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逸 文案 宋清谈以为那只是一念而已,却不曾想会是她整个青春。 没有狗血,没有高光,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青春。 旁人千言万语,抵不过他一言不发。 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所有的坚硬化为柔软。而他就嚣张地呆在你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不时地对旁人摇旗呐喊,耀武扬威,而你曾经又那么地纵容他骄横地在你心里呆着。 等待一个人,就像等待一场雪,知道他会来,却不知何时来,出其不意,带来的始终是惊喜。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晋,宋清谈 ┃ 配角:陈方灼,游逸 ┃ 其它:年少 一句话简介:旁人千言万语,抵不过他一言不发 立意:青春年少的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第 1 章 “高中女生”这个词汇,在宋清谈心里持续闪现,听上去充满了自在和美好的意味。她想着,上了高中就该和以前不一样了吧,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召唤在前方不断吸引她走近。 对于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初中毕业生宋清谈十分期待。她要读的学校是有名的久光高中,原本因与录取分数线两分之差,她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但也是因这两分之差,父母不甘心她与第一梯队名校擦肩而过,费尽心思托人找关系,最终交了“择校费”得以如愿。这当然会影响情绪,不然,她完全可以名正言顺、毫无顾忌地奔向自己崭新的高中生活。 高中之所以让她如此兴奋,多半源于宋清谈内心的自我认知,她一直认为,高中是开始储备人生智慧的起点,已经可以摆脱初中小女生稚嫩无知的标签,虽不能被完全尊重,却也不能被轻易忽视,随意对待。 至少,宋妈妈已经不再完全把她当做小孩子,甚至还告诉她一个秘密。 一个需要共同保守的关于陈方灼的秘密。 在初三暑假彻底结束之前,在妈妈告诉她那个秘密之前,陈方灼是她妈妈闺中密友的儿子,因为母辈的关系,她和陈方灼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充斥在各自的生活里。 陈方灼皮肤白净,眼睛很大,有着让女生都羡慕的双眼皮和浓密睫毛,是老人们常说的那种浓眉大眼的长相,如果不是他父母离婚,或许那双惹人艳羡的漂亮眼睛会一直闪着光亮。 小时候过年,宋清谈喜欢跟着陈方灼在楼下空地上放炮竹,炮捻点着之后,他迅速把一个小铁碗扣在上面,炮竹炸响的同时把铁碗也甭得砰砰响,两个人乐开了花。陈方灼肆无忌惮哈哈大笑的模样宋清谈始终记忆犹新,那也是他们最开心无忧的幼年时光的标记。 从小学到初中,陈方灼的学习成绩都是拔尖的。在他们的童年里,成绩好的男生哪怕再顽劣,也都不会得到大人们过多的苛责,成绩就像是一张王牌,似乎可以抵销大部分过错。 那时他们总盼望长大,谁又曾知道那些盼望长大的时光何其幸福难忘,他们当时有多盼望着长大,后来就有多想念小时候。 年幼之时宋清谈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如果陈方灼是自己的哥哥该多好,那样的话他们就可以整天呆在一起玩,而不用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可现在,突然被宋妈妈告知,陈方灼居然是和自己有着些许血缘关系的哥哥时,已经十五岁的她除了吃惊诧异,内心反而没有了愿望达成的喜悦。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方灼是她的表哥。陈方灼的爸爸顾禹是宋妈妈梁溪的姑表哥哥。当年陈妈妈陈煜燃和梁溪是高中时的好朋友,又一起考到一个城市上大学,顾禹高她们两届,应梁溪父母的嘱托,要陪上大一的表妹一起回家。 火车上,和梁溪也约好一起回家的陈煜燃和顾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出意料地他们后来陷入热恋。 陈煜燃大四时进入当地一家外贸公司实习,是她喜欢的行业和工作,实习期满有很大希望留下来转正,但因为顾禹已经毕业并回到久光市,在一家事业单位还算不错,他希望陈煜燃也回久光,随后两人就准备结婚。 很多人都会面临这种选择,会因为当时最在乎的人或事而被迫委屈自己放弃自己的第一选择。但是,这委屈虽被深埋,却不会消失,注定会成为琐碎生活的引雷。 大学毕业,初入社会的时光是当时最令人倍感煎熬的时间节点,迷茫未知,青黄不接,焦虑恐慌,动荡不安,已经记不起当时具体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和事件,两个人相互发生争执又吵了起来。 陈煜燃将自己放弃喜欢的工作回到久光的委屈和盘托出,顾禹也觉得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处处小心翼翼,最终两人说了分手不欢而散。大概所有年份已久的恋爱都会让彼此固执地以为对方不会轻易放手,他们都在被动地等待另一方先服软。 让两个当事人都始料未及地是,这一次分手远不是他们平日里的小争吵,而直接改变了两人的人生走向,让他们此生彻底分开,两两相忘。 陈煜燃在冷战初期就已经发现自己怀孕了,按照她的脾性自然不会以此来挟持对方先服软,以至最终真的不得回头,就只能接受现实。因为身体原因,医生劝陈煜燃生下孩子,以免手术给自己带来一生的遗憾。思量再三,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即使自己不能和顾禹走进婚姻。 这是宋清谈从母亲梁溪的简要叙述里对这一事件进行的还原。至于她的疑问,宋妈妈不许她再问。 “你知道事情的大概就好,就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但是方灼就是你表舅的孩子,也就是你的表哥,只是这件事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绝对不可以告诉其他任何人。” “那陈方灼知道吗?” “知道,比你早一点。这件事只有你和方灼,我和煜燃阿姨还有你爸爸咱们五个人知道,你不能向他们提起更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这是我们五个人共同的秘密,也是妈妈对你的信任。” 宋妈妈不放心地再次重申,毕竟久光这样的小城市,圈子太小,宋清谈的同学里面有一些父母都是相互认识的,你认识他,她认识你,难不保会从哪里走漏了风声。 “连李叔叔都不知道吗?”宋清谈越发好奇。 “李叔叔并不知道方灼的亲生父亲和咱们家的关系,他和煜燃阿姨彼此约定不问过往。” “可是,这好像对陈方灼不公平,他知道他爸爸的存在却不能去找他。” “宋清谈,你应该很清楚,如果这件事传到了表舅家里,以你那位舅妈的脾气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给双方都带来难以控制的麻烦。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大家只要相安无事地各自生活就是最好的结局。生活远不止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妈妈略显急躁地说,或许她此时已经开始后悔把这件事告诉给自己的女儿。 你们?难道陈方灼也有类似的想法,他想问想知道的肯定远远超过自己。妈妈的话语之间隐藏着更多的好奇和疑问,可她显然只想点到为止,就此了结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讨论。 但它来得突然,一时之间让宋清谈无法平复心情,从小她就遗憾自己没有哥哥,如今半道上突然杀出这么一个有点血缘关系的表哥,更何况他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陈方灼。 她怎能不惊奇?又怎么会像宋妈妈说的那样“就只是知道一下就可以了”。 原来,和煜燃阿姨离婚的李叔叔并不是陈方灼真正的爸爸。初二那年,李叔叔和煜燃阿姨就离婚了。陈方灼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最终还是无力阻止,便迅速进入男生在成长阶段的沉默期,他不理会任何人,包括宋清谈。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和煜燃阿姨的关系就不似从前那般了。初中生的世界里,已经初步形成了自己小小的世界观,又固执地去对抗周遭的一切,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李叔叔对他们母子倒是很好,留下房子和一定的积蓄可使他们生活无虞,煜燃阿姨几年前辞去中学英语教师的工作,风生水起地办起了英语培训机构,在久光这样的小城市已经颇有名气,目前还在临市发展分支。 知道了这个秘密,宋清谈再见陈方灼时多少有点无所适从,她想问他,却又不能,两个人看起来好像都有点欲言又止。 没过多久,高中正式开学。和初中不同的是,他们两个这次是同一所学校——久光高中,只是陈方灼的成绩要比宋清谈好,他完全是自己轻轻松松考上的。 高中生活从军训开始。在一个突降大雨的下午,学校仁慈地给了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突然而至的幸福让同学们兴奋不已,有些忙着认识新同学,还有些去找老朋友叙旧。 陈方灼找到宋清谈,两个人在楼道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校园里闹腾腾的。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隔着上一个话题的结束,他毫无预兆地发问。 “问你什么?”宋清谈不确定他所指是否是那件事。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爸爸另有其人的事。” “暑假过半的时候,我妈妈告诉我的。但她不让我问你。”沉默片刻,宋清谈才开口。 “我猜咱们的妈都没想过要告诉我们。初三寒假过年前大扫除,我无意翻到了我妈藏在她房间的旧物,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一再追问之下,她才告诉我。从小我就隐约觉得我随了妈妈的姓氏,似乎不只是为了安慰当时还在世的外公那么简单,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和我爸爸离婚之后,会那么抗拒我经常去找他。原来,所有的不寻常,都是有原因的。”陈方灼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睛一直望着远方。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当我问起那个人是谁的时候,我妈妈居然说,‘他是你梁姨的表哥,也就是清谈的表舅舅,按照血缘关系来讲,清谈算是你的表妹。’”陈方灼说完干笑了两声,仍是看向别的地方。 “这么反转的事都让咱俩给碰上了,可真应该去买彩票,不中个头奖都对不住这天赐的好运气。” 看着兀自说着话的陈方灼,宋清谈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你想见他吗?他叫顾禹。如果……” “不用,就像我妈说的,不必去打扰别人的生活,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陈方灼打断了宋清谈的话,也拒绝了另外一个自己。 “你有没有问燃姨当年有了你之后她为什么没有告诉顾舅舅,他们明明是有感情的,还有了孩子,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 “她说阴差阳错,就那么错过了,一切都无力改变。就这样,难道你知道的和我不一样?” “阴差阳错?她们两个连措辞都一样,显然是商量好的。我猜我妈告诉我之前肯定和燃姨商量过了。” “哈哈,现在想想,小时候咱们一起玩游戏,我让你长大了嫁给我,不知道这两个心里藏着秘密的人听了是什么感受,会不会有一点担心和害怕?”陈方灼的话音开始恢复往日的节奏。 “这样一个秘密你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妈,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宋清谈也开始恢复。 “我自己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好不好,当时我妈说她会让梁姨告诉你,还让我保证不会通过你去找那个人。” “那你怎么判断出我已经知道的?”宋清谈歪着头问他。 “切,宋清谈,怎么说我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我这么多年不是白瞎了,暑假那几次见面,你和我说话的反应,我就多多少少猜到了。” “猜到了你还不问我,一直憋到现在,真够可以的。” “你都已经从梁姨那知道了,不也照样没问我吗?” “我妈不让我问呀。她不让我和任何人谈论这件事,也包括你。” “这次你倒是挺听你妈的话啊。我起初觉察出来的时候原本想问你,但见你那种明明知道却尽力装不知道的样子还挺有趣的,就忍不住再多看你表演几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斗起来。 “没劲。”宋清谈白了他一眼,扭向一边,不理他。 “哥以后会罩着你的。”他坏坏地拍着她的肩膀,可宋清谈仍旧不理睬。 陈方灼推她的胳膊,“好了好了,我把我私藏的那套纪念币给你,以表诚意,算我们讲和了。” “这还差不多,说到做到啊。”宋清谈一听,立即向她展露如花笑颜。 那套纪念币她可是觊觎很久了,当时说尽好话让陈方灼分她一枚,他都小气巴拉地不同意,没想到今天在这割肉了,她心里暗自窃喜。 从这一刻起,宋清谈进一步感受到自己和陈方灼的亲近,不是因为突然而至的血缘关系,而是那种你可以更加没有防备地去相信他的亲近感和踏实感在心底油然滋生。 第 2 章 因为天气炎热,为期十天的军训显得尤为漫长。宋清谈所在的六班,男生略多一些,可军训第一天,居然就有一个男生在站军姿的时候晕倒了。 年轻教官一脸无辜,宋清谈从他的表情猜想他的心理活动:不过才三分钟而已,竟然就晕倒了,而且还是一个男同学,现在学生的身体素质可真是令人堪忧。 不过,六班的男生很闹腾是真的,性格外向的人这么凑在一起,气氛总是很活跃。拉歌的时候,六班常常完虐附近的几个方阵。 这直接助长了他们更大的热情,以至于在席地休息的时候,他们也自主地拉起歌来。路过的学姐,经过的老师,甚至于保洁的阿姨都不放过,还好每次对方都不会配合,甚至绕着他们走,但男生们依旧乐此不疲。 班里的女生对此尤为反感,每次男生们高喊“路过的学姐来一个”,女生们总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大多是一副丢死人的尴尬和嫌弃表情,如果可能,她们大概早已跑去一边,和这些现眼的家伙划清界限了。 宋清谈也很反感,这种哗众取宠的样子,真是可笑,他们都已经是高中男生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可高中男生该是什么样子,她还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尽管她一再标榜自己“高中女生”的身份,此时的她仍不过是一个内心清明无一物的小女生而已。 军训第六天,整个年级的方阵都被带到操场中央进行演练,据说教官团要提前摸排军训成果。不曾想,六班方阵错落不一的脚步声获得一片哄笑,受到了现场群嘲,教官领队面目铁青,严厉地批评了六班教官,说他们是训练水平最差的方阵。 宋清谈忘不了那种时间凝滞的感觉,所有人都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连呼吸声都被紧紧抑制着。他们像是被罩进了一个透明的塑料球,无声地接受现场所有人的围观与轻蔑。 六班队伍被带回后,教官并没有回来,五班的教官随后过来告知,说他已经被罚去面壁思过了,剩下的时间让他们自己练习。 在班长的带领下,大家一遍又一遍练习着,虽然天色逐渐变暗,却没有人提议解散回去,连空气里都透着一种紧绷和投入,这是此前的六班方阵从来没有过的气氛。 班主任徐平新过来时,反倒是面带微笑:下午的演练,咱们班的表现的确很糟糕,但是同学们现在这种劲头也让我很感动,同时我也为你们感到高兴,知耻而后勇,只要以后的训练中咱们能保持今天这种精神状态,坚持这种重塑自我的信念,就一定能够笑到最后。 此后,六班的风格出现了罕见逆转,路过的学姐已经不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并最终在军训汇演中一举夺得最佳,得以逆风翻盘。似乎他们所有人都攒着劲儿,等待着军训汇演这一天。他们比任何夺得荣誉的班级都更喜悦和兴奋。 这一刻,让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也是从军训事件开始,六班迅速地彼此熟悉亲近起来,就连那些闹腾的男生看起来也不那么讨厌了。此后宋清谈才对班级氛围逐渐滋生好感。 伴随着军训结束,高中生活正式拉开帷幕。因为初中就已经开始住校,宋清谈对高中生活适应很快,但让她苦恼不已的是,她依然不喜欢物理和化学,这两门课是她的硬伤。 自习课上,她甚至开始试探性地偷偷看小说,心有愧疚不安,却依然无力自控。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要花更多时间努力提升薄弱的学科,一边又忍不住翻开夹在课本中的小说,并试图安慰自己,反正你将来是要学文科的。仿佛只有这样想才能削减内心的不安和负罪感,才能试图去原谅自己。 比起内心的纠结与挣扎,其实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才更让她惴惴不安,难以全然投入自己喜欢的世界。 想到这里,宋清谈立即回头观察教室后墙上方安装的摄像头,看到它没有对准自己所在的方向,确认自己暂时安全,她不由地松了口气,转身却迎上了与自己保持相同动作的同桌。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心有默契地彼此庆幸她们暂时的安全,即使班主任徐平新此刻就在监控室里监视着教室里的举动,至少还没有发现她们的“小动作”。 宋清谈的同桌叫游逸,如果说游逸和宋清谈同属于沉默的人,那宋清谈的沉默就不带有攻击性,是与旁人相安无事的沉默个性。而游逸给人的第一印象则属于沉默却不能招惹的人,如有针芒在身,让人主动与其保持距离,不予靠近。 军训时她就对游逸印象深刻,当时,身为排长的宋清谈带着本排女生练习,游逸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异于其他女生,尽管当时她们位置离得很近,两个人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想不通教官选排长的标准是什么,通常像她的个性一般不会得到如此安排。班干部或小团体负责人,既要能贯彻好老师或上方的意思,又要能照顾好大家的小情绪,这种劳心费力的事显然不是宋清谈喜欢和擅长的。 那宋清谈怎么会莫名其妙和游逸成了同桌? 军训结束,自由组合的座位终究要面临重新洗牌。男女各排一列站在走廊,按照班主任点名的顺序,等着进教室选座位,宋清谈选定了位置坐下,并不关心谁会成为自己的同桌。 即使看到游逸从远处走近,她也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在自己身边坐下,且游逸那种随意自然的样子反倒让她自己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是吧?怎么会是她?”宋清谈只得在心里暗自沮丧,和游逸这种不好相处的女生做同桌,又怎么能轻松愉悦?单是想想,就够让人头疼的。所以,除去日常必要的交集,她始终保持惯有的沉默,不关注,不探寻,不主动。 相互试探似的,一开始两个人很少说话。后来对峙般的气氛才渐渐开始出现松动,可游逸找自己说话时,宋清谈还是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她有些不自然,并抗拒般地不想去看游逸眼里的自己,好像游逸的光会灼伤她。 日后她才渐渐懂得和明白,那不过是善于保护自己的人,辨识同类的秘密。虽然无论外在还是内里她们都决然不同,但这绝不影响她们成为同类。 此后宋清谈也不止一次回忆过自己和游逸友情的开端起始,因为不明就里的人不止一次地对她们的靠近表示困惑不解。 女生们相互之间总有一些共同知晓的暗语,比如她们会把卫生巾称作“面包”,“借我个面包,江湖救急。”“有没有面包?抗洪救灾。”又比如她们会把卫生间称为“世界杯”,“陪我去个世界杯。”“下课去不去世界杯?” 久高有一个让人诟病的布局,教学楼内没有设置卫生间,而是以一栋单独的上下两层小楼屹立于教学楼的东北方向,它不隶属于任何部分,独立而霸道地等待着教学楼里的人流远远奔向它,因此课间十分钟就显得尤其短暂。 女生之间的微妙情谊虽让人难以理解,却又那么真实存在着。游逸带给宋清谈的第一印象在日常相处中日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日益清晰又真实生动的存在。 宋清谈渐渐发现,此前当游逸问她“你要去世界杯吗?”如果刚好要去,自己就与她同行,如果没有需要,她就断然拒绝。但每次自己这样问游逸时,游逸总是一口答应,“好啊。” 宋清谈不确定自己和游逸的靠近是否是从她心存愧意地注意到这个细节之后开始的,只是从此之后,她在内心筑起城墙开始渐渐消失,她开始不再拒绝和被动。 “宋清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一起吗?”某一次回教室的路上,游逸突然这样问她。宋清谈愿闻其详的表情看着她。 游逸当时是怎么说的呢?她说,因为宋清谈没有好奇心,她们同属于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给自足的人,而不像坐在她右边的那个女生总想要窥探她在做什么。 这也算得上难得?宋清谈还真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呢。可这种不自知的特质也是游逸喜欢她的原因。 原来,你遇见什么人,和谁成为朋友,并不完全因你而定,那些你原本并不看好的,甚至选择保持距离的人反倒成了你的意想不到,是不是该惊喜。 一切未知都充满各种可能。 第 3 章 没有偏见和情绪的日子,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十一月。 高一年级要重新分班的消息在校园里盛传了半个月之后,终于盖棺定论。高一年级由原来的十个班被分成十四个班,宋清谈被分到九班,游逸则仍在六班。 九班教室在教学楼顶层六楼,宋清谈最喜欢晚自习,她会偷偷看自己喜欢的课外书,天马星空地胡思乱想,又或者什么都不想,不做,就只是安安静静地放空自己,即使这同样也需要计算着时间。 六楼的天空,看起来唾手可得一般,夜明星朗的时候,天空像是一块幽蓝幕布横亘在眼前,熠熠闪着星光,让人的内心也不由地开阔明朗起来。但很多时候,有些东西却也像眼前的星空一般,看起来唾手可得,却总是难以企及。 正要开始熟悉的环境被分班彻底打乱,虽然新增加了四个班,新组成的班级里还是有近九十人之多,可这一次大家似乎也不再着急去认识彼此了,反正来日方长。 宋清谈更加无所谓,主动去和别人认识或寒暄对她来说有点困难。游逸偶尔上来找她,两个人在教室门口走廊说几句,又或者相约去“世界杯”,好像真的不需要再去刻意找新同学认识。 在这段时间里,宋清谈惬意地享受着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清幽时光。 那是和往常一样的一个午后,教室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静谧安然。趴在课桌上午休的宋清谈才刚睡醒,人还没有完全缓过神,她正左右晃动着由不当睡姿而引起轻微不适的脖子。 “嘎吱”一声,教室前门被推开,门外的阳光瞬间倾泻而来,睡眼惺忪中,一个少年抱着篮球冲了进来,那个瘦高的身影在光影中渐渐清晰明朗。 步态自若,眉眼翩翩,满满的少年英气扑面而来。刚运动完的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得很高,深色外套被随意钩挂在胳膊上,他一边走一边换了只手把篮球托在掌心。 用偶像剧的煽情来形容这一时刻:只是一瞬间,仿佛周围的一切突然静止,她看不到除他以外的任何画面,而那个人却仿若童话故事中骑着白马破光而来的王子,通身闪着光亮,马蹄声在她心里不断哒哒作响,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宋清谈心间顿觉一阵慌乱,连她自己都被这突然而至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你想什么呢?她翻翻抽屉,看看黑板,却又不禁开始出神,眼睛只盯着一处,却不知是何物。 自此以后的几天里,她脑海中时常闪现当时的画面,那天午后的阳光,透着瑰丽的光晕,细密而柔和。那个破光而至的人,从此也打开了她心里的光。 那明明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午后,此后却变得那么微妙,这究竟是怎么了?她不敢多想,更不敢去刻意寻找那个身影,只一心和另外一个自己抗争。 周四下午体育课,体育老师组织九班和七班的男生进行篮球对抗赛,宋清谈的眼睛不自觉地跟随着那个身影来回移动,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些少年争相争夺的篮球上面。 虽然正大光明,她仍旧挣扎了老半天,才装作不经意地小声问“那个5号是咱们班的?我好像没怎么在班里见过他。” “我倒是见过,可是叫什么呢?”宋清谈的同桌张翼看起来也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她边说边用力思考着,看她的表情仿佛答案马上就能脱口而出了。 “咱班那个5号叫什么来着?”哪知宋清谈等来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同桌突然对旁人的发问。 “怎么?难道你有什么想法?哈哈哈,魏晋!张翼妹子看上你了,在这打听你呢。”一个宋清谈仍然叫不出名字的小个子男生突如其来地,给出问句却又没等对方回答,就兴冲冲地朝着球场中央喊了一嗓子。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哄声连成一片。宋清谈的脸却突地红了,她呆立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去你的,林荫,看我不揍你。”张翼一边说,一边追着那小个子男生跑去,剩下故作镇定的宋清谈立在嬉笑调侃的人群里不停微笑,除了微笑,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融入周围的人群,才是对这一突发风波的正常反应,才不会被旁人看出端倪,而联想到被撞破心思的其实是自己。 魏晋,魏晋。宋清谈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 人群喧闹中,她看到他只是嘴角微微一扬,轻轻一笑,就自顾自地继续打球了,仿佛这出闹剧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永远无法想象当男生八卦起来会有多么可怕,让宋清谈始料未及的是,同桌张翼和魏晋的各种传闻开始在班里风起云涌,关于他们的绯闻被渲染得有模有样。 无论什么时候,大家总要自觉不自觉地把他们俩往一块儿凑,这像是枯燥生活的一味调味剂,充斥在日渐熟悉的每一个人之间,被有意无意地无限放大着,时不时充当着学习之余的笑料谈资。 看着屡受其扰的张翼,宋清谈内心深感愧疚。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故作随意的小心思会引发这样一个难以平复甚至愈演愈烈的风波。只有她最清楚当时的张翼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她当真只是被自己小小的心念所连累。 自己的一句话,却连累两个无辜的人倍受流言蜚语纷扰纠缠,宋清谈懊恼却又无能为力。她不止一次内心假想自己对着那些人大喊,“不要再说了,想问的人其实是我。” 可她敢吗?她又怎么敢?她只能把所有的一切按捺于心底,等待时间平息所有的蠢蠢欲动,包括她内心极力想要逃离的杂念。 但事实往往不如人愿,有时候,越是想要逃避心念,它越是频繁至眼前,像是故意要和你作对,来考验你的心性。 时间在自我纠结杂乱缠绕中慢慢过去,游逸逐渐不来六楼找她了,在校园里也甚少见到她,宋清谈不知道她是否是请假了不在学校。游逸的爸爸平日里在上海工作,久光的家里,就只有游逸和她妈妈两个人。 游妈妈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妈妈”,开明又有趣的一个人。她们母女之间的相处倒像是两个闺中密友,她竟然没有中国母亲对孩子成绩近乎执念的追求。她肯给游逸空间,甚至在她状态不佳的时候,愿意出面从班主任那给女儿请来一天或两天的假。至于究竟用的是什么样的说辞,宋清谈不得而知,但她十分钦佩游妈妈的特别。 六班的班主任仍旧是徐平新,今年刚刚研究生毕业,工作第一年当老师就做班主任的他,对待学生有不同寻常的理解和宽容。 他最爱挂在嘴边的话是“如果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告诉我,原则性问题之外的我一定会尽量满足你们。但是绝对、绝对不可以骗我,谁还没当过学生,就你们那点小心思和小情绪,我太了解了。”“有什么事儿直截了当地说或许还有戏,可如果你编各种理由骗我,对不起,那就绝对地没门儿。” 只是,不知道游逸妈妈帮她请假时是不是就真的直截了当。 天气日渐清冷后,同学们就突然倦懒了,除了去水房和“世界杯”之外,很多人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教室里,这应该是老师们最乐于看到的画面。 下午大课间,宋清谈和张翼一起用明星贴纸装饰自己的记事本,两个人各自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图片,她俩的手里是张韶涵、张娜拉、“大长今”以及当时众多高中男生的梦中情人——“神仙姐姐”刘亦菲。 突然,“砰砰砰”的一阵敲击桌子的声音打断了不亦乐乎的两个人,她们立即条件反射地坐直身子,拿起一旁的课本盖在自己面前。再一抬头,却是班里的一个男生林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宋清谈看到了似笑非笑的陈方灼,她这才深深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被班主任王西林抓到自己“不务正业”。 宋清谈一边往外走,一边听着身后的张翼和林荫理论。 “我说林荫,你是故意的对吧?你叫个人能不能出点声啊,吓死人了知道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不成还怪我了?要真是老班,就你这些花花绿绿,早就面目全非了。” “切,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你能不能发挥点革命友谊的精神,怎么说咱们也是同一个战壕里厮杀的兄弟。到底谁才是阶级敌人,你搞搞清楚。” 张翼大大的嗓门,让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宋清谈忍俊不禁。 “宋清谈,你刚才做什么亏心事儿呢?瞧把你给吓得。”她刚一踱步到走廊,陈方灼就故作嫌弃调侃她。 “不告诉你,找我什么事儿啊?”宋清谈看到走廊上有同学朝他们投来探寻的目光。 “自然是好事儿!”陈方灼边说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宋清谈一把夺过来,正要打开袋子去看,“你回去自己拆吧,是手机。你亲爱的燃姨在高中之前不允许我用手机,周末买的时候顺便也给你买了一个,她说当送你的生日礼物。” “那谢谢燃姨。”自从知道了那个秘密,宋清谈终于彻底理解了双方母亲给予他们的远超出于对自己朋友孩子的好。而在她心里,陈方灼也比以前更亲近。 “你这可是沾了我的光,得谢我才对。” “好,我谢谢你。沾了你烈日的余晖了。”宋清谈忍不住揶揄他。 听她这么说,陈方灼摆摆手“哥走了,和你说话没意思。” 看着他瘦瘦高高的背影。宋清谈不禁想,陈方灼应该是很受女生欢迎的吧,有趣又有颜,老是把自己捯饬得清爽利落,扎在“浑然天成”的男生堆儿里简直鹤立鸡群。 上次在水房打热水,宋清谈听到旁边有两个女生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他。 “我觉得3班的陈方灼不错,学习好,又长得帅,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是呀,听说我们班孙晓娅初中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了。” “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你可以去问啊。” “我去,你怎么不去问啊?”说着两个人嬉笑了起来。 听了她们的谈话,宋清谈心里软软的,就好像有人在讨论她家的金毛犬“Only”长得漂亮又温顺时心里那种小小的得意感。只不过,她绝不会像她们这样,在公共场合就这么随意而肆无忌惮地讨论起自己喜欢的男生。 对,喜欢的人,又怎么能轻易说出口。 第 4 章 阅读课是宋清谈最喜欢的一门课,虽然每周只有一节,但却是唯一可以明目张胆、光明正大涉猎闲书的时刻,她特别喜欢和期待。阅览室在实验楼,往往上一节的下课铃一响,她就带着摘抄本和笔赶往实验楼。 “宋清谈——”走到教学楼和实验楼之间的天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步履匆匆的她,她看到游逸站在天桥拐角,手里捧着一杯奶茶,身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同学。看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因为那奶茶是外面沙南西巷才能买得到,而游逸的白色羽绒衣里面也没有穿校服。 宋清谈惊喜欢颜。游逸先开口“我正准备抽空去找你呢?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下一节阅读课。” “这么爽,我巴不得天天都上阅读课。哈哈” 宋清谈心领神会地默然一笑,不再往下说什么,这实在不是闲聊的好时机,何况还隔着游逸身边的两个陌生同学。 “晚自习下课,在我们班楼梯口见吧,我有事儿找你。” “好,那晚上见。”告别游逸,宋清谈加快脚步奔往目的地,碰见游逸的那份欣喜还未散去,她心情大好。 有时候,一个人的快乐竟如此简单。仅仅只是在校园里偶遇朋友,就能突然开心一下,情绪也瞬间好转。 尽管半路遇见游逸耽误了时间,但因为出发早,宋清谈仍旧顺利地占到了阅览室东北角靠窗的位置,把摘抄本和笔放定后,她迅速拿起学生证去借阅自己喜欢的期刊杂志,准时更新的杂志,因为数量有限,总是很抢手。 这是宋清谈最认真投入的一门课,每当这时她总觉得时间如飞梭一样,“嗖”的一下就过去了似的。下课铃响过之后,也非要熬到不得不走才起身。她时常想,如果没有高考的压力,让她一直这么呆着她也是愿意的。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烦恼,没有考试,没有压力,没有物理化学,没有你不喜欢的一切,只有你喜欢的,是你可以暂时盾身之所。 宋清谈是如何发现这个世界的?她小时候分明是坐不住的性格,让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下看书,那是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从小她在亲戚圈里就是没有女孩样儿的典型代表,每每被拎出来说教。 或许是,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她原本无处遁身,却突然发现了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一开始,她看的只是少儿故事、经典童话,让自己尽情投入到那些精彩的故事里,久而久之,却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这样看来,生活还真是有得有失。生活种种,是好是坏谁又真正知道呢? 拖到不得不走,宋清谈才把杂志还回去,接过学生证正准备转身,借阅老师却突然叫住她,“这位同学,你先等一下。” “这个学生证是你同学的,你帮忙拿给他吧。这些男生天天毛毛躁躁的,可真不让人省心。”嘴上这么说,年近六十的借阅老师却满脸慈祥,顺手把一张学生证递给了宋清谈。 她只低头看了一眼,便倒抽一口气,心里猛然揪紧,咚咚直跳,只见那姓名一栏赫然写着“魏晋”两个字。 像是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她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接收学生证的动作带着些许迟疑。 “怎么,有问题?我刚才看过了,你们俩是一个班的。”借阅老师一脸笃定。 “哦,是的。是一个班的。谢谢老师。”说完,她连忙匆匆走掉,丢下借阅老师像是自说自话一样小声嘟囔“回去让他谢谢你吧。” 一路小跑回到教室,语文课的上课铃刚好响起。 坐下几分钟,宋清谈才稍稍平复自己,她分不清楚是因为跑太快而带来的喘,还是自己内心小小的波澜。 张翼今天请假了不在,她右边的座位空荡荡的。她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机,朝着魏晋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回身,他此时正低着头。 宋清谈默默打开摘抄本,翻开夹着学生证的那一页,偷偷对着其中一张,认真端详起来,照片上的男生嘴角微微上扬,单眼皮下的眼睛里透着一种难以表述的感觉,和日常见到的他有点不一样。 有人说,照相最能映照一个人的心。 她看着照片上的人出神,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生呢?她此前从没有认真去思考过一个男生该是什么样子。大概也和陈方灼一样,但好像也不是。陈方灼她自然是知道的。 而他,她完全是陌生的。 可宋清谈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连看到他的名字都会心跳加速地紧张?宋清谈,你怎么可以?他不过是长得高点,看着比其他人顺眼而已,你怎么可以……? 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允许自己想起魏晋。她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一时心念所起的小悸动,不具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因为自己,张翼和他直到现在还时常受到那些八卦同学的调侃戏谑,她的确不能纵容这种心绪肆意滋长。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说出真相,让那些好事的同学闭嘴,一定是更加蠢笨的应对。 那现在呢?怎么把学生证还给他?趁他不在,偷偷放在桌上?你也太怂了吧。让其他同学传给他?还是干脆大大方方自己给他? 一件简单的事,却如此举棋不定的思索纠结,是她不曾遇到过的复杂心情。她突然很讨厌此时的自己,既对内心的纠结厌恶,又生气于自己这种畏畏缩缩的样子,连她自己都不喜欢。 像是和自己赌气一般,下课后,宋清谈拿起学生证就朝魏晋的书桌走去。 “你忘在阅览室了,老师让带给你。”宋清谈边说边把手中的学生证放在魏晋的书桌上,才刚一看到魏晋抬头,她便转身返回了。 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烫,但应该还好。看,还不就是这么简单,你呀。宋清谈一边按捺难以避免的心跳加快,一边在心里默默数落另外一个自己。 至少算是战胜了那个懦弱的她,待平静下来,心头一阵轻松愉悦的安然自在。她一个人暗自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却不想,自己的右侧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的瞬间不禁哑然。只见魏晋冲着她挥了挥手里的学生证,欣然一笑。 宋清谈先是迷茫,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分明是自己的学生证。 慌乱间她连忙翻开自己面前的摘抄本找出另外一个,不禁吸了一口气,她用右手遮着半边脸,只怪她一时心急,竟然拿错了放在一起的两张学生证,而把自己的那张给了他。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拿错了。”宋清谈一边说一边冲魏晋笑了笑,看向他的面容更加羞涩起来。 魏晋也只是笑,“你的。”他拿着学生证的手,指甲饱满,肤质细腻,宽大清爽。 宋清谈从他手里接过来,随后把另一张还给他。 “宋清谈,多谢。” 她不好意思,“刚才都拿错了。” “总之,谢谢你。” “宋清谈,多谢。”“总之,谢谢你。”多么令人心生欢喜的十个字。 她不停地在心底重复这两句话,心里的光晕随即晕开。也是这简短的两句话,给剩下的时间都染上了瑰丽的色彩。 第 5 章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犹如神兽出笼的口令,整座教学楼“嗡”地一声就躁动了,椅子移动的声音连成一片,宋清谈迅速归置好课桌离开教室。 待她随着拥挤的人流踱步移动到4楼,游逸已经立在楼梯口等她了。 “你饿不饿?我有点饿了,先去趟超市吧。” “天一冷就比较容易饿,特别是晚自习下课,我们宿舍还经常有人回去泡面。” “这是要通过食物储存热量吗?哈哈哈……”两个人边走边聊着。 当她们从人山人海的学校超市突围出来,游逸开心地说,“看到这么多人都来买吃的,我也就放心了。” “我本来可是没准备加餐的,硬生生的又买了烤肠和薯片。以后晚自习下课别喊我来这啊。” “我是让你陪我来买,又没让你陪我吃。不然你看着我吃,你买的那些我也帮你一并解决掉。”说话间游逸就要上来抢。 宋清谈躲向一边,“行,游逸,下次你别想……”可还没等她把嘴里的话说完,手里的烤肠却突然被身后的谁一把给夺走了。 这突如其来地举动,着实把正笑闹着的二人吓了一跳。两个人几乎同时回头,昏黄的路灯之下,是陈方灼小人得志的傲娇表情。 “陈方灼,你发神经啊!你会不会打招呼!”她冲他大喊。 “宋清谈,你能不能有点追求,大晚上的加什么餐呀!”他说着又夺走了她用胳膊夹在怀里的薯片。 “滚。”宋清谈没好气地回击他,向他腿上踢了一脚。 “烤肠和薯片我都没收了,建议你还是买个牛奶喝喝,长个头总好过长肉吧,你多少也对自己有点要求,眼光和远见,懂吗?”说完他顺势开溜。 “陈方灼,你烦不烦!”宋清谈被他气得大脑轰然,恨不得追上他一顿暴打。 “烦。”他转过身,继续气她,并晃晃手里的烤肠,做作的大咬一口,大摇大摆地朝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了。 “呦呦呦,这谁啊?小宋,你可是有情况啊。”游逸紧跟着靠上来。 “你少来添乱。”宋清谈推开揽在她肩上的手臂。 “不就是烤肠和薯片,我的给你,这些都给你。”游逸一脸坏笑。 “不吃!长肉!” “嘿,刚才那哥们说话还真管用,他谁啊?你快招了。” “招什么招!”宋清谈没好气地说。 “来来来,让我先分析分析。听你们俩说话这感觉,还有这举动可不像是一般同学那么简单,认识的时间肯定不短,难道是你初中同学或者是初中的朋友——”游逸特意将朋友俩字拉得老长。 “行啦,你打住,乱猜什么呀,他是我妈妈好朋友的儿子。”宋清谈很快投降。 “妈妈的好朋友的儿子。这倒是挺好,挺好。比初中同学更好。”游逸故作深信不疑却又意味深长地不怀好意,煞有其事地点着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八卦!”眼看这话题收不住,宋清谈有点急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也就对你的事情感兴趣而已,别人的我还没兴致呢。”游逸故作一本正经。 这个话题结束仅仅不到一分钟而已,游逸突然幽幽地说,“其实,我有点事想和你说。”此时的她已经和刚刚的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听到游逸这么讲,宋清谈倒也不奇怪,不然她不会选在晚自习下课特意找她。她跟着游逸来到宿舍楼6楼通往天台的那个拐角。和此时闹腾腾的宿舍相比,这里显然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更不用担心会错过宿舍楼的门禁时间。宋清谈猜想,选择这么安静的地方,她肯定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便一心等她开口。 “我可能要恋爱了,但是我还没想好。”她表情复杂,完全没有要投入恋爱的兴奋,更多的是不确定。 “那就是还没有开始的意思。” “对,我还没答应。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团乱麻的感觉。”游逸的眼神透着不安和困惑,宋清谈也并不急于发问。 “他叫孙乾与,是高二的。”游逸以前告诉过她,她高一留了一级,原本今年该上高二。因为去年她总和以前的同学混在一起玩,游妈妈干脆让她留了一级,想让她换个同学圈子。 “我们初中是一个学校的。当时他喜欢我的好朋友赵和颜,就经常来找我帮忙出主意。赵和颜不喜欢他,所以他一直吃闭门羹。但是从去年我们高一下学期开始,他就不再主动和我说起赵和颜了。” “再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写了一封信给我,他问我,在我心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说他对我有感觉,我会不会相信。我当时就觉得大脑嗡的一下,自然是不相信的。” “想想初中的时候,我们俩谈论最多的就是赵和颜,赵和颜喜欢什么,赵和颜讨厌什么,赵和颜开心了,赵和颜难过了,赵和颜似乎是我们说话的全部。就是因为赵和颜,我们才开始熟悉热络,就像哥们儿一样。” “赵和颜呢?她也是咱们学校的吗?”见游逸慢慢停下来,宋清谈才开始问她。 “她在久光一高。上高中以后因为不在一个学校,见面就少了,有时候会短信或电话联络,偶尔会在周末一起出去逛街。” “清谈,你是不是也会觉得孙乾与是因为赵和颜去了久一才这样对我的?我那些朋友也不相信他,都劝我只和他做普通朋友。”游逸望向宋清谈,像是要寻求一个答案。” “那你自己怎么想?你喜欢他吗?你相信他吗?” “一开始,我就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从被动帮忙,到最后主动向他透露赵和颜的一举一动。我给他制造各种机会,他碰壁的时候安慰他,听他说心里话。” “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很好很认真的人,一心一意地喜欢一个人,对她好,为她做很多事。直到后来看到那封信,就突然颠覆了他在我心里的样子,我开始混乱了,我甚至有些烦闷,厌烦他把局面搞得这么糟。” “他写的那封信我没回,我只回了他一条短信:不相信。如果可以,还是朋友,或者只是赵和颜的朋友——游逸。”游逸并没有正面回答宋清谈提出的问题,她也就没有追问。 “那后来呢?”似乎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大家极力想要去探究的后来。 “后来,他去我们班找过我几次,看到是他,我就没出去见他。他发短信我也不再回复了。他说他理解我一时肯定无法接受他,但他会等。等时间消磨这一切,也等时间让我去相信。” “清谈,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感受,就是原本和你很熟悉无话不说的一个人,你突然要强迫自己不再和他来往,完全把他当陌生人,你在校园里碰到他,听到他高兴喊你,冲你笑,你就只能让自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不理他。”游逸的眼睛看向远方,宋清谈从她的侧脸看到了不忍和心酸。 “一开始,他对我笑,我就是讨厌他,渐渐地我觉得自己不能理他,再后来就觉得我不敢理他,到最后,我也看不懂我自己了。痛苦纠结的时候,我甚至会一个人在心里设想,如果没有那封信多好,我们会一直是很好的朋友,能说话,能聊天,彼此开心,没有烦恼,该有多好。” “如果你不喜欢孙乾与,那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你完全可以继续和他保持距离,不理会他就好。但现在,你心里显然已经动摇了,你之所以摇摆不定,或许是你发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只是那个答案让你害怕,让你不安,让你不想也不敢承认。” 游逸点了点头,宋清谈把这当做是她对刚才那个问题的表态,她喜欢他。 “那赵和颜知道吗?如果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告诉她?”宋清谈的发问终于指向了游逸故事里另一个重要的人,游逸却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认为一旦自己决定和孙乾与在一起,就必定会受到其他朋友的质疑,更会影响你和赵和颜的关系。你那些朋友都不相信孙乾与,他们不赞同你和他在一起,担心你只是赵和颜的替代品,你不知道该怎么冲破大家的不解去向他们解释自己的选择,你更不知道该怎么和赵和颜说这件事。如果你和孙乾与在一起,她迟早会知道。如果她通过其他人得知消息,你们之间必然会有更大的嫌隙,但如果你来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这也正是我心里困惑和不安的地方。高中之后,我和赵和颜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之前的情谊还是在的。清谈,你会不会也认为我这是对友情的背叛?我知道我那些朋友反对的原因,一个你曾给他出谋划策去追自己朋友的人,现在又转过头来追你,你要顶着背叛友情的帽子,去获得一份饱受质疑的感情,孙乾与引的这趟浑水,游逸你要敢趟就是傻。可是,我是真得不想再继续欺骗我自己了。” “赵和颜不喜欢孙乾与,并不代表你也不能喜欢他,也许她并不在意呢,你就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她,至于你的顾虑和畏惧,就像孙乾与说的,都交给时间好了,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游逸的声音已经有些释然。 “也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有些时候,我们虽向旁人问询,却也早早明了自己的答案。 第 6 章 周五,是住校生最为期待,尤其热爱的一天。它是黎明前的曙光,连空气里都透着一丝丝的躁动和欣然。 这浮在空气里的躁,把平日里午休时所惯有的沉闷全部冲散,同学们或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又或是各自忙碌不得闲,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能安然午休。 松动的气氛,甚至延续至随后的一整个下午,时间越往后推移,就越加令人兴奋。 终于,最后一节下课铃在千期万待中奏响,就像烟花“嘭”地一声在空中绽放带来的欣喜,紧接着是教室里凳子移动的声音,翻抽屉的声音,呼朋引伴的声音。 班主任“王大人”准时出现在教室,他拍击着讲台,把脱缰似的兴奋尽力往下压,“简单说两句,我就不再强调回家要继续坚持看书学习了,总之劳逸结合,各位自行把握吧,适当放松,都调整好状态。当然,最重要一点,注意安全。” “好!”异口同声的回答响彻屋顶。 “还有啊,这周值日的同学要把教室认真打扫一下,明天有一个外部考试要占用咱们班教室。这一周是哪个小组?组长是谁?”在他不带停顿地这番话完全落下,宋清谈认命地举起右手,王大人冲她点点头,但他眼神却是在告诉她,革命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拿你是问。 “其他同学可以放学了,路上注意安全!”这是执行力最强的一个命令。话音刚落,已经有同学直接冲出教室了,人也越来越少。 “那个,宋清谈,我今天有个活动,约好的时间不能迟到,我必须得先走啊。”林荫最先向宋清谈撂了挑子。 可她的“好吧。”刚一说出口,钱康康也挤出一个讨好的表情“我们俩是一起的。” 她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继续同意,眼睁睁看着钱康康和林荫生怕她会反悔似的飞奔而去。 等她回过头,撞上一脸谄笑望着自己的张翼,只见对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是吧,你又有什么事儿啊?你可千万别说你们是同一个活动。”宋清谈既不情愿又有点好笑。 “当然不是,这要是平时,我绝对不会这么丢下你,可今天实在是不行,我爸妈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要赶回老家给奶奶祝寿。路上差不多得一个小时呢。这次算我欠你的。” 配合着张翼作祈求状的双手,宋清谈也捣蒜似的点着头。 “哎呀,清谈,你真是太好了,爱死你了。”张翼说着展开双臂向宋清谈抱了过来,就差没在她脸上留下深情一吻了。 “好了,好了,你再不走我可反悔了啊。”宋清谈随即伸出双臂反抗这突如其来地熊抱。 “那我走了。”张翼迅速收手,随即去拎她的书包和行李包。 “赶紧吧,小可怜。”宋清谈说着向张翼挥了挥手,目送张翼走出去之后,她才认命般地在心里叹口气。 “我看,你才是小可怜吧!”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耳后传来。 宋清谈回过头,一眼望见稳坐在座位上的魏晋,她顿时慌了神,扑通扑通地心跳加快。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是低声“噢”了一声,就迅速转过头不再看他。 “没关系,我留下来帮你。”听到身后的人这么一说,她吃惊地转过头,却迎上了魏晋轻扬浅笑的面颊。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除了学生证事件,他们以前从未说过话。 “没事,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意识到自己略显唐突,他补充说道。 “为什么?你在等人吗?” “因为……因为我爸和我妈的家,我不知道该回哪一个。”魏晋微笑着,话语间先是疑迟,随即又快,语气更像是自嘲。“所以和你们不一样,我根本就不期盼周五。”他继续低眉浅笑地补充道,像是闲聊着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她忽然很想走过去,轻轻地摸一下他上扬的脸颊。一连串的意外扑向她,足够她在心底慢慢回味思量。 “你是不是想说,这样看来,应该是我比较可怜才对?”魏晋很快意识到自己抛出了一个让人难以回应的话题之后又自己圆起场来。 “我该怎么说呢?”宋清谈的表情慢慢归位,附和着他的笑容,这种情形完全是她不能预料的,特别是面对他的时候。 “那我们两个可怜的人,就一起打扫吧。”说罢,他们相视一笑。 宋清谈给妈妈打了电话,告知自己会晚点回家。 “其实,如果刚才张翼不走,我还真不敢留下。咱班那帮男生比女生都八卦,我也是服了。” 魏晋看似没话找话,却击中了宋清谈。“对不起”三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因为她没有办法向他解释,至少此刻不能说。 “谢谢你,魏晋。”宋清谈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想说“魏晋,对不起。” “客气什么,上次你也帮了我。” 宋清谈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聊天,更何况是他。她对着他笑笑,就开始认真扫地了,以此抵消尴尬。 “你初中是哪个学校?”还是魏晋先打破又一轮的沉默。 “一中。你呢?”她回答中带着几分感激的意味,这略显尴尬的沉默终于不再继续。 “老对头呀,我是建中的。今日江湖相见,真是幸会。”魏晋说笑着,如他平日里那般。 在久光,一中和建中是不相伯仲的两所初中,一中是历史悠久的名校,以严苛的学风称霸江湖多年,建中则号称注重学生个性的培养,同时也是以超高升学率紧追其后的后起之秀,因此一中和建中之间主动的竞争和被动的比较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近几年的战况更是激烈而胶着。 “其实,我们那几届的学生倒是很感谢建中的挑衅,因为建中,我们停滞了好久的社团活动才得以再现江湖,好像要去证明一中并不是只会培养死学的书呆子。”宋清谈这样说的时候带有几分自嘲。 “传说你们一中两周休一次,一月一考试?” “据说那是很久以前,反正我们那一届是一周一休,考试也是期中、期末而已。再说,素质教育的东风吹了这么多年,时不时还经常有领导去学校视察,哪会有那么夸张?” “哈哈哈,看来传言有虚啊。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变态的学校。” 看着魏晋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宋清谈慢慢恍神,她再次意识到,此时此刻和她交谈的人究竟是谁。 是他,魏晋。 是魏晋。 想到这里,她有点紧张,可心里却又像化开的云,软软绵绵。 这一刻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她心起波澜的那个人,此刻就这么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而此时就只有她和他,如此不真实,却也让人暗生欢喜。 她想起顾城的一首诗: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 周末,家里的气氛和平日略有不同。 宋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准备第二天的食材,宋爸爸呆在书桌前认真“做研究”,按照惯例,此刻他研究的不是股票走向,就是彩票走向,这是宋爸爸的爱好之二。同时这两项饱受宋妈妈诟病的爱好,也经常充当他们吵架的导huo suo。 周六是宋清谈的生日,因此父母说话也客气了不少,言语中不再有平时的指责和挑剔。 从初中开始住校起,宋清谈最喜欢的莫过于周五晚上。从学校回家,等候她的,是与父母一周未见的喜悦和想念,气氛温馨美好,一派和谐景象。 因为装着刻意的成分,往往撑不过周六下午就原形毕露。 不知道别人的家是否和她一样,仅仅只是旁人看上去的温馨美好。 从不与外人红脸的父母,似乎彼此之间找到了对手,很多时候你根本无从掌握他们争吵的内容走向,从面条的吃法都能上升到民族大义,往往到最后,他们争吵的早已不是内容本身了。 有时候她很想知道,如此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样生活多累呀,可是她也害怕去探究,担心突然有一天他们吵累了一拍两散。 他们这么不喜欢彼此,是为了自己才勉强生活在一起吗?尽管听到他们彼此言语中伤时,自己恨不得他们分开,但她更害怕他们分开。 “我爸的家和我妈的家,我不知道该回哪一个。”宋清谈内心思索着放学时魏晋说的那些话,此刻的他又在哪一个家呢?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它们都会靠近你,成为你的一部分。刚好喜欢,那是幸运。即使不喜欢,也必须接纳。 如意和失意,生活不单单只给你一样,同时面对,才是一种平衡,这是生活原本的模样,更是一种常态。 第 7 章 一觉睡到自然醒才不会辜负了周末。宋清谈睁开眼睛,四周一片安静。起床发现只有宋爸爸在家,宋妈妈已经出去买菜了。 她刷完牙,认真观察着镜子中的自己。十六岁会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她心里会这么喜欢这个数字。但具体特殊在哪里,她自己并不清楚。别人总说十六岁的花季,就好像真得赋予了它不一样的色彩。 吃完早餐,她顺手打开电视机,电视里冷清秋正打开房门,有风吹来,葡萄藤上开满的百合花正向她吐着花蕊光彩熠熠,冷清秋是真的好看,是身为同性都认同的那种好看。 董洁和陈坤主演的《金粉世家》已经火了两三年,依旧余温不减,宋妈妈是这部剧的铁粉,只要看到便彻底结束换台,百看不厌。 其实,好几部经典的电视剧都是宋妈妈带她入门的。比如她曾说,有一个电视剧演的是皇上生在民间的女儿要进宫认亲,把身世告诉了自己的好姐妹,结果好姐妹进宫当了格格。宋清谈抱着公主复仇记的预期去追了这部后来火遍大江南北的《还珠格格》。 又比如宋妈妈说,有一个电视剧演的是出生时在医院被抱错的两个女孩,一个家里很有钱,一个很穷,一直长到十几岁才被发现,又被互换回来。等长大后,其中一个女孩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这便是一看必沾泪的韩流鼻祖《蓝色生死恋》。 包括眼前正在播放的《金粉世家》,宋妈妈当时是这样表述的,有同父异母的一对兄弟,在不同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哥哥和女孩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接近,弟弟是总理家受宠的小儿子,挖空了心思追这个女孩,还花钱买房子住在她家隔壁去追她。 宋清谈后来发现,自己看完的感受似乎和妈妈当时的表述不太相同,这大概就是成年人与她们看世界的不同。 宋妈妈买完菜回来,看到电视画面,还不忘点评两句“陈坤这个演员把金燕西这个角色演得太好了。看看这眼神!太深情了!” “行了吧你,你女儿都上高中了,你还天天看这些个男男女女的你情我爱,你也好意思。”果不其然,宋爸爸听到之后,立即开始抗议。 “这是张恨水的小说改编的好吧,你怎么知道就是你情我爱了,人家作者想表达什么你知道吗?就知道大言不惭地说教!还有你天天研究股票和彩票,你这就是好榜样了吗?”宋妈妈自然不甘示弱。 “妈,你要是再不开始,这氽鱼丸就吃不上了,刚刚陈方灼还打电话问今天有没有氽鱼丸呢。”宋清谈见势头不对,赶紧开始灭火。 “那让你爸赶紧把这鱼给收拾了。”也许顾及到今天的特殊,宋妈妈很配合地顺着女儿给的台阶下。 氽鱼丸是宋妈妈的拿手好菜,这是她早些年跟着南方来的老邻居学的,陈方灼和宋清谈都喜欢吃。 电话陈方灼并没有真的打来,不过他发了短信过来,说他妈妈有事,他们会晚一些过来。最后不忘说句生日快乐。 那时候的电视剧演完了就只能期待第二天,而每集的结尾却总是会给人留下个大悬念,撩拨着你不停地去猜,去想,去期盼。还好宋清谈看的是重播,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并不会沮丧和好奇。 她观察了一下厨房里的情景,父母的战火此刻已经被准备午餐的忙碌冲散,和他们打声招呼,她便带着金毛“Only”下楼去了。 “Only”刚一出门就撒欢似的往楼下飞奔,等宋清谈出了楼道口连它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她加快脚步,只见它在花圃中抖擞着皮毛,十二月的天气清冷寂寥,这才想起,忘了给它穿上“马甲”。 “Only”看到宋清谈追上自己就又继续向前飞奔而去。这是它的习惯,眼见看不到她立马停下来等着,似乎也生怕自己会找不到主人一样。 穿过大门外的街道,宋清谈往小路上绕,她已经给“Only”套上了狗绳,牵着它一前一后慢慢向前走,路上行人保持着较快的脚步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着。 宋清谈是喜欢冬天的,路上的行人都包裹的严严实实,裹在厚厚衣服里的自己,默默看着外面清冷的世界,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天一冷,稀松平常的事情也变得不一般了。街坊们打招呼常常是这样的“这么冷的天儿,您还出来呀?”“天这么冷,还锻炼啊?”“这天儿可真冷,这么早就出来买菜呀!”天冷,似乎让很多事情都晕染上艰难的色彩,容易的事情似乎也不简单了。 宋清谈听到人们这么相互打招呼,每每会在心里嘀咕,天冷怎么了,谁还能因为天冷就一动不动不出门的,这是多么可笑的逻辑,好像天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拖延或者停止正常的生活似的。 正当她出神,突然感觉手里的绳子被用力拽着向前,“Only”兴奋地想要向前飞奔,她刚想要开口,却循着它的方向看到了身穿墨绿色羽绒衣的陈方灼,这才放松了警惕。 很快,陈方灼就和“Only”嬉闹起来,久未碰面的激动溢于言表,完全忽略了一旁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你们不是晚一会儿才过来吗?”宋清谈想起他的短信。 “我妈本来让我在家等着,等她忙完回去接我,可后来又打电话让我自己先来,说她会直接过来,十有八九她要晚到。”陈方灼边逗“Only”边回答她。 “喏,你的生日礼物。”他只顾抱着“Only”叙旧,只是随便示意了一下被他放在地上的手提袋。 宋清谈拿起袋子,原来是新款的MP3播放器,顿觉开心,这个礼物倒是契合心意。 但最下面还装着个什么,她忍不住打开包装,瞬间石化,脸红心跳地连忙塞回去。“陈方灼!你个变态!你有毛病啊?你……” 陈方灼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吞吞吐吐地说:“那个,那个……最下面那个是我妈送的,和我没关系啊!”他明显慌乱着不知该如何表述了。 “她临时决定直接来你家,打电话非让我带过来的。”看他脸色绯红又极力想要撇清自己的样子,宋清谈断定最下面那套粉色文胸内衣他铁定是看到了。 “不是已经送了手机吗?”她也不好意思地低声嘟囔。 “我哪知道,大概不想空手来吧。你以为我想啊,我实在拗不过她。”宋清谈大概能想到陈方灼当时的抵触,想到这里她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大概陈方灼来的路上已经在心里几经盘算,自己把袋子交给宋清谈时要迅速告知她最下面的那个礼物和他没关系,免得尴尬。其实无论怎么做,他都撇不清自己知道那份礼物的事实。 又或者燃姨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从小玩在一起的他们,已经不再是可以毫无顾忌不分你我的年纪了。 陈方灼是宋清谈的表亲哥哥,虽不能为人所知,却又在他们的青春期被两位母亲相继告知,其中或许有某种来自于母亲的担忧和不安。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陈方灼想让这尴尬的一幕赶紧过去。“你们”,他仍然坚持给予“Only”和他们一样的平等。 小学毕业那一年,姑姑家的金毛犬生下了一窝幼仔,宋清谈挑选了毛色最漂亮的一只,一直到初一才起了一个称心的名字——“Only”,彻底结束了小金毛长达半年之久的无名氏生活。 陈方灼见到当时还是无名氏的“Only”之后也心痒痒,来她家玩的时候总是黏着小狗,后来宋爸爸见他实在喜欢,便去姑姑家又要来一只。 煜燃阿姨起初不同意,后来实在扛不住陈方灼的软磨硬泡才最终妥协,但是那只被他取名“布丁”的小金毛后来却跑丢了。 此后,虽然陈方灼每次来宋清谈家里仍旧喜欢和“Only”玩,只是他再也不养狗了。 “在家无聊,出来转转,准备去河堤呢。我爸妈在家,你可以先回去。” “一起吧。”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喜欢和长辈们闲聊了,尽管他以前很喜欢和宋叔叔聊天。 就这样,宋清谈拎着她的礼物,“Only”则一改刚才对她的依赖,开始紧随着陈方灼一路向前,宋清谈忍不住嘟囔,“果真是异性相吸呀,这家伙一见到你,就不理我了。” “人品问题。”陈方灼白了她一眼,紧接着又说“哎,你这话里有毛病啊。你可也是女的。” “我可没把你当男的。” “我也没把你当女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越说越离谱。 他们顺着街道右转到桥下的辅道上,桥肩可以通往河堤,堤岸两边花草枯枯,树木也是光秃秃的,只有枝杈,一派肃杀景象,只有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一丝生气。和春夏秋三季相比,河堤上的人少了很多,接近于无人问津的可怜。 第 8 章 眼前的河流,穿城而过,两岸的风景多年不变,好像也只有这条河在不断流动,不知道这河水从何处而来,最终又将流向哪里。就如他们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在哪里一样。 “你说这条河会流向哪儿?”宋清谈还是发问了。 “流向临市,汇入他们的河流,继续向前,生生不息。”陈方灼望着河面悠悠地说。 “这样来说,它也并不是真的属于我们,小时候总以为它是属于久光的,永远都是久光的星水河。” “它从上游过来,从相邻的城市流向我们,最终也流向别的城市,都只是经过而已,永远也不会真正属于谁。”陈方灼望向远处的脸平静无波。 这时她才发现,以前那个能让她清晰感知到的陈方灼,突然有了陌生感。是什么呢?日渐丰满的独属于每个人自己的内心世界。 想到这里,她有点失落。 在河堤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寒风大,他们的呼吸化作三团热气。看时间差不多,两个人准备回去。 返程的路上,他们路过一家甜品店,宋清谈突然停下脚步。 陈方灼问她,“你是要喝热饮?” “不,我想吃冰激凌甜筒。”宋清谈一反常态。 “太冷了吧,你不怕凉啊?” “就是因为我妈总是不让我吃生冷的东西,我才更想要挑战一次,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那里面的人下着大雪还吃冰激凌。” “大冬天吃冰棍,你说的是哈尔滨人吗?”陈方灼没好气地说。 “你懂不懂浪漫?”宋清谈有些气急,但转念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钱包,还是不能惹恼他。她开始低头学着张翼装可怜的样子说,“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想吃个甜筒,就这一个愿望。”说完又巴巴的抬眼望着他。 陈方灼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把“Only”的狗绳丢给她,竟真的朝甜品店走去。宋清谈心里窃喜,看来张翼这招装可怜还挺管用,连陈方灼这样的人都无力招架。 很快,他举着两个甜筒出来,递给宋清谈一个,另外一个已经被他吃了几口的样子,见他嘴唇被冰地红红的,她忍住笑不怀好意地说,“你怎么买两个?刚才是谁很不情愿的样子?” “感受一下浪漫不行啊。”陈方灼说着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甜筒,随即打了个寒颤。 宋清谈大笑,可当她吃下第一口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凉,钻心地凉,她瑟瑟缩缩地咽下去,恨不得把心缩成一团。 看来电影里的浪漫她是无福消受了,但又怕陈方灼嘲笑她,就只得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地舔着此时看着真是好大好大的圆球。 当陈方灼问她感觉如何的时候,宋清谈仍嘴硬死扛,“还不错”。 “Only”的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两人手里的冰激凌,舌头直哈哈,看看陈方灼,又看看宋清谈,见两个人谁都没有要给它尝尝的意思,就只好作罢,但仍旧不甘心地时不时瞟几眼。 眼见已经走到楼下,她手里那个大圆球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反倒是陈方灼自己的已经吃去了大半,他随即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 “你也扔了吧,我替你保密,保证不告诉梁姨。”陈方灼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说话算话啊,你可不要说漏嘴。我妈平时就很少让我吃这些,她要知道这么冷的天我吃这个,非得气得暴走,不把我骂死才怪。”宋清谈赶紧顺着杆子往下爬,迅速把“烫手的山芋”丢进垃圾箱。 “看来,还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过你这偷偷摸摸的反抗也太怂了点。” “前进一小步,就是一大步。你总该听过吧?”宋清谈自知不能惹怒眼前的大侠,自然不敢太过放肆地还击。 回到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听闻宋爸爸出去取蛋糕了,宋清谈闷闷地抱怨,早知道她顺道去取了,又让爸爸单独跑一趟。 陈方灼先去厨房和宋妈妈聊了几句,宋清谈趁他出来偷偷地问他,刚刚会不会被宋爸爸看到。 “怎么可能,遇见了至少会打个招呼,不就偷吃个冰激凌,瞧你这做贼心虚的样子。”陈方灼一脸笃定。又继续调侃她,“你当时倒是别吃啊,是谁说就是因为我妈妈不让我吃,我才更想要挑战的?” “我只是不想听她没完没了地唠叨而已。不和你说了。”宋清谈不想再理他,就跑去自己房间,反正他也会自得其乐地消遣眼前的时间,何况他与这个家的熟悉程度几乎要和宋清谈持平。 后来她竟然睡着了,被爸爸敲门叫醒,已经接近12点,她赶忙起身出去。 燃姨正在客厅摆碗筷,她身材玲珑,黑色紧身线衣尤其凸显曲线和修长的脖颈,干练又不失灵秀,散发着张弛有度的女性魅力。从小宋清谈就喜欢燃姨,更想让她当自己的妈妈。 没和李叔叔离婚前,他们是引人艳羡的三口之家。妻子娇美,丈夫儒雅,儿子帅气,家庭温馨和美。 从前他们一家三口常来家里。如今回忆,不免令人惋惜。在当时的社会观念里,人们对于离异家庭的猜想,往往带有别样的偏见。 宋清谈跑去和燃姨说话,并感谢她送自己礼物。“都已经送过手机了,您还又送了一个。” 燃姨一脸宠溺,“你喜欢就好。” 宋清谈顿时沉默了,不知燃姨说的是手机,还是那套内衣。手机她自然是喜欢,可今天收到的这件,她该怎么去表达?想到这里她尴尬的笑笑,只说了句“谢谢”,便借故去洗手间躲开了。 歪在沙发上的陈方灼想笑却不敢笑。他听得明明白白,自然知道宋清谈是因为什么而尴尬和不好意思。来的路上,这家伙误以为是自己送的礼物,上来就是一通臭骂,两人窘态百出。 可这一次,他虽看穿了她,却不敢再像以往那样嘲笑她。 内衣是宋妈妈拒绝与女儿讨论的话题。初中起就住校的宋清谈是在发现了同宿舍女生晾晒的裹胸之后,才开始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变化。 她周末回家略带羞怯地偷偷向妈妈提起,宋妈妈才意识到自己的后知后觉,在此之前,宋清谈衣服里面穿着的,还只是小背心而已。 于是,宋清谈开始穿起了各种带有小碎花或者小动物等可爱图案的裹胸,那些图案她虽不喜欢,却从不敢向妈妈提出异议,在她少有的被灌输的认知里,那是羞于谈论的话题,更是禁忌。 初三那年,开始有女生穿好看一些的系带裹胸。有一次班里一个女生系在脖子后面的裹胸带子不知怎的露到外面,被几个顽劣的男生恶作剧地偷偷拉开之后,在教室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即使如今上了高中,尽管常常自诩已褪去初中女生的幼稚,这依旧是一个极其私密的话题,尽管对方是燃姨和妈妈。 和众多中国孩子一样,这完全源于多数父母对他们青春期引导的缺失。中国父母每每面对孩子从朦胧到日益清晰的性征,总爱学习鸵鸟把头扎进沙子,采取逃避的态度。这更加深了孩子对其羞耻而不能言语的认知。 而燃姨这种自然而然的态度,让宋清谈的羞怯慢慢消散,视之如常的轻松感渐渐在心底浮出。也就只有燃姨能毫无顾忌地让陈方灼把这个礼物带给她。如果换做宋妈妈,绝对不会这样安排。 生日餐是永恒不变的基调,唱生日歌,吹蜡烛,许愿,和平日的聚餐就只多出一个蛋糕的区别,当然还有众星拱月般的宠爱。许愿时,宋妈妈说,“清谈,你要许具体一点的愿望。不要太大,一个一个去实现,日积月累,大的愿望才会达成。” “清谈的愿望,可是已经实现了。”陈方灼振振有词里透着不怀好意。宋清谈连忙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正要吞咽鱼丸的他差点噎到,慌忙去拿纸巾。 面对三位长辈的一脸疑惑,他转向一旁,用纸巾捂嘴咳了两声,才淡定地说,“她的愿望不就是吃鱼丸吗?实现了啊,喏!”他指着餐桌中间的鱼丸汤画了一个圆圈。 三位哈哈一笑,没有细想,就去聊别的话题了,在长辈们眼里,这依然是两个频繁斗嘴的孩子。 看着暗笑的陈方灼向自己投来一副大局自在小爷我手中掌控的嘚瑟模样,宋清谈气得牙痒痒,但又不能发作,就只能闷声吃饭,不搭理他。 燃姨在和父母讨论搬家的事,计划放在年前。宋妈妈附和说,“这样一来咱们两家离得更近了,只隔着一条街,聚起来也方便。而且两个孩子还能结伴上学,我和老宋还能省点心。对吧方灼?” 宋妈妈原本是在和自己的老友聊着,最后却抛给了陈方灼。虽是问句,分明是不容置否的语气。陈方灼则万分配合地说,“那是当然!梁姨你尽管放心,以后我就是清谈的保镖,替你好好看着她,不,是保护她。” “只要你自己不欺负清谈就万事大吉了。”宋清谈心想,善解人意的燃姨果真出马了,要不然,这家伙得多嚣张啊。 她连忙对燃姨投桃报李,“燃姨你放心,我在学校替你看着陈方灼,他要是敢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肯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燃姨的笑灿若莲花,连着向宋清谈碗里夹菜。 “得了,不如咱俩互换一下,你去我家当女儿,我留下给梁姨做儿子。反正我妈最喜欢女儿,也落个皆大欢喜。”众人皆笑。 “就你这样,你梁姨可不一定愿意要你。” “哪有?我可喜欢方灼了。” “对对,男孩子就该像方灼这样。” “那我今天可就不走了。” …… 熟悉的温言嬉语,类似的美好时光。 与以往不同,宋清谈在这满堂欢笑中想起另外一个人。 魏晋会在哪儿?此刻他在哪个家呢?和谁一起吃饭?说些什么?她渐渐出神,第一次脱离大家的快乐,不像往常那样认真投入。 也是第一次,她把生日愿望许给了别人。 希望魏晋如愿。 如什么愿? 如他所愿。 只是她当时还不明白,如愿,这个词虽简单,却也是宋妈妈所言“太大的愿望”,这世间之事,又怎会轻易如愿。 第 9 章 出乎意料之外,这个周末时光,她并没有等来父母惯有的争吵,气氛平静的失去真实。 尽管时有争吵,但从初一住校以来,宋清谈最不喜欢的就是周日下午离家返校。不明快的情绪往往在周六晚上开始在心底蔓延,也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而逐渐扩散,直至最后彻底弥漫内心。 不想开学,不想去学校,或许是众多学生的通病。可对于家长来说,学生时代那是一生中最安然无忧的青葱岁月。 成长的烦恼,家长往往不以为然,你上个学能有什么烦恼?即便真的有,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起成年人要面临的压力和烦恼,你们所谓的烦恼根本不值得一提,无病呻吟强说愁而已。 可烦恼是不分你我,不分时段的。并不会因为量级小,就在程度上减轻丝毫。因为被忽略,逐渐造就了交流的鸿沟,青春期才成为了洪水猛兽,与家长频频过招。 宋清谈没有像往常那样不情愿的离家返校,她心情反而不错。她拿了三盒巧克力糖装进书包。 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宋妈妈才勉强同意只把她送到公交站牌,却坚持等她坐上公交车才离开,并一再嘱咐她到了学校一定要记得打电话说一下。 她原本以为自己念了高中,妈妈就不会那么紧张她。可事实并非如此,宋妈妈恨不得还像初中那样坚持每周上学送,放学接。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忙,宋妈妈断然不会让她从初中就开始住校。 想到陈方灼很快要搬家,她倒有了期待。或许真如宋妈妈所言,日后他们一起同行上学,局面会扭转不少,大家也乐得自在。 路上,她望着车窗外的行人胡思乱想,眼前飞闪而过的一个个陌生人,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故事,那会是什么呢?她看着那些闪现的人,天马行空地猜想着。 一向不喜欢探寻旁人的她,倒是对陌生人的世界有着热情的想象。 而此刻的自己是谁,和身边的世界有什么样的联系? 她向自己提问又为自己梳理:她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女生,久光高中高一九班的宋清谈,父母是宋酉安和梁溪,有一个青梅竹马叫陈方灼,班主任是王西林,同桌叫张翼。 这是她此时此刻的身份属性,除父母属性相随一生之外,其他均会不断变化更新。 按照惯例,周日晚上是自习,却不安静,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教室四处不息。班长张如一的制止也只能维持片刻的鸦雀无声,那些细碎的声音很快会卷土重来,周日晚自习是最让班长头疼的时候。 第一节下课,魏晋在和同桌聚精会神地玩着纸上五子棋,看起来心情不错。 宋清谈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书包里的巧克力糖,她已经给了张翼一盒,现在她想拿给魏晋一盒。只是略表谢意,不算唐突,她默默在心里说服自己。 最后一节下课,眼见他周围没什么人。宋清谈瞅准时机,大步走过去,飞快地放在他书桌上。魏晋抬头看到是她,一脸茫然,只听她说:“周五放学,谢了。” 魏晋表情舒缓,投以标志性的微笑,说“谢谢。”宋清谈撞上了他的目光,不敢再看他,背着书包走了。 她越走脸越热,越想心越跳,他该不会误会她吧? 向帮助自己的人,表达一下谢意也没什么吧?那些毫不客气照单全收,理所当然接受别人帮助的人才是没把自己当外人。想到这里,宋清谈心里释然了,也轻松了。 她又一次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符合常理的借口,用以安抚自己。 魏晋顺着宋清谈一闪而过的背影张望片刻,打开面前突然而至的“谢礼”,满盒的色彩缤纷,看上去令人心情愉悦,这个女生还真是客气。 他想起了周五放学后的情形,心情却又变得复杂。 当时,他是怎么把那句“因为我爸的家和我妈的家,我不知该回哪一个。”脱口而出的?为了掩饰一时唐突,他竟随口说出了自己从未示人的心事。 可后来,居然没有难堪与尴尬,他甚至感觉到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轻松。大概源于长久压抑在心间的从未向外人道出的介怀,在自己真正说出口后得到的舒缓和释然。 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自己彻底成为一个多余的人。他心里越是在乎,表面就越不在意。 他喜欢上学,因为学校不仅不会让他感觉自己多余,甚至能让他暂时忘记烦恼。在学校,他可以欣然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有光芒在身,有同学一起打球,他可以是属于学校的一部分。 因此,他拼命读书,学习成为他寻找自我的最佳方式,只有学习能让他得到强烈的存在感,也只有学习,他才会被关注,才会赢得瞩目。 但他又将外界的关注隔绝在外淡然以对,他不愿意将那些瞩目照单全收,他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得到它们。 但他又不屑于得到,这些年他就这么矛盾着,以此证明,魏晋,不是你不可以,而是你不想要。 你能,却不要。 魏晋七岁那年,他父母离婚,从此要跟着爸爸生活。 魏妈妈提着行李离开的那天,他拼尽全力抱着她,哭喊着不让她走,他一遍遍恳求她不要走,不要离开他。他说自己再也不惹她生气了,再也不会因为不给他买游戏机和她赌气了。他会听妈妈的话,不挑食,不玩游戏,不做所有妈妈不喜欢他做的事情。 她抱着魏晋流泪,可还是走了。她说妈妈会经常回来看你,你要听爸爸的话。他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她抹抹眼泪说,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以后会懂的。 可是,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说过要带他走,倒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爸爸,如果妈妈真让他自己去选,他自然也是无法选择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这样舍弃他。那些书本上、电视里以及他们耳濡目染的母爱里,母亲才是天底下最放不下孩子的那一个。可自己明明就被她舍弃了。 后来学校组织看电影,红遍亚洲的催泪大片《妈妈再爱我一次》,破旧而宽阔的礼堂里,学生和老师都哭成一片,他愣是没有留下一滴眼泪,晚上回家,他看到自己腿部的淤青默默不语,那是看电影时他极力隐忍留下的斑斑淤痕。他不是没有哭,而是把所有的眼泪都流进了心里。 这世界不是所有的母爱都值得被歌颂。 父母分开后,魏晋一开始和爸爸一起生活,后来因为爸爸工作调整,无暇于他,老家的爷爷便搬来照顾他的生活。有那么一段时光,他是快乐麻痹的。 只有他和爷爷的日子,让魏晋想起以前每到暑假,父母都会把他送到爷爷家里小住。有很长一段时间,魏晋就假装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是在和爷爷一起过暑假,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就只是过暑假而已。 然而假象终究是假象,所有的事实都在不断地提醒他,那些自欺欺人是多么地愚蠢和可笑,渐渐地他也就不再难过了。 妈妈的确会来看他,带他去买书,买衣服,买用具,买各种她认为魏晋会需要的物品。所有的东西,他都照单全收,没有意见,都听她的。 等她走后,魏晋看着那些崭新的物件发呆。 如果现在还是中午该多好,那时妈妈正和他一起吃饭。如果是下午三点多好,那时妈妈正带着他买球鞋,哪怕是五点也好,那时妈妈正在送他回来的路上。 他安静地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看着眼前不断闪过的街道,他知道离家越来越近了。他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坐在她身后,时间就永远停留在他们回去的路上,他多么希望他们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但又怎会如他所愿,他只能盼望母亲能多来几次,但后来连这些也都成了奢望。有一次他和表哥吵架,“你就是个讨厌鬼,连你妈妈都不要你了,她现在又要和别人结婚了,以后再生一个孩子,就更不会喜欢你了。”他听到表哥的话,先是一怔,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冲上去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那个晚上,魏晋自己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很久。他想给妈妈打电话,他想问她,但他不敢,他怕白天听到的都是真的。 最后,还是妈妈自己亲口告诉他,她果真是要和别人结婚了。自从和表哥吵架那天起,魏晋就害怕妈妈再来看他,他害怕她会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但是,他也害怕她不来。 他害怕的东西,他向来隐藏于心。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复杂的家庭关系,更不想回答和解释它们。 从前这些心事始终压在心底,却不曾想会让自己玩笑般地向一个陌生的同学说出口。或许时日长久,他习惯了也麻木了,他孤守秘密城池的心开始麻痹大意,松动倦怠,他渐渐不在意它们了。 第 10 章 新的一周开始了,正如王西林所希望的那样,经过两天的休整,同学们精神饱满,热情高涨,当然这并不仅仅只体现在学习上。 下午大课间,因为魏晋不在,同桌刘文鑫就自己动手在他抽屉里找篮球画报,不想却翻出一盒巧克力糖,他打开盒子拿了几块刚要盖上,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同学逮个正着。 就这样周围的五六个同学很快围上来你一把我一把的抢了起来,等魏晋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被拆开的盒子和剩余的几块孤零零的躺在桌上。 他看到周围几个人的战果,顿时明白,开始烦躁:“以后别乱动我东西。” “我本来只是想拿两个尝一下,谁知道把这群狼给招来了。”同桌赶紧给自己辩白。 “刘文鑫你少来,以前魏晋收的水果、点心、果冻啥的,没少便宜你吧?”一个男生边吃边嚷嚷。 魏晋看宋清谈也不在,便不再理会这几个人。 “有名有姓的,魏晋可都还回去了,没有来路的才给我好吗?” “还没有来路的?怎么不毒死你!” 这时宋清谈拿着水杯从后门走进来,从魏晋座位路过的时候,她看到他正低着头,好像在看书。 “魏晋,这又是哪个仰慕你的小女生偷偷塞到你抽屉里的?” 宋清谈正走着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顺着声音的来源,她看到一个男生嘴里嚼着什么,他桌子上放着的,分明就是自己昨天送给魏晋的巧克力糖,很快她就注意到,不只是他,他周围的几个同学都有,就像课后茶点,他们安闲而惬意地分享着,却又肆无忌惮地调侃着。 她的目光旋即转向了魏晋,他仍是低着头,脸上浮现着没有表情的表情,她突然就明白了。这是男生之间惯常的相互分享,无非就是互相证明自己的人气。 尽管她已经提前给自己找过了理由,就是还一个人情而已。但面对这样的画面,这样的调侃,她还是有点生气,更有小小的难过浮上心头。 “这就是挨着魏晋坐的好处,怪不得刘文鑫这家伙老是抢着和他坐同桌。” “陈木,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啊,这哪一次的好东西也没少了你。上次是谁说魏晋是咱们的小叮当,你好意思在这说我。” 宋清谈默默回到座位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我就想知道这又是哪一位送来的?咱们班的?还是外班的?”有眼力见的一个人大概是想缓和似乎要开始不妙的气氛。 “你可别说这是张翼送给你的啊,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可就不好意思吃了。” “无聊!”宋清谈听得出这是魏晋的声音。只有这两个字,剩下的就是大片的沉默。几个男生见他这样,自然懂得见好就收。很快,他们就又开始谈论起喜欢的篮球巨星。 宋清谈竖着的耳朵回归原状,感觉心里空空的,她自然知道心底那突然而至的难过和烦躁来自于哪里,她又开始讨厌起这样的自己了。 她不禁问自己,你又希望他说什么呢?既然送给他,他吃或者给谁吃,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还一个人情而已。你又在意些什么呢?人家又不少你这一个。原本也没什么,你又怎么能奢望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这样想着,拿出白纸,抄起最近学习的宋词来。一笔一划写得极其慢,却也极其好。宋清谈有一个习惯,每当她心绪不宁,需要平静的时候,她总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调节自己。 渐渐地,她会在这一字一句中平复,忘记之前的纠结与烦躁,就只是认真投入到眼前的事物。 她最喜欢的是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每一句都是心绪,每一句都让人心生欢喜。 以前宋清谈觉得唐诗好,豪情满怀,一览众山小,后来却又发觉自己对宋词的喜欢更甚。她不禁和自己和解,你看看曾经你那么喜欢的事物都会随着时间改变。你曾那么喜欢,最后还是更喜欢了其他的,你不过一时之念,沉入自己的想象,只是心魔而已,终究是要觉醒。 宋清谈这个抄写平复法真是屡试不爽,除了平静之外,她更获得一份充盈和欣然。她喜欢投入到这一字一句给自己带来的情绪里,让你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默念,除此之外,似乎前方更有光芒万丈等待自己去开启去发现。 她当时尚不明晰自己的心境,只是每一个人的爱好与习惯,在经年累月的淬炼之下,总会生发出不同,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总有人用“没有烟火气息”来评价她。 第二天下午大课间,宋清谈去六班找游逸,原本是想过两天有时间再拿给她,但她实在不想再看到抽屉里剩下的那盒巧克力糖,盒子上缤纷的色调让她觉得刺眼而心烦,倒不如早点送出去,图个心静。 “宋清谈,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结伴去“世界杯”的路上,游逸突然问她。 “没有。”她心头一震,却也回答地干脆利落。 “早晚会有的。对了,我上次见的那个就不错,妈妈朋友的儿子,叫什么来着?他可以考虑。”游逸开始没正形。 “你可真是……我都无语了。和你说了不是就不是。”宋清谈急了,这家伙时不时就要把陈方灼搬出来调侃自己。 早晚会有的,宋清谈在心里把游逸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有,又能怎样? “我和赵和颜摊牌了。本来孙乾与准备自己去说,但我认为还是由我来说比较好。”回来的路上,游逸忽然换了种语调。 “嗯,的确由你来说比较合适。赵和颜什么反应?她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几句简单的话而已,甚至还表示祝福。可我们的情绪里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唉!” “赵和颜以前和你说过她并不喜欢孙乾与,是吧?”宋清谈再次向游逸确认。 “嗯,说过。” “那就顺其自然吧。” “不然还能怎么办谁让我偏偏选择趟了这趟浑水。” 很多时候,顺其自然都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从宋清谈决定不再继续放任自己开始,这是她最心无旁骛的一段时间。她不喜欢物理和化学,它们同样也不喜欢她,卷子上的分数总让她焦虑难堪。 化学课上,温柔似水的化学老师安排同学们各自做习题,她开始拿着成绩单逐一来看大家的考试卷。久光高中的成绩单别具特色,除了班级排名,年级总排名外,各科成绩后面是你的本门学科成绩在全年级的排名,以方便你清楚而全面地了解自己的位置。 在对方来到自己面前时,她不免心虚,不用余光她都知道对方的连贯动作,看试卷,翻成绩单,点评。她决定无论老师说出怎样的话,她都保持沉默,那都是自己该承受的。 “你这一看,将来肯定是要学文的对吧?”轻声细语的发问让宋清谈深感意外。 “嗯,是的。” “即使这样,属于理科的科目也不能放弃。你们现在正是储备知识的阶段,不是简单地应付考试。”娃娃脸的化学老师看起来更像是个朋友,完全没有老师的架势。 “知道了。谢谢孙老师。” 对方把卷子放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开始去拿张翼的卷子。 可物理和化学对宋清谈来说,算是顽疾了。从初中增加了这两门学科起,就已经开始拉低她的总成绩。 初中三年级,当时的班主任先后让宋清谈各当了半年的物理和化学科代表。估计想用这个办法,激发明显偏科的她学习的斗志,因为基本上每一科的科代表都是比较擅长该学科的。 不过,即便出此下策,宋清谈仍算不上擅长,但明显比以前有所提升是真的,至少还算过得去。如果真是擅长,那她的中考成绩大概也不会比久高的录取分数线低两分了。 因为对物理和化学的不热爱和不擅长,宋清谈从初中起就认定自己要学文科。所以,当真正升入高中之后,她稍稍有一种终于可以摆脱物理和化学的轻松和释然,高二要学文科甚至成为她逃避它们时自我安慰的理由。但她也深知这两科对她当时总成绩的重要性,时常在这种纠结的心情里起起伏伏。 化学老师的这番话,宋清谈当然能听进心里,原本她自己也经常为此烦忧。纵然早早决定高二要学文科,但是高一时这两科给她的压力一直在。有时候,她极其认真地深入到那些习题,内心也还算通透,但更多时候,她感到无力和无奈。 所以宋清谈特别佩服理科好的女生,比如班长张如一,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固执地认为理科是男生们的强项,而擅长理科的女生头脑里应该有不一样的存在,这能算是为自己的不擅长寻找的理由吗? 这一天,宋清谈和张翼一起去“世界杯”,回来的路上,远远地看到魏晋正在楼梯拐角和一个外班的男生说话。宋清谈淡淡地,一直不看他。但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她还是瞟到了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仍旧是淡淡地看他一眼,没有和他说话打招呼,甚至是客气的微笑一下也没有。她理智地认为自己不能再向前走了,还是和他保持距离,让那种喜欢渐渐淡去吧。 倒是张翼在走远了之后随口说了一句,“都怪咱们班那群贱男生,搞得我和魏晋之间怪怪的。现在连像普通同学那样打个招呼都难。” 宋清谈听完感觉恍然一悟。原来,连他的欲言又止都和她没有关系,自己也真是可笑。可随后她又有丝丝愧疚和不安涌上心头,细细想来,张翼和他的烦恼还真是拜自己所赐。如今你还在这里较个什么劲呢? 突然间,宋清谈不想再去纠结了。她告诉张翼“中午我请你喝奶茶。” “干嘛?为什么呀?”张翼一脸幸福。 “因为我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宋清谈想起那句著名的奶茶广告语。 张翼故意打了个寒颤,“你可真是要肉麻死我呦,你还是宋清谈吗?这是怎么了?”说着她已经大动作地凑到宋清谈的面前,夸张地装作要仔细对她研究一番的架势。 “真的,真的,再问我反悔了啊。” “行吧,我不问了。但你肯定有什么好事儿。”张翼没心没肺的笑,让宋清谈觉得轻松,便一把挽着她向教室走去。 第 11 章 下午计算机课下课,众多同学相互簇拥着下楼,当大家掀开实验楼一楼大厅的防风门帘时,大片大片的雪花随风而入,呼呼地很是凶猛。“哇!下雪啦。”人群瞬间就爆发出兴奋地异动。 12月的天气,阴冷着酝酿了几天之后,终于下起了雪。 宋清谈的心瞬间亢奋起来。是的,她最喜欢的冬天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出生在冬天的缘故,她格外偏爱冬天。 以前聊到这个话题,陈方灼总调侃她,说她奇怪,冬天有什么好的?冷得不行,把人冻个半死。可她就是喜欢。 她和张翼在飞舞的雪花中肆意狂欢,雪落在她们头发上,睫毛上,衣服上,满身都是也不介意,就这样一路欢喜地走回教室。 到了教室的宋清谈仍不甘心,自己一个人跑到教室外的走廊上,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一个人靠着栏杆,对着眼前的漫天飞雪张望出神。远处有几个同学在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她也没有受到影响。 她在六楼的高处,看到校园里走动的人群来来去去,看着这漫天雪花飘飘洒洒,每个人都是开心和高兴的。这是大自然给予的惊喜。 “你也在。”当宋清谈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转过头时,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她既想看到又不想见到的人,魏晋。是他?宋清谈惯性地慌了神,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看到他就是这么一副不淡定的模样。 “教室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她极力调整好自己的语调,想要把那份慌乱隐藏于心。 “路过这儿,看到你在,和你说两句。”魏晋的语气像是找一个老朋友叙旧,明明他们也没有很相熟。或许这是他和所有人的相处方式,他似乎和所有人都能自然而然的熟悉。 “你们女生都喜欢下雪吧?”他问。 你们?宋清谈太不喜欢这个“你们”了,就好像上次魏晋的同桌说“那些女生们”一样,她心里讨厌“你们”和“那些”这些统指,她不想成为“你们”和“那些”里面的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吧,你看大家多高兴呀。”但她还是这样回答他。 “这里风大当心感冒。”宋清谈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有些混乱了,可她也迅速调整自己“没事儿,我再呆一会儿,很快就回去了。” “不都是一个样子吗?还能有什么不同?”魏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会一样呢?细微的变化,我们根本无法察觉。” “或许是吧。” “现在的雪哪能和小时候比,总是别别扭扭的,一点也不痛快。”她话锋一转。 “那你还希望有多大?大雪封山才叫痛快吗?”他开始笑了起来。 “大雪封山?咱们这儿也没这个条件呀,能有小时候七八成那么大就已经很好了。” “小时候有什么好,长大了才有趣。至少,至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说到至少的时候,他顿了顿。 “现在也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们照样要妥协,所有人不都只是为了高考这一件事?” “要是没有高考,你最想做什么?” “把物理、化学丢出我的世界。看想看的书,没有目的性和功利性,只凭我喜欢。”魏晋看到宋清谈和平日里不同的一面,她脸上闪着光亮,这个女孩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才格外地热烈,完全不是她的常态。 “一直都顺理成章的读书,小学、初中、高中、以后还有大学,它们就原原本本的呆在那里,等着我们一个个去完成。一路走来,它们威武强势,所有的事都为它们让步。考上好大学,就真的有好的未来吗?好的未来又是什么呢?”望向远方的魏晋像是在自言自语。 宋清谈很快接过他的话题,“好的未来,可能每个人对它的定义都不尽相同。但从目前的我们来讲,考上好大学,就意味着好未来。这不应该是你们尖子生该有的迷茫吧?” “嘿!魏晋!”突然地,来自远处的一声呼喊打断了宋清谈,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到班里一个男生正站在后门口示意他赶紧回去。 “你还不走吗?”虽然是询问,但他的语气里却充满不容置否的笃定。 “走。”宋清谈说着,跟随他的脚步朝着教室走去。走在魏晋身后的她,心里泛起微微欣喜,突然就化解了之前她心底的纠结与不快。 12月17日,初雪。这一天的宋清谈写尽了初雪带给自己的欢喜。 多年之后的她才明白这当中的另外一种心境:等待一个人,就像等待一场雪,知道他会来,却不知何时来,出其不意,带来的始终是惊喜。当时的她只沉浸在初雪的兴奋中,对另一种心境的参透尚显稚嫩,也是生活的一种妙处。 宋清谈喜欢用文字记录自己当下的状态。因为喜欢,这个习惯从初中坚持至今,她厌烦别人把这个习惯称之为写日记。 她不是写日记,只是想要记录当下的心情,所思所感,写给以后的自己,多年之后再来回看,一定是美妙的,这是给未来的自己最好的礼物,也是最好的珍藏。 也许和下雪有关,这一天晚上宿舍卧谈会的话题是从岩井俊二的《情书》开始的,连平时一向反对大家开卧谈会的班长张如一也加入了讨论,宋清谈则显得心不在焉,一开始偶尔说上两句,最后干脆没有人特意问到她的想法时,她就不再发表任何看法。 有喜欢的事情在时,宋清谈总是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怡然自得,窗外的天空像是加了蜜粉的浅橙色,她的心也如眼前的色彩一般,舒适怡然。 她是在扑簌扑簌地雪落声中入眠的,那声音极小,可她却听得见。 深夜,魏晋在宿舍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醒来,有一道光影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投入一片漆黑的空间,正好就落在他眼前,如同连接了他与外面的世界一般。 他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窗外的雪花依旧毫不停歇地可劲儿下着,与白天不同,风却是停了,好像这样的深夜,大雪更适合静谧地降落。 就这样继续下去也好,这样明天早上醒来满世界都会是一片雪白。就这样继续下去吧,不要辜负了喜欢你们的人满怀的期待。想到这里,他不禁莞尔,坚硬的粗线条男生的心底泛起一丝柔软。 和他的境遇有关,这些年,魏晋乐于看到别人愿望达成的样子,尽管和他自己毫无关系。 第二天早晨醒来,宋清谈先跑去看窗外,白茫茫一片,一定是昨夜下了很长时间。 “好厚的雪啊。” “终于不用跑早操了。” “是啊,这样的好天气多来点才好呢。” “比起下雨,还是下雪比较好。” “反正都不用跑早操,我都喜欢。” 宿舍里几个人很快炸开了锅,往日里紧张急切地清晨节奏明显放慢。因为天气原因,早操暂停,起床后直接去教室上自习。 出了宿舍,路上的学生纷纷全副武装,都裹得厚厚的。满校园的雪,已经被各种脚印踩出痕迹,后勤处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清扫主干道了。 不过路面依然滑溜,特别是走上教学楼一楼走廊的大理石地面,大家不禁要互相搀扶同行,沿着临时铺上的防滑地垫走。 宋清谈随着人流,边走边向目之所及的四周张望着,校园里起码有几千人来来去去,没有人走过的地方很快就会沦陷了吧。早自习的这个时候该是它最后的完美吧。要是现在就能在校园里四处走一走该有多好。 随后,她慢慢加快了去教室上早自习的脚步。 第 12 章 一场大雪之后,就有体育课可上的班级,才像是中了刮刮乐的大奖,高一九班就是。上午第四节就是体育课,想想就让人兴奋,宋清谈第一次这么期待体育课。 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出在久高这样的学校里,特别是在老班“王大人”的bao zheng之下,能有什么时间和什么理由打一场名正言顺的雪仗。更何况,那还是没有被破坏的一整个操场,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一片,任他们驰骋狂欢。 九班的同学是欢呼雀跃着下楼的,呼朋引伴间,惹得临班同学眼红羡慕不已。 等赶到操场才发现,并非完好无损,有些地方已经有了脚印,看来离操场较近的同学早已按耐不住,提前“涉足”了一方净土,好在不是大面积、大范围的破坏,宋清谈已经很知足。 体育老师应景地表示“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打雪仗,真想不到还能做点什么。那咱们就不要辜负了这场大雪和这节体育课。”尽管早有预期,整齐的队列里依然热情不减地欢呼起来,体育老师做出安静的手势,人群噤声,但等他宣布解散后,欢呼声就再次不受控制地响起。 宋清谈其实对打雪仗的热情并不高,她只是想在外面多呆一会儿,四处看看,因为不能自由活动,就只好待在操场。 男生中个头不高的林荫很快被一群男生围攻,冒着飞奔向他的诸多雪球,他一边躲闪一边叫嚣着“你们可真是太过分了,别忘了,这种时候咱们可是要同仇敌忾去对付女生的,怎么能自相残杀,窝里斗起来。” 男生们像是突然被林荫这番话给点醒了一般,纷纷俯身团起武器朝女生袭来,女孩子们哪里肯示弱,顿时战火纷飞,宋清谈很快被淹没在白色战火之中,她顾不上再去想“净土”,既然留不住,不如尽情战斗。 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身上的雪球来自谁,而自己丢出去的又击中了谁。 激烈的男女团战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速度终于开始放缓,渐渐地就变成目标明确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而战火的发起者林荫自然引起女生们的疯狂围攻,不堪袭击的他很快躺倒在地,女生们纷纷往他身上扑雪。 很快,林荫就被埋了起来,只剩带着连身帽的脑袋,他开始认输求饶,“我错了,姑奶奶们,我错了还不行吗?” 可能消耗了太多体力,大家都有些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有几个人干脆就躺倒在雪地上,大家哈着热气,笑个不停,宋清谈也是,躺在雪地上的她,忍不住用冻得冰红的手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颊。 “下雪啦,又下雪啦!”,人群开始骚动,宋清谈仰脸面向天空,高空之中真得有星星点点飒飒地往下飘落,仰面来看,和平时看到的果真是不一样的,原来从这个角度看,它们和平日看到的这般不同。不同的角度,果真是有别样的景致。 “清谈,起来吧,汗一干我都觉着冷了,你不冷吗?你也赶紧起来。”先起身的张翼忍不住去扯拽一旁的宋清谈。宋清谈故意挺直向后硬是不起身,张翼越用力拉她,她越是用力反抗。 “喂,这是哪位姑娘的帽子?还要不要了?不来认领,我可自己留着了。”不远处坐着休息的男生堆儿里突然有人朝她们大喊。宋清谈不以为意地想要去摸自己的帽子,触碰到的却是自己的头发,哪里还有帽子的踪影,难不成是自己的?她迅速坐起来,只看到自己的那顶蓝紫色帽子被搞笑地戴在一个男生的头上。 “我的,是我的。”宋清谈边说边晃了晃手臂。 那男生从自己头上取下帽子,起势要抛过去给她。 “等等。”只见魏晋拿过帽子,往里面放了一团雪之后才丢向她。 “喔?喔?喔?”男生群里发出不怀好意地戏谑声,其中几个男生表情夸张地相互调笑。 “瞎闹什么?不加点东西,你们丢得过来吗?”班长张如一出来制止哄笑的人群。 谁知男生们闹得更厉害。“兄弟们,认命吧,咱们以后就自求多福吧。你们瞧,连张大班长都这么向着魏晋。” “那咱们啊,就送女同胞一个大礼呗。” 说笑间,几个男生交换了眼色,迅速把魏晋团围起来,“你们过分了,不带这样的啊。”他奋力挣扎,但一己之力又怎么能敌得过一群男生,他们很快就把他抬了起来,然后朝着女生们的位置丢了过去。 人群尖叫着,女生们纷纷躲闪,但是哪里躲得及,魏晋就真得结结实实地落在女生堆儿里,尖叫声,笑闹声更强烈起来,“我去,你们这群男生是疯了吧?”“嫉妒,简直是chi luo 裸的嫉妒!” 宋清谈笑得直不起腰来,笑闹间她突然看到,怀中帽子里躺着的哪里是一个雪球那么简单,那分明就是一只小雪兔,黑色颜料点成的眼睛在雪色下更显得黑溜溜的,红色颜料点成的嘴巴像是要说话。 宋清谈先是僵了一下,随后又继续一面笑着一面装作不经意地再次看向此时已在自己不远处的魏晋。此刻,他正一脸窘态又小心翼翼地从女生堆儿里站起来,生怕一不小心会触碰到谁。 看着这个小兔子,宋清谈在心里默想,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被女生们喜欢吧,这样的举动,分明会给那些心怀幻想的小女生浪漫的想象空间。自己是不是应该像她们那样心起涟漪,小鹿乱撞,暗自狂喜? 但是,她是宋清谈,她不想和她们一样,她不想成为她们,他的粉丝和爱慕者那么多,她宋清谈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一刻,她被自己的清醒睿智所感动,她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事情的本质,青春期的人儿们,谁还不会泛起点小小的涟漪在心间,关键是你自己看透了它,超脱在它之上。 是的,就像这个年纪的人所拥有的特性,这种心境来得快,去得也快,最终要归于平淡。它是一个过程,你遇见它,拥有它,掌控它,战胜它,超越它,而不要受制它,沉迷它,误于它。 这才是对青春最好的反制,你享受到它的美好,却不受制于它。宋清谈,你看,这样多好。她甚至为自己的通透明晰暗自窃喜。 再见,魏晋。你的粉丝团,我宋清谈就不参与了。 这场大雪最终还是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些东西,你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永远留住它。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真正正属于你的,别无他法,你只能拥抱现在。 而这场大雪过后,宋清谈的心绪也归于平静,就像她自己期望的那样。用张翼的话来说,宋清谈总有自己的道理,总有自己的想法。 第 13 章 最近这几天,“王大人”总是步履匆匆,在教室后窗出现的时候少了,就连教室后墙上的摄像头也都好几天没有转动过方向了。 他当真是在全力为自己的英语公开课做准备,“王大人”申报了省教委的“优质课堂”项目。 正式开始时,会由省教委派出的评审小组现场评议,据说如果评审通过,好处是大大的,在久高这样的学校,获得这样的荣誉,“加官进爵”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总而言之,这次的评选至关重要。 因此,早在一周前,“王大人”就已经开始在阶梯教室里模拟演练了。像张如一、魏晋、乔忆思等英语好的同学也早被安排好在所需要的环节回答各自的问题。 就像今天的英语课,同学们也早早被告知,依然是去阶梯教室上所谓的公开课。 “好吧,再去陪王大人演一场戏,这省教委的评审小组怎么还不来呢,再这样下去,这节课早晚得把我给听吐了,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 “对啊,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我是真不想再激情满满地去嚼那口剩饭了。”宋清谈边走边听身边的同学小抱怨。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大人”逐渐替代“老班”,成为王西林的外号,并被一直沿用,成为班里公认的官方称谓。 到达目的地,人并不多。宋清谈和张翼找了个稍靠边的位置坐下了。说是靠边,也还就是中间位置的靠边,“王大人”早就规划好了大家的座位区域,只是没有硬性要求必须固定不变而已。 “你旁边有人吗?”宋清谈顺着声音抬起头,看到同班的周江以正看着她,才知道对方是在问自己。 “没有。”她没有多想,回答地很快,看到周江以在自己右边的座位上坐下,便又转过头继续看自己英语书下面压着的杂志。 一整节课,她都在偷偷地看书,不是她不喜欢英语课,而是因为,她也对一遍又一遍地嚼剩饭失去了耐心。当然,在“王大人”强调注意氛围的时候,她还是会配合着演上一会儿。 所以时间飞快,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激情未减的“王大人”总结完注意事项,顺便告知下午要占用大家的美术欣赏课,趁热打铁再练习一遍,“啊?”同学们几乎同时发出无奈又无力的回应声。 “大家这是什么反应?这是荣誉,同学们,这可是很重要的荣誉,我们要为荣誉而战。” 是为你自己的荣誉而战吧,宋清谈在心里默默反感。“王大人”宣布下课的瞬间,她迅速起身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下午给我留一个位置。”右边的人突然抛给她的一句话,让宋清谈愣住了,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对上他温柔的笑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他的话。 几秒钟不明所以的沉默之后,她“哦。”了一声,拿起桌子的书本转身走掉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在走出了几米远之后,一旁的张翼终于没有憋住,夸张的她差点没把脸凑到宋清谈的脸上去。 “拜托,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好吗?” “他突然坐到你旁边的时候我就觉着怪怪的。他刚刚和你说什么来着,下午让你给他留个座儿?下午?留座儿?”张翼用疑惑又充满遐想的眼神望向宋清谈。没等她回答,张翼继续说道: “宋清谈,我有一种预感不知当讲不当讲。算了我还是讲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危险了。你大概,可能,成为了别人的目标。”张翼的关子只卖了一半,就迅速崩盘。 “哼,无聊!”宋清谈对她的猜测“嗤之以鼻”,顺带白她一眼。 “得得得,咱走着瞧。”张翼假装出要翻脸的架势。 宋清谈也配合地赶紧上前去拥揽她求和好。 在嬉闹之余,她隐隐约约也觉得,或许是真有点什么事。不然,这个男生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 是什么呢?莫不是让张翼言中了?正常都会往这个方向想。可很快,她便阻止自己继续猜测臆想。 下午公开演练课,周江以果真又坐在了宋清谈的右边,这一次他没有询问便直接自然而然地坐下了。和上午一样,他们还是没有说话。宋清谈搞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很快沉浸于压在她英语课本下面的那本《南渡记》里,跟随文中人物的情绪起起伏伏,完全忘记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不明所以的存在。 相安无事的一节课继续在沉默中结束。倒是张翼在回教室的路上再次追问起宋清谈“那个家伙当真什么也没说?” “没有,没有,你究竟要问我几遍?” “没道理的呀,这不科学。怎么会什么都没说呢” “你想让他说什么?我看是你的臆想症又犯了。” “我这叫预言,预言你懂吗?”张翼稍稍有些激动。 “预言好好好,我的预言家。请你预言一下,三年之后的我们都在哪里?”宋清谈最看不得别人和她急,就顺着她往下说。 “这个,这个就有点远了。等我预测到了再告诉你。”张翼觉察宋清谈明显是在戏弄她,瞬间乐了起来。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大家解放了似的纷纷收拾东西回宿舍。宋清谈合上手里的书,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从抽屉里拿出背包,站起身左右活动一下她的头,可能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稍稍有些酸疼。 然后她就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周江以,不知为何刚看到他时宋清谈心头微微一震,她抬头看他的瞬间,他说“给你的,你回去再看吧。”就迅速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她手里,然后他就留下一脸错愕的宋清谈,飞火流星般离开了。 她定睛细看自己手中之物,是折成长方形的信纸。尽管这是一月的天气,但宋清谈突然觉得手心发热,尽管她并没有打开,也不知究竟写了些什么。她迅速把信纸装进自己的口袋。 一旁的张翼先是用手指轻挑一下宋清谈的下巴,而后一脸得意地说“看看,我今天说什么来着,宋清谈,你居然还不相信我。快拿出来给我瞧瞧!”说着便要伸手来抢。 宋清谈转向一边,坚决不让张翼靠近自己的口袋,并趁机跑出教室,顺着已经不太密集的人流下楼去了。 “行了,我不看了,你等等我呀。”只听见张翼在后面朝她喊道,并没有停下来。 “我真不看了。”张翼追上来的时候,已经转变了刚刚的态度。 这也是宋清谈喜欢和张翼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女生之间尤其需要一个你明白我懂得的度,点到为止,适度而为,那是彼此能够舒适相处的前提条件。 就这样,在这一天似乎要平静过去的时候,周江以再一次突然出现在宋清谈面前,可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是…… 一直到洗漱完,宿舍熄灯,宋清谈躺进温暖的被窝,她才拿出床头的微型台灯,找出那封信,想要看看这个男生到底意欲何为。 宋清谈: 你好。 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以写信的方式告诉你。你也许会感到意外,在此之前我们甚至都没说过话。可是,我总是在心里想起你,记得有一天午后你散着还没干透的头发走进教室,就像“神仙姐姐”刘亦菲一样,让人一眼难忘。从此,你的样子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想和你说话,想看到你,甚至开始在心里想象和你成为朋友的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给一个女生写信,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提起笔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你是聪明的女孩子,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是的,我爱你。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如果你不回信,我就当你答应了。 周江以 怀着揭开谜底的心情,一封表达爱意的所谓“情书”,没有让当事人宋清谈心生涟漪,反而有几分可笑。 神仙姐姐?当时刘亦菲是很多高中男生的梦中情人,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和她的相像之处。 可能这是他认为对于一个女生的最佳褒奖。或许因为漂亮耀眼的女生始终很难得到同性的认同,当时的高中女生对男生普遍喜欢刘亦菲这种类型多少有种不屑一顾。 而徐静蕾、刘若英才是当时的宋清谈最为欣赏的类型。 再者,“爱”这个词,在宋清谈的自我认知里,也显得太过浓烈轻浮,这才到哪儿和哪儿,怎么就可以轻易地说“我爱你”。 这个年岁,一句“我喜欢你”尚且说得过,可若是“我爱你”当真是虚浮无信了。在她心里,“喜欢”胜过“爱”。 她开始脑补对这个男生的印象。看起来像是一个阳光外向的人,之前自己和他没有交集,也没说过话,是体育课打篮球的那群男生中的一个,好像和魏晋是同一个宿舍的。 最后一点总结,让宋清谈又想到了魏晋。她提醒自己,你已经超然了,不能再这样想起他了。 “如果你不回信,我就当你答应了。”这是非得逼着自己回封信给他,或许,他料定她会置之不理。 宋清谈开始在心里构思怎么回复他。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感觉,我不喜欢你。好像太直接。委婉一点,我有男朋友,似乎也不妥,她潜意识里也不想用这个借口来拒绝。 思虑之余,她不禁在心里嘀咕,还说我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他这一招才叫高明。如若不回信,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再联系。回信,也将会是另一个开始。 第 14 章 第二天早操集合,低沉无神的队伍后面细碎微小的声音和小动作不断,宋清谈总觉有双眼睛投向自己的后背。她隐隐觉得这件事绝不可以拖泥带水。为避免误会,早操一结束,她便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回信,简单来说,是几句话。 “周江以,谢谢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相信你能明白的。宋清谈。” 早自习下课,她趁和张翼一起下楼去吃早饭的空当,在路过周江以的座位时,迅速把纸条丢给他,就径直向教室门外走去。 等她们再回到教室,宋清谈也并不望向那个人去观察他是否在,又是什么反应。她把饭盒放进抽屉,就拿本书,坐了下来。 “我不明白。你不用这么快回复我,我会等。”突然而至的纸条上,只有这两句话。 “你明白,不必等。”她直接在他的纸条上回复他,宋清谈看到那句“我不明白”时莫名地烦躁,回复对方的语气也生硬了。他也就不再回复给她。 等晚自习下课,“一起走吧。”周江以站在宋清谈的座位旁边。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她果断拒绝。 “那我等你。” “不用,我有事,不方便。” “那好。那我先走了。”周江以一副意料之中,又平静坦然的模样。 待他走后,宋清谈迎上张翼张牙舞爪的靠近。 “我知道,我知道,对于这件事,我保持沉默,绝不八卦,绝不烦你。”出乎意料地是,在她开口之前,张翼似乎就已经知道了她想要说什么。 她忍不住笑了笑她,但不知道是否该笑一笑自己,因为张翼接下来继续说: “不过啊,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我和魏晋没什么都能被传成那个样子,你这可是‘真材实料’啊。” 几天之后,早操结束回教室的路上,钱康康突然从宋清谈身后追了上来。“清谈,听说周江以在追你?” “没有,这又是谁这么八卦呀?” “得了,你别不承认。周江以他们宿舍的人一直在给他出谋划策呢,还分析你来着,我都听到了。”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很多人都知道了,说你是在考验他。” “没有。”听到这里,宋清谈莫名地想发火。 “那你是真对他没感觉?你喜欢的人是谁呀?”钱康康挽着宋清谈的手臂,一副要探究到底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感觉?”宋清谈语气里填满烦躁。 “钱康康,你这是替谁打探消息呢?”张翼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有,就是好奇而已,我关心一下同学不可以呀?我和清谈打从初中就认识呢。” “嘿,我也就随口一说,你急什么,别不是心里真的有鬼吧?”张翼不甘示弱。 “好了,你们俩可真是越说越离谱。”宋清谈趁机出来调停。“康康,你不是要三井的贴画吗,我给你找来了,下周带到学校给你。” “三井!真的?你从哪里找的?”钱康康瞬间就把张翼抛在一旁。 “一个喜欢灌篮高手的朋友,上次我和她说起你们共同的爱好,她就把三井的全给我了,她喜欢的是流川枫。” “看不出来,我们康康同学还真是特别,不像别人喜欢的都是流川枫、樱木花道什么的。”张翼有点不依不饶。 “三井怎么了,我就喜欢他怎么了?” 看着瞬间又杠起来的两个人,宋清谈也无可奈何了,只能任由两人互掐起来。事情的起因是她,可后来的发展态势她已经不能左右,更重要的原因也在于她此刻的思绪旁移。 “他们宿舍的人一直在给他出谋划策呢,还分析你来着。”宋清谈开始在心底反复斟酌着方才钱康康说的这句话。 他们宿舍的人?好吧。她又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她有些厌烦目前这种状况。更不喜欢周江以这种大张旗鼓的模样,如果说以前是不可能,现在已经是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当宋清谈看到周江以那张写着“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等。”的纸条时,她内心像突然涌出一团火。“不必等。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果真没有再收到任何回复。 但这一天晚自习下课,周江以又走到宋清谈的座位边。“一起走吧。” “不用了。我有事。”宋清谈冷冷丢下一句话,就先走掉了。她心想,这又是你们宿舍的人给你出的哪一招? 而周江以完全意识不到她这种情绪真正来自哪里。他也并不觉得意外,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女生通常都会这样,她们往往不会太轻易就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的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晚自习一下课宋清谈就立即离开教室。她不想见到周江以。就算她已经又一次收到周江以的纸条,“你晚上不要再急着走了,这样不安全,我不去烦你就是了。”她依然早早就离开。 有一天晚自习下课,宋清谈正顺着移动的人流踱步下楼梯,突然感觉后背右侧不知被谁拍了一下,她扭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脸正经的魏晋,看到他宋清谈的内心仍旧是和看到其他人不同的,可她也只是略带疑惑的转过身去,继续下楼。 因为身后的魏晋完全一副浑然不知的表情,她也没有在他身后的人群里看到其他认识的人,便想着可能是谁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吧。 可很快,她的左侧后背又被拍了一下。到底是谁?她随即从左侧转身,再次疑惑地向后望了望,还是没有发现谁。目光前移时,她捕捉到魏晋嘴角下强忍着笑意,直觉告诉她,恶作剧自己的绝不可能是他。 她再次转过身去,只一两秒就又迅速回过头来。果然,她看到了一只正伸向自己的手,钱康康眼见被发现,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还顺势把胳膊钩在宋清谈的肩上,只是她正前方隔着占着半边身子的魏晋,动作就显得有点滑稽。魏晋脸上是和以往标准式浅笑不一样的表情,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钱康康,你可真行。”宋清谈也笑了起来,刚才钱康康一定是躲在那几个高大的男生身后,自己才看不到她。 “逗你一下嘛,你的好同桌张翼哪儿去了?”钱康康好像是和张翼杠上了,就算对方人不在还不忘调侃她。 “她有事,没和我一起。” “我说你现在一下课就马上闪人,该不会是不想见到什么人吧?”钱康康说着已经硬生生挤到魏晋前面,挨着宋清谈。 “没有啊。”宋清谈看穿了钱康康的明知故问,她还是和初中时一样,总是能自然而然又无所顾忌似的向当事人求证传言。 “可他们说,你这是故作姿态。”钱康康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显然是被她刚刚那句不浅不淡地回答给惹急了。 宋清谈听了,先是一怔,后背竟有些颤抖,“你那么相信他们,为什么还来问我。”看她此刻的表情,如果不是人流太密集的话,大概就会甩脸走人的样子。 钱康康显然没有料到宋清谈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一个人尴尬了几秒,只能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就那么一说。” 宋清谈很快镇静下来,顿时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略显失态的反应,或许是她不想让别人误会自己才会这般烦躁,她在意别人也会相信那些传言,只是那个人,断然不是钱康康。 只是,此时这尴尬的一幕却不知该如何收场,连空气里都透着不自在。 “照你们俩这速度,咱们得走到熄灯铃响了。”不知道身后的魏晋是在缓和气氛,还是真的嫌她们俩走得太慢。至少这尴尬的气氛被打破了,三个人都露出笑意。 “魏晋啊,我还真要谢谢你刚才的配合,不然我怎么能骗到宋清谈。”钱康康很快就又得意起来。 “这话说的好像我和你是一伙儿的。你这是把我也拖下水,你可真是谢我呀!”魏晋朝着钱康康笑了笑。 “哎呀,和我一伙儿怎么了?难道你还怕宋清谈不成?她又不能把咱们怎么样。”钱康康属于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把自己刚才惹毛了宋清谈这档子事儿丢到脑后了。 “我……嗯……”魏晋一时语塞,似乎也不知道这个话题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标志性的浅浅一笑在脸上慢慢铺开,慢慢变深。 一来一往的玩笑间,宋清谈心底豁然,这突如其来的氛围让她内心开始放松舒展,有的时候情绪来得往往出乎意料,一起一伏间,却以轻巧收尾,完全让人意外。 此时的钱康康则完全沉浸在自己把魏晋也说得无话可说的得意之中,而继续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我和你们说……” 但是,此刻的魏晋和宋清谈显然已经各怀心事地对她的言谈心不在焉了。 当他们走出教学楼,宋清谈抬头望见空中明月,尽管此时已是冬日,月色略显清冷。可这暗夜的阴冷,更凸显了月光的清亮,有一种撩人的沉醉滋滋而动。 第 15 章 数学课结束后的大课间,宋清谈一缕愁思在心怀,她忍不住再次回想,自己的数学成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呢? 仔细想来应该是从初中三年级,但自己现在的状态明显还不如初三那年,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呢?她心里几多烦闷。 “宋清谈,有人找。”教室门口的呼喊声突然打断了沉思的她。 她回过神抬头,一眼看到了窗外走廊上陈方灼高大的身影。确认宋清谈看到他之后,陈方灼指了指他握在手里的手机,示意宋清谈看手机。 宋清谈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手机,看到陈方灼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MP3借我用一下?” 她从背包里拿出来之后起身朝教室门外走去。 “你这个人,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你是搞消失,还是不想借给我?”陈方灼一见到她就忙不迭地发牢骚。 “我手机调静音了,鬼知道你会找我!”宋清谈一边递给他,一边反驳。 “我这两天有点失眠,睡不好,需要听点音乐来助眠。我的MP3这周来的时候忘在家里了。” “失眠?哈啊哈哈。”陈方灼突如其来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惹得宋清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这是习惯了音乐助眠。这突然听不了,可能有点不习惯。”陈方灼也笑,一面朝着走廊栏杆靠近。 “你别是有什么心事儿吧?思虑过度到睡不着,不妨说来听听,我可以替你保密,保证不告诉燃姨。”宋清谈跟过去,也并不放过这个可以嘲讽他的机会。 “就你啊,还是算了吧,我可信不过你。”陈方灼说话的语气好像真得有一个什么秘密似的。 “我还信不过你呢?我可是最守口如瓶的。”宋清谈有些不服气。 “行,等我真有了什么秘密一定告诉你。”陈方灼笑着,表情一点都不可信。 “到时候我还不一定想听呢!”宋清谈带着小小的傲娇表情,说笑间却突然发现教室窗台边站着的几个男生似乎是在听他们说话,瞬间就在刚刚的开心里平静下来。她紧接着问陈方灼“所以,你是真的没什么事儿?就是简单的失眠?” “就是心里有点烦。” “你可以学着人家数羊啊,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切。这你也信。我说你听的这都是什么歌?还《隐形的翅膀》?烂大街的歌你还给下载下来,平时听都听烦了。”陈方灼一边扒拉着手里的MP3一边吐槽她。 “不想听,还给我。”宋清谈不乐意,伸手就要拿回来。 “别呀,还是有几首可以拿来听听的,我就凑合凑合,顺便验证一下你的审美!”陈方灼把宋清谈的手臂挡了回去。 “你走不走啊?”宋清谈再次意识到一旁窥探的眼睛,她开始下逐客令。 “当然走,再不走,我估计这生意得谈崩了,那我岂不是要继续失眠。”陈方灼脱离对走廊栏杆的依靠,在宋清谈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起步离开。 他也注意到那些窥视,蓦然一笑,随即转过身,对着已经要进教室的她大喊一声“宋清谈,等我电话!” 她不理他,径直走回教室了。 好巧不巧,她回教室后竟无意撞上周江以的目光。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她来不及多想,就迅速移开,走向自己的座位。 宋清谈顿时想起,方才在窗台边站着的几个男生那副刻意的样子。又或者说,当有人喊“宋清谈,有人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注意了。 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这乱七八糟的烦琐她不想去想,其实是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会怎么想。 只是,只是,她注意到那些窥探的眼神时,内心随即烦躁和不安。 这完全不像她,这些又怎么能够影响到她?原本,旁人会怎么想她和陈方灼,她根本就不在乎。又或者说,对于她来说,这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可以了断了周江以和他那些“军师”的一时兴起。 可她的心仍旧一团乱麻,揉皱的纸一般,难以安抚。 “喂,清谈,你这又是什么情况?瞧瞧后面那几个哥们的异动,大概又要给你出分析报告了吧!”张翼的话,再次印证了宋清谈的猜测。 “随便吧。”宋清谈心事重重的样子。 “刚才来找你的男生是谁看着挺不错啊!”张翼的好奇心也开始追向她。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突然扑过来的钱康康让始料未及的两个人被惊到。 “我去!钱康康,你是鬼吗?你冷不防的出来想吓死我俩?”张翼反应过来之后,瞬间爆发。 “清谈,清谈,刚才来找你那个男生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他?”也许这才是钱康康此刻最为关心的话题,好奇到她竟然没有去和爆发的张翼对抗。 “你以为人家认识的所有人你都得认识啊。”张翼哪里肯饶了她。 “我问你了吗?问你了吗?你就在这叽叽哇哇个不停。”钱康康见宋清谈并没有想要回答她的意思,就把矛头又转向了张翼。两个人又开始杠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宋清谈希望眼前的两个人继续争吵下去,至少这样能让她暂时躲避钱康康的追问。因为她心里明白,她回答给钱康康的答案,就是回答给所有人的答案。 此时,她还没有完全想好究竟要怎么回答他人关于自己和陈方灼的追问。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没有周江以这回事,没有他跳出来这一档子,她又怎么会像今天这样受到他人别有用心的窥探和关注,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私下议论的谈资,她不喜欢。 看着身边还在较劲儿的两个人,宋清谈无心劝和,否则事件的中心可能会再次回到她身上,心乱如麻的她什么也不想做,她只能默默找出白纸企图走进另一个世界。 她想安静,她极度地讨厌旁人不怀好意地窥探,如钱康康之前所讲,或许那些人真觉得她是故意享受别人追求自己的那种虚荣感,但周江以的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完全是侵扰,让她毫无隐私地成为好事者观察的对象,一举一动似乎都要被评头论足一番,她对这样的状态极其厌烦。 当天晚上,宋清谈当真又成为魏晋宿舍里的话题。早在那次英语公开课演练周江以突然出现在宋清谈旁边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宿舍里讨论过即将发生的那一幕。 周江以对宋清谈的喜欢是从哪一天开始被室友得知,并迅速收获了军师一二三的? 那本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少年们在熄灯之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话题突然就讨论起班里的女生。 一百多人的大班,女生有五十多人,哪里还能一一评头论足,不过是,各自说说自己印象深刻的女生而已,话题就这样意外地被打开。对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漂亮绝对是评判一个女生的重要标准之一,甚至没有之一。 赵雯悉是他们公认长得最漂亮的女生,成绩优异、温柔随和的班长张如一,直爽无邪、横冲直撞的钱康康,个性火爆、侠肝义胆的张翼无一不被点评一番。 尤其讨论到张翼时,众人仍旧事重提般的对魏晋好一番调侃。见魏晋根本不接招,大家才自讨没趣的继续讨论起其他女生。 “我觉得宋清谈还挺好的。”周江以在话题的中间发言,不早也不晚。 “挺好是几个意思?”刘文鑫很快跳出来发问。 “挺好就是挺好。”一开始周江以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大家也就没有在意。 “宋清谈长得还可以,就是个性不够好。”赵浩评价。 “对,感觉有点冷。和她的名字一样,让人有距离感。” “是有点,不过笑起来就不一样了。”周江以的话语里都透着满满笑意。 “噢,老周,我听你这语气可是不对,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是不是?”已经有精明的男生嗅出了周江以此刻的意味。 “你是对她有意思吧?我可是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爱情的感觉。”赵浩的话直接而干脆。 “到底是不是?周江以你倒是说句话呀!”周江以的沉默,更让少年们激昂起来,甚至有人吹了两声口哨。 “嗯,就是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在一众人等的追问之下,周江以索性承认了。 这下宿舍里真的颤动了,下铺的赵浩和刘文鑫直接冲到周江以的床铺上去拿人,几个人打闹成一片。 “你开始行动了没有?有没有偷偷写个信,送个礼物表心意?”刘文鑫的话似乎问到了重点,宿舍里又安静下来。 “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周江以也安静下来。 “哥儿们过来人的经验可要告诉你,暗恋这种行为可是最最愚蠢的,在你犹豫的间隙,保不齐就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了。”赵浩俨然一副很懂很在行的样子。 “对呀,时机很重要。这事可是赶早不赶晚,你必须开始行动!” “宋清谈的长相还算不错,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事儿事儿的女生,我看行。” “行是行,不过追这种类型估计是任重而道远。” “说什么呢?咱能不能给老周点信心?”其他人也开始附和起来。 第 16 章 魏晋没有发表意见,除了话题之初把最漂亮女生这一票投给赵雯悉,他后来就没怎么参与讨论。 室友们对他的沉默并不在意,魏晋只有打篮球和学习这两项爱好,其它的好像都没什么兴趣,虽然颇受女生喜欢,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段位,他不是那种喜欢和女生掰扯的人,所以他没有因此受到来自同性的敌意与疏远。 很快,宿舍里的男生就开始兴致冲冲地为周江以出谋划策。方案出了一个又一个,意见相左的时候居多,其实,在久光高中这样的学校里,能有几个男生是恋爱经验丰富的高手?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魏晋,你倒是发表一下意见,你觉得像宋清谈这种类型,选择哪个方案会比较有胜算?”刘文鑫果然没有忘记自己这位招女生喜欢的同桌。 “对啊,让魏晋说说看。” 魏晋嘴里说着“我不知道。”,却把后半句“兴许她都不喜欢。”咽进肚子,因为他不想再被室友追问他有什么方案。 他能有什么方案? 是的,他没有方案。 他想起那天她在教室走廊看雪时说话的样子。 原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成了眼前的局面,话题怎么就讨论到这儿了?和室友因意外发现周江以的秘密心事而欢腾躁动不同,眼前的气氛让魏晋内心烦躁,他翻过身去,不想再听到那些闹腾的声音。 而最后,周江以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找了宋清谈。或许是室友那句赶早不赶晚起了作用,他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那节公开课演练时突然出现在宋清谈面前的原因。 很多时候,大家普遍认为先到先得,觉得先到的人更能抢占先机,拔得头筹。 而关于宋清谈的话题,今晚又是如何在周江以的宿舍里展开的呢? 一开始,气氛略显收敛,周江以自己拿着手机一声不响地玩着贪吃蛇,投入而不希望旁人打扰的样子。宿舍里的几个人来来回回拿着脸盆洗漱的时候,都没有忘记看似毫不经意地扫他一眼。 最后还是刘文鑫快言快语,“上次宋清谈在纸条上是怎么说的?她有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今天来找她的那个男生吧?” 周江以顿了顿,随即换了一种在床上斜躺着的姿势,看了一眼此刻正立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刘文鑫,算是对他的回应。 “我们几个可是替你看得很真切,他们俩说话的感觉,肯定不是一般的同学朋友那么简单。” “对啊,我可是瞄到了宋清谈和他说话时的那个表情,说撒娇有点过,但是感觉也差不多了,她平日里哪是这个样子?天天像一座远山一样屹立在我们面前,谁见过她这样!我看这事儿有点悬!” “感觉那哥们和魏晋有一拼,算是比较受女生待见的类型。原来女生都一样,喜欢的都是魏晋这一挂,我还以为像她这种类型的女生眼光会略有不同呢。”何易淼说话的语气像是一位智者,刚倒进洗脚盆的热水冒着缕缕热气在他面前氤氲着,更是增添了些许氛围感。 魏晋听在心里,没有任何表态。他当时不在教室,没有看到室友们描述的那些情节。此刻听着众人消极的讨论,好像整个宿舍都失恋了,他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切,不要这么悲观嘛。没有证实就有各种可能。”饥肠辘辘的赵浩吸溜吸溜地吃了几大口泡面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泡面的烫和辣,让他的脸在灯光下更显得油光闪闪。 魏晋观察一下此时仍然沉浸在手机里的周江以,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周江以心里肯定还在为众人讨论的内容耿耿于怀,此刻军师们三言两语的讨论,更加让他烦躁不安,可是他又不能说什么。 “老周,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你可不能就这么怂了啊!”赵浩再次从泡面中腾出自己的嘴巴。 “不怎么办!反正她从一开始就没搭理我,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周江以带有几分自嘲地说,眼睛依旧盯着手机。 “你别呀,这个态度可不行。咱之前不是得出结论了嘛,这是在考验你。女生嘛,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的表白,大家都懂的。” “就是,兴许他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呢!回头我帮你打听一下,看看对方什么来头。” “有可能这也是在考验你,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考察期呢!这就放弃了,岂不是很亏!” “对啊,对啊,一定要稳住,不能前功尽弃啊!”众人似乎也意识到此刻需要给自己的室友勇气和力量,各种分析也纷纷调转风向。 魏晋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室友的话,他实在觉得可笑,她还不至于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吧?算了,关自己什么事儿呢,随便他们怎么说吧。他不想参与讨论,不想说话。 不可避免的是,他想起了宋清谈。因为周江以的原因,他们宿舍最近经常讨论她。一定是受大家影响,他才会这样想起她。 他想起给自己送错学生证的她,一个人在教室走廊拐角看雪的她,想起她说过的话,她拿给自己的巧克力糖,内心开始慢慢舒展。他默默觉得,如果可以,他们或许可以成为能说说话的朋友。可目前看来,分明是不能了。 那个男生是谁呢?何易淼说和自己是一挂的,那他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与周遭的吵闹不同,魏晋的心静谧柔和起来,他先前的落寞感在此刻开始消散。 因为何易淼那句定论,他倒是有几分好奇,不知道室友口中的那个男生是什么样子,他也想看一看自己在别人眼里究竟被归于哪一挂?一丝焦躁,也在他原本已经舒展怡然的心间添乱。 他时而安然,时而焦躁。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这些人对一个女生的无端臆断呢?周江以,如果他是周江以,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自己喜欢的女生。也是在这一刻,他有些厌烦周江以。 不过,这些和他自己全然无关。 对的,和他没有关系。 一种杂乱的感觉,让魏晋不想这样无端纠结下去。他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找寻自己的MP3,听听音乐换个心情。 两天之后,大好的周末时光如期而至。 宋清谈终于可以暂时抛下烦恼和压力,让自己喘口气。她和父母一起看望奶奶,周六下午出门和以前的初中同学聚会,几个女生许久未见情绪高涨。 有两个女生披散着笔直的长发,和初中的马尾相去甚远。大家谈论以前的时候,总习惯性总结“我们那时候好傻!”“那时候可真幼稚!”。其实,她们也不过初中毕业一年而已,却已经开始嫌弃自己从前的稚嫩。 当时的她们可当真是慌着长大。 高中是许多女生心目中的一条分界线,由稚嫩趋向成长的分界线,由小及大,从无到有,从思想到见识,从世界观到方法论,成长的意义开始在各种潜移默化中不断扩大,不停扩张,似乎每一天的他们都不一样。 宋清谈呢?高中生活怎么样?她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初中同学的提问。聚会时的快乐已经过去,她路过河堤的时候,独自在河边溜达,对啊,你的高中生活怎么样?你开心吗?她也想要问问自己。 相比初中而言,高中生活似乎自由了许多。学习上,老师更倾向于引导,而不再是初中时的耳提面命。师生相处上,更倾向于沟通,而非初中时绝对的威严压顶,当然,王大人除外。同学之间,好像每一个人都开始成长,想要成熟,有想法,希望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样。 但他们也开始明白,几乎所有人都要为之一搏的高考,也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们需要目标,需要前进,需要为自己的未来付诸百般努力。想要未来可期,就必须清醒地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并为之付出绝对的努力。 宋清谈,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至少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才会让你有机会去获得你想要的,才会让你找到你想要成为的自己,才不会让父母失望,让自己失望。 只有你拥有了足够的选择权,才有能力去拒绝你不喜欢的生活。 她想起自己不久前去洗澡时碰到的小学校友,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能让宋清谈在分别几年之后依然迅速认出她。 但她也只是轮廓还在,一边售票,一边和身旁的一个中年女人闲聊,散漫无神让她那双大眼睛黯然无光,曾经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最是夺目,她整个人也耀眼的让旁人黯然失色。 如果不曾见过她曾经的模样,那眼前之人也仍旧能算得上漂亮,宋清谈也不至于会失望,可是,她内心里分明有强烈的惋惜和不甘。 那也曾是眼中有光的女孩子,天真烂漫,美好可期。但如今整个人已经全然失去了当时的模样。也并不是说,所有的人都只有上大学这一条出路,因为所有的职业都应该被尊重。 但人总是要朝着成为更好的自己去努力。在遇见她的那一刻,宋清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只有更努力,才能拥有选择的权利。 未来虽迷茫,但至少她目前也有小小的期待。 第 17 章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下午大课间休息,一直到快上课,宋清谈才匆匆赶回教室。她和游逸一起在后操场的小花园边走边聊。有些时日未见,两个女生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当然,游逸简单说了她和孙乾与的近况。 游逸的神情举止里,透着恋爱中的少年所惯有的满满的甜腻味儿,甚至冲淡或者说是中和了她外在的强硬。现在的她看起来,也和从前略有不同,原来恋爱的游逸是这种样子的。 恋爱果真是能改变一个人,宋清谈默默在心里感慨。因为,游逸的表现,完全出乎她意料,这或许就是恋爱的魔力吧。 中间两个人还一起研究了一株不知名的植物,那一抹绿色,在萧索的冬日格外令人兴奋,不知不觉就耽误了时间。 想到上课铃响之后,自己要在站在门口向老师打报告,才能在同学的注目之下回到教室,宋清谈不免加快了脚步。从前她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是自从全班都知道了周江以向她告白在追她之后,她就特别厌烦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转。 她走得很急,回到教室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暗自庆幸自己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回来了。 宋清谈伸手到课桌里去找课本,感觉自己触摸到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她低头看到一个纸袋,赫然在目的是水晶之恋果冻、金丝猴奶糖、优乐美奶茶和德芙巧克力。每一样都是双份,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因此并不知来处。 她能想到的自然是周江以。但是,没有留纸条,自己又怎么能贸然还给他。没有多余时间思考,物理老师已经踏着上课铃声进门了。 她小声问身旁的张翼,“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谁来过我座位?” 张翼摇头,“怎么?我中间也出去了,你丢东西了?” 宋清谈慢慢拉出纸袋,给张翼看了一眼。 张翼眼睛一亮,嘴巴是一个“哇”的口型,然后就是不怀好意的满脸贼笑。“谁呀?” 宋清谈压低声音说,“我要是知道,还能问你?下课再说。”就不再去回应张翼的好奇。 看来,一时还弄不清楚这是哪位的杰作。周江以已经偃旗息鼓了好一阵儿,即便是陈方灼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她之后,除了那些个同学的窃窃私语,周江以本人没有任何动静。 想必陈方灼的出现,确实有一些作用。对此,宋清谈心里既有种轻松,又莫名不安,她可真是纠结。 “到底谁送的?也没留个纸条或卡片?”物理课刚一下课,张翼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宋清谈摇头,又仔细查看了自己的抽屉,仍旧一无所获。 “康康!”沉思片刻,她突然喊了不远处的钱康康。 “干嘛呀?”钱康康边说边向她身边凑过来。 “送给你!”宋清谈把纸袋递给她。 “什么东西?”钱康康边说边接过来,看清楚之后,就迅速看向宋清谈。“哪里来的?” “不知道,你喜欢甜食,送你了。” “啊?”钱康康是一个夸张的表情。 “啊什么,我和别人也不熟啊。” 一旁的张翼听了这句话,撇了撇嘴,但这句话对钱康康很受用,“那是,咱俩可是初中同学,有革命般牢不可破的友谊。”宋清谈微笑着连连点头。 “你分给张翼的什么呀?” “没有,她不喜欢甜食,都给你。” “我牙坏了,不能吃甜的,要不然哪能都便宜你。”张翼此刻已经会意,装作小小地愤恨和不甘心。 钱康康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浅月,亲昵地把头贴在宋清谈的肩膀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宋清谈有点佩服她的脑回路,一边说着“可以了,可以了。”一边把她脑袋往外推。 “真不知道是谁送的?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知道是谁,还能便宜你?”没等宋清谈回应,张翼再次跳出来。 “为什么?”此刻的钱康康大概已经被甜食的诱惑搅昏了头脑。 “知道是谁,那肯定是哪来的回哪去。你再问这么多问题我反悔了,拿回宿舍分了好了。” “不行,已经给我了,就不能反悔。”钱康康一把将纸袋护在怀里,迅速跑向她自己的座位。 张翼给宋清谈伸了个大拇指。是的,送给了钱康康,就等于告诉了那个送东西的人,宋清谈不要。 “你还真是一个都不给我留啊!”张翼故作伤心状。 “想吃我买给你。”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说到做到。” “好,除了那几样,其他随你挑,一言为定!” “呦呦哟,除了哪几样啊?我要就想吃那几样呢?” “说了除了那几样,要不然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讨厌它们,而是不想理会送它们的人吧?万一是你喜欢的人送的呢?” “怎么可能。”半开玩笑的张翼,根本没有注意到宋清谈说这句话时突然黯淡的眼神,或者说她根本就无从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可是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这是真的假的?” “那你有没有听说我是在考验某人?哎呀,烦死了。”宋清谈突然趴在桌子上,不再继续和张翼说下去。她闭上眼睛,“万一是你喜欢的人给你的呢?”这句话再次在心头回响,划起阵阵涟漪。 可是,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下的状态于她而言是多么的混乱。如果,周江以刚好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吧。那也未必。 可是,他也不是啊。 既然如此麻烦,人为什么要去喜欢另一个人呢?相互做好同学不好吗? 理不清的头绪,在宋清谈大脑里毫无逻辑的相互对抗着,有些问题,她想不明白,更没有答案。这种体验,像极了她与物理和化学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更加沮丧。如果能有一个可以控制自己的遥控器就好了。那样的话,一按按钮,一切都该是她想要的样子了吧。 跨过了元旦,时间也有了紧迫感,转眼到了学期末。期末考试的临近,让教室里的气氛开始紧张,同学们都在忙着复习,扛过了期末考试,寒假就在眼前。 和张翼一起去“世界杯”的路上,宋清谈脑海里还充斥着从教室里出来前背的英语范文。眼下除了考试,谁也没有心情和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所有的一切都要为考试让步。 好在除了物理和化学,宋清谈的期末考试还算顺利。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整个考场、整栋教学楼、整个校园都弥漫着按捺不住的兴奋,空气里都透着躁动和欢悦。 回到教室,“王大人”简要交代了假期的注意事项以及领成绩单的具体时间之后就迅速宣告了本学期的结束。高中的第一个寒假终于要开始了。 室友们先后抵达宿舍开始收拾已经整理个七七八八的行李。寒假假期有21天,被子和衣服都要带回家,宋妈妈和陈妈妈一起来接两个孩子。 宋清谈刚到宿舍,宋妈妈便赶到了,很快替她张罗起来,这个在哪,那个别忘了,她一边整理,一边唠叨个不停。 宋清谈四下观察了一下,其她室友的家长和宋妈妈此时的状态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不大的宿舍,因为各位家长的加入,再加上大费周章地整理行李,就显得格外促狭。 眼见收拾得差不多了,刚好陈方灼来了电话,“好了没有?我的行李已经放车上了,我妈派我来给你当苦力,我在宿舍门口候着呢。” 宋清谈背着书包,一手拎着小袋行李,一手和妈妈抬着被子,走出宿舍大门,宋清谈开始向外张望,寻找,很快看到了立在大门一侧的陈方灼。 “陈方灼”她的呼喊犹如找到救命稻草般的雀跃。 “方灼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吧,清谈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我给她整了老半天呢。”宋妈妈一副慈祥老母亲的姿态和陈方灼打招呼。 “我们男生的行李比较简单,早整好了,我妈让我过来帮忙给清谈拿行李。”陈方灼说着就要接过被子,“咱们俩一起抬着就行。”宋妈妈推却。 “还是我来吧,也没有多重。”陈方灼两臂一挥,直接一把抢了过去。“到底是男孩子。”宋妈妈跟在他后面笑着说。 陈方灼边走边换了一个姿势,被子被他夹抱在怀里。因为足够高大,纵然有被子在怀,他看起来也并不费力。 宋清谈看着陈方灼的背影,感觉他似乎又长高了,更觉时光匆匆,一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自己和陈方灼一起开学报道的日子仿佛也没过多久,但高一的第一个学期,的确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想到接下来的假期,她的心情又不免振奋起来,至少对于即将到来的寒假,那些时间是相对属于自己的。 宋爸爸留在家里准备午饭,一到家就直接开饭了。除去宋妈妈提前准备的汆鱼丸,他特意准备了宋清谈爱吃的糖醋鱼和陈方灼喜欢的焖蹄花。 三位家长一周没见孩子,语气自然亲切。两位学生更是被考后的轻松和假期将至的喜悦浸染,氛围比往日更和洽。 陈方灼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带着“Only”出去遛弯去了,宋清谈不得不感慨难怪自己在“Only”心中的地位不保,实在是竞争对手太过于强大。 她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整理带回来的书包和行李。升入高中以后,他们已经不再惧怕成绩揭榜,学校完美地让大家适应了考试的稀松平常。但是,对于这个寒假,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做点什么的。看到那些背回来的课本和习题,她内心充满干劲儿。 第 18 章 连续三天睡到自然醒,宋清谈的生物钟开始进入假期模式。 第四天上午返校领成绩单,她在走廊看到魏晋,当时来的同学不多,他和几个同学趴在走廊栏杆上说话,水墨蓝色的羽绒衣让他的侧脸显得越发精神,宋清谈没有听到他们具体在聊什么,但他看起来很高兴。 她想起他说过的话,“因为我爸和我妈的家,我不知道该回哪一个。” 他喜欢呆在学校,他不期待放假。尽管此前她已经自觉清醒理智地决定退出他的粉丝团,她不想和那些别的女生一样,但是这并不能够让她不再想起他。 也许是几天未见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假期当前,教室里的气氛和往日格外不同,随处都是一片嘤嘤嗡嗡,尽管期末考试成绩即将揭晓,但这些已经不能决定他们每个人的假期底色。 张翼和宋清谈寒暄片刻,便埋头翻阅最新一期的画报,那是从后桌同学手里借来的,要赶在离校前还给人家,所以她有着争分夺秒的紧迫感。宋清谈则在一张纸上随意地乱写乱画。 等四周的嘈杂声突然停止,宋清谈抬头,果然看到王大人正走进教室,她便停止思绪游离,回归现实世界。 王大人甩了一下头,边走边向教室四下环顾。“都来了吧?”只几秒钟时间,他就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 “班长,副班长,过来发成绩单。” “我简单说两句,成绩你们拿回去自己好好思考一下,你的弱项是什么,有哪些是必须加强的,高一是打基础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假期对有些人来说是机会,对有些人来说是荒废,就看你如何去选择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同学们,一定不能一味地放纵自己。另外,外出活动要注意安全,时刻记着安全第一。最后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咱们就明年再见了。” 王大人话音刚落下,教室里就爆发了哄堂大笑,从这笑声中里判断,在他刚刚惯性的唠叨声中,大概只有后半句是被大家听进心里的。 宋清谈很快看到了自己的成绩单,不出意料地,她依然偏科偏地很稳定,文科的成绩都还算不错,数理化就不如人意了。同学们逐渐开始小声议论,互相看成绩,作对比,彼此感慨一番。 最后,王大人交代班干部留下打扫卫生,彻底宣告本学期结束,同时也意味着假期的正式开始。 张翼和宋清谈准备去逛街,早在期末考试前,她们便约定放寒假要一起去打耳洞。张翼小时候打过一次,但后来其中一个又长上了,宋清谈则从小就没有。 女生都爱逛的沙南西巷,吃穿戴样样都有,连宋清谈爱去的书店都和它只隔着一条街。时值假期,逛沙南西巷的学生也多了,两个人直奔目的地。 一开始,宋清谈有点紧张,她看到女店主在给张翼的耳朵消毒,随后对方手里那个像枪一样的工具像是一道冰冷的白光从她眼前划过,张翼镇定的样子并没有舒缓宋清谈的不安。 但是,随着一声脆响,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枪头的针是怎么穿过了张翼的耳朵,就已经结束了,店主姐姐一边交代着注意事项,一边示意宋清谈过去。 她木木地坐下,耳朵接受消毒的时候,有一丝凉意,对于想象中即将到来的疼痛,她紧咬牙关,试图降低对它的感知。 伴随着“咔”地一声,第一个耳洞顺利完成,并没有想象中的疼,速度快到你甚至来不及感知,是那种麻麻地疼,似乎是被蜜蜂蛰了一下。 两个女生像是完成了一项特别的仪式,特意跑去照大头贴,不停地变化拍照的姿势,足足拍了两大版,两个人都很高兴,完全忘记了今日的首要任务其实是返校领取成绩单。 不过,早在今天去学校的路上宋清谈就思考过了,自己如此稳定的偏科,父母怕是早已习惯,除了要求她补习数理化之外,似乎也不会有情绪上的波澜起伏。 分完各自选中的大头贴,两个人又去买了杯奶茶,若不是天气冷,宋清谈更喜欢他们家的双皮奶,连陈方灼这种不太喜欢甜食的人都觉得好吃。天气阴冷,有风吹来时更凛冽,等待热饮的两个人哆哆嗦嗦地直呼好冷。 因为张翼的父母连续打电话催了两遍,没有逛太久她们便分开各自回家。宋清谈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发呆,“宋清谈!”车厢后面有一个声音叫她,等她转头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经坐到了自己旁边的空座上。 宋清谈看到了同班同学田西晨,因为在教室里坐得比较远,也不是同一个宿舍,平日里她和田西晨交集甚少。 两个人彼此一笑,“你怎么也到现在?”“还不是尊敬的王大人安排我们打扫卫生吗?张如一检查了两遍才放我们走,也是够了。”宋清谈微笑,并不接她的话题。 “你呢?你们不是早走了吗?” “和张翼在沙南西巷逛了一会儿,耽误了点儿时间。” “哦,你期末考试怎么样?我这次都跌出前十了,正烦恼回家怎么给我爸妈交代呢。” “我理科一直不好,没什么起色。” “嗯,我觉得咱们这个时候还是要好好学习,以学业为重,谁都没有资格去做影响学习的事,不然将来肯定是要后悔的,就像我妈妈讲的,只要考上了大学一切就自由了。你说,是吧?” “嗯,你说得对。”宋清谈不太想和她讨论,虽然相对来说,田西晨说的也都是事实,但是她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劲儿劲儿地,有些突然,又有些奇怪。 “我就知道,你也是有想法的女生,和那些目光短浅,庸碌无脑的女生不一样。”田西晨说着稍显激动地向宋清谈身边靠过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吧,不可能所有人都一样。”宋清谈坐正被挤到一边的身体。 “可是,刚才你也是赞同的呀,我们现在就是要以学业为重,好好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比什么都重要!” “是的,不用管别人,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宋清谈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还不算很熟悉的女生聊下去。或许是田西晨听多了宋清谈在考验别人的流言,趁此机会就八卦地想找她讨论吧。 刚好,公交车很合时宜地在宋清谈要下车的站牌靠站,她立即和对方告别。看着一溜烟儿开走的那辆公交车,她才舒了口气,开始沿着街道往家走。 她的脚步明显慢了很多,独处的宋清谈开始一次又一次去触摸自己的耳朵,她内心欣喜,新奇快乐。 父母看到成绩后的反应一切如宋清谈所料,“清谈,数理化你要努力追赶,这么下去可不行,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高考,那可是千军万马抢过独木桥,一分之差就能哀鸿遍野。” “什么哀鸿遍野,你不懂就不要在这乱形容,误导孩子。” “大致是这个意思,清谈能听明白就行。你在这较什么真儿?” “你用错成语,我总是要提醒一下吧。” “你这是提醒吗?分明是嘲弄!多大点儿事儿就在这上纲上线的。” “你要是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难沟通呢?” “我难沟通?你怎么不想想你说话是有多好听了?我告诉你宋酉安,你不要仗着自己多看两本书就在我面前咬文嚼字。我……” 宋清谈烦躁地关上房门,顺便把爸妈的互掐也一并隔绝在门外,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她早已经习惯了父母的相处模式。 “清谈,你怎么回屋了?妈妈还没和你说完呢。你看要不要报个补习班,咱们把这几门课补一下,妈妈这两天先打听一下。你听到妈妈说话了吗?” “还不是因为你在这唠叨个没完,吵个不停,孩子才会烦的。” “是因为我吗?刚才气氛明明好好的,是你像个老学究一样跳出来挑刺,现在还来怪我了。” “爸妈,我要看书了,你们忙吧,不要管我了。”眼看着战火再次在自己房门口重燃,宋清谈才回应了一句。 也果然奏效,外面很快偃旗息鼓。 宋清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天花板上有两片光在闪个不停。她歪过头看了一眼,是书桌上那个米奇形状的玻璃球的两个耳朵所反射的光。 她在想不如报一个补习班好了,如果整个假期都这么在家呆着,她估计要崩溃掉。 她打电话给陈方灼,问他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报补习班,但一开口的瞬间宋清谈就后悔了,陈方灼的理科不错,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即使要补习,估计也不能一起。 她是惯性地不想费心思索,便想问他是否有好的建议和选择。 “你的数理化,我都能给你补,还报什么班啊?” “算了吧,我可不想当你的学生。你寒假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准备搬家,可最近陈校长还忙得不可开交,自从我这个免费劳力回来之后她可是完全放手不想管的节奏,我哪里还有时间去补课。” “也是,反正你的成绩补不补都没差,我算是找错咨询对象了。” “寒假才多长时间,你自己在家复习一下就行了,要补也是暑假的事儿啊。” “嗯,行吧。搬家需要帮忙的话你说一声啊。” “放心吧,跑不了你的,等我们收拾得差不多,还得你们全家出动来帮忙呢。” “行,那到时候打电话吧。我就不打扰你做勤劳孝顺的好儿子了。我挂了啊。” “呦,我妈也同样需要她勤劳能干的好姑娘,请问你来吗?” “需要我,我肯定义不容辞!” “算了,你还是等着最后收尾吧。哈哈哈哈……挂了啊。” 最终,宋清谈采纳了陈方灼的建议,她给自己制定一个时间表,把每天的安排具体到每一个小时,学习时间以数理化为主,英语和阅读为辅。 宋妈妈咨询了补习班,最终也因为时间关系,决定遵照宋清谈的选择让她自己在家复习,并一再强调要尽量给她营造安静的学习环境,不去打扰她,宋妈妈心里清楚女儿厌烦父母之间的互掐,也越来越抗拒她的唠叨,但很多时候她无法控制自己。 宋妈妈在宋清谈领成绩单的当晚就发现女儿打了耳洞,第一反应是吃惊,若是从前,她至少会事先征得自己同意,可她随意的回答更让自己的作为母亲的权威受到挑战。 按照宋妈妈此前的思维,这势必要引发母女二人争吵,但这次,这位对女儿的成长始终保持警钟长鸣的母亲却改变了策略,她决意先不打草惊蛇,选择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举动。 第 19 章 随着过年临近,宋家接到通知,需要全家出动去陈方灼家里帮忙搬家,宋清谈乐得前往,顺便也给自己放个假,放松一下心情。 宋清谈一家赶到陈家位于西区的老房子,屋子里已经归置得当,当真只需最后收尾,紧接着搬家公司的车也到了。 煜燃阿姨黑色的羊绒毛衣外是一件酒红色薄羽绒衣,配上牛仔裤下装,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气息。就连在搬家这么忙乱的时刻她也依然保持美丽淡定。换做是妈妈,宋清谈甚至不敢去想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场面。 宋爸宋妈很快进入角色,宋清谈也在寻摸着自己能做点什么,陈方灼的房间已经归置整齐,大面上没有需要动手收拾的物品,他此刻正忙着用胶带封箱,宋清谈给他打下手。七八个大纸箱装着他的衣物、书籍等各类物件,她甚至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玩具,内心不由感慨陈方灼的念旧。 他在这套房子里出生,客厅、卧室、厨房随处都有他留下的印记,更重要的是情感上的寄托,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尽管新房子已经装好了两年多,煜燃阿姨早有搬家之意,他却一直拖到现在。 嘴上不说,宋清谈心里其实明白,这里对陈方灼来说才是真正意义的家。至少,在他曾经的记忆和认知里,这是他成长中最美好,也最快乐的地方,有一家人一起度过的所有幸福时光。 煜燃阿姨工作一直很忙,陈方灼是在李叔叔的陪伴下长大的,曾经他们是引人艳羡的幸福之家。尽管最后分崩离析,但他不能否认这个家曾经存在过的意义。 她看看陈方灼,他仍然是沉默不语,一个人来来回回地忙着,就更觉得伤感。一直到最后所有打包好的物件都运到搬家公司的车上,他也只是对着空荡荡的房子望了几眼而已。 在宋妈妈对新家的不断点评中,打包而来的一应物品再次被四散打开,回归到它们该出现的每一个地方,为节约时间,午饭在楼下饭馆简单解决。 眼见收拾停当,休整片刻后,宋清谈提议去看电影。意外却也不意外地是,陈方灼满口答应,只是少了平日对她的调侃和戏谑。 不喜欢喜剧的宋清谈,刻意选了一个喜剧片。很有默契的是,两个人都看不进去,只看了一个小时便提前离场了。 影院大厅满满当当都是人,买票的队伍排了很长,等待区也被挤满,连出口处都是一团一团的人,已经完全被放假的学生、聚会的朋友、约会的情侣和陪伴孩子的家长所占领。 他们在人群中缓慢前行,走到接近电梯区域的通道人流才不再密集,她却看到了魏晋。他正和一群人说笑着,有男生亦有女生,但她一个都不认识,可能是他初中同学。 他有他的世界,让他这般开怀,也是一件乐事吧。 魏晋很快也注意到宋清谈,在她逐渐走近时,他看到了她和她身边的陈方灼,他漾起笑意盈盈的脸,宋清谈一边笑一边思索该怎么和这位同学打招呼。 “宋清谈,你来看电影啊!”魏晋一开口,他身边的几个人也齐刷刷地望过来。 “对啊,你也来看电影。”宋清谈和陈方灼也停下脚步。 “我们还没看呢,我朋友在前面排队。” “这会儿人挺多的。” “是啊,没想到会这么多人。买票都得排半天。” “那我们先走了。”宋清谈先笑笑,停顿一下,便要匆忙告别。可话刚一出口,这句“我们”就让她不知所措了。 “好,再见!” “再见!”她恨不得立即逃离现场。 陈方灼礼貌性地朝魏晋微微一笑,就去跟上宋清谈的脚步。 临近过年,四处都是人,熙熙攘攘,热闹至极。宋清谈脸上的笑容仍旧僵着,是为突然见到他而开心,还是为他的高兴而开心,或是为刚才的不知所措掩饰,亦或是为她此刻糟乱的心绪开脱,她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 “接下来去哪儿?”不明所以的陈方灼在一旁发问。 “我也不知道。” “你带钥匙了吗?咱们把‘Only’接出来,带他去河堤转转。” 于是,两个人往宋家的方向走,陈方灼在街口等着,宋清谈上楼去接“Only”。“Only”听到开门的声音,就激动地直扒狗笼,两位家长还没回来,它面前的盘子已被消灭一空,她连忙去给“Only”找吃的。 看到宋清谈牵着金毛“Only”出来,陈方灼心情大好,“Only”直扑到他身上撒娇。陈方灼很快接过狗绳,牵着它朝前走着,宋清谈从一开始就落后于他们的脚步。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完全偏离了他们。 魏晋已经开始看电影了吗?会不会也是他们看的那部?他会不会也觉得这个片子很无聊?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朋友是谁?是初中同学吗?看起来很开心,很聊得来的样子。看到自己单独和陈方灼一起看电影,他会怎么认为?他甚至连一句客套性的“你朋友啊?”都没问她,也是对她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吧。 明明,她已经和自己和解,不再向前,不去靠近,而现在却仿佛所有的问题都是关于他。为什么眼前看到的那些路人,看起来都是那么高兴和开心。 “你怎么了?我感觉你情绪不对啊。” “没有啊。” “你有点反常,刚才在电影院遇见的那个男生是谁啊?” “我们班同学。” “只是同学啊?我怎么感觉你的反应有点怪。” “瞎说,我就打个招呼而已。” “少来这一套,哥哥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两天,那可是悠悠岁月长河啊。” “瞧你这语气,真像是个历尽沧桑的老头儿。”宋清谈不接他的话题。 “行吧,不想说就算了,我会替你保密的。”陈方灼露出一丝坏笑。 “不想理你!”宋清谈兀自朝前走去。 假期让冬日的河堤多了几分生气与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以年轻人居多,几个女生大概很喜欢“Only”,呆在一旁和它逗着玩,陈方灼时不时要回答她们关于“Only”的各种问题。 宋清谈装作不认识他,自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望着河水发呆。原本她是想要陪伴心情低落的陈方灼,没想到结果好像完全相反了。不过,此时的他们各有心事,各自迷茫,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和陈方灼分开后,宋清谈一个人牵着“Only”回家,路上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没事,就是和你说两句。我明白你为什么喊我出来看电影,其实搬家也挺好的,离得近了,我以后能见到‘Only’的机会也多了。其实,今天我想起‘布丁’,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也和‘Only’一样,在一个很喜欢他的家庭长大。如果当时没有走丢,我们现在还能带着他和‘Only’一起玩耍,那该有多好,‘布丁’和‘Only’也会很开心吧。可是,渐渐地我也开始相信,我们生命中所有的遇见都不会永恒,谁也没有办法真正决定他们的去留,拥有不过是失去的另一种开始。但是,还好,你们都还在。今天谢了,我到家了,挂了。” 陈方灼这一通突然又意外的电话,突然开始,又突然挂断,完全不让宋清谈有任何回应,以她对陈方灼的了解,以他的性格,绝对无法当面说出这些话,他不肯让宋清谈对他的煽情作出任何回应,借口到家就挂断了电话。 可是即便是在电话里,能说出自己内心的困然,对陈方灼来说已实属不易,宋清谈见识过他爸妈离婚后他长久的沉默和封锁。 而现在,他居然说起自己丢失的“布丁”,又何止只有“布丁”?他能说出来,总好过像以前那样全放在心里。这几年,即使是和宋清谈,他都甚少提起“布丁”。 说到底,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除去大家要共同面对的升学压力,似乎每一个人都有为人所知或不为人知的烦恼。 看着眼前肆意的“Only”,不知它是否还记得从前的“布丁”,如果现在遇见,它们是否能还能认出对方,怕是不能吧。 宋清谈还想到表舅舅,她不确定陈方灼是不是真的不想见他,如果是她,肯定会对亲生父亲充满好奇,至少会有偷偷看一看他的冲动。 不知是不是刻意疏远,宋清谈记忆里,也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在大家族的聚会中见到表舅舅一家,其他时候,他们甚少来往。因为知悉了这个秘密,她如今反倒期待见到这位表舅舅。 她想替陈方灼好好的看看他,也在心里重新认识他。 随后,新年在父母的日益忙碌中渐渐走近,被逐一采购回家的各项新年物品无一不在昭示着它的到来,宋清谈喜欢这种热气腾腾去准备和迎接的感觉,反而是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切准备就绪,刚出锅的饺子端上早已摆满杯杯盏盏的餐桌,和十几亿同胞共同观看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却好像突然失去了期待的热情。 不过,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和往年略有不同,因为陈方灼和燃姨搬来了新家,又和他们只隔着一条街,宋清谈一家人就带着“Only”到陈方灼家里过除夕。 三个大人忙着准备晚餐,陈方灼和宋清谈在客厅里看电视,是春晚之前的节目《一年又一年》,镜头里是全国各地准备年夜饭的场景,到处是一派祥和的气氛。此起彼伏地爆竹声让“Only”不停起身,机警地找寻声音的来源,陈方灼一边看电视一边不断安抚它。 第 20 章 宋妈妈倒是喊了她去帮忙包饺子,但燃姨又把宋清谈从厨房里赶了出来。宋妈妈却还在唠叨不停,“包饺子你总是要学一学的吧,女孩子总不能连包饺子都不会吧!什么都不学,以后可怎么办?” “那不是还有我那做得一手好菜的母亲大人你吗?我跟着你和我爸蹭吃蹭喝就行了。”宋清谈坐在沙发上反驳来自厨房的声音。 “你总是要长大,将来也会有你自己的家,我和你爸爸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你!” “那得是多遥远的事儿啊,想那么远干嘛!”宋清谈不以为然。 “她才多大?女孩子家的,你给她说这些干啥。”宋爸爸也在厨房里反对。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你就继续惯着她吧,看你能把她惯成什么样。”宋妈妈的声音越发大了。 “你就这么着急着把自己这手好厨艺传给人家清谈,放心,她有你的好基因,以后用的着的时候自然就会了,能玩的时候就好好玩,孩子现在学习压力多大呀!”煜燃阿姨出来打圆场。 听到这,宋清谈放心地把注意力带回客厅,往日里斗嘴耍横的两个少年都选择了沉默,只余电视机里的热闹声应和着外面的爆竹声声。 陈方灼琢磨着刚才的那番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从小到大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时光的给予,他和宋清谈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成长,未来的种种都将扑面而至。可是,此刻的时光却也是静谧安然的。 不久,陈方灼提议一起去楼下放爆竹,两个人开始去找寻家里的花炮,居然还发现了小时候爱玩的小烟花,这肯定不是燃姨买回家的,宋清谈忍不住调侃陈方灼的童心未泯。 到了楼下,看到陈方灼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小铁盒,宋清谈差点笑喷过去,她猜到了对方这是要玩哪一招,“你也太幼稚了吧,都多大了,还玩这一手。” 陈方灼根本不理睬她,只顾自己玩起来,他很快使出小时候的撒手锏,点燃爆竹的瞬间迅速把铁盒罩上,爆竹把铁盒崩的通响,周围几个放爆竹的小孩很快被他吸引,迅速加入他的战队。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只有满满的快乐和遥远的未来。 手机短信铃声响起,虽然知道在今天这样的时刻,陆续而至的不过都是些群发的祝福短信而已,但每当听到手机有声响,宋清谈仍然忍不住第一时间查看信息。 千篇一律的祝福短信,长长的祝福语,有些人转发时甚至没有修改为自己的名字,而直接以别人的名讳送上祝福。当然,基于礼貌,她每一条都会回复对方,除了那条“新年快乐,我心依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宋清谈手机里存着周江以的电话号码,从她第一次接到对方的信息开始。自从放假以来,宋清谈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而这八个字不过是在提醒她,自己被他搅乱的校园生活。 但是,等手机再度响起时,她还是立即去查看发来的信息。她好像格外注意手机,却又对收到的信息全然不在意,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整晚直至零时以后,她只是机械地查看,回复,查看,回复。 大年三年的晚上最终在一派平静中画上句话。 可是,大年三十要守岁,大年初一却不能赖床。宋清谈的房门一早就响起阵阵敲门声,这是宋妈妈在“无声”地叫她起床,按照宋妈妈的说法,大年初一的早上是不能叫人起床的,这是年俗里的避讳。 辞旧迎新,到处是烟花爆竹的碎屑,那满地绯红煞是好看,令人心生欢喜,于她而言,不爱烟火绚丽的一瞬,只喜繁华落尽的余尘。 宋清谈的某些喜好旁人看来甚至觉得奇怪不解,只是微不足道的寻常之物,她亦能心生欢喜,滋滋美哉。 记得有一次,她一边吃西瓜一边端详手中的勺子,身旁的陈方灼很是不解,是有什么问题吗?她只开心道,你不觉得这个勺子很好看吗?真是越看越喜欢。陈方灼瞬间回她一个你傻了吧的表情。此后再碰到类似情况,他便见怪不怪了。 当然还要说回过年。大年三十一过,过年的趣味便急转直下,一日又一日的拜年,一家又一家的串亲戚,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其实乏善可陈。或许只有那个准备和迎接的过程才是让人期待的,一旦到来,反而失了心境。 魏晋和谁一起过年,他会去哪个家?有那么一些时刻,她真想打电话给他,只是同学之间简单的问候,却又不能。除夕之夜,他们甚至连一个祝福短信都没有互发,当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同学关系了。 过年充满了亲情的仪式感,陈方灼至少还有燃姨的陪伴。可他呢?此刻,宋清谈脑海中再次闪现那个少年的面孔,“因为我爸和我妈的家,我不知道该回哪一个。”他当时就像不知如何选择哪种口味的冰激凌一样稀松平常。 也许陈方灼应该和魏晋认识一下,说不定他们能成为好朋友,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三个是不是就能成为好朋友了?转念之间,宋清谈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这是什么神仙逻辑,她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宋清谈,你还真是个可怜的人啊。 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除夕之后的日子匆匆而逝,除了体重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宋清谈始终也没有问出她想问的那句话,只是一句新年快乐,都让她难以开口。 仿佛一涉及魏晋,她就立刻不敢轻举妄动了。那个自诩和其他女生不同的宋清谈,那个声称已经退出他粉丝团的宋清谈,此时已经完全不知道她当初的清醒都去了哪里。 和父母串亲戚时她会想起他,和同学出来聚会时她会想起他,她自己独处时也会想起他。热闹的时刻,安静的时刻,哪怕一个不经意,她都能想起他。和自己当初预期的不同,他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她心里日渐模糊。 可能是和放假有关,宋清谈觉得她的自制力完全塌陷,她快要找不到学校里那个清醒自知的自己了。有那么一些时刻,宋清谈甚至会想,还是开学吧,开学以后一切就好了,等开学了她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 等开学了,她就能得救了。 高一新学期拉开帷幕,与放假时的配置相同,依旧是两位母亲出动负责送孩子返校。尽管宋清谈已经催促多次,宋妈妈还是在宿舍里好一番收拾之后才放心离开。不知道燃姨会不会等烦,陈方灼断然不会让她在男生宿舍磨叽这么久,何况她分明也做不到像宋妈妈这般不放手。 有些时候宋清谈感到十分好奇,像燃姨和妈妈这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是如何从同学友谊一路走到今天的。从青春年少到步入中年;从求学到组建家庭,生儿育女;从女生之间的相处,到女人之间的相依,生活没有让她们渐行渐远,反而让她们超越亲情一般彼此依靠。怪不得总有人说女人是神奇的物种,特别的存在。 一个寒假而已,班里的一些女同学已经开始大变样。 她们像是约定好的集体行动,纷纷趁着寒假软化拉直了头发,一向大胆的赵雯悉更是做了微卷发。不过,无论她们中的哪一位,即使是赵雯悉也都只能选在中午洗过头发之后,趁着头发半干未干时在教室里偷偷展示一番,并且要格外注意避开王大人下午有课的时间。 平日里女生们都束着头发,宋清谈并未察觉出明显的变化,连赵雯悉出挑的卷发她都是在某天下午上课前才突然发现的,发型的改变的确能够迅速改变一个人的外在形象,但同样的发型却仍有不同之处。 看来,外在可以一致,但最终决定不同的始终是内里,一个人的内核决定着各自的不同之处,几位女同学如出一辙的直发就是最好的例证。 心情兴奋,情绪高涨是假期后的常态之一,作为是高中入学后的第一个长假,寒假让这种氛围愈加浓厚,持续时间也更长。 彼此熟络关系要好的同学激动地闲话叙旧,笑闹着开启新学期,就连平日接触不多的同学相互之间也比原来热络了几分。 宋清谈和张翼一见面就相互吐槽对方胖了。 一个寒假不见,张翼胖得很明显,以压倒性的胜利赢了宋清谈,聊起这个话题,人也越说越失落。 宋清谈看情况不妙,连忙开启自黑模式。两个人却越说越激动,进而相互开始自爆猛料。小时候的糗事,一桩桩,一件件相继被扒出供对方开心消遣,就好像出糗的人和自己毫无半点关系。 张翼不禁感慨道,她这个同桌可真是长着一张欺骗人的脸,小时候干的那些调皮事,比自己更甚。按理说,她们可是完全的同类,但她如今的个性,和自己却又泾渭分明。 这一番回顾,宋清谈自己也没能想明白,那个整天和陈方灼玩在一起,被吐槽没有个女孩样的小姑娘,是如何成长为如今的个性。她怎么就从活脱脱一个坐不住的“小泼猴”,成了现今这般沉溺于自我世界的人? 这自然是无法轻易找到答案的。或许,她对张翼那种莫名的亲近感就来自于曾经那个自己对同类的辨识。她禁不住在心里默默想象一番,若自己还是小时候那种个性,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自己,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第 21 章 新学期的课程安排很紧凑,像美术、音乐这种原本就少的课程,被压迫得更加没有立足之地。 一天课上下来,不免让人心力憔悴,情绪低落,这应该也是所谓的“节后综合症”,更何况他们度过的是最易令人“军心涣散”的寒假。 王大人已经料事如神地多次动员呼吁,提醒各位同学尽快从寒假的余温中抽离,重新调整状态,投入新学期的怀抱。 “你们这三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谁能抓住自己的时间,谁就会成为将来的胜利者,谁能坚持去做别人做不到的,谁将来就能做成别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高中拼的就是自己的努力和坚持,拼的就是自我控制力和自我约束力。能决定你未来的,只有你自己。青春只有一次,错过就不能重来。如果将来回首往事,最不能让自己后悔的,就是在本该为自己努力拼搏的时候你没有拼尽全力。” 王大人的说教并不是没有作用,只是这作用有大有小,持续时间有长有短。 宋清谈在一旁翻看自己的记事本,厚厚的一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这是第一学期开学时新买的。原本,初三用的那本还没有写完,但她想要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 花色和图案都是她喜欢的,淡淡的紫色,封面一角有几朵说不出名字的花,如同少女的心事一般。如今这一本她已经写了近四分之三,很快它会被写满,让她开启新篇章。 这是宋清谈自我调节的重要利器,作用远远大于王大人生拉硬拽式的说教。那些细微的不易感知的情绪,都在这里得以安放和疏解,那些欢心和雀跃,也在这里得到贮存和蔓延。 但并非所有的事都会出现在这里被书写,她能记下的,都是重要的。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又怎么能耗费一字一句。 一天早自习下课,宋清谈和张翼拎着饭盒准备下楼去餐厅吃早餐。班委田西晨却拿着饭盒加入了她们,“宋清谈,你们要去哪个窗口吃饭啊?一楼还是二楼?” “一楼的北六。” “那好啊,咱们一起吧,我也经常在一楼吃饭。” 宋清谈回复的话音刚落,田西晨就自顾自地挽上了她的胳膊,亲热地一起朝前方走着,完全没有顾及夹在俩人之间,那装着饭盒的手提袋时不时地打在她们的腿上。 宋清谈有些不自在地换另外一只手来提。可她和张翼毫无避讳地相互看一眼,谁也摸不着头脑。宋清谈想起自己和田西晨的唯一一次正面接触,是在寒假前领过成绩单回家的路上在公交车上的遇见。 “她怎么突然要和咱们一起吃饭呀?”张翼趁田西晨打饭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悄声问宋清谈。 她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刚好遇见吧。” “刚才在教室你又不是没看见,她分明就是直奔目标来找咱们的。” “凑巧而已吧,可能刚好遇上咱俩要去餐厅。” “我怎么总感觉怪怪的。”张翼小声嘟囔着,宋清谈抬头看见田西晨端着饭盒正朝她们走过来,连忙拍一下自己的同伴以示提醒。 “你喜欢喝粥啊,我更喜欢喝蛋花面汤和豆浆这一类稀一点儿的。” 很明显,田西晨的突然加入,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她自己也并非毫无察觉,便不停地找话题来聊,去努力化解这种尴尬。 出于礼貌,宋清谈也配合性地和她聊着。张翼则保持沉默,不问到她的时候,她便不主动搭话。 接下来的几天里,田西晨每餐都来找她们一起,下课也会和她们一起去“世界杯”,体育课老师宣布解散自由活动之后,她也很快就出现在张翼和宋清谈面前。 对于突然闯入的田西晨,关系很好的两个小姐妹一开始是抗拒的,可再怎么淡漠,也敌不过田西晨的热情与不觉,她似乎完全看不出她们的刻意疏远。不到一周时间,两人结伴,便成了三人同行。 十几岁的女孩子,完全想不了太多,可能刚开始会有疑问,会排斥。但也可能很快就因为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对某一物或者是某个明星的共同喜欢,就完全毫无芥蒂地接纳了对方。 说不定,三个人一起更热闹,也更有趣呢,索性就欣然接受了新同伴的加入。 某个大课间,宋清谈和张翼一起去“世界杯”,当然,现在还有田西晨。三个人一起下楼梯,边走边聊。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宋清谈看到了游逸,她身旁站着的是孙乾与。 游逸过来打招呼,孙乾与则站在一旁看她们俩说话。 上学期后半段,游逸便不怎么来教室找她了。每每在校园里遇到,她和孙乾与在一起的时候居多,但往往还有其他人同行,从未像今天这样只有二人单独一起。可每次遇见,两个女生都很开心,多多少少要简单聊几句。 “刚才那个女生是谁呀?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等稍稍走远,田西晨便开始问她。 “还好吧,刚开学时我们一个班的。”她笑笑,认真地回答田西晨的好奇。 “哦,上了俩月又分班那次吧,这么奇葩,也只有咱学校能干的出来。” “你刚开学在几班?”张翼也来问她。 “六班,我们班主任是刚毕业的研究生,管理很开明,和别的老师思维很不一样。” “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吗?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校园里走动,也不怕被政教处给逮到。”田西晨仍旧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上。 “应该不是吧,我不太清楚。”宋清谈不想和她讨论游逸的隐私。 “一男一女不是男女朋友,谁会没事了走在一起?反正我始终觉得在高中阶段谁都没有资格谈恋爱。”田西晨喃喃地说。 “操那么多心干嘛呀,小心老得快!”张翼没心没肺的一句话三个人都笑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一天学校是不放假的,下午两节大课上完,王大人出现在教室。 其实,从前一天开始,就有元宵节晚上学校要停课的消息频频传来。王大人的到来,更让这消息多了几分可信。不用想,教室里满是按耐不住地兴奋和激动。 王大人正式宣布晚上停课看烟花,强行压制住班级里的躁动,煞有其事地交代着注意事项,并叮嘱同学们一定不能单独行动。特别是女生,至少三五成群,或者可以找班里的男生同行。一旦遇到突发事件,要及时联系老师。最后强调,晚上十点半之前所有住校生必须回到宿舍,学校会安排查寝,查寝未到的要通报处理,并且不接受请假。 说到可以找男生同行时,教室里的男生顿时一片哄笑,甚至有人在下面敲桌子起哄。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虽然我反对你们搞什么哥哥妹妹的小把戏。但是,正当的男女生交往也是很有必要的。就像今天这种时候,单独几个女生出去看烟花肯定就不如和男生结伴更让人放心。” 王大人突然而至的论调,让同学们笑得更加起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开了个不太适合在教室里公开讨论的敏感话题,又无法和这群青春正盛的孩子辩证到底,干脆作罢,提前结束讲话,草草收尾便离开了,把组织任务交给了班长张如一。 张如一提议按小组行动,被大家极力否决。这又不是打扫卫生,一板一眼没意思。有人提议抽签,但因时间原因太麻烦也被否决。自由结合的话,难不免会有人落单,落个组织不力的说辞倒是小事,万一出个什么事可不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总不能全班一起排队去看烟花吧。”有男生开始在后面起哄起来。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咱们就全班一起去!”原本就是发牢骚的一句话,却提醒了张如一。 “啊?”“不是吧?”教室里的人显然被这个想法惊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大家仔细想想,这个学期一结束,明年就该文理分班了。集体去看烟花,或许在此刻没什么特别,但是将来回忆起来也是一个美好的集体回忆,在咱们学校,哪还有什么集体活动去参加?”张如一继续解释自己的提议。 “说得也是,这个学期一过,明年又分班了,到时候咱们估计又被打个四散。” “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也的确没什么别的集体活动值得回忆。” 张如一这一张煽情牌打得很成功,同学们三言两语,班里的气氛很快被渲染得一塌糊涂,甚至连部分走读的同学都表示要一起参加,不肯缺席了这次集体活动。 一经决定,同学们兴致昂昂地相拥出发下楼了,校园里到处是人。等到了学校门口,所有人都傻眼了。公交车、出租车哪能同时满足整个学校几千人的负荷。 平时放假,还能有家长来接,可以缓解交通压力。但这次停课时间突然,到了最后时刻才通知,本就没有给家长来陪同的计划和准备。 看着眼前被紧紧实实塞满的一辆辆公交车驶离,出租车也一辆辆傲娇地绝尘而去,“久高,久高,赶紧来久高,学生们都停课出来了。”司机师傅的对讲机里不断传出兴奋而激动的呼叫信号。 大家凑在一起开始议论,这样不行啊,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蓝湾桥附近。蓝湾桥已经是离学校最近的烟花燃放地了。久光这样的城市,依水建城,所以就有很多桥。每年正月十五,就在城市中心圈的蓝湾桥、星水桥、环山桥三座桥上燃放烟花。 第 22 章 看现在的情形,集体赶到蓝湾桥肯定是不可行了。大家商量之后决定先步行往前走,错开学校门口的人流高峰,到别的路段去乘车,晚上七点钟约在蓝湾桥北的建行门口集合。 元宵节是张翼妈妈的生日,早在刚有传言说学校会在元宵节晚上安排学生出门看烟花的时候,她就已经提前和张爸爸通过气儿了,等王大人刚一在教室正式宣布,张翼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先撤了。 所以,宋清谈是和田西晨一起出去的,同行的还有宋清谈的室友以及班里其他同学,有男有女,约有十几个人。 出校门的路上,陈方灼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宋清谈说班里是集体活动,陈方灼调侃她“你们班可真行!”,又不忘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要和同学走散了,等晚上到宿舍之后记得来个电话。 走了将近十分钟,还是没有坐上车,一行人决定先找地方吃饭。吃饭的过程中,大家各自去找想吃的,就又分开了一拨人。 宋清谈、田西晨一行找了家粥屋想吃点清淡的,此时只剩下同宿舍的刘盛夏、王珏、赵欣然以及赵磊、李玉龙两个男生。若不是王珏和赵磊关系好,这两个男生又哪会跟着她们几个女生来喝粥。 几个人吃完饭,终于坐上了一辆还算有空隙的公交车,因为燃放烟花封路,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分钟路程时,司机师傅就提醒大家去蓝湾桥方向必须要下车了。 几个人便步行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小店,女生们极力要进去逛一下。玩偶、手工、发卡等各式各样的小物件让几个女生抬不动脚。 宋清谈也发现了喜欢的记事本。一本像是线装书,牛皮纸质,无格无线,封面是皮粉底色,大朵大朵的白色花簇盛放着。一本全灰色,除了右下角有一个艺术字体的“本”字之外,别无它物,纸色略泛黄,也无格无线,宋清谈在思索这个“本”字所指何意。 不知如何取舍,干脆两本都买了。有时候刻意去寻找,反而很难和心意,反倒是今天这样的偶然更让人欣喜和满足。 一行人离目的地越近,就越感觉到人群的逐渐密集,其他方向的人也开始聚拢而来。行至离约定地点五百米左右,已经不能再继续前行,前方的路已经戒严了。 许多穿着制服的交警拿着对讲机在警戒线一旁来回走动,一边制止试图想要闯关的人群,一边不停劝说人群后退分散撤离警戒线区域。 “人流量已经饱和,大家不要再往前走了。烟花嘛,离得太近反而不好看了。” “到附近找个合适的位置就好了,不要都堵在这,再等也没用的,前面已经戒严了。” “不能再往前去了,人流超限就不安全了。大家出来安全最重要的嘛,要相互理解。” “还以为就我们没到呢,被堵着过不去的人多了。张如一干着急也没办法,只能让大家自由行动了。同志们,咱们不用去集合了。”田西晨刚一挂断电话就赶忙向大家传达最新消息。 一行人商议后,决定往通向河堤的小路附近去碰碰运气。 “喂,李玉龙,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不集合了吗?”没走多远,众人听到呼喊声几乎同时停下来寻找声音来源,正好看到班上的一群人也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 虽然人来人往,宋清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魏晋。他和同行的人一样,也是一副向他们这边发问的表情。她对着那个方向微笑,像是对所有人微笑。但又很快望向别的地方,等着旁人相互之间招呼寒暄。 “前面已经戒严了,根本就过不去,让自由行动呢。” “不是吧,这个点都已经不让过了?” “人太多了,乌压压地到处都是人头。走吧,咱们一起,找个差不多的地方看看得了。警察叔叔刚才说了,找准位置就行,别都往前面挤去。哈哈哈!”李玉龙号召对方加入他们的阵营。 “那走呗,全班人一起看烟花反正也不现实。正好,我们也不白费力气往前走了。”说着,对面的人也都往他们这边走来,宋清谈的心顿时慌乱,但在这慌乱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欣喜。 等人都聚拢走近,她才仔细看了看对方的队伍里都有谁。除了魏晋、何易淼、刘文鑫之外,还有另外四个男生。 “你们也太浪费资源了吧,王大人可都亲口交代了,这么光明正大的护花机会也不知道珍惜。”赵欣然打趣刚加入的几个人,因为他们清一色全是男生。 “我们倒是想啊,但是速度慢了不是,哪像赵磊和李玉龙眼疾手快地跟着你们几个就跑了。” “少来,你们肯定是半道上跑去网吧打游戏了,我还不知道你?”赵磊哪里甘心被调侃,何况是有女生也在场的时候,更不能落了下风。 “只有你们几个?魏晋你也去网吧打游戏?”田西晨也出来插话。 “呵!你这是想打听谁呢?我们出来的时候那几个还在网吧激战正酣呢!哈哈哈,要是知道遇见了你们几个,估计有的人肠子得悔青了!”刘文鑫抢先回答,说着和身边的人交换个眼色,朝宋清谈看了几眼。 “去你的,整天的思想这么龌龊,打个招呼,随便说两句,听不懂啊?”田西晨说完转身走了,她的反应让人意外,但喧闹的人群让人没有空闲去深想别的。 “我没说什么吧?最后指的可是人家宋清谈,也不是说她,她怎么就这么激动起来了?”只有当事人刘文鑫还在疑惑地小声嘟囔。其实刘文鑫和林荫属于同一种人,都是口无遮拦爱开玩笑而已。 “你别去招惹她,说不定是你戳中了别人的心思,人家本来在好好地和魏晋同学说话呢,气氛都让你给搅黄了。”他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开导他。 “少说两句。”魏晋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俩人也就作罢,不再议论了。刘文鑫也识趣地离田西晨远远的,女孩子的心思可真是难以捉摸。 只是这次田西晨的气性的确有些大了,宋清谈想要缓和气氛去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也是冷冷地,似乎刘文鑫的一句话玩笑话让她迁怒了所有人。 可能是她大姨妈要来了,情绪才会这么乖张,宋清谈默默在心里替田西晨解释,但也有可能她原本是想和魏晋好好聊几句的,被刘文鑫搅了局又弄得当众脸上挂不住才会这样。 想到这里,宋清谈便不再继续探究。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吧。又或许,只是他们想多了,田西晨只不过是单纯的客气寒暄而已。 但今天的田西晨,的确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好在人多,他们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向前行进。宋清谈没有再回头,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一直走到河堤辅道一侧的斜坡,前面的人停下。“别往前走了吧,这个位置就不错。站在这个坡上,视野还开阔呢!” 反正哪儿哪儿都是人,自然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田西晨站在一边,除了宋清谈,别的那些人都自觉和她保持距离。 不远处赵欣然、王珏和刘盛夏在和那些男生聊天,刘文鑫这会儿早忘了刚才的小插曲,乐呵呵地说着什么。 魏晋和何易淼站在一旁,没有加入他们。夜色微醺,宋清谈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只是这样远远地呆着就好。 有了前车之鉴,宋清谈也不再找田西晨说话了,她不想自讨没趣。除了远处的灯火,她只能看到那些还在不停移动地黑点,看来还有好多的人在赶着看烟花。只一会儿工夫,天色又暗下几分。 “嘭嘭嘭……”地几声,人群开始沸腾,看来是要开始的信号,因为此时的烟花还没有那么大,那么高。 “清谈,我有朋友在桥下,喊我过去呢。”在天空短暂静默地间隙,田西晨突然晃晃宋清谈的胳膊焦急却和悦地说,这时她心情已经平复,此前的种种消失不见。 “可是,人这么多……”没等宋清谈把话说完,田西晨已经行动了“离这里不远,我过去说会儿话。要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她摆摆手,很快走远,宋清谈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声“小心一点。”或者是“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她四处找寻,其他人各自在远处兴奋激动,根本无人在意旁人的动向。 随后,是接二连三地巨响,各种造型的烟花升空,不断升高,升高,最后在高空中绽放到最美,而后化作点点星火坠落凡尘。 五颜六色的烟花升腾到高处,极尽绽放,让人的心也放空了似的,什么都不再去想,就只跟着眼前的烟花盛放全然欣喜。 随着烟花升空的声响,欢呼声,说话议论声,人群也开始慢慢移动起来。宋清谈站着不动,接连被移动的人触碰到,右脚被踩了一下,她一边和道歉的“肇事”大哥说没事儿,一边往退了几步。“还是别呆在这个斜坡上了,人越来越多了。”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 她回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魏晋,内心轰然倒塌,呆呆地看向他黑暗中的脸庞,一秒两秒三秒,烟花的光让他的脸忽明忽暗,她仍旧看到了他好看的笑颜。她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近,她甚至害怕他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她也从未像此刻这样注视过他的面庞,有时候她会想,如果能和他成为朋友,也是好的。 “他们几个跑到坡顶去了,要不咱们找个平地等着吧。” “哦。”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她不知还能如何回答。 人流涌动,他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往前倾,他的右手拉着她的胳膊把她转过身去,两只手分别卡在她的左右臂上,推着她跟着人流慢慢向前走,他的胳膊既保护了自己不会随着后面的人流向前靠近,也让周围的人不能够再挤碰到她。 魏晋这样的举动让宋清谈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直了,任由他带着自己在人流中游走,而她不知道方向。 一切太突然,她根本没有时间多思多想。 第 23 章 他们走出河堤边的辅道,人流渐渐稀疏,魏晋让宋清谈恢复了自由,自己走到她右侧并肩而行。 河堤辅道连通的社区花园里,年轻人在聊天,小孩子在嬉闹,只有老年人坐在小板凳上安静看烟花。 他们找到一条空着的长椅坐下休息。这一晚上走了太多路,没想到还能找到这么个歇脚的好地方,又惊喜地发现从眼前的位置看烟花视野还不错,不免轻松惬意许多。 魏晋说刚刚那个地方离蓝湾桥太近了,脖子仰得疼,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挤。那些按原计划集合的同学离得更近,岂不是更糟?还是这里好,别有一番乐趣。 宋清谈笑了,他说话的表情像一个歪打正着又幸灾乐祸的孩子,明快而轻松,和平日里正气凛然的样子反差很大。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是吗?也许很多人都不是大家平日所看到和所以为的样子。”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旁人永远不懂,只有自己知道的自我。”宋清谈想到了自己。 “有时候,自己都不一定能了解自己。”魏晋说话的语气和感觉像是说给自己听,而并非说给身旁的宋清谈。 “那旁人就更不了解了。”或许是时机不对,或许是她句句斟酌,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窥见自己的小心思。 “但老班看人就很准,很厉害。”魏晋话锋一转。 “对呀,总感觉他能看穿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宋清谈笑着说,声音明朗,不似刚才那般小心翼翼,字字维艰。 “那你以为的魏晋是什么样子?”他开玩笑般轻描淡写。 “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形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吧。你问话的语气像是在和我讨论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可没有心思去形容自己心里的他是如何,更何况是在本尊面前。 “哈哈,那就只能意会了。”不勉强追问,懂得适可而止的人,始终人感觉舒服。 此刻,他们的天空,烟花正盛,绮丽炫美。 这一年的烟花美过以往,这是最好的上元佳节。 等烟花落尽,眼前的人仍意犹未尽。周围的老人开始提着小板凳,牵着小孩子逐渐离开,孩童们各自把灯笼打开相互比拼,音乐动感强劲,彩光熠熠亮闪,元宵节已然开始落幕。 两人并不着急离开,魏晋打给刘文鑫要等他们过来会合。对方却说,他们刚好可以拼两辆车,让魏晋直接带着田西晨和宋清谈一起打车回学校。 田西晨,她这时才想到田西晨。 她拿出手机,看到早在半个小时前田西晨就已经给她发了短信,说是遇见了班上同学,不让再等她了。 她向魏晋晃晃手机“西晨和班里的人一起回去,不让等她了。”说完她低下头给对方回信息。 原来,到了最后,只剩下他们。 魏晋站起身,顺手从长椅上拿起宋清谈的手提纸袋,看到手机屏幕微微的光照在她脸上。 合上手机,宋清谈也连忙起身。 “我自己拿着吧。”宋清谈注意到他手上的东西。 “我替你拿着,走吧。” 他们往离这里最近的枫园路走,路上人很多,到处是向各个方向走动的人,大家三五成群,好不热闹,自然无法奢望能在这里打到车。根据来时的经验,他们已经做好边走边打车的心理准备。 魏晋和宋清谈并排走着,遇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拐到富江路上,发现仍然拦不到车,只能继续往前走。 沿路霓虹闪烁,宋清谈边走边想,这是怎样一个奇妙的夜晚,到了最后,居然只剩下自己和魏晋一起看烟花,又一起返回学校,心里的那个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吧,她偷偷笑了笑她。 此前已有过交集,即使路上话不多,却也不再觉得尴尬。 有风慢慢吹过,逐渐远去的冬日,让此时的风变得静谧柔和。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行至又一个路口。 等红灯的片刻,宋清谈看到路边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女人,地上有一条展开的床单,摆满了各种闪着光亮的小玩意儿。 各种造型的塑料制品,花环、发箍、荧光棒、玫瑰花、一颗红心等等都在闪闪发光,除了今晚的烟花,这些可能是元宵节最应景的点缀,此前见路人头上戴的,手上拿的都与这些大同小异。 精明的生意人很快觉察到宋清谈的目光,冲着她身边的魏晋大喊“小伙子,来买一个吧,都这时候了,阿姨给你们算便宜点。”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笑意盈盈的表情持续保持着,令人不忍拒绝。 两个人同时怔住,这个急着招揽生意的阿姨显然误会了他们。宋清谈低下头,不再去看阿姨那张笑脸,她在想该怎么去化解这尴尬的局面。 而魏晋干脆真地蹲下身去,在那一片闪闪发光的物件中拿起一个,付钱给那位此时笑容更加灿烂的女人。 他站起身,把一颗星星形状的发光棒塞给宋清谈,她感觉自己的脸突然发烫,如果没有这夜色,她那张窘得发红发烫的脸一定更加不自在。 魏晋顿了顿,“送你吧,我拿着回去,得让他们几个笑晕过去。”说完,就很快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不记得后来又走了多久才坐上回校的出租车。 回到学校,路上到处是满载而归的人群。 从校门进来的那条路要先经过通向男生宿舍的岔路,走到路口,宋清谈停了下来。 “不用我把你护送到宿舍门口?”魏晋半开玩笑地说。 “哪有那么夸张?”宋清谈笑起来。 “那好,元宵节快乐!”魏晋笑笑,把手里一直替宋清谈拿着的手提纸袋还给她。 “元宵节快乐!今天谢谢了!”她一边说,一边接过自己的东西。 “明天见!” “明天见!”两个人相视一笑,朝各自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宋清谈突然想起了什么。 “魏晋。”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叫他。 他停下,回头转身。只见她在手提纸袋中翻了几下,借助路灯确认之后,把其中一本书递过来。 她又上前两步,“去看烟花的路上买的笔记本,送你一本。” “哦。”魏晋先是愣了一下,接过来的时候略带迟疑。 “今天谢谢你!也谢谢你的……星星。”她说着晃晃手里还在发光的那颗星星。 “你这有点客气了吧。”魏晋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没有,没有,刚好觉得这个风格挺适合你的。”宋清谈很快解释道。 “好,那谢谢了。我……”话没说完,几个路过的男生里有人突然朝他们这边大喊“魏晋,干嘛呢!还不走?”“晚上烟花怎么样?”其中一个男生也调笑着说。 “我走了。”宋清谈来不及去辨认那些人都是谁,听他们的口气就知道对方有意调侃他们,便匆匆走掉了。 “这就走了?”一个男生,边笑边对着宋清谈的背影大声喊道。 魏晋大步走过去,朝对方背上给了一掌,紧紧搂着他的肩膀“走你的吧。”这是他的初中时的朋友赵新航。 “你,你别这样搂着我。被别人看见了,要吃醋的。”赵新航果然很抵触这一招,他在尽力挣扎。 “哎魏晋,烟花好看吗?”一旁的王峥显然是要替赵新航解围。 “你们没看呀,还要来问我。”魏晋自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们是觉得,或许和不同的人一起看,感受也会不同呢。”王峥说罢,旁边的几个人哄笑起来。 “少来。”魏晋推他一把,也大笑,他和王峥、赵新航从小学就认识,几多相熟,他才会应和和自己这样开玩笑的他们。若是其他人,他大概丢给对方一句无聊便没有任何反应了。 在王峥和赵新航这里,魏晋有旁人看不到的一面。 等他回到宿舍,周江以他们几个倒是已经先回来了,出去这么一跑,大家都有点累,也没人急着去洗漱,几个人或者坐着,或者斜躺在床铺上说话。 他打了招呼,放下东西,便端着脸盆和牙具往洗漱区走。正洗着,刘文鑫和何易淼一起进门。 “我去,你们都已经回来了啊,我们走了很远才打上一辆车。今天走得腿都快断了。”刘文鑫一屁股坐在床铺上。 “要不是周江以和李奥奇非要去看烟花,我们几个就真不打算从网吧出来。这烟花有什么好看的,年年如此,还不都是一个样。人山人海,挤死个人。”赵浩接上刘文鑫的抱怨。 “对了周江以,你来猜猜今晚我们是和谁一起组团看烟花的?我当时就说了,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后悔没和我们几个一起。”刘文鑫原本是对着赵浩说话,他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立刻激动地转向周江以。 “谁?你们遇着谁了?”李奥奇比周江以还好奇。 “你可别告诉我是宋清谈啊!”赵浩的声音洪亮而辽远,响彻整个宿舍。 “嗨,还真就是宋清谈。我们是在赶去蓝湾桥的路上遇见的,还是听他们说前面封路了,就一起组队了。”刘文鑫显然很享受众人听他爆料的氛围,脸上是收不住的得意,说完还特意去瞧周江以的反应。 周江以只是笑笑,他能说什么呢? 第 24 章 “我去,刘文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也不给我们通个风报个信儿呢?周江以我们几个也好去和你们来个偶遇呀。”李奥奇夸张跳脚。 “满世界都是人,哪能想得起来?”刘文鑫嘴上这么说,心里还真开始后悔没有给周江以通个信儿,若不然,这么大一个忙,他还不得好好地感谢自己。还不是那个田西晨无缘无故给自己整了一出,让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忽略了。唉! “还是你没把哥们的事儿当回事儿,是吧,周江以?”赵浩对着刘文鑫,又转头安慰周江以。 周江以倒是没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什么呀,那魏晋和何易淼他们俩也在,不也照样没想起来?”刘文鑫嘴硬,自然不肯让赵浩这样编排自己。 “魏晋和何易淼想不起来,我们能理解。但是,你刘文鑫没想起来就不应该了。”李奥奇继续挖苦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到我这就不应该了?”刘文鑫虽然快人快语,但还是听懂李奥奇在暗讽自己,继续耍起嘴皮子来。“什么叫魏晋和何易淼想不起能理解哎,对了魏晋,咱们走散了以后,你应该是和宋清谈一起的吧?” “嗯。”早在他们聊天的空档,魏晋已经洗好坐到自己床铺上。 “就你们俩?”李奥奇变身好奇宝宝,除了刘文鑫和何易淼,四下目光都投向魏晋,热闹的宿舍开始安静。 刘文鑫刚想抢答,怎么可能,还有田西晨那个讨厌鬼。 “对。到最后只剩我俩。”魏晋已经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四面而来充满疑惑的眼睛。 众人先是一愣,很快又放心了,纷纷收起自己的惊奇。魏晋这个人,他们还是了解的。但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无法再继续,连刘文鑫都很配合的不再多说一句。 “都赶紧洗吧,快熄灯了。”何易淼适时提醒,李奥奇一副爱莫能助,天不随人愿的表情,拍拍周江以的肩膀,众人也就散了。 周江以继续玩着贪吃蛇,他的想法彻底落空了。听到今晚要集体行动的时候,他别提有多高兴了,默默在心里把张如一谢了一遍又一遍。他以为至少可以远远的和她一起看个烟花,他也绝对不会去打扰她。 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他可真是羡慕魏晋,要是能和她一起回来,那今晚自己得兴奋地睡不着觉。 如果和她一起回来的是自己该有多好,他心里又开始对魏晋泛起妒忌之意,不过,也幸好她能有人一起回来,这样一想,人又轻松了些,只维持不久,又有点烦躁。 哎,这个晚上,可真是让人心烦啊。 就着话题的余温,魏晋拿起床头那本灰色笔记本翻了几下。他想起之前自己帮她打扫卫生之后,他还收到过一盒巧克力糖,这可真是个客气的人。宿舍里的他们,如若知道这些,怕是要炸成一锅粥。 想这些做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大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心无旁骛地度过这样的节日了。以前,他总是会想起父母,想起小时候,想起很多假如。 但今天,没有假如,没有思绪庞杂,是真实且安然的当下。这就是所谓的成长,也总有一天,他内心所困顿的都会消失不见。 但是,和烟花一样,这种真实和安然也是短暂而迷离的。 魏晋慢慢闭上眼睛。 父母分开之后,他就不再喜欢这万众欢腾的团聚时刻了。 看烟花这样举城欢腾的大事,注定让今晚的宿舍难以轻易平静,走廊里、洗手间、楼梯间无一幸免,到处充斥着嘈杂和兴奋。 王珏和刘盛夏买了闪光花环带回来,赵欣然手里拿着的是一颗红心,和宋清谈那颗星星同属一类。 大家干脆提前把灯熄灭,在宿舍放起音乐,黑暗中,闪光花环忽闪忽闪煞是好看,一颗红心火光闪亮,只有张如一忙着去班里其他几个宿舍了解返校情况。 正泡着脚,宋清谈的手机响了,看到陈方灼的名字,才想起他让自己回来时和他说一声,她不禁在心里吐槽,宋妈妈这个“监工”可真是称职。 陈方灼也刚到学校,看时间已经不早,就打电话看她是否返校。宿舍都很吵,两个人没讲几句就挂了。 宋清谈歪在床上,细细地听刘若英的嗓音在这一片黑暗中悠然荡漾,她想起什么,在枕头旁摸索一下,打开开关,星光闪耀又柔和。她歪过头去,背对一切,一个人安静地看着星星发呆。 张翼卡着宿舍门禁时间回来,拍拍宋清谈,给她一瓶石榴汁,你尝一下,很好喝的,咱们这好像没有卖的。 经她一说,宋清谈真感觉有点口渴,但她此刻更想喝点白开水。 脚步刚一落地,便听到走廊里传来田西晨和同学说笑的声音,和平日里温柔恬静的田西晨全然不同。 而她顾不得注意太多。此刻,她心里轻柔绵软,她想起回来路上吹过的晚风,越是回顾那些细枝末节,就越有一种欣欣然在心底滋生蔓延。 所以,她不想说话,不想让旁人削弱自己此刻的感知。在一片嘈杂中,她想要独享这静谧柔和的夜晚。 好情绪持续到第二天。宋清谈正低头用手中的勺子搅动着面前的米粥,身边的张翼正兴致冲冲地讲述自己昨天是如何与爸爸串通给她妈妈一个惊喜。 “清谈,你说是不是很搞笑?”张翼见一旁的宋清谈对她没有任何反应,便用胳膊肘戳她。 “哦,什么?我不吃。”宋清谈忙不迭回应。 “你不吃什么呀?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你们俩今天怎么都这么沉默?连田西晨也是,就好像我在自言自语一样。”张翼先是吐槽宋清谈,接着又转向田西晨。 “没有啊。”田西晨也回过神来。 “没有什么?”张翼一脸费解。 “我是说你没有自言自语。” “今天的气氛真是奇怪,感觉咱们三个都不在一个频率上。难不成昨天的烟花,你们有什么奇遇?” 张翼随意揣度,宋清谈心里咯噔一下,被她歪打正着说中了心思。 “千篇一律的人山人海和烟花,还能有什么奇遇?”田西晨这次回答很快。 “没什么花样就好,要不然我得多遗憾没和你们一起去。”张翼原本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正觉察出什么。 若不是张翼回家给妈妈过生日,若不是田西晨半路去找同学,宋清谈又怎么会有机会和魏晋一起看烟花,一起回学校,又怎么会有那颗光亮的星星。 想到这里,昨晚的种种依旧让她觉得不真实,好像是自己做了一个梦。而此刻三个女生在一起细细碎碎的谈论,却也在提醒她昨天的烟花一瞬的确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从餐厅出来,回教室的路上,田西晨和张翼仍旧在讲些无聊琐事,只是,她对宋清谈没那么热络,宋清谈接上她们俩的话题时,田西晨就不再搭话。等张翼再开辟一个新话题,田西晨又会积极地接上去。 宋清谈觉得莫名其妙,一开始她认为是自己多想了,但几个回合下来,她分明感觉到对方的刻意,可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何,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 是昨天她和刘文鑫争执的时候,自己没有站出来帮她?但是当时田西晨和刘文鑫突然而至的几句斗嘴来得快去得也快,实在算不上是吵架,还不至于需要有人出来声援。 除此之外,宋清谈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原因让田西晨这样。一直到走进教室,她们就要分开各自回座位,宋清谈突然问“西晨,你怎么了?” 只见她顿了顿,没有回头,更没有说一句话,就兀自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宋清谈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完全不知道对方在别扭个什么劲儿,没有过多停留她便大步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完全地莫名其妙,让人不知所以然。她突然感觉厌烦,有什么可以直说,最讨厌这样一声不吭的冷战,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得她不高兴。 原本走在前面的张翼,完全没有察觉到同伴的小情绪。她一回到座位上坐下,就连忙一手托腮凑到宋清谈面前来,一边细细打量,一边没心没肺地戏谑她,“小姑娘,你怎么突然地走这么快呀,难道是又遇见了你不想见的人?” 宋清谈烦躁地把她往一旁推去,“你是钱康康呀?” “钱康康哪有我贴心?我是你的张翼。”她边说边紧抓着宋清谈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放。 张翼搞笑的样子,一扫宋清谈的烦闷,她还是喜欢这种简单的相处。“我真是服了你了。”她笑着,极力去躲开她,不曾想因为动作过快,用力过猛,自己侧向一边的身体刚好撞到了路过的同学,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对方身上。 宋清谈连忙站起来,转过身去。但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尴尬的一幕,因为眼前赫然站着是同样一脸吃惊而无措的周江以。空气突然停滞了似的,“对不起啊。”有那么一丝犹豫,宋清谈还是开口。 “哦,我,你没事吧?”周江以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也不知手该往哪儿放,话该怎么说才好。 “不好意思。”她脸上浮起的微笑略带一丝尴尬,在看向周江以的一瞬间,又很快低下头,她不想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没事儿,没事儿的。”他的声音不大,像是喃喃自语。 她很快坐下,周江以顿了顿,双手抬起一下又放下,旋即走开。 “咦?”张翼这个“罪魁祸首”再次不怀好意地探过头来,宋清谈不看她,用手把她的头推正回去。 午饭的时候,田西晨依然来找宋清谈和张翼一起去餐厅。见对方还是不搭理自己,宋清谈也不再主动去问她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十分讨厌田西晨这种莫名其妙搞冷战的方式,她已经没有耐心去探寻原因并向对方讲和,便不再开口说话了。只有张翼还完全没有发现身边两个小伙伴的异样,仍旧乐颠颠地说着自己的话题。 和田西晨在一起可真是心累啊,自己还是更喜欢和张翼、钱康康这种性格的同学相处。宋清谈一边烦躁,一边在心里默想。 郁闷的午饭过后,她便早早回宿舍去了。今日阳光很好,她便把被子抱到宿舍楼楼顶晾晒。随后又开始洗头发,因为不想去教室,她干脆接了一暖瓶的热水在宿舍里泡个脚。 手脚冰凉,她是从小就有的,所以就经常泡脚。她的床位靠近宿舍门口,阳光倾泻进来,她看到小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便忍不住想要发会儿呆。 水渐凉之后,宋清谈擦干双脚,换上棉拖,好不温暖,这也是她喜欢的颜色和质地。这是她过年逛超市时相中的,在排排列列的货架上,宋清谈一眼看上了这双草绿色的棉拖,毛茸茸的内里让人颇感温暖。 外在有阳光,内里有暖意,此时的宋清谈心情已然大大好转,但她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自在,不用迁就任何人。 她趿拉着拖鞋来回收拾杂物,顺便把换洗的衣物随手洗了,放在床头的那颗星星,在此刻的白昼中完全没有任何光彩,但她仍觉得煞是好看。 自从宋清谈在元宵节得到了这颗星星,它便一直躺在她床头闪烁着光亮,无论它的开关是否开启,它的光总能照进她心里。 后来,宋清谈披着半干的头发离开宿舍返回教室,她走到教学楼三楼的楼梯时,听到身后传来几个喧闹且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魏晋正和班里几个男生笑闹着上楼来,其中的一个男生抱着篮球。 “哦,原来是宋清谈啊!”赵玉龙在几个人中间和她打招呼,语气像是完全没有认出她。 “你们打球了呀。”她笑着说道,像是在回复对方。 魏晋笑笑,没有说话。他一手揽着外套,一手拿着瓶装水,额头上汗水犹在,他步态悠悠,满身透着运动后的舒展和微乏,却仍旧英气飒飒。 几个男生相继超过宋清谈,渐渐和她拉开距离,魏晋也是。有时候你遇见一个人,即使不说话,就只是看上一眼,内心也是欢喜的。即便是每天都在同一间教室上课的人,像此刻这般偶遇,也依然让人心生丝丝喜悦。 “宋清谈!”,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看到魏晋站在比她高一层的楼梯台阶边正伸头叫自己。 “嗯?”她疑惑地看着他。 “你还是,还是把头发束起来比较好。”魏晋的声音仍旧不大,先是很慢,后半句却又语速极快。宋清谈甚至怕自己是听错了,有一丝犹疑之后才去回答他: “哦,刚洗完还没干呢。” “就是说嘛。”魏晋说完,很快走掉了,留下宋清谈立在原地,不知其所以然。把头发束起来比较好,是什么意思?或许也是打招呼的一种吧。但她还是感到开心,还是因为这不知所云的一句话在心里荡然起舞。 待她推门走进教室,大部分同学都还趴在书桌上午休,张翼也睡得正香,比她先回来的那几个人倒是默默地坐在座位上,教室里仍旧是安静的。她自己也感觉有点困,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宋清谈隐约听到上课铃响,随后又被张翼彻底拍醒,也就十分钟而已,却好像有更长时间,可能是头发没有干透,她醒来直觉得有些头疼,鼻子也囔囔地不舒服,怕不是要感冒吧?都已经是这样的天气了。 想到这里,她拿起水杯猛灌了半杯水。估计一下课她就要慌着去“世界杯”了,对于教室在六楼的他们,特别是女生们,这真是一件很不友好的事。 突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连忙找出发带,把头发束了起来。这一天的阳光很好,充足而持久,一直延续到下午,空气里透着温暖,预示着这个冬天的渐行渐远。 第 25 章 第二天的清晨序曲从一首特别的老歌开始,《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从赵欣然的床头娓娓而来,虽然应景,却也唐突。 没有人真正去听,只是图个热闹而已。最多算是这个年纪的女生对未来世界所追寻的一种新奇感,不具有任何实质意义。 偶尔她们也会偷偷探讨恋爱这个在学校里被百般禁忌的话题。于他们而言,这一切都是朦胧的,最多停留在从电视剧中得来的想象。 关于爱情,对他们尚且遥远。那是一方他们大多数人都不曾踏足的净土,即使是顶着学校重压私下偷偷谈恋爱的同学也并不会有真正意义上领悟。 今天是2月14日,西方的情人节。其实昨天晚上的卧谈会,室友们就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赵欣然告诉大家,她上大学的姐姐去年情人节的时候就收到了两束玫瑰花。在她们这种年纪,玫瑰首当其冲成为了她们认知里的爱情象征。 在教室里,同学们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不忘顺便捎带上这个听起来神秘又让人兴奋的节日。 也会有女生偷偷讨论,哪一班的某某女生今天收到了玩偶或者礼物,讨论者猎奇般地议论着,这是新奇事物所能带给他们的被压制的热烈。但很多时候,越是压制,越能让人兴奋和着迷。 宋清谈是在午后的教室里看到那支白色百合花的,它被插置在一个装了水的玻璃瓶里,在教室北墙第二扇窗户的窗台上随风而动。这应该是女生的天性,看到它就让人心里莫名的高兴。 一起回来的张翼连忙示意宋清谈,她并不转头再去刻意看向它,“知道,我已经看到了。” “天呐,这是谁呀!这么浪漫。”张翼见她好像没什么兴趣,已经转向一旁,和身后的女生议论开来。 “谁这么敢呀?居然这么正大光明地放在了窗台上。” “是呀,是呀,这也太敢了吧,不知道王大人看到以后会是什么表情和反应。” “会炸毛吧?直接丢出去。”几个人笑作一团。 “为什么只有一支呀?” “估计不敢全部拿出来吧。” …… 没有人刻意去靠近,但它却吸足了大家的注目,几乎接受了教室里所有目光的巡礼。女生们自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默默议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惹得隔壁班的同学也有意无意站在走廊上往班里“瞻仰”。 在沉闷的高中生活里,这支百合花的出现能引起怎样的骚动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尤为特殊的日子里出现,别提女生们有多激动和兴奋了。 几年前《金粉世家》的热播和风靡,让白色百合花颇受女生喜爱,因为剧中金燕西的“投其所好”,它也迅速成为了众多女生心中浪漫爱情的象征。 剧中的冷清秋撑着一把伞,手捧种有一支白百合的花盆悠然转身的那个画面几乎印刻到了所有女生的心间。 应该不会有人只送这一支吧?宋清谈的注意力也始终没有移开。或许像别人猜测的那样,收到花的人也只敢拿出这一支展示。可即使只有一支,就已经引起这般轰动,若真是拿出一捧来,岂不是要在教室里炸翻天了。 送花的人倒也不俗,并没有送玫瑰,也是懂得分寸,倘若他知道了眼前这一幕,也该是欣慰的吧,无论收花的人是否真正乐意并喜欢,它的确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光亮。 不过,来上课的老师包括王大人,谁都没有刻意去提起这支百合花,即使看到,他们也仍装作像没有看到一样,这或许也是放花人的高明之处,倘若是一支红玫瑰被这样公然的放置在窗台的玻璃瓶中,至少王大人绝不会袖手旁观,势必会有所行动,来个辣手摧花也说不定呢。 但一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没有人真正知道,这支百合花的主人究竟是谁,更没有人知道它来自于谁的心意,消息灵通如钱康康竟也没能打探出一点消息,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就越发透着神秘。 而它在成为焦点的数日之后才独自带着没有被破解的秘密枯萎败落,直至被人丢掉。 宋清谈实在想不通此为何意,既然置于明处,自然是要吸引旁人注目,却丝毫没有透露归属于谁,实在是令人费解。但隐身于暗处的人也令人赞赏,至少她/他大家带来了不同寻常的美丽心情,在略显沉闷的高中生活中留下一个鲜活的印记。 即便是很多年以后,在相同的日子里,宋清谈依然能够想起高中教室窗台上那支迎风而动的白百合肆意而神怡的样子,即使她已经记不清教室里那一张张面孔。 但那洁白的花朵,青翠的枝叶,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它也像是他们青春的样子。 清晨风起,天微微亮,依旧是躲不掉的早操时间。虽说冬日早已远去,同学们也早已退去厚厚的冬装,但早操的气氛仍旧有消不掉的沉闷。同学们睡眼惺忪似乎还没回过神,昨晚躲在被窝里用小台灯熬夜看小说的宋清谈正没精打采地随着队伍慢跑行进。 跑到教学楼拐角的弯道时,队伍突然出现了异常,几个人相继被绊倒,宋清谈是别到了自己前面的钱康康,惯性让后面的张翼也趴倒在她身上。 但是众人的注意力在更前方,只见赵雯悉躺倒在地,眼睛微闭着,她身后的赵欣然和吴子玉也在其他同学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张如一揽着赵雯悉,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迷离间又很快闭上,她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黏在一起,人群中一阵慌乱,大家纷纷提议赶紧送去医务室。 男生们自然是争先恐后地想要背赵雯悉去医务室,除赵雯悉之外,摔倒的女生中赵欣然稍显严重,她胳膊和膝盖蹭破了皮,已经开始出血。 张翼被扶起身后连忙和身边的人一起扶宋清谈,张如一先后询问她们是否要紧,需不需要去医务室,宋清谈和张翼相继表态自己没事,不需要去。 张如一叫上两个同学陪着赵欣然和钱康康一同去医务室,把剩下的事情交代给体育委员赵玉龙后,就和田西晨等班委赶去医务室看赵雯悉了。 赵玉龙充分行使了自己手中的权力,“那张翼、宋清谈你俩就先回教室吧,早操就别跑了。”随即又对着已经散乱的队伍大喊:其他同学排好队继续!” 剩下的同学一边行动,一边小声嘟囔议论着“赵雯悉这是怎么了?正跑着呢,就这么突然晕倒了,吓死人了。” “可不是嘛,幸亏我反应快,躲到了一边,不然也得把我给绊倒。”“得了,早知道摔一跤能不跑步,我也趁势摔出去了。” “刚刚摔趴下的那几个可都是女生,你这距离要也能摔倒,那可真是最低级的假摔,你当大家都傻啊?” 宋清谈和张翼两个人先去教学楼前洗手,宋清谈以为只是右手两根手指关节的地方擦破了皮,一见水生疼,但仔细一看,手腕处也有擦伤,还略有些血渗出来。 “呀,你的手,我陪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算了,我这还好,医务室现在肯定一团忙乱,还是不去添乱了。” “好吧,不知道赵雯悉怎么样了?” “应该也没事,可能她太瘦了吧。” “也是,瞧她瘦的那个样子,估计是贫血。”她们俩说着走到了教室。宋清谈坐下,从抽屉里找出纸巾在已经清洗过的伤口上按压几下。 而后,她先看到一只手拿着创可贴和纱布递给自己,然后才看到了周江以的脸。她随即低下头,“谢谢,不用了!” 但面前的人没有说话,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她课桌上就往外走,宋清谈站起身冲他说“真的不用了!” 已经走到讲台的周江以停了下来“你不拿着,我就不走了,你应该不想让大家跑完早操回来看到我也在教室吧。” 宋清谈听他这么说,想要张嘴说什么,但转念一想,竟真地低头坐下了。周江以看了她一眼,很快走出教室。 宋清谈刚一坐下,旁边的张翼连忙表态“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她冲着张翼微微一笑,眼前的一幕让她无言以对,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说一句“无聊”,既回应张翼,又评价周江以。 可现在,此时此刻,她有些说不出口,也有点心软。 她在心里想,若不是他以前那些大张旗鼓的作为,她断然不会这么决绝以对。但这想法只是在心里抬了个头,她便阻止自己继续思索,宋清谈,你绝不能心软。 和当时猜测的差不多,赵雯悉只是有点低血糖,让人虚惊一场。 后来有一天,是体育课后半段自由活动,张翼、田西晨、宋清谈三个人在篮球场旁边的小花园石凳上吃零食聊天,也只有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她们才有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此前田西晨已经打破沉默,突然又和宋清谈说话了,可仍旧是和张翼说话更多一点,但三个人看起来心情不错,正聊着的时候,周江以突然跑过来,“田西晨,你带纸巾了吗?”田西晨摸摸口袋对他说“都在教室呢,怎么了?” “擦汗。出汗太多了,蛰眼。”周江以指指自己满额的大汗。 “我也没带。”张翼见田西晨看向自己,嘴上边嚼边说。 宋清谈原本是想装作没带的,但想起上次的创可贴和纱布,便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纸巾递出去,心里想着就当是还他上次的人情吧。 他先是一愣,随后接过来,打开拿出两张准备还给她。 “你拿去用吧,我还有。”宋清谈边说边揉捏着手中的零食袋。 “谢谢。”周江以没有多呆,说完很快就走了。 张翼故意扭着头去看宋清谈,她装作没看到,把手里的零食递到张翼面前。从她当前的角度去看,远方的天空是那么空阔辽远。 第 26 章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年一度的校园大戏即将拉开帷幕,久高校园文化周活动和春季运动会将于四月中旬相继举行。有些项目的准备工作甚至从三月初就已经开始了。 趁着周末休息,田西晨约上张翼和宋清谈出来采买活动道具,顺便一起逛个街。 道具买起来比想象中快,于是三个人便兴致昂扬地去逛街了,在一家店里,田西晨在两件外套之间犹豫不决,张翼和宋清谈则各持不同意见,最后田西晨选定的是宋清谈赞同的那件水波蓝上衣。 宋清谈说不清田西晨在莫名不理睬了她之后,又是在怎样的契机之下开始和自己说话的,个中原因她也不想再去追问。如果对方想说,自然会开口,如果不想说,自己又怎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也许后来田西晨自己想明白了,为了缓和气氛,她对待宋清谈的态度也明显客气了许多,有时候明明是她自己的事,也总是要问一下宋清谈的意见。 上次体育课,田西晨指着宋清谈挂在单杠上的外套说,“清谈,我想穿一下你的外套。”“哦,反正我不冷,你穿吧。”等回到教室之后,田西晨却把自己的外套拿来递给她,“你先穿我这件吧。” 宋清谈看着田西晨递过来的衣服,有些犹豫,不知所为何意。“咱俩换着穿两天,我对自己的衣服都没有新鲜感了。” “哦。”宋清谈最终接过面前这件,无论款式或是颜色都和自己那件相差不大的外套。她看了一眼田西晨,实在觉不出自己那件衣服究竟能有什么新鲜感。 宋清谈并没有穿田西晨的外套,她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尽管关系和她还算要好。虽然只穿着一件T恤的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些许凉意,但她硬是撑到了放学回宿舍。 因为校园文化周和春季运动会时间过于接近,各项活动的准备显得格外人手不足,所有的班干部都要带头并动员班里的同学积极参加活动,连宋清谈都在田西晨的软磨硬泡下参加了方阵表演和跳操,张翼则响应号召去参加了男女接力赛。 一到下午大课间,所有的人都瞬间各自忙碌起来,仿佛连空气里都带着节奏似的催人奋进。宋清谈要先去参加方阵表演的排练,为了契合文化周的深刻内涵,他们班选定的表演内容是汉代礼仪。 排练结束后宋清谈要赶场参加跳操的集中训练,班里像她这样赶场参加的有不少,所以她倒不大担心跟不上别人的排练进度。 只是,这一静一动地突然转换,还真是让人有点错乱。中间转场的时候,她忍不住会回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听了田西晨的忽悠,报了反差这么大的两个项目,纵然后悔,也已骑虎难下,真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 除了排得满满的课程,珍贵的课余时间也生生被占去,一天下来,实在是充实得很。最近这段日子,宋清谈最最喜欢的时刻,就是下了晚自习,洗漱完后坐着泡脚的时候,完全不想动,什么也不想去想,会有懒懒的疲倦感充斥着情绪和身体。 这一天,她照例早早洗好,一边泡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床铺对面的张翼说着无聊闲话。 田西晨也在,她坐在张翼旁边,时不时抱怨一下最近班里那些繁忙琐碎又令人焦头烂额的杂事,有哪些项目的同学不配合,互相不服气,又有哪个项目的某某某不好好练习,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等等。 说话间,室友们相继回到宿舍,赵欣然最后一个回来。“宋清谈,这个给你,麻烦你帮个忙还给它的主人呗。”赵欣然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块黑色手表。 “干嘛?谁的呀?你自己怎么不还?”宋清谈当时并没有多想,一脸疑惑地问她。 “周江以的。”赵欣然不怀好意的笑更加放肆。众人听闻也都起哄开来“啊!哈哈……” 宋清谈听完一愣,不肯去接,赵欣然却直往她手里塞,她本能地拒绝着赵欣然赤裸裸地不怀好意,在两个人推推去去的几个回合里,一旁起哄的室友也愈加起劲儿,喧闹戏谑声乱作一团。 推却之间,一个人突然冲过来,一把夺过赵欣然手里极力推给宋清谈的那块手表,然后在一众人等的目瞪口呆中向外冲出几步,一甩胳膊直接丢了出去,宋清谈看到那块黑色手表脱离了田西晨的手之后,划出一条黑色弧线,消失在六楼走廊之外。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住,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一举动又是为了什么。“无聊不无聊!”田西晨的表情带着愤慨,丢下这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赵欣然最先跑到走廊,冲着田西晨的方向大喊“你有毛病吧!”见对方没有回应,她才趴在栏杆上朝着一楼的地面探寻一番,“我去,什么情况啊?谁招她了?” “她应该是要给宋清谈解围。”张翼很仗义地说。 “解围也不是这个解法!就这样把别人的东西给扔了,有她这样的没有?” “最近班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她心情不好,估计嫌我们刚才太吵了。”宋清谈也出来替田西晨说话。 “奇怪死了,这是什么人呐!在这充什么班干的烦恼啊,我们大班长张如一都还没烦恼成她那个样子呢!她充什么大尾巴狼!”气愤不已的赵欣然此时已经从走廊回到宿舍内。 “赵欣然,我看啊,你还是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和周江以说吧。” “说什么说,当我倒霉,我再买一块赔给他。” “谁让你没事在这开玩笑,非要捉弄宋清谈。这回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叫什么事儿,我刚才怎么没上去给她一巴掌。” “算了,谁都有个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相互理解。”张如一趁机出来防止事态扩大,想让这一个插曲赶紧翻篇。 宋清谈默想,虽然和她没有关系,但似乎也有些牵连。田西晨这怪脾气,她之前不是没有见识过,自己对她方才的举动虽感意外,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如今赵欣然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和宋清谈这样开玩笑,源于她和周江以之间气氛的转缓。说是转缓,其实只是他的“偃旗息鼓”让她自认为已安全“过关”,所以对同学偶尔的玩笑也不再过度紧张和抵触,往往一句无关痛痒的“无聊”就把对方给打发了。 校园文化周近在眼前,班委们陆续把各类表演活动所需要的服装和道具发到大家手中,汉代礼仪表演的服装自然是汉服,男女款均清雅淡然,不知是哪位班干这么有眼光,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很入众人法眼,等同学们换上服装带妆排练,很是惊艳。 班委趁了下午的体育课,要把班里所有的节目都过一遍。休息等候时,张翼跑过来找宋清谈。 “清谈,你们的汉服可真好看。”边说边拉着她的衣服袖子、裙摆左瞧右看。 “晚上回去让你试试。” “算了,我想象不出自己穿上会是什么鬼样子,我还是欣赏欣赏你们就好。” “还欣赏?穿上它,我都不敢大步走路了。” “看你们这么打扮,还真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呵,天天在礼仪和跳操之间转换,我早错乱了。” “哈哈哈,谁让你报的反差这么大!” “还不是田西晨,动员了半天,鬼知道我当时怎么答应她的。” “喂,林荫!”张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冲着远方招手,宋清谈顺着她的方向看到不远处正拿着相机向她们走来的林荫。 “哪儿弄来的呀?这么酷!”张翼兴奋地迎上去。 “嗨,是我老爸的,我先拿过来练练手,等活动开幕那天,好给你们拍照。”林荫肆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 “可以啊,来来,先拿我和宋清谈练练手。”张翼说着便走过来一把揽住宋清谈。 “我说张翼,宋清谈穿的是汉服,你这搂搂抱抱的pose可是有点尬。”林荫边说边乐个不停。 “哪那么多废话,好好拍你的,我愿意!”虽嘴上这么说,张翼还是悄悄把自己的胳膊收了回来。 旁边的人一看,立即蜂拥过来,很快把林荫这位摄影师围起来各种摆Pose,一时间班上同学开始三五成群的各种乱拍起来。 正在排练的同学也忍不住回头,往这边投来目光,张如一和魏晋迅速朝他们这边走来。 “林荫,你别在这添乱了。”张如一最先发话,但大家只顾着拍照高兴,哪里听得见。 “林荫,可以了,先别拍了。”魏晋走上去拍他的肩膀。 “我去,手抖了,这张没拍好,不赖我啊,让魏晋赔你们。”林荫依旧是笑嘻嘻地,众人也笑。 “都先别拍了,没时间了。魏晋,你在这看着林荫。”没等回应,张如一又着急地去盯正排练的同学。 魏晋招呼着周围的同学各就各位,顺便揽着林荫,一起坐在了草坪上。 “林荫,你一会儿再给宋清谈我俩照两张,刚才还没照呢,其他人就扑上来了,我俩要单独的合照啊。”张翼悄悄和林荫嘀咕着,魏晋只是默笑,没有出声。 “可以,只要你敢和魏晋合个影。”林荫坏笑,魏晋听了,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你!行,照就照,有什么好怕的,当初还不是因为你那张贱嘴。”张翼哪能让他给吓住。 “得得得,以前的事儿就别提了呗。”林荫自知理亏。 “魏晋,一会儿咱俩必须合个照啊。”张翼虽是说给魏晋听,却雄赳赳地看向林荫。 魏晋朝张翼笑笑,一旁的林荫则向她伸出大拇指。 结束之后,张翼果真大气凛然地和魏晋来了一张合影,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一旁的宋清谈推到魏晋旁边。“那个,林荫,给他俩也拍一张,都是好同学嘛。” 始料未及的两个人,错愕而惊慌的表情,不知是否赶在镜头停滞的瞬间恢复了平静,但她的心却在很久之后才慢慢平缓。魏晋和宋清谈最终相视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林荫这家伙想害我?没门!反正你也和魏晋合影了,我又不是唯一的那一个。”张翼悄悄不无得意地说着。 “你呀!”宋清谈觉得眼前的人甚是可爱。 她望着来来往往的同学,又看看此时美丽的校园,就让此刻多停留一下。被注入高考压力的高中生活,想要心安理得地放纵一下,也唯有眼前这样的时刻了。 第 27 章 举校齐欢的两项大型活动轰轰烈烈地落幕之后,转眼已是四月中旬,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没有厚重衣服的牵绊,没有冷瑟瑟的天气搅局,早操已经不再令人畏惧,适当的晨跑运动反而舒缓了紧张的学习气氛,宋清谈觉得心情也轻扬起飞。 这时正是大课间休息,宋清谈和张翼坐在座位上分吃零食。张如一走进教室,一面把怀里抱着的一大摞作业本放在讲台,一面冲着她们的方向招呼“清谈,班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就我一个人吗?什么事儿你知道吗?”宋清谈不解,疑惑地站起身,也顺便多问了一句。 “就只让叫了你,其他什么也没说。”张如一淡淡一笑,一副不知内情的诚恳表情看向她。 “你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让王大人给逮到,现在要拿你兴师问罪吧?”张翼的八卦和钱康康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清谈白了她一眼,就起身出发往办公楼去了。 平时,即使是班上哪位同学真犯了什么错,王大人大多都趁着在教室的时候,把对方喊到外面走廊上来个“畅谈人生”。像今天这样,单独宣召某个人到办公楼的情形还真是少见。 去的路上,宋清谈一边走一边心里犯嘀咕。但她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近期的表现,完全找不到能让王大人宣召她去办公室单独谈话的理由。 简单回顾间,宋清谈已经来到办公楼,找到了王大人所在的对她而言尚属陌生的办公室,她不是班干部,平日里甚少有机会来这里找王大人。 她刻意打量了一下四周,多个老师合用的办公室,此时有些办公桌是空着的,有个别老师正坐着低头伏案。随后,她发现了王大人,可他此时正坐在办公椅上和一男一女两个家长模样的人细细交谈着。 宋清谈有点犹豫,直接过去打断他们似乎不合适,但看他们交谈的样子,好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结束,就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了。 她在办公室门口喊了声“报告!” 等看到王大人望向自己,她才开口说话“王老师,您找我?” “哦,宋清谈,你来来来!”王大人边招手边站起身,那两位家长也随着王大人的话语相继站起身,并把目光投向她。 “你最近学习怎么样?”王大人微笑地看着她。 “还可以。” “高二你是准备选文科还是理科?” 眼前的两位家长没有任何回避,她能感觉到面前的三个人都在看着自己。 “选文科,我理科不好。” “嗯,也好,你文科成绩还不错,不过数学,你可要重点突破。”王大人煞有其事地说着。 “好,我知道。”宋清谈不知道王大人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行了,你回去吧,数学要加油。”不曾想,王大人突然就结束了对话,着实让她感到意外。 “王老师再见!”她先是有几分诧异,随后便告别,但直到走出办公室她依然还是不解,这是想问什么呢?刻意把自己叫到办公室,就只是为了问她一句选文还是选理? 那两位家长也很奇怪,特别是那位阿姨,从自己一进门就一直盯着她看,打量的目光让她不自在。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王大人让她到办公室的真实用意和动机。但这又无从问起,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风声传到她这里来,宋清谈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或许只是赶巧了,真的没什么。她哪里又有时间和精力去探寻这些无从着手的事呢? 关于选文选理的话题,宋清谈和魏晋也聊过。是上次运动会的时候,跳操项目结束,她坐在操场草坪一角替其他同学照看衣物。当时魏晋也在,作为班干的他刚好负责跟踪这个项目,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落到了文理分科上面。 就像宋清谈从来不会因为选择文科还是理科而烦恼一样,魏晋也没有可以纠结选择的烦恼,无论是旁人还是他自己,都不可置否地认为他会毫无悬念地选择理科,这也是事实。 “我自然是选择文科,初三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和物理、化学不是同类,它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它们,根本玩不到一起去。”宋清谈戏谑自己。 “照你这么说,那你和学理科的人也没什么话说了。”或许是因为运动会的缘故,当时的气氛异常轻松,他们之间也少有的开起了玩笑。 宋清谈笑起来,眼睛看向别处,不回答他。 “你和数学也不是同类,学了文不得照样供着它。”魏晋继续调侃。 “你怎么知道?”她先是脱口而出,但没等魏晋回答,就明白了似的,“也是,看我的成绩就知道我和数学的关系也不友好。” “可能是你没找到方法,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行,你可别忘了今天说的话。”宋清谈心里很清楚,她绝对不会去找魏晋补习数学,但她仍旧想要这么说。 看着魏晋招牌式的嘴角上扬,她知道,即使要找人补数学,那个最佳人选肯定是陈方灼,而不是自己眼前的魏晋。 她也在心里苦笑,以后这个人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影响自己了。高二一分班,他们便不会天天见到了,她就可以一心一意、毫无波澜的度过高中生活。 她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或许,是因为自己怀揣着一个秘密太久,她精疲力尽地想要畅想一下可以放松警惕的日子,可以不那么压抑的生活。 而眼前和自己说着话的这个人,她终究要把他埋在心底,她不想和别的女生一样,成为他隐形的勋章。但有的时候,她会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是赵雯悉那种长得特别漂亮的?还是张如一那样能与他并肩的学霸?或者是像赵欣然一样飒爽无拘的女生?可爱的?温柔的? 转念一想,探寻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高二一分班,他们最多不过是点头之交,就和自己从前的那些同学一样,即使日后遇到也不过相互打个招呼而已,想到这里宋清谈内心突然感到一阵阵失落。 你不该如此的,前方有属于你的新生活。 春夏在这个城市仿佛没有过度,炎热的天气伴随着关于选文选理的艰难抉择而至,更加深了众人的焦躁。 文理分科被正式提上日程,成为教室、宿舍、餐厅内高居不下的话题,因为没有悬念,又有父母的绝对支持,宋清谈完全没有其他人的纠结与焦虑,她的高一校园生活在有条不紊,按部就班中结束。 她熟悉的人中,魏晋、张翼、田西晨、张如一等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理科,只有自己和钱康康、赵欣然选择文科。在文理分科的抉择期,田西晨对宋清谈选择文科是出乎意料的。 当时三个人在去“世界杯”的路上,田西晨首先提起关于文理分科的问题,“文理分科,你们怎么看?这完全没什么悬念吧。” “我反正是选理科,我爸妈也一直给我灌输这个想法。”张翼以一种平淡无奇的口吻边走边说。 “那是,只有脑袋不怎么灵光的人才会选文科吧,真不知道班里有些人有什么好纠结的,当然是学理科有前途。”田西晨满是不屑的口吻,完全忽略私下极力拉她衣角的张翼。 “话不能这么说,各凭爱好嘛。” “哦,清谈你也和我们一样要选理科吧?”田西晨这才会意,语气放缓,软和很多。 “文科呀,我一直喜欢文科。”宋清谈虽然心里不悦,但仍旧假装不在意,故作轻快地缓和现场尴尬的气氛。 “你不觉得文科有点……怎么说呢?就是天天背个没完没了,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反正我理科也不好,而且我还挺喜欢文科的。” “你要学文也挺好的,挺好。不过,我爸妈说学理科将来好找工作。”田西晨有的时候很奇怪,明明别人已经在退让,她仍旧听不懂似的继续这个已经尴尬了的话题。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连一旁的张翼都意识到不妥,而急着转换话题。 “我呀,我以后想学电子商务,我表姐说这个以后是很吃香的行业,很有前景。而且呀……”田西晨愉悦地沉浸在对未来的期许中。 宋清谈没有去听田西晨究竟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和田西晨争辩,观念不同,就没有探讨的意义。人应该求同存异,不能否定和自己喜好与追求不同的人,如果所有人的喜好都一样,那岂不是很无趣。 想到高二分班以后自己也不会再和田西晨朝夕相处,她从心底感到轻松,但对张翼她就有很多不舍,一直以来,她还是比较喜欢和张翼这种简单直接、轻松自在的相处方式。 而最终,高一下学期在一种略带伤感的气氛中划上句号。 宋清谈你终于要踏上新征程,开始另一种新生活了。 你要加油啊! 第 28 章 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宋清谈的高一暑假,那只有四个字,乏善可陈。因为选择文科,她只报了数学补习班,时间还算宽裕。 每当受不了宋妈妈没完没了的唠叨,又或者对父母常态化的唇枪舌战忍无可忍,她会约上游逸或是张翼出来逛逛,找陈方灼的时候也有限。 宋清谈渐渐发觉,随着长大,她和陈方灼之间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说了。有些时候,有些话题,她已经不再肆无忌惮地向他和盘托出,她开始意识到男女有别,也开始有所保留。 高二开学第一天,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分班榜单前找寻自己的名字,宋清谈挤出一身汗,才发现目标,她的名字,出现在文科三班,而在它之下,她也发现了钱康康三个字。和钱康康分在一个班也不错,反正自己早已熟悉她的风格。 正要离开,她遇见了游逸,游逸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宋清谈便和她一起找,可是两个人从第一页搜寻到最后一页都没有看到游逸的名字。游逸只能和游妈妈一起去教务处查询。 宋清谈背着书包找到文科三班的教室,只朝教室瞅了一眼,便停住了脚步。那讲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王西林。 “不是吧?”她暗自在心里叫苦不迭,难道还要被他高压统治一年?她向后退了两步,仔细去辨认班级门牌号。 文科(3)班。 好吧,她深深地在心底一声叹息,认命般抬起脚步走进去。 王大人正低着头翻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位熟悉面孔的纠结与挣扎。他可能想不到当自己以前教的学生得知又在他门下时会是这样的反应。 宋清谈找了第二排中间靠着路的位置坐下。她找出纸巾把课桌椅子全部擦一遍,反正还没发课本,她看了王大人一眼,从书包里翻出自己伪装过的一本小说看起来。 高一暗自和王大人斗争的经验告诉她,凡是和学习无关的闲书,一律都得经过伪装,甭管是在什么时候看,只要是在教室里。在她进这个教室之前,她可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老对手。 不只是她,除了钱康康,她想起自己当时在文科三班的名单里还看到了何易淼和赵玉龙。一种亲近感油然而生,这不,人到齐之后,四个人很快碰头小叙,在钱康康的张牙舞爪之下,一起“庆祝”没有逃出“王大人”魔爪的相同命运。 第二节自习课,因为斜对着教室门口,宋清谈一早就看到王大人朝教室走来,后面隐约跟着一个人,等完全看到,她不免惊讶地再次定睛确认,那居然是背着书包的游逸,她看到宋清谈时,故作一副姐姐就料到你会是这么惊讶的傲娇表情。 “怎么回事儿?”路过自己的座位时,她低声问她,可游逸只是对着她笑笑,就跟着王大人往教室后面找座位去了。 游逸的到来打破了宋清谈的平静,刚一下课,游逸就迅速在宋清谈的追问下摊牌。 “我妈找了她在教务处的同学,一查才发现我被分到了理科班,最后他们问我想去哪个班,我就告诉我妈,‘文科三班,宋清谈的班。’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倒是,如果一开始没分错,这哪能让你随便挑。” “也是我妈对你放心,很爽快地就答应我找你红尘作伴。”游逸哈哈笑着。 游逸的突然而至,让宋清谈的高二生活从一开始就弥漫着惊喜。在学习上,没有了物理和化学两座大山,她稍显轻松。虽然暑假已经补习,但数学依旧作为她的宿敌不容忽视。 而魏晋,如她所预料,他们能遇见的时候很少很少。 并不是完全没有。她知道他的教室所在,每每路过,总要看似不经意地四下环顾一番。但真正遇见了,她往往无言,像普通同学那样随意聊几句都不能够。果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远远一笑,就已是她的极限。 开学不久,赵欣然过来找她。一开始宋清谈以为她是来找自己叙旧的,但没聊几句,对方便单刀直入:“你为什么不喜欢周江以我们都觉得他很好,你们俩挺配的呀!”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宋清谈心里住着一个任性的孩子,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他?你们觉得配我就要和他在一起吗但她表面没有任何起伏。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比如说?”赵欣然笑嘻嘻地继续追问。 “反正不是周江以这种类型。”宋清谈也笑。 “那估计某人得伤心死了。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那还有假?” “到底谁呀?别吊我胃口了。” “你又不认识。” “你们已经开始谈了?” “我不想在高中谈恋爱。” “我大概懂了。” 赵欣然也在文科,今年和宋清谈不同班。她性格飒爽,个性洒脱,喜欢和男生以哥们相称,关系很铁。 宋清谈明白她真正的来意。很明显,她是带着任务的,她明确表明了立场,至于对方如何向“军师”复命,她亦无法左右。 虽言之凿凿,却心有戚戚。 她早已从张翼口中知晓了其他同学的动态。当时选择理科的同学如今仍在同一个班,比如张翼,张如一、田西晨、魏晋和周江以。他们所在的高二理科六班只是被注入了一些新同学而已。 这一学期,文科三班有一节体育课和理科六班一样。遇上这节课,老同学自会相见,钱康康没事总跑去理科六班的大本营交流感情。 宋清谈知道他们在向钱康康打听游逸,她很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赵欣然找过自己不久,张翼也跑来找她,话题居然聊到了游逸。 张翼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田西晨他们都说你去了文科班,人也变了,整天和那些不好的女生厮混在一起。” 平心而论,她听到这些话的确很生气。什么是不好的女生?不喜欢学习吗?但她也知道,张翼既然来找她说这些,即使不像田西晨说的难听,也一定认为自己不应该和游逸走这么近。 关于游逸,自己和她初相见之时,也是相处许久才放下防备慢慢靠近,她完全理解旁人的偏见。宋清谈也知道张翼来找自己的目的,她知道她是在替自己担心。 “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以前就认识,去年你应该也见过她,可能你没印象了。” 在田西晨他们眼里,游逸是哪种女生呢?与他们标榜的好学上进绝然相反,骄纵,有痞气,让人不敢招惹,还认识一些更加不能招惹的同类。 宋清谈知道,那是属于游逸的另一个世界,尽管她有时也不喜欢她那些朋友,但这并不影响她们彼此靠近。纵使旁人看来,她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形影不离。 孙乾与已是高三,仍旧会和游逸她俩一起去餐厅吃饭。一开始宋清谈是拒绝的,但学校抓早恋抓得严,她不得不在游逸的软磨硬泡下,极不情愿地开始了自己光荣的“电灯泡”生涯。 张翼说,“你心里有数就好,不把这些话告诉你我心里也不舒服。” 宋清谈很喜欢和张翼做朋友,虽然性格不同,相处起来却很舒服。因为心里有秘密,她有时会感觉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张翼的真诚。当时许多女生的友谊以交换秘密为基准。 这样想来,她更辜负了游逸,她知晓人家的秘密,却把自己的深埋心底,从不吐露半个字。 身为朋友,她这样的做法不够坦诚。可她说服不了自己,即使一个人压在心底难受,即使她有时也想要和谁说一说,可终究还是无法开口,也无从开口。 她羡慕张翼和钱康康这种性格的女生,她们似乎永远都没有烦恼和秘密,看起来更轻松快乐。 即便是她自己,也不会喜欢和自己这种性格的人做朋友。 时间慢慢游走。 一天中午,田西晨突然来找自己,宋清谈以为对方是要聊她的“自暴自弃”,不曾想却得知张翼出车祸腿受伤的消息。 听田西晨讲,张翼周末在路上被一辆闯红灯的小汽车撞了,右腿骨折,动了手术目前在家休养。理科六班的班委作为代表要去张翼家中探望,想问她是否一起,因为她知道张翼家在哪里,刚好可以带路。 田西晨补充说,和你们王大人说一声,他不会不让你去。 宋清谈答应,王大人同意。 下午课结束,宋清谈找田西晨会合,除了张如一和魏晋,还有另外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同行。 一路上,田西晨对自己很热情,像是重回了友谊的蜜月期。宋清谈想起张翼上次说的那番话,她以为田西晨至少会语意婉转的提一提,可她并没有。 从张翼家附近的公交站下车,为节省时间,张如一决定兵分两路,一组去超市买牛奶和水果,一组去花店买花。 两个男生,一组一个。 宋清谈被派去买花,魏晋和她一组。 张如一心思缜密,细致入微,两组各有男生保障安全,人员比例按劳动程度有所偏重,又照顾了宋清谈作为非主力成员存在的分配机制。 此刻,宋清谈该是什么心情似乎难以名状,却也不免让她在心里深吸一口气。 第 29 章 “最近怎么样?”他眼睛望向前方,边走边说。 “挺好的,”原本她想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变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似乎没有讨论的立场。 “你们选理科的,都还在一个班,可真好。” “你们能认识更多新同学也不错。”魏晋不紧不慢,宋清谈听不出他的情绪,心里默默在想对方是不是指游逸。 宋清谈沉默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在旁人面前的淡定此刻完全不奏效,该怎么说下去?田西晨他们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她没有变,她还是原来那个她。可你又是谁呢?有需要解释的必要吗?她找不到一个理由。 “去了文科,你状态看着比以前好。” “没有了物理和化学,就像甩掉了两座山。” 魏晋听了跟着宋清谈哈哈笑起来,就在那一刻,宋清谈突然觉得,她不想再解释自己了。 找到一家花店,魏晋说还是你来选吧,这个我还真不擅长。看他说话的样子,宋清谈忍不住打趣,“还有你不擅长的呀?”他反驳,“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宋清谈笑而不语,和花店店主攀谈,她选了白色百合为主花,其它由店主进行搭配,风格要淡雅。 等待的过程,宋清谈电话响了,是陈方灼。他去班里找她,听别人说她请假出去了,便打电话过来询问。宋清谈边接着电话边走到店外,她踩着路边的小石头问陈方灼到底找她干嘛,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她扫了一眼迎面走来的人,继续漫不经心地和陈方灼说着,那是两个20岁左右的男孩,可她突然被其中一个迎面抱住,惊吓之余,她“啊”的一声尖叫,电话也摔落在地。 事发突然,她大脑一片空白,心好像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挣扎着推开,顺势后退,那男孩随即逃走,她只觉心里发冷。却听到他一边跑,一边和同伴嬉笑“我可是抱了,说好的五十,愿赌服输,一分也不能少。” 宋清谈顿时明白,一时间惊恐、愤怒、恶心、委屈相继涌上心头,她蹲在地上捡手机,却无法站起身,几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交织,她越是回忆那个画面内心越觉生冷,像是隔绝了她与周围的环境。 魏晋听到声音赶过来,却只看见宋清谈蹲在地上,连忙问她怎么了。这一问倒好,听到他的声音,她的眼泪刷地流下来,越来越密,越哭越委屈,最后直接把头靠在他扶过来的手臂上抽泣着。 “宋清谈,你到底怎么了?”魏晋哪见过这阵势,愈加不安起来。“好了,别哭了,你告诉我怎么回事,谁碰到你了吗?碰到哪儿了?”说着他便想要拉她起来上下来回查看一番,又发觉不妥,他急得手心出汗。“你别吓我啊。” “刚才有个人突然恶作剧,吓到我了。”见他这样,她努力平抑自己的情绪。 “他做什么了?”魏晋连忙问。 “我正在接电话,他路过我旁边突然抱住我。” “人呢?”魏晋一脸错愕。 “他是在和同伴打赌,很快就跑了。”宋清谈始终低着头回答他。 他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好了,没事儿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和你一起的。” “魏晋?”宋清谈哭着哭着慢慢停下来,仍没有抬头。 “嗯?” “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知道。”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又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她。 “你不是喜欢福元路吗,看过张翼以后,我们一起去福元路。” “你怎么知道?”宋清谈抬头看他。 “有一次你和别人聊天时听到的。” “哦。”宋清谈想不起她在什么时候又是和谁说过。 “起来吧,咱们去拿花。”魏晋在她肩膀拍了两下,顺势扶她一起站起来,一个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手,他随即弹开手,迅速扶向她的胳膊。 宋清谈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魏晋拿起她已经摔得机身和电池分离的手机,一一安好,重新开机。 手机连续传来接收信息的声音,他正准备递给她,电话铃声响起,递出去的时候他看到屏幕上显示“陈方灼来电”。 “宋清谈,你怎么回事?刚才怎么了?”电话刚一接通,对方急躁不安的声音便迫切传来,连一旁的魏晋都听得很真切。 “没事了,走路不小心脚踩空了。”刚才那一幕,她不想再次重复。放在以往,她早在电话这边向他哭诉了。 “要是真没事,你怎么会说‘没事了’,到底怎么了?你请假究竟要干嘛?”陈方灼急了。 “真的没事儿。正走着呢,一条狗突然窜出来吓我一跳,害我脚踩空,手机摔了,就这么简单。我真的是要去看同学。”宋清谈幽幽说着,拒绝自己去回想那个画面。 “办完事,早点回来,别在外面乱跑。”陈方灼自顾自地在电话那端说着。 见魏晋捧着花出来,宋清谈匆匆结束通话。 “你朋友啊?”他的话也突然多起来。 “是的,从小一起长大的。” “怪不得,听起来关系很好。”宋清谈听了,笑得有些勉强。 “是高一寒假在电影院和你一起看电影那个吗?” “嗯。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好朋友,所以经常来往。”为了安慰自己,魏晋在极力的找话题,她一边说,一边这样想。 “哦,是这样啊。” 宋清谈沉默着,不再不说话了。迎面有人风一样朝这个方向靠近,她心有余悸似的远远错开。一想到刚才被那个人突然抱住,她内心的不适便不能平息。 魏晋也觉察,他们并肩走着,突然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没事儿了。”他边说边轻轻旋转着手腕。 被轻握的指尖,感受到这个小动作所给予的悸动。她怔住了,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看不到其他任何表情,任由他这样相携而行。他目视前方,右手虎口继续轻握着她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其它指尖,很轻很轻,再轻一点就会分开,让人完全感知不到。 宋清谈想起小学三年级全班同学去少年宫参加活动,男女生各一队并列走在马路上,为安全起见,老师要求并排的同学手拉手,当时的他们内心初具男女有别的意识,纷纷不好意思不肯配合。 最后在老师的强势介入下同学们才不得不蜻蜓点水式的手拉手,当时的同学也像他们今日这般交差复命,还有的女生只让男生牵着一根手指。 如今在路人眼里,这无疑是一副美好的画面,青春洋溢,闪闪少年。 宋清谈顿时清醒,指尖的感知仍在,她感觉懵懵的,不同的情绪在心底来回转换。 魏晋慢慢开始紧张,他手心里有细密的汗,他什么都没说,就好像对方都明白。此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是出于什么立场?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松开了手。 其实,找宋清谈一起看张翼是他间接促成的。班委们私下讨论时,他无意中向田西晨确认是否知道张翼家的住址。田西晨却表示宋清谈去过,并自告奋勇要去找她同行,也省得他们找不到地方。 没成想,会有此前那一幕。他有点自责。看到她突然绕开迎面走向自己的人,他本能地想给她一点儿安慰。 他想起有一天中午,自己和班里几个同学打完篮球在楼梯间遇见她,她当时散着头发,相视一笑间,他有种慌乱在心底忽然升起,后来自己又鬼使神差地放慢脚步等她。 因为他突然想起周江以曾说过的话,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室友曾表示自己最喜欢宋清谈散着头发的样子,所以他告诉她把头发束起来比较好。 如果不是周江以,或许他们能成为朋友,周江以的大张旗鼓,的确占了先机,同时也剥夺了她和男同学的正常来往。为了避嫌,其他男生总是要多少和她保持距离。 思绪缥缈间,张如一的电话袭来,约定碰面的地点。一见到张如一,魏晋立即把手里的花推给她,顺便把她手里的水果换过来。“拿着它,我不习惯。”张如一见怪不怪似的什么都没说。 张翼见到大家惊喜不已,现场展示她打着石膏的右腿。 张翼撒娇地想要抱宋清谈,她本能退后,但又主动向前拥抱她。 “魏晋,你居然也敢来看我,记得咱俩以前连话都不能说一句的。”张翼的调侃,惹得大家笑起来。 “怕什么,我们连合影都照过了。”魏晋一击即中。 “算了,败给你了。”张翼听他这么说很快投降。 而这个梗在场只有三个人能听懂,其他人则不知所云。 “什么合影?听起来这里头可是有故事呐。”同行的另一个男生果然感兴趣,男生的八卦基因果真是一点都不比女生少。 田西晨却出来转移话题,好像她知道其中内情而打圆场一般。 几个人说说笑笑聊了一番,张如一适时提议离开,众人一一和张翼寒暄告别。从张翼家出来,魏晋突然说,宋清谈,你的学生证不是掉在刚才那个花店了吗?咱俩可还得去拿呢,你可别忘了。 宋清谈疑迟地说了一句“哦。” 魏晋转向其他几个人,“咱们是一起?还是?” “别,我可还有政治任务在身,各位同学的采购清单还揣在兜里呢。张班长你不也说要去趟超市吗?”那个男生回答完魏晋,又忙不迭地问向张如一。 “是啊,花店是反方向,那就魏晋你俩去吧。” 田西晨听了,没有再说话。临分开,那个男生还不忘调侃“魏晋,你今天可是专职护花使者,一定要不辱使命啊!”几个人笑而不语,魏晋只冲他摆摆手。 “真要去啊?”等他们走远一些,宋清谈问他。“当然,咱们说好的。”魏晋一脸正经,当即朝着目标方向走去。“哦,我还以为你就那么一说,安慰人而已。”宋清谈跟着他喃喃说道,像是一个委屈的小女生。 “我又不是哄那些哭闹不止的小孩子。”魏晋嘴角轻轻上扬。宋清谈想起自己此前哭泣的样子,顿时感觉丢脸,当时怎么就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地哭起来了?她越想越不好意思。 第 30 章 福元路不远,坐公交车只需要四站路。这条路靠近河堤,道路两旁种着梧桐树。因为年份久远,两旁树枝交叉相依而立,树冠抱在一起。此时是最好看的季节。 其实,对宋清谈来说,它一年四季都好看,青翠欲滴、郁郁葱葱、金黄灿烂、银装素裹,它每一个季节的姿态,都令人心生欢喜。 因为只是通向河堤的辅道,此时路上只有行人三三两两,一派宁静悠远。魏晋和宋清谈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没有说话,彼此也不知晓对方心中所想。 小时候父母带着宋清谈第一次路过福元路,她就被吸引了,这条路可真漂亮,让人看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好像每一次经过,都特别开心,也就更加喜欢。 此时此刻,她和魏晋一起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觉另有不同,对宋清谈来说,也别具意义。他们从河堤旁边的入口,一直走到路的尽头,这一路只是沉默,却不再尴尬。 回去的路上,魏晋问她:“你为什么喜欢这条路?” “说不上具体什么原因。每次路过,就不自觉地喜欢和高兴,好像它能激发内心的快乐,连呼吸都格外顺畅似的。小时候我爸妈接送我上学经常走这儿。”宋清谈情绪上扬,但她很快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了。” “哪有那么脆弱,我早习惯了。”魏晋笑笑,知道宋清谈所指,说起来也云淡风轻。 “我妈妈会定时来看我,带我去吃饭,去购物,买各种她认为我需要的,可能这样她心里更好受一点,所以无论我是否喜欢,是否需要,我都不会拒绝。但我们很少交流,有时候我觉得她特别陌生。至于我爸,除了定时给我钱之外,他总是很忙。很可笑的是,他们俩各自的家里,都还给我保留了房间。”魏晋继续说。 “那你住哪里?” “以前在我爸家。高中住了校,每周末两个家轮流着去。等今年我爷爷从老家过来,我们就可以去以前的家住了。”魏晋说起爷爷,脸上不再没有表情和波澜。从他的神态可以得知,爷爷在他心底绝对是无人超越的地位。 “本来我爸再婚以后,要把我们以前的房子卖掉,因为爷爷极力反对,才一直保留着。” “其实谁的家我都不想去,我只等着爷爷,等他来了,我才有理由拒绝。” 他默默地说,她默默地听。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父母的庇佑之下幸福成长,宋清谈觉得魏晋的处境比陈方灼更复杂,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他。这个世界,似乎不会让任何人完满,既让你拥有,亦让你失去。 “你在想什么?”魏晋笑着看她。 “我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宋清谈在心里为他难过。 “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必忍受唠叨,青春期也不用和他们对抗,我反而得了自由。”魏晋用手指在她肩膀上点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宋清谈感觉到自己和他的靠近。 “没想到你会说起这些。”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后来渐渐发现,那些暗藏在心里不想示人的部分,一旦真正讲出来,反而能获得平静和释然。”就像高一那次,自己无意向她说出的那些。 “因为突破了心理防线,最终战胜了自己。”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真实,他的名字在她的世界渐渐有了温度。 魏晋说,他并不抗拒听别人讲起父母与家庭。相反,他很想知道,那些其他人都是如何与父母朝夕相处的。 此后多年,和他一起走过的福元路,始终鲜活在宋清谈的记忆里,他的面容日渐模糊,可他的名字历久弥新。 也是从此,她避讳有陌生人迎面而来,十七岁所遭遇的恶作剧,让她很长一段时间仍心有余悸,尽管她心里明白那不过是年少无知的男孩最惯常的互赌把戏。 既然出了校门,晚饭自然要在外面吃。 “你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可别忘了我的麻辣烫。”游逸中途打来电话催她。 “知道,我们吃完给你带,老规矩我记着呢。” 她觉得男生肯定吃不惯麻辣烫,提议去吃点别的,再去左记给游逸打包。 魏晋表示要品尝一下女生们的口味,执意去左记一并解决晚餐。 点餐时,宋清谈刻意提醒他点凉面,这家麻辣烫的口味颇重,他不一定吃得惯。他仍然坚持点了和她一样的麻辣烫,“既然叫左记麻辣烫,自然就是它家的招牌,不然怎么不叫左记凉面?” “那你别后悔,我可是事先提醒过你。”宋清谈一副让他后果自负的表情,不再阻拦他。 等热腾腾的麻辣烫端上桌,宋清谈很快开动,而另一位故作淡定的人很快被自己的表情所出卖,这种味觉上的挑战又岂能靠淡定就压制得住? “还好吗?”她问向明显在强撑的魏晋。 “还可以。”魏晋仍旧嘴硬,说出去的话,怎么可以自己打脸。 宋清谈笑着点点头,冲着门店里面喊道“老板,再给我们来一份凉面。” “要什么凉面,这麻辣烫也挺好,挺好的。”魏晋仍旧强撑,但后半句的底气明显式微。 “你们男生不懂,麻辣烫和凉面是绝配,我们都喜欢这么吃!”宋清谈笑着不再说别的。 魏晋也笑,一副个中深意我自然懂的表情给她。 这时候左记的店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一个男生冲进门急切地喊了一句“老板,给我来碗麻辣烫,不要麻,不要辣!” 两个人听了顿时笑作一团,那男生注意到他们,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魏晋对她说道,“还有这种操作,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宋清谈笑着,认真地吃起面前的美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回到学校,两个人在教学楼楼道口匆匆告别。兜了这么一圈儿,她心情已经恢复,甚至感觉到一丝轻软明快。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不算一种“因祸得福”? 回到教室,离晚自习时间已经很近,游逸接过麻辣烫便自顾自地吃起来,除了抱怨宋清谈差点要饿死她之外,她已经顾不上说别的,辣香辣香的麻辣烫味儿顿时弥漫在游逸的四周,周围暗自咽口水的一定不少。 对于住校生,来自外面的饭食,始终具有极大吸引力,何况又是这种香味浓郁的麻辣诱惑。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陈方灼来找宋清谈,他盯着她从教室里一路走出来。“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成了瘸腿将军。” “对不起,没能如你所愿,我腿脚麻利着呢!” “还真是失望,想着你得一瘸一拐地出现呢。” “陈方灼,你能想我点好吗?下午来找我什么事啊?”宋清谈拿白眼翻他。 “你猜!”宋清谈的话提醒了陈方灼,他表情一变,神秘兮兮起来,故意等着宋清谈来追问自己。 “给个提示,你这范围也忒大了。”她只装作没有兴趣。 “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他嬉皮中带着几分刻意的神秘。 “怎么,难道有人给我穿小鞋?”她调侃着说。 “我去,宋清谈,你能不能长点心?” “那你想说什么?” “今天上午我遇到一个有趣的事。一个同学告诉我,有外班的男生向他打听我,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或者喜欢的人。一开始我也没觉着和你有关,后来他又问我,是不是和文科班一个女生关系不错,之前是高一九班的。这不就是宋清谈你吗?” 她冷笑了一声,“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呀?”她此时已经猜个七七八八了。 “我能怎么回答,我自然是告诉我同学,咱俩从小就定了娃娃亲。让他转告对方别再浪费时间了。” “你滚开,好好说话!”宋清谈给他一拳。 “切,我这么说不也挺好,省得有人给你找麻烦。” “到底怎么说的呀?” “你该不会真对人家有意思吧?” “对谁有意思啊?真是那样,还会有人找你打听吗?什么逻辑,你那好成绩是不是注水了?”眼见问不出什么,她不想再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不如尽早打发他走。 “你少来,一个不开心乱发邪火,你对人家也没意思,还管我怎么说啊,除非你害怕被误会。” “还学会八卦了,看来理科的日子让你如鱼得水,轻松不少啊。”宋清谈此时才注意到游逸正和几个女生不怀好意地朝他们狂瞄,看到她回头,游逸甚至还冲她招招手。 “瞧这牙尖嘴利的。我可告诉你,真要有什么人,让他先来过我这一关,我可是向我梁姨打过包票的。”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再不走,游逸马上就得带着我们班女生出来围观你。” “我才不怕呢,大不了来个自我介绍,不都说好看的女生都在文科班吗?”陈方灼不吃她这一套。 “不要脸,赶紧走吧。”宋清谈笑了。 “记住我说的话,必须先过我这一关。”临走,他还要再去惹她。 “滚!”宋清谈转过身回教室了。他到底怎么说的?她才不信他会说娃娃亲这样的鬼话,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说了还得有人信呢? 回教室的路上,陈方灼边走边想,虽然宋清谈还是像往常那般说话,可总感觉有点不一样。是哪里不同呢?他说不清楚。 他知道,随着他们逐渐长大,各自的世界将会更加广阔辽远,也终究会有其他人出现,替代他们在彼此心中的位置,成为更加重要的人。虽然从小到大,除了父母,他们才是最亲近的人。但这种局面终将会被打破。 第 31 章 晚自习下课,游逸在回宿舍的路上盘问宋清谈“怎么,你那个青梅竹马又来找你了?” “是是是,如你所见。”宋清谈已经知道这家伙接下来又要说些什么了。 “这就是了。”游逸一面说笑,一面煞有其事地点头。 “你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游逸,你猜的不对,我们俩是……”宋清谈暗想自己今天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尽在这解释剖白了,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但她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游逸相信那些猜想永远不可能成立,又不泄露自己和陈方灼真正的关系。 游逸摆出一副姐姐我倒要看你怎么自圆其说的神情,点着头鼓励宋清谈继续说下去。 “唉,我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楚,反正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发誓。”关于陈方灼的秘密,即使是游逸,她也没能说出口。 “那就更有趣了,你不用着急,不需要一下子讲清楚,我有耐心慢慢听你讲的。”游逸一副果真有好戏的架势。 “你是真没听懂呢?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他又来找你干嘛?”游逸完全不接她的话。 “什么叫又?他总共也没来过几次。” “别打岔,说正事儿!” “和你说了不是就不是,你要再这样,以后别来找我给你当‘电灯泡’啊,我可不给你打掩护了!”宋清谈使出杀手锏。 “好吧,我错了,行了吧。”这一招果然奏效,游逸立即丢盔弃甲。宋清谈心想早知道这么管用,就早点使出这一招来对付她了。 熄灯之后,宋清谈安静地躺在宿舍,这一天发生的,足够她自己回忆很久。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在她心底重复。 这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心绪,也只有她一个人去体味。那些心酸黯然是,那些绵软轻柔也是。越是回想,宋清谈内心越是不能平静。 可她依然清醒:纵使如此,它们也不具有任何意义,不过是来自于一个同学的安慰而已,换作其他任何人同样如此。她更不会心怀期待,想入非非,觉得自己有所不同。对她而言,只和他保持同学之间的来往就已经足够了。 在宋清谈的现实世界里,魏晋只需要是一个同学。 一个闹心的恶作剧,决定了下半程的发展走向。这世间之事最难以捉摸,没有到最后,你又怎知所遇之事究竟是为何。有些事情的发生,或许当时无法明了,可早晚会得到答案。这些道理,在她后来成长的许多阶段都得以印证。 熄灯后的男生宿舍依旧有所节制地嘈杂着,魏晋在一片黑暗中回想起白天的一幕。当时头脑一热的行为,回想起来略有波澜。他不应该费解,那只是一个安慰。 福元路看起来还真不错,他以前竟从未发现。宋清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生?竟让自己一点一点地说出了心底之事。 拜周江以所赐,他不止一次在这暗夜里想到她,关于她的话题,始终在这个宿舍细水长流。 但今晚,他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便已安然入睡。 这次月考成绩,宋清谈等的格外心急,这种焦虑在赵闻闻的再次出现后越发强烈。赵闻闻是她初中时的同桌。 高二开学不久,宋清谈既意外又惊喜地在校园内遇见了赵闻闻。此前她知道赵闻闻去了建高,可完全没有想到会在久光高中的校园里和她遇上,两个人只是简单聊了几句,虽然她们见到彼此时都很意外和激动。 关于转学,赵闻闻并没有多讲,宋清谈也就没有多问。后来听李晓熠说赵闻闻是被久高费力挖来的。这倒也不难理解,赵闻闻成绩拔尖,初中时就常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妥妥的一个“超级学霸”,她绝对就是老师们口中“一只脚已经踏进清华北大”的那种人。 更难得的是,赵闻闻属于典型的擅长学习型选手,她有自己的学习方法,而不是靠死读书。有同学私下讨论明星八卦,她也忙不迭地发表意见和看法,惹得其他女生“愤慨”不已:赵闻闻居然也关注明星?好学生不应该是只知道学习吗?简直是没有天理啊,老天不公啊! 在大家心里,学霸自然也分不同的类型,一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死读型;一种是“天赋异禀,性格不同于常人”的不走寻常路线型;一种是“上天给你打开一扇门就关上另一扇门”的找补型,还有一种是“纯粹擅长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碾压众人”的水到渠成型。 赵闻闻显然属于最后一种,你喜欢的明星,她也钟爱,你关注的,她也了解,明明一样会分心,明明一样占时间,可论成绩时,她却毫不含糊,分分钟碾压众人。 原本像她这样的女生,极易引起同性羡慕嫉妒并孤立,可她偏偏品性绝佳,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甚至连女生都觉得,如果自己是男生,也肯定对她青眼有加。能让同性如此,可见赵闻闻在关系微妙的高中女生中风评甚好。 宋清谈倒不是羡慕她这些,只是心痛自己如今的成绩与她差距之大。初中同桌时,她只有理科科目在赵闻闻之下,文科成绩甚至比她更胜一筹。 现如今,念了文科的赵闻闻仍旧是铁打的年级第一,可她自己呢?没有了理科的束缚,仍旧达不到预期,与赵闻闻的差距愈加无法跨越。想到明年的高考,那更是全省的考生同时竞争,她又怎能不焦虑? 更准确来说,她是对自己失望。又一轮的自我怀疑和否定来袭,她内心的恐慌和焦虑不断折磨着她。 下午大课间,宋清谈和同桌刘锡凯在一起讨论数学题。刘锡凯是文科三班的班长,也是游逸高一时的班长。因着这点缘故,游逸常找他“攀交情”,却常常不奏效。 文科三班的座位完全按照王大人的想法安排,成绩只是参照标准之一,具体操作全凭王大人做主,这样看来各班凭借成绩排名自行挑选座位的方式还真是“民主”多了。 王西林的“bao zheng”宋清谈去年就已经见识了。王大人这个谑称,就是他高压和霸权的产物,也被如今的班级继续采用传承。虽然自己鲜少惹事,几乎没有触碰过红线,但那种压抑的气氛时常令人难以喘息。 刚开学时,游逸就曾叫苦不迭,“天啊,我真是昏了头了才会自告奋勇地来你们文科三班。这老班真是简直了!”“宋清谈去年一年你是咋活过来的?为了和你一个班,我这回可是牺牲大了去了。”“这么一比,我简直太对不住高一的老班了,真想给他磕个头谢恩。” 此前,校园里曾突然流行起养仓鼠,只在教室里宋清谈就见过至少三只,更别提那些被同学们偷偷养在宿舍里的。 有一天课间休息,赵玉龙正和周围同学忙于“tiao jiao”他们的“团宠”——仓鼠“小白”,对于王大人超乎寻常的突然袭击,一众人等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可怜的“小白”藏无可藏。 王大人一个箭步冲过去,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只见一团雪白从教室后窗飞身而出。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无人敢应。王大人没有对此事做任何表态,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气急败坏地大发雷霆,但他用实际行动给了大家“致命一击”。 事后,赵玉龙特意跑去教学楼后的小树林寻找案发现场,不幸寻得“小白”尸首,众人无不唏嘘感叹“小白”悲惨的命运:在王大人的魔爪之下一命呜呼,面对无端残害,团宠“小白”昔日的亲眷集体失声,竟无一人敢揭竿而起。 “王大人真是太残暴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小白丢出去,这可是六楼啊!可怜它鼠命一条,被摔得满脸鼻血死不瞑目,他也不怕小白找他索命。”赵玉龙的“愤恨”,引得周围同学哄堂大笑。 更有人调侃“那你给小白超度的时候,可千万记得嘱咐它不能轻易放过凶手。” “对,告诉咱小白,咱们有心无力,只能靠它自己报仇雪恨了。” 听着众人戏谑,宋清谈忍不住想,若是上次游逸用一根毛线牵着她同桌的仓鼠“胖胖”在楼道散步的时候也不幸被王大人给撞见的话,他该不会一脚踩上去,当场了结了胖胖吧? 天啊,比起悲惨的“小白”,这个画面更加不敢让人想象。宋清谈连忙收回这个念头。罪过!罪过!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游逸会不会也像赵玉龙这样默不作声,吃了这个哑巴亏呢?但她又觉得王大人应该不会对女生也这么“残暴”,至少手段多多少少还是会“柔和”一点。虽然事实证明,王大人对于女生的眼泪完全无动于衷。 这么看来,高中一年级的2月14日,九班教室窗台上那支“无人认领”的百合花没有惨遭王大人毒手,简直可以称作是奇迹了。 第 32 章 至于王大人究竟参照什么策略在教室排兵布阵,众人也有不解。像宋清谈和刘锡凯这样男女同桌的,文科三班倒不是没有,至少也有十几桌,用大家的话来说,王大人分配的男女同桌,仔细一分析就能看出端倪,相互之间绝对没有擦出火花的可能,断然不会影响学习。 游逸曾取笑宋清谈,“王大人安排你和刘锡凯做同桌,他怎么就能料定你俩不会相互看对眼?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对你比较放心,还是对咱们刘班长比较放心?” “不就是你们以前的班长吗?瞧把你给嘚瑟的,以我这个同桌对他少有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念及“旧情”对你网开一面开绿灯的。”宋清谈不甘示弱。 因为高一就是宋清谈的班主任,王大人对她已然了解,他连日常谈话都很少找宋清谈,大概在他心里她完全属于让老师放心的类型。 高一时,周江以追宋清谈的各路消息不是没有传到王大人耳朵里,但他当时只是在班会上简单地旁敲侧击,提醒大家要懂得珍惜大好时光,在合适的年纪做合适的事,需以学业为重。 后来王大人曾在自习课把周江以叫到教室外谈话。宋清谈当时以为错个时间段自己至少也要被叫去谈个话,却始终没有得到召唤,谁又能知道是王大人能看懂她,还是真的对她放心。 宋清谈在这次月考中考进班级前五名,王大人罕见地喊她出来谈话。当时是中饭时间,游逸不在,宋清谈一早决定错开高峰期再去餐厅吃饭,就没有着急下楼。 她听到声音抬头,才发现是王大人在拍她的桌子,示意她出来。宋清谈忐忑地跟着他来到教室外的走廊,她原以为是王大人看穿了她的小伎俩,因为她当时正在看一本经过伪装的“闲书”,她想为自己解释,她只是要放松一下心情。 可他开口就表扬了宋清谈,说她今年进步很大,学习状态也比去年好很多,并鼓励她继续努力,争取再上一个新台阶。最后还表扬宋清谈心里通透,有主见,不随波逐流。 听王大人的意思,他或许话里有话,但宋清谈不想深究,如果是指早恋这个话题,也无所谓。她心里那个人,除她之外无人知晓,她只要远远看着就可以。而追寻她的人,自然也没有可能。 不过,王大人给宋清谈安排这位班长同桌,倒不是没有好处,刘锡凯成绩不错,能在数学上帮到她,偶尔课余也会闲聊点其他话题。 她渐渐发觉,与男生交谈和女生有很大区别,男女思维方式完全不同。当女生和男生交谈,主要获取所谈论事物的观点和看法,而女生们相互聊起来往往沉浸在对事件本身的唏嘘愤懑、欢欣雀跃。 在紧张充实的学习之余,宋清谈依然会想起魏晋。魏晋这个名字,魏晋这个人,挥散不去似的在她心里安营扎寨。她不曾也不敢想以后,她此时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没有想过是否要和他考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但她只是想要缩短和他的差距,最让人绝望的是你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这大概是一个女孩子对自己喜欢的男生所保有的基本自尊,即使不求什么,也想让自己拥有可以和他匹配的选择权。 很多时候,宋清谈是羡慕张如一的,她和魏晋一样都选择了理科,学习又那么好,自然会有很多共同语言。高一的时候,宋清谈就曾在心里猜想过魏晋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而像张如一这样能和他比肩的女生是她认为最契合的。 自从上次一同看望过张翼,宋清谈和魏晋再遇见时的表情和心境已全然与往日不同,同学情谊也好,知心朋友也罢,自是更深厚些。像是约好了似的,他们谁都没有再提及那天的事。 这仿佛是宋清谈最好的一段时光,她内心充盈自在,无论学习,无论什么。 青春期的女孩子最怕什么? 长痘。 无处安放的青春痘偏爱以少年光洁的面庞为栖息地,时常让他们如临大敌。 高一下学期时,张翼脸上就已经开始冒痘,她曾向宋清谈吐槽,“你说说,它咋这么会挑地方,偏偏长在脸上,长在其他地方也能有个遮挡,也不至于让人这么难为情。”同时她还不忘提醒宋清谈要做好相关预防。 但具体怎么预防,更是众说纷纭。其中,清淡饮食和补充水分是众多注意事项中宋清谈认为最靠谱的,至于那些小偏方,她断然不敢尝试。 可没有哪个女生会不在意青春痘这个命题,听说有遗传因素,宋清谈还曾不放心地询问宋妈妈,想知道她青春期时有没有遇到这个困扰。 宋妈妈却丝毫不记得自己当时的状态,只告诫她不要过于紧张,注意饮食清淡就好,这个时期总是要度过,长与不长,要看个人体质,当然也和运气有关。 现在看来,宋清谈没有足够的幸运去躲过这个青春期女生所共同的烦恼,虽然说男生也会长,但他们往往自作潇洒地宣称不在意,同时还不忘嘲讽一番如临大敌般的女生。 宋清谈不禁暗自懊恼,还是自己大意了,说不定这就是麻辣烫的功劳。她实在没想到,天气渐冷之后,她额头上反而冒出了痘痘,起了消,消了又再起。 有次她遇见田西晨,明明都已经相视一笑走过了,田西晨偏又喊住她,很关心似的和她聊了起来:“呀,清谈,你也开始长痘了呀!”,她那明显刻意的表情,让宋清谈无比厌烦。 这段时间里,宋清谈每每在校园里遇上认识的人,都被迫以她的痘为开始或结束的话题。而那些不方便和她讨论这个话题的男生,往往也会装作不经意的朝她额头上瞄两眼那不容忽视的存在,除了陈方灼。因为他是明目张胆、chi luo 裸地嘲笑。 一次在餐厅吃午饭遇见,陈方灼和他两个男同学刚在宋清谈面前的空位落座,便急不可耐地调侃她:“你都起痘了还吃这么油腻,不会是破罐子破摔,不求上进了吧?”陈方灼无视宋清谈的白眼,趁机在她餐盘里夹走两块红烧排骨。 “都给你,都给你。”鉴于有其他人在场,宋清谈不想和他耍嘴皮,边说边把剩下的几块排骨也一并夹给了自己对面的陈方灼。 和宋清谈并排而坐的游逸、孙乾与以及陈方灼的两位同学原本就准备看好戏,见她这种反应就更加觉得微妙,不免相互交换眼神,饱含深意地笑起来。 “反正我也不喜欢吃排骨。”宋清谈意识到不对,赶紧对着陈方灼补充一句,实则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 “不喜欢吃,咋没见你给我啊!”没等陈方灼接招,游逸倒是先跳出来声讨她。 “你最近不是吃素吗?” “那不是还有我,我可不减肥不吃素。”孙乾与也来插一脚。 “你们俩都统一战线了,我才不上当呢!”宋清谈没好气地笑了,转头去数落自己对面的人“陈方灼,你还笑,还不是因为你,简直影响我们的革命友谊。” “好,都是我的错。”或许因为有其他人在,影响了陈方灼发挥,他比起往日有所收敛。 “光认错就行了?”游逸继续下菜碟,宋清谈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但明白肯定没好事,便立即出来阻止她“好好吃你的饭,不然以后少拿我当挡箭牌。” “又来了,咱能不能有点新鲜招数啊?再说,我又没和你说,你紧张什么?”游逸显然已经不吃这一套,决心要出招。 “那等放假以后我请你们三个看电影。”陈方灼解围一般接了游逸的招。 “那敢情好啊,一言为定。”游逸一副够意思的神情,在场众人无不心领神会。此前,她没少因为陈方灼调侃戏谑自己的好友,好不容易今天正式打个照面,她又岂能轻易放过这大好时机。而孙乾与早已在她们以前的玩笑当中知晓陈方灼的存在,只不过今天才得见真人。 “好,到时候约个时间,让宋清谈通知你们。” “静候佳音。” “下次别和我们凑一起吃饭啊。”宋清谈见他们完全无视自己,自顾自地达成了约定,立刻警告陈方灼。 “还不是因为你额头上的青春痘太显眼,让我一眼就认出你。” “你有完没完?不说这个话题会死呀。”听他把话题又带了回来,宋清谈没好气地踢他一脚,用手遮住额头,其他人更加笑作一团。 那天下午,宋清谈喝了比以往更多的白开水。自从冒痘开始,她格外注意补水,早晨起床就先灌一杯温开水下肚,她固执地认为,保持高频次的补水,整个身体也会流动起来,也更有利于新陈代谢。 只是经常跑“世界杯”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好在她如今的教室在二楼,如果像高一时在六楼,那简直得让她崩溃。 说也奇怪,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长痘的这段时间,她反而多次遇见魏晋。每每远远看到,她便加快脚步,生怕走近了对方能清楚看到她一般,这种小心思,日后想起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伴随着每日白开水的摄入量与奔赴“世界杯”频次的高增长,宋清谈额头的青春痘在她执着的坚持之下日渐式微,当然宋妈妈从药店买来的药膏也绝对功不可没。 宋清谈小心翼翼地度过了这个令众多女孩子苦恼不已的时期。 第 33 章 宋清谈不止一次在心里思考过关于钱康康的性格优势。从初中起,钱康康就是一个始终对外界事物充满极大好奇与热情的女孩子,她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烦恼与忧愁,永远一副没心没肺的可爱模样。 她心里从不藏事儿似的,有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似乎从来没有烦恼,生活得简单快乐,宋清谈一直觉得钱康康这种个性的人会更容易获得快乐感知幸福,至少比她更快乐幸福。 钱康康从高二开始戴牙套,和其他戴牙套后说话遮遮掩掩的女生不同,康康同学始终肆无忌惮,与人交谈依旧如往常那般兴致勃勃,滔滔不绝,也仍旧如从前那般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 一次,几个同学一起在餐厅二楼吃饭,钱康康边吃边眉飞色舞说得起劲,不免兴致高涨,可开怀大笑间,突然有一个物件从她嘴里蹦出来,先是“叮”地一声金属与铁皮餐桌的撞击声,又随着“叮叮”两声在地面滚动的声响,最终在偌大嘈杂的餐厅彻底找寻不见。 眼前众人皆目瞪口呆,等回过神看明白,纷纷笑抽过去,只有周围的陌生男孩们愣是要憋出内伤一般,强忍着笑却又不敢笑。 引得众人瞩目的不是它物,正是钱康康牙套上的金属零件。当着这么多人发生眼前这滑稽可笑的一幕,尤其还有男生在场,换作其他女生可真是难为情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化解尴尬。 可钱康康完全忽略现场众人的反应,只是若无其事坐着,目光四下找寻未果,自顾自地感慨道:“我的天啊,这可让我去哪儿找呀!”“也好,这回本姑娘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校门透口气了,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正斟酌沉思如何解围的几个同学反而错愕了,呆立片刻,“佩服”“仰叹”“惊讶”等不一的面目神情纷纷投向她,包括再次笑得人仰马翻的游逸和宋清谈。 尽管宋清谈时常被钱康康的热情和好奇心所扰,但在她心里,钱康康始终是单纯快乐、粗线条的女孩子,她宁愿和钱康康这种个性的女生相处,简单快乐,不费心力,甚至是有趣可乐的。 因此,开学时,当得知自己和钱康康不仅同班,还被分在同一个宿舍时,其实她内心还挺高兴的。宋清谈从初一开始住校,对于女生之间复杂的人际关系,她早已学会辨认更易于群居相处的同性。除了和游逸的个性吸引,钱康康明显属于她更愿意选择相处的那一类。 就像今天晚自习下课,钱康康跟着音乐在宿舍里热舞,同宿舍的李晓熠配合地拿着扫把当吉他给她伴奏,气氛活跃高涨,在欢乐气氛的感染下,上铺的孟唐恬迅速下床,和康康共同表演了一段激情伦巴与优雅的两只小天鹅,两种不同风格无缝转换间,宿舍的欢笑声像是要冲破屋顶,宋清谈实在是笑得两颊酸疼。 或许都是学文科的女孩子,宋清谈的高二宿舍生活时常是欢快而充满希望的。一片笑闹中,她简单而迅速的洗漱完毕,天气开始转冷,她开始认真涂抹护肤露。等熄灯后她站在自己床铺前做伸展运动,据说有助于身体发育,有助于长高。关于这个说法,游逸不止一次嘲笑她,“这么用心的运动,你是胸怀什么大志呀?” “长高。”宋清谈的确想要长高,她看到那些青春文学类的书本里,作者总是喜欢用“身体在疯长”来形容青春期,想来实在是有些夸张,怎么她自己从来没有体会到。 不过像陈方灼和祁元这两个她从小就认识的男生,倒可以用“身体在疯长”来形容,虽然才高二,他们的身高却已突破一米八。 其实,多做伸展运动有助于长高的说法,宋清谈是从赵雯悉那里听来的。 关于赵雯悉。 前面讲过,早在高一时期,赵雯悉就已经是班里公认长得最漂亮的女生,至少是全体男生公认的。男生们在宿舍票选全班最漂亮的女生时,连魏晋都把选票投给了赵雯悉。 但漂亮女生自然也分不同种类,而赵雯悉的漂亮偏偏带有攻击性,再加上她性格中的桀骜不驯,她虽得男生追捧喜欢,却不得女生待见,班里和她要好的女生寥寥无几。 但她一副鹤立鸡群的傲娇模样,完全不理会来自其他女生的刻意疏远与敌意,她无视女生之间无聊的小伎俩,她从外形到性格都远远区别于其他女生。 宋清谈和赵雯悉最直观的一次接触是在教室的一次课间休息,当时宋清谈正和她后排的两个女生私下交谈,赵雯悉来找其中一个与她交好的女生,便加入群聊,说着说着,话题走向让她聊到了自己的家。 她说她父母已经感情破裂,之所以拖着不离婚,完全不是为了已经上高中的自己着想,不过是因为没钱而已。因为家里只有一套房子,没有办法一分为二,如果离婚,她父母谁都不肯搬离那个家,碍于面子就只能凑合着瞎过,连婚都离不起。 当说这些的时候,赵雯悉好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笑话,“你们知道吗?我妈妈脾气超级不好,有一次吃饭,我觉得不合口味,就自己泡了方便面端在餐桌上吃,结果她当场发飙,把整个餐桌都给掀了!” 赵雯悉完全是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在向自己的同学讲述家庭隐私。一旁的同学问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略带不屑地说“还能怎么样?我又泡了一包面戴着耳机继续吃,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也不敢真对我怎么样,我妈妈心里也清楚,她若把我逼急了,我就会把他们不离婚的真正原因捅出来,搞得人尽皆知。这是她最害怕的,哈哈,她一直宣称是为了我才不和我爸爸离婚的,虚伪极了。我爸也不理她,丢下手里的碗,出门去了,她还不是要自己一个人收拾残局。” 赵雯悉既然能把这些当做笑话一样讲给同学听,就没打算收获旁人的唏嘘同情。可在她平淡无畏地开口时,旁人也绝对没有想到内容是如此震撼,包括宋清谈。 她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弯月般笑眼的漂亮女孩子,很想要抱一抱她,可她更清楚,对方的不需要甚至是抗拒。 赵雯悉桀骜不驯的外表里暗含着超乎于同龄女生的世故与成熟,她把那些换作是旁人势必要极力遮掩的家庭隐私开玩笑般公之于众,其实不过是要放过自己,她是要昭告天下她不惧怕它。 她的思维和认知均早熟于同龄女生。她知道靠自己的成绩,没有办法考取一所好大学,但她也豪不谦虚地明白自己的长处是什么,“我吃不了学习这碗饭也是有原因的!谁也不能样样都拥有。” 在女生们一门心思应对高考,对减肥塑身还完全没有任何概念的高中时期,她已经开始严格要求自己控制饮食并运动塑形。她十分清楚自己的长处,并想要最大化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坚持每天晚自习下课去操场跑够5000米才回宿舍。女生喜欢的薯条、甜食、奶茶等对她来说全是垃圾食品,更不要提可乐和雪碧这样的碳酸饮料,果汁和果粒橙等也一概不碰。 除正常三餐外,她的饮食清单里只保留了白开水和水果。 赵雯悉坚持每天去操场跑圈,除了塑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长高。尽管此时她的身高在女生里已算是拔尖,但她对自己有更高要求,对于未来,她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自然知道要如何去扬长。 后来宋清谈认为,赵雯悉的皮肤白嫩细腻,光洁如丝。即使在那个年纪也很幸运的没有受到青春痘袭扰,和她当时的饮食、运动习惯有莫大关系。所谓幸运,不过是持久努力的结果,无论在哪一个方面皆是如此。 而对于男生,赵雯悉同样早熟。她不是没有喜欢和欣赏的男孩,但她更清楚的明白,她们这个年纪所谓的爱恋根本没有结果。既然没有结果,又何必去浪费时间和心力,倒不如把精力都花在自我修炼上,以待日后机会来临博得一个最好。 她说,“宋清谈,无论你喜不喜欢周江以,你都不要轻易答应他,轻而易举得到的,他们又怎会好好珍惜,你得让他吃尽苦头。他在班里用这样的举动来追你,不过是要昭告四方,让自己先下手为强,先PK掉那些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看起来聪明,其实是不够自信而已。” 这是高一校园文化周跳操排练休息时,赵雯悉说给宋清谈听的,尽管她们关系尚浅,平日又无交集,但赵雯悉就是这种直抒胸臆、潇洒爽利的性格让宋清谈心中一闪,突增好感。 如果说,宋清谈的个性归纳于“我有什么,旁人知道或者不知道,我不在意。”那赵雯悉的性格就是“我有什么,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至于旁人怎么讲怎么想,和我无关。” 宋清谈并非随意想起赵雯悉,因为她听钱康康讲,赵雯悉被来学校校招的航空公司选中,要培养她做空乘。钱康康还说,赵雯悉临走之前告诉和她交好的女生,空乘不是她的最终目标,她只不过先找个跳板,获取相对的时间和资金支持,她最终的目标是成为一个超级名模。 宋清谈听着钱康康神采飞扬地向班里的女生大侃赵雯悉的种种过往,引得众人感慨不已,当时的她们能想象到的未来,不过是顺利通过高考,如愿考上一所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而已,谁都不曾想也不敢想除此之外的其它途径和其它可能。对于未来的形状,她们无不迷茫。赵雯悉规划清晰的离开,像是丢入深潭的一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 如果可以,宋清谈希望这个漂亮自律、桀骜自我的女生最终能如愿获得她想要的生活,活得潇洒肆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赵雯悉何尝不是众多女生的另一个自我,一个她们没有机会或者没有勇气成为的自我。她希望那个自我可以真正拥有与她们不同的人生,炽热有光,明媚闪耀。 第 34 章 晚自习下课,才刚走到宿舍楼大门口,游逸不知怎的突然就撇下一旁的宋清谈先跑掉了,对于身后同伴充满疑问和不解的呼喊完全置之不理。 她一头雾水地走进宿舍,却看见游逸正鸠占鹊巢地躺在自己的床铺外侧悠哉悠哉地听音乐,瞬间明白了对方前一刻的突然举动与真正用意。 宋清谈蔑视地瞥她一眼,“我还正纳闷你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地跑掉了,还以为你肚子疼着急去卫生间,谁知你居然来这一招。你这可是小人之心啊。” “我不管,反正今天晚上我要躺外边,你别跟我抢!”游逸嘴上说着,却并不起身。 “不行,要不你躺里面,要不你就回你床铺上睡去。” “我就不起来,先来后到,我已经占住了。” “那行啊,那你就占着它呗,你可千万别起来。”宋清谈不再理她,端起脸盘去洗漱,心想有本事你就一直占着,我就不信你能不洗漱、不洗脚直接睡。 她洗完回来,见游逸还是那个造型躺着,只管坐下往里挤,“起开,我要洗脚,总得给我个坐的地方吧。” 游逸腿蜷了蜷,只挪给她一个屁股的地方,宋清谈只好装作妥协,开始坐下洗脚,几乎感觉不到水温时她才擦干脚去穿拖鞋。 宋清谈将脚伸进第二只拖鞋正准备站起身,却突然触碰到光滑溜溜的一团东西,顺滑温暖的触感,还是个活物。她登时吓得尖声惊叫,随即摁着游逸的腰整个人跳闪到床铺里面,游逸疼地大叫“天啊,宋清谈是要谋杀我!” “我拖鞋里面有东西,有东西!”宋清谈惊慌失色地大喊,一众室友个个满脸惊讶,纷纷围拢过来。 “怎么了?” “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的脚刚刚挨着它了,会动的!” “老鼠?” “啊!” “别说了,我不敢看。”宋清谈听了内心一阵翻腾,心跳的更厉害,人也更紧张,她最怕老鼠。 “都别说话!”孟唐恬让室友们安静。 只见孟唐恬拿着扫把慢慢靠近那只拖鞋,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挑了一下拖鞋的边缘把它立起来,宋清谈往里面缩了缩,想看又不敢看,她实在不想想象那个画面,自己刚才还用脚触碰到它。 “咦!” “吓死人吧!” 觉察到众人虚惊一场的语气,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白白的一团卧在拖鞋旁边,这分明是游逸替同桌张明丽养在宿舍的仓鼠胖胖,因为王大人加强了对教室的巡查,如今被关在笼子里偷偷养在宿舍。 “游逸,是你想要谋杀我吧?你赶紧把这只老鼠还回去,立刻!马上!”宋清谈心里原本就对游逸把仓鼠养在宿舍颇有微词,经过刚才这惊魂一幕,她简直要发飙。 “它不是老鼠好吗?一只仓鼠能把你吓成这样,我都还没怪你差点一脚把它踩死呢?” 宋清谈内心更是崩溃,她简直不能想象游逸描述的这个画面,“它不钻到我拖鞋里,我能踩到它吗?”她怕老鼠,所以对“胖胖”也喜欢不起来,而始终保持距离,见游逸一直把它关在笼子里,才勉强不再提出异议。 “你为什么这么怕它呀?”游逸故意来气她。 “我哪里怕了?我是讨厌它们这一类的,你赶紧把它弄走,想想赵玉龙那死不瞑目的小白,赶紧让张明丽给它弄回家去。” “你讨厌,可我喜欢呀。我就是不想让张明丽把它弄回家,才替她养着的。” 经刚才这一闹,游逸早已经把占位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此刻她正一边摆弄着被她放进笼子的“胖胖”,一边和宋清谈打嘴仗,好久之后才去洗漱。 等她洗完回来,发现宋清谈给自己来了个“以牙还牙”,扬眉吐气地躺在床铺外侧。 游逸大呼:“不算,我刚才已经占好了,你这是耍赖。” “怎么就不算了?刚才我又没答应。”宋清谈不相让。 “耍赖,耍赖。”游逸放下手中的洗脸盆,用还挂着水滴的手去挠她痒痒,宋清谈只觉得又凉又痒,像一只八爪鱼一般来回扭动。游逸趁机坐着床沿,一点一点把她往里挤。 这一回合,宋清谈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大概是有天深夜两个人挤在一张床铺聊着悄悄话睡着之后,游逸便时常空着自己的床铺,非要和宋清谈挤在一张床铺上睡。 女生之间的情谊复杂且微妙,有时候居然也会让人打破自己既定的规则,接受原本的不习惯和不喜欢。独生女的宋清谈从小习惯了一个人,小时候表姐留宿她家,她往往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睡。 而学生宿舍的标准床铺,两个人躺着实在是拥挤了些,宋清谈竟也能睡着了。记得有一天晚上不知怎的,游逸越睡越往里挤,睡梦里的宋清谈不知不觉被挤得贴着墙壁睡,中间醒了两三回。 第二天,还没等宋清谈找她发牢骚,游逸已经先行一步绘声绘色地向室友描述宋清谈的睡相。 “你们是没看到昨晚宋清谈的睡姿多搞笑,她的右胳膊和右腿全贴在墙壁上,就像壁虎漫步似的,真是笑死我了。” 宋清谈笑着,“你还好意思说,不都是拜你所赐?你睡个觉,一直往里挤,好像你不主动,我就会把你挤掉床了一样。”从此以后,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挨着墙壁睡里侧了。 可是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前温暖许多。 第二天,伴着上课铃响起,宋清谈合上手里的记事本,塞到抽屉最里面,期末考试临近,这是她仅剩的舒缓情绪的方式。在这里,她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随意失落,任凭欢喜。 班主任王大人的英语课,在上课铃响过之后还没有到的情况甚是少见。“不应该啊,老王今天可是有点反常,没早到就算了,居然还给我迟到,扣奖金。”一句不着调地戏谑引来班里一阵哄笑,“备战”的气氛随及开始松动缓和,一众同学开始嘤嘤嗡嗡地小声议论。 “大家先看书自习吧,估计王老师有什么事给耽误了。”班长刘锡凯出来维持秩序。 只一会儿功夫,王大人便杀气腾腾地冲进教室,手里的课本被他老人家重重地摔在讲桌上。从他刚一出现就瞬间安静的教室,此刻更加寂静无声,用掉一根针都能听到这样俗烂的形容也毫不夸张。 宋清谈不是第一年做王大人的学生,但像他今天这样的气性,实在是少见。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人的什么事惹得他如此大发雷霆,看来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她自己在心里默默嘀咕。 “我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你们各位吧?高二是很短暂的,时间刷的一下就过去了,严格来说,你们现在就已经是准高三了,高考来得比你们以为的更快,更猛烈,也更残酷,可是有人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但凡听进去一丁点,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这些幺蛾子。” 教室里鸦雀无声,王大人短暂的停顿更显得突兀而危险,众人皆在等待揭晓引爆王大人的“惊雷”究竟是何杰作,又出自于谁手。 “刚刚政教处主任找到我,说咱们班有两个同学超出了正常同学的交往。至于是谁,我不在这点你们名了。你们俩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父母花钱让你们来学校到底是干什么的?对不对得起你们每天花的那些钱?没有一点羞耻心,还大言不惭地和老师狡辩,明天让你们俩的家长都来学校。” “我再重申一遍,每一个人你要知道,高考当前,自己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在本该努力学习、拼搏奋斗的时候心不在焉,惶惶度日,怎么能给自己拼一个好前程,好未来?又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对得起你们自己?” “我不管你们都谁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和想法,只要与学习无关,只要与高考无关的,通通都给我丢到一边去。谁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就收拾东西自己找地方去,这个班不需要也不欢迎丢人现眼的人。” 话已至此,谜底揭晓,只是不知这一对可怜的痴男怨女所谓何人。学校一向对早恋严抓严管,上个月的全校大会才刚公布过对几位早恋学生的处罚通报。校长更是在会上表态,以后这一项将直接与各班班主任的奖金和积分评级挂钩。 王大人向来以严苛著称,去年还成功申报了省教委的“优质课堂”项目,据小道消息,在近期的人事变动中,他将是年级主任的热门人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罚钱是小,影响到班主任评级是大,难怪他如此震怒。 宋清谈心想可千万别是游逸,不过,既然说是班上的两个同学,就肯定不是她,于是稍稍放心。尽管宋清谈知道即使游逸被抓到,以她父母的关系也不至于不可收拾,可自己仍不希望她惹上这种麻烦。 第 35 章 就这样,这节英语课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氛围中结束,刚一下课,王大人便夹着教案匆匆离开。想必是有其他事务缠身,否则,若是以往,他老人家非得等下节课上课铃响才肯离开。 按照惯例,他势必要趁热打铁,好好借这个机会敲山震虎,压压班里的浮躁。可这次,当下课铃声响过,众人仍纹丝不动地坐着,准备继续接受教育的时候,王大人却一反常态地直接走人了。 他这一走,大家心里就更不安了,也愈发好奇起来。教室里的气氛开始慢慢松动回转,低调有节制地躁动起来。到底是谁?大家可真是既好奇又同情。这一回又是哪两个倒霉虫落到了王大人的魔掌之中? 而最后,钱康康同学果然不负众望地带来了消息,不过她在向旁人讲述时比以往略显收敛,因为事件的女主角是她们同宿舍的李晓熠。 宋清谈十分诧异,同在一个宿舍,她根本就不知道李晓熠在谈恋爱。难道是和王宇科吗?李晓熠喜欢王宇科这件事她曾有所耳闻。很快,她的猜测从钱康康口中得到证实。 果真还是他,被一众同学至少是被众多女生公认为“坑”的王宇科,李晓熠硬生生地还是入了他的坑,着了他的道。 王宇科从未被班里的女生看好过,宋清谈对他则更加厌恶。此前他们也算略有交集,宋清谈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初中同学小C在久光一高,小C因为和王宇科的妹妹交好而结识他。 起初王宇科对其百般示好,惹得小C上了心,他自己却先撤退了,且仍摆出一副好朋友的姿态,一直和小C保持通信,恰到好处的关心始终不断。此前,小C写给宋清谈的信,都是一起寄给王宇科,再由他转交。 一开始宋清谈还算客气,甚至回信也和他一起邮寄给小C,后来得知他的为人,便不冷不热地和他保持距离,从此坚持单独邮寄。她不想和王宇科这种以受女生欢迎为炫耀资本的男生有过多交集,更不待见他对小C的这种做派。 李晓熠此刻不在教室,以钱康康为首的几个女生在为她鸣不值,她们声讨王宇科的同时,又对李晓熠怒其不争。 不仅仅在宿舍,就连在教室,李晓熠三番两次地公开表示她对王宇科的喜欢。即使他对她并不热络,即使旁人看来李晓熠完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即使王宇科和其他女生也关系暧昧。 和李晓熠关系要好的孟唐恬曾多次在宿舍里恨铁不成钢地骂她没有骨气,明明清楚王宇科是什么货色,还偏要被他耍得团团转。在她们看来,王宇科只是单纯的享受李晓熠对他一片深情执着的那份虚荣。 孟唐恬曾和宋清谈分析,李晓熠简直就是中了爱情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越虐越投入,越虐越感动,越虐越痴迷。 据孟唐恬讲,李晓熠此前交过一个男朋友,也是同校的,人在理科班,学习成绩不错,个性也好,气质温和儒雅,关键是对李晓熠特别好,言听计从地让旁人简直看不下去。 孟唐恬说,有次一群同学在一起聚餐,众人依次自我介绍,轮到李晓熠前男友,在开口说话之前,他居然先起身给大家鞠了一躬,惹得在场众人纷纷笑喷过去,而宋清谈只是单单听孟唐恬的讲述就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了。后来得见真人,在校园里遇到,宋清谈总算彻底相信孟唐恬绝无半点虚言。 当时是晚自习下课,在人潮拥挤的教学楼楼梯间,孟唐恬刚一看到他,便连忙指给宋清谈看,为了让她看清楚对方的正脸,孟唐恬还特意叫了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鼻梁上架着的黑色框镜让他看起来更加沉稳内敛,他对着她们的方向笑,“你们走我前面吧。”一面说着一面停下了脚步,等着身后的两个女孩子。 宋清谈当时内心充满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听他和孟唐恬说话,更觉得是一位少见而不同的男生。等和他分开,她便忙不迭地发问,“干嘛让咱们走他前面?” “女士优先呗,他认为和我们说话的时候让咱们两个女生走在他后面不礼貌。我可没说错吧,他就是一个特别谦逊有礼的人,能甩那王宇科十八条街喽!”孟唐恬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像是在普及某种常识。 “天啊,现实中居然还真有这样的男生,我还是头一回遇见。” “谁说不是呢,他对李晓熠可好了,其实我们都还好奇像他这样的男生怎么会喜欢李晓熠?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只可惜那家伙现在被猪油蒙了心,唉!” “算了,你也不是提醒她一次两次了,能怎么办呢?”宋清谈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感慨,喜欢一个人果真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上次李晓熠流鼻血你知道吧?那王宇科关心地问过她一句吗?我吃饭路上碰到她那个前男友,脑子一热就恶作剧地告诉他李晓熠得了白血病,老是流鼻血。结果他郁闷了一上午,直接跑来找李晓熠,问她这个病好不好治。” 宋清谈觉得,这个男生的家教一定很好,但他这种谦逊在男生堆里有些不合时宜,就连女生们都觉得搞笑。和他相处,一时新鲜肯定是有的,但时间长了,就是无趣。 这种特质有种翩翩君子的感觉,但放在当下,着实是与众不同,不合时宜般地与众不同。如果有女生能够欣赏固然是好。从目前来看,李晓熠这种个性显然是欣赏不了。 可是,在一场纯粹的喜欢里,哪里会有最佳答案。李晓熠前男友对她的喜欢,李晓熠对王宇科的喜欢,没有道理,没有规则,没有对错,也不因他人之言而改变,这才是最原始、简单、无畏的一种喜欢。 这些道理,当时的她们又怎么能够参透。在那个年纪,知晓事件的女生们几乎全部都选择了声讨王宇科的“卑劣”,她们固执地认为,李晓熠是昏了头才会弃了“珠玉”,为一颗“鱼眼珠子”伤神难过。 这个冬天的雪来得晚,直到快放寒假才有了眉目。从期末考试前一天开始,接连几日,时断时续,算是久光近年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雪了,宋清谈此刻完全处于兴奋的状态。 考试结束离校前的例行班会上,王大人告知众人,因为这场大雪学校不再安排大家返校领成绩单,成绩单已经按上次月考的成绩填好,今天就能直接发给大家。教室里顿时嘤嘤嗡嗡地小声议论起来。 宋清谈心里想着,居然还可以这样操作,也亏学校能想出这种办法。但转念一想,对于要奔向高二下半场的他们,单单某一次的成绩又能够代表什么呢? 尽管王大人管理学生的方式粗暴,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都对,高三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向他们逼近。时间对他们而言无可比拟,也容不得一丝大意。 始料未及间,三年高中生活已经正式过了一半,可高一刚入校时的情景仿佛并不曾走远。宋清谈心里明白,自己已俨然不是那个小小的高一新生了。 这一年多来,她遇见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思想有成熟,认识有提高,也算收获多多。高二学文科以来,在别人眼里虽然有着跨越式的进步,但她仍旧迷茫惶然,在能看得见的未来里,横亘在自己面前的高考大山,她倍感压力。 只有她自己清楚,比起高一,她的成绩进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大,文科她本来就不弱,只不过没有了物理化学拖后腿,她的成绩才显得比从前好看。但是数学依然是需要她攻克的难题,现在甚至地理也开始找她刷一下存在感,让她劳心费神。 她不是不知道时间的紧迫和宝贵,也下定决心要好好补数学。高一暑假,她也上过补习班。早在寒假前的一个月,宋妈妈就提出要给她再找个补习班补数学,后来考虑到寒假时间短以及陈方灼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就一百个放心地愉快同意了。 这次放寒假,宋清谈从学校带了很多书回家,她想要好好充电复习的决心极其强烈。想起以前无论是放大假还是小假,每当开学都有同学免不了自我调侃“唉,我也是佩服自己,当时是怎么把书背回家的,现在就怎么把它们原封不动地背回来。翻都没翻开,净背着瞎费劲儿了,你说这是图的啥?” 宋清谈何尝不是如此。但话虽如此,下次假期还是照旧上演同样的剧情,该怎么拿还是怎么拿,毕竟拿都不往家拿的话,心里的负罪感会更加强烈和深重。 想到这里宋清谈不免再次提醒自己,如今可是不一样了,你明年就要读高三了,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去浪费和虚度了。高考和中考的量级完全不能相比,宋清谈,你可必须得抓住时间啊,必须必须。 第 36 章 其实陈方灼给她补习数学也不错,他那张嘴着实可以激励宋清谈,随时提醒她不能放松和拖延。陈方灼早上九点准时来到宋清谈家里,上午讲习题重点,中午在家里吃饭,下午他必定要带着“Only”出门溜圈儿,下午两点准时开始做习题。 补习第一周,宋清谈信心满满,此后日渐倦怠。一天下午,她做着习题困得不行,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刚好游逸打来电话,说她和孙乾与在她家附近,问她要不要出来一起逛逛。 “我可不当你们俩的电灯泡,在学校就没少遭人调侃,当时是迫于形势无奈,如今放假了,我可不干。” “得得得,算我欠你的人情,先记账上,回头有机会姐姐一并报答。怕你当电灯泡谁还眼巴巴地给你打电话?你到底能不能出来?” “我这正补习呢,总得向老师请个假。” “偷偷溜出来得了,你还敢请假。你补习班在哪儿,远不远?成不成给我个信儿,别让我干等着。” “好好好,你别问那么多了。” “谁呀?”电话挂断,还没等宋清谈开口,陈方灼先发问了。 “游逸,她和孙乾与路过这儿,要喊我出去逛逛。” “想去就去呗,反正你状态也不好,出去放放风也行。” “真的呀,那就多谢陈老师体谅!”没有冷嘲热讽自己坐不住,陈方灼居然爽快而善解人意地答应了,宋清谈心里暗喜,又觉着自己丢下他有点不地道,便问他“那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游逸带着他家孙乾与,你俩可以做个伴。” “也行,反正还欠你们一场电影,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补上。” “记性可真好,那是你和游逸约的,又没征求我意见。不过,有免费电影看也不错。” “作,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替哪个不识好歹的人解围呢,想想就后悔,贴钱还贴人。” “那要不你别去了,在家和你兄弟Only玩吧。” “那不行,言而无信可不是我的风格。” 说着说着,两个人已经收拾好出门去了。“Only”扒着门框抗争了老半天,最后还是被关在了家里。 临近年关,外面很热闹。游逸远远看见宋清谈和一个人朝着约好的地方走来,大老远就开始喜出望外地招手,更走近一些,才确认跟着来的真是陈方灼。 “宋清谈你现在可以呀,居然还骗我说自己在补习,还要和老师请假,别告诉我你俩是一起补的啊,我就不信那老师还能让你们俩同时请假出来。哼!” “学生都跑了,老师一个人也没意思呀。这不老师不仅同意了,还亲自来陪同,就怕这大过年的你把我给拐跑了。” “他?你是说你妈妈给你找的补习老师是他?”游逸一脸的不相信。 宋清谈一脸得逞地点点头。 游逸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挥手向陈方灼打招呼“陈老师好!”四个人都笑起来,开始慢慢往前走。 “上次打电话怎么没听你说,给你补习的是这位陈老师呀?” “我如果告诉你,你肯定又八卦个没完,估计我整个假期都不得清净。”宋清谈小声和她嘀咕。 “切,谁稀罕你的八卦了。”背后的两个男生听了只是笑,并不接话。 “对了,陈老师说要请我们看电影。要不然咱们先去电影院看看这个点儿有没有好看的大片儿?”只顾和游逸斗嘴,宋清谈才想起来看电影的事。 “当然可以,陈老师果然够义气。先谢啦!”游逸扭过头边走边说。 “你们俩别一口一个陈老师,听得我头皮发麻。”陈方灼提出抗议。 “不叫陈老师,那我们该怎么称呼陈老师你呢?” “宋清谈,请问你交学费了吗,还好意思在这大言不惭。” “要钱,那你得找我妈去,不是你向她毛遂自荐的吗?” “行,你厉害!”陈方灼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像是开了花似的。 “你们俩果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可是从没见过她这么张牙舞爪的样子。” “你少来?”宋清谈不服气。 “哈哈,你的确和其他时候不一样。”孙乾与附和道。 “听听,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吧,连我们家孙乾与都看出来了。” “瞎说,我俩刚才总共也没说几句话。” “陈方灼,你看到没,这俩人在合起伙诈你呢!” “我是不怕,反正我手里可是有你的黑料。” “感情你们仨成一伙了,就我一个人在这单打独斗。那你们去看吧,我不去了。”宋清谈故作生气,转身要走。 “好了,哪那么多事啊?放心,还是我罩着你。”陈方灼一把把她转过来,推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走在后面的游逸边走边和孙乾与感慨着,她知道,在学校里,虽然她算是宋清谈最好的朋友,可她依然能感知到她内心那种紧绷。 只有今天这种状态下的宋清谈,才让她感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放松感,以及她小女生的一面。她平日里对谁都是那么客气安然,而明明自己已经比其他人足够了解她,亲近她。 选好了想看的电影,离开映还有足足一个多小时,实在不想在人流密集的电影院里干等着,他们就决定先去沙南西巷的步行街走一圈儿。 既然来到沙南西巷,自然要去喝奶茶。反正是打发时间,几个人就暂且忽略了店门口已经排得老长的队伍,说说笑笑间边等边聊。放假前的那场大雪持续时间很长,待它完全消失不见,天气日渐晴好无虞,就像今天,室外竟没有冬日的冷意。 “清谈!”突然的一声呼喊,正和游逸说笑着的宋清谈不禁转身回头。 她看到站在队伍最末尾的田西晨正冲着自己笑,看田西晨又恢复了往日的热络,便也热情地走过去相互寒暄。 “你和谁一起呀?” “几个朋友。你呢?” “哦,我和同学补习班刚下课,路过顺便买杯奶茶。” “越是学习好,就越用功努力,还让不让我们这些人活了!”宋清谈冲田西晨和她身旁的女生笑笑,完全按田西晨喜欢听的说。 “哪有啊,我们班好多人都在习文书店隔壁上补习班呢,连张如一和魏晋这种学霸都在,那才是真正的压力呢!” “你们这些人,简直是不给我们一丝活路,我都没心情在这里逛了。”宋清谈配合般地感慨着,听到的名字虽让她心起波澜,脸上却毫无任何破绽。 “还好啦,你学文后成绩都已经冲进班级前十了,进步神速了。”田西晨表情上是碾压他人的优越感,说话的语气也客客气气,一副认真夸人的样子。 “就我这点事儿,连你都知道了。在学霸面前讨论成绩可真是力不从心呀!”宋清谈今天和田西晨说的话,虽句句客气,却无不透着生分。现在她也开始学会圆滑,懂得怎样让那些在意成绩的人偃旗息鼓。 田西晨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停下了。 不过没等她们继续聊下去,前面的三个人已经拎着奶茶走过来,陈方灼把宋清谈那份递给她,游逸开口“走吧,电影差不多要开始了,咱们走回去还需要时间呢!” “那我们先走了。”宋清谈笑着告诉田西晨,没有多说其它。田西晨只是喜笑颜开地点点头,或许是看他们人多,也赶时间,不方便多问些什么。 返回电影院的路上,宋清谈表面强撑,心情却明显暗淡下来,连魏晋和张如一都在寒假补习充电,学霸们能岿然不动地碾压众人也不是没有原因。这就是差距的根源所在,比你成绩好的人,比你更努力,还能有比这更让人沮丧的吗? 更何况,补习的人是魏晋,也是张如一。 电影照旧是看了,只是从偶遇田西晨之后,宋清谈心里不再坦然自在,有一种失落感起起伏伏,她知道那来自于对自己的失望。尽管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在劳逸结合,是在调整学习状态而已。 但是她越想,焦虑感越强烈。以至于这个下午的后半段时间,她完全不在状态,其他几个人说什么,她就只是附和而已。她甚至想,幸好自己遇到的是田西晨,如果是下课后的魏晋和张如一,遇见了他们四个,她又该和对方说些什么呢?她不知道。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遇见魏晋和张如一呢?或许是因为刚才田西晨只提到了他们俩的名字而已,肯定也会有其他人和他们一起补习,可她心里偏偏要把他们俩放在一起。 这一天晚上,宋清谈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了很久的数学习题,等她意识到眼睛酸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对于数学,她好像从未像今天这样认真投入忘乎所以过。 那一刻,她的心才是平静安然的。 从这一天开始,她进一步提高了对自己的要求,心境比假期刚开始还要坚定。从这个角度来讲,这对宋清谈来说算是好事。 尽管她还是会有懒惰倦怠的时候,但当这种小心思上来以后,宋清谈会想,魏晋和张如一现在也都在认真学习吧,连他们都在努力,你还有什么理由去放纵自己呢?这样一想,她也就理智地重整旗鼓,继续投身学习了。 可一个人终究不能像一台机器似的,完全受开关所控制。她仍然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对自我的怀疑与否定,她还是会陷入低落和失望的情绪里不能自已。 第 37 章 就像这一天,一时情绪上来,宋清谈赌气般地将那些数学习题一把丢到地上,管它什么三角函数、立体几何和数列,自己是真的和它们不来电,相互不喜欢。 特别是在听到外面客厅里父母日渐激烈的战火声,她的心情不免更加烦躁,她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呆了。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陈方灼吃过晚饭回家去了,除了“Only”没有谁能陪她出去。 想到这里,她找出牵狗绳,便带着“Only”出门了,把来自宋妈妈的问询声也一并隔绝在内。 除了河堤,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路上车辆匆匆,只有行人还算安然自得。年关将近,星星点点的街道上增加了红色的点缀,过年的氛围感开始笼罩。 意料之中,河堤上人不多,暗夜渐起,两岸挂起的红灯笼,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远处的夜色看起来更加浓重,宋清谈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向前,看着身旁有“Only”在,堤岸路灯也散发着温和的光亮,她便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晚风虽不大,可这是冬日的河堤,还是透着冷冽,她不觉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顶端,两岸星星点点尽在眼底,隐约能看到夜色微光中的水面,微光之外,更远处的河流是触不到边的暗黑。 “Only”兴奋地一路小跑,尽管被牵着不能肆意撒欢,可它的好情绪开始慢慢感染到宋清谈。她原本是被“Only”的绳子带动着不断加快脚步,后来干脆和它一起向前小跑。 心情开始慢慢舒缓,在家时的烦躁和压抑一点点分崩离析。是的,她不想成为谁,她只是宋清谈。管他魏晋喜欢什么样的人,管他谁有资格和他在一起,统统丢到一边去,她只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宋清谈顿觉心情轻松,好像放下了心头重担。原来,自己也可以不在意他,就如此刻这般,就只是怀着对未来的无知无畏,继续向前,内心似乎又充满了无限的力量与希望。 等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跑出了很远,她开始一边呼喊“Only”,一边放缓脚步,直到彻底停下来,牵着“Only”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她必须要拼尽全力努力学习,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她自己。她要尽力考上一所好大学,在她们当时的概念里,考上好大学,就意味着更多可能,似乎只有考上好大学,才是所有成功和幸福的出口。 宋清谈不止一次想要逃离自己的父母,她不喜欢他们经年不休的争吵,她也不喜欢这种压抑的,不能按自我喜好去选择的生活。她之前的人生里只有升学这一件头等大事,其他统统都要为它让步,甚至直接被放弃,她想要找到那个真正的自己。可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恐怕连她自己都不能够确定了。 还有一件她在内心思索过好多次的事,像她父母这种互怼的相处模式,她不确定他们是否只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学业才这样彼此容忍,她甚至想,会不会她的父母也会像有些人那样,选择在高考之后和自己的孩子摊牌彼此感情失和,最终以离婚收场。 倘若真是如此,她该怎么办?尽管这个家让她想要逃离,但她并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那她自己又会选择谁?唠叨不已的妈妈?开明又不能真正做主的爸爸?后来她想,既然都已经要去上大学,干脆就谁也不选,因为她根本就无法做出选择。但往往到最后,她还是要安慰自己,何必浪费时间去想那些或许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呢? 宋清谈一边走一边思绪横飞,却猛然看到远处有一个不明身影在微微夜色中缓慢走近,体型臃肿,步态笨拙,分明是一个人,却又似动物一般的外形,若不是旁边有人同行,在这样的夜色中,未免让人心生一惊。 与一旁步态轻盈的两个男孩相比,身处中间的他走起路明显吃力许多。距离靠近,宋清谈辨认出那是一个穿着连体熊猫服的男生,他整个身体被套在厚厚的熊猫外套里,连体帽子是熊猫头的形状,加上他略显笨拙的步伐,形象尤其逼真。 宋清谈忍不住笑,这吸睛的装扮,任谁都会多看两眼,连身边的“Only”都痴痴地忘着这个“不明物”,三个男生说笑着和宋清谈擦肩而过,他们显然已经习惯并开始享受来自他人的注视,正以这件招摇的外套开着玩笑。 即使已经走过他们,她仍旧回头,“熊猫人”笨拙的背影之下,小小短短的尾巴更显的憨态可掬,差点让她笑出声来,她注视着那个身影在笼着微薄雾气的冬夜里渐渐走远。 这是来搞笑和刷存在感的吗?在这光线暗淡的夜晚,绝对能成功的给人一个猛不防的惊吓。而后她竟然开始思索,熊猫的尾巴究竟是什么样子?是黑色的?大脑瞬间杂乱了,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所疑问的正确答案。 宋清谈初中时曾和班里同学一起去北京参加夏令营,当时在动物园熊猫馆看到过的,那时她还和其他几个女生一起讨论,怎么现实中见到的大熊猫没有电视上看到的那么黑白分明,白色的部分居然还有些发黄。 至于尾巴颜色这个问题,甚至是有没有尾巴这回事,虽然也曾亲眼目睹真容,且在电视上也曾见过不止一次,但宋清谈此刻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疑问无法确认了。就像眼前明明是一道很简单的习题,自己却突然大脑宕机般完全无解。 思绪又来到在北京参加的那场夏令营,那是她第一次和除了父母之外的人一起出远门,去的又是北京,心情自然新奇而兴奋。 跟团当然是要看各路著名景点,她拍了一路风景,回到家把照片一一洗出来,宋妈妈却说,净是些在电视里都能看到的景点,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多照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她才发现,寥寥的几张人物照里,除了自己和同学的合影,就只有一张自己在未名湖畔的独照。 不过,当时的宋清谈内心完全不以为然,她心里暗想,这有什么,反正自己又不是只去北京这一回,初中时的她还完全意识不到在他们这样的高考大省,想要考上一所北京的重点大学到底有多难。 而现在高二的自己,已经习惯了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变小的目标。北京的顶级学府,只有赵闻闻、魏晋、张如一们才敢正大光明地视作目标,其他的同学谁又敢大言不惭地夸此海口。 求学的日子也在希望和焦虑的不断反复中缓缓张张,而她今天这种失落、抓狂、烦躁,又自我调整到平复、释怀、充满希望的过程,是伴随着她成长不断反复的内心缩影。高考一日不结束,反复一日不平息,这是和她一样的追梦人所共同面对的状态。 可她分明感觉到,在自己如今不断反复的希望和焦虑里,明显增添了以前没有的成分。如果真要让她归纳,那便是毫无半点预兆就闯进自己内心的魏晋。 是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午后,是六楼九班突然被推开的那扇门,是那倾斜进来的温暖柔光,是她不经意间的抬头一瞥。她边走边想,这个时候的自己又完全承认他的存在。 她可以不在意他,但她承认他的存在。或许一个少年的成长,是从她开始懵懂的喜欢某一个人开始的。宋清谈发觉了自己对魏晋的喜欢也意识到和从前的不同,那些暗藏于内心的少女心事,让她看人看物,都变得不一样。 她极力想要隐藏,害怕被人察觉,却又禁不住自己去追寻那个身影,内心像是多出了一个自我。她想起魏晋出现之前的那些初中生活,简单纯粹,自己傻乎乎地和陈方灼疯个没完,而现在,她开始学会隐藏,有些心事连陈方灼都不能告诉,比如魏晋。 如果陈方灼知晓,必定会狠狠地嘲讽她,从此也就彻底揪住了她的“小辫子”,让她不能翻身。她不会的,一定不能告诉他。虽然,她从小就依赖他,但她决不能主动把这少女心事向他和盘托出。 或许当某一天陈方灼也有了他喜欢的女生,又恰恰被自己知晓,宋清谈一时激动,作为交换,她或许会开口。就像她一样,陈方灼早晚也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或许他现在已经有了也说不定呢。 明明暗暗的夜色里,宋清谈不得不感慨,单纯从女生的视角去看陈方灼,他绝对也是受欢迎的。她曾听到过有些女生对他的讨论,那些话仿佛犹在耳边。 他们都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最终也会和某一个人一起奔向他们看不到的未来。而那些遇见的人也终将取代他们在彼此心中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位置。 想到这里她内心略略不舍,但那亦是不可避免的未来,也是他们从小就期盼的长大。可如今,他们的确在长大,却似乎谁都没有变得更好。如今看来,那些毫不起眼的儿时才是他们最肆意无忧的岁月。 可宋清谈你还是得努力啊,一定会好起来。只要你坚持,一定可以抵达你所仰望的地方。 最后,思绪飞扬飘远了许久的宋清谈,平静地带着“Only”回家去了。路上她遇见被宋妈妈派出来寻找自己的爸爸,不禁在心里默默感慨生活照样要继续,这样看来也不错。 而那些情绪,就这样自己消化掉了。 第 38 章 又一年除夕,这次换煜燃阿姨和陈方灼来宋清谈家里一起跨年,两家人离得近了,走动比以往更加频繁。吃完年夜饭,几个人呆在客厅里一起看春晚。 宋清谈窝在沙发里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的时候,手机来了短信息,按照惯例,她准备继续礼貌地回复这些群发的祝福短信。打开的一瞬间她顿时愣住了,“宋清谈,外面下雪了。新年快乐!魏晋” 她整个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她再次回看手机,认真仔细地盯着屏幕上那简短的一句话看了好久,一字一字地在心里默念。魏晋,魏晋,真的是魏晋啊。 这该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呢?似乎是不能。 她又猛然醒悟般迅速冲到阳台上,望着眼前万家灯火之下的雪花片片,宋清谈内心欣喜而柔暖。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客厅里的几个人回过头一脸不解的望着她,远处有爆竹声声入耳。 “赶紧回来,你不冷啊!大过年的,别感冒了!”宋妈妈不解风情地开始数落她。 宋清谈心思已经不在这,也没有争辩,就乖乖地回客厅去了。但电视里的节目此时已不足以吸引她,她现在一门心思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回复魏晋。 可一时间,她没有头绪。在她心里,这绝对区别于其他短信,可正是这不同,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思索的空档,电话突然响了,等她看清屏幕,已经波澜四起的心跳动地更加剧烈起来。 手机响铃让这一番惊喜来得迅速又猛烈。 她跑去自己房间,才按下了接听键:“喂?” “是我,魏晋。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外面下雪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慢,短短的一句话,还总是停顿,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肯定。 “我看到了,正要给你回信息呢!下雪很开心,你打电话给……告诉我,也很开心。” “那就好,刚好看到,就想着告诉你一下。” “哦,谢了。你在哪儿过年?”宋清谈笑了。 “爷爷家。” “挺好的,难得有时间可以……”宋清谈话刚说到一半,一阵敲门声传来,宋爸爸的声音随即而至:“清谈,你怎么不开灯呢?煜燃阿姨和方灼要走了,妈妈让你出去送一下呢。” “哦。” “那你先忙吧,咱们有空再聊。”还没等宋清谈回应,魏晋抢先在电话里说。 “是我妈妈的朋友。”宋清谈原本想表示外面是完全不需要客套的关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去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宋清谈走出去与煜燃阿姨和陈方灼道别,大家互道新年祝福,“Only”知道陈方灼要走,咬着他的裤腿不放。陈方灼趁机提议,要把“Only”带去他家里养几天,反正过年的时候宋清谈一家也少不了外出拜年走亲戚,带着“Only”不方便,始终是要把它关在家里的。 几个人都觉甚好,妈妈便忙着去收拾“Only”的物件,当发觉陈方灼真的要把它带走时,“Only”只是在门外冲着屋子叫了几声,就欢快地跟着陈方灼冲下楼去了。 宋清谈忍不住发牢骚“怪不得人们总说养不熟的狗,瞧瞧‘Only’这幅嘴脸就知道了。” “大过年的瞎说什么呢,‘Only’这是喜欢方灼,和他熟悉才会这样的。”宋爸爸笑着反驳她,语气里满是宠溺。 “就是,就是。”一旁的宋妈妈也表示了认同。 “让你俩保持统一战线,可实在是难得。我先去睡了。”宋清谈自然不会放过眼前这难得的机会调侃父母。但她已无心呆在客厅,简单洗漱,便回自己房间去了,完全不再理会父母又在讨论些什么。 房间内依旧没有开灯,黑暗中她静静地凝望着窗外。在这举家团圆的时刻,外面的世界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凝着温暖的橙色光亮,映着飘落的雪花片片,安静的,祥和的,美好的,愉悦的,它营造的一切都满满充斥着她的内心。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舒展怡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独属于她自己的。 她双手抱着膝盖靠着床一侧的墙壁,仔细回忆不久前的那个电话,那是她愉悦心情的开端。不,准确来说是从收到那条短信就开始的,只是那个电话把这份舒展的心情再次放大膨胀。 她此刻全然没有睡意,只是觉得内心无比柔软,好似独得宝藏一般的欣喜感始终萦绕心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的世界突然开始连番轰炸,噼里啪啦地响彻天际,天空中五彩烟花的光亮涌入宋清谈的窗子,应和着飘散不羁的雪花,给今日的跨年带来了不同。 光闪光闪的黑暗中,宋清谈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晚安”。在随后亮起的屏幕里,她也看到了他的“晚安”。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似乎有千言万语。 但这样就好,只是这样就好。 而后宋清谈才在这个别样的除夕,不寻常的雪夜,有点特别的新年里渐渐进入梦乡。 调整好内心让自己不去在意他的时候,她是释怀和轻松的。收到来自他的信息和电话的时候,她是欢欣和喜悦的。你看,他轻而易举就打破了宋清谈给自己设置的防线。那个清醒自持的她瞬间就失去影踪,消失不见了。 此后的日子,魏晋没有再和宋清谈联系,她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自从魏晋主动和她联系之后,她整个人都是亢奋的,学习的状态反倒比过年前要好。 每当做题烦躁的时候,她会想魏晋现在也在做题呢。每当累了想要休息的时候,她会想魏晋此刻还在看书呢。当自己安静下来,和他共享的就会是同一个世界。想到这里,她就充满了力量。 寒假用功学习的效果很快在开学后的考试中显现,一直在班级前十晃荡的宋清谈,第一次考了全班第二,并闯入了文科全年级前20名,这是她上高中以来的历史最佳成绩。 宋清谈心里虽高兴,班会上王大人也特意表扬她,但她并没有被他慷慨激昂的鼓动所影响。虽然有进步,高兴是有的,但她仍旧保持清醒,她没有那么虚妄的目标,她知道差距在哪里,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减小差距。 这个学期,孙乾与正式进入高三倒计时,他已经很少再和游逸她们两个一起去餐厅吃饭,更别说在课间时间来找游逸。 游逸看到宋清谈常常在课间还在做习题或是看书,也不想打扰她,她也有自己打发课余时间的方式。除了她以前爱追的《歌迷大世界》,她开始追言情小说,都是小薄本,从学校书店偷偷租来的。 关于未来,她懒得去想,在成绩方面,游妈妈从未给过她压力。外人看来,游逸的世界始终是恣意而为的。 可在一个周末休息返校以后,游逸却突然告诉宋清谈,她要报班学画画,准备高三参加艺术生考试。游逸说她小学学过六年美术,上初二之后就没有再画了,也算是有一定基础。 游爸爸从上海回来和她长谈了一次,原本打算找个补习老师给她系统补习文化课。综合考虑的结果是干脆重拾画笔,突击练习,至少比单纯靠文化课参加高考好得多。“就我这成绩简直就是高考大省炮灰里的炮灰,倒不如另谋生路。” 而游爸爸居然也答应了。宋清谈有时候特别羡慕游逸,她的父母总是特别好沟通,又尊重孩子的选择。而不像她,始终要活在宋妈妈对她的掌控中,接受她事无巨细安排好自己的一切,充耳闻之的全是作为女生该做和不该做的种种。 后来宋清谈安慰自己,好在父母自知她的短板,并没有强行要求她学理科就已经够难得了。 从后来看,高二是宋清谈高中生涯中最充实和美好的一年。尽管时有焦虑,但她心态相对不错,不好高骛远,一心努力精进。除了正能量的一面,她十分清楚自己的纠结和不安来自哪里,在她内心深处,无人知晓的心底,她始终介意自己不能像张如一那样,是一个可以和魏晋站在一起平等对话的女生,她害怕他们之间的距离,未来她不曾多想,她唯一能做的是阻止距离扩大,奋力去缩减,再缩减。 没有人知道宋清谈心底的秘密,更没有人知道那秘密不只是喜欢魏晋那么简单,而是她暂时还无法控制的差距。她不想让他看轻了自己,十七岁的宋清谈固执而倔强地认为,她与他之间是不对等的。 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张如一并不是唯一一个学习好的女生,比如像她的初中同桌赵闻闻,但在宋清谈那不能言说的青春岁月里,理科学霸张如一始终是扎在她心底隐隐的介怀。 宋清谈并非不喜欢张如一,正是因为连她自己也喜欢和认可对方,那些她所不能企及的高度才更让她介怀。 但她别无它法,她学不了理科,连文科的科目,她也并非全部擅长,所以她只能努力,更努力,耐心去攻克她不喜欢的数学,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心底那个和差距有关的秘密,那个连游逸都不知道,只有她一人知晓的秘密。 第 39 章 自从游逸开始突击美术,宋清谈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更多了。游逸不在学校的时候,她便常常一个人去餐厅吃饭,钱康康热心地和她结伴而行。她自诩和宋清谈有多年同窗之谊,是缘分使然,让她们始终没有分开。 宋清谈也很认可这种说法,虽然这种煽情的表述完全是被钱康康以搞笑的语气和形式表现出来的。 和钱康康在一起的确是轻松的,除了她偶尔问不完的问题之外。有一次她向宋清谈问起关于周江以的那些八卦,问她为何不答应他,也没见她和所谓喜欢的人在一起。 彼时的宋清谈已经不像一年级时那么敏感和抗拒别人谈论此事,她笑笑,“那你来说说我喜欢的人是谁。” “难道不是经常来班里找你的那个男生吗?我可听游逸说你俩是青梅竹马来着,关系匪浅呢。” 宋清谈知她所指,故意装傻,想要逗她,“哪一个呀?” “就是上次在走廊里和你说话那个,个子很高,眼睛很大,长得很帅那个,看看你又不承认了。”钱康康果然急了。 “我承认什么啊?你说他呀,谁告诉你我喜欢他的?” “难道不是吗?那你喜欢的到底是谁?”钱康康像挖到了宝藏一样两眼放光。 “钱康康同学,我觉得很有必要让田西晨给你上一课,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马上可就高三了,你满脑子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田西晨同学的至理名言你可还记得?在高中谁都没有资格谈恋爱的。” “田西晨那是教条主义,一说个话就上纲上线的,你可别提她了。”宋清谈戏谑的态度,也让钱康康明白只要她不愿意说,无论自己怎么费神,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谈,我感觉你和初中的时候不太一样,没有以前开朗了,也不太喜欢交朋友了。不过,你看咱们以前的那些同学,也都有变化,可我有时候觉得,还是初中的时候最好了。” 看着眼前一向大大咧咧的钱康康突然间有点伤感的样子,宋清谈不禁感触,谁又不会改变呢?时间会裹挟着所有人奔向前方,他们中的任何人,谁都不例外。 上初中时,她们常常凑在一起吐槽一中,那时候总觉得一中这也不好,那也高压,一大堆的牢骚发个不停,现在想想那才是令人值得怀念的地方。 钱康康说初中时她可没少说学校的坏话,但现在,她就听不得别人说它不好,一听到来自其他学校的同学有谁说一中不好,她就第一个不同意。 钱康康一面说着,人也激动起来,她这种性格还真是让人羡慕,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宋清谈一直认为钱康康这种性格会比其他人更快乐。 从某些方面来说,和钱康康的相处,甚至比和游逸在一起还轻松,因为钱康康始终通透地好像没有任何秘密一样,宋清谈也就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够坦诚而心怀愧对之意。 面对游逸,她内心时有愧疚,特别是当对方向她坦陈秘密心事之时,或是追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时,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开口,可是话到嘴边却往往退却。 所以,在这一方面,游逸始终笃定宋清谈是喜欢陈方灼的,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有时候,宋清谈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般死守着关于魏晋的秘密不肯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她最好的朋友都不肯透漏半分,就只是一个人藏在心底,她不是没有讨厌过这样的自己,可结果依旧。 一个人的秘密,永远让人放心,似乎只要你不说,别人就永远不会知道。但一个人的秘密,时常在波澜不惊下翻江倒海,靠一己执念负隅顽抗的人也时常被它所反噬。宋清谈便是如此。 周四下午课间,去操场上体育课的路上,她遇见了魏晋。准确来说,她是遇见了田西晨,当时田西晨正和一个女同学有说有笑地走着,她先看到了田西晨,随后才望见了怀抱篮球与几个男生有说有笑走来的魏晋,她内心欣然欢喜。 他刚体育课下课,她知道这学期这节体育课和他们班挨着,就经常早早出来,以期能在去操场的路上遇见下课回教室的他。 “清谈,康康!”田西晨高兴地和她们打招呼,宋清谈也一样。 钱康康和田西晨聊起来,田西晨说她们班上一节是和别的班篮球比赛,当然是男篮,说到这儿她自己也大笑了一下。 宋清谈一边听田西晨说话,一边迅速往前方瞄了一眼,不知道魏晋是不是已经看到了她,只好假装认真和他们聊天叙旧。 “魏晋!”钱康康见谁都热络,很快注意到已经走近的魏晋,大大咧咧地和他打招呼。反倒让宋清谈觉得自己很做作,她故作自然地冲他笑了笑。心想着该说句什么话呢? 他们一起看望张翼,今年寒假也有联络,相对比其他同学算是熟悉一些吧,可她连像和其他同学那样简单自然地打个招呼都不能。 “你们去干吗?”魏晋问向她们。 “我们下一节体育课。”宋清谈刚要张口回答他,钱康康同学已经抢先脱口而出了,“哎,我们去了文科以后呀,和别的班篮球比赛就从来没赢过,看着也是没劲,是吧清谈?” “你们文科班能凑到几个打篮球的男生就已经很不错了。”魏晋身后的一个男生口无遮拦地接过话来,戏谑里又像是讥笑,其他人也附和着笑起来,一并看向钱康康和宋清谈。 “刚才赢了场球,这就找不着北了,说个话都飘起来了。”魏晋意识到气氛突然有些怪异,连忙笑着打圆场。 “我们文科班怎么了,你会打个破球了不起啊。”钱康康心直口快,一脸不乐意地反击。 “我,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啊,就只是想表达你们文科班男生少,爱打篮球的男生更少而已。”那男生感觉到情况不妙。 “得了吧,别以为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阴阳怪气的。”钱康康说起来振振有词。 “好了,钱康康,他真没有别的意思,开个玩笑而已。”魏晋继续圆场,宋清谈拉拉钱康康的胳膊,田西晨只是和一旁的女生站着,什么都没说。 “本来我就是在和魏晋说话,关他什么事,非要跳出来接一句,破坏心情,关键咱还不认识他。”宋清谈见康康怒气未消,干脆拉着她离开,她先后向魏晋和田西晨说着“先走了,我们先走了!” 那个男生摊着双手,完全一副无辜又无奈的样子,也开始和其他人一起向前走去。 “我们文科班的男生是少,可我们文科班的女生还漂亮呢!”没走两步,钱康康仍旧不甘心的又回头补了一句。但说完没多久她自己也意识到这句话补的到底有多瞎,这不就是间接承认了那些说文科生不够聪明的论调吗?就只能标榜漂亮了? 宋清谈没有回头,但她听到身后那群人里有人发出冷笑,有一个声音不冷不淡地说“果真是文科生的思维,真长见识!”“我们的张如一和赵玉也没差呀,学习还好呢!当然,田西晨你俩也是啊!”随后宋清谈听到田西晨和另外一个女生的笑声。 “你应该知道,他们文科生……”宋清谈没有听清楚那个女生最后到底说了什么,但仅凭对方的语气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继续听一旁的钱康康是如何愤愤不平。她只觉得自己和身后那个世界好像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她不想回头看。可是魏晋在那一边。 而那些话正好击中了她心底藏着的秘密,那种语气让她烦躁,不甘和沮丧。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在意起别人的说法和评价了。 不是有个男生说了,他们的张如一也没差啊。张如一!对的,张如一才是他们认可的。 她心里原本就存在的那些介怀在此刻更加深重,张如一就像是那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接受百草群花的致意,她记得上小学时班里的同学就已经懂得把学习最好的男生和女生凑成一对儿。 那是人们从小就已经心照不宣的般配与平等,而她,也更介意彼此的不平等。 体育课果真是篮球比赛,她更没什么心情看了,钱康康丝毫没有受到课间路上那个小插曲的影响,又乐滋滋地冲到人群最前方加油去了。游逸去画画了,不在学校。她心里烦闷无人可诉,可就算游逸在,她也未必会说出口。 啦啦队的声响让她愈加闹心,干脆一个人走得离篮球场远一些,等差不多快下课体育老师要集合点名的时候再回来。 此时的校园里新绿盎然,阳光之下更显得生机勃发,眼前大片大片的青翠颜色。这样的天气,本该是让人心情沉醉的。 但宋清谈带着低落的心情过来,内心深感苍白无力。她对自己感到失望,她再次想到了赵闻闻。想起自己初中时和她不相上下的文科成绩,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拉开距离的呢? 在高考这条赛道上,赵闻闻原本就是方法型选手。自己资质不如她,又没有其他同学那样绝对的努力,自然会逐渐产生差距。特别是她在数学上对自己的纵容,也许从她潜意识里认定自己迟早要学文科开始,差距就已经产生了。 是她自己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落下阵来。又能怪得了谁?与其花时间在这里伤悲,还不如调整好状态,继续向前。宋清谈,你不要再去想那些差距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你不要想自己究竟能走多远,只一心向前努力就好。她在心里慢慢安慰自己。 体育课下课,她买了两瓶绿茶带回教室。回到座位,同桌刘锡凯已经先回来了。她随即递给他一瓶,对方看着她一脸茫然,问她要干嘛?宋清谈笑笑,晃晃拿在自己手中的那一瓶,说自己买的时候顺便给他带的。 见他慢吞吞的接过去,宋清谈随即又向他解释,让他放心,她说自己并不是要学习某些女生给打篮球的男生送水,只是单纯的表达谢意,感谢他给自己讲数学,还顺便调侃他的反应太过警觉。 刘锡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拧开瓶盖喝了几口,顺手擦擦自己额头上还未干透的汗。他回敬宋清谈,王大人都敢让他们两个坐同桌,他有什么好怕的。这个被别人调侃了许多回的梗被当事人自己利用起来也同样充满力量。 宋清谈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看来他也不是没有幽默细胞,轻微的玩笑还是可以调剂一下紧绷的生活。 刘锡凯平日里给人以斯文又一派正气的感觉,和他做朋友最是让人安心和信任。他没有其他男生的浮躁与戾气,也很少像那些吆五喝六的男生一样说起话来总是带着男生们常说的口头禅。 宋清谈之所以会在买水的时候想到要给刘锡凯带一瓶,除了表达谢意,也和她的自我调节有关。体育课前的不开心和烦躁感,她需要适时调节,那些不能与任何人言说的心事,如果一直压在心底,迟早要让她崩溃和爆发。 所以,她必须自我调节,她需要发现其它值得开心快乐的事,还有其他人可以交朋友,生活和学习远不止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还有其他的呢!她需要放平心态,转移注意力,她需要投入到正常的同学交往,而不是被困在一角无力挣扎。 她成不了张如一,她只做宋清谈。只是从此之后,她惧怕在校园里遇见魏晋,面对他,她犹豫迟疑,又讨厌自己这副局促困窘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她总是要和另一个自己不停斗争。 斗争的结果是,她开始逃避遇见他,远远看到的时候,她会绕到别的地方避免正面遇见,已经接近实在走不掉的时候,她会装作和身边的人认真投入地交流,而不抬眼看他。 她不止一次告诫自己,高三就在眼前,除了高考什么都不重要,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它让步。 第 40 章 又到了周五,如今的宋清谈,却比从前期待周五。毛毛细雨,从下午第一节就开始飘着,微小似无的样子。快放学的时候,小雨竟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没了了,许多同学都没有带伞。 下课铃响之后,教室里一众同学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齐刷刷地往外赶,除了那些带伞的同学可以潇洒离开,剩下的同学大多在观望。 有的同学在商量着要一起冲到宿舍去拿雨伞。宋清谈向外张望着,她隐约记得,上次自己把伞拿回家之后,就没有再带到学校里来。 她索性就找出手机,只能指望陈方灼了,却先看到他发来的信息,“你手机又静音?你带伞了吗?哥哥我有伞啊!”,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提醒着她,是的,她手机又调了静音。 宋清谈立即给陈方灼打过去,两个人约好五分钟后在教学楼楼梯口见,此前他们约在学校大门口。自从他搬新家以后,他们几乎都是一起上学、放学。 宋清谈乐得如此。有他同行,宋妈妈的紧箍咒明显有所消停,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次返校时都要紧张兮兮打电话确认她是否已经到校。若是哪次她一时疏忽没有接到电话,宋妈妈非得把她电话打爆才罢休。 就如当初说的那样,宋清谈和陈方灼一起,让宋妈妈大为省心。 待她来到一楼,走廊边围着很多人,这场雨虽然不大,却困住了不少同学。大家三三两两的议论着,有人在抱怨去拿伞的同学怎么还没有回来,有人在等父母过来接自己,有人在等有伞的同学过来找自己。 宋清谈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陈方灼,他刚才在电话里的语气明明像是自己会先到的样子,还叮嘱宋清谈不要让他等太久,这会儿却完全找不见人影了。她在人群里来回张望,不觉纳闷,从背上退下书包,想要找手机打电话给他。 翻找的空档,一个声音从她前方大声传来,“宋清谈,走吧!”,她抬头看见陈方灼正撑着伞站在台阶下的雨中,周围的人群把齐刷刷的目光投向她所在的方向,她不敢直面四周突然而至的好奇。 不用看也知道那些目光里可并不是羡慕她有人来接这么简单,想到这里她略带不自然地走向他,在他们这个年纪,她很清楚周围的同龄人会怎样去定义他们所看到的。 快要迈步到一楼走廊的外台阶时,陈方灼把手中的雨伞送到她头顶,以免雨滴落到她身上。她尴尬地想要说点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抱怨他叮嘱自己快点,却又让她等这么久。 在身后的一众看客眼里,这似乎会更加证实他们的猜想。陈方灼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大大方方,正正经经地边走边解释,说他一个同学非要让他把自己送到宿舍门口。 两个人慢慢走远,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魏晋的视线中。 是的,在陈方灼还没有过来之前,他就已经看到了宋清谈,他原本是想从人群中穿过去找她,看她是否需要自己把她送到公交站或是哪里。 但还没等他走到她身边,他就已经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他见过那个人,高一寒假他曾在电影院遇见她,当时和她一起看电影的就是这个男生。 他低头回忆着,对,还是他。再次抬头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魏晋不禁在心里冷笑起来,还好刚才自己没有多此一举,不然岂不是很尴尬,他走到台阶那里,撑开手里的伞走进雨中。这雨虽然不是瓢泼似的大,却也让人心情烦躁,总之,他不喜欢。 这周末刚好赶上魏晋爸爸过生日,上周妈妈见他时特意提醒他不要忘记。想到这里,他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刚一接通,他便抢先说“爸,明天你生日,我这边有补习班要上,赶不过去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电话一端的魏爸爸始料未及却也在意料之中,几句简单客气的寒暄,让魏爸爸又沉思起来。 自己不是不想和这个儿子好好聊一聊,但他总是百般抵触,完全不配合。除了爷爷之外,他对其他人都不热情,或者说,他在其他人面前,都不是他真实的自己,包括他妈妈在内。 魏晋越长大,魏爸爸越看不懂这个孩子,因为他收起内心,不给他任何机会。他心里明白这孩子讨厌他,也不喜欢妈妈。 看到儿子如今这个样子,自己不免内疚,当初怎么就走到这一步,成了现在这种局面。如果想要重新开始,又要从哪里开始?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可又能怎么办,一切都没有办法挽回,不能重新来过。 唯一让他庆幸地是,魏晋这孩子没有自暴自弃,成绩不错,在学校里也很少惹事,比起其他男孩子,他够省心了。至少,他的成绩能让他走得更远一些。 至少这一点,算是安慰,可以让他的内疚少一点。 魏晋周六的补习班,时间并没有紧张到连中午去爸爸家吃饭的空档也没有,他也知道这个理由他爸爸断然不会相信,但他仍然理直气壮地摆明这个听起来就不成立的理由。 他也有心软的时候,但是让他其乐融融地去那个家里和他们营造天伦之乐的假象,他不愿意。 他讨厌那个女人在爸爸面前对自己刻意地讨好和热情,他讨厌那两个孩子在爸爸面前争风吃醋的嘴脸,更不喜欢他们缠着自己一堆幼稚无聊的问题问个没完。 如今,家里年龄大一点的男孩子开始略通世事,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缠着他,只有那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还天真地对他无限热情,哥哥来哥哥去的喊个不停,对于她的示好和亲近,他也心软过。 但之后的日子里,魏晋就更少去那个家了,他不想见到他们,不想见到那个满脸天真却又因为自己的冷漠以对而无限委屈的小女孩。 周六补习班下课,魏晋和班上几个同学去附近篮球场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篮球才分开各自回家。 回去的路上,魏晋去了趟超市,他要买一些日用品,下个月爷爷就要搬过来和他同住了。虽然他照样是住校,只能周末休息的时候回来,可他太开心了。得知这个消息,他激动了很久都没睡着,满脑子都是爷爷来了之后的场景。 逛到食品区,魏晋拿了两瓶酸奶,无意中他注意到有一个中年男人在摆满各类食品的货架前来来回回了好多遍。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拿,魏晋在好几类食品区都遇到了他,所以才会注意他。 不过,他此时好像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独自在促销区的果冻堆前认真地挑选。 “宝宝,咱们不要这个,咱们不吃这种牌子的。”突然有一个声音传入耳中,魏晋抬头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对着她面前那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说着,语气里散发着浓重的看不起和强烈的自我优越感。 这个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衣服皱皱巴巴很不平整,头发也有一点乱。很明显,他也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才意识到那女人说的正是自己面前的那些果冻,便不由地低下头。他正往袋子中挑选着的手有一些迟疑,但也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就又自顾自地继续挑选起来。 魏晋看到,那些果冻堆上摆着醒目的促销信息,比起那些响当当的知名品牌,这个牌子的确弱了很多。但能进入这种大型商超,至少产品质量也是可靠有保证的。 除了这些果冻,眼前这个男人没有拿任何商品,或许他挑选了许久,才最终确定目标。或许,他捉襟见肘,却也想在能力范围之内给自己的孩子带回惊喜和快乐。 魏晋似乎感受到他灰扑扑的脸颊之下,那颗疼爱孩子的心。或许他能力有限,但他的爱丝毫不减。 想到这里,魏晋快步走到那堆晶莹透亮的果冻堆前,撕下一个包装袋开始挑选,每一种口味他都拿了。他的举动,像是带给了身边的中年男人一种鼓舞和肯定,他的面孔也不似刚才那般苦闷。 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夜晚,凉风习习,打过篮球后满身的汗气渐渐消尽,魏晋心情舒展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打开一个果冻送进嘴里,味道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这些果冻,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今晚也一定会给某一个孩子带去惊喜雀跃,除了甘甜味美,它更满含着父爱的味道。 经过街边蛋糕店,魏晋走过店门又再次退了回来,他推门进去买了一个小蛋糕带回家。坐在餐桌前,向着自己面前空空的座位说了一声“生日快乐”,他才开始吃起来。 那甜甜的味道,让他内心轻柔,这是怎么一个奇妙的夜晚,他内心深处有一种轻松释怀。 魏晋初中起就开始住校,当时每周都能休息两天,他只觉时光漫长。盼望长大,贯穿着他整个初中岁月,那时,他还住在爸爸的新家,所以他渴望长大,渴望离开。 比起那时,他更喜欢高中的自己,他逐渐感知世界的不同与希冀,发现自己的狭隘和局限,感受到以前所感知不到的细微美好。 所以,他更喜欢高中的自己。不知不觉中,他的生活只剩下向前看,往事不可逆,回忆就显得不重要。 第 41 章 高二下学期的时光显得短暂而迅速,或许是黑暗到来前的最后狂欢,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来临时,班里的同学铆足了劲儿要好好珍惜这仅剩的美好时光。 尽管同学们参与感很强烈,仍不能避免各个项目的“抢人大战”,宋清谈扛过了班委以及各项目负责人的“软磨硬泡”和“威逼利诱”,坚持不再参加任何项目。 没有具体原因,就只是不想参加而已。尽管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大型集体活动,刘锡凯原本也要当说客,说服她参加一个展示环节,见她意志坚定便作罢。 运动会要开三天,即便这几天她不把时间放在学习上,也可以没有负罪感的看一看所谓的闲书,听一听想听的音乐。况且很多项目还需要花大量时间练习,她实在无心参加。 因此,除了方阵以外,她今年运动会没有参与任何项目,因为入场方阵是班里每一个同学都必须要参加的。 游逸同样如此,忙于突击特长的她,更加不会放过眼前的机会。宋清谈在游逸身上看到明显的变化。认真投入的表情在她脸上频繁显现,宋清谈觉得,她们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不断前进。 运动会前的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简单讲了几句便解散了,留出时间让同学们各自去练习自己的项目,宋清谈和游逸是班里少有的几个得闲之人。 两个人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实在没有地方去,就坐在凉亭旁边错落着的低矮石头上发呆,两个人都不说话,注视着前方沉默不语。 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几个年轻女老师正在欢快的跳大绳。后来宋清谈也觉得诧异,她当时也只不过是十七岁的小女生而已,却觉得眼前那些活跃着跳绳的女老师们浑身上下青春洋溢,那种感觉就好比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气定神闲地观看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施展青春年少。 那些女老师也不过比宋清谈和游逸大个六七岁而已,自己也才毕业没多久,此时她们叽叽喳喳的样子,全然褪去了平时在教室上课的模样,才会让宋清谈心里产生这样的感觉。 可这种倒置的感觉有些奇怪,似乎不合逻辑。 正当她顺着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的时候,游逸突然说,“清谈,我问你一个问题。” 还没等她问对方要问什么,游逸直接说,“你有没有自卑过?” 这突然的一句话,让宋清谈实在错愕,这是个什么问题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一个阶段,我就是这样。特别自卑,讨厌自己。” “你?”这怎么可能?也当真是让人意外。 游逸说,初中二年级,她在某一天照镜子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浑然不觉中她的体型已经比以前胖了至少一圈。当然,身高也同时增长,只不过横向发展的趋势更多一些。 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体型和身高,但自此以后,体型便成为她成长中绕不开的烦恼,越是关注在意,越是事与愿违。 对于突然的发胖,游逸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沉默低迷。相反,从表面上,她说话更大声,更无畏,更肆无忌惮。她对抗自己不喜欢的变化,回击那些暗自嘲讽的方式也更高调,她用这种方式昭告所有人,随便他们怎么想,怎么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一点似乎和高一同学赵雯悉有点相像。 而实际上,她是敏感的,每当她走路经过旁人,听到身后刻意压低的不怀好意的笑声,隐约听到与“胖”有关的字眼,整个世界都黯然无光,她的心更是灰蒙蒙的。 游逸当时也暗自观察周围其他女生的变化,个子在长高,胸前开始凸出,先后来例假,她们集体进入沉默的发育期。 因为那些新奇特征的出现,让她们恐慌不安的同时也充满好奇,好像体内某种神奇的存在突然被唤醒,开始改变她们身体的内核与构造。只是,那些变化往往秘不可宣,只能暗自琢磨,与其他女生小范围私下讨论。 通过观察,游逸觉得只有自己是在朝着横向发展,此前她曾向宋清谈展示过她当时的一寸证件照,果真如她自己说的像是肿了一样,游逸说她留着那张照片是为了提醒自己。当时除了必须提供的证件照,她完全抗拒其他拍照。 在身体发育默默变化的少年时期,别人似乎都在变好,只有自己变得糟糕,游逸内心苦恼不已,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接纳当时的自己。 突然提起初中的事,是因为游逸发现自己再次遇到了和当时相似的心情与状态,她再次陷入慌乱、害怕、困惑、不安,和初中时的心境一样。 游逸笑笑,她说有一件事自己一直没有告诉宋清谈,孙乾与他是有外省户口的,他其实从高三下学期就已经去那边上学了。因为教育局对“高考移民”查得很严,所以只能越少人知道越好,她说自己拖到现在才告诉宋清谈也是不得已。 然后呢?宋清谈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游逸说她觉得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地恶补美术和文化课,也都没有办法追上孙乾与了。宋清谈自然明白,在她们这样的高考大省,她们和有西部地区户口要在当地参加高考的孙乾与到底差了有多远。 游逸说自己深感无力,她知道自己以前浪费了很多时间,没有好好学习,没有精进自己,可她觉得就算她高一起就费尽心力去好好学习,以她的水平和能力似乎也不能改变什么。 她说最近状态不好,总是定不下心,总感觉心底有点什么在耿耿作怪,让她焦躁,烦闷。她甚至纠正宋清谈,自己以前和孙乾与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想过那么多,就是单纯的互相喜欢,哪里想过以后,老师们经常的论调不就是,高中谈恋爱能成功的几率连0.01%都不到。 游逸说,她并不是担心他们最后没有躲过异地或者是变化,她是害怕最后让他们分开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不够好。 宋清谈又怎么会不理解这种心境,她太了解了。这和她自己的那些论调又有什么不同呢?可听了游逸的心里话,她内心居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她完全没想到向来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游逸居然也会这样烦恼不安,也和自己一样,被心底的在意所困。而她第一时间只真切地感受到某种轻松与安心暗自弥漫心间,却不是想着安慰对方。 她知道这样不好,这绝不是作为一个好朋友所该有的表现。但事实上,她的确感觉到自己心底绷着的介意,在此刻找到了同病相怜,却又不仅仅是同病相怜。 原来潇洒如游逸这般也会自卑,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对方永远自在无我,豁达释然,那些自己在乎和恐慌的,对方全然不在意。 但她更明白,有些东西注定无法改变,面对摆在面前的高考大山,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去过多忧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当前事,只有如此才能心安,也只有如此,另一个自我才不会时时为难自己。 毕竟,比起他人,一个人对自己的为难才更具有杀伤力。 话题至此,宋清谈敞开心结,觉得自己不够好的,又何止游逸你一个,连你都会觉得自己不够好,那她对自己的为难就更不必说了。 宋清谈笑起来,谁还没有自卑过?她从上初中,就很羡慕那些理科很好的人,在她心里,读理科成绩又好的女生就更是特别的存在,有一种论调不是说学理科的人聪明吗?换言之,也就是说学文科的人脑袋不够灵光呗,只知道死记硬背,没什么技术含量。 切,学理科的人脑回路还清奇呢!游逸翻白眼不服气。 那些有天赋学起来毫不费劲的人是格外受到眷顾的吧,那些靠自身努力学习很好的人是得到了他们理应得到的。 可有些差距似乎无形中就产生了,好想在它开始之前就能及时遏制住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受控制。仔细想来,这不过是曾经那些毫不起眼的自我放纵慢慢堆砌的结果,而每一个人都要承受自己不够努力的后果。 她想起教学楼二楼挨着楼梯口的那间教室,有魏晋和张如一在的那个理科班,更加心灰意冷了。 关于那间教室,中间发生过一个小插曲。 有一次宋清谈和游逸一起去“世界杯”,当时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听到有人叫她。她回头看到赵浩正站在二楼走廊栏杆的位置,旁边站着一群男生,几个人同时看向她,她感受到对方极其不礼貌的打量,“有事吗?”她越过其他的目光直接问他。 “没事儿就不能和你打个招呼了,同学一场,搞得这么生分。”赵浩走上来敷衍着没话找话,现场气氛怪异,宋清谈大概猜到了他叫自己的目的,“哦,那我先走了。” 她边走边听自己身后隐隐约约的议论和调侃,“那你一会儿问问周江以看他是什么反应。”“对对,你就提这个名字,看他怎么说。”“先看他心情,别把玩笑开大了。”“这么痴情,原来他喜欢的是这一型啊,怪不得上次……” 后面说了什么,宋清谈已经听不清楚,也不想听,男生之间的这种讨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游逸问她那个男生喊她做什么,宋清谈说没什么,以前班里的一个同学,闲着无聊吧。游逸不信,继续打趣,问她自己不经常在的日子里是不是有什么新动向。 宋清谈笑了起来,调侃她真是越来越像王大人了,见不得哪个男生和女生多说两句话,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开始疑神疑鬼。 “不是就算了,要是有人让你感到困扰,你大可以找你那个青梅竹马来挡箭,他一出马,保你无忧!他可是你的底牌!” “我天天哪来的那么多困扰?我看经常给我造成困扰的是你吧,给你解释多少遍了,偏就不信!” “我只说挡箭,又没说别的,做贼心虚,你激动什么呀。” “行行行,我服了你了,我亲爱的游逸同学,我承认,我对他有意思,我一会儿就去他们班当面问他:‘陈方灼,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真的?”游逸知道她在满口胡诌,故意气她。 “干脆咱们两个一起去,你还可以做个见证。” “那陈方灼同学可得请我吃大餐了,这可不是一场电影就能对付过去的。” 讨论的内容连她们自己都不相信了,两个人便傻笑着休战。 高一时,她在班里饱受周江以这个话题困扰的时期,她不是没有想过找陈方灼来挡箭,粉碎那些纷扰,可她最终没有选择那么做,自然有她自己的理由,为着那个原因,她只能忍受。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如今,她也会遇见周江以,实在抗不住要打招呼的时候,她就笑笑。她相信时间,时间一定会让该过去的都过去。 第 42 章 文科三班最近的气氛不太好。因为有两个女生在教室吵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大架,那便是崔静和李晓然。 她们原本关系不错,在宋清谈的印象中,这两个人是有课间结伴去“世界杯”,放学一起回宿舍的情谊。吃饭除外,是因为崔静有男朋友,是外班的,宋清谈不止一次在学校餐厅看到他们在一起吃饭。 往往,好朋友之间的战争才更可怕,因为足够了解对方,深知彼此的软肋,又知晓各自所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杀伤力才更大。 那是一个沉闷如常的下午。正值午休结束,班里同学相继从宿舍回到教室,等候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有些同学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大脑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战争的爆发,毫无预兆,彻底打破教室里弥漫的沉闷与懒散。哗啦一声铁质书架掉落在地的脆响,瞬间让所有人清醒,教室里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声源的方向。 崔静书桌上的物品散落一地,此时的她满脸愤怒,脸憋得通红,众目睽睽之下,她大步冲向前,轰地一下把李晓然的书桌直接推倒在地,差点伤及无辜碰到周围的同学。 惊叫之余,教室里的同学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战争的爆发,似乎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会上演眼前这一幕,旁边的同学开始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书本和用具。 但事件的两位核心人物却并未停止战争。始料未及间,两个女生已经扭扯到一起,“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我也早就受不了你了,动不动就甩一张臭脸给谁看!” 手口并用的博弈,很快被大家拉开,四周的人分成两团各自劝阻,班委们也尽数出动。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帮忙收拾地上的残局,有人忙着安抚劝慰平息怒火,以防一个不小心,战火再次窜起燃烧。离得远的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迅猛开始,又火速被平息的战争,一脸迷茫错愕。 好事的同学已经开始打听事件的起因了,好在下午第一课的上课铃很快响起,同学们迅速各就各位,历史老师踏着铃声末音踏进教室,一切才不得已暂时结束。 历史课下课铃响,众人又似突然集体恢复记忆一般,按捺不住开始打探消息,悄悄议论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 崔静和李晓然虽然没有再次燃起战火,但两个人都在竞相展示自己的不退让与不妥协。先是有消息说,两个人的矛盾其实从上次李晓然把写有崔静名字的迟到名单交给王大人就已经暗自开始了。 还有消息说,崔静看不惯李晓然的表里不一,讨厌她说一套做一套,对朋友不真诚。更有消息说,李晓然讨厌崔静交朋友有功利心,只和那些对自己有帮助的人交好和亲近。 每当听到周围的女生就此事议论,宋清谈就只是听听而已,从不参与讨论,更不站队支持任何一方。她觉得这和那些日常闹点小矛盾的同学一样,她们早晚会遇到和好的契机而彼此释怀。 却不曾想,和好没有,等来的却是一次更加激烈的交战。 两个女生的战火在一周后的体育课再次燃烧,体育老师刚一宣布解散,人还没有走远,崔静就冲上来推了李晓然一把,李晓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后反应过来的她立即冲上去和崔静扭打在一起,手扯脚踢。 周围的同学呆立了几秒,随即冲上去劝阻,拉扯之下李晓然抡起的巴掌只是落到了崔静的肩膀上,如果没有旁人拉架,那个巴掌的目的地一定是它最善于打击的地方。 两个人激烈争吵,把各自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话语说出来质问对方,话传话,好像就变了味道,两个人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曾那么说过对方。 等战火的核心被有效隔离,宋清谈叫走了忙着劝阻的钱康康。钱康康还以为有什么别的事,得知宋清谈只是要请自己吃冰激凌,便开始不解和疑惑。 宋清谈没有多说其它,告诉对方自己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吃冰激凌而已,钱康康旋即相信,也不再继续多问,开心地和宋清谈向学校超市开进。 其实,宋清谈只是不想让钱康康置身其中,女孩子之间的纷纷扰扰,除了当事人自己当面说开,才好解开心结,不计前嫌,握手言和。否则任凭外人如何劝说,都收效甚微,有时反而会起反作用,当事人需要的是时间和契机,只不过像如今这样被分作两个阵营暗自对抗就有些糟糕了。 不过,这一次冲突并没有像教室那次一样任其自行平息,很快就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 在随后的自习课上,王大人把崔静和李晓然叫到走廊上谈话,并让她俩站在走廊上反省,一直到第二节自习课快下课才让两人回教室。 第一节自习课下课,两个人木呆呆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接受班里同学的目光巡礼,不明真相的外班同学路过时,想必会在心里嘀咕这两个人没有眼力见儿,直楞楞的杵在走廊上影响通行顺畅。 据说,王大人让她们互相道歉,并说出自己的不对之处,如果不说,就一直在走廊上面对面站着,直到双方开口为止。宋清谈心想,她们是不是真的和好认输了自己不知道,但是以两人的个性,抗不过课间那十分钟的煎熬才是真的。 王大人不忘借此给广大同学补上一节激愤的“思想政治课”,“或许你们现在不明白,也没有感觉,但是等你们将来走上社会,参加了工作,你就会发现同学之间的情谊有多珍贵。全校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班级,为什么偏偏是你们这几十个人组成了一个班,共同成长,共同学习,共同追梦。” “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恶语相向,恨透了对方似的,你们能有多大仇恨?这算什么呢?一个个都是高中生了,十六七岁的人了,怎么做出来的事儿还这么幼稚呢?” “还有一些人,不要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少干。除了学习,人生中还有重要的一课需要你们用一生去学习,那就是做人。遇事你不帮忙可以,但至少不要推波助澜,帮倒忙。让别人不好过,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一个月,这个学期就彻底结束了,一个个还有心情在这闹情绪,搞小团体,这叫内耗知道吗?能不能长点心,把劲儿都用在该用的地方。” “再让我发现,你们中有谁在这没事找事的瞎折腾,后果你自己想象。别以为这学期快结束了,我就不能怎么着你了。告诉你,我教你一天,你就得给我规规矩矩的。” 王大人的一通咆哮果然起到作用,也没有人去细究他究竟在含沙射影地说谁,又或者他只是夸大其词,借题发挥而已,这种事情他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 宋清谈自知自己与此无关,所以王大人的严词厉色她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从初中开始住校,女生之间的那点弯弯绕绕,她早已适应。所以在班里出现两个小团体进行抗衡的时候,她没有参与,没有站队,听到任何一方对另一方的控诉时,始终选择中立,保持沉默,不发表议论,不参与其中。 可有些女生的友谊在她看来,的确是扑朔迷离,着实让人看不懂。明明两个人会一起吃饭,一起追星,一起做几乎所有在学校生活里双方能够结伴同行的事。但她们彼此却又在其她女生面前控诉自己对对方的不满,彼此要好,却又彼此看不惯,那为什么还要天天在一起? 她看着身边说笑如常的两个女生,想到她们分别在对方不在时发表的那些关于彼此的言论,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过,从那些满腹牢骚中,她也悟出一个道理,无论关系再好,再亲近的人,都需要彼此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谁都不可以没有底线地以关系亲近为由干涉对方。这是大部分自以为彼此亲近的人都会犯的错。 想到这里,宋清谈不免感受到自己的日渐成长。不知不觉间,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稚嫩的小女生了。 最近一段时间里,她把某个人抛至脑后,状态还算不错,尽管那个人也曾带给她快乐和希望,让她勇敢充满力量,但她发觉她可以稍稍把控自己超脱事外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轻快的。 这样的状态值得欣慰,只是不知道她能够保持多久。那个反反复复的自己,始终需要她不断的自我调整。从前她会疑惑自己和他的遇见意义何在,如今,她感谢他的出现。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宋清谈真正的成长,是从她喜欢魏晋开始的。他一个不轻易的出现,猝不及防地打乱了她的无知无畏,鸿蒙初辟,五味皆陈。大概所有的成长故事,都是从少年心事开始的。 第 43 章 虽然王大人没有明确规定不准把手机带到学校来,但是他三令五申不能在教室里听到手机铃响,震动也不行。所以宋清谈的手机在教室始终是静音状态。 陈方灼打过几次,发现根本联系不上她,所以每次有什么急事,就干脆直接上楼来找她。就像这次他第二节大课间跑过来告诉她,说他妈妈中午会来学校送饭,让她中午不要再去餐厅吃饭了。 宋清谈一脸迷茫看着他,“燃姨来做什么,怎么突然要来送饭?”她知道陈方灼的生日尚早,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特殊的事会让她亲自跑一趟。在她的印象中,燃姨总是很忙,别说是来送饭了,就是临时有什么需要,她也很少能抽出空来,往往让其他人帮忙代劳。 陈方灼不以为然,说这次还真是没什么事。他只不过无意中在电话里抱怨,自己有一双球鞋坏了,学校里就只剩下一双没法换洗。大忙人陈煜燃同志居然当即表示要来学校展现母爱,估计是怕他儿子的形象受损吧。 宋清谈白了他一眼,“那最后一节课下课学校大门口见吧。” 陈方灼也没多说,摆摆手走了,走之前叮嘱她去的时候记得带手机,免得找不到她。 宋清谈现在是和游逸、钱康康一起结伴吃饭。等第四节下课,她告诉她们,说自己不去餐厅吃饭了。两个人相继追问她,她只说家里来人了,过来送点东西,没有多说其它,就匆忙先行下楼了。 等她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陈方灼和燃姨已经在等她了。她上前高兴地和燃姨打招呼,陈方灼提议去不远处的凉亭里吃饭,宋清谈自然同意。这样正和她意,不去餐厅也就不会被游逸和钱康康撞见。 燃姨带的米饭、西红柿炒蛋、木耳菜心、卤味、红烧鸡块和干炸带鱼。她说本来要买红烧鱼的,她出来太晚,又怕耽误他们吃饭,就只好要了干炸的,还好是清谈喜欢的带鱼。 宋清谈连忙说没事,只是偶尔吃也没关系的。她明白燃姨一定是还记得此前在家里吃饭时,她曾说自己要少吃油炸的食物。 陈方灼边吃边向她妈妈调侃:“真是小题大做,长痘多正常啊!她又不是没长过,你都不知道宋清谈上学期走个路都低着头,每次遇见她,她随便支吾两声就走掉了。” “你就夸张吧!我哪有?”宋清谈把嘴里的饭咽下立即反驳。虽然陈方灼说的其实也是事实,因为他一喊她,和他同行的男生多多少少要打量她一番。 “好好吃你的饭吧,你们这些臭男生懂什么!”燃姨笑着制止陈方灼。 “行,反正我和你们俩也没有共同语言。”他边吃边嘟囔着。 燃姨开始和宋清谈聊起校园生活,像朋友又似母亲。宋清谈不止一次地对比过燃姨和自己妈妈的区别,发现她们对待同一件事完全是不同的态度,她也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更喜欢燃姨。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眼前会心聊天的两个人,陈方灼突然觉得满足且温馨。他嘴角的笑像是在偷听眼前的两个人说话时的得意,只有他自己清楚心里的这份轻喜来自哪里,那大概就是家的感觉。 他大忙人的母亲居然也亲自来学校给自己送温暖了,他内心感知到一种更自我的幸福感。自从他父母分开以后,不对,现在说“父母”才对,他只有在宋清谈家才能感知来自家的幸福感。 这么多年,他日渐习惯了在宋家寻求失去的温情与踏实感,尽管宋清谈并不喜欢她父母“互怼”式的相处模式而时常抱怨连连,可他却觉得那本身也是一种家的气息。 吃过午饭,煜燃阿姨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陈方灼和宋清谈各自拎着一模一样的装有水果和牛奶的超市袋子,里面装着草莓、香蕉、苹果,还有纯牛奶和酸奶。 宋清谈要把自己那份纯牛奶让给陈方灼,她不喜欢纯奶的口味,不太想喝。陈方灼没接,倒是把自己的酸奶和草莓也给了她。 陈方灼笑着说,“多喝纯奶长得高,你现在不喝,以后可不要后悔。”看宋清谈不以为然,“人家说的是多喝牛奶,你不要偷换概念,酸奶也是牛奶的一种好吗?” “你带回去给游逸也行啊,也好堵住她的嘴。反正无论我带回去多少都是便宜了宿舍里那群狼,还是你拿走吧。” “切,干嘛要堵她的嘴,说的好像我很怕她一样。” “随便你,我反正是无所谓。你有没有发现她总是想把咱俩凑一块儿?这样看来你嘴巴还挺严,没有因为你们关系好就坦白一切。” “放着你这么一个优秀又有魅力的男生和我走得近,可是艳羡了不少人。我总不能承认那是因为有一层血缘关系的存在才会这样,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和陈方灼在一起时,宋清谈有不自知的放松感和调皮。 “行,那哥哥我就全力配合,也好证明你的魅力,好好满足你的虚荣心。”陈方灼说着,突然把胳膊搭在宋清谈肩膀上,很亲昵地揽向她。宋清谈突然懵了,连忙甩开他,“陈方灼,你去死啦。” “我就知道,你会秒怂。”陈方灼还能不知道宋清谈有几斤几两,她也就在自己面前过个嘴瘾而已。 “现在可是在学校,让政教处老师看到,我们就说不清了。”宋清谈一本正经。 “怕什么,我妈都还没走远。刚好可以让我们英明神武的陈校长回来给政教处老师好好地上一课。” 听他这么说,宋清谈顿时大笑起来。倘若真是那样,煜燃阿姨会怎么说服那些无敌铁金刚一般的政教处老师?想想就觉得搞笑,最不怕这样被请家长的也就只有她和陈方灼了吧。 说笑间,她的目光撞上一个人,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但四目相对之际,她顿时慌乱不已,因为那正是篮球场边坐着的魏晋。阳光下,他的白色校服发着亮光,正好望着自己这个方向。 她只能延续她刚刚的笑容。而他呢,她笑他也笑,就只是向她抬了抬手以示招呼,没有起身,没有言语。 宋清谈和陈方灼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停留,没有回头。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平复心情,她连忙和一旁的陈方灼找话说,思绪却瞬间飞走。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在校园里遇见魏晋了。说也奇怪,偏偏今天遇见他,而且是在自己和陈方灼有说有笑的时候。她不禁在心里苦笑,沮丧又无奈的感觉。可转念一想,又会有什么差别呢?你和谁一起遇见他,又关别人什么事,宋清谈啊宋清谈,你未免想太多,自作多情好不好。 有些人,有些美好,总是昙花一现。她感觉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原点。可是,那些存在过的小美好,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她打起精神,和陈方灼一起往宿舍楼方向去了。 魏晋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回过头看向篮球场地面的白色弧线,等他再次看向那个方向,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 是的,他又一次看到这两个人在他面前走远。记得上次是他们放学,当时下着雨,他打着伞接上她一起离开。 而这一次,魏晋吃过午饭和同学一起去篮球场打球,刚好看到在凉亭里一起吃饭的他们。还有一位从表面看完全判断不出是两人中哪一位的妈妈,因为他们彼此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亲近。那是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世界。 而那个男生,毫无疑问就是赵浩他们口中,宋清谈的青梅竹马。 这个人,魏晋在高二这一年偶尔听赵浩他们谈论过。班里那几个人热衷于乐此不疲地帮周江以打探消息,他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些,那些揣测与定论到底是真是假,除了当事人谁又能真正知道。可自己也的确看到了他们的世界,一个区别于他人,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现在难过的应该是周江以才对吧。他比自己想象中坚持的时间要长,时而情绪高涨,时而偃旗息鼓,断断续续,渺渺茫茫,这就是一个心怀着不喜欢自己的人所要面对的患得患失。 但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他们分明是有交集的,高一偶尔聊过几句,还阴差阳错在元宵节一起看了场烟花,她被恶作剧后在自己面前哭泣,绿意盎然的福元路…… 因着周江以,她经常充斥在他们宿舍夜晚的卧谈会中,他被迫接收关于她的各种信息,可他回忆起的那些片段分明又使她成为在他心里略有不同的一个人。 宋清谈有什么不同?如果真要概括的话,魏晋觉得那是一种幸福美好的感觉,虽然会吸引,却也让他不能靠近。是的,长久以来,他成绩好,性格好,招人喜欢,但那些都不是真实的自己。 当看到宋清谈和陈方灼在一起的样子,他自己长久以来所营造的虚幻感瞬间崩塌。 一直以来,除了学习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没有其他可以证明自己的途径。除了学习,还能有什么方式让他受到关注,赢得瞩目呢?所以,他只能拼命抓住它,却又对这样的自己不屑一顾。 在他的世界里,宋清谈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温柔可爱的。但他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女生所该有的样子,简单中夹杂着炽烈的幸福感,达成了他所认知和喜欢的美好。 可越是靠近,这美好越会将他蓄意打造的惹人艳羡的虚妄外壳吞噬掉,就像镀金的铜器氧化,褪去表面金粉,露出斑驳满目。 高二文理分科,他们甚少再有交集,福元路之后,他们是更熟稔了一些,他能明显感觉到,而后又慢慢冷却。或许有的人,你就只是想和她说说话就可以,只是偶尔就可以。 他在心里默默分析了一番,思路没有更清晰,干脆不想了。“他们几个还来不来,到底打不打了?”魏晋问向一旁的同学。等了这么久,约好一起打球的同学还没有到齐,白白在这耽误时间,他无聊地弹了几下手里的篮球。 第 44 章 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心境中,高中二年级彻底成为过去,“高三之剑”开始真正在他们手中隐现。 那是怎样一个暑假?如此迅猛疾速,却又短暂不甘。无论你开心难过,快乐忧愁,所有的一切都疾驰而过,让你根本无暇多想。 高二暑假实在少得可怜,只有两周时间,堪称他们所有人的最短暑假。却也不能放松,依然是为高三开学做准备的主调,从心理到行动,无不不在调整。他们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大部分人连休整都没顾上,便共同奔赴了似乎已经酝酿许久的高三岁月。 值得一提的是,学校在高三这一年推行了快慢班。密密麻麻的分班榜单上,宋清谈在高三文科二班的名单下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钱康康激动地向宋清谈普及分班法则,高三文科一班是超快班,一个班只有六十人,高三文科二班至四班是快班,每班有九十人,剩下的六个班是平行班,也就是所谓的慢班。 和宋清谈一起被分到文科二班的还有田锡凯和何易淼。钱康康特意强调,同学们都觉得被分进文二的他们三个最幸运,因为文科二班和三班、四班虽然同为快班,但是文一和文二的所有授课教师完全一样,众人觉得这已经算是占据了天时。 虽然会显得虚荣,但钱康康这番话当真让人很受用,宋清谈心里别提有多开心和兴奋,这或许就预示着另一种新的开始吧。她整个人沉浸在意料之外的惊喜之中,整个人情绪高涨,仿佛一切都充满力量和希望。 等她找到文科二班的教室,发现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有些座位虽没人却也摆上了水杯和书,宋清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空座,因为那些空无一物的座位上都用粉笔划着记号写着“占”或“有人”。 她在心里思量着是不是要找谁问一下,可是现在班里没有老师,更没有班委,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去问谁才对,她一个人不免有些尴尬,只怪自己来得太晚。她也没有在教室里看到何易淼和田锡凯,不知道他们俩人在哪里。 宋清谈没有在教室里找到认识的人,又没有座位,她只好到外面走廊上去等着。所以,她背着书包一个人趴在走廊栏杆上,现在的教室是在三楼,往左边一些还能微微看到校外的马路,右边的视野则把操场一览无余。目之所及的校园里,到处是走动的学生和家长。 宋清谈仔细观察着自己将要“浴血奋战”的地方,认真地观望远处的风景,时间就显得没有那么难熬。当看见何易淼和田锡凯往教室方向走来,她远远地就笑起来。 “你干嘛背着书包站这儿?” “等你们啊!”宋清谈仍旧是笑着说。 “等我们?”两人脸上同时打上问号。 “我没有找到座位,也不认识其他人。”她一脸无奈。 “怎么可能没座位?”田锡凯一脸不相信,何易淼也是一脸茫然。 宋清谈肯定地点点头,田锡凯和何易淼也在教室里转了一圈,仍一无所获,就跑上讲台把讲桌旁的凳子搬过来,让宋清谈先和他们挤一下,等老师来了再问一问。 可班主任却迟迟没有露面,可能因为到了高三,即使教室里根本没有老师,没有班委,同学们却很自觉,竟然都没有人说话,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还不熟悉。 因为是老校区,教室很小,一排排同学坐得满满当当,在这闷热的夏天,那台老旧的空调机虽然在极力运转,仍旧无法驱散当前的酷暑难耐,整个教室笼罩着一股热气腾腾。 好似每一个人都散发着热气,又夹杂着各种汗味混杂的气息,宋清谈联想到蒸笼上的馒头,但又不是,馒头至少是气味香甜的,自己眼下感受到的却让人难以形容。 这是高三开端留给宋清谈的第一印象。火辣辣的炎夏,热气腾腾的教室,混杂不清的气息。但她极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心静自然凉,这是高三,这是高三,忘掉一切,背水一战。 晚自习进行了近二十分钟,一位带眼镜的中年男人才慢慢踱步走进教室,斯文而稳健,他拿起课本,敲敲讲桌,低头自习的同学才纷纷抬头,看起来应该是他们的班主任了。 他站在讲台上迅速扫视教室四周,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宋清谈这一桌。 “少了一张桌子吗?我昨天现场确认过的。”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快速的默算起教室里课桌的数量。 “是90张,没错啊,这可就奇怪了,咱们名单上也是90个人。你们都确定自己的名字都在文科二班的名单上是吗?” 众人不以为然的回应“是”的时候,最右边靠窗第二排的一个男生却“腾”地一下站起身,浑身都透着不自在“不,不好意思,老师,我好像走错教室了。” 教室里顿时一声哄笑,他顶着众人的目光快速往外走,一脸尴尬,面目通红,穿过讲台的时候,老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他说了声“抱歉!”就加快速度冲出教室了。 宋清谈正要收起笔记本,拿起书包,去那个刚刚腾出来的座位,不料何易淼却先站起身,“我去吧,我离得近。”话音刚落,他把凳子送回讲台,拿着书包坐到了那个空出来的座位上。原本坐在中间的田锡凯顺势往右边挪,在一个完整的座位上坐正。 等他们坐定,班主任才开始自我介绍,教地理的丁老师,丁德贤,宋清谈还是第一次遇见教语数外学科之外的老师当班主任。 没有想象中兴师动众、激情澎湃的高三动员,丁老师的风格可谓是画风清奇了,他说高三到底有多么重要,想必大家无论是自我认知还是从其他渠道间接获取的感知,都已经足够了解了。此刻他就不再激情满满地号召一番浪费时间了,总之一句话,“高考很重要”,大家自行用功吧。他还说过几天会有他去年教的两位学生来学校,届时会让两位考上名校的学长给大家传授宝贵经验。 他补充道,现在算是补课,座位就按大家现在自由结合的这样坐着,等到九月份正式开学之后,再重新排座位。这也就意味着,宋清谈还可以和田锡凯继续坐同桌,至少一个半月。 这样也好,她不用再花时间和新同桌认识、磨合。因为坐在自己右边的人没有变,有一些时刻她竟忘我地以为自己仍旧是在高二,而这样的错觉不止一次。 虽然学校把这一个半月的时间称为“补课”,但教室里的学习气氛却丝毫不打折扣,没有人去花时间相互认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高三不怒自威般的施压与影响。 半个月下来,除了身边的个别同学之外,其他人压根就没说过话完全是陌生人,从下课后教室里的状态可以明显感觉到这几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 除了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各科老师上课,都默契地不再点名,大多时候都以第几排第几列的第几个同学来提问问题。 很快,丁老师上一年的得意门生如约而至,是两个男生,一个在香港中文大学,一个在中国人民大学,趁暑假回母校看望恩师。毕业之后还能返校看望老师的,只有那些考了好学校,有了好作为,能够让母校和老师包括自己都引以为傲的人,只有他们才能这样荣归母校。 两位学长提前就已经被丁老师预定好,要来给高三的学弟学妹分享成功经验。班里的人心里十分清楚,在他们所在的高考大省,能考上这样的好大学,难度系数高之又高。 亮出学校的两位学长,在此刻尚在苦战高三的学弟学妹眼里,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分享经验的学长口若悬河的时候,讲台下坐着聆听的同学内心除了激动和艳羡,内心更是复杂的。 激动归激动,宋清谈心里却异常冷静,能考上他们这种级别的学校,只有文科一班前十名的同学才更有希望吧。赵闻闻在文一,不出意外地话,她明年应该会上学校的光荣大榜,比肩两位学长,成为“久高之光”,她已经连续多次拿了全年级文科第一名,成绩名列全市三甲。 有一天晚自习突然停电,天气燥热,学校只能通知大家自由活动。教室里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宋清谈去走廊上透气,遇见了从隔壁班经过的赵闻闻。 若不是她叫自己,昏暗之中宋清谈完全没有认出她来。赵闻闻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楼下走走,她欣然前往。也没有具体说什么,两个人就是一起在校园里散步,散散心透透气而已。 高三的这一年他们换到了老校区,整个校区只有高三一个年级,校园比新校区小了近一半,离市中心也更近一些,虽然比之前的校区离家近,宋清谈还是选择住校,陈方灼也一样,陈妈妈工作繁忙,向来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照顾他。 赵闻闻家离这个校区很近,高三起开始走读,她说因为是临时停电提前放学,她爸爸妈妈这个时间刚好在外面办事,暂时还不能过来接她,但却一再叮嘱,让她先在学校里等着,等他们忙完就立刻赶过来,坚决不让她一个人回家。 宋清谈很有同感,宋妈妈也时常感慨养女孩比养男孩操心太多,要费更多的心神。如果现在不是和陈方灼一起上学放学,她父母恨不得每次放假休息都要接送她,宋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是女孩子!”,接着就会开始陈述自己看到的社会新闻又怎么怎么样了,痛斥现在的人有多坏多坏。 赵闻闻说她父母虽然早上不会送自己来学校,但晚自习放学回家是一定要坚持来接她的,她初中三年走读时就是如此,虽然现在已经高三了,她家和学校离得更近,她也已经长大了,但她父母仍旧坚持。她说她爸爸时常教育她女孩子走路窄,一步走错就步步错,所以更要步步小心。 赵闻闻和宋清谈共同感慨,在多年的成长中,作为女生的她们,比男生少拥有的又岂止是自由。 两个人在尚不熟悉的校园里慢慢走着,也聊起以前坐同桌时的趣事。宋清谈记忆深刻的是,当时夏季的午后,真正能唤醒她的就是赵闻闻从家里带来的冰西瓜,切成小块小块装在盒子里被她带来学校,和宋清谈一人一半。虽然宋清谈不能吃太冰凉的东西,总是要放一放才开始吃,但已足以消解她心里的暑气。 在校园外的光照映衬下,昏暗的校园显得深沉而内敛,树影婆娑中有丝丝凉意袭来。宋清谈和赵闻闻在风口找到一条长凳坐下休息。 不远处的操场上,一群男生在微弱的光亮下打篮球。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男生之间粗鲁的口头禅,节奏轻快的音乐声,树影浮动的沙沙声不断入耳,和燥热憋闷的教室相比,这简直是云泥之别的两个世界。 宋清谈沉闷紧绷的心弦逐渐抚平,那些跳动的身影突然让人释怀,或许是黑暗给了她掩饰和自由,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感受那份畅快淋漓。 此时此刻,她觉得在同一时空里,仅仅只是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着,就已经很美好了,只是把他放在心底某一个地方,偶尔想起,就已经足够了。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期许。那些身影,有他们的希望和追求,她自己也有梦想和希冀,这一片黑暗中的所有人,包括整座学校,甚至是整座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目标。 而赵闻闻的目标是什么呢?作为碾压众人的学霸,如果要问她的目标和希望,宋清谈会觉得心虚而苍白。她只是被动地听对方在说些什么,顺着赵闻闻的话题向下继续,从不主动问询。 旁人的世界,她不想打探,也无法企及。 第 45 章 8月底的双休,孙乾与请游逸和宋清谈吃饭,也一并叫上了陈方灼。暑期接近尾声,孙乾与即将开学,奔赴崭新灿烂的大学生活。 四个人一起吃火锅,孙乾与考上了一所不错的航空大学,宋清谈假装不知道他高考的内情,只是向他表示祝贺,并没有多问一句。 游逸的偶尔失神暴露了她想要极力掩饰的真正情绪,宋清谈知道她心里不只是即将分离的伤感那么简单,也多少了解那些复杂情绪背后真正的症结所在。 宋清谈不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只能配合陈方灼发挥。因为知道真正的原因,表面配合的宋清谈,内心有点同情陈方灼的卖力表演。但她又暗自庆幸还好有他在,否则靠她来调节现场气氛,还真是为难她。 看起来今天在场的四个人,似乎其他三个都要感谢陈方灼。游逸的刻意洒脱,连陈方灼都看得出来,又何况是孙乾与和宋清谈。 只是,还有一件宋清谈此时还不知晓的事,让游逸心里隐隐不安。 游逸不是有意要偷看孙乾与的手机,只是凑巧看到了他的短信。孙乾与的手机短信收件箱里除了她自己,还有另一个名字赫然入目。 赵和颜,当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游逸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仿佛像是自己做了小偷一样内心砰砰直跳。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点开短信内容。 “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真好。” 只此一句,简简单单,再无其它,却足以摧毁游逸原本就在强撑的纠结不安,她原本就已经自乱阵脚地恐慌躁乱。而孙乾与手机里那条信息更把她推向无边的混乱,她不确定自己能否从容应战。 她很快去翻看发件箱,却只看到孙乾与之前发给自己的零星短信。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两个是谁先联系的谁?孙乾与和她说了什么?他们不是早就不再联络了吗?收件箱只有自己和她的短信在,是没有来得及删除?还是不忍心?是不是还有其它已经被删除的信息?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游逸心里有无数个问号,也像有好多只蚂蚁在撕咬自己。她继续快速翻找通话记录,已接来电,未接来电,终是一无所获。可是,越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她越是不安,始终无法打消自己的疑虑。 孙乾与的愿望,赵和颜知道! 那条短信,像是猛然扎进游逸心里的刺。 她斟酌揣摩,心乱如麻。 她曾以为,赵和颜已经完全成为孙乾与的过去式,而她游逸是他鲜活美好的现在。正因为她内心十分清楚赵和颜曾在他心里如何重要过,这条短信带来的杀伤力才更大。 她想要问清楚,却又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若是以前,早在发现短信的当时,她就已经爆发了。可是现在,连装作不在意的随口一问她都这样犹豫不定。 游逸啊,游逸,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个怂样。她注视着面前不断翻滚的火锅汤头,默默在心里奚落自己。 气氛渐渐放松之后,孙乾与开始和他对面的陈方灼兴致勃勃地聊着一款备受男生追捧的游戏。此时的孙乾与,放松,热情,专注,神采飞扬。游逸一面装作认真涮羊肉,一面暗自注视他。 褪去青涩的面部轮廓更加棱角分明,游逸回忆他初中时略带婴儿肥的脸庞和他说话时的表情,回忆中的那张脸和自己眼前看到的他不断叠加,重合,可无论是哪一个,此时都带着几分陌生和疏离。 “清谈,我听有些人说,人总是会对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或物念念不忘,你觉得呢?”游逸突然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朋友发问。宋清谈愣了一下,夹着羊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开始迅速思考游逸的言下之意。 “算了,陈方灼还是你来说吧,你们男生是不是也这样想?”没等宋清谈回答,游逸已经迅速把问题抛给了陈方灼,快到让宋清谈意识到对方完全就没指望自己来回答。 “是吧,总是让人难以忘怀的吧,要不怎么说是初恋呢!”可陈方灼已经脱口而出了,宋清谈抽手在桌子下朝他大腿拧了一把。 他刚想要发作,就看见宋清谈给自己使了个眼色,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意识到可能情况不对。“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吧。这也不一定!” “谁说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初恋的?第一次恋爱才是初恋。”宋清谈是从游逸问向陈方灼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妙的,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女生的直觉,让她给出了一个安全的答案。 “也是啊。”陈方灼一边附和,一边拿着饮料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加着酸梅汤。 宋清谈对他的配合表示满意,她看向游逸,又偷偷瞥了孙乾与一眼。该不会这两个人闹别扭生气了吧,可看孙乾与的样子,也并不像,问题应该还在游逸这边。 “好好的干嘛问这个?你放心,你家孙乾与肯定不会在大学里乱花迷眼的。瞧你这小鼻子小眼的样儿?那个飒飒的游逸今天是向你请假了吗?”宋清谈故意揶揄她。 “放心,孙乾与要是敢怠慢你,我和宋清谈立马和你一起杀过去揍他。孙乾与你可记住了啊。” 游逸和孙乾与笑了,剩下的两个人才放心的笑了。 孙乾与顺势伸出胳膊揽向游逸的肩膀。“好好吃饭!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会经常和你联系的。” “咦咦……”对面的两个观众一脸深受刺激的起哄和抗议。 “笑什么,我也会经常和你们联系的。”孙乾与转向抗议的同伴,一手仍然揽着游逸。 “我们就算了,宋清谈我们俩可没时间陪你掰扯,有啥你还是找你家游逸。” “哟哟,那你俩忙着干啥,还没空搭理我。有啥新动向记得通知哥们一声。” “能有啥新动向,能有早有了。”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也。”孙乾与说着举着他的啤酒罐和陈方灼碰一下。 游逸皱着的心,突然被抹平。心里的苦恼仿佛被眼前的气氛弹去了好远,远到完全够不到此刻的自己。 这一顿火锅,至此才开始出味。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增添了吃火锅的绝佳气氛,宋清谈时不时透过氤氲着薄薄一层雾气的透明玻璃观望外面的世界。 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第一次恋爱才是初恋吗?那第一次喜欢的人又算作什么?她在心里盘问自己,却完全没有答案。 那天之后,宋清谈没有再去追问游逸当时究竟怎么了。连陈方灼都在当天回去的路上,把当时的情形归类于恋爱中的小情绪。 高三了,她连自己的事都没有时间多想,只能一味地被高考的压力裹挟前行,对其他事物都不能深究。 第 46 章 高三生活苦闷而克制,每天5:10起床,5:30集合跑步,6:00-7:00早自习,7:50-12:00上午四节课,13:00进教室,一直到21:30才能彻底结束一天的学习,回宿舍休息。他们的时间被无限细化,每个人像是行进在鼓点之上。 除此之外,周六周日的双休被取消,调整为每周周日下午休息半天,连上三周才能休一次双休。对于这样的安排,每一位高三学子只能以一句“是的,我已经高三了。”来安慰和勉励自己。高强度的课业,比拼的是耐力和抗压能力,更重要的一项是情绪的自我管理。 在应考的高三,绝大多数同学都是韬光养晦者,收起个性,遮掩锋芒,一心一意决战高考,就连同学之间必要的沟通和交流都显得敷衍而心不在焉。高三无生活,这一点贯穿了宋清谈的毕业班生涯,也几乎是班里同学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所以,高中最后一年宋清谈在新班级里几乎没有收获新朋友,他们只是同学,就只是同学而已。 高三文科二班的丁德贤老师果然说到做到,9月初的摸底考试过后就重新排座位了。与王大人不同,丁德贤采用各班惯用的以成绩排名先后自行挑选座位的方式。 用成绩说话,大家各凭本事。在当时看来,这不失为一种公平且没有任何争议的方式。 刘锡凯成绩比宋清谈好,第一次考试过后他们就没有成为同桌了。他在二班的成绩不是拔尖,却也在前二十,依然被委以重任成为这个班的班长。宋清谈成绩差了些,排在四十名开外,恰恰卡了个中间,可谓是真正的中等生了。 可无论是人生的哪一个阶段,你总会遇见某些个有点特别的人。之所以说特别,就是不同于大部分人,在性格和行为上异于大多数人,高三也不例外。 宋清谈的新同桌就是让她得此论证的一个人。事实上,她在走廊排队等待挑选座位的时候,已经偷偷地往教室里瞄了几眼。综合多方考量,物色到第四排靠窗的那个理想位置,并一直暗自庆幸排在前面的人始终没有人选择她的目标。 她还一度在心里预想,如果理想座位被别人抢了先,自己的第二选择和第三选择又是哪里。因为只把注意力放在座位上,她并没有过多观察在自己心仪位置的旁边早早坐着的那位女同学。 可能因为对方是女生,看上去又那么牲畜无害,她完全没有多想。等排到自己时,宋清谈径直走向她最初的预选。因为同桌是一位女生,她也毫无顾忌。 可很快,这个叫关英英的新同桌就令宋清谈叫苦不迭。这个短发微胖的女生,相处起来可完全没有想象中轻松。 关英英是从临市过来的复读生,本来久高的复读生是单独成班的,连教室都和应届生不在同一栋楼。而关英英偏要和应届生一班,可就算是要上应届班,也应该是在文一,她却偏偏选择了文二。 可能她觉得上复习班压力太大,又不想去火箭班尖对尖,所以就选择了和文一所有授课老师都一样的文二,这样的话,估计压力不那么大吧。 这是宋清谈从身旁同学的议论中听来的。关英英之所以在两耳不闻身外事的高三同学之间还能受到关注,源于她身上旁若无人却又难以令人理解的各种特性。 她视学习如命,惜时如金。比那些不想排队浪费时间而跑着去吃饭的同学更夸张的是,她连去“世界杯”都是用跑的。为了节省时间,她经常把饭带到教室来吃,而为了省去刷碗时间,她直接用一次性塑料食品袋装饭。 那些装过包子、麻团和红薯饼的白色塑料食品袋还算好,她甚至在饭后,把那些留有饭菜残渣的塑料食品袋直接放在自己座位旁的地面上。 宋清谈对此颇有微词,却不好意思当面指出,只能委婉问对方是否需要垃圾袋,自己抽屉里有一卷,她用的话可以随时拿。 班里的同学即便是那些大条粗糙的男生,大多也都会在课桌边角挂上一个小塑料袋用来放置那些暂时无法丢进教室墙角垃圾桶的废弃物。女生们大多选择黑色垃圾袋,去“世界杯”的路上,顺便丢进楼道拐角的大垃圾桶。 而关英英完全意识不到宋清谈的真正意图,满口回绝。 一开始,宋清谈不得不用纸巾把脚下的废弃物捏进自己挂在桌角的垃圾袋里。可是,可是,这不是出现了一次两次。在那些未能及时被主人清理的带有饭菜残渣的白色塑料食品袋多次无意越界出现在宋清谈的脚下时,她终于忍无可忍,提出抗议。 可关英英只是“哦”了一声,弯腰捡起浸有汤汁的塑料食品袋放在了她自己的脚边。从此,那些使用过的塑料食品袋不会再被主人放置在两人之间的公共区域,开始牢牢占据着关英英课桌下那片狭窄的“私人领地”,可不知不觉中,它们依旧会越界。 宋清谈看着对方袖口上那块比五角硬币还要大的红油印迹,只能认命的闭眼深呼吸,关英英同学中午吃的应该是香辣面吧。 此后,宋清谈还发现,自己放在书桌上的地理图册上不知被谁用黑色水笔划了几道,边角也变得皱巴巴,还有两滴油渍。因为没有证据,不能贸然质问,她只能强压自己内心窜上来的一团怒火。 直到有一次课间,宋清谈自己在座位上坐着,关英英说都没和她说一句,就直接把她桌上摞着的英语书一把抽走,摊在自己桌上兀自翻看起来。 “你拿别人东西之前,能不能先告诉对方一声?”宋清谈语气里透着不满,对是否惹怒对方也不管不顾了。 关英英抬头看了她一眼,只吐出一个“哦”字就迅速低头继续看书了。 宋清谈几乎要崩溃了。她转身扭向一边,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愿再扫到她。连“群书时间”力战群雄的关英英,都没能让她像此刻这么崩溃过。 进入高三才有的“群书时间”,似乎是文科班独有的,因为要背诵的科目和内容众多,一般放在每天的自习课,或是下午大课间。 所谓“群书”,其实就是大家各顾各的背诵自己的知识点。满教室的同学,除了不能离开自己的座位之外,可站、可坐、可大声,可默背。一开始,宋清谈很不适应这种方式,总会受到周围大声背诵的同学影响。 可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教室里充斥着一片嘤嘤嗡嗡和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嘈杂声。也不禁让她想起那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但那也只是和刘锡凯坐同桌的时候。 不过,关英英背书的样子很快便惊到了其他人,引得班上同学频频侧目,作为同桌的宋清谈当时苦不堪言,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个表面文静不语的同桌有这么大威力。 她背书特别用力,声音很大,脸和脖子都涨的红红的,语速快,语气重,像是一拳一拳砸在地面上,不知道她沙哑的嗓音是否与此有关。 宋清谈曾看过央视新闻转播朝鲜著名新闻主播李春姬播报新闻的画面,关英英背书时那种义正言辞的神色与语气,让宋清谈立刻就联想到播报新闻的李春姬。 不过,没等宋清谈崩溃,关英英的前座李茵先爆发了。周三下午的自习课,宋清谈正低头专心做数学题。 “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真他妈受够你了。”伴随着李茵细长尖锐的声音,关英英的桌子“哐噔”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连带着宋清谈的书桌也受到波及,被抵向一边。 近在咫尺的争斗,突然而猛烈,宋清谈被惊到。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平日里温柔可爱的李茵如此恼怒。 “我杀了你!”一向事不关己,话不过心的关英英恨恨地咬牙,用力将自己的书桌撞向前方的李茵。因为地面的阻力,因为书桌内部的承重,也因为近处男生眼疾手快的阻止,桌子只是在李茵躲向走道之后,才蹭到了她的桌子角。 教室里的空气静止了。绝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吵闹。 那句嘶吼一样的“我杀了你!”震荡在现场的每一个人心里,半天没缓过神。 多年校园集体生活的经验,宋清谈见识过同学之间因为矛盾激化后的各种争斗,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孤立,甚至上演“全武行”拳打脚踢。 可关英英这位怪癖女生的嘶吼,着实震撼到在场的一众同学,尤其是在二班这种聚集了各种踏实好学、追求上进的好学生的班级。这样说文二,文一的同学大概会嗤之以鼻。 等大家反应过来,周围的同学开始围着李茵问长问短。关英英一个人站在闹哄哄的教室,横眉怒视,孤寒凛凛,似乎只是用眼神就能杀敌三千。 多年后,宋清谈看到一位作者在她书里写“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她立时便想起了当年的关英英。 第 47 章 宋清谈内心一直在做斗争,作为同桌,自己此时是不是应该把她拉回到座位上劝一劝,也给旁观人看来处境极为尴尬的关英英一个台阶下。 可当她拉拉同桌的衣角示意对方回到座位,关英英愤然甩开宋清谈,拿上自己的课本在众多目光注视之下凛凛然走出了教室。 关英英的书桌被后方因为战火波及开始整理战场的同学一并归位。宋清谈摆正自己的课桌,李茵也在同学的规劝下回到座位坐下。 李茵的同桌、宋清谈的前座张婕,扭过来半个身子“宋清谈,你别理她,你这个同桌,真是个奇葩,不识好歹!” 宋清谈笑笑,没有说话。 张婕只当她是因为刚才关英英给自己一个下不来台失了面子,而一个人苦闷,只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就转过头又去小声和李茵说话了。 纪律委员只说了一句让大家安静自习的话。或许震撼于关英英的孤僻怪异,或许高三的时间紧迫,没有人关心她去了哪里,班委也没有任何行动,连一向宽和的刘锡凯都无动于衷。 以宋清谈对关英英的日常了解,她猜想自己那个倔强无畏的同桌此时应该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里旁若无人的背书吧。在自己的印象里,应该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到她,除了学习和高考之外。 而宋清谈也从张婕向众人的叙述中得知了矛盾的起因。因为关英英经常把没盖笔盖的水笔直接放在课桌的边缘,前座的李茵屡屡中招,好几件衣服的后背部位都被划上了黑色、蓝色或红色水笔印。这些颜色很难清洗,因此李茵已经报废了一件外套和一件长T恤。 李茵提醒过,也抗议过,完全没有效果,对方没有任何改观,依旧我行我素。在这一点上,宋清谈很有同感,那些用过之后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塑料食品袋也是如此。 李茵也试图改变自己,不去背靠后座的课桌。可是老校区的教室特别小,每排课桌之间的距离实在有限,狭窄的可怜。坐里面的同学要出来时,靠外的同桌都得要站起身让行。 宋清谈对此没有评价,虽然她心里的天平明显倾向李茵这一边,因为她比其他人更了解关英英的习性,也更知晓在自己提出抗议之后对方那种无动于衷所带来的一腔怒气是多么让人难以克制。 不过这件风波就这样兀自消散了,宋清谈甚至都没有看到班主任老丁来找双方谈话。应该是没有人去向他汇报,看来各路班委对班集体的满腔热血没能继续在高三延续,“无为而治”在这一年被心有灵犀地一路贯彻执行到底。 只是关英英嘶吼的那句“我杀了你!”几乎让所有人都默契地与她保持距离,更被其他同学私下议论纷纷。 张婕更是在事后恍然猜测和后怕,九月底的时候,她曾无意中发现自己放在宿舍床下的一箱火腿香肠不知被谁用小刀拦腰切断,20多支香肠无一幸免。当时大家先是猜测是否进了小偷,可是宿舍里没有丢失任何物品,这个想法随即被排除。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暗自总结或许是性格高调,处处爱显摆的张婕得罪了某位同学。而种种迹象表明,那位身在暗处的同学无疑就是身边人。 好在后来没有再发生其他特殊事件,她们也就将刀切香肠这件事渐渐淡忘,已经成为高中女生的她们,已经羞于发生一点事就要大惊小怪的报告给老师。所以,这件事只有小范围的同学知晓。 而如今关英英和李茵吵架时那句血腥又暴力的话语,似乎点醒了众人,因为关英英和张婕住在同一个宿舍。知晓内情的那些人心领神会,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渐渐地,关英英几乎成为了文科二班各位同学心里的一颗不定时炸.弹,怪异而危险,纷纷下意识里躲着她。 连那些个性乖张的男生见到她也都显得蔫蔫的,尽量不和她产生交集。包括宋清谈在内的许多女生和她说话时也都透着些许的小心翼翼,毕竟谁都没有勇气和信心去挑战那些潜在的危险,何况是在高三这种关键时刻。 不过,有一个人和文科二班的其他人态度都不一样,他给予关英英无限的宠爱和关切,如果作为当事人的关英英也这么认为的话。 他便是“老丁”。 众人皆知,在文科二班,身为复习生且热爱学习的关英英绝对是有能力和文一的“校宝”一拼高下的不二人选,因此她被“老丁”寄予厚望,就连望向她的脸,都灿若莲花,平日里更是有要求必满足。 月考之后按照成绩例行挑选座位。关英英这一次反常的选择了第三排中间的绝佳位置。可新座位刚排好一天,她便说服第七排靠窗的王瑞瑞和自己换座位。原本这种调换,只要双方都同意,不必告知老丁便可以自行调整。谁料老丁知道之后便要求两个人重新调换回来。 众人随即会意,王瑞瑞的成绩在班里几乎排到最后20名,老丁肯定是不想让第三排中间的好位置白白浪费。又或者说,他担心自己的“心尖尖”坐在后排偏位不论是“天时”还是“地利”都对学习无益。最终的结果,两个人的座位被要求重新调换回来。 可两天之后,关英英试图再次寻找能和自己调换座位的人。但经过上次的折腾,谁都不愿自讨没趣地和她调换。关英英也来找过宋清谈,想和她调换第五排靠窗的位置,宋清谈笑笑,没同意。 据说,老丁再次找了王瑞瑞谈话,想说服她和关英英调换座位,王瑞瑞自然没有同意。据说,是关英英说服了老丁,他才乐颠颠地再次出马。 众人议论纷纷,我是王瑞瑞,我也不同意,这也太伤自尊了。士可杀不可辱。这么不要脸的事,老丁也能舔着脸做得出来,也是没谁了。 又过了两天,不知道老丁使出了什么招数,王瑞瑞竟然屈服了。换座位的那节自习课,老丁亲自出马,居然还给关英英帮忙搬书。 众人看在眼里,无不唏嘘感叹。果真是老丁的命啊,人家说什么是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谁让人家学习好呢?老丁为了关英英这颗能争光的独苗苗连师德的底线都没有了。 而宋清谈始终也没弄明白,身为好学生,又喜欢学习的关英英同学,为何偏爱那些在别人看来地理位置不佳的座位。 可她还有那么多让人不能理解的行为和习惯,谁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探究,其他人习惯性的把她归类于“奇葩”,说起她的时候,满是彼此心领神会的表情和态度。 而老丁对好学生这种毫不掩饰、毫无原则的偏爱,更把她推向了“奇葩”的深渊。这大概也是当时关英英和李茵教室一战之后,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没有告诉班主任的真正原因吧。 连刘锡凯都选择不去老丁面前自讨没趣。 第 48 章 高三以来,宋清谈习惯并喜欢一个人。她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和一个固定的同伴一起开展校园生活,去“世界杯”,去餐厅吃饭,进教室,回宿舍,她都是一个人。 学习的压力已经很重,她不想在仅有的个人时间里再去迁就其他任何人。每日紧锣密鼓的安排,也让她享受一个人来去匆匆的自由。 独行的她,每天下午有一个固定的去处。宋清谈坚持在下午大课间的40分钟休息时间里赶去学校阅览室看各种期刊杂志。 她自己一个人把握着时间,不多不少只看30分钟。因此她赶回教室的时候,班里每每都已坐满,她往往在一片读书声中故作镇定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回来的时候不止一次地遇见已经矗立在教室门口的老丁,每每都要硬着头皮在他的扫视之下走进教室。他虽没有发话,可他那惯常犀利的眼神会让你先行羞愧,让你自己意识到自身的错误。 她不是没有预备过如果老丁发问,自己要如何回答,可他从未发问过。或许是因为他把注意力都放在前几名那里。又或许是宋清谈的外表让人足够放心,毕竟连之前以高压政策著称的“王大人”都不怎么对她过问。 宋清谈属于典型的三不管学生,不是学习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不调皮,不惹事,不作不造,也不怎么被过问。很多时候她倒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她能收获相对的小小自由。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阅览期刊的这30分钟,班里的同学或背书或刷题激战正酣,她内心不是没有负罪感,她也知道或许自己看这些对高考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高三,北校区那个不够宽敞明亮的阅览室却给她带来了无尽的温柔时光。让她舒缓解压,内心安然。让她汲取力量,不断向前。或许对高考没有半点用处,可她知道对她自己有用。 游逸如今在高三文科六班,她专心准备艺术考试,宋清谈偶尔会在校园里遇见她。她仍旧拖拖拉拉,自由散漫,高二在一起的时候,宋清谈就总嫌她懒散。 看她仍是这副模样,已经高三的宋清谈不禁焦虑,让她如今还与游逸一起,她估计要焦急到冒火。虽然,游逸现在很用心在学习绘画特长,已经和高一的状态天壤之别。 有一次,轮到值日打扫卫生区的宋清谈在教学楼楼道口扫地,远远看到游逸和一个女生从校外回来。当时已经打了预备铃,晚自习即将开始。游逸一副懒散的惯常模样。看见宋清谈,便把她从外面带回来的零食分给她。 比起以前,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只能偶尔遇见,最多在路上小聊几句。她的话题也少不了孙乾与,说他的大学生活多么丰富多彩,参加了哪些有趣的拓展,可话语间也难掩失落。 但也讲孙乾与回来看她。说上次回来他还提议要叫上宋清谈和陈方灼出来聚一下,游逸只说宋清谈现在是一门心思扑到学习上,哪里还肯和咱们一起吃饭浪费时间。 宋清谈听了,翻了她一眼,反过来调侃游逸,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会出来。孙乾与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是你不想让我们当电灯泡才对吧。 哪知游逸竟然哑然,像是真被说中了似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借故说不耽误宋清谈的宝贵时间,就匆匆溜走了。 看着她慌忙走掉的背影,宋清谈淡淡一笑。说不上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有些不一样。若是以前,游逸哪会这么快缴械投降。 可每一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不想言说,这一点宋清谈最能理解明白,她自己尚有不能言语于心,自然也不会去追问属于别人的不言。 不过,高二的那些时光至少是流淌着快乐和美好的。可宋清谈现在越来越沉默了。特别是看到一些人,听到一些话的时候。 陈方灼现在在高三理科二班,班级地位和文科二班完全一样。只不过,他是班里的前十名。 田西晨也在理科二班。虽然她稳居第一名,但她始终对自己没被分进高三理科一班而耿耿于怀,高二下学期的几次考试失利让她的总成绩平均分受到影响,她常常因自己跌出魏晋和张如一所在的第一梯队而伤神和不甘。 如果说魏晋和张如一,只是宋清谈暗藏于心的介怀,那他们就是田西晨心里赤裸裸的介意。田西晨一面嘴硬,理科一班又怎么样,我上次的分数在他们班能排到前三十呢?我之前的物理成绩比张如一还好。可她又那么在意自己没有被分到理科一班。 每每有人肯定田西晨理科二班第一名的地位,从未让她真正体味过作为好学生的傲娇和荣耀,仿佛只是不停地提醒她跌出第一梯队的失落与不甘。 可她说话做事,并没有收敛,甚至比以前还要刻薄尖锐。早在高一与田西晨相处的后半期,宋清谈就逐渐看出田西晨一派维和之下的尖刻,那些刻意营造的,总有破绽露出,或深或浅。 可现今,在她情绪松懈之下,那个真实的田西晨才慢慢勾勒出她原本的模样和作态。好在如今宋清谈已不需和她朝夕相处,所以田西晨真正是哪番模样,对宋清谈来说已然不再重要。 宋清谈望着窗外,看了很久,可看不了很远。她现在坐的位置,只能望见操场的一角,其它视野都是远远近近的楼群。心情不好,压力大的时候,她就这样一直望,一直望。 魏晋和张如一,那是雌雄双煞,也就他们俩能对上话。是有不少人喜欢魏晋,可明眼的同学心里,不都站他和张如一,再说,大家打趣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谁跳出来极力否认。在分班如此频繁的久高,能一直在一个班也是无敌了。或许就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心怀的默契吧。 田西晨这番话,没有说给宋清谈,却字字敲在她心上。晚自习下课,宋清谈在路上遇见田西晨,两个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也没有硬聊。 田西晨便转向与她同行的一个女生,继续聊着她们的话题。宋清谈和她们一起顺着人流向宿舍的方向行进。 “所以,理一的那些人里面,有好多都是原来你们班的啊,你们高二那个班也是够厉害的。”看样子她们是在讨论学习。 “对啊,他们班魏晋和张如一都是以前我们班的,学习一直都很强,我们三个从高一起就一个班了。”宋清谈忽略掉田西晨话里的洋洋自得,换做其他时候,她肯定在心里嘀咕,好像厉害的是你自己一样。 可是,在她听到那两个名字的瞬间,心里就打了个激灵,她想听到些什么,又害怕自己会听到些什么。 “哦,怪不得呢,看他们的样子也像是认识很久了。学霸的朋友果真都还是学霸呀。” “那可不,也不想想理科班著名的‘雌雄双煞’是怎么来的。”“清谈你应该也听说过吧!”田西晨边说边转向宋清谈这边挎着她的胳膊发问。 “哦,好像是吧。”她默默说着,笼罩在校园夜色里的内心明明灭灭。 “瞧瞧人家,什么都没耽误,可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呐。有这么一个劲敌,喜欢魏晋的那些女生压力得有多大啊。” “是有不少,可总得讲究个势均力敌吧,那也得能说上话才行呀,不然呢,多自讨没趣啊。” “也是,‘雌雄双煞’就是最大的民意,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不只是民意吧?同学们开玩笑打趣,也没见他们极力否认啊。”田西晨说着,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对对对,学霸们的世界,我们哪懂?”说到这里,那个女生不忘继续补一句“不过你也不错的,你也就是发挥失误才会来咱们二班的。” “哪有啊,差距有多大,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谦虚。” 没听她们继续说下去,宋清谈和田西晨招呼了一声,一个人先走了。 眼前一片喧哗躁动,被圈禁了一整个白天的学生们,在此时才得到片刻自由,星光暗淡的夜空静静地包容这一切,喧嚣的,热闹的,兴奋的,快乐的,悲伤的,难过的,失意的,它安然洞悉一切,静默着所有人的故事。 宋清谈的心,敷满褶皱般收紧,往日郁结的思绪再次向她袭来,那些话,仿佛字字诛心,巧妙地击中她长久以来的痛处。她松下肩膀,踏上宿舍楼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企图让周遭的沸腾躁乱稀释、消融自己满怀的落寞心境。 还是走好自己的路吧,她安慰自己。 这天晚上过后,宋清谈显得心不在焉。 是的,很久没有消息,校园里也很少再遇见。她原以为可以一直继续这种互不干扰的生活。潜意识里,她在储备能量。她觉得,或许时光可以等等她。 可别人世界里的光亮,耀眼到让她避之不及。 去揣度那些传闻真实与否,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张如一,宋清谈反而会松口气,轻松一些。 如果不是张如一,或许还有其他可能。 在她心里,张如一始终是自己无法企及的,这才更让人悲伤。 第 49 章 宋清谈不是压力型选手,近期的月考成绩都不甚理想。虽然一月一考,早已冲淡了每次考试成绩对自身的影响,如老丁所言,高三的考试,重在查漏补缺,可她的心情却难以做到无关痛痒。实实在在的焦虑与不安,弥漫心头,难以消散。 好不容易熬到要大休。放学后,宋清谈背着书包走到教学楼一楼时,还没有看到陈方灼的影子。她四下环顾之后,就一个人站在以前经常遇到的地方等他,理科的教室确实离这里稍微远一点。 没过多久,她望见陈方灼和两个男生正说说笑笑地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看到她,陈方灼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大步流星地朝她而来。“走喽!”他远远冲她笑着。宋清谈也往靠近他的方向去,一起并肩朝校门口走去。 “陈方灼!陈方灼!”对他的呼喊声源于他刚刚来的方向。他先回头,对方朝他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看到宋清谈也转过身来,那两个男生一面“咳咳咳咳”的假装咳嗽,一面假装看向别的方向。 宋清谈略感不自在,有些脸红,连忙转身。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高三以来,她自感自己的性格似乎越来越拘谨了。 陈方灼冲他们摆摆手,一副少来捣乱的架势。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一路默默走到学校大门口,开始往公交车站台的方向走。宋清谈突然说,不想回家吃饭了。她想去江名路夜市吃炸串儿,问他要不要去。 陈方灼当然附议。更何况他妈妈工作忙,每次大休周五晚上他基本都会去宋清谈家里蹭饭,有时候甚至连周六周日也会过去吃午饭。 “炸串儿?你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干嘛突然想吃这个?”“没有,就是很想吃。”“那好,得先和梁姨说一声吧。”陈方灼见她没有和自己斗嘴,觉察到她异样的情绪。“你来说吧,反正我不想回家吃饭了。理由你想吧。” 陈方灼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怎么了这是?”,但宋清谈油盐不进的表情让他退却。“行,我来说,我负责搞定梁姨。”说话间,两人走到公交站台,顺利挤上经过江名路的99路公交车。 在车厢里坐定之后,陈方灼给宋妈妈打了一通电话,推说有一个考上复旦的学长回母校办事,要找他一起吃个饭聊聊,他要带宋清谈一起去,顺便听学长讲讲高考的经验,取取经。并保证绝对不会太晚回去,他也一定会把宋清谈安全送到家。 宋清谈不得不佩服陈方灼,分分钟就斩断了宋妈妈可能会有的诸多盘问。她稍稍舒了一口气,这一招果真厉害。 这趟99路车,三分之二的乘客都是久光高中的学生,大休的气氛蔓延在整个车厢内,他们三三两两聊得起劲儿,前面的几个女生情绪激动地讨论着她们各自喜欢的选秀新星。 宋清谈靠着车窗,观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人和物,陈方灼抓着扶手站在不远处,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音乐。 车行两站,有人下车,陈方灼才在宋清谈旁边的座位坐下,并从她怀里拿过自己的书包放在腿上。车座之间的间隙,让他的腿略显局促。 一路而行,两个人都不说话。 此时虽然已是12月,江名路夜市依然熙熙攘攘。鸭血粉丝汤、小鱼汤、月亮饼、烤串、芝麻叶面条、关东煮、脆皮炸鸡、杏仁茶等各色小吃摊位前人头攒动,热情招呼生意的摊主,说说笑笑的食客,各色美食香气混杂,灯火通明间,满满烟火气息。 低落暗沉的心,在这种氛围之下,也开始慢慢轻巧松动。 他们一路走到宋清谈说的那家店,张姐炸串,她初中时的老校区离这里不远,路过的时候总喜欢买一个吃,连赵闻闻都和她一起光顾过几次,当时深得女生们喜欢。 直到升入高中,纷纷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才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纵容自己。油炸的食物,让青春期的她们避之不及。青春痘的威胁,压制着她们的口腹之欲。妈妈们对健康饮食的碎碎念,也让她们渐渐退却。 可今天,宋清谈就是很想吃让她想念了好久的炸串儿。青春痘,油炸食品,明明知道不好,她却偏要打破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和忍耐。 就像一直坚持减肥的人突然暴饮暴食,就如一向自律的人突然放纵,她突然想要抗拒自己的坚持,纵然满腹道理心知肚明,纵使必然后果了然于心,她就是想亲手破坏自己所坚持的。 张姐炸串的摊位前挤满了穿校服的学生,以女生居多。卖炸串儿的张姐一边把刚挑好的串儿下进油锅,一边捞出炸好的,那些香菇、木耳、土豆片、藕片、香肠、素丸、骨肉相连等被去掉竹签放入酱盘,用剪刀剪成一小块一小块,抹上酱料,撒上孜然和辣椒粉,被填入满是芝麻香的热烧饼。 摊主张姐带着口罩,娴熟麻利,手不停歇,也丝毫不影响她招呼客人,现在的学生和她们以前一样,还都叫她张阿姨。 张姐记忆力惊人,还能认出宋清谈,说她毕业之后就没怎么来过了,问她上了高中课业是不是很重? 是啊,宋清谈笑着回复。 张姐的年纪,算是宋清谈父母一辈儿的人,等看到她和陈方灼一并付钱,故而明白他们俩是一起来的,还继续嘱咐她,高中可是最要紧的时候,可一定要用功读书,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宋清谈接过炸串烧饼,笑着说,知道了。听张姐的语气,只是猜测自己上了高中,而绝没有想到她今年已经高三了。 宋清谈把其中一个递给陈方灼,就迫不及待吃起来。烧饼酥脆,酱料裹沾的炸串儿香软可口,连身旁的陈方灼都一脸满足的连夸好吃。走到卖小鱼汤的摊位上,他们一人要了一碗小鱼汤,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吃。 “听我们班田西晨说,你以前和她关系很好。”等的无聊,陈方灼见她情绪缓和,随意聊两句。 “嗯,高一时一个班的,还可以。” “她上次说,以前就见过我,听起来应该是去年咱们和游逸孙乾与一起看电影那次吧,感觉老是要套我话的样子,她要真和你关系好,干嘛老来问我。” “当时买奶茶的时候遇上她,你那么出众,估计人家对你印象深刻吧。” “你少来,我猜她是对你的八卦比较感兴趣,估摸着是在揣度咱俩的关系。”陈方灼白了她一眼。 “你就那么肯定她不是对你感兴趣?她学习不错,现在是你们班第一吧?” “是第一没错,可眼能瞧到天上去,我哪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她说你俩玩得好的时候,我还在诧异,你们俩的个性应该玩不到一起吧。” “还好吧,就那样。” “你们女生之间的关系可是够微妙的。”他说着摇摇头。 话题也就此打住,两个人专心喝着面前的小鱼汤。陈方灼的话完全没有让宋清谈放在心上,田西晨已经是遥远的一个人了,至少在她心里。 暖热的胃,让她整个身心都是暖的,走出江名路,穿过两条长街就能走到宋清谈家的那条路上,她便提议一起走回家去。 夜色四起的街道,星光点点,人流不息。街边的店铺里不断飘来流行歌手的深情吟唱,她想起两年前的元宵节,看完烟花返校的路上,也是这样的星光,也有类似的音乐,也似这般夜色微醺。 “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大,为什么不想回家吃饭?”陈方灼原本想等她自己先开口,但又觉得如果自己不主动问她,如今的宋清谈可能不会轻易开口,高三这样的关键时期,他又不想对她不管不顾,只得主动问她。 “也还好,就是情绪上来,突然就不想回去吃了,你有没有觉得,每周五回家,我爸妈那种刻意的做作,连走个路都不敢发出声音似的。你也知道他俩日常相处的模式,这种模样让我特别反感。” “那就让他俩调回原来的频道呗!” 宋清谈噗嗤一声笑了,陈方灼故作一本正经的搞笑,让她崩盘。 “我可记得你对原来的频道似乎也不喜欢。”见她只是笑,他就继续说下去。 “刻意的假装,更让人讨厌。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已经高三了,我需要安静,需要小心翼翼照顾我的情绪,这样只会让我压力更大。在学校里氛围压抑,回到家我想喘口气都不能。” “你和他们好好说,梁姨不行,你和你爸说呗,宋叔总还是好沟通的。” “算了,回头再说吧。我爸是没问题,我妈就不指望了。事实证明,和她沟通,简直徒劳。” 其实她自己很清楚,那些不好的情绪,又岂止只源于此。 她知道,对她来说,都没有用的。 陈方灼不再说话,人总是会羡慕自己所没有的,就像他羡慕宋清谈家里的氛围,虽然父母经常斗嘴,可那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气息,真切,安然,踏实。 第 50 章 父母离婚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印象中,他们始终相敬如宾,而现在他才逐渐看懂,或许相敬如宾才是父母离婚的症结所在。他爸爸的爱太卑微,以至于让被爱的人最终选择逃离。 可他也假设过,想象过。 如果是和那个人结婚生活,妈妈还会是这般清冷淡然的模样吗?他一直觉得妈妈对爸爸不够热情,如今才懂,曾经那些琐碎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无一不暗藏着她的漠然。 也是高中之后,他才真正读懂了以前的生活,记忆里那些幸福时光,更多源于爸爸所给予他的爱,更多来自于他对这个家的付出与努力。可最终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他看不懂自己的母亲。 所以,他去找“爸爸”的次数更少了。青春期的少年,谁都不懂得该如何与父母相处,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情形。他不是不想念,可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希望“爸爸”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或许,离开了他们,他才更能拥有幸福。而自己,不应该再过多的打扰他。 至于那个人,陈方灼不止一次想象过。他曾对着镜中的自己默默端详,想象着那个人的模样,至少,他的面容里应该有他的印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有哪一点像他? 可是,他连恨都没有理由,那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想到这里,他收起回忆,虽然控制不得,他却又本能的抗拒自己去想起他。原本,那个不具模样的存在,才是最不应该存在的。 为了符合与复旦学长吃饭取经的设定,宋清谈和陈方灼刻意在街边逗留片刻才回去。陈方灼坚持把她送到楼道口才离开。宋妈妈见她进门,立马热情迎上来,还朝她身后望望,“方灼呢?” “送到楼下,他就回家了。就差没像押解犯人一般亲自把我送进家门交到你手上了。” “他没上来啊,我冰箱里还放着小馄饨,准备让他带回去呢。” “已经走了,让他明天再拿吧。” “那个考上复旦的是谁家孩子?怎么以前也没听说过呀?” “陈方灼认识的,也不见得咱们都认识。” “能考上复旦,这孩子可是厉害!聊得怎么样?” “他俩聊着,我就听着,我又不认识他。” “至少能给你们分享点经验和心得。” “是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啊?”宋妈妈跟在女儿的身后,连珠炮一样的节奏。 “你能不能先让孩子休息一下,喘口气儿。”宋爸爸端着切好的水果递给女儿。 “我这不是关心她吗?就你……那清谈你先吃点水果,你们晚饭吃的什么呀?”宋妈妈前半句还在和丈夫互呛,下意识又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温柔地看向女儿。 宋清谈见状,借口要先去洗嗽,说随后还要复习功课,便自己跑去卫生间了。她实在受不了来自母亲深切的端详,她也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又是各种没完没了的关切。 等她洗完出来,等在客厅的父母,又简单叮嘱几句,才目送她回自己房间。而他们,为了避免制造声音影响孩子学习,也一早回房去了。 周五晚上的宋家,一片寂静,和以前像是两个世界。 宋清谈打开书翻了几页,就再也看不进去。起身,上床,找出MP3,关灯。她躺在一片黑暗中,安静的听音乐。此时才是属于她的世界,她一个人的世界。 记不清楚过了多久,她渐渐入睡。恍惚间,她模模糊糊的醒来,摸索着找到关机键,从酸涩生疼的耳朵里取下耳机,便又继续睡去。 一条狭长的通道,光线灰暗,宋清谈独自一人站立在一片黯淡中,而通道的尽头有强光扑入,洋溢着满满的光辉灿烂,她远远望着那片光亮,低落沮丧。 一个女孩子从光亮的方向走来,大步流水,趾高气扬,走近她时,更是释放出挑衅的讯号,宋清谈正要反击应对,却见另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相同方向走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漠然拉起那个女孩继续向他们的方向走去,仿佛连一刻都不想要停留。 比挑衅带来的愤怒更让人悲伤的是来自一个人的无视。那种心死难耐的心境告诉她,那个高大的身影于她而言绝不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可她记不得他的长相,即使那张冷峻面容的无视,让她心伤难过,可她清醒之后,任凭自己如何努力回忆,都记不得他的样子,尽管那来自睡梦低沉压抑的心境仍余温未消。 梦里那个女孩是谁?而后来那个冷漠的男生又是谁?宋清谈百思不得其解,醒来只觉荒唐可笑,她记得高三以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偶像剧了。 目前这个阶段,一心只有高考的迫近,谁会有心情想其他,她忙不迭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的目标,只有高考。 只有高考如愿,才会如她所愿。 她看了看时间,不过才五点五十,尽管休息,但长期以来的生物钟已经形成,她决定起床出门,去河堤旁早读。与嘈嘈切切错杂弹的教室相比,心态与效率俱佳。 高三下学期,宋清谈强撑坚持的阅览室之行被迫中止,时间仓促紧迫,形势逼人紧张,高考迫在眉睫的焦虑恐慌气氛进一步滋生蔓延,校园里行走的各色人影步履更加匆匆。 艺考已经尘埃落定,艺术生游逸回归校园生活。她报考的学校以北京为主,或是直线距离相对较近的那些。除了偶尔在校园里遇到,她甚少去找宋清谈,本能地不想去耽误对方的时间。 刚从外地参加艺术考试回来时,游逸曾去找过宋清谈,当走到文科二班的教室之后,她突然退却了。走廊上空无一人,教室里鼎沸的读书声,硬生生在告诉她自己的出现有多么违和。 她从窗外向教室里探寻,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书,她完全找不见宋清谈人在哪里,她原本想要瞄她一眼再走,但眼前的一切,让她有种密集恐惧,心里闷闷的,她转身回自己的六班了。 她去北京考试,见到孙乾与,他满是轻松惬意的模样,看来大学生活果真精彩有趣。有那么一刻,她想要脱口问他,是不是和赵和颜还有联系,却迟迟未能出口。 听以前的同学说,赵和颜只上了一个三流大学,但让人不安的是,她的学校在北京。好巧,也在北京。游逸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头不觉一惊,她厌恶自己这种反应。 可当她和孙乾与在一起时,那些突然响起的QQ消息、短信甚至是手机来电都让她焦虑不安,她讨厌自己这样胡思乱想,无端猜疑,却又控制不住去浮想。 相反的两种情绪不断在游逸心底纠结缠绕,以前的她绝不是这样拖泥带水,畏首畏尾的女孩子。如今连她自己都开始迷惑不解,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她是怕对他这个人失望,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当初的一意孤行不幸被旁人言中,继而对自己失望?放弃坚持与原则,自己不断让步,还是要走到她不愿意相信的那一步?是她不够漂亮?性格不好?还是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错误的。 在本该突击冲刺文化课的关键阶段,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游逸心事暗沉躁乱,明知不该如此,却又无力控制,内心完全找不到一个出口去平衡消融。 此时的宋清谈呢?她完全机械化运转,进入三月份以来,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周日下午半天的小休,她几乎不再回家,午饭、洗衣、洗澡,不到下午四点她就能回到教室继续刷题。 她提前进教室时,里面已经坐着十几个同学,和小休的气氛有关,有个别同学在座位上说话聊天,宋清谈更喜欢眼前这种教室氛围,没有平时密集,也没有平时压抑,连自己的解题效率都不自觉提高了。 埋首数学真题时,宋清谈感觉有人在自己旁边的座位坐下,抬头看见关英英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这个温暖和煦的春日午后,那张舒展的笑脸,连鼻子上的雀斑都闪着光,蓦然之间,宋清谈有些恍惚,这和往常那个没有表情没有喜好没有时间的是同一个人? 尤其看到她把一个大橙子放在自己面前,宋清谈内心很没出息的升腾出一丝受宠若惊,便立即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酸奶作为回敬,但她内心完全摸不着头脑。 关英英一改平日着急忙慌,火急火燎的模样,平和舒缓地坐着,竟不紧不慢地和她闲聊起来,大意是说觉得宋清谈现在状态很好,一直保持下去的话,六月份肯定会有所收获。 还提醒说,宋清谈附近经常有闲书,让她保持清醒,抵挡住诱惑,不要加入传阅队伍。听到这里,宋清谈笑笑,连向对方说“谢谢”,原来,关英英也并不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连自己周围经常有闲书这种事都知道。 可直到关英英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强攻”习题,宋清谈仍旧搞不懂她为何突然跑来找自己说了这么些“体己话”,换成其他人她还能理解,而这一举动来自关英英就的确让人茫然不已。 这也是名震文科班的关英英留给宋清谈最后的具体记忆,当时的她们又怎会知道,许许多多的同窗好友,一经毕业便不复相见。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关英英能如愿获得她想要得到的,在随后的许多年,除了高三岁月的铁马铮铮,宋清谈能够毫不犹疑记得名字又能回忆起的高三同学,唯有关英英。 她是那段滚烫压抑,除了考试终日无求的高三生活最有力,最旗帜鲜明的象征,必将突出重围碾压掉其他同学日渐模糊的模样,日后成为许多同学记忆中残存的一隅。 将自己不够满意的现状都归咎于当时不够努力,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才更加希望关英英能有一个好的未来,那是多么热血行进的一个女孩子,多年后回忆,竟是可爱而令人敬服的。 第 51 章 久光的春天总是短暂的,气温不断升高,让周遭的环境气氛随之愈加紧迫,教室里的低气压盘旋在每个人头顶,夏天的逼近,无不在提醒他们,高考脚步的迫近。 校园里,教室里,宿舍里,到处是行迹匆忙的人影。每一个人都掩去自己的面目,混迹于数千人的群体之中,自觉隐没自己,不再具有辨识度。 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成为最后被保留的“涉外”项目,仍旧是以高考之名,因为新闻时事热点在近两年的高考试卷中频频出现。 令人意外的是,下午大课间的校园广播里,阿杜的《坚持到底》居然雷打不动地成了每日金曲,全然不顾它是一首情歌的本质。在久光高中周正严明的校风之下,《坚持到底》能在校园里从四月唱响到五月,而没有被校方要求暂停,实在令人吊诡,完全不匹配久高的“气质”。或许,不论所指为何,坚持的意念在此刻最需要被不断传递。 宋清谈独自走在去“世界杯”的路上,每一步都踩着节拍,看到校园里的樟树叶子在阳光下显得愈发青翠,她盯着它们看了一路,这是她独自一人时的习惯。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她在心里默默念之又念,这是她以前在一本书上读到的,高三以来,在那些低落茫然,焦虑不安的情绪在心里起伏时,常常被她用来宽慰自己。 进入高考倒计时的白热化阶段,彻底没有时间和心境去胡思乱想了,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在等待高考到来。 宋清谈想起昨晚的梦,从起床到现在,她在此刻才有机会细细思索那个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是在久高的教学楼,那是熟悉的高一九班位于六楼的教室走廊,宋清谈趴在栏杆上出神,突然间栏杆断裂,她整个人随着惯性要飞身掉下楼去,那种恐慌惊吓一度让她的心瞬间骤停,大脑一片空白间,她被人从身后拉了回去。 在她安全退回的瞬间,也亲眼目睹其他同学从六楼飞身而出摔下楼去,一时间,惊恐尖叫声连成一片。她呆立着,与走廊最外的边缘只有一脚距离,脱落的栏杆留下一排铁质金属的断面,闪着寒光。 只是小心翼翼地朝一楼远处的地面看上一眼,她就已经腿脚发软,更加不敢直视刚才触目惊心飞身而下的惨状,宋清谈连连后退。 心有余悸间,她这才想起刚刚把自己从生死一线间救回的人,待她转身,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从自己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初中同学江柏冬,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宋清谈微笑,和他以往哇哩哇啦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 宋清谈想不明白,在久高的校园,高一九班的教室,江柏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到底不过是一个梦,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江柏冬,完全消失在自己生活中的一个人,将近三年都没有联系过,那个一直声称要上久光高中的男生,却在她的梦里出现在了久高的校园。 宋清谈认为一定是近期学习压力太大,她才会梦到自己要从六楼高处跌落,可那分明是高一时的教室,救她的人更是已经略显久远的同学,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对于江柏冬,宋清谈脑海里还是他初中时自由无羁、了无烦恼的少年模样。从陈方灼和那些仍旧能够遇见的初中同学来看,江柏冬也应早已不再是那个稚嫩小男生的模样了。 他如今是什么样子?变化大吗?一切都还好吗?与宋清谈保持联系的初中同学里,没有人知道。而她没有再遇见他,也没有任何消息。 而今,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意料之外,也着实让宋清谈心生欣喜,当时男女生之间的交往也不像现在这般敏感微妙。仔细回忆起来,在懵懂无知的初中生涯里,江柏冬留给她的记忆全是欢乐。 没有顾忌,没有束缚。这种简单的男女同学友谊,几乎是所有进入高中生涯的学生所不能够再拥有的。 初中二年级时他们两个人是同桌,关系很铁,当时每学期调换座位并不像现在这般频繁,不过论熟悉亲近一度要追溯到初一下学期。 初中时的宋清谈性格洒脱,人缘很好,不似高中时期这般拘谨,遇见活泼机敏的江柏冬,两人十分聊得来。 初中阶段的少年,相互走近完全不需要理由,不经意的一个小细节似乎就能成就一段友谊,收获一个哥们。宋清谈现在已经不记得,她当时怎么就突然和江柏冬开始走近。 江柏冬总爱说他的目标是久光高中,他有个高他两级的哥哥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里很出名,中考时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被久光高中录取,成为父母激励和压迫他的撒手锏。 宋清谈记得高一刚开学时,她还曾在久光高中的光荣榜上看到江柏冬的哥哥江柏格被香港高校录取,并获得奖学金的消息,那几年港校成为学霸们选择的热门,是与清华、北大同等量级的比肩之选。 所以,江柏冬永远站在哥哥的光芒之下无处立身,时常以“第一名的弟弟”自嘲,面对来自父母和老师的压力,他永远是那句嘻嘻哈哈的口头禅“是的,我哥哥可是第一名。”第一名的弟弟怎么能不强? 可他的确是不强,成绩只能算中等,却顽劣不羁,在众多老师眼里,他并不是不如哥哥聪明,只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已。 “你要是有你哥哥一半的用心就好了。”“同样的父母和家庭环境,看看你哥哥,你就不能分析分析,好好找找原因。”每当有同学模仿各科老师怒其不争diss他的失望神色,他总满不在乎的配合调侃。 “风水轮流转,学霸不能总在咱们家,也得给别人留点活路。”他告诉宋清谈,有一次他这样回应父母的耳提面命,张妈妈气得差点背过去,接连两个月把他的生活费都削减了一半,用他的话,他的脸都饿绿了。 怪不得有一段时间,江柏冬总找她讨要零食。记得有一次,宋清谈不在教室,他居然把她冲在水杯里的益母草冲剂给喝掉了。宋清谈发现之后追问他,他义正言辞地一再保证,他是倒进自己的水杯里喝的,绝对没有直接用她的杯子。 发觉她并不是在意这个之后,江柏冬开始一再追问,为什么说这个他不能喝。她哪里肯告诉他,这是自己缓解“大姨妈”疼痛用的,冲好后觉得烫嘴,就先放在桌上冷一下,没想到却被他给抢了先。 任凭他如何追问,宋清谈都不肯告诉他喝掉的究竟是何物,只觉得可笑又无奈。即使他后来真真假假的说自己喝了之后肚子疼,又仔细对口味分析判断了一番,她仍不肯松口。 直到如今回忆起来,宋清谈依然忍不住想笑,她不知道后来他去了哪所高中,但一直调侃自己要上久光高中的他,是真的没有来。他们互相写过同学录,都留有家里的电话号码,可仍然失去联系,彼此没有消息。 可那些回忆却欢乐依旧。 她记得那个在自习课偷偷看武侠小说的少年,在投入自己的世界之前,总要先叮嘱她“老班来了,别忘了给我暗示。”“我要是被逮到,你可得负责。”既讨好又不可置否的表情依然清晰。 她很想知道自己曾被给予特权看到的那些武侠小说草稿是否还有后续,也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能实现自己真正的梦想,让那些人物拥有生命。 宋清谈从那个梦的延伸中缓过神来,那些记忆里的人,总有一天还是会再遇见的吧,她心里这样想着,也就释怀了。 第 52 章 沉闷下午的《坚持到底》,阳光下青翠的树叶,一意孤行的阅览室之行,金刚不败之神关英英,成为宋清谈日后对高三生活残存的记忆。 高考来临,落幕,又走远。 高考给当时的宋清谈带来的是什么? 是希望的破灭。 令宋清谈出乎意料的是,她的高考成绩,不仅没有突破,连平时水平都没有达到,只能勉强上个末流本科。 知道成绩后的一周,她都不怎么说话。她知道,父母已经相继接到亲朋好友的电话问询。面对几乎所有人意见一致的复读建议,她决绝反对。 她心里很清楚,高三这一年,她有多么努力,可最终连正常水平都没有发挥。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在高考之前是一种鼓舞和鞭策,是调整状态和安抚情绪的方法与策略。但事实上,她又怎会不问收获?那个刺眼的分数,像一种讽刺和嘲笑,将她昔日的付出一举泯灭。 高考里暗藏着她的转机与期待。而今这样的结局,酸楚难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失去的究竟是什么。那些谁都不知道的秘密里面,高考的意义至关重要。而今看来,似乎一切都是注定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复读。可文科的不确定性实在让人难以把控,她没有足够的信心重头再来。如果过去的一年她没有这般努力,她大可不计后果的再冲一次。 正是因为她曾那么用心努力过,她才惧怕这种重头再来。可是没有人能理解她内心的孤决。几乎所有人都选择劝她,宋妈妈甚至把陈煜燃搬出来劝解她。陈煜燃带着陈方灼在午饭前突然出现的时候,宋清谈就预料到那不是简单的家庭聚餐。 可是,再好的说客都抗不过铁了心不复读的倔强孩子。在现场一度陷入沉默的时候,一直克制的宋妈妈彻底爆发了,宋清谈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她把手中的筷子摔出了几米远。 宋清谈丢下饭碗,摔门而出。 “这个也很重要,那个也很重要,我的意愿和感受就一文不值吗,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你的面子更重要。”她摔门而出的这番话,让宋妈妈更为恼火。 等陈方灼追上来,宋清谈脑海中还是妈妈在家里雷霆大作的模样,以及煜燃阿姨和爸爸极力劝说情绪失控的朋友与妻子的画面。想到这里,她心里生发出一种报复性的愉悦感,这种心理或许出于长久压抑个性的叛逆。 陈方灼只是跟着她,并没有走上前劝说。等她自己沿着河堤走累了,又跟着她一起走回来。最后让宋清谈都奇怪的是,陈方灼这个说客并没有上线,尽管她知道以母亲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陈方灼这最后一根稻草。 事实是,在高考这件事上,宋妈妈自己一个人郁闷了很久,她实在想不通,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为何会如此固执决绝地选择去一个末流大学。她明明是发挥失误了,为什么就不肯再拼一年? 在宋清谈情绪稍稍得以自我调整的时候,张翼曾打来电话发了几句牢骚,她考试也不怎么理想。在父母的压力之下,准备复读重考。 闲聊最后,张翼告诉她,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在组织聚会,问她去不去。自从高考结束,各种聚会接踵而至,高一的,高二的,高三的,甚至是初中同学都似乎想要小范围聚一下,庆祝他们终于扛过了高考。 高考成绩揭晓之前是各种同学聚会的高峰,避免有人失意有人得意影响情绪和气氛。而高一同学的聚会,选在这个时间点,也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张翼先表态说自己绝对不去,那是他们胜利者的狂欢,她可不想去感受旁人的人生得意、意气风发。 宋清谈自然也是不去。 张翼来电话的一天以后,田西晨打来的电话连续响个没完。猜想到她要做什么,宋清谈不想接,任由铃声阵阵。不用问也知道田姑娘肯定考得不错,否则哪里会有这种闲情逸致,乐此不疲地打给自己。 宋清谈最后还是接了,说自己刚才手机没在身边,才听到手机响,尽管她知道这么虚假而且不成立的理由,对方也一定不会相信。 田西晨倒是没有追究她不接电话,兴奋地通知她班里要聚会的事情。宋清谈假装不知情追问具体时间,很快就遗憾地告诉对方自己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外地玩,票都订好了,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参加。 高考成绩自然是绕不开的话题,宋清谈说了自己的高考成绩和准备报考的学校之后,田西晨居然是除了陈方灼以外第一个没有劝说她复读的人。陈方灼不劝自己,她可以理解。 可电话那边的田西晨居然以继续努力勉励了宋清谈,让她原本准备好的客套话硬生生被压在嘴边。意料之余,她瞬间对田西晨产生了一丝好感。 田西晨对聚会的具体组织情况侃侃而谈,宋清谈问,他们也都挺好的吧?都挺好的,咱班那几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如一比平时发挥地还要好,可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乔忆思和魏晋也都考得很好,无论如何,高考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接下来就是填报志愿和确定学校了。希望都能如愿,有一个好结果。 是啊,希望都能如愿。宋清谈说着,表面没有任何波澜。 至于田西晨后面具体聊了些什么,她完全心不在焉。一开始她就知道,总会有他的消息。即使不问,早晚要听说。 宋清谈放下手机,在自己房间走了两个来回,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站在椅子上,把一个方形储物盒从小书架顶端取下来,手指在盒子外层的浮灰上画了一道又一道。 她去找了抹布过来,擦掉上面的灰尘,洗洗手,又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打开的一瞬间,宋清谈就看到了那个荧光棒。翻找出合适的电池装上,居然还能发光发亮。宋清谈呆站着对着手里的星星注视了许久。 她仔细回忆,慢慢想着,或许盯着一处看了许久,她眼睛酸涩,有泪水慢慢从眼角流出,一滴,两滴,三滴…… 到最后,她难以自控地蹲在地上抽泣起来。为黯淡无光的自己,为一意孤行的坚持。直到这一刻,她才想,不复读真的可以吗?这样做到底对不对?高考以来所有的委屈不甘、心酸无奈,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无助都化作眼泪倾泻而出。 还有那个她偷偷喜欢了三年的男孩子,她认为只有自己变得更好,才可以与他同行。她努力向着那个方向去奔跑,也曾有令人鼓舞和振奋的时刻,她一直在心里暗暗地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一直努力下去,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去开始。 她始终这样暗暗相信,直到命运给出属于她的答案。 宋清谈,你该清醒了。就忘记这一切吧,她告诫自己。 她心灰意冷。 第 53 章 宋清谈的高中生涯,灰头土脸地划上了一个黯淡的句号。 离家的火车开动,窗外的景色加速倒退,再见了,再见,她在心里默念。拒绝想要送自己到学校的父母,宋清谈坚持一个人提着行李去报到,尽管她和妈妈还没有彻底从彼此对抗的情绪里缓和。 陈方灼的大学也在省会,是省内最好的本科院校。原本他们可以同行,可宋清谈拒绝了,她绝然地想要和以前的世界划分界限。 她要转变以往的惯性,从思维到行为,都要和以前的宋清谈说再见。 很快,她就投身于各类社团,每日像赶片场似的在各种社团活动中转场,室友形容她像脚踩风火轮的小哪吒。并调侃她,如果在校园里走路要交税的话,宋清谈绝对得交双份,因为速度快,破坏力大。 不仅是旁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宋清谈好忙好忙。 解除了恋爱禁忌的大学校园,荷尔蒙蠢蠢欲动,新奇与试探比比皆是,虽然高中时就有同学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但如今这种大赦天下的感觉却也着实令人兴奋和神往。 大学入学军训没结束,就有同学开始官宣牵手,别人的心动来得迅猛而急速,你有情我有意,时机刚刚好。 也有男生向宋清谈表达爱的宣言,始终也没有谁能让她有心动的感觉。她安然地度过大一、大二这个恋爱高发期,读书、学习,参加社团活动,旁人看来她对恋爱不感兴趣。 室友笛子总结说宋清谈母胎单身,还拥有把一切可能都变成不可能的绝佳能力,在别人看来完全可以好好发展一下的男生都被她相处成了好哥们。 她也有感觉心累的时候,每当结束一天所谓的忙碌,提着打包的细粉小面或小馄饨回到宿舍狼吞虎咽一番,随后又开始胃疼的深晚,当为了不打扰已经休息的室友而一个人躲在宿舍卫生间蹑手蹑脚洗衣服的那些夜晚。 她也很想问问自己,每天这样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不按时的午饭和晚餐,已经让她的胃频频抗议。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至少会和其他情侣一样经常一起吃饭,至少会有一个人过问她不准时的饮食习惯。 某天晚上,她照常提着打包的小馄饨回到宿舍,刚打开餐盒开始大快朵颐,手机里就收到一条短信“孤独就是一个人吃馄饨。” 宋清谈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把嘴里的馄饨给喷出来。发短信的是同系的一个男生,曾追过她,无果之后渐渐偃旗息鼓。她猜想,应该是自己在校门口买馄饨时被他看到。 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她决不把这当做孤独。她先是觉得可笑,笑着笑着,就沉默了。为什么其他的人那么容易就能获得爱情?而她就不可以?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绝对不要因为恋爱而恋爱,没有心动,就不要随意开始。 那条关于孤独的短信,她自然没有回复。 而那个人呢?她深藏在心底的那个人呢?他在哪里? 她还是会想起那个名字,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宿舍的路上,清冷的月光映着树影婆娑,她放慢脚步望着远空中的那抹残月,它那么远,此刻的光也弱。 魏晋他好吗?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切是否如愿?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和什么样的女孩子在一起了?是她认识的那一个吗?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呢? 宋清谈习惯一个人在心里无数次默默沉思,却从未真正主动去向旁人打探。大学以后,她换了新的手机号,QQ也都换了新的,和以前的所有同学都失去联系,也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消息。 她在一个全新的环境开始了一种新生活,也断绝了与旧世界的所有联系。久光这样小的一个城市,她竟然与以前的同学再没有任何交集,那些人就真的再也没有遇见过。 考研,是从大一就已经决定的。所以,尽管被学生会和社团活动缠身,她仍旧没有对功课放松。大三这一年,宋清谈从学生会和社团中淡出,开始全心全意为自己大四考研做准备。 和高考失利不同的是,宋清谈考研却出奇地顺利。她以绝佳的成绩被临省那所著名的高校录取,在她所在的院系乃至全校都小有名气,鼓舞和振奋着一众身边人。 以她所在本科学校的水平和口碑,能考上那所学校的研究生实属难得。她并未如旁人想象的那般兴奋,那个黯淡无光,低沉压抑的高三暑假似乎仍未走远,她曾那么心如死灰过,像是损伤了她感知好消息的神经元。 可毕竟,备考以来那种紧张压抑的情绪最终得以缓和,那根紧张的弦终于可以得以放松。 趁着回久光度暑假,宋清谈在离家比较近的一所驾校学车考驾照。骄阳烈日,天气酷热,她明显低估了夏天学车的威力,尽管她每天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还是很快就被晒黑了一圈儿。 驾校教练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几乎每一科的教练都让人战战兢兢。她学到科目三的时候,车上的教练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头,更是分分钟能把人给吵蒙圈了。 一个把手刹拉断的同车学友曾当众被他骂的狗血喷头,怀疑人生。烈日灼灼之下,那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愣是默默无语,窘窘地没有说出一句话。 宋清谈只默默祈愿自己能顺利过关,早日脱离苦海。暑假已接近尾声,如果一切顺利,正好可以拿到驾照,和这里彻底说再见。考试前一天,教练把他所有的学员集中起来突击练习。 宋清谈的练习时段是上午8点-10点。她是在练完最后一把下车准备离开是遇见江柏冬的,路边二三十人的人堆里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模棱两可,似乎也不太能确定是否是她,直到她抬头望向他,对方的眼神中才多出一分笃定。 江柏冬?她先是诧异,你也跟着杜教练练车?以前怎么没有遇到你?你是下午啊,我以前是上午过来,怪不得没见过你。要是没有今天全员突击,估计咱俩还真就这么错过见不着了。杜教练说那个把手刹拉断的学员不会是你吧? 小声一点儿,给别人听见了。我哪有那本事?宋清谈轻轻笑起来,一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在心里徜徉,隔着这么多年,他们仍旧迅速找到了当年的相处模式,似乎她还是那个宋清谈,而他也还是那个江柏冬。 顺着这种感知,宋清谈仔细地观察眼前的这个人,身形高大,一副阳光随和的样子,虽然已经褪去初中男生的毛头稚气,但眉宇舒展间的笑颜还能隐约流露出当年的种种痕迹。 没有太多时间叙旧,他们互留了电话和QQ便匆匆离开。宋清谈乐颠颠地没走出几步,便又回头看一眼人群里的江柏冬,那是来自多么久远的一个人,可她开心激动的心情却久久未能平复。 回去的公交车上,宋清谈接收到来自江柏冬的QQ好友验证消息。“我是小白。”那是他初中时的外号,宋清谈不禁莞尔。 通过QQ对方告诉她,他今年刚毕业,马上要进入父母安排的事业单位开始工作。他大学学的计算机,正郁郁不得志于顺从了父母。至于他那个了不起的哥哥,依然吊打着所有人,港校毕业后去了北京发展,如今被公司派驻去了澳洲。 宋清谈简要交代了自己的现状,和他继续保持联络。不久,他把宋清谈拉到了初中同学的QQ群。 江柏冬的出现,像是打开了旧日世界的神奇大门。他像是旧日使者,“哐当”一声,震碎了她一手堆砌的时光之垣,宋清谈和旧世界之间的阻隔逐渐被层层剥除。 随后钱康康加了她的QQ,很自然的,她又被钱康康顺便拉进了高一和高二同学群。张翼、张如一、周江以,来自旧时光的召唤相继涌入了宋清谈的新世界。 起初他看到周江以的名字,惯性地一丝犹豫,在嘲笑了另一个自己的自作多情之后,她大大方方地通过了对方的好友请求。 只不过是许久不见的旧识各自寒暄而已,宋清谈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女生了,不是吗?可她,仍旧没有赢过自己的好奇之心,她还是怀着几分复杂的心情,在张如一的QQ空间流连许久,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自己还是一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模样。眼见没有任何收获,她不禁自嘲,宋清谈你究竟是想要探寻什么? 直到某天她收到来自魏晋的QQ验证消息,她同意了,连带着自己的整个世界也彻底慌乱了。你看看,这么多年了,他仍旧轻易就打破了她的平静。虽是同学间的客套寒暄,却足以摧毁她的内心安然。 “好多年没见你了。不过,我一直在记得。”在那个深秋的午后,宋清谈在寂静的图书馆里盯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这句话看了很久很久。任凭眼睛酸涩,任凭眼泪横流。 她深深趴在书桌上,以埋藏自己失控的情绪,即使她早在钱康康如数家珍般地叙述中知晓了他的恋情,她都不曾心伤难过。 在研一的冬天来临之前,宋清谈的旧日时光纷纷扑面而来,相继上线。 同学群里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春节聚会,她内心波澜四起,几多期待,更多的却是不安。 她进群时间短,不像经常发言讨论的同学彼此那么熟络。她习惯性隐身,标注着名字的QQ头像一直是灰暗的,就只是默默看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群里不停跳动。 这一年的冬天,她所在的城市早早下起了雪。宋清谈一直喜欢下雨和下雪,听着声音,看着模样,就像是自己喜欢的世界有人回应。 从大一开始,整整四年,她都没有遇上从前的任何一个人,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了四年,却在本科毕业、升入研一时相继与他们在网络世界中取得联系。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这次寒假回久光,宋清谈注定要与旧日时光来一场久别重逢,无论初中还是高中。 第 54 章 一切果如预期,宋清谈的研一寒假在频繁的同学聚会中拉开帷幕,女生之间聚一下,关系好的聚一下,群里大队人马聚一下,初中同学聚一下,高中也要聚一下。 最先开始的是初中,毕竟同窗三年,气氛活跃,彼此很快进入状态。为了追忆青春,聚餐之后同学们即兴决定要去位于市中心的老公园玩一玩。 公园里到处是儿时的影子,四处透着厚重的年代感,已经不被现在的小朋友和年轻人所喜欢,如今他们更偏爱城北的新建的游乐场,而这里只成为附近居民晨练健身的首选。 到老公园来玩的年轻人本就不多,他们这样一队人马突然出现,惹得一旁的摊主忙不迭地招揽起生意。旋转木马、碰碰车、摩天轮、海盗船、水上漂,大朋友们通通一起忘乎所以地玩了一遍,仿佛又回到了旧日时光和稚嫩模样,或者说是年龄更小的时候。 宋清谈顿时坐上了时光机和以前的自己来了一场相遇,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和开心过了。她似乎也看到初中时期那个面容清亮、不识愁滋味的宋清谈。是谁说过,同学相聚不过是从彼此身上找寻曾经的自己。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可言。 没过几天,高一同学聚会也紧锣密鼓如约而至。 提前出来的同学先约在了附近的一家饮品店,宋清谈赶过去小坐了一下,才和大家一起出发前往聚餐吃饭的地方。 在店门外闲聊的那群同学里,她一眼就认出了魏晋,尽管有些同学已经不易分辨,但她还是认出了他。其实,宋清谈早已在群相册的合影中,辨识出他如今的样子。 通过那张不甚清晰的照片,她想象着关于他的一切。 她别无所求,只为能见他一面。 可此时,事到临头,她走路的步调却突然放缓,眼睛也不知该望向何处,她在内心想象过无数次的多年相遇居然就这么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来到了眼前。 她喉咙干涩,手心沁汗,越想平静,越是慌乱。宋清谈啊,宋清谈,你不是自恃百毒不侵了吗?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她感觉有两个自己在角力撕扯。 可脚步却是越来越近了,两队人马相遇,热情的同学已经冲上去相互拥抱在一起,嬉笑打趣,推搡调侃,宋清谈像是局外人一般呆呆地站在人群后面。 这和几天前初中同学的相聚完全是不同的感觉。该怎么办?是她高估了现在的自己,还是低估了过去的自己。 正在她纠结尴尬的当口,一个人影冲上来拥抱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睫毛膏与眼线的修饰下更加突出,宋清谈这才凭借记忆中的样子认出了田西晨。 田西晨激动兴奋地说着好久不见,怎么这些年都没你的消息。 话语恍惚间,再次被田西晨紧紧箍在肩膀上的宋清谈看到了那张微笑的脸。一时之间她的眼神无处躲藏,她僵硬在田西晨的拥抱中用力地微笑,一如她当初那般不知所措。 众人走进包间,三三两两坐下,也有一部分同学围在一旁的沙发上兴致勃勃地聊着。 林荫同学提议说,每次大家都是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女生和女生凑一堆,这样多没意思,影响相互之间交流。这样吧,今天咱们来个好玩的,抽签决定各自的座位。 说话间,林荫就找来了一副扑克牌,一番摆弄之后,他宣布说,咱们今天是19个人,我手里有19张牌,从1到9各两张,还有一张10,今晚的座位顺序就按数字从1往后排,抽到相同数字的人挨着坐。 众人纷纷附和赞同,林荫满脸得意满屋子让人抽起了纸牌。他这一招倒是有效,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来。 宋清谈抽到了红方5,轮到数字5的同学落座,她便走上前去,把包和外套安置在椅子上,而随后,魏晋亮着手里的纸牌在她旁边的位置慢慢坐下。 宋清谈的世界突然静止,心却扑通扑通地加速跳着,她保证刚才自己绝对没有在心里碎碎念,她绝对没有想过要和他抽在一起,她要避开他还来不及。 她僵坐着,不敢说话,不敢动。僵硬地实在有些发窘,幸好坐在她右边的女同学在找她闲话聊天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林荫这波开奖似的操作,很应景地调动了现场气氛,同学们迅速地各自闲聊起来。宋清谈和其他同学都多多少少热络地互相聊了聊。唯独对他,却始终没能开口,而他也一直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热烈的气流到了他们面前似乎突然遇冷或是转换方向,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像对其他同学那样,随意地对他说一声好久不见。 她却不能。 等热烈的气氛令她稍稍放松,宋清谈假装认真听一旁的同学讲话,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望向他所在的方向。深灰色毛衣领口露出的脖颈之上突出的喉结,陌生又熟悉的侧脸,她想把自己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记在心里。她告诉自己,只这样安静的看他一眼,就足够了。只这样安静的和他并肩而坐,就可以了。 姗姗来迟的周江以最后一个到达。在一众同学的强烈要求下连罚三杯,仍然没有被放过。林荫说,这次可是来了不少之前没联系上的同学,我们倒要看看是不是所有的人你都还记得。 这样吧,你把在座每一位同学的名字都说一遍,说对了算你的本事,至于说错了嘛,那就错一个喝一杯。这要求不算高吧,同学们?这可不是咱们特意为难他,他现在作为留级的小学弟,处处跟不上咱们的步伐。连聚个会都这么大牌,还敢迟到。你们说是不是? 男生们迅速响应,完全不给周江以反驳的余地,他也便接了大家的招,从林荫开始,一个个认起同学来。 还真有说错,甚至想不起名字的。没一会儿,又是三杯酒下肚,轮到宋清谈的时候,周江以停顿了。 男生们瞬时开始起哄,你这是喝懵了,需要缓一缓,还是怎么着?你可别说你想不起来了。这回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反正是不信,至少得半瓶才算过关。装,就让他在这可劲儿装吧。 宋清谈见全场的注意力突然转向她这里,故作淡定地笑着,她自然地望向周江以的方向,看到他,也看到其他同学兴奋的面孔,见他迟迟不开口,只得默默低下头。 宋清谈,好久不见。周江以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突然开口,且站起身把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林荫笑说,你这没说错也喝,又是几个意思啊?你可得好好给大家伙说道说道。赵浩等男生却在一旁对着她起哄,宋清谈,大家老同学这么多年不见,你不回一个?回一个,回一个。 不想破坏气氛,宋清谈只得站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把赵浩刚刚添过杯的红酒彻底喝掉,这个小插曲才算结束,“认亲”游戏方才继续。 随后,一众同学开始追忆起同窗时的逸闻趣事,人在现场的当事人相继被追问起青春岁月里那些无从得知的事实真相。 但关于当年2月14日教室窗台上摆放的那支白色百合花的命题,还是无人揭晓解答,当年这一壮举,曾在班里轰动一时,事件的主人公若能揭晓也实在是了了一众人等的心愿。 宋清谈琢磨,看来这百合花的主人公肯定不在现场。 而关于这个秘密,宋清谈是在几年之后自己偶遇了赵雯悉才无意知晓的。当时,赵雯悉已经辞去了空姐的工作,当起了模特,只是没什么名气。宋清谈研究生同学的妹妹是和她一个圈子的小模特。 宋清谈偶然在同学的朋友圈看到两个模特的合影,其中一个便是赵雯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两人却因此而联系上。不过,她和赵雯悉上学时关系并不亲近,两人只是随手加了微信而已,完全没有其他来往。 后来有一次赵雯悉打电话找她咨询一点儿私事,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聊到她们上学的时候。宋清谈记得她当时的语气,宋清谈,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高一那年的情人节,班里窗台上那朵无人认领的百合花吗? 那当然。怎么?你知道是谁的?哈哈,我的。谁送你的?这么浪漫,没有送玫瑰而送了百合花?我自己送给自己的。 ???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玩而已。一时心血来潮,就突然想使个坏,看看大家有什么反应,想想就觉得好玩和刺激。王大人假装没看到却又极力按捺不发作的那副表情明显证明我成功了。 就只是觉得好玩? 也是给平淡无趣、紧张压抑的高中生活制造一点乐趣,我那时苦闷坏了,好不容易考上高中,才刚高一就恨不得给咱们开始高考倒计时。太苦闷了,得亏我高二就面上了空乘没熬到高三,不然非把我整抑郁了。如果大家知道这个真相,该不会失望吧? 或许吧,后来同学聚会还有人提到呢,大家的好奇心丝毫不减当年。 好吧,那我就不残酷地揭晓事实真相了,给逝去的青春保留点念想。反正除了你,我和其他同学也没什么联系。 那我替大家伙谢谢你。 第 55 章 而这次多年后的相遇,魏晋和宋清谈始终没有任何言语,他们的座位挨着,离得那样近,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们和除了彼此之外的其他同学都相互寒暄,聊过去,说现在,多多少少要说上几句。却唯独没有给对方只言片语。 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多年不忘,却这般彼此无言。 从前那个少年,鲜活在她心底的那个人,恍如一梦立在她面前,她以为时日长久,她早已洒脱自然,却不曾想在面对他时,依然不过是旧时模样。她以为,面对内心欢喜,她早已历练得当,泰然自若,却仍在遇见他时,溃不成军。 原来,她以为的她以为,只是她以为。 多年不见,再遇仍是旧日欢喜模样。他说话的语气,神情,像是打开了记忆的法门,那些因为时日长久而模糊不清的记忆,再次卷土重来。整场聚会,她忽略了旁人,却唯独保留着关于他的一点一滴。即使回家之后,还仍在不住回想关于他的每一个细节。 她幻想过无数次的相遇,真真切切地出现,但她不敢看他,她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他,他说话的时候她也不敢迎上他的目光。是不是应该对那样的自己感到失望,平日里的她绝不是这个样子,她不是挺能和朋友们插科打诨,谈笑往来吗? 但总有一个人让你不能言语,失了本真。她激动不安,兴奋紧张,她不敢轻易多说一句话,多看他一眼。她甚至在心底想,幸好幸好,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思,不然,这样的场面还真要把她给困窘死。 回家路上,她想起今日所遇,几乎每一个细节她都在心底温柔回顾,此时只有她自己一人,她内心轻快,脚步轻盈,她抬头望见空中明月,月色清冷寂寥,却也温柔细腻。 她把双手放进外套口袋,右手摸到了那张纸牌——红方5,今夜夜色温柔,是否也和它有所关联。想到这里,宋清谈把口袋里的纸牌慢慢抚平。 睡前,大学好友笛子的电话果真轰炸过来,对方直奔主题“同学聚会怎么样?” “还好。” “见到他了吗?” “嗯。” “怎么样?” “挺好。” “挺好是什么意思?多说几个字能死啊?你真是要急死我。不就见个初恋吗?瞧瞧你这副缄默少言的小模样,原来你宋清谈也有今天啊?” “挺好就是挺好。”听她这么说,宋清谈笑了。 “久别重逢,就没发生点什么?”笛子好奇心更甚的样子。 “能发生什么,亲爱的?我们又不是曾经相爱今夕重逢,能有什么故事来满足你的好奇?”宋清谈开始后悔,昨天和笛子聊天时,真不该向她透露今天要同学聚会的事。 “他现在如何?还是那个让你醉生梦死的人吗?” “我……莫一狄你是吞了火炮吗?说个话杀伤力这么大。”醉生梦死这个词用的,宋清谈简直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抓到了你的命门,姐姐我还不得使劲地把你按到地上摩擦摩擦?”笛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我去,笛姐姐,还请手下留情,饶了小人狗命。”显然,宋清谈完全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行吧,姐姐我就放你一马。平日里你哪肯轻易就范,当我的手下败将?我可真是好奇,你那个魏晋到底是什么样的狠角儿,能收服了宋清谈你这么个难缠家伙的心。”笛子说完,重重叹气,“唉,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对了,你拍的有他照片吗?” “没有。”她心想,自己动都不敢动,哪还敢拍照片。 “亲爱的,其实,我是想说,你真得开始谈恋爱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你之所以再也没有遇见能让你心动的人,就是因为始终有那么一个人占据着你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你没有给别人腾出足够的空间走进去,甚至你直接就忽略了别人伸向你的手,不允许其他人走近。女生的青春是很短暂的,你已经浪费了大学四年,不能也不可以再任由自己守着一座空城独自承欢了。至于魏晋,如果你还喜欢就勇敢一次。如果不,就干脆利落地放下他,也放了你自己,你给其他人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去开始一场毫无目的的恋爱,才不至于让青春遗憾收场。如果将来你喜欢或者和你在一起的人没有见过你青春娇美的模样,那得有多遗憾?这是我这个社会小白给你的忠告。” 莫一狄画风突变的苦口婆心,让宋清谈原本柔软轻盈的心顿时冷静清醒,“我知道,我明白。” 宋清谈大学以后的朋友里,知道魏晋的并不多,莫一狄是其中一个。在其他室友那里,魏晋的称呼是“有一个人”。 从前,为了避免麻烦以及无端猜想,每有旁人问及自己的感情世界,宋清谈总是讲“是有那么一个人的。”“有一个喜欢的,后来分手了。” 某一次宿舍卧谈会,兴之所致,她打开内心说起她绝口不提的那个人。一开始就只是想证明自己真真切切地喜欢过一个男孩子,证明她没有感情障碍。 说着说着竟发现,在日渐模糊的记忆里,曾有那么多小小的美好片段值得回忆。高一时突然闯入她世界的那个少年,从此在她心底安营扎寨,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不允许旁人再踏足他的领地,她竟也默默纵容他如此。 她是怎样向莫一狄说起魏晋的?是她突然问起,宋清谈,从小到大难道你就没有遇到过喜欢的男生? 她甚至回忆起让自己心起波澜的种种细枝末节。午后温柔的阳光中那个推门而入的少年,那场笑到脸疼的雪仗,六楼教室走廊拐角的闲聊,烟花璀璨的上元之夜,那颗星星,那条她最喜欢的福元路,那个突然下雪的除夕之夜…… 即使少年的面目随着时光模糊,但那些细枝末节的美好,如流沙汩汩,她想起关于电影《ONCE》的影评,记忆如一丝掬不走的流沙,不是流沙带不走,而是流沙不断。 莫一狄的话,她不是不懂,不是没有思索过,可仍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如果所有的喜欢都来得那么轻易,又怎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所以,关于他的一切,她都认了。对于那个自己,她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如今再见,她心愿已了,也足够了。 魏晋,魏晋,这两个字始终岿然不动地呆在宋清谈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七年了,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心力再去这样喜欢一个人。 口袋里那张方块5就当作他和她最好的结局。 她等着自己风烟俱净的那一天。 心潮澎湃的寒假一过,随着开学离开久光,宋清谈再次淡出了曾经的同学圈,研究生课业加紧,她需要投入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她本科学校不好,势必要比那些好学校考上来的同学更加努力才可以。 在那个仍保持高涨热情活跃着的QQ群里,她基本是潜水的状态,几乎不出来说话。即使她依然会想起他,也仍旧会在看到他发的QQ说说之后浮想联翩,意兴阑珊。 除了偶尔假期回久光和张翼她们几个女生小聚之外,大聚会已经不再参加。她不能再和旧世界纠缠不清,七年,她已经没有另外一个七年可以随心随意的去喜欢一个人了。 那些微小的起伏,细密的思绪只留给自己去慢慢消化。 反倒是另外几个人的相处,完全突破了她的想象。毕业多年之后的再次相遇,张翼、田西晨、钱康康、张如一和宋清谈居然成了能约出来小聚的闺中密友。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她们可是完全玩不到一起的人。 而她当时的好朋友游逸,因为远走韩国,如今反倒不怎么联系。 至于田西晨,虽然高一张翼她们三个刚在一起时自己并不讨厌她,可后来田西晨那些被宋清谈归类于任性的莫名其妙早已让她们渐行渐远。 现今彼此成熟通达,再遇业已摒弃前嫌,重续友谊。而且田西晨的转变算是大的,穿衣风格,性情流露、待人处事都和以往不同。 宋清谈是在后来的小聚中,才认真观察了田西晨的变化,她一头波浪长卷发,宝蓝色亮皮厚外套褪去,黑色紧身鱼尾裙凹凸有致,性感妖娆。除去红唇之下的面容及表情,还保留着往日的些许痕迹,其他统统与过去千差万别。 这种模样尽管陌生,却让宋清谈当初对她渐渐疏远,默默保持的距离感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那次大聚会之后,几个女同学又约着出来小聚,吃着火锅串串的七八个人,越聊越有状态,气氛兴奋愉悦,几个人组了小群后来便单约,三五回合下来,上述五个女生成了固定的黄金拍档。 后来经过提醒,宋清谈才发现了她们彼此之间惊人的真相: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单身。 大家彼此交代自己的感情世界,张翼、钱康康、张如一倒是交过男朋友,当前则属于空窗期。只有田西晨和宋清谈一直没有谈恋爱,追问之下,宋清谈才不得已承认,自己曾有过喜欢的人,但她坚决不肯透漏对方是谁。 因为心虚,在她们面前,不到万不得已她甚少提及心中所喜之人的只言片语。 第 56 章 研一暑假,宋清谈在一位师姐的介绍下,找了个专业对口的公司实习,新鲜繁杂的工作节奏,让她无暇分身。一整个假期,她都没有回久光。与旧日世界再度重逢的她,在潜意识里也惧怕与这个城市的靠近。 她自己都搞不懂她内心深处究竟在恐慌什么。失去联系的那些年,她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在这个美丽故乡与他的重逢,可如今却对与他的再次重逢深觉慌乱。 那是他们的同学QQ群最活跃的时期,群里人聊得热火朝天,情意绵绵。有他在的讨论,她总是看得特别认真,依着他的发言,遥遥观望他的世界。 她在他空间里看到过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合影,他们笑得那么肆意张扬,甜甜的幸福写在脸上。 她内心其实并无波澜。她只是有点看不懂自己,是你的原因吗?而且,她此时心境已与当年全然不同,她只是不知不觉把暗自喜欢他这件事活成了习惯,它们慢慢渗入,渐渐成为她习性的一部分。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可以了,宋清谈,真的可以了,已经八年了,怎么你还走不出自己结的茧?像笛子说的那样,你也睁开眼,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世界花花,这人间昭昭,你怎么舍得作茧自缚。 更何况,她还有课业的压力。自己是典型的基础差,所以才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通过实习,她越来越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趁着出差,江柏冬顺道来找她,在这座以美食著称的城市里,两个人杀到美食街横刀立马,快意恩仇,宋清谈的减肥大计着实受影响。 这个开启自己旧日世界大门的少年同伴,虽和她隔着许多年的空白,却出乎意料的在他们多年相遇后重拾昔日情谊,唤醒了他们当年的哥们义气。 宋清谈聊到实习生活,述说她对自己所学专业的困惑,以及对明年毕业选择工作的迷茫。江柏冬也不甚轻松,他屈从了父母,回到家乡,选择了体制内的工作,从一开始就不情不愿。现今更是时常觉得内心煎熬,他实在对那种一眼能望到底的生活提不起兴趣。 他的理想和抱负,还没开始,就被无端碾碎在枯燥乏味的日复一日中,实在令人不甘心。宋清谈决定把创业的陈方灼介绍给江柏冬认识,把对方微信推送给他,并预备过年时三个人出来坐坐。 2月14日,对宋清谈来说,仍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在久光的家里,她安然自若地给邻居家孩子辅导作业,她不动声色地将宋妈妈故作自然的窥探尽收眼底,中国式父母还真是让人心酸,每一个时期都有独属的期盼和不安,不偏不倚的停留在每一个时间节点。 宋清谈看到QQ空间里满世界都在秀《将爱》的电影票。看着前后相隔12年的剧照,内心免不了怅惘,时间可真有点让人害怕,她与多数同龄人将相继开启一个又一个启动键,慢慢勾画轮廓日渐清晰明了的未来。青葱岁月已然渐渐远走,她们正要阔步迈向葱白般的青年时期,丰富而饱满的生活开始在前方召唤。 几位小伙伴的小聚很快被提上议事日程,中午约饭,饭后唱歌,总好过在家听父母唠叨。她们这个年岁,被父母挂在嘴边念叨个没完的无非就是男朋友,就连研究生还未毕业的张如一和宋清谈也未能幸免。 所以,宋清谈早早便从家里出来了。如今,她尚且能以还未毕业为借口推脱,可宋妈妈那些关于某某阿姨要请吃饭聚一聚的说辞,她对她们真正的意图心知肚明。 也并不只有她,宋妈妈连陈妈妈的重担也一并挑起,陈方灼大学毕业后和同学留在省会城市创业,小公司开的风生水起,人又长得一表人才,如今是宋妈妈手中的一张王牌,照片在她同事和朋友间被广为传阅。 在陈方灼回久光有限的时间里,相亲局被酝酿了多次都没能成功。前几天他还打来电话吐糟“梁姨这是要逼我领一个回家的节奏,又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还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一个女孩的照片。” “那你就领一个回来呗,也好让她死心,反正你又不是没有。” “你懂什么,你以为领回去就完事儿了,下一步就可能是逼婚,你哥哥我现在可是要一心搞事业,没那闲心。宋清谈,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吗?我怎么这么不相信,你上大学以后都在忙些什么?” “该忙什么忙什么,谁让我以前经常和你厮混在一起,估计断送了不少好桃花,想想就后悔。” “你可真行。不过,想来也是,有哥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人在身边保护你,谁还敢跳出来挑战我,必定是知难而退。” “对对对,这么说我当年没早恋还多亏了你,害我现在还孑然一身,这你可得补偿我。” “没问题,上次买给陈校长和梁姨的化妆品我也给你来一套,防皱抗衰老的,你也会用得着。” “陈方灼,你去死吧。” “行啊。挂了电话我就去。” “滚,不和你说了。”宋清谈拿他没辙,不想再理他。 不过一个电话的功夫,她已经接近了约定地点。沙南西巷如今已经不是她们逛街的选择,但几个人还是特意去感受了一番。 走走转转,一切似乎还是高中时的感觉,又好像不全是,吃了中饭,都不想回家,便去附近的“巧克力”KTV消磨时光。从实习生活和已参加工作同学的境遇来看,这算是属于宋清谈最后的欢腾与惬意。 近来,她一反在高中同学QQ群的终日无言,与初中同学打得火热,QQ群里天南海北的意兴阑珊,兴之所至,有一天晚上临时起意,快九点了还跑出去和同学组了个烧烤局。 当天晚上江柏冬送她回家时刚好被宋爸爸撞见,在宋妈妈旁敲侧击打听了老半天之后,她的世界得到短暂安宁。宋妈妈这下也算松口气,她觉得这孩子可算是通了窍。 可惜好景不长,眼见她没什么动静,宋妈妈随即故技重施。当年有多小心翼翼地担忧孩子会早恋,现今就有多战战兢兢地焦虑孩子不恋爱,想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合唱唱累了,张翼和钱康康坐在桌子边玩起了塔罗牌,田西晨自己呆在一旁摆弄手机,只剩下宋清谈和张如一在演绎男女情歌对唱。宋清谈心里暗想,当年的她们又有谁会料想到,多年后会以这种方式相处。 后来,她实在扛不住,便一个人坐着听张如一独唱,心想着学霸果真是学霸,连唱歌的战斗力也同样能吊打旁人。想着想着,她开始犯困,意识逐渐模糊。在如此嘈杂的地方,她竟睡得踏实解乏。醒来发现钱康康也躺在她身旁,头部依偎着她半边身子。 她慢慢把钱康康推放到一边,好让自己舒展活动一下。右侧肩膀发麻,但整个身体是轻松的。光线暗淡中,她慵懒又惬意地站起身活动筋骨,这才发觉远处的沙发上其实是多了几个人的。 周江以、赵浩以及另外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赵浩正忙着和田西晨合唱,冲她挥挥手。周江以远远的笑了一下,晃了晃他自己手里的啤酒罐。 宋清谈反应过来,随即放下高举着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想着是不是该过去和他打个招呼,但她还是坐下来开始拨拉自己的手机以缓解略显尴尬的气氛。 反倒是周江以,完全没有要过来说两句的意思。张翼和张如一此时不知去了哪里,四周空气让宋清谈感受到对峙般的尴尬。 “张翼和张如一呢?”一首歌结束,她趁空问向包厢一侧正坐在吧椅上的田西晨。 “她俩先走了,说等你俩醒了,让和你们说一声呢。” “哦,走这么早。” “张翼家里打电话催她回去,正好张如一也要先走。对了,咱一会儿要去看电影啊。” “……”还没等她说话,《星月神话》的伴奏已经起来,田西晨转过身,宋清谈也不再说下去。 她自己一个人去洗手间,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睡醒之后的皮肤总是最好的状态,即使只睡着了半个多小时,即使出门这么大半天,脸上的淡妆已经开始脱妆。 看着此时镜子中的自己,皮肤透亮,面容还算清丽,宋清谈想起莫一狄那句“我担心未来你喜欢的那个人会看不到你青春娇美的模样了。” 这已经是自己最青春最美好的阶段吗?未来那个人注定看不到了吗?可他又在哪里呢?如果他还不出现,她是不是就要和妈妈一起去参加那些阿姨的聚会了?可她没有任何答案。 等她回到包间,钱康康已经醒了,看到她进门便嘈嚷着“就等你了,清谈,穿衣服走人,咱们看电影去。” “赶紧,赶紧,都拿好自己的东西。”田西晨也在旁催促。 “就是,好不容易逮到周江以,让他请咱们。”赵浩附和道。 反正宋清谈也想赶紧出去透透气,一面应和着“好啊。”,一面去拿自己的外套和包。 走出“巧克力”的大门,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已经在燥热沉闷的包间呆了几个小时的女孩子们提议走着去,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田西晨、钱康康和宋清谈相互挽着走在前面,三个男生走在后面。 第 57 章 时值寒假,电影院生意火爆,三位女生自然是想看大热的《将爱情进行到底》,但时间最近的一场,因离开场只有15分钟,就只余四张第一排靠边的座位,而要等下一场时间又太长。 赵浩提议让周江以带着女生去看《将爱》,自己和另外那个男生一起去看《新少林寺》,大家也都赞同。 当年徐静蕾和李亚鹏主演的电视剧《将爱情进行到底》是宋清谈与无数同龄人的第一部启蒙偶像剧,也被称为中国大陆第一部青春偶像剧,曾红极一时,引起巨大轰动。 宋清谈的大学好友笛子亦是该剧的铁粉,据说即使多年之后重温,她仍旧哭得泣涕涟涟。此前,在电影版公映前的宣传期,两人还曾讨论过对影片的期待。 此前,该片导演在《电影传奇》中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表示,他拍这部电影之前内心始终有一种疑问,当人们迈入中年经历了生活的种种,当初那些如文慧一般美好的女孩们都去了哪里,她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这让宋清谈想起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一则消息,一所高校的男生在大学毕业时曾对本班女生高呼“不管你们以后会成为谁的女人,你们永远是我们的女生。” 相似的情怀,类似的心境。宋清谈也很想看一看那些美好的女生后来都成为了什么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她也很想从别人的故事里,找一找自己的方向,关于爱情。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和自己一起看这部电影的,会是眼前这些人。 第一排最右边的四个座位,周江以抢先坐了最靠边的位置。田西晨挨着他坐下,宋清谈挨着田西晨坐下,把最接近中间的位置留给了钱康康。空气里满是爆米花的甜香味儿,四个人分食两小桶。 当年剧版中陈明演唱的《等你爱我》在影片开头猝不及防地响起,瞬间直击心弦,全场顿时安静,哗啦啦的回忆与情愫随着音乐起伏蔓延,宋清谈等人很快投入剧情。 或许为了追求真实感,影片毫不掩饰女主身上的岁月痕迹,镜头不断穿插12年前电视剧里的画面,可当两个人叠加在一起,那个青春灵性,单纯美好的女孩子最是让人心驰神往。 在上海,杨峥绝情离开的时候,一度让人不解,可她最终明白,他是怕心中那永远的美好感觉山崩地裂,回不去的最大原因,是怕换来绝望。那种永存心底的最柔软的部分,每一个人都向往,但更怕它被毁灭了,消失了。 最是应了有些网友的话:有些人就该是相见不如怀念的结局。 中间田西晨和钱康康一起去卫生间她是知道的,当时她并没有在意。可当意识到不对劲儿时,时间已然过去许久。仔细一看,衣服和包也都不在,什么情况?宋清谈自己在心里犯嘀咕。 打开手机想要问一下,却先看到田西晨的微信,“我临时有事,钱康康我俩先撤了,回头咱们再约。”宋清谈看了,已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发给她一个“……”和流汗的表情。 田西晨葫芦里卖的这是什么药,明知道,明知道……她安慰自己或许是她想多了,因为她的余光里,人家周江以正岿然不动地沉浸在影片中。 电影散场,人走得七七八八他们俩才起身。也直到这时周江以才略微尴尬地开口“田西晨她俩先走了,我也搞不懂她什么情况,但我保证我真的事先毫不知情,我也没料到她会这么……” 宋清谈看他极力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让她相信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她应该有什么急事儿吧。”说罢,两个人好像自己也不完全相信似的同时笑起来。 “也许吧。”周江以说着拿起她挂在座位边上的包,两个人开始向外走。“你等赵浩他们吧,我也先回去了。”宋清谈伸手去拿自己的包,他没有放手。 “他们比咱晚了快一个小时,你想吃点什么?” “不吃了,已经出来一整天了,得赶紧回去了。” “那我送你。” “没关系的,离得不远。” “走吧,反正他们俩还早,我在这等着也是等着,顺便出去透口气。”他没有理会宋清谈再次伸出的手,拎着她的包兀自向前走去。 一开始两个人都还没话找话似的说几句,后来发现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话题可以让双方肆无忌惮地随意闲聊,便只好作罢不再相互勉强尬聊。 索性穿过两条街就到了宋清谈家那个路口,便简单告别。 宋清谈接过包,斜背在身上往她的方向走,“宋清谈!”身后又响起周江以的声音。 她回身撞上他满面笑容灿烂,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只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说出“再见”两个字,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他就已经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这一刻,宋清谈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沉闷、伤感,无以名状。其实,对于这个老同学,她完全是陌生的,似乎也只是认识而已,却又因为上学时的一番往事,始终有距离感。 他是想要说些什么?谁又知道呢。毕竟曾在彼此的青春里打过转,还是和其他同学略有不同吧。宋清谈一面想着,一面往家走。 “滴答”一声有信息过来,她打开手机,看到周江以用微信发来一张图片,是一张书桌上放着的一包纸巾,蓝紫色的包装上散落着几朵白色小花,看起来像是女生才会用的风格,她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正想要发一个“?”给他时,她收到一段文字。 宋清谈,你应该不会记得这是什么吧。这包纸巾是你高一那年在体育课上给我的,我当时只用了一张,剩下的就一直留着,直到现在都还在我抽屉里放着。 从那之后,我也开始买同一个牌子同一种包装的纸巾,尽管会被他们嘲笑,可我周江以因为你宋清谈被别人调侃的还少吗?赵浩他们说,我在你的问题上简直是冥顽不灵,无药可救。 宋清谈你知道吗?我远比你以为的还要喜欢你。我承认当时是我用错了方法,让你那么讨厌,抵触我。可是,我当时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又该怎样做才不让你那么抗拒我。 因为二班那个陈方灼,我患得患失,也打心里羡慕他,我知道他几乎参与了你所有的生活,从过去,到当时,甚至是未来,他始终那么幸运,从一开始就已经赢了。 我找林荫,让他把运动会时拍到凡是有你的照片全都洗了一套。从高一到高三,我收集关于你的一切,从大张旗鼓,到从不打扰,我转变喜欢你的方式,却始终连一小步都前进不了。 后来,我妈妈发现了写满你名字的那个笔记本,旁敲侧击追问我无果,竟瞒着我偷偷跑去学校找老班打听,这是后来我上大学之后,她拿你开我玩笑的时候才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她当时用了什么办法说服老班,他居然让我爸妈见了你一面。毕竟,你根本不睬我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终于等我熬过高四,却完全找不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难过也是有的,但同时我也发现,没有你宋清谈的生活,原来我可以那么轻松快乐。我告诫自己,远离任何和你相似的女生,无论类型或是长相。 后来我悟出一个道理,是高中时的自己太傻太幼稚,也太不擅长追女生,很明显追你这种类型,我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可我又忍不住想,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讲出来,如果我不开口,至少你不会对我那么戒备,至少还可以同学相称,落得一个同窗情深,也不至于始终相隔千里。 宋清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当时追你,不是意气用事,不是争强好胜,不是为了面子,我就只是喜欢你而已。 宋清谈,我只是喜欢你。 我承认,你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心软了。我承认,你还被我藏在某个地方。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这些话如果我现在不说,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我只是想把曾经想说的告诉你,让你知道。 宋清谈,再见。 再见。 这些突然而至,一段又接一段的文字,让宋清谈停在了楼道口,她回过神看第二遍时才缕清思路。 她不禁恍然大悟,高一时王大人让同学通知她去办公室,现场有两位家长模样的中年男女在,而王大人只是莫名其妙地问了她两句话,便打发她回去了,当时便觉得古怪,令人生疑,而今豁然明晰。 这些话,似乎让她看到了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周江以何尝不是另一个宋清谈?她不也同样拥有那么多,如果自己不说,旁人就永远不会知道的事吗?她也像明白自己一样的理解他,他们难以释怀的,从来就不是记忆里的人,而是自己对那个人梦魇般的想象。 “谢谢。”宋清谈对他的感觉只停留在高中时期,他也的确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却在多年后发现,原来自己和他居然是同病相怜。 现实不过如此,你喜欢的人不在意你,喜欢你的人你没有感觉,这世间才会有那么多悲伤的故事和悲伤的人。 而何其幸运的人,才能相互喜欢又最终在一起,那是多么难得且美好的事情呀。而命运又会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人相遇呢?她似乎已经不再期待了。 时光会慢慢给出许多答案。 第 58 章 天空里有雾气,四下里是雨声。宋清谈喜欢下雨,是因为,那雨声像是在告诉你,你的世界有人回应。 可在这么一个雨雾蒙蒙的下午,她想起自己遇见的那个印象深刻的初中同学张起锐。你们读初中的时候,班里一定有那种对某个女生特别痴情的男同学,当时的张起锐就是,他对赵景蕙的喜欢人尽皆知。 初中时的少年,即使朦朦胧胧的喜欢,大多默默不语藏在心间。像张起锐和陈舒齐那样,同时追求又公开竞争的实属罕见。初二二班甚至为此分成了三派。以张起锐为代表的学霸派,以陈舒齐为代表的无为派,保持中立看热闹的议论派。 当时的时光也慢,慢到可以付出足够的热情与时间在别人的故事里摩拳擦掌,摇旗呐喊。但多年后的相聚,张起锐的表现却让在座的所有女生跌破眼镜,义愤填膺,男生们真实的想法她无法了解,至少女生们私下好一番diss他。 因为他在众人面前主动提及自己的初恋赵景蕙大发感慨,并语出惊人,“我后来发现,她长得很丑,太丑了,想想都后悔。” 宋清谈看到身旁几位女生几乎面目一致的复杂表情变化,震惊,尴尬,愤怒,满满鄙夷。 原本热闹欢腾的现场气氛一度陷入难堪,一众同学瞬间呆立却不知该如何接话。有反应快的同学迅速出来救场,“今晚的酒可真是喝嗨了,都有人开始说胡话了。”其他同学连忙顺着转移话题。 问题的关键在于,赵景蕙并非同学们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分明也是在座各位的旧日同窗。宋清谈不禁在心里暗想,张起锐果真是喝多了,如若不然,她实在想不通拥有怎样智商和情商的人才会蠢到在多年不见的同学聚会上主动吐槽当年的初恋丑到让自己后悔。 当年的张起锐学习成绩好,人长得也白净,和多数男生支持“陈赵配”不同的是,多数女生是“张赵配”的忠实拥趸。所以女生们才更接受不了他如今这样雷人的言论,更让人气愤的是,从其他的表现来看,他分明不是醉酒的状态。 经此一言,现场也一定会有同学心猿意马地想起自己的初恋,庆幸或者期盼对方不要成为和眼前这个人一样的嘴脸,顺便思索,果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学生时代的感情最纯真,这是无数革命前辈总结出的铁律。而张起锐的表现,对多年后想要追忆点年少时光的人来说,杀伤力不要太强。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后来的聚会,他似乎再有没有出现过。 至于赵景蕙,宋清谈初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再遇见她。记忆中,她仍旧是那个天真活泼,可爱洒脱的小女生。她在想,或许,记忆里那些人才是最纯真最美好的。 后来高中同学又聚会,她当时看着人群中那个高高大大的背影,暗自在心里庆幸,还好,还好,至少魏晋没有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至少时光没有让他形象崩塌,亦是对她的仁慈。 上次的家庭聚会上,午饭刚一落定,一众女长辈便开始对适龄待嫁堂姐的围剿,苦口婆心的劝说,热情洋溢的人生建议,对你未来的指手画脚,它就不紧不慢地呆在每一个人生节点默默等着你。 面对火力进攻,堂姐是什么心态,宋清谈尚不清晰明了,而她内心全无五十步笑百步的心境,对于婚姻和未来,在长辈们既定的论调里,暗藏着和她一样的女孩们刻意忽略或不屑在意的真实世界。 要让闪光孤绝的一颗心都交予时光之手,谁会甘心被以过来人的姿态肆意攫取,那些已被断言的现实,没有经历过的,谁又肯轻易认输服软,可她们中的许多人有谁又不是一面决绝不屑,一面无端慌张。 这天已是深夜,她临近入睡。 宋清谈,你在吗?第一次听田西晨直呼自己全名,迷迷糊糊中她心里感觉怪怪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变了,认为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哈哈,你说是不是啊?田西晨说着,发出难以捉摸的笑,宋清谈听出了酒醉的感觉。 田西晨,你没事儿吧?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我绝对没有喝多。你要相信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是怎么了? 你们所有人都说我变化很大,是的,我是变了,我再也不想是以前那个田西晨了。可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子的?你们有谁知道以前的田西晨是什么样子吗?你们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你喝多了,西晨。 不,你先听我说,你别说话,你听我说。 我曾经有多傻?你知道吗?为了讨一个人喜欢,我不惜去效仿别的女生。我模仿她说话的样子,她的喜好,她的习惯,我以为只要我也是同一种类型的女孩,我喜欢的那个人早晚也会喜欢我。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他一定会看到我的真心,看到我的好,说不定他就开始喜欢我了。 宋清谈,你知道我曾经有多讨厌你吗?你学习不拔尖,长相也不拔尖,性格也不好,为什么他偏偏就喜欢你。 听到这里,宋清谈心里震了一下,睡意全无,她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喝多了酒找人倾诉内心苦闷,不曾想却与自己有关。 为了他,我甚至主动接近你和你做朋友,目的只是为了让他靠近我,即使那靠近的目的仍是你,我也愿意去做他的好哥儿们。 曾经有一度,我多么担心你会因为他的坚持而最终答应他。可你让他伤心难过的样子,却又那么的让人讨厌,我就是这么矛盾着在心里折磨我自己。 田西晨的苦笑声,带她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她终于确定了对方所指,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这才理解和明白,原来当时在自己看来田西晨那些无端的任性与小脾气并非毫无缘由。可她当年对此却并未察觉半分。 不过,我知道你的秘密。我在教室里偷看了你写的日记,虽然你很小心谨慎没有写出他的名字,但我后来还是从许多细节里看出了端倪,判断出你那个所谓的“他”到底是谁。 宋清谈听到这里轰隆一声,内心一惊,田西晨并没给她机会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在电话的另一端说着。 我当时又惊又喜,既然你有自己喜欢的人,那我终于可以松口气,放下我心里的忧虑。我原本可以不那么做的,可为什么你要对他转变态度,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给他幻觉和希望。 那一节体育课,他明明是来找我借纸巾的,你偏偏要给他。你知道他当时有多开心你对他态度的转变吗?后来他甚至给我送了零食来感谢我。你随意的一个举动,对他来说就是惊喜。 你好好喜欢你的魏晋就好了,你继续不理睬他就好了,就算我纸巾用完了,你原本可以假装你也没有,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你还要去招惹他,给他希望,让他幻想。 宋清谈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发现其实早已没有任何意义,索性就继续听下去,对方此刻真正需要的不过是倾诉罢了。 你摧毁和破坏了我的希望,我又怎么会甘心让你如愿。比起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我偷看了你的日记,知晓你内心的纠结,既然你那么在意张如一,你仰望她,却成不了她。所以,我有意无意地向你透露和暗示魏晋和张如一之间的暧昧不清。那些失落和心伤,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去体会。 至于你喜欢的魏晋,我完全不关心他是否对你有意。但,我要做的,就是断了他通向你的路。高二以来,我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你和陈方灼,特别是高三那年我和陈方灼同班之后。 你也知道,在其他同学眼里,我和张翼,可是你当时最好的朋友。其实,我也没有特别夸张,你和陈方灼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关系匪浅。我只是在旁人八卦的时候,推波助澜而已。 就像高考结束后的那次聚会,我告诉赵浩他们,你和朋友一起去外地旅游而不能出来,面对他们的八卦,当着魏晋的面,我暗示和默认了他们对于你和陈方灼的猜测。 当时的我,是那么不甘心。你轻而易举就结束了我的故事,我理所当然要断送了你的开始。因为周江以,我当时就是记恨你。 高考结束后,周江以复读了,你也渐渐没有任何消息,和我们的世界失去联系,一切终于如我所愿,我以为那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属于我田西晨的开始。 可是他呢?呵!田西晨冷笑着继续说,他恋爱谈了一场又一场,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唯独不能是我。你说这是不是在惩罚我当初暗算了你?也只有这样想,我心里才能平衡一点。 他喜欢了你五年又怎样,后来不还是那副鬼样子?他们男生怎么那么容易就谈恋爱交女朋友呢? 你心心念念的魏晋又如何?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宋清谈你说,我们女生是不是很傻?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在感情世界里如鱼得水,而我们却要把自己活活困死? 到最后,只有我们俩还死守着那点青春年少不撒手。宋清谈,我完全没有想到,到最后的,会是我们俩。你说可笑不可笑。 见她久未答话,田西晨继续说,你可以骂我,我无话可说,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以后不想见我,我也没意见。这些话,我想了很久,如果不向你坦白,我心里过不去。 都多久的事了,她尴尬地笑笑,似乎感到心虚的应该是自己才对。也直到田西晨断断续续地彻底说完,宋清谈才得以在心里慢慢回顾她那些话。 对不起。田西晨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做,或许你们还有机会。 你想多了,和你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可是…… 西晨,我们都不是幼稚的高中生了。现在追究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是真的不怪你,那些青春岁月里的遗憾,是我自己的原因。谢谢你的坦诚,晚安。 宋清谈说完,果断挂掉电话,田西晨气势汹汹地开场,却在盈盈弱弱中结束,完全让她始料未及。从前的她,又怎会轻易低头。如果不是再度交好,她完全可以选择沉默。田西晨通过这种方式,和以前的自己和解,也和宋清谈和解。 至于那些陈年旧事,她愤怒吗?生气吗?她没有,她只觉得内心深处潜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撕扯,纵然心绪缥缈,但倘若当年没有田西晨从中作梗,她会奋不顾身地说出深藏心底的秘密吗? 她不会。 于她而言,当年的高考,就已经给了她答案,一切又会有什么不同?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就让它深埋在心底。不,现在看来,它早已不是独属于自己的秘密。 这天晚上,宋清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旁人污蔑冤枉,她百口莫辩,那是上学时的教室,却分不清是初中还是高中,她在意的那个身影,看不清长相与身形,全程冷眼旁观她所有的窘迫与难堪。 让她心有余温的,已经不是那个人。 第 59 章(正文完) 没有人知道田西晨要离开了。她坚决不告诉他和她们。 那天的《将爱》是一场好电影。 当时,钱康康刚一走出电影放映厅,就迫不及待地追问田西晨“怎么回事儿?你刚刚在微信上也没说清楚。这是要撮合他们俩?我印象中周江以好像有女朋友的。” “又没了,他现在单身。咱班可是一对儿都没成,这要真是开创了先河,要感谢咱俩的可不止他们吧?”田西晨故作姿态,挑起钱康康的兴致。 “有道理,想当年周江以对宋清谈那可是一片痴心,我现在觉着呀,还是同学之间最美好,不然可真要沦落到相亲这一步了,我看我是逃不掉了,想想还真可悲。” “你以前的男朋友呢?” “大学里的恋爱,毕业之后还死扛着不分手的,我认识的还倒真有两对,不过人家都是要留在一个城市发展的。没出息的我,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回久光的,自然是没戏喽。” 田西晨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看着钱康康坐上公交车,她才又折返回去,在商场对面的甜点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周江以的确说得没错,今天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完全不知情。可是,在田西晨发信息问他,钱康康、宋清谈我们几个在外面唱歌,你要不要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她就知道,他还是心软。她是那么了解他。 所以,当最后只有他们四个一起看电影时,她突然在心里做了个决定。既然想要送他一个礼物,一了他曾经的心愿,索性就彻底满足他,送一个只有他和她的电影。 和宋清谈一起看电影,那不是他曾经的愿望吗?那么难,却又这么简单,无意之间,有意之中,她成全了他。 她心里很清楚,他和宋清谈是不可能的,就像他和自己一样,有些人,注定不会在一起,可她还是要推他一把。 而她此时,只是想要看一看他愿望达成的样子,他和自己曾经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在一起时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就只想看一眼而已。 她用一场《将爱》,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爱情。等你爱我,记忆里的旋律直抒胸臆地击中她,让她瞬间泪崩。昏暗的空间里,她极力按捺自己的情绪不被旁人察觉。 身边的那个人,同样安静地坐着,内心是否也像她一样被触动而思绪横生暗涌,只是无论与否,那都与自己毫无关联。 一分一秒,时间游走,心思迷离之际,慢慢接近电影的结束时间,她能望见的是商场的东门,是主通道,他们应该会走这个出口吧?和宋清谈一起出来的几次包括今天来的时候,都是走这里进出。 却又想,万一电影结束,他们直接去楼上吃晚饭呢,她是不是还要再等?这样的自己还真是可笑,可曾经的自己不也这般可笑吗? 而如今,她快要走了,她已经说服父母要去川西支教一年,相关手续办的很顺利,只是其余人都不知道消息而已。 就在她犹犹豫豫深思的间隙,她果真看到他们的身影。周江以拎着宋清谈的包,两个人一起走出来,因为距离远,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可她还是笑了,笑着笑着,就发现面前的甜点开始慢慢模糊,那可爱诱人的模样渐渐在眼前模糊,有些什么在一滴滴地落下。 是谁说的,雨的温度,只有伤心跑过几条街的人才知道。 婚后的宋清谈,真正意义上体会到网络上那句话:“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走进你的生活,让你明白为什么你和其他人都没有结果。” 当时几个女生用来自嘲的一句话,却真正在她身上得到了应验。 后来,宋清谈和一众同学参加魏晋的婚礼。典礼上,望着新郎新娘低头默语的亲昵模样,她心想这世界上的许多人最终都会如他们这般找到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生伴侣,早早晚晚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成为彼此最最亲近的人。 她自己同样也不例外,甚至比魏晋还早了一步。想到自己的另一半,宋清谈不禁莞尔一笑,给对方发了微信。“是你,真好。” 那个早已相识的人,是她从未想过的可能,却最终携手走向人生的另一段旅程,所以说人的际遇还真是充满了无限可能。 “咱班最近真是好事不断,你们一个个不吭不哈地就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搞得我压力山大。”身边的钱康康煞有其事地说。 “还有谁要结婚?我没听说啊。” “周江以呀,来的路上听他那几个铁磁说的。我也没接到通知,你看他朋友圈或QQ空间,发的有照片。” 听了钱康康的话,宋清谈不自觉去翻自己的微信,却没有找到周江以,搜索一番,仍然没有,搜索QQ也同样如此。那一刻,她恍然明白,最后一次相见时他说的“再见”或许有其真正的含义。 这亦是芸芸众生的真实世界,时光肆意,碾尘出香,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势必要相继作别自己的青春年少,无论你是主动,还是乐意,或是无奈,还是纠结,他们都殊途同归地走向了同一种结局。 而她呢?她自己又是如何和青春里的少年说了再见。 那是曾短暂活跃过的同窗聚会中极为寻常的一次,至少在活动的前半场,她都如此认为。 当时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一位多年没有消息的男同学重回大众视野,趁着回久光的空档特意组局相聚,自然是同窗情深意切,不可避免地再次进入追忆青春的经典环节。 宋清谈配合着现场的气氛,三三两两的喝了点红酒,看着眼前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同学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笑意缱绻,意兴阑珊,心里那点小情绪依旧掩藏的很好,她研究生临近毕业,正为人生的重大选择而辗转纠结,徘徊犹豫。 原本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出那些话。在那场旷日持久的喜欢里,他如灯塔一般矗立在她心间,闪闪发光,她日日眺望,感受他的光亮,但又不会将这灯塔揽入怀中。她知道,一旦拥揽入怀,或许这光亮就不再了。 也许是在酒桌上,众人对青春的热烈回首触动了她,但她那时明明也还好,依旧泰然,并无失态。 真的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吗?她搞不清楚当时的情形,怎么就突然头脑发热起来,又或者是因为在续场的KTV里,他刚好坐在她身边,又不浅不淡地说了句:你少喝点。 多年后的相遇,两个人真真正正的说上第一句话,竟是这句“你少喝点。”简单的四个字,被他随口一说,却瞬间击中了她内心深藏着的最最柔软的部分,她就真的昏了头了。她想念了那么久的一个人,幻想过无数次的那个人,此刻就真真切切的坐在自己身旁,和她说着话,她就真的投降了。 宋清谈听着他说,我看了你的日志,虽然是琐碎小事,一字一句却能让人看进心里。 喧嚣嘈杂的空间,更让她口干舌燥,她低着头,唇启闭合间内心暗自摇摆。 魏晋,高一的体育课,林荫当着篮球场上所有人的面说张翼在打听你的名字。其实,是我想知道。 曾经,我能感觉到轻松惬意的时刻,就是觉得自己原来也可以不那么在乎你的时候。 魏晋顿了顿,拿着啤酒罐和宋清谈碰了一下杯。 但有时想到,只是有这样一个你在我心里,就是挺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宋清谈说着这些话,手中的啤酒罐被捏得不成样子。虽然灯光昏暗,四周肆意喧嚣,旁人各自沉浸完全忽略他们,甚至他们自己都觉察不到彼此此刻的模样与神情,她还是脸部发烫,心跳突突。 我说这些,不是想怎么样,只是想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慢热,许多东西,都放在心里。宋清谈,我记得咱们一起看烟花的那个夜晚。后来的元宵节,我曾想过,如果还能在茫茫人海里和你遇见该多好。 那就够了,谢谢。 他们再次碰杯,致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温柔时光。 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宋清谈已经不记得。 她只记得那些旧时光最终停滞在那里。 “曾经,我那么肆无忌惮地纵容你嚣张在我整个青春里,不管是懵懂记忆中的你,还是后来想象中的你,我都认了。愿你安好!再见!”宋清谈知道,当她把这句话发给魏晋的时候,就代表着一切的彻底结束。 看着他发来的微信“到家了吗?今天结束的晚,早点休息。”宋清谈完全答非所问。她知道,无论今晚是否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她都要把这段话发给他。她喜欢了他八年,那是她全部的青春,她要与他作别,她也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在那些关于青春年少的故事里,得不到才是大多数人最真实的境遇,但那些因为年少不可得的部分,始终在心底某个地方闪着微弱的光亮,充盈着你此后的人生。 第 60 章 宋清谈的告别信——写给自己 也许,你最近真的累了,想要清空和整理一下你的心。也许,你就只是稍稍喝了一点,没醉,却开始头脑发热。到后来你居然说起那些埋在心里太久的话。在那场旷日持久的喜欢里,你早已经忘记了当初是为了什么。可能像网上俗滥了的那句话,只因为那天的阳光灿烂,而他穿了一件你喜欢的衬衫。 曾经你心里有过一个人,绝口不提的一个人。他像根刺,刺在心里,隐隐作痛,不能触碰,时日长久,心和刺,成了一颗琥珀石。 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是时机成熟,你们都要褪去稚嫩,彻底走向热辣辣的成人世界了吗?所以,要放下一切,轻装上阵?那些记忆里的小美好,是多么不忍心拿出来与现实去抗衡。 一切该从何说起?当少不经事的懵懂记忆慢慢消退的时候,当能够记住的一切都开始模糊的时候,是想象拯救了你。对,像旁人说的那样,你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想象里,固执地切断了旁人走近你的路,如果不是当时有人问起,是否你也曾心动过,他真就成为了你心底那个绝口不提之人。暗自欣喜一直都是你喜欢他的惯性。 又是一句流传甚广的话:我曾喜欢过一个人,但与他无关。 曾经有一个阶段,单单只是想起这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个他,就是一件令你欣喜的事。忙碌的间隙,你突然想起他,心里的世界忽然就轻盈美好了。而你心里的小欢喜,已然与他无关。 曾经,你默默守着一座空城,独自承欢。 曾经,也有视你为心中美好的人,发来短信,简单的叮嘱,恰当的问候。你知道,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突然在心里想起某一个人,那个让你想念,使你在意的人。你自己也曾遇上这样的时刻,可是你连像他们这般只是发一个看上去最简单不过,听起来最恰当不已的短信都不能,你连这样的勇气都没有。 也有那么一些时候,你觉得自己最轻松的时刻,就是自己可以不那么在意他的时候。原来,你也可以不在意他。 曾经,你终于明白有些歌词不是矫情,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心,真的会硬生生的疼。 曾经,在那你还曾狠狠在意过的曾经,你曾思索,选中这样一个你,究竟是为什么?你不受控制似的执着而固执地喜欢着一个镜花水月般的人,到底是为什么?想必时间会慢慢给出答案。 在那场旷日持久的喜欢里,在你反反复复的纠结中,你和多少人一样修炼成了百毒不侵的女战士,继而活成了爷们。 想起刚开始实习的那段时间,你蹭在笛子位于广电南路的家里,有天晚上,她问了句话,你随口回答。她突然说,伙伴,我觉得你心里住着一个……当时的你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却只听她嘴里脆生生地蹦出三个字“小爷们”。 你知道,在你心里那么咯噔一下的时候,你仍没有彻底放下。 你也常和旁人插科打诨、言语讽刺独占上风,便误以为自己修炼得当,坦然释怀。但直到再次遇见,你才明白,他早已成了自己的暗伤。总有一个人,让你不能言语,失了本真。总有一个人,让你变得不像你自己。 旁人千言万语,抵不过他一言不发。 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所有的坚硬化为柔软。而他就嚣张地呆在你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不时地对旁人摇旗呐喊,耀武扬威,而你曾经又那么地纵容他骄横地在你心里呆着。像笛子说的那样,把所有可能都变成不可能,是你的强项。 至于扬言,要看你到底怎样走下去的人,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始终都不懂你。 笛子曾说,身边的朋友们,不是在上演偶像剧,就是反转剧,你呢?你在做什么?你说,你的是默片,别人看着乏味,而你自己不亦乐乎,怡然自得。 仔细想来,真的是很久很久了。时间长到你自己也觉得吃惊,但真切地有一个人,旁人远不及他地存在过。 雾起来的时候,风也很大,在初起的路灯下,风吹雾飘,带着几分电影镜头里才有的迷离和虚幻,她没有张望,却是挥手告别。那是曾经年少的自己。 对,告别这一切。幕布拉开,又轻轻拉上。前路漫漫,成人要面对的是多大一个现实,而内心中那些小小的眷念,又是多么不能够,也不忍心与真实去抗衡。 那风一样飘忽不定的少年,愿他安好。 感觉自己老了,矫情不动了。只愿多年之后,垂垂老矣之时,回顾往昔,能够隐约记得,自己曾那么用心喜欢过一个人,简单的,纯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