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灵异事件》作者:柳林风声 文案 旧文,拿出来凑数,比较小儿科,改一章发一章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幻想空间 搜索关键字:主角:涂艾艾,巫城,司□□,周小喏 ┃ 配角: ┃ 其它:灵异 一句话简介:灵异少年事件簿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小艾的灵异日记 今天天气真好,我的心情也很不错。我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做奇怪的梦,或是遇上奇怪的事儿了,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今天是周五,难得的周末,校园里的人少了好多,大多是还没到放学时间就溜号的人。连小喏都提前跑了,说是要回家看电视!不过,要不是得去图书馆借书,我可能也跟她一起跑了。 只有男孩子才留恋学校,但也仅限于运动时间。毕竟学校的大操场不是哪儿都能找到的。去图书馆的时候我路过操场,那里的男生正打篮球,打得挺热闹。很羡慕他们,不过我从不停下观战,没办法,天生运动神经不发达。何况那都是其他班的男生,我都不认识。 图书馆里人少得可怜。平时这里总是坐满了看书的学生——大多是在看英语课本。深深地理解他们,因为我也是个英语盲。 图书馆的管理老师还是老样子,戴着蓝色的袖套,拉着一张老脸,从老厚的眼镜片儿后面瞪着眼,随时准备将捣乱的学生“逮捕归案”。我们都叫他“大眼镜片儿”老严。这人,明明五十都不到,偏把自己搞得老气横秋。仗着自己老资格,总喜欢对学生指手画脚,整天把“我在这儿都呆了二十年了”、“这种事我见多了”诸如此类“我如何如何”的话挂在嘴边,有事没事地把学生教训一通,搞得学生莫名其妙。这种人尽量少惹为妙,我装模作样地跟他点了个头就算打过招呼了,赶紧快步走进开架区寻找我需要的书。 这里同样是学生寥寥,只有几排摆放小说的书架之间才有那么几个学生,不过这里的书也不多,都被外借得差不多了。我嘴里念叨着要找的书名,在几排书架之间来来回回地搜寻着。文学……中国……古典……还真是不好找,显眼的地方都被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占领了,要不就是些校园青春故事……这已经是最后两排书架了,接近墙角,处于图书馆的最里端。这个地方“大眼镜片儿”是看不到的,只不过这里的书基本不怕被破坏——因为都是些学生不感兴趣的古典书籍。真是的,怎么能把中国古代经典塞在这种犄角旮旯呢!我忿忿不平地用手指将书架上的书拨来拨去,沾了一手的灰。走到这排书架的尽头时,我顺势一拐,来到最后一排书架前。 结果,我差点撞上一个人。 最后一排书架紧靠墙角,刚才我在前一排书架时并没有看到这里有人,可能是我太专注了没有注意到,也可能对方正好弯下身子找书。总之我是吓了一大跳,赶紧说了声对不起。不过对方并没有理我,我只好从她身后绕开去,继续在最后一排书架上寻找我需要的书。在绕过她的时候,我注意到那是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子,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上,遮住了她的脸。她的双手举在胸前,好像捧着一本书,正一动不动地阅读着。 这年头还有这么专注的人呀?这念头只在我脑中一闪,然后我的手指停住了——总算找到我要的书了!我把书抽出书架,很快地翻了一遍,确认里边没有缺页和损坏。书页扬起的灰尘让我打了个喷嚏,我揉揉鼻子,转身离开。在拐出书架的时候,我的眼角瞟到那个女孩,仍然那样静静地站着。 借书登记又耗费半天时间,“大眼镜片儿”照例嘟囔了好久,一边翻来覆去地检查手中的书,一边唠叨着“你借这干嘛”、“你看得懂吗”之类的屁话。我立刻回答是作业需要,他便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白了我一眼。真怪了,这又不是他家的书,干嘛跟守财奴似的。罢了,这还算好的,据说他对男生更加严厉,真没亏了他的好姓氏! 离开图书馆,操场上的男生还在没命地玩球,一边嘴里呼呼喝喝地大叫大嚷。真羡慕他们的好精神,咳咳,年轻就是好啊……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看电视;第二件事,还是看电视。总之作业完全被我抛到了脑后。后边的两个休息日我都呆在家里玩电脑、看片子,小喏约我出去玩,也被我推了。没办法,我这人就是懒,连逛街都嫌麻烦,也难怪小喏老说我不像女孩。直到星期日的晚上,我才想起还有一篇作业没完成。我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书来,东拼西凑、剪剪贴贴地写了一篇不像样的东西。 “神话传说、妖魔鬼怪……是人类幻想和想象的产物……”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映的是原始人类企图征服自然、支配自然的愿望……”我可没这欲望。“是以社会的现实生活为基础的……”哼!尽是套话。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今天又做怪梦了。可具体的内容……我记不清了。 星期一,我趁着课间跑去图书馆还书。路过操场时忽然迎面飞来一只足球,险些砸中我的脑袋,吓得我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两个男孩跑过来向我连连道歉,我只好胡乱地抱怨了几句,急忙捡起东西快步避开。真是的,一群吃饱了撑的家伙,除了踢球就没事可干吗! 跑到图书馆,偏偏“大眼镜片儿”老严不在台前,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影,估计是趁着人少瞎溜达去了。今天真是不顺,我一时恼火,径直走进开架区准备再寻觅几本好书。在书架间溜达了好一会儿,武侠小说全都是破破烂烂的,要不就是只见上册不见下卷。言情的我又不爱看。转来转去,竟又转到最里面的一排。 然后我呆在原地,愣住了。 又是那个女孩,白裙、长发的那个。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一定是她没错。同一个位置,同样的姿势,仿佛从上周五以后就没挪动过似的。我很仔细地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书这样吸引她,让她相隔一个周末仍然爱不释手地回到图书馆里、回到这个老地方…… 等一下。她不是可以把书借走吗?总不会是把借书证弄丢了吧?我在心中干笑了两声,随即我的整个人仿佛跌进了冰窖。 我没有回身就走,我不想让她发现我注意到了她。我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一边在心中说“不要看、不要看!”一边若无其事地走进两排书架之间,将手中的书插回原位,假装我只是来还书的。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我没敢多作停留,强迫自己用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出那排书架。刚拐到一旁,我就没命地向门外跑去,谁知在服务台前却被老严给拦住了。 “你干吗?”他还凶巴巴的!老天作证,要不是怕得要命,我准保比他凶一百倍! 但此刻我脑子里还乱着,只能结结巴巴地答道:“还……还书……” “书呢?” “书?书……我放回去了……” “放回去了?我还没登记呢,你放回去干吗?想弄个过期不还的记录啊?” “这个……” “去拿回来,我要登记。” “眼……严老师,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就行……” 遭了个老大的白眼。“我哪知道你放哪儿了!” “我就放在……” 话说一半,惨遭腰斩。只听一声怒喝:“快去!” 无奈,我只得拖着脚步,小心翼翼地回到那两排阴暗的书架前。 果然,她还是站在那儿,姿态、动作都和刚才——不,和周五时一模一样。 “不要看、不要看……”我在心中默念,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架前。我伸手取出那本书,忍不住用眼角瞟了她一眼。她…… 她动了。 一直低着的头不知什么时候微微地抬了起来。她的长发依然遮盖着她的脸,可她的眼睛在透过发丝盯着我看。 忽然我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是的,我想起来了。梦中,是一个长发的女人,一直看着我。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我! 她发现我了! 我大叫一声,手中的书“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我拔腿就跑,身边的一切就像没放稳的摄像机镜头,不停地晃啊晃啊晃。我没命地冲过前台、冲出图书馆、冲过操场、冲进教室。教室里的同学都惊讶地看着我,看到眼前的人群我总算松了口气,脑袋里还依稀记得刚才操场上的男生惊异的表情;老严愤怒的吼声;还有那道可怕的目光——那道视线仿佛一直紧跟着我。我几乎是跌坐到座位上,把脸深深地埋在胳膊中间,口中不停地念叨:“不要跟来、不要跟来、不要……” 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能看见,可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之后的整整一周,我都没敢再去图书馆。轮到我们班值日清扫校园的时候,我也只肯清扫到操场边,再往前的图书馆,谢谢了,坚决不去!好心的小喏总是替我前往打扫。每到这时我就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下巴抵着扫帚杆发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男生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我知道一定是上回的“夺命狂奔”令我如此瞩目。他们肯定以为我有什么毛病呢! 说真的,我的确有点毛病。至少小喏就这么说我。我曾经把我看见的一些事情告诉小喏,她总会说我“又不正常了”——倒不是说我精神不正常,只是她喜欢将这类事情简单地归结为“不正常”。我知道什么是“正常”,但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我有时会给她讲我遇到的事,她总是很感兴趣地倾听。她喜欢这类故事,非常喜欢——从这一点上来说,她比我更加“不正常”。 不过这一次我什么也没说,有时候我看见的这些“不正常”的东西会慢慢地变得看不见。它们并非消失或是离开,只是我再也看不见它们了。我希望这一次也是如此。 又过了一个星期,小喏拉着我去图书馆。她的一本书在归还时出了问题,老严硬说扉页上一滴陈年八百的油印是她搞上去的。虽然小喏自己也是个“小四眼”,但她却超级讨厌“大眼镜片儿”,每次跟他打交道都会忍不住提高嗓门,最后演变成态度问题。若有我在一旁就好得多,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搭一档占尽上风。尽管不情愿,但我还是去了,总不能一辈子不进图书馆吧?何况我也想确认一下那个“她”还在不在;或者说,我还能不能看见“她”;又或者说,“她”还愿不愿被我看见……真糟,我一紧张就会变得啰嗦,车轱辘话来回说…… 跨进图书馆的那一刻,我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我觉得还是算了,办完事儿就走人,绝不踏进那个可怕的开架区。可是…… 老严正忙着给一个学生办理借书登记,小喏还没跟他对上眼,我却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她”就在那里,在开架区出入口的登记台旁,老严就在那张木制的办公台上为学生办理借书手续,全然不知身旁的存在——这当儿我竟还有心情胡思乱想:“她”,真的“存在”吗?! 她挪动了。她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往外挪动了,因为她知道我不会再到里边去,所以她出来了!她盯着我,隔着散乱的发丝盯住了我。她的面目模糊不清,好像盗版书中印成重影的插图。她的双手仍然弯曲在胸前,但手中压根没有什么书本。她的怀中空空如也,像怀抱着一个并不存在的襁褓。她张开了嘴,但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也没有。 但我知道,她在大叫。 那个女人站在那里,怀抱着一个并不存在的婴儿,她望着我,向我发出听不见的悲鸣。 我知道小喏在喊我,我知道她循着我的视线朝那女人望去,我也知道她什么都没看见。我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我拉起她的手,发疯似地奔出了图书馆。 或许那个女人哪天就会出现在我的教室里,站在我的课桌前,仍然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不敢想。 我将一切都告诉了小喏,我等着她再度对我作出“不正常”的结论。 可小喏只是吃惊地瞪着我,她想了半天,忽然问我:“你说那个女人怀里抱了小孩?” “没有小孩……我没看见小孩,可她那种姿势,的确是抱着小孩的姿势……” 小喏的表情很奇怪,“我想起一件事……不过我得先去问问。” “什么事?” 可小喏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说:“搞不好……这回是真格的呢。” 我有点慌神:“你什么意思啊!” 小喏没理我。“那个,我知道隔壁班有个人,你或许该去问问他?” “谁啊?” “我听说……他也是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看得见的人。” 我不擅于和男孩儿打交道,可第二天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隔壁三班的教室。我和三班的学生打听小喏跟我说的那个人,三班的学生随手朝教室中间一指,喊道: “巫城,有人找。” 教室中间一个正和同伴聊天的男孩应了一声。我看到他抬起头来,不禁一愣。这个男孩的脸看着有些面熟。 他也看见了我,立刻冲我笑起来。他向我走过来,他的同伴也跟了过来。 我听到他的同伴跟他询问我是谁。他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噢,是她。是我们的天眼女孩来了。” 第2章 看得见的人 好容易等到放学,我收拾好书包,又来到隔壁三班的教室。巫城说他会在教室里等我,他说人太多不好说话。我本想叫上小喏陪着我,可是她说有事要做,急急忙忙地回家了。唉,这家伙,关键时刻总开溜。 隔壁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巫城和他的同伴,他们正坐在教室中间等我。我有些犹豫,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是一个人呢。 “没关系的,”巫城指指他身边的男孩,说,“司马是自己人。” 这小子会读心术吗!我有点不爽。旁边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孩不太礼貌地打量了我几眼,“司□□,黑木凯的凯。” 黑木凯?敢情这还是个动漫迷!我瞄了他一眼,这人长得有点凶。我冲他点点头,“我叫涂艾艾。” “我是巫城。这下都认识了。” 这小子还真是轻松啊!我羡慕地盯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对我笑。 “我说,是真的吗……”我不满地瞪着他,“我听同学说,你和我一样……看得见?” “看得见什么?图书馆里的怪东西吗?”巫城反问。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两个男孩对视了一眼,巫城说:“我早就注意到了。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可是你怎么会注意……”这时我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些事。这下我知道为什么看见巫城会觉得眼熟了,因为我之前曾经见过他们。“我想起来了!是你们,操场上打球的学生!” 巫城又笑了,司□□却只挑了挑眉毛。 仔细想想,难怪那时我坐在操场边,总有男生对我行注目礼,“原来就是你们两个!” “是啊,”巫城说,“那次足球差点打到你,不好意思。” “对哦,那次也是你……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我警惕地盯着他。 巫城却嘿嘿一笑,并不答话。 这小子,跟我打马虎眼呀!“算了,不提这个。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看见了怪东西?” “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和你一样呀。” 我立刻心跳加剧。“你……也看得见?那么,图书馆里的……你也能看见?” 巫城微微一笑,“不一定。有时我看见的,可能是另一些东西。” “为什么?”我不解。 一旁的司□□忽然不耐烦地开口:“每个人看事物眼光都不同嘛,看‘这些东西’时也一样。” 我不禁一愣,他说得倒也有理。我向他投去充满疑问和期待的目光,谁知巫城却说:“他看不到,他这方面感觉超级迟钝。” 司□□立刻接口:“我一点也不想看到那种东西,谢谢!” 巫城眨了眨眼:“可你经常遇上那种东西呀!” 司□□瞪了他一眼:“那是因为我老和你在一起。” “我觉得你对这些事并不讨厌嘛!” “谈不上喜欢就是了。”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那样子好像经过多年训练的搞笑组合。想起我和小喏也常有此类无聊对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戒备之心也少了大半。 不过,言归正传,我又将岔开的话题拉了回来。“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见鬼’了?” “是不是‘鬼’还不一定,我只知道你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我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我强忍住心中的颤栗,跟他俩描述了我看到的东西。听了我的话,巫城沉默了好久,忽然问我:“你说她像是抱了个小孩?你确定吗?” 我不禁一愣,因为小喏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说我确定,然后问他是否有了什么眉目。他摇摇头,说:“没亲眼看到,不好说。” “那……怎么办?” 巫城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开口:“要不就今晚吧,怎么样?” “今晚?什么今晚……”我一头雾水地望着他,却看到司□□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巫城的双眸闪闪发亮,“今晚,我们一起去图书馆。” 我顿时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晚上?” “不好吗?越早解决越好呀!” 我挣扎着提出抗议,“可是……晚上……‘那个’不一定在的……” “那更好,我们就去确认一下。” “可、可是……”我还在垂死挣扎。司□□却很肯定地开了口:“就今晚!”一锤定音。 老天,救命哪!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晚上也照样开放,不过仅限自习区。因为总有一群住校的高三毕业生在这里夜自习,为了方便管理,学校特地在图书馆里划出一个学习区域,让学生统一在此学习。 我从未在学校留到过这么晚,眼见天色渐暗,心中不免一阵阵发怵。我先在校门口的公共电话亭打了电话,跟家里说我要和小喏留在学校自习,会晚一点回去。这应该算是无奈的谎言,希望爸妈理解。然后司□□也打了电话,唯有巫城不见了踪影。一会儿他手上拿着汉堡包回来了,原来是去买晚饭。我们三个像不良分子似的坐在校园的石凳上大快朵颐,等待图书馆开门。这时我才知道他俩也没有在晚上去过图书馆。 我有些不安:“开架区要是不让人进怎么办?” 他俩对视一眼。“溜进去呗。” 我开始上火。 不一会儿,图书馆的夜间值班老师出现了,谢天谢地,不是“大眼镜片儿”。又一会儿,来学习的住校高三生陆续进了馆门。我们三个也若无其事地跟了进去。 一踏进图书馆,我的双脚就开始发软,不由自主想要闭上眼睛。万一那女人仍然站在工作台旁,我该怎么办?这时我发现巫城和司□□一左一右地站在了我的身边,我顿时放心不少,鼓起勇气抬眼看去。 但她不在那里。 自习区的课桌旁,一些学生零零散散地坐在座位上埋头苦读,值班老师端坐一旁看着杂志。馆内灯火通明,看着比白天还亮堂,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感。 这时我听到巫城问:“在吗?”我摇摇头。我们三个都将目光转向黑漆漆的开架区。 开架区与自习区只用两张工作台阻断,虽然夜间不让学生进去,但要溜过去应该不难。那片区域并没有亮灯,书架之后很容易藏身。我们找了张离那里最近的课桌坐下,假装翻弄着不知谁留在桌上的一本过期杂志。不一会儿,机会来了,值班老师起身离开,我们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悄悄溜进一排排开放的书架之后。根本没有人注意我们,我们开始向黑暗深处移动。 为了避开外边的光线,我们靠着书架与墙壁之间的过道往里走去。越往里光线越暗,巫城摸出一把小型手电。这小子,原来是有备而来。他用手握住手电的顶端,避免光圈扩散得太远。他和司□□一前一后,我走在中间。谁都没有说话,周围好静,我只听到自己心脏撞击的声音。 离最后一排书架越来越近了,手电的光逐渐照到了墙角。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巫城忽然回头向我使了个询问的眼色,我点点头。队伍在倒数第二排书架前停了下来,巫城捂住了手电的光线,司□□也凑上来,我们三人站在一处。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慌,连连后悔自己不该大半夜的到这里来。可这时巫城朝我们打起了手势,他竖起手指:一、二……我看到他眼中坚定的目光,忍不住想,这人好像什么也不怕。就在我走神的一霎,巫城竖起了三根手指。 我们同时向前跨出一大步,巫城猛地用手电照射向最后一排书架—— 没有人! 手电的光上下左右来回搜寻了好几遍,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不在、不在了……”我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高兴得差点瘫倒。这时我才发现刚才一时紧张,我竟紧紧地拽住了巫城的胳膊,拽得我手都痛了。我赶紧松手,好在巫城似乎并未注意。 “怎么,已经走了吗?”司□□压低声音问道,听他的语气倒像是有些惋惜。 “一定是……一定是走了。太好了!” 大概是我的高兴情绪太过明显,司□□有点不屑地撇撇嘴:“干嘛这么高兴。你害怕啊?” 我登时对他怒目而视,干嘛!我不能害怕啊?换作别人早就吓死了,而我还能大着胆子跟你们这两个刚认识的小子在闹鬼的地方四处瞎转悠,我容易嘛我! 我正想反唇相讥,巫城忽然挪步了。他走过去,用手电仔仔细细地朝四周照了一圈,最后在某个地方站住了。 “你看到她站在什么位置?” 我指了指他,“就在你站的地方。” “哦……”巫城用手电照向书架,饶有兴趣地查看书架上的书,口中还念念有词:“中国古代……民间故事……中国……对了,你上次来这里借了什么书?” 我借的书?和这有关系吗?我被他的行动搞糊涂了,不过还是走过去,把一本书指给他看。“这本,《中国古代神话故事集粹》。” 巫城取出书本,若有所思地翻弄着。司□□冷不丁凑上来,仿佛有些好笑地说:“你还会看这书?” 这小子,竟敢取笑我。我怒:“写作业嘛,不行啊!” “这种书几乎没人会借啊。” 我一愣:“这倒是。最开始我以为‘她’在这里看书,当时还觉得挺奇怪……” 这时巫城把书插回书架,又将手电打在书架上。“少了一本。”他说。 “什么?”我没听懂。 他又说:“这里,应该还有一本。”顺着手电光,我看见一排整齐的书中间有一个空当,旁边的书斜靠着另一边。 “真的!”我也注意到了,“这里好像少了一本似的。”因为这里的书几乎没有人会借,所以整排书架被塞得满满的,只有那一个缺口。巫城伸手比了一下,那个缺口大概有半截大拇指宽,“估计六、七百页左右。”他说。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个,有什么关系吗?”难道说那个女人消失时顺带拿走了一本书?好诡异!我心里打了个颤。 这时司□□忽然插口:“那也不一定,或许是这其中的一本被借出去了。”他指了指空缺两旁的书。 我这时才想起,图书馆的藏书一般都是同时存有好几本一样的,就像我借的那本《中国古代神话故事集粹》,书架上就有四本一模一样的。这样才能满足不同的学生同时来借同一本书。至于那种仅限一册的珍贵藏书,一般不放在开架区。我看了看,空缺两旁的书分别是《中国民间传说选》和《中国古籍中的神怪故事》。或许空缺的那一本就是这两本书的其中之一。 巫城点点头表示赞同。忽然他皱了皱眉,猛地蹲下身子,用手电照着地面。我好奇地低头看去,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空无一物。只见巫城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触地面。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嗯……”巫城站起身,双眼仍然盯着地面,“这个地方,有血腥气。” ——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语气很肯定。他抬起头,双目炯炯有神。 “这个地方,死过人。” 从开架区溜出来的时候,我们不幸被值班老师看见了。在他吃惊的责问声中,我们头都不敢抬,是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校门的自行车棚,见没人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三人气喘吁吁地互相看看对方的狼狈样儿,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他俩推着自行车,我走在他们中间,三人并作一排慢慢往家踱去。月亮已经在头顶上了,夜色微凉。街边的小店铺还未关门,来往的行人大多是往家赶的,路灯下的人影互相交错,时短时长。 我和他们聊起我以前的一些奇怪经历,巫城笑着倾听,司□□则不时发表意见。我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事情还没有解决,我却好像不那么担心了。直觉告诉我,有巫城和司□□在,这件事一定能够解决。而更让我高兴的是,我终于遇见了能够真正相信我、能与我互相理解的人,自从知道巫城也能够“看见”,我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解脱感,就像世上最后一头恐龙忽然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一样……这都什么比喻啊…… 我终于,不再孤独了。 我问巫城,为什么管我叫“天眼女孩”,巫城笑着说那是因为我看得见“异类”。 “看得见‘异类’的人,我们一般称作‘天眼’。” “‘异类’?就是指妖怪啊、鬼魂啊之类的东西么?” 司□□回答:“《聊斋》看过吗?和那个差不多。” 我瞪眼瞧着他,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巫城笑了笑:“其实这个叫法并不确切。不过么……只是个称呼啦,无所谓。” 我有点糊涂:“什么意思?” 巫城说:“其实你想想,我们这种人为什么看得见‘异类’呢?这是不是因为我们本身就异于常人呢?” 司□□接口道:“他的意思是说,其实你们这种人也可以算是‘异类’。” 我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想想也是,我能看见“鬼魂”,这件事本身就够“异常”的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司□□。我记得巫城说过司□□看不见“异类”,可他却在跟我们谈论这些事,这可真够奇怪的。在我看来,人们永远不会相信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如果我不是个倒霉的“天眼”,我绝对会把这种事当成无稽之谈。 “那司□□你……你也算是‘异类’吗?” 巫城笑着说:“他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们是主动型的,他是被动型的。” “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我们是看得见‘异类’,而他则是能够被‘异类’看见。” 我大惊,“什么?!” “他天生就是吸引‘异类’的体质。”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拼命在脑子里想象“被看见”这三个字的含义,边想边在嘴里瞎嘟囔,“……眼睛看得见叫‘天眼’,那么被看见的体质……就叫‘天体’咯!” “胡说什么哪!”司□□愤怒地往我肩上一记重击。 一旁的巫城大笑。“他这种类型一般叫做‘灵异体质’。” “会被鬼魂附体吗?”我揉着肩继续问道。 “没那么严重。但有时在常人眼中的小病小痛,都有可能是太接近‘异类’的缘故。” “等一下,那岂不是很危险!就像……”我仔细一想,“就像是唐僧和妖怪的关系!” 巫城又大笑,“被你这样一说,还真有点像!” “很好笑哦!幸好我还没被哪个女鬼看上过。谢谢关心!”司□□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 “再接再厉吧!” “你在鼓励个什么劲啊!” 于是我发现,拿司□□打趣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哼!谁叫他老是取笑我。 然后我转向巫城。“那巫城也是‘天眼’咯?” 巫城停住了笑声,“我吗……不止。” “难道你既是‘天眼’,又是‘灵异体质’?” “也不确切……” 这下我真有些吃惊了。“怎么?” 可巫城沉默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们三人都停了下来。对他的沉默,我有些不安。难道问了不该问的话?但我恬不知耻地强势追问道:“不能说吗?” 他却又笑起来。“那倒不是,只不过……”他朝左边指了指,“我该朝这边走了。” 哦!原来我们已经走到一处岔路口,巫城和我们不同路。 我忽然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今天才见面,我真的太多话了。我想向他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不过巫城似乎并没有生气,他笑着说:“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聊吧。”他跨上自行车,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一句,“司马,人要送到家门口!” 他朝我们挥挥手,自行车一溜烟向前飞去,很快没影了。 我和司□□继续往家走,我们正好同路,他家比我家只远了两条街。 巫城不在,司□□好像也失去了谈兴。我心中还在不安,只怕自己说错了话。一路无语,只听见自行车轮转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司□□忽然开口了,像是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巫城不是不想说,他的事有点说不清。” 我好奇地侧头看着他:“你们很熟?” “从小就认识。” 想到巫城今夜如大侦探般的表现,我忍不住叹道:“他真的很神!” 司□□点点头,“他和我们……还是不一样。” 他的语调有点怪,我忽然想起今晚在图书馆,巫城最后说的话。当时他的表现不应该说“神奇”,而是——“诡异”吧! 我忍不住问:“这个巫城……究竟是什么人?” 司□□双眼平视前方,回答道:“有时我也会思考这个问题。” 为了缓和气氛,我傻笑数声,开玩笑地说:“总不会是个真正的‘异类’吧!” 司□□想了想,认真地说:“反正,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送我到家后,司□□骑车走了。 那天晚上我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今天发生的种种。于是我想,这个巫城,或许比我遇到的那些“异类”,还要令人不可思议呢! 第3章 图书馆里的悲惨往事 第二天一到学校,我就把小喏拉到校园角落,将夜探图书馆的经历告诉了她。她对这种故事向来感兴趣,本以为她会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没想到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跟我说她有个真正不得了的信息要告诉我。 “你一定感兴趣!” “什么事?” 她推推眼镜,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我们图书馆里——出过人命噢!”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不行了,一张嘴长得老大,足以把她整个人吞下去。“真的?真的?”我摇晃着她的身子,她的眼镜都差点被我晃掉。“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冷静一点嘛!”她扶正眼镜,显然不明白我为何如此激动。因为她没有听我把话说完,她没有听到昨晚巫城最后的诡异言论…… ——这个地方,死过人。 小喏开始解释:“那天听你说你在图书馆看到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我当时就想起一件事。你记得我表姐吗?她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隐约记得听她提过这所学校的图书馆死过人,所以昨晚我回到家,第一时间找她了解情况……” 难怪她昨天匆忙走了,原来是这样。 她接着说:“我表姐说,她当年读书时听过一个传言,说是有人死在图书馆里,而且——是个女孩!” 我愣了半晌,“可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因为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少说也有十年。我表姐也只是听说而已,是不是真的她也不清楚。她只听人提起过一些细节,据说当时的情况很惨,满地都是血。”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想起巫城昨晚的话…… ——这个地方,有血腥气。 “我看……那只是传言吧?”但凡有点历史的老学校都会有那么几个诸如此类的传言,一般人都把这当成恐怖故事,听过就算,根本不会当真。 可小喏从眼镜后面瞪了我一眼,“可问题是……你知道那个女孩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是自杀吗?” “她——流产了。” 我傻了,连手指尖都变得冰凉。我想起那个女人,她的姿势仿佛怀抱着什么东西——像是怀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个并不存在的婴儿。 我想那一定就是她了,我看到的女鬼,那个死在图书馆里的女孩,她怀抱着她从未生存过一天的孩子,回到这个留下她痛苦回忆的地点…… 我觉得应该尽快把这件事告诉巫城。苦苦熬到下课,我拉着小喏跑到隔壁去找到巫城和司□□,四人来到学校顶楼的广播室。小喏是学校广播站的成员,手里有广播室的钥匙,平时可以自由出入。小喏讲完她听来的消息,一时大家都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司□□提出异议:“那只是传言吧?听上去不太可信。” 我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是……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小喏也说:“就是啊,我看这两件事一定有关。艾艾看到的就是那女孩的鬼魂。” 我们三人都看着巫城,等他做结论。他侧头沉思片刻,说:“有点意思。” 等了半天,竟等来这样一句话,我真想做一个晕倒状。可司□□却很感兴趣地问:“怎么,你也觉得有关吗?”明显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真是两个不怕事的家伙。 “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巫城说,“关键在于,这个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我可不知道了。”小喏无可奈何地说。 巫城说:“如果真有其事,一定会有人知道。” 我说:“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这时司□□接口道:“只是十几年前,只要是这学校的老资格,这么大的事儿不会不知道。” 看样子新一轮调查又将展开。我立刻开始搜索记忆,老资格的、十几年前、图书馆……忽然我脑中灵光一现:“对啦,他应该有二十年了吧?” 小喏以拳击掌,我俩同时喊道:“‘大眼镜片儿’!” 司□□皱皱眉,咕哝道:“老严?行不行啊?” 我心里没数,只好看看巫城。 “如果传言真如你们说的那样悲惨,知情人决不会一直保持缄默。我们只要想办法把事实问出来就行了。”巫城言罢微微一笑。 呜……每次一看到巫城这种诡秘的笑容,我就觉得自己被彻底打败了。 下午,我们四个一起来到图书馆。老严正忙着登记学生外借和归还的书,台前站了一排人。巫城向我使了个眼色,径直往开架区走去。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去确认一下那个“女人”还在不在,我们都跟了进去。 还是不在。 我冲他们摇摇头,惊奇地发现自己竟有些失望。连续两天都没有任何异类的迹象,真怕他们以为我只是在白日做梦。 幸好他们三个似乎并不这么想。尤其是巫城,他的表情依然很认真,和昨晚一样,他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书架来,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在几排书架之间来回转悠。 我们三个搞不清巫城的用意,但也跟着他东张西望地四处察看,好像怕那女鬼会随时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似的。 “喂!你们几个,要借什么书?”看来老严已经忙完了,见我们东摸西摸、鬼鬼祟祟的样子,他径直朝我们走来。 我们四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看看四周没什么人,决定展开我们的调查。 “严老师,您忙完了?”我笑嘻嘻地迎上前去。看得出,我一反常态的礼貌令老严颇感奇怪。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不借书就出去。”语气还是那样恶劣。 “我们有事问你!” “没空,正忙着呢!”老严一脸不耐烦。 哇呀!什么破态度。我正待发作,一旁的小喏看我顶不住了,赶紧腆着脸,恭恭敬敬地问道:“严老师,您在这图书馆有年头了吧?” 老严斜眼看看我,“那是,整二十年!” “哇!”小喏装出一副崇拜的模样,“您可真是老资格!” 虽然不明就里,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老严立刻一脸得意,两片厚厚的眼镜片儿闪闪发亮。“别的我不敢说,这图书馆里的事儿没有我不知道的!” 我正在琢磨该怎么发问,司□□说话了:“是这样,前两天我在网上遇见一个网友,他说是我们学校的老校友。” “噢?”老严抬了抬眼,似乎有了点兴趣。 司□□接道:“我们谈起学校,他说对严老师印象深刻,非要我来代他向您问好。” 哇!这小子撒谎不打草稿,脸不变色气不喘,真乃人才,令人刮目相看! “噢?是谁啊?”老严脸色越来越好。 “不知道,网上不用真名。不过他跟我说了一件学校的旧事,我不相信。他说您肯定知道,我可以来问问您。” “旧事?什么事?” 我们死死地盯住老严。 司□□一字一顿地说:“他告诉我,大概十几年前,图书馆里……死了个人。” 话音未落,老严脸上刚凝结起来的一点笑容顿时烟消云散。他脱口而出,“你听谁说的?” 司□□一愣,“那个网上的校友说的……” 老严忽然拉长了脸,他面色铁青地瞪着司□□,不做声。我不禁诧异,没想到这人还挺谨慎。 “您知道这事儿吗?”小喏有点着急。 “不知道。”老严冷冰冰地断然否认。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明知他有所隐瞒,却不知该如何让他说出事实。 “是您不知道?还是根本没这事儿?”小喏不依不饶。 老严面色一凛,“你们打听这个干嘛?” 这可真是问住我们了,总不能说是因为我见了鬼吧! “你们别听这些有的没的,别人瞎说的你们都信。行了,没事儿就出去!” “等等啊……”可老严不由分说,像轰小鸡似的把我们往外赶。我心中沮丧,以为这次调查就此失败了。巫城这小子干嘛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一言不发地装酷啊! “还有你……”老严转身冲巫城喊。 但是巫城没有动。他镇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老严,然后——他竟然一转身,朝最后一排书架走去。 “喂,说你呢!”老严丢下我们,朝巫城走去。可当他走到巫城停住的地方,他也停下了脚步。 巫城一动不动地站在最后一排书架旁,所有人都盯着他。“就是这里吧?”他平静地问道。 老严的表情变了。他的脸上有愤怒,也有疑惑。“你说什么?” “如果事情是真的,老师不可能不知道。”巫城抬头看看老严。 “知道什么……” “就算您不说,发生过的事也不会消失。”巫城忽然伸手指着书架的角落,正是我看见那个女鬼的地方。“就在这里。没错吧,老师?” 我们都呆呆地听着巫城的话,他的话仿佛有魔力似的,牢牢地吸住了大家的注意力。不知是不是因为巫城的话太具威慑力,老严居然没有否认,他惊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说这话等于是承认了。 巫城走到那个角落,和前晚一样蹲下身子,“这几块大理石是后来新换的吧?”他用手指轻触大理石地的边缘。“虽然花纹相同,但颜色却更新。” 我们定睛一看,果然,这几块大理石显得更白更鲜亮,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 “是什么原因需要换掉这几块大理石?因为什么严重的损坏吗?”巫城抬起头。老严没有说话。我看他是说不出话。 “还有……” 还有啊?我心中也不免吃惊。 巫城站起身,用手指摸了摸身旁的书架。他把手掌朝向我们,指尖上沾满灰尘。“其他书架可都是很干净的,我确认过了。”他又转向老严,“像您这样一丝不苟的老师,怎么会忘了角落的清扫工作呢?不……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是有意忽略吧。可是,为什么呢?” 巫城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平和,本应是咄咄逼人的问话,听上去却只像平常的叙述。可这些话却紧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尤其是老严。他瞪眼瞧着巫城,竟不知如何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对,这里是出过事……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没有……” “老师……”巫城打断他,拍掉手中的灰尘,平静地看着老严。“老师当时就在这里,对吧?” 我们都愣愣地盯着老严,他沉着脸不做声。 从图书馆的另一头传来喊声,前来还书的学生在找老严。老严恍若从梦中惊醒,急匆匆地离开。我们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老严很快又回转来,他的神情变得平静多了。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我们的脸,最后停在巫城脸上。 “搞不懂你是怎么猜到的。不过你没说错,我是不愿意靠近这儿。”老严的语气还是很凶,不过已经客气不少。“大理石地砖也是我请示校领导给换的,因为……那上面好像一直留着血迹。”说到这儿他似乎陷入对过往的迷惑,“真奇怪,大理石应该是很容易清洗的……” 我知道我们这一次的调查已接近成功。 “趁现在没人,我就给你们讲讲吧,十六年前的事儿。” 我们围着一张课桌坐下。 “那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正好我当班。当时正是冬天,天挺冷。下午,大概就是现在这个点儿,图书馆里没有什么学生。只有那个女孩匆匆走进来,招呼都没打就进了开架区。那个女孩好像姓李吧,和你们一样是高一生。我对她有点印象,圆圆的脸盘子,脾气很好,每次见了我都会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那天她进来时没理人,其实是挺奇怪的,可当时我根本没注意。过了好长时间,连阅览区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想起好像没见她出来,我就往里走,想看看她还在不在。谁知道她已经出事了……” 老严停下来,从厚眼镜片儿后面朝我们扫视一周。我们听得全神贯注,没有人插话。他接着往下说: “当时她就倒在血泊里,真是好大一滩血、好大一滩……她的脚边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也浸在血水里,一看就是没足月,不哭也不动,像是已经死了。当时那女孩还没完全失去意识,她还挣扎着向我求救,可我真是吓傻了,转身就跑。我跑到门口想去喊人帮忙,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才想起应该先给医院打电话。我又跑回办公桌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给医务室打了电话,又给保卫处打……这时候其他办公室的老师听到动静也赶过来,我们一起跑到那女孩身边,可她已经没知觉了。当时在旁边的几个都是男老师,大家都傻了眼,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流血,后来医务室的医生来了也没起什么作用。好在救护车来得还算快,赶紧把她给拉走了。有不少学生听见救护车声,都聚拢过来,许多人都看见她浑身血淋淋的样子,而那个孩子也用毛巾包起来送了出去,只是没人注意。学校一开始对外界说这是件意外,后来又改口说是学生自杀。最后怕影响不好,就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没想到现在还是有这么多人知道。” 一口气说完,老严仿佛把多年郁积的心事都倾吐了出来,到这时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忍不住问:“后来呢?那女孩死了吗?” “不知道。我以为她死了,可也有人说没死。反正她再也没回学校,听说她们一家都搬到外地去了。” 小喏一脸不理解,又极其同情地叹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啊?去医院不好吗。” “是害怕家里知道吧。”我看看老严,他严肃地点点头。两个男孩也眉头紧锁,表情复杂。 我忍不住怒道:“那男的是谁?太不负责任了!” 老严说:“不知道,没人承认。” “对方不会是老师吧?”司□□突然冷冷地来了一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这家伙,老说些不像话的话。 老严立刻怒斥:“别胡说!” 司□□却说:“学校刻意隐瞒,不是没可能啊。” “学校只会考虑影响!”小喏倒是表示赞同。然后她像想起了什么,又向老严发难,“严老师,你也怕影响不好吗?为什么一开始说你不知道?” 老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我不想提,尤其不想跟学生提。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对谁都不好。再就是……我总觉得挺郁闷,自己没帮上什么忙……” “你不是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吗?”司□□说。 “可她向我求救的时候,我却转身跑了。后来我总在想,要是我当时上前帮她一把——哪怕安慰安慰她也好啊。” “可是你也救不了她啊。” 老严默然半晌,摘下他的厚眼镜片,在袖套上蹭了几下。“这学生太可怜了,清醒的最后一刻,只记得一个转身跑走的人……” “不会的,老师。”一直沉默的巫城此时终于开口了,“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你在她身边,是你发现了她,还叫来了救护车。” “别人也会这么做。” “没错,可当时这么做的不是别人,而是老师你。”巫城说,“她一定很感激老师,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孤立无援。” 我们都没说话。老严也没说话,只是重新戴上了眼镜。但我看到他的眼神在闪动。 从图书馆出来,我深吸一口气,耳边还回响着老严中气十足的声音。他要求(命令)我们不许把这件事到处乱说,直到我们出门的那一刻,他还在后面冲我们嚷嚷。 放学的时候,我们四个又凑到一起。身边尽是闹闹嚷嚷往家跑的学生,我们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讨论着。 我说:“真是的,一个大活人怀了孕,天天在老师眼皮底下进出,竟然没人发觉!” “是冬天嘛,小孩又没足月,发胖也不会有人注意。”小喏分析。 “何况她平时就是个胖子。”我发现司□□每次发言,我们都会大惊。 “你怎么知道?” “老严不是说了吗,圆脸盘,脾气很好。所以我猜她是个胖女孩儿。” 分析得有理! 小喏忽然说:“我总觉得老严挺喜欢那女孩儿的,看他今天那个郁闷劲儿。” 小喏不愧是广播站记者,这么八卦。我说:“好学生嘛,谁不喜欢?不过我看老严主要是内疚,你就少八卦了。” 小喏坏笑几声,“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完整版,这下有的八了。”我解释一下:八,乃八卦之简称。 谁知巫城却说:“周小喏,算了吧。这件事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 “啊?怎么?” “有时候说得人多了,事情会走样的。算了。” 小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这样啊,好吧。可惜少了个八卦的好题材……对了,”她又想起了什么,“忘记问老严,那个大理石地面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巫城说,“花纹或者光线,加上记忆,和心理作用混合而成……” “鸡尾酒?” “是自我暗示。我只是猜的。” “万一是真的呢?地砖上冒出血什么的……啊,好诡异!真应该问问老严。” “算了。这种事问得太深不好。” “‘这种事’是什么事啊?”小喏用一种受不了的语气问。 巫城只是笑笑。“别人的事。” 小喏无可奈何地看看我,“好啦、好啦!”分道而行的时候,她偷偷地在我耳边说了句:“真是个神人噢!” 我们三个继续往家走。我一路琢磨,想着我们打听来的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难道我看见的真是那个女孩的‘鬼魂’吗?” “管他呢,反正已经不见了。”司□□一副太平无事的模样。 “那最好……可她为什么又不见了呢?” 司□□瞪了我一眼:“怎么,你还想再见她吗?” “呸、呸!童言无忌!”我急忙冲他大叫。可恶的司马,谁想见鬼啦!可我想来想去,心中始终觉得不是滋味,仿佛感觉既轻松又沉重。我大叫一声:“想不通!” 两个男生都被我吓了一跳,瞪眼瞧着我。我也不理他们,怒冲冲地说:“我说那个女孩,太想不通了!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更加重要呢?” “没办法,”巫城说,“这种事在十六年前应该算是很严重。就算是现在,仍然有这样的事吧……应该说更加多。” 他说的没错,从上中学开始,我就时常能听到类似的故事:某某家的女孩将自己怀孕的事瞒着家人,等到发现时再去堕胎,往往要吃更多苦头;妇幼医院的主要收入,不是来源于生育,而是来源于人流……女人的身体,真是可悲的工具。 我仍然不能释怀,忍不住嘟囔着:“无辜的小孩真可怜……” “是啊,”巫城停下脚步,“因为那个小孩注定了无法生存。” 他骑上车从岔路走了。 我无言。什么注不注定的,老说这种玄乎的话。 司□□说:“我倒觉得,如果不想要,那么一开始就别要。” 我瞪了他一眼:“这种事谁说得准?” “去打掉嘛!” “都说了,总有原因不能去医院吧。” “哼,真想打掉的话总有办法的。” 司□□的话提醒了我。“说不定,她不想打掉那个孩子呢?说不定她是想把他生下来呢!”我猜道。 “反正最后还不是死了!” 他面带不屑,我也不便多说。真要命,我居然在跟男孩讨论这种事! 回到家后,我又把整件事在心里过滤一遍。想起小喏的八卦,巫城的善意,和司□□的不满,我不禁感慨,同样一件事,给每个人带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触。 至于我,我有一种感觉,好像这件事会就此不了了之。可是,真的可以吗? 唉,我还真是奇怪,难道我竟希望再度看见那个女人吗!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可怕了,仿佛只要有同伴陪在身边,即使那个“女人”此刻出现在我眼前,我也敢于面对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希望她再度出现。 就此结束,也不错啊。 只可惜,事情还没有结束。 第4章 宿舍楼女鬼事件 从老严那儿得知图书馆往事的第三天,我正在食堂吃中饭,小喏端着饭盆跑到饭桌旁坐下,问我有没有去过学生宿舍楼。我说没有,怎么?小喏以她惯用的神秘语气跟我说: “听说了吗?宿舍楼闹鬼了!” 差点被口中一块肥肉噎死,三天来一直心神安定的我顿时仰天欲倒。我急忙吞下那块肉,催促小喏继续说下去,一边暗自祈祷这件事与我无关。 “我是听广播站的同学说的,他们也是从住校生那里听来的,说是前几天宿舍楼里有人见到一个白衣女鬼……” 我抖了一下,欲哭无泪。这时候给我带来这种消息,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最好找个住校生问一下,你有认识的吗?” 我正想说没有,却从身后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 “我认识。” 司□□不知什么时候捧着饭盆出现在饭桌旁,一屁股坐在我俩对面。我和小喏瞪眼看着他,还真是毫不客套啊! “这事儿已经传开了,你们才知道吗?” “你有认识的住校生?”我俩迫不及待地问。 司□□摇摇头:“他也不是很清楚。” “那怎么办?” “好办。”司□□用铁勺敲了敲饭盆,“我们直接去听原版。” “原版?” “我知道‘见鬼’的人是谁。” 司□□开始埋头苦吃。看着他饭盆中白花花的肥肉,我的头都晕了。 小喏忽然问:“巫城呢?回家吃饭啦?” 司□□摇摇头:“正挨训呢。” “啊?” “上课打瞌睡,被老师抓住了。” 我大惊,我一直以为巫城是属于乖乖仔那类的学生,像上课睡觉、被老师留堂之类的事应该和他沾不上边。 看得出,小喏和我一样吃惊。但司□□不以为意地吞下最后一口饭:“小事情,他常这样,一会儿就好……呶,来了。”他朝卖饭的窗口扬扬下巴。 巫城刚买完饭,正朝我们的饭桌走来。 “你们都吃完啦?”笑得那个轻松,看来司□□说得没错,的确是小事情。 司□□说:“快吃,就等你呢。” 巫城一笑:“知道,宿舍楼是吧?” 我和小喏对视一眼:“啊?” “一会儿就去找当事人。” 听到司□□的话,看到巫城的微笑,我的头更晕了…… 我们学校有一部分住校生,大多是些外地学生,又或是家住得特别远的。学生宿舍楼就在学校的东面,是一栋六层楼的老式楼房,看上去已经有些破旧。 吃完中饭,我们四人来到宿舍楼,传达室的老师听说我们要上楼找人,便轻松放行。步入大楼,顿觉一阵凉气迎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老式的建筑都是这样,阴凉潮湿,特别适合恐怖故事的滋生繁衍。 因为条件有限,住校的男生和女生都住在同一栋楼里,一楼至三楼是男生宿舍,四楼至六楼是女生宿舍,每一层楼道的楼梯口都设有值班老师的办公室,管理还算严格。 我们要找的当事人黄某是个高三生,就住在三层男生宿舍的顶里头,司□□认识的那个住校生和他是一个宿舍的。根据司□□朋友的说法,那天晚上,他的这位室友黄某人端着脸盆从水房洗漱回来时顺口提了一句,说是有个长头发的女生在楼梯口站着,不知在等谁。当时大家都没在意,以为是楼上的哪个女生。可到了半夜,黄某却将他的三位室友统统摇醒,说是那个女孩还站在楼梯口。这三人忙跟着黄某走到楼梯口察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当时他们认为那个女孩一定是没等到人,又回楼上去了。三人顿时将疑神疑鬼的黄某一顿取笑,黄某也是一笑置之。谁知到了第二天晚上,黄某面色惨白地走进宿舍,说他“见鬼”了。众人大惊追问,他却不肯细说,只是很确定地说,那个女生一直呆在三楼没有离开。 听完司□□的转述,我觉得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宿舍楼的阴冷之气似乎加重了似的,我们留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令人不安又迷惑。我来不及多想,一行四人已经来到了三楼。乘三楼的值班老师不注意,我们昂首挺胸、加快脚步,一溜烟地来到位于楼道最里边的一间宿舍。司□□敲了敲门。 有人出来应门,是一个瘦高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嗨,黄一山。”司□□招呼道。 “嗨……”黄某好像认出了司□□,“小王不在。” 司□□立刻接口答道:“我知道,我找你。” 黄某一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司□□身后的我们。“什么事?” “我们想问问宿舍楼闹鬼的事。” 黄某立刻脸色一沉:“我没空!”说着就要关门。 但司□□根本没有给他关门的机会,他猛地闯进屋子,我们也跟了进去。只见司□□一手搭上黄某的肩,半要求半威胁地说:“别这样嘛,师兄。我们只是问问,不会耽误你时间的。” 嗬!真不知道司□□还是个暴力少年。黄某似乎更加不高兴,他甩开司□□的手:“你们都听到传言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们想知道详细的经过。” “我不想说。” “为什么?” “就是不想说!” 司□□极其敏锐地瞥了他一眼:“那件事……有这么可怕吗?” 黄某脸色一变,也不开口,只是瞪着眼怒视司□□。 看到黄某这么固执,我真有点急了,本人生平最讨厌磨磨叽叽的男人,说了半天还没进入重点,烦不烦啊!我干脆径直跳到他面前,大吼道:“喂!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不爽快!我们问,你回答,速战速决不就结了嘛!” 那个黄某立刻把他那对瞪得老圆的死鱼眼睛冲向了我:“你是谁?想干嘛!” 干脆单刀直入:“不想干嘛,我只想问你,知不知道十几年前咱们学校死过一个女生的事!” “听说过,怎么?” “我告诉你,你看到的女鬼,就是那个女孩的冤魂!” 其实我也就是瞎说一气,但这些话显然让黄某吃了一惊。他立刻反驳:“怎么可能!” 我决定碰碰运气,我忽然压低声音小声说:“那个女人,是不是抱了个小孩?” 话音未落,黄某的脸色立刻变得蜡黄,好像肚子上被人踢了一脚似的□□起来:“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手脚冰凉,因为他的反问证实了一件事:我看到的那个女人,果然在宿舍楼再度出现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巫城终于开了金口:“我们并不是怀疑你,我们没有恶意,只想弄清楚怎么回事。请你相信我们。” 黄某迷惑地看看巫城,又看看我们。小喏立刻信誓旦旦地帮腔:“真的!我以广播站的名义保证。” 我晕!拜托啦,小喏,你以为你们广播站是金田一的爷爷啊?别老拿出来炫好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被广播站的名义打动了,黄某终于有所行动。他把宿舍的门紧紧关好,说:“好吧,但是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第一次看见那个的事……你们已经听说了?那我就不细说了。当时我只是看到一个背影,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可绝对没想到她会是个……是个……”黄某阴沉着一张脸,停顿了好久,终于接着说下去,“第二天晚上,我一个人去图书馆自习,一直到十点钟闭馆才往回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正要进过道,可忽然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怎么说呢,好像真和书上说的那样‘如芒刺在背’似的感觉。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回头,结果……我就看到她了。” 一阵沉默,空气仿佛变得紧张。我张了张嘴,哑着嗓子问:“她……什么样?” “这一次,她面冲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可我看到她……她怀里抱着一个……一个……” 我忍不住接口:“小孩?” 谁知黄某拼命摇头,又点头。我们都被搞糊涂了。 我问:“是不是……只是样子像抱着小孩,其实却没有小孩?” 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应该是个小孩,对,是个小孩……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黄某用神经质的眼光盯着我们,一字一句地说:“那个小孩,没有脸。” 说实话,我在脑海中很难描绘出这幅画面——一个小孩,没有脸!不知其他人能不能想象,反正我不能。我看了看其他听众,大家的表情都很古怪,个个好似被人耍了的白痴一样。 还是巫城最镇定,他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逃回宿舍了。” “那个女人……没有做什么吗?” 黄某摇摇头:“总觉得她好像要对我说话,可我脚都软了,自己怎么回的宿舍都不知道。” 故事到此结束,黄某似乎也没有更多要说的了。我心里一阵阵发慌,一边自嘲地苦笑:听上去是个好消息——和我见到她时相比,那个小孩似乎正在成形…… 可巫城这时又问出一句大家没想到的话来。他问黄某:“这都是从图书馆借的书?”说着冲写字台上侧侧脑袋。 别说黄某,就连我们大家也都是一愣。“是啊。”黄某说。 我们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黄某的写字台上摆着一打摞在一起的书,书脊上都贴着图书馆的小标签。 “我看看行吗?” 黄某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巫城走到写字台旁,我们也都凑了上去。 数理化、文史哲,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闲书。这并不奇怪,黄某已经是高三生了。巫城拿起那些书翻了翻,大多数书页都破破烂烂的。 黄一山抱怨:“图书馆的书都这么破,不是掉页就是脱线,还有破了洞的……” 巫城若有所思地把书放回原处,忽然轻声说:“不在。” “啊?”大家都没听清,黄某更是瞪大了眼。 “我说,她已经离开了,你就安心学习吧。”巫城笑着说。 第5章 一本好书 巫城他绝对已经知道了什么。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感觉,只是没有人说出来。 我和小喏私下议论,鉴于巫城一再地提及图书馆的图书,搞不好那个女鬼是个书里冒出来的“颜如玉”呢!但是巫城什么也不说。 倒是司□□,下午课间的时候,突然跑过来约我们,说是巫城准备在放学前再去一趟图书馆。 我心慌:“怎么?难道……是要去确认那个女鬼是不是又回到图书馆了?” 司□□耸耸肩:“不知道,他没说。” “巫城搞什么鬼?”我嘟囔。 司□□却若无其事地说:“看样子事情快解决了。” “呃?” “你看他中午那副自信的笑容,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应该没问题了。” 什么自信的笑容啊,他真是被巫城洗脑了。没头没脑的,叫我怎么放心。谁知小喏也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改天一定要采访巫城,他可太神了!” 喂喂!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你们广播站能采访这种事吗,小心被学校取缔! 放学后,我们和小喏拎着书包,到隔壁找两个男生,谁知他们已经先走了。我和小喏一边抱怨,一边来到图书馆。这个时间,学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图书馆也在准备闭馆前的最后工作。我们走进图书馆一看,好小子!巫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从老严手里要来了图书出借登记册,正在翻找着什么。他低头看得专心,也不理我们。他身边的司□□看见了我们,只是点点头。 老严不知在什么地方,不管他,我拉起小喏就往开架区走去。巫城不是要我来确认那女鬼还在不在吗?我这就去确认! 开架区里一个人也没有,往里走时,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那个黄某是怎么说的来着——芒刺在背! 真的不好,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 她站在那里。 最后一排书架的顶里边。 她又回到老地方了! 我的双脚被生生地钉在地上,不能动也不能叫。一旁的小喏在推我,问我怎么了。我听见自己喃喃地说:“是她,是她……” 忽然,我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婴孩。和上次看到的空空的怀抱不同,这次的确是一个婴孩。这个孩子有脸,但他的脸……是烧焦的。 我尖叫一声,猛然后退,却一下绊倒在地。小喏吓坏了,但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看不见。 这时我听见了巫城的声音:“找到了!我知道了……” 巫城和司□□跑到我的身边,也猛然停住不动了。就在巫城站定在我身边的那一瞬,我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个女人的白色影像恍然变得明晰了。然后我听见小喏短促的惊呼:“啊!”她用手捂住了嘴,定定地看着与我们的视线相同的方向。 小喏也看见了! 同一时间,我看见那女人动了。但她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转向我。她转向了司□□! 司□□脸色苍白,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好像发觉了一般,又朝司□□那边转去。然后,她朝他的方向伸出手去,仿佛求救般地伸出手去。 司□□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我坐在地下,小喏跪在我的身边。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似乎好像仿佛记得曾经有过这样的场面。 那个女人站在那里,怀抱着一个脸被烧焦的婴儿,她望着我们,向我们发出听不见的悲鸣。 然后,巫城行动了。我听到他说了一句“不要慌”,便径直向那女人走去。我看到他的神色镇定,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但我知道他看得见,而且他令身边原本看不见的小喏和司马也都看见了。可他就是那样丝毫不为所动地向那女人走去。那个女人似乎瑟缩了一下,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但巫城并没有搭理她,他走到她身旁的书架前四下寻找,用手指拨出一本书来。他打开那本书,拼命翻找,很快在某一页停住了。“是这里!”他扭头冲我们大叫,“给我白纸、黑笔,还有胶水!” 傻愣愣的我们被他的叫声惊醒。小喏立刻开始翻书包,拿出了纸和笔。“没有胶水……” “去借!”巫城大叫。 这时我才想到我的书包里有一管固体胶水。我急忙把它找出来,慌乱中书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小喏颤颤巍巍地把东西递给巫城。看到他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我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我和小喏都挪到他身边,只有司□□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种感觉真可怕,身旁就是一个女鬼,我们几个却蹲在她的脚边不知该做些什么。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巫城身上,只见他蹲下身子,将手中的书摊开在地面。那书里的插图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书页上有一个香烟灰烧出的小洞。巫城拿出笔,撕下一小片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子”字,然后在纸片背面涂上胶水,小心翼翼地将纸片贴在了书页那个被烧焦的小洞上。 巫城修补好的那个字,是个“好”字。 我听见司□□用一种奇怪的腔调问:“好了?” 巫城镇定地说:“好了。” 我抬起头,那个女人——不见了。 还没等我们喘口气,老严跑了进来。 “怎么又是你们!在这儿大叫大嚷的,胡闹什么!”还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们连连道歉,一边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快出去,要闭馆了……你!手里的书放回原处!” 可巫城冲老严晃了晃手中的书:“老师,我要借这本书。” 再次来到广播室,我们一下聚拢在巫城身边。 “她根本不是十六年前那个女孩的鬼魂,只是书里面的一个字罢了。”巫城说。 我们面面相觑,简直不能相信。 我问:“那她算是——文字妖怪?” 巫城笑了笑,翻开那本书,指着他修补过的地方。那是个“好”字,但右边的“子”字上却烧破了一个小洞,只剩下“女”字旁仍然完好。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孩子的样子那么吓人,因为这个“子”字被烧焦了。 巫城解释道:“我一开始就认为那不会是冤魂什么的,而她消失的那晚,正好有一本书被借走了。于是我想,她会不会与那本书有关。后来宿舍楼的事件证实了我的想法。涂艾艾,你还记得你在服务台外看见那个女人是在哪一天吗?”他说着转向我。 我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好像是上个星期三吧。” 巫城微微一笑:“我刚才查了上个星期的图书出借记录,上个星期三,正好有人从图书馆借走了这本书。”他晃了晃手中的书。 “谁?”脱口问话的一刹那,我也想到了答案。“是黄某!” “没错,就是黄一山!” 我猛然回忆起那天被小喏拉去图书馆的情景。在我看见服务台旁的女人时,老严的确正忙着给一个学生办登记。那个人,应该就是黄一山。 “你会在服务台看见她,就是因为当时这本书正在服务台上。而后来她又会出现在宿舍楼里,应该是因为黄一山正巧随身带着这本书。” 我们顿时恍然大悟:“所以那天在黄一山的宿舍,你很肯定地说她已经离开了,因为当时黄一山已经把书还了。” 巫城点点头:“查过出借记录以后,我才真正确定,艾艾与黄一山看到的女人,的确与这本书有关。” “可你怎么知道就是这本书呢?”小喏问。 “简单,这一排书架上的书都是‘中国’打头的,查一查黄一山借过哪些以‘中国’开头的书就行了。”巫城笑道,“结果只有这一本。” 我这时才仔细看了看书名:《中国古籍中的神怪故事》。 我问:“可是,你怎么知道她是一个‘好’字?她也有可能是……是插图里的妖怪,或者是别的什么……” “这个嘛——哈哈,其实我也只是碰运气,随手一翻罢了。谁知道正好看到那个被烟灰烧破的地方,我的运气还真不错……” 看着巫城轻松的傻笑,我差点跳上去敲他的脑袋。居然只是瞎猜的,他知不知道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啊! 令我开心的是,司□□替我解了气,他伸手敲了一下巫城的头:“你这家伙,事后才说得这么轻松,我当时可是吓得半死啊!” 想到司□□吸引“异类”的灵异体质,我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同情。当然,更感谢他当时帮我转移了那个女人的注意力。 小喏完全听得入了神,她喃喃地说:“‘好’字拆成‘女’和‘子’,就成了抱着孩子的女人……真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字也会有灵性……” “有灵性别来找我呀!”我抱怨道,“应该去找在书上搞破坏的家伙!” “这样的人多了,上哪儿找去。”司□□不冷不热地说。 “我在想,”巫城说,“或许是因为图书馆曾经留下的血腥气吸引了那个字,它正好借着这个女人和孩子的形象出现。” “那也太巧了吧!搞得大家都以为是冤魂,还吓得半死。”我说。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嘛!”巫城说着又仔细翻看起手中的书。忽然他的手停住了,面上露出极其惊异的表情。“咦?这本书……” 我们吓了一跳。“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我们可是被吓怕了,谁知巫城竟哈哈大笑起来。 “不可能!这也太巧了!” 我们面面相觑,还以为巫城发神经了。 只见巫城翻开扉页,扉页上印着的书名却不是《中国古籍中的神怪故事》,而是白纸黑字地印着:《中国古代妖怪故事》。因为翻开书本时,扉页常常会吸附在封面上,而且书名又相差不多,所以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大惑不解。 巫城还在笑:“你们看看扉页上的作者签名。” 扉页上的作者名也与封面截然不同,那上面印着两个龙飞凤舞的手写体: “巫溟”。 这看上去像个笔名……可是,这么少见的姓氏—— 我们吃惊地瞪着巫城,只见他笑着用手指弹了弹这个名字: “这本书——是我老爸写的!” 什么!?简直难以置信。我们三个同时目瞪口呆。这也太奇怪了吧! 巫城笑着解释:“我想起来了,我爸以前读师范的时候,在这个学校实习过。这一定是他的恶作剧,把他自己的书套上学校图书馆藏书的封皮,偷天换日混在书架上……”他说着摇摇头,“我回家去找找看,搞不好这本书真正的里子被他塞在哪个角落了。” 还是难以置信!“书被换过,竟然没人发觉吗?” “‘神怪故事’和‘妖怪故事’,本来就差不多嘛!” 我傻乎乎地看着巫城,他好像真的很高兴。小喏忍不住问:“可是,你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巫城微微一笑:“这老头,他肯定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书。” 啊?这算什么,未卜先知吗?还是心灵感应?! 我和小喏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不过看司□□的表情似乎没有太多惊讶。 “你老爸本来就很绝。”他评论道。听了他的话,我想起他跟我说过,他和巫城从小就认识了。 巫城爱不释手地将那本书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最后他总结道: “这可是一本好书啊!” 第6章 尾声 图书馆灵异事件就这么结束了。还有一个小尾巴,是喜欢八卦的小喏带来的。她告诉我,她打听到了十六年前那个李姓女生的消息。 “我通过网络联系到一个知道她情况的人,这是司□□对老严的那通胡扯给我的灵感。” “那女孩怎么样?” “她呀,根本没死!” 巫城听到这个消息时,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所以我说,不会是冤魂幽灵什么的……只是,那个婴儿的确死了吧?” “对。不过,据说那女孩现在过得挺好。” 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老严,他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愉悦表情——不过只维持了几秒钟。我想,他再也不用为当年的事自责了(书架的卫生也有人打扫了,呵呵)。 至于那本书,巫城果然在家里某个角落找到了。他把原书修补好,偷偷地物归原主了。他老爸的那本堪比“狸猫”的书,顺理成章地归他所有。 后来有好几次,我想问他借那本书拜读一下(毕竟是同学老爸写的书啊),他都不肯,说是还没好好研究,不可外借。真是奇怪的家伙。 于是我总怀疑这本书有什么玄机,我去问司□□,他说不知道。不过他还是跟我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难怪文字也会有灵性了,那是巫城老爸写的书嘛!” 颇耐人寻味呢…… 不过,更多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或许,就该像巫城说过的那样,这种事还是不要问得太深为好——尤其是别人的事。 《图书馆灵异事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