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 《固守》作者:毛毛不是胖胖【完结】 文案: 她于战乱之中,换下红妆,毅然参军,驱逐外敌。 她于激荡年代,留学归来,背起药箱,奔赴前线。 风雨飘摇,战火纷飞,掩盖不住,爱与情怀。 内容标签: 年下 因缘邂逅 爱情战争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玉文,陈美君 ┃ 配角:陈清染 ┃ 其它:战争 第1章 那时年少,正遇初见 1937年7月7日夜,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时,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第29军严辞拒绝。日军遂向中国守军开枪射击,又炮轰宛平城。第29军奋起抗战。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又称卢沟桥事变。七七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的开始,也是中华民族进行全面抗战的起点。 1937年7月27日。北平小汤山。 “新一批伤员送来了!大家动作快点!”负责的医护人员引导抬担架的战士们按照伤员伤势情况进入不同的医护室,与其说是医护室,还不如说是临时搭建的棚子。战火纷飞,炮火硝烟。 “小姑娘,你会取弹吗?”这些医护人员是临时组建的,来自于全国各地的爱国人士,所以互相连姓名都不知晓,但是他们有共同的信仰—保卫中华。 “会!”陈美君本是广州医药富商之女,其父顺着出国留洋的浪潮,也将女儿送到了英国,并让她读医学,以方便继承家业。陈美君受国外先进思潮的影响,回国之后就投身于抗日事业。这令其父万分后悔,当初还不如让她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七七事变的第二天,通电全国,呼吁:“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并且提出了“不让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中国寸土!”“为保卫国土流最后一滴血!”的响亮口号。陈美君当即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广州赶到北平,恰巧碰上临时医护队招募,她就报了名。本就是用人之际,何况她又是喝过洋墨水的特殊人才,第二天就通知上前线。 “太好了!快抬进来!”在负责人的说完之后,一个满身血灰的伤者被抬了进来。好似已经没了意识。 他们将伤者放到由门板和砖块临时搭建的手术床后,就急急去接下一批伤患了。 陈美君粗粗看了一下被抬进来的伤患,军装已经破碎不堪,比较明显的枪伤就有三处,都在右臂胳膊上,不难判断,这是一个狙击手,只有狙击手的伤患才会集中在开枪时最容易暴露的右手上。既然是狙击手,那这双手对他来说是最关键的,如果处理不好,那他以后举枪瞄准时手臂颤抖,他的狙击手生涯也就结束了。陈美君扫了一圈,麻药已经全部用完了,连阿斯匹林也并不宽裕。她看了一眼面目模糊的士兵双目紧闭,心想,还好他失去了意识,应该也觉察不到疼痛。心一横,就用酒精消毒了手术刀,直接划开伤口开始取弹。顺利取出了两颗子弹后,她听到了这个少年说了一句方言“先人板板,痛萨老子!”然后她见少年从床上弹起。 “你别动,还有子弹没取出来。”陈美君慌忙按住他,手臂刚取了弹,还没有包扎,一直在流血。 “你是谁?”少年突然警觉地摸了摸腰间的枪支。 “中国人!”陈美君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一句,走到他面前按住他的右臂,“如果你不想以后只剩下一只手的话,就乖乖坐好。” 听到这句话,少年警觉的气势就不见了,他乖乖坐在一边,任这个陌生女人摆弄她的手臂。 “忍一下,会很痛。”陈美君打算把最后一颗子弹取出来,然后一起敷药。之前他是昏迷状态,取弹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他醒了,抛开会很痛不说,单单他现在紧绷的肌肉就不适合取弹。 “你能不能放松右臂?”陈美君皱起眉头,如果他一直紧张性僵直的话,取弹过程中会伤到筋脉,而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该死,怎么没有麻药了。 “我试试……”少年试着放松,却在刀接触肌肤的一刹那,又开始僵直,这不是心里上就能控制的。少年对着陈美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想一些轻松的事情看看,闭上眼睛,当我不存在。”陈美君试着引导他。果然没过多久,右臂肌肉放松了,可就只有一刀,当第二刀下去的时候,因为疼痛,少年不自觉地咬着牙关,臂膀的肌肉开始在他的控制下打颤。 再这样僵持下去,子弹留在里面的时间过长,那这只手也别想要。而这个少年,是一个狙击手,他手里的枪可以驱赶多少侵略者。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在这个国将不国的时代,所有的中国人都应该团结起来,一致抗外。所以,陈美君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改变她和少年一生的决定。 她忽然间吻向了少年,当柔柔软软酥酥麻麻的触感传达到少年唇间时,少年原本闭着的眼睛张开了,他失神地盯着眼前的陌生女人。 利用他失神的时间,陈美君立刻熟练地取出来了他最后一颗子弹。陈美君曾经留学英国,英国的打招呼礼仪,拥抱和亲吻,所以她想,亲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这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又常年生在行伍之中,对男女之情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而她此举也只是为了救他,是一个中国人救了另外一个志同道合的中国人罢了,在国家大义面前,稍作牺牲也是可以的。 可少年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在那个开化又不开化的年代。这过于亲密的举动,让少年连自己心跳的频率都找不到了。怪不得在训练时教官教育大家说“女人和酒是当兵的大忌。”虽然,少年有一个秘密,少年不是少年,是少女。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家人走散了,而日本人的作派“□□掳掠”,以女性身份行走在战乱时代,无疑是一种无形的威胁,所以她扮作男子,又为了保护自己,加入了部队。在后面的军事学习中,教官发现了她的射击才能,就特训她成为了一名狙击手。狙击手需要藏匿于隐蔽且开阔场所使用精准的轻武器对目标进行远距离摧毁和暗杀,狙击的精髓是“伺人不备,突然袭击”。一个部队中,狙击手是非常关键的存在,所以她的待遇很好,罐头之类的永远是先分配的。 “你别误会,我只是为了取子弹。”陈美君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边包扎边说,她发现少年一直在盯着她看,怕他误会,就解释道。 那个女子,穿着一身高贵的洋装,头发是最流行的卷长发,她的眉眼精致极了,起码是少年看过所有人中最美的存在。少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炮弹的嘈杂与喧嚣,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 “飘絮。”没有人会说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也许他们这辈子就这一面之缘,又何苦留下太多印象呢。更何况是在党派争斗不曾停止的时候,或许今天他们生死与共,而明天又各为其主,反目成仇了呢。所以陈美君用了假名“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你呢?”陈美君手里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回问不过是出于礼貌。 “汗青。”少年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了,她真的很美好,可少年知道,按照目前的趋势,日军不日就会攻击29军总部,少年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道如果撤离的话会随着部队去哪里。所以,这样的美好,骤然间相遇,又散落天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 “小青!”一个中年男人急急掀开了帘子,问陈美君道“他的手怎么样?能不能恢复?” “没有问题,他还在长身体,恢复会快一些。”陈美君收拾了一下东西,将仅剩的阿斯匹林拿给了少年。“消炎药,按时服用,伤口不要碰水。” 少年还不及说声感谢,就被中年男人拉走了,“快,上头命令,紧急撤退,放弃北平。” “飘絮,再见。”少年艰难地别过身子,对着陈美君说了一句。再见这两个太重了,要能再见,首先少年得活着,陈美君也得活着,而且再偌大的,内忧外患,居无定所的中国再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且不说后面需要怎么样的缘分,单单是活着,就太不容易了。所以,陈美君也轻轻回了一句“再见。”希望再见时,祖国安在,你我安在。 1937年7月28日夜,宋哲元撤离北平,29日,北平沦陷。这一年陈美君18岁,留学归来,随机加入各地卫生队,只为能少牺牲一个同胞。这一年青玉文15岁,身负干戈,不断开赴前线,只为能多驱逐一名日寇。 青玉文满脸涂着迷彩,和着血泥,陈美君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却记得少年离去说的“再见”。 陈美君贵气天成,于硝烟中茕茕孑立,如同出尘的仙子,青玉文看得真切,把她的眉眼,都刻进了心里。 第2章 情不知所起 固守第二章 1938年2月下旬,日军东路第5师团从山东潍县南下,连陷沂水、莒县、日照,直扑临沂。 李宗仁派遣庞炳勋部,先在临沂建立防御阵地,以诱敌深入,先挡住日军第5师团的正面攻击,然后迅速调派张自忠将军的第59军(原29军三十八师扩编),派遣参谋长封少君兼程驰援临沂。张自忠部此时远在淮河流域一带,但是在接到命令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临沂方向增援。 “小青,你说,我们这样的人要是战死,是不是连个收尸骨的人都没有?”李明亮比青玉文大两岁,日寇铁蹄踏破了辽宁营口,一时间他从父母双全,五个兄弟姐妹到孤身一人。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日军开着战车,耀武扬威地离开了他们的村子,好像日军才是这一片国土的主人,而他们是任人摆布的奴隶。他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参军,入伍时和青玉文一期。他对于这个小两岁的少年很是照顾,若是他弟弟还活着,也该这般高了。 “我们的命是别人用生命换来的,日寇未驱逐,我们不能死”青玉文怀里抱着毛瑟□□,坐在李明亮旁边闭目休息。张自忠将军命令59军急行军,所以在度过浮桥之后,他们才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作为援军,如果他们不能及时赶到临沂,原在临沂的庞炳勋部会弹尽援绝被日军击溃,而日军便可以逸待劳伏击援军,那对于59军来说,不是支援其他军部,而是送死。 “起立!入队!继续前进!”休息不到一刻钟,便再次跑步行军,他们必须在一日一夜之内走完三日的行程,提前赶到临沂。 西北军的铮铮铁骨和吃苦耐劳非同寻常,59军在敌方完全没有预备的状况下,就有如从天而降般地猛攻日军第5师团背侧。而处于临沂内部的庞炳勋部将士更是用命地从阵地反击,敌我双方展开了激烈对战。日军绝对没有想到中国军队竟然会进行这种内外夹攻的拼命打法。因此,在临沂决战中,日军第5师团遭到极其惨重的损失,造成日军部队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作战,只有先撤退回莒县以困守待援。 “李大哥!”李明亮是普通步兵,战斗之中被流弹射中小腿和腹部,他忍着伤痛继续阻击敌军。如今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青玉文不顾一天一夜急行军和连续作战带来的疲惫,将他扛在肩上,往临沂城内的野战医院奔去。其实青玉文甚至不知道李明亮是不是还活着,她只知道要送他去医院。 “医生,你救救他。”青玉文背着李明亮一路走到野战医院,已经脱力,她顾不得满身的狼狈,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正在忙碌的医生。 医生正在救治伤患,被她这么一拉,手下动作一停,皱起了眉头,这部队里的人,都没礼貌得很。她正打算回头训斥一句,却看见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一时间,到口的训斥之语变成了“你先把他弄到旁边病床上去。” 青玉文得了这话,立刻将李明亮扛到病床上,她这才看清刚刚回她话的医生。 缘分大概是这纷乱世界上最让人幸福的东西了吧。那个在她心里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的影像和眼前这个人重合了。她比初见时瘦了一些,也更成熟了一些,她眉目之间依旧如同那日所见时的清冷,仿佛手术刀下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的左肢在她眼中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青玉文在想,要是不在战乱年代,这样的女子该是以琴棋书画为伴,侍花弄草,品茗赏月。 陈美君缝合了上一个伤者的患处,这个年轻的士兵,在他的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失去了双腿。这样残缺不全的身体,再也不可能上战场,连日后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她不知道他醒来以后会怎么样看待他自己,战争,无论正义还是不正义,终究还是太残酷了。 “飘絮,是你吗?”青玉文试着轻轻问了一句。 陈美君听到眼前这个人口中唤的名字,而且双目异常热切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不过可惜,没有任何印象,便道“你且让开,勿扰我。” 青玉文见她如此态度,料到她定然是不记得了,失落地低下了头。也听话地闪到了一旁,在空地上坐下。等着陈美君的诊断结果。 “李大哥他怎么样了?”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陈美君在这,青玉文觉得特别安心,她觉得那个如同天使一般的女子,一定会医好李明亮。 “失血过多昏迷了而已,他伤的部位都不要紧,不必担心。”陈美君用剪刀将李明亮的腹部衣服剪开,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大概是气氛过于安静,也可能是连续几天没有休息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而今仗打胜了,有了喘息的时间,又或者听到李明亮没有什么大碍,放下心来。青玉文居然在地上坐着坐着睡着了。陈美君处理完李明亮的伤之后,转身便看到了那名年轻的士兵,他斜斜地靠着屋里的桌子腿,怀里抱着一支□□,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陈美君发现他脸上有凝固的血迹,以为是他受了伤,立刻取了酒精棉花,轻柔地擦拭起来,直到把他的脸都擦干净,才发现,这血渍不是他的。陈美君就着屋子里的灯光,看清楚了年轻士兵的模样。他不同于她见过的那些部队里的男人,长长的眼睫毛像蝴蝶一般 ,薄薄的嘴唇,皮肤很白,一点都不像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反而像是在学堂里读书的文弱书生。 战争中的物资是紧缺的,比如在野战医院没有一床像样的被子。陈美君看到屋子里的稻草,就往青玉文身上堆了一些,她看到青玉文的肩章上是两杠,这孩子还是个上等兵。陈美君收拾了一下药箱,离开了这里,外头还有很多人等着自己救治。 “呀呀呀,疼啊。”李明亮的喊叫声惊醒了青玉文,她睁开眼睛猛得站了起来,才发现身上有不少的稻草,她脑海中闪过那个温柔的战地医生。 “李大哥,你怎么样?”李明亮醒过来了,说明问题不大,青玉文还是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她发现李明亮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被人包扎好了,说实在的,战地医生很忙,每天处理的病患之多,无法相见,所以在包扎上一般都是很敷衍的,像今天这样负责任的包法,青玉文很少见过,心里对于陈美君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几分。 “小青,我还活着!”李明亮看到青玉文,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什么都不缺,还活着,真好。 “当然,你不是说等把小鬼子赶出中国,我们还要一起娶媳妇生娃的嘛!”青玉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稳定了他的情绪。 这大概是所有士兵共同的梦想吧,驱逐侵略者,在完整的国土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家园。 青玉文看了一下陈美君留下的药,用一张纸包着,上面写着服用的次数和时间。这个字体让青玉文大跌眼镜,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出尘的人居然字写得犹如狂草,后来她转念一想,是了,医生的字体都是练过的,哪能让人看懂。不过还好,次数和时间很清楚。青玉文是读过一些书的,识得不少字,所以她在部队里很受欢迎,因为她可以帮忙念信和解读一些上级下发的文件。 服了药以后,李明亮继续休息了起来。青玉文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围着战地医院走了一圈,不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救了自己又救了李大哥,理应当面说声谢谢的。 青玉文看到陈美君的时候,陈美君正在药房里取药。 “飘絮?”青钰雯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她以为自己声音太轻了,打算重新再喊一声。 “你有什么问题吗?”陈美君在药架上取药,头也不抬,问道。 青玉文把手里的□□背在了背上,走到陈美君的面前,“我想谢谢你救了李大哥,还有……我……” “不必言谢,同一个目标不同职责而已。”陈美君看了她一眼,就绕过她走出了药房。 “飘絮,你等一下。”青玉文见她要走,匆忙赶上她,用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个,给你……” 陈美君看着青玉文手里的罐头,轻笑了一下,在很多人还吃不饱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士兵居然拥有牛肉罐头这样稀缺的东西,可见他在军中的地位,“你自己吃吧,吃饱了多打几次胜仗,让更多人都吃到牛肉罐头。” “打胜仗固然要紧,那也得有命去打仗。有你们,才能有更多人的看到最后胜利。”青玉文把罐头往陈美君手里一塞,双目炯炯,由不得她拒绝。 “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陈美君也不矫情,她能看出来这个孩子是铁了心要把这东西送给自己,她就收下了。陈美君在没有参与到战争中来的时候,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英国留学,她都不会在吃喝上短缺。等真正到了战场上,她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好几天不吃饭的,野草和树根,都是可以食用的,而老鼠肉是一顿大餐。 看到陈美君收下了,青玉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原来给予比获取更快乐,她一直以为打了胜仗缴获战利品的时候最快乐,可现在她知道了,当别人接受自己的东西时,能收获双倍的快乐。 “等下!”青玉文想到了什么,喊住陈美君。 陈美君以为这孩子后悔了,回头听着她的下文。 “这个,也给你。”青玉文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直钢笔,这是她从一个击毙的日军小头目身上缴获的,但是,她的双手都一直在握枪,根本没有机会去拿笔杆子,她觉得,飘絮比她更需要这样东西。而且这支笔的设计,与飘絮清丽典雅的气质完全符合。 “谢谢你。”陈美君接过她手里的钢笔,派克钢笔,陈美君惊讶于这孩子如何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牌子的钢笔。在拿过笔时无意间触摸到了青玉文的手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上居然都是老茧。 青玉文也感受到了从她手上划过的柔夷,这种触感,她摸过的任何一种□□都比不上。柔软细腻的肌肤,没来由的,她想起了那天印在自己唇间的红唇,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往陈美君的嘴上瞟去。 陈美君似乎也注意到了青玉文的异样,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了。青玉文看着陈美君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久,要是能看到她,天天生病都可以。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自己,她没有空生病,要让这样美好的人永远美好下去,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行。 临沂之战得胜,它砍断了津浦路北段日军的左臂,促成了之后台儿庄会战中,李宗仁围歼孤军深入台儿庄的矶谷师团的契机。 此时,最高统帅部也迭电指导。3月17日致李宗仁、庞炳勋、张自忠电 :仍须督励所部确切协同,包围敌人于战场附近而歼灭之。如敌逃脱,须跟踪猛追,创开战以来之歼敌记录,藉振国军之气势,有厚望焉。 3月19日致电孙桐萱、曹福林部 :希贵部神速行动袭敌侧背策应正面之作战,以期各方面确切协同,一举歼灭敌人,挽回国军全盘。 该战役至4月15日结束,在历时1个月的激战中,中国军队约29万人参战,日军参战人数约5万人。中方伤亡约5万余人,毙伤日军约2万余人。 它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坚定了全国军民坚持抗战的信心。这次战役鼓舞了全民族的士气,改变了国际视听,消灭了日本侵略者的威风,歼灭了日军大量有生力量。 但是南北两线日军源源不断增兵,这次胜利没有扭转徐州战场的局势。 1938年5月19日,日军占领徐州,6月6日占领河南省会开封。6月9日,上峰命令在花园口炸开黄河南岸大坝,史称黄河花园口决堤。此举虽然暂时阻挡了日军南下,但是也造成了黄河下游的大规模水灾,造成上百万民众直接死亡或间接因饥荒而死。 第一次,青玉文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她以为只要将匪徒驱逐出境就可以让更多的人活着,幸福地生活下去。可驱逐匪徒的代价是什么?是千千万万无辜群众生命的生命吗?那意义何在? “你拼命是为了什么?”陈美君看到青玉文抱着枪坐在台阶上,也走了过来。这些天来,她们一起转移阵地,一起见证了胜利和失败,以及黄河花园口决堤。青玉文一直都有悄悄给陈美君拿她的餐食,因为她的食物相比于陈美君会好很多,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就算见面,讲话的时间和很少,但是两个人也还是越来越熟悉了。 “当然是为了让更多人活着!”青玉文的信仰一直是这个,所以当她遭遇由上峰一手制造的黄河花园口决堤事件时,会怀疑自己的想法。 “嗯,但我想,除了活着,他们更想自由地活着。”陈美君转头看着青玉文,十分坚定道。 “谢谢你,飘絮,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青玉文把枪背回了背上,这标志着她再次回归到了战斗状态。 “其实我不叫飘絮。”陈美君抬头看了星辰,此时此刻她其实挺想家的,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怎么样,是否还在家里,是否安康。 “我也不叫汗青。”青玉文也看了星辰,听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空中的星星。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夏日夜晚,间或能听到青蛙的声音,也能听到蝉鸣。一个背井离乡,一个颠沛流离,她们的目光都眺望着远方,因为男女有别,坐在台阶的两侧,但两颗心却紧紧靠在了一起。 第3章 心若一动,思念怎止 1938年10月21日,在大亚湾登陆的日军占领广州,第七战区司令余汉谋部退至粤北地区。 广州也沦陷了,这对于陈美君来说是天大的噩耗。因为她的家人,都在广州。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去。可是,先不论别的,单单是广州已经被日寇占领这一条,她就回不去。真的很讽刺,明明是自己的家,明明是华夏的国土,自己竟然回不去。 陈美君从来不相信鬼神,此时此刻她却双手合十,闭上双目,对着那尊因为战乱早就没了香火,破旧不堪的佛像祈祷着家人平安。 “紧急撤离!”警报响起,意味着他们又将退守到一个新的地方。 “小青,你干什么去?”李明亮看到青玉文在听到集合的命令时候居然往集结的反方向走去,急道。 “我很快回来。”青玉文加快了脚步,她必须要赶在集结完毕前回到集合地点。 “陈医生,这个给你。”青玉文到陈美君处的时候,陈美君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撤离。青玉文将一把精致的□□拿给了陈美君,因为此次陈美君所在的野战医院和青玉文所在的军团所撤离的路线并不相同,所以青玉文将自己的珍藏已久的武器送给了陈美君。在这样的时代,保命的武器,比任何东西都更加珍贵。 青玉文将东西送到后,赶着回去集合,也没有多逗留,而是用最后的时间,看了几眼陈美君,她不确定,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她。 “等一下。”陈美君把一个小盒子递给了青玉文,“这里有一些盘尼西林,你拿着。”这些药的价值绝不亚于青玉文给的那支□□□□。 “再见。”这是1938年,19岁的陈美君与16岁的青玉文说的最后一句话,当她们再见时,早已过了两年的时间。 “再见。”这句话里包含着十六岁少年的美好希冀,从此,她活着的意义又多了一条,与她再相见。 1938年10月25日,湖北重镇武汉三镇相继陷落。中国国民政府的作战中心迁往重庆继续抵抗,中国军民以牺牲40万人为代价巨迎来了战争的战略相持阶段。 1939年1月1日,中国国民党召开临时紧急会议,永远开除汪精卫党籍并撤销其一切职务。 1939年9月,法西斯国家进攻迅速,中国出现了广泛的悲观倾向。在这种情况下,国共两党展开了不同形式的宣传,鼓舞抗战士气。在这场危及战时陪都重庆的战役中,国民革命军第33集团军司令张自忠将军殉国。 1940年3月30日,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在日本的保护下来到南京,以“还都”的名义成立汪伪国民政府。 随着伪政府的成立,含有悲观抗战情绪的人自然就找到了下家。伪政府成立仅仅三个月,就有几十万的国民党军队接受改编成为了伪军。枪口一转就对准了中国人。 汪伪特工总部76号,由李士群和丁默邨带领,其中有国民党的潦倒特工(中统、军统的叛徒)也有青帮中的一些人。这个特务组织使国民党中统、军统的上海站、南京站和天津站遭到重创。戴笠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进行“锄奸行动”。 上海,百乐门。 正如百乐门刚建成时诗句中所写的那样“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非敢作遨游之梦,吾爱此天上人间。”谁能想到,在风雨飘摇,战火不断的上海,夜晚是这样的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醉生梦死。 青玉文于二楼舞厅千万人中对穿着翠蓝色素雅旗袍的女子移不开眼,而这人并不是她的目标。旗袍在她身上散发着优雅的气质,腰身掐得恰倒好,她把最素雅的旗袍穿出别样的风韵,亭亭玉立而柔媚。娉婷婉约的风姿,娇艳俏丽的容貌,妩媚得体的举止,优雅大方的谈吐,两年了,她没想到能在上海再次遇到陈美君。而今天,她注定不能与她有任何交集,她的目标是在二楼西面雅座的汪伪汉奸王揖唐。 青玉文理了理思路,算好角度和距离,找准最狙击位置,伺机而动。目标身边敬酒的人络绎不绝,青钰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虽然组织已经为她设计好了撤退路线,但此次暗杀的目标有一定的特务经验,她相信,绝不会让自己轻易得手,就算得手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等到一曲完毕,舞池灯光效果由亮变暗时,青玉文凭借自己之前计算好的数据,开了枪,虽然有□□,还是能听到声音发出的大概位置。当舞台灯光再次亮起时,目标已经被击中,是否致命,尚不可知。而此时,由王揖唐当众倒下而带来的恐慌,使场面失控,不少人逃往了一楼和三楼。 “砰砰砰!”有人连开了三枪,“所有人都不许动!百乐门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在没找到凶手之前,所有人都不能出百乐门。” “王先生,如您所料,今晚真的不太平。”开枪的男子用脚踢了踢和王揖唐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已经被击毙了。看样子,杀手的枪法很好,一击击毙。 “把人找出来,带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王揖唐冷眼看了一眼,拂袖而去。 “是!”男子行了个军礼,活像个狐假虎威的小走狗。 “随我来。”青玉文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拉着,这是一个很熟悉的人,所以她放下心来。被人从三楼灰暗的角落里带到了某间房间里。 “谢谢你,陈医生。”青玉文早已过了变声期,但这少年嗓音却是没有多少变化。陈美君拉她手臂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她。她迅速走到窗户边撩起窗帘,透过一条缝看到百乐门周围围满了汪伪政府的人。那今天,她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便道“陈医生,你别同我一处。” “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一定有人看到我和你一起进了房间。”陈美君说着走到青玉文的面前,开始解他西装的纽扣,“这种地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起进了房间,没过多久,女人完好无损地离开,才会惹人怀疑。” 青玉文抓住陈美君解她纽扣的手,她可不想任务失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被发现。 “我没估计错的话,搜查队马上就要到这里了,我们要是继续这样干站着,一定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陈美君把手从青玉文手里撒开,解开了旗袍上方的几颗扣子,隐隐约约露出了内衣。陈美君自己羞红了脸,虽然培训的时候教过怎么做戏,真的要自己来装模作样,陈美君还是慌乱的。而青玉文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赶紧把脸撇开。 因为长期以来在部队里担任狙击手,青玉文的听觉很灵敏,“他们来了。”青玉文原本还有些扭捏,但是此刻她主动揽过了陈美君,一把将她压在身下,把自己的外衣扔在了地上,拉过被子盖在了两人的身上。若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能承受,可现在,与她一起的,还有陈美君,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她出事。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陈美君紧张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青玉文衬衫的衣领,生怕他真的对自己做什么。但她从他清澈的眸子里只看到了纯粹和担忧,并没有其他的东西,才放下心来。 搜查队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一男一女在被窝里做着一些不可言明的事情,露在被窝外的是无尽的春光,惹人不禁去想被窝里发生的事情。青玉文压低声音,不耐烦道“马了个巴子,坏老子好事,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除此以外,他们还听到了女子的娇嗔。能在这里做这些事情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搜查队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时局变化莫测,要是今天搜查得罪了什么人,以后可有他们好受的。再说了,如果是杀手,现在一定躲在暗处在找逃跑的机会,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做这事。如此一想,领头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匆匆搜罗了一下,也没什么发现,就离开了房间。 刚刚为了配合青玉文的演出,陈美君发出了让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娇嗔。此时此刻,她的脸红成了猪肝色。当然,青玉文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靠的那么近,呼吸都能相互感受到,还有对方若隐若现的肌肤和让人听了酥酥麻麻的声音。 “他们应该走远了……”陈美君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领子,不敢看青玉文的眼睛。 “嗯,走远了。”青玉文能听到微弱的声音变化。 “你,能不能从我身上起来?”陈美君把头转到一边,喃喃道。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青玉文这才反应过来,她还压在陈美君身上,用手一撑,从床上起来, 陈美君迅速坐起来,扣好了自己的扣子。虽然有她曾外出留学,也不至于开放到在一个男子面前不知廉耻,要不是今天情况紧急,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接下来怎么办?”面对今天的情况,组织上给青玉文的撤离计划已经完全崩盘了。青玉文本就不是专业的特务人员,安排她来狙击,不过是因为组织上有确切的消息,王揖唐今晚会出在这里,而她只需要射杀他即可。所以面对突发情况,青玉文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开口问道。 “等。”陈美君已经穿好衣服,恢复了青玉文今晚刚见到她时的淡雅婉约。 “等什么?”青玉文卷起衬衫的袖子,透着窗帘的看到百乐门周围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可不像你看到的那么风平浪静。”陈美君打开了留声机,随着唱片的转动,大喇叭里响起了悦耳的声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看哪只鸟经不住考验,先飞出来。” 青玉文是知道的,在这种时常会有达官显贵,重要人物到场的会所,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侍从,也许都有特殊的身份。自然而然的,青玉文就想到了今天出现在这里的陈美君“那你呢,也是来完成任务的吗?” “我们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任务。”陈美君忽然转头看着青玉文,“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青玉文看着楼下那些穿着汪伪军部制服的国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怎么会有人甘愿成为贼寇尖刀和利剑,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同胞? 这些人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抓获了几名嫌疑人,碍于百乐门舞厅贵宾的压力,及时撤销了管控。青玉文看着楼下的兵力撤离,知道今天晚上算是安全度过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暗杀的对象会安排一个替身,导致她任务失败。现在她必须要回去汇报这件事情,等组织的进一步安排。 “今天,真的谢谢你。”青玉文重新穿上了西装,戴上了礼帽,今天若不是有陈美君帮她掩护,她绝对是被抓获的嫌疑人之一。 “不必,目标相同,职责不同罢了。”这是陈美君第二次对青玉文说这句话,第一次她是兵,她是医,第二次她是杀手,她身份不明。无论是哪一种身份,她们都用自己的方式为祖国,贡献自己的青春力量。 青玉文看了一下屋里的摆钟,十二点前若她不能返回,组织上就会切段接应她的线。所以,她必须要离开了。楼下的音乐重新响起,这座被称为不夜城的城市,丝毫没有被刚刚的插曲所影响,进入了新一轮的狂欢。 “我能请你跳支舞吗?”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并不合适,明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错过最后的集合时间,明明知道陈美君不一定会答应她,她还是开口了。她微笑点头,同时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左手放到背后腰间的部位,对着陈美君做出了邀请的动作。青玉文在短时突击训练特务技能时,也学了国际舞,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对于舞蹈的天赋居然比射击还要高上些许。她猜,应该是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吧。 陈美君重新审视了这个孩子,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般瘦弱的小孩了。他现在与穿着高跟鞋的自己一样高,他的眉眼十分英气,配上这一身西装,显得谦谦君子,彬彬有礼。陈美君将手放到了青钰雯的手上,随着留声机里《月圆花好》的歌声响起,她们迈开舞步,仿佛是训练过千百遍一样的默契。 周旋的声音中有让人怦然心动的儿女情长“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又或者说是大才子范烟桥的词,将人世间最美好的盼望写了进去。 最难捱的1940年,战争进入僵持阶段,汉奸四起,中华民族内忧外患。此时此刻,她们暂时抛开周遭的一切,以及心中所有的郁结,在情意绵绵的音乐声中,感受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因为她们都知道等这一曲终了,她们就会奔赴不同的地方,继续自己的任务。 虽然,到了最后,听到“柔情蜜意满人间”这句歌词的时候,青玉文还是没能忍住了,吻了陈美君的额头。直到青玉文消失不见,陈美君还立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有变。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就是两颗心早已为对方怦然而动,却守护着这样的心动,没有言明。 第4章 难得的宁静,别样的风 “李大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赢了?”青玉文看着漫地同胞的尸骨,全身僵硬了起来。这样的场景她是见过的,他们一起抵抗日军时,也是这样的惨烈,那时候他们属于不同编制,并肩作战,同仇敌忾。而如今,他们站在敌对的双方,拼了你死我活。 “当然是!大获全胜!”李明亮也随她一起在处理战场。 “我们有这样的战斗力,为什么不去驱逐外辱,而是将枪口对准了昔日的战友?”青玉文十九岁,因为立下几次二等功,已经被提拔成为排连级干部,她信仰孙先生提出的“三民主义”,她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三民主义。 李明亮比青玉文年长,阅历也更加丰富,两党相争是必然会发生的,对此,他只说了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 青玉文没有再说话,而是在军装内袋里取出了当初陈美君送给她的那一小盒盘尼西林。她从未舍得用过,即便当初受伤,她都用酒精消毒,防止发炎。因为她的真实身份,她一般都会自己处理伤口,她是狙击手,不需要冲锋陷阵,她的伤集中在四肢,并没有需要解衣手术的,所以一直以来身份都隐藏得很好。盘尼西林,在战争时期,仅次于黄货和黑货的存在。然而青玉文不舍得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珍贵稀缺,而是因为这是陈美君送给她的,是她除了不离手的枪以外,最不能离身的东西了。当她陷入迷途时,就会拿出来看看,耳边就会响起陈美君的声音“目标相同,职责不同。”是啊,她在中国的其他地方为了同一个目标在不断努力,自己自然也不能颓唐。 “卖报卖报!同室操戈,千古奇冤!”卖报的的小童游走于街头巷尾,其声音嘹亮清脆。 “小弟弟,来一份报纸。”陈美君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在报童手里买了一份报纸。《新华日报》上写着“为江南死国难者志哀!”“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题词。看着具体的描述和图片,陈美君久久不能回神。 “小陈同志,你想好了?”中药店的老板穿着蓝色的长褂子,气氛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低沉。“虽然之前我们要你参与了几次任务,但等你正式进入组织,你必需要接受组织的安排,其危险性绝不亚于真正的战场。” “马先生,我想好了。”陈美君眼里万份坚定,她之前一直是孤立的,没有参与任何组织,因为她觉得,既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无论是什么组织,都是一样的。而现在她毅然决然加入组织,无论是她亲眼所见的黄河花园口决堤事件,还是重庆方面在中日战争僵持阶段不顾大局发动第二次战争,都让她对重庆方面大失所望。 “你等一下……”马先生从中药柜的最上端的暗格内拿出了党旗,用杆子支起立在一侧。右手握成拳,放在太阳穴旁,陈美君也随之保持立正,举起右手,握拳过肩。“你跟着我念…” “我宣誓:我志愿加入………宣誓人……”每一个字,陈美君都念得铿锵有力,她终于了有了信仰,为了信仰奋斗,不畏牺牲。 宣誓结束后,陈美君在誓词下签了字,她拿出那支青玉文送给她的派克钢笔时,有一下子的愣神,她和他,站在了两个阵营。而且他处于战火纷飞的前线战场,自己属于没有硝烟的地下战场。 1941年6月5日,大隧道惨案发生,这是抗战期间发生在大后方的最惨痛的事件。下午6时左右,雨后初晴,当重庆的市民们正准备吃饭乘凉时,突然空袭警报长鸣。得知日军的飞机要来空袭,人们携带行包,纷纷涌向防空隧道的入口。晚上9点钟左右,日军飞机进入市区上空,开始狂轰滥炸,霎时间爆炸声此起彼伏,繁华市区顿成废墟。由于人多空间小,再加上洞口紧闭,洞内氧气缺少,人们开始觉得呼吸不畅,浑身发软。随着二氧化碳增多,洞内部分油灯已经由于缺氧而熄灭,人群骚动得更加厉害了。日军的空袭还在继续,飞机呼啸着从空中冲过,扔下无数的炸弹和□□,地面顿时一片火海。此时此刻,洞内的人群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还在奋力挣扎着往外挤。他们面色红胀,双手挥舞着,拼命狂叫,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身体依然原地不动,一个个生命就这样被耗尽了。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折磨、挣扎,将近午夜时分,洞内凄厉的惨叫声逐渐减弱。 空袭持续了将近5个小时,当日军的飞机离开陪都重庆时,防空大隧道已是死一般的沉寂,听不见活人的声音。到处都是死难者的尸体。 6日凌晨,防空警报解除,青玉文所在军团接到命令参加抢救,除此以外还有医护人员、防护团员、服务队员同时参与。 青玉文看到很多人躺在地上,气息奄奄,面色成紫蓝色,口角的唾沫由白变红渗着血丝,很多死者都是挣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含恨离开人世的。他们有的面部扭曲,手指抓地,有的仰面朝天,双手垂地,有的皮肤抓破,遍体鳞伤,十分悲惨。青玉文按照上头命令指示,领导连中士兵运送隧洞口人员至朝天门河坝边空气新鲜处。 在搬运过程中,青玉文看到七连连长在和人起争执。七连连长是出了名的蛮横关系户,能到这个位子和战功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青玉文能断定,他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你们这样拖动,会对伤患产生二次伤害的!”陈美君看到一同参与抢救的士兵居然示生命如儿戏,这种拖法,如果还有人活着一定会把手脚拖断。 “别给老子整那些没用的,人都死了,你管老子怎么运?”七连连长本来就对于这种没有油水的活不上心,结果还是处理一些半死不活的人,晦气!怪不得最近手气不好,就是这些东西害得。 “有些尚有一丝气息,要是处理得当,都可以救活的,这可都是人命!”陈美君激动道,上前想要阻止那些粗鲁士兵负责任的行为。却被其中一人一反手,推倒在了地上。口罩掉到了一边,头发也散了开来。 “呦,还是个漂亮的妞。”七连长看到陈美君的容颜,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连长,这不就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嘛,团长还是心疼您,让您来出这个任务,这医护队的姑娘还不是任您挑。”七连长身边的也都是一丘之貉,仗着有团长作为靠山,狐假虎威。 “你小子,有前途。”七连长走上前去,用手勾起陈美君的下巴,之前没怎么看清楚,如今一看,还真是个大美人,他笑道“你们几个过来,搬什么死人,帮我把这大美人搬回去,等老子玩够了就送给你们玩。” 陈美君刚刚被推了一下,扭到了脚,一下子站不起来跑,心想,这下算是入了虎穴,她摸了摸大衣袋子里□□,要是到了那个时刻,她也绝不会甘于受辱。她想把脸从七连长中手上移开,却被他更加用力捏住了下巴。 “砰。”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七连长的脚边,七连长能真实得感受到子弹从他军靴边上划过,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也松开了陈美君。 “妈的,谁开的枪,给老子死出来!”七连长被人暗算,心里十分狂躁,还干扰了他的好事。 “真不好意思,鲍连长,是我,我的枪走火了。”青玉文手里拿着枪,走到陈美君的旁边,把她扶了起来,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陈美君在看到青玉文的一瞬间,就松开了自己握着□□的手,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救她。她摇了摇头,因为脚上的伤,她站得不稳,青玉文将身子往她身边一挪,示意她靠,陈美君把手搭在了青玉文的肩上。 “原来是九连长啊。”七连连长看到是青玉文坏了她的事,却不好发作,虽然青玉文在几个连长中年纪是最小的,但青玉文是靠自己的军功到了连长的位置,底下的人对他都很信服和尊重,上头也很是器重,他的团长叔叔曾多次表示对这个年轻小伙子的欣赏。“你这枪,可要小心着点使,你这是没伤到人,要是伤到了人,可就破了你例无虚发的传奇。” “七连长说得很有道理,刚刚真是抱歉。我还有任务要完成,就先行离开了。”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青玉文就顺着下了。她打算把陈美君一起带走。 七连长眼看到手的肥肉要飞了,就对手下使了眼色。 “青连长,这个女医生刚刚想袭击我们连长,我们有理由怀疑她是别的组织派来的间谍,必须要带她回去审问,请您将她交给我们。”肥头大耳的男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间谍?袭击你们连长?我实在是想不出哪个组织有什么理由要袭击你们连长?”青玉文的语气里透露着嘲讽,好像在说,像你们连长这样的无能之辈,谁会大费周折来袭杀。“而且我看七连长,毫发无损,倒是这个疑似“间谍”的女人伤得不清,我是该说七连长膘肥体壮反将间谍一军呢,还是对方派来的间谍太无能了?” “当然是因为我们连长膘肥体壮!”小兵立刻道。 “难怪,我的枪刚刚会走火,原来是七连长气场太大,把我的枪压迫到自己开火了。”青玉文笑了笑,把枪放在手里把玩起来,“我能感受到它好像还是不听话,七连长真的魅力四射……” 青玉文的枪法是出了名的,百发百中。七连长看着青玉文的动作,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不相信青玉文敢当众所有人的面射杀他,但再僵持下去,自己也得不到好处,还会妨碍自己发死人财。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他喜欢就让给他,臭小子,毛还没长齐,就敢和老子抢女人,看你能不能消受。 “那就请青连长好好审问一下,我们就先去执行任务了。”七连长看了看陈美君和青玉文,转头道“我们走!”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我带你去那边休息一下。”说着青玉文就毫无预兆地抱起了陈美君,抱着她往车边走去。 陈美君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空,原来被青玉文了起来,本能反应环住了他的脖子,害羞得把脸埋在了他怀里。“膘肥体壮是用来形容牲畜肥壮结实的吧?” “这样啊,我们这些粗人文化水平都不高,我只是觉得那个词语适合他。”青玉文低头看了一眼陈美君,对她道“你这么一解释,用来形容他还真的是很贴切。” “噗嗤。”陈美君在她怀里笑得合不拢嘴,她想起那个七连长样子,确实“膘肥体壮”。 青玉文把陈美君放到了后车座上,把自己的水壶拿给了她,道“喝点水,休息一下。”说着青玉文就低头去看她的脚,陈美君穿了一双纯黑色的布鞋,青玉文将布鞋的带子解开,用手勾了一点虎油膏,在手掌间摩擦,细心地涂抹在陈美君的患处。 这个孩子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男孩子了,虽然他没有长胡子,也没有变得很粗犷,但他是成年男子的事实是不会变的。自古以来,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即使她是留学生,从小熏陶的也还是中国传统思想。她的母亲缠裹了小脚,“女人的脚不能被男人看到,要是看到了,就要嫁给他。” “好了。”青玉文涂好了以后,又帮她把鞋袜穿上了。“你先在在这休息吧,我会去和医护队负责人说。” 青玉文没有多做逗留,因为她负责的区域还有很事情。中午时分,营救任务结束,医护队的人找到了陈美君,与她一起回红十字会。 “陈医生,这是有个姓青的军官让我交给你的。”医护队的负责人将一个盒子递给陈美君之后就走开了。 “谢谢您。”陈美君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瓶老虎油和两双袜子。陈美君的脸火辣辣的,她是知道的,自己的袜子早就破了洞,一直在出任务,根本买不到商品,自己不会针线,而且袜子这种东西也不好叫别人帮忙缝,就一直搁浅着。今天一定是青玉文帮她涂药的时候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看到自己的窘迫,会觉得那样尴尬。她就想在他心里留下最完美的形象。 “小青,你听说了吗?”李明亮虽然和青玉文一般都是上尉军衔,但他职务是副营长,比青玉文大一级。“好几个连部非但不全力救人,反而趁火打劫,从尸体上搜取首饰、钱物,剥取衣裤,引起群众极大愤慨。” 青玉文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运至朝天门河坝的死尸中,有少数因吸到新鲜空气而复活者。但他们醒来后,发现随身所携带的财物已被洗劫一空,感到今后无以为生,便绝望地放声大哭。河坝一带,死尸累累,哭声雷动,其状甚惨。 大隧道惨案的发生使重庆舆论为之震惊,重庆市民强烈要求惩办责任者。但震惊中外的大隧道窒息惨案,草草了事。 “连长,有人找。”鲁三宝是青玉文带的徒弟,射击天赋很好,就是懒点,贪吃点,精通狙击和埋雷,平日里就喜欢粘着青玉文,俨然成了她的“勤务兵”。 “三宝,你有没有听过狼来了的故事?”青玉文满面的不相信,自从青玉文军团卷入了大隧道的案子,虽然没有处罚,他们就被打入了“冷宫”,大小的战役都没有让他们继续参与,他们就在原地驻守等着上峰的指示。鲁三宝为了让青玉文开心一点,整天说有人找。起初青玉文还以为是真的,穿戴好打算上战场,结果被这个臭小子骗了。“你小子给我滚出去,有这么多时间怎么不多练练枪法。” “我那不是怕浪费子弹嘛……”鲁三宝被青玉文推了出去,“不是啊,连长,真的有人找。” “你给我滚滚滚……”青玉文刚把他撵道门外,就看到陈美君手里提着一把热水壶,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青玉文一惊,用力推了鲁三宝一下。 “你,你怎么,来了。”因为很久没有出任务了,青玉文就穿着汗衫褂子,一副颓态。“三宝,你怎么不提醒我有人来。” 鲁三宝刚从地上站起来,此刻他又想晕倒了,连长,我没说吗?我真的没说吗?是我失忆了还是你失忆了。“连长我说了有人找。”鲁三宝很委屈的说“只是没说找你的是个美女罢了。” “你!”青玉文看着鲁三宝真是要被他气死了,“那个,陈医生,我进去穿个衣服。” “不用了,这么热的天,你还要加衣服啊。”陈美君嫣然一笑,走到了院子的石桌前,将热水壶放下。“你有杯子吗?” “有,有的。三宝去把我的搪瓷杯拿出来。”青玉文也走到石桌前,看着陈美君,眉开眼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姓青的连长,可不就你一个。”陈美君穿着一袭碎花白的连衣裙,在夏日的午后,徐徐微风把阳光吹进了树叶的缝隙里,阳光撒落的瞬间,也把爱与幸福洒进了两个人的心里。 “连长,来了来了,搪瓷杯……”鲁三宝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拿着被青玉文视作宝贝的军功奖励品,搪瓷杯,上头还印着二等功纪念。 “陈医生,给你。”青玉文从鲁三宝手里接过杯子递给陈美君。 陈美君笑了笑,把杯子放在桌上,从热水壶里倒出来些许乳白色的液体。 “这是鲜奶?”鲁三宝在一边看到,激动道。 “却不是,我磨了些豆浆,医院里恰好有多余的冰块,便放在一块,可以解解暑。”陈美君把豆浆倒好后双手递给青玉文,“谢谢青连长上次仗义相救。” “连长,这么一大壶冰豆浆你能喝得下吗?”鲁三宝在一边舔了舔嘴唇,这天怎么这么晒,刚刚明明没有这么晒啊,热得他很想喝冰镇的东西。 青玉文没有理他,自顾自喝了一口,这豆浆她是喝过的,但都不像今日这冰镇豆浆一样符合她的口味。“嗯,很好喝。”青玉文对陈美君道。 “那个啥,连长,能不能赏给我们喝一点。”鲁三宝出了名的贪吃,怎么能放过这美食。他发现青玉文根本不理他,脑瓜子一转,目光炯炯地看着陈美君。 陈美君感受到这一道炽烈的目光,有看到鲁三宝之后盯着豆浆目不转睛。笑了笑,把热水壶递给了他,“青连长这一杯应该够喝了,这些你们拿去吧。” “哎,得了,谢谢!”鲁三宝眼看奸计得逞,得意忘形,忘了陈美君的姓,什么医生来着,灵机一动“谢谢嫂子!” 青玉文嘴里的豆浆差点没喷出来,“臭小子,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给我滚!” “滚滚滚,这就滚,连长和嫂子好好聊啊!”对着青玉文挤眉弄眼道。 “陈医生你别理他,这三宝整天没个正形。”青玉文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的,青连长喜欢喝吗?”陈美君问道。 “喜欢喜欢,很好喝。”然后又大口得喝了起来,还有些从嘴角漏出来的汁水,陈美君从包里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衣领。 鲁三宝在院子外探出一个头,我就说吧,为什么这么晒,感情和这太阳没关系。 陈美君走的时候,青玉文以回礼为由,把自己的鸡蛋都给她装到了篮子里。又以鸡蛋容易碎为由,开着摩托把她送了回去。从而知道了陈美君医院所在的位置。 鲁三宝和其他士兵一起喝着冰镇豆浆,脑子里想的是,连长原来套路这么深,啧啧,看样子这豆浆以后经常可以喝到了。有嫂子,真好。 第5章 虫声新透绿窗纱 “小陈,刚刚送你回来的是?”黄秋蓉和陈美君是广州的老乡,两人也成了比较熟的朋友。 “一个朋友。”一听到别人说起青玉文,陈美君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黄秋蓉是过来人,看到她这般模样,就知道了个大概。 “我看他年纪不大,已然是个上尉。”黄秋蓉对着陈美君语重心长道,“这乱世,女人都要依附于男人的,你要觉得不错,可得抓紧,你看我们医院里多少小姑娘上赶着去军区给长官们看病,这要是有心仪的最好,若是没有,混个姨太太都是好的……” “蓉姐,你说到哪里去了?”陈美君的脸又变得红彤彤的,她从篮子里的鸡蛋给了黄秋蓉“这些鸡蛋都给豆豆吃吧,他正在长身体呢。” “这怎么使得,你留着自己吃……”话题成功被转移,黄秋蓉赶忙推脱,这鸡蛋可金贵得很,她家的那位是团长,每个月分到的东西都省给儿子了,这美君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不知道攒了多久了。 “使得使得,怎么使不得,豆豆这一代可是我们国家的新希望。”陈美君一下把赠礼这件事拔得那么高,黄秋蓉再拒绝反而显得她不够大方了,便收下了陈美君的鸡蛋,对她道了谢。 “哎,小陈,那事你得听蓉姐的,抓紧啊……”黄秋蓉见陈美君要走,赶忙道,陈美君一听,脚步更快了,怎么又说起这件事。黄秋蓉在心里默默记下这档,回去得好好让老杨打听打听,这小伙子的为人还是要了解透彻的,人家姑娘一辈子的事情。 “连长,你这么早回来了?”鲁三宝看到青玉文把边三轮停下,赶紧凑过去。 “你现在很能耐啊,我什么时候回都要管?”青玉文白了他一眼,拔下车钥匙扔给他,自己往屋里走,这个鲁三宝,事多得像个妇女。 “连长,哎,师父,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鲁三宝跟着青玉文走得很欢快。“嫂子人不仅人长得好看,做的豆浆也好喝,嘿嘿……” “喝都堵不住你的嘴!”青玉文严厉道“别乱说话,人家姑娘的名誉全被你这张嘴败坏了!”作出要敲到他的样子。 “这有啥子关系嘛,你真把她变成我们嫂子不就成了!”鲁三宝嘿嘿笑个不停。 这话说得青玉文心里咯噔一下,她和陈美君吗?她喜欢陈美君没有错,她能感受到陈美君也喜欢自己。可,陈美君喜欢的是作为男子的青玉文,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她们之间,还会有可能吗?她该怎么和她说,她知道真相以后,又该如何呢? 鲁三宝发现连长半天没反应,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就默默跟在后面,不再言语。 “连长!嫂子来了!”汪俊是正儿八经的勤务兵,只不过他的活常年被鲁三宝揽过去干了而已。鲁三宝的嘴是没个把门的,等陈美君第二次来他们这里的时候,他逢人就说,这是他师娘,是大家的嫂子。一开始青玉文为了陈美君的清誉,没让那帮家伙乱喊,可哪里堵得住所有人的嘴,更关键的是,每次他们喊嫂子,陈美君都默认了。以至于后来,青钰雯也不再追究这件事了。 “美君,你来了。”青玉文拿上枪和子弹,“那我们去老地方吧。”黄秋蓉从自家那位那里打听到青玉文是出了名的神枪手,便半哄半骗怂恿陈美君去跟着青玉文学枪法,说是多一项技能傍身总是好的。陈美君一想也确实有道理,这世道,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若是再遇上七连长那样的无赖,也可以保护自己,所以就采纳了黄秋蓉的建议。于是,陈美君一得空就求教青玉文,作为谢礼,她时常会做一些冰豆浆或者广式的糕点带过来,得益的是那帮家伙,他们中多数都是北方人,哪里吃过这样精致的点心,何况是战乱。所以,青玉文连部里的其他人对于陈美君的到来很是欢迎。 他们日常觉得有个英俊的连长就是好,就算不打仗,还能靠脸吃饭。 “今天我们练习移动靶。”陈美君学得很快,天赋竟然不亚于鲁三宝,先前鲁三宝还打算跟着看好戏,顺便看看连长和嫂子秀恩爱,可当他发现身为女子的陈美君居然比自己接受能力还强,这使得鲁三宝最近都没有空去吃陈美君带来的食物,也没有围在青玉文身边乱转,而是认认真真在练习。 “好。”陈美君拿出那支青玉文送给她的□□,放弹上膛,一气呵成。 “对地面运动目标射击,对地面上位置、方向、距离和速度不断变化的目标所进行的射击。由于目标位置不固定、运转方向、距离和速度经常变化,为使射弹命中目标,必须取提前量,将瞄准线移向目标的前方。当然目标移动速度3m每秒内,射程100m以内不用考虑提前量。准星缺口对准目标躯干中心位置,3连发短促射击。移动速度 200m左右,目标大小只有指甲那么大,需要考虑提前量,枪口与目标保持相同的平行移动速度,同样是短促射击……”青玉文讲完原理和计算方法以后,就让陈美君开始练习。移动靶的学习难度不低,直到天黑了,她们才回去。 夏日的夜晚,是最热闹的。蝉鸣蛙声此起彼伏,陈美君和青玉文走在林间的小道上,身上披着透过树叶缝隙的月光。果真是七月流火,这夜晚同白日里相比,确实凉爽不少。 “青玉文,你看那是什么?”陈美君注意到前方道路的一边以浅绿色的光芒。 “可能是鬼火。”距离有些远,青玉文看不清,根据颜色判断很有肯能是鬼火之类的东西,因为这里曾经也是战场,有残留骨灰也是很有可能的。“要不我们换一条路走?”青玉文以为陈美君害怕,就提出来换一条路。 “没关系的,磷火是一种普通的自然现象。”听她这么说,青玉文又在心里狠狠佩服了一把,这美君的学识真是高,她就像是宝藏一样,让青玉文不断收获知识,虽说是陈美君在向青玉文讨教枪法,可陈美君也会教青玉文说粤语,英语,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科学原理……… 等她们走近一看,原不是鬼火,而是聚集在一起的萤火虫。待陈美君走过去,萤火虫三三俩俩,忽前忽后,时高时低,那么轻悄、飘忽地飞来飞去。青玉文看着被萤火虫围绕的陈美君,借着明亮的月光和星光,捕捉到了陈美君的笑颜。雅致的玉颜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嫡仙般风姿绰约,倾国倾城,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陈美君突然转身看着青玉文,碧波般清澈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如今晚月牙般完美。她的声音如涓涓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青玉文你看,这里有好多萤火虫,好美。” 青玉文的脚不听自己的使唤,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开双臂,环住了她,“怎及,你的美。” 这个人说情话的时候,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深情的演绎,苍白露骨的语言却在一瞬间抵达了陈美君内心最深处。她踮起脚尖轻吻了青玉文的嘴角,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了她,自己的心意。 陈美君知道,现阶段是共同抗日,却早已是暗潮汹涌,蠢蠢欲动,双方潜入对方组织的人不计其数,等这个阶段过去,他们或许就成了敌人,但,那又怎么样呢?纵然他们信仰不同,他们对于彼此的爱,又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而骤然消失的。 陈美君的睫毛在夏日的夜风中颤抖,青玉文的心尖也随着颤动,两人静静地凝视,默默地靠近,山林里那片静静的摇曳不出波澜的月光,没有任何激情荡跃,有的只是对方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她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与飞舞在身边的萤火虫一起,成了夏日夜里最难忘的记忆。 “美君,爱老虎油。” “那我把你送我的那半瓶没用完的老虎油还你?” “啊?爱老虎油不是……那个意思吗?” “那是I love you,谁叫你英文那么烂。” “那你有空多教教我呗,没文化,需要君姐多多指点。” “你也知道你没文化啊,听好了,是I love you” “I 老虎 you” “I love you” “I love you” 第6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 夜半 “师父,你已经笑了一个晚上了……”鲁三宝来找青玉文询问关于迫击炮分配问题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师父在笑,准备吃晚饭,他就想过一段时间再来,没想到过很久他再来,他家连长还保持原来那个姿势,饭菜一口都没动。 “咳咳,你找我有事吗?”青玉文听到鲁三宝的声音,立刻调整了表情,正襟危坐。 “李营长给我们连送来了几架迫击炮。他特地交代由您亲自验收,不过下午一直没找到您,就由副连长代验收了。”鲁三宝把验收但副单给了青玉文。 青玉文接回来一看,这是李明亮给他传来的一个信号,一个他们即将出“冷宫”的信号。 “君姐,你今天回来得比以往晚一些。”刘梅英是陈美君的室友,是个年纪还很小的护士。 “嗯……”陈美君拿了脸盆和毛巾去外边洗漱。等她回去的时候,她发现刘梅英正在纳鞋底,不免好奇地问“小刘,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这时,她看见刘梅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又有些害羞道,“再过一日就是七月七了……” “七月七?”陈美君这才发现,七夕要到了。七夕是民间传说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也是传统意义上的“乞巧节”,若不是在乱世,这一天年轻的男女都要去街上采买,以寻访自己的姻缘。“你这是给谁做的?” “没有谁……”刘梅英把鞋底往枕头底下一放,迅速用被子捂住了脸,陈美君看了笑笑,也便不再询问什么了。 七夕节。 “哎,张博奇,你哪来的新鞋?”鲁三宝看到张博奇脚上的新鞋子感到惊讶,他们连最近一直没有分到新的装备物资,为什么张博奇会有新鞋子穿? “三宝哥,这是别人给我的。”张博奇是原本是一个新时代的学生,家里世代都是读书人,后来实在是形势所迫,才入伍,从了军,青玉文向来敬重有文化有知识的能人,所以他在九连的地位也不低。但他为人谦逊,人长得又斯文,大家对他口碑也很好。 鲁三宝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微红的双颊,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这鞋子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部队里哪个大老爷们会针线活儿,一定是小姑娘送的。“哎,老弟,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还有人给你送鞋子来?”说着鲁三宝揽上了他的肩,暧昧地笑笑。 “今儿个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说着张博奇的赶忙挣脱了鲁三宝,跑开了,“三宝哥,我还有文件要誊抄,就先过去了。” 鲁三宝咂了咂嘴,懒得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的军靴比你的布鞋好多了,老子这辈子都不会穿你这种破布鞋。 “鲁排长,这个,给你。”刘梅英把手里的东西往鲁三宝手里一塞,转身就跑了。 “哎,梅子!这是个啥?”鲁三宝还想问点什么,却发现对方早已没了踪影。他打开一看,也是一双布鞋,怎么,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么流行送布鞋?如此一想,鲁三宝就把鞋子穿上了,很合脚,穿着比那军靴舒服多了,于是鲁三宝就忘了自己刚刚发的誓言,一辈子不穿布鞋,不存在的。 “连长,你说今天到底是个啥日子?”鲁三宝知道自己的师父虽然年纪与自己相仿,甚至可能要小上一些,但他懂得东西比自己多多了。“为什么我们都能收到别人送的鞋子。”鲁三宝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此时青玉文正在研究轻型迫击炮的分配问题和使用技巧。就没多在意,道“上头发给我们装备了?” “那倒没有,但是有人送了我们鞋子……”鲁三宝故意把脚往青玉文旁边一放,示意她看。 “哦,我的那双呢?”青玉文以为是哪边送过来,便问道。 “啥?你就没有?”鲁三宝疑惑道,“那么得办法,我是梅子送我的……我看张博奇也有,我问他今天是个啥日子,为啥大家都要送鞋子,他都没有回答我。” 青玉文放下手里正在捣鼓的迫击炮,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历,昨天的那一页还没撕,她撕了以后,才恍然大悟,七夕节。一看到这个节日,青玉文脑子里就闪过了陈美君的样子。她看了看正在一边得瑟得晃着自己脚的鲁三宝,想的是,她是不是也给我做了呢? “连长,上面写的啥日子?”鲁三宝看不懂字,但他看到了日历上有图案,有图案就以为这是一个节日。 “七夕。”青钰雯继续摆弄起迫击炮。 “呀!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鲁三宝这才明白过来,那不能让人家梅子白送自己一双鞋,“连长,我请个半天假!” 青玉文还没答应请假的事情,一溜烟,鲁三宝已经跑没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任务,青玉文就任他去了。七夕节啊…… 终于,青玉文在研究完以后,也没有忍住,到医院去找陈美君,但却被告知,陈医生今天轮休,不在医院。青玉文就去医院工作人员的住所找她,也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这是小青吧!”黄秋蓉从宿舍旁走过的时候看到了青玉文,她虽然多次从她家老杨嘴里听过青玉文,也从陈美君那里了解到一些,但是始终是远远看过,如今一看,果真是一表人材,英气十足。 “您好,您是?”青玉文并不认识黄秋蓉,对于她认识自己感到惊讶。 “我啊,是美君的同事,也是广州的老乡,我常听她提起你。”黄秋蓉说话期间仔细打量了一下青钰雯,文质彬彬,谦逊有礼,“你来找美君吗?” “是的,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青玉文一听是美君的同事兼老乡,感觉更加亲切。 “她应该是去集市了,前些天听她说要给家里寄些信件。”黄秋蓉接着道“你便在这里等她,看着天都快暗了,她也该回来了,我还要去交接班,就先走了。” “谢谢您,您慢走。”青玉文与她道了别,就在陈美君宿舍门口等着。 从夕阳西下等到月上柳梢头,终于,等来了陈美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陈美君今天穿得和平时都不一样,一件嫩黄色天鹅绒齐膝裙外罩着短披肩小外套,更加衬托出她绝佳的身材,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长长的卷发披在肩上。好像刻意化了妆,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有质感的双唇应抹了口脂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宛如清水湖上的风景,带着莲的温婉,带着梅的孤傲,带着桃的烂漫,荷的清高。 “你回来了?”青玉文从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两步走到了陈美君的面前,“晚饭吃了吗?” “还没,你呢?”陈美君看到青玉文的瞬间,心跳又不自主地加快了。 青玉文没有回她,而是牵着她坐上了摩托车,她从边三轮的后边拿出来了牛皮纸包的东西递给陈美君。“你先吃点。” 陈美君一看,居然是广州小吃—马蹄糕。她捻了一小块放嘴里,陈美君觉得软、滑、爽、韧兼备,味极香甜。便喂了一块给青玉文,青钰雯入口的刹那觉得口感甜蜜,入口即化。这粤菜中的点心,和广州的人一样,甜而不腻,叫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青玉文在河边用石子搭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灶子,生起火,往里头放了一些番薯和板栗。“今天就委屈你吃一些粗粮了。” “无妨,有吃的便已经很好了。”陈美君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柴火,拨弄着灶里的柴,嘴角上扬着,可以看出来,她心情很好。 在青玉文的心目中,陈美君应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无论是从衣着品味还是知识学识。但陈美君从来没有什么大小姐的架子,反而能吃苦,肯努力,待人接物真诚大方,这也是为什么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原因。所以,陈美君不会做鞋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拿笔杆子,拿手术刀的手,怎么能拿来做这些粗活呢。 “给你。”陈美君从包里拿出一块精致的怀表递给了青玉文,别过脸,看着不远处的溪水。 青玉文放下手里的木棒,擦了擦手,拿过来一看,是猎用式的怀表,表面有完整的壳罩。青玉文打开一看,原来惊喜在里面。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陈美君特地化了妆,连穿着都与平时不同。她轻轻抚上了怀表里陈美君的照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一切都刚刚好,不焦不硬的番薯,足以照明的月光,和不远不近的美君。 “美君,这给你。”青玉文把怀表揣进了胸前的袋子里,然后取出了一块玉佩。 “这个,太贵重了。”陈美君看到这块玉佩便知道年份久远,少说也是明代的古玉,其价值不菲,怕是青玉文的传家宝之类的东西,于是拒绝道。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贵贱之分,有情,才有价。”这块玉佩确实是青玉文的传家宝,也是她十几年来最在乎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她有了更加重要的人。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天空中最亮的两颗星。 “美君,你说,织女明明知道与牛郎结合是违反天规的,她为什么非要下凡与他一起呢?” “这话你该问织女,仙女的想法,我怎么能知道。” “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仙女。” “蓉姐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陈美君把头靠在青玉文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嗔道。 “你摸摸看我的心。”青玉文听她这么说,连忙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腰间去。 “你的心在这里吗?这是胃吧……”陈美君一看这个位置,哪里是心。 “可是我的心就跳动在这里!”青玉文一定坚持心跳的位置就在这里。 “这个位置都到肾了……”陈美君在心里翻了白眼,这个人就是搞不清楚状况。 “你没有感受到我的心跳吗?”青玉文自己也摸了摸,然后一脸了然于胸的样子道“怪不得我最近瘦了两斤。” “怎么?你们的物资还没拨下来?”陈美君知道青玉文他们几个连因为上次的事情受牵连,过得不好,难道到了连伙食都要克扣的地步。 “不是这个原因。”青玉文握住了在她腰间的陈美君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我的心,给了你。” “心脏质量只有250g,而且,我可不想为此胖两斤,所以……”陈美君回握了她的手。 “所以,你不要?”青玉文担心地问。 “所以,只能,把我的心给你,如此,便好了。”陈美君再次闭上了眼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月光、湖光、火光交相辉映,河流在银白的月光下,闪闪发光,月牙儿弯在倒影在河流中,显得是那样的幽静,又是那样温柔,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美君,真的有牛郎织女吗?” “应是有的。” 其实,陈美君知道,从来就没有牛郎,也没有织女,牛郎星属于天鹰座,织女星属于天琴座,是两颗遥隔16.9光年的恒星。 东汉诗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第7章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鲁三宝满面是血,因为心急面上带着凶光,看上去十分可怕。他穿过医院里拥挤的人群,背着青玉文在医院乱窜寻找陈美君的身影。只因连长被炮弹炸伤昏迷前,说了句“一定要是,陈医生。” 青玉文一直都小心翼翼,就算受伤也都是外伤,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敌方火力如此之猛,居然一直使用炮弹轰炸,而且对方好像对于他们的排兵布阵特别清楚,一直在攻击几个狙击点的狙击手,不可避免的,青玉文受伤了。其实,青玉文在自己受伤最后的清醒时刻做了一个自私又博弈的决定。她知道一定会被送往医院,而如今这伤势,她的身份也一定会被发现,如果发现她身份的是别人,那她绝对会被军法处置。但,如果发现的人是陈美君,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陈美君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她们之间,又该如何呢? 在鲁三宝看来,这一句话就是军令,所以当有其他医生想要接过他背上的人,都被他一一赶走了,医院里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所有病患被送来的时候,都希望第一个被治疗,而这个傻大个个究竟在想什么! 刘梅英看到了像无头苍蝇一样满脸是血的鲁三宝,“鲁排长!” “梅子!你知道陈医生在哪吗?”鲁三宝看到刘梅英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匆匆地问道。 “走!快跟我来!”刘梅英不顾手上还拿着不少东西,一路把鲁三宝引到了陈美君所在的手术室。 鲁三宝几乎是用脚踢开了手术室的门,“彭”地一声把陈美君和那个在包扎的病员吓了一跳。陈美君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了,部队里的做事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她皱了眉,刚想发作,却听到鲁三宝道“嫂子,你快救救连长!” 看到鲁三宝背上血肉模糊的人,陈美君心里咯噔一下,她在敌军袭击医院的时候没有害怕过,她在前线枪林弹雨抢救伤员的时候没有害怕过,而如今,她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害怕,害怕青玉文再也醒不过来,再也看不到她对着自己眯眼笑。 只是失神了两三秒,她立刻道“快把他放平。” “你还不给老子滚!”鲁三宝看着病床上那个只是受了一点枪伤的军员,没有好脸色道。 “对不起啊,他急得有些乱了方寸。”刘梅英急忙制止了鲁三宝的行为,“剩下的我替你包扎吧,这位需要及时医治。” 那位伤员一看鲁三宝背上的人,又听到刘梅英好言好语的,也表示理解,就在刘梅英的搀扶下到别的地方去包扎了。 陈美君看着全身都没有一块好肉的青玉文,心里纠得疼。却也不能犹豫,便开始剥离那些粘在青玉文肉里的衣物,她必须要立刻进行消毒,否则青玉文就会全身发炎,高烧不退,就算保住命,要是烧坏了脑子,那她这一生就算是毁了。 “三宝,你先出去吧。”陈美君要处理青玉文的全身,鲁三宝在这里看着,她更不好下手了。 “哦,好!”鲁三宝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忙道“嫂子你一个人可以吗?我要不要叫梅子来帮忙?” “不用的,我一个人可以,你赶紧让小刘给你看看伤。”陈美君手里的动作不停,关切道。 青玉文醒过来的时候,她除了眼睛和嘴巴还露在外面,其他地方都像木乃伊一样被缠了一起。鲁三宝在一旁,见她醒来一下子开心起来“连长,你没事了?” “你看我这样像没事的吗?”要是以往,她一定敲过去了,可现在青玉文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是嘴巴和眼睛,所以她白了鲁三宝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青玉文紧张得问道“谁替我处理的伤?” “你交给我的任务能不完成吗?当然是嫂子了。”说着鲁三宝凑近青玉文,挑了挑眉,“你非要嫂子给你看,我以为这是旷世凄美的爱情故事,差点眼泪都流下来了,没想到你就想让嫂子一个人看你的全身,这心思……” 鲁三宝还没说完,青玉文凌厉的眼神就让他不敢再开玩笑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度被房间的里的低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他的救星很快出现了。当鲁三宝看到陈美君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他就识相地说“连长我去找梅子换个药,先走了啊。” 陈美君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一步一步走到青玉文的病床前,俯下身子,道“张嘴。” 青玉文乖乖地张开了嘴,陈美君看了看她舌苔的颜色,已经转为淡黄色,这家伙身体是真不错,自我调节能力这么强。 “我………你………”青玉文之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开口了,也不知道说什么。青玉文觉得陈美君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因为此时此刻陈美君往她嘴里塞了一根体温计,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体温已经正常,你好好休息。”说着陈美君甩了甩体温计,又用酒精棉消了毒,把温度计装回盒子里。 “美君………”眼看着陈美君要走出病房了,青玉文才鼓起勇气喊了她的名字。 青玉文的声音因着伤病,还有些嘶哑,陈美君只觉得脚下一沉,陡然在原位置站定了,伸出去开门的手也停住了,但她没有回头,过一会儿,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还是叫我陈医生吧。” 这句话好像什么也没有说,甚至青玉文都不能感受到陈美君情绪上的波动,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最起码,两个人的关系回到了陈美君自称“飘絮”的时候,甚至还要不如。青玉文的嘴唇抖了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微微扬起还能动的脖子,不至于让眼泪留下来。 她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快到她以为七夕节与她一起的人不是陈美君,而是她一个人的妄想。 而后一段日子,陈美君都没有出现,来给青玉文打针的都是几个护士。听鲁三宝说,打针和包扎本就是护士的事情,像她这样的医生要在更重要的位置上。姑且认为她是因为忙吧,至少这样想,不会因为见不到她而自怨自艾。 一周以后,青玉文见到了她,她对青玉文说,“我给你换一下药。” 青玉文愣愣得任由她拆绷带,直到身上的绷带越来越少,青玉文才意识到她可能要在陈美君的面前“坦诚相待”了,脸上的红晕一下子散不开了。身子也是变扭得僵硬。 其实,陈美君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第一次给她处理伤的时候,青玉文昏迷着,又是危在旦夕,她权且顾不了这么多,后来又因为发现了青钰雯的女子身份,她内心深处的认同感便多了。而这次,青玉文清醒着,对于她的触碰是有感觉的,比如现在,她的身子僵住了。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她也是女子,看一下无妨的。”以后,陈美君成功为青玉文换好了药。 而后,陈美君又消失了,直到下一周换药的时候,她才会出现。每一次换药,二人都不说一句话。有的时候青玉文想说,看到陈美君那张面无表情的绝美脸庞,到喉咙口的话又被她吞回肚子里了。她怕她说了,陈美君连换药都不会来了。 像现在,每周能看她一次,也很好。 慢慢的青玉文已经能坐在轮椅上了,这一天,鲁三宝推着青玉文去晒太阳。其实鲁三宝也能感受到陈美君和自己家连长之间的隔阂,只是不知道原因,他也不好多说,他试图向刘梅英了解过,但是就算是和陈美君住在一起的刘梅英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他真的想不明白,他家连长和这陈医生明明之前那么好,怎么现在连长受伤了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两个人反而像陌生人一样。 “三宝,我们回去吧……”青玉文无奈地说了句。 “连长,我们才刚出来,今天太阳很好的,我们……”鲁三宝还想说什么,却顺着青玉文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陈美君和另外一个年轻男子,从那个男子的肩章来看,是个团长。男子似乎说着什么,陈美君扬着嘴在笑。之后,男子送了陈美君一个精致的盒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从陈美君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很喜欢。 难道,这就是陈医生和连长疏远的原因,因为有品级更高的军官吗?可是,陈医生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以鲁三宝的对陈美君的了解,就算是亲眼所见,他还是不敢相信。 “连长,有的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鲁三宝试图安慰青玉文,却发现对方自己滚着轮椅走了,“哎,连长!”鲁三宝赶忙追上去。 原来,你一周才出现一次,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他。青玉文必须要承认,当她看到陈美君在别人面前笑靥如花的时候,她嫉妒得发狂,而那一幕,让她难受到喘不过气来。 下一周陈美君来的时候,青玉文没有像之前一样一言不发,而是率先开口“你喜欢金希华?” 陈美君明显错愕了一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复。 青玉文突然抓住了陈美君的手,不让她有所动作,双目紧紧地盯着她,试图问出个所以然来。 “这与你何干?”陈美君用力甩开了青玉文的手,这个女人为什么力气那么大。 “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去喜欢别人。”青玉文觉得陈美君问的很搞笑,自己怎么可能不在乎。 “问题是,你是男人吗?”陈美君突然抬头看着她,看到青玉文的同时,也看到了青玉文病床后的病例条,上面性别一览赫然写着“男”,“或者说,你是真正的男人吗?”这个人果然是隐藏久了,才会对自己有这样偏颇的认知。 青玉文抓着陈美君的手颓然放下了,笑道“所以你,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青玉文原本还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在陈美君心目中的那零星半点的地位,听她对自己欺瞒她的这件事对自己发脾气,质问自己,怨恨自己。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发火没有生气,却把自己当成了与她不相干的人,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与她不相干的事情。甚至连她对自己的感情,也转嫁到了别人身上,两个人就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不曾交汇,也不会远离。因为她们之间,不再有丝毫的关系。 陈美君已经在青玉文想东想西的时候帮她换好了药,她把换下的绷带丢掉以后,郑重地说了句“身体上的部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脸上和四肢上的,以后会有人给你换。” 陈美君的话不言而喻,她换药的部分,到此结束了,以后青玉文的药,不涉及到身份暴露问题,会由别人来换。 “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青玉文急忙问道,她甚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 “还是不要见我好。”陈美君的意思是,她是医生,青玉文见她,一定是因为受伤或者别的什么疾病,所以,还是不要见的好。 而这句话听到青玉文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陈美君说的这句话,她就想起了今天看到的画面。 好,既然是你说的不要见,那便,不见……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日本的战略重心从中国转变为美国。 1942年1月1日,中、苏、美、英等26国代表在华盛顿签署共同宣言《联合国家宣言》。 随着日本战略重点的转移和诱降方针的实施,中方面坚持继续抗战,军队进行了几次较大规模的战役,并组建中国远征军协同盟军作战。 九连所在驻军也因为战役要进行战略性的迁移,这一次驻军时间较久,很多士兵都有了自己的配偶,而上头也提出一项政策,所有编制内的结合可以通过打报告的形式,配偶随军调动。 张博奇和鲁三宝高高兴兴打了报告,青玉文作为上一级领导帮他们盖了一个章,又帮他们送到相关部门审批。 那天之后,青玉文没有再见过陈美君,虽然很多次她都忍不住想去见她,只不过远远看了看,就作罢了。 直到部队转移那天,青玉文才知道,金希年没有打申请报告,她私心里居然有些开心。她又去问了相关负责人,随军调动名单中并没有陈美君。 “美君,你愿意随我走吗?”青玉文跑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再确定一次陈美君的心意。 陈美君正在水龙头前放水,对于青玉文的到来很是意外,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青钰雯敛下眉眼,胸口还在起伏不停,她跑了一路,也得到了回复。 “你,还是叫我,陈医生吧。”陈美君看着她,这一次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陈医生,祝你幸福,再见。”青玉文跑着离开了,比她来的时候跑的还要快,她怕她停下来,就会义无反顾地回头,把陈美君紧紧搂在怀里,告诉她,无论自己是男是女,都是那个爱她的青玉文。 陈美君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一句话,脸盆里的水早已漫出来了,陈美君的手里却只是紧紧握着青玉文送给她的玉佩。 到了新的战区以后,鲁三宝便喊了青玉文到他那边饭,不得不说刘梅英的手艺很好,青玉文觉得比炊事班做的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青连长,这道菜你可不能吃。”刘梅英赶紧制止青玉文吃红烧茄子。 “你这女人,为何这般小气!”鲁三宝觉得刘梅英这么一说,显得自己特别没面,黑着脸道。 “倒不是我小气,这里头有酱油,当初陈医生交代过要是青连长身上伤没好全,吃黑色素丰富的食物会留下疤痕。”刘梅英赶紧解释。 此时,鲁三宝正小心翼翼的看着青玉文,他还没来得及和刘梅英说,陈医生,是他们连长的禁忌,他们连部的人可没人敢提的。 “医生就是喜欢嘴上吓吓人!来,连长,我们吃肉,不吃那个瘪微微的茄子。”说着鲁三宝岔开话题。 “那可不是,当初青连长的脸上差点就留下伤疤,要不是有狼油,哪能恢复得这样好。”刘梅英没有意识鲁三宝的眼神,继续道。 “哎,我说,还能不能好好吃个饭了……”鲁三宝刚想阻止,却被青玉文打断了。 “狼油?”青玉文知道那是极其罕见的东西,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过狼油。 “可不是吗?当初陈医生打听了好久才知道金团长有一瓶,那金团长宝贝得很。”刘梅英陷入了沉思,疑惑地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金团长把狼油给了陈医生,我见过那盒子,包装得很是精致……” “框”一声,青玉文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她拾起以后说了句“我吃饱了,你们慢用。”便离开了。 “哎?”刘梅英看看青玉文碗里都没怎么动。 “梅子,你真是的,提什么陈医生,你不知道我们连长和陈医生有过一段啊。”鲁三宝怨道。 “我知道他们有一段啊。”刘梅英说道,“可是我不知道青连长居然不知道狼油的事情……” “你下次别提了。”鲁三宝自顾自扒着饭。 “三哥,你知道陈医生为什么没有和青连长走到一起吗?”刘梅英决定把心里知道的与鲁三宝分享,毕竟他们现在是夫妻,没有什么避讳的。 “你知道?“鲁三宝一下子来了兴致,当初他也是云里雾里,突然之间连长就和陈医生不相往来了。 “我也不确定,我只听到他们聊天的时候,陈医生说过青连长不是真正的男人……”刘梅英说的时候绯红了脸颊。 “你的意识是说,那一次受伤……”鲁三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一次受伤连长伤了关键部位,而作为当时救治他的医生,肯定了解了这件事,所以就开始疏远连长。这样时间都对上了。 “梅子,你真好看……”鲁三宝看着一旁害羞的刘梅英,又说到这样的话题,心中有一股莫名火,烧了一起来,这是他们合法的第一天,理应洞房的…… 青玉文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看着手里的怀表,秒针一下一下地走着,怀表里陈美君的照片,让她的思念达到了最盛。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与金希年明明什么都没有。 其实在青玉文跑再次着过来问陈美君愿不愿意随军调动之前,陈美君接受了组织最新的委派任务,她也想冷静一段时间,看看自己的心,毕竟对于女子相恋,在陈美君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过。她对于青玉文有过怨,也有恨,她不知道为什么青玉文要以男子身份欺瞒她,与她相恋,她不曾想过,青玉文会是女子。 当她看到青玉文的身体确确实实是一具女子的躯体时,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何自处,更是绝情地想与她斩断联系,两个女子相恋,是天理是世俗所不容的吧。可后来,她发现,她放不下她。青玉文问她时,她没有说愿不愿意,只是摇了摇头,因为她怕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功课,到嘴边的会是愿意。如果那天,青玉文没有跑得那么快,她回头看一眼的话,她一定会知道,陈美君的身不由己。 也许,那天,只要一个人回头或者另一个人说出口,那她们就不会,分别那么久,久到,她们再次见面时,抗战都已经胜利了。 第8章 相见不如不见 1945年9月2日,日本外相重光葵在美国军舰密苏里号上正式签署投降书。1945年9月9日9时,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大礼堂举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国战区受降仪式,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在首都南京陆军总部举行的中国战区受降仪式上,日本驻中国侵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代表日本大本营在投降书上签字,并交出他的随身佩刀,以表示侵华日军正式向中方缴械投降,标志着中方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最后胜利。 1946年9月16日,青玉文再次见到陈美君的时候,是淞沪警备司令部完成重建并成功迁沪的庆功晚宴上。 和四年前相比,陈美君真的一点都没变。她穿着一身宝石蓝的长裙,腰线收的极细,玲珑的曲线完完全全的勾勒了出来,修长挺拔。她的目光仿佛这秋日的横波,一颦一笑,风姿绰约,素雅风韵。没有额外的装饰,她散着青丝,发丝自然地垂落下来,划过耳际,隐约可以看见带着精致的钻石耳环,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灿灿生辉,她的脸庞却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果然,还是如同以前一般,无论她怎么打扮,都是谪仙的气质。 “青科长,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周嘉成拿着酒杯走到了青玉文的面前,戏谑道。 “原来是周副处,失敬失敬。”青玉文忙回过神来,笑了下,作出要敬酒的样子。 周嘉成高兴地与青玉文碰了杯,虽然他比青玉文的级别高,但是他隶属于副官处,青玉文属于军法处,他的副官处不过是在高级长官需要时,给他们配备副官的,而青玉文所在的军法处,是军中的司法机关,专门管理违法犯罪的军人,他们这些人里,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进去了,这军法处和审讯处的人还真是得罪不起。 “青科长是看上人家了?”周嘉成问道,他可是有三个姨太太的人,刚刚这青科长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原来你喜欢有夫之妇啊?怪不得副司令把他的千金介绍给你,你都不喜欢……” “您误会了,我只是单纯地喜欢欣赏美的东西,至于胡小姐,是我配不上她。”青玉文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得体又不失礼。 “巧了,哥哥也喜欢美的东西,来来来,这杯,敬欣赏美的人,哈哈哈!”说着周嘉成叫过酒保,让他给青玉文和自己添了酒。 既然青玉文不承认,周嘉成就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了,不过这青科长,之前刚刚婉拒了胡副司令的女儿,这种事情在他看来,要么这个人傻到不行,可目前来看,明显不是,所以,就是她足够聪明,在时局还不明朗的时候不急着站队。而且,要是娶了胡司令的宝贝千金,还想娶几房姨太太,估摸着比登天还难。周嘉成今日默默在心里认识到,这青科长还是是友非敌得好,所以他决定卖她一个人情。 “让青科长移不开眼的人,是秦詹睿副官的夫人。”周嘉成拍了拍青玉文的肩膀,笑得暧昧,继续道“这位秦副官是总务处杜处长的外甥,也是杜处长点名问我们副官处要的副官,青科长悠着点啊,哈哈” “周副处长说远了……只要是漂亮的女人,我都喜欢。”说着青玉文又敬了一下周嘉成,礼貌道“宋处长的千金,也是个美人,失陪了。”周嘉成看着青玉文去的方向,那是副官处处长,他顶头上司的千金小姐,田姝丽。周嘉成晃了晃杯中的酒,若有所思。这位青科长是整个警备司令部最年轻的科长,一次婚配也未有过,因此也就成了诸位长官心目中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只是他似乎谁都看不上。周嘉成又看了看在另一旁的秦副官和他那个让青科长移不开眼的夫人,果然姿色出众,也许这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子就喜欢韵味十足的□□,脑子里是一出龌龊的大戏,这么一想,周嘉成的笑意更深了。 脱离了那个烦人的周副处长以后,青钰雯并没有去找宋处长的千金,而是坐在一边的角落里喝着酒。 原来,她结婚了。四年来,青玉文设想过无数次重逢,可她所有的设想里,都没有这一幕,陈美君挽着别人的臂膀,笑语盈盈地成为了他人的贤妻。 她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瞬间崩塌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满怀期待等着精心浇灌的种子发芽,给予了充足的空气,一定的水分和适宜的温度,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喂,别傻了,那颗种子是熟的,怎么可能会发芽?所以她急匆匆地扒开泥土,想要去验证,却发现,种子早已不复存在。所以,她在坚持什么呢?等着心里的那一抔黄土长出娇艳的鲜花吗? 酒一杯接着一杯,青玉文听别人说酒精可以杀毒,她多想杀掉那种早已侵入骨髓,名为陈美君的毒。可惜她忘了,酒精可以杀毒,而酒精也会使人中毒。现在的她,居然想借着酒劲去敬秦詹睿。 “酒虽是好酒,喝多了伤身。”一句慢悠悠的话打断了青玉文的思路,也让她的勇气瞬间化为了乌有。她侧过头去,声音的来源是宋处长的千金田姝丽。宋处长的千金为什么不姓宋姓田呢?这自然是因为宋夫人家有万贯家财要继承。 “田小姐喝的,也不比在下少吧。”青玉文看到田姝丽的脸颊红红的,断定她也一定喝了不少。 “家父说的不差。”田姝丽没有留长发,烫卷的及肩发,让她看起来格外的与众不同,只见她一步一步走向青玉文,“青科长确实仪表不凡,年轻有为,可为良配。”田姝丽的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整个身子往青玉文那边靠去,青玉文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扶,而是准确无误地把人往沙发上推开了,原本被田姝丽拿在手里的酒杯重重摔在了地上,玻璃摔裂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于此同时,原本正在和秦詹睿一起应酬的陈美君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她看到在沙发旁因为被围观而皱起眉头的青玉文时,心跳漏了几拍。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青玉文,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松开了秦詹睿的胳膊,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些动作惹来了一旁秦詹睿疑惑的眼神,陈美君却没有发现,只是望着青玉文所在的位置。 “田小姐,你,没事吧?”青玉文可不想继续被围观下去,就伸出一只手去扶田姝丽。 “青科长可知道,在这样的场合,男士向女士伸出一只右手,是要邀请她跳舞的……”田姝丽微微一笑,说道。 这时,青玉文没想到田姝丽会这么说,现在缩回手肯定是不合适的,她只能硬着头皮道“田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不胜荣幸。”田姝丽将自己的手放在青玉文的手心上,接着她的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青玉文牵着田姝丽走到了中央的舞池,与她一起跳起了舞,她的眼神时不时往搜寻着陈美君的所在,她知道现在为止陈美君一定知道了她的所在,可陈美君似乎毫无异样,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青科长,跳舞不专心是要踩到脚的哦……”田姝丽一说完,青玉文的脚就被田姝丽踩到了。 “田小姐,不专心的人,应该是你吧。”青玉文被踩了一脚,却不好在这样绅士的场合跳起脚来,只能默默地忍受着。 “还真的是,不近女色,不解风情。”田姝丽靠近青钰雯的耳边,喃喃道。 在青玉文被耳边的热气弄得分神之际,却被田姝丽推开了“本小姐左足有些不适,青科长自便。” 呃,青玉文快要被这个说话很慢动作很快的田小姐弄疯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这个外界流传的书香气十足的名媛,看起来,怎么那么像,那么像,深闺寂莫的思春少女? 自从被“调戏”了以后,青玉文就意识到自我保护的重要性,所以青玉文现在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着酒会结束。青玉文不是喜欢上赶着去结识权贵的人,这样的酒会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任务。坐得久了,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居然有些头晕,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青科长,青科长……”青玉文没想到自己没有主动去结识别人,别人倒是很主动。以后大家都是同事,虽然不喜欢,也不能驳了面子,因此她都一一礼貌回应了。 “詹睿啊,这位是军法处军法二科的青科长,他可是我们司令部最年轻的科长,你要多向他学习啊!”杜处长领着秦詹睿一行到了青玉文的面前,很明显,杜处长在为自己的亲信铺路搭桥。 “不敢当不敢当,杜处长您在行军打仗建功立业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掏鸟蛋呢,现在我们能站在这里举杯畅饮,还不是靠您和各位长官吗。”青玉文连忙道,这位杜处长出了名的会拍马屁,也是出了名的喜欢听马屁,那她就顺着他的喜好来。 “哈哈哈,你小子,谦虚了啊……”杜处长听青玉文这么一说,内心里就畅快了,这位可是司令们乘龙快婿的最有力竞争者。 “杜处长您也知道小青我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对您的敬佩之情就都在这杯酒里了!”说着青玉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杜为忠见青钰雯如此,内心好感更是添了几分。 “詹睿,美君,你们年轻人一起多聊聊啊,我这老头子就不掺合了。”于是杜为忠就把这块场地留给了年轻人交流。 “青科长,我是秦詹睿,杜处长的新任副官。这位是,我的夫人陈美君。”秦詹睿主动介绍了自己和陈美君。 “你好秦副官,青玉文。”青玉文笑着伸出手去握,秦詹睿也回握了她。紧接着,青玉文转向了陈美君,“你好,秦夫人,好久不见。” 陈美君怎么也没有想到,青玉文会当着秦詹睿的面说出她们曾经熟识的事情,她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青玉文会假装不认识她,这样可以免去不少的麻烦。 “哦?君儿你与青科长,是熟识?”秦睿詹比陈美君先反应过来,转头去问陈美君。 “曾有过几面之缘。”陈美君很快恢复了淡然的表情,笑着答道,“你好,青科长。” 其实,青玉文之所以会在秦詹睿面前说出她与陈美君相识的事情,不过是想看看陈美君会做何回复。如果她能从陈美君眼里看到慌乱和犹疑,那她能断定陈美君对她还有情,就算没有情,起码也还在乎她的感受。可惜,陈美君除了顿了一下,其他时刻都是淡然处之,仿佛自己与她之间什么都没有过,真的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有过几面之缘,要是青玉文不提起,她或许都要忘记她认识青玉文这件事了。你就那么怕你的丈夫有什么误会吗? “那这一杯,就敬和秦夫人的缘分。”青玉文郑重地用双手提起酒杯,没有与陈美君碰杯,自己喝了个底朝天。 见状,陈美君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也将杯中酒喝尽,道“日后还承蒙青科长关照。” “秦夫人客气了,大家都是同事,互勉。”青玉文也说得很官方。 “青科长,胡副司令让您过去一下。”很合时宜的,青玉文被胡副司令叫走了。 直到青玉文消失不见,陈美君才松了口气,虽然应酬就是带着面具装一装,可是,在那个人面前,她觉得需要戴上无数层面具,才能掩盖最真实的自己。 青玉文到了指定的地方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胡司令,而是胡司令的千金和那位田小姐在一处嬉闹,两人见她来了,也不避讳。 “青科长,有兴趣谈个恋爱吗?结婚的那种。”胡小姐让田姝丽从她腿上下来,一本正经道。 “老胡你做什么?吓着人家青科长……”说着田姝丽走到青玉文面前,问道“青科长想不想娶媳妇?一娶娶两个的那种。” “啊???”青钰雯愣在原地,这两个人什么情况,自己虽然拒绝了她们,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 “这么说吧,你娶我们两个人。”胡丽芝补充道“当然,你娶完我们就完事了。” “呃……”青玉文看着两个人,想了想,还是算了,娶这两位表面上是齐人之福,实际上到时候身份暴露了不说,不被这两位玩死就很不错了。“对不起啊两位小姐,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和老胡一个有钱一个有权,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田姝丽痛到青玉文的拒绝,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小人人穷志短,还是算了……谢谢两位小姐的厚爱。告辞!”说着青玉文抬脚准备离开,却听到胡丽芝幽幽道“青科长凭着男子身份,难道还想嫁人?” 青玉文骤然停止了脚步,回头疑惑得看着二人。 “原本老胡就怀疑,今天晚上特地让我试试你,你真的以为我靠近你是想占你便宜吗?青小姐。”田姝丽换上了一张认真无比的脸,一字一顿地看着说着。 青玉文走了回去,走到了她们二人的对面,十分淡定道,“胡小姐,田小姐,我是女人没有错。”青玉文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继续道“但是在我心目中,婚姻本该是这样一件事:爱上一个人,发誓与之白头偕老。天天看着对方的脸庞皱纹形成,白发丛生,到最后,天天守着一个人,吃饭,睡觉,聊天,变老,就是这样平淡的相守一生。婚姻是神圣的,专一的,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去破坏它。” 说完之后,青玉文就走了,她其实不知道胡丽芝和田姝丽会怎么看待她,或者会不会揭穿她,她把心目中的想法说出来以后,忽然感觉心里那么轻松。 因为,她最想厮守一生的人,已经与别人缔结了婚约,所以她守着最后的坚持,明知道会无疾而终的固执,甚至愿意以万劫不复为代价。 “老胡,她真是个脑袋不开化的人。”田姝丽忍不住吐槽道,这本来是她们计划之中最好的人选。 “或许,她说的没有错。”胡丽芝突然牵起了田姝丽的手,“其实,我也只想与你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老胡……”田姝丽被她炽热的目光看得喘不过气来。罢了罢了,这个计划暂时搁浅吧。田姝丽没有说,田家那边已经催她结婚了,他们急需要一个继承人,相比于胡丽芝她还大上一岁,她第一次觉得有家产要继承真的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为了胡丽芝,她甘愿独自去承受那些压力。 酒会结束之后,青玉文在酒店门口看到了独自一人的陈美君,她似乎在等黄包车。青玉文在心里默默骂了秦詹睿好几遍,那她娶过去,又不好好待她,真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夫人,我送你回去吧。”青玉文把自己的军大衣披到了陈美君身上,默默说了一句。 陈美君反应过来的时候青玉文的双手还放在她的肩上,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她向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地与青玉文拉开了距离,道“不麻烦青科长了,我可以自己坐黄包车回去的。”本来杜处长的车是坐得下陈美君的,如果杜处长只带夫人出席的话,但杜处长是个喜欢带姨太太的人,这次酒会他带了夫人也带了最宠爱的姨太太,秦詹睿最为副官是要与他一处保护他的安全,车里坐不下,陈美君只能自己叫车回去。 “不碍事,顺路的。”青玉文一抬手,她的警卫员就将车开了过来。青玉文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门口车来来往往,走走停停,不能滞留太久,要是自己不上,青玉文一定不会走的,为了省去一些麻烦,陈美君坐上了青玉文的车。 “科长,咱们去哪?”警卫员问道,这位少妇打扮的人他从未见过,出言问道。 “秦夫人,你的住址是?”青玉文问道。 陈美君说了一个地址之后便不再言语了。顺路?刚刚谁说的顺路,连我住哪都不知道还说敢说顺路。 突然一个急转弯,陈美君就靠到了青玉文的怀里。 “小王,你怎么开车的?”青玉文出声道。 “科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路中间有只狗,我方向盘打快了一些。”小王连忙道歉,可是他为什么觉得刚刚科长的声音没有一丝愤怒的意思啊,难道是他的错觉。 “你没事吧……”青玉文看着陈美君迅速从她的怀里起来,关心地问道。 “无事。”陈美君坐直了身子,掩盖了内心的翻涌,刚刚靠近青玉文的一瞬间,四年前那种悸动的感觉又再一次回来了,她的心跳得飞快,如果路灯够亮的话,青玉文一定能看到,她绯红的脸庞。 刚刚陈美君往青玉文怀里靠的那一下,青玉文闻到了久违的熟悉的味道,专属于陈美君的香味,心驰神往是形容怎么感觉的,大概就是现在青玉文的心情吧。 “科长,我们到了。”小王平稳地停下车后道。 上海真是太小了,怎么车开一会儿就到了,青玉文内心想着。青钰雯把陈美君送到了大门口,停车的地方离陈美君家门口很近,两人却都放慢了脚步,走了很久很久。 “我到了,青科长请回吧,今天谢谢你了。”陈美君抬起头,她今晚第一次敢正视青玉文,因为她聪明地找了顺光的位置,这样她对面的青玉文就处于逆光位了,就算近在咫尺的青玉文也看不清她的眼神。 “美君,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青玉文不甘心地问道。 “我已嫁做□□,与人交往,便要懂得分寸。”陈美君顺着光能看清楚青玉文的眉眼,青玉文却是逆着光,看不到陈美君的表情,“我想,青科长也懂得分寸……” “如此,是我,叨扰了。”青玉文往后退了一步,分寸?呵!分寸?陈美君,你可知道,今天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早就为你乱方寸! “在下这便走了,珍重。”说着青玉文迈开步子往车边走去。 “等一下!”陈美君忽然喊住了她。 一听到这三个字,青玉文立刻转变了方向,不顾一切跑到了陈美君的身边,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好像想把她揉进骨子里一般。“你想告诉我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你嫁给秦詹睿是身不由己对不对?” 陈美君被她抱着,双手自然地扬起想要回抱她,却在扬起之后又放下了,“我只是想把青科长的大衣,物归原主,以免,我的丈夫,误会……” 忽然之间,青玉文松开了怀抱,一瞬间陈美君的心空了一下,只听见青玉文道“秦夫人,真是个好妻子……” 陈美君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把青玉文为她披上的大衣取下,郑重地还给了青玉文。“今天,谢谢青科长,送我回来。” 说完之后,陈美君就当着青玉文的面,一步一步走向了家门口,一次都没有回头。对不起,青玉文,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从我眼前消失,只能自私地先转身离开了。 警卫员小王看到青玉文回来,连忙帮她去开门,青玉文把大衣一扔,小王眼疾手快立刻接住了,但是因为衣服换了个面,有东西掉出来,青玉文不记得自己在大衣口袋里有放东西。她上前捡起,凑在灯光下一看,“醒酒灵”。 我才没有醉,该清醒的是你吧,口是心非的女人。 第9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你认识军法处的玉文。”秦睿詹回到家中的时候,陈美君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你给我的名单中只有总务处的工作人员……”她确实不知道青玉文在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军法处任职,如果能提前知道,今日也不会如此失态了。 秦詹睿一想,确实如此,上头在指派搭档给他的时曾强调过,他们二人的任务是不同的,只要互相扮演好对方的配偶,在行动上配合即可。 “他是军法处的人,相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秦詹睿对于青玉文的了解也不多,只是听他舅舅提及过一些,军法处百发百中“小李广”青玉文与审讯处运筹帷幄“小诸葛”梅皓轩,两位都是警备司令部有真才实学的人才。 “我自是知道的。”陈美君把手中的书合上,走向了卧室,她好不容易靠读书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因为秦詹睿提及青玉文的名字再一次变得乱糟糟的。 这一夜,陈美君睡得特别不踏实,在似醒非醒的状态下,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景象,后半夜她索性提了提精神,点了一支蜡烛,坐在床边,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重建的淞沪警备司令部,鱼龙混杂,却也成了上海最容易打入的一块缺口,尤其是其中部门冗杂的总务处。组织上选中秦詹睿,是因为他是总务处处长的外甥,他的加入丝毫不会引起任何怀疑,而组织上给自己的身份是秦詹睿的夫人,给自己收集情报提供了便利。 她和秦詹睿其实相识不过一个月,因为两人都有良好的特务素养,很快,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对恩爱的年轻夫妻了,两个人的相处毫无违和,也没有任何破绽。 直到,今天,她遇到了青玉文。她像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新人一般,头脑空白,不知所措。她知道,日后,她们之间的羁绊又将开始。到现在为止,她的任务都和青玉文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都没有。要是,日后的任务涉及到青玉文,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一阵敲门声后,陈清染开门看到了在门口穿着一身便服的青玉文,将门开得更大一些,迎了她进去。 “又有烦心事?”陈清染的嗅觉敏锐,她能闻到青玉文身上的酒味,所以给她冲了蜂蜜水。 “染姐姐,我见到她了……”青玉文接过冷清染递给她的热水,并不急着喝,而是将茶杯一放,缓缓道。 “那,很好啊……”陈清染知道青玉文口中的她是谁,自从她与青玉文熟悉起来之后,她便知道青玉文心里有一个人,一个人青玉文念念不忘的人。“这么多年,总算是等来了……” “人是等来了……”青玉文眼底有化不开的哀愁,“可是她,成婚了。更好笑的是,我居然一点也不想祝福她,满心想的是,我要把她抢过来。” 陈清染没有搭话,整个房间里只有钟摆来回晃动的声音。过了良久,陈清染才道“今天,你在我这过夜吗?” “嗯……”之前每一次青玉文遇到烦心事就会来找陈清染,她把陈清染当成了一个知心大姐姐。很多时候,她会在陈清染这过夜。因为青玉文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她自己的房子里除了几个必须的佣人之外,都没有任何闲杂人等,诺大的屋子,显得格外空旷。她怕孤单,就会到陈清染家里去过夜,当然,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她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没有人知道她认识陈清染。 一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陈清染给青玉文拿了被子和枕头,看着还在客厅里愁眉深锁的青玉文,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其实,有的时候,她真希望青钰雯不那么小心翼翼,她甚至盼望着青玉文来她这里过夜的这件事会被有心人士发现大做文章,那她,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让青玉文负责。她一开始就知道青玉文是女子,还是抑制不住对她有想法,后来听青玉文说她喜欢的人也是女子,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尤其是在青玉文心中的那个人这些年来杳无音讯,她觉得,总有一天,青玉文会看到她,也会喜欢上她,所以她也一直在等,充满愿景地等着。可现在,那个人出现,而她,一切的等待都不会再有结果吗?不幸中的万幸是,那个人,已经嫁给别人了,有希望的,不是吗? 在1943年的夏日,青玉文结识了陈清染。那时,青玉文所在的部队驻扎在苏州。某一日,青玉文带着一小分队去附近镇上的医院买一些伤药,恰好碰上了日军的空袭。医院里有不少易燃易爆的化学药品,因此引发了二次爆炸,医院原本就是大都是行动不便的病人。大家都忙着救火和救人,青玉文一行自然也义不容辞地加入了其中。 “你疯了!”有人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打算往大火处冲进去的护士。 “陈医生!陈医生还在里面!”这个小姑娘被人一拉才亲醒过来,指着火光冲天的位置哭了起来,她刚刚一心想着救人,也没在意这火势,如今却是再也不敢了。 “你说谁!?”突然,青玉文冲上去一把抓住了这个护士。 “陈!陈医生!”那个护士被青玉文吓了一跳,有些口吃! “彭”的一声,又有横梁倒了下来。青玉文也顾不了那么多,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小护士口中的“陈医生”是不是陈美君,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她,她就一定要去救。 “三宝!往我身上倒一盆水!”青玉文命令道,泼了水后飞快地冲了进去。 “师父!”鲁三宝怎么也没想到他师父居然会冲进去,向来,他师父是最惜命的,他知道,他师父是想活着和心里的那个人重逢。“你们准备好水,等下副团长一出来就往他身上泼水!”虽然他不知道这样大的火势,他师父还能不能顺利出来,不过他相信他师父。 青玉文冲到里面的时候,陈清染抱着病人一起躲在病床下,周围的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青玉文看到穿白大卦的人不是陈美君,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她。 “走!跟我走!”青玉文向陈清染伸出了手。 青玉文不知道,就是这一刻,陈清染在绝望之中看到了来救她的人,从此,青玉文成了陈清染心中的无法替代的独一无二。 陈清染也不知道,青玉文之所以会不顾一切来救她于危难之间,不是因为青玉文是一个无私无畏的救世大英雄,只是因为,陈清染姓陈,是个医生,别人叫她“陈医生”罢了。 为了让三个人都能出去,青玉文扯过床单把那个病人绑在自己身上,沾了水的衣服她给了陈清染。左手紧紧牵着她,根据进来时摸好的最佳路线,带着她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这一路上,陈清染都看着青玉文,她认真的脸庞印在了陈清染的内心深处。 出去以后,陈清染才发现青玉文的右手被灼伤了。她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青玉文一说完这两个字,就晕倒了。刚刚她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又一路带着两个人从火场逃生,身体实在是撑不住。 陈清染拿起青玉文的手,把了脉,脉搏强劲有力,问题不大,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脉搏?陈清染不可思议地又把了青玉文的另外一只手,一样的结果。这个将生死置之度外,冲入火场救出他们的人,居然是个女子。现在已经不是古代,女子是可以参军的,那她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呢?陈清染看着一身男装的青玉文,心里有个大大的疑问。 “美君是谁?”青玉文醒来的时候陈清染正在给她右手手指 的外伤换药。 “啊?”青玉文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没有回答。 “这是你的吧。”陈清染见她如此,也不多问,而是把那块精致的怀表递了过去。 青玉文几乎是抢夺似的从陈清染手里拿过了怀表。打开看到里面的照片还在,她才松了口气。“是我的,谢谢。” “我该谢谢你才对,是你救了我。”陈清染解释道“我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你死死握着这块怀表,为了方便处理伤势,就先替你收起来了。” “你们没事吧?”青玉文这才想到有两个人与她一起出来以后,她就昏过去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没事,那个病人也很好。”陈清染又帮青玉文涂了烫伤膏药。 “你叫青钰雯?”陈清染看了一下青玉文下属给她填的基本信息表。 “嗯,是的。”青玉文点了点头。 “这真像个女孩子的名字。”陈清染故意说了一句,果然,她从青玉文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 “呃……”青玉文尴尬地笑了笑。 “我叫陈清染。”陈清染给青玉文涂好了药以后,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还给了她一张纸,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我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啊?”有没有搞错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居然还被赚了一声姐姐,青玉文内心是拒绝的,后来,二人就慢慢熟稔起来,青玉文也就叫顺溜了。 再后来,陈清染对青玉文说她早就知道青玉文的秘密,两人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的朋友。青玉文告诉陈清染自己女扮男装的缘由以及那块怀表的意义。 “染姐姐,你怎么也要去上海?”抗战顺利之后,青玉文的被调剂到了淞沪警备司令部,与此同时,陈清染也拿着介绍信到了上海的医院。 这时的上海,风波不断。而江苏省因为有南京在,比上海太平很多,青玉文想不明白陈清染这么一个自小生长在家乡的苏州女子有一天会收拾起行囊,去往暗潮汹涌的上海。 “去大城市寻姻缘。”陈清染说得很轻巧,其实她执意要去上海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她却一意孤行,并谎称自己与青玉文已经私定终身,如果不能和她一处,就终身不嫁。她的父母终究是没有拗过她,允了她的做法。 在青玉文听来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她也就没再问什么,而是派人小心翼翼地保护她到了上海,自己则是连夜启程去了四川商讨淞沪警备司令部重建事宜。自从领了军法处这份差事,青玉文知道自己要得罪的人很多,而她时刻都有可能陷入危险,为了保护陈清染,二人在表面上,好像没有任何交集。 青玉文到上海后第一次去陈清染住处找她,居然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还从窗户跳进去,吓得陈清染差点就打求救电话。 “染姐姐是我是我。”青玉文拿下蒙面巾笑得灿烂。 “你这样私闯民宅,真是一点都不尊重我的隐私啊。”陈清染一见是她,笑骂道。 “来自己姐姐这,怎么能算私闯民宅呢?再说了,姐姐有什么隐私是我不能知道的吗?”青玉文笑嘻嘻地去吃陈清染桌上罩着的剩饭。 “万一姐姐房间里藏着男人呢?”陈清染此话一出,青玉文到嘴里的东西一下子喷了出来。 “慢点吃。”陈清染看她这个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你没吃晚饭?” “吃是吃了,但是那种接风宴,没几道菜是能吃饱的。”青玉文又开始新一轮吃剩菜。 “我给你去热一下,这样会吃坏肚子的。”说着陈清染打算拿菜去热,却被青玉文阻止了。 “染姐姐你不就是医生嘛,我吃坏了肚子你肯定能医好我的。”青钰雯不喜欢麻烦,打仗的时候树根吃了都没事,冷菜更加难不倒她的胃。 “你啊……”陈清染也在餐桌前坐下来,托着腮看着青钰雯吃完了一桌子的剩菜。 “染姐姐,我可以睡在你这里吗?”青钰雯问道,这让陈清染猝不及防,单位分给她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要是青钰雯留在这里,要么睡客厅要么和她一起睡。让救命恩人睡沙发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吧,但是,让她和自己一起睡吗?青钰雯是坦坦荡荡把她当作大姐姐来看的,可她不是啊。 “不行吗?那我回去好了……”青钰雯沉下眼,要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吗?她是很害怕一个人睡的,尤其是她晚上睡着的时候会做噩梦。 “可以的,我再去拿床被子出来。”陈清染还是同意青钰雯留下了,反正,床很大的,一人睡一边,互不干扰。 还要拿被子?现在可是八月份!直到青钰雯看到陈清染把另一床被子也放到了床上,我们青科长连忙表示“染姐姐,我客厅睡沙发就好。”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陈清染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纠结的,人家其实根本不想要。 “对了,染姐姐,你姻缘寻了吗?”青钰雯问道,既然陈清染是来沪寻姻缘的,青钰雯就关心地问了问。 “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啊?”陈清染把房间里的被子和枕头拿到沙发上放着。 “那,还是算了。”青钰雯一想她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是什么良人,要么刀尖上舔血,要么圆滑世故,都不适合陈清染。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青钰雯拒绝介绍对象给她,她居然莫名地开心。 “其实,染姐姐,或许温柔的苏州人更适合你。”青钰雯说了内心的想法。 “怎么,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陈清染一听青钰雯说这句话,就特别不舒服,“你自己还不是喜欢来上海。” “那不一样,我是因为委派。”青钰雯解释道,“又不是来上海找姻缘的。而且,上海人说话我也听不懂。” “你这是吹毛求疵,我觉得上海话挺好听的。”陈清染没想到青钰雯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来。谁是来找姻缘的,青钰雯,你个大笨蛋,要不是怕你到了上海孤苦无依的,万一受伤暴露了身份,我才不要到上海来吃甜的掉牙的食物。 “好不好听和听不听得懂是两码事嘛。”青钰雯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觉得最好听的,还是粤语,如果一个人会说粤语,我对他的好感度就会倍增。” 这只是一个典型的爱屋及乌,说者无意,却让听者有心。 在这之后,青钰雯有了烦心事,睡不着,做噩梦,就会跑到陈清染这里,只不过没有像第一次那么夸张到蒙面跳窗的。 这一夜,睡不着的,除了陈美君,还有陈清染。或许,她不该就这么坐以待毙。与青钰雯心里那个人相比,自己只不过是晚出现了,但自己没有结婚,这就是最大的优势。陈清染想了很多,直到东方露白,她才有了丝丝困意。 第二天一早,一如既往的,客厅里只剩下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枕头。她就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这是陈美君上班的第一天,她被分配在医护卫生科,就在总务处的资料科的隔壁,总务处的资料科最大任务就是分发资料,这些资料是什么呢?当天的报纸,杂志,以及订阅的书刊。所以,资料科是专门养官太太的地方,比如说,周嘉成的三姨太就在里头,原本秦詹睿也问过陈美君的意见,不过被陈美君拒绝了,她总想着,自己能学有所用。 去了才知道,所谓的医卫科,也是养官太太的。里面的医药是最普通的,设备没有的,最多只能处理个磕磕碰碰。而这里的人除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太太就是行伍出生的军官,一种人不会受伤,一种人受了小伤不会大费周章去处理,最多就是有同事来申领一些常备药。所以,医护科也很空,正好可以和资料科的同事们探讨探讨“工作”,交流交流感情。陈美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科室会放在一起。果然,杜处长的团队想的还是很周全的。 女人们的消息总是很灵通,尤其是长官们的枕边人。而且,她们感兴趣的,永远是那些花边八卦。 “你们知道吗?宋处长和胡副司令都想把女儿嫁给青科长。”其中一位姨太太抛出了八卦的话头。 “真的假的,这青科长就那么吃香?”另外一位姨太太不可思议地说。 “据说是两位小姐同时看上他了。”又有一个人插了话。 “这长得好看的男人还真是抢手货。”一位打扮露骨的夫人调笑道。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要是个绣花枕头……婚后有得后悔的……”这位夫人一说在场的已婚妇女们立刻领悟到其中的意思,都笑了起来。 “你还真别说,这位青科长如今二十有四了吧,连个女人都没有过,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哦……”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一开始陈美君听到她们提青钰雯,根据一起听了听,不过语言着实有些不入耳,她便打算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不再参与了。因为她是新来的,很快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便问道“小陈,你知道青科长吗?” 昨天陈美君认识很多了官太太,如今再相见,大家都来了个自来熟。“嗯,知道的。” “你们看吧,长得帅还有用的吧,新来的小陈都知道他。”那个说过青钰雯帅的姨太太又一次表示她的说是对的。 “人家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兴许小陈是因为那些传言才对他印象深刻呢。是吧小陈?”另一位夫人也不落于下风。 “我只知道她,枪法很好。”陈美君真诚地说道。 对于这个说法,众人都没有办法反驳,毕竟“小李广”这个称号,也不是青钰雯随便得来的。 所以众人也就不在纠结于这个话题了,而是寻了新的话题来说,又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快到下班的时候,陈美君科室的人早就走光了,陈美君却老老实实呆到正经下班时间。她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青钰雯就那样毫无顾忌地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陈美君收拾得一时慌乱,弄掉了自己的包,里面的东西倒出了一些在地上。她弯腰去捡,青钰雯也上前去帮忙。 “青科长,现在是下班时间,如果你需要申领药物,请在明天上班的时候过来。”陈美君收拾好了东西,没有抬头看一眼青钰雯,匆匆往门口走去。此时,却被青钰雯一把拉了回来,“你就这么急着回家吗?” “下班了难道还有呆在办公室吗?”陈美君反问道。 “你!”青钰雯一时气结,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无事,青科长请自便,我要回去了。”陈美君将青钰雯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拿下。 “谁说我无事。”说着青钰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丹祺唇膏,“你帮我鉴别一下这个东西有没有掺毒。” “这种事情,你是不是该去找法医?”陈美君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接过了青钰雯手里的唇膏,认真仔细地辨别了起来。 “掺毒倒是没有掺毒,只不过这支唇膏应该不是真品。”陈美君最终得出了结论,把唇膏还给了青钰雯,她忽然抬起头问道“有人要害你?” “没有,你紧张什么?”青钰雯突然上前一步逼近了陈美君。 “也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拿来害男人。”陈美君一想也是,就算是要害青钰雯,也不会在唇膏上做手脚吧,毕竟青钰雯摆在明面上的身份是男的。 “也许他以为我有夫人呢。”青钰雯听到陈美君在她面前再一次提及“男人”,于她而言却像是嘲讽,一如那时陈美君刚刚知道她身份时,不理她的那段时间。 “那他也害不到你。”陈美君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卡到了办公桌,不能再退了。 “是吗?这样呢?”当久违的柔软触感抵达陈美君大脑皮层,她居然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青钰雯也沉醉在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之中。陈美君双手向后撑到了桌子上,一动,一只茶杯掉到了地上,陶瓷破碎的声音惊醒了陈美君,她用力推开了青钰雯。 “青科长,自重。”陈美君刚刚差点迷失在青钰雯的深情里,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们不是说我不能人事,而且,我的身份,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所以,你在怕什么?”青钰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卷起袖子,拿着扫把把破碎的茶杯扫干净了。一举一动像极了一个斯文的教书先生,仿佛刚才那个欺身而上的人不是她。 “你听到了?”陈美君惊讶于她们上午的这些对话是怎么传到青钰雯的耳朵里的。 “陈美君,我想认认真真问你一遍,你是心甘情愿嫁给秦詹睿的吗?”青钰雯把扫把放回了原地,无比期待地望着陈美君。 “是。”陈美君注视着青钰雯的眼睛,坚定地蹦出了一个字。却是是的,她是心甘情愿接受这个任务的,任务里包含着当秦詹睿的配偶,所以嫁给他,也是任务的一部分。而这一切,她都不能和青钰雯坦白。 “好。”青钰雯突然从一张认真的脸换上了一张笑脸,这张笑脸,除了嘴角是上扬的,其他看不出有任何的快乐。“昨日也未曾送秦夫人见面礼,今日补上。” 陈美君看到青钰雯手里也是一支丹祺的唇膏,不过这一支,是正品,而且包装都未拆。“感谢秦夫人昨日赠我的醒酒灵,药效很好。” 感谢你昨日赠我一场空欢喜,摇醒了我这一场自以为是的春秋大梦。原来,我只是醉了,酩酊大醉。 陈美君拿着唇膏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办公室,她怕她好不容易坚定的心,又要动摇了。如果她们之间注定是一场爱而不得,那不如,快刀斩乱麻。可理性真的能战胜情感吗?在陈清染出现之前,陈美君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把感情控制的很好,做一个冷面无情,不为感情左右的女特务。 还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自己。青钰雯看着飞快逃离的陈美君,笑了笑。其实她上午也抑制不住自己冲动的情绪,绕了很远,来到了医护科,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当然,她也听到陈美君夸赞她的话,“枪法很好。”如果真的够好的话,青钰雯最想的,就是把爱情的子弹刺入胸膛击中陈美君的心间吧。 第10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 “你们听说了吗?”官太太们每天的生活就在于喝喝茶,聊聊一些捕风捉影的事。 “你是说早上门口那件事?”周嘉成的三姨太是个观察细致的人。 “我当时还以为是哪位长官惹的风流债呢,咱们这里啊,又要多个同事了……”说着梅皓轩的夫人就挑了挑眉,继续道“不过我听我家那位说,她是来找青科长的,一开始青科长还说不认识她,后来那个姑娘说了句“你睡在我家里叫我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青科长就把人领走了。” “是吗?看来是我们误会青科长了。”某位处长的姨太太掩遮着嘴,笑了起来。 “这些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啊,连一直清清白白的青科长原来外面早就彩旗飘飘了。” “可不是嘛?真是个让人大跌眼镜,美君,你说是吧。”杜处长最宠爱的姨太太也在资料科,一般姨太太是不会出去工作的,尤其是最得宠的,可是杜处长实在是太宠爱她了,想和她一起上下班,就带着过来上班。她会带着陈美君融入这些活动,她认为陈美君是亲戚,应是帮着的。 “那她是不是娶不了田小姐和胡小姐了?”陈美君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众人面面相觑,好像这位说的,是关键所在。 “确实如此,胡副司令和宋处长的两位千金都曾经说过要嫁一心一意的人,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的姻缘。”梅夫人想了想,觉得陈美君考虑的事情很有道理。 “这位来找青科长的,到底是何许人也?我早上也匆匆看了一眼那姑娘,长得挺水灵的,但没有在上海的名媛圈里见过。”其中一位夫人问道。女人的关注点,永远在这些上,家世背景,样貌以及气质。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姜姿是陈美君一个科室的,也是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她也是医学科班出生的,以前在医院一线工作,现在年纪大了,就被调到这里享福。“我上次回之前的医院去办转接手续的时候见过这姑娘,她是个外科医生,还是个中医世家出的外科医生。当初听医院人事科的老杨讲她是从苏州那边过来的,二十六岁,还未婚配,我就多留了个心眼,还打算帮她物色物色小伙子,做个红娘哩,没想到啊,人家早就………” “这么说来,要是她来,也是来你们医护科。”周嘉成的三姨太嗤笑道。 “说哪去了,咱们那位青科长可是没当众承认啊,说不定啊,两人还成不了。”杜处长的姨太太知道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人,今天待你百般好,他日又弃你如敝履,所以她最会的,就是争宠。“而且啊,刚刚说她几岁来着?哦,对,二十六岁。青科长只有二十四岁,你们听说过哪个夫人年纪比男人大的?” “女方年纪大,是不可以的吗?”陈美君忽然插了一句话,满是担忧地问道。 “也不完全是。”杜处长的姨太太诧异地看着陈美君,以为戳中了陈美君的心事,转念一想,不对啊,老杜说过詹睿比美君大三岁啊,于是宽慰道“你不用担心,詹睿比你大三岁呢,这不是最好的年龄差嘛。” “我觉得年龄不是最重要的,人姑娘长得漂亮,就够了,你们没听那姑娘怎么说的“你睡在我家叫我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也许啊,人家就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然后又是众人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某些事。 陈美君与她们再次没有了共同话题,就乖乖在一边听着,她手里拿着的,以及在场所有人在用的那套茶具,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陈美君办公室桌上的,如果她猜的没错话,送她这套茶具的那个人,就是她们刚刚话题的中心。 大概是她想赔自己那个无意间摔碎的陶瓷杯吧,一想到昨天那个陶瓷杯摔碎的缘由,陈美君的脸越来越红了,她拿起茶杯多喝了几口绿茶压压火。 关于她们口中的那个姑娘,早上上班的时候陈美君也是见过的,她就在大门口等着,门卫问她找谁她也不说,只是说在等那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像极了世间的痴男怨女,这司令部军官大都是风流成性的,陈美君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在心里对于这个姑娘多了一些同情,要是能一夫一妻制,不能说杜绝这一类事情,但至少能减少吧。 只是陈美君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是来找青钰雯的,她实在想不出青钰雯一介女子会对同是女子的她做什么?而且,听这些人的意思,之前从未见两人有过来往。难道是讹诈?如此一想,陈美君心里又担忧起青钰雯来。她联想起昨天青钰雯让她化验那支唇膏是不是含毒的事情,要是她要害青钰雯,也未可知啊。 “染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青玉文一把陈清染带到了自己办公室,把门一关,皱着眉头问道,如今陈清染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二人相识了,这对于陈清染的安全来说,绝对是不利的。 “我没有比此刻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陈清染拉了一把椅子,在青钰雯的办公桌前坐下,玩弄着她桌上摆放的鲜花。 “你这样败坏自己的名誉,还怎么找姻缘?”青钰雯自然不好说这样你可能会陷入危险这样的话来引起对方的恐慌,便换了种说法。 “你很担心我找不到对象吗?”陈清染拿下其中一支白色的玫瑰,放在鼻前闻了闻。“我怎么不记得你喜欢玫瑰花,姐姐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奥。” “染姐姐……”青钰雯一下子心虚了,这束鲜花其实她打算连带茶具一起送给陈美君的,可玫瑰是代表爱情的花啊,买了以后她就后悔了,所以她去了包装,插在自己的花瓶里。 “好了啦,不逗你。”陈清染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那支玫瑰花,靠近青钰雯道“姐姐有事找你帮忙。” 虽然青钰雯对于陈清染以这样的方式找她很是疑惑,不过听陈清染说有事要帮忙就不在纠结于此了。静静等着陈清染的下文。 “我父母从苏州过来,我当初为了让他们放心就说已经找好了对象,所以……”陈清染把玫瑰花往青钰雯脸上抹了抹,“姐姐需要你扮演一下我对象,虽然你矮了点,年纪也小了点,不过特殊时刻,姐姐就退而求其次了。” “谁矮,谁矮了。”青钰雯自上而下看着陈清染,她是不怎么高,但是比一般女孩子都要高好不好,起码比穿了高跟鞋的陈清染还要高上几分。青钰雯不服气道“你有种不要抬头看我啊。” “不抬头看你也可以,你别后悔啊。”陈清染话还没说完手已经伸到青钰雯腰间,让青钰雯痒得直不起腰,如此一来,青钰雯只能抬头求饶了“染姐姐,染姐姐,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我矮,我矮,哈哈哈哈。” 而这一幕正好被敲了门没反应,犹豫再三开门进来的陈美君看个正着。外人的闯入,让正在嬉戏的两个人一下子停住了动作。显然,青钰雯没想到会是陈美君,愣在了原地,而陈清染很快反应过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你不会敲门的吗?” “敲过了,两位似乎太忘情了,没听到。”陈美君的冷淡也不比陈清染好到哪里去。 这时,青钰雯才反应过来,她欣喜若狂地跑到陈美君身边问道“美君,你怎么来了?” 在一旁的陈清染听到这两个字好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原来她就是青钰雯口中的美君,那个让青钰雯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美君。 “路过,顺道进来问一句,昨日下班之际,青科长想要申领的药物,今天需要办理吗?”陈美君站在那里,从头到尾正眼都没有看青钰雯一眼,而是看着不远处的陈清染,陈清染也不甘示弱,两人散发出来的气场冻得房间里的青钰雯一个激灵。 “嗯嗯嗯!”等一下,她什么时候问美君申领过药物?她从陈美君严肃的表情中看不出一丝的瞒骗痕迹,所以,昨天傍晚她真的问美君申领药物了吗? “申领什么药物?姐姐医院里什么都有,给你拿。”陈清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天就想咄咄逼人。 “既然如此,是我多管闲事了。”陈美君本就在门边,顺手开了门,人就走了。 青钰雯原本想追出去,可转念一想,这里人多眼杂的,她是有夫之妇,不合适,硬生生忍住了冲动,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生姐姐气了?”陈清染也在青钰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问道。 “染姐姐,怎么会呢?”青钰雯一只手扶着额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太没用了。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多想像以前一样,可以把她拥在怀里。可是,现在,她是秦夫人,我连同她说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而且每次,她都毫无例外的,将我拒之千里之外……” “即使她结婚了,你心里还是只有她吗?你难道不为自己打算?”陈清染一直都很想问这一句,终于,问出了口。其实,还有一句,她没有说,“我一直都在啊。” “打算?”青钰雯突然笑了起来,“我的打算里,每一个环节都有她,缺了她,那还是我的打算吗?” “你知道泰戈尔的诗吗?如果你为了失去太阳而流泪,你也将错过群星。”陈清染骤然起身,留下了一句“我父母今天晚上的火车到,到时候麻烦你一起去接一下。”就离开了青钰雯的办公室。 青钰雯何尝不知道泰戈尔的诗,可是当她失去了自己的太阳,她的世界只剩下阴雨绵绵,不再有星辰,就算有漫天的繁星,其光芒如何与太阳争夺光辉。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陈美君看着那套茶具生闷气,还说什么“醒酒灵”效果好,这个“杯具”效果也差不到哪里去。她脑子里一遍遍闪过青钰雯与那个女人嬉笑的场景,手里的精致茶杯还好够牢固,不然绝对要在陈美君温柔的“抚摸”下化作尘埃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既然青钰雯是女子,那个女人说什么青钰雯在她那里过夜的事情便不可信,如此一来,她的心稍稍安慰了些许。 又是快临近下班的时刻,陈美君真的怀疑青钰雯是不是在监视她,因为青钰雯总是把时间把捏得很好,出现在办公室只留下她一个人的时候。 “青科长真的很闲。”陈美君看到这个让她一天心情都不好的人出现,闷闷道。 “我来申领药物,你不是说今天给我办吗?”青钰雯一本正经地说,好像真的是来办事的。 陈美君想起上午她去青钰雯办公室里的扯的谎,这个人能不能不要记得那么牢!“今早有人说会在医院给青科长拿的,不是吗?” “我看你是和资料科那些太太们在一起时间久了,已经分不清上下级了?”青钰雯一阵郁闷,让我来领药的是你,说不给我的又是你,于是摆出了科长的架势。 “青科长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陈美君看着摆架子的青钰雯,本来就不开心的心情变得更糟了,转身去药品库取药物。 “啊?”青钰雯满脸错愕,不是还没说要申领什么吗?难道昨天真的有来说过要领什么?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居然记性这么差!但是其他事情记性不差啊,青钰雯想了很久,得出来结论,一定是因为昨天亲了陈美君,断片了。 不一会儿,陈美君将包好的药给了青钰雯。 “谢谢。”青钰雯接过陈美君手里的药,粲然一笑。 “这是我份内之事,不必言谢。”陈美君拿上了自己的东西,提脚离开了办公室。 “等一下。”青钰雯赶上了她的步伐,“我送你回去。” 陈美君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表道“现在是下班时间,青科长不用去接你的未来夫人下班吗?”陈美君故意这么说,想看听听青钰雯的说法。 “她今天轮休不上班,而且我从来不接送她上下班的。”青钰雯说的都是实话,她和陈清染认识这件事一直被她隐瞒得很好,而且她从来想过要去接陈清染上下班,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是她未来姐夫该做的吗?等一下,刚刚美君说了什么,“未来夫人”! 因为青钰雯没有及时抓住陈美君这句话的关键词,是宾语“你的未来夫人”,这让陈美君开始相信她们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如用今天看到的一样。 “不是!她不是我未来夫人!”青钰雯连忙解释道。 “你都睡到了人家里去了,还不承认她是你夫人。”陈美君对于早上陈清染当着众人的面说的那一句“你睡在我家里叫我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耿耿于怀。 “我是……”青钰雯刚想说我是女子这件事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睡到一个女孩子家里怎么啦?可是突然反应过来,美君这是在干什么?吃醋吗?所以她说道“我是睡了,但她能不能成为夫人还不能定。” “哎呦!”青钰雯的脚被陈美君用高跟鞋的后跟踩了,天知道这有多痛。 “不好意思青科长,没看到你的脚在那,明天上班的时候来我这里领点止痛药吧……”说完以后,陈美君先青钰雯一步走了,青钰雯跛着一只脚,怎么也跟不上了。 于是,喊道,“我送你回去。” “多谢青科长好意,不过,我先生已经来接我了。”陈美君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车,青钰雯远远看去,驾驶位坐着秦詹睿。 又一次,在与陈美君相处的过程中,青钰雯忘了,她现在已经嫁作他人妇,她不再是那个与自己讨论牛郎织女的陈美君,而是,秦夫人。 青钰雯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陈美君坐的车离开了,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你和那个青钰雯很熟?”秦詹睿在车里看到了陈美君踩青钰雯的那一幕,怎么也不像是不小心的。 “大家都是同事,没有熟不熟之分。”陈美君正在气头上,谁和她熟,一点都不认识这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女人! “二姑父从老家寄了特产来。”秦詹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直入了主题。 青钰雯自己开了车去陈清染家里接她一起到火车站迎接其父母,坐上车以后青钰雯把手里的东西往副驾驶位一丢,才想起来这是陈美君给她拿的药。所以,她昨天到底去申领了什么药?她迫不及待拆开包装,这么大一盒,整一盒都是“天王补心丸”。 我们陈医生真的是一个对症下药的好医生,比如说,“缺心眼”这种病她也能治。“染姐姐,这段时间你住在我那里好了。”在去火车站的路上,青钰雯建议道,因为陈清染单位分的房子只有一个卧室,腾出来给她父母住正好。 “今天早上还在担忧我的名誉会影响姻缘。”陈清染转过头看着正在开车的青钰雯,“现在又让我过去同居啊,你真的是对姐姐居心不良啊。” “不不不,我没有,是我欠考虑了。”青钰雯这才猛然想到,她原以为既然大家都知道陈清染的存在了,还不如让她和自己在一处来得安全,一时间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陈清染再次坐正,淡淡道“这是目前为止最佳的方案了。”总不能去住宾馆吧,这样她家那两位聪明的父母可是要发现问题的。 “真的不要紧吗?你这样以后会不会找不好……”青钰雯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清染打算了。 “我自己都不担心嫁不嫁得出去,你好像比我还着急,这么不想要我这个姐姐管着你?”陈清染笑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关心你嘛。”青钰雯道。 “既然关心我,等下就好好演戏,把姐姐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 “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青钰雯想的是,快来个姐夫收了她吧,那这种演戏的“苦力活”就轮不到自己干了。 当天晚上安顿好了陈清染的父母之后,陈清染就收拾了东西跟青钰雯回家。陈父和陈母待两人离去后就高兴地聊起了天。 “老陈,这小青我看着还不错。”陈母显然对青钰雯很满意,抑制不住的赞美之情。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嘛。 “我看不怎么样,那么瘦弱,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也不知道对我们女儿好不好?”陈父冷哼了一声,岳丈看女婿,怎么都不顺眼。 “瘦弱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从家里带了这么多药吗?”陈母觉得自己真是太贤惠了,他们陈家世代都是中医,在当地非常出名,尤其是在“生育”方面,那是整个苏州都小有名气的。很多原本不孕不育的夫妇经过他们的中药处方医治,三年抱两。“说不定我们走的时候,清染都有好消息了。” “夫人,你整天在想什么东西啊!”陈父真的不知道自己夫人在想什么,女儿那么漂亮能干,怎么被她说得好像嫁不掉,一定要奉子成婚才可以一样。 “你在想什么,明天就把药炖上,这事啊得趁早,我还等着抱小外孙呢。”想着想着陈母就美滋滋地笑了,清染小时候那么好看,小外孙也一定很漂亮。 “我看那个小青走路一拐一拐的,不要是个瘸腿哦。”陈父呛了一句。 “你整天嫌这嫌那的,早知道就不让你跟着来上海了。”陈母身子一背,不再理他。 “你脚怎么了?”陈清染坐在车上之后迫不及待问了青钰雯,她也是等青钰雯下车才发现的,刚刚当着父母的面也不好问。 “拐了一下。”青钰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 “下次小心点。”陈清染关心道。 “嗯,知道了。”青钰雯乖乖点了点头。 青钰雯帮着陈清染一起把行李搬到了家里,青钰雯大方地把主卧让给了陈清染。 “汪!汪!汪!”因为陌生人的到来,青钰雯养的狗吼叫了起来。 “发财!乖!这是染姐姐!以后和我们一起生活。”青钰雯连忙上去抚了抚小狗的头,让它安静下来。 “你养狗?”陈清染觉得不可意思,她没记错的话,这位青科长是一个有洁癖的人。 “一个人住着实在是太孤寂了一点,有时候听听发财的叫声也挺开心的。”青钰雯把小狗抱过来,十分宠爱它。 “我记得你不是有佣人的吗?”陈清染记得以前青钰雯说过,她有几个必须要用到的佣人。 “我不是半夜要出溜嘛,他们在的话反而不方便。”青钰雯抱着发财,小发财钻来钻去舔她。 “啊!”陈清染感觉到脚边有一个活物,被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还有猫!” “我怕我不在的时候发财觉得孤单,就给他找了伴。”青钰雯把发财放到地上,看到高傲冷漠的恭喜从摇着尾巴的发财身边走过,发财又屁颠屁颠跟上去,这两个家伙的相处模式,像极了自己和某人。 “对了,染姐姐,你睡楼上那间,我等会儿把我的东西搬出来就好。”青钰雯拿着陈清染的一部分行李拐着脚上去了。 青钰雯一进门就猝不及防地被陈清染推到在床上了,难道这染姐姐是单身太久了吗?连自己这样纯情的黄花大闺女都不放过,她害怕地紧了紧衣服的领子,颤抖道“染姐姐,你想干什么?” “我说青长官,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说着陈清染低下身子,解开了青钰雯的皮鞋,“我发现你拐脚的方式蛮特别的,能拐出如此规则的形状。” 青钰雯坐起身子,看着帮自己处理脚背的陈清染心下一阵感动,虽然陈清染不是她的亲姐姐,但是待她却是真心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我去开,你坐着休息吧。”陈清染吩咐道,青钰雯乖乖坐在床上点了点头,这么晚了会是谁? 陈清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陈美君有些错愕,当然,感到惊讶的还有陈美君。 “请问,这是青钰雯家吗?”此时此刻陈美君已经不再客套称青钰雯为青科长了。 “是。”陈清染双手抱胸,看着她。 “那你……”陈美君欲言又止,明明白天她都知道了,却还是忍不住问。 “我住这里。”陈清染随后跟了一句“小青她已经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找她吧。” “这个药,麻烦你转交一下给她。”陈美君将手里的药递给陈清染,对方却良久未接。 “云南白药啊……”陈清染挑了一下眉,指了指陈美君手里的云南白药,继续道,“她的脚上我已经帮她处理过,这个,我想她用不上了。” “是吗?”陈美君收回了手,神情慢慢变得越来越凝重。 “美君是吧,我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也是学医的,有些道理应该明白,伤口这种东西,有了以后,无论用多么金贵的药物,即使最后连疤痕都没有留下,那个疼痛的过程,才是病人最难熬的吧,而这种痛苦的感觉,远远比伤口愈合的时间久得多……” “染姐姐,有什么问题吗?”青钰雯喊的声音从楼上出来,她等了许久也未见陈清染回来,便有些担心,于是出声问道。 “没有,你给我乖乖待那儿。”陈清染扭头喊了回去,然后再次面对陈美君,说得极尽暧昧“她在等我回去睡觉,你自便吧。” “你难道不知道她是……”陈美君是知道青钰雯身份的,所以对于陈清染表现出来的“睡觉”之类她是不会多想的。 “我知道啊,她是青姑娘。”陈清染说得云淡风轻,“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会以为只有男女之间才能发生关系吧?”陈清染突然笑了笑,“我听她说你结婚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陈美君原本想说不是,可她为什么要和陈清染辩解呢,“所以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如你所见。”陈清染说得模棱两可,然后关上了门,不再言语了。 “染姐姐,是谁啊?”青钰雯好奇道,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敲自己的门,实属第一次。 “查户口的。”陈清染一边收拾自己的衣物一边说。 “不会啊,我们这里都是警备司令部的科长以上级别,一般都不会来查……”青钰雯沉思道。 “来查我。”陈清染编道,“可能看我是新面孔,怀疑我是要行窃吧。” “我这里有什么好偷的,那帮人真是小题大做。”青钰雯看了看自己房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偷男人啊,有夫之妇背着老公偷男人之类的。”陈清染其实是在影射陈美君。 “男人?这个还真没有……”青钰雯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 “药送了?”秦詹睿看到陈美君回来,发动了车子。 “没有……”陈美君颓然坐在副驾驶位上,“我看了一下她房子周围毫无警戒状态,估计东西不在这里。” “要尽快,老家还等着我们寄钱回去买米做饭。”秦詹睿道,随后开着车回去了。 陈美君看了眼青钰雯二楼依旧亮着的灯,心里突然堵得慌。她其实早就知道,依照青钰雯的性格是不会把工作带回家的,那些什么机密档案之类的肯定被她放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她只不过是为自己送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她今天故意踩了青钰雯一脚,她自己完全了解生气状态下的自己有多用力。她担心青钰雯明天走不了路,才特意给她来送云南白药。一路上,她给自己做了很多很多心理建设,该怎么面对她,该和她说什么,在心里默默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在敲门的前一刻还在深呼吸。 只不过,开门的一刹那,她所做的功课成了一纸空谈。因为开门的人根本就不是青钰雯,而是那个白天和青钰雯在一起嬉戏的女人。她当时,脑子里再次闪过了那句“你睡在我家里叫我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所以,她们不仅一起睡在那个女人家里,现在,一起睡在青钰雯家里。那一刻,她突然心里一空,总觉得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对她有强烈占有欲的人,不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她不断地安慰自己,青钰雯也是女孩子,和这个女人只是像姐妹一样的相处,而这个女人之所以会对青钰雯有执念,只是因为不知道她是女子。 可是,这个女人的一番话,再一次让陈美君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知道青钰雯是女子,并对陈美君说,你以为发生关系这种事情一定要男女吗?那么,青钰雯与她,真的是那种关系吗?她很不想相信,可是那个女人所说的,又由不得她不乱想。 难道,青钰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吗?这四年来,她们从未有过联系,再次见面时,她可以结婚,青钰雯就不能有另外喜欢的人吗? 所以,很正常,对吗?青钰雯,你的世界里会出现一个人她比我好看,比我温柔贤惠,比我细致体贴,比我更加深得你意,她会环着你的腰问你,口中的美君是个怎么样的人,然后你会拥着她说,她啊,没你漂亮,没你善解人意,没你温婉优雅。之后她就钻进你的怀里,听着你,曾经承诺要给我的那颗心,强劲有力的跳动。 这四年来,当陈美君遇到过不去的坎时,就会想到青钰雯,摸一摸颈间的玉佩,因为她知道在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青钰雯存在着,也一样想她,她就愿意忍受一切,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一场四年的,毫无交集的相思,终于在几天前戛然而止。可真的很讽刺,有时,相见还不如不见。因为她们处于不同阵营,她不能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知于她,连同她的感情一起,隐藏在心底。她想,她也与她一样,会一直一直等下去。但青钰雯身边有了别人,青钰雯也不是非她陈美君不可。 她们总是这样,在一场又一场的别离中重聚,又迎来下一场别离,有太多的过错与错过。但是好像,终于要结束了,因为那个对自己说“爱老虎油”的人,有了同床共枕一同生活的爱人。 那个人待她很好,无微不至,而现在的她,为了完成最新的任务,却不得不去算计她。 第11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陈清染轮休之后早早去医院换班了,青钰雯一起床就看到桌上摆着已经做好的早饭。这是,豆浆么。青钰雯想自己大概是没睡醒吧,因为看到豆浆,即使陈清染做的是苏州的咸豆浆和陈美君做的广州甜豆浆是天壤之别,她脑子也都是那一年的重庆盛夏,那个给她送冰豆浆的人。 这时,小发财到身边转悠个不停,似乎对桌上的肉包充满好感,青钰雯把包子拿给发财,看着它叼着包子去找恭喜了。恭喜在沙发上盘着身子,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从头到尾都没有理发财。 傻瓜,猫怎么会吃肉包呢,而且,发财是公狗,恭喜也是公猫。 上班以后,青钰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踱了很久,一会儿停下来看看桌上的云南白药和猪蹄汤,一会儿看看窗外。 终于,她还是拨通了医护科的电话。现在是正经的上班时间,医护科的工作人员都在,她总不好长驱直入去找陈美君,所以,她就动用了自己是上级的私权。“喂,请问是,陈医生吗?” “喂,您好,青科长,您有什么需要吗?”陈美君正在处理材料,对于接到青钰雯的电话,她并不意外。 “那个,我……”青钰雯想,无赖就无赖一点吧,美君总不会无缘无故送自己猪蹄汤的,“我不会涂药,想请陈医生帮一下忙。” 不会涂药?陈美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青钰雯你可真是出息,你来告诉我,云南白药这种外敷的药究竟怎么不会涂了,当然在口中的是,“那青科长稍等,我现在过去。” 没过多久,陈美君就拿着医疗箱敲响了青钰雯办公室的门。青钰雯瘸着一只脚去给陈美君开门,陈美君见状自然地上前扶住了她,把她扶到沙发上。 “对不起。”陈美君看到青钰雯的脚背那块圆形的高跟鞋印已经变得青紫,对于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很愧疚,可当时她听青钰雯那么说,就是忍不住踩了她。 听到我陈美君似有若无的道歉声,青钰雯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之后就抓住了陈美君正在帮她处理伤口的手,“美君,我和染姐姐没什么的,你相信我。我……” 虽然青钰雯说话的声音很低,陈美君却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她也不愿意相信青钰雯和陈清染之间有什么,可是,昨天晚上的那一幕,是她真真实实看见的,她甩开青钰雯的手,“你和她有什么,又或者没有什么,与我何干?” 这一句话深深刺激到了青钰雯,她伸出左手想要拉过陈美君,却被挣脱了,于是她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大腿上,陈美君因为失去了平衡,双手紧急地环住青钰雯的脖子。两个人的姿势暧昧极了,陈美君看到青钰雯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将头偏向了一边。随后,立即起身,“青钰雯,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你问我想要怎么样?”青钰雯依靠着一只脚的力道站起了身子,死死地盯着陈美君,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陈美君,究竟是谁,一次又一次给我希望,又把我推入万丈深。 “昨日不小心踩了青科长,赔礼道歉而已。”陈美君收拾了一下药箱,不急不缓道,“您是我的上司,自然要殷勤些。” “是吗?既然是赔礼道歉,就不要那么敷衍。”青钰雯靠近陈美君,“我的脚伤得不轻,一碗猪蹄汤应该好不了,所以……” “如何?”陈美君扬起头看着青钰雯,这个人还想要怎么样。 “像这样的,起码得等到本科长脚好了吧。”青钰雯又指了指桌上的猪蹄汤和药。 陈美君显然没想到青钰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思虑了良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敲门声打断了二人,陈美君不再停留背着医药箱就离开了青钰雯的办公室。 下午午休的时候,姜姿悄悄地问陈美君“小陈,你上午去给青科长看伤了?他脚怎么了?” “嗯嗯。”陈美君惊讶于这消息传递之快,“她的脚崴了。”陈美君总不好说是自己踩的吧。 “噗嗤。”姜姿笑得意味深长,“你知道吗?我今天听说,中午的时候青科长的未来岳丈给她送了补汤,那药别人不知道,我倒是清楚得很,小小年纪就吃上虎狼之药,怎么吃得消哟,怪不得腿都折了。” “姜姐,那药有什么副作用吗?”陈美君很担心青钰雯一个女孩子,万一吃了那些壮阳药物,会不会引起不适。但这话听在姜姿耳朵里,以为陈美君也想要弄这种药给自己的丈夫吃。 “副作用倒没有听说,药效还不错,青科长的那位家药店出品的“生子药”,在苏州一带名气不小。”姜姿实事求是道,“照目前发展,也许要不了多久,青科长就要升级了。” 陈美君听后笑了笑,想着青钰雯还要应付陈清染的父母,莫名有些同情她,道“那她也挺累的。” “年轻的时候累点好,等老了,都力不从心。”作为一个过来人,姜姿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这个小后辈唠叨一番,“你们趁着年轻,赶紧要孩子,不然年纪大了,生孩子很危险的……” 陈美君点头称是,像这种话题她打着哈哈就过去就好。 “怎么样,窃听器装好了吗?”秦詹睿和陈美君在咖啡店坐着聊天,他们的住所都没有外面来得安全。 “装好了。”今日陈美君去给青钰雯送早饭和云南白药只是一个幌子,她的根本目的是装窃听器,不过,青钰雯的办公室居然不上锁,她也是没有想到。难道,东西也不在办公室吗?她早晨仔细观察了青钰雯办公室的构造,唯一可以存放保密文件的地方,只有那个密码保险柜。所以,她需要再有一个机会,探查一下保险柜。而青钰雯,似乎给了她一个可以随便进出的理由,要求每日一送的猪蹄汤。 她为什么要答应每天都给青钰雯送猪蹄汤?真的只是为了继续探查情报吗?陈美君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咖啡店里谈恋爱的年轻情侣,油然而生一种羡慕之情。她也不是真的伟大,很多时候,她就想当一个普通人,拥有普普通通的爱情,和一个平平凡凡的人过完一生。 “潜伏人员被逮捕的名单要尽快到手,目前组织上已经无法确定警备司令部高层所传出情报的真实性。”秦詹睿戴上礼帽,准备离席,“明天我要陪同杜处去一趟绍兴,归期未定,你执行任务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陈美君也站了起来,挽上了秦詹睿的手臂,宛若一对恩爱的夫妻。 “来,恭喜,发财,吃饭喽。”青钰雯给两个小家伙准备了猫食和狗食,然后在一边看着它们吃。 “我发现,你们三个在一起毫无违和感。”陈清染一回来就看到蹲在地上的青钰雯,狼吞虎咽的发财以及细嚼慢咽的恭喜。 “染姐姐,你回来了。”青钰雯从地上站起来,问道“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和我爸妈一起。”陈清染把外套和手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换了一双拖鞋。 “啊?你怎么不喊我一起?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没有礼貌……”青钰雯想,自己怎么说也是陈清染口中的“结婚对象”,对于未来岳父岳母的到来,一点都不热情,真的好吗。 “得了吧你,累了一天还要出去演戏啊?”陈清染走到她身边,“放心,我和他们说了,你在忙,而且最近脚受伤了,不宜多行走。” “嘿嘿,那我脚伤得真是时候。”其实,青钰雯也是不爱去的,因为要演戏,确实也蛮累的。 “傻子,别站着了,我给你涂药吧。”陈清染看她笑得傻呼呼的,便提醒她涂药。 “今天不用涂。”青钰雯笑得更开心了,“我已经涂过药了。” “这么乖……”陈清染想了一下,“不对啊,我药放在哪里你又不知道,你涂的什么呀?” “我也不记得了……”陈美君在给她涂药的时候她光顾着看人家,哪有空关注涂的什么药,嗯,只记得猪蹄汤味道还不错,药是什么来着,“大概是云南白药吧……” “哦……”陈清染突然明白过来,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青钰雯的心里是谁。她走到厨房打算去洗碗,却发现青钰雯早就整理好了,“给你准备的早饭都吃了?”“哦……”陈清染突然明白过来,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青钰雯的心里是谁。她走到厨房打算去洗碗,却发现青钰雯早就整理好了,“给你准备的早饭都吃了?” “啊?嗯!”青钰雯很大声地应了一声,以掩盖她的心虚,然后看了一眼吃得很欢的小发财,肉包子应该很好吃吧。至于豆浆,她还是习惯喝广式甜豆浆,苏式的咸豆浆,真的是提不起兴趣…… “那明天我也一起给你做了吧。”陈清染得到了肯定得回答后心情很好,兴冲冲地说道。 青钰雯的早饭是有着落的,黄豆猪蹄汤。不过她也不想扫了陈清染的兴致,陈清染待她是真的好,于是她复看了几眼发财,仿佛在说,“你有口福了。” 陈美君每天早上来送东西,青钰雯都已经在了,这让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即使她来得一天比一天早,但每次青钰雯都坐在办公室里了。难道她最近很忙吗?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当无赖,因为耍无赖真的是件很开心的事情。青钰雯为了能碰上陈美君,一大早就去上班了,觉得自己大概从来没有这样敬业过。她坐在办公室里想陈美君今天会穿什么,她做的猪蹄汤会咸一点还是淡一点。然后,毫无例外的,她会耍着无赖让陈美君帮她涂药。 目前为止,陈美君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她甚至在怀疑青钰雯手上有没有那份名单。 直到有一天,陈美君在窃听器里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科长,货今晚到了。” “走的什么路?” “水路,吴淞口码头。” “取货时间。” “六点三刻左右,对方说路途遥远,中途万一出现变故,存活率不能保证。” “知道了。” 听罢,陈美君理了理刚刚的思路。根据她的职业敏感性,她估测这是一个重要的情报,但在没有确认之前她不能将其上报给组织,所以她决定,自己先去探查。 吴淞口码头。 下班之后青钰雯在办公室一直没有走,陈美君知道她是要去取货,按照老时间下班后在门口等青钰雯的行动。六点左右,青钰雯开着车从大门出来。居然是一个人去取货的?因为之前陈美君下意识认为青钰雯他们所说的“取货”,应该是有其他地方的军事犯押送过来,由青钰雯这边接收。她认为青钰雯是一个过于谨慎的人,谁都不相信,才会孤身一人前往。 码头灯忽明忽暗,等到了时间,青钰雯取了货,这并不是陈美君想象中的军事罪犯,而是一箱子什么东西,她离得远,并没有看清,只见青钰雯把那箱子放到了后备箱里,准备去开车。陈美君知道今天不会有收获,也打算离开。却没想到,被码头巡逻队发现。 “谁在那!”巡逻队负责码头方面的安全,码头这边鱼龙混杂,他们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况且,要是真没什么猫腻,谁会天黑了以后到码头如此鬼鬼祟祟藏匿着。 对面的手电筒照回来,陈美君立刻躲到了箱子后面,手里的枪子弹已经上膛,巡逻队的人越走越近,陈美君正打算与他们正面交火,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几个干什么,别吓着我的小宝贝。” “你是谁?”巡逻队的人拿枪和电筒指着青钰雯,发现她穿着一身制服,看这肩上的花,还是一个不小的军官,立刻放下了指着她的枪,行了个军礼“长官!” “嘘!”青钰雯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你们几个吓得我的小宝贝都不敢出来,我刚让人从英国轮渡过来的稀有品种,丢了你赔我啊。” “长官的小宝贝长什么样?我们可以帮您一起找。”巡逻队长真诚道。 “你是不是蠢啊!”青钰雯用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说了我的小宝贝就是被你们吓走的,你还要拿着你的大电筒还是你的枪去找我的小宝贝?” “不不不!”巡逻队长连忙把电筒关了,然后把枪别回了腰间。“对不起长官。” “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别给我添乱。”青钰雯摆了摆手,巡逻队的人向她行了礼就匆匆离开了。 “小宝贝,出来吧。”等他们走了,青钰雯对着集装箱后面道,“跟了我一路,累不累啊。” 不一会儿,陈美君从后面走出来,开口道“谁跟着你了,我也恰好要来码头而已。” “是吗?那你躲着做什么?”青钰雯慢慢走近她,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看你鬼鬼祟祟在办公室待到这么晚,又偷偷摸摸到这里来,怀疑你是奸细!”陈美君因为心虚,就瞎编了一套谎话。 “你好像很关心我啊,连我什么时候下班,下班去了哪里,都一清二楚。”青钰雯突然很认真道“这就是你毫不在意我的表现吗?” “我………”陈美君刚想解释,却看到探照灯闪来闪去,紧接着,青钰雯拉着她走向了停车的地方。 “我先送你回去吧。”青钰雯发动车子,陈美君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沉默了良久,陈美君开口道“你都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青钰雯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很开心。尤其是像今天这样,主动来找我。我想你应该是因为担心我吧。” 陈美君不可思议地看着青钰雯,这个人居然一星半点都没有怀疑自己,还为自己开口去狡辩,踢自己找了一个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很快,就到了陈美君家。 “我,先走了……”陈美君坐在车上,虽然没有动,口中却说了。 “嗯。”青钰雯双手拿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直到陈美君开门下车,她才反应过来。“美君,你等一下。” 说着,青钰雯就从后备箱里拿出了陈美君之前在码头看到她放进去的东西。“呐,给你的。” “是什么?无功不受禄。”陈美君好奇地问道。 “嗯,没什么,食物食物……”说着青钰雯就跑到车里去了,发动车子,绝尘而去,深怕陈美君拒绝她的礼物。 回到家里,陈美君迫不及待打开了盒子。呵!自己当初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绝密情报。看着好多只大闸蟹正在欢快地吐泡泡,然后不安地爬来爬去。走的水路,不能保证存活率,让青钰雯如此上心,亲自去取的货,居然是阳澄湖大闸蟹。 此时,陈美君的思绪回到了在重庆那一年。青钰雯的连队因为受到“隧道口事件”的连累,有段时间一直被冷着,那时在打仗,本来就物资匮乏,不打仗的部队相对而言更是紧巴巴,青钰雯呢,总是把好的东西都给陈美君送去,深怕她吃不好。陈美君劝了多次未果,便想了个法子。 “你别再给我送这些了!”陈美君佯装生气道。 “啊?为什么?”青钰雯不解地问。 “我不爱吃这些!”陈美君把青钰雯送去的东西又给她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你爱吃什么?我可以拿这些去换!”青钰雯想了一下,就有了绝佳的主意。 这个笨蛋!陈美君没想到青钰雯会如此说,便想了一样绝对不可能的食物“我喜欢吃阳澄湖大闸蟹,你去换吧!” “啊……”这个真没有,暂且不说那边是日寇占领区,就算可以买到,这么远运过来肯定都死了。 所以之后,陈美君终于让青钰雯把东西留着自己吃了。而青钰雯呢,对于陈美君喜欢吃着阳澄湖大闸蟹这件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条件,又是一年大闸蟹丰收季,青钰雯就托原来一起驻扎在江苏的战友搞到了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运过来。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就算是自己的任性和无理取闹,她都尽其所能去满足。明明已经是凉风习习的秋日,陈美君却感觉到自己仿佛处在春日里,由冬天骤然变成春天的刹那,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呼吸着温暖的空气,洋溢着浓郁的幸福。 “哇,科长,这么多月饼。”黄韫迪看到青钰雯正在对着办公桌上两盒月饼发呆。 “小黄,你喜欢吃广式月饼还是苏式月饼?”青钰雯抬头问他。 “广式月饼主要特点是皮薄、松软、香甜、馅美。苏式月饼特点是松脆、香酥、层酥相叠,重油而不腻,甜咸适口。”黄韫迪看着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心想科长真的太有仪式感了,过节还要把两种月饼都买一遍。 那么,过中秋节,到底吃什么月饼? 第12章 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 早上她出门的时候陈清染塞了一筒月饼给她,今天是中秋节,叮嘱青钰雯记得吃月饼。陈清染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姐姐,自从和她住在一处,很多事情都被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就算是小到家里恭喜、发财的吃食,她也会格外上心。 “今天晚上我喊了我爸妈一起来过中秋,你下班早点回来。”陈清染今天放假,恰好遇上中秋节,父母也都在上海,便决定自己下厨做一顿饭。 “好!”青钰雯满口答应,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过过这个节日。之前一直在打仗,兵荒马乱的,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要过节日,后来,不打仗了,但这种团圆的节日,显然不适合她。 而如今,陈清染的到来,让她有了亲人关怀的感觉。陈清染的父母虽然经常让她吃奇奇怪怪的补药,但待她也是真的好。前段时间因为她的脚伤着,陈清染的母亲就做了一双特别软的鞋垫给她,陈父则是夸张地给她拿了一根拐杖。还有那些乌漆麻黑的“补药”,虽然她一口都没有喝过。但无论是哪一种关心,都让她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温暖。所以今日陈清染一提议她就答应了,这样的节日,就该和亲人团聚的。 她到了办公室后没多久,陈美君就拿着猪蹄汤出现了,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除了猪蹄汤,还有一盒子的月饼。 “你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陈美君一边涂药一边反馈道,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那日之后,她不再刻意生疏地称呼青钰雯为青科长了。 “这只是表象,内里还没好的。”青钰雯怕陈美君知道她脚好了以后就不再来找她了,赶忙道。 “嗯……”陈美君依旧低着头帮她涂药,嘴角勾了起来,大傻瓜,你当着医生的面撒谎真的好吗?不过陈美君也没有揭穿她,而是认同了她“内里”还没好的观点。 “今晚有空吗?”看着青钰雯穿好鞋子,陈美君犹豫了一下,问道。 “有。”青钰雯想都没想就说了句有。 “五点,锦江川菜馆,不见不散。”陈美君留下这么一句,就留开了青钰雯的办公室。 这时,青钰雯才想起,自己明明已经答应了陈清染晚上早点回去吃饭的。但是,现在美君主动约自己共进晚餐,她一点也不想拒绝。 所以,就有了她问黄韫迪那一句,“小黄,你喜欢吃苏式月饼还是广式月饼?” 这两种月饼各有千秋,就像黄韫迪描述的那般。如果说陈美君代表着广式月饼,皮薄、松软、香甜、馅美,像极了爱情。那么陈清染就可以代表苏式月饼,松脆、香酥、层酥相叠,重油而不腻,甜咸适口,是让人安心无微不至的亲情。 “科长,您喜欢吃哪种?”黄韫迪讨巧道,“我吃您剩下的就行。” “谁说要给你吃了。”青钰雯白了他一眼,把两盒月饼都藏到了抽屉里。 “科长,审讯科来催我们移送犯人。”黄韫迪将目光从月饼处收回,他来这可是有正事的。 “移送人员名单?”青钰雯伸出手,问黄韫迪要名单。 “没有名单。”黄韫迪为难道。“对方的意思是,全部移送。” “没有名单?”青钰雯把手缩回,身子往后一靠,“那就不移送了,本科长能力有限,没有名单,不会操作。” “啊?这个………科长……那我怎么回复审讯处?”黄韫迪呆在原地,这可怎么办,他夹在中间不是滋味。 “不用回复,等他们什么时候给名单了再移送,而且一次性移送人数不能超过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大概是关押5个人左右,上次收到上级通知逮捕的军事违法人员超过20人,她相信肯定存在很多冤假错案,若是到了审讯处那帮人手里,即使无罪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活着。 快下班的时候,青钰雯就开始焦虑。关于赴约的问题,她一直纠结到下班前。 “喂,染姐姐……”青钰雯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然后有些愧疚道“我这边还有点事,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好,我知道了。”挂了电话里以后,陈清然没来由的一阵失落。今天她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菜,正经来说,这也是头一次她给青钰雯做饭,以前青钰雯也尝过她的手艺,不过那时,要么是剩菜要么是小点心,像今天这样正式的,几乎没有过。她想把苏州最有名的松鼠鳜鱼、八宝船鸭、雪花蟹汁、油爆大虾都做了一遍,陈母和陈父一起在帮忙。 “清染,小青的电话吗?他下班没有?还差几个素菜,炒好就好了。”陈母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理的芹菜。 “她说她赶不回来吃晚饭了,让我们先吃。”陈清然拉了拉自己的围裙,淡淡道。 “不回来吃饭了?”陈母重复了一遍,看了看神情黯淡的女儿,皱了皱眉头。几乎是一整个下午,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在准备这一顿晚饭,兴致勃勃,还特意嘱咐自己在八宝鸭里多放了一味辣椒,说是小青喜欢吃辣。突然之间,一个电话,说不来吃饭了。 “哼!不来吃就不来吃!好像谁稀罕他一样!”陈父也听到这句话,在一边抱怨道。 陈母用手肘示意了他,谁稀罕,还不是你女儿稀罕。“小青肯定是有急事才会赶不过来的,我们先吃好了,下次有机会的……” “有机会我也没空,不就是个小小的科长吗?怎么搞得比委员长还忙!”陈父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把菜端到了餐桌上,“清染,你别给我留饭菜给那个小西斯啊!” 陈清然原本还是有些不开心,如今被她父亲一句话给逗乐了,这不就是在提醒自己给青钰雯留饭菜吗?她父亲的变扭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去警备司令部送了几次药以后从旁人嘴里得到青钰雯是里头最年轻的科长,他回来以后不知道心情有多好。 “好了知道了!那麻烦陈大夫多吃一些,一点都不要给她剩下。”陈清染给陈父的茶杯里添了热水,然后递给他。 “我真看不出来那小子哪里好,你跟他跟到这里,也不见得对你有多好!”陈父接过茶杯,嘴里还在念叨。 “你这人有完没完,还不过来帮忙。”陈母看他是越老越絮叨,可怜陈父一口水没喝就又跑到厨房里去了。 陈清然看着自己的父母在厨房忙活的身影,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从苏州到上海来,对自己的父母来说,是一件多么不负责任的事情,从识文断字开始就学的“父母在不远游……”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过。 她知道青钰雯突然说不回来了,失望的人除了她自己,还有她的父母,因为在他们看来,青钰雯似乎并不重视自己,起码不会在意自己的感受。是啊,青钰雯怎么会在意自己呢,她至始至终心里都只有她的美君,要不是陈美君已经结婚了,陈清染想,青钰雯对陈美君的喜欢和爱,一定会宣之于口,而自己,永远永远,只会是她的姐姐。不过,即使陈美君已经成婚,自己也还只是她的姐姐,那种非常普通的姐姐,因为,就算是承诺过自己的事情,一旦出现别的变故,她就会毫无犹豫地抛下自己,丝毫不会顾忌,自己会不会失落。 锦江川菜馆是上海比较著名的川菜馆,店面的招牌配有长方形乳白色的霓虹灯,店内的照明是意大利雕塑台灯,其所用的瓷器餐具上都印有专用的标记——竹子。这家店的生意很好,平日里就座无虚席,一旦到了某些节日,更需要排很久的队。 “你饿吗?”陈美君虽然知道这家店生意好需要排队,却没想道连着一个多小时都在等位,眼看着前面没有几桌,此时放弃也是不甘心。让青钰雯跟着等了这么久,着实怕她饿了。 在透亮的灯光下,那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瑶鼻就那么秀气地生在陈美君美丽清纯、文静典雅的绝色娇靥上,在她说话的一瞬间,青钰雯就强烈地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妙不可言的温柔气息。青钰雯呆呆的看着她道“不饿的。” 青钰雯好像想到了什么,对陈美君道“我去车里拿点东西,你等我一下。”陈美君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青钰雯回来,陈美君看到她手里拿着月饼,等一下,这不是,自己给她的那盒吗?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青钰雯把月饼拿给陈美君,“轮到我们估计还有一会儿。” 陈美君接过月饼盒子拿了一枚递给青钰雯,却见她摆了摆手。 “你不饿?”距离她们中午吃饭已经过去六个多小时,青钰雯居然不饿。 “不饿……”青钰雯拿过陈美君手里的月饼盒子,让她腾出手来吃东西,其实她是舍不得吃,这是美君送她的东西,她得好好珍藏,于是出言道“秀色可餐食,吾未觉饥也。” “贫嘴……”陈美君拿起自己做的蛋黄莲蓉月饼咬了一小口,难道是糖放多了,为什么这么甜。 轮到她们的时候已经七点左右了,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以后,陈美君问青钰雯要吃些什么,青钰雯让陈美君按着她自己的喜好点。 等上菜一看,辣子鸡丁、麻婆豆腐、泡椒凤爪、口水鸡、香辣虾、尖椒炒牛肉、麻辣香水鱼,除了唯一东坡肉不怎么辣的以外,其他都是重辣。青钰雯作为正宗的四川人都不敢点这么一桌,看来,美君真的很喜欢吃辣。 幸好这家店开在上海,老板很用心地将菜色进行了改良,将江浙菜系中的一些特色融合了进去,所以吃起来并没有很辣。 “怎么?不好吃吗?”陈美君看到青钰雯吃的不多,便问道。 “好吃的,只是我们四川人比较挑嘴,喜欢吃正宗的川菜,上海这边的川菜把甜味也加进去,这个味道,倒也不是不好吃,总觉得不是滋味……”青钰雯老老实实道。 “如此看来,你们四川人和我们广州人还是像的,我们那边对菜色比较讲究,所以嘴也都普遍有些刁……”陈美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虽然这一家已经很不错了,但她也觉得川菜的精髓就是麻辣,如果有其他味道夹杂会影响风味。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一家吃饭?”青钰雯心里明明知道陈美君是为了她才选择了川菜馆的,却还是故意问了,她想听她亲口说。 “你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谁吗?”可惜,按陈美君的性子,她不会说出她的真心实意。 “我知道的,四川省都督夏之时的前夫人,董竹君女士。”夏之时是有名的革命党人,他与董竹君的相遇也充满了传奇和浪漫的色彩。 “她不单单是成功的企业家,她更是不可多得的爱国人士……”陈美君对着青钰雯道,“四年前我都没有想过,我们能像今天这样坐着,聊聊天,吃吃饭。” “我也没有想过………”青钰雯的思绪突然被带回了战时,那些她所熟知的战友,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再也站不起来了。最终,他们也没能看到战争的胜利,这是一场白骨垒出来的和平。而他们,是和平的见证者,也是胜利果实的拥有者。 “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了……”陈美君望着窗外,微风吹起她的长发,青钰雯也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着上海夜晚灯火通明的繁盛景象。现在这局势,如同这池江水一般,看着平静,偶尔有微风吹过泛起层层涟漪,而这水面以下,究竟是怎样的暗潮涌动,没有人知道。 “要相信,一定会迎来真正的和平。”青钰雯坚定地说了一句。 等到晚餐结束,青钰雯要送陈美君回去,却被她拒绝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我走过去就好。” “近的话我送一下也没有多少时间的。”青钰雯连忙道“我也可以走路送你。” “真的不用了……”陈美君继续道“我们一处的住着好些个单位里的同事,让他们看到了,不好。” 青钰雯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原先是别人对陈美君还不熟,如今这么久下来,一定知道她是谁的夫人,自己冒然这么做,若是让有心人看见,那对于陈美君的名声不利,她也就不再强求了,便道“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你也是。”陈美君朝青钰雯摆了摆手,转身走后,陈美君又停下脚步,回头道“中秋快乐,小青。” “中秋快乐!”青钰雯也朝着陈美君道了一声,小青,她叫自己小青,而不是青科长,青钰雯再一次感觉到陈美君与她之间,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看着陈美君渐行渐远,青钰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偷偷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没过多久,她就看到本该出差在外的秦詹睿在半道上等陈美君,而后,两人一起走在路上。两个人没有径直回家,而是绕到了旁边的公园,在长椅上坐了下来,青钰雯就在不远处从后面看着那边的场景。 有的时候,青钰雯真的很讨厌,自己会读唇语这个技能,也很讨厌,上海的公园长椅旁有那么亮一盏灯,让她足以看清坐着的两个人。 “东西到手了?”陈美君转头问秦詹睿。 “嗯。”秦詹睿点了点头,“你支开了青钰雯这么久,我完成任务时间很宽裕。” “今天的月亮很圆。”陈美君看着那一轮明月,没有再说什么。她这些天一直在给青钰雯送猪蹄汤,终于弄明白青钰雯是随身携带着名单的,不过青钰雯实在是很谨慎,她上班的时候会把东西锁在密码柜里,怕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有闪失,她的办公室她人不在时都有属下看着,所以很安全。等下班了,再把东西取出来带走,所以平时,根本没有机会拿到。而今天,陈美君故意在青钰雯下班的时候就在办公室等她,让她没有机会去拿保险柜里的东西。而且,就算有机会,青钰雯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去拿,因为她提出二人共进晚餐,依照青钰雯的性子,是不会把这些东西带着和她约会的。她为什么选择今天行动?只是因为秦詹睿提前回来,有人和她配合,且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却在想方设法设计青钰雯。 她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只能这样吗?她忽然觉得好累,身子往长椅上靠了靠,恰巧此时有人走过,秦詹睿警觉地让陈美君靠在了他肩膀上。 而这一幕在身后的青钰雯看来,是那么和谐,那么恩爱。青钰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里的,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发麻,她呆呆地坐在车里,眼神空洞。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突然对自己示好,难怪,她会主动相约共进晚餐,难怪,她不要自己送她回去。在刚刚那一刻,她多想冲上去问问陈美君,你到底,还爱不爱我。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呢,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才是夫妻,她算什么,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吗?可能算不上第三者吧,第三者必须要与夫妻二人中的一人有情感上的出轨。好像,陈美君接近自己,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况且她的丈夫也知道这件事。让她看到陈美君依偎到秦詹睿肩膀上时,她的紧张,愤怒,痛苦,仿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陈美君,我的自作多情,真的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吧?所以,你接近我讨好我的每一刻,是不是都需要带着面具。我真好笑,居然把你的虚情假意当了真,享受着本不属于我的温柔。 青钰雯刚打算开门,却听到门打开的声音,陈清染已经换了丝质的睡衣,披散着头发,还带着不悦。“我的青长官,你可算忙完了,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下次再这么晚回来,我就把门给你锁上,让你从发财的门进!” “对不起,染姐姐,今天,我失约了……”青钰雯愧疚道,她真的很傻,为了一个利用自己的人,抛弃了一大家子真正关心她的人。 “你也知道哦,我以为你男人扮久了,也沾染了男人满嘴鬼话的习性……”陈清染拿过她手里的大衣外套,帮她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你打算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再不进来我关门了……” 说着把青钰雯拉了进来,这个人怎么回事,今天为什么那么呆。“水烧好了,你快去洗澡。” “哦,好。”青钰雯往楼上走去,却听到陈清染幽幽道“洗干净点,夏士莲这种英国香水的味道,真的不怎么样……” 青钰雯晚上的行程被陈清染戳破,一下子脸烧了起来,她不习惯撒谎,尤其是现在撒谎被戳穿,她觉得很难为情。 等她洗完澡出来,便看到了厨房里那碗熟悉的“补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染姐姐,这个药……”青钰雯为难道。 陈清染看到青钰雯手指的方向,才意识到药没处理掉,她父母也真是的,非要把这个药留着。她回忆起她母亲走的时候,青钰雯还没有回来。 陈母就把药炖好,放在了厨房里,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清染,天下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的,现在他喜欢你,说不准什么时候有喜欢别人了,那些军官哪个不是有相好的,你总要有自己的依靠才好。我看小青是个不错的孩子,有责任心,要是你们两个人有了孩子,他一定是要和你结婚的。” 都会喜新厌旧吗?青钰雯,我什么时候能等到你喜新厌旧。 虽然青钰雯不是男子,有孩子这种事情就是一纸空谈,但她母亲说得对,青钰雯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要是她们之间发生点什么,那她是不是,就会对自己负责? “你倒掉好了,我们家陈大夫非要给你配的。”陈清染淡淡道,算了,虽然她今天故意穿了比较性感的睡衣,但是青钰雯好像没有任何感觉,自己也不能抛下矜持豁出去。 “看来,我这个女婿二老虽然颇有微词,但总体还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迫不及待让我跟你生孩子。”青钰雯一边倒药一边说,陈父陈母真的是很好的人。 “呀!”青钰雯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陈清染吓了一跳,“染姐姐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干什么?生孩子啊……”陈清染凑近青钰雯,“洗得挺干净,那种昂贵刺鼻的英国香水味没有了……” 青钰雯蹲下身子从一边绕过了陈清染,“染姐姐,你是不是寂寞太久了,连我都不放过!我可是女孩子!” “你可太能给你自己贴金了,生孩子你生得出来吗?”陈清染真想骂自己一顿,每一次都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所以,至今为止,青钰雯都不知道她的心意,不知道也好,不会疏离,不会尴尬,不会避讳。 “那肯定可以生啊!只不过你得给我找个男人……”青钰雯在一旁笑弯了腰,和陈清染在一块的时光,总是能让她无限放松,笑得没心没肺。 “我要有男人怎么会给你?我肯定自己先留着……毕竟你姐姐我比你单身多两年。”陈清染故意打了个哈欠,对青钰雯道“锅里有晚上的剩菜,你吃饱了早点去睡。” 哪里是什么剩菜,青钰雯打开一看,一只完整的八宝鸭在锅里,“岳父岳母”想得实在是太周到了点,吃饱喝足,饱思什么来着……嗯,有力气生孩子。青钰雯吃了会儿鸭子,发现陈清染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不忍心叫醒她,葱剩菜的程度来看,今天晚上染姐姐做了一顿大餐,该是很累,明天还要值班,她决定陈清染抱回楼上。呃,看了一眼楼梯,她放弃了。她把陈清染抱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帮她盖好被子。自己出去收拾了一下碗筷,之后也躺到了床上。 她望着窗外格外明亮的月光,想起来了月光下长椅上的一对璧人。她,有他了。 其实,陈清染根本就没有睡着,她听到青钰雯叹气,直到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才睁开眼睛,用手支着自己的头,借着月光看着青钰雯,这个人好白,和窗外的月光一样白。她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她脸颊。此时,青钰雯动了一下身子,侧过身去,她以为青钰雯醒了,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后继续是均匀的呼吸声,她才安下心来。 陈清染也侧过身去,两个人就成了背靠背的姿势,陈清染对着足以看清阴影的月亮说道“大笨蛋,你知道吗?我好爱你……” 这是今天第二次,青钰雯讨厌自己在打仗时留下的习惯,有任何动静都会醒,所以她,知道陈清染吻了她的脸颊,也听到,陈清染说的,她爱她。 真的对不起,染姐姐,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深情……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装作若无其事。 青钰雯想人生真的很戏剧性,今天,她知道了自己最爱的人也许并不爱她,只是在利用她。她也知道了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在爱着她。 爱真的很复杂,她会因为陈美君的利用,就封闭自己的心不去爱她了吗?怎么可能,她心里满是陈美君,封闭了有什么用,只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她会因为知道陈清染爱着自己,就试着去爱陈清染吗?怎么可能,且不说她心里只会有一个人,单单是因为对方是陈清染,那个自己视作亲姐姐的人,她就绝不能,不爱她却接受她,陈清染值得更好的,一心一意的人,那个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第13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 固守第十三章 第二天,陈美君一如既往地去给青钰雯送猪蹄汤,意外的是,破天荒的,青钰雯没有在。 到了中午,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青钰雯被审讯处处长“请”过去了。陈美君的心一下子纠了起来,审讯处名声在外,进去了能有几个活着出去的。她居然慌不择路地想去审讯处找她,可是,她似乎没有任何办法,知道她的消息。 “小陈,你怎么还不走?”姜姿因为忘了拿昨天单位发的月饼,到了半路又折了回来,接过看到陈美君还在办公室里,现在距离下班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我在等人。”陈美君努力掩饰自己的担忧。 “我家老于说他们今晚有饭局。”姜姿看了一下手表,道“这个点了,小秦应该到饭店了,要不,你坐我的车一起回去?” “姜姐,谢谢您。”陈美君拒绝道“我再等等看。” “那随你,要是一个人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姜姿心想这些年轻夫妻就是恩爱,下个班还要等来等去,他们夫妻两个人,就算是一个地方工作,也是各自回家的。 天越来越暗,青钰雯的车一直停在原来的位子,陈美君的心也随着天色慢慢沉了下来。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臭小子,可以啊,现在胆子肥了。敢对审讯处的移送要求置之不理!”军法处处长佯装发怒,对着青钰雯道。 “处长,这真不能怪我,您定的规矩,没有名单一律不得移送!”青钰雯跟在处长后面,一丝不苟道。 “你就不怕审讯处老张……”向林笑道,审讯处那个张驰是自己的死对头,虽然自己的下属这么做不对,他却没有真的生气,不然他也不会光明正大来要人。 “我只听处长您一个人的!”青钰雯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站好队,这样才会让自己的上司觉得没有白捞自己。“张处那……我………对不起处长!给您添麻烦了!” “你这是愚忠!”向林看到青钰雯居然对自己行了个军礼,还弯腰道歉,就更加生不起气来了,“下次机灵点,他们要,你就给他们嘛,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犯,要多少给多少……” “是!谨遵处长教诲!”青钰雯又毕恭毕敬行了个军礼,哪些是有关紧要的犯人呢,当然是有利可图,有油水可捞的,青钰雯心下了然,道“处长,您为了我的事情忙到这么晚,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知道您是否可以给我个机会请您吃个饭!” “你啊!”向林笑了笑,这小子还挺上道,不枉自己把他从张驰那里要回来。“今天是不行了,我还有个饭局……为你小子耽误了这么久……” “多谢处长,要不是您,我肯定出不了审讯室的门!”青钰雯这句是真心的,她之前之所以敢压着人犯,就是知道两位处长的症结,但她不知道这位向处长到底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如今看来,她想的没有错,拉帮结派是上头最喜欢做的事情。青钰雯陪笑道“等您下次有空,请一定要赏脸……” “知道了,年轻人,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向林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看着向林的专车消失在视线里,青钰雯才把敬礼的手放下,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还好,她遇上的是梅皓轩,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交集,但都是互相敬重的,所以下手没有那么重。还好,今天,她又赌赢了。 青钰雯慢慢走到了自己的车边,刚打算开门,却被冲过来的人从后面抱住了。现在的天已经完全漆黑了,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却能感受到,来人是陈美君。她们再次相遇之后,陈美君从来没有如此主动靠近她,更不用说这样主动的亲密接触了。要是换在昨天,青钰雯一定会受宠若惊,满心欢喜。 可是,今天,她掰开了陈美君换在她腰间的手,转身与她相对而站,“这次,你又想我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陈美君听罢,先是一愣,她为青钰雯紧张了一天,直到此时,才亲眼看到青钰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也许是黑夜给了她最好的伪装和理由,她毫无顾虑地跑过去抱住了青钰雯,只有感受到她的体温,才能让她的心安下来。而现在,青钰雯的这一句话,以陈美君的智商,很快便知道青钰雯指的是什么,她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青钰雯见陈美君半天都没有反应,连零星半点的解释都没有,陈美君,你就那么敷衍我吗?青钰雯伸手去开车门,没有再理陈美君。 “等一下。”陈美君突然开腔,“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陈美君借着逐渐变亮的月光看到了青钰雯毫无表情的脸,也看到了她脸上的伤。 “不必了。”青钰雯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接下来的动作,“我家里有医生。” 青钰雯开车离开的时候,想用后视镜看看陈美君,但是天实在是太黑了,她只能看到陈美君一直站在那里,她很想踩一脚刹车,回去带上陈美君一起走。但她转念一想,陈美君是有丈夫的,这种事情轮不到她来做,她不能再靠近陈美君了,因为她只要一靠近她,就会为她迷失自我。于是,原本想踩刹车的脚踩了油门,飞速离开了。 陈美君仰望着夜空,现在月亮又躲进了云朵里,她抬头不是为了望月,而是为了止住眼角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女特工,当她被自己的对手发现时,首要做的,就是杀她灭口。可就在刚刚,她丝毫没想要青钰雯的命,而在为她活着出审讯处感到庆幸,更想要帮她处理伤口。她真是一个失败的特务,因为自己的情感,把任务弄得一团糟。青钰雯的一句,“我家里有医生。”击溃了她本就不堪一击的心。 原来,陈清染没有夸张,也没有骗自己。青钰雯在经历生死之劫后,想到的只有她家里的那位。她甚至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里,对自己不管不顾不闻不问。青钰雯,你已经爱上别人了吗?她想问她,却没有资格去问,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已嫁作他人妇,青钰雯爱谁又不爱谁,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长官,你能不能给我小心点……”陈清染一边用酒精棉给青钰雯擦拭伤口,一边抱怨道“姐姐我在医院忙了这么久,回来还要照顾你,你就说累不累!” “染姐姐……”青钰雯知道陈清染嘴上虽然这么说,对她却是满满的关怀。不像陈美君,表面看似对自己关怀备至,其实是另有所图。她突然觉得好庆幸,庆幸自己对陈美君来说有利可图,她想要利用自己,也会主动靠近自己,比如说从不间断的猪蹄汤和每日一涂的云南白药。“我以后,会注意的。”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整天弄得一身伤……”陈清染起身把药箱放回去,又从厨房端来一碗面给青钰雯,“快吃点东西吧,别再饿出胃病来……” 青钰雯笑了笑,就端着面吃了起来。有人等你回家,无论多晚,都为你留一盏灯,你饿了,有人为你做好热腾腾的餐食。好像,没有那么孤单,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谢谢你,染姐姐。 “我的脚伤已经好了,你不用再给我送这些。”青钰雯坐在椅子上,没有和往日一样在陈美君进来的一瞬间就痴痴地望着她,这一次,她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顾着自己手里的文件。 “好……”陈美君的心突然堵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便打算离开。 “站住……”青钰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美君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而青钰雯的下一句,让她的心情再次跌入了谷底,“把你的东西拿走,我不需要。” “那便丢了吧。”陈美君迈开步子,再也没有迟疑,离开了青钰雯的办公室,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借口来青钰雯这里了。 直到听到关门声,青钰雯才抬起头,今天陈美君给她送的东西里多了红霉素软膏,这东西,用了不留疤痕。青钰雯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伤口,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陈美君,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吗?青钰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些工作人员的档案,从中抽出了陈美君的,她去调档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怀疑,就拿了很多过来。她想从上面陈美君的个人简历中获取蛛丝马迹,只是陈美君的档案很干净,没有任何的漏洞。青钰雯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肤浅,迫切地探索着关于她的每个细节。 而后一段时间,陈美君再也没有出现在青钰雯的视线里,青钰雯也没有出现在陈美君的面前。她们就像是警备司令部里最普通不过的同事,互不相识,互不干扰。 战争期间,她们不知道彼此的位置,各自的思念支撑着她们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因为想起对方时,心里就会充满希望。现在,她们明确知道对方所在,甚至相隔不过几幢楼,却没有见面,只有思念。想起对方时,心里就会堵得难受。 这些天来,青钰雯的心情似乎也在影响着发财,小发财慢慢长大了,开始变得奶凶奶凶的。青钰雯故意对它作出要打它的样子,没想到发财还没反抗,恭喜已经扑过来抓了青钰雯一下,“啊!” 陈清染听到她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东西就下楼来了,“出血了?”陈清染看到青钰雯的手被猫抓出了血,立刻帮她消了毒。 恭喜“喵”了一声,好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到自己的窝里去躺着了。发财左看看右看看,也跑到恭喜的窝边蹲着,摆出一副警觉的样子。 青钰雯看着一猫一狗的互动,心里又是一阵失落。恭喜平时冷傲得很,根本不搭理发财,无论发财多热情,它都在一边冷漠地闭着眼。而当发财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居然会不惜一切去阻止。青钰雯一直认为恭喜的性子和美君很像,理性而又冷淡,不温不火,事不关己。而事实上,恭喜一直都很在意发财,时刻都在关注它,关心它。可是,陈美君,你呢? 在帮青钰雯消毒的陈清染注意到她的异样,淡淡道“又在想你的美君?” “咳咳咳………染姐姐………”青钰雯被戳中心事,试图用咳嗽声掩盖自己的情绪。 “别咳了,除了她,谁还能让你失神那么久……”陈清染在她旁边坐下“小青,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了事实,无论你内心多么不想接受,它都是事实,她不是四年前你的美君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夫人了……” “我知道……”青钰雯敛下眉眼,低了头,“她是秦夫人……”不管她成为什么人,她都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陈美君,早已化作血肉,融入骨髓了。 “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你要耽误到什么时候?”陈清染气愤地站起身子,“你究竟要怎么样才甘心?” “甘心?“青钰雯眼里的泪水突然之间夺眶而出,“这辈子……我怎么会甘心?以前,没有她的日子里,我还有机会。现在,她在我可见的地方,却再也没有了希望。我甚至不如单位的门房,至少,她在上下班的时候会对他们打招呼……” “青钰雯!究竟是为什么?你如此沉迷不悟!”陈清染第一次看到青钰雯掉眼泪,即使那次青钰雯救她的时候伤得那么重,她也没见到青钰雯哭泣,现在自己只不过是提了一提陈美君,她就展现出从未有过的一面。陈清染嫉妒陈美君,嫉妒她明明已经嫁给了别人却牵动着青钰雯的心,那个被陈美君抛弃的人却是自己穷尽所有都无法得到的人。 “她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说着陈清染疯狂地吻上了青钰雯,却在刚触及的一瞬间,被青钰雯推在了沙发上,青钰雯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却看到陈清染在她面前解开了睡衣的带子,喃喃道“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睡衣解开后,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微卷长发随意披散,有些凌乱,纤细的眉,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红唇轻抿,这样疯狂的举动让陈清染自己都充满了羞耻感,她不禁在想,自己和风月场里的女子又有什么分别呢?此时此刻,她看到青钰雯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正当她以为青钰雯想与她发生点什么的时候,青钰雯把脱下的衣服还在了她身上。“染姐姐,夜晚天凉,你仔细着些。” “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陈清染身子深陷入柔软的沙发内,紧紧裹着青钰雯的衣服,偏过头去,问道。 “有些人,你说不出她哪里好,可就是,别人替代不了。”青钰雯帮陈清染裹好自己的衣服,抱着她回到了二楼的房间,然后转身离开。 “明天,我会搬回自己家里。”陈清染的父母已经在三天前离开上海,回苏州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再也不能留在青钰雯这里,与她朝夕相对。 “好……”青钰雯关上了陈清染的房门,其实,她舍不得陈清染离开,陈清染在她这里的这段时间,她终于不那么孤单,有家人的陪伴。陈清染对她的感情,她在中秋那个晚上已经知晓了,可就是自私地认为,只要陈清染不说透,她就永远可以装聋作哑,然后享受着她姐姐般的宠溺。如今,她说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那她们之后,该如何相处? 前不久,青钰雯知道了自己爱的人只想利用自己,也知道了身边的人一直在爱着自己。自己爱的人,利用完自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她无法触及到她。爱自己的人,今天在自己面前,坦诚相待,愿意把最宝贵的东西给自己,她却无法接受她。 于是,一下子,她又只剩下自己了。她看了一眼躺在一起的恭喜、发财,还好,有你们在。 再一次和陈美君有交集,是青钰雯接到了上峰的指令,以“军事泄密罪”逮捕秦詹睿。 自从顾顺章叛变事件之后,两方人马暗暗较劲,却在行事上更加谨慎。而前一段时间,东北和华北地区抓获了诸多相干人员,以此为线索,牵扯出了同一条线的江浙一带潜伏者。 至此,陈美君的真实身份,浮出水面。那为什么逮捕名单上只有秦詹睿,没有陈美君。青钰雯理清了思路,陈美君和秦詹睿虽同属一方,却不是一条线上的。但是秦詹睿一旦出事,陈美君也绝对会遭受怀疑,处境堪忧。她必须要救她。她很庆幸自己接到了这个任务,所以一接到通知,青钰雯立刻就出发了,她不能让事情出现任何变故。 青钰雯带人连夜包围了秦詹睿的住所,上头的命令是活捉,他们小心翼翼进入了房间,却在进去的一瞬间,灯亮了,秦詹睿独自坐在沙发上,似乎知道他们要来。 “青科长,好久不见。”秦詹睿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好像出现在他屋子里的这一些持枪的人都不存在。 青钰雯环顾了四周,没有看到陈美君,她示意身后的小分队以秦詹睿为中心,团团围住,不留一点缝隙。 “青科长大老远过来,不喝一口茶再走吗?”说着秦詹睿给青钰雯倒了一杯茶,翠绿的茶叶浮在水面,热气蹭蹭地冒着。 “秦副官,有些事情,我们需要找你聊聊……”青钰雯见他如此,也收起了手里的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想,我和青科长之间,没什么好聊的吧。”秦詹睿抬起头,笑意盈盈。“青科长,你爱喝茶吗?” 青钰雯看着他,没有作声。 “哦,我想起来了,青科长爱喝猪蹄汤,不知道,我家夫人做的猪蹄汤,合不合你的胃口?”秦詹睿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位秦副官的夫人,为什么要给青科长送猪蹄汤。 “秦夫人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青钰雯继续道“当然,秦夫人的好,不止在这一方面……”众人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怎么听,都像是青科长给秦副官戴了一顶绿帽子,青科长不是已经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了吗?果然啊,俗语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你们干什么!”这时,陈美君从房间开门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青钰雯带着一帮人,包围了她的住宅,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秦詹睿。 陈美君听到动静,以为进了贼人,便出门探查,她还穿着睡衣,低开的圆领处缀有白色的蕾丝花边,将她曼妙浮凹的玲珑身段显露无余,尤其是那敞开的胸口雪白诱人,隐约可见性感内衣的缕纹,那条深邃的沟壑开的恰到好处,暗香浮动。一众男人看得深吸了一口气,这位秦副官真是艳福不浅,难怪青科长都想要…… 注意到这些人的眼神,青钰雯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走到陈美君身边,把自己的军大衣披在了陈美君身上,盖住了外露的春光。陈美君疑惑地看了一眼青钰雯,却没有从她身上得到任何答案。 大家之前只是怀疑他们有一腿,现在都已经不用猜测了,这是事实。两个人明显眉来眼去的,还这么不避讳。他们突然有些同情那位秦副官,真是太窝囊了。这时,秦詹睿站起身,所有人立刻举起枪对着他,他没有任何举动,而是问陈美君“君儿,你后悔嫁给我吗?” 后悔吗?现在陈美君已经知道秦詹睿暴露了,青钰雯就是来逮捕他的,此时此刻,他为什么要问自己后不后悔嫁给他,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詹睿是她的同志,他们拥有共同的信仰,为之奋斗的目标,以及随时准备牺牲一切的准备。“不后悔,一切的一切,我从未后悔过。”对,不后悔,陈美君坚信,只有他们的主义,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我也是,永不后悔!”秦詹睿知道他自己再无出路,他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保全其他同志,让他们继续自己的志愿,总有一天,理想会实现,会有千千万万人来证实他们为之付出的一切。说着他掏出□□指向了青钰雯,几乎本能的,陈美君想要去护在青钰雯的身前,却听到“彭”的一声,秦詹睿倒在了血泊之中,开枪的人,是青钰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她的枪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不!”陈美君看到之前还是活生生的秦詹睿,突然之间死在了她的面前,人都是有感情的,她和秦詹睿虽不是真正的夫妻,可是他们朝夕相对,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帮助对方执行任务,秦詹睿在她心目中,也算是一个很好的搭档了,而他,骤然之间死在了她的面前,刽子手,是青钰雯。陈美君跪在地上,紧紧抱着秦詹睿。 “科长,上头说的是“活捉”,咱们,这可怎么办?”其中一个先反应过来的士兵走到青钰雯的身后问道。 “你们几个,都去给我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青钰雯没有回答,然后吩咐道。 “是!”所有人都开始翻箱倒柜找线索,只要有任何有用的情报,便可以升官发财。 又有人破门而入,梅皓轩带着审讯处的人一直埋伏在附近,他们不能越过军法处直接带人,吸取了上两次的教训,这次他们直接就跟在军法处的后面,打算来个黄雀在后。毕竟,根据线报,秦詹睿在上海地下站中比较重要的一环,只要撬开他的嘴,便可钓到大鱼。听到枪声的一霎那,梅皓轩就意识到情况不对,果然,他撞门进来,人已经死了。他不由得一句打量的目光多看了青钰雯几眼,神枪手不可能过失杀人,他开始有些怀疑青钰雯。 不过,还好,秦詹睿的夫人还在,朝夕相对的两个人,即使她知道的不全面,肯定知道的也不少。审讯处有的是方法,让犯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夫人,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梅皓轩示意手下去抓陈美君,却听到青钰雯说“梅科长,你逾矩了吧?移送名单准备好了吗?” 审讯处的人看了看青钰雯又看了看梅皓轩,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梅皓轩转念一想,上次就是因为两位处长的过节闹的这样僵,那次之后,每次移送犯人都特别麻烦,而且军法处还会故意使诈,移送文不对题的犯人过来浪费时间。今天本来就是自己出格了,干扰了军法处的行动,若此时强行带走秦夫人,明天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狂风暴雨等着自己。无论是秦詹睿还是他的夫人,最终都必须要移交的,既然如此,那明天的狂风暴雨,还是要让青钰雯一个人去承受吧。把原本该活捉的有这么大价值的犯人变成了一具不会开口的死尸,他真想知道,青钰雯会怎么解释。 “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青科长,保重。”梅皓轩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众人搜寻了半天,毫无收获,失望而归。“科长,这……”有人指了指地上的秦詹睿。 “你们把人抬回司令部。”青钰雯蹲在陈美君的旁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她是杀害陈美君丈夫的凶手,所有的语言,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显得苍白无力。 “美君,我,带你回家……”青钰雯艰难地开口道。 “家?”陈美君好像听到了很搞笑的笑话,“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 是啊,这里才是她的家,她和别人组建的家庭。青钰雯没再问她,而是将她抱了起来,出门向自己的车走去。“嗯……”青钰雯闷哼了一声,她的肩头被陈美君一口咬住了,要不是她的军装够厚,一定会被陈美君咬出血的。 “我恨你!”这三个字从陈美君的嘴里出来,一字不落地进入了青钰雯的耳朵里。 恨吧,听说,恨这种感情比爱还要热烈,还要持久。 “小凉,科长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吗?”他们二人刚刚抬完秦詹睿,身体都还没凉透,真正的尸骨未寒啊!那边,科长以及把人家的夫人抱回家了。 “没想到科长还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个英雄。”被叫做小凉的小伙子看着青钰雯抱着秦夫人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么和谐呢。 “英雄?西门庆那种吗?”老金白了小凉一眼,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是有什么问题吗?他们科长可是杀了家丈夫,然后把人抢回家了,这样的还是英雄? 一上车,陈美君就拿枪指着青钰雯,她以为青钰雯会反抗,没想到青钰雯突然靠近她,拿过她的枪口,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一字一顿道“我这里,早已千疮百孔,了结了,也好。”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今晚青钰雯杀害了她的同志,就永远是她的敌人。 “你的枪法是我教的。”青钰雯离开了陈美君的枪口,发动车子,“你以前,从来都不会忘记上膛,你怕子弹上膛之后,万一走火,误伤了我,才没有做这一步……” “青!钰!雯!”陈美君突然扣下了板机,指着青钰雯的额头,而青钰雯则若无其事地开着车。陈美君偏开枪口朝着青钰雯的车窗开了一枪,而青钰雯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只要我将你的女子身份公之于众,也不需要我亲自动手。”陈美君颓然放下了手里的枪,淡淡道。 面对陈美君的威胁,青钰雯充耳不闻,而是文不对题地问了一句“事到如今,你还在恨我当时以男子身份骗了你的感情吗?” “我不该恨你吗?四年前你骗了我,四年后你杀了我的丈夫。”但是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即使知道你是女子身份,我还是忍不住爱了四年,念了你四年。我恨我自己今天亲眼目睹你杀了我的同志,却始终无法对你下手,为他报仇。 “那你恨吧……”既然你把爱给了别人,就把恨给我吧。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以我的血肉之躯以泄你心头之愤。但是,请原谅我,暂时还不能将生命交付于你。 青钰雯没有带陈美君回家,而是带她去了锦江川菜馆。她熟练地用暗号敲开了后门。 “不是和你说过,不能直接联系我!”董竹君女士是爱国人士,她的川菜馆中隐藏着接头人员。 “事出紧急,我才冒险的。”青钰雯趁陈美君不注意,把她敲晕了,她指了指怀里的人,“她也是我们的同志,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把她送出去,送往解放区。” “她是刘政宣一条线的?”那人问道。 “不是,但她的丈夫是,她也存在着暴露的可能,如果她暴露,一定会影响另一条线上的同志。”青钰雯立刻阐述了利弊,她相信组织上的交通员会给出最好的安排,“她的丈夫已经牺牲了。” “好,交给我。”那人对青钰雯说“你快回去,你此举已经犯了大忌!” 青钰雯代号“蝉”,上头给的命令是“只蛰伏,不启用,待战时,见奇效。”只要没有命令,她就永远无声,永远潜伏,只为永远的忠诚。 青钰雯走之前,再回头看了一眼陈美君,这是她们又一次的别离,而这一次,她没有在心里期盼着与她再相见,而是希望她,平安就好。陈美君,你带着对我的恨和我对你的爱离开吧,你一定要平安喜乐。 今天,青钰雯进门的时候,便用手指轻轻敲击了密码,让秦詹睿确认是自己人以后,秦詹睿向青钰雯发出了信号“杀了我,救美君。” 所以,他们联合演了一场戏。在军法处众人的见证下,将一宗滔天大案,归结为情杀。 “青科长心真野,杀了秦詹睿之后就把他夫人带回家了。”周嘉成的姨太太是听自己丈夫说的,“早在先前的接风宴上,青科长就对这位秦夫人另眼相待,没想到居然利用职务之便,作出杀人夺妻这样的事情来。” “听说,咱们小陈还是个忠贞的性格,一枪让青科长做不成男人了!”姜姿是从以前医院同事口中得知的,这给青科长开刀的人还是那位陈清染,真是冤孽啊冤孽。 “小陈人呢?”有人问道。 “丈夫被查出来是叛徒,又差点被我们青科长侮辱了,肯定在上海呆不下去啊。”姜姿其实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可惜啊,所托非人。 “小陈就这样消失了,我家老梅说她也许也不简单。”梅皓轩的夫人如是道。 “管他们呢,咱们啊,顾好我们自己。那位青科长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居然只被拘留了几天。”姜姿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总务处杜处长的姨太太,“杜处长和向处长都极力保他。” 杜处长的姨太太听罢默默走开了,秦詹睿是他们的远亲,他一旦出事必会连累老杜,而青钰雯却将他击杀了,这无疑是给他们拆了一个□□。这次抓捕的人这么多,青钰雯杀这么一个,其实问题也不大,所以老杜就卖了他个人情,礼尚往来。 至于向处长,他一向不信任任何人,有的只是利用,青钰雯先前过于清白,让他抓不到把柄,如今,青钰雯暴露出他的问题,好色,那他便可以掌控他,青钰雯就能成长为他真正的左膀右臂。 拘留结束后,青钰雯带着陈清染一起到锦江川菜馆吃饭。认识她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的,失去子孙根,不能人事的男人,在那个时代,是别人的笑柄。 “你为了她,真的是什么名誉都可以不要。”陈清染给青钰雯夹了一片水煮肉片,“这么做,值得吗?” “您好,先生,打扰一下,这是小店新出的菜品,您和小姐要尝一下吗?”应侍拿上了一份新菜单,青钰雯打开一看,提取了里面的信息“安全抵达延安”,她笑了,将菜单给了侍应,摆了摆手,坚定地对陈清染说“值得。” 你平安,就好。 在这个风云激荡的年代,多少人,多少事,是永远只能珍藏在自己的内心了。 陈美君抵达延安后,解放区的领导亲切接见了她,并为她做了妥善的安排。 “青钰雯是我们组织的人吗?”当领导们对陈美君,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的时候,她问了这一句。 她知道也许不会有回应,但她还是问了。果然,没有人回答她,他们已经不用回答了。落幕般谜底揭开…… 她已经退出战场,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岗位上,成为了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她真的不适合成为一名女特务,她容易感情用事,缺乏理性。而青钰雯却还在上海,一无硝烟,二无声息,却事关要害,惊心动魄。在隐蔽的战线上,因为使命,永远忠诚而神圣。 她们之间的,从1937-1941年,从1941-1945年,每四年一个轮回,在爱与恨的边缘徘徊,每一次分别都有没有解开的误会,好像哈雷彗星和地球之间,有一定的周期性相遇,而后又偏离。那下一个四年呢?哈雷彗星是不可能撞上地球,那陈美君和青钰雯,1949再次相遇,她们还会放开的彼此的手吗? 第14章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 “我不去!”青钰雯往那一坐,她还以为首长找她什么事情呢,这么着急让她过去,结果居然是让她去参加联谊会。 “你不去也得去!这是命令!”李广田真是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已经27岁了,还没有个暖床的,要说自身条件,一点都不差,结果连他这个旅长都要帮青钰雯操心婚事,“你的个人问题,必须解决!” 青钰雯内心是拒绝的,全国都解放了,崇尚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为什么到她这里就行不通了。这么多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她好不容易敷衍过去了,又让她参加什么联谊会,大家都这么闲的吗?其实,也不是闲,只是大战过后,人员伤亡惨重,人口数量锐减,所以国家希望大家早日婚配,多产出一些人口,以恢复生产力。部队里的单身军官们自然是首当其冲的政策支持者,个人问题不解决,确实影响国家的号召嘛。 威逼利诱下,青钰雯被押上了旅长的专属车,十分不情愿地去参加了联谊会。这种联谊会,其实就是万人相亲会,就像赶集一样,走马观花,有看中的坐下来聊聊,合适的就再处处对象。真是便捷得很,青钰雯想,既然来了,就走走看看现在的小年轻是怎么谈恋爱的吧。 她庆幸,她来了,因为她于万人之中,看到了那个她朝思暮念,日思夜想的人。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陈美君。或许是眼神太过炽烈,没过多久,陈美君也发现了她。她们的人就这样望着,仿佛周遭的熙熙攘攘和人来人往都与她们无关,她们的眼中只有彼此。青钰雯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她一步步,缓慢地走近陈美君。她一点也没变,和四年前一样,和八年前也没有区别,谁都看不出来,此时的陈美君已经三十岁了,她在青钰雯的眼里,还是那个小心帮她处理右臂枪伤的陈医生,是那个与她坐在溪边耳鬓厮磨的少女。 她站在陈美君的眼前,酝酿了一下语气,呼喊出了她在午夜梦回呼喊过无数次的名字,“美君,是你吗?” “是我。”陈美君的声音里明显带着颤音,她曾无数次想要通过各类传到解放区的信息中寻找的有关青钰雯的一切,可她一无所获。后来,组织上安排他们一批医疗人员到北平,她以为,再也联系不上青钰雯了。因为青钰雯当时把她送到了延安,她只要在延安等她,或许有一天,可以等到她。她去了北平,也就让青钰雯失去了唯一能联络到她的地址。后来,她又转念一想,青钰雯会把她送到延安,或许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再次找到她,如此一来,她就释怀了,随着团队一起离开了延安。而今,又是时隔四年,她再次遇到了青钰雯,她依旧白的发光,一点都不像是久居行伍的军官,在芸芸众生中唯一能让自己移不开眼的人。 “妈妈,我饿了……”陈美君的背后探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看上去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手里紧紧攥着陈美君的衣角,是不是偷看几眼站在陈美君面面前的青钰雯。 这一声“妈妈”犹如晴天霹雳般的砸在了青钰雯的脑海里,还是错过了吗,四年不见,她的孩子都这样大了。既然她都有孩子了,怎么会出现在联谊会上,于是开口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是。”陈美君转过身抱起那个小女孩,轻轻抚了抚她的背道“珺珺乖,妈妈这就带你回家。” 和青钰雯一样,陈美君也是被逼着来参加这次联谊会的,单位的领导表示陈美君一个人带着孩子太辛苦了,该去找个人一起分担分担,好吧,既然是为了敷衍,就把女儿带来了,果然,很多原本想来搭讪的人看到她带着孩子,就又默默走开了,这里有这么多优秀的姑娘,谁会挑一个二婚还带着孩子呢。正好,乐得清静。 “我请你们喝个茶吧。”青钰雯眼见陈美君要离开这里了,连忙道,又觉得有点突兀,补充道“我有个战友在这附近开了一家茶馆,他家的糕点很不错……” 陈美君还没答话,怀里的小家伙一听到有糕点,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陈美君的意思“妈妈,这里糕点好吃吗?” “妈妈也没有吃过。”陈美君道,“那我们就一起去尝一下吧……” 青钰雯激动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三步并两步跟上陈美君,与她们一起走出了联谊会的场馆。 “小青,几天不见,你不仅找了对象,怎么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杨百川看到青钰雯来,立刻给她安排了一个包厢,仔细打量了和青钰雯一起来的人,小青这是什么情况。于是他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杨大哥,你不要瞎说。”青钰雯被他这么一说,赶紧去看陈美君的神情,她还是一如既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礼貌地和杨百川打了个照面,“这是……这是我的………”青钰雯挠了挠后脑勺,一下子找不到形容词。 “故友。”陈美君让小孩子坐在里侧,帮青钰雯补充道。 “对!对对!故友!”青钰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杨百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小青表现得这么明显,哪里是什么故友,根本就是“老情人”即视感。 “哈哈哈,那两位久别重逢,喝点什么?”杨百川也不深究,帮他们招呼起来。 “白茶。”青钰雯继续道,“再上几碟你这里特色的糕点。” “好嘞,你们慢聊。”说着杨百川就离开了包厢。 “你喝白茶?”陈美君听到青钰雯点了白茶,有些好奇,她记得青钰雯喜欢喝蒙顶山茶中的另类罗汉沉香,它属于乌龙茶类,独特的“果香樟韵”,滋味鲜醇高爽,果香清甜,樟香幽长浓郁,香气高雅持久口感与清新淡雅的白茶截然不同。 “你不是喝白茶么……”青钰雯把桌上摆着的糖果推到了小家伙的面前,小家伙征求了陈美君的意见后就开始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茶上了以后,青钰雯先给陈美君倒了一杯。 “嗯。”问的什么混账话,陈美君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礼尚往来,问道“你呢?” “不太好……”青钰雯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一直都在被迫相亲……你也知道的………我怎么能去祸害人家小姑娘呢……” “看来,我们有一样的困扰。”陈美君轻轻抿了一口茶,“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就没有想过,恢复自己真实的身份吗?” “我习惯了,现在要是我突然要做了真实的自己,我想,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青钰雯也不是没有想过恢复自己的女子身份,这个和平的时代,没有人会过多地去追究她。可是,恢复了以后,她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她扮演了这么久,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的方式。而且,她现在再次遇到了陈美君,如果恢复自己的身份,她与她,便再无可能了。于是,她迫不及待道“美君,我们结婚吧……” 陈美君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要不是她修养极好,现在肯定不好看。“为什么?” “这样就没有人会逼我相亲,也没有人会逼你相亲,你呢,知道我的身份,我丝毫不用担心自己暴露,我呢,可以帮你一起照顾孩子。”青钰雯立刻想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一定要让陈美君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互利共赢的事情。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陈美君没有从青钰雯口中听到她想要的答案,她看了看逐渐长大的珺珺,确实,孩子成长过程中不能缺父爱和母爱。按照目前的风潮,单位领导一定会继续让自己相亲,为了永远免去这一些烦恼,她也着实可以考虑和青钰雯结婚。而且,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对和青钰雯结婚这件事情充满了期待。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就打报告!”陈美君没有拒绝她的提议,而是认真在考虑,青钰雯趁热打铁,生怕陈美君拒绝道“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和你签契约,绝对互不干扰。” “契约?”陈美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 “对!”青钰雯高高兴兴地解释着,心里想的是,美君你快接受,快接受“你放心好了,这只是一个形式,对你来说,结婚和不结婚不会有任何差别。” “嗯……”陈美君的心情有些低落,“明天是休息日,打报告的话,今天去打吧。” 什么?她没听错吧?美君接受了?还让她现在就去打结婚报告?她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陈美君已经从包里拿出便签和钢笔,那支钢笔是青钰雯送给她的那一支,这么多年来依旧如新的一般,可见使用它的人十分爱惜,陈美君将自己的基本信息都写在了上头,然后递给青钰雯。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离下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青钰雯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部队去,“美君,你们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打报告!” “喂,小兔崽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去?”杨百川在柜台前看到青钰雯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结婚!”青钰雯边跑边回答道。 结婚?不至于吧?才喝了一杯茶,就可以结婚了?就算是旧情人,这速度也太快了! “首长!”青钰雯停下车连钥匙都没拔,门也没敲,就冲到了李广田的办公室。 此时李广田正在召集人开会,被咋咋唬唬的青钰雯打断了,他让开会的人暂时先等一下,自己带着青钰雯到了隔壁小会议室,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臭小子这么没礼貌。“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没有分寸?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罚你天天去相亲!” “首长!您啊,再也不用罚我去相亲了!我今天是来找您签字的,呐,结婚报告!”青钰雯把写好的结婚报告拿了出来。 结婚报告?李广田觉得自己失忆了,他是不是下午才让人押着青钰雯去相亲?怎么现在要结婚了?他拿过结婚报告一看女方的信息,单位倒是不错,等一下,30岁?二婚?有小孩?这是什么条件,按照青钰雯的条件,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哪里没得挑,怎么会找这么一个人来? “小青啊,可能我最近逼你逼得有点紧,但你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敷衍我啊?”李广田语重心长道。 “首长,没敷衍,我就要娶她。”青钰雯语无伦次地要李广田签字。 “你不后悔?”李广田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疑惑道。 “她是我十九岁时开始的梦想!”青钰雯无比认真,眼睛里都闪着星光。 李广田也不再犹豫,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记得请我喝喜酒,我还没见过你梦想中的人呢。” “您放心,您就是我最大的媒人,到时候要给您安排上坐的!”青钰雯揣宝似得拿着报告,连连向李广田道谢。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陈珺扯了扯陈美君的衣角,问道。 “等解放军叔叔回来,我们一起走。”陈美君摸了摸孩子的头,温柔地说。 “那个叔叔是爸爸吗?”陈珺问了这个困惑了她好久的问题,她记得有一次她半夜迷迷糊糊醒醒过来,妈妈在看着一张照片,虽然她没看太清楚,但是和今天这个叔叔很像,就是衣服不一样。 “现在还不是,以后会是的。”陈美君听到她这么问,很耐心道“珺珺喜欢叔叔吗?” “妈妈喜欢的,珺珺就喜欢。”陈珺对着陈美君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很白很高的叔叔很有好感。 “嗯,珺珺真乖。”陈美君把陈珺抱在腿上,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天还没黑,青钰雯就回到了茶馆,手里拿着领导签过字的报告,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愉悦,“美君,字签好了,下个礼拜一我们就可以去领证!” “好,我去请好假。”陈美君见她回来就抱起陈珺,“既然事情已经办好,我们就先回了。” “我送你们。”青钰雯气喘吁吁道。 “不用,你跑了一下午了,好好休息一下吧。”陈美君带着陈珺走出了包厢。 陈美君正打算拦车,就看到青钰雯在她面前停下了车,然后下车接过她手里的陈珺,示意她上车,青钰雯的理由是“我下周一要来接你去领证,但我还不知道你住哪?所以需要先熟悉一下路线。”言之凿凿,由不得陈美君拒绝。 但是到了周一,青钰雯是去医院接的陈美君,因为早上陈美君需要去医院请假。青钰雯一点都没变,还是个无赖。 “陈主任,今天上午的两台手术……”护士长见到陈美君,连忙迎上去。 “上午我请假了,这两台手术我已经交给吴副主任负责。”陈美君接过文件材料,签了个字。 “哦,好……”护士长看到陈美君远去的背影,今天的陈主任和以前那个怎么感觉不太一样,她思索了良久,一定是因为她今天穿着与平时截然不同,今天的陈主任穿的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上周五医院里才安排未婚男女去相亲,这么快就请假去约会了?女人总是好奇的,于是她偷偷问了管考勤的老徐陈美君请假的原因。 “结婚啊!陈医生请了半天假去民政局领证。”老徐翻出陈美君的请假单给护士长看。 !!!陈主任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过了一个周末,突然就要结婚了。 “结婚对象是谁啊?”护士长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你要去问院长,她问院长打的证明。”老徐白了她一眼,老女人就是事情多,什么事情都要管。 要打证明?那说明对方是部队里的。护士长其实是关心陈美君,这么快结婚,万一遇人不淑,那不是毁了下半辈子,如今知道对方是部队里的,她的心就安了一半,部队里的人有责任感,勇于担当,作风优良,还是不错的。 “你赶时间?”陈美君看到站在车边的青钰雯频频在看手表。 “啊……没有啊……”青钰雯见到陈美君过来,立刻给她开了门。她只是着急想去领证,虽然距离陈美君单位的上班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她就觉得像过去半个世纪那么久。 到了民政局以后,她们把所有的资料都交了上去,等待审核的结果。 “你们在旁边填一下单子吧。”材料审核完毕后,办理的工作人员给了她们两张单子让她们填写。 “那个,美君,珺珺的全名叫什么?”青钰雯发现有一项要填到一方的子女。 “陈珺。”陈美君一边填着单子一边回复青钰雯。 “哪个珺?”中国汉字实在是博大精深,同音字太多。 “君字从玉。”陈美君说着将写好的字拿给青钰雯看。 原来是这个“珺”,隶书中“玉”字作为合体字的左边部首,一律不写点,用横变为挑增加冗余信息,与“王”进行区别。 珺—美玉也。 汉字确实博大精深,尤其是在有情人眼里。 “那个,先生”拍结婚照的工作人员从来没有遇到过笑成这样的新人,一般不都是需要他说“茄子”,然后新人才会配合着笑一笑,“您不用笑得那么灿烂,这样眼睛看不见,我们不能拍的。” “哦哦哦。”青钰雯从填完单子以后就一直在笑啊笑啊,陈美君看了她一眼,这傻样。青钰雯管理了一下表情,正襟危坐。 “咔嚓”一声,两个人的结婚证件照就拍好了。所以还有最后一步,结婚誓词。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虽然是对着民政局给的文字材料读的,但是青钰雯有一种很强的代入感,就像当时加入组织时的誓词一样,她愿意为此奉献一生。 拿到了红本本以后,青钰雯把持证人是陈美君那本给了她。 “我只请了半天假。现在要回去上班。”陈美君把证放到了包里,对青钰雯道。 “好,我送你回去。”陈美君还是一如既往地,以工作为中心。就像她,本来也打算请半天假,但是首长说,领证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得好好过,给一天假,好,她是有一天的假,她家那位,哦,不是,啊,是的,现在确实是她家的,还着急回去上班呢。 整个下午,青钰雯都在家里搞卫生,她想着,结婚了,等办了婚礼之后,美君就要搬到自己这来,她得把屋子弄得干净一点。看着一如既往互动个不停的一猫一狗,皱起了眉头。她来北京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力把一猫一狗也带了过来。但是她了解陈美君,她的美君不喜欢这些小动物,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陈美君做医生的,特别爱干净,小猫小狗对于排泄物总是有些随意,美君肯定受不了。所以,青钰雯打算把它们送人,开茶馆的杨百川是最好的人选,他打过好几次发财的主意,说是缺一个看门的家伙,那恭喜就算饶头,一起送给他好了。 她们一起去算了生辰八字,敲定结婚日期。去算命那一天,陈美君忽然说“既然来了,我们去求个签吧。” 青钰雯当然同意了,所以两人一人抽了一直签,到了解签的大师旁边,大师问“算什么?” “事业吧。”青钰雯结婚证都领了,姻缘就不用求了。那就算个事业吧。 大师没有说话,指着其中一根蜡烛。 青钰雯恍然大悟,“大师,你是说我要像蜡烛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只求耕耘,不问收获吗” “吹完,就完事了……”大师双手合十道。 青钰雯一阵脸红,什么乱七八糟的,虽然现在不打仗了,她每天确实就是给新兵蛋子上上课,吹吹牛,可这样说出来就不对了嘛。 “你呢,求什么?”大师拿过陈美君的签看了看,问道。 “姻缘。”陈美君道。 大师还是没有解签,指了指另外一根红蜡烛。 “我也是,吹完就完事了吗?”陈美君想,确实如此,她和青钰雯的婚姻,青钰雯提建议的时候,本就不是因为爱而组建的,只是因为时间刚好,两人合适。 “那里刚好有一对红烛,两位施主拜个堂吧。”大师向她们施了一礼,就念起佛经,不再言语了。 “他算的好准。”青钰雯出了佛堂以后感慨道,“他居 然能算到我们是夫妻。” “江湖骗术而已。”陈美君白了一眼青钰雯,“你刚刚为什么给了他那么多钱?” “他算的准嘛……而且,我那是尊重佛法。”青钰雯笑道。 一点都不会过日子,以后要好好管教,陈美君没有再搭理她,真是大笨蛋,你用那种眼神看我,谁看不出来我们的关系。 关于婚事,要筹备的东西很多,喜糖喜酒请帖回礼,但是现在全国上下崇尚节俭,她们作为公职人员更是要践行到底,所以,一切从简,请双方单位的同事喝个喜酒,考虑到陈美君的父母在广州,路途遥远,只修书一封,告知了情况。 陈美君单位分的房子与青钰雯的住所隔得有些远,所以在婚礼之前几天,青钰雯就开始帮她把一些东西搬了过来。这天,陈美君看到了青钰雯家里养的一猫一狗。 “你养的?”陈美君一过去,恭喜似乎很喜欢她,一改往日的矜持,在她脚下窜来窜去。 “是的。”青钰雯抱过恭喜,它刚刚上了厕所,青钰雯怕它弄脏陈美君的裤子。“你放心,我一定在你来之前把它们都送走。” “为什么要送走?”陈美君过去捋了捋发财的毛,尤其是这只,和某人简直如出一辙。“还蛮可爱的。” “你愿意把它们养在身边吗?”青钰雯没想到陈美君居然不排斥这两个小家伙。 “你喜欢就养着吧……”发财忍不住舔起了陈美君,陈美君只在一边笑,也没有很反感。 “什么?你的发财不送给我了?”杨百川听到青钰雯说,狗不送了,他就急了。“我连它的吃食都准备好了,你看到了吗?楼下那个窝,我亲手给它做的!我还为你的猫搭了一个窝!” “嗯!不送了,我自己养着吧。”青钰雯开心地喝着杨百川泡的茶,“美君说,我喜欢就养着好了。” 杨百川夺过了她手里的茶杯,喝什么喝,狗都不送了,你还好意思喝我的茶。杨百川心里腹讥道:我准备的狗粮怎么办,自己吃吗? 结婚那一天,是陈美君单位的同事第一次看见青钰雯,也是青钰雯部队的战友第一次看到陈美君。她们的婚事从定下来到举办婚礼,几乎可以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多人都对她们的婚事保持着质疑的态度,他们无法理解,两个人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了,那是要有多爱,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可他们不知道,对于两个当事人来说,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纵然,她们结婚的时候,青钰雯都没说我是因为爱着你,才想要和你结婚,陈美君也没有说我是因为爱着你,才答应你和你结婚。就是这么顺其自然的,一个提了,一个说好。 “没想到,他们,这么般配。”李广田和陈美君医院的领导在一桌,新人敬完酒以后,他对童峰院长道。她们二人站在一起就特别和谐,好像她们本身就是一对,就该在一起一样。 “是啊,难怪两个人都一直没有找,原来,是在等,那个对的人。”童峰也很感慨,陈美君在医院里一直都很敬业,每次评先进都有她,她比很多男医生都要优秀,只是结过婚带着小孩这一点,还有她自身冷淡的性格,让很多人望而却步。现在,终于,等到了她的良人。 “美君,你把外衣穿上吧,现在温度不高,小心着凉了。”青钰雯从伴娘手里拿过衣服,让陈美君穿上。 北京这天,温度确实不高,但是接下来她们还有新郎新娘致词,要是把外套穿上,这么奇怪的打扮会不会不尊重客人,陈美君很是犹豫。 “青钰雯帮她把衣服穿上,以为她犹豫是因为不想用外套盖住里面那件好看的礼服,轻轻在她耳边道“很好看,我看到了。我会永远记得今天你最美的样子。” “我大概是穿的最多的新娘子了……”陈美君笑道,然后听话地把衣服穿上了,果然暖和了很多。 致词的时候青钰雯说了不少官话,感谢组织的培养,领导的关怀之类的,但是其中有一句,陈美君记在了心里“我要特别感谢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她抱着如此大的勇气以及自我牺牲的决心,下嫁给我,我虽孑然一身,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充满幸福和快乐。” 平平淡淡几句话,青钰雯却用了“下嫁”这个词,无论从哪方面解读,都是她高攀了陈美君的意思,这让原本对陈美君的过往有质疑的宾客,开始重新审视青钰雯的配偶,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 轮到新娘致辞的时候,陈美君也说了官话,李广田和童峰相视而笑,这两位,还真是绝配。作为她们口中被夸赞的领导,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我要的不多,每天早晨醒来,窗外有阳光,面前站着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很庆幸,我找到了。”陈美君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青钰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青钰雯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美君,你和珺珺住这一间好了。”青钰雯的房子朝向很好,三开间朝南。青钰雯想,一定能满足陈美君的今天说的那样,窗外有阳光。“我就住在隔壁这间。” 然后,青钰雯就跑到盥洗室去了,美君一直都很美,尤其是穿上嫁衣的模样,让她难以克制住自己。所以就跑到盥洗室洗了把脸,看到台子上成对出现的洗漱用品,上面还印着大红双喜字,她的心情真是太好了,于是,洗手间里就传出了歌声“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陈珺早就已经睡熟,青钰雯很贴心地给她准备了小床,陈美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就同意了那个家伙的提议,两个人突然之间就成了婚,成了一家人,怎么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她将耳环取下,放在梳妆台上,看了镜子中的自己,脑子里闪过了青钰雯刚刚跑出去的模样,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说过要分房睡吧。 所以,她算不算是新婚之夜就被抛下独守空房了。 住在隔壁的青钰雯想着陈美君现在就和她一墙之隔,她就激动地睡不着觉,她一会儿起来看看月亮,一会儿起来看看星星,一会儿上个厕所,一会儿捋一下发财,一会儿抱一下恭喜,然后……天就亮了…… “年轻真好。”李广田看到青钰雯的黑眼圈啧了好一会儿,然后语重心长道“身体也要注意啊。” “首长您别误会……”青钰雯知道旅长是误会她了,解释道“我这是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这话一出,青钰雯就后悔了,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城西弄堂口那家羊鞭不错的,下次带你去……”果然,李广田走过来拍了拍青钰雯的肩膀,一副大哥带你见识见识的模样。 本来是有三天婚假的,但是部队里最近忙着整编,青钰雯也就没有请,但陈美君领导却主动给她批了条子,让她好好休息,早点生孩子,也是为国家做贡献嘛。 一起床,她就看到了已经准备好的早餐,一看就知道是买的,豆腐脑是随处可见,虾饺的话,她记得,最近的广式早茶点距离这也有20几分钟的车程吧,她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好像还不错。如她昨天自己希望的那样,早上起来可以看到窗外有阳光,虽然今天早上她没有看到青钰雯,但是早餐的温度正好,口味也是自己喜欢的,而且,她还知道,看到夕阳的余晖的时候,也会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青钰雯。 第15章 百尺竿头 晚上,青钰雯一到家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开门进去,看到陈美君系着围裙正在做菜,此时此刻,她的心被一种名为“温馨”的东西填满了。 她骤然意识到,她有一个家了,而且,眼前人是心上人。 “回来了?”陈美君把炒好的菜摆到餐桌上,“去洗个手,可以吃饭了。” 三菜一汤,青钰雯都不知道,原来陈美君手艺这么好,在她心目当中,陈美君是一个留过洋,学识渊博,眼界开阔,专业知识丰富的新时代女性,生火做饭这些事情,好像和她搭不上边。 “珺珺呢?”青钰雯喝了一口汤,汤水带来的温暖从肠胃直抵全身。 “她睡着了,下午一直在和那两个家伙玩闹,估摸是玩累了。”陈美君瞥了一眼恭喜和发财。 “以前你上班的时候,谁带她?”青钰雯知道陈美君的工作性质特殊,要值夜班的,之前她又一个人生活,那孩子怎么办的。 “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个阿姨,她家孙女和珺珺年龄相仿,我忙的时候她会帮忙带着。”关于这一个问题,搬到青钰雯这里以后,她一直在想,过几天她们都上班了,孩子怎么办,她原来的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 “你记得鲁三宝吗?”这确实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虽然陈美君没有说,也没有要求过她什么,但是既然两个人结婚了,关于孩子的责任是共同的,她思来想去,找了一个万全之策。 “嗯,跟着你学枪法那个。”这个人陈美君印象很深刻,身材微胖,整天跟在青钰雯后面喊“师父”,后来青钰雯所在连队转移的时候,她的室友还以军属的身份随军调动了,“我记得刘梅英当初嫁给了他。”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青钰雯还没吃晚饭,但是她把筷子放在了一边,好像有长篇大论要发表似的。“他这个人呢,别的本事没有,特别能生孩子,我数一下啊,1,2,3……目前为止已经有五个了,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小刘就在家里全职带孩子,他还把小刘的父母一起接过来了,上次我去,他家里俨然就是一个幼儿园……” 青钰雯在一边说的滔滔不绝,陈美君却有自己的心思,因为她记得结婚那天,鲁三宝一家并没有到场。既然他们也在北京,为什么不过来呢? 没过多久,青钰雯就意识到了对面的沉默,“我们结婚那天,三宝正好在外地进货,小刘一个人大着肚子带着那么多孩子就没过来……” 有些人,你说了半天,他也不能理解。而有些人,只要你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上班的时候可以把珺珺送到他们家里去?”陈美君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 “正是,他家有玩伴,珺珺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小刘生养过好几个孩子,带起来肯定不差……”青钰雯眉飞色舞道。 “听你的。”确实,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解决的方案,加鸡腿,陈美君夹了一个鸡腿给青钰雯。“鲁三宝现在在做什么?” “他啊,很早以前就转业了。”青钰雯又继续吃起了饭,“现在是这一片的养猪大户。” “噗………”陈美君实在是忍不住,她们把珺珺往那送,是什么个意思,“养猪?” “对啊……这么多孩子要养,养猪是最赚钱的,我们结婚那天他就是去外地贩小猪仔了。”青钰雯点了点头,心里十分理解鲁三宝,这么多孩子,普普通通上个班怎么养得起啊。 在房间里睡得正香的陈珺不知道,刚刚一顿饭的时间,她的妈妈们已经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我来洗碗吧。”吃完饭后,青钰雯就挽起袖子,收拾餐桌。 “嗯……”陈美君帮她一起把碗收拾到了洗碗池内,“把围裙系上,不要把衣服弄脏了。” 青钰雯找了一圈,才想起来,她根本就没有围裙,平日里她是不开火的,一日三餐都是在部队解决。然后她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陈美君说“我没有围裙,用一下你的,可以吗?” “你用吧……”陈美君故意翻了翻报纸,声音还很大,表达她的不满,不是结婚了吗,还你的我的分的那么清楚,青钰雯你真是好样的。 “美君,那个……我……我系不上后面的结……”几番挣扎之后,一直都是穿纽扣军装,从未用过围裙的青钰雯表示,她不会,尤其是反手系一个结,难度太大了。 陈美君放下手里的报纸,走到青钰雯背后,帮她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笑道“手长得这么长,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因为陈美君站在自己的身后,与她的距离很近,陈美君的手还在她背部的位置帮她系带子,青钰雯突然很紧张又有些害羞,结果,陈美君还笑她手长无用,弄得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想手指修长和灵活性应该没有关系吧,“我想我的手指长可能有的别用处……”青钰雯认真思索了一下,“比如说,方便扣动扳机……”嗯,一定是这样,美君的手灵活,所以可以做医生,开刀和缝合……… “快去洗碗吧……”陈美君被她认真思索的模样逗笑了,“我去看一下珺珺。” 等青钰雯洗完碗,擦干手,陈美君就给她递上了一杯水,“最近天气很干,多喝点水。” “哦,好,谢谢。”青钰雯忙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热水?等下,里面还有枸杞和蜂蜜。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这么好,青钰雯陶醉其中,后悔没有早点和陈美君结婚。 又来了,陈美君听到青钰雯对自己说“谢谢”,心里就不是滋味,整天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做点什么不是“谢谢”就是“对不起”,青钰雯好像在表达着,两个人虽然结婚了,但还是过各自的生活,正如她在婚前承诺的一样“互不打扰”。 “早点休息吧,晚安。”陈美君把客厅的灯关了,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美君……”青钰雯从后面叫住了她,陈美君放下要开门的手,等着她的下文。“晚安。” “嘭!”随着一声关门声,弄得青钰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美君生气了?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吗?难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干扰到她了吗? 当天晚上,青钰雯没有直接去睡觉,而是给鲁三宝打了电话,将自己的难处同他一说,鲁三宝为人仗义,尤其是对青钰雯,亦师亦友,自是立刻答应。 不过第二天陈美君觉得这事很麻烦人家,需要登门拜访,当面感谢。对此青钰雯很赞同,上次因为鲁三宝不在,没有参加她们的婚礼,人虽未到,礼却是到了,所以于情于理,她们都该回礼的。 “哎,师父,你们来了,快,进屋里来。”鲁三宝一看青钰雯她们来了,连忙对着屋里喊“梅子,师父来了,茶泡了吗?” “泡了泡了……”刘梅英挺着六个月的孕肚笑着走到门口来,甜甜地叫道“师父,君姐……” “小刘,好久不见。”听到刘梅英一如往昔,称她为君姐,陈美君脑海中闪过了重庆的那段时光,那些人,那些事。 “是啊,好久不见。”刘梅英看到出双入对的两个人,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真好。” “别愣着了,师父,嫂子,咱们先进来喝口热茶去去寒。”待大家进屋后鲁三宝关了房门,又把泡好的茶给了青钰雯和陈美君,一人一杯。 “你们来就来嘛,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呀……”刘梅英看到青钰雯放在地上的东西道,“我和三宝是小辈,怎么能收师父的礼呢?” “美君说,这是我们新婚的回礼,你们一定要收下的。”青钰雯忙解释道,“也没别的什么东西,尽是一些吃的,给孩子们。” “还是嫂子想得周到,知道我们没吃过你们的喜糖,送了这么多来……”鲁三宝在一旁道谢。 陈美君微微一笑,这个鲁三宝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她都不好意思了,九年前觉得难为情,现在听起来,依旧是。还有青钰雯,她人就在这里,能不能不要说“美君说”这样的话,显得自己管她很严格,好像什么都听自己的一样。 “这就是小珺珺吧,来,吃点水果。”刘梅英拿了水果给陈珺,但是她拼命往陈美君的怀里躲,“呦,怎么还认生啊……” “她比较内向的,熟了以后就好了……”陈美君在陈珺耳边说道,“珺珺要有礼貌哦,这是鲁叔叔和刘阿姨……” “鲁叔叔,刘阿姨。”陈珺探出头来叫了以后又躲到了陈美君的怀里。 “哎!好乖啊!”刘梅英连连夸赞道,“她才五岁不到吧……” “过完年就四虚岁了……”陈美君把陈珺放到沙发上,拿了一个苹果给她玩。 “小珺珺,鲁叔叔家有很多小伙伴,你想不想和他们一起玩呀?”鲁三宝在陈珺面前卖起萌,看得青钰雯一阵油腻,三宝你变了,自从变成五个孩子的爹,你就不是那个干脆利落的三宝了。 一听到有小伙伴一起,陈珺眼睛亮了起来,搬到新家之后,她就没有玩伴了,白天也只能和家里的小动物玩,可是小动物不会讲话。“妈妈……” “刘阿姨带你去找他们玩啊……”说着刘梅英就扶着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牵陈珺,但是小家伙很警觉又很想去,于是为难地看着陈美君。 “走吧,我们一起去……”陈美君牵着陈珺和刘梅英一起到书房去找孩子们玩了。 “师父,没想到啊,我当年的嫂子没白喊。”鲁三宝笑嘻嘻地看着青钰雯,他可是她们爱情的见证者,那年夏天的冰豆浆和糕点,他也没少吃,他到现在为止都觉得自己身上的肉,陈美君是有功劳在的。 “鲁老板,你喊我师父,喊她嫂子,你觉得合适吗?”青钰雯喝了口茶,白了鲁三宝一眼,师父和师娘才是一对好不好! “不合适不合适!”鲁三宝也觉得不对,虽然他书读得不多,但是好像确实不是这么搭配的,三宝脑子很活络,“师父,那我以后得叫你大哥了!”大哥和嫂子,应该是一对的。 “呃……”青钰雯一阵郁闷,师父和大哥是不是差辈分,这三宝尽会赚便宜,不过,大哥和嫂子,听着也不错“随你吧……” “对了,师父,啊不,老大!”鲁三宝神秘兮兮地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了一包黑乎乎的东西,“这是我从青岛带回来的干海参,算是新婚贺礼,希望你能用得上。”然后鲁三宝满脸堆笑,神秘兮兮地对青钰雯说“虽然你是我的师父,但有些事情我经验比你丰富,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听罢,青钰雯的脸变成了猪肝色,鲁三宝的话她不是不懂,可就是因为懂,刚刚他在说的时候,青钰雯满脑子都是陈美君,脑子一热,就不知道说些什么。 见她如此,鲁三宝作为过来人,惋惜地叹了口气,原来还没拿下,师父啊,你可长点心吧,这么美好的事情,你都天时地利人和了,还不赶紧抓紧时间把事情办了啊,何况,嫂子长得那么迷人,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君姐,还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句,新婚快乐!”刘梅英和陈美君在一旁看孩子们在一起玩,刚开始陈珺有点害羞,毕竟都是小孩子,很快就自来熟,玩到了一起。 “谢谢你,小刘,她在北京这段时间,肯定也没少麻烦你们吧,我替她,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在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对她那样好,让我看到一个平安喜乐的青钰雯。 “哪有,师父帮我们的才多呢,远的不说,我刚怀上肚子里这个的时候,反应剧烈得很,差点没保住。”刘梅英陷入了回忆,“医院里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建议终止妊娠,多亏了师父找了苏州那位妙手回春的陈大夫,才保住这一胎。” “陈大夫?”陈美君心里闪过了一个人,让她感觉不怎么好的,陈清染。 “说起陈大夫,那时三宝对我说,师父要和陈医生结婚了,我还以为是陈大夫家的千金呢……”刘梅英摸了摸肚子,欣慰道,“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君姐你,真好,这么多年过去,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与刘梅英的感慨不同,陈美君现在心里膈应得慌,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她记得很清楚,五年前,在上海,青钰雯真真实实是和陈清染住在一起的,甚至,是睡在一起的。陈清染亲口对自己说“你不会以为只有男女之间才能发生关系吧?” 回去的路上,青钰雯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因为陈珺已经在美君怀里睡着了,青钰雯也没有说话,把外套包在陈珺身上,免得她受凉。 “我来抱吧。”青钰雯停下车后给陈美君开了门,想抱过她怀里的孩子,美君抱了一路,手一定很酸。 “不用了。”陈美君从车上下来绕过青钰雯,眼神也没有和她有任何的交集,开门进去直奔自己的房间。 青钰雯敏锐地意识到,美君好像心情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去之前和去的路上都好好的呀,对了,是在回来之前,她立刻给鲁三宝打了电话,“三宝,问问你媳妇到底和你嫂子说了什么?她一回来就一直在生我气!” “阿?有这等事情?”鲁三宝那头正准备睡,被青钰雯一个电话吵了,他转身问枕边人“梅子,你和嫂子说了啥,嫂子都不让师父上床了……”青钰雯说得已经够夸张了,鲁三宝又来添油加醋,这让刘梅英觉得事态很严重,立刻认真地回忆了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说啊……”刘梅英想了半天,她连半个字的坏话都没有说过,字里行间都是夸青钰雯的,怎么会这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就提了一嘴当初我这一胎是陈大夫给我保住的,还说当时以为和师父成婚的是陈大夫的千金……” “啊,喂,师父,嘟嘟嘟……”鲁三宝一听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挂了,女人就是嘴碎,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鲁三宝对刘梅英道“你啊,别的夫妻我倒是不担心,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隔夜仇,师父不一样,他还没爬上过嫂子的床呢……” “那你刚还和我说,君姐不让师父上床……”刘梅英反驳道。 “我那是为了凸显事态的严重性……”鲁三宝希望青钰雯自求多福,师父,你加油,干海参很贵,而且,近期不用,会发霉过期的。 美君吃醋了!美君吃醋了!美君吃醋了!青钰雯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五个字。她之前极力表现出一种,两个人之间相敬如宾,互不打扰的状态,就是为了让美君放心,自己娶她,不是另有所图的。因为之前她不确定美君的心意,她不知道到现在为止,美君对自己的爱还有几分,她贸然对她表达出爱意,也许,她们之间都不能像现在这样和谐地共处。所以,她才摆出这样的姿态,在外人看来,她们之间相敬如宾,她们之间真的也是止乎于礼,不逾矩,不僭越。 现在,她知道她的美君会吃醋,就代表着,美君对她,是有感情的。于是,她迫不及待去敲陈美君的门,又想着孩子睡了,就轻轻地敲了起来,敲了半天也没见陈美君来开门,她就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了。 “啊!出去!”正在换睡衣的陈美君听到开门声警觉地把衣服掩在了自己身上,羞怒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青钰雯一边说着一边退了出去,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全身……今天温度不是挺低的吗?为什么她那么热,青钰雯拿起早就凉透的茶喝了又喝。 在一杯凉茶快见底的时候,陈美君开门出来了,她已经换好了睡衣,脸上的红晕却还在,青钰雯的脸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她白,红的特别明显。 “你有事?”陈美君在青钰雯对面坐下,问道。 “不是……那个……”青钰雯想了一下,还是要道个歉“我刚才敲门了的,你一直没开,我才推进去的,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话,我回房间了。”又来了,她总是在解释,唯恐自己误会什么,需要撇得这么清楚吗? “等下,有,有的。”青钰雯见她起身,自己也起身拉住了陈美君。“我和染姐姐……”青钰雯刚打算说那句两个人之间没什么的,莫名感觉到很熟悉,五年前她也对陈美君说过,解释过,当时对方说的是“与我何干?”话到嘴边一转,变成了“我和染姐姐之间,都已经过去了……”我的曾经,现在,未来,都会是你,也只会是你。 “哦……说完了吗?”陈美君挣脱了青钰雯拉着她的手,“说完的话,我回去了。” 这个反应,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仿佛事不关己,毫无干系。青钰雯沉默了,难道她所认为的美君在吃醋,是一种错觉吗? “嘭!”这次的关门声比上一次还要重,青钰雯皱了 皱眉头,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事压着她睡不着,尤其是一闭眼就会出现美君刚刚对她的态度,以及,那个,她不小心闯入看到的香艳画面…… 休假结束,陈美君早起上班,青钰雯刚从外面回来,手上提着买回来的早饭。“美君,你先吃早饭吧,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结果陈美君没有走到她身边来,而是到门口去换鞋准备出门。“我到单位吃。”随后对着屋里呼喊了一声“珺珺,出来了哦。” 青钰雯见状,一溜烟跑到陈美君房间门口去,主动抱起陈珺,“我送你们去……” “哦哦哦!”陈珺一听要出门了,内心很兴奋,她昨天就和小朋友们约好了今天一起玩的,小孩子忘性很大,却对这些事情特别上心。“青团,我今天可以在刘阿姨家玩一天吗?” “可以的,等你玩好了我们再来接你。”青钰雯用手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这个小家伙还是蛮可爱的嘛,虽然内向,但一定都不像美君,这么冷淡。 她们先一起送了小家伙去鲁三宝家,一路上除了兴奋得左顾右盼的家伙外,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下班了我来接你。”青钰雯给对远去的陈美君说道,但是对方依旧没有回应。当她打算开车去单位的时候,才发现早饭还没给陈美君,于是她三步并两步跑去找陈美君,可惜她从未问过陈美君的办公室在哪,医院又大,她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再这么下去,上班要迟到了。 还好,陈美君的同事里,有人去过她们的婚礼,也有人认识她,比如说,与陈美君合作很多的护士长。“诶,青团长,你来找陈主任吗?” “你好,曾护士长。”青钰雯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敬酒的时候美君介绍过。 “你认识我?”曾护士长想她与陈主任的丈夫,也就他们结婚那一天见过一次,虽然美君有介绍过他们,但那天宾客这么多,也就敬了杯酒的功夫,他居然能记得自己。 “我们婚礼那天,美君介绍过你。”青钰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记性可真好。”曾护士长发自内心地夸赞了一句。 “也不是,美君说过的话,我总能记得牢一些……”青钰雯老实道,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记性好,只是所有关于美君的一切,她都会不由自主记在心里。“曾护士长,有个事情要麻烦一下你,美君走得急,没拿早饭,你能帮我给一下嘛?”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曾护士长拿过青钰雯手里的早饭,保证道。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上班要迟到了,先告辞,下次再见。”说着青钰雯就匆匆离开了医院。 曾护士长拿起手里一袋早饭看了看,这是一个人的份量吗? “陈主任,原来你在这啊,害得我一顿好找。”曾护士长看到正在餐厅和大家一起吃早饭的陈美君连忙跑过来,把手里的早饭往桌上一放“你可别吃那些了,你家那位给你送了早饭来。” “我觉得咸菜馒头挺好吃的。”陈美君没有理会那些早饭,反而对曾护士长道“曾姐,你早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可以尝一下,我估计是叉烧包,烧麦之类的……” “陈主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旁边的医生听到陈美君这么说,就对曾护士长道“老曾,拿过来,好东西大家分享一下嘛……” 曾护士长看了一眼陈美君,陈美君点了点头,她就把东西递给了大家,陈主任真的一如既往的冷淡啊,这要是放在别的小姑娘身上,偷偷幸福还来不及,陈主任居然不为所动。于是,曾护士长又羡慕起陈美君来,结过婚带着孩子能找到一个没结过婚,年龄比她小上三岁,还是个不小的军官,重点是,人家结婚的时候,说的是“下嫁”,当时还以为是说辞,如今看来,陈主任在家里地位还真的不低。 “哎,怎么还有一份鱼丸?”众人发现了除了有好几份广式早点之外,有一份突兀的鱼丸。 有人舀起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嘛……比我们医院门口那家好吃多了……”然后一群人就把一大份鱼丸吃了个底朝天。 陈美君在一边喝着稀饭,一边看一群人在吃鱼丸,嗯,很解气…… “小青,今天下班以后不急着回家吧……”下午例会结束后,李广田一脸凝重地看着青钰雯。 青钰雯连忙道,“不着急的,首长,有什么事您吩咐。” “也没有别的事,上次和你说的,城西弄堂口那家店……”李广田一脸担忧道“我还是早点带你去吧。”他没看错的话,这位小后生,又是一晚上没睡吧,早上还差点迟到,年轻人这么下去可不行。 “啊?”青钰雯一下为难了,她原本以为首长有正事交代自己,没想到是这个,自己都说了有空,现在推辞又不好。 “怎么?有问题?”李广田看了她一眼。 “没,没有问题……”青钰雯回到办公室后,给陈美君的医院打了个电话,转接到陈美君后。 “喂,美君。” “嗯……” “你早饭吃了吗?” “现在是下午。”哪有人下午问早饭吃了的吗?陈美君无语道。 “对哦,那你午饭吃了吗?”总觉得才和美君分开没多久,都忘了时间了。 “……吃了……”陈美君想幸亏她们不生活在广州,不然青钰雯是不是要问你早饭吃了吗?早茶吃了吗?午饭吃了吗?下午茶吃了吗?“你打电话来,是为了问我吃没吃饭的?” “啊,不是……”青钰雯连忙切入主题,“我来和你说一下晚饭……” “………”还真是,一日三餐说一遍。 “我今天不回家吃饭了,有点事情,回来可能会晚……”青钰雯小心翼翼地说着,仿佛她晚回去是多么大的罪过一样。 “嗯……知道了。”陈美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早点回家,路上小心。”才挂了电话。 下班了以后陈美君去接的陈珺。 “君姐……”陈美君到的时候,陈珺正在和孩子们一起学写字,她就在一旁等着,这时,刘梅英把她叫到一边,说道“你和师父,和好了吗?” “嗯?”陈美君不知道刘梅英是怎么看出来她们在闹变扭的。 “师父他,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刘梅英回忆道,“师父是爱喝热水的,但每次只要是喝豆浆,他都只喝冰豆浆……不瞒你说,那位陈医生,我也见过几次,我想她之所以能和师父成为好友,最可能的,还是她与君姐你,有几分相似……” “她从未对我说起过……”陈美君淡然一笑,嗯,她没说过,我不知道,她一直不说,我就一直不知道,别人说的都不算。 “君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师父和好啊?”昨天鲁三宝对她说,师父和君姐闹矛盾,自己是罪魁祸首,得赎罪啊。 陈美君认真思考了一下,伸出五个手指,又扣回拇指和食指,“三天,你觉得怎么样?” “……”按照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问题吧,刘梅英义正严辞地说了一句“还是要看师父表现,不能惯着他们,不然以后,不好管教……”刘梅英瞬间和陈美君统一来战线,她似乎忘了,她与陈美君展开对话的最初目的。 “阿嚏!”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歇,在昼夜温差,室内室外温差很大的北京,从咽喉肿痛开始,陈美君就知道自己感冒了。放了三天假,怎么身体抵抗力反而变差了。 “妈妈,青团还没回家吗?”以前陈珺回家都能看到青钰雯,她已经习惯了有青钰雯的日子。 “嗯……”陈美君帮她换了衣服让她睡觉。 “她什么时候回来?”陈珺躺在小床上以后,不安地问道,“她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不会的,等你明天一醒过来,就能看到她了,快点睡吧……乖……”陈美君把她哄睡着了以后,一直在等青钰雯回来,不是提醒她早点回来的吗?这个人,不会不回家吧?会不会出什么事?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匆匆从房间出来,看到青钰雯后,确认她无虞,转身打算回房间。她还没到门边,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美君,我……”青钰雯还没开始说,陈美君就轻轻推开了她“你喝酒了?” “陪首长喝了一点……”青钰雯解释道,然后她看到陈美君到厨房帮她泡了一杯茶。 “你喝完了早点睡。”陈美君说完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美君,我们是夫妻对不对?”青钰雯看到陈美君离她远去的背影,她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 “嗯……”陈美君应了一声,心想,你还知道我们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起租房子的室友。 “首长说,夫妻是要睡在一起的!”青钰雯大着胆子提出了要求。 “所以呢?”陈美君回头看着她,让青钰雯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又失去了。 “所以……我想要……和你睡在一起……”说出口的感觉真好啊,现在就看美君同不同意了,不同意的话,明天再问一遍好了…… “又不是,我要分房睡的……”从头到尾自己都没说要分开睡吧,是青钰雯自以为是,自以为很懂自己的想法。 “啊?啊!”明白过来的青钰雯立刻跟着陈美君的脚步一起到了主卧。首长就是首长,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你,不用换衣服吗?”看到跟着自己进来的青钰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陈美君出言提醒道。 “房间里有我的衣服。”青钰雯在另一侧的边柜里拿出了她的居家服。 这些衣服一点都不像是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青钰雯!!!原来你早就图谋好的! 等到青钰雯洗漱好躺到床上,陈美君已经靠在里侧了,青钰雯为了缓解尴尬,“美君,明天早餐你想吃什么?” “鱼丸。”陈美君把枕头放平,躺了下去。今天陈美君看到在早点里的鱼丸,就明白了青钰雯的意思。鱼丸的来历,是一个跟秦始皇有关的故事。根据稗史的记载,秦始皇好吃鱼,他统一全国做了皇帝后,每餐必要有鱼,但又不能有刺,如有鱼刺则赐厨师死,有好几个厨师为此丧命;而烧鱼肉汤,又怕有诅咒秦始皇“粉身碎骨”之嫌。有一天,某厨师制作御膳,见到鱼又胆怯又发狠,就用菜刀背砸鱼发泄。一下两下,砸着砸着,他惊奇地发现,鱼刺鱼骨竟自动露了出来,鱼肉成了鱼茸。正在这时,宫中传膳了,厨师急中生智,拣出鱼刺,顺手将鱼茸捏成丸子,不假思索就投入已烧沸的豹胎汤中,氽成了丸子。不一会儿,一个个色泽洁白,柔软晶莹,尝之鲜嫩的鱼丸浮于汤面上,并呈到了秦始皇面前。始皇一尝,极为称赞,下令给予奖赏。后来,这种做法从宫廷渐渐传到民间,称为“氽鱼丸”,也就是鱼丸。 她的意思是,想将功补过,得到自己的原谅。 “……”青钰雯为难道“那个,太油腻了不适合在早上吃……” “哦?是吗?今早这份鱼丸,是何意?”几颗鱼丸就想蒙混过关,这个典故还有说自己严苛之嫌,“我又不是秦始皇……” “早上的鱼丸好吃吗?”青钰雯笑眯眯地问她。 “没吃……”陈美君早上还在气头上,一点都没碰。“唔……”蜻蜓点水一般,虽然稍纵即逝,但是她能感受到,刚刚,青钰雯碰了她的唇。 “早上吃鱼丸确实油腻,晚上可以尝尝……”说着,青钰雯再次靠近陈美君,刚刚她是试探,她发现美君好像没有拒绝她的意思,那就,得寸进尺一下吧。 “哎?”这一次还没亲到就被陈美君用手推开了,呃,青钰雯委屈巴巴地望着陈美君,早知道刚刚不要这么快就离开了,那么短,还没怎么感受到就没了…… “我感冒了,小心传染给你……啊……唔……”陈美君见她如此,心就软了下来,道出了理由。说到一半,青钰雯突然紧紧拥住她,无视她微微的挣扎,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再一次将唇凑了上去,四瓣红唇紧贴在一起,她停止了挣扎,怔怔地看着已闭上双眼,也闭上了眼,加深了这个吻……罢了罢了……随她吧…… 一吻毕,青钰雯很认真地说“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娘对我说过,把病气传染给别人,就能好得快一些。” 在一个医生面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真的合适吗?陈美君无语道“要是传染给别人就能好,那医院就没有流感病人了……你这样子做,除了也会得感冒以外,什么变化也没不会有……” “有的,起码,我可以和你感同身受,患难与共……”青钰雯傻傻的笑着。 “傻子……”快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把小时候妈妈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喂……你干什么?”当青钰雯再次摆出一副索吻的表情后,陈美君开始认真地考虑刘梅英说的话,确实要好好□□。 “刚刚时间太短了,我怕传染不上……” 所以,那么尽心尽力给珺珺做了小床也是你的小心思吧…… 她不是没有吻过她,与以往的青涩不同,今天的吻更像是广场门口卖的棉花糖,绵绵的,软软的,甜甜的。 这一晚睡得很安心,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万物复苏的春天,连流感病毒都强悍无比,第二天一早,陈美君发现喉咙完全喑哑,讲不出来话来了。 第16章 愿得一心人 “要不,还是请假吧?”青钰雯早晨一起来就想和陈美君交流,对方却摆了摆手,拿纸写下了一句话“我不能出声了。”陈美君皱起了眉头,昨晚还好好的,睡了一觉反而不能出声了。 面对青钰雯的提议,她继续用笔写下“无碍,可以写字条。” 这个时候,青钰雯真想陈美君要是个文盲就好了,她就不会讲不出话来还要去上班。她心疼道“那你记得吃药,不要吃辛辣的食物,还有午休的时候一定要休息……” 陈美君在一边一直点头,为什么无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青钰雯,都致力于要自己午休,真是说不出的默契,她在一边的纸条上写下“好像你才是医生一样。” “医院里有很多医生,你不去一天也没有关系的。可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你生病了,我会心疼。”明知道就算这么劝,视工作如命的陈美君还是会去上班的,青钰雯还是打算试一试。 “心疼的话,下班早点来接……”嗯,很好,现在都会表达自己的心意了,陈美君写下这一句话后,又跟了一句“上班了,等下你要迟到的。” 碰上一个这么爱工作的爱人该怎么办,青钰雯很快自己找到了答案,自己选的,能怎么办啊,当然是依着她啊。 青钰雯一下班就赶往了陈美君所在的医院,出乎她意料的是,与美君一起等在医院门口的还有一男一女,年纪大概在五六十岁,她并不认识。 “美君,你喉咙不舒服不要在外面吹风,在办公室等我就好,我到了去找你。”青钰雯下车以后就把薄围巾围在了陈美君的脖子上,都说医者不能自医,看来是真的,在青钰雯的眼里,陈美君是一个不配合不听话的病人。 “你是青钰雯?”旁边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青钰雯好几眼,出言问道。 “是的,您是?”青钰雯疑惑地问道。 一边那位看上去温柔婉约的中年女子道“我们是美君的父母。” “啊?”猝不及防,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见了美君的爸妈,青钰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陈美君,现在怎么办,她该说什么。 “喊人。”陈美君用口型告诉了青钰雯,她该干什么。她实在是不明白,青钰雯在谍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一定是个运筹帷幄的人,怎么在自己面前,要么傻乎乎,要么耍无赖啊。 “爸,妈!”青钰雯瞬间想了好几个称呼,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最合适。果然,陈美君的母亲很快就愉快地答应了“哎!” 然后她用手肘戳了戳陈美君的父亲,“老陈,叫你呢……” “嗯。”陈父亲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爸,妈,我们先回家吧。”青钰雯连忙接过陈母手里的行李,傍晚凉风习习的,她怕美君的喉咙受不了。 “君儿,珺珺呢?”陈母回到家以后没有看到陈珺,问起了陈美君。 “她在我一个战友家里,平时我们上班,珺珺就拜托给他们照顾了。”青钰雯知道陈美君说不出话,解释道。陈美君感冒有点严重,本来打算今天不把珺珺接回来了,以免传染给她。但是美君爸妈大老远过来,连自己外孙女都看不到,总归不好,于是青钰雯道“等下我去把珺珺接回来。” “君儿,他还会做饭啊?”陈母看着在厨房忙出忙进的青钰雯,觉得不可意思,虽然说现在是新社会,也不兴古时候那一套,但“君子远庖厨”是圣人留下来的一句话,很多男人都奉为真理。自己这位女婿还真是与众不同,一回来就往厨房跑,与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翻看报纸的陈父截然不同。 陈美君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青钰雯怎么想的,今天她爸妈刚过来,她们两下班已经这么晚了,还要坚持自己做饭,外面吃一顿更方便不是吗? 等她看到那一桌清淡的饭菜以及出现在她面前的鸡汤面和银耳粥时,她又被那个傻傻的人在无意间撩拨了情意。银耳味甘,性凉,具有排毒养颜、滋润咽喉、润肺祛燥、补脾开胃的效果,但是要泡胀才可煮食,原来早上不是在墨迹,而是在泡白木耳。鸡汤有助于减少肺部黏液,祛痰止咳,面条可减少食物吞咽困难,缓解喉咙痛。鸡汤面条给自己当主食,真的是很讲究。 晚饭后,青钰雯把空间留给了陈美君和她的父母,自己一个人去接陈珺。 “青团!”陈珺看到青钰雯就扑了过去,虽然她与青钰雯生活的时间不久,但是她知道,青钰雯是她妈妈喜欢的人,所以她也很喜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次看到青钰雯的时候,就觉得特别亲切,这种感觉,一直延续至今。 “老大,要不是时间对不上,我真怀疑这小家伙是你一夜风流留下的种。”鲁三宝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什么感觉两个人真的长得有点像啊。 “瞎说什么呢?”青钰雯捂住了陈珺的耳朵,非礼勿听,“当着孩子的面,收起你的低级趣味。” “这怎么就低级趣味了?”鲁三宝笑嘻嘻地道“海参吃了吗?我最近又搞了点牡蛎,要不要尝尝?” “三宝啊,你可悠着点吧,按你这速度,再生几个怎么管得过来哦……”青钰雯白了他一眼,抱起陈珺打算走。 “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就算这么努力的,梅子也没大红花,比我们多的比比皆是。”鲁三宝突然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青同志,不要老是拖后腿!” 青钰雯懒得理他,带着陈珺一起走了。 “青团……”因为陈珺坐在后车座,青钰雯把车开得特别慢。 “嗯?”陈珺的小脑袋通过正副驾驶位的空隙钻了上来,青钰雯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是我爸爸吗?”陈珺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她之所以会叫青钰雯青团,是她和陈美君结婚那天,很多人都喊她青团长,小家伙不知道青团长是什么,但她知道青团是吃的,豆沙味的青团特别甜,她最喜欢吃了。所以,她一直喊青钰雯作青团,喜欢的人和喜欢吃的东西冠以同样的名字。 “珺珺为什么这么认为呢?”青钰雯本想说不是,她一定会问自己的爸爸在哪里?牺牲了,可是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残忍了。但是青钰雯又不想承认自己是,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即使当初形势所迫,秦詹睿也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因为……”陈珺变得小心翼翼,轻声道“我身上有一块玉,上面是青团的青。”陈珺跟着刘梅英家的小孩一起,读书认字,在某一天玩闹时,她的玉佩被鲁三宝的二儿子看到了,刚识字的孩子总是喜欢去认任何地方出现的字,所以他很了不起地告诉她,那个字念“青”,青色的青。 洋哥哥,是青团的青吗? 嗯!也是这个青! 今天,她听到鲁叔叔说自己长得像青团,听刘阿姨说过,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们都长得像鲁叔叔,所以鲁叔叔是他们的爸爸。 因此,根据她的理解,青团就是她的爸爸。 青钰雯骤然将车停在了路边,转过头激动地问道“可以给青团看看你的玉佩吗?” “嗯!”说着陈珺从衣服里拿出块玉佩,让它展露在外衣的前,青钰雯颤抖地拿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青钰雯知道陈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且不说时间对不上,自己是女子,怎么可能。只是当陈珺说起玉佩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年来,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自以为是,念念不忘,美君对她,亦是如此。那块玉佩,是九年前的七夕节,她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等下!这块,不是自己那块!在送给陈美君之前,那块玉佩青钰雯保管了十八年,她太清楚了,自己那块玉佩上的形状。她玉佩上的那条青龙是逆时针盘踞的,而这一条,是顺时针的。 青钰雯脑子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珺珺是她青家的后代,那她究竟是不是美君的孩子呢?事情的真相,也许只有陈美君才能告诉她了。 “君儿,我看着小青好似比你小上一些。”陈母和陈美君坐在一起,陈美君与他们也算是聚少离多,以前陈家在广州那边经营着药局,如今医药相关产业都要收归国有,陈父也乐得清闲,将家里的产业如数变现,索性到女儿所在的地方来享天伦之乐。 陈美君点了点头,举了三个手指,用口型道“三岁”。 “结婚这么大的事,只给我们写了一封信,今天我和你妈都是第一次见到他。”陈父在一边突然插进来一句话,他们一收到陈美君的信就安排好家里的事,两人一起长途跋涉跨越大半个国家来到北京。 “人还不错吧?”陈美君知道我这是她父亲的关心,在纸上写道。 “我们君儿选的,能不好吗?“陈母为人温柔细心,她也注意到今天晚上自己女儿的主食和他们不一样,是女婿特地为女儿准备的。 “好个屁,一副小白脸的样子。”陈父忿忿道。 “老陈,你这说的什么话。”陈母白了他一眼,转头对陈美君道“你别听你爸的,他就会瞎说。” “爸爸没有瞎说,确实挺白的。”陈美君在纸上写道。看得陈母目瞪口呆,有这样护短的吗?断章取义? “白有什么用?连君儿都照顾不好,你看看,君儿的病严重得连话都说不来。”陈父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女儿,当初就不该把她放走,留在广州,留在身边最安心。 “你这就无理取闹了。”陈母给他削了个苹果,试图堵上他的嘴。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欢喜。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因为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就这样变成了别人的人。 陈美君听着自己的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她知道她父亲对青钰雯也是挺满意的,不然不会花这么多口舌来说她的不好。遇到陈父真正不喜欢的人,他一般都是懒得搭理,更不会费一句话。 “君儿,珺珺的事,你同小青讲明白了吗?”陈母是知道真相的,她认为这件事还是要说清楚的,不然在小青心里总是多一个疙瘩。 陈美君摇摇头,青钰雯从来没有问起过,也没有表达出任何对孩子的不友好,所以她觉得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你这孩子……小青他不介意珺珺?”一般来说,自己女儿带着孩子嫁给他,或多或少介意的。 “他不会。”陈美君在纸上写了字,她也不是真的了解青钰雯的想法,但总归觉得她不会介意的,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娶自己了。 “哎……你们两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对于女儿无所谓的态度,陈母也不好多说什么,年轻人的想法和思潮,她大概是跟不上了。 因为陈美君的嗓子不能讲话,也就只能摇摇头点点头,间或写几个字,陈父陈母心疼女儿,也就不和她做过多的交流。 青钰雯一回到家里,连鞋都没有换,和陈父陈母打了招呼,回拉着陈美君回了房间,她迫不及待想要问问她,珺珺,到底是谁。 这一举动让陈父陈母面面相觑,这么着急?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呢。陈母抱过陈珺,拿从广州带来的点心给她吃。小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怕生,但陈母是过来人,对付小孩子很有一套,很快,小家伙就叫起了外婆。 虽然陈珺不是陈美君生的,但是却有几分陈美君的影子,陈母对她很是喜欢,连一贯严肃的陈父也会逗弄她。 “怎么了?”青钰雯一回来就不太对,陈美君在桌边拿出纸条写道。 “美君,我想知道,珺珺的身世。”青钰雯激动地拉着陈美君的手,似是有千言万语。 陈美君思索了一下,牵着青钰雯到了床边,突然凑到她的耳旁,用很小很小的声音私语。原本急于想知道真相的青钰雯,却被此时亲密的接触弄得不能思考,她的耳朵因为陈美君讲话时呼出的热气,变得很红很红,与此相连的,还有她的脖颈和脸颊。 1946年秋,陈美君还在延安的地方医院工作,一天傍晚,有几个人推着手拉车将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运到了医院里,到医院的时候产妇已经有大出血的征兆,值班的各位医生紧急会诊,也没有得出最佳方案。因为,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问题,“保大还是保小?”,而这个问题需要产妇的直系家属才能回答,很明显,送她来的这些人当中,并没有她的亲属。 虽然很残忍,但是作为主治医生的叶子明还是问了产妇“以目前的状况,只能引产,你同意吗?” “我想把他生下来!医生,我求求你了。”产妇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激动了起来。 “你坚持生的话,很有可能危及到你自己的生命安全。”陈美君补充道,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妈妈,不是更残忍吗? “求你了!”产妇一看有女医生,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如果没有这孩子,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陈美君看过太多的生死,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居然为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付出生命。 预判几乎没有出现过失误,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多奇迹。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刻,也是产妇的弥留之际,她对着并不相熟的陈美君道“谢谢。”并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陈美君手里的孩子,将手里捏着的玉佩放到了孩子的襁褓里,还没来及抚上孩子的脸颊,手已经颓然落下。此时,孩子的哭声更盛了,或许,她能感受到什么吧。 战时,有专卖的机构收留一些走失或父母双亡的孩子们。叶子明请示了院长,意思是把孩子送往那边,送产妇来的村民当中也不乏有人提出要养这个孩子,但最终,陈美君将孩子留了下来。 这样的孩子不少,陈美君却愿意收养这个孩子,并不是她同情心泛滥,而是,那被产妇至死都视作宝贝的玉佩,她也有一块,1941的七夕,也是这样一个微风拂动的秋日,送她玉佩的人天真地问她“美君,牛郎织女真的存在吗?” 那时,她说的是,“应是有的。”但她心里却很肯定,那只是一个传说。而现在,她突然觉得,牛郎织女,一年就可以相会一次,定时定期,还有个期盼。而她与青钰雯,每一次别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见,或者根本就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看到孩子的玉佩上也与自己的玉佩相同,是一条小青龙,刻着一个“青”字。她想,这孩子或多或少与青钰雯有一点联系。孩子的母亲,愿意以生命为代价,生下与孩子父亲的生命传承。而她,因为猜测孩子可能与青钰雯有关,就担负起抚育她的责任。 这世间,或许没有牛郎织女,但是,却不乏有和他们一样的痴情男女。他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也为此付出一切,亦可称为传说。 待陈美君说完来龙去脉,青钰雯呆呆地坐在床上。虽然陈美君什么都没有说,她却猜得到,为什么美君会收养这个孩子,一个人带着她度过了最难带的婴儿期。 她自以为很爱美君,却不曾想,她为自己付出了更多。 美君对自己的爱,默默的,从未说起过,也从未,停止过。 “美君,我爱你。”青钰雯将陈美君紧紧搂在了怀里,这一刻,她内心是充实的,幸福的。陈美君被她这么一抱,正好交颈触及到她的耳边,用柔柔的声音说道“我也爱你。”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青钰雯缓过神来,依依不舍放开陈美君去开门。 “妈,您有事?”青钰雯看到陈母站在门口,问道。 “珺珺睡着了,抱到你们房里来?”陈母指了指躺沙发上的孩子,陈父正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陈美君走到门口朝自己的母亲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感冒了,会传染给孩子。 “这样吧,我把珺珺的小床搬到您的房间,晚上珺珺就拜托您照顾了。”青钰雯看到陈美君的示意后,对着陈母道,“她晚上还算安稳,不会醒过来,也不会认人。” “嗯,你照顾好君儿。”陈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和女婿,这两个人刚刚在干什么,为什么女婿脸这么红,女儿一脸幸福的样子。 “我会的,您放心。”青钰雯转身去搬房间里的小床,陈美君则是到柜子里去拿被子。看到柜子的一刹那,陈美君才想起来,青钰雯的衣服都还在隔壁那间,虽然他们不住隔壁那间,可按她母亲的性子,明天又要给她们收拾房间了。看到青钰雯的衣服都在隔壁一间,肯定会多想。 “去把衣服搬过来。”陈美君在纸上写了这么一句,递给青钰雯。 ???这是什么暗示吗?在她们互相表白之后,美君对她说,去把衣服搬过来。珺珺不在,衣服搬过来……青钰雯觉得自己应该没想到,不过看到陈美君嗓子哑着,生着病,也就硬生生忍住了冲动,变得无比正人君子。 “小心,别掉下……”陈美君不知道青钰雯今天是怎么了,睡在那么边缘的地方,也不怕掉下去,于是她凑近她,在她耳边提醒道。还没说完一句话,青钰雯已经掉到了床底下。 青钰雯想做正人君子,可是美色当前,不能靠定力,只能靠距离,谁成想,陈美君忽然靠近了她,让她一个激灵,掉到了地上。 “美君,那个,我先去上个厕所!”青钰雯从地上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水池边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骂道,青钰雯,你在想什么呢? 等青钰雯冷静够了回来,陈美君已经靠里侧睡了。青钰雯长出了口气,还好,天黑,看不着她绝美的容颜。青钰雯也朝着外侧睡,她怕陈美君的气息感 染到她,再次脑袋发热。 陈美君并没有睡着,她也知道青钰雯背对着她睡了。昨天两人还是牵着手睡的,今天就隔自己这么远。她想起她母亲的碎碎念来,自始至终男人都很专一,都喜欢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年老色衰?即使,青钰雯不是男子,她也在行伍之间浸淫多年,也许真的沾染上了那些习性。 于是,躺着的两个人,一个人想着怎么让自己平静下来,另一个则想着,她买的那些有点暴露的睡衣,能不能穿出来。 在青钰雯的悉心照料下,陈美君的嗓子好了不少,渐渐能出声了。不知道是不是病毒的威力太强,青钰雯居然失声了。于是,陈美君贴心地把自己的便签纸给了青钰雯,难道她们注定要以这样的交流方式。说起来,这么多年来,她们从未通过书信,这几天,写过的纸条却不少。 之前是为了控制自己,现在是为了防止又把病菌传给陈美君,青钰雯睡得越来越远了。这看在陈美君眼里,始终不是滋味。 这一天晚上,陈美君洗完澡以后,穿了她自己都认为有点暴露的睡衣。 “美君,要不,我去隔壁睡吧……”青钰雯写了一张纸条给陈美君,她现在说不了话,好不容易捱了这么多天,结果美君突然穿吃那个这样,这谁能顶得住啊。 看到青钰雯的纸条,陈美君快被气死了,但是还是很平淡地问她“为什么?” “我怕把病传染给你。”青钰雯把纸条递过去,说得振振有词。 “你去你去,以后你都睡在隔壁好了……”陈美君气不打一出来,主动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要把青钰雯请出去。 “你生气了?”一向平淡的陈美君居然也有喉咙响的一天,青钰雯非常“贴心”继续写“小心嗓子。” “你给我走,现在就走!”陈美君现在很无语,青钰雯到底怎么想的,自己的魅力有那么差吗? 陈美君没想到,青钰雯真的走了,她就更生气了,随即打算把这件衣服脱掉,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正在脱衣服的时候青钰雯又回来了,好巧不巧,又被她看了全身。因为陈父陈母还在外面,她当着他们的面去睡隔壁房间,是对美君的不尊重,于是,她有折了回来。 青钰雯发不出声音,疯狂做手势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然后她雪白的肌肤都泛起了红光。陈美君见此,睡衣的拉链已经拉到一半,怎么也拉不上去,对着青钰雯道“过来帮我拉一下拉链。” 青钰雯站在远处点点头,然后靠近陈美君打算帮她拉拉链,却听到陈美君悠悠道“你知道抗体吗?相同的病,得过一次,再患上的可能性很小……” 陈美君把披散在后面的头发理到了一边,那句话和这一个动作,让青钰雯最后的防线都崩了,本该往上拉的拉链,在青钰雯的帮助下,往下拉到了底…… “喂!你是流氓啊!”还是个孜孜不倦的流氓,陈美君在青钰雯再次发出邀请后,忍不住骂了她一句,大晚上的到底还睡不睡。 “没结婚的才算。”嗯,结婚真好,结婚了就不算耍流氓了。青钰雯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陈美君看着窗户外东方露白的时候,无比后悔自己昨晚的决定,穿什么性感睡衣,这是把自己往坑里带啊,不对,不是坑,是虎穴狼窝。 “起来了!”青钰雯的嗓子很嘶哑,却不难听出她的春风得意。 陈美君再一次感叹年轻真好,她家这位年轻人,丝毫不会累啊。她迷迷糊糊穿上了衣服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直到,她看到青钰雯正在艰难地穿着衬衫的时候才意识到,“你有没有觉得你衣服特别紧?” 青钰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她还以为自己的衣服缩水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衬衫特别宽?”陈美君穿着青钰雯的衬衫站在她面前。 青钰雯又点了头,这才意识到她穿错了白衬衫。不好意思地对着陈美君笑。 “你给我脱下来!”陈美君假装严厉道。昨天这个人太乱来了,导致他们原本放好叠好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又都是白衬衫,早上匆匆忙忙才会穿错。 青钰雯委屈地皱起了眉头,现在当着陈美君的面脱衣服,那就不用去上班了,回到床上继续昨天的事情好了。为难道“你欺负我……等我嗓子好了……” 陈美君用手抓住了青钰雯的嘴,心疼她的嗓子,不让她说话,“别说话了,给你穿,给你穿,乖……” 趁着陈美君去盥洗室洗漱的时间,青钰雯整理起被子,也确认了一件事情,当初,秦詹睿和陈美君,是为了完成任务的假结婚。至始至终,她的美君都只爱着她,也是她一个人的。 秦詹睿和陈美君婚姻的真假涉及到一些事情,组织上有规定,她不能询问,即使她问了,陈美君也不会说的,她有义务保守秘密。但是,这件事情的真相,以这样的形式,展示在了青钰雯的面前。 “曾姐,先休息一下吧……”刚刚做完一台手术的陈美君对护士长道,说着她扶着腰往一边的休息室走去。该死,怎么腰这么酸!她该好好考虑,让青钰雯睡到隔壁那间去…… “哦,好!”曾护士长听到陈主任的这句话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之前陈主任还得着重感冒,一连三四台手术下来丝毫不见疲态,终于也不需要休息,今天这是怎么了? 曾护士长看着被陈美君遮得严严实实的脖子若有所思,看来结婚还是有好处的,陈主任终于不会逼着大家和她一起一连几个小时不休息了。她心里默默给青钰雯竖起大拇指,青团长,好样的,姐姐看好你哦! ps:青钰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陈美君:“哦,武松在哪里?” 发财:“我没有戏份!” 恭喜;“看来,该爬主人的床了!” 陈珺:“你们起码还有相亲相爱的戏码,我只要一出现不是在助攻就是在睡觉……” 第17章 白首不相离 因为陈父陈母的到来,陈珺就不用送去鲁三宝家里了。如此一来,早晨就可以比以往起得迟一些。 “别乱动,老实点。”陈美君正打算起床,却被身边的人一把带了回去,她发誓,她今晚一定要让她睡到隔壁去。每天这样,真的很影响上班。 “我没动。”青钰雯一手搂着她,一手又把被子给她盖上了,“还早,你再多睡一儿。昨天睡得这么晚,你都没有休息好。” 一刹那,陈美君的脸就红了,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休息不好啊,到底是谁,一手促成的。轻轻地吐槽道“只会事后补救,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没想到她的私语还是被青钰雯听到了,“事前,我都想得好好的,可是……”青钰雯懊恼地摇了摇头,然后说“我以后还是去隔壁睡吧。” “哦,不过隔壁没有被子。”陈美君说得好像事不关己,自从和青钰雯在一起生活以后,她好像越来越不坚定了,比如刚刚她还在发誓要把青钰雯赶到隔壁去,而现在呢,听到她主动提出来,居然会想出理由来拒绝她。 “哎?”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上次她要去睡隔壁,美君也阻止了,那这一次,于是她勾起嘴角,笑道“那隔壁不能睡人的,我年纪大了,怕冷。” “我觉得房间的地板不错,硬床板对身体好……”陈美君闭上眼睛,又安心地睡起了回笼觉。 为了能够睡在床上,青团长觉得,她要好好补救,于是大早上的,熬起了阿胶。 “小青,你熬这么多阿胶做什么?”陈母看到满满的一锅阿胶,好奇地问道。 “我想给美君补补。”青钰雯听到陈母问她,不好意思地说。 于是,陈母就在心中认定了一件事,等到她与自家女儿独处的时候,她旁敲侧击道“君儿,你要同小青说,要孩子这件事,急不得的。” “妈,您在说什么呢?”陈美君放下陈珺的衣服,问道。青钰雯想生孩子,怎么可能。 “如今你也三十了,肯定和那些正值适孕年龄的小姑娘不好比,一时半会儿怀不上,也是正常的。”陈母担忧道,她早就料到随着女儿年龄的增长,要孩子这件事情,总不是那么容易,原本她以为自己的女婿也不在乎,可如今她看到自家女婿已经开始给女儿弄补品了,她的担心就更盛了。“小青那,妈也不好开口,你们夫妻两要有商有量的,可不要被这些事情弄得心里不舒服。” “她和您说了?她想要孩子?”陈美君不知道她妈妈是怎样得到这个讯息的,总不会是青钰雯自己说的吧。 “那倒没有……”陈母是过来人,广州那边注重家族传承,生儿子也成了比较重要的一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的,她自从嫁给陈美君的父亲多多少少听过不少。奈何,她从头至尾都只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女儿。虽然,她的丈夫从未说过她什么,只是会在有些时候叹气,说自己这一户以后没有资格入祠堂的。“我也只是猜测,你们结婚这么久以来,这些事情,总是要考虑的。” “妈,您不要胡思乱想……”陈美君安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母亲,总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地关心着她。 “美君,妈找你有事?”等到陈美君回到房间,青钰雯明显感觉到对方似乎有心事。 “嗯,她担心我,不能生,你着急……”陈美君将自己的外衣脱去,青钰雯接过衣服帮她挂在了衣架上。 “啊?我现在去和妈讲,是我不能生。”青钰雯一听是这个事情,她哪里能让人误会美君,说着就提脚往外走,却被陈美君一把抓住了。 “你当初是怎么完成任务的?”陈美君满脸怀疑地看着她,再怎么说她也是参加过上海计划的人,怎么每次只要一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就老会想一出是一出“你去说这话合适吗?” 青钰雯这才冷静下来,确实不合适,哪有人去对岳父岳母说自己不行的,她是关心则乱。“美君,对不起……” 当初她以为陈珺是陈美君亲生的,她娶她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负罪感,起码陈美君不会因为嫁给她而失去做母亲的权力。而如今,她知道真相,她知道她不仅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有过别人。她就时不时会责备自己,别人能给她,她却不能,因为她的缘故,她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要道歉?”又来了,青钰雯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和语气在她们真正在一起以后就很少出现了,现在,又开始了。陈美君的心情本就不佳,被她这么一说更是急转直下。 “都怪我,本来你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生几个可爱的孩子……”青钰雯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陈美君逐渐听到她说的话了。 “青钰雯,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烦你……”陈美君已经听不见她在念什么了,她鲜有的用这样的语气和青钰雯说话。这让青钰雯一下子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你明明就很喜欢我,想要和我白头到老,却在嘴里说那些希望我与别人在一起的话,你是为了显示你爱的伟大还是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陈美君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箱子,从里面找出了她的那本结婚证。“你想看我儿孙满堂是吧,等明天民政局上班了,我们就去离婚。” “不……不是的……”青钰雯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陈美君的一番话,让她陷入了沉思,难道她真的想要她和别人在一起吗?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她对她的感情从十五岁萌芽,十九岁开始她就想与她一起共度余生。如果当初没有那一次相亲,她在别的任何地方与陈美君相逢,只要她还是孤身一人,她都会与她一起的。既然结果都一样,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出来呢? “在想什么?”陈美君这番话以后其实是后悔的,她怕青钰雯一直自以为是下去,如果她真的同意离婚,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没什么?”青钰雯连忙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她现在得要对方消消气,怎么一言不合就拿结婚证出来呢。“我想的事情不重要,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她抱过陈美君,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从眼前消失一般。是的,什么都不重要,她刚刚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如果陈美君真的在意那一些,她就不会嫁给自己,也不会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出嫁。以陈美君的条件和样貌,找一个不错的结婚的对象,并不难。她们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了,好不容易在一起,如果用这些时间来吵架,闹变扭,真的是划不来。 “我们是夫妻了,有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沟通,共同去面对,你不要再一味地做一些自以为是对我好的事情了。”陈美君的语气软了下来,她也不是真的想吵架,只是想让这个人清醒一点,看清楚她自己的内心,不要整天口不对心。 “嗯!”青钰雯现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那句“我们是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怎么会想着把陈美君推给别人,自己喜欢的人要亲手给她幸福,别人给她怎么可能放心。所以,陈美君,这一辈子,你只能栽在我的手上了。 “憋居。”陈美君见她如此,用广州话骂了她一句傻子。 “这是何意?”青钰雯知道她的讲的是粤语,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一个爱称。 “用来夸人的话。”陈美君离开了她的怀抱,把结婚证又放了起来,青钰雯为什么觉得对方刚刚是耍她玩的呢,不行,总不能被占了便宜,不然以后自己还有什么地位啊。 “你们那边,老公怎么说的?”青钰雯静静地等着对方入圈套。 “也是憋居。”陈美君才不上当。 不是说广州话很软很好听的吗,怎么在称呼上这么随意。于是她很疑惑道“你们那边的话,我记得很温和的呀。” “你说的应该是撒娇的时候吧。”陈美君无语了,谁告诉你粤语是温和的,“我顶你个肺”这样的话是温和的吗? “撒娇?一般是怎么样的?”青钰雯是真的很认真在问,她对粤语很有好感,不单单是因为陈美君,还是因为她听到过别人和陈美君说的,都很好听。不过都是正经的对话,所以,她想要听听看,用这么温柔的语言撒娇是怎么样的。 “老公,好想要抱抱,你可不可以给个公主抱哦?”只这一句,配上陈美君满眼的秋波,以及陈美君的手在青钰雯的手肘处滑动。在瞬间的停顿之后,如陈美君所说的那样,公主抱,抱起了她。 现在为止,青钰雯知道了,自己就是在给自己挖坑,之前听到粤语已经那般心花怒放了,现在还要听用粤语撒娇。怎么办?说好的自制力,似乎又不见了…… 与此同时,后悔的还有陈美君,说什么粤语,还要听她的说句撒娇的话,现在好了,前几天刚刚驯服的小老虎又要开荤了。 “我起床了。”青钰雯醒来后吻了一下陈美君的额头,她昨天之所以敢这么做,除了时机正好,很重要的一点是,今天陈美君轮休,所以有一天可以补觉,问题应该也不大。 “嗯……”陈美君正打算翻个身找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却发现那个人突然往她怀里凑了凑。她迷迷糊糊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是小发财吗?” “发财不会说爱你……”青钰雯很享受凑得更近了“也不会让你起不来床……” “快去上班吧,等下迟到了。”陈美君听到这话脸更红了,把她的头支了起来,让她去上班。 “君儿,你多喝点红枣枸杞汤。”陈母买菜回来之后很久,才看到女儿睡眼惺忪地起来。本来在家里哪里需要把扣子扣得那么严实啊。陈母叹了口气,自己家的女婿还是着急,昨天晚上,估计又是没怎么睡好,可苦了君儿,这一天天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君儿啊,有些话我说不合适,但是,娘是过来人,要节制,过犹不及……” “咳咳咳……”陈美君嘴里的红枣汤一下子吞得急,呛到了,有这么明显吗?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青钰雯走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我下班早点回来。”她现在怎么听这句话怎么不单纯呢。 出台了详细的政策之后,规定每年的四五月份进行现役军人体检,一般由部队卫生队、门诊部、部队内部医院和部队体系医院组织实施。但由于这是第一次实施,部队内部医院并不完善,便委托给了当地部队体系医院进行。 “陈主任,您怎么过来了?”体检中心的负责人看到陈美君居然出现在了他们这里,体检是最简单的最常规的事情,一般由年纪较大或者刚刚进医院的小年轻担任体检工作,像陈美君这样的外科主任是绝对不会安排到体检中心的。所以他很好奇,为什么外科主任出现在了这里。 “今天体检任务重,我过来帮忙。”陈美君说得合情合理,确实,因为接手了部队的体检任务,今天这里有点忙得不可开交。 “那真是麻烦您了。”负责人小陶连忙道谢,不过,他还是不明白,杀鸡焉用牛刀? “埃?美君,你怎么来了?”青钰雯坐在体检中心大厅的长椅上,把体检单放在一旁,她是不能去体检的,因为只要一体检,她的身份就会暴露无疑。所幸,她是团级干部,她有权选择放弃体检,所以在领了单子之后,就坐在椅子上等大家结束一起回去。她知道美君在这个医院,不过她想,美君估计在忙着工作,也就不去打扰她了。如今,看到翩然而至的陈美君,她立刻站了起来,对着她笑。工作时间看媳妇,真的是别样的滋味。那种不期而遇,让人倍感幸福。 “过来看看某人该怎么蒙混过关……”陈美君拿起她放在一边的体检单,上面一片空白。 “不用蒙混,我压根就不用去检查,军干可以自主选择体检或者不体检的。”青钰雯一脸得意地说,虽然上头这么规定,但是体检这种对自己好的事情,没人会拒绝吧,当然,除了青钰雯。 “你打算不做体检了?”陈美君拿出别在白大褂上的钢笔,还是那一只,青钰雯送她的派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暂时是这样的。”青钰雯笑着说“我家不就有医生吗?时时刻刻监督着我,哪会有什么问题。” “我可没有那些机器能耐,一扫就能知道你的情况。”陈美君把单子还给青钰雯,“走吧,我带你去检查。” “啊?可以不去吗?”青钰雯气馁得像个憋了的皮球,“那些机器这么厉害,发现我的身份怎么办?” 陈美君笑了笑了,牵起了她的手,然后青钰雯听到她不轻不重的声音“说好了要白头到老的,你别给我拖后腿。” 青钰雯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美君也会对着她说情话了?不行,这本来是自己的专利啊,“承君此诺,必践一生。”原本是陈美君牵着她,她忽然上前,与她十指紧扣。一身军装和一袭白大褂,浑然天成。她丝毫不避讳别人看向她们的目光,因为,合法的。 “曾姐,那是陈主任吗?”小护士来的时间不久,她也跟过几次手术,每次这位陈主任给人的感觉都冷得很,她甚至有些怕她。但是,今天怎么回事,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是。”正巧,曾护士长也看到了手牵手从大厅走过的陈美君和青钰雯,从陈主任现在每天做一台手术就需要休息几分钟来看,两个人生活很幸福啊。看到陈美君亲自去给青钰雯做检查,曾护士长又不自觉地笑了,没想到,他们这位陈主任才是最有小女儿家心思的,军部的人过来体检,有一项是要脱光了衣服检查的。看来,陈主任是一点都不想自家丈夫被别人看到。 “那个军官是陈主任的?”小护士本来想问是陈主任的丈夫吗,不过她怕问错了尴尬,因为对方看上去比陈主任要年轻。 “丈夫,怎么?看着不像吗?”曾护士长笑着问道,也难怪小护士不敢乱说,要是说错了,有损陈美君的清誉。 小护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很般配。原来,陈主任的丈夫是军官啊。”这与她的印象不符,陈主任这样一个工作拼命的人,一点都不像官太太。 “羡慕啦?”曾护士长开玩笑地说“今天来体检的军官可不少,我准许你去体检中心帮忙。” “啊?”小护士脸红红的,忙摇头。 “真的,你快去吧。”曾护士长还是一个喜欢搭红线的人,于是她让很多未婚护士都去体检中心帮忙了。 “团长!” “团长!” “团长!”众人看到青钰雯纷纷问好,青钰雯也一一回应了。 “陈主任。”也有走过的小护士向陈美君问好。青钰雯一路跟着陈美君,往检查的科室走去。 “喂,那是团长的夫人吗?”有人看到陈美君后,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问道。他们都知道团长的夫人在这个医院工作,但是未曾见过,如今一见,样貌竟是如此出众。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估计是的。”被碰了手肘的人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脱了……”陈美君对青钰雯道,这间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陈美君还把门反锁了,现在又让青钰雯脱衣服…… “美君,可以不检查吗?”青钰雯为难道,“你每天在家里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嘛?” “看过,但我没检查过。”陈美君拿着一本正经道,在工作上,她是一丝不苟的。 几番挣扎无用之后,青钰雯脱光了让她检查,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夫妻间的情趣?脱都脱了,空间又那么私密,美君怕她身份被发现还把门反锁了,好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个时候吹来了一阵东风,窗帘动了一下,陈美君道“快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 东风来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团长好!嫂子好!”不知道是谁先喊的嫂子,排队的一溜就都喊了起来。 青钰雯知道陈美君一直不喜欢嫂子这个称呼,因为之前鲁三宝喊的时候,陈美君从来没有回应过。她刚想阻止他们喊,却听得陈美君礼貌地微笑回应道“你们好!” “刚刚嫂子是不是对我笑了?” “放屁,她明明是对着我!” “你们都有妄想症吧,嫂子刚刚看的方向,是我们这里好不好?” “你不准对着他们笑!”青钰雯看到那些臭小子的表 现之后,对陈美君道。 “为什么?”陈美君想,我还是不给你面子,你还反过头来说我。 “你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吗?”青钰雯气鼓鼓道,请你停止散发魅力可以吗? “有多好看?”陈美君忽然嫣然一笑,转过头去,对上青钰雯的眼睛,问她。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来。”青钰雯深情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可以形容你的好,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和你相提并论……” 第18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春暖花开的季节,都是赏花踏青的好日子。当然,也是考察交流最频繁的时候。 “陈主任,上海那边来的考察交流团,您方便接待一下吗?”当从办公室后勤处负责人小郑处听到这个任务时,陈美君心里很是诧异,她是负责医务工作的,无论怎么样,接待外来宾客这件事,也不该由她来操心。 “小郑,你确定没有传错话?”陈美君再三确认了对方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陈主任。”小郑很坦然道“对方负责人说,因为您是我们医院里外科方面的权威,所以希望您能和他们一起交流,分享经验。” 陈美君心中的疑惑,在她到会议室以后有了解答。 “好久不见,陈医生。”对方微笑着伸出右手来握,陈美君也没有犹豫,与她握了手。 “好久不见,陈医生。”陈美君也对着陈清染礼貌地笑笑,回复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距离她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年。两人的身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五年前,站在青钰雯身边的是陈清染,她亦是青钰雯名义上的情人,而陈美君是秦詹睿的妻子,与青钰雯之间隔着楚河汉界。五年后,和青钰雯结婚的陈美君,她是青钰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陈清染只是青钰雯认的姐姐,与青钰雯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这一场交流会,陈清染主持,陈美君主讲,刚走入工作岗位的小医生们一个个听得很入神,拿着本子记了不少笔记。然而,主持的人心思不在这里,主讲的人心思也不在这里。 “没想到,你改喝茶了?”交流会完毕后,陈清染带来的小医生们在陈副院长的准许下,准备好好游一游帝都。而陈美君下午的任务是陪考察交流团,于是,很有默契的,陈美君邀请陈清染一起到茶馆坐下来聊一聊。 “这是茶馆老板新进的明前茶,口感很不错。”陈清染当初留学于德国,陈美君留学于英国,对于她们来说,或许在咖啡厅坐下来聊一聊,更符合彼此的定位。但是陈美君还是带着陈清染来到了附近的茶馆,因为她之前嗓子哑着喝了咖啡,被青钰雯一顿好说。不知道青钰雯是听谁说的,绿茶有助于改善咽喉肿痛,食积痰滞,嗓子不好的那段时间,硬是拉着陈美君一起喝了不少茶,慢慢的,陈美君发现,其实,绿茶也挺好喝的,不比咖啡差到哪里去。 茶确实不错,清碧浓鲜,香高,味醇,陈清染呷了一口,道“恭喜你们。” “谢谢。”陈美君由衷地道了一句感谢。 “小青她,最近,怎么样?”似乎怕陈清染会来破坏她的婚姻一般,青钰雯对于自己结婚的这件事,从未告知过陈清染,而时时刻刻关注着青钰雯的陈清染只能从别的途径知道了青钰雯已经结婚的事实。知道她结婚的时候,她以为青钰雯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躲避无以复加的相亲。可等她知道青钰雯娶的人是陈美君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一生,她与她,再没有任何机会了。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就算知道了,陈清染也假装不知道,但是,心里的感觉是抑制不住的,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所以,她找了一个无比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公差的名义来到了北京,只为看看她,婚后过得好不好。纵然她知道,她对着陈美君问这一句,有多么不合适,她还是开口了。 “她呀……”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别人在自己面前提青钰雯,哪怕这个人,昔日,也算是自己的情敌,陈美君还是没能忍住,嘴角勾起了弧度,“还是那样。”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于陈美君的回答,而在于陈美君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神情。如此抑制不住欢喜的表情,陈清染心中已了然,她们在一起,很幸福。 “我很羡慕你。”陈清染想自己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亲眼看看她,过得是否幸福,如今已经要到了答案,她如释重负地将身子往后靠去,含笑说了一句实话,“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也姓陈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心中那一段最美好的回忆,原来不过是阴差阳错……” 陈美君静静地呆在一旁,等着她的叙述。 “那年,日军的弹药波及到了医院的药品库,一时间火势得不到控制,我以为我的一生,从此结束了,因为那样的情况下,进来救人,几乎等于送死。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我,在看到我的瞬间,她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很幸运,她带着我逃了出去。一出火场,她就晕倒了,她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也很快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这都不重要,因为她救我的时候,我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那时,我想的是,是女子怎么样,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忘掉一个人,不就是,时间和新欢吗?我故意对她很好,却从不主动说出我的心意,我以为在这一场欲擒故纵的游戏里,我终究会是最大的赢家。直到,在上海,遇到了你,我亲眼见到了你,她眼中的你,也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你的全名……原来,当初她明知道那样危险,却愿意不顾一切进来救人,不过是因为我姓“陈”,也是个医生,是他人口中的“陈医生”,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她怕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你,才会拼死冒险,所以,发现火场里的人不是你的时候,长出了口气……”那一场陈清染自以为是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开端,不过是一个阴差阳错的美丽误会。 “我也很羡慕你。”陈美君听完她的故事后,明亮的眸子闪了闪,那个傻瓜,这种事情她还要做多少才肯罢休。 陈清染羡慕陈美君最终和青钰雯走到了一起,拥有了她独一无二的爱和深情。陈美君羡慕陈清染,在过去的八年时间里能够陪伴在青钰雯的左右,与她一起度过最艰难的青春年华。 她的爱只专注一人,她的时光也不可逆转。 后来,两个人对于之前的事闭口不谈,反而是认真地做起了学术上的交流。陈清染出生中医世家,学识丰富,陈美君经验丰富,见解独到,二人都在心里默默感叹于对方的才华和能力。 夕阳西垂,陈美君才回到家中。她发现,青钰雯在门口等着。 “美君,我今天去接你,他们说你下午去陪考察团了。”青钰雯见陈美君进门,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和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却发现陈美君后头还跟着一个人……… “染姐姐?”青钰雯看清楚来人后,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不欢迎我?”陈清染跟在陈美君后面,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这与她和青钰雯的相处模式截然不同。原来她不是不会照顾人,而是,自己不是她想照顾的人。 “怎么会?”青钰雯把门开得更大了一些,把陈清染迎进了家里,然后听到陈美君对着厨房说了一句,“妈,有客人来。” “陈医生,你先坐一会儿,晚饭马上就好。”陈美君泡了茶给陈清染,系上围裙去厨房帮忙,临走还对青钰雯道“你陪陈医生聊一会儿天。” 什么?聊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青钰雯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尴尬,特别尴尬。 “社会是在不断进步,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陈清染拿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看着青钰雯局促的样子好笑道“以前都敢与我睡在一处,现在在我面前连坐下都不敢?” “来来来,吃点水果。”这句话一字不落地被陈美君的母亲听到了,她拿着水果盘的手一抖,而后若无其事地将水果往茶几上放。 “谢谢您,阿姨。”陈清染从陈美君目前手里接过水果盘,稳稳地放在了茶几上,微笑着对她道谢。 “你们慢慢聊,马上就可以吃饭了。”然后她对着青钰雯道,“小青,珺珺在你们屋里睡着,差不多到点吃晚饭了,你先去把她抱出来。” “好的。”青钰雯不好意思地对陈清染道,“染姐姐,不好意思,怠慢了。” “本就是我叨扰了,你快去忙吧。”陈清染对青钰雯摆摆手,示意她去。她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套,这样生疏。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 “珺珺,来,喊人,这是你陈阿姨。”陈珺似醒非醒,趴在青钰雯的肩膀上打着哈哈,青钰雯把她掰了过来,让她打起精神喊陈清染。 “陈阿姨。”陈珺睡眼迷蒙地样子,小手还在揉眼睛,对着陈清染喊道。 “乖,真是个乖孩子。”陈清染看到这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很好奇,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个孩子,不可能是青钰雯的,除了青钰雯结婚开始她们的接触变少,关于青钰雯的消息她也开始变得闭塞。但是在此之前,青钰雯身边绝没有这孩子,唯一的可能,就是陈美君的带来的。只是这孩子的眉眼,要说起来,却是与青钰雯更加相似。如果她不知道青钰雯的真实身份,她真的怀疑这是青钰雯和陈美君在上海的时候有的。虽然疑惑,她和没有多说什么,这事件的巧合多了去了,不然青钰雯和陈美君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怎么最终还能走到一起。 “妈妈,陈阿姨的陈是我们那个陈吗?”等到上桌吃饭,陈珺已经完全清醒了,自从认字了以后,小家伙就特别喜欢问东问西。 “是的,同一个字。”陈美君给陈珺的饭里舀了几勺鸡蛋羹,把蒸蛋和饭拌在一起,让她自己吃。 “陈阿姨和妈妈是姐妹?”小家伙忽闪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不是哦,不是所有同一个姓氏的都是姐妹。”陈清染听到小孩子天真的想法,耐心地给她解释。 “可是,陈阿姨和妈妈长得也很像。”其实,陈美君和陈清染长得并不像,只是都是在同一种环境中工作,又都是南方女子,在气质和打扮上有些相似,在小孩子看来,气息还是相近的,才会有像的错觉。 “啊咳咳咳………”青钰雯也在吃鸡蛋羹,却被陈珺那句话说得不小心卡到了喉咙,陈美君和陈清染同时抚上了青钰雯的背,想要帮她顺气,然后,青钰雯就咳得更厉害了。 陈美君的母亲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嫌事大地问道“哦?是吗?珺珺,你倒是说说看,陈阿姨和妈妈哪里像了?” “嗯……”小家伙思索了一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学着青钰雯的语气道“陈阿姨和妈妈一样好看。” 瞬间所有人都被陈珺逗笑了,这个小家伙原本被陈美君带着,性格和陈美君相近,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还会说些“哗众取宠”的话,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青钰雯在心里暗暗给陈珺竖起大拇指,真是个小机灵。 陈清染走的时候,青钰雯去送了。因为陈清染他们定的宾馆离青钰雯家不远,两人就步行走在路上。 走了良久,陈清染终究是受不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率先开口道:“小青。” “嗯?”青钰雯听到对方叫她,便过头去看着她。陈清染停下脚步,借着路灯仔仔细细地看着青钰雯。她终于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看青钰雯。 “如果,我是说如果。”陈清染移开自己的视线,望着不远处的灌木丛,“没有她的话,你会不会……” 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选择我。 “染姐姐……”青钰雯听到她的问题后,想要回答,她不想让陈清染继续为自己耽误了,陈清染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不要回答我。”陈清染忽然出言制止了青钰雯,“我不想要答案。” 同时她加快了脚上的步伐,背对着挥手对青钰雯道,“不早了,你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陈清染希望,这个问题,一辈子都没有答案,起码,这辈子,不要有了。这样,她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等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的人。 青钰雯,下辈子,我还想再遇见你,而且,一定要比她先认识你,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可惜,在感情里,从来没有先来后到,只有错的人,以及,对的人,之分。 直到陈清染消失在夜幕中,青钰雯才转了身,往回走。如果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会一开始就与陈清染说清楚,她的心只有一颗,早在那个七夕的夜晚,承诺给了陈美君。 “回来了?”青钰雯到家的时候,陈美君的父母已经回房间睡觉了,陈美君还坐在沙发上等青钰雯。 万家灯火,总有一家,属于自己。有人始终守在灯下,照亮你回家的路。 “嗯嗯,回来了。”青钰雯走到陈美君身边坐下,用无比认真的口吻道“美君,我与染姐姐,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你相信我。” “我知道。”陈美君把手里的毛线套在青钰雯的手上,开始卷起了毛线团。“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 一听到又是问题,她就害怕,之前陈清染也是要问她问题,弄得她心里建设了好久,结果陈清染又说不要答案,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嘴上却道“什么?” “既然你没有过别的什么人,为什么这么熟练?”陈美君手里缠着毛线团,青钰雯配合的手明显顿了顿。 陈美君为什么会问这一句呢,即使她从来不相信青钰雯和陈清染在一起过,但是在青钰雯去送陈清染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母亲与她展开了一段对话,让她原本在肚子里的心纠了纠。 “君儿,那个上海来的陈副院长和小青到底是什么关系?”陈母语重心长地问道,陈父则是很有默契地带着陈珺去院子里玩了。 “是她认的义姐。”陈美君擦着桌子,不以为意道。 “义姐?义姐能用那样的眼神看小青?”陈母按住陈美君正在擦桌子的手,“她没结婚吧?年龄这么大的姑娘还不结婚的,我就见过两个,一个是她,还有一个就是你。” “君儿,你也别嫌妈啰嗦,妈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她和小青关系不一般。小青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那个陈副院长绝对啊,是为了小青才没有婚嫁。”陈母凑近陈美君,在她耳边传授经验道“哪有猫儿不偷腥,何况是有人主动投怀送抱。” “妈,她不会的,我相信她的人品。”陈美君听自家母亲这么说,内心还是有点慌乱的,但是她相信青钰雯,她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才走到一起,青钰雯也一定与她一样,格外珍惜。 “你急什么,妈又没说小青人品不好。”陈母看着自家女儿急着帮女婿辩解,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今天还自己主动把人往家里带,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妈觉得,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你们得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小青就有责任,就算真的有人投怀送抱,他也会好好掂量掂量。” “妈,说到哪里去了?”怎么又是这个话题,她们怎么可能会生得出孩子来,要是真生出孩子来,才是问题大得不行吧。 “你们一天天的,怎么,一直没有动静?”说起这件事,陈母也很疑惑,照理说,按照他们的频率,怎么的也该有了。 “是我不想生。”大人都有听墙根统计的习惯吗?怪不得单位很多同事经常在聊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利弊。 “现在不想生,过几年你想生,就生不出来了!”接下来,陈母就开始以身边的真实事例,生动形象地向陈美君阐述了那些高龄产妇的辛酸泪。 直到,陈父抱着陈珺回来,才终止了这个话题。虽然,陈美君心里不那么在意,但是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在许多个她不在青钰雯的身边的日子,都是陈清染陪着她走过的。就算她们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也并不稀奇。 所以,她们第一次好的时候,青钰雯为什么那么熟练? “我学的。”青钰雯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在她们结婚之后不久,她就开始翻阅三宝给她的一些典籍。只有学习,才能让人进步。 “学的?”陈美君不悦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青钰雯的眼睛,严肃地问道:“跟谁学的?” 青钰雯意识到陈美君误会她了,连忙道:“自学,自学的。” 陈美君脑子里闪过了一些不可理解的画面:“自学?怎么学?” “就是根据图纸,在实战之前,我已经在脑子里完成了无数次模拟。”这是青钰雯打仗的时候得出的经验,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青钰雯,你个臭流氓!”陈美君听到她用这样的语句来描述,快要被她气死了,伸手就想打她,还在脑海里模拟,以谁为对象模拟的?她简直无法直 视,她们刚开始分房睡的时候,青钰雯在隔壁那间房里做什么。 “我们一向不爆粗口的陈主任居然说我是流氓。”青钰雯接住了陈美君打下来的手,“那我只能扮演好这个角色了。”她早就将手里的毛线放在了一边,轻轻抱起了陈美君,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当然,我之所以那么熟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狙击手啊,手法灵活……” “老陈,昨天让你买的人参买了吗?”陈母给陈珺盖好了被子,问陈父道。 “买了点,你要喝吗?我去给你泡。”说着要起身去泡人参茶。 “不是我……”陈母吩咐道,“你明天早上切好让君儿捎上。” “哦,好。”陈父点了点头,去拉床头灯。 “有些事情我和小青说不合适,我们君儿又是个表面看上去管得严,实际上却舍不得说上一句。”陈母有些心事,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你找机会,也要说道说道,天天这么晚,也不利于君儿备孕的。” “………”陈父一时语塞,这种话怎么和女婿开口,还非要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和小青说是不好,你和君儿说不就成了,我开不了这个口,要说你自己去说……”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陈母将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今天那个小姑娘,你也见到了,要说她和小青没有什么,我是不信的。虽然现在都一夫一妻制了,娶不了第二个,但是新政策下离婚也容易,万一呢,君儿怎么办?”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小青是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但是他为人怎么样,对君儿又怎么样,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陈父无法理解陈母的想法,怎么听风就是雨呢。 “总之,还是得让他们有个自己的孩子,我才能放心。”陈母背过身去,不想理陈父。 “说起孩子,你觉不觉得,珺珺,长得越来越像小青了?”之前陈珺一直都是陈美君的带的,气质上,性格上都更像陈美君,如今有了青钰雯,陈珺就会学着青钰雯的样子说话,再加上两个的容貌本来就有些相似,导致相似度更高了。陈父觉得奇怪,这孩子的来龙去脉,君儿对他们说过,“君儿当初是说在医院领养的是吧?” “确实是。”陈母也发现了这一点,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又快速否定了,君儿和小青是到北京相亲相上才结婚的,总不会是以前就在一起过,还有了孩子?然后君儿就在等小青,一直拖着不结婚?这也太荒唐,太巧合了。“君儿说过,之前一直不结婚是因为她身边带着孩子,所以没有合适的。” “关于君儿留学回来从家里离开之后的十二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只知道零星半点。”顺着这个话题,陈父回想起,自己女儿十八岁那一年从家里偷偷溜走,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战斗队伍,出走时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当他们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早已脱去了稚气,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他们是血缘至亲,却阔别多年,在过去十二年里,只能想念,不能见面,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生死。 “是啊……”陈母也陷入了回忆,“我记得她那个时候很喜欢穿裙子,喜欢弹钢琴,喜欢看书,从来也没有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拿起手术刀,成了一名外科医生。” 等陈美君回家的时候,她很好奇,院子里怎么多了一个秋千,青钰雯挽着袖子正在打桩。 “我们青团长好有童趣哦。”陈美君走到青钰雯的旁边,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汗,这是在给陈珺做玩具呢。 “你回来了!”青钰雯抬头看着半蹲着的陈美君,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美君你试试看,我刚搭好的。” “我三十了,又不是三岁。”陈美君摇摇头,这要是让别人看见,这么大年纪还玩秋千,多可笑。 “哦……”青钰雯失望地低下了头。 陈美君见她如此,微微笑了笑,坐到了秋千上,“偶尔回忆一下三岁,也不错。” 青钰雯闻言,又再次欣喜不已,站在陈美君的身后,推起了秋千。陈美君原本只是不想让青钰雯失落,但是现在,她渐渐找到了小时候的味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每次秋千下落到最低点时,她都会回头对着青钰雯笑,春风和童趣,化作了点点幸福,填满了两个人的心间。 “老陈,小青怎么想着搭个秋千架?”陈母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玩得不亦乐乎的俩人,问道。 “不是你让我找机会和小青说道说道。”陈父看着外面的场景,真的觉得他们多虑了。 今天青钰雯轮休,陈父找到独处的机会,就和她聊了起来。 “小青。”陈父捧着茶杯站在青钰雯的身后,青钰雯拿着刨子在院子里刨木头,听到陈父喊她,立刻回头道:“哎!爸!” “今早我看到君儿的嘴肿着,是怎么回事?”陈父问道,然后喝了口茶。 “啊?”青钰雯白皙的脸庞,瞬间变成了猪肝色,美君的嘴,总不能说是因为亲肿了吧……她急中生智道:“上火,应该是上火了……” “上火?”嗯,说起骗人的话来脸红耳赤,自己女儿□□起来,还真挺厉害的。 “是,上火,大概是参茶喝多了。”青钰雯继续刨着木头,不敢看陈父。 “年轻人是容易上火……”陈父意味深长道,他想聊想,还是不要继续说了,他相信自家女婿这么聪明,该明白的。“你是在做小凳子?” “是的,珺珺现在坐那种椅子高了点,我按着她的身高做条凳子,坐着应该能舒服点。”青钰雯点了点头,陈珺现在的身高还太矮,坐家里的椅子,两条腿架空着,会膈得慌。 “我记得君儿小时候,也有这么个小凳子,不过,我是让别人做的。”陈父看到青钰雯对陈珺这么尽心尽力,再次觉得陈母的担心没有必要。 “美君小时候。”青钰雯的脑海里闪过陈美君小小的画面,心都要萌化了,她忍不住出声问道:“是怎么样的?” “她啊,小时候最喜欢玩我给她做的那个秋千……”陈父正好有空,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讲起了陈美君小时候的趣事,青钰雯一边做着凳子,一边用心地听着。她没有参与的十八年,关于陈美君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怎么突然想起来做个秋千?”晚上,青钰雯躺在床上,陈美君正在给她贴膏药,今天下午抬秋千支架长木头的时候,青钰雯的腰扭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似年轻的时候了。 人的一生有多短暂呢?她和陈美君浪费了十二年,人生又有几个十二年……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陈美君就已经与她初见时的模样,十八岁,最美好的年华;在她们无法选择的情况下,她们错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她二十七,陈美君三十,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居然开始衰老了,以前她可以三天急行军,陈美君可以通宵做手术,如今,就算心有余,但力不足了。不过还好,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可以一起,陪伴着对方度过,看着岁月在彼此的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爸说,你小时候很喜欢荡秋千。”青钰雯趴在床上,双手放在枕头上,脸偏向一边。“我没有参与你的童年,但你想要的,你喜欢的,我都想复制一份给你,独属于我们的回忆……” “你别想了,复制不了的。”陈美君帮青钰雯揉着患处,这个笨蛋,老是让自己受伤。 “为什么?”听到陈美君这么说,青钰雯有些难过,果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时光不可倒流。 “因为我现在喜欢的,是你。”陈美君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轻轻趴到了青钰雯的身边,“独一无二的你。” “你倒是说说看看,你怎么复制一个一模一样你的给我?”陈美君在的手抚上了青钰雯的脸,带着药膏的麝香草酚。“与你一起的时光,就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动人的情话,温热的气息。两个人越靠越近,纷纷闭上了眼睛。 “嘶……”青钰雯还想有进一步动作时,腰上的伤不允许她动弹。 “趴着睡吧……”陈美君见她如此,心道,还真是童年的回忆,弄个秋千架把腰扭了,接下来的夜晚都将是美好的,纯洁的,睡眠好了,精气神十足。 真是岁月不饶人,想当初青钰雯的腰那真的是不要太好,可以埋伏在制高点一天一夜,也丝毫不会有腰酸背痛的感觉,现在,只是背了个木头,就给扭伤了…… “呐,给你的。”第二天一早起床的时候,青钰雯收到了一份礼物,是一件毛线背心。 “给我的?”青钰雯拿过这件衣服,宝贝似的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嗯,你试试。”陈美君按照青钰雯之前的尺寸做的,不知道过了一个冬天,她有没有发福。 “正合适。但是,我真是一只猪。”青钰雯套在衬衫外面,好看极了,那天晚上绕的毛线,原来是来做毛背心的。她在镜子前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不够瘦。青钰雯想了半天,自己的生日早就过了,什么纪念日都没有到,那美君为什么要送一件毛衣呢,她问道“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六一儿童节。”陈美君在一边幽幽来了一句,弄得正在欣赏自己美貌的青钰雯停止了转动。 “啊???”青钰雯疑惑的看着陈美君。 陈美君从身后抱住了她,“你的童年,我也没有参与,所以,补你一件礼物。真好可以护着你的腰。” 其实,陈美君原本打算是在春天的时候送的,只是她太忙了,又是刚学,却不想随随便便织一件给青钰雯,一直追求完美,就织了拆,拆了织,一拖就拖到了初夏,让青钰雯连穿的机会都不太有了。 “我很喜欢。”青钰雯从与家人失散开始,就再也没有人亲手为她做过衣服或者鞋子。当她收到这件礼物的时候,意义是非凡的,她和陈美君始于爱情,却让她同时收获了亲情。她回抱住了陈美君,喃喃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也谢谢你温暖了我的时光。”陈美君紧紧环着青钰雯,“愿意伴我终老。”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若是没有婚姻,岂不是让爱情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婚姻是爱情的目的地,它的结果,是幸福。 希望,终有一天,所有爱情都被尊重,让有情人终能立足于阳光下之下,牵起对方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不论年龄,也无关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