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作者:苏二两 文案: 一面君子谦谦、温柔无两; 一面阴暗疯狂、贪财好色; 千面疯批攻X人间清醒受 渣攻预警,虽渣却苏 强强(有),两攻相遇(有) 追妻(有),挨媳妇胖揍(必须有) ~~~~~~~~~~~~~~~~~~~~~~~~~ 一个急刹追尾,游书朗撞到了樊霄。 人前~ 樊霄:你人没事吧?追尾也有我的责任;冷不冷,披上衣服吧。 人后~ 樊霄:湖A68S57,白色奥迪,给我撞了。撞什么程度?他耽误了我38分42秒。 再次相遇,樊霄恨极了游书朗脸上清朗温柔的笑容。 人前~ 樊霄:与游主任合作如沐春风,一会儿赏光一起吃个便饭? 人后~ 樊霄:换酒,会出尽洋相的那种。 茂密的树荫隐藏了高大的身影,樊霄冷眼看着游书朗与男人接吻。 人前~ 樊霄:性向是每个人的自由,游主任不必介怀。 人后~ 樊霄:我要草那个死变态,你们拿个可行性方案。 分手后重逢,心里依旧很痒。 人前~ 樊霄:书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游书朗:摘了面具吧,小垃圾。 人后~ 樊霄:不乖?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披着强制狗血甜虐外衣的,甜文。 标签:追妻火葬场 疯批 两攻相遇 强强 狗血 救赎 HE 第1章 您已偏离路线 砰!追尾了! 游书朗从混沌中缓过神儿时,脚下的手机导航还在提示:您已偏离路线,请在合适的位置掉头,重新规划路线。 他摘了安全带,俯身拾起手机,身体的伸展致使胸部微微闷痛,用手按了按骨头,应该伤得不重。 推开车门下了车,清凉的晨风一拥而上。游书朗看向被追尾的前车,眼神一顿,微微蹙眉。 中奖了,豪车。 迈开长腿,向前车走去。中途他扫了一眼脱落的保险杠与凹进去的车尾,在心底快速的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车险是否可以全额赔付豪车的损失。 他向来情绪稳定,如今心中也有些燥郁。不过责任在他,怨不得别人,几步的路程他已经预演了最坏的情况,也大概考虑清楚了应对的办法。 走到车旁,游书朗轻轻地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深暗的车窗阻隔了视线,晨光打在玻璃上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明媚,反而那些折射回来的光线冰冷的切割着空气和游书朗歉然的眸光。 车窗没有第一时间落下,一百八十公分的游书朗弯腰的姿势让他的胸口微痛。他的涵养不允许他从车子正面的挡风玻璃去窥视车内的情况,但又怕驾驶员因为撞击出现意外。 当他再一次抬手打算轻敲玻璃的时候,车窗缓缓的落了下来。铺面而来的暖流从车里倾泻而出,与微凉的晨风交汇纠缠之后,又融为一体。 随着车窗的缓慢下落,游书朗见到了一张男人的脸。入眼的第一感觉便是英俊。五官硬朗深邃,面部线条利落干净,皮肤算不上白,浅浅的小麦色看起来沉稳又健康。 游书朗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男人出乎意料的优越外貌,而是心中突兀而起的错乱违和的感觉。 在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上做了四年,游书朗自认有相面识人的本事。 可面前的这个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却是矛盾的。 本是一副带有压迫性的锋利长相,却配上了一双温柔的眼。 男人细碎的额发半掩着眉毛,一双眼眸深邃,眉宇间透出温和之色。他的发丝被晨风轻拂,自然又柔顺的迎风而动,让游书朗蓦然想到了“风清朗月”。 此时,男人唇角带笑,目光宽和周正,好脾性笑道:“我们是经历了撞车事故是吗?” 游书朗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十足的歉意说道:“是我驾车时分心,追了您的车尾,责任在我,十分抱歉。” 男人推开车门下了车,面露担忧:“你有没有受伤?” 男人的身高让游书朗微微诧异,他的个子不矮,但面前的男人显然比他高了不止半头。 他刚刚站得离车很近,留给男人下车后落脚的空间不多,因而现在两个人的身体不过一拳之隔,游书朗的皮肤被男人带出的热气蒸了一下,心里不算舒服。 他不漏痕迹的退后了半步,将两人之间拉至合适的社交距离,客气的回复:“我没什么大碍,您没事吗?如果不舒服要及时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男人眉目柔和:“我也没受伤。” “那我们看看您的车吧。”游书朗言辞恳切,“因为追尾是我全责,我会包赔您的所有损失。” “车子不重要,没有人在事故中受伤就好。”男人脸上毫无烦躁之色,甚至体谅的说道,“我刚刚回国,还不了解如何处理这样的交通事故,我需要配合你做些什么?” 游书朗的心中松了一口气,起码面前的男人不是个难缠的。又因刚刚自己错误的预判,他的歉意更深:“我现在要通知交警部门和保险公司,让他们来认定责任与取证,这可能会耽误一点您的时间。” 男人点点头:“没关系,好在附近的景色不错。” 游书朗举目四望,他因接电话漏看了路牌,走错路误入了乡道,此刻周围皆是农田,并无好景色可言。目光再次回到男人身上,在他眼中看到了细碎的星辉。 游书朗垂眸一笑,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 打过电话,游书朗又去处理工作信息,他是提前结束假期回国参加临时召开的项目推进会的。从凌晨便开始赶车、赶飞机、赶时间,如今却在距离公司不到15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事故。现在来看会议是肯定来不及参加了,这不免让他有些沮丧。 “很冷吗?” 男人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游书朗抬头看见刚刚欣赏完“风景”的男人款款而来,即使穿行于乡间土路,他的神情也依旧温和,脸上全无厌倦,似乎一切世间的繁杂从不入他的眼眸。 游书朗因为赶时间,下飞机并没有换装,如今身上还穿着半袖polo衫,这在五月的清晨,谈不上很冷,也算不得暖和。 他摩挲了一把手臂上露出来的皮肤,淡淡地应了一声:“还好。” “介意披一会儿我的衣服吗?” 男人将身上的长款黑色风衣脱了下来,挂在手臂上等待着游书朗的决定,绅士有加又绝不冒犯。 游书朗看到男人风衣里依旧穿得是长袖厚衣,略略考虑后大方承情:“那就谢谢您了,我衣服都在行李箱里,取出来确实不方便。” 男人将风衣披在了游书朗的肩上,那风衣极长,几乎覆盖到了他的脚面,完完全全的将他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披上风衣,游书朗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衣服上还带着男人体温,以及淡淡的木调香水的味道,这种感官的刺激让他觉得十分不妥。 可,再还回去就矫情了。 “樊霄。”男人在这时伸出手,笑道,“别在‘您您’的叫我了,听着很别扭。” 游书朗压下心中的异样,同样伸出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游书朗。虽然在事故面前这样说有些不妥,但我还是要说,很高兴认识你。” 温和的笑意再次出现在男人脸上,交握的手上略微用力:“遇到你,我同样也很高兴。” 今日多云,天色忽明忽暗,此时破云而出的阳光,迎面照在了男人身上,游书朗被他颈上的金属挂饰的反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是四面佛。”男人侧转身子避开了光线,“我在泰国长大的,这是我们信奉的神明。” 待眼睛的应激反应慢慢消散,游书朗看清了那个体积不算小的挂饰,与自己在泰国旅游时看到的四面佛不太一样,佛像的面相看起来并不慈悲,甚至有一点凶。 他适时的收回目光,笑着说:“看来我们是坐同一班飞机回国的,你也是走错了路?” 没等男人回答,游书朗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眸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抱歉,接个电话。”他说。 是陆臻。游书朗的恋人。 刚刚醒来的青年有些撒娇,还在抱怨游书朗扔下自己提前回国的事情。游书朗好脾气的哄了几句,温柔熨帖让人不忍责难。 挂了电话,自动避开又自动回归的男人笑着问道:“女朋友?游先生真是温柔。” 游书朗不置可否,看着远远闪烁的警灯说道:“终于来了。” 处理完相关事宜,游书朗与樊霄交换了联系方式,因工作紧急他先行了一步,车子开出,后视镜里高大男人的臂弯中挂着他刚刚还回去的风衣,面目柔和,笑容温善,像一段拂面的春风。 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修长有力的手指弹出一支香烟,用牙齿咬出含在口中,并未点燃。 手中的价格不菲的风衣被随意丢入身旁的庄稼地中,空出来的双手像厌恶垃圾上肮脏的浮尘一样互相拍打。 转身靠在被撞得残破的车尾上,空旷之地响起了手机按键的声音,随之而来是等待接通的风音,但只响了很短促的一声,电话就被对方迅速地接起。 低沉散漫的声音响起,长长的尾调寒冷无温。 “湖A68S57,白色奥迪,给我撞了。” “撞什么程度?”抬起手臂,名贵的手表滑至腕间,“他耽误了我38分42秒。” 阳光忽然大盛,明黄色的四面佛熠熠生辉…… 第2章 要是救不了呢? 已至傍晚,偌大的办公室中没有开灯。 窗外霓虹频闪,无拘的光线划入暗室,落在掐着无相手印的木雕摆件上,在对面墙壁留下了丰腴修长的影子。 暗淡的光亮中两个男人一坐一站。 座位上响起了老迈且愤怒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china!不是你能胡乱行事的地方!别把在国外那套带过来!让你是来保护二少的,不是让你来挑战这里的法律的!” 一直垂首站立的男人双脚分与两肩同宽,双手交握置于身前,是标准的听训姿势。 “ทราบ。”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 “在这里就讲国语,OK?” “知道了,许先生。”男人的语音有些怪异,像被凛风吹断的树枝,脆而僵直。 “出去吧。”。 门开了又关上,墙壁上无相佛手的影子随着霓虹的闪烁变得诡异斑斓。 唰,火柴擦燃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静默,一团火光跳跃而出,小范围的照亮了屋子另一侧的深暗一隅。 一张男人的脸从黑暗中暂时剥离,他的身子陷入宽大的老板椅,此时正压着眉眼,用火柴点燃了指间的香烟。 火柴被慵懒地甩灭,轻寡的白雾在暗室升腾而起,重新陷入黑暗的男人轻笑:“许叔,下回可以直接骂我,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对面沙发上的老者连忙欠起屁股走了过来,经过窗子时,他的影子被无限地拉长,怪异地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 “小霄,下面的人不懂事你也不要一味纵容,你爸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任,咱们是来做生意的,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暗红色的一点在黑暗中滑动成线,随着呼吸吐纳的声音,白色的烟雾再次升腾。 “许叔说的对,没什么比赚钱更重要了。不过许叔,像这种道理您教我就好,没必要越过我去教我的人,他们哪里能听得明白是不是?” 对面顿时哑言,半晌才听到勉强的笑意:“是,小霄你懂就好。” “听我父亲说,许叔的女儿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我初来乍到,理应去探望。”男人掐灭手上的那点红光,“我的秘书会和您预约探望的时间,今天晚了,我就不送吴叔了。” 关门声再次响起,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男人拿出遥控器点了一下,巨大的幕布窗帘缓缓而下,逐渐阻隔了室外的光线,藏着无数的悲欢与虔诚的手影被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医院在城市中总是特殊的存在,这个包藏最多悲欢的地方,用消毒水的味道界限分明的标注了自己的地盘。 从许叔女儿的病房出来,樊霄在医院逗留了一会儿。手指摩挲着垂在胸前的佛像,他认真地端详着过往的病患及他们家人脸上显而易见的忧愁与痛苦。 “众生皆苦,万相本无。”佛像被摩挲发热,他讥笑着喃喃自语。 余音未绝,他却在焦虑愁苦的众生相中,看到了一张平静温和的面孔。 有点面熟,叫游什么来着?他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哦,游书朗,真是不好记的名字。 此时,这个游姓男人正在给一个满脸茫然的老妇指路,几番说不清楚,终是身体力行的将其送到了电梯中,并帮忙按下了楼层按钮。 “电梯打开正对的区域就是您要找的科室了。”他脸上的笑容不多,却显得十分可信。 “好巧,游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电梯门刚刚合上,游书朗就听到自己被叫,转身寻人,对上一双温柔的眼,一瞬的错愕后,他面上的笑容深了一些,说道:“樊先生,真是好巧。” 早已看到游书朗手伤的樊霄,在他转身露出用绷带架在胸前的左手手臂时,依旧做到了目光一震,关切的问道:“这不会是上次追尾时受的伤吧?” 游书朗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不是,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刚刚修好的车停在路边又被撞了。我当时正巧推门下车,手臂撞到了仪表盘,弄了个轻伤。” 下行的电梯开了门,轿厢中的人一涌而出,樊霄轻轻揽了一下游书朗的肩膀,身子挡在了他的伤手前面。 到了人少的地方,樊霄问道:“所以今天是来检查的?” 游书朗适度的拉开了一点距离,才说:“嗯,来复查,樊先生你是……” “我来探望一个病人,住院部与门诊连通,不知怎么就绕到这里来了。”他开着玩笑,“不要,游先生也为我指点下迷津,告诉我怎么能找到停在停车场的车?” 与樊霄相处,无疑是舒服的。游书朗本就是得体周全的人,说话做事皆是三思后行,因而遇到了一个甚至比他还谦和有度的人,自然感到了几分轻松。 “好啊……”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周边人不断发出的惊呼声! 众人仰视,游书朗和樊霄的目光也跟了过去,赫然看到一个女人怀中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站在三楼的玻璃围挡外侧! 这家医院的门诊楼一共六层,中空挑高的设计,那母子站在三楼,不知怎么做到的,已经翻出了半人高的玻璃围挡。此时,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围栏,脚下只有两寸余宽的落脚之地! 她的手和脚在明显的颤抖,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若是一个手滑脚软,现在能接住她们的只有一楼冰冷坚硬的地面。 游书朗微微蹙眉,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他急而不慌,将医院中的情形描述的十分准确,并询问了在消防队员到来之前的最好处置办法。 游书朗讲电话时,樊霄始终仰视着那对母子,深如寒潭的眸底仿佛翻涌着无数情绪,繁复细微、难窥毫发。 他听见女人在嘶嚎:“为什么得病的是我儿子?他还这么小,为什么要让他受这么多的痛苦?!”女人的咆哮吓坏了她怀中的孩子,婴儿尖利的啼哭声顿时响起。 女人似乎更加愤怒:“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顺利的长大,为什么他不可以!为什么只有他不行!” “所以,你们都该死,每个人都该死!我儿子没有健康,你们也不配拥有!” 她的身后站着陆续赶来的保安,其中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犹豫的上前,紧张地安抚道:“女士,孩子虽然确诊,但并不是没有救治的办法,如果及时治疗的话……” “及时治疗?那得花多少钱?!我做一辈子工也不够给他看病的!我是做家政的,你看看我的手,都什么样子了!”激动的女人竟然张开了抱着孩子的那只手,没有了抓力,单薄的孩子在她怀里猛然向下一滑! 抽气声与低呼声此起彼伏。众人在看到女人最终还是夹住了下滑的孩子后又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樊霄却像看得厌了,转头注视起游书朗。 男人放下电话就脱了身上半披着的外套,并发动身边的人都将外套脱下来叠加在一起。 “诺,我的。”樊霄递过来的依旧是长款风衣,暗闪的光泽一看便价值不菲。 游书朗并未说谢,只是点了点头,他将樊霄最大号的衣服放在了最下面,提高声音对众人说道:“刚刚消防员说了,在他们到来之前,如果孩子坠落可以用床单衣服等东西减缓他的下坠力;如果女人坠落,要是没有足够大的承接物,不建议我们施救,那样下面的人可能会被砸伤。” 男人当即决断:“现在我们在消防员赶到之前,做好接住孩子的准备吧。” 他将叠加而起的衣服一角,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递到了樊霄的面前。 樊霄微微垂眸看他,男人的眼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平静无波恰恰昭示着强大笃定。 樊霄微微点头,从游书朗手中接过了衣角。 “能用的人不少,你还伤着手就别参与了。”他低声说道。 上前帮忙的人确实很多,游书朗站在樊霄的身侧紧挨着他的身体,单手拉着衣角摇了下头:“没事。” 这是游书朗第一次主动贴近樊霄。两个男人站得近点,有些简单的肢体接触本就稀松平常,但因游书朗每次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便让樊霄觉得现在的接触新鲜起来。 因都脱下了外套,温热的体温透衣而来,游书朗的身上很暖,发间有淡淡萦绕的香味。 樊霄对香味很敏感,嗅了嗅,是野蔷薇的味道。 男人挑眉,微微诧异。游书朗年纪不老也算不上十分年轻,穿着低调沉稳,趋于国内老干部的风格,却喜欢野蔷薇艳糜诱人的味道,实在挺让人意外。 “今天若能救了人,晚上我想请樊先生吃个便饭,不知樊先生能否赏光?”游书朗的眼睛一直盯着三楼的母子,口中的邀约自然妥帖,“算作庆祝,也算上次事故的致歉。” “若是救不了呢?” 樊霄的声线偏低,轻飘飘近乎玩味的语气,听起来像来自黑暗之底的诱惑。 拉着衣角的单手一紧,游书朗将目光缓缓地放在了樊霄脸上。 那种矛盾违和的感觉再次出现,可还未等他细想,身边人便轻轻一笑,眼波中揉了淘气的温柔:“我说笑呢,今晚游先生的钱肯定是省不下的。” 第3章 我想谈恋爱了 “你不觉得其实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和救赎吗?” 温热的清酒倒入杯中的时候,游书朗听到樊霄不经意的一句话。 “阔昆可”。 樊霄双手合十谢过游书朗,才执杯轻啜。他低沉硬朗的声线在讲泰语时带上了少许绵软。撒娇似的,尾音勾着笑意,像一根羽毛在人心上挠了一下。 游书朗爱男人,不得不承认,刚刚的那句泰语拨动了他一瞬的心弦。不是没听过其他男人讲泰语,却没有一个及樊霄讲得性感撩人。游书朗兀自笑了一下,为自己的一时失神。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解脱救赎?”他给自己也倒上了酒,捏着酒杯问道。 “没什么,只是还在感慨今天下午的事情。” 听了这话,游书朗执杯在樊霄的杯子上轻轻一碰:“敬你的壮举。” 樊霄摇头笑了一下,举杯:“也敬你。” 两个小时前,游书朗和樊霄还在医院,而医院三楼围栏外侧挂着一对母子。女人崩溃的撕嚎,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拉着栏杆的手几次下滑,又费力的勾了回来,抱在怀中的孩子也从胸前一点点滑至腹部,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她应该坚持不到救援人员过来了。”游书朗敛着眉目判断。 樊霄挑了一下眉,问道:“消防员说女人掉下来不能救,孩子掉下来可以救一救,若是女人和孩子一起掉下来……怎么办?” 游书朗分明听到凉凉的语气,可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了男人脸上忧虑的神色。 他收回目光短而密的睫毛扇动了两下,沉声道:“为了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只能……”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女人的一声惊呼,以及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再抬眼,女人已经被几个保安隔着玻璃围栏拉住,正在用力往里面拉拽。 也有人伸长胳臂去抱孩子,却因女人力竭松手抓了个空!! “孩子!”所有人都在大喊! 未满百天的孩子在众人的目光中直直坠落,女人的惨叫从上方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众人犹在震惊,离得最近的游书朗已经抓着衣服冲了出去!他的动作迅猛,松松拉着衣角的几个人直到衣服脱手还没反应过来状况。只有樊霄握得紧,被他一拉,被迫跟了过去。 樊霄眼中晦暗不明,双手抓着衣角,眼睛一直盯着游书朗。 游书朗仰着头,他已来不及计算位置,瘦小的孩子此时像一颗急速坠落的炸弹,破风砸了下来! “天啊!” “卧槽!” “不要啊!” 众人齐呼,很多人的甚至捂上了眼睛! 砰!一声闷响传来,平日异常喧闹的医院瞬间静了下来…… 呼吸声,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游书朗在好似静止的时间中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过度紧张后的脑子一片空白,目光所及,只有同样微微喘息着的樊霄。 打破安静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游书朗这才缓过神来,低头看向自己与樊霄身体之间夹着的孩子。 洪亮的啼哭声姗姗来迟,游书朗瞬间模糊了双眼。有医生迅速将孩子抱走去接受检查,更多的人涌过来表达由衷的赞扬。 游书朗是善于应付这种场面的,可今日却错一步躲在了高大的樊霄身后,他脑子空空一片,只记得身前的男人转过头轻轻留下的一句:“你哭了?” 十岁之后他便不曾流过泪,今天却败给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白皙修长的手指环着陶杯,游书朗笑得很真诚:“为我们,干杯。” 两个人看起来志趣相投,酒喝得不少。游书朗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刻,靠在日式包房的墙壁上点了一根烟慢慢抽。 他惊讶于樊霄点烟依旧在用火柴,望着包装得花花绿绿印着泰国字的香烟盒,问道:“好抽吗,你这烟?” 樊霄将烟盒扔了过来,抬抬下巴:“试试就知道了。” 游书朗将手中的烟蒂按死在烟灰缸中,掐着酒杯干了一杯清酒才摸了那烟。 手指刚碰到打火机,便听到“唰”的一声响,樊霄划了一根火柴,隔着桌子将跳动的火光送到了游书朗面前。 火柴带着淡淡的火药燃烧的味道,古老的方式在现今用来,竟为点烟这种普通的事情添加一抹郑重。 游书朗隔着蓝莹色的火光看了一眼樊霄,才叼着烟凑了上去。 樊霄摇灭火柴,见游书朗吐了一口长烟,问道:“好抽吗?” 游书朗刚想点头,顿了一下又摇头,笑道:“抽不惯,一股胭脂的味道。” 以游书朗的处世之道,一般是不会博人面子的,尤其像敬烟这种小事,被问到口感如何,他向来会回“不错”。 可今天,他竟然对着只见了两面的人说了实话,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能是这个人曾和自己一起救了一个孩子,他想,也可能是只有他看见自己哭了。 真是矫情,游书朗自嘲地笑了一下,将略有无聊的想法抛开, 蓦地,包房中响起电话铃声,游书朗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看,是陆臻。 他打算起身出去接听,樊霄却示意他留下,男人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低声说道:“我去下卫生间,你别劳动了。” 对于樊霄的体贴,游书朗有些受用,平日都是他体贴别人,如今受到照顾,滋味倒也不错。 陆臻刚刚下班,他是一名平面模特,名不见经传,在圈子里没什么名气。不过他去年才大学毕业,入行时间尚短,还对未来充满希冀和幻想。 陆臻性格活泼跳脱,与沉稳严谨的游书朗正好互补,两个人三年前相识于游书朗公司举办的一次推广活动,还是大学生的陆臻是活动邀请的众多模特之一。 工作时的游书朗很有魅力,处事从容、张弛有度,又不缺乏决断力。轻轻松松掌控全局的男人,让未经世事的陆臻一见钟情。 追求游书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陆臻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这曾让自小就受人追捧的陆臻十分沮丧,可直到今日他都在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因为确定关系后的游书朗太过温柔体贴,从他身上陆臻享受到了被恋人珍视的所有快乐。 樊霄回到包房的时候,游书朗的电话还没结束。 男人嘴角擒着微笑,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掐着他用“胭脂”来形容的香烟。声音含糊低哑,话到尾音,又暧昧地勾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惑人的笑意。 见樊霄回来,他简单向对面说了几句,似乎对方又在撒娇,他轻笑了一下,低声哄了声“乖”,然后结束了通话。 樊霄眼角跳了一下,看向游书朗的目光直白露骨,他浑身散发着不爽的气息,墨色的眸子幽深暗炙,翻滚着未明的情绪。 坐在榻榻米上,他垂着眸子,直到听见游书朗问“怎么了”,才翻起眼皮笑着说:“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真好。” 又是那副随和亲切的模样了。 “真羡慕你能找到灵魂伴侣。”他喝空酒杯中的酒,自顾又倒了一杯。 游书朗笑着说道:“灵魂伴侣?没那么夸张。” “你很爱她?”樊霄似乎很喜欢这个话题,追问道。 游书朗怔了一下,他不是将感情挂在嘴边的人,因为性向的关系,也并未与谁聊过这个话题。 “嗯,是的。”他回得敷衍,打算快速翻篇儿。 樊霄却似一个老朋友一样长叹:“唉,看来只有我还是孤家寡人啊。” 游书朗弹了弹烟灰,不以为意:“肯定是你太挑了。” 樊霄也不反驳,笑着认下:“也有这个原因。” 可能是气氛太轻松,又可能酒意蒸腾了起来,游书朗放弃克己,不算走心的问道:“樊先生,想找个什么样的?” 日料冷食居多,现在只有寿喜锅还冒着热气。樊霄收起笑容,目光隔着不算丰沛的水汽,直直的看向游书朗。 “我看你女朋友就挺好。”他说。 蓦地,两下无语。 樊霄在游书朗的眼睛里看到了淡淡的不悦和疑惑,直到男人握着酒杯的指节慢慢压白,他才再次绽开笑容:“我是不是表达有误?不常说国语现在总是闹笑话,我是说,你女朋友一定很好,我相信你的眼光,如果她有姐妹可不可以介绍给我认识?”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至少游书朗目前为止没有听过樊霄因为说话闹的笑话,除了这次。但他想不出其他原因来解释心里再次出现的异样感觉,所以只能相信这是一次口误,并非具有针对性的挑衅。 他举杯,淡淡的说道:“真是遗憾,他并没有姐妹。” 饭局结束,两个人都有些微醺。在日料店门口告别,叫了代驾各自上了车。 车门关上,游书朗微醺的醉意便退得干干净净,这是他处世哲学,与人对饮,对方醉了,自己却还保持清醒,是一种能力上的压制,也是不合群的表现。没有人喜欢你记住他们丑陋的醉态,除非你也醉了。 因而,只要不是商务宴请,要求游书朗必须清醒的情况,参加酒宴时,他一般与对方保持同样的醉酒程度,比如今天,樊霄微醺,他便微醺。 而另一辆车上的樊霄,此时也全无醉态。昏暗的环境里,只亮了一盏车顶灯,光线自上而下打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将凸起的眉骨和鼻梁照亮,眼睛却陷于幽暗的阴影之中。 “查一查游书朗的女朋友是谁?”同样藏在影子里的唇角勾起,“我想我应该谈一场恋爱了。” 第4章 你的恋人叫你什么? 有点热。 陆臻坐在一间豪华画室里第四次这样想到。 他摸了一把脖子,皮肤上已有一层轻薄的汗水。五月的天气,窗外的四照花已开至荼蘼,可他身处的室内竟然还打着暖风。 陆臻再一次看表,自那个光头男人将他带进这个画室,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陆先生,请您稍等,老板接通电话,接通后电话就来。” 光头男人离开前留下了一句狗屁不通的话,奇怪的口音以及双手合十的姿势,让陆臻可以肯定,那是一个泰国人,毕竟他刚刚从那个国度度假回来。 与之一墙之隔的房间弥漫着酒香,樊霄坐在大的夸张的单人沙发中看似无聊地划着火柴。 唰,火光跳跃而出,明亮灿然,慢慢燃烧,逐渐熄灭,直至只剩一根扭曲焦黑的木杆。 烟灰缸里丢着十几根这样黑木杆,再一次将手中燃烬的火柴丢了进去,樊霄才抬起头看向玻璃后面的年轻男子。 那是一面单项玻璃,玻璃后面是独自坐在高脚椅上陆臻。 “你确定他是游书朗的……”樊霄顿了一下,选择了一个词汇,“恋人?” 光头男人点点头,用泰语回了句“确定”。 樊霄蓦地就笑了,他拿起置于身旁的红酒干了一大口,然后用拇指慢慢抹去了唇角的湿意。 “那么光辉、圣洁、强大的一个人,竟然喜欢男人!”他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果然,这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 放下酒杯,他起身缓缓走到玻璃前,正巧那边的陆臻也转过头,向玻璃的方向看过来。 樊霄微微蹙眉,自言自语:“男人?恋人?”不过半晌,他眉间的皱褶便逐渐平整,眼中出现了一丝玩味,“游书朗的恋人会是什么味道的?也是野蔷薇味的?” 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面带浅笑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陆臻从高脚椅上起身,目光淡淡的送了过去,他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迷人,可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可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他眼中故作的冷淡都被惊艳取代了。 走进来的男人很帅。他穿的休闲随意,黑色的衬衫衣料轻柔顺滑,紧贴着结实有力的肌肤,勾勒出完美的体态身姿。敞开的领口微微露出锁骨间的性感弧线,胸前的佛像饰品让他的脖颈看起来修长健美。他的头发黑如墨色,发丝柔顺,五官俊朗,眼眸深邃迷人,透着一把子星辉。 “抱歉,让你久等了,恰巧进来一个重要的工作电话,只能耽误陆先生的时间了。” 男人微微抿着嘴唇,歉意的微笑透出成熟与风度。 “没事的,只是等了一小会儿。” 长时间等待的不耐因男人亮眼的外貌与温和的笑容逐渐消散,陆臻礼貌的询问:“我接下来要配合……” “樊霄。”男人伸出手,“抱歉没有事先自我介绍。” 握上那只手时,陆臻的心中有一丝慌乱,短暂的交握后低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陆臻。接下来我要如何配合樊先生?” “你只要静坐不动就可以。” “我需要换换衣服吗?” “不需要,你本身的美就很纯粹,不需要其他加持。”樊霄正在整理画板,此时他抬起头笑着说,“希望我这样形容没有冒犯到陆先生。” 陆臻摇了一下头,有点窘迫的回道:“叫我陆臻吧,大家都这么叫。” “大家吗?”樊霄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画笔,状似无意的问道,“你的恋人也这么叫你?” 他抬起头,身后是铺了一窗子的阳光,他就那样自然的在明媚中说道:“虽然有些无礼和奇怪,但我想和我的绘画对象建立起一种异于别人的关系,熟稔的、信赖的甚至是亲密的,就像你和你的……恋人一样。” “但你放心,这种关系只是暂时的,我除了用笔描绘你的样子,并不会和你的身体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这样的说法,毕竟在绘画时我曾经爱上过一只杯子还有一朵花,我想我也会暂时的爱上你,希望你对我的爱,一个男人的爱不抵触。” 陆臻的手指蓦地勾了一下,面上染上了淡淡的霞色,他轻声说:“我能理解,可我不知道要如何做?” “你静静的坐着就好。”樊霄看向他,“还有告诉我你的恋人叫你什么?” “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有恋人?” 樊霄打开聚丙烯颜料挤在调色盘上,头都没抬:“直觉。” “猜对了?那么他叫你什么?” “臻臻。” “臻臻……好吧,臻臻,现在直起身体,侧身坐在椅子上,望向那面镜子。” 游书朗将车钥匙递给泊车的侍者,由另一位侍者引着进了餐厅。踩着舒缓的音乐声,他看到了打扮精致的陆臻。 侍者拉开椅子,游书朗点头致谢坐了上去,点过餐侍者离开后,他笑着问陆臻:“我是忘记什么重要的日子了吗?怎么来这么贵的餐厅吃饭。” 陆臻牵起唇角,故作垮脸:“你要是忘了重要的纪念日,我还会让你吃饭?让你饿肚子还差不多。” 游书朗笑着抬了一下眉,给陆臻的杯子里倒了白葡萄酒:“那是因为什么,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我今天赚了一笔钱。”陆臻有些得意,“三个小时顶我给工作室拍半个月的照片。” “什么工作这么好?” “给绘画的人做人体模特。” 正在铺餐布的游书朗手下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既然赚了钱高兴,今天就陪我多喝两杯,别只喝一点就醉了。” “醉了不是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游书朗喝了一口酒,笑着点头:“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陆臻将前胸靠在桌子上,探身向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去做粿体模特了?” 游书朗的手指在高脚杯的杯壁上摩擦,沉声回道:“我觉得你会有你自己的判断,所做的决定也一定是利于你自己的。” 陆臻翻了一个白眼:“你就不能直截了当的问我?放在肚子里猜猜猜,累不累啊?” “我只是不想让你……” “难堪?” 游书朗没有反驳:“所以,你没有那么做?” “当然,我哪能为几个钱脱衣服。”陆臻哼了一声,“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凳子上坐了三个小时。” 游书朗伸手握住陆臻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很累?” “很累到不至于,就是热。”仿佛现在身子里的热气还未消散,陆臻解开了领口下的一颗纽扣,“屋子里一点都不冷,可他偏要开着空调暖风。” 牛排已经摆上了餐桌,游书朗优雅的拿起刀叉,将一整块牛肉切成小块。 “他?你的雇主?” “嗯。”陆臻又想起了那个在阳光下认真画画的男人,每落一笔之后他都会再次看向自己,目光在自己身上长久的停留,深情款款,迷蒙温柔,像看着自己真实的恋人,眼里都是他美好的样子。 有时,男人会忽然叫他“臻臻”,空旷安静的屋子里,富有磁性的声音震动着空气。 “臻臻,别调皮,坐好。” “臻臻,累了吗?还有一会儿就好。” “臻臻,你在我的画里很美。” 陆臻忙不迭的收回思绪,看着眼前游书朗换过来已经切好的牛排,说道:“他好像刚刚从国外回国,并不了解国内模特的时薪,我这次算是捡了个便宜,下次可能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性子活泼开朗的陆臻举起杯子:“不想了,有一次总比一次都没有强。来,我们干杯,为今夜的美好。” 游书朗也举杯,眼中皆是爱意:“为今夜中美好的你。” 陆臻咬了一下嘴唇,红着脸轻声说道:“今晚去我那里?” 游书朗缓缓翻起眼眸,清冷的声音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声调性感惑人,压迫感尽现:“那我奉劝你还是少喝一点,我可不想C一个不会叫的醉鬼。” 第5章 光不见了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中,还散发着刚刚装修后新鲜皮革的味道。 “小霄,这是团队经过项目初评筛选出来的符合我们‘品风创投’战略发展方向,具有市场潜力的几个好项目。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下面的人去确定投资意向书,开展尽职调查了。” 几份厚厚的商业计划书被推到樊霄面前,刚刚讲话的老者又和善地说道:“这些材料特别繁杂,你要是不耐烦看签个字就行。” 樊霄坐在老者身边,微微垂目,眼中是额前碎发铺下来的斑驳阴影。他轻轻笑了一下,悦耳的气音游走完整个办公室刚好消散。 缓缓抬头,温和的眸色取代了刚刚的晦暗不明。他的声音极好听,现在正用它打着商量。 “许副总,在工作时就称呼职称吧,不然会给员工带来困扰。” 被他称为许副总的老者眉心微敛,下一刻便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宠爱小辈的长者,万事都由着他开心。 “那就听小霄的,哦,不对,听樊总的。”他将手边需要签署的文件又向樊霄那侧推了推,“樊总,这文件?” 樊霄目露感激,却没理会手边的文件,视线在参会人员的身上逐一扫过,最后问道:“谁是行政部门的负责人?” 一阵冷场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末尾席位上站了起来,略带忐忑的说道:“樊总,我是行政部门的负责人。” “请教你一下,”樊霄带着笑,细看却不及眼底,“国内召开部门以上负责人会议,会将总经理的席位与员工的席位放在一起?” “这……”被点名的行政负责人快速地瞄了一下樊霄身旁的老者,抿了下嘴唇硬着头皮回复,“公司向来都是这样排位的。” “向来?”樊霄挑了一下眉,“据我所知这应该是咱们公司第一次正式例会吧?而且你不过也才到岗两个月而已。” 记录员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下来,室内陷入无声之境。 见无人声援,行政部负责人的后脊出了一层薄汗,只得改口:“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按照樊总的要求进行座次上的调整。” 樊霄笑了一下,不慎在意:“没这么严重,我刚刚回国,要了解的事情很多,谢谢你的指教,坐下吧。” 一句话,比直接责难还要令人胆寒。所有人下意识的放轻呼吸,收回目光,眼鼻观心,不敢再存看戏的心思。 “至于这些资料,我会认真对待。”樊霄终于提了正事,“总不能让许副总一大把年纪了还劳心劳力。” 他站起身,结束了仅开了五分钟的首次例会。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吧,投资总监一会儿将这些项目资料送到我办公室,哦对了,劳烦将那些未入选的项目也一并送过来,我无聊的时候翻翻,巩固一下汉字基础。” 言罢,高大的男人率先离开了办公室,未看到身后老者眼中的一片冷意。 樊霄的办公室向西,并不符合国人老板坐北朝南的讲究。 大白天,落着厚重的窗帘,屋内仅开着一盏灯。办公桌上放着两摞厚厚的计划书,一摞是被初评通过的项目,一摞是已被淘汰的。 指骨分明的手越过已经评定的项目,拿起被淘汰的计划书。 翻了几本,樊霄在幽暗的灯光下的目光一顿,他将新拿在手中的项目计划书举至眼前。 计划书封页上除了项目名称,还有投递公司的名字和企业标识,樊霄思忖半刻,伸手打开了办公桌右侧的抽屉。 翻了翻杂物,他找了一张名片,两指夹着放在了计划书上,同样的文字交合在了一起。 “博海药业有限公司。”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樊霄忽地唇角弯起,“我都快把你忘了,你倒又来招我。” 他把那本还未看过的计划书放在了另外一摞,名片被随手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中,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游”字。 游书朗接到樊霄电话的时候,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电话铃声已经响了一会儿,游书朗拿着电话,预想了三五个男人来电的因由后,才滑动了绿色的图标。 “卡昆卡,游先生。” 时隔两个月,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配合着软糯的鼻音再次传进了游书朗的耳中,让他忽然想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胭脂味道的清软烟雾,以及擦燃火柴时男人脸上的温和笑容。游书朗顿觉自己的职业病无药可救,刚刚竟然在考虑如何应付樊霄的来电诉求。 “你好,樊先生。”他的声音也透着轻松,“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对面传来无奈的笑声:“怎么办,我迷路了。”以及类似情人间的撒娇,“而我在这座城市里,只有游先生你一个朋友。” 电话稍稍拿远,游书朗想其实自己也没错,在接通这个男人电话前确实应做好一切心里准备,包括承受泰语自带的温柔多情。 见到樊霄的时候,已经快一个小时之后了。游书朗在一段土路旁泊了车,放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对一旁靠在豪车上的男人笑着说道:“你怎么能把自己丢在这里?” 男人很西式的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感觉自己一直是跟着导航走的,但还是遇到了断头路,绕来绕去就绕到了这里。” 游书朗推门下了车,脚下的石粒硌着软薄的皮鞋鞋底。他走到樊霄身边发现他在七月的暑天中竟然还穿着风衣。 虽然长身玉立,但仍颇为奇怪。 “很冷吗?”他问。 垂坠的风衣被抖了抖,樊霄用两边的布料把自己裹紧:“热带国家待久了,受不了这里早晚的凉意。” 游书朗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一个小时的车程让他犯了烟瘾,而他又没有在车里抽烟的习惯。 “来一根?”在看到樊霄摇头后,他将香烟咬在里嘴里,随口问道,“上次机场那次也是迷路?” 樊霄反应了一下,笑着应下:“是,我先天对方向不敏感,总迷路,在泰国时也一样。” 游书朗咬着烟挑眉,暗忖:以泰国的国土面积,想迷路还真需要点本事。 晚风穿过旷野,带着草木的清香涌向两人,长草高树沙沙作响,天边的流云染上了淡淡的霞色。 “其实,迷路有时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樊霄将身体的重量都交给车子,右手搭在脖子上,慵懒地做了一个伸展动作,“可以看到很多不同东西。” 他向附近的一棵大树抬了抬下巴:“你看,那里有一个鸟窝,刚刚等你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只绒毛还没长全的小鸟从窝里掉了下来。” 游书朗起先听得还有些意思,目光在浓密的枝叶间扫了一眼,可听到最后,他夹着烟手微微一顿,转而看向了说话的男人。 客观事实的描述,语言上没有半点错处。一个男人对一只雏鸟的死亡没有给予同情,并不是一件值得苛责的事情。怪就怪在樊霄言语间平和甚至带着羡慕的语气,这让游书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樊霄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棵树上:“你说它掉出来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吗?你听过动物世界里的说法吗?” 游书朗与樊霄并排靠在车上,吐了一口烟问道:“动物世界里怎么说?” “雏鸟掉出鸟窝,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它的兄弟姐妹争食,将它推出来的,也可能是它父母更偏爱其他孩子,不想因它再浪费辛苦寻回来的粮食。”樊霄眼中有奇异的光彩,却在偏头看向游书朗时迅速地掩去了,“你猜会是什么情况?” 游书朗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颜色越来越淡的流云说道:“我们走吧,回程还有的走呢。” “你不救它吗?那只雏鸟应该还没死透。”樊霄忽然问道。 游书朗确信自己这次没有看错樊霄目光中的审视与冰冷,他缓缓的问道:“怎么救?把它送回窝里去?它就不会再被推下来了吗?” 樊霄俯下身,与游书朗平视,语气幽森:“你也知道就算把雏鸟送回去,它也难逃厄运,那你为什么还要救那个孩子?难道救了他,他就不会再受病魔的折磨,就会健康了吗?” 游书朗:“!!” 指间几近燃尽的香烟烫了他的手,游书朗却浑然未觉!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个面容温和、笑容亲切的男人,如今目光沉冷,像深冬寒夜下的一片海面,绝对的幽深之下,是绝对的骇浪惊波。 “总要给生命留下一线生机不是吗?”游书朗坚定的回视樊霄,“何况我就在他的身边!能救却不救,不是仁慈,是毁灭自己良心和社会良知的残忍!”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缺一,但留一线生机,是这样吗?”轻飘飘的话中,樊霄冷峭的眼神像被击穿的玻璃一样碎去,他又恢复了那份曾经的温和,笑着说,“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公司帮那个孩子付了医药费,他应该可以健康的长大了。” 言罢,他深蹲下去,很近距离的仰视游书朗:“所以,谢谢游先生当时的果断和勇敢,是你给了他一线生机。” “!” 离得太近了,游书朗甚至能感觉得到樊霄口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心脏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又蓦地松开。在这样令人欣喜的消息面前,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开心,眼前的男人像温玉一样清润善良,却又总让他感到莫测难猜、不可捉摸。 “我们走吧,很饿了。”樊霄向沉默的游书朗说道,“晚上我请游先生吃饭吧,以此表达我的谢意。” 游书朗终于回神,他压下心中的波澜,将手中的烟蒂按死握在掌心,淡淡的说:“晚上还有工作,改天吧。” “工作?新项目的推进?” “你怎么知道?” 晚霞终于消散,天边瘦窄的光亮被黑暗吞噬了…… 第6章 我可以叫你书朗吗? 那日之后游书朗很快就又见到了樊霄。 七月明媚的阳光下,丝光暗闪的西服没能守住低调,折射出的粼粼光芒包裹着高大的男人从容不迫地走来。 因隔着距离,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模糊的面相反倒凸显了周身的气场,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轻薄顺滑的西裤中,走路的时候临摹出雄实的肌肉线条。双腿交叠,步态稳健,行进的每一步都带着厚重的压迫感,盛气逼人。 但,游书朗知道,那人脸上绽开的一定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 与他所想并无二致,樊霄到了近前,周身温润的气息瞬间淡化了他强势的气场,变得平易近人起来,心细如尘的游书朗甚至感觉到了身边的厂长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品风创投’与‘博海药业’的项目沟通会,这是风投公司对投资项目审核调研的重要环节,期待资金注入的博海药业自然无比重视,班子成员提前半个小时便恭候在了公司门口。 两方见面,自是一番热络,樊霄谦恭客气,倒也看得出一丝流于表面的应付,直到游书朗在他面前伸出手,他脸上的表情才有所改变,笑容愈发真切,老朋友一般熟稔的玩笑:“书朗,游大主任,你明知道我路痴,也不迎迎我,若是因为我找不到路耽误了与贵企的合作,刘厂长这笔账不得算你身上?” 听到那声“书朗”,抽不回手的人呼吸一顿,不由得想到几天前那个充斥着烟熏火燎味道的夜晚。 那日,樊霄开着豪车跟在他的车后面一路顺畅的回了市里。从暗沉的手机屏幕中跳跃出来的依旧是樊霄的电话,游书朗点了免提,夜风一样清润的声音再次邀请他共进晚餐。 游书朗不知怎么心里便有些气,可能是刚刚被樊霄称之为玩笑的冰冷质问,也可能是他拿着自己公司计划书时的掩藏不住的淡淡掌控感。 游书朗脾气温和,绝大程度有赖于自身的教养与他的处世之道,平心而论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儿,也绝不想受人掌控。 车子又滑行了几公里,停在一处热闹的区域。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撞击着旷野的流风,浓重的烧烤味儿随风而来,钻入鼻腔,唤醒了味蕾。 游书朗下了车,走到后车一如第一次见面时敲了敲车窗,这回车窗很快地降了下来,他问:“这里可以吗?” 樊霄犹豫了一下,但随即点了头,又是那般任君处置的好性子,应了声:“可以啊,这里看起来很热闹。” 夏日烧烤节是这个城市消夏必不可少的活动之一,今年活动的位置从市中心的商业区搬到了江边广场,规模扩大了不止一倍。 晚上八点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游书朗和樊霄两个人在场地靠边的角落寻到了一张并不十分干净的空桌。 “不介意吧?” 游书朗的问法很巧妙,几个字生生堵住了对方的另一种回答。他将塑料椅子推到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的樊霄面前:“你坐,我去买点东西。” “说好了的,我请你。” 游书朗在他肩上不慎在意的拍了一下,随口回道:“下次。” 他拿着肉串回来的时候,看见樊霄在认真的擦着桌子,身子微微躬着,两根手指按着餐巾纸,像在完成什么极为重要的工程。 作为办公室主任的游书朗若是看不出樊霄有轻微洁癖这些年便算是白混了,他待人接物向来温和不冒犯,善于为对方构建舒服的相处环境,但不包括心里压着气的时候。 东西放在长条桌上,游书朗笑着说:“喝点酒然后代驾?” 樊霄看着他手边挂着水珠的冰镇啤酒没有反驳。 两个人的话题散漫无边,从湄公河的花船说到如今不争气的王室,从江上的归鸟说到冲浪的技法…… 樊霄吃得很少,即便有吃,也是极不文雅的从肉串的中间撕扯几块肉下来慢慢地咀嚼,从不动最前面的那块。 越晚江风越凉,一些老人和孩子已经穿上了外套。樊霄的衣襟抿得更紧,手中的冰镇啤酒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嘬。 游书朗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无聊至极,竟然置这种无关利益与得失的气,真是活回去了。 他将自己的西服脱了下来,搭在旁边的空椅子上,状似随口地问道:“冷吗?你不嫌弃的话就披上吧。” 樊霄表情空白了一瞬,继而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伸手拿了西服,竟然套在了风衣的里面,在游书朗微微诧异的神色中说道:“游先生这般体贴,我怎能不承情。” 拿着肉串的游书朗动作一僵,浓密的睫毛跳动了两下并未接话,只是认真对待手中的吃食。 他先用纸巾擦去竹签顶部的碳灰,再用筷子将第一块肉剥下放入自己的餐碟中,然后才把肉串递给樊霄,淡淡的说道:“吃吧,樊少爷。” 被人讽刺了的樊霄兀自笑了起来,接过肉串用牙齿衔着肉扯下,口齿含糊的问道:“游先生怎么知道我有点嫌弃靠近炉壁的那块肉?” 游书朗靠在椅背上,伸长胳臂掐着桌上的酒杯,另一手夹着的是新燃的香烟,袅袅散开的烟雾像他眼中淡的抓不到的神色。 他偏头看着暗沉的江面,下颌骨的线条愈发清晰,与烟雾一起被吐出来的还有一句温和的:“吃吧,啰嗦。” 樊霄眉心一跳,静默了片刻一口饮了杯中冰冷的啤酒。 “我以后就叫你书朗吧,你也别一口一个樊先生了,叫我樊霄,毕竟我们都这么熟了。” 游书朗缓缓的回头盯着桌子对面的男人,此时他很想问问樊霄是如何界定“熟与不熟”的?而良好的教养又告诉他不能伸手去打笑面人。 沉吟了一会儿,他点头应下:“好吧,樊……霄。” 以司机会过来接自己为由,樊霄看着游书朗的车子一点点的滑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直至前方的车消失,那张英俊的面容上好似累得再也挂不住笑容,转而露出轻蔑的表情。从鼻腔中轻轻发出一声笑,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小猫似的伸出爪子,我以为至少会挠几把,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心软了,还真是好欺负。” 掀开风衣,他低头闻了一下衣服中早已消散的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气息,幽幽的说道:“味道很好闻,就是和我的臻臻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像堵在鼠洞之前的猫,樊霄牵起嘴角:“还真是可恶呢。” 第7章 比大小 因为与樊霄熟识,游书朗的座次由会议室的最后几位迁至厂长身边,这让并不涉及主要业务的他感到周身不适。 而樊霄又在会议中时不时的与他互动,让他看起来像是能够左右樊霄投资决定的关键人物。游书朗有些头疼,从容淡定的言谈下都是硬着头皮的应承。 终于撑到了会议结束,没想到窘况却再次升级。晚宴时他竟被安排坐在了樊霄身边,下手边依次坐着药厂分管各项事务的副厂长,游书朗最知道这些旧厂改制的神仙们有多难缠,因而坐如针毡。 “樊总,我们博海药业原来是国有企业,去年刚刚改制为有限责任公司。博海手里握着很多药品批准文号,可就是换不来真金白银,说到底还是资金投入不足,以及销售手段已经落伍了。” 樊霄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面前的杯子,缓缓说道:“我对贵企的处方药经销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具有保健作用的非处方药,也就是OTC药品。” 他拿出博海医药的项目计划书,翻到了最后一页:“在你们罗列的药品批准文号中,这个刺五加舒心口服液现在处于生产状态还是休眠状态?” “这个并未投入生产。”刘厂长说道。 樊霄将计划书放在了一旁,有些遗憾地笑道:“在座的都是业内人士,你们应该知道某药厂的安心口服液一年的销售额是多少,又对药厂的其他单品有多大的销售拉动作用。刘厂长说句难听的,你们这是捧着金饭碗在要饭吃。” 刘厂长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继而一拍脑门,目中光彩大盛,急忙吩咐游书朗给樊霄倒酒。 “樊总,您要是看好这个OTC药品,我们回去重新做一份项目计划书,让您过目可好?” 樊霄没接刘厂长的话,倒也没摆金主的谱,半真半假的说道:“平时都是只有我给书朗倒酒的份,今日怎么敢劳动他?” 游书朗一怔,樊霄这话哪里是给自己做面子,分明是将自己架在了火上炙烤。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其他人酸不溜丢且不怀好意的声音。 “游主任有这样实力非凡的朋友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们认识呢。” “这次‘品风创投’与‘博海药业’的合作就有赖游主任了。” “我建议OTC项目就让游主任挑头吧,他也是医学专业毕业,做办公室主任本就是大材小用。” 句句是美言,句句亦是嘲讽。 游书朗的脊背深陷椅背,做派依旧从容潇洒,故作自嘲的垂首笑言:“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本是一句搪塞的话,恰好能结束上一个话题,可好死不死樊霄嘴欠的接言:“游主任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 深吸了一口气,游书朗缓缓地翻起眼皮,修长的手指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子不小,正好三杯一瓶,游书朗在樊霄杯上一撞,略有郑重的说道:“投资的事情,烦请樊总偏爱我们博海。” “好说。”樊霄端杯一饮而尽。 游书朗离席去了卫生间,刚刚解开裤子,身边便站了个人。眼角一撇,竟是樊霄。他同样解了裤子,目光却未向常人一样落在前方的白壁上,而是……垂头看了一眼游书朗。 看过之后,还吹了一声口哨,笑着说道:“够可观的啊。” 甚为流畅的那条线瞬间抖了一下,游书朗的牙齿碰了下嘴唇。他没有选择报复式的看回去,结束后拉好裤链一言不发的出了里间。 将人逗弄差点急了,樊霄才放平目光,口中轻泄了一声“基佬”。他一边放水一边有些享受地回忆刚刚游书朗有些羞愤的表情,直到想到了一个难解的问题才慢慢地蹙起眉头。 那么大的东西怎么用?不会疼吗? 出了里间他到洗手台洗手,抬起眼便能看到镜子中的游书朗。他正守着一个锃明瓦亮的立式垃圾桶吞云吐雾,额发上还带着些许湿意,看来是刚刚洗了一把脸。 擦干了手,樊霄转过身靠在台案上,也摸了烟咬在齿间。半拢着手擦燃火柴,他微微倾身就着火焰深吸了一口。 白雾吐出来的时候,他隔着袅袅婷婷的薄烟瞄了一眼游书朗,目光在他的下面打了个转才收回来。 “怎么,没见过这么大的?”游书朗的嗓音有些沙哑,是过了烈酒后的状态。 这话说的粗俗也不客气,并不像游主任的惯常的做派,不过了解他的人也都知道,游主任只是温和有礼,绝不是软弱可欺。 樊霄笑了一下,软塌塌的脊背离开案台,一步步向游书朗走了过去。 豪华的卫生间虽然宽敞,樊霄到游书朗身前也就三两步的距离。脚尖几乎顶上了脚尖,男人却还未止步,堪堪又向前压了一小步,他几乎贴在了游书朗的身上。 游书朗下意识的向后仰,面上已经做出戒备的表情。樊霄松松地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别动,小心摔着。” 淡淡的酒香弥散开来,游书朗在樊霄呼出的热浪中闻到了自己口鼻间的味道,像是通过某种特殊的途径交缠过似的,混乱又暧昧。游书朗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又情涩的想法,最后只能粗暴的归结到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陆臻,没有纾解过自己的遇望。 睫毛急扇了两下,他摘了口中的烟,打算去推已经覆盖了自己半个身子的男人。 啪!细弱的声响传来,钻入了游书朗的耳中。平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却在此时显得异常清晰。游书朗微微转头垂眸,在身后的垃圾桶上的烟蒂回收器中看到了一根燃过的火柴杆。 “……” 游书朗顿觉自己敏感得过度了,因为性向的关系,他向来不愿与人有超过社交程度的身体接触。正因如此,刚刚樊霄的举动才让他反应剧烈,幸好自己及时收了推开男人的手。 可令人意外的是,樊霄扔了火柴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拉开两人的距离,两人的身高差刚好让他的唇附在了游书朗的耳旁。 “我见过更大的。”酒香与烟草味儿混杂在一起,男性的气息入侵着游书朗的感官,“我的。” “!” 游书朗骤然抬头看向樊霄,因为离得太近,他的嘴唇几乎是贴着男人的下颌擦过的。 他可以肯定樊霄不是gay,但这句带着明显挑逗意味的话又该如何解释? 视线里的男人慢慢笑开了,他拉开了两个人距离,吐了口烟,柔和又散漫的说道:“我都赞扬你了,你却不回赞一下我。” 比大小吗?游书朗一口气郁结于心,表面却开着成年人间的玩笑:“下回赞回去。” 知道游书朗性向的樊霄挑了一下眉,惊叹他直男装的如此得心应手。 “是不是气我刚刚在席间说的那些话了?”樊霄换了话题。 游书朗成熟圆滑,那般的情况气了也不能实话实说。他将烟蒂按死,错开目光,淡淡的说:“樊总给我抬身价,我怎么会生气?” “既然我都要投资了,为什么不把游主任的身价捧得高高的?” 听了这话,游书朗看向樊霄,有些诧异:“你真的要投资?” “是,舒心口服液很有前景。” “所以……” “所以,一会儿回去游主任拿点乔,让那些没眼色的家伙闭上嘴!” “你真是……” 游书朗在胭脂味道的烟雾中摇摇头,无声的轻轻的笑了…… 第8章 如你所愿 游书朗从陆臻身上翻下来,摘了套子扔进垃圾桶。他按亮的枕边的手机,借着光亮去找抛在地上的凌乱衣物,然后半支起身子去拿最远处的裤子,裸露的身体从床上的堆叠的被子中探出,宽肩窄臀,腰身精瘦,一举一动都暗含着锋锐的力量,是一具完美养眼的男人身体。 他从裤子兜里翻出烟,拿到近前才看清了花花绿绿的烟盒包装。这是樊霄的烟,昨天晚宴时那个男人硬塞到自己口袋中的。 当时,樊霄刚刚点了烟,便被人拉着敬酒,敬酒的副总以口才见长,天上地下极尽能事。面对滔滔不绝的输出,樊霄没有表现出半点厌烦,兴味盎然地认真倾听,不时还会附和几句。 为表尊重,他一直夹烟未吸,赶在副总换气的当口,将手中的香烟过给了身旁的游书朗。 游书朗发现,樊霄行事总会不定时的让他感到诧异,比如现在这根刚燃的香烟便成了烫手的山芋。 樊霄虽然未吸,却是咬在齿间点燃的,土黄色的滤嘴上还留有濡湿的痕迹。 游书朗拿不准这是直男的不拘小节,还是为证明两人关系铁磁而有意做给他人看的,以此来抬高游书朗的所谓身价。 他比较倾向后者,因为樊霄此前表现出来的绅士风度足以入选教科书做范本。。 总之,在犹豫过后,游书朗轻轻地抿了一口那烟,无骨的魅香再次缠绕了他浑身的脉络,脂粉的味道在口中转了一圈被他吐了出来。 “这回感觉这烟怎么样?” 敬酒的副总终于带着空杯离开了,樊霄转过头来问他。 “还行。”游书朗有些别扭的回道,“有点醉人的感觉。” 樊霄眼底生出一丝欣然,随即将桌上刚刚拆包的香烟塞进了游书朗的口袋:“回去再体验体验,说不定你会喜欢上它。” 啪,按下打火机,莹蓝色的火光照亮了凌乱的床铺,游书朗点燃了一支泰国香烟,烟雾吞进身体里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哦,火柴。游书朗笑了一下,竟然有一瞬间他觉得用打火机点烟竟是对香烟的一种亵渎。 身边年轻的男人依旧在微微舛息,香烟尽头的萤火将他脸上的红霞映出了几分魅色。 游书朗温柔的揉了揉青年略长的头发,那里的汗意还未消退,证明着刚刚的晴事是怎样的激烈。 “不舒服吗?”他轻声问。 青年柔软的发丝晃了晃,被子的边缘伸出两条白腻的手臂,将薄薄的被子向下一压,露出了惹人遐思的上身。 他向男人身边靠了靠,手臂环上了劲瘦的腰,嗓音微哑:“没有不舒服,很shuang。” 游书朗笑了一下,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慢慢地揉着。 “你今天好像很激动啊,平时都不舍得对我下这么重的手。”陆臻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交错的吻痕促狭地笑了起来,“看来这半个月真是憋坏你了。” “的确。” 游书朗将香烟咬在齿间,薄唇含笑,微弱的光亮映照着他的眉眼。与平日的温雅不同,此时的他眸子里蒙着一层轻寡,像是一个孤独的旅者,即便身处繁华,也能感受得到他灵魂深处的寂寞。 搂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陆臻埋在男人的怀里,企图用惯常的办法赶走那片无垠的寂寞。 “这半个月累死我了,每天跑通告不说,还要和那些小瘪三勾心斗角,什么时候小爷火了,看谁还敢在我面前支棱毛。” 兴事之后的游书朗不愿讲话,却也照顾着陆臻的情绪,他摘了烟安慰:“有些事情能不置气就别置气,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在你还没有强大起来之前,要懂得明哲保身与养精蓄锐。” 怀中的人慢慢的“嗯”了一声,游书朗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掐了掐好似鸵鸟的后颈,问道:“出去受委屈了?” “还好吧,就是几个资源不错的想让我伏低做小,我没甩他们,他们就合起伙来给我穿小鞋,一想到那些人高傲可恶的嘴脸我就……” 陆臻把后面的脏话咽了回去。虽然他与游书朗已经相处了两年,可他的情人过于持正守礼,又带着封建家长的做派,因而陆臻在他面前向来守着分寸,从没真正放得开过。 游书朗微微敛眉:“今后还要和他们在一起共事?” 陆臻摇头:“我们圈子相同,但不混一个地域,今后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是这次活动之后还有一个聚会,又要看到那几张讨厌的脸了,真是懒得去。” “那就不去。”游书朗拍拍青年的肩膀,温柔的笑道,“小伙子受了委屈,要怎么能开心呢?” 陆臻从他怀里抬起头,刚刚消散了一些的红霞瞬间再至,他挺起身子在游书朗的唇上亲了一下,轻轻说道:“刚才就很开心。” 游书朗按灭烟蒂,在缥缈的烟雾中睨过眼,翻身而上将青年往柔软的被子中深压。 “如你所愿。” 陆臻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的床位是空的,伸手一摸,一片冰凉,看样子游书朗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掀开被子去找水喝。像往常一样他在桌子上看到了游书朗为他准备的早餐与温水,以及一张纸条。 温水入喉,熨帖了干涸的身体。陆臻边喝水边去瞄纸条上的字,纸上仅寥寥几言,字迹隽秀飘逸。 “臻臻,如去参加聚会,带着这卡,密码你知道。书朗。” 陆臻被温水轻飘飘的水气熏了眼,红着眼睛自言自语:“干嘛这么了解我,知道那个聚会我是一定会去的。对啊,干嘛不去?为了他们几个烂人错失资源多亏。” 他将压在纸下的银行卡抽出来捏在指间,房中独自响起的声音中带着软糯鼻音:“你赚钱也不容易,我才不会充大头将钱花在那些人身上。” 第9章 我们臻臻(小修) 隔绝了视线与声音的漆黑大门被人蓦地推开,满目迷离的高挑女人捂着嘴从里面踉跄而出,向不远处的卫生间跑了过去。 厚重的大门关合得缓慢,漏了豪华包房中的嘲讽之音。 “不能喝就别喝,以为陪那些老板喝几杯酒就能拿到好资源?哪有那么简单!” “就是,人家什么样的蜂啊蝶啊的没见过,用她这只蛾子凑过去扇翅膀?” “我看啊,她就是狗急跳墙了,听说这次活动之前,她已经两个月没接到活儿了。” “那她那个宝贝凤凰男不得离她而去啊?” 砰砰~镶着浮夸水钻的麦克风被拍了两下,好听的男声交织着微弱的电流声传出,截断了充满恶意的议论。 “有人唱歌吗?求一个合唱。” 坐在中间位置嚼人舌根的几个男女将目光投向沙发的角落,有人抱胸冷笑:“呦,真忘了,这儿还坐着位与凤凰男谈恋爱的人士呢。” “陆臻,你和你家那位什么主任还谈着呢?”酒酿樱桃被涂着豆蔻的指尖捻起,放入烈焰一般的红唇中滚了一圈,吐出一个核来,“那人一个月能给你花一万块吗?” 坐满U形沙发的俊男靓女有人附和的笑着,有人冷眼旁观,显然陆臻已经取代了刚刚的醉酒女人成为新的攻击对象。 跟在游书朗身边的时间多了,陆臻也多少学了些他的从容淡定,麦克风从嘴巴拿开刚刚好的距离,不大不小的声音传遍整个包房。 “嗯,谈着呢,谈得挺好。”他轻轻一笑,脸上多了几分挑衅,“我是男的,为什么要花别人的钱?” 除了低缓的音乐,一时间包房内众人失声的有些诡异。 “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陆臻站起身,微微欠身向众人致意,可步子还没拉开,就听到正中间坐着的漂亮男人哼了一声:“能接洽资源的时候有时间,现在与同行们一起聚聚就没有时间了,陆臻你还真是将实用主义运用得淋漓致尽。” 陆臻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他毕竟只是学了游书朗的皮毛,照猫画虎,相去甚远,因而被人一击瞬间面上露了怒容。 可没待他说话,漂亮男人呵呵一笑,胳臂搭在腿上拄着脸颊,做作却也风情地撅了一下嘴:“陆臻你要走也行,那提前把酒钱结了吧,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今晚谁先离席谁请客。” 陆臻下意识捏了捏口袋中的银行卡,皱眉问道:“什么时候说的?” 男人身旁的妩媚女人笑了一声:“进来就说了啊,大家都听到了,陆臻你不会是装傻吧?还是你根本结不起?你的钱都用来养凤凰男了?” “你他妈……” 陆臻的国骂刚起了个头,包房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走廊明亮的光线照进幽暗的包房,像上帝给罪人开启的希望之门。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里,在看清来人之后,眼中都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刚刚带着醉意跑到卫生间呕吐的女人如今正软趴趴的倒在身旁男人的臂弯中,而她手中用力抓着的是巴布瑞刚刚上市的当季新款衬衫。 一屋子俊男美女,习惯性地从价值不菲的衣服慢慢地打量到男人的脸。 胸膛宽阔、身材挺拔,黑色定制西装包裹下的肌肉线条紧致有力,伟岸诱人。更难得的,男人还有一张好脸,双眸深邃,薄唇含笑,面部线条硬朗分明,又因笑得和煦,中和了冷厉,显得愈发俊朗。举手投足间自带了几分矜贵,虽是一副好性子的模样,却偏偏又让人觉得气势逼人。 坐在中间位置的漂亮男人挑了一下眉,显然对脸比衣服还招人的男人起了兴趣。 女人看着狼狈,可把她扶在臂弯中的男人却依旧优雅,他象征性的在已经敞开的包房门上敲了敲,眼中含笑地说道:“我在走廊遇上这位需要帮助的女士,她说她的朋友们在这个包房,诸位,我没送错地方吧?” 男人的目光略略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站在角落中的陆臻身上。他有些惊讶,准确的来说是有些惊喜。 “臻臻?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樊先生?” 陆臻也挺意外,更多的却是无措,男人脱口而出的‘臻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住了他的呼吸,三个月前豪华画室里的热浪好似再次铺面而来,让他的脸微微发热。 他不知如何反馈,想了半天,只说出了一句:“是好巧。” “把她给我吧。”陆臻上前帮忙,将已经醉成烂泥的女人扶坐在了沙发上,并且拿出女人的手机,拉着她的手用指纹解锁,翻到通话记录中联系最多的号码,拨过去报了地址让人来接她。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调整好窘迫的情绪,转身对上樊霄。 “樊先生,这里……”陆臻用余光瞄了一眼沙发上的年轻男女,这些人就像阴冷的毒蛇,特别善于用人性中最恶毒的一面揣测他人。果然,现在他们盯在自己与樊霄身上的目光十分玩味与不善,“我们出去说吧。” “来和朋友玩?”高大的男人温柔极了,甚至微微躬身与他平视,“我和臻臻有快三个月没见了吧?” 陆臻扣了一下手,面前男人的语气有些粘稠,像大太阳下融化了的棒棒糖,将周边的空气都染上了甜味。 刚刚才消散的窘意从神经的端末再次缠绕而上,陆臻咬了一下唇,说道:“是来玩,但现在要走了。” 樊霄向来洞察人心,他扫了一眼沙发上静默看戏的众人,面上做出了然的神情。 站直身体,樊霄将成熟男人的风度与矜贵显露无疑,他轻轻搭了一下陆臻的肩膀,将躯体僵硬的他带到了受人瞩目的位置,笑着说:“我误打误撞的进来,也算是缘分使然,怎能不与你的朋友喝一杯酒就离开?” 他扬手招来侍者:“今天这个包房的所有消费算在我的账上,另外,在开三套5A套餐送过来。” “樊先生!”陆臻阻拦。 樊霄搭在他肩上的大掌轻拍,偏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听话”。 温热的呼吸蹭过陆臻的耳边,与他的鼻息纠缠,低沉醇厚的声音勾起颈部的一阵战栗,陆臻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拉开与樊霄的距离,却在看到漂亮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嫉妒后,钉在了原地,一动没动。 听男人叫了酒,包房中多了低低的议论声,坐在沙发中间的几人也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样的场面不是没见过,这些整日游走在声色犬马之中的男女,眼界并不低。 只是,在他们的印象中,这种场面只会发生在某些重要场合,豪掷重金的人往往有所图谋,才会二十几万眼都不眨地砸进去,不会白痴似的将钱花在一群刚刚认识,话还没说过一句的所谓“朋友”身上。 那么只有一条可以解释,面前的这个男人在讨陆臻的欢心。漂亮男人的眼中生出嘲讽,勾起唇角轻嗤了一声,没人不懂他的意思。 陆臻也配? 应了吩咐,侍者面露喜色的出去,樊霄拿起桌上的一瓶新酒说道:“我叫樊霄,年龄可能比你们略长几岁,你们可以叫我樊哥。今天托美女的福见到了臻臻,……以及各位,特别的开心。既然是臻臻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今天就让我略表心意请大家喝酒,希望各位今天能玩得开心。” 男人的嗓音从胸腔中轻震而出,语调慢条斯理,却极难忽视他身上自然流露的气质和底蕴,发自骨子里的淡定和雍容,掌控甚至压制着全场。 因为樊霄没坐,沙发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与他碰杯,清脆的声响过后,男人又说:“我们臻臻性子单纯,与人相处没什么心眼,说话也常常有口无心,以前或是今后要是做了什么事惹大家不开心了,我先在这儿替他道个歉,拜托大家别和他计较,毕竟肠子弯弯绕绕的人一抓一把,我们臻臻这样一腔赤城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一直被他轻轻搭着肩膀的陆臻缓缓垂下头,忽然心头那点委屈便淡了散了…… 第10章 我恐同 虽然已是后半夜,陆臻从会所出来的时候,还是被潮湿的暑气包裹住了皮肤。 他拉了拉身上的短裤,有些后悔今天穿得这么风情。 不远处有人向他招了下手,陆臻知道躲不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莫名的紧张,走了过去。 奢华的豪车上靠着高大的男人,他脱去西服已经换了风衣,敞着怀儿隐约能看清衬衫上压出的皱褶,用发胶固定的头发也散落了不少,垂在额间与风衣的衣角一起以相同的力度被夜风轻轻的浮动。 他指间夹着烟,在陆臻走近前主动灭了,抬手扇了扇还在升腾的白雾,向来者露出了笑容。 陆臻下意识地又去拉裤腿,恨不得找一块布遮上向来引以为傲的长腿。 “很好看。”男人的嗓音十分好听,清冽里带着若隐若现的沙哑,钻入耳朵,像羽毛轻轻拍打,酥痒又缱绻。 “只是搞不懂你是热还是冷。”语中含着促狭,他不带情涩的目光在陆臻光裸的大腿和人造毛的宽大外衣上切换了一遍,再次肯定,“不过确实好看。” 那种感觉又来了,被人握住呼吸一样的感觉。陆臻的手指抓握了一下空气,然后僵硬地说道:“樊先生,今天谢谢你,其实你不用破费的,他们……算不上我的朋友。” “知道。” “知道?” 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男人的笑容不似刚刚温和,他慵懒的靠在车上,散漫的弧度挂在唇角。 “进了屋子便见你像小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他们面前,想也知道肯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宠溺黏糊的“小公鸡”不比“臻臻”的杀伤力低,陆臻自动忽视了心中莫名的波澜,勉强地寻了一圈记忆:“你不是最后才看见我的吗?” 男人哧哧地笑,带出一点顽劣:“做样子罢了,增加戏剧效果。”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樊霄果然在陆臻眼中看到不解。 两人所占的位置临着停车场,这会儿有车从陆臻的身后通过。樊霄的长指搭在青年外衣的锁链纽扣上,轻轻一勾,将他蓦地拉至自己身前。 汽车呼啸而过,带起的流风将陆臻衣服上的人造毛吹得飞舞,就像他现在管不住的心脏,全乱了。 手指未松,依旧勾着纽扣,樊霄低头看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青年,轻声道:“请他们喝酒是在打他们的脸,谁也不能欺负我的、臻臻。” “!!!” 好热,画室的热浪,夏日的暑气、血液的温度都在燃烧!陆臻愣愣的盯着男人英俊的面庞,感觉着沉重又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蓦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撕开了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陆臻猛然后退一步,慌乱地拿出手机,在看到上面跳跃的名字后,神色瞬间一凛。 樊霄成功地接收到了陆臻表情中的那份懊恼和自责,他将身子再次倚在车上,饶有兴致却又彬彬有礼地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陆臻摇了一下头,接起了电话:“嗯,快结束了,现在和……朋友在一起。” 果不其然,樊霄听到了游书朗的声音从听筒中隐隐传来。垂下眸子,掩下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勾出烟盒,弹了一支烟出来咬在齿间。 适当的吸烟能够让心情更加愉悦,比如现在。 以桥正里 陆臻的电话还在继续:“你加班吧,不用来接我,到家我会给你电话,啊~” 高大的身影忽然压了过来,像是要将陆臻拥入怀中一样,强健的胸膛几乎贴上了他的口鼻,丝薄的西裤料子掠过他光洁的大腿,留下了一片凉意。 男人的手快速在陆臻的身侧一挥,带起的风打在了青年的颈上。 樊霄沉下身子,靠近陆臻的耳边用极低的气音缓缓地说道:“有蚊子,已经帮你赶跑了。”他歪头瞄了一眼放在青年另一侧耳边的手机,好心的提醒,“电话里的人问你怎么了?他好像有点……焦急。” 陆臻像从深梦里忽然醒来,迅速用手半拢手机,慌忙说道:“我没事,别担心,就是遇到了……飞虫。我先挂了,好,再见。” 陆臻放下电话,暗自舒了口气。如今,樊霄已经撤回身体,含着烟问道:“抽支烟,介意吗?” 见青年摇头,他用火柴点了烟,然后腕子摇动熄灭了那团萤火。 “刚刚电话里是你……?” 樊霄吐出的白雾与声音一起散在陆臻耳边,青年沉吟了片刻,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樊先生,今晚让你破费了,那些酒钱我会还给你,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可不可以让我一点一点慢慢还?” 不等樊霄反应,他又快速地说道:“还有,刚刚电话里的是我的……” “樊哥、陆臻?你们还没走?”悦耳的男声忽然打断了陆臻的话。 循声望去,是刚刚坐在包房沙发正中央的漂亮男人。他从会所出来,拾级而下,笑容很甜,眼神似钩子似的,始终落在樊霄身上,未分给陆臻半分。 施施然地走来,漂亮男人站得离樊霄极近,仰着头露出娇嗔的神情:“樊哥的酒都把人家喝醉了,你酒买的痛快,醉了人却不管了。” “是吗?”樊霄浅浅咬着烟蒂,在薄蓝色缭绕的轻烟中乜了一眼身边的人,散漫地笑道,“那还真是罪过。” 然后目光一转,他的目光重新放回陆臻身上,问道:“你刚刚说电话里是……谁?” 陆臻看了一眼站在樊霄身后,目漏轻蔑的漂亮男人,慢慢地握掌成拳,摇了一下头:“没什么,他是……家人。” 樊霄挑眉:“家人?”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愉悦地深吸了一口烟,然后下了结论,“你的……家人真的很关心你。” 身旁的漂亮男人不喜被忽视,他的眼尾压了俏皮的神色,指间在樊霄的袖口一勾,微微摇晃着他的手臂:“樊哥的酒喝醉了人,要怎么赎罪呢?” 又是缓而悠然的语速:“你说。” 漂亮男人瞄了一眼身旁的豪车,脚下虚浮地矜持道:“我有些头晕,要不樊哥送我回家吧。” 男人笑了一下,陆臻好似在他半眯的笑眼中看到了冷酷。 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偏头吐掉,然后将烟扔在地上,用鞋底捻灭。做完这些,樊霄忽然扬手,破开了勾在袖口上的手指。 他向后拢着风衣,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中,微微沉身,看向漂亮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恐同,所以离我远点。” “不过……”他将胳臂搭在了陆臻的肩头,“不过陆臻除外。” 陆臻:“!” 第11章 罪恶的根源 游书朗接到陆臻电话时,正与人僵持。 今夜电话里的陆臻有些黏糊,不到两分钟的通话时长诉了三次衷肠。 “我好爱你,游叔叔。” 游书朗笑了一下,陆臻的示爱冲淡了他心中淡淡的烦躁,背着风,他语气温柔:“嗯,知道。” 又说了几句,游书朗放下电话,转过墙角,看到倚墙而立的樊霄手中依旧提着那杯奶茶。 “都说了我不喝。”他尽量压下不耐烦的表情,“不爱甜口。” 对面的男人“啧”了一声,抱怨:“披星戴月买来的,这么遭嫌弃。” 游书朗走近了了几步,修长的手指勾勾:“胭脂来一根。” 樊霄蓦地一笑,有些狗腿:“得咧,这是抽上瘾了?” “上瘾不至于,我的烟没带下来。”咬着烟,就着樊霄划出的火苗点燃,游书朗微微眯眼,胭脂初入口时味道很怪,习惯了便觉得它像羽毛,轻轻柔柔,却一直撩拨着你心尖上的那块肉,怪勾人的。 “樊总这么晚找我有事?”游书朗抬起夹烟的手,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他加了一晚上的班,现在有些头痛,并不想与樊霄扯皮。 噗,一根粗壮的吸管插入奶茶的塑封口,樊霄埋头嘬了一口,吸入了满嘴不知为何物的齁甜果粒。 “听说你们公司在加班给我赶计划书,心里过意不去,这不带点茶点来慰问一下。” 他打开车子后门,座椅上放着两大袋饮品茶点。男人手中的奶茶被摇了摇:“你这杯是大满贯,谁知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 垂头吐烟的游书朗轻笑:“我何德何能,让樊总拍我马屁。” “凭你是我在这个城市中唯一的朋友啊。”樊霄靠在办公大楼的墙体上又嘬了一口奶茶,然后偏头看向身旁的游书朗,“也是我在这里的唯一乐趣。” 这话听着别扭,游书朗微微蹙眉:“我能将这句话理解成为你表达上的失误吗?” 樊霄手中的奶茶已经见底,他用吸管吸的呼呼作响,然后嚼着口中的干货点头:“以后都可做此理解。” “你是我的唯一,我却不是你的唯一。”男人将空杯子潇洒地空投进垃圾桶,转头说道,“这好像有点不公平。” 游书朗被气笑了,他衔着烟用眼角斜乜樊霄:“不会说话就别他妈说,词不答意的。” 听到粗口,樊霄眼露惊讶和兴味,他微微躬身与游书朗对视,语中皆是打趣:“游主任,我不是幻听吧?你待人接物的准则呢?你的温良恭俭让呢?” “还他妈知道温良恭俭让,那还说不明白话?”即便开着玩笑游书朗也不落下风,“这回听到了?不是幻听。” 有来有往的玩笑,游书朗等着樊霄的回语,却,迟迟未来。他掀起眸子看过去,在男人深邃的眼中看到了拉扯汇聚又相互抵触的灼热与冰冷。 唇角的弧度慢慢收了,游书朗自审为何“失控”,照理自己与樊霄相交不深,他并不是能如此玩笑的对象。 退后一步,扔了烟:“我替项目组的人谢谢樊总,东西我就拿上去了。” 樊霄直起身子,像是也才回神。他没有拉车门取东西,反而说道:“我表述得很确切,你是我的唯一,我却不是你的。”他隔着衣服指指游书朗已经收起来的手机,“这么晚了还有人找你聊天。” 游书朗压扁嘴唇,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在热带国度长大的孩子是不是脑子与国人不同,又或看着成熟稳重的樊霄其实在某方面缺根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一样,怎么比?” 樊霄压进一步:“怎么不能比?” “对象。”游书朗凉凉的看着樊霄,“怎么比?” 两人离得很近,一个抬眸一个俯视,有些僵持的意思。不过须臾后便有人收回目光,撤开身子,却是樊霄。 他又变回那个温和守礼的样子,笑着说:“女朋友,那确实比不了。”扔了一支烟到口中,拢着手点烟的时候,含糊的玩笑:“游主任晚上加班也不怕女朋友空虚寂寞被别人骗了?” 摘了烟吐出白雾:“还是游主任万分自信,觉得没人能撬了你的墙角?” 话虽套在笑里,游书朗也听出了对方的不爽以及暗压的淡淡……酸意。他将目光落在樊霄脸上,再一次评估了一下他是gay的可能性。 不像……嗯……不太像。 游书朗是天生弯,自有一套识人的本事,可现在却有些叫不准了。 除了陆臻,游书朗从没被其他男人惦念过,他的外化表现很直男,不像gay,当初陆臻也是抱着直扳弯的想法误打误撞上来的。 “墙角若能撬得动,说明房子盖得本身就有问题。手上还有工作,我该回去了。”言罢,游书朗便往办公楼里走。 “这些东西呢?”樊霄拉开车门。 游书朗回头,脸上挂着公式化的表情:“既然樊总慰劳大家辛苦,自然是您亲手拿上去更显心意。” 樊霄望着那个徐徐而去的背影,勾起唇角吐了句:“草。” 博海药业有限公司最新一版的项目计划书摆在了品风创投总经理的案头。 樊霄随便翻了翻,在项目组成员的介绍中果然看到游书朗的名字。 长岭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本科。 樊霄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发现这所学校就在本市,二流院校,算不得什么好大学。 关闭页面,樊霄将计划书扔在一旁,他要晾一晾这家药企,好让游书朗主动求到自己这里来。 如果到时候自己拒绝投资,那么游书朗被捧起来的身价是不是就碎得一文不值了? “แกงจืดจึงรู้คุณเกือ(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温软的泰语在室内响起,樊霄摩挲着胸口的四面佛,笑得极为英俊……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如果很长时间见不到那个叫游书朗的男人,樊霄就像不曾认识过他似的,从不会想起。但如果有半点那个人的信息被樊霄接收,便又总也忘不了,茶饭、就寝总要想上那么一想。 就比如现在,樊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的就是一张照片中的年轻的脸。 “樊总,以上内容就是我们对金银花饮项目的介绍,您看您还有什么要了解的?”PPT翻至最后一页,年轻的项目汇报人心里有点忐忑,投资方那个话事人听得太认真了,从开始到结束姿势都没怎么换过,不知会问出什么刁钻的问题。 背光而坐的男人面上一派文雅,嘴角漏出好看的弧度:“专业领域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知道想要了解一个产品,就要从它的根源挖掘,既要清楚它的生产企业的发展历程,又要了解企业创始人的创业故事,就比如那张看起来很有信息含量的照片,要不黄总给我讲讲?” 被称为黄总的男人,肥胖、老迈。他在空调房里也用手绢擦一把头上的汗,转过身去看挂在身后墙壁上的照片。 “那张?哦那是六七年前了,我带领我的科研团队正在攻坚一个项目,樊总听过长岭护肝片吗?就是我带着团队研发出来的。”满头白发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但是科研转化的成果不好,现在在药店里已经很难看到了长岭牌的护肝片了。” “黄总带的科研团队中有您的学生吧,有的人看起来很年轻啊。” 肥胖的老者站起身,走到照片前笑着说:“当时长岭大学还没有成立药品研发企业,只有一个研发中心,科研项目都是教授带着学生做的,照片里的这些人基本都是我的学生,他们都是当年最优秀出色的人。” 樊霄也站起身绕过椭圆形的会议桌,走到那张照片前。 照片很普通。比现在瘦一点、年轻一点的黄总和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站在实验台前,也许是完成了某项阶段性任务,大家的表情都很轻松。他们望着镜头,或笑着或搞怪,还有人在胖胖的黄总脑袋上竖起了两根指头。 樊霄的目光定格在照片的右上角,那里的操作台前靠着一个青年。 窗子在左,阳光穿进玻璃打在他的侧脸上,模糊了脸上一半的线条;虽然站在角落,但依旧能看出他身高优越,长腿优雅的交叉,一手拄在操作台上,一手垂在身侧,看起来放松恣意;他的皮肤很白,让樊霄无端想起了那日喝的椰子味道的奶茶;青年很瘦,是充满希望的那种清瘦,脊背还有些单薄,却也初成了伟岸的轮廓;他和众人一样笑着,微微歪着头,眼底是一片澄澈的愉悦,这种笑容,樊霄没有在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脸上见过。 忽然,樊霄心里有些闷,算了算,他晾了博海药业快一个月了,游书朗也晾了他一个月了。 “樊总……樊总,你还有什么要了解的?”胖胖的老者一遍擦汗一边问道。 樊霄回神,端起笑:“黄总,介意我翻拍一下这张照片吗?看着它总觉得对现在我们要推进的项目更加有信心了。” 老人有些惊喜,忙道:“不介意不介意,樊总要不我给你加洗一张?” 手机的闪光灯闪了两下,好说话的樊总表示:“那就多谢您了。” 他接着说:“我们来聊聊金银花饮在同类产品中的优势吧,利用渠道放大优势,先广谱后牟利,从而才能带来经济效益。” 两天之后,樊霄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被剪裁的相纸沉尸其中。胖胖的老者,开怀的学子,铺了一室的阳光和那只剪刀手,都未能幸免于难。 只有右上角的那个淡淡笑着的青年,被夹入了一本厚厚的佛经中。 “พลาดไปนิด ฉลาดขึ้นหน่อย。”(很多罪恶都是从笑容而起的。) 第12章 被动表演 玻璃幕墙外,巨大的飞机在寥寂的冰蓝色中轰鸣而起,像一只桀骜的飞鸟,逐渐消失在天际之外。 从机场接站口出来的人不多,这个时间只有头等舱先行一步的客人。樊霄看见了一身银色西装,带着夸张太阳镜的诗力华,以及他推着几个大行李箱的助理。 诗力华,在泰语中是美好、上进的意思,却与樊霄面前叫这个名字的男人丝毫不搭边。 “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度假的?” 樊霄是纯正的华人面孔,诗力华却带着一半泰国血统,皮肤略黑,浓眉大眼,平日看着吊儿郎当,真正笑的时候又显得纯真。 他摘了太阳镜夸张的与樊霄拥抱了一下:“我从爷爷那里讨了一个长假,说来和你学做生意。”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樊霄笑着说:“做生意?以前你不是只想在钱堆儿里懒着吗?” 诗力华耸耸肩:“我爷爷也知道我学做生意这事儿不靠谱,但那只老狐狸想让我与你多亲近,毕竟你们南那瓦家族继承人少,你又这么优秀,说不定日后能一鸣惊人,他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诗力华是泰国香米第一品牌“皇家粮仓”的三世祖,头上一大堆叔叔哥哥,他曾戏言除非瘟疫或战争让其他十几位继承人都他妈嗝屁,不然下辈子那个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 樊霄就不一样了,泰国最大的医药连锁企业的少东家,与他争夺掌舵位置的只有他的叔叔和两个哥哥。 樊霄平淡地说道:“你爷爷似乎忘了,我的叔叔和两个哥哥更加优秀,另外我还有六个弟妹,他们也像你一样特别盼望我们死于瘟疫或者战争。” 出了候机厅,诗力华拿出随身携带的补水喷雾狂喷,拍打着脸上细密的水雾他说:“反正他们谁也没你变态,我赌你能赢。” 他拉开樊霄的座驾,皱眉:“又是这么丑的车,同样的价格为什么不买跑车?” 樊霄已经钻进驾驶室,发动汽车,话音不带感情:“不喜欢你可以坐后面的车。” 后车的司机是樊霄长相凶恶的光头助理,此时他正将诗力华的行李箱塞入商务车。 “算了。”诗力华矮身坐进车里,兴奋的说道,“晚上我攒了局,要好好放松放松。” 车子滑出停车场,樊霄目视前方:“还没入境,局子就攒好了?” 诗力华的母亲是华人,十多年前与丈夫离婚回国生活,此后每年都会接诗力华来国内小住,因而他在国内狐朋狗友众多。 “多少人吵着闹着要来接机,我只给了你樊公子这个机会。” 樊霄向来不接他这种无聊的话,放下一点窗子,他打算抽根烟。 此时,放在操作台上电话响了,樊霄将烟叼在嘴里,不想理。 目光一扫,划过去又倒回来。 他的眼里有了摸不透的笑意,将烟从嘴上取下,连上了车载蓝牙,接通电话。 “游主任,”他接了起来,声音加了甜度,“好久不见啊。” “樊总贵人事忙,不好总打搅。”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沙哑,樊霄估计游书朗刚刚抽过烟。 豪车司机此时放松脊背,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夹着未燃的烟,风从玻璃缝隙钻进来,拨乱了头发。 他晾了博海药业一个半月,估计那头是坐不住了,所以游书朗才打来了这个电话。 樊霄舌头在牙齿上刮了一下,忽然觉得生活有趣起来。 “别人可能算打扰,游主任肯定不算。” 听了这话,坐在副驾座位上的诗力华挑眉,伸着脖子看了看樊霄电话上的名字。 “既然不算打扰,那我能请樊总晚上吃个便饭吗?” 樊霄眼睛乜着诗力华,口中痛快的应下:“好啊,没问题。” 叮咚杯壁碰撞,半杯不知名洋酒的倒入服务生刚递出的加冰威士忌里,剔透冰块起起伏伏,混合的酒香瞬间溢出,和飞溅开来的酒液一起洒了出来。 最大号的包房里,横竖坐着不少男男女女。漂亮的姑娘扒拉着屏幕在点歌,一些人围着诗力华喝酒打屁,还有向樊霄献殷勤的,一直招呼着身边的女孩为他倒酒。 诗力华从众人中挣巴出来,趴在樊霄的耳边说道:“你那个游主任看来不喜欢我这场子,这泡尿尿得可够长的啊。” 樊霄把与游书朗见面的地点约在了诗力华定的会所,又做出在两个朋友间难以取舍的样子,游书朗周到惯了,应了诗力华一起热闹热闹的邀约,表现得十分体贴入微。 包房的门被推开,游书朗走了进来。他今晚穿得不算正式,宽松的白色衬衣,老派的扎进裤子里,扣子只在喉下松了一颗,手腕处松松挽起,简洁利落却与沙发上坐着的一众青年格格不入。 经过屏幕投射出的光源时,樊霄看到了透亮的衬衫中隐约的那一把细腰,充满力量又性感异常。他错开眼神,在心中“草”了一声,觉得自己看到了脏东西。 转眼便笑了,他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向游书朗发出邀请:“游主任,坐这里,给你介绍个人。” 身边的美女颇具眼力见儿的空出位置,又从冰桶中拿出酒,倒了一杯推到游书朗面前。 游书朗善于应付这种场合,道了谢,面上带出期待的表情,问樊霄:“樊总要给我介绍哪位?” “喏,瑞祥连锁药店太子爷,薛副总。” 游书朗向樊霄另一侧坐着的男人看去。男人二十七八岁,长得不好不孬,脸色泛黄,眼皮浮肿,是沉浸酒色的典型表现。 樊霄把头偏向游书朗:“这是博海药业的办公室主任游书朗,我在本市唯一的能称得上朋友的朋友。” 他耸了一下肩笑着说:“原谅我表述不好,但就是这个意思。” “哎呦,能被樊总这样定性,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从太子爷漏出的惊讶与恭敬表情中,游书朗迅速对樊霄做出重新评判,盘踞附近几省的瑞祥医药的太子爷竟然需要恭敬樊霄?樊霄做得是风投行业,有钱自不必说,可瑞祥医药的少东家也不是没见市面的。 来不及细想,身无任何咖位的游书朗率先伸出手,做出微微敬仰的样子:“久仰薛副总大名,几年前有幸聆听过令尊在长岭医科大学做的演讲,十分生动,受益匪浅。今日一见薛副总,果真虎父无犬子。” “游主任高抬。”恭维的话太子爷听得多了,他只有对着樊霄时才显现热情,如今又张罗让身边的女孩给樊霄倒酒。 “游主任,你们博海药业生产的药品以后能不能顺利进入市场,能不能大卖,薛副总可是起着关键作用,毕竟瑞祥医药是附近几省的三强选手,而你们博海的根基也在这里。”樊霄拿起女孩刚刚满了杯的酒,“我给你穿个线,将薛副总介绍给你,就看你和你们博海如何把握机会了。” 樊霄说的是实话,博海没有知名畅销单品,销售网络也都铺建于附近几省,以前以省总、地总、县总的分销模式进行销售,一般进的都是小型药店。如果想做强做大,与大型连锁药店合作无疑是必由之路。 游书朗承樊霄的情,频频举杯,将太子爷哄得高高兴兴。这是他擅长的领域,周旋了一会儿却也乏了,找了个借口出门去吸烟。 这会儿,诗力华又坐了过来,此时他的身上已带了浓重的酒气,又吞了一杯朗姆酒,才吊儿郎当地说道:“你这个‘乐子’找的挺没劲的,是个男的不说,还这么无趣。” 樊霄靠在沙发背上慢慢的抿酒,闻言笑了:“他很有趣,圣母呢。” “圣母?哎呦,这种人碰你手里不得剥层皮啊?”诗力华的空杯早就有人填满,他端着嘿嘿的笑,“一会儿让圣母表演一个呗?” 樊霄一个深吞,口间龙舌兰的辛烈弥漫开来,过了最上头的酒劲儿,他才懒洋洋地说道:“成啊。” 游书朗再次进了包房,房间里一下子少了很多人。樊霄和诗力华坐在一起聊天,瑞祥的太子爷身边的美女换了人,成熟风情的女人换成了年轻清纯的女孩。 女孩有点拘谨,被太子爷指使着四处倒酒,樊霄还会礼貌地道谢,诗力华理都不理。 游书朗没往樊霄身边凑,坐在了U形沙发的角落。他今夜是带着任务来的,可直到现在还未开口。其实,两个公司有业务往来,他作为中间人推动一下进程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对面的人换成了樊霄,游书朗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游主任善识人,可樊霄这个人他摸不透。男人大部分时间看着斯文有礼、进退有度,却又会不期然的窥见他漠然的眼神。就像那日在医院,他虽然义无反顾的同自己一起救了那个孩子,却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平静得近乎冷酷。 而他……对自己有些时候又过于……亲近,游书朗将樊霄的这种表现归结于炎热国度孕育出的热情,可今天他每次想问问品风创投是否有意投资博海时,又怕樊霄因为自己犯难。 可,还是问问吧,厂长已经催了自己两周。 再抬头,樊霄那边依旧在聊天。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握着酒杯,双肘压在膝上,微微垂头,听着诗力华眉飞色舞的表述。 游书朗划开的目光从旁边太子爷身上掠过,却蓦地定住了! 那人正将一包白色的粉末倒入刚刚离开的女孩的杯子里,而他身边的那个染着绿色头发的青年看着这一幕竟在猥琐地笑着。 游书朗迅速切开目光,将身子隐入灯光照不见的地方,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第13章 跌入深渊 厚重的门里仿佛关着另一个世界,灯光昏暗,音乐靡靡。紫蓝霓虹灯光下,满心肮脏污浊的男人,捏着调酒杯一晃,将琥珀色液体倒进玻璃杯。 “别光顾着聊天,喝酒啊,来来来,我们大家一起喝一杯。” 太子爷举杯,话是说给大家听的,眼角瞄着的却是身边的女孩。 “哦对了,我介绍一下啊。”太子爷的手轻轻地搭在女孩的肩头。 “这我们公司新来的办公室文员唐小婉,和那个什么主任…对,游主任,你们工作性质是一样的。” 太子爷推了一把女孩:“以后你要多向游主任学习,你看人家刚刚多有眼色,多会伺候局儿。” 啪!落杯轻响。 动静不大,却让包房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樊霄慢慢地靠进宽大的沙发里,长腿交叠,用一双含笑的眼看向了太子爷。 音乐在缓缓流淌,也只有音乐。 樊霄的笑分很多种,现在这种是游书朗没有见过的。 神情惫懒,漫不经心,却无人能忽视他身上陡然出现的压迫感。 太子爷这些年被人捧得惯了,如今面上也有些难看,不过他与樊霄交好也是为了生意,因而只能硬撑着笑脸给游书朗赔不是。 “瞧我这话说的,游主任可千万别介意。” 游书朗没想到樊霄为了自己能这般不客气的摆脸色,心中说不熨帖是假,他看了一眼樊霄,眼中的谢意不言自明。 被迫卷入风暴里的他舒眉浅笑,目光从樊霄身上收回,若无其事地轻轻揭过:“其实薛副总说得没错,做办公室工作首要是以服务为主,什么场合做什么样的事心中自要分明。” 他的话不卑不亢、言辞恳切,让太子爷找回了几分面子,神情略略好看一些。 游书朗的目光旁移,落在了女孩身上,继续说道:“小碗是吗?既然你的老板让我指点你一下,那我今天就托大一回,教一教你。” 他不急不缓地起身,走到女孩身边坐下,在桌子上寻了个空杯,拧开矿泉水到了半杯。 “要做好服务首先要保持清醒,若你喝醉了,谁来照顾你的老板?” 男人将水杯推到女孩手边,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办公室人员参与宴请第一条,没酒量不端杯。” 女孩的眼中盛满了感激之色,游书朗扫了一眼太子爷,果然面色不虞。 “可是,我们小碗有酒量啊,既能陪好各位哥哥,又能照顾好我这个老板。”太子爷放在女孩肩上的手拍了拍,探身与她对视,话里夹着凉风,“是不是小碗?” 女孩的身子更僵了,她搅着手犹豫了很久,才在太子爷近乎逼势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 “哎,这不就得了。”男人将女孩面前的水杯顺着玻璃桌面一推,滑出了很远,水面震荡,一杯水撒了半杯。 “来吧,干杯吧!” 太子爷举杯的时候,樊霄一直睨着游书朗,准确的说,他的目光自始至终从未离开过他。 此时的游主任面目平静,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可是他摸了烟,垂着眸子扔到嘴里,没有点燃。 含着烟的声音依旧清晰,樊霄听他说:“光喝酒有什么意思?” 抬起眸子,他笑:“玩牌吗?谁输谁喝。” “好啊。”樊霄拉着长声第一个响应。 一直看戏的诗力华怔了一下,随即也咋呼起来:“打牌打牌,早就应该打牌了。” 太子爷看着女孩再次放下的酒杯黑面,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啊,玩什么?怎么喝?” “梭哈怎么样?”游书朗摸了打火机偏头点了烟,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金色浮雕打火机。得到认可,他将打火机送回口袋,摘了烟双指夹着,从游戏篮里取了扑克。 直到看到游书朗行云流水的洗牌,樊霄才确定他真的会玩牌。修长的手指被黑色的桌面衬得更白,利落地洗了三次牌后,游书朗单手上下切牌,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淡淡地问道:“谁玩?” 名利场中最外化的便是地位等级,包房中除了樊霄、诗力华与太子爷,没人在往上凑。游书朗心中了然,将牌依次送到三人面前,让他们切牌。 “小碗也玩。”太子爷切了牌,随口送出一颗炸弹。 拿牌的手微顿,游书朗翻起眸子看了一眼女孩,问道:“会玩?” 女孩点头:“薛副总教过。” 游书朗没说什么,清出桌面开始发牌,只有樊霄看到了他口中咬的烟蒂上出现了一圈压印…… 诗力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逐个吞了四小杯朗姆酒。他爱朗姆酒的软润、甘甜,但这酒后劲儿不小,现在他已经有了醉意。 “擦,怎么总是我输?”他干了最后一杯,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算计道,“樊霄喝了4个,游主任2个,老薛你喝几个了?” 双手大张放在沙发靠背上的太子爷哼了一声:“我喝几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小碗一个没喝。” 女孩手边的精致木架上放着八小杯褐色浑汤,正是刚刚加了料的那些酒。 “薛副总教出来的人自然是好技术、好运气。”游书朗适时恭维。 “我来发牌吧,”太子爷松肩落胯地伸手,“怎敢一直劳烦游主任。” 游书朗刚想回绝,太子爷旁边就有人送上了一副新牌。男人接过来洗牌切牌,意味不明的瞄了一眼游书朗才开始分牌。 一局之后,女孩输了。 太子爷摸着自己左耳上的钻石耳钉不住叹息,眼睛却往女孩高耸的胸脯上瞄了几眼。 女孩端起酒杯,放在唇边。 太子爷挑高眉毛,绿头发吹起口哨,诗力华左顾右盼,樊霄看着游书朗。 深吸了一口气,女孩缓缓抬高手腕…… “等等。”女孩被叫停,出声的是她身边清雅的男人。 “怎么能让人家姑娘独自喝酒,”游书朗笑着端起自己的酒,在女孩的杯上轻轻一磕,“我陪你。” “哦对了,”男人的双目骤然一深,嘴角擒着分明的笑意,瞳眸擒着光华,竟比往日还要深沉几分,“如果有人醉了,在席间要与你喝交杯酒,你作为一名接待人员应该怎么做?” 不着边际的话题,女孩茫然,众人更是疑惑。转瞬他们又听到游书朗温和地说道:“你就当我好为人师吧,今天我来教你。” 他拿过女孩手中的酒杯放在木架中,然后对换了女孩和自己的木架。 一杯本属于女孩的酒,现在拿在游书朗手中:“你可以说,交杯酒不方便,但是可以交换酒来喝。这样既不影响工作,又不至于得罪客人,一般品性还OK的男人是不会再提出过分的要求了。” “记住了吗?”游书朗再次与女孩碰杯,眼中的眸光劈开了一室的污浊。 樊霄压平了嘴角,他从口袋翻出火柴,两指捏着一角,不断地翻弄。 一直闹腾的诗力华此时安静下来,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游书朗,又在看到樊霄手中翻来覆去的火柴盒时露出更加惊讶的表情。 樊霄在烦躁?樊霄竟在为自己的“乐子”烦躁? 不待他细想,游书朗那边意外手滑打翻了一杯酒,酒香弥漫而起,褐色的酒汤溅到白色的衬衫上,迅速氤氲到了布料里。 男人用手扫了扫衣服,赧然地吐了一句:“不好意思。” 他又端了一杯,还未送至唇边便听到太子爷凉凉的声音:“游主任,这回可别再洒了。” 浓密的睫毛跳了两下,游书朗缓缓勾唇,笑意蔓延开来,幽暗的房间内仿佛明珠生晕,光彩琉璃。 翻手利落地吞酒,游书朗喉结滑动的时候,诗力华听到了樊霄手中的火柴盒被捏扁的声音。 游书朗一共喝了四杯,喝空最后一杯后他轻轻落杯,从容的起身,惯常一般笑言要去方便一下。 太子爷此时的目光中竟带了三分佩服,嘿嘿笑着,抬手恭送:“快去快去。” 不疾不徐,稳健从容,强健的臂膀拉开厚重的大门,直到那扇门缓缓地关上,游书朗的目光才冷了下来,向着卫生间的方向大步跑了过去…… 马桶按键被修长的手指按下,冲水的声音响起,游书朗慢慢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推开隔间的门,抬眼便看到了倚在洗手台上抽烟的樊霄。 “喝多了?”他摘了烟,递了一瓶水。 “嗯。”游书朗走过去接了,在洗手台漱口又洗了把脸。 直起身子,他将擦脸的纸巾扔进纸篓:“今晚…我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了。”又笑道,“你们玩得开心。” 樊霄灭了刚燃的烟:“我送你。” “不用。” “走吧。”男人走在游书朗的前面,只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 热,很热。 身体里升腾起一团火。 呼吸越来越粗重,游书朗在刚刚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身边跌入欲望的深渊…… 第14章 狼狈至极 热,很热。 身体里升腾起一团火。 清隽的脸微沉,眼神冷得慑人。游书朗不是未经世事的小白花,他知道自己身体中的这种异常反应代表着什么。 那些药即便吐了大部分,仅剩的残余竟也这么厉害!难耐的灼热从下复向四肢百骸延伸,让他觉得自己像被架在了一个巨大的蒸笼上。 挑开一颗衬衫扣子尤觉不够,游书朗又放下了半截车窗。 八月末的夜风温柔有余野蛮不足,因为车速带来的微微凉意并不足以压下他身体中接连而起的热潮。 樊霄就坐在身旁,隐于车内的幽暗之中。他们都喝了酒,所以叫了代驾,车子滑行在护城河畔,斑斓的亮化灯带犹如惊鸿入心的游龙,光线从游书朗的方向打入车内,包裹住他,继续延伸,在樊霄的腿上结束,留下了一条异常清晰的明暗分割线。 光亮中,修长的大腿上放着一只手。那只手的指甲总是修得干净整齐,手背的脉络隐约可见,大且宽厚。 游书朗错开眼睛,平视前方的座椅靠背,问道:“师傅,还有多久能到?” 他本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可一张嘴暗哑的声音中还是透了些许虚空。 他皱眉,决定再不开口。 会所建在半山,距市区不近,代驾看了一眼手机地图,回复:“导航上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45分钟。” 眉头再次蹙紧,游书朗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忍受能力。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很急?”阴影中的男人缓缓问道,“还是身体不舒服?” 本不想再说话的游书朗…… “没事…随便问问。”随即将头转向窗外,不想再聊的举动。 隐在暗处的男人望着那片柔软的发丝,没有言语。 过了护城河,还要走一段高速公路。身体里的火苗烧成了火束,游书朗的皮肤被灼烧得滚烫,他已经绷不住脊背,整个人泄力地委坐在车椅中,浑身提不起一丝力量。 此时他万分庆幸车里的幽暗,因为现在只有黑暗才能掩盖他如此的窘迫。 火苗乱窜,口干舌燥! 游书朗从置物架上取了一瓶水,拿在了手中却指尖泛软拧不开瓶盖。 “我帮你。”樊霄的手从膝上抬起覆盖在水瓶上,另一手一旋,轻松地开启。 瓶身上的两只手交叠了一小部分,极为普通的碰触却让游书朗的意识差点溃败。 “……谢谢。” “你确定没有不舒服?”樊霄从阴影中探出身子,认真地打量游书朗,“为什么脸这么红?” 抓着水瓶的手瞬间用力,瓶身被抓得变形,水缓缓地溢了出来,顺着塑料浇在指间,冰凉的触感让游书朗寻回了一点理智。 他撑着笑容:“今晚喝得有点多,让樊总看笑话了。” 樊霄的目光幽深似潭,好半晌才笑道:“现在又没外人,还叫什么樊总。” 他坐直身子,玩笑:“以后书朗要是在叫错了,我可要罚你了。” 游书朗被热潮折磨得思绪混乱,并不想与樊霄交谈,他随便应下,急急喝了口水,又将沾了水的手指插进被热汗打湿的头发,打算压一压体内的邪火。 可还是越来越难受了。他眼前的画面从一个变幻成了两个,虚影在视线里不断浮现,胳膊绷得僵直,手指忍不住的探向遇望的根源。 停下!游书朗停下! 修长的手指堪堪停在危险的边缘,琉璃般的眼睛浮出一层朦胧的水雾。 致命的难受。 一股股热潮像洪水猛兽不断的在身体里挣扎翻涌,游书朗觉得自己如同一条缺氧的鱼儿,在岸边翻滚,被骄阳炙烤成干。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再一次浮现刚刚放在膝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筋脉尽显,宽大有力…… 游书朗你真是疯了! 蓦地,差点被摧毁了神志的男人双手紧紧握拳,沉声叫了“停车!” 一个急刹,车子停了下来,代驾不明就里的想要打开顶灯看看后座的情况,却在最后一刻被人制止了。 “别开灯。”樊霄温和的说道,他一把拉住身边打算下车的游书朗,看着代驾的笑容不变,“车就停这里,辛苦你自己叫车回去吧,费用我会加三倍给你。” 代驾一怔,随即点头应了,下车从备箱中取出自己的电动车,扬长而去。 掌上的温度隔着衬衫慢慢地透过来,催的游书朗更加难受。指甲骤然陷进手心,疼痛让他找回了一点意识。 “樊霄,我醉了坐车难受,我在这里下车散散步,一会自己叫车回去。” “我陪你。” “不用。” “你…发烧了?身上怎么这么热?” “松开!我要下车!”游书朗已经装不了淡定从容了,他大力地想破开樊霄的手,却被男人按住两侧的臂膀一下子压在座位上。 “你被下药了?”樊霄明知故问。 游书朗粗重的呼吸一顿,目光缓缓的与樊霄对上。 “是,那女孩酒里有药。”到了现在,实在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况且也瞒不住了。 “所以,你和那个女孩换酒是想救她?”樊霄本以为一次又一次的明知故问会令自己愉快,可事实却是,完全没有。 面前的游书朗狼狈、痛苦、压抑,却也漂亮的惊人!樊霄忽然觉得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面白,皮肤很好,五官俊朗,头发柔软浓密,人前笑容很多,人后却很少笑,笑得时候温雅,不笑的时候疏淡,却都是好看的。 樊霄深知自己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也不会因长相多给谁一份偏袒,可现在他的心中竟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今晚好像玩得过了。 压着满腔遇望的游书朗没空回复樊霄的问话,他在失控的临界点保持着最后的体面:“樊总,你能先下车一下吗?” “樊总?”樊霄看着眼尾氤着红痕的男人没有离开,甚至又压进了一点,“不是说了私下不许叫樊总了吗,叫错了要罚的。” 密闭幽暗的车厢内,只有游书朗沉重的呼吸声。两个高大的男人身体交错陷于真皮座椅中,俯视与仰视间,热烫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意识已经模糊的游书朗说出来的话随着身体的本能,他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下意识地问道:“怎么罚?” 樊霄:“……” 临时起意的一句话,如今被问回来竟让樊霄一时无言。空气中拉扯着的丝线被扯断了几根,他忽然发觉此时的自己与游书朗挨得太近了。 “…你想怎么罚?” 游书朗缓缓地看向樊霄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用目光一寸一寸流连手背上的纹路与脉络。 樊霄被他的目光烫得心中一凛,正想着如何找借口掀过,便听到了游书朗低哑的声音。 “你能先离开一下吗?”即便游书朗意志力过人,如今也仅悬一线清醒,他自嘲地轻笑,“我可能会很狼狈。” 樊霄心头蓦地一紧,后悔的情绪再次而至,深深地看了一眼游书朗后,他转身推门下了车。 靠在车头上,他点燃了一支烟。 沉重的舛息声从车中传了出来,妥帖周全如游书朗,如今也忘了关上那半截车窗。 手指夹着烟,樊霄的侧脸被路灯的灯光映得轮廓分明,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吞吐着香烟,白雾在风里散得很快,就如男人的偶尔传出的身吟。 不堪入耳。 樊霄给那声音定了性。 却又在燃了第二只烟后,缓缓回头。 车内很暗,人又在后排,看不真切。 只有白色衬衫扎眼,松了几颗扣子,漏了一片隐约的肉色。 狼狈不堪。 又楚楚可怜。 还有律动。与散出来的声音一致的律动,看在樊霄眼中,让他厌恶至极。 “草!”男人懊恼地骂了一声,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而且在声音与画面的结合中愈演愈烈。 身体上的反应让他诧异,更多的却是烦躁。 烟吞得更重了,直到车里人高高扬起下颌,好似万分痛苦的长叹了一声。 樊霄,双齿一合,咬断了烟蒂! 第15章 竟然叫了臻臻! 午夜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屋来,如刀锋一般在深色的地板上留下了一线白亮。 浴室的门被推开,潮湿的水汽涌了出来,空旷的屋子里响起脚步声,真皮拖鞋在窗前停下,一只大手抓住厚重的窗帘,唰地一拉,窗外的月光和地上的白亮同时消失了。 屋子陷入了黑暗。 真皮沙发的方向传来挤压的声音,应是有人坐了下来。 那人似乎极其适应或是享受这种黑暗,被包裹的时间多了,便像已经与它融为了一体。 屋子里再次出现的光亮是由一台架在膝上的笔记本电脑带来的。 长方形的光域照在一张硬朗的面孔上。褪去了平日的温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漏出了难得一见的侵略感。垂着水珠的湿发被拢向脑后,漆黑的眼瞳中有着毫不遮掩的散漫与锐利,嘴角微弯,弧度恰当地诠释了何为冷漠。 是樊霄,一个不常见的樊霄。 他半垂着眼,在看面前的电脑。 屏幕的光亮逐渐衰减,最终熄灭,却会在下一刻再次被手指按亮。这样循环了三次,电脑前的男人才像下了某种极大的决心,伸手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中幽暗的画面动了起来…… 沉重的舛息声忽然从电脑中传出,曾经被晚风吹散的声音,如今又在死寂的屋子里散开,一点一点没入周边的黑暗中,似乎又加持了一层来自午夜的诱惑。 行车记录仪的角度只能拍到坐在后排男人的半片身子,却比樊霄当时看得清楚。 男人高扬下巴,拉出修长的弧线;颈上似乎有汗,微微反着光;凸出的喉结随着舛息声不断滑动;一条胳臂律动着,力度与速度足以说明潮热的难耐。 手指放在音量键上,樊霄调大了声音。低沉暗哑的声音,勾起了一片战栗。 那双眼睛应该是迷蒙的,睫毛上应该是氤着水雾的,嘴唇也应该是艳丽的,身体肯定是烫的,烫的惊人。 意味深长的联想,勾动了樊霄眸中极力隐藏的遇望。心跳加速,血液开始沸腾,强烈情遇在他胸中燃烧,让他怀疑是否今夜自己也喝下了褐色的酒汤。 几经犹豫,松松垮垮的浴袍还是被拨开,露出了强健流畅的男性线条,肌肉从上蜿蜒而下,蛰伏的力量更加危险。 樊霄不甘心地“草”了一声,惊虫上脑的时候,一切理智都被无情地抛弃… 他握住自己,心惊于手中的热度与强劲,强烈的触感让他微微皱眉,不禁又生出几分后悔。不应该鬼迷心窍的打开视频才对,不应该被那人再次引诱才对,更不应该这样异常兴奋才对。 可是,手下的力道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重。画面中的男人好似难受至极,声音不由得愈发粗重,樊霄听得心尖发颤,下意识地便伸出那只空着的手再次去调大声音,却已经到了顶值。 未得满足的樊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戾气,目光愈发沉冷,犹如置身业火之中,冰蓝色的火焰灼烧着一切罪恶,将他的虚伪的躯体一寸寸地焚尽…… 樊霄看向屏幕,用目光侵略着画面中的男人。他舛息着微微偏头,似乎想沿着男人律动的手臂看下去。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这只是拍摄下来的画面,并不能360度的放肆窥探。 思及此,樊霄蓦地愣住,疯了吗?他刚刚竟然想看另一个男人的那个! 手上的动作顿住,樊霄后脊生出一层密汗。压着情遇的眸子变得莫测难猜,他抽出一根烟,划了火柴点燃,慢慢地拢上了浴袍。 满屏依旧春色,樊霄掐着烟看着,他向来不重玉,今天却一再管不住自己。眼神越来越阴鸷,烟吞得越来越重,他清晰地感觉着自己仿佛要爆炸的身体。 算了,较什么劲?只当看了个毛片儿,那个人也无非就是个卖力的,且让人满意的叁级演员。 放下思想包袱,樊霄心安理得不再抗拒愉悦。他十分动情,力求手上的律动与屏幕中的保持一致。 “情”至深处,他伸出手隔着屏幕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男人的脸、颈项、胸膛…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樊霄与男人同时加快速度,一起发出性感的低舛…… 忽然他听到屏幕中的男人在欲望的渊底中轻轻地、渴望地叫了一声… “臻臻” 臻臻!!! 游书朗在这个关头叫了“臻臻”! 草他妈的!樊霄瞬间萎了! 第16章 有趣的游戏 陆臻深吸了一口气,拉开步子走上T台。他不是专业的T台模特,身高不够,也缺乏经验。好在雇主也不在意,只要长得好,与展示的物品适配即可。 说到底,最主要的原因是陆臻这类的小模特价格便宜。 本是一场彩排,陆臻却异常紧张。倒数第二个模特已经从幕后走到了聚光灯下,他在T台尽头转身的时候,陆臻迈开了第一步。 作为最后一个出场的压轴模特,他头上带着唯一一顶典藏版男士皇冠,与前面那些展示的饰品不同,这顶皇冠的意义仅在于提升品牌价值与设计师的炫技。 因为是彩排,T台的周边只有零星的看客,以主办方与品牌公司的人员为主。 也有特别的,就如T台尽头席位上坐着的男人。笔挺的深色西装,搭配同色系复古衬衫,扣子妥帖严谨,一路系到颌下,十分的艳色,被禁欲与矜贵各分走了一半。 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高定西服下尽显劲韧与蓬勃,他随意一坐,便成了又一处的焦点。 男人双眸沉静,望着正前方的T台,在经历了众多有意无意的目光后,他终于露出了极为英俊的笑容。 陆臻款款而来,三番五次的心理建设仍在那个乍现的笑容中土崩瓦解,慌得脚下一崴,险些跌倒。 场下男人的眉心皱了皱,落下了交叠的腿,却并未做出大惊失色的神态。 陆臻迅速调整状态,站直身体转身回程,完成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压轴秀。 “樊先生。”陆臻来到休息区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有久等,看秀很有趣。”没有假客套,樊霄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真诚。 “你喜欢看秀?”陆臻有些意外,樊霄给人的感觉有时与游书朗很像,温和得体、进退有度,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樊霄也会像游书朗一样对这类时尚活动兴趣寥寥。 樊霄温柔地拨弄了一下陆臻的头发,用来装饰的亮闪碎片扑簌簌的落下,也有倔强执着的,与发丝贴得紧密,他用指尖挑着发间的碎片,口中随意回道:“因为有你,所以才觉得有趣。” 轰,陆臻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团沸水中,如同一只不明前路的虾子,被慢慢蒸煮成醉人的颜色。 他的手在裤子上抓了抓,半晌稳住了气息才问:“樊先生这次还是要请我做模特?” 发间的碎片被扫落,樊霄的手顺着发丝轻柔地滑下,贴着陆臻的肩膀垂在身侧。 “这回不是,这回我是专程来请你帮忙的。” 陆臻露出疑惑的表情:“帮忙?帮什么忙?还有我能帮上樊先生的?” 樊霄笑得有些宠溺:“当然,我们臻臻自信一点好不好?” “明天晚上我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宴请,可是你也知道我刚来本地,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能给我充脸面,对方三个人,我又不好独自赴宴,所以能不能请你和我同去,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招待客人?”陆臻圈子里的脏事儿多,“招待”两个字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樊霄马上会意,面上带了一点笑:“就是大家一起喝点酒聊聊天,我保证晚上12点前一定将你妥当的送回家。” “我没有其他意思。”陆臻有点赧然,随即又有几分开心,“上次樊先生那么帮我,这次我一定会尽心。” 樊霄刚想道谢,便看到一个带着贝雷帽的男人向这边走来,他脸上有些犯难,不过还是很快的就说明了来意。 “陆臻,品牌方让我通知你一下,最后的皇冠展示不用你了,换别人了,你还是展示前面的那几套饰品。” 陆臻有些惊讶,又因樊霄在场觉得尴尬,他急急问道:“为什么换下我,是因为我刚刚走台时表现不佳吗?” 彩排中表现不完美是常有的事,毕竟大家都没有调动全部精力。贝雷帽沉默了一瞬,扁嘴说道:“咱们圈子里就那么回事,谁拿钱拿得多谁说得算,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一个小众品牌,丢了压轴就丢了,还有下次呢。” “下次…”陆臻吞下了后面话,一脸失望的沉默下来。 “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贝雷帽走后,樊霄问道。 陆臻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强打精神说道:“明晚我会准时到的。” “空客”酒吧在这个城市里很有名气。 推开水腐虫蛀的木门,便是广域无垠的星空,深邃神秘,辽远浩瀚,目阔是深境的星群,平如镜底的耀斑,以及四起不同的空灵。 吱呀的木门缓缓关上,便似一刀切断了入者与凡尘的所有关联,所有既往认定永恒的、无穷的、无限的一切,都是繁华的一场空。 靠在沙发上,樊霄慢慢抿着手里的酒。他望着繁星穹顶,忽然感觉自己的游戏十分无趣。 这些年,他总是在给自己的无趣乏味的人生找乐子,游书朗是他找的所有“乐子”中让他保持兴味时间最长,最花心思的一个。可此刻,在假象群星的包裹下,他又乏了倦了,再一次生出死灰一般的心绪。 冰冷的海水好似慢慢从脚下一点一点的涌上来,他仿佛又置身于那个恐怖悲恸的世界。滔天的海浪、尖叫的人群,本能的逃生,不断地有人被海水卷走,只有那双温软的手在坚定地拉着他,告诉他“樊霄快跑”! 不想跑了,跑不动了。 如果怕了就划一根火柴。 火柴也湿了,带我走吧。 “樊先生!”海水慢慢褪去,露出了陆臻微笑的脸,“我们一起喝杯酒吧。” “好啊。”樊霄神色淡淡的应着,“不过我想先听你唱首歌。” “我?唱歌?”陆臻看了一眼酒吧舞台中央的矗立的麦克风,“我不行的,我唱歌不好听。” 樊霄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的礼盒,手指挑开丝带,深蓝色的丝绒包装被打开,一顶镶嵌着各色水晶的皇冠在浩瀚星空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陆臻愣住了:“这是…秀场压轴的那顶皇冠?” “是,现在它属于你了。”樊霄轻巧地说道,“既然是你的东西就不适合再让别人戴了。” 见陆臻还是有些不明就里,樊霄的华人助理适时的说道:“陆先生,樊总已经成为‘心尼’饰品秋冬秀场的第一单大客户,这顶皇冠就是他买来送您的,另外品牌方表示您作为这顶皇冠的拥有者,应由您在T台上来展现它。” 不待陆臻消化完这些信息,樊霄就将皇冠从礼盒中取出戴在了他的头上。在他耳边轻柔地说道:“王子殿下,能有幸请你为我唱支歌吗?” “这唱得是哪出啊?” 樊霄的朋友凑过来起哄,陆臻赶紧起身,红着脸局促的说到:“樊先生要是不嫌难听,我就…” 樊霄慢慢后靠,将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舒展身体,双腿交叠,眼底的光彩比星芒还要璀璨。 “去吧。”他说。 随着音乐声响起,酒吧里原本就不怎么明晰的灯光再次暗下来,仅有的光亮全部都聚拢在舞台中间。一首慢歌缓缓传来,陆臻的嗓音不错,饱含情意。 他头戴皇冠从台上看过来,樊霄举起了酒杯。 “这个又是谁啊?”诗力华端着酒杯说道,“你最近怎么竟招些男的啊。” 樊霄没言语,抬手将他推远。是该快点结束游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加快了游戏的进程。 电话没响几声便被接通了,嘈杂的环境中樊霄听到了醇厚的一声“樊总”。 樊总。 简单的两个字将他倏忽拉回幽暗的车厢中。他压着滚烫的男人在讨一个惩罚,那人充满遇望且近乎贪婪的目光在自己的手上流连过后,轻轻地问:“怎么罚?” 怎么罚?!樊霄昨日没有得到纾解的遇望竟然再一次蠢蠢欲动! 这…不正常。 “樊霄?”电话里又传来游书朗的声音,这回换了称呼。 “书朗。”樊霄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在喧闹中问他,“在做什么?” “我吗?没做什么,在家看球。” 樊霄的目光投向舞台上的陆臻,嘴唇轻启:“有女朋友陪着?真好。” 对方顿了顿,又说:“只是自己。” “哦?游主任长夜漫漫没有佳人陪伴?” “他今晚有应酬。” “倒是可惜了良夜。” 樊霄的话有些失了分寸,那边的语气无奈:“打来电话是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樊霄眉眼含着笑,“在酒吧听到有人歌唱得好听,便想请你一同听听,毕竟你是我在这个城市中唯一的朋友。” 他举起手机,眼里的热度一点点降低:“听到了吗?好听吗?” 歌声空远,又包裹在杂乱的声音中,对方静默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敷衍的答案:“还成。” “书朗,来玩一会儿吗,空客,就几个玩得来的朋友。” “你在本市不就我一个朋友吗?”电话里低笑,“樊总走到哪里都不缺朋友,以后可别高抬我了。”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看球呢。” 挺不客气的口吻倒是逗笑了樊霄,他好脾气的说道:“游主任对我倒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初见时的客套妥帖呢?” 对面也笑:“客套是对外人的,你应该算不上了。” 心蓦地一乱,台上的歌声也停了。 好半晌之后,樊霄举着手机想,其实游戏还是挺有趣的。 第17章 他要亲我? 提着精致礼盒的陆臻拉开单元门后再次回视,樊霄迅速抬高唇角,奉上了一个微笑。 待终于传来了关门声,那笑容缓缓收了,靠在车上的男人翻起眼皮,目光顺着高耸的楼体看了上去。 “不知我们的游主任正守着哪盏孤灯等着他的情人回家。”樊霄往嘴里扔了一根烟,“หลงใหลในคนที่รักใคร่(痴情人总是等待多情的人)” 此处樊霄并不陌生,两天前的夜里,游书朗在同样的位置下了车。那时的樊霄不及今天周到体贴,坐在车里没动。 当时他第一次因一个男人起了欲念,心里不免有些膈应,甚至已经生了结束这个“游戏”的想法。 因而脸子淡淡的,只是落下了车窗玻璃目送游书朗走进单元门。 揉皱了的白色衬衫扎在腰间,精韧的细腰切割着温柔的晚风,今晚游书朗的步子不似平日从容沉稳,松肩落胯,有些惫懒却也潇洒。 “ไม่มีใครดีไปกว่าคุณแล้ว(没有哪个男人会比你骚)”看着这个招惹了自己却浑然不觉的男人,坐在车里的樊霄忽然戾气横生。 “你说了什么?”游书朗转身望了过来,声控灯下,他的嘴唇上还能看到刚刚压抑情嘲时留下的红痕。 “我说晚安。”樊霄回道。 “嗯,晚安。”游书朗犹豫了一下,“今晚…抱歉。” “游书朗。” 樊霄不知自己为何会出声叫他,待那人再次投来目光,车里的男人逼迫着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你今天约我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游书朗站定,思忖了片刻又走了回来,他躬身扶在车窗上看着樊霄:“是有要问的,关于给药厂投资的事情,但你不用有顾虑,也不用顾及我,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没饭吃。” 樊霄看着面前放大的俊颜,发觉游书朗瞳孔好像是浅褐色的,睫毛不长但是很浓密,不是一双多情的眼,却很清澈。 “请相信我的专业性,刺五加舒心口服液项目很有前景,即便我们是…朋友,我也不会让我的钱打水漂的。你们的项目已经通过了初评,下一步就要确定投资意向了。” 游书朗听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不会随便确定投资意向,不过…”樊霄盯着男人唇上的红痕,“不过却会将朋友公司的计划书从投资部已经废弃的文件里抽出来,再次评估一回。” “……”游书朗语迟了片刻,继而垂眸笑道,“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谢了。” 刚刚还在考虑结束游戏的樊霄:“怎么谢我?” 不待游书朗回答,他又说:“少用请我吃饭糊弄我,不够。” 游书朗趴在车窗上抖动肩膀,笑道:“那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等我想好了通知你。” “好。” “今晚的事,用不用我帮你报复一下?”樊霄忽然问道。 “谁?瑞祥的薛宝添?”游书朗眼中有了几分冷意,“不用,我自己来。” “你要做什么?” “他财大气粗,我不能和他硬碰硬。”言下之意,明的不行,游书朗要玩暗的。 樊霄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纯圣母,吃了亏也会忍下来。” 游书朗轻轻“草”了一声,直起身子,道了句“再见”便向单元门走去,行至一半又停住脚步,继而调转方向,再次向车子走来。 月光中,男人一步一步踏着清辉而来,每一步都像踏在了樊霄的心房上,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紧张。 游书朗又一次在车边站定,躬下身子却未向往常一样守着适度的社交距离,他甚至稍稍将头插入了车中,蓦地拉近了他和樊霄之间的距离。 “怎么,吓着了?”他看了看樊霄紧紧抓着座椅的手,克制的收回目光。 “笑话。”樊霄松开手,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 游书朗挑了一下眉,伸手掀开了他的风衣,从内兜掏出了一包泰国烟,又勾了勾手:“火柴。” 樊霄怔了片刻,翻出火柴放在了他的手里。游书朗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将樊霄的衣服整理平整,玩笑似的拍了拍。 “这烟确实容易上瘾。”他撤回身子,将整包烟装入了自己的口袋,衔着烟转身,潇洒地扬手,“走了。” 直到那个背影消失,樊霄身体中吊着的那口气才喘匀了,他将脊背软在椅背中,嗤的一笑,自嘲地骂道:“竟然以为人家要亲你,樊霄你的脑子真是他妈有病!” 第18章 游主任,劳驾 最后一朵秋海棠凋谢的时候,刺五加舒心项目正式上马了。 项目启动仪式上,樊霄被递了话筒。 今天的樊霄穿了一件银色格纹西服,月白色的衬衫,系着银灰斜纹领带,外披暗红色的羊毛大衣,色调比平日里单调的黑白灰明快了许多,剪裁得恰到好处的西裤包裹着窄臀长腿,整个人显得高大挺拔,轻而易举的便牵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接过话筒,缓步上前,温朗的笑容在九月的阳光中格外耀目。 “我国语说得不好,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请大家包涵。”不急不缓的声音铺陈开来,从项目规划到市场前景,再到未来预期,樊霄清晰地构建了口服液项目的发展路径,以及对这个项目的信心与期待。 将毕,他把目光投向台下的游书朗,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台上人的笑容又深了些许。 “最后预祝‘品风创投’与‘博海药业’的合作,可以像我与游主任的…情意一样坚固长久!” 啧,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游书朗沉稳地撑着笑意,心中却划过一抹异样。 那种细细密密被缠绕的感觉又出现了,游书朗不想自作多情,但樊霄包裹在“词不达意”中的情愫,总让他觉得怪怪的,但又无从细究,下一刻这种黏腻的情愫就会被男人间的哥们情意击溃无踪,常常让游书朗自我审视是不是太过敏感多思了。 仪式过后,游书朗带着樊霄参观博海为他准备的办公室。 “风投公司需要参与项目的管理与决策,帮助项目制定战略和规划,刘厂长让我为你准备一间办公室,方便你今后跟进项目。”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侧身将樊霄迎进来:“樊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人马上去准备。” 樊霄进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屋中的陈设未扫一眼,他便从羊绒大衣的兜里翻出一瓶保湿霜。 拧开盖子香精的味道飘散而出:“天气太干燥了,皮肤干得受不了。” 挖了一大坨,樊霄抹在了自己脸上,顺手用力搓了一圈。 “要涂吗?”他将保湿霜递到游书朗面前,竟有点献宝的意思。 游书朗轻笑,将面霜一推:“我不需要。”仅穿了一件西服的他看了看樊霄身上的羊毛大衣,问道,“还不习惯这里的气候?” “又冷又干。”樊霄将保湿霜塞进口袋,坐在老板台旁边的沙发上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我是不是太香了?” 游书朗挑了一下眉,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樊霄问。 “你的脸。”游书朗指指,“面霜没涂均匀。” “是吗?”樊霄用手又胡乱抹了一通,扬脸问他,“现在呢?” “这里。”游书朗靠近了一点,“还有这里也有。” 樊霄被游书朗的气息慢慢覆盖,他抬眼望了过去,一片明亮的日光中,对上了他清晰到能数清睫毛的眉眼。 不由自主的屏息,仿佛周边空气已经静止了,光线中跳动浮尘都生动起来,樊霄忽然觉得这间办公室很是不错,装得下自己的心跳声。 “这里?”樊霄在自己脸上游走的手指蓦地变得极不灵活,“涂匀了吗?” 游书朗微微叹气,俯身又贴近了一点,指尖几乎挨上了浅棕色的皮肤:“是这里。” “要不,劳驾一下游主任?” 听了这话,游书朗微怔,蓦地发现自己与樊霄竟然已经离得这样近!他看向樊霄,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男人的目光已经黏在了自己身上,漆黑的眉眼收揽了散漫的阳光,让明媚与柔和两个扁平的词汇变得无比生动起来。 下意识的,游书朗便想弹开身体,却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把拉住手腕。 “书朗,”樊霄几乎是用气音叫他,被阳光过了一遍的声音温润又缱绻,“帮帮我,嗯?” 奇怪的感觉再至。游书朗再一次做出分析,这是男人间的无所顾忌,还是…刻意地招惹挑逗? 静谧而长久的沉默后,他的指尖抚上了平滑的皮肤,将几处没有擦匀的保湿霜快速涂抹均匀。 “谢了。”在游书朗撤开身体前,樊霄笑着道了谢。 他又恢复了常态,玩笑间褒奖了办公室布置得妥当,令人十分满意。 指尖相搓,黏腻的触感依旧明显,浓郁的香精味儿像一条游蛇一样缓慢地盘旋而上,缠得游书朗心中颇不舒服。 难道又是自己多心了? 樊霄是个不错的朋友,游书朗不想将不确定的直觉强加在他的身上。 因而他再一次压下心中的异样,给下属拨通了电话,让其为樊霄的办公室准备一台大功率的加湿器。 “还是游主任疼我。”樊霄笑得散漫,他掏出烟,敬了过去,“来一根。” “闭嘴。”游书朗接过烟,低头就着樊霄划出的火光点了烟,“以后少拿‘词不达意’当挡箭牌,你就是…” 吐出的烟雾缥缈,樊霄就在这样缥缈的烟雾后面问他:“是什么?” 男人略略冷然的表情让游书朗一顿:“……你原本就是恶劣。” “恶劣?”樊霄在牙间咀嚼一遍这个词,然后笑出了声,他双肘压在膝上,沉下身子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笑着说:“游主任真是火眼金睛,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恶劣。” “比如…打算占用游主任半个月来唯一一天休息日,让他陪我出去逛逛。” 为了口服液项目能尽快立项投产,项目组成员已经连续加班了半个多月,如今项目如期启动也算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因而后续工作依旧繁重的项目组成员有了一天假期。 “抱歉…” 游书朗刚起了个头便被樊霄截断:“好像某人还欠我一个感谢呢。” 游书朗轻啧一声,不禁犯难。最近陆臻待他有些异样,自己若不寻他,他便不会主动找来。在感情中,游书朗不爱腻腻歪歪,向来是陆臻黏他,电话短信不断,便是喝一杯咖啡也能与他分享一下。 可最近自己工作事忙,常常是连续几天后才发觉陆臻竟连个消息都没发来,他打电话过去,那边不是在工作,就是在补觉,半个多月两个人连句正经话都没说上。 游书朗自觉是因工作忽视了陆臻,让他不高兴了,所以已经提前与他约好,休息日带他去临城的迪士尼玩。 即便如此,也没见陆臻有多高兴,在电话中犹豫了很久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游书朗应付陆臻都有些吃力,如今又加了一个樊霄。 “我知道欠着你的。”游书朗坐在樊霄身边,好声好气,“可明天我真有约了。” 身边的男人笑着问道:“和女朋友?” 游书朗咬了烟又吐出,才说:“和对象。” 樊霄点点头,善解人意:“那不能打扰,只能提前祝游主任假期愉快‘了’。” 游书朗偏头看向樊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会微微舒展,笑容温软真挚,如同一块暖玉,温人心脾。 他摇头轻笑,为自己曾经的自作多情与敏感多思。游主任向来投桃报李,低声说:“你那面霜哪弄来的,光知道护肤,便不管鼻子死活了?” 他缓缓起身,垂眸问樊霄:“一会儿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陪你买一罐面霜去。” 樊霄面有喜色,起身将胳臂搭在了游书朗的肩头,吊儿郎当地拉着长声:“您还别不信,游主任就是疼我。” 游书朗的手指微微蜷缩,忍了忍,终究没有将肩上的手臂打开…… 商场内,樊霄靠在角落打电话。 不远处,游书朗正压着男人对化妆品的不耐与头大,温和有礼的听柜姐介绍产品。 樊霄看着他,嘴角扯着笑,眼神却是冷的。 拨出去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陆臻略带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樊先生?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怎么,只能微信,不能电话?”樊霄的声音好似带着笑意。 “可以,当然可以,我的意思是樊先生那么忙…” “再忙也不能忘了我们臻臻。”樊霄看着游书朗,扬了扬笑眉,“明天有空吗臻臻?” “呃…樊先生找我有事?” “来这个城市很久了,还没好好逛逛,明天恰好可以抽出时间,所以想请你带我游览一下。” “哦,这样啊…” “如果你没时间可以拒绝我,没什么的。” “不是,有时间,有时间的,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见面?” “明早九点,城市湿地。” 收了电话,游书朗也替樊霄选好了面霜。 两个人离开商场时,一路上因为颜值和身高受到了不少瞩目。 上了车,刚刚系好安全带,游书朗的电话就响了。 车厢密闭,距离很近,电话里的声音微微外泄:“书朗,我刚刚收到通告,明天…经济公司给我安排了工作。” 游书朗从不在车里吸烟,如今却犯了烟瘾,手指把玩着未燃的香烟,他淡淡地说道:“好的,知道了,那我把门票和酒店都退了,咱们以后再约。” 从接通电话到挂断电话未足三十秒钟,游书朗咬着烟看向了窗外。 樊霄启动车子,慢慢滑行出去。 “被放鸽子了?”他的语中带着为朋友感到的惋惜。 “他有事了。” “那…是不是可以…” 游书朗转过头,看着颇为忐忑的樊霄笑开了:“可以,明天想去哪里,我陪你。” “城市湿地,九点半见面。” 一边唇角勾起,后视镜中映入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第19章 樊霄,你交个女友吧 秋高气爽,有风无云,是个好天气。 一身白色运动套装,陆臻靓丽得像从T台上刚刚下来。 “樊先生,早啊。”他向正在看水中游鱼的樊霄打招呼,“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樊霄收回目光,“是我到得太早了。”他看向陆臻手中提着的餐包,笑着问道,“带了什么?” 陆臻有些羞赧:“一些我亲手做的吃食,湿地里面很大,休息的时候我们可以吃一点补充体力。” “有心了。”樊霄敷衍的笑笑,心不在焉的道了谢。 “那我们现在进去?” 樊霄看了一眼表,九点十分,游书朗快到了。 眼中的愉悦货真价实起来,他翻出烟盒抖了抖:“我再抽支烟,进去就禁烟了。” 游书朗向来准时,且与人相约会提前一刻钟到场,如今还有五分钟的空挡,刚好是樊霄吸一支烟的功夫。 他穿着一件白色长绒羊毛大衣,若不论性别看着倒与穿着白色运动服的陆臻好似一对璧人。 燃了烟,摇灭火柴的动作都透着愉快的节奏,樊霄将烟咬在齿间,长烟升腾,他眯着眼睛问:“臻臻,你说一个外在表现得特别完美的人,若被当众揭穿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会怎么样?” “啊?”陆臻怔愣,一时不明白樊霄话中的意思,犹豫着说道,“会恼羞成怒吧?” 樊霄哧哧地笑,他啧了一下舌,摇头:“应该不会,那人啊惯会装相,咬碎了牙齿也会面带笑容的吞到肚子中。” “那人?是谁?” 烟雾由浓转淡,散入了缓缓的风中。有问无答,陆臻有点讪讪。 秋阳性子烈,刚过九点便开始散脾气。景区入口无遮无挡,陆臻觉得有点热,他看着穿着羊绒大衣的樊霄,不免奇怪:“樊先生…你不热吗?” 如今樊霄已不必再维持温柔人设,但他心情颇佳,倒也愿意回他一句:“热倒不觉得,就是觉得干燥。” 没夹烟的手插进大衣兜里,指尖一探摸到了一瓶圆滚滚的面霜。 微凉的触感让他心绪蓦地一紧,像按下了开闸按键一样,一些不合时宜的思绪泉涌一般的倾泻而出…… 男人手指抚在自己脸上的温度;商场中对比面霜时的专注;轻斥自己“闭嘴”时唇角挂着的笑意;车厢中可以让自己疯狂的欲色,以及逼紧了才会听到的那声“樊霄”,是不是今天之后都会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不见? 游书朗会与自己划清界限、渐行渐远。 夹烟的指尖一顿,樊霄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 那又怎么样呢?他有些负气,无非就是那个人再次退回最初的客气恭谨,不再纵容自己的胡说八道,不会再来自己口袋中随意地翻找香烟,也不会允许自己以兄弟之名与他勾肩搭背。 仅此而已。 樊霄重重的吸了两口烟,在心里重复了几次“仅此而已”。 他向路的尽头看去,成排的车辆在景区门前缓缓移动,樊霄合齿咬着烟蒂,并未发觉烟已燃尽,余烟渐熄。 九点十五分,樊霄准时看到了游书朗的车子拐入了景区大道。 他收回目光,摘烟深嘬,才发现手中只剩了一截短短的烟蒂。 一百米,樊霄扔了烟蒂,高档皮鞋反复碾压;八十米,翻出火柴,不断地翻转于指间;五十米,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胸前的佛牌;三十米,樊霄忽地自嘲轻笑,继而推着陆臻迅速向路旁走去。 一辆出租车刚刚卸下客人,计价器还没翻起就迎来了新客人。 樊霄将陆臻塞上车,万分愧疚却也急不可耐的道歉:“抱歉,临时想起一个急事,我需要回公司一趟,所以今天的游园只能取消了,我会补偿你的,臻臻。” 他关上车门,拍了拍车子,催促道:“开车吧。” 从始至终,陆臻都是蒙的,他从车窗探出头,举着手中的餐包:“这些…” 樊霄眼睛一亮,从他手中拿过那包吃食,笑道:“谢谢,我会好好享用。” 出租车打了右转灯,拐入行驶道,慢慢的滑行出去。 尾气还没散尽,白色奥迪便停在了刚刚的车位上。车窗缓缓的落下,游书朗在车里偏头看着站在路旁的樊霄。 “我来晚了?”男人调侃。 樊霄躬身扶着车窗:“没有,是我来的早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位置,向前一指:“前面才是停车场,三十米左右。” 游书朗发动车子左打方向盘,随口问道:“刚才看你在和出租车上的人说话?” 樊霄的舌头顶了顶牙齿,同样随口回道:“老人问路,我帮忙送上了出租车。” 游书朗目视前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一个路痴给别人指路?” “所以才送上了出租车。” 车里的气氛挺好,松弛自然,游书朗抬抬下巴:“手里是什么?” 樊霄挑眉随即垂眸,掩下了眼中的戏谑和恶劣,轻轻地说道:“吃的,听说里面挺大,闲下来可以打打牙祭。” 游书朗瞟来一眼:“你弄的?” “前面有个车位。”樊霄拍了拍操控台,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停了车,两人进入湿地公园。 因来得早,人不算多。园中苇草翩翩,河水漾漾。入了秋,草木已有枯败迹象,但最后的风华却也有万象风姿,一阵风过,芦花翻飞,美得苍茫又不失柔婉。 两个人顺着横亘在湿地中的木质长廊走走停停,寻得一处景致便靠在栏杆上怠懒偷闲。 樊霄一路吸睛,一则因他高高帅帅的外貌,二则因他不合时宜的穿着羊毛大衣。 却,未得到身边的男人看上一眼。游书朗话不多,普通的灰色套头衫意外的将他衬得面白如玉,他喜欢靠在栏杆上看来往的游人,唇角的笑意不浓,却能将他的惬意分辨出来。 “在看什么?”樊霄问他。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倒让游书朗犯了难,他想了想才回复:“他们都挺开心的。” “他们开心,所以你看着也开心?”樊霄偏头看他,“原来游主任这么…大爱。” 游书朗啧了一声,笑着回视他:“樊霄,你总是这么胡搅蛮缠。” 他又将目光投到来往的游人身上:“我没那么伟大,但也会被身边人单纯的愉悦感染到,难道你不是?” “身边人?”樊霄向前一步贴近游书朗,“你的身边人是我才对,你猜我现在是否拥有单纯的愉悦?” 游书朗伸手将他放大的俊颜推开,玩笑道:“你愉不愉悦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不单纯。” 樊霄一哽,做贼的人往往心虚。 游书朗乜着他:“怎么被我说中了?” 反应过来的樊霄用胳臂松松地揽住游书朗,感受着他逐渐僵硬的肌肉和筋骨。 “是,游主任最厉害。”阳光中,游书朗耳廓上细软的绒毛看得清清楚楚。耳朵被湿热的气息一烫,慢慢染上了一层红霞。 有点可爱。 樊霄好像三岁的孩童发现了新的玩具,在廊桥上一整个挨挨蹭蹭,闹得游书朗实在装不下去直男,强硬的将他的手臂打开。 “热,你远点。” 被推开的樊霄也不恼,看着目光躲闪的游书朗终于感觉到了单纯的愉悦。 “既然热,就去岸边找处阴凉。” 水曲柳生命力旺盛,入秋依旧郁郁葱葱,枝干曲曲直直,投下一片不算厚重的阴影。 没有座椅,两人席地而坐,樊霄坐下前,游书朗啧了一下舌,同路过的游人讨了一个塑料袋平整地铺到地上,才允许他坐。 他乜着樊霄雪白的羊毛大衣,懒懒命令:“只能坐着,不许躺。” 言罢,腰身一展,游书朗躺到了草地上。 樊霄倒也听话,乖乖的坐着,单手撑地侧身看着身边惬意合目的男人。 水草丰茂的地方不缺藤蔓,弯弯绕绕的藤蔓顺着柳条爬上了天顶,将日光描摹成了隐约而斑驳的影子。 这影子如今投射在游书朗脸上,轻晃荡漾,让他看起来很不真实,又似已经将樊霄隔绝在了异处。 因而他没话找话:“不给我介绍一下这里吗?” “介绍什么?湿地公园?”游书朗没有睁眼,唇上只掀了一条细缝,“有什么好介绍的,以前就是一处芦苇荡、臭水泡。” “只有一点好处,便是夏秋可以下网抓些鱼虾改善伙食。”他皱了一下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收获,有时也凭运气。” “你小时候还做过这种事情?” “从五岁起捕鱼摸虾,一直到十四岁。”游书朗睁开眼睛,抬手一指,“那个地方水深,鱼大,淹死过贪心的孩子。” 樊霄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水丰草腴,自成一片美景。 淡淡的收回目光,他问:“你不贪心?” “贪心。”游书朗望着天顶的目光有些空洞,“可我更想好好的活着。” “活着,真那么重要?”樊霄再次看向那处曾经沉尸的地方,关不住的阴霾在眼中倾现,“活着多累啊。” “是累,但也有值得眷恋的地方。” “的确,”樊霄轻轻地笑,“比如说谈一场美好的恋爱,又比如在惬意的时光里享用美食。” 语气中藏着笑,眼中却压着冰霜。 携带着满满的恶意,樊霄面无表情的打开餐包,目光扫过其中东西,选了一盒寿司出来。 “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寿司卷被送到游书朗口边,男人偏头躲了:“我自己来。” “客气什么?”樊霄有些较劲,手中的食物再次贴在游书朗的唇上,“你都帮我涂了面霜,我怎么也要侍候一下游主任。” 游书朗蹙眉,又觉得和樊霄解释不清,只能掀开唇缝,避开男人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吞了寿司。 寿司在口腔中滚了个儿,胡乱的咽下,他冷言:“少他妈黏黏糊糊的,下不为例。” 樊霄觉得游书朗骂人也带着腔调,怪好听的,勾得人抓心挠肝,想在他的皮肉上狠狠地啃上一口。 啃!一!口!? “恶念”一出,樊霄顿时愣住!啃一口?自己这是什么撸天的想法?!草,他恶寒的汗毛倒数,强咬着牙根问道:“好吃吗?” 陆臻的手艺,作为恋人哪能吃不出来?樊霄等着游书朗诧异疑惑,准备好的说辞随时都可脱口而出。 然,变态的嗜好却没得到满足。游书朗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还行,你做的?还是买的?”。 樊霄反倒诧异,他略略沉默然后故作轻松的问道:“比你女朋友的手艺怎么样?” 游书朗曲臂压在自己的眼上,叹气:“樊霄,你交个女朋友吧,好过总对别人的对象感兴趣。” 他无可奈何,认命地回道:“我对象很少下厨,都是我做给他吃。” “你做给他吃?”樊霄蓦地提高声音。 草! 不知怎么他便怒了,手中的寿司用力地扔进了餐包,双手嫌弃地交互拍打,樊霄狠狠地啐了一句:“真他妈难吃!” 第20章 漂亮撒旦 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多的是霓虹闪烁,醉眼朦胧。扑朔迷离的光线和厚重大门后偶尔溜出的靡靡之音,勾缠得晚风都妖娆稠密了几分。 与主街相隔几十米的地方是一条后巷,如今樊霄与游书朗正靠在后巷的墙壁上数星星。 说“靠”也不准确,樊霄被勒令离墙三厘米。 “谁让你穿了白色羊绒大衣。”游书朗说这话时半笑不笑的,眼中的促狭勾得人心颤。 樊霄错开眸子,抿紧衣襟和嘴角,看起来不耐烦倒也乖乖站直了身体。 秋老虎白日嚣张,入夜便任人可欺,夜风从巷子口涌进,快速的跑过狭长的巷子,随身带来了一片寒凉。 游书朗借着逗弄野猫,换到了樊霄的右侧,站在上风口,用身子破开了冷风,留了一个少风的角落给身后的人。 体贴得近乎温柔。 也让人不爽。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樊霄问得很不客气。 “什么?”游书朗总是不明白樊霄在气什么,他看着男人凑前了一步,几乎与自己的后背相贴。 男人的双手忽然从后面环住了游书朗的腰,微微躬身在他耳边说道:“既然游主任是老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让我躲躲风。” 樊霄高大的身躯完美地贴合着游书朗,沿着人体的曲线密不可分。不可描述的部位抵着臋肉,即便隔着衣物,也让游书朗瞬间进入了戒备抵御的状态。 “松手。”他压着怒意,勉强维系着自己沉稳的直男形象,“樊霄,闹得过了。” 樊霄从后面偏头看他,见游书朗深锁眉目,才缓缓松开了手,撤开身子:“不能抱团取暖?游主任小气了。” 游书朗心里压着火,不善地乜了一眼樊霄:“说过多少次了,少来腻腻歪歪。” “都是男人,做什么那么计较?”樊霄不以为意,见游书朗立目,他又举起手投降,“好好好,我下次注意。” 压低身子他去讨好,带着笑低问:“我给游主任点支烟?” 脸皮厚是游书朗为樊霄新帖的人物标签,随着相处的时间渐多,他发现樊霄这个人极其善于将人惹怒,之后又会厚着脸皮来哄,哄人的花招也层出不穷,不哄出笑来决不罢休。 着实让人吃不消。 将他递烟的手推了,游书朗问了他们初入巷子时的同样的话。 “我们在这到底要做什么?再卖关子,我可走了。” 以樊霄的烟瘾,出了烟盒的香烟便没有不过一把火的,今天却反常的送了回去。他按亮手机看了看时间,回复游书朗:“快了,马上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家酒吧的后门就被大力推开,从里面“滚”出两个交缠的人影。 男人与女人,正在忘情的拥吻。两个人似乎情浓正劲,撞在门上又轱辘到墙上,男人束着女人的腰,将她狠狠压在怀中,水声啧啧,让人听了脸红。 樊霄挑了一下眉,从脚下拾起一个窄长的破纸箱,向游书朗使了一个眼神。 游书朗疑惑,但也看出樊霄并非善举,他一把拉住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樊霄笑了一下,俯身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 “薛宝添。” 薛宝添?给女孩下药,害自己出尽丑态的瑞祥药业太子爷——薛宝添! 一道寒芒在游书朗眼中闪过,缓缓的他松开了樊霄,青筋凸起的手接过了那个破纸箱。 女人的尖叫声在陋巷中骤然响起,可她脸上却没有半分恐惧的神色,用手擦了擦唇上的口水,又张开纤指看新做的指甲,悠然惬意。 除此,还有惨叫的声音,来自套在纸箱中的男人。 “谁?是谁动你爷爷,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哎呦!别打了别打了,疼疼,我给你们钱,给你们跟多钱,别打了!” 樊霄在分心。 又踹了一脚仍在奋力挣扎的男人,他的余光中皆是冷意森然的游书朗。 游书朗揍人的动作不算狠厉,却意外的干净利落。他会避开致命部位,又在无关紧要处毫不留情。 眼睛微眯,瞳孔紧缩,他的眸底仿佛凝着一层霜色。挥动的手臂可以看出惊人的力量,动作流畅、招式漂亮,像只优雅的凶兽,猛击对手的同时又守得住骨子里的得体从容。 套着纸箱的薛宝添被打得懵头转向,想逃却跑反了方向,直面游书朗撞了过来!逃命之徒的速度与力量不容小觑,樊霄一凛,正想帮忙,便看到游书朗微眯瞳眸,蓄力一脚,又狠又准的将薛宝添踹翻在地! 秋风似乎都停了一瞬,樊霄忽然觉得……热。 这哪里还是圣母,分明是漂亮魅惑的撒旦! 血液沸腾起来,从未有过的情愫在樊霄身体里乱窜!他向来喜欢强大的对手,越强大他就越想赢,越想站摧毁的废墟上享受快意,可现在,也只有现在,他竟不想摧毁破坏,只想掌控、想拥有! 落了脚,游书朗瞳色淡淡,冷眼看了会儿地上滚动哀嚎的纸箱,抬眸给樊霄打了个眼色,然后缓缓转身向巷子口走去。 樊霄跟了上去,长臂一展,搭在了男人肩头。 肩膀耸了一下,那胳臂粘得却牢,非但没掉落,反倒圈得更紧了些。 被揽着的男人神色不虞,他身边略高的那个人不知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男人轻轻摇头,没再计较。 暮色深重,巷子口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两个颀长的身影,朦胧隐约也温情脉脉。 微光渐消,两个相持而行的人慢慢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第21章 弄不死你 凶猛的潮水急速涌来又缓缓回落,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 薛宝添觉得自己置身于海浪之中,浮浮沉沉,随波逐流。 却痛。 四肢百骸的痛楚逐渐清晰,身体像被拆分之后,又技艺不精地重新组装了一遍,只要呼吸一下就牵动了千万条尚未归位的神经,一同阵痛起来。 还有一种痛,很奇怪。 从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隐痛中夹杂着酸胀,丝丝落落,百转千回,藏于其他剧痛之中并不明显,亦不可忽视。 脑子昏昏沉沉,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薛宝添使了好几回劲儿才掀开了一条眼缝。 入眼的便是锈迹斑斑的铁皮屋壁,墙角还拉着好大一盘蜘蛛网,一只圆滚滚的赤脚蜘蛛挂在网上正与他对视。 薛宝添打了一个寒颤,慌忙避开目光,他从小就怕多脚动物,曾被吓得像个丫头片子似的嚎哭,如今已近而立,逼毛病没改,反倒愈发严重。 经此一吓,薛宝添的神思清明了不少。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正面朝下趴在一张简易的床上,身体一耸一耸的,就如潮来潮去的海水。 每一次耸动,身体上那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便随之一阵痉挛,带着酸胀痛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什么情况?! 薛宝添晃了晃脑袋,又清明了几分。他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着巨大渴望的呼吸声,喷吐着滚烫热浪的气息,一个男人的呼吸声! !!! 薛宝添自己毛还没长齐就开始顽女人,自然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 由此一想,他汗毛倒竖,恐惧地夹了夹P股,然后绝望地听到了身后的男人发出了不可自抑的一声舛息! “我草你妈的!找死是不是?敢上你爷爷!” 薛宝添忍着全身剧痛奋力挣扎,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却依旧无法撼动身后的强大。 他被一只大掌压着后脑用力按进枕头。 “醒了?”身后的男人气息微乱,从声音辨别应该很年轻,“别动,我还没好。” “操你大爷的,不想死的话敢快从我身上下去!”头上的手掌宽大有力,薛宝添挣不开,只能在被衾之中狠厉的呜咽。 腰肢都晃成拨浪鼓了,也没摆脱那根孽障。薛宝添屈辱至极,他紧咬牙根,生理盐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汹涌而出。 啪!两百块钱拍在了他的脸侧。身后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知道你受伤了,我轻点,你别哭了。” “我草你妈了个B……” 薛宝添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出口的话又脏又戾,其实也不能怪他,他被按着头,又反剪着双手,现在全身上下能动的唯有舌头。 唔!薛宝添口中不知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他对眼一瞧,露在外面的布料上印着CK的标识。 竟是自己的内Ku。 薛宝添在心中过了一万遍国骂,却依然被人如海浪一般一耸一耸的推着。 “你不满意?”他听到身后的男人说道,“不能再加钱了,你长的不好看,不值那么多。” 草,这什么逼话!薛宝添恨自己没长两张嘴,骂死这个王八蛋! 不知又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开始加速,颠得如马达一样,最后低吼一声,重重压在了薛宝添的身上。 薛宝添满身是伤,又糟迫害,如今这如山一压简直去了他的半条命。 闷哼一声,他额上痛出了细密的汗水。男人似是也觉出了不妥,从他身上起来,拔吊摘套,喘着粗气坐在了床边。 脱离了桎梏,薛宝添迅速将口里塞着的软布拉出,破口大骂! “我操你大爷的…” 忽的,便消了音,坐在床边的男人在微光中斜视过来,强健的体魄与眸中的锐利都让处于劣势的薛宝添感到了畏惧,他肌肉一紧,下意识地闭了嘴。 “你再草这个草那个的,我就再草你一回。” 男人起身穿裤子,薛宝添没顾得上看清他的样子,便被他退间的巨大惊住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没受伤,放心,前戏做的很充分。” “草你…”薛宝添想起了刚刚男人的告诫,蓦地住嘴,没敢继续。他又委屈又窝囊,被人莫名其妙地上了,如今连骂都不敢骂一句! 忍着痛他爬起来找自己手机。已经穿上了裤子的男人从一堆衣物中翻出了薛宝添的手机递了过去。 薛宝添怒气冲冲的抢过来,划开屏幕开始拨号:“我他妈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抓你这个强尖犯!” “做什么?”男人一把夺了手机,挂断电话蹙眉问他,“为什么报警?” “你强尖啊大哥。” “我们是谈好了的。” “放屁!我他妈纯直男!” 男人啧了一声,缓缓蹲在床边看着薛宝添。 “我听别人说酒吧街那里能找到出来卖的,那条巷子里只有你,你求我带你离开,我说我找一起睡觉的,你说可以,我说我住得有点远,你说没事,只要我带你离开那条巷子,哪里都行。” “胡说…胡说呢你…”薛宝添脑子里似乎有杂乱的景象一闪而过,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如现在一样蹲在自己面前说道“我那里有点远,条件也不好。” “我…当时被人揍得神志不清,你辨别不出来那是胡话?!” “很难区分。” “再说,我遍体鳞伤,你也忍心下得去手?” “确实很丑,但你求我的,求我带你走,我这人心软。” “靠!”薛宝添绝望地往床上一趟,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看我不弄死你的!” 第22章 叁级演员 樊霄最近很烦躁。 一个钟爱黑暗的人却开始讨厌暮色降临。 他竟然开了灯,闪着冷芒的水晶灯很少用,今日却光芒大盛的将夜色挡在了窗外。 火柴盒快速的翻转于指间,樊霄坐在沙发沉着脸如临大敌。 他给施力华发了一个信息,约他今晚出去潇洒,可到了时间,他又挂断了对方电话,爽约放了施力华鸽子。 火柴盒蓦地停止转动,被握在掌心,樊霄苦笑一下,摸了根烟抛进口中。 一点猩红燃起的同时,水晶灯暗淡下来,电脑长方形的光源又如每天夜里一样亮起,樊霄拉动行车记录仪的进度条,直接拖动到了游书朗被遇望掌控的隐忍不发与活色生香。 还是没忍住,他拉开了裤子拉链。 搭在沙发背上的长指夹着烟,烟灰续了很长,而下一刻便在一个痉挛中扑簌簌的落地,将白色的地毯覆上了一片灰黑;有时那支烟也会被衔在口中,这时男人低沉的悸动声便会消失一会儿,空旷的房间里只剩游书朗一人的压抑身吟,以及时紧时缓上下滑动的声响。 樊霄把烟蒂掐灭,最后一口烟深深从肺里游走了一圈,才吐了出来。视频中的男人已经接近尾声,樊霄记得他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18分24秒,游书朗会高高扬起下颌,露出修长脆弱的颈项。 好想咬。 滑动的喉结,皮肤上的细汗,暗淡光线中的唇色,像一朵在业火中慢慢盛开的曼陀罗花,诡异妖冶却异常美丽,制造幻想,引人堕落。 真的好想咬! 得不到满足的身体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戾气,樊霄一把合上电脑,暴力地驱逐了一身魅色的游书朗。 屋子又黑了下来,樊霄的裤链拉不上。他还没有释放,所以越发烦躁。 火柴盒再次翻弄起来,了解樊霄的人都知道,绝不能在这个时刻惹他,下场会很惨。 好巧不巧,电话响了。 樊霄在黑暗中看着电话上的名字,暗沉的面色犹如临渊的厉鬼。 赶在最后的尾音滑动接听,他的声音好听又温和:“臻臻,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约我?好啊,求之不得。在哪里?我现在赶过去。” “好,等我,一会儿见。” 放下电话,樊霄笑了。 酒吧的灯光忽明忽暗,折射出纸醉金迷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压抑多时的狂欢因子在人们的身体里逐渐苏醒,终于得到了释放。 樊霄赶到时,陆臻已经有些“醉意”。 表面迷蒙、私下清明的眼神,看在樊霄眼中只觉得乏味无趣。 他知道陆臻想做什么,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试探自己。 自己若即若离,又未亲口表达的爱意,因而他只能通过各种方式不断试探,就比如现在的“装醉”。 陆臻的身体依偎进樊霄怀中时,他没躲,甚至还用手拥了一下。 和游书朗的触感不同,更软更瘦一些,身形和肌肉都没有游书朗劲韧流畅,手感一般。 樊霄微微偏头闻了闻陆臻发间的味道,与游书朗身上的不同,有些满意。 他的动作有些暧昧,陆臻面上染了流霞。 “怎么了,醉了吗?”樊霄表现得有些担心,“用我送你回家吗?” 陆臻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翕动,催人怜惜的“嗯”了一声:“头疼得厉害,只能麻烦樊先生送我了。” “不麻烦,愿意效劳,你先等等,我去下卫生间,一会儿回来我们就走。” 陆臻点点头,“不胜酒力”的从樊霄怀中挣扎出来。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陆臻有点留恋,他的肩膀很宽厚,比靠着游书朗还要舒服。 !!! 陆臻忽然心绪震动,他的手指紧紧搅着裤子,难言的悲伤如潮水一样慢慢覆盖了整个心房。 为什么要想起游书朗?他怪自己。 已经下了很多次决心了,要与游书朗分手。 樊霄没有出现之前,游书朗是上天对他的馈赠,成熟内敛,温柔体贴,虽然是gay,但几乎不与任何圈内人相交,私生活干净的如同白纸一张,不花心不滥情,除了做派有些大家长,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 游书朗是第一个让陆臻想到永远的男人,曾经在情浓的被窝里哭着让游书朗娶他,他还记得当时男人笑得淡淡的,拍拍他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似的说道:“好,只要你喜欢,我就娶,哪天我们也去国外扯张结婚证好不好?” 捏着酒杯的手指缓缓发力,陆臻慢慢地喝了一口杯中酒,现在他的手机上还留存着机票查询的记录,可如今他想的都是怎么开口与游书朗说分手。 当一个人主动想要离开另一个人时,是会反复寻找他的缺点的。陆臻也曾认真地想了很久,却连一条像样的都没找到。 若非要寻一个,只有一条,游书朗太难懂了。 陆臻觉得他与游书朗之间像隔了一层缥缈的烟沙,他拥抱他,亲吻他,甚至睡他,但还是看不清、摸不透他。 游书朗总是在应允,陆臻的提议,陆臻的想法,陆臻的愿望;总是在接受,接受陆臻带给他的一切,即便有些事情会让他犯难,让他不喜,他也会想办法一力承担下来。 在陆臻面前,他却很少袒露意愿,表述自己的观点,这让陆臻觉得矛盾,他一面享受恋人无条件支持所带来的满足感,一面又对无法深刻地了解恋人感到万分沮丧。 尤其是在两人激情之后,沮丧的感觉便会越发强烈。男人眼中的餍足消失得很快,取而代之的是空寂与荒凉。他眼中有陆臻读不懂的情愫,无论是曾经、现在,还是未来,陆臻都觉得游书朗的世界,他破不开也进不去。 后来便遇到了樊霄。 陆臻抿了一大口酒,令人伤怀的感觉缓缓消失,他的唇角露出了几分笑意。 可以说,樊霄是个完美情人。英俊多金,还兼顾了游书朗的温柔体贴。 最重要的是樊霄虽也成熟有魅力,却比游书朗善言辞,小时候的趣事,隔壁的二哈,参天的面包树,和职场的八卦。 樊霄喜欢自己喜欢的一切,不喜欢自己讨厌的一切,物品或人,他们都有共同的判断与观点。 “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们臻臻,让你受伤难过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说过很多动人的情话,就是没说过喜欢。 连那顶王冠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陆臻都没听到樊霄“水到渠成”的表白。 一杯酒慢慢的饮尽,酒杯放到桌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些晕,身体中像点燃了一团火,从隐秘之处灼烧而起,亢奋又难受。 好像…真的醉了。 一双眼睛隐于幽暗的光线中,冰冷的将一切纳入眸中。 烟灰缓缓地磕落,淡淡的声音响起:“这回换你,我总不能只有一个叁级演员。” 第23章 恶念横生 同一辆车,同样的视角,同样的情形。 只是换了一个人。 副驾位置上的陆臻衬衫扣子已经解开了一半,白皙的肉色隐约可见,半遮半掩,轻吟慢哼,是挑逗的最高境界。 他眼中含着雾气,睫羽湿润,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沾染了暧昧,一派潋滟。乱了头发,红了脸颊,在车厢里似有似无的酒精气味中,慢慢地夹紧了腿。 “樊先生。”陆臻轻轻的叫。 他的手甚至已经在隔着衣服慢慢的揉搓自己的皮肤,水光淋淋的眸子看着樊霄,满是渴望。 樊霄将车停在了路边,打开双闪。修长的手指放在方向盘上,眸子里一片幽深,英挺的鼻梁下,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猜不穿看不透:“怎么了?很不舒服?想吐吗?” 陆臻摇了下头,身体中的燥热缓缓蒸腾,他的背上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很想被拥抱,被侵犯,被酣畅淋漓的浇灌一场清凉的大雨! 他知道自己怎么了,被人下药这种事在模特圈子里并不罕见。他也曾不幸中过招,被一个小老板用药迷翻,若不是他趁着清醒给游书朗打了电话,那次还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悲惨境况。 与游书朗那夜,他极尽索取,男人哄着他纵着他,一切由着他的节奏,为了不让他受伤,克制得如同一部随时可以开关的机器。 事情过后,游书朗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愤慨,陆臻还为此别扭过一段时间,可几个月后他便听说那个小老板因为企业经营上的一些问题被人举报了,面临长达半年的关停整改,可谓损失惨重。 不该在这个关头想起游书朗的,陆臻抿了一下唇,将待他极好的男人抛于脑后。 他有些局促地抬头,万分勾缠地看着樊霄:“我…很热,身体很烫,你摸摸看。” 他想拉住樊霄的手,却落了空。 男人十分关切,抬手去取了车载冰箱中的矿泉水递了过去:“很热?喝点冰水降降温?” 瓶身上沁出的水珠沾湿了樊霄的指尖,让他蓦地想起游书朗用力拧开瓶盖时的压抑与隐忍。 呼吸一顿,身体有了一点异样的反应… 樊霄蹙眉,分不清这种反应源自于谁给他的刺激? 他故意没拧瓶盖,等着陆臻重复游书朗的动作,也等着自己的遇念进一步累加。 陆臻去拧盖子,漂亮的面孔泫而欲泣。 樊霄神情微敛,不对,不是这样。 应该再冷静一些,克制一些,即便气息已经灼热烫人,眸光却依旧端得清冷无波才对。 身体中的邪念像退了潮海面,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笨蛋,需要我帮忙吗?”樊霄压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像是夜曲里低沉的音色,撩人心弦的动听,又好似抱怨,带着宠溺的暧昧。 他接过水瓶拧开盖子,又送还给陆臻,两个人交接时,陆臻手一抖,半瓶水顷刻泼洒出来。 “嗯~”一声令人遐思万千的婴咛从染了蜜色的唇里吐出,半身水色的陆臻更委屈了。 丝光衬衫被水一浸,变得半透明起来,紧紧地贴着皮肤,曲线毕露,萸首的颜色都清晰可见。 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本应刺激感官,樊霄慢慢蹙眉,他竟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 忽然有些急迫,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下身兀自发力,希望能唤起应有的反应。 可惜事与愿违。 不应该的。都是男人,游书朗也好,陆臻也罢,没道理对着一个发疯,看着另一个就能做念经的和尚! 樊霄急了,他忽然靠近陆臻,长臂搭在副驾的椅背上,像将人圈在怀里一般,眉目微敛,身子缓缓向下。 原本就逼仄的距离变得更近。 近到让人心慌意乱。 心跳声敲击着陆臻的耳膜,他觉得周边的氧气像被抽干了一样,呼吸愈发困难。思绪一片混沌,热浪翻滚而来,心底的某个地方仿佛裂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束光。 “樊先生…”白皙的手指抚上男人的胸口,陆臻微微仰头,在求一个热吻。 “坐到后面去。”樊霄的面上没有丝毫笑容,下令道。 “嗯?”陆臻用凌乱的脑子思考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车子后座空间充足,足可以用来做一些耗费体力的事情。 陆臻换了位置,樊霄也从另一侧坐进后排。 “坐到角落,再向车门的方向靠过去一点,对,就那里。” 陆臻体内烧着火,又被指使着坐来坐去,不免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别这样看我,收回现在的表情,冷淡一点,傲气一点,唇角拉直,拔直腰背,再直一点。” 啧,樊霄还是不满意,只得亲自动手,他扶上陆臻的腰:“挺直,别软。” 宽大手掌的温度烫得陆臻身子更软,他一头扎进樊霄怀里,主动环住了男人的腰。 扬起下巴,眸光闪闪:“樊先生,我好难受,帮帮我好吗?” 此时的樊霄已经顾不上陆臻的脊背直不直了,他的脊背直得像条木棍。 目光一寸一寸向下,从青年的睫毛到挺翘的鼻,从鲜嫩的嘴唇到白皙的颈子,再向下便是隐约的萸首… 还他妈没反应?樊霄看看下身,开始怨恨自己。 非但没反应,他甚至感觉孽障缓缓地缩了起来。 草! 樊霄心里窝火,动作却绅士极了,轻拍陆臻的手臂,与他拉开了距离。 擎着温柔的笑:“我送你回家吧,你睡一觉就好了。” “我其实是…” 樊霄温和地截了他的话:“眯一会儿,马上到家了。” 他下了车又坐进驾驶位,眸色随着顶灯逐渐暗淡,将其中的惑色与冷意一并藏了起来。 车子在陆臻的公寓停下。樊霄接送陆臻时来过这里几次,不同于游书朗住在老旧的小区,这处新建的小公寓守着繁华的街区,出入皆是时髦的年轻男女。 已至凌晨,再繁华的地界也清净下来,黑色的车子停在槐树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酒中的药量不多,因而陆臻反应不算特别强烈,他微微舛息,再一次争取机会。 “上去坐一会吗?家里刚换了沙发,很舒服。” 很露骨的邀请了,但是樊霄“没听懂”。 “太晚了就不打扰了,进了屋子给我报个平安,别让我担心。”男人温柔的说道。 陆臻只能失望的点点头,推门下了车。 樊霄到如今连绅士都懒得扮演,没做半刻停留,启动车子,划入了街路。 后视镜中,陆臻的表情依旧迷乱、留恋,樊霄掀起唇角泄出一声轻嗤。 收回的视线半弧形的轻轻一掠,将一个行路的男人纳入其中。蓦地,樊霄急踩刹车,在空旷的路面上留下了一条黑色的胎痕…… 路灯投下的光线好似被凌晨的夜风吹得摇摇晃晃,故意选了路灯顾及不到的路线,樊霄不远不近的跟在那个男人身后。 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前的男人犹豫地出声:“臻臻?”随即又确定下来,“臻臻!” 他的脚步急切起来,几步奔到蹲在墙角的青年身旁,一把将他扶起,“怎么了?不舒服吗?” “游书朗?”陆臻的反应有点木讷,在看清来人之后,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忽然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带着哭腔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唔!” 不及言罢,他便被陆臻猛地拉下身子用唇堵住了嘴。 迫不及待的吻包裹着遇望和委屈,唇挨着唇,青年舛息低语:“吻我!游叔叔快吻我!” 游书朗一怔,手掌在陆臻的脖颈上轻轻一触,滚烫的皮肤像裹了一层火,这个吻为何这么急迫,一切不言自明。 男人的眸子一沉,闪过一抹厉色。怀中的青年激动冒进,搅缠得并不得法。 “上楼好吗,臻臻?” “不要,吻我,现在就吻我。”唇舌的触碰彻底点燃了陆臻的遇望,让他沦为毫无理智且没有羞耻的奴隶。 游书朗无奈,眸子扫了一圈空旷的广场,抬手捧起陆臻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夜风似乎更凉了,樊霄没穿外衣。 他看着陆臻被男人锁进有力的臂膀中,忽然觉得…冷。 高大的槐树挂着命不久已的叶子,路灯的光线透过叶片的缝隙落在极为英俊的面孔上。 火柴盒不知什么时候被掐在了指间,没有翻动的过程,在游书朗吻下去的那一刻,直接被捏成了一团! 野兽受伤后混合着凶狠和嗜血的神情,此时出现在樊霄脸上,让人从心底泛出一股寒意。 这个吻实在太激烈了。 游书朗含着陆臻的唇瓣,完全单方面的压制,修长的手指扣着青年的下颌,在极致拉伸的动作中深深地吻他。 与视频中的压抑自持不同,此时的游书朗身上带着一股霸道的狠劲儿,他一吻再吻,反反复复,直至将怀中的青年吻的失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目光幽幽,一点点地从游书朗带着情遇的眸子看到他泛着红晕的耳尖,再到紧绷的下颌线。 隐在暗处的樊霄,看得很慢,很认真,试图从中找到自己厌恶的地方。 目光越深,手中的火柴盒便被捏得越扁。他如芒在背,越来越焦灼不安… 直到,游书朗将陆臻抵在墙上,凌弱一般的深压下去,樊霄的心一下子跳到失序! 前所未有的愤怒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不可置信地意识到,他想要那个吻!要游书朗的那个吻! 不该有的心思开始疯长,一瞬间催生出许许多多见不得光的贪婪念头。想拥抱,想亲吻,想在游书朗身上留下很多很多吻痕! 恶念膨胀不住地翻涌,樊霄眼中有了疯狂之色。 激烈的拥吻后,樊霄看着游书朗扶着娇软的陆臻进了公寓楼。新换的沙发很软?樊霄的想象让他的心情沉入了谷底。 翻出手机,拨通了施力华的电话,樊霄低哑暗沉的声音无情地划开夜幕:“我要草那个死变T。” 施力华在夜场中抻着脖子喊:“草谁?死变T?谁啊?” “游书朗。” “我擦!樊霄你转性了,来真的?” “玩玩吗,”樊霄顺着楼体看上去,每一盏灯光后都可能藏着令他作呕的龌龊,“起码目前看来挺好玩的。” 第24章 我的菩萨 一盏壁灯,投射的范围很窄。 光线垂在顺滑的发丝上,泛出柔和的光泽,再由发尾落下,深深地吻上了一片光洁的皮肤。 游书朗闭着眼睛,侧身躺在床上。微微凌乱的头发,去了他平时的稳重深沉,光亮中的侧脸被锋利的阴影衬得更加冷白,睫毛上粼粼的光芒竟显得他有些孤寂和脆弱。 光线延伸的尽头,坐着一个人。深埋于深暗之中,只有鳄鱼皮鞋上源于一条生命的菱形凸起,反射着微弱却凛冽的光芒。 火柴盒捏在手里,那人不辨喜怒地问道:“所以,你就把他送到我床上来了?” 三米之外的施力华盯着火柴盒犹豫了一下:“不是你说要草他的吗?” “我是说过,那你就把他迷晕送给我?” “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不是想送件可心的礼物吗?” 黑暗中轻轻的一声啧舌,带出了一些恼火与无奈。 “许忠曾告诉过我一句话,现在我将这句话转送给你。”那人手肘压在膝上,身体缓缓划过明暗的交界,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樊霄的脸。 他看向施力华:“我入境第一天便被许忠告诫,这里是华国,不是能恣意妄为的地方。收收你的性子吧,要是惹了麻烦,你爷爷的手也伸不到这里来。” 施力华双手抱胸靠在门板上:“许忠?那个老混蛋你还要留他多久?” “他还有用,我得榨出他的最后价值,再定他的罪。” 火柴终于被划出火花,长长袅袅的白雾腾团而起,樊霄睨着床上深眠的游书朗,问道:“怎么迷翻的?他向来谨慎。” “今天他们公司宴请客人,他喝得有点多,送走了所有人就落单了,在停车场,被我朋友迷晕了。”施力华弹了一下舌尖,“你这大圣人确实有两下子,晕之前还给我朋友来了个过肩摔,脚踩着他的脖子要报警,要不是药量用得足,这会儿指不定什么情况呢。” 直到这时,樊霄的脸上才有了一点淡淡的笑意,他用目光描摹着游书朗的眉眼,竟有点骄傲:“我的菩萨,自然厉害。” 转而立目:“不过,你竟然把人送到了我家里,还真是…蠢。” “监控都处理了,等你草完,我打包带走,扔回停车场。”施力华看了看表,蹙眉,“赶紧的吧,别耽误时间了。” 又贼兮兮的笑:“霄,你会吗,草男人?” 樊霄叼着烟施施然的站起身,走到入户门前拉开了门,含着烟不温不热地说:“慢走不送,人我自己送走,不劳你费心了。” 施力华撇嘴,踱着方步从樊霄身边经过,慢悠悠地笑道:“知道你疯,不知道你疯成这样,长夜漫漫,好好享用啊。”门板将合,他把着门框回身,“哦对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啊。” 脑袋被大掌推出,门板差点撞上了鼻尖,施力华耸耸肩,按亮了电梯。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由小变大,脑子空下来的施力华不禁猜测一墙之隔的室内是怎样的放浪形骸。 “男人?”他皱着鼻子打了一个寒颤,电梯门开,跳了上去,逃也似的离开了。 门板后面,静的可怕,与施力华脑中的黄色废料相去甚远。 樊霄守着那盏灯放肆地盯着游书朗看。毫无顾忌、毫不掩饰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刮过沉睡男人的皮肉,连他眉尾藏着的小痣都没放过。 可游书朗漏在外面的皮肤实在不多,衬衫严正,扣子系到喉下,修长的脖子隐了一半在衣服中,只有喉结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 樊霄缓缓俯身,偏头在游书朗颈窝嗅了嗅,依旧是野蔷薇的味道,艳糜诱人。 “菩萨,”他故意将口中的热气扑到皙白的耳下,“给我咬一口可以吗?” 无人应答,樊霄的唇几乎贴上了游书朗耳上的细小绒毛:“那我就当你默认同意了?” 长指挑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扣子滑开,一颗,两颗,三颗,樊霄的呼吸慢慢收紧,眸光渐渐暗沉下去。 男人贪婪,扣子深解。面前的欲色比视频中还要令人疯狂,修长的颈项宛如在奶汁里浸过,若隐若现的锁骨勾缠着目光,冷光下的肉色像在樊霄遇望的遮羞布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放出了所有的不堪和扭曲。 手指轻触,缩回,再次轻触。凉滑的触感胶着手指不愿离开,规律的呼吸声外多了一道粗重的舛息,樊霄眼中的清明渐消,皆被遇望填满。 反复大力的揉捏,似乎还是不够。樊霄有些烦躁,心里建设都没做,便沉下身子,毫不犹豫地吻上已经泛红的皮肤。 果然如此。 像是吃上了心念已久的甜品,入口的滋味没有辜负长时间的期待。 “ขอบคุณพระพุทธเจ้า(感谢佛祖)” 沙哑的嗓音没入衬衫之中,樊霄湿糯的唇贴着那截锁骨,喟叹佛祖的厚待。 瘦而不柴,游书朗身上的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厚实的大掌隔着衣服落在温热的肌肤上,沿着深睡男人的腰际反复摩挲,像婴孩第一次生涩地触摸启蒙玩具,让樊霄不由得想到,衬衫中劲瘦的一笔,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贪婪的人总是不满足。手探了进去,大面积的游走。 “一直忘了说,你的衣服好丑,像中老年人穿的。”樊霄含着游书朗的耳垂缓缓说道,“既然这么丑,不如都脱了吧。” 恶劣男人的拙劣的借口,导致地上的衣物越来越多。 西装、衬衫、皮带、裤子。沉入深梦中的游书朗陷在宽大柔软的被衾中,身上只剩一条内酷,毫无意识的任人予取予求。 从不喜欢光亮的人,此时却调整了灯光。眸子像夜色一样暗沉浓稠,流连在被光芒包裹的男人身上。 手沿着男人面颊的棱角轻轻滑动,樊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遇念:“游书朗,你这么好心,菩萨似的,那就救救我吧,好吗?” 话音未落,樊霄便沉下身子咬上了男人的颈项… 不知对面哪户人家,在进入十月的第一天,挂了一串彩灯在窗口,浓重的夜色被闪烁的华灯照成了五彩斑斓的迷雾,像是精怪吐出来的妖气,影影绰绰地迷惑着世人的心神。 五彩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投射在纷乱的大床上,一种斑斓映照着另一种斑斓。 眉峰微蹙,规律性的呼吸被打乱,游书朗再一次闷哼一声。 樊霄从“斑斓”的胸口抬起头,向上位移,与游书朗面对面,将他刚刚呼出的带着淡淡酒香的热气捕捉入腹。 “哼什么?被男人又模又亲很舒服?”樊霄落在男人唇上的目光逐渐幽深,“你们变T是不是也喜欢与男人接吻?” 手指重重压在两片唇肉上来回揉搓:“你们这类人当街就接吻?让别人看到也无所谓?” 樊霄心中渐渐升起怒意和戾气,游书朗压着陆臻亲吻的画面不断地在他脑中回闪。 最终,他的愤怒化作了一声轻笑:“那么喜欢接吻,我就勉为其难成全你吧。” 泄愤一样的吻并未给人带来任何愉悦,即便攻城略地,侵占了全部,樊霄还是觉得不满足。 他贴着游书朗的唇,双齿蓦地一合,在他的唇角留下一个血口子。 “菩萨,今天我放过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上我的床,求着我吻你、草你!” 第25章 这个仇必须报 游书朗是被电话铃音吵醒的。 空洞缥缈的声音仿佛从虚无中传来,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 神识还未回笼,他下意识顺着铃音抓了身旁的电话。 接通了吗?他不知道;谁打来的?他不清楚。 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昏昏沉沉,游书朗的眼皮重若万钧,试了几次才勉强掀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毫不客气冲入瞳孔的时候,他听见手机中传来男人的声音。 “喂?” 依旧是下意识的回应,却惊呆了游书朗自己。这个沙哑得如同用砂纸打磨了三天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逐渐清明的大脑开始钝痛,游书朗的身体像一台停摆生锈的机器,费很大的力气才抬手揉了揉像要炸裂的太阳穴。 电话里的男人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声音有些耳熟。 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的大脑勉强做出了这样的分析。 “哪位?” 游书朗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他左右一看发觉是在自己的车里。 车里?为什么自己会在车里?此时他的记忆仿佛重启的电脑,正在经历各种配置的输入与关联。而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后画面是坐在宴会厅里被一个女老板逼着喝了一杯白酒。 “游书朗?你在听吗?” 电话里的声音打断了凌乱的思绪,游书朗举起手机放在耳边,唤了一声“樊霄?” “这么久才接电话,接电话又不说话,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沙哑?” “没事,昨晚喝多了。”游书朗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十五分,“这么早,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忘了?我今天要去博海参加会议,我的车送去保养了,你昨天说开车来我家接我一同上班,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早餐吃什么,我正在准备。” 游书朗的脑子迟滞,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的字面意思。他将昨日事费力地过了一遍脑子,并没有寻到樊霄所说的信息。 应该是宿醉的后遗症,游书朗有点懊恼。 “等我二十分钟。”宿醉的形象必定糟糕,他翻下挡板打开镜子,打算整理一下自己,“我不吃早餐,刚醒酒没有……” !!! 游书朗的手骤然顿住!长窄镜子里的人… 手机滑落,游书朗凌厉地靠近镜子!镜子中的男人,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嘴唇殷红微肿,唇角的伤口赫然可见。 手指蓦地拉大衬衫领口,镜中人的目光震惊至极! 触目惊心的吻痕! 陌生而暧昧的痕迹从耳下一直到锁骨,斑驳纵横,像是画布上的恣意涂鸦,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青紫交加的颜色! 末梢神经的感觉在逐步苏醒,游书朗感觉到了痛。 颤抖的指尖碰上颈上最深的一处颜色,紧蹙的眉头又深,游书朗“嘶”了一声。 那是一处咬痕,细看还能看到齿印,排列规整、大小适中! “草!” 游书朗用力的砸向方向盘,愤怒的鸣笛声传遍了空空荡荡的停车场…… 樊霄赶到的时候,游书朗神情冷肃的坐在车中。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醉得这么厉害?吐脏了衣服?”樊霄将手中的衣服递给游书朗,“按你吩咐找的高领衫,现在穿不热吗?” “有烟吗?”游书朗打断了他,“我的抽完了。” 樊霄微微蹙眉,转身从门侧拿了一瓶水打开:“你的嗓子哑了就别抽了,喝点水润润喉。” “烟。”游书朗终于转过脸看向樊霄,“我要烟!” “你…这是怎么了?”樊霄猛地探身,目光从唇上的伤口移到了脖颈上青紫。初时的震惊过后,他略略思索,然后缓慢坐正身子,拉着长声,“想不到游主任的女朋友这么疯。” 余光中,游书朗放在膝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已经空了的烟盒又被拿起,探指摸了一圈,无果,最后被蓦地攥成了一团。 “我…应该被人猥xie了。”游书朗抖着声音说道。 “什么?!”樊霄表现出震惊,“你被怎样?这些你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游书朗满面厉色的看着樊霄,“我要烟。” 樊霄开始翻烟,他衣服穿得多,口袋也多,翻了几只空口袋,烦躁的低骂了一句。 终于翻到,他将两支烟同时叼在嘴里,用一根火柴次第点燃。 轻烟徐徐而升,樊霄将其中一支摘了,放进游书朗的口中。 “怎么回事?”他问。 过了二三口烟,游书朗才开口:“昨晚有饭局,结束后我在停车场等代驾,后来的记忆就不真切了,醒来就是这样。” “你又被下了那种药?” 一句话,让游书朗想起了自己几个月前的狼狈。 从小到大,他的狼狈从不示人,内里打碎了牙齿,表面也端得云淡风轻。工作后,他做事越发游刃有余,轻易不会让自己陷于狼狈尴尬的境地。 可是,近来唯二的两次狼狈却都被樊霄看去了,前一次是被动,这次却是主动。 为什么叫樊霄来?其实一切原因可以推给混沌不清的大脑,但只有游书朗自己知道,混沌与清明的分界线画在了哪里。 樊霄,这个自己刚刚认识半年的人,由陌生人切换成朋友的时间甚至更短。 他强大却不疏离,理智却也跳脱,知礼还会赛脸,守分寸但有时又没边界。 游书朗很难对一个人放下戒备、生出信任,好巧不巧樊霄做到了。 是从哪里转变的呢?游书朗曾经细想。 可能是从那句“游主任拿点乔,让那些没眼色的家伙闭上嘴”;又或从那杯cui情酒,见过那么狼狈的自己,他没厌恶没离开,待人依旧如初;也可能是从一起胖揍薛宝添开始的,以及夜风中的他附在自己耳边悄声的那句“游主任,今个儿给你出出气”。 游书朗抬起眸子看着樊霄,回他:“应该不是,那种药只能引发情遇,我昨晚是完全没有意识。” 摘烟时,烟蒂碰了唇上的伤口,游书朗皱了一下眉。 “很疼?”樊霄压了一下游书朗打算再次送烟入口的手,探身抚上了那处血口子。 “你…别…”游书朗微微后仰。 “别动,我看看。”樊霄圈着他的肩膀扳回,手指轻轻的触碰伤口,“疼吗?” “有点。” 樊霄眉心动了动,眸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悔意。 “这是…咬的?”他明知故问。 “……”游书朗垂下睫毛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应该是。” 樊霄的目光向下,又去看男人颈子上斑驳的吻痕:“衣服里面还有吗?” 游书朗深吸了一口烟,偏头吐了说道:“有,是个变态。” “确实变态。”樊霄认同,“其他…” 游书朗快速地摇了一下头:“只是猥xie,没做其他的。” “那你觉得…会是谁?” “不知道。” “平常有人对你表露过这种想法吗?” 游书朗将目光放在了樊霄身上,他僵硬的笑了一下,边抽烟边说:“平时除了你腻腻歪歪,我身边都是正经人。” 樊霄的指尖一动,继而脸上带了些恼意:“和你说正经的呢,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游书朗将烟蒂从窗缝弹出,拿过樊霄带来的衣服:“我现在脑子很乱,没有任何线索。” 他当着樊霄的面蓦地脱下衣服,露出了满身的红痕。 昨夜印记显露不清,现下看来一片触目惊心,尤其是胸口,肿胀红紫,吻痕交叠。 樊霄轻啧一声,真真切切的升起了悔意。 下次轻些,他下意识的想到。 然而,这个悔罪的人,一面愧疚,一面却又起了反应。 他君子似的移开目光,待游书朗将高领衫穿上,才稳住心神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游书朗的动作一顿,脑海中出现一个在昨晚席间频频逼他喝酒的女人身影。 肩上一热,搭上了一只手,樊霄的神态前所未有的郑重。 “书朗,我一定帮你把这个变态翻出来,你这个仇必须报!” 第26章 露馅了,樊疯子 十月的北方街头,叶子已经铺了一地。 踩在脚下的落叶筋折脉断,鳄鱼皮鞋优雅的交错中,每一步,听到的都是生命最后的哗响。 樊霄在会所门前看到了游书朗,他站在斑斓的霓虹灯下抽烟,高瘦的身影在变换的光影中半隐半现。 光与光衔接得并不丝滑,错漏的瞬间中,他与黑暗相融,仅剩的轮廓和升腾的白烟,加重了男人身上隐匿的距离感和孤独感,不可言说、不可靠近,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动人。 樊霄缓步上前,唤了他一声。游书朗投来目光,微微点头,灭了烟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不好意思,临时约你过来。”游书朗的声音有些暗哑,“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今晚有一个宴请。” “客哪天都可以请,游主任的约不能不赴。咱俩之间你就别客气了,再说就算你不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樊霄略略压低声音,“那晚一直灌你酒的女老板我查了,当晚酒宴散了之后,她没回公司也没有回家,我找人诈了一下她的助理,她也不知道她的老板那晚去了哪里。” 樊霄询问:“我会继续查下去,如果查实真的是她,你打算怎么办?” 游书朗翻起深潭一般的眼睛,冷冷地说道:“不用继续查了,不是她。” 手指轻轻一勾,樊霄将表情调整为疑惑。 “为什么这样说?你能想到的嫌疑人不就是她吗?” 冷风寂寂,发丝轻扬,游书朗瞳孔微缩,口吻变得冷硬:“饭店停车场的监控设备是在我出事前一天被人为破坏的,如果这件事是有预谋冲着我来的,就不会是那个女老板。宴请那晚她是第一次见我,自然不会提前一天去将停车场的监控弄坏。” 樊霄轻轻皱眉:“如果不是她,又能是谁?难道是你倒霉,遇到临时起意的了?” 游书朗敛下寂沉的眼眸,沙哑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戾气:“我找到用迷药迷翻我的人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会所的大门,“就在里面。” “什么?!”樊霄眉峰一顿,随即迅速将惊讶的表情切换成惊喜,“真找到了?怎么找到的?” “我那晚喝多了,叫了代驾,可他还没来我就已经失去意识了。”游书朗晃晃手机,“我联系上了那个代驾,他告诉我那晚他赶到停车场的时候,只有一个瘦长脸的男人守在我的车前,告诉他不用代驾了,并且给了他二百元钱。” 游书朗没有看到樊霄慢慢攥起的拳头,继续说道:“那个代驾竟然认识瘦长脸,一个月前接过他的单,因为瘦长脸在车上与女人放浪形骸,所以让这个代驾印象深刻,我花了点钱,从他那里得知了瘦长脸的车牌号。” 眸光渐渐凌厉,游书朗语中渗着寒意:“顺藤摸瓜,我通过车牌号找到了瘦长脸,他现在正在会所里。” “现在就在会所里?”樊霄的手摸向口袋中的火柴盒,他记得那天施力华说过是他的朋友将游书朗迷翻的,自己还曾警告施力华让他的朋友把嘴闭严一点。没想到这些人做事这么不严谨,这么快就让游书朗捋到了须子。 “你现在想怎么办?”樊霄问游书朗。 男人的脊背慢慢挺直,像缓缓出窍的锋刃,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字一句道:“会会。” “那走吧。”樊霄率先走进了会所,转身时长款毛呢大衣在空中滑出一个圆弧。 “哎”,游书朗拉住樊霄,“那人有点小势力,你可能会因此惹上麻烦,你不与我一起进去我也能理解。” 高大的男人再次回转身子,眸中的情愫又深又切,轻轻一笑:“啰嗦,我也不是从小被吓大的。” “走吧,”他拉了一把游书朗,“哪个包房?” 会馆的走廊深长,樊霄边走边拿出手机,随口说道:“来时有些急,还没通知助理我不参加今天的宴请了。” 长指按了几下键盘,他发了一条消息出去。手机息屏,放入口袋,樊霄握住金色的门柄,看了一眼游书朗,面沉如水地拉开了厚重的大门…… 辛辣呛人的味道迎面涌来,包房内的音乐震耳欲聋,扭动的腰身像末世的丧尸,处处是没有灵魂的躯体。 即便拉开了门,包房内也没有人注意到两张新鲜面孔。 包房正中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脸型瘦长的男人,身边围着两三个坦胸漏R的女人。他们的身边还坐着几个穿着时髦的男人,身边同样围着“衣不蔽体”的女人或者男人。 樊霄越过乱舞的群魔,走到巨型LED屏前,手指缠上几根连接线骤然一扯! 停了、静了、惊了! 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噪音戛然而止,扭曲的腰肢保持着生硬的姿态,放在高耸绵软上的手也忘了动作,所有人都愣怔地看着樊霄! “你他妈谁啊?不想活了!”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此时,游书朗慢慢从门口踱步进来,他单手插兜,另一手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腿侧,缓言道:“白三少,有事找你,清个场吧。” “你是!”坐在中间位置的瘦长脸在看到游书朗后明显一惊,目光中掺杂的心虚显而易见。 视线缓缓移动,他又去看樊霄,变换滚动的彩色光线打在樊霄的白色羊绒大衣上异常扎眼,将他衬得有些诡异森然。 眼睛蓦地瞪大,瘦长脸挑高声音:“你是…你怎么和他…” 樊霄口袋中的火柴盒蓦地被捏瘪! 第27章 你歇着,我来 瘦长脸大名白鹏宇,族中这一辈行三,是而被人称作白三少。但他更响亮的名号是白三秒,因他极度好色却又是个快枪手,据说曾创下不足三秒钟的历史记录,所以诨名远播。 白三秒见过樊霄,那天是他同施力华一起将游书朗送到樊霄住处的。游书朗并不瘦弱,身材高大健朗,昏迷之下颇有“不可承受之重”。 以白三秒的想法,樊霄与游书朗是不对付的,甚至应该有些仇怨,不然樊霄也不会撂下“就想玩玩”的浪荡话。可今个儿他却糊涂了,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又是闹哪般? “你怎么和他…” 白三秒的话刚出口,就被樊霄迅速打断,他皮笑肉不笑,语气轻飘飘的:“三少?想不到这包房里坐的竟然是你?” 面容微侧,游书朗投来目光,他思量了一下走到了樊霄的身边,低声问道:“你认识?” “认识,”樊霄睨着沙发上的人承认得大大方方,“曾经在施力华召集的聚会上照过面。” 施力华的名字被拖了长音,樊霄明显是在提示白三秒谨言慎行,白三秒下面的家伙不行,上面的脑子却不傻,略作沉吟后,未在追问。 他的脊背埋入沙发,双腿高高交叠,一只手还放在身边女人的胸pu上,不住的抓揉:“二位什么事啊?进来就弄这么一出,下我脸呢?” 游书朗缓步上前,在凌乱的酒桌上提起一瓶洋酒,寻了个空杯倒了半杯。 修长的手指拿起杯子,慢慢摇晃:“三少,找你什么事,你心里清楚,既然能找到你,我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你不介意有人旁听,我也无所谓。” 言罢,翻手吞酒,喉结滑动,干了整杯。 白三秒面色慢慢沉郁,他抬头审视了一眼樊霄,眉头一挑,笑了开来:“好,那就聊聊。” 挥挥手:“走走走,都走,老子谈正事。” 俊男靓女鱼贯而出,室内只剩白三秒的三两朋友。 “你们换个地方热个场子等我,公主选最漂亮的啊,脸要正凶要大,我一会儿就过去。” 人分三六九等,这个场子以白三秒为尊,其他人自然听命。包厢的门缓缓关上,屋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白三秒带了个男性助理,站在壁角。说是助理,却八尺身高,一身腱子肉,应是主要负责保镖的职责。 “有什么事,谈吧。”白三秒双手大开,放在了沙发靠背上,一副有钱混蛋的模样。 游书朗坐了下来,樊霄将旋转的彩灯换成了正常光源,继而坐在了游书朗的身侧。 他摸出一根香烟,在桌子上轻墩,开口说道:“三少,你我虽未有深交,但中间毕竟有施力华的串着,所以你说话之前好好想想,藏着掖着没劲儿,这事没有结果就不算完。” 樊霄这话说的,颇为艺术。 摆在明面上的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游书朗,实则,每一个字都在敲打白三秒。 施力华能找白三秒办这么缺德的事,想必两人关系极好,白三秒现下也一定会顾及几分施力华的面子。樊霄将“好好想想”几个字咬得既重且慢,到底想让他藏什么掖哪些不言自明。 “樊总是吧?”白三秒用舌尖顶了顶塞肉,下巴向游书朗抬了一下,“请问你和这位要和我谈谈的先生什么关系啊?” “朋友。” “朋友?”白三秒的音量同他挑起的眉头一样高,收音后假咳了几声,掩盖了脸上的讥讽,“行,那就谈吧,要谈什么?” “10月9日晚上11点半左右,启悦酒店停车场,白三少还需要我说得更多吗?” 不疾不徐的语调,不卑不亢的态度,像在进行一场商务洽谈,游书朗的沉稳冷静,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受到猥X的受害者。 “哪天?几点?什么地方?”白三秒做出夸张的疑惑,“这位先生,我都不认识你,鬼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要是没有证据,也不会找到这来。”游书朗从樊霄手中接过烟含在嘴里,轻轻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樊霄会意,划了火柴送上火苗,在游书朗白皙的皮肤上映出一团暖色。 若不是白三秒知道樊霄对游书朗的真实心意,他会认为对面的两人关系极铁,不但一唱一和,还默契十足。 “泰国人真他妈会玩。”白三秒低声嗤笑。 游书朗吐了烟乜他,白三秒扁扁嘴:“有证据就拿出来啊?”他忽的放下二郎腿,探身盯着游书朗,眼神放肆,“不过你总得告诉我,我那天晚上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他的目光从游书朗的脸上慢慢游走到下身,下流的话还没出口,脸上就盖上了樊霄的大掌,猛一用力,将他推回了沙发深处。 “你他妈…” 白三秒刚要炸庙,抬眼就看到了樊霄暗沉沉的目光,忽然脑子里白电一闪,想起了施力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惹谁都行,就他妈别惹樊霄,他能笑着玩死你。 撇嘴啧了一声,白三秒收了戾气,无赖似的说道:“你不是问我那天晚上在哪里吗?好,我告诉你,我在情人的被窝里,用不用找她来给我作个证啊?” “不用。”游书朗将烟蒂按在啤酒罐上,“既然你不想解释,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骤然站起身,高大的身材形成了威压,白三秒一惊,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身子。 而游书朗的目标并不是白三秒,他两步越至站在壁角的助理身旁,通身蓄力,抬手去抓男人的臂膀。 那人魁梧,身材要比游书朗大出一号,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见人来袭,他匆忙防御,只是游书朗占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又是趁人不备突然出手,凌厉迅捷的动作自然让人防不胜防。 如同钳子一般的手指沿着男助理结实的肩臂迅速下滑,滑至手腕,游书朗大力一扣,猛然翻转,将他的右手反剪在了背后。 像是变魔术一样,他左手一垂,一副手铐滑落指间,拿着手铐在男助理的腕子上一磕,钢齿迅速合拢。又猛然发力,将男人向前推了半步,另一只手圈利落地扣在了敲进墙壁支撑巨幕电视的铁架上。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从发作到结束也不过一分钟左右。 无视男助理的挣扎,游书朗撤回身子,他抬手弹了弹袖口莫须有的灰尘,翻起眼皮冷淡地看向白三秒。 “你…你要做什么?”白三秒瞄了一眼门口,估算了一下逃出去的距离。 “刚才说了,我给了你机会解释,既然你不解释,那我就当你认下了那天晚上的事是你做的。”他坐回沙发,堵住了白三秒的离开的路线,“所以,我要讨一讨公道了。” 白三秒深深地看了一眼樊霄,腮角微动:“讨公道?怎么讨?要钱?” 樊霄也看向游书朗,只见他又倒了一杯酒,透明的水晶杯子贴上薄唇,褐色的液体湿润了隐隐的淡红伤口。 “一报还一报,你怎么对我的,我他妈就怎么还给你!” !!! 樊霄惊讶地看向游书朗,眼中压着显而易见的不解和不易察觉的怒意。 “什么?!”白三秒的屁股移了三丈远,“草泥马的,说什么呢,我是……” “三少!嘴巴放干净点!”樊霄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将紧随其后“直男”消弭无踪。 他站起身,从酒桌上拿起了白三秒的电话,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三少,你电话一直在闪,先接电话,平复一下心情,然后我们再谈。” 白三秒眼中已有怒意,面对樊霄的威压毫不示弱:“樊霄,这事怎么他妈谈啊?你倒给我分析分析!” 樊霄将一直闪着施力华名字的电话塞入白三秒手中,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俯下身,深深的盯着炸毛的男人。 “我的分析就是,说实话,对大家都好。”他背对着游书朗,又与白三秒离得极近,瞳孔一动,做了一个看手机的眼色。 白三秒分神看了一眼闪烁的屏幕,然而气头上的他并没有接电话的意思。 樊霄无奈地笑了一下,双唇开合,在他面前无声的说了几个字,不出所料看到了一双瞬间明亮的眼睛。 撤开身子,樊霄又恢复冷面:“三少,大家时间都不多,你真的不想解释解释吗?” 白三秒极不耐烦:“草,等我接个电话。” 他接通了电话,紧紧地扣在耳朵上,面上没什么表情,嗯了几声便挂断了。 手机再次被扔在桌上,他吊儿郎当交叠双腿,又拽成了二五八万的样子。 “行,这事我认了,是我干的。想要什么赔偿,提吧,但你刚才说的那个不行。” “为什么那样做?”游书朗的声音隐含恨意。 “嗑了那个东西,燥得慌,身边又没人,见到你长得还行,就…那啥了呗。” “你随身带着乙醚?”游书朗咄咄逼人。 “啧,”白三秒歪了一下嘴,“个人爱好,不行吗?” 他晃动着双腿:“说吧,要多少钱?” 游书朗双肘撑在膝头,手指紧紧交握,浑身散发着深戾淡漠的气息。他一寸一寸地抬眸,眸光幽深暗炙,翻滚着令人心惊的波涛。 “我不要钱。”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脱下了身上的夹克后,他开始解衬衫袖口的扣子。 白三秒晃动的腿蓦地停了,屁股向后挪了挪,目光中泄出忐忑与惊悚。长吞唾液,他看了一眼樊霄,硬着头皮斥道:“你刚才说的可不行!” 游书朗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渗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放心,我下不去嘴的。” 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他说:“10分钟。我只揍你10分钟。” “什…什么?!你要打我?”白三秒的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皆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没待游书朗动作,樊霄轻轻地挡了他一下,漫不经心的男人将一支烟抛进口中衔着,含混却披靡的说道:“你歇着,我来。” 他起身脱下羊毛大衣,冲游书朗轻轻一笑:“10分钟,你给我计时。” 言罢,便将还在愣怔中的白三秒拉进了豪华包房中的独立卫生间。 砰!门被关上,里面响起了鬼哭狼嚎。 游书朗望着那扇门,投射出去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软化柔和,慢慢地揉进了一束光芒。 第28章 游主任给点支烟? 一拳挥了下去,一声鬼号骤然而起。 “我草!樊霄,你他妈的…真揍啊。” 白三秒的嘴被手掌捂着,后半截的话只剩呜咽。将他压进壁角的樊霄带着满分歉意低声说道:“做戏做全套,辛苦三少了。” “松开手!我他妈不干了!” 白三秒身娇肉贵,挨了一拳已经眼冒金星,他晃动着脑袋,意欲挣脱樊霄的巨掌,“我他妈谁的面子也不卖了,出去都给你们抖落个干净!” 樊霄却也不急,一手按着胡乱挣扎的男人,一手拿出手机按亮屏幕,乍现的光线中是一张性感尤物的全身照。 照片怼到白三秒面前,樊霄慢悠悠的说道:“三少,小不忍则乱大谋,Ann你不要了?” 照片中丰R肥T的女人叫Ann,是东南亚著名Yan星,多少富豪重金难求春宵一度,白三秒这种级别的富二代生出这样的念头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你真能帮我联系上她?”挣扎的动作渐缓,白三秒的脸庞被樊霄捏得有些扭曲,“和我睡一晚?” “陪你喝喝酒,至于她想不想和你睡,就要凭三少你的本事了。” 白三秒的眼珠子贪恋的掉在手机上,照片中优越的曲线沸腾了他的血液,怒意和火气像被冲进马桶的污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英勇就义一般闭上了眼睛,送出豪言壮语:“来吧,揍我。” 自男人眼皮垂合的那一刻,樊霄脸上的歉然便替换成了厌恶,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散漫也森冷。 “三少,那我就捡着露在外面的皮肤来了,效果好,你也少受苦。” “得罪了。”男人眼周肌肉紧缩,照着白三秒的脸颊重重挥出一拳。 足以穿透钢筋水泥的嚎叫,顿然响起…… 拳头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与变了调的呼痛声交缠在一起,白三秒蹲在卫生间的角落将头埋在了裤裆中。 “樊霄,樊总,樊爹,可以了,不是说就打十分钟吗,我他妈感觉已经挨了一辈子揍了,你再打下去,我就要见阎王了。” 樊霄扯着脖子拉起白三秒,用力将他掼到墙上,荷尔蒙爆燃下的目光像盯着猎物的鹰隼一般锐利冰冷。 “三少,”他紧了紧抓着男人领口的手,浅浅地无声地勾起唇角,“一会儿记得叫得大声一点啊。” “你要做什么?”已经肿成猪头的白三秒浑身颤抖,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你不是说…就是做戏吗?我劝你清醒一点,我们白家…白家也不是吃素的…” “嘘…”樊霄单指竖在唇中,眯起的眸子透露出危险的气息,神情也随之似癫似狂。 笑容逐渐扩大:“叫就好了。” 来得快去得更快,笑容一收,樊霄由疯转戾,提起拳头就向白三秒砸去! “我去!你疯了?…我草!” 撕嚎声填满每一寸空气,白三秒双臂护头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他几乎缩进了角落,将身体团成了一个颤抖的球。 然而,预估的疼痛却没有来袭,等了很久,他缓缓地从球中探出了脑袋。 入目便是一只握拳的手,垂在樊霄身侧。此时拳骨已经淤血肿胀,薄薄的皮肉翻张着恐怖的伤口,正一点一点的慢慢渗出鲜血。 白三秒一惊,抬头又去看头顶的墙面,洁白瓷砖上的血印子清晰可见。 “你…你这是干什么?”蜷缩的男人战战兢兢的问道。 樊霄缓缓下蹲,与白三秒海拔齐平。他用未伤的手翻出烟抛在嘴里,扬唇轻笑,近乎邪肆。 他举起伤手,在眼前端详,幽幽地说道:“你说他会不会心疼?” “……” “你说我这回向他讨点什么呢?三少是情场浪子,给点意见?” 耀目的白炽灯从头顶倾泻,越发璀璨的光芒越显得男人脸上的癫狂更重。嘴角和眼睛都弯出弧度,却没有丝毫温度,那笑容好似毒刃上反射的光芒,熠熠生辉却也极致阴毒。 “惹谁都行,就他妈别惹樊霄,他能笑着玩死你。” 施力华蹩脚的中国话再次在白三秒脑中响起,他瑟缩了一下,在这句话的后面打上了对号。 如今,白三秒极其不想与樊霄纠缠,快速的摇了一下头,给出了答案:“我不知道。” 樊霄轻啧,一副惋惜的神情,他在蜷缩的男人肩头拍了拍,淡漠的道了声谢。 “辛苦了三少。”衔着烟站起身,假意看了看表,他的唇边蓄着一抹肆意,“现在才到十分钟。” 在樊霄转身离去的背影中,白三秒打了一个寒战,第一次同情起游书朗来……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樊霄与游书朗撞上了目光。 缓步而来的高大男人衬衫的扣子松了,头发也散在额前,看起来有些散漫的痞态,倒是更加英俊了几分。 衔着烟,他走近游书朗,微微沉身,笑着说:“游主任给点支烟?” 樊霄表情颇为欠揍,游书朗面上也沾了一点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桌上摸起火机,啪的按下,送了火苗过去。 樊霄双颊紧收,就着火深吸了一口,榨干了烟草中的快乐,缓缓吐出了白雾。 他端起游书朗的杯子,一口饮尽其中的酒,拿起大衣,挂在臂弯中:“走吧。” “等一下!”游书朗一把拉住男人的腕子,蹙间收紧,问道,“你手怎么了?” 伤手轻轻挣开桎梏,另一只手扣住了游书朗的肩膀,樊霄揽着他往门口走,边走边无所谓的说道:“没什么,刚刚揍那瘪三的时候,没留意碰到墙上了,没大事,不疼。” 游书朗眉间的纹路更深,扫了一眼翻着皮肉的拳骨,简语定夺:“去医院看看。” 临出门,他偏头扫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门扉半掩,能看到白三秒的半片身子。 猪头青紫,那人坐在地上,竟然也在看他。 只是…遥遥相隔的目光中带着的是…怜悯? 脚步移动,伤痕累累的半片身子渐渐从视线中消失,游书朗垂下眼睑,掩去目中的疑惑之色。 第29章 解扣子 滴滴滴,樊霄按下门锁密码的时候,游书朗礼貌地错开了眼睛。 最后一个数字亮起,门锁弹开,樊霄用仅存的那条好手拉开了入户门。 “游主任今日莅临陋室,真是蓬荜生辉。” 随门开启,室内外空气交融,丝丝缕缕木调香味交缠而出,轻轻地搔了一下游书朗的鼻腔。 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是哪里呢? “想什么呢?进来啊。”樊霄站在门厅等他,双眸在困乏的午夜亦装着炯炯光芒。 游书朗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了房间。樊霄因他伤了手,还伤得不轻,横断型掌骨骨折,刚刚在医院做了固定、上了夹板,如今诸事不便,有些忙自己不能不帮。 入户门缓缓关上,门板闭合,最后的缝隙消失时,像切断了希望的光。 未伤的手指灵活,啪的一声,门已反锁。 樊霄面上隐有兴奋,贪婪的目光锁定游书朗的背影,俊眸微眯,猎物入瓮,应该怎么玩呢? “你右手不能动,有什么不方便的和我说,我来帮你。” 樊霄伤了右手,好似左手也患了通病,他口上说“没什么需要你帮的”,实际上却连一件外衣脱得都不利索。 游书朗走过去,帮他脱了外衣和西服,男人的臂展颇长,与樊霄挨得并不算近。 两个人从门厅步入客厅,樊霄开了灯,次第亮起的光线不算明亮。 这房是樊霄租的,新建成的高档公寓,家具用品一应俱全,黑灰色调,简约硬朗。 屋子很空,个人用品很少,一眼望去,与没有人气的样板间无异,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实木桌上,屏幕黑沉。 樊霄目光一紧,随即舒眉缓笑:“知道我为什么要租这里吗?因为从阳台看出去的风景很美。” 游书朗顺着话音看向窗外,樊霄借机走到桌前,滑动鼠标。暗沉的屏幕解封,跳出一张带着遇望的男人的脸,与此时看着沉沉暮色的人一模一样。 鼠标落在叉号上,樊霄关了行车记录仪录下的视频,大掌一压,合上了电脑。 从始至终,从容不迫。 “从这里能看见万风山,可惜现在是夜里,只剩下山影。” 灼人热浪打在耳后,男人的体温从身后侵入皮肤。贴得太近了,近到樊霄只需一揽便能将游书朗圈在怀中。 若是从前,以游主任的手段会巧妙的化解这种尴尬,可如今,樊霄在他心里算得上关系亲近的朋友。 游书朗的朋友不多,樊霄又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个,沉稳老练、处事得当,又会撒娇耍贱,黏黏糊糊的往人身边贴。 听说从小被娇宠着养大的孩子,更热情黏人,常常会用肢体接触表达善意。 不像自己,圆滑之下,是被艰辛磨砺而来的疏离性子。 游书朗不愿承认,他有时是有些宠着樊霄的。那些恰到好处的赖皮和无条件的回护,让他常常感到无奈又窝心,想冷硬处理又狠不下心来。 可,宠与宠又是不同的。游书朗宠陆臻是无条件的宠,宠樊霄却框定在了一个范围内。 他轻啧一声,抬手推开了樊霄的脑袋,驱逐了炽热的气息。 男人的脸子有点淡,是警告的意思:“你睡前一般都有什么活动?有什么是你单手不方便做的?” “还真有。”樊霄笑得窘迫,“刚刚试了一下,左手解不开衬衫扣子。” “嗯?”游书朗视线下垂,看到樊霄衬衣领口处新抓了几道皱褶。 “要不,劳驾游主任帮帮我?”樊霄向前凑了一步,略略扬起下颌。 “草。”游书朗退后,调转方向坐到了沙发上,优雅地交叠双腿,冷睨,“又不是两只手都残了,自己解。” 这样傲气凌人的游书朗平日是见不到,樊霄爱得紧,他笑了一下恣意地坐在了沙发前的矮几上,用左手挑着扣子去解。 两人都是逆天长腿,相向坐着,樊霄又不老实,膝盖偶有摩擦。白炽灯下,瘦窄的西裤禁欲又撩人,黑色条纹与银灰暗格轻轻挨蹭,隐晦的勾缠出丝丝落落的痒。 蓦地,黑色条纹避开了很远,游书朗翻起眸子,骂了一声“废物”。 樊霄扣子解得不顺,长指下压、翻起、旋转,已经滑出扣眼一半的水晶扣子又滑了回来。 “过来。”游书朗嫌弃的冷言,“低头。” 高大的身体压近,在身前投下一片暗淡的阴影,一点一点盖上游书朗的身体,直到没过了他的发顶,此时,樊霄与他近得只隔两拳。 游书朗的指尖挑开第一颗扣子的时候,听到樊霄幽幽地喟叹:“还是游主任疼我。” “闭上嘴。”白皙的耳尖泛起一抹红,细心的樊霄察觉游书朗的呼吸乱了瞬息。 缓缓咬紧牙关,樊霄有了反应。 两人离得很近,樊霄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游书朗脸上游走,他看起来有一点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乌,却还是难掩英俊。 游书朗属于符合大众审美的帅哥,单论长相偏于文雅,但他性格强势、气质清冷,不但中和了文雅的面相,还让他看起来颇不好惹。 目光寸寸下移,落在了唇上,那里的伤口已经淡得只剩不明显的红痕。曾经激发出樊霄寥落悔意的伤口,此时火上浇油一般的让他下身隐隐发疼。 只要微微倾身,便能吻上那两片唇。樊霄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它的美味,很软很弹很好欺负,任人欺凌索取…… 扣子已经解开了一半,游书朗眼尾压着漠然,动作从容,波澜不惊,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何错开了目光,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具极具魅力的身体。肤色健康,肌肉紧实,线条刚硬流畅,健硕的胸膛像被衬衫束缚了多时,扣子刚刚弹开,便迫不及待地贲张而出。 未有任何动作却带了七分诱惑。 游书朗是gay,且身心正常,即便意志坚定,也难免不受其扰。 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指尖的动作极轻,避免一切与樊霄接触的机会。 扣子解至胸下,再往下便是腰身,壁垒分明的腹肌已隐约可见,线条利落,肌肉精健,暗含力量。 不似游书朗的衬衫多为宽身大版,樊霄的衬衫量体裁衣,紧贴着皮肤,越至腰身越窄。解开一颗扣子,指尖向下一滑,即便十分小心,游书朗也避无可避地碰到了樊霄的身体,指下的皮肤柔韧锋锐,热烫得惊人。 睫毛一抖,游书朗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在这时樊霄的身子蓦地压了过来,大张手臂像要将他箍进怀里一样。 宽肩厚脊,压迫感十足,游书朗本能的去推,搭在扣子上的那只手不得已只能覆上滑腻坚实的皮肤。 这手感…游书朗脑子轰然炸开。 “做什么?”他在樊霄耳测几近低戾。 结实的腰腹在掌心又蹭了蹭,樊霄才缓缓起身,他的那条好手拿着窗帘遥控器晃了晃,有点兴奋的说道:“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原来是在你身后的沙发缝里。” 男人眼尾勾着弧度,语气似带着哄,看似柔和亲切,实则视线幽深。 “游主任,”他叫,“还有两颗扣子没解开呢。” 第30章 玩不了直男游戏 (解锁后一些读者看不了,我重新发一下,看过的亲自行跳过一下,我马上发下一章。) 游书朗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依旧浑身不自在。 入目皆是黑暗,连夜里的残影都看不到。 窗帘厚重,足有三层,隔绝了一切光源,莫名的,感觉与樊霄很搭。 游书朗伸手在床头摸了一圈,才将窗帘遥控器握在手里,按了一下开始,又按了一下暂停。 窗帘缓缓拉开了一个缝隙,如水的月光瞬间倾泻进来,给这间陌生的卧室镀上了一层明华。 游书朗睡在了樊霄家里的客房。 半个小时前,樊霄看着站在玄关打算离开的游书朗,表情恳切。 “书朗,现在太晚了,等你折腾到家,天都要亮了,再说,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这里又不好叫车。” 他已经换上了家居服,光线顺着真丝面料一滑而下,像涌动的粼粼波光。 衬衫的最后两颗扣子是樊霄自己费劲巴力解开的,他当时解得很慢,拇指偶尔在壁垒分明的腹肌上滑动,若不是另一只手捆着夹板,游书朗会将此种行径定义为挑逗。 “你睡客房,自打我搬进来客房还没人睡过。”樊霄走近,语中带了点缠人的黏糊,“明早还得麻烦游主任送我上个班,早高峰时最不好叫车。” “明早我可以开车来接你,樊霄,我不太习惯留宿在别人家。”游书朗拒绝。 “客房有独立卫浴,用品和床品都是新的,你就当住一晚酒店。” 游书朗盯着樊霄,发现他的伤指在夹板中动了一下,又想起了医生的嘱托,最后只能无奈应下。 樊霄将一杯红酒推到游书朗面前,手指探进了温热湿润的一团水汽中。 游书朗刚刚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暖融融的湿气,冷白的皮肤上晕染了一层薄红,睫毛湿漉漉的,整个人有些温软的意思。 与樊霄同款不同色的睡衣穿在他的身上,风情却是别样。 黑色衬得樊霄深沉,透着一点优雅的危险;香槟色倒在游书朗的冷峻中添了一点柔软缱绻,看得樊霄心驰荡漾。 游书朗抬起被水汽浸湿的鸦羽,看了一眼樊霄:“你手上有伤,不能喝酒。” “知道,只给你倒了。”樊霄坐在游书朗身边,偏头看他,琢磨着怎么邀功。 “今天算是出气了?”他问。 沉重的睫毛垂下,游书朗缓缓喝了一口酒。 “我觉得应该不是白鹏宇做的。”他看向樊霄,下颌凌厉的收紧,“应该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迎着游书朗的目光,樊霄依旧镇定自若,“你不是顺腾摸瓜查出来的白鹏宇吗?难道找错人了?如果不是白鹏宇,他为什么要认?” 暗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晃动出流丽的霞色,游书朗缓缓而言:“有些事情我也没搞清楚,只是…只是觉得白鹏宇不像一个能猥X同性的人。” “他们这些公子哥向来男女通吃的。” 游书朗没办法直言这是一个男同的直觉,只能轻轻点头:“我知道。但他的神情看起来真的很抵触TXL。” “但他那晚醉了,一个醉鬼,还能用什么标准来衡量?” 游书朗的后脊靠上椅背,微微仰头,轻轻的无奈的吐出一声“也对”。 樊霄知道怎么把控话题,他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关切:“你若是心里还有疑惑,我们就继续查下去。” 喉结滑动,游书朗吞了一口酒,被水汽蒸得殷红的唇上叠了新色,更添惑色。 “再说吧。”淡淡的眼波在向樊霄看去时换成真挚,“不管怎样今天都要谢谢你,樊霄。” 他垂下眸子,轻轻一笑,语中似有叹息也有感激:“说真的,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护着我。” 樊霄的双目骤然一深,丝丝落落生出了悔意。向来巧舌如簧如他,如今却半晌无言。悔意之后竟还添了心疼,轻飘飘的一句话,到底掩盖多少心酸? “你不会是想要哭吧?”游书朗睨他,笑着“草”了一声,“樊霄,别他妈和大姑娘似的,你知道我们单位里的女孩私下怎么议论你吗?” 樊霄压下外泄的情绪,不走心地问道:“怎么议论?” “说你是腹黑阴郁型男主,若是被你缠上,没什么好下场。”游书朗玩味的靠近俊朗的男人,“你说她们要是知道你幼稚又黏糊,动不动还红眼睛,会作何感想?” 这是游书朗第一次主动靠近樊霄,他眼中带笑,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碎芒。樊霄看得有些魔怔,幽幽地轻问:“我不管她们怎么想,只想知道你怎么想?” “我?”游书朗撤开身体,一口饮了杯中酒,潇洒地在樊霄肩上拍拍,“我现在只想去睡觉。” 他起身向客房走去,临近门口逆着光线回头,一贯平淡的眼底染上了一丝温柔:“晚上要是有什么需要,叫我。” 游书朗睡不着,起身靠着床头半坐。他想抽一支烟,又守着客人的礼数放弃了。 他想到樊霄的伤手,虽然口服了消炎药,医生说晚上还是有可能会发热。 游书朗自小就有照顾病人的经验,知道夜里容易高热,他犹豫了一下,起身推开了门,向樊霄的卧室走去。 樊霄的家里伸手不见五指,就像一个冰冷的深穴。游书朗用手机照明,寻了一盏壁灯打开,昏黄的光线侵入厚重的黑暗,驱走了令人不适的盲夜。 樊霄的卧室与客房相对,游书朗走到门边,举手本想敲门,片刻后又缓缓放下。 指尖轻轻一推,卧室门悄然划开,昏灯的幽光溜了进去,在门口的地上开了一个淡黄色的梯形小窗。 床上的人沉入被衾之中,从游书朗的角度只能看到乌黑柔顺的头发。展步行至床前,樊霄仰面睡着,光线不明,看不清他的眼睫是不是动了一下,倒是睡得不安稳的样子。 手指轻轻放在男人的额头上,指下是一片热汗,随之他听到了一声压抑的低喘。 “怎么了,不舒服吗?”游书朗微微沉身,目有忧色。 樊霄睁开了眼,他的面容隐于被稀释了的黑暗中,晦涩不清的神情,却带着露骨的侵略感,微掀的眸中亦涌动着令人看不懂的狂热。 “是很不舒服。”低哑的声音搅动着暗夜中隐匿的危险,“游主任不是说可以找你帮忙吗?” 不知为何,游书朗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他心中一惊,打算迅速撤开手,可念头将将形成,腕子就被人一把扣住了。 “游主任,现在就给我帮个忙吧!” 樊霄拉着他的手快速地往被子里一顺,掠过紧实的胸膛、劲瘦的腰腹,再往下,停了下来! “樊霄!” 游书朗勃然大怒,蓄力一挣,瞬间破开了男人的那条好手。 “你他妈的!”他一只手扼着樊霄的脖子,另一手狠狠挥拳!噗!拳头闷声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将暗夜中的暧昧系数打碎! 怒意未销,再次挥拳!手起拳将落,却被一只大掌用力包裹住!樊霄一把将游书朗拉至身前,快速说道:“我左手不灵光,弄得不舒服,求你帮个忙,都是男人,手一下怎么了?大不了我一会儿给你手!” 他将人一推,单手支起翻身半坐在床上,从床头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语中仍带着怨气:“不同意也不用打人啊。”他用手碰了碰嘴角,疼得“嘶”的一声。 游书朗站在床边,沉视樊霄。他的惊怒一点点消减,到了最后只剩万般无奈。 缓缓坐在床沿上,背对着身后的男人。 双手搓了一把脸,他叹声:“来支烟。” 香烟好一会儿才扔了过来,连同一盒火柴。 火光起又灭,游书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白雾轻缓的融于夜色时,他说:“樊霄,我是gay,和你玩不了这种直男的游戏。” 第31章 是该分手了 “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樊霄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转了一圈,传入游书朗耳中时似乎带着低沉的震频。 “没事。”游书朗的手指放在车门按键上,打算放下车窗透透气,贴着防窥膜的玻璃上映出一角肉色,樊霄正在扣喉下的扣子。 游书朗改了主意,他知道樊霄怕冷。 早上的衬衫扣子是樊霄自己系的,耗时很久,颇为费力。如今又滑脱了两颗,唇角带着伤的英俊男人此时正垂着头,用僵硬的手指将纽扣重新塞回绣着银线的洞里。 游书朗暗自用左手在自己的衬衫上试了一下,片刻之后低低骂了句“废物”。 啧,樊霄头也不抬:“不帮忙就别冷嘲热讽了,我认识的游主任最是热心,陌生人都要帮上一帮,可就我没这种待遇。” 樊霄又在撒娇。游书朗以为他摊开了自己的性向后,樊霄会对他做出重新评判,厌恶或是疏远,又或维持表面,保持分寸的相交。 游书朗以为会是第三种,符合樊霄的为人和涵养。他甚至设想了一下这种情况,不算糟糕,虽然有一点…可惜,但可以接受。 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又一次曲解了樊霄,从昨晚到现在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万事一如从前,连话音儿拖拽的长度都是刚刚好的。 游书朗转过视线,入目的是一截隐约的锁骨,被镶钻的扣子一晃有些莹莹的光感。半遮半掩的还有一个挂饰,游书朗见过一次,是一尊面相颇凶的四面佛。 视线再往下便是僵硬却好看的长指。樊霄的手掌十分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薄薄的皮肤下面映出淡淡的青色血管,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握。 不可避免,游书朗又想到了昨晚。被这只大掌带着探进柔软的被衾一路而下,手下的皮肤劲韧细腻,线条流畅顺滑,是一具完美的男性身体,堪称极品。 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些有的没的。游书朗淡淡的试探:“你还需要我帮忙?” 樊霄一怔,随即抬头直视驾驶位上的男人,他目光灼灼,话也直白:“性向是每个人的自由,游主任不用介怀的。” 又说:“难道游主任自卑?” “不。” “我想你也不会。” “我是怕你……” 樊霄干脆不系了,大咧咧露着修长的颈项,他嗤笑一声:“不就是gay吗?游书朗,忘了我是在哪里长大的了。” 双手合十,他的尾音勾着软糯:“萨瓦迪卡。” 一句泰语让两个人的眼中都染上了笑意,游书朗从车上摸了一根“胭脂”抛到嘴里含着。 “过来。”他语音含糊。 樊霄探过身体,滑开的两颗扣子被灵活的手指依次系好。此间,游书朗不小心碰到了墨绿色的佛像,指尖一凉,凹凸明显,雕磨的棱角锋利,并不圆润顺滑。 “好了。”游书朗顺势拍了几下樊霄的领口,如同哥们之间的动作,力求去除暧昧。 樊霄缓缓坐正,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了,但他的话音仍然故作愉悦,问道:“所以你的女朋友是男的?” 游书朗没有在车里吸烟的习惯,他将未燃的烟夹在指端,认下:“是。之前…让你误会了。” “没事,理解。” “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樊霄乌黑的唇角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期待,不过等我脸上的伤好了的吧,我怕你男朋友问我是怎么伤的,我总不好说是拉着他男人耍流氓被揍的啊。” 游书朗心情不错,并未追究樊霄说的浑话,笑着赶人:“下车吧,一会上班迟到了。” 樊霄用那条好手推门下车,探身一半甫又回来,倾身压向游书朗,在男人不解的目光中,低沉地说道:“ฉันแทบรอไม่ไหวที่จะดีกับคุณ。(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cao你了。)” “你说什么?”游书朗问。 “祝你全天都愉快。” 高大的男人看着汽车缓缓滑出视线,灵活的左手翻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 “臻臻,好久不见,晚上见个面吧。” 陆臻爽了游书朗的约。 踏上“空客”酒吧的梦幻地板,让他脚下虚浮不是逼真的3D效果,而至胸中快要外溢的激动与忐忑。 樊霄又联系他了,在消失了快一个月后。 说是消失也不准确,陆臻常常会收到他的贵重礼物,其中甚至有一只刚刚上市的奢侈品包包,价格暂且不论,能在一众圈内势利眼托关系也买不到的时候,背着它穿梭往来,陆臻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若以常理推断,礼物送出之后必然会接到邀约电话,晚餐、约会、然后顺理成章的滚到床上。 但陆战礼物拿到手软,却一次也没有接到樊霄打来的电话。卡片上的那个樊字,他甚至觉得可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樊霄不打来,他只能打过去,陆臻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出于礼貌。 电话偶尔会接通,浅聊几句,对方不是要开会就是在出差,继而匆匆挂断。更多的则是只回一个短信,温言软语,看起来极宠,却又再无回音。 陆臻在圈里见多了腌臜事,请吃个饭都想摸摸大腿的烂人遍地都是,便衬得樊霄这种多金慷慨又不急色的人高贵起来。 今日偶得樊霄相约,陆臻又惊又喜,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就爽了游书朗早早定好的邀约。 走过科技感十足的走廊,他在老位置上看到了高大英俊的男人。 “他自然会来,一直被吊着的人都是被动的,你只要勾勾指头他就会飞奔而来。”樊霄绽开笑容迎接款款而来的陆臻时,还不忘回了自己助理的问话。 话音儿刚落,樊霄的那条好手便轻轻地陇上了陆臻的肩膀。 “在说什么?”陆臻问。 樊霄携他入座,低沉的男音百转千回:“说每次见到你都让我眼前一亮。” 陆臻情话、浪话听得多了,却抵不住这样一句普通的赞美。眼眸一垂,三分笑七分羞,他知道自己这样最勾人。 眸子刚刚垂下,表情还未调整至最佳,他便看到了樊霄的伤手,惊讶的抬眸,又在乍明乍暗的光线中看到了男人伤了的唇角。 “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樊霄微微一笑:“耍流氓不成,反被揍的。” 陆臻一怔,随即娇嗔:“胡说八道。” 樊霄抿了一口酒,言语淡淡:“真的,你不信就算了。” 见樊霄不愿说,陆臻顺势换了话题:“樊先生最近很忙?” “忙也不忙。” 樊霄略显落寞的喝了一口酒,倾注过来的目光像海水一样深切。 陆臻被沉沉的眸光包裹,他心里一紧,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樊霄终于要表白了? 陆臻窃喜,他将手中玫红色的液体晃得有些炫目。 不知怎的,陆臻忽然想到了游书朗,三年前,他追了好久的游书朗终于表示两个人可以相处试试时,他好像也是这样高兴的。 甚至,更高兴一点。 陆臻饮净杯中酒,摆了一个笑容问道:“何谈忙,何又谈不忙呢?” 樊霄唇形好看,两片唇微张又抿紧。 最后带着一点点自嘲缓缓而言:“忙,是因为假装很忙。” “假装很忙?”陆臻思量了一下,“樊先生不想见我?” “怎么会,只是…”樊霄苦笑,“只是你应该没时间见我吧?” “我有的。”太露骨了,陆臻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挺忙的,但樊先生若是约我,我一定会抽出时间赴约的。” 然而,回答陆臻的又是一声无奈的苦笑。樊霄在陆臻肩上拍了两下,神情和语气都似情伤:“你看看再点些什么,我去下卫生间。” 直到樊霄离开,陆臻依旧不明就里,他沉默的饮酒,心中七上八下。 “其实,樊总的独占欲是很强的。”一句蹩脚的华语从沙发的角落传来,吓了入神的陆臻一跳。 他循声望去,看到几乎压进黑暗中的樊霄的助理,忽然…就明白了。 是该分手了,和…游书朗。 第32章 没有爱过 “没有其他原因了?” 游书朗的尾音落得稳稳当当,平且沉,辨不出喜怒。 陆臻心有愧疚,因而一直忐忑,分手的话说得磕磕绊绊,准备了一晚的词儿散得七零八落。 “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一句话,几乎打碎了游书朗脸上的平静。眉骨下的阴影重了一些,他摸出根烟放在手中慢慢揉。 对面的青年一直垂着头,游书朗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他曾经爱过那一头细软的发丝,像是温柔延展到最后的末梢,摸上一把心里就如浸润了一场无声的春雨。 如今,发丝依旧在阳光下闪着柔亮的光泽,掩住了青年的眉眼,只留一截收紧的下巴。 双唇紧抿,手指扣着牛仔裤上故意为之的破洞,已入深秋,时髦漂亮的陆臻还穿着单裤,指甲伸进洞里,在皮肉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算了,游书朗心软了。 书架上熠熠生辉的皇冠,衣柜中价值不菲的物品,粗劣不堪的借口,前后矛盾的托词,合不上轨的行程…… 一切,都不问了。 既然陆臻已经决定离开,也为他们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找足了借口,他还何必撕了他的脸面,扣上一顶帽子让他难堪。 烟被抛到嘴里,点燃。 游书朗在缭绕轻软的白雾后最后问道:“想好了吗,陆臻?” 猝然抬眸,陆臻终于平视过来。指尖慢慢收紧,裤子被抓出皱褶,眼圈的红痕又重,他几欲张口又都放弃。 最终他的眸瞳中映出一片璀璨,是书架上皇冠的光芒。咬着牙,陆臻一字一顿的说道:“想、好、了。” 两下无言。 除了升腾的白雾,屋子里似乎没有活物。 一颗烟罢,游书朗将烟蒂按在烟灰缸中。 “我走了。”他起身,“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男人步子利落,不见任何犹豫,手指搭上入户门时,听到身后人嚷了一声。 “游书朗!” 余音未绝,陆臻已骤然奔来,一头扎入了男人的怀中,紧紧地环着他的腰,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泪水温热汹涌,浸湿了衬衫烫着皮肉,游书朗双手垂在身侧,未如从前一般拥紧青年。 “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抽涕声中,他轻轻推开了陆臻,沉身与他对视,“别哭了,其实你挺勇敢的,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 手掌最后一次揉了揉青年的头发:“好好生活,你的工作环境比较复杂,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其他方面也别亏待了自己。” 做了最后的嘱托,游书朗转身欲走,却再次被陆臻拉住,泪光微闪的眸子直白地迎向他。 “游书朗,你爱过我吗?” 未带缱绻留恋,陆臻的话中听得出一点责难的意思。 高大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沉和的眼中第一次带上了一点冷意。 “难道你感受不到?”男人反问。 “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无条件的站在我身后?”青年轻嗤一声,“游书朗,你觉得爱仅仅是这样吗?” 望着男人缓缓蹙紧的眉头,陆臻几近声讨:“是,你对我很好,是一个挑不出任何错误的完美男友,我说什么你都同意,做什么你都配合,即便是你十分不喜欢的事情。” “可是除了这些,我根本感受不到你!感受不到你的真实!就像你从不和我讲你工作中的事情,我是听不懂,但也希望能够参与到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你对我讲给你听的事情也不感兴趣,虽然你在认真倾听,但我他妈的就是能看出来你不喜欢!” “还有,我真的走不进你的世界。沉默的时候、抽烟的时候、笑的时候、甚至做ai之后,我都能感受得到你的孤独!即使我就在你身边,正紧紧的拥抱你,你也是孤独的!你的心扉关得太紧了,或者你根本就不想放我进去!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远到我怎么努力都走不近你!你知道吗,那种挫败感真的让人非常沮丧。” 陆臻抹了一把泪,结案陈词。 “游书朗,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第33章 戴面具的人 灯光昏暗,魅影飘忽,凌乱的光线和狂野的音乐不知谁在切割着谁。心甘情愿堕入其中的人们,身体似乎只剩下残影,没有灵魂压着,显得轻飘飘的。 装得下彷徨与颓败的地方,只有酒吧。 游书朗又喝了一杯。他几乎打了一圈,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过了酒,七分闲话三分笑,游刃有余。 樊霄终于从人堆里挣巴出来,他是手里握着真金白银的投资商,自然受人追捧。 贴着游书朗坐下,他身上散着酒气,收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妥帖笑容,低低“草”了一声。 游书朗垂眸,看了看两人之间容不下一指的距离,忍住了没动。 “碰酒了?你手上还有伤。”他问。 “没有,喝得果茶,就是有点烦了。”樊霄翻了烟出来,问也没问便塞进游书朗口中一支。 “我不在公共场合吸烟。”游书朗乜了一眼樊霄,用舌尖将塞得过深的香烟往出顶了半寸。 樊霄的手一顿,随即将从烟盒中已经拎出半截的香烟又塞了回去。 “忘了游主任规矩大。”双指一分,他从游书朗口中夹回那只烟,转手咬在自己齿间。 “唉!” 被双唇含过、被舌尖润过的香烟如今换了主人,游书朗徒劳地举着手,面有尴尬。 “怎么了?以前我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烟过给你,也不见你这么大惊小怪。” 以前是游书朗没亮明性向,只能硬着头皮装直男,如今… “没事。”游书朗拖过一瓶酒,满了空杯,吞了一半后,鲜少地解开了喉下的第二颗扣子。 “这酒后劲大,没你这么喝的。”樊霄双肘压在膝上扭着身子从游书朗的领口看进去,隐约的肉色勾人,想咬。 他压着心性儿,问道:“心情不好?” 游书朗短促地笑了一声,口吻一如平常:“樊总想多了。” 吐出的白雾被骚包的光线映得妖冶,摘了烟的樊霄又靠近了一些,勾了一眼男人的锁骨才去看他的眼:“知道我为什么看出了你不开心?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哪种人?”游书朗随口问道。 樊霄的眼波闪了闪,凝眸望来,目光深长,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戴着面具的人。” “……” “再有人来缠你,我帮你担着。” 游书朗下意识将樊霄此言理解为不愿应酬,他再次满了酒,表情依旧漠然:“要是烦得慌,咱们可以先走。” 说什么来什么,一个身量中等,面貌只称得上端正的男人分开人群,凑到了两人身旁。 “你姓什么来着?”男人指着游书朗表情有些浮夸,“别告诉我啊,让我自个儿想。” “游书朗,游主任。”樊霄将口中的烟从左侧推到右侧,脸子撂得很快。 游书朗似不经意的在樊霄腿上拍了一下,继而笑着向身旁的男人伸出手:“薛副总,我们又见面了。” “哦对,游主任。”薛宝添看不上游书朗这样的小角色,又不想得罪了樊霄这个财神爷,如今见樊霄这么给游书朗做脸,只能憋着气给游书朗上了根烟,“赏个脸来一根?” 游书朗接了烟,夹在指间没点,依旧笑得温和甚至带了三分恭敬:“薛副总,这段日子忙什么了?怎么几次圈内人的聚会都没见到你?” 樊霄于暗影中蓦地一笑,扬了扬眉,眼神勾着游书朗瞅不够。他知道游书朗的性子,周全且妥帖,随和也大度,但若真的踩在了他的逆鳞上,倒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 “啊,我这段日子出国考察了一个项目,昨天才刚刚回国。” 被人在酒吧后街揍成猪头,又被人捡尸鸡奸,养伤养了半个月,被亲爹禁足半个月的薛宝添将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自如极了。 游书朗笑笑,面上带了一点钦佩:“辛苦了薛副总。” 樊霄却不想饶他,懒洋洋地问道:“太子爷去哪了?考察的什么项目啊?涉及哪个领域?有收获吗?讲讲,也让我们跟着受受益。” 行业做得久了,倒也能胡诌八扯一通,但那是在外行人面前。薛宝添不敢在樊霄面前胡扯,他怕这人细扣漏了底,影响以后他们之间的合作。 面色一僵,薛宝添慌忙扯了别的,刚起个话头,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找到人了?!”他从沙发上猛然窜起,单手在空中挥了一拳,“给我按住了!我马上就到。” 他急的都忘了和樊霄道别,拿起桌上一杯烈酒仰头干了,咬牙骂道:“草他大爷的,看爷爷我怎么弄死你!” 门被摔出了很大的声响,那人风一般的走了。游书朗收回目光,将指间的香烟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真闹人。”樊霄按死烟蒂,用那条好手搭上了游书朗的肩膀,有点哄人的意思,“被这傻子一闹,游主任心情好点了没?” 长指按了按鼻梁,烈酒上了后劲儿。除非万不得已,游书朗从不多饮,既怕人前失态,也怕耽误正事,如今却再次端杯,将辛辣的液体倒入喉咙。 “我失恋了。”与酒气同时散开的是无奈的笑容。 “什么?!”樊霄骤然直起腰背,他的表情在瞬间中几变,极力地压制着惊喜和激动。 “没开玩笑吧?”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手机,果然屏幕上横亘着几条陆臻的未读信息。笑容有些压不住了,幸好游书朗的目光一直掉在褐色的酒汤中,没看到樊霄那张几近扭曲的面容。 “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还说要介绍我们认识。” 游书朗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拖来几瓶酒,找不到开酒器,便一正一反,瓶盖交错,用巧劲儿一压,盖子瞬间蹦弹开来,酒香四溢。 给自己满了杯,游书朗端杯在樊霄的果茶杯上一磕:“不说了,陪我喝点酒吧。” 舌尖在牙齿上刮了半圈,樊霄眯起眼睛,探身低语:“游主任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舍得放手?” 游书朗啧了一声,不爽地推开那颗头,斜乜:“喝不喝?” “喝啊,换真的都行!” “就果茶。还有…”游书朗垂眸,掩下了目光中又空又远的伤怀,“还有如果我醉了,送我回家。” “行啊,”樊霄唇边忽起冷笑,“我保证会把旧情难忘、借酒消愁的游主任安安全全的送到家。” 第34章 醒了 樊霄低估了游书朗的酒量。 拉着那只修长的手包裹住自己,浪的起飞时,男人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半个小时前,樊霄用钥匙打开了游书朗的家门。 小区老旧,家装也老派,并没有感应灯。樊霄在玄关的墙壁上摸到了开关,开了灯,寻到卧室将深醉的游书朗扶到了床上。 男人很重,压在床上时,床垫弹了几下。折腾游书朗不是件轻松事,樊霄缓了一口气,才拉开了床头的台灯。 台灯的光线很柔和,奶黄色的,暖融融的,如同糕点甜腻的味道。照在游书朗身上刚刚好,像加持了温暖的色片。 樊霄是第二次站在床边审视沉睡的游书朗,相较于上次的面色苍白,现在的他皮肤透着浅淡的霞色,顺着脖颈的线条直埋入领口。 领口微微拉扯,露了一侧的锁骨,樊霄馋了整晚,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去摸。 指尖已经破开了皮肤上拢着那团热气,却堪堪停住了。樊霄缓缓收手,低头看向掌间,夹过烟、握过手,拍过肩膀,摸过方向盘,有些脏。 “游主任,您这身娇肉贵的,容我先洗个手啊。”樊霄俯身,故意将热浪向男人耳廓中吹。 他将外套脱了,急着洗手,出了卧室四下一扫便找到了卫生间。 步子还没拉开,目光又延刚刚的轨道退了回来,落在了置物柜中摆着的照片上。 唇角下压,眸中烧起一丝暗红的幽火。鞋尖变了方向,昂贵的皮鞋在地板上踏出不急不缓声响。 那是一张合影,青春飞扬的男孩和高大沉稳的男人,站在绿树荫浓、流云逶迤的景致里。一人前一人后,交错着半个肩膀,并没有相拥,却能看出关系亲密。 樊霄的目光掠过男孩,放在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男人笑容浅淡,却因迎着阳光看起来灿烂了几分;眉眼温润低垂,没看镜头,看的是身前的男孩。 棕色的相框被拿起,指腹摩擦着光洁的玻璃,男人的微笑被挡住了,以及那看似清浅却深情的目光。 “啧”一声带着轻佻的咋舌打破屋子中的安静,“没想到游主任倒是一个多情的人,就是命不好,总是遇人不淑。” 最终,相框被扣在了置物架上,不见天日。 一张照片成功的消解了樊霄的急迫,他开始逛起了游书朗的家,像一个慕名久已的参观者。 有太多的生活痕迹证明着这里曾经还住过一个人,情侣水杯,情侣拖鞋,情侣牙刷,完全不是游书朗风格的衣服,装满零食的盒子,以及冰箱上贴着的留言便签,上面还画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游叔叔,你做的糖醋里脊好好吃,太爱你了,亲一个❤” “游叔叔?”樊霄嗤地一笑,“这么玩刺激?” 他将那张便签从冰箱上取下,缓缓地揉成了一团垃圾,轻轻一抛,投入了垃圾应该去的地方。 在书房的角落,樊霄找到了一本相册。相册封页上的烈焰红唇有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姿,女星瓷白的脸已经斑驳,露出纸壳的土黄色。 随手翻开,相册内的照片都有些陈旧,衣着土气的男人或女人,站在粗制滥造的假景旁露出拘谨生硬的微笑。 樊霄没什么耐心,简单的翻了翻,便失去了兴趣,将合未合,眼睛一亮。 右下角不起眼的一张照片,并排站着三个人。中间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妇人,她的左右各站着一个少年。 左边的小一点,大概十一二岁;右边的大一些,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游书朗?”樊霄将相册拿近了一些,仔细端详着右边的少年。 十四五岁的游书朗,已经长开了身板,清瘦高挑,细看面相已有棱角分明的俊朗。他的表情亦有拘谨,双唇微微抿着,可能是有人让他笑一下,因而他的唇角僵硬的勾起,形成了一个不算圆润的弧度。 樊霄也跟着笑了一下,心中的戾气消散了不少,他将照片从相册中抽了出来,放入了自己的皮夹。 返回卧室时,游书朗依旧酒醉未醒。他换了个姿势,仰面躺在了床上。 樊霄俯身看到男人微微皱眉,在深梦中也似有痛苦。 “游主任,不舒服吗?我帮你将衣服脱了好不好?” 正常的一句话,却说得暧昧下流。刚刚洗过的手指搭在扣子上,樊霄的左手异常灵活的全数解开。 微微泛着霞红的肉色在台灯光线的映照下像铺上了一层糖霜,樊霄的眼神骤然深暗,他的手指一点点抚摸上润洁的皮肤,极尽流连,爱不释手。 “怎么办啊?今天不能在游主任身上留下痕迹,可是我真的…很想咬!” 目光寸寸上移,樊霄将拇指压在男人的唇上,轻轻地揉捏:“你总得补偿我一下吧,要不,亲个嘴儿?” 余音未消,唇便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 酒香冲入口中,樊霄也似醉了。他将那两片唇吞了又吞,润得湿淋淋亮晶晶的,才探出佘尖继续深入。 他单膝支在床上,用那只好手箍着游书朗的下颌,吻得又深又重。 忽然身下人从唇角泄出一声带着情遇的呢喃,樊霄还没听清是什么,便惊愕的被人压着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游书朗在吻他!反客为主的吻了回来! 眼睫轻微闪动,意识朦胧的男人全凭本能反应,游书朗的吻不似樊霄那样霸道,温柔缱绻,令人沉醉。 樊霄脑子和身体都炸了!浆糊一般的思绪中装满了六个字。 游书朗,在吻我! 单向的吻于樊霄来说已如天堂,如今得到回馈,他宁愿腻死在这湿润黏腻的吮吸中。 “臻臻。” 微弱的一声呢喃贴着脸颊钻入耳朵,这回樊霄听清了。 “你在叫谁?”樊霄骤然离开了那唇,脸上的迷乱退得一干二净。他甚至不顾游书朗是否会醒,低沉的声音透着极度的阴郁,“你刚刚在叫陆臻?” 游书朗再次发出一声低喃,却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徒留樊霄一个人发疯。 “想你的臻臻了是吗?”樊霄忽而一笑,“好啊,我成全你。” 他快步走出卧室,从客厅拿了一个相框进来。 啪,木质相框被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是陆臻的笑脸。 一张艺术照,笑得好看极了。 樊霄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半粿的游书朗,他的脸一半被台灯的光线映着,一半则被暗夜深埋:“游书朗,上次在我家我让你给我手,你非但不同意还揍了我一拳。” 他俯身,缓缓拉开了拉链:“你喜欢男人不是吗?既然是一个死变态,还非要装什么清高?!” 游书朗的右手被他拉起,寸寸向前。樊霄身上一暖,他的神情瞬间绷紧,话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今天我发发善心,满足一下你这个死基佬。” “哦对了,你不是想见你的臻臻吗,那就让他看着你给我弄好、不、好?” 夜很漫长,空气中漂浮着淡淡酒香,樊霄的视线盯着游书朗的脸,气息慢慢沉重…… 不知何时,沉睡的男人鸦羽翕动,绵长的呼吸逐渐清浅,光线跳跃进漆黑的墨瞳,游书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 樊霄手上一顿,他反应极快,马上俯下汗津津的身体,对上游书朗空洞无神的眸子。 衬衫下滑,遮挡了一切罪恶。他说:“书朗,再睡一会儿吧,会舒服一点。” 男人轻“嗯”了一声,身子翻转,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35章 游主任耍流氓? 再醒来时,眼前只有熹微的晨光,即便光线微弱,也刺痛了游书朗的眼睛。随着瞳眸的缓缓清明,他感到了呼吸的沉重。 胸口是什么?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无意识地伸手探去,迷迷糊糊一摸发现是一条手臂。 迷蒙的双眼猛然睁开,游书朗侧头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樊霄!? 他怎么和自己睡在一起!? 劲健有力的赤裸臂膀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健康的皮肤被晨光镀了一层浅淡的浮华。游书朗慢半拍的脑子终于认清了现状,樊霄与自己竟是光着睡在一起的!!! 揉了揉太阳穴,游书朗的头像针扎一样疼。 身旁的人呼吸绵长,正在好梦。游书朗从男人雄健的体魄上收回目光,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幸好,樊霄与自己都还守着最后的文明。 长舒了口气,游书朗打算起身远离这方混乱的暧昧,却被横亘在胸口的手臂难为住了。 肌肉结实,线条流畅,脉络清晰的血管从小臂延伸到手背,微微凸起的淡青色蓄满了蓬勃的力量。 目光落在那只手上,游书朗骤然心生贪慕。 樊霄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背宽大,骨感又性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交叉扣在指间。 宿醉的脑子犹在混沌,游书朗竟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只手,分开五指,一点点插入指缝。 指上的皮肤敏感,摩擦时带来了酥麻的触感,游书朗蓦地一惊,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蹙眉暗骂自己疯了,指尖急忙往回收。 却,失败了。 五指将收,便一下子被大掌扣住,本为虚虚的搭着,如今樊霄长指一曲,两只手紧紧地交叉握在了一起! 游书朗偏头去看樊霄,见他依旧闭着眼睛,只是唇角带了一点笑,又坏又滑。 “游主任,大清早的男人可不禁撩拨。”刚刚醒来的樊霄,声音低沉沙哑,浓重的鼻音模糊了咬字,尾音勾着笑意,带着在晨光中跳跃的尘埃,一同融进游书朗的耳膜中。 游书朗面有窘色,刚刚是他鬼迷心窍了,如今才不得不听樊霄的恶劣玩笑。 指尖拍了拍男人的手背,游书朗有些尴尬的开口:“少胡扯,松开我樊霄。” “没胡扯。”樊霄依旧没睁眼,他手臂用力一勾,蓦地将游书朗揽进自己的怀里,下身拱了拱,“你感觉一下。” 裸露的皮肤相贴在一起,腿根被坚硬的东西顶住了!游书朗的脸色瞬间变色,顾不上宿醉后的头晕,他猛然翻身而起,压在樊霄身上,单掌扼住了男人的咽喉! “樊霄,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你越界了!” 被人按住命脉的樊霄终于睁开了眼睛,微微错愕后笑得灿烂。 “游主任,我问一下,越界了能怎样?” 他有点痞,有点无赖,惹得游书朗心火大盛。 微微沉身,如豹子一样将人压在身下的男人眯起眼睛,嘴唇贴近耳廓。 “樊霄。”他说,“你要是再没有分寸,我就草了你。” “什么?”樊霄这回真的被惊到,他骤然挑起眼皮追问了一句,“游主任说要怎么我?” 游书朗翻身而下,甩开了那只交握的手,冷淡的说道:“我是gay,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朋友,就守点规矩。” 樊霄起身半坐,被子下滑露出了精壮的胸膛,乜着游书朗问道:“不守规矩就草我?” 难缠的樊霄令游书朗头疼欲裂,他摸了颗烟咬在齿间,面色难看得可怕。 咬着烟去翻火,游书朗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到打火机点了烟。随手又在柜体里一摸,双指夹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扔在樊霄面前。 吐了一口长烟,游书朗神色冷峻地挑了一下眉:“想试试吗?” 樊霄垂下眸子,被子上扔的是一盒套子,已经开封,显然用过。 丝丝落落的戾气顺着身体里的脉络逐渐积聚于胸,樊霄怒极反笑,他拾起盒子,翻转于指间,浪荡子一般轻飘飘的说道:“游主任多久没做了?憋得不轻吧?昨晚醉了抓人就亲,我躲都躲不开,哦对了,你前男友叫臻臻?一边亲我一边喊臻臻,我嘴都被你亲破皮了。” “要看看吗?”他往前一凑,微微噘唇。 游书朗的手指狠狠一抖,尼古丁抽入气嗓,狂咳起来。 震荡的咳嗽声一声连着一声,夹着烟的男人眸子上蒙上了一层生理盐水。 樊霄见游书朗咳得差不多背过气去,又忍不住心疼,凑过来拍背递水,殷勤备至。 “你醉了,没分清人也无可厚非,不就亲个嘴儿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为了推开我,故意拿套子吓我可就是你不对了,再说,万一没吓住怎么办?” 游书朗抬起头,隔着咳出的眼泪看向樊霄,见他朦胧的脸上皆是戏谑。 “咳咳~滚蛋!” “我昨晚尽心尽力照顾了你一晚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得留我吃个早饭吧,现在让我滚,着实说不过去了游主任。” 游书朗将将止了咳,他心中极乱,樊霄的话让他隐约忆起了昨晚的一些残碎画面,滚烫的唇,热烈的吻,以及陆臻…… 在梦里,他好像真的吻了臻臻,还做了…… 身体一僵,游书朗神情陡然变色,他的手指搓了搓,掌心忽然发热。 酒后乱性,除了强吻,自己是不是还耍了别的更过分的流氓? 如果梦里吻的臻臻实际是樊霄,那么…… 心石一沉,游书朗惶惶不安,却不敢直接去问樊霄。 “我去洗个澡,你…自便吧。” 直到故作冷静的身影消失,樊霄才半靠在床上,他伸手将床头柜上扣着的照片翻起,懒懒地与照片中的人对视。 “臻臻,你说多久你男朋友会心甘情愿上我的床?” 第36章 我就喝口汤 夜晚的山风争先恐后地从敞开的窗子呼啸而进,在几近赤裸的男人身上狂野地打了一个卷,无情地瓜分了男人体表仅存不多的温度。 男人双手被缚于身后,身上仅着一条短裤,被人压着半跪在地上。他低垂着头,目光暗扫,神色还算冷静。 蓦地,别墅的大门弹开,阴风率先而入,与未关的窗子形成对流,窗帘的坠脚哗啦啦地碰撞,赤裸的男人又抖了抖。 踩风而来的是一个面色阴鸷狠厉的男人,他的身后随行两个喽啰,场面颇为骇人。 “抓到了?”那人声音里带着恨意,几步便窜至男人面前,抬腿猛然将他踹翻。 “你个死基佬,我说过的迟早要弄死你的!” 地上的男人块头很大,肩宽背厚,肌肉虬扎。即便被束缚,也不见落了下乘,麻绳紧束,胸肌鼓胀,反倒看出些暴力美学的意思。 他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双目喷火的男人,眼中露出一点疑惑:“…你是二百块?” 二、百、块! 薛宝添想起了拍在自己脸侧的二百块钱,和那句“不能再多了,你长得不好看”。 “我草你妈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薛宝添故技重施抬腿就踹,大皮靴高高扬起带着万钧之力,扬的高落得急,本应是重重一击,却不料半伏在地的男人伶俐的撤身一躲,让薛宝添一脚踏空,险些来了个趔趄。 用力过猛,鞋底落地,震得半条腿都麻了。薛宝添瘸着腿震怒,指着男人身旁立着的几个黑衣保镖:“我雇你们来干什么的?都他妈吃屎的啊!给我摁着他!” 地上的男人被七手八脚的控制,躲无可躲,结结实实挨了薛宝添十几脚。 被胡乱踹了一通,男人吐了一口血沫子,抬眼看着面色阴狠、气喘吁吁的薛宝添,语气竟是不温不火的在讲道理:“上次那事也不能全怪我,再说我也和你道过歉了,钱我也给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一提钱,薛宝添又火了,嘴里骂骂咧咧地四处找趁手的家伙。 男人也不想再挨皮肉之苦,加快了语速分辨:“再说,你身上被人揍的那些伤,都是我给你上的药,后面也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事翻篇不论了,你怎么还事后算账呢?” 薛宝添的牙齿都要磨碎了,一个月前的那个傍晚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他先被人无故痛殴,又被这人捡回鸡尖,事后还不让骂人,威胁他骂一句草一回,他憋得像个临炸的气球,又因全身是伤,疼得动不了半步。 这人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买了两管药膏和几袋方便面,一边用小电炉煮面,一边给他淤青的伤口涂药。 薛宝添从小到大没受过苦,是个少爷羔子,药膏清凉,暂时缓解了伤痛。因而他虽有心抗拒,但也不多,推推搡搡就从了。 “最疼的是他妈后面!你他妈驴啊,不掂量掂量自己那东西就…那什么?放古代报官就得阉了你,现在也得化学阉割!” “你还是要报J?”男人涂药的手停在了薛宝添的后颈,虚虚地搭着,不轻不重,让人提心吊胆。 薛宝添张了好几次嘴,最终还是怂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爷爷弄不死你! 拧盖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男人似乎换了药膏。冰凉的触感从后面传来,薛宝添猛然一凛,脊背瞬间僵直! “你干什么?”声音变调,他费力地转头后视,颤抖着问道。 “给你擦药,你不是说疼吗。” “我他妈自己来,不不,我不擦,赶紧拿开!” 男人觉得他嗔怪,转手不再理他,蹲在小炉子前专心煮面。 薛宝添给自己的亲信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放下电话时面已出锅,年轻的男人坐在小凳子上埋头吃面。 面香四溢,充满了逼仄的斗室。 薛宝添的肚子一咕噜,胃疼得厉害。他喝了一肚子酒,被揍又被尖,如今早已腹中空空,期待添一粟热食。 “来一碗?”男人头都没抬地问道。 “谁他妈吃这垃圾食品。”薛宝添恨恨地别过脸。 五分钟后,他在满室的面香中别回脸:“那什么,我就喝口汤。” 这段记忆是薛宝添最想消除的,又怂又贱。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懊恼地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在别墅里转了一圈,他找到了一个玻璃烟灰缸,挂在指尖上踱步回到男人面前缓缓蹲下。 “叫什么?” 男人抬眸,细细看过薛宝添,才道:“原来你长这样。” 薛宝添想到一月前鼻青脸肿的自己,愤然一怒:“操你大爷的!我他妈…” “张弛。”男人的话紧随其后,“我叫张弛。” 薛宝添压了压脾气,咬齿磨牙:“好,张弛,你不懂一个词叫‘小不忍则乱大谋’吗?”他用烟灰缸拍打着男人的面颊,“我一个正常男人被你这个死基佬…,你说咱俩这账怎么算?” 张弛面容年轻,五官俊朗,嫩且爷们。 他略略思考,开口的话竟带着点真诚:“我是gay,权衡不出这事对你的伤害有多大,你要是心里真过不去,就由着性子揍我一顿。” “揍你一顿?”薛宝添狞笑,“当然要揍,不过…”他微微倾身,贴近男人的耳朵,“不过我也会让你尝尝这种事对人的伤害有、多、大。” 身子蓦地撤开,薛宝添在张弛疑惑的目光中,举手狠落,厚重的玻璃烟灰缸重重地砸在男人头上,皮肉骤然翻出一道血口子,温热的鲜血流了下来! 第37章 二百块 头上的伤口翻着皮肉,鲜血从额角蜿蜒而下,男人仅泄了一声闷哼,身子都未瑟缩一下。 薛宝添心满意足的扬眉,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双腿交叠,点了一支烟。 缭绕的烟雾中藏着恶劣的笑容:“挺男人啊,请坚持住,一会儿可别怂了。” 流淌的鲜血糊住了男人的一只眼,眉峰缓蹙,他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薛宝添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喽啰,有些不耐烦:“人还没到吗?” “到了,候在外面呢。” 唇角高挑:“那就进来吧。” 别墅的大门再次打开,这次与山风一同进来的是裙角翩跹的几个女人,大冷的天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白炽灯一晃,波涛汹涌。 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排排站好,薛宝添目光扫视,轻啧一声:“怎么选的人?我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吗?” 身后的喽啰赶紧屈身上前,解释道:“这些女人是我们从三个夜总会找来的,真是最老最丑的了。” 薛大少爷扁嘴:“草,夜总会的生意现在做的这么良心了吗?还是又老又丑的妇女不允许失足了?” 他大手一挥,颇为无奈:“就这样吧,把钱拿过来。” 十摞大钞码得整整齐齐,双腿交叠的薛宝添晃悠着高档皮鞋。 他用目光引着几个女人去看半伏在地上的张弛:“你们几个今天只要将他伺候好了,这些钱就归你们了。” 女人们面面相觑,一个面皮似刷了一层白灰的女人出声问道:“我们五个伺候他一个?” 薛宝添挑眉默认。 常年混迹欢场且姿色欠佳的女人,见惯了腌臜龌龊,不过今儿这阵势倒是头一回见,不免有些犹豫。 薛宝添冷嗤一声,向喽啰送了一个眼神,桌上的现金翻了倍。 有钱不赚王八蛋,女人们再次蠢蠢欲动,僵硬粗重睫毛下的目光直往张弛身下招呼。 薛宝添志得意满地按灭了烟,指使人:“扒了,亮亮家伙,让姑娘们看看。” 一句话,纯黑色的四角内裤被万众瞩目,那里被撑得鼓鼓胀胀,蛰伏时竟也蔚为可观。 屋中人神色各异,只有薛宝添突然觉得屁股疼。 忽生戾气:“磨蹭什么呢,让你们把他扒光了!” “二百块,你什么意思?”张弛脊背缓缓拔直,双目直视沙发上阴狠乖戾的男人。 二百块是薛宝添的逆鳞,一碰就炸。他像摸了电门似的瞬间弹起,再度抄起带血的烟灰缸冲了过去。 “草你大爷的,打不服你是不是?再他妈叫我一声二百块,我就…” 狠话骤然息声,张弛站了起来。 男人的双手仍然缚于身后,更加凸显了健硕的胸肌,没有衣物的遮挡,纵横贲张的肌肉直扎入人眼,臂上和腿上的线条狂野,结实的像钢筋水泥一样坚硬。 “再叫一声二百块你就怎样?”男人半张脸埋在血里,忽然冷肃的神情显得异常阴森,双唇分开,拉动暗红的血丝,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二百块。” 女人们惊惧的退后了一步。 举在半空的烟灰缸落下了一个高度。 薛宝添的气势骤然委顿,他又想起了那个难耐的傍晚,在他破口大骂了十分钟后,男人终于被激起了怒意,说了那句至今让他胆寒的话:“你再草这个草那个,我就再草你一回。” 如今,薛宝添也算明白了,张弛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主儿,相反的还算通情达理,但若逼得急了,压在骨子里的戾气破开皮囊,却也不是一个善茬儿。 可,这是在自己地盘上啊,身边五六个雇佣的“保镖”,怕他干屁! 他歪头厉声呵斥:“你们他妈的是死人啊,用不用先喝点脉动才能进入状态啊?给我把他按住了,扒光了!” “你!”他又指向那个脸上抹着白灰的女人,“过来,上他!” 欢场中的女人惯会窥察形势,那个半面血色,魁梧高大的男人绝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主儿。她瞄了一眼桌上的钱,露出了惋惜的神色:“老板,我今天身上不舒服,这生意怕是不能做了,就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其他女人也都争先恐后地找了各种理由告辞。 望着几个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薛宝添骂道:“草,有没有点职业道德,这他妈后半夜一点了,还要回家管孩子写作业?你生的猫头鹰啊?!” 别墅的大门缓缓关上,薛宝添满肚子怒火无处可发,厉目回身,本以为会看到张弛被俘的场面,却… 他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什么意思这是?” 此时的大厅中无人被俘,所有人皆挺身站立,其中包括张弛。 “薛老板,”保镖中一人开口,“我们是接了你这单生意,但你只说绑个人揍一顿,就放走,如今绑也绑了,打也打了,咱们签的合同里可没有强尖的戏码啊。” “你们一个黑瑟会组织,还他妈签个合同,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不就是要加钱吗,老子有的是钱。” “薛老板爽快,那就加这个数吧。”男人比了一个手势。 薛宝添瞠目,指着张弛:“你们他妈抢钱啊?这个数够弄死他的了。” 那人弹了一下舌,笑道:“薛老板,既然谈不拢,那我们就撤了。”他在张弛肩上拍了拍,“哥们,保重啊。” 张弛点点头,未多言。 几人逛公园似的悠闲而出,临走时还不忘带走了薛宝添的两个喽啰。 直到四下皆静,薛宝添才堪堪反应过来,他拎着烟灰缸茫然地转了一圈,头顶问号:“这什么意思?” 粗粒的麻绳从张弛腕子上滑落,男人拉开步子向沙发走去,中途越过薛宝添时并未嘲笑他的瑟缩。 抽了几张纸巾,男人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缓身坐在沙发上,他像薛宝添那样交叠双腿,白色的运动鞋微微晃动:“我们认识。” 薛宝添蓦地拔高声音:“和谁?那些绑匪?” 张弛轻啧:“算不上绑匪吧,他们就是接一些灰色生意,帮人寻个仇、解个气,手上有分寸,闹不出大事。” “合着他们收了我的钱,反过来耍我玩?!” “也不算。”闹了半晚,张弛口干,随手拧开一瓶水喝了半瓶,喝进嘴里又觉得味道奇怪,蹙眉看了看标签,“他们劫我的时候才知道是我,我呢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就跟来看看,谁料竟是你,二百块。” 男人看到薛宝添变了脸色,配合的给出了一点歉然的表情:“你叫什么?没个名字,不方便说话。” 薛宝添牙齿都要磨碎了:“你可以叫我爷爷,叫祖宗我也不反对。” 张弛略显无奈,继续说道:“我见是你,有心让你出出心里的恶气,便由着你打骂,可你…搞来那些女人,就有点过了。” “一报还一报,哥们今天出钱让你和女人潇洒潇洒,哪里过了?” “我是纯gay,我不行的。” “我纯直男,我他妈就行?!” 张弛微微收敛气势,好言劝他:“要不想个折中的办法,我能补偿你的,都行。” “你他妈全身上下除了那二两肉沉,连骨头都是轻的,你这样下三滥要补偿我?你拿什么补偿?!” 话到眼睛就到,薛宝添下意识的去看张弛身上的二两肉,却惊恐的发现此时的黑色内库明显高耸了很多。 蓦地退后一步,薛宝添惊栗:“你他妈怎么随时随地发晴?!” 张弛也有些疑惑,垂头去看自己,低喃道:“有点热,也有点燥得荒。” “你喝了这个?”薛宝添指着茶几上的半瓶水,“谁他妈让你喝的?!” “这是什么?” “…催晴药。” 两下无语,空气顿然稀薄,薛宝添每喘的一口气都是粗且沉的。 好半晌,张弛又有了动作。他将双肘压在膝上,长指勾起瓶身,翻起细窄的眼皮问道:“为什么准备这个?” 声音低低缓缓,落入对面人耳中时带起了一片战栗,不知为何,薛宝添忽然觉得那个纯良和气的张弛…不见了。 又有血液从伤口渗出,让男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血红的阴霾,目光中的寒意直接且明显,他自问自答:“是给我准备的?我不同意与那些女人做,就给我灌这个?” “二百块,原来我只是觉得你脾气坏,原来你这人芯子都烂透了。”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逼向瑟缩的薛宝添,手中提着的水瓶,与刚刚晃动的烟灰缸一般无二。 男人将薛宝添逼至角落,大掌一抓,将他擒至身前,看着那双慌乱的眼问道:“二百块,女人已经走了,现在怎么办啊?” 薛宝添的身体和声音都打着颤:“我让她们回来,不不不,我给你找男人,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 男人沉身,再次细细的打量薛宝添:“不劳驾别人了,就你吧,难看就难看点,我做的时候闭上眼睛。” “张弛!我操你妈的,你要是敢再那啥我,我就弄死你!” “死在你这棵花下可不值得。”张弛的手指蓦地扣住薛宝添的下颌,五指发力,分开颌角,半瓶加了料的水被强硬地倒进他的口中。 男人拥有着无法撼动的力量,即便薛宝添疯狂挣扎,最终也喝了瓶中水的大半。一脸水渍的他开始认怂,开始投降:“张弛,不闹了,以后我绝不再寻你的仇了,咱们现在达成和解,你去找男人,我去找女人,行吗?钱我出,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来不及了。”男人近身,猛然将薛宝添抗在肩上,向宽大的沙发走去,“忘了和你说,你脸长得一般,屁股却不错,有肉。” 啪,一声拍打屁股的声音响起,连同撕心裂肺的“我草你祖宗的张弛!” 第38章 没事,我在 又一次挂断电话,樊霄将手机甩在牌桌上。 头顶只有一束追光,垂直地落在铺着黑色丝绒布的桌面上。层层叠叠的黑暗从身后压过来,除了桌上握着纸牌的修长手指,光影中的樊霄只漏出一截锋利的下颌。 唇角紧抿,他看起来有一点烦。 “还是陆臻?”施力华歪歪扭扭地靠在牌桌的另一侧,他将纸牌扣在桌面上,双指夹着高脚杯晃动,“他可是为了你都和游书朗分手了,你这样避而不见,不怕他心灰意冷再回去找你的游主任?” 长指抽出一张牌,轻飘飘地甩在桌子中央,樊霄的鼻音中夹着轻嗤:“游书朗不会再接受他的。” 施力华在纸牌中摸了一张压了上去,继续懒洋洋的说道:“感情这事怎么说得准?前男友一撒娇,脱了衣服一发S,有几个男人能架得住?” 刚刚抽出的纸牌又被压了回去,樊霄换了一张:“这张管得上吗?” 施力华哧哧的笑:“管不上。樊霄你这人睚眦必报,连牌桌上都一样。” 他一口饮了酒:“不过我说都是良言,你没谈过恋爱,自然不懂旧情复燃有多容易。” 樊霄出了一套顺子,清了手里的牌,凉凉道:“你连输三把了,我要你那瓶罗曼尼干红。” “那是我给我女神准备的。”施力华终于直起了腰背,咬牙切齿,“樊霄,我劝你做点人,听没听过一句话,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没听过。”樊霄干脆的扔了一句回来。他在牌桌的暗格中找到便签,写了一个地址递给施力华的助理,“帮我将酒送到这里,外加一束鲜花,切记不要红玫瑰。” 施力华百般无奈,抻脖子瞅了一眼,神情转为惊讶:“我以为你拿我的好酒去讨游书朗欢心,你怎么是送给陆臻呢?” 樊霄丢了笔,摸了一根“胭脂”咬在嘴里,满不在意的将阴暗的心思铺陈在追光灯下:“总要用些昂贵的东西来支撑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吧。” “草,游书朗被你盯上,陆臻躺枪,我都不知该同情谁。” “还记得白家三少吗?那个被你揍了十分钟的富二代。”施力华又添了酒,摇出了半室酒香,“他真去见了Ann。” 樊霄手上一顿,纸牌在指间翻转得不再流畅丝滑。 施力华无奈地摇摇头:“Ann也真给你面子,那样一个人她都见了。” 樊霄垂下眸子,再次娴熟地洗牌,轻飘飘地问道:“他们睡了?” “那倒没有,她陪着喝了几杯酒,最后被白宇鹏死皮赖脸地压着亲了个嘴儿。”施力华嗤了一声,“你说Ann那时起没起杀心?毕竟你们都是疯子。” 眸光一闪,他开始八卦:“听说上个月一个年轻的富商为了逼Ann回心转意,在她面前自杀,血都流一地了,Ann却还在悠闲自得的听音乐喝红酒,最后还是那个富商自己打电话叫的救护车。” 言罢,施力华长叹一声:“不是,你们为彼此可以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不在一起?你非得跑这么远,花这么多心思玩男人?” 纸牌被整齐地摞好,像谁的完美人生,樊霄指尖一勾,便散了乱了,哪来得什么完美。 男人的语气无波无澜,像高僧讲经:“佛说九种人会堕入地狱。”他轻轻一笑,“我和她谁也跑不了。” 施力华:“……” 游书朗放下行李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舒心口服液项目已经上马,一方面正在优化工艺,研发生产;一方面也在马不停蹄地铺设销售网络,建立渠道。 对于即将上市的OTC药品,行业背书至关重要。博海药业是小企业,没有强大的背景背书,便把目光落到了专家背书上。 沿海S市,一场声势浩大的医药界专家论坛即将举办,知名、不知名的药企都想弄一张入场券。这是一趟便车,没人想错过这个机会,博海药业亦然。 入场券难弄,项目组选出了两位主要研发人员,即将拍板的时候,务实干练的樊总又在名单上加上了游书朗的名字,用的理由也冠冕堂皇,游主任懂业务又善交际,没准能得那些上了年纪的专家的青眼。 海滨城市的空气带着丝丝湿糯,椰林晃动枝叶拉扯着旖旎的海风。 几个人落地后的第一餐选在一处海景餐厅,是游书朗订的位子。 远海近沙,游人笑语轻远,旅途奔波后,所有人都显出一点慵懒的松弛,只有樊霄例外。 “怎么了?”游书朗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樊霄面前的空碟,低声问他,“不合胃口?” 他照顾樊霄已经过了需要心里建设的初期阶段。一路上伤了手的男人如同一朵娇花,需他事事亲手照料。有时游书朗觉得樊霄伤的不是手,而是脑子,退化成了没有自理能力的弱智一枚。 可樊霄因他受伤,前几日自己醉酒又稀里糊涂地耍了流氓,心有愧疚的游书朗因而也愿意惯一惯恃宠而骄的樊霄。 桌上坐着的另外两人对游书朗照顾樊霄已经见怪不怪,私下里还庆幸多亏了游主任同行,不然那个表面客气实则矫情的樊总谁来照顾?由此一想,两人万分感念的翻出鱼腹,方便游书朗挑刺。 这一路,但凡游书朗的安排,樊霄照单全收,却只有这鱼没动。 他靠上椅背,笑了一下,低垂的睫毛掩藏了眸中的情绪:“有点累了,没有胃口,游主任别忙了,自己吃。” 他问过了服务员是否禁烟,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将烟含到了口中。 “我来。”游书朗拿过他手中的火柴,划燃,将火光送到了樊霄面前。 温暖的火焰中,他发现樊霄的肌肉瞬间绷紧,未伤的左手青筋凸起,香烟在齿间轻微的抖动,面色苍白的脸庞被跳动的火光映的明暗不定。 关切的话还未脱口,男人便恢复了正常,就着游书朗的手点了烟,挑起唇角,浪荡地送来一声谢。 吃完饭,流霞已经烧红了天边和海角,波涛扯下一束金粉一涌一涌的送过来,奈何路遥,那束流光由浓烈逐渐转为暗淡,到了近前无奈地只剩了粼粼光点。 白沙细软,海风温柔,有人提议去海边走走。 “你们去吧。”樊霄的脸上挂着淡笑,“我先回去休息了。” 越过游书朗的时候,他伸手在男人的肩上拍了拍:“好好玩,以解失恋之苦。” 很欠,该骂。但游书朗只感觉到了那只手很凉。 在日式料理店打包了一份乌冬面,游书朗拎着往入驻的酒店走。 他与樊霄一个房间,出差在外,为了节省经费,没理由自己单开一间。其实,他早已习惯了出差与男同事同住,遇到不拘小节赤身裸体的,会自动回避目光,也会偶尔跟去三温暖坐坐,给女人小费时从不手软。 因而无人怀疑过他的性向,只道游主任洁身自好,从不沾惹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樊霄是知道自己性向的,床铺相邻,共用浴室,这让游书朗多少有点别扭。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都一个被窝里滚过了,还计较这个?”樊霄说这话时被游书朗怼了一杵子。 用房卡打开门,游书朗一下子愣住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无尽的黑暗仿佛扩张了狭小的面积,那些幽深的未知领域和恐慌在无尽的蔓延,让这一隅成为一个黑洞,等待着将误入歧途的人们一口吞噬。 下意识的,游书朗认为房间里没有人。他伸手打算将房卡插入配电器,却听到深暗的角落传来一声“别开灯!” 声音带着战栗,微微抖着传入了游书朗的耳中。 然后又化作痛苦:“求你了,别开灯。” 游书朗眸色微变,他收回门卡,走入屋子,将面放在门口的置物台上,回手关上了门,切断了一切光亮。 “怎么了樊霄?” 循声走到沙发前,还没站定他就被坐着的男人一把抱住,腹上一暖,面颊贴了过来。 “让我抱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沙哑沉重,像在砂砾中滚了三天。 嘞得很紧,压得很重。游书朗腰间传来细细密密的痛。 他一动没动,任由樊霄抱着,在腹间的皮肤感受到温热的湿意后,他的手指轻轻地穿过了柔软的发丝。 “没事的,我在呢。”他说。 第39章 亲一下抵账 “我已经19年没到过海边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是樊霄为游书朗留的。 昏黄的光线将瞳孔映成朦胧隐约的暖色,樊霄深陷沙发,神色迷茫疲惫。 “我7岁的时候遭遇了印尼大海啸,你知道的,那场海啸死了很多人。” 游书朗眼睑顿然下压,眸中皆是震惊之色。樊霄口中的印尼大海啸发生在19年前,被称为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海啸,近30万人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生命。 没想到樊霄竟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 “温水还是啤酒?”沉默了一会儿的游书朗问道。 樊霄勉强一笑:“啤酒。” 宾馆小冰箱中的啤酒散发着麦芽的醇香,似有似无地搅动着室内沉重的空气。 樊霄喝了一口啤酒,眼中都是空茫:“当时我们全家正在海岛度假,那天心血来潮想要逛逛当地集市,我还记得集市上那种用芭蕉叶包起来热腾腾的黏米饭的味道。” 湿糯的嘴唇缓缓开合:“以至于很多年后,每个可怕的噩梦之前都会缭绕着这种糯米香。” “可是刚刚并没有做梦,我却又闻到了那种味道,我把自己藏在黑暗中,好像回到了七岁的时候,我依偎母亲怕得瑟瑟发抖。” 樊霄用手指压了压额角:“抱歉啊,没有吓到你吧?” 游书朗摇摇头。他坐在樊霄的身边,手里握着同品牌的啤酒,口中喷吐着一样的酒香,似乎可以与他感同身受。 这种时刻不需要安慰的话,游书朗伸手松了两颗樊霄喉下的扣子,这些天这种事,他已经做得习惯了。 樊霄的目光跟了过来,幽暗的灯光下有些病态的迫人。 “游书朗,”他的声音有些干哑,“如果在那种情况下,你会伸出援手保护别人吗?” 游书朗迎上他的目光,思量了一下才回道:“我不知道。在生死时刻,没人能保证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如果是你的爱人和孩子呢?” 游书朗微怔,但随即回复:“我不会抛下他们。” 游书朗的眸中撞入一道视线,深邃又隐晦不明。视线停留了很久,久到游书朗开始暗自审视自己的答案是不是不小心刺痛了樊霄。 终于收回目光,樊霄灌了一口啤酒,仰头靠在沙发背上,轻轻说道:“我就知道游主任是好人。” 他的膝盖微偏,缓缓蹭了过来,不轻不重的贴上了游书朗的腿。 隔着裤料的轻微摩擦让游书朗有些不适,但他忍住了没动,身体的接触有时是灵魂的抚慰,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体温相融,都是一种慰藉。 “还好你和你母亲逃过了一劫。” “她死了。” “!!!”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像一堵墙,人们尖叫着四散逃命,我与她慌不择路上了一栋二层民房,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杂货间,没有窗子,木门挡不住水。” “水位线越来越高,迅速地淹过了她的小腿、大腿和胸口。她起先背着我,后来又让我坐在她的肩头,可是那时她在水里已经站不稳了。最后,她用尽了力气把屋子里所有的杂物堆到了墙角,让我站了上去。” 樊霄喝了一口酒,瓶身的雾气凝结成水珠,缓缓沿壁下滑,像是谁的眼泪。 “杂物多是腐朽木料,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我是看着她一点点沉入水面的,她最后和我说的话是…” “活下去。” 啤酒瓶重重的落在茶几上,酒沫子翻涌而上,樊霄忽然声嘶力竭:“活下去!她为什么要让我活下去?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吗?活着才是!” 他的眼中有疯狂的红痕:“我妈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屋子那么黑,我只有一盒火柴!后来火柴也用完了,我看不清水中的那张脸了!” 周身戾气腾然,久压的情绪将樊霄拖进了疯狂的深渊,痛苦的碎片再一次击穿他,让他回到了那个噩梦! “妈,你为什么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要活下去!我的火柴用完了,ฉันอยากไปกับคุณโลกนี้มืดเกินไป(我想去陪你,这世界太黑了。)我恨他们,我恨所有人!” “樊霄!”游书朗双手扳住樊霄肩膀,“看着我,看着我,海啸已经过去了,所有的事都过去了!” “游书朗?” “是,我是。” “知道吗?”樊霄的疯狂愈甚,“我现在最恨的就是你!” 蓦地,男人扑了上来,狠狠地吻住了面前的男人! “你…”游书朗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错愕的瞬间已经让樊霄撸到身前,用力地压着。 “คนดีวิสุทธิชนขนาดใหญ่ทำไมคุณถึงเข้าไปยุ่งกับชีวิตและความตายของผู้อื่น?(我的烂好人、大圣人,你凭什么干涉别人的生死?)” 游书朗瞪大眼睛,头蓦地后仰,用力抵着男人的胸膛,厉声道:“樊霄,你清醒一点!” 尾音还没脱口,樊霄便又压了上来。 游书朗顾及着他的伤手不敢用十足的力气,却将樊霄惯成一头野兽,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他被抱得很紧,两人的身体隔着衣料紧紧相帖,腰后是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像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囚牢,似要把他永远禁锢住。 吻,实在太激烈了,吞噬间仿佛夺走了他的气息。呼吸渐渐感到困难,眸中锐利的愠色随着意识的模糊而逐渐消弭。 身前的这个男人,带着痛苦的绝望,带着难耐的渴望,汲取着他的气息,期待着他的回应,游书朗心上一软,抓着樊霄后颈儿的手松了松。 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樊霄的亲吻愈深愈烈,含着、吮着,里里外外放肆了一遍。 游书朗心间澄明,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热。 被樊霄一吻再吻的嘴唇在发热,紧密贴合的身体在发热。 当男人的手从他衬衫底部探入,摸上他的腰时,游书朗终于清醒过来,猛地伸手,用了十足的力气,将樊霄一把推开! 沉重的舛息声渐弱,昏黄光线网着两个沉默的人。 “对不住。”樊霄先一步打破死寂,“我刚刚…” “知道。”游书朗拦了话茬,“应激反应,理解。” 他起身走向冰箱,又翻出一瓶啤酒,拉开拉环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饮罢,拇指揩去唇角的湿意:“上次我喝醉了糊里糊涂地冒犯了你,这回你应激,咱俩也算是扯平了,事过,便不提了。” 樊霄缓缓靠入沙发,眸底的愠怒被垂下的眼睑掩藏,他轻轻一笑:“好啊,你亲我,我亲你,抵账不提。” 言辞张扬露骨,听得游书朗脸上有些热辣,好在樊霄的手机响了,堪堪解了他的围。 “喂?对,是在S市。” 电话是施力华打来的,他对樊霄到海滨城市出差表示出十二分的震惊。 “你不怕犯病啊?” “已经犯了。” “我草,那现在听着怎么这么正常?” “游主任在。” “什么意思?” 游书朗守礼,樊霄接起电话时便进了卫生间。樊霄看着那扇门,低声说道:“我总不能一直逃避,既然要试着向前走一步,还不如顺便在他面前卖个惨。” 电话里开始骂骂咧咧,樊霄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卫生间前,隔着门:“书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出差的名单上加上你的名字吗?” 门锁被拉开,游书朗掐着烟靠在门框上,表情淡然:“为什么?” “因为…”樊霄的目光沉沉,“因为我怕的时候,希望你能在。” 第40章 那啥你! 乌冬面糊了,游书朗又去买了一碗。临走时好心问樊霄是否可以独处? 男人倚着门,用眼神勾着他,音色幽幽:“要不,游主任把西服留给我?” 游书朗想了一会儿才低低“草”了一声,带上门外出买面。 再回来时,已是二十分钟后,樊霄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背转过身眉间仍有阴冷的苦涩。 “过来吃面。” 换了家居服的游书朗,指间透着清凉的水汽,他将餐具用流水冲过,坐在了矮桌的一侧。 圆滚滚的面条被夹到汤匙中,再交与樊霄的左手,樊霄接过吃下,便又等着下一匙。 热食蒸腾起的雾气中,游书朗的面色多了几分柔和,眸光轻软,无端看出了些温柔。 他挑面:“小的时候见过一只流浪的小猫,也伤了一只脚。现在想想和你很像。” 樊霄眉间的阴郁去了几分,笑着问:“被游主任救了?” 面放在汤匙中:“喂过几次,它的警惕心很强,不让人靠近,这点和你也挺像的。” 樊霄一怔,随即移了移椅子:“我这不是和游主任离得挺近吗?” 手里被塞了汤匙,他听到对面的男人岔开话题:“赶紧吃,一会儿又糊了。” “英俊吗?” “嗯?” “那小猫。” 游书朗接过空汤匙,笑着摇头:“又脏又丑,这点倒是和你不像。” 樊霄微微压近:“所以,游主任是在说我英俊?” 房间里幽光暗淡,面香浓郁,勾缠着空气。狭小的空间因为一句玩笑话变得逼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拥挤。 面条从筷子滑落,溅出了几滴汤汁。 游书朗老道,自然有一百句得体的回复,来打破眼下暧昧的气氛,可…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此刻的樊霄,眉间的郁色已淡,遮掩的痛楚抽丝拔离,整个人松松懒懒,眼中藏着戏谑,又变成了平日那副混蛋模样。 面汤微荡,游书朗又挑了一箸,轻声认下:“樊总确实英俊得紧。” 论坛开了整整一天,一场接着一场,紧锣密鼓。参会者面前放着成摞的资料,其中就有博海舒心口服液的宣传彩页。 樊霄的位置临窗,窗外不远处就是碧海蓝天,即便关着窗,波涛汹涌,也能听见浪声。 游书朗与他换了位子,将自己的名牌放在了窗口。一个身位并不能阻隔涛声,显而易见,这是愚蠢之举。可还是看到了樊霄略带感激的目光,游书朗心里一叹,就他妈傻逼一回吧。 僵直的脊背,紧抿的唇角,樊霄的额间渗出微微细汗。S市无冬,但在这个季节也不至于热得发汗。 旧梦伴随着浪涛的声音涌来,嘶吼和恐惧,无路可逃的绝境,快速上涨的海水,一声声你要活下去,与那张沉入水中的脸…… 呼吸逐渐急促,双拳紧握,指甲几乎陷入肉里,樊霄想要找一处黑暗蜷缩,抛弃所有,以及自己肮脏疲累的生命。 蓦地,腿上一暖,温热的体温注入冰冷的皮肉,像干涸的土地遇到一股甘泉,顺着脉络游走了四肢百骸,一点一点温暖了僵直的躯体,将樊霄从撕裂的幻象中拉扯回来。 是游书朗,他将腿缓缓地贴上了樊霄。 眼前交叠的幻象逐渐散去,樊霄的眸子重现清明。他调整着呼吸,等待着偶然相碰后的离开。 却没有。非但没有离开,游书朗的整个小腿都贴了过来。会议桌下,两条相邻的长腿紧贴,隔着西裤料子交融着彼此的体温。 这种类似于私情的抚慰,催得樊霄心头发紧,他看向身侧的男人,目光中的游书朗依旧正襟危坐,西装笔挺,衬衫规整,扣子一路系到喉下,端得沉稳又禁欲,只有频繁翕动的睫毛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与尴尬。 顶着樊霄近乎灼热的视线,游书朗目不斜视:“好好听讲,这个专家很具前瞻性。” 轻且低的叮嘱中,樊霄硬是听出了温柔,他依言看向台上的专家。 只是,隔着水雾,很难看清楚。 论坛开了一天,会后还有晚宴,几个人见缝插针推介新品。游书朗从容专业,樊霄又会控场,效果十分不错。 走出宴会厅,弦月低垂,海面涌荡着灯塔的光,像一条不知归处的遥路。 怕樊霄再次受到刺激,游书朗催促:“走吧,回宾馆。” 樊霄反而没动,望着深暗的大海,久立后轻言。 “书朗,陪我走近看看。”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棱角和冷意。 “你确定?” “总不能永远逃避。” 几次犹豫之后,樊霄终于拉开步子,踩上了细软的沙滩。 沙滩上还有散落的游客,三三两两,并不喧嚣。 细沙裹着太阳的余温,不过却被皮鞋隔绝在外。 揉碎了星光的海面,更显得深沉漆黑,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天,像宇宙的尽头,无端的让人恐惧。 越近海边,前面的男人反而走得越快。涌来的海浪延伸至脚下,险些湿了樊霄的鞋袜。 游书朗紧跟了两步,走到樊霄身侧,一把拉住了他。手掌搭在他的肩头,才发现男人抖得厉害。 “樊霄!停下!” 听了这声呼唤,空洞的目光才又有了神色,樊霄勾起唇角,算是笑了:“怎么,怕我自杀啊?” 游书朗的手从男人的肩头顺着臂膀滑下,扣住了他的腕子,反身一带:“想要脱敏,也不能这么心急。” 沙滩上有藤椅,他带着男人坐下。樊霄很乖,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两个人坐得很近,鞋尖挨着鞋尖,衣角碰着衣角,樊霄下意识又往游书朗身边凑了凑,闯入了亲密的范围。 游书朗坐着没动,拿出一颗烟放在指间慢慢揉,他缓缓问道:“出事之后再也没来过海边?” 樊霄点点头又摇摇头:“出事之后断断续续接受了几年心理治疗,18岁时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面对过往,那时去了一趟芭提雅,可是还没看到海,只是听到海浪声我就已经失控了。” 樊霄双手搓了一把脸,仿佛心底深处的苦涩渗透了每一寸皮肤:“后来接受了脱敏治疗,看大海的视频,听海浪的音频,周而复始。可是我厌倦了不能掌控的自己,也不想一次次面对那个噩梦,最终只能放弃了。” 他瞥了一眼漆黑的海面,又快速收回目光,悲怆的自嘲:“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像个懦夫一样。” “我不敢游泳。”暗淡的光影中,游书朗忽然说道,他的声音缓慢沉重,像吊着一个千斤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回复,他便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来游泳很在行,是摸鱼的一把好手。小时候家里穷,夏天的时候,我们这些男孩儿都会到附近的河沟下地笼捕鱼。” 目光顺着海面延伸,游书朗仿佛又看到了那段少年时光:“谁的地笼下得远、下得深,收获就会好一些,那时地窨子(注:贫民区)里只有我和另一个男孩水性好,鱼补得比别人多。” “不知怎么他就将我当成了竞争对手,总是看我不顺眼,还欺负我弟弟。后来有一次他贪图鱼获,地笼下的太远,下去取时,被水草缠住了脚。” “你去救他了?”樊霄的语中有着凉薄的冷意。 “救了,但差点被他拖成水鬼。他那时已经慌了,抓住我不放,一直束缚着我的手脚,后来他被一口水呛晕了,我才将他拖上了岸。” 樊霄嗤地一笑,没言语。 “笑我是圣人?可我真的没有那么好。”游书朗将烟含在口中,偏头错过了樊霄划燃的火柴,“海滩禁烟,我就咬一会儿。” “我救了那人,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还被他诬陷偷起了他的鱼获。”游书朗望着弦月,黑发细碎的散落在额前,眼睫鸦羽一般地下压,遮掩了沉重的情绪,“转过一年,他竟然犯了同样的错误,可这次…我犹豫了。” 夜已深,游客四散,海滩倏忽安静的吓人,连涛声都变得遥远,游书朗缓缓说道:“我站在岸上看着他挣扎呼救,看着他的头在水面一上一下,一年前的那种被束缚住手脚,不断下沉的感觉忽然再次令我窒息。” 优越的下颌线让他显得清隽卓然,男人咬了咬烟蒂:“所以你问我在大难面前会不会对别人伸出援手,我说我不知道。” “他死了?”樊霄问。 “没有。我还是下去救他了,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游书朗从樊霄口袋中翻出火柴,点燃了香烟,第一次坏了规矩,“虽然没死,但他因为溺水,大脑缺氧时间过长,傻了。” “后来,他的爸妈还来感谢我,几乎跪下给我磕头。自那之后…我就不游泳了。” “你觉得他傻了是你导致的?多了那两分钟的时间,他就能健康?”樊霄的薄唇微微翘起,透着若隐若现的讥笑之意,“哦,还有两种可能。他没傻,拖你做了水鬼;或者你救了他,他再次翻脸不认人。” 游书朗轻轻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樊霄,安慰人的话可不可以好好说?” 晚风咸湿,轻轻扬起了发丝。 “游书朗。”樊霄的呼唤像白沙一样柔软。 “嗯?” “你确实是一个好人。” “……” 游书朗笑了笑,目光对上樊霄,缓缓开口:“你说我们不应该替别人决定生死,但我觉得只要还活着,总会有人告诉他,这世界其实也不赖,挺美好的。” 声线沉沉,平静柔和,轻绕人心。 “所以,”樊霄回视游书朗,“你就是那个人?” “那个告诉我这个世界也不赖的人?” 鲜少的,游书朗没有避开樊霄热切的目光:“我只想告诉你,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自己不愿直视的陈伤。既然不愿直视,何必又非得逼着自己一遍一遍掀开伤口去看,逃避并不丢人,也不是懦夫的行为,不能看海我们就不看,不能游泳咱们就不游。” “樊霄,”游书朗站起身伸出手,“我们回宾馆,关窗锁门,就听不到这该死的波浪声了。” 海风轻涌,鼓动着衬衫,月光从游书朗身后倾洒过来,让他像踏着清辉而来的使徒。 可此时,樊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个人拉下神坛,弄脏弄坏,禁锢为自己的专属物! 他搭上那手,沙哑地问:“回到宾馆,锁上门,干什么?” 一句所有男人都能听懂的H色笑话。 游书朗微微变了脸色,他摘了烟,甩开了樊霄的手,转身的时候丢下一句:“干你。” 第41章 左右手 一句玩笑话,樊霄哄了半晚。 游书朗不是个计较的人,却也一直端着,无非是看樊霄笑着闹着,冲淡了阴郁感伤的情绪。 入夜,樊霄洗澡。 他曾演技卓绝,弄出身残志坚的苦情戏码。但也并未哄得游书朗为他沐浴,只得到了游主任系在他伤手上的超大号的塑料袋。 进了浴室,樊霄神情淡漠地将手夹板卸下,用已经恢复如常的右手去褪裤子,褪到一半,玻璃门从外面映上一个身影。 游书朗轻轻敲门:“樊霄你忘了带浴巾进去。” 樊霄矫情,出行带着自用的浴巾、浴袍。 他脱下裤子,大咧咧的遛着袅,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谢了。”拿过浴巾,樊霄还想讨一句闲,话音儿还没漏,门就被从外面推上了,亏得他矫捷的向后撤身,沉甸甸的大袅才免受被夹之苦。 洗过澡,再次拉开浴室的门,围着浴巾的樊霄吓了一跳。 游书朗托着一杯红酒靠在门侧,身姿松散慵懒,唇边勾着若隐若现的笑,看向他时,惑人得紧。 樊霄心脏猛然跳动,思绪一歪,在脑子里寻了一圈酒店付费套子的位置。 “游主任舍得开这酒了?” 红酒是樊霄随行李带来的,比送给陆臻的那瓶还要名贵。游书朗不好酒,挡了两次,没让开。 干红未醒,散发的微微酸涩的味道。游书朗轻轻一笑:“喝一杯?” 他瞧瞧樊霄的伤手:“这手用不上,还我伺候着?” 尾音轻扬,话不对味。樊霄略略思量,试探地开口:“那就劳烦游主任了。” 游书朗笑:“过来。” “在这…喝?”樊霄向沙发瞄了一眼,却依旧听话的靠近男人。 两个人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刚刚交融,游书朗就一把抓住樊霄的浴袍领子,重重一撞将他压在了墙上。 红色的液体在杯中剧烈摇晃,溅出几滴,染红了樊霄洁白的浴袍。 鼻息交缠,游书朗眼中的笑意藏着锋利的光:“樊总,怎么喝?一杯还是一口?” 胸膛紧压着胸膛,一条腿锁在自己腿间,游书朗做的是标准的制敌姿势,可樊霄却在这种强劲的控制中…动了情。 “游主任说怎么喝就怎么喝。”他的声音低哑,像砂砾在心间碾过,有些磨人。 “那就多喝点。” 大半杯红酒带着力量撞到樊霄唇上,玻璃敲在牙齿上,震得发麻。游书朗翻手,扬起杯子,酸涩的红酒一汩汩的倒入了樊霄的口中。 樊霄没推没躲,吞得很急,喉结快速的上下滚动。 终有吞不下的,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唇角缓缓滑落,沿着颈项的曲线,划出一条直线,最终没入了已经散乱的睡袍中。 无状的性感,致命般的诱人。 游书朗呼吸一顿,禁锢的力量都泄了几分,将目光从浴袍的领口挪开,他对上了樊霄的眼。 那是一双野兽的眼睛,强势、贪婪,藏着无底的欲望。 一把隐火从游书朗身体中烧了起来,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会被这样强悍的男人勾起欲念! 愈是难驯,愈想执鞭让他臣服! 酒杯空了,两个男人舛息着对视。 樊霄将唇边的杯子推开,刚想俯身贴过去,游书朗便先一步退开了身子。 退得很远,他垂着眸子问道:“手什么时候好的?” 樊霄一怔,转而无奈笑道:“原来生的是这气啊。” 他垂头看看自己的夹板:“怎么发现的啊?哦,我刚刚开门拿浴袍时用的是右手?” 草,他有些懊恼,大意了。 “也没多久,就两三天。” “耍我很好玩?”游书朗转瞬便将不该有的邪念驱逐干净,冷面问,“还是我廉价的服务让樊总很满意?” “满意自然是满意的。”樊霄落下眼睫,脸上摆出淡淡的落寞,“确实是有心骗你,我七岁之后再也没有谁这么用心地照顾过我,怪我太贪心了。” 游书朗沉默了片刻,见樊霄在摘夹板,他走了过去,拂开了男人看起来极不灵光的左手。 “喜欢我照顾你?” 语调很轻,无端听出了危险。 樊霄下意识的向后仰,却也退无可退。 “那我来帮你摘吧。” 游书朗猛然用力,反剪了樊霄的右臂将他压入逼仄的角落,手上几个轻挑,便将夹板卸了下来。 塑料板子在脚边砸出一声响动,游书朗俯身在樊霄耳边低语:“刚刚施力华打你电话不通,便打给了我,你猜他和我说什么?说你16岁的时候参加左手电竞,拿了第、一。” 话音刚落,游书朗利落地抬脚,用脚尖在了樊霄的右腿后侧的膝弯处重重一磕! 缺少了一侧的支撑,樊霄猛然单膝跪地。他双手撑在地上,显得有些狼狈,却勾起了唇角,顺势委身坐在地上,抬头仰视站在身前的男人。 “游书朗,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耍你,也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没错,我就是想让你围着我转,想让你的眼里只有我。”音调愈沉愈缓,“你说,这是为什么?” 心头一颤,游书朗缓缓蹙眉,他与樊霄对视,眸色渐深、复杂难懂。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男人转身:“明天箱子你拉,资料你整理,现在起来睡觉。” 而他身后,樊霄掀起唇角,幽深暗炙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背影上,寒意与炽烈交互翻滚,疯狂的占有欲呼之欲出。 “好啊。”他轻轻地答道。 第42章 带你找男人 论坛又开了两天,最后在绚烂的三角梅树下照了集体合影,天南地北的方言互道“再见”,一场行业盛会落下帷幕。 “游书朗。”樊霄唤人。 修长挺拔的男人转身,站在火红的花束前望了过来。 不知是谁拉扯了谁的色彩,晚霞和花枝都娇艳得灼眼,衬得游书朗那声轻轻的“嗯?”都带上了芬芳的流彩。 闪光灯一闪,他的身影定格在樊霄的手机中。 很好看。勾的樊霄不知要看手机里的人,还是已行至面前的人。 “在搞什么鬼?”游书朗问。 樊霄拂去落在游书朗肩头的花瓣,忽略了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参加论坛总得合个影,回去也好交差。” 拉着游书朗转过壁角,隔绝了鼎沸的人声,在火红的三角梅前,樊霄举起了手机。 “张工和刘工呢?一起吧。” “我给他们放假了,明天修整一天,让他们好好逛逛S市,后天我们返程。” 相机框住了两个人,游书朗微微别开脸:“我不怎么喜欢照相。” 樊霄的笑容骤冷,游书朗与陆臻的那张合影隔空刺了他一下。 “不喜欢?那就不拍。”樊霄收了手机,扔了一颗烟到嘴里,无视不远处禁烟的牌子划燃了火柴,收腮深吸,嘬出了暗红的光点。 “游主任喜欢什么?”一口白雾缓缓吐出,“男人?” 樊霄哧哧的笑,然后扬声:“那今晚我就带游主任去找男人怎么样?” 游书朗神色一顿,缓缓与樊霄对视,脸侧晃动的花枝都没有柔和他眼中的犀利。 “好啊,很期待。”冷淡的声音,在妖娆繁华中一闪即逝。 “蓝宇”是S市著名的同性酒吧。 晚上十点,装点门楣的霓虹都散发着欲望的气息。 没要包房,樊霄与游书朗只坐了卡台。樊霄穿着黑色休闲服,胸前的logo昭示着不菲的价格;游书朗依旧宽身白色衬衫,只是蜷起了袖口,喉下的扣子松了两颗。 变幻的灯光,暧昧的气氛,狂躁的音乐,震动的重音每一下都似在敲动心房。 樊霄和游书朗的外形太过出挑,即便坐在角落,也吸引了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 樊霄眼皮子半合半睁,没骨头似的靠着沙发,可身形却不松散,自成一派慵懒。 他一直瞄着身侧的游书朗,那人左手指间夹烟,右手勾着酒杯,嗜烟好酒,冷峻的气质中融入了一份颓靡。偶尔看过来一眼,变幻的光线中眸光潋滟,实在荡得人心停摆。 “不是要给我找男人吗?人呢?” 轻飘飘的话散落在喧闹的酒吧里,被音乐稀释,像衔泥的春燕,轻轻划过便没了踪迹。 樊霄的笑容破碎了一瞬,牙间弹出一声轻啧,目光送远,抬了抬下巴:“这不就来了吗。” 一个年轻人提酒而来,身后是一片怂恿起哄的声音。年轻人并无忸怩之态,走至近前,用手指隔空在樊霄与游书朗身上连线:“你们,一对儿?” 樊霄挑眉,笑而不语。游书朗吞吐香烟,淡淡否认:“不是。” 年轻人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大大方方地问道:“那我能坐下一起喝一杯吗?” 樊霄的眼珠子在青年人身上扫了一遍,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与陆臻在身材气质上像了五分。 他放下交叠的腿,又变成了那个得体谦和的人:“你说呢,游主任?” 游书朗没回他,只是向沙发撇了一眼。 年轻人会意,他在两个英俊的男人中犹豫了一下,最后笑着坐在了游书朗身边,距离拿捏得算不上清白。 樊霄的耳廓中是自己磨牙的声音,面上却一派成熟男人的体面。简单的寒暄过后,年轻人提议玩骰子。规矩定得简单,猜大小,输了的喝酒。 玩了几轮,几个人互有输赢,樊霄和游书朗酒量都好,只有年轻人看着有些微醺。 假,忒他妈假了。 金马影帝看不惯拙劣的表演。 果然,年轻人的手指轻轻勾缠住游书朗的衣角:“有些喝不下了,要不游先生帮帮忙?” 樊霄靠入沙发,将烟咬在齿间,一条长臂搭上沙发背脊,指间翻转的火柴,晃出了扰人的哗哗声。 他觑着游书朗,见他对年轻人的骚扰并未表现出反感,甚至唇角泄出几分无奈的笑容,修长的手指沿着杯口的边缘缓慢地划了一圈,继而端酒,翻手吞尽。 哗哗的声响骤然停止,樊霄从牙间挤出一声“草”。 他点了烟,偏咬着,躬身上前,笑容灿烂:“游主任真是怜香惜玉,所以,小兄弟以后的酒都是你喝?” 游书朗看向他,目光交锋,一团冰冷对着另一团冰冷。 “也可以。”游书朗点点头,“人家年轻,理应照顾一二。” “确实年轻,看着比跟游主任合影的那个男孩儿还嫩。” 游书朗身子一滞,给空杯添了酒才淡淡回复:“开始吧,等不及替人喝酒了。” 樊霄握着骰盅的指节发白,在脑子里想了百来种狠草游书朗的姿势,才堪堪将心中的怒意压了下来。 樊霄玩骰子有一套,游书朗确实喝的很多。 端杯再饮,却被身旁的年轻人截了过去:“这杯我来。” 一饮而尽,年轻人颇为好爽的擦了擦唇角。落杯的同时,他靠向游书朗的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一家主题宾馆不错,可以打电竞、也可以看巨幕电影,游先生有兴趣吗?” 游书朗垂眸看着指间的烟,良久才带着笑意问道:“可以草你吗?” 年轻人身上像通了电,从脚跟一直酥麻到指尖,他轻轻点头,红着脸说:“包您满意。” 话落,他便被游书朗扣住了手腕,带着一起起身。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樊霄身上:“樊总,我先行一步,今晚就不回驻地了,你也换个地方吧,旁边的酒吧不错,听说美女如云。” 樊霄交叠着双腿,抬眸回以微笑,幽深的笑容在吞吐的白雾中隐约,看起来有点渗人:“不劳游主任费心了,祝你玩得开心。” 鞋尖偏转,让出通道。游书朗拉人从容而过,只留下一个幅度清浅的颔首。 烈酒熏人,樊霄倒了满杯,一个身段妖娆的男人贴了过来。 “哥,请我喝杯酒呗?” 纤长睫毛的扇动中,樊霄恶狠狠地厉声。 “滚!” 第43章 等不及了 深暗的手机屏幕跳跃出一串泰文,频闪间震动得桌面嗡嗡作响。 烈酒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过了最初的辛辣,樊霄才划开电话,放在耳边。 “办妥了?”他问。 面前有人影晃动,又一个搭讪的人。 眸子一挑,重压的厉色让面嫩的男生有些犹豫,樊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着话筒说道,“既然办妥了就报警吧。” 他起身,顺手拎起桌子上还剩大半瓶的昂贵洋酒,绕过酒台走到搭讪的男生面前,轻声问道:“你说我今晚会达成所愿吗?” 高大的男人英俊逼人,男生有点紧张,又不知他在问什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乖。”樊霄笑笑,将酒塞入男生怀里,空出来的手在他白皙的脸蛋上拍了拍,“比他乖多了,但我不喜欢。” 转身,他向深暗的甬道而行,晃动的光线打在他的背影上,显得诡异又孤独。 走过两个街口,樊霄便看到了闪烁的警灯,同游书朗离开的青年正被两位警察盘查。 “我没有偷别人的钱包!”青年绷紧脖筋,极力为自己辩解,“我去卫生间,这钱包就放在洗漱台上,卫生间里没有人,我就…我…,我是捡的!” “你先别激动,我们现在也没有将你定性为窃贼,一切事情都要进行查证。”手中拿着一个男用钱包的警察安抚道,“现在请你配合我们去一下刚才的酒吧,我们调取卫生间附近的监控录像看一下,失主也在那里,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青年垂头丧气,用眼角看了一眼身旁的游书朗,小声嘟囔:“我真的不是贼。” 游书朗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温和的说道:“去吧,把事情弄清楚。” “能…留个电话吗?以后…” “不了,我明天就离开了。” 青年又叹了一口气,落寞地转身与警察离开了。 再抬眼,游书朗看到樊霄抱臂靠在墙上,唇角的笑容欠揍。 “看够戏了?” 游书朗到口袋里摸烟,嘴里却先一步被樊霄塞了一根“胭脂”,男人的音色如夜风一样温柔醉人:“哪里敢看游主任的戏。” 游书朗就着他的手点了烟,深吸了一口,偏头吐了烟。他似乎有些疲惫,语中竟有几分讨饶:“别闹了樊霄,朋友一场,我不想和你闹僵。” “闹僵?为什么?”樊霄迫近一步,“我日日菩萨似的供着你,游主任的心是铁石做的?感觉不到?啊,还是游主任怪我没给你寻个好的春宵伴侣?” 他一把扣住身前人的手腕,像刚刚游书朗扣住年轻人一样。 距离压近,缓缓低语:“你看我行吗?合格吗?” 并无任何震惊,听了这话的游书朗随烟雾吐出一声“草”,他对上那双阴郁的眸子,平静地说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樊霄将人骤然一拉,胸膛抵上了胸膛,微微俯身:“游主任,你看我行吗,可以做你的入幕之宾吗?” 游书朗将烟咬在齿间,腕子蓦地向下一沉,破开了樊霄手掌。他用力的拽着男人的衣领,将他拉进了路旁的深巷,愤怒地掼在墙上。 双指擒住樊霄的下巴,迫使他对上了自己的目光:“我让你再说一次是在给你改口的机会,你他妈的还真又重新说了一遍。” 樊霄不反抗却反驳,笑着说:“我是真心想问这个问题,不需要你给的机会。” “好,那我回答你,你不行,我看不上。” “为什么?”樊霄一把拉住将欲离开的游书朗,咬着牙却笑着问,“我差哪啊?” “差哪?”游书朗扣住樊霄的下颌,左右审视,“皮肤不够白,睫毛不够长,脸型不够柔和,另外………”他将烟咬在齿间,空出的两只手蓦地袭上樊霄的腰,在那截劲腰上摸了个够,才轻蔑一笑,“腰也不行,不够软。” 双手继续向下,粗鲁地抓上两团紧实的屯肉:“这里硬邦邦的,一点手感也没有。” 游书朗后退一步,摘了烟看着樊霄,下了最终的评定:“肤白貌美、身娇肉软,你符合那样?” 暗巷中的阴影盖着樊霄,他沉默了片刻,忽而轻嗤一声:“游主任的眼光和审美都不太行,我有必要给你纠正纠正。” 他走近几步:“或者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我知难而退,就像你刚刚带那个人离开,也不是真的要与他去开房吧?” 游书朗微微蹙眉:“你想多了。” “行,就算我想多了。”樊霄将热浪喷在男人耳测,“刚刚游主任对我上下其手的时候,不也挺兴奋的吗?” 快速截下游书朗将要出口的反驳,樊霄言之凿凿:“男人最了解男人,你抵赖不了的。” 一直沉稳持重且掌控局面的游书朗第一次显出急怒,他深吸了一口烟,压了压情绪,抬眸对上樊霄:“我顾及着你我朋友的情分,一直不想将事情摊开来讲,既然你不怕撕破脸,那我就问一句,樊霄,你到底要干什么?是想和我上床吗?” “想,特别想。” 樊霄自己都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点面皮发热。 得到答案的游书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好,我再问你,樊霄你是gay吗?” “我…” 游书朗在樊霄怔愣间咄咄逼人:“正面回答我,你是吗?” “…可以是。” 游书朗嗤地一笑:“樊霄,你就是想玩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同性起了心思,如果是我的原因,我很抱歉,但我向你保证,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引诱你,也自认没有做出任何引诱你的行为。” 不消细品,这话的意思明晃晃的摆在樊霄面前。 “也就是说,你对我从来都没产生过兴趣?” 樊霄低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他单手支撑墙面,将游书朗拢在身前的窄隅,“如果我没记错,那天我发病吻你的时候,你硬了吧?刚刚你他妈摸我腰的时候好像也挺兴奋的!” “那只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游书朗的声音由戾转缓,“与爱无关。” 与爱无关! 樊霄的心脏像被谁执着鞭条重重地抽打了一下,他甚至慌乱的错开目光,不敢去看游书朗的眼睛。 支撑墙面的手臂被拂开,游书朗的话中带着很深的疲惫和无奈:“樊霄,你只是一时兴起,收收性子吧,回归正常,去谈个女朋友,这事就算翻篇了。我今晚不回去住了,明天咱们机场集合,以后…以后咱俩也少联系,只谈工作,不论私交。” 扔了烟,游书朗又深深地看了樊霄一眼,然后转身、扬手:“走了,樊总。” 行至巷子口只要三五步,披着街灯余晖的晚风缓缓入怀,也未能吹散游书朗眼中的落寞。 转过壁角,就是陌路。眸子被街灯点亮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手腕被再次扣住! “游书朗。”樊霄的声音不同往日的低沉,“你等等。” 无谓的拉扯,让游书朗蓦地怒了,他骤然反身,大声怒斥:“樊霄,你有完没完?你他妈要是想玩,走两个街口就是同性酒吧,凭你樊总的条件,有的是愿意陪你玩的!求你了,别他妈来烦老子!以后…” “我爱你。” 逆着风的三个字清晰的传来耳畔,横冲直撞地截断了游书朗的话。 从震惊到审视再到认清事实,最后游书朗只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胡扯。” 樊霄走近,额头几乎与游书朗相抵,方寸指间都是两人的呼吸和温度:“游主任说是胡扯,那我就胡扯给你听听。我每天都想见到你,见到了不愿分开,见不到抓心挠肝;为了见你找了很多拙劣的理由,博海根本没有那么多工作要做,我也不喜欢游览什么湿地公园;我方向感差,但还不至于不会用导航,很多时候都是主动走错路,不过是想你来接我;我右手好了很久,左手甚至比右手还要灵活,可这些烂借口都是想留你在身边,和你在一起。” 两人之间的间隙收得更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游主任你见多识广,你给断断?” “你…”游书朗鲜少地感到慌乱,甚至开始躲避樊霄炽热的目光,他想逃却逃不掉,男人的手从他腕子上一点点向下,插入指缝,与他五指相扣。 S市的夜风太过温柔,裹着人不断沉沦。 “樊霄,你想与我交往?不是玩玩,也不是一时兴起?”游书朗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再次问道,“我不需要你承诺未来,但你至少想过我们的未来是吗?” 樊霄语迟了半刻,他的眼睛又躲进了阴影里,沉声说道:“嗯,我认真的。承诺无用,但此刻我脑子里的未来中都是你的身影。” 游书朗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樊霄,同性恋这条路不好走,我不愿拖人下水,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那就别怪我…对你下手了。” 交握的手上发力,游书朗将樊霄再次带入暗巷,用力地抵在墙上,充斥着遇望的目光深锁英俊的男人。 “快吻吧,游主任。”樊霄将人凶狠地压在胸前,蓦地深吻,“等不及了,我的菩萨。” 第44章 我来教你 宾馆的门被撞开,又被合上。交缠的人影在一瞬的光线中看了个大概,继而没入黑暗。 没有人开灯。 仿若没有边界的黑暗中只有凌乱沉重的呼吸声。 “游书朗,” 嘴唇紧密贴合,樊霄说话时并没有离开男人的唇,字字句句几乎是含在两人口中,模糊不清,暧昧至极,“喜欢肤白貌美、身娇肉软的?嗯?” 男人的幽怨惹来了几声低笑,游书朗的声音依旧含混:“你有什么优势,让哥哥验验货。” 啪!壁角的灯骤然开了一盏。冲破重重黑暗,一盏夜灯散发隐约朦胧的光线,将两个英俊的男人框入一片温柔之中。 樊霄的嘴唇终于离开了游书朗,他站直身体,神情有些冷傲披靡。 “游书朗,你喜欢的是男人,不是娘们。” 他的指尖搭在休闲服的扣子上,眼中带着近乎凌厉的遇色直视游书朗。 手下一动,一颗纽扣滑脱,暖光沿着修长的脖颈向下,暧昧地铺上了那片裸露的皮肉,将颈上那尊面相颇凶的四面佛都映得慈善起来。 游书朗放松脊背靠在墙上,抛了一颗烟到口中,笑着说:“继续。” 又一颗纽扣被解开,健硕的胸肌若隐若现;第三颗扣子也失去了作用,紧实的腰腹让游书朗想到了急速奔驰中的雄狮。 呼吸有些急促,游书朗忘记了点烟。 再往下是漂亮的人鱼线,樊霄没有让他隐于裤中,上衣滑落在地面,他顺势又拉开了裤带,两个大拇指插入边缘,抬眸看着靠壁而立的男人。 游书朗感到口干舌燥,一团火在他的身体里烧了起来,绷紧脊背,他抬了抬下巴:“继续。” 地上散落着衣物,游书朗面前站着犹如神邸一般的男人。 知道樊霄身材好,却不知这么好。游书朗的瞳眸蒙上一层深暗的遇色,身体中的渴望在疯狂的叫嚣。 通身只着“四面佛”的男人一步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像钟鼎震在耳边。 “游主任,货验的可以吗?”樊霄的大掌抚上游书朗的侧脸。 游书朗抬手将他勾近,重重吻了上去,唇角泄了一句:“樊总,早脱衣服啊,直男我也认了!” 凌乱的大床,矫健的身躯,令人失控的呼吸中却突兀响起一声:“游书朗!” “怎么了?”被叫了名字的男人用手肘撑在樊霄上方,舛息的问道,“怕了?” “让我抽支烟。”樊霄咬了胭脂入口,靠在床头轻笑,“一直带入的是上面的角色,现在…,没事,你让我缓缓,做做心理建设。” 他将慌乱和忍耐刻意装进眼里,还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强颜欢笑。 浓郁的烟草味缭绕着两人,游书朗沉默了好一会儿,在樊霄心里开始打鼓的时候,男人摘了他的烟,深吞了一口,然后送到烟灰缸中用力按灭。 男人反身躺在床上,踹了一脚樊霄:“你来!” 成了! 樊霄勉强压住得意的神色,露出吃惊的表情:“你确定…让我来?” “嗯,我不想我们的第一次有遗憾。”游书朗勾住樊霄一下一下地吻他,低低地诱惑,“不过你得叫声好听来听听。” 樊霄下意识想到了陆臻便条上的“游叔叔”,暗淡的光线掩住他忽然冰冷的目光,声音被控制得很好,他问道:“想让我叫你什么?” “叫声男朋友吧,总是觉得能和你走到一起,像做梦一样。” 眉峰挑高,樊霄又高兴起来,俯身亲人:“游主任曾经的梦里有我?” 游书朗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催促:“来不来?” “来,我的男朋友。” 可是…还是有遗憾。 事毕,樊霄将面颊窝在游书朗的颈侧,久不起身。 游书朗拍着他的后脊安慰:“没事,时间不算短,你应该…已经达到正常男人的时间了。” 樊霄的大掌蓦地捂住游书朗的嘴,他抬起头用赤红的眸子盯着身下人:“我就是太兴奋了,还有点…紧张。” 游书朗在他掌下点点头,表示认同。 樊霄低低的“草”了一声,破罐子破摔:“这是我第一次,所以…” 游书朗又点头。 “…以前我和谁都没做过,女人也没做过,…你是第一个。” 游书朗蓦地睁大眼睛,拍了拍堵在唇上的手掌。樊霄撤开手,红着耳尖别开眼睛。 “真的?” “嗯。” 游书朗很少有笑得十分开怀的时候,樊霄却让他做到了。 “抱歉,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游书朗控制着自己肩膀的抖动频率,“就是挺出乎意料的。” 他拉过垂头丧气的男人,轻轻吻他:“宝贝儿,别急,我来教你。” 耳畔的呼吸,心跳的频率,手心的温度,彼此的气息,世界已经沉沦,此刻,在游书朗和樊霄的世界中,只有彼此。 “对,那里,就那里,重一点。” “太快了,缓一下,可以延长时间。” “樊霄!可以了,够了,停下来!” 游书朗,虽然我说的都是假话,但还是再想说一遍:“我爱你,很爱你。” 飞机划过天际的时候,樊霄一手翻着资料,一手在毛毯下轻轻勾着游书朗的指尖。 游书朗带着眼罩补眠,他被樊霄缠了一天一夜,刚开荤的男人,堪比豺狼,游书朗心软纵着他,却苦了自己,他也是第一次委身于人,架不住生荒子用不完的力气,最后只能用了些别的办法哄着他,倒也哄得开心。 一阵气流颠簸,游书朗没醒,只是头滑向了一侧。樊霄放下资料,轻轻地扳着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为了让人靠得舒服,他又矮了矮身子。 同排的工程师隔着过道看过来,眼中划过些许惊讶。樊霄回以微笑,只是眼神中的压迫感剧增,让人看了心惊。在工程师扯出僵硬的笑容并迅速收回目光后,樊霄看了看肩头的人,眼神才变得温柔起来。 飞机平稳落地,樊霄一手推一个行李箱,护在游书朗身后,隔绝着来往的人流。 返程的待遇与去程完全相反,他心里却又甜又美,看着游书朗在飞机上睡觉翘起的一撮头发,都觉得怪可爱的。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游书朗回身来拉箱子:“你接电话,箱子给我。” “不用,你把我电话拿出来,我看一下是谁。”樊霄侧身露出口袋,他不想浪费任何一个与游书朗显得亲密的机会。 游书朗的手深入裤子口袋,隔着布料贴上温热的皮肉时,樊霄还在暗戳戳的下流,可在看到电话上跳跃的名字后,他的脸色一僵,虽然瞬间便恢复如常,也让游书朗轻飘飘的觑了一眼。 “lu,接吗?”男人拿着手机问他。 手机在震动,屏幕上的那个“lu”还在不断跳跃,樊霄想到了那张立在置物架中的合影,与花束前别开脸的游书朗。 “接吧,你帮我接一下,放在我的耳边,这里吵,压得紧一些。” 游书朗“嗯”了一声,滑动了绿色的标识。 电话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却淹没了在机场的嘈杂与鼎沸中,游书朗将电话放在樊霄耳边,依他所言,压得很实。 “你好。”樊霄很客气的开场,“是,出差刚回来,现在还在机场。” 他看着游书朗,对着话筒说:“来接机?不用,那太麻烦你了。” “明天?明天没空,有研讨会要开。”樊霄忽然有点不耐烦,他的心思有点散,眼神勾着游书朗的唇,很诱人,想亲。 转而,他的眸光就冷了下来,这么诱人的唇,陆臻也亲过。 已到嘴边的拒绝被咽了回去,换上了相反的说辞:“可以,后天有空,位置定好你发给我,那好我们到时候见。” 通话结束,游书朗挂断了电话,又塞入了樊霄的口袋中。 “不问问是谁吗?你对男朋友管理的这么松散?” 游书朗笑一下,边走边如樊霄所愿的问道:“是谁?” “一个药品科研团队,一直想让我投资他们的产品,所以有地殷勤。” “你有意向投资?” “没意向,但架不住对方太热情了,总不好连顿饭都不吃。” 游书朗点点头,应了句:“也是。” 樊霄看着游书朗,忽然问道:“你以前的男朋友来给你接过机吗?” 游书朗停住脚步,缓缓蹙眉。 樊霄笑的有些天真烂漫:“说真的,我有时真的有点吃醋。” 游书朗勾勾手指,待男人靠近,偏头在他耳边说道:“宝贝儿,你有时真他妈是个幼稚鬼。” 言罢,男人抬手在樊霄的面颊拧了一把,便向机场的出口走去。 天色阴霾,北方已经到了落雪的季节。S市的暖风吹不到这块疆土,细碎的雪花从低垂的天幕缓缓落下,粘在白色的羊毛大衣上便没了踪迹。 游书朗和樊霄赶上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45章 换窗帘 后仰着脖颈露出漂亮的曲线,喉结越发突出,轻轻滚动,献祭一般将最脆弱的地方,留给了最锋利的牙齿。 游书朗能忍,若不是实在难耐,绝不会低訡出声。 “樊霄,”他大腿内侧的肌肉紧绷,脚趾勾蜷,“够了,可以了。” 低沉的声线沾惹了情遇,愈发性感撩人。樊霄将恶劣执行到底,非但没停,反而愈深愈重。 “游老师,这些都是你教我的,我做得对吗?”他箍着游书朗的腰将撞得不断上移的人用力拖回来,再次重重一击,“请老师给打个分,我能打多少分?” “烟。”游书朗像一条岸上濒死的鱼,极度渴望一捧清水续命,“要胭脂。” 樊霄含着烟点燃,然后送到他的口中。游书朗深吸一口,缓了缓身上的酥麻深栗。 “0分。”修长的手指夹烟搭在床沿,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座嗳是要彼此享受,不是一方的征伐,与另一方濒临崩溃。” “濒临崩溃?那就是还没崩溃了?”樊霄俯下身子去吻男人,贴着他的唇缓缓低语,“游书朗,你崩溃的样子肯定很美。” 眼中的厉色还未聚拢,游书朗就又被带入汹涌的波涛,喉咙里的声音再也压不住,身体也痉挛似的不断抖动,指间的烟几乎都要夹不住,烟灰簌簌而落,逐渐消散了温度。 游书朗的眼中被逼出潋滟的水色,激荡又隐忍的表情,让人更生凌虐之心。 樊霄已经顾不得游老师传授的技巧,全凭心意与蛮力。粗重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一下下的重挞已经涣散了游书朗的目光,逐渐击碎了他的理智,将他一直束缚的渴望彻底释放出来。 “手。”难耐的一声。 “嗯?”樊霄分神去看他夹烟的手。 游书朗却缓缓覆上男人撑在身侧的大掌,拉起、交握、相扣;似乎还是不够,拉倒唇边缓缓亲了上去,沿着凸起的经脉轻轻咬吻,直到指尖。 他抬起眸子,直视樊霄。那双眼睛早已不复平日的清明锐利,蒙着一层水雾,掩在湿润长睫之下的,竟是从未有过的深埋的遇色。 目光相视中,游书朗慢慢轻分双唇,将樊霄一根粗粝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樊霄何曾受过这样的引诱,被湿糯和柔软包裹的他只觉得身体里炸得乱响,血液瞬间沸腾,疯狂地叫嚣着进犯! 手指蓦地送到喉咙深处,樊霄俯身低语:“不是我不想尊师重教,是你这个老师主动招我的。游书朗,你知道吗?你天生就适合躺在男人身下,没有人比你更S了。” 抛开理智,失去控制,樊霄俯身下压,像一头猎食中的野兽,亮出獠牙,破开皮肉,掀起了又一场血雨腥风…… 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帘锲而不舍地散入一些余光,将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灰尘照出生动的样子。 一场始于早饭后的运动,在将将午饭时终于结束了。 空气中漂浮着荷尔蒙的味道,交叠的身体尚未分开。游书朗躺在樊霄怀中,白皙的皮肤上覆着一层暖光,眸子里的清浅雾气还未散去,鸦羽上的水痕未干,仿佛华丽名贵的瓷器,带着与生俱来的孤芳和脆弱。 樊霄搂着他的臂膀紧了紧,将指间的烟放入他的口中。 “换个窗帘吧,这个透光。” 游书朗的神识终于回归,他想到了樊霄家里的三层遮阳帘。 偏头吐了烟,他问:“不喜欢阳光?” 嗓音哑得厉害,惹得樊霄又想到了刚刚的湿糯与柔软,他搓了搓指尖,又低头亲了亲游书朗的喉结,才道:“不喜欢。” 那张轮廓分明俊朗的脸上慢慢褪去情遇,下压的唇角,线条僵硬沉重:“海啸的时候,我妈沉入了水里,我的火柴也用光了,四周只有黑暗,没有任何光亮。在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觉得我妈妈还在陪着我,她只是在水中多闭气了一会儿,并没有死去。” “可是…”樊霄急急将烟咬入齿间,“可是六个小时后,海水逐渐退去,那扇木门被推开了,特别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我看见了我妈沉在水中惨白而变形的脸。” 游书朗反身抱住了樊霄,在他鬓角落下了轻轻的碎吻。 “游书朗,黑暗其实没什么不好,可以藏匿很多残酷,也可以保护软弱的我。” 游书朗摘了樊霄口中的烟,按灭,然后将他的脸压入自己的肩窝。 “换,加十层遮光布好不好?黑暗里也好,阳光下也好,你在哪里,我就陪你在哪里。”带着淡淡笑意,他的手向下一探,“刚刚不是很硬吗?和软、弱可不沾边。” 游书朗很少开这样的玩笑,樊霄自然知道他的好意。心里像被温水浸了,又像被拉丝的蜜糖缠绕,支离破碎的灵魂好似被拾起了几块,拼凑贴补,漏出了最初的一角。 “我想在你里面,”樊霄看起来又正经又脆弱,“在你里面比在黑暗中还让我觉得安心。” 游书朗怔了怔,随即羞愤:“樊霄,我是纵得你太厉害了,从明天起,什么时候你上面的嘴和下面的那根都学乖了,再上我的床。” 阴霾散去,樊霄揽住游书朗卖乖:“菩萨,我的人和灵魂都匍匐在你脚下,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我怎么乖,我就怎么乖。” 游书朗不愿与他多扯,披上睡衣起身要去洗澡。他的动作不算利索,被翻来覆去弄得有些腰酸。樊霄起来给他揉腰,贴在身后亦步亦趋,也能占些便宜。 正闹着,忽然听到入户门传来开门的声响,继而是推门而入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后,脚步声清晰的传来。 卧室的门被敲响,一个清越的声音隔门而入:“游叔…书朗,你在家是吗?” 游书朗蓦然回视樊霄,看到的是一片冰冷的目光! 第46章 惩罚 “你以前的男朋友?他还有你家钥匙?”樊霄的声音像一条冷蛇,慢慢缠绕过来。 “他忘记还,我也忘记要。”游书朗的手抚上男人的小臂,轻轻一握,有点哄他的意思,继而向下一滑,拉住了他的手腕,“我不知他今天会来,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卧室幽暗,樊霄背窗而立,光影的另一面是他莫测的神情。静默了一瞬,男人拂开了那手,适合接吻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我不去。你知道两个人分手之后怎样才能让对方难受吗?莫不过你先于他,在房间里藏了一个情人。” “樊霄…”游书朗有点无奈,“我和他是和平分手,没必要让他难受;你也是我光明正大的情侣,不是需要藏起来的情人。” “这样啊。”唇边的笑容转暖,眼中的阴鸷却未全销,樊霄长臂一伸,蓦地抓游书朗来吻,很疯很作的吻法,故意将人推到再次被敲响的门板上,将呼吸吃净,嘴唇咬红。 他贴着唇瓣低语:“既然游主任不想他难受,那我就不出去让他自惭形秽了。” 压下门把手,樊霄将满身欲色的游书朗推出了卧室。 “书……书朗?” 陆臻险些与游书朗撞在一起,他偏身躲过,满眼都是震惊。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游书朗,衣衫不整、粗舛连连,唇色红艳,斑驳的霞色从耳下蔓延至领口深处,又不知那薄薄的睡衣掩盖了多少引人遐思的痕迹。 一看便知,薄薄的门板背后,刚刚发生了什么。 陆臻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这还是他认识的游书朗吗?以前的游书朗即便情事过后,神情也是淡淡的,事后烟吞得沉默又孤独,喷吐而出的烟雾像是轻而缥缈的罩子,将他隔绝起来,没人能走进他的世界。 可眼前的男人有怨有嗔,也有浓浓的无可奈何和半笑半恼的爱意。 不是他认识的游书朗。 “陆臻,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游书朗快速整理好睡衣,五指插入发间简单的理了下头发,手掌放下时偷偷地带走了唇上的湿意。 如果忽略身体上的春情印记,他又是那个得体从容的游书朗了。 陆臻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跳过了游书朗的问话:“里面是你…” 游书朗点点头:“我男朋友。” “啊,这样…”陆臻的心口像是被重力猛击了一下,他迅速垂眸,眼帘遮盖住了乍起的水雾。 “我以为…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就交…。” “我也以为不会那么快,可是缘分莫名其妙的就来了。”游书朗语气温和的又问了一遍,“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人送到你家了,是有什么遗漏吗?” “啊,是。”陆臻转身,微微仰头,试图逼回眼中的水汽,“有一幅…画,我放在柜子后面了。” “我帮你取。” “不用,我自己来吧。” 陆臻走到置物柜侧边,伸手将一副画从柜子与墙壁的夹缝中抽了出来。在正常不过的一张肖像画,却因陆臻心虚而挡了大半。 画是樊霄最初给他画的那张,阳光明媚的画室中,男人温柔的叫他“臻臻”。 陆臻本是想趁游书朗上班的时候来偷偷取走,没想到却撞上了休假的他与新男友热烈的“运动”。 一边心酸一边心虚,放不下过往又不能坦然面对未来,陆臻觉得自己糟糕死了、狼狈透了。 游书朗的目光在画上轻轻掠过,见右下角有一处类似梵文的签名,还没瞧清楚,画就被陆臻背转了过去。 “你最近过得好吗?”提着画的陆臻小声问道。 游书朗点点头:“挺好的。” 陆臻的笑容苦涩:“也是,你都交到新男友了。”他想到游书朗干净简单的私生活,抬起头问道,“是谁啊,我认识吗?你的朋友不多…” 话还没说完,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特殊的铃音让陆臻立时收了酸楚,转为惊喜。他迅速从包中翻出电话,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面上露出喜色。 “书朗,我还有事,就不和你多说了。” “好。”画有些大,游书朗礼貌的问道,“需要我帮你送上车吗?” “不用不用,”陆臻的急迫藏不住,“我自己可以拿下楼。” 他迫不及待的推开门,甩门欲走的时候,游书朗轻声提示:“陆臻,我家的钥匙…” “哦!差点又忘了。”陆臻将钥匙放在了游书朗的手中,简单的扬了一手,便向楼下走去。 游书朗听他接了电话,但只“喂”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樊霄挂断电话,继而关机,随意地摔在床上。他晃悠而出倚在卧室的门上,话不对味儿:“前男友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游书朗拉上门,将手中的钥匙挂在了墙壁的挂钩上。 “少拈酸吃醋,”男人眉眼一横,“刚刚的账我还没和你算。” 樊霄松肩落胯而来,没筋骨似的趴在游书朗肩头,挑拨离间:“你前男友是不是把你绿了?”他用唇碰了碰男人的耳垂,“不过我就纳闷是谁能比你还好?你前男友是不是眼瞎?” 游书朗将他推远,伸手揉了一把樊霄乱糟糟的头发:“别瞎猜,别八卦,别生事。” 暗戳戳的撇嘴,樊霄跟在游书朗的身后走向浴室:“一起洗吧。” 游书朗非但没有拒绝,还回头轻飘飘的瞄了他一眼,虽然勾人,却很反常。 卫生间狭小却整洁,干湿分离,浴室用玻璃分隔。镜子光洁,将颈项上的斑驳映得清晰可见,游书朗用手指轻轻划过那些红痕,目光看向镜中的樊霄,不怒不恼,似笑非笑:“刚刚把我那么狼狈的推出卧室,感觉很爽吧?” 樊霄脊背一紧,下意识的退后了一小步:“游主任,当时醋了,没控制好情绪。” “现在能控制好吗?” “…能…吧。” “那好。”游书朗开始脱衣服,“你站在这里看着我洗澡,”他转身,贴近樊霄,“一动不能动,若是动了,这周你都进不了我的屋子,上不了我的床。” 衣服落地:“我说到做到。” 浴室传出水声,樊霄与游书朗之间隔着一面玻璃。 微乱的湿发拢于脑后,漏出了光洁的额头,游书朗迎着水线扬起头,优越的下颌线绷紧,线条越发利落流畅。 宽肩薄背,身材高健,看似清瘦,却瘦而不柴。蜿蜒的水痕沿着赤粿的身体流下,从利眉冷眸到修长的脖颈,蔓延至锁骨,又滑落胸膛。 冷白的皮肤被热水蒸腾成淡粉色,淡化了男人平日的冷峻,劲瘦的窄腰一塌,游书朗开始清理。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官冲击!三分羞赧,四分隐忍,还有几分有意无意的挑逗… 樊霄蓦地将手放在拉门的把手上,门还未开就感受到了压迫性的目光。 “你要进来吗?”游书朗问得轻巧。 樊霄手上一顿,理智击溃精蟲。这是惩罚!被关在浴室之外的樊霄终于反应过来。游书朗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如何小惩大诫。 身体已经开始奔放,,却只能无奈强忍,游书朗动了真格,任谁也要忌惮一二。 “就想问问游主任需要我帮忙吗?不需要的话我就不进了。” 游书朗挑眉深凝,樊霄只能无奈一笑,配合的往洗手台上一靠,全程视尖,在想象中换了十八种动作。 热气翻腾的狭小浴室,放在洗手台上的那只手越握越紧,男人的身体越来越热…… 第47章 不是爱情 吃过了游书朗做的饭,樊霄开始嫌弃餐厅的东西,丝毫不理解坐在对面的陆臻因一块鹅肝吃出的满足感。 他用餐布擦了一下嘴,结束了用餐,见陆臻看过来,敷衍地笑了一下:“不太饿,吃饱了。你慢慢吃,不急。” 陆臻放下刀叉,他的餐桌礼仪很讲究,可樊霄更喜欢游书朗人前滴水不漏,人后潇洒恣意的样子。 “樊先生,最近你送给我的礼物都太贵重了,我无功不受禄。” 樊霄知道陆臻想听什么,却不愿随他心意:“贵重谈不上,都是一些小玩意儿。” 陆臻做了万全的准备,又抛出一句:“我的朋友都在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一直送东西给我?”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与羞涩,“说真的,我…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他们。” “朋友问你?男朋友吗?我给你带来了困扰?”樊霄微微向前倾身,表情显得郑重。 “是普通朋友。” 话题终于进入了正轨,陆臻缓缓而言,“我已经分手了,目前单身。” 樊霄微扬眉峰,向后一倒将脊背沉入椅子,话音儿带着几分兴味:“为什么啊,听说你男朋友很不错。” 陆臻呼吸一顿,稠密的酸楚又至,游书朗确实没什么不好,极其偶尔的疏离,在万般的温柔面前根本算不上罪名。 “性格不合适。”陆臻轻轻带过,“樊先生现在也是单身吧?” 这回换樊霄一哽,巧言善辩的人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他本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诱着游书朗上钩,因而说一句“单身”并不为过。可不知为何,他不愿说,牙齿紧咬了一会,四两拨千斤:“臻臻猜猜。” “樊先生应该是单身,要是有伴侣的话,他哪能让你这样随意送另外一个人礼物。” 陆臻倾身向前,胸膛压近桌子,半魅半勾:“所以,樊先生你为什么总是送我礼物啊?” 年轻人漂亮,浓密的眼睫下像汪了一潭春水。樊霄瞧着,的确当得起肤白貌美、身娇肉软。 翻转火柴的声音在高档餐厅响起,多少显得有些失礼。樊霄不爽,自然有人遭殃,他掀起眼睫,瞟来一眼:“为什么?当然是爱你啊。” 陆臻双手蓦地相扣,这答案理应在意料之中,却因樊霄一直以来的若即若离显得过于突然。陆臻一时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震惊?慌乱?还是羞涩?调整来调整去,最终却是依照内心流露出了得偿所愿的欣喜。 “樊先生,这太突然了。”陆臻的脸颊泛出霞粉,衬得面色更加好看。 樊霄心里更烦,面上却越发温柔:“怎么会感觉突然?请你做模特的那天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会爱上我的画笔下的每一个生命。” 这话有些奇怪,陆臻不得不再次确认:“每一个…生命?” 樊霄收了火柴,优雅地喝了一口红酒:“对,每一个生命,一件雕塑、一束花,一只笼中鸟,一只濒死的蝉,也包括你,臻臻。” 血色从陆臻脸上缓缓流失,他坐直身体,不可置信:“我与一件雕塑,一束花,一只鸟,甚至快死的蝉…在你心中是一样的?” 樊霄耸了耸肩,表示认同:“我爱它们,也爱你。” 头脑经过短暂的空白与混乱,陆臻开始理智分析樊霄的话,他口中的东西除了死物就是动物,只有自己是与众不同。 他披荆斩棘,又给自己寻到了一点希望。 不再迂回,陆臻直白的问道:“樊先生,你既然爱我,那么愿意同我以情侣的方式在一起吗?” “什么?” “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樊霄微微偏头,表情有些惊讶:“在请你做模特时,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只是我为了寻找灵感,与绘画对象建立的一种短暂的灵魂交互。” “是爱,但不是爱情。”樊霄问,“这回我说明白了吗?” “不是爱情?”陆臻开始颤抖,声音也尖利起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追人?你的种种作为就是在追求我不是吗?!” 男人“啧”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委屈:“看来你还是误会了,送你礼物在我眼里与保养雕塑、为花浇水,给鸟投食,为濒死的夏蝉找一块净土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分别。” “没有任何分别?”樊霄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入陆臻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被男人的大掌骤然推入一片冰湖,冰寒刺骨的湖水包裹住身体,愈沉愈深,视物开始模糊,胸口缺氧胀痛,像压了巨石一样无法呼吸。 “而且,我最近打算换个模特。”樊霄的口中含着酒气,醉人更伤人,“你已经不合适了,我想可能今后我们不会经常见面了。” 陆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带动了杯中的红酒微微震颤:“樊霄,耍我很好玩是吗?你当我傻子吗?你自己相信你说的狗屁话吗?” 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樊霄第一次在陆臻面前表现出凌厉的披靡:“我没必要花钱耍一个没有价值的人玩。陆臻,从你我认识到现在,我对你未曾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没说过一句轻狂之言,我没想泡你,更没想睡你,所有你对我的臆测,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难道我还要为你的幻想买单吗?” “……” 陆臻将脸埋在掌心苦笑了一下:“樊霄,我对你来说是没有什么价值,但你连一个没有价值的人都不放过,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变态!” 猛然起身,陆臻将杯中的红酒用力的泼在樊霄的脸上:“去死吧,变态!” 踏着弥漫的酒香,陆臻愤然离席,餐厅内静了一下,在众多窥探的目光中,樊霄静默了片刻,才用餐布擦去了脸上的红色液体。 放下餐费和小费,他起身向餐厅外走去,边走边翻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沙总,是我,好久不见了,哪天一起出来坐坐?没什么事,朋友一起开心开心。哦对了,你手里的那个模特,对,陆臻,之前让你关照的那个,最近他心情不太好,你的公司如果最近有其他城市的通告,就给他安排几个吧,让他出去散散心。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出发,嗯,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公司新项目的广告?当然还得仰仗沙总,好,就这样改天聚聚,聊聊广告的事情。对了,别和陆臻说是我找你安排的,好就这样,再见。” 挂断电话,眼中虚假的笑意迅速消退,打开微信,他快速编辑一条信息。 “游主任,手痒,想画你。” 第48章 腻了就甩 游书朗将最后一名客人送走,转身便被一件大衣包裹住了身体。寒冷的夜里,淡淡的沉木香沁入鼻腔,是枕边人的味道。 放松了身体,也放任了醉意,游书朗轻轻地靠向身边人的肩膀,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了。”樊霄将他往怀里一带,在他耳边蹭蹭又嗅嗅。他常爱如此,动物的领地意识在与游书朗交往后觉醒得彻底。 游书朗笑着偏头躲了:“被烟酒沁了一整晚,有什么好闻的?” “好闻。”樊霄觑着他的神色,“喝多了?” “喝多不至于,就是有一点微醺。” 樊霄将人抱得又紧了几分,声音压低带了点蛊惑:“游主任微醺的时候想做什么?” 停车场里寂静,左右只有风声,枯败的枝叶在街灯的照射下拉长了影子,铺在地面和白色的羊绒大衣上。 游书朗笑时谦和,不笑冷峻,半笑不笑最是欲色勾人,如今被薄酒一烹,令人心跳顿缓。他抬手在樊霄脸上拍了两下,嗓音漫不经心:“现在刚好想亲你。” 他将樊霄往阴影里一带:“来,给游主任亲一个。” 樊霄哪里经过这个?几乎立刻就酥了半边身子,他爱死了眼前的游书朗,身体一探,主动送上去任人宰割。 游书朗的吻很温柔,品得出被珍视的滋味。樊霄真正懂了什么是陷入温柔乡中,脚踩着棉花似的晕头转向,心脏被温甜的蜜水沁着,每一次跳动都带起一片苏麻的涟漪。 酒香淡了,唇缓缓分离,游书朗依旧揽着人,交缠着两人的体温。 似有一声轻叹,却被樊霄经久未销的心跳声压了下去,他听到游书朗低声说道:“我这个人这些年一直循规蹈矩,没有把握的事情从来不做,可你,却让我坏了规矩。”男人的眼底缓缓映上了清浅的笑意,唇角微勾,“樊霄,你很难懂,我甚至还没有搞懂你,就已经开始想爱你了。” 游书朗凑近樊霄,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你是我最大的豪赌,你说我能赌赢吗?” 寒风寂寂,当亲吻催发出的炽热缓缓散去,樊霄感觉到了冷。夜晚很冷、夜风很烈,让人瑟瑟发抖。枯枝的影子缠绕狰狞,依旧投射在白色的大衣上,现在看在樊霄眼中却像面目全非的自己一样。 身上的肌肉一寸一寸的僵硬,目光无处可躲,好半晌他才逼迫自己做出镇定的样子,避开了话锋,讨巧道:“游主任什么时候输过。” 不轻不重、似是而非的回话,让游书朗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略略思量,他依旧温柔:“没在给你压力,不用多想,就是喝了酒,多玩笑几句。” 他拍拍樊霄腰:“我们上车吧,你那么怕冷。” 相贴的身体刚刚分开,却又被樊霄拉住,男人没说话,只是固执的拉着他。 樊霄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给出了最好的答案,却未能获得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心里有点堵,很堵。 见他执拗,游书朗只好又贴回来,温热的手掌抚上了冰凉的耳廓,哄道:“虽然年纪大了,但我偶尔也想听点甜言蜜语,樊总行行好,说几句?” 游书朗眼中碎光闪耀:“我帅吗?” “帅,你是我见过最帅最有魅力的男人。”这回樊霄没有说谎。 “既然如此,那就回家吧。”游书朗蓦地抓住他的皮带一拉,“你不是要画我吗?走吧。” 包房内的音乐狂躁,施力华挨近樊霄说话。 “你真跟那个游什么朗谈上了?他自己乐意的?” 他给樊霄的杯子中倒了烈酒,酒香刚刚四溢,却看到樊霄已经拿了寡淡的啤酒。 “换口味了?也对,你都开始转性玩男人了,喝酒换换口味也不足为奇了。”他将手臂搭在樊霄肩上,猥琐的笑,“上过他了?滋味如何?” 樊霄微微皱眉,破开了施力华手臂:“别他妈黏糊,小心我上了你。” 施力华当真打了一个哆嗦,可过了那股劲儿又凑上来打屁:“你既然对男人可以,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为啥没看上我?” 樊霄差点被酒呛到,他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施力华。 施力华哈哈大笑:“你要是真看上我,我们家老爷子绝对把我里外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感恩戴德地送上你的床。” 得了樊霄一个白眼,施力华自己哧哧地笑了半天,踩着傻笑的尾巴又拧起了眉头:“说真的,我现在真的看不懂你到底想对那个姓游的干什么?看他不爽有的是整治他的办法,何必…,你原来可不是这么干的。” 樊霄喝了一口酒,觉得寡淡,却也没有换酒,昨晚的画因为一些原因没有画完,现在手很痒,他想今晚继续,所以不能深醉。 至于为何没有画完,樊霄现在想想还觉得下fu一紧,暗火缭绕,烧得人口干舌燥。 普通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随手架上的金丝眼镜,微乱的头发与皓白的脚踝…… 游书朗半靠在窗前的躺椅上,支起一条腿,手腕随意地搭在膝上,指间松松夹着烟,长烟升腾,却不怎么吸;另一手翻着文件,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项,因而并不见得多么认真,目光松散慵懒,偶尔还会向樊霄投来一眼。 “真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樊霄从那截漂亮的脚踝收回视线,又放在游书朗散开的领口上,觑着深陷的锁骨说道:“没正经学过,倒是有些天赋在身上。” 游书朗轻笑一声,吞吐香烟间的声音有些含混:“嗯,那今天就让我见识见识男朋友的天赋。” “我可能是继承了我妈妈的基因,她一生酷爱绘画,有天份,却没什么成就,年轻的时候只能做家庭教师,教教孩子画画。” 樊霄削好炭笔,在素描纸上落下第一笔:“我大哥小的时候就是她的学生,而他最恨的人就是我。” 游书朗眸光一沉,缓缓收了面上的轻松。 “因为他一直觉得是他自己选的绘画老师破坏了他的家庭,导致他的父亲和母亲离了婚。”寥寥几笔,速写纸上就出现了一个男人的面部轮廓,“他背上了枷锁,也对我和我妈恨之入骨,我妈死了,他就加倍的恨我,小时候会砸我的画板,长大了会撬我的生意。” 文件的一角被捏出指痕,游书朗的话间却故意带上了轻松:“所以,你就躲到这里来了?” 樊霄也笑,他快速地在纸上落笔:“没那么惨,国内的市场和资源哪是那个弹丸之地能比的,我带着大把的资金过来,我那两个哥哥眼睛都妒忌红了。” 樊霄身体向后,远观了一下画纸上的轮廓,又动笔调整了一下,边画边说:“我目前来看还是占了上风的,不过…” “不过什么?” “脊背放松,游主任,我需要你保持最初的松弛感。”在游书朗不情愿的配合中,樊霄笑着再次落笔,“不过,我随时都可能被他们扳倒,干掉。我的家族就是一架吃人的机器。” 游书朗垂下鸦羽,浅声问:“被扳倒、被干掉,最终会怎样?” 樊霄耸了一下肩:“一无所有呗。” 游书朗仰着头吸了一口烟,拉伸的颈部让凸起的喉结显得更加锋利,缓缓滑动,男人向上方的虚空长吐白雾:“不要怕一无所有。”他偏头看向樊霄,眸子里揉入暖光,“真的一无所有了,还有我,我养你。” 笔下一顿,线条偏离了轨道,樊霄第一次手握画笔,却没有作画的欲望。 用了好些力气,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游主任今天喝了酒,醉话可算数?” “算数。”男人碰碰自己的唇,“不然你来盖个章。” 火舌在体内烧了起来,樊霄紧紧地握着炭笔,两个人的眼神交缠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声道:“躺回去,扣子再向下解两颗,拉高西裤,漏出脚踝。” 他放下笔,站起身,走过去。 “我这人得先尝了滋味才能画得好。”双臂支撑在男人身子两侧,他诱惑,“游主任想要一副好画作吗?打开腿,求我进去。” 白色的衬衫被揉烂了,那截脚踝上的红痕入了画…… “想什么呢?问你话呢!”施力华撞了一下出神的樊霄,“你和那个姓游的这么纠缠着,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男人垂下目光,握着酒杯的指节压得发白,脱口的声音低沉且讥诮:“做什么?不过是日子无聊,拿他来打发时间,玩够了、草腻了,就甩了呗。” 第49章 皮手套 “每天那么多重点工作汇总到总裁办,需要我来沟通、协调与督办,如果车辆安排、会议室分派这样的小事还需要我过问,那总裁办还要你们干什么?” 游书朗将一张《车辆外出申请单》甩在桌面上,缓缓抬眼,脸上的线条如刀刻般生硬:“两个副总裁同时要用最高级别的商务车,你谁也不想得罪,所以觉得不好处理?如果这点协调能力都没有,我想总裁办的岗位也根本不适合你。” 他拿起电话,切了内线:“去确准一下李总的客人是不是清宇药业董事长的夫人和女儿,如果是,用刘厂长那辆敞篷跑车接待两位女士,接机的时候车内备上一些鲜花和玩偶,我记得尚清宇的女儿年纪不大,应该喜欢这些。” 放下电话,游书朗看向垂手站在办公桌前忐忑的下属,语气温和了不少:“你要记住,在总裁办工作不能做万金油,也不能当老好人,做事要多动脑子,没有什么事是协调解决不了的。”他将车辆申请单推到男人手边,“以后遇事先别犯难,多想几条途径,总会找到最佳的处理办法的,好了,你先出去吧。” 下属敬服的点点头,拿着单子转身出了办公室。 待人离开,办公室却并没有安静下来,缓而从容的脚步声响起,游书朗微微偏头看到樊霄从隔间出来,倚在了纹饰繁复的木雕门框上。 游书朗的办公室有一个隔间,以前用作召开小型会议,因使用频率不高,现在改成了档案室,存放着博海历年来的各种资料,从档案盒的立签来看,便是博海药业庞大且详尽的发展史。 此时,樊霄正手握一册资料斜倚乱靠,他敞着衣怀,喉下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脖颈上的水光和牙印清晰可见。 “游主任训人的时候真凶,我在里面都害怕了。” 游书朗恨得牙痒,眼角乜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沉声道:“害怕就规矩点,把衣服整理好。” 樊霄做出无辜的表情:“游主任要给我种草莓,我哪敢不从?” 这话要从两人刚刚在隔间查阅资料时说起,北方冬季暖气给得充足,干燥的热浪包裹着皮肤,有些滞闷。游书朗拉了拉高龄毛衫,随口斥了一句樊霄:“以后不许又啃又咬,什么狗毛病。” 却架不住有人赛脸,长指解了两颗衬衫扣子,将端方的办公室主任往脖颈上一按:“游主任还是太善良,若想人不犯你,你必以牙还牙才是。” 男人身上隽永的沉香味道,也没能压住游书朗的火气,他这些日子真是把樊霄惯得无法无天,在家里宠着纵着也就罢了,在办公室哪能容得他这么放肆。 游书朗起了管教狗子的心思,便也没躲,用嘴唇摩挲了一下温热的肉皮,随即启齿,一口咬上了樊霄颈间的软肉!力气用的不轻,被叼着肉的男人却没避没躲,似乎还笑了一下,胸腔微微震动,手指插入游书朗的发间,温柔的轻轻抚弄。 游书朗有些挫败,正想换个法子整治恶劣的男人,就听见自己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猛然起身,头顶差点撞到樊霄的下巴,迅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抹去了唇上的水渍。 再抬眸,又成了那个从容妥帖的办公室主任。 冷眼扫过樊霄,他缓步走出隔间,道了那句姗姗来迟的:“进来。” 送走了下属的游书朗端起茶杯,长指挑起杯盖撇动浮茶,吹了吹呷了口热茶。 被茶香浸过的嗓音异常清润,钻进耳朵里,顺着周身经络游走,末了,勾起一片愉悦。 “樊总,一周五天工作日,有三天你都长在博海,三天中有大半的时间你都待在我的办公室,别人会怀疑你是商业间谍,打着投资的幌子窃取博海的机密。” 这话说得透着不爽,樊霄知道自己应该小心应对了。 他将手中的文件插回档案架,一边系扣子一边擎着笑踱到游书朗身边,他不答话,屈身扶在办公桌上,用手捉了几缕茶香嗅嗅,问道:“这茶好喝吗?” 紫砂茶壶里还有温热的茶汤,游书朗倒了一杯,推到樊霄面前:“品品。” 以樊霄的性子,必定会到游书朗的唇齿间尝一尝茶香,可他如今将人惹急了,因而不敢继续造次。 樊霄学着游书朗的样子滋溜了一口,褐色的茶汤刚一入口便皱起了眉头。 即便如此,他也满饮了一杯,将空杯推到游书朗面前,说:“你都请我喝茶了,我自然要还礼,周末我煲冬荫功汤给你喝怎么样?” 游书朗靠在椅子上诧异地挑眉:“你煲?” “我煲,再做一道咖喱蟹、辣牛肉沙律、泰式炒河粉。游主任喜欢看老片子,我找了几部泰国不错的老片子,我们边吃饭边看,好不好?”樊霄又来挨挨蹭蹭,“所以,游主任别生气了?” 周末。游书朗很少拥有自己的周末,以前不是加班,就是陪陆臻参加聚会。陆臻爱热闹,约会很少两人出行,各种主题的paty,各种人声鼎沸的场合,游书朗虽然不算喜欢,但也耐心地陪着,偶尔还要帮陆臻收拾一下糟糕人际关系惹下的烂摊子,尽到了一个男友全部责任。 其实,游书朗是有些渴望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周末的,二人三餐,留声机的音乐或老电影的台词,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地板上的光影从东移到西,光脚踩上去暖融融的。 哦,忘了,樊霄不喜欢阳光,那就把最后一项去除吧。 游书朗的唇边多了些笑意,无奈地说道:“站直到沙发上坐好,我就饶了你。” 樊霄见好就收,添了杯茶,抽了份资料,坐到沙发上去看。 他看得不算专心,时不时会瞄游书朗一眼。男人今天穿的暗红色高领羊绒衫是樊霄买的,游书朗初见时皱眉,并没有要穿的意思。 樊霄也不劝,只是又从购物袋中拿出一副军用皮质手套。他握着手套轻轻抽打在掌心,毫无意外地看到游书朗眼中暗闪的幽光。。 游书朗抽出一根烟咬在齿间:“我穿这件羊绒衫,你带手套给我看?” 游书朗喜欢自己的手,樊霄深知这点,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游主任单纯了,哪有那么简单的好事。” 购物袋再次被展开,樊霄用手指挑出一件轻巧的东西:“明天穿毛衫,现在穿这个,游主任如果同意,我今晚就…” 握在手里的软皮,缓缓划过游书朗的脸颊、颈项、胸膛…以及不可言说的地方。 樊霄俯身,凑近游书朗的耳边:“你同意,我今晚就带着手套草你!” 耳朵上细小的绒毛瞬间立了起来,游书朗又看向那片称不上是布料的丁子库。 “成交。”他压着厉色缓缓说道。 美妙的记忆在关键时刻被一串铃音打断,樊霄见游书朗接起电话,简短的交流听不出具体内容,但男人面上凝重的神色,却是樊霄从没见过的。 “怎么了?”樊霄问。 “嗯?”已经挂断电话的游书朗有些愣怔,片刻之后,他说,“周末我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第50章 不同居 游书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多上了一层台阶。他转身返回,走到自家门口,刚想掏钥匙开门,才想起来房门已经换上了指纹锁,老旧的门锁连同自己和陆臻还回来的钥匙都被樊霄扔进了垃圾桶。 樊霄醋劲儿太大。思及此,游书朗露出了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笑容,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笑容,破开了周身层层的阴云。 用指纹解了锁,游书朗拉开门,迎接他的不是一室寂寂,而是浓郁的咖喱味道。 厨房的烟机在响,锅铲交错的声音中,间或蹦出一句泰语,鸡飞狗跳的。 游书朗换了鞋,拎着公文包走到客厅的壁角,这里能看到厨房的全貌。 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衫,卷起袖口,露出健康有力的小臂。他扎着深咖色围裙,额发用简单的波浪发箍向后拢着,侧脸的线条刚毅,轮廓深邃,挥动锅铲时,臂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催得人欲念横生。 游书朗靠在墙壁上眯了眯眼睛,觉得这样的“尤物”放在厨房不如放在床上。 忽然,灶台爆出了一串火苗,大有沿着锅底烧到锅里去的架势,樊霄快速后退一步,骂了一句,虽然是泰语,也听得出不爽。 “我来。”游书朗放下公文包,快步走进厨房,在樊霄诧异的目光中,将炒锅端离灶台,关了灶上的火。 “油溅到火上了。”他转头看身后的樊霄,“吓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还有半个小时吗?” 压灭了火舌,游书朗再次将锅放回灶台,打开了燃气。 “过来。”他笑着命令。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樊霄自然将“过来”理解为相拥。 他刚刚从后面圈住游书朗的腰,就得到了男人的吻。游书朗在他唇角亲了亲:“想你了,车子就开得快了一点。” 樊霄的心里像被塞满了五彩缤纷的糖块,甜得齁人。他将游书朗用力压进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 游书朗在他手臂上轻拍,笑着问:“这菜我不会做,需要怎么弄?” 樊霄含着他的耳尖:“收汤就可以。” 旁边煨汤的砂锅正冒着热气,驱走了游书朗从外面带进来的一身寒气。 “没想到你还真会做菜。” “不太会,打电话和泰国家里的厨师请教的。”樊霄从口袋中翻出一张皱巴巴写满泰文的菜单,“为了这个周末研究好几天了。” 锅中的汤汁翻涌着泡泡,浓郁的咖喱香弥漫在空气中,游书朗疲累了一天的心在此时变得酸酸软软。 放松脊背,身体靠进身后坚实的怀抱:“对不起,是我扫兴了。” 樊霄隔着他关了火,坚硬的下颌角蹭过游书朗的脸颊,与此同时温柔的话也轻轻划过,像江南三月的春雨一样细密无踪:“哪里扫兴了?现在不是周日的晚上吗?周末还没过呢我的游主任。” 三菜一汤,虽然味道一般,却让游书朗添了两次饭。电视机里放着老电影,东南亚深目削颊的俊男美女的确养眼。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星光,一方斗室中只有黑白的光影和食物的浓香。深疲之后的放松,让游书朗倍加珍视樊霄的付出,而游主任若是存了哄人的心思,会让人从皮肉酥到骨缝里,酥了骨头的樊霄晚餐中途就给自家厨师发了几次信息,连续三周的菜谱都已敲定妥当。 可是,什么也挡不住醋王的随时上线。 樊霄舀了一匙冬阴功汤送到游书朗嘴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前男友的厨艺怎么样?” 面对醋王,游书朗总是无奈的,他不愿诋毁前任,又知樊霄敏感,只好避重就轻:“他工作忙,不怎么进厨房。” “所以都是你做给他吃?”樊霄半笑不笑的阴阳怪气,“游主任的工作是挺闲的。” 游书朗就着樊霄的手喝了汤,长臂一勾便吻上了男人的唇,一口汤两人喝,唇齿勾缠间游书朗笑道:“宝贝儿,下回煲汤少放醋,我吃不消。” 他起身主动坐到樊霄的腿上,垂头吻上了那双惊喜的眼:“今晚我不想任何人打扰我们,这是我们的周末。” 此时的樊霄自然是游书朗说什么便是什么,他将手伸入男人的衬衫,在光洁的背上游走,目光已如围猎的野兽:“这么美好的周末,接下来做点什么啊游主任?” 游书朗覆上樊霄箍在自己腰间的手,目光瞄了一眼放着皮质手套的抽屉。 樊霄听到了自己血液逆涌的声音,他伸长手臂打开抽屉,取出黑色的军用手套,嗓音暗哑地问道:“还想要?”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容得下彼此的呼吸,游书朗接过手套,慢慢地戴在樊霄的手上,近似虔诚。 皮革隔绝了温度,反射着幽光,看起来禁欲又冷酷。游书朗拉着那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颈项上,眸光清冷,杂糅着支离的破碎。 “你不想要吗?” 黑与白,强硬与脆弱,权利与卑微。 哪个男人可以承受这样的引诱?樊霄敛了一切神情,如同掌握权柄的军阀,看着面前自己可以予取予求的男人,嗜血的疯狂在体内无限膨胀,他猛然收紧手掌,扼住游书朗的颈子,平静又阴冷的问道:“我要什么你都能给我吗?” 氧气被截断,游书朗脸色有些苍白,他将手轻轻搭在樊霄的手腕上,有些吃力的回答:“你要什么?”游书朗说出了刚刚电影里的台词,“我最珍贵的爱,已经给你了。” 樊霄的手一抖,蓦地松了力道,心上不知为何划过一抹酸楚,未等泛滥成灾,他便猛然沉身,将游书朗抗在肩头,快步走向卧室,摔在大床上。 翻涌的被衾间,两个人进入了遇望的夹缝。包裹着黑色软皮的手指深深探入口腔,搅碎了一声声荡人心魄的难耐;冰冷无情的皮革握着脚踝深压,一遍遍探索着人体最极致的柔韧;黑色的刽子手按在浮凸的蝴蝶骨上,用尽一切力量撕毁它的温柔、梦想以及振翅的遇望…… “游书朗。”樊霄唤他。 微微挑起眼睑,游书朗的神情已经有些迷离,他轻轻应了一声“嗯?樊霄?”。 嗓音又低又哑,可能因为疲倦,听来有种深沉的温柔。 樊霄爱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尤其在床笫之间,超乎任何普通的情意,是明晃晃的“爱情”。 许许多多的情绪在樊霄的眸子中涌动,热而冷,狂又缓,入骨的心动与残忍的冷酷,明明灭灭,疯狂拉扯。 “คุณไม่คิดว่าคุณใจร้ายเหรอ? ากที่จะตกหลุมรักฉัน…ใจฉัน(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这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 说给游书朗听的话,又像是说给自己。 避开了那双温柔的眼,樊霄垂下眼睑,俯身吻了下去。 带着浓重侵略意味的吻,似乎是一种宣泄,是一种宣誓,他主宰着游书朗的世界,主宰者这个大善人的可笑情感。 可,樊霄,你为什么不快乐? 疯到很晚,散尽了力气。 洗过澡,鲜少的两个人没有相拥而眠,而是各占了一个床边。 卧室已经换了窗帘,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樊霄睁着眼睛望着无垠的黑暗,感受着身旁人平稳的呼吸。 过了很久,身边人忽然动了,游书朗小心翼翼的起身,动作轻缓的出了卧室,再次关上的房门。 五分钟后,樊霄也走了出去,在狭窄的阳台找到了男人的身影。 游书朗在抽烟,他只穿着丝薄的睡衣,站在没有供暖设施的封闭阳台中,像缠在指间的烟雾一样,缥缈又孤独。 樊霄推开阳台的门走进去,从后面为游书朗披上了衣服。男人显然有些诧异,摘了烟问道:“我出来的时候吵到你了?” “没有。”樊霄拥着游书朗,将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流里流气,“看来我还是没有榨干游主任,让你还有力气爬起来抽烟。” “草”游书朗笑着低骂,他拍拍樊霄的手,“这里冷,你回去,我抽完烟就去睡。” “有心事?”樊霄问。 游书朗怔了一下,随即摇了下头:“没有,只是想抽根烟。” “我是你的男朋友,有事你要瞒着我吗?” 游书朗偏头看了他一眼,略作沉吟,才说:“进屋,我和你说。” 灭了烟两人进了房间,樊霄冷得打寒战,游书朗将他带上床,搂在怀里。 “我要把这间房子卖了。” “为什么?” 游书朗的这间房子老旧,虽然地处市中心,却不是学区房,所以值一点钱,又不值什么大钱。 游书朗对物欲要求不高,以他的性格,若不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他是不会考虑卖房的。 樊霄点亮了一盏床头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这个周末我去见了我弟弟。”游书朗将樊霄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睡衣里,“他急需用钱,我手上的存款不够,所以打算把这房子卖了。” 樊霄想到了被自己私藏的那张照片中的另一张年轻的脸:“用多少,我可以…” “樊霄。”游书朗截断了樊霄的话,“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我不希望你参与到这件事中。可是,明天就会有中介带人来看房子,不告诉你也确实不妥。” 卧室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帅气逼人的樊霄,这样的照片在这个只有八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随处可见。摆的时候游书朗看着醋劲上头的樊霄有点无奈,如今要收起来,他心中又不免酸涩。 “我们是恋人,但前提,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这件事情还在我能应付的范畴内,真的处理不了了,再请樊总帮忙。” 游书朗是什么性格,樊霄自然最清楚,他的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樊霄再无可说,他的眸光沉了沉,有些不虞:“明天就搬到我那里去,这小破房子不要也罢,以后再买好的。” 游书朗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手心:“我已经和公司申请了宿舍,就………” 樊霄摸了支烟叼在嘴里,凉凉道:“游主任,就怎样啊?” 游书朗伸手摘了那烟,撸狗似的在樊霄头上摸了一把:“很累了,别闹,同居的事没的商量,现在睡觉。” 关了灯,樊霄在黑暗中独自…闹脾气。 第51章 爱护环境 临市的金融大学正在翻修体育馆,高档皮鞋踩过砖头瓦砾,附上了一层浮灰。 穿过施工工地,樊霄看到人工湖湖边站着一个青年,眉目被光秃秃的柳条掩映着,看不真切。 他屈身拍了拍裤脚上的尘土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行至近前问道:“张晨?游书朗的弟弟?” 樊霄并未收敛气势,也如愿的让青年神情一凛,有些忌惮的点了点头,回道:“是我。” 樊霄半垂着眸子打量青年,他与游书朗长得不像,更加清秀一些,面目依稀还有少年时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压着沉沉的阴郁。 “你打算站着谈?”樊霄冷淡的问道。 “哦,去那边坐可以吗?” 樊霄顺着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到湖边的一个长椅,他微微蹙眉,倒也拉开步子走了过去。 樊霄怕冷,又嫌厚衣服臃肿,身上只穿着羊毛大衣,好在早上出门时,在游书朗的淫威下又加了一件毛衫。 裹紧大衣,樊霄坐在长椅上,他有些不耐烦,便开门见山:“你的事情我都已经查过了,以财经大学研究生的身份哄骗老年人拿出存款,然后你用这些钱代他们炒股,从中赚取佣金。” 樊霄看着身边的青年,眼中有显而易见的蔑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你错就错在贪心不足,不但赚取佣金还中饱私囊,而且你最近操盘失败,将这些钱折损了大半,如今已经堵不住窟窿了。” 青年急急申辩:“根据合约,我只是操盘手,若有亏损,应由出资人承担,与我无关!” 樊霄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笑着轻嘲:“可是你揣进自己口袋里的钱可比合约上的数字多多了。” 他轻飘飘的问:“这里能抽烟吗?”没等到答案便已经将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你本以为这些老人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出资最多的那位老人的儿子却不是善茬,不但请专业人士拿到了你数据作假的证据,还要以此敲诈你一笔钱,不然就要将这件事情闹大。” 青年面色苍白,像初冬灰白的天际。蓦地,他上吊的眼尾压上了狠意,怒道:“我不是来听你幸灾乐祸的,你不是在电话里说你是游书朗的朋友,可以帮我吗?!” 樊霄翻起眼睑:“你平常就是这样直呼你哥的名字?”他在青年的行头上扫了一眼,上下皆是牌子货,“据我所知,你的开销都是你哥在承担,可除了这次向他要钱,平时我从没见过你主动联系过他。” 轻蔑的笑容换到了青年脸上,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和游书朗是那种关系吧?想讨好游书朗就好好帮我办事,回头我让他多和你睡几觉。” 樊霄咬着烟蒂忽然笑了起来,他将手臂搭上长椅靠背,放松身体恣意地交叠了双腿:“事情比我想象的有趣,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他摘了烟,极不客气的说道:“补齐本金,再加上那笔赔偿金,你哥即便卖了房子也凑不齐这么多钱,老太太的儿子可不会等你筹钱,他要是闹起来,你的学位、前途可就都完了。” 青年慌乱的目光像随风晃动的柳条,乱而杂。樊霄欣赏够了,才接着说:“我有钱,也有路子,你这事在我这儿不难办。”带着体温的烟雾劈开寒冷的空气,勉强挣扎了一会儿,缓缓散去,“不过,我没必要通过你讨好你哥,我想和他睡几觉就睡几觉。” 青年蓦地起身,怒气憋粗了脖子:“那你找我要做什么?看笑话啊?!” 樊霄缓缓抬眸,眉心微有凌厉:“我只是不想将照片再收起来。” “什么?” 男人漫不经心的说道:“本金和赔偿金我来替你付,老太太的儿子也已经同意不再追究你的责任。我的律师正在草拟协议,估计明天就可以与对方签订谅解协议书。” 樊霄看着青年瞬间亮起的眸子,拉着长声又说:“不过有一个条件。” 青年喜不自禁,一屁股坐在樊霄身旁:“哥,你说什么条件,什么我都答应!” “这么轻易就叫哥啊?”樊霄心里膈应,话音儿便冷了下来,“条件呢,就是以后你离你哥远点,别什么破烂事都找他。” 青年一怔,迅速敛了笑意,嗤的一声:“好像谁喜欢与他来往似的。找他,是因为他欠我的,欠我们家的,他这辈子无论如何也偿还不清!” 樊霄眉心微皱:“这话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去问游书朗?”青年哼了一声,“也对,这种事情他怎么会拿出来说。” 樊霄沉默了片刻,又重新笑得顽劣:“张晨,我出了这么多钱,还听不了几段陈年往事?” “听呗,你想听,我有什么不能说的。”青年拉起棉衣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整张脸隐于了暗处,看不清神色。 “游书朗不是我亲哥,他是我妈从垃圾站捡来的孤儿,当时他七岁,大冬天穿着单衣捡废品,我妈看他可怜就领回家了。” “我妈有一点智力缺陷,我不知我爸是谁,她也不知道。我和我妈一直相依为命,后来又多了一个游书朗。” “我妈糊纸壳、做家政、踩缝纫机做鞋垫供他读书上学,一直把他供上大学,可他…可他却是个同性恋!!” 破了音儿的怒吼散入冷风,分不清谁比谁更冷一些。 樊霄摘了烟:“这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他高中的时候被人揭发是同性恋,闹出了好大的风波。他被全校同学抵制,被不良分子霸凌,可游书朗牛逼,以暴制暴,下了几次死手竟没有人再敢动他,他倒是四平八稳地度过了高中时期,考上了大学,却把我害了!” “他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正好高二,学校里的那些混混动不了游书朗,就来霸凌我!你知道我那两年是怎么过的吗?”青年忽然转过头,樊霄看到了他赤红的眼睛,“每天的座位上都有垃圾,校服都是湿的,在厕所里被人群殴,他们说游书朗是同性恋,我是他弟弟,我也一定是!” 青年微微发起抖来:“这些我都能忍,谁让他是我哥,是我从小到大敬佩的人!” “可是…”青年俯下身子,将脸埋在掌心,“那天我又被人打了,我妈看到我鼻青脸肿的样子就跑到学校想要劝对方不要再打我,但是他们笑我妈是傻子,所有人都在起哄,说我们家一个是同性恋,一个是大傻子,还有一个是窝囊废!” “我急了,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我妈上去拉架…”青年开始哽咽,“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我妈一把,她没站稳,从楼梯滚了下去…撞断了颈骨,在病床上熬了两个月…就去世了。” 冷风拖着号子呼啸而来,似是一曲悲歌。 却,被一个冷静的声音截断了无限的悲伤:“虽然我很抱歉,但这事和你哥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青年蓦地厉声,“如果他不是该死的同性恋,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强硬的反击,那些人也不会怀恨在心,对我那么过分,我妈…我妈也不会因此而死!” “你他妈脑子怎么长的?”樊霄停顿了一下,觉得骂得不够力度,在脑子里将新学的句子挑拣了一遍,重新开口,“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你懦弱可欺还要怪你哥强大?他任由别人霸凌,你就会有好果子吃?” “你懂什么?我妈救了他一命,他却害死了我妈,所以游书朗欠我的,欠我妈的,他这一辈子都偿还不清!” 樊霄看着满脸悲愤的青年,思忖片刻后忽然一笑:“我看你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就是想让游书朗愧疚,一辈子为你当牛做马。” 他站起身,冷淡地说:“明天上午10点在满福楼签协议,钱我替你付,但你和游书朗别说见过我,就说对方拿到的证据不充分,你只需退还中饱私囊的钱款即可。” 青年的脸色变得极快,如今又是那副惟命是从的样子,连说了好几个“是”。 离开前,樊霄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他向青年抬了抬下巴,目光扫了一眼他的手。 青年有些愣怔,疑惑地摊开手。 “高点。”樊霄命令。 出钱的是大爷,樊霄如今在青年面前有绝对的权威。 手又抬高了一些。 散了笑,樊霄的眸子蓦地压上一抹戾色,他摘了烟,面无表情的将滚烫的烟蒂狠狠地按入青年的掌心。 惊心动魄的痛呼声中,他却轻描淡写:“抱歉啊,附近没有垃圾桶。” 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言罢,高大的男人转身向来路走去。 第52章 你先救谁? 初冬灰白的天际与远路的尽头相接,车子滑行在路上,像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 在市郊的一处墓园,游书朗放缓了车速,轮胎轧在掉落的松枝上,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车停了下来,樊霄推开副驾的车门,刚一探头便被迎面的寒风甩了一脸,冷热的交替让他直接打了个寒颤。 游书朗从驾驶位下来,边走边将自己的围巾取下,走到樊霄面前,为他戴上,单手绕了几圈,掩了男人的半张脸。 樊霄压下围巾,露出嘴:“我不用,没有那么冷。” “戴着。”已经攀上山路的游书朗,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 围巾还带着体温,暖意融融,樊霄轻嗅,毛线的缠绕间是清爽的剃须水的味道,是游书朗的味道。 “等等我。”唇角被围巾遮掩,只有眼睛的弧度是弯的,樊霄三步化作两步向那个背影追了过去。 墓碑上的女人樊霄见过,在他那张私藏的合影中。 游书朗将鲜花放在墓碑前,轻轻叫了声“妈”。 他笑得很暖,褪去了成熟从容,忽然像个孩子:“有没有想我啊?上次我教你认得字都学会了吗?等天暖了我再来教你认字,现在太冷了,这里坐不住。” 他微微侧身,向樊霄伸出手:“妈,今天来就是想向你介绍个人,他叫樊霄,是我对象。” 衣袖中的手蓦地握紧,樊霄微怔的神情冻在了脸上。他犹豫了一下才搭了游书朗的手,迈步向前,并肩而立。 “你不是说我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不管男女都要带来给你看看吗。”游书朗深邃的目光投向樊霄,“今天,我把他带来了,很帅是吧?对我也很好。” 半山腰的寒风更利,樊霄的手凉得似冰。 他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全凭下意识的机械反应,做出了最利于自己的发言,寒风一吹便散了,全无分量。 下山的途中,游书朗塞给他一张纸条,樊霄展开一看,竟是一张欠条。 他终于找回了一些神智,问道:“这是什么?” “你帮我弟弟付的那些钱,”游书朗在山路上回眸看他,“算我欠你的。” “你怎么…” “谢谢你。”游书朗截断了樊霄的话,握着他冰凉的手插入自己的大衣口袋,“对方我见过,并不是好说话的人,所以我弟弟和我说,事情已经解决了的时候,我就知道应该是你出手帮忙了,一查,果然如此。” 下山比上山容易,此时两人已经走到车旁,郊外僻静,左右无人,连过往车辆都无一辆。 蓦地,游书朗轻轻一推,将樊霄推靠到车上,自己的身体也迅速压了上来。 威压之势不浓,却也不算调情,游书朗扳着樊霄的下巴面向自己,教训:“不让你插手,是因为这件事可能会有法律风险,你倒是好,背着我插手得彻底。” 樊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将人往怀里一拥:“能用钱摆平的就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不会有风险。”他有点撒娇,口气黏黏糊糊的,“主要是你那房子刚刚换了门锁、窗帘和床,都挺贵的,卖了可惜。” 游书朗拿樊霄没办法,松了手上的力道,顺势埋入了他的怀里,男人身上不算暖,却也为他挡了风。 “活了快30年,向来都是我站在别人身前遮风挡雨,从没想过还能有人为我遮去风雨。”他的话低哑、轻软,像一段没有根的风,“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必须强大,必须坚持,可现在,我竟然发觉我也可以是一个软弱的人。” 稍稍拉开距离,游书朗凝视面前的男人:“被自己男友照顾的感觉很不错,樊霄,谢谢你。” 他落下轻轻的一吻,驱走了樊霄唇上的寒意。可缱绻未至,锋利的牙齿就叼上了那片软肉,游书朗在纠缠的气息中低声威胁:“不过,下次你若是再敢不听我的话,背着我偷偷行事,定罚不饶!” 樊霄顾不上疼,迫不及待地加深了这个吻,火热的唇齿间,容不下一缕寒风,只有一句听起来极为敷衍的“遵命,我的游主任。” 回程路上,车内空调的温度很高,樊霄昏昏欲睡,忽然,不知那根神经搭错,醋王上线了。 “你前任也来过这里?” “什么?” “祭拜你养母?” 游书朗暗自叹气:“没有,他没来过。” 樊霄慢慢直起脊背,满面狐疑:“真的?没骗我?” “真的,没骗你。” 樊霄又陷回座椅,扬声问道:“为什么啊,你们相处的时间可不短。” 游书朗分神看了一眼樊霄,见他神情倨傲得意,像小孩子游戏赢了的胜者。他无奈地说道:“他年纪小,经得事也少,有些事情理解不了,我以前的经历他都不知道。” 百转的心思间,樊霄眉峰缓落,周身逐渐包裹在一片寒意之中。他将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平静又冷淡:“游主任这是嫌我老?还是觉得不用保护我纯洁的心灵?” 游书朗侧目,却只看到了男人线条优越的侧脸,他打了应急灯,将车停在了路边,拉了樊霄的手来握,五指相扣,一冷一热。 “说实话,我与前任在一起时,一直有点像哄孩子。”游书朗靠在椅背上,看着延伸出去的漫漫长路,缓缓说道,“我们除了日常生活,很少有精神层面上的交流,我以为爱他就是照顾好他,尽我能力的给他提供舒适的环境与心境。” “他和我分手得很突然,我没问理由,怕他难堪。那段日子他整个人都是飘忽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自喻。” 樊霄转过脸看向游书朗,眼中藏着莫名的神色。游书朗搓了搓他的指尖,觉得实在是冰,又调高了几度空调。 “我表面看着大度,其实心里也是有一点怪他负了我的,但后来他和我说,我对他其实很冷漠,我把自己封得死死的,他根本走不进我的世界,这让他十分难过,患得患失。” “这时我才发觉,我从没想过让他了解完整的我,也没有特别想知道他的想法。”游书朗面上带上了一点自责,“我好像爱他真的没有那么多。” “那你对我呢?” 游书朗的手被反握,向来强势的樊霄竟然问得有些忐忑。 “对你?”游书朗的表情茫然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做人做事,即便是开始一段感情之前,总要分析利弊,斟酌合适与否?可,在你这里,我什么糊涂事都做过了,什么糊涂账也都认了。” “书朗。”扣紧五指,樊霄凑了过来,幽幽地问道,“所以,如果我和你前任一起掉进湖里,你先救谁?” 游书朗一怔,然后破防,他低低“草”一声甩开樊霄的手发动车子:“回国没几天,段子没少看。救谁?不救,爱死不死!” 车子滑出,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第53章 生日礼物 施力华包下了整个酒吧,为樊霄庆祝生日。还从泰国请来了各种性别的秀场演员,穿最少的布料,跳最热辣的舞,震耳欲聋的音乐中,裙角和胸前同样荡漾。 施力华搂着姑娘一屁股坐在樊霄身边,问:“不喜欢?”。 “喜欢。”樊霄笑得慵懒,“施公子破费了。” “喜欢你一晚上眼睛都没开你家那位游主任?”施力华轻啧,“若不是我了解你,还以为你真的陷进去了呢。” 他倾身附在樊霄耳边:“别忘了,他可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这礼物不错吧?” 樊霄抿了一口酒,勾起凉薄的唇,不咸不淡的开腔:“挺好。” 施力华有些得意,他在樊霄肩上拍了两下:“知道你转了性,下面的节目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看中哪个都行,别可一根草啃,也换换口味。” 他招来助理低语几句,不一会儿舞台上凹凸有致的女人们就换成了身材健朗的一群男人。 不变的是,布料依旧很少。 游书朗接完电话回来,入目的便是满室型男,或纤细秀丽,或高健俊朗,都有拿得出的资本。 他们走下舞台,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不亚于女人的柔韧与肌肉的震颤,将气氛再一次推向高潮。 游书朗穿过人群坐在了沙发上,手肘压着膝盖,偏头笑着看身边的男人:“樊总真是好兴致。” 樊霄为游书朗添了酒,送到手边:“他们瞎闹的。” “有看的上的吗?”游书朗抿了一口酒,目光在众多型男身上游走了一遍,笑着回视樊霄,“我看质量都不错。” “都不错?”酒香中添了醋味。 游书朗点点头,他架起腿,清冷的气质中混入了几分放浪:“樊总今天是寿星,你先选,选完的我过过手。” 樊霄心里酸嘴里苦,他靠近游书朗,语带危险:“怎么过手啊游主任?” 游书朗用眸子觑着他:“樊总连怎么过手都不懂?那我今天再教教你。” 他撤开身子,打了响指,随意叫了一个身边的男人:“你,过来。” 男人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健身房噜铁的成果。他专业素养极佳,站在游书朗身边等着下一步指令。 冷淡的目光向他的膝盖瞄了一眼,男人马上会意,干净利落地贵在游书朗的脚边。 樊霄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却没动声色,咬牙笑着:“游老师,继续。” 游书朗点了点桌面,贵着的男人开始倒酒,他问了游书朗的口味,配酒的手法娴熟专业。 送酒入口,味道不错,游书朗奖励似的在男人脸上拍了拍。 得了鼓励,男人又往游书朗脚边蹭了蹭,胸肌已经贴上大腿外侧。 樊霄酒吞得很急,眸子里暗火缭绕,面上却依旧撑着笑:“就这吗游老师,拿出点压箱底的技术好不好?” 游书朗不理樊霄的阴阳怪气,端起自己的杯子,将酒送到男人唇边。男人很会勾人,一边用写满遇望的眸子望着游书朗,一边就着他的手深吞杯中的液体。 金黄色的酒液顺着唇角流至胸口,上演了最直白的感官刺激,催发了人们心底最深沉的遇念。 游书朗漫不经心地伸手在那湿润的唇上一揉,像是某种信号,男人略显激动,他再次靠近,倾身用嘴向不可言说的地方探去。 啪!樊霄的杯子重重地落在桌子上,骤然响起的声音让倾身的男人一怔,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樊霄取出火柴翻转,脱口的声音又轻又缓,还带着淡淡笑意:“游老师愿意教,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好好教怎么样?” “好啊。”游书朗不甚在意地应下,他扶正贵着的男人,从口袋中取出钱夹,摸了一把纸币放在桌上,轻声道了声“辛苦”。 话音刚落,游书朗蓦地扣住樊霄的手腕,带他起身的时候抛出一句:“要学,就乖一点。” 隔壁包房,黑着灯。 樊霄将游书朗压在门板上,野兽一般露着森森的牙齿:“游老师要怎么教?嗯?” 黑暗中,游书朗的声音褪去了刚刚的清冷,话音儿中带了点宠:“樊总醋了?” “什么都吃,没吃过醋。” 游书朗低声笑了起来,用手拍拍樊霄的后颈:“是,我们樊总从不吃醋。” 他搂紧人:“生日快乐。” 樊霄心里不痛快,隔着西裤用力一頂:“你倒教教我怎么快乐?” 啪,游书朗开了一盏壁灯,酒吧特有的幽暗灯光包裹住了两人。 被压在门板上的男人反手锁了门,他揽来樊霄咬耳朵:“刚刚教你的都学会了吗?” 男人的微怔间,游书朗牵着他走到沙发前,轻轻一推,樊霄坐在了沙发上。 游书朗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长指慢慢地挑开了自己喉下的几颗扣子,露出了白皙的颈项和锁骨。 “先生需要什么酒?” 散了扣子的白色衬衫,笔挺的黑色西裤,反着暗光的商务皮鞋…游书朗慢慢地贵在了樊霄的脚边… 震耳欲聋!心跳的声音,血液涌动的声音,道德破碎的声音,兽性破壳而出的声音…樊霄用力压制着自己,才没有在第一时刻便将游书朗亲手撕碎! “书朗,你…”他的声音暗哑得几近粗粝,起了个头,却不知后面要说什么。 游书朗掀起眼睑,声音清冷却惑人:“先生有什么要求?” 樊霄看了他很久,最后将脊背沉入沙发,冷言道:“倒酒吧,按你的喜好。” 施力华包了整个酒吧,即便空房也放了酒水,为的就是某些京蟲上脑的突发情况。 酒香弥漫而出,游书朗托着杯子送到樊霄面前,樊霄接过喝了一口,眉心微蹙:“游老师不专业啊,这酒配得淡了。” 学生青出于蓝,游书朗有些无奈,他凑近了一点,有点讨饶的意思。 樊霄用膝盖轻轻蹭着男人的锁骨,不多时就看到了一片红痕。 他眼中着了火,沉声命令:“到中间来。” 双腿微分,意思再明显不过,游书朗移到了樊霄两膝之间,仰头问他:“我给樊总换一杯?” “不用。”樊霄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下一步是什么,哦对,游老师该喝酒了。” 他显然是一名好学生,知道举一反三。喝了一大口酒,樊霄俯身吻上了游书朗的唇。 辛辣的液体渡了过去,两人的口中是同一种酒香。吻很深,樊霄像要吃人一样地掠夺,直到游书朗受不住,咬痛了他,这个吻才堪堪结束。 粗粝的手指揉上柔软的唇,嗜血的因子一个个爆炸,樊霄控制不住力道,将那两片唇揉出娇艳的血色。 “到你了,游老师。” 游书朗在野兽的注视中,一点一点靠近,慢慢地低下了头…… 拉动锁链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樊霄陷入沙发靠背,呼吸愈急愈重,手指插入柔软的发丝中慢慢摩挲,又在某一个动、情时刻狠狠地压了下去!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樊霄在接近疯狂与趋近爆炸中来回切换着自己。 忽然,包房的门被用力敲响,施力华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樊霄,你在里面吗?” “别动。”樊霄下压的速度越来越快,舛息着说道,“谁让你停了,游老师?” 速度越快,敲门的声音越急。 “樊霄,你快开门,你未婚妻来了!” 一个挺身,一股暖流,游戏结束了。  第54章 都是真的 “我没有未婚妻。”樊霄语速不急不缓,看不出心虚,只是吐字咬得很紧,像是思量了很久才将话说出口。 游书朗又漱一遍口,拧好瓶盖才问:“需要我回避吗?” 他的声音暗哑低缓,听得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情事。 “不需要。”樊霄拉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出去。” “等一下。”游书朗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表,戴在了樊霄的手腕上,“生日礼物,不名贵,别嫌弃。” 他抬起头,看着樊霄:“希望你今后时刻欢愉。” 一室暗灯,光影都是模糊的。樊霄的目光从腕上的手表缓缓移到游书朗的脸上,他望着他,觉得那双眸子里此刻就装了自己的所有欢愉。 晃了晃手腕:“我很喜欢,会一直戴着它。” 游书朗笑了一下:“也不用一直戴着,你那些名表会抱怨的。” 敲门声再次响起,他垂下眼睑,轻声道:“走吧,带我去见见你的未婚妻。” 将行,又被樊霄一把拉进怀里,在门板震颤的噪音中,男人郑重地说道:“我没有未婚妻,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好。”游书朗在樊霄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再回来,舞台上的男人、女人和不好界定性别的舞者都收敛了不少,舞姿不再奔放狂野,神情也多了几分拘谨。 相熟的、不熟的狐朋狗友散落在酒吧的角落,依旧喝酒、桌游,可眼神却都或多或少地勾着主宾台这边。 主宾台的沙发上坐着几个面生的人,游书朗最先看向其中的一个女孩。黑发白裙,斯斯文文,面色微黄,有些病态,邻家妹妹的感觉。 施力华的声音热情又紧张,扬着声音故作轻松:“大哥,阿霄不知吃坏了什么,拉肚子。” 大哥?游书朗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男人目测三十六七岁,面貌周正,颇具气势,眼窝和唇角的纹路很深,一看就是严肃且教条的人。 男人没说话,他的身边倒是站起一人,走到樊霄身边,热情地勾肩搭背:“老三,出来七八个月也不知回家看看我们,你不回去,我们只好飞过来给你庆祝生日了。” 他讲的是泰语,游书朗听不懂,只见樊霄笑了一下,又戴上了那副谦和的假面,很恭敬的样子:“大哥、二哥,你们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机。” 见樊霄用国语,被称作二哥的人在他肩上拍了几下,也换了语种:“不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所以我们才联系了许叔来接。” 席间唯一一个老者满面慈善:“你们兄弟这么大了,还玩这种游戏,我看着你们这么和睦亲厚,真替老总裁开心啊。” 老者游书朗认识,是樊霄公司的副总,把持着公司的很多事项,与樊霄在权利上争得很凶。 老者让出半个身位,露出身旁的女孩,“小霄你今天过生日,这不,婷婷刚刚出院就吵着要来为你庆生,生日礼物选了好久呢。”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女孩身上,包括游书朗的。女孩有些羞涩,蜡黄的脸上烧起两片红云:“小霄哥哥,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精美的包装盒在灯下过分璀璨,可樊霄的目光在那上面都没放上一放,便丢下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费心了”。 眼皮一撩,一直沉默的光头助理就恭敬地收走了女孩手中的礼物。 老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女孩也面带尴尬:“小霄,你不拆开看看婷婷送你的礼物吗?她可是很用心选的。” 樊霄带着游书朗入座,摆弄了几下腕间的手表,才又端起了抱歉的面孔:“许叔,礼物太多,容我以后慢慢看吧。” 樊霄的笑容足够歉然,但话说得却是极不客气,施力华想出来打个圆场,刚张开嘴就被一道沉肃的眼神扼杀。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执起酒杯,面无表情地嘲讽:“我们其实是奉父亲之命来看看你的投资做得怎么样,是不是赔得连一张机票钱都买不起了。” 他没看樊霄,表现出了绝对的蔑视,一句话就冷了全场的气氛。 游书朗看了一眼樊霄,见他面上全无异色,才垂了眼睑,摸了支烟放在手里慢慢揉。 “别听大哥吓你。”樊家老二嘻嘻哈哈地凑趣,“父亲就是让我们来看看你,如果你在投资上遇到麻烦了,让我们帮帮你。不过你也知道,二哥肯定是帮不上的,帮你把个妹泡个妞还行。” 见樊霄给游书朗添了酒,他的眼中多了一份审视,探头问道:“这位是?” 施力华心中一惊,怕游书朗自爆了所谓的“身份”,刚想打岔过去,这回又被樊霄拦下。 樊霄的话很淡,介绍的时候也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游主任还没向你介绍,那是我大哥樊泊,这是我二哥樊余,许副总你认识,他身边的是他的女儿许婷。” 樊霄双标,转头介绍游书朗时又多了几分郑重:“这是博海药业的办公室主任游书朗,我们和博海共同开发的药品马上就要上市了。” 樊家老二客气的敷衍,老大连个眼神都没送过来,他不客气地打断“无谓”的交谈,斥道:“樊霄,许叔的女儿是你的未婚妻,你对人家这么冷淡,是在致父亲和许叔这么多年的情意于不顾吗?” 最先吓了一跳还是施力华,他急的直搓脚,就怕游书朗此时争风吃醋,撂了与樊霄的关系。在座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若是抓住了樊霄的短处,不知又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可那个理应惊诧或者暴怒的人此时只是喝了口酒,手稳得杯内的酒汤未起一点波澜。 樊霄的余光从游书朗身上收回,淡淡一笑:“大哥,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婷婷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未婚妻?人家女孩子清清白白,你这么说婷婷可是会哭的。” 许婷确实有点要哭不哭的样子,手指紧紧地搅着自己的裙摆,身旁的老者面色也极其难看,他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意有所指。 樊二此时“啧”了一声,提示樊霄:“老三你忘了?你回国之前,父亲说等婷婷病愈就给你们订婚的。” 樊家老大也瞥来犀利的目光:“你当初不是应下了这门婚事,才换来回国的机会吗?” 剑拔弩张,施力华咽了下口水,终于说出了句无人打断的话:“那什么,游主任,咱俩去那边玩会儿牌?”。 一家人讨论私事,外人理应找个因由退场,可樊霄没动,阻断了出路,坐在角落的游书朗自然动不了。 火柴在指间翻转,面对挑衅的樊霄依旧表现的得体,他笑着说:“我只记得父亲说过,若我与许婷小姐能够相处得来,可以考虑与她订婚。而这话,也只是下午茶时的闲话,我都快忘了,大哥二哥倒是记得清楚。” 樊二翘起二郎腿哧哧地笑:“风花雪月的事我向来记得清楚,不像大哥只记得正事。” 被点了名的樊家老大表情极为肃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樊霄,父亲到底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你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可以一直拖延下去?” “不想拖也可以,大哥亲自上啊,大嫂不是已经提出和你离婚了吗?没障碍了。” 啪!酒杯重重地落在理石酒台上,震荡的液体四溅而出,瞬时烈酒熏人! 谁都知道樊家老大的逆鳞是自己那个逃婚的老婆,没想到平日最圆滑世故的樊霄却主动撞了上去。 这边施力华和樊二正在救场,那边许婷已经哭着跑出了酒吧,老者满面怒容,追出去之前丢下了一句“我许忠的女儿也不是任由你们樊家欺负的。” “许忠这老东西明摆着就是拿病歪歪的私生女给自己铺路子。”樊二歪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说道,“老三,许忠最会在父亲面前煽风点火,指不定会给你扣个什么罪名。要不你就先和许婷订个婚,安抚一下父亲,至于以后还不是因势利导,你再从长计议。” 劝完樊霄,他又去安抚樊家老大:“大哥,老三最小,难免说错话,他也不是有意拿大嫂和你离婚这件事气你。今天是他生日,你就原谅他一次吧,咱们兄弟喝几杯怎么样?” 樊大的目光更沉更戾,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应了声好。 “既然要陪老三喝几杯,那就换大杯吧。” 樊霄与游书朗靠着车身席地而坐,方圆一米内都是浓重的酒气。 游书朗在喉下摸索了半天,才散了一颗扣子,他闭着眼睛说道:“你大哥太能喝了,难道是酒桶转世的?” 头靠着车身,微仰着下颌的樊霄哧哧地笑:“游主任的确是喝多了,都开这种低级的玩笑了。” 他忍着头晕歪在游书朗身上,呼着酒气一脸坏相:“游主任,咱俩什么关系啊?这么舍命为我担酒?” 这话樊家老大也问过,却是极为直白的不客气:“你是哪位?有什么资格替樊霄喝酒?” 樊霄酒量不错,游书朗没怎么见他醉过,即便是醉了也多是借酒装疯,为得是与他在床上多闹一会儿。 可刚刚,两瓶烈酒入腹,樊霄的话开始变得很少,面色逐渐苍白,游书朗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极力控制着平稳,脱口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嘴里绕了三圈才不会走音的吐出来。 杯子再次被倒满褐色的酒汤,游书朗率先一步握了杯子,笑道:“这杯我替樊总喝吧。” 四人八目都在看他,樊霄和樊家老大同时蹙眉。 “你是哪位?有什么资格替樊霄喝?”只是樊大的话比醉鬼的更快了一步。 被明晃晃的轻视,游书朗依旧稳坐如山,脸上淡淡的笑意未增减一分:“樊总明天要与我们开一个重要会议,今夜不宜深醉,为了我们的项目能尽快达产创效,接下来的酒我就代他喝吧,正好也借此对两位老总的归国表示欢迎。” 这话滴水不漏,连巧言善辩的樊二也一时没想到反驳的言辞。樊大已经有几分醉意,他心中的愁苦被翻了出来,如今只想借酒消愁,倒也不在乎被他灌酒的对象是不是樊霄了。 可樊霄不同意,刚想夺回酒杯,大腿外侧就贴上了一片温热,游书朗轻飘飘的投来一个眼神,便是不容反驳的模样。 醉了的樊霄也知忌惮游书朗,沉默了片刻,将手收了回来。 游书朗又陪着樊大喝空了两瓶,终于喝醉了那个海量的男人。 他被助手和一直笑嘻嘻观战的樊二扶走,直到那些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樊霄与游书朗才瘫了脊背。 如今,两人坐在地下停车场中,已是再无力气,晕头转向的等代驾来接。 “你大哥恨你,但却不及你二哥对你的恶意来得多。”指上夹着烟的游书朗淡淡的说道。 樊霄笑了一下,从游书朗的颈窝爬起,抻着脖子重重地亲了一口游书朗:“看出来了?游主任厉害。” 头晕,他又委回了颈窝,老实靠着:“我大哥恨我恨在明面,樊余恨我恨在每一处阴暗的犄角旮旯。”樊霄伸出手向空中一抓,“就像一只隐在黑暗里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把我拉下深渊。” “我反倒羡慕我大哥那种人,性情中人,爱恨情仇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面上,不像我们。” “我们?”游书朗点烟的手一顿。 “是啊。”樊霄的笑显得有些落寞,“我和樊二一样,真正的心思永远埋在深处,假得很。” “和我也是假的吗?” 辛辣的烟雾缓缓散开,将游书朗的话网在其中。 樊霄直起身子,望向他。游书朗回视的目光轻轻渺渺,被烟雾一遮,却也晦涩深邃。 铺天盖地的酒意中,樊霄觉得自己可以被允许说一句醉话,他倾身去吻游书朗:“对你都是真的,爱你再真不过了。” 然而,没亲到,对面的男人躲了,还推了他一下:“有人。” 不远处的防火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同响起的还有宛若杀猪般的叫骂声。 “张弛,我草你妈的,把爷爷放下来!你他妈再敢碰爷爷屁股,信不信我杀你全家!” 啪!皮肉被重抽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荡出回声。 “我去你大爷的,张弛你这个死同,我他妈不阉了你就不叫薛宝添!” 薛宝添?游书朗与樊霄对视了一眼,樊霄唇角慢慢添了笑容,坏得很。 脚步声近了,他们听见薛宝添开始认怂:“张弛,张哥,你饶了我吧,下回我再碰到你肯定装作看不见,我他妈连夜回家戳瞎我自己还不行吗?我也不草这个草那个了,对咱妈和咱妹保持绝对的尊重行吗?” 薛宝添的吵嚷声已经到了近前,席地而坐樊霄与游书朗看到他正被一个高大健朗的男人抗在肩上。 “我叫你爸爸、爷爷还不行吗?”薛宝添哭唧唧,“张弛,你放了我吧,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政府还不一棒子打死呢,你学学政府。” “政府教不了你,我来教,我劝你省省力气,爸爸留到床上再叫吧。”一直沉默的男人说了第一句话。 “樊霄!”被抗在肩上,大头朝下来回晃悠的薛宝添忽然从汽车的间隙中看到了位置并不显眼的两人,“游什么来着,游主任!” “救命啊!!”他像见到亲人一样大喊大叫,“樊总,游主任,快救救我,这人要噶我腰子!!” 扛着他的男人停下脚步,偏头看向隐在车身后的被薛宝添视为救命稻草的两人。 很意外,男人眼中干干净净,并无戾气。游书朗用只有樊霄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救吗?” 樊霄软了身子,歪歪扭扭地靠在车身上:“我醉了。” 游书朗弯了弯唇角:“好巧,我也醉了。” “樊霄,我他妈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你得救救我啊!游主任,上次那个女孩你都救了,这次为什么不救我?!樊霄…姓游的…救命啊…” 脚步声和杀猪叫再次响起,直到车门摔出重响,一切才安静下来。 第55章 自找的 “二百块,你干什么!危险!” 车子在路上猛然偏转方向,直奔中间的隔离带而去!刺耳的刹车声惊醒了已经沉睡的各种生物,骤然亮闪的车灯在夜晚的黑幕上划开了一个锋利的口子! 危险已至眼前! “我草!”薛宝添预判着即将到来的撞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松了方向盘上的手,被张弛重重一推跌回了副驾驶的座位。 为了避免侧翻,张弛并未猛转方向,只是略略回转,让车头堪堪避开,车身的中后部避无可避地剐撞上了隔离带,发出了尖利的摩擦声。 车子滑行十几米才停了下来,张弛拉起手刹,松了一口气,他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向车祸的始作俑者,一言不发。 “看我干什么?”薛宝添的惊恐已经转成了惊慌,他故作强硬地梗着脖子,“要不是你先绑架我,我能抢方向盘吗?” 他啐了一声:“再说你什么开车技术?刚刚能那么处理吗?吓死老子了,老子的命可他妈比你的命值钱多了。” “闭嘴。”张弛解开安全带,开了顶灯,从储物箱中翻出纸笔,垫在方向盘上开始写字。 车门早已落锁,薛宝添深知自己跑不了,就有点好奇张弛在写什么,瞄了一眼。 “草,你给交警留言?”薛宝添不可置信,“你他妈猪脑子吧?黑灯瞎火,又没有监控,跑了谁能知道是你撞的?你知不知道那条隔离带赔偿要多少钱,够买你半条命的。” 张弛不理薛宝添的聒噪,提笔问他:“隔离的‘隔’怎么写?” 薛宝添一怔,用脑子搜寻一圈,啧了一声:“我他妈怎么知道?” 张弛不知写了什么代替,找了胶带便下车将纸条贴在了撞坏的隔离带上。下车时他落锁很快,并没有给薛宝添逃跑的机会。 再回来,发现薛宝添眼冒金光,急急说道:“张弛,咱给警察叔叔打个电话吧,在这里等他们来处理事故,这才是一个守法公民应该做的,而不是留张纸条拍拍屁股走人。” 这是薛宝添脱身的好机会,他正为自己的急智欣喜,却被张弛的一个“不行”打回了原型。 “不行。”张弛发动车子,“我着急。” “大晚上的,你着急什么啊?” “着急草你。” “你他妈的能不能文明点?不让我草来草去,你到可以百无禁忌,张弛,从小到大你是不是没挨过削?” 薛宝添又开始花样翻新的开骂,却不敢再去动方向盘。他把张弛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直到骂到表哥,张弛才分心看了他一眼,目光森森。 车子一拐,骤然停在一处荒僻的公园,秃枝怪木,阴风习习,薛宝添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停车?”薛宝添在被草和被杀中选择了前者,“你不是要草我吗?” “现在就草。”张弛将薛宝添拉到身前,十分真诚的建议,“以后你别骂我表哥了。” “为…什么?” “因为我真有一个表哥。” 薛宝添被甩在后座,他像一条翻尾的活鱼一样挣得很厉害,张弛没什么耐心,不知从哪里摸来了一根绳子,用极其专业的手法将他绑在了车门的扶手上。 薛宝添顿时慌了,开始垂死挣扎:“张哥,我嘴贱,长得又难看,你这么屈尊草我也没什么乐趣,要不,我给你找两个男大学生?又白又漂亮的怎么样?” 张弛在剥他衣服,随口说:“不用那么麻烦,关灯就行。” 关灯就行?薛宝添在被剥光之前终于反应过来,他破口大骂:“老子说自己难看是自谦,你他妈还当真了?谁他妈见了我不赞一声太子爷好帅!你眼睛瞎啊?!” 薛宝添在骂,张弛在啃,他自动屏蔽了薛宝添的聒噪,打算直奔主题。 “等等等等…”薛宝添终于认清自己的处境,眼睛一转开始打起了商量,“张哥,别用下面了,忒他妈疼了,用上面行吗?” 张弛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会儿,眼中星星点点的光逐渐被暗沉掩盖:“二百块,你想咬伤我,然后脱身?” “…没啊,没这意思。”薛宝添有点慌张,“单纯是好这口。” “那可巧了,我不好这口。” 身子一沉,车内狭小的空间被薛宝添的嚎叫和咒骂声填得满满登登…… 也有骂不动的时候,薛宝添像一条濒死的鱼在舛息。过了最初的粗暴,张弛缓了下来,甚至有些温柔的在照顾薛宝添的感觉。 “还疼吗?”他问。 薛宝添不答,眼角沁出的生理盐水让这个恶劣的男人第一次看起来有些脆弱。 “亲一下。”不骂人的薛宝添声音竟有些性感,“张弛,你亲我一下。” 张弛一怔,连动作都停了下来,他轻轻地问:“为什么要亲?” 细瘦的手腕在粗粝的绳子中已经磨红,同眼角的红痕叠加,显得薛宝添有些可怜。 “亲一下可能就不会那么疼了。” 张弛又凝视了他一会儿,才缓缓俯下身子,他的耳尖有一点红,低声说道:“我没亲过人,不太会亲。” “我会,我来教你。” 张弛吻了上去,唇肉研磨的感觉让他有点心驰,所存不多的理智被铺天盖地的遇望侵蚀,带着他愈吻愈深。 薛宝添分开唇缝,惑着张弛进来,待他吻得最深最动情之时,牙关一合,重重的咬了上去! “唔!”张弛猛地弹开,口腔内已有血液慢慢渗出。 见此,被捆着双手的薛宝添笑的张狂:“孙子,爷爷今天总要咬断你点什么才行!” “叫声爷爷来听听,”他得意极了,“还能说话不?” 张弛眼中的温情一扫而空,瞳眸黑洞洞的深得吓人,他抹了一把唇角的血,伸长手臂拿过刚刚用过的纸笔,垫在薛宝添的肚皮上写了几个字。 开了顶灯,歪歪扭扭的字被送到薛宝添眼前。 “二百块,是你自找的。” “你什么意思?”看了字的薛宝添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变冷。 丢了纸笔的张弛像野兽一样慢慢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用足了力气重重一挞! “草!”薛宝添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张弛,我草你祖宗,草你表哥的!” 大掌无情地封上了他的口,被噤了声的薛宝添像一叶扁舟一样一次次被狂风暴雨掀翻又撕碎! 第56章 掉马?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音,将有些出神的游书朗拉回了现实。他用汤勺舀了一点热汤尝了尝,然后调小了灶火。 出了厨房,拿起放在餐桌上的电话,是公司的来电,看着那组熟悉的号码,游书朗微微蹙眉。 接通,电话中的声音挺急。 “游主任,瑞祥药店那边又出幺蛾子了,将咱们的临期药全都下架返厂了。” “临期药返厂也很正常。” “临期三个月的药才不准上架销售,可是他们将咱们临近半年,正在做促销活动的药都退回来了。” 游书朗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沉声问道:“瑞祥那边给的什么说法?” “那边说…”电话里的声音有点犹豫,“那边说下架返厂的原因让来问您。” 游书朗在公司主抓行政后勤,并不涉及研发与销售,可最近有关瑞祥连锁药业的烂摊子一个个找上他,全因那日在停车场他没有出手救下瑞祥药业的太子爷——薛宝添。 薛宝添的报复心极强,却欺软怕硬,对付不了樊霄,便将所有怒气都撒在了游书朗身上。短短几日,找了各种理由为难博海药业,销售部几次沟通不妥,只得了一句“回去问你们游主任吧”。 游书朗疲惫的揉了揉鼻梁,回道:“这事我去处理,麻烦你将下架返厂的药品清单及相关药品资料发给我。” 对方应下,又说:“游主任麻烦您快些处理,厂长在等消息呢。” “厂长那里我会去汇报。” 挂断电话,游书朗看了一眼手表,樊霄今天加班,应该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回来。 最近他常常加班,樊家老大以总公司副总的身份正在对“品风创投”的业务进行全面审核。樊二在总公司也挂了财务总监的名头,那人整日撩闲打屁,每每都是快要下班才想起审查财务报表,明面上看似不务正业,却不知是不是有意折腾樊霄。 因而樊霄每日晚归,又要跨越大半个城区赶到游书朗家中。游书朗怕他辛苦,劝他不必日日都来,樊霄嘴上答应,可每个深夜都会从身后拥上他,讨一个热吻。 游书朗心疼,今日下班便先一步来了樊霄的公寓,这里离他的公司较近,可以节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到厨房关了火,摘下围裙,游书朗的手机接到了邮件提醒,点开后因为软件不匹配,很多数据都是乱码。 他不想樊霄插手薛宝添这件事,那两个难缠的哥哥已让人焦头烂额。 因而,游书朗想在樊霄回来之前将这件事处理妥当。 他想起卧室的床边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樊霄常用它打两把游戏。 游书朗向来守着分寸,即便与樊霄已是情侣关系,也不会在没征得同意的情况下就动樊霄的个人物品。 他拨通了樊霄的电话,听筒里的泰文歌曲软糯多情,一曲结束也无人接听。 略略思索,他决定破一次例。长指在屏幕点了几下,游书朗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樊霄。 深暗的液晶屏幕被划开,本想不动任何文件,只查收邮件的游书朗,被陈列在屏幕上的触目惊心的画面…惊呆了!! 指纹锁传来清越的开锁声,樊霄推门而入。 一室幽暗,只有卧室点了一盏孤灯。 他握了一下掌中的手机,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像横亘的一道道山脉,崎岖多舛。 换过鞋,他一如平常一般的边拉开领带边走向卧室。 顺着光影一望,窗边矗立着一个背影,像插入夜里的一柄利剑,消瘦又锋利。樊霄抿了下唇,才调整好自己的声音。 “书朗,我回来了。”他向面窗的背影走过去,张开手臂打算拥人入怀。 男人的脊背很直,他缓缓转身望向樊霄,清浅的眸色中压着风雪,动了动嘴唇,说道:“樊霄,你现在最好别碰我。” 指尖已经刮到了衣服,但樊霄还是听话地停住了脚步,他惯会看游书朗脸色,知他如今已是盛怒。 “怎么了,这么生气?”他依旧装糊涂,“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樊霄,别和我装傻,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孤灯中的游书朗,眉峰如刃,唇角平直,怒容清冷疏离,狠狠戳动了樊霄的心脏。 他有些痴迷,却不敢逾矩,游书朗言出必行,说给一次机会,便不会再给第二次。 事情并不严重,起码樊霄是这样认为的。他略略思考,然后认了下来。 “看到行车记录仪录下的视频了?”他倾身向前一步,带着十足的歉意低声说道,“偶尔整理时发现的,没舍得删,有时想你,你又不在身边,我便会看一看。” 他撒娇:“你不喜欢我马上删除,游主任饶了我吧。” 游书朗展开手臂将樊霄推远,让男人的撒娇第一次落了空。 “你什么时候整理发现的这段视频?”他冷言问。 樊霄一怔:“最近吧,好像是最近。” “我们交往之后?” 对话空白了一瞬,“应该是。”樊霄答道。 “可是我查了播放记录,”游书朗挑起半合的眼皮,露出锋利的目光,“这段视频在传送到终端之后就被频繁打开,最早一次…” 齿峰交错:“最早一次是在录下两个小时之后。” 逆着光的男人一步步走向樊霄,单掌掐住他的下颌骤然用力!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那段时间你每天晚上都要打开这段视频?别他妈说你当时就喜欢我,骗鬼的话最好收进肚子里!” 樊霄皮肤不白,却也被游书朗捏出了红印子,他快速分析了一下局势,找到了最佳的解决办法。 脱了外衣,随意扔在手边,他没有破开游书朗的桎梏,反而压近了一步,贴上了男人温热的身体。 他显得很疲乏,意欲勾得游书朗心软,声音压得低哑,做出深情的样子。 “书朗,你不让说我也要说,那时我意外发现这段录像,起初只是随便扫了两眼,却一发不可收拾,它就像是一块磁铁,时时刻刻都在吸引我,每次都能激起我无穷的兴趣。” 男人看到了游书朗眼中的震惊,继续说道:“我当时也痛恨自己的这种行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给予我很多帮助与关怀,我怎么能暗中一遍遍意银自己的朋友呢?” “我十分痛苦,甚至不敢见你,见了也不敢看你的眼睛,觉得是一种亵渎。可是…”樊霄脸上的彷徨与痛苦恰到好处,“可是每当我下定决心要删除这段视频的时候,都十分犹豫,甚至很多次又从回收站找了回来。” 樊霄缓缓贴近游书朗,痴迷的气音若有若无的拨动着夜色:“我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只有看着你的视频才能激发兴趣,可是现在想来,其实当时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游书朗猛然抬眸直视“深情”的男人:“樊霄,当时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哪来的爱情?再说你当时不是直男吗?没道理看个自读的视频就他妈弯了!” 樊霄俯身贴上了游书朗的唇:“这世界哪有那么多道理?又是谁规定了认识一个月就不能心生爱慕?再者我要真的那么笔直,现在还能睡在你的身旁吗?” 他开始四两拨千斤:“游主任,你一段视频毁了一个笔直的男人,你说你是不是应该为我负责?” 游书朗将黏在唇上的人一把推开:“少胡扯!樊霄,我从没见过你目光的躲闪,也没感受到过你的无助与自责,别拿这些美化自己,你他妈就是个变T!” 只一推,被呵斥的男人就倒在了床上,他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支起身子将头埋进游书朗的腹部。 “游主任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知道错了。我不过就是看了自己男朋友自读的视频,只是看的时间提早了一点,罪不至死的游主任。” 腹间温热的呼吸一张一翕,像团火似的炙烤着游书朗。他知道樊霄会以“爱”之名搪塞此事,会弄些撒娇耍赖的小伎俩,甚至死皮赖脸不认账也不是没有可能。游书朗万事都思量清楚了,可倒了最后,自己还是心软了。 初观视频时的异样感觉仍在,丝丝落落如毒蔓一样缠绕着心脏,细思极恐。可游书朗还是选择相信了樊霄口中的没有道理的爱情。 陷入爱情中的人哪有不失心的,游书朗也不能免俗。 他的手指缓缓插入柔软的发间,没有温存的摩挲,反是用力抓着头发向后一拉,让樊霄抬高下颌仰视自己:“只看过我的这种录像?没看过其他人的?” “只看过你的。”樊霄掷地有声。 “我能相信你吗?” “这件事绝没骗你!” 这件事?游书朗刚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就被樊霄的热吻阻断了思路。 唇角轻轻相贴,他便偏头躲了,抓着头发的手指更加用力:“樊霄,我还没说我原谅了你。” “游主任要怎样?” 男人眯起眼睛:“视频很刺激?那你也给我录一段吧!” 樊霄:“……” 手机架在支架上,穿着正装的樊霄被框进了画面。 游书朗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长指弹了弹烟盒底部,将露头的香烟抽出来送进了嘴里。 “开始吧。”他的语气有些淡漠。 床上的男人用拇指抹了下唇角,如同抹去了自己的淡淡尴尬。 他进入状态很快,手指搭在皮带上问:“全脱吗?” “穿着衣服摸。”对面的男人心不在焉的命令。 “好。” 男人的目光勾着游书朗,遇念中掺杂着虔诚,像是最笃定的信徒,可以将所有一切无条件地献给自己的神明。 他散了喉下的几颗扣子,饱满的胸肌若隐若现,知道游书朗爱手,手掌一路沿着身体下滑,搭上了腰间的皮带。 “游主任在视频里解皮带时看着有些着急,很不好受吧?当时脑子里想的是谁?你的前男友吗?” 游书朗夹烟的手一顿,眉峰下落:“咬着自己的衬衫,中途若是滑落,我们就再录一次。” 拉链拉开之前,游书朗暗自关上了录制。 西装、衬衫,商场中的上等精英,此时却表演着血脉贲张的一幕。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吸烟的动作潇洒自如,面上的表情也平淡稀松,好似床上的一切都事不关己。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抑制翻涌沸腾的血液有多么困难。即便没再说话,樊霄也在时时刻刻诱惑着自己! 灭了烟,游书朗起身走到床边,望着引诱他的男人:“樊霄,只要你乖,今后我的梦里便都是你。” 言罢,他深吻了上去… 手机被停止了录制,不然便会收录一张胜而自矜的脸。 第57章 再扒一件? 游书朗见到薛宝添的时候,他正蹲在医院门前抽烟。 一身高档西服皱得不像样子,小脸蜡黄,像熬了几个通宵。 “薛副总这是病了?”游书朗有求于人,自然好声好气。 薛宝添那日咬了张弛舌头,虽说出了气也被草了个半死。事后他连拜了七八尊菩萨,捐了万把块香火钱,只求以后与张弛老死不再相见。 然而一转头,就有人寻上门来。被薛宝添用语言“草”过的张弛表哥带人将他堵在巷子里,什么都没说,只上下扫了几眼就让薛宝添腿如筛糠。 最后还是张弛出面救下了他。男人舌头依旧肿得不能说话,便由着表哥做主,给薛宝添定了“三好”原则。 直至张弛病愈,陪同好、照顾好、伺候好。 薛宝添将国骂咽进肚子,暗暗发誓以后再他妈不拜佛了。 今日他陪张弛来医院复查,一肚子憋屈没处发,正巧游书朗送上门来。 他咬着烟,没起身,嘲讽:“呦,这不是游大主任吗?不在樊霄身边献殷勤,跑我这儿干什么来了?” 游书朗自然不会被几言几语激怒,他矮身蹲下:“来给薛副总赔个不是。” “别!”薛宝添嗤的一声,“我可担不起。” 被呛了声的游书朗再没言语,只是委身坐在薛宝添身边的台阶上,摸了一根烟放在手中慢慢揉。 他善与人打交道,知道薛宝添这样的人,越给脸越赛脸,拿乔不说,还会蹬鼻子上脸。反之,你若晾着他、冷着他,让他肚子里的二两香油荡来晃去,总有绷不住的时候。 果然,薛宝添鼓弄了两口烟就开始龇牙咧嘴:“我说,姓游的,一个坐台女你都费尽心思救一救,为什么到我这就两眼一闭不管死活了?我这身家不值得你救一救吗?” “坐台女?”游书朗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令他意外的词汇,“什么坐台女?” 咳咳~薛宝添被一口烟呛到,咳到脸红脖子粗之时,他想到那晚的酒吧的包房中,也萦绕着这样辛辣的气味。 那晚他有意讨好樊霄,在施力华示意要整一整游书朗之时,酷爱这种游戏的他自然愿意配合。 有钱的公子哥谁没有点变态的嗜好?他只当游书朗是樊霄常日无趣时逗闷子的小丑。 谁料,之后再见樊霄,却都是黏在游书朗身边的,敬菩萨似的捧着供着,未有一点差池。他也曾疑惑、纳闷,但他的生活花天酒地,分不出太多的心思来琢磨这些。 现在想来,确实有点奇怪。 因为停车场的事,他恨极了樊霄与游书朗的见死不救,让他屁股疼了好几天不说,如今还被逼着陪张弛来换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樊霄不仁,莫怪他不义,薛宝添想掀了樊霄的老底!让两人好个屁! 屁?屁股? 薛宝添已经被人草了好几次,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瞬间便有了以前打死也不会产生的联想。 “你被樊霄草了屁股了吧?”他抻着脖子问道。 咳咳!这回换游书朗被烟呛到。他摘了烟,吃惊的神色收敛得极快,只是耳尖透出了一抹红色。 瞬间的表情昭示了一切,薛宝添惊诧:“草,被我猜中了?我说樊霄怎么变了。” 他未理会游书朗微微蹙起的眉头,上下打量着身边的高挑俊朗的男人:“你这样的也会被压?”他似乎找到了一点心里平衡,“看来也不是因为我菜。” 在地面用力按死了烟蒂,薛宝添忽然揽住游书朗的肩膀,像找到了那个同样沦落天涯的可怜人,物伤其类道:“游主任,你说世间怎么这么多操蛋事呢,妈的,我都要抑郁了!你知道吗,最近我瓢人都开始不爽利了,你呢?有这方面的问题吗?” “什么?”即便游书朗理解能力超群,也没懂薛宝添在说什么。 冷风一抽,薛宝添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把那点见不得人的“烂事”说了出来,他赶紧摇了一下头,岔开话题:“你找我是要谈博海那些药的事?” 游书朗被他东一下西一下弄得有些混乱,只得随着他说下去:“是,想来和薛副总聊聊那些药品的处理问题。” 薛宝添俨然已经将游书朗划归自己阵营,大手一挥,颇为豪爽:“没什么大事,走个过场而已,让人把药送回来,该上架上架,该促销促销,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 薛宝添前后态度反差巨大,事情又解决的如此顺利,让经验老道的游书朗一时都不知如何应对。他状似无意地掀去了肩膀上的那条手臂,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还有…你…樊霄…”薛宝添吞吞吐吐,他有心提示游书朗,樊霄不是个东西,又怕自己的跨国生意泡汤。 咽下了将要脱口的话,他咬牙切齿:“车、钱、房子,该要得要,反正樊霄有钱。”转念一想,游书朗被压还能捞点钱出来,自己那个他妈的是个穷鬼! 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薛宝添哆嗦了一下。游书朗顺着声音望过去,竟然看到了那日在停车场掠走薛宝添的男人,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更加魁梧的壮汉,一脸横肉,极不好惹的样子,那一嗓子就是出自他口。 薛宝添低低骂了声“草”,又不得不起身迎了过去。临走,他在游书朗肩上重重拍了几下:“我走了,你呀…保重吧。” “薛副总,”游书朗忽然叫住他,“刚刚你说的‘坐台女’是什么意思?” 薛宝添怔了一下,舌头顶着牙关啧了一声:“什么坐台女,你听错了。”在身后男人再次的催促声中,又丢下一句:“反正,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声色犬马之地,音浪一层盖过一层,躁动着人们体内的血液,以及那颗不安分的心脏。 花姐今日接待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干净英俊的男人,一个人包了一间房。 包房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小夜曲,让习惯了脉冲震频的花姐有些不习惯。 未待她说话,男人的电话响了,他示意她关了音乐,然后歉然一笑,低声道了声“抱歉”。 心脏一颤,花姐被电了一下,做老鸨这么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龌龊,很少再有男人能入她的眼。可如今这个气质干净,待人尊重,举止得体的男人,却让她老迈干涸的心荡漾了一下。 男人接起电话,声音透着温柔:“嗯,今天要加班,会晚一点,你先吃,不用等我。” 花姐的笑容慢慢淡了,心中冷嗤一声,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也是一个满口谎言出来偷腥的。 心湖重新干涸,她挂起职业笑容,问那个已经挂断电话的男人:“先生,喜欢什么样的?我叫姑娘们来,您选。” “样子清纯的,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的,这样的都叫来看看吧。”游书朗缓缓说道。 第58章 耍我,你参与了吗? 罕见的,游书朗攒了场子请人喝酒,打的主题是感谢薛宝添对博海药业的关照。 请的人不少,樊霄和施力华都在场,薛宝添也算给面子,没再闹什么幺蛾子。 气氛不错,有人拿着麦克风干嚎,也有人摸着姑娘的腿谈心,薛宝添被如水的恭维话捧着,慢慢散了肚子里所剩无多的怒气,与樊霄和游书朗碰了几次杯,话也多了起来。 他搂着一个女孩儿吧唧亲了一口,叹道:“这他妈才是生活啊!” “玩几把?”游书朗提议。 没人反对,几位主宾凑到了一起开始玩牌。游书朗洗牌、切牌行云流水充满美感,可不知为何樊霄眼皮跳了一下。 游书朗今天一切如常,妥帖沉稳,处处逢源,待他也无异样,只是偶尔投来的一眼,好似带着轻飘飘的捉不到的冷意。 樊霄怪自己多心,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胸口的四面佛,压下了心中隐隐的不安。 “输了只喝酒没什么意思。”游书朗边发牌边说,“玩点刺激的?” 薛宝添眼睛一亮:“游主任我现在怎么越看你越顺眼,玩玩玩,越刺激越好!” 施力华也隐隐兴奋,将菩提手串换了个腕子,扬眉道:“来吧。” 只有樊霄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游书朗什么性子他最了解,必然不会主动提出玩什么刺激的游戏。 这事透着反常。 从不在公共场所吸烟的游书朗,将咬在齿间的烟摘下磕了磕,磕落烟灰,露出隐隐一点红光,才又送回口里掐着牌回视樊霄:“樊总呢?玩吗?” 两人的目光交汇,游书朗眼中的深意,樊霄却未能看懂。他有心哄人,软着声音回复:“全听游主任的。” 别开脸,游书朗继续发牌,修长的手指夹着最后一张牌甩了出去,又将事先倒好的酒推到几人面前。 雕着繁复花纹的银质酒架上放着六个斗酒杯,褐色的酒汤像勾扯着遇望的引信,危险又诱人。 游书朗睨着那酒缓缓说道:“六杯酒,其中有一杯加了料的,输了的随意自取一杯,至于喝到什么,就听天由命了。” 一句话,震惊了另外三个男人! 这桥段似曾相识! 施力华终于记了起来,七八个月前,也是在这家酒吧,好像也是这间包房,他们为了整治游大善人,让坐台女扮成薛宝添的女下属,又故意在游书朗面前向酒中下料,做出对女孩儿意图不轨的样子。 整个晚上,他们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游书朗暗自焦急,三番五次的想办法救人,却几欲不成,最后只得自己喝了那杯加料的酒! 如今游书朗反常地玩起这样的游戏。几个人都不傻,知道这是东窗事发了! 施力华下意识去看樊霄,薛宝添嗤笑一声,也去看樊霄。 游书朗觑着两人的微表情,最后也随着他们将目光落到了樊霄身上。 男人垂着眉目,不辨神色,手肘压在膝上微微探身去摸酒台上的火柴。翻转火柴是樊霄烦躁或是隐怒时的小动作,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知晓。 指尖一点点向前,游书朗的心一点点下沉,当他握紧拳头的时候,那手却在半路停了下来,折转拿起了一杯酒架上的黄汤。 一翻手,樊霄吞了杯中酒! 众人:“!!!” 酒杯送回原处,男人面上一派轻松:“游主任说笑的,你们还不知道他,最守法依规,喝了酒在自家院子里都不开车的人,哪能玩这些花样,逗你们的。” 说话的同时,他暗中拉了一下游书朗的袖子,是恋人之间提点对方的小动作。 此时,干嚎的人飙了高音,骤然而起的破音分走了薛宝添和施力华的一点注意力,樊霄便在高昂的曲调中,偏头与游书朗低语:“现在不是整治薛宝添的时候,他刚刚帮你办了博海的事,动不得,想要教训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觉得我是要整治他?” “不然呢?”樊霄的声音压得更低,“他是混蛋,但现在的确不是动他的好时机。” 游书朗冷眼看着樊霄,想起了昨日与坐台女在这个房间里的对话。 女孩儿依旧清丽,穿着白色连衣裙,脸上略施薄粉,与其他同行天壤之别。 她点了一颗烟,没有掩饰眼中的沧桑:“我是走清纯路子的,很多男人喜欢这款。” “我记得你。”女孩吞吐烟雾,“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人。当时我都觉得你傻,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值得吗?” “值得。”游书朗拧开了一瓶水,推到女孩面前,“能帮就帮一把,实在帮不了,我也不会强出头。” 烟雾断了一截,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浪声说道:“你找我,是不是有话问我啊?” “有,能告诉我上次是谁在耍我吗?” 女孩儿笑了一下,奚落:“现在才看出来他们在玩你啊?你还真是个呆子。” 她沉吟了片刻:“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嘴得严,不然就没饭吃了。” “我知道,也理解。”游书朗打开钱包,“不知我付多少钱,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 女孩儿嗤了一声,睨着钱包:“还是瞧不起我们做这行的是吧?”她将细长的女士香烟按进烟灰缸,“你给我买个棒棒糖,我就告诉你。” 她仰着头,落寞哀伤:“谁让你是我入行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个好人呢。” 游书朗想到女孩儿最后的话:“都他妈不是好人,都拿你当小丑耍呢。” “全部吗?”他同样记得自己当时暗哑的声音。 女孩儿思忖了片刻,才道:“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男的没怎么说话,但我觉得他是知道的。” “你确定?” “也…不是特别确定,但我们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他虽然表面上看着未参与,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孩儿含着棒棒糖站起身:“好人儿,那些人你动不起,都他妈是有钱的混蛋,离他们远远的,别想着报复。” 女孩儿的背影孤单落寞,从异常宽大华丽的门走出去时,像一条虚虚的随意可以擦掉的线段。 回神的游书朗忽然有点倦了,厌烦了这样的拉扯试探和虚与委蛇。他深深地凝视了一眼樊霄,然后直白如剑地问向薛宝添:“薛副总上次你那个女下属是假的吧?为了耍我临时找的?” 他拿起一杯酒轻轻摇晃:“酒里加的料倒是真的,当时我喝下去,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很刺激?” “!!!” 三个男人皆惊,只有樊霄的表情隐得最快,他翻起眼皮看了一眼犹在愣怔薛宝添,在第一时间丢了一句泰语过去。 “不好意思,一急便切到了泰语。”他没有半点歉意地换回国语,低缓的语气看似在缓和游书朗与薛宝添之间的剑拔弩张。 “薛副总,游主任有点介意当初那件事情,当时是什么情况?要不劳烦太子爷给说说,话说开了就没有误会了。” “我他妈的…”薛宝添恨不得给樊霄一个大逼兜,掀了他的皮露出最邪恶的芯子。可是刚刚那句听不懂的泰语却瞬间提醒了他,若是透了樊霄的底,自己千辛万苦搭成的路子也就毁了! 正当他犹豫之时,施力华的声音凉凉地插了进来。 “游主任,当初是我要耍你。” 众人:“!!!” 施力华不抽烟,如今也抛了一支在嘴里含着:“当初我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围着樊霄转是有所图,你又太能装B,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却拿着架子让樊霄供着,所以那天我和太子爷说要同你开个玩笑,逗逗你。” “太子爷没恶意,但我有。” “我他妈现在也看不上你。”施力华点了烟,“知道樊霄在你弟弟身上花了多少钱吗?你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啊?!” “施力华!”樊霄沉声,“你过了。” 他转身拉起游书朗,余光扫着看热闹的其他人,低声说:“我们先走,现在不适合再说下去。” 待游书朗被樊霄拉着离开,薛宝添才反应过来:“不是,这都哪跟哪啊?樊霄那孙子又成好人了?” 刚出酒吧,樊霄就被游书朗一把按在墙上,冷言问:“耍我你参与了没有?” 樊霄肌肉紧绷,出口的话却是轻软又委屈的:“我怎么会耍你?那天我整晚都在护着你,你忘了?” 桎梏的力量未松反重,游书朗倾身靠近樊霄:“那你刚刚紧张什么?” “我紧张了?”樊霄迎上游书朗压迫性的目光,“我不是怕你和薛宝添闹僵,他再搞出什么事端吗?” 游书朗轻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贴上樊霄的耳后,冰冷的指尖顺着那里的皮肤缓缓向下游走。 “你知道吗,你在极度恐慌的时候,这里的筋络会一鼓一鼓的,听见涛声,看到海水,在黑暗中沉入旧梦,都会如此。今晚这里动了三次,别说你是怕薛宝添生事,这种量级的事情,还惊扰不到你吧,樊总!” 樊霄沉默了片刻,翻起犀利的眉目:“游主任就凭这个定我的罪?” 游书朗站直身体,松开桎梏:“是,我没有实证,但心里很不舒服。” 他转身离开,远远地留下一句:“最近别见了。” 第59章 只准我甩他 阴暗的光影里,樊霄喝着烈酒。 火柴已经玩碎了一盒,沉尸在男人的脚边,四分五裂。 施力华拖走酒瓶,抱怨:“别再喝了,喝醉了我可不想照顾你。”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他又蹙紧眉头:“樊霄,你再这样下去,我可真认为你失恋了啊?不就是玩玩吗,至于您老人家这么走心吗?” 他一屁股坐在樊霄身边:“没玩够,就换个人,四条腿的男人不好找,两条腿的要什么样的没有?你不想玩夜场的,就物色一个干净的。” 晃悠着两条腿纨绔,轻飘飘的语调像在谈论天气:“我知道你喜欢狩猎的过程,那就重新开一局游戏,总比你现在这么苦闷的喝酒有意思吧?” “苦闷?”樊霄不喜欢这个词,他垂下眼睫,“施力华你什么时候瞎的?” “对,我瞎。”见樊霄隐有怒容,施力华适时的闭了嘴。 杯子放在黑色的理石桌面上,水晶杯的碎光被暗沉的颜色侵蚀的似有污浊。樊霄摸了摸腕间的手表,缓缓说道:“我甩他可以,他主动离开我,不行。” 声音很轻,又寒。 让施力华都生出了一份对游书朗的同情,他知樊霄的性子劝不得,便顺着话茬儿问道:“那你要怎么办?”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哄回来,再狠狠地甩掉。” 窗帘的压脚很重,透不进一束阳光。幽暗的壁灯奋力挣扎,也破不开层层重压的黑暗。 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樊霄看向施力华:“那个坐台女的信息掌握了?” “嗯,从山沟里逃婚出来的,他爹将她许给了一个六十多岁土财主。”樊霄的报复心极重,施力华等着他的下文。 “把她的电话告诉那个土财主。” 与所料的不同,施力华有些惊讶:“就这样?不把那女人的地址也给过去?” 樊霄沉默了片刻:“吓唬吓唬得了,真把事情闹大,若是游书朗知道了,我就哄不回来了。” 施力华在心里为游书朗烧了一炷香:“得,就按你说的办。”他又开始瞎操心,“可是游书朗那边一直不见你,你怎么往回哄?” 樊霄的眸色又重了几分,半晌才道:“别管。” 游书朗换了门锁密码,清除了指纹。这已经是樊霄连续三天被关在门外了。 他今天来得极早,堵住了下班归家的游书朗。 “游主任,”他拦住将进门的男人,语气沉稳平静,“我申冤无门。” 高大的身体强硬地横在门前:“我要是知道那件事,怎么会事后送你离开,还一直护着你?” 游书朗终于直视他,目光直逼:“这就是让我最不舒服的地方,先有人做局耍我,后有你录下录像,又反复播放,樊霄,我不得不怀疑,你送我离开,就是想继续欣赏我狼狈的样子,一次不够,还要录下反复观看。” “影像是行车记录仪录下的,反复播放是因为我受到了你的吸引。书朗,你不能因为一些没有根据的怀疑来全盘否定我。” 樊霄软下语气,似是叹息:“这对我不公平,不是吗?” 男人这几日应是没睡好,如今眼底的血丝上又压了一层暗红,他望着游书朗,目有希冀,像是法庭上等着公正裁定的洗冤人。 游书朗略略沉默,情绪也稳定下来:“你先回去吧,这两天让我静静,等我想通了就去找你。” “要想不通呢?”樊霄压前一步,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有些急迫。 游书朗不想伤人,尤其是自己的恋人,他在樊霄手臂上轻拍了一下:“给我点时间,让现在的情绪散散,会和你好好谈谈的。” 他绕过樊霄,开了门,走进屋子之前留下一句:“回去好好休息,少喝点酒。” 门板将合,却突然伸入一只手!关门的力气不小,瞬间将手掌的皮肉夹得红肿! “樊霄!”游书朗大喝,“你他妈疯了。” 他快速开门,却被樊霄挤了进来!男人猛然熊抱住他,两条手臂交缠勒紧,像是要挤尽游书朗胸腔中的空气。 游书朗推不开,只得费力的说:“你的手上有旧伤,让我先看看你的手。” “人你都不想要了,还看手干什么?” 樊霄将人推到壁角,俯下身子,狠狠吻了上去!他如同一只捕食的猛兽,不愿给猎物任何逃生的机会。 几乎是单方面的压制与啃咬,又深又急。急促的呼吸打破了刚刚一室的安宁,游书朗的那把劲腰被向后压去,弯出了最柔韧漂亮的弧度。 激烈的吻迅速拉开了一场血腥的征伐。樊霄一手压着游书朗的后颈持续深吻,一手已迫不及待地剥下他的衣服。 粗鲁的行径,带来轻薄的痛感,控制不及的手劲儿捏红了白皙的皮肤。却无人心疼,没人理会,樊霄单手托住那团柔软,用力将游书朗摔在床上! “樊霄你冷静一点!”唇上的刺痛还在持续,但游书朗终于可以说话。 “冷静不了。”樊霄像头受了委屈又攻击力十足的雄狮,外表稳健,实则凶残,“游主任可以单方面暂停恋爱,是不是我也可以单方面要求草你?” 他几乎是扑上来的,用红肿的手指将游书朗的额发压向脑后,直视男人的眼睛:“你我各做一回主,也算公平。” 被夹的手指滚烫发热,游书朗无奈一叹:“先上药,其他事情放一放。” 却,未能如愿,仗着游书朗忌惮他的手伤,樊霄几乎为所欲为! 挞伐开始得很急,并未做足准备。 游书朗高扬颈项闷哼一声,在最初的痛楚中,听到了樊霄在耳边阴恻恻的回语:“游主任别担心,手伤了也能摸得你尽兴。” 掠夺与占有的过程异常漫长,樊霄未似常日那般满口花腔,他的身体绷得很紧,肌肉虬结,像游书朗一样并未获得愉悦。 眼角的红痕越来越重,耳后的筋络不断鼓动,樊霄的压抑与恐慌,直白得像段严谨科研的文字。 游书朗暗暗一叹,心中的酸楚愈发强烈。 他用汗津津的手臂搭上樊霄的宽厚的肩膀,几近悲伤:“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动作忽然停止,目光长久的交缠后,樊霄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你愿意相信我吗?” 游书朗的手抚上男人的面颊:“樊霄,你要是真骗了我,就一直骗下去,千万别让我发现端倪、查到真相,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也有男人的尊严。要骗,就别被我查实,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了。” “做得到吗?”身在下位的男人,有着最直白得披靡,与最隐匿的悲伤。 樊霄耳后的筋络又跳了几下,落在游书朗的眼中中,让他的眸色又添了一抹自嘲。 “没骗你。”他听到男人的声音,“你别不要我。” 空洞的目光望着房顶老旧壁纸的花纹,游书朗无波无澜地说道:“没有不要你,算了,回来吧。” 肩膀骤然一塌,樊霄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游书朗的身上,他紧紧的拥抱着身下的人,咬牙切齿地骂道:“游书朗你太坏了,你说回来我便回来,你让离开我便要离开?什么时候这些事全由你做主了?” 屋顶的纹路依旧纠缠着游书朗的目光,过了很久他才问道:“那你回不回来?” “回来。我已经三天没见你了,真的想你。”樊霄深埋在游书朗的颈窝,缓缓露出得胜的笑容。 第60章 修罗场 操琴品茗的私人会所,壁角的龛匣中焚的都是名贵的“九和香”。长烟袅袅,缭绕回环,好似岁月安宁。 松软的地毯消音,踩在上面会留下短暂的脚印。陆臻刚刚留下的脚印正在慢慢消失,他又向壁角靠了几分,像是这样便能多获得一些心安。 这个角落还有第二个人。 身材高大,不算年轻的男人靠在墙壁上刷着短视频,视频若是有趣,偶尔他会笑一下,唇角掀得幅度不大,笑也收得很快。 “时间有限,小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男人头也没抬地问道。 “沙总,我做不了。”陆臻恭恭敬敬的回答,却也带着些许桀骜。 不断向上划动的拇指停了下来,男人这才分神的看了陆臻一眼,唇角掀高了一点,哄道:“你的经纪人帮你谈得资源不错,无非是陪那个女人睡一觉,明天你就是广告代言人了。” 陆臻摇了摇头:“沙总,您应该知道的,我是gay。” “唔,知道。”男人点点头,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今天这个局?” “我以为…” “陆臻你入行也有几年了吧?”男人的目光停留在手机中的一只哈基米身上,“不会以为只是陪着聊聊天、倒到酒,就能拿到代言吧?” 高雅轻奢的会馆,墙壁上随处可见不俗的墨宝,这个角落挂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陆臻别开脸,更加窘迫起来。 “我可以接受被…摸一摸什么的。” 男人被四脚朝天的哈基米逗笑,拇指双击,点了红心。之后才息了屏,正正经经看了一眼陆臻。 抛了一根烟到嘴里,他说:“你之前不做这些,我也从没逼过你,咱们公司不是窑子,如何发展全凭自己心意。” 男人的烟吞得很凶,双颊一嘬,暗火迅速后退,烟灰野蛮生长。吐了烟,他道:“如今你主动和你经纪人说可以接‘高端’,现在资源谈好了,路子打通了,上百万的代言费,你就让人家摸一摸?” “沙总,是我的错,我接受公司对我任何形式的处罚。”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真不行?” 陆臻摇头。 “那好。” 拇指和食指捏着烟蒂,男人吞了最后一口烟。他走到龛匣旁边,一边缓缓地吐出烟雾,一边将烟蒂按进莲花香炉。 蓦地,男人伸出手臂,猛然抓住陆臻的头发,在青年震惊的目光中,将他的头狠狠地掼在墙壁上! 骤然而来的力道冲撞了缭绕的香烟,一世安宁,碎了半世。 “还以为有那个姓樊的金主罩着呢?陆臻,你现在就是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男人的手指用力地绞着柔顺的头发向后拉起,露出青年秀丽的脸庞,“我从不逼良为娼,这生意是你自己应下的,今天这人,你草也得草,不草也得草!” 被撞得昏昏噩噩的陆臻,在听到樊霄的名字时瞬间清醒了意识,软塌的脊背因为愤怒变得僵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眸色火焰一般的凌厉。 他走到如今这步,很大程度源于樊霄。陆臻自觉不算物质,想同樊霄在一起,绝大因素源于爱慕。可在自己怀揣着最美好的期盼,等待着开启一段崭新的旅程时,却被樊霄用最奚落轻蔑的言语敲碎了他最甜美的梦境。 原来自己只是那个男人的一个苹果,一枝花,一只将死的蝉…一个挑梁的小丑。 此后,很多很多个黎明,陆臻都是蜷在露台的椅子中度过的,那里能看到天色将蒙的微光,是游书朗最喜欢的景象。 与游书朗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很多个凌晨梦醒,他都在床上找不到人,缥缈的窗纱后,露台上的人影朦胧,绕着一段烟雾,是游书朗的背影。 陆臻曾经很不理解,总觉得他与游书朗之间筑了一道墙,他翻不过去,有时也不愿费心费力地翻过去。 而现在,那抹天际的微光也成了陆臻最喜欢的景象。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不开心的过往总会过去。曾经的恋人的旧话,却在此时支撑着陆臻。 陆臻不允许自己后悔,不论是贪钱、贪资源,还是贪图新鲜的感情,反正他是起了贪念,才与游书朗分手的。不讲道德的是自己,背叛感情也是自己,没道理找个牵强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樊霄是变态,自己是渣男,毋庸置疑。 陆臻从没想过回去找游书朗,因为不配,也因为没脸。他想念游书朗,却自认没有资格再将那个男人据为己有。 少年心暮,不谈风月,陆臻专心搞起了事业。他本身资源不算好,原来功利心不重,靠天赏饭。如今毫无章法地横冲乱撞一番,一无所获不说,还被人使了各种绊子,下了各种招子,一身狼狈。 因而在某个愤怒且拎不清的时刻,陆臻选择了走“高端”路线。 此刻,出尔反尔的陆臻被高大的男人按着头压在墙面上,扭曲着半张脸,怒容凌厉。 “樊霄”的名字点燃了他的愤怒,被强加的包养身份让他口不择言:“沙怀安,要我草人也行,我他妈草你!” 脖颈上暴起一道青筋,陆臻猛然破开男人的辖制,耗尽了全身地力气奋起反击,他纵身一跃,用额头重重地撞在男人的鼻梁上! “唔!”强壮的男人未曾料到哈基米一样的小年轻,也会亮出爪子。他被撞得向后退了一步,感觉鼻梁酸痛,有热流缓缓涌出。 男人抹了一把鼻血“啧”了一声,挑起眼皮,缓缓说道:“陆臻,你今天不草我都不行了。” 豪华套房里,暖风打得很足,沙怀安赤着上身坐在沙发上。 男人穿着衣服只觉得高大,未想脱了衣服竟拥有这么贲张的肌肉。 他左臂上有重色纹身,青面獠牙的“不动明王”像是要破开皮肤,主宰世间一样。陆臻搞不明白一个象征着理性和智慧的菩萨,面相为何会如此凶恶愤怒? 沙怀安回了几个电话,才撇开手机向站在门口的陆臻招手:“过来,草我吧。” 陆臻打了个哆嗦,刚刚的奋勇消失殆尽,如今只余一身惶恐。 “沙总,我错了。”他打不开门,只能选择乖乖认错。 “错不错的,草完再说。”沙怀安起身解皮带,裤子落地,露出结实有力的大腿。 他一步步压向门边,盯着退无可退的哈基米:“需要我做什么服务吗,小陆?” “沙总,我解约,我愿意赔付解约金。”陆臻惶惶地说道。 “不差你那几百万。”沙怀安的气息喷在陆臻的皮肤上,下面一撞,“差一根这个。” “沙总!”陆臻紧紧地闭上眼睛,“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吧!” 沙怀安垂眸看了一会儿陆臻翕动的睫毛,又一次伸手抓紧他的头发一拉,露出了青年脆弱的颈项:“知道错了,明天就去给那个女老板道歉,什么时候人家原谅你了,愿意再和公司续签,什么时候这事算是过去了。” “听懂了吗!”男人厉喝。 陆臻忙不迭的点头:“懂了懂了。” “懂了就滚吧!” 陆臻跌跌撞撞的下车,又迷迷糊糊的上楼,直到在口袋里翻不到钥匙打不开门,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游书朗的家门前。 看着那扇熟悉的门,想着门内那个人的温柔与体贴,陆臻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像在外受到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里一样,迫切的需要一份巨大的安慰。 他去拍门,又重又急,空荡荡的回声震颤着安宁的午夜。 直到手掌被拍红拍疼,那扇门后才传来了开锁的响动。 门被推开,缝隙愈宽。 “游叔叔!”陆臻不顾一切的冲进屋子,脱口而出,“我好想你!” 却在看到门内人的一瞬,愣!住!了! 未能急刹的惯力,让他撞上了衣衫不整的男人。 瞬间跳开,陆臻惊呼:“樊霄,你怎么在这!” 第61章 让你动了吗? 女人手上巨大的钻石反射着耀眼且凌厉的光芒,如同它的拥有者此时拿捏的态度一样。 即便有华美的饰品加持,那只持着汤勺搅动咖啡的手也看得出并不年轻。 “半个小时后我有一个会议,所以你只有10分钟的时间。” 女人的目光放在手边的文件上,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显而易见的轻慢让坐在对面的陆臻涨红了脸。他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男人,寻求庇护。 陆臻眼中的男人穿着黑色高领羊绒衫,深咖色羊绒大衣,瞳眸在暖色的光线中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男人的气质不好分辨,一眼望过去沉稳成熟,再看又能品出深蕴的温柔,又或似有还无的清寂与孤独。 面对女人的轻蔑,男人倒是神情自若,声音在硬邦邦的气氛中不急不燥,平稳且诚恳:“我是带陆臻来给史总赔罪的。” 女人轻嗤一声,缓缓抬眼,目光在陆臻身上刮了一眼便移开了。她浅浅抿了一口咖啡,杯口留下了艳丽的唇色。 “给我赔什么罪?男欢女爱,凭的是眼缘,小陆瞧不上我,我也不能强求。”她冷笑,“也是,以我的年龄努一点力都可以把他生出来了。” 这话刁钻,透着极度的不爽,是完全不买账的意思。 沉稳的男人垂下眸子,目光在窄窄的眼域中睨了一眼陆臻,面上多了些冷意:“陆臻,还不给史总道歉。” 陆臻急忙应下,将在肚子里转了好多圈的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没等女人再次责难,陆臻身旁的男人曲指用关节敲了敲桌面,冷声道:“陆臻,要道歉就拿出点诚意来,史总的时间是浪费听你这些话的?” 陆臻一怔,三五息后才反应过来,他起身挪步至女人身边,忽然沉腰给女人鞠了一躬:“史总,我错了,没搞清楚状况就赴约,请您原谅我吧。” 女人翻了一页文件,轻掀唇角:“这架势,怎么搞的全员就我一个恶人似的。” “我要是您,昨天必然不会让陆臻全须全尾地走出会馆,今天也不会因为他等了一天,就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他。”男人微笑着说,“所以,史总您真担不上恶人的名头。” 搅动咖啡的手停了一瞬,女人这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面生男人。 她见男人眉眼中还含着淡淡的笑意,却语出威严:“陆臻,让你起来了吗?” 听了这话,陆臻再次将脊背躬到了九十度,两只手压着裤线,像个标准的三角尺。 女人瞧瞧陆臻,又瞧瞧对面的男人,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怎么,你们公司给小陆换新经纪人了?” 男人微直脊背,是下位者介绍自己的姿态:“史总,我是陆臻的前男友,我叫游书朗。” 这回换女人一怔。 “前什么?男友?”她瞬间愤怒,“合着他们公司给我推荐男同?!” “草!”精致优雅的女人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史总稍安,与公司无关,全是陆臻的错。”游书朗不疾不徐地安抚,“他想接代言,也想攀关系,却与公司在某些方面没有沟通清楚,糊里糊涂接了您的广告,但总不能冒充直男骗您不是?昨天他临阵退缩,公司也很生气,您看他现在额角还有红印子。” 女人顺着话茬望了过去,看到还在九十度鞠躬的陆臻,即便脸已经憋得通红,左边额角处依旧能看得出清晰的淤青。 还算有点良心。圈子里有过传言,一些男同为了上位,宁可吃药也挺着伺候女老板。 秀眉一挑,女人收回目光,怒气散了不少。 “小陆是你…前男友?” “是。”游书朗淡淡的应道。 “前男友出事也管?” 游书朗笑了一下:“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他,权当为了以前的情意,以后再不管了。” 听了这话,正在勉力坚持的陆臻身子一晃,大滴大滴的泪水没有任何缓冲的便直直地砸在地面上。 女人瞄了一眼地板上的泪水印子,忽然觉得入口的咖啡有点苦涩。她从包里翻出女士香烟,刚含到嘴里,游书朗就递来了火苗。 “为什么分手啊,这么好的男朋友?”她就火点了烟,问的是陆臻。 陆臻的眼泪更多了,身体一抽一抽的,却也在极力支撑着弯曲的脊背。 女人一嗤:“看来是你不知足了。”她长叹,“男人啊,有些不能同甘苦,有些不能共富贵。” 她吐出烟雾,落寞一笑:“我要是能遇上好男人,也不至于天天玩小男模了。” 游书朗沉默了一会,才说:“陆臻年纪小,有时把很多东西想的过于理想化,包括感情和工作,我想他跌了一跤肯定能记住教训,也希望史总您高抬贵手,原谅他一次。” 女人擎着烟,细细的白雾升腾而起,她盯着几近支撑不住的陆臻,淡淡地说道:“没几个男人能为前任低声下气,这次我卖游先生一个面子。” 将香烟按灭,她从公文包中翻出广告代言的合约,拧开签字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就不换代言人了,陆臻,我看上你,也是因为你和我前夫年轻时长得有几分像,希望你不要像他一样黑心黑肺。” 签完合约,女人盯着游书朗笑着说:“游先生要喜欢女人,砸多少钱我都会把你弄到手的。” 她的笑容第一次走心,不算年轻的脸上竟然还有几分天真。游书朗回以微笑:“史总人很好,也漂亮,会遇到良人的。” “你现在遇到了吗?”女人顺口问道。 “我……” 一个简单的问题,竟将沉稳从容的男人问得哑言,被压抑了整整一天的各种情绪如山一般地压向游书朗! 周边的声音渐远,女人关切的目光也慢慢变淡,只有烟灰缸中,那支未按灭的拖着半死不活残烟的女士香烟,像极了昨晚樊霄手中的那根“胭脂”…… 第62章 对决 剧烈的敲门声震碎了一室旖旎,游书朗将黏在自己胸口的人拖上来,哑着声音说:“敲半天了,去开门吧。” 樊霄含着他的唇将男人的话堵了回去:“别管,专心点游主任。” “可能是邻居有什么急事,樊霄,我去问问。” 游书朗的话断断续续夹着水声,一记深吻之后,樊霄才低低“草”了一声:“你别动,我去。” 简单套了条松松垮垮的裤子,还是能看得出一著擎天,樊霄眉眼压着不耐,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游书朗怕他生事,拖着酸软的腰套了睡袍,刚刚走到卧室门口,便听到了陆臻变了调的惊呼。 “樊霄,你怎么在这里?!” 陆臻?游书朗脚步一顿,他怎么认识樊霄? 推开门,就看到两个人在玄关对峙。 陆臻眼中有惊讶也有怒意,像个应激的小动物一样竖起了全身的毛。 至于樊霄… 游书朗的目光落在樊霄的身上,见他的脊背前所未有的僵直,右手还拉着门把手,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横亘的暗青色异常清晰。 下意识的,游书朗看了一眼樊霄的耳后,这种类似检视的不自觉动作,有时让游书朗真的很烦。 耳后的筋脉再一次鼓动,似乎更急更快了,如今连同着颈项上的脖筋都一同鼓起,好似向来嚣张的野兽却不期然遇到了强大的劲敌。 陆臻退后了一步,确认了门牌号码,熟悉的几个数字再次点燃了他的愤怒!矮了樊霄差不多一头的他,猛然将门前高大的男人一推,怒道:“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干嘛找游书朗!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已经退给你了;欠你的钱,我也给你打了欠条!你找他干什么?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陆臻整个晚上经历了接连重创,如今被活生生的樊霄一刺激,怒火攻心,不过脑子的想当然,将他当成了上门逼债的恶霸。 樊霄被他一推,很轻易地就撞在身后的鞋柜上,上面摆着的水晶相框来回晃悠了几下,最后还是翻落在地。 璀璨的水晶瞬间炸裂,晶莹剔透变成了支离破碎,一块块细碎的尸体,埋葬了樊霄在照片中的笑容。 照片外的樊霄,目光也冷了下来。本意是想装一下柔弱的白莲,没想到却碰碎了自己的相框。 这不吉利,他摸了一下胸口的四面佛。 “只许我甩他,不许他离开我。” “哄回来再狠狠地甩了。” 樊霄忽然意识到,如今游书朗已经哄回来了,只差狠狠地甩掉了。 他慢慢握拳,告诉自己,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不允许自己多想,樊霄似笑不笑的说道:“臻臻啊,怎么这么晚过来?” 随着一句“臻臻”的出口,室内的气氛陡然而变! 陆臻终于清醒过来!看到地上的照片和赤裸着上身的樊霄,他的脸色骤然惨白! 目光缓缓越过面前的男人,陆臻看向站在卧室门旁仅着浴袍的游书朗,颤抖地问道:“游叔叔,这是…怎么回事?樊霄为什么会在你家?” 游叔叔?樊霄眉心微蹙,他将冷硬的目光也投向游书朗,吊儿郎当的问道:“是啊书朗,我的绘画模特为什么会半夜来敲你的门?” 两个人,竟都在责难! 游书朗站的地方,头上有一盏射灯,老式装修的特色,吊顶四周要配一圈筒灯。 光线自上而下,在他的发丝上荡出淋漓的光芒,像静湖中偶尔潋滟的波纹,一片孤清。那束青丝是樊霄的眷恋,刚刚还一遍遍吻在那发顶,迷恋着荼蘼又悲伤的野蔷薇的味道。 顶光又落在游书朗的睫毛上,在他的眼底投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的神色,让男人的一切变得意味不明。 “你们认识?”游书朗声音还带着情遇之色,暗哑性感,好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慢条斯理的语调,无急无怒,倒让樊霄挺意外。 “我们…” 陆臻有些语迟,樊霄替他答了:“认识,我曾请他做过我的绘画模特,好像就一次吧,应该是。” 说话的同时,樊霄离开玄关,在客厅里找了把椅子坐下,翻出烟夹在指间,又自顾地确认了一次:“在我印象中是这样的,我邀约的绘画模特太多,记不住了。” 樊霄转身的时候,陆臻在他的背上看到的几道抓痕,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终于确准了自己的猜测,声音也变得尖利而颤抖,指着樊霄,问自己曾经的恋人:“游…书朗,你们刚刚在做什么?…上床吗?” 无人回答的问题,代表着默认。 “上次那个在卧室里没出来的也是他吗?”陆臻几乎是喊着问出来的。 “是。”游书朗痛快的回答。 “是?”陆臻的瞳眸骤然爆红,几近疯狂,“游书朗,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樊霄,雇我做模特的人,叫我臻臻的人,不断送我礼物,给我温柔的人,让我抛弃你出轨他的人!!” “没有出轨。”坐在椅子上的樊霄淡淡纠正,“出轨要有感情交互,我们之间,没有。” 陆臻笑容悲凉:“是,没有,你只是假意让我觉得你爱上了我,在我抛弃所有孤注一掷时,才告诉我都他妈是假的!” “玩我,我认了,我自己活该!樊霄,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这个变T,又想做什么?!” 陆臻的尾音干瘪嘶哑,几乎在歇斯底里。 与之相反,樊霄的话,又轻又薄。 “哦,听明白了。”他笑了一下,“你前男友是我现男友,对吧?因为我曾经拒绝了你的追求,如今却和你抛弃的男朋友在一起,所以你…崩溃了?” “不是!不是这样!” 肉眼可见陆臻真的陷入了崩溃,他疾步走到游书朗身边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臂,“游叔叔,别听他胡说,是我不好、我下贱,我因为他和你分手,但他真的是个变态,玩弄人心的高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耍了我又来招惹你,这其中一定有必然的关联!” 樊霄的手指忍不住去转火柴盒,灯下的游书朗已经退去了情遇之色,神情平静得似乎与常日无异,甚至伸手拍了拍陆臻的肩膀,让他平缓气息,冷静一下。 脆弱的火柴盒慢慢被收拢的掌心碾碎,冷峭的神情中挂上了一抹笑容,樊霄随便拉来一张椅子,温声说:“臻臻坐下缓缓,等情绪过去了,误会也就解开了。” “不要叫我臻臻!!” 陆臻气得又想发作,却被游书朗压坐在了椅子上,送了一杯温水过去,连带两颗巧克力:“陆臻,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你现在唇色发白,应该是又低血糖了,我不想你在我这里晕倒,我已经没有义务和责任再照顾你了。” 樊霄挑眉,游书朗对陆臻的无情,让他又高兴了几分。 “樊霄,”下一刻,他就被游书朗点了名字,“陆臻有贫血症,经不住言语上的刺激,如果他因为你的挑衅晕倒在这里,那么照顾他的责任就应由你承担,毕竟…他也曾是你的绘画模特。” 语调依旧温和,就是话说得极不客气,不过收效甚佳,成功的让两个人闭上了嘴。 只是,樊霄又不高兴了。 “我去换件衣服。”游书朗忽然说道。他身上的浴袍款式保守,包裹严密,再换一件实属多此一举。 可他已经转身向卧室走去,他的背影框入身后两人的目光中,一如既往的薄削挺拔。 直到卧室的门被关上,借口来换衣服的游书朗才缓缓地靠在了门板上,平静的神情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沿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了掌心。 鬼知道他在那盏孤光下强撑了多久,自打樊霄在玄关叫出那声“臻臻”,他的心就已经跌入了冰渊,浑身的热血似被抽干,呼吸在那个刹那都跟着断了。 他的身上还带着樊霄留下的糜烂气息,胸口的软肉还在丝丝隐痛……然而,不过片刻,自己就和那个男人从近到负数的距离,远到中间隔了万道深渊鸿沟! 游书朗苦涩一笑,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自己色令智昏,自欺欺人罢了! 卧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游书朗换了件普通的分体家居服,他给樊霄也带了一件上衣,扔在男人身上,淡淡吩咐:“穿上。” 樊霄觑了一眼游书朗的神色,才去套衣服。他眼中的游书朗一切如常,面对如此混乱的状况,平静得像在处理别人的事情。樊霄不求游书朗歇斯底里,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那个男人竟连慌乱与伤痛都窥察不到。 这么不在乎我吗?樊霄心里的不痛快又加深了几分。 见樊霄套上衣服,游书朗同样拉了张椅子坐下,离着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问几个问题,”他缓言道,“你们可以选择不回答,但不回答的人就请从我的房间离开吧。” “你问,游叔叔。”陆臻积极响应。 “叔儿个屁!”樊霄懒懒散散地爆了粗口,抻着长声说,“三岁娃娃啊,一口一个叔叔。” 游书朗递给樊霄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对陆臻说道:“改口吧,再叫不合适。” 陆臻委屈巴巴,倒也没再争辩。 游书朗点了一根烟,咬在齿间低声问道:“陆臻,樊霄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你做模特的?” 此话一出,樊霄一凛。 陆臻乖乖回答:“经纪人通知我的,我本来不想答应,当时还有其他通告,经纪人说其他的都放下,这单给得钱多。” “点名让你当模特?”游书朗又问。 “嗯,点名指定我。” 游书朗点点头,没做评判,转头问樊霄:“送过陆臻礼物?” “送过,以表对陆臻的感谢,都是些小礼物,不贵重。”樊霄的回复看起来十分坦荡。 “皇冠是你送的?” 游书朗瞟了樊霄一眼,看到他果然怔了一下。 “是我送的,我当时去他们公司谈拍摄广告的事情,碰巧看到陆臻被欺负,都是朋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你也懂的,就是利益置换,让主办方将那个皇冠送给了陆臻。” “那日陆臻来这里取画,你在房间里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听出是你的朋友吗?”游书朗追问得很紧。 樊霄忽然觉得室内有点热,脊背微有汗意。 说多错多,他只给了最简单的回答:“没有听出来。”。 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游书朗的拇指熟练地弹了弹烟蒂,烟灰落下,像骤然而落的眼泪。 “陆臻,我记得取画那日你接了一个电话,是谁打给你的?” 那日的电话游书朗记忆犹新,只一个铃音便让陆臻由悲转喜,匆匆离去,游书朗当时猜测打来电话的,应该是陆臻的新恋人。 “啊!”陆臻一下蹦了起来,“是樊霄打给我的,我当时以为他要约我,就匆匆走了。” 眼皮顿然翻起,游书朗看向樊霄的目光锋利得似寒刃一般。 空了几秒,樊霄才道:“这个我真不清楚,陆臻,当时我给你打的电话接通了吗?” “…没有,没等接通就挂断了。” “那一定是不小心碰到了,无心之举。” “樊霄,你说谎!”陆臻忍无可忍,“说什么送我的都是普通礼物,说什么你只是替我解围,正常相处与暧昧引诱,我还分得清楚!” 樊霄“啧”了一声,将轻蔑表现得淋漓尽致:“你还处于爱做梦的年纪。” 游书朗及时叫停了两人的相争,他问:“你们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见的?” “很久了。”樊霄不走心的回复。 陆臻补充:“11月4日,那天我是推了重要的通告去见的你,之前你一直在外地开会,好巧不巧偏要赶在我上工的时候回来,我为了见你损失很多钱,现在想想真是不值!” “在外地开会?”游书朗口中喃喃,思忖了片刻,他吸了一口烟,仰头吐了,看着弥漫在眼前的昭昭雾气,无奈轻笑了一下。 “你手机中,陆臻的备注名是什么?应该是lu吧?”游书朗与樊霄从S市开完研讨会回来,在机场,樊霄曾接过lu打来的电话,“当着我的面,接我前男友的电话很刺激吗?” 樊霄交叠着双腿,一直微微晃动的脚尖忽然绷直。他下意识的去翻手机,却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游书朗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陆臻,打一个电话给樊霄。” “好!” “书朗,你不信任我吗?”樊霄坐直身体,质问,“上次薛宝添那件事你不信我,这次依旧如此,是我不值得被你信任,还是你捕风捉影,患了妄想症?” 游书朗跟樊霄分列两边,视线在空中相交,一个阴沉,一个狠厉,无形地纠缠、撕扯着。他们曾经有过很多很多次对视,温柔的,热烈的,脉脉含情的,不过是在昨天,在刚刚,现在想来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陆臻的电话拨了过来,铃音和震动同时响起,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焦。 屏幕上跳跃出几个汉字——华国模特1。 游书朗:“……” 陆臻:“!!!” 静默的气氛中,樊霄缓缓起身蹲在了游书朗面前,仰头望着他,眸底有万分的悲凉:“知道我给你的备注是什么吗?” 他拿起游书朗的电话拨通了自己的号码,一瞬的盲音后,铃声响了起来,深邃的屏幕跳出了两个字。 光芒。 “游书朗,我不爱光,但我爱你,我将你当做我生命中能驱走黑暗的那束光芒,我将你当做我的救赎,我的信仰,可到头来,你却从未信过我!” “或许,你也从来没有爱过我,在我把你当做要一辈子相守的爱人时,你却一直在找我骗你的所谓‘实证’,并且做好了随时离开我的准备。” 樊霄眼中的光芒像碎了万片:“游书朗,我爱你,但我也累了,我受不了被自己爱的人一次次怀疑,一次次像犯人一样被审问。我想匍匐在你的脚下,但不想以罪人的身份,我们…分手吧。” 望着游书朗,樊霄一字一句如泣,而他的耳边回响的却是施力华调侃的声音。 “哄回来再狠狠地甩了?”一个月前,施力华曾经笑嘻嘻地问道,“你要怎么狠狠地甩了游书朗?告诉他你做的一切?让他知道你根本没有喜欢过他?” 樊霄记得当时自己摇摇头:“游书朗那样心智强大的男人,在他知道你不曾爱过他时,就绝对不会再保留一点对你的爱。” “只有让他悔恨,让他难过,让他觉得他负了你,一个深爱他的人却因为他的原因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只有这样,他才会心软,才会一直念念不忘,一直活在忏悔中。” “这,才是狠狠地甩了他。” 此时的樊霄,已经拿回自己的手机,站起身。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游书朗,才艰难地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 手搭上了门,樊霄却发现自己在颤抖,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想离开这间屋子,甚至眼角开始酸涩,有不明的液体开始聚集,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打算冲出眼眶,汹涌而泄。 应该高兴,快点高兴起来!樊霄你赢了!赢了那个傻瓜,那个菩萨,那个不理解苦难的善人,用“希望”劝人“坚强”的骗子! 快些高兴!求你了,开心吧樊霄!他一遍遍命令自己,指挥自己。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扬起头,他试图逼回沉重的液体,太狼狈了,在这个举动失败之前,樊霄推开了门。 “樊总。”游书朗换了称呼忽然出声,他从胸腔中漫出一声笑,弹了弹烟灰,语气有些凉:“戏太足了,多少有点过了。” 樊霄微微蹙眉,背过身,拭去泪水,才又看向游书朗:“书朗,你什么意思?” 游书朗声音轻轻寡寡,带着一点疲惫后的松懒:“我的意思是樊总是个好演员,但又不够那么好,刚才的话说得有点假,不足以打动评委和观众。” “书朗,你不是阴阳怪气的人,把话说明白。” 游书朗笑了一下,眉眼淡漠:“我确实不擅长阴阳怪气,那就直接点,樊总看一下你手机里的第一条信息。” 樊霄沉吟了一下,才划开屏幕,找到绿色图标点了进去。横陈在第一条的是施力华的对话框,可是樊霄近期并没有联系过他。 轻轻一点,列目展开。目光一扫,樊霄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他骤然抬头看向游书朗的方向,发现男人也在凝视自己,眼神不再冰冷,而是聚了深深的…悲伤。 第63章 噩梦 搏击馆中,施力华被一拳打倒在地。 “不他妈玩了!”他气喘吁吁地用牙齿撕开拳击手套,抬起累得颤抖的双臂摘掉了头盔,甩了甩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樊霄,你这是在报复!” 八角笼中的樊霄像一只困兽,几近脱力地靠在围栏上平复着急促的喘息。他的面色难看极了,眼下浓重的乌青加重了从骨子里透出的阴冷。双拳相对一击,他再次直起脊背,沉声道:“再来。” 施力华明显一惊,猛然支起上身盘腿坐在擂台上:“樊霄,我就是在信息中多说了几句,你不至于把我往死里揍吧?”他委屈的嘟囔,“再说还是那个姓游用你的手机先给我发信息的,我他妈知道对面是谁啊?” 樊霄恨得只差磨刀:“人家只发了‘游书朗’三个字,你就把我卖得干干净净!施力华,游书朗已经把你的德性摸透了!” 樊霄避无可避地想到了昨晚。沉郁的暮色中,那扇门内,游书朗坐在一盏窄灯中,指间松松地夹着烟与自己对视。 世界忽然静得可怕,一切好似倏忽远去,樊霄的感官中只剩下了那道目光,寒潭般的幽深,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悲伤。 他紧紧握着手机,对话框中的那些文字像烙进了脑海里的似的,任凭他怎样驱赶,也挥之不去。 樊霄:游书朗。 施力华:?游书朗怎么了,说啊,怎么没头没尾的? 施力华:难道…你成功了?甩了他了?怎么甩的?达到你说的狠狠甩掉的效果了吗? 施力华:姓游的什么状态?发疯了吗?草,我还真想看看他发疯的样子,啧,你就不能当我面甩吗? 施力华:你用什么理由甩的他啊?对了,我觉得你有空得敲打敲打薛宝添,那个傻逼,我怕他给你说漏了。 施力华:说话啊?怎么冒个头就不见了? 施力华:樊少真是越来越变态了,厌恶的人也能往床上带,玩爽了草够了就甩,真是变态他妈给变态开门,变态到家了。哈哈哈哈今天新学的,好玩吧?出来了,给你开派对庆祝,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啊?! “樊总,施公子可比你诚实多了。” 游书朗缓缓起身,一步步向玄关走去,他走一步樊霄就退一小步,待至近前,樊霄已经退到了玄关的角落。 “不好意思,私自动了你的手机。”游书朗的眸色很淡,看人却没有薄情的感觉,可如今那双浅淡的瞳眸中只剩了冷漠的自嘲,“密码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在机场拖着行李箱不方便接陆臻电话那次。现在想想,你不是不方便接,而是觉得我替你接通电话,放在你的耳边,才特别刺激是不是?当着我的面你约我的前男友出来吃饭,同时把我们两个人耍的团团转,满足了你的独特的变态嗜好?” 樊霄再也端不住胸有成竹的姿态,紧贴在墙壁上,虚着声音:“…书朗,你听我解释。” 一点猩红明灭,游书朗吸了一口烟。苦淡的尼古丁在他的身体里游走了一圈,沾染了繁杂的情绪也变得沉重起来。 游书朗缓缓将烟雾吐在了樊霄的脸上,淡声道:“你解释,我听着。” 樊霄的口鼻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辛辣的味道,丝丝落落的烟雾搅缠着他的思维,乱得如同一锅粥一样。 他张口结舌,想不出托词,施力华将他捶得太实太死,不给他一点翻盘的机会。 只能胡乱找了理由:“…施力华…胡说的,你知道他那个人……” 呵,游书朗冷笑一声:“也就是说,你让薛宝添做局耍我;故意引诱陆臻让我们分手;和我在一起没有半分真心;狠狠甩掉我只是你的一个游戏,这些都是施力华胡说的?” 樊霄面如纸色,五指紧扣,恨不得将掌中的手机捏碎!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游书朗骤然逼近一步,身体紧贴着樊霄,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他,冷声问,“樊霄,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至于你这样恨我?” “你…”樊霄慌乱地避开了目光,向来巧舌如簧的他此时喉咙里像封满了水泥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自认没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情,事事想你在先,处处为你着想,到底是什么让你对我产生了这么大的恨意?” “不恨你。”樊霄摇头,“没有恨你。” “哦对了,施公子用的词儿是‘厌恶’。”游书朗凄然一笑,眼尾泛红,“厌恶。樊霄,你看我多傻啊,竟然还一直认为起码你是爱我的。我收回我刚刚的话,你确实是一个好演员,特别特别牛逼,对厌恶的人都能演出那么逼真的爱来。” “我没有,我不是…书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樊霄彻底慌了,什么成败、输赢,游戏的结局,都不顾了,他只想寻回原来护着他、纵容他、爱着他的游书朗。 “不是假的,我爱你是真的,没有骗你。” 游书朗无声的大笑起来,他笑弯了腰,笑出了泪,笑得牙齿几乎都咬不住烟蒂,连一直愣在客厅中的陆臻都震惊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游书朗,也是第一次看到笑出来的悲伤。 “爱我?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缓缓收了笑,游书朗掀起锋利的眼皮直视面前人,“樊总这是没草够我?还是觉得甩我甩得不过瘾,还想将我哄回去,草够了重新甩?” “书朗………”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游书朗用指尖掐灭滚烫的烟蒂:“樊霄,我就当我这一年做了一个恶心的噩梦,今天终于梦醒了。从今往后,请你再别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滚!” 樊霄被用力推出了门,室内暖黄的光线瞬间被切断收回,夜晚天凉,樊霄堕入了冰冷的寒意中…… 八角笼中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樊霄胸口疼痛,他低头看看心脏的位置,又去看地上坐着的施力华。 “再来!”他说。 第64章 游主任发飙? 游书朗在西城北胡同下了车,问了一个抄着袖子蹲在路边卖糖葫芦的大爷,才知道“雅音阁戏曲社”的位置。 胡同很瘦很长,走了三五分钟便听到了咿咿呀呀的戏腔。 推开雕龙刻凤的棕红色对开实木门,挑开棉门帘子,优美婉转、圆润动听的妙音便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戏园子里的人不多,散客只有七八位。游书朗抬头望了望二楼的雅间儿,看到一个人正伸着脖子朝他招手。 拾级而上,游书朗挑开了雅间儿的珠玉帘子。叮叮咚咚的声音中伴着一句:来了,游主任。 古朴的四仙桌旁坐着一个男人。皮肤古铜,面貌普通,却因气质中添了一份浪荡不羁,显得特别起来。 游书朗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客气道:“让樊二少久等了。” 饮茶听曲的人正是樊家老二樊余,他东倒西歪地靠在官帽椅上,笑嘻嘻的回道:“没有久等,游主任还提前了十分钟呢。”他看了看游书朗随手放在桌面上的冰糖葫芦,兴趣大增,“给我带的?” “路上随手买的,二少要是喜欢就尝尝。” 樊余也不客气,从塑料袋里拨出一串儿糖葫芦就往嘴里塞:“以前只在华国的电视剧里看过,还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冰糖皮子甜得他眯了眼,一口咬下去又被山楂酸的咧嘴。囫囵吞了一个,樊余连声赞叹好吃好吃。 “今天第一回听了京剧,又吃了糖葫芦,我说樊霄怎么不想回家呢?这里多好,地大物博,文化灿烂,最重要的还有美人相伴。” 赤裸裸的讽刺摆在面前,游书朗像听不懂弦外之音一样自顾掀开茶碗盖子,吹了吹浮茶,饮了一口碧绿色的茶汤,口齿间含着清淡的茶香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戏台上唱的是桃花扇。”他跟着轻哼了两句,“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羞二三分。” 转而又说:“现在是冬季,最好饮红茶。碧螺春性寒,不宜此时饮用。” 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听着糊涂,游书朗给了最终的解释,他盖上茶碗将氤氲的水汽压了回去:“华国地大物博,文化博大精深,并不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来品评。” 不软不硬的刀子插了回来,樊余抬眉咂摸了一下,笑道:“上次就领教过游主任的厉害,现在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二少找我有什么事儿?”游书朗不愿与他闲扯,开门见山。 樊余将桌上的茶杯推远,双肘搭在桌沿上,满脸做好奇状的问道:“听说你和樊霄分了?是真的吗?” 这话让游书朗一怔,他与樊霄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但现在看,樊余显然是知情的,游书朗判断不出,他是通过樊霄知道的,还是施力华,又或是两个人一起玩笑般说出来的? 思及此,游书朗脸色微沉:“二少有话直说,要是只兜圈子,不如好好听戏。” 樊余抿了抿嘴,闲散浪荡中终于窥出了一丝阴鸷:“好啊,那我们就挑开天窗说亮话。”他睨着游书朗,“樊霄那样耍你,你不想报复吗?” 接到樊余电话时,游书朗就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想让自己做他们两兄弟斗法之中的棋子,因而如今听到樊余的话,游书朗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与惊讶。 他从戏台上袅袅娜娜的青衣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了樊余,停顿了片刻才问:“以二少之见,我要怎么报复?” 官帽椅上最没规矩的看客笑道:“报复的形式千千万,不过我能给你找一条最简单便捷的,既能让你出气,还能捞到实惠。” “哦?这么好?二少说来听听。” “不想先问问你能拿到什么实惠吗?”樊余深知收买人心的套路,他翘起二郎腿:“我可听说为了还樊霄的钱,你现在正在卖房子。” 他从竹签子上又拽下了一颗山楂,酸得直皱眉头,胡乱的嚼了两口,话音含混:“真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按我说的办,既能出了你的恶气又能拿到这个。” 一张支票沿着桌沿儿推了过来:“足够你为你弟弟还债,还有富余。” 游书朗描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挑眉,露出惊讶之状。 “这么多。”他笑着说。“二少想让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难的。”樊余耸耸肩,“就是在樊霄的公用电脑里偷偷安装上一张芯片,就可以了。” “然后呢,他会怎么样?我怎么出气?” “然后你就等着喽。”樊余举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旋转,口中嬉笑着模仿着警车鸣笛的声音。 游书朗双眉一紧:“他犯罪了?” 樊余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如果他成了阶下囚,你是不是就解气了?” 游书朗的瞳眸中还有余震,他深吸了一口气,略略平稳情绪,目光又投向戏台。看着水袖长舞的青衣绕着手中的桃花扇。 人不见,烟已昏;黄尘变,红日滚。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羞两三分… 念白悠长哀怨,道出了几分心酸。 长指拖着茶碗,游书朗呷了一口茶,将不算精美的瓷器放回桌面,他才说:“对不住二少,我做不了。我与他再无瓜葛,你们之间的恩怨请自行解决。” 樊余舔了舔嘴角的冰糖渣滓,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游主任不像那种有仇不报的人,看来还是我的筹码不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划开屏幕,便见多条音频信息陈列其上。 樊余看起来有些得意:“这些都是老三的录音,游主任不想听听他平时是跟别人怎么讨论你的吗?” “你监听他?”游书朗翻起锋利的眼睑。 “我们家老三谨慎精明着呢,监听不到。但是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啊,比如那个施力华。” “你这是在犯法!” “NoNoNo。”樊余摇着十指,“监听施力华的是他们家族里的人,我只是从他们口中得知老三养了个男人觉得有趣,把录音买过来听听罢了。” “啧啧啧,不听不知道,一听啊,我们家老三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游主任听听?” “不必。”游书朗的神情骤然冷肃,“我没兴趣。” 他起身:“告辞了二少,祝您戏听得愉快。” 向外行,长指拨动珠帘,身子尚未探出,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男音。 “做什么?不过是日子无聊,拿他来打发时间,玩够了、草腻了,就甩了呗。”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哄回来,再狠狠地甩掉!” 夹在咿咿呀呀的哼唱中,樊霄的声音也分外清晰的传入游书朗的耳中。 身子蓦然僵住!挑起门帘的手掌翻转,狠狠地抓住珠链!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不再清脆悦耳,像愤怒的前音,激荡着胸腔。 “游主任,这你都能忍吗?换我我可忍不了。” 樊余觑着游书朗僵直的背影,信心满满地游说:“据我所知,樊霄现在对你还有兴趣,只要你假意与他和好,骗取他的信任后,找机会将我给你的芯片插入他的工作电脑中,就万事大吉了。钱归你,气也出了,我还能扳倒他,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手指渐松,过了最初的愤怒,游书朗心中只剩一片悲凉。凭他再怎么清楚樊霄背后少不了对自己的恶行恶言,也不及亲耳听到令人震撼、心寒。 那个贴着耳边说过一万句爱你的声音,在人后竟这么冰冷鄙夷的评判自己。 那些让人心心念念的温言软语,那吻过千遍万遍的双唇,转过,便能口吐利剑,中伤刚刚还给予过极致温存的人。 眉峰缓缓落下,即便强大犹游书朗,神情中也不免带了一丝苦涩。 他未转身,只是冷语:“二少要是喜欢听,就留下自己听吧,你和樊霄是兄弟,有些特殊的嗜好,也不足为奇。” 珠帘的晃动中,游书朗的背影一片萧瑟。 出了戏园,游书朗在胡同随意找了一个岔道走了进去,直到没有人迹,他才放松脊背,靠在了墙面上。 即将入春,风寒料峭。游书朗背着风点了一颗烟,夹在指间,垂在身侧,直到那点猩红被风刮灭了,他也没想起来抽上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铁门被吱呀呀地打开,从门里走出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夫妻去买菜,不知因为什么小事拌了几句嘴,一个抱怨一个笑,被风一吹,全都散了,只剩两个不再年轻的身影慢慢地相携远去。 游书朗的目光追随了很远,直到两人转过壁角,才收回视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风音响了很久才接通,电话里传出一个慵懒的女声:“什么事啊,好人儿?” “白婷,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一瞬的哑言中,游书朗再次想起樊余那只手机上的录音文件。每条音频都显示了录制日期,游书朗当时略略一扫,看到一条最长的音频标注的是7月14日。 7月14! 游书朗慢慢握紧拳头,额角的青筋鼓起:“帮我灌醉一个人。” 第65章 真相大白 这座城市最著名的酒吧中,永远不缺软糯多情却只盯着你钱包的姑娘。 一个身材火辣的陪酒女翻了一个白眼,和身边的同伴阴阳怪气地抱怨:“白桃是不是穷疯了,她不是走清纯路线的吗,今天怎么穿成这样?看那妆化的,眼皮子上的睫毛都快刮到我了。” 同伴嗤了一声:“想傍白三少呗,圈子里谁不知道白家三少喜欢前凸后翘,放得开的。” 先说话的女人挺了挺自己的波涛汹涌,鄙夷:“就她那点料,还不够看。” “够不够看的,还不是把白三少迷住了,你瞧。” 顺着女人们的目光看去,在包房的一角,曾经打扮清纯的女人如今穿着火辣的低胸装,依偎在油头粉面的白鹏宇怀里。 白鹏宇已有醉态,搂着女人动手动脚:“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新来的吗?” 女人娇嗔:“什么新来的,三少就是眼睛里没有我!哎呀,好委屈的。” 又娇又软的委屈,酥了白鹏宇的半边身子。他用力圈住女人的腰,哄道:“我们的桃桃怎么才能不委屈啊?哥哥给你买个包好不好?” 女人翻起水眸,小鹿似的眼睛瞧着白鹏宇:“哪舍得让哥哥花钱啊,罚哥哥三杯酒好了。” 听了这话,白鹏宇更加痴癫,夜场中的女人哪个不是把他当成凯子钓,还是第一次见到给钱不要的。 “好好好,喝酒喝酒,我自罚三杯。今天肯定陪桃桃喝尽兴。” 白鹏宇一边去拿酒杯,一边抓女人身上的软肉。女人趁无人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儿,无声的骂了句傻B。 白鹏宇的身体早已被酒色掏空,醉得很快。他在女人的颈项上留下一兜口水,又逐渐向上吻去。 将至唇角,女人已经厌恶的闭上了眼睛,却有人蓦地扣住她的腕子,将她从男人身边拉开。 醉醺醺的白宇鹏已经精蟲上脑,哪由得别人半路截胡?他睁开一双醉眼,努力上挑无力的眼皮,骂道:“你他妈谁啊,有没有点眼色?!” 骂过,他又眯起眸子,觉得逆光立在身前的男人有些眼熟。 “你是?那个谁来着?” 包房里叫喳喳、闹哄哄的,没人注意这个角落。逆光而立的男人,缓缓压下身子,好似想让白鹏宇将自己看得更仔细。 “三少,是我,你曾经不也这样亲过我吗?” 白鹏宇顿然一个激灵!想起了面前的男人是谁了。七八个月前,他同施力华一同将这个叫游书朗的男人迷翻,送到了樊霄的床上! 然而没过几天,这人就在樊霄的陪同下找到了自己。而樊霄那个混蛋,不但硬生生将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还奉上了一顿拳脚,至今想起,他身上还哪哪都疼! “三少,你和他…”女人满满的尴尬和稍许的嫌弃恰到好处的在火上浇了油,“没听说你是双啊?” “我他妈不是!”这窝囊气白鹏宇憋了好几个月,如今借着酒劲儿全都发了出来!他管不得什么施力华的情面,也记不起当初樊霄的威胁,猛然站起,推了一把游书朗,“别跑来碰瓷儿啊,我根本一个手指头都没动你。” 这一隅的动静吸引了不少目光,还有人扬声问白宇鹏用不用帮忙? “不用,一个恶心的二倚子。”白宇鹏啐了一声,晃晃荡荡地指着门口,“赶紧他妈给我滚。别打扰你三爷爷的兴致。” 游书朗翻起眼皮,目有凛冽,却笑着说:“三少,你可真是无情,我还想着可否重温旧梦呢。” 他将手搭上了白鹏宇的肩,并意有所指的在他肩头的肌肉上捏了两下。 白鹏宇本身就厌恶男同,加之上次被揍,更是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如今被游书朗一靠一摸。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猛然抖掉那条手臂,酒劲翻涌中,顾不得一切地怒道:“少恶心我,我可不好这口!”他龇牙咧嘴,“当初糟蹋你的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樊霄,要重温什么旧梦你去找他!不是,你被人猥泄还成瘾了?真他妈变B!” “对了,当初你还把他当好人呢吧?”白鹏宇打了个酒嗝,“我他妈都看你可怜!” 嘈杂喧闹的声音中,游书朗站得笔直,像在浮华浪荡,荒唐又华丽的沦丧之地,插入了一柄历经沧桑的旧刃,劈不开混沌,也涤荡不清浊世,连自身都是难保的。 “跟我走。”他再次拉了女人的腕子。 再次趴在女人胸口的白鹏宇又想发飙,却被女人安抚住了。 她的手在游书朗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浓妆下的脸,笑得很落寞:“没事的,你先走,我都习惯了,真没事,还有钱赚的。” 色遇攻心的男人已经半躺着将她压在身下,继续埋在软肉里,无暇顾及其他。 游书朗垂眸看了她很久,轻声说,谢了。 他转身离开。离开这些狂舞乱魔的魑魅魍魉,也离开那些被一双双恶爪拉入深渊的灵魂…… 陆臻没想到游书朗还会约他。 自家小区旁边的咖啡厅,刚到门口,他就隔着玻璃看到了坐在窗口的男人。 游书朗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些差。他从不在公共场合吸烟,如今指间却夹着一只未燃的烟,看得出有些烦躁。 拉开咖啡店的门,陆臻走了进去。行至游书朗身边,男人才缓过神儿来,用那支未点燃的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吧。” 游书郎依旧贴心,点了陆臻常喝的热饮。待他喝暖了身子,才问:“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陆臻点点头,将手中提着的口袋放在了桌子上。 “我生气的时候把画撕碎了,扔进阳台就再没管,你说你想看我就把碎片带来了。” 游书朗将未燃的烟放在桌面上,打开袋子,拿出了画纸的碎片。 他没细看,在碎片中翻翻找找,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一张纸片的角落。 那是一串梵文,其中却夹杂着三个英文字母。 YSL。是游书朗三个字的英文首字母。 思忖片刻,游书朗打开了手机翻译器,将梵文拍照上传,屏幕上的圆圈转了几秒钟便转换成了中文。 ——YSL,哪有菩萨不堕罪?不堕,便拉下来。 这几日,樊霄夜夜买醉。倒也没有失恋痛苦的样子,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话不多,酒却喝得不少。火柴也废,施力华常常能在垃圾桶中,发现整盒整盒的尸体。 嗨了整晚,直至凌晨才散了局子。几个人从灯光糜艳的酒吧出来,向停车场走来。 樊霄私下不愿带助理,施力华却是处处带着,他搭着樊霄的肩,笑嘻嘻:“这段日子找你玩儿实在是太难了,自打你把那个姓游的甩了,倒是天天能请的动了,我看啊,你就应该早点甩他才是。” 施力华发觉手下的肌肉僵硬了瞬间,他不解地拍了两下樊霄的肩膀:“怎么了?冷?快上车,让我助理开车,送你回家。” 樊霄将他的手臂扶开,眼中的神色在夜里分辨不清:“我自己叫代驾,不然车扔在这儿,我明天没得开。” 他走到自己车旁,伸手去拉车门,忽然听见角落的阴影里传出一声响动。 啪,莹蓝色的火苗将黑暗烧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圆洞,有人在那束光亮里点了烟,火光映着的那截下颌,线条锋利又熟悉。 落火。一个黯淡的人影,逐渐走到街灯下。一手夹烟,一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淡淡的叫了一声。 “樊霄。” 第66章 痛吗?樊霄 “樊霄。” 一双皮鞋首先踏进光里,然后是均称的长腿。男人缓步而来,光线逐渐上移,擦过凸起的喉结,最后旷入了一双淡漠的眼。 “书朗。”樊霄的声线微微颤抖,心脏像被什么重击了一般蓦地收紧,血液被挤了出去,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在疼痛中,又夹杂着丝丝希望,像死灰中的火星,总有着燎原的期待。 他不想后退,又不敢上前,只能牢牢的钉在原地,目光紧紧的锁着缓步而来的游书朗。 直到近前,才看到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冷漠枯萎,毫无生机。 可有人不信邪,仍旧抱了一丝希望。樊霄试图去拉游书朗的手腕:“书朗,没想到你还能来见我。” 指尖还没搭上袖子,游书朗手一偏,躲了。 寒夜中的烟雾与呼吸间的白雾汇聚在一起,好似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柔软的雾墙。隔着烟雾,游书朗看向樊霄,沉声说道:“我刚刚见过白鹏宇。” “!!!” 樊霄瞳孔地震!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拉着车门的手骨节直接压得发白。 他用尽心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喉结滚了滚,声音干哑的问道:“刚刚见到的?他经常出入这种酒吧。” 樊霄惯会装相,可如今再好的伪装,也没能压下一瞬间的震惊与心虚。而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游书朗的眼中。 暗淡的眸色像覆了一层灰沙,游书朗苦笑了一下,摘了烟扔在地上,用皮鞋碾灭那点猩红,就像碾灭了自己最后的希冀。 他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件东西,樊霄定睛一看,竟是那副黑色的军用手套! “书朗,你…” 游书朗缓缓的戴上手套,手指伸展又握拳,戴得舒适后,才抬起眸子。 “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被尾谢的第二天,你坐在车里曾经对我说,这个仇,必须报!” 话音刚落,游书朗握紧拳头,骨节凸起,猛然向樊霄的脸颊挥了一拳! “嗯!”樊霄闷哼一声,结结实实挨了这记重拳。 高大魁梧的男人向后退了一小步,顿时感觉皮酸肉痛,半片牙齿都隐隐胀麻起来。 到了此时,樊霄才知道他与游书朗之间,已再无遮掩必要。 心中那团残留着火星的死灰,被骤然淋下的冷水浇灭,再无复燃的可能。 心里竟然能这么难过、这么疼!樊霄在这一刻才好似终于直面了自己,直面了这几日中的那些困惑、心慌,以及抑制不住地悲恸,原来它们都是真实的。 后悔吗?不知道。只是在每一个被黑暗包裹的晚上,樊霄都在想,其实他是可以躺在游书朗怀里的,闻着若有似无的野蔷薇的味道,安稳的睡去,做一个好梦。 直到此时,樊霄才明白,在这场游戏中,他是罪孽的加持者,却不是胜利者,相反,是输得最彻底的那一个!! 他双目紧闭,缓缓说道:“书朗,你怎样能出气?” 游书朗听后笑了一下,启齿:“樊霄,你没什么特别的,当初我想揍白鹏宇十分钟,现在对你也是一样。” 戴着皮质手套的十指相互交叉,游书朗再次送出一记重拳! 拳头破开寒冷的夜风,以万分凌厉之势击打在樊霄的皮肉上,自上而下,一拳比一拳的狠厉!那双手套,曾经沾染过多少火热的情遇,如今就送出多少冰冷的重击! 落在腹部那拳最重最急,樊霄单手捂着腹部,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即便如此,樊霄也不躲不闪,一直没有反抗。他佝偻着身子踉跄了几步,痛苦的神色中反倒添了一抹笑容。 “还是不一样的。”他忍着疼说道,“原来游主任揍人都是避开要害部位,可你现在拳拳到位,可见我对你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游书朗眼中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樊霄的欺骗、厌恶、鄙夷、轻蔑、层层累加,这些天一直压抑的情绪,如同凶涛一样冲破了坚固的堤岸。 愤怒使他的声音变得暗哑且低沉:“既然你需要特别待遇,那我就成全你。” 男人坚硬的身形裹挟着劲风,似乎在幽暗的街灯下拉出了一道残影。他当胸一脚,狠狠的踹在樊霄的胸口,见高大的男人只踉跄了两步,再添一击,将人直接撂倒在地。 他抬腿,皮鞋踩在樊霄的胸口,躬身拉近两人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 “樊霄,来给我翻译一句话,翻译成梵文。”性感的双唇开合,“菩萨堕罪,不堕,就拉下来。” 樊霄不再遮掩,也无震惊。他自下而上仰视着游书朗,就像匍匐在佛脚下的人仰视神明。 “คุณคือพระโพธิสัตว์ของฉัน(你是我的菩萨,也是我的神明。)。” 游书朗眼中一片悲凉,踏着男人胸口的脚又用了力:“樊霄,我现在真不敢想象你趴在我耳边深情款款说的那些泰语到底是些什么。” “我……”自经历海啸过后,樊霄很少有无言以对的时候,他习惯了将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也习惯了一直可以自圆其说。 佛说不打诳语,不妄言。 樊霄总是不屑,地狱总要有人下,不然哪来的天堂? 可今天,他第一次敬畏神佛,第一次害怕炼狱,因为那里肯定遇不到游书朗。 忽然,一声暴呵远远地传来,惊扰了两人沉默的对视。 “干什么呢!”施力华怒吼,“哪个瘪三儿?你他妈谁都敢动!” 他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应该是放在车里防身用的,如今一头托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离得不远,几步就窜到近前,双手扬起棒球棍,拉着呼呼的风声,向游书朗的背上砸去。 半躺在地上的樊霄双目俱眦,蓦地抬起手,向下猛然一拉游书朗,让他躲开了那记闷棍! 然后向游书朗的身后怒吼:“滚!” 施力华一下子愣在原地,他的脸上余怒未消,又添了些委屈和尴尬。在看到袭击樊霄的人是游书朗后,才恍然大悟,将棒球棍一扔,发飙:“我他妈真是多管闲事儿!樊霄,以后你的事我要是再多管一分一毫,我他妈的跟你姓!” 撂下话,施力华带着怒火扬长而去,停车场的这一隅,又只剩了两条影子。 樊霄刚刚英雄救美,如今有点讨好的姿态,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依旧踏在自己胸口上的脚腕儿。 可下一刻,那只施压的脚便收回了,还了樊霄自由。 游书朗慢慢的走到棒球棍旁,弯腰拾起。木棍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很趁手。 他再次折返回樊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的说:“刚才谢了,我便少算你一分钟吧。” 言罢,高举木棒,游书朗调动全身肌肉的力量,重重的挥了下去! 破风声,闷棍声,却听不到呼痛声,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樊霄咬紧牙关承受着游书朗施予他的一切…… 未多一分钟未少一分钟,棒球棍落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游书朗喘着粗气,蹲到樊霄面前,眼中还有未散的戾色,沉声问道:“樊霄,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这样对我?” 樊霄此时只剩下半条命,他无力的躺在地上望着游书朗,半晌,口中才喃喃出一句。 “都是我的错。” 游书朗失望的笑了一下,他从内兜翻出一张卡,甩在樊霄身上。 “这是我弟弟欠你的钱,密码是6个0。” 起身之前,游书朗问道:“樊霄,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明吗?” 他一把拽下露出樊霄领口的那尊四面佛。 “我一直觉得这佛像面相凶恶。”游书朗在灯下端详,“现在才知道,原来似你。” 他将链子轻轻一抛,准头很好的抛入了身旁的垃圾桶。 “其实你也应该和他一样,享受垃圾一样的下场。” 再未多看地上的男人一眼,游书朗起身,向深暗的夜色中走去。 没一会儿便消失了身影…… 电话响了很久。四肢已经冻得僵硬的樊霄才听到持续不断的噪音,他忍着身上的剧痛接起了电话,却不似往常那般虚伪的客套。直接叫了樊家老大的名字。 “什么事儿?樊泊。” 电话里的声音也不客气:“父亲让你回来一趟。” “回不去,公司还有业务要处理。” “父亲说了,华国的公司暂时交给老二管理。你,必须回来订婚。” 樊霄嗤笑一声:“订婚的礼服,我已经让人改成了你的尺寸,并且已经给大嫂发了邀请函,相信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樊霄!!!” 啪的一声,樊霄挂断电话,向虚无的夜空说道:“只我一个人痛苦吗?都他妈别想好!” 第67章 入局? 修长的手指拧动灯泡,螺旋纹路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旋转了三四圈,灯泡脱离了天花板,被樊霄随意一扔,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至此,这处狭小的储物间,彻底的失去了人工光源。 丢了几个靠垫进去,樊霄站在门口审视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从睡衣口袋里翻出一盒火柴,握在掌心,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手指一带,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一切光源和整个世界。 海水涌了上来,已经漫过脚踝,冰冷的温度似乎刚从冰川融化,透过皮肉冻僵了每一寸骨头和灵魂。 樊霄紧紧的蜷缩着身体,手臂环抱着双膝打着冷颤。上牙和下牙敲打在一起的声音震动着脑壳,巨大的回响让他好似失聪了一般,听不到外界的一点声音。 也没有声音。 起初还能听见一些奔逃呼救的叫喊声,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连汹涌的涛声都不见了,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妈妈。”樊霄轻轻的叫了一声。 妈妈给他摞了很高的台子,却不稳。他蹲在一个残破的桌面上,勉强找到了一个可以保持平衡的落脚点。 妈妈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她的口鼻被海水淹没的时候,樊霄还有最后两根火柴。他用了一根,幽暗跳跃的火光里,妈妈笑着告诉他。 要活下去。 海水已经漫过了小腿,樊霄平生第一次想到了死亡。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活着也没好到哪去,大哥的厌恶与指责。二哥的挑拨与暗算,让人畏惧的父亲,嚼人舌根的亲属,没什么让人留恋的。 所以,必须活下去吗? 没人回答他。他还剩最后一根火柴,只要点燃便能看见妈妈。 手很抖,火柴头放在火柴盒的侧壁上,却迟迟没有滑动。 手掌蓦地收紧,揉碎了最后可以带来光源的物件儿。 黑暗才是最安全的。看不到不断将人吞噬的的海水,以及海水中的……一言不发的母亲。 水面依旧在涨,即便男孩站直身体也漫过了胸口。樊霄第一次不想听妈妈的话,谁说死亡不是一种解脱?谁说一定就要带着希望活下去? 为什么活着?为谁而活? 若非要找一个理由,樊霄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瞳孔在黑暗中对不上焦,却看到了慌忙逃命时,不顾自己跌倒,无情而去的父亲;第一个钻入汽车,大喊着快开车的樊余;从车子中探出半个身子,面带犹豫,最终被拉回车里的樊泊。 太多逃命的人想上那艘“诺亚方舟”,无数双手伸向车门。最终车子毫不犹豫地落锁,轰鸣发动,踏着水痕快速驶离。 只留下刚刚拉起孩子的母亲,淹没在丧尸一般的逃亡大军中。 樊霄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要活着!然后拉着那辆车上的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谁来救救我?” 东南亚的海岛上,一间破旧的杂物间的墙壁被拍响。小小的手掌用力的拍着木板,一只手不够就用两只,手拍痛拍麻了,拍得没有力气了,就用头撞! 时光的隧道扭曲相连,将那间孤房,像一张纸一样撕扯、揉碎,投射在另一个空间。19年后,一个被刚刚被切断光源的储物间中,成年樊霄做着与幼年樊霄一样的事情。 也在用头狠狠地撞着墙壁! 干哑的嘶吼声像厉鬼一般,在狭小的空间撞来撞去,却寻不到任何出路。 手臂已经拍打得无力,甚至都支撑不住墙壁。樊霄只能用身子的力量甩动头颅,一下一下撞向墙壁。 “救我!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你们去死!都去死!” 粘稠的液体缓缓从额角滑落,血腥味儿渐渐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粗粝的墙壁上染上了浓重的血迹。樊霄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反复的用同一位置,不断的撞击着墙壁。 血越流越多,不断的从下颌一滴一滴的滴落。糊上了眼睛,覆盖了嘴唇,温热的液体逐渐变得冰冷,落在地上,多添了一份肮脏。 “游书朗。”狂躁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自虐的举动,随着沉重的喘息脱口而出的名字,像是一剂清心针,让男人短暂地恢复了理智。 “书朗,你救救我。”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只能听见男人沙哑破碎的嗓音,“我好害怕,好难受,游书朗你救救我。” 没有人回复,像沉入水中的女人一样沉默。 除了樊霄自己的喘息声,一切都安静的令人绝望。 蹦!蹦!蹦!撞击墙壁的声音再次响起!短暂清醒后的樊霄,再次跌入了噩梦的深渊。 可这次他的梦中不但有旧时人,还多了一个游书朗。 “书朗,求你回来!你真的不管我了吗?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让我不要害怕这一切,你说你会保护我!” 声音从祈求逐渐转为狰狞狠戾:“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的爱就那么轻飘飘的吗?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了?!你不是菩萨吗?你不是善良吗?那为什么抛弃我?!” 满室的血腥气味儿中,男人疯狂的怒吼:“游书朗,谁准你离开我了?!” 发泄似的怒火过后,男人的呼吸声也弱了下来,狭窄的空间内,似乎只能听得到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直到一切陷入了寂静。樊霄从一片黑暗的虚空中,看到樊泊、樊余乘坐的汽车已经驶离;女人缓缓地沉入深暗的水中;游书朗也丢下棒球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海水越涌越高,樊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想到,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死掉了。 蓦地,一串刺耳的电话铃音划破了静滞的空气。 樊霄骤然睁开了双眼! 几乎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向扔在不远处的手机,手机屏幕散出的微弱光线,将半身血色的樊霄映得如索命的厉鬼一般。 他伸出颤抖手,展开手臂,拿过电话,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浑浊空洞的目光乍现光芒。 轻轻扬眉,清了几下嗓子,让声音恢复如常,樊霄滑开电话,礼貌谦和的叫了一声:“黄总。” 游书朗申请的宿舍是个两人间,他的室友是药厂的普通职工。 20多岁的小伙子,见到游书朗总有些战战兢兢,不是不怎么说话,就是总往隔壁宿舍跑。 游书朗是企业的中高层管理者,而在宿舍楼中住的基本都是普通员工。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尽管游书朗已经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可大家见了他,还是像见到了教导主任一样,上一刻还欢欣雀跃,下一刻便鸦雀无声。 游书朗也有些无奈,计划着出去与人合租,找个不认识、不相干的人,倒是可以避免这样的尴尬。 不过这又是一笔费用,最近的他,手头并不宽裕。 趴在老旧的阳台上抽烟,游书朗向一个旧的不像样的肥皂盒内弹烟灰。天气逐渐转暖,阳台开裂的水泥缝里钻出了几根小草,却不知被哪个讨嫌的麻雀啄了,豁牙露齿的难看极了。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游书朗吸尽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按灭在肥皂盒中,才取出手机。在看到电话上的名字时,他露出了一个不自觉的浅笑,接通电话,叫人:“黄老板。” 黄启民爱茶,他与游书朗约在了一间老牌茶坊。 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厚,游书朗扶着胖胖的黄启民落座,亲手给他斟了茶。 “这是我从厂长办公室顺出来的顶级铁观音,您尝尝。” 还带着些凉意的早春中,黄启民也要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笑得像尊弥勒佛:“好好好,我尝尝这茶有没有小贼的气味儿。” 游书朗笑着坐在对面,点了几样佐茶的坚果点心。 黄启民喝茶的时候,一双被肥肉挤得变小的眼睛一直看着游书朗。 “气色怎么这么差?”他放下茶杯,“年前见你还没这么瘦?” 游书朗剥了几颗榛子推到黄启民面前,轻轻带过话题:“老师,您在电话里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黄启民果然被他带偏了,小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向前微微探身说道:“想请你参加我的科研团队。” 游书朗一怔:“邀请我加入科研团队?” 黄启民点点头:“年前给你发的资料你有认真看过吗?” “您是说金银花饮?” “对,就是这个项目。”喝了热茶的黄启民又用手帕擦了擦汗,“现在我们打算优化工艺,生产上市。” “不与其他药厂合作?不走OTC渠道?” “不合作,打算用我们自己‘长岭’的牌子。” 游书朗见黄启民眼中放了光:“只要能把这个项目做起来,让长岭这个品牌在市场上立住脚,我们手中其他的项目就可以相继上马,继续加持这个品牌。” 此时,黄启民的双下巴都能看出得意的神色:“投资方说了我们依托长岭大学科研团队的名号,只要营销得当,是很容易将品牌做起来的。” “投资方?”游书朗问道,“有资本介入了?” “是,不然我们哪有钱?再说咱们只懂研发,也不懂销售啊。”黄启民目有期盼,“书朗,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回来吧,帮帮老师。” 游书朗眼中划过一瞬的光彩,却在思量过后缓缓压了下去:“老师,我现在的工作……” “书朗,你做办公室主任实在是浪费了你的才华。虽说你做的也很出色,但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当初若不是急着赚钱贴补家用,我这边又实在穷的很,给不了你什么像样的工资,你怎么能连研究生都不读,就跑出去匆匆找一个专业不对口的工作?” 黄启民指指游书朗的胸口:“扪心自问,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游书朗饮了一口热茶,才无奈的笑道:“不算喜欢。” 他说的是实话。办公室主任的工作没什么不好,游书朗人情练达、处事老道,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却不喜欢,甚至有些腻烦。 厌倦了人情世故,迎来送往;厌倦了每日拆解无休止的矛盾和问题;厌倦了推杯换盏间的客套与虚伪;也厌倦了酒后的三温暖与黄色笑话。 可是,这个位置是他从普通员工一步一步做上来的,如今的职位不低,赚的也不少,已经达成了入职时赚钱养家的愿望。 其实游书朗当年的高考成绩很不错,足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去外面读更好的大学。可游书朗怕养母和弟弟受人欺负,几经斟酌选择了本市的长岭医科大学。 大学毕业时,游书朗的养母已经去世。他不顾导师的一再挽留,选择了一个专业不算对口,但薪资不错的工作,一干就是五六年。 但,平心而论,他更向往简单纯粹的科研团队,享受沉浸在微分子世界中的轻松愉悦,更乐于探索化学元素奇妙的组合与分解,这让他觉得踏实,也觉得有趣。 可如今,他再次一无所有,甚至信用卡中还有一些负债。要安身立命,又有弟弟要养,所以游书朗不能轻易放弃高薪的工作。 “是担心薪资吗?”黄启民一语道破。 他又扯起嘴角,露出暴发户似的笑容:“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们不是有投资方了吗?你来给我做团队副组长,顺带打理一切对外事务,我给你这个数。” 黄启民举了几个指头,扬扬眉。 游书朗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黄老板如今真是财大气粗了。” “来不来?”黄启民继续蛊惑,“听说你卖了房子没有地方住,我正好有一个学生出国留学去了,他租的公寓还有大半年没到期,你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游书朗的手指在茶杯上用力捏了几下,黄启民的提议让他很动心。 这份动心其实也不是完全来自于理想的工作与薪金,还有一点,他如果继续留在博海药业工作,势必会再与樊霄见面。 两个人如今闹到如此地步,游书朗不知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工作中的樊霄,也猜不准樊霄会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 樊霄的可怕在于他的不可控,而自己在这段感情中也多次失控,常常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游书朗不想将混乱的感情带到工作中,所以离开博海是最明智的选择。 深吸了一口气,游书朗说到:“房子我出租金,其余……就都听老师的吧。” 黄启民双手一拍,高兴极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那边的项目已经启动,急需你早早到岗,所以明天你赶紧辞职过来。” 游书朗给黄启民斟茶,颇有无奈:“总要给我一些交接工作的时间,对了,咱们科研团队的投资方是……?” “是……”黄启民中途一哽,支支吾吾,“新瑞达,一家老牌的投资公司。” 游书朗点点头:“我会尽快履职的。” …… 第68章 你想控制我? 游书朗脱下西服,换上了医生服,他望向镜子中的自己,面貌未曾多变,却不见了几年前的青涩稚气,目光中也少了几分奕奕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无波的眸光,或许还有一些暮气沉沉。 将一支圆珠笔别入胸前的口袋,游书朗提起唇角,给了镜子中的自己一个微笑,转身走出了更衣室。 长岭制药的会议室堆放了很多杂物,还是游书朗到岗之后才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 如今干净整洁的会议室静候贵客,黄启民拿出了上好的茶叶,角落里的烧水壶咕噜咕噜的氤氲着热气。 游书朗已经入职长岭制药大半个月了,今天是第一次与投资方见面。 他做事向来知己知彼,这次却没拿到任何投资方的资料,黄启民也捂得严严实实,只是笑嘻嘻的说,他们就是财主,没必要分出精力研究。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率先而入的是黄启民高亢热络的声音,然后是他肥硕的身体。他引着投资方进门,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女鱼贯而入,面貌上一观,便觉专业性极强。 游书朗起身,职业性的笑容将发未发,便骤然定在了唇角。 几人之后,还有一人缓步而入。所有人自发让开了通道,让他从人后行至人前。 戗驳领的灰色西服挺括合体,钻石袖扣在早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倨傲强势,也不会令人忽视,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还会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忌惮。 是樊霄!! 蓦地握拳,游书朗急怒!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又一次落入了樊霄设好的局中。 什么理想的工作,高薪的职位,不过都是摆在雀鸟面前的面包屑罢了,意图引诱着它一步一步跳入天罗地网! 游书朗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盘,窗外的阳光晃的他眩晕,嘈杂的声音中,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书朗,”黄启民的笑容有些尴尬,“樊总就无需再给你介绍了吧?” “不用。”游书朗抬起眸子,从从容容的向樊霄伸出手,“你好,樊总。” 樊霄略显急迫的握上了那只手,掌心与掌心压得很实很紧,拇指在游书朗手背摩挲了几下,才道:“好久不见,游主任。” 黄启民见两人交流甚好,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书朗,原来樊总说你和他之间有一些误会,为了不影响你入职,不让我告诉你,他是咱们金银花饮项目的注资人。哎哟,弄得我还挺担心,以为你们两个见面会……看来是我多想了。” 黄启民的两只手同时在游书朗和樊霄的肩上拍了拍:“你们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不管之前有什么分歧,事过境迁就别再计较了。” 游书朗的手抽离得很快,樊霄搓了搓手指有些留恋刚刚的温度。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离开游书朗,觑着男人的神色,说道:“是我之前失了分寸,得罪了游主任,希望游主任不要再同我一般见识。” 游书朗缓缓抬头直视樊霄,才发现他的左侧额角贴了一块纱布。樊霄的头发最近长长了不少,虚虚的掩着纱布,刚刚由于角度的问题,游书朗并没有发现。 “不会。”游书朗职场化的笑容无懈可击,“樊总多虑了,您怎么会有失了分寸的时候。” “入座吧。”他的目光转向众人,“会议可以开始了。” 会议的间隙,游书朗去了趟卫生间。长岭制药的办公地点是一栋老旧的教学楼,每层左右都有两个卫生间。 游书朗舍近求远,在走廊最深处的卫生间中点燃了一颗烟。刚吞吐了一口,已经崩了漆面的老旧门板就被人推开,长久没有维护的荷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着让人牙根发酸。 来人无疑是樊霄。他进来先到里间放了水,才走到游书朗身边拧开了水龙头洗手。 “游主任在等我?” 游书朗随着烟雾吐出了一个“嗯”,摘了烟:“是在等你。” 水池上的镜子斑驳,将人照得朦朦胧胧。樊霄从镜子里看着游书朗,目光烫人。 他没接游书朗的话,而是说道:“游主任穿医生服也很好看。” 游书朗的眉心一紧,他在樊霄的话中听出了压抑的情遇。 搓了搓手指,他想揍人。 压下怒意,游书朗弹了弹烟灰,垂眸问道:“樊霄,你想控制我的生活?” 他问得稀松平常,好似不甚在意的样子。 樊霄关了水龙头,四下找不到擦手巾,只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游主任何出此言?”他用湿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凑到游书朗面前,含混的说,“借个火。” 游书朗很明显地撤开身子,与樊霄拉开距离,并将手中的烟按死在乌突突的水泥水台上。 “不好意思,火灭了。”他说。 樊霄觉得自己的确是疯了,如此冷淡疏离的游书朗也勾得他心痒难耐,恨不得将人推到角落,狠狠的吻上去。 “上次揍你不疼吗?”游书朗翻起眼皮问樊霄。 “疼。”樊霄据实相告,“我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天天将工作拿到医院去做。” 游书朗点点头:“那为什么还来招惹我?想报复?” 喉结滑动,樊霄将疯话咽回肚子,转言说到:“不是报复。书朗,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 游书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事已至此,樊霄你还要编?还要骗?” “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认。”樊霄习惯性的想去拥游书朗的肩,却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下放下了手臂,“但我可以解释。” 游书朗轻笑了一声:“你的解释就是利用黄老师,把我骗来长岭,继续操控我是吗?” 游书朗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樊霄:“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博海毕竟是一个制药厂,以你樊霄的能力,还不能随意拿捏。但长岭不一样,它他只是一个科研团队,没钱,没人,没有可以与你抗衡的能力,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游书朗蓦地抓住樊霄的衣领,将他猛然掼到墙壁上:“你不是想拿捏长岭,樊霄,你只是想控制我!”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无能吗?”游书朗逼视樊霄,“离了博海,或是长岭,我游书朗就活不下去了?我不信你樊霄的手能伸到华国的每一个地方!” 樊霄一直任由游书朗压着,直到听了这话,垂在身侧的手才蓦地扣住游书朗的腕子,神情转戾:“你要离开长岭?这难道不是你最理想的工作吗?你不是曾经跟我说过,想重新回到药品研发一线吗?” “是,我是想回到科研团队,但我宁愿放弃我的梦想,也不愿见到你。”游书朗破开樊霄的桎梏,“别说看到你,就是想到你,我都觉得恶心!樊霄,你就是个垃圾,请自觉的待在垃圾应待的地方,别来污染环境!请你滚出我的世界,滚远一点儿!!” 游书朗站直身体,厌恶得连眼皮都没掀,便向门口走去。 “你可以离开长岭,那长岭对于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游书朗蓦然回首:“你什么意思?” 樊霄放松脊背,松松懒懒的靠在墙壁上,他将刚刚的那根烟抛到嘴里:“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离开长岭,离开我。那么你的老师半辈子的心血全将付之一炬。” 游书朗顿然冷肃:“胡扯,即便你撤资,长岭也可以再找其他的合伙人。” 樊霄用火柴点了烟,摇灭了火光,才道:“要不,游主任回去看看我们签的合同?如果你们长岭不在20天之内完成工艺优化,就算单方面的违约。至于违约金,我想你的老师就算搭上了整个长岭,也赔不起吧。” “20天?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完成工艺优化?!老师为什么会和你签这么荒唐的合同?” 樊霄笑了一下:“我只是简单的和你的老师诉了一下苦,说我的父亲需要见到一份漂亮的合同,才会支持我继续在内地发展。我也曾向你的老师保证,无论合同上是怎样签的,我都会给他6个月的研发周期。” 樊霄摘烟吐雾:“别觉得是我骗了你的老师,若不是他想吊着我这颗金钱树,也不会铤而走险。” “所以,你要是离开长岭,长岭就真的完了。” 游书朗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咯咯作响:“你以为我会管长岭的死活?” “你会。你若是不顾长岭的死活,刚刚见面时就会和我翻脸。”樊霄垂眸,“你谁都管,就是不想管我了。” 游书朗咬牙切齿:“所以你原来跟我玩阴谋,现在是明晃晃的玩阳谋了?” 樊霄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你说是就是吧。” “草!”游书朗爆了粗口,他转身怒气冲冲地向外走。 樊霄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卫生间的弹簧门被游书朗用力的推开,又恰到好处的离手,门板回弹,猛然拍在了随行在后的樊霄脸上。 “唔!” 鼻梁又酸又痛,一股暖流缓缓而出…… 第69章 偷窥 游书朗的新房位置很好,下了地铁只需步行不到10分钟。 虽已早春,夜风仍寒,他却没急着回家。 在小区中的长椅坐下,从烟盒抽出根烟来,略略一思,又推了回去。游书朗今天烟抽得太多,如今嗓子已有些干哑。 他从公文包中翻出几页纸,是长岭制药与品风创投签订合同的影印版。 翻动纸张时,他又想起了黄启民的话:“也接触过其他投资公司,不是嫌长岭的项目没前景,就是想方设法的压榨咱们的利益,只有‘品风’给出的条件最优厚,他们在后期营销策略的设计上,也确实很有想法。” “但是将‘20天内完成工艺优化’落在纸面上,您就不怕他翻脸不认账,让您付巨额违约金?”游书朗当时问道。 黄启民摆摆手:“他们先期已经投入了这么多,没道理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再说,如果他们真翻脸不认账,把我逼急了,我就把未完成的工艺交给他们,想让我赔钱,门儿都没有!” 沉默半晌,肥硕的老人又叹息一声:“话又说回来,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们整个团队花在这个项目上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回忆就此打住,游书朗将影印件往长椅上一抛,还是摸出烟来咬在齿间。 “樊霄,你到底想要什么?”游书朗沙哑的声音在早春的风里,脱口便被揉碎了…… 游书朗回到新居,脱了外衣和西服,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刚刚接触空气的红酒,还带着酸涩的口感,一口干了满杯,游书朗也未能消愁。 放下杯子,他向卧室走去,边走边扯开领带,站在衣柜前解开衬衫扣子,刚想换上睡衣,手蓦地停了下来。 他回头环视了一下房间,目光寸寸审视,又思忖了片刻,才拉开衣柜的门,慢慢换了衣服。 出了卧室,游书朗打了一个电话。他做办公室主任这些年,招待宾客是日常工作。宾客的嗜好不同,有好阳春白雪的,便就有喜欢下里巴人的。 对于这些喜好,游书朗都要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拨通了一个熟识夜总会的内部号码,三言两语便叫了个鸭,在被问到偏好时,游书朗轻咳一声:“瘦一点,奶一点,皮肤白,爱撒娇的。” 人来的很快,不过半个小时,门铃便响了。 游书朗紧了紧睡袍的带子,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漂亮的男孩,目测刚过二十,额头上还爆着几颗青春痘,用厚厚的粉底遮着。 男孩见到游书朗眼睛一亮,手搭在门框上撩人:“哥哥,是你叫的人?” “进来吧。”游书朗转身走回客厅,拿起红酒问道,“来一杯吗?” 男孩香气缭绕地飘到游书朗身边,往他肩上一趴,幽幽地说道:“哥哥喜欢做前喝酒?可我喜欢边做边喝。” 游书朗回眸瞧他,伸手在他的脸蛋上拍了拍:“好,那我就陪你边做边喝。” 男孩很久没遇到过这种优质的客户了。他有些上头,一把抱住了游书朗的腰。 “哥,我来之前洗过澡,也自己弄了,可以直接来。” 游书朗喝了一口酒,气息中带着淡淡的酒香:“够搔的,去趴好吧。” 男孩很乖,踮着脚尖儿在游书朗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边脱衣服边向卧室的方向走去。他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淋漓尽致地展现着自己最优越的资本。 没一会儿,人已经趴在了床上,无论动作还是线条都让人血脉喷张。 游书朗慢慢的向卧室走去,刚行至门边,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双目蒙上一层冷意,游书朗并未理会扰人的铃音。 脚尖顶上床沿时,游书朗将手放在一团绵软上,轻轻地抓了抓。 刚刚停止的铃音,无缝连接的再次响起。游书朗依旧没理,开始拉松自己的浴袍腰带。 嘣嘣嘣,玄关响起巨大的敲门声,继而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板被摔得山响,下一刻,游书朗就看到了愤怒的樊霄。 果然! 他抛了件衣服,盖在受到了惊吓的男孩身上。然后才懒懒地看向樊霄,不咸不淡的问道:“有好戏为什么不继续看着?你不是喜欢监控别人的生活吗?” 堵在门口的樊霄脸色铁青,他握在掌中的手机屏幕上,此时此刻还在显示着这个房间中的画面。 游书朗瞟了一眼他的手机,话音冷硬:“角度和清晰度都不错,这样的摄像头樊总装了几个?” 啪的一声,手机屏幕被按灭,樊霄眼中的狞恶清晰可见。 很少情绪外露的他,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的身外套上一层壳子,无人可以触及到真实的那个自己。 可现在,樊霄看向床上外在条件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男孩,再坚硬的外壳也遮不住他的怒火和恶念。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烈:“还不滚?” 男孩经常被捉间,早有经验,又看出樊霄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赶紧翻身下床,手脚麻利地穿起衣服。 “你别急。”游书朗温声,“没人能伤害你。”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沓子钱递过去:“辛苦了。” 男孩有些感动,心里更加惋惜没有吃到游书朗这块肉。他看了一眼即将控制不住怒火的樊霄,小声喃喃:“用我给你报警吗?” 游书朗笑了一下,险些晃花男孩儿的眼睛了。 “不用,路上注意安全。” 这一幕,看在樊霄眼中,堪比打情骂俏。他绞着眸光,一时狠厉非常。 男孩路过樊霄时,身子微微颤抖。他有理由相信,若是没有那个强大又温柔的男人压着,门前的这个人一定会将自己撕成无数碎片。 门开了又合,屋里只剩了两个人。 樊霄率先打破静默的对峙,强迫自己做出嘲讽的姿态:“游主任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也招鸭?” 游书朗轻轻一笑:“试过了才知道,自己还是喜欢这样的。” 耳后的脉络疯狂的鼓动,樊霄紧咬牙关,半响才道出低沉的声音:“这样的是你草他,还是他草你啊,他能让你舒服吗?” 如此直白的侮辱,像利刃一样扎入游书朗的身体,他垂下眸子,在眼睑投下一片暗淡的阴影:“樊霄,你真是成功的让我后悔了对你的所有的好。” “你这个人根本不配!” 游书朗的全面否定,让樊霄面色更加阴鸷恐怖。他像饮了一口最苦的水,每想到一个游书朗以前对自己的好,都能咂摸出一层更深的苦涩。最后汇聚成一个苦果,他不想咽下,又吐不出来,只能又一次加深了他的疯狂。 樊霄一步一步的向游书朗走近:“难道不是吗?游主任。”他贴近游书朗的面颊,在男人耳边低声说道,“你现在难道不是只有被草才能爽?” 游书朗蓦地睁大眼睛:“樊霄,你!” “对,这些房子里的所有地方我都装了摄像头,包括浴室。” 游书朗:“!” 第70章 追妻?爱谁追谁追 游书朗推开了浴室的门。这间房他搬进来已近一个月,今天却又重新审视了每一个角落。 走到镜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气色不是很好,整个人压在郁色中,显出几分烦躁的戾气。 昨天他在这间浴室里做了什么? 抓着洗手台的指骨逐渐凸起,关节压的青白,游书朗的身体微微发抖。 昨天,他在这里,做了与樊霄分开近两个月后的第一次自读。 目光一转,他在镜中仿佛看到了二十四小时前的自己…… 那个身影打开了花洒,热水氤氲出的雾气在狭小的空间开始流动。 他脱了衣服,赤条条的站在水柱中,被热水淋湿的头发拢向额后,单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顺着水流,沿着自己滚烫的皮肤逐渐向下…… 慢慢的,除了水流声,还有一些暧昧的声音,被困在这方狭小的空间中。 压抑低哑,不似欢愉。 弄了很久,久到手臂开始酸麻,眼尾也被热气蒸得殷红,可还是好像缺了点什么,始终在临界点徘徊,却接近不了爆发的阈值。 游书朗带了怒气,手上发狠的不管不顾。可终究还是无计于事,除了疼痛,没带来任何愉悦的体验。 终于放弃。水流顺着垂下的发丝在眼前滴出水幕,掩盖了男人悲伤自嘲的笑容。 樊霄带给了自己什么?除了欺骗和伤害,还有一具被玩坏了的身体。 如今,他已经不能通过单纯的方式,获得属于男人的快乐了。 “草!”游书朗用拳头锤了一下湿滑的墙壁,片刻后,万分犹豫的抬起手,指尖沾了一点浴液,向自己的身后探去…… 回忆被强迫终止,悬于洗手池上方的水管猛然被拧开,冷水带着强大的水压冲了出来,游书朗拘掬起一捧泼在脸上,再看向镜中时,目光中已有隐隐的愤怒。 他还记得刚刚樊霄的嘴脸,像是在看一个拿捏在手中,挂了专属标签的玩具。 “你现在难道不是只有被草才能爽?” 男人的羞辱直白且锋利,游书朗感觉自己像被利刃撬开的蚌壳,亮出最私密的内里,无处可逃。而那脆弱又柔嫩的软肉包裹的不是昂贵的珍珠,而是让自己难堪又厌恶的肮脏欲望。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高中时,被爆出性向受到的孤立与霸凌。四周或隐晦或露骨的审视目光,或有心或无心的轻慢与侮辱,或带着恶意或纯粹是找乐子的排挤霸凌。 那段岁月过得极为艰辛,却也不及现在承受的万一。这么多年,这是游书朗第一次觉得好像支撑不住,第一次在困境中心灰意冷,也是第一次不敢期待未来。 樊霄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赌注,他的英俊、温柔、热情,甚至脆弱与难猜,都成了引诱游书朗的魅力。 最是自持的人,却也难抵早有预谋的攻势,游书朗放任自己一步一步的陷进去,带着孤注一掷的满腔爱意落入了樊霄织就的恶意满满的网。 自己真像一个笑话啊。游书朗想到。 他没看樊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向对面楼里的盏盏灯光。那些窗口里,偶有模糊的人影走动。每一处温暖的光里,都拢着一个幸福的家,一些幸福的人。 真好。就是那些光线离自己太遥远了。 “恭喜樊总的电脑里又存入了一部限制级的影像。”游书朗轻轻浅浅的笑了一下,“清楚吗?如果不清楚,我再给樊总现场表演一下。” 樊霄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甚至在游书朗微微动作的时候,已经绷紧了身上的肌肉。可现下却得了这么句满不在乎的嘲讽,他微微蹙眉,忽然觉得还不及挨一顿揍。 “书朗……” “需要吗?”游书朗的眸子冷了下来,“不需要就请回吧。” 他一把将樊霄推开,口吻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今天累了,明天再搬,我不介意你再偷窥一晚。” “还有,”他走到客厅,向杯子里倒了一些酒,“我明天会去长岭辞职,你愿意怎么做都好,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包括我,也包括黄老师。” “当然。”游书朗一口饮了酒,“也包括你,樊霄。” “你要放弃长岭?放弃你的老师?”樊霄的口吻中带着失算的急躁。 “樊霄,你似乎没搞清楚一点。”游书朗神情淡漠,深邃的双眸中是一片风平浪静,“罪,不在我。这一切,也与我无关。” 他走到玄关,拉开门:“樊霄,我不是你口中的菩萨,我连自己都渡不了,还渡什么人?” “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存有那么大的恶意。但无所谓,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偏了一下头,“请吧,樊总。” 天色更加暗淡,这间房子里只有卧室开了灯。灯光从门内泄出,次第减弱,到了客厅的角落,已经力不从心。 樊霄就站在那个幽暗的角落,墨色的眉眼混进夜里,看得并不真切。他默立了很久,才道:“一切都不重要了?” 此时,他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慌乱与急躁,像夜里涌卷的波涛,低沉又危险:“一切当中包括我吗?” “樊霄,我没空和你玩文字游戏,也不想和你来回拉扯。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自己滚出去,要么由我动手让你滚出去。”门又被拉开了一些,游书朗的烦躁更盛,“但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揍你,还请樊总行个方便,自己滚。” 以前的游书朗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即便烦了怒了,也会保持良好的教养。对樊霄更是纵容多于限制,两人未在一起时,游书朗对樊霄都未说过一句重话,自确定了情侣关系,樊霄更是百无禁忌地享受着游书的所有柔情和包容。 可如今,对面男人的眼中皆是厌恶与不耐。这让身为施暴方的樊霄忽然有些委屈。 从未尝过败绩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慌。他下意识的去摸腕上的手表,这是在他的四面佛被游书朗扔进垃圾桶后,形成的又一个习惯。 手表是游书朗送的,他当时说希望自己时时刻刻都欢愉。可现在,游书朗的最大愿望,就是让自己灰溜溜的滚蛋! 不在乎自己是否欢愉,甚至连自己这个人都不再在乎! 他曾说过一辈子都会爱自己,在某个旖旎的夜晚。 事后缠绵,樊霄将爱说了千万遍,又来问游书朗:“你会一直爱我吗?” 男人夹着烟,盯着他的眼睛,用樊霄听过的最深情的语气说:“只要你还需要我的爱,只要你还爱我。”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游书朗不再在意自己的需求,更不在意自己的感情。 袖子里的手缓缓握拳,在黯淡的光影中,樊霄垂下眸子,抿紧嘴唇,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门口,按照游书朗的意愿跨出门槛,又在门关上之前,不甚在意的留下一句:“游主任看来是谁都不想管了,那还需要我替你向你的弟弟问好吗?” 游书朗骤然敛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你的弟弟现在是我的私人财产顾问。”樊霄又探回门里半个身子,在游书朗耳边说道,“我会把摄像头都关掉,游主任,今晚可以好好睡个觉。”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樊霄离去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了游书朗的心上! 第71章 和谁睡不是睡? 游书朗刚刚撩起饭店的门帘儿,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他直接挂断电话进了门,左右一望便看到了张晨。 学校旁边的一家坑烤,中午时分没有几个人客人。 “哥,这里!”张晨扬了扬手机。 一个简单的称呼,让游书朗愣了一瞬,张晨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他“哥”了。 游书朗走过去拉开一张木头方椅,解开风衣的扣子坐了下来。 “今天是周末,路上车好开吗?”张晨的热情疏于表面,似乎也不太习惯与游书朗如此热络。 游书朗拿起故意做旧的水壶,向搪瓷杯子里倒了些水:“车卖了,坐公交车过来的。” 张晨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面上明显有些尴尬。他知道游书朗为了帮他还债卖了房,却不知道连车也一起卖了。 他夹起一块鸡肉,放在游书朗面前的餐碟中:“哥,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我提前预定的。” 坑烤,是北方的一项特色饮食。将食物放在土窑中高温加热,不用明火,而是在无烟的情况下焖烤而熟,因而食物外焦里嫩,还保留了原汁原味。 游书朗还是少年时,因为经济拮据,一家人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偶尔,他们会在取暖用的炕洞中烤一些红薯、土豆来吃,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滚烫的红薯在两只手中颠来倒去时的笑声,也给那段艰苦岁月留下了愉悦的记忆。 “哥,你记不记得?一次下大雪,西街那边差不多一半的地下室被雪埋了。你主动跑去帮忙清雪,最后累的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那些人为了表示感谢,硬塞给你一只烧鸡。你拿回家来,我们用坑洞里的火又烫了烫,那真叫一个香啊!”回味后,张晨叹了一口气,“现在吃什么好东西,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游书朗不常喝白酒,如今也拧开了一瓶二锅头。一钱量的酒杯很浅,一不小心就倒了一个满杯。 他饮了半杯辛辣,将胸膛中那些纷乱的过往驱散,沉声道:“小晨,你找我什么事儿?” 张晨的笑容僵在脸上,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又变得松软。他放下筷子,也倒了一杯酒:“哥,你知道我在樊总那儿工作吧?” “嗯。” “我听说,你和他闹别扭了?” 游书朗斟酌了片刻,才看向对面的人:“小晨,你说樊霄为什么会给你一份那么高薪的工作?” 张晨眉峰一蹙,显得有些不悦:“你是说是我沾了你的光?” “不是沾光,樊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希望你能尽早辞去这份工作。” 张晨捏了颗花生米丢在嘴里,嚼得嘎嘣响:“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翻手,掌心向上,露出一个圆圆的疤痕,“喏,这就是拜他所赐。” 游书朗一惊:“这怎么搞的?” 张晨收起手,满不在意:“他这样对我,我都不介意给他打工。所以,哥,你能不能也成熟一点?跟他较什么劲?你知道他有多有钱吗?” 即便游书朗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也有些许难过,他缓缓坐直身体:“所以,你今天是来劝我回到樊霄身边的?” 张晨将指尖捻下来的花生皮抖落干净,身子压紧桌板,探头说道:“哥,穷日子你还没过够吗?樊霄这样的冤大头摆在面前,我们兄弟俩联手可以赚他一笔!” “你还想贪别人的钱?”游书朗面色沉了下来,“上次的事情还不长教训吗?” “不是。”张晨压低声音,“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你和樊霄是那种关系,只要你哄住他,让他将钱放心地交给我出去投资,咱们总能想到办法,把钱……”他五指一握,在空中抓了大把空气。 游书朗目有隐怒:“张晨,你低估了樊霄,也看轻了我。” “最后给你一句忠告,马上远离樊霄,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不是你能掌控的人,你也绝对想不到他有多么恶劣!”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游书朗的隐怒缓缓转为恳切:“小晨,我希望你能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不要总想着走捷径、赚大钱。” 纤长的手指搭在了风衣扣子上,他意欲结束谈话:“过几天是妈的忌日,我们一起去拜祭她吧。” 纽扣还未划入扣眼儿,张晨尖刻的声音便响在耳边:“游书朗,你和谁睡不是睡?有那么金贵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已经引得饭馆中的几张面孔同时看来,目光扎人。 挑着扣子的手指骤然停下,游书朗看向张晨,冷声道:“你这么多年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晨抿了抿嘴,他如今有求于人,只能又放缓语气:“我说的也是实情,你们男的和男的之间也不需要结婚,和谁在一起不都一样?樊总长得帅,又有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伸长手臂给游书朗倒了一杯酒:“哥,就算你俩真的相处不来,你能不能为了我忍一忍?现在就业环境不好,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高薪工作,起码要干满一年,拿到一个漂亮的履历才好找下家呀。” “再说,”张晨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压得极低,“我那事儿的证据还在他手里压着呢,樊霄拿这事点我了,哥,你要是不和他好了,我就完了!” 他突然拉着凳子坐到游书朗身边,身子倾斜,带着哭腔:“哥,看在咱妈的份上,你也不能不管我啊!如果那件事被爆了出来,我在这圈子里真的没法混了!妈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的!” 游书朗的身体被摇来晃去,像一个呆滞的木偶一样,眼中没有半分光华。刚从土窑里取出来的热食,散发着浓郁的味道,却再也无法勾起游书朗任何关于愉悦的记忆。 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哥长哥短”的男孩儿,如今已经被仇恨和心中的丑恶吞噬得面目全非。 深重难言的悲痛,加重了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吵嚷喧闹的凡世中,没有属于游书朗的人间烟火,哪怕只是一点点。 “小晨,”游书朗端起酒杯,声音有些低沉,“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还可以找我,但这件事,抱歉,我帮不了。” 他扶开袖子上的手,饮了酒,起身离开。 行至门前,却听到身后传来凉凉的声音。 “哥,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三天后,游书朗接到了110打来的电话。 “游书朗吗?你弟弟在市政大厦楼顶打算轻生!” 第72章 跳楼一(内容已替换) 春风不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在三十层遇到的比在一层遇到的,脾气差了很多。 市政大楼三十层顶楼,凛风烈烈。 一个青年趴伏在倾斜的护栏上,一条腿跨出楼体,脚悬在空中,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他拧着脖子看身后的男人,面上没有赴死之人的灰败绝望,更多的则是愤怒。 “游书朗,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刚刚赶到的游书朗有些气喘,他向现场的消防人员确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走到人前,距离张晨三米左右停了下来。 游书朗未理会张晨的愤怒,而是确认了他攀爬姿势的安全指数。水泥台上的栏杆有向外倾斜的角度,只要不是决意寻死,想死也并不那么容易。 确认了此事,游书朗绷紧的神经一松,寻了一处离张晨不远不近的围栏,将沉重的身体靠了上去。 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用嘴直接衔了,背着风点了烟,才说:“有什么事,你下来我们好好谈。” 张晨嗤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和你好好谈,可你倒是接电话呀,你知道这几天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短短几天,游书朗又瘦了不少。面颊收窄,下颌锋利,衬着淡淡的神情,像他吐出的烟雾一样,让人捉不到摸不着,约莫片刻便要散了似的。 和着风,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樊霄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卖命。” 张晨一嗤:“什么好处?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都是由你决定的?游书朗,我真的搞不清楚,你是厌恶樊霄,还是单纯的见不得我好?” 烟灰随风自散,可游书朗还是习惯性的磕了磕:“张晨,公安、消防这么多人耗在这里等你,这种开场白就算了吧。” 他翻起窄薄的眼皮:“简洁清楚的告诉我,我做到怎样你才能满意?” 张晨确实在等这句话,咂摸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味儿。 他准备了很多铺垫还没用,游书朗也不该是这般手起刀落的强势态度。 “我……”张晨心一横,“我的想法你还不清楚吗?说开了就没劲了。” 游书朗的脸上透出微微的疲惫,他用夹烟的手指勾了一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况且我们还不是亲的。说吧,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满足。” 张晨明显一哽,他瞄了一眼身边的救援人员,犹豫的说道:“我需要保住现在的这份工作。” “唔,”游书朗吐了口烟,白色的烟雾迅速消散,遮不住他暗淡的眼眸,“你想我回到樊霄身边,帮你笼络他,让他将资产拿出来交由你投资,顺便让你把自己的口袋赚得钵满盆满。是这样吗?” 自嘲地笑容慢慢的在游书朗脸上氤开:“张晨,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不过是樊霄无聊时玩的一局游戏,我是玩具,而你只是游戏里的一个道具。” “知道他为什么现在还对这局游戏感兴趣吗?”烟蒂被咬出清晰的齿痕,“因为不是他先按的结束键。” 摘了烟,游书朗看向张晨:“你知道他要如何继续游戏吗?找我的软肋。” 沉默了片刻,游书朗缓声道:“小晨,在这世上,我的软肋只有你了。” 天空并不明朗,暗沉沉的,从身后铺陈而来的苍茫,好似马上要吞噬游书朗孤独的身影。 而那孤独中,此刻缓缓孕育出碎星般的期盼:“小晨,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里的寒冷吗,和我离开这座城市好不好?” “算哥,求你。” 阵风将游书朗的声音吹得颤抖,传到张晨的耳中时,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湖之中,泛起巨大的涟漪。 游书朗微红的眼尾,在暗沉无边的天色中,清晰得惊人。张晨握着栏杆的手微微发抖,唇色压得苍白,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干哑的吐出了一声:“哥……” 这个强大的男人何时卑微的开口求过人?即便少年时也不曾有过。 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早当家。游书朗少年老成,从小做事便思虑周详,计划得井井有条。偶有与人对峙,也很少落于下风。高中时他被霸凌,因性格过于强势,惹了校痞众怒,被七八个人堵在偏僻胡同,几乎打成了血葫芦,也不曾开口求饶一句。 张晨11岁那年,游书朗14岁。那年冬天,出租屋忽然回收,他们一家人沦落街头。马上过年,红灯映雪,可张晨却只觉得冷,他捧着包袱,跟在游书朗身后,边哭边说:“哥,这里太冷了,我想去没有冬天的地方。” 所有人都觉得游书朗会去求张晨的便宜爸爸。毕竟那是唯一能与他们一家扯上关系的人。 可游书朗宁愿在一家饺子馆,帮人擀饺子皮儿,擀到腕子都提不起来,赚了几个钱,将张晨与张母安排在最简陋的旅馆,也没去求平常总愿意施舍张晨几个小钱儿,传言中欺负了张母的韦林明。 可现在…… 第73章 跳楼二 (上一章的内容全部替换了,看过73章的重新看一下吧,不然连不上。看不到的铁子清一下缓存吧,抱歉。) 可现在…… 这个强韧的男人竟在求自己!张晨忽然觉得可笑至极!那么多那么难的事情,他都选择一力扛下,如今赚钱道儿就摆在面前,他却恳求自己放弃! 张晨红着眼睛,几近咬牙切齿:“游书朗,春天来了,已经不冷了,你却让我离开!” 嘶吼让张晨像一只狂躁的野兽,激进的动作,连带了他身下的栏杆蓦地轻摇! “哎哟!”张晨脸色刷的青白,手指紧紧的扣住铁栏,额上明显沁出了冷汗。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只有游书朗垂眸低声自嘲:“早知道是多此一举,你却偏偏不信。” 震荡过后的栏杆恢复了平稳,只是虚惊一场。张晨却急了:“游书朗,你真是想逼我死吗?!那我死给你看好不好?!” 烟已尽,游书朗将烟蒂按灭在粗粝的墙面上,又用口袋里的纸巾包好握在掌心,才抬头看向张晨。 他眼里暗沉沉的,与身后的天色混为了一体。偏头向高楼之下瞄了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张晨,你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 “大约你会在空中坠落10秒,然后落地。”游书朗没有过分形容,只用了很直接的,“样子会很难看。” 他续了根烟,一呼一吸间,落寞却也潇洒:“哦,下面铺了救生垫。”下巴一挑,“你可以问问这些消防员,这么高的楼,有用吗?” 张晨的脸色越发青白:“吓唬我?跳下去样子难看,你以为我不跳样子就会好看吗?那件事如果东窗事发,我在哪里的圈子都混不下去,不是我和你离开这里就能解决的!这个圈子太小了,没有任何根基的我,必须清清白白!” 他又开始激动,那条踏空的腿都在发力:“你知道这几年我有多刻苦,有多不容易吗?我一直没有交女朋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想让人家跟我受苦,我也不想让我的孩子再过苦日子!我他妈过够了!” “游书朗,我也求求你,求你看在咱妈救了你、养了你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一回!你要是什么情分都不顾,那我今天也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了!” 听了一番威胁之后,游书朗转了个身,双肘支在护栏上,看着远远的苍茫天际,像是在看一张温柔的脸:“张晨,你一直在提咱妈,但咱妈如果还活着,她绝对不会同意你现在的做法的。” 语速减慢减缓:“别人都说咱妈傻,可她却是这世上最善良、通透的女人,多复杂的事,到她那里都会化成最简单的一条,一家人就要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游书朗转头,看着张晨紧握栏杆的手,淡漠的说:“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我满足不了你的意愿。” 他接着说:“你要是真跳,我也拦不住。” 望着张晨无比震惊的眼睛,游书朗平缓地继续:“这么多年,咱妈自己也挺寂寞的,正好你可以去陪陪她。” “我现在手里没什么钱,倒也一定会在妈的墓地旁边给你弄个位置,另一边也买下来,等我百年后去找你们,如果咱妈真的怪我,我给她磕头认错,随她怎么罚我。” 长时间未吸的烟已经咂摸不出火星子,说完这番话的游书朗吸了个寂寞,因而沉郁的表情中又添了一份懊恼:“快点决定吧,张晨,大家都乏了。” 话音传远。人群后,有人轻呵一声。 竟是施力华。 “现在我倒是有些佩服这个游书朗了。”他向旁边的人瞄了一眼,“也不是某人口中的毫无底线博爱的圣母啊。” 他身旁站着高大的男人,隐于人后,矗立在角落。 刚好角落有光,将他的神色照得分明,却依旧难辨脸上是忧是喜。 一会儿面色阴鸷得骇人,一会儿又与有荣焉,有些沾沾自得。难懂得紧。 直到施力华抛来凉凉的一句:“说实话,游书朗值得更好的。” 他还在计较上次樊霄挨揍时对他的态度,因而当着男人的面说了实话。 樊霄终于将视线从游书朗的身上转投至施力华。 “你说什么?”话音很虚,几乎听不出情绪。 施力华蓦地接收到危险信号,他讪讪地耸了耸肩:“你就当我没什么都没说。” 见樊霄没动,又只好说:“这么好的人就应该放在你樊大少爷手中霍霍,行了吧。” 樊霄终于放过施力华,他又去看游书朗,发现男人下颌绷得很紧,喉结缓缓滑动,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毫不在意。 “张晨这是要逼死游书朗。”樊霄眉眼间透出一股狠戾。 施力华的音调拐着弯:“难道不是你要逼死游书朗?” 樊霄瞳眸地震,心脏像骤然偷停了一拍。不知为何,他向后错了一小步,像是不敢面对,又像打算临阵脱逃。 可施力华却还在聒噪:“樊霄,你这招怕是不灵了。” “我没有让张晨跳楼,他就是个自作主张的蠢货!” “不是你指使的?”施力华微微诧异,“这倒稀奇了。” “不过跳楼这招都使了,人家也不为所动。”他啧了一声,轻轻摇头,“你的游主任,怕是真的追不回来了。” 肉眼可见的,他身边的男人身体一僵。本就深沉的眸底,又涌动了几分病态的暗芒。 手,下意识的摸到口袋里,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机…… 第74章 你赢了,我太累了 “跳是不跳?快点决定吧,张晨,大家都乏了。” 人群分割了顶层的露台。樊霄相对的那一侧,此时的张晨真的颤抖起来,悬空的那条腿好像坠了千斤坠,似有一双无形的手不断的拉着他下堕。 他死死的拽着围栏,双腿夹紧墙体,不可置信的咆哮:“游书朗,你这说得是人话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妈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那年冬天就应该让你冻死在垃圾堆!” 他像从业火中爬出的恶鬼,暴着嶙峋的脖筋:“你一个死TXL,有什么好金贵的?拿什么乔?不就是和男人睡几觉吗?你还挑三拣四?有人愿意睡你,陪你干那样的恶心事儿,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角落中的男人骤然眼风如刀,凶光骇人。拳头攥紧指节凸起,额角蹦了几蹦,便拉开步子要分开人群。 施力华一惊,快速拉住了樊霄的手臂。 “你现在过去,事情只能变得更糟糕!这不就明明白白的认下了张晨跳楼是你指使的吗!” 樊霄眼波一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神情由怒转寒,压着唇角再次退到角落里。 张晨的声音依旧高昂,见救援人员面上露出异色,他竟有一些战胜后的得意:“游书朗,别拿出你那副清高的嘴脸,你是看不上樊霄的钱吗?我爸说的对极了,你是在待价而沽!” 扭曲的嘴脸让还算清秀的张晨面容可怖:“谁不懂你在耍什么花招,不就是欲拒还迎,想要将自己的身价抬得更高!你机关算尽,可以,但求你能不能给我留一条出路,我只想保住工作,这都不可以吗?!” 凛冽的罡风也吹不散恶言恶语,张晨猩红的眼中皆是狠戾:“怕我碍了你的路?还是怕我分你的钱?游书朗,你未免太独了!” 张晨终于结束了单方面的咆哮,天台忽然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游书朗,窥探着这个在自己弟弟口中浪荡、恶心、卑鄙的男人。 “我上次对他还是太仁慈了。”樊霄指尖捏着已经变形的火柴盒,“那烟应该烫在他的舌头上。” 他的目光也望向游书朗,心底密密麻麻泛起针扎似的疼,原来心疼是这种感觉,樊霄并不喜欢。 目光中的游书朗忽然笑了一下,虽然也勾了唇角,可那面容却似被打碎了的玉瓷。 “怪不得。”他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贪婪了,如果你和韦林明扯到了一起,那就不奇怪了。” “都开始叫他爸爸了?”游书朗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眼中迸发烈焰般凌厉的目光,“你忘了咱妈这辈子受的苦是拜谁所赐的了?忘了他做的那些恶行?还是你忘了咱妈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吓得惊声尖叫!” “我……”张晨张口结舌,心虚地避开目光,脸色明暗交替,几变之后,又开始呛声,“我能怎么办?毕竟他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很忽然的,张晨开始委屈:“我小时候能吃到的糖都是他偷偷买给我的,第一双属于自己的运动鞋,第一次去游戏厅,第一回坐摩托兜风…我知道我应该恨他,可他让我实现了很多一个普通孩子的普通愿望!” “所以你就跟着他去赌!”游书朗忽然质问。 “我没…”张晨的慌乱和心虚,明晃晃地摆在面前,游书朗蓦地心沉,本是诈他的一句话,现在看来成真了。 他用力的搓了一把脸,眉宇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那个烂赌鬼,要不是和他老婆生不出儿子,能施舍你如此廉价的父爱?他赌的家破人亡,你不是没看在眼里,难道还要步他的后尘?!” 言至此,游书朗微微一顿,略略思量后挑起眼皮:“这次跳楼难道也是韦林明指使你的?” 从张晨细微的表情中,游书朗知道自己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他苦笑:“他年轻时也这样跳过一次,并且成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难怪他会怂恿你这样做。” 天边只剩下一丝游光,照不进被层层阻碍的心里。游书朗无力地抬抬手:“张晨,你想跳就跳吧,你跳下去,也别去找咱妈,因为你不配!” 张晨被忽然激怒,他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干嚎:“你以为我想趴在这儿吗?我想用我的命威胁你吗?还不是你逼的!我和我爸拿了客户的钱去玩,起先有赢的,可最后……最后还是分文未剩,输了很多,填不上窟窿,我又去借了高利贷,现在高利贷找我讨债啊!我要是还不上,就会被他们拖去卖器官的!” 张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先拿到樊霄的钱,把高利贷还上再说。可是你…”他的眼睛里似要冒火,“可是你坏了我的事!你知道吗?坏了我的事,就是要我的命啊!” 游书朗静静的看着张晨,看着那张原本熟悉的脸,变得陌生而丑陋。 “我食言了。”男人的脸上平静得像雨后的天际,“妈去世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抱歉,我没能把你照顾得很好,更抱歉的是…今后我也不打算照顾了。” “张晨,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游书朗直起脊背向天台的入口走去。 望着那个背影,张晨彻底慌了,他第一次松开了紧紧抓着栏杆的手,伸向游书朗的方向。 “别走,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没人理他。游书朗的衣角被风轻轻荡起,只剩下一道弧线。 张晨看着从小到大都在仰望的坚实背影,忽然张口,干嚎了一声:“哥!你不能不管我啊!” 许是太慌,身体幅度过大,栏杆又开始微微震动。沁了一身冷汗的张晨,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楼底,顿时眼前一阵眩晕!高楼直壁,反光的玻璃,像通往地狱的通路一样深长! 慌中受惊!张晨身上的力气一散,晃了两下,就要向楼下扎去! “小心!” “别动!” “危险!”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天台炸开,游书朗猛然回头,见张晨有异,想都没想便反身去救! “游书朗!”樊霄爆喝一声,像一头野兽一样窜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乱成一团的天台,也不过三五息之间便又安静下来。 张晨被刚刚趁乱埋伏在他身后的消防员救了下来;而游书朗,则被樊霄截在了途中… 人慢慢散了,受到了惊吓的张晨,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 当施力华的影子也消失在天台,三十层的罡风便只拢着两个人。 “放手!”游书朗声音比罡风还要凛冽。 樊霄自知现在没有任性的资格,松开了手,但眼中的惊怒却未散:“那种人渣你还救他干嘛?不怕搭上自己的命!” 脚腕处传来痛感,可能是刚刚奋力一奔时崴到了。游书朗忍着痛撑起身子,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席地而坐:“我怎样做都与你无关。” 他抽出一根烟,樊霄就送来了火。游书朗咬着烟没动,任由流风吹灭了跳跃的火苗。 樊霄有些讪讪,扔了火柴杆儿,半蹲在游书朗面前。 “这事与我无关,全是张晨自己的主意。”他再次解释。 游书朗自己点了烟,偏头吐了一口长雾,依旧冷淡:“能让我自己待会儿吗?” “书朗,可不可以…” “不可以。” 游书朗截了樊霄的话,也终于正视他:“你不走,那只有我走了。” 樊霄默不作声,目光在游书朗身上寸寸巡睃,心里再次滋生出无尽的贪婪与欲望。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吗?”樊霄凑近了一点,轻声说,“我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游书朗弹了弹烟灰,并不介意将樊霄的昂贵的鞋子当做烟灰缸。 “滚!”他沉声。 如果目光有实质,樊霄觉得自己已经被游书朗凌迟了一万遍。可他竟生出了一点变态的快意,被近距离的凌迟,总好过见不到面的煎熬。 “以前是我做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若是不解气,你再揍我一次,几次都行,只要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樊霄的一番肺腑之言只换来一声嗤笑,游书朗用牙齿咬着烟,微扬下巴,神情披靡。 “樊霄,放屁需谨慎,好臭。” 近在咫尺的人,樊霄却觉得他与游书朗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他开始惶恐,开始害怕,忽然感觉自己和趴在栏杆上的张晨没什么不同,都在绝望地等待着游书朗决定他们的命运。 可是,游书朗同样也会像不要那个垃圾一样,不要自己! 眼中的幽暗漫出了界限,像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樊霄的声音又缓又哑:“书朗,我不想逼你。” “你逼的还少吗?”游书朗实在无心与樊霄周旋,他将还剩大半根的烟按灭,“你不走我走。” 刚要起身,口袋里的手机铃音大作。游书朗没理,他只想尽早离开这方令人窒息的空间。 “不接电话吗?游主任。” 樊霄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惊的诡秘。 游书朗后知后觉,原来这个电话并不普通。 他将后脑缓缓抵在粗粝的墙壁上,任怎么掩饰,也透出了几分悲凉:“樊霄,如今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便是死了,怕是连个伤心的人都没有,我实在好奇,你还要拿什么威胁我呢?” 两人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无声的对视;有声的,是接连不断响起的铃音。 又响了一曲,游书朗实在烦了,他拿出手机,散漫地投去一眼,而屏幕却蓦地被樊霄的手盖住了。 此时的樊霄,绝望又犹豫。 他知道,这个电话是对游书朗的又一次伤害,而自己也被推到了悬崖边上,面临万劫不复。 游书朗望着樊霄,松松地擎着手机。 “这电话我可以不接,手机你也可以带走。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便都两清了。” “两清?”樊霄神情逐渐疯癫,“哪有那么容易两清?” 不再犹豫,他移开了手,屏幕缓缓露出。游书朗苦笑,自己实在是不长记性,张晨也好,樊霄也好,都不该对他们寄予最后的希望的。 心如死灰的望了过去,在看到上面的人名时,游书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白婷!” 他迅速接起了电话,对面传来了女人异常慌乱的声音:“他们打电话过来,说要抓我回去!” 电话缓缓滑落,游书朗的愤怒显而易见:“樊霄,连个苦命的女人你也不放过,也要利用?!” 樊霄垂下眸子,眼睫抖了抖,轻声说:“你就当我疯了吧。”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没,华灯还未初起,在这个暗夜狂欢的空档里,沉默了很久的游书朗终于妥协了。 “你赢了,樊霄。”他毫无光彩的眼眸掩于幽暗之中,“我太累了。” 忍着脚上的疼,游书朗扶着墙壁起身:“白婷的事你最好处理妥当,还有,别跟着我,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放心,我会去找你的,你确实拿捏了我,很牛B。” 越过樊霄,他走得很吃力,但凛风中的脊背却依然挺拔… 出了市政大楼,转了几个弯,走入一条隐蔽的暗巷,翻出电话,游书朗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被接通,他低声脱口:“樊二少。” 第75章 沉默的爱 三天后,游书朗搬进了樊霄的公寓。 啪!一份合同拍在桌面上。 “这是什么?”樊霄边问边将纸张拿在手里,待看清纸上的字后,目光一沉,“包养合同?” 四个字成功冲淡了樊霄眼中因游书朗到来的愉悦。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四月的春光已经明媚,游书朗换上了夹克衫,老派的款式,黑色的面料,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樊霄将合同扣在桌面上推远:“我们之间不是这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游书朗眼中有明显的讥笑,“怎么,你还想免费嫖我?” 樊霄英挺的面容上陇上了一层阴云:“书朗,我只想回到从前。” 游书朗冷嗤:“我还想回到没认识你之前呢,能做到吗?” 望着对面人淡漠的目光,樊霄忽然觉得浑身脱力,他缓缓坐在沙发上,双肘支膝,将脸埋入掌中:“书朗,你可以折磨我,但别用这种折辱自己的方式。” “不算折辱。”游书朗声音平稳,连愤怒都听不出来,只剩下理智的陈述,“我只想和你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樊霄抹了一把脸,忽然伸手抓回了合同:“好,我签,不过要换成你包养我。” 签字笔的笔尖落在纸面上,刚氤氲出一个墨点,就被游书朗制止。 “我可没钱给你。” “不用。”樊霄紧紧握着笔,“你做饭给我吃就好。” 游书朗将手从纸上拿开,态度散漫:“如果是我包养你,”他翻起眼皮,“我要草你。” 笔尖下的墨点越来越大,在形成肮脏的印记前,樊霄给了回复。 “好。” 他一笔一画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像学生在认真对待自己的考卷。 游书朗压下眼中未明的情绪,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胭脂,咬在嘴里,声音含混。 “那就请樊总去洗澡吧。” 一身水气的樊霄再出来时,烟灰缸中已经插了三支烟蒂。 游书朗用手扇开面前缭绕的烟雾,冷声道:“过来,贵下。” 樊霄一怔,也仅仅是一怔,便走到游书朗身边,沉身贵在了他的脚下。 游书朗像审视物件一样审视着樊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了一遍,却“啧”了一声,不满道:“去换上西装。” 瘦窄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大腿,黑色衬衫在喉下散了两颗扣子,隐约露着饱满的胸肌。宽厚的肩膀,结实的手臂,隐约勃发的肌肉,让面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矜贵又野欲。 樊霄走了过来,像一只缓缓而来优雅的猎豹。 站定,他望着游书朗,目光中有病态的虔诚。一膝缓缓落地,接着是另外一膝。幽暗的灯光下,一贯凌驾于人的上位者,即便贵着,也带了三分危险。 游书朗目光微垂,望着面前贵着却依旧笔挺的男人,手搭在他的肩上,缓缓的向上揉,指尖划过喉结,蓦然捉住他的下巴。 声音轻挑万分:“都挺好,除了这张脸,让人看着心烦。” 他熟悉樊霄的公寓,勾开沙发旁边矮桌的抽屉,取出了一只厉鬼面具。 这是游书朗在泰国度假,参加雷府鬼面节时买的纪念品。也正是那次度假结束回国,在机场附近的荒僻路上,他开车追尾了樊霄的车。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自有定数,来自地狱的恶鬼从那时起便如影随形。 这东西在两人极好时,被樊霄讨来玩儿,不过兴致也就维持了一会儿,转头便被他丢进了抽屉里。 如今这半张脸的鬼面,戴在了樊霄脸上,青面獠牙,阴森恐怖。 游书朗却像是满意了,拍拍樊霄的后颈,说到:“给我咬出来。” 樊霄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相反,他热衷于对游书朗身体的一切掌控方式。 可他不习惯如此冰冷的游书朗;不习惯一面让自己咬,一面换台看电视的游书朗。 电视里播放着动物世界。弱肉强食被展现的最淋漓尽致的地方。 身体中野兽的基因忽然被唤醒,一个深口,用力下压,冷不防逼出了游书朗一声舛息。 接连又是几个重复动作,成功的让不在状态的游书朗,绷直了身体。 却也惹怒了人,樊霄的头发被游书朗一把拉起,男人苍白的脸上透出些红晕,神情被逼出狼狈的怒意。 “伺候的不好吗?”带着鬼面的樊霄缓缓的问道,性感的唇上一片濡湿,锋利的下颌配上阴森的鬼面,竟无端看出几分侵略性的美感。 “伺候的不错。”游书朗微哑的声线听得出不虞,“现在去床上等我!” 樊霄主卧的床又宽又大,黑色缎面的床品,泛着淋漓幽深的光,像是永无止境的欲望深渊。 男人依旧穿着正装,只是衬衫的扣子又多解了几颗,线条分明的肌理,即便是幽暗的光线下,也格外扎眼。他懒散的半靠在床上,指间夹了一根烟,另一只手松松勾着皮质腰带,鬼面被扔在身旁,仍然诡异骇人。 樊霄望着推开卧室门的游书朗,扬声问道:“面具还戴吗?” 他的嗓音沙哑粗沉,显然在刚刚的过程中用力过猛。 游书朗缓步走进卧室:“不用戴了,毕竟戴与不戴本质都是一样的。” 樊霄气息一滞,下意识的去摸胸口,才又一次想起自己的四面佛早已被游书朗投进了垃圾桶。 心里空荡荡的,又疼。很矛盾的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压得樊霄透不过气来。 他本以为将游书朗重新弄回身边就可以摆脱这种糟糕的感觉,可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面前,他却更加难过起来。 “衣服呢?我自己脱,还是你来?”樊霄压下沉郁,尽量让自己显得诱人。 游书朗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樊霄修长宽大的手:“自己脱,然后在床上趴好。” 长指依旧夹着烟,樊霄慢慢解开自己的扣子。烟雾缓缓腾腾,烟灰偶尔落在挺阔的胸膛上,勾扯出铺天盖地的荷尔蒙气息。 最后一件衣服落地,一俱精壮的身体落入游书朗眼中。 樊霄转身伏于床上,宽厚的肩膀向雄狮劲韧的背脊。 游书朗好像从未从这个角度欣赏过樊霄。即便做出这样予取予求的姿态,樊霄依旧拥有蓄势待发的健美。 游书朗屈身上前,在小麦色紧实的浑圆上,重重的拍了一掌。 “沉腰。”他冷漠的命令。 两具身体终于紧贴,游书朗按住樊霄锋如利刃的劲腰。 没有即将征伐的激动热切,游书朗望着樊霄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满心悲哀。 曾经义无反顾爱上的人;拿出所有柔情对待的人;让自己心甘情愿屈居下位的人,如今却与自己走到了这般境地。 床第之欢。他与樊霄曾经十分和谐。 而如今,床第之间没有欢愉,只剩下伤害。 伤害与被伤害其实是相互的。在这场姓事中,游书朗看起来占据了主导,却被双刃剑在心脏上也割开了一道口子。 血淋淋的伤口让游书朗的遇望迅速消退,身体也不再蓬勃。 因为贴得紧密,樊霄对这一变化感知得十分清楚,他转过头望向身后,看到了游书朗眼中还未收起的悲凉,和迅速蔓延的凉薄。 “怎么了?”他问。 “对你真的提不起兴致,你很倒胃口。” 游书朗撤离身体,垂眸整理裤子,错过了樊霄眼中愈来愈深的阴鸷。 “今天到此为止吧。”游书朗向门外走去。可他话还没讲完,手腕儿就被人蓦地一把攥住。 “金主就要有个金主的样子。”赤粿的樊霄俊美的如同西方壁画中的神祗,他的话音鬼魅一般缠上游书朗,“被包养的我怎么能让金主遗憾离去?” 骤然一拉,樊霄将游书朗摔在床上,他迅速欺身而上,压在朝思暮想的人身上。 “我会让你快乐的。” 说罢,长指掐着游书朗的下颌,樊霄俯身重重地吻了上去! 没有哪个吻是这样残暴和血腥的。樊霄几乎是在冒着被咬断舌头的风险,在吻着游书朗。 手掌在光滑的皮肤上肆意游走,樊霄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能将同样强健的游书朗压制在身下。 衣服被一件件剥离,胡乱的扔在地上。当樊霄终于挺进温暖,一切挣扎都停止了… 游书朗自下而上的望着樊霄的眼睛,看着那双瞳眸中的疯狂逐渐退去,一点一点换成惊慌。 他被颤抖的男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听着无措的道歉,承接着胡乱的吻。 “快点做吧,我累了。” 游书朗冰冷的声音成功止住了樊霄的语无伦次。 四目相视了很久,樊霄叹息一声,沉身开始动作。 这是一场沉默又漫长的情事。没有樊霄恶劣的调笑,也没有游书朗性感的舛息。 游书朗犹如木偶,全无灵魂的听之任之。心有不甘的樊霄发了狠,他最了解这具身体,知道怎么让它快乐。 曾经那么多欢愉的时刻,那些机情中的汗水与痴狂,即便理智不断地叫嚣忘记,但身体却始终记得。 游书朗终于有了反应,他可以咬紧牙关,却控制不住一颗泪水缓缓流入鬓边…… 第76章 秦香莲 游书朗在樊霄公寓的客房住了下来。 他们会做嗳,但不会相拥而眠。 起初樊霄也极力反对过,事后箍着游书朗不让离开,又或赖在客房不走。 可游书朗不是待樊霄实在撑不住睡了之后离去,就是走出客房,在沙发上枯坐一晚。 闹了几个来回,樊霄终于妥协。每次做完,他只在游书朗的颈窝趴一小会儿,便主动放人 ,留他自己独自失眠。 空旷冰冷的大床是游书朗的牢笼,同样也是樊霄的。 有些凌晨,樊霄会看到游书朗站在露台上抽烟。那一隅好像成为了世界的尽头,游书朗的站在那里,好似被推到了孤独的边缘,背影卷在轻飘的烟雾中,模糊的像要从这个世界游离出去一样。 樊霄从不打扰他,游书朗在露台,他在客厅。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绝开来,谁也走不进谁的世界。 游书朗未必不知道他在身后,只是从来没有转过身来。那个曾经知道他怕冷,不舍得他受一点风寒的人,在春季清凉的夜中,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 熹微的晨光乍现时,是那个人最放松的时刻。游书朗会趴在露台的围栏上,看着光线从地平线一点一点越出,驱离黑暗,或许,也包括他的孤独。 有时,游书朗会给樊霄做饭,不知是不是在履行包养合同上的义务 。很家常,也很好吃,樊霄每次变着花样地夸。 他在饭桌上不停的说话,从菜品到工作,从电梯里遇到的人到街边发传单的孩子。他对八卦乐此不疲,因为樊霄知道,只要自己停下来,分坐在餐桌两旁的人,又会陷入令人恐慌的安静中… 玩弄人心的高手,第一次无计可施。 床下的千般无奈,都化成了床上的万般讨好。也只有皮肤挨着皮肤,体温烫着体温的那一刻,樊霄才能从游书朗不能自已的愉悦中自欺欺人,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不宣于口。 游书朗重新找了工作,依旧是行政方面,只是职位没有以前高,承担的事项却只多不少。 商贸企业多的是迎来送往,这已经是本周的第四个酒局。 少东家摆宴请客,又是个量浅的,加之客人难缠,游书朗喝了自己那份儿,又要帮少东家挡酒,便有点多了。 他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冰帕,盖在脸上醒酒,晕晕乎乎间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让人将你的酒换成了水,一会儿你喝的时候别露出马脚。” 游书朗拉下冰帕,就见身旁的椅子上坐着若无其事的少东家。 即便游书朗刚入公司不久,也听到风评说这位少东家为人挺操蛋的,完美主义、争强好胜、极为苛责,并不是个体恤下属的主儿。 如今他这番作为,倒让游书朗有些意外。 酒换成水,之后的情况就好应对多了。游书朗将对方几人喝得晃晃荡荡,自己也得了个千杯不醉的名头。 与少东家并排,一一送走了客人。游书朗以下属的姿态得体的表示感谢:“今晚亏得小秦总照应,不然还不知要醉成什么样子。” 小秦总二十郎当岁,生了一副冷淡的面容。他多少喝了一些,如今也带了几分醉意。 伸手在游书朗的肩上拍了拍,他用一副年轻的脸说着老成的话:“你比他们都好,以后就跟着我干吧。” 游书朗不将醉话当真,守着分寸表示感谢,然后将已经散了脚的少东家送上了车。见车子驶离,身上绷着的那股劲儿才彻底松散下来。 “书朗。” 低沉的男音在夜里荡起,樊霄从暗处走到光源下,他的目光从驶离的车尾收回,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游书朗的手肘:“我来接你回家。” 沾了酒的男人侧身躲避的动作有点大:“说了不用的。” 甩也未甩开,樊霄的手顺着游书朗的胳膊滑下,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指尖想插入温暖的指缝,却没成功,只得转而握紧手掌。 “我也在附近吃饭,不是专程等你。顺路一起回家吧,好吗?” 樊霄最近摸出一条规律。他越是表现得情真意切,游书朗越是厌烦。不如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反而能与游书朗走得更近。 “先松开手。”游书朗酒意翻涌,不欲与樊霄纠缠,“车停哪了?开过来吧。” 樊霄应了一声,却未松手,拉着游书朗向停车场走去。 一个拉一个挣,便有了点对峙的感觉。 正在这时,刚刚驶离的车子又原路开了回来。 后车窗缓缓落下,小秦总那张生人勿近的脸一寸一寸露了出来。 他看着游书朗和樊霄交握在一起的手,又睃了一眼游书朗面上的隐怒。 冷冰冰、硬邦邦的话被抛出车外:“游部长,我需要公司一季度办公耗材使用情况及资金列支的汇总表。无论有什么感情纠纷需要处理,我都希望你不要影响工作,明天一早我要看到相关材料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确实够操蛋的,游书朗终于领教到了。他点点头,用最简单的言辞应了下来:“好的,小秦总。” “小秦总?”樊霄忽然出声,“秦香莲的秦,还是秦桧的秦?抱歉,我在国外长大,对华国的历史了解的不多。” 他抛了一根烟到嘴里,偏咬着,眼神有些锋利:“可我倒是知道,晚上是员工的私人时间吧,没道理再为你卖命。劳动法懂吗?香莲。” 小秦总脸上绷紧得如同雕塑,他将脊背沉入真皮座椅,车窗上升,从最后的缝隙中,飘出一句淡淡的:“开车。” 樊霄摘了烟,戾气尚存,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转头,便望见游书朗疲惫的神情,他紧张心虚地捏了捏男人的掌心:“我不是有意要干涉你的工作,只是那姓秦的颐指气使,我见不了他对你呼来喝去。” 他矮下身子,劝道:“要不你来我公司工作吧,许忠把持着公司许多事物,他总是对我不怀好意。需要我操心的地方太多,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你来帮我好不好?” 游书朗因为醉酒,眼尾夹红,讥讽道:“你怎么就那么有信心我会帮你?你就不怕我和许忠联手掏空了你的公司?” 樊霄被那抹红痕勾得心中发痒,他蓦地倾身吻在游书朗的眼尾:“不用你花心思折腾,你要是想要,整个公司都送你。” 游书朗手腕发力,向下一压,终于挣开了樊霄的手,他轻笑了一下,讽刺:“好像你说得算似的,听说樊二现在还在查你的账。” 他越过樊霄,向车子走去:“别说废话了,回去吧。” 樊霄垂下眸子,压下莫测的目光,缓行其后。 第二天一早,秦之杨办公室。 年轻人翻着新送上来的资料,青葱般的手指在阳光中白得像要融化似的。 “我占用了游部长的休息时间?”他头也未抬的问道。 “这些都是之前整理好的资料,不需要晚上加班整理。”游书朗回复。 “嗯,就说你比他们好。”秦之杨抬起头,“我的眼光不会错。” 他十指交叉:“在我的办公室,从来只谈工作。但今天,我为你破一次例。” 他像施舍一般的问道:“昨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游书朗觉得头疼,恭谦的态度换成了冷淡:“虽然小秦总为我破例,但我不想破我自己的例,在工作中,我不谈私事。” 秦之杨挑了挑眉:“作为下属,你不应该顶撞我,但我确实更欣赏你了。” 他从抽屉中翻出一份文件,放在游书朗面前:“这是我昨晚查的资料,昨天和你纠缠的男人叫樊霄,华国人,在泰国长大。这里有他的家族,及他现在掌控的公司的所有资料。” 说完这些,秦之杨又打开了手机播放器,张晨跳楼时的画面跃然而出。 “这是前几天网络平台直播的一个轻生现场。因为我查了你的所有资料,知道这个人是你养母的孩子。从他当天与你的对话中,我大概分析出你和樊霄之间的感情纠葛,加之你昨晚对他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大胆的猜测了一下,你现在应该是想离开他,却又离开不了的状态。” 在游书朗的诧异中,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年轻的男人微微蹙眉,扬声:进来。 女秘书端来咖啡,醇香的味道顿时飘散在空气中。 放下咖啡,女秘书转身离开,却被秦之杨叫住。 他望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我的办公室中有客人,而你只送来一杯咖啡?” 女秘书慌乱地看了一眼游书朗和他面前的茶杯,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每天这时是您喝咖啡的时间,而且我看游部长是喝茶的。” “那么按理你也应该给游部长添一杯热茶。”秦之杨又将目光放在咖啡杯上,“而且,我昨天刚与你说过,我的右手边放了特别重要的资料,鉴于我曾经不小心打翻过咖啡杯,因而请你将咖啡放在我的左手边,而你今天并没有那样做。” 女人脸色骤变:“对不起小秦总,我忘记了。” “记忆力是一个秘书应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之一。”秦之杨的话音越发冷淡,“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忘,不然我会请你的上级对你作出相应的处罚,出去吧。” 女人踏着高跟鞋踉踉跄跄的走了,秦之杨再次看向游书朗。 “我们说到哪儿了?”他用左手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放在了自己的左侧,“哦对,说到了樊霄。” 年轻人的面庞像昨晚一样绷紧:“他嘲讽了我,还骂了我,并且质疑我的能力,这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所以我要纠正他的想法。” 游书朗缓缓蹙眉:“他只是一时口嗨,小秦总不必在意。” 秦之杨的目光中忽然带了一些热切:“你不问我要怎么纠正他吗?” 游书朗沉默了片刻才问:“怎么纠正?” “我与他在生活和工作上都没有交集,能让我们之间牵扯上关系的,只有你,游部长。” “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你说我是不是就赢过他了?” 游书朗震惊,后又无奈:“小秦总真是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受不了一点委屈,吃不了一点亏,为了找回面子,连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想出来。”他站起身,“如果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游书朗拉开步子向门口走,手刚搭上门板,便听到后面的人说道:“我是真心挺喜欢你的。” 压抑已久的怒火忽然翻涌上来,游书朗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好像都在耍他! 转过头,他看着秦之杨,毫无客气:“小孩儿,没人陪你玩过家家。” 秦之杨倒也不恼:“我希望你用理智认真的分析一下。第一我是gay,与你适配;第二,你很严谨,做事我很欣赏;第三,我是精神柏拉图,这辈子不会接吻、做爱,所以对你不会造成任何骚扰。你只需配合我,让叫我秦香莲的那个人一辈子都要后悔做了昨天的事,说了昨天的话。” 秦之杨站起身,向游书朗伸出手:“你做我男朋友,我帮你离开他。” 第77章 人渣 “你做我男朋友,我帮你离开他。” 下压的门把手回弹归位,游书朗转身淡淡的看着秦之杨。 “我也希望小秦总认真听一下我下面的话。”游书朗眸色清冷,声音中带着压迫,“第一,我不愿意哄孩子玩无聊的游戏;第二,我身边有一个疯子已经够了,不会愚蠢的再给自己找第二个麻烦;第三,我可以给小秦总一个建议,虽然你与樊霄在工作和生活中没有交集,但你可以直接追求他,把他追到手,你不是赢得更彻底?!” 在秦之杨微微愣怔的表情中,游书朗打开门走了出去。门板缓缓合拢,秦之杨那张神色多变的脸,逐渐消失。 周末,樊霄下厨做了泰餐,开了香槟,找了老电影,还在餐桌上插了一束红玫瑰,态度十分殷勤。 游书朗现在很少与樊霄大吵大闹,樊霄的安排,只要不过分,他都会接受。 樊霄给他夹菜,他会吃;问他好吃吗?他会嗯;樊霄吻过来,他也只是微微偏头,挣不过就随便吧。 樊霄愈吻愈深,游书朗被他拖着腰向后仰,腰线的弧度如漂亮的弯刀。 “还没吃完饭。”游书朗终于透了口气。 樊霄拉他起身往床上带:“一会儿我重新给你做。” 他的身体已经被烧起来,擎着游书朗的腿,不断的亲吻他的脚踝。 强壮有力的胳膊,支撑在游书朗的脸侧,情势一触即发。 忽然,樊霄的电话响了起来,在一片热火中添上了一抹不和谐的音律。 樊霄自然不理。虎口夹住游书朗下颌,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沉身。 电话再次响起,樊霄极其不耐地瞄了一眼,发现来电人换成了公司的另一名高管。 他将手机静音,扔到了远处,俯身去吻游书朗的眼睛。即便在床上,游书朗的眸光也是凉的,樊霄一遍遍啄吻,想用自己炙热的唇,驱离男人眸底的漠然。 樊霄知道如何让游书朗短暂的失控。刁钻的角度带来令人心惊的感觉,因动作产生的声音盖过了电话持续不断的振动。 游书朗被翻了个面,身不由己的把脸埋入被褥中,咬着牙,浑身颤栗。 灯影模糊,勾勒着男人坚韧修长的身形。一对蝴蝶骨因竭力忍耐而突起,腰窝明显,盛着分不清彼此的汗水。分明是一具强悍的身体,在这一刻却幼惑之极。 樊霄已近极致,反应在动作上,便算不上温柔。按着游书朗的肩膀,神情称得上凶恶。 手机的震动终于停止了。却叮的一声,收到了一条文字信息。 两个人大开大合,转战过床上的各个角落。如今手机就在游书朗脸侧,樊霄分不出精力去管,游书朗却下意识地瞄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大脑终于工作,游书朗脉络清晰的手拿起电话,再次看向屏幕上横陈的文字。 “樊霄,有人骂你人渣。”语气中竟是认同的感觉。 “什么?”樊霄再次箍紧游书朗的腰,沉身压在他的身上,“谁骂我?” 他随着游书朗的目光一同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直接扎入眼中。 眉眼顿然下压,樊霄迅速拿过手机,因为有些激动,牙关一松,竟提前结!束!了! “草!”樊霄有些懊恼,他瞄了一眼时钟,不及他平时的战绩,游书朗也未完全被点燃。 意欲再战,按着游书朗的后颈不让他起身,樊霄气轰轰的回播了无数个来电中的一个。 “樊总,你终于接电话了。”听筒中的声音十分焦急,“咱们整个公司的网络都瘫痪了,现在电脑只要开机。屏幕上都是…都是…” “是什么?!” “都是骂您的话,中文和泰语都有。” “什么!” 游书朗挣开樊霄的束缚,翻身半靠在床头上,抖了一支烟含在嘴里:“樊总还是快去处理一下吧,不然你千辛万苦经营的人设就保不住了。” 樊霄眼中明明灭灭,好一会儿才翻身下床,说道:“你等我,我去处理一下就回来给你做饭。” “不用,没胃口。” 樊霄穿衣服的手一顿,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只要连接“品风创投”公司的局域网,电脑屏幕上就会不断的滑动几个大字:樊霄是人渣。 并且汉字的下面还配以泰文解释,虽然大多人看不懂,樊二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儿。 “我说你这又是得罪了谁呀?我们家老三在外,不一直是谦恭得体的吗?” 樊余将口中的糖块儿,从一边渡到另外一边,吸溜了一口糖汁,说道:“会不会是游主任?你那么对他,他称你一句‘人渣’也不为过。” 樊霄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到樊余身上,本就压不住的怒意又添了一层戾色:“游书朗没这么无聊。二哥如果帮不上忙就请回吧,留下来也和你的名字一样,是多余的。” 樊余隐藏了眼中的阴鸷,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含着糖溜溜哒哒的走近:“不是游主任,难道你换了情人?” 樊霄勃然大怒,撕了惯常装象的脸皮,一把拽住樊余的领子。 “我这段时间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他阴狠地说道。 “不惯着又怎样?再给我改一次名字?”樊余的眼中也迸发怒火。 樊家三兄弟在十几年前同时改了名字,原为樊家老爷子那段时间噩梦连连,找人解梦,说是换了子孙的名字才能得安。 泊,瑜,霄。 三个字写在橙黄的纸上,封在锦囊中,除了樊家老爷子,无人知晓。 在管家回国更名之前,樊霄刚刚吃了樊余的一个闷亏,他睚眦必报,想办法的弄到了锦囊,偷偷将“瑜”换成了“余”。 两人僵持间,许忠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况,故作不悦:“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到要自己人相争?” 樊霄放开了手,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许副总先报警吧,这种黑客不是我们能抓到的。” 忙了整个下午,一切恢复如常。只是并未寻到黑客的踪迹,网警顺藤摸瓜,跟踪了无数个移动IP,到最后都是障眼法而已,想找到幕后黑手,需要一定的时间。 送走警察,樊霄有点疲惫。他看了一下时间,决定去游书朗常吃的餐厅,打包点外卖带回去。 车子滑行出去不过百来米,便在停车场狭窄通道,被一辆跑车别停了。 四月的北方,春风尚寒,在这样的天气中开敞篷跑车,明显是有些装B。 樊霄放下车窗,偏头看过去,他扬扬眉,略有意外。 “瞧我遇到了谁?这不是咱们香莲吗?” 穿着白色运动装的秦之杨,将胳膊架在敞篷车的车门上,即便被讥讽,那张冷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你不懂我国历史,是不是也不懂无故中伤别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中伤?”樊霄笑了,“秦先生又没有自我介绍?说不定你真叫秦香莲呢?中国历史上执守爱情的坚贞女性,不算贬低中伤你吧?” 秦之杨压了压唇角,再次抬眸时,情绪如常:“我刚才看到你与警察同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蓦地,前一刻还散漫的樊霄,下一刻就投出利刃一般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忽而一句泰语脱口而出。 “คนเลว。” 隔了一会儿,秦之杨才问:“你说了什么?” 樊霄打开车门下了车,靠在自己的车身上双手环胸,懒懒散散的说道:“你的用词有错误,是在网络上随便找的翻译器转换的吧?人渣不应该用คนเลว,而是ขยะ,前者是坏人,后者才是人渣。”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办公室钥匙,挑出一柄齿状最锋利的:“我来教你怎么写吧,下回就不会因写错而丢人了。” 他微微躬身,将钥匙置于跑车的车漆上,用力下压、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秦之杨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由冷转怒,死死地盯着樊霄。 写完,樊霄拍拍手上的碎屑,拉开车门坐回车中。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分不出精力给你。”樊霄发动车子,最后丢下一句,“别来烦我!” 樊霄的车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秦之杨才下车,查看了一眼副驾车门上的划痕。 “人渣”的泰语后,还多了两个中文,香莲。 第78章 吃醋 接连半个月,游书朗每天都会收到一束玫瑰花。 荔枝玫瑰,稀有小众,花语是守护的爱。 每天准时送来的玫瑰,将刚刚入职的游书朗推到了风口浪尖儿。 或善意或窥探的目光,背后的窃窃私语,甚至是一些当面捏酸的话,形成一波风浪,冲向了游书朗。 却…也没什么威力,沉稳的男人屏蔽了一切私语和猜测,情绪平稳,未受影响。 花被放在公共区域的茶水间,偶尔一些爱花的女孩下班时会带几只回家,第二天早上游书朗的办公桌上,就会多几块糖果或糕点。 “又带游部长的花回家?” “是啊。”停车场中,一个女孩儿看了一眼手中娇艳的玫瑰,“还很新鲜呢,被明天新送来的替换掉可惜了。” “每天一束玫瑰,也不知这新来的游部长得了哪位富婆的青眼。” “一定非是富婆吗?”提花的女孩笑盈盈,“就不能是霸道总裁?” “唔~”两个女孩心灵相通,笑容既浪且奸。 “对了,从人事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游部长好像要升为小秦总的助理了。” “我也听说了,可是小秦总好像从没设过助理岗位,就无端的…很好磕!” “完全同意!”女人略压声音,“小秦总那样唧唧歪歪,不理解人间疾苦的主儿,就应该游部长那种沉稳强大的人去调教调教。” 高跟鞋的声音渐弱,八卦的声音渐远,一只架在车窗上夹着烟的手,极不自然地勾动了一下。 游书朗下班便见樊霄来接,做派是他熟悉的温柔体贴。 “我与你不顺路,晚上约了人。”游书朗与他相隔一米,语气不如普通朋友。 樊霄明明笑着,眼睛中却酝酿着压抑的情绪,即便用笑容伪装,也读得出一丝阴鸷。 他拉开车门,状似随口问道:“约了谁,在哪儿,我送你去。” 面对樊霄的殷勤,游书朗原地没动:“以后我什么事情都要向樊总汇报了是吗?” 樊霄动作一缓,继而关上车门,面上挤出了一丝微笑:“那我回家等你,如果晚上是酒局,书朗,你少喝一点。” 游书朗没反驳也没应声,越过樊霄向地铁站走去。 樊霄上了车,慢慢地摸着腕子上的手表,眼睛觑着后视镜,待其中的人影即将消失,他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不错的高档饭店,一群男人正在唏嘘人生。 “时间真是王八蛋,想想当初我们也是风华正茂。” “现在你也不老啊,还不到三十,弄得跟要盖棺材板似的。” “唉,容颜不老,心已老。天天混在实验室中,365天一个样,感觉都和美好的世界脱勾了。” “咱们都是科研狗,只有我们游大才子过得潇洒,天天酒池肉林,美女相伴。” “人家游主任,要围也得是被帅哥围着,是不是游子?” 一众起哄声中,松松握着酒杯的游书朗唇角勾起清浅的笑:“每回聚会都是这套开场白,你们不腻烦吗?” 有人仍不放过他,粗声大嗓的笑闹:“你就说你利没利用职务之便,摸过人家小男生的手手吧。” 游书朗靠在椅背中散漫扬眉,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调子:“你要是嫉妒,我现在就可以摸你的手手。” “摸一个摸一个!”起哄声越发大了起来,“今天不摸一个,游子你都不是真男人!” 曾经的同窗友谊,在笑闹中愈显炽烈,满室欢愉,都是曾经青春的影子。 “今儿有一个事儿求大家。”闹腾声渐弱,游书朗给自己的杯子斟满了酒,“我打算换工作,你们手里的工作室,或是科研项目缺人吗?我去给你们打打下手。” “不是游子,好好的办公室主任,你不做了?” 叮的一声,游书朗的手机接到了一份邮件提醒,他边点开查阅边声音闲散:“被男孩儿们围得太紧,喘不过气来。” 电子邮件上的字很少,一目了然:秦之杨副总经理驳回了您的辞职申请。 游书朗将目光从手机收回,笑容依旧不变:“也许我只是想摸科研人员的小手手了。” 虽是玩笑话,众人也听得出其中的些许无奈。面面相觑,有人问道:“怎么了?游子。” 游书朗站起身,一一给同学添酒:“原来毕业出来工作,要养家养弟弟,现在没有这份负担了,就还想做回科研。”转了一圈,他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执起杯子,“我知道我只是本科生,学历、资历都不够,所以不求职位和工资,帮你们跑跑数据,做作基础工作,我就很知足了。” 四下又静了一会儿,刚刚闹得最欢的人问道:“不是,游子,你是说真的?” “真的。”他在桌上磕了一下酒杯,“求各位大佬给个机会。” 那人又变得嘻嘻哈哈:“草,想摸我小手手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又有人接茬:“不过科研团队最讲究论资排辈儿,要是只做基础工作,真的拿不到什么钱啊游子。” 又一声叮,游书朗的手机再次收到了一份邮件,却是秦之阳越过人资部门,点对点直接发送的:我以后不送花了,你不用辞职。 游书朗将屏幕按灭,抬起眸子:“不求高工资,我只是…”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推门声打断。一个中途出去放水的人携伴而入,蓦然拔高的声音中带着讨好的热情:“同学们,同学们,来,我给大家介绍个人。” 游书朗抬眸,待看清来人,他瞳孔一沉,眉宇间尽是诧异与冰冷。 随之而入的高大身影,游书朗即便只看发丝都不会认错,正是天天在他身上撒野的樊霄! 樊霄被介绍的十分隆重,他在投资之初,接触了很多项目团队和科研人员,将他引入包房的就是其中一位。 “樊总可是财神爷,做药品项目投资的。樊总,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些都是我的大学同学。” 樊霄笑得谦和,目光跟着介绍游走一圈,到游书朗时,也未做过多停留。 他装大尾巴狼在行,被捧着供着也并不居傲,施施然被让到上位,坐在了游书朗身旁。 身侧的男人垂着眸子,神情寡寡淡淡,并不看他。樊霄也不上赶子讨嫌,只是问大家:“刚才你们说什么呢,在门外都觉得热闹。” “是啊。”带着樊霄进屋的男人也奇怪:“我就出去方便这么会儿功夫,你们都快将房顶掀翻了。” “我们在说游子想摸男生小手手的事儿。” 话音刚落,说话的人便被几道不满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草,忘了屋里添了外人。他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 此间,谁也没注意到,新进来的男人,下颌一紧,上勾的唇角压下后,又缓缓提了起来。 “游子,你要是没开玩笑,来我团队吧,就是挣的少。”席间一人说道。 樊霄敛眉,偏头看向身边的游书朗。见他露出感激的神情,诚恳的谢道:“没事,以我的资历能进去,就已经很感谢了。” “书朗,还是去我那儿吧。”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坤子,你那个项目已经进入中后期,书朗去你那儿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我们医学院新立了一个项目,正求贤若渴,书朗如果能来帮帮我,那一定事半功倍。” 说话的男人坐在樊霄的正对面,高高大大,面貌普通,却耐看,气质温善。 书朗?樊霄注意到一个细节,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叫游书朗“游子”,只有他唤“书朗”。 闹腾嘴子又来劲了:“谁与我争游子,我都是要争一争的,只有你范青鸿要人,我就只能拱手相让了。” 他瞟了一眼樊霄,适时的闭了嘴,没再犯第二次错误。 被称作范青鸿的男人整晚话都不多,此时也是言简意赅:“书朗,这个项目的方向你肯定喜欢,你要是同意去我那儿,我们找时间详细谈谈,至于待遇方面,会与你的付出相匹配的。” 樊霄的余光一直觑着游书朗,他发现范青鸿说完话后,游书朗的指尖在玻璃杯上轻轻滑动了一下,才应了下来。 “好,我们找时间细谈。” 樊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他垂手去握口袋里的火柴盒,温温雅雅的笑着开口:“范兄立的什么项目?我们做生意的都俗,见到好项目总想探探路子。” 游书朗猛然看向身边的男人,眼中隐有警告。 樊霄无视那道目光,提起茶壶,从从容容且理所当然的给游书朗添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再说,现在挂羊头卖狗肉,骗取国家资金的项目多了去了,我们家游主任可不是什么垃圾地方都去的。” 游书朗:“!!!” 饭局在无比尴尬的气氛中,散了。 刚刚还热闹的房间,如今只剩压抑的冷寂。 游书朗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桌上的餐食,一片狼藉。 樊霄一步一步摧毁了他的生活,连可以暂时喘息的角落,都不遗余力地霸占破坏了。 现在自己还拥有什么?游书朗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书朗,你想换工作,可以找我,不用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他们。” 游书朗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并沉声警告:“樊霄,我需要冷静,不要跟着我,不然我一定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情。” 樊霄深眉紧锁,手指握得咯咯作响,却也不敢贸然跟上去,只隔着三五步远远随着。 刚出了包房的门,他就看到游书朗被一个中年女人截在廊下。 女人珠光宝气,倒也不显得老气横秋,还有几分犹存的风韵。 樊霄捏着火柴盒,不敢近前,却蓦地看到,女人抬起一手,摸上了游书朗的脸颊。 “别躲。”站在灯下的女人对游书朗说道,“后面直勾勾看着你那个是你男人?陆臻说伤你很深的那个?” 游书朗面有尴尬,僵直着身体说道:“史总,你这是做什么?” 女人是陆臻得罪过的资方,几个月前,游书朗曾带着陆臻给她赔过罪。 “帮你教训教训他。”女人的手滑到游书朗的颈子上,拇指微微摩挲着那里的皮肤,“看你这神情,肯定是又被他欺负了,我帮你气气他,让他吃醋。” 游书朗苦笑一下:“史总,我是gay,我们之间也没这么简单。” “gay怎么了,好多gay还不是出来骗炮?”女人倾身附在他的耳边,“不管有多复杂的纠葛,只要他还在乎你,让他吃醋,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身后的男人终于按耐不住,带着危险的气息缓步而来。 樊霄捏着不成形的火柴盒,擎着面具一般的笑,用一双幽冷的眸子罩着游书朗:“送花的未名人,新公司的小老板,深情的同学,还有这个光鲜亮丽的富家姐,游主任,你到底撒了多少情网?是不是只有我,像傻子一样,被你网得最深,骗得最久?” 女人看着脸色苍白的游书朗,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柔软白皙的手顺着游书朗的肩臂一路滑到掌心,握住:“游游,今晚跟我走好吗?” 游书朗听到了火柴盒破碎的声音。 他说:“好。” 第79章 你死我活 街心广场上的喷泉向来守时,旁边火车站悬挂的巨大时钟每走过一圈,它便开启一次。 水柱高低错落,自产自销了一道彩虹。四溅的水汽,包裹着轻柔的音乐,以及孩童们的笑声。 一个皮球滚到游书朗脚下,他抬起一只脚踩在球上,微微躬身,向对面的男孩儿竖起一根手指,两根,三根,脚下轻轻发力,将球踢了回去。 细碎的额发被湿润的流风吹得微微浮动,深邃的眼中都是温柔的笑意,短暂的掩盖了男人身上浓重的疲惫之色。 “书朗,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可以来帮我吗?” 范青鸿坐在长椅上,目光一直未离开游书朗。 “我不想他缠上你。”游书朗将手里的面包屑撒给脚边的鸽子,“樊霄很难缠,经常做一些不合逻辑的事情。” “这个你不用担心。”男人的声音分外沉稳,“我们做的是重点课题,资金充足,不需要第三方资金介入。他在项目上插不上手,我孤家寡人一个,怕他什么?” 男人将手肘压在膝上,倾身看着游书朗的耳尖,那里有一颗小痣,上学时就是他的留恋:“你不是服输的性格,怎么这回让这个人的弄得这么狼狈?” “你对他…还有感情?” “怎么会?”游书朗将脸偏向一旁,正巧看到水汽和阳光交织出的若隐若现的彩虹,缤纷的颜色就像樊霄曾经的爱,绚烂、诱人,却又是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他接着说,“我没那么有病。” 身边高大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激动,手指在裤子上抓了抓,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书朗,我想保护你,…可以吗?” 游书朗缓缓回视,看到范青鸿微微红了的面颊,问道:“怎么保护?” 宽大的手掌覆上游书朗的手背,范青鸿面带忐忑:“我们在一起吧,一起面对那个疯子,我来保护你。” 范青鸿的面貌乍一看普通,五官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组合在一起倒是耐看起来,与樊霄锋利的俊美不同,舒舒服服的长相,不会带给人任何压迫感。 如今,紧张和期待让范青鸿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他在等着游书朗的回复。 游书朗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们要组成受迫害二人组吗?” 范青鸿一怔,神情有些暗淡。 “抱歉,我不应该提到他。” 范青鸿摇摇头:“没什么不能提的,要是当初上学那会儿我没去看那场话剧,遇不到沈故旧,我们可能…早就在一起了。” 游书朗垂下眸子,下意识去摸烟,却在听到广场上孩子们的笑声后,又将烟送回了口袋。 “他现在怎么样?沈故旧。” “我们分手一年了,看他分享的动态,应该挺好的。” 游书朗点点头:“后来听同学说…有几次你们闹的挺严重的。” 范青鸿抹了一把脸:“是,我们性格极度不合,和他在一起我很累,特别压抑时,我提过分手,我提了两次,他自杀两次,到后来我也不敢提了,想着就这么过吧,互相折磨。” “后来怎么又分了?”游书朗问。 范青鸿苦笑:“我也不知道,忽然有一天就跑来和我说,分手吧,他已经不爱我了,第二天就搬了出去,后来就只能在朋友圈看到他了,晒美食,晒美景,晒新欢。原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和那些暧昧对象出去玩,要很辛苦的背着我,现在不需要了,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不用煞费苦心地撒谎了。” 捡食的鸽子咕咕的环绕在脚边,太阳西斜出新的角度,喷水池中的水柱渐弱,距下一轮开启要四十五分钟。 良久,范青鸿收起了眼中的沉重,继续最初的话题:“书朗,我们…” “青鸿,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曾经那点青春的萌动,早就时过境迁了。”游书朗望着远处巨大时钟上的分针跳动到了新的一格,“时间在向前走,我们也一样,现在的我们并不一定能相处得来,再说,我也累了,不想很快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游书朗语带感激,“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手。” 范青鸿眼中的光慢慢暗淡,却又在下一刻重新燃起:“不急的,你慢慢调整心态,我可以等你,多久都等。我不是在给你压力,就是想你翻篇之后,可不可以考虑我一下,给我一个机会?” 时间有时也不是万能的,就比如,可能也带不走最初的最纯真的悸动……… 阳光下,高档皮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踏在广场的理石地砖上,在一片祥和中发出不算和谐的音律。 从容的步伐交替向前,驱走了肥硕的鸽子。背着阳光,压下阴影,双唇一分,来人唤了声:“游主任。” 游书朗猛然抬头,发现樊霄站在自己面前! 他消瘦了很多,眼下乌青明显,眸子中缠绕着一团冷雾,额角包着一块白色纱布。 此时的樊霄,未穿着那层温和有礼的假皮,阴戾的像战损版的地狱使者。 “你来做什么?”范青鸿先一步站起身,护在游书朗身前。 樊霄对范青鸿的话置若罔闻,依旧看着游书朗:“书朗,你已经四天没回家了,我来接你回家。” “不用。”范青鸿再次出声,“书朗今后都会住在我家。” 樊霄终于正眼去瞧范青鸿:“你家?我是游书朗男朋友,他凭什么跟你回家?” “男朋友?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书朗的事儿,还敢自诩是他的男朋友?!我正式通知你,你们现在已经不是情侣关系了,游书朗,和我在一起了!” !!! 游书朗和樊霄同时震惊,只是后者更多的是咬牙切齿。 三个人都沉默了。喧闹的广场中,只有这一处静得针扎不破,水泼不进。 樊霄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一笑:“范兄就这点本事?觉得说几句现编的谎话,我就会信?就能知难而退?” 他从口袋里翻出胭脂,用牙咬着:“八点档电视剧看多了吧?范兄。” 咬着烟,他俯身去扣游书朗的腕子,厉声厉色:“走,我们回家。” 却并未得手。游书朗偏身一躲,那截腕子便从手掌中滑脱了出去。 游书朗将指尖仅剩一点的面包屑,撒给了几只仍围在脚边的鸽子,然后才从长椅上从容起身。 他睨向樊霄,冷声道:“把烟摘了。” 樊霄瞄了一眼广场上的孩子,想起了游书朗的规矩,一把扯下了口中的烟,攥进掌中。 “我不会和你回去。”游书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指向性极其明确,“樊霄,你疯够了没有?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放过?”樊霄将掌中的香烟碾成了丑陋的一团,“游书朗,你还不明白吗?我爱你!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未待游书朗说话,范青鸿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怒目:“你的爱就是威胁?就是让他在同学面前出丑吗?书朗被你爱上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樊霄看着揽着游书朗肩膀的那只手,眼神越来越暗:“放开他。” 语气并不狠厉,却无端的让人感受到了压迫。额角贴着纱布的樊霄,即便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瞳孔中似乎也寻不到一丝光亮。 游书朗知道他疯,怕伤及无辜,他拉开了与范青鸿的距离。 谁料,范青鸿并不退缩,反而用力搂紧了游书朗。 “我要是不放呢?听说樊总手段了得,谁挡了你的路都要吃些苦头,我倒想领教一二。” 欢乐的中心广场,肥硕的鸽子与淘气的孩子的往来间,两个高大的男人相对而立,一触即发。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樊霄挑起眼皮,“不过,我就是想问问范兄认不认识沈故旧。” 范青鸿猛然蹙眉:“你什么意思?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也是,已经分了手的前男友,患了重病,确实不应该再管。” “你说什么,谁患了重病?!”范青鸿松开游书朗,一把抓住樊霄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 “亏的你还在医学院工作,男朋友身体出了状况都没发现?首都博发医院,422病房,跑得慢一点,恐怕就见不到人了。” “你…你骗我!” 樊霄一把推开范青鸿,假模假式的弹了弹衣领:“我骗没骗你,你可以自己去验证。” 范青鸿脚下踉跄,慌乱的向广场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看向游书朗。 “去吧。”游书朗强撑出一个笑容,挥了一下手,“我没事。” 随着范青鸿越走越远,一直嚣张的樊霄却越来越怂,此时的他像一只无所适从的鹌鹑,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埋下自己的头。 他不敢看游书朗冷硬的脸色,战战兢兢地搂住人,没见反对,才矮身将脸埋入游书朗的颈窝。 “游主任,范青鸿的男朋友快死了,你要是再不理我,你的男朋友也快死了。我的头好疼,还很晕,有时还会想吐,医生说我有轻微脑震荡。” 委屈还未诉完,他后脑的头发就被人蓦地用力拉起。 游书朗看着高扬下颌的男人,冷静地说道:“樊霄,我已经预见了我们的结局,你若没逼死我,我必然会弄死你。” 第80章 求你再救我一次 火热的吻一路向上,锁骨、喉结、下颌,最终覆上了唇角。 游书朗感受到了唇上的湿意,他微微偏头,让所有热切落了空。 “樊霄,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男人的声音低缓平静,听在樊霄耳中,却如风中的羽毛一般凌乱破碎,“死亡也许是最好的救赎。” 呼吸一滞,樊霄握着游书朗腕子的手猛然施力! 他缓缓起身,隔着半臂的距离去看游书朗,才发现即便自己做足了前戏,男人的眼中仍是一片空洞的淡漠。 “曾经听说沈故旧自杀,我除了震惊,心里多少会觉得他懦弱。”游书朗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凝固成一个哀伤的笑容,“可我今天才知道,万念俱灰之后,真的只剩懦弱了。” “书朗……你……” 恐惧,像不可遏制的洪水,瞬间便把樊霄淹没,他慌张的将游书朗拥进怀里,紧紧抱住,让温热的体温和跳动的心律,赶走他的惊慌失措。 可没什么用。即便人在怀里,樊霄还是觉得游书朗离他千万里,站在高阶之上,摇摇欲坠。 “我说的那些都是屁话,没有任何道理,你以前不是不认同吗?你不是说只要活着,总会有人告诉你,这个世界其实还不赖,挺美好的。” 樊霄似乎听到了那晚他与游书朗并肩坐在海滩上的涛声。 湿咸的海风,轻轻扬起游书朗的发丝,他向自己伸出手,目光温柔。 “樊霄,何必逼自己一遍一遍掀开伤口?不能看海我们就不看,我们回去关窗锁门,就听不到这该死的涛声了。” 海风鼓动着他的衬衫,在月光的清辉中,那个会告诉自己世界其实不赖的人,被樊霄遇到了。 可当时的他,只想把游书朗弄脏,据为己有,禁锢成自己的专属物! 那个经历了无数苦难,依旧温暖明亮的人;那个唯一对自己说“别怕我在”的人;那个强大坚韧,无惧一切的人。 被自己亲手扼杀了…… 如今,游书朗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这个世界……我努力过,但没有用。” 樊霄:“……” 那种即将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再次光临。樊霄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咬紧牙关,控制着自己即将沉沦的意识,迅速翻身下床。他不想吓到游书朗,但脚下的海水已经涨了起来! 樊霄踉跄地推开杂物间的门,投身黑暗,隔断了一切现实…… 再次有意识时,朦胧的视线内,游书朗背对着光源站在杂物间的门前。 他的手还搭在门板上,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樊霄下意识向影子的方向凑了凑,好似这样就能离游书朗近一点。 “这又是什么新花招吗?自残?在赌我心软?”游书朗一步一步走进来,蹲在樊霄面前,看着满脸是血的男人,冷言道,“可是事实是,你要是死了,我可能会活得容易一点。” 他起身往出走,扔下一句:“撞墙的声音听的人心烦。” 樊霄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穿着衬衫西裤,那是刚刚在床上的情趣,原来游书朗喜欢,现在却无动于衷。 他缓了一会儿,待头不那么晕了,才忍着疼走出杂物间。 室内开着灯,游书朗正向杯子中倒红酒。 樊霄走过去坐下,先抽出几张纸巾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又屈指在大理石台面上敲了敲,意思是要酒。 游书朗推了一杯过去,樊霄礼貌的道了谢,两个人的相处像并无龃龉一样,除了一人半身是血,另一人熟视无睹。 樊霄抿了一口酒,驱走残余的幻象,缓缓说道:“书朗,我是那种见不得‘好’的人,只信人性有恶,人的善念都是装出来的,要么就是还没与自己的利益相悖,只要涉及自己的利益,没人能够做到与人为善。” 伤口的血还在缓慢地溢出,一滴血顺着下颌,落在碎石纹的白色台面上,碎裂的样子像一朵诡异的鲜花。 “我最初见你,便觉得你伪善,想让你出丑,背地里出了很多阴招,使了很多绊子。后来慢慢的,觉得你是真的好,就是有点不自量力,什么事都管,什么心都操。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已经被你吸引了,只是自私地只想让你管我,只对我好罢了。” 他摸了根烟,用沾着血的嘴唇叼着,样子像末世中狠戾俊美的猎尸人。 点了烟,摇灭火柴,他又说:“我被你吸引,慢慢的离不开你,但我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你,爱上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就只能……只能一遍遍的伤害你。” “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我以为拉你上床,把心底的那股燥劲儿过去,便可以潇洒地离开你,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 樊霄仰头吐了一口烟,烟雾缓缓升腾,被空气稀释,最后消散。 “当我的谎言一个个被戳破,我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被你知晓……书朗,我不是介意非我亲手结束游戏,我是真的慌了。” “我没想到我能这么难过,心里会那么空。觉得自己再一次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刚刚得到的温暖,体会到的愉悦,生动起来的日子,都不见了。”樊霄夹烟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的爱人不见了。” 他又重重的吸了口烟:“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又一次次的威胁你,罪上加罪,真TM混蛋啊,现在想想,我都想抽自己大嘴巴。” 他按灭了烟,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行到游书朗身边,微微沉身,通红的双目看着刻进骨血中的人。 “可是游主任,除了这些,我不会别的,我没有其他办法能够留住你!” “我知道我伤了你,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书朗,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祈求你,但还是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赎罪!我今后会好好待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颤抖的尾音的落下,游书朗的表情空白了很久。 “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游书朗无声苦笑,“原来竟是因为我是个好人?!” 他死死的盯着樊霄,眼中有不多见的愤恨和委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逼向绝境,毁了我的生活、事业、亲情,毁了我仅有那么一点点的安稳和幸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善良!” 一颗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向来强硬的男人第一次哽咽:“你有心理创伤,你脆弱、孤独,我心疼你,想给你最好的抚慰,我他妈的恨不得心都掏出来给你,却换来你的轻蔑、侮辱,和一次次的欺骗、威逼!” “樊霄,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重新开始?”游书朗含泪嗤笑一声,“你不觉得我没杀了你,就已经是对你的仁慈了吗?!” “书朗,我真的知道错了。”樊霄缓缓跪在了游书朗的脚边,双手合十,像在祈求神明,“我知道我该死,堕入十八层地狱都是罪有应得,但求你……再救我一次,最后救我一次。” 游书朗抚平激动,神色寡淡,他垂眸看着跪在脚下,半面是血的樊霄:“我曾不自量力过想拉你出深渊,却输得很惨。樊霄,没人能救得了你。” 他微微俯身:“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不要再纠缠过往了,开始新的生活吧。” 樊霄瞬间就懂了:“你让我离开你?远离开你的生活?” 游书朗沉默地着看他。 樊霄拔高脊背,亦沉默回视。 最终,游书朗轻笑一声:“就知道你不肯,樊霄,你口中人性的恶,在你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饮了酒,转身,离开了那个并不“虔诚”的信徒。 客房的窗纱被风轻轻浮动,床上仍是一片狼藉。 修长的手指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芯片…… 第81章 樊霄什么时候死 游书朗自被樊霄强行带回公寓,已经快一个月没出门了。 六月的阳光早已炽烈,厚重的窗帘却从未拉开过。 大部分的时间里,客房是没有光的。时序混乱,昼夜不分,像一处死墓,却关着活人。 游书朗除了被樊霄拉出来吃饭,几乎从不离开客房。 他很安静,好似已经习惯了融于黑暗。除了偶尔有打火机的声音,和奋力劈开黑暗的一团火光,整个房间都被冷寂侵占着。 这段时间樊霄用无数方法祈求过原谅,却绝口不提退出游书朗的生活。 他将所有的工作都搬回了家中,守在客房门口,谈项目,开视频会,批阅文件。每隔一段时间,会带着各种讨人喜欢的物件、吃食推开那扇门,可往往只能得到一句:不用担心,我还没死呢。 没有工作可忙的时候,樊霄会把自己挤进角落,让对角的墙壁紧紧的夹住自己,好像那样便能支撑住自己的仅存的执念。 “我不能没有你。”他常常自言自语,“你不要我了,还有谁会要我?” 每日的三餐很丰盛,都是樊霄亲手准备的,可游书朗还是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 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微微挡着眉目,让下颌看起来更加收窄。游书朗从来不是文弱的面相,笑时文雅温润,怒时气场强大,如今却只剩下了破碎的病态。 他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拿起筷子,碗里已经被樊霄堆得满满当当,他从不挑拣,给什么吃什么,却吃得极少,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 “书朗,我煲了猪骨汤,你喝一碗。” 如今的樊霄不只会做泰餐,他跟着视频学了很多营养菜品,每日换着花样的摆上餐桌。 “这个汤我煲了三次,前两次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这次好些,你尝尝。” 游书朗抬起头,目光在樊霄身后的电脑上瞄了一眼,又收了回来。 他端起汤碗,看到了樊霄惊喜的神情;手腕一偏,一碗热汤都淋在了自己腿上,樊霄眼中的惊喜便只剩下惊了! “书朗!”他猛地起身,绕过桌子,拉着游书朗的手,单膝跪在地上,去看他的伤势。 丝薄的睡裤贴在皮肤上,樊霄不敢妄动,寻了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开了裤腿儿。 烫伤不算严重,汤被送到游书朗手里时,已被樊霄晾了一会儿,可以小口入喉。 略有红肿的皮肤,也吓出了樊霄一身冷汗,慌张地说:“我们去医院。” “不去。” 游书朗起身返回卧室,却又被樊霄拉住:“不行,烫伤不处理会出大问题的。” 游书朗睨着他,讥讽道:“出什么大问题,会比现在你我之间的问题还大?” 他百无聊赖地挥了一下手,转身重复道:“不去医院。” “那我去买烫伤膏。”樊霄将游书朗按坐在椅子上,“你坐在这里等我买药回来,不准动,别碰到伤口。” 游书朗的脊背沉入椅子,看起来很不耐烦,却未再反对。 直到樊霄慌慌张张的走了,他才又站起身,缓步踱到樊霄临时的办公桌旁,修长的手指覆在了冰冷的笔电上。 樊霄工作专用的笔电被掀开,长指按压键盘,屏幕上出现了输入密码的对话框。 游书朗略略思量,输入了一组数字,回车,错误。 他“啧”了一声,随手又输入了一组,再次回车,再次错误。 反复试了几次,依旧不对,合拢笔电,游书朗坐回了椅子。 上过药,游书朗沉默的回到客房,合上门板,将樊霄那张忧虑的脸关在了门外。 手边只剩下空的烟盒,游书朗去抽屉里翻烟,指尖一探,摸到了自己弃用了多日的手机。 手机坚挺,还留有微弱的电量,屏幕被指腹触发,瞬间亮了起来。游书朗下意识一扫,看到了很多未接来电的提示,以及横陈在屏幕上的一条信息。 他微微蹙眉,拿起手机滑开屏幕,手指颤抖,犹豫了一下,才点开了一条视频。 视频中的男人坐在车子的后座,高扬着下颌,满面遇色,一只手在身下规律的运动着,频率牵动着表情,快则蹙紧眉头,缓则低低舛息,痛苦与快乐交融,而露出这幅神情的,正是游书朗自己! !!! 游书朗退出了视频,手掌紧握手机,久坐了一会儿才回拨了电话。 电话被马上接通了,他问:“你要什么?” 这是近一个月来游书朗第一次主动提出外出。 樊霄握着门把手,面色凝重:“能告诉我你去见谁吗?” 游书朗轻讽:“你不是很会跟踪吗?可以跟着我去看看。” “我不会再跟踪你,也不会干涉你。”樊霄松开了手,打开门,“只要你允许我留在你身边,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游书朗嗤的一笑,推开樊霄出了门,留下轻飘飘的一句:“你对我最大的伤害,就是还不滚。” 樊霄:“……” 远离喧闹的咖啡馆中,音乐悠扬。 最深的角落里,游书朗的对面坐着秦之杨。 二十郎当岁的男孩,看起来精心捯饬了一番,香水味三丈可闻。却在看到形销骨立的游书朗时,勃然大怒!压不住的怒气,比香水味儿还要磅礴,牙切齿的声音打破了咖啡馆的宁静。 “樊霄竟这样折磨你,我现在就去报警!” 游书朗的唇离开了咖啡杯,湿润的唇色给他的脸上带来了一丝光彩。他头发过长,遮了眉眼,咖啡馆为女士提供的发圈儿被长指勾出一根,前额的发丝向后梳拢,游书朗随意的套上了发圈。 极其温雅的一张脸,因为消瘦添了些忧郁,如今随意地箍了长发,又平增了风卷云舒的淡漠。 “别冲动。”他看着秦之杨说,“一段行车记录仪录下的视频,算不上偷拍,他也没有传播,是你自己盗出来的,要是报了警,到时候谁负法律责任还不一定。” 一惯冷着脸的小秦总,指节握得咯咯作响:“那他囚禁你也不算犯罪?” 游书朗喝了一口咖啡:“他没有囚禁我,只是我……”男人的脸上荡出一个清浅悲凉的笑,“只不过是我自己想逃避罢了。” 窗外的人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而游书朗还包裹在长长的风衣中,像一只羽化失败的蝉,终将死在一个夏夜。 游书朗望着窗外,想到了女人在墓碑上的笑脸。他从那里来,此时身上还带着坟前的草木屑。 几个小时前,他除了坟前的草,席地而坐,靠着墓碑。 山风温柔,像女人沉静的目光。 “妈,好久没来看你,你不怪我吧?”游书朗摸了一支烟,拿在手中慢慢的揉,“小晨来过吗?听说他和那个人都被警方控制了,挪用资金的数额有点大,据说要坐牢。” “你怪我吗?没有照顾好小晨。”游书朗偏头看向女人,“可能当初你真的不应该捡我,没有把我捡回家,说不定你现在和小晨会生活得很幸福。” 话音被吹散,暖暖的流风像女人粗糙却温柔的手。 “妈,支撑了我快三十年的信念被打碎了,亲情、爱情,我努力经营的一切,都反手给了我一刀。”游书朗自嘲一笑,“好好生活有什么用?妈,你终究是说错了,好好生活到最后也是换不来幸福的。” 他软下脊背,靠着墓碑,就像靠进母亲的怀里:“妈,我累了,真的好累。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已经剥离开了,这里没有我留恋的东西,我对它也不再抱任何期待。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我总梦见你,总梦见从前,梦见小晨跟在我的后面叫哥哥,每当我告诉自己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墓碑上的你,趴在楼顶的小晨,疯狂的樊霄,都是假的,都是一个梦的时候,我便会醒来,从那个美梦中醒来,心里空的像失去了所有。” 游书朗的身子慢慢下滑,蜷缩在墓碑前,轻声说道:“妈,等我有钱了,我就把你旁边的地方买下来,给自己占上位置,我早点去看你好不好?妈,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了,”一滴泪顺着眼睑滑下,“猪肉酸菜馅儿的。” 咖啡厅里的音乐换了一曲,秦之杨唤回了一直走神游书朗。 “游…书朗,”他从来没直呼过男人的名字,短短几日的共事,都是称呼职称,“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 游书朗从窗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秦之杨,问道:“视频是你黑进樊霄的电脑得到的?” 秦之杨颇有披靡之态:“我大学学的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要不是我爸非让我接手企业,也不会断送了我的梦想,沦落到现在只能对付渣男。” “所有的电脑你都能侵入?” “要看防御系统的等级,并不是所有系统都能侵入。” 游书朗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芯片,推到秦之杨面前:“这里的程序能改吗?” 键盘上的五指,快得几乎只见残影。一翻操作之后,秦之杨露出些鄙视的神情:“就这?能改。” 游书朗抿了一口咖啡,淡淡道:“我怎么谢你?” “谢我?”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游书朗觉得秦之杨瞄了一眼自己的领口,目光又在自己的唇上睃了一下,便红了脸。 一直神情冷肃凌厉的秦之杨,忽然现出了几分青年人的窘迫,他的耳根烧了起来,衬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乍眼。 “视频看了吗?”游书朗用汤匙搅动着咖啡,垂眸忽然问道。 “没……没有。”秦之杨的囧色更重,他的手指轻轻抓皱了桌布,声音故作沉稳,“我只看了前面,发现不对就关掉了,我没樊霄那么变态。” 想了一下,他又解释:“你知道的,我是精神柏拉图,不……接吻做艾的。” “嗯。”游书朗应的可有可无,“说说,我怎么谢你?” “不用谢,但如果……你以后离开了樊霄,我可以追求你吗?” 见游书朗翻起眼皮看自己,秦之杨又解释:“不是必须的交换筹码,这只是我的请求,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游书朗沉吟了片刻,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抱歉,暂时不想谈感情。” “那就等你想谈时,我年轻,可以等。” 游书朗:“……” 秦之杨提着电脑走了,不过一刻钟,游书朗的对面又坐了一人。 那人不情不愿的坐下,开口便抱怨:“怎么约在这么个破地方?上次的茶馆多好,听京剧喝茶水,那才叫高雅。” 见无人理会,他才啧的一声:“游主任,樊霄什么时候死你手里啊,我都急死了!” 第82章 性能不错的… 游书朗的咖啡已经冷了,他让服务员重新换了一杯,才抬眼看向樊余。 自许钟爱华国文化的樊二,穿着一身明黄底色的丝绸唐装,手里握着一柄扇子,一下一下地敲在腿上,配着他半长不短的卷发,不伦不类。 “二少,你与樊霄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想把他扳倒。”游书朗问。 樊二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吧游主任,无非就是争权夺利。我们三个兄弟三个妈,老大的妈是原配,老三的妈是老爷子的最爱,只有我妈是养在外边的,所以三个儿子当中,我最不得济。” 他下压唇角,送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就连许忠那个老狐狸,选女婿都看不上我,要么是未婚的老三,要么是离婚的老大,所以我不争的话,你觉得这个家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他笑嘻嘻地倾身向前,问道:“游主任,老三都居家办公快一个月了,那台工作笔电也带了回去,你只要打开笔电,插入我给你的芯片,输入简单的命令,他笔电中的数据就会自动传输给我,一切大功告成。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没收到任何数据?” 游书朗新点的咖啡有些苦涩,舌尖的味道与他的情绪勾缠在一起。 “不如二少改改路径,将那些数据传输给我,然后由我提告,这样既能解了我的心头恨,又能让二少跳脱事外,不至于让人指摘兄弟阋墙,岂不是更好?” 樊二一怔,眼神游移,片刻后又哈哈大笑:“老三真是伤游主任不轻,你放心证据到手之后,我一定抄送一份给你,你想怎么整治他,都随你的便。” 游书朗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二少,我猜你想拿到樊霄电脑中的证据,并不是想扳倒樊霄吧,起码不仅仅是想扳倒樊霄,那里面难道还藏着关于你的东西?” 樊余瞳孔一震,手中的折扇被蓦地握紧!不过瞬间,力道又松了,折扇被刷的展开,扇出呼呼风声:“我在公司无权无势,能有什么把柄?” 游书朗微微一笑,致歉:“开玩笑的,二少别往心里去。”他又说,“我试过,樊霄笔电设有密码,我打不开电脑,输入不了指令,所以,我好像帮不上二少了。” 樊余挑眉:“你这是反悔了?” “是,能力有限,让二少失望了。”游书朗推开咖啡,结束话题,起身打算离开,却被樊二拦了下来。 “游主任,别急着走。”他又将游书朗的咖啡推了回去,“仅仅两个月,你让樊霄犯了三次应激障碍症,脑袋都要磕出血窟窿了,这还是能力有限?他只在十八岁重见大海那年,有过这么严重的应激反应,所以游主任不要谦虚,再试试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不用和我客气。” 见游书朗沉默不语,不愿多言的样子,他“啧”了一声:“也罢,我也不勉强游主任,不过此路不通,还有第二条路。” 他露出与面相极为合适的奸笑,压低声音:“你不是想出气吗?不如你跟了我吧,咱俩成双成对,樊霄肯定气的上蹿下跳!”他似乎在脑中预演了一番,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提议怎么样,直接绝杀。” 游书朗咬紧牙根,却笑:“成啊,只要二少愿意躺下让我草。” 樊余生生打了个哆嗦,磕磕巴巴:“我的意思是咱俩……假戏假作,没必要有肢体接触。” 游书朗站起身,最后说道:“当初和樊霄在一起,也只是觉得他好睡,没想到招惹上一个疯子,所以我劝二少不要轻易开始游戏,别闹到最后鸡飞蛋打。” 游书朗在桌上压下了两张纸币,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出去。 樊余落了脸上的笑,半晌儿,他拿起一直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解开屏幕便看到录音界面上的时间在不断的累加。 拖动时轨到中间部分,樊余听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妈的,姓游的竟然诈我,这人可真不好搞!” 又倒到结尾,听了一遍游书朗最后的话:当初和樊霄在一起,也只是觉得他好睡,没想到招惹上一个疯子。 樊余抬了抬眉毛,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意。 翻出通讯录,他拨了一个号码出去,待对方接通,唇角瞬间用力上挑,语带亲切:“老三,忙什么呢?没有没有,账上没事儿,你的账干净得很,就算不干净,二哥也得替你兜着呀。对了,你说我刚才遇到谁了?游主任!哎呀,当哥哥的知道不应该参与你的私事,但他说话实在不好听。我当时刚好开着录音,你知道我现在在学京剧,总会给自己录一段。巧不巧的,就把他的话录下来了。要不我发给你,你自己听听,实在是不像话呀……” 挂断电话,樊余给樊霄发了条信息。刷,折扇打开,男人面色阴鸷地轻摇:“樊霄,你这个痴情种,要是再撞一次墙,是不是就该把命撞没了?!” 接连几日,樊霄的情绪都不高,他沉默的工作,沉默的做饭,沉默地为游书朗加菜添汤,不像往日那样为寻一个话题绞尽脑汁。 入夜。客房的门被敲响,自然没有应声。 樊霄轻轻推开门,并未擅自进入,看着刚刚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的男人说道:“书朗,能帮我个忙吗?帮我看看两个同类药品,哪个更有市场潜力?” 游书朗望了一眼他臂弯里夹着的笔电:“你也是这方面的行家何必问我?” “我只懂销售,其他只是皮毛。手上的这两款药,虽说方剂相同,但一个用的是道地药材,一个用的是北药,价格差距很大,我有点拿捏不准,所以想请教一下你。” 游书朗略略沉吟,才道:“不看是不是不能请樊总出去?”他的话音寥落的可有可无,“那拿来吧。” 樊霄当着游书朗的面输入了开机密码,调出一个文档。 “所有资料都在这里。” 游书朗轻嗯,开始浏览文件,边看边拿起手边的水杯,送到唇旁才发现是空的。 樊霄起身:“我去给你倒水。” “昨天的石榴汁还有吗?”游书朗的眼睛依旧没离开屏幕。 “还有石榴,我去给你榨。” 樊霄带着水杯离开,游书朗缓缓抬眼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杂揉着难明的情绪。直到背影消失,他拉开了手旁的抽屉,取出秦之杨修改过程序的芯片,插进电脑卡槽,并在弹出的页面中,输入了指令。 资料开始复制,进度条由零蹦到一,又推进到十。 游书朗看着不断增加的数字,不断拉满的进度条,眼尾……慢慢的氤成红色。 樊霄端着石榴汁进来的时候进度条刚好拉满。游书朗重新打开被缩略的文档,和接过石榴汁的动作几乎在同一时刻。 “虽然道地药材因为品质好,这几年的价格一直很高,但是他们报给你的价格也是虚高的,具体高多少,就要查询一下药材价格历年来的走势,与今年的种植产量,综合来进行评估了。” 游书朗做完分析,喝了一口石榴汁,一直放在身边的手机一闪,提示收到了一个超大邮件。 他将石榴汁放下,挡住了手机的文字,冷言:“樊总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睡觉了。” 樊霄收起笔电,手搭在游书朗的侧肩上:“书朗,今晚可不可以……” “樊总不一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时在乎过别人的意愿?” 樊霄轻言:“我不想强迫你。” 游书朗轻蔑的勾起唇角:“樊霄,你有能力将我的生活弄得一片狼藉,但想囚禁我还要再花点力气。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强行离开吗?因为我既然摆脱不了你,你便只剩下一个作用,性能还算不错的按摩bang。” 整个世界好像忽然远去,樊霄耳中此时只有两道互相缠绕鄙夷声音。 “当初和樊霄在一起,也只是觉得他好睡,没想到招惹上一个疯子。” “你便只剩下一个作用,性能还算不错的按摩棒。” 游书朗看着樊霄的眼中一点一点失去了光彩,甚至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听到他哑声说道:“只要对你有一点点用,我就知足了。” 他起身,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曾经的樊霄当着游书朗的面脱衣服,幽黑发亮的眼中尽是佻逗攫取的光芒。 如今他机械而僵硬,十指一扯,衣襟散开,露出精悍的身躯。 樊霄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游书朗,低头要吻他,却被怀中人侧头避开。于是那吻就落在了脸颊、颈项上,沿着脆弱的血管一路绵密地吻着。 游书朗忍受着樊霄无声的火热,愤怒夹杂着痛苦一同燃烧起来。 他的脑海中一时是樊霄叫他游主任,低诉情话的样子,一时又是他一桩桩一件件的欺骗与逼迫。 越是想,越是怒! 怎么会有人将糖与匕首同时送出?那个带给他最多心动欢愉,又让他尝到屈辱和痛苦的,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 游书朗猛然翻身,将樊霄压于身下,用力扼住了他的脖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目光锐利冷漠:“我真该杀了你!” 面对用力的遏制和猩红的眼睛,樊霄全无反抗,他的手依旧放在游书朗的腰上,甚至拇指还在轻轻摩梭。 “别为了我,沾得你满手血腥,不值得。”他深深凝望着自己的心上人,“以后会如你所愿的,用不了多久了。” 游书朗一顿,淡声道:“你什么意思?” 樊霄的目光深邃迷离,像曾经一样都是眷恋缱绻。 不顾游书朗的手还掐着自己的脖子,樊霄撑起上身就去吻他的嘴唇。 游书朗下意识去推,手上用力扼住气管,看着樊霄逐渐青白的脸色,又一把推开他,扬起手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第83章 一线生机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樊霄已经连续多日未回公寓。 每日都会有高档酒店送来餐食,甚至包括游书朗喜欢吃的临市美食。 可这些东西多数都被第二天到访的保洁员带走。即便樊霄不在,游书朗也依旧守着黑暗的客卧,昼夜不分。 电话已经响了很多次,短信提示音也接连不断,樊霄走时将游书朗的手机连接了电源,才不至于耗尽电量。 实在是烦,游书朗打算关机,目光一扫,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不常见的名字,下意识的停了手,沉默半响,他接起了电话。 “师母,您找我有事?” …… 挂了电话,游书朗面色凝重,他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待最后一口烟雾散去,才将手机从充电线上拔下,点开邮箱,查收那份超大邮件。 超大邮件一直尘封在收件箱中,游书朗从未点开看过。他感到疲惫腻烦,对一切事情兴致缺缺,甚至没有报复的欲望。 报复了樊霄又能怎样?自己还是孤身一人,与这个世界没有半点牵连。 他自记事起,就与孤独为伴,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孤儿院外,后被领养,又因养母怀孕被弃养,出尔反尔的他们,怕被追究责任,将他扔在距孤儿院百米之外的路边,做了与他亲生父母一样的行径。 那天,小小的游书朗坐在地上,望着那扇破旧的大门整整一个下午,在夕阳即将沉没的时候,他转身离开,没再回去,做了一个乞儿。 后来,那个小小的乞儿,经常将手伸向阳光,看看自己是不是透明的,如果不是,又怎么解释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明明看到了自己,又好像没看到一样? 透明的灵魂,游走在别人的世界中,自然无人理会。 曾经也有过那么几年,他有家,有亲人,有人关怀,也被人需要。他终于尝到了这世间的暖,遇到了那个告诉他其实这世间也不赖的人。 可终究命数已定,曾经的孤独与孑然在此时再次来袭,成百倍上千倍的压向游书朗,让他喘不过气来。 想放弃,想沉沦。可每每游书朗生出这种想法时,樊霄便又会在他的心头用力一刺,也只有这个带给自己无尽痛苦的人,才能激起游书朗寥落的斗志。 点开邮件,在海量的资料中,有几份被重点标注。双击文档,游书朗细细研读。 瞳孔中的文字不断变换,男人的眉心越皱越紧。 在看到文档中清晰标注的详解时,游书朗蓦地熄屏,黑色的液晶屏幕上,是他无比震惊的神情! 与樊霄的光头助理对峙了两分钟,游书朗才等到樊霄从里面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樊霄眉间的阴霾深重,眼中有明显的红血丝,他深凝着游书朗,却在骂光头助理。 “拦谁也不能拦游主任,再这么做事,就回泰国吧。” 吩咐了准备茶点,他将游书朗让进了办公室,虽然体贴,却沉默不语。 “你向长岭药业提起诉讼了?”游书朗直截了当的问道。 樊霄垂着眸,唇畔的笑容有些自嘲:“你来找我,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为什么?”游书朗不与他绕圈子,“我已经离开长岭药业了,你为什么还要将我的老师告上法庭?” 樊霄懒散地靠在办公桌上,手指摩梭着陈列其上的佛手摆件儿。 冷酷与漠然,轻蔑与傲慢,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是最真实的樊霄的样子:“不为什么,就是最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游书朗震惊于这个回答。 樊霄向嘴里扔了一颗胭脂,半转着身子在办公桌上翻找火柴,他衔着抽烟,口齿有些含糊:“对,心情不好,你的黄老师又在一些问题上和我叫板,那就都别好了,谁让他自己往枪口上撞?” “你知不知道他因为这件事神情恍惚,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造成了踝骨骨折!” “是吗?”樊霄一怔,后又下压唇角,“这罪名你也要记在我身上?” 他终于找到了火柴,点燃了烟,然后将还拖着残烟的火柴杆儿,扔进了佛手拖着的莲花台中。 让圣洁变得污浊,是樊霄的拿手好戏。 “书朗,”他吐出了第一口烟,“你要是帮姓黄的求情,我立马撤诉。你也知道我爱你,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办。” 游书朗轻嗤:“除了这套威逼的手段,你没别的本事了?” 樊霄不以为耻,反倒认得大方:“是,我求也求过了,几乎卑微的像条狗,可是你还是心意坚决的打算离开我。说实话,起诉黄启明,我真不是为了逼你妥协,就是他妈心里难受,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就要憋坏了!” 他走到游书朗面前,直视着男人的眼睛,缓缓说道:“书朗,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好吗?我的错我认,你怎么罚我都行,就是不要离开我。”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光头助理送来了茶点。 游书朗踱步过去,坐在沙发上,喝了口热茶。再抬眸,脸上便是惯常的平静。 “樊总,威逼胁迫不是你的专用,我现在手里有点东西,要是拿出来的话,怕是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樊霄站在原处,侧颜低垂,看不清神情。只觉得向来挺拔的脊背,慢慢委顿下去,看起来有种难以排解的黯然。 “游主任,”沉默过后的樊霄终于出声,“无论你手里有什么,我与黄启明签的合同是真实有效的,即便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不是我做,黄启民以及他的团队都要负法律责任。” 他转头看向游书朗:“他应该是赔不起违约金,如果用未完成的工艺骗我的话,我将追加起诉他商业欺诈,那样的话,就不仅仅是赔钱了事了。” 游书朗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青:“黄老师去坐牢,项目终止,赔偿不到位,你的前期投入怎么收回?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樊霄咬着烟扬眉:“游主任,你曾说过我是个疯子,疯子做事讲什么道理?我只图个痛快,我不开心,能脱下水几个就是几个!” 游书朗用手掌抹了一把脸,深深的叹了口气:“据我所知,现在这个诉讼走到了调解庭,调解庭给出的意见是各退一步,三个月内如果长岭药业能完成工艺优化,他们希望你撤诉。” “是,可是如果我不签字同意,后天这个案子就不归调解庭管了。”樊霄走到窗前,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点,让阳光铺洒在游书朗的身上,他转过身,望着沙发上的男人,“再说,三个月根本完成不了工艺优化,虽然我是门外汉,但这其中需要的工序、时间,我也是了解一二的。” 游书朗望向背光而立的男人,从容淡定的说到:“如果长岭能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工艺优化,樊总可否高抬贵手?” 男人吐了口长烟:“凭什么?” 游书朗紧紧握拳,眼底一片雪色,眉宇之间悲哀沉痛,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像坠了千斤的坠子,粗粝沉重:“凭你曾经说过,会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情。” 送烟入口,却停在了半路。樊霄夹烟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身体中所有脉络都在疼痛,尤其是胸膛深处,一下下泛起了尖锐的痛感。 曾经的樊霄,许过很多堪比金坚的诺言。可此时,他一下子就知道,游书朗指的是什么? H城的浪漫夜晚,是他们的初体验。樊霄成功骗得游书朗自甘下位,生荒子一般的他,没有技巧,只有蛮力,疯了整晚,堪堪缓了心火,才发现游书朗已经疼得脸色发白。 他一边心疼一边哄人,信誓旦旦,今后愿为游书朗赴汤蹈火。 当时,游书朗带笑听着,见他越说越没边儿,才俯身到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行,记下了,以后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了,来,到哥哥怀里来。” 曾经的情话,如今只是游书朗的不堪过往。可他却不得不拿此作为交换的筹码,可想而知是如何的隐忍与绝望。 樊霄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如刀剜似的胸膛,掐灭了手中的烟,说:“三个月,多一天都不行,那我就等着游主任的好消息了。” 出了樊霄的公司,游书朗有些恍惚。初夏的光线透亮,将他脸上的暗淡照得一览无余。他似乎已经不习惯阳光,走到了一个避光的巷子里,拿出手机。 “黄老师,争取到了三个月,虽然时间很紧迫,您和团队夜以继日的话,估计还有一线生机。” 电话里的声音老迈沉重:“书朗,我现在伤了脚,团队中有几个骨干听说我们被人告了,本来心思就不稳,现在全都离开了,无将无兵,就算你帮我争取了三个月,也没有什么一线生机。” 蓦地,颓败的声音忽然一震:“回来帮我吧,书朗,你帮我坐镇好不好?” 背巷里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没有自谦和故作推辞,沉声应了下来:“好,我去帮您。” 黄启民挂断电话,瞥了一眼厚重的窗帘:“樊总,我还真是不习惯你这个防空洞,这么喜欢交电费吗?” 见樊霄没理,又说:“怎么样?我在电话里说的没问题吧?” 樊霄坐在刚刚游书朗的位置上,压着他的唇印品了一口他喝过的茶:“黄老,今后加强点演技,别露馅儿了。” “要影帝的演技都行,只要樊总追加投入。”黄启民架着拐杖起身,“你们这些小年轻啊,也不知道天天在闹什么?” 他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待过的休息室:“刚刚吓死我了,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老了老了,倒骗起了自己的学生。” “黄老,”樊霄恭敬的起身,“谢谢您。” 黄启民一挥手:“自己做的孽自己赎,投资款快点打过来啊。” 他架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门口走去,又听到后面幽幽的声音:“您的腿,是被您家狗绊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胡乱加戏呢?” 黄启民回头乜了一眼:“性质其实……没什么不同。” 他推门而出,樊霄脸黑。 第84章 菩萨,你自由了 游书朗步下药研基地的阶梯时,感觉脚下有些虚浮。 脱离冷气的包围,湿热的暑气一拥而上,游书朗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时接受不了从温暖的初夏,直接跳跃到炽热难耐的盛夏。 地面有些潮湿,低洼处还存着一汪汪的水迹。刚刚下过雨吗?游书朗已经很久没关注过窗外的天气了。 他在这栋药研楼中待了两个月零二十三天,期间很少外出。 金银花饮的工艺优化并不复杂,只需提高药品制备的质量与效果,同时控制成本。 说来轻松,其中的艰辛与紧迫却只有项目组的成员能够体会。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量,游书朗作为黄启民的第一助手,肩上担子的重量可想而知。 科研团队看学历,看资历,看发表论文的质量与数量,因而游书朗这个第一助手的身份最初并没有得到广泛认可。 没有任何优势加持的游书朗,却在项目中后期成为推动整体进程的关键人物,除了夜以继日的努力,众人都不得不承认才华与天赋的重要性。 加之游书朗人情练达,又待人真诚,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整个项目才得以在快速推进中,未受到任何干扰阻力。如今项目已基本收尾,进入了资料整理报审评估阶段。 虽说刚刚下过雨,但依旧很热。游书朗在楼前站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要去哪儿。老周说项目结束要陪孩子去游乐园疯玩一天;小李盼星星盼月亮要为女朋友庆生;田小恬那个丫头发狠项目结束后要吃三大碗妈妈做的手擀面;连黄启民想他家那只老狗都想的唉声叹气…… 只有游书朗被问到项目结束后最想做什么的时候犹豫了。 此前,他做什么,取决于樊霄想让他做什么。 樊霄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自上次两人在办公室定下了三月之约,游书朗当天从樊霄的公寓搬到研发基地,他们就再没见过面。 起初游书朗还会担心樊霄会闹些什么幺蛾子?后来在不分昼夜的工作中,樊霄这个名字,这个人,便慢慢的无暇被想起了。 项目逐渐趋于尾声,游书朗的心随着日期的推延再次一点一点悬了起来,他不知樊霄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疯狂又荒唐的事情,甚至害怕自己出了这个门,就会看到一直静候的樊霄。 “游哥,想什么呢?问你呢,项目结束后要做什么?” “睡觉,睡个三天三夜。”他当时微笑着回答。 站在药研楼外的游书朗没有看到樊霄,他轻轻舒了一口气,顺着檐下窄窄的一条阴影走出了园区。 这里是市郊,路上的车并不多。几分钟后,一辆拉客的黑车停在了游书朗面前,司机抻着脖子问:走吗? 游书朗怔了一下,然后点头,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报了一个较近的地址。 下车第一脚,便踩了一团污泥。比棚户区好不到哪去的老小区,环卫工作做得并不到位。 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站定,游书朗拿出手机发了个微信。 对话框上方显示的名字是白婷,她住在这里,游书朗曾经送过她一次,依稀记得是这个位置。 “有空吗白婷?我路过你住的地方,不打扰的话,一起吃个饭?” 现在是下午五点,白婷应该睡醒了,她昼伏夜出,在时间上过着与正常人完全相反的生活。 白婷是从山沟里逃婚出来的,家里用她换她弟弟的婚姻与前程,收了巨额彩礼,将她许给了一个快要入土远近驰名的老色批。 白婷逃了,辗转各地期间也有两次险些被抓回去,报过警,他的父亲和弟弟也曾受过刑拘,但出来还是死性不改,彩礼的钱都花了,总要拖人回去抵债。 白婷既没文化又无傍身的技能,因长得漂亮还屡受骚扰。最终两手空空的她,沦为了声色之地的坐台女。 游书朗曾想帮他找一份正经工作,白婷却拒绝了。 “习惯了,就不像最初那样抵触了,我想多赚点钱,买房子买车,再也不想依靠别人生活了。”直到现在,游书朗还记着她眼中的悲哀与执拗,“有钱才能强大,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苦难,总让我们变得面目全非。 几个月前,在市政大厦的天台,樊霄曾用泄露白婷的信息给她的家人威胁游书朗。白婷帮过游书朗,樊霄便是莫准了游书朗的性格和底线,认定他绝不会连累一个无辜又苦命的女人。 站在阳光下的游书朗苦笑,樊霄的确了解自己,稳稳的扼住了自己的七寸。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白婷没有回复,试着拨了一个电话,关机。 游书朗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接下来要去哪,做些什么? 挑着干爽的地方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叫他。 “哎,那个谁?你是不是白婷的朋友?” 游书朗寻声望去,看到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在这样破破烂烂的小区中,踩着极细的高跟鞋,甩着一头大波浪,引来了无数道明明暗暗的鄙夷目光。 游书朗猜测她可能是白婷的合租室友,此前曾听白婷提过一句。 “你好,我叫游书朗,是白婷的朋友,她没在家吗?” 游书朗无惧那些不善目光,走到女人身边,客气的询问。 “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啊?我本来还想问问你呢。”女人跳过水坑的时候,偏了一下身子,游书朗伸手去扶,听到了高高低低的啧啧声,夹着隐隐约约的“伤风败俗”。 他没有理会,心思都在女人的话上:“白婷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女人站稳了脚,面上有些焦急,“她前天接了一个电话后,看起来就有些心神不宁,我问她,她也不说,那天下了班,她没同我一起回来,后来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游书朗面色逐渐凝重:“她的其他朋友你问了吗?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吗?” “白婷没有什么朋友的,她在夜总会有点……那个,别人背后都说她清高,出来卖还端着架子,但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让自己陷得太深罢了。” “这两天她有没有什么其他反常的地方?”游书朗又问。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的“啊”了一声。 “前天有一个男人来找过她,就是在她接到电话之后,订了好大的包房,就单独点了她。不过那个男人没玩多大一会儿就走了,点了万把块的酒水,动都没动,公司给白婷算了双倍的提成,姐妹们都说她运气好,不过半个小时,又没被骚扰,就赚了这么大一单。” 似火的骄阳下,游书朗觉得自己的指尖慢慢失了温度,他艰难的开口问道:“什么样的男人?” “很高很帅,看起来温文尔雅。” “有什么特征吗?” 女孩略略思忖,话说得很慢:“没有什么特殊的特征,只有一点挺奇怪的,那么热的天他还穿着长袖,像怕冷似的。” 从指尖到心脏的距离确实不远,只一瞬,便凉透了。 游书朗怎么也没想到樊霄会故伎重施,在项目即将结束之时,又想用白婷来拿捏自己! 骄阳正悬,不过十几分钟就蒸发了地面上的水痕,却拿游书朗脸上的寒意无可奈何,烧不干,也烤不化…… 樊霄推开家门,将公文包随意的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扔。他没有开灯,去固定的位置换了鞋,又摸黑走到冰箱前,拉开门,取了一瓶冰水。 啪,打火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樊霄猛然转身,借着冰箱的光亮,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中的游书朗。 他惊喜极了,慌忙拍开了壁灯,跌跌撞撞的奔到游书朗面前,扑过去紧紧将人抱在怀中。 “书朗,你回来了!”他将脸埋入游书朗的颈窝,像从巢穴掉落的雏鸟重新找到了归路,“怎么不让我去接你?这么热的天。” “这么热的天,樊总还穿长袖衣服?” 游书朗面上没什么表情,话中也没什么温度,樊霄却全然不觉,他还沉浸在游书朗主动回来的喜悦中,下意识便答道:“早晚还是有些凉的。” 说完便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耽误了去吻游书朗。 一只手托着游书朗的侧脸,他的吻有些迫不及待,却在将将碰到了的两片唇时,游书朗将烟含在了口中。 男人咬着烟,身上透着一种冷漠的平静,对樊霄的种种热切无动于衷。 即便咬着烟,他的吐字也是清晰的:“金银花饮的工艺优化,实验室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是报审国家评审中心,这个时间不好预测,要以同时报审的项目数量来决定。” 樊霄没往心里去,简单的点了两下头,冒着被烟烫伤的风险,偏头亲在了游书朗的嘴角。 “先不说这个,书朗,游主任,我好想你,这几个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游书朗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外侧,那里被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以他对樊霄的了解,这个精䖝上脑的男人保持不了三分钟的理智。 “项目即将结束,所以你又在考虑用什么办法威胁我是不是?”游书朗直奔主题。 “什么?”樊霄打在游书朗面上的呼吸停顿了一瞬,“我没有。” “你去见过白婷?”游书朗将樊霄从身前推远,翻起眼皮直视他,“因为长岭科技再无把柄抓在你的手里,所以你又想起了她?” 樊霄缓缓坐直身体,玉望退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你回来就是要质问我这件事吧?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原谅了我。” 轻轻一声嗤笑,划开沉郁的空气。 “樊霄,如果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换我对你做一遍,你会原谅我吗?” “如果是你,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能接受。” 游书朗齿贝相磨:“永远不要自以为是,子弹没打到你身上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到底有多疼。”他近乎戾色,“我现在不想跟你谈什么情情爱爱,只想问你去见过白婷没有?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樊霄双臂压在膝上,脊背塌了下去,半晌才撑起身子,平静又认真的答非所问。 “游书朗,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夹在指尖的烟已经烧到烟蒂,在游书朗的指根团了一点火热,男人将烟蒂按灭在手边的烟灰缸中,痛痛快快的给出答案:“这话我说了成百上千次了,如果你还想再听一次,那么便如你所愿。” 游书朗冰冷地看向樊霄:“我现在看到你只有厌恶,没有其他任何感觉。你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知道,但我这几个月收获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但不想要你了,我还想彻彻底底地忘记你,忘记你给我带来的一切痛苦与磨难,忘记我曾经认识过你这个人!” 屋子静极了,呼吸声都几不可闻。若不是戴在樊霄腕子上的手表,被他用力抚摸出动静,框在屋子里的压抑的静默还不知要持续到何时。 “以后你还会爱上别人吧?”樊霄眼中像藏了整个世界的悲凉,“特别爱他,用力护着他,给他做饭吃,在你的房间摆他的照片儿,让他戴着手套与你做艾……” “是。”游书朗拦住他的话,“樊霄,你除了特别糟糕,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樊霄抖着手从烟盒抽出一根烟,急迫的像瘾君子续命一般。 深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中才有声音响起:“我是去找过白婷,想让她陪我演一出苦肉计,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最好我能挨上几刀,让你心疼心软,被我感动,然后原谅我。” 樊霄的颌角左右轻动:“可是白婷不同意,我威胁她说,如果不配合我,自会有人找上门来。她吓跑了,据说两天没上班了。” 他用力的吸了口烟,因为吸得太深,咳了起来,边咳他边露出笑容:“游书朗,你的软肋太多了,白婷也好,黄启民也好,甚至你那个糟心的弟弟,都是你的软肋!” 笑容中混进疯狂:“如今白婷跑了,你弟弟进去了,黄启民合法了,那又怎么样?你别以为现在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要留你在身边,你那个死去的养母,都会帮我的!” 樊霄缓缓抬眼:“难道她不是你的软肋?” “你!”游书朗骤然起身,抓住樊霄的衣领,“她已经入土为安了,你想做什么?你还是个人吗?!” “在你眼里我不早就是魔鬼了吗?!”樊霄弹开手里的烟,冰冷的说道,“游书朗,我现在想草你,你自己上床等我,还是我扛你过去?” 游书朗猛然挥拳,重重的打在了樊霄的脸上,他一把将樊霄推到对面的墙壁上,箍着他的脖子,厉声说道:“樊霄,你的确是个魔鬼,但魔鬼就没有软肋了吗?!”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解屏。 “你看看这些是什么?是你的犯罪证据!” 拇指滑动着页面,文字不断的向上翻越:“樊霄你涉嫌多项经济犯罪,在泰国时期做假账、偷税漏税、贿赂泰国官员,哪一项都够你吃几年牢饭的!” “还有这些。”游书朗切换了页面,“这些是樊余挪用公款、中饱私囊的犯罪证据,怪不得他一直想拿到你电脑中的东西,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了你手里?” 手指轻触,又切换了一屏:“这是你大哥为了胁迫你大嫂,用非法手段打压她父亲公司的犯罪证据。” “还有!”游书朗再次发力,收紧手掌,让樊霄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还有这些是你父亲的犯罪证据!他竟然在泰国境内制假售假!那是药品啊!关乎性命的!” 樊霄因为缺氧,脸色胀红,费力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呢?”游书朗眼中慢慢湿润,他举起手机,拇指悬于其上,“现在只要我轻轻一按,你,包括你们全家的犯罪证据,就会传送到泰国的公检法部门,以及泰国境内的各家知名媒体!” 樊霄面色阴沉:“你真要这么做?” 游书朗迷茫失神了一瞬,心头席卷钝痛:“樊霄,我曾经想给你最好的一切,只要我能办到的,便会尽我所能。” “我觉得你是上天觉得我可怜,补偿给我的礼物。是你让我觉得自己不再孤单,让我拥有令人眷恋的亲密关系,不是身体上的亲密,是那种心心念念的牵绊,剪不断丢不开的情感。” 绝望瞬间弥漫,游书朗第一次声嘶力竭:“小时候羡慕别的孩子有糖吃,遇到了你,我以为自己终于也吃到那颗糖了,可笑的是我吃到的糖都是带毒的!樊霄,你知道我听到你在背后对我轻蔑侮辱时,是什么感觉吗?知道我听你叫陆臻‘臻臻’时的感受吗?知道你在天台把我逼入绝境时在想什么吗?!” “我想我是不是从那里跳下去就能离开你这个恶魔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游书朗用肩头一抹,“我四岁过后,就没再流过眼泪,因为我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是樊霄,我现在狼狈透了,这么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信念好像是错的,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该何去何从?!” “遇到你,不是上天对我的馈赠,是惩罚!惩罚我自己就罢了,可你还要带上其他人!”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插在两人之间,像一道牢不可破的藩篱。 游书朗在樊霄的喉结上重重的按压了一下:“樊总,被人威胁的滋味好吗?” “不算好。”樊霄竟扯出来一个笑,“这些都是我查到的他们的把柄,打算以后威胁他们用的,没想到自己却先受其害。” “毕竟我们曾经有过感情,游主任你心那么软,怎么舍得送我进去吃牢饭。” 樊霄看了一眼那只手机,抬手轻轻抹去了游书朗脸上的泪痕:“书朗,你的馈赠是我,惩罚也是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游书朗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你别逼我。” 樊霄眼边微红,偏执入魔:“逼你这么多回了,哪回不是我胜?游主任,要不你就认命吧。” 握着手机的手暴起青筋,拇指移到了发送的位置。 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恨,交织在一起,像电影画面一样蜂拥而至,笑着的、耍赖的、温柔的樊霄,和阴鸷的、冷酷的、疯狂的樊霄混杂在一起,在游书朗面前频繁交替,用同一张脸做着不同的神情,说着不同的话…… 游书朗几近崩溃! 修长骨感的手搭在了游书朗的后脑上,先揉了揉那里的头发,后又将人勾了过来。 樊霄倾身吻住了游书朗。 “พระโพธิสัตว์ ข้าจะไถ่บาป เจ้าเป็นอิสระ。(菩萨,我去赎罪,你自由了。)” 压着最后的尾音,樊霄按在了游书朗的拇指上,邮件发了出去!  第85章 我养 事情闹得很大,沸扬了半年之久,不但倾覆了整个樊氏,还牵扯出多位邻国政要。 随着法官落锤,罪有应得之人悉数量罪定刑,锒铛入狱。 佛说,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樊霄的消息你真不想知道?”施力华裹着厚到夸张的羽绒服靠在研究院的门口问道。 马上快要过年,街上偶尔能听到鞭炮声,穿天猴拉着尖鸣一窜而起,炸在半空,将不知陷于什么情绪中的游书朗拉回了现实。 “不想知道。”他握着胸卡说道。 科研基地非请勿入,他将施力华拦于门外,一杯热茶都没奉上。 “新闻看了吗?”不死心的男人又问。 “最近挺忙的。”游书朗看了一眼玻璃门后的实验室,“现在也一样。” 施力华拢了拢厚重的衣襟,有些愤然:“樊霄说你是菩萨心肠,我看倒未必。” “你就当我从来没来过。”他转身向外走,边走边骂,“妈的,这鬼天气,冻死爷爷了!” 没等施力华的身影消失,游书朗就用胸卡开门回了研究室,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他一个人,大家都回家过年了。 穿过长长的实验室,最里面是茶水间,餐台上一盒吃到一半的方便面已经冷掉了,汤汁上凝固着油花,很败人胃口。 游书朗将方便面套了一个袋子,扔进垃圾桶,然后用沸水给自己冲了杯茶。 茶水间有一扇小窗,对着大楼的后院。 长岭药业的科研基地本就是学校弃用的老楼,老楼的后院基本是无人管理的状态,荒败的黄草覆了雪,寥落凄凉。 一枝荒草勾住了一个路过的塑料袋,袋子中灌满了风,呼啦啦的抖动。 “我能将塑料袋放得很高,比风筝都高。”游书朗忽然想起樊霄曾经说过的话。 坐在湿地公园的草地上,男人将烟偏咬着,看着天上的风筝,满脸得瑟:“游主任想看吗?想看我给你放一个。” 游书朗站在窗前缓缓的喝了口茶,他在想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复的,好像是:幼稚。 回过神儿,游书朗撇开视线,放下茶杯,走入了实验室。 刚刚他与施力华没说假话,这段时间他的确特别忙。接了新的项目,又忙着备考硕士研究生,他是药学专业今年年纪最大的考生,考试之前,曾经的同窗约他喝酒,鼓励道:加把劲儿游子,考上了,就可以摸“小”同学的手手了。 游书朗酒干得痛快,勾着唇角:“万分期待。” 都是医药圈子里的人,席间自然有人提到邻国的大新闻。 游书朗笑着接了话茬:“小男生还没聊够呢,跑什么题。” 通过了初试,游书朗现在正忙着准备复试。 他没日没夜地将自己埋入文献书籍中,卸载了手机中一切无关的软件,屏蔽所有,不闻世事。 北方冬季天黑得早,在操作台前坐到了天色暗淡,游书朗不得不起身去开灯。手机连着充电线,静音放在入门处,游书朗开了灯,随意看了一眼手机。 四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本市座机打来的。摘了充电线,游书朗回拨过去,电话里响起市第一医院的宣传语。 没一会儿,电话被接通,对方显然是看了来电显示,接通便报出了名字:“游书朗先生吗?终于联系上你了。” 游书朗如今无亲无故,怎么都觉得自己担不上这句“终于”。 “找我什么事?”他问。 “你认识吴玉萍吗?” 游书朗脚下微顿:“谁?” 过年前夕的医院住院部终于不是满满当当的了。 中国人讲究合家团圆,也讲究一年之际要图个吉利,因而不是紧要的病,都不会在这个时间来医院讨霉头。 游书朗敲开的病房是四人间,如今只住了两个人。 他还在核对病床上挂着的患者姓名,靠窗半躺着的女人,便叫了声:游老弟。 见了面,游书朗脑海中模糊的面孔才清晰起来,又不那么一样,现在的女人比记忆中的枯败太多。 走过去,站在女人面前,语音柔和:“吴女士,好久不见。” 游书朗与吴玉萍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医院,两年前,吴玉萍的儿子被诊断患有脑部恶性肿瘤,她承受不住打击,崩溃之下抱着孩子翻出医院围栏。 慌乱间,孩子从她的臂弯滑落,危在旦夕之际,是游书朗和樊霄一同联手救下了孩子。 那时的樊霄……游书朗止住了自己的思绪,问道:“吴女士,你生病了?” 枯稿如骨的吴玉萍,在凳子上拍了拍,请游书朗坐。 “我,”只一个字,就像用足了一辈子的叹息,“肝癌,没几天活头了。医生说,我们家人体内就带着这种‘菌’,我儿子生在脑子里,我生在肝上。” 游书朗慢慢压紧眉头:“我听说孩子已经痊愈了。” 女人泪光闪烁的眸中添了一抹笑,她点点头:“托了你和樊总的福,添添做了两次手术,几个阶段的化疗,医生说,已经没事了。” 游书朗轻声安慰:“你也会痊愈的,像添添一样。” “我没希望了,晚期,活不了几天了。”女人望着壁角,眼神空洞得可怕,“说实话,我特别怕死,我要是死了,添添怎么办?他在这世界上就我一个亲人,他还那么小,孤零零的,我怎么放心?” “可是怕又有什么用?我终究挣不过命。”女人比游书朗大不了几岁,却被病痛折磨得苍白衰老,她用皮包骨的手抹去了脸上的泪,几经犹豫的怯懦开口:“游老弟,我知道你是好人,添添的命是你给的,你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我死后,添添肯定会被送到福利院,能不能拜托你……拜托你多去看看他?” “我知道这会给你的生活带去很多麻烦,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这世界上能对添添好的,可以信任的,我现在只能想到两个人,你和樊总。” “樊霄。”游书朗下意识的重复。 “他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我只能找到你。”胡玉平语无伦次的游说,“添添很乖很听话,那么小都不怎么哭的,你只要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健康不健康,开心不开心就可以。” 游书朗轻轻在女人肩头拍了拍:“吴女士,你先别激动,我们慢慢说。” 他安慰道:“现在国家对孤儿有很多抚养照顾政策,你不用太担心的。” 女人沉默下来,半晌才无奈的开口:“政策都是好的,但我希望他的身边能有一个挂念他,也让他挂念的人。。” 游书朗放在膝上的手指一勾,将裤子抓出了几道皱褶。 女人看着游书朗,眼中生出偏执的希望:“他现在还不记事,以后也会忘了我,这么大的世界,他却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该多伤心啊。” 游书朗从衣服外面捏了捏口袋中的烟盒,一时没有言语。 “游老弟,你可以拒绝的。”女人撑着松懈的皮肉笑了一下:“当妈的都自私,最先考虑的总是自己的孩子,你不用……” 女人的话被走廊中传来的一串轻而碎的脚步声打断,之后便听到了一个浑厚的中年女音。 “添添,别跑。这里这里,你妈妈在这个房间。”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小男孩,他被身后的大掌一抓,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来了?”吴玉萍向孩子伸出手臂,“来,添添,到妈妈这里来。” 中年女人有点胖,追着孩子跑得有些气喘吁吁,她喘匀了气才说:“添添妈,你还没找到育儿嫂吗?马上要过年了,我老公和孩子都催我回去过年呢,现在车票都给我买好了,晚上的车,你看这怎么办吧?” 添添如今两岁半,却比一般的孩子身量矮,他正是好动的时候,在妈妈的怀里滚了滚,便爬下了床。 他不常见陌生人,如今看着游书朗就有些好奇,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的靠近,歪着小脑袋去瞧游书朗的眼睛。 曾经三四个月大的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了幼童,头发稀疏,还盖不住脑上的伤疤。 游书朗看着孩子圆圆的小鹿眼,轻轻的笑了。 一笑,便被人黏住了。 小孩儿贴近他,抬起手臂,用短短的胖乎乎的手指握住了游书朗的拇指…… 病房外,施力华靠在走廊深处的转角打着电话。 “你吩咐的我都做完了,让吴玉萍联系了游书朗。你觉得游书朗会收养添添?他疯了吗?那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电话中低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出:“你不了解他。” 施力华哼的一声:“那是一个孩子呀,又不是小猫小狗。你如果猜错了呢?添添送福利院呗?医生说吴玉平可没有几天好活了。” “如果游书朗没有收养添添,那我来养。”电话里的声音懒洋洋的,却透着正经。 “你养?”施力华大惊,“不是,我怎么感觉不认识你了?” “那是我们一起救下的孩子,一定会开开心心的长大的,会有人告诉他,这世界其实还不赖。” 第86章 指尖血 游书朗收养了添添,与吴玉萍定的是,等她过世后便办理收养手续。 收养添添,游书朗考虑了三天。 苦难的经历,一次次降低了他对生活的预期与欲望,他很少会生出将什么东西或人据为己有的想法,上一次让他有这种想法的,还是樊霄。 收养添添是游书朗的提议,袖口中,他的指尖相互摩擦,有些忐忑,更多的是期盼。 女人感恩戴德,游书朗却摇头。 “其实我有私心,我也是孤儿,这世界太寂寞了,我希望添添能与我做个伴儿。” 学历证书,工作证明,存款单,一一摆在了女人面前。 “还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吴女士,你需要慎重考虑一下。” 游书朗耐心的解释:“我是txl,如果你觉得我的性向会对添添的成长造成不良影响,你可以拒绝我。”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一双病眼中透出几分参透世事的豁达:“我倒是找了个男的,最后又怎么样?有些东西在生死面前,就都看开了。” 从医院出来,对面小区正上方的天幕中,烟花已经灿烂。一声声的炸响里,人们除旧迎新,期盼着美好的未来。 游书朗回头看向那个透光的窗口,女人瘦弱的身影站在那里,被烟花映得乍明乍暗。 她是在目送自己,还是在看生命中最后一场灿烂?游书朗不愿猜测,拉开步子,步入深寒的夜。 过年期间不好叫车,他顺着路向前走,看了一眼手机地图,距离最近的地铁站步行需要二十分钟。 路边的商店基本都已歇业,只有零星几家杂货铺的牌匾还亮着。 游书朗打算买包烟,走近才发现,两间牌匾明亮的铺子之间还夹了一个小小的饺子馆。 饺子馆还在营业,门面没有换成玻璃明档,牌匾也不是灯箱式的,因而在远处看得并不明显。 买了烟,游书朗抽出一支点燃,咬在齿间,又戴上了手套。 走了三五步,又退了回来。大过年的,总要吃点饺子。他劝自己。 饺子铺还真有客,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最靠里的一张条木桌子旁,正往嘴里塞饺子。 听到门口有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嗓门的向后厨叫人。 “白婷,有客人。” 白婷?游书朗一怔。 后厨的门帘被挑开,一个扎着围裙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 她弯眉笑眼的招呼人,在看到游书朗时,眼中只剩下了震惊。 “游哥?” 游书朗脱了手套,摘烟。 “白婷,你的电话一直不通,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摆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白婷坐在游书朗的对面,为他掰开了一双一次性筷子。 筷子质量一般,竖着木茬,换了一双,还是如此。 “这个就可以。”游书朗接过筷子,却未动饺子,“你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能和我说说吗?” 五十多岁的男人已经吃完饺子,在桌上留了八块钱,白婷将钱一点一点捋进系在腰间的钱包,垂着头说道:“我就算……从良了吧。” 她语有歉意:“抱歉啊,都没和你说一声,我就是想……与之前的一切切断关系。” “你担心了吧?”白婷素淡的面容,比曾经看着小了几岁,像做了错事的女孩儿,露出即将被责难的忐忑,“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可以理解。”游书朗笑得十分温和,“换我也会这么做的。” 他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扬眉赞许:“味道不错,你包的?” 从前的白婷,眼中总有悲凉和世故,如今却微微红了脸,得了天大的褒奖一样,轻轻“嗯”了一声。 游书朗接连吃了几个饺子才放下筷子:“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他微微探身,像哥哥对待妹妹那样,在白婷头上拍了拍,玩笑道,“这位玩家,请重新开启你的人生。” 女人红了眼,话里带着鼻音:“谢谢你游哥,要是有机会的话,请你也帮我谢谢樊先生。” 游书朗正在撕筷子上的木屑,闻言手指一僵:“……谢谁?” 女孩不明就里:“樊霄,樊先生是叫樊霄吧?” 指尖一痛,木屑扎进了肉里。 “大半年前,我在夜总会不想接那些脏活,被那里的一个小头头威胁,他查过我,知道我家里的事情。他扬言要给我家里打电话,见我还是不同意,就没再为难我。我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可没过几天,我爸和我弟就找来了。” “他们以前被拘留过,这次怕我报警,只远远的跟着,并没有骚扰我。我上班的时候,他们一个前门,一个后门的守着,我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女人立目,恨得牙痒:“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蒙汗药,打算一有机会就迷晕我,然后以带女儿看病为由,把我弄回老家。” “后来你是怎么脱困的?”游书朗犹豫了一下又问,“这事怎么跟樊霄扯上了关系?” 即便是回忆,女人此时也面色苍白:“我实在没有办法,能求助的只有你,可是你的电话打不通,最后我只能打给白三秒,他当时和我打得火热,酒后还说过要娶我的话。” 游书朗记起那段时间自己刚刚加入项目组,为了调整心态,同时也是为了躲樊霄,他的手机几乎一直关机。 提起白三秒,女人嗤笑:“他不但不帮,还冷嘲热讽,说我赚了这么多钱,回山沟里够盖一栋别墅了。” “当时我压下心中的气,问他怎么才能联系到你,他阴阳怪气的说,找你可以联系樊先生。” 指节僵硬的回握,木屑刺得更深,游书朗的指尖氤出了一颗鲜红的血珠:“是你主动联系的樊霄?” 白婷点点头:“我想通过他找你,可他说你在搞什么研究,特别忙,这事儿不用惊动你,他能解决。” “樊先生出手,我爸和我弟弟三天后就离开了。怕他们万一再找回来,樊先生让我在外面躲躲,我这一躲,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就不想再回去了,这饺子馆是我用所有积蓄盘下的,现在我每天过得都挺踏实的……” 游书朗有些恍惚,女人后面的话,他听了,也没嚼出意思。 几乎是截断了女人的话,游书朗问:“樊霄在帮你?他做了什么?” 见男人面有异色,白婷不敢怠慢,将事情和盘托出。 “我弟弟爱赌,樊先生从我这里知道后,装作不小心,在他面前掉了几枚地下赌场的大额码币。我弟弟捡了觉得自己命好,拿着筹码想方设法地找上门去赌,最后输红了眼,将身上能输出去的东西全都输出去了,还借了不少高利贷。” “樊先生说他最后被打了一顿,小拇指按在菜刀下哭着给我爸打电话,让我爸出钱赎他。”白婷哼了一声,“当时我被樊先生安排躲了出去,我爸找不到我,自然只能倾家荡产地救了他的宝贝儿子。” 一滴血从指尖滑落,游书朗声音淡淡的:“像是樊霄的做派。” 怎么出的饺子馆,怎么与白婷作别,怎么走到的地铁站,游书朗全无印象。 他的手套握在手里,冷风一抽,扎着木屑的指尖隐隐的疼。 而他的耳边只有女人最后的话:“我要谢他,可他说是在帮菩萨做事,要谢便谢菩萨,不用谢他。” 樊霄最后一句与自己说的是什么来着? “菩萨,你自由了。” 第87章 随叫随到 幼儿园周边绿柳低垂,清风一荡,丝绦似的,袅袅依依。 游书朗将添添送到幼儿园,看着强壮了一些的小男孩随着老师进门,又从门内伸出一个脑袋,高声喊了“叔叔再见”,才算完成了入园的所有程序,高高兴兴地开始了一天的新生活。 游书朗在园外不敢多留,曾经被接送孩子的妈妈或奶奶围着闲聊的记忆尤为深刻,他只如实答了“未婚”,便凭空多了三五个相亲对象。 沿路皆是垂柳,绿涛轻拍两肩,十分大方的留下了它馈赠的专属礼物——柳絮。 游书朗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薄开衫,衬得粘在身上的白絮更加明显。 他边走边摘,信步进了一家附近的药店。家中的常备药过期了两盒,有添添在,游书朗总是第一时间更换。 报了药名,等售货员取药的期间,游书朗职业病上身,走到货架前,查看起药品。 金银花饮已经上市,市场反响不错,一季度的财报已经送到了黄启民的案头,看他这几天的高兴劲儿,回报应该可观。 樊氏大厦倾倒,自然也波及到了品风创投。樊霄被传唤回去,品风创投由许忠接手,账目一应送到相关部门查审,却未听说查出什么纰漏,只是断了后续资金,因而被迫停了两个新进项目,好在金银花饮先期资金基本到位,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许忠虽不喜樊霄,却认同他定下的营销策略,按计划继续执行,果然达到了销售预期。 驱离繁杂的思绪,游书朗拿起一盒新项目的同类竞品,刚刚看了剂型,就听到货架后面的门帘儿传来一阵响动。 顾客罢了,他没抬眼。 不大的药店,算上收银,只两三个人,却都围了过去,连给游书朗拿药的女孩,白大褂在空中画了个弧线,急急转身,也向门口走去。 女孩们的声音都挺好听,绊在一起却有些凌乱。只听有人叫了声樊哥,还有人问热不热,渴不渴的。 相对女孩们的热情,答语却是不慌不忙,从从容容。 “今天不热,不用水,我来收集一下销售数据,记过数就走。” 男人低沉的嗓音中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不多,却中和了他偏冷的音质。 药架后传来一点细碎的声音,说话的男人瞄了一眼,只看到摆放整齐的药品,及间或露出一点的深色衣服。 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摘下头盔,习惯性的用手摸了一把寸头,语气中透着一点温和的距离感。 “这周新上的那几个品销量怎么样?上次培训的知识,在销售中用得上吗?” 女孩叽叽喳喳的回答,短暂静默的间隙里,能听到落笔的声音。 不过三两分钟,本子一合,男人结束了话题,他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笑着说:“别人给的,借花献佛。” 热情的相送中,门帘儿被再次挑起,又落回来,帘脚荡了三两下,送药的女孩儿才又想游书朗。 “先生,先生!”连唤了几声,英俊的顾客才回神,她忙将手上的药递过去,“久等了,这是你的药。” 游书朗望了一眼还在甩动的门帘,轻轻点了点头,将手中被捏扁的药盒放在女孩手里:“这个我一起结算。” 绕过货架,游书朗走向收银台,他送出身份证,被提醒了一句,才换成了医保卡。 结算打印的滋拉声中,忽然混进了塑料珠子清脆的碰撞声,门帘儿再次被挑开,高大的身影与五月的清风一同而入。 “忘了拿钥……” 听到声音,游书朗下意识地望过去,没有货架的阻隔,四目相对。 还是那副带着压迫性的锋利长相,因为换了寸头,又添了几分不好惹的难驯。 眼底依旧深敛温柔,唇边的笑意妥当,不浓不淡,不过分招摇,又压下了因相貌带来的凌厉感。 打印机的滋拉声还在继续,时空被蓦地拉长扭曲,游书朗好像再次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五月,车窗缓缓落下,扑面而来的暖流从车里倾泻而出,唇角带笑,目光宽和的樊霄,闯入了自己的生活…… 心尖一紧。 药店很小,收银台到门口不过两三米的距离,游书朗看着樊霄从初时的惊讶、继而的惊喜,最后转到了局促不安。 打印机的声音终于结束,装药的袋子和落下的钥匙,同时被送到游书朗和樊霄手边。 游书朗接了,樊霄被提醒了两次,才抬起手。 道了谢,游书朗提着口袋向门口走去,不过几步便穿过了两人之间隔着的清风和漂浮的柳絮,走到了樊霄的近前。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向对待每一个目光有过交互的陌生人一样,和善友好。 却又在身体交错时,尽量避开了堵着大半个门的樊霄。 一条腿跨出了门槛,室外的阳光已经扎进眼底,游书朗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扣住。 他蹙了一下眉,回头去看樊霄。 “有事?”他问。 樊霄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放开了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游书朗面前。 “我是康达药业的医药代表,如果你在购买或服用我们企业生产的药品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与我沟通,我会及时为你解决的。” 游书朗看了一眼那张递到面前的名片。樊霄,康达药业有限公司终端医药代表。 终端医药代表,是面对药店或医院的药品推广销售人员,一般没有底薪和福利,只赚提成,算是医药代表中的末流。 目光从名片上偏移几寸,便是廉价的工装服,大头鞋,任谁也想不到,眼前拿着摩托车头盔的樊霄,曾经的一颗钻石袖扣都要万把块钱。 只有腕子上的表是眼熟的,在晒成深棕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块原本的小麦肤色。 错开目光,游书朗没去接那张名片,回绝道:“我不用康达的药,没必要留你的名片。” 他迈出另外一只脚,与樊霄一人门里,一人门外,接着说:“康达的药价格高、疗效差,以前我不会选择,以后也不会用。” 说完,游书朗转身,毫无留恋地步入绿涛,逐渐远去。 荡悠悠的门帘隔着樊霄的脸,看不清神情…… 沿路不知行了多久,当游书朗听到身后的摩托车声时,已经错过了公交站点。 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终在他身边戛然而止。 绿树阴浓的路旁,半旧不新的摩托车,不算精良的工装服,却因相当惹眼的身材,凭添了落拓不羁的性感。 樊霄长腿撑地,摘下头盔抱在怀中,微微倾身,在斑斓的树影中看着游书朗。 柔软的柳枝荡在他的脸上,惹出了他的笑。他抬手伸向游书朗,在男人侧身躲避时,从黑色的衣服上捉下了一朵柳絮。 收回手,樊霄温和的声音比手中的柳絮还要柔软:“别怕,游主任,我来只想告诉你,即便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也不会再去打扰你,你踏踏实实的过你的日子,就当今天没有遇到过我。” 他戴上头盔,发动机车,在轰鸣声中从护目镜转头看过来:“不过,游主任要是哪天稍稍动摇了,我随叫随到。” 油门加到最大,摩托车冲向前方,飞扬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柳絮。 自从有了添添,游书朗便很少吸烟。他租的房子离研究院很近,城郊,老楼,所以便宜。 一室一厅,一个小阳台,刚刚好。 只是阳台外面没什么好景致,半棵绿色草木都无,只能见到一片窄窄的天空。 今夜的月亮正巧挂在那处狭窄之地,漫漫的清辉,与香烟的白雾搅缠在了一起。 添添已经睡了,游书朗倚靠在阳台上抽烟,一支烟燃烬,又点了一支,烧到了一半,男人终于拿起手机,查询了邻国一年前医疗界的那件大新闻。 检索关键词跳出很多新闻,游书朗挑了一个貌似最翔实的,点了进去。 案件的重点,落在了制假售假上,其中隐情诸多纷纭,因距事发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时的知情者、参与者,死的死、老的老,因而除了樊霄的父亲入狱获了重刑,其他只牵扯了些小鱼小虾。 至于樊家的三个儿子,老二樊余服刑三年;老大樊泊因积极赔偿,又得到了打压公司的谅解,只获缓刑。 拇指向上滑动,文章拉到了最后,却无樊霄的任何信息。 第88章 前任 樊霄竟然信守了诺言。 承诺了不来打扰游书朗的生活,便从春天到夏天未曾露过一面。 有时,游书朗会恍惚的认为那个清晨的柳絮好像从没飘过,男人也没有从自己的肩头摘下过一颗白棉,揉在指尖。 而这种恍惚又常常会被打破,就如今早,游书朗看到那条红砖路时。 游书朗租住的小区地势低洼,每至雨天,便会积存大量的雨水,加上小区内的路年久失修,浑水泥汤,极不好走。 今夏多雨,昨晚又下了半晚。清晨出门,游书朗抱着添添,挽高了自己的裤脚。 他住在二楼,没有电梯,顺着步梯下楼,与外出买早点的邻居打过招呼,听他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雷锋”,游书朗笑着应腔,并没在意。 推开单元门,便见响晴的天空坠着云朵,天气格外的好。 “咦?”添添在游书朗耳边轻轻疑惑,短短的小指头向下一指。 游书朗看过去,才发现单元门口铺了一条窄窄的红砖路,蜿蜒曲折,直通小区大门。 积水浅的地方只铺一层,深的地方加高了两三层,顺着路走,便不用再在积水与泥泞中辛苦地选择落脚的地方。 游书朗左右看看,这栋老楼有三个单元,却只有他这个单元门前铺着红砖路,其他两个只在水深的地方垫上了红砖,像打补丁似的,一块儿一块儿的。 添添觉得新奇,在游书朗怀里蹬着小脚跃跃欲试。游书朗将他放在红砖路上,屈身将自己的裤脚放平。 “昨晚那小伙子冒雨干了半宿。”议论声传入耳中,“我家老头子给他递烟,问他是要搬过来吗?人家说不是,说喜欢的人住在这儿,怕她进出不方便。” “啧啧啧,为六楼那丫头吧?长得确实好。” 红砖路很窄,只足一人通行,游书朗跟在蹦蹦跳跳的添添身后,垂下眼睑,睫毛跳动了几下…… 实验室都空了,游书朗才从实验台前站起身。 今天有一个聚会,游书朗的大学同学从国外回来,大家相约聚一聚,定了今晚。 拜托了邻居照顾添添,游书朗到更衣室换了西装,曾经做办公室主任时天天穿的衣服,如今穿着却束手束脚的不自如。 对着穿衣镜,游书朗系衬衫扣子,系到喉下,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竟想起了樊霄曾经的一句话。 男人贴着他的耳廓呼吸,湿糯的嘴唇若有若无的擦过敏感的皮肤,故意撩拨:“游主任,你包裹的越严实就越勾人,越令人兴奋。” 指间一顿,游书朗慢慢解开了喉下的那颗扣子,露出了修长的颈项。 因为回国的是女同学,所以订了西餐店。餐厅在被誉为地标建筑的双子星B座四十层,临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电梯上行,数字攀升,梳着大波浪的女同学笑着抱怨:“吃了将近七八年的西餐,回来还要吃西餐,张世成,你和我当年的仇还没解开吗?” 被叫做张世成的男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大学期间我交了三个女朋友,都因为你掰了,这仇我得记一辈子吧?” “那是你们情不金坚。” “我交往一个,你闹黄一个。你倒是和我情比金坚,怎么一下子躲到国外七年?” 一行四人,两男两女。女同学脸上的无奈与落寞迅速被遮掩,她一把挎住游书朗的胳膊,假模假式的撒娇:“书朗,张世成欺负你女人。” 游书朗噙着散漫的笑,并不走心的帮腔:“这里贵,我帮你吃他破产。” 电梯门开,环形的大厅,左右两个餐厅。 “卉卉,你要是不想吃西餐,对面这家也不错,新开的东南亚餐厅。”一直没开口的女人建议,“就不知没有预约还有没有位置?” 西餐厅的对面,仿制的黄蓝宝石耀目辉煌,充斥着火辣的异域风情。软烂多情的音乐低低倾泻,掠过心湖轻轻一扫,拨出一片涟漪…… 咖喱,老电影,厚重的窗帘,两个人的周末……曾经的岁月残片,附着在轻柔的音阶中,潮水一般的涌来,瞬间席卷了游书朗…… 再回神,身前的几个人已经步入了那家餐厅,张世成无奈地回头,向游书朗招了招手。 无需预定,几个人落座。导引礼貌的离去,服务生递上餐牌。 “请问几位点些什么?今天主厨推荐的特别菜品是泰式椰汁鸡汤。” 这声音……游书朗猛然抬起眸子! 真的是樊霄! 再一次四目相对,竟比上次还要震惊。 高大健硕的男人穿着传统泰服,米黄色对襟高领正装,肩上斜披深绿色绊尾幔,一条金色的装饰链斜挎在肩,腰间扎着同色系宝石腰带。 与西装革履的英俊不同,眼前的樊霄,衣着明艳华丽,虽然笑容依旧温和,却也难以遮掩身上的矜贵气质,和带着异域色彩的几分妖冶。 无人看出游书朗的异样,目光都落在了樊霄身上,连张世成都多看了几眼,心中感叹,旧情人难追,吃个饭都能让服务生夺去神魄。 “认识?”张世成的旧情人顺着樊霄的目光看向游书朗,在两人之间用手指连了一条线。 樊霄眉峰微动,却没言语,他掌握着分寸,在等游书朗给两人的关系定性。 “不认识”或“普通朋友”,樊霄心里权衡,想分得出哪个更容易接受一些。 餐桌临窗,窗外华灯初上,已经收了震惊的游书朗,在弧形的玻璃上映出了淡漠的表情。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眉目沉和地望向樊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平静地说道:“认识,我的前任。” 第89章 深深一吻 “认识,我前任。” 一句话,在席间扔下了一颗巨雷。 却是无声的。同学几人眼皮子翻花,眉来眼去地经历了一场八卦风暴。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樊霄呼吸一滞,万般咀嚼思量,却仍嚼不出甜。 游书朗这话说得语气太过稀松平常,像说糖是甜的,药是苦的,白云黑土一般,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他口中的“前任”品不出任何特殊的滋味,如同曾经的一件衣服,穿过,但是现在不喜欢了。 而此时,游书朗已经掀过了“前任”的话题,去摆弄手中的餐布,那条带着刺绣印花的餐布,好像比他这个前任还值得关注,铺展,放在腿上,又正了一下位置。 “我男人看男人的眼光真好。”大波浪最终打破这份静默,手臂支着下颌望着樊霄,“前任,好吃的菜上四道,你做主。” 樊霄的目光在女人脸上刮了一下,合上餐牌,周全的说道:“如果没有忌口,那我就去准备了。” 好冷,大波浪打了个寒颤。 樊霄刚刚离开,游书朗就在几个人的热切上浇了一盆冷水。 “别问,没什么好说的,我这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连个前任都没有。” “就一个问题。”大波浪举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悄悄问,“活儿怎么样?听说越帅的人活儿越一般。” 游书朗:“……” 同学相聚,总有聊不尽的话题,张世成与大波浪你来我往地抬杠,游书朗趁这个间隙出去抽烟。 卫生间的壁角,烟雾轻腾,烟灰弹了两三次后,樊霄推门而入。 游书朗并无诧异,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也未表现出抵触,甚至偏身让出半个壁角。 樊霄从繁复的衣襟中摸出花里胡哨的香烟,是胭脂。 “游主任来一根?”他弹出一根递到游书朗面前,“你以前不是喜欢?” 游书朗举了一下手中抽剩半截的烟,双指一抖,积蓄的烟灰簌簌落下。 樊霄将胭脂送入游书朗口中,又接过他手中的半支烟,咬进了自己齿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两人从未分离,仍是不分彼此,毫无忌讳。 火柴一擦,火光送了过来,游书朗看了一眼樊霄,低头就着他的手点了烟。 “在等我?”樊霄甩灭了火柴,笑着问。 深吞一口,吐出烟雾,游书朗才道:“怎么讲?” “你进来六分钟,放水、抽烟足够了,还没出去,那就是在等我了。” 游书朗没答,算是默认下来:“不是医药代表吗?怎么,换工作了?” 湿糯的烟蒂含在樊霄口中,让他心悸得失神,片刻后才回了游书朗的话。 “医药代表还干着,白天跑药店,晚上到这里做个兼职,这里常有东南亚客人,我会说泰语,工资高些。” 游书朗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他举起手中的烟,细细端详:“一包胭脂,够你在这儿端两晚盘子的吧?樊总这样屈尊,到底为的是什么?” 被人逼问,樊霄反倒眼中有了笑意:“在里面也戒过,出来就管不住自己了,想你时想抽,心烦时想抽,试过别的烟,真抽不惯,因为这烟贵,所以现在抽得少了,只有特别想你的时候才会来一根。” 深情剖白并未软化锐利冷硬,游书朗告诫:“樊霄,有些话现在说着不合适,你最好咽回肚子里。” 未等樊霄有答语,游书朗淡声又问:“在里面?据我所知你没进去过吧?” “六个月。”樊霄舍不得吸那半截烟,每次只轻嘬一口,“因为我是污点证人,按那里的法律,罪行较轻的污点证人可不向外界披露罪责。” 游书朗摘了烟,第一次郑重地看向樊霄:“污点证人?” 樊霄点点头:“我一直都想报复他们,海啸的时候,他们其实是可以带上我和我妈的,可那些人却自私的关上车门,一会儿也不愿意多等。” 夹烟的手有些抖,双目低垂,樊霄冷嗤:“我妈是他的妻子,是他们尽职尽责的母亲;我是他的儿子,是他们听话懂事的兄弟。可到最后呢?没人在乎我们的命!” “报复他们我计划了很久,为了找到证据,也做了一些同流合污的事,后来我和当地的检方合作,答应帮他们继续调查二十年前的制假售假的案件,也确实查到了一些证据。所以案件审理期间,他们将我转为污点证人,从轻处罚,获刑六个月。” 话落,一时两下无言。游书朗目光深幽,望着的却是洗手台上一只正在奋力爬行的七星瓢虫。 它从水池弧形的内壁往上爬,用尽全力,累行数步,却又功归一篑,跌回了水池深处。 掐灭昂贵的香烟,扔进了垃圾桶,游书朗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洗手,在水流迸出前的一瞬,他捞起那只七星瓢虫,随手甩了出去。 哗哗的流水声中,游书朗问道:“樊霄,你给添添设立的医疗基金账户中的钱,品风创投以你个人名义投资的分红,哪一样需得你受这样的苦?”他关了水,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语中的戾气一闪而过,“所以,你又在搞什么鬼?” 半支烟,抽到现在,再也咂摸不出任何滋味,烟蒂仍旧夹在指间,樊霄透过镜子望着游书朗的眼睛:“给添添看病的钱,我就算再落魄也不会动,品风别说分红,如果我想要,整个公司都是我的。” 向前压了一步,樊霄几乎贴上游书朗的脊背:“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公司,收益不错,足可保我衣食无忧。” “可是……” 话被忽然截断,走廊里传来低声呼唤:“樊霄,樊霄!经理找你呢,问你怎么脱岗这么久?” “草。”樊霄骂了一声,一把拉住游书朗,推开了卫生间隔间的门,将人塞了进去。 “你!” 刚刚漏了话音,樊霄就捂住了游书朗的嘴,他一下子跃上马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有人进来,又唤了几声樊霄的名字,还挨个隔间的门底瞧了,看到游书朗的皮鞋西裤,才迅速地离开了。 手掌的纹路压在唇上,很容易翻起一些不可描述的记忆,游书朗微微红了耳根,一把打开樊霄的手。 “你干什么?” 樊霄蹲在马桶上,手上的湿润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用力压下想去吻自己掌心的冲动,站起身,接上刚刚的话题:“我还有话和你说。” “刚刚你也听到了,我是有钱,可那些钱都是借助家族的势力挣来的,资本,关系,路子,无一不是我顶着我爸儿子的名头搞来的。” “书朗,我并非幼稚得非要和钱过不去,该拿回来的,我终究会拿回来。但我也想真正做一回自己,倒不是为了什么实现价值的傻逼理由,就是想赚点干干净净的钱来花,做一点值得自己努力的事情,不然……真的撑不下去。” 狭小的空间,声音的振频似乎都能触动心房,游书朗脚跟向后,却退无可退。 “白手起家比我想象的难太多。”樊霄拿出手机,在相册中翻出了一张照片,送到了游书朗眼前,“不过我只用了六个月,就从终端医药代表做到了地区级的总经理,虽然只拿到了西埔那个经济欠发达区域,但这在业内也算神速了。” 照片中的樊霄西装革履,与曾经并无二致,他同一些销售冠军站在台上,批红着绿,手中拿着荣誉证书。 他似乎有些嫌弃胸前的大红花,微蹙着眉,眼睛却特别明亮。 镜头就定格在了这一瞬间,抓住了他眼中的光。 就如同……现在的樊霄。游书朗多看了一眼照片,才避开目光。 樊霄试探性的向身前的人靠近了一点,声音嗡嗡的,像在撒娇:“那么屁大个职位,几盒烟钱的奖金,以前极不入眼的东西,当时我他妈激动得微微发抖。”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垮了神色:“下了台,那些人都打电话给家里报喜,我这辈子都没有一件值得报喜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件,却不知要和谁去说。” “你的电话我足足看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拨,说过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我就要做到。” 樊霄轻轻的摩梭着游书朗的衣角,也只敢摩梭衣角:“现在我把这半年挣到的所有钱,都压在货里了,买进卖出,资金周转起来总有断档的时候,能赚一点是一点,游主任,餐厅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很久了。” 狭窄的隔间儿,眼神无处可落,游书朗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一直垂着眸子:“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没有又再搞鬼,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做什么工作,是苦是乐,赚多赚少,都与我无关。” 游书朗将人推远:“樊霄,请继续遵守你的承诺,现在让开。” 回到餐厅落座,游书朗自然被人打趣,大波浪看了一眼时间,啧啧了两声:“确实中看不中用,才十几分钟。” 游书朗干了杯子中的红酒,用餐布擦了一下嘴角:“所以,你才更该珍惜张世成。” “嘿,关我什么事儿?”张世成无语,“说我长得不好看呗?游子你嘴可够损的啊。” 笑闹几番,宴罢离席。游书朗与樊霄擦肩而过,一人无视,一人回眸,未做告别。 经人催促,樊霄收回目光,继续服务,却不知怎么惹了席间男客,百元大钞飘忽落地,男客折辱:“小费。” 脊背慢慢僵直,眼睑下压,樊霄面上的笑容更深。 鞋尖踢动钞票,席上的男人眼尾上扬,满面鄙夷:“不捡吗?这么清高还出来做服务员?” 轻蔑的声音骨头极轻,传得很远,甚至让行至门前的游书朗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见樊霄背对着自己,挺直的脊背如同剑刃。 那张钞票安静的躺在樊霄脚边,不及一盒胭脂的价格。 手臂搭着椅背的男客再次催促,显然已经有些恼怒。 游书朗眼中的那柄利刃缓缓弯折,高大的男人沉下身子…… “游子,电梯来了。” 游书朗静矗半刻,收回了目光,转身向电梯走去。 拾起小费的樊霄倍显殷勤,红酒慢慢滑入杯中,一杯送到男客手中,一杯送到妖娆的女人面前。 “先生,用帮您存一下围巾吗?”樊霄服务周到。 男客享受着底层阶级对权势的屈服,将颈上的男士围巾送了过去。 打开专属存衣柜,围巾被随意一扔,樊霄的长指在男客的西服中一探,果然找到了名片。 输入姓名及公司,手机中检索出大量信息。 翻翻找找,看到了一张夫妻合照,樊霄轻啧,笑容越发温和。 晚餐不过半程,男客的正妻便掀了桌子。 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中,樊霄在角落,于自己的掌心落下深深一吻。 …… 第90章 清纯的小玩意儿 性能优越的跑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游书朗坐在副驾驶位接通了视频请求。 黄启民上了年纪,最近精力不济,很少出现在实验室,工作沟通全靠电话会议,他又是个随性的,电话说来就来,不分时间,好在务实,从不拖沓。 短短几分钟,多人电话会议结束,捧着面碗的田小恬隔着屏幕笑嘻嘻:“游哥,镜头向左转一转,我想看看开车的是谁?要是不帅,配不上我们游哥,我可是要闹的。” 闻言,会议室的其他几人都靠近屏幕,成了大头娃娃,连黄启民也捧着茶杯又坐回来,鼻梁上架起了老花镜。 即便是死亡角度,游书朗在屏幕中也称得上英俊,他不咸不淡的掐灭众人的八卦之火:“小田,吃完面记得擦嘴,还有,祝大家周末愉快。” 退出会议室,游书朗收起手机对身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同事开玩笑的。” “没事。”一张年轻的冰块儿脸转了过来,“如果游部长能将镜头转向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已经离开恒通了,小秦总还是别叫我游部长了。”游书朗擅长四两拨千斤,捡着不紧要的话题继续。 秦之杨倒是上道,当即切换了称呼:“那书朗也别叫我小秦总了,可以叫我之杨。” 游书朗看向窗外,纠正:“叫游哥吧,小秦。” 话音落了很久,一直目视前方的秦之杨才淡淡地应了声“好”。 到了餐厅,车子停入停车位。秦之杨接了通电话,期间示意游书朗帮他开一下后备箱。 按动开关,备箱盖缓缓打开,一团燃烧的火焰跳跃而出。塞满了整个备箱空间的火红玫瑰,点缀着彩灯,异常娇艳。 “生日快乐!”秦之杨走过来,“约了你三天,还真怕今天请不动你。” 游书朗很少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如今却让他结结实实的领教了一次。小孩子追人的手段让人无语,秦之杨虽然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却比当年的陆臻还要折腾。 他轻啧了一声,再次按动按钮,将满车的玫瑰重新关进黑暗。 “不喜欢?”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身份证上的日期是胡乱写的,花很漂亮,但不适合我。” 毕竟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即便生了副冷面,也看得出秦之杨此时的尴尬。 “那你生日哪天?我重新帮你庆祝。” 本想着找个契机与秦之杨说开,见他此时执拗,游书朗便也直截了当。 “小秦总,哦,小秦,你的心思我清楚,但我们不合适,之前的事情谢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但感谢是感谢,感情是感情,混淆不了。如果你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那就以朋友的身份继续联系,你要是觉得做不了,断了也行。” 见秦之杨愣怔,游书朗拍了拍他的侧肩:“这事不急于一时,你慢慢想,不庆祝生日也有饭吃吧?饿了。” 刚刚转身,就听秦之杨的声音响于身后:“用慢慢考虑,我现在就回答你,不做普通朋友,我会追求你到你对我动心的那一天。” 游书朗停住脚步,忍住了扶额的动作,他从口袋里翻出烟,抛进嘴里,转身往回走。 直至离得秦之杨极近,才偏头在他耳边说道:“我不是什么精神柏拉图,你这种清纯的小玩意儿最好离我远点儿。” 说完,游书朗撤开身体,调转方向,向停车场的入口走去。 “游书朗!”红得像只虾子的秦之杨依旧面无表情,“可以的,我和你上床。” 草!游书朗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日子总是过得这么不消停。 他没转身,只是扬了下手,懒散道:“我对你没兴趣。” 游书朗的心情有些糟糕,买了杯咖啡,坐在中心广场上放空。 繁华区域,人头攒动,夏末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偶尔会卷来一片落叶,落在坚硬的石板上,化不成春泥,平添遗憾。 咖啡凉得很快,喝到胃里是冷的,游书朗没有浪费的习惯,小口小口抿着。 对面轻奢的家具馆,整面幕墙用金色装饰,夕阳斜照,晃得人眼睛生疼。 游书朗刚要错开目光,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丽影从门内走出,身边还毕恭毕敬的跟着一个男人,脊背微微猫着,面皮子带笑,挤出的都是皱纹。 双眉一压,略略沉吟,游书朗唤了声:“史总。” 光鲜亮丽的女人十分惊喜,见游书朗走近,便挎上了他的臂弯:“还真是巧,在这里遇见你。”她目光一扫,笑着问:“就你自己?你那个难缠的朋友呢?” 手里拿着咖啡杯的游书朗有些无奈:“多久的老黄历了,史总还翻?” “这位是?”游书朗的话题瞬间转到了随行在侧的男人身上,并且送出友善的目光。 “啊,家具馆的老板,姓……?” “齐,齐天盛。”男人赶紧向游书朗递上名片。 游书朗寥寥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咖啡杯十分自然的递到了男人手中。 “齐老板帮忙拿一下,我将您的名片惠存起来。” 商界赫赫有名的“史娘子”的朋友,来头自然不小,齐天盛恭恭敬敬地接过咖啡杯,双手擎着。 说是惠存,名片只是被随意放入口袋,游书朗拿出自己的钱夹,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然后笑着接过咖啡杯。 “辛苦齐老板了。”随即递上钞票,“你的小费。” “什么?”齐天盛一怔。 “嫌少?”游书朗又去翻自己的钱包。 “不是。”齐天盛看了一眼饶有兴致作壁上观的女人,硬着头皮笑着说,“举手之劳,谈什么小费。” “虽然说你是老板,但身在服务行业,就是服务员,小费还是要给的,是不是史总?” 女人扬扬眉,然后点点头:“这话没错。” 齐天盛面容有些扭曲,但一想到女人刚刚定下的大单,便只能强压心中的怒火,咬着后槽牙去接游书朗手中的钞票。 “那就谢……” 他的话未说完,就见那拿着咖啡杯的男人两指一分,那张钞票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 十分明显的恶意,任人都能察觉。游书朗还在钞票上踢了踢,毫无诚意的说道:“抱歉啊,没拿住。” 车子已经开出了很远,女人还在笑。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去捡,为了单生意,脸都不要了,你是真把他逼得不轻。” “我是借了史总的势。”冰咖啡在胃里闹腾,游书朗用手包裹了胃部,感激道,“什么时候史总有时间,赏光让我表达一下谢意。” 女人笑着点点头,又问:“你和那姓齐的有过节?” 眼神闪了闪,游书朗回道:“算是吧。” 他在胃部揉了两下,伸手向前方一指:“我家就在那个小区,史总前面停车就好。” 车子缓缓停下,车灯将已经暗淡的天色照出了一块澄明。 女人拖着长声一“呦”,笑道:“那是你那本老黄历吧?是不是在等你啊?” 游书朗闻言向小区门口一看,一身工装,率性不羁的樊霄正靠在他那辆旧摩托车上,敛眉沉目,貌似与人对峙。 而站在他对面的人,游书朗今天刚刚见过,是那个轻易就放弃了精神柏拉图的秦之杨。 胃,更疼了。 第91章 引狼入室 “那个年轻人是谁,今年的新日历?”女人跃跃欲试,“需要我帮你打掩护吗?” 游书朗推开车门下车,无奈的扔下一句:“史总,您饶了我吧。” 女人的车子吸睛,大灯闪耀,引得对峙的两人下意识地看过来。 空泛的眼神收走又迅速送了回来,下了车的游书朗,磁石一般胶住了他们的目光。 秦之杨挺直脊背,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手指在裤子上抓了抓,率先叫了声“游哥”。 樊霄却还是那个姿势,松散惫懒的靠着摩托车,目光从游书朗身上划过,对上开车的女人。 探究的目光一变,送出一个微笑,熟人见面一般,他向女人点了点头。 女人也回以微笑,嘴上却叫住了绕过车身的游书朗,扶着方向盘,微微探身,压低声音:“如果非得选一个,就选新日历吧,那本老黄历,虽然长得好,但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游书朗矮身扶着车窗,帮女人系好了安全带。 “史总好眼力,但新的老的我都不想要。” 女人耸耸肩,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樊霄,然后发动车子,滑行出去。 指节顶了顶胃,游书朗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上两人。 “有事?”他问的轻飘飘。 秦之杨赶在樊霄前面拔了头筹:“游哥,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游书朗点点头,也没问为了什么道歉,随便应下:“知道了。”下巴向樊霄的方向一抬,“你呢?” 樊霄这才改靠为立,身子挡住了挂在车把上的蛋糕盒子。 “没事,我就是路过。”他的目光在游书朗脸上描摹,蓦地敛眉,“你不舒服吗?” “既然没事,就别挡路。”没有回答樊霄的问题,游书朗侧身从两人中间穿过,没碰到任何人的衣角,向小区深处走去。 樊霄睨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消瘦身影,目有忧色。思虑间,他听到秦之杨语调平缓的讽刺:“你不是来送蛋糕的吗?见了面却连句话都不敢说,看来也不怎么样。” 樊霄对待情敌向来没有仁慈,何况还挑衅到了眼前,他拍拍身上因骑车而来的浮灰,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崽子,人家怒了,安分一点儿还少一顿骂。” 并且杀人诛心:“我是不怎么样,但曾与他朝夕相处,起码比你更懂他。” 秦之杨面色更冷,一句“崽子”触了他的逆鳞,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知道刀子要往软处扎。 “你确实更懂游哥,所以知道怎么伤害他最能让他痛苦,不是吗?”秦之杨端得高高在上,仿若量罪定刑的审判者,“人的伤口总会愈合,但那些曾经的疼痛却会一直记忆犹新,游哥见你一次就会疼一次。” 他机械且言之凿凿的给出评判:“所以樊霄,你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与他复合。” 寸头、冷目,此时的樊霄比曾经更添凌厉,他脸色几变,最终却笑了,糊弄孩子一般:“你说的都对,说完就请回吧,那几个男孩儿绕着你的跑车好几圈了,别淘气再刻上点什么字,就不美观了。” 秦之杨胸膛上好像受了一记重拳,一些糟糕的记忆被翻了出来。 压了心火,他情绪如常:“游哥是我的初恋,我是不会放弃的。” 像被呲牙的小狗缠住,闹得樊霄有点烦,他想抽烟,又舍不得,只能摸出一根放在指间慢慢揉,再开口就是不怀好意:“崽子,有一件事我应该纠正你一下,初恋,最起码要两情相悦,自己一头热,只能叫单相思。” 他咂摸了一下:“香莲应该就是单相思,不然也不能苦守寒窑十八载。” 秦之杨脸上一阵青白,自幼便有‘少年老成’之誉的他,如今也开始口不择言。 “我比你年轻,比你有钱,比你帅,就算我单相思,总也有路可走,不像你的路,已经被你自己堵死了!” 如此幼稚的话,被秦之杨说得四平八稳,樊霄多少也有些佩服。 他工装在身,落拓潇洒,抬手招来不远处的几个孩子:“来,你们评评,我俩谁帅?” 樊霄笑得极为温和,用手悄悄地拍了拍摩托车车身,意思不言而喻。 选我,带你们兜风。 孩子们眼珠锃亮,刚想回答,就看到另一个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跑车。 手上的遥控器一按,跑车的天蓬缓缓收起,牛B闪闪。 “你帅!你最帅!” 秦之杨被孩子们指着,睨着樊霄慢慢的挑起了唇角。 “草!”樊霄把烟叼在嘴里,骂一堆孩子,“肤浅。” 跑车上坐满了孩子,秦之杨那张莫挨老子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自得,他发动车子,拨动方向盘,却被人拦住了。 樊霄撑着挡风玻璃,扶着车门,沉身说道:“你要是想保护游书朗,就应该离他远点儿。”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小疯子,咱俩是一路人,而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 从邻居家接回了添添,小朋友读书、洗澡、按时就寝,游书朗得到了一个甜甜的晚安吻。 关上卧室的门,按在胃上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这是游书朗最近添的毛病,学业紧张,项目任务繁重,还要照顾添添,他常常饭不应时,又冷的热的胡乱对付,胃病便找上门来,时不时地犯一回,十分熬人。 家里的胃药刚好吃完,本想忍一忍的,以前也常常如此,可这次却闹得厉害,胃里一阵阵绞痛,虚汗一身。 穿上外衣,拿起钥匙,游书朗打算下楼买药,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卧室,依旧不放心添添独自在家。 快去快回吧,游书朗做好打算,便迅速地关上房门,向楼下走去。 老小区路灯稀疏、昏黄,灯光管辖的范围很窄。平时夜里不好走,如今踩着脚下的红砖路,倒也不用担心其他。 刚行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声音不算大,在夜里却令人惴惴。老小区安保不足,总有捞偏门的,游书朗一手捂着胃,一手从路上抠下一块红砖,牢牢握着。 楼前的长椅不在路灯包裹的范围内,响动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一个隐约的人影,从光外走到光内,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没等游书朗叫出名字,对方便先出声:“书朗,真的是你?” “樊霄?” 手握红砖,游书朗眸光冰凉:“你怎么在这里?”他顺着楼体向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你在监视我?” “没有。”樊霄急忙解释,“刚刚在小区门前,我见你面色不好,眼下青灰色明显,觉得你应该是有些身体不舒服,原来你就是这样,只要生病从这里就能看出来。” 他指了指游书朗的眼睑下方,指尖离得很远,极怕被人嫌弃。 “我有点担心,就想在这守一守。” 进入夏末,樊霄已经穿上了长袖衣服。夜晚风寒,他又怕冷,现在耳朵已经冻得通红。 “一直守着?” “都是守到你关灯。” “都是?” 樊霄微滞,转移了话题:“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游书朗转身向小区外走去:“我没事儿,你回去吧。” “真的不是哪里不舒服吗?”樊霄追上去,板着游书朗的肩膀,不容分说地抬手在他额间一探。 “不发烧。”刚刚松了口气,转而又看到游书朗单手捂着的腹部:“肚子疼还是胃疼?” “不用你管。”游书朗甩开他,身体的撕扯间,绞痛再至,游书朗疼得伸不直腰,额上一片湿滑。 樊霄揽住了他的身子,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回事儿?是胃吗?胃疼?” 游书朗无力与他周旋,不耐的“嗯”了一声。 “我送你去医院。”樊霄一把将游书朗公主抱起。 即便夜里无人,游书朗也一阵羞愤。曾经两人好时,床上床下经常抱来抱去。樊霄好像有此癖好,犯二似的以此来显示自己英武,虽不太舒服,游书朗当时也愿意惯着他,被他来回折腾,只在心中抱怨。 可曾经抱得,现在却抱不得。游书朗挣扎,却越发得胃疼虚弱,气喘吁吁。 “我不去医院,买盒药就可以,吃过药就会好。”他只得妥协,给出解决方案。 樊霄将他往上一颠,手臂扣得更紧,脚下更急,不言不语,不接受建议。 “樊霄,添添还在家里,我不放心。” 极速的步伐缓了下来,樊霄看向怀里的人。 “吃点药就会好,每次都是如此的。” “每次?你经常胃疼吗?原来不是好好的?” 就像游书朗抓住了樊霄的小辫子,如今自己的话也露出了破绽。挣开樊霄的怀抱,双脚落地,游书朗尽量地撑直脊背,不让自己显得太虚弱狼狈。无视了樊霄的问题,他只说:“我出去买个药就行。” “我现在送你回家,然后再去买药。”樊霄不容辩驳定下了所有… 沸水刚刚烧开,门就被敲响了。 游书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表,六分钟,从小区走到药店,时间都不够。 拉开门,便看见樊霄双手撑在膝上剧烈喘息,一时说不出话,只把药递了过来。 指尖探出,游书朗勾过药袋,手臂收回得有些缓慢,终于垂在身侧,一句“谢谢”出口,同时也关上了门。 即将闭合的门板却被一只大手骤然推停,樊霄气息不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我帮你…熬点粥,熬完就走。” “不用。”游书朗在门板这边回绝得干脆利落。 再次用力关门,却依然不敌阻力,游书朗索性敞开了门,冷眼看着樊霄。 门里门外,无声的对视。在游书朗深邃、淡漠又隐晦不明的目光中,樊霄慢慢止了喘息,站直了身体。 他最知游书朗什么时候能惹,什么时候不能惹,如今便是后者,如果他踏进房间半步,必然后路艰难。 抬起酸重的双腿,樊霄迈出步子,偏身越过游书朗,走进房间,轻声说:“我给你熬点粥,熬完就走。” 为游书朗冲了药,盯着他喝下,樊霄就将自己关入了厨房,像一个守信的君子,践行着自己的承诺。 烟机工作的声音,杯碟轻撞的声音,慢慢又掺杂了米香味儿,装满了整个斗室,在这个午夜营造了一种温馨的假象。 生病的人脆弱,游书朗脑子里充斥着杂七杂八,以前他常靠在门板上看樊霄做饭,令人垂涎的美味,三分在锅里,七分在男人身上。人间烟火中的野欲,最能调动人的感官,两个人常常是饭没吃上,就滚到了床上。 摇了摇头,游书朗将纷杂的画面甩开,这一甩,倒甩出了一点理智,他想,游书朗,你竟然再一次引狼入室。 这期间樊霄也走出了一次厨房,钟表指针在12点重合的时候。 关灯的声音与黑暗同时到来,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跳跃的烛光照着樊霄那张极致温柔的脸。 一团火被小心翼翼地护着,送到游书朗面前,映进了他的瞳孔中。 “生日快乐。”樊霄的声音铺展在空气中,带着一点甜滋滋的黏腻,“你今天胃不舒服,不能吃蛋糕,就吹个蜡烛吧,许个愿。” 细细的蜡烛插在了添添的蛋黄派上,一束貌似羸弱的火光翻涌出了巨大的热量,让人无端感觉到了热。 游书朗靠入沙发,远离了那束火光。 “许个愿吗?”他的目光从烛火移至樊霄的脸上,“你猜猜我会许什么愿?” 热切一点点消退,樊霄勾起的唇角慢慢平直又颓败的下压。游书朗将一切纳入眼中,轻嗤一声,站起身,走到墙壁处,啪地一下开了灯。 灯光大盛,一束烛火已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的,也从不过生日。” “可是我们以前明明约定每年今天…” 病痛催生火气,游书朗有些心浮气躁,他坐入沙发,交叠双腿,苍白的脸色寒意森森:“约定?约定作数吗?你之前哪次不是说自己会乖,会听话,可事实呢?” 展开手掌,拇指和无名指压了压自己两侧的太阳穴,游书朗失去耐心:“粥熬好了吗?熬好了就滚吧!” 樊霄捧着蜡烛站在白炽灯下,沉默了良久然后说:“那我帮你许。” 他闭上了眼睛,小声奉上愿望:“愿游主任和添添一直健康快乐。” 啪!一声巨响!喝剩半瓶的塑料水瓶被游书朗泄愤一般用力的砸向了墙角! 呼,樊霄轻轻吹灭了蜡烛…… 吃了药,又喝了小半碗粥,游书朗的面色好看了一些。 樊霄坚持收拾碗筷,游书朗自发泄过后,便一言不发,好似屋子里没有这个人一样。 擦干手,走出厨房,樊霄看见游书朗已经睡在了沙发上。 找了被子,调暗了灯光,樊霄坐在沙发前的地面上静静的注视着游书朗的睡颜。 他坐了很久,终于在某个时刻绷不住理智的时刻,缓缓倾身,一点一点地靠近睡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近了一点,又闻到了野蔷薇的味道;又近了一点,贪婪的吸入温热的鼻息。 破开皮肤氤氲出的温热,樊霄与游书朗的距离仅插得进一张纸的厚度。 呼吸早就交缠在了一起,魂牵梦绕的人就在面前,樊霄却止于了那一张纸的距离。 “游主任考验我呢吧?”他忽然出声,“我要是亲下去,会怎么样?” “会死。”游书朗眼睛都没睁的回道。 樊霄勾了一下唇角,幽暗的灯光下眼中都是柔情:“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樊霄的嘴唇碰了碰游书朗翘在空中的头发,算是吻过了他。 第92章 报复 周末休息了两天。游书朗病愈上班。 埋身实验室一上午,经人提醒,才惊觉到了午饭时间。 胃肠娇弱,他不敢怠慢,起身换了衣服,向食堂走去。 长岭药业最初是长岭大学的三产,后来分立出来,却依旧承租着大学的校舍,吃着教职员工食堂。 出门右转,抄上小路,没走几步,就见一个人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白色西服,锃亮的皮鞋,在校园里显少见到,但也不足为奇,游书朗加快脚步,错身越过了这人。 “游主任吗?” 脚下一顿,游书朗寻声回望。 白西服热络地凑上来,双脚踏上了游书朗铺在身前的影子:“真的是你,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我等你很久了。” 第一时间,游书朗是想皱眉的,但又理智地压平了纹路,淡淡的开腔:“薛副总,好久不见。” 职工食堂的角落,坐着游书朗和薛宝添。 薛宝添一身白色西服十分乍眼,加之又自带暴发户气质,妥妥的收割了一波目光。 游书朗将餐盘推到薛宝添面前:“学校的饭菜不如餐厅,薛副总多包涵。” “知道,我也不抱什么希望。”薛宝添的眼睛泛着贼光,“我就是从来没在学校吃过饭,新奇。” 他拾起筷子,又问:“没有餐布?” 见游书朗摇头,“啧”了一声,起身脱了西服。 游书朗曾与薛宝添一同吃过饭,对他的挑剔矫情印象深刻,山珍海味也要挑挑拣拣,入口没多少,骂的比吃的还要多。 此时却是拉开了架势,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个干净,最后一口汤被咽进肚子,薛宝添才开始嫌弃:“这清汤寡水的,果然一般。” “薛副总,找我有事?” 除了应酬,游书朗不愿在吃饭的时候谈事,但他不想与薛宝添久耗,便引着他谈了正事儿。 不过他还是不了解薛宝添,没有什么正事儿能让薛宝添专程跑来,又一直久等。 “你知道吗樊霄垮了!” 游书朗神色如常地喝了口果汁。 “对对对,你肯定知道,他家的事儿闹得那么大,你俩又是那种关系,怎么能不知道?” 指节敲了几下桌子,游书朗虽口吻平和,却目露警告:“薛副总,注意场合。” 薛宝添表示认同,猫下腰,压低声音:“那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回来了?一点身家都没有了,最近在跑销售,骑个破摩托走街串巷,身上那身行头加起来我看都不足这顿饭钱。” 他啧啧几声,表面唏嘘,眼睛却大放异彩:“他以前那么霸道,处处踩人一头,可以说是树敌无数,原来他有钱有路子,大家忍着他,恭敬他。现在他屁都不是,熟人见面,哪还由得他嚣张,被人当面贬损挤兑的,哎哟,可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游书朗没抬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薛宝添似乎也不在乎什么回应,继续说道:“昨天他去我们药店了,想把他手里的药在我们店里上架。” 薛宝添一拍大腿:“我想着这机会不就来了吗?风水轮流转,你樊霄也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 “我以前只能看着他脸色行事,巴巴地恭维着,他心情好,叫我声太子爷,心情不好,脸子撂得比谁都快!如今也轮到他看我脸色了!” 有相熟的人从身边经过,游书朗微笑地打了招呼,笑容收得很快,落回薛宝添脸上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薛宝添摸出一支烟,没等游书朗说话,他便抢先一步:“知道,这地方不能抽烟,我就拿着,不然心烦。” 游书朗继续吃饭,咀嚼的间空随意问道:“你都把樊霄踩在脚下了,有什么好心烦的?” “真踩在脚下我就不心烦了。”薛宝不爽,“昨天……昨天我在办公室都演练一遍了,可真见了樊霄,草,我他妈……没敢。” 薛宝添挪动屁股,换了个姿势:“你知道吗?他就穿那身破衣服往那一站,笑么滋儿的看着我,我就觉得他没憋好屁,保不准留着什么后手呢!” “草,喝的我两千块钱一两的好茶,还说没你游主任的茶好。”薛宝添扬了扬眉,“一会儿游主任请我喝杯茶呗,让咱也尝尝好茶是啥滋味。” 游书朗放下筷子,结束了用餐,再次问回了刚刚的问题:“薛副总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薛宝添有些奇怪:“樊霄回来了,而且是那么落魄地回来,难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游书朗笑了一下:“薛副总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报复啊!”薛宝添差点拍桌子,“他当初不是强迫你的吗?原来拿他没办法,现在正好是报仇的机会。” 薛宝添磨牙:“我家那个要是落魄到任人可欺,我TM弄死他,让他跪在地上叫我爷爷。” “你家那个?” “啊……”薛宝添想扇自己嘴巴,“游主任,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 游书朗拿薛宝添有些没办法,只好顺着他的话问:“要怎么报复?” 薛宝添拿着香烟隔空点点游书朗:“你呀,就是太善良。看看人家白三秒,卯着劲儿要报复樊霄呢,也不知道他们结了什么梁子?” “白宇鹏?” 游书朗想到了坐在卫生间中半身是血的那个人,樊霄正是联合了他,才掩盖了罪行。那日,樊霄将白宇鹏打得半死,在自己面前赚足了好感,也正是那件事后,游书朗才与樊霄真正的亲近起来,允许他以朋友的身份走进了自己的生活。 食堂的窗沿上总有麻雀啄食,游书朗望着它们,平淡的说道:“欠什么便还什么,也算公平,最坏不过被一顿打罢了。” “一顿打?”薛宝添嗤了一声,“游主任想得还是太简单了,我听说他们这次想玩死樊霄。” 窗沿上的麻雀扑棱棱的飞走了,修长的手指一卷,握掌成拳 …… 下午上了两节课,导师点人回答问题,游书朗破天荒的没给出正确答案。 导师玩笑:“你们的游叔叔终于给你们留点活路了。” 游书朗在班级里年纪最大,起初大家还正经的叫游哥,后来不知哪个女孩撒娇的叫了声“叔叔”,这称呼就传开了。 游书朗十分不喜这个称呼,会让他想到陆臻,他纠正了多次,却收效甚微。 今天心里不痛快,众人的笑声中,他缓缓开口:“以后大家别叫叔叔了,床上被人这么叫过,所以听着别扭。” 笑声收得很快,一室鸦雀无声,不过片刻高高低低的“卧槽”此起彼伏,连六十多岁的导师也假咳了几声,勒令:“以后都不许叫了,大家都是同学,叫游同学。” 第93章 十分钟 下了课,游书朗又进了实验室,前半程时常出神,后半程接连出错,一个基础性数据反复测算了三次,才得出了正确结果。 在田小恬又一次看过来后,游书朗放下了手中的试剂瓶。 “有点不舒服,今天先走一步,辛苦你们了。” 项目进入攻坚阶段,最近常常加班,游书朗雇了短期育儿嫂,接送添添,照顾起居。 他向来早来晚走,承担了很多繁重的工作,今日反常早退,大家都有些担心。 “我没事。”换过衣服,游书朗安抚众人,“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公交站距离有点远,需要步行十分钟。 因为是城郊,等车的人不多,游书朗靠着站牌抽烟,思绪随着指间的烟雾散开,再回神已经错过了一班车。 下一班要间隔十五分钟,也可能二十分钟。 拿出手机,游书朗看了看时间,收起手机,他告诫自己,不要再看时间了。 游书朗坐过了站,发现时是八点零七分。 车门打开,他坐着没动,任由自己错了下去。 车外夜色浓重,车窗上隐约映着他的影子,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平和得近乎麻木。 忽然有摩托车从后面驶来,起先与公交车并驾齐驱,后来加足马力,一声轰鸣,窜了出去。 车很新,又漂亮。比樊霄那台好太多。 游书朗下意识的再次看时间,八点十三分。 抓着手机的手暴起青筋,他极力地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文字,但它们却以强硬的态度在脑子中排列组合,形成一句直白易懂的话。 “晚上八点半,丽都,白三秒设了局要玩死樊霄,游主任,想解恨就来看热闹,到了call我。” 信息是薛宝添下午发来的,游书朗只看了一遍就删除了,讨厌的是…记住了。 八点十五分,公交车再次滑入站台,车门打开,到站的乘客鱼贯而下,半分钟后,气阀声响起,两扇车门缓缓滑向彼此。 “等等,我要下车!” 游书朗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几步奔到门旁,手掌伸进缝隙,阻挡着即将关合的车门。 司机嚷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按下开门键,游书朗的手被短暂地夹了一下,但他没时间理会疼痛,快速冲下了公交车,拿出手机拨通了樊霄的电话。 关机。 再拨,还是关机! 游书朗反复拨着那组号码,每次听到的都是甜美却机械的女声。 他的神情逐渐焦躁,再一次拨通无果后,伸手去截出租车,好在是繁华地段,车不难打。 上车报了“丽都”的名字,游书朗又给薛宝添打电话。 这回通了,却无人接听。一首闹腾的彩铃,游书朗听了四五次,依然没等到对方的声音。 用手抹了一把脸,游书朗疲惫的说道:“师傅,能快一点吗?” 丽都处于灯红酒绿之地,也可以说有了丽都,它的周边才有了灯红酒绿。 这里游书朗熟悉,做办公室主任时,宴请后常常带客人在此消遣,荤的素的,雅的俗的,这里都有,任人择选。 下了出租车,游书朗又拨了一次薛宝添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通话自动挂断,横亘在屏幕上的阿拉伯数字跳入眼帘,八点四十七分。 游书朗快步走入丽都,见了当班经理直接问道:“白三少在哪间房?” 经理一怔,眼珠晃了晃:“请问先生贵姓?” 当班经理面生,游书朗隐去了脸上的急迫,略略沉吟后给出了答案:“姓樊。” “樊先生稍等,我去查询下房间。” 说是查询,其实是打了个电话,应是得了应允,当班经理挂断了电话后,笑容满面的引着游书朗七拐八拐走到了最角落的一间包房。 “樊先生,三少在里面等你。” 游书朗转头看了一眼深邃的走廊,才点点头,推开了豪华包房的门。 “让我们隆重欢迎樊……” 十分浮夸的白宇鹏,鼓掌的双手停在半空,瞪大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游书朗。 “怎么是你?”他往游书朗身后看,“樊霄呢?” 樊霄不在?游书朗一颗心落回了肚子一半,眼神一扫,包房的情况掌握了七七八八。 房中一共四个男人,除了白宇鹏,其他都不认得,薛宝添也不在座。 四四方方的房间,一目了然,藏不了人,樊霄果然不在。 另外半颗心这才落回肚子。 “我和朋友来玩,听闻三少在,过来打声招呼。”游书朗像与熟稔的朋友寒暄,“多日不见,三少依旧风采如故。” 他作势看了一眼手机:“朋友在找我,那我就不打扰三少了,大家尽兴。” 说完,游书朗反身不疾不徐地向门口走去。 “游兄。”身后传来的一声冷呼,“见了面连杯酒都不喝吗?” 神经瞬间绷紧,游书朗全身戒备。 白宇鹏的脚步声像戏弄老鼠的猫,走一步晃三步的来到游书朗面前:“我特地摆了场子,约了朋友,请樊霄来玩,怎么,他这么不给面子?” “三爷今个儿请的是樊霄?”游书朗面露不喜,“你知道我和他是有一些过节的,他要来我便先走了。” 抬手,游书朗去拉包房的门,门板震动,却未拉开,竟是已经自动上锁。 心中一凛,游书朗疏眉冷目:“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宇鹏递上一杯酒,“你与樊霄的过节我心里最清楚,樊霄现在还没到,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催催?他来了,你又在,三爷给你们摆摆龙门阵分说分说?” 游书朗想起被樊霄揍成猪头的白宇鹏,再观面前装腔作势的这个,便觉得滑稽。 游书朗推了酒:“抱歉三少,最近有恙在身,喝不了酒。再来樊霄那里我也说不动,我们已经很久没来往了。” “是吗?”白鹏宇笑得戾气横生:“既然樊霄今天做了缩头乌龟,那么我请游兄也是一样的。” 樊霄与白宇鹏的仇怨,溯本逐源,是因游书朗而起,而白宇鹏挨的那顿揍,最初也是游书朗的想法,樊霄充其量就是表里不一的打手罢了。 白宇鹏记着游书朗的仇,因而一扫樊霄没来的不悦:“游兄一直拉着门干嘛?随我去坐坐,咱们好好聊聊。” 游书朗耐着性子与白宇鹏周旋:“改天我请三爷吧,今天确实约了朋友。” “我这房间可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白宇鹏在被他看轻的人面前,向来霸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走不了,出不去,单方面压制的情况,让游书朗完全处于劣势。 他迅速分析形势,场面上博弈的路数,并不适合白宇鹏这个低智商的真小人,看来只能放手一搏了。 松开抓着门把的手,游书朗摸出烟,咬进嘴里。 “白三爷今天攒这个局子请樊霄为的是什么?”游书朗点了烟,走到包房内自带的酒吧旁,拉开装着杂物的抽屉,在一堆餐纸、开瓶器中找到了烟灰缸。他挑了一个最大最重的玻璃材质的,拿在手里,弹了烟灰进去。 游书朗靠在吧台上,一腿撑地一腿随意的曲着,烟雾从嘴里缓缓吐出,漫不经心道:“三少,咱们不兜弯子了,你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樊霄落魄了,你想踩一脚。” 白宇鹏没想到游书朗话锋突转,又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心思挑明在面上。他的目光转至阴沉,仗着身在主场,毫无忌惮:“游兄说的是,难道我不应该踩一脚吗?” 游书朗一手夹烟,一手勾着烟灰缸,在包房里左右踱了几步,像讲台上的导师一般,懒懒散散地开口:“整治人的手段也就那些,酒、药、Du,我来丽都多次,从未进过这个包房,这里不能随意进入,要经人认证才行,这么私密的地方,若是只玩些酒和药,似乎就不合理了,所以三少这是想给樊霄上点贵的?还是混合一起来?” 不仅白宇鹏,屋子中其他几人也变了脸色,这也是能拿到明面上来讲的?! 白宇鹏看向游书朗,此时松弛散漫的男人,眼神淡得近乎蔑视,唇角要勾不勾的弧度加重了讽刺,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压迫感十足。 他见过太多处于劣势的惊恐无助,亦或愤怒发疯,却头一次见受制于人的端出上位者的姿态。 白宇鹏心中烧起了一把火,下颌夸张地扭动了几下,忽而阴鸷一笑:“我想明白了,游兄哪里是来与我招呼?分明是听了什么消息,赶来救心上人的。所以游兄顶了樊霄的名头进来,这是想替他还债?” “算不上还债。白三爷做的事还不值得一顿皮肉之苦?”游书朗面色泰然,“不过三爷要是执意报复,我倒是可以替樊霄承担下来。” 白宇鹏像是寻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樊霄那么作践你,你还替他受过,是不是被他草爽了,所以情比金坚?我踏马就是不沾男人,不然也想找个你这么贱的。” 极度羞辱的话却换来游书朗淡淡一笑:“哦,那三少真是可惜了。” 男人持烟斜乜过去:“三少,我如今人在屋檐下,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不过你今天要是弄不死我,我就会和你死磕一辈子,直到十倍百倍地讨回来。”烟灰弹进手上的玻璃器皿,游书朗似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会一直盯着你的,可能不止我一个,还有樊霄,到时候三少就知道我们的关系到底如何了。” 他这句话说得似笑非笑,好似一个普通的玩笑,却足够让白宇鹏愣怔了一会儿,再回神便见游书朗的目光逐一巡视坐在沙发上的其余三人,淡声道,“当然,也包括每一位参与者。” 并无怒目,也无激愤,偏冷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带着让人噤若寒蝉的压迫感。 白宇鹏脊背一凉,无端的感受到了满怀恶意的眼睛于暗处一直窥探着自己的恐惧,像只伺机而动的猛兽,一旦找准时机,便会露出獠牙咬断自己的脖子。 整人的手段暗箱操作玩玩还好,若放在明面上,白宇鹏哪有那个胆子?遑论游书朗口中的将他弄死! 自己刚刚恐吓游书朗,为的是让他惧怕求饶,丑态百出,谁料,竟让他反将了一军! 如今不上不下的吊着,白宇鹏气急败坏的在包房中转了一圈,睚眦俱裂:“姓游的你威胁我?你以为我今天真不敢动你?!” 游书朗惯会看火候,敲打警告起了作用便见好就收。眉眼中隐去肃然,露出温和之色:“三少怎么不敢?只不过不屑用这种手段脏了手罢了。” 他递上烟:“朋友还在等我,三少我该回去了。” 白宇鹏面如锅底,神情莫测,最后在牙缝里挤出一句:“游兄既然来了,就这么轻脚利手地走多不合适,显得我怠慢。你上次不是让樊霄揍了我十分钟吗?”他翻起眼皮,“今天,游兄也让我施展施展拳脚,还个十分钟怎么样?” 游书朗手指勾着烟灰缸,问:“一个人还是四个人?” 白宇鹏开始活动手腕:“四个人是欺负你,只有我和他。” 他指向席间一个最人高马大的男人。 游书朗顺着方向瞟了一眼便点头:“行。” 二人慢慢逼近,白宇鹏指节掰得咔咔作响,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许是身后高大的男人给了他信心,细长且瘦弱的他,率先去拉游书朗的领子。 手臂刚刚举起,衣角还没碰到,就被游书朗单手一把擒住,用力一转,反剪到身后! “啊!疼疼!姓游的,你做什么?不是让我揍你十分钟吗?你不讲信用!” 游书朗盯着迅速迫近的高大男人,扬声说道:“我上次揍你,可没说过不让你反抗。” 言罢,他扬起一直勾在指尖的玻璃烟灰缸向着高大男人狠狠砸了下去! 夜里很静,只有雨声,游书朗费力地推开了出租车的门,踉跄而下。没走几步,便听有人在湿淋淋的夜色中呼唤他。 “书朗!你怎么了?!” 转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看见了樊霄…… 第94章 最后一次 “书朗,你怎么了?!” 黑色的大伞急匆匆地阻断了雨水,樊霄顾不得什么分寸,直接握住了游书朗的腕子。 向来温热的手掌如今比夜雨还要冰冷,樊霄一惊,赶紧脱下风衣严严实实地将人裹住。 “你怎么关机了?”像是许久没有说话,游书朗的声音极度暗哑,他盯着樊霄,恍若失神。 正在给游书朗系扣子的樊霄猛然抬头:“你给我打电话了?” “不是说随叫随到吗,为什么关机?” “我…”樊霄怕游书朗担心,又不想骗他,略略思量后如实相告,“白三秒总给我打电话,很烦,就关了一会儿手机。” 游书朗此时的状态明显不佳,樊霄不知是否与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有关,他懊恼地急问:“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原来并不需要自己多事,樊霄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吃亏?游书朗自嘲地轻笑,拂开了樊霄的手,又推了一把伞杆:“没事,不小心碰到手机而已。” 身子一转,他又走入雨中。黑暗只给路灯留了一个朦胧的椭圆形光影,灯光下清晰的雨线包裹住了男人,形成了一个寥落孤独的背影。 下一刻,樊霄便闯入光里,猛然拉住游书朗:“你已经一年多没拨过我的电话了,怎么可能不小心碰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紧盯,他自然发现了游书朗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表情:“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游书朗全身都在酸胀疼痛,脚下软绵绵的,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想快点结束与樊霄的纠缠,将自己的可笑与狼狈统统藏起来,“我从实验室回来,很累,想早点休息,可以吗樊霄。” 尾音儿已经压了怒意,游书朗面色极差,他再次转身欲走,却未能挣脱樊霄的桎梏。 腰上多了一只强健的手臂,擎着伞的樊霄倾身将他压在了墙壁上。 大伞在雨中避开了一处狭小的私密空间,伞外只有交缠在一起的长腿。 “这雨来得急,怕你没有带伞,我去了研究院,可他们说你已经下班了。”樊霄的声音拢在伞内,缓慢低沉,“你家里整晚都没有亮灯,我担心你,就来路边守着,书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樊霄,你时时刻刻掌控着我的行踪,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打扰我的生活?”游书朗俊朗的面容上漏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袖管里却压着指尖,忍受着身体上持续而来的痛楚,“没在研究院,我就必须在家里吗?我就不能有其他事情,比如约个会什么的?” 樊霄眉峰急蹙,片刻后又缓缓抚平:“约会?让你一个人冒雨乘车回来?这得多没品的人啊,游主任也看得上?” 疲惫疼痛的身体,涌动着游书朗的燥意,五指盖于樊霄的脸,他用力一推:“是个男人就比你有品,樊霄,我不想翻陈年旧账,在我耐心没耗尽前,你最好消失!” 思及自己此前的种种卑劣,樊霄的神色逐渐暗淡,他将伞送到游书朗手中,消沉的声音像多年尘封的窨井,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查的。”他顿了顿,垂下眼眸,“若真是约会,这样的人不合适。” 游书朗看了樊霄一眼,接过伞,错身与他擦肩而过。 刚刚拉开步子,便听到了电话铃声,尖锐的声音在静谧的雨夜中显得尤为突兀。正是心情复杂浮躁的时候,又想忽略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游书朗想都没想就接听了电话,还没放到耳侧,薛宝添咋咋呼呼的声音便散开了。 “游主任,你没事吧?我他妈听说白三秒对你动手了?!我可不是有意没接你电话,刚刚我被张弛那孙子劫走了…” 身后一阵风动,游书朗反应过来时,手中的电话已经易主,樊霄满目戾色,握着手机截断了薛宝添的聒噪:“你再说一遍,白三秒动了谁?” 不过半分钟,樊霄挂断了电话。此时的他已经收了初时的戾色,一切如常,只是眸色深了几许。 他抽出一根胭脂咬在齿间,空出两只手,给游书朗紧了紧衣服:“身上的伤严重吗?” 游书朗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白宇鹏打算整治你,我是去看热闹的,我想看看你这样的魔鬼是怎样被戏耍被欺负的,一定很精彩,想想就解恨。” “知道,你是去看热闹的。”樊霄轻轻点头,“回去泡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他撑着伞低头点了烟,深吸了一口,将伞塞入游书朗怀里,然后扬手:“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樊霄。”游书朗变了脸色,拉住了雨中的男人,“白宇鹏在我手中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你别去找他。” 樊霄第一次破开游书朗的手,缓声道:“今天我不应该关机,也不应该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更不应该为了眼下的安稳想着放他一马,以至于放任这个跳梁小丑动到了你的头上。” 香烟的星火已经被雨水浇灭,夜雨中的樊霄勾动唇角,笑得英俊又令人胆寒:“这就是所谓的人善被人欺吧?”他扔了烟,抬手在游书朗脸上抹去一滴雨水,“放心,一切我都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雨伞落地,将欲离开的樊霄被游书朗抓着衣领用力掼在墙壁上,琉璃色的眸瞳变得血红,游书朗眼中像是集结了一切恨意:“樊霄,我不是什么菩萨,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报复你,将你踩在脚下,看你痛不欲生!只是报复你的人不应该是白宇鹏,他没有资格,因为你们是一路货色!” 蓦地,樊霄的头发被游书朗用力向后一抓,迫使他扬起了下颌。绞紧手中的发丝,游书朗垂目看着他:“你知道吗,白宇鹏说我贱的时候,我他妈竟是认同的,樊霄,我已经够贱的了,已经是别人口中的笑柄了,求你能不能消停点,别再生事了!” 樊霄没挣,安静的任由游书朗压着,他伸出双臂,将身前的劲腰环进怀里,用力箍紧。 不顾发麻的头皮,他躬身靠在游书朗的肩头,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谁都没有资格,只有你可以报复我,书朗,求你报复我吧,怎么样都行,怎样我都接受。” 颈窝感受到不同于夜雨的温度,游书朗抓着发丝的手一松,心尖被烫了一下。樊霄将他箍得更紧,几乎是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不是别人的笑柄,也不…” 连那个字樊霄都不愿脱口,在齿间过一遍都觉得是对游书朗的亵渎:“什么事我都听你的,只有这件不行,他敢动了你,就要承担后果。” 缓缓直起身,樊霄用一双猩红的眸子看着游书朗,郑重地说道:“但我不会用极端的方法,也不会犯法,你放心好了。” “我…”游书朗抿了一下唇,推开樊霄往小区中走,随着雨丝飘来一句,“我担心你干什么?” 樊霄捡起地上的伞送了过去,男人没接,他便撑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百来米的距离,游书朗的脚步却越走越沉,樊霄不放心,径直跟到房间门口。 “我想看看你的伤,帮你擦点药,然后就走,绝不多留。” 游书朗难受得厉害,懒得多言,关门只慢了片刻,就让樊霄钻了进来。 他倒在沙发上,看樊霄忙进忙出,烧了热姜茶,放了洗澡水,又从衣柜中翻出干净的衣服,然后蹲在自己面前:“先洗个热水澡,你淋了雨,我怕你感冒。” 游书朗看了一眼同样浑身湿透的樊霄,淡淡地“嗯”了一声。 走到浴室前,樊霄还跟着,游书朗偏头斜睨着他。 “我…进去看看你的伤,浴室里暖和,不会受凉。” 湿衣服被一件件剥落,只剩一条内库,游书朗大大方方地展露着自己的身体:“喏,看到了?看到了就出去吧。” 颀长健美的身体上伤痕累累,肩上、后背、腰上交杂着青紫,游书朗皮肤又白,叠加的痕迹便更加触目惊心! 樊霄站在游书朗面前,沉眸一言不发,颤抖的指尖被包裹进拳中,颌角轻错,耳后的脉络一涌一涌的。 “疼吗?”沙哑的声音震动在氤氲的水汽中,手指缓缓探出,一点一点碰上伤痕。 皮肤挨上皮肤,冰冷挨上冰冷,游书朗咬紧了牙关。 “还好。”他道。 手掌抚上去,像是怕人疼,没带一点力道,若即若离:“我总让你受伤,确实是个混蛋。” “对不起。”樊霄的话像含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好似哽咽。 由肩头,到后背,手掌最后抚上腰间的弧度,樊霄终于抬起眼睛,隔着一层水雾直视游书朗:“我远离你,就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看着游书朗已经鼓胀的内库,犹豫了很久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又很久,才接语:“最后一次。” 游书朗拂开他的手,走到浴缸前背身脱掉仅剩的布料,抬腿迈进水中。 樊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镜子上蒙了一层雾气,一点点掩盖了他的哀伤。 轻轻一叹,樊霄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上门把手,下压,却听到了游书朗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说帮我吗?”温热的水汽附在了游书朗的睫毛上,让那一排刷子显得异常沉重,“不是最后一次吗?” 握着门把的手,很久之后才缓缓松开… 第95章 都是意外 缭绕的水雾和热烈的温度营造出丝丝的暧昧。 浴缸的缘壁搭着一只修长骨感的手,一个震颤,一个水珠从指尖滑落,带着热度径直跌向地面。 高高扬起下颌,漂亮的喉结和颈线之上是清冷的神色,只是这神色偶尔也会崩裂,混入不自知的迷离与沉沦。 游书朗头一次知道身体中的一些想法竟是这样不可控,刚刚樊霄只是轻轻抚摸自己的淤伤,便丝丝缕缕勾出了自己的念想。 渴望与理智不断博弈,他不断地在心底唾骂自己,将白宇鹏的侮辱想了又想,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留下了樊霄,借着他那句“最后一次”来放纵自己。 就像打开了一道宣泄的口子,封冻已久的想法便会加倍反扑,游书朗自诩冷静自持,在这样熟悉又久违的晴潮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面上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只能束手无策、听之任之地陷入翻涌的浪潮… 不同于往日的霸道强势,樊霄今天温柔得像一张网。羽毛似的轻吻印在了游书朗所有粿露的皮肤上,细碎又温柔。 樊霄的掌纹比以前粗粝了很多,许是因为最近很多事情亲力亲为。游书朗就见过他在药店门口亲自卸货,任谁都会觉得吃力的庞大药箱,樊霄在清冷的早晨往来反复,搬得汗流浃背。 粗粝的手掌即便再轻地抚膜,也随着肌肤的相触,变成了不容忽视的感觉。 游书朗轻轻一颤,樊霄立刻停下所有动作,紧张地问道:“不舒服?还是身上哪里疼?” 他的眼睛隔着空气中的水雾望着游书朗,温柔又焦急。 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游书朗不喜欢清醒地交流,短暂上线的理智会让他生出后悔与畏惧。 他故作冷淡:“没让你停,就别停。” 浴室中的灯光被覆上来的修长身躯遮住,樊霄再次俯身贴近游书朗,英俊且凌厉的脸上,却有最深情的眸子,里面炽烈与悲凉并生。 他吻着游书朗的唇角,轻声呢喃:“不舒服要告诉我。”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樊霄拥着游书朗,等他在漫长的愉悦后回神,然后简单地用水冲了一下怀中的人,便抱着他回了卧室。 直到将游书朗放在床上,樊霄才想起来一件事:“添添呢?没在家?” 游书朗淡淡嗯了一声:“在隔壁邻居家。” 樊霄一想也是,游书朗那样的人,若是添添在家,也做不出这样出格的情事。他给游书朗盖好被子,自己简单套了件衣服,就去端一直温着的姜汤,盯着游书朗喝了满满一碗,又用药油揉了男人身上的淤青。 做完所有事情,樊霄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看着假寐的游书朗,目光里潜藏着的都是丝丝缕缕的难舍与悲伤。 游书朗是他的神祗,亦是他的心魔。 是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这世界不赖的人,也是对他说逃避心中的陈伤并不等同于软弱的人;是一直默默守护着他前行的人,也是打碎他厌世一般人生信条的人。 可是,自己却伤了他。 “书朗,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添添。”他俯下头,在游书朗的唇上印上深深一吻, “这里是泰文(你是我眼波的温柔,你是我心里的不朽,你是我热爱这个世界的近乎全部的理由,愿你余生时时刻刻都幸福。)” 樊霄终于起身,最后望了一眼游书朗,抬腿向门口走去。 “别急着动白宇鹏,动他,就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假寐的人薄唇微动,在樊霄身后送出了一句轻语。 樊霄回眸:“知道,我不会冲动行事。” “还有…”游书朗缓缓睁开眼睛,“刚刚………” “刚刚的事是意外,我不会多想。”樊霄送出了一个笑容,是游书朗见过的最英俊又最无奈的笑容。 窗外树影摇动,入了秋,有落叶沙沙,游书朗蜷缩了身体,又放平,反复几次,最后披上衣服起身站到了窗前。 目光远眺,冷雨中的那个背影孤单又哀伤,被路灯一打,模糊了边界,像是透明一样,仿佛马上就会消失。 背影看起来轻飘飘的,步伐却又沉重,在窗下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游书朗披着衣服点了根烟,靠窗而立,窗外暗淡的光影将他的模样衬得隐晦暗淡。空气中飘着苦涩的烟味儿,由淡转浓,熏得眼睛难受,游书朗用手抹了一把,望着指尖出了会神儿。 按灭了烟,他翻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女人的声音低哑性感,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笑,在电话里说:“游游,你倒真是会挑时间给我打电话。” 游书朗隔着手机,话里有笑,面上却没有:“那就不打扰史总了。” “没关系,你说,找我什么事?” 游书朗又去摸烟,却手上一偏,烟盒掉在地上,他望着那盒樊霄留下的胭脂,淡淡的说道:“史总不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我想见见。” 游书朗交了男友。 中葡混血,高大英俊,成熟又绅士。 干净修长的手指端起咖啡杯,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睛从氤氲的热气中望向游书朗:“书朗,你是什么型号?” 游书朗怔了一瞬,双唇开合:“top。” 男人被热可可烫了一下。 “怎么,不合适?”游书朗问。 男人重新勾起咖啡杯,做派潇洒:“我这人看眼缘,是你,便都合适。” 游书朗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他望向窗外,看见了稀稀疏疏的雪花从暗沉的苍穹飘落。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天气干冷干冷的,游书朗出门前给自己加了一条围巾。 破旧的小区之外,停着高档轿车,游书朗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叫了一声“博文”,算打过了招呼,驾驶位上的男人笑着重新给他围了围巾,然后发动车子说道:“新开了一家以游乐园为主题的餐厅,我们一会接了添添,就到那里吃饭好吗,我已经订了位子。” 游书朗“嗯”了一声,回以微笑:“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男人边开车边看过来一眼,“书朗你总是和我太客气了。” 游书朗没接话,看向窗外的眼神淡淡的:“又下雪了。” 幼儿园附近路面堵塞,车子滑行得慢,两人干脆停了车,步行去接添添。 人行路上有积雪,游书朗没留心踏上,脚下一滑,身子趔趄。 身旁的男人迅速伸出手,护了他一把,揽着游书朗的肩膀绕过雪堆。 路面忽然呼啸过摩托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第96章 癞蛤蟆与莲花台 好摩托和破摩托的引擎声同样轰鸣,只是后者的声音更类似于拖拉机。 樊霄五点有一个会,此前要送一单货,时间有点紧张。 靠近市立幼儿园,车行缓慢,却不影响摩托车,拧动车把,樊霄的破摩托沿着路牙石窜了出去。 初冬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樊霄琢磨着应该搞一条围巾戴戴了。 春时波涛一般的垂柳如今已经光秃秃的,寒碜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旧时风采。 成排的柳树快速后退,樊霄又加了一点速。 忽然一个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瞬间便向后掠过。他快速转头去看,却见那人被拥入一个了宽厚的怀抱。 手一抖,方向一偏,摩托车在薄薄的积雪上印出弯曲的胎痕。 砰!车翻了! 周围似乎静了一瞬,才传来低低地惊呼和议论声。樊霄手肘撑地,缓过初时的眩晕,慢慢起身将压在机车下的右腿抽了出来,他不顾散落满地的药盒,瘸着腿吃力地坐在了倒在地上的机车上。 将头盔脱下抱着,樊霄从兜里翻出胭脂,抖了两次才抖出一根,送到嘴里咬着。 只是咬着,却没点,双臂搭在膝上,他缓缓抬头,将刚刚那人框入眸子。 是游书朗。 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清瘦,却少了此前的颓败感,穿着依旧是老干部风格,绕在脖子上的青灰色围巾为他添了几分俊雅的风仪。 樊霄的目光划到游书朗的肩头,那里扶着一只手,宽大有力,是游书朗喜欢的类型。樊霄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风吹日晒,又黑又粗,如今顶着凛风,还有皴裂的迹象。 当真是什么都配不上了。 他去翻火柴,翻得很急,各个口袋都摸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需要帮忙吗?”忽然头上传来一句。 樊霄迎上声音,看到刚刚拥着游书朗的男人正试图向自己施以援手。 男人身后,游书朗依旧站在不远处的原地,柳树的枯枝在他面前来回扫动,不断地切断了他投来的过于平静的目光。 视线相交,那目光又变成了淡漠,隐在清寡的神情中,比围观的路人还要疏离。 “不用。”樊霄终于移开视线,猩红的眼中强加了一抹笑意,对身前的男人客气道,“我没事。” 他撑着一条腿起身,扶起摩托车,又将路上散落的药盒装进已经摔扁的箱子中,然后推着车子,一瘸一拐地继续沿路前行。 “认识?”吕博文问游书朗。 游书朗望着跛脚而去的背影没言语。 吕博文挑眉:“是他?” 拂开面前的柳枝,游书朗收回目光,淡言:“走吧,要到放学的时间了。” 转过主街,终于入了小巷,樊霄再也扶不住沉重的车身,摩托顺着墙面缓缓滑倒,樊霄跌坐在地面。 海水从脚下涨了起来,冰冷地想要浸湿他、包裹他、埋葬他!樊霄不断地后退、再后退,直到脊背靠上了墙面,退无可退! “都是假的,是假的,游书朗说过这些都是幻像!”樊霄将脸埋入掌心,“我不用怕,不用自残!” 一遍遍重复着口中的话,一遍遍抑制着自己撞墙的冲动:“不能疯,樊霄你不能疯,游书朗不喜欢疯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和脸庞已经冻僵,樊霄脚下的海水才慢慢地退去,他脱力地靠在壁角,望着巷子上那片窄窄的天空。 蓄了些力,樊霄用力地将摩托车扶起,这才感觉到右腿上的疼痛,他做了初步的自检,应该没什么大事,便忍着疼,跨上摩托车,驶离了巷子。 车轮压在了转角墙边的几只很新的烟蒂上,呼啸而过…… 樊霄很久很久没出现过了。 他铺得红砖路已经破损,冬天落了雪,格外滑,被小区居民合力拆除了;金银花饮项目也成为了历史,除了每个季度的财报,没人再会提及;再也没有听到过像拖拉机一样的摩托声,也未曾再见过穿着工装的张扬眉目,游书朗有时晚上会在阳台喝一杯茶,看着窗下的路灯,见那团光影的周围干干净净的,除了空寂,别无其他。 能证明樊霄存在过的痕迹,在游书朗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全都消失了…… “叔叔,来陪我玩好吗?” 添添的声音传来,将游书朗从失神中拉了回来,他转身看向幼童,见短短的胳臂举着大大的玩具。 添添最近添了很多新玩具,有游书朗买给他的,也有吕博文送来的,更多的却是秦之杨硬塞来的。 一想到秦之杨,游书朗就有些头疼,几次三番的拒绝都未能让他放弃,还有愈加紧逼的态势。 算了,不想了。游书朗走到添添面前,笑着说:“威震天已经在路上了,擎天柱准备好迎战了吗?” 秦之杨的办公室,樊霄正在喝咖啡。 这已经是第二杯了,他示意秦之杨的秘书再添一杯。 “这么好的咖啡,如今只能在小秦总这里喝到了。” 秦之杨坐在老板台后翻阅文件,一张嫩脸端得老成,纸张轻响,他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陈述:“以你名下的资产无需跑到我这里来装穷。” “查过我?”樊霄笑着问。 “想卖惨追回游哥?”秦之杨挑起眉眼终于正视樊霄,“没想到人家不吃这套吧?” 樊霄不愿与他废话,点点头便算认下,他放下杯子,双腿散漫地交叠:“我都放弃了,你也别执着了,游书朗那人油盐不进,不行就是不行。” 秦之杨的目光再次放回文件:“我不像某人,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樊霄手指一紧,沉吟了片刻,才艰难地从齿间挤出一句:“游书朗已经有………,你再这样紧逼,是在打扰他的生活。” “有男朋友又怎么样?”秦之杨笑得满不在意,“你之前不也是他的男朋友?最后不还是分手了?你觉得那个吕博文会在游哥身边多久?我猜久不过你。” 樊霄坐在那里,身量修长,眼中含着三分暖意,唇角勾出一点笑来,却让人看着发怵:“你查他了?” “你们待遇相同。”秦之杨从文件中拔出眼睛,一本正经地纠错,“也不那么一样,他现在是正牌男友,我自然要更重视他一些。” “查到什么了?” “这人比你强点,但也不是没有弱点。”秦之杨合上文件,邀约道,“樊总要不要与我联手,将他从游哥身边逼走?” 樊霄笑容更甚,修长的手指执起杯盏,轻抿一口,薄唇吐出两个字:“好啊。” “然后呢?”他又问,“姓吕的走了,我们谁上位?” “那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咖啡杯骤然落地,上等的瓷器碎得四分五裂,樊霄偏身躲开了飞溅的咖啡汁,假模假式地弹弹衣角,嫌弃:“真他妈难喝。” 老板台后的年轻人脸色阴暗,双手交叉置于桌上:“樊霄,你什么意思?” 樊霄翻起眼皮,漏出锋利的目光:“我的意思是,小疯子,你离游书朗远点!离他身边的人远点!” 这话落地后,室内静了几秒,忽而迎来一声笑。 秦之杨牵起唇角,讽刺:“樊霄你把游哥当成你的私有物了吗?还要安排他的生活?谁能走近他,谁不能,都要听你安排?这事游哥知道吗?” “小兔崽子,你那点颠倒是非的能耐还不够看。”樊霄又恢复了笑容,“总之,我会时刻盯着你,哦对了,你爸不是想让你去非洲打通那里的贸易通道吗?我不介意帮他推你一把。” 秦之杨的神色逐渐冷峻,声音也由平和转为愤怒:“樊霄,别把自己当成正义的护卫,你难道忘了你曾经做过什么吗?” “正是因为我从未忘记,才不许你再以同样的手段去伤害游书朗。”樊霄站起身走到秦之杨面前,双手打开扶在桌面上,“香莲,哥再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有些癞蛤蟆永远也蹦不上菩萨的莲花台,比如你,也比如我。” 第97章 惩恶 “医院的味道我不喜欢。” 樊霄用拇指弹了弹烟蒂,面上三分笑:“但是三少病了,我怎么都是要来探病的。” 病床上躺着细狗一般的白宇鹏,他的脑袋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脸上一片青紫,唇角结着厚厚的血痂,一说话便崩开血口子,渗出细微的血来。 “樊霄!”他从齿缝中咒骂,“你暗中对我下手,现在还来惺惺作态?!” “话可不能乱说。”樊霄将烟咬在齿间,腾出手给白宇鹏剥橘子,“三少这不冤枉我呢吗?” 三两下就剥好了橘子,樊霄递到白宇鹏面前,慢条斯理道:“三少拿我当朋友,我落魄了还一直约我小聚,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背后下手害你?” 橘子被白宇鹏一把打落,他忍着嘴角的疼痛嘶吼:“我他妈报复姓游的,你跑来帮他出气,你们俩还真是伉俪情深啊!得得得,我认栽,以后见到你们这对儿鸳鸯躲着走还不行吗?你现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还想做什么?” 樊霄躬身拾起地上的橘子,缓步踱到病床前,笑吟吟地说道:“不想做什么,就是想提醒三少生病得多吃水果。” 他蓦地抓住白宇鹏的头发,迫使他扬起脸:“这橘子很甜,三少尝尝。” 含着烟,带着笑,语气近乎温柔,樊霄将手里整个橘子捏爆,让喷薄又酸爽的汁水渗入了白宇鹏唇角的伤口。 “草泥马,樊霄!疼,好疼,拿开,你他妈拿开!” “别浪费了,我现在这么穷,买这点东西不容易。”樊霄冷淡地垂着眸子,将挤得不剩什么汁水的橘子用力塞入了白宇鹏嘴中! 口腔极致地开合,让刚刚结痂的唇角,撑裂出多道深及见肉的血口子,面上的橘子汁又流入伤口,引发了新一轮的鬼哭狼嚎! 惨痛的叫声引来了护士,未待她问,樊霄便直起身子,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笑着解释:“生病的人气都不顺,劝他多吃点水果就甩了脸子。” 女护士将信将疑,却也不愿多管,这个病人下流,已经骚扰了多名护士,见白宇鹏并无大碍,只留了句“肃静”转身便出了病房。 “樊霄,你玩够了吗!”白宇鹏捂着唇角睚眦俱裂。 樊霄丢了纸巾,简单地点了下头,冷言道:“白宇鹏,你敬我,我不一定敬你,但你弄我,我绝对会加倍讨回来。你、我、游书朗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你要是还不服气,再使什么手段,我樊霄都接着。” 白宇鹏这回出奇地好说话:“行行行,我听明白了,我以后见到你们俩都绕道走。” 樊霄扔了烟,用脚尖踩灭,脸上重新挂了笑:“那就一言为定了。” 出了医院,转入后巷,一辆张扬的跑车停在狭窄的路上。樊霄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驾驶位上的男人正在接电话,见樊霄上来仅撇了一眼。 他对着电话说:“樊霄整个家族都败了,他现在是光脚的,什么都不怕,你说你没事惹他干嘛?都和你说了那人睚眦必报。” 打电话的人将手机换了一侧耳朵,腾出的右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夹了夹。樊霄笑了一下,给他上了支烟,又殷勤地用火柴点燃。 车窗降下了一点缝隙,那人吸了一口烟接着讲电话:“你打了游书朗一顿,樊霄揍了你一顿,以我对樊霄的了解,这事就算扯平了,他不会再盯着你了。” “我和樊霄?”夹烟的人瞥了一眼副驾,“我和他现在好个屁,他家那些烂事据说还没了结,我可得躲远点。帮你过点好话?行行行,怎么说你摊上这事也是因我而起,我现在刚到国内,改天组个局替你找补找补,你放心吧,樊霄现在要赚钱养活自己,撒了气,就不会再盯着你了。改天我去医院看你,刚他妈落地,冻死我了,挂了啊。” 电话急不可耐地挂断了,大半根烟被顺着窗户缝扔了出去。 樊霄望着迅速关上的车窗笑着说:“施力华,白宇鹏也算你的朋友吧,你卖他卖好像毫无压力。” “酒肉朋友,不卖他难道卖你?”施力华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你故意揍了一顿白宇鹏就是为了他放宽心,让他以为你今后不会再盯着他了?” “是啊。”樊霄从口袋里翻出护手霜,挤了半泵仔细地涂抹着手上的皮肤,“他最近有些警觉,可能是怕我查他,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停了下来,我等不及了,就揍了他一顿让他安心。” “等他继续干那些勾当,你再动手?” 樊霄举起滋润的双手看了看:“一击毙命。” 施力华啧了一声:“樊霄,你真是越来越gay里gay气了。”他伸出手,“给我也来点,这该死的天气,又干又冷。” 樊霄将护手霜抛了过去:“你把送到我停车的地方。” “停车的地方?”施力华手背蹭着手背,“你那破摩托啊?樊霄你这是何苦呢,泰国你也有公司,回去虽不比从前,但谁也不敢拿你怎样,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该死的地方,游书朗不是不要你了吗?” 护手霜被抢了回来,樊霄落下脸子:“开车吧。” 施力华不是能闲得住的主,猫了两天便开始混起夜场。 “真不来?”他给樊霄打电话,“卸货?和工人一起?草,我都怀疑你被人换了芯子。” 挂了电话,他推开包房的门,张开手臂,大喊:“生日快乐!” 过生日的是个二代,施力华的又一酒肉朋友。 生面孔、熟面孔,半生不熟的面孔混在一起,热络疯狂,当面都是至交好友,转头皆为陌路殊途。 众人闹得欢,只有一人格格不入,像堕落靡烂的巨网破了个洞,而他正巧就在洞外。 那人守着角落正襟危坐,独自饮酒,偶尔也会招呼一句,笑容很淡,不达眼底。 “谁啊?”施力华觑着那个角落问道。 “哦,我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为了走路子来给我过生日,生日礼物送得不赖,改天我和我爸提一嘴。”寿星公问,“他做新能源的,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施力华懒懒地回绝:“算了,我一个卖大米的,认识他干什么?” 角落里的男人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寿星公待他还算客气,送到了电梯前,竟意外地看到了正在等梯的施力华。 “你也走?”寿星公问。 “走个屁,我去车里取点东西。” 电梯来了,施力华和男人自然同乘,下行期间谁也没言语,只是互相点了下头。 叮的一声,黄灯亮起,电梯停在了负一层。地下停车场的温度对于施力华来说也不算暖和,他裹紧衣服,跟在男人的后面出了电梯。 一声鸣笛传来,前面男人的脚步微顿,然后调转方向走向闪着车灯的汽车。 施力华的目光下意识地跟了过去,看见驾驶位上的人后,又下意识地脱口:“游书朗?” 三个人站在一起,只有施力华是别扭的。 游书朗冷淡,搞新能源的男人从容,他笑着问:“施公子是吗?你和书朗认识?” “算吧。” “那还真是巧,我是他男朋友。” 施力华的声音拐着弯:“你是他什么?” “男朋友。” 施力华眼珠子乱转,最后嗤道:“那你他妈在上面会馆里摸小男模的皮股!” 第98章 生煎包 樊霄终于出现了,来替施力华道歉。 黑色机车棉夹克,同色基础款牛仔裤,深灰色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压在颌下。因为角度的问题,下颚线和喉结格外突出,锋芒外漏却也遇色满满。 他跨坐在摩托车上,一条长腿撑地,全身都透着散漫,眼眸却深邃迫人,偶尔看向来往的人群,惫懒的样子配上他那张脸,勾得人心痒痒。 抽过了一支烟,游书朗才绕过转角,走到樊霄面前。 “好久不见。” 樊霄的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缓了须臾,才敢将目光放在游书朗脸上。 他笑着回:“好久不见,书朗。” 任凭曾经炽烈如火,如今也只剩一句“好久不见”。 果然,这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冷风一吹,就散了。 游书朗的目光轻轻划过樊霄的脸,在他耳侧的一处伤痕停顿了片刻,然后对上他的眼:“你找我什么事?” “我代施力华向你道歉,昨天他胡说的。” “知道,我不会信的。” 时间空白了三秒,樊霄才又继续:“不管怎样还是要道歉的,而且我也怕你认为是我指使的。” “你做不出这么低端的事情。” 樊霄垂着眸子哧哧地笑:“别把我想得多高明,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用最直接的方式徒手撕了他。” 他抬起笑眼,却见满目悲凉:“书朗,你还害怕我吗?” 游书朗犹豫了片刻:“怕吧。” 樊霄点点头:“那我继续消失。” 他从车把上取下一个纸袋递给游书朗:“你爱吃的那家生煎,凉了,回家热一下吧。” 游书朗看着包装袋上的logo:“临市的?” “去办事,顺路。”樊霄将纸袋塞给游书朗,收回手时冰凉的指尖恰巧从温暖的掌心划过,熟悉的温度引出心头震颤的悸动,却随着温热与冰冷的逐渐分离,最终只能化成一片惆怅。 压下万般情绪,樊霄搓着指尖,懒散道:“回去吧,太冷了。” 发动摩托车,带上头盔,油门拧了半圈,樊霄却听到游书朗叫了自己的名字。 “樊霄,”游书朗再次犹豫,目光又刮了一眼樊霄脸上的伤,“前几天添添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了。” 樊霄熄火蹙眉。 “冬天路滑,你还是别骑摩托了,小心撞了人。” 说完,游书朗提着手提袋转身回了研发基地。 游书朗回到实验室,就被告知有客在等,他将手中的袋子递给田小恬:“中午热一热给大家加餐。”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被田小恬那双大眼睛注视了好几秒,才道,“给我留一盒。” 会客室是玻璃门,没到近前就看见了施力华那张中泰混血的脸。 游书朗倚在门口,冷言:“你和樊霄一外一内,唱双簧呢?” “想唱,也要有人爱听才算。”老式教学楼采用的还是暖气片供暖,施力华将手放在条形的铁管上,手心手背翻着面烙,“他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替你道歉。” “草。”施力华收回手,超起袖子,“游书朗,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樊霄那样的人如今都栽在你手里。” “我应该荣幸?”游书朗翻起眼,“施公子找我有何贵干?” “就是想和你说点你不知道的事情。”施力华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关于樊霄的。” 游书朗看了一下表:“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游书朗,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施力华换了一条腿翘,“你的时间都留着干嘛?和你的新男友卿卿我我?” 游书朗终于走进会客室,反手带上了门,拧动百叶窗,屋子暗了下来。 “你干什么?”施力华放下腿,向后挪了挪屁股,“关门干嘛?” 游书朗慢慢卷起白大褂的袖口:“你不是要和我说一些事情吗?说之前我们先算笔账。” “……什么账?” “什么账你心里清楚,难道你不应该与白宇鹏同甘共苦?” “我……他……你要揍我?” “本来想算了的,不愿意再为你们浪费精力,可架不住施公子总往眼前扎。” 游书朗逼到近前,垂眸看着施力华:“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施力华咽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会客室的门:“自己怎么来?” 游书朗向茶几上的烟灰缸送了一个眼神:“见血。” 喉结紧张地滑动,施力华将心一横,抓起烟灰缸:“行,老子不欠你的。” 架势足力道弱,挥手而落,却毫发无损,施力华的额头上只是多了一道红印儿。 游书朗俯身,对上施力华的眼:“别躲。”他一把扳正男人的下颌,抬手按了按那处红印子,“一下不成,就多来几下,施公子娇贵,见血快。” 施力华心火顿生,拿着烟灰缸对自己狠狠一击,还没感觉到痛,血就下来了。 游书朗推开他,直起身,目光冷淡:“觉得委屈吗?不然你打我一下,我把你送上别人的床。” 施力华抽了几张纸巾捂住伤口:“不委屈,我罪有应得行了吧。”他嘟囔,“上一次挨揍还是八岁时我爷爷踢我皮股。” 游书朗摸了根烟含在嘴里,踱步到沙发坐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吃午饭之前我还有五分钟。” 施力华嗤了一声:“游书朗,不装逼你能死?” 游书朗笑了笑:“五分钟不够你替你哥们煽情的?用我给你放首青花瓷吗?” 施力华怔了怔,然后恼羞成怒:“你们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想听,我就是多余。” 他捂着头起身:“游书朗,你恨樊霄,我理解,但他也确实为了你承受了很多,他家那件事,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为了让你消气,他宁愿把自己搭进去。为了保护你这个举报人,樊霄向大众主动承认是他检举的,果然坐牢之后他被人追杀了整整三个月!” 游书朗指间的烟蓦地断成两截:“樊霄被人追杀?” 施力华从鼻孔哼了一声:“他和你怎么说的?说他做了六个月的牢?其实他只坐了三个月,出来后就被人当街泼汽油,用刀追砍,后来警方介入,为他提供了保护性居住,好在三个月后,那个涉案的大佬自己老死了,权柄易主,樊霄才重获自由。” “他回来之后也没找你,一方面是兑现承诺,一方面也是怕那些人没有罢手,连累了你。” 施力华走了几步,手搭上门把手:“还有,是樊霄让添添的妈妈给你打电话,他知道你孤独,会喜欢这个孩子。我当时还不信你会收养添添,樊霄说,你要是不养他就养,因为那是你们共同救下的孩子。” 百叶窗忽然被打开,一条一条的光线切割着施力华的脸。游书朗握着遥控开关,抬起一直垂着的眸子看向站在门边的男人:“还有吗?已经超时了。” 施力华一怔,愤而冷嗤:“菩萨?这就是樊霄口中的菩萨!” 像是气急了,他捂着脑袋摔门而去,巨大的声浪穿透了整栋楼房。 “游哥?”田小恬觑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伸进一个脑袋,她腮帮子鼓鼓的,“生煎热好了,可好吃了。” 沙发上的男人像是被冰冻住了,修长的手指还掐着折断的香烟,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射进来,正巧将一片阴影落在了他的眼上。除了看不清的眼睛,他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却又…… 田小恬想了一下形容词,奈何她向来文科吊车尾,只在齿间轻喃:“看上去……很悲伤。” “怎么了游哥?”田小恬捧着一盒生煎走进来蹲在游书朗面前,望着这个向来从容淡然的男人,轻声问道,“你不开心吗?刚刚那个人惹到你了?” “没有。”游书朗露出一个笑容,“没有不开心,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接过生煎,让温热的浓香包裹住自己。 第99章 小菩萨 “我打算买辆货车。” 高档会所里,樊霄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阴影中。他一身工装,穿着军靴,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加持身份的装饰,与这富丽辉煌的宫殿看似格格不入,却因骨子里浑然而出的恣意与气度,又与这里极为契合。 揉着脸颊上的伤痕,眼尾带着些许笑意,樊霄再一次重申:“我打算买辆货车。” “听到了。”施力华懒懒地回语,“游书朗不让你冬天骑车,不是怕你撞到别人,是怕你摔伤了。” 施力华勾起酒杯翻白眼:“你已经说了八回了。” 樊霄倾身从案几摸烟,他的脸划出阴影被顶灯打亮,优越的轮廓深邃立体,右脸处有一道极浅的伤痕,是在暗巷揍白宇鹏时,不小心留下的。 嘴里咬着烟,火柴在指间把玩,樊霄轻踢了一下施力华,一脸坏模坏样:“我们家游主任怎么揍你的?再说来听听。” 额角贴着纱布的施力华暴跳如雷:“擦,樊霄,你够了!” “是不是特帅?特吊?” “又帅又吊,那又怎么样?游书朗已经有男朋友了,不是你的了,樊霄你醒醒吧。” 空气中忽然静滞了一瞬,施力华知道自己踩到雷了。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道:“我的意思是人家游书朗都已经向前走了,你再陷在过去只是徒增烦恼。” 好一会儿,樊霄才收了眉眼的冷峻,伸手在施力华肩上拍了拍:“我的事儿你别操心,你去找游书朗摊牌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怎么的,你在我这边脑袋也开个窟窿呗?” 樊霄笑了笑,从兜里翻出一串钥匙,扔在施力华面前:“我在泰国的别墅,归你了。” 施力华将钥匙勾在指尖晃悠:“不打算回去了?你大哥手里的产业你也不争了?” 樊霄看起来有些茫然,出神了一会儿才轻笑:“那些事情好像离我已经很遥远了,远到快要记不起来了。” 他站起身,夹着未燃的香烟摆了摆手:“走了,今天要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去寻店。” 施力华看了看表,无力哀嚎:“跨年出来吗?办了全天的轰趴。” 那只手又摇了摇:“跨年去福利院送温暖,没时间。” 施力华鬼叫:“去哪?” 新年第一天,下了雪。 添添戴着兔耳朵耳包,围着红色围巾,小皮鞋踏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蹦蹦跳跳的脚印。 今天是福利院的开放日,有孩子们精心准备的演出,也接受社会各界的捐助。 游书朗买了很多文具和衣服,今天与添添一起送过来。吕博文承担了苦力的角色,抱着一箱文具正在交接。 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沿着寒冷的气流传来,也让人心间一暖。 添添目露向往,抬头征询游书朗的意见。游书朗拍拍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我们去看看。” 与吕博文打了招呼,游书朗拉着添添的手,寻着笑声而去。 园内台阶上的雪已被人清扫,台阶之上是一片孩子们的活动区域。 拾级而上,离得越近,笑声越大,隐约夹杂着一个熟悉的男音,让游书朗脚下微迟。 行至最后一阶,视线不受任何阻隔,目光送出去,游书朗心中猛然一颤,竟然真的是樊霄。 不远处的樊霄靠着院墙懒懒散散地垂手而立,眼睛上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围巾,口中数着数:“一、二,三,”他拖着长音威胁,“快点藏好啊,谁要是被抓到了,就要背唐诗。” 孩子们拍着手,大笑着一哄而散,四处找地方躲起来。 福利院中草木繁盛,如今虽然都已枯败,却也因为孩子们生动的笑脸并不显得萧瑟。 游书朗站在一棵粗壮的榆树下,未掉落的枯叶遮在面前,被阳光一打,形成斑驳的影子。游书朗透过摇曳的树影去看樊霄,看他上扬的唇角,纯粹的笑容,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发丝,和封印在骨子里,此时却不经意透出的纯真。 “……八、九、十。”樊霄的笑容更甚,“都藏好了吗?要开始找你们了。” 他拉下眼上的围巾,试适应了一下骤然而至的阳光。脊背离开墙壁。慢条斯理地吓唬人:“小屁股小脚都藏好了,别让我……” 骤然失声,樊霄望着那颗百年老榆的方向愣住了。 雪后的阳光格外清透,游书朗甚至能看清樊霄不断抖动的睫毛。他已经将“好久不见”含在了齿间,却见樊霄的目光向下,落在了添添身上。 他笑着问:“添添想参加吗?” 添添看了一眼游书朗,小脑袋重重的点了一下。 樊霄朗声道:“又有一个小朋友加入了,我重新数十个数,大家藏好哦。” 他向游书朗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将围巾再次系到自己的眼上…… 直到所有的孩子都被他找到,樊霄抱着添添向游书郎走去。 不料,中途又被一个女孩儿抱住大腿,很努力的仰头对樊霄说:“樊叔叔,你好帅呀,我长大要嫁给你。” 抱着添添的樊霄蹲下身子,温和地拒绝:“不可以哦。”他看一眼老树下的身影,“叔叔有喜欢的人了。” 冬日的阳光竟也炽烈,游书朗的心头好似都被烫了一下,他收回目光,摘了一片面前的枯叶下来,在指间一转,枯黄的叶子碎了一地。 哄走了“失恋”的小女孩,樊霄走到游书朗面前,抢先开口:“书朗,我没有跟着你,是我先来的。” 他的口吻有一点撒娇,黏黏糊糊的,甚至向前错了一点脚尖儿,拉近了与游书朗的距离:“新年快乐,游主任。” 游书朗的指甲刮了刮指腹,他伸手去接樊霄怀里的添添,一句含混的“新年快乐”掩在了他的动作中。 樊霄看起来很高兴,偏身一躲,继续霸占添添:“我抱一会儿吧。”他将添添举得高高的,“添添,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的!” “你怎么在这儿?”游书朗问。 “来给孩子送点常备药。”樊霄悄咪咪地给自己加分,“市县乡三级的福利院和救助站我都有送药。”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樊霄说完就又与添添去闹,一次次将他抛到空中又接到怀里,大小两个笑作一团。 游书朗望着面前的樊霄,才发现他是很适合笑的,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温和笑容,也不是曾经的皮笑肉不笑,而是眉目舒展,松弛而疏朗,健康又热烈的笑容。 如果没有那场海难,樊霄会不会就是面前这个样子? 一片枯叶飘悠悠地落下,惊断了游书朗的胡思乱想,他勒令自己不要与樊霄纠缠过多,刚想告辞,就听到了添添的声音。 短短的小胳膊指向迎面而来的男人:“吕叔叔。” 樊霄的笑容顿时收了。 “东西已经交给园长了。”吕博文站到游书朗身边,笑着问,“你们在做什么?” “藏猫猫。”添添抢着回答,“和这个叔叔。” 添添用力搂了搂樊霄的脖子,这让樊霄的脊背都直了三分。 “你好,吕博文,是书朗的朋友。”樊霄对面的男人伸出手,“初次见面,多关照。” 樊霄听得出他在“朋友”二字上加了强调,审视了一瞬那只手,樊霄才握了上去:“樊霄。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上次我骑摩托车摔了,吕先生还来帮过我。” “是吗?不记得了。” “吕先生善事做得多,自然不记得。” “樊先生也不遑多让,今天来福利院也是做慈善的?” “比不上吕先生的胸怀,来送点药,顺带在新闻上露个脸,宣传一下,商人吗,在商言商。” 吕博文扬扬眉,没反驳也没认同,像是怕冷场,他没话找话:“樊先生和书朗是……?” 樊霄停顿了片刻,他没去看游书朗,淡淡给了回语:“同事,以前游主任在药厂工作时,我们共事过。” 文艺演出马上开始,园长招呼着嘉宾落座,樊霄依旧抱着添添,行于人后,与男孩耳语:“刚刚吕叔叔想要抱你,你为什么没去?” 添添呼扇着睫毛:“你抱着会比较高一点。” 樊霄的唇角翘了三分,又将添添抱高了一些。 他悄咪咪地溜了边儿,从一株杂草上摘下几颗多刺的苍耳,松松地握在手中。 添添睁大眼睛,表示疑问。 “一会儿我们把它放在吕叔叔的衣服里好不好?” “不好,会扎肉。” 樊霄看着奶呼呼的小人儿,忽然一笑,凑近亲了一口软软的脸蛋:“真是菩萨带出来的小童子。” 他随手扔了苍耳:“好,就听我们添添的。” 第100章 亲一个吧 游书朗买回了原来的老房子,价格甚至比卖出时还要低一点。 屋子里的一应家什原封未动,据说新房主只是为了学区资格,并未在此居住,如今全家移民海外,这套房子便想急于出手。 游书朗当初搬得急,只带走了一些重要物品,如今用旧钥匙打开旧锁,目光所及,都是旧时时光。 墙边立的伞,鞋柜中的情侣拖鞋,桌子上的半包胭脂,沙发上樊霄喜欢的猫爪靠背,游书朗好像远途归家的旅人,又像加了一个很长的班的社畜,回了家只想洗个热水澡冲去一身的疲惫。 用了两天打扫收拾,便到了新年。 游书朗带着添添祭拜了吴玉萍,又去给母亲扫墓。 上山小径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天空很晴朗,云淡天高,有着北方冬季特有的清透。 行至墓旁,游书朗脚下微顿,母亲的墓碑显然已经有人打扫清理,墓前还放着一束“冻僵”的鲜花。 游书朗将怀里的花放在那束旁边,娇嫩的粉挨着火热的红,他对着照片上的女人轻声说:“妈,我来看你了,你看我带来了谁?添添,我的小侄子……” 山风寒凉,添添还小,游书朗没有久留。下山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束火红的朱丹,热烈的颜色好像将女人的脸庞都映上了一层霞光。 大年夜,包了饺子,看了春晚,兴奋了一整天的添添终于困得受不住了。 “睡了?”游书朗在阳台抽烟,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放到床上就睡着了,玩的实在是累了。”吕博文走到游书朗身旁,肩膀与他轻轻相擦。 游书朗举起烟盒:“来一根?” 于吕文笑着摇摇头,指指喉咙:“有些发炎。” 游书朗随意将烟盒扔到一旁,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被闹的?” 吕博文将手搭上他的肩,收紧怀抱,笑得无奈:“是啊。” 天空忽然炸响了烟花,盛大又璀璨,外展的光丝还未落幕,一阵破风的声音又起,又一束烟花绽于天际。 接连不断的烟花越来越密,越来越厚,赤橙黄绿,变幻万千,一束接着一束,简直将那角天空承包了下来。 游书朗吐了一口烟,在缭绕的白雾中评论:“好看。” 感受着扶在肩头的手掌逐渐用力,游书朗听到吕博文暗哑的声音:“咱俩亲一个吧,算是新年礼物了。” 游书朗偏头去看他,在他的瞳孔里欣赏了一会儿烟花,才掐了烟说:“好啊。” 最盛大的烟花绽开时,映亮了四楼窗后两个相拥的人…… 假期的最后一天,游书朗接到了黄启民的视频请求。 他以为是多人电话会议,点开后才发现对话框中只有自己。 “假期加班双倍工资。”游书朗慢条斯理地说道。 “给你开三倍,你一会儿别骂我。”黄启民抱着自家猫,眼神有些躲闪。 “我向来尊师重教。”游书朗停顿了一下,又说,“但也分情况。” 黄启民有些视死如归:“过了年我卸任长岭药业董事长一职,由你接任。” 游书朗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散漫道:“老师过年多喝茶,少喝酒,师母在吗?” “我说的是真的。” 游书朗慢慢敛眉。 “我的身体你也知道,每况愈下,这个肥胖症伴随我终身,如今已经影响了各个脏器。”黄启民轻叹,“我如今只能在家跟你们开开电话会议,你也清楚,这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与进度。” “我会帮你盯着。”游书朗收起散漫,安慰道,“大事你做决定,小事交给我。” 黄启民摇摇头,脸上松弛的赘肉直颤:“我奋斗了一辈子,拼搏了一辈子,半生碌碌,没有什么成就,前两天你师母病了。”见游书朗紧张,他急忙安抚,“确诊了,良性的,只是当时难熬,我一下就想通了,我和你师母的余生已经告急,又都是身体多病的,还能享受几天人生?我一辈子将精力心力都投在了长岭身上,根本没有好好陪过你师母,所以我们想好了,从现在开始,享受余生。” 他将怀中的老猫放在屏幕前:“我呢,开始系统化减肥,你师母唱歌跳舞,写字画画。等我减肥成功,我们就出去走走,饱览一下大好河山。”他对着镜头无奈地摆摆手,“这些年去外地开研讨会,做项目推介,我一次都没有好好看过身边的风景,想想真是遗憾。” “所以,我决定了,今年从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交由你来领导长岭未来的发展,我呢,就做一个闲散的股东,吃吃分红就好了。” 游书朗略略思考,缓声道:“既然老师已经做了退休的决定,那我支持您,但是由我接任实在不妥,我没有任何资历,甚至现在还是一个在读研究生,您可以选择更好的人选。” 黄启民压下老猫的头,在屏幕里只露出自己眼睛:“没有资历,但是你有能力,你对长岭有感情。一个企业的董事长并不一定必须具备相关领域的专业技能,方向明确,措施合理,整合人才和资源,才是最重要的。” “再一个……”他将老猫又向前推了推,将自己的脸又掩盖住了一些,“再一个你现在是长岭的第二大股东,这个位置你不坐谁坐?” 游书朗伸手想要拨开那只猫,又无奈收了回来:“老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记得你曾经和樊霄打的那个赌吧,三个月之内优化金银花饮的工艺,不然他就要告我,告长岭药业。” “记得。” “那个是……是我们合伙骗你的。” “骗……我?” “樊霄觉得当时的你状态不对,想要以此激发起你生活下去的信念。”黄启民抓了抓自己稀疏的头发,“我不替自己开脱,当初担心你是一定的,但我也想趁机让他多追加投资。” 黄启民觑着游书朗越来越沉郁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谁料到他一下子投资那么多,而且都转成股份记在了你的名下,现在你的每一笔分红都在公司的账上,你随时可以取用。” “一直没跟你说,是樊霄的意思,他让我三年后再告诉你,说那时你可能就……”肥胖的老人红了老脸,“可能就忘了他了,会接受这份补偿了。” 游书朗一直没说话,直到老猫不耐烦地跑了,师生二人没有任何阻碍地对视,游书朗才沉声说道:“老师,换成你,你觉得这种补偿有用吗?有用是吗?因为你永远把利益放在情义之上。” 游书朗轻触手机,挂断电话。 第101章 最近的距离 黄启民称病耍赖,猫在家里不出门,老奸巨猾地派出夫人为自己说项。 游书朗怜惜师母辛苦,项目又在关键时刻,自然不能甩手不理,只是没有答应黄启民的请求,长岭医药董事长的位置一直高悬无主。 正月十五这天,只有游书朗到岗,做了一组实验,忙到下午3点他换了衣服走出研发基地。 晚上答应了添添一起看花灯,小家伙用电话手表已经打来催了一次。 街上的节日氛围越发浓郁,即便是城郊,入眼也是一片鲜亮的红色。 游书朗在公交站台等车,依旧靠着站牌,心思有点散,想着有的没的。 “烟花好看吗?”一个凌厉的少年音从极近的地方传入耳中,游书朗斜眼一瞄,看到了靠在站牌另一侧的俊朗少年。 大冷的天儿,少年只穿了一件棒球服,时髦的破洞裤与限量AJ之间露着一截皓白的脚腕。他背着背包,拿着滑板,嘴里嚼着口香糖,斜眼乜来,再次问道:“过年那晚的烟花好看吗?” 他们的肩膀只隔着一个铁柱,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白气似乎都能交融在一起。 “好看。”游书朗答得百无聊赖,目光远眺,心里抱怨,车子怎么还不来? 游书朗过于随意的神情显然激怒了少年,他的声音越发冷凛:“你不配。” “烟花还是人?” “都不配。” 游书朗不愿与小孩争,恰巧一辆公交车入站,不管对错,他随着人流而上,只留下一句:“等你成年再来谈配不配的问题吧。” 入夜,灯盏相连,琉光万里,恍若天上街市。 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恰逢城市纪念日,因而格外盛大。 中央广场摆放着万余盏大小花灯,与之比邻的步行街旁,还举办了冰灯展,引得游人众多,流连忘返。 游书朗抱着添添在人流中行走得有些吃力,他给添添买了一盏熊猫花灯,如今已被挤得变形。 前方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仍在攒动,游书朗只得抱着添添转入暗巷,寻了一处相对宽敞僻静的地方。 没想到巷子里还有一处馄饨摊子,和一位扎花灯的手艺人,见添添手中的熊猫灯瘪了,手艺人主动接过去简单摆弄几下,小熊猫便如初时一样憨态可掬。 添添吃着热馄饨,蹲在卖花灯的摊子前也很开心,游书朗舒了一口气,想着便不去凑那份人多的热闹了。 他在巷子口抽烟,不断的有人从他身边涌向花灯主会场,游书朗看着越来越紧密庞大的人流,慢慢蹙起了眉头。 人流就像一根绳子,不知怎么在前面系上了一个结。一直缓慢移动的人群开始变得水泄不通,前面的人没办法行进,后面的人又源源不断地涌来。 有的人双腿失去平衡,身子歪斜,一不小心就被后面的蜂拥而上的人流撞倒。像是起了什么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人摔倒了,千万双脚踏在他们身上,顿时哀嚎四起! “别挤,别挤,有人摔倒了!” “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 “卧槽,有危险,大家后退,快后退!” 有人想往外跑,更多不明状况的人想往里冲。祥和热烈的气氛忽然被打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一场盛大的庆典,演变成混乱不堪的高危事故! 游书朗此时身在中央广场的入口之一,是步行街与广场相接之处,自然游客也是最多的地方。步行街两侧的铺面,放着祥和的喜乐,众人吵嚷,自然听不到前面的鬼哭狼嚎。 游书朗心中已有隐虑,便十分警觉,他站得地势较高,即便听不到呼救的声音,也能看见前方人流似有异动。 蓦地绷紧身体,他四下一寻,看到一家商铺矗立在墙角的梯子,二话不说立好梯子,游书朗迅速爬上房顶。 举目一跳,他心中咯噔一下!前方200余米处已经混乱不堪!游人们伸长的手臂好似搅扰在一起,像从鬼狱往外爬的生灵。 爬下梯子,游书朗一把抱起添添推开附近商家的门,急道:“前面发生事故了,我要过去帮忙,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孩子。” 出了门,又对扎花灯和卖馄饨的老人喊道:“前面发生踩踏事故了,你们快去店里躲着!” 转出暗巷,便见源源不断的游人还在涌向主会场,七八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从游书朗身边兴高采烈地走过,被他胳膊一展,直接拦了下来。 游书朗语速很快,却平稳未慌:“前面发生了踩踏事故,我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忙……” 片刻之后,几个大学生迅速调转方向,按照游书朗的交代,将部分游人引入多条暗巷进行分流。 “他说一定不要高声叫嚷,避免引发恐慌,不要让游客走回头路,那样同样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另一个大学生点点头:“再拉一些人来帮忙,他说选择年轻力壮,看起来易于沟通的。” “王卿良去通知步行街入口的安保人员了?” “对,那个人说完,王卿良就顺小路撒丫子去通知了,让他们别再放游客进来了。” 待他们再回首,已经看不到刚刚那个条理清晰分派任务的男人了。 越往前行越艰难,游书朗逆着人流,几次差点被推倒。 挤进内圈,视线一扫,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发生踩踏事故的地点是一处台阶,不过三米宽两米长的广场台阶,竟然人叠人,不知道叠了多少层! 台阶之下也有不少人摔倒了,踩踏的面积,因为慌张拥挤的人群,还在不断扩大。 惨叫的,身吟的,痛哭的,这方应该承载欢愉的广场,却生生变成了人间炼狱。 已经有现场的安保人员在疏散外围游客,但因为力量有限,收效甚微。 冒着被踩踏的风险,游书朗立刻加入他们。 砰!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正在疏散游客的游书朗猛然转头看去,见一个约高三米的木质瞭望台竟然塌了! 惊呼声震耳欲聋!这个不堪重负的瞭望台,带着几百名为了躲避踩踏而爬上来的游客坍塌了,砸向了地面上同样在惊呼的人群! 游书朗的世界似乎静默了一瞬,一张张惊恐的,惧怕的,后悔的脸定格了下来!他忽然看到了樊霄口中的末日之景,看到了他的颤栗与心魔。 如浪的惨叫声惊得游书朗迅速回魂,他一把拉住一个健硕肥胖,正在用力推搡人群的男人。 “别慌!根据指引有序离开,你不会有事的。” 阶梯踩踏处基本控制了形势,广场外一直待命的医护组已经赶了过来,逐个对踩踏人员的伤势进行了初步处置与救治。 而此时,游书朗正在将一个压在台子下的女人往出拉。 “腿能动吗?能使上力吗?我向里爬一点,你抱着我的脖子,我们一起出来。” 木头与钢筋混合的瞭望台此时已经支离破碎,一些地方与地面形成狭小的空间,随时可能再次垮塌。 游书朗钻了进去,匍匐在地,让女人圈着自己的脖子,带着她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将女人交由其他救援者,游书朗扶着腰直起身子。 入目是一片废墟,也可称之为炼狱。到处是从观景台上摔落的游人,有些人还算幸运,只是轻微摔伤,有些人捂着伤处扭动着身体哀嚎,还有一些一动不动,在冰冷的地面上像沉睡了一般。 而这仅仅只是从高台上跌落的,还有更多的人被压在了废墟之下! 如今,已经有很多安保人员及志愿者参与到了营救之中,在各个可以突破的地方,解救受困的游客。 一只老迈的手忽然抓住游书朗,鬓边花白的老妇跪在了他的脚边,泪流满面,双手合十:“求求你救救我孙子,救救我孙子!求求你了!” 游书朗顾不得去扶她,只说了声“别急”,便俯身去看老妇指的地方。 俯仰之间,远处的一个背影忽然闯入视线,宽厚有力,异常熟悉。游书朗微微愣怔,再看便又是凌乱交错的人影了。 他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匆匆放下一瞥之间的思绪,打开手电筒,照进支离破碎的缝隙。 昏黄的圆柱形光线一扫,游书朗心中一凛,这一处几平方之所,竟然压了这么多人! 呼痛声,呼救声,在见到手电的光源后更加惨烈。游书朗在这其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手电的光源送过去,他俊目微瞠:“薛副总?” 薛宝添也是一怔,之后便像见到亲人一样鬼哭狼嚎:“游书朗!游主任!你快救我呀,我踏马要被压死了!” 游书朗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他迅速分析了这处窄域的形式,随之做出判断。 “你那处先不能动,动了怕是这里就垮了。” “你他妈还记我仇呢是不是?上次不救我,这次也不救我,咱俩不都和好了吗?我都把你的微信分组从‘煞笔’换到‘朋友’了。”薛宝添委屈地抹了一下鼻子,“没想到我他妈终究错付了!” 游书朗不理他,询问了一个最易施救的伤者,在得知他的脚被木头压着后,起身寻了一块两掌宽的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爬进了这处狭窄的空间。 用石头垫起断裂的木头,引导着伤者一点一点抽出他的脚,然后用刚刚营救女人的方式,将伤者带出了废墟。 “这不是我孙子。”年迈的老妇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往里面指,“我孙子在里边!” 游书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进去,手电筒的光线只照到了几片布料,他心中一沉,孩子压得那样深,便意味着很难在第一时间得到营救。 他又救出了一个半身是血的伤者,那人的肩上扎了一块碎木,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游书朗浅灰色的羽绒服染成了一片暗红。 脸上也沾了血,黏糊糊的不舒服,游书朗用肩头蹭了一下,再次俯下身子。 “书朗!”一声大喝和着冷风骤然传来,几近脱力的游书朗蓦地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怎么了?伤在哪里了?!”樊霄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他眼中蒙着泪,想要抱紧游书朗,又怕伤了他,“我送你去医院,别怕,别怕宝贝,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那个背影原来真的是他,不知为何,被人紧张着的游书朗眼中一热,心绪丝丝络络的缠在一起,道不明喜怒。 这个怀抱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靠进去就泄了全身的力量。 樊霄似乎又要公主抱,游书朗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樊霄已经陷入了某种恐惧,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他的眼泪簌簌落下,执拗的要将游书朗带去医院。 游书朗用双手捧住樊霄的脸,拇指擦掉他的眼泪,温热的气息与他交融,一字一句的说道:“樊霄,我没事,没受伤,身上的血是别人的,我和你一样,在救人。” 他说了两遍,樊霄才渐渐的平静下来:“你没受伤?不会死?” 游书朗又擦去了一颗温热的泪,郑重地说到:“没受伤,不会死。” 这回,换成樊霄脱力,他脚下一软嘟囔了一句:“吓死我了。” 忽然,两个人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垂目看去,竟是被一根从废墟中伸出的小棍一下下戳的。 “你俩换个时间卿卿我我好不好,救我啊,我他妈快成乐山小佛了。” “谁?”樊霄问。 “薛宝添。”游书朗离开樊霄的怀抱,淡声道,“救人吧。” 废墟中,游书朗向薛宝添伸出手:“能动吗?伤到哪里了?” 薛宝添这时的声音竟然沉郁了下去:“哪里也没受伤,可以动。” “把手给我。” 一只硕大冰冷的手被送到游书朗掌中:“先带他出去。” 游书朗这才反应过来,薛宝添身后还有人! 他支上了手电筒,看到薛宝添用力侧身,露出了背后的人。那个人几乎是趴在薛宝添身上的,将身下的人护在怀里。刚刚由于乱木的遮挡和角度问题,游书朗并没有看到这个人。 “带他出去,大爷的,压死我了,原来压我现在还压我,比木头都沉。” “不行。”同样探进半个身子的樊霄拒绝,“他在你身后,他动你必须先动。” “别他妈瞎逼逼,你有家庭地位吗?听游主任的。” 薛宝添希冀的目光落在游书朗身上,却听到冷静的声音:“我们先带你出去,再救他。” 薛宝添是唯一一个从废墟里出来,身上却没带伤的。他拍了拍脏兮兮的貂皮大衣,撅着腚对里面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说道:“拜拜了您勒,您今天要是有幸去阎王爷那报到,千万和他老人家说一声,下辈子你做猪做狗都行,千万别做男同了,忒他妈招人烦。” 说完,他拖着那根小棍儿,穿过凌乱的人群,没了踪影。 这片废墟下只剩下薛宝添身后的男人和那个深埋的男孩。男孩的奶奶一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流着泪期盼神明保佑。 “工程车辆都堵在路上过不来,刚才我进去救人的时候,看到孩子在流血,等起重机怕是来不及了。”游书朗拉开羽绒服的拉锁,“我再进去探探情况。” “我和你一起去。”樊霄也脱下大衣,“前面的人都救出来了,现在下面的空间不算小,孩子压得深,地形复杂,一个人怕是不方便救人,我和你去,咱俩尽量第一次进去就将他带出来。” “樊霄。”游书朗拦住他,神情犹豫纠结。 樊霄笑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在你面前作秀,上次作秀,我们不也一起救下了添添,这次也一定能成功。” 说完,他率先趴在地上,爬入了废墟。游书朗静默了一瞬,便紧随其后。 里面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两个人爬到最狭窄处,进无可进,却离男孩儿还有一臂的距离。 而且男孩儿的身前横艮着支离的大小碎木,他的身体夹在了缝隙中,鲜红的血液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也显得惨白寡淡。 “看那里。”游书朗的手电光线聚焦到一个角落,“我们只需再多向前半个身子,就能将孩子脚边的细木头清理掉,打开一个救援通道。” 樊霄的身体卡在缝隙中,他上下看了看:“要探进半个身子,就要加宽我们通过的通道,上面的木头不能动,能动的只有我们身下的。” 他移动身体靠近游书朗,空出自己刚刚趴过的位置,用手中的工具撬动地上的木头。 细木好撬,轮到粗木就要一下下打碎了再撬,细微的震颤都可能导致塌方,樊霄每一次的动作都是在赌上天的眷顾。 他又向游书朗靠了靠,两具身体紧密地贴合,隔着薄薄的衣服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这好像是自樊霄的骗局被识破后,两个人离得最近的一次。即便这期间他们上过床,打过架,零距离、负距离都曾有过,却也不及此时亲密。 游书朗看着樊霄的汗水从鬓角缓缓滑落,他错开目光,压住了自己不该起的念头。 “唔!”樊霄闷哼一声。 “怎么了?” “没事,掌心有汗,铁签子一下脱手了。” 敲砸的声音再次响起,樊霄被锋利木屑划开的掌肉迅速渗出血来。 拓宽了通道,樊霄向前又探进了半个身子。他用手将孩子脚下的碎木清理干净,果真那个地方足够将孩子拉出来。 但角度是个问题,强硬拖拽只能加重男孩儿的伤势。 游书朗又艰难地向前爬行了一点距离,他的胸口和后背都被划伤,传来阵阵刺痛。 伸出手,他拖住孩子的脑袋,然后看向樊霄。 只一个眼神,樊霄就懂了游书朗的意思,他们一个拖一个拽,可以极大程度地减少对孩子的二次伤害。 游书朗轻轻点了下头,手上随之用力,樊霄也在此时发力,将孩子从通道拽出了一点。 反复数十次,孩子终于被拉了出来。樊霄侧身将孩子裹进怀里,一点一点后退,终于退出了废墟。 “有气,活着。”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人群爆发了热烈的欢呼,两鬓花白的老人长身一跪,向着樊霄的方向,含泪拜谢:“菩萨保佑!” 樊霄抱着孩子往救护车的方向跑,边跑边回头看向游书朗。已经从废墟中爬出来的游书朗摸出一根烟抛进嘴里,向他挥了挥手,面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樊霄抱着孩子上了救护车,护士迅速的关上了车门,切断了他与游书朗越过千万人,仍胶着在一起的目光…… 救护车拉着鸣笛开走了,游书朗脚下一虚,晃了一下身体,他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不再具备参加救援的能力。 找了一个角落席地而坐,却意外地发现了薛宝添。 “你不是走了吗?”游书朗可有可无的问。 “那个人……怎么样了?” “谁?你身后的那个?将你护在身下的那个人?”游书朗向后仰身,吐了口烟,“被其他人救了,听说没死。” 聒噪的男人反常地沉默了很久,然后咬牙切齿:“护着我?他那是临死也想压我!擦,这次不死,下次爷爷弄死他!” 他起身走远,依旧骂骂咧咧:“阎王爷下班真踏马早,赶不上回家的二路汽车呀?!” 第102章 单手解扣子? 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小男孩对着镜头笑意盈盈,他身旁两鬓花白的老人正在收拾东西,画面框入了她面对镜头的拘谨僵硬,以及并不冲突的一脸笑纹:一会儿就出院,我们可以回家了。 镜头一转,庄严的礼堂中,很多人在接受表彰。他们被称为最美的逆行者,与死神赛跑,救回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几张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披红戴花,青春洋溢,正是那晚被游书朗拦下的几个大学生。 游书朗笑了一下,双指连点,送了一颗红心。然后息屏,从公交车的座位上起身,在酒吧街附近的站台下了车。 “游子,你这是坐着公交逛酒吧,该省省该花花呀。” 喧闹热烈的音乐声中,游书朗被几个大学同学取笑。他长指掐着酒杯,杯中的液体随着音浪微微晃动,轻声淡语:“你们几个但凡谁能想着开车载我一程,我也不会定了不吃窝边草的规矩。” 一个男同学大手一挥:“下回我接你,这么多年我吃够了女人爱情的苦,不如换换社会主义兄弟情。” 游书朗的眼神在他身上轻轻一扫,摇头:“也不是随便一棵草就行的。” 众人哄笑,那男同学一脸沮丧:“都说同学聚会不参加也罢,我就是犟。” 绕过众人,一个妖娆的女人凑到游书朗身边,半年前在东南亚餐厅用餐时还披在肩头的大波浪,如今已经换成了黑长直。 “回国才知道现在已经不流行成熟风情款了。”她摇摇头发,“好看吗?” 游书朗点头:“好看。” “就知道你会给出这种直男答案。”女人扁扁嘴,“其实你一点也不像gay,你那个前男友也不像。” 杯子中的冰块轻轻碰撞,游书朗抬手抿了一口酒。 “知道我新年许了什么愿望吗?”女人问。 游书朗送出眼神,表示在听。 “希望遇到一个渣男,让我虐虐。” 游书朗轻轻叹气:“张世成挺好的,他等了你很多年。” 女人拨动头发,很久才回答:“就是因为太好了,才不忍心下手。”她吞了一口酒,“我这种人终究会负了所有人,所以与渣男最适配。” “那就和张世成说清楚,彻底断了,别再让他抱有希望。” 女人无奈苦笑:“下了好多次决心断了,但始终舍不得。我们这种人越缺什么,就越憎恶什么,甚至有时分不清是憎恶还是向往,对于张世成,我舍不得又放不下,怕伤了他,也怕碎了我的梦。” 音乐插进来很久,才又听到游书朗的声音:“所以你就这样吊着张世成?” 女人再次拨弄了肩头的秀发:“他爱我,我才能吊着他,他不爱我,我是淑女还是渣女,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辛辣的液体划入喉咙,直到杯中见了底,游书朗才轻轻低语:“还爱吗?” 出了酒吧,晚风一吹,酒意上头。 “真不用送你?”同学玩笑,“觉得窝边草的质量不行?” 游书朗偏头吐了烟,笑道:“快滚。” 众人散去,他沿着街路前行,路两侧酒吧林立,即便凌晨,也多得是年轻的男男女女。 打发了几个搭讪的人,游书朗行至一个丁字路口,向左是回家的方向,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右行去。 经过一个亮着灯的小超市,游书朗进去买了一瓶酒。廉价的高度酒,辛辣刺鼻,连喝了三五口,过了胃里灼烧劲儿,他才提着瓶子去结账。 还需要其他的吗?守铺子的老人例行嘟囔了一句。 许久没等到回语,他推了一下老花镜抬起头看着凌晨来买醉的年轻男人,见他面目平静,动作倒有些迟滞,从货架上拿起一件东西推了过来。 “还有这个。”年轻人说道。 樊霄在窗户上又贴了一层胶带。 他伤了一只手,单手有些不方便,好不容易弄完,棉衣中裹的那点热量也散尽了。 胶带随手一抛,单手抿怀儿,樊霄穿过堆满仓库的药箱,走到了壁角支着的一张简易木床前。 因为开了小太阳,那里拢着一团橙黄色的热流,樊霄坐在床上将手贴得极近,手上缠着的绷带也被映上了明亮的颜色。 忽然,仓库的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行车声音,车轮碾压在沙石地上,夜晚听来尤为清晰。 这里荒僻,除了卸货装货一般不来外人,樊霄思忖了片刻,从墙角摸了根棒子起身向门口走去。仓库狭长,未至门前他听到外面的车似乎停了,紧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 汽车的尾灯和出租车特有的顶灯映在结着冰花的窗户上,随着车子的再次启动,那两片红光在玻璃上一滑而过,逐渐消失了。 砂石地极易留下脚步声。 一个人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停在门外,却没有叫门。等了一会儿,樊霄失去耐心,他用伤手拉开门栓,将门推开了一点缝隙。 屋内的暖光没有任何阻碍地铺在砂石地上,门前没人。 樊霄刚想进一步动作,就听到一个极淡的声音:“是我。” 游书朗靠着墙壁,指间夹着烟,偏头看了一眼樊霄手中的棒子,扬眉:“还挺警觉。” 樊霄在寒风中愣了足有一分钟,直到游书朗扔了烟,用脚捻灭,问他:“不请我进去坐坐?” 偏身让开通道,游书朗进门时肩膀擦过了樊霄的前胸,留下了细微的麻感。 仓库杂乱,游书朗穿行其中,偶尔会停下来看看药箱上的信息,也会随口问一些销售上的问题。 樊霄远远地跟着,回得慢也简单,往往一两个字带过,游书朗倒是不介意,像本身就问得可有可无。 “睡这儿?” 走到了尽头,游书朗在木床前转身看向樊霄。 慢半拍的樊霄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游书朗问的是什么,他将手中的棒子立在墙角,淡淡地回:“平时我不睡这儿,这太冷,我受不住,这几天仓库值班的人回家过年了,又一时找不到短工,我就来住几天。” 他拉来一把椅子,送到游书朗身边,却见他撩起大衣下摆,坐在了木床上。 又像后知后觉的问道:“可以吗,坐床上。” 樊霄没言语,自己坐在了椅子上,他手肘支在膝上,探身烤着小太阳。 游书朗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伤手:“救那个孩子时伤的?” 樊霄“嗯”了一声,又迅速抬头解释:“这次是真伤了,不是骗你。” 游书朗勾了一下唇角,看着刺眼的橙黄问道:“怎么不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手心翻了手背,樊霄低语:“不敢问。” “你觉得呢?” 喉结滑动,樊霄苦笑:“兴师问罪吧。” 游书朗点点头:“长岭的事情我确实想问问,你觉得那是赎罪?” “当时…你的状态不对,我跟你去过你妈妈的墓地,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跟踪我?” “担心你。”压着游书朗的话尾,樊霄沉语,却又快速避开目光,“我怕你寻死。”他的声音颤抖,“我怕得要死。” 他用那只好手抹了一把脸:“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说句你可能不信的,我当时没想着赎罪,只是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活得闪闪发亮。” 樊霄的脸上慢慢聚集了骄傲表情,隔着橙亮的热流,他看着游书朗:“后来我发现,不用任何财富、股份或是地位的加持,你都是牛逼的,都能活得闪闪发亮,只要…我从你的生活中消失。” 游书朗嗓子发干,小太阳和樊霄的目光都过于灼热了。 “那些股份我不能要。” 樊霄轻轻叹气:“我就知道你是来和我说这些的。”他向小太阳又拉了拉凳子才继续说,“我一个人,如今赚得足够开销,那些股份你要是不要,就留给添添,我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添添是我救的,不管他愿不愿意,我就拿他当自己孩子了。” 听了这话,游书朗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地应了下来:“那我就先帮添添收着。” 樊霄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高兴。见游书朗动了一下身子,以为他事毕要走,便去抓口袋里的货车钥匙,打算送他回家。 谁料,游书朗只是翻出了烟,抽出一根问:“这里可以抽烟吗?” 目光一转,他看到墙上贴得仓库管理条例:“哦,不能吸烟。” 将烟送回烟盒,抬眸便看到了樊霄诧异的目光,游书朗勾了一下手,冷漠中带了几分强势,说道:“那里冷吧,过来坐。” 他腾出了一点地方,将小太阳直照的区域让给了樊霄,但似乎又没腾出多少,樊霄的大块头挤在那处,两个人之间便只剩巴掌大的距离了。 小太阳确实甚有威力,蒸得樊霄心湖沸滚,他抓了抓床单,有些无措。 “为什么没报复吕博文?”游书朗忽然问道。 一句话将樊霄从晕晕乎乎的状态拉出来,他哑言了半晌,最后无奈地实话实说:“我查过他,人不错…比我强。” “要是人不好呢?” 樊霄指节压白,声音沉缓:“人要是不好,即便你怪我,我也得弄他。” “嗯。” 嗯?游书朗只发了一个算不上责难的单音节?樊霄狠盯游书朗,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淡淡的笑意。 小太阳在他的眸瞳中打了一层明亮又温柔的光影,如今这层光影中映着樊霄:“吕博文那么好,那你不祝福我们吗?” 樊霄的心被掻了一下,又被刺了一刀,一时分不清什么滋味,他直起脊背,慢慢地说:“游书朗,你过分了。” “让你祝福我就过分了?你不是还看过我们接吻吗?” 樊霄面色骤沉,冷声道:“游书朗,你今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如果想让我痛苦,真的不必多此一举,我有罪,所以没人在乎我的痛苦,我也觉得我是罪有应得,但求你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真没必要千里迢迢来让我想起那晚的事!” “所以新年那晚你真的在?” “在!那个小傻逼放烟花把你们照得清清楚楚!”樊霄一下将游书朗拉进怀里,压低声音威胁,“游书朗,我做到今天这步不容易,我想成全你,让你幸福,我忍了这么久,不想功亏一篑,不过你他妈要是再点一点儿火,我今天就强上了你!” 游书朗在极近的距离看着樊霄,他的头发张长了很多,看起来凌乱又潇洒;皮肤的颜色深了一度,更显得健康性感;因事事亲力亲为,如今他的体魄越发强健,肌肉饱满结实,极具力量感,去了几分矜贵,却多了更让人着迷的野性与狂放。 床上的枕下压了半包胭脂,游书朗伸手摸过来,抖了一支含在口中。他单手推开樊霄,俯身在小太阳上点燃。抬眼又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规章制度,淡淡地脱口:“坏了你的规矩,抱歉。” 他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在体内游走了一遍之后,又去看犹在愤怒的樊霄,没什么表情地问道:“以后会乖吗”? 樊霄一震:“什么?” “我问你以后会乖吗?以前我问过,你骗了我,现在我再问一次,也是最后问一次,樊霄,你以后和我在一起会乖吗?” “我……” 樊霄像被立在墙角的棒子砸中了脑子,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语言的能力。 “不想回答还是做不到?” 一只颤抖的手蓦地拉住游书朗,樊霄的语速极快又极为郑重:“我会!会听话,会乖,绝对不会再骗你,不说一句谎话!不耍任何手段!书朗,我保证!” 游书朗看了樊霄好一会儿,然后灭了烟,直至看不到一点火星子,才从兜里翻出一盒裹着购物小票的套子,随意扔在床上。 他拍了拍那只颤抖的手,翻起眼睑:“不是要上我吗?一只手你行吗?” 樊霄:“!!!” “你和那个吕…” “他躲他的情债,我也一样。”游书朗的手搭在樊霄的领口上用力一拉,然后俯身贴近男人的耳侧,气音幽幽,“樊总单手不会解扣子?那我帮你?” 《完结》,还有很多甜甜的番外,日更,铁子们当正文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