《四时青春·爱未央》作者:别题 文案: “同学,你好!”一个干净纯粹,带着沙哑尾音的男生的声音,小麦色的皮肤,身形瘦削,眼神明亮,仿佛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 “我暗恋她。明着暗着的爱的‘暗恋’” “……”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②’呢?”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飒呢?” “你为什么穿着白袍?” “天使。” “你不白,我以为天使都是肤白如雪——你这个,假天使!” 只如岁月,默然陪她…… “南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奕星、徐南竹 ┃ 配角:陈蕊、魏清源、苏美晴、王宇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情有四季,青春无句点 立意:爱情从萌发到开花结果,就像四季,清泉鸟鸣,经风历雪,却又无止无息 一个拥抱 徐南竹揉揉自己不知所措的脸,看了看不知道该放到哪儿的手,盼着的微信聊天记录一个明灭,她马上划开手机,不负重望(故意的错别字)的陈蕊: “徐南竹,你要是不想学习,就别占着自习室,学习时间还一个劲儿地跟我聊天,间接电灯泡啊。”陈蕊今天似乎出行不利,回复的信息都冒着热腾腾的火气。 “哦……”徐南竹无精打采地应了一个回复。 “你还有没有事儿了?没事儿我不理你了!”陈蕊继续火冒三丈,让人琢磨不透她到底是想跟你聊还是不想跟你聊。 “88……”徐南竹叹了一口气,505教室正在迎接下午四点的阳光,室内的气氛有点儿暧昧不清,像极了昨天晚上九点二十以后四教转弯处的八角小亭。 徐南竹的作息时间相对来说比较规律,而当一教505教室晚上清人的音乐想起的时候,她已经背起沉甸甸的书包下楼了,通往宿舍的路也有来来往往的同学,大多是跟她一样,晚上在某个角落自习的同学。她通常走一教绕到四教再到宿舍楼的大道,但昨晚的清风可能给了她不一样的灵感,她大概看到了月亮,又有幸看到了星星,心情有些囊括宇宙的宽阔,四教转弯后,她踏上了那个八角小亭,小亭四面透风,凉意浓浓,她走了两步,感觉书包被狠狠扯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吓了一跳,紧接着背包被她侧身一甩——这算是下意识的自卫吧。 “哎呦……”一个吃痛的声音响起,淡淡的路灯光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照在男生扭曲的脸上,“你……干嘛?”声音发出者——一个男生直起腰一出口,徐南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暗想:这老兄是喝了多少酒啊? “我还想问你呢,扯我的书包干嘛?”徐南竹厌恶地拍了一下书包。 “哦……呕……呕”男生轻哼了一声,转身奔入八角小亭旁边的垃圾桶,呕吐了起来。 徐南竹翻了翻眼睛,心里想的和脚的方向打着商量:“真够倒霉的,今天怎么转到这儿的,还遇到一个喝多了的酒鬼。”人已经冲到那男生背后,挥起拳头冲着他的背一顿砸。 “呕……呕……咳……咳……”男生吃痛地转过头,在梧桐树叶映照下的脸,带着疲惫、醉态和落寂——徐南竹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含着细碎的星光,呆呆地看了一眼徐南竹,然后他长长的手臂绕过徐南竹的肩膀,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徐南竹僵在那儿的拳头紧握了一下,又慢慢地在他令人窒息的拥抱中微微地松了一下,她的身体抵抗地僵硬了一下,本能地抗拒着他有力的手臂。 “喂,你,你松开……” “小花,小花,这是最后一个拥抱,别拒绝我吧……求,求你。”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携着南城夜晚暑气未消的风吹过徐南竹的发髻,抵达她的耳膜,让她大脑的中枢神经微微一振,正在挣扎的身体,又毫无商量地伏在那有力而不乏温柔的拥抱之中。 “可,可能……好吧……”隔着丝薄的纱裙,徐南竹感到类似于眼泪抑或口水之类的东西顺着她的脖颈到锁骨,一直要流到隐秘之处……啊,忍无可忍的徐南竹一把推开他,跑出了八角小亭,她连回头都没有,一路狂奔到宿舍楼,楼下宿管阿姨看到她一副来了大姨妈冲回去换裤子的速度和一脸严谨,随意扫了一眼,把电视播调低了十个音量——她快准备锁宿舍了。 徐南竹一口气跑回宿舍,连人带书包地跌到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正在看着电视的其他五个人惊愕地瞪着她足有半分钟,还是宿舍长温韵色发话了:“南竹,你莫不是遇到‘狼’了?” 其实她这么说也没有错啊。 徐南竹勉强地平息一下自己,回头给了她们一个牵强的笑。 “得,你还是别笑了,一笑更瘆人。”赵泰扫了一眼她,又扫了一眼电视,嘴角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王诗正在卫生间洗衣服,看到她,忙好心提醒:“你不去打热水啊?” “哦,我先歇一会儿。” “是今天早关宿舍门吗?” “没有的事儿,我……我就想跑跑……出出汗……一会儿洗澡。” “嗯,你这汗,啧啧,肩膀这儿都是啊。” 徐南竹一言难尽地抱住了头,这才想起放下书包,书包上的立体恐龙布偶静静地看着她。 “别看了。” “啊?”王诗从卫生间探出个头,一脸关切地问她。 “没,没怎么,你快洗吧,我等你。”徐南竹抹了一下绿恐龙的脸,语气尽量平静地说。 “好。”王诗洗着她的衣服,心情一片大好。 徐南竹一身臭臭地坐在那儿,身体放空,眼睛盯着书架上的一本《海德格尔》出神:刚刚我遇到了一个“变态”吧?幻想狂?可又不像,哎,像是失恋了。好像把我认成了一个人,叫……“小花”?我的天,谁是小花?这名字好没有辨识度啊,我还是先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徐南竹用手机按住:母亲大人。迟迟没有拨通。 哎,还是算了,这算什么事儿啊,拨通了又怎么说啊? 啊啊啊,刚才我跑出来,听到后面“扑通”一声,那个……男生,不会跌倒了吧?会不会摔死?明天,明天会不会出个校园新闻,什么某某男生猝死于四教八角小亭之类的?然后警察叔叔会来调查,取样,他的手上,有我的…… “王诗,你好了没?我来洗个澡。嘿嘿。” 徐南竹的粉紫色纱裙被她泡了足足有一个晚上,才被清洗干净挂起来,那滴滴答答的水珠啊,像极了徐南竹那淅淅沥沥了一晚的心情。 五点一到,徐南竹的生物钟就敲起来了。她躺在床上听着室友此起彼伏的睡音,室外又是一个艳阳天啊,她悄悄起床,洗漱,穿衣,不忘把被子扛到顶楼晾晒。她站在顶楼,叉着腰,想起昨晚八角小亭,一种强烈的恶心感袭来,又随即使劲儿摇了摇头:昨天下手真应该更狠一点儿,才能消我现在的被冒犯之恨! 陈蕊跟她不在一个宿舍,虽然之前一年吃住睡都是上下铺,终究逃不过命运安排的一次次分离,先是离开基地,后是分宿舍——女生之间的拉拉扯扯,把原来12个表面上还不错的一宿舍人,也分扯到现在的状态,只是好的仍然不错,坏的仍然彼此不受待见而已。这是徐南竹后来学到的人情冷暖。 比如跟陈蕊,不会每天腻在一起,但彼此的性格比较搭,又是相信彼此的人品的,见面互怼和互撕也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不是两个星球的人,好像也可以凭借着反射太阳的光,彼此温暖。 陈蕊从来不跟徐南竹吃早饭——实在是没有早起的天分,除了一个例外,就是赶上和另一个学校就读的男朋友都没课的时候,她会处于睡眠状态地早起,收拾好自己,而且一定会在第一食堂二楼靠窗最后一排找到正在吃早餐的徐南竹。 “蕊公主昨天是睡在16粒豌豆上了吗?”徐南竹看到她,还是蛮开心。 “16?的平方吧?”陈蕊揉揉眼睛,“困死老娘了。” “哎,搞不懂你们这些为爱牺牲的人,冲锋陷阵的劲儿。” “你今天为什么像个‘猪头’?” “你才像个猪头!” “两个猪头在吃饭,还挺搭的。” 徐南竹口里的粥差点儿吐到陈蕊的裙子上。陈蕊把手捂在胸口上,貌似清醒了一些: “你也太没有吃饭操守了。” “范泥巴今天等你啊?” “废话+明知故问。”陈蕊撕了一小块儿包子塞到嘴里,味同嚼腊地吃着,“别老叫人家范泥巴,多干净清爽个小伙儿,让你叫埋汰了。” “绰号都是相反的嘛。嗯……我跟你爆料个事儿啊”徐南竹抱起两手,把脸凑近陈蕊。 陈蕊本能地凑近她,就像得了什么暗号似的。 “我就想问,你一大早起来,有没有听说什么‘命案’?”徐南竹真诚地问她。 “啊?你杀人了?!!”陈蕊蹭地站了起来,如果不是餐厅的桌椅是连体的,她估计得跳起来。 这下可了不得,整个餐厅的人都竖起了耳朵,一脸惊恐地望向他们。 徐南竹忍无可忍:“陈蕊,你早上出门忘吃药了吧,走,跟我回去吃药去!” 她拎着陈蕊的脖领往外走,拎得她大叫:啊啊啊,我的裙子,你放手,我还要出门,我不回去,你才吃错药了…… 只要你想惹得陈蕊张牙舞爪胡言乱语,那就找一件她喜欢的漂亮衣服,虐就完了。 终于拉扯到了楼下,陈蕊电话来了,是范尼:“我告诉你范尼,徐南竹疯了,她可能杀人了,不着急,等我晚上回来再审她,哈哈哈哈。” 陈蕊跩着走的,都没回头看徐南竹一眼。 初见爱情 白天徐南竹真想跟她解释解释——或者是倾诉倾诉,无奈一定是范泥巴今天表现不佳,陈蕊一整天都像上满弹药的大炮,一副别耽误我否则伤及无辜概不负责的样子。 “哎……”徐南竹叹了一口气,“别在自习室耗着了,走吧。” 一教是新楼,505教室本就是个空教室,偶尔会有高年级的学生来做毕业设计,他们目前在这里自习的同学都得搬家,另寻他处,好在近一个月风平浪静,徐南竹坐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一直放着她的英语书,专业书。她不必拿走,再者来这个自习室的人也都比较固定了,很少有人会结伴来,关系好的同学顶多会选同楼层,或者隔壁班,这样才会提高自习的效率。 而来自习的,无非是考证的、考研的,还有像徐南竹这种考证、考研加上除了学习也没什么课余生活的人。 别人都说上了大学就像来到一个小社会。对徐南竹而言,上大学只不过是从一个自习室挪到了另外一个自习室而已。只是,在“基地”的那年有点儿不一样吧——对徐南竹来说,不一样。 南城的往昔戴着N朝古都的光环,富庶之地,N城通衢,如今却是珠江三角洲名列前茅的经济政治中心,且说南城大学历史悠久,学术氛围浓厚,各地学生可是趋之若鹜。随着新老城区的建设,南城也建了新城区,报考专业上丰富了很多。徐南竹他们所在的校区就是新校,也是南城新区,立交桥就在校门外,只出校门,就能震惊于大城市的繁华,真是熙熙攘攘,为利来往。 徐南竹考上南城大学,完全是因为高考报志愿失了算,不得不选罢了,她本想就家乡近处求学,回家方便,恋家方便,却不承想,志愿一出,一表失算,只能走二表,好在南城中文系分了几个方向,有一表方向,二表方向,她在大专业上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否则,她真不想上了,宁愿重读,也不想纠结在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或城市里,而且那是四年呢。她在家乡的小县城,除了学习、赶往学校需用飙车的速度、赶回家总是能在小路口转弯看到母亲照她回家的手电灯光,其他的,全部都在她读的书里。 第一次坐火车来南城,她甚至第一次知道还有抽水的马桶,有些马桶的下水要需要按个按钮,有的是需要拉一下水箱,有的居然需要脚踩……有的时候为了把厕所蹲坑里的东西冲干净,简直绞尽脑汁,急得团团转。 第一次在南城坐公交车,明明都到站了,车还在开,她好着急,对着司机大喊:麻烦您开一下门,我到火车站!换来全车人奇怪的眼神。的确站名是火车站,但并不在火车站门口停车啊。 来南城的第一个晚上,她跟在父亲后面,从一个校门转向另一个校门,走在灯火通明的甬道上,徐南竹的眼睛怕是要被亮瞎了。 就在一个路灯下,一对男女正吻得忘情,徐南竹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那是在电视剧里才有的场景,最关键的是那男孩白色衬衣加浅蓝西裤,一双白色皮凉鞋实在是太吸光了,而那女孩儿,棕色卷曲长发及腰,绣花欧根纱淡粉色中裙掩映着曼妙身材,男孩子轻轻拦着她的腰,她的手静静地垂在身侧,没有急不可耐,也没有心急如焚,他们就这样徐徐地吻着,像在享用一餐美味的食物,每一口都在边咀嚼,边回味,边闭着眼睛点头赞许…… 父亲黑着尴尬的脸,让她快走。而她也只敢看一眼而已。 爱情本来就该有美好的样子吧。美好的景色、美好的色彩、美好的人儿、美好的节奏……美好的日子流着,淌着,让人怎么回味都不够。 她好像想着什么,又好像没想什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的“后院”——南城大学生活一条街。 如果赶不上食堂的饭点儿,或早或晚,都可以来这繁华的生活一条街。 全国的特色美食都在这儿了,当然以南城和其周边的小吃为主:水煎包、煎饼、炸串、粉丝汤、米线……卖衣服的、生活用品的应有尽有。如果陈蕊跟她一起,就必选裤带面——陈蕊太爱吃辣了。陈记裤带面原汤清淡,但他家的辣椒油是一绝,想吃辣的人觉得那辣椒油真是辣得过瘾,想吃香的人觉得那辣椒油真是香得销魂。吃了这么多各地小吃,唯一能解决众口难调问题的就是这陈记裤带面家的辣椒油了。但是若徐南竹自己,就会选云南过桥米线,清亮的汤水,顺滑的米线,佐有豆芽、干豆腐等小菜,酸辣可调,在沸腾的砂锅里软糯的米线上了桌,用小碗盛出一碗,慢慢吃,把这南城的暑气逼得退避三尺了。 “还是逛一逛吧。”徐南竹手搭凉棚,时间还早,肚里不饿,最关键的是,觉得还有个问题没解决,说也说不得,不想还做不到。 “南竹来啦?来吃面啊?”陈记裤带面家有位看门的老伯——应该是陈记家的老人吧,风雨不动地守在门口,每个来往拿眼神跟他对上的人都会得到他一个慈祥的笑,他最爱给陈蕊添辣椒油。陈蕊问过辣椒油是不是他的独门绝技,他只笑不答,仍然多添两勺辣椒油。“陈蕊没来?”陈伯就像是她们的亲爷爷,他若喊你回家吃饭,你总不好意思回绝。陈蕊那厮从来没拒绝过,因为她得了“陈记辣椒油上瘾症”,只是徐南竹,至少现在还是不想。 “陈伯,我肚子不饿呢,逛逛再来吃。”徐南竹笑得礼貌但却真诚。 “好好,天热不打伞呢?爷爷这儿有阳伞你带一把?” “谢谢啦爷爷,太阳快下去了,不碍事的。”徐南竹长着一张纵使到了赤道地区可能太阳也不能耐她如何的脸。后天防护固然重要,天生的基因简直可以强大到逆自然——她继承了母亲的好皮肤好肤色啊。 “不吃饭来这儿干什么呢?”徐南竹想着就从陈记裤带面就过了马路,想要折回学校了。陈记对面的“东北小馆”门口正好有几个人在道别,无非是打车回去注意安全,回学校再联系之类的…… “哎哎哎,看你后面有个美女,一直退什么退?想揩油啊?”其中一个胖子穿着黑色棉质T恤,深色牛仔裤,用手机指着一个跟他道别的男生,他那手机的反光正好晃到了徐南竹,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 徐南竹看有人退,已经躲出来有半米余了,她一边退一边心惊:这两天是怎么了? 她没敢抬头。 挑了人少的地方走了两米左右,然后以为自己混入了人流,可是总是感觉有一双,或者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她不自觉地晃晃脑袋:天太热了,她又遭遇了昨天那件奇奇怪怪的事,不会吧——会不会在这条街上碰到昨晚的那个男生? 啊啊啊,想到这里,她简直想快点儿逃离这条街了。 “哎哎,同学,请等一等。”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悦耳的呼唤——一个干净纯粹,带着沙哑尾音的男生的声音。 徐南竹困惑地回头,在其他人看来,她更像是碰到了追杀她的多年未见的仇人。待得回过头来,徐南竹又恢复了乖乖女本色,尤其是当她看到那天下午的赵奕星一件浅灰色棉质T恤趁着他小麦色的皮肤,身形瘦削,眼神明亮,仿佛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带着自然的清新和凉爽。 就是这样的赵奕星叫住了被太阳晒得晕着一层光的徐南竹,那一个傍晚,涂着一层淡橘色的阳光和一声呼唤一个回头而变得不一样——如果不是陈蕊的突然“插足”,可能就完美了。 “同学,你好。嗯,你是在一教505自习吧?”男生与她隔有一米的位置站住了,继续发问。 徐南竹礼貌地笑了一下:“啊,是的。” “那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你借了505教室园林系王小林的英语单词速记书,就像,”他举起一个手掌,纤直的手指异常好看,“就我半个手掌这么大。” “我?我没在505借过谁东西啊,我才……我才过去没几天。”徐南竹满脑袋搜着关于他说的书啊,王小林之类的信息,简直是一片回忆的荒漠,啥都没有。 “不会没几天,我看见你好多次了,我去了都有一个多月了……”男孩儿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关注人家太多了,被阳光晒得透明中透着粉色的耳朵似乎窜起了一朵火苗,“我其实是在501教室,王小林的单词书其实也是我的。” “哦……”徐南竹一向心思仔细,借人家东西更是绝对放在心上,这种事……不会是为了搭讪杜撰的吧?她挑起眉毛看着他:确认过眼神,根本不认识的,骗子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好这时陈蕊的电话进来了。 两种男友 “抱歉,我,我接个电话先。” “喂,你在哪儿?我回学校了,晚上一起吃饭,早上的事儿还没完呢!” 你别说,那个没心没肺,痛来如山倒,痛去如云消的陈蕊回来了,那么,一定是范尼戳到了她的心思,给今天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哦,你在哪儿?我们去一教门口会和吧。” “不行,我往一条街去,已经在拐弯小树林这儿了,再折回去,你要累死我啊?” “好,那我,我就在”徐南竹看了看“小树林”方向——通往一条街最后的校园景色,陈蕊正打着一顶金光闪闪的阳伞,踩着一双精致的闪着亮的高跟凉鞋向这边走过来,“我看到你了,我就在一条街入口这儿,我等你啦。” 徐南竹挂掉电话,抬头看着这个男孩,一不小心碰上了男孩清澈却有点儿玩味的眼睛,她慌得马上低下了头,调整出一个微笑来:“那个……” “你跟人讲电话的声音,真好听。”他边说边礼貌地微笑,微微地歪了歪脑袋,这男孩儿似乎是太轻薄了吧? “嗯,真的不好意思,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徐南竹似乎恢复了理智。 “我不可能认错人,徐南竹。” 徐南竹委实觉得这是彻头彻尾的无聊头顶的搭讪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她本想一走了之。可是……还是耐着性子说: “嗯,那个,我朋友来了,我回去找一下吧,你在501自习?如果找到,我去找你,如果找不到,希望你问好王小林,到底是借给谁了。” 陈蕊驾着她华丽丽的“华盖”已经近了,不过当她看到徐南竹旁边有个男孩,虽不清晰,但在阳光下,一种清新美好让她明显步子碎而急了起来。 “好,那么,再见。”徐南竹转身要走。 “等一下,加个微信好吗?” “嗯,也行,不过我不大用手机。你来扫我吧。” “叮刷”过后,徐南竹备注了男孩的名字:X届园林系赵奕星。 “你是Y届中文系的?”赵奕星心里的笑似乎从眼角要溢出来了。 你知道得这么详细,还用我告诉你吗?徐南竹真想回他一句:丑人多作怪啊。 徐南竹回头就走,可是赵奕星待在原地,就像还没想通似的。他嘴角的笑到底是越来越深了,择另一条路走吧。 陈蕊一把扯过徐南竹,高跟凉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答答答”地响在了去往陈记裤带面的路上。 “徐南竹,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当然有,早上不就有了吗?跟你欲言又止了一天也不理我。” “啊,我告诉你,今天范尼简直要气死我了,一见面就婆婆妈妈地说毕业设计难死了,真想直接找人带做了。我的男人居然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啊,他再这样,我非休了他不可!” “那我想最后,他可能会回去开个代做毕业设计的招聘了?” “咦?不愧是我的超级贴心小棉袄,我说你既然有这样的需求,那有这样需求的人应该多了去了,在你研发毕业设计的时候,如果有什么好点子,好创意,一起被人消费了,岂不更好?他果然开窍啊,今天我们就算开发了一个新产业了。” “我觉得倒不一定是什么新产业,只不过今天范尼是进入了这个已经开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产业了而已。” “停停停……”陈蕊像看陌生人一样,拉着徐南竹的一只手,走到离她足足有半米的距离,“徐南竹,你这是叫顾左右而言他吗?我怎么见到某人刚刚还在跟一个特别帅的男孩说话,早上还问有没有什么命案,哇,你这故事得有多少?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快说快说快说。” “本来也是要说的,不说完你的,你能让我说自己的吗?” “也对也对,嗐,我们呢,就那样了,从初中开始到现在都七八年了。” “嗯。” “嗯你的大头,你不觉得周围总有暗戳戳对你有好感的人吗?不考虑啊?” “不考虑,不喜欢。” “你这劲儿真够烦人的。” “怎样?” “那能怎样?读完鲁迅全集和莎翁全集的人岂是我辈能想象的?” 徐南竹会心着笑而不接。 陈记裤带面门口坐着的陈伯一见到陈蕊和徐南竹,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了——话说他好像一向都笑得合不拢嘴。 “陈伯好,一碗超辣,一碗清汤。”陈蕊自然也回陈伯一个灿烂的笑,只是徐南竹,笑中带着礼貌和体谅。室内开着空调,他们找到一处僻静处坐下——但这个时间其实没什么僻静处,到饭点儿了,来来往往的学生,脚上就如同踩着“风火轮”一样上菜、撤桌的服务员,一天当中,买卖的小高峰出现了。 “我不想说话,我想好好吃顿饭。”徐南竹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她在回来的这段时间,如同一个影子不被人注意——当然这是她想的,她努力扮演一个影子,寻找着这个环境中的一切角落,让人去忽视。她喜欢这个曾经成全她的“角落”,她认为这是她在南城找到的属于自己的唯一的“位置”——安全而且安静。 “我也不想说话,我也想好好吃顿饭。”陈蕊的反应倒是很反常,“跟范尼策划了一天的发财大计,中午都没好好吃顿饭,哎,赚钱真耽误享受。”徐南竹给她一个感激的笑。 陈伯拿着辣椒油桶给他俩添辣椒油。 徐南竹夸张地张着嘴:“陈伯,你家辣椒油真不要钱啊?是辣椒不要钱?还是油不要钱啊?我回宿舍囤点儿吃面吃馒头。” “徐南竹你还要不要脸?店里吃不够,还带回去,你可真不够客气的。”陈蕊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好像她并不是吃了特别多辣椒油的那个。 陈伯嘿嘿地不答,有这样要求的学生可不止徐南竹一个,若是应了,那是卖裤带面还是辣椒油啊? 饭毕往回走,陈蕊安静了很多,换上了一副听大事专用表情,而徐南竹却觉得索然无味,只不过跟她说,昨天晚上自习过后路过四教八角小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醉汉。 “啊?那你还不撒丫子就跑?” “我当然是撒丫子就跑了啊……但就算跑了,也忍不住害怕。” “你打他了?” 徐南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陈蕊:“算是吧。” “哦,看样你出手挺狠啊。”这一定是回应早上的那句“杀人”的。 “以后别走四教八角小亭了,怕是个‘惯犯’。他没有别的变态‘癖好’还好,要是个……” “嗯,你也小心吧。”徐南竹说得心不在焉的。 “你觉不觉得我们应该找个本校的男朋友保护我们?” “你想脚踏两只船啊?” 陈蕊一戳徐南竹的脑袋:“你不知道男朋友分为两种吗?一种是花前月下创造浪漫的,一种是赴汤蹈火创造生产力的。” “我从来以为男朋友只一种,兼具你刚刚说的两种功能。” “哎呀,我想跟范尼分手了,在两个学校,真有什么事儿谁都顾不上谁。或者……”陈蕊冲徐南竹挤了挤眼睛,一副你懂我的意思的样子。 徐南竹当然懂,但装作不懂地说: “你们这样子还好啦,天天腻在学校才比较容易出问题好吧,而且……你上次生病,人家千里迢迢送包治百病的糖水,也是够感人的吧?” “啊,你别再提这‘包治百病的糖水’的事儿了行吗?”陈蕊用手捂住了眼睛,好像是害羞了,其实是幸福死了,那合不拢的嘴和眯着的陶醉的眼睛都出卖了她。 “我想,我也不懂,但是爱情应该跟很多人情差不多吧。”或者,就像我的父母,没什么波澜起伏,只是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非也非也,具体奥秘,得你自己体会啦,哈哈哈哈。” “那么,你昨天晚上,你无非是遭遇了个醉鬼,而且你毫发无损,这我就放心了。那刚才在那光天化日之下,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着,其实已经走到了一教的楼下。 “哦,你说起来倒是提醒了我,那个男生就是个白痴,知道我的名字和专业,他就是专门出来恶心我的。” “等等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搭讪成功啊?” “成功个大头鬼啊”徐南竹顿了顿,“什么借书没还啦……这剧情也太老套了。”徐南竹暗暗咬了咬嘴唇。 “啥?肯定不是咱们专业的,平时也不咋爱看小说……的确够恶心的,好在你吃完饭跟我说,要不,我觉得我要吐了。不过……”陈蕊话头一转,“看在那男生又高又帅,气质也不凡的份儿上,你是不是也考虑考虑?” “考虑你个大头啊!”徐南竹手掌翻了一个陈蕊的头。 徐南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昨晚“醉汉”的那个紧紧却透着温柔的拥抱,居然有点儿脸红。 “我怎么感觉你的脸色出卖了你的真实想法?”陈蕊贱贱地说。 “嗯……要不我还是去楼上找一找,万一真是我借了忘记还给人家了呢。” “徐南竹,你这是有情况啊!你就说是不是跟人家对上眼了?” “我就是……想上去看会儿书。” “纵然是你想看书想得多么抓心挠肝,现在你上去,不就进了人家的圈套了吗?就算是对方的阴谋设计,这也太也挑战性了,我还想看更精彩的,跟我回宿舍,走走走走……”陈蕊拉着徐南竹就走,徐南竹趔趄着回头看了一眼五楼,正是晚饭后,五楼窗口看见人影瞳瞳,大家都回去自习了吧。 明的秘密 关于“小花”和“那个拥抱”,当然还有透着树影,看到的一个男生让人心碎的眼神,徐南竹只字未提,她只在心里轻轻叹息:这可能只是我的秘密而已。 当然,她还不止有这一人秘密,另外一个秘密藏在她宿舍书架的一本不起眼的笔记本里。 “你喜欢看鲁迅?” “嗯。” 现代文学课是在一个阶梯教室,能容纳两百人。可是来“基地”的这个专业也就十几人,委实显得空旷起来。刚刚来大学,徐南竹很不合群,平常跟一个宿舍的同学都是礼貌地交流,而那个时候跟陈蕊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所以每次只要来这个阶梯教室上课,她就会坐到最后一排,无形中拉长了整个队伍。 第一节课,明强穿着笔挺的军装来到教室,立时得到了集体女生暗暗的唏嘘,他似乎也自信于自己在女生中的人缘和眼缘:眉宇当中透露着正直,笔挺身形中透露出刚毅,最关键是含笑的眼睛藏在闪闪的金丝边眼镜后面,儒雅和博学都跟着他的侃侃而谈流溢出来了。他的自我介绍非常简单,他是全国排名前十某名校的毕业生,师从某著名作家。嗯,其实刚从高中升学过来,大家对他的来头也只是听一听,觉得比这南城大学中文系好多了就是了,至于某作家,徐南竹看过他的作品,并不太喜欢。 “请坐在后面的同学往前面坐一下吧,在后面听课效果不好吧?”明强其实盯着徐南竹说的这句话,徐南竹也盯着他,并未有挪座位的意思。他盯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低头整理了一下教案,转身对着PPT开始讲课了。课中徐南竹认真记着笔记,就像在高中听课一样,PPT里的重点,老师的“名言”,当然,她还不忘盯着明强老师看,在“现代文学”课笔记本第一页留白的地方给老师画了一幅小像。 第二节课,第三节课…… 每一节课,明强大概都会早来十分钟左右,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而徐南竹独自坐着的时候,就会掏出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徐南竹第一次看鲁迅,居然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可能在这个她并不熟悉的南方,孤独寂寞缠着她,让她在鲁迅先生的字里行间找到了些许“慰藉”吧。 所以,这一天,明强在课前踱到了最后一排。 他说:“在最后一排暗吧,能看到前面吗?” 徐南竹抬起埋在书里的头,仰脸看着老师,回一个感谢的笑:“能看到啊,很清楚的。” 明强拿起她的笔记翻了一下,很满意地放下了,又把她正看着的书拿过来,“鲁迅全集”的字样让他的眼睛亮了一瞬间,他说: “你喜欢看鲁迅?” “嗯。” 徐南竹低头接着看,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她刚刚看到哪儿了。 明强又拿起她的笔记本,翻看了一下,轻轻放下。 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他背手走过阶梯教室的台阶,一边看着或做这事或做那事的学生,心里眼里却都印着徐南竹笔记本首页留白的那幅小像。 徐南竹。一个爱看鲁迅的女孩,一个会画惟妙惟肖人像速写的女孩,一个宛如清晨树叶上露珠般玲珑剔透的女孩。 “南竹,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宿舍长温韵色操着南方口音的东北话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嘴。 “哦,我想早点儿回来收一下被子。”徐南竹把她书架上那本有点儿旧,毫不起眼的“现代中文”课的笔记本合上又放回书架,跑出去收被子去了。 阴谋论受害者 早上七点,徐南竹坐在“温苑”的石板凳上背单词,单词书被拿出来的瞬间,她想到了昨天的赵奕星,想想陈蕊说的话,太有道理了。 那么今天我也不去一教505了吧?先去自习室拿点儿东西,然后泡一整天的图书馆,当然除了上午的英语课和下午一节新闻传播学基础课。 Sometimes in life, You find a special friend; Someone who changes your life just by being part of it, Someone who makes you laugh until you can\'t stop; Someone who makes you believe that there really is good in the world. Someone who convinces you that there really is an unlocked door just waiting for you to open it. This is Forever Friendship. (有时候在生活中,你会找到一个特别的朋友; 他只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内容,却能改变你整个的生活。他会把你逗得开怀大笑;他会让你相信人间有真情。他会让你确信,真的有一扇不加锁的门,在等待着你去开启。这就是永远的友谊。) “That is also seems like love.Maybe。”徐南竹轻轻读着,又缓缓加上一句。 像是怕吵醒了“温苑”中的梧桐树和白玉兰树,白玉兰还未开花,叶子油油的质感,被阳光度了一层亮光,招摇的绿意,迷人心、眼。 七点半左右,徐南竹去了一趟505,却只是在那儿坐了一下,当时自习室还没有其他人,她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专业书,把小恐龙里的书都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码整齐,拿了读书笔记本,一支笔,加上英语课教材和新闻课教材,书包并不重,至少比往常轻,这让她有一种肩负的快感。 徐南竹想,就去图书馆看书吧,看看近期的杂志,尤其是专业研究上面的,总要知道什么东西又突破自己的传统界线闯到文学的领地撒野,又要看看文学研究突破了第几层底线,跑到哪儿去丢人现眼——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今天她一共跟陈蕊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在英语课上,一次是在新闻课上,她俩坐在一起,具有同桌异梦的美感。 徐南竹认真地做着笔记,陈蕊认真地玩着小游戏。 新闻课下课了才两点半,徐南竹决定还是去图书馆。 陈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她的书包,问她:“你今天怎么不去自习室了呢?” “我今天兴致很高,在阅览室尽揽天下文人是怎么互相轻贱的。” “你可真够‘八卦’的。” “还有,你昨天不是说了嘛,不能去505,以免落入某人的圈套啊。”徐南竹觉得自己太聪明了,领悟太高了。 “啥?”陈蕊翻着白眼给了她一拳。 “干嘛不好好说话,打人?” “那你要是因为那个人,我觉得大可不必,要是昨天他的计策失败,你就不用想他还会继续用昨天的那个圈套了,必然,会出新招。”陈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徐南竹嘴角一牵,一脸不屑:“你啥时候像个拆弹专家了呢?” “我告诉你,我用的是脑子,至于你用的是啥,”陈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了两遍徐南竹,“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身上有哪个细胞具有这种思考的特质。” “还不是赖你!” 徐南竹悄悄地在心里叫了一声苦,暗暗地想象着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你从来都那么听并且信陈蕊呢,她可是个坑队友不要命的。 所以,当两个人彼此说了不必再见之后,徐南竹回到一教505教室的时候,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感觉。 505的窗户开着,轻轻的风吹着她桌上被书压着的一张纸条,那纸条就像等久了似的,都要站起来迎接徐南竹了。 “南竹同学:果然是不看微信,不知昨天所求之事是否有了结果?赵奕星。” 颀长清逸的字,像第一次见到的赵奕星,一股清凉的感觉铺面而来。 徐南竹翻出一向静音的手机,赵奕星昨天晚上八点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她果然是忙着规划今天的“逃跑”计划加沉浸在前天的胡思乱想当中,并未在意微信里来的不止一条的信息。赵奕星的信息非常简短啊,而且也非常有距离感。 “你好。” “切……想勾搭我啊?你还真不知道你徐南竹小姐姐不是吃素的啊?”她想着给对方回了个信息。 “你好,并未找到你说的英语单词书。”徐南竹打完字没发出去,转念一想,要不我找找吧。删掉信息,开始翻找。 英语单词书小,徐南竹翻得很仔细,桌面都是近期用的,即便如此,她也在每一本每一本地找,甚至翻了一下厚的书,以免夹带。翻完桌面,她有点儿生气,这是什么嘛,谁能保准他就是一实名赖皮上来的,莫须有的事儿都能轮到自己头上,倒霉透了。 桌面找完,翻桌洞,笔记本、不常用的书、笔袋……咦……这是什么?一个小巧但厚实的红色字典样的书躺在桌洞的阴暗角落,被一本文学理论的厚书挤在里面,有点儿变形了,徐南竹拿出来,吃惊地看着它,似乎想问它一句:你怎么来的?而它会回答:当然是你借过来的。 徐南竹把它翻起的书页捋了一下,没反应。把文学理论压在它身上,老实了。 徐南竹挤了挤眼睛,恰巧前桌男生起身去打水,看见了她的这个眼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待他回来,似乎有点不会走路了似的。徐南竹闭上了眼睛,托着腮,看着这个不足巴掌大的单词书。 简直……这是有预谋的阴谋,那自然是应该这个叫赵奕星的偷偷塞进来的。 她看那书皱皱的,又改变了想法:一定是那个叫王小林的,也是同伙! “这回我终究要做事过过脑子,死咬住我没有见到这书就完了。”。 那“毁尸灭迹”会不会更好?那就等晚上回去的时候,随便丢在哪个垃圾桶里,哼!想耍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她都等不及想跟陈蕊炫耀了,可是拿出手机想了想,又作罢了:等我彻底把他的阴谋摧毁的时候,哼哼,我看陈蕊你再说我“无思考细胞”…… 再说:赵奕星这个人……太坏了,明摆着的大灰狼,真让人不齿! 自己当伴 她连晚饭都没吃,就在自习室的桌位上生着闷气,直到9.20一教清人音乐响起,她才不情不愿地收拾书包、桌子,把单词书拿出来,又放回去,直到折腾到自习室里没有其他人了。 “嗨,徐南竹,你在这儿啊,”赵奕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一袭白色条纹衬衣把他衬得清爽干练,“哦,那个”他指了指徐南竹手里的单词书,“是我的单词书吧?” 徐南竹的脸不易察觉地扭曲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优柔寡断害了自己啊,但……她马上换了一副礼貌的微笑:“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赵奕星本来还在门口,这时才走进来,站在离徐南竹一米左右的位置,接过她递过来的书,翻看了两下,似乎好像不在意似的——至少不像他那天说得那么在意。 “哦,是我的,你看我在LIST6之前有画过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它了。” 他笑起来,好像徐南竹在整个事件中心思都被他看得又透又穿。 徐南竹欲哭无泪:我果然是没有一个细胞是能对抗这种阴谋论的,好吧好吧…… 赵奕星看着一年未见——或者未这样近地看着他的徐南竹,拿书的手有一点点抖,他挥挥手里的书,一副我的我拿走了的表情,然后塞书入包,换了一张温暖的笑脸,对徐南竹说: “我们走吧,清楼了。” 徐南竹真想发脾气,啊啊啊啊啊。 她走得很快,她想甩掉赵奕星,但她能听到赵奕星在一米以外的脚步声。 “徐南竹,你慢点儿,徐南竹。”赵奕星的步子加大了。 “你生气了?”赵奕星跟她走得平齐,但横向仍然跟她保持距离。 问得好! “我当然生气,我没借过你的书,我也不认识那个叫什么王小林的,我更不认识你,赵奕星,你们凭什么?” 徐南竹停了下来,虽然碍于三三两两的同学走过,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吼,但仍然是那三三两两的学生,走了老远还回头看着,俨然一副这对情侣又吵架的看热闹表情。 徐南竹说完,眼睛里滚着泪珠,轻跺了一下脚,疾步往前跑了两步,才又换了快行。 “徐南竹,你等等,这不是你的错,全都怪我。” 赵奕星追着她,徐南竹回头斜看了一眼赵奕星,他的表情中的无奈让她稍稍平息。 徐南竹刚一放慢脚步,就听到已经跟上来的赵奕星说: “都怪我,怪我,喜欢你。” 徐南竹并未放慢脚步,可赵奕星已经不追了,远远地跟着,看徐南竹进了九区女生宿舍楼,才转身慢慢地走回了他的五区男生宿舍。 就在被赵奕星“表白”了的那个晚上之后,徐南竹只能说,自己的际遇有点儿“活见鬼”,她憋着一肚子的气,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发泄一下,就要变成一命呜呼的青蛙了。 陈蕊也觉得她不正常,主动撩拨。 “徐南竹,你最近有事儿瞒着我。” “我告诉你了,陈蕊,那天就说了,赵奕星的单词书的确在我这儿,我非常生气。” “哇,这套路屡试不爽,还真是百变通关的妇女之友啊。然后咧?” “然后……”徐南竹眨了眨眼睛:“我就想问问你相不相信那个‘然后’?” “难不成被表白了?我看你这表情,我想相信,但又不敢相信。” “的确,我被表白,但我也气死了!” “我好像不想听细节。” “我好像也不想说细节。” “那我就给你一条恋爱法则,祝你一切顺利啊”陈蕊笑嘻嘻地说,“这种人,千万不要真心错付,嗯,老娘情场,这种戏看得太多了,无非觉得你单纯善良,得到他想要的甩手走人,喜欢啦爱啦这些鬼话,还是少听为妙。” 徐南竹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他以后有没有又找你,或者联系你?” “就是那天还书的晚上,给我发了一条微信,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我再没有看到他,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也没回他的信息。” 其实她,并不知道赵奕星每天晚上一教清楼默默送她回宿舍的事。 “我觉得你一个人自习,也蛮危险的。得给你找个伴儿。” “那你陪我。” “不可能,不可能,这种痴心妄想以后不要有了。” “真没诚意。” 今天是周六,没有课,她跟陈蕊吃了早饭就自己来一教505了。 今天的一教505有点儿“混乱”,怎么说呢,走廊里人来人往的,有的人搬着一摞子书跑了起来。徐南竹尽量贴着边儿走,到了505,她几乎要叫出来了。 赵奕星正坐在她的前桌看书,白色书页的光映着他白皙的脸,比那书的内容更好看吧。他偶尔抬头看收拾搬书的同学,却不想这偶尔看到徐南竹站在门口,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他温暖地笑了,并不尴尬,一副坦然,低头继续看书。 徐南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着满屋子的“鸡飞狗跳”,坐在座位上,呆呆的。 赵奕星“嗯”了一声,清清嗓子,回头对上徐南竹的眼睛。 “501今天有通知说征用为园林毕业班的毕业设计教室,我们都搬到这个教室了。”好像他能来特别无奈,比“被借英语单词书”的徐南竹还无辜还冤枉呢。 徐南竹翻了翻眼睛,并不想理他,低头拿了一本书,并没有入心地看着。 赵奕星修长的手指遮过她的书沿,徐南竹大大的眼睛瞪着,能冒出火来。他压低声音说: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解释,跟你聊一聊,今天能不能找个时间一起去‘温苑’?” “不,需,要!”徐南竹简直是不假思索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那好吧,我等你有需要的时候。” 徐南竹本来想说:不会有需要的时候。但什么也不想跟他说了,从他修长的手指中抽出书,心烦意乱地看起来。 “陈蕊,赵奕星居然来505教室了。”徐南竹实在看不下去书,微信陈蕊。 陈蕊并未回她,今天是陈蕊的约会日,是她这个闺蜜的“挂干日”——闺蜜和男朋友,谁被忽略谁就被“挂干”,这是陈蕊和徐南竹的算法。 “哎。”徐南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赵奕星挺直的背影稍稍动了一下。 这样真的太难受了。 “南南,我们之间,真的要解释一下。不然,我真的看不进去书了,你呢?”徐南竹的微信进来一条赵奕星的信息。 “那你可以另寻他处。”徐南竹可没想跟他客气。 “不可能,我这次不可能再离开你了。” 我不喜欢你 徐南竹心里“切”了一声,好像原来你就跟我在一起一样。但她并没有回他。 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 赵奕星起身打水,直接拿起徐南竹的杯子:“我给你打水。” 徐南竹的“不用”还没说出口,他已经一阵风地出去了。 中午该吃饭了,他回头盯着徐南竹,徐南竹一副臭脸低头不理他。 “一起去吃饭?” “不要。” “那我大概要坐到一食堂二楼靠窗最后一排了。” “你!”徐南竹猛地站起身,椅子差点儿被她带倒了。 赵奕星也站起来,挑衅地看着她。 “你到底要怎样?” “我想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喜欢你,不行吗?” 可他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这让徐南竹很受伤。 “好啊,那你说。” 换做徐南竹大大方方,赵奕星又有点儿局促了。 “那就在这儿说啊?”赵奕星挤了挤眼睛。 徐南竹气得踢了一下椅子,随手抓起一本书,就往外走。 赵奕星不要皮不要脸地跟着她,一路含笑。 徐南竹去了“温苑”。 “温苑”中有星星俩俩的人,又有人穿过温苑去食堂。 “你干嘛跟着我?”徐南竹回头,一脸怒气。 “这么宽的大路,哪里标着你徐南竹的水印?” 徐南竹咬着下唇想了想,跟这个无赖僵持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好,你既然这么喜欢我,说吧。”徐南竹找了个石凳坐下。 “说得好,有奖励吗?”赵奕星大言不惭地说。 徐南竹白了他一眼,他只是宽容地笑笑。 “你现在的座位就是王小林去实习之前的座位,他借了我的书,就走了,后来联系他才知道,他把书落在了505,在书桌里面。巧的是,正好我,想追你。这天赐的机会,我一定得抓住吧?” “你想追我?真好笑,你是不是认识我?以前?” “我们当然认识,你来南城第一天,我把你那死沉死沉的行李箱帮你运到宿舍,你忘了?”赵亦星说完还看看书,好像当年手受的内伤,现在还没好似的。 徐南竹又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编得可信度,再强那么一点点?”徐南竹边说边用两个手指捏出来一个缝。 “徐南竹你不能不信我啊。你看,我还留着你的照片呢。”他果然翻出来一张徐南竹在宿舍油光满面的照片,那个宿舍还空着。父亲的手指指着上铺。 徐南竹有点儿意外。 “这回你信了吧?可是……然后你们就去了‘基地’,这一年,我只能看你这张照片来,想你。” 徐南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还真得谢谢你。” “其实,你那个时候真没现在漂亮。就是特别……‘忙叨’,装铺盖啊,帮你爸爸扇风啊,问我是不是累了啊……”赵奕星想着想着就笑了,“给那么多同学搬行李,能体贴地问我一句,只有你,徐南竹了。” 徐南竹低头小声说了句:“那我可真是嘴欠。” 赵奕星并没有听清楚,好像也不打算听清楚似的。 “你们一去不过一年而已,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机会——我们几个人刚从广深那边实习回来,一起在做一个项目,跟王小林要单词书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正好落在了你坐的那个位置……” 我其实想过很多方法:直接去找你;给你写信;去你们的教室听课;直接跟你们的学长问你的联系方式……可是…… 一切的方法就是想让你对我不要看成:是个坏人,心机很重。 “南南,我总得有个开始,但可能这个开始让你觉得我是个坏人。” “你的确是个‘坏人’。”徐南竹几乎脱口而出,但已经没有情绪了。 “那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变成‘好人’,好不好?”赵奕星眼神里冒着蓝蓝的火苗,他盯着徐南竹的眼睛,徐南竹不敢看他,抬头看着茂密的树盖,阳光线条柔柔地落在她白皙的脸上。 “你太冒失了。我不喜欢你,怎么给你机会?” “只要你别再离开我。比如这次在505,不要换教室,不要换座位——这个座位,我可是付出代价的。” “什么?” “你之前的前桌是我的学弟柏城,我不但要给他打一个学期的热水,还承诺让他参与我们的园林项目……”赵奕星说这些的时候,满脸柔情。 徐南竹看了他一眼,却想不出什么该回答的,“你说完了吧?我要走了。” “喂,刚才还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怎么现在就六亲不认啦?”赵奕星着急地站了起来。 “是,又怎样?”徐南竹拍拍裙摆,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我吃饭了? 回到505,她收到了陈蕊的信息:“怎么样?挺刺激的吧?” “何止是刺激!简直是太狗血了!” 徐南竹白了一眼陈蕊的信息。 这个时候赵奕星也回教室了,手里拿着她刚刚去“温苑”中拿着的那本英语书。 他轻轻地把书放在她的桌上,眼中含笑,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帅帅的背影简直高兴得要逃逸到天上去了。 赵奕星依然故我,每天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了505,徐南竹开始了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赖宿舍生活,这让同宿舍的人和陈蕊都不太适应了,毕竟大家还是乐见于她不那么好学的。 可是经过分宿舍的风波后,本宿舍的同学并没有太贴心的,而陈蕊,是个什么都指望不上的“伪闺蜜”。 早5点就准时醒的人,看着别人睡到日上三竿,实在是有点儿惨无人道。 想一想自己的考研大计她还是去了505——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赵奕星又能耐我何呢? 她一搭没有一搭地往一教走,路过501,一个人影飞速从她身边闪过,吓了她一跳,原来是阴魂不散的赵奕星,她白了一眼他。 他嘻嘻笑着,痞痞地问她:“这两天没来,是在好好考虑我的……” 翻白眼:“并没有,您老人家想多了。” “那,你既然来了,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我的决定了。” 徐南竹站住了,警惕地看着赵奕星。 “哎呀,安啦,去教室看看就好了啊。” 徐南竹觉得赵奕星的盛情邀请后面必然包藏着另人不齿的祸心。 站到教室后门,徐南竹感到一股秋风扫落叶的寒凉。 “你自己说的——‘不换座位’。”徐南竹喊出来,有点儿意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她瞪了一眼赵奕星:正是此人说的。 赵奕星得理卖乖地点点头:“你我之间的这种换,我还可以接受,我就想,看着你,免得你玩儿失踪,我年纪大了,可受不了这刺激。” 徐南竹堵着气,认命地坐到了被赵奕星“安排”的座位上,她想挠人。 “星哥,你还画不?” 501有人喊赵奕星。 赵奕星摇摇头,笑着坐到了徐南竹的后面。 徐南竹觉得背后的眼神要把自己烧着了,她压着火气,劝自己冷静。 赵奕星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徐南竹的后背。 徐南竹把凳子往前搬了搬。 赵奕星弃而不舍,再点。 徐南竹一扔书,猛地回头,马尾辫发丝刮在赵奕星脸上,他的脸突然红了一下,见她终于回头,假装认真地说: “我从今天开始要坐在你对面吃饭。” 徐南竹眼睛上翻,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 赵奕星得意地倚在椅子上。 可是真到吃饭的时间,这位同学不知道去哪儿了。 徐南竹吃饭的时候环视食堂,陈蕊跟着她的目光走了几圈。 “徐南竹,你找人啊?” “没有啊。” “徐南竹,我受不了我在你面前还被‘挂干’的那种感觉。”陈蕊说得酸溜溜的。 “别闹了,好好吃饭。”徐南竹也挺纠结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找“赵奕星”? 午饭后,徐南竹回到教室,一下午都没见到赵奕星回来。 清楼后徐南竹出了一教,赵奕星在楼下的路灯下等她。 “南南。”他唤着她,声音和神色中都透着一丝疲惫。 徐南竹看到他西装革履地站在路灯下,面容清朗,眼中含笑。 有一瞬间心似乎停跳了,当他唤她,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我送你回宿舍吧。” 徐南竹不置可否,低头在前面走。 “我下午去参加项目结题会了,有没有想我?” 徐南竹只顾自己走,没说话。 “这个项目应该能顺利结题了,哎,我可要好好歇一段时间了,”他顿了一下,好像在想什么,“南南,我带你到南城的几个景区逛逛好不好?” 徐南竹不说话,只是走。 “不是单独我们两个人,是我们项目组的集体活动。大家……大家都可以‘携家带口’的。” 徐南竹听不下去了。 “不去。” 赵奕星吃了闭门羹,按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少说为妙。 “那个,南南,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一句话?”赵奕星明亮的眼里闪着星星。 徐南竹窝了一肚子火儿,没处发泄,又要被他无理地“安排”上了,还要我好好跟他说话?休想! “那好像得让您失望了!我,根,本,不,会,跟,你,这,种,人,好,好,说,话!” “哎呀,你不要这么快下结论嘛。你看我,对你,也没什么恶意,不是?” “骗我借书、给我换座位、骗我吃饭坐一桌……你除了强加给我,就是给我安排,这不是明晃晃的恶意,是什么?” 赵奕星选择性地听到了“骗我吃饭坐一桌”。 “那你,等我吃饭了?” 徐南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以后,我再出门办事,一定跟你汇报。”赵奕星得意地笑着看她。 “不,需,要!”徐南竹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走。 赵奕星隐在楼的阴影下,看她进门,长舒一口气,他感到一下午的奔波的劳累像海浪袭来。脚步有点儿飘地往自己的宿舍走。 进到宿舍楼的徐南竹,安抚着自己狂跳的小心脏:“莫非,我真被这个阴谋家催眠了?” 一推再推 第二天去505自习,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桌面和桌洞。 “我的书呢?”她杏眼圆瞪,回头问他。 “我这不是觉得,既然我找到了你,万一再被人误以为你没有男朋友,再故技重施,就不好了。所以,我帮你保管所有书,你想看什么书,跟哥说!”赵奕星死皮赖脸地笑起来,用手托着腮。 “别闹了,大家都在上自习呢。”徐南竹突然觉得无法生赵奕星的气,轻轻地说,又像在祈求。 赵奕星看着她,温暖一笑,起身把原来徐南竹桌面上的书搬给她,他知道这是她最近在看的。 徐南竹整理好,翻开书看,可总是无法进入状态,后面那个人…… 赵奕星当然也什么没干,就一直托腮看着她的背影,纤细单薄,像晨光中的一朵小花——小花?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好像想把什么摇出来一样。 中午一到,自习室的人陆陆续续出去吃饭了,人都走了,徐南竹还没走。赵奕星看着她,探过半个身子: “南南,饭去啊?” “嗯。” “跟我一起吧。” “不了,我约了别人吃饭。” “什么?男生女生?” “要你管啊?” “嗯,我可以不管,管他男女,我坐你对面就对了。” 所以当徐南竹和陈蕊坐对面的时候,赵奕星就只能跟陈蕊一桌,坐在徐南竹的对角线了。 陈蕊斜眼看了一眼赵奕星,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徐南竹。 徐南竹看赵奕星别别扭扭地盯着她,忍不住好笑,又看陈蕊吃惊的样子,忍不住好奇。 陈蕊这是被赵奕星的美貌给震惊了,还是她有种想法,比如浪漫男朋友和生产力男朋友什么的。 这顿饭,赵奕星没有说话,陈蕊没有说话,徐南竹也没有说话。 徐南竹实在觉得特别别扭,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起身要走。 “喂,徐南竹,你不等我啊?”陈蕊喊住了她。她才发现陈蕊还没吃完。 “哦,你怎么还没吃完啊?”我难道是空气吗?徐南竹竟然没看到我? 她端着餐盘想坐回去,但看到赵奕星,还是走了:“我先去送餐盘,你快点儿啊。” 陈蕊奇奇怪怪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赵奕星。 赵奕星一笑。“你好,我是徐南竹的男朋友,以后可能要比较麻烦你了,要一直跟你们吃饭了。” 陈蕊放在嘴里的一口饭险些喷出来,她已经决定不吃了。 “你好,你好,不客气,不客气,再见,再见。”陈蕊简直像吃了苍蝇,什么“以后”?我可不做那么大的灯泡! 徐南竹就在食堂门口等她。 赵奕星看着他们,把饭吃完,自己踱着去自习室,想着这两位还是需要有点儿自由空间的。 还没到自习室,就在五区宿舍的小亭附近,苏美晴正在等他。 苏美晴本来古灵精怪,又加上穿了一套运动款短裙,更是活力四射了,看见赵奕星远远地过来,跳跃着奔向他,像一头漂亮的小鹿。 “赵奕星!” “叫哥!” “赵奕星,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不请我吃饭啊?”苏美晴完全是自说自话。 “叫哥!” 苏美晴撅起了嘴。 “小花,叫哥。” “哥……”感觉赵奕星的妥协,苏美晴直接高兴起来,“我饿了。” “食堂走起吧。”赵奕星帅帅地转了个弯,伸出手让渡了一下。 “我不要去食堂吃饭,我要吃肉,吃牛排,吃西餐。” “哎呀,为哥的甚是繁忙,食堂经济实惠又快捷,关键是:干净健康。” “你也太抠了吧?”苏美晴又撅起了嘴,“你就这么打发我啊?现在室外温度30多度哎,我可是从城西来的。”她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委屈得不行。 “好啦,嗯……那就再加一个蒂米雪行不行?” “哼!好吧,今天就算了,下次你得赔给我。”苏美晴眨眨大眼睛。 “好,好,你说什么都行。” “既然我说什么都行,你做我男朋友的事儿,是不是也没问题了?”苏美晴乘胜追击。 赵奕星转身就走,招呼都不打一个。 “赵奕星,你给我站住!”苏美晴跺着脚,咬牙切齿。 赵奕星停住,转头,一脸无奈地看着苏美晴。 “你干嘛?连食堂里的饭也不打算请我了?” “但你能不能把嘴留给饭?” “哼,我不想。” “那我走喽,你直接上二楼,不需要校园卡,现金可以哦。”赵奕星一点儿留恋的样子都没有。 “你给我回来!”苏美晴急跑两步拉扯着他的手臂,“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就不能让让我?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 “好吧。”赵奕星无奈地摊了摊手,随着苏美晴上了二楼。 食堂二楼,舒城瓦罐汤,一个排骨瓦罐汤,一小碗米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好。 苏美晴小口吹汤,伸给赵奕星:“哥,你先喝!” 赵奕星摇了摇头,笑了:“我吃过了,你吃吧。”转念一想,说“你既然喝了热汤,一会儿蒂米雪就不能吃了。” “啊?你凭什么克扣我的蒂米雪?早知道我不喝汤了。”苏美晴一脸无辜。 “乖啦,你是女孩子嘛,尤其这样的盛夏,少吃冰食为妙。” “老中医!”苏美晴斜眼看他,却满满的笑意和满足。 苏美晴吃着饭,赵奕星一时找不到该做的事,拿微信给徐南竹发了一条信息: 中午在自习室午休,还是宿舍? 苏美晴伸长脖子看:“给谁发信息?” “我女朋友。”赵奕星漫不经心地说。 苏美晴一口汤呛在嘴里,好不容易咽下去,又狠狠地咳了一阵,眼泪都流出来了。 赵奕星递给她纸巾,她接过来,手指着赵奕星: “赵奕星,你太过分了吧?你为什么这么敷衍我?”她把汤勺一摔,溅出来几滴汤水,滴在桌子上,还有她生气的余威满满地颤抖着。 “小花,你听哥哥说……” “别让我叫你‘哥’!”苏美晴真的生气了。 “可这是事实,如果严格地说,你应该叫‘赵美晴’,而不是‘苏美晴’,对不对?” “不对!你说的都不对!”苏美晴已经顾不得谁看谁听了,几乎用吼的跟他说话。 “好,我说的都不对,你说的都对,你先吃饭,咱们再说。” “我不吃了!”苏美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赵奕星看着她,神色渐渐严肃。 “那我带你去‘一度’吧,我们今天说清楚行不行?谁都不许闹情绪。” “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在家的时候,你说等考上大学,考上大学,你说等你做完项目,做完一个项目,你说等做完下个项目,现在,你又做完一个项目。然后你给你女朋友发信息,那我呢?你把我推到哪儿去了?”苏美晴就用刚才擦汤水的纸巾擦着眼泪,赵奕星伸手从她的包里好一顿翻找才找出来一包纸巾,丢给她。 赵奕星没有说话,看着她哭。 她哭声渐消,抽涕着小声地说:“我也努力过了,我跟魏清源在一起快一年了,可是我做不到啊,我没办法把身边的男孩换成除了你以外的谁谁谁……呜……” 赵奕星仍然不说话,看着她。 她擦了擦眼泪,收了收眼神,低着头,小声地说:“你生气了?你凭什么生气?” 赵奕星还是严肃地看着她。 她不再哭了。自己把桌子上的汤水擦干净,喝汤,吃饭,直到全部吃完,才敢抬头看赵奕星,此刻赵奕星的脸色才又重新柔和。 “赵奕星,凭什么我就要做他们选择的牺牲品?”苏美晴话一出口,眼泪又滚了下来。 “他们”是他们的父母。自从他们13岁相识,真正能安慰的苏美晴的并不是母亲一段耀眼的婚姻,而是这家里的阳光男孩赵奕星。 “我何尝不是牺牲品?”赵奕星心里说着。没有说话:苏美晴是个女孩儿,又是妹妹,自然凡事都要照顾她,更不能顺着她的脾气想说什么是什么,就算她说的是对的。 “小花,我想,我们能选择的就是将来自己的生活,别人的——包括他们,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可是,我还有的选吗?”苏美晴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你从来就没让我选过,从来没有,呜呜……” “不,小花,我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你不能总认为自己选的就一定要回应自己吧?包括‘他们’,‘他们’选择了,只不过我们不接受而已。” “不,我接受了,因为你。”苏美晴越想起一些过往越难过,“赵奕星,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瓦罐店里的清洁员转了几圈,都没敢来收这个痛哭着的女孩的餐盘。 苏美晴和赵奕星从“一度”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太阳斜西,却并未减少丝毫的热度和亮度。 “你自己坐车回去吧。”赵奕星说。 “不,我要你送我。”苏美晴终究是不高兴的。 “我不送你,自己回去。”赵奕星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你今天欺负我欺负得还不够啊?” “怎样?肉你吃了,还吃了那么多的冰点,你也闹了,我还赔了一度的一个高价杯”,赵奕星说得有点儿牙疼,“还有,这次项目回款也是你拿大头,你还要怎样?” “我……”苏美晴的那句“我终究还是没能让你答应做我男朋友”没敢说出口,小声嘟囔着:“这些有什么用?再多又有什么用?” “你坐公交车,还是打车?”赵奕星完全不理她。 “喂,你什么意思?我遭受这么大打击,还让我坐公交啊?” “坐公车怎么了?你不该坐吗?”赵奕星语气很硬,他的为人处世还是太像他母亲了些。苏美晴也随她母亲,虽然知道哥哥平常比较低调,但她却常常没办法控制自己这么多年的奢靡习惯。 “我想让‘三宝’送我。”苏美晴小声嘀咕着。 “三宝”是赵奕星的车宝马3系的昵称,就停放在学校旁边他租的一个地下车库里,除了假期回家,项目洽谈,他从来不用车。 “那你可以吹个口哨,让‘三宝’来接你啊?” “你当司机!” “没门儿。”赵奕星给她拦了个出租车,“早点儿回去吧,回去给我打个电话。” 苏美晴被塞进出租车,但却特别不情愿:“下次,我要看看‘她’。” 赵奕星挥挥手,不知是在跟苏美晴道别还是在反驳她最后的这个请求。 他也不好说,毕竟徐南竹还没有同意做他的女朋友。 不感兴趣 陈蕊和徐南竹,当然还有赵奕星,一起吃的第一顿饭让她震惊。 “徐南竹,赵奕星,你说的赵奕星就是他?你是说他让你做他女朋友?”陈蕊拽住了正在走路的徐南竹,跟她正对面,一脸吃惊和羡慕。 “嗯,就是他!我早就告诉过你,怎么你这表情,好像第一次听说一样!”徐南竹白了她一眼,这是得有多忽略我的感受。 “哦……”陈蕊嘴型呈“o”型,“我告诉你徐南竹,他就是园林系的‘小草’,当然,也可以叫‘校草’。” 徐南竹的脑袋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就我听王诗他们在宿舍说园林系有一个人,很神秘,有钱,帅,还说,他来学校以后,园林系的几个老教授明里暗里都等着他被保研到自己的设计工作室里,他家是广深特别有名的风景园林设计公司,他来学校,隐形带动了校内设计工作室和内地设计公司的校企合作,哇哇,徐南竹,他就是赵奕星?” “哦。”徐南竹不甚感兴趣地应着,其实心里打着鼓:除了帅和忙,偶尔很霸道,很皮,她还真不赵奕星的其他事,“我根本对这个人的事,不感兴趣啊”,她默默想着。 “你知道吧?他还开宝马呢!”陈蕊低声说。 “……” “但是没几个人知道……他这人特别低调。比如,不进任何校园社团,校内的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就连健身也是去校外……” “……” “我还知道呢,他有个妹妹叫‘小花’,是南城美院的校花,你说说人家爹妈咋生的孩子?一个校草,一个校花,啧啧……” “什么什么?‘小花’?”徐南竹想,此“小花”,是不是彼“小花”? “对啊,小花!”陈蕊又开始漫不经心了。 “哦,那这个小花有没有男朋友啊?” “嗯?”陈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干嘛?你兴趣不在赵奕星身上,在‘小花’身上?什么情况?哈哈哈。”陈蕊笑得直不起腰。 “陈蕊,你说什么呢!”徐南竹提起她裙子的一角,使劲儿揉搓。 “啊啊,徐南竹,你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啊,我的裙子……” 对付陈蕊的必杀技,哈哈哈。 徐南竹也笑得直不起腰了。 “喂,你下午去不去自习室?” “不去,回去睡觉。” “赵奕星,啧啧,不错,你收了他吧,要不‘草大招风’,按照我对男朋友的分类,他绝对属于创造无限生产力的那种,资本雄厚啊。” “陈蕊,你给我闭嘴!” “咋啦,护犊子啊?”陈蕊看到徐南竹向裙子伸来的爪子,赶紧跑起来,边跑边喊,“不闹了,不闹了,我们一起回去啊。” 徐南竹追上她,挽着她的手,进了宿舍楼。 苏美晴坐上出租车,看到赵奕星从倒车镜中渐渐消失。 她坐在后座上,静悄悄地掉眼泪。 赵奕星,你总是有自己的追求,而我,却是一个被你放飞的风筝,你只不过偶尔手牵线绳,让我知道,这是你和我仅有的联系而已。 而那个你的“女朋友”呢?她能陪你浪迹天涯,相依为命吗? “叮咚”,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0301项目顺利结题,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8月5日晚六点在南城沐风度假村全项目组庆功宴,8月10日、11日周末集体南城古典名胜两日游。可以带家属,带闺蜜,带宠物,费用由项目筹备组全权负责,能去的大设计师们群内回复‘1’以便统计包厢及度假酒店。” 这是项目文秘,父亲公司里的秘书林小小发来的。 刚刚发完,林小小的私信发了过来。 “小花,去吧?你父亲说这次‘大人’都不去,就你们南城的几个孩子去,省的你们拘谨,到时候费用会给你哥,让他全部负责。” 苏美晴没有回,她在等。 “1。”赵奕星的师弟柏城第一个回复。 苏美晴在等赵奕星的回复。 而同样在一个手机屏幕后面,另一个人也在等。 魏清源也在等,他在等“小花”的回复。 同样的时间,赵奕星盯着自己的微信,他中午发给徐南竹的信息到现在还没回复,他就坐在505的座位,我的姑娘啊,你在哪儿啊,倒是给哥回个信儿啊。 林小小的电话打给他。 “喂?奕星,这次你们项目顺利结题,赵总很满意,你这次的人员调配特别完美,项目承办方说你们组的设计中西合璧,美感兼具实用,承办方已经跟我们签完约,按照你和赵总最初的约定,你们组拿到总设计费的1%,10万,全部由你根据组内情况分配资金,你父亲,不,赵总的意思是你要兼顾组员的具体情况,因为你比较了解,另外,这次庆功宴和你们的集体出游全部从你的到款中出。”林小小说完顿了一下,换了一种口气,“赵总希望你好好安排一下,这是他的原话。”语气中有一种希望你谅解的意思。 “我知道了,林姐。”赵奕星没什么纠结的。 “好的,出去玩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需要我调节,给我打电话。”林小小换了一种大姐姐的口吻。 “好的,谢谢林姐,再见。”赵奕星公事公办,挂了电话。 这是来大学的第二个项目结题,第一次没成功,父亲拿他们的设计稿跟公司里出的设计稿一起竞标,最后是公司的设计稿被竞选上了,而他们的,虽然理念超前,但还是在预算上超出太多,用他父亲的话:花哨东西太多。 父亲是爱他的,他想,也是因为他们都曾经爱过同样的那个女人——他的妈妈吧。 这次项目,父亲给了他很多建议,他在父亲面前话很少,但父亲的话,他会放在心里,咀嚼后再根据自己的需要取其精华,所以这次项目做得漂亮,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亲。 “就是分成太少了,一年了才做出一个项目,哎,十万,这么多人怎么分啊?”赵奕星打开手机记事簿,把项目参与人都列上了。 十万: 园林系王老师(系主任)5万 小花:1万 魏清源:3万 柏城(挂名)2千 赵奕星:8千(庆功宴,游玩) 想了想,重新编辑: 园林系王老师(系主任)3万 魏清源:5万 柏城(挂名)2千 小草&小花:1万8千(庆功宴,游玩,剩下的全部给小花) 想了想,又把最后一条编辑成: 小草&小花:1万8千(庆功宴,游玩,剩下的全部给魏清源) 他截图,然后在发给林小小还是父亲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发给了父亲。然后他又在项目组群里,柏城的后面打了“1”。 晚饭时间了,赵奕星去食堂,第一食堂二楼靠窗最后一排没有他的南南。饭也没吃,站在食堂门口看着人来人往,我的姑娘呢? 他给徐南竹打语音,没有回应。发信息:南南,在哪儿啊?回我一下好不好? 没有回应,父亲的信息回来了: “公司给你多拨2万,系主任王老师增至5万。” “应该是父亲自己的钱,”赵奕星想着给父亲回过去,“谢谢,赵总。” 他跑到九区女生宿舍,远远见到两个裙裾飘飘的女孩从另一条路上走了,那不是徐南竹吗?这个丫头,可算被我逮着了! 赵奕星高兴得不行,几乎一溜风吹到了徐南竹的身边。 徐南竹无意一瞥身边的男孩,不禁轻呼了一声,立时顿在那儿了。 陈蕊挽着她的手臂被她带了一下,刚想喊,却看到了赵奕星,转了转眼睛,吐了吐舌头。 “去哪儿?”这话有点儿僵硬啊,马上又换了柔软的笑,“我找你好久了,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不等徐南竹说话,陈蕊先说话了:“等等,你们等会儿……” “哎,陈蕊,你回来!”徐南竹看陈蕊一溜烟往食堂方向跑了,轻跺了一下脚。 “嗯,顿感清爽了许多。”赵奕星赞许地望着陈蕊的背影说。 “你说什么呀?”徐南竹瞪了他一眼。 “我说,一起去一条街吃饭啊,哥哥今天项目入账了,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尽管提。”赵奕星太高兴了。 “你有钱就了不起吗?你凭什么说请别人吃饭人家就一定领你的情啊?”徐南竹想想陈蕊跑出去的样子就很生气。 赵奕星摊开两手,在眼前挥了挥: “南南,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好啊,不是那个意思,我问你。”徐南竹盯着他的眼睛,却不说话,她被那眼神要融化了,低头说,“算了,我不说了。” “说吧,我求求你说,你问我什么我都说。”赵奕星的祈求是真的。 关于陈蕊的那些传言,她也很好奇,但又真的不想“查户口”,毕竟那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徐南竹慢慢地往一条街走,赵奕星跟着她,晚上微风吹过,身边有佳人作伴,很舒服啊。 但她并未到一条街,而是去了“温苑”,但这个时间“温苑”人很多,情侣也不少,徐南竹看了一眼,转了一圈,被一些人奇奇怪怪地看着,还是折往一条街了。 一通电话 赵奕星以为中文系的同学们比较爱附庸风雅,如果谈事情,尤其谈感情的事情,最少得找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吃饭或者喝点儿咖啡,吃点儿简餐什么的吧……等等,“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徐南竹坐上了一处大排挡设在外面的摊位,他立在那儿,看着他的姑娘,清新可人地坐在两个桌子上面加了一个大圆桌的座位上,嗯,说实在的,感觉她在等另外的十个人来撸串。 “这个桌子会不会太大了?”赵奕星问她。 “怎么会?就怕一会儿还不够呢。”徐南竹边说边可爱地笑了。 赵奕星看着她,心加快地跳动了,他把徐南竹身边的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 徐南竹伸手把他的凳子端到了离她至少有一米的距离。 “啊,这里我听不到你说话。” “我没想说话,你也不许说,不许说。”徐南竹伸出一只青葱样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一晃,却不想被赵奕星捉住了。 徐南竹白皙的脸上一下子腾起红晕,也不抽手指,定眼看着他: “赵奕星,放手!” “我不放,我要坐你旁边。” “你……”徐南竹想抽手,他抓得却越紧,她叫一声“疼”。 他马上松手,一把抄起椅子,放到她身边。 店里服务员已经站在桌边等他们一会儿了,百无聊赖地看他俩。 “请问两位点什么?”服务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刚才的甜蜜还在荡漾。 徐南竹不等赵奕星说,吧啦吧啦说了一串,最后:“来一打啤酒吧。” 赵奕星一直手支着桌子看她,最后她说要一打啤酒的时候,他探过身子,盯着她的眼睛:“一醉方休?” 他像在问又像在自说自话。 徐南竹一个手掌拍在他的脸上,往外推:“好好坐在你的座位上。” 赵奕星被她拍的心花怒放,笑着说:“我就在我的座位上啊。” 等餐的时候,赵奕星还是支着手臂看徐南竹。 “南南,怎么说呢?虽然今天是我们相处的第14天,加上我们正式认识,就是在这条街上,16天,但你是个总给我惊喜的姑娘。”赵奕星换了个姿势,“你不说话,你拒绝我,说不,我感觉要绝望了,你又跟我说话,盯着我看的时候,我丝毫看不出来你讨厌我,你到底对我,怎么想的啊?” 徐南竹侧头看了他一眼,那个患得患失的赵奕星一眼,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又不说话了。”赵奕星失望地把手臂支上桌子,“莫非是在考验我?” 徐南竹自以为平常自己不是一个不爽快的人,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对赵奕星,难道那点点滴滴的心动就可以算做是喜欢了吗?如果换做别人呢?每天缠着她,每天照顾她,每天坐在她的后面用灼灼的眼神盯着她,她会不会有那偶尔的心动呢? 所以,为什么是你?赵奕星。 “好,你既然说我考验你,那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吧。”徐南竹递给赵奕星电话号码的时候,她点的餐慢慢上上来了,两盘烤串,有菜有肉,两盘凉拌菜,一打啤酒,其实没有她一开始说的那么夸张。 菜等着。他们谁都没动。赵奕星接过号码,只有一串数字,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他想,这次真的是一个考验了,徐南竹不是不能打这个电话,除非……这是个让她非常纠结打与不打的电话吧。 他什么都没问,拿出手机就开始拨号码。 铃响了很久,没有拨通。 “你确定,能拨通?”赵奕星问她。 “不确定。”半年之前,她在“基地”,那一天没拿手机,她让明强把他的手机号码写给她,只是她从来没拨过这个电话。她带着这纸条,虽然手机也存了他的电话。 赵奕星又拨了一遍,照样是响了很久,快挂断的时候,一个男声响起: “你好!” 赵奕星瞪着徐南竹看,一副居然通了,还是个男的样子,十分吃惊。 “你好!” “您是?” “哦,哦,我是,我是南城大学Y届中文系的。”赵奕星急中生智,徐南竹掩嘴笑了,但在听到“你好”那一刻,她眼前又看到了那个阳光充足的下午课堂,明强翻看了一下她手里的书。 然后问她:“鲁迅全集看到这儿了,不容易,鲁迅,怎么样?你的观点?” 徐南竹说:“我觉得鲁迅小心眼啊,睚訾必报,说的就是他自己啊。” “哈哈,你说得不错。” 明强的笑这节课就没有从脸上抹去,徐南竹痴痴地看着他,痴痴地听着他讲课。 “哦,你们回去快一个月了吧?生活学习都习惯吧?”对方顿了顿,好像想起来什么。 “嗯,还是不太习惯,毕竟环境不一样了。”赵奕星接着编。 “我教你们的时候,你们班没几个男生,你叫什么名字啊?” 赵奕星在对方的每句话里扑捉信息。 “我叫赵奕星,老师,您都忘了我们吧?” “赵奕星?我的确不记得了,哈哈。”对方爽朗地笑了,“不过,我记得你班有个特别爱看书的女孩,叫徐……”他好像在努力回响,顿了好一会儿。 “徐南竹!”赵奕星脱口而出。徐南竹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明亮而躲闪。 “对!你们来南城求学,不容易,生活学习上有需要我的就联系我吧,我的微信和手机同号,可以加一下。” “好的,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再见!” 徐南竹看着赵奕星挂断电话,他脸上挂着想明白了又没想彻底的表情,只是叫来服务员,帮开啤酒。 “都打开吧。” “同学,不打开还可以退,都打开可退不了了。” “都打开吧。” 他喝了一口啤酒,把瓶子向徐南竹举了举:“你点了酒,很好。” 便什么都不说了:徐南竹,你喜欢一个连你名字都不记得的人?你的老师?原来,你今天来,这是在变相拒绝我吗?这感觉,真TM的不爽! 他猛灌了一口酒,眼神放空,望着晚上出来觅食的熙熙攘攘的学生。 这其中有他的同班同学:“星哥,吃饭啊?”频频看坐他旁边的姣好女孩。 女孩只是拿起筷子,夹着盘子里的凉菜,好像已经吃饱了一样。 他举举啤酒,并不说话,点点头。 徐南竹也没说话,更没问他。赵奕星就在她身旁,她听了个大概。 他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了,才这么短短的时间。 可能他只想打发课前的时光,才会每天上课前跟她聊一会儿,这个学生有点儿不一样,但也没特别到让他刻骨铭心。 徐南竹摇摇头,想哭。 在离开家乡,千里之外的这个城市,那个首先将属于远方的温暖给了她的明强不记得她了,她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有半年。 她有一次在傍晚的体育场遇到他,不爱运动的她便常常去体育场,并学习打篮球。 可是也仅仅是遇见打个招呼而已,你凭什么认为你就该喜欢他,而且念念不忘? 她拿起一瓶啤酒,犹犹豫豫地对着瓶子喝起来。 赵奕星斜眼看她,把自己的瓶子伸过来,徐南竹没有犹豫,跟他碰了一下瓶。 两个人沉默着吃东西,沉默着喝酒,可是每人一瓶啤酒,最后都剩下了大半瓶,服务员收桌子的时候摇了摇头。 他们谁也没有喝醉,谁也没有吃饱。路灯照在他们心事重重的背影上,拉长,又缩短。 五区女生宿舍楼下,有几对送别的情侣。 徐南竹停下,转身看着赵奕星,她有点儿难过,眼睛里闪着泪花: “赵奕星,从现在开始,忘了我吧。” 赵奕星没有点头,也没摇头,所问非所答地说: “回去早点儿睡觉。” 没有情绪,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南竹看着他有点儿落寂的背影,眼泪落下来了:“谢谢你,赵奕星,送我回来有半个月,让我走这校园的夜路不再害怕。” 其实她还不知道赵奕星偷偷送她的那些日子。 回到宿舍,徐南竹拿出“现代文学”笔记本,明强的小像就在扉页。 王诗在洗漱间洗衣服,看到徐南竹看着一幅速写稿愣愣的。 “南竹,又去写生了啊?” 徐南竹像从梦里醒了一样:“啊?没有,没有。” 她把本子放到了抽屉的底层。 这一夜的梦光怪陆离。 她在“基地”的体育场遇上了明强,明强对她礼貌地笑笑,眼睛望向正在跑道上慢跑的一个身材曼妙容貌姣好的姑娘,明强说:那是我妻子。你师母。 心里好空,走在了校园的林荫小路,赵奕星急急的脚步就在后面响起,她回头,看见树林里盘踞着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蛇。 “赵奕星……” 她睁开眼睛,4.58,还有两分钟闹钟就要响了。 她翻了个身,躺了两分钟,这一晚的睡眠似乎像个重担,但是这要命了的生物钟又让她觉得不该慵懒,她悄悄起床,悄悄洗漱,打开台灯,发了好一会儿呆,晚上做的梦……其实,很担心他。 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六点半左右。 一句“情书” 第一食堂二楼靠窗最后一排,清爽帅气的赵奕星抱着手臂,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恍惚中还在梦里,赵奕星从危机重重的林子里逃了出来。她的眼中涌出了泪,而这个赵奕星,好像就在那儿,等她那么久了啊。 “喂,美女,一起吃早饭啊?”赵奕星脚步轻盈,已到她面前,“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他脸色特别严肃,“伤心难过还是莫名感动?” “并没有,吃早饭啦。”徐南竹抽抽鼻子,忍忍眼泪,低头绕过赵奕星,到了靠窗最后一排,她一直坐的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放着一本书,是赵奕星的《风景园林设计史》,他上午有课。 等她坐定,拿纸巾擦好眼睛,赵奕星已经端来了餐盘。两碗粥,两个烧麦两个包子,一碟小菜。 她静静地吃他拿来的早餐。 “我第一节有课,你要不要跟我去上课?” “不了,我第二节有课,我要去自习室看看书,温习一下。” “徐南竹,你是不是没逃过课?” “你怎么知道?” “哈哈,你是乖乖女,从里到外都透着‘乖’的气息。”赵奕星边说边俯身过来看她。 她被盯得害羞了,低头轻轻喝粥。 “5号有事儿吗?其实不该问你一个乖乖女这个问题,但还是在尊重你的想法,跟我出去吃饭。”赵奕星这次并没有想尊重一下,跟她商量的意思。 她拿出手机,5号,周六。 “叫上昨天那个飞跑的女生吧,是你闺蜜吧?省得你见陌生人不习惯,哦,对了,让她带朋友吧,或者你们的室友,总之,别再做你和我之间的‘电灯泡’就行。” 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哦。”徐南竹应了声。 赵奕星按住她的头,轻轻揉了一下。 “起开。”徐南竹瞪了一眼他。 他拿开手,大度地笑了笑。 剩了两个包子,赵奕星要了个打包袋带走,边走边说:“还得贿赂一下柏城那个家伙,谁让我这学期要了他的座位呢。” “喂,我去上课了,你没什么跟我说的啊?” 赵奕星站在那儿,好像徐南竹欠他什么似的。 “没有。” 转身要走。 “你等等,我有。” 赵奕星从他的书里抽出一张纸。嘱咐她:“好好看我给你写的,要把这些话放在这儿和这儿。”他指着脑袋,又拍拍心脏的地方,“听到没有?” “嗯。”徐南竹转身,走了两步,回头,赵奕星还在原地,笑着看她。 “昨天的事,他不介意吗?”徐南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她没去一教505,而是去了“温苑”。 早晨的风有些凉意,她坐在她常坐的那个石墩凳子,慢慢展开赵奕星写给她的信: 清风、朗月、白玉兰,奕星、南竹,爱未满! 附了一幅速写,那身形,应是他牵着她的手,在一条蔓延无尽头的路上走。 画画得不错,这措辞嘛,对未来充满希望。 徐南竹忍不住笑,又忍不住难过…… 在人间的善意面前,既不能有非分之想,也不能装作毫无知觉,那么,就这样吧。 再见,明强。 她没去自习室,而是回宿舍,把一张白玉兰树叶夹在纸中间,又把纸放在日记本里。 室友们为了赶第二节课争用着洗漱间、卫生间,宿舍里好不热闹。 陈蕊拿个面包塞在嘴里,往他们宿舍看了一眼,居然看到了徐南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徐南竹,你等着,一会儿去上课,一起啊。”陈蕊在门口挑了挑眉毛,被温韵色看见了,回头跟徐南竹说:“我怎么觉得她要揍你呢?” “是啊是啊。”徐南竹收拾书,收拾桌子,无奈地说,然后在楼道门口等着陈蕊。 陈蕊奔向她,果然扭住脖子不放,徐南竹早有准备地扯住了她的裙子。 可是这次陈蕊似乎有备而来,一副你扯破裙子我也不怕的架势。 “徐南竹,你说你有没有错?” “有有有,都是我的错。” “怎么补偿?” “请你吃饭,不不不,请你和范泥巴一起吃饭。”徐南竹频频讨饶。 “哼,这还差不多。”陈蕊整理整理衣服,“让你尝尝当电灯泡的滋味儿!” “5号,出去吃大餐,赵奕星请客。”徐南竹好不容易脱离制肘,跳出去足足有一米远才说。 “啥?”陈蕊一听,又追了出去。 身边都是赶去上课的学生,见这两人你追我赶的,委实有些烦人,这可是大学校园! 本来按照公司秘书林小小的安排,5号沐风酒店的庆功宴算是晚宴,但赵奕星觉得周六可以安排一整天的活动,沐风度假村本来就有不少玩的地方可去。 “你想把下一周的游玩取消吗?”林小小给他打电话。 “暂时先不按取消来计划,先看5号的情况,毕竟我这边预算是有限的。” “好,那你自行安排,群里已回复的同学你也要沟通好。” “我知道了,谢谢林姐。” 赵奕星挂了电话,决定去美院一趟,找苏美晴。 走之前给徐南竹打了个电话——他是在那天给明强打完电话才要得了徐南竹的电话。 “南南,今天我出去办事,下午回来,晚饭一起吃,等着我。” “好。”徐南竹乖乖地回答。 “你不好奇我去哪儿吗?” “那你去哪儿啊?” 赵奕星本来以为徐南竹会说“不好奇”。 “去见一个项目合伙人,这不结题了嘛,也得结款了。”他也并没有骗她。现在还不适宜让她和小花见面,希望5号,她们的见面能平稳着陆。 “好,那,平安来回。” “嗯,等我回来,宝贝。” 徐南竹持着电话有点儿僵硬,赵奕星现在已经习惯不让她做决定了,自作主张得让她心里怪怪的,但好像也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她高高兴兴地看书去了。而赵奕星已经乘上了公交车,来到了南城西面的南城美院。 南城美院有百年历史了,其实一直被南城大学“觊觎”,想要并入老校区。只不过,美院厚重的历史底蕴和大师辈出的历史事实,让南城大学这个素来以“大胃王”著称的综合性大学吞不下去而已。 就是因为老,而且小,才一直偏安在南城西,本就建于一座老林子的旁边,近年校园建设将林子收于校内,校外绿化和园林景观也一并打包给该校开发,所以一进美院,就感觉进入了一片桃源圣地,天然氧吧,能考上美院也是不容易的,而来到学校的一年级学生,从入学就开始一门课,就是校园小景1000例写生课,这什么概念?也就是大一一年过后,每个美院学生都要上交1000例的校园景色实图和电脑稿。学校又很好地利用这个资源宣传了学校,所以在全国美院排名TOP10之前的学校中,唯有南城美院没有什么干巴巴的文字介绍,全部是鲜活的看图说话,实在妙哉。 赵奕星还记得小花要完成她的校园小景1000例的时候那每天急吼吼的样子。 你在干嘛? 1000例。 在吃饭吗? 1000例。 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这么着急回去? 大哥,我的1000例还差700呢。 …… 如果不是她的1000例完成了,谁也不敢让她做园林项目的线稿主笔啊。 赵奕星走在风景层叠起伏的美院中,恰巧被一个写生的学生瞄到,把他速写到那景色中,而他却不知道,径直往苏美晴宿舍的方向走,边走边给她电话。 “小花,我已经到你学校了,你在哪儿?” “大哥……我还在睡觉啊!” “那你快收拾收拾出来,我找你有事儿。” “啊啊啊,大哥,你有什么事儿不会提前跟人预约吗?你懂不懂社交礼仪啊?” “哦……我以为对你不用懂。” “我不管,我要睡饱了再去。” “好,那我先去转一转,你好了再跟我联系。” 赵奕星挂了电话并没有走,而是在苏美晴的宿舍外一个木质椅子上坐下了,这也是一处景致:像一个后现代公交车站牌,张牙舞爪的,没什么美感而言。 果然,不出半个小时,苏美晴就冲出了宿舍。 因为她每次接到赵奕星的电话,铁定是睡不着了的,只想快点儿见到他。她化了妆,虽然时间短,并不潦草。 “这位同学,就算你来,也孬好算个时间,女孩子不睡饱是要变不漂亮的。” 赵奕星看着活泼跳脱,青春肆意的小花,大度一笑。 “我怎么听说早睡才养颜?现在九点多,”他抬腕看了看表,“我妹妹负责可爱就行了,不需要漂亮。” “赵奕星,你居然说我不漂亮?”苏美晴瞪起大眼睛。 “好啦,今天跟你来商量正事来的,不闹了。你是吃早饭还是吃午饭?” “我先吃早饭,再吃午饭。”苏美晴想让赵奕星陪她吃两顿饭。 “吃早饭吧,说完事儿我还得回学校。” “干吗那么着急回学校啊?你一般都不来找我的。” “同学,从你们这儿到我们学校光坐公车就要两个小时,打车也得40分钟,那还得是能打到车!你总得让你哥能赶得回去吃晚饭啊。” “哼,晚饭有谁等你呀?你可以跟我一起吃晚饭。” 赵奕星一想到这一天被挤在一起的三顿饭脸都有点儿扭曲了。 她像小猫 “早饭,还是午饭?”他决定避开跟苏美晴绕弯子。 苏美晴看了看他,脸色有变,吐了吐舌头。 “午饭。” 苏美晴在大口吃饭,爽快喝汤的时候,赵奕星把5号的安排大体跟她说了一遍。 7点集合,坐小巴到度假村也得8点了,9点开始环村骑行,然后看到有趣的地方就玩一玩,但是为了避免大家到时候冷场,要先设定几个游玩环节。 “其实,我觉得我们不吃晚饭了,早饭和午饭都去度假村吃,午饭吃得晚一点,早点儿回学校——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几个人,你知道了吗?”苏美晴吞了一口食物,问。 “你,我,我女朋友……” “等等等……”苏美晴嚼着东西着急地说。 “我女朋友,”赵奕星白了她一眼继续说,“我的学弟柏城,魏清源,”说到魏清源的时候,苏美晴顿了一下,“柏城说是想带一个好哥们儿一起,然后是南南的闺蜜,闺蜜的朋友,现在一共是八个人。” 苏美晴不吃东西了,眼神游离,“南南”当然是赵奕星的女朋友,而魏清源…… “他,也去啊?”苏美晴定定地说。 “当然,群里的回复你也看到了,而且,”赵奕星喝了一口面前的苏打水,“你也该知道,如果没有他,咱们的这个项目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就算咱俩有再大的能耐打通关系,没有成体系、有内涵的东西,结果还是会和上次的那个项目差不多。” 苏美晴乖乖地点头。 “你俩之间发生的事,具体我不知道,不可以……”赵奕星试探着看她,“转圜了吗?” “嗯,无非是为了你,我跟他在一起,为了你,我又跟他分手了。都是为了你,可是你最后,辜负了我。”苏美晴说这话,鼻子酸酸的。 赵奕星心疼地看着他妹妹。 “小花,哥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跟你多说什么了,我觉得你也不想再让我唠叨了吧?如果魏清源是你喜欢的人,接受或追求他,对你都不是难事吧?” “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自卑得要死。其实,说实话,撇开你不说,我觉得我跟他并不合适。” 若说魏清源自卑,赵奕星是认同的,在整个项目设计过程中,他总是显得畏手畏脚的。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呢?” “我也说不清楚,不像对你这么清楚啊。” “别闹。” “我说真的。我可能更喜欢阳光向上类型的吧。” “好,那么先把他排除在外。” “怎么排除?” “男生女生只能有一种关系吗?做不了恋人,做朋友不行吗?” “关键是像我们这样做不成恋人的,再做朋友比较难,尤其是魏清源。” “那你不要去了。”赵奕星有点儿不耐烦了。 “凭什么不让我去?”苏美晴在赵奕星的群接龙后打的“1”,魏清源紧跟着她打了“1”,“我天天憋在这园子里,艺术天分都要枯竭了。” “那你能不能处理好你和魏清源的关系?” “能,反正我没问题,就不知道魏清源了。” “他既然能去,你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算了。” “关键时刻,你可得向着我啊,亲哥。” “当然。”赵奕星笑笑。 “哦,还有,我第一次见……嫂子……”其实她差一点儿说成“情敌”,“要不要送她个礼物什么的啊。” “你最乖,你决定。”赵奕星对着八面玲珑的苏美晴灿然一笑。 苏美晴好羡慕,这是真爱才有的笑啊。 “我不吃了,好酸,我好妒忌。” “小花,哥还是那句话,只有自己真正喜欢的,爱的,才能带给你自内而外的幸福,”他顿了顿,“我们一起长大,你现在是混淆了亲情和爱情,再说,你也不用着急。” 在遇到真爱之前,不能急啊。 “哥,我只能说,你现在有点儿让我讨厌了,哪有这样随时随地撒狗粮的道理!而且,你为什么那么着急?” “只是恰巧遇到了而已,不抓住,难道拱手让人啊?她叫徐南竹。她的照片,给你看一下。”赵奕星偷偷拍过徐南竹在“温苑”读书的照片。 苏美晴看完,面上的酸意更浓了。 “哥,我心服口服,就这温婉如花的女孩儿,哪个男孩不喜欢啊?她好漂亮,好温柔的样子啊。” “看人这一点,哥还是比较赞许你的,像哥!哈哈哈。”得到小花的认可,赵奕星也高兴了起来。 “她是哪个专业的?我看不像你们园林系的女汉子。” “到时候,你自己去问她吧。”赵奕星笑而不答,他看苏美晴快吃完了,付账,要走。 “这么着急回去,好不舍得。”苏美晴噘起嘴。 “你也知道,我也舍不得。”当然赵奕星说的是舍不得离开徐南竹。 苏美晴的嘴噘得更厉害了,心里暗暗说:早该知道他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 但她是一个随心随性的女孩儿啊,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变成徐南竹那个样子的。 “哦,对了,还有个事情忘记跟你说,”他们往校门走的时候,赵奕星说,“项目结题款项,咱们俩要出这次庆功宴和集体游玩——其实也是奖励性质的出去玩一下的费用。” “等等等,什么叫咱们俩?我想爸爸肯定说是你自己吧?”苏美晴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不要骗我的表情,“而且,上次你说为了弥补我,让我拿大头的。这事还没过三天,您老人家不会忘了吧?” “自然没忘,一年打磨,你也挺辛苦的,你知道有人比我们更需要钱。”赵奕星指的是魏清源。 一听到这儿,苏美晴变乖不说话了。 “可我还想用你这次给我的钱好好挥霍一下呢,我看中一套化妆品,本来想买一套,你不会只给我剩了个买‘水’的钱吧?” “嗯,差不多,这水,可好?”他晃了晃手里的苏打水瓶子。 “赵奕星,你别太过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水!”苏美晴照着他结实的手臂打了过去。赵奕星硬生生地接住了这一拳。 “你还得锻炼。你呀,还是要好好理财,花几千块钱买一瓶50ml的化妆水,或者花6块钱买一瓶500ml的水,是多少人无法企及的花费,有太多人,更需要钱解决吃喝拉撒这些最基本的活着的问题了。” “可是有人不努力啊,有人脑袋不灵光啊,还有人,根本就是自己败家,更何况,你是救世主啊?你能救谁?你这么慷慨,还不是仗着爸爸有钱?” 赵奕星居然被她问得语塞,苏美晴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好像说得也有些重了。 “你说得没错,我只是想,在自己能做的事上,尽力。这次项目分成,咱们分得十万,我们系的王老师带着魏清源做得最多,几乎都给他们分了……至少,这样分配了以后,咱们再做项目就会顺畅很多,”他顿了顿,“爸爸也没反对,反而给我多拨了两万。” “啊?12万我一分没有?赵奕星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赵奕星想到他改的那几个记事本,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不给她。 “你也不缺花销,你自己画线稿也不挣钱吗?” “那几个小钱够干啥的?再说,魏清源也画线稿挣钱,你凭什么给他那么多?” “他当然更需要了。你需要自己拿学费吗?你需要自己挣生活费吗?你家里有常年卧床的病人吗?” 苏美晴被他问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才弱弱地说: “反正好人都让你做了。” “我不想做什么好人,从自私的角度来说,我就想让咱们在南城组建的这个团队长期发展而已。” “挣了钱给别人花,发不发展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奕星瞪了一眼她,不想再跟她纠结,反正最后做决定的还得是他。 “走了。” “喂,你就这么走了?” “嗯,回头看微信吧。” 一听回头看微信,苏美晴高兴地点点头。 “哥,再见啦。” “嗯,走了。” 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他的剪影还是她印象中最美的画。 苏美晴回宿舍看微信,多了两千转账,虽然跟心理预期来说有点儿偏差,但也很开心啊,毕竟是从赵奕星那儿争取来的啊。 5号一早,薄雾轻轻地笼罩着南城,太阳躲在雾后,像一个未熟的蛋黄,南城是低洼之地——又或说四面环山,将它围了起来,这样的天气能占据夏天的三分之一。为着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一天能占据三分之一,赵奕星有个好心情。 他们约好在学校南门见面,7点,然后一起去度假村吃早饭。 赵奕星已经习惯早起,各种赶早,因为徐南竹早,他怕让她一个人等。 不到七点,他租的中巴就已经来了,他在副驾驶位坐着,在倒车镜里看到徐南竹一身运动装从南门口慢慢走来。他有点儿恍惚:如果说苏美晴像一只小鹿,徐南竹就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猫,时而灵动,时而乖巧。 他打开车门,迎上前去。 拉手,或者一个拥抱最好,可是…… 徐南竹看到比现时的阳光还明亮的赵奕星,微微笑了。 “今天好漂亮,也好可爱。”赵奕星轻轻刮了一下徐南竹的鼻子,徐南竹眨眼的那一刻,他看见她长长的睫毛被淡淡的阳光度着一层光晕,心里稀里哗啦的,想要去吻那睫毛。 有她就够 “喂,愣愣的干吗?”徐南竹又上演“推脸杀”。 赵奕星反手抓住她的手,拉着就走。 徐南竹挣了一下,无奈他力大没办法挣脱,就那么跟着。 赵奕星开心极了。 “你闺蜜呢?” “她说,她要晚一点儿来,在化妆。” 其实她是不想当电灯泡。 赵奕星看了一眼不施粉黛的徐南竹,只闻得一阵淡淡的香,让他沉醉,手中软嫩的小手让他不能自持。徐南竹害羞得手有些发抖,一直想要抽出来,反而让他握得更紧。 这个时候,陈蕊从南门出来了,徐南竹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自然地甩开了赵奕星,奔向陈蕊,陈蕊还是有点儿不高兴,这个灯泡是铁定当上了。 然后来的是柏城和他的朋友,最后一个来的是魏清源。 魏清源从南门出来往巴士这边走的时候,徐南竹看着他,有点眼熟。 “好了,齐了,咱们一个学校的,先彼此介绍一下吧。我是赵奕星,X园林的。” 赵奕星看向徐南竹——他眼睛就没离开她。 “徐南竹,Y中文。”她看着他笑了。 “陈蕊,Y中文。” “柏城,X园林,高你们一届啊。” “刘西升,X园林。柏城的老乡。” “魏清源,美术系,研二。我应该是你们中的老大吧?”他笑了一下,“明亮如星”的眼睛眯着的瞬间,让徐南竹恍惚回到了四教八角小亭,那个男孩。 难道他,就是抱过我的那个男孩? 介绍完后,徐南竹有些愣愣的。陈蕊甩着她的胳膊: “喂,你不要一看到帅帅的小哥哥就愣神行不行?” “我哪有?”她看了一眼魏清源,又看了一眼赵奕星,脸有点儿微微的发烧。 因为是个小型中巴,车上空位较多。柏城和刘西升自然坐到了一起。 徐南竹和陈蕊一直拉着手,本来应该自然地坐在一起,无奈陈蕊非常想要自己坐。 徐南竹死命拉着她,后面两个大男孩就等着她俩。 陈蕊不好意思地回头,尴尬地坐到了徐南竹的身边。 魏清源和赵奕星不得已地坐在了一起,就在徐南竹她们后面坐定。 “徐南竹,你可真够讨厌的。” “不要抱怨啦,范泥巴上车了,我可不就得拱手相让了?”徐南竹挑挑眉,眨着眼睛。 这一幕正好被坐在后排斜侧的赵奕星看到,他在心里一叹:这是徐南竹放松自在的样子,她什么时候跟我一起的时候能这个样子啊? 魏清源坐定后,就一直眼望窗外:看样子,赵奕星有了喜欢的人,就是坐在他前位的,刚才介绍的时候,是叫徐……? 第一站是接范尼。 范尼1.85的个子,体形偏胖,或者壮。虽然赵奕星也有高,但因为瘦显得高些,却没有范尼的架势,感觉他就像是一堵移动的门。今天他穿着无厘头宽大的罩衫和老爹裤,因为他学的也是偏园林设计方向的专业,所以一上车,就坐到了柏城和刘西升旁边,当然没忘记拉上陈蕊。 三个园林方向的小伙伴很快达成了毕业设计共享的提议,并且要合力做设计外包工作,四个人相聊甚欢。 赵奕星在陈蕊离坐的那一刻,就坐到了徐南竹旁边,并且很快捉住了她软嫩的小手,徐南竹盯着他:“别闹。”挣脱了。 赵奕星有点儿失望,但又想,以前两个人最亲密的接触就只到并排走路,现在突然牵手,自然比较唐突,虽然有些尴尬,但终于笑了:有她在身边就够了。 车偶尔颠簸,惯性送来和徐南竹身体的触碰,让赵奕星的心七上八下的。 魏清源知道下一站接的是苏美晴——小花。 小花跟他分手之前的一段时间,情绪特别不好。他每天都要赔着小心,而且两个人因为不在一个学校,他每天要坐来回的四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早出晚归。如果晚上回来晚了,还要打车,打不到车,就要在美院黑洞洞的林子里步行好长一段。其实他身心俱疲。 在一起的一年,他也能感受到小花对赵奕星的感觉,似乎不仅仅是哥哥那么简单,可是他们毕竟是亲兄妹啊,感情再深能怎样呢? 也就是在那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小花提出跟他分手,他居然答应得很痛快,不是不爱,是真的太累了啊。 可是他回到学校狂闷了几天的觉,才发现,虽然他们在一起不到一年,可她已经刻到他的骨子里了:她的香唇,她的柔肩,还有他抱着她她微微发抖给他的兴奋,每次当她蹦着跳着跟他说话,他觉得自己幸福得无以复加,他想把一辈子的爱都给她。 “可是我却因为她的坏情绪感到累了。才一个月而已。”他醒来的那天,自嘲地摇摇头。 然后他疯狂地给她打电话,一个不通,两个……打了一百多个,关机了。 小花一定生气到绝望了,都怪我,他懊恼得打了自己两个巴掌,抱着头狠狠地哭了一顿。 他没这么哭过,生活多么残酷地对他,他都没这么哭过,他生命中的唯一一道光也暗淡下去了。 然后他去生活一条街的一个酒吧,从下午喝到晚上九点多,就是在某一个地方,大概回宿舍的地方,他还抱了她。 “不对,我抱的不可能是她,她不会来学校找我的,以后她都不会来找我,或者理我了。那我抱了谁?” 这个问题魏清源只是在脑海中闪了一下,没再追问,在意识完全模糊的时候,也有可能抱了一棵树,一个垃圾桶,谁知道呢,反正不可能是小花。 从此以后,魏清源没再打扰小花。 还没到一个月,他又看到小花,像一头小鹿一样蹦跳着上了车,高兴地跟大家打招呼,遇到自己的时候神色明显变了一下,却继而也笑了,他的心好痛啊:他不想让她放下,不想。虽然他的眼睛望着窗外,但余光里全部是小花。 “你好,徐南竹,我叫苏美晴,美院X届的,很高兴认识你啊。”苏美晴看到全车只有魏清源落单,却没跟他坐,而是坐到了赵奕星和徐南竹的前面,她回头跟徐南竹打招呼,顺便好好地瞪了一眼赵奕星。徐南竹礼貌地回她,她也没听太清楚,穿着白色休闲衬衣的魏清源闪得她眼睛痛。 半个月不见,你居然如此清瘦了。 苏美晴不再回头。她也奇怪,为什么赵奕星和徐南竹也是静悄悄的,之前她和魏清源出门,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 原来他俩才是天生一对,才会最后坐一起啊。我们…… 正想着,一道白影闪过来。 “小花,好久不见。” 魏清源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神色温暖,眼中含情。 坐在后排的徐南竹猛的一震,为了掩饰自己,马上把头扭到了外面。 赵奕星感到她身体一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个人,有点儿释然,其实魏清源照顾小花,他是放心的。 魏清源坐到自己身边,委实让苏美晴非常意外。 她比较纠结,因为她跟魏清源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他是哥哥的替代品,可是又跟哥哥不像,他比哥哥殷勤,比哥哥听话,甚至相比哥哥,他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她有的时候,对他特别抱歉,她觉得她是在利用他,而他呢,死心塌地。 他们专业差不多,常常约会的时候也是相约去写生。 她在画风景,而他在画她。 一年的时间,从色彩到速写,大大小小她的画,没有几百也有一千,他真的很勤奋了。 她在他身边,很放松,也很享受。只是她那个时候实在无法放下赵奕星,尤其是他一再的推脱,她感觉自己要疯了。 她提出分手,万万没想到他会那么痛快地答应。 而且一走再联系居然是三天后。在他离开的这几天,她何尝不想跟他联系呢。 他每天在宿舍楼下等她的那个时间,她就愣愣地立在窗前,看之前的那个挺拔的身影还在不在。 路过冷饮店,她恍惚看他拉着她不让去吃冷饮,拽得急了,胳膊都拽红了,他干脆拦腰把她抱起来就开跑。 一起去写生的时候,她在画,他也在画,过去一看,他正在画她,看她过来,用手上的颜料在她白皙的脸上一抹,她大喊着用拳头捶他,先是躲,后是抱着她,让她捶。 …… 他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真有点儿灰心,电话一遍一遍打来的时候,她又非常动摇。可一想到赵奕星,又无端地生起魏清源的气: 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你们,都当我是什么啊? 她坐在美院那个魏清源走过无数次夜路的林子里,哭得稀里哗啦。 哭完以后,给自己打气:以后,我就是我,不再是你们的谁了! 就算是今天,她也决定好好的,无论对魏清源,还是赵奕星,都坦然坦然,再坦然。可是魏清源说出那句“小花,好久不见”的时候,她还是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魏清源好想抓住她的手再不放开,可是想了想,又极力忍住了,他看见苏美晴眼角流出的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来不及拿纸巾就用手去拭。 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小花却挡开了他的手,自己抹了一下脸,然后仰头对他笑了:“好久不见。” 魏清源被挡开的手不知所措地定在那儿。 不知谁喊了一声“到了”,才算救了他的手一命。 却也让他本来鼓起的勇气瞬间熄灭,降到低谷。 锋芒 沐风度假村位于南城西,这几所学校中,离苏美晴的学校最近。林带绵延,尤其梧桐林如此茂密,三四个像赵奕星这样的大男孩合抱起来的树干,支撑着郁郁葱葱的树冠,居然把光线压得很低,走在梧桐林中,仿佛走在了树洞里。走过这条树洞,竟是别有洞天的花海、绿地带和别致的度假屋——有纯白色的,蓝白相间的,红白相间的。掩映在蓝天白云下,好别致,又好热闹。 早饭是度假村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几个人转了一圈,拿餐,找了个大圆桌坐下,苏美晴和魏清源真庆幸,能跟大家坐在一起,以防尴尬啊。只是最后剩赵奕星和徐南竹,居然没有他们的位置了,徐南竹去隔壁小桌子拿凳子,被赵奕星拽住了。 “我们去小桌吃饭吧。” 徐南竹看了一眼魏清源和苏美晴,又跟陈蕊那写满千言万语的眼睛对了一眼,终于不再挣扎,回了一句“好”。 大桌有范尼、柏城他们几个,自然是活跃又热闹,连魏清源这个不爱搭话的都跟他们聊起来。苏美晴和陈蕊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慢慢熟悉起来。 赵奕星看着徐南竹扒拉着碟子里的菜,一副心不在焉。 “我,刚刚看你在车上好像心情就不好,怎么了?” 赵奕星低头,脸凑向她,小声地说。 “嗯……没有。” 徐南竹的反应更让赵奕星确定了她的心情不好。 “一会儿出去骑行,我带着你。” “不用了,我看情况吧。” “今天出来,能好好放松一下吗?” “嗯。” 一餐无话,各怀心事。 沐风度假村不是特别大,所以骑行路线是环整个度假村,也有观光车,有人不想骑行,比如范尼和陈蕊。 赵奕星本来爱运动,想拉着徐南竹去骑车。 魏清源在人群旁边立着,并不表态,却用余光扫着苏美晴。 大家正在商量着谁要坐观光车,谁要骑行的时候,苏美晴过来拉徐南竹,好看的眼睛含笑眨着:“徐南竹,你来一下。” 她把她拉到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赵奕星远远看着两个女孩,竟然隐隐有些担心,他看见苏美晴拿着一个礼盒,释然地笑了。 “南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初次见面,想送你礼物,但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徐南竹有点儿懵,还没有从小花和魏清源的关系和渊源的想象中出来呢。 她打开礼盒,是一枚簪子,做工精致,合金钗杆,末端是一束白玉兰花枝:全开花、半开花、花苞竟然在一个枝子上竞相争艳,簪子被做了旧,颜色亮而不闪,透着温暖,像极了照片中的徐南竹。 “嗯……谢谢……好别致的簪子,我很喜欢。” 苏美晴仍然眼中含笑看着她:真是曼妙的女孩子,透着一股沉沉的书卷气息,就在这梧桐的华盖之下,竟也压不住她灼灼的气质,这才是大二的女孩儿啊,再沉淀几年……不得了,得上天啊。 “我哥……我哥想追你。我是他的妹妹,理应支持他,但是……” 徐南竹被她含笑的眼睛勾着,说到“但是”的时候,居然从她的眼中看出了鄙夷甚或说,杀气。 “但是,我和他13岁相识,到现在整整十年了,我们虽为一家,但只不是大人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我俩却是真的……”她狠狠地盯着徐南竹,“相爱。” “广深民营企业家富豪榜中,我们的父亲排前三,每年略有浮动而已。你别以为赵奕星跟别的公子哥不一样,他心性未定——这可是父母的评价,玩几个女孩儿的权力,长辈们还是会给足的,至于以后,”苏美晴定定地看徐南竹,又远远地瞥了一眼赵奕星,“至于以后,家族还是会按培养继承人的标准去培养他,不会让他胡闹到底,他终究还是难逃家族荣耀的命运——这可不是电视剧里的狗血,这是真的。除非,你也有一个在当地富豪榜中排名前列的家族,或许能跟我们家沾上边儿……” 她说这话,居然自嘲地笑笑:如果赵奕星不娶我,那就要娶一个“被安排”的人,而我也会“被安排”,过着像母亲这样的生活。 “你如此单纯,透着善良——当然就这几个小时,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善良,又或者只是为了图跟赵奕星吃饭不用买单,出门有‘三宝’代步,又或者一条长线钓到底,无论如何,我作为,你的师姐,大概也年长你一两岁,最关键的是,我比你更了解赵奕星。你们在一起,一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她嘲笑地一笑,“别相信一见钟情的鬼话,那只不过是男人想玩了,编造出来的谎言。” 那如果,我也真的一见钟情了呢?徐南竹居然在心底里回应她。 徐南竹很奇怪,苏美晴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大波澜,因为她对赵奕星的心,本就不坚定,这几天关系缓和也不过是因为他给明强打了个电话,她对他有些许愧疚而已。现在她本来没醒的心彻底放下了,也给了她拒绝赵奕星的理由,她甚至有点儿高兴:好在赵奕星并不是真的爱她,如果拒绝了他,他也不会难过吧? 不过,苏美晴说话还真是骄傲得太像个公主了,或者像一个王后继母!徐南竹心里的抗拒慢慢出来了。而那枚簪子,似乎也正磨尖了,要刺向她的心。 “既然这样,那也是赵奕星的事,或者可能还得加个我,这是我们的事,不关你的事吧?” 徐南竹盯着她,回过眼神:“我的家庭只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家庭,可我也不必卑躬屈膝到为谁折腰的地步,我不必,我父母也不必。” 苏美晴暗自在心里叹一声:这丫头的嘴也是不输人的嘛,怎么在人群当中那么温温柔柔,不争不抢的样子,赵奕星八成也被她骗了吧? “你竟然,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怎么想我,跟我没有关系,但是我的事情,也不必你来决定!” 徐南竹把那个礼盒塞到苏美晴的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奕星远远地看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直到他看见徐南竹把什么东西塞到了苏美晴的手里,他的心有一个轰然的声音。 徐南竹快步走到人群当中,却像换了个人。 “我要骑行,陈蕊跟我吧?”她大大方方的决定。 “我跟你。”赵奕星抢着说。 陈蕊好尴尬,范尼抱着她的肩膀。但陈蕊没敢说话,因为她觉察到徐南竹在车还没出发就有点儿不一样,到现在突然又换了一副模样,尤其是在苏美晴找了她以后,还聊了那么久……她握了范尼的手一下,范尼轻轻地松了一下她的肩。 一直有搭没一搭说话的魏清源突然说了句:“我坐观光车。” 徐南竹并未看赵奕星,却一改之前的冷漠和距离感,跟每一个人微笑,甚至跳跃着去挑车子。 “我也坐观光车啊。”苏美晴仍然含笑着远远地答,刚才还距魏清源千里之外的样子,现在好像毫不介意了一样。 最后陈蕊和徐南竹共骑一辆车,赵奕星骑单车,范尼、柏城、刘西升骑了三人连坐的车,却只有苏美晴和魏清源坐了观光车。 观光车其实挺大的,可苏美晴坐到了最后一排,魏清源似乎都没有犹豫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小花,我……” 苏美晴离开他一段距离。 “魏清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分手了,我不会再回头了。”苏美晴说这些话既无情绪,也无表情。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们本来就是逢,场,作,戏。”苏美晴这样说的时候,好像是想起了刚才徐南竹怼她的话,没地方撒气了,正好撒在了魏清源的身上。 魏清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逢场作戏”这话的确只有苏美晴才真正懂,不过,魏清源隐隐约约也觉得,这一年,的确就像一场没有演完的戏,草草上场,又草草收场。 魏清源不说话了,但明亮的眼中竟噙着泪。 “我们还在一个项目组。”他喃喃地说。 “那又怎样?大不了就是同事关系。” “同事之间,也不必这样剑拔弩张吧?” “同事之间,当然可以这样,更何况是之前有过节的同事!” 她这么说,好像也并无不妥。 “还有,魏清源,你在项目组里的确很重要——这是赵奕星说的。可我觉得,你是不是也得对赵奕星对你的格外照顾上上心?” 魏清源一头雾水,什么叫对我格外照顾? “这次项目,赵奕星和我的分成,全部给你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魏清源一愣:“我以为我应该得的就是这些。” 这些相对于他的“洞”来说,小巫见大巫,他并没有觉得多。 苏美晴换了嘲笑的表情,上车后第一次看魏清源,只不过是白了他一眼。 “我就说赵奕星多管闲事,还真是。” “你说什么?” “没事,以后在项目组好好干吧,我们还都指望你呢。”“我们”?苏美晴明显指的是她和赵奕星。 魏清源跌在座位上,再也无话。 饭桌上的“较量” 骑车这一伙人,起步的时候是要比赛的,无奈三人组虽然都是平常运动不错的男孩子,但配合较差,甚至因为蹩脚停下来重新调整。 陈蕊和徐南竹趁机骑到了前面,而赵奕星紧紧跟着她俩。 他非常奇怪,为什么感觉现在的徐南竹这么轻松,苏美晴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他紧紧跟着他们,这让陈蕊很不爽,她和徐南竹让他这么跟着,根本就说不上话嘛。 “喂,我说大帅哥,你能不能不当我和徐南竹的灯泡啊?” “谁是谁的灯泡,想清楚。”赵奕星边说边看徐南竹的脸色。 “哈哈,当然你是我和陈蕊的灯泡。”徐南竹好开心的样子。 赵奕星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他慢慢减速,趁机转弯,又慢慢回到了起点。刚才被别住的三个人也在起点,看他回来了真高兴,四个人打起了游戏。 现在只剩徐南竹和陈蕊了。他们途径一个休息的小亭子。两人买了水,坐下来。 “陈蕊,在八角小亭抱我的人,就是魏清源。” “啊?”陈蕊的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魏清源之前的女朋友就是小花——苏美晴,赵奕星的妹妹——但应该不是亲生的妹妹。” “我的天,我以为我听到了你的一个梦。” “是啊,这一个月,就像做梦一样,真得感谢赵奕星和苏美晴这兄妹俩(或者是恋人),终于让我梦醒了。” “等等等……”陈蕊正在仰头喝水,一口水含在嘴里,努力咽了一下,“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跟魏清源……?” “他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可能,不是不可以啊。”徐南竹看着亭亭玉立的树,喝了一口水,缓缓地说,其实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啥?徐南竹你可别犯傻了,赵奕星这样的,多少姑娘排着队想要做他女朋友,你还把他推开了?” “那你想做他女朋友吗?” “……”陈蕊咧着嘴艰难地摇摇头,“我有范尼。从生产力的角度,他当然很好,但是要属制造浪漫,我想没人会比得上范尼。”一脸着迷。 “是啊,我……其实并不清楚我喜不喜欢他……” “那你才见魏清源第一面。你们连话都没说过,顶多,他曾经醉得意识全无的时候抱过你,他还以为抱的是小花——苏美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虽然他抱的是小花,可我知道他抱的是我,而且我……我喜欢他那样抱着我。” “啊啊,我不想往下听了。徐南竹,原来我还以为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但现在我怎么觉得你没原则起来吓死人啊。” “我也喜欢他的沉默,还有他的博学。”这和她最初喜欢明强是一样的,她的确喜欢看起来有内涵的人。 “呃,恕我实在不懂你们这些学霸的内心。”陈蕊灌了一口水,“那现在怎么收场?” “本来也没什么呀,尤其是你们。该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呗。”徐南竹说得特别轻松。 “这可是赵奕星的主场,如果他不当你是他的女朋友,你,我,还有范尼,凭什么能跟人家出来玩啊?” “没事儿的,赵奕星有人管。”徐南竹指的是“苏美晴”,但她的心情却暗淡了起来。 “哎呀,这种事我陈蕊平生第一次,算是兄弟为你肝脑涂地了,下次,还是让我和范尼自由自在地逛南城大街吧。” “谢谢你,陈蕊。”徐南竹的眼泪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找到真爱了,值了。”她指的是魏清源,陈蕊给她抹掉眼泪。 等她俩骑回起点,大家已经都到了。 五个男生一起游戏团战,苏美晴无聊地看着手机,看见她俩回来了,一脸毫无表情。 赵奕星远远看到徐南竹回来,就不能专心在游戏上,等她走近,看到她红红的鼻头和眼圈,更是输了兄弟们的战场,几个男孩一起讨伐他,而他抽出身,站在徐南竹旁边。 “怎么了?” “没怎么,风有点儿大。” 苏美晴阴沉沉地看着他俩。徐南竹大方一笑: “你们男生真无聊,打游戏还来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转身问赵奕星,“什么时候开饭啊?有没有人跟我一样饿啦?”笑妗妗的。 赵奕星看她脸上并无违和,笑了。 “我们现在就去宴会厅吧,刚才怕你们找不到。” “早知道为什么不让我先进去?”苏美晴噘嘴抗议,“风会把我吹黑的。” 陈蕊和徐南竹对视一眼,笑而不言。赵奕星接过她的话:“怕你一个人在宴会厅无聊嘛。” “嗯,我知道你都是对我好喽。”苏美晴说着话,却看着徐南竹,而徐南竹正在望着一旁的水塘发呆,几只鸭子慢悠悠地游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水草或者小鱼。 沐风度假村的饭食只是以本村自养的鸡鸭鱼、猪牛羊和有机蔬菜为主,一群天天在学校吃食堂的学生自然是来者不拒,大快朵颐。 赵奕星坐在徐南竹旁边,殷勤夹菜,低声嘱咐多吃一点儿。 苏美晴在他的另一侧,扒拉了他一下:“哥,你看我。” 赵奕星看她,却见她白眼给他,他大度一笑并不介意。 魏清源喝着一口啤酒,远远地看着三个奇奇怪怪的人。 赵奕星招呼着:“源哥,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加点几个菜。” “我没什么想吃的。”魏清源似乎有心事,并没吃太多,又像是客套,“红焖野猪肉和水煮野生鱼我看比较受欢迎,你不如多点一份。” “好。”赵奕星回一笑。 点完餐,赵奕星像是想起什么。 “跟大家商量个事情,下周还是咱们这些人,去金花台玩儿怎么样?” “我不去了,跟王老师做项目去。”魏清源回应最快,他本是系主任最得意的弟子,或说合伙人。有这么一次够了——本来他这次为也是想为挽回苏美晴的,既然无望,只得找借口先撤。 “我们下周也有安排了。”陈蕊指了指范尼。 柏城和刘西升嚼着一口肉,柏城说:“我怎么都行,看大家吧。”刘西升附和点头。 赵奕星看看徐南竹。 徐南竹瞪着他:“看我干吗?本来也是没我的事儿啊。” 苏美晴噗嗤一笑。赵奕星马上瞪了过去。 “我觉得,是没她什么事,就是说的话有意思。”苏美晴转着杯子。 全桌人都好尴尬。 “听说一教505不错,”魏清源眼中含笑转向徐南竹,“我回去也去那儿讨个地方看看书什么的吧。” 徐南竹感激地眼光转向他:“好啊好啊,欢迎欢迎。” 柏城兴奋地说:“说来一教501也不错,本来一批毕业设计的学生要占505来着,星哥愣是把他们赶到了501。” 赵奕星拿着酒杯,有点儿掩饰不住得意了。 徐南竹的心微微地痛了一下,柏城你说什么? “星哥,505的宝座可是合意啊?” “当然!”赵奕星悠悠地转向徐南竹,眼含宠爱。 魏清源看了一眼苏美晴,她正尴尬地坐着,脸上腾起红晕,干了杯里的酒。 “你们来吃饭,还是来八卦的?倒酒倒酒倒酒。”苏美晴闻眼不耐烦地推着酒杯。 魏清源隔着几个人,拿着酒瓶子,给苏美晴倒上,苏美晴狠狠地看着他,他记得这眼神,却只笑着,并不躲避。 “你好好吃饭,别再说话了。”赵奕星送上一句,这真是让苏美晴大为光火。 “凭什么你们都能说,不让我说?”苏美晴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徐南竹,“我不过说了她一句话,你,还有你,”她先指赵奕星,再指魏清源,“你们搭起戏台子帮她解围。你们要干吗?抢亲擂台啊?” 赵奕星先站起来按住她:“小花,你给我坐下。” 魏清源慢慢拿着酒瓶子回自己座位,好像并不介意苏美晴说什么,苏美晴看这两个人的反应,更生气了,甩开赵奕星的手,就跑出去,把门摔得山响。赵奕星跟着一句话“你去哪儿,回来”就追着跑了出去。 柏城,刘西升和范尼,完全被眼前一幕给弄晕头了。 陈蕊握了握范尼的手,然后起身走到徐南竹旁边坐下,抚了抚她的背:“你没事儿吧?” 徐南竹在苏美晴开始说话就一直在吃眼前一盘菜,没有停。现在一副若无其事地用肩膀推开陈蕊的手:“干吗?不吃饭了吗?本来就没我的事儿,那是人家家里的事儿。”然后用筷子指着一桌子菜:“大家快吃啊,你们都吃饱了?” 魏清源笑笑,拿起筷子开始吃,好像才有胃口一样。 柏城、刘西升更懵了。只有范尼夹起菜来吃,边吃边看着陈蕊,跟陈蕊进行眼神对话,虽不了然,好像也没刚才那么不清楚了。 苏美晴跑到栈道水塘边,气得脸红了,风吹起她散下来的长发,如同她此刻的愤怒一样汹涌。 赵奕星追到她后面:“苏美晴,你抽什么风?” “我抽风?我是要疯了,我早晚要被你逼疯。”她瞪着大眼睛跟他吼。 “本来好好吃饭,你接那话,让谁听着不刺耳?”赵奕星稍微缓了缓,她正在气头上,不能用话激她,再做出什么傻事。林姐嘱咐过:安全第一。 “刺耳你们可以不听,你们说的话,难道没有觉得刺耳?” “大家不过是转移了话题而已。” “赵奕星,我不管别人,你明明知道我爱你,你却在我身边对她那样殷勤,你是想让我噎死吗?”苏美晴说到这儿,才觉得心里委屈的根源出来了。 “苏美晴,我真想扇你两巴掌,让你清醒清醒,我跟你说过无数遍,我不爱你,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你怎么就不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赵奕星懊恼地摇摇头。 苏美晴眼泪流出来,抱头蹲了下来:“我不想明白,我为什么要明白?我爱了你那么多年,这还不够明白吗?你那么在乎外面别人说了什么?你,我,根本和□□沾不上边儿!” 她哭着,又笑了,她在心里狠狠地说: “赵奕星,你不让我得到你,任何人也别想得到你,只要有我在!” 赵奕星不再说话,看着她哭,也并不打算安慰她,任凭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弄得衣服上,手上脏兮兮,湿漉漉的。 如果不是从小长大的妹妹,他真不想理她,也不想原谅她。 有那么一刻他埋怨起父亲: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一个包袱交给我背呢? 只如浮萍 魏清源吃得很好,中间接到赵奕星的电话,说他们两个先回车里等大家了,一定招呼大家吃好。魏清源说了句:放心。挂掉电话。心里也有点儿落寂:小花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他在心里重重地叹息。 他刚挂电话,就听到徐南竹说:“师兄。”看他没反应,又喊了一句,他笑着回应。 “师兄,我正好想考研呢,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也好向你取经啊。” “取经不敢当,我们大家都留一下联系方式吧。无论在不在一个学校,以后常联系吧。”魏清源大方提议。 回程车上,赵奕星一直和苏美晴坐着,其他几个人都坐到了最后一排通座。这次的出游太失败了,赵奕星一脸铁黑地不说话。苏美晴闹了一通也老实了。第一站到美院,她下车的时候没跟任何人说再见,也没有任何人敢跟她说再见。 赵奕星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徐南竹虽然也加入了他们几个的谈话里、玩笑里,可是总拿眼睛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说不出的难受。 送完范尼,再回到学校,已是华灯初上了。 徐南竹和陈蕊结伴要走,却被赵奕星叫住。 “陪我走走行吗?” 徐南竹是不愿意的。但陈蕊挽着她的手臂暗暗推了推她。她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定,又想起他在车上那孤零零的背影,竟也是不忍心,轻轻点点头。 魏清源走之前拍了拍赵奕星的肩膀:“你没事儿吧?” 赵奕星疲惫地回他一笑:“能有什么事儿?她,你还不清楚吗?” 魏清源失落地点头又微笑:“那我先走了。谢谢你了兄弟。” 赵奕星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谢的是什么:“客气。” “咱们两个顺路吗?一起走啊?”魏清源主动问陈蕊。 陈蕊好高兴,点头如捣蒜。 夜晚的风有点儿凉意了。 赵奕星想抱一抱徐南竹,可看她低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忍住不敢抱她,只轻轻问一声:“冷吗?” “不冷。”徐南竹笑着回他,他竟然觉得那笑似是很灿烂。 “今天,真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而且,你要说,不是该跟所有人说对不起吗?为什么单单跟我说对不起?” 赵奕星竟然被她问得无话可说。 “苏美晴,小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全家都比较娇惯她,她的脾气也是格外的暴躁。” “哦,那是你们家的事,跟我,或者跟我们大家都没什么关系吧?”徐南竹自嘲地笑笑,“而且这次我们本来就是出去玩儿的,你又是发起人,难道我们去玩儿了,还有资格埋怨你吗?”她又低头说话:“至于你觉得你妹妹脾气不好,会伤害到别人,我建议你一是以后像这样的场合别带她,二是私下好好劝劝她,毕竟也不小了,不是谁都能忍得了她的。” 赵奕星有点儿吃惊地看着徐南竹,此刻的她有点儿苛责,而且她是在生气。 徐南竹的确委屈、火大。 “苏美晴,今天跟你说了什么吧?” “是,她是说了很多!但我想没准儿那也是你的心声。”徐南竹顿了顿,“我还得感谢她告诉我了呢。” 赵奕星心中那声轰然跟早上的轰然声居然呼应上了。 “南南,你得相信我,你们不过是刚刚见面而已。” “我们刚刚见面,难道我跟你有12年的交情了吗?难道我这12年跟你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吗?” “她说的不是事实!” “那事实是什么?你们家不是广深富豪,还是,你不是赵家大少爷?”她把:“还是你们并不相爱?”咽了下去,好像,无论他承认与不承认,她都无法接受。 “赵奕星,本来你和我就如同浮萍,只不过在彼此的生命中飘然而过而已。我本来也没有对你动过心。只能谢谢你,为我费过心。”徐南竹想想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鼻子有点儿酸酸的。 “不,徐南竹,你得给我时间,你不能这么武断就说你不喜欢我。你不能。”赵奕星着急地扳住了徐南竹的肩膀。 徐南竹盯着他凑过来的眼睛,这双眼睛与初次在一条街见到的,与他搬到505回头盯住她的时候,与他给明强打完电话后给她信时透露的眼神并无二致。 她躲闪着他的眼睛,甩开他的手。 “赵奕星,你醒醒吧!你有钱能改变我的家世?还是你能买走我的感情?我只不过是南城大学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二女生。我平凡得就像一粒尘土,凭什么你和你妹妹拿着你们的身世、钱财俯视我,践踏我,我回来这么久,努力做影子,还不够吗?你还要把我找出来,就为了让你妹妹像今天这样羞辱我?赵奕星,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她盯着他的眼睛,透露坚定:“我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你,从未。” 赵奕星愣住了,小花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他被她甩开的手漫无目的地举在那儿。 徐南竹走了,这一次,他没能送她到她的宿舍。她消失在路的拐角,消失在“温苑”,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与他,真如浮萍,只不过在水里招了一下手,她漂走了,并未回头。 徐南竹回到宿舍,大家都在安静地看电视,男女互虐的苦情戏让她们五个人泪水涟涟。而徐南竹却觉得,苦情挺真实的:今晚的赵奕星不好过吧? “陈蕊找你来着。”王诗眼睛边盯着电视边对徐南竹说。 “好,我洗漱完去找她,你们都洗好了吧?” “好了好了。” 徐南竹洗完澡,换上睡衣,晃悠着往602一站,正在往脸上敷面膜的陈蕊一跳,好像吓着了似的,两个穿着宽大睡衣的单薄女生就靠在602门口的栏杆上。 “你好歹也把面膜揭了,一会儿有人上来再吓一跳。” “十多块钱一张,别浪费。” 果然有几个女生上楼,被吓不轻。 陈蕊只好脸冲墙角站着,好像在被徐南竹罚站。 “今天真够丧的,本来我还觉得苏美晴挺单纯可爱的女孩子,真不给她哥面子啊。” “你面墙站着真让我难受,我走了。”徐南竹也听不太清楚陈蕊在说什么。 “哎哎,你等我两分钟,就要到时间了。” 徐南竹盯着窗外,路灯下,三三两两的学生走来走去,也有单独来回的。她想:原来别人看我便像那个背着书包单独前行的女孩儿,似乎心事重重。 而赵奕星送我,却该是像那个男生跟那个女生,偶尔侧头说话,说着说着笑了,说着说着女生举起粉拳给了男生一拳。 不,我和赵奕星还没到那个程度。 “陈蕊,你将来,会不会嫁给范尼?” 徐南竹愣愣地盯着窗外,喃喃地说。 陈蕊这时才揭下面膜,握在手上,用面膜擦着手背:“你说什么?” “我说,”徐南竹凑近陈蕊的耳朵,“你将来会不会嫁给范尼啊?” “嗯……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可能会吧。” “真羡慕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徐南竹说这话,却又是像在跟苏美晴说。 “是啊,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是,也没什么新鲜感了。”陈蕊也看向窗外,“有的时候,我也特烦范尼的大咧劲儿,好在不在一个学校,不然,我得天天跟他生气。”陈蕊转移话题,“你今天,还好吧?” “说好那不是骗别人的嘛,”徐南竹揽住陈蕊的肩膀,“我刚刚跟赵奕星说,我们完了。” 徐南竹的手臂向下沉了一下,陈蕊看了她一眼。 “你真想好了?” “想没想好,我也已经说完了。” “为什么?大晚上的做这么大决定。” “也不是什么大决定,本来,我对他就不清楚。你说,凭空冒出来一个人,说喜欢我,又是搬教室,又是窜座位,又是张罗着出去玩儿,我的天,你不觉得处处充满疑点吗?而且,还是广深富豪的公子,又上演豪门女恶毒夺爱的戏码。我想,这大概真是我的一个梦。” “我说你一直无欲无求的样子,作息时间完全跟我们不一样,我能成为你的闺蜜那都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晦气……” “喂,陈蕊,你怎么说话呢?” “的确啊,你想想,人以群分,你不逃课,不晚起,也不跟我们玩儿,天天捧着你的书看啊看啊,谁不羡慕嫉妒恨?竟然会被一个高富帅喜欢上,还被一个白富美嫉妒,真够离奇的。” 徐南竹自嘲一笑:“就是嘛。学习可以免打扰,你没看从小到大,只要家长你看你在学习,什么都不让你做了。哈哈。现在考研竞争惨烈,而且咱们这个专业,尤其过分,专业课分高,英语政治任何一科都是别的专业不能比的,哎,压力真大。” “庸人自扰。那就毕了业,直接找工作呗,或者考公务员,考老师什么的——高考过后,怎么还往独木桥挤啊?” “我想去广深大学嘛。而且我也特别喜欢学这个专业。” “嗯,那个学校中文专业的确很好,哎,那不是在基地的时候教咱们现代文学的明老师毕业的学校吗?” “是啊。陈蕊,我说,我喜欢明老师你信不信啊?” “当然信,本来你跟明老师就怪怪的。不不不,严密点儿说,应该是你怪怪的。”陈蕊居然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嗯,我喜欢像他那样的人。温文尔雅,博学多才。” 陈蕊白了她一眼:“别做白日梦了,没准儿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还在这儿做梦呢。” 徐南竹瞥瞥嘴。不说话了。 迎新,迎着你 陈蕊心疼地挽着她的手臂。 “感情的事情呢,不能勉强。你说你的事儿,你妈妈什么态度啊?” “这半个月就没敢打电话,妈妈给我打电话,也不过回一些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话。” “徐南竹你可以啊,你不说你最恋母吗?这你能瞒下来,委实厉害啊。” “没办法,乱糟糟的。但如果让我妈评价,那就是快刀斩乱麻:才多大,一天想那没用的。”徐南竹垂下眼睛,“要是我妈憋不住,跟我爸说了,那我就惨了,他还不得立马请假来学校,把赵奕星打一顿啊?” “哈哈哈哈,”陈蕊笑得直不起腰,“都什么年代了?你爸可真逗。” 他就是那样的。徐南竹心里说。 “但我觉得,我父母的想法也可能没什么错。谈恋爱啊,的确很浪费时间。今天我就没有学习。又因为今天的事,情绪很差,可能几天都无法进入状态。” “所以你也不是对赵奕星一点儿感觉没有。” “可能是吧,但说不清楚,我可能还是比较喜欢魏清源这样的。” “啊,拿开你的魔爪!”陈蕊大叫一声,徐南竹寝室的寝室长温韵色透出个头来。 “你叫什么?” “我替魏清源喊一句。” “瞎操心,没准儿这一小只乖乖等着入瓮呢。”徐南竹用两手比一个坛子的样子。 “那他真是个王八。”陈蕊边说边往寝室走,“明早第一节英语课,据说是背课文第一段,你背没背?” “啊!忘了忘了。”徐南竹往宿舍跑。 陈蕊白了她一眼:“伪学霸!” 赵奕星呆坐在宿舍的椅子上。 他的宿舍是两人间,也叫豪华间,酒店式管理,每天有打扫的阿姨。室友李林已经联系美国的一所大学的园林景观设计专业,年末就要出国考察学校。目前正在抓紧学英语,报了学费天价的英语集训营,平常在宿舍很少看到他。 赵奕星沉在干净而安静的空间里。 可是,他的脑中却又一片轰鸣。 “你好,我叫徐南竹。师兄,你搬了太多东西了,喝点儿水吧,太感谢你了。你……累坏了吧?”徐南竹给他递过来一瓶水,纯净的眼中写满感谢,递过来的笑太治愈系了。 “师兄,我自己会装被子的……我来帮你。”他们一人扯着两个被角,素色的被子起舞着,映着徐南竹有些拘谨但闪烁着兴奋的眼神。 “爸爸,这儿太热了,你靠这边来吹风。给妈妈打电话吧,这儿不错哦。”徐南竹把她爸爸叫到了电扇附近。 他送完另外一个学生,再回找她的宿舍,却找不到了。 “你知道Y中文系有个叫徐南竹的吗?”他问同样迎新的学生会主席魏东来,他也是中文系的。 “不知道,都刚来,基本信息还没录呢。哎,你买水是给我们的?”其实他想给徐南竹和她爸爸送过去。 水被魏东来拿走了,他大汗淋漓地站在原地,眼神迷离,同时有点儿懊恼:刚才怎么没要联系方式呢? 但他又不是那么快热的人。 “Y中文系整体去素质教育基地了,一年以后才回来呢。”有一次在食堂问魏东来,魏东来说,“但我记住了徐南竹的同学。我们系会组织老师同学一学期去看几次,我帮你看着。嘿嘿。”他向赵奕星眨眨眼。 赵奕星笑笑,关于徐南竹,模糊又清晰。 基地建在军校内,中文系被编为一个中队。每次魏东来跟着班主任一起来,都会多问徐南竹几句话。 “来这儿有什么不习惯吗?” “还好。”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谢谢。” “专业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 “喜欢咱们专业吗?” “喜欢。” 同样是同学,总是同徐南竹多说两句,这个师兄还真是别有用心的样子啊。 魏东来每次回来都会给赵奕星偷拍几张徐南竹的照片。 在看书,一缕头发不听话地掉到脸侧,她伸手将头发掖到耳后。 手里拿着个素描本,定定地盯着地,认真听班主任跟他们聊天,却好像并未参与进来。 他们从基地回来的大巴进校了,赵奕星坐在大巴必经的凉亭里看,她从车上跳下,跑跳着拿行李,帮同学一起抬行李…… 偶尔在教学楼遇到,他回头定定地看着她。 她去505自习了,本来系里想给他保研,他没有去自习学习的习惯,却去了501。 项目太忙了,每次疲惫地在501休息,他看见她来了,她走了。 那天他在一条街差点儿撞上她,他跟在她后面,他叫住了她的名字。 “徐南竹,对你来说可能是不到一个月,可是对我而言,却是从见你的那一面,直到现在。”赵奕星闭着眼睛,眼前过电影一样放着与这个女孩点滴的过往。 很少,还不够。 赵奕星太累了,什么时候电灯的闸拉了他根本不知道。他想的和梦的并无区别。 校园中的灯关掉一半,宿舍里的空调还开着,POWER键的绿色小灯像挂在黑幕中的一颗小小的星星。 赵奕星早上起来,被自己奇怪的睡觉姿势弄得莫名其妙,又感觉鼻子不通气,脑袋晕乎乎的,浑身发冷。 “空调开大了,睡着了。” 一看时间,快八点了。 “完了,今天没办法跟那丫头吃早饭了,啊呀呀。” 他觉得不太舒服,耐着性子测了□□温,38.3。 “有点儿发烧也没什么,今天看不到徐南竹,事儿大了。”他自己塞了一片退烧药,两片感冒药,简单洗漱,穿上休闲舒服的衣服,直奔一教505。 505徐南竹的座位上,坐着魏清源。 教室里有几个人在自习,魏清源见到他,对他点点头,并未说话。 赵奕星一头雾水,感冒药的药劲儿上来了,眼睛有点儿睁不开了。他探过头,小声问魏清源: “她呢?” “第一节有课。”魏清源翻着一本室外景观设计手绘书,边看边说。 “那你怎么在她的位置?” “我来的时候,就第一排,靠黑板,那儿……”他指了指他的座位,“还有空地方了。我们本来聊了一会儿,她上课就走了,我还没回去,省得来回走打扰同学。” “那你不管怎样不都得回去吗?” “嗯,再等等。” 赵奕星上来一股火:等什么?等谁?你不会不知道我才是徐南竹的男朋友吧? 但他没再说话,一本书摔在了桌子上,前排的学生都回头看了他一眼。魏清源挪了一下椅子,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赵奕星看着前面的背影,有点儿窝火,又怎奈脑袋晕,困意袭来:暂且不理他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他睡得沉沉的,居然无梦。后来听得徐南竹小小的声音。 “我们这个专业的分数很变态啊,没有最高,只有更高。” “中文专业的确是这样的。但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复习,希望还是非常大的。” 这是魏清源的声音,这声音浑然让人安定。 “那我用不用报辅导班啊?报班的人可多了。” “嗯,看情况吧。我们专业有考上来的同学有报班的,但报班的同学又说没什么用。我觉得还是得看个人,要是自律好点儿的,自己制定个计划,好好复习,不用花那冤枉钱。” 魏清源传授的“知识”,不光吸引着徐南竹,他旁边,甚至有前面同学也渐渐向他们靠拢,有几个人甚至问起问题来。 “师兄,我联系了导师,导师根本不理我啊,怎么办?怎么复习?”一个同班甲说。 “考研联系导师,导师当然不会太在意,本科上来的学生基本上一开始给导师做不了什么。还是联系一下那个学校已经考上的研究生,最好是你这个专业的学生,他可以告诉你专业课题的类型,学校的卷子,题啊,也比较容易帮你们搞到。” “师兄,你都考上研了,咋还跟我们凑热闹啊?这自习室,尤其这夏天,咦……”同班乙努了努鼻子,那意思不言自明。 “这里有朋友,”他看了一眼徐南竹,“还有……”他转头看了一眼赵奕星,没说出口。 赵奕星虽然还趴着,模糊中的意识被围着的人弄得好闷,他抬头看着围着的一圈人,脸上被压了一圈红晕,半边脸都有点儿变形了。 “我做毕业论文,501一个本科班的毕业设计,系主任让我指导,这儿挺好的。”他笑了笑,眼睛盯着徐南竹,竟然盯得她手足无措起来。 无形当中,又帮助了505想要考研,还迷迷糊糊的不同专业的学生。有几个女生回头看他,眼含好感。 “那,你们先去自习吧,我要走了,回系里上课了。” “师兄,下次再聊啊。”大家跟他道别。 “咱们再联系吧。”他临走不忘跟徐南竹单独告别了一下。 他今天能来,而且那么早,是因为徐南竹昨晚给他发了短信,想早上咨询一下考研的事,更何况他想了一晚上苏美晴的表情、说的话,尤其是那句:是不是得对赵奕星的格外照顾上上心。 “那就好好上上心吧。”他自嘲地笑笑,但眼神中却是对这对兄妹各自表现的复杂流露。 病中的作料也是伤 赵奕星揉着脸,看着一群人离开,面前顿时清明,可是哼了哼鼻子,还是难受得要命。 徐南竹知道他就在后面,知道他在她进来的时候趴在桌上睡觉: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我说的话到底伤到了他,他没睡好? 她好好地坐着,心烦意乱,用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着单词,眼睛盯着面前光怪陆离的怪单词,脑袋里全部是他。 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后背。 她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心随着剧烈地跳动,但却忍住。并未理他。 他还是捅她,稍微用力一点。她往前挪了挪凳子,同时咬紧了下唇。 他用脚大力踹了一下她的凳子。 本来还以为对他怀有怜惜,可这一下可把她弄生气了。 她回头怒目:“干吗?”但她一看到赵奕星趴着睡觉压红压皱了一侧的脸,另一侧脸上微微透着红晕,眼睛眼泪汪汪,昔日的灵动星光蒙着一层雾气和红血丝,好像印证了她之前的很多想载,态度和神色都软了下去:“你怎么了?” 赵奕星使劲儿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小声回答:“昨晚一直想你,想得直接睡着了,空调开大了忘记关,早上有点儿发烧。” 徐南竹“哦”了一声,他的那句“一直想你”弄得她心里麻酥酥的,但是脸上却挂不住,怕失了立场一样,作势要回头。 “哎,我现在还难受呢。”赵奕星看她要回头不理他,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脑门儿上,虽然睡了一觉好些了,却装作很严重的样子。 怪他:“难受不在宿舍待着,出来干吗?” “我们宿舍一共俩人,那个还常年在外,马上出国了。我怕我一直待在宿舍,出了什么意外,你不知道,我死不瞑目。” 南竹白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用不用去医院?” “要是,你陪我去,我就去。” 继续翻白眼:“哦,那别去了。” 挣开他转过身,想他发着烧还这样俏皮,却忍不住笑了。 赵奕星看着她放松的背影,心里略宽,仍觉得不支,迷迷糊糊的,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觉并不像刚刚那一觉平静:他梦见跟父亲吵架了,苏美晴窝在巨大沙发里哭,她母亲比她哭得还厉害呢。 “你谁都不能娶,这是你自己家里的人!”父亲对他大吼。 “什么我自己家里的人?这是你自己家里的人,你的!!”他丝毫不示弱。 “爸爸,别说了,我不嫁。”苏美晴边哭边拿眼睛看着父亲的神色。 她母亲却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由得你?!” 父亲和他都愣住了。 他一抬手,醒了。嗓子干得要冒烟,他干着嗓子咳了两声,鼻塞更重了。 徐南竹看他说完话不再打扰她,静静地背了会儿单词,身后那个人的鼻息渐重,她叹了一口气回头,手轻轻地搭了一下他的额头,甚至还没有碰到,都觉得冲过来一股热气,她又重重叹息:你这又是何必? 于是起身,给他打热水,这时正从外面走进来。看他醒了,脸色又特别差。 “我陪你去医院吧。”她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嗯。” 他真的很难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乖乖跟着她走了。 就像每一次同行一样,这一路既是甜蜜的,又带着昨晚发泄一顿心事的疏离。 奕星有好几次,都想抓住她的手,哪怕给他一点儿点儿这样的安慰也好,可是想想又作罢,此刻的他只想躺下,随便哪儿都行,然后昏睡过去。 校医给赵奕星开了三天的药,嘱他注意,再这么烧去很可能烧成肺炎了。 南竹有点儿愧疚:这件事自始至终好像也不是他的错,最后却要让他这样生病。 陪着他在静脉注射室里挂水,她尽量周到地照顾他。 赵奕星闭眼养神,进药的针眼处有点儿疼,但是他不管了,他就想睡觉。 南竹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他一样,用手轻轻地握着进水处的胶管,有细密的雾珠腾起伏在胶管上:每次她打针,母亲就这样攥着,温暖一下进到身体里的药水,这样针眼才不会太疼。 奕星对她感激地笑笑,握起她的另一只手,抱在胸前。 南竹挣脱了,奕星的大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想想有点儿心酸,但终于还是看向了那一滴滴攒着药液的药壶。 可能是盯久了,眼睛也酸了,南竹眨眨眼,站起来用两手握着胶管,看着他沉沉地睡,长长的睫毛不安地动着,俊朗的脸上有点儿颓废,额前的碎发越发凌乱。 “都怪我,昨天苏美晴已经让他那么难堪了,我还跟他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不管怎么说,他都没什么错吧。”徐南竹看着他,心里再次自责。 奕星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睁开眼睛看见他的女孩儿站在那儿,心里一疼,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这柔软而且香甜的肩膀。 “让我靠一会儿,别走”他喃喃地说,鼻息全变了,像个孩子,他现在又是个病人。 南竹没再挣脱,为了让他靠着舒服,她往后坐了一下:“这样,舒服了吧?” 奕星头靠着她的肩膀,怕压疼她似的,只轻轻点着。 赵奕星难受得想哭:这样被照顾,应该是妈妈还在的时候吧。徐南竹,你让我怎么不喜欢你? 第一天挂水,烧是退了,赵奕星多么想就让徐南竹这么照顾着啊。 可是第二天徐南竹说有一天课,得他自己去挂水了。 “那你上完课我再去。”适当耍赖还是要的。 根本不信这一套:“校医院关门了。” 坚持:“不会,还有学生住在医院呢。” 换策略:“那给你打针的护士可能就不在了,而且,你先打着,我下课就去。” “好吧。”赵奕星摸一摸昨天打的那个针眼,真疼啊,怕今天换了护士,再更疼。 盼完星星盼月亮,药打到一半,徐南竹终于来了,后面却跟着魏清源。 赵奕星的失望溢于言表。 “听说你在这儿挂水,我来看看你。”魏清源盯着药瓶说,但事实上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如果跟他说这话的不是徐南竹,他可能不会特意来看赵奕星。 “嗯。”赵奕星盯着徐南竹,完全是在应付魏清源。 “你吃饭没?给你带个汉堡和果汁。”徐南竹面无表情地说,也不看他,跟昨天判若两人。 “没吃,不饿。”还是盯着徐南竹,死死的。 魏清源坐在他身边,徐南竹择了另一组椅子坐下,眼睛没处放似的盯着药壶。 “你们……从自习室来?” 这么问他是后悔的,万一是呢? “没有,南竹不是上课嘛,我正好也在四教。” 徐南竹心里一振,一提四教,势必让她浮想联翩。 赵奕星看着她愣愣的,好像在故意没话找话说:“你们去哪个肯德基吃的啊?” “立交桥对面,离学校最近的那个。” 说到这儿,徐南竹似乎有些抑制不住高兴,而这高兴是因为她跟魏清源吃了饭吗? 奕星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你们才认识两天,都已经发展到出去吃饭的地步?而你,还那么高兴的样子? 徐南竹似乎有点儿觉察,忙追加了一句:“昨天太麻烦师兄了,今天请他吃饭呢。” 说完了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跟他解释什么? 赵奕星低头不再说话:我明明在这儿等着你陪我,可是,你却偏偏在今天请他,你那么着急报恩?比探望生病的我还重要?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似乎没什么耐心了。 魏清源觉得徐南竹委实可爱,根本没察觉到赵奕星已经燃烧起来的小宇宙。 “以后不用客气,有我能帮到你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南竹有点儿尴尬地站起身,指着门外: “那个,魏清源在这儿,我先走了?” “不行。”赵奕星说。 “好。”魏清源说。 两个人同时说,徐南竹一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在僵持的时候魏清源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号码,按掉,然后语气平淡地说:“我有事,我先走了。” 果然还没有离开医院,第二个电话就打来了。 他接了电话,并不说话,只有对方一声大喊: “儿啊,爸爸实在是需要钱啊,这个月的催款日又到了,今天家里遭贼了啊。” 魏清源厌恶地把手机拿远,对方的哭喊却也非常清楚,但他看到有同学走过来,又把手机拿到耳朵上。 “儿子,救救爸爸吧,下个月,爸爸保证下个月自己赚钱还,呜呜……” 这不知道是他下的第几个保证了。自从魏清源上了大学,还被保送为研究生,他就知道这个孩子就是“摇钱树”,这样的招数屡试不爽。 “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给你打钱。” 然后他快速地挂了电话,他不想听假哭,不想听假故事。不想深究他这个父亲拿着他的钱——日夜画图、有空就兼职、跟着导师做项目挣来的钱,去打麻将了还是喝大酒了或者在网上打游戏,无底线地投钱——变相地赌博。 魏清源的“天使”们 关于家庭几个镜头在他的脑海中闪回: 那一天天真是阴得太厉害了,他在小屋里写作业,开着昏黄的灯。 妈妈在外面胡乱地收拾一些东西,打包完行李箱,神情慌张地把他拉到身边,胡言乱语地说:“妈妈不能带你走,我怕你跟妈妈吃苦,妈妈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妈妈带你走,我们一起死在外面吧……”她边哭边紧张地看着外面,昨晚被爸爸打伤的头没有处理,还在细细地渗着血珠。 他的小手想要摸一下妈妈的额头。妈妈抱着他嚎啕大哭:“我的孩子啊,我们为什么这么命苦啊,妈妈不该生你,不该生下你啊……啊啊啊……” 一道闪电过去,雷声阵阵。妈妈像是被雷声惊醒了一样,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走,边走边喊:“你快躲起来,快跑,去奶奶家,那个畜生要杀人了!呜呜……” 他刚上一年级,那天他为了追妈妈,连作业都没做,慌乱中也没拿作业本出去,第二天被老师罚站半上午,当时他正在发烧。 妈妈走的那天,他哭着敲开奶奶家的门,奶奶家在一个特别老旧的小区,四十多平的房子里堆满了她拾荒拾来的塑料瓶子和纸壳子,屋子里发霉的臭味常年不散。 “奶奶,妈妈走了,我没追上她。”话一出口,他哭出声来。 外面下着大雨,他浑身又湿又冷。奶奶平常就不太好相处,现在只是让他立在门口哭,并没想让他进去,听说他妈妈走了,老太太在屋里疾走了几趟。魏清源看着她在小屋里转圈,有点儿晕。 “这个女人早晚得走……当时不让她生非得生……不该嫁啊……”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不像是娶媳妇,倒像是嫁女儿,而女儿嫁给了一个浑蛋,自己跌坐在地上大哭。 魏清源并不知道那天这两个女人为什么都来不及擦干他的眼泪,而是只顾着自己哭。 好在,奶奶收留了他。他换了奶奶捡来的干衣服,不到吃晚饭就发起烧来。他烧得迷迷糊糊的,只听见好像一晚上奶奶家的小门都被敲得山响。 从那天以后,他没再看见父亲。他既不敢问妈妈去哪儿了,也不敢问爸爸去哪儿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活在爸爸的坏脾气下,之前有妈妈为她遮风挡雨,现在,他也不知道不到十岁的他到底能做什么。 跟奶奶一起拾荒算吧,回来跟奶奶一起整理她的劳动果实算吧——因为只有这样的时候,才会让奶奶常年阴郁的脸,稍微展现出笑颜。 义务教育九年,他每次都排到班级前三。在他心里,他不想跟爸爸一样,而老师说,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 奶奶不想让他读书:“我哪有能力供你读书?”可是他的成绩太好了,奶奶又说:“奶奶把房子卖了也供你读书,你不能再像你那个不中用的爹了。” 父亲是在他上五年级的时候回来的,回来第一天,他把奶奶家的门敲得山响,但是奶奶没有开门,就像他母亲离开的那晚一样。 后来父亲是在学校门口见了他一面。五年未见,他的个头已经蹿到父亲齐眉了。 他能看到父亲看到他那一刻,先是恨,后是错愕,最后是悔的表情——这几年,他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 那次,他没打他,只是说:“好好学习,好好做人,以后……你在你奶奶家,我给你出去挣钱。” 他想,那前半段话可能是父亲一辈子说得最认真的一句话,而后面一句话,不过是他说过的无数谎言中的一句罢了。 父亲每天酗酒,而奶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抽烟。他一向深恶痛绝烟酒,可能跟这两个人有直接的关系。 奶奶在父亲回来以后,经常抽烟,抽得感觉屋里要着火了。 有的时候又嫌抽烟花钱,不知道从哪儿买回来一些廉价的烟叶,回来让他卷,她抽。 父亲回来,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但父亲比之前好一些的,就是不出去抢和偷了,他买了个旧电脑,每天在家里打游戏、看电影。 有一天奶奶跟他说:“电脑是个好东西吧?” 他也不知道,他只在学校的微机室打打字什么的,没觉得电脑怎么好。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计划:必须要考学,那首先就要挣钱。 他有一段时间放学后,看见校门口有一个给学生画肖像的人,他天天蹲在他的后面看他画。 画画的张老师在学校附近开了个辅导班,他来学校附近给学生画肖像,一是拉生源,而是挣点儿小钱。 魏清源看到粗、细、稀、密的线条把具体变成抽象,又把抽象变成具体,心中透着欣喜:太有趣太神奇了。 “你想学吗?我有班,你走艺术?”张老师看他已经不止一次站在这儿看画,有一次就问了他。其实看画的学生挺多的,有的还是他班里的学生。 “我想学,但是我不想走艺术特长生。”魏清源说。 张老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清秀的男孩儿,可是他还是寒酸了一些——在这个社会,寒酸可能已经是不太恰当的描写一个人的词了,只是相比于他周围那些想走特长生的大多数学生来说,他也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那你可以来我画室当勤杂工,你看我每天出来拿不少东西,晚上收也费劲,你就给我打打杂,我画室的画板、纸,你可以用,只是我不能给你钱。” “行!” 本来一开始奶奶是反对的,因为他不能给她卷烟叶和收拾纸壳子了。后来她又心软了。 “咱们家没一个中用的,你能挣,你去吧。” 当魏清源给奶奶画了第一幅肖像的时候,真没看到奶奶那么高兴过。 “他们几个捡破烂的老太太哪有这福气?手机照的能有这画的好吗?” 后来张老师画室上电脑了,开始给别人做工程图,他也跟着做学徒,顺便能挣一些分成了。 奶奶第一次拿到他给的钱,老泪纵横,她这一辈子,没花过老伴的钱,没花过儿子的钱,却能花上孙子的钱,好像值了。 奶奶一向俭省,虽然他每个月能拿回来几百块钱,但她好像更俭省了,有的时候连卷烟叶都不买了。奶奶跟他说: “你爸玩那个电脑,没你玩的好,你能挣钱,他净往里头投钱。” 他父亲来过奶奶家,喝过酒,想来揍人,可是看到比他个头还高的儿子,又看见这个眼神中毫不示弱的儿子,居然拎着酒瓶子逛游着走了。 他终于老了,而他终于长大了。 “那你非得管他吗?他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挣钱?不给咱俩钱,养活他自己不得了?” 奶奶没说。奶奶怎么说呢?说他蹲过监狱没人敢要他?说他骗吃骗喝成性,又懒又馋,让几个打工的地儿给赶出来?她恨他,但也爱他。 “哎,他,毕竟是你爸。” 奶奶把他给她的钱都攒了起来,这是他要上大学要走的时候才知道的事儿。 “你生在我们家,就苦了你了,奶奶没能耐,只能守住你挣的。瞧我孙子,挣得不少!”两万块钱,是他一年的学费,也包括生活费。 他同时享受国家助学补助和奖学金。张老师这边扩大成设计公司了,他还在里面打杂,直到他考上研,张老师出车祸去世。 他觉得张老师可能就是上帝派来,帮助他的天使吧。还有奶奶,代替母亲完成了守护天使的任务,虽然她常常并不温暖。 魏清源站在医院外面的亭子里,脑海中的记忆冲上了他的泪腺。 刚刚过去的寒假,他本来要在系里打工直到年前的,可是,奶奶病危了。 奶奶躺在她破旧的小屋里,她一生与垃圾为伴,到临走了,还躺在垃圾堆里。魏清源的心其实很硬,只是他看到这样的奶奶,还是泪涌出来,跪在床前。而他的父亲,在另外一个屋子里,不知道在垃圾堆里翻着什么。 奶奶声音微弱,干枯的手摸在他的头上:“长大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也该歇歇了。” 奶奶在努力喘气。他只是流泪,什么都没说。 “他终归是你父亲,我走了,你别不顾他。”奶奶很少说这么温柔的话,他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关于他的奶奶,他的父母,他好像知之甚少,又好像记得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他平时最不爱喜形于色,却擅长察言观色。他虽然长得风流倜傥,却跟任何人都有距离感——奶奶走了,他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他常常一眼能看出人与世界的虚伪,却不知自己也会沉溺其中。本来苏美晴让他稍微看到了这个世界给他的些许亮光,可是到头来,却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就是她戏台里的一个小丑啊。 人生而不同,这世界有什么公平而言?苏美晴、赵奕星,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而我呢?就算是再努力,再隐忍,也不过是不够糊口而已。 奶奶,母亲,父亲,还有他,都多么的可怜,活着,只为了衬托苏美晴、赵奕星之流的高贵和尊严! “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他不得不认同这可怕的亲缘绑架,只要还活着,他就要为此买单。 这里,真的很痛 他父亲常年沉溺于虚拟游戏,在奶奶病逝后他进了游戏里开设的一个“赌局”,没想到那居然是一个真的赌局,输了的话,有借高利贷的,他也真借了,想,反正是个游戏嘛。可是这是个真的高利贷机构啊,每月还款日15号,15号一过就有小混混来家里翻一翻,翻不出来什么,把人打得半死不活。伤还没养好,还要继续迎接下一次的还款日。而父亲先把奶奶的小屋给抵押了。然后就开始跟他要钱。 “那你不会报警?国家那么抵制高利贷,他们这是□□裸的恐怖主义。” “我不敢……”他在监狱五年,他怕。 这是他父亲的噩梦,也是他魏清源的噩梦。本来原来还能把自己的生活费、学费挣回来,今年就有点儿够呛了。 好在参加赵奕星的课题,算是得了6万多,没想到系主任抽走了一万——说是抽走,不如说是他做了个顺水人情,毕竟,还是在他手下工作,每个月还仰仗他能给他开2000-3000的工资。 这5万块钱,魏清源一点儿都没能让他父亲知道,如果这么扛着,估计能对付一年。 “然后我差不多就毕业了,往南方走一走,工资还能翻倍。” 魏清源回头看了一眼校医院的方向,其实他看出来赵奕星是喜欢徐南竹的。可是徐南竹请他吃饭,他也不能拒绝啊,毕竟开一次荤,也是不容易的。最重要的是,看到徐南竹那微微闪着兴奋对他说的话如此上心的表情,他的自尊心好满足。 “徐南竹……”他竟然一时忘记了那“混蛋的父亲”和“可恶的世界”,只想着那清纯可爱的女孩,好像生命里的那捋光好不容易又降临了一样。 徐南竹看着魏清源疾步走出静脉注射室,居然有点儿愣神。她就那样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徐南竹,你过来。”赵奕星用他没打针的手向她摆一摆,表情却是比较严肃。 徐南竹好像才记起还有一个他,心烦意乱地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跟赵奕星不在同一组的座位。 赵奕星简直忍无可忍,真想站起来把这姑娘摁在自己身边。 “徐南竹,你要是不想让别人听到我审你的话,你就给我坐过来。”他斜睨着徐南竹。 徐南竹想了想,坐了过去。 “这才乖。”赵奕星看她低眉顺眼,心里好舒畅。 “你凭什么审我?你是我什么人?”徐南竹小声地说。 赵奕星举起手想给她的头来一下子,却不想举起了打针的手:“哎呦”一声,收起了手。 “你干吗?打着针还想打人啊?”徐南竹杏眼圆瞪。 “我打的就是你这小没良心的。”赵奕星绕过自己的身体和手臂,用另一只手想要敲她脑壳,却被她一躲,只是碰到了甩过来的发丝。 “为什么不陪我,却跟他出去吃饭?”赵奕星噘起了嘴。 徐南竹看着他蹩脚的噘嘴差点儿笑出声。 “我凭什么要陪你,我请谁吃饭为什么还要让你允许啊?” “凭什么?我现在就代表你爸爸管教管教你。”赵奕星被她问得火起来,一个起身绕到徐南竹另一侧,用没打针的手臂绕过她的脖子,按在自己的怀里。 徐南竹拼命挣扎:“赵奕星,你给我放手。” “哎,那位同学,你打针还闹,不怕滚针啊?”一个中年护士正好来换药,看到他们,面色生气地说,“现在学生怎么都这样?不避人啊?”摇着头就走了。 赵奕星放开徐南竹,徐南竹气得站起来,拿起包就要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赵奕星说:“我要吃东西。” 徐南竹转身白了他一眼:“自己吃!” “孩子,你让我怎么吃?你买的可是汉堡!你想让我吃一片面包,再吃一片生菜,再……” “好好好,你吃,你吃,赶紧把嘴给我闭上。”徐南竹拿出汉堡,两手端着送到赵奕星的嘴里,他咬了一大口,果然老实了很多。 只是一口汉堡还没下肚,又皮起来。 “南南宝贝,你可知道我刚才有多吃醋吗?” “挺好的,汉堡配醋,下饭啊。”徐南竹又举着汉堡要往他嘴里塞。 “等等等等,我还没咽下去呢。给我喝一口果汁。” 徐南竹白了他一眼,把吸管插到果汁里,举着让他喝。 赵奕星享受地闭着眼睛,徐南竹定定地看着这个俊朗的男孩儿,像个孩子一样喝着果汁,满足而且欣喜的样子,心里柔软起来。 “你喜欢苏美晴吗?” 赵奕星一口果汁喷了出来。 徐南竹赶紧拿纸擦。 赵奕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徐南竹,你说什么傻话呢?她可是我妹妹!” “但并不是你亲妹妹啊。” “啊,我真想把你脑子拿出来洗一洗,不行,”赵奕星心疼地说,“那得进更多水了。” 徐南竹二话不说,把汉堡塞在他嘴里,他被迫咬了一大口,嚼了两下,才发出声音。 “怪不得你个小东西那天晚上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好在我发烧没病死,要不我真是死不瞑目了,一定是小花跟你说什么了吧?” 徐南竹并不答话。 “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验证了吗?” 徐南竹摇摇头,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怎么验证?让你把你家资产公布给我看看?还是做个实验,看看你俩是不是真的相爱啊?” 赵奕星又被这句话呛到了,猛咳了一阵。 “徐南竹,你可别再喂我吃了,你这是谋杀亲夫啊。”赵奕星难过地说。 吊瓶里还剩小半瓶药,赵奕星说什么都不打完,坚持要护士帮忙拔针。 拔完针,拉着徐南竹就往一条街走。 “我要吃串,陪我去。” “我不去,我去学习。” “不行,今天这话你得给我说清楚了。” 还是上次的大排挡。还是上次的那个桌子。 “主要是我怕传染给你感冒,要不一定跟你面对面坐着了。——你不知道夏天感冒有多难受。” “你生病还吃这么重口的,好得慢。”徐南竹翻着点菜单,犹豫不决。 赵奕星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她关心自己的样子。 “那你吃,我看着。” “可我并不想大晚上这么吃,会胖的。” “胖有什么不好的?咱不跟风,瘦也是你,胖也是你,只要是你就OK了。” 徐南竹被他不伦不类的话说得笑起来。 饭菜未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你个小傻瓜相信了苏美晴的话,就拿刀子来捅我了?”赵奕星托着腮,看着她,“下次再遇到这样的,刀子直接捅过去,别再回来伤害我了,好不好?” 赵奕星祈求她。 她也侧过身看赵奕星,这个喜欢她的男孩,可是,做个什么实验才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呢? “我,其实……我其实喜欢魏清源。” 徐南竹说得很没有底气。 “什么?徐南竹,你这次脑袋里是洪水泛滥了吧?”赵奕星一个指头弹了她的脑袋一下,弹得好疼。 徐南竹抓住他打针的那只手使劲儿握上去,赵奕星疼得大叫。 上菜的服务员端着盘子:“麻烦问一下,放哪儿啊?” 这才把两个人分开。 徐南竹这次认真了,她要把八角小亭的事告诉他。 “就因为这件事,你喜欢上了他?你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 “可是他,抱了我……” “徐南竹,你?他当时抱柱子、抱猫、抱狗,他都以为抱的是小花,你……”赵奕星想到他都不敢牵她的手,冲口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我是没想明白,所以我想跟他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徐南竹好像下了挺大决心。 赵奕星难过了。 “徐南竹,你给我听好了,除了我,谁你也不能相处一段时间看看。”他恶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挣脱不过,上牙咬。 “你个小东西,还会咬人了。”赵奕星边龇牙咧嘴地抽手,边用手臂揽过她的脖子按在自己怀里,“那我也抱你了,你是不是该嫁给我?” 徐南竹满脸害羞,推开他。 不说话了,自己拿了个签子吃了一口,赵奕星的脸凑过来,她反手把签子指向他的眼睛:“别动。” 赵奕星一手夺过她的签子,一口吃到嘴里。 “拿个串签,你以为是□□吗?” “我在跟你说真的,赵奕星。”徐南竹换了很严肃的表情跟他说话。 他居然被她表情的枪挡住了:小花说起话来没什么底线,魏清源人前人后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哎,徐南竹这样简单的女孩儿,可能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吧。 “小花那边你不用想太多。我自然会跟她说明白,而且,如果你嫁过来,我们跟这个家庭,什么我的父亲,小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们要自己生活。” “谁要嫁给你了?别瞎说!” “反正早晚的事。” “我喜欢魏清源这样的,他跟……明老师很像。” 赵奕星拿着食物的手一顿,表情无奈了那么一瞬间。 “服务员,给我来瓶江某白。” “你刚打了头孢,你不能喝酒。” “你说的话就是催命针,我都想一死百了了。” “别闹,我说真的呢。” “我也说真的。”赵奕星拿到江小白就仰头一口。 徐南竹一把抢下来,摔到地上,摔得粉碎。 店里内外,还有街上路过的人,都往这边看。 赵奕星愣了愣,难受地抓着自己胸口,徐南竹以为头孢和酒精反应了,他开始呼吸衰竭了,着急地拉起他:“走,我带你去医院。” 却不想被赵奕星紧紧地抱住,身高差正好可以把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他带着难过的声音,伴着心脏的共鸣说:“这里,真的很疼。” 拜个师傅 时间并不会等待谁难过的情绪慢慢消化,再黑暗的夜也会过去,早上的光照在宿舍里,徐南竹在一丝丝空落落中醒来,恍恍惚惚。 今天的闹钟没有响,她的生物钟也失灵了。 王诗正在换衣服,温韵色在洗漱间。其他几个人还没醒。 她从床上晃晃悠悠地下来,温韵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你怎么起来晚了?你生病了啊?” 她艰难地苦笑,摇摇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发呆。 王诗临出门的时候问她要不要带早餐,她摇了摇头。 最近她回宿舍,经常在他们的夜聊中听到“园林系系草”的点滴。原来女生们都在猜赵奕星的神秘女友是谁。 小小的敲门声,温韵色轻轻开了门,陈蕊站在门口,看到她在特别吃惊。 “我本来想来你们宿舍借一杯热水,没想到你这个时间,居然还衣冠不整地待在宿舍。吃早饭吗?” “不想吃了。”徐南竹觉得特别累。 “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想让自己静静。”徐南竹有气无力的。 “我陪你啊?” “不用。” 陈蕊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想说,那就算了吧。 “那好吧,我今天去范尼学校,你有事跟我联系吧。” “好。” 陈蕊回宿舍了,徐南竹也没回去,穿着睡衣在走廊逛了一圈。 有的宿舍门窗紧闭,室内特别暗,全体在睡觉。有的宿舍开着门,里面的同学说话的、洗漱的、吃早饭的,好不热闹。到了楼层阳台,她从窗外向外看,心里很难受:虽然赵奕星没再说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这么难受呢? “南竹,你在505吗?帮我把桌子上的手绘书拿来行吗?我在501画图,暂时走不开。” 手机响了一下,是魏清源的信息。徐南竹疾步走到宿舍,洗漱穿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505,却不想在魏清源的桌子上,并没有手绘书。 她又奔到501,看见魏清源正在指导一个学生画图,而赵奕星也在这个班级做毕业设计。 “师兄,我没看到你的手绘书啊。” 魏清源抬头一笑:“哦,我叫柏城送过来的,刚才,就像这样……”他一手支在黑板上,一手拿着三角尺,“太为难了,只好叫你了。” “真对不起,我今天没来那么早。” 是啊,要是你来了,我就不来501画图了。赵奕星看了一眼徐南竹,面无表情,手里的笔并没有停。 “你没吃早饭吧?一起啊?”魏清源放下手里的粉笔,招呼着徐南竹。 徐南竹看看赵奕星,又看看他,“哦”了一声,坐在被并在一起的桌子前,拿起一个煎饼,味同嚼蜡地吃起来。 “来,喝个豆浆吧,干吃能吃下去啊?”魏清源把吸管插入豆浆杯,递给她。 “好,谢谢。”徐南竹笑着接过豆浆。 他们吃着早餐的时候,赵奕星离开了教室。 徐南竹知道他走了,心想,他是放弃了吧?也好,那我就好好地跟魏清源相处吧。 “师兄……” “他们都叫我源哥。” “哦……”徐南竹还是不习惯这样叫他。 “没关系,怎么都行。”魏清源看出来她的为难。 徐南竹放松一笑。 “师兄,你画得这么好,哪天教教我吧?” “你也喜欢画画?” “对啊,要不是父母不同意,我还想考艺术特长呢。” “是嘛?现在都电脑画图了,设计、场景……” “我还是喜欢素描、速写这些,画色彩或者国画也行。” “即便电脑画图,这些基本功也得非常好。” “我就是个半吊子,不怎么会画,所以想跟你学。” “你要学,在这个教室可不行了,最好出去写生。” “好啊好啊,我都听你的。” “考研复习也挺累的吧,我是保送来的,但看周围想考研的同学也是挺忙的。” “是啊。”徐南竹想起来好几天都没好好复习了,不禁有些神色黯然。 “但是也得劳逸结合,你什么时候学习累了,我带你去写生啊?” 好贴心的师兄! “好的,好的。” “你怎么不考本校?压力不会太大吧?” “你也知道,咱们学校我的这个专业并不是特别好,侧重社科,不侧重纯文学,我想考广深大学的中文系。”徐南竹想的是明强在那儿学的就是这个专业。 “哦……”魏清源却想到了赵奕星家在广深驰骋数年,家大业大,广深……是个好地方。 “中文强的不只这个学校吧?” “是的。我们大一教我们现代文学的老师就是这个专业毕业的,我觉得可能老师能帮上忙。” “哦……”魏清源以为她是为了赵奕星去广深,没想到是为了这个老师和方便的资源。 “那你如果想考其他学校的这个专业,也可以告诉我,我手里同学建的群不少,或许能帮上你。” “源哥,也别忘了我们几个!”几个正在画图的男生喊起来。 “不能忘,我看看你们这部分画的。”魏清源边说边走过去。 “谢谢啦,师兄。”徐南竹看着魏清源的背影,说。 “没事儿,吃完放那儿吧,等他们几个吃完我们一起收拾。” 徐南竹把桌子收拾好了,把垃圾全部清理干净。魏清源在指导他们几个画图的时候,看着这个女孩子忙忙碌碌地整理,把不吃的全部扔掉,擦掉桌子上的豆浆和水,把剩余的摆好。 “那我先去505自习了,有事儿叫我吧。” “好。” “美女常来啊,你一来我们这儿干净多了。”刚才说话的男生说。 魏清源给了他一拳:“罚你这周剩下的几天值日。” “不是吧,源哥?” 徐南竹没去505,而是去超市买了十几瓶饮料,拎到501的时候,她已是香汗淋漓。 “你怎么这么客气啊?累坏了吧?”魏清源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一边递给她纸巾擦汗。 “那要谢谢你们,请我吃早饭,还得谢谢你,答应做我的画画师傅。” “这早饭可是源哥请我们的,你只谢谢他就好了。” “源哥,我们得集体谢谢你,要不,小师妹也不能这么上心给咱买水啊。” “谢谢,来,呱唧呱唧。”几个手腾出来的学生鼓起掌来。 “都给我别起哄了,快完成你们今天的任务。” “谢谢你啦。”魏清源面色却有些尴尬,一手拿着饮料,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够不够,我只能拎这么多了。”徐南竹擦着汗,耳边的碎发打成捋,却有一种别致的美。 魏清源有点儿看呆了。 “没事儿,有的时候水不够,我们全班喝一瓶。”不知谁插进来一嘴,把魏清源给唤醒了。 “自己手里那条线画完了,就来领饮料。” 谁知他话音未落,一群人冲了上来。徐南竹笑了,魏清源赶紧救场,边对他们说:“没画完整线的,纸稿全废,重新画。” 一个人打开雪碧,猛灌了一口,听到这话,噎了一下。 “源哥,你也太严格了,饶了哥几个吧。” “不严格怎么办?想让老王办了我?还是你不毕业了?”魏清源轻轻地笑着说。 “师兄,那我先走了?”徐南竹看也没自己的事儿了,就道了再见。 她走以后,还在喝饮料的几个人问魏清源。 “她是谁啊?清纯可人啊。” “源哥,她哪个专业的?哪届的啊?” “X届的吧?中文吧?” “不是,你俩都这么熟了,还‘吧、吧’的,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是很熟。” “啊,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她是你的新女友呢……”话没说完,被另一个人捶了一拳。这人知道魏清源有个女朋友。 “没有,我现在是老哥儿一个。”魏清源眼神闪烁,看着窗外。 “哎呀,现在的女孩儿太现实,等我毕业了,先赚一个亿再谈女朋友。” “哈哈,你一辈子赚不了一个亿,打光棍啊?” “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你想啥呢?想啥呢?”那人边怼身边人边拿眼睛看魏清源。 魏清源神色严肃。 几个人见没意思,都乖乖回去画图了。 魏清源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嘱咐了两句就下楼了。 正好碰到要上楼的赵奕星。 赵奕星看他神色匆匆,问他:“干吗去?” “去趟银行。” “徐南竹在上面吗?” “不知道啊。不在501。”他总不能把她给他们买水的事情告诉他吧。 “好。”赵奕星坐电梯上楼了。 先到501看了一眼,桌上摆着一溜饮料,他拿起一瓶:“今天谁请客?有我的吧?” “就是刚才在这屋吃早饭的女孩儿。” “你知道她叫啥不?” 奕星没回这人的意思,冷冷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饮料。 “不知道,源哥也没说啊,咱也不敢问啊。”另外一个人说得特别暧昧。 赵奕星拿了一瓶绿茶,径直来到505,徐南竹不在。 问柏城,说不知道,来了又走了。 他发信息给她:“我要去打针了,你陪我好不好?” 坐在最后一排等她回信息,等得都要睡着了,才回: “我在图书馆,你几点去?” “你出来,我就去,我去接你吧。” 他把绿茶放到桌上,冲出教室,柏城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在图书馆楼下,手放额前遮了个凉棚,看着徐南竹从图书馆走出来,突然难过了起来。 手有毒 刚刚拎饮料拎出了一身汗,在图书馆的空调下一吹,徐南竹觉得衣服穿着难受,脚下有些虚飘,她走向赵奕星,跟他说:“我刚才出汗了,想回宿舍换身衣服。” “好。”赵奕星接过她手里的书,《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现代隐喻》。 赵奕星抬头看看明晃晃的太阳,又低头看了一眼徐南竹脸上发丝和睫毛投下的阴影,把她往树荫的地方引,没有树荫了,就用自己的影子为他遮阳。 南竹知道他快快慢慢是什么意思,只是没过多说话,只是等他比自己快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隐隐的感动提醒着她:对他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啊? 他回头问徐南竹:“我看夏天女生都打伞,你为什么不打伞?” “我天生丽质呀。” 她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奕星也回头笑:她是对的。不甘心地回头,在她的头上摸了一把 头被晃了一下,有点儿晕乎乎的,她摇摇头:“你的手是有毒吧?为什么我头晕?” “你要是头晕,我抱你回去,背你也行。”他转身倒着走。 “得了吧。”徐南竹一听,加快脚步,脚步越发虚。 “你慢点儿,我就在楼下等你。” 奕星见她匆忙,特意嘱咐她。 徐南竹上得楼来,觉得眼前一阵黑。坐上座位,趴下想眯一会儿。 王诗手里拿着个苹果,边咬边走到窗前,突然塞满苹果的嘴里大叫一声:“赵奕星!” 徐南竹难过地看了她一眼,宿舍其他三个女生马上冲到窗口,头挨着头:“哪个哪个?” “那个,手里拿本书的。” “哇,好高好帅!” “果然名不虚传。” “不对,他怎么在咱们宿舍楼下,难道他有女朋友了?而且就在咱们宿舍楼?我就说嘛,他们传着说赵奕星有女朋友了。” “不会吧?也有可能在楼下等我呢吧?”王诗嚼着嘴里剩下的苹果,喃喃地说。 “拉倒吧,他这样的男生……” “不走到最后也行,只要跟我说说话,我就很幸福了。” “的确是美男。” “哎,南竹,你怎么了?”王诗看徐南竹一直趴着,却对他们的叽叽喳喳毫不在意。 “我就是,有点儿头晕。” “我看看。”王诗用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不烫。我觉得你有可能低血压,或者贫血,你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我可以陪你去。” “不用了,我趴一会儿。” 她真趴了得有半个小时,补充了几个巧克力,才觉得好受一点儿。她装作去卫生间,往窗外看了一眼,赵奕星靠在一面墙的阴影处,正在看她借的那本书。 他还真有耐心。可是我现在下去,就要被他们抓住了。 她来到走廊尽头,给赵奕星打电话。 “我刚才有点儿不舒服,我休息了一会儿。” “什么?什么症状?现在怎么样了?”赵奕星特别着急地问。 “现在没事了,可能是低血压或者贫血。” “丫头,我刚才不该摸你的脑袋。” “跟你没关系,没事儿。只是我不能陪你去校医院了,你自己去吧,或者让魏清源陪你,好不好?” 一提魏清源,赵奕星没有好气地说:“那倒不必了,你给我好好歇着,哪儿都不许去,我打完针就来找你。或者……如果你觉得可以下楼,现在就跟我去校医院去检查一下。我陪你去外面的医院检查也行。” “没事儿的,你去吧。” “以后可不许再逞能了,扛水之类的活儿,交给男人干就行了。” 徐南竹一愣。 她回到宿舍正赶上王诗她们几个在宿舍八卦: “赵奕星自己走的?” “那他不会是只为了来咱们楼下看会儿书那么简单吧?” “也有可能他追咱们楼里的谁,还没追到呢,堵在门口。” 徐南竹简单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上床睡觉了。 其他几个人也各做各的事,不再说话了。 赵奕星心烦意乱地打针,边打边问徐南竹怎么样了,可是她都没有回信息。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好好研究过女人。虽然也在网上找过类似于“月经”“生孩子有多疼”之类的问题,可是现在并不能解释徐南竹的“贫血”“低血压”。 跟血相关的,没准也会跟“月经”有关吧。 他开始搜20岁女孩儿贫血、低血压的关键词。 “建议食补阿胶、大枣、红糖,多吃瘦肉,动物肝脏、补充蛋白质”“查血常规”…… 他的药打了一半,又要拔针。今天换药的是个年轻的护士,昨天他提前拔针她也在,她一看药瓶不乐意了。 “怎么又拔针?昨天就半瓶。你这样病怎么好?” “我都好了,也不发烧了。”一口痰上来,咳嗽了几下。 “咳成这样,骗鬼呢?”漂亮护士白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给他拔针,而是站在他身边,调药液下落速度。 “我想问一下,要是得了贫血低血压,怎么治啊?” “你有贫血低血压啊?”护士斜睨了他一眼,顺便上下扫了他一眼。 他被看得不好意思。 “那得看多严重。最好是查个血常规,量血压,确诊一下。但要是平常护理,食补最好,尤其是女孩子。”护士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笑笑走了。 他更不好意思了,连要拔针的事儿也不敢提了。 坐立不安地打完了针,飞奔到超市一顿买,直奔徐南竹宿舍,边疾走边打电话,但是没人接啊。 他只好在楼下边打电话,边等。本来以为今天无望见到徐南竹的,不想却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陈蕊。 “喂,你在干吗?”陈蕊老远跟他打招呼。 他简直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太好了,南南生病了,我上不去,她也下不来,麻烦你把这些带给她。” “她怎么了?”陈蕊翻看了一下购物袋里的东西,“你这是要给她囤多少粮啊?” 有阿胶片、盒装的卤猪肝和酱牛肉、桂圆、包装精致的红糖。 “你……这都是女孩子吃的东西。”赵奕星没好意思说具体,“对,她有可能贫血或者低血压。最关键的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 “难受了,要睡觉啊。”陈蕊拎过来,“沉死了!”白了她一眼。 “哦,也对啊。”赵奕星完全没听到“沉死了”,只听到了“要睡觉”,是啊,她一定是在睡觉,才没有接我的电话。 赵奕星和陈蕊在楼下完成“交接”的过程,早被楼上602宿舍的王诗等一众看在了眼里。 “原来赵奕星的女朋友是陈蕊。”王诗恍然大悟。 “可是陈蕊不是有个男朋友了吗?听说在南城师范大学,好多年了。” “良禽择木,这是很正常的。” “啊,我怎么知道他有女朋友了这么心痛呢?” 王诗装作难过的样子逗得大家都笑了。 徐南竹迷迷糊糊地醒了,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赶紧爬下来要去卫生间。 王诗见她下来了,忙问,好点儿没? “好多了。” “南竹,你还不知道吧?赵奕星的女朋友竟然是陈蕊。” 徐南竹赶紧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其实她打了一脑子的问号:难道赵奕星那么费尽心机地接近我,就是为了陈蕊? 从卫生间里没出来呢,就听到外面陈蕊说话的声音。 “徐南竹呢?” “在卫生间。” “她的东西,放这儿了。我先回去洗个澡,重死了!” 徐南竹中间溜出来拿了个卫生巾。宿舍里特别安静,没人说话。 她又换了衣服,开始洗被血弄脏的睡衣。 刚才还抱成一团八卦赵奕星的室友们,都各忙各的了。 徐南竹也没说话,洗完衣服,出了宿舍,去找陈蕊。 陈蕊刚洗完澡,用毛巾擦头发。 “你们宿舍人去哪儿了?” “在东北小馆聚餐,你去吗?” 虽然以前都是一个宿舍的,但现在不知道有多疏离呢。 “我不去。”徐南竹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 “你身体不舒服啊?” “嗯,血压一直低,今天早饭没及时吃,然后‘好朋友’找上门来了。” “那也不至于‘下不了楼’吧?”陈蕊站在徐南竹旁边支起手臂看着她。 “嗯……中午回来那阵儿是挺晕的,现在好多了。” “那为什么还把赵奕星丢给我?我可不敢接这么大个的绿帽子!”陈蕊说着有点儿气。 “我手机的确静音了。”徐南竹有三十几个赵奕星的未接电话,“我也不想见他。” “就你俩哈,让我看着就难受。行就在一起,好好相处。不行,就各走各的,怎么一天叽叽歪歪的,害得我也跟着躺枪。” “对不起了……”徐南竹抱着陈蕊的手摇了两下,“我昨天的确跟他说了啊,他今天还找我。” 徐南竹大体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形。 “徐南竹你可以啊,当着喜欢你的人的面,说你喜欢另外一个人。” “嗯,我也是话赶着话就说出来了。” “是太想说了吧?”陈蕊凑近她,“哈哈哈……不过,赵奕星这度量可以啊,昨天被当头霹雳,今天还能站起来继续追,是个汉子!”陈蕊点点头。 可是徐南竹却要哭出来了。 “本来吧,就两个人的事儿,现在变成三角恋了。徐南竹,你还真是不怕麻烦。” “什么三角恋啊?我就是对魏清源有好感罢了。” “那赵奕星呢?” “我不知道。”徐南竹躲闪着陈蕊的问题。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他的时候什么感觉吗?我感觉他就像一个在手术室外等媳妇生孩子的男人。”陈蕊暗暗叹了一口气,一向潇洒不羁的赵奕星有那么一刻透着疲惫和焦急,还真让人心疼。 徐南竹低着头,没反应。 “到点儿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品吧。”陈蕊抓起包就往外走,要关门的时候说,“你要是想在这儿静静,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给我把门锁了。” 徐南竹这才回过神来,快走两步出了门。 陈蕊拍拍她的肩膀,脸上显出一丝无奈,却也写满了理解,走了。 最想说 赵奕星再见徐南竹是七天之后了。 这几天中,她既没有在食堂出现过,也没在自习室出现过——至少她平时固定时间在的地方她都没有出现过。当然他也有忙的时候,而且他父亲让他最近几天回去一趟,接洽下一个项目,他要急死了,他必须再见徐南竹一面再走。 赵奕星再见她的时候,感觉心里涌出一股热气直窜到眼睛里,心里一阵难过:她这么弱不禁风……我终究是没好好保护她。 “好了?”搜罗了一大堆话,却只说出来这两个字,虽然他最想说的还是“我好想你”。 徐南竹并未答话,耷拉着眼睛,也不看他,点点头,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这几天在宿舍也想好好学习的,无奈宿舍的作息实在是太混乱了,只好跟着她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追剧,一起聊天。 望着荒废了快半个月的学习计划,有点儿欲哭无泪的感觉。 赵奕星就在她后座,还在看她借来的那本书。 魏清源拿着一个非常大的三角尺进得门来,俯身悄悄地对赵奕星说话,好像是毕业设计的什么问题,赵奕星轻语几声起身走了。 魏清源也是七天未见徐南竹,看她的样子,像大病初愈一样。 他并没跟着赵奕星走,而是坐在他的位置,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徐南竹,徐南竹回过头。 她看着他满眼的关心,有那么一刻委屈得想哭。 “这几天怎么了?生病了吗?” “也不算生病,老毛病。”徐南竹不觉笑了一下,“现在好了。” 魏清源不禁浑身一震,看着她的笑,却透着温和和柔软,一种保护欲充斥着他的胸口。 “你,还在忙吗?”徐南竹看他有点儿愣神,捅了他一下。 “嗯,是有点儿忙。我指导这个班毕业设计,同时也在忙自己的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 徐南竹点点头,想回头坐定,觉得无话可说了。 “这几天没来自习室学习,会不会落课,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魏清源及时抓住了她还未全转过来的情绪,一脸关切。 这真是说到了徐南竹的心里去,她的鼻子攮起来,小嘴噘了噘:“可不是嘛,哎,半个月没正经学什么。我们宿舍,还有601宿舍要考研的那几个女生,每天熄灯以后在走廊里接着学两个小时……我觉得压力好大啊。” 魏清源看她放下戒备,跟他倒苦水,心中一动,脸上理解地一笑: “半个月倒是不怕什么,还是英语别掉队,而且你才大二,不用着急,我看他们都研三开始准备,有的研三下学期才准备呢。” “我哪能跟你说的‘他们’比啊,我笨嘛。”徐南竹低着头,这尤其让她可爱得想让人摸头捏脸了。 “你的单词书给我看一下。”魏清源放下三角尺,接过徐南竹的单词书。 他翻了一下:“你应该是背到了LIST4了吧?” “嗯。” “我可以每天早上花十分钟时间听写你,这样会促进你学习。”他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 “真的啊?”徐南竹好高兴,有人督促当然会促进学习,“可是你那么忙……” “十分钟而已,不过……”魏清源神秘一笑,“考的面积会比较大,你要做好准备哦。” “嗯嗯。”徐南竹兴奋地点着头。 他们还没说完话,赵奕星已经站在了门口,表情严肃,双臂环胸。刚才他还纳闷魏清源叫他去501改图,自己却那么久还没去,原来和徐南竹聊得正欢,徐南竹那一刻笑得好灿烂。 他真有点儿嫉妒这样的魏清源了。 徐南竹和魏清源都不自觉地不再说话,南竹回头,魏清源站起来:“怎么样?刚才我说的那几处改了吗?” 没有听到赵奕星的回答,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说,快了魏清源两三步往501走。 到了501,他们公事公办地讨论设计图纸,可是心里却都装着那个在505的女孩,各怀心事,心绪翻滚。 徐南竹回头把她从图书馆借来却一直在赵奕星手里的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现代隐喻》拿回来,随手一翻,书里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或者是赵奕星自己的观点,还加上一些简笔画。 “一见钟情也有真爱,这是不争的事实——南南,你知道吗?”——画了徐南竹的头像。 “家世真的能拦阻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吗?罗密欧与朱丽叶以死抗争,还要让多少人牺牲,才能换来爱的平等?”——两颗被箭穿透的心,在滴血。 “我的神父在哪儿?我也时常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十字架,一个靠在上面的人。 “两情相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吧。”——一双紧握的手。 “爱到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战胜?”——一团云遮盖着太阳。 徐南竹翻着,心里的感动一阵阵涌出来,还没看到最后,赵奕星已经探身过来,伏在她的头顶,轻轻说:“这么喜欢,送给你。” 徐南竹吓了一跳,推开他:“谁说喜欢了?”又翻了翻,“你把书画成这样,怎么还回去啊?” “不还了。” 他现在的态度倒是跟刚才判若两人。 徐南竹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赵奕星的观点,比原书作者的观点还高明呢。 “别愣着啦,小傻瓜,哥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补补。”赵奕星说着拉起她的手就走。路过501的时候,魏清源看着他们走过去。 赵奕星领她到学校旁边小区,把“三宝”开了出来。这是徐南竹第一次见到“三宝”。 “今天带你出去转一转,晒晒阳光吧,你需要盛开。”赵奕星凑近她说。 她往外退了退,地上有一块水泥条拌了她一下,她被赵奕星拦腰抱住:“小心点儿。” 随即两人觉察到此刻姿势和距离的暧昧,赵奕星脸一红,放开她,徐南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赵奕星却想如果能一直抱着她,多好。他看着她,眼睛里蹿出阵阵火苗: “我越来越喜欢你,现在又怕失去你……我怕你……” 怕你被魏清源抢走。 在“三宝”前站定,赵奕星为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徐南竹想了想,自己开了后排门,坐了进去。 赵奕星在外面足足立了一分钟,才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启动车子。 赵奕星一直用后视镜瞄着她,她的脸上那么平静,宛若秋月,有点儿冷,有点儿柔软。 为什么独独对我从不喜形于色?我宁愿你大笑、你生气、你歇斯底里……可是,你,什么都没有。 她是慢性子,得慢慢磨她。 想到这儿,赵奕星反而释然了,他微微笑着,跟她搭话。 “带你去吃烤肉吧。” “好。” “你一个中文系要考研的才女,评价评价我的备注吧?” “挺好的。” “那,你有没有自己的观点呢?” “我觉得爱,是可悲的。” “嗯……爱而不得才是可悲的吧?” “得到了又怎样?罗密欧和朱丽叶还不是以悲剧收场?” “死未必是悲剧,至少他们爱了,又解开了两家的夙愿,这死是值得的吧。” “那他们是为爱彼此死的价值大,还是为了两家的仇恨被解除而死的价值大?” “这两者并不是分开的啊。” “嗯,你说得倒是不错。”徐南竹脸上露出了轻松快乐的笑。 赵奕星想:我是那个死都想跟你在一起的人,你知道吗? 赵奕星心事重重,车子开到一家韩式烧烤长廊,从迎宾到大堂经理全部韩语交流。 赵奕星跟他们交流得似乎毫不费劲儿。 “你韩语这么好?” “是啊,我的好你还不全知道呢。” “赵奕星,你这么跟我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徐南竹赌气似的站在那儿不走了。 “好,以后我们好好说话。” 赵奕星摸了摸她的头,低头诚恳地跟她说,拉着她的手进到一个雅间。 所有烤肉类食物全部在专门的烤肉间进行,除了冒着热气还在滋滋作响的铁板类菜、酱汤,烤肉烤串都是烤完后摆盘放在精致的酒精块小炉子上小火烤着。 菜全部上齐了,徐南竹看着精致的饭食,居然想起来第一次坐公交车的经历、第一次用抽水马桶的经历。也想起来小花对她说的话,她的神情有些黯然。 赵奕星看着她,有点儿无措:“来之前没跟你商量,是因为……我想跟你说说话。” 空调开着适宜的温度,饭菜冒着浓香的热气。 徐南竹谅解一笑。 “赵奕星,我只想,跟你做平平常常的朋友。” 赵奕星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她的盘子里,听她这么一说,手稍微一顿,却笑了: “咱们两个可不可以先不要这么早地给关系定性?”他顿了一顿,“而且,你确定,你我只能是普通朋友?” 徐南竹避而不答:她和赵奕星,还能做得了普通朋友吗?她看了一眼赵奕星,夹起肉放进嘴里:料味不重,肉香入鼻入口,鲜嫩适宜。 赵奕星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好吃。” “嗯……”赵奕星满意地靠到椅背上,“就是吃相有待改进。” 徐南竹疑惑地看着他。 “你平常看韩剧吗?你看他们拿着大勺子,像这样……”他舀了一勺饭,夸张地放到嘴里。 这吃相逗笑了徐南竹。 看到你笑,我才安心,那么…… 请清风见证 奕星心内波动,但面上不显,看似随意说了句:“南南,我们在一起,就像在过平平常常的日子,就好。” “嗯。” “这周六我要回广深一趟,快的话三天就回来,慢的话……可能要迟一些。” 他说着这话,打量着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留恋的情绪。 “哦。”徐南竹喝了一大口汤,并未看出什么情绪波动。 “你不想知道我回去干吗啊?” “回去干吗?” “你能不能以后主动问我?” “那你不说就算了。” “说、说!” 赵奕星坐坐正。 “回去谈一个新项目。上次项目效果反响挺好的。” “哦。” “我只是担心你。担心你身体刚刚恢复……这次我回去问一下阿姨——小花妈妈,她一直吃一种阿胶膏,然后带给你。” “不用了。哦……还有,你上次买了太多东西,我根本吃不完,下次不要这样了。而且……”实在不想麻烦他。 “而且什么?” “我们好像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徐南竹,你什么意思?”赵奕星龇牙咧嘴瞪着眼看她。 “没什么意思。”徐南竹嘴里吃得高兴,摇摇头像要气他似的,“本来就没那么熟嘛。” “干吗一副大恩不言谢的样子?”下一句是不是该是“以身相许”? 南竹听到这儿笑而不接话,红晕晕上了脸颊。 赵奕星看看她,嘴里有话,却说不出口。 “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吗?我在你可能出现的所有地方找你,在你的宿舍下等你,盼着你回我的信息,跟陈蕊打探你的消息。为什么要挂断我的视频通话?我想见你,想疯了。我又要一下子走好几天,魏清源又围在你的周围,我多想把你带在身边,一刻也不让你离开我。” 他抿紧嘴唇,下了多大决心似的,才把早准备好的一个小巧的礼盒拿了出来。 “我不放心你,给你打了个紧箍咒。” “什么意思?”南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盒子,这句话问得有点儿警觉。 “哈,安啦,就是……跟朋友逛街顺便买的。” 其实是他拜托一个熟人在饰品店定做的。 他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对白金紧箍咒样式的耳钉,小巧精致。 “这是?” “我希望你每天戴着它,你每次照着镜子看到它,就想起我……” “你这叫阴魂不散啊,我不能要。” 南竹不再看那个盒子。气氛有点儿尴尬。想起这几天的心里所思,赵奕星决定再勇敢一次,他起身:“来,我给你戴上。” “不要。” “过来。”赵奕星起身把她的头一把揽过来,按住。 “赵奕星,你给我放开。”她挣扎,但并未用很大的力气。 “乖,乖。别乱动。”他只抱着她的头,并没有给她戴,是怕针伤到她。 之所以来这家餐厅就是这家餐厅的小间足够隐秘,不会有人打扰,只有客人按铃,才会有人敲门询问。 “你松开我,我不动了。”南竹边笑边坐正。 赵奕星在她耳侧,拎起她柔软的耳垂,找到耳垂上的小眼儿。 “为什么这么虐待自己,好好的耳朵弄个窟窿?” 徐南竹回头白了他一眼。 “好好,我说错了。不过真好看。”他并没有说耳钉好看,而是徐南竹的耳朵好看。 他笨手笨脚地戴好了两个耳钉,徐南竹周身的气息包裹中他,温暖而且香甜,这让他浑身火热,他戴好耳钉后,竟然有一种窒息感笼罩着自己。 他深呼两口气,摇摇头,迅速地打开了门,一股暑气从外面进来。 来来往往的侍者走着,但除了直视,他们已经学会不窥探客人的任何秘密。 “多吃点儿,丫头。”他揉了揉她的头。 回城的时候,赵奕星把车停在了一座山脚下,只是顺道,只是想再单独多跟她待一会儿。 徐南竹喜欢这山和花草,她蹦跳着走在没有路的上山道上,赵奕星怕她摔怕她被磕碰紧走两步,跟上了她。 山风穿过密树互拥的气息,过滤着一丝丝暑气,吹到人的身上,已是心旷神怡的凉爽。 徐南竹一直笑着,甩开赵奕星去采一朵小花,又看到一只小昆虫慢慢地沿着草径向上努力地爬。 赵奕星想跟着她,又想跟她保持距离:他怕自己会做错事,让她觉得他不能信赖,不可依靠。 他等着她,看她融入淡雅的景色中,如同她本来长在这山上,而这广阔天地才是她的家。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小花”——苏美晴 ……小花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联系我了。 赵奕星为着上次的事,心中有气,但这次要回家一趟,还是要去找她。 带徐南竹去?当场向她宣布权利? 还是别带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尤其是,如果想让南竹被家里认可、接纳。 其实我也不用这么顾虑,这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我非要被绑在家里? 赵奕星正想得入神,徐南竹已经蹦跳着回来了。 “哇,刚才的那个小虫好慢啊,我觉得它应该是蜗牛的变种。” “哈,下次我们要带放大镜上来,方便你研究。” “这真是个好地方,这儿叫什么啊?” “星哥和南南的约会……” “瞎说什么?”徐南竹笑着怼了他一句,却让他觉得甚是开心。 “祖国的名山大川,多少都是籍籍无名,又有多少因为刻骨铭心的爱情被载入史册呢,这座山无疑也会是其中之一。” “啊啊啊,你酸得我要掉牙啦。” 徐南竹跑起来。 山比较矮,不出十分钟登顶了,甚至不足市区一个高层的一半,在这远离市区的郊区,却有另外一种风情。山顶并没有什么精致的摆设,的确是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小荒山罢了。 丛林和杂草乱生,更有一丛丛的星星小花点缀其中,这也算是别有意趣吧。 两个人只是走,并不说话,各自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赵奕星想着他从感情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后来的渐渐坚定,这若即若离也有一年多了,而这切切追求也有一个月多了,她会答应我吗? 徐南竹把自己的回忆拉到了刚刚上大学,在大学的课堂里听明强讲课,那种迷恋,是爱吗?而走在身边的这个男孩,他是那么近切地给我安全感,我却一直在拒绝,天地何等的大,错过了他,我还能找到真爱吗? 就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有哪个男孩或者女孩,又有他们这样的幸运,沐浴在不寒不暑,既不远离山林,也不就近闹市的一处僻静之地,只有他们,仿佛才是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那个。 徐南竹心里涌出一股感动,如果日子就这样,也很好。就像她刚来南城时,看到的那“美好的爱情”,顺其而然,并无雕饰。 “南南,我们在一起吧。”赵奕星的提议夹裹着清风,好像只是顺便让这风带来的一个气息。南竹竟然未曾多想,又好像她真是栽植于这山中的一株小花,只等风带来有人爱她的信息,就已足矣。 “嗯。” 赵奕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住,欣喜地看着徐南竹,徐南竹并不避开他的眼睛,眼中充满了欣然的接受,赵奕星不敢打扰这突然降临的幸福,只是轻轻把她拉到怀里,珍惜地抱着她,她在他怀里柔软地颤抖,他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闭上了眼睛:这时刻,来得多么不易,多享用一下吧。 请这清风,这花草树石,和这并没有名字被纪念的荒山见证吧:从这此刻开始,徐南竹只属于我,赵奕星。 回程车上,徐南竹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她摘的花花草草。她的心情畅快,独自安静,可是赵奕星在旁边却没有那么安静了。 他悄悄按了车里的定位,做好了记号:这座无名的山坡,不壮观,也不起眼,我来回这里好多次,甚至都没有多看过它一眼,它却成了我和南南的定情之山。 我们在人群中很渺小,却背负着各种身份,无论我们之前的身份如何,此刻现在,我们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恋人啊。 而只有这山,似乎才知道我荒芜了一年多的追求之心,我以后一定要买下这块地皮,建起属于我和南南的爱巢,在千千万万无名之山中,只有它对我们才是特别的存在。 他转头看了一眼掩映在花草中温婉的徐南竹,一腔柔情充斥在胸中。 “我后天就走了,你要按时吃饭,晚上从505回来,要先给我打电话,到宿舍之前不许挂。” “别跟别的男生单独在一起,也不要吃别人给的食物,别喝别人给的饮料。” “阿胶还是要每天吃一点儿,补血,还有我给你买的茶,以后就泡那个茶吧,也是补血和调节血压的。” 徐南竹在她的花花草草中回过神来。 “你怎么像我爸爸啊,嗯,也像妈妈?” “嗯……你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哈哈哈。”赵奕星得意地笑起来。 “我不让我单独跟男生独处,你为什么今天跟我独处?不是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她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赵奕星着急地一边看她,一边看路:“我怎么能跟其他人比?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当然不允许有第三个人出现了。” 说完,自己也有一点儿把握不准,车居然有点儿不稳,他定了定神,握紧了方向盘。 徐南竹手里抚摸着一朵小花:“可是,你不过是在说现在而已,等一会儿进了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过,我们怎么还可能只是我们?” 奕星挑眉:这是要反悔的意思吗? 正牌男友的“碎碎念” 赵奕星被她的文字游戏玩得无奈,还没到入城口,车停在路边,一只手臂把徐南竹揽过来:“再说一遍,哥没听清楚。” “啊,赵奕星,你怎么这么对我,对我的花花草草。”都被他压坏了! 他吸并未放手,只是不再用力,徐南竹抽身出来,粉拳挥过来,却被他一把抓住: “还敢不敢说了?” “不敢了,真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说句好的给哥听。” “嗯……我们是我们,永远是我们,行了吧?”徐南竹嘟着嘴。 赵奕星好喜欢,给她系好安全带,顺便揉了一下她的小脸。 开开心心地开车进城,回校。 第二天早上7点,徐南竹在第一食堂二楼靠窗的位置看到奕星精神抖擞地坐在那儿,等她吃饭了。 “怎么来这么早?” “不想让你等。” 赵奕星接过她的包,打了一下小恐龙。 “你为什么虐待我的恐龙?” “怎样?它还会说我坏话不成?” “那可不一定。” “好,乖。”赵奕星温柔地拍了拍,“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赵奕星看了一眼早饭说: “明天等你来了再打饭,不然会凉了。” “没关系,我早点儿来就好了。” “那可不妥,再早食堂都不开门了。”赵奕星转念一想,说,“要不,咱俩去外面租房子住怎么样?” 徐南竹被他问懵了:我们昨天才确定关系,这是要同居吗? 赵奕星看她满脸不解,赶紧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生活什么的,会方便一点啊。” 其实很多同学都觉得住校不方便,又受各种约束,出去租房住的。 他解释得面红耳赤的,徐南竹反而笑了: “安啦,我接受你的解释,吃饭吧。” 徐南竹看赵奕星脸红得迟迟没有退去,她先挑起话头: “你为什么去自习室学习啊?我们都有自己的理由,那你呢?” “我也考研不行吗?”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我听说你可以保研的。” “保研没有考研自由嘛,再说,也是为了离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近一点儿嘛。” 赵奕星好像想起了什么: “你说你要考研,又这么早预备复习,是要考哪里啊?” “广深大学中文系。” “什么?你是为我?” 赵奕星一听很兴奋。 “不是呢,那儿的专业好,明老师就那儿毕业的。” 一提明强,赵奕星瞬间石化了:这丫头,哪壶扎心提哪壶啊。 “好吧,我念你情窦初开,不跟你计较。哥告诉你,以后千万别在正牌男友面前提前男友,我会吃醋的。” “关键那是我老师,不是我前男友啊——虽然我很希望他是我的前男友。”徐南竹说起这话一脸可爱,让赵奕星又爱又气。 她紧接着说了一句: “我还答应魏清源每天给我听写单词呢。” 赵奕星一口豆浆喝在嘴里,喷不是,咽不是。 “丫头,你知不知道在正牌男友面前不能提……情敌呢!” “啊,有正牌男友太费事了,我不做你女朋友了……” 赵奕星大手捂住了她的嘴,等她安静,才说:“这是恋爱规则。” “可是魏清源人蛮好的啊。” “可是你说过魏清源……怎么着你来着……”“抱过你”这么难听话,他真是说不出口。 “对啊,没错。” “那你……” “那我还是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了,不是吗?” “我们每天一起学习,不要让他给你听写了行吗?” “好啊,可是你后天就走了啊。” “我最快速度回来,等着我。”赵奕星扳着徐南竹的肩膀,诚恳地说。 “嗯,好吧。”虽然有些不愿意,徐南竹也想还是不要让赵奕星多心才好。 “你最乖。”他摸了一下她的头。 “今天我出去办事,先陪你去学会儿习。” “好。” 魏清源进到505的时候,赵奕星和徐南竹坐在一起,在学习英语,他识趣地坐到了第一排自己的位置。 本来教室是单桌单椅,赵奕星把自己的椅子拉过来和徐南竹同坐,凡是进门的同学自然要多看他们一眼,这让徐南竹不好意思。 “别人都在看着咱们,你回去坐好不好?” 赵奕星支着桌子看着她:“不好。” “这样会打扰大家学习的。” “我不管。” 徐南竹瞪了他一眼。 他悄悄拉了她的手,附在她的耳边:“我好喜欢你。” 徐南竹红了脸,一直到耳朵,耳朵上赵奕星送给她的耳钉不同的切面闪亮着。 她没有回避他。 “我也喜欢你,好好给我回去坐着吧。” 赵奕星像得了圣旨,高兴地搬凳子回去:事实上他到了快走的时间了。 “那我先走了,等我回来。”他疼爱地摸了一下徐南竹的头,还是附在她耳朵,“会不会想我?” 徐南竹无奈地回头,但却诚恳地说:“当然会想你啦,快点儿回来。” 然后一个手掌拍在他脸上往外推,赵奕星抓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倒退着往外走,口型是:“等我。” 徐南竹也心情大好,平常枯燥无味的单词也可爱多了。 她翻出来在温苑读过的那段英文: Sometimes in life, You find a special friend; Someone who changes your life just by being part of it, Someone who makes you laugh until you can\'t stop; Someone who makes you believe that there really is good in the world. Someone who convinces you that there really is an unlocked door just waiting for you to open it. This is Forever Friendship. 不禁莞尔:我在大二就找到了这么一个人,他为我开了一扇爱的门。里面充满了甜蜜的空气,他的宠爱,他的担心,他给我的安全感。 “嘿,发呆呢?”魏清源坐到了赵奕星的位置上。 徐南竹看是他,抬头一笑:“嗯……你看这段散文,不错吧?” 魏清源看过后,心里也有一瞬的感触,却是转瞬即逝——他今天心情糟糕,因为他那催命的父亲昨天又给他打了电话——他也刚刚把最后一笔从项目挣的钱汇给他——他借的是利滚利的高利贷,利钱远比本钱多,而且每日翻倍——他需要更多的钱解决这个问题——他想到了赵奕星,可是怎么说呢? 他也拿不准主意,心烦意乱的,他看赵奕星出去了,便来问一下徐南竹试试。 “嗯……是不错。一个能改变自己的生活的朋友。” 他想到了苏美晴、赵奕星,还有这个徐南竹。 “赵奕星出去了?” “是啊。” “知道去哪儿了吗?” “嗯?”徐南竹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魏清源有点儿尴尬。徐南竹马上补一句:“听说他明天要回家谈什么项目去了,今天去准备了。” 魏清源一听项目,高兴只在心里溜了一下:我可等不了下一个项目了啊。 “哦,我……今天你有事吗?我们一起去写生吧?”魏清源想换个环境,也想换种方式,好有理智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好啊。”徐南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需要,我从画室里多拿一套画板就行,当然,你要是想画速写,也可以啊,可以带你自己的本子。” “哦,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我们可以就近,到学校旁边的明华山,你要不要换套衣服?” 她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纱裙。 “好,那麻烦你等我一下。我要回宿舍换衣服、拿速写本。” “好的,不着急,我先去501看一下他们画的任务。” 出了自习室,赵奕星打算先给苏美晴打个电话。苏美晴接得特别快,好像一直在电话对面等着他似的。 “哥,你终于想起我了啊?” 赵奕星笑了,之前存在心里的气也没有了。 “嗯……明天我回家。” “啊?回去?……” “谈项目。” “哦……” “你有没有想要我带给你的……什么。” “我妈妈前两天说是给我买了一套化妆品,是朋友带货回来的,你帮我带回来吧。” “行,其实你也可以快递吧?” “哎呀,快递太慢嘛,而且怕弄坏了,你要好好给我带回来啊。” “行,那就这样吧。” “那个……”苏美晴迟疑了一下,“你明天走,今天不是该请我吃饭吗?” “嗯,那我中午去你那儿吧。” “好的,我要出去吃肉。” 赵奕星看到徐南竹从教学楼出来,苏美晴说什么他没认真听,他本来想冲过去问她干什么去,苏美晴在那边叫了起来: “喂,你在干吗?在听我说话吗?我说我知道一个地方,你带我去吧,开车来。” “行行,挂了。” 他挂了电话跟着徐南竹,看她快速进了宿舍。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出来。自己摇了摇头:可能临时有什么事吧。 时间不早了,他取了车,坐在车里给徐南竹发了条信息:刚才看你去宿舍了,你没事吧? 他想到的是上次她头晕回宿舍的事。 徐南竹这次回得挺快的:没事啊,不用担心我,你先忙吧。 他开车进到美院的密林,一路心情舒畅。看到苏美晴妆容精致地站在校门口等他,他已经前嫌尽释。 苏美晴打开车门坐在他身旁。 “啊,好久没有坐三宝了,好舒服。让你开车你就开车了,上回死活不依我?你今天怎么了?吃了蜜了?”他的确没藏住一脸的春风得意。 “车嘛,就是个工具。”并不接她的话头,娴熟地打着转向,一边探头看着路况。 “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虽然觉得他挺好,随口问了一句。 “挺好的啊,才十天而已。” 总觉得这十天里发生了对他来说不同寻常的事情,难道是那件事情,徐南竹告诉他了? 风格不同的“两幅画” “哦,那就好。”苏美晴低头摆弄自己的衣角。 “别想那么多,去吃肉了。哪儿?我先设个导航。”赵奕星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虽然她脾气爆,但从以往的经验推算,她心底不坏,还善于总结经验教训,是个好同志。他打算就这样过去算了。 “嗯……不是我想得多,我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这几天,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你若觉得对不起我,就多多祝福我行不行?再说,你是我妹妹,我还能跟你计较吗?从小到大,类似的场面我还是见识不少,早免疫了。”虽然赵奕星说得轻松,苏美晴却从中听出了各种意思:祝福他?有可能他和徐南竹的关系确定了;你的妹妹?你还是拿着这个名头不肯接纳我;类似的场面?免疫?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她只低着头,不说话了。赵奕星也觉得是她把话听到了心里,便不再放在心上。 她选的地方离美院不是很远,属于郊区,生意却是不错,停车位都找不到。 “你先下车等我,我先去停车。” “好。” 苏美晴等着赵奕星,她躲在大厅前的小厅,不断地跟自己斗争着:苏美晴,你放弃吧!可是凭什么我放弃?她徐南竹哪一点比我好?就冲赵奕星喜欢她吗?赵奕星才多大?还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准!可是他一直介意你们的家庭关系,这或许是他的借口,但也是事实,那大不了,我脱离那个家庭?这要怎么操作?我问问妈妈吧…… 她打开手机要给她妈妈发信息的时候,赵奕星回来了。 赵奕星大步走向她,柔和的阳光把他的身影趁成了一幅清爽的画,他那么好,又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把他拱手让人? 她迎上前去,挽住了赵奕星的胳膊。正好有迎宾开门,赵奕星借错位的时候,把手臂抽了出来。苏美晴想要再挽上他的手,他借机往前走了几步到了点餐台。 苏美晴的心情一落千丈:赵奕星,你干吗这么对我? 但她还是挽上了他的手臂,赵奕星看了她一眼,一脸无奈,她只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松开。 “有雅间吗?”苏美晴问。 “不用雅间,我们在外面大厅吃吧,你看也没几个人。” “不要。” 服务员不清楚情况,回了一句:“有两人间的雅间。” “就要那个!”苏美晴开心得跳起来。 赵奕星摇摇头。苏美晴的心情开始升温,他终究也是有拗不过我的时候,我只要坚持。 苏美晴点了很多她爱吃的菜,赵奕星随着她,索性站到了一边,等的时候刚想拿出手机给徐南竹发信息,却被苏美晴挽住胳膊,跟着服务员到了她要的两人雅间。 “我竟然不知道你最近喜欢的画风,是野兽派吗?”赵奕星一进雅间脱口而出。 雅间用冷色纯色布局,又用明色粗干线条刷了整整一面墙,其中一面墙又用几个纯白画框框了几幅块状画作。 “挺好的,坐吧。”苏美晴的眼中显着兴奋。 等餐的时候,苏美晴问赵奕星: “哥,你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啊?” “看都看出来了,为什么还问你呢?” “那我,好,还是不好?” “挺好的啊,你看看你,印堂发亮,满面水光。” 这是敷衍吗? “哎,你太不关心我了。” “来,我关心关心你。”他给苏美晴倒了一杯柠檬水。 “敷衍我……”苏美晴觉得有句话好像在嘴里绕了那么久,就是说不出来。 你跟徐南竹,怎么样了? 他若说好,怎么办?他若说不好,又怎么办? 我该难过我该欣喜?算了! 赵奕星一个手掌在她眼前一画:“想什么呢?总愣神?” “啊,你和徐南竹怎么样了?”苏美晴一回神,怎么到底说了呢? “嗯……你要是真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赵奕星顿了一下,后半句没出口:你别再横生枝节了行不行? 苏美晴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因为她看赵奕星的神色,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服务员陆续地上菜了,苏美晴并不相让,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只是大口吃菜。 赵奕星也不打扰她,又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 苏美晴嘴里塞着满嘴的菜,突然伏在桌上哭出了声:我好难过啊。 魏清源看着换好运动装的徐南竹向他跑过来,一晃神:她好像小花,蹦蹦跳跳地围着他。 “好啦,我们走吧。” “嗯。”魏清源接过徐南竹的包,挺重的。 “你都带了什么啊?” “素描本啊,笔盒啊,还有纸巾、耳机、袖珍笔记本,小镜子什么什么的。” 魏清源听得笑了起来:女孩儿的百宝箱啊。 徐南竹心情好,走路都跳着走的。她完全搅乱了魏清源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就是小花。 如果小花还是我的女朋友,我可能就不用这么难了。 小花大体了解他的家境,他并没有说他有个盗窃犯爸爸,而是说他家有一个常年卧病的人。小花心思简单,很是体谅,也没有嫌弃的意思,总是护着他的尊严,每次出去抢着埋单,每到节日,也总是发很大的红包给他,除了最后那次,她的不屑她的尖刻深深地伤了他的自尊,伤了他的心。 可是,他宁愿忘记他们最后一次的谈话,只要小花再回到他的身边。虽然现在的日子是苦一点儿,但他对未来却充满了希望。或许还要加个前提,就是他爸爸才捅下的漏洞要被填满,想到这儿,他叹了一口气,神色也开始严肃起来。 徐南竹觉察到了:“你,今天心情不好吧?” 魏清源并不掩饰:“是啊,遇到点儿事儿。” “哦……说来听听?” “嗯……没什么大事,你能陪着我,就好。”魏清源真诚起来,眼里光暖,徐南竹有那么一刻呆住了,她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小花……是你的女朋友?” “赵奕星跟你说的?”魏清源苦笑一下,“我们早分手了……” “其实……赵奕星没跟我说什么,是你……”徐南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是你,跟我透露的。” 魏清源更吃惊了:“我们以前认识吗?”他指的是去沐风玩之前。 “额……算吧……” 既然说了,索性就说吧。魏清源知道自己醉酒过抱过徐南竹,自己都有点儿哭笑不得。 “实在对不起,没想到自己这么冒失。” “嗨,你不是喝醉了嘛,如果我计较,岂不是我太小心眼儿了?” 魏清源知道他抱过什么,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个清纯可人的女孩子,心中叹息了一下。 “那天正是我和小花分手后几天吧,挺难过的……” “嗯……” 魏清源只是抬头望着长长的向山石梯,往事不堪回首了。 徐南竹也不说话。 魏清源说:“我们找个角度吧,其实一切都可入画,我想,先看你来一幅。” 徐南竹兴奋地点点头:“好啊,那我就画石梯吧。” 魏清源让出来路,站在一旁等她,边等边看她画的,一边用手指点着,说到忘情了,居然抱着徐南竹的手画了几笔。 徐南竹脸红心跳,他就贴着她的身体。可是魏清源画得忘情,并没有注意,反应过来,非常尴尬地松开她的手。 “对不起,额……我……”魏清源尴尬地挥着手。 “没事,我们往上走一走吧。”徐南竹理解一笑,向上走了几个台阶。 魏清源跟在她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学习辛苦,要常常出来调节。我看你和赵奕星在互相学英语啊。” “是啊。”本来之前他们约好的。 “你们,确定关系了?” 徐南竹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觉得和魏清源还没熟到像陈蕊那样。魏清源一笑。 “园林系就这么点儿爆炸性八卦,哈哈。” 徐南竹低头笑了,算是默认。 魏清源不再说话,还是打开自己的速写本,画一棵枯树,又画树下一丛花草,用线条稀密、轻重表现树和花草的相依关系,徐南竹看着如此专注和专业的魏清源,像长在林中的一棵挺拔的树,她看呆了。 “我觉得你的构图蛮好的,就是线条有点儿乱,这会让你的画有的时候看起来脏,尤其是速写。”魏清源并没有看她,还是专注在他的画里面。 徐南竹晃过神来,却没听清楚魏清源的话。 赵奕星等着苏美晴自己不哭,擦干眼泪,擦干净面前她刚刚因为生气弄乱的餐具,静静地开始吃东西,然后才开始说话。 “又要开始新项目了,还是咱们几个人吧?”他征求苏美晴的意见。 “随便吧。” “你确定?今年不比去年了。”赵奕星其实指的是魏清源。 “我无所谓。”苏美晴其实真的无所谓,她的骄傲足可碾压魏清源。 “那还是这样,你和魏清源线稿主笔,这次加上柏城和他的朋友刘西升,主要做后期电脑图纸吧,然后还是你和魏清源把关。嗯……这次,我让南南加入,做计划书和文案。” 苏美晴听他叫着“南南”,是那么刺耳。 “什么?我不同意她加入!” “大家工作,希望你不要加入自己的情绪。” “赵奕星,你自私,你怕项目占用你的时间,兼顾不到她吧?” “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赵奕星点点头。 “那你凭什么加入自己的情绪了?她能写出什么好案子?才大二!” “这次,我只能说我也不能免俗,而她,还需要锻炼锻炼……主要还是我想跟她在一起工作。” 苏美晴一肚子火儿,但她也知道赵奕星既然跟她说了,就是已经决定了,而且他会在回去的时候跟爸爸说,爸爸也肯定会回他:你决定吧。 熟悉又陌生 “你加了这么多人进来,势必后面的分成会出问题。” 她提出另外一个问题,看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这次我也会麻烦公司为我们起草合同,项目成员按劳动内容劳动强度分成——你和魏清源应该是分成最多的。” “这次,我可要跟他划清界限,你也不用拿着你的那所谓的善良强加在我身上,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赵奕星其实心有点儿凉:魏清源毕竟与你曾经有一段恋情,何至于如此绝情? “行吧,这次分成你的就是你的。”赵奕星并不与她计较,他想,如果换做南南,一定不会这样的。 “你和她的关系,你会跟爸爸说吗?” “看情况吧,毕竟我们刚刚确立关系。” 苏美晴心中怅然,赵奕星,我从来没见你对谁这样上心,包括我,你这个口口声声中的妹妹。 赵奕星送她回去的时候,也奇怪她的平静,到了校门口。 “哥,你能抱抱我吗?” “不能,别闹。”他们相识时都已13岁,他们之前的肢体接触并不多,也没有养成安慰时要抱抱,生气时再多说几句好话的习惯。 “我这次够乖了,你不能抱抱我吗?我……真的很想家。”苏美晴漂亮的大眼睛中滚动着泪珠,一想到他要回家,她还要熬到暑假,他轻轻叹口气,张开双臂。 苏美晴缩在他的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如同嫩草的味道,他的手臂轻轻拥着她的肩膀,而她紧紧抱着他,这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他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安慰她: “快放假了,就能回家了。” 苏美晴站在校门口,回味着刚刚抱着赵奕星的幸福感觉。她自嘲地笑了笑,打开手机,给她妈妈拨过去。 “妈妈……” “嗯……宝贝,怎么有空理妈妈了?” “嗨,您可别不知足,我前天给你打的电话你忘了?哦……你说你当时在打麻将,理都没理我,就给我挂了,哼!” “哦,哈哈,是妈妈不对,妈妈正在跟徐阿姨逛街呢。你看你徐阿姨,去韩国整了眼睛,那叫一个勾人魂魄,我也想去,宝贝要不要跟妈妈一起?” 苏美晴没有那个心思,至少现在。 “妈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你说,你说。”她妈妈一边说,那边似乎在问售货员款式号码之类的。 “我能不能把我的户口迁出赵家?” “什么?你为什么要迁户口,你是上学上傻了吗?” “没有……” “你不会是怪妈妈吧?”明显感到她妈妈进到一个安静的空间跟她讲话。 “我怎么会怪您?没有。”苏美晴苦笑一下。 “那你为什么迁户口?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进不来这赵家的户口,这可涉及到遗产——你想象不到的遗产。”她妈妈明显急了。 “我就是,不想跟赵奕星在一个户口本上,我不想……当他的妹妹。” “什么什么?你跟他是不是兄妹,根本和户口本也没什么关系啊,只要我是他赵宣然的妻子,你就是赵奕星的妹妹……你是不是有别的事儿瞒着妈妈?” “也没有什么,我就是……不想跟赵奕星是一家的。” “我的宝贝小心肝啊,这可是你说了不算的。那个赵奕星欺负你了?你俩打架了?”苏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知道她女儿的心思。 “妈妈……”苏美晴隔着电话大哭:他何止是欺负了我? “宝贝宝贝……别哭别哭,你再哭,妈妈也要哭了……”其实想想这么多年,二婚嫁入赵家,并不是时时顺遂,苏锦眼泪也滚了下来:赵奕星欺负到我女儿身上来了,这个账我还真得好好算算。 “妈妈一定给你出气,你别生气,也别着急。” “不是,妈妈,不是他欺负我了。他明天就回家了。” “那你是想回家?跟他回来啊。” “不想回家。”她知道赵奕星回去也是去公司办事,并不会在家里待着,“快期末考试了,我还得准备考试呢。” “要我说啊,你那么努力干吗?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是正事。你嫁入豪门,还用你去工作吗?就算你毕业了直接到你爸爸——哦,赵奕星爸爸公司工作,他还能说什么!” “妈,我不想那样。” 苏美晴挂了电话,好像觉得什么事儿都没解决,懊恼地摇了摇头。 前路如何,谁能知道? 赵奕星车子开进市区,就跟徐南竹联系,却一直联系不上她,他急起来,却也没有奈何,只能来到505,翻看了一会儿书,困意袭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还不见徐南竹回来,他懊恼地站起身来,却看见徐南竹和魏清源从外面回来,有说有笑的,不知怎么,一股火上来了。 “去哪儿了?”他站在她面前,像一把冷厉的剑。 徐南竹一愣,笑容就僵在脸上: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赵奕星。 “我们去写生了。”魏清源事实上想为徐南竹解围,却不想碰上赵奕星冷冷一瞥,这个眼神让他厌恶:和苏美晴如出一辙。 他的表情马上冷峻起来,连徐南竹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聊吧。”魏清源转身钻进了501。 从501传来他们聊天的声音: “源哥,你今天去写生了?” “嗯。” “怎么不带我们几个?” “你们的毕业设计还不够啊?” “实在是没什么灵感了。” “我看看。” …… 赵奕星在看到徐南竹和魏清源那一刻气到顶点,又被501教室传来的声音搅乱了,他抓住徐南竹的手,就往外跑。 徐南竹的手腕被赵奕星抓得生疼,今天在外面吹了大半天的风,又赶上爬山,下山,其实挺累的,她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赵奕星,这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赵奕星。 走到楼梯旁边的阳台上,徐南竹甩开他。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赵奕星想想就火大,“我明天早上的飞机,我今天紧赶慢赶地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赶回来找你,你去哪儿了?你跟魏清源出去干什么了?” “我们,只是恰好今天有时间,去写生了。”徐南竹是有点儿心虚,又怕魏清源被牵连,加了一句:“是我求魏清源教我的。” 赵奕星红着眼睛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句。 “你还学会为他开脱了?你找他教你画画?你怎么不来找我?难道我比他差吗?” 的确,他们这个专业都有非常好的专业绘画基础。 徐南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一开始跟魏清源约好了的,早在你赵奕星之前。 徐南竹有点儿委屈,但是看着赵奕星急红的眼睛,她强忍着。小步挪过来,牵着他的衣角,摇了摇。 “我,都怪我。你明天要走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赵奕星看了一眼她,火气瞬间被浇灭了:我可爱的小姑娘。 他叹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跟我去吃东西。” 魏清源看着他俩离开,有点儿不放心,跟着出来了,多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下楼了,他心里沉沉的:怎么跟赵奕星开口呢? 徐南竹第一次带赵奕星来陈记裤带面吃饭。陈伯就在门口招呼着,看到徐南竹带着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进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和慈祥了。 “南竹来喽。陈蕊没来啊,带个男娃啊?” “嗯,陈伯好,这个男娃叫赵奕星。” 赵奕星微微向陈伯鞠躬。陈伯笑得更开心了:“你莫跟陈伯提名字,陈伯记不住啊。” 徐南竹笑着往里走,赵奕星在她耳朵那儿摸了一把,轻轻拽了一下:男娃也是你叫的啊? 徐南竹瞪了他一眼。 “你爱吃什么馅儿的饺子?”徐南竹问他。 赵奕星本来举着一瓶水要喝,听她这么问他,举着水瓶,满脸疑惑地问: “这家不是面馆吗?” “对啊,也可以包手工水饺嘛。”徐南竹也没注意他的反应,认认真真地说。 “可是,我想吃面,招牌吧。”他喝了一口水,一天了,没有喝水没有吃饭,着实是又累又渴。 “不行!”徐南竹反对,“我们那儿的传统,出远门的亲朋,都要吃一顿饺子的。” “哦,那我……”赵奕星本来想问她,他是她们那儿怎样的亲朋,想想没问,以后再说吧。 “那你怎样,都要吃顿饺子了。” “哦,那为什么不去饺子馆吃啊?馅儿会全一点儿吧。” “嗯……这家辣椒油好。” 赵奕星又被这丫头的清奇思路给弄懵了。 “我们来吃饺子,关辣椒油什么事?” “不是我们,是你……好的辣椒油会让你多吃点儿。”徐南竹忽闪着大眼睛说。 真是被你打败了。 “好吧,都依你。” “那你吃什么馅儿的?” “嗯……有什么馅儿的啊?” “不知道,第一次来这儿吃饺子,还没吃过呢。” 赵奕星瞪了她一眼,想走,但看了一眼门口笑容可掬的陈伯,又作罢:怎么觉得徐南竹是这家店的托儿呢。 “那三鲜馅吧,我要苦菜配鸡蛋和虾仁的。”赵奕星的口味比较特别,因为苦菜三鲜馅儿是他妈妈的独创。 “好。”徐南竹转身扯脖子喊:“陈伯,我要一份三鲜馅的饺子,要苦菜配鸡蛋和虾仁的。” “好嘞,这娃味口不一般,以后啊,能成大事儿。多等会儿啊。” “嗯。”徐南竹认真地点头。 爱很小气 赵奕星瞬间对这家店充满了好感,可能再好一点儿的饺子馆也不会有这个馅儿的饺子了吧,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徐南竹。 不料徐南竹却嘟起了小嘴:“刚才对我还那么凶,你再凶,我就把这盒辣椒油浇到你头上。”她作势拿起辣椒油。 赵奕星并不躲,怜爱地看着她。 “刚才被我吓到了?但你知道,我……我不想让你跟他在一起。” “可是,我们也算是朋友啊,你这样……未免太小气了吧?” “爱本来就小气,我没什么好说的。”赵奕星握了握手里的水,“我想喝酒。” “干吗?刚才没气够,喝了酒想耍酒疯啊?” “喝点儿酒壮胆,做平时不可做,说平时不可说。”赵奕星说得一脸坦荡,定定地看着她。 徐南竹着实从心里被他勾了一下。 她伸出一个手指搭在他的下巴那儿:“让我看看,你不喝酒,有没有胆?” 赵奕星闪身吻了一下她的手,她慌忙收回手,满脸通红。 赵奕星只是挑衅地笑笑。 陈伯端着饺子来了,热腾腾的饺子呈青绿色,正是苦菜的颜色。 “这个,我第一次听说。” 南竹第一次听说,好奇。 奕星靠到椅背:“我以为只有我妈能做这种馅儿的饺子。”然后坐直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饺子: “我们……吃一盘?”他午饭都没吃,又熬到快吃晚饭了,实在饿了。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所以,你还跟魏清源一起吃了饭?” 徐南竹小嘴砸吧着,没敢说话。 “真是要气死我了!”赵奕星夹起一个饺子一口吞下,因为热,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也不用蘸醋,这醋味够浓的了。 “你……”徐南竹真替他难过,“要是你不够吃,再叫一碗面吧,管饱,我请客。” “我不要面了,我吃完饺子,就吃你。”赵奕星恶狠狠地说。 徐南竹只是看着他笑。 “那你知不知道爱一个人特别自私,我可见不得你跟魏清源在一起,尤其,我知道他的往事。” “什么往事?”其实徐南竹只是随口一问。 赵奕星瞪起眼睛,她又像小猫一样缩起来,不敢问了。 吃完饭往回走,阳光、来往的人群,让他们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他们相识的那个下午,正是阳光正好,而他们也正好。 赵奕星轻轻牵起徐南竹的手,彼此不说话,只静静地走着,与外界无关,他们只走在“我们”的世界里。 路过“温苑”,赵奕星拉着徐南竹很自然地走了进去,白玉兰花开正好,徐南竹捡起一只掉下来的白玉兰,赵奕星看着如白兰花般纯洁恬静的徐南竹,竟然呆在那儿。徐南竹向他一笑,他揽过她的头,在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揽入怀中。 上次他们来温苑,还只是那一对对情侣的旁观者,而现在,他们却成了当局者了。 “一定要等我回来。” “嗯,我会想你的。” “一定要及时回我信息,不然,我会担心的。” “嗯。” “我太喜欢你,所以,我才怕……” “嗯。” “哥也想听好听的。”赵奕星假装心疼地把徐南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用他的前额顶着她的前额。 “我既然答应你,自然跟定你,我的心都是你的,你放心,好吗?” “嗯,好。” 徐南竹也不想赵奕星走,她已经习惯他在食堂等她吃早饭,他在后桌灼灼的眼神,他拉着她的手送她回宿舍……可是,终究还是要分开的啊。她就带着一些甜蜜和惆怅回到了宿舍,经过601的时候,却被陈蕊拽住了。 “我夜观天象,怎么觉得有人不太正常呢?”陈蕊拉着她神秘兮兮地说。 徐南竹看到陈蕊好开心:“我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真的?哈哈。”陈蕊看着她神神密密的样子,笑起来,弄得徐南竹一头雾水。“你想园林系系草有女朋友了,那能是小新闻吗?小心,你的情敌哦!”陈蕊说得还挺玄乎的。 “别胡说。” “哎,让我看看……”陈蕊托起她的耳朵,“这是他送给你的?要亮瞎我的眼睛了。” 徐南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陈蕊一个胳膊勒住她的脖子,在她耳朵边小声说:“我呢,作为过来人,想嘱咐一下,你个恋爱小白。” “嗯,你说。” “还是要走走看看,别先托心,更不要有太多的身体接触……不然最后惨的也是咱们女孩儿,尤其是像赵奕星这样的公子哥,他什么样的女朋友追不到?我想被他追到也是一种冒险,特别是像咱们这样的平凡女孩……让人不踏实。” 徐南竹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眼前却闪现着赵奕星的身影,昨天他的温柔,今天他的发火。 “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知道我对你好就行,小丫头。” “别摸我头发,好像你比我大似的。” “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跟你一起吃早饭了?” “当然不会,明天他就回家了,我自由了。” “等等等,你说什么?难道他在的时候,你不自由?” “嗯……也不是,怎么说呢?我今天跟魏清源出去写生了,他知道了,非常生气。” “什么什么?徐南竹,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会要,一脚踏两只船吧?” “不是,我只是单纯得想要让魏清源教我画画而已,而且我真有进步了……”她打开书包翻速写本,却是没有,“完了,好像让魏清源拿走了,我的速写本。” “你这个脑袋什么时候不要这么迷糊?”陈蕊敲了一下徐南竹的脑袋,“我觉得,如果你确定就是赵奕星了,别人还是少来往,尤其是魏清源,对你,对他,都好。” “嗯,我还……我还告诉过赵奕星,魏清源抱过我。” “啥?”陈蕊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徐南竹,你是猪脑吧?” 早上赵奕星起飞之前给徐南竹发了一条信息:南南,我要起飞了,等我回来,爱你。 徐南竹其实醒了,想了好久她和赵奕星之间的点点滴滴,有很多甜蜜的时光,也有难过和误会,她盯着他的信息——你可能会以为我还没醒,却不知道我在想你。 她编辑了好几条信息,终究没有发出去:我等你,赵奕星,我要好好地跟你相处。 你放心。 难得没有赵奕星打扰,陈蕊和徐南竹吃了个安静的早饭,但是陈蕊看着徐南竹手忙脚乱地打饭、吃饭,有点儿不明白为何这几天,她竟如此不能自理了呢? “小姐姐,你这是什么情况?就你点这么多餐,再来两个大汉也吃不完吧?” 徐南竹有点儿发呆,好像赵奕星会从那个门走过来,跟她吃早饭似的。 “哦,那你别打饭了,我们一起吃……吃不完给柏城带回去啊。” 她想起来,赵奕星每天都会多打一点儿,给柏城送去,谢他换桌之恩。 “好吧,吃吧吃吧。今天你有什么安排?” “先去501把我的速写本要回来啊。” “哦,速战速决,可别再拖泥带水了。” “嗯。” 徐南竹拎着有点儿多的早餐经过501的时候,被在501画图的柏城叫住了。 “今天怎么就你自己?”柏城接过早餐,特别心安理得。 “嗯。”徐南竹跟着进了501,“你怎么来这么早?他们呢?” “不一定,我这边快完事了,我想早点儿赶工,弄完就算了。”说着拿个包子两口塞到嘴里,拿起笔接着画。 徐南竹也不说话,绕着教室走了一圈,边走边看。 “你找东西啊?” “嗯。” “找什么?我帮你。” “没事儿,你忙吧,好像是没有。” 昨天魏清源的背包什么的都没在教室里。 她本来要出门了,魏清源正好进来,差点跟她撞个满怀,她的脸一阵红,小声说:“我的速写本呢?” 反而这小声让柏城好奇地看了一眼他俩,正好是魏清源挡着徐南竹,两个人都叠在一起了。 “哦,在画室里,我给你取吧。” “嗯……” 魏清源正要往外走,徐南竹叫住他:“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 “我还不着急,你先去吃早饭吧。”徐南竹一脚跨进了教室,魏清源跟着她。 柏城又看了一眼他们:“源哥,我今天是不是就能解放了?快给我解放吧,要不我的考研补习要糊巴了。” “好,一会儿我看看。哎,你知道赵奕星去哪儿了吗?他的设计也快收尾了,应该抓紧了。” “不知道啊,星哥日理万机,我等不敢妄测。哦……对了,他说好像咱们项目组又要开工了,还问过我这次能不能进组。” 但是他怎么没问过我?魏清源暗想,如果他问了我,我正好可以跟他预支一些钱啊。 “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今天已经回家了吗?”徐南竹小声跟他说着,在柏城的角度看起来却有点儿暧昧。 “哦……”魏清源像是没听见。 他胡乱吃了两口,就要去画室,徐南竹跟着他。501的学生陆续来了,见面都问“源哥好”,不忘多看一眼旁边走着的徐南竹。 远远还飘来几句对话:“源哥好像有情况。” “不会吧,不是星哥的……” “那都说不准……” 徐南竹想自己是不是大意了?说好的离魏清源远一点儿的,怎么又跟他走了呢? 一言难尽的“第一次” 已经跟着他出来了,现在再折回去也是不可能了,那得多奇怪啊。 魏清源尽量小步等着徐南竹,脑袋中却还回荡着他父亲的哀声: “小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这个家,可我还不想死啊,我的死期要到了啊。” 奶奶说:“小源,他终归是你的父亲。” 魏清源摇摇头,好像想要甩掉他们的声音。 徐南竹看他面色痛苦,不禁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魏清源看看一脸关切的徐南竹,一股心痛从内要溢到外面,他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疾步走向画室,不等南竹进来,“咣当”一下把她关在了门外。徐南竹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门,想不明白魏清源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她站在外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手机进来了信息: “南南,我下飞机了,正在往公司走,你在干吗?乖乖吃饭了吗?” “嗯,吃了,坐飞机累吗?” “边想你,边飞,还可以。” “嗯……辛苦了,有机会休息休息吧,我在自习室上自习了,不多说了哦。” “好吧,记得想我。” 徐南竹发了一个“想你”的表情,可是从后面看着空荡荡的画室,她又觉得这个“想你”好违心啊。 她正在犹豫不决心中各种揣测的时候,魏清源打开门,他面色冷峻,却从他红红的眼眶中能看到他似乎刚刚哭过。 “对不起,南竹,我……”魏清源不知所措地说。 “我,能帮你吗?”徐南竹看到魏清源打开门的那一刻,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四教八角小亭抱着她无助又难过的魏清源,她的心都要碎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我……”魏清源看着此刻的徐南竹,看到她的难过,像是正在照着镜子的自己,“这是你的速写本。” “如果你信任我……”徐南竹把速写本扔在了画室的地上,“就像那天一样……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是选择……” 但那天魏清源并不知道那就是我啊。 魏清源无助地垂着手:“我需要钱。” 他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去,把头埋在两臂之间,被硬撑起来的尊严轰然坍塌。 徐南竹愣愣地站在那儿。 等了好大一会儿,魏清源才站起来:“陪我,去喝一杯吧。” 徐南竹不置可否,只是呆呆地跟在魏清源身后,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儿,在501,他是专业娴熟的指导教师,在505,他是倾囊相授的帅气学长,在明华山写生,他立于山峰大树之间,将所有他想要画下的景色收入速写本,何等快意爽快,可是现在的他,那么软弱无助,像一个迷了路找不到妈妈的孩子。 徐南竹好难过。 魏清源还是一脸冷峻,进了东北小馆,拐到一个角落。 这个时间刚开张,也没有客人来,服务员还在擦着桌子。 魏清源点了5瓶24度江某白。 徐南竹可不知道江某白的麻醉概念。 她就小心翼翼地看着魏清源,她本来以为像魏清源这样专业优秀,老早就进了系里的设计工作室,又在外面接各种设计项目的人,应该活得比较滋润吧,至少应该比一般的研究生要强很多,只是——此刻的他似乎过得并不好。 他没有点菜,打开一瓶慢慢喝起来,服务员好像非常喜见第一单生意并不用再上菜,进到后厨去帮忙备菜了。 “他们都知道我家里有一个长期卧床的病人……”魏清源一瓶酒下肚才好像缓过来,眼神空洞也并不看徐南竹,自说自话,“但事实上,不是。我有一个借高利贷的爸爸!” 魏清源眼中满含着恨说出来这话:他宁愿他被那些放贷的人弄死。 “自从我奶奶死后,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哼……”魏清源的眼中掉出泪来,“我没有亲人了。” 徐南竹只是听着,除了支离破碎的印象,她什么也没懂。 如果明天放贷的人逼死了爸爸,那就会来找我,他死不足惜,可我拼命挣来的这一切呢?是不是也会付诸东流? 我马上毕业了,马上可以出去找一个稳定的工作,然后……他想到这儿,气得把江某白摔在桌子上,钝劲儿挫得玻璃瓶子口裂了,他的手越握越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徐南竹赶紧拿起他的手:“你没划到自己吧?” 魏清源看着她满眼的关心:这是单纯的关心,不是苏美晴的利用,也不是赵奕星的施舍。 但这也是要人命的关心,你……不该……可是,她是赵奕星的女朋友啊。 他躲闪着她关切的眼神,把手抽出来,啊,是疼啊,手被玻璃的裂口划开一个口子,正有血迅速渗出来,徐南竹赶紧坐到他身边,从她的包里慌忙地拿出纸巾、湿巾,拿出创可贴,慌慌忙忙地给他止血。 魏清源并不管她,另一只手仍然举起一瓶酒往嘴里送。 他不敢直视这毫无保留的关心——他看惯了人情冷漠,却觉得相对于冷漠的他而言,再多一点儿人间温暖,就会燃烧他,让他不复存在。 徐南竹抱着他的手,一直止血,他要抽出来。 “别动啊,在流血啊。”徐南竹快哭了。 他不再挣扎,只是一口一口地喝酒。 他又要了5瓶40度江某白。 服务员过来送酒的时候,看到瓶子破了,特意嘱咐了一下徐南竹: “小美女,麻烦你帮忙看着点儿吧,一会儿上人了,没有太多时间收拾了。” 徐南竹点头如捣蒜。魏清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骂了一声娘: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继续喝,明显有了醉意。 徐南竹小心翼翼地说:“你醉了,我们,走吧?” “好。”魏清源干了最后一口。 他抖抖索索地打开手机,想要付款。徐南竹站起身:“我来吧。” 他不坚持,把头抵在了桌子上,徐南竹回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没到中午,他这样肯定不能回教室了,送他回宿舍吧。 “你,回宿舍?”她趴在他耳朵边问。 他抵在桌子上的头摇了摇。 好像用了很大力气一样,他才把自己撑起来往外走。 徐南竹想要扶他,被他推开,他又差一点儿摔倒。这次醉酒可不像上次啊,正是快中午饭口时间,来来往往的同学,她扶着他,就势钻进了东北小馆旁边的“安家旅店”。 店老板看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扶着一个高大的男生进来,抓紧招呼: “刚打扫完房间,哦,这小伙子是没少喝啊,这是……失恋了?” 店老板看惯出入于旅店的男男女女,还真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只能靠猜测才能完成搭讪。 徐南竹尴尬地摇摇头。 徐南竹第一次来这样的旅店,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魏清源摇摇晃晃的,她先把他放到——几乎是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小姑娘要什么样的房间啊?” “额……就是,能让他休息休息的……” “对床有要求吗?洗浴吗?”店老板边看电脑边说。 “嗯?”徐南竹本来是一个疑问,却被老板听成了“是”。 “身份证号,还有他的。” “他的?”徐南竹看看烂醉如泥的魏清源,“我不知道啊。” 老板看看魏清源,摇摇头:“小姑娘啊,一看你年龄就比他不知小了几岁,交朋友也得慎重啊。” “我不去,他去。”徐南竹语无伦次却又慌慌张张地说。 “那可不行,他没有身份证,你又不住,那你们走吧。” “啊??……那,那,我住吧。” “凡事都有第一次,别怕嘛。”老板斜睨了她一眼,一脸暧昧。 徐南竹满脸通红,拿着房间钥匙,扶着魏清源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很干净,白底绿色条纹的床单和被单,粉红色的窗帘。墙上挂着暧昧画面的相框照片,有一个小柜子,放着计生用品、方便面和水,上面标着每种用品的价钱。 卫生间有洗浴喷头,一个洗脸毛巾,小的洗浴一体器,两个漱口杯。 徐南竹把魏清源“扔”到床上,透过窗户一看,这间房间正对着一条街的主街,此刻正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甚至好像有几个面熟的同学从楼下经过,徐南竹吓得赶紧把窗帘拉上,室内顿时被涂上了一层粉红的颜色,氤氲着情\\欲的气息。 徐南竹就坐在离魏清源最远的那个椅子上,看着他。 “完了,赵奕星临走的时候嘱咐被我全犯了。” “魏清源心里得有多苦啊?看他喝成什么样子了?” 她叹口气,走过去把他的鞋子脱掉,把脚放到床上。 还没把他的脚放稳,魏清源突然呕吐起来,徐南竹赶紧把他往卫生间拽,因为他个子高,两个人往里进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脑袋,还没到卫生间,他就开始吐,撕心裂肺地吐完,他翻着眼睛——吓坏徐南竹了,赶紧又把他拖到床上。他的力气没有目标地一拽,把她也拽倒了,一只手臂压在她的胸口。 徐南竹心跳加剧,赶紧拿走他的手。 她立在地上,足足得有五分钟,才开始收拾他吐的,又给他用湿毛巾擦了脸。等忙乎完,她已是大汗淋漓,又有魏清源吐后的味道,让人作呕。 她想洗个澡。 可是……她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的魏清源,犹豫了:万一他醒了,万一他又吐了怎么办? 她又在那个离魏清源最远的椅子上坐好,周身的汗水和热气包裹着她,非常不舒服,她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那我速战速决吧。 借钱可以,但有条件 锁上卫生间的门,热水一淋下来,徐南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好舒服,这个上午真是……哎,我可能真不该管魏清源,或许赵奕星说得对。 想到赵奕星,心中的甜蜜一点点上扬,她涂了沐浴露,慢慢地让柔软的泡沫浸遍全身,水关着,她听到了外面手机的响声。 啊,谁这个时候打电话? 她赶紧打开水龙头冲水,可是等她冲出卫生间的时候,正看见魏清源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看着她的手机。 “你接了?”她一把夺过手机。 “嗯……”他从喉咙里呼噜噜地发出声音,转脸看见头发还在滴水的徐南竹,竟然看呆了,她那么美,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他浑身被热气和徐南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包围着,他晃了晃脑袋,一把拉住她,压在身下,手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身上游走…… “魏清源,你放开我!”徐南竹越是反抗他越是抱紧她,她几乎窒息了。 徐南竹情急之中对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啊……”他闷声吃痛,放开了徐南竹,徐南竹使劲儿推开他,逃到了离他最远的那个椅子那儿,抱着双臂,小声地哭出了声。 魏清源用手捂着肩膀,摇摇头,低沉着头,悠悠地,睡着了。 徐南竹默默哭了一会儿,看魏清源睡得很沉,她打开手机,看到刚刚赵奕星的一个已接电话,她的心瞬间跌到谷底。 她真想一走了之,可是,刚才魏清源还是没有认出是我啊,他还醉着,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我要是走了,他会不会做傻事,会不会被警察抓走? 她一边想着,一边揣测,一上午的忙乱让她非常累,居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梦中凌乱,似乎就在那个她和赵奕星曾经去过的荒山,又像在和魏清源一起去写生的明华山,她追着一个像赵奕星的背影,追上,却不想是魏清源的脸。她一怔,又害怕,惊醒了,却见魏清源坐在床沿,脸埋在两手中间。 她坐好,拿手机看了一下,没有赵奕星的消息。 已是下午3点。 “我喝酒……对不起,我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魏清源醒来就觉得肩膀很疼,那儿有个非常深的牙印。 徐南竹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刚刚意识全无的酒鬼,和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错误的人再说什么。 “我父亲借了高利贷,明天不还款,他就会被卸去两条腿。”他平缓地说,好像心中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这至少让徐南竹明白了一点儿他为什么如此难受。 “为什么不报警?” “我爸爸是抢劫犯,他怕警察。” “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也不能为他报警。”魏清源哀求地看着徐南竹,“我已经为他赔掉了我所有的钱。我还怕……”还怕因此我在系里就待不下去了。 “那我们没有办法了吗?”徐南竹说到“我们”,魏清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充满了感激。 “除了拆东墙补西墙,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我本来想跟赵奕星借或者提前支取一些,可是……” 可是昨天他生了那么大的气,我根本没能说出口,也没有机会啊。 徐南竹心里叹息一声:现在,他连我也不会理了吧。 “多少钱?” “十万。” 徐南竹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钱,这么短的时间…… “那,除了赵奕星,就没有别人了吗?” “苏美晴。”在他们认识的同学里,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拿出这么多钱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了。 徐南竹又暗自叹息,这恐怕更难。 “刚才赵奕星给我打电话,你接了。” 魏清源听到这话,吃惊地看着徐南竹:他根本不记得这事儿了。 “我跟苏美晴联系了,她……没有回我。”魏清源懊恼地摇摇头。 “要不,我联系试一下?”徐南竹试探着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魏清源想起这两次失意落魄,陪在他身边的人竟然只是她。 “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从魏清源那儿拿到苏美晴的电话,拨通一遍,未接,第二遍,响了好久。 “喂?你好。”感觉苏美晴在专注地做着什么,突然被打扰,声音中透着不快。 “你好,我是徐南竹。” 苏美晴顿了一会儿,语气中带着气,说: “哦?是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跟,你,借,钱。”徐南竹说得很艰难。 “借钱?你为什么跟我借钱?再说,为什么你借我就要借给你?咱们俩个很熟吗?” “我……魏清源借……”徐南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说一边看着魏清源,魏清源的眼中充满了希望,根本也不在意她到底说什么。 “魏清源?你替魏清源借钱?你做担保吗?” 她似乎听出来苏美晴话中的嘲笑。 “请你,帮他吧,他实在是遇到难处了。” “哼,我为什么要帮他?还有你?” 徐南竹举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不过,或许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能考虑考虑……” 苏美晴想到这点,说话的语气竟然有点儿激动。 南竹警觉一震:她要干吗?可是……她看了一眼魏清源,硬着头皮: “你,说?” “离开我哥,永远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徐南竹的脑袋中“嗡”的一声,心如同被绑上了巨石正在直直地垂向湖底。 她好大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苏美晴在电话对面轻笑了一下: “你也没什么诚心帮魏清源啊。” “好,我答应你,但是……”她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眼神中闪着星星的魏清源,咬唇咬牙说了出来,“但是,我不能控制赵奕星喜欢谁。” “你只要不让他喜欢就行了,至于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也不用你操心吧?” 是啊,他与我,再没有关系了,就是没有你,我们也完了。 “好,那你给魏清源汇钱吧。” “呵,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我汇了钱,你转身不认账了我找谁去?” “那,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来美院亲自取钱,当然,我也会准备一个纸质合同,立字为证吧。” “好。我现在就去。” 徐南竹挂了电话就往外走。 “她肯借给你了,但要我亲自去取。” “真的?”魏清源双眼发光,似乎看到了他光明的未来正在迎接着他,他真想抱起徐南竹转几圈,可是他看了看徐南竹,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我一定好好地报答你,南竹。 “是啊,你别担心,在学校等着我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你第一次去那儿吧?” “还是我自己去吧。”徐南竹对他笑了笑,他终于心宽一些。 他们一起出门,两个人脸上都挂着释然的表情,旅店老板点点头,暧昧地笑一笑,看着他们出去的身影:“谁还没有第一次呢?” 画完图也没找到魏清源的柏城看见路对面的魏清源和徐南竹一起地从“安家旅店”出来,一脸疑惑,但终于什么也没说,钻进陈记裤带面吃饭去了。 徐南竹第一次来美院,第二次见到苏美晴,她不得不感叹苏美晴的美和美院的美浑然一体。 徐南竹先是大度一笑:“谢谢你。” 苏美晴不屑一笑:“我哥真是冤,居然能喜欢上你这种女生!” 徐南竹眨眨眼睛,好像并不明白“你这种女生”是什么意思。 “喏,借条和这个。” 她拿出上次给她的那个礼盒。 借条说明和借款和还款时间、还款款项,附加了一条:徐南竹、魏清源项目所得全部归苏美晴所有。徐南竹一脸懵。 “我怎么有项目所得?” “很快就有了。” “那我也不能替魏清源决定他是否用项目款还你钱啊。” “那他还有别的选项吗?” 徐南竹没说话,好像她说的没错。 “你最好打开那个盒子看看。” 她打开了,是的,没错,还是那个簪子,这次磨得更尖,而且簪身刻上一行字:永不爱赵奕星。 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希望你能好好戴着这个,非常适合你。” 苏美晴把手机转账情况给她看了一眼,白了她一眼,拿着合同走了。 徐南竹拿着属于她和魏清源的合同,还有那把扎心的簪子,立在风里,美院夜晚阵阵阴风吹来,徐南竹打了个冷战,顺着下山的路慢慢走着,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她浑身发冷,像掉进一个不知道底的岩洞里。 好不容易打到了一辆车,徐南竹看着外面如鬼蜮一样的树林,连那一排排路灯也丝毫照不亮这路啊。 这夜色,再不会像赵奕星的拥抱那样珍惜她了,只放她一个人在角落、在黑暗中,独自啜泣。 从此,他们就是陌路。 魏清源从烈火焚身的干渴中醒来,头痛欲裂。 研究生宿舍两人间,他的室友还在睡觉。他感觉身边压着像纸一样一动就咔擦咔擦的东西,他闪身抽出来,边下了床,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白开水。 然后眯起眼睛看这张纸,是一个借款合同。 他看着几个关键字:借款十万,一次还清,项目还款,再不得加入广深奕磊艺术设计公司内部及外部衍生工作或项目。 签字的,并不是他,是一个娟秀的女生的字迹。 他从心底笑了一声:这是小孩儿过家家吗? 他转念一想,却笑不出来了:一定是苏美晴让徐南竹代他签的,苏美晴现在这样尖酸刻薄,对我是这样,对徐南竹能好到哪儿去呢? 阴差阳错的“事实” 哎,我昨天都做了什么呀,魏清源,你太混蛋了,你不能再喝酒了,你伤了救你父亲命的人——伤了救你前途的南竹。 他去翻短信,款项已经到卡里了。 苏美晴一定会为难徐南竹,可我昨天是不是已经关心过她,安慰过她,我全不记得了。 魏清源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肩膀一抻拉他觉得疼,照着镜子一看,两排牙印渗着血迹,他更自责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魏清源,你再喝酒你就不是人! 他翻开手机要给徐南竹打电话,却想起他们甚至都没有熟到互留电话的程度。 他翻开微信,给徐南竹打语音,响了几声,徐南竹还没接,他爸爸的电话进来了,魏清源看了一眼熟睡的室友,打开门来到楼道走廊尽头没有人的地方,他早接了,就是没说话。他的爸爸已经哭丧着大喊了起来。 “儿子,爸爸不想死,不想当残废啊,你救救我吧。” “我宁愿你死了。” 魏清源听到他的声音火气一下子窜上来。 “我……我是对不起你,可是……” “你对得起谁?” “啊啊……我……我不想死啊。” “哼,你没养过我,我也不是你儿子,从此,你我断绝父子关系!” 魏清源咬牙切齿地说。 “呜呜……我没养过你,可你是我儿子……” “小源,他终究是你父亲……”奶奶的话在他耳边响着,他眼泪掉了下来。 “你闭上嘴,你让我恶心,你这个败类!”魏清源低声嘶吼着,他听到有宿舍开门的声音,他强忍着收住眼泪,“这次的钱,我给你,但我不欠你的,从来不欠,以后我们各自走路,不必再联系。” 他果断地挂了电话,听得最后他爸爸的尾音:“小源……儿子……” 他转账,把他爸爸的信息拉入黑名单。 回到宿舍,他找卡针捅出了手机卡,把卡扔在一边。 正好他的室友醒过来,爬在床沿看着他: “源哥,昨天又喝了?” 魏清源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你手机咋啦?” “没怎么,想换电话卡了。” “哦,换完了,给我电话,我下周出去实习了。” “你们专业这么快?” “是啊。你们什么时候?” “我……怎么也得下学期啊。” 魏清源想,至少得把赵奕星的这个项目弄完才行。 可是,他也不确定,赵奕星会不会因为徐南竹不让我做这个项目了呢?那我怎么还钱? “能早去还是早去,你们这个专业在南方,非常抢手,年薪百万也不是难事。”室友的话打断了他。 魏清源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虽然他之前的日子紧紧巴巴,但也足以应付,现在却要背负十万债务去生活…… 他坐在桌前,算着手里接的几个兼职,能拿住赵奕星的这个项目却是最关键的。 徐南竹吃完早饭就径直来到了“温苑”。 赵奕星从昨天晚上就跟她联系,她始终没有回应。 “南南,我一下午都在跟他们开会,简直太无聊了。” “对了,中午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怎么接了又不说话呢?感觉你的口袋接了我的电话。” “回宿舍了吗?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徐南竹,你怎么了?” 他又打了那么多电话。 “为什么挂断我的电话,你生气了?” “不管怎么样,你告诉我啊。” “这一夜我都在失眠,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徐南竹、徐南竹……” 徐南竹翻着他的信息,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掉下来。 她把那个苏美晴给她的合同放在了书桌里,等着她的项目角色降临,她好用全部项目款项还款。 她把那枚簪子带在了书包里,时时提醒她要兑现她的诺言。 如果我违约呢?她不知道苏美晴会怎样。 她那么有钱,家里势力也不算小,她会不会雇杀手把我和魏清源杀之而后快? 那,赵奕星呢?昨天魏清源接了电话,但并没有说话。 不管怎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是那天的山风、景色迷惑了我,才让我答应了他,是啊,我们本来就形如路人,是他一厢情愿,是他。 徐南竹捂住了脸,泪水从手臂向下流。 被人爱或者去爱谁,真是一件难受的事,以后我一定等到自己终于要嫁人了,再去涉足这恼人的…… “徐南竹……你怎么在这儿?” 她听到有人叫她,抬头一看,竟是魏清源。 她赶紧擦干眼泪。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昨天我……” “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我这次,多亏了你……” “你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啊。” 徐南竹勉强地笑了笑。 魏清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红到脖子根儿。 “好啦,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要努力赚钱还钱了。” “嗯!对了,这是我新换的手机号,存一下吧。” 徐南竹想:其实我这儿也没有你的手机号。 存了手机号,两人居然有些尴尬,立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事情,请你帮我保密,好吗?”魏清源求她。 “当然。” “你昨天,受了委屈吧?在苏美晴那儿。” “嗯,你可能也了解她,所以,你要努力了,才能让我出一口气。” 魏清源看她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 “我们……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她就是脾气不好的时候,很让人受不了的。但她很善良,我想她到底是可怜了我。” 徐南竹从心里叹息一声:是啊,她还是很善良的,不然谁能像提款机一样,没要多大代价就给你转了账? 只是我还是很难受,魏清源,我到底跟你没什么关系啊,为什么是我? “你……还好吧?” 魏清源看她脸色不好,轻轻探问。 “是啊,她是很善良的。所以,你要努力赚钱,尽快把她的钱还了。” 魏清源被逗笑了。 “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努力!” 徐南竹看着他笑了笑: “我也会努力的。” “我……不知道我以后,可不可以做你的哥哥。经过这事,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魏清源说得特别真诚。 “真的?” 徐南竹并不能高兴起来,什么能弥补她失去的赵奕星呢? “当然,别的亲兄妹在一起怎样,我们就怎样。”魏清源说得特别真诚和珍惜,他刚刚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但现在他不但要保护现在的这个女孩儿,还要尽其所能帮她更多。 “好啊,大哥!”徐南竹长舒一口气,一巴掌拍到了他被她咬过的肩膀上,魏清源吃痛一弓腰。 “啊,你没事吧?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咬你了,但是当时……” “没事儿,别说是咬了一口,就算你捅我一刀子,我都毫无怨言。” 魏清源说得洒脱。 徐南竹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去自习室吗?我去501教室。” “好。” 魏清源接过徐南竹的包,徐南竹也心安理得地让他拿着。 “什么东西,这么重啊?” “哦,本来是想来这儿背英语的,结果想到一些事儿,就……” “你和赵奕星的事儿?” “嗯……算是吧。” “按我对他们的理解,他们兄妹的性格不大一样,赵奕星还是很稳重的,性格也好,你跟他,很好。” 魏清源笑着对她说,表情中却满是落寂。 “嗯……你和苏美晴还会不会……” “不会了……”魏清源顿了顿,“或许以前还有可能,现在,不会了。” 徐南竹看了看他,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我和赵奕星,也不会在一起了。 他们在501门口道再见的时候,柏城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 徐南竹既没有回赵奕星的微信,也没有接他的电话,但是为了不让他再不停地打电话和发信息,她回给他:这两天课满+学院听讲座,手机静音,不能接电话,你好好处理手头的事,再联系吧。 果然他不再跟她联系。好像如愿了,又很是失落。 直到星月兼程赶回来的赵奕星站在505门口,看着这个“满课+听讲座”的同学,正在翻着一本书,眼泪掉在书上浑然不知,他走进,是他的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现代隐喻》。 而他,抓住了她的手,她一惊,小声地叫出来。 坐在第一排的魏清源转身一看,见是赵奕清,就又转身。 柏城看看魏清源,又看看赵奕星,沉住气坐了一会儿,拿着水杯去打水了。 赵奕星一路牵着徐南竹到了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他一眼看出来,他送她的耳钉已经不在她的耳朵上。 徐南竹看他盯着自己的耳朵,支吾了一下: “我……耳朵……过敏……” “有空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赵奕星并未深究,他这两天特别着急,觉也没睡好,眼睛失去了光泽一样布满了红血丝,一脸憔悴,头发乱乱的。 “我……” “又为了什么哭?是不是想我?” 赵奕星看着她,眼中充满期待。 “不是……” 或者是,又或者应该不是。 “啊,但是我却很想你。”他想拉她入怀,却被她大力拒绝。 “怎么了?我才走了两天,你……怎么了?” “我……这两天我想了想,我们还是不合适。而且,我们都还太年轻……” “别说了……这是你新想到的借口?” “这是……事实。” 他还在等你 赵奕星无力松开她的手,无望地原地转了几圈,突然抱起头,最后又懊恼地甩开双手。 表情极其痛苦:“那,我还能做什么?” “我们……谁都做不好什么。”徐南竹眼里噙着泪,“赵奕星,我们分手吧。” 说着回头要走,却被赵奕星从后面抱住: “不行,徐南竹,你得给我说清楚,我们都说好的,我才走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南竹挣扎着: “没什么,是我想通了!” “但我呢?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寝食难安,我一直想你,真的想你。”赵奕星把脸埋在她的后背。 徐南竹放弃挣扎,身体颤抖着,慢慢地冷下来,连同一起冷的,是她心里对奕星的爱恋。 赵奕星抱着她无力挣扎的身体,那种无力的抗拒让他渐渐松开了她。 她回头,眼中无泪,也无悲喜:“我不想在恋爱这件事上浪费我的大好青春,可以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柏城拿个水杯在走廊溜达,他就等徐南竹和赵奕星分开呢,徐南竹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去,他回头看见赵奕星,他耷拉着脑袋,脚步虚飘,似要下楼。 “星哥,刚回来啊?” “嗯。” “我请你吃饭啊?” 赵奕星立在楼梯口,心情懊恼,想追南竹,拒绝柏城,但他已经凑上来,拉着他:“走吧走吧,让她冷静冷静,我给你接风了。” 魏清源看着徐南竹独自一个人回来,趴在桌子上,肩头一耸一耸的,一定是在哭吧? 她和赵奕星怎么了? 他扫了一眼班级里学习的同学,没挪地方。只是给徐南竹发了一个信息。 “怎么了?” 徐南竹没有看信息,只是哭,哭够了,才抬起头。看到他的信息: “我没事,我跟赵奕星分手了!” 魏清源心里咯噔一下。 “那你,还好吧?” “没事儿的。” “是不是我跟你在一起,走得太近了?他误会了?” “跟你没关系,本来我俩的关系就不太稳。” “哦,感情得慢慢相处,一开始不稳那是正常的,而且……你很难过啊。” 徐南竹看到这句话,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委屈地看着魏清源,魏清源疼爱地看着她。 “那我们以后保持距离吧,直到有机会,我把咱俩的关系的来龙去脉告诉赵奕星。” “不用,你说要保密的。” “但我不能牺牲你的幸福,而且苏美晴不会对他保密的。” “是不是我的幸福,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啊。” “说不说得准,也要自己有追求啊。” 本来也是赵奕星追求的我,我并没有追求他啊。徐南竹想了想。 “那,都听哥的吧。” 魏清源对他笑了笑,她笑不出来,只是浅浅地撇了撇嘴。 徐南竹没心情在自习室待着了,又觉得没什么好的去处,就往宿舍走。 还没走到宿舍,陈蕊远远地喊她,走近看到她的神色,也是面色一严肃。 “徐南竹,你好像失恋了的样子。” “是啊。” “这是……吵架了?” “没有,挺平静的。” 赵奕星刚刚星夜兼程地回来,我这样对他是不是有点儿,残忍? “哎,你这感情线也太短了吧?” “本来就不该开始。” “你,没事吧?” “还行,你去哪儿?晚上一起吃饭啊?” “行,去哪儿?一条街?” “走。” 他们两个往一条街走,徐南竹却觉得赵奕星就在街对面,路都走不成了,被一个人扶着。 “你是相思成疾吧?” “不是,我真看到他了,好像。”徐南竹喃喃地说。 “那要不,我陪你往回走,去找他?” “不用,”徐南竹低下头,“不用了。” “徐南竹,你不是真心要跟他分手吧?或者你们只是短暂的有什么误会,到时候误会一解开,就可以了。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南竹咬了一下唇,这不是可以分享的秘密。 她终究没有说话,手里攥着赵奕星送给她的耳钉,包里却装着苏美晴送给她的簪子。 晚上大约十点的时候,赵奕星新建了一个群,是广深奕磊设计公司衍生项目群,里面有苏美晴、徐南竹、魏清源、柏城、刘西升。 他只发了一条信息:本次项目预计一个学期完成,任务分工:苏美晴、柏城线稿;魏清源,刘西升,后期电脑图纸;徐南竹文案;赵奕星负责项目整体。为了使项目高效完成,本项目租用南城大学家属楼4楼2单元24层作为专项办公室,明天上午10点,项目全体成员在专项办公室开会,收到并无异议的同学请回复。 柏城第一回复,然后是刘西升。 其他人都没有回复。 明天一早,他要先把苏美晴接过来。 赵奕星早上7点到美院的时候,苏美晴已经收拾妥当在校门口等他了。 “好久不见,‘三宝’。”苏美晴打开车门坐到赵奕星旁边,她看他神色并不好。 “回家怎么样?我的化妆品给我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在后面。”赵奕星说话时,既无情绪也无表情。 “哦……”苏美晴转身看到一盒精致的化妆品礼盒,两盒精致的阿胶礼盒,“我妈怎么还给我拿了阿胶?哎呀,我可不喜欢这味道。” “那……我送给别人吧。” 其实赵奕星本来是买了送给徐南竹的。 苏美晴翻了一下大眼睛:“不要,我最近正好需要,好好补补。” 苏美晴看赵奕星没什么交谈的兴致,不过还是没话找话: “你不是说,让魏清源跟我一组吗?” “分手的两个人,在一起共事,会不会觉得别扭?”赵奕星像是在跟苏美晴说话,又像是跟自己说话。 “我无所谓。” 苏美晴看向窗外,心里说着:我喜欢的人,又不是魏清源。 赵奕星一路再无话,苏美晴也不再搭理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总算到了南城大学家属楼4号楼楼下。 柏城和刘西升早到了,两人背着笔记本电脑,正头碰头打着游戏。 “他们几个呢?” 赵奕星停好车,边往里走边装作毫不在意似的问他们两个,还能有谁呢? 魏清源和徐南竹既没有回复,也没有到场。 “我们来得早,再等等他们吧。” 柏城打着圆场。 其实魏清源和徐南竹相约7点去第一食堂吃饭,这次,徐南竹没有去二楼老地方,只是随着魏清源,在一楼档口吃早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我拉到什么项目中去。我不想去。”徐南竹很沮丧,昨天刚提出分手,今天又要见面,很奇怪的感觉。 “这次……似乎不一样,如果让我做电脑后期,我可能没有时间了,我得考虑去实习单位了,电脑后期的费用根本没法让我还债。” “那,你的合同里有没有写着项目款项?” “合同?你是说苏美晴的合同?” “嗯,对啊。” “我的合同里没有写啊?你看到了吗?” 徐南竹没有细看过魏清源的合同,而她的里面有项目款项的限制。 “哦,那我好像是别无选择了。” 徐南竹觉得自己进退维谷:苏美晴让我离开你,你却拼命把我往你身边拽,你们兄妹俩,这是唱的什么戏? “为什么说你别无选择?我们没必要受制于他人。”魏清源不以为然,“而且那个合同,未见得有什么法律效力。” 徐南竹没敢说话,她也不懂,而且签字人,都是她。 “那,现在开会时间也快到了,我们两个去还是不去呢?” 徐南竹问魏清源。 “不管怎样,我们都该去一趟,就算有疑问,也得当面跟赵奕星说清楚。不要怕,有我呢。” 徐南竹点点头,其实心里也没底,她觉得魏清源自保尚且不足,何况她呢?如果他出去实习了,那她还是一个人,来面对苏美晴的“变相利息”。 “走啦,小竹。”魏清源说。 “那,我们如果一起过去,会不会又让人误会呢?” 魏清源拿着徐南竹的包,回头来,觉得她的顾虑很正常。 “那分开走吧。我去另外一个门,卡着时间去。” “我的天,那我早去的话,得有多尴尬?你先去,我卡着时间去。” “也好,找不到地方,跟我联系。” “好。” 魏清源先走了,徐南竹坐在座位上,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餐盘:或许我应该求助于苏美晴? 徐南竹没有问魏清源,边问着路人边找到了南城大学家属区4号楼2单元,可是下面有门禁,她并不知道怎么叫门。 正想联系魏清源,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开了门,她顺势溜了进来,却遭那人一顿白眼。 她连说着对不起,边回头,后面却撞上了人。 正是赵奕星。 她连说着“对不起”,看是赵奕星,尴尬地张着嘴。 赵奕星被撞一下,脚又被踩了一下,可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释然一笑。 “额……那个,是这儿吧?”徐南竹礼貌回笑,并问了一个似乎很蠢的问题。 “是……我,在等你。”赵奕星身形向她逼近,在狭窄的走廊里,临近电梯口。 “那,我们上去吧。”电梯正好开门,徐南竹一闪,进了电梯。 赵奕星无奈地跟着进来,电梯没有别人,也好说话。 勉强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分手的真正原因了吧?”徐南竹站在一个角落,赵奕星整个人欺身过来,徐南竹被高大的他围在狭小的空间里,她不知所措,有点儿让人窒息。 “徐南竹,我好像真是看走眼了,既然你那么喜欢,其实我也可以……” 他扳住她的肩膀,她本能地推他,他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吻过去,他用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寻索着她口中那隐秘的馨香。 徐南竹眼中含泪,紧闭牙关,不得法门——她的初吻……情急中牙齿咬住了他的唇,一股血腥味充斥着口腔。 赵奕星并没有要停的意思。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赵奕星,你够了!”徐南竹大力推开他,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眼泪先是成滴,后是涌了出来,她剧烈地抑制自己哭出来。 赵奕星的心都要碎了,他瞬间颓然地靠在电梯一角,唇边有血滴流出来。 徐南竹瞪着眼睛,心跳加剧,整个人还在激烈地颤抖,可是看着他流血的嘴唇,一股悔意从心底升起,她从包里搜出纸巾,伸手给他擦。 他珍惜地看着她,心里疼得要命,他闭了闭眼睛,把她的手轻轻地推开。 她的手举在半空,看着他流血的嘴唇,她的眼泪始终没有停。 徐南竹,你为谁流泪?为我?为魏清源?还是为你自己? 赵奕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说: “好好做完这个项目,然后,我们分手吧,以后不必再见面。” 电梯到了24楼,赵奕星丢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徐南竹却在电梯里,双手捂着满是泪痕的脸,渐渐地缩着蹲下去,坐下去…… 赵奕星从电梯里走出来,然后去了24层公共卫生间,他大力地洗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嘴唇,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继而面色严肃,想起南竹刚才痛苦的表情,难过一点点儿伏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那里有暗影——他多么不想这样啊。 而魏清源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他一直在找机会和赵奕星谈一谈。 魏清源洗手。 “奕星,这次的项目怎么样?难度大吗?” “不大,跟上次的差不多,同类型。” 赵奕星尽量平复情绪跟他说话。 但魏清源听出他话音中的颤抖。 “你,是不是对徐南竹,有什么误会?” 这句话可算是点燃了赵奕星的火气,他啪地关掉水龙头,一脸水,转向魏清源,眼里从水气中冒出火。 “我对她有误会?你觉得的呢?” 魏清源搓着手,他不知道如何接这个话。 “还是你本来做贼心虚,现在才知道怜香惜玉了?” 他终究心疼徐南竹,他觉得都是魏清源的错。 “我……都是我的错……”魏清源诺诺着。 “啪”赵奕星一个拳头挥过来,魏清源一个趔趄,还未等魏清源站稳,他拎起他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使劲儿一拍,恨道:“好好对她。” 然后不等魏清源说话,甩甩被水浸湿的头发,大步走向2401房间。 魏清源的脑袋还在他刚才的那一拳里“嗡嗡”着,“好好对她”?赵奕星是彻底误会了! 他也洗了把脸,刚才那一拳把他的脸颊打得直发烧,现在看起来有点儿红肿。 “哎……”他尽力稳着步子,往回走,却正好碰上从电梯里哭完了出来的徐南竹。 “小竹。” “哥……”徐南竹看到魏清源,本来收回去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魏清源明白了,他必须帮她把这天大的误会解开,可是现在…… “好了,不哭了,我带你去那边洗一下脸。” 魏清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后又想起刚才赵奕星说的话,放下了手,尴尬地在裤子上摸了一下。 他站在洗手间外面等徐南竹洗脸。 他看着洗完脸的徐南竹,眼睛仍然有点儿红,刚才赵奕星那么对他,对南竹,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你要不要等一会儿再进去?” “不知道,我……” “一切有我,你放心。” “嗯。” 大家看徐南竹和魏清源一起进来有点儿意外,意外的是魏清源像是被人打过,徐南竹好像哭过。 苏美晴嘲笑地低着头,为自己把赵奕星从徐南竹手里救出来感到庆幸:这是什么女人?昨天跟人分手,今天就对另外一个人投怀送抱,赵奕星,你真是瞎了眼。 柏城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源哥,坐我这儿。” 徐南竹在一个角落坐下,她很快地调整心情,可是看着赵奕星铁青着脸从另外一个屋子里出来,眼泪差点儿从眼眶掉下来,魏清源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她点点头,想了想刚才在路上看到一个妈妈推着一个婴儿在散步,小孩子粉嫩的小手抓着太阳…… “好了,今天第一次开会,事实上,应该在项目起头就应该跟大家提前知会一下,但事出紧急,而且我们还要跟广深那边总部磋商、定合同,所以只能现在开会,这次主要讲解一下分工和签订合同,我们平常都是不错的同学和朋友,我想大家一定能帮我这个忙,把我大学的这最后一个项目做完吧?” “星哥,我们都听你的。”刘西升高声叫了一声,本来的沉默有些怪异,大家都跟着这声叫笑了。 “那分工我昨天已经在群里公布了,大家有没有异议的?” “我有异议。”说话的是苏美晴。 赵奕星有点儿意外,他以为她在车里提了一嘴,只是当做谈资。 “我希望能换组员,我这组的。” 赵奕星盯着苏美晴,他觉得她在故意“刚”他,他知道她什么意思。 “好,那小花那组调整一下,魏清源调整到线稿组,柏城和刘西升一组,这回,有异议吗?” 赵奕星仍然盯着苏美晴,苏美晴眼角一丝笑意,而魏清源万万没想到,苏美晴会为他争取线稿组。 刘西升又喊:“没异议。” 但柏城有点儿不大对味儿,他也算是花了点儿心思,才让自己能进线稿组,他的毕业设计已结束,论文也近尾声,他想早点儿去实习。 魏清源感激地看着苏美晴,但苏美晴目不转睛,眼角含笑地看着赵奕星。 徐南竹还想着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风景,让自己的心绪稍微平静,他旁边的刘西升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吓了一跳。 “嗯?” “你们需要尽快出文案,不然我们怎么着手线稿?”苏美晴说的是徐南竹,眼睛却盯着赵奕星,挑衅地看着他。 赵奕星微微一笑:“当然,”他转向徐南竹,“你那边没问题吧?” 徐南竹被这眼前冷峻严肃的赵奕星弄得心里一惊:他现在的样子真是独具魅力! 他说的自然全部都没有问题。 “嗯。”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做起,但她仍然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赵奕星嘴角的笑不易察觉地消失了,徐南竹痛苦地看着他,眼神躲闪。 魏清源看了一眼徐南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我一定会帮你,小竹。 “既然大家在项目这件事上没什么问题了,那现在说一下,这个办公室吧。”赵奕星让柏城把项目协议发给大家。 “这个房子租期半年,大家也看到了,客厅完全是按项目分组划分的工作区域,一会儿大家自己去各自组认认门就成。” 大家听到这句话,都笑了,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才又有所缓和。 “当然,租金也不少,这将从我们的项目资金中出。我知道目前除了徐南竹,剩下我们这些人也都面临毕业实习找工作,或者考研什么的,也算是给咱们这个项目入组成员的一个福利,现在有三个小卧室,一个厨房,你们可以租住卧室,也可以在这里做饭,当然卫生什么的也是你们来轮流打扫,包括办公室的。每人一个月200元,在南城租房,可没有这个价钱了。那边那个卧室,我已经租了……我需要有自己的一个办公空间,如果有人想要跟我换也成。”赵奕星选了一个北向的卧室,剩下两个是南向的。当然没人有什么意见了。 柏城和刘西升先把手举起来了。他们早受不了六人寝室还有寝室的各种限制了,柏城说:“如果我俩租一间,是一人100,还是每人各200?” “一人100就行了。” “太好了,我俩租一间。” “没问题。” 赵奕星说的话句句刺中徐南竹的耳膜:租房子、一起做饭…… “另一间我租吧。”苏美晴说,“我本来在美院,离市区很远,早就该有个据点。” 赵奕星有点儿失望,他希望徐南竹租在另一间,虽然他没报什么希望,但他,想每天都看到她。 徐南竹愣愣地看着她的合同:为什么我会被两个合同缠身?还是它们本来就是一个合同? “那好,房子分配就这样吧,以后有什么变动还可以协调。现在……”他看了一眼手表,“也到饭点儿了,我的建议是,今天我们就在这儿开火,每人准备一道菜吧。” 赵奕星的提议大家自然赞同,只是魏清源一直想找机会感谢小花,徐南竹一直傻傻地想自己的事情,只有柏城和刘西升跳跃着去看工作室。 各种情绪充斥着房间。 魏清源拉了拉徐南竹:“别发呆了。想想要做什么,我一起去买。”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美晴凑过来,揽住徐南竹的肩膀,并不看魏清源: “南竹,你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做菜一定不错吧?我就跟你一组怎么样?” 她还没说完,被赵奕星扒拉开手: “你有多远走多远,快去准备,以后她是我的私人秘书,任何人不能随意指使她,除非……我同意。” 徐南竹很意外地看着他,刚才在电梯里那么失望的他,在开会时那么严肃的他,现在怎么又变了?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又一个条件 魏清源被谅在一边很尴尬:“那,小花……我们一组吧。” 苏美晴被赵奕星说得很没面子,正好想生气,被魏清源一说,大力点了一下头:“好,那你去准备两个菜吧。” 说着,自己拿起手机,窝到一边沙发上去了。 魏清源搓着手,想了想,还是高兴地去厨房准备了。 赵奕星站在徐南竹旁边,也是十分尴尬,苏美晴拿眼睛扫着他们,徐南竹尴尬地低着头,不知道该动还是该走。 俯身:“你打算给我做什么吃?” 低头:“你……想吃什么?” 嘴角勾笑:“我今天流血了,吃点儿肉吧。” 点头乖巧:“好。” 徐南竹起身跑到厨房,赵奕星眼中的失落尽收苏美晴眼底,苏美晴适时地叹口气: “某些人就是自作多情,脸皮真厚。” 赵奕星瞪了她一眼,也往厨房挤:他可不放心魏清源和徐南竹单独在厨房待着。 柏城和刘西升看完办公区,要出去买点儿食材,大家把各自的食材都写在一张纸上,由他俩带买。 “日常管钱的活儿,谁能干呢?”赵奕星抱手倚在开放书房的门口墙上,一边看苏美晴,一边看徐南竹。 “这种事儿,你不用找我。”苏美晴摆着各种姿势自拍,理也不理赵奕星。 “那还是我的秘书来吧。” 徐南竹本来在帮着魏清源刷洗锅,听到这儿顿了顿:赵奕星真是睚眦必报啊,我这哪里是来当文案,这明明是帮佣、仆人。 魏清源接过她的锅,对赵奕星说:“没有碗碟,你去打电话叫他们两个买过来吧。” 赵奕星领命去打电话了。魏清源对徐南竹说: “你别理他,公子哥,颐指气使,以为谁都得听命于他,他的话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一切有我呢,我会帮你。” “嗯。”徐南竹的心里很复杂,“我们这个项目,要多长时间?” “我觉得之所以租房做这件事,应该是一个学期就好了。” “可是,马上要放假了啊,我还得复习备考呢。” “嗯……没办法,过年那几天能给放个假,就不错了。”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放假我就要回家的啊。” “那……” “那只能从你的项目工资里扣。” 赵奕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专注但却严肃地看着她。 苏美晴拿着手机,靠在刚才赵奕星靠着的位置,也拿眼睛看着她。 徐南竹为难地转身,用抹布擦着操作台,不说话了。 魏清源也如芒在背,不再说话了。 刘西升和柏城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菜、肉回来,算是及时地打破了这尴尬。 他俩买了炸鸡和啤酒,又加上油炸花生、凉拌小菜,就算自己的菜了。 苏美晴看着不服: “让大家自己做呢,也是节省开支,你们这算什么?今天你们请我们啊?” 柏城和刘西升并不在意:“实在是不大会,下次给大家做西红柿炒鸡蛋哈。” 徐南竹在高中的时候,曾经父亲住院,母亲陪护,每天做饭送饭都是她,自然烧得一手好菜,她做了一个糖醋鱼——是因为赵奕星说了要吃肉。又做了一个蒜蓉茼蒿。 魏清源从小便在厨房历练,不会做什么高大上的东西,但一盘青椒炒肉和一盘宫保鸡丁还是把他们几个人馋够呛。 赵奕星本来想当个甩手掌柜的,但从他俩一出菜,他就摇身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店小二”。 徐南竹和魏清源做的菜一上来,他就叉腰愣在桌前:这样的日子好久没过过了,自从母亲去世,只有饭店和公司的食堂才是他家的厨房、餐馆。 苏美晴没什么感受,她妈妈打小就不擅厨艺,看着赵奕星发呆,手掌拍了他一下: “别发呆啦,是不是可以洗手吃饭了?” 徐南竹最后烧了一个西红柿鸡蛋汤,虽然简单得不行,大家喝了第一口还是被酸咸鲜香的味道给惊叹了。 “哇,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南竹,汤好喝,菜也很好吃。”柏城边喝边砸吧嘴。 苏美晴瞪了他一眼,表情不大自然:她永远永远比不上徐南竹,就这点而言。 “嗯,好吃!以后我们能不能多多这样聚餐?”刘西升边大口吃菜,边说。 “那也得等源哥和南竹都在才好。” 柏城说完了,又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赵奕星,赵奕星有点儿呆呆的,还没吃面前的菜。 坐在他旁边的苏美晴捅了一下他。 他才回过神,拿起杯子说: “有好菜,好酒,又有好的项目今天开工,我们是不是应该喝一杯?” “喝喝,我给大家满上。”刘西升张罗着给大家倒酒,倒到魏清源的时候,他用手捂住了杯子: “你们喝吧,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要去见导师。” “不会吧?源哥,你酒量可以,这种酒,你喝起来不得和喝白开水没有区别?” “不了,真的。” 魏清源想,如果再喝酒,那真的是对不起徐南竹了。 徐南竹大体也能猜到魏清源不喝酒的缘由,她叫刘西升给她倒酒,好给魏清源解围,不料这下激怒了赵奕星。 赵奕星捞起一瓶酒打开,放到魏清源面前:“既然源哥不让倒,直接用瓶吹吧。” 魏清源摸了摸脸颊被他打得还疼着的地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徐南竹伸手把酒瓶拿过来,放到自己的面前,并不看赵奕星,她故意避开赵奕星,他们中间隔着魏清源。 饭桌的气氛如同紧绷的丝弦,马上要崩裂了。 “你们还吃不吃饭?我可饿了。”苏美晴瞪了一眼赵奕星、魏清源和徐南竹的方向,夹起一块鱼放到嘴里,“嗯,真不错哦,像我妈妈带我去的淘鱼居做的鱼,嗯,好吃。” 她一打岔,赵奕星只得作罢,一顿饭不再张罗着喝酒,只是自己闷声喝酒,除了柏城和刘西升,其他几个人也是吃得索然无味,好好的一桌菜,并没有吃太多。 大家看赵奕星喝多了,就把他扶到了他的卧室,收拾好餐厅、厨房,刘西升和柏城去了他们租的单间卧室,虽然布置简单,仍然决定先睡个午觉再回去收拾,徐南竹窝在沙发里,有点儿困了,又想回自习室,苏美晴让她去她的卧室休息,徐南竹没有客气,躺在床上睡着了。 魏清源和苏美晴待在他们的工作区,他终于有机会和苏美晴单独待一会儿了。 无论苏美晴为了什么,这个结果总归是要感谢她的。 他讨好地笑着,苏美晴看看他,不以为意。 “怎么,你好像很喜欢跟我一组?”苏美晴竖起几根刚刚做好的指甲,边看着指甲,边对魏清源说。 “我……”总不能说我喜欢线稿组一是因为赚钱多,二是因为后期可以出去实习了吧?“嗯。” “但我觉得你的这声‘嗯’里多少有点儿勉强……不过,你不用谢我,因为我让你跟我一组,是有目的的。” 魏清源一听,头皮发麻。 “你我虽然在一起一年,但是你知道我并不爱你吗?或者并不像爱他那么爱你?” 魏清源听得一头雾水。 “他,就是赵奕星。”苏美晴忽闪着大眼睛,盯着他,认真地说。 魏清源更是糊涂了:可是你们是一家人,是兄妹啊。 “我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我和赵奕星虽然是一家人,但我们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他从小,就是我的偶像,我将来的丈夫之选。” “所以……” 魏清源听完非常难受,她又让他失恋一回。 “所以,你可以说,只是一个我无法排解寂寞的……替代品。”苏美晴说着,却还有一些苦涩。 魏清源胡乱地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和小刀,一刀一刀地削起铅笔,苏美晴笑了笑,看着他削。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再提。” 魏清源搜罗了一肚子,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哼,我当然不想再提,只是我希望你我划开界限,而且这次换组,我是有条件的。” “好,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答不答应,恐怕也不是你能说得算的,毕竟,你是欠我的,包括她。”苏美晴嘴一努,她指的是徐南竹。 “是我,不关她的事。” 魏清源要把那根铅笔削到底了。 “不关她的事?哈哈,你还不知道要不是因为她,我根本才不会借钱给你吧?” “什么?” “当然,这还没有结束,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还要怎样?” “我要你追她!而且必须追到手!” “不可能!我一定会还给你钱的,她……你不要再伤害她了。” 魏清源一脸祈求。 “哈哈哈,魏清源,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你借了我十万,难道不需要带利息吗?” “你要多少钱,我都还给你,但是,不要……” 我不能追她,她喜欢的人,是赵奕星啊。 “我知道你家里有个常年卧病的病人,这是无底洞,你也知道现在高利贷催债有多么变态,我其实,也能雇人催债……” 她没有把话说完。 魏清源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他曾经那么爱的姑娘,她一直那么单纯善良,现在她怎么了? “小……花,你不要这样?只要是还钱,都行。而且现在他们两个人才是真心喜欢,没有人能拆散他们。” 魏清源都快哭了。 拴住 “那也好办,让徐南竹失身于你,总行了吧?” 魏清源愣愣地看着面目扭曲的苏美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小花口里发出来的。 他猛然站起来,尽量压低声音嘶吼:“你,疯,了,吧?” 他紧紧攥着削铅笔的小刀,如果那刀足够大,足够锋利,他可能真想给她来一刀。 却没想到苏美晴一脸轻松:“为爱疯魔,很正常。”说着面色一紧,看向别处。 魏清源大力踢了一下椅子,转身冲出屋子,把门摔得山响。 苏美晴恨悠悠地拿起手机,把她没说完的话说完。 “我让你跟我一组,是因为我根本不想跟柏城那个白痴一组,还要我教他!我也想你快点儿还钱,快点儿搞定‘她’,我们都等不及早点儿拨开云雾见太阳。而我,正是乐于成全你和徐南竹,这事儿,我会盯紧你和徐南竹的。你不用着急回我,想好了再回。” 苏美晴发完信息,一件大事做完了,她悠闲地在办公区逛荡,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赵奕星揉着脑袋出门了,看到她。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这酒驾车,我可不敢坐。” “他们呢?” “在卧室里睡觉。我的卧室,你帮我收拾一下。” “行吧,那你什么时候走?” “你这么想让我走啊?” “我怕你回去晚了,天黑了。” “好,我知道你惦记我就行了。”苏美晴抱住了赵奕星的一个胳膊。 “我喝酒,失态了吗?”他抽出自己的胳膊。 “还行吧,乖乖的。”苏美晴再次抱住他的胳膊,头枕了上去。 徐南竹正好从苏美晴的卧室出来,睡眼蒙眬的,看到苏美晴和赵奕星,她转了个圈,跑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脸。 赵奕星推开苏美晴。 “别闹。” “没闹啊,真的呢。”苏美晴妩媚一笑。 “你的房间,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按照家里的样子帮我装修一下吧,这学期过去了,下学期我可能会在这儿长住。” “那不好吧?你隔壁可是两个如饥似渴的男青年。” “我不是有你吗?只要有你,我谁都不怕。” 赵奕星低下头:“我还在学校住,你自己得小心。” “那到时候再说啦。嗯……我走了,”她附到赵奕星耳边,“我会想你的。” “我不用你想,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赵奕星两个手指弹过去。苏美晴硬生生地挨了一下,好疼。 “你傻啦,怎么不躲?” “为什么要躲,我得让你觉得你欠我的!” 苏美晴挤挤眼睛,两条雪白的手臂围上了赵奕星的脖子。 “别闹!”赵奕星神色严肃,语气也很严肃,扳开她的手臂。 “哼!”苏美晴嘟气小嘴。 赵奕星无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送你下楼吧。” “好!”苏美晴跳了一下,又抱起赵奕星的一个胳膊。 赵奕星拖着她出了门。 徐南竹听着他们出去的声音,才打开卫生间的门,去办公区转了一圈,有线稿区,电脑合成区,唯独没有文案区啊。 那我在哪儿办公? 她坐到了沙发上,魏清源可能去找他的导师去了吧,她也想回去,去自习室学一会儿习吧。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正要走出门,却正好碰到赵奕星回来开门,往里面走,他的一个手臂拉着门,把她挡在里面。 “我先回去了。”徐南竹低头小声地说。 赵奕星心疼地看着她:我为什么对你狠不下心,本来我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要做一桌子菜,招惹我? “我说中午想吃肉的,你给我做的肉呢?”赵奕星横在那儿,根本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我给你做了,你也吃了啊,你……”你想怎样?耍赖吗? “我不记得了,我还要吃。”现在这种情况,只有耍赖还好用了。 “那我给你热一下吧。”徐南竹无奈,转身把书包卸到了沙发上,去厨房给他热中午的菜。 热好了菜,徐南竹走出厨房想要拿包走,不想赵奕星瞪着眼睛看着她: “厨房这么乱,你怎么不收拾收拾?” 凭什么是我收拾?徐南竹拿着书包,心里有气,站了一会儿,把书包扔到了沙发上,去厨房收拾,洗完、擦操作台,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归拢归拢。 赵奕星边吃着中午的剩菜,边感叹好吃,又看着徐南竹忙忙碌碌,围着自己转,心里好满足,一开始的不快,甚至委屈,减少了几分。 他语气略缓和: “我吃完饭,要看到你的文案。” 徐南竹手里拿着抹布,听到这儿,把抹布往上操作台一摔,拽了一个凳子,坐在了赵奕星对面,眼睛盯着他: “好!你,还是苏美晴,让我做什么,我暂且收下,但是你们是不是也得有个界线?” 赵奕星一懵:关小花什么事? 他看着她含着泪水的大眼睛:我这是在干吗啊? “写文案,你会吗?” 柔声说。 “我不会。” 徐南竹低下了头。 “那我得教你吧?”赵奕星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嘴里,沉醉似的吃着。 徐南竹只得认栽。 “是。” “你对自己的师傅还这么凶,是不是有些过分啊?”赵奕星挑了一下眉毛。 “我又没要非让你当师傅。”徐南竹小声嘟囔着:可我又没有别的选择。 “我可听见了!”赵奕星挑衅地说,“你也听见了,他们都等着你的文案呢。” “好,师傅,我都听你的。” “那再给我盛一碗饭,太好吃了。” 徐南竹拿着他的碗盛饭,边在嘴边嘟囔着:这么能吃,哼! 赵奕星装作没听见,得意地笑了。 原来赵奕星的办公室里给徐南竹摆好了一张桌子,桌子上一个花瓶里插满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徐南竹看到红玫瑰的时候,刺得眼睛生痛。 这间房间早在赵奕星回去谈合同就已经布置好了。 玫瑰也是两天之前买的,谁也没有料到,这玫瑰放在这里,竟然是如此讽刺。 赵奕星想要看徐南竹在看到玫瑰的时候的反应,无奈,这孩子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把玫瑰瓶一推。 “好了,从哪儿开始?” 赵奕星有一点儿失望。 “先从这个房间的日常开始吧。”赵奕星倚在了她的桌子旁边,徐南竹心里的小鹿不明所以地乱撞。 “经过一中午的观察,我决定任命你为这个房间的大管家——日常维护、装修、添置物品、办公物品、电器、吃的喝的……” 其实就是你们的“老妈子”,徐南竹在心里说,但她非常委屈,非常不服。 “那你不如直接找个清洁工得了。”她瞪了一眼赵奕星。 “那你说,你想不想完成你的文案了?” 徐南竹想到了苏美晴那个要命的合同和赵奕星在电梯里那句绝情的话。 她低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文案好弄,我已经想好了个大概,再结合你中文系的文笔,很快就会完成了。如果可以……今晚吧。” 赵奕星的心里打着算盘,如果在以前,他根本不用这么费劲,可是现在的徐南竹就像是攥在手里的一把沙子,随时可能从他的手里流走:他不甘心。 徐南竹听到了“今晚”…… “太晚了,不行吧?”她跟赵奕星打着商量。 “怎么,你怕我吗?”赵奕星的脸逼近她的脸,徐南竹吓得站起来。 赵奕星“哈哈”笑了两声,起身坐在了他的桌子后面,事实上与徐南竹的桌子相对。 “原来,每天一教九点二十清楼,我送你回去,你不会都忘了吧?”轻轻说完,他的鼻子都有点儿酸。 徐南竹低着头,没有回答,吸了两下鼻子。 “好吧,我都听你的。如你所说,这个项目过后,再不相见。”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唯有他们的记忆,翻江倒海,汹涌而来。 谢谢你,赵奕星,你为我打开一扇爱的门。自此,经过我的大学时光,流光溢彩也好,平平淡淡也好,我亦坦然,亦接受。 谢谢你,徐南竹,当你进到这扇门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所设定的你我的未来,还未真的被你绝情地挡在门外。 徐南竹觉得自那日项目组集体开会以后,魏清源都在躲着自己。 但她并未深想,因为当“大管家”的日子,实在是太忙了。 首先第一项,就是赵奕星的伙食。 “我想吃鱼。” “我想吃排骨。” “我想吃饺子。” “我想吃粉蒸肉。” “我想喝肉丸汤。” 徐南竹边听边小声咒诅:“怎么不胖死你!” 赵奕星附身贴近她的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啊……”徐南竹本来在搅鸡蛋,伸手抓一把蛋液抹在了赵奕星的侧脸上。 赵奕星捂着脸往洗手间跑,边跑边兴奋地叫:“徐南竹你这次死定了!” 徐南竹打开抽油烟机,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赵奕星洗完脸,换了套衣服倚在厨房入口看着徐南竹,徐南竹无意中回头,终是被他的“性感”一惊,拿炒菜勺的手都有点儿不听使唤。 赵奕星不明就里,眼睛不离开她。 “给我接一碗水过来。” “好!” “帮我洗个盘子。” “盘子在哪儿?” “碗格第三层。” “快好了,打电话让他们来吃吧!” 徐南竹关掉抽油烟机,擦着手看自己做的四菜一汤,特别满意。 探究 赵奕星背着手在她身后,附在她耳边:真的是贤妻良母啊。 徐南竹一个手掌推到了他的脸上,他抓住她的手,另外一个手上来,他又抓住另外一个手,把她整个人锁死抱住。 “干吗?刚夸完你贤妻良母,这是想向我展示母夜叉的一面啊?” 还是附在她的耳边,这柔声,让她毫无抵抗力,她慢慢放下反抗的力量,几乎是完全倒在他怀里。 “我……我累了,我要坐下。” 赵奕星拦腰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一张椅子上。 “给我的公主上座。” 自己在她对面坐下,可是想想,好像离得远,又搬椅子挨着她坐。 徐南竹被他抱得脸红心跳,又让他挨着坐,她往相反方向挪了挪,忙转移话题: “他们来了吗?可以吃了吗?” “没给他们打电话!” 赵奕星勾住她的脖子,硬是把她给拉回来了。 “赵奕星,你要干吗?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啦?” 她娇嗔着喊出来,赵奕星只是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好吧,吃饭,不许说话。”徐南竹拿他没办法,命令道。 可是赵奕星缩了缩头,举起了手:“我可不可以说一句话?” 徐南竹被他逗笑了,柔声说:“好吧,只一句。” “我想吃苦菜馅儿三鲜饺子。” 徐南竹白了一眼他。而他真的只是说了一句话,再不多说,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徐南竹决定给赵奕星包苦菜馅儿三鲜饺子的时候,着实是费了一些劲儿。 总得来说,做面食,她也没什么经验。 “我还是带你去陈记吃,你不是说他们那儿的好吃吗?”徐南竹求他。 “不行,你还想带我去陈记,吃完一顿饺子,送我上飞机吗?” 徐南竹不说话了,若不是他那次的离开,这样别别扭扭的日子,可能就不会有了吧? “那,我多弄几个馅儿吧,把大家都叫过来,好不好?” “还得叫小花吗?我再去接她,哎呀,太远了。” 听到小花的名字,徐南竹的表情不大自然。赵奕星看在眼里,又想起她前几天说的话: “南南,你害怕小花?她,又欺负你了?”赵奕星密切地看着她的表情。 “怎……怎么会!”徐南竹是有点儿心虚。 赵奕星过来抓着她的手:“是不是我走的那两天,苏美晴找过你?”他好像知道徐南竹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了似的。 徐南竹的情绪有点儿无法控制,她马上转移话题: “那你去买菜吧。” “我问你,是不是苏美晴找过你?她又要怎样?”赵奕星穷追不舍。 “你不要瞎说,也别瞎想,跟她没关系,你快去,快去!”说着,往外推他。 不对,我问她有没有找过你,你却说跟她没关系,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徐南竹,我告诉你,不许相信苏美晴的鬼话,她除了是我妹妹,什么都不是!”赵奕星出门之前有点儿恶狠狠地跟徐南竹说。 徐南竹害怕那语气和那眼神,那像极了苏美晴跟她说话时的神色。 徐南竹从包里拿出苏美晴的那个簪子,如果说那个合同对她来说没什么概念,可是这个簪子就像缠在她感情线上的一个恶魔,时时控制着她的心,随时将要化身利剑把她对赵奕星的感情斩断。 “那天,我不该收这个东西,我应该像第一次,把尖头对准她!” 她正想着,魏清源给她发了个信息: “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吗?” 苏美晴阴魂不散,他得抓紧时间了。 “我在办公室,你来吗?吃饺子?” “办公室还有谁?” “没谁,就赵奕星,和我。” 魏清源看着这条信息,不知道如何回,如果他去了,有可能让徐南竹两难,但如果他不去,他俩独处的时间越长,形势对他越不利。 他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我爱她吗?我只爱我自己吧? 他苦笑了一下,回给她信息:那我中午不去了,下午我过去工作。 徐南竹看着这条信息,心想,也好,赵奕星就像个孩子,尤其在魏清源面前。 赵奕星进门看着徐南竹对着手机发呆,一股警惕性袭来。 “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不由分说地抢过徐南竹的手机。 “喂!你干吗看我信息,那是我的隐私。” 他扫了一眼魏清源的信息,从心里说了句:算你识相。 然后高兴起来:“给你给你,破手机,这是哪个年代的古董?等项目结束了,我给你换个好的。” 其实,我现在就能给你,只是,我怕你会多心,也怕我会多心。 “谁要你给我?而且我恋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换的。” 赵奕星听得有点儿不对味儿,相对于他而言,魏清源可不就是个旧人? “你要跟我分手,是你爱上别人了吗?” 徐南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说才能让他死心呢? “嗯……算是吧……”还是不要说得太死。 “魏清源?” “不是他!”她想都没想,因为这是事实。 赵奕星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可是她又不像在说谎,一脸坦荡。 “不管怎样,你我相识一场,最后把我干掉的那个人,我都不配知道他是谁吗?” 赵奕星一脸痛苦地求她。 她看着他眼神里的痛苦和不解,心里一软,可能有那么几个具体的人,比如苏美晴,可真是因为她吗? 她不确定,还不到最后,也不能这么武断地定下对错。 他的脸凑近了,温热的气息围着她,让她心里的小鹿有一些茫然。 她本来在和面,手上都是面糊,她把凝滞在手上的面糊弄了弄,调整呼吸: “不能告诉你。” “好,那我先不问这个问题,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他又换了一个方向,正脸与低头揉面的南竹相对。 南竹看着面前的大长腿,吞咽了一下口水。 随后伸出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脸上:“让你清醒清醒,就是不能告诉你。” “啊,又来!”赵奕星捂着脸,要跑到卫生间,却不想跑了两步折回来:凭什么每次我都被你拍啊?我威严何在? 他捧起徐南竹的脸,贴了上去,徐南竹躲着他,却被他按死了。 他的唇越过甜丝丝的面粉撬开她的唇齿……她似乎好像明白了他用舌头探知的真相,不敢再像上次咬他,只是轻启皓齿,任他鲁莽地寻找。她支吾着,两手的面粉先上抹在他的胸前,怕弄脏了他的衣服,举在他的身侧。 …… 够了,赵奕星,你不能这样……我也是……我们,不能…… 徐南竹迷恋地闭着眼,却又迷恋地睁开眼:不,我们不能。 她紧紧地抱着他,攀上他的肩膀,使劲儿地咬下去。 “啊……”可他并不放开她,她却已经清醒了。 她哭了,巨大的抽泣和他密集的亲吻甚至让她不能呼吸,她放开手,两手搭在被他抵住的台面上,泪水糊过被他抹花的脸。 他看着她,可怜得如同一只小猫咪,那种无助和无奈,仿佛在控诉他就是个不懂得人的混蛋。 他瞬间从云头向下跌落,他的眼中也被泪水模糊,轻轻地抱起她,用手轻轻扶着她的背。 他终于哭出了声。 “对不起,我真的太爱你了啊……” 魏清源下午来工作的时候,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盘透着绿色的饺子,那两个人应该是在自己的办公室。他捏起一个饺子,放在嘴里,缩了缩肩膀,啊,太苦了啊。 赵奕星和徐南竹在办公室里自己做自己的事,两个人一直在躲闪着,下午的画面在他们之间闪回,让他们饱尝甜蜜,却也充满苦涩。 徐南竹在纸上胡乱地画着,眼里心里却回荡着赵奕星那么霸道又那么甜蜜的拥吻。 她画着画着,画出来一个赵奕星的小像。 她有点儿愣神。 赵奕星探过头来:“咦,这个是我?” 四目相对,电闪雷鸣。 “我,我回去了!”徐南竹敛眉低头,胡乱地收起他的小像。 “这是我,我要自己留着。”他夺过来,肩上被她咬的一抻拉,他疼得吸溜一声。 “你,没事吧?” 她忙问,可是当她看着他捂着被她咬的肩膀,瞬间脸红着低下头。 徐南竹并未跟他争抢,只是夺路而逃,连魏清源都没看见,大力关上了门。 魏清源一脸纳闷地看着门,赵奕星出得房门,也是一脸红晕,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那饺子,是徐南竹包的?”他问赵奕星。 “是啊。据说她第一次包。” “好苦,那是什么馅儿啊?” “是啊,好苦……” 赵奕星只是喃喃地说着,眼睛盯着门,并未回答魏清源。 第一项吃,马马虎虎过去了。 其次第二项,就是装修苏美晴的房间。据说是要按照她在家的卧室来装修。 “那她在家的卧室,你总得给我发个图片吧?” 作为他的“大管家”,她凡事得跟他打着商量,这感觉,有点儿不爽啊。 “我可没有,男女有别,我不知道。”赵奕星所说不虚。 那谁又知道呢!徐南竹翻了个白眼给他。 “那你让我怎么做?” “嗯……要不,你先装修这一间?”赵奕星指的是他们的这一间。 那不是又增加了我的工作量?徐南竹又白了他一眼。 赵奕星从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冲到她眼前,一只手托起了她的腮。 红润可爱,想咬一口。 徐南竹用手打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要干吗?” “我就想,仔细看看你这张脸上,除了白眼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徐南竹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一脸沮丧地托腮想着怎么装修苏美晴的房间。 “我不想干了。”徐南竹泄气地说。 赵奕星眼中闪过一丝无措。 故意失踪? 奕星从未想过自己尽力创造条件为挽回关系做出的努力,会像她这样一句话就有可能断送。 “那怎么行?遇到一点儿小事儿就退缩了,以后怎么面临更大的风浪?” “那也不要你管!” 赵奕星回身瞪了她一眼,她不说话了。 “我的良苦用心是,你用这个房间练练手,用你的眼光看看,应该怎么布置?” 这还算是个人话。 “比如,这个大的双人床,真不太合适,难不成我们想午休,还要睡一起吗?” 这真不是人话了。徐南竹瞬间红了脸,红着眼睛瞪着他。 赵奕星却是寂然地低头看文件。 徐南竹很好奇:他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兴师动众地装修不值当,就用半个学期。”徐南竹想都没想。 可是,赵奕星更难过了:虽然只有半年,但怎样却都值得。 “这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有我在,你随便挥霍。”他仍然不抬头看她,自顾自又漫无目的地翻着桌子上的文件。 “哦……”徐南竹对挥霍还没有什么概念,但总觉得那是个很厉害的词吧。 赵奕星翻着文件,并没有看她,却微微笑了一下。 赵奕星并未等到下文,抬头看她,却见她正在发呆,把手里的文件一扔: “走吧,去超市!” 徐南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了出来。 “我们多叫几个人吧!”徐南竹被他拽着,一路小跑。 “不用,开车去。” “不是……”赵奕星把她推到电梯里,按下了“1”层,徐南竹的后半句“我们两个单独去总归是不好的”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个电梯,终归还有些不太愉快却又总会不自觉让人记起的回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连空气都有些凝滞。 电梯在1层停下开门的时候,恰逢魏清源进来。 “来了。”赵奕星淡淡地跟他打招呼。 “是,文案出来了,我们的线稿要抓紧了。”魏清源看着徐南竹,她的脸上是恬静和喜欢,是因为跟奕星在一起的关系吗? 徐南竹想跟他说话,但看看赵奕星,没敢说,回头看了一眼他,他微微笑了一下,却充满苦涩:徐南竹的心里又难过了,魏清源遇到什么事了吧?难道是上次的事没有解决? 她还在愣神,却被赵奕星拉住了手,往单元门外走。 “你别拉着我,我自己走。”她边说边想要抽手。 赵奕星回头白了她一眼,她又不敢说话了。 把她塞到副驾驶,开车行驶,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魏清源独自乘坐电梯,盯着那一明一暗的电梯楼层闪烁着,纠结得胃跟着疼起来。 苏美晴间接地把本来属于他父亲的风险直接转嫁给了他:要么名誉扫地,可能连毕业证都拿不到,要么牺牲徐南竹——这个一直陪他渡难的小伙伴。 我答应要不辜负她。 我答应不再让她受一点儿伤。 他想着,却想狠狠揍自己一顿:都怪你,怎么把她牵扯进来,她才大二,真正的大学生活才开始,简单快乐开心才应该是她该过的日子…… 可是他心里又像着了魔:沐风度假村那个遇到苏美晴发飙还泰然处之的徐南竹;给501兄弟们收拾教室、买水、买早餐的徐南竹;那个在明华山,立于山林花草中认真作画的徐南竹;那个陪他买醉,又沉沉睡在椅子上的徐南竹…… 如果,他只是她的……好像也未尝不可。 可是赵奕星现在每天像一个监控器一样围着徐南竹,一只苍蝇都别打算打她的主意。 魏清源似是突然清醒了,照着自己的脸打了一巴掌。 他的室友从床上探出来一个头:“你怎么了?” 支吾着回答:“哦……打死一只蚊子。” 苏美晴每天给他一个信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欠她的。 也在威胁他——这个做事不计后果的女孩儿,真的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吧。她家那么有钱,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呢? “你总得给我机会吧?”他实在是抗不住了。 “当然,这就当做你答应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好羡慕他那一生没对任何人负过责的父亲。 赵奕星载着徐南竹到了离学校比较远,更偏向老城区的一个大超市。徐南竹从“基地”回来这半个学期,还没出来逛过,自然也没来过这个超市。 赵奕星照样牵着她,好像怕她丢了一样。 可是她想起了包里还背着的那个簪子。 “不用牵着我了,我跟着你。”拒绝得有理有节,甩开了赵奕星。 赵奕星不理他,嘴角微微苦笑,大步向里面走。 徐南竹背着小包,一路小跑着跟着他。 这超市是够大的,徐南竹恍然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南城的感觉。 “跟紧我,别丢了。”赵奕星说了一句没情绪的话。 “嗯。”边答应,边拿眼睛扫着货架子。 对一个“管家”来说,超市里有她需要的太多东西。 本来购物车是赵奕星推着,但徐南竹本能地觉得办公室里需要置办的东西太多了,她又自己推了一个。 这里买捆菜,那里买点儿肉,又要给加班的同学买桶面,还去生活用品区多买了几条毛巾,边走边看各种漂亮的床品,想着苏美晴会喜欢什么样式的呢? 还有,赵奕星想要吃的…… 赵奕星?她前后左右看了看,又踮起脚扫了一下目之所及,赵奕星呢?我明明跟着他的啊。 她翻出手机来给他打电话——占线! 此刻的赵奕星也正在找她,给她打着电话。 “死丫头,说好跟着我的,到底走丢了!” 电话打不通,赵奕星狠狠地按灭了手机。 第一遍打不通,徐南竹打算打第二遍,可是手机红色预警,要关机了。 她赶紧翻开书包找充电器,手却不小心被扎了一下,她吃痛地收回手,一跺脚:不找他了,为什么要找他?我自己也能回去! 赵奕星打第二遍电话的时候,已是: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他心里冒出一顿火儿:“徐南竹,你是故意跟哥玩失踪是吧?” 丢了购物车,只去找她。 生鲜区……没有。 食品区……没有。 床品区……没有。 生活调料区……徐南竹正在拿着两个玻璃瓶子像在研究什么似的,侧脸认真专注,好像跟他失散了,她丝毫都不急啊。 刚燃起来的火,又加了一把干柴! 他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她面前,徐南竹只感觉一个黑影伴随着熟悉的气息,如同一股重压兜头下来,好悬没把酱油瓶子掉到地上,抬头正对上赵奕星的一脸焦急。 “我……我手机关机了。”她特别心虚。 赵奕星白了她一眼,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拉着她的手,并不说话。 你你你,生什么气啊……我也给你打电话了,手机没电也不赖我,我的手还被那个该死的簪子扎了一下呢……想到这儿,她的手一抽。 赵奕星侧头瞪了她一眼,不走了。 “怎么了?”徐南竹小声问。 “你,是不是故意要走开的?”赵奕星说得特别认真,转过身正对她,“你这么等不及,要跟我分开?” 他的周身笼罩了伤心,这让南竹也异常难受。 她转身从货架上拿了一卷纸。 小声,故作轻松:“怎么会……真的找你了,就是第一次打电话占线,之后……手机就关机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 “我们,不是说好了,好好地过完这半年吗?”赵奕星低着头,语气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 旁边走来走去的人,回头看着这一对……情侣? “我们,是以做项目的身份,过完这半年,不是吗?”徐南竹眼神闪烁,她不敢看他。 可是,我做不到啊。赵奕星并不说话。 “我的部分也算完成了吧?我退出吧。”我不想看你难过的样子。 “不行,文案随时修改,要跟着线稿组和电子稿组……一直到最后……” 这是牵强的借口吗? 徐南竹没有任何心情再买东西了,赵奕星握着她的手里渗着汗。 东西都塞上了后备箱,他又把徐南竹塞到了副驾驶,他坐上驾驶位却并不开车。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他趴在方向盘上,边说边痛苦地摇头,“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徐南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赵奕星猛然回头抱住她,越抱越紧,徐南竹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她无法拒绝这无望的拥抱。 “我不甘心,不甘心。”徐南竹感觉有湿湿的东西流到自己的后背,那是……赵奕星的眼泪? 徐南竹的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赵奕星,苏美晴比我更爱你,她配得你的爱。 为爱不择手段,对一个人短暂的一生而言,也不算卑鄙。 赵奕星感觉到了徐南竹的抽泣,他扳过她的肩膀,泪水正沿着她光洁的脸颊落了下来。 他用手指擦去她的泪。 她晃神过来,翻包找纸巾。 “嘶……”她抽出手。 “怎么了?”赵奕星看过去,把手拿过来。 “没什么。”徐南竹有点儿慌张,抽出手。 “你包里有针吗?” 赵奕星往她小包包的位置望了望,忍不住问。 “没……没有,我们走吧,我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吧。” 徐南竹极力掩饰。 赵奕星的心暖暖地一软,却又带着解不开的疑惑,握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用了点儿力,启动车子。 怪异的和谐 魏清源的进度还算比较快,赵奕星和徐南竹拎着购物袋回来的时候,他赶来帮忙,接过徐南竹手里的购物袋,赵奕星眼神明显透着冷冷的情绪。 “柏城和刘西升来了吗?”徐南竹问他。 “没看到他们两个。” “那中午咱们在这儿吃饭吧,你来帮忙啊?” “好。” 赵奕星讨厌这种没有他参加的谈话。 “我也可以帮忙。”他抢着说。 “嗯……也好。” 南竹在两个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是大哥,你们说了算。 三个人一起挤进了厨房。 本来徐南竹想单独跟魏清源说几句话,无奈也是不行了。 “我们买了排骨,你做还是我来做?”徐南竹问魏清源。 “我想吃你做的。”赵奕星还没等魏清源说话,就抢话道。 徐南竹看了一眼魏清源,他只是点头微笑,嘴角牵起一丝无奈。 徐南竹的心里稍微顿了顿:他……大概没有我想得那么严重吧? “那你要吃什么口味的?酱香的,五香的,糖醋的?”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魏清源择完菜,打开水龙头洗菜,任谁说的话都听不清楚了。 赵奕星的眼睛从未离开南竹,魏清源拿眼睛偷偷瞄着南竹,她专注地忙着,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 他抽了一张纸,叠好,递给她,在自己的头前画了一圈,意思是自己擦擦汗。 徐南竹感激一笑,拿纸巾擦汗。纸巾用完,团成一个小团,赵奕星接过来帮她扔到垃圾桶。 不知道为何,这顿饭做的,有一种怪异的和谐荡漾在厨房。 饭后魏清源说要回一趟学校,徐南竹要跟他回去。 “上午的房间装修还没论定呢!”赵奕星边吃着徐南竹给他削的饭后水果,边说。 “我也不会啊?你总不能强人所难!” “你这是□□的借口——网上资源那么多,你不会去找啊?” 徐南竹被他问得语塞,看向魏清源。 魏清源含笑看她,似是让她自己决定。 “走吧!”赵奕星牵起她的手腕就走,临走还不忘看着魏清源咬了一大口苹果。 魏清源独自走出门来,嘲笑地摇摇头: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幼稚。 赵奕星把徐南竹拖到办公室,自己倒在了大双人床上,看着天花板,吃苹果。 徐南竹心里打鼓抱不平:你凭什么这么霸道啊? 赵奕星没有理她的意思,她也没有理他的意思。倒是收到了魏清源的信息,他发来好几条装修设计网,还不忘提醒徐南竹:可以杂糅着设计,只需说出想法即可,赵奕星学过相关的专业,你有想法,他就能实现。 徐南竹突然眼光明亮:如果赵奕星一开始就像魏清源说得这样明确,我也不至于如此摸不着头脑了。 她打开电脑搜索网站,边搜边记录自己的想法,看到好看的画成简笔画。 大体思路出来了,她伸了个懒腰,却听不见赵奕星咔嚓咔嚓吃苹果的声音,好奇地透过显示屏看过去,他已经一手向上伸展,一手半屈着放在了床头上,脸背向徐南竹,睡着了。 “苹果核呢?”徐南竹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连苹果核也吃了? 她悄悄地走近一看,苹果没有吃完,掉在了床上。 徐南竹嫌弃地“嘘”了一下,把剩下的苹果拿过来,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然后叉着腰看了一会儿静悄悄睡着的赵奕星,棱角分明的下颌,高挺的鼻子,一条伸展起来的胳膊,匀速安稳的呼吸起起伏伏,他让人如此安心…… “啊,我在想什么?”徐南竹抱着头摇了摇,跪上床,悄悄地扯着他手下的夏季凉被,想给他盖住被手臂扯上来的衣服不及盖住的肚脐。 却不想,赵奕星的手臂一动,放在床头上的手臂直接盖过来,就把她拍在了床上。 她小声叫了一声,胸脯起伏,本能地推他的手臂,他却马上调动起另外一个手臂,两个手臂把她往自己的怀里使劲儿地抱了抱。 他身上嫩草的清香差点儿迷晕她,趁着还有理智,她向外推他,他死死抱着,困意让他的手臂稍微松了松,她想挣脱,他的头抵向她的头,眼睛微睁未醒: “好好睡觉,乖乖的……别离开我。” 她推他的手慢慢放松,他口中呼出香甜的苹果味儿让她沉醉。 “门没有锁,会不会有人进来?”“那半个苹果,会不会有人误会?”“徐南竹,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带着这些也没有什么答案的问题,徐南竹刚刚在找房间设计图时就有的困意袭来,她沉沉地睡在了赵奕星的臂弯。 徐南竹醒来,对上了赵奕星的眼睛,她猛地起身,竟有些头晕。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 赵奕星缓缓地起床,甩了甩被徐南竹枕麻的胳膊。 “我……我睡着了……”徐南竹语无伦次地说。 “嗯,我知道你睡着了,而且,我也睡着了。” 徐南竹好奇地看向语气如此平静的赵奕星。 赵奕星一个反手拉她,把她摔到床上,又把她扣在两个有力的胳膊下面。 她并没有挣扎,而是眼含温柔地看着他。 赵奕星欺身下来,眼睛始终盯着她,她眼睛未眨,也盯着他向自己靠近…… “你,是不是还爱我?”赵奕星的唇几乎是对着她的唇说的,满眼温柔地看着她。 这句话让她眼中涌出泪来:是…… 可是,不,我不能再爱你。 她抱起赵奕星的一只胳膊,张口就咬。 “啊……” 南竹听到门声,突然坐起,胡乱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要出门,一直手臂挡住了她的去路,手卡在门框上,一行清晰的牙印好像在控诉她刚刚是多么的舍得。 “你,就想这样走了?” 赵奕星斜睨着眼睛,满脸要耍赖到底的表情,明亮期待的眼底,闪烁着光泽。 南竹气息不稳,还在喘着粗气,咬着嘴唇,并不说话,待她抬得头来,已是双眼有泪。 奕星不自觉地放下手要去给她擦泪,被她大力一挡,拉开了门。 刘西升和柏城正在往他们的卧室搬东西。看到南竹: “我俩这么辛苦,你不说犒劳犒劳我俩,现在为什么走啊?” 刘西升只是跟徐南竹开玩笑,柏城拍拍他的手,跟在南竹后面的赵奕星满脸黑线地看着他。 徐南竹满心心事,乱七八糟的情绪缠着她,根本没听到刘西升在说什么。 赵奕星帮他们把东西搬到卧室再出来,在办公区转了一圈,他呆呆地看了会儿门。又匆匆地换鞋走了:那个在床上枕着他的手臂,睡得甜美、安静的徐南竹,让他无法释怀。 刚才被她的小牙咬的胳膊还在麻酥酥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她没有明确地拒绝我,她或者想再考虑,还在考虑……那我就要在这个时候趁胜追击…… “星哥,你回去了?” “嗯,我去501一趟。” “501都快撤出来了,你不如把毕业设计拿到这儿来做。” 这倒是个好主意吧。 徐南竹一路奔向一教505,她的心撞击着思想深处的想法,刚才睡着的赵奕星,枕着他胳膊醒来对上的他的眼神,抱着他有力的胳膊……她一边摇头,却一边苦笑:我这是要越陷越深,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回去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书包,簪子凸起的尖头让她心惊,她打开包,拿出一个小巧的红色锦盒,打开,赵奕星送给她的耳钉安静地躺在里面,发着刺眼的切面光泽。 “你,是不是还爱我?” “是……” 那又怎样?我们不可能了。 徐南竹又要哭了,自己吸吸鼻子,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路过501,魏清源跑了出来。 “徐南竹!” 回头,勉强一笑。 魏清源和徐南竹走到了温苑,这几天他们第一次得以独处。 “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魏清源一脸疑问,表情却尽量温和,看得徐南竹不好意思。 “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 “可是那天吃饭,我挡了他们给你倒酒,又挡了赵奕星……” “嗨,那我正好想谢谢你。说好了,我不再喝酒了的,为了你。” 魏清源定定地看着徐南竹,徐南竹想到那天在“安家旅馆”,他对她所做的种种……她的脸腾起一团红雾,竟让魏清源看呆了。 “你没生气就好了。” 她呼了一口气,放心地说。 “我不会生你的气。只是,文案的事,我本来说要帮你,可是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 “没什么,赵奕星列出大纲,我只是完善一下文字。但今天你却帮了我的大忙,我几乎能说出设计卧室的想法了,而且我还画了……” 徐南竹说起来居然有些兴奋,她也猛然想起,走得匆忙,竟然没跟赵奕星说她的思路。 可是,那种情况下,怎么说啊。 她想起来,脸更红了。 魏清源用手背在她的额头搭了一下,又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我以为你在发烧。” 徐南竹摸了摸发烧的脸,不好意思一笑: “就是完成一个蛮大的工作,挺兴奋的。” “你和他,分手了?” 徐南竹听到这话,愣了一愣——他为什么这么问? “嗯……算是吧……”温苑里一阵清风吹过,却让徐南竹打了个寒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话她不想说,她永远都不想说出口。 淡了 “我觉得你们还挺合适的。”魏清源说这话酸溜溜的,他也并未注意到她的不适。 徐南竹苦笑一下。 被燥热追赶了一夏的温苑居然起了凉风,如一盏盏小小夜灯的白玉兰花在枝头越发沉重,有的不堪重负,扑向大地,有的已经决定腐烂在这里,从这里生,从这里死。 南竹定定地盯着落在地上的白玉兰花,轻轻地说: “那可能是外人看起来吧,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并不合适。” 徐南竹想了想,又补充:“而且,我才大二,我还想考研,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做别的了。” 魏清源嘴角意味深长的笑瞬间消失:“可是你现在文案做完了,他为什么还不放你走呢?你考研要考那么好的学校,是得抓紧了。” “是……哥你说得对啊。” 哎……我今天竟然还和他,在一个床上,睡了午觉,我们还…… 魏清源试探地说:“还是……你对他,仍未死心?” 啊……是啊,为什么我拒绝不了他?我想他,我愿意看到他——似乎我只要一醒来,想到要看到他了,就会对出门充满期待,我也不想离开他,哪怕一时一刻,我怕他伤心,或者,我也会伤心,还有……我沉迷于他的吻,我想就那样睡在他的臂弯……永远。可是,可是……半年后,我也不知道要被那些备考的学生赶超到哪儿去了。 我,我到底想要什么? 徐南竹啊徐南竹,你醒醒吧。 而且,半年后,他说……“我们不必再见面”。 徐南竹想到这些,鼻子酸酸的,魏清源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侧边伸手,抱了抱她。 从魏清源伸手搭额为南竹试温,赵奕星就远远地看着,他本来绕道来温苑,是想看能不能摘几朵白玉兰插在徐南竹的花瓶里,可是,刚刚那个让他抓心挠肝的徐南竹,现在就和魏清源站在那儿,刚刚他还抱了一下她,而她并没有一丝拒绝。 徐南竹,你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眼前的画面,像一堵墙硬生生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赵奕星,你在想什么?现在的她,已不是你第一次见到的她,也不是她从基地中回来以后的时候,那段时间的她……现在,她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你想绑她在身边,你越陷越深,就为了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你是多么彻底的一个失败者?现在,或者半年后失去她,又有什么区别? 赵奕星在原地痛苦地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离开他的那段日子,一想起来,该死!我说过:不,再,哭,的! 他转身回办公室,没再回头。 “南竹,新闻课笔记借我用用。” 王诗跟南竹借笔记。 “王诗补完,借我吧。” 温韵色紧接着跟徐南竹说。 “好。” 临近期末,散漫的生活状态变了模样,只有徐南竹,似乎还在她的轨道里生活。 也唯独她,神情淡然,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日记本。 掉下来一个白玉兰的树叶子,王诗帮她捡起来。 “这是什么呀?” “白玉兰树叶。”徐南竹笑了笑。 “是咱们这儿的吗?” “是啊,校园里好多棵白玉兰树呢。” “真特别,好硬啊,你做成书签了?” “嗯,算是吧。” 王诗看她并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致,又急着要抄笔记,匆匆拿着本子走了。 又掉下来一张纸条:是奕星写给她的。 南竹定定地看着赵奕星给她写的那句词不搭意的话:清风、朗月、白玉兰,奕星、南竹、爱未满! 竟然有些想哭,这是一语成谶吗? 清风、朗月、白玉兰,它们依然,赵奕星,我们再没有未来了吧? “你背好新闻了?啊啊,快考考我。”陈蕊脑袋上扎了个带子来找徐南竹。 却看她神色不对,碍于一寝室的同学,陈蕊拉着徐南竹就走。 “哎呀,你差不多也行了吧?失个恋至于吗?” 南竹敛眉:她没想到自己的“不肯见他”“不能再在一起”胡乱说出来的话,让她那么久没能再看到他。 “你和范尼那么多年,可曾想过,如果你们最后不能在一起呢?” 陈蕊想了想,不说话了,一手揽住她的肩头。 “想哭吗?姐的肩膀借你靠一下。” “去你的!”徐南竹一手推她。 “南竹,你的电话!”王诗在门口叫南竹。 “我去接电话,谢啦!”南竹边跑边说。 “中午一起吃饭?” “再说吧。” 电话是魏清源打来的。 “喂?”她接通了。 “小竹,忙着准备期末吗?” “是啊。”近期每天都是这样。 “好久没见你来505了,很担心你。” 其实,也想你。 “啊,是啊,额,真是复习得焦头烂额的。” “那中午能一起吃个饭吗?” 我就是想看看你。 “好啊,反正不管怎样都要吃饭的。” 放下电话,她的心竟然有点儿雀跃,她精心选了衣服,又薄薄地化了一层妆。 “南竹,你出去啊?嗯……稍微打扮一下,是漂亮。” 王诗看她出门,送到了门口。 “嗯,新闻笔记你们写完,放到我的桌上。” “文学史笔记呢?” “就在我桌面上……走啦。” 徐南竹带魏清源去了陈记裤带面,可是她在进门那一刻,就后悔了。 陈伯见她来,一脸笑容可掬:“南竹来啦?哦……这男娃……姓赵……吧?” 徐南竹瞬间脸红了,魏清源一听便知如何,礼貌地问候陈伯:您好。 陈伯好像突然记忆翻涌,什么都记起来了似的,他问:“现在店里不忙,给娃包苦菜饺子啊?” “不用了,陈伯,我们来两碗面吧。”徐南竹尴尬地回了陈伯。 魏清源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吃的苦涩饺子,难道就是这“苦菜”做的? 他拿眼睛去看徐南竹,她呆呆的,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况味:他本来是想跟她……申请一件事的。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 “你好像很久都没去办公室了?” “是。”徐南竹转着放在桌上的手机,淡淡地说。 “办公室变化蛮大的。”魏清源说来似是无心,却一直盯着她看。 “哦……” 她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赵奕星这段时间似乎有点儿反常。” 徐南竹转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转起来。 “嗯。” 她抬眼看了一下魏清源,却也了无情绪。 魏清源又清了清嗓子。 “小竹,如果……如果你们真的分手了,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这次徐南竹彻底不转手机了,盯了魏清源足足有十秒钟,然后噗嗤一笑。 “大哥,你可真是,安慰我,也不用这样吧?” 不知道为什么魏清源似乎松了一口气,心底的一块石头好像放了下来,也不知道他是真想让她做他的女朋友,还只是敷衍了事。 “你放心,我不会喜欢他,也不会喜欢你,不会喜欢任何人,更不会让任何人喜欢我。我啊,要快快乐乐地过完我本科的单身狗生活,最重要的是考上我心仪的学校,心仪的专业……然后,再把自己嫁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落寂地点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魏清源遍寻不出话再说什么。服务员端着两碗面来了,面的热气升腾,徐南竹的泪眼正好被这氤氲的雾气遮了个干净。 其实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吃完饭两个人往学校方向走,魏清源跟她说,他已经联系好实习单位,假期之前就要走了。 “啊?你的项目完成了,那你的欠款还完了?”徐南竹兴奋中又有担心。 “项目款根本不够,只有……”只有追到你才行,只是魏清源看着她,改了口:“只有实习单位的高额工资能填上狮子大口。” 徐南竹想想这“狮子大口”说得形象。虽然她不知道她会得到多少项目分成,但除了钱的事,她已经兑现了承诺苏美晴的。 她微微笑了。 “你不打算再回办公室看看了吗?” “嗯……”她想着,“或许考完试以后会过去……收拾一下,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顺便跟他道别。 魏清源飞机飞广深的时候,没让徐南竹送他,可是他一直望向飞机场入口,好像希望他心念着的那倩影能突然出现在门口一样。他到了实习单位的寝室才给苏美晴发信息:“三个月内连本带利还给你,你说的事,也已办妥。” 苏美晴愣愣地看着魏清源发来的信息。一股寒意围绕着她。 赵奕星自从上次组内开会再没找过她。 她几次自己打车去办公室也不见徐南竹,只是赵奕星一个人在他专属的办公室晃悠。 而魏清源又说他已经“办妥”。 那十有八九是徐南竹这个从未涉足感情的女孩儿终于脑袋开窍,找到“真爱”了? 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对手居然这么不堪一击,赵奕星,这就是你爱的人? 她苦笑一下。专心备考,无论如何,等放了假,他们还是要一起回家,将来还要一起在爸爸的公司上班,假以时日,就算是千年玄冰,也有被真情化尽的时候吧? 想到这儿,她又轻松了。 爱未满 期末考试匆匆过去了,南城的秋天很短,似乎倏忽一下就冷了,冬天跟谁也没打招呼就来了。 徐南竹裹着风衣裙在“温苑”散步,校园中有三三两两拉着行李箱回家的学生。 她在温苑里捡拾着不堪高处之冷的白玉兰。 她呆呆地看着曾经和赵奕星一起坐过的石凳,那个时候,他好傻,而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笑一笑,竟是苦涩,眼眶中满是泪了。 手机叮咚一响,她看一枚树叶轻轻巧巧落下,似是怕打扰它每年一次的回归,等它完全掉在地上,她才打开手机。 “今天来一下办公室吧。” 看到赵奕星的信息,她那滴泪到底无声地掉了下来。 是啊,是到该说“再也不见”的时候了。 “好。” 未约定具体时间,徐南竹先去505收拾书本,这个假期,505就要清理干净,下个学期,她又要重新找自习的位置了。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现代隐喻》,赵奕星终究赔了图书馆好几倍的书钱,才算保全了这本让他得意洋洋的书。 当罗密欧与朱丽叶私定终身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要以怎样的阴差阳错相伴呢? 在天堂里,他们还会相认吗? 圣经说,“爱如死之坚强”,爱是太伟大,还是太卑微了呢? 徐南竹想得难过,她收拾完自己的书,又去收拾赵奕星的书。 她无意中翻开一本书,又翻开一本书……所有的书和本子上的扉页上,全是赵奕星画的她的小像,又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字: 给她打了水,并没有拒绝,啊,我是不是该出去K歌庆祝一下? 她今天晕倒了,都怪我……再也不摸她的小脑瓜了……可是,怎么忍得住? 她去给501那群臭男人买水,哇呀呀呀,气死我了。我又很心疼,她拎那么多水…… 南南,我好饿,我等你回来。 徐南竹,你太没良心了,想饿死亲夫啊…… 徐南竹边看,边任眼泪滴落在他的字里行间。 看到最后,她把自己缩在教室最后的角落,痛痛快快哭了起来。 哭完了,又把他所有的书本放在了原来柏城坐的那个座位——柏城还有一部分东西在这儿,到时候会一起拿走吧。 她环视一圈教室,将要离开,回头看了一眼赵奕星的那几个书本,终是不舍:这学期考试都结束了,给他留下,他再随手丢了,我替他保管吧。 她抱着书回了宿舍,换了一件漂亮的裙子和风衣,又把自己打扮了一番。 同宿舍的同学今天应该是出去购物或者狂欢去了,知道她一向不爱参与,也没叫她。她把收来的白玉兰和书规整好,再次照镜子确认无误,深呼了一口气,才出了门。 这条本来很熟悉的路,今天走来却如此漫长,又好像如此短暂。她一步一步踱着,想走完,又不想走完。 她终于立在了单元门外,又深呼了一口气,才按门牌号叫门,却不想门自己开了,赵奕星就在门口。 好久不见! 她望向他满眼碎星的眼底,那里面满是她的样子。 他……又清瘦又邋遢,衣冠不整,没有洗脸、刮胡子,头发也乱乱的,衬衣扯着,露出性感的锁骨。 她本想问他一句不冷?但看那眼神里的灼热,足可以烧掉她,只蠕动了一下嘴唇,终于没说。 他在看到她的瞬间,忍不住心跳加速。他只是意外,这段时间不见,我想我也该死心了,可是,刚刚你一站到外面,我看见你,还是忍不住紧张、期待……你更加漂亮,因为这段时间离开了我? 她就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走,还是怎样。 “那个……你没洗脸啊?” 赵奕星晃晃脑袋,用手抹了一下脸,咧开嘴笑了。 “嗯……我想下楼接你上去,再……” “没事,我可以自己上去。” 徐南竹按开电梯,先进去了,用手挡着电梯门,等他进来。 赵奕星局促地走了进来,两手不知所措地放到裤子兜里。 “那个,期末考试考得很好吧?”赵奕星努力打破了电梯里尴尬的气氛。 “嗯,还行,我们这学期的课比较多。真是忙死了。” “嗯……什么时候回家?” “今天晚上的火车……” 怎么这么仓促?赵奕星心中一惊,好像感觉自己要到末日尽头了一样。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啊……我当然是,好好准备考研啦。” 她灿然一笑。 是的,她虽柔弱,却从不缺少韧劲儿。 电梯到了,他伸出手,引她出电梯,又进门。 柏城和刘西升看到她来,好像有点儿意外,的确是有一段时间不见了。 “大二就是课多,期末也比较难熬。”柏城说。 “你们的毕业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换了人多,徐南竹才觉得好像交流没那么难了。 “我们可比不了星哥,星哥不眠不休地把毕业设计弄好了,论文初稿也Ok了,感觉你可以毕业了,星哥!”柏城在调侃。 赵奕星装作没听见,去卫生间,拉上了门。 卫生间哗哗响起了水声。 徐南竹把包放到了沙发上,开始在屋里逛游。 柏城和刘西升正在收拾行李箱。 “你们什么时候走?”徐南竹倚着门口问他们。 刘西升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我们这就收拾收拾滚回家了。” “你们项目这边都完事了吗?” “是啊,星哥那么拼命,我们怎么敢怠慢?” 那么,苏美晴应该是收到结款,可以安心了吧。 她又走向办公区。 办公区放了很多绿萝,正盈盈地散发着生命的色泽。 每个办公桌都放了书立,虽然要结束了,却一点儿也不杂乱。 厨房里新买了置物架,以前乱糟糟的东西规整了很多,而且井然有序。 “怎么样?你不在这儿,我们弄得乱吧?” “没有啊,很规整啊,绿萝也很漂亮。” “都是星哥弄的!”刘西升脱口而出。 南竹顿顿地看着他收拾的这一切,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迎接他给她眼里装进来的这一切。 “你不去你的办公室看看吗?” “我哪还有什么办公室?”徐南竹立在原来做他们办公室的卧室外,并没有想进的意思。 赵奕星已经收拾停当,清清爽爽地出来了。 再次看到阳光帅气,重焕光彩的赵奕星,徐南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而沉寂在她心里的那头顽皮漂亮的小鹿,又来嘣嘣地撞击她的心房了。 “进来看看吧。”赵奕星打开了门。 徐南竹只觉得眼前一亮:这是赵奕星重新布置的屋子。 原来两个笨重的桌子换成了小清新的卡台,原来的双人床换成了一个小的折叠沙发,一个木质双门书柜加上一个双人置物柜。整个空间干净利落。 有隐隐的花香在屋子里飘荡。赵奕星对面的卡台,那花瓶里仍是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像是刚刚从玫瑰园采摘来的一样,其中点缀着几朵待开未开的白玉兰。 徐南竹想起他写的那个信,心里堵堵的。 赵奕星却是有些落寂,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吗?” 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一切吗? 你,还喜欢我吗? “嗯。” 徐南竹的回答让赵奕星欢喜,他笑了起来。 “还有,看一下这个卧室吧。”赵奕星又引她到南面卧室。 一打开门,有一种幸福感充盈着她。 这是她上次走的时候,手稿里留下来的样式,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女孩儿的卧室,主色调是□□相间,床品、书桌、衣柜,相框、公仔、梳妆台。 她真羡慕这个女孩儿。 这本该是苏美晴的卧室,但又好像从未有人住过一样。 “这些,可都是我替你做的,你是不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赵奕星就在她的身后,甚至他说话的气息就在她头顶飘过,让她一阵心跳加速。 她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极力掩饰的情绪骗过了奕星。 “辛苦……” 柏城和刘西升大包小裹地出门了,跟他们一顿道别。 留下屋里两个人,略显尴尬。 徐南竹在厨房转了一圈,赵奕星远远地跟在后面,倚在厨房入口看着她——像以往一样。 徐南竹嫣然一笑:你想吃什么吗? “还是你给我做的苦菜饺子吧。” 妈妈已经去世了,你也要离开我了,从今以后,还有我爱的人,为我做这些吗? 徐南竹把外套脱下,进了厨房洗了手,赵奕星不明就里地跟着她想帮忙。 她正要去冰箱里拿鸡蛋,却跟他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徐南竹转身瞬间,对上了赵奕星的眼睛,那里面竟满是绝望,她一阵慌乱地低下了头,要绕开他。 却不想赵奕星伸开颀长的手臂从后面抱住了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 徐南竹的眼泪汹涌而出。 眼泪滴在赵奕星的手上,他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说: “你有什么委屈?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为什么?” 她哭得更凶了。 赵奕星扳起她的头,吻她。 她迎合着他,他吻着她的眼泪,他眼里的泪滴在她的脸上,这让她更加痛苦,她紧紧地抱着他: 这人世的苦情故事那么多,为何偏偏要落在我身上一个? 她的不拒绝让奕星困惑:他本来以为魏清源拦在他们中间,他再无翻盘的机会。 可是此刻并不容他有迟疑的余地,欲望推着他走,他把她拦腰抱了起来,直奔南面粉白的卧室。 可是她却在门口拒绝了一下:这个,是苏美晴的卧室。 他放下她,只是吻她,反手把门锁上,吻到她的耳边,喘着粗气,轻轻地说: 我的宝贝,这本来是属于你的,从一开始,就只属于你。没有任何人敢碰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你放心。 她被他的这句话融化了:我不懂爱,赵奕星,可是我就是爱你,我想你,不想离开你。赵奕星把她控在墙上,头抵着她的头,两眼诚恳地看着她。 “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对不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她没有说话,只用一个深吻回应他。 他的寻找鲁莽而迷惑,她同样不知章法,并且她使劲儿抓住了他似乎已不可控制的手: “抱抱我,好吗?” 他嘴角勾笑,身体倚上了后面的软靠,把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奕星,你会娶我吗?” 他二话不说,翻身压在她身上,想用行动说明一切…… 她泪中带笑地说:“那,我们的第一次,能不能留在你娶我的那一夜?” 虽然她的身体并未拒绝,但他听到这轻轻的请求,身体却一僵硬,他再次缓缓地靠到软靠上,把她揽在怀里。 “我们的第一次”?他懊恼地摇摇头,她始终钟情心仪于他,可他,竟是误会了她。 他不知道该如何平复心中这五味杂陈,低头撬开她的唇齿…… 或许南城的四季也无法解释两个兜转着的年轻人以怎样的疲累沉沉睡去:得到后的安稳,还是要失去的忐忑? 他醒来时,她已不在他的臂弯——她悄悄走了,趁着他以为她终究回到他身边的安稳。 可他不确定:今天她来,就是要跟我告别的? 他呆呆地坐在厨房。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鸡蛋,手臂上还带着她咬过的小小牙印。身体各处还有她爱抚的余温……她从冰箱里拿的另一个鸡蛋掉在地上,想她,想得发疯,她把第一次给他了:上大学的第一面,她的初恋,她的初吻…… 可我,什么都没给她…… 这些像糊在地上的一摊鸡蛋液,让他匪夷所思。他静静地掉着眼泪。 他要夺门出去追她:我不能再让你走了,不能。 却被门口的一个什么东西绊住了,他拿起来,凑近光去看…… 他开着车,出了城区一路狂飙,上了当初和她定情的荒山。 那个电话他打了无数遍,没有人接,语音发过去了,没有人接…… 她今天来,是要告别的,我知道了。她悄悄走时,是不是很慌张?不然这个掉在了门外她都没有觉察? 那是个簪子,白玉兰,像极了她,钗身一行字让赵奕星泪水奔流: 永不爱赵奕星。 比如他不在 她决然而逃。 路人看着这个披散着长发,满脸流泪的女孩儿,像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不幸一样。 好奇、甚至心疼,是对周遭笼罩着悲伤的女孩最好的情绪寄托了吧。 南城的秋天很短,突然临到,人们瑟缩着。 奔逃让她把冷意都甩到了后面。她奔到宿舍,埋头在桌上…… 从此两不见,要一个没有结果的承诺是为什么? 你傻,他也傻,你们不过是倏忽一瞬的天地中匆匆过客,多看两眼,多说两句,多付一点情…… 而已,仅此而已。 好像那些跟着她经过感情起起落落、点点滴滴的书、包、本子,哪怕是一张纸的纤维都在微微呜咽:虽然如此微小,真情却可以令无声相泣。 他臂弯的温度尚与她的体温交织、他用唇问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灼地痛着。 他能想象得到她从他臂弯中醒来的那种惊惶和无措吗? 电话响起: “南竹,几点的火车?有没有带够火车上吃的?” “妈妈……” 她泣不成声,吓坏了钱玲。 “妈妈的宝贝儿,你怎么了啊?快,乖,别哭了,跟妈妈说啊。” “呜呜呜……” “你怎么了嘛!不然让你爸你接你吧!” 她不可遏制,可听到爸爸要来,她的心里一紧:那到时候,会不可收拾! “我……呜呜……我没事儿,……就是……就是,想你了,妈妈……” 呜呜…… 钱玲的眼泪瞬间滚了起来,哽咽起来: “妈妈也想你,可你,不是要回来了吗?别哭了,妈妈去火车站接你,乖啊,你再哭,妈妈也担心啊,乖宝贝,别哭了……” 可她的眼泪就没停。 “嗯……那我……我挂了啊……” 挂断了电话,泪眼中看着手机上他的电话号码…… 按住…… 拉起…… 扔进黑名单。 “……呜呜……” 怕宿舍的人回来,再多生问询,她早早来到火车站。 虽已不再哭出声,可她的两行清泪一直未停。 路人回头没有停,公车行驶中没有停,火车报站的时候没有停,检票上车没有停,坐在位置上没有停…… “小姑娘咋的啦?快擦擦吧,一会儿熄灯了。” 检票员关切一问,居然让她的泪涌得更多。 或许是跟着列车行走来往,看惯了这样不知道为了何等欢喜悲伤而流的泪,检票员再不说话,摇摇头走了。 熄灯了,火车一路疾驰,在外面灯光和车厢内的黑暗彼此交错的那个瞬间,女孩儿光滑面容上的两行清泪,像点点繁星,点缀在黑暗之中。 大年夜。 “南竹,去厨房帮你妈做菜啊。” 徐□□跷着二郎腿,手机放在手里翻着。 “哦……” 她本来想翻翻电视里有什么好看的节目,无奈,都是些春晚录制之类的。 “妈,我能帮你干啥?” “你给我干?我怕我不够在你后面收拾的。” “我有那么差吗?爸爸住院的时候,可都是我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的。” “所以,很难吃嘛。” “哎呀,您这么一大把年纪,这么人身攻击可不好吧。” 钱玲在认真地大力“当当当”剁饺子馅儿。 “包饺子?” “嗯。”钱玲手上没停,南竹的眼睛跟着剁馅儿的力道眨眨合合。 “我正好不怎么会包饺子,跟你学学!”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她瞬间愣了:我为什么要学? “好是好,我就怕我姑娘学好了娘的手艺,结婚后啊……累!” 钱玲直起酸酸的腰:可不,一到过年,就是吃不完的饭,洗不完的碗,收拾不完的屋子,一个年过下来,腰间盘都要犯一次。 南竹给妈妈捶了捶了腰:“以后你叫我不行吗?非要自己累?” 妈妈欣慰地笑着:“等你结婚以后就知道了,厨房啊,就是家庭妇女的空间,任是谁进犯,都是怪怪的。不叫你知道为啥不?我给你打扫战场还来不及……” 好了,话又说回来了。 南竹倚在门框,看妈妈做饺子馅儿,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妈,我去接个电话。” 跑着就去了:陈蕊。 “喂?在家干啥呢?” 轻笑:“能干啥?吃了睡,睡了吃呗。” “养猪的节奏呗。” “那是,吃的不能浪费了。新年快乐,亲爱的。” 一种奇怪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 “亲爱的,你……”陈蕊在跟谁说话,但是嘴被堵住了,呜呜的。 电话被拦腰挂断,南竹好不奇怪,再打已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不一会收到她的信息:我在范尼家,我们……同、居、了。 所以刚才的“亲爱的”是在叫范尼,刚才那奇怪的声音,是意犹未尽…… 南竹轻轻笑着,回她。 “简直太罪恶了:没领证,没婚礼,这就在一起了?见过家长了?可满意?” “嗯,是因为太满意了,情不自禁了,就……” “好啦好啦,不要在我面前秀幸福了。我妈叫我包饺子了,回头跟你聊。” 陈蕊没有回她,可能她正沉浸在用几乎整个少年和青年换来的笃定的幸福中吧。 其实她妈妈并没有叫她包饺子。 心情不好。 徐□□看了她一眼。 “叫你去帮你妈,怎么没听见啊?” “我妈不要我干啊。” “那还每次累累累,为啥不让姑娘帮忙?像南竹这么大,在咱们原来的那个村里,早就结婚生孩子,过年了还用自家妈这么忙乎?” 说着,拿遥控器翻。 对于这种从农村一路奋斗到城市,又一有爿店面的“城里人”,既有出人头地的风光和骄傲,又有固执固守的传统。 南竹心里叹口气:结婚、生孩子? 真好! 新年祝福刷了屏。她没回任何人的信息,只是一路划啊划啊划啊…… 那个人的消息窗口掉到了…… 这里! “爱你永恒”。 自从他们相识后,他就自己设计了一个头像。 每次她看到的时候,就感觉那个“你”,是她。 现在,是谁了呢? 她从心里叹了口气,拉黑了那个联系人。 既然簪子都丢了,还要你这个空有的名字作甚? 窗外爆竹声大作,南竹移到了窗前,又有一轮烟花绽放了起来,一颗红星蹿上夜幕,紧接着一声炸裂,五彩缤纷,染亮了人间。 也染脸了窗后,那眼神中闪着泪的姣好小脸。 瞬间绚烂,瞬间明灭。 美好的事物,总是这样短暂的,不是吗? 魏清源去广深工作了。 柏城他们这一届也大多去实习了。他也去了吧?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只是来告诉你:我喜欢你。 又像一个彩色泡泡一样,飞了,碰到了一点儿阻力,破了。 徐南竹疯了一样地学习。 每天一教9.20清楼以后,她也不回宿舍,去操场跑步半个小时,回到宿舍,正好是大约十点——宿舍关门了。 每次操场的那个时间,也是情侣们抓紧最后一天好好相处的时间。 空气中充斥着力比多爆表的危险系数。 南竹每次跑步都会偶尔抬头看着黑色的夜幕, 有的时候,会看到月亮,如同他一身清朗。 有的时候,会看到满幕繁星,像极了他闪烁的深邃眸子。 然后她笑了:想什么呢? 他去哪儿了?乘着哪颗星星跑了吧? 有趣,赵奕星,他属于那个叫“赵奕”的星? 画外:赵奕星耳根红,谁在想我? 自从和范尼在一起了以后,陈蕊的作息时间比较正常了。 问她为啥? “我这是为毕业了以后结婚做准备。你想啊,得早起给他做早餐,我不吃,他还吃呢。” 说完,一脸陶醉。 NND,结婚好像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这么狠早起的人都能这么早起来,真是邪了个歪的。 “喂,你最近学习这么累,多吃点儿肉啊,本来身体也不太好……” 嗯?怎么这女人如此怜顾人了? 她一个手臂勾了陈蕊的脖子。 “我说,女人,原来我好像就是死,你也就说一句拉出去厚葬,我就感恩戴德了,怎么这学期,你变得……这么骚、气了呢?” “滚你丫的。要不是想学着温柔说话,我才不管你呢。” “那‘滚你丫的’也算温柔?” “……” 后来更邪了个歪的事儿是陈蕊居然跟她一起去学习、跑步……啊啊啊,这个女人明晃晃地在自己面前撒啊撒狗粮。 好吧,我且吞着。 谁还没个喜欢的人?到时候,且看! “遥想某人当年攥着某人的手,就差跪下了,求她陪她自习,也为自保……别……” 别被赵奕星骚扰。 结果咧?不鸟某人有木有? “现在能一样了吗?我可是要毕业了就嫁人的人,嫁了人,就要生娃,养娃没文化,那可太可怕了。我给你听写单词……” NND,在一个单身汪面前这么炫耀,你不怕打雷吗? “还有,晚上,你一个漂亮女生去跑步,为友的实在不放心……” 切,那也不过是变成了两个漂亮女生而已。 但有她在身边,南竹很安心。 因为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溜号。 比如505教室陈蕊现在坐的位置,让她想起他勾起的温暖嘴角。 比如坐在食堂二楼靠窗位吃饭的时候,总以为谁还没有坐席,要不,再等等? 告别南城 “喂,陈蕊,你最近老拿个手机照啥呢?” “哎,快毕业了,我当然想多留恋留恋这校园美景。” 她眨眼,“我可不像你,你跑到广深去了,继续沉浸在大学校园,我以后,可没这个机会了。” 居然有些伤感呢,那您拍啊,但是为啥老往我这儿晃呢? 也对,我们是好朋友嘛。 她灿然一笑,镜头那一侧的陈蕊也有些晃神:你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可以沉鱼落雁,尤其是你这一笑,能治愈多少万千伤心。 她默默地放下手机,把她刚才的那一张灿然一笑发送了出去。 只是,这一年来,我也是第一次看你这样笑了。 大四上学期,南竹得知自己已通过广深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的考试后,回了趟家。 没想到等着她的,是好几个相亲宴。 “爸,我还上学呢,你怎么能给我相亲?” 徐□□一瞪眼。 “你多大了?过了这个年23了,你知道村里的那几个本家,姑娘出嫁孩子都长这么高了,”他比了一下餐桌,“再说,我也问过人家,研究生也能结婚。” 你这是听谁说的?谁传的谣言,赶紧给我闭嘴! “那我在广深上学,你给我介绍咱们县城的,就算成了,能谈咋地?” “异地恋也不是不行。” 哎呦喂,您现在好像又挺赶时髦了——“异地恋”! 南竹抱了沙发上的抱枕,不说话了:家里从来是爸爸说一,别人不能说二。 让我相亲,我拗不过你,搅局还不行吗? 所以第一场相亲,她没刷牙没洗脸,临出门还补了两颗大蒜。 为了发挥大蒜优越的杀菌效果,她频频喝水打嗝:好舒爽的感觉。 对方是爸爸的一个合作伙伴。 小伙子长得倒是还算俊,就是一双眼,趿拉着,不太好使地总眨眼睛。 还挺害羞。全程搓着两只手。 “我……我的店,就在你爸的店对面。” 看出来了,指甲里的机油还挺明亮呢。 南竹一个嗝来,呛得小伙子用手在眼前一挥,好像要中毒了一样的表情。 “对不起,早上我妈做了饺子。” 撒谎真不怕长长鼻子啊。 “没事儿,没事儿,我平常干得粗活儿,这……不算啥。” 看样子对她还挺满意。 “听说,你考上研究生了?” 说到这儿,他的手又激动地搓起来。 “我就喜欢有知识的人,本来,我也想考大学,可是……哎,家里负担重啊。” 我也挺同情你的,其实……又打了一个嗝。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跟我在一起读研。” “啊?” 徐□□要被气死了。 遥控器在茶几上没招他没惹他,为了立威发泄,还是拿到手里、摔到茶几上,电池都摔了出来。 南竹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保命。 “你有男朋友了?说,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不是背着我和你妈,处了多长时间了?” 我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干啥不是背着你俩啊? “研究生……” “研究生?你才考上研究生,你就处上了?上学不好好学习,你一个女娃要不要脸?” 那给我找相亲的,不是你吗? 南竹不说话了,跟他也说不明白。 钱玲听了个大概,跑过来打圆场。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别一个小事儿揪着不放行不行?” 还是妈妈有文化,虽然只是个家庭妇女。 “她?还小?外面有多乱,她懂个屁!你有男人了不往家里领着让父母看看?不孝!” “哎呀,她能知道那么多啊,现在学生哪能像你想得那样了?” 徐□□气得抖着手一会儿指指南竹,一会儿指指钱玲,最后指住了钱玲。 “就你,就你没见识,看看你惯出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一个甩手,门咣当一关,世界安静了。 徐□□可不敢说南竹没见识:祖上数十代,也还没个状元,研究生什么意思?这个靠自学到小学毕业的男人完全不懂的概念。 总之是很强大很牛批。 钱玲拉了南竹的手,放到自己手上。 母亲干过很多活儿,没什么文化,早些年跟着父亲一起,出摊卖早餐、卖菜,攒了点儿本钱,才让父亲有底气开了机修行,可是她也存了一身的病,父亲不让她再工作,也是感激她。 她手上的裂痕几乎每次都裂了好好了裂,好像从来没好过一样。 被钱玲一拽,南竹心里一动,眼泪滚出来。 “你想跟妈妈说说吗?” 南竹摇摇头。 “哎……”好长的一声叹息,“我不好深说你,但是,不到领证,千万别到一起。” 她懂那意思,现在人在哪儿还不知道呢,咋“到一起”? 但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你的家人那样,掏心窝子地,只为你好,尤其母亲。 总觉得本科毕业没有高中那阵有意思。 王诗他们几个拍完毕业照就出去吃饭、酒吧通宵了。 陈蕊也挺好的,还没毕业去了一家教育机构当语文培训老师,工资待遇很丰厚,而且时间好像还挺自由。 “哎呀,过了今天,明天就离校了啊。” 这个一向粗线条的女人,居然语中哽咽。 南竹推了一下她靠过来的脑袋。 “什么时候结婚?” “工作得先稳稳啊。” “范泥巴和柏城他们开公司了?” “嗯,刚一开始,不太顺利,工商啊,税务啊,都自己在跑,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好委屈,好想念。 南竹嫌弃地拢住了她的肩膀。 “你知道吧,这个校园就是个保护圈,今天一过,哗,我们都露在外面了……注意别被车撞啊。” 陈蕊眨眨眼:这见解,可是真怪异。 “我就不一样了,我狡猾地从一个保护圈逃到了另一个保护圈,不仅可以不被逼婚,还可以再浪几年,哈哈哈,机智如我,可还了得?” 我也不希望你过早接触社会:你人畜无害,简单得像个孩子,如果没有人保护你,你还不知道要被虐成什么样呢。 陈蕊回揽了她。 “那么,今晚我就不陪你了。范尼和我……” “陈蕊,你的狗心是被狼吃了吗?” 所以,那个晚上,南竹只能自己好好地跟南城告别。 这充满了仪式感的一个晚上,南竹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然后顺着校门一路走。 走到那个她第一天看到的一对拥吻的情侣的路灯下,她仰起头: “我想,你这光已经照过了好多像他们那样般配的情侣,享受着爱情徐徐的美好。” 那么,你可曾见过我,和赵奕星? 你可是认为我们也般配? 路灯灯芯有些黑色,正引得无数飞虫扑去:飞虫扑火?你们是在讽刺我不够勇敢? 切,我就差以身相许了,我还不够勇敢? 只是,他若没有兑现承诺,我终不能给他而已。 所以,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路灯无言、飞虫也无言。 画外:你跟他们较什么劲? 南竹:我乐意,要你管?滚粗! 画外:捂脸。 顺着路灯走,进的校门,经过一教,那充满青春奋斗的一教。 他生病了……他在路灯下等我……他在501画图……他…… 哎……算了,我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怎么都是他啊? 再拐,就是四教。 八角小亭被几棵梧桐树拥着,让她想起了魏清源给她的那个拥抱。 她好想笑,拍了拍八角小亭的木栏杆: “哥们儿,想当年,他抱我的时候,可能以为是你呢。” 不对,是小花。 无论当时抱了谁,他都以为是小花。 她的神色黯然,没有埋怨,也没有伤心。 从此大道两边,各走一边,你们,再与我无关。 挥别八角小亭,就是温苑。 温苑在夜晚,还是情侣的私密空间,各色杂树掩映着许多喘息着的浪漫。 白玉兰树下那个石凳,可还想去坐坐? 想是想,只是不要去打扰别人了吧。 “南竹?” 一个比南竹高出一头的微微有些胖的男生叫住了她。 困惑……眼熟,但是不知道名字了。 “你不记得我了?你们这届,我是副班主任啊,魏东来。” “啊啊……”南竹摸了一下头,两下头,该死!你得有多么的不尽职责,你是副班主任?我怎么不知道…… 礼貌一笑:“学长……你,还没毕业吗?” “早毕业了,现在在学校当辅导员呢。” “啊,这么好……” “好什么好!你的考研成绩在这届学院里都是最高的,前任辅导员一个劲儿给他们那些考研的鼓劲儿,二本怎么了?照样考一本好专业!” 他憨厚一笑,然后说: “哎?赵奕星呢,他没回来陪你毕业啊?” 眨眼,疑惑:为什么他要陪我毕业,还回来? “你俩?不是在一起吗?” “哦……那是传言……” “不可能!赵奕星从你一来学校就要追你的,你在基地那一年,我不知道给他拍了多少你的照片……” 说完为了摘清自己,还不忘补充一句: “我可都发给他了啊,我没存。” 南竹的身体僵了一下。 礼貌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你……没事吧?” “没……事。” “听说你们最后在一起了啊……”摸头,“我想赵奕星这小子也挺有韧劲的,你又是咱们学院公认的才女美女,真般配。” “那个,学长……我先走了啊……” 落荒而逃。 魏东来又摸了摸头:“也对,奕星去英国了,怎么陪她毕业?没准儿正闹情绪呢,我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南竹:谢谢您给我提了这一壶。 hello,广深 南竹噙着泪逛一条街:我们在这里相遇、在这里给明老师打电话,他吃了感冒药还要喝酒、在这里我给他践行他点了苦菜馅儿的饺子…… 都是你,都是你又怎样? 本来我的大学,都是你! 南城的开学季就够热的了,广深更热。 南城是因为在盆地中间,像被炖在砂锅里的一碗红烧肉; 广深是因为经纬度优越性,被太阳划清了界线宠着。 徐□□这次没送南竹。 “她那么厉害,让她自己去,尝尝滋味。” 鲁迅先生睚眦必报我想想能忍,我爸这么睚眦必报我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所以当徐南竹搬着行李,直起腰,摇着手扇风,在宿舍楼下感受里面一阵阴风吹来,竟然有种冲动:快收了我吧,累死老娘了! 她环视四周,宿舍对面有个水吧! 就像在沙漠跋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人看到了绿洲,南竹扔下行李,就去买了个冰激凌和一瓶水。 等人回来,行李不翼而飞! 脑袋嗡的一下:大学校园也有贼!第一天来就遭贼!! 虽然行李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初来乍到的,妈妈给带的生活用品还是很重要的。 她抬头看了一下,宿舍门那儿有个监控。 “阿姨,您好!我是研一新生,我宿舍在……” 阿姨怨怼地看了她一眼:“你有啥事儿?” “刚刚,就刚刚,我行李没了!您看看……” 能不能帮我查查监控? “刚才有个说是迎新的男同学给你搬上去了啊。” “啊?” 谁想做雷锋不留名的? 她把水留给了宿管阿姨,混了个比较好的第一印象。 所以:只要想讨好宿管阿姨,每次只要给她带点小东西就行了。 本科的时候,呆萌的徐南竹可没那么讨喜。 谁还不长大呢,是吧? 等她蹭蹭蹭跑到了306,行李好好摆在印着她名字的床号下面。 没有其他人了。 哎,真不该又去买了一瓶水——想着人家给搬东西,喝口水总是应该的吧。 那人可能等不了我,又去帮别人了吧。 转念一想:也不对,也没跟我说话就知道我的宿舍床号,是什么操作? 啊?不会是? 她马上打开行李箱查看里面的东西:衣服、鞋子、书、生活用品、钱玲给做的肉干……赵奕星留下来的书! 她一件件翻看,没有丢失哪怕一个线头、一张纸片! 所以,还真个是雷锋。 瞬间对广深大学无限好感。 但是她收拾好行李以后,没再动,她怕那个给他送行李的人,像当年的赵奕星一样,再回来找她。 后来又羞耻地笑了:我既然决定等他,怎么可能还会等另外一个人? 说着就要走,同宿舍来了一个女孩。 瘦得吓人,那身板,纸片人,脸是长的,眼睛扣在眼眶里,除了身材以外,可能没什么是别的女孩想羡慕的。 真是,太瘦了。 “你好,徐南竹,中文系的。” “啊……你是中文系的啊?应届吧?” “这……咱们都得是应届的吧?” “我可不算,我是参加工作了以后回来读书的。哎呀,你不知道啊,考广深真的是太难了,你看我瘦的……” 您还没告诉我您的名字呢,大姐! “你怎么自己拎着行李上来的?” “不然呢?这点不好,也没个接站的什么的。” “不是……宿舍门口有学生给搬行李吗?” “鬼没见到一个!热死了,你怎么不开空调……” 鬼没见着一个?那我真是见鬼了! 南竹匪夷所思地呆了一会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一见钟情那种情绪困扰着她。 刚才那个瘦得吓人的女孩叫李湘,是历史系的。 她收拾好了,提议去校园走一走。 建议不错,但南竹兴致缺缺,又不想扫她的兴,毕竟以后三年相处着,第一次给人不好相处的印象,也不好。 现代大学校园的建筑特色其实并无太大特色,尤其是广深这种窗口式的大学,好几个地方围着巨大的围栏在施工,只有他们文学院是个老红楼,带着点儿年代感,里面的设施也旧,光历史传承的故事和照片讲了一个走廊。 徐南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历史系近些年跟日、韩、美的交流比较多,故而在历史厚重里透着现代感。 李湘一边走一边跟徐南竹打听户口似的问。 家里有没有弟弟妹妹啦,父母是做什么啦,本科在哪儿读的啦…… “那你有男朋友吗?” “我……” 还没等南竹回答,她就自说自话起来: “我本来跟男朋友一起备考,结果他没考上。” 轻笑。 南竹心里一惊:您这声笑,是幸灾乐祸吗? “那你们两地?” “那怎么行呢?我们分手了。” “哦……” “以前在一起工作,一起学习,现在不在一起了,就分手了,家里也不同意,毕竟我们学历层次不同的,在一起以后都没有共同语言了。” “他也是要考历史系啊?” “是啊。” 我去,这是神马逻辑!难道历史还有两个历史? “你这么漂亮,又是中文系的……我告诉你哦,没来广深就听说广深中文系女生是全校男生的梦想……真羡慕你,得天独厚。” “是嘛?” 南竹没什么兴趣。 “好不容易换到这个平台上,你不想在这里找个学历和能力都配得上你的吗?” 配得上我的?除了赵奕星那小子,谁还配得上我? 看她有点儿心不在焉,李湘停下脚步,对着她的眼睛说: “能住在一个寝室就是缘分,按理说,我也算你姐姐,好妹妹,嫁对人特别特别特别重要。” 她的一句“好妹妹”,唤得南竹是酷暑天里见寒霜,好一顿鸡皮疙瘩落了下来。 “嗯嗯嗯。” 她觉得跟她就在两个频道上,就像跟徐□□似的,认怂是对待这样人的百变灵药。 不过,这一逛,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食堂旁边,有一湾内湖,湖中种了大片荷花,此时正是风光正好的时候,只是,有些早开的花,是有些败了。 一边是生机勃勃,一边是颓废萎靡,生命的往始在一湾荷塘里静静演绎,也是别有情致。 进到湖心小亭,亭口写着:心上。 可能因为小亭地势高一些,学生来往并不多,都从下面栈桥过去了。 “南竹,帮我拍个照片吧,我给我妈发过去。” 南竹拿着李湘的手机给她拍照,特意把“心上”这两个字给避过去了,她觉得李湘配不上“心上”这两个字。 南竹喜欢“心上”,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每次经过都会绕到这里转一转,看看那天刚刚含苞的荷花是否已展开粉紫到清澈的花瓣迎接这晨风艳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经意间,“心上”小亭又换了季节,像极了她心中祈的盼的。 夏日的傍晚,她爱拿了一本书,坐在凉风习习的亭子里。 由于地势高,这里并不是情侣们的首选。 除非喜欢到极致,也很少有人在这里附庸风雅。 她并不介意站在最高处等他。 她留到及腰的长发烫成了大卷,被她打理得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温婉顺滑,清风吹过荷塘,也吹过坐在“心上”小亭上的南竹,如同嵌入了一幅水墨画,渐渐氤氲开了,让人迷醉。 “嗨,美女,哪个学院的?能认识一下吗?” 南竹抬头,一个个子目测在1.85以上,衣着前卫,甚至后现代的白皙男生笑着望她,这笑好看,只是眼底带着调侃的味道,好像自认为这个女孩坐到这个地势高的小亭就是为了他这一句“能认识一下吗”。 男孩看到南竹清澈的眼底,着实心动了一下。 只是粉唇轻启,说的却是: “认识一下倒是可以,就怕我男朋友把你扔到这湖里喂鱼,你还想顺便认识一下他吗?” 男孩白皙的脸上立刻蒙上了一丝灰气,尴尬地把手一摊,耸了一下肩,悻悻地走了,耷拉着脑袋。 南竹的心如同被清风吹过的湖面,荡起一阵阵涟漪: 奕星,从大三到现在,已是快三年的光景,你,还会来找我吗? 陈蕊的婚礼特意等南竹放假了才举行。 一个女孩子结婚,等车等房等装修等婚宴,最重要的是等新郎新娘集齐了,但陈蕊还要等南竹这个伴娘。 南竹早了好多天到陈蕊家帮忙,一边听着陈蕊婚前焦虑: “我跟他在一起15年了,都没尝尝其他男人什么味道,好失落。” “……” 没尝过男人味儿的南竹情何以堪? “你说,结婚以后几年要孩子好?” “……” 问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你这样不道德。 “你怎么不找男朋友呢?没人追你啊?” “有啊。赵奕星嘛。” 陈蕊一个食指点着她的脑袋。 “原来人家在你面前的时候,不清楚不清楚,现在没影儿了,你又清楚了?” “嗯,可清楚了。我威胁那些追我的,搭讪我的,让赵奕星丢他们到河里喂鱼。” “你……他真有可能这么做。” “什么?你知道他在哪儿?” “他?……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思念日久的原因,但她总觉得的陈蕊的话里藏着什么,却又不好深问。 婚礼上的蓄意 穿着伴娘服的南竹有喧宾夺主的意味,陈蕊一个劲儿让她跟她保持距离。 “你离我远点儿,让我给你拍个照片。” 乖乖站好。 “笑。” 一咧嘴。 “你什么意思?我结婚你不高兴啊?” 撇嘴: “当然不高兴,一是我也想结婚,二是你一结婚势必我要长期被‘挂干’。” “别叽歪,站好。” 陈蕊拍好照片发送出去:赵奕星,我也是一年未见她。她还在等你。 赵奕星站在泰晤士河畔,看着陈蕊发给他的信息。 她清纯潋滟,他的心里有一面照着她的镜子,只要一看到她,就和他心中的那个“她”印上了。 这张照片中的她穿着中袖纱裙,粉紫的颜色,一字肩露出了她骨感的锁骨和肩膀,透着说不出来的性感。头发盘了起来,额前放下刘海,把她的桃心小脸分割得更加小巧可爱,鬓边垂下几缕碎发,温温柔柔地搭在脸颊,异常妩媚。 她抿嘴而笑,而眼神却并不快乐。 一年前陈蕊给他发的那张她笑靥灿烂的照片被他设成了手机壁纸。 每看一次,想她一次,每想一次,就加深一次。 你的好闺蜜已嫁作人妇,你并不高兴,是在难过你的友谊可能会进到另外一个阶段,还是伤心自己仍然孑然一身? “她还在等你。” 南南,我好想你。 泰晤士河潾潾波光,印在他深深的眸子里,细碎而闪亮,他攥起了拳头,似乎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定。 是时候该回去找她了。 在创业初期举行婚礼,对范尼来说是个考验。但他应该已经尽心尽力了。 他选了南城一个高档酒店,请了一个设计理念突出又价格中等的婚庆公司主持。 当陈蕊挽着她父亲的手走过花廊的时候,在花童后排着队随她走在铺满洁白玫瑰花花廊一侧的南竹看到了伴郎中的柏城、刘西升,而范尼,似乎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的新娘慢慢地走向他。 在自己的婚礼上会收获什么感觉? 南竹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等到了后台,柏城看到她,第一句就是: “你不该当伴娘,你比新娘好看。” 第二句是: “你怎么不跟魏清源一起来?他也在广深啊,你俩分手啦?” 本来听了第一句话,想当个乖乖淑女的,但听到第二句话,她把高跟鞋鞋跟对准柏城踩了下去: “说什么呢?你!” “哎呦呦,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这皮鞋还是借的呢。” 她松开,鞋跟在柏城的皮鞋面上留了个印儿,正在慢慢回弹。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科那阵,魏清源是我大哥好吧?我俩早没联系了!” “啊(降调),我,是看错了?” 柏城摸摸脑袋,拔腿就走,像在逃跑。 留下南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他看错什么了。 坐在后台的椅子上,南竹抓了一把后台桌子盘子的瓜子,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范尼单膝跪地,给陈蕊戴戒指,戴好后抓住她的手,深深地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把这个跟了他15年的小女人拥在宽厚的怀里。 陈蕊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妆怕是要花了。 轻柔的小提琴曲直入心底,又带着欢欣和喜悦,却让人想哭。 人造彩泡带着五颜六色的光泽飞来飞去,引了几个孩子追逐。 南竹冰凉的手里抓着几个瓜子粒,并未放到嘴里。 两行清泪已轻轻地滑过脸颊,掉到了半张开的手里。 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赵奕星接到广深大学研招办的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广深机场。 “您好,赵奕星同学是吧?您是今年景观园林系王教授的特招学生,听说你现在在英国,什么时候能来学校走个程序?” “我刚下飞机,下午吧。” 时间一直在陶造这个男孩,让他渐渐地把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埋在深不可知的心底,他冷冷的眸光,透着一丝暖意:我准备好见她了吗? 南竹宿舍。 被除了南竹以外,其他三个女生议论了为期一周的全校范围研究生组织的“假面舞会”就在今晚!今晚!!今晚!!! 今晚八点。 “我跟你们说啊,这次舞会发起人比较过分,入会票价是20块钱,但如果你能带一个文学院女生,就免费。” 说话的是化学系的田苗。 她的话很好地催动了李湘眼里的精光和肢体的摇晃。 “那,咱们寝室简直绝配!” “什么意思?如果带文学院女生,就免费?那文学院女生免费吗?”孙娇娇也是文学院的,专业和南竹不是一个方向。 “学校组织舞会,向来是文学院女生免费的,本科研究生一个待遇。” “这都是咱们学校的男生给炒起来的,哪个专业没几个绝色佳人,哪个专业还没几个歪瓜裂枣?怎么就文学院的女生才是全校男生的香饽饽啊?真让人不服!” 李湘翻着自己衣橱里的衣服,她的衣裙比较多,这么重大的场合,还真是要好好打扮。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下午还得去导师那儿呢。” 南竹穿了宽大的睡衣,她决定睡个午觉,然后去导师那儿了,导师跟她约好了。 “南竹,舞会可是八点!你们导师留你到八点?莫非他?” 李湘暧昧地冲南竹眨眼,她仰头看上铺,瘦得皮包骨头的脖子里面骨节突出,很不好看。 南竹咧嘴一笑。 “他要是真想把我怎么样,还好了呢!人好心善学术一流。无非是找我们几个同门的,说论文的事儿,给他找资料什么的。” “咱们寝室本来是一配一,省下那钱咱们去吃个冷饮什么的,它不香吗?” 田苗的语气里带着不满意。 南竹把自己缩在了柔软的夏被里,舒服地闭了眼睛,并未回答。 田苗翻着白眼。倒是孙娇娇说话了: “南竹怕是男朋友不允许吧?” 另外两人好像恍然大悟。 李湘:“对啊,南竹这性子就是历史上的那些忠贞烈女,我见你都一年了,男朋友男朋友的,毛线也没见到一丝丝啊。” 田苗:“南竹,我劝你,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的男人,你还要他作甚?化学反应的美妙之处,在于不断地混合不同的试剂和材料。要是都跟你似的,我们学化学的都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这是跟在李湘后面说话,一下子就上纲上线到“历史”高度。 “要是南竹实在不想去,我给我认识的几个文学院的女生打电话问问啊?” 孙娇娇人好相处,也懂得为别人考虑,尤其是南竹,一个院的,赶上去学院上课,还一起去,虽然听闻南竹有男朋友,但是要是这个男朋友像这般对待她,她肯定是不愿的,早分手了。 对着南竹,又心疼又无奈。 她的电话还没发过去,只听南竹在上铺悠悠地说:“好吧,我去吧!” 岂料一石激起老大个水花。 田苗:“你可算是想开了。” 李湘:“就是,这什么时代了?我告诉你,好妹妹,只要那个你的男朋友不来,咱们每周六都去参加舞会啊!” 其实,她一直想去舞会吊人,只是很少有人有她那个闲心。 但她这句“好妹妹”还是让裹着被子的南竹又使劲儿地裹了裹——寒凉啊。 “我先睡了,你们准备吧。” 南竹的语气中没有波澜,心里却说:赵奕星,你再不回来,我真要被载入史册了。 晚上7:30的时候,田苗、李湘、孙娇娇已经在学校音乐厅的舞厅入口等南竹了。 见到南竹素面朝天,只一身素白T恤加一个浅色绣花包身牛仔裤,加一双白色板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湘真是一把拉过来就吐槽: “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怎么穿得这么随意?你真是对自己太不上心了。” 再看李湘,一身碎花杂色牡丹旗袍,侧线开得很高啊,化了浓妆,其实她素颜的时候还算好看,只是这么一装扮,有点儿像跳广场舞的大妈。 相比较而言,田苗和孙娇娇还好,一个穿了极踝长裙,一个穿了短裙。 孙娇娇化了烟熏妆,配上她的玫粉短裙,相得益彰,要说文学院的女生好看也是有道理的,会打扮。 门口自然是出示学生证,一个文学院女生带一个外院女生,四个人各有千秋,在舞厅入口就引得部分男生交头接耳,频频相顾了。 入口处有一个租赁面具的地方:这是自愿的,如果你不想让别人认出,或者有心仪已久的人但仍然想保持神秘,就可以租赁面具。 当然,文学院女生向来抢手,租赁面具也多为文院女生,反而不租似乎显得不正常了,租赁面具的正是抓住学生的这个特点,将面具样式置办得琳琅满目,让越来越多的学生欢迎。 这次叫“假面舞会”,自然是应该人手一个的,不然异类而且奇怪。 四个人在门口挑面具。 南竹喜欢一个镶梅花的,却被李湘一把夺去: “南竹,你这个跟我的旗袍太配了,让给我好吗?” 好,正好你这个树枝子一边开梅花,另一边开牡丹,非常和谐啊。 田苗和孙娇娇相视一笑。没说话。 献曲一首 南竹兴致缺缺,把那个面具给了李湘,自己拿了一个墨蓝点缀亮星的面具戴上了,她对自己来这种场合烦透了,好像就是一念之间,现在出去又太没礼貌了,毕竟门口给通行的那个人已经牢牢记住他们四个了! “南竹,你这个面具好看,趁得你的皮肤特别白。” 孙娇娇戴了个KITTY猫的面具,就像跟她这身衣服搭配来的面具一样。 舞厅里。 餐台上放着一些冷食,好多女生凑在那儿挑。 舞池里没什么人,放着开场的曲子,舞台放着架子鼓、话筒、木吉他、电吉他、萨克斯管、一架电子琴。 据说这里面的话筒都经过变声处理的,如果有人即兴表白,熟悉的人不会一下子认出来。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相亲现场。 南竹找到一个角落,坐到一个直行卡台的高脚凳上。 她本来暖色的衣服隐在暗处,又加上面具墨蓝的亮星,给人一种神秘的美感。 宿舍的其他三个人,去哪儿了? 一进来就分开了,有的说是去取点儿餐点,有的说去拿点儿水。 这是心照不宣的,虽然从表面上看,这是集体活动,但找男女朋友,一开始都不好意思公开。 南竹从包里拿出一瓶包装精致的矿泉水、 南竹下午去导师刘老师那儿,刘老师给了他的学生一人一瓶矿泉水。 “是有人从长白山那儿给我运过来的,清冽甘甜,你们尝尝。” 刘老师高大壮实,眼睛睿智明亮,看他们的时候让你觉得既敬又畏。 南竹愣是没敢喝水,低头听导师给他们讲怎么确定论文方向。内敛而稳重的南竹给了刘老师好印象,他在点名册上徐南竹的那个格子里打了两个小小的对号。 南竹打开那瓶矿泉水,缓缓地喝了一口,甘泉入喉,嗯,虽然没感受到导师说得那样清冽甘甜,只是有点儿不一样:可能是导师给的原因? 她的问号还没解开,舞会负责人——一个瘦高的男生和一个跟他差不多高但同样瘦的女孩作为主持人宣布这次舞会开场了。 第一项是要做一个破冰游戏。 所有人原地立定,无论你现在在哪个位置,就近至少找一个人,一手摊开,另一手的一根手指立在别人摊开的手上,听主持人号令: “画。” 那根手指随便在对方手指画什么。 主持人说:“握!” 要么抽手,要么被握住。当然,一个人要同时调配一只手握,一只手画。 南竹缩在角落,神马主持人,神马游戏,好像都跟她无关,究其原因,她觉得自己今天既然以入场券的方式进来,那就好好当个入场券吧。 “同学,你好,可以跟你一组吗?” 南竹一惊抬头,一个如“甘冽”矿泉水的声音俯身跟她说话。 面前是一个个头不到180,身形中等,穿着得体西服的男孩,唇线清晰,微笑礼貌得就如同他刻板整齐的西装,手掌宽厚,向南竹俯身,让人觉得备受尊重。 最关键的是,他戴了一个和她一样的面具:墨蓝亮星的。 “嗯……啊……” 就在嗯啊之间,根本容不得她想,就已经立了起来,她正好到他的肩膀往上一点点。 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手。 这位老兄会玩儿啊,他说: “既然只有咱们两个,可以这样。” 他摊开了两只手,一个负责握,一个负责立。 就是说,抓住南竹的可能性比别人提高了一倍。 音乐响起,鼓点渐渐升高,全场的情绪都被霍愣起来了。 “画!” 他在南竹的左手心轻轻画着,他没有指甲,手指拇肚带着温热的温度一点点地从南竹的手掌传过来,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而她刚才根本没有听规则,一根手指傻傻地立在对方的左手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握!” 对方手抽回去,刚刚画着她的那只手掌一个反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 “哈哈……我抓住你了!” 他握着她的手,举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又礼貌地放下了。 “我叫杜明轩,化学博一,很高兴认识你,请问?” 南竹嘴唇喏喏了一下,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迫地回道: “我是Z中文的,徐南竹。” 一轮游戏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音乐放着慢板,有的同学已经找好舞伴,渐渐旋转着进入舞池。 杜明轩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坐到了南竹的旁边。 “你本科还是研究生?” “研一。” 他的声音有一种魔力,起初听起来就“叮咚作响”,再次响起,就让你想对他说: 你说话吧,所有说话机会都留给你,你多说一点儿。 “那你老家呢?看你身形,像是南方的女孩子。” 这么暗的光线,你从身形就能判断一个人?读博把你读成妖孽了? “嗯,启城麦冬县。” “啊?”杜明轩站起了身,“不会吧?这么小概率都能让我遇上?我也是麦冬的!” 南竹倒是没有他那么激动,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 “老乡老乡,加个微信吧。” 没有理由拒绝。 “你是哪个中……” 他大概是想问南竹在哪个中学读书,进一步拉近关系,但是这个时候,麦克风一阵“吱”音让好多人的耳朵为之一紧:太刺激了。 舞台上,一个高大身形偏瘦的男孩手里握了一把木吉他,他穿着米色风衣,在全罩面具的外面还戴了一个眼镜,除了能看出来他的身材比较出众以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尤其在南竹的这个角落里。 “大家好,我要为Z届徐南竹献曲一首。” 说着坐在了舞台上的高脚凳上,一条腿支吉他,一条腿正好自然地落在地上,墨兰的裤脚被伸出的腿拉了上去,露出了他船袜边儿和一段骨感的脚脖。 南竹呆了,继而…… 李湘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她的身边,而且非常眼尖地看到她身边已经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帅哥:“南竹,你不是说第一次来吗?怎么有人给你献歌?想追你啊?” 她握了南竹的手,边拿眼睛看杜明轩。 那个男孩用的是变声话筒,从声音无从辨别,从全罩的面具无从辨别,只是身形…… 南竹有一刻被弄蒙了:他是……赵奕星?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男孩儿修长的手指轻起,和弦响起,《卡萨布兰卡》的经典音符伴着吉他弦与木质空腔的共鸣,鼓手和键盘手听到这经典的旋律,慢慢跟上,这是给一个女孩的专场伴奏啊。 “哇,这也太浪漫了吧……” “徐什么?” “看样子早盯上了……” 人群当中议论纷纷。 南竹愣了一会儿,不顾一切地向舞台冲,但还未到舞池,她就立在那儿了。 她想起来在“心上”亭跟她搭讪的那个男生。 正是了,身形是那个男生,而且他还戴了一副眼镜。 她在灯影的明暗中,想通过面具看那男孩的样子,但他始终低头看着某处,好像他虽然是弹给徐南竹,又好像徐南竹并不在这里,而在,心里的某处…… 南竹不死心,虽然像那个男生,但也太像赵奕星了,万一,是他呢? 她跑去了后台。 后台有几个学生在整理一些乐器的线。 “同学,请问,刚刚弹吉他的男生,你们谁认识啊?” 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其中一个男生说。 “我们没人认识,那人弹完也不会来后台啊,肯定从前门走了,或者还在舞池里。” “就是,这么固定弹给某个人,那就是表白了,我觉得在舞池的可能性大。” 对,是了! 等她跑到前面,舞池里正在玩撕名牌,场面混乱,哪还有那男生的人影啊。 越是找不到,好像就越笃定似的,她又往前门跑,快冲出大厅的时候,租赁面具的人大喊:“哎,同学,你的面具不还回来了啊?” 她人本来已经到门口了,一想: 对,他也会还面具啊! 折回:“刚才有男生还给你一个全罩的面具吗?” “没有,我这儿就没有全罩的,我好像也没看见有人出去啊。” 南竹根本没等人家说完话,已经跑出了门。 晚上九点多了,舞厅这儿就有一个路灯,再远一点儿的光线不是很清楚,但影影卓卓的,就像那些走动着的男生都是他了,米色风衣——对,他穿着米色风衣,身高腿长,很好认。 沿着音乐厅的路跑,又沿着湖边跑,都没有。 跑到心上亭,站在高处看:来来往往走动的男生女生,唯独,没有他了。 今天的舞会结束了,大家都往宿舍走。 南竹太累了,她坐在心上亭的扶栏椅上,抖着搜《卡萨布兰卡》的歌词: “时光虽流逝,对你的爱恋却与日俱增……” 无论你是不是赵奕星,可这却是我的心声。 她捂着脸哭了,那个还来不及还回去的面具被放在一边,湖边的风轻轻吹过,面具像一只漂泊不定的小船一样,晃一晃,不动了。 赵奕星,你真的要放弃我了吗? 那我,要不要放弃你? 我不甘心,我怕自己后悔一辈子。 狗腿兄弟 赵奕星从假面舞会会场出来,径直往寝室走去,但又觉得一个下午也没吃饭,应该去附近的小吃店填填肚子。 南竹来广深的第一天,他曾经假装迎新的学生,帮她把行李拎上了楼。 他找父亲公司的技术人员,很轻易地得到了南竹在广深的相关信息。 她的宿舍是哪栋哪个房间,她选了什么课,借了什么书…… 她油光满面地立在寝室门口,像极了本科入学第一天的样子,只是,她不再有父亲陪伴了,她自立了。 他没敢打扰她的生活,因为他还要回英国。 这次呢?找个机会见面吧。 下午从研招办办完手续,他绕着学校走了走,看到音乐厅那边人很多,最关键的是,他看到了徐南竹: 高马尾,把她白皙的颈脖拉长了,黑发卷曲,灵动可爱,素白T恤、浅色绣花包身牛仔裤将她腿上的线条很好地衬托起来,白色板鞋,青春靓丽——虽然隔得远,但他的心莫名地快跳起来。 她要去参加舞会? 是她已经有了心仪的人?还是她要去找男朋友? 万一有男生接近他怎么办? 他果断地决定先混进去再说。 可是,他没在租赁面具的那儿,租到合适的面具:他根本没准备见她,但他必须知道她的动向。 他逢人便问,在哪儿能买到面具,他又在卖面具的那儿,买了个平光眼镜。 等他进到会场,正好看到一个个头没他高,体型没他瘦的男孩握着南竹的手在她眼前晃! 虽然他很快松了手,这……已经不能让人原谅了。 可是他能做什么?现在冲到她面前,以怎样的身份?或者怎样开口…… 他纠结之中,看到了立在舞台上的木吉他。 于是,他给他的姑娘献上一曲《卡萨布兰卡》。 “时光虽流逝,对你的爱恋却与日俱增……” 你能懂我吗? 寝室十点关门,长时间不住寝室的赵奕星可不知道。 过惯了夜生活的他,以为这个夜晚刚刚开始。 可是路人学生越来越少,他根本没有觉察,只是眼中闪现着那个戴着墨兰亮星面具的姑娘:她没有笑,她站在舞池那儿没有动,她没有认出我来……她,忘了我吧? 突然几声闷响从他经过的胡同口传来。 “不想要命了,老大的女人也敢碰。” “特么的,什么狗东西这么不经打?两拳就站不起来了?” 他退回到胡同口,三个彪形大汉正在围攻一个……蜷在地上的人。 他悄悄拨通了110,然后想走,却不想…… 其中一个人似乎看到了他。 “哟喂,这儿还有个同伙?” 说着晃着膀子就出来了,满脸横肉,刀疤爬满了脸。 “也特么的是个学生,细皮嫩肉的不经打,就你们这身板,哪儿来的自信在外面混呢?” 大汉已走到他面前,根本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和力道,在他腹部来了一拳。 他眼冒金星,一疼,支撑不住,单膝跪到了地上。 “哈哈,你们看看,这个更不经打。” 大汉说着指着他,还回头跟两个同伴嚷起来嘲笑赵奕星。 他在健身房练过跆拳道,不是专业的那种,却也想不得那么多了。他缓了缓,迅速起身,冲着大汉的下身弱点来了一记前踢,这一式比刚才大汉给他的那一拳还要狠,那大汉抱着下面双膝跪了下去,嘴里骂着:“卧草……我要死了……你们给我报仇。” 剩下那两人看这面来个硬茬子,不敢落单,小心翼翼往外走,还没走到头,远远的警车响了。 “草,刚哥,爸爸们来了,我们先撤了。” 说着,撒丫子就跑。 刚哥还没从刚才的劲儿当中缓过来,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 “一帮完犊子玩意儿,爸爸赶紧来救我吧,不过,我不能让你好过!” 他眼中含着恨意,拿匕首对准了离他不远,正在捂腹疼痛的赵奕星…… 阿刚的匕首对着赵奕星就挥了过来,他却早有准备,一个就地翻滚,躲过了第一刀,蓄势一个侧踢踹到了阿刚脸上,收腿的时候却不想被他抓住了脚腕,一刀划下,他只觉得疼得两眼一黑,好不容易挣扎着收回腿,想要逃命…… “警察!全都不许动!” 他实在太疼太累了,昏了过去。 他走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沙漠,毒裂的太阳想要把他毛孔里仅剩的水分榨干,他眼前似乎出现了海市蜃楼,扎着马尾辫,穿着包身长裤的徐南竹蹦跳着向他走来。 “南南,给我水喝。” 他伸出手…… 他醒了,浑身酸痛,小腿的刺痛让他不自觉地咧了一下嘴。 一个气质温柔、满脸素净、眼中含着期望的中年妇女——王宇的妈妈徐梅一手拿着一个玻璃杯,一手拿个勺子。 “你渴了吧?喝口水。” 他没有办法拒绝,这轻柔的声音,像极了妈妈。 “你好,我叫王宇。” 带着阳光味道的男声从侧面响起,他侧头看向“王宇”——他的脖子包上了石膏,左眼青肿得厉害,从眼球可见,他是个美少男。 “我这是……” 明明在沙漠,明明南南就在身边,这是什么操作?我怎么在病房里,我的腿…… 哦,是了,昨晚好像打架了,还被人刺伤了。 那么,这个王宇就是那个蜷在地上的人? 还未及细想,徐梅有些鱼尾纹的眼角滚出泪来: “多亏了你,我家小宇才保住命,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 虽然不是出于我的本心,但是…… “我叫赵奕星,是广深大学研一的学生。” 他故意避开了谈论家世。 “什么?你也是广深大学研一的?我也是啊,你哪个专业的?” “风景园林。” “不会吧,咱们是一个学院的,我是室内设计的!这……这也太巧了。” 王宇妈妈摸干了泪:“这就更好了,小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奕星以后就是你的亲哥哥!你家在外地吧?” “啊嗯……” 他想哼哈过去。 “那就更好了,以后阿姨家就是你在广深的家了,周末跟着小宇回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我妈做菜可好吃了,红烧肉、糖醋鱼、香炸排骨……对了,妈,我俩身负重伤,你是不是得给我俩补补!” 没想到王宇妈妈冲他翻了白眼: “你受伤是活该!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招惹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回家给奕星烧个排骨汤,他吃肉,你就喝汤得了。” “妈,不要这么虐待亲儿子了行不行?” 王宇苦着脸。 王宇妈妈拿起包,递给他一个笑: “奕星醒了就好了,一会儿你爸来了,好好认错,别找任何理由,要不把你的石膏给你砸碎了卸下来,我看你还怎么好!” 王宇得令,红了脸:“妈说什么都对,喝汤也对,认错也对。” 他妈妈不答,微微点头跟奕星告别,轻轻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的腿一抽一抽地疼着,除了不能自如活动,伴随而来的却是与南竹不能相认的焦躁。 她一如过去,安静甜美得一如荷花池里的那朵睡莲,可是,却有太多人觊觎她的美丽,我必须去,为我自己再争取一次! 说着他动了动腿,不想却传来一阵剧痛。 这个时候护士推门而入。 “3床、4床,量体温。” 为了到这个病房来,她可是花了成本的,两个帅哥,牺牲掉的是中午请换班护士吃饭。 “3床你醒啦?怎么了?疼得厉害啊?” 她掀起赵奕星的被子,用手轻轻地拉了一下绷带的头。 这已经让奕星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个,没个半年好不了,刀口较深,所幸没挑断筋,不然就只能跛脚了……” 声音温柔,好像能融化谁。 王宇:“你这声音也太好听了,是药吧?” 她灿然一笑:请吃饭也乐意。 奕星听到了半年,本来已经在心里升腾起来的希望之火一点点儿地暗了下去。 “有什么方法能快点好吗?” 低沉有着沙哑尾音的声音让护士和王宇都微微一震:稳当,就像有磁极,让你忍不住被吸了过去。 “这个……估计到哪儿也只能这么治,全靠你自身恢复,不像断筋断骨,他那个……” 指了下王宇,“也得半年,但骨头恢复得好了,就会加快速度。” “你们不都学生吗?没什么着急事儿吧?慢慢养着吧。” 说完,拿起他们的体温计。 “3床你还在发烧,一定多喝水,我一会儿给你送退烧药。” 什么都无所谓了,还要再等半年……身体的疼痛加上心里的钝痛,让他更是有一丝丝绝望笼罩着。 护士出去后,他们都有一刻的沉默。 “赵奕星……大哥,我以后就叫你大哥吧。” 王宇先挑起话头。 奕星毫无表情和情绪:“好。” “都怪我,连累你半年可能都会行动不便。”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呢?怨怪别人,于事无补。 “没事。” “你那天去哪儿……” 王宇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推门进来了。 “你还问别人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你不在学校好好待着,什么不清不楚的人叫你出去你都出去?” 劈头盖脸一顿说,看到赵奕星醒了,不忘补了一句:“害人害己。” “爸,我错了,我保证读研期间不再找女朋友了,除了赵奕星……大哥”他手指赵奕星,“我也不再交其他朋友了。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梨花带雨的,他这戏演得,就差个绣花手绢了。 没想到好使! 王林帆脸一拉:“你倒是会认错,记住你今天跟我说的。” 转头:“赵奕星?我怎么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你和赵宣然什么关系?” 奕星心里一顿,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哎,爸,你怎么比我妈还八卦?刚才我妈问的时候,人家都说是外地的了,怎么能跟奕磊老总扯上关系啊。” “你快过来,帮我翻个身。” 王宇一打岔,他爸爸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为了避免多生枝节,奕星说:“叔叔,我的腿疼得厉害,我先睡一会儿了。” “好,快睡吧,都怪我来打扰你了。” 说着给他掖了掖被子,转身去帮王宇翻身去了。 奕星沉在暄软的被褥中,沉在绵长的疼痛中,沉在对南竹的深深思念中,沉沉地,睡去了。 杜明轩想劈腿 住院一个月,徐梅变着花样给他俩做滋补的吃食,王林帆全力保障,把王宇惹的篓子一个个填好,前前后后地把两人忙得够呛。 可是忙乎也不是白忙乎,王宇和赵奕星恢复得不错。 两个人遛弯的时候,王宇就扶着赵奕星,但赵奕星怕他颈椎受力过大,只在手掌上让他用力。 远远看着,像是老两口。 这可成了外科护士站的一大谈资。甚至有很多人都打听那个跟他俩关系最好的护士: “你跟他俩最能聊得来。他俩有女朋友没?” “什么叫我能聊得来?我是付出了多少金钱请人吃饭才换来的机会。我告诉你们……”神秘压低声音,“谁也别想了,他俩就是因为女朋友大打出手,才闹到这儿的。” “可看他俩这么好的样子,还能大打出手?” “那就说不准了,没准儿是三角恋,两人打完就好上了,那第三个人就不要了呗。” “嗯……你分析得很对啊。” “那是,我是谁?” 那护士说着眨了下杏眼,却怎么也高兴不来:对什么对,世上的好男人怎么都这么想不开! 这一个月,谢菲尔德大学的导师助手几次联系他,想让他尽快回去完成论文和设计图纸。 “David , 你要是想申请两年学制毕业的话,真的要抓紧了,否则,我怕耽误你的计划,毕竟,你也知道,Asher一向尽善尽美。” 他说了无数个Got it ,但却既阻止不了当时的意外,也改变不了现在的事实。 出院前一天,他和王宇都躺在病床上挂水。 “大哥,明天就出院了,真期待,我出去非要去体育馆打它一下午篮球不可,憋死小爷我了。” 奕星轻笑:“你还是悠着点儿吧,这次再颈椎脱翘,我可救不了你了。” 这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知道王宇如同他的父母一样,敦厚老实,真诚可靠。或许……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明天他就要回英国了,南竹怎么办? “大哥,你说啊,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还说什么‘拜托’!你是不拿我当亲哥们儿,咱家那个善恶分明的妈要是知道了,一准儿让你喝排骨汤,这回我吃肉,哈哈,也不错。” 只是调侃,却让奕星感动莫名: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南竹那个丫头的影响,管闲事,然后收获真情的回馈…… “我在广深……有个女朋友……” 这劲爆新闻把王宇的嘴巴炸出了一个“o”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好意思,大哥,我失态了,你接着说,要我做什么?” “我们在本科相识、相恋……”他的眼神飘忽,好像走了好远,终于找到了和南竹相遇的第一天,“只是,临毕业的时候,有了一些误会……来不及解开就各奔东西了。” “可是我……放不下她。我来广深读研,就是想要陪读。谢菲尔德那边我已经申请了提前毕业,可是大约有半年的时间,我……我没办法陪她。” 王宇没想到赵奕星不单重情重义,对朋友两肋插刀,更是专情专一,一个女孩儿从本科追到了研究生,对他肃然起敬。 “大哥,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院?这半年,我替你守着她。” “可是,我怕在误会解开之前,冒然去认她……这太难了,如果她断然拒绝……” 像当初一样,“那,我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我那么……爱她。” “让哥这么珍惜的女孩儿,我一定以命相保,你就说怎么做吧!” 王宇特别痛快地答应,赵奕星脸上浮起一抹感激的微笑: 南南,目前来说,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守着你了。 自从假面舞会以后,302四个女生有三个都收获了一枚男朋友。 李湘:“南竹,你不会怪我抢了你的杜明轩吧?” 田苗:“南竹都被吉他男表白了,你那个杜明轩算什么?单从外表来看,就秒渣。” 还是田苗有见底。 李湘白她一眼:“杜明轩可是你师兄,你们还在一个实验室,要是他知道……” “哎呀,姐姐,妹妹这不是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嘛。我们杜大帅哥在实验室做实验那叫一个销魂,姐姐你要不要去看?我带你去!” “真哒?我早就让他带我去,他怎么都不肯。” “当然啦,实验仪器实验材料都不太安全的啦,他也是为你好,心里眼里想的都是你。”李湘这一听,开心得笑得花枝乱颤:“他哪有啊?跟我在一起客客气气的。” 田苗:“走,先去吃饭,南竹一起去啊?” 南竹礼貌一笑: “不了,你们先去吧,我还不饿,再等等。” 她托腮看着那天舞会的时候戴着的墨兰亮星面具……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是杜明轩。 “小美女,吃饭了吗?” “还没呢。” “那,我请你吃饭?” 南竹在心里“嗯(升调)”了一声,你明明该跟李湘一起吃饭的吧。 他难道并不喜欢李湘?但这么无聊的事,她也不想管。 “不了,我约了朋友。” “南竹,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怎么我都约了你一个月,你次次都有借口啊?” “这也怨不得我,你知道的,那天他给我表白……” 杜明轩当然知道那个吉他男孩,但是他丝毫也不差啊。 “你们在一起了吗?” “那,还倒是没有。” 人影都没追到,哎,真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赵奕星!怎么公开表白后没有后续了呢?这不像奕星的性格,若不是他,为何表白后又不见了呢? 奇怪。 “既然是这样,我觉得你也是动摇的,我……我觉得你还是不了解我,为什么不尝试着了解我呢……或许,我们更合适。” 南竹没有再回复:人这一生,有一个,不就够了吗?若论合适,我跟赵奕星是最合适的。 就在她放下手机,想去吃饭的时候,导师的电话进来了。 “刘老师?” 她有点意外。 “南竹啊?你下午到学院办公室找我,我给你找了个实习单位。” “王老师,您好!” 南竹鞠躬哈腰地进得了刘老师的办公室,很朴素的装修,四壁皆是装满了书的上下贯通书柜,地上一堆,散放、成捆放着各种杂志、报纸、书。 高大壮实的刘教授起身把她让到沙发椅上坐。 “南竹,来啦?哎呀,老师这是请你帮忙啊。” 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轻轻放到南竹面前。 “我有个老朋友在《深都时报》,社长,说让我推荐几个研究生去做实习生。额……” 像是有些为难似的,他顿了一下。 “实习嘛,没有工资,工作也比较杂。我看我手底下这几个研究生,比较来比较去,左手翻到右手,右手又翻到左手,也就你合适了。” 南竹被老师的话给逗乐了。 看到她放松地笑了,刘老师心中一顿:像这样笑容如此清纯的女孩儿也是不多见了。 “我没什么问题,毕竟这学期课不是很多……那个,我上课的时候能回来上课吗?” “当然,学业为主嘛,但这个实习你不要小看它。深都是近三十年的老报社了,你在里面认真学习,我看你的论文方向也可以往这个方向倾斜,纸媒现在被不同的媒体介质冲击,未来何去何从,在现当代文学界也是争论不休的课题之一,你能不能在深入实践的同时给出自己的思考和答案?这个论文写好了,很出彩,我会给你推荐到大的平台发表。” 南竹恨不得给导师作个揖,没有工资算啥,活儿杂算啥?论文解决了,毕业就没问题啦,还发到大平台发表,哎呀呀,不要太好啊。 “谢谢老师,我求之不得呢,什么时候能去呢?” “你回去准备准备,这种报纸早晚两班导,我再跟那边确定一下时间,看看晚班你能不能早点儿回来。确定了以后,我让我的助手——我新找了个助手,让他给你联系。” “好,那就麻烦老师了。” 南竹一手拿着一叠《深都时报》,一手拿着导师给她的上次喝过的矿泉水出了办公室,这,这就完啦? 天啦,就这样被安排上班了? 她狠不得在学院办公室的走廊里跳个舞庆祝一下。 就在导师找过她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一个陌生号码打给她。 “猜猜我是谁?” 对方是个男声,好像故意在变换声调不让她猜出来,扭捏造作。 南竹皱起眉头,本来对陌生号码拒绝,但以为是导师的助手,一听到这个声音,果断挂断了。 “什么变态!” 翻白眼,把手机扔在一边。 那个号码又拨了三次,最后看她不接,发了一条短信。 “徐南竹,我是明强。” 南竹拿着手机,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一样,震惊、不相信,伴随着的是耳边的一阵轰鸣。 李湘说:“你怎么了?看到不好的东西了吗?” 一歪头,看到一个没标名字的号码,给南竹发了一条短信。 “你根本不用管,现在拿手机诈骗的,太多。拉黑就好了。” 明强?明老师?他怎么有我的电话?他为什么找我? 神秘助理 南竹觉得心跳得好快,沉寂在心里很久很久的某种情愫被唤醒了一样,几乎想要冲破喉咙,她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打开宿舍门,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边,才拨通那个号码。 小心翼翼。 “你是,明老师?” “哈哈,徐南竹,刚才吓到你了吧?我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黑线:这还要经验?还想要第二次啊。 “明……明老师,怎么会是你?” 南竹心底的开心荡漾了出来。 “不是我能是谁?现在咱们是同门,我是你师兄!” 电流把明强坚毅的轮廓勾勒了出来,南竹想起大一那无数个有着明亮阳光的现代中文课,明老师侃侃而谈,明老师跟她谈鲁迅…… “啊?我的天啊,我简直……简直遭雷劈了一下,您,您又回来上学了?” “是啊,教你们一群大学生实在吃力啊,我是刘老师的今年这一届唯一的一个博士生,现在在做他的助手。” “这么好?你是刘老师的助手啊?” “是啊,打打下手什么的,都是杂事。哦,对了,刘老师给你联系了《深都时报》,都跟你说了吧?那边都交割好了,明天你就可以去了。现在晚上不是十点宿舍关门嘛,跟那边说你如果是晚班就八点出来,6路公交车非常顺路,九点左右怎么样也回来了。” “啊,这也太周到了。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客气啥?我应该做的,以后见面机会会很多,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军人的大气和爽朗。 “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吃饭?你什么时间方便,我们约一下。” “哈哈,你呀?明天就要被报社上下班时间给上上夹板了,还问我什么时间方便,看你时间方便吧,就这样,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遇到什么问题,及时跟我联系,记好我的电话喽。” 干净利落,容不得你再多说一个字。 报社第一天。 虽然相比较摩天大厦,报社大楼实在是太“小弟”了。 但一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徐南竹,还是在报社楼下深呼吸了无数次,一会儿跟接待的人怎么说?遇到人应该行礼……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 “同学,你是来实习的广深大学中文系的吧?” 一个中年——或许是中年……的男人叫了她,音调沉着、彬彬有礼,黑色西装、身板挺直,但没挺多长时间,肩背就有点儿塌了。 “我是社科版责编周天,以后你跟着我。来吧。” 说着转身就走,南竹愣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一波什么操作,说好的行礼呢?说好的问好呢? 怎么可以这么简单直接。 周天转身:“别愣着啦,一堆活儿呢。” 微微有些不满:现在的研究生都这么木讷吗?学傻了吧? “周老师,您好,我是徐南竹,以后多多指教啊。” 偏头,背开始塌了。 “没人指教你,分到手的活儿干脆利索地完成就行了。” 为什么这么残酷?我实打实个小白,您不指教,我,我怎么办? 南竹没说话,皱了好看的柳眉,噘了小嘴,不说话了。 周天余光瞄到了一些不满的小情绪,心里一叹:这个可别像上个一样,也是个祖宗! 上得办公室,南竹只觉得脑袋被眼前的混乱轰得一个眩晕: 很明显,周天自己一个人办公室,与他相伴的就是各种杂乱不堪的报纸、杂志、辩不清内容的纸张,好像为了填补一人工作的寂寞,这个空间显得满满当当,乱七八糟。 南竹仿佛回到了下雨天的泥地里,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一片泥泞。 周天大长腿扫过,纸片翻飞,真有一种好莱坞大片男主出场的即视感,速度再慢些就好了。 “你……” 周天四围看了看,把一个摊满纸的椅子上的纸都扫到地上。 “你坐这儿吧。” 南竹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那些面目不清的纸张,一寸寸地往座位上挪。 周天给她指完座位,就一屁股坐到电脑前,一会儿敲一敲键盘,一会儿用鼠标哗啦哗啦地翻页。 南竹抱着自己的小包,坐在那儿,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周……周老师,我,我干什么呀?” 总不能这么干坐着吧? “哦,你就把办公室收拾收拾吧。” 周天既没回头,也没停手里的活儿,语气略显安详地说。 晚上八点,她“恋恋不舍”地离开报社大楼。 伸开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哎……真是一地废纸片啊,把那堆垃圾收拾好了,周天联系了收旧报纸的,那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能接这么大一单的业务。 临走。 “你们忙,你们忙,下次再有废旧报纸杂志务必联系我,我的电话您留着吧?” 南竹一指周天:“我们领导有你电话,放心吧。” 周天正好看了一眼好几个小时都没歇息,把看起来乌泱泱,分不清桌子椅子、新报旧纸的办公室打扫得窗明几净,并且在跟收垃圾的人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谦逊和体谅,一下子打动了他。 谁其实都不必自诩天之骄子,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是最基本的与人交往的底线。无奈,懂得的人太少,他经手的实习生更是仗着自己有钱、有人、有学历,一个个鼻孔朝天,恨不得早日归西的样子——这个女孩很不同。 “南竹,进来歇歇吧。” 整个一下午,他终于展颜。 南竹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无论怎样,办公室现在一片清明,好看多了、好受多了。 而那个用后背观察了她一下午的周老师,也终于用正脸看她了。 她微微一笑,额前的碎发有点儿被汗水沾湿了,有的贴在光洁的脸上,有的垂在两鬓,眼睛里带着劳动后的简单释然和享受。 周天吞咽了一下口水,忍了忍,想起自己昨晚被老婆拒收的尴尬——曾经老婆也是这样清纯过的啊。 “周老师……你还满意不?” 南竹感觉自己干完活儿后,说话都有底气了。 “整理得太有条理了,打扫得也太干净了。” 周天打开一瓶办公室存的矿泉水: “来,喝口水歇歇,明天你自己带水吧,拿着我的水卡去水房打热水。咱们这工作,长期坐着,时间长了,对身体也不好,泡个枸杞大枣什么的,养生在于细节。” 他一下午也没像现在这样说了这么多话,还给她递了一瓶水。 “嗯,好的,谢谢周老师。明天我还是这个时间?” “对,我听总编办那边说你晚上得早走,那今天就到这儿吧。早班6点到下午2点,下午2点到晚上8点——我们是到晚上十点。回去小心,明天我给你分配具体的工作任务。” “呐,你看,每天下午四点左右通讯员当天的通讯就差不多一点点儿地挤进发稿通道了,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我不跟你多说了。明天见吧。” “明天见,周老师!” 南竹好开心,现在还不到7点而已,但体力劳动的确让她觉得累了。 出门找6路车,一路希冀地赶往学校了。 王宇“跟踪”徐南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作息似乎非常规律,上课就去上课,下课就回宿舍,有的时候去“心上”小亭,有的时候去第一食堂二楼靠窗的地方吃饭。 随大流的时候,还好掩饰,就是她一去“心上”亭,他就不得不坐在能看到心上亭的水吧等着她。 他虽然不及赵奕星高,但也算白净帅气,到哪儿也都是女孩子们回头顾看的目标。 只是别大哥的这个小女友注意到我是最重要的。 南竹在回学校的6路车上,似乎看到了同校的一个同学。 最近这位同学的出镜率好像有点儿高。 他……是那个吉他男? 身形很像,身高也逼近赵奕星,怪不得会被我错认。 她警惕地回回头,正对上那男生专注的眼神。 “完了,我是被跟踪了。” 她心里打着小鼓。但是…… 又是不服:这么玩儿阴的,实在不是勇士所为。 就这样还想靠近我徐南竹?赵奕星真是把你甩了十八条街以外:他搭讪也好,死皮赖脸地追也好,总之坦坦荡荡,哪像你?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地“呲”了一声。 这声“呲”包含着顿悟某事的明亮,王宇心里一顿:完了,她一定是发现我了。 他没再多想,公交车一停,他就下车了。 虽然他常年在广深,可是这个叫什么联通胡同的地方,还是让他一脸懵地转了360度的圈。并且在今天的汇报中,他加上了一句。 “她好像发现我了。” 赵奕星拧眉看到王宇发来的信息。 塞纳河岸清风吹过,却让他不安的心一顿燥热。 虽然王宇这段时间给他带来了心里的安定,但是……对王宇来说,这样的耗费也是太大了。 就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也没有义务这样为了他的姑娘奔劳。 他犹豫地翻开电话簿。 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拨了“忠伯”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还没等他说话,就传来忠伯焦急的声音。 “奕星啊,你可算是肯给家里人打电话了,你爸爸心梗住院,你都不打算来看他最后一面吗?” 他脑袋一片空白,愣在哪儿,盯着摇曳的波光傻了那么一刻。 什么?爸爸那么好的身体,怎么会突发心梗?最后一面? 不可能! 明老师时代pass了 奕星拧眉看着波诡云翳的积雨云,不知道哪一处能安放此时心中的忐忑。 爸爸一向健朗乐观,平时也非常注重保养,怎么会说生病就生病?不可能,这一定是忠伯为了骗我回家编造的说辞。 “忠伯,怎么可能?爸爸一向身体那么好!” “哎呀,你这个孩子,到现在了还说这个!身体再好的人难道不生病吗?你一天两手一摊,家里的事不管,公司的事不管,你知道你爸爸身上的压力和担子多大吗?” 忠伯的一番话,让他心酸起来。 是了,他快2Y岁了,只知道卡里有用不完的钱,却不知道这些钱都是爸爸争分夺秒挣来的。 他因为南竹的事,决意不想回广深奕磊,也决意不想再回赵宅,在来英国之前,更是抱了脱离家庭的决心,换掉了联系方式。 “快买机票回来,或许你爸爸心情一好,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奕星啊,别再任性了,我从小看你长大,知道你的心思,你但凡遇到了什么事,都不该跟死这个事较劲儿。” 是啊,忠伯忠诚地守着赵家,就连父亲尊敬起来都要叫他一声“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真的不能任性了…… “好,我这就买机票。” 他的腿还没完全好,走路还有一些瘸,他把手机翻过来,看到王宇那句:“她好像发现我了。” 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 回王宇:“我这就买机票回国,我家里有点儿事,你这边可以暂时先隐藏一段时间。” 南竹事实上对请明强吃饭这件事既期待又忐忑。 她期待再见那刚毅棱角分明的脸,再见他眼中不散的笑意。 但是他却也曾经是我和赵奕星感情上的一道坎,如果见了他,会不会对我们的感情有碍? 电话响起:这是说曹操曹操到的意思吗? “明老师?” “南竹?哎呀,不要叫明老师啦,叫师兄,或者直接叫我明强就好了呀。” 你能听得到他语气中的坦诚和冲口而出的快乐。 师兄,太泛泛,明强?啊,这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可是……感觉好没有敬意。 “那个……”她不知道该怎么出口,“您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你去报社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有难处尽管给我打电话。” 南竹心里一沉:您老人家还真是照顾周到啊。 明强似乎觉察出了她沉默中的意思,说: “主要是咱们导师之前也是推荐了几个人过去,反响不好,这是砸门面的事儿,导师让我问你一嘴。” 啊,原来如此。 “嗯……怎么说呢,毕竟是第一天,也还好吧,接待我的是社科版的责编,他……人挺好的。” 总不能说人家一下午后背看人吧。 “那就好!那……” 他很少这么犹豫地说话,“那,咱俩见个面?现在还不到吃饭时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好啊”看似轻松的回应,却将之前的期待和忐忑的心绪加深了不止一层两层。 明强带南竹去了一间法式咖啡馆。 只是见面的时候,他们彼此都吃了一惊。 南竹只见过穿着军装的明强,身板正直,走路生风,高大挺拔,一双剑眉似乎能穿透一切邪恶和黑暗一样。 而面前的明强,换了一身休闲装,胸肌透过衣服的质感像是在宣布力量,在基地一向平寸的头型,现在被留长了,造了型,眼神明亮含笑,像要把你融入他的光中。 南竹着实被他电了一下,微微笑着迎了上去。 在明强的记忆里,徐南竹就像清晨带着露珠的一朵小花,而且她会画好看的肖像——不知是她画的好看,还是我本来长得就……他想着脸红了。 她今天本来想打扮一下,可是化了妆,穿了裙子以后,有点儿质疑镜子里的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太过招摇了:你见的是明强,而不是赵奕星! 她又紧急卸妆,换衣服。 上身一件常规黑色T恤,透了点儿小心机地在锁骨处有个镂空雕花。下身还是那件绣花包身牛仔裤,白色板鞋,让她看起来干净利落。 而在明强眼里:她长成大姑娘了,身材非常好,皮肤非常好,还有……从衣服里透出的精致锁骨,青涩中透着性感。他不可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然后很快平静了心绪,笑了笑,温柔一叫: “南竹。” 咖啡厅里的皮包椅子很好地拿住了南竹的身体,她看着面前的卡布奇诺,放在唇边轻轻地啄了一口。 说实在的,昨天一下午的劳动,直让她腰酸背疼的,一口咖啡下去,她觉得好解乏,甚至享受地闭了一下眼睛。 对面那个养眼的帅哥面前一杯蓝山咖啡。 他用勺子轻轻搅着面前的咖啡。 这气氛有些怪异,他们还没有在除了教室以外的地方,像这样,喝着咖啡,享受“二人”时光。 “怎么?累了吗?” 不对,明强一向声音爽朗,每一句话都带着胸腔的共鸣,可是现在,他就像怕吵醒睡梦中的佳人一样,轻轻唤着。 南竹迷恋,但却必须清醒。 她假装不在意一样,一笑,大大咧咧地把双臂一伸——又后悔,在男士面前这样扩胸运动,太不矜持了吧。 掩饰:“嘿嘿,你不知道,昨天下午我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 明强皱眉,去报社,不管怎样也该是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水,怎么会让这么瘦弱的女孩子干体力活儿? “怎么回事?咱们可不是去干体力活的。” 啧啧,咱们?您可真不见外。 “就是,整理一下往期的资料,熟悉一下报社的编排风格嘛。呵呵。” 南竹时刻提醒自己,跟他保持距离! 她又窝回皮沙发里。 “明老师,你之前在上课的时候跟我们说的那个老师,就是现在的这个导师?” “是啊!你怎么想到选他的?” 如果在以前,我可能会说是为了你,可是现在: “都读到硕士了,当然得选个可靠的大腿来抱。” 无邪的话,让明强爽朗一笑:他好像又脉动回来了。 “哈哈,那倒是真的!来广深生活什么的习惯吗?” “还是不习惯这里的高热……高热还好,湿气太重啦。” “但是,养颜,看把你的小脸养得,嫩得能出水了吧。” 明强眯眼一笑。 你这不对,怎么刚说了两句正常话,又开始爽歪歪了呢。 “哪有啊?我都2X了,开始老了。” 是啊,一直上学上学上学,快上成老姑娘了。 “2X才老?那我这3Z的是不是该入土了?” 明强的眼神不对,他接着说: “有没有男朋友了?” 原来你问我:你也喜欢看鲁迅?现在你问我有没有男朋友……那么…… “嗯,有目标了。” 明强剑眉一挑: “真哒?你的眼光一定不错。” 那是自然,我是谁? “明老师你呢?” 问题抛给他,他好像迟疑了一下。 “我呀,也有目标了,正在追。”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真哒?你的眼光也一定不错。” “哈哈,正是正是。” 明强这此正的是又脉动回来了。 男人嘛,有那么一刻想入非非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只要是自己心里有谱,就好了。 南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紫金合金手镯腕表。 “明老师,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明强扭头看了一眼店里的挂钟。 “哦,是了。中午我就不跟你吃饭了,我好不容易约了人吃饭。” 他本来想说:“约了心上人吃饭”的。 可是看了一眼面前清纯可人的女孩子,终究是没说出口。 在咖啡馆门口道别,南竹打算沿街走回学校,咖啡馆的大挂钟在敲击着整点时间,“当……”“当……”“当”……就好像也在宣布属于南竹感情历程的一段,随着这时间,慢慢远去了一样。 王宇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这辆靛蓝雪佛兰科迈罗是赵奕星送给他的代步工具。 而且,赵奕星还给他开出了价格不菲的薪酬,说是要筹备他们自己的设计公司了,而他,就是大股东之一。 “所以,你真的是奕磊的那个赵奕星?” 奕星一脸疲惫,眼神有些迟滞,他还想着家里的事……他终于还是要长大的。 “那,那报纸上的新闻?” “基本属实。” “你……大哥,你没事吧?” “我不能有事,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她怎么样了?” “上次以后,我藏起来了,但我悄悄跟过她一次。” “她见了一个男生。” “??”赵奕星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后来一查,是读博士一年级的一个学生,叫明强。” 挑眉:“明强?” “是,他们去过学校附近的清清河咖啡厅,然后就各自走了。我跟了那个男生,他,他有女朋友了,好像是个杂志的编辑,我跟着他,那个女生从Fashion出来的。” 奕星提着的一颗心基本放了下来:以她的性格,如果知道对方有女朋友了,再旺的心也会被扑灭吧? 可是……他继而患得患失:万一,她变了呢? “去学校吧,我想……远远地看她一眼。” “大哥,你现在回来了,去找她不行吗?” “现在……家里很多事情还不清晰。” 我怕这个时候找她,反而□□到别的事情上,让她多心,还不如不找她。 王宇见他欲言又止,轻轻启动了车子,默默往学校方向开去: 大哥这么阴郁,怕是很难熬吧。 没法清算 正是放假前夕,校门口有很多拉着行李箱打车的学生,这种守株待兔的等人方式,王宇已经基本适应了,可是奕星心急。 “能不能开到里面?” “行是行吧……开过去试试。” 门卫简单问了几句,又做了登记,才给放行。 “能不能问问,开个通行证?” “是小事儿,交给我。” 王宇的父母都是老师,身边还是有些朋友能应对类似这样的事的。 “去她宿舍楼下。” 车子在学校里缓缓而行,停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王宇真是盼着他们今天能相遇。 这么多机遇的蹉跎,很难说会不会遇到,比如她早走了,而他们来晚了。 奕星一脸冷然,并无不耐,只是脸上的疲惫让他显得有点儿颓废。 呢料风衣把他挺拔高大的身形衬托得带着点儿冷淡风的懒散,靛蓝的车子更是招来了往来学生的频频回顾。 “大哥,在那儿!” 王宇兴奋一叫,他眼睛从视窗扫到寝室楼门口。 南竹穿了一件鹅黄小羽绒服,腰线被拉得很高,细腰被黑色包臀铅笔裤衬托得妖娆撩人,一双黑色小靴子套在脚上。 她正龇牙咧嘴地拉自己的行李。 奕星墨黑的眼底被这娇俏的身影瞬间填满了。 腹诽:每次拿行李都那么费劲儿,不能给自己减负吗? 王宇把自己这边靠外的车窗稍稍拉了下来,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 一个身影从车身闪过,拉住了南竹的行李箱。 “南竹,我们一起回家啊?” 清泉叮咚的声音。 奕星顿时从座位上坐直了,这句话他可是听到了心里。 “啊?杜明轩?……那个,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说着把自己的行李箱拉了回来。 王宇拉车门要下车。 “等一下。” 赵奕星冷冷的声音响起。 “怎么不顺路啊?通到咱们家,就那一辆火车,还得再倒汽车,你这样,多累啊。” 杜明轩一直跟着南竹。 南竹大眼睛一翻,直起腰,立在那儿: “你说得倒也没错,但我累不累,不劳您费心。” “那怎么行?孬好朋友一场,你忘了我还拉过你的手了?” 奕星挑眉:原来那天在舞厅,拉南南手的,就是他! 他眼中的墨黑更冷了。 “同学,你也知道好歹好吧?玩游戏我不胜你,被你拉住了,你还真往心里去了啊?” “对我来说刻骨铭心,你,你怎么不知道我的心呢?” 南竹咧嘴一笑,却有点儿嘲笑的意味。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会读心术,您哪,有这个功夫,好好待李湘。” 一提到“李湘”,杜明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就在昨晚,他还邀请李湘去他们宿舍看电影,因为宿舍没别人,还对她上下其手。 李湘回来还有意无意地跟南竹说:“你说,男人老摸你……是怎么回事?” 南竹听着不悦耳,这男人八成是有病。 没想到杜明轩心理素质(脸皮厚的功力)可以,很快换了笑脸。 “她是她,你是你!” 南竹生气了,转头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她可能真的是她,我却不是你想的‘我’,你孬好读了那么多年书,是不是也该自重一下?” 杜明轩愣在那儿。 南竹拉着行李箱就大跨步走了。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吉他男?” 杜明轩想最后确认一下。 南竹既没理他,也未回头。 撕逼场面还可以,车里的两个人听得非常解气。 赵奕星的脸上有了点儿温暖的颜色,眼底的墨黑又追着那道鹅黄跳脱的身影走了。 看她踏着小靴子嘎达嘎达走得好不快活,心跳又加速了。 “吉他男?” 王宇一脸疑问,这是什么危机? “不用管他,跟上她。” 奕星心里窃喜,却又怅然若失:她知不知道我就是那个吉他男孩? 他们等她走得拉开了距离,才又缓缓启车。 “我们,是跟她到火车站?” “我想,送她上火车。” 大哥要和大嫂相认了,王宇好开心。 然而,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是远远跟着她吧。” “……” 火车站人来人往,只是因为她的那身鹅黄羽绒服的确算是很好的定位。 车站有固定的停车位,赵奕星决定下车远远跟着她,或许…… 如果时机恰到好处,相认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脚刚踩到地上,电话响起:忠伯。 “奕星,来医院吧,赵总这次发病急了点儿……” 他的眼中瞬间闪过的慌乱被王宇看到了眼里。 “快开车回去,我去送她。” 王宇左思右想,也没想到太好的办法,能帮到她,又能不让她起疑心。 所以当车站的“小红帽”来找徐南竹的时候,她一脸懵。 “小姑娘,你是徐南竹吧?” 虽然戴着车站的红袖标,她还是警惕地站了起来。 “对,我是。” “是这样,有人给了我们钱,给你运行李,可以早进站,你跟我来吧。” 这个行李,对常年扛活儿的人来说,简直是轻飘飘。 “哎?谁给了你钱?我……我没让你……” “喏,那边儿,刚走……” 手一指。 南竹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的男生……赵奕星! 只有他惦记我的行李,没有别人了! 她撒腿就追,边说:“你先帮我看着,我去去就来。” 就好像知道有人会追似的,前面的人走得更快了。 而且在人来人往中,如果不是他比一般的人高出一头半头的,可能他早就消失在这茫茫人海中了。 “赵奕星,你不能总躲着我,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她气喘吁吁,一直追,前面的人似乎看躲不过她一样,拐进了男厕所。 你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 她站在男厕外面,叉着腰,走来走去。 她抬起腕表看了一眼,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 那我且等着,你在里面能待二十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播里已经在喊检票信息了。 她还在外面等着,眼睛不错,但,并没有她看到的那个身形出来。 ……真的要来不及了。 她一跺脚,几乎用闯的进到了男厕,彼时一个男的正提着裤子往外走,看到一个鹅黄色上衣的漂亮女孩儿进到了厕所,吓得赶紧捂住了下面。 她谁也没看,她对谁都不感兴趣,她只要赵奕星知道。 “赵奕星,你是不是在这儿?” 哭腔,委屈:等他的委屈,为了他平生第一次闯进男厕所的委屈。 “你在这儿为什么不来见我?” 有些门是开着的,她一个个看过去。 那些上厕所没关门习惯的,赶紧关上了门。 那些已经关到了门里的,吓得不敢开门。 她转了一圈,无应答,开始一个个地敲门。 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甚至有人故意立在那儿看她。 “我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赵奕星,为什么?” 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王宇躲在一个隔间里,听着她的哭声,简直不可抑制地红了眼圈。 “哎?小姑娘,这是男厕所,有什么事儿,回家解决吧。” 车站工作人员过来撵人了,她不舍地离开,频频回头。 她赶到检票口,“小红帽”已经急红了眼。 “本来能早进去的,你这都快停止检票了,姑奶奶,你可快着点儿吧。” 突然见她梨花带雨地流着泪,柔弱中透着让人心疼的无助,心一软: “男孩子嘛,又不能跑了,对你这么上心,你还怕见不到他?” 如果她确定是他,她一定不会就这么放弃了。 哪怕是不回家,哪怕是抵死待在男厕,直到所有人来人往中,有一个他。 她也不会再放弃了。 夜9:30,广深奕磊园林设计集团总部38层总裁办公室上下贯通落地窗。 窗外霓虹正浓,是欲望和奋斗的热烈,窗内空气冷峻,似乎正在酝酿一场你死我活的战场。 咖啡色的反光中映着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模样。未穿戴装甲,却有一种冷剑的凌厉。 深蓝色西装,暗条纹白色衬衣,眸子里闪着细碎的星光,又渐渐隐于深处,让人琢磨不透,他立在那里,像极了一尊文艺复兴时期着西装的雕像,透着线条感、威严和距离感。 他两手插兜,左手的兜里摩挲着一个东西。 “答答答”似乎是高跟鞋声拍打着地面,从声音来判断,那声音急切地想见谁一样,朝着这个方向高兴地跳跃。 “赵奕星!” 苏美晴着一身晚礼服,脚踩高跟鞋,未进门声音先递了过来,似是许久未见,充满期盼,未敲门,她直接进来了。 赵奕星闻声,冷峻的脸上,眉头蹙了起来。 苏美晴并未看他的神色,张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一双妩媚的眼睛在水晶灯下,尤其勾人魂魄。 “你跟我全世界玩捉迷藏?” 她的烈焰红唇勾起了一角,潜台词却是:终究逃不过我的手心。 赵奕星眼神的冷峻又加深了一层,她勾在他脖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了一收,但未放下。 他既不推开她也不迎合她,只是将左手从西装兜里拿出来。 “这个,你怎么解释?” 一枚合金簪子,头为半开、全开、花苞锦簇白玉兰,钗身合金打造,被做了旧,温婉低调,却透着知性的气质。 他将钗尖对着她纤细的腰肢,她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放下了勾住他脖子的手臂。 只是愣了那么十几秒,她本来滞然的表情迅速升温,噘起了嘴。 “哥,我可是放假今天刚回来,而且是刚下飞机,你怎样?拿一个我也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兴师问罪啊?” “为什么躲着不回家?连妈妈也不告诉?” 苏美晴转身,晚礼服后背裸露,顺滑洁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尤其刺眼。 赵奕星一脸冷漠,转过头。 “你只需告诉我,这钗身的字是怎么回事?” 苏美晴走到红酒柜里,拿了一瓶已开的红酒,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个杯底。 “你要吗?” 语气充满挑逗。 赵奕星用无动于衷回答她。 “你从谁那儿拿的,就去问谁啊!” 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你——徐南竹,居然敢过河拆桥! “这是我捡的!” 你还在为她掩饰? 她嘴角勾起一丝鄙夷。 “你捡的?哈哼!你随便捡的一个东西,都能赖在我身上?赵奕星,你不会因为我爱你,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的心意吧?” 她边说着,滚圆的泪珠从好看的眼睛中翻滚出来。 除了你,还能有谁? 赵奕星并未理她,只是在等……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星哥,还没出来呢!”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十点了。 “她不是一般8点就出来了吗?” 苏美晴止住泪,警惕地听着。 “是啊,十点了,还没出来,我都快等睡着了,我可是6点就来了……” “好,我过去!” 赵奕星挂了电话,一手握着簪子,直接冲出了办公室。 苏美晴跳脚:“赵奕星,你又要玩失踪?你能藏到哪儿去?我早晚会查到的!” 出车祸了 赵奕星根本没听苏美晴的跳脚,一心只想着刚才的那通电话,一阵风一样卷裹而过,下了一楼,启动他的雷克萨斯LS,直奔《深都时报》报社大楼。 王宇在雪佛兰科迈罗里头枕着方向盘。 赵奕星开门坐到了后面。 “你进去问一下,什么情况?” “问了,说是时报一向如此,早晚两班倒。” “可她平时为什么是八点就下班了?” “不知道,可能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赵奕星紧紧攥着簪子,一脸担心地看着灯光通明,影影卓卓的报社大楼。 “你刚从南城回来,累了吧?我等就行,你回去吧。” 王宇反光镜里看了一眼透着疲惫的赵奕星。 “不用!” 说着直起腰来,两眼看到猎物一样放着光。 “出来了,出来了!” 王宇兴奋地启动车子。 “大哥,假期她回家,都冲到男厕去找你了,你……你为什么还一直躲着她啊?” 他顿:“让她上咱们的车,送她回去就完了,不然,你知道她坐的那个公交车……那个……绕……” 他觉得车里气氛不对,悄悄地闭上了嘴,还是将想说的话,断断续续说完了。 赵奕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他每听王宇说到这件事,就会心痛一次,心动一次。 “苏美晴回来了,我从明天开始住学校。” “哦。” “明早你帮我取车。” “给你开到学校?” “不用,咱俩换车。” “好啊,好啊。” 王宇一脸兴奋,馋了很久赵奕星的雷克萨斯,这次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你家……” “不用理他们,一问三不知,就行。” “好!那是继承公司还是遗产买断……” “再说。” “南城的地谈得怎么样了?” “谈成了,过两天,你就去交付。” “行,导师那儿……” “有我。” 王宇已经习惯了他最近的言简意赅,最近因为痛失亲人的阴郁,这是谁也代替不了的悲伤,唯有陪着他,尽量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不让他分心。 他不再说话。 跟在慢悠悠的6路车后面。 “你刚拿驾照,安全第一。” 赵奕星嘱他。 “放心,车龄……得有3年了吧。” 公交车到了广深大学站,她下车了。 看出来她工作后的疲倦。她仰头长呼一口气,伸开双臂。 然后…… 又像丢了什么一样立住了,想不通了一会儿,敲了一下脑袋,脑补一下,估计还会龇牙咧嘴。 然后……神奇般地,蹦蹦跳跳走了。 赵奕星挑了挑眉,困惑地看着她。 “她一向如此……你别见怪。”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暧昧?好像你跟她很熟一样…… “你别多心啊”王宇看了一眼他补充一句。 “关了灯。” 怕她发现,他命令道。 晚上快十一点了,广深的夜生活正是意犹未尽,兴致阑珊。 灯红酒绿下多少意乱情迷,车水马龙中多少记忆如昔,暑气氤氲着城市的温度,偶有一阵风吹过,竟让人沉醉了。 徐南竹从6路公交车下了车,慢慢悠悠地往学校走。 今天第一天干着全职的工作,担着兼职的名分。 “呀,宿舍九点关门,这……我忘了跟宿管阿姨说啊……肯定要挨骂了。” 路过一个宵夜摊,她买了一份宵夜,得意地笑了笑:这么孝敬宿管阿姨,可好? 今天是她职业生涯决定性的一天:她从实习生转成了兼职。 问题就来了:原来晚班时八点能下班,现在就是挨也得挨到晚上十点。好在6路车有夜班车,否则怎么回学校都成问题了。 她跟周天混熟了,两人居然有那么多的默契。 她是周天的得力助手,甚至可以独当一面,有的时候他如果有事,她就能当起他的工作,而且游刃有余。 这也得益于周天护着她,不让她随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大早来到报社,就跟师傅——后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以师徒相称,得啵得啵得啵地说开了。 “师傅,我研二啦,这学期课真少。” 一个假期没见她,周天还挺想她的,他像个老父亲,也像个大哥哥,一直跟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她觉得可以依靠和信赖。 “哈,那也说明,你的论文得尽快了。” “是啊,我心里有数。” 他也喜欢她这样的凡事“靠谱”。 “既然这样,你全天来上班吧。”他想想又说,“不过,你跟不了我了。” 他说完这话,背又微微驼了起来。 在大城市打拼的中年男人普遍地藏着这样令人心疼的背影:家庭、工作,老婆孩子、老人、同事,既要圆滑,又要有自己的原则,生活不易,跪着也要走下去。 南竹让他安心,家里小孩发烧,老人住院……甚至老婆闹脾气没能正常来上班,都可以放心地交给她去做工作。 “家庭生活版新招了个编辑,她需要个实习生帮忙,当然,我这边你还要兼顾。” 专业坑徒弟有半年,师傅你也是得道了啊。 徐南竹一脸苦B地看了看这个男人,又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不过,这次我会给你申请工资的,你这不叫导师推荐实习了,就是兼职吧,因为单位不可能在你没毕业的时候就跟你签约,也没有保险巴拉巴拉的福利,所以……我会争取给你申请多一点儿的工资。” “那么,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徐南竹调皮地作揖,周天脸上疲惫地挤出一个笑来。 “你干活儿实在,不跟我了,凡事机灵点儿。” 师傅,你这是在我说笨吗? “去吧,她来了。” 她来了,她来了,那个超级潮流时尚的她来了。 长长棕发,大波浪,淡妆精致,明眸善睐。 徐南竹呆了:这种大美女来这种透着陈腐气的老报社,有种旧瓶子装鲜花的违和感——真为她不值。 “你好,我叫艺蓝,新来的编辑,以后多多指教。” “您多指教,您多指教,师傅!” 徐南竹来了一套之前对周天的大礼,把艺蓝吓得赶紧还礼。 副总编隔床看着师徒俩你躬我鞠,以为是办公室新流行了什么健美操,不自觉地弓了弓身。 艺蓝如此潮流时尚,本来应是在时尚界混的啊。 “那个……师傅……” “别叫师傅了行吗?把我叫成老太婆了。” “啊……”徐南竹张着嘴不知所措。 “叫我蓝姐吧。” “那个……蓝姐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时尚,又是高学历,又有编辑从业经验,应该去那种时尚杂志做编辑啊——挣得还多。” “我刚从《Fashion》辞职!可别再说什么让我动摇了……” 艺蓝翻了翻手里的稿子,又打开电脑搜起资料。 听说她从《Fashion》辞职,南竹嘴上像塞了个鸡蛋似的,“哦”了一声。 你这得是有多想不开啊? 但她没问出口。 艺蓝却觉得这好奇的磁场非她不解。 “我呀……想要结婚了,来广深这么多年了,一直忙啊忙啊,把自己混成了一个大龄女青年,我的那个他,也是等不及了……” 她说起来那个“他”,甜蜜而且坦荡,一点儿也无顾忌。 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徐南竹从心底自叹不如了一下。 “《深都时报》怎么说也是事业单位,上下班、公休假都比较正常。女人嘛,总是家庭比较重要的。” “蓝姐,你这波糖给得是齁死我了,怪不得你来做这个版的主编,那真是实至名归,非你莫属啊。” “小丫头嘴挺甜,来,帮姐找一下这个资料。” 想起这些,南竹嘴角渐渐地浮起了微笑:蓝姐心里的豁达和她表面的漂亮应该是一致的吧?不知道那个她将要嫁的人是谁,太幸福了。 靛蓝雪佛兰科迈罗低速前进跟着徐南竹…… “老大,进校门了,还跟吗?” “跟!” 司机王宇稍微踩了一下油门…… “我去……” 徐南竹一脚已经踏进校门了,却听见刚刚擦肩而过的一个大叔叫了声: “作死啦,出车祸啦!” 她也是好奇地一回头,可不……一辆蓝色的车子撞上了对向的一个垃圾桶,驶上马路牙子,又刮倒一排学校外面的低矮灌木加半米高的防护栏。 刚刚说话的那位大叔只是站了站,然后就走了。 大城市的这种冷漠真是比比皆是。 徐南竹翻了翻眼睛,脚一个打拐,折了回去。 这个时间点儿,又是在广深校园外面,几乎可以用人烟罕至来形容。 徐南竹越接近车,却越小心地猫起了腰,静悄悄的,大概可能莫非:不会死人了吧? 拎着宵夜的手,有点儿抖…… 走进一看,车里黑着,四只眼睛齐齐地看向她! 她吓了一跳! 司机见她已经站到了车外,嘴角一笑,下了车,不忘向后面白了一眼。 “你好!我叫王宇!” 高大帅气,白色卫衣趁得他面部的棱角和高耸的鼻子尤为好看,徐南竹愣了愣——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指尖,快速摇了摇,又快速收了回去。 王宇被她这可爱一握逗笑了。 “你……你们没事吧?” 徐南竹颤抖着说,不忘扫了一眼车里面那双灼灼的眼神。 “没事儿,小事儿!” 王宇大度地撩了一下前额的碎发。 “那个,用不用去医院啊?” “不……” “那就去看看吧。”低沉稳当,带着沙哑尾音…… 后排坐着的人边说边开车门钻了出来。 徐南竹整个人过电一样,呆住了。 相遇 赵奕星!!! 时隔四年,赵奕星,你还是老样子! 跟我每天想着的你,一样。 不不不,你好像长高了?变瘦了?你,整容了? 为什么你脸上的棱角像是被雕刻家精修过一样,你的鼻子、嘴唇、眼睛……为什么那么摄人魂魄? 你,你怎么在这儿? 徐南竹看着那从后排钻出来的男生,彻底无法自控地抖起来,上牙和下牙打着商量。 “咱能别抖了吗?” “我也不想抖啊,你看她,一犯花痴谁拦得住?” “也是……那继续。” 王宇看她表情不对,身体缩起来,以为她有什么病——比如癫痫什么的,想用手扶她一下。 没想到他手还没到,赵奕星已经从侧面过来,半环徐南竹。 “上车。” 车只是刮擦了一下,倒霉了的垃圾桶和护栏并灌木没招谁没惹谁飞来横祸…… “王宇,明天记得理赔。” “好嘞。”车灯大开的驾驶感受真是爽,王宇擦上油门,“去哪个医院?” “随便。” 赵奕星说完,眼中一冷,他始终没看旁边与他不到一坐之隔的女生。 南竹手里的宵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到了刚才被撞的那个倒霉的垃圾桶里,车窗开着,一阵风,带着车速的力道,好像要把她吹倒一样。 “关窗。” 她还在发抖。 “开空调。” 王宇一切照做,对着倒车镜里的赵奕星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他不再说话,紧闭着薄薄的嘴唇,眼底闪过广深的霓虹大厦,道边树,和玻璃反光中那个娇嫩瘦削的女孩儿。 谁也没想到,我们竟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暖风吹过,南竹渐渐平息,身体也渐渐舒展和放松,她眨了眨眼睛,努力了几下,终于没有抗住困意,睡着了。 …… …… 画外:这孩子心也够大的了。 站在急症室里,徐南竹揉着眼睛,室内灯光很强,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来,站在她前面,给她挡住了光,她刚想叫“你挡我干吗”,一看是赵奕星,马上闭上了嘴。 他立在那里,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力,虽然诊室这个时候开着舒服的空调,仍然让她打了个寒战。 这是一家私人诊所,所以医疗条件不错,晚上十一点多了,夜班医生仍然精神抖擞地应对着好不容易来了三个的顾客。 “您三位哪位看病?” 笑容可掬,礼貌可嘉。 “我们出车祸了!” 王宇打了个呵欠:大哥,这么晚了你说你折腾啥? “啊?”医生诙谐地张着嘴,虽然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有任何车祸后病人的迹象,“啊(降调),那,那做个全身检查吧?” 徐南竹被赵奕星的冷光给彻底冷醒了。 “他们两个做吧,我只是个……路过的。” “她也要做。”完全不容质疑。 医生瞪着眼睛看着漂亮的女孩儿,躲在这个帅气的男孩儿后面,他还特意歪了一下头,被赵奕星带着杀机的眼神灭了回去。 “好好,开三张单子,开三张。” 到手的肥羊,不宰白不宰!他乐呵呵地开了三张单子,递给王宇,王宇去缴费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俩聊天。 “这么晚了,困了吧?” …… 这完全废话,没人回答。 “你还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 中年医生色眯眯地看着徐南竹。 徐南竹翻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奕星在旁边你还敢这么看着我,你是活腻歪了吧? 这一眼让赵奕星非常受用,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 医生自觉没意思,自己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起来。 徐南竹困意袭来,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那医生居然看得呆了呆。 赵奕星一闪,挡住了医生的视线。 “走。”带着沙哑尾音的声音低沉而带着胸腔共振的力道,又把徐南竹震醒了,有点儿迷糊地跟着他后面出来。 不料他突然停住,她一下子撞到了他结实有力的后背,呆呆地后退两步,然后慌乱地摇手。 “对不起,对不起。” 他嘴角勾起,大步走过去,接过王宇手里的缴费单。 本来王宇跟他一起检查的,他们并肩走了。 徐南竹迷迷糊糊地拿着缴费单,站在那儿努力地看着。 “你去找个护士,陪她检查。” “大哥,快12点了,夜班护士被叫醒,不得吃了她啊?” “多给小费!” 这个私人医院还是很先进的,不用排队,出片也快,但等都检查完,出了结果,也快凌晨三点了。 徐南竹是彻底梦游状态了。 “你们……都没什么事儿,就是这小丫头……”医生扫了一眼赵奕星,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脸,眼中似乎杀气重重,他不自觉地吞了一下口水,“啊,徐南竹是吧?低血压,哦,还有贫血,是不是平常容易晕,痛经吗?” 王宇和赵奕星都不可描述地尴尬了一下。 只有徐南竹砸吧了一下嘴,摇摇晃晃地坐在那儿,好像完全没听到医生说话。 “给她开药,补药!” 赵奕星毫无表情和情绪地命令道,医生得令,大笔一挥,把医院里高昂价格的药列了几排。 王宇拿着缴费单吐了下舌头。 “把药单拍下来,以后一段时间,算算快吃完的时候,再来这儿买。” “哦……”王宇看着他眼底的心疼,嘴里一句:“大哥,咱还得买地呢”没说出来,乖乖去开药。 赵奕星与她对向坐着。 他整个晚上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她。 她静静地靠在雪白的墙上,睡着了,像睡卧在清风不过、池塘中的一株莲花,美好而安详。 他的心狠狠地激动了一下,嘴角跟着抽动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移开了目光,又是一脸冰霜,眼底藏着深深而复杂的情绪,像暗涌的海底。 王宇拿了药回来,在门口,看看睡着的徐南竹,又看看发着呆的赵奕星,不知该怎么办。 “你去开车。” 王宇也没敢问:那你俩去哪儿?低头走了出去。 他抱着她,走出了医院,他一贯阴沉的脸,现在却像皎洁的月光散发着温柔和美好的期许。 他把她轻轻放在后座,自己坐到了一旁,她靠着他。 王宇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今天出了点儿小车祸不假,但好像也是福兮祸之所倚,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大哥一直找机会想跟她见面,也没能如愿,但现在大哥把她抱在了怀里,这事故出得也太值了吧? 快四点了,早起的环卫工人已经分片清扫大街了,这忙碌和有条不紊让人觉得内心安稳,尤其是她,本来远远的,现在却这么近切…… 整个城市经过一晚的休整,就要起床了,而三个疲倦的人,不对……除了徐南竹,这两个人还没睡一下。 王宇其实早困了,赵奕星一向是工作狂,通宵熬夜常有的事,今天更是美人在怀,他灼灼的眼光就没离开过睡着的徐南竹。 王宇启车,回头一脸问询的目光。 “你回学校,我去酒店。” “哪个?” “学校附近的,让她睡个好觉。先打电话帮我约。” “好。” 徐南竹只觉得被人温柔地搬挪,像在一个好大好大的云上翻滚了几圈。 然后又柔柔软软地跌进了一堆绵绵的空间,起起落落,渐渐沉浮,她舒服地抱着一个柔软但骨感的枕头,脸在上面摩挲摩挲,又埋了进去,闻到里面烟草的味道,蹙了眉,但终是困意战胜这丝令人不快的味道,美美地睡着了。 直到她睁开眼睛,她都没有梦,没有累,没有负担……这一觉真的是大补啊。 可是,这是哪里? 她睁开眼睛,奶黄色的天花板,水晶吊灯里印着她的脸,她长长的铺开的头发,还有…… 她猛然转了头,他穿戴整齐,正在看着她,俊朗的脸,让人迷恋,看她时,一脸专注,热切,甚至有深深的思念和……贪恋。 她猛地起身……有点儿头晕。 她闭了闭眼睛,抿了抿嘴。 他起身,后背对她,嘴角勾起,暗暗甩了甩被她枕麻的手臂,抱在胸前,那里还有她摩挲的温存和嗅过的香气。 “我……睡着了。” “是的,我也睡着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是了,是那次…… 徐南竹红了脸,起身下床,她穿着昨晚的衣服睡着的,一觉醒来,衣服皱了。她皱了皱眉,有点儿泄气: 早知道会遇到他,我为什么要穿这么邋遢呢? “早餐已经送上来了,你洗漱好,吃早餐,把这个药吃了。” 他虽然不像昨天那么冷了,但语气中仍有疏离。 徐南竹的眼睛眨了眨,眼眶里含了泪。 她站起身,望了望卫生间,又回头看了看他。 犹豫着去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镜子里,她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这么邋遢?衣冠不整,没有化妆,最关键的是…… 我好像并没有准备好见他。 可是从见到他那一刻——我指的是,我清醒的时候,我的心跳一直加速,我好像…… 还爱着他,或者更爱他了。 等他这么多年,就是在沉淀对他的感情吗? 怎么办怎么办?你看到他眼底的冷漠了吗?你听到他说话的时候跟你的疏离了吗?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他工作了吧? 他样貌变得成熟稳重,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人,可是你,你心里住着的那个小小公主还是没有长大啊…… 是了,他家的产业就在广深,他现在一定已经是? 那他……会不会结婚了?像陈蕊那样?跟相恋多年的人…… 他是不是已经跟她在一起了? 当初,是我,先离开了他…… 而且,他说“再不相见”…… 说好的再不相见呢? 徐南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当初就是因为觉得魏清源可怜,被他无意的一个“拥抱”,把自己和他的感情弄得如同一团乱麻。 这次,又去看什么“车祸”,你可真是死性不改。 可是,是他啊……又不是别的人。 这样也挺好啊…… 到底哪儿好呢? 她转着圈,抓自己的头发,胡乱地抹着脸,一会儿哭脸,一会儿笑脸,一会儿怅然若失,一会儿又满心欢喜。 我想你了 赵奕星困惑地看了一下磨砂玻璃的洗漱间,那个隐约的活动着的人影,是她,如故。 从昨天遇到她到此刻——这就像一个做了四年的梦,还没醒。 医院的检查结果还是与他的猜测对应上了,这么多年,她经历了艰苦的备考,又孤身一人在广深,身体依然没有调理过来——说不清什么感受——他很自责。 抱着她的时候,没有沉实的压手的感觉——他自责。 他也从来没有让她像这样如一只小猫依附它的主人那样磨蹭腾挪——他不敢动、不敢离开,甚至不敢关灯——他从来没见过她睡熟的样子。 就这么没有戒心吗?是因为神经一向大条,还是因为是我? 壁灯照着近在咫尺的爱了几年,隔江隔岸隔着时空惦记了几年的人。 桃心小脸静谧如处子,波浪大卷的黑发一部分被甩了出去,如海的女儿的迷人长发,随意地散开,一部分缠绕在姣好的脸侧,扇形的睫毛微微跳动,印下深灰的阴影,饱满红润的唇——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伸出修长的手指把她脸侧的头发轻轻拨开,俯身…… 她抱着他的手臂,又磨擦了几下,唇嘟了起来,与他的近在咫尺…… 让他怦然心动。 徐南竹洗完脸出来,什么护肤品都没有,只能刷了牙,简单揉了几下脸,梳顺了头发,几缕头发洗脸时被打湿了,落在光滑的脸侧。 赵奕星只那么一看,心跳就停了一瞬,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转了身。 这四年我常常见你,可是,为什么每次都像第一次见到你一样? 他的心有一刻揪住了,竟然有点儿让人窒息的情绪,他无法控制地低低地“咳”了一声。 “你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徐南竹本来拿着勺子要喝粥,听到他咳,关心地问了一嘴。 又见他不回答,只是手蜷成筒装放在唇角,她好奇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四目相对,万千情绪:不舍?关心?问候?不解?亦或是不言自明的默契? 赵奕星慌忙地转身,虽是故作成熟和优雅,但在南竹眼里,是浑然天成。 “没事。” 沙哑尾音的低沉声音响了起来,她的心一紧。 足足有吃完四勺粥的时间,她不走,他也未动。 突然,一双白嫩的小手,纤细洁白如笋藕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他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她的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她的声音与他的心跳共鸣着,让他震耳欲聋。 “我想你了。” 这样僵持了一分钟,他不知道该沉醉,该沦陷,还是该兑现那曾经的承诺……不,现在还不行,现在,我……他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眼神闪过一丝令人莫测的冷然。 顿了顿,然后,握住了腰间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拿下来,并未回头。 “去吃早餐吧,你低血压,早餐一定要好好吃。” 那温柔的语调,带着沙哑的尾音,只觉得让人不能违抗。 她乖乖地回去吃饭,一脸无邪地看了看他拿来的药。看着看着又脸红了。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就好像她已经忘了刚刚环着人家的腰说“我想你了”一样,真的就着清晨的阳光,开开心心地吃早餐了。 只有他,血脉贲张,全身的血液先是凝固了一样,后又沸腾了,奔涌着直冲头顶,这次不是呼吸窒息那么简单了,如果他不能把她揉碎融到自己的生命里,那就只能自己死在这阳光灿烂的早晨了。 他急匆匆地往外走。 “我在外面等你。” 徐南竹迷恋地看了一眼他峻拔的背影,喃喃,但娇滴滴地“哦”了一声。 他快速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那声娇滴滴的“哦”让他从耳朵的酥软一路传电一样传遍全身…… 他靠着门外的墙,深深呼吸,调整气息,可是她俏丽的模样就在他眼前晃悠。 他紧紧抱住她, 他深深吻着她,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激动不已。 他猛然睁开眼睛,刚刚的一切全部被眼前白色的墙击碎了,他摇了摇头,看着房门。 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薄薄的嘴唇小声低喃: “南南,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徐南竹从酒店里出来,远远看到雪佛兰科迈罗在外面等着她。 她舒了一口气——她还真是怕他这次跑了,她再找不到他,那可糟糕了。 王宇看她下来,下车给她打开后门,她坐到了赵奕星的身边,不自觉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王宇早在徐南竹下来,就跟他君子协定了一下。 “我说你啊,宠妻也好护妻也罢,你总不能不让别的男人看她一眼,跟她说话吧?原来远远地跟着,算是保持了距离,但现在不一样了,女主现身了,你总不能霸占着她所有的空间和时间吧?” 他在后坐挑了挑眉:怎样? 看他表情缓和,王宇继续大胆着说。 “这不,你这风筝放了好几年,终于被你抱在了怀里。我虽然是你小弟,你的员工,你的司机,你的侦查员,但我也从心底里为你高兴不是?”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王宇一颗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以后,你还扮演你的霸总,我来跑腿打脸当红娘,行不?” 赵奕星的眼中冷然闪现,眸子深得越发莫测。王宇立直噤声,大哥的确是经过了腥风血雨,再不是那个被人堵在胡同口就可以轻易受伤的人了。 可是,可是…… “把握分寸,不得越界!” “得令……” “你几点上班?”王宇问徐南竹。 当然,作为赵奕星肚子里的蛔虫,他当然知道赵奕星也想知道。 “嗯……今天我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的班。” “哦?你不是……”原来不是八点吗? 如果说出口就穿帮了,他闭上了嘴。 好悬。 真想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哦,我昨天从实习变兼职了,哎呀,媳妇熬成婆了……” 你是谁的媳妇,熬成了谁的婆婆? 赵奕星不可察觉地挑了挑眉。 王宇:“这是什么意思?” 南竹:“实习生做了半年,不能签在这儿,但可以给我发工资啦。” 啦啦啦啦,好开心。 赵奕星感觉到她的快乐从车座传给了他,他勾了勾唇:这么知足的丫头? 徐南竹:“只是,我要跟他们正常的作息一样了,早班6点到下午2点,晚班下午2点到晚上10点。” 王宇:“你们这个报纸蛮好的,我们都看一年了,你看后面……” 徐南竹果然从座位袋子上看到《深都时报》,她开心地拿起一份看起来。 “呀,这不是我当实习生的第一期吗?” 她指了指报头实习编辑那儿她的名字,虽然话是跟王宇说的,手指头指着报纸,伸给了赵奕星。 王宇在心里跟她抱了抱拳:女侠,多谢救命之恩,我不光说漏了嘴,好像还越了界啊。 赵奕星对看她的名字好像并没有太大的热心:看了无数遍了,不看都知道在哪儿,在哪版,在哪个位置…… 徐南竹给他指着,却对他上深深款款的眼睛,她的心跳紊乱了一下,马上低头收眼,把报纸放到了座位后袋。 “你们,去哪儿啊?” “先送你回学校?” “那你们……不用上班吗?” “我们……也才研二而已……” 王宇也不确定该不该说,既然霸总没要说话的意思,总不能晾着人家女孩子吧? “你们?也在广深上学?” 虽然她在跟王宇说话,但是眼睛却盯着赵奕星,一脸询问。 赵奕星的眼睛看着窗外,或者看车窗反光里那个他的女孩儿。 还未等王宇说话,徐南竹抓住了赵奕星的手肘。 “你也在广深读研……研二,你……你都没有联系我?” 赵奕星感到从手肘传来的电流,他的眼睛过了电……低沉沙哑尾音的声音缓缓开启: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考上了;学校那么大……” 好,赵奕星这就是你的回答! 徐南竹咬了咬嘴唇,手上上了点儿力道,赵奕星觉得传送来的电流让他舒服,他深情对她一望,她才慌不择路地松开手,转了头。 王宇一脸无语:我怎么听说,某人在某人开学第一天就知道了某人住哪个宿舍,经常去哪里上课,身边的朋友是谁?什么时候去实习的……而且某人那时还在国外呢! 也好,你俩聊吧,我完全无法get到你们俩的点啊。 车子到了徐南竹宿舍楼下,徐南竹真给王宇点了一个赞。 “你居然对校园这么熟悉,车技真好。” 徐南竹灿然一笑,赵奕星脸上略有酸意。 王宇被夸,马上忘了昨天刚刚出的车祸:“哪里哪里,熟能生巧。” 真是大言不惭,而且他肚子里的蛔虫还补了一句更大言不惭的: 那可不,我就是个瞎子,走了好几年也得识路了吧? “下午一点半,我在楼下等你,送你上班啊?” “这,不用了吧?我自己坐公交车去就可以了,你们昨天也折腾了半夜吧?回去好好休息。” “以后我接送你上班。” 一路负磁场的赵奕星突然冒出来一句。 她顿了顿,好像早该这样似的。 “好啊!” 开心地拎着小包下车,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一下对上了赵奕星送她的目光。 她笑妗妗地回来,像一朵盛开的小花,赵奕星只觉得眼睛不能挪移。 “赵奕星,你的电话给我。” 她欢快地说。 南竹反超? 王宇被一噎:不是说大哥暗恋她吗? 但这架势好像不对劲儿……他稍微侧了头,看着后视镜…… 奕星沉静俊朗的侧脸似乎有些异动:那是……红了吗? 南竹站在车子侧面,盈盈而立:“我怕又找不到你了。” “嗯……”喉咙翻滚了一下,好像从要命的窒息中透出来一丝缝儿,才能回答一下。 目送她进了宿舍。 王宇一本正经地问赵奕星:“我下午飞机去南城。” “好!” 他难得轻松地低着头,眼前又是女孩儿的笑靥和身姿:四年了,这么近地跟你坐着……甚至抱着,这感觉,恍若隔世。 “你去哪儿?” “先回宿舍收拾一下,然后回集团。” “下午……” “说了,以后我接送她。” “好。” 徐南竹进得宿舍,李湘拿眼睛扫了她一眼。 李湘早上刚津津乐道完她和她前男友以及她和她现任男友杜明轩的故事。 这和她找个博士,有房有车有存款的梦想越来越接近了。 “他俩呢?” 徐南竹把包一扔,跌坐在椅子上。 “一个实验室,一个去上课……南竹……”学姐凑近她,“我看你刚刚从一辆车上出来的,好漂亮的车,那是,你男朋友啊?” 徐南竹翻了翻眼睛,什么男朋友?前男友? 好像也不对——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对你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又像一无所知呢…… “我正在追的一个男生。” 语气坦荡,大大方方轻轻松松。 李湘一瞪眼睛:“你不是一直有个男朋友吗?你怎么……怎么又追上男生了?” “嗯……” 南竹来了一个乌龟摊,并未否认。 “那,那个你一直对他守身如玉的人,怎么办?” “就这么办了他!” 恶狠狠一说,李湘不明所以地退到自己的位置上,酸酸地说: “学校里追你的男生也不少,原来你有自己的目标。” 徐南竹又补了一觉,订了个外卖,吃完了,开始捯饬自己。 李湘虽然拿着一本书在看,可是眼神全在徐南竹身上,最后真的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 “南竹,你说你,我们原来在宿舍聊男朋友怎么你都没加入过,现在反超了呢?” 南竹细致地画着眉。 “是的呢……” “他是哪儿的?学历怎么样啊?在广深有房子吗?” 皱眉:“我还真不知道,刚遇见……” 你这是得有多不检点? “啊……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皱眉:“好长时间了……” 6年呢…… “你昨天晚上没回来,是跟他出去了?” “是啊,昨晚他出了个小车祸,我陪他去医院了。然后,就在外面住了。” 学姐一脸愕然:虽然徐南竹平常看起来老实,踏实,有原则,平常他们一提恋爱经,她就有多远躲多远,但看样子,她藏得深啊,而且,随随便便就跟人家在外面住……这也太没原则了。 “你,你可别被他的表面骗了啊……” 好妒忌! 不过,这提醒了徐南竹:是啊,他的表面……他的内心对我还如往昔吗? 心情不好了。 “哎呀,真没想到,咱们宿舍最大的人生赢家是咱们南竹呢。你可得努力了,让他再给你换辆豪车。” 听这口气,似乎有点儿瞧不起这似乎被骗了的徐南竹呢。 “好嘞。” 真讨厌这样的谈话:你嫁给房子、车子、钱? 我可没那么便宜,我一定要嫁给真爱! 李湘:“好妹妹,你快赚得人生美满了,到时可别忘了我们几个啊。” “当然啦,到时候请你们喝喜酒,但是姐,你现在有个杜明轩,也算可以了啊。” “他?他除了学历还不错,别的真谈不上好,家境一般,还是个小县城!而且……” 她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说话。 徐南竹妆容精致,踩着高跟鞋出了宿舍,只留李湘在宿舍叹了一口气,坐在桌前,捂上了脸:她昨天跟杜明轩在外面的旅店住的,她的第一次早就给了她的第一个男朋友,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了,可是,还是一种失落感围着她……男人总是在没得到你的时候千好万好,待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真的会弃之如蔽履了。 本来以为她的经历够不寻常了,可是一见南竹也差不多,居然有种释然了。 赵奕星看着徐南竹走向他,他的眼眶里瞬间腾起一团雾气。 他别转了头,平复心绪。 你今天把自己装扮得如此漂亮,是为了见我吗? 你大三大四的时候,拼了命一样学习,好像谁都不理谁都不看,你那么瘦,弱不禁风,我远在英国,看着你的照片,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个女强人一样?你是想投靠魏清源,还是对你的明老师仍然情缘未了? 你的确遇到了明强,你为他,这样精致地穿戴过吗? 无暇的桃心脸,微提的黛眉,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开合撩人的长长睫毛,粉嘟嘟的樱桃小口,前凸后翘的惹火身材…… 你终究是长成大姑娘了……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转头,她已拉开车门进来,一股淡淡的花香夹裹着女孩儿的气息扑面而来,竟有一瞬间,有点儿把持不住自己了。 更要命的是,这姑娘上来,第一句话就是: “我今天漂亮吗?为了见你,好好打扮了一下自己。” 她把小巧的包放到圆润的大腿上,理了理飘逸的及踝长裙。 “嗯。”赵奕星滚动着喉结,却也只滚出来这么一句话,手心中都是汗。 “我单位在……” “我知道。” 淡淡地说。 “哦……”抿了抿嘴: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打着转向的手顿了顿,他本来一心只在她的身上,可她的这句话,却把他拉回到现实。 “还行。” “你很忙吧?” “有点儿。” “还是园林设计系吗?” “是……” “那……”你结婚了吗? “什么?” “那你有女朋友了吗?” “……” 徐南竹绞着自己的手指:生怕他回答,飞快地说: “不想说算了……” 可是又不甘心。 “是……苏……” “不是……她已经去佛罗伦萨了。” 没等她说完,他打断了她,向她看了一眼,眼里透着冷漠和愤怒。 “以后,你跟我,不要再提她!” 徐南竹觉得喉咙哽咽着:怎么回事? 从小巧的包里拿出纸巾。 “给我擦一下。” 赵奕星伸出来一个手掌,她把微凉滑嫩的小手搭一下在他手掌,出了好多汗,还有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 她抱着手掌快速地擦了擦,又在他的额头按了几下,他舒服地闭了闭眼睛。 到了报社大楼,他说:“晚上十点我来接你。” “不用,你那么忙,还有女朋友需要照顾,你不怕她生气吗?” “……十点,还有,这个还给你。” 赵奕星递给她一个簪子。 徐南竹立在原地,愣住了,那么刺眼的不是那曾经伤害她的锋芒,而是那行字: 永不爱赵奕星! 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赵奕星在车里冷冷地看着呆呆的徐南竹,虽然有点儿心疼,但更多的愤怒窜了上来: “以后,别让我再看到它!否则我把它磨碎了让你吃掉!” 说完,绝尘而去。 徐南竹反应过来,跺着脚: “你怎么不让苏美晴把它吃掉?!” 赵奕星在后反光里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微微一笑: 果然不是小丫头你的杰作。 他转而换了冷漠的表情,眼底浮起一丝恨意: 让我捉到那个元凶,一定让TA付出代价! 徐南竹好久不穿高跟鞋,又跺了一脚,脚好麻啊,她有点儿不会走路了,步形怪异地往报社大楼那儿挪。 从进电梯到上楼,到走到办公室,简直收获了一路哗然: 原来这是来报社了一年多的徐南竹,那个广深中文研二女生,啧啧,光彩照人啊。 艺蓝更是拉着她的手转了好几圈: “啧啧……年轻就是漂亮,再一打扮,简直锦上添花。真够亮的,自带闪光灯,自带滤镜,自带……” “蓝姐……” 徐南竹不好意思了。 “以后就这么打扮行吗?多养眼啊。” “我穿这高跟鞋,简直要了命了,不能再这么穿了。” “习惯就好了啊。” “嗯……” 徐南竹没说什么,但是下了决心:我才不要再穿这样,穿给他看啊?哼! 副总编看到了今天的徐南竹。 这一下午,一向不怎么搭理她的副总编叫了她好几次。 取文件啦,送稿子啦,签稿移交部门啦…… 徐南竹真想扔掉鞋子,赤脚跑:这劳什子,累死老娘了! 终于挨到了下班的时间,徐南竹一身疲惫地往外走,再好的妆容也支撑不起一天工作的倦意和劳累,而且她还在生赵奕星的气,簪子握在手里,她在一楼报社门口散下长发,用簪子挽了个松松的髻。 她是在看到赵奕星停在楼下的车的那一刻,决定重新扎上头发的。 而赵奕星也正看着她,把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簪子戴在了头上…… 虽然很好看,让她看起来别有韵致,但是却不能原谅: 你戴在身上,一直暗示你自己,像之前一样吗? 他的嘴角勾一个狡诘的坏笑。 轻轻按了一下喇叭。 换来唤去 他刚刚的狡诘瞬间消失在看到她一瘸一拐走向他的身影里。 他皱起了眉头,但未动,直到她打开车门进来: “啊,穿高跟鞋,累死了……” “脱掉!” 徐南竹听到这冷冷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容抗拒的命令。 本来她还想客气地说:“请问,我能把鞋子脱掉吗?” 正和本宫心意啊。 但她还是前后左右看了一下,确定车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才把鞋子的搭扣取掉。 脱鞋子的时候,碰到了被磨破的地方,她咧着嘴“嘶”了一声。 奕星皱了皱眉头,一只大手握起她刚刚脱掉鞋子的两只小脚,查看一下,大脚趾和脚后跟,都有破的地方,他的脸更加阴沉,南竹想抽脚回来,被他用力一拉。 “别动。” “嘶……”她又吃痛一叫,他立刻收回了手里的力道,轻轻地抱着,放在了腿上,在车里找创可贴。 “我这儿有……” 徐南竹的包虽小,仍然是个百宝箱。 赵奕星并未理她,轻轻吹着她脚上破的地方,贴上了创可贴。 徐南竹抽回脚,理了理裙子,长长呼了一口气。 “太热了……” 热的何止是她,赵奕星打开车门,拎着她的鞋,扔到了对面垃圾桶里。 外面的风,让他清醒片刻,刚才拢起的灼热渐渐退散,他慢慢踱向车子。 “喂……那是我最好的高跟鞋了……” 她痛苦地叫了一声,自觉不对:我已经说了,我再不为了他,穿衣穿鞋化妆了! 他也并未理她:这鞋伤人至此,要它何用? 只是回来后徐南竹嘴里还在嘟囊着:你给我扔了,我一会儿怎么回宿舍啊? 虽然听到她的埋怨,却是未理她。 她本来一直生他的气,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决定要把她心里的想法跟他说一下。 犹豫…… 纠结…… “那个,赵奕星……” 他未回答,专心开车,喉结动了一下。 “我可以,追求你吗?” 他只觉得刚刚被雷劈了一下,眼冒金星,全身一震。 她想努力解释一下。 但未等她开口。 “好。” 他的眼神不可思议地从黑夜过渡到阳光晴好的白天,从寒冷飘雪的冬天切换到了碧海蓝天,他和她站在白色沙滩,风光无限美好。 你们可要给我好好记住了:是她要追我的! 是她要追我,可是她还戴着那个簪子。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簪子。 被她敏感地扑捉到了。 “我戴它好看吗?” 还有,这个…… 她从小包里,拿出来一个小小锦盒。 打开,紧箍咒样式的小小耳钉。 “啊,明天下午班,我去洗一下。” 赵奕星再看一眼那个簪子: “我说了,再让我看到它,我要磨碎它,让你吃掉……” 好,你不说,还可原谅,你既然说了,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啊,你磨碎它吧,我现在就要吃。” 她平静地说,但能感觉到怒气在酝酿。 他淡然地拔出簪子,一头乌发遮住她的半边脸,他把簪柄伸到她的面前。 “这行字,是你刻上去的?” 但这语气并不客气。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她慢慢回过头,眼底的可爱灵动已经没有了,是委屈?愤怒?还是藏了这么多年,无法释怀的痛苦? “无论是不是你,这是一把凶器,你知道吗?” 他的心里一痛,竟然半个责备的字都说不出口了。 却是个见证啊。 虽然是个伤心的物件,可是…… 两人心事重重,她不再说话,别转了头,望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模糊街景。 头发遮着她的面颊,他无法得知她的表情,内心中竟然有些慌乱: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为什么非要在刚见面就这样咄咄逼人呢,更何况,这跟她并无关系。 车子到了宿舍楼下,一楼大厅已是熄灯了。 她没有鞋,赵奕星下车,一个公主抱抱起了她。 “我晚回没跟宿管阿姨说。” 好像都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她的手勾着他的脖子,盯着他如刀刻一般清秀又透着坚毅的脸,轻轻又温柔地说。 他微微闭眼,又勾起嘴角,胸腔共鸣,低沉又轻柔地“嗯”了一声。 “那她不给我开门怎么办?” 赵奕星停下了,她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吗。 他转身。 “去哪儿?” “不回去了。” “哦……” 这条宿舍戒令同样适用于他。 他抱着她来到昨天住过的酒店大堂。 “你好,先生,套房今天全满了,我们只接受预约。” 那就是没有房间了。 他低头一看,她始终看着他,并未挪眼,妩媚一笑。 他手上用了点力。 抱她回到车里,打开手机要给王宇打电话。 “我们,就在车里,行吗?” 她小声说。 电话已接通,他挂掉。 王宇的信息很快进来: 怎么了? 没事。 “好。” 她赤脚钻到了后座。 他没动。他以为这是一种礼貌的做法。 “你到后面来。” 她挪了挪位置,给他让开了两个位置。 其实在前座可以调整座椅,将就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她刚刚的“邀请”?似乎让人无法抗拒。 坐到了她的旁边。 她大方一拍腿:“来,枕在我腿上,睡一会儿。” 我这么上大个子,枕在你的小短腿儿上? 勾了勾唇角,没动。 倒是南竹,把脸探过来,带着询问,长发披在一边,忽闪着眼神,他顺势伸出长臂,把她的头一揽,往上拎了一拎,拎到了自己腿上。 想了想,又放下,去后备箱拿了一个折叠抱枕,摊开,一半盖在腿上,一半用来裹“她”。 然后把那些落下的长发拢住,捋了捋。 她只是不动,看他,任他长长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脸颊。 舒服,她闭了闭眼睛。 “你会累的。” “不会。” “那一会儿换你,好不好?” 本来他已经整理好她,一只手臂支着头看窗外。 听到这话,他整个人紧了一下。 “好。” 徐南竹勾住他的脖子,把自己拉了起来,凑近他的唇,轻轻一啄。 “晚安。” “晚安吻”?这还不够…… 双手环着他的腰,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 蹙了蹙眉。 “你原来不抽烟的。”她退了一点,抽身看他,一头长发落在他的手背上,让他的心不由一阵快跳。 低头看她,眼中柔情万种。 “嗯。”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他淡淡一笑。 你怎么会知道,没人相伴的时候,纵使一捋青烟也是伙伴呢? “嗯……你这么多年,是不是过得不好?” 她眨了下眼睛。 他的表情微妙地动了动。 “还行。” 还行?是不好吗? 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眼神,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以后,有我陪着你,你可不可以把烟换成我?” 上瘾可以,解忧呢? 好像也可以。 “嗯。” 眼中一笑。 复又环了他的腰。 他的整个身体都紧绷着,这孩子追求别人,速度也是快了一点儿,可是,又好像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说:“我还是喜欢,你身上嫩嫩的草香……” 我是……大草原?你是……小绵羊? “听到没有?”她撒着娇摇他。 他的身体复又一紧。 “好。” 速度答应,不然会出事了。 得到承诺,才乖乖闭上眼睛,像抱着一个大大的抱枕,舒舒服服地睡了。 他睁大眼睛,并未看她,心跳加速,呼吸慢慢从急促调整为正常。 他一手支窗,另一只手无处安放地悬在半空,最后好像没有退路,又欢然前往,豁出去了一样轻轻地抚在她的背上。 车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 他除了觉得有点儿热以外,还觉得缺一点儿旋律优美的催眠曲。 徐南竹醒来时,往外滚了一下,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她,往怀里抱了抱。 早上5:00,她一惊,睁眼。 对上一双灼热的眼神。 广深的好天气,晨曦已显,竟不如他的眼睛明亮。或者说,不如他看她时的眼睛明亮。 她又险些猛然坐起,被他一只手臂挡住。 “慢起,每次要完全醒了,才可以起来。” 如若不是你,我怎么会猛然醒起,猛然坐起? 她没有说话,小嘴噘了噘。 他眉头一挑:我说得不对吗?还想头晕? “嗯……”她终是醒了,两手环住他的腰,用力抱了抱,头也往那温暖的怀抱里埋了埋,闷声说: “你怎么醒这么早?” 根本没怎么睡着好吗? 他的腿已是麻胀得毫无知觉,还在爱情的力量下支撑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丫头要是喜欢睡在车里,看样:得买辆房车。 赵奕星的家在各地有一些房产,尤其在广深更多,只是…… 现在正是财产分割不清的时候,他竟有些难过:本不想这个时候跟你相见,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无奈,却带着甜蜜的味道。 “啊……我竟忘了,我要……”她终究是一个猛起,不过经过刚才的过渡,竟没有往常难受了。 “我要换你的。” 却换来赵奕星不易察觉的一丝苦笑:你睡得那么沉,我怎么舍得唤你? “啊,不行。” 她快速把抱枕毯往腿上一盖,勾着赵奕星的脖子,硬按到自己腿上。 “不许动,再动我咬你了啊……” 是啊,你惯会咬人,我不止领教过一次。 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也好,蛮累的。在这香香软软的“枕头”上睡一会儿吧。 历史遗留问题 “既然是换……”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想要你环着我。”害羞,像我环你一样。 本来想要睡去的眼,又灼灼地睁开了。 …… 也好。 他终是把自己翻了过来,环住了她香软纤细的腰。 竟有一阵眩晕,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时光退去。 她伏了他头发,然后肩膀,最后在后背停下。 “热了吗?不盖这么多。” 她帮他掀了一下抱枕被,两只手臂抱起他的头,低下去,靠近。 轻轻啄了一下:“晚安。” 这要人命的撩拨。 …… 他终是在翻江倒海的欲念中,让人安定的香软中,睡着了。 醒来已是八点。 真是不想醒来的一觉。 她本来是早班,但是看他睡得香甜,提前跟艺蓝请了假。本来是打杂的,请假流程也甚是简单。 “醒了?”她抱了抱他。 “嗯。”他本来想伸个懒腰,但及时制止了还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两只修长的手,舒服地动了动,用了力。 却不想听到了某人肚子“咕咕”叫饿的声音。 她尴尬一笑。 他也不再贪恋香软的怀抱。 “我去带你吃早餐。” “先回宿舍,洗漱,换一下衣服,好不好?” 我一点儿也不想在你面前邋遢。 所以,当赵奕星抱着徐南竹在研究生第4宿舍等她的室友给她拿鞋子的时候,收获了无数艳羡又嫉妒的目光。 李湘更是拎着鞋,看呆了。 “放我下来啊,还没让人看够啊?” 她娇娇地窝在他怀里说。 他往前走了两步。 公事公办地说:“鞋。” “哦……哦,南竹,你的鞋子……” 她拿来她平常穿的拖鞋,给她套到脚上。 他放下她,她看向李湘—— 然后手在没从赵奕星身上挪开一寸的李湘眼前晃了一下。 “喂,他是我的,别看了!” 我喜欢你,向别人宣布主权。 赵奕星不可遏制却又不可觉察地勾了一下唇角。 徐南竹不小心看到了这一笑,抬起脚尖,扫了一下他的头发。 “还有你,还不回去洗洗,要臭了……” 你也不许看别人。 李湘很尴尬啊:“帅哥谁不想看啊?眼睛在我身上,你管我?” 走啦走啦。拖着胳膊就走。 “等我啊。”她不忘回头跟那个满面春风的男人说一声。 “南竹,怪不得你要追他呢,这颜值,也太高了吧?他是咱们学校的?什么学历?” “哎呀,达不到你标准啦,是个硕士。” “硕士?哪个专业的?专业不一样,含金量也不一样啊。” “总之不是你的菜,别想了。” “不会吧?你捂这么严?现在是自由恋爱的年代好吧?” “你不是有了杜明轩了吗?” “他不过是个备胎而已好吧?” “好好好,回头给你介绍认识,好吧?” “你昨天,又跟他在外面住的?” “车里!” 李湘一个踉跄……你们,简直太猖狂了,才研二,这是要干啥?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完全君子之交,嘿嘿,君子之交……” “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没机会了呢。” “怎么会?机会均等,嘿嘿,机会均等。” 不知那人听到这句话,会不会瞬间杀气腾腾呢? 以往夜班,南竹通常会补个夜宵,昨天本来就空着肚子睡觉,今天又吃早饭晚了些,有些乏力。 她今天没化妆,也没穿得像昨天那么淑女,换了一件卫衣和一件及踝纱裙,一双平底布鞋。 面容姣好,青春活力,再多的妆容也比不上这自然天成。 相对来说,赵奕星的衬衣西裤,严谨了一些。 徐南竹眯了眼: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但当他拿来早餐,她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以前……他一直这样的。 照例是烧麦、包子、粥,连馅儿都是和原来一样一样的。 她晃晃身子,往早餐店档口望了望: “我怎么感觉,大学那阵的早餐师傅上这儿高就了呢?” 他未说话,就是因为这味道,只要在广深,这就是我的早餐食堂。 “我感觉,怎么好像不是我在追求你,而是……” 你在追求我呢? 对他来说,并无二致。 “你女朋友为什么都不联系你呢?” 他吃粥的手顿了顿。 “忙……” “哦,太好了,正好给我可乘之机。” 不带这样玩的。 “还有,你要看她条件没我好,快快分手,好让我收了你。” 满脸黑线:徐南竹,你原来挺矜持的,难道读了研,你竟对男人这样放得开了吗? “一会儿我送你上班。” 顾左右而言他吧。 “好啊。” 她今天没戴昨天的簪子。 “以后上下班,我都接送你,如果有事,提前说。” “嗯,今天不用你接我。” 他挑了挑好看的剑眉。 “我去珠宝店。” 是了,昨天说过。 “我送你去。” “不要。”拒绝得干脆,“我要自己去。” 他不再坚持,安静吃饭。 直到送她进到报社大楼。 电话响起:“奕星,苏美晴在家里发疯,你来管管吧。” 忠伯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那一端响起。 前一刻还是春风和煦,这一刻已是冷若冰霜。 “她的事,我不管。” 嘴唇紧闭。 他听到了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尖叫和东西被摔碎的杂乱声。 “苏美晴,你别疯了,你真要妈妈死给你看吗?” “啊……”更尖利的叫声,“你又要嫁人……你是母\\狗吗?” 赵奕星迅速挂了电话,不再听她说出更不堪的话。 苏锦听到苏美晴的那句“你是母狗吗”一个抬手,狠狠一巴掌挥了过去。 苏美晴捂住脸不可思议地愣住了,口腔一阵腥气传来: “你,打我?” 苏锦举着手,像是不相信一样。 “小花……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不嫁人,咱俩喝西北风去啊?” “滚,滚……你们都给我滚!!!”嗓子已经喊哑了。 在忠伯跟着苏夫人要出门的时候,苏美晴突然上前拎住了他的脖领子。 “赵奕星的电话给我!” “小……小姐,他,他不让告诉任何人。” 特别是你。 她邪魅一笑:“既然他不想这个家跟他有联系,为什么还留给你电话?” “给我!” 只抖着手和身体,未给的意思。 “啊……我要杀了你……”她在屋里疯狂地转着,抓起一个尖利的玻璃茬儿。 “忠伯,给她。” 苏锦厉声一说——苏美晴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老仆人虽然也不能说没见过世面,但今天是格外开眼了:那个十几岁天真烂漫,每天蹦蹦跳跳的孩子去哪儿了呢? 苏锦给他使了个眼色,他马上命人把一地狼藉收拾了:以防她做出更出格的事! 老仆人抖抖索索地给了她一串数字。 “滚,滚,滚……” 她的歇斯底里里有一丝得意。 他们都滚了,她高兴地打电话,激动得手都在抖。 通了,不接……通了,不接…… …… 赵奕星看着B卡的陌生来电,一脸漠然。 除了王宇和忠伯,没人知道他的这个号码。 他把这个号码拉到黑名单,车子一拐,驶入一个林区。 苏美晴打通了那个电话,但没有人接,她眼底的希望一点点熄灭了。 她抱着双腿,小声地抽泣:你这么讨厌我吗?我做了多么不堪的事?那个“贱人”跟你说了什么? “啊……”她发出一阵可怕的像困兽一样的嘶吼。 翻开手机,拨出电话。 “迈克 Jerry speaking .where are you I need you .” 迈克二十分钟左右,开车等在了她家的楼下。 她一脸泪痕,衣服有点儿乱,前领低垂,露出匈衣。 迈克邪恶坏笑:这性\\\\感。 他载她去了最近的酒店,开了房间,宣泄兽\\\\欲,但这让她无比满足。 她边迎合他的挑、逗,甚至撕\\\\咬,边欢/快地叫着,边流着怎么都擦不干的眼泪…… 珠宝店。 一个帅小伙儿帮徐南竹洗耳钉。 “白金,不错,洗完跟新的一样。” “你看,这个……” 徐南竹多么希望是个老伯伯接待她啊。 “我看看。” 她只让它露了个头。 “发簪,挺好看的……call,还有字。” “咱别说脏话行吗?” 在传播文明文化这方面,南竹还是很自觉的。 “对不起啊,没忍住,‘永不……’” “停!” 小伙子眨了下眼睛,四围看了看,突然跟南竹心照不宣起来。 “你想怎么办啊?” 几不可闻。 南竹满意。 “我想改个字……” 两个人凑着头,才子佳人,不由让人瞎想。 而且那姑娘,不太正常,不会是走私珠宝的吧? “小王,怎么了?” 一声正气,中气十足,吓了两人一跳。 大堂经理往这边走。 “哦,经理,没事儿,客人想刻个字。” 南竹眼睛一转,马上笑靥如花:“是啊,是啊,刻字。你们这儿服务真好,你看我这耳钉洗的,跟新的似的。” “那是那是,多谢多谢。麻烦关注我店公众号,多多光顾啊。” “当然,当然,结婚首饰就选你家了。” 小王瞪了她一眼:永不爱赵奕星。 都“永不爱”了,还要结婚啊? 大堂经理又逛悠走了。 “你真想刻字啊?” 小王又压低声音,不好刻,本来这字就够多的了。 “我想改字。” “哪个?” “‘不’改成‘远’……” 小王本来以为她分手了要不要考虑他,一看改成了:永远爱赵奕星。 自己算是没戏了。 他收起情绪,良好的职业素养又回来了。 “我明白了,”他心照不宣地挤挤眼睛,“我保证会帮你修得……只能比这个更好看。” “帮我把头儿再磨圆一点儿,看着吓人。” “的确,就是一把匕首嘛。” 徐南竹满意地从珠宝店里出来:哎呀,解决了两大历史遗留问题,今天也太值了。 住哪儿? 她拨通一串数字。 “喂?陈蕊?你在干吗,方便听电话吗?我告诉你哦,我遇到赵奕星了。” 正在备产的陈蕊何等需要这种八卦提提神啊。 “啊啊啊?什么什么什么?这真是……我有万千诗句飞过,只留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南竹本来想骂她一句“滚”,但想想自己刚刚还在教训小王,算了。 “你都快当妈了,也不积点儿口德。” “正是小崽子还没出来,才要逞口舌之快呢。” “好开心。我要把我的初恋追回来!” “啧啧啧,当初不知道谁一口一个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现在清楚了?” 竟是为她高兴的口气。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要追赵奕星!” 路人奇怪地看着她。 她可不管。 “真为你高兴,无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及时跟我汇报。” “不会有坏消息的。” “好好好。” “你好好吃饭,别饿着我干儿子,还有,不许熬夜,我干儿子还要长大个儿呢。” “知道啦,你个连婚都没结的小白懂啥?” “懂疼人,嘿嘿。” “真为你高兴。我去为你干儿子再补一觉啦……最近可困了。” 挂了电话,辗转着回到宿舍,突然想起来住哪儿还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伸了脑袋,笑嘻嘻地看向值班室的宿管阿姨。 阿姨正百无聊赖,看到那个早上被一个高大帅气男生抱着的女生露着天真无邪的笑脸。 一看准没好事! “干吗?”充满戒心。 “阿姨,我研二了,导师给我找了兼职,但是个报社,两班倒。我们是这么倒班……” 掰着手指头要算…… “你就说啥事儿!” “我每周都有两天到三天,最早得晚上十点半回来。” 遭到白眼:“你这谁受得了?我本来年纪大了,高血压、心脏病……” 这回轮到她掰着手指头数了。 南竹吞了下口水,看着把手指掰得明明白白,仍然恭恭敬敬的。 “那咱们宿舍……没有人晚回吗?” “没……就算有,人家也都出去住了……现在在外面租房子的可多了。” 再说,你不都在外面住了吗?阿姨斜睨了她一眼。 可我每个月兼职工资才三千。我还想存点儿孝敬爸妈呢,另外,追男生,也得用钱啊啊啊。 宿管阿姨好像没有理她的意思了。 拿着她天天挥的苍蝇拍,找苍蝇。 南竹真怕她把她当苍蝇拍了,“谢谢阿姨”一溜烟儿溜了。 南竹无奈,拨通了明强的电话。 “南竹?”带着阳光味道的男中音。 南竹的心跳有点儿加速,抓紧勒住:你名花有主了,他也名草有主了,想什么呢? “师兄,我想问一下,要是申请晚上晚回的话,是不是得跟学院打招呼啊?” 如果拿着学院的什么文件之类的,宿管阿姨也没辙了吧? “不会啊,你要申请晚回,就是各个宿舍独立管理。这个学院可管不着。” 现在明强不仅是导师的助教了,还带着一个本科班的班主任。 “啊?那怎么办啊?我之前实习的报社给我转兼职了,但是工作时间要正常走了,轮班的话,一周要么两天夜班,要么两天白班。” “嗯嗯,我知道。你们单位是不是新去了一个家庭生活版编辑?” “是啊?你怎么知道?” “她是我女朋友啊!”带着阳光的笑。 “啊……”吃惊得捂住嘴,“不是吧?蓝姐?你女朋友!!” “是呀,小朋友,在学校干吗呢?”是艺蓝的声音! 你俩也太配了吧!我喜欢的第一个老师,和我兼职的第一个师傅……人生完满无非如此。 “啊,你们,你们……”南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蓝姐,你都不知道,转兼职后两个夜班我都没能回宿舍,在外面住的……” “啊?是吗?那宿舍那边问了吗?” “问了,阿姨让我出去住……其实,也是,可能整个研二到研三,我都要这个作息,也挺不好意思麻烦人家的。” 对方想了想:“也对。” “蓝姐,你知道咱们报社有职工公寓吗?” “哪有!现在的纸媒多不好做!能给咱们正常开工资交保险都是不错的。不然,我也不会跟这个小坏蛋出来租房子啦……不过,我们快买房了。” “小坏蛋”,好甜,“买房”,太甜了。 “不然,我也帮你物色物色房子吧,最好跟女孩子合租,这样既省钱,也安全。” “那,就麻烦蓝姐了。”还有明老师。 “你还跟我客气啊,以后你要是嫁到了广深,我们家就是你在这儿的娘家,你说是不是小坏蛋?” “是是是,老婆说什么都是!” “你俩再撒狗粮,我眼泪都要流干了。” “好好,不说了,有事联系我们哦。” “爱你,么么哒。” 怎么这么好,怎么可以这么好?蓝姐和明强,哎呀,哎呀。她不自觉想起第一天上大学,来南城的时候,在校门外,梧桐树下接吻的一对情侣。 这才是美好的爱情啊。 你可不能落后啊,徐南竹,加油! 她往宿舍走,边拨通了赵奕星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了,好像等了很久就在等这通电话似的。 “小星星?想我了吗?” “……”改名了,而且这孩子啥时候这么直接了呢?软糯香甜的声音,却让他的声音滞在原地。可能也未想等他回答: “我想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带着温柔的有着沙哑尾音的好听男生,她的心麻酥酥地加快了跳动。 她选了一个火锅店。 特意打扮了一下,淡妆,紫色欧根纱中裙,中袖更衬得一双肤白光洁的手臂修长纤细。一双OL风平跟瓢鞋……再不能穿高跟鞋了。 而他,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几天来第一次穿了休闲装,那个标志都绣得这么精致,是名牌吧? 南竹也不知道,只是眼睛离不开他,男生冷峻中带着温和的气质——只留给她的温柔。 “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皓齿轻启,让他沉醉。 “去了林场。” “林场?” 转了一下眼睛,不过,他学园林的嘛,去林场很正常。 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邀约,但她想着住处的事,情绪不嘉。 “怎么了?” “想你了。” “我来了。” “可是你没说想没想我。” “……” “你到底想我多一点,还是她?” 喉结滚了一下,看了看对面丢过来的询问,甚至质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庆幸? 继而挑眉:其实这不都一样吗?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 “那还有……” 还有什么事吧? “我们……前两天不是在外面住的嘛。” 她红了脸。 “以后,如果我不离开这个报社,就要两年的时间作息不能跟宿舍同步了。” 他其实也是。 “宿管阿姨,让我出去租房子住了。” “嗯……” “但是挺难的,熬过这一周,我就要无家可归了……” 她噘起了小嘴,看着沸腾的锅子,并不动筷子。 他夹起肉、菜,放了一部分进去。 “我来解决。” “这是我的事啊。我得找个女生,跟她合租,或者恰好有个女生想要跟我合租,然后才能……” “我跟你一起住……”打断她,加一句,“如果你有顾虑,可以再加上王宇。” 她的心一动,想起之前他租的那个办公室…… 咬了下嘴唇。 “我不要跟王宇,我要你,只有你自己!” 这明晃晃的霸道,我喜欢。 他觉得喉咙一堵,咳了一下。 她给他倒了杯大麦茶,不动声色。 “喝口水压压惊,你好好考虑考虑。” 笑眼看他。 他犹豫了一下。 伸手抓住了她支在桌子上的小手,柔柔软软地轻轻包在温暖的大手里:为什么手冰凉,还汗妗妗的?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他亦深笑:“不用考虑,只有我!” “但……”小手在他的手里挣扎了一下,“但至少要有两个卧室和一个厨房的,你,我,一人一间卧室,厨房是用来我给你做饭的。” 眼底的笑更深:“都依你。” “而且,我在的时候,不许带你的女朋友回来,我……我会吃醋的。” 腹诽,轻轻点头:你不回来,我女朋友也不会回来啊。 “我,我挣钱了,我可以交房租……” 说完有点儿后悔,他还缺钱缺房吗?但覆水难收。 “好。” 他并未拒绝。 南竹好像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一个长达两年的巨大问题解决了! 她轻松一笑,可又皱眉了。 “我每个月工资三千,会不会不够?你一个……” 大少爷。 “足够。” 这丫头还是什么都不懂啊,这是广深! “嗯,但房租都是按年交的,整租年头越长会越便宜,租两年的吧。” 南竹为难,我不可能有那么多钱,这事儿还得跟父母商量。 “那我……” “我先付下全款,你再每个月交给我,也算你出的,好不好?” 温柔,关切,照顾周到。 哪容得这个小女子说个“不”? 她抓着他的手高兴得跺了跺脚。 “好啊,你对我太好了,我怎么有种你还在追我的错觉?” “……” 爱你所爱 既然藏在心里的大事已定,这顿饭当然是比较顺畅,同样顺畅的,还有两个人的关系——向好发展。 恋恋不舍目送她回宿舍,拨通王宇的电话。 “你那边顺利吗?” “顺利!大哥你是谁?只要钱砸的够狠,谁也拦不了咱们!”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差不多能到?” “我们手里的预算,还够不够买一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 “嗯?为什么要买房子啊?您家……” “产权在她名下。” “额……老大,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正是你家产业重新洗牌的胶着时期,万一到时候你分到了十套八套,再过户给她几套都成,只是再入手,一是我们的预算……公司还在谈的过程中,谁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还有你的小公主,要万一有个什么花销,你是不是也得舍得?二是楼市疲软,这个时候入手,太不值当了!” 只有“你的小公主,万一有个什么花销,你是不是也得舍得?”入了他的心。 “那要怎么办?” “你买房是要做什么用啊?现在住?” “嗯。” “租吧。” “好。你今天晚上回来好好休息,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休啊,给你看房去啊。” 本来因为白天的事困扰的心,此刻稍微得到安慰:如果没有王宇这个好兄弟在各样的困境中助力,怕是一切都不会给他留下太多时间反思、做出决定。 “我顺便想八卦一下,你和她,住?” 就是八卦这一点,有的时候挺烦人。 “嗯。” 发展这么快! “那我心里更有谱了,保准给你们找一个合适的。” “卧室是分开的,我们也分开住,布置好。厨房里面的东西要备齐,她爱做饭。” “嫂……小公主可以啊,到时候能不能请我吃饭?” “当然。” 所以,好好表现啦。 “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嗯?大哥这是怎么了? “说!” “你能不能,临时扮演我的‘女朋友’?” Call,这什么情况,您这是什么倾向? “就是……她以为我有了一个女朋友,所以有的时候会问她的事……” 脸颊不知不觉发起了烧。王宇玲珑到何等境地?秒懂! “你就放心吧,亲爱的。”马上换了嗲声嗲气的女生口气。 他不禁一笑。 “你,我在的时候,不必这样,我……太不习惯了。” 我也不习惯啊,大哥。 “你觉得什么时机合适,微我。” “好……还有一事。昨天忠伯给我打电话,说苏美晴发疯,我听到她妈妈说又要嫁人的事……我想,她这次是要嫁赵起。” “所以,老大,你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是……我的B卡号有陌生号码进来,我担心是苏美晴从忠伯那儿要来的,B卡该换号了。” “行,我回去换。” “辛苦你了。”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跟生命比,活着的琐事一文不值。 小丫头今天不晚班,他反而有些无所事事了。 独自坐在车里,扭开音响。 绝美的爱情故事在车里有限的空间回响,贝特·希金斯低沉沙哑磁性感性的声音如诉如泣: On the long hot summer\'s night 漫长炎热的夏夜里 I thought you fell in love with me 我以为你也爱上了我 ……Making magic in the movie In my old Chevrolet 在看电影时和你在我旧雪弗莱车中热\\吻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时光虽流逝 As time goes by 对你的爱恋却与日俱增 他的眼中含泪,拿出一支烟,将要点着的时候。 一个娇弱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以后,有我陪着你,你可不可以把烟换成我?” 好,我答应你。 他把烟放到烟盒里,调整座椅,调低了音响的声音,就在《Casablanca》的背景音乐中,他陷入了记忆: 南竹大三大四:学疯了,想要忘记什么,想要奔向什么,你并不知道我透过这发来的一张张照片,想你…… 南竹研一:你考上广深大学,你遇到了你的老师明强,我多么担心,守在暗处的我要一直这样看你跟别人——你之前有好感的人发生什么让我无法控制的事…… 父亲卧病在床: “我的身体大约是不行了。小花吵着要去佛罗伦萨,也好,对她的专业来说,是一个好的发展。你呢?” 赵宣然一代商业巨子,高大坚毅,不怒自威,但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却慈祥如初:他心中对他有愧,爱妻早逝,本不该一时妥协娶苏锦的…… 他才2y岁,以前一直有父亲遮风挡雨,以为这世界天空常蓝,却也逃不过这暴风雨啊。 好像就在一瞬间,他变成了一个躺在病床上行将就木的老人,高大的身体埋在白色的被褥后面,让人何等心酸。 赵奕星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他还未懂得喜怒不露于表形,尤其在父亲面前。 父亲的大手握住他的手。 “按理说,你成年了。过去我和你母亲创业的时候,她才16岁,我才18岁,不知道苦啊,就知道得干,才能把我们的小家养大,才能让我们可爱的儿子,生活得,不像我们小时……那么苦……” 老人想起过往,望着已然长成男子汉的儿子,纵然坚强,仍然哽了喉咙。 他从枕头下面取出一个盒子。 “我的私人密室,瞳码指纹码,保险柜的钥密全在这儿了,如果我走后,他们欺负你,或者你有自己想要做的事——需要这些——密室里我留给你的,也足够你自己创业的……或者,过平平常常的生活……一辈子……” 他体力不支,闭了闭眼睛。 护士轻轻开门进来,给了赵奕星一个眼色。 父亲其实也看到了,他把小盒子按到了奕星的手里。 奕星没有说一句话,慢慢站起身,想按护士的心思离开,让父亲休息。 “奕儿……” 父亲叫住了他。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这儿,本来止住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老父亲一切了然。他拍了拍床边,示意让他坐下。 他顺从地坐了。 “要说,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我还想着那个世界你的母亲,正等着我呢……她一定站成了一个望夫石了吧……她,就是个,小傻子……” 瘦得满是皱纹的脸,却眼神明亮,一脸宠溺。 “我们携手创业,她又功成身退,决定好好在家陪你,她的责任,也替我。可是……美满的生活竟这样不遂人意……她先我而走……” 说着老泪纵横。 “我多想用这所有的财产,换她陪我走完一生啊。若不是董事会当时极力要我维护形象,娶苏锦,我万不能……终究,是我对不起她……如果再遇到她,她又要一边揪着我的耳朵一边说‘不许给我在外面拈花沾草,知不知道?’是啊,若她真有了超能力,就该知道,苏锦,只是外面的一个形象,却从来不是我的妻子,此生,我只她一人,这也算能求她饶我吧……” 他笑了。而赵奕星却已泣不成声。 “奕儿,我们空手而来,空手而走,不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蒙了眼睛,要相信你自己的心啊。” 老人抓住了他的手。 “爸爸,只希望,你一生爱你所爱,这是……真的自由。” “嗯……呜呜……” 父亲去世,整个集团炸了锅,早就涌动的各方暗流,像火山爆发前一样,汹涌着。 可是,赵宣然,有个名正言顺的职位继承人:赵奕星。 他当时正在英国谢菲尔德大学攻读景观设计。 叔叔赵起,便让他安心学习,一切等学位拿了再说。 可他等不及了啊,那个时候徐南竹也该去广深大学读研了。苏美晴又不断骚扰他…… 他没跟任何人商量,申请了两年制的学位,以优异成绩毕业,悄悄回到了广深,申请上了与徐南竹同届的研究生,住进了现在的宿舍…… 想到宿舍,他把自己拉回现实:我也回去吧,晚了,怕是也要吃闭门羹了。 他抹掉眼底脸颊的泪,关掉音乐,又坐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门,往宿舍走。 颀长峻拔的身姿,微微落寂,却又并不绝望。 “小星星,你在干吗?你也不理我,我都想你了。” 看着她的信息,似乎能看到她又眨起大眼睛撩她,噘起小嘴假装生气。 这小模样,叫我如何不爱你? “嗯,想你。” “啊……有点儿小激动……我觉得,你跟你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小时候?四年前而已。 他嘴角勾笑。 “哪儿不一样了?” “长成大男人了……”说这话真是让她脸红心又跳,“成熟、稳重……” 我有那么好? “反正,我要追的,怎么都好啦……”一个中文系的大才女也词穷了? 你本来可以说:颜如宋玉,貌比潘安。 “哎呀呀,我告诉你,古代人都丑得不行,跟你比简直要碎成渣了……你可给老祖宗们留条后路吧……” 深笑…… 小丫头打了个呵欠,今天办成三件大事,功不可没。 “哦,明天给你个惊喜,不,两个!” “好!”嘴角勾笑。 “晚安,么……嘛” 一个长长的吻声。 笑深:“晚安。” 万般柔情入心入肠,浑身通泰:也该做个决断了! 得到与放弃 南竹早上6点的班。 奕星五点多就等在了楼下,她起床往楼下一看,简直要叫起来:这作息也太疯狂了,别把我的小星星累着了。 看着她拎了一袋面包、酸奶什么的,皱了皱眉。 拉门坐进来。 “给你买了早餐,以后都会。” 是那家的烧麦、包子和粥。 徐南竹激动得对着他的侧脸就亲了一口! 他一惊,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走吧。”天真无邪地咬了一口烧麦。 她今天穿得可谓是非常随便:卫衣,老爹裤,布鞋。 “你们单位,对穿,没有要求?” 他轻轻启动车。 她咬了口包子,一脸陶醉。 “不管他们,万一有人看上我了我又拒绝不了怎么办?” 想起那天光彩照人被副总编指使得团团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辈子,我只为赵奕星漂亮,你们都别想。 赵奕星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只听到了“万一有人看上我了”…… 他深眸中的神色渐渐冷峻起来:那我估计不会放过那个人…… 徐南竹突然想起什么了,抓了一下他的手,方向盘打猛,车子飘了一下,差点儿刮上旁边一个飞驰的快递小哥……他猛踩了一脚刹车,她往前晃了一下,他忙起身护她,却有安全带阻挡,于是伸出手臂,她撞到了他的手臂上,粥撒了一点在他身上,彼时他已经解开安全带,把她揽了一下,惯性让他腰间一撞,吃痛一“哼”! “我……”她赶紧放下粥,仰脸看他,一脸清朗……“对不起……” 他紧抱了一下:“别说话……” 她要拿纸给他擦身上撒的一点儿粥,他仍是不松手:“别动……” 她听着他轰鸣的心跳,和她的心跳一唱一和。 他不小心碰到了音响,《卡萨布兰卡》的音乐悠然而起。 南竹在他怀里,蹙了眉:这是…… 所以,你是那个吉他男生? 她仰头看他,看到他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 “那次,在舞厅……” “是我。” 她的眼中瞬间闪出一些不解,继而是豁然开朗,也似想起了那天的找,是多么伤心难过。 环住他的腰,抱紧了。 “我以为是你,我追了你好长时间,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弹了一首曲子,招惹我?” “我……” 这将从何说起? “我……我先送你去单位吧。” 这才松开彼此。 他和她都红了脸。 谜底终有揭开的一天吧,只是,现在有更有意义的事需要交流。 她高兴地摇头:“看!” 他专注开车,沉声说:“等会儿,等红灯的时候。” 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等红灯的时候,徐南竹把她的耳钉好好地炫耀了一番。 “一会儿到单位,我离开的时候,还有惊喜哦。” 一想到这个关子卖的,她就兴奋不已。 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他这一路,眼底的笑意竟是未散。 下了车,跑到了他的旁边,把修好的簪子递给他。 看到那簪子,他本来脸上一怒,看清上面的字,却心底一惊:永远爱赵奕星。 他深深望向她。 “过来!” 炫耀完,就要好好留着,她又为这个簪子买了个锦盒。 听到他略严肃,却带着心疼的语气,有点儿好奇:都这样了,还不满意吗? 头探了过来。 他的一个大手拢住她的脖颈,唇齿送上: 这熟悉的芬芳……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一个长吻…… 让人窒息。 徐南竹满脸潮红,直起身,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 “你干吗,多少同事看着呢……” 丫头跳着脚,却也没将面颊的红晕跳掉。 赵奕星回味着,听她这话,挑了眉: “你不是要追我吗?” 果然中了她的心思,她手里拉着包带,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跺了脚,头又探进来,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嗯,没错。” 说着,甩着长长的马尾,蹦跳着进了报社大楼。 他摸着刚刚被她啄过的嘴唇,心里装着的八十八个八爪墨鱼在抓他:小丫头,又撩我。 深笑:但愿,我今天,也能给你一个惊喜。 开车到集团楼下,直梯到38层,总裁办公室旁边是总经理办公室,他并未敲门,一开门却见难堪一幕: 苏锦和赵起正啃在一起。 听有动静,回头一看。 赵起理了理西装,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来了?” 苏锦则一脸潮红,慌不择路地开了套间的门,进去关上了门。 “想好了吗?” “想好了。” “怎么?” “买断。” “……” 他万万没想到赵奕星会放弃集团已经拓开的市场和这么多年的人脉……毕竟是他叔叔,而且他父亲待他也不薄。 他似是好心劝他,但热情多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了呢?”他给倒了杯茶给他,平复一下得意的心绪。 想到父亲多年创下的基业,真该好好地去维护,可是,父亲却说: 我们空空带来……空空而去……爱你所爱…… 如果我继承了家业,必然会受你们的制肘——如同当初的父亲一样,父亲未完成的爱,我要继续。 “我已经决定了!” 口气冷淡,感觉没什么留恋。 赵起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 “哎呀,这么大个产业,的确是不好撑起来,你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要是真接过去了,也是不好做。” 而且会被你们一群老东西啃得渣也不剩。 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赵起还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数不清的荣誉、花不完的钱、睡不完的美女…… “没事,我走了?” 赵起乐呵呵地回过神: “好,我一会儿让审计、财务组成小组,专门负责你的遗产买断……小子,即便是买断,也够你过三生三世富豪生活的……” 说着,进了苏锦刚才进的那个套间,甚至连门都没关严,就一把把苏锦扔上了沙发,扑上去撕、开了她的真丝裙子,一撕到底…… 苏锦淫/荡的声音响起:你个老东西,昨晚没吃够……你……啊…… “特么的集团以后就是我的了,你特么也是我的了,全是我的……” 他一边迅速动、作,一边大口喘气,直疼得苏锦大声叫着。 赵奕星眼底沉着湖水一般的冷气,慢慢喝光了他面前的那杯水,慢慢走出了门,并未关门。 而在此时,迈克身/下压、着苏美晴,两个人疯狂撕、咬,嘴唇和脖子那儿都密密渗着血珠。 两人同时高叫,又同时颓然倒下,累得虚脱,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苏美晴自从那天被他带来这儿来,就没有出这个门。 每天除了吃、做,没有别的事。 迈克情/欲高涨,乐此不疲。 而她,也在颠鸾倒凤中消耗了自己的怒气,甚至对这个世界的一点点希望,只有迈克给她的,怎么也不满足的快感。 什么狗\\屎赵家,什么狗\\屎赵奕星,什么狗\\屎苏锦……全特么给我滚得远远的,全世界,我只要有迈克,就好了。 说着她妩媚一笑,光洁紧实的手臂环上了迈克的腰。 “你会结婚吗?” 迈克家有个跨国公司,他们在佛罗伦萨相识,几乎可以算是看到第一眼就对上了眼,后来家族内部有了一些生意,他又决定来中国住一段时间,最关键,也是苏美晴让他不能忘怀。 他从16岁开始成人仪式,到现在,从超模、明星到不知名的绝色美女,不知道多少个X伙伴了。 只有她,美丽、单纯、敢爱敢恨,而且对他,永远不满足。 他们在这方面,太配了。他每次都想吃了她。 吃了她的狂野,跟她一起死都行。 成人礼的时候,父亲告诉他:This is very important all of your life . 还特意把“all”拉成了重音。 他摩挲着那些神秘地带,几乎毫不犹豫地说:“Marry you!” 小疯子一跃而起,邪魅坏笑,踏马而来:再战! 王宇开的雷克萨斯LS停在奕磊集团楼下等赵奕星。 他回忆起研一被人胖揍,被赵奕星救下的事。赵奕星也受伤不轻。 两个人躺在医院里,对床。 “你说,原来爱得死去活来的人,怎么后来会恨之入骨呢?我不明白了。” 王宇想起那个跟他在一起爱得死去活来的女朋友,投怀送抱到帮派大佬以后,竟然是恨得入骨,狠不得让他去死。 他默然:他不知道,他从决定爱一个人开始,就没改过主意,虽然有的时候想,是不是该放弃,只是……不甘心。 “哥,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你们有没有……?” 王宇侧了脑袋。 “没有。” “哎,还是学校里的妹子单纯,校外的……都太现实了。” 其实我们都现实地活着,只是那个丫头:现实得像柴米油盐,只是她从一开始就没问过我多少房、多少车、多少产业,是一个怎样的潜力股,就这样,她……决定不喜欢我了。 我只是还要坚持,直到她真的嫁给了别人。 “那她……” “我暗恋她。” 王宇一听来精神了。 “你暗恋她?我以为都得是女生暗恋你这种……” 其实这也是事实。 “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忙……” 王宇经此一事,算是顿悟到:女人嘛,不知好歹,有个过命的兄弟,那才叫不妄此生。 在他看来,徐南竹,平平常常的一个女孩儿,不化妆、不打扮,掉在人堆里就找不找了。就是时间长了,你会觉得这孩子特别简单,简单得和别的普通人分不清界线。 他不知道赵奕星到底喜欢她什么。 但喜欢谁,可是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别人,都插不上嘴。 …… 生活的起步 收回思绪,只见赵奕星理了理西装,坐进车里。 “你回家了吗?休息好了吗?” “休息好了,一觉的事,在家睡的……但又被逼婚。” 我是不是可以拿你当我“女朋友”挡一下父母呢?他看看一脸严肃的赵奕星,没说话。 “遗产的事?” “买断了。” “那……哦,给你换的卡。” 王宇递过来,他替换了卡,一刻也没等。 “房子今天能决定吗?” “如果要求不高,应该能决定……你看,我搜到几个……” “要在报社和学校中间的位置。” “考虑到了,这个小区很好,物业不错,里面装修虽不算豪华,却也舒适。” “去看这间吧……” 赵奕星指着奶白色装修底调的房子说。 房主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带着两个人看房。 “你看我这房子,买了还没住,本来想给女儿回国住的,这丫头……乐不思蜀。” “……” “你们是本地人吧?我这儿交通便利,楼下有大超市,菜市场,生活特别便利。” “……” “我这个复式,你们来看,楼上的虽然小点儿,但是住个人,单租出去都不错的。” “……” “我就初步装修了一下,你们还可以按你们的心意装修,我都无所谓的。就是,别破坏我的基本结构就行。” “就它吧。” 赵奕星说,房主笑开了花:实在是房租太高,看了多少个人,满意是满意,就是没人理啊。 坐在车里,王宇启动车子。 “你想怎么装修?” “下午让她来看。” “房租一个月两万,是高了点儿。” “跟她说,两千。” 大哥,你这是缩了十倍啊,鬼信啊? “哦。” 徐南竹出了报社大门,手搭凉棚找赵奕星的靛蓝雪佛兰科迈罗,硬是没找到。 “答应了接我,又不来接,干吗?去接自己的女朋友去了吗?” 赵奕星见她自编自导了好一阵,才笑一笑,从车里下来。 王宇翻了个白眼给他。 他跟她招手。 她像眼前有只苍蝇一样,挥了一下。 蹦跳着到了他跟前,撩了一下他前额的碎发。 “跟我捉迷藏啊?” 开心地说。 他莞尔。 “饿了吗?” “不饿,中午食堂。” “药都按时吃了吗?” “嗯……”脸红了。 “上车吧。” 为她开了车门,用手挡着门框。 她只当这是王宇的车,有点儿局促地坐了上来。 他坐在她身侧,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才让她心安一点,她转头,感激地对他笑了一下。他握得更紧了,拉到自己怀里。 出租屋。 打开门的一刻,南竹好像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包围了:就家的感觉,没错。 可是……这一切来得也太不真实了吧。 但她的胡思乱想,很快就被眼前之景打碎了。 “哇……太漂亮了……这里我可以弄一个花园。” “……” “厨房……我一定要好好用这个厨房,啊啊,太好了。” “……” “这个卧室……我要……” 回头看他俩一个倚在门框,一个站在里面,白了一下眼睛,“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你说了吗?就说我们不懂? 他俩对视了一眼,一脸蒙:这脑回路,着实清奇了些。 到了楼上阁楼,她更是高兴得跳起来。 “我要把这里布置成书房和画室,好不好?” 她回头,正好对上赵奕星灼灼的眼神。 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抿了抿小嘴。 “都依你。” 可是在两个卧室如何布置上,她说。 “赵奕星,你的自己布置,自己收拾。” 他挑眉:王宇还在这儿,这么不给我面子,而且直呼我“赵奕星”? 王宇觉得气场不对,马上说: “我来,我来。嘿嘿,我来。” “不行!” 他俩几乎同时出口,王宇马上闭上了嘴,惊悚地望了两人:你俩这是得多同步,要吃了我吗? 南竹:“让他自己来。” 奕星:“你给我布置。” 她杏眼圆瞪,一步步咄咄逼人,仰头对他的眼神。 “同学,以后同处一室,你总不能什么都靠别人吧?我可不是,你,的,大,管,家,了!” 赵奕星的“蛔虫”王宇腹诽:嗯?怎么?你还当过他的大管家? “那又怎样?这方面,你经验足得很!” 赵奕星虽然心跳加快了,也并未有要退步的意思,他上前一步,低头看她,鼻尖都快对上了。 王宇表示想捂眼。 徐南竹鼓着腮,大脑迅速转动,然后踮脚轻啄了他的唇。 王宇捂眼:你们这是要干啥? 他败下阵来,眼神闪烁,八十八个八爪鱼又在抓挠着他的心:丫头,你这样撩哥,好吗? 但听她说: “好吧,我先给你布置,然后我们要商量一下同住的条款。” 他抿着唇,回味她的柔软和芬芳,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倒是王宇,又被她清奇的脑回路电到了:女侠,我以为你已经打败了大哥,为啥,最后把球又踢到了自己球门,你这是啥……猪队友啊? 她等不及去购物了。 因为是个初装的房子,除了每个卧室有个1.5*2.0米的新床、卫生间里还算配备得齐:抽水马桶、洗脸池、洗衣机、热水器淋浴加浴池,厨房里有个冰箱,其他东西都要添置。 窗帘是第一:我的房间要粉色白碎花的,至于你的,淡蓝条纹的吧。 床上布艺是第二:这是个情侣套,可以呀,一人一套喽。不不不,还要买一套换洗的。 赵奕星:这又是公开的撩拨,以后每天住在一起,就算我们在不同的房间,我一看到我床上的床单被罩枕套就会想到你,徐南竹,你不光是身体长开了,好像脑袋也没之前那么笨了嘛。 厨房里的用品是第三: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洗碗液、刷碗布…… 赵奕星和王宇中间去了一趟卫生间。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后悔?” “后悔什么?” “你看,过日子多麻烦……这还不知道要买买买到什么时候呢。” “一会儿,你付账,就说,是给我装修卧室的工费。” 王宇暗暗喷了一下:就是把左手的钱揣到右手的兜里。 “嗯。” “你先回去送一趟吧,我觉得一下子拿不完。” “你想没想过,以后会有一大堆……” “没有,就想,跟她过日子。” 生活本来就如此琐碎吧,只是我们都太自私,还没沉在最真实的生活里面。 他担心她在超市迷路,跑着去找她。 她正在手里拿着两个酱油瓶子看着什么…… 这光景,竟是昨日重现:只是那个时候她想玩失踪,现在,已入囊中……他嘴角勾笑,轻轻走到了她的身后,正是她放下两个瓶子,要拿另外一个瓶子的时候。 他俯身轻问:“有什么区别?” 她猛然回头,对上他好奇但温柔的眼神,伸出一只小手拍在他的脸上,往外一推,轻笑: “你讨厌,吓死我了。” 没有一点儿责备的意思,娇得挠着赵奕星心里痒痒。 以后要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这太考验我的意志力了。 没关系,我只可能越来越强大。 南竹见他没反应,以为推重了,用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手被他一把抓住,轻吻了一下,抓在怀里,不松开了。 “王宇呢?” “我让他送回去一趟。” “哦……我是不是买了太多了,啊……我今天带的钱可能不够。” “王宇说他请。” “为什么?” “说是,祝我们乔迁新居。” “啊?他这么好,我晚上做好吃的给你们!” “那你会不会太累?” “不会,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好……” 他回味着她做的美味,手里的柔软让他的心一阵阵地柔软。 晚饭徐南竹其实只是煮了挂面。然后用肉末做了酱汁,又给他们烧了个西红柿鸡蛋汤。 王宇吃得呼噜呼噜的,边吃边赞,边说:“下周再置办什么东西再带上我!” 徐南竹托腮看着他俩吃,听闻此言,轻笑。 “我还有礼没随完呢!” 王宇都不能自控了:大哥,我这也是为你好,今天咱俩用随礼的理由,下次再用给你装修的理由啊。 相比较而言,赵奕星吃得彬彬有礼,甚至是珍惜倍加:这是你的味道,没有变,于我而言,却是时隔多年。 王宇看徐南竹没有要吃的意思,问: “你怎么不吃?” “你知道一个厨师——或者家庭主妇,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 “不知。” “就是自己做的东西被人赞,被人吃光——这是享受啊。” 家庭主妇?他嘴角勾笑,吃得好甜——虽然是咸口的面。 她慢慢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嘴前:我也只是想起来,我们第一次做饭,我给魏清源挡了酒,而你,喝到酩酊大醉。 醒后,跟苏美晴调\\\\情…… 她突然吃不进去了。 赵奕星疑惑: “是不是不舒服了?” “嗯,有点儿累了。” 他揽过她来。 “我喂你。” “嗯。” ……王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这个大灯泡,好苦。 饭后,徐南竹坚持要用洗衣机把买来的床品和窗帘洗一下。 她指挥着赵奕星,赵奕星指挥着王宇。 她看着两兄弟洗得有模有样,不亦乐乎,又为谁晾这个,谁挂那个打得不可开交,禁不住笑: 这才是生活的起步而已。 迟来的安慰 出租屋里收拾完,却还不能住,所以还要回宿舍,但已是快到晚上8点了。 她倚在他肩膀上,他用手轻轻拦着她柔软纤细的腰。 真想让车慢一些,或者让时间在这一刻停下。 “我想到了如果窗帘都挂上,我们的床单被套都收拾好了,那是很温馨和浪漫的吧。” 是啊,家中有一个勤勉的女主人,怎么可能不浪漫?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香馨浓郁的头发。 周末上午,徐南竹、赵奕星、王宇三个人正在出租屋里挂窗帘,打扫卫生。 南竹的手机响了,是周天的。 “师傅?” 师徒两人已经有些工作上的默契了,又加上调窜部门,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周天不会随便给她打电话的。 “南竹,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师傅手里有个急活儿,周一市里来检查,能不能过来帮我整理一下往期的新闻?”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在我这儿干了这些日子,知道该怎么整理,换了别人,我也不放心。” “嗯……”她看了一眼他俩,两人表示不清楚什么状况,偶尔瞄一眼这里,还是主要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好的,师傅,那我大约一个小时过去。” 师傅? 奕星边支起耳朵捕捉敏感信息边从一侧走了过来。 她有点儿为难: “我实习的时候带我的一个老师,让我过去帮忙。” 他并未说话,王宇也不敢说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静观其变,看看一会儿应该帮哪个。 她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两下:刚刚干完活儿,手里有点儿灰,她轻轻帮他扫着灰。 “实习的时候,这个老师很照顾我,他家的孩子还小,我去早点儿帮他弄完,好让他尽快去陪他的家人啊。” 听到“老师”,他的心悬起来,听到“他家的孩子”,一颗心又掉下来。 莞尔一笑,温柔抽手:“我开车送你过去,什么时候结束了,再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乖乖答:“嗯。” 转而又抱歉:“王宇,真的是辛苦你了,他……不大能自理,还望你多多辛苦。” 翻白眼:什么叫,我……不大能自理? 王宇应:“不辛苦,不辛苦,晚上回来给我做好吃的就行。” …… 望着两人开门出去,王宇突然想明白了似的:大哥,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非她不可了。 等她晚上跟他联系,已经是十点了。 自从她走了,他们忙完手里的事儿好像就无所事事了一样,晚上六点左右,王宇就先走了——毕竟他的精力目前都在南竹这儿,好多生意上的事,都是王宇在帮着打理。 她疲惫地从报社大楼走出来,走得匆忙,她没有换衣服,还是白天打扫的那一件,现在的她,灰头土脸,而且,看出来她的情绪特别不好:伤心?气愤?难过?委屈? 赵奕星开了车门去迎她,手碰到她的那一刻,却被她轻轻推开,并不看她。 有气无力:“我累了……” 给她开车门,系安全带。 他心里忐忑,这样的情绪,是六年前的情绪,一副拒绝和疏离的情绪,这是,怎么了? 但他紧闭着嘴唇,却不知如何问起,他怕多言,再换来她曾经的那句:我不喜欢你。 这么多年的空等并不是最可怕的,而是那个“家”里,没有她,还是家吗? 车子没有启动,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时间,要载着有这样情绪的人儿,去哪儿? “家里收拾好了吗?” 像一个平平常常的妻子问一个平平常常的丈夫。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语气,至少是平静的。 “嗯,你走时嘱咐我俩的,都收拾好了。” 像一个老实听话的丈夫回答一个飞扬跋扈的妻子。 “回家住吧……” 他的心猛然顿一下:自从父母离开他,他以为他再也没有家了。可是……我,我们要回家了。 他开得慢而且稳,她一路无话,侧着脸,静静的泪水从他不易察觉的角度慢慢地流下来。 进得家来,她先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从卫生间出来,穿着宽大的萌版睡衣,头发还没擦干,慢慢地滴着细小的水珠,她手里捧着一个大毛巾,一缠一绕,神奇地包住了头发,露出颀长而洁白的颈。 他想看,又不敢看,手足无措地窝在沙发里。 “去洗澡,睡衣我放在浴室的洗衣机上了。” 她轻轻命令,让他无可违抗。 卫生间里还有她刚刚洗澡时的热气和香气。 这个澡,他洗得既沉醉又忐忑,这是他跟她单独在一起住的第一晚,而她刚才的情绪又充满了距离感……她刚刚滴水的头发似乎挠抓着他的心。 他一阵燥热,水挡调低了,用凉水让自己降温。 他洗完了,她还在沙发上等他,只是头发被她梳开了,随意地披在肩上。 他立在卫生间门口,她回头,满脸泪痕。 他现在只想冲过去,抱着她,再也不分开,可是脚上像注了铅——她为什么哭?这哭给他带来了无名的危机感——本来他以为两个人已经开始走上正轨了。 而她这泪,像极了她最后一天跟他分开的时候的泪。 额……我不需要你流泪,我只需要你留下来。 “过来。” 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他得令坐了过去,一阵燥热又包围了他,她身上的香气,她湿湿的头发,若隐若现的锁骨…… 她抓住了他的手,但他仍未敢冲动,把持着。 她的一句话,让他的燥热退避三舍。 “我今天整理社会新闻的时候,看到了一则四年前的新闻……”她回头,泪光闪烁,“是关于广深奕磊集团总裁的新闻……” 那个时候父亲已是重病在床,广深企业和赵家的一切动向都是社会新闻头条。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就让他放心了。 他抓起她的两只手,拉过来,揽上她的肩膀。 “嗯。” 她在他怀里轻轻啜泣。 我知道,你在心疼我,有这些就够了。 “所以,你现在……” 她满脸泪痕仰脸看他。 别再这样看着我了,我的宝贝,我不想哭了,这真的……太累了。 是的,我是孤儿了,再去看望爸爸妈妈,只能去墓地看望了。 “其实,也没什么了,我,已经接受了。” 他本来想安慰她,却换来她更凶猛的哭泣。 “那你怎么办?你……” 就没有家人了,你放假了回家去哪儿?你委屈了找谁倾诉? 有人说:父母还在的时候,我们尚有来路,父母不在了,我们就没有归途了。 她越想越伤心,手环住了他的腰,哭出了声。 他用一只大手抱着她,一只大手轻轻地上下扶着她的背。 “都过去了,不哭了。” 虽是安慰他,但他感到了自己眼里的温热,泪水还是从深邃的眼眶滴到了鼻尖,滴到她的头发上。 她感到那温热:嚎啕大哭。 只能抱她更紧,这个世界上,我已没有家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伸手擦了自己的泪,手摸着她的头,又吻了她的头发,她仍是不能自已,吻她的额头,她抬眼看他,却越发心疼。 她也不顾形象,不顾自己在他面前是不是邋遢了,哭的鼻涕和眼泪胡乱地流在他的身上,他只是安慰她,并未在意,只是心里疼得难受: 爸爸、妈妈,如果你们泉下有知,可知你们未来的儿媳如此哭你们,你们,该含笑而眠了吧? 发生了什么事?在睡觉?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在了哪里?又是跟谁? 好像并不难过,却偏偏心里堵堵的。 这是梦吧……梦中暖暖的,但却带着淡淡的伤心,徐南竹抽泣着,有一滴清泪流出了眼眶。 她醒了,与赵奕星相拥睡在沙发里。 她在里侧,枕着他的胳膊,他高大的身体护着她,像一个床上忠实的护栏。 他的眼睛狭长而闪烁,透着热度看着她,看她眼角的那一滴泪,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伸手把她的那一滴泪擦掉,用手揽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怀里紧了紧。 她不想说话,只想享受这温暖而轻柔的拥抱…… 看天色,应该是她一向醒来的时间。 “现在几点了?” 昨天晚上哭得太凶了,还有重重的鼻音。 “五点。”男孩温热的气息呼在头顶上,她舒服地抱了抱他。 “你……为什么换了睡衣?” 他并没有穿她给他准备的那件睡衣。 “嗯……我换了。” 他没说那上面都糊满了你的鼻涕和眼泪,一会儿去卫生间,你自然自己知道了。 “你做噩梦了吗?”他轻柔问她,眼睛离不开她。 “没有……不记得了,可能是一个让人哭的梦吧,并非是噩梦。” 是啊,除了恐惧让我们流泪,通常温暖和爱,也会让我们流泪,甚至更甚。 “你现在没有了家人……” “嗯……” “那,我们结婚吧?” 他揽着她的手一顿,他身体的紧张她也一定感受到了吧? “你……不愿意吗?” 她昨天哭得,眼睛还肿着。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他恨不得对全世界说:我愿意。 “还是你,有什么顾虑?” 她在他怀里缩了缩,然后若无其事地说: “是了,你还有个女朋友呢。” 她撇撇嘴: “如果你非她不娶,我就做你妹妹……亲妹妹……” “好了”还没出口,已经被他的唇齿堵住。 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不许说话,睡觉。” 他命令道。 她又往他的怀里缩一缩:好吧,就这样吧。 约法三章 再次醒来已是八点,徐南竹猛然起来,一脚把赵奕星揣到了地上。 光溜溜的地板,赵奕星本来肉不多,完全没有防备被来这么一脚,还真是……说不出来的酸爽。 “啊啊啊,不行,不行,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还没等赵奕星完全醒来,徐南竹拳打脚踢地对着沙发发泄,头发混乱地散着,随着她的怒气上下翻飞。 赵奕星一脸懵:看样子那些药贵是贵点儿,但也挺管用的啊,小丫头猛醒不晕了啊…… 他嘴角一笑,伸出手来,让她拉他起来。 她却对他一瞪眼睛,把手臂抱在胸前: “你干吗?” “拉我起来!” “你自己不会起来啊?” 好,我自己当然会起来。 他慢慢自己起来,拍了拍身上,不怀好意地看着南竹自己生气,慢慢踱到沙发前,突然两个手臂支起沙发,把她困在了中间。 她一愣,又起一脚,被他夹住了。 剩下一只脚,调\\戏地揣着他的腿,没有用力,但一下一下没有停。 “你干吗啊?人家还是黄花大姑娘,二十多年守身如玉,你这样,算什么样子?” 人家还是黄花大小伙子呢,被你又是环抱,又是啄、又是撩,我说什么了我? “你说要……结婚的。” 他说的时候仍然紧张。 她不动了,抬头抬眼看着他深邃含情的眼。 他挑眉:难道四个小时之前的话,全让你在梦里吃了? 啊……对啊,好像想起了什么…… 坐跪起来,他手臂支着沙发,她两个手臂勾着他的脖子。 他的唇凑过去,她并不躲,马上到了嘴边,她才悠悠地说。 “婚肯定要结的,但在合理合法之前,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说着跌到了沙发里,他直起腰: “好。” 别说三章,就是三千章,大哥也从了你。 “这是你我共住的条约。” 她并不说同居,这很好,免得人家误会。 “第一条,不得越界。” 好。 “第二条,不得越界。” 好。 “第三条,不得越界。” …… 你这叫啥约法三章,明明就一个,好吧! 他斜睨了她一眼,有点儿不满的眼神,立马让她理直气壮起来。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那么……他又把两个手臂支起来,把她困在沙发里。 这次她被困得特别坦然。一脸呆萌地看着他,让他很想吃一口。 “什么界?” 低沉沙哑的声音告诉了她,他接受,只要她能说得出来。 她一下子得了理一样,在沙发上站起来,也不过是和赵奕星一般高而已。 来回走着,掰着手指头。 “比如……不得同床,更不得……”好像为难说出来似的,一挥手,“哎呀,你懂得啦,最后的防线……” 我可以懂,也可以装作不懂!反正你也说不清楚……他嘴角勾笑。 “……不得拥抱……不得接吻,等等……除了……” 她跑到他跟前,轻轻在脸上一啄。 “这个……” 天理何在?许你撩我,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可她觉得合情合理,接着说…… “总之,只有结婚之后该做的事,婚前一律不许做。” 看着他有点儿冷冷的表情,补了一句。 “我家教很严的。” 什么?这是藐视我没有了父母,成了野孩子吗? 好吧,哥要野一回。 捞过沙发上那个跳来跳去的小猴子,甩在沙发上,压在身下,深深地吻下去。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迎接这霸道的温柔。但是……我刚刚约法三章。 她咬住了他的唇,他吃痛一哼,紧接着咬住了他扣住她的手臂。 “啊……” 他一个吃痛不注意,又被她一脚踹到地上。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你怎么……怎么……出尔反尔?” 她还抖动着自己被咬红的唇,语无伦次地说,心里的小鹿撞得难受。 他舔了舔嘴角的芬芳和腥味儿。无奈。 “我只想,最后犯一次规……” 她又想起昨天的事,心里一痛,自己滚到沙发下,抱住了他的头,揽在怀里。 “念在你初犯,就饶了你这次,下次,要罚你扫厕所一周。” 这是……中学教导处的算法啊…… 只要能这样……我扫一辈子厕所都行。 赵奕星:宝宝心里苦啊…… 赵奕星刷牙的时候,看着被这小野猫咬破的嘴唇,撇嘴苦笑: 原来我追你的时候,还算有点儿主权,怎么现在换你了,还这么霸道了?难道是,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吗? 轻笑:总之,以后都依你。 徐南竹已经热好粥和包子,等他吃饭。 自己觉得没意思,跑到卫生间门口。 “我……刚刚咬疼你了吗?” 孩子知错,认错态度也好,让人怎么跟你计较? “嗯……没事。” 他含糊一说。 她像得了大赦一样,甩着手蹦跳着走了。 你这什么态度啊?也不说来安慰安慰我,我说没事就真的没事吗? “一会儿你多喝点儿粥,去火的!” 赵奕星本来在洗脸,听到这句话,把水花扑得特别大。 家里藏在小娇娘,多少粥能把这火给败了?除非我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嗯……”这声嗯好憋屈。 可她并没有在意,皱眉去了南阳台,因为这里她要置办一些花的,至今还没弄。 “我下午2点的班,上午咱俩去买点儿花草好不好?” “好!”镜子里的小伙儿精神得很:要全力配合老婆的工作! 南竹电话响起,是陈蕊。 “亲爱的?” 赵奕星皱眉,探头出来,正好对上她的眼睛,眼中满是欢喜,嘴型是:陈蕊。 “嗯,我们挺好的,我们快结婚了。” 赵奕星本来放松的心,又是一紧,八十八只八爪鱼又不老实了。 “嗯……什么快啊,多少年了,老夫老妻了……” 眯眼含笑:这还算是一句人话,甚和我意。 “他还有个女朋友呢……不过,没关系。” 啥?没关系?你得是有多不重视我? “你怎么样?快生了吧?” “……” “范尼呢?” “……” “那你一个人,别逛太久,早点儿回去,别累着我大儿子……” 你连婚都没结呢,还大儿子,真是……大言不惭啊。 “嗯,有机会回去看你,爱你哟。” 放了电话,看赵奕星还没从卫生间出来,走了过来。 奕星躲在门后面,听着她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 直至她走过来,探头。 “你在干吗?” “我……我怕打扰你打电话。” “不会啊,就咱们两个。” 我还怕我表情不对,你再多心。 说着,伸手把他拉了出来,他羞羞的,是了,没说不让拉手。 “陈蕊在哪儿?”他这话问得是叫明知故问。 “还在南城,嫁给了她的初恋。” 徐南竹笑着说,但心里好像有个小声音说:苏美晴和他是12年+4年=16年。 “也是初恋12年,结的婚……” 什么叫“也”? 赵奕星挑眉。 但他说了不能说苏美晴的事,以后再说吧,她闭了嘴。 但她情绪一下子不好起来,他抓起了她的手,两眼含情看着她: “……你这么喜欢孩子,我们……” 她的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约法三章里说,夫妻之间的事,要等到结婚以后说,”拿下手,“你忘了?” 他真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手:原来你的约法三章,司法解释细则都在你手里呢,太淘气了,哎…… “你家里遭遇变故,那之前的……” “公司在我叔叔手里。” “那你……” “被赶出家门,净身出户。” 说完看着她小脸憋红了要哭,又后悔了。 揽过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 “我有学历、有能力,也有过去的一些资源,去找工作或者创业,都没问题的。” 眼睛红了,瘪着小嘴说:“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嗯……只要有你在,我做什么都没问题,他觉得浑身舒泰,好像要大干一场一样,一个包子一口被咬去半个。 她爱抚地摸了他额头的一捋碎发。 有我在,你就不会无家可归。 “你觉得你想做什么?” 赵奕星一个包子下肚,说话都有底气了。 “嗯?你的意思是……什么职业?” “准确点儿说,应该是领域……” 南竹转动眼珠想了想。 “我觉得特别伟大的职业一是医生,一是教师。一个治人身体,一个治人灵魂……当然,如果碰上没有爱心,没有责任的,也是最坑人的。” 赵奕星默然点赞:平常也没跟这丫头探讨过这样的问题,我专注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似乎也没有什么深刻的见解。 他的眼睛愈加深邃,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喂,多喝粥,听到了没?” “嗯……” 他闷声应着。 陪她买完花,回家收拾好,出来跟王宇碰了个头。 没有别人,他揉着早晨被徐南竹揣到地下两次顿疼的腰。 王宇一脸:大哥,虽然良宵虽好,你也悠着点儿的表情。 “你什么表情?” “我……我……没什么啊,就是……挺好……哪,烟,缓缓……” 缓缓?这什么话?我干什么了要“缓缓”? 他摇了摇手。 “戒了?” “嗯。” “为什么?” “因为她……不让我吸烟了。” 乖乖承认,王宇拿着烟,像拿了一坨shi,厌恶地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狠了下心,点着了。 改名 王宇在烟雾中斜睨了他一眼。 “草,我也想谈女朋友了。” “在她面前,你可别说脏话,否则会被‘教训’,没准儿我也会动拳头。” 草,夫妻俩轮流上阵啊?王宇打了个哆嗦,自从上次后,他俩开始学散打和跆拳道,不得不说,老大的拳术比我厉害。 “买断的事儿怎样了?” “太复杂,估计得一段时间……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倒是可以先计划一下。” “投资建一个学校,再建一个医院吧……在南城。每个里面,你抽10%的股份,好好找个人,成家。” 王宇心里一暖,泪涌眼眶。 “学校、医院,硬件和软件都要最好的,我要最后把关。另外……” 他笑了一下,是不可控制的那种。 王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要去找个工作,养家。” 王宇以为自己听错了。 “啥?你找工作?” “嗯?” “你放着X亿资产不……要”本来想说“挥霍”的,“去找工作?养家?” 眼角的笑更深:“是啊,让你成家有原因,要不你以后会越来越听不懂我说什么。” 王宇懵了:您这狗粮撒我一脸是为哪般? 定下心:“那你怎么想的?学校工作室啊?” “那个,薪水太底。专业相关吧,现在学历没下来……” 啥叫学历没下来,你那儿还有个世界顶级景观设计的学历好吧! “暂且先像南竹那样,找个专业相关的兼职吧……” 省得我除了想她,也没别的事可做。 “那你不如去‘情缘’试试,公司不是特别大,但听说设计理念不错,签了几个大单子,也跟海外的设计公司有合作,公司背景也清白,既能藏得住你这条龙,还能实现你现阶段的要求。” “行,无所谓了。有空帮我做一下简历。” “哎,我本来也应该陪你的……” “不必,麻烦你把投资的事儿做个方案给我,你再找个人?” “现在先不要了,毕竟,涉及到你的私密,而且你家在广深树大根深,你要是想要真的一点儿不沾染,那就都交给我,只要你放心。” 这是自然。 “好,就按你说的。” 南竹下了晚班,回到他们的住处都快晚上11点了。 赵奕星表示想再吃点儿东西,南竹给他煮了面,洗了澡,坐在他的对面陪他。 美食和美人,秀色可餐。 徐南竹满眼含情看着他。 他骚动了一下,吞下一大口面。 “我……想,改个名字……” 灵动的大眼睛一转,好像她刚才托着腮,就在想他的名字一样。 “好啊好啊,不然,你跟我姓吧?” 转念一想,不行,姓氏乃是为一个家族历史的见证,而且赵姓历来是排名靠前的大姓,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要把赵奕星从赵家族谱中抹掉啊。 她捂了一下眼睛: “不要……我们将来有了孩子,还要领到他的爷爷奶奶面前,跟他们说:这是赵家的子孙。” 挑眉:感激和感动——你总是思虑周全,那,什么时候要孩子? 她看他傻傻发呆,手撩了一下他额前碎发,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为什么要改名字?” “你知道……我家遭到很大变故,我的名字辨识度还是有一点儿的——我也不想和过去有什么牵扯了。” 是了,当时苏美晴送给她簪子时,的确说过什么家族利益,还说过,像赵奕星这样的公子哥,注定要顺从家族的安排,而跟她,只不过是“玩玩”而已…… 她轻轻叹口气,不知道该庆幸他家的变故,还是该惋惜。 那簪子上的名字,还是赵奕星呢。 她心疼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抽出纸巾,给他擦了擦嘴。 牵上他的手。 一股暖流通遍全身,赵奕星对她感激一笑。 “从此,我叫慕竹,好不好?” 这……欢喜从她眼中流出来。却好像,她也不想他再做别的改动了。一激动: “那我叫……‘慕星’。” “木星”? 他大笑着揽她入怀:别淘气了,你还是叫你的南竹,不然,我改的名字还有什么意义? 又噘嘴: “怎么了?” “叫了赵奕星这么多年,一改名,好不习惯……虽然,很喜欢。” “那,私底下,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好不好?” 嗯,老公! …… 照样睡前脸颊一啄,他闭眼享受,本来蹦跳着要走了,又一把拉回来。 “我也要!” 宝宝心里苦,宝宝也要啄一下。 翻白眼:“你一青春热血沸腾的少年,我怕你把控不好……” 深吻。 害羞,低头:“我说你把控不好吧……” 其实,我也不太能控制好自己。她暗咬了一下刚刚被他吻过的红唇。 好好,你说什么都对。 他温暖一笑,送她回自己的卧室,安排她睡下,前额一吻,才恋恋不舍关上门,跟王宇联系。 “我的新名字已定,赵慕竹。” 王宇属于远看一帅哥,近相处还有些“娘”的人,说他“娘”可不是女性化的意思,而是心思缜密。 他很快把赵奕星之前的身份资料整理好了。 “只是有一些会比较费事,比如你之前在英国取得的学位,虽用英文名,却关联到你赵奕星的身份上……” “这些会有什么影响吗?” “目前,还没什么大的影响,而且我们还有时间。首要的问题,是你找工作,你拿着新备案的这个身份资料也足够了。只不过……” “什么?” “你要是目前想找实习单位,要么就是让导师推荐——这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你之前的身份,要么……就是以广深大学园林景观专业研二学生的身份去找。” 不言自明,当然不会太容易。 “好,那‘情缘’什么时候招人?” “他们公司常年招实习生和正式职工,主要是高级设计师、规划师……这些,你都没问题。只是以研二学生的身份去,可能只能做个实习生而已。” 只是演戏,不要酬劳的那种,其实也不错,本来缺的不是钱,而是和她一起生活的契机。 “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广深这么大,又是南方经济中心,国内外贸易经济极其发达。 “有是有……一些跨国公司,更不可能要咱们研二的小白了啊。” 也对。那…… “为什么是‘情缘’?” “离报社最近的就是它了,你自己看着办。” 王宇这个得意啊,第一次斜睨了一眼他的“老大”。 哦……那好像没别的选择了。 “这样,你俩中午一起吃个饭,下班一起回家什么的……” “明白。” 我脑补得比你浪漫。 “而且,我听说‘情缘’想要租赁报社部分办公室,扩展海外业务,如果……你能敲开这个砖,然后凭借你之前在国内承担设计项目的经历和在国外读书的经历,一定得进海外这一块儿,没准儿……” 我和她就在一个楼里办公了? 笑意从深邃的眸子里荡漾。 看了王宇:多谢。 王宇何等骄傲,我办事儿,就没办不明白吧,你就说吧,服不服?不服都不行! 魏清源揉了揉酸胀的腿,拇指和食指搭在太阳穴那儿揉了揉。 疲倦、困意袭来,还在强撑…… 刚刚和View景观园林设计公司达成了一个项目合作意向,到底能不能拿下来,却还未知。 最关键的是,前期设计图纸怎么出? 公司里能拿出来做高端设计的寥寥无几,可以说……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主要是在南城大学读研的时候跟导师和赵奕星团队积累的经验,让他在几个较大的项目中险胜,才有了现在“晴源”这个不大不小的设计公司。 生意难做,虽然园林景观还不像室内设计那样总体呈疲态趋势,但,光是疏通关系、各种谈判、主刀设计就够呛了,更别说得有时间去进修提升自己了。 他感觉自己要被掏空了。 打秘书电话:“林姐,麻烦您把最近新投上来的简历给我邮箱发一份,谢谢!” 林小小已经习惯了他一贯这样的客气。 赵宣然走了,她也离开了奕磊。那里没有她的牵挂了,也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了。 她初听“晴源”,以为是那个“情缘”,挺好的,她恋旧,却没想是这个“晴源”。 却想起了赵总的儿子奕星在南城的团队里的魏清源。 是不是他呢? 她从来没问过,因为多年在奕磊的职业训练,已经让她熟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秘书——当然,因为公司规模不大,她同时还承担人事的工作。 魏清源刚到30岁,真的是特别努力特别拼命,为了拿下View的合作项目,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她也没走。 到了吃饭时间,她给他送饭过去。晚上实在熬不过去了,她就趴在桌上睡一觉。 而他,没有合眼。 她给他送早饭的时候,临走他叫住了她。 “林姐,你今天休息一天,回去好好休息。” “不用,我……” “我可不想你身体有恙,没有你,我撑不下去的。” 本来如星的眸子向外荡漾着疲倦,却是一脸真诚。 他三天没刮胡子,瘦削的脸上带着月一样的清朗,下巴冒出了微微的胡茬。 “也好,我让未雪帮你。” “不必,我今天只面试你刚刚给我发来的那些人,帮我打电话通知一下,你就走吧。” “你要不要去楼下发型设计刮个脸?” 他一愣,继而灿烂一笑:“好的,多谢。” 若不是年岁跟他相差十多岁,她也会多想的,虽然她到现在都还是单身。 魏清源看着她离开,然后关上办公室的门,锁上,脱了西装,松了领带。 倒在沙发上,没多久发出轻轻的鼾声。 打架 王宇在车外给赵奕星……哦,不,赵慕竹整理西装和领带。 别的面试者经过,总会回头多看一眼,这两个帅帅的男生…… 那个高的是……X,那个矮一点儿的……O? 哎呀,你们俩颜值这么高,还凑什么凑?拆开了给我们女生匀一匀啦。 “你弄好了没?” 奕星看着王宇笨手笨脚的,皱眉。 “你着什么急?领子角被压住了。她弄的?” “嗯。” 女孩忙来忙去给他打领带的时候,他乖乖的一动不动,她刚刚收拾好自己,妆容散发着芬芳,像晨露中的玫瑰,又忙来忙去拿这个翻那个,又像翻飞于花间的蝴蝶,他深深的眼眸中印着她的影子,如湖的眼眸渐渐被七彩缤纷充满了。 “这也太粗心了……”王宇嘴欠,多说了一句。 他的眼中射出一道寒气,同时左手的拳就要出来了……王宇一个眼疾手快,跳出来一步,惊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觉没趣地说: “哦哦哦,我知道了第一次弄不知道,行了吧?” 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可别忘了做假女朋友的事儿。”王宇瞥嘴,“我倒是一直等着呢,你呢?根本不想做这出戏吧?” 还真是……现在,已经这么好了…… “那就找个时间,打个分手电话吧。” 我也不想看到她一提到这个虚幻的假想敌就情绪缺缺的傻样子。 王宇的手顿了一下。 “没劲!你就这么调、情,有什么意思?” “那你说怎么办?” 他倒是好奇了,来了兴致。 “你等着我,保准儿撩得她立马献身。” “滚!” 你不让我说脏话,你是瞧不起我打不过你吗? 天道饶过谁,她能饶你吗? “你被我骂了怎么这一顿暗爽?” 王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确认:我之前真是看错了你。 “你刚才说脏话了!” 不动声色。 他吐了吐舌头:“以后你提醒我点儿,还有……别逼我说脏话。” 哎呦喂,敢情你说脏话是我逼的了? “行了,去吧,祝你一路顺风。” 王宇拍了拍他的肩,他无名地紧张起来。 转身看到公司名,挑眉:我以为是“情缘”,怎么是这个?“晴源”,怪怪的。 魏清源真的去楼下发型设计刮了个脸,还顺便剪了头发。 可能对熟悉的人而言,有点儿怪怪的,不习惯。 但对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却有说不出来的气质:棱角分明的脸型,眼睛不大,但却有神而深邃,一双修长的手指,中指上落着长期画画留下的茧子。 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和一个公司经理的磁场,让来面试的女生不敢抬头直视。 “哇,经理好帅,我能不能免费在这儿打工啊?” “我也要我也要……” “哼,你先减掉20斤肉再来跟我竞争吧。” “你那儿好?眼睛这么小,人家以为你眼睛有缺陷呢?” “能不能做朋友了?友尽!” “绝交!” 赵奕星经过两个女生时,又引来一阵尖叫。 “这是……也来面试的?” “不行,我要减肥,一定来这儿工作!” “我要去整容。” “我们一起吧。” “好姐妹。” 这是传说中的:塑料姐妹花吗? 奕星充耳不闻,敲开经理办公室的门。 几乎是同时,奕星愣在门口,魏清源从老板椅上站起来。 “怎么是你?” 愣了有那么一分钟,还是魏清源年长几岁,又面试了那么多人,醒得比较早。 而奕星,站在那儿事实上是在想:是不是应该摔门就走。 “奕星?” 魏清源看了看手里打印出来的他的简历:赵慕竹。 本来他想走,听他叫“奕星”,他又折回来了。 走到他的桌前,一双手撑着老板台,对上他的眼睛,挑战的眼神从他的眸子底漾出来: “赵慕竹。” 慕竹?徐南竹?南竹来广深了?他们在一起了? 他的大脑快速运转着。奕星可没有留让他想的机会,大步往门口走去,他的手刚搭上门把手。 “赵慕竹,请等一等。” 如果他不是唤了他的“新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门就走。 他立住,并未回头。 而他,一个在嘴里藏了五年的话终于得以出口: “我们谈谈吧。” 他们到了办公楼——也是报社办公楼对面的一个咖啡厅,临窗,能看到报社入口和出口。 两点面试,两点上班,他先送她去了报社,才又来面试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我跟魏清源在一起喝咖啡吗? 你们见过面吗?大约就是隔着一个马路而已。 他心里好失落……万一…… “奕……慕竹,你……”还是别问他改名字的事吧,明显的,奕磊总裁去世了,有可能他不想再做之前的那个“赵奕星”了吧。 “不好意思,我一时改口,竟有些不习惯。” 他喝了一口咖啡,虽然上午睡了一觉,精神补回来了,但三天的消耗,仍然让他觉得困倦。 他并不说话,也不看他,只看着报社大楼,猜她会在哪个窗口向外看,正好看到了他…… “南竹……也在广深?” 挑眉,心中腾起怒气。 “怎样?” 明晃晃的距离感和杀气腾腾。 “我……” 魏清源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觉得,你和我,没什么好谈的。” 他第一次转脸看他,那眼神中似是有愁意:我不想让你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一如不想让那个簪子再影响南南的生活,虽然她最后改得还不错。 “奕……”顿顿,“但是我已经等了五年,就为了找你澄清一些事情。” …… 奕星深邃的眸子已经印上了一圈的红,拳头攥着,嘴里恶狠狠地吐出一句: “你特么早干什么去了?” 说着一个勾拳出来,魏清源毫无悬念地被打倒在地。 咖啡馆的服务员立马跑过来,经理也闻声从后面跑出来。 “先生,先生,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人啊。” “怎么了怎么了?” 两人伸手就要拦。 “让他打!”魏清源从地上爬起来,眼中竟是快意,“损失多少!我赔!” 草,在我面前装B,是吧? 又一个直拳出来,魏清源又被打倒在地。 实在是,三天无眠无休,太困了,他眨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这灯,真好看,像曾经南竹的笑靥一样。 我终于解脱了:南竹、奕星,我对不起你们,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 徐南竹还在报社上班,晚上八点,正是工作收尾有点儿忙乱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王宇的电话。 “嫂子,快来公安局接我大哥吧。” 王宇的声音发颤,又是在“公安局”,她的心猛然一颤。 “什么?怎么了,王宇?你好好说。” 但她已经等不及他说了,马上挂了电话,抓着艺蓝的手,嘴唇打着哆嗦,手也在打着哆嗦,身体在疯狂地抖着……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蓝姐……我老公……我老公出事了,我去看看……” 艺蓝被她吓了一跳,一刻都没思索:“你快去,这儿有我!” 她飞跑出来。 艺蓝才反应过来:你老公? 南竹一边打电话跟王宇联系,一边打了车到辖区公安局,在车上没有一刻不抹泪,手不听使唤地冷而颤抖。 为什么?我们刚刚开始了属于我们的好日子,为什么? 她打王宇的电话,占线!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啊!她在心里几乎用吼的了。 她并不知道奕星怎么了。 给他打电话,不通!一定是被警察叔叔收去了吧? 她要疯了,声音都在发抖:“师傅,麻烦您……快一点儿行吗?” 司机看她一直在哭,一定是遭了什么事,又是去公安局,一路已是狂奔。 “小姑娘,再大的事儿,也得平心解决,越乱越理不出头绪啊,你看,我已经开到限速最大了,快了啊……” 谢谢你安慰我,可我怎么平心,我的奕星……呜呜…… 终于到了公安局,甩上车门,一路狂奔,冲进去却被一个警察拦住了。 “你干什么?找谁?这是警察局。” “放开我!” 她把被他抓住的手一甩,尖叫着,怒目相向,像要咬人! 那警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嘴里诺诺着。 “嫂子,这儿!” 王宇的声音。 王宇第一次看到他这个“嫂子”如此威猛:你这是要袭警啊? “他在哪儿?” 一阵狂奔,声音是沉的:终于找到了。眼角还挂着泪,大滴大滴地掉着。 他就在候人椅上,头埋在两手中间,中午他穿的西装,胳膊那儿已经破了,她给他扎的领带,长长地吊在那儿,极不整齐,头发也乱乱的。 她的心都要碎了,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单腿跪在他面前,抱住了他的头。 “奕星……” 当那馨香的气息包围着他的时候,他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抱着香软而颤抖的她,眼泪蓬勃而出。 魏清源就在他们的对面,脸被赵奕星打得血肉模糊,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多么释然:你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也终于不必抱憾了,我好像,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他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解开 出租屋。 他坐在沙发前,低着头。 她跪坐在他的身边,打了一盆温水,用洗好的毛巾给他擦手,手上都是血,擦完了,看到骨节都青了,她鼻子一酸,眼泪掉到了手上。她马上用毛巾给他擦干净。 然后给他脱掉西装、领带,给他擦脸——他并未遭到任何还手,可是清朗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让人辨别不清。 他好好的,这是为了什么……毛巾滑过脸颊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要洗澡。” 沙哑尾音的声音,低沉得让人窒息,像是从极深的深渊中缓缓涌出的一样。 “好。” 她平静地回答,这一路,她只抱着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都没问。 “你先去洗。” 徐南竹看着自己的裙子上全部是眼泪鼻涕干了以后一圈圈的痕迹,叹了一口气: 大哥,你到底是哪儿有不爽?为什么把他打成了那个样子? 她洗完出来,他正要走到卫生间的时候,她从背后环住了他结实有力的腰。 “我等你。” 她喃喃地说。但他面上并无情绪,身体也是。 只是他洗完了,看着门口站着,等他的丫头,还是拦腰一个打横抱起,踢开了她卧室的门。 他把她轻轻地放在她粉色的床上,自己跪在了床边。 看着她,不说话。 这些年,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那么拼命地学习,是为了忘记伤害你的人,伤害你的事? 你最后跟我在一起的那天,那流不尽的眼泪,竟是绝望的? 你以为这结一辈子都解不开了吧?如果我不遇到魏清源…… 如果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坚持着找你,跟踪你,我们是不是就要错过一辈子了? 他哭了,把脸枕在她的手上。 她的心好疼,往里面挪了挪: “过来,躺在我身边。” 他看着那为她一路奔波而来的姑娘,心里腾起无名的敬意: “我们结婚吧,最快。” 本来是何等好的气氛,你直接说你愿意就行了吧?可惜这姑娘仍然耿耿于怀。 “可你还没跟你之前的女朋友分手啊。” 奕星吻着她的手:“从来就没这个人,我的妻,从来就只是你。” 又是那个甜蜜而伤感的梦。倒转腾挪,已经没有之前让她蹙眉的烟草味道了,而是让她迷恋的青草味道,是他,没错!她笑了……继而在伤心的梦境中醒了过来,一滴清泪落在枕着的有力的胳膊上。 他睁眼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她甜甜地笑了,又抽泣着哭了,一滴泪落了下来,落在他的心里,他的眼底腾起心疼的潮气…… “现在几点?” 虽是睡眼朦胧,可她还是醉在面前这个深情的眼底了,她闭上眼睛,缩了缩自己,靠在了宽大温暖的怀里。 “五点。”他用另一只手臂揽了揽她,让她躺得更舒服一点。 “我们,为什么在这儿?” 埋在他胸膛里说的,温柔的气息挠着他的胸膛,身体开始苏醒了…… 总不能跟她说:是从她的卧室一路吻到这里的吧? “你淘气,非要在沙发上睡……” “可我明明记得……” 你记得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在我怀里。 他嘴角勾笑,对了她的头发吻了两吻,她老实了。 突然……她一个脚发力,要揣他,他用一只脚就压制了她。 小脸通红: “说好的约法三章呢?” 喘着粗气,格外撩人。 深吻回答。 长长睫毛眨着,享受这清晨的温存。 吻完,小脸更红了,他又在面颊啄了一下。 终于不再她的约法三章了,却噘起了红彤彤的小嘴,开始审他。 “为什么打他?” “……” “我们之前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 “……” “你是不是又多心了?” “……” “不是他的问题,是……” 他用唇齿堵住了她,她竟是不能拒绝。 赵奕星,你的心得有多大,你我在这里幸福地……昨天被你打成“猪头”的人,已经被王宇带去医院了。 可是,我好迷恋…… 他们又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十点。 “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她的手覆在他的脸颊,在他脸上的棱角处轻轻抚摸。 他握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舔舐,吸吮。 她却把手一拉,把他的大手咬在了嘴里,并不用力,轻轻咬出了印。 他只是笑,小野猫。 “你说嘛。”身体扭了扭。 他身体一紧,翻身禁锢住她,手臂支撑着,看她,眼中腾起热烈的火苗。 她并不回避,似乎还在憧憬…… “我们去领证吧,好不好?” “好啊……但是……” 但是?他紧张地等她公布答案: “我得带你去看看我父母。” 原来是这样,这是自然的。 他勾笑点头,俯身下去…… 她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几乎是在哀求。 他抱紧了她。 “好,以后我还要在他那儿打工呢。” 他们吃饭的时候,艺蓝给南竹打电话。 “南竹,怎么回事?你老公……没事吧?” 应该是跟明强在一起,艺蓝含糊着说了句:“小坏蛋,离我远点儿,我打电话呢。” “没事……”她含笑看向他,他好像一个犯了错误小孩,低头小口喝粥,不敢看她,“他没事,我也放心了,蓝姐,你不知道我昨天要吓死了,真的谢谢你。” 我害她担心了。 他更是愧疚,饭都吃不下去了。 她似乎觉察到他的情绪,抓住他的手,让他稍稍心安。嘴型是:好好吃饭,不许瞎想。 他感动地把手扣上她的手,拉到嘴边轻吻了一下。 “那,你今天别来报社上班了,你照顾……你老公……” 怎么这么别扭呢。 “嗯……谢谢蓝姐。哦……明老师在不在啊?我想咨询他一点儿事。” “哦,在的,老公,南竹问你点儿事儿。” 这句老公叫得才不别扭嘛。 “南竹?” 他深沉的声音传来,还是让南竹一震,握着奕星的手却是紧了紧,奕星把她拉到怀里,好像怕她跑了一样。 “明老师,我想跟……我想领结婚证了,那个,学院有没有什么说法?” “啊……南竹要领证了!”他这句话是跟艺蓝说的,只听得艺蓝高兴地说“是吗是吗?太好了。” 两个人兴奋完了,才回南竹。南竹心里一叹,你看,这就是夫妻,完全目中无别人。 “按法律上说,到了法定婚姻年龄就能领证了,学院这边,对研究生管理也一向比较人性化,你放心吧,你学分都修完了,就差论文了,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学院这边有什么事,我及时跟你说就成。” “真哒?太好了。我们能领证了!”她开心地在他怀里蹭着。 他那八十八个八爪章鱼又开始不老实了。他深深吻了她的额头。 放下电话,她兴奋得小脸通红,奇怪的是,他好像很平静。 噘嘴。 “干吗,你后悔了?” “我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一点儿也没意外。” 他疼爱地揉了揉她的头。 拎着礼盒和花篮,两个人循着王宇说的地址,找到了医院。 正好碰到王宇到外面抽烟,他也一脸疲倦,估计昨晚没休息好。 “他怎么样?” 南竹意外,为什么对她那么温柔的奕星,跟男人说话的时候如此冷峻,嗯……这样也挺性感的啊。 她的小手偷偷地捉住他的大手,他顺势包住她的整个手掌,握在手里,心柔软地动了一下,回头温柔一望。 王宇难过啊,你俩就这么虐我这个单身汉,真让人记仇。 “没什么事儿,脑袋轻微震荡。”想了想,“哥……以后我都不说脏话了……” 嗯?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南竹听得迷糊。 奕星斜望她一眼,轻轻一笑。 你打了人还笑!用指甲扣了他的手,他眉头一皱。 王宇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他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疲劳过度,你们,不去病房看看啊?” “辛苦你了。” 礼盒和花篮一股脑塞给了王宇,他伸手揽住了她香软的腰,往病房里走。 王宇叹气:我是挺辛苦的我,我必须要加快速度找个媳妇,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魏清源睡了好大好大一觉,太舒服了,他们进门的时候,他正心情大好地看着天花板。 南竹看他高兴的样子着实意外了:你挨揍了还这么高兴,真是欠揍啊。 “大哥!” 她喊了一声。被揽着的腰突然一紧:虽然之前都是误会,但你也不至于如此亲热地叫他大哥吧? 我才是你亲大哥,如假包换! 他手在她腰间用力,她用两手搭在他的肩上,就差勾着他的脖子了,对上他的眼神: “乖乖的,不然我咬你。” 皓齿轻启,小声地说。 唇边送来的馨香之气,抓挠着他的心,他不情愿地松开手,眼中满是不舍和警告。 好吧,要不是看在已经答应跟我去领证的份儿上,要不是你这么亲热地在他面前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是不会松开你的。 他微躬一笑:夫人,请。 融化 进到病房,魏清源的精神状态恢复如常: “南竹……慕竹,你们来了?”他语气中有释放的快感,“我可是三天三夜没休息了,要不是奕……慕竹,我还在加班吧。” 你这什么思路?自己挨揍还这么开心,真是欠揍啊 南竹斜眼看了奕星一眼。 他几不可查地坏坏一笑。 南竹有些意外:“没想到,我们只隔了一个马路的距离……当然,我来报社也才半年而已。” “只能说,我跟你,无缘……哈哈哈。” 无缘还这么高兴!你这话也太伤人了。但奕星听着顺心顺意。 “哦,对了,我正好在跟英国谈一个单子,可是我……”他为难地环视了一下病房,“只能交给你了,慕竹。” 又补充一句。 “公司暂交你管了。” 奕星本能地想拒绝,但是外面响起来敲门声,一声“奕星”,让他瞬间石化了。 林小小站在门口,眼前高大英俊的赵奕星,像极了年轻时的赵宣然,她话一出口,竟然泪如雨下。 南竹看到一位好看的姐姐梨花带雨地叫了一声奕星就泪如雨下,着实是心里酸了一下。 她拉了一下奕星。 他晃了晃神:林姐? 南竹叫他跟林姐找个安静的地方叙旧,他可不放心把她单独留给魏清源,走到门口,他给王宇使了个眼色。 他肚子里的“蛔虫”瞬间会意,坐到了陪护椅上:“魏总,我给你削个苹果。” 医院阳台缓台。 白色的墙面,似乎在过电影一样,放映着属于林小小和赵奕星共同的记忆。 “奕星,我看到你,就像见到了你爸爸,对不起,我失态了。” 林小小止不住地流泪。奕星把刚刚南竹给她的一包纸巾递给她。 你说,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贴心呢? 听她说到父亲,他神情黯然了。 “赵总离开后,赵起开始明里暗里打压原来对赵总忠心耿耿的人……” 奕星皱了眉: “你们,都受苦了。” “听说你选择遗产买断。我相信,就算赵总在,他也会非常支持你的。” “但是我,是个逃兵,没有护好你们……” 他有些哽咽,这让林小小更加难过:他不仅长得像他父亲,这待人的心肠也是丝毫不差。 “没事,我们都挺好的。现在这个魏总……收了原来公司里的一些人,他待我们都特别好,比别的人近很多。” 也终于可以问一问这多年的疑问了: “他……就是你们大学的时候组项目的时候的那个魏清源吧?” 是。 奕星心里的坚冰从昨晚开始慢慢融化,现在竟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魏清源,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前段时间,忠伯给我打电话。他哭得很厉害。” 林小小抹干眼泪,把纸巾递给他,感激一笑。 “你也知道赵宅现在是赵起和苏锦的天下了,两个人能有多不检点?前两天,开了个□□Party,公开在宅子里……忠伯气死了,再没有回那个宅子。” 赵奕星眼中瞬间闪过冷漠和恨意,却为赵宅老人的离开神伤:忠伯像我的亲人一样,竟不能让他善终吗? “现在公司也不叫奕磊了,我前两天去工商局,正赶上他们公司办改名的手续……” “林姐,我也改名了。” 奕星轻轻打断她。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 “啊?那……” “我不想再跟过去有什么牵扯了,既然买断了,也包括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现在叫赵慕竹!……当然,熟悉的人还可以叫我原来的名字……” 也好,也好。 林小小灿然一笑:若你父亲知道你如此自立,他也当欣慰吧。 想想又要哭了。 奕星又递上纸巾。 “你现在这么会照顾人,是因为刚刚那个女孩子?” 林小小何等玲珑的人?看他俩看着彼此的眼神,都是一副除了我们,天地都不存在的模样。 “嗯……我们,要去领结婚证了。”心感动了一下,说出来的话都柔情万种。 “真为你们高兴!”这祝福是真诚的,来自长辈的。 “她是哪家的孩子?见过父母了吗?”作为长辈,还是想多问一下。 “过几天去见她父母。我们本科就认识了,爸爸也知道她,爸爸还让我,一定要跟自己的真爱走到最后。” 既然宣然……跟自己的真爱走到最后? 宣然,我好像懂了……林小小又不可遏制地涌出泪来…… 南竹接过王宇削完的苹果。 “把刀给我。” 命令。王宇的脸抽搐了一下。 她用刀把苹果又削成小块,递给魏清源。 魏清源边接边说:“没那么娇气,我可以自己吃。” 你变漂亮了,也长成了大姑娘……我真高兴,你和你一开始爱着的那个人在一起…… “发什么呆?不认识了啊?” 南竹白了他一眼。 “你成家没?” “没……你们?” “我们私定终身了!而且领证办婚礼一条龙,你们这一单谈完,我就要领他去见家长——走个程序而已。很快,你得快点儿恢复,要不我怕你喝不上我们俩的喜酒。” 王宇石化了:本来削苹果的嫂子让他对她昨天袭警的印象好了一些,只是刚才这番话实在是……太迫不及待地表白了。 哎……纯内伤啊。 魏清源轻笑:你们蹉跎了这么多年,快着点儿吧。 “你三十好几了?为什么不结婚?” “我还在等小花。” 南竹听到小花,手里的刀不动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王宇。 王宇好难:大哥让我守在这儿,你让我出去,你们是要逼我跳下去吗?这可是17层楼啊…… 他还是乖乖地出来了。 “小花?你还是忘不了她?” 往事一幕幕浮现,竟有说不出的难受…… “是,我这么多年,走了一些地方,遇到一些人,当然也包括一些姑娘,但是,无论谁在我身边扮演我的女朋友,我都把她当成了小花。我……想她。” 您这毛病还真是改不了了。 理解一笑: “你找过她吗?” “找过,她好像出国读书了,具体哪个国家,我……工作分身乏术,也没能深入去找。但是,她肯定会回广深的——她会回来找赵奕星。” 南竹手里的刀有些拿不稳,魏清源怕她伤到,给她夺过来了。 “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她的这个心思……她从来耿直爽快,存不住心事,既然都跟我说了,肯定也会跟你说。但是我却知道,赵奕星一直爱的是你,不可能是她。我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你都长。” 南竹想哭。 “过去的事,我希望你能释怀,不然,就像赵奕星一样,狠狠打我一顿吧。” 南竹苦笑:跟你没关系,打你做什么? “就算是怨她,也打我,我不能让别人伤害她。” “可你要是一直找不到她呢?” “那我就等她,等到找到她为止,只要她还没嫁人,我就一直等她。你想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嫁人不会报道吗?”魏清源眨眨眼睛,“对了,你正好在报社,有小道消息一定告诉我,我这次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他的眼睛亮亮的。 南竹感动,可是: “奕星到你们公司,万一他俩遇见……” “南竹,我们都在成长,你不觉得吗?我不相信小花不长大……就算是这样,我也要陪她长大。” 南竹恍惚看到了那个死皮赖脸陪她长大的赵奕星……眼眶的泪终于没忍住。 魏清源伸手给她擦泪。 “我当你是亲妹妹才说这些,别人,我谁也没告诉。” 想起羁绊了魏清源那么久的人: “那你父亲……” 魏清源眼中含着悲伤。 “我父亲,在我来广深没有多长时间就去世了。你还记得小花借我们钱后,我有两天没在学校?我回去,打了他一顿,作为两个男人,我们打了一架……可他,老了……” 魏清源的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在人前不肯展露的真情,在南竹面前,却是藏不住的。 “邻居说,自那以后,他住进了奶奶家,收了一段时间破烂卖钱。有一天,把奶奶那个霉味冲天的屋子打扫了一遍,粉刷了一遍。他跟邻居说:他儿子很厉害,电视里看的那个广场还是他设计的呢……” 他捂住了脸…… 他终于没有原谅他,他走时也没告诉他一声,在奶奶干干净净的小屋里,安安静静地走了:他一生没对谁负过责,谁也不知道他最后懊恼了什么,伤心了什么,留恋了什么。 只有奶奶的那句话:他终究,是你父亲。 让眼前这个三十岁的大男人肆无忌惮地流泪。 南竹神伤: 大哥,这么多年,你真的辛苦了。 南竹给他擦泪,自己也在流泪。 “南竹,当时那十万块钱,在我们面前像一座大山一样,把咱们四个人阴差阳错地纠结在一起,又荒诞地分开……今天一看,那是什么呀?才十万块钱而已……” 男人哭吧,他呜呜地哭着,丝毫不觉察赵奕星在外面听了很久,而他和他之间的坚冰,早就融化成水,流淌到了记忆的河里…… 灵感 听说魏总被人打了,“晴源”的员工一阵骚动,魏总向来雷厉风霆,做事果决,谁也没想到他会对谁不还手,除非这个人…… 他们决定集结起来给魏总“报仇”。 及至“仇人”登门,大家却愣了:这不是广深奕磊大名赫赫的大少爷赵奕星吗? 现在叫“赵慕竹”?! 众人吞咽了几下口水,竟忘了“报仇”的事。 人群中有人哭起来,那是为赵宣然惋惜又高兴的泪水——他们就是被魏清源收留的奕磊的旧部。 奕星一进门,当然看到到人群中的“气势汹汹”,他明朗的脸上是严肃和认真,在公司大堂,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对不起,我和魏总之前有些误会……不过,现在误会都解决了……魏总把公司暂交我管理,请大家多多指教!”眼中的真诚扫视一圈,换作冷静、理智,眼神冒出一丝志在必得的胜意: “View公司的投标书我这两天要看到完整的,哪个部门负责哪个部分我需要在半个小时以内全部了解!” 说着,风一样的男子卷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众人一阵心服口服,迅速回到各自工位:魏总还是这个……赵总?工作风格似是差不多啊,哎呀呀,得提高效率,再提高效率…… 南竹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她打算去找奕星。 “我过去找你吧?” “你手里的工作理顺得如何?” “嗯……怎么说呢?倒是各司其职,就是……我总觉得缺少有内涵的东西……” 她听着他的沉思和专注,理解一笑。 “你还缺少内涵吗?你最有内涵了。等我……”本来要挂断电话了,又加一句,“想你。” 晴源大堂。 “小姐,请问你找谁?”未雪眼见一个身材高挑瘦削,容貌娇美可人的女孩子走了进来,眼睛竟是从她脸上无法挪开:养眼,舒服,最关键:纯天然。 “我找……赵慕竹……” 南竹有些局促——叫惯了一改口似乎就是另一个人一样。 这在各卡口的众人中引起一阵骚动。 林小小从单独办公室探头出来看到南竹,灿然一笑。 “南竹,进来吧,他在总经理办公室,八楼,电梯在这侧。” 她手一指。 南竹礼貌一笑,把手里的一个大袋子递给未雪:中午请大家吃水果、酸奶。 各卡口一顿哗然,有些小姑娘心里一片炎凉:天地良心,这么好的赵总被这么好的姑娘给收了,哎,我勉强认栽吧。 敲开总经理办公室,奕星正埋头在一堆纸稿里,专注而且冷静,白纸反光在他俊朗的脸上,竟让一进门的南竹看呆了——专注于工作中的男人,简直也太有魅力了。 “小傻子,快进来。” 起身,接了她手里的吃食袋子,放到了桌子上。 揽腰抱住,低眉看她。 她迎着他的目光,才分开一上午而已,竟是如此想念了。 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温暖的怀抱。 在他怀里喃喃地说: “你是我的,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非礼勿听……” 拿深邃的眸子看她担心的眸底,竟是不可思议的爱意,爱得深沉…… 深吻回答。 她说:“本来我挺饿的,看到你又饱了。” 舔舔炙热的嘴唇。 他心疼:“我喂你吃两口……哦……”然后皱眉,“等我三天,这个项目接下来,我们就去见你父母,好不好?” 勉为其难,时间似乎长了一点儿。 又加了一句:“你父母,会不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她想起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可是: “我早跟父母说了,我有男朋友的。他们……还给我相过亲。” 什么? 他蹙了眉。 “但是,被我顺利地搅了局。” 得意地笑。 “那你,寒假回家,学校里的那个……” 什么? “杜明轩你都知道??” 南竹瞪着大眼睛看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那天在火车站的男厕里,也是你?” 如果是你,我真的要吃了你! 他说得很艰难。 “那次,是王宇。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冲出来,跟你早就见了家长……那次,是我父亲病危,我先离开了。” 她心里一疼,环住他的腰的手稍稍用了力,表示我可以原谅你了。 “那,那个渣男?” 也就是我的情敌,你怎么说? “他啊,是我宿舍,就是那天给我拿鞋的那个女生的男朋友。他……他们已经同居了。” 那还招惹你!他好看的剑眉挑起来了,露出战前态势。 “我……我跟他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可别多心。” 我有危机感! “而且,这一年在广深大学,我拒绝的男生还是……蛮多的。” 看他神色不对,她最后喏喏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我……我也怕你被别人抢走嘛。” 像蚊子一样嗡嗡了。 “我们,领完证再回去见家长,行吗?” 他扳开她的肩膀,深邃的眸子夺魂摄魄地盯着她,让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奕星喂她吃东西,她喂他。 两人像彼此不能自理的人,照顾彼此。 她坐在老板椅上,看着他刚刚摊开一桌子的资料。 “你觉得现在的瓶颈是在文案不出彩上?” 她说,小嘴舔了一下嘴角的奶油。 他看糊在她鼻尖的奶油,轻轻一笑,拿纸巾温柔地给她擦。 “是的,我觉得问题是出在文案上,你看……” 他指着一行字:“中西合璧……因为要迎合英国人的口味,可谓是一味迎合,那我们中国的建筑特色和文化特色呢?” 如鹰眼一样冷静而直中目标:果然是我徐南竹的男人才有这样的智慧。 “我觉得整体迎合英国人的口味是没错的,毕竟刻板印象是刻在一个民族的骨子里的,而讨巧的,却应该是我们传统建筑的元素……我记得,梁思成和林徽因合力修订的《营造法式》里……” 奕星一拍大手:正是了! “我的小宝贝,你真是……千金不换……不,拿命不换的宝贝啊。” 说着一个横抱,欣喜地在地上转了两圈。 下午两点,报社门口。 王宇接他俩。南竹有点儿不自然,她好像不想让王宇在场似的。 奕星从她的眼神和动作中了然,在她还没上车的时候,叮嘱王宇: “你今天要尽量透明一些。” 石化:大哥,你以为我是一张照片啊,放到修图软件里,咻地一下就透明了? 闷声回答:“哦。” 他下车,迎她,在她耳边轻言:“为什么不开心?还没做好准备?” 她低头,小声说:“我总觉得这么着急,心里慌慌的,没有见过父母,万一……” 奕星:“我总觉得不领证,心里不踏实,尤其是你说……” 那么多男生环伺你的周围。 其实,他们为了领证,把学校里的户口都借了出来,好像随时都为这个决定再加盖个公章似的。 “你会反悔吗?” 奕星小心翼翼地问。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觉得我会不会反悔?” 他抓紧了她的手。 “明天谈判完,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还是决定尊重她和她的家人——不能太自私,婚姻大事可是一生一世。 “嗯……好,我等你。” 王宇从车里看着两人耳鬓厮磨,表情忽明忽暗,完全猜不到内容是什么。 待得两人上得车来,不想换来了一句: “去医院。” 不是应该去民政局吗? 作为透明人的王宇这回连闷声回答都没有,直接开往医院了。 十指相扣,总觉得有一件心事,可是…… 她说:“明天,你就要跟View谈判了,去大哥那儿再沟通一下吧。” 是的,线稿这一块儿,还是他的强项。 “那你……” “我……一会儿看一眼大哥,没什么事,就让王宇送我回家吧,我在家等你……” 妩媚一笑,撩得他心里八十八个八爪鱼又挪腾翻滚起来。 他用修长的手指拢了拢她面颊的头发,把唇轻轻地印了上去。 王宇:我本来是透明的,我透明的,我透明的…… 他们一起去看魏清源,他在地上走动,看出来恢复得特别好。 “我今天下午出院,跟你干个通宵。” 拍赵奕星的肩。 转身:“南竹要不要一起?” 南竹倦倦一笑:“不了,我也不懂什么,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离开的时候,他把她送出来,并且趁势钻到了步梯隔间,把她的双腕扣在墙上。 无言地吻着她。 然后额头抵着额头。 “我,我多想跟你厮守一生,你知道吗?” 被他吻得迷离的眼睛,动人地眨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是他没说:为此,我付出了与家族分离的代价,可是现在的卡点又卡在了这里,他无奈地摇头。 这被她看在眼里。 她垂了眼帘,用一只手扣住他西装的领子。 “这也是我余生所愿,所以……明天你一定要顺利地完成谈判。你知道,我们家那儿很偏僻的,火车就一趟通往那里,还有……” “我们直接开车回去吧。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唇齿送上,不再言说。 意外 第二天,晴源八楼大会议室。 魏清源、赵奕星两个国际标准大帅哥英姿飒爽西装革履一左一右坐在一起,林小小一身整肃凸显身材的西装裙,坐在副位,面前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大和严肃,带着碾压对手的霸气和小宇宙。 赵奕星今天的领带扎得还不错。 昨天晚上他回去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歪在沙发上等他,已是抵不过困倦,睡着了。 他轻轻地抱起她,想要送回卧室,却不想弄醒了她。 她的双臂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 “这么晚回来,累了吧?” 口中吐出的温热气息让他燥热起来,不敢看她,喉结滚动,囫囵地滚出个“嗯”来。 “那,要不要吃东西?” 她好像醒透了一样,又说了一句让他抓心挠肝的话。 “我……不想吃东西了。” 想吃你,行不行? 低头一看她无邪的眼底,轻轻地笑了。 “以后不要再这样等我,会着凉感冒的。” 噘嘴:“不要……哪有不等丈夫的……” 说说不对劲儿,闭上了嘴。 他抱着她,突然不想把她送去她的卧室了。 她在温暖有着力道骨感的枕头上摩挲,他的味道萦绕在身边,她甜甜地笑着,猛然又睁开了眼睛……这并不是梦。 她躺在他的臂弯,羞羞一笑,被他印到深深的眸子里。 “今天没有做噩梦?” “奇怪!没有哦。”……“几点了?” “四点半。” 她撑起身子要起来,被他一手揽下,拉到了怀里。 她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我……我要起来准备上班了。” “我知道,再陪我,睡五分钟。” 难道听五分钟鸣响如雷的心跳吗? “好,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吻了她的头发。 “为什么我五点醒来,我四点醒来,只要……只要在你怀里醒来,你都是已经醒了的?你……你不睡觉吗?” “我……当然会睡觉,”这是个也让他困惑的问题,他也没有醒来得更早,只是比她早一点点而已,“只是总会比你早一会儿醒来,我也,不知道原因。” 她在他怀里缩一缩:总有他守着你,仪式什么的,又算什么呢? 早上给他扎领带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她。 “你的技术似乎突飞猛进。” “那是自然,我偷偷练习了好多次呢,你看,呀呀呀,盛世美颜加上我这无暇的……” 揽腰抱紧: “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推,没推动,再推。 “你个男人,脑袋里都是什么混浆浆的东西?今天一定把这个项目拿下来,然后,跟我回家见爹娘。” “脑袋里当然全是你,是你,是你,还是你。还有……” 抱住她,“你要做好准备,今天下午就出发,回家了。” 当然是回她的家。 闻言一笑,对上他的眼睛:万般娇媚,一脸温柔。 深吻,满足。 他想着,一笑。 魏清源不可捕捉地眼睛一动: “是有喜了?” 有喜?你才有喜了呢!也对,是有喜事了啊…… 斜睨:“是啊,昨天陪你加班到那么晚,回去她是在沙发里等着我睡着的。” 哎呀哎呀,抱歉,我怎么这么碍事儿啊?等这事一过,我就滚远点儿,离你俩远点儿。 抱歉一笑。 “她可是我亲妹子,要是她受了什么委屈,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威胁我?还想再尝尝我的拳头? 轻蔑一笑:“这你放心,我的拳头比你的硬。” “小样,上回是让着你,你要是……” “行了,来了!”林小小低头提醒,两个人同时闭嘴。 见到来人,两个人同时起立,同时一惊。 惊的是,在谈判对方迈克的旁边,立着那个魏清源遍寻不到,赵奕星全世界躲着的: 苏美晴! 魏清源简直想跪谢迈克把她带回来。 赵奕星简直想立刻有一架直升机把他给带走。 可是…… 两人都礼貌地跟对方代表握了手。 握到苏美晴时…… 魏清源的大手握住,恨不得一把拉到怀里,抱着不放。 而……赵奕星,根本没有跟她握,直接跳过她,握了下一个人的手,要不是林小小接着,估计苏美晴的脸得掉一地。 谈判非常成功:迈克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种feel,他出门搂着苏美晴,不可察觉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苏美晴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正在高兴中的他,并未在意。 而这一切,被魏清源看在眼底。 回到住处,苏美晴要换衣服,迈克本来倚着门框含笑看她:他谈成一个合同,就可以跟父亲交换,在中国多逗留,放荡一阵子。想到这儿,兽性大发,把正在换衣的苏美晴堵到了衣柜那儿,从后面进去,好好发泄了一把。 她今天一点儿兴致都没有,等他提裤子的时候,对上他的眼睛:你懂我们的文化吗? 迈克一懵:本来挺好的,挺舒服的,这是怎么了? 苏美晴瞪了他一眼,找出一件长裙,穿好,洗漱好,裹好自己,理也没理他,摔门出去。 她找了一家咖啡店,独自坐在包厢里,双手环住蜷曲起来的腿,把自己裹进了无休止的回忆里。 既然要跑长途,今天王宇开了雷克萨斯等他们。 奕星今天的情绪怪怪的,就好像…… “你是紧张吗?” 南竹牵了他的衣袖角。 反手牵了她的手,紧紧握着,喉结微动,囫囵一声“嗯”。 满脑袋却是苏美晴在会场的表现:低头不看任何人,被问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要么点头,要么摇头。 迈克揽住了她的腰,被她嫌弃地看了一眼。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坐进车里,情绪缺缺,连南竹松了他的手,独自望向窗外,表情暗淡不明,他都没有注意到。 南竹想了想,终于决定给妈妈发一个短信:妈妈,我带男朋友回家了,见你们。 钱玲收到这个短信的时候,正在家里看电视连续剧。 她就好像不相信一样把手机倒过来,倒过去地看,然后: “哎呀呀,那我是不是得做好准备?” 她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和厨房,好像熄灭了很久的斗志又被燃起来了一样。 徐□□回来的时候,看她正撅着擦地板缝,饭也没做,本来饿着的肚子马上冲到了脑袋里面抗议,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了。 “让你在家单做饭,我回来都还没做饭,你是干啥吃的?” 钱玲吓了一跳,站起来,前后扭动了一下腰,手里的毛巾沾着许多毛毛,一挥: “吃吃吃,南竹要带男朋友回来了!” “啊?你咋不早说?” “我也才刚知道,没几个小时。” “那你问她啥时候回来了吗?” “呀,没问!” “艹,她七天以后回来,你要饿死老子啊?” 徐□□一抓脑袋上蹭得乌黑的帽子,摔到了钱玲刚擦过的沙发上。 南竹也在纳闷为什么给妈妈发了信息,她连回都没回,正在皱眉。 奕星已经换了王宇,现在后排只有她一个人。 “南竹,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从上车,就没能跟赵奕星说上一句话。好像机会来了。 “咱们什么时候能到?” “得……明天早上吧。” 王宇回的,赵奕星像没听见一样,目视前方,双唇紧闭。 南竹心里打鼓:他不会后悔了吧? 晚上快到凌晨了,他们停到了休息站,想短暂地休息一会儿。 王宇去外面抽烟,南竹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如果你后悔了……” “没有。” 他的声音有点儿冷,就像初见一样带着疏离。 他一路都在想,我对苏美晴是不是太苛责了?可是她,的确是做了太过分的事。 他回头望向南竹黯淡的脸庞,心里一疼:这一路,是我不好。 他拉了她的手,握肩揽在怀里: “今天谈判的时候,我见到了苏美晴……” 听到这三个字,她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眼中竟是失望: “就因为你遇到了她?就冷落了我一晚上?你是不是对她……?” “不是。” “你还说你我之间不允许再提她,可你还说……” “是我不对,但是她好像过得不好。” 你这么关心她?是了,本来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连我也不知道。 南竹不说话了,离开他把自己缩到靠车门一侧,眼睛望着外面。 “我其实……” 赵奕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王宇拉开车门上了车,好像那扇门把他的嘴都堵上了似的。 南竹本来满心想听他的解释,可是,现在心情却跌到了低谷。 这样,还回去见什么父母?!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左一右坐在车上,王宇拿了折叠毯给他们一个大的,奕星递给南竹,被南竹扔在了一边。 王宇:两个人在一起要么拉手要么拥抱,都没分开的两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悄悄给奕星发了信息。 “咋啦?你俩吵架了?” “没有。” 他无趣地撇了嘴,知趣地下了车。 但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奕星好像也不打算再解释了。 南竹收到妈妈的信息:人家第一次来,我要好好准备准备。 南竹:不用,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赌气 两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就站在门口,虽然一个略高,一个略矮,但都带着年轻男子特有的气场,尤其略高的那个,眼神摄人,徐□□和钱玲有一瞬间完全被电得一动不动了。 “爸爸,妈妈,这是赵奕星,这是王宇。” 南竹给父母介绍,一边扒拉开两个人要进屋,眼皮盖着,看不清楚她的情绪。 钱玲看出来徐南竹并不开心。 “啊啊啊……快进来,哎呀不用换鞋啦,不用换鞋了。” 徐□□搓着他那双久经修车的双手,局促地说。 老小区中的中套住房,布置虽然简单,却不乏温馨,家具一应俱全,看到南阳台上的花草,奕星和王宇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两个男孩坐到了沙发上,略微有些局促,大长腿一副不知如何安放的样子。 南竹却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一副我的主场我怕谁的样子,却被钱玲几个眼神给招呼走了。 拉到卧室。 “你……你说带男朋友来,哪个是你男朋友啊?怎么是两个,你……你这生活有点儿乱啊。” 本来就赵奕星一个,可是经过昨天的事,她改主意了,嘴角勾起一个坏笑:你还想着她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哼! 抱起钱玲的一个手臂,撒娇,摇着: “妈妈,女儿这么优秀,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帮我看看,哪个好,咱就要哪个!” 钱玲又被电了一下,瞪起了眼睛: “小女孩儿不懂矜持检点,哪能一下子处两个朋友?我看他俩好像……那要是都喜欢你,还能一起来咱们家?” 这样想想,妈妈分析得对,但是: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见家长就是走个程序,难不成你们能包办婚姻啊?而且……他们两个,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心思,你给我把把关。” “咦?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离谱了,要是让你爸听见,估计他得揍你一顿,那我再看你走不走程序了?” 南竹噘了噘嘴。 “妈妈,你别提他。这回给你们看完,回去我就跟其中之一领证了!——关键我还是得听听你的意见,我爸——这么多年,你也知道了,他的话大多不可信。” 一巴掌打到了她的手上:“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跟人结婚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看了一眼就领证,你还不如直接抱着孙子来见我得了。” 小声说:“我倒是想了。” “你说啥?” 抬头:“妈妈,挺简单的事儿,你别把它想复杂了,不就是回来看个家长吗?” 钱玲本来还想说什么,不料徐□□先开门探个脑袋,然后全身闪进来,一进来本来的笑脸立刻阴云密布: “徐南竹,你这是闹哪一出?” “你都着急地给我相亲了,我不是怕你再急出病来嘛,一次带俩,给我看好了。” 南竹觉得心气不顺,昨天是赵奕星,今天是爸妈轮番轰炸。 徐□□可没遭遇过这么野蛮的回怼,举起巴掌没落下: “你跟谁说话呢?” 南竹抬头迎着他的巴掌,挑衅地看着他。 钱玲一看,马上圆场:“哎呀,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你要干什么?人都来了,还能撵回去啊,你少说话!” 她冲着徐□□瞪眼。 徐□□想想也是,讪讪地放下手,指着:“你们娘俩,作不出好的来。” 掩饰尴尬的项目一是看电视,二是看手机。 徐□□看电视,赵奕星和王宇看手机。 徐南竹自从被她妈妈叫走,就没再出现到过沙发区域。 奕星一脸疑问,使个眼色给王宇,王宇会意,站起来走到厨房。 “阿姨,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看到南竹正呆呆地坐在餐桌前,什么也没做,也不看他。 钱玲一下子给了他一个好印象分:“哎呀,不用帮忙啦,我都做好啦,有什么,让南竹帮我弄着,你去看电视,去吧。” 王宇没要走的意思,站到了厨房里面,徐南竹的旁边,待了一会儿,就顺理成章似的给钱玲择了菜,他偷偷看南竹,她就坐在那儿发呆,从昨天到今天,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了?见家长这么重要的事,不能掉链子啊。 这回轮到徐□□和赵奕星独坐了,徐□□实在看不得现在孩子这没眼力见的样子,撇了下嘴,先开口了。 “你是叫?赵奕星是吗?” “嗯。” 他放下手机,眼睛中的冷然并未消失:他好像并不擅长跟像徐□□这样的人打交道。 徐□□被冰了一下。强忍着: “你家几口人?爸妈是做什么的?” “我爸妈……都去世了,我家就剩我自己了。” 徐□□好悬没把手里的遥控器摔出去:你就是一孤儿? 虽然现在应该表示沉痛的感情,但是,他可能以后就是我姑娘的丈夫了,夫家没人,靠啥啊? “哎呀哎呀……这,我不该问这个……你,那你靠着谁生活呢?” 奕星讨厌这个问题。 “没靠谁,就我自己。” “你是南竹同学?” “嗯,我也研二,比南竹大两岁,我考了两年才考过。” 印象减分。 “那你现在工作了?” “没正式工作,做兼职、做实习生。” 徐□□只能从心里说一声:你做这么多工作,一定是要养活你自己了,我家南竹跟了你,不是要去喝西北风了? 面上不露:“那你可真够辛苦的。你家是哪儿的啊?” “就广深本地的。” “那父母给你留财产了?” 奕星不悦,不想聊了。 “没留。” 徐□□像吃了个苍蝇,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不再说话,假装专心看电视了。 饭桌上。 蛋、肉、菜、饭,摆了一桌子。 王宇面上欣喜,早就等不及了,边看边说:“阿姨,你做得简直太好吃了,嗯……这香味儿,这……” 钱玲自然喜笑颜开,徐□□也被他的阳光味儿呛到了,咳了一下: “你们都是大男人了,陪我喝口吧。”举了举酒瓶子。 “好嘞!” 王宇答应得可痛快了,却碰上了赵奕星责备的眼神:是了,一会儿得我开车吧? “那个,叔叔,我就不喝了,我一会儿还开车呢。” “哟,开车来的啊?你父母做什么的?” “他们啊,就是普通老师。” “老师好,老师好。” 徐□□说着给不动声色的赵奕星倒了一满杯的白酒。 徐南竹知道他并不擅酒,却什么也没说:她还在赌气。 赵奕星好像也没拒绝:从昨天到今天,他还真想喝酒麻醉麻醉自己,什么酒都无所谓,能麻醉现在的神经,别让他再胡思乱想就行了。 不是说放不下苏美晴,实在是她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 赵奕星喝酒不吃菜,王宇吃菜不喝酒,一个劲儿地在餐桌上制造话题和气氛,总算把这一餐饭给对付过来了。 吃完饭,安排他俩去客房歇着,事实上也是在创造条件,让南竹这一家子人整体评价一下这两个人。 三人进得南竹的卧室。 钱玲:“我觉得王宇这孩子不错,会心疼人,你看他帮我干活,比南竹都强。” 南竹翻了一个白眼。 徐□□:“我也觉得王宇好,条件也好,有车,父母又是老师,赵……奕星,就是个孤儿,他连他自己都养活不了呢,以后怎么养你?” 南竹:“那我就喜欢赵奕星怎么办?” “不行!”徐□□蹭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南竹心情不好,可是却倔强如初: “我就喜欢他,我养活他,我还跟他住在了一起!” 钱玲吓得从床上站了起来,同时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啪”,徐□□真给南竹甩了一巴掌。 “这么不要脸了,说得还这么理直气壮,你还有没有点儿羞耻心?” 他吼出了声,第二个巴掌扬起来没能落下,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红着眼对上了那只手的主人——对上了赵奕星冒火的眼睛。 “你?你还敢抓我?你睡了我姑娘,我还没找你算账!” 说着手要再挥,却被奕星抓死了不能动。 他说的话真够刺耳的,王宇尴尬地站在门口,完全懵了。 奕星并未理徐□□,而是看向了南竹。 南竹被那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此时正慢慢起来,她红嫩的脸上,赫然印着几个手指印。 她拍拍衣服,目不斜视地绕过这些人,慢慢走到外面,打开外门。 “咣当”一声门响,好像才震醒了几个人,赵奕星把徐□□的手一摔,一言不发就追了出去。 王宇在门口摊着手:“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跺脚,看看外面:“哎呀,以后跟你们解释。” 说着跑到客厅,拿起几柜上的笔和纸,哗哗写了一串数字。 “阿姨,我电话留下了,再联系吧。” 说着也跑了出去。 钱玲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死命摇着好像跟这件事没关系的呆着的徐□□: “你怎么能这么打南竹?啊?你怎么不说清楚就打南竹?你还给我南竹,啊啊……我的孩子啊。” 徐□□傻了一样举起刚刚打南竹的手,然后覆上粗糙的脸,把头埋下去,呜呜哭了起来。 补救 赵奕星本来喝完酒觉得终于可以安心地把满脑袋的苏美晴麻醉掉了,却在徐□□的一声嘶吼中猛然惊醒,当他看到她脸上的那几道手印的时候,恨不得给徐□□几拳——可他是她的父亲! 而当他追徐南竹下楼的时候,已经全醒了: 都怪我!!! 前面的女孩瘦削的身影奋力跑着,却好像背负了太多的重担,甚至一个趔趄,差一点儿摔倒。 她自然是跑不过他的。 就在她要被一个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过小区的大叔撞上的时候,一只大手捞她过来,双臂死死把她锁在了怀里。 “南南,都怪我,对不起,都怪我……” 她死命挣扎,挣扎不过,两手攥成拳头使劲儿打他,挣扎、打到累了,才终于放弃抵抗,心底里的委屈顷刻宣泄出来,哇哇大哭: “赵奕星……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呜……” 追出来的王宇,不知所措地远远站着,看着两人这样,心里涌起一丝难过来。 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 “喂?” “王……王宇啊?”钱玲带着哭腔的声音。 “啊……阿姨,没事儿了,你别担心。” “……我,真是对不起了,你们第一次来家里……” “没事儿没事儿……徐南竹没事儿了,您放心吧。” “她爸爸脾气不好……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孩子,但是她,她怎么能跟赵……同学住在一起了呢?” “阿姨,真是您误会了,他们……真的没什么,是属于合租的那种,我……我也跟他们住在一起。” 王宇狠了一下心,说了谎话。 但这谎话让钱玲都要崩溃了,徐□□的误会是坐实了,这孩子平常柔柔弱弱的,犟起来十头牛拉不回来。 “我们跟她合租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几个的单位离得近,您也知道南竹晚班得上到十点呢,但赵奕星才真正是她男朋友,他们都处了得有六七年了。” 王宇真假参半地越说越溜。 钱玲直觉得脑袋一晕:“你……你们帮我好好劝她,让她,能不能现在回来一趟?” “行行,你别担心,我们劝劝她啊,您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 好了,赵奕星,为了你,我已经没什么还能失去的了。 在他结实的怀里,她渐渐止住了哭泣,抬眼看他,他满眼的心疼和自责,又让她眼里翻滚出泪来。 他低了头,俯下身,用手指轻轻给她拭泪,眼眶红了,薄唇轻启: “我不该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让你这么为难,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救好不好?” 流泪的小脸别转了过去。 他就一直弓着身子等她的回答。 好像下了决心似的,长舒一口气,带着哭后浓重的鼻音。 “你怎么补救?为什么我们之间,每次都要让不相干的人影响?” 心里一疼,揽过她的头,放在胸前。 “我得回去,好好向你的父母赔罪。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以后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其实你早说出来,我又何至于情绪如此之差?还跟我父亲闹僵? 哎……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还是补救吧,毕竟人无完人,而苏美晴——是你的妹妹。 “那你跟苏美晴……到底有没有一丝丝的……” 他夺过她的话,“这次,我只是想起了她是我曾经的妹妹而已,经过这事,她连我曾经的妹妹也不是了。我的妻,自始至终都是你,我爱你,南南。” 她听着他沙哑低沉尾音的话,从震动着的心脏传到她的耳膜,震耳欲聋地疼着: “我的妻,自始至终都是你,我爱你,南南。” 你曾经,不,你一直那么坚定地爱他,怎么这样小的一个绊脚石,都能让你栽个大跟头呢? 她也难过,抬头,声音坚定:“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牵了她的手往回走,王宇迎上去:“阿姨,想让你们……” “我们这就回去。” 相视微微一笑。 他拉着她的手在门口站定了,钱玲流着眼泪看着他俩,好像是失而复得的孩子:要按南竹的性格,她不会这么快就能回来的。 看样子这个赵奕星还是不简单的。 “阿姨,对不起。”松开她的手,独自鞠了深深一躬。 起身,复又拉上她的手。 一脸真诚:“这次我们到您家叨扰,是想得到家人的祝福,事情闹成这样,都怪我。” 又是深深一躬。 “哎呀哎呀,别鞠啦,别鞠啦。快进来,那个……” 徐□□你死哪儿去了? 死要面子的男人,这个时候让他出来见人,恐怕是不可能的,哎……钱玲小声对南竹说: “你这孩子还不知道你爸爸吗?他犟,你也犟,你也不该拿话激他啊。” 赵奕星接过话茬:“阿姨,南南心情不好,也是怪我,她本来是识大体的,是我的原因,对不起……” 说着,又要深深鞠一躬,被钱玲一把扶起来: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犯过错?哪个男人不要面子?何至于你如此为她鞠躬? 这孩子是真的爱南竹。 她红了眼眶:“你们到楼下等我一会儿吧。” 仍然是拉了手,到楼下,把她揽到怀里,刚才哭得累了,又见识了他诚心诚意回去赔礼道歉,早就原谅他了。自己缩了缩,老老实实地呆在他怀里,等他们的妈妈。 钱玲带他们去了个冰饮店。 可是赵奕星不让徐南竹吃冰的,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喝了杯奶茶。 “你们怎么会住在一起?” 南竹:吧啦吧啦吧…… 跟王宇说的也没什么出入。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南竹:“我们回去就要领证了。” 好像还带着气一样。奕星把她的手握住了,礼貌地笑了笑,回答: “阿姨,是这样。我说我是孤儿是真的,家父也是过世不久。但刚才也是怪我,可能跟叔叔说话的时候情绪也不对。我父亲给我留了一处田产、房产,就是……在南城。” 对要结婚的人来说,一套房子也算是刚需。可以没车,没房总觉得不对劲儿一样。钱玲并不知道奕星和徐□□说了什么,但以徐□□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没跟徐□□说清楚这些。 “我追求南南六年多,从来没有变过心思。我虽然是研二,但是已经在英国获得一个学位,我现在是广深晴缘的代理总经理,以后会全权负责公司的海外贸易部。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南南,您请放心。” 田产、“海龟”、总经理……这些金光闪闪的头衔如果刚才就摆到徐□□面前…… 钱玲稳了稳心神:“这些,都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我们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你不知道她从小到大,省心得让人心疼。” 想着那个从怀里抱着、蹒跚走着、蹦跳着上学……直到现在出落成有想法、肯努力的大姑娘了,钱玲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南竹也哭了。奕星紧握了她的手,如果不是钱玲在,一定要好好抱抱安慰。 “我没有父母,您二老就是我的父母,南南就是我最亲密的家人。我绝对,不允许南南受一点儿委屈。等我俩在广深毕业,我们会回到南城,我要给她一个浪漫盛大的婚礼,让她做我最幸福的新娘。” 钱玲流着泪点了点头,伸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头:有人爱你,有人为你一辈子的幸福买单,这是最重要的。 望着去程距离感十足的两个人现在又扣住了双手,南竹把头搁在他胸前,他的另一只手拢了她的肩膀。 王宇觉得这千里迢迢的,结果却是不错的。 他也开心地吹起了口哨。 奕星南竹相视一笑。 “谢谢你啊,王宇。” 南竹是真心感谢他。 “嗨,咱们还说什么谢。那个……‘大哥’,你不带嫂子去看咱爸咱妈啊?” 南竹一脸疑惑望向奕星。 奕星一笑,跟王宇你一句我一句把他们的“光荣历史”讲了一遍。 “所以,你的小腿现在还有伤痕?我看看!” 说着就要掀他的裤脚。被他一把捞起来: “不着急这一刻,一会儿……” 车直接开到民政局啊? 经此一事,南竹清楚了他的担当和责任。 一甩手:“以后,我都听你的。” 有撒娇的成分,奕星心里一动,眼含深情。 喏喏:“那……要不先去看你们的父母?” 眼睛并不离她:“王宇,你说呢?” 王宇后视镜里一看,清了下嗓子: “要不,今天不去了?爸妈肯定又得对我逼婚!” 这个回答甚和我意。 这厢话还没说完,奕星手机大作,他皱眉看了一眼:魏清源。 “接啊,大哥找你,他现在可是你的上司。” 南竹瞪眼,帮他滑到接听。 “喂?奕星,怎么样?顺利吗?” “嗯!” 有点儿不耐烦的语气。 “啊,太好了!晚上我请你们喝酒!” “喝酒?那算了吧!” 就你俩这酒品,怎么还敢凑在一起就“喝酒”呢? 南竹心里打鼓。 “哎……其实……想让你来加个班。” “草!哎呦,老婆老婆,下次不敢了。” 南竹松开拧在他耳朵上的手,两手拍了拍。 王宇暗暗吐了个舌头,怪不得大哥不让在嫂子面前说脏话,这还真是个凶险的……大嫂。 盖章 民政局门口。 两个人十指相扣。 “怎么了?紧张吗?” 奕星柔声说。 “嗯……也不算是,就是……好像在做梦一样。” 喃喃细语,他觉得心要化了。 “我在南城,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我们来这里,只不过走一个程序。” 揽她入怀:“等大哥这边的事收尾一下,我们就回去了。” “嗯。” 真的是走一个程序,没有费太多时间,两人拿到了烫金的结婚证。 奕星的新名字还没该改到这个户口上,这好像有点儿遗憾。 “如果是‘赵慕竹’和‘徐南竹’就完美了。” “这样也很好,你还一直是你,对不对?” 南竹把小包里的簪子拿了出来,对着他,也对着它。 “现在法律证据确凿,我也算兑现了这个承诺了。” 谁让你跟一个铁东西承诺了?傻丫头! 他也觉得心中尘埃落定,追逐了这么多年,你总该安定,我也总该安心了吧。 他附在她耳边:“今晚能……吗?” 说得不清,但意思清楚……不想她反手揪住了他的耳朵,轻轻拧着: “以后家里我做主,……我说了算!” 啥时候不是你说了算啊? 正是到民政局大门,本来两个人并肩走着,她突然停住了。 回头:“怎么了?” “我想要……吻……” 还没说完,一个强抱,送上唇齿,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忘情之至,竟看得那来往□□的人呆了。 很多人,会因为婚姻不满意,在这里离婚,又想起过往的亏负,大打出手。 又很少人,能在这个大门口如此肆无忌惮……而且是一对何等样的璧人啊…… 王宇在车里录像:大哥,得罪了。你们这样重要的时刻,我要是不记录下来,事后你要是问责起来,我怎么抗得住你那个跆拳道黑带和散打王名号啊啊啊。 饶了小的一命吧。 晴源八楼经理办公室。 魏清源休整得不错,英姿飒爽的样子,看到了南竹进来,跟没见到赵奕星似的。 “南竹来啦?回去都顺利吗?” 南竹待要说话,被一只手一把拉住,挡到了高瘦的身后。 奕星挑衅地看了一眼魏清源。 魏清源瞬间明白了一样,摊开了手: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大哥,我们刚刚去领了结婚证呢!” 南竹扒着奕星的手探出个脑袋。 奕星把长臂勾住她探出来的脖子,一把捞到自己的怀里。 仍然挑衅地看着魏清源。 “这……我……真为你们高兴。” 本来真该为了他们高兴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魏清源的语气中居然酸涩得很。 “我本来就不想管你这烂摊子,今天不光是我们领证的好日子,还是南南宝贝的生日,5/20,要不是她坚持让我给你点儿面子,你以为我会来吗?” “这……真是抱歉……”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了,我的时间很宝贵,有话快说有P快放,晚上我在天际订了餐,这个生日宴,我可没打算邀请别人!” 他低头看怀里的她,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得意勾嘴角:这还只是浪漫的开始一样,丫头,接招吧。 “那……是这样,View自从前天谈判后,今天早上给我发了反馈文件,其他的我都能应对,他们说的国际视野……我想,这个只能你能给揣摩一下。” “这种事情还用麻烦我?无非达不到他们本土思维局限以外的事儿,迈克本身是外国人,苏美晴也在佛罗伦萨,他们完全能搞定的还扔回来给咱们?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个陷阱?” 奕星不耐地分析,倒好像挑不出错处。 “大哥,要我说,他们的项目咱们可做可不做,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欧美算是有些传统底蕴,要论前卫和时尚,我们的眼光还是要放眼到北美。” 南竹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心里的起伏:她已经心安理得地成了赵奕星的妻子,难道还怕别人来抢他吗? 但是魏清源势在必得,只因为这个苏美晴。 他决定各退一步。 “可这毕竟是我这个小公司的第一件海外业务,我……我想这算个开门红吧,虽然你的人脉和资源的确是不容小视,可我怕你……心思恐怕并不在广深。” 不然你不会改了姓名,还来我这种小公司打工。 奕星归心似箭,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倒是南竹看出来端倪,尤其是大哥说他要追回苏美晴,所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奕星,你留在这儿加班吧,我其实……有点儿累了,我回家等你好不好?” 南南软软的语气一出,奕星的剑拔弩张瞬间气焰大减。魏清源更是对她感激一笑。 “可是……” 她顾不得别人,一只手捂上他的嘴:“别说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呢,你不是说要尽快完成这个项目,然后……” 哎,她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跟我老婆说几句话。” 拉起她就往外走。 来到走廊尽头阳台。 环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紧紧抱着,眼中闪着细碎的星光,想把她融到这光里。 “我已经答应你妈妈,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你刚刚还说听我的,那怎么一转眼就自作主张了呢?” 语气轻柔,南竹把手攀向他的肩膀。 “我不想跟你分开,可是……大哥想追求苏美晴,我是乐见其成的。” 他松开她,在她鼻子上轻扫了一下: “你是不是多心了?我跟你说了,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了。” “这次真没有,你是我的,从法律上、感情上,甚至……” 咬了一下唇,“身体上……你都是我的,我……” 他吮吸着她的樱桃小口,就要深入的时候,被她扳住了肩膀。 她的呼吸都急促了:“你听我说完嘛。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也想让大哥幸福,他,已经够不幸的了。” 抱住他:“你对他这么好,就不怕我吃醋?” 迎着他的眼神,眼底坦荡:“吃醋有利于促进情感……” 他高瘦的身体包裹住她,已用唇堵住了她的,不能再让她说出一句话了。 回到家已经快一点了,奕星疲惫至极:虽然和王宇换班开车,可也是星夜兼程,又加上在南竹家遇到的事情,他平生第一次啊。 临走的时候,钱玲拉住他,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奕星,真是对不起,你来家里第一次就出了这么不好的事。南竹爸爸已经后悔了,就是死要面子,你回去好好跟南竹说说,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儿,平常都好好的,可这次,我怕她是动了真气了。” “阿姨,您放心,南竹有我护着,这事也都是怪我,我自然会解开这里面的结。” 钱玲心里一感动,用手肘怼了赵奕星一下。 “回去都要领证了,还阿姨阿姨的叫着……” 看那孩子腼腆得脸都红了,一笑,“现在先这么叫着,下次我等你叫‘妈’。” 奕星感激地鞠了一躬。 “哎呀,受不起了。你们都是大人了,按理说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该干涉那么多,阿姨只给你留一句话:婚姻不易,最关键的是一个‘忍’字。阿姨盼你们和和美美的,但南竹任性,请你多担待她。” 一个母亲的嘱托让他差一点儿控制不住流泪。 “任性的”南南此刻又窝在沙发里等他等得睡着了。 他心中柔情一动,单腿跪在地上,静静地欣赏她在睡中的模样。 两手交叠在脸侧,好看的睫毛翕动着,樱桃小口散发着粉嫩的光泽,他俯身过去正要咬一口,不想南竹睁开眼睛,紧接着飞起就是一脚,把他直接踹得坐到了地上。 “哎呦,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他揉了揉被墩疼的腰。 “你……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是……是坏人。” 他迅速起身,把脸凑近了她的脸,马上碰到鼻尖了,呼出温热的气息: “那我今晚……就做个‘坏人’?” 她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脸上,一边往外推一边坐起来。 “我可不想让自己的第一次这么敷衍,你快去洗洗,去你自己房间睡!” 说着站起来,扭身就要走。 赵奕星真想骂一句,但想到刚才那一脚:我且忍了。 “那睡前……”一指脸,一啄也没了啊? 瞪了他一眼,没有留恋的意思。 “以后多的是山河岁月,可还在乎这一晚?” 的确是,太晚了,都凌晨了,她明天早上6点的班。 关上卧室,生闷气:还不如不领证了呢。 那个时候还有睡前一啄,和霸道一吻,现在呢?拿着什么悠悠岁月当借口……颓然倒在床上:小丫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的。 自从昨晚到清早送她上班,索吻索抱都没得逞,赵奕星非常懊恼地推开晴源八楼总经理的办公室,两条大长腿交叠着坐在大沙发上,魏清源就一直瞪着眼睛看他不敲门进办公室,又一脸丧气地坐在沙发上,耷拉着的一条腿怨天怨地地怼着茶几。 他也不打算理他,明明有情绪,谁去摸炸毛的猫? 他生闷气:小丫头这是怎么了?一定生我的气了,昨天没能跟她吃上生日宴,又那么晚回去,昨天再强硬一点儿是不是能好一点儿?不行!那我得有多浑蛋? 敲打 魏清源看了一眼脸色晦暗不明的赵奕星,不得不说话了。 “View那边回信了,想要上午十点,再见一面。” 奕星皱了一下眉。 “我不参加。” 你这就是在赌气。 “你怎么了?现在是工作时间好吧?你有什么情绪也得……” “我本来也不想参与的,包括到你这儿工作!” 奕星明显把气要撒到魏清源身上。起身要走。 “你给我站住!” 魏清源从胸腔共鸣的声音,底气十足,连奕星都震了一下,只是马上微不可查地攥起了拳头:“怎样?你想扳回一局?” “赵奕星,我替南竹不值!别提这么多年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厚,你昨天刚跟她建立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烂事儿就在办公时间,在总经理办公室撂挑子不干了,你算不算男人?好!” 魏清源一手叉起腰,一手挥了一下, “就算你不在这儿干了,你去别的公司,谁能忍你这大少爷的脾气?你再跟人家摆脸子?如果你自己创业了呢?就因为你心情不好?就随便迁怒无辜的人?如果你在家庭生活中呢?女人的情绪比你的难控制,你这样,怎么护小竹?” 他居然说得都在理!奕星松开了自己的拳头,却也既不承认错误,面上也无情绪痕迹。 “他们十点还去大会议室?我先去了。” 语气平静、诚恳了很多。 魏清源望着他的背景微微笑了一下:温室里的花朵,早晚要经风历雨,就算是为了南竹,我也一定会助你蜕变成大树。 再见苏美晴,她化了非常浓的妆,似乎要掩盖眼里遮不住的疲倦一样。 她这次本来不想来的,但是迈克说: “你将来是要做我妻子的人,不熟悉这里的业务,也是浪费了你本地人的优势了。” 她突然有点儿怕迈克这种认真的样子,即没肯定,也没否定,到了时间,被他“请”到了车上。 他的手不老实地在她胸前揉捏。 她很反感,白了他一眼: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天眼?我可不想被拍到监控里,让别人消费!” 他嘴角一勾,轻嗤一声: “有的时候,我真不理解你们这些人,明明想得要死,却又放不开手脚。” 她把他的手拿开: “我们在应该做的时间做该做的事。我觉得你应该学一学我们的文化。虽然语言说得不错,你未必懂这后面的含义。” 双手握住方向盘,低头扫了一眼街头的天眼,语气中并无敷衍: “好,本来我这次来,就有这个打算的。” 这次的会谈很激烈。说到激动的时候,奕星和迈克直接英语互怼: “That is just your viewpoint,We hope you should respect our proposal,that is the precondition we keep on working together……” 迈克摊手,因为他不懂这里的文化,所以他只是想让他详细解释一下《营造法式》里的文化内涵而已。 “Ok, that’s fine,ok……” 我方主场,你不等着吃瘪,等着吃王八吗? 奕星眼睛垂下:“失陪,我去趟洗手间。” 他只是想去平复一下情绪,早上魏清源的话他真听进去了,他回想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情绪化了。 “赵奕星!” 从卫生间出来,苏美晴就在门口等着他。 她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天真烂漫,纵然口无遮拦也无伤大雅的妹妹了,她是谁? 他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哥!” 她看着他决然的背影,穿着恨天高的高跟鞋,狠狠地跺着脚。 他既无声息,也没有要回头哪怕看她一眼的意思,好像躲瘟疫一样迅速回到了会议室。 所有人都看出来苏美晴从外面回来一定是哭了,她的妆有点儿花,又好像补妆的镜子不太清楚,让她本来化得还算过得去的浓妆居然看起来有点儿狰狞。 迈克想载苏美晴去他的公寓,他想她,虽然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而已。 “把我送回家吧,我累了。” 迈克欲望旺盛,他理解她的“累”。 “也好,你什么时候想我了,给我电话。” 淡蓝的眼睛勾魂摄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只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迈克完全消失在路口了,才拐向了相反的方向。 这么多年,她不大爱哭了,她觉得那么无能的一种姿态,并不属于她,她不该哭。 可是赵奕星那决然的身影,让她恨得不行。 她打车到了一家叫“美景”的咖啡厅,要了一个包间。 她要了一个套餐,然后反锁了门,颓然地窝在了柔软的大皮沙发里。 她哭了: 第一次见你和魏清源,我就够伤心的了,可是我不让自己哭,你们这些臭男人,还不配! 可是这一次呢?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既不承认你是赵奕星,也不承认你是我哥。 你的文案上写着“赵慕竹”! 为了她,你在这儿打工?你不要赵家了?也可能为了躲我?我哭我喊,我寻死觅活,你并不在意我,我轻唤你,你也听不见……你只爱徐南竹,自从她出现了,我什么都不是了…… 轻轻苦笑。 我到底怎么了?我本来不想狠,不想爱,不想理这世间的感情了,为什么?看到魏清源和赵奕星,身体会不自觉地发抖?好像有种叫“感情”的东西在里面复苏…… 这具身体,只是和男伴宣泄情、欲的工具? 想起赵起和苏锦在家里举行□□派对的那天,她拿了一瓶红酒站在二楼看着一楼那些裸露的身体,彼此做着龌龊可耻自以为满足的事,她边仰头灌酒边流泪: 真爱?特么的真爱就是这些恶心的白腿白屁股……哈哈哈……扭曲、淫/叫……她开始剧烈地干呕,吐了一地,学了这么多年“美”,她迷茫了:特么的这要是美,我还不如去吃shi! 她接着喝,直到喝得自己不醒人事。 半夜冷醒了,她听到楼下有人扇了谁的耳光:“她是我女儿,你要是敢碰她,我就杀了你!” 这年头,说杀人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这是苏锦的声音。 “你特么不用当了表字又立牌坊,你那个女儿也是个烂货,你怎么不查查她从上了大学到现在换了多少男人?什么样的没有?现在……” 赵起的声音。 “滚,你给我滚,你这个畜生……” 苏锦大声尖叫……一阵可怕的沉默后,又听到她在赵起的□□中大声欢、愉…… 她嘴角苦笑,邪魅的脸上,这么多年了,竟第一次有所动容。 她去餐厅找东西……一个能把这个房子点着的东西。 没有,她什么都没找到,她对这个房子既熟悉又陌生,就像对这她走过十二多年的人世既熟悉又陌生…… 她想,我不如就死了吧,我一个烂货,除了迈克这个和我一样烂的人,谁还需要我? 上次,她已经决定再也不回赵宅了。当真的面对死的时候,她又害怕了。 不是留恋,是害怕。 她怕在无尽的黑暗中,是不是还不如现在被别人需要好呢? 可是,今天再看到赵奕星和魏清源,她不怕了,就算有无尽的黑暗,也无所谓,总不能,再继续这样烂下去了吧? 迈克,你知道吗?我所认为的美好的文化就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得了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魏清源窝在办公室的大班椅后面,满眼都是白天看到了的苏美晴。 她今天和上次不一样,才分开三天而已,怎么能疲惫成这个样子?一定是那个迈克! 她不像原来的那个她了:额头饱满,鼻子□□,面颊滑洁,嘴唇细润。 像是整过容。 可她又是那个她:眼神邪魅,眸底清澈,一双修长的手指,右手因为常年画画,中指结了茧子…… 他的心跳动得厉害,摩挲着跟她握手那只手,她的小手柔软冰凉。 她被迈克悄悄地揽在怀里! 她没有笑,为什么她不笑?她并不开心,也不幸福!是因为赵奕星?还是迈克?上次她全程只盯着面前的标书,被问到问题的时候要么摇头要么点头,这次她哭了,她一定又被赵奕星伤了吧? 我亲爱的小花,你怎么了? 你遭遇了什么事,让你这样魂不守舍?你,还会喜欢我吗? 过往一切,我都不会计较,我也不想有过去了,我就想有未来,你和我的…… 他心里既甜蜜又难过,手机里那串他要来的号码就在首页,他几乎每天都会盯着这串数字,很长时间…… 我要不要约你?我想你,想单独向你表明心意…… 王宇送赵奕星回出租屋。 “南城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办好了,都按你说的,你什么时候回去?” “尽快!” 说完眼神一冷,不再说话。 王宇觉得气场不对,也不敢说话,专心开车。 可是走了一半…… “去酒吧。” 嗯?这个一下班就急着回家的五好男人是怎么的了? “嗯。” 等等,如果我喝了酒,再回家,被南南觉察了怎么办?昨天她就有点儿不高兴…… “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一会儿吧。” 所以,你就看到了这样怪异的画面。 咖啡厅的背椅两个男人背靠背坐着,在不同的桌子。 相合 奕星上次他没有跟小花握手,因为他的确生气,是因为她之前那么义气用事,害他的南南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这次,他真的没有理她,如果她的出现只能影响我和南南的感情,我宁愿她是透明的。 可是,现在他居然是愧疚的。 因为她上次开会全程的不说话,因为她这次眸子底渗出来的绝望和悲伤。 爸爸在病房里跟他说: “我听苏锦说,想让你俩在一起。” 他指的是他和小花。 “可我并不喜欢她。”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如果不喜欢她,就不要有一丝意思的表达……免得她误会。” “爸爸……我真的很努力了……” “奕儿……这是没办法的事,两情相悦到底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时间,交给时间吧,时间会淘净妄念,也会……留下真爱……” 他从未想到父亲是恋爱专家。 可是他是对的,小花眼里没有了妄念,却是绝望和……悲伤。 她,毕竟是爸爸名义上的女儿,我的妹妹,我们在一起相处,也有12年了啊…… 他心疼地闭了闭眼。 “老大,我不是要打扰你,我估计嫂子得等你等急了,你要不,给她打个电话?” 隔壁传来王宇的声音。 是了,我的南南还在家等我,想这些干吗?她已是成年人,又在赵家的荫蔽之下,不能有事的。声音中透着苍冷: “我们回去吧。” 赵奕星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徐南竹坐在餐桌前,托着腮,盯着一桌子菜发呆。 这菜热了凉,凉了热,要等的人来了,又凉了。 这是领证第二天,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地忽视我? 生气,不抬眼看他。 他若无其事地进门,脱西装——要是在平常,早就蹦跳着先勾脖一吻,再帮忙脱衣、递鞋。 惹到谁也别惹到这个小宝贝,要不这感觉,太忐忑了…… 洗手,饭还是得吃的,不然后果更严重。 南竹等着:我看你今天怎么跟我解释! 只见赵奕星低头弯腰,两手托着晾衣杆,进餐厅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高大的身体一趔趄,手一个本能,用晾衣杆撑了一下,结果晾衣杆咔嚓,断了! 不敢怠慢,两手托着半截晾衣杆继续低头弯腰,行到南竹面前: “老婆,我错了,我回来晚了,你家法伺候吧。” 南竹本来看见他的时候不想生气了的,可是见他不声不响,也不来抱抱,又是生气了起来,及至他托了晾衣杆出来,一刻便明白,笑了。他滑了一跤的时候,她心里一惊一疼,疼的可不是晾衣杆,而是她的小星星。 人家都快三十的人了,这么大个子低眉顺眼,你还想怎样? 她早不生气了。 但是壮了壮气场,拿起晾衣杆,站起来,抵在他的肩膀那儿: “从实招来吧!” 语气中是爱是暖是花开…… 赵奕星顺势伸手环住香软的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面,蹭啊蹭: “今天谈得很好,我就一高兴……” 拎耳朵,轻拧:“说得不对,重新说。” “我实在是不该一高兴,就在路边停了半个小时想事情……” 既不去烟花之地,又没去酒场赌场,男人也需要安静的,你说你紧张个啥,着急个啥? 放手把晾衣杆扔到地上,捧脸,一脸温柔。 赵奕星猛然站起,抱起来,把她卡在操作台上: “等不及了……” 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哦……这熟悉的芬芳。 她本来有些抗拒,可是,却抗拒不了这年轻结实的身体带来的力道,长舒一口气: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可是…… 在他耳边娇喘着柔语:这么晚了,不饿吗? 他并未停,堵住嘴,又慌不择路地衔住耳垂舔舐,轻轻说:“吃你就够了……” 她妩媚一笑,正要迎上去…… 赵奕星的手机大作…… 他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本来在她身上游走的手抽出来,把手机掏出来,往外面狠狠一扔。 …… 那梦又追来了,温暖、甜蜜……嗯?她正想捕捉那忧伤,竟是不见了,一光片亮之下,赵奕星向她伸手,柔声说:南南,过来。 …… 她醒来,头枕着奕星有力的胳膊,他睁着眼睛看她,满眼柔情……和贪恋。 好累……嘶,好疼…… 她翻了身,不自觉一惊:我俩竟是□□地抱在一起。 羞羞……赶紧往那个温暖的怀里钻,钻来钻去也是有力的胸膛,结实的腹肌…… 咬唇: “我们……” “嗯……” 手环住他的腰,身体抵住他的下身,似乎感知了什么,脸先红透了,脸埋在他的胸前,手捂着眼: “你……你……” 揽住:“别说话……” 哦…… 吞咽了一下口水,可是我想说话啊: “几点了?” “八点。” 啊……我的生物钟…… 看着怀里的娇嫩小人儿,昨晚那天衣无缝的配合……赵奕星禁不住翻身压住。 他说:“那个,我要留下……” 什么你要留下,啊……又来…… 在那云层的顶端,他和她双手紧扣,起落之间,竟是人间妙境,花草芬芳…… 她抱住他的胳膊,深深一咬,“啊”…… 她窝在他的胸前,回味着一点一滴。 她抬头看他: “我们,还上班吗?” 丫头,你扫兴是吧? 用柔软的唇堵住樱桃小口。 她再不敢说话了,享受这无尽的春宵吧。 赵奕星的手机被他昨天摔出来,震得关机了。 正是两人沉醉之时,徐南竹的手机响了。 她要去拿,被他抓住手腕:“今天,谁都不许跟我夺你。” 她温柔轻笑,吻他的唇:“谁夺我啊?就你当宝贝。” 说着翻身要去,被他一把拉回来……躺着,背脸抱着,头埋在蝴蝶骨之间,舌吮吸着她光洁柔软的肌肤,手揉着那对销魂的柔软…… 那,就这样吧…… 手机好听的铃声,就为这美好的一天,伴奏吧。 他终是累了,静静沉沉地睡着了,但两只手却有力地揽着她。 她睁着眼睛回味,心里对他的爱一层层加深:回望一路,并没有太浪漫的过程,求婚、婚礼、操持婚礼…… 就这样简单完成了人生大事,草率是草率了一些,可是好像那些相比于这爱,又没有什么重要的。 她轻轻拿开他的手,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拽,又跌到了他温暖宽大的怀里…… 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他还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好看地抖着。 “你累了,我去给你做饭……” 已是傍晚,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又这样消耗……想着,俊脸红了。 本来闭着的眼睛慢慢睁起,眸底全是爱意。 “嗯,我饿了,”抱紧了,“我要那个,给我留下。” 到底是什么呢?她起身一看,粉红的被单上一小摊刺眼的血迹。 咬唇:原来你还有这情节…… 三十几个电话…… 只有一通是艺蓝的。其他全部是魏清源! 一定有什么事吧! 她先拨了魏清源的电话: “南竹,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传来魏清源疲惫、无奈,却怎么着也是埋怨的话。 深呼吸……平心静气。 “怎么了大哥?” “真是急死我了,苏美晴想要自杀,被我救下,在医院抢救,要家人签字啊……” 她颓然跌坐在沙发里,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了“苏美晴想要自杀”…… “你别担心了,都解决了,如果方便……”魏清源犹豫着,“让奕星来看一眼她吧。” 魏清源心中一狠,拨了手机首页的那串电话。 电话接得很快,却传来惊吓过度的声音,但不是她的: “啊啊……死人了,自杀了,你是她什么人?快来快来啊……” 他开着车一路狂奔,驶到了“美景”咖啡,大约闯了几个红灯,不知道了,他边下车跑边打电话:“小王,我在美景咖啡这儿,我刚才闯红灯了,一会儿可能有交警来查,你过来帮我顶一下,我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处理!” 他的语气慌张,小王一个劲儿地“是、是”。 120救护车正在往外面抬人,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喊:“家属来了吗?家属在哪儿?” 外面围了一圈人,魏清源扒开人,边举高了手:“在这儿,我是家属!我是!” 本来要跟120上车了,却被咖啡店经理揪住: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损失,我的损失……” 他大力一甩,差点儿把那经理给甩倒,把车钥匙一把塞在他手里: “车,赔给你了!” 周围有人议论: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人要赔偿。” “什么事儿啊,想不开……” “来这儿自杀,一定是夫妻俩吵架了吧?” “看她丈夫那着急的样子,像吵架了吗?” “别人俩没事儿,您俩再出点儿事儿……” 刚刚还在拌嘴的两个人闭嘴了。 咖啡店老板一看那车,哦,百万车,拎着车钥匙满意地往回走,边吩咐伙计:“今天歇业一天,多找几个工人来,好好把我的店给我清干净喽!真倒霉……” 画她 苏美晴吞了药,右手腕被她割开,已经被包扎好了,但仍有血渗了出来,血淋淋的刺眼。 医生要给她灌催吐的药,她人在昏迷却咬紧牙关不肯启齿。 “这病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我们在救你啊!” 一个护士着急地说。 她这次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家属,家属,你别愣着,快过来帮我们叫她,快点儿!” 魏清源自以为看尽了人间冷暖,心也足够坚硬了,可泪水还是静静地流出来,滴在了她的手腕上,那只手的中指跟他的一样,因为画画起了茧子。 护士叫他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抹了一下眼泪,起身抱住了她的头。 “你吓坏了吧?只要病人还有求生的意愿,能救活的,你要加油!” 护士被他深邃的眼睛盯得直紧张,赶紧安慰他。 “小花,小花……”他珍惜地抱着她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却又急切地伏在她耳边,“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我不能失去你啊……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小花……我爱你……我爱你啊……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忘,从来没变,这一生,我就只爱你一个……你醒醒,你起来,让我爱你啊……” 全车护士都默默地听他表白,有的还抹了眼泪。 “小花……” “护士长,能灌进去了!” 小护士高兴得一跳,头撞到了行驶中的车,差点儿摔倒,被人扶住: “我们救了这么多人,唯独这一例,太感人了……” 苏美晴昏迷着,嘴里渐渐涌起了白色的沫子……眼角滚出一大滴热泪来…… 赵奕星一觉起来,抱着头高兴,等了这么多年,“馋”了这么多年,为她守了这么多年……一朝实现竟恍若如梦……这么多年的禁欲系大哥终于释放了青春本性,觉得自己雄姿卓然,遗世独立,最关键的是……我的南南那么好……她……哪儿都好。 突然眸子里被粉色被单的一小摊血迹刺了一下,又深深地心疼:我的南南宝贝…… 他开心地起身,穿衣,然后扯起床单,叠好,叠成一个小方块……让……还是我自己吧,好好保存。 一想到要出去见她了,竟有些慌张起来。 控制好自己控制好自己控制好自己……他不断给自己打气,探头往外一看,他的宝贝丫头窝在沙发里。 咦?说好的给我做饭呢?莫非是……累了? 当然,我这么强壮体格都累了,何况她一个娇小的丫头…… 走近一看,却见她在静静流泪,手机放在手里,黑屏。 他赶紧溜过来,坐在她身边,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了一声,不断地用唇吻她。 “是不是我太着急了?把你弄疼了?是不是我没经过你允许和你……你,你,生气了?是不是……” 他的心里翻滚着万千心疼和愧疚,只是抱了哭得越来越厉害的她,用手、用唇,用轻轻的抚摸,安慰她…… 她抽泣着,终于推开他,眼中竟满是心疼:“小花出事了,你快去看她……” 天色已黑,沙发里坐着两个人,谁都没有去开灯。自从住进这个屋子,两个人还没有一次,像今天坐得离得这么远。 “小花自杀”?万一这又是一个陷阱怎么办?昨天上午见了面,下午就自杀? 他拿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徐南竹,目光又落在他摔在地上的手机上: 真惨,可谓是粉身碎骨——谁叫你叫得不是时候…… 他抿了抿嘴唇:现在,为了南南,对苏美晴,我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她动了动,他跟着紧张起来,在沙发上挪了挪。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下倒在他怀里,缩了缩。 他好像做错了极大的事,又被特赦了一样,珍惜地抱着她,吻她的额头,将要接近她的嘴时,她呼出满口馨兰,叹着气: “谁叫我这么爱你……你抱我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她吧。” 只她这一句话,让他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南南,谢谢你,我怎么爱你,能偿还? 她看着他的泪,也是鼻头一酸,往宽大温暖的怀里一缩:“我可还没说原谅,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苏美晴睁着空洞无神的大眼睛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已有半日。 有的时候,放空自己,有的时候,脑袋里被一些乱糟糟的情绪填满了。 我本来应该是要解脱了。 我本来要跌到那黑暗中了,原来我那么害怕疼、害怕血,可是,它们真的来临时,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我终于不再被你们糟蹋,被你们说“烂”……何等肆意,何等快意……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忘,从来没变,这一生,我就只爱你一个。” 多么感人的情侣美学……是属于我的吗? 她一个错愕,眼泪掉了下来。 一只温暖的大手拿着纸巾,给她擦了一下掉下来的眼泪。 他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紧张却充满期盼地盯着她,生怕他的眼睛一错开,她又有什么闪失。 他好像还说过:“让赵奕星来看我。” 他怎么会来看我?他那么决然地转身,那么绝情地抛弃了我。 一天一夜……这么长的时间,他终是不想见我吧…… 心里一顿,猛然咳了起来…… 护士跑了进来,语气焦躁急迫:“病人情绪不稳定,不要让她激动。” 魏清源都要哭了,她见到我何等平静,没有激动的意思啊…… 他抓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脸侧……她没有拒绝的意思。 男人脸上的温热和眼泪的温热交织着从手尖传遍了全身…… 那时,风正好,蓝天正好,阳光正好,野外五颜六色的小花开得正旺,错综复杂的青草也正怒绿着……她在画它们,而他,在画她…… 她又心里一顿,咳得上半身从床上跳起来。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抱起了她,紧紧地把虚弱的她贴在自己温暖有力的胸膛,一只大手轻轻扶着她的背: “小花……小花,你不要吓我,你要好好活着……我要……好好爱你……” 男人温热的眼泪滴到了她的后背,她的身体一震…… 这身体,有多久没有这样的知觉了?这是被感动的知觉吧? 他说:等我好好爱你…… 而迈克,他还有他们,说:来啊,我们做艾啊……哈哈哈…… 她浑身一抖,又不可遏制地咳起来……抖起来…… 护士再次开门,本要冲口责备,可看到眼前一幕,又自觉地退出,出来的时候跟魏清源示意:扶背是有利于缓解她的咳嗽和情绪的。 魏清源的大手终于抚平了这小小的虚弱的身体,她呼出一口气,气若游丝在他耳边说: “我累了,让我躺会儿吧……” 他帮她躺下,她无力地窝在惨白的被子里,脸色也一样的苍白。 她的一双手放在被子外面,他轻轻地拿起,帮她放在被子里,掖好。 却不想那只手又自己跑了出来,搭在了他温热的手上。 魏清源有一刻的错愕,继而用大手覆盖住这只冰凉的小手,那里的中指因为长期画画,跟他一样,长了茧子。 她安心地睡着了。 他盯着她姣好的面容眼睛不肯移开,门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皱了一下眉。 看她睡得香甜,他实在不想抽出自己的手,无奈,小小的敲门声非常有耐心,又敲了三下。 他轻轻把她的手放在了被子里,轻轻地去开门。 “南竹、奕星?” 他话中感动,没想到南竹会来…… “她怎么样?” 南竹小声问。 “抢救过来了,目前,没事,就是情绪不好……怕她……” “那,我们,不太适合这个时候见她吧?” 赵奕星沉着冷静的沙哑尾音响起。 “是……怪我没提前跟你们说……” “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还辛苦你,代我们照顾了她……” 按理说,我们是一家人啊。 魏清源感动得要掉眼泪了。 “哎呀,你一个大男人,别动不动哭。我煮了粥,这个菜很清淡的,你也吃点儿,这几天,在医院,我做好了让小星星给你们送饭……她什么时候情绪稳定了,什么时候叫我们过来……” “嗯嗯……” 赵奕星全程揽着南竹,也被她感动得心里一阵阵难过。 等魏清源进了病房,她看着他红红的眼圈,摸了一下他的脸。 “你别以为我原谅了,我这样,都是为了你……谁叫我……” “这么爱你呢”还没说完,又被深吻堵住了…… 讨厌……总抢我的台词。 接着又被横抱起。 医院里来往着病人、护士、医生频频看过来,这对俊男靓女……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窝在怀里小声说,勾着他的脖子却使了使力,他嘴角勾笑。 “你会累的……你从昨天就没吃饭……” 深眸望她,里面跳跃着火焰。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吃都是饱饱的……你比什么都好吃。” 勾起一抹撩人坏笑。 “那我们去……买个搓衣板……” 黑线:扫兴的丫头…… 抿唇:“好。” 出院 苏美晴在病室里听到了他们的全程对话: 赵奕星和徐南竹在一起了,住在一起了?他们结婚了?从一而终,说的就是这种吧? 我终该死心了。 他们三个这么好,我……是不是也该放下一切追着他们呢? 可他们,会要我吗? 她的眼泪静静流了这来,终是没忍住,咳了出来,正好魏清源拿着粥桶、饭盒进门,一个健步,放下东西。 “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她摇摇头。 然后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魏清源抓着杯子要给她喂水,她虚弱地说: “给我喝点儿粥吧。” 白天要工作,晚上又是那么贪恋和沉迷彼此。 徐南竹其实真挺累的。 酸痛包围着她。 她在自己的工作卡台,头趴在桌面,两只手垂在身侧,有气无力的样子。 但眼里心里都是他:他的温存,他的力量,他低低地在耳边呼出好听的情话…… 我好想休个好长好长的假,享受他…… 艺蓝翻翻好看的大眼睛,端了杯咖啡,一只手拿起南竹垂下的长发,往后背梳理了一下。 放下咖啡。 “怎么了?最近看你……” 其实被爱情滋润得更好看更有韵味了,只是工作起来似乎精神不佳。 “蓝姐,你说,咱们怎么不放个长假呢……” 艺蓝轻笑:“能保证双休和法定,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领完证了?” “见过家长了?” 一律点头点头点头。 两人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副主编开门进来,看到报社两大美女,居然有些局促。 “主编,怎么了?” “隔壁‘晴源’要租赁咱们报社六楼一层,各版块主编暂留,只是……” 听到“晴源”,南竹本来垂着的脑袋身体像过电一样立了起来,从里到外透着的高兴劲儿全从眸子里透了出来。 “主编,你就说干啥吧?我什么都能干!” 艺蓝一脸惊悚:你刚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这是打了什么鸡血? 所以当赵奕星和林小小带着“晴源”的几个人到报社六楼交割的时候,徐南竹正在满头大汗干得起劲:擦地、擦桌子、指挥小伙子们搬桌子。 赵奕星看到满屋灰气中他的小仙女,两道浓眉微微一皱。 她正在指挥两个男生搬桌子,眼神余光瞥见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回头一看到那个身影,高兴着蹦跳着奔了过来,环住腰,头埋在怀里。 他宠溺地用双臂抱住她,被她身上的灰气呛得眉角一动。 一众人满脸黑线:你们倒是也……避一避人…… 那丫头也不是众人肚里“蛔虫”,仰起脸来,天真无邪,笑靥如花: “你怎么来了?大……魏清源呢?” 本来一个赵奕星老公就够炫耀的了,再让别人知道魏清源大哥……她还真担心自己有什么不测。 深眸里是她,和满满的温柔,手悄悄地抱紧了她。 “他还在医院,下午就出院了,我们下午去看看他?” 她身形一僵,小嘴一噘,看了一眼还乱糟糟的屋子: “可不是我不愿意,我还要工作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浪漫一幕如一阵风刮到了社长的耳朵里,他奔过来的时候正赶上晴源的负责人抱着他们报社的兼职编辑徐南竹! “南竹,说什么话呢?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回家庭生活版了,你就全力配合晴源搬迁入住咱们六楼,另外……”他笑容可掬一脸恭敬地转向赵奕星,“以后啊,您随便指使她,你还不知道吧?广深中文系研二,文笔厉害,有什么文案方面的工作,她都拎得起来……” 赵奕星盯着南竹,眼睛不错,没看报社社长,薄唇轻启: “自然。她是我妻子,我好像比你更了解她。” 目光转回,眸中的冷气让社长不禁打了个寒颤,尴尬地立在那儿。 林小小救急:“陈社长,请您移步,我们还有一项条款想跟您具体敲定一下。” 林小小心中一起又一落:你和你父亲年轻时一样,轮到自己的“妻”就这么霸道,哎,还是我来收拾你俩的残局吧…… 南竹一脸愤慨地看了一眼社长:什么叫“随便指使她”?在家里,他才是跪搓衣板的那个好不好? 去医院的车里,南竹半个身体靠在奕星胸前,奕星长臂环着她,一只大手揉捏着她软嫩的小手。 王宇已经看惯了两人把他当透明人,青春的心里躁动不安:我要是找到我老婆了,看我怎么宠她! 南竹小手不安地抓了奕星的大手,仰脸,眼神闪烁: “其实,我还是挺紧张的。” 是啊,你的心跳出卖了你。 “不然,我自己过去看……她?” “那我更紧张了,万一她把你吃了,我不是没老公了吗?” 傻不傻?用手轻勾她的小小鼻头,轻笑,揽紧。 王宇:“……” 他的眸底有一点点担心,但继而存了一汪的深情,俯身,在她耳边喘息低语: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的,只有你……” 她的心跳更快了。 她放心一摊,把她握着的手一翻,放到嘴里开咬,越来越有力。 他闷哼一声,在她柔软的腰间一抓,她不可控地笑了一下,然后拧住了他的耳朵…… “疼,老婆,我错了我错了……疼……” 王宇黑脸:“……” 经过几天的诊疗,苏美晴的精神大好,也因为魏清源的照顾,和…… 来自赵奕星和徐南竹每日饮食上的滋养。 她很享受,也很知足。 他们三个给她的,像是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魏清源因为全力照顾她,却有些神色倦怠,纵使她如何让他去睡觉,去休息,等她睁开眼,他总是满眼含星地看着她。 为了这满满的爱意,她要好好活下去。 这中间迈克曾经给她打过电话。 “Jerry You know , I need ……” “you”还未出口,就听到一阵忙音:他们本来各取所需,可是现在她怎么了?那次,他让她不愉快不舒服了? 他的身体躁动不安:她说的文化是什么? 虽然他往来中国有几年了,也算是个中国通,可是那个让他困惑的“文化”纠缠着他,让他的思想和身体一样躁动不安…… 当赵奕星揽着徐南竹进到病房里的时候,苏美晴本来期盼的眼神瞬间掉了下去,魏清源及时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用指甲扣着魏清源,他略皱了下眉。 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眼里是: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可是苏美晴: 哥……我好想你,上次见你,是兴师问罪,现在她明明已经在你怀里了,这两次见你你还是对当年往事耿耿于怀……而你…… 徐南竹! 她本来淡然清澈的眸底,升起一团恨意,转瞬而逝。 室内的空气很尴尬,苏美晴想逃,有种要逃逸到天际的冲动。 “身体好了吧?” 赵奕星的话一出口,苏美晴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徐南竹进来前嫌弃地推开赵奕星:我们这样子,怎么去看她?别说是一个这样的病人,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病人也不行,注意点儿形象。 “在家里,我随你,怎样都行,但在外面……我们还是……” 赵奕星反身把她扣到墙上,一顿霸道的深吻,然后喘着粗气对她说:“我是你男人,在内在外,你都得听我的!” 那搓衣板跪谁啊?!!! 她喜欢这样的霸道,舔了舔嘴唇,听话地点头如捣米。 …… “嗯……” 苏美晴哽咽着发声,魏清源用温暖的手给她拭泪,似乎他的暖意让她清醒了一些,她微微笑了一下,眸底清澈,看向徐南竹: “这是……嫂子?” 徐南竹感觉自己要掉下来的心终于被苏美晴托住了,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刚想说话,却被她男人截了去。 “是……”低头吻了她的头发。 “现在,有一周了。” 是了!一周?是了!还没在甜蜜的回味中反应过来,又听他说。 “我们过两天就要回南城度个‘蜜月’,对不对,南南?” 说着对徐南竹深情一望,南竹杏眼圆瞪:赵奕星,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在看病人呢!这个病人是你妹妹,小花! 虽然你说得都是事实。 画外:星哥惨了,估计今天睡不得床了,得睡搓衣板了。 他眼中充满期待和爱意,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 那厢边,魏清源的脸已经挂不住了:奕星,之前误会种种,也不用现在清算吧? 而苏美晴本来消失于眸底的嫉恨,渐渐又浮了上来,却也是停了那么一刻,推开魏清源抓着她的手,拍了拍被子,好像要把脸上的尴尬一起拍掉,笑了一下。 “嫂子!” 她大方地叫了一声。 徐南竹一顿,迎了上去:“我看看……” 赵奕星冷冷地对上了魏清源责备的眼神,眼眸中的冷漠并没有因为她的一声“嫂子”减少分毫。 他太了解苏美晴了,他也早已将她眼中的明暗看在眼底。 徐南竹前后忙乎着整理苏美晴出院的东西,一边招呼两个立在那儿冷战的男人做这个做那个……最后,临分开的时候才说: “真不好意思,我们领证比较匆忙,也没跟大家说,大家也没有时间聚一聚,等忙完这一阵,你们来我家……我做好吃的给你们吃……大哥,你来帮我忙啊。” “好。” 魏清源自始至终对徐南竹一副心疼的表情。 奕星一直抓着她的手,她本来在忙叨,不断地推开他,让他好不烦躁,等他们上了来接他们的车,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地捧上了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神: “谁让你自作主张忙这忙那的了?” “我……我不忙,难道跟你和魏清源一样,对眼吗?” “我跟你说了,要听我的,怎么最后!” 她手一甩:“赵奕星,要不是我大一第一天那么忙叨,你能看上我吗?” 赵奕星一愣:你这么说我竟然无法反驳。 一个打横,抱起来,扔进车里…… 难回 苏美晴看着奕星和南竹情感胶着,心里的嫉妒越发重了: 赵奕星,大二项目结算期,你刚刚追求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你把我自己扔在了车上,那么着急赶着我走,就是为了她!她!!! 魏清源觉得她不太对劲,嘱咐司机慢开。 握了她的一只手,虽然大体知道她的意思,却还是说: “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 心……我心疼,还不如我死了,为什么你要救活我? 她的指甲扣着魏清源,扣出了指甲印,血印,魏清源闷哼一声。 司机:魏总怎么了? 没事。 他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她看了他,眼中竟是泪。慢慢靠上了他的胸膛。 他用手臂揽着她,经过这么一遭,她更单薄了。 轻轻问她:“去我那儿?好不好?” 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哪怕一丝一毫,可是…… “不了,我回家吧,我想……我妈妈了。” 魏清源把她送到赵宅,本来想要送她进去,可她说: “等你我,决定以后,再来见家长吧。” 这话让他面上一喜,心中一阵狂跳。 他恋恋不舍地坐上了车,看她在后视镜消失。 只是她在他的车从路口消失的那一刻,满眼恨意地瞪了一眼赵宅。 然后拐到一个胡同,拿出手机打给迈克。 迈克一脸贪婪地看着她坐上了副驾驶位,还没坐稳就欺身压过去,扳住她的头,疯狂吻起来,她把心中的恨变相成对他的撕咬,疯狂地回应着。 但不舒服的位置让她本来不算恢复的身体难受地疼起来。 “你怎么了?” 作为一个目前只需要X伙伴的迈克很少会顾忌对方的感受,可这段时间,他很想她,想她的一切。 她看着迈克好看的蓝色眸子,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真诚的关心,心里居然一动:原来他是这样一个美男子。 她灿烂却眼底带着虚弱一笑: “我生病了。” 他抱住了她的头:“哦,宝贝儿……” 轻轻抱着她。 她哭了,好伤心好委屈…… 魏清源让司机开到公司,自己窝在大班椅中回味着和苏美晴这一段相处的时光。 “等你我,决定以后,再来见家长吧。” 家长?我已经没有家长可见了,那是她在认可我,然后等我们……就可以去见她的妈妈了。 想到这儿他一阵狂喜:公司来了赵奕星如虎添翼,又有他那个贤内助南竹……现在情况一片大好: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能让小花失望。 “魏总,您回来了?” 林小小敲门,进来后看她面前这个青年,他先是被赵奕星揍了去医院躺了几天,又赶上小花自残,在医院月余,他越发清瘦了,深邃含星的眸子更深了。 “继View公司我们中标后,欧洲和北美几个国家的设计公司都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当然,这和奕星和小花在海外的关系也有关系……国际事业部那边的房租我们也已交妥。这样下去,今年的利润会滚雪球翻倍。” 魏清源对奕星和南竹的感激更深了:“国际部那边就交给奕星吧。” “好是好,我听说,他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是了,他好像说要回南城,去度“蜜月”。 他想起眼底里都是彼此的小两口,欣慰一笑。 “他的时间自由,让他自己决定。” “好。” 虽然没有多一句话,看到这样的魏清源,林小小还是心疼地问了一句。 “你要不要也好好休息几天?” “不必。” 我现在干劲儿大涨,不需要休息,今年滚雪球我不满意,我的目标是建成像奕磊那样在国内外的设计行业首屈一指的大公司…… 出租屋。 画外:酒足饭饱起淫意…… 星哥恶狠狠地瞪向“画外”:我老婆,我乐意,滚粗! 摸头、捂脸,我滚了,你们继续…… 赵奕星不怀好意地坏笑着看徐南竹在厨房洗碗。 从后面环抱住她,头伏在她修长的颈上啃舐。 “没吃饱啊?” 并不停手里的活儿。 “嗯……想吃你……” 手不老实地伸向…… 叹气回头。 “赵奕星,你给我站好,离我一米以外……” 沾满水的手直接把一张真诚堆笑的脸推了出去。 难受……但,雾里看花,花更美。 背手站好,像跆拳道集训的时候一样。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挺直脖子,垂脸看她,小脸气得通红,好可爱。 看他脸上的洗衣液水,转身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脸。 大手不老实,要抓她的手。 “站好!再淘气,我让你把水池里的水喝了!” 老婆要审讯,谁都别出声!要不让你喝肥皂水!这酷刑……我喜欢。 擦好脸,往操作台一扔,转身看他。 “别嬉皮笑脸的,站好!” 说着,顺手拿了他那天折断的半个晾衣杆打他屁股,结结实实的,但对赵奕星来说,那是个信号……你撩我!眼神暗含邪气…… “她怎么样也是你的家人,你怎么能那么对她,她还是个小女孩……好像也不小了……你没有父母了,她不是也没有父亲了吗?往事多么难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怎么这么耿耿于怀呢?更何况,她刚出院而已……” 薄唇紧闭,心疼地看着她教训他:老婆说什么都对!老婆教训得都是! 她看着他的一脸真诚,又叹一口气:每次认错态度都这么好,那你,你怎么不改啊你? “去,把你的脸给我洗了!” 得令,去洗脸。 脸还没洗完,她扎着围裙又堵在了卫生间。 本来在扑大水花,她一站那儿,又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动作小小地撩水花洗脸。 “什么叫回南城,度蜜月??” …… 自是一段曼妙款曲,她满足地躺在他结实有力的胸前: “我……也想,度蜜月……”说着害羞地把脸埋上了他的小腹。 他一阵激动,翻身覆上她,眼睛里跳跃着想她的火苗。 她舒服地闭了闭眼睛,又含着祈求和妩媚的深情,他俯身…… “可是……我们现在事业都还不稳定,学校那边还有论文什么的,回南城不妥吧?” 每次都不回答我的问题,先可着你,现在爱过几巡了,总可以说了吧?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啊。” 他把她轻轻地放在臂弯,让她的眼睛能对着自己,让她看到他对她的真诚。 “嗯……是,不是我们的家,可为什么是南城?” 我在那个城市遇到了你,你也在那个城市遇到了我,还在那个城市里,让你认可了我,那里有我们多少美好的回忆,我们不回那里接上我们记忆的河流,在这里蹉跎做什么? 他把她的头揽过来,抱在胸前。 “因为我想在那儿,给你一个家。就像当初一样……” 当初,你我在“温苑”白玉兰树下,天为顶,地为盖,那个时候,我们的爱情和我们对婚姻的责任还不成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还是我们。 她安心地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想睡,只是睡前说: “哦……我也想白玉兰树,还有……但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啊?” “南南,过来……”他浑身晕着一层光,牵起了她伸过来的手,“你看,”他的手一覆,一大片白玉兰树林就在眼前,她张开双臂奔跑在这园林,和他拥吻、追逐…… “嗯……”她一个点头,醒了,对上他看着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多少留恋和心疼,她把手覆在了他的脸上。 “你在想什么?” “想你。” “我听说,男人总是在得不到女人的时候,才会朝思暮想,等到了手,就会同床异梦了。” 他支起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揽住了香软的腰。 “这是你们中文系的故事?” “嗯……也不光是……” 深吻堵住。 “我不是一般的男人,我是你徐南竹的男人,我从一开始对你朝思暮想,那就要想生生世世了……” 他身下的丫头,一个瘪嘴,眼泪从大眼睛里滚了出来。 …… 再次醒来日上三竿。奕星说,今天就要去南城! 她一下子猛起,被他一揽,责备:“说了不能猛起。” 可是,我是不是得请假,我是不是得收拾一下,我是不是…… 捂住嘴:什么都不用,我都准备好了。 而且……他还换了一辆车! 收拾好,一辆宝石蓝奔驰G500停在楼下等着他们。 王宇坐在驾驶位,这车感简直不要太爽! “为什么换车了?” “哦……王宇,王宇他好像觉得之前的那个车小……” 他薄唇打着瓢,口是心非地说。 跟你在里面艾艾,我这大个子是有点儿施展不开。 “哦……”她也没什么异议,拉着他的手走。 “你的手怎么凉凉的,湿湿的?”她在自己额头搭了一下,又搭上他的额头,“你不会生病了吧?” “没有。” 画外:他是对你不诚实,心虚。 手还没碰到新车的门,明强的电话打了进来: “南竹?” 她看了一眼赵奕星,并没有避开他的意思,拉着他的手站到了楼下的一棵树下。 “明老师,您说。” “南竹,导师还没给你打电话吧?” 疑惑:“没有啊,什么事?” “谈你论文入csci的事,还有……好像导师想让你帮个忙。” “明老师,你知道是什么吧?” “嗯……也不是太清楚,说是有个老外想找个老师教他中国文化,其实导师一开始找了我,但我现在不是在准备和艺蓝的婚礼嘛……” “啊,那我应该的啊。” 南竹高兴,拉着奕星的手摇了起来,奕星不高兴,眼神里冷冷的。 我们要去度蜜月,可你现在…… “我……我本来想去度蜜月的……” 你还没办婚礼,度什么蜜月! “哦……那,那你看怎么办?你知道咱们导师一般不找咱们,一旦找到咱们,那一定是有非办不可的事了。就是,你领证没问题,我怕你在他那儿出了什么岔子,再毕不了业。” 要是那样,本来平息的徐□□可能又会发一大通火儿,而之前的努力可能也会前功尽弃了…… 南竹了然,攥紧了奕星的手。 挂了电话,两只手握着奕星的手。 “这回是真走不成了。” 瘪嘴,头埋进他的怀里。 他抱着怀里香软一团,一叹气:“那我送你回学校吧。” 小心! 奕星将南竹送到了学院楼下,她抱着他不肯松开。 他吻了她的头发和额头。 “对不起,这次都怪我。” 柔软地在怀里,哪还有昨晚的“盛气凌人”? 他也是不舍,虽然来日方长……可是…… “你好了,叫我,我来接你。” “嗯,爱你。”脸颊一吻。 跑了。 丫头,我们老夫老妻了,你跑什么跑?我还没亲呢…… 意犹未尽地坐上了车。 王宇开了新车有点儿兴奋,对他们老夫老妻之间的日常调情也是熟视无睹了。 “大哥,这车真不错,你要不要来感受一下?” 眸子冷然。 “你说之前奕磊跟私人侦查机构有联系?” 王宇从后视镜看他,今天怎么问了这个? “嗯……听说是,还很厉害。” “能不能再找出来这些人?” “不太清楚。” 毕竟他没有一开始扎在奕磊里面。 王宇:“你是担心什么吗?” 奕星:“我想找人来保护南南。” 这是因为明强又多心了?哎,你这个男人的爱心啊……说宽广也宽广,说狭窄也狭窄啊。 “私人侦探很多,业内有名气也就那几个,只要钱给够,都行吧。” 这话没说到奕星心里去。 “帮我约一下林姐吧。” 林小小再看到赵奕星,心底仍然是那样的概叹:宣然,你看奕星现在……真希望你还陪在他身边,陪在我身边…… 虽然是该叫“姨”的,但是因为她风姿卓约,看起来年轻漂亮,又经过职场历练,干练气质,哪有个“姨”的样子? “林姐,请坐。” 彬彬有礼,眼神深邃,冷静理智。 “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往南城移。” “为什么?” “我在那儿买了地产,而且投资建了一个医院、一个学校。” “南城近年的发展很好,势头直逼广深,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不然,奕磊那边……早晚还是会找不痛快,你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住在出租屋吧?” 林小小拿起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 他想起一开始出租屋里只有个简装,南竹来了以后,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布置、填充,现在是一个像模像样的“家”的样子了。 他幸福一笑,深深的眸子里荡漾着温暖。 林小小居然有一刻是羡慕的:爱终能抚慰你曾经的伤,可是……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得等南南毕业……” 说到他的时候,语气都透着甜甜的气息。 “你是不是也得毕业啊?” 他又换作了一副冷然:“我无所谓,本来,我是想跟她在一起才来广深的。这两天被系主任扰得烦,他想跟晴源合作,想通过我。” “你嫌烦,把他的电话给我。我本来是晴源内外合作的第一负责人。” 奕星感激一笑,发给她一串号码。 “不过,我现在不想待在广深了,我想带南南走,因为苏美晴回来了。” “哦……你俩……” “没事……过去在本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他并不想跟她分享心事。 她也不问。 喝了一口咖啡。 “我听说苏美晴也不回赵宅了。她妈妈好像暗访找了她很长时间……本来她住院我想要不要联系她。但……我还是别管了。” 是啊,在这样的家族中,复杂的关系和世事还是不要太过干预吧。 “林姐,到最后,我们谁也管不了谁,连我们自己都是。” 如果不是小花,南南不会离开我…… 如果不是父亲去世,我也不必这样费尽心思地把产业和我的人往南城转移…… 我们谁都身不由己。 林小小的心被他这话敲碎了,眼泪流了出来。 “您知道忠伯现在在那儿吗?” “好像在你父亲生前给他置办的一个宅子里,在城外了。” 林小小把忠伯的地址和电话都留给了他。 “还要请林姐帮个忙。” “你说。” “父亲之前在奕磊培养的侦查机构,现在,你跟他们还有联系吗?” “有,其中有两个人现在在晴源,我可以找个借口把他们调到你们国际部。” “好。” “View这两天有点儿怪……我说不准,本来也不想让你走,可是,又不想打扰你的正常行程。” “什么意思?” 挑眉,警惕。 “现在形式还不明朗,总之是合作方有点儿挑刺,咱们几个和他们对接的人,暗地里跟我埋怨。” 他又放下心来。 如果只是工作方式上的不同,磨合一下就好了。 坐上车,他把忠伯的地址给了王宇,跟他换了车。 今天不光要拭车感,还要试一下爱感…… 他嘴角勾起欲念一笑,驶向广深大学。 学院下等她的时候,这车和这人收获了何等多艳羡的目光。 只等到那个丫头出来,在学院门口跟一个男人道别…… 那是……迈克? 他的头皮一紧。 傻丫头根本不认车,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他无奈下车,看到他,这才跑过来扑到怀里。 “刚才那个人是谁?” 在怀里蹭蹭,直起身: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跟踪我啊?” “怎么?跟踪你不行吗?” 两手支在车身上,把她困在中间。 “你……你,这可是在学院楼下……” 轻轻衔起樱桃小口,吸吮了一下。 “那又怎样?他们管得着吗?” “那,那我们上车……” 说得好,正要上车呢…… 亟不可待地开车,已经出城了。 南竹被这车速吓得小脸撒白。 “赵奕星,你要疯了吗?” 我为你疯狂,不可以吗? 嘴角勾笑,一丝不苟地开车。 这……这是什么地方?广深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她并不知道,这是奕磊购置的一块荒地,在父亲给他留的那部分财产里。 把她横抱出来,放下,两手支在车身,困她在中间,欺身而下…… 她两只手扶在他的两肩: “你……这大白天的,你不怕有人看见啊?” 眼神深如海底,霸道吻唇,用舌头撬开她的唇齿。 她陶醉地勾住他的脖子。 爱到深处……他打开了车门,把她放到了后面…… 在这天地之间,这辆车像一只被摆动不定的风吹着,时而轻柔时而猛烈地飘摇着的小船…… 车里升腾起一阵阵雾气……天已经黑透了,没有开灯,这是真的黑。 他们一起寻找爱之美妙,每一次都有新的发现,有的时候,是他领着她,有的时候,是她牵着他。 “所以,你以后要给那个男人上课?”爱过几巡,他问她。 “嗯……”羞羞地回答。 “那我每次都要旁听。” 她推开他,用毯子把两个人裹了起来。 白了他一眼:“我不喜欢这样。” 他的手一滞。 他一挑眉:不喜欢这样? 她马上改口:“我不喜欢你旁听。” 红霞爬满脸颊,倒在他的怀里。 “为什么?” 勾住脖子,眼睛盯着: “那让我觉得你根本不相信我,而我,根本也不配你相信。” 他眼睛一凛:丫头,你在说什么啊? “我怕他……欺负你……” 她居然一笑,轻蔑? “你是太不清楚你老婆了。” 说着她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阵悸动,这……这…… 好吧,老婆,你说什么都对…… 南竹在学院跟迈克简单地见了第一面。 在她眼里,奕星是天下第一美男,被来往女生频频回头惊呼帅的迈克对她而言根本无感。 她也是有顾虑的。 “我虽然中文这一块还不错,那万一遇到了非常难解释的地方,怎么办?” 明强说:“没事,他中文还可以,我跟他交流过……嗯……你也算是个备选,如果跟他不能很好的交流,我再找别人。” 南竹有点儿不服:凭什么我就不行,是备选啊? 跟迈克第一次交流还不错。 有礼貌,很绅士,眉眼带笑,很谦虚,什么都要问一下,虽然他知道,仍然在解释后,恍然大悟一样,夸张摊手:“Really” 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让人特别有成就感。 也不难嘛。 每次跟迈克约好的授课时间都是她的早班时间段后,两点半,一个小时。 地点就在学院办公室。 其实他们相谈还算欢快,年龄相仿,但迈克家还有一些传统气息,所以他本身就对这里的文化很感兴趣,当然,若不是苏美晴,他也没有太多心思要深入了解这里的文化。 “你觉得你们最优秀的文化都是什么?” 他这问题问得很尖锐啊,就像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儿问:你爱爸爸啊,还是爱妈妈啊? 说出一个,总会否定另一个:狡猾的问题。 南竹一笑:“我们从小浸润其中,自然是分不清哪个更好,因为我们每一个本国的人,都是文化的一部分。所以,我只能问你,你觉得这里吸引你的文化是什么?” “我觉得中国的女孩儿不一样……” 他欺身过来,好看的淡蓝色眼睛盯着南竹,南竹并不回避:小样,我可是有丈夫的人,想挑战我? “人从一开始的定义,就含有独特性,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为什么单单说我们国家的女孩儿不一样呢?” 迈克觉得自己败下阵来,上了这么多节课,跟她的交流那么畅快:我想我好像更爱这个女孩儿一点儿,胜过Jerry。 “我说不清楚,你知道感情的事,很难说清楚。” 南竹赞许一笑:你这话,还真是一句中国文化。 弄丢 奕星今天来接南竹,看她情绪不好。 上车吻了她的手,问:“怎么了?他欺负你?” 斜眼看他:小瞧我? 抿嘴一笑:“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是啊,我是领教过乖乖女徐南竹的疯狂了……可是,我只想让你对我一人这样。 眸子里有些失落。 单手勾了他的脖子,往怀里一揽:“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除了你这个小傻子还有谁能欺负到我? 看他抿唇不言,她放下手: “哎呀,既然两个人心情都不好,那我们就不回家了,在外面浪啊?” 妩媚眨眼……奕星心里那八十八个八爪鱼又开始挠他了。 南竹今天想出了个让奕星想揍她一顿的“馊主意”。 “我们在酒吧两侧,看谁被搭讪的多,谁的多,今晚就听谁的……” 本来要粗暴喝回去的,一听到这关系到今晚的主权问题,心还是狠狠地纠结了一下:我当然希望主权在我,可也想……发疯地想主权在你。 眼神不屑:谁怕谁啊? “只是说好了,仅限搭讪,不能有任何其他的行为动作,而且,不能喝酒!” “我本来也不喝酒,去酒吧喝矿泉水去喽。” 王宇石化:“……” 他让王宇回去,把车留给了他:省得他控制不住喝酒,这也算自律一条。 这是徐南竹第一次来酒吧。 一进到酒吧阴暗的走廊,她就腿软了,整个人攀在赵奕星身上。 他嘴角深笑,把她揽在怀里。 “刚才谁还主权主权主权的,现在秒怂啊?” 她暗地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被她一撩,把她抵在光线交织的墙上,附在她耳边温柔呼吸:“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吧台两边坐定,每人要了一杯饮料。 服务生不明就里,还以为是两个便衣,叮嘱保安看着点儿。 保安一看,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儿,跟一个美丽曼妙的女孩儿。 一人一杯饮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彼此。 看个毛线啊。 赵奕星本也不多出入这场合,现在又要娇妻管束,自是更不进这场合了,没想到,这丫头今天主动来这种地方,夫妻同来,都放心,他眼神里全是她…… 左顾右盼? 心里忐忑? 好奇张望? 一会儿看看舞池,一会儿看看酒台,一会儿又看看来往人群,一双顾盼生姿的大眼睛透着萌萌的好奇…… 先有一个一看就比她小的男孩儿,也像是第一次来的,坐到了她的身边,她笑了,又跟他说了几句话,男孩往他这边看一眼,脸上衰衰地走了。 奕星觉得有趣,跟侍应生要了一杯淡酒。 后又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跟她搭讪……奕星从桌位上站起来…… 她往这边一瞄,瞪了他一眼。他坐下。 她还是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那人又脸上衰衰地走了…… 她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还不容他细想,一个身材火辣,高挑,头发被染成深红的大波浪卷女郎挨近了他,身体贴着他蹭,他厌恶地皱眉,一点不绅士地骂了句“滚”! 那女郎被他骂得很生气,嘴里骂了一句娘,翻着眼睛,扭着腰肢走了:“有病!” 他莫名发起火来,要了一杯烈酒喝了下去。 又喝了三杯,他微醺着看南竹:她这么好看,我们还在这儿干吗啊,赶紧回家,我要她…… 南竹虽然也一直往他这边看,但也有应接不暇的时候,可是她一直以为他喝的是跟她一样的饮料。 他受不了了,绕过吧台去找她。手刚搭到她的腕上,一个男声打断了他们。 “阿曼达” 迈克! 南竹觉出奕星不对劲儿,无奈有身高差,她还是没发现他喝了酒。 “嘿!你怎么在这儿?” 迈克看到了晴源那个总经理! “我是她丈夫!” 他一把抓过南竹,环在怀里。 迈克的脸不可察觉地僵了一下,转而又异常高兴起来。 “真的?她是我的中文老师?太巧了。” 他的蓝眼睛中闪过一丝狡桀。 他叫侍应生拿了他存在这儿的酒。 “听说你们的文化是好客而多情的,那么,之前我们在合作的时候没喝上的酒,今天是不是得喝上了?” 她早看他不爽了,他当然更看他不爽。 “好!”他说。 “不要!”她说。 但他两手搭在她的两肩,眼神跟她说:没事的。 那你怎么开车啊?你可不能喝醉啊! 她用眼神警告他:就你这酒品,赶紧给我打住。 他胸有成竹地一笑,并没打算采纳她的警告…… 赵奕星在头痛欲裂中醒来……这是? 他猛然一抬头,撞上了一个头上的木板,他又摸了一下身边。 “南南!” 他叫起来:“南南!” 他心里一空,彻底醒了。 他直起身:这是……像一个废弃的厂房,又像一个垃圾场! 他摸了一下兜:手机、钱包、车钥匙,全部没了! 不、不、不,南南! 他猛然地跑起来,判断方向和时间。 抬头:似是凌晨。 方向……无法辨别,远远的有城市的光。 我在野外? “啊……”他发出野兽一样的怪叫,一路向有光的地方疯跑。 他想起来了迈克给他开酒,烈酒杯排了24杯。 南南拦他,可他的战胜欲正强,迈克挑战地看着他,先干了10杯。 他完全没有听从她: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10杯过后,反而举起一杯,递给她:来,陪我喝一杯。 她愣住了,眼神定住了,眼中是……难过、失望?但她接过去,仰头而尽,她本来不怎么喝酒,烈酒呛得她弯腰猛咳起来。 他笑着抱她,被她狠狠一推。 他挥手指她,向迈克一笑:你看女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真小气啊…… 她喝完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或者是,醉了…… 而他继续拿起一杯一杯的酒…… 他迎着风,泪水喷薄而出:都怪我,都怪我!!! 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才看到熟悉的柏油马路,他拦了几辆车,都没拦下来。 车主看到这个衣衫不整,眼含惊恐的男人,都吓得不敢停车:他像刚杀过人,或者准备去杀人。 他恨不得一头撞到旁边的路灯柱上:不行……我不能慌张,我得冷静。 先打电话,电话? 他竟然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南竹的电话他谁的电话都没记住。 先给她打电话也行! 他进到一个24小时便利店,店员打着呵欠: “先生,你……” “好”字未出,他抓住了店员的手:“我老婆被劫持了,借我电话,我要报警!” 打完报警电话,他又打南竹的电话: 关机! 关机!! 关机!!! “啊!”他暴躁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店员瞠目结舌:“先……先生,那,那是我的手机!” 他低吼一声,冲出便利店,接着跑。 跑、跑、跑。 他有些窒息,眼前也有一些虚影…… 如果能换她平安无事,我情愿现在去死! 他太累了,他停下来用手握着膝盖,大声喘气,摇摇头: 我不能有事,我得找到她,我得救她! 他碰到了西裤兜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慌张地拿出来:忠伯的电话! 他把地址给了王宇,电话留了下来。 那一刻,他哭出了声,转身又跑:24小时便利店里有电话! 他又冲进店铺,店员正在收拾地上残余的手机碎片。 他抓着他的肩膀:“电话,借我电话!” 他一甩手:“我的电话刚被你摔碎,谁还敢借你?” “我赔你,我是奕磊的赵奕星,你要多少手机我都赔你,借我电话!!!” 他一个直拳把他打倒在地,店员闷声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另外一个店员赶紧跑过来,哆哆嗦嗦地把手机递过去,又哆哆嗦嗦地把同伴扶起来: “你……你拿走吧,我们,我们不要了,我们要关门了。” 说着,大力把他推到门外,挎插一下关上了卷帘门! 忠伯开车来接他的时候,他哭得像个孩子…… “忠伯,都怪我,怎么办,她要是有事,怎么办?” 忠伯沉着脸,盯着赵奕星。 “奕星,奕星,救人要紧,你现在必须冷静!冷静!!你先想一想,她现在能在哪儿?” “顾上酒吧,我们最后是在顾上酒吧!” 忠伯二话不说,飞速开往顾上酒吧。 警察已经在顾上排查了。 本来酒吧已经打烊,负责看门的人打着呵欠跟警察说: “都关门了,也没人了,你们查什么呀?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个歪果仁劫持了一名年轻女子,请你配合。” 他继续打着呵欠: “那么多歪果仁,那么多年轻女人,你们要查哪一个啊?” “我们要调监控和吧台身份登记。” “那你得等经理来了,行吧,我给经理打电话。” 赵奕星他们赶到的时候,正赶上警察和酒吧的人等着经理来。 你们居然什么都没做! 他急红了眼,一脚踹开了酒吧的门,冲了进去,警察在后面追着: “你干吗?警察来了,还用得着你着急吗?” 他一个急转,抓住这个问话的人的衣领。 眼神一剑封喉:“那是我老婆!!!” 整个酒吧都是空的,他看着吧台一排空酒杯,双臂横扫,玻璃碎了一地,像他现在的心! 忠伯在楼下跟警察说了几句话,忠伯是奕磊的老人,警察局里认识的人比较多,提了几个人,大家都能理解,并不阻挡赵奕星。 忠伯看着几近疯狂的赵奕星,一个健步过去,抬手给了他两巴掌: “赵奕星,你给我醒醒!” 打完,老泪纵横:他看着他从小到大,一根毫毛都没碰过他。 可是现在主要线索在他身上,他不冷静,谁都找不到她。 他在忠伯的两个巴掌下,愣住了,抱着头,缩身下去,呜呜大哭起来。 忠伯慢慢蹲下,扶上他的背。 “你现在急,让想找到她的人无从着手,你想想,他能把她带到哪儿去?” 他呜呜哭着摇头,哭着哭着又说: “苏美晴!”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苏美晴和他一起去过公司,她一定知道!” 可是他们没有她的电话——魏清源! 狼口 小花一大早的飞机要回佛罗伦萨,她想来想去,找了魏清源,接她,送她去机场。 她休息得还好,只是情绪奄奄的……是累了,还是不开心? 他没敢问,帮她拎行李。 可是,还是忍不住。 “这一去,要多长时间回来了?” “没多长时间,递交了毕业论文和设计,就毕业了,半年?” 那就可以回来了?魏清源听了好开心。 “那,我们……” “我们常常联系好不好?” 她仰起有些倦的脸看着他,他心里一动,抱住了她。 她在他的怀里,放下了自己: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魏清源的电话打断了他们,他皱眉,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正犹豫要不要接。 “接吧……一早一晚,有可能是熟人的新号码。” 她靠在他的怀里。 “魏清源,你能找到小花吗?” 他听出来是赵奕星的声音,非常急切。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小花,有些醋意。 “她在我这儿……” “哪儿?” “飞机场,她要……” 后面的话还没说,电话挂断了。 小花听得一清二楚:她眼中含泪……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这样找过我,像这样急切,这次,我终于想放下你了,你又来找我? 魏清源揽了她的肩膀,安慰地抱了抱: “既然他要来送你,我们去那边坐一坐吧。” “嗯……” 当他们看到赵奕星衣衫不整,红着眼睛跑到候机大厅的时候,两人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跑过来抓起小花:“他在哪儿住?他平常在哪儿住?迈克!” 小花被他摇得头昏眼花,迈克? “奕星,出了什么事?你找他做什么?” 魏清源握着他的手腕,不让他把力气全放在小花那双被他快要攥碎骨头的手腕。 忠伯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快,小花,南竹有可能被迈克绑架了!他在哪儿住?” 魏清源的脑袋嗡的一炸!拎住了赵奕星本来就狼狈不堪的脖领子: “什么!她怎么会被迈克绑架?” “细节别说了,先找到人啊!”忠伯急得直跺脚。 小花也蒙蒙的,她本来以为他是找她的,送她的,他终于开窍了,可是…… 她的眼底的嫉恨慢慢浮了上来,冷冷地对上他发红的泪眼: “我怎么会知道他住在哪儿?” 赵奕星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站住,攥着她的手似乎瞬间被抽走了力量。 魏清源也不相信小花会知道迈克的住处,他们不可能亲密到那种程度! “奕星,小花不可能……” Check in 的通知响起来了。 小花嘴唇紧绷,甩开赵奕星的手,眼中噙着泪: “我要登机了,你快去找你想找的人吧。” “不,你一定知道他的住处!” “奕星!”忠伯和魏清源一起喊了一声。 赵奕星跪在地上,双手拽着她的衣裙,两行泪不断流: “我求求你,长这么大,我没有求过你,小花……她,她是我的妻子,是,是你的嫂子,我,我们是……一家人。” 小花坐上了飞机,她看着飞机外一排排云层,眼底有担心也有暖意:“我们是……一家人”,她捂着脸,小声地哭出了声…… 赵奕星踹开迈克常住的公寓门,一股血腥味直扑鼻子。 迈克在地上趴着,地下一摊血…… 南南,南南! 他疯狂地在屋里转着找徐南竹。 逢门就揣,踹开洗手间的时候: 他看到了她! 她好虚弱,又好无助…… 她的裙子被撕开了,一条一条挂在身上,胸衣散开,丝袜和底裤被扔得乱七八糟,她抱着露出来的肩膀,全身发抖,她的脸上、手上、裙子各处都是星星点滴的血污、脸上最多…… 嘴里念念有词:“我……我……杀人了,我,我……杀人了……” 他想死在她的面前,他的心彻底碎了,还支撑着自己的一点点活着的信念好像也砰然断掉了。 他轻轻走进来,绝望地跟她缩在了一起,颤抖着拢住了她的双肩,慢慢地把抖得牙齿打颤的徐南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无助地发抖,眼神空洞地看向他,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南南,宝贝,南南……是我……”他生怕吓着她,又好像本来也没有力气了,几不可闻地唤着她。 她昔日漂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瞪了他一分钟,似乎窒息的人抓住最后那一丝游丝。 “你……” 她没说完话,就晕了过去。 赵奕星发疯似的低吼了一声:“南南”,吓坏了在外面的警察。 王宇也赶过来了: “大哥!” 看着昔日你侬我侬的两个人,现在这样地拥抱在一起,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外套罩向他俩。 “大哥,大哥,你振作,振作,马上送医院啊……” 赵奕星眼前一黑,手上抱着她的力量颓然释放,也晕倒在地…… 南竹在晕乎乎又暖乎乎的情绪中醒了,面前是□□的迈克! 头有点儿疼,但是心里一惊,醒了醒神:她喝的那杯酒有药,奕星?! 奕星在哪儿,她狠狠地看向迈克。 迈克满脸欲望,贪婪地看着她。 她缩了一下自己,用脚蹬着床后退。 “你一定不太满意婚后的生活。” 他逼近…… “不,不,我是你的老师……” 她后退…… “那又怎样,你情我愿,成年人的事,不用说得那么具体!” “不,迈克,请注意你的身份,我是……我是有丈夫的人了。” “哈哈,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健硕的身体和巨大的…… 摇头: “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哈哈,现在你我这样,你真想知道他在哪个垃圾堆吃垃圾?” 南竹眼前一黑,你太卑鄙了! 他为何要等她醒来?他想炫耀自己,想让这个女人清楚明白地臣服于他!像他征服的数不清的女人一样! “不……不……除了他,我谁都不喜欢……” 她已经退到底部,已无路可退,她摇着头,手盲目地抓着什么。 不屑一笑? 是吗?可我看你俩刚刚也不是一点儿缝隙没有啊…… “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给我一次机会,一定会让你……” 说着,他一把撕开了她的裙子。 “啊……”她捂着耳朵大叫一声,惊恐地望向这个禽兽!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一个翻滚,滚下了床,胡乱地抓着什么…… 她抓住了她的手包! 可是他在后面,撕开了她后面的衣服……这游戏也很有意思,这个叫……欲擒故纵?比平常玩的那些虐待有意思多了。他急不可耐地向前…… 她胡乱地要打开手包。 他继续动手撕她的衣服……胸衣……丝袜……底裤…… 他终于抓住她的一条腿,身体在扭曲和挣扎中有一种绝望的美,他亢奋起来,奋力要从后面进入的时候,她突然一个回身,抽出一只脚踹了他下面,在他吃痛的时候,把她从包里抓出来的簪子猛地插进了他的侧腰! 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喷了她一脸,她惊恐地看了一眼那个汩汩流血的窟窿。 只见迈克咧嘴一笑: Shut! 他还抓着她的另一只脚,移动,没有停的意思! 她感觉下身被什么抵住了……她猛然一个挣扎,脚又在那血窟窿上踹了一下,他皱眉吃痛低头。 趁着这个空挡,她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一个小屋,双手颤抖着锁上了门! 只听见外面吐哒吐哒几声,然后轰的一声,没有动静了! 她滚爬着,把他撕下来的破烂衣衫和底裤丝袜带得到处都是…… 这里好黑,她不敢开门,也不敢开灯: 她刚刚杀了人! “还是太年轻,刚过法定结婚年龄……” “学院也有责任,毕竟这个迈克……” “你少说几句吧,这个时候了,谁还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呢?” “才研二,论文还没过初审呢……” “哎……” “几位,还请移步吧,不要耽误病人休息。” 护士的声音。 “现在,能用钱和关系解决的事,就不要烦奕星了。” 忠伯的声音,透着心疼和疲惫。 “迈克这个畜生,就算他有命逃过了这一劫,我也得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敢打我妹妹主意是什么滋味。” 魏清源恨恨地说。 “我现在更担心大哥,他们……那么相爱,这次他……” 王宇! 赵奕星猛地睁开眼睛,顾不得还输着液的手,什么时候跌掉了都不知道,出了病房门。 “他在哪儿?迈克!!!” 王宇被他突然揪住脖子,就像犯了职业病似的: “7……706病房。” 他红着眼睛,甩开王宇的领子,跑着找楼梯。 忠伯和魏清源在后面一起大喊:“赵奕星!” 没有用,他发了疯地按着电梯。 电梯的红灯不徐不缓地……“啊!”他一拳出去砸碎了屏幕! 手背上带着玻璃茬,青筋爆出,滴着血,但他浑然不觉。 接着跑,从步梯往上跑,5、6、7! 跑、跑、带着火山爆发之前的怒气跑…… 701、723……不对,反了! 跑、跑、带着男人的耻辱和保护欲跑…… 706! 迈克还在昏迷,浑身插满了管子:他因为失血过多,命几乎没了,是忠伯,调动关系把全市最好的医生集中到广深医院——无论以后怎么对付他,他这次必须活着,否则南竹就完了! 一个异国护工在陪护,正在看那些仪表出神。 突然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推门而入,他的眼中透着嗜血的凌厉,似乎单眼神就能杀人。 他一愣,站起来,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青年进来凡遇到的东西一律推、拿在手里的猛摔到地上,冲到病床前把迈克身上的管子一个不剩地拔下来,接着拎起病服的领子:他现在软得像个死畜! 门外有忠伯、魏清源、王宇声音。 “赵奕星!”“奕星!”“大哥!” 他们进门的时候,赵奕星正打得眼红,他使出浑身力气,用打碎过无数沙袋的坚硬拳头,打着这个现在似乎已经死了的人……这人好看的五官已经一片模糊。 王宇第一个赶到,竟然没把他制服。 魏清源加上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察,才把赵奕星从床上拖下来,按住! 他如困兽一样,从心底里发出绝望的低吼: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在场的男人无一不面色冷厉,悲伤笼罩着病房,王宇眼里滴出泪来。 那个外国护工抱着脑袋,边哭边说:“O,MGD, O , MGD……” 护士拿来一支镇静剂,赵奕星死命挣扎不让她靠近,又两个警察过来,几个人各按住他身体的一部分,才让这支镇静剂顺利地进到他的身体。 他一直低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直到又陷入毫无抵抗力的黑暗中去…… 戏谑 “清风、朗月、白玉兰,奕星、南竹,爱未满……” “再读一遍,真好听……”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抱了抱她,沙哑尾音的深沉低音伴着款款深情: “清风、朗……” “奕星、躲开!” 她看见那个追了他多年的妖艳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向他袭来,她拽开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迎接那贪婪的吞噬…… 一双大手一覆…… 伴着微风阵阵花香的白玉兰树林里,赵奕星如往常一样,在一圈光晕中张开手,满眼含笑,温情脉脉: “南南,过来……” 好温暖好有爱好幸福……她伸出手……可是,她伸开的手中竟然窜出了一条颜色娇艳刺眼,眼神诡异狡猾的蛇,它直蹿他的喉咙……一片血色,他高大的身体轰然而倒…… “赵奕星!!!” 她猛地睁开眼,是那样惊恐和惧怕。 林小小抓住她的手,看她的身体已经抖动和挣扎了好长时间,她按了护士站的铃,一步不敢离开她。 现在外面的人忙得一团糟,实在没有太放心的人能看护她了。 她的身形抖动得太厉害了,她使劲按着她,起身抱紧了她。 “赵奕星!” 她大叫,猛然起身,力道之大几乎把林小小撞倒。 一阵恶心眼前发黑,一阵昏厥袭来,她又无力地摊到床上,昏死过去。 “南竹!” 林小小站起来,叫了起来!守在外面的魏清源听到里面的叫声冲了进来。 “她醒了?” “快去叫医生!快去!快去!!” 林小小红着眼睛大声吼着。 魏清源不敢耽延,跑了出去。 林小小浑身发抖紧紧握着徐南竹毫无力气的手,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手上,又毫无阻碍地向下流去…… 外事办的人和迈克的父母来到医院,要转移病人。 “这个案件比较复杂,三位当事人都还处于昏迷状态,我们现在也在等。” 公安局的人跟外事办的人说。 迈克的父亲高大粗壮、有一个看起来睿智的脑门。 现在无论是酒吧监控还是公寓走廊的监控,对他儿子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而那个女孩儿算是自卫,她用的簪子不太长,有可能损伤到他的一侧肾,但是一旦醒了,就算是起诉,有可能会判他的儿子强女干未遂的罪名。 无论在中国,还是在他的国家,在他的家族中,这都是极大的罪恶和耻辱。 他小子命大,没有命丧赵奕星的拳头,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而那个女孩儿的丈夫,竟是中国顶级的园林设计公司广深奕磊老总的大儿子! 他心里掠过一些阴影,本来自己的家族企业都在各大顶级园林设计公司中夹缝生存,现在,估计连这个缝儿都没有了。 他继而生起他这个儿子的气了,没有学得他一点儿的忠诚和内涵,这么多年的家教都白搭了! “Mike’s father” 这个青年虽没有他高,却一派王者气度,浑身的气场让人窒息,是谁? “是。” “您会中文?那更好说话了……我是广深晴源园林设计公司总经理魏清源。我希望……” 他眼中含着凌厉的警告之色向他这边迈了一步, “你和你的儿子,带着你所有的产业滚回去!” 又上前一步,恨意渐显, “就算你在老家的产业,也好好看住,不出一年,我必然让你身败名裂!All of your family !” 已过六十的老人一个后退,好悬没站住:这是什么哲学,我们那里讲的是饶恕、谦让和…… 青年眼睛一翻,大步走了,那坚硬的步子,好像正在碾压他们祖辈创下来的产业一样,让他心惊肉跳。 赵奕星觉得手里攥着一把流沙,一直在往外流一直在往外流,他心急火燎地要挽救,他慌张地去捞,不想再收手,已是两手空空。 他捂着脸,哭出声来。 他流着眼泪醒来,是雪白的病房天花板,吸顶灯惨白惨白地照着同样脸色惨白的赵奕星。 忠伯和魏清源正在病房门口。 “忠伯,今天晚上我陪他吧。” “你和王宇跑了几天了,也没合眼,我老头子本来觉轻,你回去。” “可他要是……” “正是怕他起来再胡闹,我才要留下来,我看他敢不敢打我!” 魏清源终于被他说服了,打开房门走了。 忠伯踱到病床头,看到赵奕星已经满脸泪痕,睁着深邃的眼睛,辩不清情绪,薄唇紧闭。 忠伯浑浊眼里,滚出两行老泪。 饶是经历了多少的岁月和沧桑,当你看到一对相爱的人如此蹉跎,还是会喟然概叹: 命运想要戏谑你,并不会跟你商量。 他很快稳了稳情绪,几不可查地擦了一下眼泪。 “奕星,你醒了?” “忠伯,你,有爱的人吗?” 他只说出这一句,是冷得可以冻出冰的语气。 “我,有。” 忠伯施施然坐在了他的旁边,平静地说。 他的手砸了电梯、又在迈克坚硬的脸上、身体上强烈地敲击过,已经被医生仔细地处理过,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觉得浑身像被掏空了一样,爱不得,恨不得。 “你,好好保护她了吗?” 这冷气让久经岁月的忠伯都凛然一震。 “有,但是……” 我们终究是人,就算我们有通天的本领,有买下全世界的钱,我们终究是人! “但是……你说好了保护她,却并没有兑现呢?” 他转过头,眼神杀气腾腾。 “奕星……” 忠伯不知如何回答。 “我本来有那么多钱,却骗她说我净身出户,让她打工养活我,我在南城,为她置办了房子,可她却在这儿苦着日子掰着指头买菜做饭住出租屋,我父亲的关系遍布天下,我为了自己,弃之不用,以为自己多清高、多伟大,还许她最好的未来……甚至,我为她找的保镖,还没谈妥……她就……”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的泪滚涌下来。 忠伯本来收回去的眼泪,又攀过眼眶流了出来。 “奕星,你尽力了。” 他握了他扎满纱布的手,拍着他的后背。 “不,我没有尽力。我不该带她去酒吧,我不该让她去工作,我不该跟迈克这个王八蛋斗酒,我不该……啊……” 他最后发出嘶哑的低吼:“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她是个连逃课都不曾有的乖乖女,苏美晴那样伤害她,她都能主动去看她,虽然口上不说原谅,但行动已经出卖了她,她看我对小花态度不好,在家里审我,她说:我们是一家人…… 为什么伤害她?人畜无害的她,单纯善良的她,让连鱼都不敢杀的她,那么决然地把簪子捅向了畜生迈克…… 他颓然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地发呆:她兑现她的承诺,而我呢? 他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声音,眼泪肆流…… 这叫什么公平,这叫什么报应?他恨得牙根都疼…… “奕星,赵奕星!” 忠伯使上浑身力气叫他,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严厉地瞪着他无望的眼睛: “你现在是她全部的希望了,你必须振作起来!!” 医生办公室。 赵奕星已丧失了全部理智,他拎着医生的脖子,红着眼睛喊: “她为什么还不醒?要多少钱,从哪儿调医生?说!说!!” 忠伯、魏清源和王宇又拉又拽,终于把医生的命从他的手里夺了回来。 医生咳着:“现,现在不是钱和医生的事,她不想醒啊。” 魏清源礼貌地问医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还是得观察,最好是让她的亲人来唤一唤她。身体嘛,肯定没事。受过了惊吓,有可能心里有阴影。但……不要让她再激动、受刺激!这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赵奕星说的这话,这个家属太激动了。 赵奕星喘着粗气。 他每去看她一眼,他的心就像被尖刀剜去一寸。 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像一只一阵微风就能吹走的羽毛。 她大大的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时而不安地抖动,她平常自然淡粉的樱桃小嘴一抹惨白,她光洁好看的小脸似乎已经褪去了生命的颜色。 她的手无力地任由你摆弄,既不会再覆上你的脸,问你:想什么呢? 也不会再扭起你的耳朵,渐渐加力…… 他难过地闭了闭眼睛。 “奕星,你来一下。” 忠伯叫他。 他不舍地看着她,握着她苍白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轻轻放下。 走了出来,林小小进去照看她了。 忠伯几乎每天给他疏导一下心理。 你终归得长大,之前有你父亲,有我们这些老东西给你挡着,对你来说,什么大事儿都没发生过,可你长大了,人生总有风雨总有晴,同在一片天空下,你得接受。 事情都发生了,没有太严重的后果,迈克滚回老家了,后续我们再一点点把他欠咱们的还回来。 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你得成熟点儿。你是她的丈夫,可能是除了她父母最亲的人了,你每天像一个刚从野外抓回动物园的狮子一样,漫无目的地发脾气,打人,恨不得吃人,对你,对她,有什么益处? 你这样能让她醒过来吗?你要是把自己伤了,她醒过来看不到你,你还想让她失望吗? …… 他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在因为年老已经缩成一米七的忠伯身边,卑微得像个孩子: 忠伯,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辜负她了,我不能再让她失望了,我要用我剩下的生命,爱她,偿还她。 他像是瞬间长大了。 苦药 本科那阵,南竹离开他的时候,他颓废得不能自已。 在他们租的办公室,他和她的小间里每日饮酒麻醉自己,每次酒意正浓地举着那个刻着“永不爱赵奕星”的簪子,观赏,让它一点点地扎到心里…… 他看着那枚簪子,呼着酒气: 你不爱我,而且永远不爱。 为什么那么绝望地吻我? 为什么问我会不会娶你? 为什么,为什么? 他生气地把簪子摔出去,喝酒……喝着喝着,伸手去摸簪子。 摸不到了疯了一样地去找,找到了又像抱着南竹一样欣喜。 你总不能这样颓废,你还要继续追她,直到你真的确定她已死心。 每个醉酒之后头疼欲裂的早晨,他都这样跟自己打着商量。 他觉得失败的感情击碎过他,但他不服,凭什么一个破簪子就让我们俩个如此失望,你就是个挑拨离间的“奸细”! 他决定好好留着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直到父亲叫他回家,他在病房里看到生病已深的父亲。 赵宣然问他: “小花要去佛罗伦萨,你也快毕业了,你怎么想的?” 我?如果我还待在学校每天看着那为考研拼命的徐南竹,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得疯。 “我,也出国吧。” 父亲有点儿意外。 “你去,陪小花?” “不”,他的眼神冷得让父亲觉得不太平常。 “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我能解决,但不是现在。” 他摩挲着兜里的簪子,坚定地说。 可能连徐南竹都想不到,赵奕星走之前,找到了陈蕊。 陈蕊事实上并不生他的气,除了每次不想当他和南竹的电灯泡,其他,并未有什么不和谐的。 毕竟,从头至尾,也好像是徐南竹对他的感情飘忽不定。 “你要走?”陈蕊转着面前的咖啡杯,“你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是魏清源?” 陈蕊的眼珠子都要掉到了咖啡杯里。还是实话实说吧。 “说实话,她的确说过她喜欢魏清源这样的,但她和他应该是没什么关系,至少不是像你和她的关系,那样……” 更像个情侣。 “那……她对我呢?” 陈蕊瞪起眼睛: “赵奕星,你是真傻,还是真呆啊?你追了她这么长时间,她怎么对你,与对别人怎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没有心吗?还是你的心是猪油做的?” 陈蕊骂得他心里好舒服。 “那么,她心里有我了?” “废话!她这么个乖乖女,买个发卡都要给妈妈说一下,你?你可是她的保留节目!” 什么意思? “她很慎重,死心眼一个,认定了谁,那肯定会跟谁一辈子了……倒是你,是不是忠诚?你可别辜负了她。” 她翻着眼睛瞪他。 可他被瞪得特别舒坦:你再说,你再说,你再说说。 叹气。 “你看她现在,疯了一样地学习,是想忘记你吧……可是能不能忘,就不一定了,跟我吃饭的时候总犯傻,去陈记的时候总要苦菜饺子……那么苦的东西谁爱吃,这是忆苦思甜吧?” 赵奕星心里难过了,面上却又一瞬的失落:我都要走了,我怎么追她啊?万一在外面的时候遇到了别人,或者别人追求她怎么办啊? “你干吗苦着个脸?” “我……我要去英国了。” “去就去呗!去了也好,我看她现在也没功夫理你。到时候要是研究生考不上,她父母一准把她给嫁了,你别打扰她,让她全力考研,你或许还有机会。我帮你看着她,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无论你在外多长时间,都要回来,不能负她。” 他真不知道如何感激陈蕊。 陈蕊结婚的时候,他送给她一套在南城的房子。 她给他打电话: “你这是干吗?想让我老公吃醋多心啊?” 他心里的事儿,被她堵得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你知道……” 陈蕊噗嗤一乐。 “行啦,我知道啦。不过……我只能帮你到现在了,毕竟她要去广深大学了,你看看那边的人有没有可靠的,你要相信我,她是个恋爱小白,也是个单纯的水晶,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他点头如捣蒜。 “赵奕星,拜托你。” 这是他和陈蕊的最后一通电话。 我终究是没护好她,也辜负了她那么好的朋友陈蕊的嘱托,而我刚刚跟她妈妈承诺…… 他懊恼地抓住了自己本就凌乱不堪的头发。 “奕星,得让南竹父母来了。” 忠伯脸上有点儿为难,跟陷在深深回忆里的赵奕星说。 他抬起熬红了的眼睛,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他疲惫至极,心累至极。 他点点头:不管怎样,只要你醒来,哪怕被你父亲暴打,被你母亲怎样指责,我都愿意。 他慢慢踱到床边。 她这两天的神色似乎没有刚开始的那几天紧张,蹙在两眉之间的深纹,似乎淡了很多。 他抓紧放在床边瘦弱苍白的小手,深邃的眼睛如同湖底倒映着她苍白的脸颊,她的眼睛松松地闭着,睫毛调皮地眨着,好像在跟他玩捉迷藏。 他不知道忠伯、魏清源和王宇最后怎么跟外面那些人交涉的,总之这两天病房内外都安静得像是只有他和她。 忠伯代他打了电话给钱玲。 “喂?您好……是徐南竹的妈妈吧?” …… 忠伯挂了电话,把布满皱纹的手搭在奕星的肩上。 “我打完电话了,她……可能有点儿激动。从他们那儿到这儿要一天一夜的时间,你要做好准备,任谁遇到了这样的事,都可能会情感极大波动,你……要冷静。” 他喉结滚动,闷声“嗯”了一声。 他的沉默寡言比他的歇斯底里更可怕。 值班护士推门而入,小声说: “把这个颗粒,温水冲服。你……用不用休息一下?” 他红红眼眶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吓了她一跳。 他并未看她,接过药袋,放入小碗,加了点儿温水,轻轻吹着气,用勺舀了一勺药,手腕试了一下温度,起身一手把轻若飘鸿的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护士想来帮忙…… “不用。” 他的语气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护士叹口气,临走不忘多说了一句话: “我们主任说她这两天身体各项指标都渐渐回复,随时有可能醒,家属还是要放宽心,别累垮了自己。” 忠伯从外面回来,听到了她的后半句“家属还是要放宽心,别累垮了自己”,忙说: “谢谢,谢谢。” 难道你指望他跟你说谢谢吗?您且退下吧。 忠伯接过他手里的勺: “你抱好她,我来喂。” 他没拒绝,把她整个环住,头枕在他的臂弯。 一口药水抵在她唇边,似乎想喝水的样子,吸溜一下就进去了。 忠伯一高兴,面上先露笑了。 “奕星,南竹自己好像喝药了。” 他一直盯着她,自然也看到了,深邃如湖底的眼神似乎被投进一颗小石子,现起波光。 “早知道不该通知她母亲的,让家里人担心呢。” 忠伯自己想着没敢说出来,怕她听见。 可是,谁又能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忠伯把第二勺药放在她唇边。两眉之前蹙了起来,纹路深刻。 “是,药苦吗?” 奕星轻声问着,把第二勺放到了自己嘴里。 是!苦,而且有血腥味儿。 奕星一皱眉。 忠伯也放在嘴边舔了一口:“是补血的药吧?” 她也没有可吃的药。 医生担心的是她心理受到了创伤。 再就是抵抗迈克的时候,磕碰到哪儿了。 奕星握着她的手,冰凉。 “难喝,咱不喝了。” 说着往自己怀里揽紧了。 忠伯在卫生间洗了小碗,放下碗,跟奕星说: “我们起诉迈克吗?”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的眼神露出凶光。 “有没有让他直接能去死的方法?” 他从嘴边挤出来这句话。 忠伯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徐南竹,用眼神阻止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安静地睡着,像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睡在母亲怀里。 他缓了神色:“现在先让大哥处理吧,我要先等她醒来再说。” 忠伯望了一眼他们,点点头: “你晚上吃点儿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回来。” 他摇摇头,起身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坐上床边的陪护凳上,双手包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往常,每一日清晨的醒来,只是多了更多期盼。 忠伯叹了一口气,还像往常那样出门了,他先去吃东西,再带点儿粥、小菜什么的,有的时候他会吃一点儿,大多数时间,他就这么看着她,一动不动。 我们之间有很多记忆,现在能拿出来的,却寥寥无几,哪一个记忆能触动你,让你醒来,像以往那样扑在我的怀里,蹭一蹭,仰起小脸满怀爱意地看着我? “王宇,帮我买把好一点儿的木吉他,一个小时内能送过来吗?” 王宇秒回:“能。” 醒来 夜色清冷,窗外高层灯光闪烁。 夜已经深,可是广深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地上的星星和天上的星星哪个更亮? 天幕已被地上的光照得五颜六色,这是个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世界。 病房内。 卫生间走廊的灯开着。房间内不是很亮。 奕星怕她晚上冷,让王宇回出租屋把她房间里的棉被拿来了一床,他把她的粉被子盖到了外面,她缩在被子里,几不可见。 奕星给她掖了掖被子,露出了桃心小脸,下巴更尖了,他轻轻笑了一下,用手轻轻刮了刮她小小圆润的鼻头,吻了她的额头。 坐下,拿起吉他,一条腿支起吉他,双手慢慢波动和弦,《卡萨布兰卡》的曲子顷刻充满了这个单调的病房。 我们在哪儿相遇?又在哪里相爱? 我想循着时光的轨迹回去,让我们深深地,把那些记忆刻在生命里。 没有你的气息,爱就没有依附了。 回到我身边来, “时光虽流逝,对你的爱却与日俱增。” 边弹,边流下了泪。 “奕星……” 他停了手指,她在叫他? “奕星?” 是,她醒了? 他扔掉吉他,扑到床前,抓住她的手。 “奕星……” 她醒了,眼角挂着眼泪,在轻轻唤他。 “南南,我的宝贝儿,哦,南南……” 他流着泪,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但他感觉出她的抗拒。 他半站起身子,凑着灯光俯身看她,她满眼写着疲惫,难道这是你不肯醒来的原因? “你……没事了?” 她的气息弱如游丝,第一句话却是:你……没事了? 你一直都在担心着我?你遭受了那么可怕的事,又被人那么侮辱,可你担心的是我? 奕星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侧过脸来。 “扶我起来吧……” 他赶紧把手垫在她的脖颈后面,手臂使劲儿慢慢抬起,顺势坐到床边,让她靠着自己,又动了动。 “舒服吗?”带着哭腔的鼻音很重。 “嗯……” 几乎听不出来的肯定声。 “现在是……?” “现在是晚上11点了,你已经昏睡了有一周了,我刚刚……” 长舒了一口气。 “在弹曲子,啊……很好听……那是……我……不能醒,你……被蛇咬伤了,我……要救你。” 奕星不能自已,抱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护士查房,经过他们的病房,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冒冒失失地就进了病房,一下打开大灯。 “怎么了?病人醒了?” 突然的亮光让南竹眼前一黑,虽然奕星早已觉察提前用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眼睛。 “出去!!!” 奕星低吼着。 “关灯!!!” 命令道。 护士不敢说一句话,也没敢迈一步向前。 麻溜利索地关了灯,轻轻带上了门。 南竹闭着眼睛休息。 “我想,睡觉了……” “嗯……” 奕星喉头滚动,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握住了她的手。 她轻轻抽手,覆上了他的脸,没有一点儿力气地掉了下来,又掉在他的手掌上。 “我……不能给你擦眼泪……你……不要哭,我,我们……都没事了。” “嗯……” “我想……让你抱着我……睡。” 奕星起身抽纸擦了眼泪,又帮她擦了眼泪,把她挪动了一下,自己侧卧在她身边,又当起她忠实的床边护栏,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揽了揽她,放到自己的胸前。 她好像有千言万语,喏喏着嘴,又像是累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终究没说,掉下一串眼泪。 他也流着一串串眼泪,转身把抽纸放在枕头旁边。 “不哭了,我的南南最乖了。” 可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啊。 她在他怀里轻轻地颤抖着,他竭力控制自己,用覆在她背上的手上下摩挲着给她顺气,一会儿她就气息均匀地睡着了。 他就是微弱的灯光看她:鼻头因为哭有一点点红了,睫毛上还挂着细密的泪珠。 啊,我应该让她吃一点儿东西再睡的。 可是,胳膊现在是她的枕头了,他也动弹不得。 另一只手又揽了揽她,快一周了,不眠不休,不吃不睡,困意袭来,又有梦魇抓着他,他想睡,又不敢睡,折腾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沉沉地睡去了。 迈克“一表人才”,笑妗妗地向她勾了勾手指,而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在她面前如同扫过了x光片一样,她满眼惊恐,在身边摸索着可以对抗他的工具,匕首、刀、甚至牙齿! “哈哈哈……”迈克不怀好意的笑响起。 “啊……” 南竹摸住了枕边的纸抽盒子,向前面扔去,同时手脚并用,把赵奕星踢到了床下面!! 奕星太累了,睡得太沉了,直到整个身体在酸胀痛中被醒来,他的头还磕到了铁质的床头柜,正在流着血,可他顾不得自己,南竹在床上正满眼恐惧地挥舞着手臂和双脚。 “啊……”她刚才的一击已经耗尽了几乎所有的力气,现在她的声音虽微弱,却是绝望地抵抗着! 奕星赶紧伸开双臂把她牢牢地抱住: “南南,我是奕星,我是赵奕星,你醒醒,醒来,我是你老公赵奕星!!!南南,你醒醒!!!” 他不敢大声说,怕吓到她,只用沙哑尾音的声音急切地轻唤。 医生护士这个时候都已经冲进了病房,主任医师转身对护士说: “准备镇静剂。” 魏清源也赶大早来了医院,老远看见南竹病房这边医生护士在跑,他早就撒腿跑过来,正看到奕星抱着南竹换她,她在他怀里剧烈地反抗着,嘴里不清不楚沙哑低沉地“啊……”着。 奕星额角的血滴了下来,她低头看血,抬头看赵奕星,就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本来惊恐的眼神简直也要瞪出血来!!! “南竹,南竹,我是大哥!!!” 已经等不及她听到他是大哥,她眼前一黑,又昏死过去!!! 奕星抱着浑身力量被散尽的南竹,额头的血和眼泪的泪一起滴下来,大叫一声:“南南!!” 医生办公室。 赵奕星脑袋上缠了一圈绷带,闭着眼睛,听医生跟他说话。 王宇、忠伯跟他在一起。魏清源和林小小在病房看护还在昏迷中的徐南竹。 “她昨晚11点醒的?” “嗯。” “说了什么别的话吗?” “说,她不能醒来,我被蛇咬伤了,她要救我。” “她醒来之前,你做什么了?” “我弹了一首吉它曲,我追求她的时候弹过的。” “她还说什么了?” …… “她主动要求你抱着她睡?” 医生满脸疑惑地看着赵奕星。 他被问得心烦,点点头,他只想去病房看着她。 “现在她醒来的状况看,有可能是应激性心理障碍。以她现在的状况,应该和之前昏睡不一样,她是暂时地睡了,有可能睡一天一夜就会醒来——休息好了,就会醒过来。她一直担心你,所以希望你抱着她睡,可是她出事那天给予她巨大心理创伤的东西,都有可能让她建立起极其强大的——可能让她以自身无法预料的心理机制来抵挡这些创伤的伤害。比如,亲密关系,她希望和你在一起,但那天她出事的时候,同样的情景就会在潜意识里……” “医生,您说这么多我们也不是特别懂,您能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吗?” 王宇看赵奕星攥起来的拳头,生怕他再一个不耐烦把医生的玻璃桌子给Cei了! “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我只能从昨晚她醒到今早她的异常状况给你们一点儿建议。” 赵奕星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看着这深邃如湖的眼神,顿了顿,庄重地说: “在她意识清醒时,会毫无戒心地生活在平常朋友家人的关怀下,但她潜意识里对这种亲密关系是有心理抗拒的,在她心理抗拒被时间、或者一些特殊事件治愈之前,作为朋友和家属,要主动承担起保护她心理抗拒的责任。” 大家还是一脸懵B。 医生转脸对赵奕星:“比如她让你抱,你应该抱到她睡着为止。然后跟她保持一段肢体距离,比如握着她的手即可,不能……” 不能就这么抱着睡着了啊。 艹,你特么早干什么去了? 奕星摸了摸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冷沉:“知道了。” 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建议你们出院。” 医生说完,奕星又回头,不理解:她还昏睡着。 “她再住在医院,对她恢复没有太大好处,我的建议是她再醒来,你们一定要呵护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都做好心理准备,然后让她去她经常生活的居家、甚至工作单位都可以,应激障碍,还是需要亲友支持、自我调节和时间,待在医院,会加深她之前遭遇的事的印象。” “好。” 奕星转身,拉开门就走。 王宇跟着他,忠伯留下来,继续跟医生聊。 医生跟忠伯说:“他们这小夫妻,就怕控制不住,行夫妻之事,一旦徐南竹全无心理障碍还好,如果她心理障碍不除,有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忠伯点点头:你刚才怎么不跟奕星说,你这是要我转告他?你都不好意思,我就好意思了? “那医生,麻烦你出院医嘱里说清楚吧。” 忠伯还是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医生。 医生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探望 奕星要回病房,心急如焚,可是手还没摸到门把手,就见一男一女两个人从走廊尽头跑过来。看到奕星,忙不迭地急急询问: “南竹怎么样了?” 钱铃盯着奕星脑袋上缠着的一圈绷带,愣住了,又见他眼圈乌青,不知道是长期没有休息好导致的还是跟别人动了拳头弄成这样的。 跟在后面的徐□□见到奕星有一点儿局促,但是满脸写着的焦急一点儿也不比钱铃少。 “她醒了一次,但是太虚弱。” “到底怎么回事?奕星,你给我说清楚。” 奕星为难,忠伯及时赶到,算是解了他的围。 “南竹爸爸妈妈是吧?我是奕星家的管家,忠伯。请跟我到外面找个地方详细跟你们说说情况吧。” “我们能看一眼孩子吗?” 忠伯为难:“按理说不该不让你们看,但医生刚刚叮嘱了一些事,对她恢复很重要,先借一步说话吧。” 拿眼神递给奕星:“你别着急,去看她吧。” 忠伯给足了奕星转圜的余地,又把跟南竹父母谈的风险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奕星感激地回了一眼,转头对南竹父母说:“叔叔、阿姨,南竹昨天醒来了,还不太稳定,你们……别太担心。” 他说着违心的话,轻轻地打开了门。 林小小和魏清源见他进来,都起身。 “医生怎么说的?” 魏清源小声问他。 “南南很快会醒过来,没事儿的,你们去休息一下,这儿有我就行了。” 林小小过来仰头看他: “最近你熬得太厉害了,今晚我来看她吧。”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我,如果我不在,她的情绪很难说……还是我在这儿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她的头微微动了一下,魏清源和林小小都没看到,却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不再跟他们寒暄,冲到床前,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头又摇动了一下,奕星怕她做了噩梦,或者还未从早上的情绪中出来,弯腰抱住了她的头,护在自己胸前。 “南南,没事了,我是奕星,我在这儿,我好好的呢,等你醒了,咱们就回家。” 她本来摇动的头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几下,最后在他青苦的气息中,安心地不动了,他轻轻把她的头放到枕头上,抓起她的手。 魏清源和林小小见状,也不再坚持,出了病房。 “林姐,我送你回去吧。” “你去哪儿?又回公司啊?” “是啊,奕星现在陪着南竹,国际事业部那边我得抓紧时间了。” “我也回公司吧。苏美晴那边怎么样?” “她……” 她和迈克的关系很不一般。 她特意求他放过迈克这一次。 然后:“我会断绝跟他的一切关系,我回国就嫁给你!” 苏美晴去看过迈克,他的身体虚弱,脸破了相,他的腰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有力量了。 他满嘴咒骂,一心要杀人。 这恨似曾相识。 他好像间接帮了她。 但他将永远被禁锢在他的国家了,他家族的企业也因为他的不检点臭名远扬和外界间接的打压变得一蹶不振。 “一家人”的说法的确会短暂地温暖她的心,但是绵长的恨呢? 跟魏清源结婚挺好的,这样可以让他们看着我们幸福了。 “她还要有几个月才能回来。” 魏清源的眼中扑闪不定,好像幸福来得突然又不习惯,南竹还要病床上,奕星在强撑着自己…… 忠伯一摊手:“事情大体就是这个过程,之前南竹昏睡的时候才想到让您二位过来,只是她身体无恙,怕是精神上还比较脆弱,所以您二位一定不要责备他们,这本来也不怪他们。” 他事实上是这么说的:迈克这人私人生活特别乱,南竹做他的中文老师,可能早就预谋好的。 没有说奕星。 奕星现在是那个差了一根稻草的快死的骆驼,他得能有命陪南竹渡过这一关啊。 钱铃早就用了一包纸巾来擦泪了。 徐□□粗糙的拳头敲在桌子上,杯子都被敲得跳了起来,茶水洒了出来。 “特么的狗畜生,让我见到宰了他!!!报警!让他坐牢!” 忠伯被吓一惊,很快恢复,缓缓地说: “一开始也是报了警,我在警队也有一些旧相识,但后来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不想把事情闹大,南竹单纯,怕她受不了。这事儿就算追究,也得以不打扰她的方式才行!” “魏清源,也是南竹大学时候的同学,跟奕星他们做过园林项目,现在正在抓紧跟海外的工作联系,同时在暗中打压迈克家族企业——他们一家身败名裂只是迟早的事。” 平时慈眉善目的忠伯,此时眼中闪过狠意,虽是一瞬,也让人胆战心惊。 钱铃抽泣着,对上徐□□: “你这脾气可收收吧,上回南竹回家你都把她惹成那样,要不是奕星,她认不认你还不一定,她现在情绪不好,忠伯都说了,不能惹她啊。我都不求你真帮上什么忙,你别帮倒忙就行了。” 说着抹泪。 徐□□被说得抬不起头来,经久干活儿的脸布满了深纹,此刻好像都被劝得动了,微微地舒展开。 “她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和工作状态,但是能刺激到她的表情语言甚至暗示都有可能拖长她心理恢复的时间,所以,咱们得通力配合才行。” 虽然不知道具体他们回家遇到了什么事儿,但看徐□□的反应,应是自控力较差的人。 “如果,您觉得控制不了自己,我的建议是,先别见她了。” “那怎么行!” 徐□□瞪了一下眼睛,但看了一眼钱铃,又缩起了身体,不说话了。 “哪个父母不疼孩子啊……” 忠伯心里一酸:奕星这次是被迫成长,若是他父母泉下有知,真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了。 他握着她的手,她好像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睫毛闪闪动了,嘴唇失水干裂了。她最近都靠营养液补充体力,今天又过度消耗了,怕是要多睡一会儿了吧。 奕星把握着她的手稍微一伸,给自己的头做了个“枕头”:为了不出现昨天那样睡得太沉的情况,我要抽空就睡一觉,太透支自己,等她醒来了,我又没有精力应对了。 他的头沉沉的落下,要睡不睡的时候,感到手传来一丝力道。 他就像条件反射一样,猛然醒了。 南竹用手拽他。 “南南,你醒了?” 她疲倦地一眨眼: “我想喝水。” “好。” 他倒了一杯温水,用手腕试了温度,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拿勺喂她。 一口,一口,一口。 摇头。 他轻轻把她放下:“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眨了眨眼睛,最后闭上了,好像攒了好长时间的力气才说: “好像……就是没力气,大腿疼……” 是她挣扎的时候用力最多的地方。 “我帮你揉一下。”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摸到她大腿的位置,轻轻给她揉捏。 她皱了眉,有点儿疼,好像她不记得早上的事了。 也好。 “你……累了吧?你额头怎么了?” 喝过水后,她的唇被滋润得饱满了一些,但仍然苍白得可怕。 “我没事儿,我额头也没事儿,不小心撞了个小口,一会儿就让护士给我拆掉了。” “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等你吃点东西,稍微有了力气,我们就回去了。你也没什么事儿,回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奕星不动声色,可他最想跟她回去的是南城。 “我们,回南城吗?” 他一怔,似乎诧异她读懂他的心一样,随即: “我怕你坐长途车会累。” “嗯……” 这倒是真的。 “这次我一步也不离开你了,等你稍微好一点儿,咱们就回南城。” 轻轻的敲门声,奕星看向了南竹,南竹也看着他。 “我去看一下,你先别动,等我。” 他迈开大长腿,三步两步走到门口,但落脚是轻的。 报社陈社长站在门口,身后是明眸善睐,大波浪长发披在肩头的美女一个,旁边是剑眉大眼国字脸,身板挺正的一个男人——像军人。 “陈社长?” 奕星闪身出来。 “哦,听说南竹病了,这不,带着艺蓝来看看她。” 艺蓝忽闪着好看的大眼睛,一排整齐洁白的皓齿轻启,小声说: “她醒了吗?” 奕星:“刚醒,非常虚弱。” “能去看看他吗?” 像军人的男人小声地说,胸腔的共鸣让他的声音即便是小声,也有一种震撼的力道。 “哦,他是我未婚夫,明强,也是南竹在本科的时候的老师。” 啊……他就是明强?的确有一种吸引所有女孩子的不凡的气质。 “明老师?您好。” 奕星伸出手,和明强的大手握在一起。 “你也是你们那一届的,我都不认识了,你们在大学?” …… 艺蓝用纤细的手肘碰了他一下。 “叙旧的事以后再说,先看南竹吧。” 奕星不置可否,心里小小地叹息了一下:不知道看到他们,南竹的情绪会不会……? 刺激 “蓝姐?明老师?陈……社长?” 南竹窝在两层被子里,抬了头才看到来探望的三人。 奕星一只大手伸到她的脖颈后面帮她撑起来,同时问: “累吗?累了别起来了。” “没事。” 艰难地笑一笑。 奕星心里一疼,侧身坐到床上,把她揽在怀里。 南竹羞羞一笑:“我靠在枕头上就行了。” 奕星又动了几下:“这回舒服了吗?” 她不再坚持:“嗯。” 三个人自己找座位坐下,居然有一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在单位,蓝姐累坏了吧?” 南竹先挑起话头。 艺蓝轻笑,声音也是轻轻的:“没有,小丫头好好休息,我们还等着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南竹高兴,身体有点儿颤抖,奕星抱紧了她,同时给艺蓝递了个眼色。 艺蓝何等玲珑,一下子就明白了一样: “你呀,不用着急,慢慢养着,肯定要等你活蹦乱跳了,我们才结婚。” 说着对明强一笑,明强抓住了她的手: “是啊,你先别多想,学院那边有我呢。” 南竹感激一笑。 陈社长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似的,接上话茬: “南竹什么时候想回来工作,随时,咱们社,就是你家。” “谢谢社长。” 平时不常见社长,更是没什么交集。 陈社长也是因为和晴源的合作,觉得跟奕星走近一些,总是不会有坏处的。 南竹闭了闭眼睛。 奕星一只盯着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她是累了。 艺蓝也发现了: “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三人起身,奕星轻轻把她放下,给她盖好被子。 就在三人要往外走的时候,南竹叫住了明强。 “明老师……” 奕星本来也要送一送他们,这个时候跟他们一起回头。 “明老师,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陈社长继续往外走,明强跟艺蓝说了一句“等我”之后,就折了回来。 奕星犹豫着是留下来,还是走,对上南竹的眼神。 “奕星,你送送蓝姐和陈社长吧。”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现片刻担心,但最终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明强。 明强眼神中自带正义感,接上了奕星的眼神,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说:你放心。 “明老师,对不起,我是不是没能做好你……交给我的工作?” 明强近靠了南竹的病房,这才看到平常这个自带光环的女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折磨得单薄、苍白、虚弱,更瘦削,他的心里一疼,轻轻坐在陪护凳上,生怕再给她一点儿压力似的。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做得特别好,是我……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贸然让你替我,结果……是我对不起你。” 明强坚毅的脸上显出一层愁雾。 南竹眼角的泪瞬间掉了下来,明强手一伸却没接住,直接掉到了被子深处,很快浸入了棉絮中。 “你别想那么多,他肯定会为他做过的付出代价!你……” “你也知道,刘老师也听说了这事,他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还说等你醒了来看你。” “不……”抽泣,“别让谁再来看我了,我……我觉得我也没脸见人了。” “南竹!”明强突然站了起来,他未料到南竹会这么想。 南竹瞬间眼前一黑,稳了稳才睁开眼睛。 “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这么说自己?现在,所有你的朋友、家人,都担心死你了,你还这么想!这有什么的,你是受害者!!!” 明强本来浑厚的声音提高了分贝,南竹的身体开始发抖。 他看了她一眼,想抱一下她,可是…… “南竹,你根本不用这么轻看自己,任何人也不会轻看你,但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最好别让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灭一个!!” 感觉他的眼里藏着一把枪,被看一眼就能灭一个传播谣言的人一样。 奕星进门的时候,正看到明强义愤填膺,而南竹浑身发抖到不能自持。 他一个健步冲到床前,抱住了南竹! “你怎么了??南南?” 他轻唤。 明强好像才醒一样:“啊……对不起,我,我说着说着就激动了。” 奕星不耐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强心里一顿,是了,她的情绪本来不稳,我不该冲动表达的,哎。 “明老师,我不送了。” 南竹在他怀里渐渐平静,可是又像要睡去了一样,奕星轻轻地但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明强下楼,艺蓝见他面上不悦,迎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哎,我没控制住自己,她现在应该是心理有阴影了。” “啊?你……平时那么稳重,今天怎么了?” 明强一脸沮丧:“她现在不适合跟任何人见面。” 南竹就在奕星的怀里沉沉地睡了,她的呼吸渐渐平静,奕星松了一口气,抱着她的手已经酸麻得不像自己的,这中间王宇来找过他,可是看他抱着徐南竹,什么都没说又走了。 他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事儿也不想管。只要怀里的这个人好好的就行。 小小的敲门声让他的眉严重地蹙了起来。心里有一把火,想把要进来的人烧掉。 敲了几下无人应答,外面的人轻轻开门。 忠伯、钱玲、徐□□。 奕星站起来,手里还握着她的手。 奕星让开了陪护椅,钱玲进前来,坐了,握住了徐南竹的手。 似乎感觉出握着的手有些异样,南竹蹙了眉,悠悠然地醒了过来。 头一歪,看到了钱玲满脸的泪。 徐□□站在她后面,一脸心疼。 她的泪瞬间涌了出来: “妈妈……爸爸……” “我的宝贝南竹……” 钱玲握着她的手,极力控制自己不哭。 南竹哭得有点儿气不顺,奕星很紧张地看着,把病床上面稍微地摇了上来:父母都在,他不好直接抱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跟钱玲和徐□□隔着什么,而经此一事,他简直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 他也不知道忠伯怎么跟他们说的。 南竹好受了一点儿,只是盯着妈妈。 “那个,大家都别哭了,南竹见到爸爸妈妈不高兴吗?” 忠伯说话了。 这个善意的提醒太及时了。 “就是,我是看你好好的,高兴。” 钱玲尽力收着眼泪,徐□□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了起来。 “南竹,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去。” 南竹挤出了笑。 “还是想吃妈妈给煮的肉粥呢。” 奕星面上一喜:她吃了东西,才会恢复得更快。 “阿姨,我让王宇带你们去我们住的地方休息,顺便也给南南做点儿她爱吃的吧。医生建议我们尽快出院,也需要她恢复体力。” 加上情绪相对稳定,不知道哪儿来的笃定,他觉得出院回家她会恢复得非常快,而且他们也会很快回到南城。 “也好。那……我这就回去给你煮粥。” “妈妈再陪我一会儿吧。” 她握着妈妈的手睡着了。 奕星等她呼吸匀畅而深沉,才出了病房。 给王宇打电话。 “你刚才来,有事?” “南城那边正在施工,你得抽时间把近期的标书、计划书、方案都看一遍。” “南竹的父母来了,可能我会稍微能抽身出来,我嘱咐你的准备得怎么样?” “按你说的,准备差不多了,只是……她近期能回来吗?” “回不回得去,也要先准备好。” “大哥……”犹豫。 “怎么了?” “你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松气:“目前还不用,再观察观察再说。” “可是你的身体,再这么拖下去会垮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 奕星说不下去了。 “哎,过去的事儿,别纠结了。我相信嫂子也会理解你的。” 我不求她理解,只求她原谅。但这又是特别矛盾的事,不理解,怎么原谅呢? 他不想对王宇说太多心里所存。 “哥……魏大哥公司里的业务现在有点儿膨胀啊,奕磊……哦,不,现在叫起东,听说正在动作,要挖墙角了。” “大哥公司那几个有侦查能力的人呢?不是谈好了?” “是,消息也是从他们那儿得到的。” “哦……” 他略一沉思:原来他以为岁月的静好,被这现实沉沉一击:如果你不够强大,都没资格跟命运谈条件。 他蹙眉,低声。 “你做个马甲,给晴源注资,必须干垮奕磊!” “你……你家的老根底,你真要这么做吗?你可得考虑好,大哥,而且,而且你不是要往南城移了吗?咱们……要不要别蹚这个浑水了?” “为什么?我们又不是无私奉献,我们也可以得利啊。” “你……你真相信那个魏清源?” 他被问得一愣:是啊,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相信他? “父亲原来手底下的侦查人员,现在在哪儿?” “还是在晴源,我觉得多少有点儿不放心,毕竟是魏大哥先收留了人家,而且你选择了放弃接手奕磊,你可得想清楚了,到底他们更忠于你父亲,还是更忠于你,或者你和魏清源,其实都差不多,对他们而言。” 王宇分析得不无道理。如果这次的事情,就算一切的铺陈都完美无缺,只要有一个环节掉链子,还是会一样不缺地全演一遍。 “你说得有道理,那你怎么想的?” “我……我当然还是原来的想法,我们自己培植可靠的人手,这人不能仅仅绑在广深才给咱们卖命,而是跟着我们,就像,我跟着你一样。” “好,那就按你的办。” “还有……”临挂电话的时候,奕星又提了一个事情。 出院 王宇来接钱玲和徐□□。 他开着雷克萨斯,徐□□一下子就看到他了,好像有莫名的亲近一样,他一上车就说: “哎呀,小伙子,咱们又见面了。” “哈哈,叔叔,以后咱们见面的时候多着呢,你们在这儿要去哪儿,都指使我就对了。” “那你,不用上班啊?” “我给星哥打工啊。” 徐□□一愣:忠伯是赵奕星家的管家,王宇给他打工? 他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个孩子了,他一开始是瞧不起他的,可是现在,他心里的落差很大,又说不清楚这落差从何而来。 两人来到出租屋。虽为出租屋,但是里面的装修精致典雅,又加上南竹巧手的装饰,竟比家里强上十倍。 两个卧室,都收拾得干净利落,床品都整洁如新。 “他们……不是领证了吗?不住在一起?” 钱玲就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却把王宇问成了大红脸,没言语。 又怕言语有失,钱玲不说话了,就跟王宇看了一遍房间,到了楼上阁楼。 “阿姨,叔叔,这两天可能有师傅过来装修这个阁楼,我尽量跟过来,如果跟不过来,那叔叔跟着他们吧。” 其实徐□□想要回家的。 看南竹没事,他又担心起他的机修行。 “那个,得用多长时间?我想,我想回去照看我的那个店面,店面小,也没请别人,走时间长了,顾客都不认了。” “三两天就完事了,您看就这一块儿地儿,等嫂子出院了,大哥想让她在这儿休养。” 奕星照顾周全,钱玲心里满足,一拍徐□□: “你就天天惦记着你那个破店儿,她回来之前你都在这儿给我好好地打下手。” 原来徐□□挺大男子主义的,现在年龄大了,钱玲也一次次用温柔和理智战胜了他的粗暴和冲动,他搓了一下手: “行,都听媳妇的。” 王宇和钱玲笑了。 王宇拿着钱玲给列出的单子出去购物。 只剩钱玲和徐□□,两人轻松了很多。 钱玲打算收拾出来南竹的卧室他们两个住。 可被子被拿到医院去了,只好用赵奕星的被子。 她又把床单卸下来,决定洗一洗,再用。 徐□□跟着她,也不搭手: “赵奕星说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别的亲戚,我怎么觉得这个忠伯……他不会是他的儿子吧?” 钱玲白了他一眼:“你心里怎么这么脏?哦,人家忠伯对他好点儿,就一定是他亲爹了?” “他有个管家,还有个小弟,他比我厉害啊。” “你脑袋在咱们那个小县城待锈了,这大城市,有个管家,有个帮忙干活儿的,也算大事儿?” 徐□□愣了一下,钱玲最近是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了。 女儿随她,她们让他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他大手一摸脑袋:“你说得也对。” “给我搭把手,快点儿。” 好像是因为爸爸妈妈来了,南竹今天心情好,喝了许多水,又要去卫生间上厕所。 只是立在卫生间门口,她有点儿不自然,靠在了奕星身上。 “怎么了?” 病时引流,但实在太怪异了。 可是,站在这儿,她又“昨日重现”了。 “我一会儿再……那个,我们去外面的大卫生间行吗?” “行。” 他一个打横抱起她,就要去公共卫生间。 她明显轻了很多,他鼻子酸酸的。 可是那个卫生间是分男女的啊,奕星想都没想就抱着她进到了女卫生间。 一个女生正好要出卫生间,一个高大男生抱个人进来,吓得她大声“啊”了一声。 他把她放到隔间。 她特别不好意思,虽然两人亲密,但这也有点儿太不像话了。 “我在这儿等你,好了叫我。” 他边说边帮她关了门。 “我能不能不关门?” 她小声说。 “当然可以,我给你当门。” 其实这里面都是女的,就你一个男的。 南竹想:我是个病人,快点儿解决问题是关键。 奕星把她又抱回病床,安顿好,才松了一口气,身体和心情都舒畅了起来。 “你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南竹招手。 奕星坐下,捉住她的手。 她抽手把手覆在他的脸上: “这些天,你又瘦了,头发长长了,一会儿去理理吧。” “头发长了,不帅吗?” 他眼中含了星星。 “帅,而且痞,我挺喜欢的。让你担心了。” “小傻子,说什么呢?” 他嘴里溜着一圈儿话: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该不该说呢? “这件事,都怪我。” 她把手放下,别转了头。 如果不是我提议去酒吧,那就不会有后续发生的事。 她开始流泪,身体发抖。 奕星两手把她的脸捧过来,对上他心疼的眼底。 “你说什么呢?都怪我,我是你丈夫,不能护你,这已是天大的罪了,现在,还让你为了我担罪?”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在她心底激起了极大的风浪。 她哭得更凶了。 他抱她起来,把她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大手从上到下抚摸她的后背。 “好了,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事儿哭了好不好?忘记那件事吧,我们重新开始。” 我们真的还能重新开始吗? 南竹放空了自己,使劲儿地哭,直到在他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奕星眼里有泪,但却不能再流泪了:我不能再做小孩子了,为了她,我必须强大起来。 护士站。 “601那个女的醒了?” “我的妈呀,醒了比不醒还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犯病了,哎哎哎。” “她那个丈夫还是男朋友下午抱着她去公共卫生间了,她的病房不是有独立卫生间吗?” “显摆吧?” “以后去楼下卫生间吧,这层卫生间有毒。” “说什么呢?” 护士长拿着查房本来了。 “没说什么。” “我告诉你们,你们说谁也别说601,我怕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护士长,护士长,为什么呀?” “你想知道?”护士长一瞪眼。 “不想,嘿嘿……不想。” 一圈人彼此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好像要印证护士长说的话一样,跟601那个男生一起的另一个男生,第一天领了两个穿着黑衣戴着墨镜,活像黑涩会老大的人来到了护士站。 王宇在前面,今天装B,也戴了一副墨镜。 一众护士感觉不对劲儿,彼此对望,本来唠着家常,突然都严肃起来,集体站起来,严阵以待。 王宇摘掉眼镜,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帅气又可爱。 “姐姐们怎么了?601徐南竹是不是今天出院,给我办一下手续呗。”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值班护士殷勤地帮忙,王宇留了一个黑衣黑脸的人跟着办手续,带着另外一个人敲了601的门。 他们进门的时候,南竹和奕星都收拾停当,正拉着手站在窗前看楼下。 “你看,那个小孩儿可能得了挺严重的病吧,我好几天都看他这个时间晒太阳。” “嗯,大概十岁不到的样子。” “待在医院真痛苦,看着这些人受罪,什么都做不了。” “医院又那么重要,不然痛苦的人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啊,终于要回家了……” 奕星听她语气中的盼望,心中一痛,把她揽在怀里。 低头:“想家了?” 勾脖:“嗯……你是不是该去工作了?要不然谁交房租呢?” 浅笑:“这倒是,我要更努力地工作,给你更好的生活。” “可我想你陪着我啊。” “嗯,我陪着你,雇几个人帮我工作吧。” “那也挺无聊的,我们两个天天在家,一定待腻了,会吵架。” “我才不会跟一个女的计较。” “你说谁女的呢?” “你不是?”手挥了一下,从上到下地打谅她。 她脸一红,面上露怯。 他眨眼,心里一叹:医生刚刚嘱咐完,我怎么就忘了呢? 说着吻一下她的额头:“行,你说不是就不是。” 她用无力的手捶了一下他:“是,你的。” 王宇和黑衣大哥站在门口,被两人看作透明,王宇也习惯了,只是黑衣大哥似乎还不适应,喉咙不适地哼哼了两声。 两人回头,奕星转手抓了她的手,语气沉着: “来了?” “嗯……我看嫂子今天气色不错。阿姨今天一大早嘱咐我买了好多东西,中午回家吃大餐啦。” 南竹一笑,看向黑衣大汉,眼中的担心被奕星看在眼里。 奕星扳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别怕,有我在。” “嗯。” “你们收拾吧,我和南南先去车里等你们。” “王宇,你跟我出来一下。” 出来把南竹安顿在等候椅上,跟王宇走到角落。 “你们怎么回事?穿成这样来医院?” “大哥,他俩职业病,我……” “那你墨镜都挂这儿了,装什么装?” 的确,墨镜让他挂到了领子那儿。没理了,不说话。 “南南现在恢复得还不错,要是你这儿出了岔子,我可不客气了。” “嗯嗯,那他俩……” “穿得随和一点儿,不戴墨镜行不行,有仇家啊?” “没有没有,那个,我们这就改装,这就改装。” “我先开车回去,你跟我取车,再来接他俩。” “行。” 没底 终于回到了出租屋,虽然是出租屋,却实在是他们的家,他们正是在这儿“成家”的。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有了力气,但还是没有底气,奕星一只手揽着她,想抱她,却被她制止:爸爸妈妈都在呢。 “呀,我宝贝女儿回来啦,快进来,爸爸给你换鞋。” 南竹很意外,从小到大,爸爸都是一个有距离的存在。 “叔叔,我来吧。” 奕星蹲下。徐□□一挡:“哎呀,你也够累的,来,这是你的鞋。” 南竹和奕星对望,眼中含着惊喜,奕星微微一笑,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南竹被扶到了钱玲布置的卧室——奕星原来的卧室。 “这……” 南竹为难地站在那儿。 “如果你不喜欢,去楼上好不好?” 奕星嘴角弯笑。 旋梯较小,奕星在前面走,拉着南竹的手。 阁楼上面已经被布置停当:一张1.5米床、一组画架、一个1.2米的木质书柜,一个双人秋千。上下贯通大窗,被挂上了超长纱帘,此刻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书柜上面放着慢慢的绿萝和吊篮,正吐着生命的油亮绿色。 南竹累了,但看到这朴素却花着心思的布置,满心欢喜,转眼看了奕星,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惫。 “喜欢吗?” 她抱住奕星一个胳膊,头轻轻靠在上面:“喜欢,你是不是累了?” 扳了她的肩膀,低头对上她的眼神:“为了你,我做什么都不累。” 他帮她躺下:“我去厨房帮忙,一会儿吃饭来叫你?” 摇头。 “好,我不走,陪着你。” 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脸边枕着他柔软干燥温暖的大手。 “为什么不住你给布置的卧室?是不是咱俩理解错了?” 徐□□窝在厨房,没敢出去,但外面的事儿竖着耳朵听了个明白。 “孩子们的事儿你能想明白啊?他们都这么大了,南竹还这么弱,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 “那他们回来了,咱们走吧?” “嗯,我看也得走了,要不不太方便。” 一是南竹和奕星不方便,二是钱玲和徐□□也不方便。 “奕星那孩子能行吗?” 他指的是他做饭行不行。 “行不行的,事儿就摆在这儿了,难不成以后都让我给南竹做饭?” 哦,当妈的就是心思细致,这倒是徐□□没想到的。 “那个,我是不是对你有点儿太苛刻了?” “哎呦喂,您可真是良心发现了。南竹长这么大,你给我俩做的要么是清汤挂面,要么是速冻水饺。以后,你可对我好点儿,这么好的媳妇世间难找。” 徐□□搓着手笑:“好,我肯定对你好,还都听你的,嘿嘿。” 王宇带着两个黑衣大哥——不对,不是黑衣大哥了,两人换了黑白花的衬衣,活像双胞胎,也像黑白花的——奶牛?反正性别换一换还算合适。 他们常年锻炼,肌肉棱块凸起,没戴墨镜的眼睛像是不会落脚一样,低着头,明明两个肌肉男,却像刚刚受训完的小学生。 徐□□开了门,看到王宇带了两个前两天干活儿的,以为是装修师傅,但也客客气气的: “快进,快请进。” 王宇在门口,不进来: “叔叔,帮我叫一下我大哥,然后我们就走了。” “啊?王宇,今天不管怎么样都要在这儿吃饭。还有你们,最近几天累坏了,快进来,快进来。” 钱玲拿着锅铲,来不及放下,赶紧招呼王宇。 王宇在门口站着,表情有点儿扭曲,可是……哎,行吧,早晚的事儿。 奕星听到楼下的声音,皱了眉,慢慢把手从南竹手里抽出来,下得楼来。 看见换装的三人,口里滚着一句脏话,没说出来。 “进来吧。” 奕星朝三人点点头,往客厅一望。 客厅一站这四个人,好像一个逼仄隔间似的。 王宇和奕星坐在一起。 另外两个人手放在膝盖,两个眼皮耷拉着看地面,身板挺正,一丝不苟。 奕星扫了两个人,又看了一眼王宇,满脸嫌弃。 王宇接收到他的眼神,简直秒懂,腆着脸凑到他的耳边。 “都有个过程,你得习惯。” 奕星慢慢转头:“你这次带他们来,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让你看看,再说,不让嫂子认认人啊?要不真吓着她了。” “你这也太刻意了。” 原来两个人本来应是在大学校园无忧无虑,过着打游戏、吹牛皮,谁也不用管,谁也管不着的生活的大男孩。 可是,责任把他们推上了现实的苫板,他们跌跌撞撞,谁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开始。 “把他们送到南城,还有忠伯,跟他说了吗?” “说了,他很愿意,那你们在这儿怎么办?” “是你们留在这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还去晴源?” “去啊,要不怎么交房租?” 王宇差点儿喷出来含在嘴里的一口水。 “而且南竹也会去上班,我得在这儿把她治好了,才能回南城。” “她,我看她没医生说得那么严重。” 她严重的时候只有他知道,他身上的伤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然。” 王宇再次对大哥刮目相看,恨不得上去亲他一口。 “你干吗这么猥琐地看着我?” 奕星抓起桌上果盘里的瓜子甩了他一脸,然后起身,往厨房走: “都给我捡起来,收拾干净。” 两个沙发上的“奶牛男”立马行动,把王宇都吓了一跳。 奕星进得厨房,立马眼冒精光: “阿姨,不会吧?排骨、糖醋鱼、鲜虾汤……这里面什么菜?我真是要饿死了。” 钱玲被夸得脸上开着一朵花: “最近把你累坏了,哦,还有王宇他们,好好犒劳你们。” “那南南都能吃吗?” “我给她做了汤,她暂时不能吃太油腻的,以软烂为主吧。” “那个,奕星……”徐□□一跟他说话就搓手,很紧张的样子,“我和你阿姨想明天就回去了,来了太长时间,我的店……” 奕星没说话,笑着看了徐□□。 徐□□被他一看,更快地搓起手来。 “那个……我们在这儿也不方便。” “地方是小点儿,南城的房子大,到时候接你们过来住。如果你们想明天就走的话,别坐火车了,让王宇送你们回去。” “那……那多麻烦……” “不麻烦,他们好几个人呢。” 奕星扭头看了一眼客厅,王宇看着手机,另外两个人还是保持刚才坐着的姿势。 “奕星,我这两天抽空给南竹列了个菜单,你看……” 钱玲递给他一个小本子。 他接过来,翻开一看,密密麻麻,每种食材、制作步骤、注意事项写得比美食网站都详细。 “这……”奕星没想到钱玲走,家里的伙食都得他包了。 最关键的是,他在厨房里跟一个白痴没什么区别。 盛饭勺子和炒菜铲子都分不清的选手。 “阿姨,咱俩加个微信吧,我不会是不是能跟你视频?” “你呀,就是谦虚,我看你把南竹照顾得比我好多了。行,你加我微信吧。” 钱玲刚要打开微信找码,只听得“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声尖叫:“啊!!!” 奕星脸色一凛,扔下手机,直接往楼上跑,后面紧接着是王宇和两个“奶牛哥”,然后是钱玲、徐□□。 南竹缩在书柜角落,两眼发直,看着某一个地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两只手放在脸侧剧烈地发抖…… 奕星冲上来,要抱她,却因为太角落了,他进不去,他气得把1.5米的床推了出去,把门挡住了,王宇一众人全被挡在了门外。 但他终于能抱住她,紧紧地抱着她。 “南南,你怎么了?南南,我是奕星,不怕,我来了。” 她似乎听不到他说话一样,在他怀里剧烈地发抖。 嘴里还在说着: “奕星……我等你……奕星……我害怕,我……杀人了……奕星……别喝酒……你……不要我了?” 他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她的话,眉眼的痛苦迅速漫开布满全身。他低低地轻轻地,却咬字清楚: “不,我要你,我只要你一个,南南,我是奕星,我在啊……我就在这儿……” 王宇在外面使劲儿推门,见推不开,里面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着急地大声喊起来: “大哥?大哥?没事吧?” 南竹本来在他怀里有点儿平息的趋向,听到王宇大声的喊叫,又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奕星腾出手来捂上她的耳朵。 她紧紧地抓着奕星的衣服,直到巨大的紧张让她虚脱到晕在他的怀里。 奕星抱起柔软无力的她,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对着外面大喊: “给我开门!!!” 几个人在外面使劲儿推门,门被床顶得都变了形,才让奕星抱着她能闪身下楼。 一众人都被眼前的情况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钱玲,手上还有一点儿面糊,擦着眼泪,嘴里小声地说:“南竹,南竹……” 奕星把南竹抱到原来他的那个卧室——被钱玲布置成了他们两个的卧室。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盯着她苍白的脸,脸上因为刚才的泪水,有些地方脏了,他轻轻地用手摩挲。 无论怎样,她的每一寸肌肤似乎只认得他一样,只要有他在,她就呼吸匀称,只是像熟睡着,而不像一个随时会陷入恐慌的人。 浅睡 钱玲悄悄地进来,拿了一块儿温水毛巾。 站在他身边:“你去吃口饭吧,我看着她。” 他并未回头,摇摇头。 “你……你这样……” 钱玲带了哭腔。 “我没事,她不能再有事了,她刚才应该是磕到了书柜,你看她的手……” 说着把他包着的手拿开,钱玲看到她的手背有些青紫。 她心里一疼,眼泪掉下来,站在那儿,待了一会儿,然后出了门。 外面几个人,站成一排遥望的石头,期盼钱玲能从里面带出来好消息,却只看到满脸泪痕的钱玲。 徐晓波拢了钱玲的肩膀,把她领到了沙发那儿,坐下: “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 只是流泪,摇头。 “那奕星,总得出来吃饭吧?” 桌子上摆了一桌子吃食,却没人动。 王宇两手胡乱地抓了几下头发,抓狂地说: “嫂子现在一刻都离不开大哥,咱们要是都走了,他俩怎么办?” 他说的是实在话。 家庭的环境的确容易让南竹恢复,但她对奕星的依赖,必然导致了他们必须要人照顾。 “我留下,我留下。” 钱玲边哭边说,“我留下照顾他们两个,你们走,都走吧。” 其他几个人默然:没什么异议,毕竟南竹最亲近的人,除了赵奕星,就只有钱玲了。 徐晓波一拍膝盖: “她也需要静养,等会儿她醒了,我跟她说一声,就走吧。我看,这里人多也不好,她好像……受不了人太多。” 王宇点点头。 “奶牛哥”们眼睛直视,似乎没什么表情,听命于人,而且除了“忠”字是基本操守以外,在感情上,还没有开始培养呢。 王宇想起奕星为了布置楼上煞费苦心,现在楼上已是一片狼藉,遂带着“奶牛哥”们上楼,把小阁楼的家具重新布局了一下,床靠了窗户,书柜和秋千对向摆放,这样门这边不管怎样都不会再像今天这样里面出不来,外面进不去了。 只是现在这门是得换了。 王宇又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这样不行。 就在奕星觉得两个眼皮实在是纠缠在一起没办法再分开的时候,手里一动。 她醒了,她眼底的疲惫对上他眼底的疲惫。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看到了她手上的青紫。 “没有。” 奕星摇摇头,“饿了没?” “嗯。”点头的时候动了一下身体,酸痛。 她痛苦地皱了一下眉。 “哪儿不舒服了?” “我……我好像撞到哪儿了。” “我帮你揉一揉。” “你……为什么不跟我睡在一起?你看你的眼睛,红得像……喝了好多的酒。” 她说完,眼中闪出一丝害怕的情绪都被奕星看在了眼底。 “我没有喝酒,以后我都不会喝酒了。” 喉结轻动:我多想跟你睡在一起,可是…… 医院里,医生办公室。 “我只是初步判断徐南竹的心理走向。你知道虽然有些心理疾病能定性定名,但更多的是没办法定名定性的。跟一个人的童年经历、工作经历、对应激事件的接受能力、一个人的三观都有很大的关系。从你的叙述来看,你是她恢复的关键。目前你要尽量满足她对你的依赖,但也要让她逐渐面对她的问题,揭开伤疤,再为她愈合——你对她的爱足可以做到这一点。只是,你……或者你们一定不要冲动——感情本来是冲动的,可是现在必须要理智起来,尤其是,先不能跟她有太亲密的行为……你,懂吧?” “现在,他们都在外面呢……我……我现在可不能跟你睡在一起啊。” 看着他说着说着脸上红了,她轻轻笑了。 “嗯……”说着头缩到了被子里面,只露一只眼睛盯着他。 他看她可爱的小模样,起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想去外面?还是在这里面吃?” “在这儿吧。” 她轻叹一口气。 赵奕星一出门,钱玲和徐晓波一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王宇他们三个已经离开了。 奕星:“她醒了,想吃东西了。” 钱玲走到他面前:“我看护她,你必须好好睡一觉。” 奕星苦笑:“阿姨,我也想吃口饭,行吗?” 一句话把钱玲说得破涕而笑:“哎,瞧我,你快去吃饭,我来我来。” 南竹清醒的时候,一切如常,在妈妈的照顾下吃粥。 然后安安静静地躺着,钱玲就坐在床前。 “奕星呢?” “我让他吃点儿饭,去睡一觉……”,钱玲抚摸着女儿干涩的头发,心里一痛,“他累了呢。” “哦……” 她眨了一下眼睛,又闭了闭。 “妈妈,我刚刚……怎么了?” “你……你刚刚晕倒了。” 钱玲被突然一问,不知道怎么说。 “晕倒之前呢?” 她举起青紫的手背,放到钱玲面前。 “我……我也没看见,奕星……奕星……” “哦……” 可能只有奕星才知道,可他又不肯告诉我,那么一定发生很严重的事了。 她忍着身上的酸痛,转了身,抱住钱玲的一只手臂,笑了: “我小时候最喜欢抱着妈妈的手臂睡觉了,妈妈还记得吗?” 钱玲鼻头一酸,忍着: “怎么不记得?天天黏在我身上……你现在都这么大了……” 说着又去抚摸她的头。 南竹突然觉得难过:“长这么大还能抱着妈妈的手臂睡觉,真的是……太好了。” “妈妈就在这儿,你抱着我的手臂,再睡一觉?” “嗯,好。” 本来摆好姿势要睡的,小小的敲门声,然后徐晓波的脑袋露了出来。 “南竹,你吃好了没有?爸爸再给你盛粥?” 南竹抱着钱玲的手臂,睁开眼睛,笑了,声音小小的: “爸爸,我吃饱了。” 徐晓波来是有别的事要说。 他闪身进门,轻轻关门。 “南竹,本来爸爸应该多在这儿陪陪你的,你也知道家里的机修行……” “爸爸,你要回去了?” 似是不确定,但又确定地:“嗯……你妈妈留在这儿陪你行吗?” “妈妈也得回去帮你啊,你们都回去吧,只是,再陪我三天吧,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三天,再少好像就太少了,再多,好像真太耽误家里的生意了。 徐晓波看了一眼钱玲,钱玲眼里也带着不舍:老伴是老伴,越老越是伴儿啊。 “行!爸爸妈妈在这儿陪着你,别说三天,就是不走了,也没关系。” 徐晓波似是跺了一下脚,被钱玲瞪了一眼。 “那,那你好好休息,爸爸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儿叫我就行。” 南竹抱着妈妈的手点点头,又用脸蹭着妈妈的胳膊,舒舒服服地要睡了。 钱玲和徐晓波对视一眼,徐晓波一挥手:我去外面了。打开门出去了。 却见赵奕星窝在沙发里,眼神呆滞地看着某一点,像是在发呆。 “奕星,你怎么不去睡觉啊?” “我……睡不着。” “你……是不是太长时间没好好睡觉,失眠了啊?” “不知道。” “睡不着你也得躺着啊。” “太难受了,困得要死,睡不着……”他抬眼看徐晓波,“我还不如抱着南南的手睡呢。” 徐晓波大半辈子干体力活儿,现在有了机修行才算是找到了活着的目标,他粗线条,不感性,更没什么多愁善感的经历,只是奕星的这句话让他鼻子有点儿酸:原来他可是反对他们在一起的。 他搓手:“南竹……你们……我手里还有点儿钱,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奕星闻言,抬起疲倦的眼睛:“得看南南恢复得怎么样啊?您……您的钱留着吧,娶媳妇的钱,我还是有的。” 说着嘴角浅笑了一下,像是要安慰徐晓波似的。 徐晓波更难受了:“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结婚是两家子的事儿,你……你父母不在了,我们就是你父母了,是从心里头疼你,这几天累得……你,快回卧室躺平了睡觉。” 奕星还要说什么,门一响,钱玲从卧室出来了,看见奕星有点儿意外,却又惊喜: “南竹说睡不着,想让奕星陪着。” 奕星眼里闪着喜悦,起身就要往卧室进,但进去之前跟他俩说: “你们睡觉之前,一定要去叫醒我,不用敲卧室门,如果我睡着了,无论是坐着、躺着,无论……不管什么情况吧,一定要叫醒我,我必须要先南竹醒过来才行,不然,她可能又会像今天下午这样……” 老两口听着一个劲儿地点头,奕星放心地进了卧室。 等他进了卧室,又大眼瞪小眼: “那我们什么时候叫他?” “我……我没明白啊。” 老两口没敢睡,先是隔半个小时去看一眼。 奕星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抵在他的额头上。 见钱玲过去,抬头看了她一眼,疲惫地挤出了一丝笑。 钱玲出了卧室,跟徐晓波摆手: “这样不行,打扰他们睡觉。” 后来一个小时进去一次,奕星仍然会警惕地抬头看。 “哎,还是早上早点儿叫吧。” 钱玲本来觉浅,心里再搁着事儿,辗转反侧的也没怎么睡,徐晓波粘枕头就着,轻轻地打着呼噜。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猜测 自从南竹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钱玲就好像卸任了家庭主妇的工作,心里空落落的。 南竹从小到大都听话,不让人操心,她觉得自己真幸运。 徐□□脾气暴躁,年轻的时候没少让她受气,谁又能想到,现在老了,却像个小孩儿似的听话了呢。 她想起来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粗糙的脸。 徐□□一惊醒,坐了起来:“怎么了?” 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钱玲坐起来,要去叫奕星。徐□□好像突然知道刚才脸上的异样是怎么回事了一样,把她一把抱住: “还早呢,让孩子们再睡一会儿,我们……” 一番温存。 再一醒来,钱玲几乎是跳起来了: “我的天,七点了!!!” 徐□□被她一吵,暴躁地甩了一下被子,也坐了起来。 “怎么……怎么这么晚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钱玲好心情地白了他一眼。 待她轻轻地打开奕星卧室的门,正看到南竹坐在床边,奕星单腿跪着,握着她的手。类似于经典求婚的姿势。 钱玲愣了一下:“你们……醒了?” 奕星没有回头,倒是南竹抬头淡然一笑: “妈妈,我们没事儿。” “好,好……那,我……去做饭。” 钱玲觉得气氛略显尴尬,退了出去。 奕星仍然是那个姿势,两只手里握着她的手。 “你那天真是这么说的?” “是……‘你看对面那个最帅的,举手投足气质最佳的,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就是我老公’,‘不过,谢谢你,表明我老公的眼光也是不错的。’” 奕星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用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昨晚他抱着她睡的,她在他怀里静静的,一如往常,他有一种错觉,好像时光格外眷顾了他们在一起的这一刻,并没有被噩梦,甚至不想记起的过往打扰。 他先是睡得很沉,后又睡得断断续续,那个他奔跑着寻找南竹的夜晚,他在黑暗逼仄的卫生间看到的瑟缩着的徐南竹,成了他的梦魇。 梦魇中有人推了他:“奕星,奕星……你醒醒,是不是,做梦了?奕星?” 他被推醒了,是她。 “你……醒了?” 有点儿意外,他怕她从噩梦中醒来。 “嗯……”说着笑了,难得的明媚,虽然阳光还没照进房间,奕星却感觉像暖阳照进了自己的心,更紧地拢了拢她。 她也缩了缩,伸出一只手覆在他俊朗的脸上。 “果然是睡过一觉,才更精神了呢……” “你刚才笑什么?” “我……我梦见了在酒吧的时候……” 奕星翻身起床,一只胳膊还搁在她的脖颈下面: “你……没事儿吧?” “那能有什么事儿啊,挺好的。” 说着她要起来,他正好顺力帮她起床。 “我想……去卫生间。” “好。” 他又一个翻身,下床,给她找鞋,边穿鞋边问。 “我好奇,那天在酒吧,你到底跟那些人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都看我一眼就走了呢?” 说着他抓起了她的手——正好钱玲进来要叫醒奕星。 “那你怎么跟那些找你的……”南竹也好奇。 “你真想知道?……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 “我自己走……是真想知道……” “滚!” 正好开门的时候这声带着愤怒的“滚”飘到了外面。 正在客厅看花草的徐□□快步走几步,却见南竹轻声笑了起来——如果她有力气,可能会笑得很大声: “哈哈哈,你可真够野蛮的。” 奕星也笑,搀着她。 徐□□没敢再往前走,摇头晃脑地又踱了回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琢磨不透,还是钱玲厉害。 站在卫生间门口,她有点儿犹豫,往他身边靠了靠。 “这是……我们自己的家。” “嗯……” 好像下了很大决心,她往前迈了一步。 “阿姨……”奕星拽住了她,回头叫了一声。 徐□□先跑到卫生间门口,一看不是叫他,抓紧去厨房替换钱玲。 钱玲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哎呀,南竹起来了?” “嗯,您陪她吧。” 奕星把她的手交给钱玲。 关了门,在外面等他们。 他趁等他们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王宇给他发了信息: “我约了心理医生,要不要来见一下?” 他握了手机,犹豫了:其实他从第一天知道“应激心理障碍”,就一直在网上看资料,他觉得他能应对,可是……这样也是不健康的:她对他太依赖了,如果他有一点点差池,她 就像一个需要用拐杖行走的人失去了得以依赖的拐棍一样。 “靠谱吗?” “资历还不错,跟一个美国人一起开的心理咨询室,大地震的时候援川,他还是震后心理疏导老师。我觉得聊一聊总归是好的。”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可以听得出来南竹要出来了。 “好吧,我要看南南的情况,再跟你联系。” 南竹看他在门口看着手机,一脸若有所思,进得卧室来,坐在床上。 “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奕星说着要帮她躺下。 她扳住他的胳膊。 “我不躺着了,我……我今天想出去走一走。” 奕星低头,不看她。 “奕星,我得了严重的病了吗?” 她见他的躲闪,好像自己的猜测更确实了一样。 奕星轻叹一口气,又是单腿跪地,比她的眼睛稍微低了一点儿。 抬头看她:“不严重,我今天想出去见一下医生,就是之前给你治病的,你,想一起去吗?” 他想让她说:“不想。” 但她突然一笑:“我是病人,望闻问切,不都要病人亲临现场吗?我不去,你自己去,医生看谁呀?” 他慌忙解释:“医生嘱咐你要在家休养嘛,医院那个地方……你不适合去,抵抗力太低,容易感染其他的病。而且那个医生说了,让我先去说一下你这几天的状况,然后再让你去……” 编得简直越来越溜。 没想到她好像并未多想,点点头: “好吧,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虽然这是句玩笑话,奕星只把担心藏在了心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奕星,妈妈说我昨天晕倒了,我……我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你呀……身体设置了自我保护系统,不想记得的,就不记得了。” “我变异了?” 轻笑:“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他轻啄了一下她稍微变得红润的樱桃小嘴。 但这一啄,好像让她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一样,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奕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切忌亲密动作!!! 他站起来,把她抱在怀里。 “我在,不要怕。” 南竹早饭吃得很好,而且心情也特别好,跟爸爸妈妈聊她的小时候。 全家人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吃饭、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到了让她深埋在记忆里的东西。 奕星饭后要出门,在他们的卧室里,南竹紧紧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小声地嘟囔:“我不想让你走,你不要离开我。” 奕星手摩挲着她的头发,从上到下,轻轻柔柔的: “你父母在家陪着你,你累了就好好睡觉,醒了就乖乖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抬起头,眼睛闪光——好的休息加补充的食物,让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往常那个美丽精致的小姑娘又要回来了。 只是更加娇弱,让人心疼。 “尽快是有多快?” “额……要看那个医生今天状态怎么样。” 噘嘴不舍:“如果他状态不好,你就回来,不要理他了。” “好。” 临出门,奕星悄悄叮嘱钱玲徐□□: “尽量别让她睡觉,她的潜意识里藏着让她害怕的东西,如果她清醒的时候刻意避免想起来,就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如果……如果真的出现昨天的情况,你们一定要牢牢地抱住她,别让她翻滚冲撞伤了自己……这……我尽快回来。” 他们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都听进心里去了。 奕星有点儿无奈,想起早上南竹叫醒自己……他们,到底听懂没有啊。 “什么意识?” “不懂啊。还有……她昨天怎么样,我们不是都没看见吗?” “听奕星的吧。” “他刚才说什么,你记住了吗?” “不让南竹睡觉,抱着她,别让她伤着自己。你去吧,老婆,女儿这么大了,我抱着她也不太好。” 钱玲翻着眼睛白了徐□□一眼:“中午你做饭,千万别让我娘俩吃清汤面,南竹现在是,病号!” 从开始上大学,就好像又进入到人生的另一个阶段,直到有了他,直到跟他在一起,生活的重心好像在渐渐偏移:她好久没这样跟父母待在一起了。 特别是当钱玲进了门就把自己抱在怀里,南竹更坚定了自己一定是得了治不好的病了。 钱玲的拥抱温柔而且有力,就算是小时候,她也不常这样拥抱南竹。 “妈妈,你和爸爸会一直陪着我吧?” 昨天,她说的是三天。 “嗯……会一直陪着你。” 她心里的想法更笃定了。 她把妈妈的手臂抽过来,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妈妈,你知道赵奕星为什么追我吗?” …… 咨询 就在南竹跟钱玲讲她与赵奕星的过往的时候,徐□□过来送过一次牛奶,一次白开水。 很快进来,又很快出去,虽然南竹真的很想让他留下来,可是这个粗线条的男人,对女儿似有敬、怕,一直跟她不是特别亲。 “你知道吗?奕星家原来是广深一带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他……可能为了我,净身出户。” 钱玲边听边流着眼泪,她从来没想到奕星这样一心一意地对女儿,更想不到他会为她付出这么多。 “所以……”南竹的诉说像在读一篇散文诗,现在换了恳切的语气,“如果我不能陪他到最后了,你们……请你们记得,他是你们的儿子,好不好?” “南竹,你在说什么呀?” 钱玲觉得奕星是我家的女婿,又为南竹付出这么多,当自己的儿子对待是天经地义的,只是南竹为什么……好像在交代后事似的。 “妈妈,我累了,我想睡觉了。” 南竹淡然一笑,好像做了最坏的打算,又好像了无遗憾了一样:父母彼此扶持,尚能终老,我和奕星如此辛苦,终于走到一起,恐怕我不能跟他走到最后了…… 她心中难过,本来一大早的好心情,早就这样被消耗殆尽了,起来折腾了一圈,又说了这么多话,她着实累了,抱着妈妈的手臂,没多长时间,就跌入了那不知前方如何的黑暗中去…… 奕星戴了一个渔夫帽和一个墨镜,包裹着长风衣,跟着王宇来到他说的那个心理咨询室——心理咨询师韩标接待了他们。 “大哥,你实在不用这身行头去,现在心理咨询那是很正常的啊。” “我是谁?” 奕星戴着墨镜,薄唇轻启,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场。 是啊,你是奕磊的大少爷,自然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男人比奕星矮了一头,比王宇矮了半头。 不知他是否被奕星的距离感震慑住了,居然在握手的那一刻,有点儿手抖。 但等到真正坐下来,开始正是的谈话时,他的自信瞬间回来了,摊开他的记录本。 奕星看到他摊开本子,一副要好好记录的样子,开口说话。 “韩医生,我希望我们的谈话不被记下来。” “哦……可以可以。” 有的时候摊开本子就像去医院挂个号,是个程序,韩标的记忆力超群,即便不用记录本,他也能将对方的信息记得八九不离十,但是,今天这个人……有些特殊。 “病人现在情况如何?” …… “听您的口气一定做了很多功课吧?” 韩标把自己抛向椅背,带着一点儿挫败感地说。 奕星一摊手:“或许没有你专业,或者没有你有经验,但她是我的妻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无论是应激类的,还是精神挫伤类的,单凭现在您的描述,的确不好最后定性,心理疗法的方法很多,家庭疗法是非常有效的手段之一——至少在我的患者里,很多因此治愈,那么……” 韩标起身,诚恳地对奕星说,“我祝您的太太能尽快恢复,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找我预约。” “多谢!” 奕星并不想多言,他着急回家。 “但是……”像在闲聊一样,韩标说,“要直言她的创伤,有可能会比较难,所以……” “谢谢韩医生,您请留步。” 奕星礼貌地微微鞠躬,算是领了韩医生的情。 王宇上车,看着在后座黑着脸的奕星,心底涌起的钦佩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大哥,你来这儿,似乎是给他上了一课?” “我主要怕你担心。” 淡淡地看着窗外。 王宇一愣:怕我……担心? “现在,你该相信我能应付得了吧?” “当然当然。” 王宇感觉自己似乎在添乱似的,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忠伯和冯小七去南城了,冯小八留在这儿帮我们。” “那等南竹父母要走的时候,你俩开车送他们。” “什么时候?” “说是三天以后。” “大哥,这么多天,你累了吧?好不容易出来,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解解乏?” 他双唇紧闭,眼睛闭上,靠在座椅上:不累是假的,可是看着那个原来无忧无虑的丫头被这次的意外折磨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他怎么敢说累?他怎么敢自己在外面纾解自己?只要她能尽快地好起来。 “不用,直接回家。” 她跌在黑暗中,心里是空落落的,一只手扶着这黑如墙的空间——抑或是描述不出来的空洞,似乎……前面有微弱的光,掺杂着红红的色彩。 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来……这里有光……” 可是她心底有更深的拒绝:那是一个诱惑,甚至是一个陷阱,她害怕地后退后退,像是捋着一条黑暗的隧道,她退到了一个坚硬的黑暗后面,全身紧绷,想要回头却不敢回头,那个红色的光点像一个移动的灯盏,一步步向她飘移过来。 她害怕极了,退无可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突然南竹的手机铃声大作,钱玲昏昏欲睡,立时惊醒,却正看到南竹正在皱眉摇头,嘴里念念有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南竹!南竹!!!” 巨大的铃声让钱玲喊出了更大的声音,在客厅的徐□□听到叫声,一下子推开了卧室的门,看到钱玲正在摇着南竹,而南竹正在浑身颤抖。 他一个健步上前,推开钱玲,把南竹正抖着的身体抱住,常年的体力劳动,让他的臂力比赵奕星不知道要重多少倍,正在梦魇中的徐南竹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咙,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一般。 “南竹,南竹!你松开她!” 钱玲看到南竹被徐□□一抱,本来渐显红润的脸完全没有了血色,甚至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徐□□也吓到了,他甚至没有给南竹一个缓冲的力,就把她扔在了床上! 被重击一下的南竹继续不可遏制地发抖,并且使劲全身力气在抵抗什么一样,钱玲早就哭得不像样子,手脚并用地捞着不知道在跟什么抗争的南竹,徐□□呆在旁边一刻,继而好像醒了一样,使劲儿两手按住了南竹的两脚。 他却不知道这两道力,恰好让南竹本来有力的抗争遇到了无可抵挡的阻力,她完全跌入了绝望,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抠在钱玲的胳膊上,立时出现了血淋淋的指甲痕…… 钱玲根本顾不得疼,大声叫南竹。徐□□也大声叫着,手上的力随着她的力道增加越来越攀升。 他竟然不知道这是南竹为自己的殊死一搏。 她终于用尽了所有力气也没能抗争过那红火后面那狰狞可怕的男人。 她晕过去了。 钱玲感到她浑身力气好像突然散尽,满脸痛苦地晕了过去,她的手机铃声再次大作,她伸手拿了手机果断挂掉,长按关机,扔在一边,自己颓然坐到了地上。 嚎啕大哭:“我的南竹,我的南竹啊……” 徐□□看着被自己双手按压过的她的脚腕和腿,淤青的痕迹让他这个年过半百,几乎不知道眼泪为何的粗线条男人抱着头,嗯哼着哭出了声。 奕星抱着一捧玫瑰花打开屋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意外,以为徐□□大概会在客厅“待命”。 他轻轻地打开卧室的门,一惊,徐□□抱着钱玲坐在床边的地下,两人正在默默流泪,而南竹…… 她的床上被子、床单混乱不堪:她又做了噩梦,她又…… 顾不得那么多,他一下子扑到了床边: 她满脸苍白,刚才睡梦中流的泪还未来得及擦,她的指甲断了,有一个还渗着血…… 他抱起她的头,轻轻地唤:“南南,南南?” 没有回应,她浑身无力,她每次发作都要昏过去,才算放过了自己。 他喉头滚动,眼睛灼热,他看了一眼她的父母,他们仍然在流泪,但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搀起徐□□。徐□□拉起钱玲,他们衣冠不整,各自整了整衣服。 钱玲仍然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奕星,南竹……该怎么办啊?” 说着又呜呜地哭了出来…… “奕星,你……你跟我们说实话,南竹到底怎么了?” 徐□□一撇嘴,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奕星难过地看了看他们,又心疼地看了看南竹。 “先把她的床整理好吧。” 说着他轻轻地抱起她,钱玲和徐□□整理刚刚的“战场”。 待把她安顿好,仍然嘱咐钱玲:“您先观察她,包括她眼睫毛眨动的速度,有任何变化,马上出来找我,我单独跟叔叔说一下她的情况。” 他们两个,第一次,以两个男人的身份坐在沙发上谈话,而他们共同爱着这个女孩儿:徐南竹。 “她的心理比身体上的伤害更大。” “她心里有事儿吗?” 奕星明白了:他把心理理解成“心里”了,这,不太好谈啊。 “她潜意识里在跟心里的那个伤害她的东西在斗争,所以,每一次她要抗争,就要让她赢。” 徐□□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 “目前,我也不知道。她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回家第一天在楼上阁楼肯定也是发生了类似的潜意识的斗争,才会……” 所以,奕星你太不容易了。 委屈 奕星缓缓地说: “但每一次她做了噩梦,我在身边,抱紧她,她似乎更容易平静,我想可能跟这次她遭遇的事,跟男女亲密关系有关,而且……” 他双手盖住了脸,他想到了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 “而且,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 他诚实地跟徐□□说了。 忠伯那天避重就轻,徐□□没有多想,可是……是啊,南竹出事那天,你小子在哪儿? 但他今天表现得很克制,无论怎样,现在南竹唯一的希望只可能是他了。 “我那天,跟那个后来害她的混蛋拼了酒,结果那个王八蛋把我扔到了郊外……” 他仍然恨得牙疼,“我……如果我那天带她回家,一切都不会发生。” 事隔月余,他心里的愧疚和后悔不减反增。一想到这里,他懊恼得恨不得让徐□□揍自己一顿。 “叔叔,是我对不起南竹……” 徐□□听到这儿,却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哎……事到如今,还怪谁不怪谁的啊?南竹,南竹只靠你了。” 徐□□搜罗了一肚子话,那能怎么样呢?跟你离婚,我带她回家?明显我们两个人也比不上你一个人啊。 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既恨,又怕,还有一丝敬意:一切等南竹好了再算账吧。 奕星进得卧室,钱玲受惊一样站了起来。 “阿姨,你休息吧,我来。” 他替换钱玲,坐在了床边凳子上,抓住了她的手。 钱玲退出,他坐到了床上,靠到了床头上,把她上半身捞到自己怀里,温热的大手轻轻地摩挲着她光洁但苍白的脸。 额头、鼻子、眉毛、睫毛、鼻子、嘴唇、下巴…… 他细细地看着她,好像从开始追求她就没有这样细致地看她,都能看得清她脸上绒绒的毛孔似的……他微微笑了,轻轻说: “南南,我没变,心里没变,爱你没变,什么风浪都不会改变。我们,都不要变,好不好?” 好像听到了他的话一样,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头蹙了起来,又好像睡姿不对一样,她动了动,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嗓子哑着,身上的疼痛袭来,她“嘶”了一声。 奕星没敢动,只抱着她。 “你回来了?” 她好像又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 她顺着身体疼痛的地方寻去,脚腕、小腿,还有一个断了的指甲……其他没断的指甲里好像有血迹…… “我……我怎么了?” 她惊恐地看了一眼他,他淡然地看着她,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一样。 是了,你知道我得了绝症,你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坐直,离开他一段距离。 他弓起身子,往她这边凑了凑。 “别过来!” 虽然无力,但是却透着冷漠和疏离。 “南南……” 他轻轻唤着她,语气轻松温柔。 或许这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因为你……你有那个情节! 而我,我也不再纯洁如初了——或者你认为的不再纯洁如初,虽然我用尽全力保住了我对你独一的忠贞。 她的心情跌到了低谷。 再一次挪了一下位置,离他更远,已经到床边了。 这次奕星没有动,他警觉地观察她现在的反应。 “你没事,只是心情可能不太好,再加上身体虚弱……” “不……”她滑到了地上,想站起来又像没有力气,扶着床边,奕星担心,下了床要去扶她。 可她红着眼睛:“你别过来!” 警告! “南南,你不想我了吗?我回来了……我……” “赵奕星,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奕星错愕,不对,她现在最依赖的是我,怎么我才走了几个小时,就变成了这样子? 他摊开双手:“好……我不靠近你,可,可不可以让我在这儿陪着你?” “不需要!!!” 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你……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南竹面上一动,我做梦了? “什么都没梦见,你出去,我要见我妈妈!!” 奕星看着她脸上的冷漠……甚至嫌弃,心里微小地疼了一下,这些日子昼夜寸步不离地看护她,现在她这样,他心里委屈的情绪慢慢地翻涌上来。 他没再坚持,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刚一关上,南竹就滑坐到了地上,满脸泪痕。 钱玲大概是就在门口“待命”,奕星刚一出去,她就进来了。 看到南竹滑坐在地上,马上把她扶起来,毕竟是女人的力道,虽然钱玲算不得娇弱,可平常有徐□□在,她几乎没干过什么重体力活儿,把南竹弄上床去,她已气喘吁吁。 她看到了奕星出门时痛苦地对她摇着头,徐□□跟她说,南竹是心理疾病。 是什么?抑郁症吗?她一个好姐妹的儿子得了抑郁症,已经寻死觅活好几次,原来还能看到这个好姐妹在小区遛弯什么的,现在怕儿子出事,天天陪在他身边。她的命运,让她们这个圈子的人无不唏嘘,现在,轮到她了? 南竹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一动不动。 钱玲前倾了身子: “怎么了?跟奕星生气了?” 南竹的脑袋侧过来,背对钱玲,大滴的眼泪滚了下来。 钱玲摸着她的脑袋,刚刚被她抓过的手臂带着血痕,她摸着看到了血痕,悄悄地把手藏了起来。 南竹转过头,哭腔:“妈妈,我刚刚怎么了?” “你……”钱玲为难地支吾着。 南竹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伤痕,又想起刚刚看到的脚腕…… “我刚刚是不是把你抓伤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可怕的平静。 钱玲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有说话。 “哦,你刚刚有一个没接的电话……” 没接的电话?刚刚? 她好像在捋着一条记忆的线往回寻找…… 电话……铃声……光!!!! 她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眼神仍是瞪着,似乎癫痫的人一样…… “奕星!!!”钱玲大叫一声。 奕星撞开门,看到此刻的南竹二话不说就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头,她的上半身。 任凭她拳打脚踢,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她再次从他怀里醒来,第一反应是用她毫无力气的手推他。 而他紧紧地抱着她,说:“别动。” 坚定不容质疑的命令。 这似曾相识的命令,让她正在推他的手定在了他结实的胸前。 她静了静,赌气地说:“我不想见到你。” “那你想见谁?嗯?” 他嘴角勾起,透着一丝痞气,她恍然地好像回到了大二的时候,他坐在她的后桌,常常如此痞气地跟她聊天,撩拨她。 她顺势抓起他的衣服,揉皱了,不停地搅动。眼睛不看他,仍然捋着记忆的线,回到了那些心意不明的初恋时光。 那个时候,是他,现在,还是他。 他变了吗? “我……我没有被他,我为了你,我为了你……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她在他渐渐起伏得剧烈的胸前喏喏地说。 他坐直了抱起她,轻轻地把唇贴上她的。 她没有拒绝,而且情绪平静,就好像从前一样…… 他稍稍用了力道,正在缠绵之际,她推开了他,话还没说,眼泪先掉了下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就这么舍得扔下我?” 她敛了眉眼,仍然抓着他的衣服搅着,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看看这小猫今天怎么不听话了?” 说着装作仔细地检查她的指甲,其实他早就看过了。 然后在她裂的指甲上吻了一下。 她不好意思,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我刚刚还在生你的气呢。” 闷声说。 “嗯。” 他怀里的共振挠得她痒痒,再抬起头来,已是笑脸,这么多天的第一个笑脸,像一个追太阳的向日葵。 刚刚被她一斥,他心里特别难过,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一开门看到钱玲和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在激战的战场上的逃兵。 这件事,已经让他和她,还有她的一家人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了。 现在他肩上的责任不仅仅是要延续自己第一眼看到南竹时心里下的那个决定,现在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一味地顺着她的情绪和心思,必然会跟着她陷入她潜意识里世界里。 就像一个跌到井底的人,如果只是一味沉溺其中,那只能溺毙无疑,只有抬头向上,看到上面的阳光,才能找到出口。 这是一个冒险,他也没想到会成功,这意外的收获,让他的高兴里还带着得意。 又看到怀里的她的笑颜,心里居然被她挠得痒痒,那八十八个八爪鱼又不老实地要挠了。 抱紧她,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那你……我生你的气,我还是个病人,你怎么不让着我?” 她委屈得想哭,虽然这好像毫无逻辑。 把她松开,拉着她的手。 “好,我错了,要跪哪个搓衣板?老婆大人请明示。” 满脸真诚,毫无违和。 他这样一说,她好像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无理。环了他的脖子,眼睛里闪着感动和温柔,弱弱地盯着他: “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罚你跪搓衣板?” 恢复 奕星正脸看她,最近她折腾得更加瘦弱和苍白,虽不似昔日美丽,却仍难掩在他面前的妩媚。 宽大的睡衣也掩不住她青春的美丽身体。 他承认他想她了,想得发疯。 “那你要不要奖励奖励我?” 说着盯着她睡衣里面的某处。 她听着他的话,顺着他眼睛定睛的地方,突然用手掩了衣服。 坐直了:“你刚刚去医生那儿,说什么了?我……是不是很严重?” 他克制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也未必。 他扳住她的肩膀,眼睛与她的平视。 “你想知道?” “嗯!”用力点头。 “你每次做了噩梦,都会拳脚并用。” 她看了看指甲,又看了看身上淤青的地方。 “那我是不是得了……就是电视剧里面演的那种,无意识的时候杀人,好好的时候跟好人一样?” 他嘴角勾起微笑:“你这么厉害,真以为自己是杀人狂魔啊?” “那你说,我怎么了?” “医生说你可能得了心理的疾病,因为你始终放不下,那天的事!” 他故意把“那天的事”说得重了,眼神一丝不错地看着她面上的情绪变化,手虽然还搭在她的肩上,可是却在敏感地探知她身体的变化。 她的眼神果然黯淡下去,身体似乎僵直了一瞬,然后开始发抖。 “南南,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轻轻唤她,才让她的眼神和他的坚定和勇敢搭上线。 “你……愿不愿意跟我说说,那天的事?” 这是解决这个问题的第一步。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单薄而且颤抖。 “不……我不想说。”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两只温热的大手抱住了她,把她抱到自己怀里。 “不想说就算了,你饿了吗?” 在他温暖的怀里,她僵硬的身体渐渐回暖,感激地看了一脸疼惜的他,轻轻地点头: “我饿了。” 饭后,奕星提议带南竹出去走走。 刚经过下午一“役”的钱玲和徐□□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那个奕星,南竹身子还弱着呢……” “妈,我没事了,你看我晚上吃了那么多,再不练练腿,我连走都不会了。” “阿姨,不用担心,我在呢,让她出去散散心吧。” 奕星现在的话就是“圣旨”,他说什么都对,他说什么都行。 两个人出去了,钱玲和徐□□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缓缓地从自己的视野走了出去。 “会不会觉得累?” 奕星拢了拢她的头发,虽是秋天,但她捂起了棉袄。 她摇了摇头,抱住了他的胳膊。 他们坐到了小区的长条椅上,南竹靠在他的臂弯。 风并不凉,轻轻地吹过了低矮的绿植,还正在绿得发黑的挂在枝头的叶子。 吹过南竹的脸,她眨了眨眼,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奕星,如果那天,不是我开头,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的手揽着她的肩膀,紧了紧:现在不是该追究责任的事。 “你……你那么生气,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他嘴角充满戏谑,眼中满是藐视,吐出的话是恨意: “我早晚得让他死!” 她在他怀里抬头,眼中略过一丝担心: “我不想让任何人死……真的。” “你知道他的酒里下了迷药吗?” “他,他等我醒了过来……我退无可退,用那枚簪子……” 她艰难地说着,眼睛瞪得发红,巨大的泪珠滚出眼眶,掉在了奕星抱着她的手上,他微微震了一下:广大的自然会安慰一个人的心,并让她放下戒心,南竹这是想告诉他那天的事了吗? 可是这件事,似乎那么复杂,又似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 “你吓坏了吧?” 他吻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生怕吓着她。 “嗯……我……”她的身体开始发抖,“我埋怨你,为什么要跟他斗酒,我恨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我害怕他,他……” 他□□,那让人作呕的样子。 她闭上了眼睛,眼泪四流,身体恨不得完全蜷进奕星的怀里。 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紧紧地,给她属于他的安全感。 他知道她心里那个包裹着自己的茧正在慢慢裂缝,他很意外,虽然他知道她目前最信任的是他,但这么快的坦诚,仍然出乎意料。 站起身,慢慢往家里走。 “你还怨我,恨我吗?” 他尽量牵着她的情绪,别陷太深。 “我……不知道。” “那你,还怕他吗?” “我……怕……” “要我怎么做,你能不怨我不恨我?” “现在……就很好。” 她抱住了他,把头贴在他的胸口。 奕星每日引导着,挖掘着她心里的隐秘,虽然说得断断续续,可一个星期来,她发病的频率越来越少。钱玲和徐□□做了最坚固的后盾,全力配合奕星,南竹更是感到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不再怕谈论一些以往让她害怕的细节,她喜欢奕星循循善诱,一旦触及她的情绪波动,谈话就到此为止。 徐□□撑不住了,看南竹越来越恢复了,坚持着要走。 钱玲有些不舍,但是奕星说,下周他们两个都要去上班了。 “你们上班也太仓促了,这个日常开销,我们可以。” 徐□□搓着手,其实他不缺这几个钱,只是怕奕星不同意。 “叔叔,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是……南南得恢复正常的生活。” “从她这两天的情况,我觉得还有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就回南城。” “什么关键问题?” 奕星脸一红,低下了头,钱玲一见,马上打了一下徐□□: “看看,又多问,问了那么多,你能懂吗?” 是啊,是不懂,真不懂。 这个关键问题真的不好解决。 每天他俩必须形影不离,为了调节在家的光阴,他会陪她玩一些小游戏,追几个无厘头的电视剧,开发一些在室内楼下简单的锻炼活动。 连钱玲和徐□□都跟着玩儿得非常快乐。 晚上也可以隔着薄薄的睡衣相拥而眠。 每一天,入睡前,奕星都要承受心里那八十八个八爪鱼的抓挠。 而她静若秋月,碰不得,碰了也是冷冰冰。 她还抱他,摸他,想摸哪儿就摸哪儿。 要是反过来是他,她就会身体紧绷,眼神闪烁,嘴上喏喏: “你抱着我睡觉行吗?” 几乎是恳求。 心里叹重重的一口气:行,太行了,怎么不行?凡是你的要求都行。 下周说要去上班了,她开始心慌意乱地要买衣服。 而且买的都是裤装。 “我觉得你穿裙子很好看啊……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我不想再穿裙子了。” 那会更容易被人侵犯。 “我也不想好看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化妆了。” 过激就会因噎废食吗? 环住她:“你在我眼里是最最漂亮的,你想怎么样,都好……” 嘴里的实话没有说出来:适当的打扮还是很必要的啊。 上班以后,他们就分开了,奕星在尝试,分开以后她会不会情绪相对独立,关于这件事的最后一个关键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王宇和冯小七开车送钱玲和徐□□回家了,奕星的车里换了个新司机——冯小八。 南竹见了陌生人,格外的拘谨,甚至紧张,奕星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含着安慰的信息,轻轻说: “冯小八是自己人,以后你遇到他,都不要害怕,他会保护你的。” 南竹不说话,除了奕星,她并不相信任何人。 “你……是不是也跟我在报社大楼办公了?陈社长不是让你随便差遣我吗?我想,跟你在一起。” 奕星无奈一笑:如果在工作单位再这么粘着,那可不行了。 扳住她的肩膀,眼睛直视着她的:“我会尽快安排的,但是,今天,你先去艺蓝那边交割一下工作,毕竟,你现在还在她手下工作,我也会先回晴源,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什么情况要先弄清楚再说。” 她微微低了头:“都怪我。” 他捧起她的脸,假装的一脸不高兴:“这个问题你别再纠结了,要怪也要怪我,还有,我是你的丈夫,你忘了?就算天塌了下来,还有我这个高过全国90%的人帮你顶着呢。” 她一笑:“你怎么胡说呢?哪儿来的数据啊?” 他一侧头,一脸严肃:“满脑袋都是胡说,满嘴里跑的都是数据。” 他并没有提前跟魏清源说他会回来上班。 虽然之前魏清源一直跟他保持着联系,也无非是问南竹恢复得怎样,好像怕一问他工作,就担心他多心似的,他为此还暗暗地感激他,下决心一定要把晴源的国际贸易部捋顺好了再走。 他跟前台的未雪打了个招呼,就要上楼。 “奕星!” 林小小从独立办公室探出头来。 他折返回来,进了她的办公室。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林小小一身裁剪合体的蓝紫色西装套裙,头发挽成髻,扣紧的头发末端露出一颗温婉的珍珠,这别致的点缀让她成熟的韵味中更透着柔软的气质。 她倒了杯水给奕星。 隐瞒 奕星站在门口,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南南恢复得很好,我也想来公司跟进一下,大哥说,他正在忙着抢单和并购,要把迈克家拖垮,是这样吧?” “嗯……” 林小小的这声迟疑让他一皱眉,难道不是吗? “据我所知,大方向的确是这样,只是,并不容易,你还是坐下,跟我说说南竹的情况吧。” 奕星蹙了眉,他并不习惯跟林小小这样说话,而林小小现在言辞闪烁,难道她在掩饰什么? “我先上去,中午午休的时候,我请您吃饭。” 他的声音冷然,但并不缺少尊敬。 “奕星……” 林小小没有叫住他,匆忙地转身抓起固话,打了内线: “清源,奕星上楼了!” 电梯直入八楼,但中间经停了几次,奕星待在南竹身边这么多天,不知道有多能忍耐,可是现在有点儿想砸电梯面板的冲动。 到了八楼,他大跨步走向魏清源的办公室。 还未进得门,就听到一声敷衍的笑声——一个女人的笑声,夹杂着魏清源低沉的声音。 “总体也就是这样,您不是……” 电话响了。 “奕星来了?” 魏清源的声音。 “什么?”那个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害怕一样,没错,这是苏美晴的妈妈苏锦的声音。 接着高跟鞋慌乱踩地的声音向门边延伸,只是一只虽经保养仍然松弛了的手臂打开了门,整个人僵在了门口。 魏清源就在她身后,看到奕星,也是一怔: “奕星,你来了?” 他的眼眸里透着不屑和不解,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魏清源。 “赵奕星……”苏锦有些意外,这不是那个她从小就认识的赵奕星,他的眼神再不像原来那样简单明亮,而是充满了压迫人的力量——像极了赵宣然。 声音凉薄:“你这儿有客人?那我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虽是跟魏清源说的,眼睛却盯着苏锦,苏锦打了个哆嗦。 他转身要走。 “奕星,别走,我正好要跟你商量……” 他没有回头:“不必了。” 这是多么明显的事,魏清源早晚是苏锦的女婿,而奕磊,不,现在的起东就是他最坚实的壁垒。 哼哼,他从心底冷哼:亏南南一直那么信任他,而我,也没怀疑过他,还为了他要拖垮奕磊! 他没有坐电梯,从步梯下来的。 他料到魏清源会安排林小小在电梯口等着他,下了步梯,他从晴源后门出了大楼,巧的是,这个后门居然跟报社大楼离得非常近。 他嘴角勾笑:现在对广深,可谓是一点儿留恋都没有了,南南,我们走吧。 徐南竹再来报社,上到家庭生活版办公室,艺蓝正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的文件,跟一个个子比她矮,微胖的女生说话: “这周的大选题大概就是这样,选稿的时候一定避开敏感话题,容易引起争议的话题,现在还不是炒热度的时候……哎?南竹?” 艺蓝简单嘱咐了那个女生一声,拿着水杯出来了。 两个人来到茶水间。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好了吗?” 她想起明强跟她说的,这期间明强也想过给南竹打电话,可是想想那天发生的事,又作罢了。 “嗯……好得差不多了。是奕星……照顾得特别好。我也该回来了,在家,真的是太辛苦他了。” “哦……你看,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总编那边着急,又找了好几个实习生——不用开工资的那种。” “那是……不用我了吗?”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我一会儿帮你问一下吧。” “我是导师介绍来的,明老师一直跟进这件事,明老师也应该知道吧?” 艺蓝面露难色,南竹似乎明白了一样。 “就是个兼职,其实,我做不做都一样的。” 似乎在安慰艺蓝,心情却已经跌到了谷底。 “蓝姐,你去忙吧,顺便带我跟明老师问个好,谢谢你们去医院看我。” “哪里,在广深,我们还是你的朋友,有什么事儿,还是要跟我们联系。” “嗯嗯,那我再去跟周老师道个别吧。” 没想到,再回来,她已经成了这个她混迹学习了快一年的地方一个影子——或者影子都不如。 经过副总编的办公室,她微微含腰,算是打过招呼。 周天独自在办公室里,办公室有点儿乱,却不是她第一天来的时候那种乱,而是他的习惯:一整天的工作先铺开在桌面上再说,然后一样样完成,等到晚上下班,又整洁如初了。 这是南竹给他扳过来的习惯,他现在还是这样。 南竹敲了门,探进去头: “师傅?” 周天的手正在刷刷地用鼠标滚轮找东西,听到熟悉的叫声,一转头,马上站了起来: “南竹!” “师傅,你自己呀?没给你配实习生?” “配了一个……咦?那小子跑哪儿去了?谁也没你勤快肯干,一天到晚见不到人。” “你还那么忙啊?” “老样子……咦?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艺蓝说你生病了,病好了?” 周天拧开保温杯盖子,一股绿茶的清香飘到了南竹的鼻子里,竟然让她的鼻子有点儿酸酸的。 “不是什么大病,好啦。” 她尽量说得轻松。 “陈社长一下子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实习生,说以后尽量不用兼职了,你来跟我说再见啊?” 周天对她向来坦荡,她都习惯了。 “是啊,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工作,还是觉得有点儿……留恋吧。” 周天一只大手拍了她的肩,她本能地退了退,面露担忧。 周天尴尬地收回手:“嗨,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这能力和学历,不愁找不到好工作,快毕业了吧?好好做论文。” 然后好像不可思议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原来他也总是这样拍南竹的肩膀,今天她怎么了? 南竹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说了声“师傅再见”,不等他回答就夺门而出,出门撞上一个从外面往里面进的男生,理也没理,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这谁啊?走路不看路啊?” 男生穿着宽大的上衣裤子,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 “我徒弟。” 周天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的手,不可思议地跟自己说话。 南竹往外跑,中间路过一个卫生间,她拐了进去,可是从镜子里看到惊恐的自己,好像受了多大的惊吓一样,心里更害怕了。她一刻也没停留地找到了步梯,往下跑,边跑边给奕星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奕星?你在哪儿?” 她说话都在打着哆嗦。 “南南,怎么了?”他声音深沉,在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刻,她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块石头。 “我……我想你了。” 释然:“我就在你楼下,你在楼上也能看到我。” “不,我这就到门口了。” 她果然从正门跑了出来,一点儿也没犹豫地扑到了他宽阔结实的怀里。 奕星觉得不对劲儿。 扳着她,盯着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害怕了?” 她慌乱地点了点头。 他没再多问,冯小八开着车,停在了路边。 “我们回家吧?” 他低声询问她。 她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那……我带你去个幽静一点儿的公园吧。” 他想到了那天她在清风绿地中的放松。 她点了点头,恨不得把自己缩到他的身体里。 直到上车她也紧紧地挨着他,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有我在,不怕。”他吻了她的额头,感受到她身体渐渐的放松。 车子还没开到江畔公园,林小小的电话打了进来,奕星看着电话,又看了看怀里的南竹。 “为什么不接?” 南竹直起身子问。 “哦,我还没问你,你不在大哥那儿,怎么会在报社大楼楼下?” “林姐?你接啊。” 她替他划了接听,又递给他一个眼色,嘴型是:“接啊……说话。” “奕星?你怎么没下楼?你在哪儿?” “我出来了,要去江畔公园。” “我要跟你说一下现在晴源的情况。” 奕星轻笑:“为什么跟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别犟!中午去哪儿吃饭?” 奕星看了一眼南竹。 “不去了,我回家了。” “奕星,我是你林姐,我最好的青春都是陪在你父亲身边,现在他不在了,我也老了,可我……你不相信我吗?” 奕星沉默,南竹抓了他的手,轻轻地说:“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奕星没再犟下去:“我中午去接你,我换车了。” “好,我认得你的新车。” 宝石蓝奔驰G500里藏着他和南竹的美好回忆,他揽过来她,问: “为什么?” 为什么给林小小解围? “林姐像大姐姐一样对我们,你无论遭了什么事,都要听她一句劝。” 南竹似乎累了,闭着眼睛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他的确没有来由地倔强,通常自己认定的事儿,也不太爱听别人啰嗦。 但是南竹说的会不一样,如果当初他不是倔强得非要跟迈克拼酒,她也不会…… 忠伯说的对:我不能总也长不大,今天就看林小小怎么说吧。 治愈 他找了个融合菜馆,环境看起来当然无可挑剔,一条循环水小溪流延伸着,里面有红红黑黑的小金鱼一簇簇的,靠水的位置自然非常抢手,他们来得也够巧,不仅有靠水旁边位置,就在餐桌旁边还有一个单人秋千。 南竹盯着秋千定了定:她好像应该喜欢坐在秋千上玩儿的,可是又好像并不安全。 林小小说她瘦了,似乎是还羡慕她的瘦,又或者没话找话说,南竹一笑,一路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奕星的手。 他在她耳边轻言:“我一会儿陪你荡会儿秋千,好不好?” 是想让她不要如此紧张地攥着他。 她笑笑摇头:“家里不是有吗?回去你陪我,现在……” 她把声音压得非常低:“无论林姐说了什么,你都要认真倾听,别急着甩脸子、发脾气,知道了吗?” “老婆说什么都对,老婆说的我一个字不落地执行。” 他嘴角勾笑,终于不再像刚才一样绷着脸了。 出租屋。 南竹在玄关还攥着奕星的手,紧紧地。 “宝贝儿,你的小手里都是汗啦,到家啦。” 他附在她耳边轻轻说,抬手亲了一口。闹得她面颊飞起一片红霞。 她刚要松了手,他却一个欺身,把她逼到了柜子那儿,她给他拿的要换的拖鞋,还拎在一只手上。 她开始紧张地发抖: “干……干吗?” “我刚才表现好不好?”他边说着,边把她拎在手里的鞋子扔在了地上。 “好……好……” 抵额:“那……怎么奖励我?” 钱玲和徐□□在的时候,他总是在顾忌,现在身体和心里就像都要释放一样,尤其是这一路,她紧紧牵着他的手,任是做什么都不松开。 男人的那种被需要感,真的被深深满足。 有人总是想着爱就是付出付出付出,你的付出要有人需要才会爱得值得吧。 爱的双向性。 “我……我们聊聊□□吗?” 她把两只手缩在胸前,对他有点儿抗拒。看着她受惊的样子,他心里有点儿疼: 虽然在不时地制造一些机会,但那个关键问题,还是很难解决。 至少现在不行。 他放开她:“好,我要下楼十分钟,你能不能等我?” 她慌乱地摇头。 勾唇:“不等我?” 摇手:“不,不,我跟你去。” 他环着她,把她安顿到沙发上:“你就在这儿乖乖等我……”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五分钟,好不好?” 她急于想告诉他今天的害怕,可是……五分钟而已,盯了他一会儿,他眼底的心疼和温柔让她安定了很多,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奕星关门的声音开始,她的脑袋里就像出现了幻影一样:冯小八……周天……林小小…… 特别复杂的人物关系围绕着她:父母离开、两人暂时没有工作、自己的心理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障碍、她成了一个离开赵奕星一刻就要崩溃的人。 “不……这不对……不……这不对……” 她把自己缩在沙发的角落,眼神定定地看着一个点。 奕星开门的声音响起来,她害怕地捂上了眼睛,好像那门后会看到她不想看到的人——伤害她的,让她害怕的人。 “南南……” 他夹裹着一阵香气抱住了她。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才敢大呼一口气,她看见奕星身边的一捧玫瑰,血红血红的,就像…… “啊……”她捂住耳朵尖叫着退到了沙发的底部。 奕星循着她的眼神看向那束红玫瑰,原来是它的颜色! 他一刻没耽误地把这束花塞到了茶几底下。 “这是一束花,玫瑰花,我爱你,我……” 她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我害怕,我害怕,呜呜……” “我把簪子使劲儿地插向他,顿时有血喷了出来,喷得我好像看什么都是血色的了……我爬着要逃走,却被他拽住了,我又……踹了一脚他的伤口……” 他们已经洗得干净清爽,就着轻轻的音乐,她在说,他在听。 “今天我出门,我觉得自己不想看见太阳,我觉得害怕。周天——我的师傅,那么好的人,他只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就让我如临大敌……林姐,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是在跟她吃饭的时候,我都一直担心……担心所有在那个菜馆喝酒的人……” 奕星把她抱得紧紧的。 “南南,你现在觉得,对你来说,最坏的事是什么?” 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问了一个对她来说可能有点儿难的问题。 “我……”她的眼神躲闪,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我,告诉我。” 他略有压力的命令让她抬起了头,好像他深邃的眼底有什么魔力一样,吸着她的眼神。 是他眼神里拼命护她的无所畏惧。她痛苦地摇了摇头,咬住了嘴唇。 他没有逼她,可仅存的理智让她不能逃避。 “我最怕……我不是你的了。” 奕星心里一痛,眼神却没有收回来,只是里面带上了温暖的情愫: “我爱你,宝贝儿……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变。我追求你,我找你,我要娶你,我没有变,我只是越来越爱你。” “可是……”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奕星满脸疑惑:她一向心思细密,却在重大的事情上摇摆不定。 “告诉我,你到底怕什么?” 她滚下眼泪来:“我怕你不爱我。我们第一次……你那么珍惜那个,你还把它藏在了你卧室的格子里,对不对?” 奕星恍然:难道是因为这个? “来,小傻瓜,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 南竹听他讲“故事”,每讲一句,她就默默地退后一寸,当讲到柏城告诉他她和魏清源从“安家旅馆”出来的时候,她直接站到了地上。 “柏城这个混蛋!” 好了,血气满了,要揍人了。 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所以,我早以为,你已经……” 她没说话,咬着嘴唇抡起了拳头,像雨点儿似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避,任她打。 “那你也信吗?你真是跟他一样的混蛋!”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打累了,扔下这句话就要走,他一个长臂把她拥在了怀里。 “打完人就想走啊?” “不然呢?我累了,等我歇好了再打你……” 他抱得更紧。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异常,她也想,只是她害怕,更害怕的是面对…… 推他:“我……我走了……我回我卧室了。” 没推开,继续抱着,呼吸渐渐粗重。 “南南,我要你……” …… 那道暖光打了下来,她回头,没有她的影子,她疑惑地寻找…… “南南……” 奕星! 她睁开眼睛,她躺在他的臂弯,他正在看着她,眼里充满迷恋。 她把手覆上他俊朗的脸,好像经过很多事,他脸上的棱角更硬了,眼神中的情绪更多了,但她能读懂那眼神中的爱恋。 “累了吗?” 他说。 她咬了嘴唇,动了动身体,浑身酸痛,尤其腰和大腿根儿。 他们无一衣遮身。她的心跳加快了。 什么也没说,就要往那个温暖的怀里钻,却被他闪了出来。 越是这样,她越急切地想要寻那怀抱,他再次来了兴致…… 第一次,她几乎像一具死尸,避无可避地接受他的试探:“我爱你,可我不喜欢,这让我想起了很多既难过又害怕的情节:他跪着地,身上带着伤口,还一定要征服我的……让我恶心的自信。” 他喃喃在她耳边低语:南南,我想你,我想你……你想着我,只想着我。 似乎听见了,似乎没听见,敏感位置的疼痛和撕裂让她昏头转向,她闭着眼睛,抓着被单,身体和心都生疼得让她几乎昏厥。 第二次,她恢复了理智:“是的,你是赵奕星,我的奕星,我是徐南竹,等你那么多年的徐南竹,只有我们,才有这深深的合一。”她的身体开始恢复知觉,这让他格外兴奋,甚至让他们彼此都进入了无法描述的曼妙之境。 第三次,她在寻找,寻找那最深刻的安全感,她紧紧抓着他,求他别离开她…… 如同这个早上……她被完全地治愈了。 沉沉的睡眠和几次三番的折腾组成了两人父母离开的第三天,失去工作的第二天。 她眼睛里的灵动回来了,奕星心喜:关键问题解决了,她应该是没事了。 “还害怕吗?” “不怕了。” “为什么?” 她毫不留情地踹了一下他的小腿:“因为你啊。” 还因为:“……”一句少儿不宜的话。 他的小腿上有伤,她第一次仔细看这伤。 他双手交叉枕在脖颈下面,看着她一双洁白紧致的手臂抱着他的小腿。 “我根本没想救王宇那厮,结果给我这光滑的小腿来这么一道蜈蚣痕……哼。” 她揪起一搓腿毛:“就你这还光滑无痕呢?我的才是好吧!” 她果然抬起一只小腿放到他眼前,那像镀了一层月光的小腿,简直让他不能容忍。 …… 累到筋疲力竭,窝在暄软的被子里,他们都已是大汗淋漓。 说正事 南竹翻身靠在他的胸前,用手指划着他,缓缓地说: “所以,我们两个都失业了,只能靠着爱情喝西北风了?”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还没有从刚刚的情绪中出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看我干吗?” “看你便可以不吃不喝,也不想这世上还有什么美食,能比你更好吃。” 她倦倦地笑了一下:“别贫啦,说正事。” 他坐直了身子,仍贫:“我们这样,怎么说正事?” 她也哑然失笑:“我起来做点儿东西我们吃吧。” 他按住了她:“我去给你做好吃的,我最近跟阿姨学了几招,你再睡一会儿。” 南竹这次没有坚持,她真的累了。 再次感受到奕星的气息,她缓缓地从沉沉的睡眠中醒过来。 他就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你累不累?” 她轻轻地说,声音有些哑,支起手臂把他手里的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我不累啊,我血气方刚,正值壮年,是怎么都不会满足的。” 他扫了一眼没穿衣的她,凑近了,“尤其对你。” 南竹笑了,不理他,起身罩了一件宽大的睡衣,里面真的什么都没穿就晃晃悠悠地往外走:“那么,让我来看看我亲爱的老公这是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餐桌上摆着两盘饺子,两碗饺子汤。 她捏起一个饺子放在嘴里,以可疑的眼神望向倚在门口看着她的奕星: “这是……我妈走的时候包的冻饺子吧?” 奕星自嘲一笑,大长腿两步跨到她面前,抱住了她,拉她坐在自己腿上: “虽然饭还是我丈母娘的饭,可这顿饭的新意就在于,我要喂你。” 南竹嫌弃地挣扎着站起来:“你可要折腾死我了,我就想好好吃顿饭。” 奕星像小孩儿似的撇了撇嘴,然后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嘴里,鼓着腮帮子说了句: “我试着做了一下,味道不对,我给倒掉了。” 南竹回头一看厨房的垃圾桶,果然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你本来想做什么?” “想做鸡翅啊。” 震惊:“所以,这一团是鸡翅?” “嗯……”没有底气。 “哎,不过我原谅你了。” 奕星从来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做派,自从他们搬到一起住,家里的家务都是两个人分工做的。 南竹在厨房,他就打下手。 南竹擦桌子,他就拖地。 南竹洗衣服,他帮着晾衣服。 有的时候,并不是他做了多少,而是她总觉得他在跟她一起经营这个还不算是他们家的“家”,这让她感到幸福。 他又挪了一个椅子,离她更近。 原来是她粘着他,现在换他粘着她了。 她说:“林姐说的,你觉得是真的吗?” 他回:“真的假的,都不是坏事。” “可你负气离开,任谁都会觉得你是不同意晴源和奕磊合作了。” “这也不是坏事,只要躲在暗处,无论支持还是反对,谁能管得着?本来这件事,我也不好直接参与进去,容易……” 容易跟苏美晴他们产生不必要的纠葛。 “容易怎样?” “容易过早暴露我的目的,到时候怕是不能达到我的目的。” “那你有什么目的?” 他定住了她的眼睛,像磁石一样吸住: “你想知道?” 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不想。” 他靠近她,呼着沉重的气息:“我偏要你知道呢?” 她一手拍在了他凑过来的脸上:“有话快说,要不……就去洗碗。” “我就是要干掉奕磊,扶起晴源,再利用晴源干掉迈克的家族企业……” 南竹眼里闪过了不安。 “奕星,我们……能不能不再追究了?” 奕星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家人,在这件事上受了多大的伤?你一句不再追究了?要是人都跟你一样,要法律干吗,要警察干吗?要道理干吗? “你都已经决定不走法律程序了,我也得到了最好的保护……我想,越纠结在这上面,就记得越清楚,我不想……不想再让不愉快的过往再来影响我的生活了。” “可他并没有为他做的付出代价!” 奕星眼眸渐深,南竹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她轻轻在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翻手把手指扣上了他的,这让他心里一动,不似刚刚那样,有一种想要发火的冲动了。 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把她揽到怀里: “南南,你知道吗?我们虽然还没有毕业,但是我们不只在校园里,我们还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而这个社会,有着可怕的丛林法则,之前我什么都躲在父亲的后面,但现在,我却要冲到你的前面。” 他把她扶起来,盯着她的眼睛,“我、再、也、不、能、让、你、有、事、了。” 这让她想起毕业的时候,她跟陈蕊说的那个丧失保护圈的故事。 她也盯着他,她读懂了里面的情绪,他还陷在深深的自责里面,深感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得住她,可他知道吗? 她经过这件事,似乎朦胧中知道一个道理:并不是我不受伤害,而是我无论怎么被伤害,你还在坚定地护着我,勇敢地冲到我未知的黑暗中,把我救出来。 她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了他。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是,我不怕被别人伤害,因为你一直都陪着我啊。” 奕星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起波澜,因为她不知道,她可能永远也无法了解最近他是多么的脆弱和心力交瘁——如果有哪一步是在他预料之外的,他该怎么办? 她的善良没有锋芒,哎,这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魏清源没想到赵奕星能这么快回来工作,而他回来之前竟然都不跟他打个招呼。 他当然知道奕星肯定不会只想在晴源做个区块经理,而他最初跟起东接触,也不过是一直想接触却够不着——这回人家伸手了而已。 跨国板块的合作还是很诱人的,无论从利益讲,还是从人情上,他必须跨过的坎。 自从苏美晴上次回佛罗伦萨,他几乎每天都给她打电话。 他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温度。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开心一样的轻笑: “快了。徐南竹那儿怎么样了?” “嗯……情况很不好,奕星一天24小时陪着她。” 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苏美晴抿唇:“她到底什么病?” “听医生说是应激性心理障碍,不能确诊,心理病没有一个长期的观察不好定名定性。” “那赵奕星就天天绑在她身上?”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这样的跨洋电话,不谈你我之间的思念之情,七拐八绕地只说他们俩! “你……想不想我?” “我……去看了迈克,他拄着拐杖。其实他家的企业没什么影响力,你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拖垮它什么……单这事,他那个老父亲都要吓死了,哈,真是不堪一击。” 你跟迈克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想想没敢问。 “你毕业要开画展吗?什么时间,我过去。” “不……用,不想办了,想快点儿回去了。” 可能并不是为我,但是魏清源还是心里高兴起来。 “起东那边在跟我谈合作,你怎么看?” “我……反正早晚是一家的,相对于那个赵起,我当然还是希望你来……” 他心里一阵狂喜:“嗯……我尽量满足他们的条件,尽快吧。” 他收回自己的思绪:她的若即若离让他不知足,他要那种切实的感情:情话、亲吻、拥抱,甚至……更多。 轻轻的敲门声,林小小拿着一个文件夹进了门。 是例行的文件签署,还有顺便问一下报社大楼租赁的一整层,现在处于停滞状态。 “这样我们的钱花出去了,几乎没创造什么价值,如果奕星不能回来,我们是不是跟报社那边交涉一下,交违约金也比这样干跑要强。” 魏清源坐在大班椅上,整个人窝在后面,他有说不出来的疲惫——真正能为他分担工作的人实在是少而又少。 “林姐,上次奕星怎么说?” 林小小拿眼白盯了他一眼,面上有点儿责备的神色: “他呀,根本是想逃跑,要不是我一个长辈,他实在是没办法不尊重,恐怕啊……那孩子,有的时候特别犟——跟他父亲非常像。” “其实……我跟起东合作,林姐你理解吗?” “什么理解不理解的?从感情上说,当然是别扭,但是从利益上说,却是理所当然,甚至是顺势而为。” 魏清源有些意外地看向林小小——论理说,她对奕磊的感情并不比奕星少,而对赵宣然和他的整个事业更是尽心尽力,按一个女人的角度——她是嫁给了奕磊,也嫁给了可能并不清楚她情愫的赵宣然。 魏清源跟奕磊合作,何尝不是林小小的一块儿心病? 既盼着,又断着,非常矛盾。 可是,那个人他已经不会回来了,还不如现世的利益来得更实在,而且魏清源——他的才华和努力,配得上奕磊那样体量的企业。 “南竹怎么样了?” “那天我们去吃饭了……我看她,似乎不太好。” “这样,你现在约一下奕星,我们去他们家看看南竹吧。” 魏清源看到林小小几不可察的迟疑,顿了顿,“还是我打电话吧。” 除非 出租屋。 魏清源和林小小拎着大包小裹根据赵奕星的描述,按响了出租屋的门铃。 两人等了很久才听见里面趿拉着鞋来开门的声音,待门一开,一股饭菜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哇,好香,在做什么?” 魏清源见来开门的是徐南竹,忍不住问——可是,与他之前设想的南竹还在卧床不同,南竹似乎恢复得相当好,而且散发着女孩子被爱情滋润的特殊韵致,他有一刻真的是看呆了,要不是林小小拎着东西在后面撞他,边说:“借过,借过,可累死我老太婆了。”他可能会非常尴尬地卡在门那儿。 客厅不大,但非常整洁。 再看厨房,赵奕星围着围裙,在爆炒什么,自己怕溅到似的,长手臂翻着锅里的菜,一边闪身看向外面两人,淡然地说了句:“来了?” 林小小和魏清源可都万万没想到,今天是赵奕星掌勺。 连南竹都没想到,奕星放下魏清源的电话,只来了一句: “你大哥要来咱们家吃饭。” 然后自己就去客厅的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来一个本子。 “你要干吗?列菜单吗?” 南竹懒懒地把自己堆在沙发上,她每天起床都会早早地收拾好自己,她觉得这样对他也是一种责任。 还有满足他的……奕星精力充沛,有的时候根本容不得她休息,更何况她大病初愈,但她仍迷恋他的爱,哪怕这爱是有点儿不知足,但她喜欢。 奕星神采飞扬,挥着手里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 “丈母娘留下来的菜单,哪还需要我列呢?” 南竹来了兴致,挥着手:“我看看,我看看。我妈怎么对你这么好?” 奕星举着本子来到她面前,却不给她: “自己来拿。” 那有什么难的? 她站在沙发上,跳起来要够,却被他一个闪身,好悬没有掉下来,他长臂一揽,把她送到了沙发里面,自己顺势欺身压下。 她勾着他的脖子:“干吗?想耍赖?” 头埋在她胸前,闷声“嗯”了一声。 她稍微翻了一下身体,却是动不得,而他已经气息渐重,早把什么魏清源要来,准备菜抛到了九霄云外…… 难以描述的美妙,让他们在这个早晨收获了比阳光更绚烂的温暖。 她窝在他的手臂上:“大哥要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 他累了,闭着眼睛,喉咙里“哼”了一声。 南竹被他扣住的腿上用力,被他及时地反作用力,睁开眼睛,深邃的眼底是无尽的柔情。 南竹不说话了,把头埋在他怀里,撒娇:“你总是不让人家休息……今天你给他们做饭。” 他心里软软地一动,抱紧了她:“去外面吃吧。” “不要。” 他以为是上次跟林小小吃饭的不愉快经历让她这样说,扳起她的头,轻啄额头: “嗯,今天给老婆补补。” 抱着她不起来,以分计算魏清源他们来的时间,最后不得不起来,等他们来,也只不过才出来一个菜。 魏清源挽着袖子进了厨房,看见操作台上备了三四种菜的食材。 “我来帮忙。” 奕星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自顾自地炒菜。 “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我记得……” “别在我面前翻那些没用的老黄历,你记得不记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要这样做。” 带着点儿情绪,他不但指做菜这一件事。 魏清源当然明白,微微笑了,并不介意: “赌气?其实我跟奕磊接触很长时间了。” 奕星本来挥舞着的锅铲顿了顿,他没想到魏清源这么坦诚。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避人的——其实那天要不是林姐的一通电话,我还是想让你见见苏锦的——作为商业合伙人。奕星,这都什么时代了?地球村?网络村落?我们谁能故步自封?——尤其从商业利益最大化的程度上。” 奕星出了一锅菜。 魏清源倾身过去,甚至快速地从盘子里捞出一块儿肉,放在嘴里,不忘评价: “嗯,香,就是好像有点儿咸了。” 奕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是,你商业最大化,但你不能阻止别人带着情感吧?” 他再说话已经没有了戾气。 “呵,若论情感,谁有我的情感牵扯得多?我可是一直在追求苏美晴的那个人!” “哼,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趴趴响,你追求她,娶她,两家合一家了,有什么不好?” “难道你不乐见其成?” “你们说什么两家成一家的?” 南竹懒得进厨房,但是好像听到了什么敏感词,两个大男人一起回头看她,还没说出答案已听林小小说: “南竹啊,你这盆月季是怎么养的啊?怎么开得这么好?” 南竹去解答林小小的疑问去了,厨房里又剩了这俩男人。 奕星瞪了魏清源一眼,并没有说话。 魏清源说:“我其实无所谓现在的奕磊是你父亲还是赵起或者是苏锦,我只想让我自己的公司在广深站得住脚,让你那个挥金如土的妹妹能接受我而已。奕星,你要知道,我比你能过苦日子——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小花,当然,我自己也想过得好一点儿——哦,迈克那个混蛋,已经完了,你不用担心他了——小花去看过他,跟我说了他的情况。” 小花奕星是了解了,的确是个不好养活的姑娘,从小养尊处优,魏清源这样做并无错处。 “只是如果想让他死——” “不必了,南南不想追究。” 魏清源把手里择着的菜一扔:“你说赵奕星你到底哪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能娶到南竹这么好的姑娘?就这还不知足,不高兴了,就跟老板甩脸子?” 已经没有气了,这句话就像在开玩笑,岂料奕星认认真真地回了句: “我还欠她一个求婚,一个婚礼。” 魏清源恍然觉得他的可爱,又加了一句:“你也该好好回去给我上班去了,你看看你给我妹妹住的,这是什么地方?” “就你那公司,当我看得上眼啊?” 奕星拿了个砂锅,把洗好的棒骨、八角、大料、香叶、枸杞、大枣等调料一股脑扔进了锅里,添了水,盖好。 这一波操作让魏清源的下巴差点儿掉了下来。 “Call,赵奕星,你原来自己吃饭都嫌累,跟南竹在一起,你这都遭遇了什么?” “给我老婆补补,怎样?你嫉妒啊?” 魏清源一摊手:“嫉妒?我都要嫉妒死了!想当年……” “滚你的想当年……” 说着拿锅铲要跟他“决战”。 “你们俩在干吗?” 林小小和徐南竹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着他俩“决战”的姿势,问。 南竹再次回到报社大楼,竟然是以晴缘公司职员的身份,这多少有点儿玩笑的意味。 所以,当她再见艺蓝,换来了她夸张的惊喜。 早上来之前,她给奕星打领带。 噘嘴:“我不想出门。” “可是,我不放心你在家里啊。” “那我不去报社大楼,我在隔你一条街的……” 堵上她的嘴……她不说话了,专心给他打领带。 他怕她多想,环住她的腰:“我们在晴源,只是短暂停留,有个事情做而已,而且,真能帮到魏清源,那是最好的,毕竟苏美晴也是我妹妹,我们的妹妹,对不对?” 她的脸颊还在他刚才的那个吻里面的红霞里,垂着眼帘点了点头,认真地给他扎领带,没想到他抓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也怕你多想,你能知道吗?” “嗯……”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对他的感激。 可是赵奕星一投入工作,就特别忘我,真的是只剩南竹托腮看着他迷人和帅爆了的专注。 她给奕星送水的时候,他好像才看到她一样,露出独给她的微笑,然后跟她说悄悄话。 “我记得你原来有个同学叫陈蕊来的,你们还联系吗?” 她的手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联系啊……但是好久没联系了,我病了那么久……” 疼爱地摸了一下她的头:“你现在好了,跟她联系一下,她不是要生孩子了吗?” 撇嘴:“你又知道了……” 附在耳边:“我们……什么时候……” 反手捂住他的嘴:“不要!” “哦……” 他了然了似的,但是现在正的不是时候,一定要把该给她的仪式走完。 “我们”才是最重要的。 南竹打开手机翻通话记录——那里有陈蕊的联系方式。 突然看到一个红红的未接电话——那是在……? 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在她一次发作的那通她根本不记得的电话,是陈蕊打来的。 一个打不通的电话,让本来无助的陈蕊陷入了黑暗中…… 南竹拨她的电话……空号? 微信!!! “宝贝儿,电话怎么换号了?” 微信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拉黑了我? 南竹眼中闪出无措:这不对,就不符合陈蕊的一贯风格,我只是偶尔没有接她的一通电话而已,怎么会把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换掉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里慌慌的:除非……她出事了! 找人 她简直一刻都不能等了,跑去奕星的经理办公室,可是他正在跟一个部门领导商量怎么优化方案,甚至看到她在门口站了一下,也是对她笑了一下,又进入到他的世界里去了。 南竹咬了一下嘴唇,往楼下跑,跑到一层半,却遇到了正要上楼的王宇。 “王宇?你回来了?” 几天不见,王宇顶着一张就是现在睡在楼梯上我也不介意的脸。 “嫂……嫂子?” 连说话都结巴了,还有的是意外于在这儿看到她。 “你……你全恢复了?” “嗯,我……我有点儿急事儿。” “你放心,你父母安全到家,他们给你打电话了吗?” “还没有呢……王宇……”她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明显感觉中她情绪中的颤抖,“我……我之前的一个好朋友跟我失联了,我……我该怎么办?” 王宇虽然认识她日久,可这样近的接触,却还是第一次,他难过起来:是谁让她这么担心啊? “不担心啊,咱们不担心,那个,我大哥呢?” “他?”好像想不起来奕星似的,“哦……他在工作啊,快,你帮帮我!” 王宇好像也有着急事儿找奕星,但看她这样,只好随着他往下走: “那去车里解决吧,另外两个人也能帮咱们的忙。” “谁?” 南竹站到车外,看到王宇叫冯小七、冯小八的两个人,穿着黑西服,戴着墨镜,她心事重重地看向王宇,不敢上车。 “嫂子,没事儿的,以后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大哥的跟班啊。” 南竹心里打鼓:赵奕星搞什么?我们还在为房租担心,他左一个跟班,右一个跟班,就算现在公司大老板魏清源也没有这样,他凭什么呀? 想想生气:还没有尝过生活的难吗?我那么辛苦,难道你不辛苦啊? 不开车门,也不走。 王宇乱了:这是要怎样? “嫂子,进去啊……” “我这事儿容易,不用这么多人。” “那咱们进去说?” “找一个人没什么难的……来,你帮我,查查南城叫陈蕊的人……” 王宇彻底懵了:南城那么多,叫陈蕊的人该有多少? “那个,她是做什么的呀?” “我们最后联系她的时候,她还是在一个培训机构做语文老师……” “那……那个机构叫什么?” “这……我不知道呀,我知道还找你做什么?” 王宇一脸扭曲地看了看她:“那……那你等我一会儿。”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过五分钟,拿着个平板伸给南竹: “你看,这十个人里哪个是你要找的?” 南竹从一众照片中一下子找到了陈蕊,她简直要兴奋地跳起来了! “王宇,你太棒了!真要谢谢你!” “嘿嘿,”王宇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也不是我啦,冯小七是这方面的专家。” “那……那你朋友真厉害,”南竹俯身对着透黑的窗子,“谢谢啊,太感谢你们了。” 冯小七和冯小八跟王宇最熟,赵奕星又是个神秘的存在,突然被这个美丽漂亮的女孩儿那样感谢,两副黑黑的墨镜后面的眼中竟都是笑了。 他们对人建立的信任和忠诚,往往就是从这点滴的温暖积累起来的。 南竹点了屏幕上的照片,跳出来陈蕊的基本信息,但其中几个信息让她也陌生不已。 里面有一串陌生的号码,她迫不及待地输入、拨通…… 第一遍没有通……第二遍…… 通了! “喂?”南竹听到了一声陌生的女生。 “你……你好,陈蕊?” “南……竹?” 好像没有料到是南竹一样,但她的声音平淡深沉,一点儿也不像之前鬼马精灵的陈蕊。 “陈蕊?我是南竹?你怎么了?我前段时间生病了……很严重,以后有机会跟你细说。可是你怎么了?” 沉默。 “陈蕊?你在听吗?你之前给我打的那通电话……我……我当时应该是在发病期间,我……” 南竹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好像什么很重的东西被放了下去一样。 “没事……都过去了……” “可是你,过得好吗?” “都过去了……” 她还是那句话。 这让南竹更担心了:她不好,她一点儿也不好。 不但是心情,她过得也不好。 如果单是这样问,是问不出来结果的。 “我干儿子出来了没?” 她换了愉悦的口气,但若按日子算,应该还不到预产期。 沉默,很长的沉默…… “蕊?” “南竹……呜呜……” 那种压抑在心底的委屈、难过像沉寂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奕星干劲儿十足,虽然到下班点儿了,还在梳理国贸部的员工部门职责,王宇进来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抬眼看了一眼他。 “干吗?没睡好啊?” “这不是……南城那边进度紧嘛。你什么时候回去?” “嗯……”他合上一个文件,略沉思,“先把目前的工作梳理一下吧。” “可……嫂子刚才好像哭了……” “什么?” 奕星一惊,站了起来,“为什么哭?她人在哪儿?” “在车里坐着呢……好像打了个电话。” “走,回家!” 就在车上,她谁也不理地看着窗外。奕星几次担心地望向她,也终于没有动。 回到出租屋,南竹把自己扔在沙发的角落,奕星给她倒了一杯水,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犹犹豫豫地坐在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想想不对劲儿,一点点往她那边挪。 “奕星……陈蕊离婚了。” 奕星顿时了然,一下子找到了抱她的理由。 先认错:“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给她打电话。” 她一耸肩,把他的手打开。 “我还得谢谢你,提醒我给她打电话,要不然,我可能永远失去她了。” “你想……跟我说说吗?” 她摇头,但已无抗拒感,最后悠然地说:“我们这几天能不能就回南城?” 奕星张了张嘴,没有回话:如果工作没有铺开,自然是说回去就回去,但现在铺开工作了,而且……他手里有一串魏清源给他的钥匙。 魏清源今天单独找了他一次。 推给他一串钥匙:“我知道你不想在广深发展,但是在这儿也该有个落脚的地方,这个房子在深水湾附近,离市区远一点儿,环境很好,不是为你,是为南竹——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俩的感情,远比你看到的深——是像家人一样的感情。” 奕星嘴角轻勾,他并不是看不起魏清源,因为他手里也有房产,只不过,还没一一说给她听而已,而现在的出租屋,是她一手建起来的“家”,简则简矣,小则小矣,但却有她点滴的心血。 这一点,魏清源不知道。 “怎么?就这么不屑?” 奕星摊手,然后拿了这串钥匙:“我也……不介意再多一套房产。” 他把那串钥匙拿出来,放在南竹手里:“大哥给你的房子。” “什么?” 南竹不可思议地看着钥匙。 “大哥觉得我们住在这里太小,而且房租也不便宜,想让你住得更舒服一点儿。” 好像怕南竹多心,他说:“大哥没直接给你,怕你不接受。” “那……那你怎么能接受?你也知道他创业有多难,我们……我们什么也都帮不到他啊。” 她激动得站了起来,他按住了她的双肩,轻轻地:“别激动别激动,咱们两个现在给他打工,慢慢还呗。” “可是……可是你说我们要回南城的。” “南南,坐下”,扶着她坐下,挨着她坐下,“你,不好奇我吗?” 南竹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好奇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妈妈,我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把你看得最清楚,我还有什么好好奇的?” 奕星哑然失笑:“傻丫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身家……什么的。” 南竹敛了眼眉,复又盯着他:“你……的身家?你不说,你净身而出吗?你有什么身家?这个房子还是我租的呢……哦,不对,是你租的。” 奕星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扶着她的肩:“你接着说。” “你还跟我父母说,你父亲在南城给你留了田产和房产,你再怎么着,也是个小财主吧?” 说着眨着充满疑问的眼睛,看着他。 奕星轻轻点头,说得也没错:“我在广深,也有房产。” “什么?”南竹好像听错了一样,“你……你有房产,还在这儿租房子?你……赵奕星,你这是瞒着我?” 奕星着急地摇手:“不不不,我没瞒你……真的是……租房子那阵子,这房产还没分给我啊。” 南竹从小跟父母学得了知足就行的生活哲学,倒是不在乎有多少钱,有多大的房子,但今天听赵奕星这么说,还是很意外:要是自己像历史系的李湘就好了,一开始就调查清楚才嫁,好在面前的是赵奕星,不然,别人把她卖了,她有可能还在给别人数钱呢。 她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奕星不解看着她。 “你,不能瞒我,听没听到?” 说着手指已经攀上了他的耳朵,慢慢用力。 回城 奕星被拧得换了位置,一把把她拽倒在沙发上,他死死扣住她。 “我没要瞒你,只是……我好像觉得你并不稀罕做一个富二代的太太。” 她的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然后妩媚一笑:“只要是你的太太,我也不介意什么富二代不富二代的。” …… 南竹为陈蕊不值的心绪并没有完全平息。 她摩挲着奕星有力结实的手臂:“陈蕊和范尼有近20年的恋情……我无法想象,20年不够久吗?一个人有几个20年?为什么还能这样?” 奕星轻轻揽着她,顺了顺她柔软的长发:“感情的事情,说不准。你说范尼是爱上了别人,但也有可能只是他一时糊涂,只是正在孕期的陈蕊,不能理解而已。” 南竹撑着半坐,手又搭在他的耳朵上:“你……怎么这么会为出轨找借口?说,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是不是也打算这么做啊?” 奕星一脸不屑她的表情:“我饿了。” 手上用了劲儿:“还学会转移话题了?” “哎呦哎呦,老婆,真不是,我错了,范尼……等我回南城,我全城封杀他行不行啊?” 南竹这才松了手,两手拍了拍:“我看陈蕊就是把他惯的,要是有我这手段,怎么还能沦落到被我老公全城封杀?等我回去,我先用高跟鞋鞋跟,把他的大脚趾头踩骨折。” 奕星看着她大卷的长发垂在前面和腰间,通体上下,像一个拢了一层月光的芭比娃娃,又来了兴致,早忘了刚刚还在饿着的肚皮…… 真是拿人钱财,就要□□,南竹和奕星既然接受了魏清源的一串房子钥匙,就不像之前那么自由了一样,并不是魏清源不许,而是他们不好意思,尤其是南竹。 她每天给陈蕊打电话安慰她,跟她扯着七七八八的琐事儿,但绕来绕去,绕不过她和赵奕星,每到这个时候,陈蕊都会特别沉默。 “南竹,我累了,明天聊吧。” 陈蕊的父母还不知道她的事,她要默默扛下这一切,南竹想起来就心疼。 她去找魏清源,魏清源正在皱眉看一个设计稿,不住地摇头。 “大哥?怎么了?” “哎……这设计太呆板,随便从哪个搜索引擎里一搜一大堆啊……哎?南竹,你找我有事?” “你……为什么给了奕星一套房子,不……奕星说,是为了我。” 南竹想想还是说了。 “嗯……”魏清源眯起眼睛,在想怎么回复她。 “对,也不对。我是感谢你,是为报恩,可没有他含混其辞,那么高尚。” “你不必这样的。” “怎么?你不喜欢?” 南竹脸红了一下,想起昨天只顾和他在小家里……连新房子什么样子都还没看到呢。 “我……我想跟奕星回南城,我的好朋友好闺蜜陈蕊,离婚了。” “哦?”魏清源皱眉,“你们可以回去啊,怎么没听奕星说?” 公司高层每天早上都有个碰头会的。 “他……可能怕影响现在工作的进度,但是陈蕊……她真的很脆弱,而且她快生产了……她本来想引产……可是……” 魏清源眉头皱得更深,他本来对生孩子啊、养育孩子什么的没有什么概念——或者感情——也源于他一直以来都没想明白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妈妈生了他,最后又不要他了?既然不爱,为什么留一个他,既伤害了自己,还伤害了这个他呢? “你想下午走,还是明天?” “要看奕星,毕竟他手里的工作很多,他……” “不用担心,你们这次只是去看你的闺蜜吧?” “是,应该不会耽误太久——但还是要看奕星……” “行啦,我知道啦,你呀,一句话里必须带着奕星,这可不像之前的你啊。” 是啊,我之前还不清楚能不能做赵奕星的女朋友,但我现在,是他的妻子了。 魏清源走过来,离她近一点儿——也有曾经的那么几个瞬间,他喜欢她,可是,现在,他们还是在一起,而他已经走失了,小花这几天就回来了,他可不能再看错了啊,他想起之前的事儿,竟然笑了一下,这下南竹更是迷糊了。 “工作永远都做不完,我自然会跟奕星说,但是你,我也希望你尽快在公司里找到可以工作的职位——随便你挑,不然,我怕你会累,而他,也会累。” 南竹感谢魏清源的良苦用心:她何尝不知道?新婚之后的繁琐生活,终究会把热烈的感情冲刷得平淡无奇,除非他们彼此都找到一个可以独立的支点,否则彼此的消耗,会让爱情的热情早早退散。 她宛然一笑:“谢谢大哥,我和奕星真的只是去看一下陈蕊,回来后,我就去找林姐,我什么都能做的,我也不挑啦,谢谢大哥收留。” 说着想鞠一躬,却被魏清源一扶,在她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咱俩是什么关系?你再这样,我会以为你跟我生疏了。” 是了,这样太矫情了。南竹皮皮地笑了笑:“嗯,大哥。” 魏清源接机苏美晴。 她比走时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温暖,而他对着她的眼神,却多了一丝躲闪。 苏美晴只当是关系恢复以后,他个性中那种自卑在作祟。 回程车上,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并未挣脱,并且她需要这样一回来就被爱包裹着的感觉,她想要这种爱,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了。 “你想先回去看你妈妈吗?” 他自以为问得很贴心,却被她眼里的冷漠刺了一下。 她转而笑了,灵动的眼中翻滚着诱惑和妩媚。 “你可不可以不上班?今天陪我?我去你那儿。” 幸福未免来得太突然,尤其是当她边说边把头靠在他一侧的肩头,他的心砰然一声,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在他的家中,她教他上了人生重要一课。 年近三十,他不是不懂男女的情爱,而是从未亲身实践过,他的讨厌是从心里埋下了根的,却被她连根拔起。 原来,是这样。 他伏在她身上,颓然而落,浪潮般的悸动让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儿,都在欢呼。 “小花,你是那么好,我,我太幸福了……”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耳侧。 她累得紧闭着眼睛,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我累了,我们睡吧。” 奕星、王宇、南竹和冯小七、冯小八星夜赶往南城。 南竹敲开陈蕊的房门的时候,可能也忘记了问奕星为什么他这么清楚她的住处。 眼前的陈蕊已经不复她婚礼当天的神色斐然、光鲜靓丽,她的嘴唇惨白,双眼失神,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了。一副身体犹如一把枯骨,尤其当南竹跟她拥抱,她腹部凸起的肚子顶着她的身体,她浑身的颤抖让南竹跟着她哭得稀里哗啦。 几个男人被堵在门口,目睹眼前闺蜜相见,如此伤神的场面,无不动容。 奕星毕竟了解南竹,他轻轻扳了一下南竹的肩膀: “进去吧,门口有风。” 王宇跟着进来了,冯小七和冯小八自动退出,去车里等他们。 两人窝在沙发上哭,哭累了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 陈蕊虽是南竹的闺蜜,但跟赵奕星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了,尤其是帮奕星照顾南竹的那几年,更是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还有这个作为答谢的婚房,写的是她的婚前财产,这才让她有了容身之所。 只有王宇在这中间有些尴尬,纵然奕星跟他使眼色,他也好像当做没看见一样。 “毕业了以后,范尼跟刘西升他们组建小公司,那个时候他真挺辛苦的,我们结婚急,要孩子也急,他几乎马不停蹄地要为我……” “还说他干吗?你这脸色太差!” 南竹想想就生气,她看了一眼奕星,被奕星制止住了。 她缓了一口气,说:“他凭什么跟你离婚?他有什么立场?你把整个最好的年华都给他了。” 她还是一副手撕渣男的语气,奕星看着她,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陈蕊果然双手捂脸,呜呜哭起来。 “不是他……是我……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他不能陪我,受不了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男男女女,原来他只照顾我的感受,可是……现在他变了,我算什么?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王宇着急地站起来转圈,边说:“连个擦眼泪的纸也没有啊?” 还真是! 南竹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包餐巾纸,给陈蕊擦泪。 然后一手揽过陈蕊,边安慰她:“好,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不哭了,咱不哭了。我在这儿陪着你,照顾你月子。” 一说揽下了好几个月的活儿。奕星头有点儿大,看了一眼新装修的婚房,起身在各个房间看了一眼,然后跟王宇说: “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三个赶紧去超市买点儿生活用品,还有……那个……” 他不好意思说,叫过来南竹:“你别光顾着跟她哭,她预产期是哪天,不是说孕妇生孩子之前得准备……” 南竹看着他的一脸关切,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爱意,抱着他的胳膊:“你真好,我光顾着急了……” 奕星却抽出了手,看了一眼陈蕊:“别再刺激她了。” 备孕 南竹感激地点头,又跑去抱着陈蕊:“你预产期快到了吧?你也没跟你妈说?” “说什么?我妈从一开始就不让我们那么着急结婚、要孩子,现在又闹到离婚这个结果,我真没脸……”她抬头认真地看着南竹,“要不是你,我真不想活了。” “说什么呢?世界缺他一个范泥巴能碎啊?我告诉你宝贝儿,我们就是独立小宇宙,缺了谁也是照样转,别怕,我们都在呢。” 其实王宇和奕星都不知道南竹的这股勇敢劲儿是从那儿来的,遥想在广深,她就是吊在赵奕星身上的一只小猴子,死命也不下来,现在变成“独立小宇宙”了,还不是因为有背后的那个男人给她撑腰啊。 王宇去得快,回来得快,和冯小七、冯小八身上好像长着超市的购物袋似的,每个袋子里都满满登登的。 “南竹、奕星,中午你俩给陈蕊做点儿吃的吧,我买了大骨头、鲜鱼、鲜肉,我妈说了,这些都是孕期的女人特别补的。” 奕星俊朗的脸上画了一个黑粗的问号:你问了你妈?你可真机智。 “还有啊,我还买了这些……” 说着他又拿出来一大堆婴儿的小衣服、奶瓶、孕妇包、拭温勺、小奶碗儿……边拿边说,看得奕星一愣一愣的,刚才他还在担心,看样有王宇在,这担心完全多余啊。 “我也不知道你给孩子买了婴儿床没有?我们刚才去了一个母婴店,就先买回来这些。” 王宇盯着陈蕊,而陈蕊看着他摊开的一沙发母婴用品,早就一边哭,一边谢,一边说:“我哪有心思买这些啊,本来想去给这个孩子引产掉,后来可怜TA……”话说不下去,又靠在南竹肩侧呜呜哭了起来。 奕星虽然不是厨房成手,可是当南竹的下手也是绰绰有余了,尤其是在陈蕊家,可能只有厨房能做他们的私密空间了。 “你也是刚刚好,不能累到。” 抓住她休息的空,他悄悄跟她说。 “先过了这一餐再说吧,我确实是有点儿累,尤其是刚才跟她哭了那一场……哎……” 她这一声叹息里,有多少情绪呢?真说不清楚:惋惜、心疼,还是应对现在生活的知足和珍惜? 奕星扶着她让她坐下休息:“老婆你别不信任我,你看着,我来做。” 南竹顺势双手环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身上:“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傻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我?你想甩开我啊,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一句话逗笑了她,她却给他使了个眼色:是你说不能刺激她的。 她猫着腰从厨房的门向外探望,发现王宇正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而陈蕊就在那儿说,大概是在讨论产妇和婴儿要用什么,要吃什么、要准备什么之类的吧。 南竹一回头,碰上了拿着锅铲的奕星的眼睛,小声说:“我原来怎么没发现王宇对哪家姑娘这么上心呢?” 奕星垂下眼帘:“王宇原来除了对我上心,我也没觉得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也好,他妈妈懂得多,要是光咱俩,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要坏事啊?” 南竹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可以问问我妈啊。” 奕星拿着锅铲去翻他的菜,边说:“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网上一找,什么都有。我们甚至可以给她定一个月子服务中心的服务,我们什么都不用管了。” 南竹噘嘴,摇头:“你这样不行,本来她现在就没有管没有爱的,服务中心固然周到,到底也没有跟我们一样的感情啊。我们都是她的朋友。” “嗯,老婆说得对,都听老婆的。” 虽然回南城,他应该是最忙的,可是为了她,他还是按捺住心里的急,只希望王宇那边给点儿力。 陈蕊可能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餐了,但她却吃得少,她的确用太久的时间把自己的生命种植在了范尼的时间里,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们爱情的结晶。 要从另一个人的生命中剥离出来,还带着他们共同的记忆,这真的是太难了。 她以命相逼让范尼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那道她划坏的刀痕还在长发遮住的一侧脖颈上。 血会止住,伤口也会愈合,痕迹也会渐淡,但是那些最好的时光呢? 她摸着肚子里那个“宝贝”,TA常常会动来动去,有的时候可能也在用小手小脚蹬她的肚皮,她不像一开始那么爱跟TA说话了,她常常就坐在屋子里的一个角落,一坐就是一天,有的时候跟自己说说之前的事,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看着白天,看着黑夜。 可是,南竹他们来了。 她生命中另外一些记忆复苏了。 看着南竹和奕星,她并不感到羡慕,因为新婚之时,他们也是如此。 看到王宇殷勤地跑来跑去,她感激,但却觉得可有可无。 她数着白天数黑夜,数着她什么时候和孩子同归于尽的计划只不过因为他们的到来稍微推迟一些而已,他们终究会走。 我们谁也不是谁的谁。 可她也没想到,挨到了那个黑夜,南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走吧,你们都走吧,我没事儿的。有你们真好。” 她有点儿累了,但没有缺了礼貌。 “你说什么呢?”南竹给了她责怪一眼,“我说了要等你出了月子,我还想啊,等你回到原来的陈蕊我再走。” 可我永远不会是那个“陈蕊”了。 但她没说话。 “我也不走,我是劳力。” 奕星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发言的王宇。 王宇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我和星哥在次卧吧。” 你可真会安排! 奕星想,目前了只能这样了,按照陈蕊说的,预产期还有一周左右,虽然他离不开南竹,南竹也离不开他,但…… “他们在这儿会不会不方便?” 南竹蹙眉问了陈蕊。 陈蕊轻叹一口气,摊了一下手:“我不管了,我去睡了,你们怎样都好。总之,太感谢了,我喜欢有你们陪着。” 转身走了。 王宇瞪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了看南竹,又看了看奕星。 “我告诉你们,我妈说快生产的人随时有可能需要去送医院。嫂子大病初愈根本不能坐做什么,当然,陪她聊天什么的也很重要。大哥……大哥当然得跟嫂子在一起的,只是……” “别说了,就这么办吧。” 被他七七八八说得烦,奕星转身去了次卧。 南竹跟在他后面,冲王宇伸了伸舌头,跟着他进了次卧,帮他们收拾床铺。 王宇摸了摸脑袋,看着主卧,主卧没有关门,他真想冲进去帮陈蕊睡下,可又一回头看了眼次卧:算了,还是算了吧。 徐梅和王宇的电话。 徐梅:“儿子,昨天为什么那么着急挂电话?” 王宇:“妈,我当时在超市,不,在母婴店,买东西呢。” 徐梅:“给谁买东西?孕妇?” 王宇:“是啊,快生了。是大哥家嫂子的朋友,闺蜜的那种。” 徐梅:“哦……奕星、你嫂子,人家朋友的孩子都要出生了,我儿子、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儿媳妇啊!” 王宇:“妈,你看你又来!我问你啊,女人月子的时候应该怎么伺候啊?” 徐梅:“儿子,你跟奕星混还没混上一个女朋友,你等他来,我好好训训他。” 王宇:“嫂子正给我找着呢,你别着急啊。” 徐梅:“奕星也不像话,自己结婚了,也不回来看看。你这样跟着他忙,他也不担心你跟着他打一辈子光棍啊?” 王宇:“妈,你说什么话呢?我们不回去,还不是怕你唠叨,还给我相亲!” 徐梅:“敢情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躲着我!你们就不要妈了是不是?” 王宇(后悔):“不是,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和大哥现在在南城办事儿呢,忙完了就回去看你和爸,啊……挂啦!” 再不挂真的要出事儿了,跟他妈妈能说明白吗? 只是,还没问明白女人做月子怎么伺候呢! 但他再回去,脸色却不好看。 南竹看到他那一刻就问了他:“你怎么了?出去碰到不开心的事儿了啊?” 王宇一脸黑,不管自己,先问陈蕊:“她怎么样?” 南竹点头,又往客厅努了努嘴:“在你的后方强力支援下,她啊,真的是恢复得越来越好了。” 这几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在之前,对陈蕊来说,他们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的朋友。而现在,像家人了,她本来以为他们的关心不会太持久,可是现在这样一家人过日子的氛围,又加上为新生儿降生的各种准备,她也跟着在力所能及之内忙碌起来,暂时先忘记了之前的绝望和失望,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南竹沉静而舒缓的入睡声传到耳里的时候,巨大的孤独感才笼罩着她——本来这一切,应该有另外一个人的参与,才是完美的。 王宇在正在叠衣服的陈蕊眼前一晃:“精神好多啦,别累着。” 陈蕊礼貌地回笑:“多谢你,你这几天真是辛苦了。” 王宇憨憨一笑:“嗨,说什么呢?太见外。” 本来不应该见外吗? 蓄意 “王宇,你来一下。” 南竹在他们男生住的次卧喊王宇,他得令过去,却见她一脸疑惑: “赵奕星这两天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我问还跟我打哈哈?你说,他去干吗了?” “嫂……子,你看,我大哥做什么,还得跟我汇报吗?” 开始噘嘴,皱眉。 王宇一摆手:“那他肯定不能办坏事儿是吧?” 有戏,继续演。 “嫂子,你看我下载了这个母婴APP,就是宝妈都在这个上面交流,怎么备孕、怎么坐月子什么的……你看陈蕊是不是用得上?” 南竹秀眉紧皱,先把奕星干什么扔到了一边儿,毫无概念地问了王宇:“你注册成了宝爸?” 晚上奕星回来得很晚,当然,不是第一天这么晚回来了。 回来简单问候了一下陈蕊的情况,洗洗涮涮,在这里人多,他和南竹之间连一起说话的时候都少了,这样的情况更让他们除了“吃了吗?”“吃过了”“不早了,睡觉吧”“嗯,你也早点儿睡”这些简单的对话,再没有别的了。 倒是关上次卧的门,灯还要再亮很久,王宇和奕星的聊天更是不时地从门缝飘出来,听不真切在说什么,总之那是谈论非常激烈了才会冲出来的声音。 陈蕊最近休息得特别好,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能感知到从外界传递而来的善意和爱意,平静了很多,好像只等待着合适的时间来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了。 而南竹却有点儿失眠。 她本来一开始想用看手机打发时间,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 有的时候借口出来喝水,看着次卧的灯亮着,突然好羡慕王宇。 今天还是这样,她端着水杯,怔怔地看着次卧门缝里的那道光,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只把杯子放在唇边,并没有动。 突然次卧房门打开,被门隔开的光突然涌出来,让她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不禁闭了起来,然后那道门又被很快地关上,她眼前一黑,又在迅速地适应着这个暗度。 城市里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有的,是燃烧不尽的灯光,她还没辩得开门的人,奕星夹裹着一阵风似的就已经在眼前了。 “在干吗?”她看不见他眼睛里是否有情绪,因为那里有些莫测。 “在……喝水,你要不要?” 奕星坐到了餐桌的椅子上,一拍自己的腿:“过来。” 南竹突然涌起一丝委屈:好像他们自再次见面,也没像在陈蕊家这半个月这样生疏。 她不想理他,一仰头,一杯水灌进了肚子里,轻轻放下杯:“我去睡觉了。” 只是人还没走到餐厅门,奕星长身而立,结结实实地挡在了门口。 低头拒绝眼神交流:“干吗,回来这么晚了,不累吗不困吗?” 对面人动也不动,嘴中呼出温热的气息挠拨了她的头顶:“抱抱再睡。” 却不是撒娇的语气,是命令的语气。 这让她更生气,二话不说,就要推人走出去,怎奈那人却像脚上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呢。 她也不推了,负气地回去坐到了餐桌的椅子上。 他也凑过来,坐在她的旁边。 “怎么了,亲爱的老婆?” 他说的轻轻的,语气也没有刚才那种命令的口气。 她不说话,也不动,在光线较暗的餐厅,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他伸出长臂,从后面抱住她,起初她还在大力拒绝,终于扭不过他更大的力气,由着他了。 “这是陈蕊家,不是我们自己的家,哎,太不方便了。” 他语气中竟然有埋怨。 她终于一回头,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 “她现在这么难,难道你还想着自己?” 他很心疼她,只能用更结实的拥抱回应:“我没想自己,可我不能不想你啊。” 这一句话让她的气消去大半,本来紧绷的身体开始柔软。 “你想我?这让我严重怀疑你这个早出晚归一周多的人在说什么梦话。” 他感到了她身体的柔软,这让他极度想她,可是在这里只能克制,她的话中还气,他轻轻地吻了她的侧脸,讨好地说:“你生气啦?” 语气中有一丝得意。 她也没有客气,点点头:“原来天天黏着你,现在一下子找不到人了,就像皮筋撑满了,又松开,肯定没有原来的弹性了啊。” 他耳中听出来的“弹性”像一个双关语,两只大手捧起她最近因为忙碌变得瘦削的脸,眼睛因为印着他的样子,明亮有神。 “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他抱着软软的她,还是觉得不能再等了。 “她的预产期就这几天了,我不能走。” 她贪恋地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你呀,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你没觉得即使你不在,也会有人把她照顾好吗?”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这让她心里一动,他眼里的星光是这城市留下的唯一亮在她心里的光,从一开始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是这样的。 她的头在他怀里摇了摇。 “我在,不是照顾她,是想陪着她,让她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我在。就像,我生病的时候,无论怎样,你都在一样。” 她边说边哭了,他能感到她轻轻的抽泣。 “我知道,明天……就半天,行吗?” 她不再拒绝,轻轻地点头。 或许因为昨晚他抱着她安慰了她那么久,安心地睡了一觉,起来竟是艳阳高照了,她微微转头,看到陈蕊正捧着一本育儿的书,她旁边的床头柜上有一盘切好的水果,她用果叉一块一块地往嘴里送着苹果、橙子、桃……满屋子都是香甜的水果味儿。 她长长地伸展着身体,完全醒了,转头抱歉地说:“我怎么睡到这么晚啊?” “还早,才10点呀。” 嗯?怎么感觉陈蕊闪回过来了? 她翻滚了一下大眼睛:“我……不,你,你怎么用功了?” “不然呢,我呀,对这个没出生的小家伙,充满了忌惮:你说要是以后我对付不了TA怎么办?” “哈,小东西,掀不起风浪,不还我这个干妈呢,”想想又加了一句,“我不行,还有奕星,王宇、冯小七、冯……” “干吗,你们想动我孩子一根汗毛,我跟你们拼命!” 说着把手里的书卷起来,作势要打她,她赶紧钻到被窝里自保,边大喊:“啊啊啊……还不是为了你……” “你……你们吃早饭吧……” 就在她们两个乱作一团,又笑又闹的时候,王宇在门口往里躲闪着看,结结巴巴地问她们。 陈蕊一把拽开被子:“别闹了,吃饭吧,都等你呢。” 南竹还穿着睡衣,捅了一下陈蕊,小声说:“你先去把门关一下,我换个衣服。” 陈蕊会意,笑着下地,托着自己的肚子,王宇在门口急得,说了声:“你别下来,我关。” 说着一张大红脸,脸朝门就关上了门,那别扭的姿势,再加上他骨感的大高个子,活像门上吊着一个长手长脚的猴子,陈蕊和南竹互相看了一眼,终于在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爆发出大笑。 笑得陈蕊托着肚子,直喊肚子疼,肚子里的小家伙儿似乎有感知似的,动手动脚的。 南竹竭力止住笑:“你……你别笑了……别抻到了……哈哈哈。” 陈蕊真是忍住了,摸了摸肚子,慢慢地在地上踱步:“不笑了不笑了,你快换衣服,我饿死了,都等你呢。你说你原来都是五点起床,现在都十点多了,你就没有罪恶感?” 南竹大言不惭:“我能有什么罪恶感?原来我五点起床,那是单人床睡着孤独寂寞冷,现在有人暖被窝,我自然是……” 说到这儿她又后悔得了不得,奕星反复叮嘱她别在陈蕊面前说这些的。哎…… 陈蕊笑着听她说,踱步到床前,又看她不说了,转了头:“你自然是睡到日上三竿啊?” 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落寞。倒是南竹不好意思了。 “过来宝贝儿。” 她拍了拍床边。这语气像极了平常就那么对她的赵奕星。 陈蕊也没多想,踱步到床边,并未坐下。 南竹直着上半身,正好和她平视,要不是隔着一个大肚子,都要贴到脸上了。 “我……你……” 陈蕊不耐烦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什么我呀你呀的啊,等我肚子卸了货,我呀,就还是原来那个我。” 听语气和情绪是没错的,总觉得有点儿跳过了什么程序似的。 “那个,蕊宝贝,咱孩子……” “我一定好好地把他养大,无论大人之前有怎样的前尘往事,他都是无辜的,他也应该享受这个很明媚,但也TM够黑暗的世界。” “那你一个人,怎么行呢?” “哈,我现在一个人,还能永远一个人啊?而且……”有一朵将要开放的花就要盛开在陈蕊的脸上了,“我跟我妈妈通过电话啦,她说下周我住院的时候,就来陪我啦!” 曾经那么心灰意冷的陈蕊,不敢面对家人,只跟南竹还能倾诉一二,却在最近母亲比较频繁的电话中,一点点地说出了她离婚的事实,并且说,她要这个孩子。 保密 陈蕊的妈妈其实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要来她身边的——妈妈总是最能懂自己的女儿,也最疼自己的女儿啊。 “蕊,妈妈……妈妈不能在这个时候责备你,可是孩子出来了,吃、喝、教育、成长……你一下人会很难的啊,我和你爸……” 他们还有几年退休,不能全部时间来照顾她的这个孩子。 “那……妈妈,TA还有半个月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现在,你让我把TA杀掉?” 她妈妈沉默和哽咽了一下,然后很快安慰陈蕊: “事已至此,妈妈什么都不想了,只要你和我的小外孙能好好的就行,我下午车就去你那儿。” “哈哈,妈妈,你真是急晕了,你别忘了你还没退休呢,你这一来啊,可不是一天两天,怎么样不得把我伺候到出月子啊,还有……帮我跟爸爸说一下吧。” 陈蕊的妈妈当然懂得她的意思,有些男人在承受力上是比不上有些女人,比如他们家。 “你爸爸那儿你就放心,我先给你打一万块钱,我的分期红包之一,在南城,吃好喝好……哦,对了,在哪个医院生?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都是南竹的一个朋友帮跑的,他叫王宇,人长得特别帅,还买了全部住院要用的东西,我现在心里可有底了。” “王宇?哦哦,南竹的朋友?哦哦,那就好,那你们好好的,再让他们辛苦几天,妈妈这就跟领导请假,交接一下工作,你等我,我的宝贝。” …… 陈蕊其实偷偷地哭了好多次,她从小比较大咧,不知道打碎过多少个杯子、碗,也不知道多少次因为粗心算错了题,被爸爸使劲儿打。只有妈妈,永远那句话:已成为既定的事实,好好改、好好补救不行吗?打一顿骂一顿,你解气了,对她有什么帮助? 她决定留下TA,是想让TA知道,虽然在TA的成长过程中会犯错、走弯路,但是从妈妈决定留下你的那一刻,就在告诉你,人要有担当啊。 …… “喂,在想什么?” 南竹抱着陈蕊的大肚子,终是无法拢住腰了。 陈蕊想想,有点儿想哭,被南竹这么抱着,的确有点儿忍不住,两行清泪就滑了下来。 “南竹,谢谢你,真的,像我们这种伪闺蜜,我真没想到,我的勇气却真是从你那儿来的。” “谁跟你伪闺蜜?给我转过头去,我要换衣服!” 南竹被她的两行泪,一句话弄得心酸,故意这样说。 在大学宿舍,谁没把谁看个底朝天啊?只是现在两人之前的情绪萦绕着那么一丝丝伤感。 陈蕊脸上还挂着泪,转过头去,慢慢踱步到窗前,她听到身后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转头,正看到南竹上身没穿衣服,她呆呆地看着她保养得细腻的泛着奶白色光泽的身体,就好像忘了要说什么一样。南竹间她一脸花痴,迅速地抱紧双臂,蜷成了一个虾米:“干吗老S鬼,没见过漂亮少妇啊,刚刚说好的转过去不看人家呢?” 两个在主卧的人磨磨蹭蹭大约过了得快五十分钟才出了门,王宇的一顿早餐热了凉、凉了热,他看她俩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已经开始准备中午的菜了。 奕星专门嘱咐他现在就在家里陪着陈蕊和南竹,出力跑腿的活儿全是他和冯小七干,现在冯小七正拿着购物单去买东西,他负责给两位女王做饭。 其实做家务这事儿,并不是难事儿,拼得的是耐心和爱心,有些人两手一摊说自己什么都不会,那总归是借口和自私。你看王宇,上手也就半个月,拎嘛嘛清,尤其煮得一手好汤啊。 南竹换了衣服洗漱利索,像个社会小流氓似的晃荡到厨房,颠着自己的腿说: “我说王宇,王帅哥,别怪嫂子没跟你说啊,就你这颜值加上这一厨房的手艺,让哪个姑娘逮住了,还不得立马吃了你啊?” 王宇见识过她的温柔、她的柔弱、她的美丽、她的端庄,就是没见过她这一身痞气。 莫不是,跟大哥学的?他憋着自己。不能说,也不能笑。 毕竟她好像好长时间也没这么开心地笑了。他没出手,陈蕊出手了。 陈蕊立在她身边,一手拍了她臀部,边挪着自己往里挤:“别在这儿嘚瑟,王宇再好也轮不到你吃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吃饭吧。” “我老公呢?赵奕星,吃饭啦!” 她这才想起来,昨天抱她抱得要让她窒息的赵奕星截至到目前还没见着个人影。 “咳……”王宇好像让油烟呛到了一样,“大哥一早出去了,五点左右就出去了,说下午三点让冯小八来接你。” “哦,我想起来了,”陈蕊自顾自地坐下,闻了一下王宇做的鲫鱼汤,插了一句“好香,闻着就好鲜”,好像又不在意似的说,“赵奕星也是不像话,自己起那么早要出门,还把我从好梦里拎了出来,真可恶,说什么‘我给南南请半天假,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这哪是半天,我批到晚上十点,咋也得算整一个工作日啊……” 还没说完,南竹已冲到眼前:“陈蕊,我真是在给你打工啊,我们全家都在给你打工啊?还有我们小弟!” 说着指了一下王宇。 陈蕊一点儿不客气地回瞪她:“怎样?就像你这样笨手笨脚的,难道还能找到下家吗?” 南竹故作狠色:“好,算你厉害,我不跟你一个孕妇计较!” 陈蕊喝了一口汤,柔色对王宇:“谢谢!” 转头又对想伸碗给王宇的南竹说:“你要吃自己盛,王宇是我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而王宇早就弄了一个大红脸,嗓子里像爬了一个毛毛虫一样喉结上下翻滚,一直小声地清着嗓子。 下午三点,对一个早上起来就快11点的人来说还是比较好过的。 尤其是王宇悄悄提醒她:“大哥晚上好像要带你去重要的场合,你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 她看着王宇的大红脸,想要逗逗他:“王宇啊,你跟你大哥除了身高矮了几厘米,其他的,比如帅啊俊啊身材啊,真是非常像,活该他为你留了一小腿的疤痕,但是……你这脸红的样子可不像你大哥,你从早上到现在就没缓过来,说,哪句话过不去啊?” 王宇一直都跟南竹客客气气的,南竹也一直对他比较疏离,今天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晚上的事,她知道了? 他也不敢多说,万一坏了大哥的大事儿,大哥倒不至于对他抽筋剥皮那么严重,就是他也不能原谅他自己。 “没……没有啊……”说着脸更红了。 “那好吧,我问你,你在母婴APP里都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孕妇适合吃什么,什么时候住院,住院需要准备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的……” 好像这个话题一聊起来,他似乎特别感兴趣哦。 “怪不得你准备的东西这么全,这功课做得足啊。” “那当然,是,嫂子你的好朋友嘛,而且大哥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关键是陈蕊……真挺不容易的。” “哎,可不是,我的小可怜。” “你就好好准备今天下午的活动,这儿就交给我就行。” 南竹盯了他的眼睛,把他盯得脸又红了。 “你肯定知道下午的活动是什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最近奕星早出晚归都是在忙乎这个?” 王宇不小心点点头,突然惊醒了一样摇摇头:“这,这我可不能告诉你,我大哥,我不能背叛我大哥。” 南竹一撇嘴,心里想着分不清里外的王宇,晚上是好事儿还行,要是让我心里不痛快的,我回来买两个搓衣板,你俩一人一个,让你们和起伙儿来气我,哼! 心里有意见是有意见,她还是决定好好准备一下。 她把带来的衣服铺了满床,想让陈蕊帮忙看看穿哪个。 陈蕊拧着眉,扶着腰走了好几圈,一直在摇头,最后“咦”了一声: “不对啊,徐南竹,我记得上大学那阵儿你都是裙子来着,怎么你现在只穿裤装了?而且要么肥得要死,要么破得像收破烂的似的,你的裙子呢?” 南竹咬着嘴唇:“我……我以后都不想穿裙子了。” 陈蕊心思玲珑,想起她说她前段时间生病了,难道是做了手术,身上留疤了,穿了裙子会露疤痕? 南竹没有想跟她说的意思,她也不好深问。 她只是表达自己的观点:“嗯……这我倒是很意外的,你穿裙子特别漂亮,而且,王宇不是说你今天晚上要去参加很重要的活动吗?我只是觉得你的这些裤装不够庄重而已。” “哎呀,不管他了!他们一个个的也不说什么事儿,还要求我准备准备,有什么好准备的?我就……”说着拎起一条微喇裤,“就它了吧?” “那你先准备着,我出去喝口水。” 陈蕊慢慢地出去,带上了门。 等她喝完水回来,她已经穿上了那条黑色微喇裤,裤型拉长了她的腰身和纤细的腿,上身一件黑白条纹的T恤,素净而温婉,虽然不如裙装有那么多可以表达的风情,这样,似乎也不错。 赴约 陈蕊表示认可地点点头,然后从主卧的衣柜里搜出来一个封衣袋,扔到了床上,她还没收起的那堆衣服上面。 “你呀,穿这个。” “这什么呀?”封衣袋是深色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会是西装吧?” “你打开看看。”陈蕊笑妗妗地看着她。 她拉开袋子,一件别致的粉白色纱裙藏在里面,是公主裙的样式,下摆没有公主裙那么夸张,估计里面没有裙撑,是一个日常款的裙子。目测长度到她的膝盖以下,泡泡袖,前后鸡心领,领边有精致的花边,花边末端有着细碎的小钻石,虽然光线已经不显,但小碎钻却闪着点点的可爱光。裁剪简洁,又不失端庄。 南竹喜欢,陈蕊也看出来她的喜欢。 “这个,本来是筹备婚礼的时候买的,不是想着婚礼以后就出去蜜月吗?后来,他公司事忙就没去成,一次没有穿过,你看吊牌还在呢。” 的确,吊牌还在。 “你这次来照顾我真的辛苦了,今天奕星那么郑重地跟我请假,我想一定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说不定,对你也很重要,我不允许你邋邋遢遢地出去,快换上,好好化妆。” 其实她刚才出去问了王宇,王宇虽然一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刚烈样子,终于扭不过一个孕妇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胳膊摇着祈求。 得知真相的陈蕊,更要好好对待了。只是,这有可能涉及到南竹的隐痛,说得要委婉又不能拒绝。 “你不爱穿裙子了,就好像我有一段时间也觉得穿裙子没什么意思,也该尝尝新样式一样,可是,你要知道,今天是你和奕星在南城的约会哦,你们在这里认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觉得你该重视。而且,”她扶着她的肩头,看着她眼神闪烁,“我觉得你应该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听懂了没?每一秒。” 她扶着腰,说累了一样挪到了床上:“好好给我准备着,别给我丢脸,到底是给我打工的仔。” 说着闭了眼睛想要睡觉。 换南竹一个人纠结地看着这件漂亮的裙子,一边看着已经穿戴好的自己,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似的,王宇在外面敲门:“嫂子,你好了吗?大哥说冯小八来接你了,快到楼下了。” 陈蕊睁开眼睛,恶狠狠地说:“快利索地给我换裙子!” 王宇出门前叮嘱陈蕊:“我去大约一个小时,你就在卧室好好睡觉,我很快送完嫂子就回来。” 换了裙装又精致化了妆的徐南竹此刻就像一个童话里的公主娴静地立在一旁,两手抓着裙摆,不安地搅动着手指。 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王宇,有小八就行了,你别去。” “我不去,大哥不放心,我和陈蕊也不放心,冯小七先在这儿等着,我一给你送到地方就回来。” 跟冯小七和冯小八相处了一个多月了,这兄弟俩话不多,也不跟大家交流,但那种眼神中的忠实是赢得所有人的信任的。 前段时间奕星出门虽然早出晚归,这中间一定会打至少三通电话,今天他没有打电话,她穿上裙子以后,心里就不安,如果王宇不陪着,她可能会更不安,她不再坚持不让王宇去,跟着他们下了楼,上了车。 “王宇,我们去哪儿啊?” 她眼睛看着车窗外面,有些风景熟悉,有些不熟悉。 只是车子越走好像越偏僻了。 奕星不在身边,她觉得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王宇似乎觉察了她的反常,尤其她一直搅动在裙摆两侧的手。 “嫂子,我给大哥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王宇不想让她还没到地方,就到达精神承受的边缘,那样,只能得不偿失。 “嗯,快点儿……” 南竹的不安正在一点点地攀升,她在埋怨自己:不该穿裙子,不该跟两个男士坐车出来,不该不给奕星打电话…… 车子打了右闪停在路边,两边似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王宇,这是哪儿?” 她的唇颤抖着,两只手紧紧抓着裙摆。 “南南……”她身侧的车门打开,穿着淡米色手工风衣,深蓝色休闲裤的赵奕星侧身进来,如同一道光一缕清风,坐到了她身边,很自然地握过她紧张得已经被汗湿透了的手。 “我在这儿,别怕。” 他今天有点儿不一样,他似乎精致地打扮了一下自己,做了头型,这一身行头似乎也是新置办的。 他手里不断传给她的暖流似乎给了她力量,她慢慢地缓过来:“奕星,我想你。” 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不哭,乖,是我没考虑周到,我在呢,我也想你,我来了,不怕。” 说着环揽住她,附在她耳旁轻轻地说:“你今天好漂亮,我好喜欢。” 她握着他的手,被他暖暖的气息吹得耳颈痒痒的,之前的担心和惧怕早就一扫耳光。 王宇一直等他们“寒暄”完才说:“大哥,那我先回去了,我担心陈蕊,就不能……” “你快去,后面车的钥匙。” 说着甩给他钥匙,看着他下车,开车折回去了。 “我们去哪儿?” 南竹靠在他的怀里,冰凉的手懒懒地待在他干燥温暖的大手里,五指手指穿着他的指缝,牢牢地跟他的扣在一起。 “到了,你就知道了……哦,一会儿要蒙上你的眼睛。” 南竹笑了,拧住秀气的眉:“你们怎么都好奇怪?说,不许瞒我,到底什么事儿?”刚才还搅在一起的手指,现在已经被他暖了过来,搭在了他的耳侧,随时准备“上劲儿”。 “这次不能依你……好了,乖乖地给我蒙上眼睛吧。” 平常许她玩儿,今天可不行。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虽然已经看过千眼万眼,仍然让她心动不已,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好吧,这次且许你,下次……” 他的唇轻轻地印上她的,她不再说话,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但心里的爱和温暖却在这个人的怀里渐渐地笼满了。 车子缓慢地走着,开始拐弯了……开始上坡了…… 她嘴角的微笑随着心里的猜测渐渐上浮:无论怎样,奕星会给我们这么几天的思念一个美好的约会吧,她信他,从未怀疑。 接着她听到他轻轻在耳畔说了句:“到了,我抱着你,到了地方,我给你解开眼罩。” “嗯。”她乖乖地回答。 为了这声乖“嗯”,额头上印上了他滚烫的唇印。 车门打开了,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奕星的手臂牵她小心地下车,然后一个打横,抱起了她。 这个抱着她的人的怀抱,她再熟悉不过,只是原来他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她勾着他的脖子,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俊朗的侧脸,现在,却在一片黑暗中想象着他的专注、他的温柔、他爱她的霸道、他的不离不弃、他的耐心包容…… “好了,到了。” 还没有想完,她被轻轻地放了下来,然后感到那双修长的手,慢慢地解着眼罩的结,1、2、3,眼前一阵亮白照了进来,像极了她一直做着的那个梦,而眼前:竟真是繁华满目的白玉兰树! 她站在一条石头甬路上,甬路两旁栽满了白玉兰树,现在正是花期,树顶次第地开着温柔如一盏盏小灯的白玉兰花。这里似乎有一望无际的白玉兰,刺着她的眼睛,让她无法清楚地辨别,好像在甬路尽头有一个深红砖的屋顶。 她转头,如梦中一样的奕星向她伸出手来:“南南,你喜欢吗?” 这一刻,她不想说话,或者说,她被眼前的震惊和意外弄得搜罗不出更好的话来说什么。她盯着他灼烧着的眼神,深深地点着头,顺着他的问题回答:“我喜欢,这是我的梦。” 奕星一手揽起她的肩,一手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我的小傻瓜,这才不是你的梦,这是我给你种的白玉兰林啊。” “为我?” 南竹难以置信。 奕星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虽然树苗尚在幼年,但今年却格外给力地开了花,似乎连它们也在祝福他们。他没有再回答南竹的问题,而是问她: “你猜,这是哪儿?” 这把她给难住了:“这是,你父亲给你留下的田产?” 嘴角勾笑:“是,也不算完全正确,你还记得你答应做我女朋友的那个小山坡吗?” “这……”南竹挣开他的怀抱,跑了几步,边跑边说,“什么?这是那个小荒山?” 奕星很容易地就追上了她,跑在她的身侧: “就是那个小荒山,还没有起名字,等着,它的主人给它起名字呢。” 说着笑着望她。 那时,就在满山野花野草中,他的一句:南南,我们在一起吧。她的一个默许的“嗯”,让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彼此颤抖地拥抱着。奕星想请那个无名小山纪念他们的爱情,这一晃,竟成真。 她不跑了,拉起他的手:“奕星,不会吧?你买下了那个山?这得多少钱啊?” 哈,相处这么久,还没见她这样心疼钱,他将计就计:“是啊,为了这个,我还把自己卖给了这个地皮的主人。” “你……”南竹不走了,杏眼圆瞪:“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啊?” 白玉兰 奕星一拽她的手,他们已经走到了甬路转弯处,一栋三层别墅掩映在一片白玉兰树中间,别墅的大门口站着一位颇有气度的老者——正是忠伯,忠伯旁边有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冯小八就立在大门的另一侧,和忠伯他们相对。 忠伯和女人满脸慈祥,冯小八有一种眼睛不知道该放到哪儿的错觉。 南竹看到他们,尤其看到门口那个一脸慈祥的老伯伯等着,真是要迫不及待地要去问候了。 却被奕星一拽,一下子抱在了怀里,南竹挣扎了一下,看了一眼门口的几个人: “你……大家都看着呢,干吗啊?你……” 他的唇已经堵住了她的嘴,直到她在白玉兰的清香中,在山峰的吹拂中,在这个人的柔情中完全融化,不再说话,不再追究,他才松了她,两手握着她的手,两只深邃的眼睛里如一潭清澈的湖水倒影着同样含情脉脉的她的姣好面容。 他向后退了一步,单膝而跪,仍然看着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徐南竹,我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就爱上你,现在是六年零一百零六天,虽有坎坷,但我的心没有变过,这座小山曾经是我们感情的见证,现在和将来,它还会是我们幸福的见证,你,就是这座小山、这个别墅、这些人,包括我在内的主人,我爱你,南南,谢谢你嫁给我。” 说着深深吻着她的手背,又抖抖索索地从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锦盒,拿出戒指,轻轻地戴在她如青葱一样细长白嫩的左手中指上,边戴边说: “留下无名指戴结婚戒指。” 此时的南竹已经变成了一朵雨中的白玉兰花,只是流泪,抽泣,任凭赵奕星表白,戴戒指,本来他也没有设置“你愿意吗”这个环节啊,可是她已经被他的爱包裹得幸福得要晕厥了。 他好像看出来她的激动——又好像自信于意料之中,站起身把她拥在怀里,她在这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轻轻啜泣:“奕星,我爱你,我爱你……” 直到她缓了缓,才轻声问她:“看看你这个小地主的家园?” 她微笑点头,而忠伯他们一直站在那儿等他们。 其实,有多少见证人似乎是不重要的,是这漫山遍野的白玉兰树,枝头彼此交缠、随风彼此诉说,他们在一起,很平淡,又不可谓不苦,不可谓不浪漫。 忠伯心疼地看着两个孩子,一个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高瘦俊朗,英气倜傥的青年,而那个他在她誓死守护自己的故事里的孩子,却看到了她的坚强和勇敢。 一个单膝跪在地上,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么坚定那么柔情,而那个被他牵着的孩子,粉白的裙子却似跟这满山白玉兰一起长大的花仙子。 每一个人的青春都是这样吧,自然成长,经风历雨,沐浴阳光和暖,也遭遇风沙侵袭,将来的路还那么长,他们能走得稳当吗? 赵宣然,柳叶,你们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我看到欣慰,你们也该欣然,终究,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南竹,你身体无碍了吧?” 南竹是第一次见忠伯,但好像忠伯特别熟悉她似的,她满眼欣喜地看着忠伯、忠伯旁边的妇女,甚至看到冯小八,还微微地躬了一下身子,这让冯小八的喉结翻滚,墨镜后面的眼睛满含敬意。 奕星握着她的手,一个请的动作,边对她介绍:“这是忠伯,像我的亲伯伯一样,他现在是这里的管家了,这位是陈婶,家里的细碎工作都是她来安排的。” 他没说她是女佣,因为能被忠伯留下来的人,都是自己家的人。 “忠伯,您好,陈婶,您好,您保养得真好呀。” 奕星似乎没有给她留时间跟他们有过多寒暄,只是对着忠伯和陈婶的方向说了句:“我先带她转转,你们在餐厅摆饭吧,我们大约二十分钟后下来。” “好,别太久,以后反正要常住,别让她着了风。” 忠伯在后面叮嘱。 奕星点头,眼睛却盯着这个左顾右看的俏丽美人。 “好奇吗?” “嗯。” “走那边的消防楼梯,我们到顶层去大体看看,细致的,以后还要等你来规划。” “这已经很好了,奕星,我像在做梦一样。” 他们踏着步梯到了天台。 南竹紧紧扣着奕星的手,简直不能相信眼里看到的: 前院是白玉兰林,后院是一个小池塘,池塘里的莲花有的开了,有的饱满地开着骨朵,有的半开未开,虽然离得远,南竹似乎都闻到了莲花幽清的香……还有一块儿开辟出的小园,土翻着,露出褐色的潮湿土壤。 “那里,”南竹指了指那片小园,“是不是种过什么?” “嗯,种过,后来……不太合适,就给翻了。” 南竹看他定定地看着那边小园,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头靠了过去: “种了什么呀?我好奇了。” 他转身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翻了打算让你种自己想种的东西呀。我们下去吧,这里的确风大一些。” 在这个位置,还可以看围着这山周围,有一些大的楼盘在建阶段。 “原来这里是最近开发的啊?” “嗯……怎么说呢?也不能算最近了,好几年了吧?” 奕星装作不知道似的用了问句。 “那这里也是建了好几年的?” 怪不得他说他净身出户,即便不是净身出户,开发一座并不大的小山坡,也该花费不菲。 “你真的用心了。” 奕星环住她,让她看着自己。 “当年,可能就在我们站在的这块地方,我就这样抱着你,你还记得吗?” 南竹明眸浅笑:“你让我说实话吗?其实,我真不太记得了……” 好像期待着奕星失望的表情一样,她笑得深了。 未料到奕星深深地看着她,反而高兴了:“我觉得用力所能及,还给你个回忆,还是值得的吧?” 她却笑着笑着眼里含了泪,未等他安慰,一头栽进他宽阔有力的胸膛里,闷声闷气地说:“都还记得,都还记得……” …… 进到室内,欧式轻奢现代风的一楼装修,家具一尘不染,餐桌上的容器放着柔和的光。 他们是在一起吃饭的,没有主没有仆,席间,大家小声地谈着最近的新闻,关于这里的信息倒是不多,南竹、奕星又把陈蕊的事情大体说给忠伯他们听。 陈婶说:“我能伺候月子,到时候我过去吧。” 忠伯面露难色,毕竟这个三层小楼大都是陈嫂打理,而他和冯小八,一是维护外面的林带,还有监工的工作缠身。 奕星也是了然,面露难色,南竹好像看出了他的难,笑了回陈婶:“好像不用呢,她妈妈这几天也来了,又有王宇冯小七两个劳力,还有我和奕星,这边,您还要多费心呢。” 奕星感激一笑,她的眼中露出小小的得意。 忠伯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样,陈嫂更有经验一些,你们随时需要人手可以让小八先送她过去,但是这儿……实在是离不开她,暂时。” 奕星和南竹一起点头。 “哦,对了,我想知道那块新翻的地是要种什么呀?之前种的是什么?” “红玫瑰。”陈嫂说。 忠伯和奕星对视了一眼,陈婶好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借口去盛汤进了厨房,只有南竹,这边看看忠伯,那边看看奕星,不明所以地呆了一呆,突然觉得好像嘴里的东西也索然无味了。 饭后也才六点,奕星带南竹又到二层看了看几个卧室,到最后一个卧室的时候,奕星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环着南竹的手似乎用力了一些,南竹任他这样,心里有种隐隐的期待,饶是如此,却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同样用力地抱住了他环着她的手。 可能相对于其他几个简单布置的卧房,这个房间看出布置者花了一些心思,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柔和的粉白相间的墙面,浅竹地板,铺着淡色地毯,衣柜床铺是和谐的淡色,没有过多的修饰,却是温馨舒适。 “奕星,这是我画的那个设计图?” “是,来吧……” 好像怕她走着都累一样,又像急不可耐,打横抱起了她,一个勾脚带上了门。 来不及走到床前,就拥吻了起来,从进入这个小山就开始的漫长前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 “南南,南南,我的南南……” 近半个月的渴望融进了窗外静悄悄的星月里面,在这一小方寸天地,月更朗了,星更亮了。 只是在光的背面,还有黑暗统治着不可知的阴影,就如同人心,渴望爱,被爱笼罩,同时,想要紧紧抓牢,却并不能每次都如人所愿,如同此刻南竹的梦境。 当被光笼罩的白玉兰林渐渐吞噬起南竹的意识,她皱眉摇头,隐约等待一直追赶在身后的危险——大不了……“南南,过来……”他从光中走来,像是夹裹着四季的温暖。 迟一步 她在被爱抚中醒来,就卧在他的臂弯。 他还没有醒,虽然共眠,能比他早起实属荣幸啊。 他被晨光笼罩,额前的碎发随意地乱着——也有可能是被她抓的,闭着的眼睛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长长的睫毛打了剪影,唇边似有笑意,她轻轻地凑了上去。 他被她柔软的唇扰了一下,睫毛轻轻地动了一下,呼出一口长气,本来随意搭在她身上的手臂伸长了拢住她往自己怀里使劲儿抱了一下,她蜷住双手,伸出一只手指在他胸前胡乱地画着,边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你跟陈蕊请了假?” 似是不愿一样,抱着她摇了摇,仍闭着眼睛,喉结翻滚,发出一句“嗯”。 “我们,以后就在这儿吗?” 南竹咬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有点儿酸的腰。 “嗯,好不好?” “嗯……”头埋深了,他身上的草香淡淡的,让她迷糊,好像是个梦一样,“现在几点了?” 奕星长臂伸向床边的壁灯,打开:凌晨3点。 南竹支起半个身子:“我们的手机呢?” 他翻起了眼睛,迷乱中看着掩映在她瀑布般长发的身体,拽到自己怀里,抵住她的头顶:“上楼的时候没有带啊。” 她推他,盯着他:“那万一陈蕊有个意外怎么办?” “我们走吧!”说着起来翻找衣服,要穿衣服。 奕星拽了她一下:“你躺着,我去楼下拿手机,先给王宇打个电话问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打量她,“是不是累坏了?” 让她好一阵脸红心跳,快速地缩进了薄被里面,却露出一双顾盼生姿的大眼睛:“那你快点儿。” 奕星果然很快,身高腿长,裹着一件真丝睡衣很快就回来了。 南竹看了自己的手机,没有来电,奕星边划开手机边钻进薄被里,看自己的手机也没来电,拨给王宇,边小声对她说:“没打电话,就应该是一切平安吧。” 南竹手臂勾住他的腰,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打电话。 电话通了,却听到一阵哭声:“大哥……” 南竹和奕星同时面色一凛,同时起身,奕星着急问了一句:“王宇,怎么了?说清楚?” 陈蕊提前破水,现在人已经在手术室了! 南竹直到在车上,还紧张得上牙和下牙打着哆嗦,奕星用自己的风衣裹住她,又围了两层空调被,紧紧地抱着她,边安慰她:“王宇在医院,你别怕,还有忠伯和陈婶呢。” 他吻着她的头发和额头,给她安慰,她轻轻地点头:“陈蕊不会有事吧?” 想想自己在温柔乡流连不能在陈蕊最需要她的时候陪着她,她心里的愧疚和难过简直无法言说地全流露到了眼中和脸上。 奕星心里一痛,把她拥得更紧了:“现在不是埋怨自己的时候,如果真要埋怨,也是怪我……” “奕星,别说了,我们情不自禁,这谁都不能怪。现在她在手术室,只期盼她一切无事。” 说完这话,她好像才放过自己的牙齿,把蜷在几层包裹里的手伸出来,握住了奕星温暖的手,直到她冰凉的手传过来稳当的安定,他才微微松口气,嘱咐冯小八开快一点儿。 南城医院产科。 南竹一路奔到产科手术室,王宇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像一个走失了的孩子再看到家人,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嫂子!”就再不说话。 南竹从来没看到王宇流泪,她以为他永远是那个外表阳光,对她说话要多正经有多正的王宇,她很慌,倒是追着她的奕星给了王宇一下:“到底什么情况说啊,哭个什么劲儿!” 好像是看到了奕星,他更委屈了一样,抽抽着,像个怨妇。 奕星不管他了,直接奔到护士站:“请问刚推进去的那个孕妇,叫陈蕊的,怎么了?” 值班护士翻着本子,夜班的疲劳让她耐心实在不是太好,眼皮都没抬一下:“女人生孩子,能有什么事儿?家属太激动了。” 奕星抿紧唇,沉声一句“谢谢”,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南竹面前:“没什么事儿,别担心。”又怨怼地看了眼王宇,满是鄙夷“瞧你那点儿出息!” 忠伯和陈婶都上来了,王宇好像才平息下来,叫了声“忠伯”,不再擦眼摸泪的了,盯着手术室上的红灯。 陈婶凑过来跟南竹说话:“提前破水也没太大事儿,送医院及时,孩子也不会被感染,你别担心,以后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也别慌啊。” 一席话说得南竹脸红低头,奕星本来搭在她肩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滑下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还冷吗?” 好像是缓解尴尬,又好像是转移话题,奕星就势说了一句。 南竹摇摇头,谁也不敢看,却是心事重重:虽然奕星说我们要定居南城,但却不知道要在广深逗留到什么时候,再者,他不想过早让一个孩子搅乱他们之间的甜蜜。 可是南竹从小喜欢照顾邻居家小孩儿,跟他在一起以后,更是憧憬着他们自己的孩子。 她悄悄地回握了奕星,同时安慰自己:我有他就该知足了,陈蕊勉力做母亲,也太难了,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吧。 手术室的灯灭了,一个护士探头出来:“家属进来!” 王宇第一个跳起来,冲到了前面:“怎么样?大人孩子都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 王宇像只鸭子一样被人拎着进去了,南竹和奕星面面相觑,完全没明白是什么回事儿。 忠伯和陈婶相视一笑,互相理解而且了然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王宇大红着脸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哇哇啼哭着的包裹,他又哭了,见到谁都是一句:“大哥,是个男孩儿”“大哥,是个男孩儿”…… 后来奕星问他进去干啥了?他瞬间红了脸,完全没给“大哥”面子:“等嫂子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纵然遭到奕星凌厉的一阵瞪视,也没让这个大红脸男孩透露出一个字。 “卸货”了的陈蕊,说不出的憔悴和让人心疼。 所有男人都不适合在她排完尿之前进病房,只有南竹和陈婶在里面忙乎。 小婴儿在小小的襁褓里哭,陈婶在他的嘴唇沾了沾几滴水。可他一直在哭:他在找妈妈的怀抱。 可是生完他的陈蕊,不知是累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都不看一眼他。 南竹不会做别的,一直待在医院给每一个孩子准备的一样的小床旁边,跟这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说话:“你怎么这么会折腾妈妈呢?你是饿了还是觉得这儿太亮了?是在妈妈肚子里好还是看到我们所有人好呀?” 陈蕊排完尿,倒头就睡,也不看南竹一眼。南竹理亏,可是觉得不跟能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女人计较。 “蕊,对不起,可能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真的……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让陈蕊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今天是赵奕星向南竹“表白”的日子,他们两个的感情,哪怕有一步错开就永远错开了,难道她有必要跟这“不容易”争个高地吗? “我没事。”她的语气中满是疏离,但总归想要交流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这个小宝贝没有错啊,蕊,你看看他啊,你看他哭得,是不是想要找妈妈?” 不料却换来了陈蕊剧烈的抽泣,好像在委屈里夹杂着愤怒和不解。她没有回头,南竹扳着她的肩膀想要让她回身,她却大力拒绝着,南竹顺势抱着她的肩膀:“蕊,你心里苦就哭出来,但是他……” “南竹,你别说了,我后悔了。” 我后悔留下这个孩子。 我后悔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我后悔因为他让我年龄那么大的父母承担压力。 我后悔没能清楚了解我根本没有养大他的能力。 我后悔……我根本不该以为我爱他。 “后悔什么?我以后当他的父亲!” 南竹愕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王宇站在病房门口,本来憋回去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而奕星就站在他的身后,他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在告诉他:是的,这就是王宇的决定。 医院外。 奕星拉着南竹的手,走在医院僻静的林荫小道。 “王宇什么时候喜欢上陈蕊的?” “不知道,王宇天生保护欲强,也不知道他是一时的,还是?” 南竹被他拉着的手拽了一下他:“什么?他一时的?陈蕊还能经得起一时的折腾?” “陈蕊不是也没拒绝也没答应嘛。其实,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安慰能比得上给小萌一个爸爸更重要了。” “萌”是陈蕊儿子的名字,他姓了“陈”。 “范尼真狠心,孩子出生都不说来看他一眼。” “或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不是,赵奕星你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你总是在给范尼找借口呢?天大地大也没这件事大,有什么能跟生命相比,能有什么苦衷?” 赵奕星不说话了,以免自己又背锅,不料这也不行。 打翻 “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给他找借口呢,一个借口不行,再接着找啊。” “没什么借口,老婆,他就是太狠心,太没责任感了,啥也不是的男人!” 南竹看着他一脸认真,反而噗嗤一笑:“忠伯说让咱俩去哪儿接他?” 忠伯和陈婶见陈蕊顺利生子,没有逗留很久,回去给陈蕊准备月子餐,每天定时过来送,奕星南竹一是想要单独在一起,二是创造王宇和陈蕊单独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每次都下楼来取,陈蕊明天出院回家休养,今天是最后一顿来取餐了。 两个人往医院右边停车场外围走,医院的停车场比较大,一般都在停车场入口那儿等忠伯,还没到停车场入口护栏,南竹和奕星并排换成一排,想要给一个黑车黑窗的马自达轿车让路,结果这车似是故意一样,停在南竹身边不走了,奕星警惕地把南竹护到了身后,车窗摇下,露出一个男人的脸。 “星哥!” 南竹扶着奕星的一个胳膊,好奇向外一望:范尼。 奕星能感到南竹扶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用了力,他握住她的手,小声说:“别激动,别激动啊。” 范尼摘下戴着的墨镜,对着两人说:“上车。” 奕星拉着南竹,并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你来……看病人?” 范尼面有难色,半天挤出一个“嗯”。奕星远远看到忠伯的车,拉着南竹就走:“我们走了,再见。” “奕星,南竹等一下……”南竹被拎着走,这刻回头,才看到“像一扇门”的范尼下了车,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岁,本来有点儿虚胖,现在居然瘦得面皮都有点儿耷拉着了,他一脸难色:“我……我想看看陈蕊。” 奕星甚至都没再看他一眼,只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南竹,没理他,继续迎着忠伯。 忠伯看着那个喊他的男人,说:“那人是谁?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奕星眼中冷漠而凌厉,鼻子哼出一个不屑:“我和王宇在这儿,他找麻烦?怎么让他跷的他可能都不知道!” 忠伯面色一凛:“你俩别惹事。” 南竹抢了一句:“忠伯,那就是陈蕊的……前夫……” 忠伯“哦”了一声,向那边一望:“他怎么知道这儿的?” “哼,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现在装什么好人来的?我真想揍他一顿!”刚才还安慰南竹别激动,他现在不可谓不激动。 “跟他计较什么?你俩拿了这些赶紧回病房,汤要趁热喝,陈蕊的母乳还好吧?” “嗯,不错,小家伙现在吃不完,陈婶做的汤真的是大补。” 南竹笑得灿烂,感染了刚才还想揍范尼的奕星还担心他们的忠伯,两人都笑了起来。 “忠伯,你回去慢开,我俩回去了。” “嗯,你们好好的,从地下车库上去吧。别过去了。” 忠伯现在只希望奕星他们少一事是一事,只是两人还没有走到地下车库,就听到后面急促的鞋子的踢踏声,奕星拧眉回头看了一眼,还不等南竹回头,本来拎在他手里的吃食一下子推到了南竹手里,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就给来人一个左勾拳。 范尼被他一拳打得靠到了地下车库行人通道的水泥墙上,应该是很痛,但能看出来他憋在体内,脸憋得通红。南竹轻声喊了一声“奕星”,跑过去挡在他和范尼中间,焦急地看着奕星,他的另一拳正挥过来,硬硬地停在了南竹的眼前。 “南南,这样的人,就该有人给他点儿教训。” “忠伯……” “南竹,让开,让他打!” 南竹本想说忠伯让他们少生事,可是范尼在后面推了她一下,想让她离开,不料南竹一边连捧带拎地拿着吃食,更是刚刚跑来没有站稳,一下子扑倒到奕星怀里,奕星被她突然一倒措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抵到了人行通道的护栏上,磕在腰上,吃痛一叫,竭力接住了南竹,却没能接住忠伯送来的吃食,两个食袋、四个密封的保温饭盒在巨大的冲力下“咣当”一声磕到了护栏上,汤、菜、主食洒了一地。 过往的两辆车鸣了几声,近光灯闪出范尼眼中的无措: “我……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 他抱着已经花白的寸头,挨着水泥墙渐渐地蹲了下去,陈婶给陈蕊熬的鲫鱼汤正缓缓地顺着行人通道护栏下的下水道流出去,南竹缩在奕星的怀里,竟然也不可遏制地哭了起来。 医院病房。 王宇给小萌换了尿布,正在跟他进行激烈的对话,或者叫“自言自语”: “刚拉完,舒服吧?好好吃,给我长得胖胖的!听到没?” 小家伙吭哧吭哧地攥着小手,手上套着一个棉布小手套,防止他抓脸,挥着。 “什么?不同意?想像爸爸这么瘦?嗯……”自己认同地点了点头,“瘦也有瘦的好处,结实着呢!”说着撸起袖子往自己结实的二头肌上一拍,“快点儿长大,爸爸带你练拳去。” 两个“爸爸”把自己说成了大红脸,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在滑动手机的陈蕊。 “手机别看了,眯一会儿吧。” 仓促上岗的“爸爸”和“老公”,连正经恋爱也没谈过一次的王宇真是摸索着前进啊。 陈蕊听他说了这话,坐正了,抬眼看他:“完事儿了吧?完事儿咱俩说说话。” “哦,好。”待在一起时日不长,虽然那天的一句豪言壮语让陈蕊哭得稀里哗啦,但她从来没有承认他就是孩子父亲,他就是她的“老公”。 王宇局促地坐到了陪护床边。 陈蕊淡淡一笑,她怀孕的时候遭遇重大人生变故,不胖反瘦,脸色蜡黄干枯,生完小萌,为了下奶,又加上陈婶实在是会调理饮食,她原有的十分神色已然恢复了八分,恍然不像是结过婚已生子的母亲,倒像是有着母性的十七八岁的少女,明亮的大眼睛包着一汪水,好像随时会笑出声来。 她等王宇坐定,看着他害羞地低头、红着脸,终于忍不住笑,只是竭力忍着没敢笑出声。 待气息稍平才说:“这样干涩地叫自己做别人的‘爸爸’,会不会别扭啊?” 好像她是为了他好,才这么说的,王宇抬头看了她一眼,非常严肃地摇了摇头。 她垂下眼睛,用手拍了拍被子,好像要努力地捋平那上面的褶皱: “王宇,我从心底感谢你,但是你,实在不必这样。” 然后是一阵可怕的冷场,不期然地,王宇说了句: “我喜欢你,我也愿意做小萌的父亲。” 他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说这话的时候同时抓住了陈蕊放在被子上的手。 陈蕊挣了两下,挣出来,她真诚地看着他:“你真的好善良王宇,你值得去爱更好的姑娘,去养育你自己的儿女,你不值得,为我这样……” 本来她明亮带笑的眼,此刻竟然蒙上了一层雾水,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陈蕊,我……”王宇本想再去抓她的手,手机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稍微一瞄,是“大哥”,大哥他们的确走得有些久了点儿,虽然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接他的电话。 “是大哥的电话,等我一会儿。” 他拿起手机:“大哥?”“什么?我过去吧!”“也行,有什么需要我的,跟我说。我让冯小七过去找你们。”“哦,行吧……我……不激动。” 但他因为生气,握手机的手还有握着小萌尿垫的手都蜷成了一个拳头,骨节发白。 挂了电话,看向陈蕊,没有了之前的害羞甚至说怯弱,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和果敢,定定地对陈蕊说:“我会护你们娘俩一辈子,就这一辈子!” 然后把尿垫放到孩子的用品箱里,看了一眼睡在摇篮里的小萌,对她说:“大哥和嫂子中午有事,在外面吃一口,我去给你买饭。”本来走到门口了,好像还不放心似的,退回来两步斜着身子:“乖乖等着我,不许胡思乱想。” 他刚要踏出门,陈蕊叫住了他:“王宇,下午我妈妈来,你可不可以不这样称呼?” 称呼自己是孩子的“爸爸”,我的“老公”。 王宇想了想,可爱地笑了一下:“没问题。以后有机会再‘转正’。” 脚步轻盈地迈出门去。 陈蕊看着这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儿,那句:“我会护你们娘俩一辈子”好像是他说过的最勇敢或者最陌生的一句话了吧?她望向晴空万里的窗外,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安然沉睡的小萌,不知怎么心里柔软地一痛,泪水无声无息地就滴落到了还放在被子上刚刚挣脱了王宇大手的手心里。 奕星给王宇打了个电话,嘱他去医院食堂给陈蕊做一餐饭,而他和南竹要去会一会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范尼”。 他们坐在范尼的车里,奕星从倒车镜里看到跟在后面的宝石蓝奔驰G500,小七和小八应该就在后面,他眼神阴鸷地看了一眼范尼,南竹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房子 车在离医院不远的一个融合菜馆停下,三人沉默着下车,范尼走在前面,率先递给前台一个就餐卡,一个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了包间。 范尼红着眼睛把点餐册递给南竹:“南竹,你点几个喜欢吃的菜吧。” 南竹没接,握着奕星的手就没敢松开,奕星冷冷地看着他,也没有替南竹接过来的意思,范尼僵了一会儿,缩回了手。喉结翻滚,他好像上瘾了一样哆哆索索地点了一只烟,猛地吸了一口,才缓了一下,对立在一旁的服务员说:“随便来四个女士喜欢吃的菜。” “对不起,尊敬的VIP用户,还是请你确定菜名。” 范尼面露不耐地叼着烟,两个手胡乱地翻着点餐册,也不管谁喜欢吃谁不喜欢吃,七七八八地点着:“这个、这个、这个……” 直到服务员走出这个门,他换上了第二支烟,奕星皱眉打开了包厢的门:他知道南竹不喜烟味儿,又打开了房间里的“引风”按钮。 范尼看着奕星紧绷的气场,缩了缩手,一段烟蒂掉了下来,还带着火星滴到了他晒得发红的手臂上,浑然不知痛地掐灭了烟: “对不起。” 是对不起打翻了给陈蕊的午餐,还是对不起不该在女士在场的时候抽烟,还是对不起终于在和陈蕊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没有人知道,屋里这两个人好像也不屑知道,要不是他蹲在医院地下人行通道的水泥墙上哭得像个孩子,如果不是遇到了像南竹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如果不是因为南竹的奕星那么宠爱她不愿意让她失望难过,他们两个也不屑跟他来这个地方“一起吃一顿饭”。 冯小七和冯小八就在包间的隔壁,要了一壶清茶,慢慢地喝着,四只耳朵竖起来观察隔壁的动静,边向王宇汇报情况。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声,头埋在支在桌子上的两臂中间,渐渐地,男人特有的抽泣从这个抱着头的男人那里发出来。 对面的奕星仍然淡淡地看着他,而南竹起身,关上了包厢的门。 她看到了隔壁包厢的小七和小八,她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甚至微微地笑了一下,似乎跟他们说:“没事。” 奕星直起身子,手支着头,看着对面这个哭起来没头的男人,心里特别烦: “你什么意思?把我俩拉到这儿?看你卖惨?早TM干什么去了?” 范尼吸溜了一下鼻子,直起身,抽了两张抽纸擦泪,“咳咳”清了两下嗓子: “我没想让她原谅,也没想让你们原谅……” “哼,你想?你有这个想法就够罪恶的了,还让我们原谅?你是在做白日梦!” 奕星不依不饶,但全说在了南竹的心里,南竹为陈蕊不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我就想看看孩子……” “别痴心妄想了!”“不行!” 对面的两个人同时拒绝,这让范尼本来觉得有的一线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我……你们听我解释吧。” 奕星本想拒绝,却被南竹拽住了,他重新跌回椅背,淡淡地眼神落到了面前的杯子里,南竹也不看他,他想说就说什么吧。 “一开始毕业那阵儿,真的特别忙,我们婚结得比较急,事实上我想给她更好的婚礼,可是她等不及,我好像也等不及了,我们相爱了快20年,谁也没想到最后能分开。” 奕星嘴角轻痴:“还TM不是事在人为!” 范尼抽动了一下嘴角:“奕星,我和刘西升不能跟你比,我们家里为了支持我们开公司甚至把娶媳妇的钱都给垫上了,我们没有人脉没有钱,一开始没车,坐地铁、坐公交,一个银行一个银行地跑,一个合作公司另一个合作公司地谈……甚至……把你送给陈蕊的房子都抵押上了。” 南竹听到这儿转头看了一眼奕星,他仍然眼神淡淡,转着手里的杯子。 范尼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又覆水难收,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我没有时间陪陈蕊,跟客户和关系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恰好那个时候陈蕊怀孕,她实在不能照顾我,我才让王奇来照顾我,而我那个时候压力实在太大了,才跟她……” 南竹啪地摔了一下面前的杯子:“范尼,你真是畜生!” 她这一摔让淡然的奕星稍微动容。 “可我是爱陈蕊的,要不是她以死相逼,我怎么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 “行了,你说来说去也就这么点儿破事儿,还说什么呀?” 奕星再次不耐地打断了他。 “亏了陈蕊还为你掩饰,一直说离婚是因为她受不了你太忙,原来你早背叛她在先,你还想祈求她原谅?还想去看孩子?你真是太不要脸了!” 奕星看着南竹气得鼓起来的小脸儿,又诧异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狠话”,另眼相看地看着她。 “可我才是孩子的生父,我有权探视他,照顾他!” 范尼不哭了,觉得现在是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时候了。 “你有权?”奕星看都没看他,面露狠色,“你还敢说你有权?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公司破产,市值归零?陈蕊陪着你创业,尊重你的选择,这,就是我想给她挣的权!敢不敢交换?” 范尼张了张嘴,终于没敢说一个字。 奕星和南竹都没等菜上来,就起身离开,范尼不敢说话,生怕哪句不对再招惹了赵奕星,他那个用了他所有钱财、人情,差点儿就要了命的小公司真的不能再有事了。 “以后我们不想再看到你!从陈蕊面前消失,没有你,爱她的人只增不少。” 说完就走,范尼张了张嘴,一句:吃了再走也没说出口。 南竹看了一眼他求助的神情,就像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毫不吸引她又毫无生命力可言的什么物体一样,平淡地挪开了。 服务员一个一个走着菜,范尼埋头哭得“呜呜”的。 小七小八已经在车里等着他们了。 奕星上了车,脸色不好。 小七略回头问他:“怎么办他?” “只要他以后不再打扰陈蕊,别管他了。” 南竹看他哭得难受心里动了那么一下,虽然他有越不过去的自私和虚荣,打碎了他赖以生存的自私和虚荣,他能怎么样?再回来爱陈蕊吗? 不会的,他不会的。 奕星可没管南竹:“小八回去跟忠伯商量,你们跟进的商住两用楼盘规划出一层,我们要进南城园林设计行业。” 没有什么异议,小八一边专注开车一边点头算是应承。 回病房的路上。 南竹不想理奕星,故意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他偏要紧紧跟着她走,还不忘回头跟小七小八吼了句:“去给我俩买吃的去!” “老大,你们吃什么?” “老婆吃什么?” 这种换脸还真是新鲜,南竹恹恹的,回了句:“随便!” 奕星头也没回重复了一句:“随便!” 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迄今为止除了有个雪糕叫“随便”,还有哪个菜系饭系叫“随便”吗? “南南,你怎么了?我表现得不够给你出气吗?你还在生气?” 刚才还淡然刚劲的奕星此时露出了奴颜媚骨,也不怕来往的病人医护频频回头。 南竹看他一会儿那么硬气,这会儿这么柔软,真是哭笑不得,一个巴掌揉在了他的脸上。 “好好走路,你这是什么样子啊?” “我不是怕你生气嘛。那套房子是我送给陈蕊,我去英国之前特意嘱咐她帮我照顾你的。” 南竹突然想起一向不早起不自习的陈蕊变了性情,还打着成家了以后云云的幌子,原来是奕星拜托她照顾她,但她生气不为这个啊。 虽然如此,他能这么说这么做,仍然让她感动。 她心中仍有疑虑,只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她挽起他的胳膊,这让他不得不直起腰来走路。 “奕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此刻只有这句话还能表达心情。奕星终于从哄的状态变得肆无忌惮地长臂环腰。 “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回去了,他再打扰陈蕊,不过……”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完,其实是想说: 让他知道底线,不碰线就轻点儿打压,碰了线,就让他趴下起不来。 但南竹似乎并不感兴趣他说了什么一样,低头窝在他的怀抱里,心事重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病房走。 到得病房,陈蕊的妈妈孙洋已经坐在了陪护椅上。 王宇在走廊截住了奕星,他当然更关心他们和范尼交谈的全过程。 南竹离开奕星之前特意两手握住了他的一只大手,好像不想分开,又像心里有事压在心头,握他的手是为纾解一下。 王宇大步已到面前:“大哥,怎么说的?你揍没揍他?” 奕星根本没回他,还在想着南竹刚才那一握:“南南,”他转身对王宇说,“你等着,我跟南南说完话。” 身高腿长,两步追上南竹,此刻她已经在病房门口了。 “你有心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里面,“也没什么事。” “晚上我们回别墅吧。” 语气肯定,她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那我……进去了啊。” “嗯。”他扶了一下她的背,轻轻带了一下,“别想太多,一切跟我商量。” 周全 她还没调整好情绪,就对上了孙洋在门口探究着的一脸表情,见她进来,她一脸不好意思:“你就是,南竹吧?” 南竹赶紧笑,说了声:“阿姨好。” 她看了一眼病床和婴儿床,两个“宝贝”已经睡着了。 病房里一切安好,唯一不安的就是孙洋攥着南竹的这双手。 微凉、潮湿,轻轻抖着。 “咱娘俩去外面说会儿话吧。” 孙洋攥着南竹的手往外走,南竹看到奕星和王宇已经不在走廊了,可能怕王宇激动吧,他们一定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她和陈蕊妈妈怕陈蕊一会儿醒了身边没人,就靠在门口说话。 “陈蕊总提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这次,也多亏了你,才让她能走出难关。” 孙洋一上来客气,倒让南竹不好意思了,陈蕊表面看起来大条,却在她身后为她做了那么多。 “阿姨,陈蕊也陪我走出过难关,我们事实上,彼此彼此。” 是啊,奕星刚离开的那两年,要不是陈蕊陪在她身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沉默的时候会不会越来越多,自己难过的情绪会不会逐级递增。 那个时候,多好啊,陈蕊还是那个“坑”队友不要命的,而又多不好,她心心念念的奕星不知何往,只能隔着千里之外的屏幕上看着她笑。 “南竹,陈蕊太难了……”孙洋说着掉下了眼泪,“她和范尼,我们一大家子人都觉得没有看走眼,真是……”她长舒了一口气,“人算怎抵得过天算?范尼真是害了我女儿了啊。” 南竹回握住孙洋的手,只想给这个妈妈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力量和安慰。 孙洋哭得更厉害了:“以后她可怎么办?我本来让她打掉孩子,趁着现在年轻,还能再嫁,一切从头开始,现在孩子这么小,她又不能马上出去工作,我和她爸爸可以轮流来给她照顾孩子,可是,她怎么办?南竹,你劝劝她,让她把这个孩子寄养了吧!” 南竹握着她的手僵硬了一下。 她、奕星、王宇和陈蕊加在一起,哦不,再加上忠伯、陈婶、小七小八也没想到要将这个孩子“寄养”,还陈蕊自由! 可是这个小家伙,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名姓,还有了牵牵挂挂着他的干爹干妈后爸,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南竹呆了呆,她没说话,毕竟她是他们家的外人。 “南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劝劝她?” “阿姨……我,我,说实话我说不出口,陈蕊其实心里很矛盾,但是她终究是孩子的妈妈,而且孩子爸爸——范尼,我和我老公刚刚跟他在一起,他想看孩子……” 孙洋是瞪着不可思议的大眼睛听完南竹这句话的! 她一甩手:“他?他还敢来看孩子?他怎么能找到医院来?谁这么居心叵测?他还嫌把我女儿害得不够惨吗?这个人渣,有人生,没人养!!” 她激动得嘴唇发抖,南竹扶了扶她的背。 “要不是我俩在楼下截住他,他可能真上来了,阿姨,您放心,我就按你刚才的意思骂了他。” 南竹这是为了安慰她,谁知她一个转身说:“南竹,你能不能联系他让他把孩子领走抚养?我们这边可以出抚养费。他一个男的,好找人,我家陈蕊,她,她带个孩子不好找人啊。” 南竹更是僵住了,她可没有这样随机应变的能力,正在她搜索着脑袋里所有的词汇想要应对激动不已的孙洋的时候,突然从安全通道门那儿传来一声怒吼: “大哥,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嫂子人是太善良了,你看她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你能忍我忍不了,我早晚让那个混蛋身败名裂!” 一阵沉默,或者是奕星说话的声音比王宇的声音小。 紧接着:“大哥,你们还在外面的时候,我就已经跟陈蕊说了我要护她和孩子一辈子,我不能食言!” 陈蕊妈妈犹犹豫豫地看向南竹:“这是那个……王宇?” 南竹吞咽了一下口水,岔开话题:“阿姨,范尼怎么知道陈蕊在这儿住院的啊?” 孙洋本来心思混乱,她正屏住声息听王宇接下来要说什么,被南竹一问,拧住眉梢,好像也半信半疑地说:“好像是他给陈蕊爸爸打电话了。” 孙洋的话就在王宇的两声“吼”里没了声息,倒是陈萌的哭声把他们召唤到了病房,他尿了,好像也饿了。 陈蕊睡得很沉,孙洋怀抱着陈萌,显然一开始她是不接受他的,但是现在却显然是一种接触试试看的态度: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南竹看了一眼正在睡着的陈蕊,果然,她好像也听到了似的,悠悠地醒了,看到南竹一笑,看到她妈妈。 “你是来讨债的啊?你可要放过我女儿啊。” “妈,你在说什么呀?他才来到世界一个星期不到的小孩儿,能听懂你说话?” 说着张臂要抱他。 孙洋觉得跟南竹挑开了话头,反正屋里也没别人,兀自坐到了陈蕊对向的床边:“宝贝儿,这个孩子,给他爸爸吧。” 陈蕊撩了衣服要喂小萌奶,被她妈这句话被逼停了,小萌着急地找着食物来源,找了一会儿无果,嘤嘤嘤地哭起来。 “你还年轻,不能把自己砸在这个小子手里啊。” 好像小萌给陈蕊惹了多大麻烦似的。 “那个,阿姨,先让陈蕊给小萌喂奶吧。” 南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孙洋叹了一口气,拿着孩子的尿垫去卫生间了。 陈蕊给小萌喂奶,从南竹的口气中,她已经知道了她妈妈已经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南竹,没准儿还会让她劝她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 “你别多想,专心给小萌喂奶,据说妈妈的情绪都会跟着奶水流到孩子心里。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奕星和王宇顶着,还轮不到咱俩胡思乱想。” 陈蕊被她妈的一句话弄得心里乱糟糟的,可是听到南竹这句“配对”的话,心里不知怎么的涌出一股甜蜜,小萌果然吃得心满意足,又乖乖地睡了。 “南竹,你还知道啥?” 南竹轻咳了一声,看看门外,看看卫生间,附在陈蕊耳朵边说:“就在刚才,我和你妈在门口聊天,王宇……” 陈蕊边听边咬着嘴唇,心一边跳着脸一边红着。南竹一看了然,说完悄悄话直起身: “这,你也不能拒绝吧?” “我……怎么不可以拒绝?经过这一遭,你觉得我的心得有多大,才能在认识一个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接受他?而且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爱,本来就无公平可言,对亲人的爱,能还得清吗?对……” 她事实上想说对奕星的爱,她也做不到公平,他在那不见的几年里,默默为他付出了很多吧?如果不是发生一件事加一件事,她可能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陈蕊看她说完又沉默,自己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王宇和奕星从外面进来,两个人脸上都写着一种达成某种协商后的畅快,每人手里拎着一些食盒。 陈蕊诧异问王宇:“不是刚吃过吗?怎么又买这么多吃的?” 王宇:“他俩没吃。哦,你还想吃不?我看……这儿有清蒸小豆腐、青椒肉段……” 陈蕊:“我不饿,不吃了,”转头问南竹,“你们刚刚不是出去吃饭了吗?” 南竹直起身看了一眼奕星,想想话还没出口,就被王宇截了胡:“他们俩见面搂搂抱抱戚戚我我就饱了,哪有功夫吃饭?” 奕星一脸黑线,却又好像没有反驳的余地一样红了脸。 南竹踹了他一脚:“你又知道了!” 奕星和南竹从医院出来,都过晚上八点了,小八开车,车子路过热闹非凡的夜市、路过静谧精致的行道路,驶向他们在城郊的别墅。 南竹窝在奕星臂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下一个阶段陈蕊不用担心了。” 奕星也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那满意吗?” “嗯……至少不会像前一个月那么忙了吧?” “你累了?”奕星侧坐着给她整个胸膛,“下午好像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南竹一笑,直起身来:“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和王宇说什么了?不光我听见了,连陈蕊妈妈都听见了。” 奕星意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往下说:“王宇在楼道吼着什么护陈蕊一辈子的话,要不怎么今天晚上她妈妈特别沉默呢,我估计她还以为陈蕊带着孩子当寡妇,会嫁不出去。却不想一个黄花大小伙子等着娶她闺女呢。” 这一个“黄花大小伙子”不仅逗得奕星“噗嗤”一笑,连常年冰霜职业脸的冯小八都不禁莞尔了。 “只是,你说,王宇这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啊,他们相处还不到一个月呢。” 奕星撇撇嘴不置可否:“所以下一步就让王宇在南城帮忙,一是为咱们来做好准备,二是给他和陈蕊时间,这样也是对彼此负责吧。” 她沉默着倒进他的怀里,他一向照顾周全,根本不用她操什么心。 问题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一夜无梦,一醒来满脑袋都是昨晚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甜笑着醒来,他正侧头看着她,见她笑着醒来,颇有玩味地歪了一下头: “做了美梦吗?这么开心?” “嗯……”她的双臂攀上他的脖颈…… “我饿了……”事后她舔了舔嘴唇,那里有刚刚跟他纠缠过的味道。 “去吃饭喽。”他精神抖擞,真是一个“战士”。 “你给我穿衣服,我身上疼。” “好。” 不仅给她穿了衣服,还做一送一,抱着下的楼。 忠伯和陈婶都不在楼下,厨房蒸屉里恒温热着早饭,南竹洗好手,把饭菜端出来。 “这厨房真的是太高端了吧,比咱们在广深的强多了呀。” “以后这儿都是你的地盘了,不如哪天给我在这儿露一手,带上王宇陈蕊他们。” “好呀。” 南竹把最后一个盘子放在餐桌上,坐在奕星对面吃饭。 “吃完饭,想干吗?” 奕星喝了一口牛奶,看着她问,她正在撕一块儿油条,他边帮她边坐到了她身边,掰了一小块儿递到她嘴里,“我看你什么也别干了,吃完东西去睡觉吧。” “嗯,那你陪不陪我?”嘴上油油的,像一块儿橡皮泥一样软软地贴在他身上。 “我……我还得处理一些工作,你乖乖的,自己睡,我要是回来早了,就去陪你。” 他好像又想起来什么,“昨天看到范尼以后你就闷闷不乐的,现在好了点儿没?” “好了,你问得是不是太晚了?” “我……没忘,就是看你那么急不可待,我……我也没机会问啊。” 说着还红了脸。 她看着他的侧脸,莫名地觉得可爱和性感,不管油乎乎的小嘴了,够着吻了一下:“昨天本来是有一些问题,但是昨天晚上都解决了啊。” “啊……”奕星恍然,会心一笑,附在她耳边说,“今天你好好休息,我会尽早回来,我也想你啊……”馋了似的吞了一下口水,接着说,“只是有一个任务:给我们这块儿地界起个名字啊。” 南竹昏天黑地地睡,醒来恍惚地看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雕着简单花边的墙面装饰,迷迷糊糊地分不清这是爸爸妈妈的家?是广深大学的宿舍?是和赵奕星在广深的小出租屋,还是……? 是了,是在南城。 她又扭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他们的卧室,墙上的静音时钟已经是快下午五点了。 “奕星怎么还没回来?” 她翻身下床,穿着松松大大的睡衣就要出门,不经意间目光落在陈蕊送她的那条裙子上面。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呀。” 她理了理裙子,眼睫毛垂下了影子,仿佛也在她心里悄悄地遮起了一丝疑虑。 或许是睡得太多了,她有气无力地往下走,一楼也没有人,但厨房的蒸箱、饭煲、汤锅都各司其职,南竹吸了吸鼻子:好香呀。 “咦?人呢?都去哪儿了呀?” 她在厨房喝了口水,总觉得有人看着她,四围看了一圈,抬头才见冯小七也看着她呢,他戴着墨镜,看不出他的眼神和表情,但是看着她就对了。 “咦?你在这儿?你不是跟奕星出去了吗?” “不,我一直守在卧室门口呢,你出来那儿会儿我去了洗手间。” “哦……”南竹点点头,据奕星说小七和小八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她。 “可他俩的样子就够我害怕的了呀。” 奕星摇摇头,表示无奈何:“他们这职业习惯我也头疼,说了几遍了也没用。” “你还是不是老板了啊?而且我有你,不需要他们了。” “傻孩子,我能一直陪着你吗?有人倒手,我做什么也放心了。” 而且,再有人想要暴力侵犯你,绝不会再那么轻易地逃脱或者吊着小命了。 南竹不再纠结这两个人如何如何了,她问小七:“他们呢?” “这个……不太清楚啊,我一直守着你呢。” 是,要不是你这么尽职尽责,奕星怎么放心? 喝完水她往外走,还没到外面就听到了说笑的声音从房子侧面传过来。 她大体想了一下那天跟奕星从顶层看到了别墅布局,慢慢地踱步右转。 白玉兰花疏密有致地错落开放,南竹抬头看看,又低头捡花捡叶,实在捡不过来了,一下子又都丢掉了。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走到,就听到陈婶的声音: “之前那些红玫瑰可惜了。” “没办法啊,南南不能见那个了。” 这是奕星的声音,她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奕星西装革履给了她一个背影,手里拎着很多高档外壳的袋子。 “咱们种什么都行,百合、郁金香,我再去找点儿别的花籽儿……” 忠伯拿了一把锄头,就站在那天他们看到的新翻的潮湿的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锄着。 “真是辛苦你们二老了,忠伯,花匠您找到了吗?” “找着呢,包括家里的人手,工地上的人手,招聘信息常年挂着,王宇这回在这儿就更好了。” “我们最近论文答辩,他再回去也就一周,就能回来,我和南南也可能再不回去了。” “你呀,都别说得那么准,魏清源在南竹出事儿的时候那么帮你,他不说放你,你能轻易回来?虽然不能逗留太长时间,差不离总得有吧?” 奕星不说话,回头一看,看到了南竹。 她散着头发,长长的卷发软软地搭在肩膀、身侧、脸侧,她被镶嵌在白玉兰树林,就像从那里走出来的花仙子——不,穿着睡衣,还是做他的“小猫咪”吧。 他微笑着顺着石板路往她这边走。 她早就张开双臂扑过来,勾着脖子就开审: “你说你早回来陪我的,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回来晚了还不麻溜回去负荆请罪,还在这儿逗留。” 两手拎着袋子,脖子上又吊着个“小猫”,他吃力地撑住。 “刚回来不到五分钟,我看忠伯他们在这儿弄地,过来说两句话。” 南竹闪身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干活儿的忠伯和陈婶,抬头问奕星:“原来这儿种的红玫瑰为什么拔掉了呀?” “想知道?” “嗯……” 还没等这个“嗯”完,那边抬了抬手里的袋子,说:“给你买了新裙子,要不要上去试试?” 她马上跟着转移了话题:“我不穿裙子了呀。” 说着翻了一个袋子:“哇,赵奕星,这是你买的吗?也太好看啦。” “那是当然,我太太有多好看呀,它们总该配得上你。” “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啊?我真是太喜欢听啦,再说再说。” 说着整个人再次成为挂在他身上的“小猫咪”。 “老婆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好呀,那咱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啊?” “陈婶刚才就说五分钟后开饭,还怕你起不来呢。” 南竹一回头,忠伯和陈婶都往回走了:“他们都在后面呢。” “那你晚上多吃点儿。”奕星好像忘了刚说让人减肥的事儿了。 “还有,交给你的任务完成没有?” “什么任务?没有啊,啊!我想起来啦,一直睡觉了啊,都怪你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不着急,咱们慢慢想。” 晚饭她当然没客气,吃得饱饱的,最关键是陈婶做饭实在好吃。 “那我就别露一手了吧,我这手艺还不及陈婶的百分之一。” “太太怎么这么说?我厨艺好是应该的,您厨艺拿得出手,那是修养!” 陈婶一出口,大家愣了一下。 忠伯反应最快:“陈婶是对的。奕星,你回南城了,事业又成体系和规模了,也该有点儿‘样子’了。” 南竹吃了一口香糯的米饭,愣是没听懂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毕竟忠伯是在跟奕星说话啊。 “那个,”奕星抬头看了看她,才又看向忠伯,“或许你们说得有道理,先让我俩过几天自由日子。” “这跟自由不自由的没关系,习惯罢了。将来你俩有了孩子,毕竟是不一样的。” 又是怎样的“不一样”,这同样让南竹困惑。她一直盯着奕星想找出答案,奕星只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憋着一肚子疑问要问奕星,好不容易挨到卧室跟他独处的时候。 “你们从花田到饭桌,都打的什么哑谜啊?给我一个、一个、一个,说清楚!” 她拿了个布艺抱枕,好好地窝在卡通沙发里决定洗耳恭听。 奕星把刚才手里拎的袋子一抬:“先试衣服。” “现在又不出门什么的,干吗着急试衣服?” 奕星一看没有成功转移注意力,只得走到她身边:“给我让个地方。” 卡通沙发是单人的,他身高腿长骨架大根本坐不进来了。 “不要,你来了我坐哪儿?” “要不,我们去床上说?” 奕星单膝跪在地毯上,两只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把她围得死死的。 差点儿中了美男计! 她本来盘着的腿迅速抽出来,也不管方向位置,往前就是一踢。 好在奕星“作战经验”丰富,见抓不住,身体向后顺势躲过去,虽然没挨踢,但是人已经半躺在了地毯上,他捂着自己的老腰,哎呦叫了一声:“老婆这腿速可以呀。” 南竹气得站起来,一下坐在了他身上:“你快说,快说清楚,再不许岔开话了。” 早晚都得说,要不现在说? 瞒着 “你先起来,刚说的减肥都忘了,晚饭吃那么多,压死亲夫了。” “哼!嫌弃我。” 南竹噘嘴坐到了床沿,奕星凑过去,深眸含笑:“你睡好了,陪我?” “不要,赵奕星,我觉得你有好多好多事瞒着我啊,你今天晚上不说,我就去客房睡!”说着就往门外走,把刚才抱着的那个抱枕踢到老远! 她赌奕星一定不会让她去客房睡。 果然!开门那一刻,他从后面拦腰抱起来,不由分说地扔到了床上,自己也跳了上来,按住她:“小丫头睡精神了,有劲儿了是不是?” 她被他弄得痒痒,手脚并用地往外推他:“你干吗啊放开我,快放开我,哈哈哈……” “那你乖乖的,来,抱抱,然后我给你讲故事。” 南竹坐直捋捋被他弄乱的头发,止住不笑,其实经他这么一哄,好像又不想知道哪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一起洗了澡,清清爽爽地卧在舒服的被子里,彼此环抱。 “你想知道哪个?问吧。” 奕星轻轻说,但是充满疲惫,他是真累了。 “吃饭的时候陈婶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叫我‘太太’?是他们那儿的方言吗?” 奕星轻笑了一下,摸了摸她湿哒哒的头发:“他们是想,我们这么有钱,将来在南城也会有地位吧,所以要在家里建立阶级分级。” 南竹笑得身体抖了起来,好像故意压住一样:“她可真逗!哈哈,有钱?我们有钱还用去广深给大哥打工吗?我们的出租屋还没转租出去的,你不是用所有的钱买了这块中看不中用的别墅了吗?” “是,也不是。”奕星强撑起眼皮,“这块儿地,都是咱们的资本在运转……” 南竹窝在他怀里等着下文,却迟迟没有,她略一抬头,奕星已经睡着了! “赵奕星、赵奕星,你别睡,你给我起来,你还没说完呢!” 连拉带拽,毫无作用。 “赵奕星,你故意的,我去客房了!我可真去了!” 嘴上说着,还是拽他,结果他一只手用力把她拽倒了,另一只手顺势压住:“老婆睡觉吧,我实在太困了……” 睡到下午五点的徐南竹现在精神抖擞翻滚着大眼睛看着壁灯照射下的昏黄天花板,奕星沉沉的鼻息就窝在耳侧,她定了定心神:我这样揪着他不放,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啊? 她把他的手臂拿下来,悄悄地起床,轻轻拿出袋子里的裙子,一件一件试过去: 他知道她的尺码,也知道她喜欢的款式。 她的娇嫩一如往昔,眼神中多了坚定,心里满是柔情。 她回望了一眼在睡得安稳的奕星,悄悄爬到他的身边,把他的手臂伸开一只枕在颈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微微动了一下,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没有醒,只是习惯了这枕边人。 第二天早上八点他们已经上了去广深的高速。 走之前他们一起去了陈蕊家。 陈蕊出院后还处于坐月子的状态,奕星只在主卧看了一眼孩子,就跟王宇到客厅聊天了。 小萌睡着了,南竹和陈蕊悄悄说着话。 “小萌怎么这么能睡啊?” 陈蕊看了一眼“摩西篮”里岁月静好安然沉睡的小小宝贝,轻笑了一下:“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可不是吃了睡睡了吃。” “我印象中他很少哭。” “是,他特别乖,好像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没有爸爸,格外省心。” 南竹抓住她的手:“你既然把他生了下来,就该是做好了这最坏的打算了。只不过……王宇从一出生就照顾他,怕是比他爸爸都亲呢,你们……怎么样?” 陈蕊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能坑王宇啊,我自己可以的。” 可是辅导学校那儿已经给她发了辞退信,虽然跟着有一笔还算可以的薪水和慰问金,但如此坐吃山空,她也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尤其是小萌现在的纸尿布、奶粉、日用品,虽然用量不大,但买的都是代购的,非常贵。 南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个,是奕星让我转交给你的。” 陈蕊意外:“什么呀?” “说是庆祝小萌出生,准备的贺礼。” 陈蕊轻笑:“他可真有意思,人家给初生孩子钱,三百五不算多,一千两千不算少,一张卡算怎么回事儿?他是给得太多,没那么大红包装得下了?” 南竹用手肘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他让给你就给你了,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陈蕊拿过来卡,对着光线看了一眼,如同看一个金币。 “南竹你说你啊,怎么不问问赵奕星呢?好像他办什么事儿都不需要你同意一样。这是给我一张卡,如果他给了其他女人,你问都不问,是不是傻?” 这回换南竹轻笑了,不回她。 “你就这么信任他?我……我不是说他不可信,是我这次经历真的让我把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丢了。我不想信了,20年看不透一个人,我才是真的傻。” “我是信任他,至少他从未做过让我失望的事。我也想知道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像昨天那样审他,“可是,我又怕自己胡搅蛮缠,真的会让他烦。” “亲爱的,婚姻的万里长征你刚踏入最轻松的第一步,你可得过过脑子,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单纯了啊。还有,你知不知道这个房子是赵奕星送给我的?” 南竹垂眉:“我知道。” “他跟你说的,还是你间接知道的?” 南竹不答:她的确是间接知道的。 “可他是为了我。”南竹的话也算是回答了陈蕊的问题。 “是,他的确为了你。现在你们还是学生呢,根本什么都不愁,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就放心他今天送别人一套房子,明天给别人塞一张卡?” 陈蕊看南竹低头不答,心疼地拉起她的手:“南竹,要不是你们,当然也包括赵奕星,我这次完了,不要说我,就连小萌都完了。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些打击人的话,毕竟据我所知赵奕星真算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了,难道……范尼不是吗?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南竹仍然低头不语,但她心里想:或许我是该跟奕星好好地谈一谈。 陈蕊拿着那张卡:“这里面的钱,算我借你们的,因为我现在失业了,养孩子的确需要钱,等我出了月子找到工作,分期还给你们。” “蕊,你别这样。” “你不用再劝我了,否则这张卡我说什么也不会收了。” 南竹本来想问房子抵押的事情,后来想想没问,怕又提起范尼,勾起她的伤心事。 虽然是来探望陈蕊的,却像是被陈蕊探望了一下内心,本来已经觉得对奕星“既往不咎”了,现在却忍不住要“刨根问底了”。 奕星和王宇就在南阳台小隔间聊天,陈蕊的妈妈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她情绪挺好的,加上她妈妈也在,目前看挺不错的。尤其小萌,特别乖。” 王宇也不抽烟了,为了小萌,但是刚开始戒烟的他说起话来像犯了烟瘾似的,脸红红的。 奕星认真看了他一眼:“你这次,是真的?” 其实在大哥面前不用装。 “我承认一开始就是想保护她娘俩,保护欲泛滥了。相处下来,又觉得习惯了。你知道我之前就谈过一次恋爱,就是把咱俩都打进医院的那次,之后我妈就一直逼我相亲,现在好了,连儿子都有了。” 奕星转头看了一眼主卧:“我是不是害了你?回去让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王宇大咧咧一挥手:“没有的事儿,我喜欢她,也喜欢孩子。我是自愿的,谁也没拿刀架我脖子上。我父母那儿……等我回去我跟他们说。” “范尼他们,你悠着点儿,我也说了,这整件事我们都保护了表面的弱者,但一些具体的细节,我们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 “不是,大哥,你跟嫂子在一起都学得这么善良了吗?商场本来就如战场,弱肉强食也是商场法则,像你这样,以后咱们还混不混了?” “虽是如此,医院和学校还是有些公益性质的。” 王宇无奈:“是,咱不打医院和学校的主意,是你说要拉个一层做园林设计公司的,那就怪不得大鱼吃小鱼了,这不是悲剧,这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他范尼的公司就跟咱们处在一个生态圈,是生是死,商场上见喽。” 奕星面上没有波澜,心里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钱能搞定万事?还是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最后只能说:“感情随心,尤其是关系还不稳定的时候,但一旦定下来,就不是感情那么简单了,那是责任,你,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她可不能有第二次了。” 王宇邪恶一笑:“行,就你结婚早,就你忠贞,就你有节操。” 奕星默着踢了他一脚:“滚!” 暗吞 车里沉默着。 小七小八从来是除了干活儿没多话的人,一向做惯了背景墙,可是不正常的是奕星和南竹。如果单独的奕星,他们也习惯了这种沉默,他一个人惯常薄唇紧闭,敛眉沉思,偶尔用平板记录梳理最近的工作思路和工作计划。 如果单独的南竹,她有的时候还会特意找点儿有意思的话题,看他俩吭吭叽叽地往外蹦字,觉得有意思——他们也喜欢这样。如果是南竹和奕星都在车上,那就各种“动手动脚动嘴”,他俩就又当回了背景墙。 奕星以为南竹是跟陈蕊道别,难免伤心,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巧妙地避开了。他以为她想自己消化一下情绪,就不再坚持。 魏清源一大早打电话过来,昨天实在是太困了,要不然手机被不会意外地被带到了楼上。 “奕星,‘奕磊’要把我吃了!” “什么?为什么?凭什么?什么时候?” 清晨第一次发声就这四连问,实在是让奕星还在沉睡着的思路猛的一个转弯,差点儿超速撞车。 “我不知道,之前我一直在吞小企业的订单,包括海外那一块儿,可是,现在……现在是它在吞我的订单!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一向稳重自持的魏清源,此刻的话说得六神无主,让人和他一样想抓狂。 奕星定神看了眼身边的南竹,她还微微闭着眼睛,但已有要醒来的状态,他下了床,转到阳台,回头看了一眼南竹,稍微恢复了理智,无论怎么样也得回去再说吧。 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今天就回去,再商量吧。” 南竹迷迷糊糊的,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道,现在更是被电话一吵,皱着眉头,微微睁开眼睛。奕星穿着衣服边说:“魏清源那儿出事儿了,咱俩快点儿收拾一下回广深,你,是不是先要去陈蕊那儿看一眼,还是你……在这儿陪陈蕊,等我回来?” 奕星复述了一遍魏清源刚才的话,南竹摇摇头,她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弊。 同时她也摇头,不要自己留在这儿:“我跟着你,到那儿都跟着你。” 奕星宠溺地捧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吻了一下:“快收拾吧,咱们早回去,我听大哥的语气,这事儿挺严重的。” 奕星给她买的裙子都被她留在了别墅,他走得急,好像也没注意她又换回了裤装。 虽然是简单的裤装,却把她的线条衬托得恰到好处,他想起昨晚的种种,又想起早上那么匆忙,根本没有单独多说什么话,再次抓了她的手:“回去,我好好坦白,你现在好好想想要问我什么,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来她还担心怎么跟他“好好谈谈”,他就好像读懂了她的心一样,这样说了,她的心一软,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微微闭上了眼睛:我们除了“错过”好像就是在应对生活强塞给我们的“意外”,好好谈谈,真的开始我们彼此之间的心灵对话是该开始了。 魏清源窝在大班椅后面,两手支着头,西装和领带是整齐的,只是头发被他揉得乱糟糟,奕星敲门进来,后面跟着南竹。 南竹很少看到这么“衣冠不整”的魏清源,他的眼窝深陷,顶着标准版的“熊猫眼”,眼里红血丝密布,她皱着眉,觉得他体力透支过度,在站起来要迎他们的那一刻,似乎要扑到奕星的怀里一样。 从他研二他们相见,如果能数得过来他这样落魄的时候,就是那次他父亲借了高利贷他束手无措的时候了。 “奕星,南竹,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说清楚。” 奕星也管不得寒暄之类的了,直奔主题。 南竹随了他坐下,但环视他的办公室,看到他乱七八糟的文件、办公用品,禁不住插了一嘴:“林姐呢?” 魏清源神情一顿,低头说:“她……她都走了有半个月了。” 奕星也颇为震惊,又想到有可能跟现在的事也或许有些关系,表情严肃地看了一眼南竹。 南竹会意,只说:“你们聊,我给你收拾一下办公室。” “不。” “不行。” 两个男人同时反对,南竹想起来,他俩好像在同时对她发声这件事上好像一向心有默契。 奕星先说了:“这是大哥的大事,你最好听一听,也帮着拿拿主意。” 魏清源点点头,刚一进来如死灰一样的眼神里透露出点点火星。 “上次苏锦来被你撞见,你还记得吧?那个时候南竹身体刚好?” 自然是记得了,那场面那么尴尬,又那么刺心。 “我当时追求小花心切,苏锦也说了,她会帮助我把晴源做大,是为她女儿,因为那个时候,她说赵起贼心太大,整个董事会,包括她在内,都受不了他的独断专横,更是没有仁心,把一干奕磊老臣几乎驱散净尽——我这里几乎请进了奕磊那些还想继续在这个行业干的80%的老员工,这也是为什么我公司创立时间短,虽不大,资源仍然不断的原因。我CALL,我真气死了!原来这个女人就他妈的是个卧底啊!趁小花回国,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安插进公司几个她的忠狗各种挑拨,各种闹事,先把林姐弄走了,然后我才发现,那些奕磊原来的80%精英能来我这儿,完全是因为林姐!” 魏清源懊悔地双手摸脸,狠狠地搓了搓,好像要把满脸的懊悔都搓掉一样,无奈并没有起作用,反而是越搓脸越黑:“我都给林姐打了半个月电话了,要么不接,要么关机,现在……这个号码已是空号了!!!” 他把手边的一个杯子一扫,地上碎碎的玻璃茬好像就是他现在支离破碎的心和思想吧。这一摔,让南竹一惊,奕星扶住了南竹的肩头,南竹又往奕星怀里挪了挪,她看了一眼奕星,他的表情从进来到现在似乎没什么变化:严肃、警惕,似乎还有一些漠然。 魏清源摔完杯子以后自知失态,尤其看到奕星揽了南竹,才好像记起来南竹之前受了惊吓,从心理阴影里走出来也不过两月而已。 他喏喏动嘴,眼中满是绝望,渐渐低头,哽咽:“对不起……”头像小鸡点米,南竹对他这样并不陌生,毕竟她陪过经历过一次,但奕星虽然是第一次,仍然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在让她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在他手里画字:“你、怎、么、不、说、话?” 奕星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神色柔软了很多,他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 每到这个时候,南竹通常就没有疑问了,他有他的想法,如果她想不到好的答案,那只能等待他的答案了。 魏清源渐渐平息:这半个月,他唯一想要对之倾诉的就是林小小,可是她不再理他了,现在有了奕星和南竹这个出口,他终于放心倾吐,能让他同时放心的还有他确信奕星能帮他,像原来父亲借了高利贷,小花帮他一样。 他抬起头,对上奕星冷冷的眼神。 小心翼翼开口:“奕星,你……你怎么了?你要帮我啊……” “我先去找林姐。” 奕星好像压住了心里的气一样,抛出来的这句话带着冰碴。 “我也要去,带我去吧,我再在这里,怕是要疯了。” 奕星拉着南竹要走,对跟在后面的魏清源说:“你自找的!我们自己去。” 魏清源被他一句话一电,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了。 奕星牵着南竹,但南竹却停滞着脚,奕星回头,面无表情:“干吗不走?” 南竹看到这么高冷的奕星,也是有点儿怕了,小声嘟囔着:“我……要不我留下来陪他,他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奕星翻了个白眼,长呼一口气,拉着她的手一用力:“别傻了,他半个月了都没出事,我们回来了,他更不会有事了。” 南竹忽闪了一下大眼睛,有点儿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奕星被她可爱的模样一逗,才微微笑了:“来,跟我走,你留在这儿太危险,他现在就是个危险人物。” 南竹对此没有异议,她见识过魏清源的“危险”,而那个时候奕星正好也不在她的身边。 奕星见她乖乖在跟着自己,不再说话。只是上了车的时候,小声问她:“我看你神情也比较淡定,是不是他那次借小花钱的时候,你这个小傻子就一直陪着他的,他又有没有趁人之危,对你怎么样?” 魏清源再遇他的时候跟他说过他向小花借钱,是因为南竹去美院走了一趟才算借来的,这中间一定是小花跟南竹赌了什么,从小花后来让他追去南竹去推,大概就是离开赵奕星之类。魏清源也一直表态说自己对南竹只是妹妹的情感,尤其经过那熬命的一次,他更是敬她爱她,却是疼爱的爱了。 赵奕星没有从南竹那里听到过这件事,现在既然遇到这事,他好像有心无心地旧事重提,是想知道南竹是怎样经历这事的。 拜访 虽然相隔那么多年,往事历历在目,南竹的眼睛好像跌进了一汪清泉里一样,只是,她回头对上奕星的眼睛:“你真想知道?想让我现在就说?” 奕星看到她眼里有一丝痛楚滑过,他的心居然莫名一痛,又看了一眼前面的小七小八,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对坐在副驾驶的小七说:“你去魏总办公室,借口给他收拾办公室,看着他,别让他疯、傻,或者跳楼。” “是。”冯小七得令下车。 奕星报出一个地址,冯小八开导航启车,奕星南竹两人坐在后面,双双只是看向了窗外,手却还在彼此扣握着。 林小小的家小巧精致,可能她常年一人住着的原因,整个装修和装饰简洁却有“气质”,像极了她这个人。她当然意外奕星和南竹没有预约却又到家拜访,一转念想起来自己换了手机号居然都忘了通知他们。 不但他们,她故意玩的失踪,绕是有再多通讯方式,也找不到一个故意藏起来的人。 可是房子就没办法了,虽然她也想闭门不见客,可是通过猫眼里看到的却是他们两个。 她已经大体猜出他们为何而来,只是一开门奕星的一句话让她意外: “林姐,我大学毕业以后第一次来你家,还带了媳妇回来,你是不是得给我们做点儿好吃的?” 南竹礼貌地微微含胸,叫了声:“林姐。” 她本来还想加一句:你宅在家里还把自己收拾得这么精致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此次到访的目的怕是跟这句话不合适宜,还是别说了。 林小小莞尔,好像记起来什么:“可不是,你上初中的时候还总来我家的,后来怎么就不来了?” “还不是我爸不让我来?就有的时候在学校踢球累了想来你家借个浴室洗洗澡而已,你家又没人!” 南竹奇怪地看着他:人家没人,你来洗澡,你爸不让你来还有错了?你小时候可真不懂事儿。 奕星好像知道她什么意思一样,咧嘴笑了一下:“我那个时候是不懂事儿哈。” 一句话把他们都逗乐了。 林小小自己一个人住,冰箱里存货不多,她要出去买,却被奕星制止住了: “你明知道我们来也不是专门为了吃饭的,不费那事,有什么吃什么就行。” 说着求助一样看向南竹,南竹何等玲珑,又知他,抓紧补了一句:“就是,我看你冰箱里的存货比我家的多出两倍,别说咱们三个人,再来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是吗?”林小小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冰箱,要不是辞职这半个月在家,她可没发现人还需要吃各种不同的饭菜,还要自己做出来:麻烦死了,外卖就好了啊。 长期早出晚归的生活,家只是她回来睡觉的地方。 “要不,你俩聊?我去做饭?”南竹起身就要去厨房。 手又被奕星牵住:“咱们一起去。” 三个人去那么小的厨房?南竹看看厨房看看奕星,尴尬地笑笑。 “啊?奕星你也会做饭了?我倒是很想尝尝你的手艺。” “成,你歇着,我俩来。” 成功地避开了跟林小小单独谈话的机会。 南竹困惑地回头,一脸疑问,却被奕星故意忽视了,给了她一个“陪我”的眼神就自顾自地忙开了,南竹只给他打下手,但两个人终究比一个人快,不到一个小时弄出来三菜一汤,林小小在餐桌站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常年外卖,又不喜荤食,所以冰箱里也没有什么肉可以做,奕星和南竹做了清炒的西蓝花木耳、蘑菇白菜、炒鸡蛋、西红柿汤,闻着阵阵清香。 “林姐,你是真不自己做饭啊?我好像把你家的橄榄油给用得差不多了啊。” 奕星边洗手边说。 “哇,奕星,我怎么这么有口福啊?你那个时候来我家带着一身臭汗洗澡,现在能做香喷喷的菜了,哎,真是……” 她就差一点说出真是让赵宣然看到,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了。 她的两包泪没控制住,掉到了餐桌上。 南竹贴心地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奕星当然知道她为何而哭,却岔开话:“林姐,你可能不知道,南南做饭更好吃,你看,是不是把我养胖了?” 他这话纯属娱乐:他们在一起住也还没那么长时间,他又是个只吃不胖的体质,只是身形在那儿一站,又让林小小想起了赵宣然。 她捂着眼睛,眼泪不断流了。 “林姐……”奕星喊了一声,不知往下的话怎么说。 林小小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微微笑了:“对不起,看你这么懂事能干,我本来应该高兴的,只是……看到你懂事能干,尤其觉得对不起你爸爸——奕星,我们没能坚持下去。” 她说的是她和奕磊的那些老员工。 奕星挨着南竹坐下,静静地听林小小说。 “魏清源一开始要跟奕磊合作,我是没有异议的,后来我劝说你的时候,我存怎样的幻想呢?如果能跟奕磊合作,把这边业务扩大,将来超过奕磊也不是没有可能。奕星,你可能没办法理解我们这一辈人的执着,的确,奕磊是我们实现梦想和个人价值的平台,说对它没有感情,那也是不诚实的。但当同样能实现个人价值的平台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没能拒绝。”林小小说的其实无可厚非,“所以,我们都想晴源壮大,哪怕它以和奕磊合作的方式。” 奕星又变回了跟魏清源见面时的漠然,给林小小和南竹每人盛了一碗汤,坐下,静静地听林小小继续说: “可是,苏锦安插进来的人有问题的时候,我就反复提醒过魏清源,结果他!!” 她瞪着眼睛顿了顿,好像正在犹豫要不要说。 奕星仍然一脸淡然,林小小以为魏清源跟他说了,才放心地说:“那个时候苏美晴回国了,有段时间他们每天在一起……他很少来公司,跟他说这个问题,他还好像很得意似的说他和苏美晴要结婚了,马上两家人变成一家人,还说你我他的做什么!” 林小小说着生气,喝了一大口汤好像要压住要喷发出来的愤怒一样。 转念又掉下眼泪:“奕星,你一开始那么生气,我还不理解,可是现在……我真觉得没脸见你。” 不料听到这句话的奕星突然轻笑,语气充满了不在意:“林姐,你家酒柜里的那瓶康曼笛卡萨图还能待得下去吗?” 林小小先是一愣,后破涕一笑,起身到酒柜里拿酒。 南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了一眼奕星,却觉得他整个人今天都怪怪的。 林小小边拿酒杯边说:“真是抱歉……哎,今天的菜也不合适啊,是我准备不周。” 奕星开玩笑:“林姐你这是怨我菜做得不好呢。” 林小小一听,知道自己说错了,又笑了:“是我不好,晚上我去买点儿好肉,我给你们做牛排和烤肉吧。” 奕星不依:“你的意思是这顿不让喝了呗?” 林小小边倒酒边说:“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贫成这样?”她给南竹拿了一杯酒,“南竹怎么受得了你?”说着瞪了他一眼,完全不在刚才悲伤难过的状态里了。 奕星揽了南竹,凑过去看她,她只敛眉微笑。 林小小递给他一杯,叹了一口气:“哎,你们真好。” “林姐,我不该说这话,可是我觉得你真该找个姐夫了。” 奕星边摇晃酒杯醒酒边说。 林小小摇头:“原来工作太卖力了,现在想有个肩膀依靠了,才觉得自己已经这么老了。” “林姐,你多漂亮多精致啊,‘老’字哪敢找到你?” 南竹适当插了一句,林小小更高兴了。 奕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说:“林姐,跟我去南城发展吧,你们都去!” 林小小一愣,好像没明白他这句话一样:“什么?去南城?魏清源也去吗?” “我说的是你,和你刚才说的‘我们’。” 林小小刚才说的“我们”,当然不包括魏清源。 但是魏清源怎么办? 奕星接着说:“至于魏清源,我还没问他。我们来这儿之前跟他说了会儿话,我觉得他不会走,也没多说。” “如果他不走,你不打算帮他吗?”林小小对魏清源还是有感情的。 奕星不置可否:“要看他拿什么诚意出来,让我能帮他了。” 南竹有点儿意外地看着他,她未见过他处理事情冷静理智至此,不知该说他一句“无情我喜欢”还是“好帅我喜欢”。 “就算是你大哥,也不行。”奕星看南竹眼神异样,轻抿了一口酒,慢品,悠悠地含着酒香吐出这么句话来。 南竹大概没想明白,但这句话却好像提醒了林小小,她不再多说,只说了句:“给我三天时间考虑,无论我去不去南城,剩下想要去的,我也帮你联系。” “为什么不约大家在一起吃个饭?” 奕星喝酒很慢,南竹用手在桌下捅了他好几次,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再无所顾忌地喝酒,任何场合都是。 不帮 林小小顿了顿,然后说:“你想……认识他们?” 奕星伸开长臂,搭在南竹的椅背上,坦诚轻笑:“可以吧?” 他根本没在跟林小小商量,这是不容质疑的语气。 “你终究不要奕磊,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们了呢。” 林小小的语气和情绪中掺杂着不解,甚至……委屈。 奕星交握了自己的手:“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不想跟这个家有任何联系。” 那时正是追求南竹的时候,他以为那样就可以无所顾忌地追求她了。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你还记得魏清源要跟奕磊合作的时候你劝我的话吗?我现在就是那么想的,没错。” 若不是南竹被迈克欺负,我可能没能醒得这么快。但是……却是以伤害她为代价。 他的脸色冷起来,霸道的气场让林小小和南竹都心里一惊。 林小小心里想:你终于是长大了。 “那我们这个周末约个地方吃饭吧。” 她不再坚持自己的“自以为”,原来是对赵宣然,现在是对赵奕星。 南竹和奕星从林小小家出来已是华灯初上。 这中间魏清源打了几次电话,奕星都没接,他后来没再打,而是给他发了信息:林姐那边什么情况?务必回我信息。 南竹就在他身边,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对魏清源,这一天的信息量有点儿大,南竹揉着脑袋,看着飞驰而过的窗外街景:广深纵然繁荣,却总感觉这热热闹闹的外表下掩藏着冷清孤独和寂寞。 奕星也不说话,他如刀刻的侧影在车窗里一闪一闪而过: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 “我们去哪儿?” 小八开车,很少说话,可是他现在不知道该往哪儿开。 奕星好像回过了神儿,抓住南竹的手,拽了她一下:“去哪儿?” 他的语气是带着温度的,这是让她熟悉而心安的声音。 “我们回出租屋吧。” 他都已经不接魏清源的电话了,回他给的房子,岂不是别扭难受? “好。”奕星说完这句好,就抿唇不言,抓着她的手并未松开。 她的心一顿一顿地难受:她不知道该困惑于自己对世事简单的想法,还是怪奕星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有坦诚的交流,一味地沉浸在夫妻之间的亲密当中。 我们只用“行动”表达爱,可是用语言构筑的思想,却在“行动”停止时,出来作祟,挑拨离间。 离开月余,出租屋里的空气不清,他们一个一个地开着窗户,没有说话和交流。 南竹养在南阳台的植物有黄叶子的,除了多肉、仙人掌、蟹爪兰这些厚叶的花,其他的大多干死,南竹边收拾它们,边叹着气。 奕星这回接了魏清源的电话。 魏清源:林姐怎么样? 奕星:她挺好的。 魏清源:她……还能原谅我,回来公司上班吗? 奕星琢磨着白天跟林小小的对话,回了一句:不能。 斩钉截铁,异常笃定。 卫生间有哗哗的水声:南竹在洗澡了。 魏清源:为什么?林姐不是这样的……这里面有误会,奕星,你把她的电话给我。 奕星:我答应她了,不会把她的电话给你。 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魏清源没有底气: 奕星,就算大哥求你了。她不回来也没有关系,但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 奕星:你不想被奕磊吞掉,总归是有办法的,大不了你现在申请破产,还能保全资金,解散员工,你自己也能衣食无忧地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魏清源跌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办公室乱糟糟的,跟他现在心情相得益彰。 可,如果是申请破产,我和苏美晴就彻底完了! 挂断电话,奕星立在卫生间门口,跟要出来的南竹差点儿撞个满怀。 “你干吗在这儿站着?”南竹是真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卫生间氤氲着热气和沐浴露的香味儿,而她像一个刚刚洗过的青翠欲滴香甜可口的苹果。 奕星倚了门,举了举手机:“我刚跟魏清源打了电话,我劝他把公司申请破产。” 南竹稍微一愣,用毛巾擦了一下滴水的头发,“哦”了一声,趿拉着鞋子出了卫生间。 “你去洗澡,我简单做点儿吃的给你吧?” 她没接他的话。 她做好一菜一汤,而他坐在她的对面,让她觉得如清风拂面。 “所以,你这次不想帮大哥了?” 她缓缓坐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她的语气中带着关切。 他伸长的筷子顿了顿,然后说:“我现在也是在帮他。” “可是他想要有自己的公司。” “问题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公司拱手让人的。” “那你,不能帮他把公司夺回来吗?” 奕星摇头轻笑,半晌才答:“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南竹敛眉,不再说话。 “你跟魏清源,真的有很深的感情吗?真的,是兄妹?” 奕星见她不说话,气氛也实在尴尬,问的这个问题,却也是他很长时间都想问的。 “嗯……”南竹直起身子,想了想,“怎么说呢?就是他曾经说过,我们就像兄妹一样,只是,说完这话不久,他就出去实习了,这么多年,也没联系。” “所以,如果从情面上说,我不帮,也不算不尽情吧?” 南竹不答,好像很长时间她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在赵奕星面前,无法直言心中所想。 “怎么了?不说话?” 奕星靠到椅背,盯着她,她还是一如既往,静若默默盛开的白玉兰花,他是要许她一生守护,可是她能否明白,并且因此快乐,他并不确定。 南竹说:“我有点儿……没想到。” 奕星轻笑:“没想到我会弃魏清源不顾,还是你没想到我会变成这样?” 南竹转脸:“都有吧。” 奕星起身,拉起凳子离她坐得近一些,抓了她的一只手,轻轻捏着,柔软而细腻,他的心微微痛了一下。 “南南,我和王宇的导师现在正催着我们做毕业设计和论文,下个月,我们答辩完也就算是毕业生了,你呢?” 他深邃的眸子里闪着柔柔的问切,她看到那深处,轻轻叹了口气:“明老师跟我联系过,也是论文的事,我们估计也快了。” “原来在校园里,觉得一切都无忧无虑。你知道我母亲离开我很早,这些年……我很想她……父亲又去世不久,一开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着逃离父亲造下的这权势和金钱,才能跟你无忧无虑地在一起,但是这中间……超出我想象的事太多,我们的经历有一些弯折,相对于那些平平常常在一起的夫妻,也算有惊险……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可是我已经尽力保护属于你的我了。” 南竹抽出手,旧事重提,她不能坦然。 “如果那天我不能阻止他,我也不会再活下去了。” 奕星皱眉:“你在说什么呀。我要的至始至终都是你这个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喜欢什么?如果你喜欢的东西在我身上不存在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南竹神色黯然,甚至不自觉地要远离奕星。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 “你难道不是喜欢我的‘第一次’吗?”她微顿,“或许还有你认为的单纯,你是我的初恋,我给了你,我也从来不过问你的事——纵然你我分开了那么长时间,我甚至都没问过,这期间,你有没有爱过其他人,在跟我结婚之前,还有没有未完的情债……” “你在说什么呀!”奕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她,“你也是我的初恋,你知道为了你,我……” 为了跟她在一起,用“处心积虑”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奕星突然觉得一言难尽,他又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他们陷入沉默。 南竹眼中含泪:她真希望自己刚才没说那些话。 奕星坐了一会儿,再次起身,抓住她的手:“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行不行?” 他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怕他一眨眼,眼前人就飞了一样。 南竹看着他,如果说他从开始到现在有什么不变的,那可能就是现在的这个眼神,里面写满包容和忍耐,她的心一软,眼泪先掉下来:“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我……相信你。” 奕星把她揽在了怀里:“走,我们去客厅说。” 在客厅坐定,奕星特意给南竹拆了一包薯条:“慢慢说,别着急,想问什么随便啊。” 南竹看了一眼薯条,看了一眼一脸认真的奕星,刚才的难过突然好像被驱散了,她噗嗤一笑:“一边是薯条,一边是你,我怎么觉得这是一个严肃的玩笑?” 看到她笑,他才放心。 坐下,跟她对视的角度:“你知道我怎么想魏清源的这件事吗?我从大二认识他,到现在,觉得他并无二致,好像他一直在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其实,他只是为了他自己!南竹……” 他摊开手摇了摇:“我知道你对他是有一些感情的,但我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现在,我是你的丈夫,我现在正是事业爬坡期,其实我也挺难的。但我不是不能帮他,而是纵然再帮他,在多年扎根于广深的奕磊面前,他永远也都是个‘小鱼’,被奕磊吃掉,是早晚的事。” “我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他的身世也是挺惨的。” 南竹低头,把薯条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水。 明约 这个状态的南竹让奕星放心,他说:“我知道他的家境,我也同情他,但是……” 他想起大三的时候项目结题的款项向魏清源倾斜的事,当时他和苏美晴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是可怜,但是我们就能无原则地帮他?帮到最后,差点儿让我和南竹失之交臂。 他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定:“但是,南南,善良不是无原则的。” “那你说应该有什么原则?我现在没让你去帮一个不知根底的陌生人,他是魏清源,从本科的时候就认识我们——比我更早认识你。而且,他如果以后真的娶了苏美晴,他就是你的妹夫——你真正的亲戚了,你现在闹得这么僵,以后怎么相处?” 奕星定定地看着茶几上的凉茶杯,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地说:“你真想,跟他们做亲戚?” 这一句话把南竹问住了,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苏美晴一向把她视为“眼中钉”,她从来都没底气跟她能“好好相处”。 那好像是个梦。 看她不说话,奕星接着说:“要不我说说本科咱俩分开以后我的事吧,我们都没有时间好好说说呢。” 他大体说了一下去英国读书,托付陈蕊帮他照顾她,她考上广深大学,一些“看起来的巧合”,事实上都是他在默默地在照顾她。 南竹听得如鲠在喉,心里堵着一块石头一样,她最后捂着脸哭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为什么啊?” 刚才竖起来的针芒瞬间被他的柔情化成了水,她什么都不想问了,只想跟他在一起,度过余生,不用怀疑,不用担心。只要有他在,足矣。 “好啦,乖,不哭了。” 奕星抽出纸巾,绕了半圈,坐在她身边,给她擦泪,一边抱着她揽在怀里。 “宝贝儿,你相信我吧,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啊。” “嗯。” 她缩在他的怀里,手臂环腰,紧紧地抱着他。 “魏清源现在再在广深,没有退路了,如果以退为进,跟我回南城发展,我们还有可能杀回来,但是如果他现在执意要留在广深,那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林小小偷偷告诉了他一件事。 “苏美晴——小花现在的生活非常乱……”林小小叹了一口气,“据有人传,她频繁地换男朋友,感觉她好像并不想跟魏清源在一起。但是他却一厢情愿,哎……” 奕星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我不敢在南竹面前提她,你是不是也去劝劝她?” 奕星冷然:“别人的事,我为什么要管?” 转身就走。 “我们不说他了,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南竹勾住他的脖子,眼睛哭得红彤彤,却能印出他闪亮亮的倒影。 “好,我们不说他了。说说我们在南城的计划。” “嗯……你办就好了啊,我都听你的。” 奕星觉得她这一句可爱,扳起她的小脸,吻了一下,微微笑着。 “那现在我说,你听,该做什么啦,你这个甩手掌柜的知道就行了。” …… 奕星和南竹去了学校,连一直在南城的王宇也不得不回来改论文、答辩——毕业季到了。 “王宇,我看到陈蕊给我发的照片了,哈哈,你还真是个合格的‘奶爸。’” 王宇皮肤偏白,此刻正晕上一层红—— 赵奕星照他屁股来了一脚:“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你爸妈说!” “哦……那个,你跟我一起回去,还有那个……嫂子……”他一转头求助似的看着南竹。南竹只笑不答。 “哦,对了,明老师今天要请我吃午饭,奕星,你们俩自己解决吧。” 南竹轻松一说,奕星却挑眉不悦。 南竹挽了他的手臂:“怎么啦?我昨晚表现不好吗?我跟他吃个饭而已,我出事的时候他和蓝姐也帮忙了,而且,后期论文开题什么的,还要麻烦人家呢。” 奕星叹了一口气:“不是不让你去,是你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总会出问题,尤其是……他。这次你要记住,不能许诺、不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定回来跟我商量。” “好好好好好……” 南竹一连说了数不清的“好”字。 王宇还纠结在南竹“昨晚的表现”和“她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总会出问题”的事上,南竹转身进文学院楼的时候,他问了奕星一遍。 奕星根本无视他。 第二遍。根本不屑回答。 第三遍,直接回了一句“滚”,又暗戳戳地心里高兴。 至于为什么明强和艺蓝没有请她和奕星两个人吃饭,南竹也说不清楚,毕竟这是她病好后第一次跟明强见面,而听奕星说,他曾经让她“受了刺激”,所以她来赴约的心是有些担心的。 奕星还是不放心,本来想跟王宇去学院把论文的事处理完,中途还是问了南竹吃饭时间和地点,说跟王宇只是在附近:绝对不会打扰他们。 南竹把时间和地址发给了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到肚子里。 她透过学院的窗户看着树外招摇的树枝彼此交握,心想:我对奕星,是不是太依恋了? 她正出神的时候,明强像一阵五到六级的风从外面刮过来,南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明强面貌刚毅,休闲装有点儿皱,外加胡子好像很久没刮,所以南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明老师,你要留胡子啊?” 明强哑然失笑,还没坐下,就招呼服务员拿菜单,边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南竹觉得他很着急,但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才回广深,才要回学校,他就会找自己。 “你再不回来,我真要给你找‘枪手’了,刘老师那儿追得特别急。” 原来是论文的事,南竹轻笑:“我上午去学院了……怎么没看到你?” 明强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艺蓝她……她怀孕了,又流产了,我这几天根本没离开她,医生说她有轻微的抑郁。” “啊?”南竹拧眉,“为什么会流产?是身体的原因,还是自己没小心?” “哎……”明强一只大手盖在自己不修边幅的脸上,“不是听说她怀孕了嘛,我妈带着我哥家孩子来我家,那个淘小子!有一天玩儿的时候,硬硬把艺蓝撞倒了!她本来怀孕以后身体就弱弱的,哎……她……她现在很不好。” 明强本来明亮如炬的眼神暗了下来,艺蓝现在恨他,恨他全家! 南竹想起像是从阳光里走出来的艺蓝,光彩照人,时尚靓丽,为这一件事,就足够让她跌落到黑暗里了吧,她也心痛。 “那,我找个时间去看看她吧。” “也好……其实,她的同事,关系好的朋友都来我家想要探望她,她都闭门不见,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见你。” 那她真的狠伤心啊。 “你还在刘那儿?”南竹问,仍然拧眉。 “是啊,刚在广深按揭了房子,又办了婚礼,她现在也不能上班,我还在每个月往老家寄生活费……哎,真难啊。” 明强面对桌子上的饭菜,似乎忘了要跟南竹相让,自顾自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速度快,张口大吃。塞了满口,好像才想起来南竹:“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啊,最近为了艺蓝,真的是心急火燎,每顿饭都差不多这样,速战速决。” 南竹不介意地摇手:“没事没事,你快吃。” 明强并不与她相让,继续大口吃,边吃边说:“现在对她,要小心说话,凡事看脸色,好在她没拒绝让我照顾她,要不然啊,太危险了!” 他狠狠咽了一大口饭菜:“你手里的论文要尽快,有什么难题跟我联系,你们好几个研究生刘老师都交给我了,限期交结果,有的还要求发表论文……那个……” 如果不是你出事了,你的论文也会发表,只是现在,不可能了。 南竹一脸疑问:“怎么了?” “那个,你好了吗?上次我们去看你,情况真不太好。” 南竹点点头:“没事,我没事了,挺好的。” 想起奕星当初照顾她,可能就如同现在的明强一样,她的心里柔软地一疼:“明老师,我觉得蓝姐也是暂时的,小孩……以后也会再有的,你一定要坚持啊……” 明强一摇头:“哎,你不知道有多难……要不是跟你早认识,又比较了解你,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艺蓝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公主,遭到这个打击,对她来说都是极限了。” 南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生活本来不易,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不能帮你们什么,像这样听你说说心里的事,还是可以的。” 明强看着认真说话的南竹,塞了满口的饭菜咀嚼的速度突然慢了起来:当初的南竹就是这样,单纯善良,从她那么一心一意地去看一个为什么已经“过气”的作者那冗长复杂的“全集”就可以看得出来,她专注坚持有耐力。时间过去了,人事过去了,一切都在变,却唯独她,好像没变呢? 面熟 他点点头,仓促的心情被她这么一带,这么长时间高强度重压力的生活,如同一辆疾驰的汽车撞上了一个微小的东西,虽然没有逼停他,但却让他晃了晃神,同时感到了另一种生活吹来的微风,他不再忙着吃饭,忙着赶下一场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南竹面前的食物没吃多少,但是她已经不吃了,想要去跟奕星会和了。 “你吃了这么少?我不着急,真的。” “我得抓紧回去赶论文了,我不能再拖你的后腿了。” “嗐,我也就是发发牢骚,你还真不必往心里去。” “我明白我明白。” “哦,忘了问个大事。”明强边招呼服务员给他打包剩下的饭菜,边说,“你毕业了什么打算?去哪儿工作?” “我跟奕星去南城了,工作嘛,还没找呢。” “什么?工作没找定,为什么还要去南城?奕星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好嘛?你在广深的工作也不会差的,刘老师那边可能还能推荐你工作……我们这些得靠勤勤恳恳工作起家的人啊,还是稳当一些的好。” “嗯,你说得对。” 南竹本来想说“这是奕星的主意”,而且“在南城,有他的事业”,可她终于没说,只“嗯”了一声,她好像并不想承认自己是毫无头绪地跟着奕星走的。 “那为什么还要去南城啊?”明强想既然说我说得对,那为什么还要说去南城呢? 南竹被他问懵了:“这个……好像是奕星家在南城有一些根基吧,他想回去了。” 完全胡诌。 “哦,那怪不得,这样来说也很好,自己从零开始做,实在是太难了。” 他有切身的体会。 “是……”南竹打着哈哈,心里一边打鼓:别问了别问了别问了。 “那他家做什么的?” 编不出来了:“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 “啊?南竹,你别怪我多嘴。你不能不知道他的事啊,不,不是这么说,你得知道你自己的事。” 他有切身体会,但是他又不想让艺蓝对于他的事都知道。 “嗯,我们也是最近刚刚商量这事,我前段时间不是不清不楚的嘛……” 这倒是个好借口。 “那就好,你别多心啊。” 他一再这么强调,是真的怕她多心,这样,他连最后一个倾诉的出口都没有了。 “你们走的时候,我和艺蓝一起请你们吃饭。” 明强的这句话充满了希望,这让南竹感动,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外,她也在隔壁饭店的大玻璃窗后看到了奕星和王宇,为了不让明强多心,她陪着明强走到了公交车站口。 “明老师,谢谢你请我吃饭,我交代我的事我会尽快完成的,还有,我去看蓝姐之前会跟你联系的,还有,加油哦,一切都会过去的!” 南竹自信满满的,装满了这些希冀坐上车离开的明强感觉他将奔向的就是一个光明的未来了。 南竹看着明强的车缓缓离开,她呼出一口气,放松了,她转身向刚才的饭店走去,还没到拐弯的时候,奕星和王宇两个身高腿长的男孩已经抱着手臂在那儿等着她了。 “去哪儿?”奕星斜睨着她,说。 他们如同两面墙,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噗嗤笑喷了:“回去找我老公。” “哦……是嘛……刚才就见面了,面熟。”奕星跨紧一步挡住了她的路。 她觉得好笑,拦腰抱住他:“当然面熟,找的就是你。” 王宇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心里叹了一口气:数不了星星,数太阳吧。 看着他俩黏黏乎乎的,王宇闷声说了句:“我去取车,你俩等我。” 没人回他,他自己孤单单地走了…… 奕星揽着她等王宇:“明强跟你说什么了?” “哦,对了,我们为什么要去南城啊?” 奕星失笑:“哈,我们的家在那儿啊,你不是去那儿了吗?” “可是,我们不能去了什么都不做吧?我做什么?” “你?”奕星又斜睨了她一眼,“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嘛。南竹不高兴,赌气离开他:“那跟什么都不做一样的。” “你之前不是说过医生和教师是最好的职业嘛,你可以去当老师。” 南竹点头,她倒是真的说过,自己也在平时很努力,考到了教师资格证。 “这还算句话。”见她神色缓和,奕星露出笑。 “刚刚明强跟你说什么?” “他呀,无非是说论文要抓紧,找工作要抓紧之类的。” “哦,他跟你说完,你就回来问我工作的事?” “我不该问吗?”南竹反问的同时递过去一个白眼。 奕星微微一笑:“昨天说跟你说好,你不要听,又开始一个一个地问。我把我父亲给我留下来的财产都投到了南城,建了一个医院,一个学校,你想当院长,还是当校长?” 他附身看着这个赌气的小女子,此刻嘟嘟着小嘴,可爱至极。 “什么?”南竹脑海中画出来无数的问号,但却没有声音,但她的眼中一定充满了疑惑,因此也瞪大明亮的眼睛看他。 “没听清?”奕星挑眉问她,一只手臂支在她旁边的一棵树干上。来自他的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变小了。 “听清了……”她的声音也跟着变小了。 “所以?”奕星勾唇。 “都随你吧。”她直起身来,趁空从他手臂的包围中跳出来。 “哎,干吗去?不回家啊?”奕星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本来疾走了几步,她吃瘪地停下,赌气地跺脚,就在那儿立定。 这条街离广深大学不远,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于那些学生而言,他们也不过是他们中的一员,此刻看过去,不过是女孩儿在赌气,男孩儿在哄她而已。 在这些人中,冒出来一个窈窕的熟悉身影:苏美晴! 南竹先看到她,脸色先变了起来,她本来离奕星有一段距离,此刻本能地往他那边挪。 奕星还在纳闷她怎么这么快反应了他刚刚的那句话,却见她一边移动一边眼神闪烁,他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苏美晴正挽着一个高大男生的手臂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他一下了捞过徐南竹,好像怕她被抢走了一样,顺势捞在自己膀臂里面,徐南竹挽住他的手臂,身体有点儿紧绷。他一手揽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她稍微缓和,此时苏美晴已走到近前,她从看到徐南竹和赵奕星开始就从原来的无表情换了现在这样微笑的表情,当她越走越近,却觉得两个人严阵以待的时候,突然有些累和厌烦——我难道这么让你们讨厌吗? “宝贝儿,这条街有一家不错的西餐厅,还有一家特别好的酒店。” 她旁边的那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低头看她,眼中是欲望,而不是疼惜。 “好啊,都随你。” 小花化了精致的妆容,她深红色的唇轻轻启动,眼睛却不错地看着那两个人。 而且,她好像并无停下来跟他们说话的意思。 她走过他们有一米远的时候,她眼中的光淡下来,她唇角的笑消失殆尽,此刻一种对自己、对周围的人、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奔袭而来,她甩开了那个男生的手臂。 那个男生正在自己欲望的臆想中,怎么能容她这样?他伸开手臂拦她入怀,也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有无意,七厘米的红酒跟尖踩上了他的黑白相间的板鞋。 “啊……你……疼啊……”男生屈身捂脚。而她一脸无辜:“哎呀,你怎么这么用力啊?” 又不经意似的斜眼余光看了那两个人的方向:他们一直在看着她,毫无避讳。 “苏美晴!” 奕星的声音,南竹在他怀里抬头,他胸腔伴着愤怒的共鸣震得她心里一颤。 苏美晴装作没听见,甚至不等那个捂脚的男生,自顾自走了。 “苏美晴!!” 更大的声音,他放开南竹,指了指在路口停车的王宇的方向,“南南,去那儿等我。” 南竹像是听到了不容质疑的指令,像个机器人一样往王宇的方向走。 王宇早开车向她迎过来:“嫂子,你没事吧?” 南竹摇头。 “大哥能处理好,任何事,你要放心。” 南竹点头。 苏美晴在奕星那声带着威严和震动的声音中不得不停下来:无数次,她渴望这个声音勒住她没有底的黑暗生活,可是它终究来得太晚,而现在又不是时候。 “那个……是你朋友?” 正在从脚趾的疼痛中恢复的男生看着奕星的方向,又看了看不走了的苏美晴,探究地问。 苏美晴没有回答。 奕星也没再出声,也没动地方。 他们俩从小就进行过这样的对峙,没有一次,不是她败在他的手下的,这次他似乎笃定她会像以往一样回头,接受他的威压。 可是她立了一会儿,抱起旁边男生的手:“什么东西!走不走!” 奕星整个脸冷了起来:“苏美晴,站住!” 她本来急匆匆的,此刻的脚就像不听使唤了一样,她从小就没经历过一个男声让她能够听从的,如果不是爱他,怕他离开她,她好像也不必总是听他的。现在不必了,他永远不可能回头了。 故意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脚上却像被什么焊在了这地上。 “走……吗?”男伴问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奕星。 虽然离了有一段距离,他仍然能感到那个男人威压下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美晴跺了一下脚,身边的男伴跳了起来:“干吗?” 以为还要踩他。不料她却转身,快步走到奕星跟前,抬头看她,眼中含恨。 奕星平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眼神暗下去…… “上次的事,谢谢你。” 奕星轻轻地说。 苏美晴明显是想来干一架的,不想他说了这句话,她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好像抖掉了一身的刺。 “不必。” 她把眼睛转向一侧,并不看赵奕星。 “魏清源要破产了,你知不知道?” 奕星接着柔声说,他看着车子停靠的方向。 苏美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车子的方向,嘟囔着:“关我什么事?” 奕星收回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花,他爱你,才创办了这个公司,为了你,他想公司维持下去,你……不该辜负他。” 苏美晴吞咽了一下,好像比较艰难一样,她不想赵奕星像审判她一样似的。 “想怎么做,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不该插手,只是,你不该……”奕星看了一眼她的男伴。 她也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她的心一寸寸地钝痛。 “你……对我,是不是特别失望?” 她低头小声地说。 奕星似乎又看到了那个13岁的苏美晴,一脸明媚的阳光,蹦跳着如同一头小鹿。 不,我没有失望,我只希望你能回到爱你的人身边。 “哥要回南城了,我的爱在那里生根发芽,我不想半途而废。我的电话你留一下,如果你和魏清源想回南城,随时跟我联系。” 他塞给她一个卡片,头也不回地扎进夕阳满照的路口尽头,那里南南在等他。 苏美晴低头看着卡片,不争气的眼泪掉在卡片上面:我以为你会怨恨我,我也以为你会再也不理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让我叫“哥”了,你自始至终只爱她一个,你真的无悔了吗? “小花,走不走啊?”男伴过来拉她,被她一个大力甩开。 “我不去了,我回家了。” 她头也不回地扎到那片夕阳里。 “草,真他妈名副其实的B子!” 男伴淬了口唾沫在地上。 苏美晴听惯了这些对她的评价,她无所谓,她本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为什么奕磊跟晴源合作得好好的?还不是因为她终于满足了赵起? 但赵起毕竟已近迟暮,身边又有数不清的女人,终究填不满她,她还在外面找了不止一个男伴。 她母亲自然是崩溃了,寻死觅活,终于从公司退了出来,退守到赵宅,每天靠着打麻将续命。众人提起她的这个女儿,她就说:在英国出车祸死了。 她把唾沫吐在赵起那张狰狞的老脸上,再没出现过。 唯独对魏清源,只有那一次,从来不再让他碰她。 他对她的爱太满了,太全面了,太完美了,太没有缝隙了。 她要窒息了,对她身体没有强烈欲求的爱,她有些不能接受,她抓不住她看不见的“爱”,魏清源的“爱”让她困惑。 她直接回到了魏清源的寓所,拿钥匙开了门。 屋子里有些凌乱,魏清源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门声,不可置信似的探头看了出来,见是苏美晴,张了张口,一脸惊喜,不知所措地立在门口。 苏美晴换了鞋,趿拉着鞋子进了门,对了目瞪口呆的魏清源说:“我回来了。” 魏清源从喉咙里咕噜了一个闷闷的“嗯”。 厨房不知道在烧什么,大约是水之类的溢出来把炉灶的火熄灭了,此刻炉灶正在“滴滴滴”地报警。 他好像从什么梦里醒了过来一样,转身跑到了厨房。 苏美晴轻车熟路地放了包,把沙发和卧室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还去洗了澡,换了干净的睡衣,等她从洗漱间出来,魏清源已经搓着手站在饭厅门口,看着她,一脸讨好:“吃饭吧。” 她轻轻点头,往饭厅看了一眼:他好像特意加了菜,还开了红酒,只是她没进去,而是与魏清源对向站着,魅惑的大眼睛直盯着他。 虽然最近公司的事让他焦头烂额,但他仍然仔细地剃了胡须,刮了脸,下颚的棱角更加坚硬了,他低垂着眼睛,好像怕跟她对峙。炒菜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淡香水混在一起,她皱了皱鼻子:“你去洗一下吧,我等你。” 她说得平静而自然,好像和他一直生活在一起,并且从未离开过一样。 领了命令,魏清源去刷牙、洗澡,他把自己打扫得更加彻底,这是为他不能提前知道她来的补偿,如果知道她能来,他一定更加精致地修饰自己,打扫好家里,准备更丰盛的饭菜…… 无论如何,她还是回来了。 他何等欣喜啊,带着这种欣喜,他觉得本来已经无望的前途又充满了干劲儿和光明。 带着这种亢奋的情绪、和她度过接下来时间的期许,他打开了门。 苏美晴就站在门口。 他呆住了,眼睛也定住了,为了她的美,为了她那美中勾魂的魅惑。 …… 真的累了。苏美晴的几缕发丝耷拉在眼前,魏清源轻轻地珍惜地把它们帮她掖在耳后。 他们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渐渐平静的苏美晴,用纤长的手指在他胸前胡乱画着,突然说:“赵奕星让我来的。” 这是激情之后的第一句话。 魏清源还沉浸在刚才的美好和满足里,她这一句话让他觉得撞上了足以让他回头的“南墙”。 苏美晴抬了头,她一脸红晕,眼里因为兴奋而带着简单的闪烁的快乐,她还是美院里那个拿着画笔描绘美好未来的“小花”。她尖尖的下巴抵着他起伏的胸前,眼神忽闪一脸无邪,好像毫不在意他刚刚听到那句话的惊愕,接着说: “我跟赵起在一起,让他无论如何,搞垮你的公司。” 赵奕星钻进车里,抓起南竹的手。 南竹:“她怎么跟那个男的在一起?不是跟大哥?” 奕星:“我跟她说了几句话,让她回到魏清源身边。” 南竹:“你训她了啊?她都那么大了。” 奕星:“再大也是我妹妹……不过,我真没训她,好好说的。” 南竹不再说话,把头轻轻搭在奕星的肩膀上,奕星抱了她,看到了逆光中离开男伴的苏美晴:小花,你一定要好好的,要幸福。 他们晚上的安排是回王宇家吃饭。 徐梅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一给他们打开门就被站在奕星和王宇身边的漂亮女生惊住了,一根手指抖着:“这……这是……” 王宇不耐地压住徐梅的手:“哎呀妈,这是大哥的老婆啦,你能不能让我们先进去再说。” 徐梅“哦哦哦”地往内退,给他们地方换鞋,一边打量着南竹。 温温柔柔,恬静可爱,一笑一点头,礼貌恭敬,低眉顺眼,不张扬,露着低调但却知书达理的气质。 “哎呀,奕星,你们怎么不回家啊?腿上的伤好了,这个妈都不认了啊?” “怎么会啊?我们,也挺忙的嘛。” 奕星笑着搀着徐梅的胳膊往里面走。徐梅回头看南竹:“孩子过来,”转头又问奕星,“你哪儿找来这么好的媳妇?不给我和你叔叔见见,就结婚了?” 奕星摸摸头:“是着急了点儿,怕她被别人抢走嘛。” 王林帆和徐梅哈哈大笑,王林帆止住笑:“我就喜欢奕星这一点,认准的事儿就没有达不成的。” 徐梅拍了一个王宇的脑袋:“你个混小子,还不给我快点儿!” 王宇一翻白眼:“谁说我不快啊?我早找了,现在处着呢!” 本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奕星和南竹身上,王宇这一句话,成功地成为徐梅和王林帆的“靶子”! 徐梅:“啥?混小子,你有了女朋友还不领回来给我们看看?” 王宇:“要领的嘛,就是刚生完孩子,不适应长途旅行嘛!” 奕星和南竹同时石化了,一动不敢动,一言不敢发。 徐梅和王林帆张着嘴,耳朵足有一个大喇叭那么大:真怕自己听错了! 徐梅拎起王宇的耳朵:“什么!生孩子!!” “哎呦呦妈妈妈妈”王宇捂着徐梅还拎着的那只耳朵,“疼啊,疼啊,你先放手,我跟你慢慢儿说啊。” 徐梅没有放手的意思,而是转向了奕星,看到奕星愣在那儿,也不知道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总之问了一句:“奕星,你也知道这事?” 奕星被徐梅一问,瞪着王宇,心想:这什么神速的操作,刚才在外面怎么没对好台词啊? 王宇瞪着他跟他对眼神,头不住地点,一点一龇牙:因为那加重了徐梅拎他耳朵的力道! 奕星傻傻地点点头。 “好好、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们透露一句。” 徐梅不拧耳朵了,左看看,右看看,要找什么工具打他们。 圆谎 王宇见状,忙两手一张,做投降状:“妈、妈,您别生气,这不是跟您负荆请罪来了吗?您别着急,我今天都说清楚还不行吗?” “负荆请罪?你的荆呢?我怎么没看见?你个混小子,我今天非揍你一顿不可。” 本来也很懵的王林帆此刻回过了神儿,跟着王宇一起拦徐梅:“徐梅、徐梅,孩子们都在这儿呢,给王宇留点儿面子。” “面子?他还要面子?孩子都生完了才来跟妈说,我还是不是他妈?” 徐梅越说越生气,胡乱地在客厅里走,好在她今天好好收拾了屋子,要不然,真不知道王宇要遭到何等鞭刑呢。 南竹一看徐梅真生气了,柔柔地一揽徐梅:“阿姨,王宇到现在才跟您说,都怪我,我前段时间生病,他跑前跑后的,差点儿连陈蕊生孩子都没赶上!” 她一说徐梅不找了,而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陈蕊?你也知道?” 完了,我是不是说漏嘴了?南竹不知所措地闭上了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王宇忙过来拉徐梅:“妈,没错啊,是嫂子的闺蜜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徐梅立在地上,看看王宇、看看奕星、看看南竹,又看看王林帆,王林帆忙讨好地及时补上一句:“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你也真是的,坐下,好好说。”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茫然地看了这一圈人,好像累了似的跌到沙发上,眼泪涌出来了:“死小子,我让你说,说不好,我打死你算了!” 王宇赶紧学着王林帆讨好地坐到她身边,给奕星递了个眼色,奕星又把这个眼色传给南竹,三人暂时组成统一战线,王林帆也找了一个地方坐好。 王宇:“陈蕊人在南城,我两年前去南城认识的她。” 奕星腹诽:哦,他想来这个路数,可以呀王宇。 南竹看着奕星,腹诽:我只要见机行事就行了。 王宇:“大哥那个时候在南城买地嘛,喏,现在都装修好了,嫂子他们回去还住了呢!” 奕星点头。 南竹皱眉:两年前?我刚来南城?奕星,你不是也刚来南城?怎么就买了南城的地了呢?难道你在过去一直筹划我们的现在? 南竹看着奕星的眼神有点儿不对了。 奕星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逼停了她眼神中的感情:帮王宇圆谎重要啊。 王宇:“我初去南城,人生地不熟的,大哥当时还要国外、国内地跑,所以他就把陈蕊的电话给我了。我们就那个时候认识的。” 奕星腹诽:咦?原来没发现,王宇编剧的才能还真强,居然连时间点都卡上了啊。 他颔首,微笑,颇为赞许。 此刻的南竹只想踢他一脚: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呀?哪儿跟哪儿啊。 王宇:“然后,一年前,大哥回来了,南城那边又开了几个项目,我很长时间都在那边,那段时间打电话给你不是也跟你说了吗?” 徐梅怒:“是打电话说你在南城,可没说你有这么个女朋友!害我给你找相亲对象,我,我都快去那个网上的什么什么佳缘给你找人去了!” 王宇:“妈、妈,你对我最好了!那,你说我之前跟那个女朋友处得也不太顺利,我不是怕你们担心嘛。好在,陈蕊是嫂子的闺蜜,你可以问嫂子,她真是非常好的女孩子。你看看嫂子不就知道了嘛。” 徐梅是喜欢南竹,在场所有人都能作证,她看她的眼神,就是一脸赞许,一脸“我儿子咋没找到这么好的姑娘呢”。 南竹看着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也不能说她跟陈蕊完全就不是一个类型吧,只能违心地点点头。 徐梅放心了,看向王宇。 王宇乘胜追击:“然后……我……我有一次没控制住……陈蕊怀孕了,我要带她来见你,要给她办婚礼什么,那个时候不是嫂子生病了嘛……” 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欠揍模样,奕星真想捏碎他,他丝毫不为所动得意地望了一眼奕星。 南竹附和:“阿姨,这个真的是怪我,我生病的时候,奕星也没好过,亏了王宇……真是,太抱歉了。” 南竹的话春风化雨,徐梅早就转身攥住了她的手:“我的好孩子,看你这么瘦,这么弱,你是得了什么病啊?” 王宇及时化解:“哎呀妈,说我的事儿呢,嫂子没事儿,就是结婚之前没什么人照顾她,身子虚弱而已。” 奕星这才放下心,本来想揍王宇100个勾拳,现在减为50了。 王宇:“你看看你个老太太,也不关心关心你孙子,给你看看他的照片!” 徐梅惊:“我孙子?陈蕊生了个男孩?” 王宇得意:“当然啦。” 说着拿起手机找照片。 此刻奕星和南竹只想给王宇抱拳作揖,本来奕星想揍他的那50个勾拳,也变成零了。 王宇边翻照片边说:“陈蕊快生孩子的时候我不是给你打过几通电话问住院要准备什么嘛。” 徐梅突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儿媳妇要生孩子,当时也没细问。 王宇:“陈蕊羊水早破,当时我也没什么经验,又怕这事儿当时跟你说了你再着急,的确是太突兀了,我也不好意思啊。你看我儿子,王萌。” 王宇的谎言编得天衣无缝吧? 奕星和南竹都觉得在逻辑上和时间点上没有毛病,可就总觉得不对劲儿,就是太顺了。 王林帆在一边听着,他看着王宇,微微笑着点头。 无论如何,徐梅是信了,当她看到小萌的时候,又流下了眼泪:“我的孙子,哦,太可爱了,小宝贝。” 总算是哄好了母后大人,差点儿下跪保证下次去南城一定带她去看孙子,才算是饶了他。 徐梅起身,开心地去备饭。南竹随着去帮忙了。 奕星坐在那儿没事,就随手拿起桌上的《深都时报》翻起来。 王林帆给长舒一口气的王宇递了个眼色:这是他们爷俩之间说悄悄话的暗号。 王宇刚应付完他妈妈,缓了一口气喝水,看老爸神色平静,觉得没什么问题,想也没想,跟奕星说“大哥,你先坐一会儿”,就和王林帆到了阳台小厅。 王林帆走到阳台小厅,微笑着看王宇走进来。 王宇太熟悉这个微笑了,这是看破一切的微笑啊,无数次交手从无败迹的微笑。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爸,什么事啊?” 王林帆不说话,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长,定眼看着王宇。 王宇心虚地低下头。 “跟爸爸说实话。” 王林帆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向了王宇的谎言。 王宇吞咽了一下口水,没说话。 “王宇,你长大了,办事爸爸是放心的,生活上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除了上次交的那个女朋友让你受伤,爸爸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哪个男人成长还不跌几跤呢?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王宇不说话。 “我支持你的选择,但我要听实话。” 王林帆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话。 长久的沉默。 这要命的对峙! 王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了实话,会不会影响你怎么看待她?” “我们以后的生活彼此不干涉,但是我要知道我的儿子是为什么这么选择的,我只有知情权而已……而且,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甚至……可以帮你。” 王宇听到最后一句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着一脸慈祥的爸爸。 爸爸老了,虽然个子高,体型壮,但他驼背了,已经没有他高了。 他鼻头一酸:“爸,她是离异的。” 徐梅摆好了饭菜,看着丈夫和儿子在阳台小厅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知道那是他们的私密空间,也不去打扰。 她和王林帆相濡以沫半辈子,相信他一定是在嘱咐儿子的婚后生活。 招呼奕星:“奕星,去洗手吃饭。” 又转头对南竹:“哎呀,奕星真是有福气,怎么娶了个这么乖巧贤惠的妻子哦。” 南竹笑:“王宇也有福气啊阿姨,陈蕊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以后我们去南城,还会在一起,您就放心吧。” 徐梅说:“你们以后去南城呀?那我不是很不容易再见到你啦?” 南竹:“怎么会?广深到南城也不远,而且那边房子大,到时候给你和叔叔留一间,你们什么时候想去住,住多久都没关系的啦。” 徐梅:“好好好,我还真想去看看我那个可爱的小孙子呢。” 王宇和王林帆从阳台小厅出来了,王林帆把手搭在王宇的肩膀上:“以后有事,要多跟爸商量。” 王宇点头:“是,爸爸。” 徐梅:“你俩说什么呢?快,就等你俩了。” 桌上有酒有菜,王林帆坐上主位,端起酒杯:“今天奕星和南竹来,本来这第一杯应该敬你们的,但是我不拿你们当外人,还因为这第一杯酒我要敬王宇……” 这句话最惊的是王宇,他傻傻地端起杯子:“爸爸……” 王林帆站了起来:“儿子找到了幸福,爸爸敬你长成了男子汉!” 选择题 从王宇家出来,奕星和南竹绷着的一口笑,终于在坐上车的那一刻喷了出来。 冯小七和冯小八一脸懵B地彼此看看,启车往外走。 奕星边笑边嘱咐小七:“回出租屋。” 南竹:“王宇真是个天才,我真不了解他……我这就跟陈蕊说说他今晚的精彩表现。” 奕星按住笑,同时按住了南竹要打开手机的手:“他啊,被他爸抓包了。” 南竹一愣,奕星嘴角勾笑:“但是从叔叔的口气中,尤其是敬他的那杯酒,应该是得到非常的支持,以后你不用担心了,也告诉陈蕊,好好跟他过日子吧。” 南竹很感动,握住了奕星的手:“真要谢谢你。” 奕星食指勾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谢什么?怎么谢?” …… 南竹起得很早,悄悄爬起来给奕星做早饭。 奕星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落下一个扇形阴影,天边已是隐隐地亮了起来,他的身体轮廓结实地落在她的眼里,就在她的身边,让她安定。 她盯着奶锅,乳白的牛奶平静如昔,蓝色的小火舔着奶锅,如此甘甜…… 将来会如何呢?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快6点了,天已大亮。 奕星还没起,但他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南竹跑过去一看:魏清源。 她好像没有犹豫地就接了:她不想有声音吵醒奕星。 “大哥?” 很明显,对方一愣。 “南竹吗?啊……那个,奕星呢?” “他还在睡着呢,要不……你有要紧的事儿,我叫他起来?” “不、不用……那个,我一会儿打过来吧。”转折,“就是,你俩今天能来公司一趟吗?” 南竹心知肚明:他还是想让奕星帮忙挽回他的公司。 她犹豫:一边是愁云密布的魏清源,一边是信心满满的赵奕星。 她是偏向看起来弱的一方的,可她不能影响奕星的决定,毕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奕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倾注了多少努力。 这次和魏清源借十万的那次不一样了,那时不过要赌一次她并不确定的爱情,而这次,却是她和奕星笃定的未来。 “这……我也要等奕星醒来,他来决定吧。” 她听到魏清源不易觉察的一嗤,她的心掉了掉,这种感觉是不舒服的。 魏清源紧接着说:“南竹,你们感情真好。” 这不是真诚的赞美,接着说,“我也想起为什么当初我想追你,你拒绝,你是真正的赢家,你早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潜力股。赵奕星,他的财力本来一开始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我只不过一穷二白,还要受别人处处打压!” 他在生气了,语气充满讽刺。 南竹压下心里的气:“大哥,你知道为什么奕磊会收购你吗?” 南竹本来想说你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一开始要跟人家合作,怎么会在后期成为被奕磊这条大鱼要吃掉的小鱼呢。 可这敲紧了魏清源的痛处——苏美晴说:“我跟赵起睡觉,让他无论如何,搞垮你的公司”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美晴还未穿好衣服,笑妗妗的,脸渐渐向他凑近,凑近他的唇:“我就想知道,你有多爱我!” 对着他的唇轻轻一啄,然后丢下一脸错愕的魏清源,打开门,融入光怪陆离的夜色。 魏清源没有追她,刚才的激情四射让他觉得自己要被燃尽了,现在的一盆兜头凉水泼了下来,他就在一高一低的温差下,变成了一巨坚硬的石像。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唯一记下来的。 好像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想公司壮大,似乎不是要给苏美晴她想要的生活那么简单。 他还没问过她,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的公司,是对他个人能力最直接的肯定。 公司发展壮大,才能与他自己日益膨胀的自信相当。 从母亲离开他,他就没有能力挽回任何人、任何事。 这个公司,却似乎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有让它足够强大,才能让他从未治愈过的挫败感得到满足。 无论是赵奕星,还是苏美晴,甚至是徐南竹,也都只不过是维持这座虚荣大厦的幌子而已。 不,公司不能倒下去。不能。 他晃过神儿,深吸一口气:“南竹,你一向心思单纯,除了赵奕星跟你说的,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多一点儿。你该知道我有多不容易。” 可奕星说,善良也要带着锋芒的。 “嗯。”她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魏清源有些泄气:他希望她能多说一点儿,他要在她的话里看到更多可能。 “你们今天来一趟吧。” 他最后命令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奕星揉着头发从卧室出来,看着南竹呆呆地看着他的电话。 皱眉,莫非接到了什么不该接的电话。 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一下,看了一下手机:“谁打电话了?” “魏清源。” 奕星一听是魏清源,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厨房:“好像什么东西糊了!” 南竹一回神:我的天,我煮的牛奶! 奕星笑笑,摇摇头去卫生间洗漱,跟南竹说:“今天我们去魏清源那儿一趟,做个了结。” 本来好好的早餐,他们硬塞了几片面包片。 “真是太对不起了,本来想早起给你做早餐的。” “没事儿,挺好的,来杯速溶咖啡吧亲爱的。” “好好。” 南竹赶紧起身拿咖啡,冲泡。奕星边吃面包边看她。 “魏清源生气了?” “嗯?你怎么知道?” “哈,一开始低三下四,后又恼羞成怒,他就这样。” “那你今天打算怎么跟他说啊?” “A、B、C、D随便选啊。” “啊?” “A.申请公司破产,拿着钱去南城入股我的公司;B.跟公司一起进入奕磊,拿着高薪,做个快乐的打工仔;C.转行;D.退休。” 奕星把A、B、C、D摆在魏清源面前的时候,在魏清源看来,像个笑话!转行?退休?赵奕星,你这是在耍我吗? 他黑着脸不说话。 “你选好联系我,如果不是A,可以不联系我了。” 赵奕星把一串钥匙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你的好意我们领了,你现在,或者将来都需要它。” 说着起身拉起南竹要走。 魏清源觉得这是最后为自己争取的机会了,他猛然站起:“奕星,这个公司就是我的命,你这是要我的命呢!” 奕星本来一脸温柔,此刻却冷若冰霜,面色凛厉,他冷哼一声:“跟我无关。” 何等无情,你和苏美晴有什么区别? 南竹没敢回头。 “你为什么不跟魏清源说清楚呢?万一他真的不明白你的前两个选项呢?” 下楼的时候她跟奕星建议。 奕星摇头,又回头摸摸她的头:“小丫头,他什么都清楚,只有你,还不清楚呢。” 他们走了清源的后门,因为后门跟报社大楼很近,南竹想要去看看。 “我就要回南城了,再去看看我的师傅周天吧。” “你师傅如果知道你这心思,不知道得有多欣慰呢。对了,我是不是也算你师傅?” 南竹想起来他所说的“师傅”,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你那叫什么师傅?你那是趁火打劫吧?” “怎么会?如果没有我的趁火打劫,怎么会有我现在的好生活?该出手的时候就要出手。” 一进入报社大楼,两人都不说话了。前台认得他们两个,只是说:“艺蓝现在在休假,你们是去找?” “周天老师。”南竹紧跟着一句话,前台点头,他们就顺着楼梯上来了。 奕星:“艺蓝为什么请假?你不是刚刚跟明强吃过饭?你知道原因吧?” 南竹:“知道,她流产了,得了轻症抑郁,明老师要一天24小时看着她,怕她出意外,还要顾学院这边的工作,够忙的。哦……我生病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的?” 奕星:“的确是一天24小时陪着你,但是我不是被迫的,我自愿的,那是我一直盼着的生活。” 回忆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那里的生活可以随便编撰。 南竹挑眉:“真的吗?” 奕星:“真的,而且紧紧抱着你的时候,手感特别好。” 南竹低眉笑了。 他们还没走到社科部,就感觉里面人声较大,而且有桌椅挪动的巨大响声,只见身高腿长、消瘦老态的周天“咣当”一下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边接着电话,一边问: “什么时候的事?你在楼下等我,我30秒内下楼。” 他看到南竹他们,但是开口就是:“奕磊家的千金在帝豪酒店死亡,我现在要去现场,不能陪你们了。” 说着甩开他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一楼冲:报社的采访车已经等在下面了。 南竹和奕星好像没听清楚,又像是不明白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奕磊的千金”?除了苏美晴还有谁! “奕……”南竹的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奕星抓起她的手就狂奔起来! 报社为了这个爆炸性新闻,不止派出了周天,其他几个版的白班编辑和记者也在下楼,但这都无法和周天和奕星的速度相比。 周天的采访车刚启动,奕星已经在自己的车上跺脚低吼:“小七,跟上前面的采访车!” 恍然 南竹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奕星全身紧绷,一脸焦急,双眉紧蹙,他回握南竹,甚至要攥碎她的手了!但她一言不发,心也紧着!死亡?像上次自杀未遂,还是? 她想哭!可是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身体各个器官里,让她不到时候,不许有任何情绪上的宣泄。 奕星下车的时候,帝豪酒店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看热闹的附近居民、行人,就是市内的各大媒体,人群中的王宇看到他,马上迎了过来:“大哥!” 奕星的眼神冷得能把人冰封,王宇和南竹跟着他,到了警戒线。 “你什么人往里面闯?哎哎哎,给我站住!” 一个警察、两个警察来拦,待看清奕星的脸,其中一个不拦了:“啊,他……他是奕磊的大少爷,是死者的哥哥吧?” 死者?! 南竹的心里咕咚一声! 南竹和王宇都是这个警察认识的,不再拦他们,他们一路跑着跟着奕星往上走。 电梯里,肃杀的安静,南竹不敢上前再握住奕星的手,此刻她浑身冰凉,发抖,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会儿要面临的场景。 电梯还没到楼层,就有尖锐的哭喊:“小花、小花……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是苏锦的哭喊声,这是一个母亲撕裂了心肠肺腑的声音,虽然她每天似乎都在咒诅她“死在英国”。 电梯开门,奕星一步跨出来,走了两步不再走了。 南竹和王宇停在他的身后。 楼道里一个运尸车上停着一具被白布全部包裹的尸体,而苏锦正在努力抗争着周围人对她的劝阻和拦阻,她正要去撕扯那块白布,要再看一眼她亲爱的宝贝。 悲伤笼罩着人群。 奕星觉得眼前瞬间一黑,有点儿撑不住一样,往后一倒,被王宇和南竹扶住。 撕扯无望的苏锦突然看到了奕星,像是抓住了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像一只猛兽看到猎物了一样扑到他面前,伸手就给奕星一个响亮的巴掌,红着眼睛咬着牙齿:“你这个混蛋、畜生,你怕小花抢遗产,是你,是你把她杀了的!警察!警察!!他是杀人犯!” 刚才劝阻她的人现在过来拦她,免她尖锐的指甲再去抓挠奕星。 此刻奕星的一侧脸上已有五个淡红的手印,可是他还是眼神愣愣地看着被白布包裹着的那具尸体,好像他至今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一样。 “太太,大少没要遗产,他,他没要遗产呀。” 人群中不知道谁低低地说了一句。 正在疯狂中的苏锦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像这句话是个重锤,敲上了她刚刚因为疯狂暴躁膨胀起来的心脏,她再次瞪大了红肿的眼睛,用被别人拦着没拦住的一只手,向奕星伸过来,她的声音已经哑了,但却像是一个已经海水没顶的人在做最后的求救和挣扎:“奕星……你帮我,小花,小花是赵起的情人,一定是赵起……一定……” 她气若游丝,突然跌倒在地。 “太太!!!” 人群中本来就有医生,苏锦晕过去了,立马有医生过来急救,并且把昏迷中的她抬上了担架车,运到一楼送去医院。 “奕……奕星,你说话,你别吓我,你……你怎么了啊?” 南竹哭着用一只手捧着他被苏锦刚刚抽红的脸,奕星眼中有泪,可是却倔强地握在眼脸中不肯出来。 “奕星……奕星,你,你说话啊……” 南竹捧着他脸的手冰凉、汗涔涔,对上了他刚才被打的一侧热辣辣的脸,让他一激灵。 “大哥……”王宇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赵起此刻就在人群里,不知道在跟警察说什么,奕星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了一样,大跨两步就到了他的跟前,赵起还没认清来的是谁,就被硬生生的一拳搥到了地上,第二拳带着风声又搥到了他被脂肪填满的肚子,他“嗯哼”一声,疼得眼前一黑,奕星抬起的一脚还没落下,被两个高大的警察控住:“家属,你要冷静!” 南竹拉着他,王宇拉着他,可谁能拉住盛怒中的他?免不了被他的大力带住,南竹跌倒在地,却不屈不挠,要站起来,却觉得胸前一疼,王宇赶紧来扶她:“嫂子!” “奕星,奕星,你别这样!” 南竹的脸已经被眼泪糊满了,嘴里却一直喊着奕星的名字。 赵起被人慢慢地扶了起来,可他还没站稳,从那两个控住奕星的警察身侧突然蹿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飞起一脚,正中赵起的胸口,他这一倒没能再起来,昏死过去! 这人正是魏清源。 他踹起那一脚的时候,用尽了全身力气,脚发完力,他也轰然倒地,可这并对他好像没什么影响似的,他一个翻身起来,就要奔向停尸车,只是人还未到,也已经被两个更高大的警察控制住,他的口里一直发出低低的嘶吼,此刻被拦住去路,委屈、难过、无可挽回的无奈变成了他瞪着发红的眼睛,嘴里竭力吼出的一句:“小花!!!” “把这两个人给我带走!” 面目严肃的警察局长看着乱糟糟的走廊和被抬到抢救床上的赵起,烦躁得不行,命令随警带走赵奕星和魏清源。 他俩的手被明亮的手铐铐上了,又被几个高大的警察扭送出去。 赵奕星一言不发,紧抿嘴唇,眼窝深陷,发出寒光,他一直盯着停尸车和那上面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好像严重怀疑那里面到底是不是小花。又抑或是她搞的一个恶作剧,知道他不说话,严肃地盯着她,她就会缴械投降一样。 而魏清源,他用尽全力挣脱,用尽全力嘶吼着“小花”,他恨不得此刻就躺在她的身边,跟她一起到她想去的地方。 …… 王宇给忠伯打了电话,忠伯开车往广深赶的同时,给警察局的朋友打电话询问情况。 结果是奕星属于正常的情绪冲动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可以即刻保释。 但魏清源还需留下调查。 原因有二。 一是死者苏美晴体内有他的京夜,在排除他有作案可能的情况下,才能释放; 二是被他袭击的赵起至今昏迷不醒,仍在重症监护室,有可能因故意伤人而判刑。 “苏美晴,真的死了?” 忠伯不敢相信,那个从小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可爱调皮的苏美晴会离开他们。 “是,鉴定过了,亲属三天内可以再去看一看。另外,从现场和她最后的联系通话记录来看,他杀的可能性非常小。因为帝豪酒店是市内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安保和监控都非常到位,她是一天前来的,没有任何其他人出入她的房间,她最后的通话显示的是1秒钟,也就是想要拨但未拨出去的。” “她最后跟谁通话了?” “赵奕星。” 奕星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她不该是这样…… 怪我,怪我,都怪我。 我不该跟她说话,不该,是因为我。 深邃的眸子里写满了悔恨:我就该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不,我不该出现,从来就不该出现。 南竹和王宇焦急地在公安局的门口等他。 他慢慢地走了出来,垂头丧气,步履艰难,南竹看到他就飞奔过来,并不说话,结结实实地扑到他的怀里,把毫无防备的他扑一个趔趄。 好不容易定住了。她在他怀里抬起了头。 她的小脸被眼泪糊得一塌糊涂:不,你应该漂亮得像现在的月亮这样明媚,你为什么哭?你也怪我吗? 他闭了眼睛,扳住她的肩膀,像放一个瓷器一样,把她轻轻地放到了一边。 自顾自地继续走,王宇看他路过自己:“大哥!” 他还是自顾自地走。 “小七小八,拦住他,把他扶到车上。” 王宇拧眉大喊。 小七、小八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奕星,试探着伸手,没有遭到任何抵抗,他顺着就进到车里。 王宇去拍了拍捂着脸哭泣的南竹:“嫂子,大哥现在肯定是一时无法接受,他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没有感情是假的,我们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他吧——我跟你回去。” 奕星在车里异常平静,只是深邃的眸子里一直包着一颗倔强的眼泪,不肯掉下来,他为此梗着脖子,斜视着某一处。 南竹担心地看着他,又担心自己像刚才那样被他拒绝,没敢拉他的手,只是自己的两只手不安地搅在一起。 可是等到了出租屋,王宇要进门的时候,奕星说话了: “你来我家干什么?” 眼里的寒光让王宇打了一个哆嗦:自从跟南竹在一起,他几乎不再见这种寒光了。 他喏喏着不及回答,就被奕星一推,“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他看着紧闭的防盗门,愣愣地想了一会儿,给南竹发信息:我和小七小八就在你家楼下,有事跟我联系。 奕星拖着沉重的脚步一下子摊坐到沙发上,低着头,头埋在颀长的手臂中间。 南竹被他刚才推王宇出门吓了一跳。 又见他摊在了沙发上,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屋子里静如无人,冰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制冷了,这是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南竹看了一会儿奕星,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半跪着,看了他一会儿,他就那样低垂着头,头发凌乱,给了赵起两拳,自己又被警察扭送,一向装饰精致的他此刻像是被哪个皮孩子揉皱的娃娃。 南竹心里软软地一疼,抱起他的头。 手掌抚过他的脖颈,慢慢地抚摸他的背,一下,两下…… 奕星这才把眼里的那颗阻挡着泪腺的眼泪逼了出来,头沉在她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沉痛 审讯室。 魏清源飞起的那一脚似乎让他也受了伤,他的右腿钻心地疼,但这疼让他快意。 他的双手铐在审讯椅上,对面有两位警察。 他的表情平静,眼睛自然下垂,不跟任何人交流。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然而他突然抬头,认真地问:“如果苏美晴是我杀的,能判我死刑吗?” 他对面的两位警察懵了一下,他们本来是拿他练手的,毕竟他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犯人”,毕竟受害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自、杀。 “你和死者苏美晴是什么关系?” 魏清源刚刚还放在审讯椅上呈放松状态的双手,突然抱在了一起,他仍然抬头并且认真地问:“如果赵起死了,是不是就能判我死刑了?” “请你严肃一点儿,这是审讯室!你面前的是人民公安!” 魏清源仍然抱着自己的手,神情又恢复到刚才那样的自然淡定,无欲无求。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低下头,用头不住地撞铐着双手的手铐,边发出悔恨难当的“呜呜”的低吼声,两个警察赶紧把他拉开。 苏美晴关上了魏清源家的门。 她料定了他不会追出来:他就是这样的人,就算爱你,也会一直试探着往前走,畏畏缩缩,战战兢兢。 但是他有的时候很可爱,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又微微地难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如果说真心对我好的,只有他了吧?而他真的很苦,这一生,我们本来可以抱团取暖的。 可是,只要一过那样的日子超过三天,她就烦得不行。 她知道自己的确会因为冲动做一些不好的事,比如答应赵起、比如试探魏清源的底线,又比如让徐南竹离开赵奕星…… 可是……不,没有冲动,这次真的没有。 广深的夜让人迷惑,因为那些在写字楼里如驴似狗一样工作的人们,在这逼近零点的时刻,还在享受着自以为的“自由生活”。 殊不知,他们就是被生活架在炭火上烤的蚂蚱,欢快地蹦跶,早熟晚熟,早死晚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呢,”她回头看了一眼魏清源的住处,“我已经被生活烤干了,真的。” 她在帝豪酒店开了一间总统套,洗了澡,穿了洁白的纯棉睡衣,真舒服…… 只是过程有些费劲儿,毕竟不少嘛,而且很难受,太缓慢地感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是个煎熬,尤其于她而言。 但也挺有趣的,她很开心。这种开心类似于第一次见赵奕星、和魏清源去写生、听到徐南竹说“他们是一家人”…… 意识有点儿模糊的时候,她知道该说再见了。 可是,跟谁说再见呢? 妈妈,不会了,她早认为我死了。 魏清源?不,不要了,他来再像上次搅局,让我丢了半条的命再跟着他的喊声回来,哎,我可不想那样了。 那么,只有你了,赵奕星。 “哥,我们还是一家人吧?” 他们最后来看苏美晴。 她的脸恬静单纯,好像她经历过一次比较剧烈的运动,洗漱完毕,现在睡眠正酣。 又好像她一会儿就醒,又可以和他们说说笑笑,走在南城大学,或者南城美院的校园里。 她就一直留在那个城市和那些个夏天了。 一行人默默地走来,又默默地出去。 奕星和魏清源走在最后面。 这两个在各个场合都闪耀如光的男人,此刻被头顶的小灯照出的小影遮着。 一个是她生前爱着的,一个是她生前爱她的。 她都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拒绝向前、拒绝和解、拒绝放过。 拒绝放过彼此。 说到底,只有她是最残忍、最愚蠢、最怯弱的。 她残忍到谁也不考虑、谁也不看顾; 她愚蠢到以为死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她怯弱到不敢向她所生活的世界发出挑战。 奕星的头蒙蒙的,钝钝地疼着:南竹就在前面,却好像离他好远,他加快了脚步,却觉得脚步虚飘…… 昨晚她一直抱着他,直到他累得睡着,他半夜惊醒的时候,她的头就抵在他的胸前。 之前如黑色烟雾笼罩着他的自责、悔恨被她这柔柔软软的依靠击碎消失殆尽。 她那么胆小,又在之前的惊吓中刚刚恢复,现在却要为你担心受怕。 苏美晴已经选择了她的路,而我们还要好好地走下去,把她认为那些不可能的路都走一遍。 他微微侧头看着一脸破败相的魏清源,他的右腿还在瘸着,眼神含恨,脚步虚飘得并不比奕星好多少。 奕星低低地命令:“跟我回南城。” 魏清源一惊,右脚点地,看着奕星晃晃悠悠地走过去,不争气地撇了撇嘴,眼中似乎有泪,继续艰难地往前追赶着这一行人。 周天给南竹打电话。 “南竹,那个,你们那天我报社是来看我的吧?” “是。”奕星刚刚睡下,她轻轻地说。 “真不好意思,那天采访真挺急的……社里要求的急,可是,最后也没进去……我听说,死者是你的亲戚?” 南竹顿了顿。 “是。” “对不起,我……” “师傅,是社长让你打电话给我的吧?” 这回轮到周天不知道如何说了。 的确是爆炸性新闻,但只能从外围猜测,报道两三百字的客观事实:比如奕磊家的千金自\\杀身亡之类的。 可是社里要求一个深入性报道。 “除了艺蓝,就是你了,周天。徐南竹一开始就跟着你,现在她可是奕磊家的长媳,什么消息套不来?哪怕只有一丢丢,也够咱们报社半年的销量了。” 曾经对奕星前躬后鞠的陈社长此时的眼神透着阴鸷,一向被奉为“报社乖宝宝”的周天在他的眼神里矮下去十公分。 报社近半年的效益越发不好了,艺蓝休假,生活版那边不温不火,晴源现在正在闹破产,租赁的那一层楼也不了了之,宁愿赔偿违约金也不入住了——这多多少少能牵扯到奕磊。 攀上徐南竹的这则新闻,没准儿会成为报社的强心剂,能让它再蹦跶一段时间。 “南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呢?南竹不说话了。 “南竹?” “嗯,我在呢,师傅。” “你结婚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师傅还想去喝你的喜酒呢。” 南竹沉默。 周天也等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 “南竹,你现在很难过吧?” 南竹的泪腺被这句话敲开了。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她在客厅,并没有开灯。 从苏美晴出事到现在,十几天里她和王宇小心翼翼地陪着赵奕星和魏清源,没有人问她一句“你很难过吧”? 没准儿魏清源觉得苏美晴的死于她而言,是一种复仇的快感——虽然她可能从来不会想到复仇,可是对她来说的威胁简直就烟消云散了。 奕星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他经历了父母去世,又经历了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妹妹离开——虽然他对她的爱跟对南竹的不一样,她不能要求奕星在这个时候还要照顾她的情绪。 周天见她不说话,等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明天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师傅,明天我和奕星有安排了。”带着哭腔,虽然她已经尽力控制了。 医生通知他们明天去医院,赵起醒了,但后续有可能会卧床。 周天长长地“哦”了一声,“南竹,你别想多了,不是社长让我给你打电话的,我就是想问候一下你,毕竟,家里出了事,谁都不会好受。” “谢谢你,师傅。” 南竹几乎泣不成声了。 挂了电话,她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苏美晴,我希望能跟你促膝而谈,从我在大二遇到赵奕星开始,聊一聊这世上的起承转合,谈一谈我们彼此之前的恩怨情仇。 我们两个本来就不是对立的,我说过:我们是一家人。 我爱赵奕星,你说你也爱他。可是我们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心平气和地谈一下呢?为这一个男人,你不觉得值得吗? 没有时间?没有机会? 还是因为你跋扈,我怯懦? 我喜欢你灵动的眼睛,那里面时时跳动着灵感和创意。 我喜欢你雀跃的身形,那是回归天性的洒脱和释然。 又或者,当你沉默不言时,当你翻动手机里那些转瞬即逝的信息时,你的心是不是也有一刻的寂寥? 你找了好几个男伴,你爱谁?你爱过谁吗? 你说你爱赵奕星,你难道不知道爱他人之前先要自爱吗? 这一点上,我绝对不认同你。 你放纵,是想向谁示威? 你既然有放纵的勇敢,怎么不敢把生命留下,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不涉及道德和规范,只是像两个对同一问题存有不同意见的朋友一样,只谈问题,不混杂情绪。 可是,你没有给我们彼此留有机会,我……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你。 你活得像烟花那样绚烂,也如烟花散尽那样寂寞。 她突然好像才明白奕星最近一段时间的“悔”,死把所有可能性都隔断了。 我们只欣赏了你的绚烂,甚至怕伤了自己,站着远远地看着,既担心又热爱。 而你的光鲜散尽的那一刻,我们也都一同藏匿了。 她不可遏制地哭……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已经攀上她的肩膀,把她轻轻地揽在怀里。 不必多说,悲伤已不和时宜,唯有痛哭,才能浇透彼此的块垒。 拒绝 广深第一医院。 苏锦坐在赵起的床边,双眼无神,看着插在他身上林林总总的管子,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这个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现在沉睡的苍老男人。 荒银无度的生活让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一副被抽去血肉的皮囊,面色无光,身上松弛的皮随意地耷拉着,既组合不出来情绪,也组合不出来生机。 丧女之痛让坐在病床边这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颓然倒退了几十年的光阴,她现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老人了——一位妈妈,一个年近花甲的女人。 她好像从未细致地去感受或者实践怎样去做一个母亲,一个妻子。 第一任丈夫死时,她正在筹划着如何进入赵家的门。 赵宣然完全不近她身,死时更是每天生活在对前妻的向往中,她甚至都不被允许探视。真说不上有情分。而赵起…… 雄心勃勃的赵起是她本来打算的最后一程,可她从未遇到过这样欲望膨胀的男人,对金钱、权力、美色,他有永无止息的追求。 他满足了她,同时也毫不留情地用同样的欲求满足他自己。 苏美晴于她而言是底线,她万万没想到她能主动去找这个赵起。 她很困惑,苏美晴曾经为她排解过寂寞,曾经是她威胁赵宣然的砝码,也曾经是她牌桌上、逛街时和同行人吹捧的她的骄傲——她唯独不知道所谓的“孩子”应该在她的生活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像现在这样吗?当她躺在太平间的时候,而自己苟延残喘,她没考虑过自己是不是有感情,只是这种“抓不住”才是那个叫“亲情”的东西吗? 她醒了以后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要死要活。她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她担心小花是不是很冷?她是不是就在这样雪白的地方,没有父母亲人,没有路,也没有蓝天白云,黑土草地——就是这样惨白惨白的一个所在。 她抽空了自己去哭,她终究明白了小花为什么离开,跟她在一起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是太想尝尝“白”的味道了吧? 她沉默着去照顾赵起,赵起醒来过几次,几乎没有说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会问他“喝水吗”“吃饭吗”“翻身吗”?像一对携手走过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一样。 赵起在到底追究不追究赵奕星和魏清源中纠结着,他的情绪调动不起来,发脾气也是需要资本的——愤怒也需要肌肉的力气。 可是他常常迷迷糊糊。 病房里常常车水马龙,来看他的人真像“走马灯”一样。 唯独苏锦,时而在前,时而在后。 她唯一的女儿上了他的床,她唯一的女儿现在已是一把灰尘了吧? 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他看着苏锦怔怔地看着窗外,心中沉沉地叹息:就这样吧,孩子们,什么错都没有,错都在我们,都在我们啊…… 小小的敲门声,让苏锦缓慢地抬头,又疲累地低头:来探望者,无非要参透奕磊最后的动向,真是一点点让人安静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啊。 她有点儿生气,没听见一样。 赵起转了转头,悠悠地醒了。 小小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他用余光扫着她,并不敢提“请进”这一茬。 又吞咽了一下口水,闭上眼,决定装睡。 门慢慢地起开一个缝儿,一道颀长挺直的身影站在门口。 苏锦一看过去,瞬间眼泪糊上了眼睛,小碎步紧紧地跑去拉门。 “奕星,进来!” 她开门的手搭在门上,又看到了奕星身边的徐南竹,她眼睛红红的,嘴唇也红润红润的。 她熟悉这被泪水浸润透的面容,哪个女人不熟悉呢? 她简直想扑到他们怀里痛哭一场,可是只是用手一边接着掉下来的泪,一边让他们进门。 赵起眯缝着的眼睛,那句“奕星,进来”让他埋在被子里的手微微地颤颤了,想攥拳,却丝毫使不上力。 他没有睁开眼睛,他是一个重病的病人。 这是个套房,苏锦看了看装模作样的赵起,把他们引到了另一个屋子,关上门。 赵起心里不满,等了几分钟按响了床头的铃。 苏锦比护士早出来一步。 她只在门口冷冷地看了一眼他。 他嘴唇喏喏:“我……我想喝水。” 她继续冷冷地看着他。 护士推门而入:“怎么了?什么事?” 说着走到床前,俯身看他。 “我觉得这边的管子好像松了。” 赵起陪着小心说。 护士检查了一下:“没事儿,都挺好的。多休息,一会儿要打针了。” 往外走,边向苏锦微微点点头。 苏锦一直冷冷地看着赵起。赵起非常尴尬,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苏锦又打开套间的门,这次没有关死,里面传来并不清晰的谈话声,赵起简直想拿起一块板砖把自己拍晕,这感觉太TM不爽了。 “奕星,你还好吧?小花最后打电话给你,说什么了吗?” 奕星一脸疑惑地抬眼看她。 “我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不……不可能,他们说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你,你……是不是记错了?” 奕星拿出手机,给她翻到苏美晴出事那几天的通话记录:真的没有。 苏锦本来升腾在心里的一丝希望也在看望奕星电话那一刻后猛然地烟消云散了。 她苦笑了一下,紧接着眼泪滚了出来:“我对不起她。” 奕星和南竹也同样凛然:他们也曾在这样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锦姨……”却没有太多别的话了。 苏锦慢慢收起眼泪,看向了在一边默默垂泪的南竹:“你是为了她,才不回奕磊的?” 问的却是奕星。 奕星眼中含星,面容坦然,不置可否。 “她死了,你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她再次哽咽,可是南竹被一击,惊愕地看向奕星。 奕星仍然面容坦然,并没有回她话的意思。 “赵起……会毁了你父亲一手创办的基业。他……趁他现在跟半个死人差不多,奕星,你回来吧,把本来属于你的一切拿回去吧。” 苏锦的语气很急切。 奕星面上稍稍凛厉,看着苏锦——他才知道她打电话让他们来的目的。 她要为自己扳回面前的这一局了。 奕星站起身,南竹随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本来想安慰面前这位勉强称得上“长辈”的人,可是现在: “我不想对不起小花。” 是的,如果他现在真的回来接手奕磊,那之前为了小花而存在心里的懊悔,岂不都成了别有用心和假情假意? 这种事,只有苏锦之流能做得出来。 他不再说话,大步就往外走,南竹跟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向苏锦微微一躬:“请您节哀。” 路过外间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看病床上的赵起一眼。 虽然此时的赵起正努力睁着眼睛,竖着耳朵想要探知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谈话声。 无奈那声音如此轻柔和谐,这免不了让他更多猜测。 苏锦怔然,她想不明白奕星为什么说他现在回来就是“对不起小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儿曾为之“敌人”的女孩儿会向她那样问候。 那问候是真诚和充满温情的,就像一个真正的“亲人”。 她跌在沙发里面,再次愣住,不知道进入了哪个空间,黑色的,还是白色的? 南竹一路小跑跟着迈着大步,只想快点儿离开这儿的奕星。 小花给他打过电话? 他放弃奕磊是为了我? 她是走了,可她也在我们心里留下了解不开的芥蒂。 坐到车里,还未从刚才的林林总总中走出来,一个陌生电话进到了南竹的手机里。 “徐南竹吧?” 南竹擎着电话,疑惑地看奕星。奕星也看着她,一脸探问,甚至有点儿不耐,因为她接了陌生号码。 “是。” “我在……《深都时报》楼下,你的邮件……给你放到前台?” “我的邮件?”南竹蹙眉。 “是不是放前台?”快递小哥有点儿问烦了。 “行。”似乎被逼出来的一句行,后又加了句,“帮我转报社周天编辑吧。”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报社不近。 奕星望着窗外,没有给她任何信息。她拨通了周天的电话:“师傅,麻烦您帮我收个快件。” 周天自然一口应承。 “我大约一个小时内到报社。” 她再次看了一眼奕星,他仍然无动于衷。 挂了电话:“小七,麻烦你先去报社一趟。” 她每一次跟小七小八说话,都是要用“麻烦”或者“请”的。 小七不回,启动车子,往报社走。 一路无言。 虽然她很想问,刚刚苏锦说的“为了我”是什么意思? 你是为了避开苏美晴才离开奕磊,甚至广深去南城发展的? 又因为别墅是我答应做你女朋友的所在,又因为在那里,你我相识,相爱? 我以为在南城的那个寒假,绝望得与你今生擦肩而过,没想到你是为了我…… 我该感谢天地,感谢你的父母,感谢我们一切的相遇是吗? 一切都太好了,赵奕星,你都没有跟我红过脸,为什么我觉得这幸福如此虚渺,怕要转瞬即逝呢? 反锁 她想到这儿,怔愣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在想什么?” 奕星的语气平静,探寻地问她。 “我只是……不知道谁给我寄快递寄到了报社。” “去了就知道了。” 他敛住了所有情绪,在安慰她。 报社一楼,周天在会客区等她。 她嘱咐小七把车子停得离报社远一点儿的地方,她自己过了马路走过来的。 奕星不放心,远远跟着她,她回头:“你别过来,你现在是社科版记者围堵的热门人物。” 看着她忽闪着大眼认真地为他着想,他的心暖暖地一热,又冒出来一个声音:“你难道不是记者围堵的热门人物?” 他没说出口,看着他的姑娘勇敢地挺直脊背——有的时候,她的勇敢,就像此刻一样,让他动容。 周天在窗口看到了南竹的身影,自己先跑了出来。 迎着她:“拿了快递快走吧。” 南竹本来以为他会让自己在会客厅喝一杯咖啡,顺便顺一点儿赵家的“独家消息”。 没想到他好像怕谁看见一样,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生生把她和前台那里寻找的目光隔开了。 好像是心照不宣,南竹不再多言,转身跑了两步,突然回头:“谢谢师傅。” 周天后背塌了下来,眼神一如初见时那样审视着她:这是徐南竹,她没变,好像又变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登登登,大长腿一步两个楼梯格,走得卖力而且奋力。 “周天,你脑子里搅进shi了?” 社长真是没素质。 报社“乖宝宝”周天,大长腿叠在一起,悠闲地晃了晃:是,他是直接把徐南竹送走了,不行吗? 社长现在气的是他那种不求上进,还一副无所谓的混世样子! “人家里死了人,就好让你们这么消遣?” 周天慵懒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凌厉。 社长愣了愣。 “我社科版不掏人心窝子,尤其她是我徒弟!就算不是我徒弟,以后这样的报道我们只客观报道事实,绝不拿人的伤心事当噱头。” “你……” 社长看着“乖宝宝”不卑不亢,竟然无话可说。 从职业道德的角度来说,这么说无懈可击,那些开会培训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培养出这样的新闻出版从业者吗? 可是,一边是报社效益,一边是人情道义,你是大义凛然地选择了后者,我呢? 老社长颓然地挥了挥手,“乖宝宝”听话地退了出来。 总算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了,这两天真是憋死本“宝宝”了。 周天的大长腿再次走出了韩剧大哥出场的即视感。 这回真是又帅又飒的韩剧大哥出场了,没一点儿毛病。 奕星看着南竹拿回来的那个快递盒子,长方形,不过是一个手掌的宽度。 像贵重的钢笔盒子。 “谁会给你寄快递寄到报社?” “不知道,没有寄出地址、联系人和电话,也没写里面是什么。” 奕星蹙眉,看着这个快递。 小八拿过去:“我拆吧。” 他晃了晃,固体的东西撞击的声音。 开了车门,离开他们一段距离,只是还在视线内。 感觉他似乎在拆一个炸弹。 然后…… 没有爆炸,但他背对着他们好像研究了好大一会儿。 来的时候,拿了快递盒子里面的红色锦盒,坐上车递给奕星。 “没什么问题,我都检查了,没有窃听器或者微型摄像头什么的。” “什么东西?”奕星边拧眉边打开了盒子。 一枚合金簪子,头为半开、全开、花苞锦簇白玉兰,钗身合金打造,被做了旧,温婉低调,却透着知性的气质——静静地躺在黑色泡沫底的锦盒里,柔柔地发着光。 “这是?” 南竹一见,脸色陡变:和苏美晴给她的,她刺向迈克的一模一样的簪子! 奕星深眸里立时警觉,他扣开黑色泡沫底,下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彩色硬卡,写着一行字:哥哥、嫂嫂,祝你们幸福。 没有落款,也无需落款。 奕星的警觉和南竹的陡变瞬间瓦解,彼此心里略过一丝释然和浓浓的感动。 魏清源这次只约了赵奕星。 他们面前摆着一些酒,啤的,白的,红酒、香槟…… 奕星从一进门就皱眉看着这一桌子不伦不类的酒,他真烦魏清源这副欠揍的样子。 “怎么?又想揍我?” 魏清源一脸颓唐,晴源已经在申请破产了,连一些跑手续的事,他都交给了身边信得过的人——即便这人背叛他,他也无所谓了——不知道为什么无所谓,可能苏美晴走了,真的抽走了他里面的一个叫“动力”的东西。 他晃了晃肩膀:“最近觉得皮紧,急需有人揍一顿。” 他以前很少跟赵奕星这么说话。 这叫什么吃饭?没一点儿饭菜,全是酒。 “我曾经答应过南竹,再不喝酒的。”魏清源也不理奕星,晃了晃自己这两天喝得从里到外肿大的头,“可是……我想她,我想她,我……想她,怎么办?不喝酒怎么办?” 他边说边滴下泪来。 奕星眼中的不耐骤然褪去,敛眉看着面前的酒。 他不想喝酒,虽然能麻痹一时的感受,现在还有很多比沉溺于于事无补的后悔、自责和思念中更重要的事。 思念是很重要的,沉湎太久就有点儿矫情,如同此刻的魏清源。 可他相信他是真的,就算小花还在的时候他有点儿虚情假意,现在她不在了,和他们一样,他开始发现他对她的爱是痛彻心扉的。 魏清源再次灌了一大口酒,看着奕星神色平静,他轻轻笑了:“是,我只爱我自己,可是……现在的我很想她……她……” 她最后一次给他是他这辈子第二次跟女人有肌肤之亲,那么酣畅淋漓、至臻挚情……第一次虽然也是她,可是他的第一次很酸涩,甚至很鲁莽莽撞,像一个还没开窍的核桃,很欠敲,只任由她领着他完成“成人礼”。 这次,是他主导的,他心满意足,她也乐见其成。 可是人间至情的热度还未褪去,他却看到了那给他带来欢愉的那具冰冷的身体。 这给他刚刚开窍的身体上了一节严肃的生理课——他感觉那个本来打开的器官,“吧嗒”一下反锁了。 TNND,真叫人沮丧。 就好像一个正在蹿个子的青春期大小伙子,突然被一只奇怪的手一按:“别长了”。 但事实上自己还是想长的——疯狂地想要生长,身体的每一个激素、细胞都在跟那只手抗议: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无奈无济于事。 难道唯有纵欲才能解决自己这个“反锁”的问题? 他既痛恨这转瞬即逝的想法,身体又不停地叫嚣着“她,她,只有她才能满足我”。 他对生命体验的成长戛然而止,这感觉真是要命地糟! 他又灌了一大口白酒——他刚刚喝的是啤酒。 奕星看着他颓废不长进的样子,真想揍他。可他终究扭头望向窗外,不再看他。 魏清源也不说话,继续跟自己赌气地麻醉自己的身体。 奕星的手机进来一条短信:大哥,他,还好吧? 回:挺好的。 回:那我就放心了。 他暗灭手机,不耐地瞄了一眼魏清源。 说了来见他的第一句话:“你不跟我们回南城了?” 魏清源在他低沉带着沙哑尾音的话里沉了沉,模糊地“嗯”了一句。 奕星又沉默地跟他坐了一会儿,这会儿他不喝酒了,呆呆地看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奕星抬腕看表,他想走了。 “奕星,你告诉南竹,我不会自\\杀的。” 魏清源看到奕星看表,说了这句话。奕星都诧异,他这声音让人有种他非常清醒滴酒未沾的感觉。 奕星决定等他说完。 “南城……对你和南竹来说是一个充满幸福和甜蜜回忆的地方。奕星……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回南城……你,还有我,我们其实都挺自私的。我,把我对她的感情寄托在晴源上,你,难道没有把你的感情寄托在南城上吗?你……”他用手点了点奕星,“要小心。” “我……我会再走一走她去过的地方……也可能会找到迈克……跟他干一架,当然我会多补几拳,为你和南竹——其实无所谓了,我知道南竹已经原谅了——奕星,这一点我佩服你,至少你真的为了她付出了很多,你这样保护她……我很羡慕……” 他似乎体力不支一样靠在了椅背,他没有说“欣慰”之类的词,因为他只能这样羡慕他,如果不是因为他至少考虑过她接受什么样的爱,他也不至于如此成功地虏获了她的芳心,至今仍然被牢牢地和他捆绑在一起。 他还很嫉妒! “我不会再当一个园林设计师了。我累了,奕星。我也没有目标了。我会回家乡,在当年我的学校旁边开一个画画补习班。如果——我能像当初的张老师那样幸运地遇到一个‘我’,就算是后来出车祸死了,我也值了。” 他说完话闭上了眼睛,似乎心事已了,不再有什么值得记挂了一样。 奕星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修长挺直的背影融在夜色里。 “奕星,南竹,祝你们幸福。” 魏清源的眼角爬上心酸的红晕,看着奕星的背影,轻轻地说。 独行 清晨。 南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面前摆着的这枚簪子。 你曾经伤过我,也曾经救过我。现在你静静地躺在这里,翻搅着我的心,你好像在暗示我,未来并不平坦。 一双温润的大手扶上削肩,她的面上没有波澜,轻轻地靠在后面坚实的胸膛里。 “今天,干吗去?” “我想去看艺蓝。” “好,那……戴着这个去吧。” 奕星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长发,轻轻地抓按着她的头皮。 这让好刚才紧崩的头皮有所松弛,连带着整个人的情绪也好了起来。 “奕星,你爱过她吗?” 她说得很轻,感情色彩中性,问完又后悔了:她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又想要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奕星给她按摩的手指并没有一刻停留:好像这也是他最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 “我自问,没有好好爱过她,否则,她也不会自以为是地这样糟蹋自己!” 他的尾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狠意。 南竹捞起他的双手,交握在自己手里:“你知道我说的这个‘爱’不是你说的那个‘爱’。” 问完又后悔了,和刚才的后悔一样。 奕星看着她一脸纠结,连握着自己的手都凉冰冰的,本来想憋住,可却暴露出他的不自持。 “你笑什么呀?” 南竹嘟嘴敛眉。 奕星拽了一张凳子,坐在她对面,镜子里是他们的影子,安静美好,像一幅精致的工笔画。 “笑你可爱如同初见啊。”他低沉带着沙哑尾音的声音中还有一丝丝小小的调皮。 弯了眉角,唇角轻勾——南竹好像好久没有像这样端看他了——再遇见时,他一身阴郁的气息,喜怒哀乐掩映在这一身阴郁之中,不可察觉,却又暗流涌动,之后两个人在一起后,他时而忐忑、时而担心,时而生龙活虎,时而淡定深沉——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操控自己言行的人了吧。只是他此刻的笑有点儿莫测,她不懂。 见她低头不语,只是用被他握着的一只手轻轻地在他手里摩挲,他才正色道: “南南,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个答案,心里会莫名地不舒服,好像这是一个和“我爱她”一样的答案。他继续: “之前我是觉得我不该爱她——因为我们是兄妹,之后我觉得我根本不爱她——因为她那么伤害过你,又横在你我中间——虽然我不确定她到底对你做过什么,可我总觉得这里会有我不知道的可按照她性格她能做出来的事。魏清源说他需要的那十万是通过你跟她借的,还签了合同——小儿科,但是足以唬住傻乎乎的你呀……” 奕星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也曾经恨过她——后来又觉得不该恨她,就是我,不配得到你的爱吧。” “傻孩子,不许这么想。” 顺手把她捞到怀里。 “后来……我发现一个我不太好描述的情况,就是这几日我沉默地想着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有一些非常鲜明的记忆,让我觉得——像个错觉——我是不是真的爱过她,跟你说的那种‘爱’是一样的‘爱’,但又不同于我爱你,我爱你,不管你什么样子,你的脾气,你的性格好像有着凸凹面跟我的完全贴合……” 也存在着为了彼此贴合故意调整了凸凹面。 南竹皱眉:“我觉得你不了解我。” 奕星挑眉,换了话题:“不可能!好……换个说话的方式,我可能不了解你的全部,但就我现在了解的你,我爱。” “那如果……你后来了解我,又不爱我了怎么办?” 她在他怀里忽闪着大眼睛,探寻地问他,但眼底并无恶意。 奕星伸开长臂拢了拢,像抱一个宝宝一样抱着她前后晃了晃,假装无奈叹口气:“娶都娶回家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南竹为自己挽了一个漂亮的髻,戴上那枚簪子。关于赵奕星爱不爱小花,或者其他女人,她的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真不用我陪你去?”奕星的下巴抵着她的肩头,双手环住细腰,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黄收腰公主裙,化了淡淡的妆,虽然刚才……把口红弄花了,但这韵致仍然让他欲罢不能。 南竹转身勾住他的脖子,明亮的大眼睛撞进他深深眼底:“不要。” 奕星叹气,这次是真叹气……放在腰上的手用了力:“我吧,就是不想让你长大……想让你……一直活在我的怀里……” 仍然人畜无害地盯着他:“你也不能总在这温柔乡里待着吧?赵大少爷不用工作养老婆吗?” 奕星略歪了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先把我们的婚礼办了吧。” 南竹先跟明强联系了一下,从明强迅速接电话的表现来看,艺蓝大概很容易受惊。 “明老师?蓝姐好一些没有?我今天想去看看她。” 随着不耐地扶掉奕星不老实的手,可是又悄悄地不老实地揉住了腰间的小肉。 “啊……南竹?好,那个,我收拾收拾。” “不用不用,您要是太客气,我都不敢去了。” 狠狠瞪了奕星一眼。明强收了电话。 “小七开车送我,小八保护我,你来是干吗的?” 南竹握着他的手,恨不得咬上一口。 “想你想你想你,怕你咬手找不到合适的手指头,特意送给你。” 说着伸出她握着的那只手的食指,递到她嘴边。 她轻咬了下唇,然后……悄悄舔了一口他的手指,手指的酥痒迅速传遍全身,身体有了反应,正了正身子:“别闹。” 南竹手肘支在车窗上,斜眼看他:“脸红什么?你老婆的婚礼不好好准备,天天当跟屁虫可没什么诚意。” 奕星继续脸红,但明显没刚才那么气焰嚣张:“咳,‘我老婆’和‘我’的婚礼,请你注意措辞。” 小七小八当惯了透明人,此刻稍有浮动……在两个逗逗面前当透明人太难了。 “咦?王宇那厮怎么好几天不见?” 南竹瞪了他一眼,顺利专移话题。 奕星正身坐了坐:“还不是着急回去,一天天叽叽歪歪孩子老婆老婆孩子,烦死我了。哦,对了老婆,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黑线一条、黑线两条、黑线三条…… 明强家离市区有些距离,虽然怪奕星跟着她,但有他在她的心是安的,并且会找各种理由求证他跟着她的正确性不可辩驳。 在顶层,是一个二手的小多层,大约和她和奕星的出租屋的一楼那么大,客厅有刚刚收拾过的痕迹,一些来不及藏起来的袜子、内衣露出了边边角角。 明强已经没有原来穿军服的时候那样的英俊挺拔,在自己家里,他甚至不及上次他们见面时的那样稍微收拾过自己。 他满脸写满颓废和自弃,不知道什么会是压垮这个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蓝姐……怎么样?” 明强见她自己来的,好像有些意外,继而心安了一样,放松了表情。 “哦……哦,她,她呀,还是那样。” 他有一刻被眼前的人迷住了,今天的她很不一样,很迷人,他甚至在心里狠狠地说了一句:你不该穿成这样来看病人——或者说,看我。 南竹本为无心:这是奕星喜欢的,她本来也没想讨除了奕星以外的谁欢心。 明强搓了搓手,看南竹坐定,才找到一处离她近的地方坐好。 “蓝姐……”南竹再要说时,明强突然抬头说了句: “她睡着了。” 继续搓手。 明强坐得离她那么近,让她很不自在。她稍微挪了挪自己的位置。 这好像才让明强想起了什么:“啊……你,喝点儿水吧。” 起身去找杯子。 南竹觉得好尴尬,不是刚才在电话里说好的可以来看艺蓝的吗? 艺蓝也应该知道的,怎么现在又睡着了呢? 她还在各种猜测的时候,明强端着一杯白开水到她面前:“不好意思,最近真是烂事儿太多,家里也没有茶了。” 南竹不介意地笑笑。 两人陷入难堪的境地。 “那个……” 明强的手向她伸过来的时候,“咚咚咚”突然传来三声大而坚定的敲门声。 南竹为刚才他那只手惊得站了起来,不自觉地摸了一下髻上的簪子。 明强也如大梦方醒,跳起来去开门。 “奕星?” 明强和南竹几乎同时惊呼来人的名字。 奕星修长峻拔的身影玉立于门口,像立在了南竹几乎崩溃的心里,她差点儿哭出来,什么也不顾,扑向他的怀里。 奕星被她这样一扑,着实被扑得倒退一步,但很快稳住自己,轻轻抚她后背,对脸色发沉发黑的明强笑笑:“平常被我宠坏了,一会儿见不到都会想啊。” “乖、乖,不哭了,咱们是来做客的。你怎么来看明老师也不带礼物啊?” 说着把她揽到怀里,闪出一条道,小七小八每人搬了几个箱子,走了进来,把搬来的礼物放到了客厅,南竹分明看到这些礼物中至少有两箱是白酒。 他们搬了进去,又出来,还是毕恭毕敬地站在奕星身后。 “明老师,既然蓝姐不在家里,我们就不叨扰了。”奕星笑容迷人,语气中带着他那独有的沙哑气质。 南竹身体一战,若不是在他怀里,恐怕就要跌倒。 恋山 而明强本来黑着的脸,越发阴沉,他的眼中也不复从前阳光般明媚,只如冷箭射向了门外的一行人。 但他还在极力克制,咧开嘴,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的,那,再见。” 说着“砰”关上了门。 南竹像一片风中的树叶在他怀里发抖,这回轮到他耍帅了。 “是哪个小混蛋说不让我来的?” 他打横把她抱了起来,一步步稳稳当当往下走。 “你怎么知道艺蓝不在家?” 南竹心有余悸,现在的心还在发抖:刚才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凶多吉少…… 奕星突然冷了脸,眼中的冷箭足以射穿明强:“小八查到艺蓝和明强出港的信息,却只查到明强自己回港的信息,我就觉得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说着低头看她,目光回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光抱着她她发抖的样子,似乎就已经了然。 “他……好像是心里太苦了。” 奕星一听这话,真想把她从楼梯上直接扔到一楼去! 他回头叫小七小八先走,然后前后看看没有别人,才把她放到一处缓台,两臂支墙,把她囚在中间: “你……你说话简直要把我气死!他怎么样你了,你还为他辩护?你……”他一手点着她的脑袋,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没明白怎么又发这么大一通火儿。 “你能不能明白点儿事儿啊?他那是明晃晃的……他要真敢对你怎么样,我就把他……” 从顶楼扔下去肯定会犯法的,好在一切都没发生。 “能……不能不说他了……”说着,一张温润可爱的嫩唇印上了他气得微微发抖的薄唇。 深深吻下去,引得他不得不探低了身子,把她紧紧地抱住…… 而南竹,也在刚才的惊魂一刻和这一刻的温存中惊醒:奕星,你怎么可以那么好? 两年后。 赵奕星在南慕集团董事会发飙,把一众董事会的老人家们怒得一愣一愣的。 “散会!”他摔下来的文件带着风掀起他的高端定制西服一角。 王宇就在门口对着出门的老董们挨个儿鞠躬:“王董,您慢走。”“张董,您的提议真是太棒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位老人家摇着或满头银白,或“地中海”的脑袋:“比赵宣然差远了。” “哎,就这样怎么在南城站稳脚跟?”…… 林小小站在更外一处的地方,引各位董事进到餐厅。 “这些设施真是国际一流,别砸到这个败家子手里。” “嗐,我们都半截入土了,让这些后生晚辈放开手干得了。” “就是,不服老不行。” 奕星摔完文件,一脸冷黑,看到所有人都出了多功能厅,面色缓和,问王宇:“怎么样?” 王宇秒从“孙子”变成“小弟”。 “大哥,我觉得效果不错,就是我也不知道,得看……” “嗯,不错!真生气了?” 林小小着藏蓝得体西服裙,踩着半高跟,倚在门口说。 奕星眼眸浅笑:“真……有点儿。”说完不好意思似的低了头。 王宇一看表:“哎呦,我得去接我老婆了,你们聊。” “你们聊什么你们聊?带我一程。” 奕星抓起刚刚“生气”的时候脱下的西服外套,跟着他走。 “你拉倒吧,他们在餐厅,你这样出去不合适,先等等吧。” 林小小说完,给他关上了门。 他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赌气似的:“跟这些老人家斗,真是辛苦我自己了。不知道老婆今天有什么奖励……” 说着拿起电话打给南竹。 占线、占线、占线! 剑眉勾住,拧入眉心。 “怎么不接电话?” 给小八拨。 “哦,夫人还在开会。今天是教师培训。” 小八跟了南竹半年,说起话来都有点儿文邹邹,这让和谐的小七小八两兄弟有了罅隙。 小七:“我也想跟着夫人。” 小八:“夫人现在是一校之长,岂是你这种满脸横肉的人能跟得了的吗?” 小七:“我光开车也行。” 小八:“现在在赵家,光开车的行业已经吃不开了,你赶紧去读个学位去。” 小七:“切。” 奕星眉心的褶皱再次拧起:“开会开会开会,亲亲抱抱数星星都是哪百年的事了?哼!” 他一抬头扫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空间,自嘲一笑:我也刚刚开会。 他真想拥抱世界,来个狮子吼:怎么有那么多会要开呀呀呀呀。 陈蕊带着她的混世小霸王坐在徐南竹的旁边。 小家伙没一会儿闲着的时候,挪来挪去,不一会儿就挪到南竹怀里。 南竹看着自己的裙子被这软踏踏的小家伙儿揉得快泄了光,皱起好看的眉,一挑眉梢:“下去!” 小萌天真无邪地看了一眼南竹,人畜无害,毫无恶意,继续肆无忌惮。 南竹崩不住了,呀呀呀地叫了起来:“陈蕊,你管不管你儿子了?他这是想揩油啊!” 陈蕊脸上有倦意,随意扫了一眼:“你有什么油?值得我儿子揩?” 南竹可顾不得那个了:“你怎么这么流氓?怪不得养出个流氓儿子!” 陈蕊继续白眼:“你流氓,你全家都流氓,你资本家,你全家都资本家。” 可不是嘛,王宇在南慕集团总部开会,她在南慕学校总部开会……害得现在他都不能赶过来接他们娘俩,她正火没地儿撒呢。 “哈哈哈,资本家吃人啦……”说着南竹两个爪子支起来,就要抓小萌,加上她手上的“鸽子蛋”闪闪发亮,着实是让这个不足三岁的孩子大吃一惊:以为巫师现身…… “妈妈……” 车里顿时响起撕心裂肺的求救呼声。 小八和陈蕊都忍不住浑身战抖,南竹也顾不得衣衫不整了,捂着耳朵大叫:“耳朵聋啦。” 陈蕊一边捞小萌,一边大叫:“徐南竹我儿子今天晚上要是做噩梦,我跟你没完!” 小八“汗”了一下:不知道那些老师知不知道大校和分校校长私底下是什么样的,看,我是不是还挺荣幸的? 两年前的那场婚礼是很盛大,盛大到两年以后的南城都在婚礼的风言风语中以赵慕竹和徐南竹的婚礼为样板。 “高端定制?”摇头,“他们这是私人定制,赵慕竹自己设计的!” “什么?”来者并不相信,一个商界大佬自己设计婚礼。 “为了爱什么做不来?喂,你到底选A套餐还是B?” 要是人人都像他,我这高端定制婚礼服务中心还干不干了? “谁能买得起私人岛,谁能盖得起别墅?谁又请得起Thestones给她奏一曲《Casablanca》……说白了,有钱怎么样都行了。” 新娘心里灰灰的。 “其实吧,我觉得跟有钱没钱也没什么关系,真是别出心裁,自己设计一个低成本的特制婚礼,也能难忘终身。再说吧,有钱人肯定有有钱人的苦,听说南慕还没站稳脚跟呢,广深奕磊有点儿要伸爪子的意思……再说这两位事主连孩子都没有——听说结婚都四五年了……” 新娘和新郎不约而同地捂上了嘴:啊,可怕的不孕不育果然是不分贫富的。 “你怎么知道他家这么多事儿啊?” “看新闻呗。” 老板要哭了:能挖到像赵慕竹这样的设计师才是我的心声好吗? 南竹打开别墅的门——话说怎么觉得“恋山”到别墅入口这么远呢?果然还是不能穿高跟鞋的。 穿着西服马甲的赵奕星像个侍应生,站在门口,看她进门,一鞠躬:“欢迎女王回家。” 看她甩鞋,一皱眉,抱住还没落下来的脚,半屈着腿:“给女王按脚。” 却发现脚后跟有一块摸掉了皮:“call,什么烂鞋,把我老婆脚磨成这样!” 转身大喊:“陈嫂……” 陈嫂手擦在围裙上,一路小跑过来:“先生……” “送给你了。”头都没回,把一个羊皮灰色闪钻的鞋子塞给她,“快拿走,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要发火!” 他一手握着南竹的一只脚,南竹另一只脚却在“踩高跷”。 “赵奕星你个二货,赶紧把我的脚放下来。” “哦哦哦。”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立正,低头,不敢看。 南竹拧着眉把另一只鞋脱下来,沉静地说:“陈嫂,送给你了。” 陈嫂拿着这价格不菲的鞋子一个劲儿点头:“谢谢先生,谢谢太太。” 一溜烟儿消失在厨房。 南竹赤脚只到奕星胸前往上,此时奕星心虚,当然矮了半截。 低着头,看见两只洁白的光脚丫停在了自己面前,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随着她的喘息一阵阵窜入他的鼻息,他只觉得心潮彭拜。 脚丫踮起,勾起他的脖子,在他的侧脸吻了一下:“先生,晚上好,PS,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②’呢?” 说着甩开他就走。 他还沉浸在“晚上好吻”里,看她大摇大摆往客厅走,才追上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飒呢?” “你怎么可能回来得比我还早?”南竹白眼。 “你怎么可能不参加集团的第一次全体股东大会?你不知道你老公有多叱咤全场。” 讨好递水。 白袍 喝了口水,舒服:“我们南慕学校想要独立,不行吗?” 眼神定住,吸得奕星不敢错目。喏喏:“理论上,是不行!” 被一个抱枕砸中:“再说一遍?” 说着光脚跨坐过来,一手捞起他的脖子:“行,还是不行?” 你以为你光脚的真能不怕穿鞋的啊? 反手把她扣住:“事实上,也不行!” 霸总范儿十足。 南竹气息渐粗,小手划着他的前胸,一路攀上脖颈:“我好喜欢你。” 花痴本性暴露,奕星在她的抓挠下全身紧绷,一句表白脸又红了,慢慢退下来,坐好,理好衣服。 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才看过一眼还痴痴看着他的南竹:“晚上我要传宗接代,你做好准备。” 南竹:(骂人的话省略十个字)哦…… 南慕集团风生水起,事业跨越教育、医疗、室内外装饰装潢、室外园林设计等多个行业,又异军突起,大有进军全行业的势头,线上线下广泛搜罗,一枝独秀突起于南城东南。 “南慕和奕磊掐起来了……” “切,奕磊完了,根本不够南慕半把握的……据说就剩空壳子了……” “按爪,而且奕磊模式单一,根本不配跟南慕放在一起比较。” …… “要是我,就不会像赵慕竹一样把家盖在公司中间,不会有压迫感吗?” “原来他买地的时候算是很有眼光了,那块儿地飙升地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吧?” “我天,好想做个慕二代……” 论坛里的留言不一而足。 真有事儿干的谁看那个呀,纯闲的。 早上南竹给奕星轧领带。 她好像不高兴,面无表情。 赔着小心,自己是不是太凶猛了?把小白兔弄得难受了? “今天要去新校工地看一眼,你去不去?” 小心翼翼地问。 “不去。” “干吗?生气了?”握住她垂在领带上的手,用了力,眼中含星。 噘嘴,眼圈红,撒娇:“我不想现在要小孩儿,我还想多工作几年呢。” 哦……这个。 挑眉,表示不相信:“是不是还在想艺蓝,想陈蕊……你这些好姐妹们的遭遇阻挡了你真实的内心?” 他清澈的眉眼中透着犀利,一眼看到底。 低头敛眉:“多少……有点儿。”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不要混淆,这样……”他的眼睛凑到她的脸前,充满了魅惑,“对我不公平啊。” 南竹的脸上马上晕了一层粉红,心跳加速起来。 奕星胜券在握地直起身,理了理衣领: “这都是有概率性的,我们一直准备一直准备,你不想迈开实质性的一步啊?” 生活上非常节制、约束,一想到出去喝一杯,就说:我们还要备孕呢。 奕星口中轻柔,眼底温柔。 好吧,你帅你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缠着他,他正在穿外套。 “好,乖,你今天去哪儿?” “当然去工作啦,今天要审表单,不对,听汇报吧。” 她好像迷迷糊糊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轻轻印在额头一个吻:“等我。” 她甜甜地“嗯”了一声。 追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下了楼,坐上车,直到那车消失在白玉兰树林掩映的小路中间。 南竹今天的工作状态不好,她来南慕教育集团这儿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喂?对什么眼儿?” 晨会开完,陈蕊一只手挥在她面前。 一晃神儿:“没……有吧?” 心事重重的。 “怎么了?” 没有别人,陈蕊放松地坐在她的身侧。 “啊……我就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说着脸红了。 陈蕊一瞥嘴:“知道了,我走了。” “知……知道什么了?喂、喂……你等等……” 陈蕊已经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她也挺忙的,集团开完会,她还要回分校开会。 王宇的电话:“亲爱的,在干吗?” 陈蕊:“刚从会议室出来。” 王宇:“小萌早上是不是穿少了?我都怕他感冒。” 陈蕊:“你别一天婆婆妈妈的行吗?他一个大小伙子,够你操心的了?” 3岁的大小伙子王萌此刻正吸溜着鼻涕在幼儿园小班教室里跟小朋友们玩儿。 王宇:“那个,我不放心,我去给他送件衣服。我近,就在学校附近。” 陈蕊:“咦?你怎么会在学校附近?你还随身带他衣服了?” 王宇得意:“早上出门捞了一件衣服,忘记塞他书包了。赵总上午来工地这儿,我跟着呢。” 陈蕊呲了一下嘴:“你一天跟个老妈子似的。” 王宇:“那我不愿意嘛……” 陈蕊(语气缓和):“老公,注意安全。” 随着一层红晕爬上了脸颊,还等不及对方回答,挂了电话,心情大好地奔赴下一个战场了。 南竹让助理推了上午的行程:“我有点儿不舒服,上午先什么都不做了。” 她说着开了办公室套间的门,那里面是专门给她休息的,布置得跟家一样温馨。 其中有一面窄墙,是整体的书架。 就在她抬头可见的地方抽出一本外壳做了标记的书。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现代隐喻》——奕星注释版。 她轻轻笑了一下,翻开书页:“一见钟情也有真爱,这是不争的事实——南南,你知道吗?”——画了徐南竹的头像——南竹后来又把给他画的小像贴在了他的身边。 “两情相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吧。”——一双紧握的手。 …… 她的手划过书页,一边翻开他曾经幼稚的批注,一边眼角含笑地想起他——我今天这么注意力不集中,跟他有关系,他…… 昨晚一切准备就绪。 她有些累了,但是还是要如他所愿嘛。 岂料他拉了拉她不太规整的睡衣,好好理了理她湿哒哒长长的头发:“你……真好看。” “那……”她眼中含情,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老婆,我们先去看个电影吧。” 一手环抱她说了这个提议。 她实在不想看电影了:“我困了,困死了,能不能改天啊。就算去了,我也会睡着啊。” “好孩子,陪我嘛。” 长臂环紧她,俊朗的脸欺过来,亲了亲她的侧脸。 自然是毫无抵抗力地被他拉到家庭影院。 然后又毫无悬念地被打开了《卡萨布兰卡》。 无力撒娇:“哎呀你有没有新意啊,我都快看吐了!换换换,要不我就回去睡觉了。” “不行不行,来都来了,要说话算话啊。” 他从后面抱住她,使了劲儿,一下子摔到了宽大的沙发床上。 顺势把她扣在中间,吻她,用舌一寸寸地探她的心意,撩灼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老老实实接受“检阅”,舒服地“哼”了一声。 他闪了一个空隙,轻问:“还走吗?” 深眸在影院昏暗的边灯和影幕的明暗中灼热地燃烧着,炙热的唇要把她燃尽了。 “快……”她意乱情迷,挤出来一个字。 但并未等到更快的攻势,他把一只手探入她的脖颈,轻轻地揉搓着,慢慢地向下游走。 她的反应很快,发烧的指尖从他的侧脸向上在他的发丝中间,又悸动地抓住了他的头发…… 可他却不着急,几乎要刻意跟电影叙事一样漫长,又刻意剪去了故事里的忧伤,单单留下了辗转反侧的美好…… “时光虽流逝,对你的爱恋却与日俱增。” 很漫长,但很好。 为什么这一曲这么漫长呢?难道要为他们的很好伴奏? 南竹流出泪来,滴到了书页上,泪渍很快晕湿出一片痕迹,这本书不知道接到了多少她的眼泪,不知道她现在是欣喜还是心酸,只如岁月,默然陪她。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异样让她困倦——四肢有种透支的酸,但是腹内却有种奇怪的甜——莫不是有什么种子着了床?她轻轻咬了下唇。完全精神不在线的状态让她想放空,但在窝进柔软舒服的大床之前,她刻意看了一眼窗外繁忙的来往,心底的静沉了几分。 想他了,是不是该表达一下?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温润饱满的唇拉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还是不要了,中午见了再说…… 不想,却入了梦。 白玉兰花正吐露着醉人的芬芳,他着白衣——不,白袍立于一棵树下。 她也不说不评价他的穿着,虽然心里有些疑问。 只是顺理成章一样把自己的手滑到他的大手里——这归宿让她有点儿想哭。 “它太沉了,终究不如玫瑰、百合、郁金香、薰衣草……” 这些更容易让人拿出来表达情绪。 “因为爱很沉,深爱更沉。” 只觉得被握着的手传来一股力道,紧接着全身通了电。 她觉得自己在发光——不是自带光环的“光”,而是柔白如灯,她环视周围——原来她是一朵白玉兰,被捧在他温暖的手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是潮湿的…… “你为什么哭?” 沉默好长时间,不答。 她警惕极了,望向白玉兰林,林子被阳光照得通透,她不知道光从哪儿来。 “你为什么穿着白袍?” “天使。” …… 黑翅 南竹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瞄了一眼表,离午饭时间似乎还早,但她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并不解乏,她想翻身再睡,却睡不着,嘈杂的声音就在套间门外,蜂拥着往里面挤。 “徐总呢?” 陈蕊? 陈蕊扒拉开南竹的小助理,把她的一句:“徐总在睡觉”生生关在了门外。 她一脸焦急,好像因为奔波辗转头顶着一层烟——跟她的匆忙相关,但她在玄关转角就轻唤:“南竹?” 好像怕吓到她。 南竹假装自己还是一株植物——一朵花——静静不说话,但睁着眼睛——又或者她根本还没从梦里醒来,恍然地恢复梦和现实的距离。 “南竹?你……醒了?” 陈蕊好像被吓了一跳。 她窝在奶白色粉花的绒被下,两眼放空。 没想到陈蕊几步跨到床前,弯腰紧紧抱住了她:“南竹?你怎么了?你醒醒,快醒醒……奕星……出事了。” 她握着他的手,一只手腾出来慢慢地抚向手臂——那里的肌肉因为常年不间断的锻炼一向坚硬有力——但现在松软地被她握在手中。 他的肤色偏小麦色——这是初见那个夏天的下午太阳给他皮肤定义的颜色,这么多年,世间虽有光怪陆离、七彩缤纷——但她的瞳孔赋予了他皮肤的颜色。 “你不白,我以为天使都是肤白如雪——你这个,假天使!” 她的手用了力气,只换来他的毫无抵抗。 因为刚才说了一句狠话,她现在的眉眼还有一丝恨意——唇色偏暗,而且因为失水——或者某人的滋润,偏干,她舔了一下嘴唇,俯身下去,在他的侧脸轻轻印了一下。 她洗毛巾,给他擦脸。 雕刻出来的脸的轮廓,俊朗坚硬,半月不能进食,本来没什么肥肉的他,不知道在靠什么消耗——俊美如昔,她笑了一下,像在擦一个珍贵的瓷器。 敲门声。 陈蕊进来了,后面跟着王宇。 “孩子呢?”她瞄了一眼门口,继续给他擦拭。 “跟着姥姥呢。”陈蕊说着轻松,看了一眼王宇。 如果换作往常,她可能会假假地歉疚一下:都是因为我们两个南慕的台柱子不能出面主持工作才让你俩无暇照顾小萌吧?抱歉,哈哈,估计你俩也在偷着乐,毕竟这是难得的二人时光…… 可是她没有说话,她杜绝了一切跟别人的调侃、玩笑,甚至过多的交谈。 除了他,没办法回应她的他。 她不再说话,听陈蕊巴拉巴拉说学校里的事,然后王宇巴拉巴拉说总部的事,然后…… “辛苦。”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担心集团总部董事会的几个不老实的人反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各项工作都顺利得让人怀疑。 “南竹没哭,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爱哭的她为什么不哭,王宇,怎么办啊?” 关上病房的门,陈蕊一只手挽上了王宇的胳膊。 王宇另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她挽着自己的那只手,轻轻地抚摸着。 “我也问了医生,他说大哥是暂时昏迷还是转植物人的情况还不明朗——可能就这几天,但嫂子——她可能又启动了她的应激机制,若说她之前全部是大哥治好的,那这次的关键也是他。” Call,陈蕊想骂一句:赵奕星要是死了,徐南竹也跟着殉葬吗? 看她不悦,王宇难过地抬头看了一眼电梯上明暗的数字:“我们就把集团的事情做好吧,别让他们分心。” 陈蕊泄了气,默着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集团总部门口,坐着大约十几个人——他们不是第一天来闹。王宇黑着脸,叫小八转地下车库进到集团大楼。 “宇哥,他们几个怎么处理?”小八皱着眉头,他一向眉头深皱,现在眉心的几道更深了。 “赔偿要了吗?”王宇食指和中指搭在自己的眉心。 “要了。” “要了?还不知足?”眉心有怒意升起。 “说是要给个说法。” “TMD的说法,我大哥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了还没要个说法呢!”王宇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他的手机响了,是南竹。 他以为是大哥那边有了消息,赶快接起:“徐总?” 在公司的地界,他不再以哥、嫂称呼他俩。 “王宇,这不是小事,你不该不跟我说。” 语气平静,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好像比直接的责骂更让他难受。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南竹说:“你来医院替我一个小时,我来处理。” 然后收了线。 王宇愣着,小八就要倒车入库了。 “小八,我们去医院。” 王宇第二次推开医院的门,忠伯也在,他见到忠伯,稍稍弓了弓身:忠伯于他们一众小辈,是“父亲”的存在,奕星平时对他也很恭敬。 忠伯在帮南竹,给他翻身。 南竹褪了他的衣服,看到王宇——王宇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嫂子扯着嘴角在笑,虽然那笑转瞬而逝,但笑后留在眼里的明媚还在那儿放着光。 “等我一下。” 她轻轻说,礼貌而恰到好处。 他出了门:因为她每天都会给他通体按摩三次以上,这也不算什么,只是,他必然不穿衣服,连他这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待在那儿。 忠伯也出了门,问他:“你从公司来?” “嗯。”王宇怀疑是不是他告诉的南竹,心里有些不悦,早上他还跟陈蕊信誓旦旦保证集团的事不麻烦他俩。 但忠伯是长辈,他也不能说什么,手习惯性地往兜里摸烟,空空如也,才想起来自从来看陈蕊开始他就戒烟,现在不抽烟都快三年了——真他妈的抓狂,虽然之前他独立地处理了很多生意上的、生活上的事,包括追求陈蕊,终于娶了她——这么难的事儿都没让他有再抽一根解解乏的想法,但现在——大哥不醒不骂不再言简意赅地指导他,他有点儿失控,不,是非常失控。 忠伯看他表情,轻轻笑了一下:“最近你们辛苦了,但是……也不是坏事。” 王宇惊世骇俗地瞪了忠伯一眼,立马觉得眼神不对,吞了一口口水压惊。 忠伯不介意:“奕星原来是你们大家的主心骨,现在他,也该歇歇了。” “忠伯,南慕医院的资源那么好,世界范围内能找到的顶尖医疗团队和设备都找到了,怎么就治不好他?咱们到底缺啥?” 难道要到外太空看看有没有能让他一通电就直立行走的法子? 忠伯沉默着摇了一下头,然后缓缓地说:“疾病的强大的速度永远比人的手段快——疾病是断送人的好手段。” 那还用说?王宇烦躁地抓了一下早上被陈蕊打理得很好的头发。 “有了疾病才让我们想起珍惜、感恩、死亡,这些平常以为离自己很远的东西——挺好的。” 忠伯现在是个药罐子,他感触多是正常的。 王宇不喜欢一上来就说教的口气,他默了不说话,虽然忠伯说的挺有道理的。 忠伯大概还要说什么,病房的门突然开了,南竹走了出来。 她换了衣服还化了淡妆,低调也不张扬,表示她既不欢喜也不悲伤,她着一件酒红拼黑的修身裙,很得体——忠伯和王宇都没能挪开自己的眼睛。 她笑了一下:“我先走了,王宇,麻烦你帮我把他翻过来吧。” 她又看了一眼病房,才恋恋不舍地往电梯那儿走。 王宇叫了小八:“一定要保护好她,叫小七和集团里那几个拳脚好的下来帮你。” 小八点点头,追上她。 王宇和忠伯进到病房。 他被薄毯盖着。一叠干净,散发着洗衣液清香的衣服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位于医院顶楼的居家病房,也是南慕医疗的一个创新,让医疗更注重人文关怀,在这里可以像在家里一样工作、学习,甚至娱乐,也可以随时拥有国内外医疗资源共享库的服务——而且并不需要很贵的住院费,甚至有一些特殊家庭可以申请到与普通床位同等的病房费——这一切都按照一开始投资医疗的想法在走,所以他们自己几乎不盈利。 忠伯去拿衣服,王宇掀开薄被打算给他翻身,只是他“咦”了一声,忠伯看过去,奕星裸露的上半身后背上,被水笔画了两个——翅膀? 王宇没绷住,“噗”地笑了一下,又觉得不合适,使劲儿憋了憋。 忠伯弯起眉眼:“这孩子,也太淘气了。” “那我去拿毛巾给他擦了吧。” 王宇说着要去套间。 忠伯拿指肚轻轻摸了一下他背上的线条,是干的。 “你不怕南竹回来给你黑脸啊?” 他好心提醒王宇。 王宇的大步一下子卡在那儿,想了想:“那算了吧。” 他又返回,给他翻身。 奕星薄唇紧抿,长睫微闪,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样,王宇觉得他的脸颊是红的。 南慕集团门口的一行人还在坚持,但他们并不难,公关部给他们拿来长条桌椅,上面摆着茶水、饮料、咖啡,还有一些冷食。 按理说阵仗不小,但却没有媒体围观,很奇怪。 “这叫什么抗议啊?明明就是当客人被供起来了啊。” “还是集团理亏,要不能这么好吃好喝招待着?” “我看也未必,理亏还能这么好吃好喝招待着?早就拉着对薄公堂了。” 我们(结局) “我看也是,要是理亏,咋不引到集团里面的茶水室啊?我听说南慕的办公条件数一数二,真想趁这个机会看看。” “你瞎起哄什么?哦……对了,你家娃子也该上学了吧?去南慕的幼儿园啊?” “那得去啊,我们小区的全去那儿,我也去看了,条件太好了,而且费用不高。” “他们这个是什么情况?” “哦,那个哭的女的,据说是孩子要进南慕小学,孩子淘嘛,到处乱跑,家长也不好好看着,自己钻到工地围墙里头去了……我说啊,要不是南慕总裁给他挡了那一下子,这孩子非死透透的了,还闹!真不知道好歹!” “工地怎么可能掉东西?别是豆腐渣工程吧?” “哎呀,我说我们这些外行能不能别逼逼了?南慕自己的施工集团给自己集团盖房子,盖个豆腐渣啊?你是猪脑子啊?搬起左脚的石头砸右脚吗?” “哎哎,你们看,正门出来人了,一个……女人……” 围观的甲乙丙丁大家都注视起从南慕集团总部正门出来的那一道纤细娇弱的身影。 她的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髻上插了一个精致知性的白玉兰发簪,这是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脸色偏白,似有微恙,唇色很淡,脚穿一双磨砂平底尖头鞋,一件得体的酒红拼黑设计感极强的修身裙让她散发着一种庄重不失威严的气质。 “她是谁?” “肯定是来平事的,看看……” 女人立到一众人的中间,大大杏眸看了一圈坐在抗议位置上的人,还有围观的人,不急不缓、神色平淡……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可以愤怒、八卦,事不关己的人群,让她这么一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觉得脊背发凉,围观外围的人有人退出了这个圈子,一挥手:“这些人,太无理取闹。” 而坐着的那一群人中,一个女人站了起来,样子比她大约大了十几岁的样子,只是比较颓唐,甚至有些邋遢。 她看到她站了起来,缓缓地立稳,走到与她不足一米的位置站定了,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威压,喏喏着嘴:“你……你……” 她低低地,像在讲一个好听的故事:“我是徐南竹,是赵奕星的太太,是我孩子的母亲——也是,南慕教育集团下设学校里所有孩子的——母亲。” 王宇在医院里如坐针毡,忠伯觉得他晃来晃去的直迷糊,但也不好说什么。 王宇的电话响起,他抓起来就接: “小八?……哦,小七……怎么样?事平了?人都走了?他们没把徐总怎么样吧?”王宇担心地回望了一眼病床,他静静的,如他眼里曾经浮出的那汪湖水,有点儿莫测。 “什么?徐总给熊壮妈妈鞠了一躬?然后呢?熊壮妈妈也给徐总鞠了一躬?” 王宇的暴躁病又犯了,他转了个身,一脸吃惊的傻样:“说什么了不知道?那你们干什么吃的?那么多人,万一她有个好歹我们怎么跟大哥交代?她不让?她不让你们就不跟?你们是怎么想的!哎呀,真是气死我了!” “要生气给我出去生气,别把我老公吵醒了!” 病房门外,南竹轻巧利索地回来了,神情淡定,好像刚才进到虎狼之穴的人不是她,而是面前这个全身写着“没办好这事儿”的王宇。 吵醒你老公?我想吵醒他好吧?他现在就欠醒! 王宇被她一说,被她进来的神色电了一下,老实了,也不暴躁了,默默地挂了电话。 “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你去忙吧,辛苦。” 她淡淡地说,把脚上的鞋子脱掉,好像想起来什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把鞋子塞进鞋架,光着脚丫就进来了。 忠伯站了起来:“南竹,你来了,那我就走了。” 南竹暖笑:“好,辛苦您了。” “哪里,你最近想吃什么,提前告诉陈嫂。” “好,谢谢。”再次暖笑。 王宇看得有点儿懵,好像他俩之前的对话隐藏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 还待想的时候,总裁秘书给他打电话:“王总,您现在方便回来签几个比较着急的文件吗?” 南竹和忠伯一起看向他,也不说话,但满满的两个“请走”“不送”。 “那,我走了?” “王宇,帮我送一下忠伯。” 南竹说着坐上了奕星的床。 他们走了,屋里只剩“我们”了。 南竹躺在奕星一侧,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边说:“你是故意的,你要‘报仇’?” 因为我之前生病,你就这样对待我的? “真小气!”在他笔挺的鼻子上刮了两刮。 然后两只手臂抱住了他的手臂,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胸窝那儿,轻轻地说:“你再不醒,我们的宝宝出生了,该叫什么名字呢?” 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都要我起名!!! 南竹让王宇去她办公室帮她取一箱子东西。 王宇按她说的在办公室套房里找到一个硬质纸箱,一搬……还挺沉的。 正要往外走,突然觉得今天有点儿不一样,哪儿不一样呢?他环看了一眼南竹的办公室。 不是大哥的事儿也不是嫂子的事儿,也不是办公室的事儿,是陈蕊!陈蕊怎么一天都没跟我联系? 他赶紧放下箱子——轻轻的,因为上面贴了一个便签:内藏珍品,轻拿轻放。 “喂?蕊?” 打了好几个,忙音又很长,他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点儿受不了这忐忑的时候,陈蕊的手机才接通。 “嗯?怎么了?”似乎觉察到他语气中的颤抖,陈蕊关切地问,并且从一群人里抽身出来:“对不起,请稍等,我接个电话。” 王宇激动得好像要通过电话抓住她抱怀里:“我……我想你了。” 陈蕊甜甜地抿了抿嘴,看着刚刚抽身出来的那群人,皱眉,转身后说:“我也想你了。” 电话传来一个吻声,王宇白皙的面颊红了红:“今天……很忙吗?” 长舒一口气:“的确……今天有点儿火爆,来咨询的人排着长队,还有……辖区的几个学校的负责人正在跟我谈输送对口学生的事儿——更奇的是小学部的负责人跟我说,有一个家长今天交了孩子从小学到高中的全款……真壕……” 王宇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在了肚子了:“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毫无悬念地,对方犹豫了一下:“好像只吃了早饭……” 早饭他们一起吃的,在家里。 “好,那我知道了,一会儿给你送好吃的,跟你加班的还有谁?” 他已经学会了不埋怨,只解决问题。 “大家都在呢。” 要论贴心细心,没有人能比得上王宇,三个女人加在一起也不行。 王宇大约了然:“那我在陶然居给你们订餐送过去。分校……会不会也是这个情况?” “嗯,肯定的,他们给我打电话了。” “好,我知道了。” “其实厨房也可以……” “好好犒劳一下你们。今天……相比往常不一样吗?” 王宇考虑得全面。 “是……不一样,报名和咨询的人爆满……我听说南竹去总部了?” “是,熊壮妈妈她……” “我还听来咨询的人说,她跟熊壮妈妈说她是她孩子的母亲,是南慕教育集团所有孩子的母亲?” “啊?”王宇吃了一惊,嘴里能塞进去一个奥特蛋。 “对,南竹怀孕了。” 王宇把南竹要的箱子轻轻放在看护椅旁边的椅子上。 南竹拈了一片盐水牛肉放在嘴边当零食,然后看了一眼好像根本没想走的王宇。 “是不是我忘了说‘谢谢’?” 南竹一脸认真地问他。 “……” “挺晚的了,回去休息吧。” 只要有她在,她总是不让人打扰他们的二人时光。 “那个,嫂子……”王宇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纸兜,“这些,你先吃着吧。”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南竹诧异,拿过纸兜,好奇地望向里面,她拿出里面的盒子,翻看着——全是孕早期要吃的维生素什么的…… 南竹一笑,望向静静躺着的奕星,嘴角一嗤:“看看你带出来的,都跟你一个傻样!” 她目光又看向旁边的纸箱子。 把封箱子的便签儿用指甲抠开:内藏珍品,轻拿轻放。 弯了嘴角:“每回回家回来都带着它们,你说我的箱子会不会重呀?” 她拍了拍手,又去洗漱间洗了个手。 回来并不急着回到陪护椅,而是透过巨大的上下贯通玻璃窗望向了窗外的车水马龙。 她看到晚归的车子像一只小小的甲壳虫挪移在看起来只有两三厘米的马路上。她再抬头远望,一片片的灯火明灭,在那后面有妻子在等晚归的丈夫吧?有一家人在一起看着电视吃着喜欢的零食吧?是不是也有因为吵架只一人独守在卧室里的人?还有那些甲壳虫里的人们,是不是有人在奔赴着一场甜蜜的约会? 她抬头看了看天际,墨蓝墨蓝的天空一面延伸到与灯火人间交接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来自己曾经戴过的那个镶满碎星的面具。 叹了一口气:“这儿的视野很好,能看得到月亮……和星星。” 她关了灯,只有走廊里的灯光和她的星星抢占着她的眼神,最后她回了头,慢慢走到床头,打开那个纸箱。 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本书和本子。 她拿开一页一页地翻看,边翻边读出了声。 “她今天晕倒了,都怪我……再也不摸她的小脑瓜了……可是,怎么忍得住?” ——“你的毒爪自从伸向我就没分开。”南竹抚摸着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与他的相扣,摇了摇,又放在唇边吻了一口,“奕星,我想我们就这样牵着手吧,就算你不能,我也能,真的,不骗你。” ——“她去给501那群臭男人买水,哇呀呀呀,气死我了。我又很心疼,她拎那么多水……”——“你看你又误会了,但是——我喜欢。其实,我也跟你赌气呢,你要是像现在这样会哄我多好啊……不过我也原谅你了啊。” ——“南南,我好饿,我等你回来。” ——“奕星,我爱你,我等你回来。” 两行清泪从她干涩了太久的眼眶滚了出来,就像泉水流向沙漠,这股清流迅速淹没了她的眼眶,滚滚不息。 她哭了一会儿,尽力收了收泪,箱底还躺着一个单薄的纸条。 清风、朗月、白玉兰,奕星、南竹,爱未满…… “南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