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七日》作者:姒良 文案 请勿在我的墓前哭泣,我不在那里 PS: 致郁系故事,谨慎阅读 作者想不开,报复社会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栾乐;栾千和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日 栾乐死了。 死的也不算惨,从悬崖上掉下去,落到翻滚波涛的大海里,淹几口水,白眼一翻,没多少痛苦,就这么去了。 再一睁眼,呦呵,不得了,整个人轻飘飘的浮在空中。左右看看,栾乐发现自己在一间空旷房间里。头顶的白灯发出冷冷凉凉的光,满满悲寂。 沉重的大门打开,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人,统一戴着口罩,身穿白大褂。他们静悄悄地来到支架旁,小心翼翼的掀开白布检查。 栾乐也好奇地凑过头去看,哎呦喂,怪不得,原来床上躺着的是她! “确定是栾家的小女儿?” “做过DNA鉴定了。” 是啊,被水泡个几天,再在海里反复冲刷,能一眼认出她的也就她自己了啊。 “应该是自杀。” 是啊,她是自杀,她活不下去,她生无可恋。 “好了,推进去吧。” 身后那面布满方块柜子的墙打开一扇小门,两个医生麻利地把尸体推了进去。 栾乐盘着腿,跟着医生的步子往外飘。 迎墙而上,眼前一黑又一白,她就这么神奇的学会穿墙而过的技能。 停尸间外乌压压站着一群人,栾乐并不好奇或许是有人为她悲伤。但在她仅有的认知里,昔日众人投向她的视线,都暗含着巴不得她去死的讯息。 医生简单概括了栾乐现今的惨状,表情沉重地宣布确定她的死亡,要亲人签字。 栾乐妈妈“嗷”得一声哭晕在爸爸怀里,栾千和上前一步说,我来吧。 医生把板子递给他,栾千和顺从地接过来。医生又递给他黑笔,栾千和一笔一划认真写了名字,他垂着头,柔软的额发服帖,边写边低低笑。 签我的死亡证明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傻?栾乐伏趴在他的肩膀上吐槽。 话说,如果栾乐还活着,一定不敢这么没礼貌的同栾千和讲话。 并不是尊敬他或者是害怕他,栾乐怕的是他们的爷爷。 小时候兄妹俩亲亲密密还没什么,自从栾千和留学归来,脱胎换骨成一派成熟海归的模样,栾乐就屡次因为对他说话语气不佳用词不雅,噼里啪啦地挨爷爷的训斥。 唉,即使爷爷一直凶她,栾乐也不恨他。相反,栾乐飘到那可怜的头发全白的老人面前,看他苍老皱巴的面容,还心疼的想要落泪。 爷爷的身边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注意到栾乐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女人抬眸冲栾乐笑了一笑。可惜当时栾乐已移开视线,并没有发觉。 栾乐的葬礼上去了很多人。 栾千和穿着一身得体考究的黑色西服,代表栾家接受大家的慰问与吊唁。 栾乐那几个狐朋狗友也去了,在她的黑白照片前哭得稀里哗啦。缺心眼的陌陌哭着哭着,突然蹦起来夺过栾乐的遗像抱在怀里往外冲,说要带栾乐永远离开万恶的栾家。 结果,呼啦啦出现好多黑衣人,三两下就把短胳膊细腿的她给制服了。 陌陌被一左一右黑衣人架老高几乎脱离地面,蹬着腿挣扎,另外几个姑娘扑过去抱她的脚,用力想把她拽下来,拽的陌陌嗷嗷叫。 场面混乱不堪,栾乐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最后还是各家来了人,把他们都带走了。 临近火化,大家进房间对栾乐遗体做最后告别。 爷爷叹息跟栾乐说,是他对不起她。 奶奶没来葬礼。 爸爸板着脸跟栾乐说,是他对不起她。 妈妈一改人前的悲痛模样,勾唇冷笑,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女儿。末了,她临走时,又留下一句,反正妈妈我还要继续活下去。 栾千和一直站在门外,没进来。 栾千和做了主张,将栾乐火化之后的骨灰葬在依山傍水绿树成荫的一处陵园。栾乐在园中绕一圈,跟大家打招呼,今后就是邻居,还请多多关照。 陵园安静,并没有应答声。栾乐讪讪,飘回自己墓前,就见栾千和面无表情地扫去其他人为她祭奠的大束白花,放上自己的火色玫瑰,他跪在她的墓前,温柔又眷恋地凝视她的黑白照片。 “乐乐,亡后七日还魂,你回来了吗?” 栾乐飘在栾千和眼前晃来晃去,可栾千和却是看不见她。 “如果乐乐在的话,会想和哥哥见一面吗?” 笨蛋,当……当然想啦!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修改x2 第2章 第二日(1) 丧礼第二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栾乐是个孤魂,却还是胆小,昨晚哪里也不敢去,就躲在奶奶的花房和娇花嫩草说话。好不容易忍过一个寂静夜晚,乍一看阳光升起小风吹拂,欢天喜地地往外跑。却不曾想被阳光碰过的皮肤立刻发出燃烧的灰烟。她是不觉得疼,只是小臂上留下一块焦黑的疤痕,到底不好看。 待正午的时候,外出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同往常一般,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餐。栾乐紧张地盯着女仆们将一盘又一盘的精致菜肴摆放在桌,看着栾家人依次落座。主位是栾家爷爷,他的一旁依旧侍立着那位年轻貌美的女人。爷爷右侧的座位空着——那是栾家奶奶的位置——奶奶在栾家后宅生活,并不常出现。注意到奶奶位置的右侧,也就是第二顺位同样空着,栾乐才有点悲伤又有点庆幸的放下心来——那是她的座位。 栾乐飘回自己的座位,在她的右侧也就是第三顺位,坐着她光鲜亮丽的母亲。母亲目不斜视,自顾优雅地进食,终于不用同旧日一般,心中暗恨她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面上却是言笑晏晏,亲昵地夹菜给她。 说是“抢”,那就定是栾乐的不对。 那一日栾乐仗着爷爷宠爱,撒娇说想坐得离爷爷近一些,便和母亲换了座位。栾乐笑得无邪,桌下却得意地提脚去撩坐在她正对面的栾千和,务必要做到自己云淡风轻,撩他撩到□□丛生眼角泛红。 栾乐腿不短,奈何桌子宽,伸直了也是什么也都够不着。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栾乐竟然直接从凳子上脱了下去,墩到了地上。“哐当”一声响,聚集了所有人的视线。 栾乐缩在餐桌下面,丢脸到简直没有勇气重新站起来。 爷爷失笑,轻斥道:“以后吃饭的时候老实点。” 栾乐嘟着嘴回到桌面上,泄愤似的用虾仁沾满一大口醋,却酸得自己直打哆嗦。 候到爷爷离席,大家才自行散去。 栾乐心中还在计较刚刚丢了脸的事,最后一个离开座位,慢吞吞爬上楼,一进门,条件反射偏脸躲过了一个吻。栾千和觉察到栾乐沉默的拒绝,心里落寞,却还是柔声柔气地关切道:“刚刚可是摔疼了?” 栾乐绕开栾千和走路,心里扭曲地想,要是刚刚出丑的是哥哥就好了。可是完美如栾千和,哪里有过一丁点儿的黑历史可供她开心呢。 栾乐摊开书本继续研究那令人头疼的数学题,然而原本空白的横线上全被写满了答案,一侧的空白处,还细心地写着简略的解题公式。 栾乐面色难看,捏紧了手中的笔。而栾千和犹不自知,乐呵呵地拉了另一把椅子坐在栾乐身边。 房门并没有上锁,所以栾千和只能安安静静侧趴在书桌上,枕着自己交叠的双臂,满目痴意地凝视灯下泛开一圈光晕的栾乐。 房间里静悄悄,能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响。 栾乐极力无视着那一瞬不瞬的执拗视线,耳边却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他的悄然一笑。 “你笑什么?”栾乐皱眉,脑中不自觉又联想到自己刚才出糗的事,心里愈发烦躁:“你快出去,不要打扰我学习。” “乐乐,”栾千和软软地唤,犹带笑意地竖起三道手指起誓:“呐,哥哥保证不会再发出一点声音,再让哥哥呆一会儿吧。” 栾乐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藏在身下的左手掌心白痕尽显:“你——你不是刚从学校回来嘛,难得的空闲,快去休息吧。” 客套话搬了出来,栾千和应该是明事理的。又或者说,从栾乐进门避开亲吻的那一刻,他就已然知晓她不欢迎他。然而月余未曾见过栾乐的眷恋情绪,持续影响着他的判断与选择。 直到栾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微微昂头,眼里全然是落入的细碎灯光。栾乐的长发轻柔地划过他的脸颊,他不自觉阖上眼眸,终于等来了一个期盼已久的、薄如蝉翼的触碰。 栾千和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然而直到栾乐出生、栾乐长作5岁,她那苦心孤诣谋划多年的母亲阳佟才终于以正牌女主人的身份隆重入住栾家。 初到栾家,栾乐紧跟在意气风发的阳佟身后,穿着一件昂贵的碎花小洋裙,斜背着一个粉色包,里面塞满了糖和巧克力。 “乐乐,快叫哥哥呀。” 阳佟将栾乐从她身后扯出来,不动声色地掐着栾乐手臂。栾乐疼,收到指示便乖巧地笑:“哥哥好!” 栾千和有点好奇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女孩,也学着栾乐点头笑:“妹妹好。” 阳佟还希望栾乐能再说一些讨喜的话,便又暗示性的捏她手臂。早先在家里她可是仔仔细细教过,要不是栾乐尚不认字,怕是还要拿纸抄写上十几遍。 手臂的痛感越来越重,可栾乐真的不愿再开口,瑟缩着往后退。于是阳佟只能自己圆场笑道:“哎呀,乐乐一直吵着要一个哥哥,现在好不容易有哥哥了,这丫头又害羞呢!” “两兄妹第一次见面,还生疏。千和,你带妹妹去房间玩吧。”栾怀开理解地也笑。 这样便算是打过招呼,正式承认了阳佟和栾乐栾家人的身份。 妈妈教的吉祥话栾乐一丁点也没记住,因为她有别的心思。 来到满是洋娃娃泰迪熊的粉色玩具房,栾乐紧张地用裙角擦擦手心,壮着胆子拉住栾千和的手,往他手里塞糖和巧克力:“哥哥,这是栾乐藏的,都给你吃!” 当时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做讨好栾家继承人。只是因为她妈妈总是用愤恨恶毒的字眼去咒骂“栾千和”,所以在她小小的认知里,“栾千和”是足以同她妈妈抗衡,甚至比她妈妈还要强大的存在。如果她想要摆脱她的疯子妈妈,便就要靠栾千和了。 栾千和为难地皱着好看的眉,挑了一粒薄荷糖。 栾乐接着表明真心:“哥哥,栾乐很乖很听话!栾乐今后最听哥哥的话,好吃的都先给哥哥吃!” 就在栾乐装模作样,并拢三指努力赌誓的时候,栾千和轻巧地把剥好的糖塞进她的嘴里。栾千和微微偏头,细碎的额发滑落,笑得温柔又宠溺:“还是你吃吧,馋嘴!” 栾乐含着糖,顺带含着他的指尖,吮尽糖渍才放开。 前些日子因为偷这些糖和巧克力,被她妈妈发现,狠狠打了她几巴掌,红肿虽然已经消失,但伤还没好全。然而虽然唇角疼,可是嘴里有丝丝清甜味,栾乐心想,还算好。 面对着栾千和,栾乐努力做一个懂事听话讨他喜欢的妹妹。做他的小尾巴,跟着他煞有其事地一起学习听课。栾千和并没有去学校,各种课程尽数安排了家庭教师来辅导。复杂深奥的知识栾乐听不懂,就乖乖坐在栾千和身边掰手指头玩。耳朵里听着栾千和与教师对答如流,听着教师对他赞不绝口的优秀评价,偷偷打个哈欠。 栾乐借由栾千和的庇护,躲避着与她妈妈见面。 栾千和温柔体贴,栾千和是栾乐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人。栾乐每日寸土不离地跟着栾千和,不但能享受到极佳的待遇,甚至栾千和对她笑一笑,连带着她的妈妈也会对她展露一星半点的好脸色。 那时的栾乐害怕失去栾千和,所以拼命想要和他更加亲近。 栾家对于俩个孩子的教育方式全然不同。 相比于栾千和被切割精确到细碎的时间,则栾乐是一种放任自流的状态,只因为她那偶尔酷似奶奶幼时的小表情与小动作深得栾家爷爷喜欢。老人家在日常督促栾千和用功之时,便对她宽容又心善。 栾千和自小接受私家教育,聪明优秀自不必提;而栾乐懒惰糟糕,上学的次数寥寥可数。清晨起不来,上午送去学校,不过傍晚便又接了回来,由着栾千和动用关系给她挂学籍。 栾乐妈妈恨铁不成钢,憋着一口恶气推开门,把栾乐从床上往下拽。零食撒了一床,码好的漫画书被打乱了顺序。 栾乐惊恐到说不出话,距离她上一次单独见到母亲,已经很久很久了。 阳佟艳红的指尖嵌进栾乐的手臂,精致的面容恶狠狠地紧贴着她的脸,怒气低骂:“你这是找到靠山了?我辛辛苦苦嫁到栾家,反而便宜了你?” 栾乐条件反射想要蜷缩一团,却被阳佟掐得动弹不得:“你搞搞清楚,我们俩才是一路人。他们栾家能对你好,哪天便能对你不好。你自己不思进取,穷途末路的时候,别怪做母亲的当初没提醒过你!” “嗯、嗯!”栾乐感觉被阳佟攥着的地方生疼,往日里原本以为不会再出现的疼痛感也蜂拥而至。 阳佟见栾乐露出忍耐地痛苦表情,便知道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了耳朵。心念一转,话题便开始打圈:“你听妈妈的话,少和栾千和接触,多去讨好你爷爷,他老人家心里有个结,若是解开了……” 阳佟话没说完,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栾千和进来了。 阳佟一愣,大抵是没想到栾千和会不敲门便进来。 而栾千和看到栾乐被她妈妈扯下床的凄惨模样,上前用力掰开了阳佟的手。心疼地看一眼栾乐发红泛紫的手臂,顿了顿,他克制着皱眉,语音里夹杂隐隐的怒火:“乐乐还小,阳阿姨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事,大可跟我说。” 而阳佟是绝对不敢和栾千和说一个“不”字的。 阳佟走后,栾千和蹲在栾乐身前,给她细细擦泪。 栾乐哽咽道:“哥,我以后会好好上学的。” 栾千和表情凝固了一瞬,又温柔地安慰:“学校有什么好,乐乐想学什么哥哥也可以教你。” 栾乐受此惊吓,真是什么顾虑也抛到脑后了。眼里含着泪,她又小声道:“其实我也有点想陌陌。” 栾千和手指微动,语气里是淡淡笑意:“乐乐不在家的时候啊,其实哥哥——”后半句轻飘飘没了动静。 第二天一早,乐乐穿戴整齐下了楼,就看见栾千和也穿着同样的学院制服在等她。 栾千和讨好地来牵栾乐的手:“我昨天有和爸爸谈过,他准许我可以和乐乐一样,一起上学啦。” 他牵着栾乐的手,带着栾乐抚摸上他的面颊。他轻轻地闭上眼睛,眷念地蹭了蹭栾乐的掌心,细长的睫毛微动,像是在等待一个蜜甜的奖励。 有那么一瞬间,栾乐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几乎像是凝固了。 第3章 第二日(2) 与栾千和一起上学的日子,栾乐吃尽了苦头。纵然是变成了游魂,那种混杂着嫉妒、惊恐、憎恶、烦闷的复杂情绪依旧刻骨铭心,让她恨恨不得忘。 既然是栾千和,栾家定是作出了最为全方面的保护。栾乐第一次坐了奢华轿车,司机和副驾上也尽是面无表情地不相识的人。栾乐心里慌张,却还要强自镇定。她规规矩矩地挺直背脊,一动不动地坐好,生怕露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举动,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又或者说,当司机弯起身子,极其恭谨地为栾千和打开车门,却连眼尾也吝啬给予她的时候,她心中模模糊糊,有什么东西被刺痛。这种痛感是极其细微,却又绵延不散的,栾乐恍恍然,不知为何蓦地想起她那母亲在私下无人时,因谈起栾千和而露出的恶毒面孔。“如果没有他该多好,该死的栾千和。”这句话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重复在她的耳畔了。 相比于栾乐刻意地坐姿,栾千和却是十分随意。栾乐幼小一团,坐起来只占到座位的一小部分,栾千和便向她移动了些许,理所应当地将她划进了自己触手可及的领地。 在栾乐转头望向窗外飞逝的风景时,栾千和索性将她整个拉进了怀里,亲昵地、牢牢地圈住了她。“在看什么?”栾千和的嗓音有些微微哑,或许他更想问地是:为什么不看着我? 栾乐因着想起了母亲阳佟,心绪莫名慌乱无措。她无意识地望着窗外出神,故而在栾千和问她话的时候,反应迟迟。她呆呆地动了动唇,想说“没什么”。可她不能,因为栾千和不接受敷衍的答案。 “刚才过去的,有一家冷饮店,”栾乐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开心又快乐:“他家的柠檬水,超——好喝!我和陌陌去过一次,哇,我刚在想要不今天放学再约她好了!” “嗯。”栾千和几乎就在一瞬间也想起来了——那是栾乐唯一一次晚回家。她兴高采烈地回来,却发现早已错过了晚餐。她央求厨娘杨婶,被婉拒后,只能来找他。她因着饿了肚子,扑进他的怀里就哀哀叫惨,控诉杨婶的无情,饭都不给一口。时隔一整日,他才终于揉到她柔软的发丝。他抱着怀里的人,一瞬间便心满意足。他带着惩罚意味,道:“知道错了?”没等她开口,他就已然自发地谅解于她,差人备饭了。 大口吃肉的时候,栾乐挥舞着勺子表忠心:“哥哥我再也不放学出去玩了,我要马上回家!”话犹在耳,他还记得牢…… 栾千和敛了力气,往座位靠背倒,他的手臂始终搭在栾乐肩头,顺带着也让栾乐靠在了他的胸口。“休息一下吧,”栾千和感觉自己有点疲惫无力。直至觉察到妹妹全然依赖了自己,甚至栾乐的手也回应般地虚揽了他的腰,他才稍稍露出一点模糊的笑。 车子始一停在校门口,便备受瞩目。栾乐同栾千和一起下了车,生生应下一干众人的目光洗礼,简直如芒在背。 栾千和身姿挺拔,神情自若,他牵了栾乐的手,明明一次都没有来过学校,却是可以熟门熟路寻到栾乐所在的班级。他止步在门前,恋恋不舍地捏捏栾乐的脸,目送栾乐走去座位,临别时还冲她挥手再见。 待栾千和离去,栾乐的班上便炸开了。栾乐喏喏不知要说些什么,她被动地承认栾千和“哥哥”的身份,他们兄妹关系友好。于是,原本因着她性格古怪孤僻、时常旷课逃学而多有讥讽她的同学们转瞬间就对她亲热起来。 栾乐不安地贴近了陌陌,小声感慨:“这还真是……” 陌陌甩一甩长发马尾,高傲道:“这有什么。” 栾乐微微阖眸,怕冷似得,抱紧她的胳膊。 陌陌便顺理成章地用纤葱般的手指戳她额头:“你来算算咱们这得有小半月不见了吧。” “今后我都可以来上学了。”栾乐轻声道。 “不开心?” “嗯。”栾乐同陌陌是有话必谈的。她蹙着细眉,逃避似得埋进陌陌的怀里:“烦。” 那是栾乐第一次与栾千和一起,出现在大庭广众的视野里。高低立下——她与栾千和的万千差距被曝光得直白又□□。栾乐其实并不在意自己比别人差劲,但她不想接受的是“她比栾千和差了许多”。她低劣卑微,而栾千和风光霁月,万恶不曾侵。 当真如此吗。 朦胧的一点念头沉甸甸压在栾乐的胸口,而且不止如此,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什么。 同样的事情出现在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栾乐和陌陌说着话闹得开心,班里突然安静下来。 栾乐不明所以,就听见不远处那熟悉的声音:“乐乐!” 栾千和丝毫不避讳他人的目光,他动作轻柔地捧起栾乐的脸,委屈地指责:“一直等不到乐乐,哥哥只能自己过来了。” 栾乐很不自在,她挣扎一下,逃脱了便当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我不知道你班级在哪里嘛。” “哦,”栾千和顺从地点头:“这就是哥哥的错了,呐,哥哥给你道歉。”他一动不动,却向栾乐伸出手,“乐乐,过来。”栾乐离他稍远一点,他不喜欢。 栾乐注意到栾千和身边还有几人,她很快便认出了那是学校里著名的人物。 唐铭大咧咧不在意,一下按住栾乐的小脑袋,大笑道:“你妹妹和你好像。” 栾千和瞳仁缩了一瞬,漫不经心拨开他的手,又体贴地帮栾乐理一理她根本就没有凌乱分毫的短发,简短地笑:“是,我妹妹嘛。” 栾乐瞧见陌陌在教室里冲她比手势做鬼脸,不由也哼唧着瞪她一眼。不过紧接着,栾千和的手随意地停留在她的脸旁,正巧遮挡了陌陌。 栾乐双手环胸,不满道:“哥,你找我来做什么啦?” 栾千和收回手,也学着她的模样,眼波一横,挑眉道:“你说呢?” 栾乐简直咬牙切齿,捏着调子卖弄新词:“我知道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午休的时候我会‘尽职尽责’带你参观校园的。” 栾千和便满意了:“有劳你费心。”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下课之后不许乱跑,等我来找你。食堂人太多,我带你去安静点的地方用餐。” “嗯嗯。”栾乐乖巧地答应。她自是不敢提,方才她可是和陌陌猜拳决定了一会儿谁冲锋陷阵去食堂抢饭,更是连明后两天的午饭菜单都安排好了。 陌陌失落地在课本上乱画,她并不像是周围人一般,满口都是“你哥哥对你真好”的赞美词,她不满地抱怨:“你哥哥实在是太粘人了。你们兄妹每日每时每刻黏在一起,在家也罢了,在学校也要这样,不烦吗?” 栾乐偏头,无辜地眨眨眼:“有吗?” 陌陌怀疑地逼近她:“没、有、吗?” 可是,她是如此迫切地需要栾千和。没了他的庇佑,她何以会安稳地度过许多日子,何以会出现在这里呢。 “没有吧。”栾乐真心实意地抿唇,羞怯地笑笑。然而内心缠绕的阴霾却因着这一句坦率的问话,分花拂柳,几乎是要拨云见日了。当她不再需要栾千和的庇佑,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栾千和了……? 日子久了,栾乐并没有因为栾千和的出现,而多出几个至交好友。事实上,全校人或多或少都已觉察,待人温切柔善的栾千和似乎并不喜欢有人与他的妹妹太过亲近。 栾乐仍然只有陌陌一个好朋友,即使除却上课期间的窃窃私语,她们平日里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陌陌是个肆无忌惮的勇敢姑娘,她家境尚佳,但也足够撑得起她用简单的想法横行霸道地活着。陌陌的成绩不太好,栾乐成绩也不太好,陌陌是因为不爱动脑子,于是栾乐自发提议帮她写练习册,写得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错题。 陌陌看着一排又一排的红叉,震惊道:“你的练习册不是全优吗?” 栾乐歉意地缩着肩膀,讨好地笑:“哎呦喂。”栾千和每天会用一丁点时间,模仿着她的笔迹,帮她把练习册写满答案,只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栾乐浪费太多时间在别的事物上。可这种事,要栾乐如何开口与好友解释。 升入初中之后,栾乐考试不及格的次数越发多起来,她哭丧着脸拜托栾千和给她补习。 栾千和看着深奥晦涩的厚本书,栾乐便一反常态,搬了凳子牢牢坐在他的身边,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栾千和被她瞧得七分窘迫,俊秀白皙的脸微微泛红。 栾乐便愈发贴近他,凑过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映出一个明亮的栾千和,粘腻腻地唤:“哥哥呐。” 栾千和万般无奈,伸手去捂妹妹的眼睛。栾乐自觉眼睫毛能刷触栾千和的掌心,坏笑着,故意眨了又眨。栾千和受不住,唯有移开手。他内心剧烈挣扎,抿了抿薄唇,做最后的抗争:“那你亲亲我。” 栾乐不疑有他,乐不可支地去亲他脸。 然而栾千和偏生在此时动了动,两人的唇瓣碰在一起。栾千和启唇,用妍丽的舌尖重重舔了栾乐的唇一下,他扣着栾乐的脑袋,辗转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毕,他亲昵地蹭蹭栾乐的鼻端:“刚刚吃了橘子糖?” “对、对啊。”栾乐还有点喘不过气,回不过神。 之后栾乐就不敢造次了,她心里有点异样,却又说不明白。总觉得,不该如此。可是,如果不这样,栾千和又怎么会答应她的要求呢。 等到她不再需要栾千和的时候,她就能摆脱他了吧。栾乐这样宽慰自己。 栾千和很满意栾乐红着脸的乖巧模样,他恋恋不舍地再一次靠近栾乐。栾乐心里慌乱,抛下一句:“我去楼下喝水!”便匆匆离开了房间。其实书房里早就备好了温水,栾乐这样说只是想逃脱那古怪又暧昧的气氛。可睡觉时间还没到,她又不能真正离开栾千和。下楼喝口水,她还是要再回来。 栾乐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杯水,余光一瞥,她注意到不远处她的母亲阳佟正不急不缓地走来。栾乐当即丢下杯子,迈步往楼上跑,她甚至敏感地听见阳佟一段轻蔑的笑意,又或者是幻觉。 她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我很可笑吗?栾乐被脑中不断冒出的问句逼迫地浑身颤抖。我哪里可笑?又凭什么说我可笑?栾乐低头停在书房门前,始终分不出力气推开房门。她终于忍不住逃回自己的房间。锁紧门,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含红,唇色艳糜,是挺可笑的。 栾乐给自己下了定论。 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于是面上的红色褪尽。 栾乐又回到书房,栾千和听闻动静,回过头。他背对了莹莹灯色,珍珠的内敛光芒散作万千银丝织就在他柔软的发丝与肩头。栾千和的眉眼精致,碧海白波一线。当他把目光投向她,海风微动,眼波涟涟折生情。 栾乐心口重重一跳,不由放慢了步子。 于是栾千和便唤她,他的腔色生得清泠,起唇却唤得缱绻:“乐乐,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我并不是个只写萌文送温暖的可爱俏皮小天使,对吧对吧。(身后暗藏着雪亮的刀子) 第4章 第二日(3) 又一次例行的请安过后,栾乐蓦地回忆起她母亲阳佟曾经跟她提起过的一件事。年近迟暮,却依然精神矍铄,掌控着整个栾家的爷爷,有个心结。 心结和她有关,这也是她为何备受爷爷宠爱的原因。 栾乐与幼时的栾家奶奶长得非常相像。随着年岁的渐长和日常相处,爷爷便像是透过她,再一次经历了栾家奶奶的青春时光。他总是慈爱地与栾乐聊天,包容地倾听着她所有开心、亦或者是厌烦的心情。房间时刻为栾乐准备各式各样的精巧点心,然而每当栾乐举着勺子开心品尝时,栾家爷爷却又微微出神,遗憾地、眷恋地怀念着过去似曾相识的场景,他记忆中的栾家奶奶。 问题是——栾家奶奶还活着。她身居于栾家后宅,并不经常出现,但她的的确确又是活着。 栾乐心中好奇,可她并没有胆量去探究这件事情的真相。 待到栾千和升入初三,他每天均分出更多的时间教习栾乐额外的知识,并着手为她准备跳级考试,以期将来两个人可以一起升入高中。 栾乐听得懂,可她不想学。她托着脸抱怨:“高中部与初中部并没有相隔很远呐。” “小没良心的。”栾千和最近总是如此称呼她。 “哎呀。”两人临着坐,栾乐并不敢在位置上做出什么幅度比较大的动作,只能把脸埋在书本里,沉默抗议。她在心中安慰自己,没关系,这种程度上的任性,会被原谅的。 而栾千和之后的确如了她的所愿。他无奈地捏捏栾乐的后颈,气馁道:“去玩吧。”却又在栾乐企图离开房间时,加上一句:“别跑太远。” 地面上铺了厚重的毛绒毯,栾乐随意地盘着腿坐,把整齐的一叠漫画书翻看的散落四处。她偶然间不经意地抬头,偶尔能发现栾千和一瞬不瞬凝视她的目光。那目光如房间一般安静,又如灯光一般柔和温暖。 见到栾乐看向自己,栾千和便是满怀期待地冲她伸手。栾乐犹豫,故作笨拙地手脚并用地爬。栾千和待她靠近了自己,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他圈紧她,心满意足地在她耳畔叹息,温热的唇瓣碰一碰她的耳珠,碰一碰她的唇。 年末,栾家有好友来访。 三人同在房间里,那名唤“焦阳”的小女孩非要光着脚跑来跑去踩地上的毛绒毯玩。 栾乐附在栾千和耳畔小声道:“哥,会吵到你吗?要不我带她出去。” 栾千和纤长的睫毛微动,轻声道:“不必。” “哦。”栾乐又缩回栾千和腿边,脑袋枕着栾千和的大腿,整个人半靠着他,百无聊赖地翻看漫画。 焦阳跑累了,回到栾乐的身旁,脆生生地问:“姐姐,你在看什么?” 栾乐拿零食喂她:“要吃吗?” “嗯嗯!这个是什么?好好吃!”焦阳极其捧场地惊叹。 栾乐的朋友很少,零零碎碎几个,还都是早在栾千和同她一起上学之前,她还是个默默无闻、时常旷课的学生时相识的。难得有一个人愿意和她聊天,话里话外不提她的哥哥,栾乐便瞬间高兴起来。 两个人一起聊天简直叽叽喳喳个没完,只可惜不一会就有人进来,把焦阳牵走了。 栾乐不舍,起身要追,却被栾千和攥住手腕。 “怎么?”栾乐心里还带着方才聊天的余热,然而话一出口,心中骤凉。当着栾千和的面,她刚刚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栾乐心慌地晃了下眼神,自顾自打圆场道:“哎,我就是伸个懒腰。” 栾千和不知何时收回了手,栾乐盘腿重新坐回他的腿边,捡书的手都是颤抖的。她不晓得别人家的兄妹关系是怎样,而她一天之中除了上课时候和晚上睡觉,剩下的时间都是与栾千和呆在一起。 栾乐觉得她应该想想办法。她已经长大,能够独立自主,并不需要再多依赖栾千和。她的思绪很乱,一会儿想到她的妈妈,一会儿又想到每日去给请安的爷爷,然而回想起近年来栾千和陆陆续续做出的诸多“妥协”,她稍稍放下心安慰自己,会成功吧,会一点点的、把自己从栾千和的生活里剥离出去。 离开栾千和,只需要一个契机。但是很不幸的是,她选择了最坏的那个。 那一日,陌陌拉着栾乐的衣袖,期期艾艾地开口:“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那是一封精致的香气信封,封面用花体珍而重之地写明:致栾千和,背后还用了桃花色的火漆封缄。 栾乐神色自若地接过来,夹进课本里,打趣道:“我还是第一次收这个。” 陌陌松了一口气,小声跟她抱怨:“我也不清楚她是谁,不过她长得可真好看。她冲我微微一笑,娇气地说‘拜托了嘛。’我一时头脑发热就接过来了!现在想起来,后悔得要命。” 栾乐模仿那种撒娇的港台腔调:“‘拜托了嘛!’是这样吗?” 陌陌认真地点评:“还要在嗲一点。” 栾乐嘟着嘴,忽闪大眼睛,夸张地又重复一遍:“拜~托~了~嘛!” 陌陌嫌恶地揉了揉胳膊:“你非要这般说话,无论你说什么我可是都不会答应你的!” 还没待栾乐想好说辞,栾千和便自己觉察了情书的存在。 彼时栾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往外走,发现栾千和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依旧坐在床边等她。他修长的两指夹着那信,左右摇晃一下:“你还兼职做这个?” “收人之托。”栾乐拉了椅子,自然而然地坐在栾千和的对面。盘起腿,整个人缩成一团,她费尽心力地和卷曲的头发斗争。 栾千和将已经拆封的情书原样折叠放回桌上,笑意盈盈地拍拍身边的空处:“坐这来,我给你擦。” “唔,”栾乐慢吞吞地应,“我马上就能弄好的。” 栾千和指尖不自觉动了动,唇角笑意未淡:“那你保证不会湿着头发睡觉?” 栾乐梗了一下,丧气道:“……我不保证。” 栾千和温柔地给栾乐擦着头发,一边叮咛:“要点早睡。” “嗯!”栾乐乖巧地答应,心中却是不甚在意。 栾千和用指尖点点她的额角,语带笑意:“讲真,不然上课发困,又会磕到脑袋。” “噫!”栾乐受了刺激,捂住脑袋往一边躲:“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栾千和无奈道:“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昏昏欲睡的乐乐在一群聚精会神听课的学生中央,异常醒目呐。” “才……才没有!”栾乐红着脸狡辩,“我旁边也有几个人在悄悄打哈欠!再说,把哥哥放到一群人中间,我也会一眼就认出来你!所以,哥哥能一眼看到我,肯定是因为我们是好兄妹的关系,才不是因为我睡觉!” 栾千和听过栾乐的发言,赞同地点头:“道理是这样没错。” “是吧是吧……”栾乐心虚地爬回栾千和身边,坐直身子继续让他给自己擦头发。 “那……”栾千和奇异地停顿了一秒,“在走廊遇见的时候,为什么不和哥哥打招呼?” “……”栾乐别开视线,暗暗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拖长了调子:“哥,你一定纠结这个吗?” 一个“嗯”字,栾千和说不出。只因为堵在喉口的,还有更多问题想问。和他撒娇怎么样?他可是无论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有人给他递情书,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吗? 房间一时安静,栾乐等了又等,困倦地揉眼睛:“哥,弄好了没,我想睡觉。” “睡吧。”栾千和柔声道。 为栾乐捏好被角,按熄了床头小灯。在静谧的夜色里,栾千和轻轻在栾乐脸颊落下一个吻:“晚安,乐乐。” “晚安,哥哥。”栾乐无意识地应,脑中一闪,她又挣扎着清醒些,拉住栾千和的衣角,吐字不清道:“对了,情书的事你还没给回答。” 等了等,没听得栾千和的回应,栾乐只当是自己一时迷糊,错过了。又含含糊糊地补充:“听说那个姑娘模样特别可爱,如果你答应了她,便要好好珍惜她的感情,我会祝福你们……” “还是不要了吧。”栾千和打断栾乐的话。 栾乐实在是困,睡意迷蒙地回应了一个字:“……嗯?” 栾千和垂眸,视线缓缓盯住浸了墨色的地面。他道:“之前你的反应不是这样的。” “……” “有人喜欢哥哥,你很开心?如果我和别人在一起了,那你怎么办?” “……” 栾千和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是因为长大了不再需要我的保护,所以便急慌慌要把哥哥推开吗?” 栾乐也不知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在黑暗中,她努力睁大眼睛:“哥,你靠过来一点。” 栾千和顺从地俯下身,栾乐抬起手臂,仔细分辨着他的具体位置,然后勾住他的脖颈,昂头亲吻了他的唇瓣。 唇与唇不过是简单的触碰又分离,不过下一秒,她就被她的哥哥狠狠按回了枕头上,灼烧的炽热气息随之而来。凌乱、毫无章法的节奏,迫不及待地逡巡与占据。 栾乐苦痛似的环住伏在她身上的人,视线望着房间上方黑乎乎的墙面,时而涣散,时而清晰。 持续的感情让人意乱情迷,一点点蚕食着栾千和的警觉和反抗力。原本私下里的动作,他渐渐忘乎遮掩。于是,事情便暴露的一点也不突然。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更完(望天)。 填坑的最大动力果然还是能开新坑吧(望天)。 第5章 第三日(1) 丧礼第三天,也是个阳光璀璨的晴天。这同样意味着,成为孤魂的栾乐依然被困在这一方小地方,无处多行。栾乐感觉十分沮丧,想她做人时诸事不顺,做鬼竟也衰气连连。生命中仅剩的回魂七日,莫不是都要浪费在这里。 时间转而又一次临近正午,阳佟妆容精致,神色得意地指挥下仆干活。栾家爷爷派人通传了一声,没有下楼。加上栾怀开因事未归,用膳的人数便只剩她一个。 饭菜一道道端上餐桌,数量不过平日里的三分之一。阳佟心中了然,“哐当”丢了手中的刀叉,命人唤厨娘杨婶过来。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使得她说话尖酸又刻薄:“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自作主张。” 杨婶掀了一下眼皮,语气平平:“夫人教训得是。” 阳佟碰了软钉子,也并不恼羞。她勾唇笑着,轻描淡写地回她:“不想干了,就滚。” 假使栾乐还活着,她简直也想挺直胸膛,恶狠狠地这么嚣张一句。往日里忍气吞声,她零零碎碎也受过杨婶不少的嘲讽与白眼。 栾乐美滋滋地期待能有场好戏,只可惜杨婶并没有如她所愿,与阳佟呛腔。她垂首敛目,站着不动,权当没听见。 阳佟哼了一声,又道:“还愣着做什么?去给我拿副新餐具。” 餐厅里的仆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这话阳佟故意说给杨婶听,于是便没人动一动。杨婶双手贴上围裙抹了抹,一言不发回了厨房。栾乐跟着她的步子,也一同飘进厨房内。 后厨还有正在忙活的女佣,杨婶随便捡个人踢一脚,面色终于忍不住嫌恶起来:“去给那个女人送套刀叉。” 女佣猛不丁被踢得跪倒在地,却也像习惯了般,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她端着餐盘外出没一会儿,又原样回来了。女佣将餐盘放在杨婶面前,惧怕道:“我不行,夫人点名叫你去送。” 杨婶嘲讽笑道:“谁理她。” 女佣偷偷瞥杨婶一眼,又怯懦道:“夫人还说,你要是不去,就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杨婶吃了一惊,转而神色傲然:“她敢?!我辛苦一辈子侍奉栾家,栾家……” “你真不去呀?”女佣打断杨婶的喋喋不休,小声问了一句。没等杨婶再声明些什么,她便迫不及待地对身后的人说道:“这位大哥,事情你也都听清了罢。”她侧着身子避开厨房出入口,紧接着进来的两名成年男子抓住了尖叫躲避的杨婶,一路拖行,直接把她丢出了栾家大宅。 栾乐目瞪口呆,围着阳佟转来转去,不停感慨:“厉害呀,我的妈。”她甚至专门飘去杨婶曾经居住的房间,女佣们早已将杨婶的东西清理出来,丢进了垃圾存放地。 阳佟也是志满气骄,正想借机指点她的傻女儿两句,然而视线扫过空荡荡的身侧,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栾乐死了。 夜深雾重时,栾怀开疲惫归来。他的神色恹恹,在踏进栾家大门的那一刹那,往昔始终挺直的背脊竟也受不住般,垮塌下来。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了脸,叹息哽在喉间,时间一分一秒过得极苦。 在栾乐的记忆里,她似乎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模样。就连当年推开房门,亲眼目睹栾千和与衣衫凌乱的她,栾怀开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栾千和,到我书房里来。” 栾千和并不慌乱,他甚至是从容不迫地为栾乐合拢了衣服,扣上两粒衣扣。栾乐无措地看向栾千和,眼角沾着莫名水渍。她的耳垂发热,脸颊发烫。在栾千和的注视下,栾乐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想散落下一些碎发,掩去耳后他方才宣示主权的贪婪咬痕。 栾千和若有所觉,无奈地用指尖戳栾乐的额头:“小没良心的。”他道,“不许乱动,在这等我。” “好。”栾乐低头。 栾千和又道:“乐乐,我喜欢你,这并不是一件让人羞耻难堪的事。” 或许吧。栾乐在心中回答他。 时间过去了良久,也可能栾乐只是发了会儿呆,栾千和就回来了。 “他说什么?”栾乐下意识避开主语。 栾千和好整以暇地看她:“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栾千和模样轻松,想必事情并没有朝着栾乐所期望那般的发展。栾乐动了动唇,勉强道:“‘你们这样的是不对的!你们必须要分开!’大概是这种话?” “是有这么说过。”栾千和故作沉思,“或许还有呢?” “……” 栾千和坐回原处,面前的栾乐裹住一圈被子,眼神放空,整个人像是一棵脱水过度的皱巴胡萝卜。见栾千和伸手,栾乐微微眯眼,习惯性地去寻找他的掌心。 “摸摸,莫怕呀。”栾千和耐心哄她,掌心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他为他胆小的胡萝卜理顺了乱糟糟的发丝,他单是注视着她,便心生欢喜。 栾千和躺在栾乐的身边,隔着被子把人抱了紧实。栾乐一动不动,直手直脚地僵硬躺着。栾千和伏在她耳畔笑她:“唔,老头子并没有反对我们的事。他还说:‘乐乐年岁小,要注意安全’。” “……” “乐乐,我会对你负责的。”栾千和道。天塌地陷,他一力承担。 而栾乐背对栾千和,在一种几近冷冰颤抖的恍惚里,她困倦地说:“我想睡了。” 那时的栾乐,认清了一个残酷现实。在父亲的心中,她或许连“女儿”的身份都算不上,她不过是栾家继承人——栾千和的一个“玩具”——所以没有“不可以”,只有“别太过分”。她一直以来都把自己想象的过分重要了。 更可笑的是,只有她拼命想要远离的栾千和,才傻兮兮地把她当心肝、当宝贝。 几个月后的成绩放榜,栾千和被一所地域跨省的著名高中录取。去一次学校,单程往返所需的时间远超半日。栾怀开指明要栾千和离开栾家大宅,搬去住校。 狡猾敌人所给予的永远是致命一击。无声无息中木已成舟,反抗皆尽是徒劳。 栾千和说:“乐乐,我把你带走好不好?” 栾乐攥紧手中的笔,没有作声。 栾千和无力地趴伏在一旁,神色哀伤地凝视她。等不来回应,他不安地伸手去摸栾乐柔软的脸颊。 栾乐扭头,叼住捣乱的手指,故作凶狠地瞪他。 栾千和摇晃手指,连带着也摇晃了栾乐的脑袋。他极配合地惊讶,道:“咬这么紧实?” “对,写作业的栾乐,超凶!” “哈哈,”栾千和笑她:“那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栾乐条件反射去捂,却还是被栾千和扫过一眼。发现栾千和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栾乐羞耻地要与栾千和拼命。 栾千和讨饶:“哥哥刚才虽然看见了什么,但是哥哥不说。” “哥,你不要捣乱。”栾乐控诉他,“我是在预习新课程,明天就要开学了。” 栾千和轻声道:“明天哥哥也要去住校了啊。” 栾乐不舒服地皱眉,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道:“你那个高中很难考,我当然要加倍的努力学习。”说完,她自个觉得不好意思,把脸埋进书本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所以,别再打扰我!” “好啦,哥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栾乐屏气凝神等着,然后她听见栾千和难得犹豫,他问:“你——喜欢我吗?” 栾乐有些顿愣,她定定看向栾千和。两人对视,栾千和不自在地别了一下眼,待视线重新回至栾乐身上时,他像是鼓足勇气般,冲她微笑。那是少年遇见了心爱的姑娘,一个饱含期待的羞赧笑意。 栾怀开曾在丧礼上说,他对不起栾乐。 其实无所谓谁对不起谁,每个人都不过是在自己既定的轨道上行事。他身为父辈,见不得家中两个血缘小辈厮混在一起。而他的手段也十分干净利落,在栾家爷爷的强压干涉之下,他没能对栾乐采取措施,便送走了栾千和。 无论从何种角度分析,该被送走的都应该是栾乐才对。大抵是栾家爷爷活得岁数大了,满不在乎地任性起来,护了她一把。遗憾得是留下来的栾乐,并没有活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是致·郁·系啊(敲黑板) 第6章 第三日(2) 栾千和走后,栾乐彻底成为了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孩子。司机欺负她,每日上学总卡着时间,害她迟到几分钟。放学则又会晚一些,或者索性声称接不到人,自己先回了大宅。 彼时正值秋冬交际,雨后更显天凉。栾乐蜷成一团,哆哆嗦嗦地走夜路。栾千和给她打电话时,她把手缩进袖口里,两个拳头颤巍巍夹住手机,和他聊天。 她说:“哥,S城今天好冷啊。” 栾千和笑她:“那怎么还不回家。” 栾乐道:“陪陌陌嘛。”开口的瞬间,她眼前升出一小片熟悉的白雾。 往昔有段日子,在很久很久之前,阳佟交不起采暖费,晚上睡觉时她只能紧搂着她。阳佟的手指冰冷,抓着她冰冷的手,两个人都没有一丁点儿的热乎气。阳佟有时会哭,泪水打到栾乐的脖颈上,初开始还有温度,但很快也凉透了。 那时的栾乐认为,活着无外乎都是煎熬和痛苦。不过后来她受栾千和庇护,又改变了想法,觉得活着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栾乐隔着无线电波与栾千和汇报行动,她面上装作无事,嘴里说一切安好,但心中却又迫切得希望栾千和能出现在自己身边。她并不想他,但她怀念他所能带来的那种温暖和无忧。 直至挂掉电话,栾乐才又回归到残酷的现实里。 她与栾千和保证自己会按时回家,而事实上,她大概还有1-2个小时的路程要走。栾乐原地蹦了蹦,双脚已经冻得麻木,几乎没有知觉。 “冬天来得太早了。”她嘟囔了一句。 一旁有人接话:“那是你穿得太少。”少年按熄了指尖的烟,恶狠狠勾住栾乐的脖子,道:“小祖宗,我来送你回家呢。” 栾乐一股脑被他塞进后座,书包砸在脸上,疼得眼冒泪花。 借着车内昏暗的光,栾乐试探地喊他:“唐铭?” “嗯。”少年满不在乎地应。 栾乐犹疑道:“是我哥叫你来的?” 唐铭恶意地笑:“不,是你家‘保姆’叫我来的。” 栾乐暗暗想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揶揄自己,便拒绝再和他搭腔。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她有些昏昏欲睡,脑袋枕着书包,快要睡着时,却又听唐铭爆了句粗口,一件烟味的外衣直接甩在了她的脸上。 栾乐惊醒,道:“你干什么?” 唐铭也嚷:“你好端端睡什么觉?!你睡觉我他妈能不给你衣服盖吗?” 栾乐气急,瞪了唐铭一眼。 唐铭不甘示弱,立刻凶巴巴地反击:“你瞪我做什么?哎呦喂,想打架?难道我还能怕你不成!你肚子饿不饿,吃饭了吗?” “……” 唐铭尽心尽力把栾乐喂饱了,送回家。跑车停在栾家大宅前,他先下车,又绕道给栾乐开车门。拎栾乐的后衣领,唐铭抓胡萝卜缨子般,把她揪出车外,原地放好。他微凉的手背贴在栾乐的脸上,确认栾乐的脸蛋是热乎乎的,才松了口气,拍她的小肩膀,满意道:“好了,滚蛋吧!” 栾乐被他拍得踉跄两步,捏紧书包带子,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唐铭忙着点烟,并没有搭理她。 栾乐踏进栾家大门,慢吞吞往里走,身后的唐铭又不停地催促:“你他妈给我走快点!骑马知道吗?就是那种‘嘚~驾’的节奏!迈开腿,想象自己是一匹马,跑起来!” 天色黑了透,栾乐回头,也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靠车而立的人形。“吵死了!”她忍不住冲那个灰影大声喊道:“快闭嘴吧!一路上,快要被你吵死了!”。声音一圈圈传过去,直至被灰影接收。灰影住了腔,又把指间的红芒扔在地上,下一秒就冲她狂奔而来。 栾乐吓一跳,果断地拔腿就跑。栾家很大,她沿着一路灯光跑,脚下的影子残缺不全,呼吸也变得乱七八糟。夜风冷冽,她的额头却渐渐布集了细密的汗水。栾乐捂住咚咚直跳的胸口,一种“活着”的感觉瞬间清晰起来。 也不知这一天是什么日子,栾乐回到家,意外地发现阳佟还在客厅。 屋内萦绕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阳佟沏过茶,闻声抬眸时,大发慈悲地赏了栾乐一眼。栾乐整理了一下头发,确认穿着也没问题之后,忐忑地喊了一声“妈”。 阳佟执着茶杯,微抿一口茶,问:“这么晚才回来?” 和阳佟之间,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栾乐实话实说道:“我在校门口没等到司机,自己走回来的。” 静默了好一会儿,阳佟才拿正眼瞧栾乐。她满意地笑了笑,向着栾乐张开双臂,用涂了艳丽色的唇唤她:“乖女儿,累坏了吧。到妈妈这里来。” 栾乐别扭地坐在阳佟身边,视线扫过整张茶几,左右寻不见适度的温水喝。 阳佟嗔怪道:“瞧你心急的。”她吩咐身边的女佣去给栾乐倒水,便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跟栾乐说话。 第二天,栾乐发烧了。请假在家,病怏怏躺了一天,晚上又测体温,温度计直接飙到了41℃。 阳佟轻声细语,体贴地陪在栾乐床前。 栾乐说:“妈,冷。” 阳佟犹疑了片刻,选择捂紧她的手,哄道:“没事,妈帮你暖。” “传染给你。” “好。那样你也能好得快一些。” “难受。” “谁叫你现在这么矫情。当初跟着我吹一夜冷风,不也是活蹦乱跳么。” 栾乐已经很久没有和阳佟说过这么多话了。她迷迷糊糊、又美滋滋地继续说:“我现在一身细皮嫩肉,可经不得打。” “倒叫你找到一座金贵靠山。”阳佟随手捡了一处她的痛点,拎出来示众,问:“跟着栾千和的日子,过得顺心么?” 栾乐瞳子里的美意一时间黯淡,舌头躺直不再动了。 阳佟幸灾乐祸道:“知道你过得不好,那我就放心了。” “那你过得好吗?”栾乐反问。 阳佟干脆地回答她:“不好。” “……” “现今不舒坦,总有舒坦的那一天。”阳佟做下一句总结陈词。她起身为栾乐捏实被角,柔声道:“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你。” 终而等到栾家爷爷听闻了消息,前来看望栾乐,栾乐神志几乎不清醒了。她隐约记得自己还有卖惨的台词没说,却没办法细想。她的思维涣散,脑中有走马灯在旋转,缠得脑仁疼。 爷爷沉默不语,让他的专用医师给栾乐看病。医生说:“天寒,受了凉。”抓了大把的药却没办法多吃。连续的高烧损伤了栾乐的胃黏膜,她暂时只能吃些白水煮的松软东西。 阳佟执着地喂栾乐吃煮蒜瓣,栾乐无可奈何,偷偷和陌陌联系,拜托她来看望自己。两人暗地里交易,陌陌给她带来了一厚叠新发的试卷——里面夹着猪肉脯。栾乐吃完,抹嘴的纸巾也要陌陌打包带走。 陌陌嫌弃地问:“你病什么时候好呀?” 栾乐问:“唐铭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陌陌更是嫌弃:“你脑子坏掉了吗?幻想什么好事呢。” 栾乐换了个问法:“学校有谁探听过我的消息吗?” 陌陌真诚地说:“没有。” 栾乐感慨:“我也许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吧。” 陌陌说:“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呢。” 栾乐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她慌乱地低了头,局促道:“谢谢。”回想起来,她的心一瞬间又是如此柔软,于是她不由感性地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我自己,但我也喜欢你。” “不用谢。”陌陌骄傲地抬高了下巴。 直至煎熬的日子烟消云散,栾千和都没有出现。期间栾乐错过了一次电话,回拨过去的时候,铃声唱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栾乐重病痊愈,栾家爷爷像是突然想起自己的这个孙女,同样也是栾家继承人中的一位,开始带着她熟悉公司的零散事物。栾乐所知甚少,但栾家爷爷有意提点她,她便总归比旁人进步快一些。 脱离了甜蛋糕和小点心,栾乐迅速成长起来。她有时会短暂地想,栾千和过得又是什么样日子呢? 凛冬已至,时逢新年前夕,她才再一次见到栾千和。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放飞自我的吐槽文才是我的真爱啊(哭) 年前的计划就是填坑了(真诚脸)一个一个来。 第7章 第三日(3) 崭新一年的魔法钟声尚未敲响,一切便都应该还保留着旧时模样。但栾乐衣着光鲜靓丽,言笑间陪栾家爷爷走了一遍过场,诸人看向她的眼神却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入了夜,栾千和姗姗来迟。他从学校赶来,径直走进了宴客厅,一身水洗的普通校服与璀璨灯光格格不入。他似是并不在意,坦然自若地走向栾爷爷,挑几句吉祥话,讨得老人家开怀大笑。 栾爷爷催他:“还不快去收拾收拾。” 栾千和笑着应一声“好”,然而视线一转,却是滑向了旁边的栾乐。栾乐逢着栾千和出场之时,便开始莫名紧张。她不自在地清嗓子,一声“哥哥”在心间演习了好几遍。眼见栾千和看她,她别扭地抿口杯中水,正准备开口,猛然间又被自己给呛到了。 “咳、咳咳……”栾乐狼狈地捂嘴。 栾千和抢在栾爷爷之前,给栾乐拍背捋气。抽出手帕为她擦干净溢出的水渍,顺带着接走了她手中的香槟杯。轻轻晃了晃那金色液体,栾千和一饮而尽。 “哎,”栾乐着急:“我的糖水!” 栾千和把空杯随手一放,笑她:“若是酒,才要罚你呢。” 栾乐不服气,与他争辩:“我酒品好,爷爷也夸……”她话没说完,栾爷爷面色不佳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她先走去了另一边。 栾千和上了楼,更换了一身得体衣服,又下来了。转个弯,他去到正厅找栾怀开和阳佟。 栾乐不由自主地望了望。 栾爷爷告诫她:“他们三个人的事,以后你少问少知。” 栾乐没吱声。 栾爷爷便是叹气感慨:“十个八个你累加起来,都不比他们一人。” “哎。”栾乐委屈地嘀咕,“我是有多差劲。” 栾爷爷笑眯眯地宽慰她:“你在栾家旗下的哪间中型公司,做个挂名副经理,一辈子衣食无忧才是好。跟着他们淌混水,天翻地覆了也落不到片刻安稳。” 栾乐有心,道:“不是说有集团股份,靠分红过日子才是标准的啃老嘛。” 栾爷爷慈爱道:“那玩意儿烫手,爷爷怕你抓不住。” 栾乐想,看来她还真是一事无成了。阳佟能料到她可以赢取爷爷的欢心,却技差一筹,没想到爷爷根本不会把与栾家有关的利益放在她的身上。 守过新年,烟花熄灭的后半夜,是约定俗成,留给小一辈们的活络时间。 栾爷爷熬不得夜,先行去了休息。而没了爷爷的引导,栾乐也散了联络的心思。她感觉疲乏,不想再与人多说什么,却又不能过早离开。 栾乐站在落地窗前,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愣愣出神。有人说,花园里落了层雪,要不要去看看。 栾乐扫了他一眼,矜持道:“好。” 那人侧身向她,栾乐便顺势挽起他的手臂。 为了迎合新年气氛,园丁令花园诞出了一幅雪景。雪铺得很厚,满目莹白的光。 有个小孩子穿得圆滚滚,不小心被绊倒,转着圈地爬不起来。“怪熊”动作夸张地一步步靠近他,想要施加援手的伙伴只能尖叫着四散开。小孩从雪堆里扒出一把玩具枪,举高了,奶声奶气地喊:“我找到了这个,谁有番茄子弹!” 栾乐在栾家生活了多年,这是第一次出现在新年的雪夜里。头两年她也跃跃欲试,趁栾千和不在的时候,趴在冰冷的窗户上惊艳地看天空盛放的烟火,眼馋地上玩乐的小孩。后几年她心思就淡了许多,只顾得抱着零食筐看电视。 等她昏沉睡着了,也不晓得栾千和什么时候出现。栾千和每每有些醉酒,便非要摇醒她,问:“我的‘新年快乐’呢?” 栾乐说:“新年快乐。” 栾千和亲一口她,再抱紧她,道:“谢谢。” 那个人向栾乐自我介绍,他的名字掠过栾乐耳畔,栾乐没留神扑捉。于是,她只能笑着回应说:“你好,我叫栾乐。” 那人放松了些,道:“我知道你叫什么,你可是今天的主角。” “哦,伟大的主角小姐。”有人阴阳怪气地学舌。 是唐铭。唐铭出现在两人之间,一左一右推搡,把栾乐和那人分隔开。他低头问栾乐:“请问主角小姐今日出门带主角光环了吗?” 栾乐蹙眉看他。 唐铭理直气壮道:“天寒地冻的,那还不回屋去。” 栾乐转身便走,又被唐铭叫住:“喊声唐铭哥哥来听听。” 痞子。栾乐心道。 唐铭抓疼了她的手腕,逼近她:“上次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叫声哥哥,咱俩两清。”他个子高,眉目凌厉,说话间自有一股压抑的狠意。 栾乐心慌,却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两人僵持,不一会儿她就感觉那停在腕间的大手包裹住了她的手。唐铭一边给她搓手指,一边嫌弃:“你手怎么这么凉?” 栾乐挣了一下。 唐铭瞪她不识好歹,又把她的双手捧在面前哈热气。 栾乐心中别扭,等唐铭暖热了她的手,她的脸也快热透了,只能垂着头。 唐铭坏笑,趁机逮住栾乐的脑袋一通揉。他早就觉得栾乐的发丝很软,现今揉起来的确是软。唐铭心满意足,道:“快滚吧!新年快乐!” 待栾乐地遁了。 唐铭回头,又看见邀请栾乐出来的那人还没走。“黑灯瞎火喊小姑娘出来,不怀好意啊你!” 那人无所谓地耸肩:“这可是栾家,我能干什么。” “那你想干什么?” 那人做了一个口型。 唐铭呸他一口:“要联姻也轮不上你!” 栾乐走几步,又倒回来,听见这话,转身又走了。这次她直接上了楼。房门没锁,女佣进过她的房间,好多礼物凌乱地堆放在了梳妆台前。 栾乐倒在床上,睁着眼,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等了很久,但栾千和没有来。栾乐总想着她还没跟他说“新年快乐”,翻来覆去地想。实在忍不住,她摸黑爬起来,开了门,故作淡定地左右望了望。 走廊上灯火通明,空无一人。楼下大厅依旧传出隐隐的声乐。 其实栾乐的行为本没有什么,偏偏她心虚。她去敲栾千和的门,整个人贴靠着木板,像是期望自己能与房门融化为一体。敲到第三声的时候,她听见屋内有人说话。 栾乐推门而入,栾千和背对她,没有转头。寂静无音的场景持续了片刻,还是栾千和觉察出不对劲,叫了一声“乐乐?” “嗯哼,”栾乐壮着胆子道,“我来要我的新年礼物。” 栾千和极难得地手足无措起来,他道:“我没想过,你会来找我。”而事实上,栾千和也从来没有送过栾乐礼物。 栾乐便趁机道:“那我走喽!” 栾千和挽留:“我想我还可以争取一下。” “什么?” “过来。”栾千和冲她张开双手。 栾乐走几步,缩进他的怀里,又找到了舒服姿势,才抬眸看他:“你想做什么?” 栾千和掩去她明亮无垢的一双眼眸,亲吻了她的唇,由衷道:“给你一个惩罚。” “……” 栾乐敏感地觉出有温热的气息在自己的颈间游走,又有尖利的牙叼住了她薄薄的一处肉。当牙齿毫不留情啃咬她的皮肤时,栾乐的恐惧抗拒统统被压制了。她被栾千和捂着眼睛,透过指缝依稀能看见很多亮光。可她看不清那光来自何处,她疼得瑟瑟发抖,爆发的眼泪尽数堆在了眼角,模糊了她的视线。 栾千和狠狠咬疼了栾乐,并紧扣着她。他开口,尤带方才的血腥气,他说:“乐乐,你不该来的。”他还说:“我都看见了。在校门口,在雪前花园,你和她勾肩,你挽住他的手。乐乐笑起来,好开心。可这种快乐和哥哥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乐乐会想念哥哥吗?看不见我的时候,会像我每天每天疯魔想你的那般,想念我吗?” 栾乐也觉得自己不该来找栾千和,但她鬼使神差地来了。栾乐分辨不出心中是后悔抑或是其它什么感觉,她茫茫然道一句:“哥,疼。” “记得我吧,乐乐。”栾千和如此回答。他呜咽地圈住怀中的栾乐,终于一点点哭出来。 便在这一刻,角色调转。 抬手关了灯,栾千和才放开捂住栾乐双眼的手。他推开栾乐,站起身,嗓音沙哑地说道:“回去吧。” 房间里暖气盈盈,金属制的拉手也带有余温,然而栾乐走几步,指尖触碰房门拉手之时,却是打了个冷战。单手使不出力气,她发狠似地用双手抓紧了它。猛然拉开房门,走廊之外依然是明晃晃的璀璨世界。栾乐站在光暗交接的分界线上,回首对屋内说:“新年快乐,栾千和。” 栾乐没有关门,她遮住颈间的伤,强自镇定地回到自己房间。换衣服时,才发现自己的前襟都染了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我,那个甜味的烟火(QUQ 第8章 第四日(1) 丧礼后的第四日,栾乐早已没了最初自娱自乐的闲适心情。她感觉自己现在更像是在续写一个故事的“番外”。作为主角的她已然身故,再也无从改变什么,便只能从各方各面对她当初的潦草结尾进行补充和还原。 今天的栾乐去看望了栾家奶奶。趁着偶尔阴凉的云影,她穿过栾家大宅,去到了东南方位的偏僻后院。 栾奶奶照例在玻璃花房中侍弄花草。人上了年纪,花草又繁多,没有了栾乐的帮忙,洒水修枝一整套流程做过,奶奶几乎要耗费一个白日的时间。 早在之前,栾乐和奶奶并不亲近,见面也几近于无。奶奶不住在栾家主宅,日常的家族聚餐,她不参加;逢年过节的盛大宴会,她也不露面。是以当栾乐游荡于栾家各处,偶然中发现一间花草茵茵的透明温室,她询问室内的和蔼老人:“你也是栾家的人吗?”并得到了温柔地回应:“你大概就是乐乐吧。” 奶奶亲切地邀请栾乐进到自己的花房小坐,为她沏了一壶茉莉花。栾乐并不喜欢那种香气氤氲的味道,但她还是喝光了那杯热茶。热茶入嗓,心间燃起凛冬中的温柔。栾乐那颗渐渐恢复热度的心脏,终于觉察出了磨顿的痛意。 花房里的花渐次盛开,或清淡、或浓艳,娇俏又细嫩。栾乐与奶奶围着藤条编制的小茶桌对坐,年迈的奶奶安静又温柔。被那安宁祥和的眼神所注视,栾乐感觉奶奶似乎洞悉了她所妄图隐蔽的一切,却又近乎慈悲地予以了宽容。 新年晚间的那一次见面,栾千和咬伤栾乐,但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去为她抹药。 栾乐咬紧牙,还是疼得哆嗦。她的身子不住发抖,连带着栾千和涂药的力度也变得不稳起来。栾千和手中动作失了轻重,栾乐则更是吃疼。涂完药,两人的眼眶皆是红通通的。栾千和将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装入药箱,用手背轻轻蹭了蹭栾乐杂乱的头发,道:“你好好休息。” 栾乐不经大脑,习以为常地抱怨:“我饿。”话说出口,才觉得尴尬。对栾千和撒娇,仿佛成为了她一种防不胜防的本能。所幸栾千和若无所觉,他无奈道:“我去给你端点东西。” “唔。”栾乐应一声。昼与夜的更替,给了她间隔时间漫长的错觉。栾乐逃避似地不想再提及伤口的事,甚至希望栾千和也能赶紧忘掉才好。 等待了不久,捕捉住房门再次被敲响的声音,栾乐欢快道:“快进来!”然而进门之人并非是栾千和,之后他也没有出现。栾乐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吃饭,迟钝地想了明白:或许她真的“自由”了。 过了半年,栾乐没有考入栾千和就读的那所外地高中。再过了半年,栾千和出国留学,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栾乐跟着陌陌,把高中的日子过得十分精彩。 军训过后的某日,陌陌突发奇想,想要跟隔壁班的新晋学霸告白。告白的稿子是栾乐连夜加工的,她在网络上收集了一些缠绵悱恻的爱情句子,又坏心眼地写下许多矫情肉麻的调情话。于是,当陌陌声情并茂地念到一半时,也成功地被她“恶心”到了。学霸原本正手足无措地听陌陌倾诉爱意,话讲到一般,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就见眼前的姑娘把情书揉成一团,嫌弃地丢在了地上。 陌陌回头要跟栾乐拼命,栾乐笑不迭,求饶道:“你又不是真心喜欢他。” 勇士·陌陌十分坦然:“不试一试,我怎么会知道我终究会爱上谁?” 栾乐狡辩:“你为了他,连一顿午饭都不肯放弃。肯定成不了真爱啦!” 陌陌恍然,赞同地点头:“也是哦。” 于是第二天,她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神色自如地与学霸擦肩而过。反倒是学霸停住了步子,欲言又止地回头。陌陌没在意,栾乐心道:“天了噜,我闯祸了。” 栾乐亡羊补牢,旁敲侧击地又提起学霸。陌陌沉痛道:“我认真思考过了,烤羊腿和学霸哪个重要?当然是烤羊腿!漂亮裙子和学霸哪个重要?当然是漂亮裙子!所以,学霸——”她晃了晃手指,“身外之物,不提也罢。” 栾乐捂住被晒伤的鼻子,吐槽道:“给我收起你这种‘看破人生’的觉悟啊喂!” 陌陌取笑她:“我看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栾乐闷闷道:“谁知道我皮肤这么娇气,明明大家都没事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栾乐又道:“你可以先给郁鸿飞一个机会。” 陌陌问:“郁鸿飞是谁?” “隔壁班学霸。”栾乐震惊。 “我还以为他叫黄飞鸿。”陌陌心虚地小小声,“我原本想着,有个叫黄飞鸿的男朋友,多炫酷啊。” 栾乐用丧心病狂地眼神看她,陌陌讨好地冲栾乐笑了笑。 于是过了几天,众目睽睽之中,当栾乐被郁鸿飞单独叫出去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郁鸿飞就像是那种传说中成绩好的乖小孩,黑色短发,瘦条的身板,周身是温和无害的气场。明明是他有话要对栾乐讲,两人面对面,反而像是大姐头栾乐不怀好意,意图调戏手无缚鸡之力的他。 “情书还你——”郁鸿飞从课本里抽出那张被捋顺了的皱巴纸,递给栾乐。 栾乐尴尬:“哦。” 郁鸿飞为难地咬了咬唇,却还是补充:“语法错误,我已经修改过了。” “哦。”栾乐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很、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郁鸿飞的脸和耳朵都红惨了,又憋出这么一句。 栾乐心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郁鸿飞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念,善解人意地问:“你想知道我怎么发现情书是你写的吗?” “……” 栾乐假装自己有要紧事,抬头望天:“不想。” 郁鸿飞便是明白,两个女孩子大概是随意地开了个玩笑,他白白认真苦恼了好几天。郁鸿飞忍住苦涩的感觉,道:“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先走了。” 栾乐展开那张纸,歪扭七八的摘抄旁边,有人工整地用小字做了批注。结尾有她引用的一句漂亮诗:“愿你的长夏永不会凋落。”郁鸿飞续写了她所舍弃的后一句:“我对你的爱意在不朽的篇章中,与诗长存。” 栾乐想起栾千和,想起他曾经问:她是否喜欢他。 当时的栾乐心慌意乱,装出懵懂无措的模样。栾千和抚了抚她的脑袋,低叹:“乐乐还是小孩子嘛。”血缘之外,他寄予了她更多额外的感情。他愈爱她,也开始期盼对方可以回馈给他同等的心。 禁锢、霸道能够彻底拥有一个人,但心上人自发的纯粹爱恋,却更具向往和诱惑力。栾怀开以此为诱饵,勾得栾千和孤注一掷。他不甘心地妥协、放弃玉石俱焚的挣扎,以一种温和无害的方式暂时退出栾乐的世界。 他被迫给了栾乐想要的“自由”,并等待着那“自由”能最终引导栾乐走向他的身边。 只是栾怀开没有遵守与栾千和的约定。在他离开之后,栾怀开告诫栾乐,不准再接近她的哥哥。他狠心嘲讽他的女儿:“无关乎伦理,栾千和生来便是栾家下一任的继承人,和你是不同的。” 那是栾怀开生平说过得最可笑的谎话。他间或听说过阳佟带着栾乐所过的苦日子,他抓紧了栾乐恨恨不能忘的心结。他看到小女儿眸中的眼泪,却没办法像寻常父亲一般,给她一个可靠的拥抱。 老师讲课时,栾乐趴在陌陌身边,飞快地说了一句:“我想我哥哥了。” 陌陌没听清,回过神来问她:“什么?” “没。”栾乐缩回去,低头寻找课本上老师正讲的内容。 陌陌手肘捣一捣栾乐,八卦地凑上去:“别呀,有烦心事和我说说,让我开心一下嘛。” 见栾乐盯着课本不理她,陌陌不死心,反复地叨叨:“是不是朋友?还能不能一起玩了?”她一激动,声音便有些提高,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听到了,投来些许疑惑的眼神。 陌陌不为所动,抱紧栾乐的胳膊,摇摇晃晃正要撒娇,却听前端讲台上的班主任,忍无可忍地敲了黑板,她才作罢。 之后两天,陌陌有事请假,再回学校,却听说栾乐正在和隔壁学霸交往。 栾乐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没有。”她只有陌陌一个好朋友,陌陌不在,她不愿意一个人去熙攘的食堂,便找地方躲起来吃饭,不知道郁鸿飞也会过去。 陌陌问:“你紧张什么。” “怕你误会啊。” “你交了男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趁着栾千和不在,抓紧时间快活呀!” “又关他什么事!” 陌陌义愤填膺地搭上栾乐的肩膀,大倒苦水:“我憋了好久,早就想说了。你哥哥平日里管东管西,天底下有那么约束自家妹妹的么!长了三好少年的模样,做起事来自私还傲慢。据说高年级的学长都超怕他,见面给他让路走。” “我都没听人说过……” “谁敢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呀!”陌陌急得跳脚。 栾乐后知后觉:“……也是哦。” 还有一些话,陌陌在嘴中滚了几滚,滚得火烫,犹豫间还是没有说出口。 栾千和刚开始与栾乐一起上学的时候,她不情愿栾千和独占着栾乐,跑去挑衅他。那时栾千和倚坐在树下,栾乐正躺在他的腿上午睡。栾千和小心捂住栾乐的耳朵,抬眸看她,浅棕色的眸子里是冰渣的凉意。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知道你。” 陌陌被他看得害怕,鼓足勇气说:“你没来的时候,都是我和栾乐一起玩。” “所以现在也想一起玩吗?” “对啊!”陌陌理直气壮。 栾千和微微阖眸,又复睁开,轻描淡写地对她说道:“做梦去吧。” 陌陌只当栾千和为人,如他对待栾乐时所展现的那般温柔和善,便还要和他争论。栾千和突然道:“你后退一点。” 陌陌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结果一不留神踩在树枝上,摔倒在地。脚踝传来一阵刺痛,陌陌不由恼怒地看向栾千和。那时栾千和已经唤醒了栾乐,栾乐迷糊地坐直身子,打了个哈欠,任由栾千和为她整理好发型和衣服。 栾乐诧异地拉起陌陌:“你怎么摔倒啦?” 陌陌疼得只想哭,靠着栾乐走也不能走。栾乐艰难地揽着她,两人一点点向医务室移动,并顺理成章地翘掉了下午的第一堂课。 现在想来,发现她扭伤脚,栾乐也没有想过呼唤栾千和帮忙。栾乐或许是知晓一点的,栾千和对待她与其他人的态度,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作者有话要说: 诗改编至莎士比亚的《你的长夏永不会凋谢》 *** 无数次想弃坑,但又坚持下来,并更新了3700+的一章(叉腰) *** 另外烂作者把《好感负两万》的坑改成了《普通林只想谈一场普通恋爱》,但是绝♂对会写到那个梗的!XDDDDDDD 接档《回魂》,放飞自我的又一清新力作,欢迎大家提前收藏!(托脸卖萌)人工置顶,位置就在专栏第一个哦! 第9章 第四日(2) 秋意正浓时,学校依照往年的传统,组织了登山秋游活动。 载满学生的大巴车队驶入百禄山景区,方一停稳,不少学生就争先恐后窜了出去。早前上车时,栾乐被陌陌强行拉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车门的位置。然而车门骤开,冷风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栾乐打完几个哆嗦,再伸腿,车中已然空出了一半。 守在车外的陌陌直跳脚,冲栾乐喊:“快给我下来!”又对跑远的几个同学喊:“你们给我回来,不许跟我抢!” 栾乐艰难下了车,陌陌一把揪住她,犹如小炮弹般,接连发射了几枚百米冲刺。栾乐被她扯得左摇右摆,又不停快跑,挣扎间急促地喊了句:“包、包!”奈何陌陌充耳不闻,直至两人一路狂奔,终于抢在众人的前面,她才缓下步子,分神问一句:“什么包?” 栾乐崩溃:“你的包!” 陌陌准备的秋游包,足足有半人高,里面乱七八糟塞满了各种祈福的香烛。她下车急,忘了拿。栾乐下车,没来得及拿。两手空空的二人对视一眼,栾乐问:“怎么办?” “哼!”陌陌气得叉腰。 传言,在百禄山景区连片树林的尽头,隐藏了一条“回”字流淌的小溪。寻溪溯源,直至爬到百禄山顶。在屹立山尖的嶙峋怪石的背面,雕刻着一尊无上佛像。此处山高,足可上达天听,跪朝佛像三叩首,佛主感你心诚,许是有求必应。 栾乐实在难以想象,秉持享乐至上原则的陌陌,竟然还有烦心事。 陌陌委委屈屈,道:“我怎么没有烦心事?难道我没有烦心事,你还能没有吗?” “……”栾乐竟然无言以对。 陌陌毅然决然地冲栾乐张开双臂,栾乐便伏贴地微微蹲下,扭着身子缩去比她小一号的陌陌怀中,听她老气横秋地哀叹:“大宝贝在怀,忧伤在心。” 栾乐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回搂住陌陌。陌陌穿了一件宽松的卫衣,但是腰很细,栾乐搂她的时候,差点是以为自己搂了个空。两人古里古怪地抱上一会儿,直到陌陌心满意足,重新挽起栾乐的胳膊,才开始商议其他的事宜。 S城的百禄山是周边著名的风景区,此时又值旅游旺季,山中旅馆爆满。夜间举办的篝火晚会,就可谓算是热闹非凡。 栾乐本不愿凑这种乱七八糟的热闹,但陌陌兴致极高。她牵着栾乐出门,还豪气地放言:“姐姐带你寻快活去。”然而待两人冲进熙攘的人群,陌陌乘风破浪,人海穿行如出无人之境,转瞬间没了踪迹。栾乐眼见她和陌陌紧扣的手一点点滑落开,最后空留一声惨叫“等我啊喂!” 有热情的陌生人发现栾乐落单,便拉她参加环形的跳舞队伍。栾乐推脱说:“不跳,不跳,我找人。”身边有人接话:“你说啥?”栾乐说:“我找人!” “咚!” 突然奏响的巨大鼓点,霎那间掩盖住了她的声音。 “咚、咚、咚!” 激昂鼓点渐渐紧密,正中央的篝火堆燃起熊熊烈火。晚会宣告开始,有人攀登到高台最顶端,带头喝出嘹亮的土家调,众人注目随喝,骤然升起一道道音墙。 四周尽是热情高涨的人们,栾乐受了感染,情绪隐隐激动起来,便也壮着胆子喊上几声。她喊“陌陌”,拼尽全力地喊,喊出的声音却是渺小到自己都听不着。栾乐感觉自己仿佛被眼前噼啪燃烧的火焰点燃、融化了,她和周围的人融为了一体。她不再是“孤僻”“脾气古怪”的“妹妹”,而是如普通人一般,可以热情呼唤对面的“小阿哥”“小阿妹”,手脚不协调,快活地胡乱跳舞。 一股浓烈的归属感,和肆无忌惮的自由,深深敲叩着栾乐的心。 百禄山秋游,是学校历年的传统活动。去年,栾千和担任活动策划人,企图利用职权之便,捎带栾乐一起外出游玩。栾乐穿着单薄睡裙,半夜趴在敞开的窗户下,瑟瑟发抖地睡了一觉。临出发时,她顺利地风寒感冒加低烧,一病不起。 栾乐没有参加去年的活动,便也不得而知,她那个哥哥,会不会摒弃一贯温柔矜贵的模样,与陌生人摩肩接踵,围着巨大的篝火堆转圈跳舞。但栾乐仅是想一想栾千和踢腿跳舞、对唱山歌的样子,就已经忍不住“哈哈哈哈”笑开了。她笑得不得了,若不是一左一右有人与她手肩相扣、支撑着她,她怕是要找个没人的角落,蹲去地上,放肆地笑个十八分钟。 不过栾千和深更半夜,倒是去爬了一趟山。他站在山顶,迎着呼啸刺骨的夜风,捧着信号微弱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栾乐的电话。 待到终于吵醒栾乐,听她睡意朦胧地喊:“哥?”栾千和幽怨地跟她诉苦:“山顶超冷。”栾乐说:“那快回去嘛。”栾千和又说:“佛活在这么冷的山上,每每还要助人心想事成,果然是慈悲。” 栾乐实在困倦,没听明白,便是简短地问:“怎么?”栾千和笑她:“迷糊的乐乐。”对于栾千和的心血来潮,栾乐早已处于认命接受、配合表演的阶段,于是她说:“是呀,我好困。可你一直不停拨手机,不接不行。”栾千和顺从地哄她:“嗯,是哥哥的错。” 房间里一团漆黑,栾乐双眼都还闭着,话说得断断续续,耳朵也接收得断断续续,她听栾千和说:“我爬上山来,试图求佛主保佑,庇护一下我可怜脆弱的姻缘。但我既不想叩天,也不愿跪地。空烧了十几柱香,也不知佛主吃不吃这没诚意的贿赂。” 栾乐两只耳朵,只听见两个“吃”字。她说:“吃,我吃。火锅烧烤小蛋糕,我都喜欢吃。” “我给你火锅烧烤小蛋糕,那你呢,给我什么?” 栾乐说:“我可以替你,诚心诚意向佛主祈愿,求佛主保佑你。” 栾千和沉默了好一会儿,无奈地叹气:“你呀!” 栾乐接话:“哎。” 栾千和问:“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栾乐说:“好。”她回答迅速,尤像是为了睡觉,而进行的极其不走心的敷衍回复。 栾千和简直拿她没办法,只好换个话题,问她:“吃药了吗?” 栾乐说:“吃。”又是简洁的单字。 “吃什么,火锅烧烤小蛋糕?” 栾乐笑一声,嫌弃地拖长语调,大发慈悲般多说一句:“吃药了——” 挂断电话,栾乐没继续睡,她出神地看窗外一点点透出光来。直到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才重新阖上眼睛。 栾千和下了山,与同行的几位学生干事道别,便先行赶回大宅。他身上尚且萦绕着丝丝寒气,始一靠近床旁,栾乐就装作受不了的样子,喃喃:“冷。” 栾千和只得走远几步,停顿一会儿,检查桌子上散乱的药片,喝一口冷掉的水。他自觉暖和了些许,便换上睡衣。然而钻进被窝时,又听栾乐不满地嘟囔:“吵。” 栾千和又好气又好笑,他才是被她折磨,寝食难安。他索性不再顾忌自己会打扰到“熟睡”的栾乐,圈住她,从腿部光洁的皮肤,一路抚摸至她的背脊。 栾乐装不下去,躲避着打了几个滚,却是被栾千和牢牢困在怀里。栾乐可怜地求饶:“哥、哥、好哥哥。” 栾千和压住她,亲她嘴,啃咬她柔软的耳垂,问:“没吃药,骗我,嗯?”栾乐想要辩解,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呻/吟。事后,她痛心疾首地指责栾千和欺负病人,栾千和心满意足地亲她,低低笑道:“很烫,喜欢。” 栾乐反应了一会儿,要与栾千和拼命。栾千和任她折腾,又说:“喜欢你。” 在这种热闹鼎沸的场合,栾乐偏生想起了栾千和。于是她心头原本热络的一团火,也因他的出现,窸窸窣窣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是我,胡汉三·女良 第10章 第四日(3) 待到“咚咚”的鼓点渐次散去,栾乐缓了步子,在四散的人群中努力辨别陌陌可能出现的方位。篝火的赤红光芒忽明忽暗,而随火光拉长变形的扭曲人影,更是演化为一柄又一柄磨钝的刀斧,持续砍消她心头的热意。 寻见陌陌时,陌陌正和一个陌生的男生亲密地贴抱一起。 栾乐晃了晃神,有一刹那,她竟然开始怀疑所处世界的真实性。栾千和与她无关了,陌陌也与她无关。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甚至还随心所欲地跳了舞。 栾乐不敢贸然上前,又不想原地不动,平白引人注目。只得走远一段距离,再慢吞吞地返还回来。自欺欺人般得打转,试图给自己找点事做。 栾乐一边走,一边分神观察陌陌的情况。有人挡住她的去路,栾乐向左移动,避不开,向右移动,那人依然挡在她面前。栾乐想要找空越过去,却被那人的手指点住的额头,强行和那人行了个对视。 唐铭似笑非笑,道:“好久不见啦,妹妹。”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女生正陪在唐铭身边,闻言,她熟络地接话:“哟,我可不相信你能有这么乖巧的妹妹。” 唐铭并不搭理她,反而是麻利地脱下外衣,牢牢套住了栾乐。两只袖子一缠,在胸前打个结,只给栾乐留出一个脑袋的喘气空间。栾乐梗长脖子,屏住呼吸不去闻外套上恼人的烟味。唐铭便趁机捧高她的脸,拔萝卜似得,捧得栾乐挣扎地直踮脚。 栾乐吐字变得皱巴含糊,但坚持抗议:“放开窝。” 唐铭学栾乐讲话:“窝才不放开里!”他揉面团似得,左右揉搓,揉得栾乐的脑袋左摇右晃。 栾乐不舒服,胡乱踢他,一脚正踹到唐铭的膝盖。唐铭吃痛手一松,栾乐连蹦带跳跑出他的包围圈,才终于防备地刮了他一记眼刀。 许久未见,唐铭的身高更是抽长。他的身材挺拔,垂眸看人时,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栾乐与他对视,身高虽输他一筹,但看人渣似得气势一点也不弱。 高挑女生打个圆场,笑道:“她和你才不像,怕是哪里认来的干妹妹吧。” 唐铭双手环胸,道:“她不像我,还能像谁?” 高挑女生便是顺水推舟,视线名正言顺地落在栾乐身上。栾乐被她直白地视线盯得别扭,微微侧开脸,但耳朵敏锐地扑捉住她略有疑惑地问句:“像是……千和的妹妹?” 栾乐条件反射看向唐铭,却发现唐铭正同样观察着她。 唐铭盯紧栾乐,他注意到栾乐一瞬间的心虚,突然又说:“你瞧她像不像千和的女朋友?” 栾乐一抖,大声反驳:“神经病啊你!”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气恼又慌。她伸手去扯身上缠绕的衣服,也不知唐铭怎么裹的,越扯越是紧。 索性高挑女生只当唐铭开了个谎,她笑笑,语气难掩哀怨:“他把女朋友藏得深,我哪能有机会看一眼呀。” 栾乐把唐铭的衣服扔在地上,扭头便走,又被唐铭揪住衣领。唐铭揪着栾乐不放,对高挑女生说:“这位小姑娘可是千和的妹妹。你与其追着我不放,倒不如问问她。” 栾乐避无可避,转身要与唐铭拼命。唐铭轻而易举地牵制住她,恶意地说:“乐乐来说说嘛,这么些年,栾千和是不是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栾千和把她当做自个的所有物,宝贝得紧。” 栾乐道:“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哦?我怎么听说,那个女孩小名也叫乐乐?” 眼见高挑女生或许是生了疑,栾乐剧烈跳动的心,反而诡异般平复下来。她压下了心中寒颤,讥讽道:“我名唤栾乐,小名乐乐,自小与栾千和一起长大。你该不是要说,栾千和喜欢我吧?难道你是说,栾千和喜欢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唐铭断没想到栾乐承认地如此干脆。 栾乐紧接着道:“你发疯,便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你会对自己的家人产生亲情以外的其他感情吗?恶不恶心啊!” 唐铭拧眉,手臂勾住栾乐,用力紧贴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见他亲你了。” 栾乐来不及辨别唐铭话中的真假,唯有佯装毫不畏惧的样子,继续与他对视。两人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她也得以轻易看清了唐铭眼中深深沉沉的墨色。 她的目光与唐铭交锋、纠缠,她踮高脚尖,试探地愈发贴近唐铭,却不见唐铭有所察觉。直至双手交叠在唐铭的颈后,她的唇瓣触碰到他的唇角,她灼热的舌尖舔过了他的唇肉。栾乐暧昧地问:“是这样亲的吗?” 唐铭瞳孔骤然收缩,只一下便把栾乐推了开。他的胳膊长,力道重,栾乐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唐铭拿手背狠狠擦嘴,越擦越冒火,手差点是要扬起来,忍着又放下了:“浑球儿!”他骂骂咧咧,“我把你当妹妹,你却想睡我?!” 栾乐冰冰凉凉再看一眼唐铭,唐铭瞬间噤声,不敢再说些什么话刺激她。“你……不许再那样了。”他憋了半天,又吭哧憋出一句,“恩将仇报的混蛋。自从你哥走了,平日里都是我在护着你好吗!” 栾乐听他语气,竟然还有股被糟蹋后的控诉和谴责,不由嘲笑道:“你想当我哥?好啊,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亲哥,比栾千和还亲。一三五我跟栾千和睡,二四六七我跟你唔唔唔唔……” “你闭嘴!”唐铭捂她。 不是你偏要问的吗!栾乐瞪他。 “唉,你怎么……”唐铭纠结着措辞,“在你哥哥面前,就好软好欺负,对我就呲牙咧嘴,睚眦必报。我也想要个软萌软萌的妹妹。”他下了结论:“这两年白疼你了!” 栾乐不能说话,就听唐铭一张嘴继续吧嗒:“栾千和那个混蛋,我就觉出了不对劲!哪有哥哥那样护妹妹的,看也不给看,摸也不给摸。我在他面前不小心多叨叨你两句,他第二天就能害我上课迟到,考试不及格。” “……” “我跟你讲他现在虽然一个人在国外,但是也过得很潇洒嘛。先前宝贝的不得了的妹妹,还不是说丢就丢。”他擅自替栾乐做了主意,“你以后就跟我混,有唐铭哥哥一口肉,绝对少不了你一口酒。” 栾乐生硬道:“我不喝酒。” “酒可是好东西,记得有一次,我都把栾千和喝趴了,卧槽这牛X事我能吹十年。千和喝醉了酒,倒桌就睡,怂的很。” 栾千和喝醉了酒,才是黏人。估计当时他没醉,只是懒得理唐铭,才装睡的吧。缺心眼,栾乐又给唐铭加了一个标签。 唐铭从地上捡起外套,衣服上沾了灰,他也不在意。穿上衣服,他马不停蹄去招惹栾乐:“好妹妹,叫一声哥哥来听听呗。” 栾乐简直神烦,随他喊:“哥。” 唐铭舒爽地一个激灵,得寸进尺道:“叫唐铭哥哥。” 栾乐喊:“唐铭哥哥。” “哇,”唐铭夸张地捂胸口,“有一个妹妹,夫复何求。” 栾乐往陌陌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没看清陌陌还在不在。 唐铭的心思得偿所愿,愈发笃定要护栾乐周全。他主动邀功说:“之前那个找你的臭小子,叫什么黄飞鸿的那个,我守在你学校门口,一连两天都看见他想找你说话,被我揪起来一顿好打,怎么样,最近老实了吧?” “……” “还有好多想打听栾千和消息的女生,怎么样,是不是没人烦你,都叫我轰走了呀。” “……” “咱俩晚上一起睡吧,荒郊野外的,我怕有人找你麻烦。” 栾乐甩不开他拉人的手,骂一句:“离我远点!” 唐铭果然不跟着栾乐继续走了,栾乐回头,就见他一副震惊过头的模样:“我现在有点能理解栾千和了欸,换成是我,有人要对我妹妹动手动脚,撅了他的腿都怕是轻的。” 唐铭没撅人腿,反而是栾乐找了个铁钎,狠狠铲了他一下。唐铭为了躲避栾乐的攻击,只能蹦跳着走路,跳了半晌累得不行,他又发现原来夺过栾乐的攻击武器,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试探着走近栾乐,栾乐习惯性地以为他要抱她,连忙侧身防备。待她看清楚眼前人是唐铭,神色晃了晃,摒住呼吸站直不动了。唐铭并没有靠栾乐太近,他甚至动用了小聪明,大大跨出一步,只伸出一条长胳膊,电光火石间从栾乐手中拽走了铁钎。 唐铭走远几步,把大杀器丢在一边。 栾乐看着他与栾千和相仿的背影想:如果栾千和是她哥哥就好了。 如果栾千和在她身边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铭:哈哈哈哈,来呀,一起玩~ 栾千和:[微笑] * 感谢: Lori 地雷x1 寒晓囧圈 地雷x9 悄悄 地雷x2 手榴弹x1 给大家表演一段土拨鼠尖叫吧 啊啊啊 第11章 第五日(1) 花季少女,命丧深海;自黄泉而归,七日回魂。然而丧礼后的第五天,依然的天气晴朗,微风和煦。这到底是命运的扭曲还是世界道德的沦丧?好歹配合一下,给一天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般的超恐怖气氛嘛。 超恐怖气氛没有,没人看得见栾乐,存在感也没有。 栾乐的房间还保有原来的模样,粉色少女系的夸张布置风格,成双出现的各种用品,被栾千和丢到只剩两个的大玩偶,乱七八糟的零食,最显眼处,是一整面墙的漫画书。 那书柜纯木打造,横宽达两侧墙沿,高至房顶,栾乐每每要踩着小梯子,爬上去取几本书,然后爬下来,移动小梯子,再爬上去取另几本书。栾千和曾经要把它改造成可遥控的机械阶梯模式,但被栾乐严词拒绝,她狡辩说:“仪式感、我这是仪式感!”栾千和无奈:“那你小心。”栾乐反倒是说:“我掉下来,岂不正好?”她挑眉看他,“掉你怀里呀。” 栾乐一时图嘴快,话不走心,但栾千和当了真。由是每次栾乐爬小梯子,在排书找书的间隙,不经意垂眸对上栾千和安静等待的视线,总会压力倍增。栾千和稳稳抓住她这一丝愧疚心,偏还要温柔地笑,放软语气催促:“好了吗?”如果栾乐应一句“好啦。”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栾乐展示她进行了一半的成果,说一句:“还没。”不出一会儿,她也会乖巧地爬下来,下次再继续。 栾乐对栾千和无条件的亲昵与温顺,时而迷惑着栾千和,让他以为她至少爱他一些。 幼时的栾乐没有丝毫利用价值,她只能拿自己本身,向栾家唯一的继承人“朝贡”,借以寻求庇护。阳佟在侧,她的需求更显得迫切。她被迫“全心全意”地对待栾千和,万事如他心意、讨他的欢心,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栾千和看作“哥哥”,甚至于她把栾千和的地位捧高,并没有把他看作“普通的人”。 当栾千和对她的“付出”回应了反馈,她愈发想要维系更深的关系,以确保她得到的不会被收回;当栾千和对她表现出爱意,她同样畏惧“拒绝”可能会失去的一切,在小范围进行无关痛痒的反抗,而在关键事件中保持了缄默。 她从来就不喜欢栾千和。 又或者说,她不爱栾千和,她所爱的自始自终都只有她自己。 游魂·栾乐没有实体,自然是翻不开她珍藏多年的宝贝漫画。她像吝啬的土财主般逡巡完自己的领地,径自穿墙而过,去到了其他的地方。游戏室、放映厅……还有栾千和的房间。他的房间多年如一的干净整洁。栾乐吐槽,其他东西都放在她的小屋里了嘛。 自从栾千和留学归来,栾乐再没敢进过他的房间。趁此时机,她索性从头到尾地仔细观察,试图找出一点她不知道的蛛丝马迹。深灰色的笔记本,打不开;一叠企业合并协议的相关资料,当初差点要把栾怀开气进医院;一张他和她的合影,年岁久远,参考价值不大;喝水的玻璃杯、照明的台灯……一切的一切,皆有股萧瑟、严冬的意味。 栾乐感觉很不舒服,事实上,自从栾千和俨然一派留学海归的精英模样,重回了栾家大宅,她一直阴翳在心,不得安宁。 那时栾乐正在后院奶奶的玻璃花房中给花草修剪枝桠。她忙活许久,得闲还沏了一壶花茶。待到日头落下一半,懒洋洋的黄昏萦绕开来,她才慢悠悠地往主宅赶。结果一进门,齐刷刷好几道视线钉在她的身上。 栾乐尴尬地藏起沾泥的衣角,冲大家点头致意。“爷爷”“爸”“妈”几位关键人物依次打过招呼,栾乐看着莫名多出来的一个人,卡了壳。 那人估摸来了有一段时间,正陪坐在爷爷的身旁。他额发略长,微微遮住了眉眼,身穿一件纯黑色的衬衫,袖口随意上挽,露出腕间低调的一块表。纵然听见栾乐的声音,那人也没有抬头。栾乐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其他人。 阳佟夸张地说:“看什么,还不快喊哥哥!这么多年没见,都不认识啦?” “哥哥?”哪个哥哥?唐铭,不是吧。那还能有谁?想到答案的一瞬间,栾乐脑中一片空白。索性她还记得赶忙地喊一句“哥哥好”,甚至肢体僵硬地向栾千和深鞠一躬。 然而那人也只是抿了一口茶。 偌大的客厅没人说话,栾乐尴尬地笑笑,道:“哎呀,我回屋换身衣服。”她忍住心中的难堪,上了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了桌前,都没敢回头。 显然不希望她出现在客厅的,不止她一人。栾乐洗个澡的工夫,女仆便已经先行把她的晚饭端进了屋。不知道是栾家爷爷不愿意她见栾千和,又或者是栾怀开不愿意栾千和见她,干脆是栾千和不愿意见她,栾乐咬着筷子嘀咕,不愿意见她,那就不要回来好咯! 栾乐在房间躲了一夜,第二天又刻意起晚,选了个没人的时间下楼吃早饭。吃完饭,她收拾东西,打算立刻回学校去。 可就在她拉着行李箱打开门,她不幸、不对,应该是栾千和不幸与她碰了个正着。栾乐一愣,但栾千和没什么反应,目光落在她身上,神情没一点变化。栾乐赶紧低下头,又是规矩地一句“哥哥好”。 一个大活人堵在门前,栾乐出不去。她等了一会儿,栾千和还是停在她门前一动不动。栾乐提起行李箱试探地避开栾千和,迈出门槛,很好,没有碰到他。又迈一步,一步接一步,后面差点是要跑起来。 楼梯近在眼前,栾乐突然听见栾千和说了一句“跑什么。”栾乐回头,栾千和依然站在原地,远远注视着她,“跑什么?”他坚持问。 “我赶时间。”栾乐的谎话信手拈来。 栾千和重复她的话:“赶时间?” “对,我跟同学约好的。” 栾千和缓慢地接受完信息,困惑地偏了偏头。他走向栾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栾乐的心尖。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困惑的神色才被惊讶取代:“是真的乐乐。”他莫名奇妙感慨了一句。 这话栾乐没办法回答。 “晚饭时都没见你,我以为你不在家,又是错觉。” 栾乐忍不住说:“昨天傍晚的时候,我从外面回来,见到你,和你打过招呼,不过你没搭理我。”她不想自己的语气带上虚情假意的委屈,故而用词简短起来。 栾千和轻笑:“是吗?可能我刚下飞机,太累了没听到吧。”他的眼下尚有青黑的痕迹,整个人没什么精神,说话也带有一股软绵绵的乏力感。他说累,则很有信服力。 栾乐便是说:“你去休息吧。” 栾千和不愿过早的结束话题,又问:“回学校?” 栾乐直接拎着箱子下了楼。她一边走,一边冲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是的。还有,欢迎回来。” 该走的,早应该是她才对。 栾乐想:自己是走了,不但离开栾家,还离开了人世。只可惜原本以为的纵身一跃,一了百了。结果又被强行拉扯回来,故地七日游。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忆之后的事,但凡她有直面惨痛经历的强大心脏,当初就绝不会想不开,跑去跳崖。 第12章 第五日(2) 最一开始,是唐铭车祸入院。 索性他设置的紧急联系人还有一个栾乐,不然怕是没人去认领他。 栾乐赶至医院,没等上电梯,一圈一圈地爬楼梯往手术室跑。手术室门前的小护士迎上来让她签告知书。密密麻麻的字栾乐来不及看,一边签,一边忍着泪,问:“严重吗?” 护士安慰她:“医生会尽全力的。” 栾乐呜呜哭:“怎么会就车祸了呢?” 护士沉默了一瞬,道:“醉驾。” 栾乐便哭着骂:“活该哦!” 栾乐哭了一会儿,平复了情绪,又问:“他的腿还能保住吗?” 护士赶忙说:“可以可以。” “需要截肢吗?” “不用。” “那能申请给他截肢吗?”栾乐抹了一把泪:“倒叫我安心几天啊。” 唐铭刚交女朋友那会儿,栾乐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个渣渣的女朋友,也不是好人”、“不,我不想知道,别介绍我俩认识”的眼神嫌弃他。然而当她在百度上搜索了唐铭女朋友的名字加关键词,又以“你是不是违法犯罪,胁迫良家姑娘了?”、“我要大义灭亲检举你,拯救无辜的受害群众”、“我不信,我要看真人”的眼神质疑他。 唐铭挥舞着他女朋友三张A4纸都打印不全的辉煌人生履历,教训栾乐:“看着点,有时间多跟你嫂子学习!” 高中放弃M大保送,以M市理科状元的优异成绩考入帝都大学,并获全额奖学金。在校期间主研应用物理,两次参加全国物理学术竞赛,荣膺团队二等奖和个人一等奖……栾乐一早就认定,优秀如斯的女朋友绝对看不上唐铭那个不学无术的渣渣,但也没想到两个人纠纠缠缠,交往了三年才要分手。 女生提分手,唐铭同意。可等他喝醉了酒,隔三差五又要去纠缠女生求复合。三年的时间,栾乐只和女生见过两面,说话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然而分手的短短月余,栾乐不但加了女生的电话、微信,两人隔三差五还要联系一番。 “对不住,对不住,我已经把他弄走了。非常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要不我请您吃饭吧?” “不必了。” “真的抱歉,我家哥哥太丢人了。我回去一定教训他,不再让他搞事情。给您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我请您吃饭吧。” “没事。” “哎呦他是在太难管了,又耽误了您的时间,要不我请您吃个饭?” “……吃吧。” “在吗?吃饭吗?” “吃。” …… 直到这天唐铭在酒吧喝完酒,照例骑着机车去女生学校附近遛圈,试图来个偶遇。他醉驾上路,眼花手滑,机车失控撞上路中央的护栏,人甩葱似得飞出去,一头磕到了马路牙子上。 唐铭做完手术,全身上下包得白茫茫一片,栾乐守了两天,他才幽幽转醒。醒来第一句话问:“我惨吗?” 栾乐赶紧点头:“惨不忍睹。” 唐铭说:“拍下来,发给娇娇看。” 栾乐伸手:“先把住院的钱还我。” 唐铭说:“要钱没有,狗命一条。” 栾乐狠狠拍了一下唐铭高高吊起的腿:“至于吗?” 唐铭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闷闷地说:“至于。”没一会儿,栾乐看见了枕巾上晕染出来的水渍。 栾乐只能当没看见,道:“我给你请了护工,有事喊他。我有课先走。” “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唐铭哑着嗓子道。 唐铭说:“其实栾千和每一年都有求我,我答应他了,但从来没跟你讲过。” 他直视着栾乐,伸出一根手指,道:“新年快乐。”又伸出了中指:“新年快乐。”第三只手指:“新年快乐。”四只手指:“新年快乐。”五指张开:“乐乐,新年快乐。” “五年,这是我答应代他转述给你的五句话。” 新年是什么? 冬雪覆盖的莹白色宅院、衣香鬓影的晚宴、随钟声盛放的璀璨烟火,和小孩子们欢快至极的尖叫。 那栾乐的新年呢? 堆满礼物的昏暗房间、玻璃窗外燃满天际的烟火和跑来跑去的小孩、满含羡慕的眼神,悄无声息的等待。 等栾千和回来,等他亲手拆开他最为期待的“礼物”。他太喜欢他的礼物了,别人恭维他十句百句的祝福,远不及他的礼物对他说的一句“新年快乐”。当然,他也会对他的礼物回以祝福,他亲吻她,他也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乐乐。 又或者是宣告主权般的一句“你是我的。” 栾乐勉强笑道:“怎么想起这个?” 唐铭揪住胸口:“我只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实在是太苦了。” 栾乐毫不留情地说:“所以你就感同身受,心疼了栾千和。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我?” “……”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有关于你家娇娇的。”栾乐学着方才唐铭慈悲地口吻,道:“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她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你的钱。你为了她和家里人断绝关系,闹到最后身无分文……所以,她和你分手咯。” “你骗人!”唐铭红着眼瞪她。 虽然栾乐事后回想起来后悔万分,实在不应该刺激这个要女友不要家人最后又被女友抛弃的二傻——但在当时,尤其卡在了栾千和回来的档口,唐铭所传递的话和此话背后暗示的含义,让她本能地做出反击。 “是你在骗自己。”踩唐铭痛脚这种事,栾乐轻车熟路,“你把她设置为第一紧急联系人,但是她接到医院的通知,一听是有关于你的消息,话还没听全,就挂掉了。” 唐铭一下扫落了手边的东西,栾乐后退两步,站得远,便不再把断腿残疾、毫无杀伤力的他放在眼里。 “我能感觉到她还爱我。”唐铭喃喃一句,又严肃地看着栾乐,“你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她一定是有苦衷。你说,是不是我妈给了她五百万让她离开我?!” “哈哈哈哈,”栾乐扶着床尾,简直是要笑瘫下去,“哥,别闹了好吗?求你了。” 唐铭板起脸:“把你手机给我,我要看你们俩的聊天记录。” “我不要。” “我以哥哥的身份命令你:把手机拿过来!” 栾乐怪腔怪气地模仿唐铭讲话:“哦,亲爱的妹妹,我以哥哥的身份请求你,把你的手机拿过来好吗?” “栾乐!!!” “乐乐?”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栾千和站在门口,有点惊讶地看着屋内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唐铭尴尬地把被子从栾乐头上撤回来,还心虚似地把栾乐拽到面前,体贴地用手指理顺了她头顶的乱毛。栾乐打掉他的手,横他一眼,转而换上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甜甜叫了一句:“哥,你来啦?” “我听伯母说了他的事,过来看看。”栾千和若无其事地走进来,路过栾乐的时候,他垂了下眼睛,又收回视线,“怎么样?”这句话是对唐铭说的。 “腿有点疼,不能走路。”显然唐铭对自己的惨状没有清晰而深刻的认识,于是栾乐补充:“至少卧床静养一年半载吧。” 她一开口,栾千和便又把目光投向她。他的视线像是蒙着一层薄纱,看起来都有种飘渺不真切的意思,聚焦缓慢。他明明在看着栾乐,又像是透过栾乐,在看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栾乐被他看得不自在,动了动,然而一瞬间,栾千和抓紧了她的手腕。 “乐乐,”栾千和眨了下眼,视线迅速清明。他柔和地笑开,宛如翠绿宽叶上刚凝起的露珠,一点一滴随春日暖风去往了远处。小暖风吹过栾乐不知所措的心,留下细微的潮湿感,最终化为一个亲昵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病预警 栾千和:谁? 栾 乐:谁?? 唐 铭:谁??? 第13章 第五日(3) 不幸单身的唐铭替天行道,冲栾千和扔枕头,却被他一只手稳稳抓住,反丢了一个迎面冲击。栾千和心情愉快道:“还不老实?” 唐铭唉叹,顺势倒在病床上:“难受得想死。” “那下次骑车速度再快点。”栾乐配合地嘲他。 唐铭可怜兮兮地冲栾乐伸手:“妹儿——哥需要你的安慰。” 可惜栾千和抓住栾乐的手并没放开,栾乐试探地挣脱,他愈发捉得紧。栾乐便只能远距离送上一份关怀:“好好养伤,尤其脑子里进的水,务必要治好。” 栾乐没在意,但唐铭看得真切。因着他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栾千和的目光从栾乐身上稍作移动,洒了一点边角给他。不过即便是“边角”,但也棱角分明,犹如锋利的小刀,扎起人来毫不留情。 奈何唐铭生来皮糙肉厚,抵抗力强。他暗搓搓憋坏,又夸张地对栾乐哀求:“来,给哥一个爱的抱抱。” 这下栾千和直接把栾乐护得更远,自己上前一步,伸手帮唐铭拍呼叫铃。 “喂,你干吗!” 栾千和道:“叫医生。” 唐铭慌道:“干吗干吗!” 栾千和凑近唐铭,低声说:“要你命。”他的尾音放得轻,表情也柔和,像是呢喃一句没什么紧要的“天气不好”。唐铭曾经听说,栾千和在国外与街头混混打架,用两片酒瓶玻璃,把人从头切到了尾。当时他激动地向栾千和证实,高呼“牛逼啊兄弟”,栾千和也是用这种轻飘的语气,回他:“我没有。” 依照唐铭原本的计划,栾千和如果再敢胁迫栾乐,他定是要保栾乐周全。然而他把生活过得一团糟,把自己搞进医院,栾千和来看望他,他才后知后觉,他回了国。更甚者,栾千和以探病的名义来,前后呆了不到十分钟。他要走,带走栾乐的目的丝毫不稍加掩饰,而他躺在病床上,吊高两条断腿,同样没办法阻拦。 “喂!”唐铭喊人。 已经走至病房门前的两兄妹一齐回头。栾乐努力冲唐铭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栾千和也笑,无声地对他比了个口型:闭嘴。 栾乐很怕因此再产生什么说不清的纠葛,出了门便道:“哥,我得回学校。” 栾千和了然地瞧她:“逃课了?” “大学里的逃课能算逃课吗?” 栾千和问:“不算吗?” 栾乐一本正经:“我这是薛定谔的逃课。只要没有被老师发现,就不算逃。” 栾千和松了捉栾乐的手,自然而然揽住她的腰:“被发现了也可以跟我讲。” “诶?你认识学校老师?” “不认识。”栾千和边走边笑,“但我是你的‘一个’家属,说话应该还有点分量。”他把关键词加了重音,没防备的栾乐果然入了坑,顺着话题吐槽:“什么‘一个’啦。” “半个‘哥哥’,半个男朋友?” “难道不是一个‘哥哥’……”  栾千和便是随顺道:“我更想占乐乐男朋友的位置。” 两人分开几年,彼此之间全无音讯。栾乐曾无数次思考,当栾千和回来时,自己该如何与他相处。于是此时此刻,如往日反复练习过的一般,她终于站在他的对立面,道:“但我不想这样。” 栾千和没言语。 栾乐摆出“切断”的姿势,重复强调:“不想要。”她认真地与栾千和对视,仿佛在解说一道历史难题。 栾千和沉默一瞬,复而低低笑开:“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可爱,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不是我的乐乐。” “……” “乐乐应该是一个需要我、依赖我、每天说甜言蜜语爱我的乖小孩,可你——别扭、古怪、总让我伤心。”他用力弹了栾乐一个脑瓜蹦,只一下,就把栾乐“不情愿”的嚣张气焰消灭了干净。 栾乐双手捂住发疼的脑壳,把表情藏起来:“我就是别扭、古怪,让你为难。你以为的乖巧、听话、懂事,甚至于爱你,才是装出来的假象。” 栾千和拨开栾乐的手,被她捂紧的额头正中央,发了一点红。用指腹小心揉一揉,那红意蔓延更甚,脆弱得很。他拿她没办法,舍不得打,舍不得说一句狠话。在见不到她的千百个日子里,他设想过千百种方法抓住她,可到头来真正实施的,就只剩下一声叹气。 “疼吗?”栾千和妥协地问。 栾乐赶紧说:“疼!” 栾千和洞悉了她的想法,轻斥道:“说谎。” 栾乐果然秒怂:“不疼不疼。” “小骗子。” “是我是我。” “没有一丁点喜欢我?” 栾乐催眠自己是复读机:“没有没有。” 栾千和梗了一会儿,忍无可忍抱怨她:“没心肝的臭乐乐。” “……臭乐乐臭……哈?” 栾千和一路揪着栾乐的后衣领,把她丢车里。 栾乐扣上安全带,乖巧地问:“是送我回学校吗?”可栾千和大概气坏了,破天荒没有搭理她。栾乐对此表示“欣然接受”,然后继续骚扰:“我要学习,我一天不学习浑身难受。” “……”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学习。” 栾千和突然说:“我和爸打了个赌,我输了。” “欸?” “所以,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说话间,行驶中的车子转了个弯,熟悉的风景依次出现,是回栾家大宅的路。 到达目的地后,汽车停稳,栾千和习惯性地替栾乐解了安全扣。 末了抬眸,他又道:“你心里没有我。我希望你心里除了自己,也没有任何人。”两个人靠很近,栾乐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对方的哀伤还是一点一滴渗透入了她的心中。 栾千和说完,又温声嘱咐:“爷爷有事喊你,你去吧。” 虽然没见过栾家奶奶年轻时期的照片,但栾乐感觉她与她的模样相差无几——至少在栾爷爷的眼中,绝对是相像的。她无从探听两位老人家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纠葛,一如两人的茶:栾家奶奶的花茶,清淡又甘芳;栾爷爷的茶香气高锐,醇厚又浓,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两个明明生活在一所宅院,却朝夕不相见,从未相联的人……和一个喝完花茶喝毛尖普洱、饱受茶文化熏陶但并没有什么卵用的栾乐。 栾乐掏出手机仔细看,确保自己的表情万无一失,才敢敲门。 然而一进门,栾爷爷看她一眼,问:“怎么哭过?” 栾乐说:“我哭唐家的小子,太惨了,摔断了两条腿。”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 栾爷爷道:“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婚事退了。” “对对对,赶紧退。”栾乐但凡想到自己差点和唐铭扯上一辈子的关系,仅仅是“差点”,也把她难受地够呛。 逃课是真,但学习的事不假。栾乐掏出笔记本,继续构思论文细纲。刚敲下两行字,又听栾爷爷欲言又止:“这次栾千和回来——” 栾乐分神:“啊?我哥怎么啦?” “集团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乱子,我和你爸不便出手,才把他喊回来了。” “哦哦。”这么一解释,栾乐反而不知该怎么回答。 栾爷爷补充:“离他远点,有事和爷爷说。” 栾乐腹诽:她都已经躲去学校了,还不够远?不想让他和她见面,就不要派他去接她啊喂! 栾乐在栾爷爷的书房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晚些时候栾爷爷倦乏,没有下楼用餐,加之栾怀开和阳佟因事未归,她“被迫”与栾千和一起吃晚饭。 饭菜上桌,栾乐不动声色扫一圈,再次腹诽:杨婶是不是又欺负人,唯一一道她喜欢吃的虾,还都没给去皮。 栾千和自然而然地给栾乐剥虾仁,沾一点醋,喂她嘴里。 栾乐清清白白、拒绝三连:“不要,不吃,谢谢。” “那便是我记错了,乐乐不喜欢吃虾。”栾千和擦净手,给栾乐夹了一筷子青菜:“吃这个。” 如果一定要吃青菜——栾乐站起身:“我选择回学校。” 栾千和神色淡淡,说一不二:“吃完再走。” 栾乐坐回座位,安静一瞬,小小声地没出息:“哥,我喜欢吃虾的。” 第14章 第五日(4) 栾乐与栾千和一起吃饭,煎熬;饭吃到一半,隔老远听见她妈阳佟进门后高跟鞋“哒哒”的催命节奏,煎熬+煎熬。栾乐猛扒了两口饭,悲壮地一抹嘴巴:“我吃好了!”电光火石间,她思索是要往外冲、还是往楼上冲、要么干脆躲进桌子下面……但阳佟像是一早料到她在,人未至,先把她喊了个定身:“乐乐,难得回来,怎么不提前和妈妈说一声?” 虽然加班晚归,但阳佟的妆容依然精致,衣着光鲜。她眼珠一转,落在站在桌边的女儿身上,又一滑,扫过暂停用餐,同样在打量她的栾千和,掩唇笑道:“赶巧。” 栾千和漫不经心笑一下,也道:“是挺巧。” 哪里是巧,不过是阳佟紧盯着栾千和的动态,发现他午后才去到公司处理事务,推迟两个会议,又踩着下班点回家,她就猜一定是栾乐回来了。 她家闺女讨得了栾爷爷的喜欢,讨得了栾千和的喜欢,奈何“喜欢”转换不成实质性的好处,没用。 阳佟维持着唇畔的笑意,视线回到栾乐身上,结果正瞧见她心无旁骛地拈虾、蘸醋、偷吃。实在没用,阳佟在心里又重复一遍,她强忍着不发火,却还是忍不住提高声音:“栾乐!” 栾乐原本偷懒,斜斜靠在桌沿。骤然听见阳佟点名,立刻站了直:“到!” 阳佟虚情假意地关怀:“站着做什么?坐下来好好吃饭。” 栾乐虚伪地回她:“妈,我得抓紧时间,回学校。” 阳佟暗示性地瞥一眼栾千和,栾乐接收到信号,赶忙撇清关系:“不劳烦哥,我自己回去的。”她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往外走。栾千和大发慈悲,配合她,没什么动作。但阳佟却在栾乐与她擦肩而过,暗松一口气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按住了她:“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去,实在让人不放心。还是妈妈送你吧。” 被阳佟挽住的手臂,犹如被冰冷的水蛇缠绕,栾乐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开始隐隐发麻。“妈。”栾乐垮了表情,求饶地喊。 阳佟没理她,反倒像是对栾千和解释:“多日未见,妈妈也想你,路上正好说说话。” 阳佟母爱大发,要送栾乐回校,其实是想要她帮忙。 前些日子栾爷爷身体状况不佳,下放了总公司的部分权利。但栾怀开和阳佟掌实权不久,栾爷爷又召回栾千和,试图牵制他们二人。栾千和空降代理监事的职位,被授予一票否决权,首当其冲地便是阳佟西城区的项目,推进到一半被叫停,损失惨重。 栾乐没接触过什么商业斗争,听得一知半解,打了个哈欠。 阳佟简洁地说:“你帮我从栾千和那里取点东西,事成之后,我帮你永远摆脱他。” “……”栾乐把张到一半的嘴巴,又牢牢闭上了。 阳佟早有准备,丢给她一个文件夹:“看看这个,或许就改心意了呢。” 文件夹中的资料厚厚一叠,栾乐拿在手里,莫名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阳佟打开车室的照明灯,栾乐借着光亮,翻开第一页,左上角的小字写着:齐琼/银行流水。其中大额的转账,标注上了颜色。栾乐没看到重要信息,再往后翻,入目的是齐琼和齐娇的父女关系证明。 栾乐手一滑,又立刻摆正了文件夹。翻回之前的银行流水,第一笔进账,是三年前;最后一笔,是一个月前。大额进账的起止时间点,刚好与齐娇和唐铭交往、结束的时间吻合。 栾乐不敢置信:“假的吧,谁会做这种事?” “那要看谁从唐铭的身上获利最多。”阳佟得意地分析,“当初唐铭与齐娇交往,情深一片,因此拒绝与栾家联姻,受益者是你;而现在齐娇和唐铭分手,唐铭没了理由,用不了多久就会重回唐家,届时受益者将会是与他达成合作的第一人——栾千和。” 指甲嵌进手心里,生生发疼。栾乐生硬地说:“我不信。” “的确,他做得非常干净,我这边跟进了许久,也只有这一点线索。”阳佟笃定地说,“栾千和擅心计、谋虑深沉,但有一个漏洞他无论如何都规避不了。” “妈,别说这个了好吗?” 可惜她的母亲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心慈手软,阳佟因着扒开了栾千和的弱点,反而更是愉悦:“那就是你。” 栾乐抿紧了唇,自觉无话可说。 阳佟断言道:“他或许不会动你,但你身边的人,怕是一个也不放过。” 隔了几日,栾乐又去看望唐铭,感觉他愈发的憔悴。 唐铭道:“我想明白了,娇娇就是喜欢钱,只要我有钱,她就会回来找我。所以我决定向家里人认错,我要继承家业,从基层干起,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直至迎娶娇娇。” “或许你也可以忘记娇娇,再喜欢另一个人。”栾乐试探地说。 唐铭难得沉默地摇了摇头。 栾乐不解:“她有什么好?” 唐铭固执:“她不好,可我喜欢。” 病房里安静半晌,唐铭换个话题,问:“栾千和最近没找你吧?” “没,”栾乐顺势也问,“栾千和最近没找你吧?” "他来了啊,"唐铭理所当然,“指望你是不行了,我叫他来商量帮我重回唐家的事。” “然后呢?” “他建议我先去读个NBA。艹,小爷我腿断了,怎么打球?” “?” “。” 栾乐吐槽:“不是NBA,是MBA啊喂!” 唐铭恍然:“哦,是吗!” 栾乐把她事先买好的大骨汤倒回保温桶,郑重其事道:“我去给你换个补脑子的去。” 等栾乐再来医院,惊觉病房换了人,才得知唐铭被家人接回的消息。 唐铭凭借家族接班人的身份,正式参与唐家的经营决策。栾乐百度相关新闻,一条一条的看,照片上的唐铭西装革履、不苟言笑,颇有几分商业精英的倨傲冷酷。她给唐铭打了几次电话,均被转去了语音信箱。唯一一次被人接起,那人刚说了一个“乐乐?”吓得栾乐条件反射按熄了手机。 第二天,财经频道头版刊登的大新闻,栾家“不计前嫌”与唐家达成战略合作,布局并行的双线交易。 庆功宴大张旗鼓地选在栾家名下的一家高档酒店,栾乐也偷偷去,试图偶遇唐铭说几句话。只是她端出栾家小姐的架势,向门卫报家门。门卫说:“请稍等。”转头喊来了栾家的大少爷。 栾千和把躲藏的栾乐揪个正着,拎到唐铭面前,喝花了眼的唐铭呵呵笑一声,问:“这谁?” 栾乐说:“我是你债主,先前为你垫付的住院钱什么时候还?” 唐铭醉醺醺地说:“哦,那你一定不是栾乐丫头。” “……” “哈哈,我欠谁,也绝不会欠她。” 栾乐蹬着腿要和唐铭再聊聊,但被栾千和拦了住。不知两人应酬了多少人,他竟然也醉了一些。不再顾及众人投来的探究目光,栾千和径自勾住栾乐的肩,伏在她身旁,问:“你也是我的小债主吗?” “不是哦。”栾乐回他。 栾千和似是没听清,一条胳膊坚持搭在栾乐肩头,半边身子却是弯下去,更凑近了。没了平日的克制,他愈发靠近栾乐,靠得极近。他的瞳仁隐隐失焦,整个泛出温润的灯光色泽:“我欠你什么?” 栾乐忙说:“不欠不欠。” 栾千和轻笑,泛出一丝甜酒的味道:“那就是你欠我。” “没——”栾乐想解释,但被栾千和的手指点住了唇角。手指不敢再放肆探近任何一段距离,但也不愿撤退任何细微的一步。指腹在栾乐的唇边反复逡巡,人跟着眷恋地低喃:“收到代为转述的‘新年快乐’了吗?” 栾乐僵直着身体,试图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不给予他可能误会的机会。 然而栾千和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贴近栾乐,甚至沉醉般得半阖起双眸,话语含糊在唇齿间,“如果收到了,那乐乐就欠我五个新年快乐吻。” “我想先讨一个,我记得乐乐的嘴唇特别软。” 大庭广众,电光火石间,栾乐当真得感觉到了分别五年所带给她的不同。她想也没多想,果断伸了手,在栾千和即将吻上她的一瞬间,一巴掌精准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啪。” “哥,醒醒。” 作者有话要说: * 修改了后半部分的情节 orz * 栾·醉酒·千和(捂脸):你打我QAQ 栾乐:…… 栾·醉酒·千和: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QAQ 栾乐:…… 栾·醉酒·千和:狠心的乐乐QAQ 栾乐:…… 栾·醉酒·千和:可我还是喜欢你(*/ω。*) 第15章 第六日(1) 回魂五日,一连五日的艳阳高照。游魂·栾乐受不了阳光照射,导致白天无法出门。而当夜晚来临,她害怕遇见“同类”、亦或者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又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栾乐可怜兮兮地等,终于等到回魂的第六日,天上的云一片接连一片的阴沉,形成厚重的天幕将璀璨阳光隔绝在了城市之外。 栾乐小心翼翼地向窗外伸出一只手,又收回,发现小臂完好,没有灼伤,便迫不及待往外跑。她直接穿过房间的窗子,整个飘出了栾家大宅。 彼时大雨未至,无风,沉闷无力的潮湿感蔓延着。空气中的细小水渍透过她的身体,再没能打湿她。栾乐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最后凝视了一眼雾霭中的宅院,转身离去。她把栾家抛在身后,再没有什么能束缚她。 只可惜死亡带给她的自由,仅余两天的时间。 栾乐飘去几公里之隔的陌陌家,她站在楼下,抬头看陌陌房间的窗帘紧闭。“陌陌——”她试图向往常一般喊她,在喊第二句的时候,汹涌而至的往昔回忆,差点令她掉下眼泪。 陌陌不在家,栾乐便又去了两人曾经居住过的小屋。那小屋原本是栾乐在临时租住,后来被陌陌大手笔买下来,重新翻修,改造成了二人之家。一人一把钥匙,一切外人禁止。虽然后来她们都不在此常住,但栾乐的储物柜里满堆着她最喜欢的零食,而陌陌的衣柜里则满挂着她漂亮的小裙子,小屋依旧是令人心生温暖的所在。 栾乐飘进屋里转一圈,陌陌也不在这儿。房间像是被洗劫过,一片狼藉。尤其她的宝贝储物柜,柜门大开,零碎的小饼干包四处散落。栾乐心疼地看着,又无何奈何。一定是不问自取,每天偷吃她零食再去健身房跑个十万八千里的家伙拿了她的零食。 陌陌能去哪? 临进陵园,栾乐双手合十,朝着东南西北各方都恭谨拜了一拜,这才落在地上,谨慎地一步一步往里走。隔了老远的距离,她果然看见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蹲在自己的墓碑前,念念有词。 陌陌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她甚至自备了小板凳坐着。脚边摊开的桌布上,摆着席卷来的各种零食干果。许多包装被拆开,吃掉的却是很少一部分。陌陌边拆,边口播展示:“看见没,你最爱吃的薯片,我吃咯。”她吃两口薯片,扔一旁,又打开一包猪肉脯展示:“象征我们友谊的猪肉脯,全部都塞进嘴巴。”若是放到从前,栾乐立刻就要受不了,扒开她的嘴往外抠东西。可游魂·栾乐看着陌陌自说自话,却是只能蹲在她的身边,配合着笑一笑。 陌陌继续说:“我还特意买了两杯你最爱的肥宅快乐奶茶,”打开包装,一杯插一根吸管,两根吸管放嘴里一起喝,“但我全喝光,一滴也不给你留!” 大雨来得迅猛,转眼间倾盆而至。在漫天漫地的雨粒敲击下,静悄的陵园终于有了点其他声响。 躲闪不及,被淋得湿透的陌陌,抹一把脸,庆幸道:“幸好今天没化妆。”她的眼角眉梢都是雨落下的小水流,她站起身举目四望,没寻见一个避雨之处。四周都是方格般规矩林立的石碑,陌陌倒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心疼,她的声音渐渐也含起了水,带着哽咽:“乐乐,我们以后是不是只能在这里玩了?” 栾乐蹲在陌陌身旁,把脑袋更是深深低了下去:她也好想她。 * 栾唐合作的庆功宴会上,栾乐并没有打完栾千和就窜溜儿,其实她打了栾千和一个巴掌,内心毫无波澜,一点也不慌张。 栾千和放开栾乐,面色沉沉:“你打我?” 一旁围观的唐铭乐不可支,添乱道:“你敢打他,除非你是栾乐,不然你会没命的!” 栾乐背对那些好奇观望的目光,挥手唤来一个服务员,手指唐铭:“送他到休息室。”她转而拉栾千和的胳膊,没扯动。 栾千和面无表情,甚至还特意偏了偏被打的半边脸给她看。 栾乐小声哄他:“我帮你做冷敷好不好?” “嗯。” “跟我走?” “……” 半推半就,栾千和这才被拉走了。 也因此,栾乐判断栾千和并没有完全的喝醉,顶多算得上是酒意熏人,渐生了点完全无视大庭广众的意乱情迷。而真实醉个彻底的栾千和并不“傲娇”,他黏人黏人,为了黏人就很乖,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曾经有一次,栾乐心血来潮,哄他要看他珍藏多年的宝贝。栾千和从不起眼的零钱罐中摸出一把钥匙,用钥匙打开书柜,接着破译书柜下方收纳盒的密码锁,从中搬出了他的宝贝——几本厚重的影集,翻给她瞧:“一个乐乐,两个乐乐……全部都是乐乐,超绝可爱。”后来栾乐需要小时候的照片时,想起此事,再去书柜下翻找,发现影集被移动了位置,不见了。她随口问:“哥,我影集呢?”问完,就被恼羞的栾千和按在床上教训了一顿。 栾乐评价自己,大概是所谓的“五年没打,上房揭瓦。”她哄栾千和走进休息室,门一关,又直接把栾千和锁在了里面。她去到隔壁找唐铭谈话,唐铭醉得不省人事,她便用唐铭的指纹开了手机,给他设置屏保,白底黑字的几个大字“快回我电话!!!”再拍上几张他毫无形象的醉酒照片,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一直回到宿舍,栾乐还是嘿嘿嘿笑不迭。 陌陌从上铺探出一个脑袋,评价她:“春心荡漾!” 栾乐吓一跳:“你怎么回来了?”陌陌先前和男朋友同居,一早从学校搬了出去。 陌陌翻个白眼:“分手咯。” “啊?” “先说你,从实招来,为什么这么开心。” 栾乐纠结着措辞:“我哥……就是栾千和……” “卧槽,情敌!”陌陌动作麻利地从上铺爬下来,警惕地坐在栾乐的身边,“他回国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不是说不待见栾千和,不愿意听见他的事吗。” “哦,也是。那你什么时候遇见的你哥?” “唐铭出车祸,我去看望他的时候。” “唐铭出车祸了?哈哈哈哈,报应!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你不是说也不待见唐铭,不愿意听见他的事吗。” 陌陌义愤填膺:“我没说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一个好东西。” “为什么分手,你出轨了?”栾乐问。 陌陌要和栾乐厮打一团:“我是那样的人吗?” 栾乐认真地沉思,犹豫地反问:“不、不是?” 陌陌咆哮:“是郁鸿飞那个傻X出轨了!” “哈哈哈哈哈,不可能!” “真的。” “哈哈哈哈哈,我不信!” “被我捉奸在床。” “哈哈哈,哈?” 陌陌揪着头发倒在栾乐身上:“哎呦喂,气得我脑仁疼。我绿过那么多人,万万没想到还有被绿的一天!” 栾乐掰着手指头计算:当初陌陌写情书招惹郁鸿飞,她肆意而为,反而引得他对她一往情深。多年间,郁鸿飞眼看陌陌一个接一个的换男友,一片痴心终于等到一个陌陌同意和他在一起的机会,结果没过半年,他出轨了? “恶心恶心,”陌陌说:“那天我赶了早一班飞机回来,想给他个惊喜。当时我就不应该甩门走,我应该立刻叫人来把他打成二级残废。” “那女生是谁?” “我不记得她名字,只记得她口红色号是晶管15A!” 栾乐了然:“是经常和郁鸿飞做实验的学霸女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情节末尾有修改哦,感觉对不上剧情的话,可以返回去看一眼的 第16章 第六日(2) 第二天下课,栾乐为了安慰陌陌,便提议去吃她最爱的烤肉,务必吃一顿胖三斤,被陌陌严词以拒。栾乐问:“真不去?”陌陌果断回绝。栾乐说:“那你陪我去,我吃你看,行吗?”陌陌纠结了一会儿,点头答应。她还强调:“我真不吃,没心情。” 然后一个人干掉了四盘肉。 结账时,老板表示理解:“失恋了嘛,就给你们打八折吧。” 栾乐和陌陌吃饱了,尤像是吃醉了,手拉手,你撞我、我撞你地东倒西歪往回走。走着走着,陌陌突然说:“我不该和你出来。”栾乐抬眸,就见一个灰影迎面冲上来,挡在了她们的面前。 “陌陌。”郁鸿飞哀哀地喊,他想拉住眼前之人,可伸手到中途,手指不安地绞成团,又默默收了回去。 陌陌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踹。 郁鸿飞受着疼,不敢乱动,哀求地又喊:“陌陌。” 陌陌道:“闭嘴,滚蛋。” 郁鸿飞试图辩解:“那天我真得不知道怎么回事,班级聚餐我明明没有喝酒,但意识却不清醒,莫名回了家,还和齐娇……我……” “啊?”栾乐听见了某个名字。 陌陌冷笑:“我再说一次,滚。” 郁鸿飞的皮肤原本属于常年不见光的白净,然而几日折磨,让他的脸色笼罩上一层阴灰。“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他无措地跪在地上,趴在陌陌腿边,开口的话也变成了呜咽:“求你,我知道错了。” 陌陌走一步,他跟着膝行爬一步。他把身子压得极低,在薄衬衫上凸显出一条瘦脊骨,“求你原谅我。”眼见陌陌越走越快,他慌乱地又说:“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么多天,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事。就这一次,求你原谅我。”他的视线飞快地游离,试图找出一点陌陌心软的证明。 可惜陌陌向来不是心软之人,她甚至连眼神也吝于施舍。 于是当郁鸿飞的视线落在陌陌挽住栾乐的手时,他不受控制般,突然问:“如果是栾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会这样对她吗?” 这话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瞬间戳爆了陌陌。她简直想返回去再踹他几脚:“你配和乐乐比?” 郁鸿飞勉强撑起腿,一时无力,再次跪回了地上。“所以,你可以原谅栾乐是吗?”他自嘲地质问,“你能原谅她,但你不能原谅我。” 栾乐猛地拉住陌陌,用上力气,试图拽走她。但她拉住了陌陌的人,却管不住她的嘴,牙尖嘴利的陌陌反击道:“我和乐乐多少年的感情,你算什么东西?” “不算东西、不算东西。”栾乐赶忙劝。 郁鸿飞执着地问:“你有喜欢过我吗?” 栾乐着急:“别问了、别问了!”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为什么她要有姓名?果然要夸一句郁鸿飞不愧是喜欢了陌陌十几年、感情如假包换吗?他简直精准掌握了刺激陌陌的最有效方法。 栾乐想让他他闭嘴,但显然陌陌动作更快,她直接脱了脚下的小高跟扔向郁鸿飞,把他额角砸出一块血渍,“今天你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就是我念及旧情,大发的慈悲!” “哎呦喂,我的姐。”栾乐扶稳了单脚站立的陌陌,小步快跑去帮她捡鞋。鞋子掉在郁鸿飞的旁边,栾乐捡了就跑,尽全力和他撇清关系。可她终究是不忍,悄悄向郁鸿飞致歉:“陌陌其实挺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生气。” 郁鸿飞苦涩地笑。 “她都为了你,不和我一起住啦。还不够喜欢?”栾乐飞快地说完,又后怕地补充:“再喜欢,有些原则性的问题也不可能妥协。” 栾乐提着陌陌的小高跟,一溜烟儿回到了陌陌身边。 陌陌尤不解气,问:“你刚和他胡说了什么?” “我劝他赶紧死心!”栾乐坚定表态。视线不自觉滑向颓然的郁鸿飞,她从牙缝里又细小地憋出一句:“刚说的齐娇,是不是那个应用物理专业的?” 陌陌横她一眼:干嘛? 栾乐出离愤怒,跟陌陌咬耳朵:“她、她、她特别坏。” “怎么说?” “她刚糟蹋了唐铭的感情,又勾搭郁鸿飞,到处作乱!” 陌陌思绪灵活,刹那间联想出几种情况。而栾乐说完,不自觉“啊”了一声,她突然想起阳佟警告过她的事,不详的预感如阴翳,在她的心间一点点扩散开来。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走回学校。临近校门,陌陌停住步子,又说:“咱俩就不该出来的。” 栾乐如临大敌:“你哪个前男友又来了?” 陌陌从不远处并肩而立的唐铭和栾千和身上收回视线,情绪放空:“不,是你的麻烦。” “……” “唐铭的腿真断了?” “嗯。” “那你哥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栾乐心虚:“我打的。” 陌陌便是语重心长地拍拍栾乐的肩膀:“不错,看出你没藏私,下了狠劲。” 栾乐和陌陌磨磨蹭蹭好一会儿,眼见躲不过去,才装作讶然地样子,喊一声:“哥,你来啦!” 久候多时,一点也没损唐铭的热情,他立刻挥手回应她:“哎,妹妹!”反而是栾千和双手插兜,倚车而立,没什么反应。 栾乐再装作不经意地看向栾千和,吃惊捂嘴,假扮成毫不知情地样子,关切地问:“哥,你的脸怎么了?” 栾千和淡淡道:“被人打了。” 唐铭兴高采烈地拆台:“不止被打,还被人锁进休息室,锁了一晚上!” 闻言,栾乐面上的担忧愈发真诚:“啊,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却没想栾千和一点也不和她兜圈,慢悠悠拈起她的手,直接说:“难道不是你?” 栾乐:“……” “打得手疼么?”栾千和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她的掌心肉,“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年,乐乐果然学到了不少东西。”他多说几句,言语中就带出了掩不住的怒气。 栾乐:“!!!” 微含凉意的手指从栾乐的手心,抚至手背,又一路攀上她的腕间、小臂。栾千和不动声色地扣住栾乐,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按在她的后背处,他才提醒一句:“抬头。” 栾乐不明所以,下意思照做。 下一秒,视线一暗,栾千和直接亲上了她。 在一个漫长贪婪的深吻中,栾乐只觉害怕。她心里的许多东西被突如其来地搅成一团。直至栾千和不舍地松开她,尤恋恋不舍地啄吻她的唇,她第一个反应是去看唐铭。但她看不到,栾千和刻意挡着她的视线。 “你……你说不会勉强我。” 栾千和毫不顾及地亲她的脸颊:“我有勉强你什么?”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栾乐害怕地牙齿都在微微打颤:“你不能亲我。” 栾千和低低笑,亲她的耳垂,轻声道:“难道当初用一个吻勾我上床的,不是你?” 栾乐羞耻极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地睁着眼睛,不想叫栾千和看出她的脆弱,但实际上她的视线一片模糊,也就没有看到栾千和在见到她的眼泪之后,转而忍不住疼惜的神色。 栾千和在心中轻叹,为她抹去眼泪:“我不勉强你,但我得来抓紧你。你离我太远了些,万一走丢,就不好了。” 闻言,栾乐只觉得心里更羞耻酸涩。 她索性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到栾千和的怀里,呜呜地哭:她能去哪?她能走去哪里。她的确是想彻底离开栾千和,远远地,再也不见。可她又想就这么抱着他,跟他讲这几年她遭受了好多好多的委屈,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 作者有话要说: 胡以良,反复回来 第17章 第六日(3) 栾乐哭完,简直神魂恍惚。她逃避现实地当起鸵鸟,栾千和把她塞进车里,带回家。吃晚饭时,她也都还老老实实。栾千和毫不避讳地和她坐在一起,喂她一口饭,她就着他的手吃一口。 栾怀开面色不佳,用筷尖轻打了下栾千和夹菜的筷子,无声地警告他。栾乐始终低着头,没怎么注意,而栾千和抬了抬眼皮,却也只当无所谓,看不见。 眼瞧着栾怀开的脸色愈发阴沉,阳佟便主动出面,笑盈盈地喊:“乐乐。” 栾乐一顿,慢吞吞地“嗯”一声。 阳佟笑得灿烂,话也无情:“手受伤了?还是难得哥哥回家来,你仗着他宠你,连饭都不会自个吃了?” “啊,”栾乐回神,把自己的餐碟都往眼前移了移,与栾千和拉开距离,“我会吃饭。” 阳佟在公司里饱受自家栾监事的针对和设限,此时就想趁机会,摆出长辈的姿态,讨回面子。她教训栾千和是不行,拿栾乐开刀绰绰有余。一句咄咄逼人的话说完,再跟上一句:“我看学校也没放假吧,你怎么今个就回来了?” 栾乐虽然大学选在本市,但一直是住校。平时没有“召见”,家都不能回。 栾千和安抚地给她拍了拍背,语气平稳地接话道:“是爷爷要喊她回来。”一句就把阳佟剩余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栾乐吃得很多,黏在座位上不动,最后的晚餐似的,把栾怀开和阳佟都耗走了,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栾千和陪着她,看了会儿手机,等到栾乐瘫在椅背上,冲他伸手:“撑得走不动,背我吧。” 栾千和在栾乐面前半蹲下/身。她趴他背上,蹭蹭,很快就寻到了熟悉的舒服姿势。他背着她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她舒服地缓口气,五指张开,强行伸到他的眼前:“你看我的手。” “嗯?” 栾乐的语气紧张:“看没看见一道疤?”她的手指纤长,小葱似得白净细腻,不见半点瑕疵。偏生栾乐说:“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天空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我独自一人在街边卖火柴,把手指都冻伤啦。” 栾千和原本还认真在听,直到听见“卖火柴”几个字,才发现这是个信口胡诌的故事。 而栾乐沉浸在剧情里,继续扮可怜,说:“我看着手上的伤口时,就想起了你。” 从前但凡栾乐受一点痛,半真半假地都要哭,总让他哄上好久。栾千和心间条件反射地跟着柔软了几分:这是记挂他的好了?却不想就听栾乐接着说:“我擦亮一根火柴,许愿:‘神啊,太疼了,让我哥也受一受这苦吧!’” 栾千和登时好气又好笑:“你也祝福我点爱意吧。” 栾乐笑嘻嘻地:“我记仇,就想着你经常欺负我了。”她快乐的时候,想他欺负过她;她难受的时候,也想他总是欺负她。 其实栾千和并非全然地欺负人,他同样也毫无原则地宠她。大抵是教训一次,再给个甜糕的手法,他拿捏到位,掌控起记吃不记打的栾乐来,很有奇效。 栾乐成功“指责”了一次栾千和,意犹未尽,还要再“擦亮火柴”。突然眼前一暗,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栾千和把她背回了房间。轻微锁扣的声响,栾千和随手锁了门。 栾乐一个机灵,但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栾千和把她放在床上,自己也坐在床边。他打开床畔的一盏暖色小灯。那灯光柔柔,飘忽一团,氤氲地在他的眼底也点了亮。 几年前,曾经有过无数次夜晚,他都这般望着她。可现在他的视线里凝结了两人分别过的光景,所传达的意味复杂开来,就再不是栾乐能轻易看懂的情愫了。 栾乐放弃挣扎,认命地倒在床上。 栾千和轻笑一声,先走去衣柜旁,褪了上衣。先前穿的衬衫是修身定制的,脱下后,露出的是线条匀称的身材。他的腰身窄,没了少年时清瘦的质感,腹部的肌肉流畅有力,斜没入胯间。 注意到栾乐的视线,栾千和晃一晃手里的睡衣,道:“一起洗澡?” 栾乐扭头,不搭理他的别有用心。 等栾千和一身水汽出了淋浴间,栾乐得令换岗,爬起来就要往里面冲,却被栾千和早有预谋地勾住,带入怀中。他嗓音暗哑地低喃:“不急。” 栾乐想说:“我不急。”但灼热的吻间或落下,封住了她后面的言语。 第二天清早,栾乐醒得早,但也还起不来。栾千和尚睡得熟,一只手臂从后面抱住她,搂得紧紧地,温热的呼吸都扑在她的后颈。她睁着眼睛数羊:一只混蛋栾千和,两只混蛋栾千和,三只混蛋栾千和……直到她心心念念的栾千和起床,她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栾千和把拖鞋拎她脚边:“穿鞋。” 栾乐乖乖下了地,冷不丁摆出拳击手的架势,往他胸口打了两拳:“混、蛋。” 她的力气轻飘飘地,栾千和不在意,顺手给她扣好了散开的上衣:“收拾一下,跟我去公司。” 栾乐厚颜无耻地说谎:“我有课。” 栾千和肯定地说:“你没有。” 栾乐换了一招,开始哼哼唧唧地撒娇,拖长语调:“我不想去。” 然而栾千和没再说“听话”之类的东西哄她,他目光平静地只说了三个字:“跟我去。”就毫无商量余地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栾乐不自在地收起笑容。栾千和相比从前,脱去温和的少年气质,性格外露,强势了太多,她不敢轻易地触他的逆鳞了。 栾千和一早把栾乐揪到公司。他开会,私人办公室不对栾乐设防,由是栾乐便光明正大地翻乱他的办公桌,复印了带有机密二字的文件,风风火火地打车去骚扰唐铭。她把东西拿给唐铭:“你看、你看,说了你不听,他能是好人?他想吞并唐家!” 唐铭视线一躲。 栾乐莫名奇妙:“怎么了?” 唐铭把手往栾乐的衣领上伸,那里有些斑驳的痕迹露了出来。 栾乐极警惕地一捂领口,瞪他:“干吗?!”反应过来面前人是唐铭,她放松了戒备,缓缓又说:“干吗呀。” 唐铭犹豫地收回手,话也犹豫:“你们俩真的……”他懊恼地揉乱了头发,“妈的,虽然早就知道,但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栾乐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把文件甩在桌子上,“不要和他来往!听见没!” 但显然唐铭并没有听进去,他抱住他三观尽毁的脑袋,良久,竟然闷闷地问出一句:“你爱他吗?” 栾乐气急败坏,噼里啪啦对他一顿猛抽:“你说的是不是人话,啊?” 唐铭执着地又问:“你爱他吗?” 栾乐飞起一脚,正踹在唐铭尚未痊愈的膝盖上。唐铭吃痛,“啊”一声,也不胡思乱想了,当即暴躁地就要和栾乐拼命。栾乐一溜烟地就往外跑,她边跑边想,她先前之所以有勇气能打栾千和一巴掌,多半也是这几年来和唐铭互殴留下的坏习惯。 如果唐铭是她哥哥该多好,她叫唐乐,就算改名糖豆,会被陌陌嘲笑一辈子,她都不介意。 骚扰完唐铭,栾乐再回来,栾千和还在开会。 虽然是只有几人的小会,但参与人的身份都不低。 栾乐扒着玻璃缝,费劲巴拉地背诵投影屏上的关键词。有些词汇晦涩难懂,她看着看着,思绪跑偏,开始打量起PPT的解说者来。 栾千和正旁侧而立,身着一身深灰色西装,微偏的侧脸尤带有精英人士般的俊气,但眉目间不动声色的锐芒,又使他一如他所提供的方案一般,极尽算计,漠然无情。 会议结束,已经是午后一点。 栾乐百无聊赖,正瘫在栾千和的老板椅,把腿架在他的办公桌上打游戏。眼看办公室的主人推门而进,她佯作不悦地皱起眉头:“不知道敲门?” 栾千和听话地退出去,叩了两下。 栾乐说:“不许进!” 于是门只开了一道缝,幽幽飘进来一句话:“爷爷他老人家住院,不想我带你去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以更新,我可以! 第18章 第六日(4) 栾乐着急忙慌地去医院看爷爷。楼层很安静,病房在漫长走廊的尽头。她跑起来“啪嗒”“啪嗒”直响,猛地推开病房门,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差点腿一软,要跪他面前。 栾千和架住她,语气淡淡:“真当自己是栾家人了?” 栾乐一梗,就把眼泪憋了回去。 两人在病床边站了一会儿,栾乐忸怩地又辩解:“栾爷爷平时对我还……还挺好的。” “那是因为你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奶奶。” 这个栾乐知道,栾爷爷还给她看过陈年的黑白照片,她也觉得很像。说起这个,栾乐目光一垂,看老人家干枯柴瘦的手:“奶奶没来看爷爷呀。” 栾千和一直知道他妹的脑袋缺根筋,平时看起来聪明伶俐,关键时刻也伶牙俐齿,但某一瞬间,她就很迟钝、很傻、很让人又怜又爱。他摸着栾乐失落的脑瓜,故意地跟她讲:“奶奶很多年前就死了。”果然看见他妹一瞬间惊恐的神色,她试图镇静,但害怕地抓住他的衣服,开始往他身上靠。 “可、可、可……我都见过她!” “那个是奶奶的‘替代品’。” 栾乐跑偏成别的什么东西,更把自己吓得不轻:“啊???” 栾千和只好坦白说:“在奶奶去世之后,爷爷就娶了她的双胞胎姐姐。所以你在后宅常见到的不是奶奶,是她。” 栾乐微皱了眉,理解不能:“怎么这样。”她对阴暗、晦涩、有悖常理的爱恨总是反应很慢。 栾千和不愿她多想,便笑着岔开话题:“我把你也关在后宅吧,一辈子不许你出来。” 栾乐立刻说:“你这样是违法犯罪!” 嫌犯·栾千和采取第一个行动,他轻易地从栾乐的衣兜里摸出一直震动的手机,按熄电话:“没收。” 栾乐被迫跟着栾千和转了一个星期,每天都眼巴巴地,期待地看他,但栾千和不为所动。她抱怨:“哥,你现在怎么这么难搞啊。”她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说,爷爷住院是不是你害的?你以为爷爷病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好大的胆子,你还想做什么,如实招来!”“哎呀——”栾乐自导自演了一会儿,就把象征栾千和的抱枕丢在了地上。她这几天左眼皮一直在跳,总有不好的预感。 电视里,财经新闻还在报道栾唐两家合作的系列消息。栾乐躺在毛毛毯上,歪着头看,姿势不舒服,于是镜头里不断出现的唐铭,也被她寻见了一个悲伤的微笑弧度。 “为什么难过呢?” …… “为什么难过呢?” …… 她明明告诫过他,不要与栾千和来往。 她忽然想起来,醉酒的时候,唐铭笑着说:“我欠谁,也绝不会欠她。” 栾乐跑到后宅,从栾家奶奶的玻璃花房里拖出了一柄带土的铁锹。土渣掉了一路,弄脏了从一楼到二楼铺着的地毯,她扛着铁锹来到栾千和的书房,把里面的东西统统砸了个粉碎。她砸了玻璃,噼里啪啦地脆响混合着女仆的尖叫,她把装饰品都推到地上,终于她砸开了锁,在书柜中层的抽屉里,发现了她的手机。 手机压在一张机票上,机票的登机时间是五年前。 栾千和出国留学的前夕,曾给她邮寄过一封信。鹅黄色的信封,“栾乐收”“千和寄”,右上方是一枚嫩绿色的邮票,盖着邮戳。很精致,很漂亮,像是里面会写有少年人的情话。栾乐不敢打开,她每每透过灯光,试图看清楚信封里的东西。直到她从百禄山景区回来,她心酸地思念她的哥哥,她小心地打开信封,才发现里面是一张机票。 她早早地就错过了那班飞机。 可现在,二选一,栾千和把选择权再次递交到了她的手里。 …… 栾乐给手机开了机,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里,有唐铭、陌陌的未接来电,有各种广告消息。栾乐连上网,v信里,郁鸿飞给她发了三条信息:一张被切断的手掌照片,一个定位,和一句话“我要见陌陌。” 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栾乐独自一人来到了灯火通明的海边别墅,推开大门,入目是一个奢华璀璨的大吊灯,香槟塔,和满地玫瑰花瓣的求婚现场。大厅中央,吊灯的正下方,郁鸿飞手里攥着刀,他的眼瞳发黑,发直,神经质地问:“陌陌呢?!陌陌在哪??” 栾乐说:“陌陌……一会儿就到。” 时间久了,郁鸿飞手上的血渍开始黏糊。他扣紧刀,闻言,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她是不是不愿意来?她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没有。”栾乐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我约了她在这里见面,但你知道的,她总会迟到。” “迟到……”郁鸿飞重复,“没错,但我愿意等她,我可以一辈子都等她!只要她愿意来见我,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郁鸿飞视线锁住栾乐,不停地说:“我真的是无辜的,那天班级聚餐我明明没有喝酒,是齐娇给我下了药,我意识不清醒,是她把我带回的家!”他把刀尖指住齐娇,喝问:“说啊,是不是你?” 齐娇被绑在椅子上,右手是整齐的切伤,地上流了一滩血。她垂着头,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意识。郁鸿飞猛然踹向了椅子,她才受惊地抬起眼。他依然逼问她:“是不是你给我下药?!” 齐娇嘴巴被胶带封住,只能呜呜地点头。 郁鸿飞便是满意地笑起来,“你看,她承认了,都是她的错。”他迫不及待地征求栾乐的认可:“等陌陌来了,我就这样跟她解释。” 栾乐心跳如擂鼓,她试探地说:“陌陌来了,你这样怕是会吓到她。” “不会的。”郁鸿飞古怪地打量四周,咯咯地笑:“你看这里,我特意租了她喜欢的海边别墅,她最喜欢的灯,酒,花,我都布置好了。我原本是想和她求婚的。”他突然歇斯底里,愤恨地在齐娇身上扎了一刀,“如果没有她,我应该和陌陌求了婚的!!” “陌陌什么时候来啊,我好想她。”郁鸿飞又哭得脸上都是泪,“只要她知道我是无辜的,我好好求她,她那么心软,肯定会原谅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够写完,我可以! 第19章 第七日 栾乐从小到大,身边接触地一共就只有几人。她用六天的时间与大家一一告了别,便就在回魂的第七天,她无事可做了,就在呆呆地坐在悬崖边上,完整地看了一次海上日出。 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初晨的光被海浪一层层的推送开来。那光是浅淡的,温柔的,铺及天海,也透过栾乐的身体,落在她身后的沙砾碎石上。昨天下过一场瓢泼大雨,终于把上面残留的血迹冲刷了干净。再待到悬崖下方,围绕海岸线的警戒线也收起来,这个地方就会恢复如初的热闹了。 栾乐感觉自己应该是要消失的,灵魂消散,去往轮回那种。不然为何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她却一点事都没有了呢?她的身体比前几日透明许多,飘起来也更轻快,但她毕竟还没有消失,也再无处可去。 栾乐就这么一边混混沌沌地想着,一边继续高坐在悬崖边缘。周遭静谧,空无一人的沙滩。她垂着眼,看泡沫白边的海浪卷来,彩虹色的潮水退去,无所事事地、奢侈地又完整地看了一次海上落日。 …… 郁鸿飞绑架了齐娇,他砍断了齐娇的一只手。 栾乐说:“郁鸿飞,你帮我个忙,我也有事要问她。” 郁鸿飞用刀尖划开了齐娇嘴上的胶带,他的手、刀尖上本就沾满了血,此时一划,也划得齐娇的嘴边都是咕涌的红色。齐娇发出一声惨叫,郁鸿飞扯起了她的头发:“闭嘴,吵死了!” 齐娇绝望地望向栾乐,于是栾乐便问:“是谁派你接近的唐铭?” 一瞬间,齐娇睁大了眼睛,但她很快闭了上。她浑身都疼得发抖,但极意外地嘴巴的严,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我看到了你爸收到的转账记录!” “……” 栾乐不能理解她的坚持,“是谁给他转的钱?!”她不自觉看了一眼郁鸿飞,于是郁鸿飞在齐娇身上又捅了一个洞,血把他手腕的衣袖都浸湿了。 栾乐自认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从小到大她受到各种欺负和折磨,也只是沉默忍耐,并没有想过反击。偶尔的,栾千和都会嫌弃地戳她的额头:“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她不是不记仇,其实她只是一点也不心疼自己。 而且,不反击,并不代表她不会反击。 栾乐向着郁鸿飞和齐娇走了好几步,将将要踩到地上的血时,她停住,有点愤怒地看着齐娇:“我再问一次,是谁派你接近的唐铭。” 齐娇疼得想要蜷缩起来,她歪着上半身,被郁鸿飞按住了椅背。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栾乐一瞬屏住了呼吸,“是谁派你接近的郁鸿飞?” “你说什么……”质疑的人是郁鸿飞。 “迷药啊,”他满身的血,栾乐感觉视线中的事物也被染了红,“当初她出现在唐铭身边,利用迷/药勾/引唐铭和她上/床。事后借由唐铭对她的愧疚,反逼迫他抗拒联姻,甚至与唐家决裂。” 凌乱濡湿的头发遮挡着齐娇的表情,她稍动了动:“我没有。” 栾乐向郁鸿飞伸出手,“把刀给我。” 郁鸿飞下意识地避开。 栾乐吐出沉淀在胸口的浊气,目光平静,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要陷害你?” “陷害?”郁鸿飞低喃一句,紧接着是欣喜到扭曲地笑,“我是无辜的?我果然是无辜的!我要告诉陌陌!要让陌陌知道!” 栾乐伸着手:“把刀给我,我就帮你告诉陌陌。” 栾乐接过刀,黏腻腻地攥在手里,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你走远一点。” 郁鸿飞听话地后退了几步,他迫切期待地凝视紧闭的大门:“陌陌什么时候过来?” 栾乐没理他,她伏在齐娇耳畔,用刀贴着她的脸颊,轻声说:“你告诉我指使人,我就救你。”阳佟说是栾千和在背后操纵着一切,她不信,她一点也不相信阳佟所说的话。 齐娇眼泪都哭干了,她体内的血也流了很多,人有点浑噩,说话声音很低,“你不要这样说谎……唐铭知道了会伤心的……” 栾乐看着她隐隐结痂的断腕,轻笑了一下。 “……那笔钱是唐铭偷偷转给我爸的。”齐娇也低笑,表情一动,牵动着血淋淋的伤口,“我也是分手之后才知道的这件事。我爸已经很久都没有找过我了……和唐铭在一起很快活,我几乎要忘了他的存在。” 栾乐蓦地愣住。 “你也知道的吧,”齐娇看向栾乐,她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唐铭他对人很好,有种执着地、脆弱的英勇,是不是?” 栾乐在齐娇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有浑血流过她的眼睛,将她眼中的她一下劈成了两半。她突然没有言语去反驳齐娇了,因为她发现,原来齐娇和她是“一样”的人。 栾乐有点慌,她把刀换成左手,右手在身后擦干净了血迹。 齐娇的视线从栾乐身上,移至旁边那层层叠叠的清透香槟塔上。她忍着痛,声音极暗哑:“所以,没有人指使我接近唐铭。” 她话音更低,几不可闻,“但我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 “所以我用迷/药接近了郁鸿飞,他女朋友会因此和他分手,然后和唐铭在一起。” 栾乐割断捆绳的动作停住,“女朋友……陌陌?”她不可置信,猛然掐住齐娇的肩膀,大声质问,“这和陌陌有什么关系?!” “陌陌?这就是唐铭未婚妻的名字?”一晃,齐娇的眼睫便挂上了浑浊的血珠,“她很漂亮,很可爱……家世很好,和唐铭很般配……” “你胡说什么啊!” 齐娇似乎是有了些精神,她的眼睛有神了,可说话声音依然很低:“我没胡说,是唐铭的好朋友告诉我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唐铭好。” 栾乐只感觉被冻住了一样,兜兜转转,故事竟然又不受控制般绕回了起点。是谁告诉你的?她没听见自己在说话,但齐娇却为她补全了她唇齿间的那个名字:“栾千和。” “你骗人。” 齐娇微偏了身子,吃力地用湿漉漉的头发遮住她断掉的那截手腕,“他跟我说,他有个妹妹。如果他妹妹喜欢上一个像我一般的低劣品,他该有多伤心啊。” 栾乐说:“我就是他妹妹。” 齐娇哧哧笑,亦或者是她是在疼得抽气和颤抖,她一点也不意外,扭曲地歪着脑袋,反而用一种模仿他人的口吻说:“乐乐,你心里没有我。那我便希望你心里除了自己,不要有任何人。” 栾乐把刀扎进了齐娇的心口! 温热的血溅满了她的脸,她全然不在意,抽出半截染血的刀刃,憎恶地捅得更深。 “栾乐!!!” 唐铭腿伤未愈,从香槟塔后面跑出来时也是踉跄,他一把扯住栾乐的手,掐掉她手上的刀。栾乐发了疯地乱打,他便强行抱住她,挨了好几下,“没事了,没事了。” “唐铭……”栾乐呜呜哭得只会喊人的名字。 “哥在呢。”唐铭笨拙地安慰她,“别哭,哥哥心疼死啦。” 他把话说得温柔,可栾乐却更像是被灼伤了般地搂紧唐铭,缩在他怀里,“我真的恨死他了!!!” 唐铭沉默。 栾乐警觉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她脸上的血迹已经蹭得乱七八糟。她执着地要和唐铭对视,于是唐铭便对她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 “你也和他做交易了。”一霎那,栾乐又笃定,又绝望。她崩溃地哭:“都说了不要和他有往来!为什么不听!” 唐铭擦掉她脸颊上的污秽:“我们回去吧。”但他擦掉了血,她的脸还是一阵异样的潮红。 栾乐思绪纷乱,她突然想到什么,挣脱唐铭,指着躺倒在一片血迹中的齐娇:“她说你要和陌陌订婚?这事又和陌陌有什么关系?你答应他了?难道你和陌陌……”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蓦地说不出话来。 唐铭长叹一口气,故作轻松:“是,我和箐陌订婚了。”他顿了顿,再说话时,却吐了一口血,“我们……”在他的背后,栾乐视线看不到的地方,郁鸿飞也把刀钉在了他的心口。 “陌陌是我的!”他双目猩红,无比妒恨地说。 唐铭站不稳,倒在了栾乐的怀里。 栾乐脑中一片空白,她默然地扶住他,扶不住,两人便一起跌倒在血泊里。她裤腿被来自齐娇的温凉的血沾湿,她身上唐铭胸口涌出的血尚有余温。 “唐铭……” 唐铭吃力地回她:“没事。”他还有心情笑,“我没有力气,你帮我叫一下娇娇……算了,一会儿我自己跟她说吧。” 栾乐枕在他的肩膀,哽咽地说不出话。 “乖妹妹,”唐铭也回抱住了她,在最后,他断续地安慰,“……不用感到抱歉,我和陌陌都爱你。” …… 久不见人至的悬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身西装扮相的栾千和爬上来,他微微一愣,视线落在崖边的那个背影上,惊喜道:“乐乐。” 栾乐回头:“你来了啊。” “处理了一些事,耽误了时间。”栾千和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停在悬崖边,柔声哄道:“别哭了。” 栾乐想说她没哭,可她一摸脸,摸到了一手的冰凉水渍。她顺着自己的衣袖去看,不知何时,她的衣服已变回了那日沾透残血,污秽脏乱的模样。 栾乐爬起来,飘在空中。 她的身后是偌大的海洋和落日,映照在她的面前,融成一地温暖的颜色。 栾千和再向她走了一步,又一步。 栾乐没有开口。 于是等到某一步时,栾千和便一脚踩了空,他的指尖在空中和她接触一瞬,然后整个人跌下了悬崖。 栾乐难过地捂住脸,她已经哭了太多次。栾千和步步走来的路上有,而这同样埋葬了栾千和的大海中也早已有她的眼泪。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完了…… 第20章 番外 平平无奇的一天 这就是一个很寻常的番外故事。 那一天,少年唐铭愤恨地在日记中写:我家糖豆妹向隔壁的美玉白菜下手了!迷魂药只有24小时的时效,用不了过久,等那个美玉白菜清醒过来,他就会拎着刀,气势汹汹地上门讨要说法。 为什么要让少年的他,经历这种惨烈的事! 唐铭无比心疼自己,并在日记的最后写道:虽然一直在和糖豆妹打架,虽然为了气她,给她起了“糖豆妹”这种难听的外号,但他打心眼里是非常喜欢他妹妹的。所以他最终决定:为了他的妹妹,他要和美玉白菜决一死战。 写到“死”字时,唐铭倔强地梗起脖子,两滴眼泪掉不下来,就顺着他的眼角,流进了耳朵里:呜。 他家毫不知大祸临头的糖豆妹还在隔壁捶墙:“唐铭你放我出去!” 唐铭努力压抑着哭声:“你不懂,我是在保护你!” “把我房间的门锁打开,我要见栾千和!” “你不能再见他,”唐铭坚决地双手握拳:“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他见到你,啊,不,是不会让他伤害你!” 于是隔壁的糖豆妹就开始告状:“爸,妈,我哥又欺负我啦!!” 果然第二天一早,那株美玉白菜就登了门,他穿着一件白衬衫,牛仔裤,马丁靴,活脱脱就是一个要誓不罢休,血溅当场的打扮。他原本还微微笑,结果看见开门的人是唐铭,神色立刻冷淡下来:“乐乐呢?” 唐铭只把门开了一条缝,藏在门后的手握着一根棒球棒:“我妹不在家。” 美玉白菜直接摊牌:“昨天你看见她亲我了吧。” 唐铭瞳孔地震:“我妹是不会负责的!” 美玉白菜沉着脸:“她会负责的。”他故意地抹了下唇角,“她喜欢我。” “她不喜欢你,”唐铭理直气壮地争辩:“我是她哥,我说了算!” 美玉白菜瞪他一眼,后退几步,开始对着他家二楼喊:“乐乐,我来找你!” 没几秒,唐乐听闻召唤,推开窗户,探出了头:“哎,千和,我在!” 唐铭很紧张,当即也从门里伸长脑袋,憋着气喊:“糖豆,快回去,把窗户关上!” 唐乐不明所以,低头看对峙的两人。 栾千和提了提手中的蛋糕盒,眉目干净,春日里的帅气:“给你带了吃的。”而她家傻哥哥气急败坏,吼道:“他是居心不良!”“他狼子野心!”怕是气坏了,不得了,竟然能一连用两个成语。 眼看唐乐听话地缩回了脑袋,重新关上窗户。唐铭松口气,这些年没白疼她,再看眼前的美玉白菜,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温柔,这一秒抿紧唇,一脸被坏了大事的阴沉。 唐铭被他看的两股战战,但还是鼓足勇气:“喝,快回去!休得再肖想我妹!” 栾千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角落,挽起袖子:“唐铭,你想死。” 见他卸下伪装,杀气腾腾,唐铭反而不怕了,他得意地亮出他的棒球棒:“来来来,打架,谁怕谁。” 他们三个人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按道理说应该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好,但很遗憾,唐铭对栾千和的怨念深了去了!栾千和这个人表面上温柔和气,实际骨子里蔫坏,记仇! 就因为他不懂事的时候抢过他一口吃的,栾千和就处处针对他,凡事都要压他一头。他考试89分,栾千和就考试100分,搞得他妹的学习都让给了栾千和辅导。他打篮球,栾千和就打篮球。他打棒球,栾千和就打棒球。每当唐铭看见被他哄来给自己加油的乖妹妹,围着栾千和呐喊助威的时候,他的心肝就在滴血……更甚者,栾千和还试图甩开他,单独带着他妹妹去玩! 啊啊啊,妹可忍,哥哥不可忍!往事不堪回首,一想就旧仇加新仇!!唐铭举起复仇(欸?)的棒球棒,挥向栾千和,咆哮道:“你离我妹妹远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棒球棒即将挥向栾千和脑袋的时候,唐乐一口气跑下了楼,跑了过来,熟门熟路地一伸脚,把唐铭给绊倒了。“铛”的一声,棒球棒滚落在地,唐铭也倒在地上,发出无比委屈地喊叫:“疼啊!” “啊!”唐乐没想到真能绊到他,连忙拉他起来。 唐铭抓着唐乐的手,翻来覆去地摸,几次假装起身,又偏偏起不来的拖延时间。他要在地上就这么熬着,熬到爸妈回来,他就告状说妹妹的作业还没有写完,这样爸妈就不会让单纯善良的妹妹被黑心栾千和骗走了。 唐乐知道他哥这样子,是有点耍赖。可没办法,她不由把声音都放柔软了,关切地说:“地上多凉,有事咱起来说嘛。” “呜呜呜,”他妹真好,他的天使妹妹。唐铭被深深感动,愈发地蹬着腿,在地上蹭来蹭去。 然而斜地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覆盖在唐乐拉唐铭的手上,稍一用力,就把唐铭从地上拽了起来!栾千和不但拽起了唐铭,还把唐乐和他交叠的手硬生生掐开,自己牢牢牵了住。 唐乐害羞,有点脸红。 唐铭也涨红了脸,气得,栾千和个混蛋,真是下狠手掐他。 眼见两人手牵手,你侬我侬……主要还是栾千和对唐乐侬侬地,肩并肩,越走越远……唐铭不死心,扒住门框,继续发出来自封建残余的呐喊:“你哥我是不会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落! 第21章 番外 索然无味的一次 少年唐铭恋爱了,对象是个大他三岁的师姐,江湖人称齐御姐,原名倒是挺少女,叫齐娇。 “娇娇。”唐铭喊一声,害羞地不行不行的。“娇娇。”再喊一声,他羞耻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甩手,手背啪就打在了唐乐的脸上。 唐乐正和栾千和发信息,一条语音中断在了惨叫中。唐乐捂着脸:“哥,你干嘛啦!” 唐铭愧疚地给她吹痛痛飞,猛呼一口气,吹了她一脸口水。唐乐不甘示弱,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在他身上把口水擦了干净。 两人打成一团,也就顾不得是谁的手机在响铃了。 今天是个休息日,但赶上气温骤降,天色阴沉沉,雨大,风也大。 栾千和突然收到一声惨叫,再给唐乐打电话,一连拨了三遍都没人接了。他担心地不行,便想着要去看看。门一开,迎面而来的狂风呼啸,撑不住伞,他便披了件外套往外跑。 没出两条街,他身上的衣服就湿了透。等到他跑出几条街,来到唐乐家,敲门的时候,手指冻得几乎无法弯曲。 门铃响。 唐乐用脚往唐铭的脸上蹬:“去开门。” 唐铭掐着她的脚腕,踹弯了她的腿:“你去开。” 唐乐斜扭着身子:“你敢打我,等爸妈回来了我就告状。” 唐铭破罐破摔:“谁怕谁,你偷偷谈恋爱的事,我也不要帮你隐藏了。” 唐乐急了:“你这人没有心,你难道不想着有一天你也会谈恋爱吗?” 唐铭瞬间回想起他的娇娇,语气犹豫:“也是哦。” 唐乐乘胜追击:“你想我给你打掩护吗?赶紧去开门。” 结果唐铭摇头,理直气壮道:“我家娇娇是最好的,我要光明正大地和她谈恋爱!” 两人谁也不肯认输,就这么手脚扭缠在一起,跌跌撞撞下了楼,打开门。 唐乐惊讶:“千和,你怎么来啦?” 栾千和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瞳仁比屋外的天色更暗:“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唐乐忙要让他进来,可唐铭不乐意,两人就堵在门口,四腿蹦跳着,四条胳膊胡乱地挥舞,扬言谁怕谁,要再战一场。 看着关系亲密的二人,栾千和的心里有一种熟悉的阴寒缠绕,但他勉强克制着,笑一笑:“你们俩先分开。” 唐乐便揪唐铭的耳朵:“听见没,放开我。” 唐铭扯唐乐半长的头发:“你先放开我。” 唐乐痛叫:“哎呦,你个混蛋。我头发都快掉光了,你还敢扯。” “也是哦。”唐铭立刻松开手,转而掐她腰间的肉,掐得唐乐嗷嗷叫。 栾千和伸手护住唐乐,再一点点扒开她身上的唐铭。 从小到大,这种事他都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次了。他曾经以为唐家兄妹天天喊打喊杀,关系一定差劲得很,可现实中一次又一次的残酷对比,给足了他教训。 分开两人,栾千和却没有第一时间松开唐乐。她一直在房间呆着,对此时寒冷入骨的他来说,她就像一颗暖和的小太阳,让他忍不住地贴近。 但唐乐打了个喷嚏。 唐铭反应极快,他嗖得一下就跑去了沙发旁,扯出一条毛毛毯盖在唐乐身上。他把唐乐裹得严严实实,警惕地抱离栾千和一米远:“当心被他传染感冒!” 唐乐窝在唐铭怀里,小小一只。 栾千和垂眸,看一眼自己变空的手。以往他们兄妹俩总是抱团,隔绝他,可现在不一样。他和唐乐已经在一起,她应该是属于他的东西了。于是他向唐乐要求:“到我这边来。” 闻言,唐铭把唐乐抱得更紧。 栾千和站的地方,脚边滴答聚集了一滩沉水。明明房间开足暖气,可他的脸色却愈发的病态苍白,眼睛藏在额发的后面,发着黑,薄唇没有一丝血色。他坚持再说了一遍:“唐乐,过来!”低声中有种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 唐乐挣动一下,唐铭就焦躁地在她耳边嘀咕:“你看他那样子多吓人!”于是唐乐扭头,也在唐铭的耳畔小小声说了些什么。 兄妹两个人亲密地凑在一起,彼此间呼吸可闻。 这画面如一把尖刀扎进栾千和的心口,他疼得浑身颤抖,他受不了,转身大步离开了唐家。 …… 唐少女失恋了,被甩了。她难过地躲在他哥的衣柜里哭,用她哥的衣服揩鼻涕。 唐铭站在衣柜外面,不敢开门,声声哀求:“妹儿,亲妹儿,千万别用那件黄T,哥哥要穿那件和娇娇约会呢。” 唐乐鼻音浓重:“你幼稚不幼稚,穿T恤约会。” 唐铭“嘿嘿”一笑:“我问你,我跟我家娇娇的那些追求者比,我优势在哪里?” 恋爱的酸臭味传到衣柜里,唐乐被熏得呜呜又哭:“你蠢,你傻,你脑筋不好。” “呸!”唐铭骄傲地说:“我的资本就是我年轻!我不需要成熟稳重,我要全方位的向娇娇展示我年轻稚嫩的优势,选择我,她不会后悔的。” 周一早,栾千和没在小路口等唐乐上学。 唐乐有心给他带早饭,其实也是她早餐留剩下的一个豆沙包。但栾千和同样没有来上学,豆沙包没人吃,中午的时候她就掰了开,和箐陌一人一半。 虽然豆沙包是唐乐妈妈包的,但馅是唐乐调的,软糯适度,只有股淡淡的甜味儿。 箐陌三两口就吞进肚子,噎得不行。郁鸿飞忙给她喂水,拍背。箐陌说:“我真怕没吃完,栾千和就回来。他会把豆沙包硬生生从我嘴里扣走的。” 唐乐叹气:“我俩分手了。” 箐陌大喜:“怎么回事?你提的?你终于睁大智慧的双眼,透过现象看本质,发现他不是好人了?” 唐乐更叹气:“他提的。” “啊?” “啊??”第二声是郁鸿飞发出的。 唐乐苦恼地说:“他很介意我和我哥的关系。我真不能理解,我和我哥在一起多少年,和他在一起才多少年?他总逼着我在他和我哥之间做选择,结果我当然是选择我哥嘛。” 郁鸿飞小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箐陌嗤笑:“呦,论起吃醋,你这是成心得大师啦?” 郁鸿飞抠了一下手指,嘟哝:“我和他的情况又不一样。”唐乐虽是偏心她哥,但好歹是有心的,哪像箐陌,没心没肺地招蜂引蝶,必须得是要他严阵以待,防微杜渐。 郁鸿飞说:“他这是没安全感。你可以尝试在某些方面给他积极地肯定,而不是任由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唐乐皱眉:“比如呢?” “在学校公开你和他的关系,而不是藏掖着,假装彼此不熟?” “我才不要,”唐乐当即大声否决,“你不知道他多粘人,如果在学校里也必须一直在一起,我会被烦死的。” 郁鸿飞换个提议:“生病时,你主动去照顾他。” 唐乐思索:“这个可以。”不就是照顾人嘛,这么多年唐铭生病都是她在照顾他。 于是郁鸿飞便帮她下了决定:“抓紧时间,你可以放学就去。” 唐乐茫然:“去哪?” 郁鸿飞说:“我今早在办公室时,听见老师说栾千和今天请了病假。” 唐乐提着一饭盒豆沙包,站在栾千和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即使一直都知道他家的地址,但她还是第一次来这儿。 夕阳西下,街道两旁亮起昏黄的路灯,飘出饭菜的香味儿,但栾家黑幢幢的,悄无声息,没有一点活动的迹象。 唐乐按了门铃很久,没人开门。她暗告一声“打扰”,摸出早前栾千和强行塞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门。在屋里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唐乐惊艳地看着室内装修,精致奢华,优雅整洁。一如栾千和般,其本身的存在,不是为了“生活”,而犹如是一场倨傲冷漠的优等展演。 栾千和高烧,昏倒在窗旁。唐乐给他量体温39.2°,急得不行。喂他吃药,他昏沉地没有意识,含住药片,喝不下去水。唐乐习惯性地拍了下他的脸,捏住他的嘴要硬灌。但手中的人闭紧了眼睛,纤长睫毛,脆白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热,让她很快觉察到这不是她皮糙肉厚的哥哥,而是另外的什么人。 晚些时候,唐乐无奈,只得先回家一趟。然后在唐铭的掩护下,她爬了楼出去,重新回到了栾家。 夜色黑尽时,栾爸和栾妈也都没有回家。唐乐守在重病的栾千和床边,房间静谧,呼吸声都隐约可闻。她突然有点能理解栾千和为什么粘人了。 栾千和是在食物的香味中醒来的。他艰难地睁开眼,正看见唐乐端着一盘被掰开的豆沙包。她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习惯性地摸过他的额头,才是发觉他醒了。 “快尝尝!”唐乐忙挖了一勺馅,喂给他。 栾千和嘴里苦涩一片,尝不出味道。但他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还是说:“好吃。” 唐乐期待地问:“甜不甜?” “甜。”他记得她喜欢吃甜食。 却不想唐乐皱起眉,直接也尝了一口。栾千和来不及提醒她,那是他用过的勺子,他还在生病。 唐乐不明所以:“不甜啊。难道你觉得很甜?你对糖分的接受度好低哦。” 栾千和想起她和她那个疯狂喜欢甜食的哥哥,顿时又气上心头,别过脑袋:“是。”他和他们一点也不一样,他一直是个惹她厌恶的异类。都分手了,干嘛还来看他,干脆让他孤独一个,自生自灭算了。 因为生病,而变得矫情的栾千和,一边哀怨地想,一边竖起耳朵,捕捉唐乐的动静。他内心无比地希望栾乐能哄他一次,就像她许多次、许多次安慰唐铭的那样。 结果他听见唐乐说:“这次就算了。”叮的一声,她把热气腾腾地豆沙包重新端了起来,栾千和只感觉心脏都跳到了喉咙口,他忙把头又扭了回来,哑声道:“我吃。” “……” 他把话说得又快又急,勉强说完,就半蜷起了身子,咳了个惊天动地。 唐乐不自觉后退一步,她怎么会有种狠狠欺负了栾千和的感觉呢。错觉,一定是错觉,可她再开口时,话一转,就说:“下次我再把馅儿调一下吧。” 栾千和的脸还埋在被子里,闷闷地问:“还有下次吗?” 唐乐温言软语地:“有吧。” 栾千和一听,就得寸进尺,额外的增加要求:“只做给我吃。”他的一只手摸摸索索地,紧攥住她的衣角,不准她走。 “好啦好啦。”唐乐的心被他哄得软软的,她主动牵起他的手,“那你快点好起来。” 记·唐少女和男朋友的一次分手,与莫名奇妙的和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