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他是位翩翩公子 作者:糖太甜盐太咸 文案: 糟心的半妖徒儿,一言不合就妖化。卿雪仙尊为了纠正自己最初的错误,为徒儿选了一套两年速成的双修功法。没想到这孽徒弯弯绕绕不肯修炼,竟是因为他只想和师尊双修! —————————— 禁欲和尚攻(洛宁)x风流美人受(南修竹) 南曌质子南修竹入住宁王府,从此鸡飞狗跳的日子开始了…宁王洛宁清修十三载,竟因为南修竹动了凡心。两人千辛万苦走到一起,南修竹却忽然死了。洛宁生无可恋的回到了青灯古佛的生活,某天却遇到了一个像极了南修竹的人,更奇怪的是,那人手中牵着的小孩子,竟长得与自己极其相似… * 风流狠辣攻(月止音/洛宁)x废柴美人受(巳星玄/南修竹) 一场天裂将一家三口卷入了先祖曾经生活的玄灵大陆。南修竹在寻找洛宁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竟是三千年前色诱魔尊月止音,最后与他同归于尽的修士巳星玄。而沉睡三千年后忽然苏醒的魔尊月止音,竟长得与洛宁一模一样。南修竹鬼使神差的开始接近月止音,意欲探究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一场身体与心灵的互相折磨由此展开…提前为南修竹默哀三秒钟… 第一章 宁王殿下打人啦 =============================== 南部边城刚熄了战火不久,一派颓象,草木奄奄,行人孤寂,百废待兴。而距离千里之遥的东麟皇城,却是华灯万簇,繁花似锦。 皎皎月轮向城门口洒下一层薄纱。城门守卫推开重重的红漆木门,一辆坠着暖黄琉璃宫灯的华丽马车便掩着薄纱缓缓驶入。宫灯上刻有“宁”字阳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是宁王府的车架。 只是过了宵禁时分还有马车从城外驶入,饶是宁王府的车架,也要细细盘问一番。不等那领头的侍卫开口,马车内便伸出一只青色锦缎的手臂,那人肤色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摊开手掌,一只金光灿灿的令牌便坠在掌心,反射着皎白月光竟是有些晃眼。 侍卫躬身垂眸,向那令牌看了一眼,便立即挺直身子,带领一众侍卫分列两侧,整齐划一,恭恭敬敬的目送马车远去。 东麟的冬夜不比南曌,要冷的多。南修竹缩在狐球大氅里,揣着手,鼻头有些红,冷的微微发抖。他已经在尽量克制了,毕竟也是一国皇子,不说一身正气威风凛凛吧,冷的发抖就太不像话了。可南修竹没办法,他实在是很怕冷。 洛宁看着他,有些发愁。这位就是未来几年都要住在他宁王府的南曌二皇子,怎么与传闻中不太一样? 一年前,南曌国联合西羽国和北沁国,三国夹击东麟国,意图瓜分其领土。无奈东麟国国力太过强盛,不出一年便将这三个不自量力的周边小国狠狠教训一番。三国最后无奈议和,不但没有得到想要的领土,岁贡还翻倍了。 之后为了避免他们再有什么小动作,东麟国决定从这三国中各“邀请”一位嫡生皇子来东麟皇城居住,以促进两国友谊。说白了,就是质子。 东麟国有三位皇子,皆已出宫立府。东麟帝便将这三位异国皇子交给了他的三个儿子,观其言,察其行。能被送来当做质子的,几乎都是没希望继位的皇子。 所以他们有些人可能是城府极深的,毕竟从小就要想办法去争。东麟帝也想借机考验自己的三个儿子,看看哪一位能当大任,适宜立为储君。 南修竹便作为南皇后次子被送了过来。洛宁之前了解的,南修竹作为南皇后的次子,因自小体弱多病,极少抛头露面。最多只在宫宴上被见过几次。但也就因为这么几次惊鸿一瞥,南修竹便有了“南曌第一美人”的美名。 美人,不关乎男女。一个病弱美人,即使是男子,想必也是娇滴滴的日日榻中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是好相与得很。 可事与愿违。入住宁王府不足一月,洛宁已经是第三次大半夜的出城去抓人了。为此他不得不向东麟帝求了出城令牌,便是金灿灿的那块。 南修竹紧了紧雪白的狐裘大氅,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打哈欠的过程中还丢给洛宁一个欠抽的眼神,那点点含星的桃花眼弯成个好看的弧度,好像在说:臭和尚,多管闲事,看我不折腾死你。 这个眼神洛宁太熟悉了。他紧紧覆上自己的手腕,那里缠绕着一串紫檀佛珠,是他三岁时入万古寺修行,他的师父无为大师送给他的。淡淡檀香萦绕着手腕渐渐安了心神,不要动手,不要打人,来者是客,出家人慈悲为怀。洛宁近来时常这样告诫自己。 尽管已经还俗三年有余,洛宁的生活却与在万古寺中没什么不同,依然吃斋念佛,晨起诵经习武,晚膳后去佛堂抄经。这样宁静祥和的生活让他甚为满足,此生清心寡欲,与佛祖为伴,足矣。 直到…南修竹的出现。 马车行至街角,南修竹重重拍着车壁:“停!拐!拐进去!去若梦坊!我都跟如梦约好了,可不能爽约!” 洛宁的眉心拧成了川字,这个家伙刚出城去了赌坊,现在又要去青楼,简直岂有此理。他忍无可忍,佛珠的檀香气息也压制不住心头火起。“你有完没完!”洛宁一把抓住南修竹的衣襟,稍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拉到自己跟前。 不算宽敞的马车中,南修竹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撑着洛宁的双膝伏在他胸前,他的双腿似跪非跪,努力保持着平衡。南修竹不懂武功,手臂没什么力气,只撑了一会便开始微微发抖。但他不能松手,若是松了手,他便跪下了。 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跪眼前这个臭和尚?绝不。 南修竹厚着脸皮:“不然…你陪我去?” 洛宁的脸顿时黑了。 车夫只听得马车内一声惨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宁王殿下?”他小声询问。 “无事,回府。”冷淡又禁欲的声音透着厚重的车帘飘出。 此时的南修竹正埋头在洛宁腿上,依然撑着手臂不让膝盖着地,两只手却紧紧捂着脸颊,哎哎直叫唤。“宁王殿下打人啦!”他凄凄惨惨的。车夫自然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洛宁将他拉起,端端正正摆在自己身边,侧头凑近了瞧了瞧,心道:真是娇气,不就是脸上被拧了一下么?不过呢…眼见着南修竹白白嫩嫩的脸颊就那么肿起来了。 洛宁无语。真娇气,跟个瓷娃娃似的。 洛宁有些尴尬:“你的脸好像肿了…” 南修竹摸摸脸,触手可觉的刺痛。他瞪着洛宁,腮帮子因为肿了,看上去红红的鼓鼓的,竟然有些可爱。 洛宁又道:“你…这个样子,就不能去青楼了,养好了再去吧。”虽然心虚,也要理直气壮的心虚。 回到王府时已是三更天,明月高悬衬得星光甚为暗淡,加上雾霭朦胧更是暗了几分。南修竹站在院中,盯着那些雾霭毫无睡意,他今夜是有些事情的,可洛宁就像个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夜。”南修竹轻唤。 面前一阵黑影浮动,身着黑色短打的英俊青年便出现在南修竹面前。 “主子。”夜躬身行礼。 “你去一趟若梦坊,今夜见了若梦坊的流萤,大概是有重要的事。我…恐怕是走不开了。”南修竹看了看院门,洛宁已经推门进来了。 夜形如鬼魅,早已消失不见。 第二章 读佛书宜对美人 =============================== 见到洛宁,南修竹觉得脸上似乎又痛了起来。他扬着下巴,不去看他。可一个头的身高差摆在那,南修竹仰起脸,正好与洛宁对视。随即又别过脸,这人可真是讨厌。 南修竹的小院不大,院中除了洒扫的伙计,身侧伺候的只有夜一人。南修竹说过他带了两个人过来,不过另一人是影卫,平日里隐的极好,洛宁从未见过。 洛宁先是在院中转了一圈,发现夜不在,于是问道:“夜呢?” 南修竹道:“我都跟如梦约好了,却去不上,便让夜知会一声,别让那丫头傻等。”这回答半真半假,至少洛宁不会再在意夜偷溜出府去了若梦坊这件事。 “拿的什么?”南修竹撩起眼皮,看向洛宁手中的青花瓷瓶。 “哦。”洛宁抬起手,“这是冷凝脂,化瘀消肿的。” 他将青花瓷瓶摆在院中的青石圆桌上,又道:“拿给你涂脸的。夜不在,我帮你涂?” 尾音上挑,话是询问的语气,可手上早就打开了瓶盖,伸手挖了一块膏脂,凑到南修竹脸侧。南修竹侧身避开,一脸嫌弃。 “我洗过手了。”洛宁又将爪子伸了过来。 南修竹这次没躲,而是走到圆桌旁坐下,洛宁便也跟着坐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南修竹白皙光滑的侧脸,而后轻轻按揉,待膏脂全部吸收才收回手。 洛宁起身走到南修竹另一侧坐下,中间微不可查的蹭了蹭刚刚触碰过南修竹脸颊的手指。柔软的触感还留在指尖,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别人的脸颊。不过,宁王殿下六根清净,心如止水,完全不被南曌第一美人的美色所诱。 给另一侧脸颊上好药,洛宁盯着南修竹的脸看了一会,确实美。他忽然想到一句话,当初不理解,如今看来,似乎有些道理。 读佛书宜对美人,以挽堕空。 洛宁沉思片刻,见南修竹眼眸清亮,毫无睡意。于是道:“睡不着的话,带你去个地方?” 南修竹便傻乎乎的真的跟着走了,索性也是要等夜的,他也没多想,一个人确实无聊。但很快他便后悔了,眼下,他知道了这世上还有比等人更无聊的事。 洛宁卧房的外殿,竟然是一个佛堂。里面供了...南修竹草草扫视,大概九尊佛像,中间一座大的,两侧各有四个小的,不过他一个都不认识。堂堂宁王殿下大半夜的不睡觉,竟然要宣扬佛法,南修竹万万没想到。 一通讲经传道,南修竹只觉脑中嗡鸣,有些昏昏欲睡,完全听不懂。大概是刚刚闭眼点了个头,便被洛宁推醒了。洛宁指着身后的书案道:“跟我一块抄写佛经,天天去青楼赌坊,心绪太过繁杂,这样可以静心。” 洛宁讲得极为认真,此时在南修竹眼中,他就是个披着袈裟的秃头和尚,正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也不等南修竹回答,洛宁便唤人拿来一个小一点的书案,让南修竹与自己对坐着抄写佛经。 南修竹心道:宁王殿下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完全不顾他人愿不愿意。可洛宁心中却是甚为欢喜,若是将南修竹改造成与他于佛法上志同道合的知己,岂不美哉。 与美人伴于佛前是一回事,与醉心于佛法的美人伴于佛前便是另一回事了。 洛宁正沉浸于抄写佛经中,对面的美人却早已趴在宣纸上睡着了。 那睡相不太优美,可能是困极了,趴在书案上又不舒服。南修竹微微张口,薄唇轻启,衔着盈盈水光。口水将宣纸上的墨迹晕开一片,像极了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幽冥之花。昏黄烛火幽幽摇晃,映着南修竹苍白的脸,竟有些诡异的凄美。 洛宁忽然抬头,便见到了如此怪异的场面。他放下毛笔,怔怔出神。若是南修竹枕下的墨迹是赤红的,那便像极了他幼时常出现的梦境。 梦境中的面孔是陌生的,因为他不认识那个人。而如今,眼前一景竟与梦境重合了,连那张脸也似曾相识。洛宁不知怎的便脊背发凉,他忽的站起身走到南修竹身边,见他面容平静,呼吸均匀。 是睡熟了,而不是死了,洛宁长舒一口气。想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南修竹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躺在床上发呆,回忆着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才想起昨夜宁王殿下宣扬佛法来着。佛法果然静人心神,至少下次失眠的话,可以找个佛经抄抄看。 南修竹坐起身,刚想唤夜,却发现这被褥和屋内摆设都不是自己的。而后便是一阵阵燃香的味道由外殿传来,看来这里是洛宁的卧房了。 早起已经从宫里回来的洛宁听见卧房内有动静,便推门走了进来。南修竹的一侧脸颊上沾着墨迹,看上去甚是好笑。但宁王殿下是绝对不会笑的,出家人怎么可以笑话人,顶多...顶多觉得这个人有些可爱罢了。 洛宁刚要唤来热水,便被南修竹阻止了。他客客气气的与洛宁道别,还不等他回答便溜回了自己院中。 夜已经在院中等候,手中拿着一只绣着合欢花的素白锦帕。南修竹拿过锦帕嗅了嗅,淡淡的合欢花香气,若梦坊的姑娘都是这个味道。 南修竹玩味一笑,便带着夜回到卧房。 负责监视南修竹的暗卫转身去呈报给洛宁,说南修竹收到了一只帕子,看上去应该是青楼女子所赠,他拿到帕子很是开心,似有回味。 “回味?回味什么?”洛宁颦眉。 这还用问么?暗卫哑然,半晌才嗫嚅着道:“自然是...自然是...” 不等暗卫说完,洛宁顿时明了。忽的脸上一红,咬牙切齿道:“放荡!不知羞耻!” 暗卫一愣:宁王殿下,刚刚是骂人了么?回俯三年多,他可是从未骂过人。这算是...破戒了么... 其实这暗卫不知道,昨夜,宁王殿下便已经破了佛法十善之“不恼怒”。今日破了“不恶语”,时辰尚不足一日,他竟为了一人连破两戒。洛宁回过神来,自己也是一惊。 于是他默默的回到佛堂,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而后“阿弥陀佛”伴着长长的一声叹息。 第三章 我醉了,我装的 =============================== 夜拿来素白瓷盘放在雕花方桌上,南修竹将锦帕放在瓷盘中,又从床头暗格中取出一小瓶清酒倒在锦帕上。半盏茶之后,锦帕上逐渐呈现出密实的黑色字体,那字体甚是娟秀,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 南修竹拿起锦帕细细读了半晌,便拎起帕子交给夜。夜自然的一手接过锦帕,一手点燃烛火,抬手一瞬,锦帕便付之一炬,化为点点飞灰。 南修竹坐在椅子上,拄着下巴,道:“该怎么想办法进宫一趟呢?受人胁迫的感觉可真差啊。” 他又回头对夜说道:“听闻西羽二皇子要成亲了,可是真的?” 夜道:“坊间有所耳闻,据说是宫中最不受宠的五公主。” 南修竹抬手轻揉眉心:“再不受宠的皇女也是公主,再不隆重的亲事也是联姻啊。怎么办,不想...” “杀人”二字还没说出口,便听见门外洒扫仆人的声音:“王爷。” 南修竹挑挑眉看着夜,夜有些无奈:“宁王殿下,武功在我之上,所以...”所以他如果不是特意去探查,便感觉不到他的到来。 南修竹耸肩:“算了,快给我擦脸。” 小院不大,但洛宁走得也不快。待他推开房门,南修竹主仆二人已经佯装在看书写字,画面好生和谐。洛宁很是欣慰,看来昨夜传授佛法甚为有效,若是再有几日,想必他连青楼也不会去了。 怎么可能。 待洛宁离开不久,南修竹便偷偷去了若梦坊,担心洛宁又来抓他,他稍坐片刻便抽身离开,临走时如梦交给他一只白玉瓷瓶,并叮嘱他尽量不用。 南修竹刚走出若梦坊的门,便迎上了洛宁那张阴沉沉的脸。 “如梦...就那么好?半日都离不开?青天白日的,你竟都等不了了?”一连串的问题让南修竹微微一怔。 “宁王殿下。”他凑到洛宁耳边小声道,“如梦好不好...不然您自己去试试?” 洛宁顿时心头火气,一张脸涨红起来。可还不等洛宁发作,南修竹又说道:“晚上不是要进宫么,便只好白天来了。我保证,晚上进宫后绝对乖乖听话,绝不惹事。相信我?” 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就那么莹润如水的盯着他瞧。瞧的洛宁心中的火气都熄了七分。还剩下的三分火气只化作一句无奈的“哼”,以及轻柔柔的在南修竹侧脸捏了一把,以示惩戒。 两个修长的背影,一高一低,一青一白,一个阔步,一个疾走,很快便上了马车,驶离了若梦坊所在的僻静小巷。 就如南修竹想得那样,东麟帝宴请皇子们,主要是为了宣布西羽二皇子西蒙和东麟五公主洛丹的亲事。西蒙已经二十二岁,比南修竹和洛宁大了足足五岁,是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可两国联姻事关重大,尤其如今的形式下,南曌、西羽、北沁三国本同气连枝,如今便相当于西羽倒戈,对另外两国极为不利。 可南修竹年纪尚轻,又没有娶妻的打算,不然他真想抢了这门亲事。北沁那边情况也不算好,北沁三皇子北荣今年二十有一,可因性格乖张脾气暴戾不受待见,也根本没有公主愿意嫁他。 不过与他同住的东麟大皇子洛诚倒是与他相处融洽,这是南修竹没想到的。难不成性格互补了?听闻诚王是个极其温和有礼的人。想到这,南修竹抬头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洛宁,这人一点也不像个出家人,脾气暴躁,很是无礼。 正巧迎上洛宁的视线,二人的视线在对方脸上停留片刻,各怀心思。洛宁刚刚被六公主洛双拦住了去路,小公主缠了他好久,就为一件事,想结识南修竹。十六岁的小姑娘提到南修竹时小脸一红,那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得洛宁竟有些不知所措。 本应是件喜上加喜的事,他的心中却十分抗拒,不想让南修竹成亲...不是,他在心中默默纠正了自己的想法,道:“双儿,南公子他有些不太好的癖好,你若是知道了,便不会如此爱慕他了。” 爱慕他...被洛宁戳穿了心思,洛双哪里还能听进去他的话,红着脸转头便跑了。临走了还不忘让洛宁帮他约南修竹出来。 洛宁叹气。 洛宁这一声叹息让南修竹有些懵,他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毕竟来东麟之前,听闻二皇子洛宁因自小入万古寺修行,心性纯净如水,平和透彻,为人很是温润和蔼。 刚认识洛宁时,他大概也是如传言中那样,只是南修竹发现他这人有些冷,与谁都淡淡的,不多情绪,顶多温润一笑,也是职业假笑。总的来说,有些超脱红尘,太没人情味。 可不出十日,洛宁便开始有了人情味。只是这人情味,有些臭,眼神臭,脾气臭,讲话也臭。 “臭和尚,又哪里惹到你了。”南修竹喃喃,手持白玉酒杯将那清冽的桃花酿一饮而尽,好像那杯中酒便是眼前人,他这一口便能将那人生吞入腹中。 坐在南修竹左手边的便是西羽二皇子西蒙,他举起酒杯正好与侧过头的南修竹对视,二人相视一笑,一边清雅,一边倾国倾城。 酒过三巡,南修竹有些微醺。他白皙的脸颊上透着薄红,薄唇轻启,泛着盈盈水光。有如谪仙的面上此时竟增了一丝媚态,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天宫仙子,跌落凡尘,人们敬爱,却更想触碰。 西蒙这样想着,便也就这样做了。西蒙拉着南修竹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让他能靠在自己身上。南修竹是微醺,但没醉,他清醒的很。要破坏这桩联姻,有三种方法。 一是杀了西蒙,一了百了。可南修竹并不想杀人,尤其是未曾作恶之人。 二是抢了这门亲事,若是比拼个人魅力,南修竹还是很有自信的。只是,他并不考虑娶亲。无端招惹人家姑娘实非君子所为。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 第四章 被骂了,伤心 ============================= 第三种方法,便是引诱。引诱西蒙,让他主动放弃联姻。这自然要南修竹亲自上阵,事成之后再将自己撇清,完美。 于是南修竹便借着酒劲直接靠在了西蒙怀里。虽然他们的位置还算显眼,但宴席上喝醉的显然不止南修竹一个,他右侧的北沁三皇子北荣也醉醺醺的,提着酒壶走到洛诚身边坐下,黏糊糊的蹭来蹭去。 洛诚也真是性子很好,竟然没生气,而是很耐心的为北荣擦拭湿透的衣袖。 醉鬼的一言一行都当不得真,大家便对那些言行无状的人多了一丝宽容。 除了洛宁。 和尚不喝酒,败火的菊花茶灌了两壶,不知怎的越喝火气越大。尤其在看到西蒙扶着南修竹走出大殿时,洛宁头顶都要冒烟了。他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与二人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在身后默默跟着。 西蒙果然没让南修竹失望,他竟然一路带着南修竹去了后花园,那有一座极为偏僻的凉亭,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他将南修竹平放在长椅上,火急火燎的便要欺身而上。 南修竹手中握着白玉瓷瓶正要抬手,身侧便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那声音极冷,透着刺骨的寒意。 “二皇子在做什么?”一语双关,毕竟南修竹和西蒙都是二皇子。 南修竹自然是不能动的,那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洛宁。 也不管身后是谁,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后花园的,定当身份不凡。西蒙自然的转过身,透过昏黄的琉璃宫灯看清了来人。“原来是宁王殿下。” 洛宁沉着脸走上前去,将南修竹拦腰抱起。他冷冷的说道:“好自为之。” 南修竹只觉得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洛宁走的很急,而后自己便被他狠狠地扔到马车里。南修竹吃痛,却忍着没叫出来。 “还装呢?”洛宁拍拍他的脸。 南修竹没反应。 “别装了,你是醒的,还是醉的,还是睡的,我从气息便能判断出来。” 南修竹心惊,依然装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你是想破坏联姻。可…就不能用其他方式么?” 洛宁顿了顿,眸光深深,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南修竹,你就这么不自爱么?以为长了张漂亮脸蛋便能利用美色为所欲为?那你同窑子里的娼妓有何区别!” 这话着实有些重了,脱口而出时洛宁立马便后悔了。可南修竹的巴掌已经糊了上来,力道不大,但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极为清脆。 “啪!” 洛宁没躲开,他知道话说重了,也根本没想躲。洛宁还想开口,南修竹已经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要追么?”马车外暗卫询问。 “应当是去若梦坊了,你跟上去暗中保护即可。”洛宁叹气。 南修竹其实是想狠狠骂洛宁一顿的,但洛宁不知道,他那一番话竟是说进南修竹心坎里了。他的眼尾有些湿润,一肚子的委屈无人倾诉。他跳下马车落荒而逃,为了不让任何人见到他流泪。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多少重担都压在他薄薄的肩头,竟是没一个人能帮他,只能靠自己。 比如今日之事,他不想杀人,最后剩下的办法便殊途同归。要么勾引五公主洛丹,要么引诱二皇子西蒙。后者更好脱身,只要喂之迷药让其昏睡,第二日装作二人有了肌肤之亲,或威逼或利诱,这联姻便破了。再找个机会解释清楚当晚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西蒙顶多记恨他,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事情再无转圜之地。 好好的计划就这么被洛宁搅黄了。 南修竹漫无目的的走到河边,挥手将白玉瓷瓶扔了进去,咕咚一声,湖中月轮碎了满池,划开层层涟漪。他呆呆的站在河边,站了很久,久到暗卫以为他想不开,想要投河。 而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南修竹的腿脚站的有些麻木,他动了动,却是一时腿软,一头栽了下去。寒冬腊月,河水彻骨冰寒。刚一落水,南修竹的四肢便僵住了,连扑腾的力气也无。 他渐渐沉入水底,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口中和鼻腔,他开始窒息,视线也逐渐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沉入水底时,一个修长的身影紧紧拥住他,冰凉的薄唇在刺骨的河水中竟是温热的,他覆上他的唇,缓缓渡过一口气。而后带着他径直游到水面… 南修竹脑中昏昏沉沉,被梦魇着,无法清醒。他梦到母亲,梦到妹妹,梦到…洛宁?倏的睁开眼,最后出现在脑海中的那张脸,对南修竹来说是噩梦。他猛地惊醒。意识渐渐回笼,他想起自己落水了,那么冷,那么绝望。 夜守在床边,见他醒了,便端来温水喂给他喝。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喂,水温适中,不冷不烫。夜从小便随侍南修竹身侧,很是细心周到。 “是你救了我?”南修竹不确定的问道。他一开口便被自己沙哑的嗓音惊到了,真难听。 夜摇头,“那晚属下并未出府。” “那…是幽?”南修竹又问。 幽是夜的哥哥,南修竹带来的那名影卫。 夜还是摇头,“说来惭愧,那晚哥哥临时有事离开,本想着主子您只是去宫中赴宴,又有宁王殿下在身边,当是安全的很,没想到…” “不用自责,这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小心。”南修竹觉得有些头痛,又躺了回去。 他继续说道:“这么说来,是这府中暗卫救了我?”他肯定是这样的,还想继续问问是谁,好让夜前去答谢。 可夜还是摇头。 南修竹颦眉。 “是宁王殿下。”夜说道,“回来后宁王殿下也病了整整一日才勉强能起床,现在痊愈了,今早进了宫。” 南修竹心情复杂,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病了一日?那我睡了几日了?”南修竹继续问道。 “整五日。”夜回答。 南修竹赶紧掀开被子看看肚皮,竟是瘦的能看见肋骨了。实惨。他忽然就觉得很饿,于是说道:“快,我饿了,给我拿些吃的来。” 夜却微微一愣,说道:“可是主子,您这几日每日三顿药膳粥,一顿都没少过。今早也刚吃过,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您又饿了?” 第五章 球来了,接住! =============================== 南修竹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道:“吃粥?我怎么不知道我吃了粥?我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吃粥?夜,你快来看看,我瘦的都能看到骨头了。” 南修竹委屈巴巴。 夜开门吩咐人去准备清粥小菜,回头又对南修竹道:“主子,您本来就这么瘦,能看到骨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差不多从小就这样。” “是…吗?”南修竹满是疑惑,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身躯很是雄壮来着。 “是的。”夜肯定的答道。 至于他是如何在睡着的情况下还能吃粥,夜避而不谈,因为洛宁不许他告诉南修竹。 洛宁从宫中回府后便直奔南修竹的院子,打听南修竹的情况。得知南修竹已经醒了还吃了不少清粥后,他便走了。 “咦?”夜有些奇怪。 他还以为洛宁会进来,连茶水都倒好了。毕竟除了第一日他自己病的起不来床,之后都是他在照顾南修竹,自己也就打打下手。怎么南修竹醒了,他反而不来了? 南修竹吃饱喝足,又睡着了。 洛宁却是没什么胃口。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话说的太重,南修竹因此想不开,投河了。他不敢去见南修竹,怕被他骂出来,或者打出来。 可是洛宁却很想道歉。想来想去,他找来了夜。硬着头皮,他问道:“那位如梦姑娘,如果你主子真的喜欢,我可以替他赎出来,留在你主子身边做个妾室。” 夜…惊呆了,半张着嘴巴,一时哑口无言。洛宁在想什么,如梦怎么能嫁给主子,她可是… 万般情绪都藏于眼中,一闪而逝。洛宁见他不很喜悦,想必南修竹也不是那么喜爱如梦。于是他尴尬的握紧了拳头,诚挚的问道:“夜,你主子近来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夜沉吟片刻,淡淡道:“自然是有。” “什么?”洛宁问。 “您…应该知道吧?”夜不答反问。 洛宁怔了一下,而后心中了然。他有些犹豫,还未及开口,夜已经躬身退下,临走前还道:“主子近来就这么一件烦心事,您若是不想帮忙,也不强求。” 洛宁万万没想到,这皮球踢来踢去,竟是踢进了自己的球门里,替对方得了一分。 年节前的这一阵子南修竹过得非常惬意,想去城外赌坊就去城外赌坊,想去若梦坊就去若梦坊。他还大着胆子在若梦坊留宿过两夜,洛宁竟然真的没管,也没发脾气。 好吃好喝被伺候着,日子就这么舒舒服服的来到了年关。 是夜,南修竹带着夜来到若梦坊,小厮熟门熟路的请来如梦招待。 若梦坊虽然地处偏僻的小巷,往来宾客却络绎不绝。究其原因还是这里的姑娘和小倌皆才貌双全,卖艺不卖身有之,只有合心意的幸运儿才能入得香闺品一夜春宵。而这样的人大多数都是达官显贵,且必然才貌俱佳,普通人只能望而却步。 南修竹便是拿着宁王府的钱财在这里挥金如土。 如梦其实是这若梦坊的老板,只因她年轻貌美热情好客,也就与这里的常客都混的熟。南修竹每每前来,都只见她一个人。 若梦坊有三层楼,如梦的房间在第三层的最里间,位于一处拐角,很不显眼,但也很隐秘。 夜照常守在门外,南修竹坐在椅子上悠闲品茶。 “如何?”南修竹淡淡问道。 如梦敛了含波的媚眼,眸光瞬息间凌厉起来,她躬身行礼,道:“不太好。” 南修竹颦眉,等她继续说下去。 “雪竹公主的解药药方被交到了南希竹手中,他不但没按时送药,还减了药量。” 南修竹停下把玩茶盏的手,说道:“还有呢?” 如梦继续道:“巳这个姓氏很少见,却也找到了几个人,但出身都能一查到底,身份对不上。若是早已改名换姓就真的大海捞针了。” 没一个好消息。南修竹眉头深锁,有些担心妹妹的病情。 “不过…”如梦顿了顿,继续说道,“西羽东麟的联姻,怕是不成了。” “哦?”南修竹有些意外,“我怎么没听说?” “是安王府内的探子透出的风声,出了些事情,东麟帝已经解除了这门亲事,只是年关将至,秘而不宣,估计年后就会有消息了。” “为何?是北荣做的?”南修竹的计划被洛宁搅黄了,如今看来能做此事的也就只有与他站在同一立场的北荣了。 如梦摇头,“具体的不是很清楚,只是…” “什么?” “似乎是宁王殿下插手了此事。”如梦不确定的道。 南修竹摇头:“不可能。他?”一声嗤笑。古板无趣的臭和尚怎么会插手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如梦没继续说下去,只轻敛眸光,向门外夜的位置瞥了一眼。 南修竹刚要开口,便听得夜轻轻咳了一声。而后,他恭敬的说道:“宁王殿下。” 如梦扭着细腰打开房门,浓烈的合欢花香气便扑面而来,洛宁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打了个正着,忍不住咳了两声。 “咳咳!” 南修竹憋笑,“你怎么来了?” “已经过了三更了。”洛宁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进去。 南修竹这才想起来,年节前洛宁要陪同母亲去清心庵敬香,自己自然也得跟着。这一家人,不是寺庙就是尼姑庵,还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话间,洛宁若有似无的打量了如梦一眼,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模样,肤色白皙,身材窈窕,精致的瓜子脸上樱桃小口慢合轻启,配上那双会说话的媚眼,整个就是一…狐狸精。 狐狸精很会看人眼色,她笑意盈盈的拉着洛宁进屋,而后识趣的退了下去。夜见她出来,还带上了门,有些意外:“你怎么出来了?” “臭小子!”如梦一巴掌拍在夜的头上,道:“真没眼色。” 夜一头雾水,怎么就没眼色了… “喝茶?”南修竹悠哉的翘着二郎腿,“若梦坊独有的合欢茶。”他抬眸看着杵在原地的洛宁,“敢不敢喝一口?保管你乐不思蜀…” 南修竹说完,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而后一脸玩味的看着洛宁。 第六章 妈的,见鬼了 ============================= 洛宁自小在万古寺长大,过了年节便十八了。他虽然从未经人事,却也从南修竹的话中听出了点别的东西。他顿时有些恼怒,两步走到南修竹身边一把拉住他拿着茶盏的手腕。 “你不许喝!” 南修竹耸肩:“已经喝了,怎么办?” “随我回去。”洛宁拉起他就要往外走。 南修竹身体下移,整个人坠在了洛宁的手臂上,“不走,一会忍不住了可怎么办?宁王府里除了洒扫的老仆,哪还有一个女人。”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近乎一盏茶的时间,洛宁看着南修竹依然白皙的脸颊还有那清澈如水的双眸,忽然发现自己被耍了。他哪里有一点服了助兴药的模样。 于是洛宁忽然放下了钳制南修竹的手臂,眸光深敛,淡淡道:“我刚刚想了一下,若是你一会真的忍不住…我可以帮你…” 房间内一时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南修竹站在洛宁面前,看着他嘴角溢出的一抹浅笑,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他面露惊恐的看了看四周,口中喃喃:“妈的,见鬼了。” “你怎么骂人呢?”洛宁弯身凑近了些许,轻挑眉梢,看着他。 南修竹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无奈被逼到尽头,一屁股坐在床上。“你…你…你个淫僧!断袖!” 洛宁修长的手臂撑在南修竹身侧,以一个近乎环抱的姿势将他禁锢在床尾一角。“到底走不走?要不要我抱你?” 南修竹宣布,此次交锋,他输了。 “唉…”南修竹哀叹一声,“我…逗你的,那就是普通的大麦茶,暖胃解酒的。合欢茶那么贵,今夜我也没打算留宿,根本没点。”南修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小到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洛宁忽然笑了,南修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他拉起弱小又无助的南修竹,又换上一脸正气,说道:“我也是逗你的。” 回到宁王府时已是四更天,南修竹赶紧溜回院中睡觉。而洛宁则是在佛祖面前跪倒天明。 他在忏悔,有那么一刻真的觉得自己是鬼上身了。他那时候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还脸红心跳。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冬日暖阳静悄悄攀上树梢,一线暖黄映入稳稳行驶在官道上的华丽马车中。 南修竹缩在毛毯中,打了个哈欠,没睡醒。洛宁见他醒了,便递了个暖手炉过去,让他抱着。 “清心庵远吗?”南修竹问道。 “不远。”洛宁道,“就在隔壁桓城,也就一日的车程。” “今日怎么没带夜?”洛宁问。 “没关系,带了幽。”南修竹道,他指了指车外,“想见见吗?” “好。”南修竹来了快一年了,这个名叫幽的影卫,洛宁从未见过,一时心生好奇。 “幽。”一声轻唤。 洛宁还未觉马车有任何异样,已经有个身着黑色短打的青年掀开车帘进来了。 洛宁的第一反应:内功深厚,轻功了得。 幽半跪着行礼:“主子,宁王殿下。” “放松点,坐吧,宁王殿下人很好的。”南修竹招手,拉着幽在自己身旁坐下。 洛宁知道幽是夜的哥哥,两个人容貌上有七分相似。不过幽的个子更高,身形更结实匀称。那面容也要更清冷俊美,与南修竹坐在一处,竟生出一种天生一对的和谐美感。 只是过了一会,洛宁便感觉不对劲了。南修竹此时已经自然的靠在幽的怀里,任由他一口一口喂自己吃着金桔。就连幽惯有的清冷面庞上,也在与南修竹对视时添上了一抹柔光。 洛宁不是很懂红尘中的情情爱爱,但那抹柔光望进他眼中,竟是有些刺眼。同样都是近卫,南修竹对待幽,与对待夜,截然不同。 于是洛宁不过脑子的脱口而出:“幽,你先出去吧。” 幽没有犹豫,轻轻扶起南修竹,很有礼貌的躬身退下。 南修竹道:“怎么,有事?” “无事。”洛宁将那堆晃眼的橘子皮扔进炭盆中,潮湿的橘子皮引得炭火一阵滋滋啦啦,许久才归于平静。 南修竹靠在车壁上闭眼沉思,或许是洛宁与幽不熟悉,所以与他同乘马车有些不自在。可以理解,毕竟也是娇生惯养的皇子。 马车果然在日落前驶入桓城,到达清心庵。洛宁与南修竹跟在他母亲戚贵妃身后,由小尼姑引着,去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老祖在休息。”守在门口的小尼姑说道。 戚贵妃温和有礼的轻轻点头,三人就这么在雪地中驻足等待,一直等到日落后,那小屋中才燃气烛火,而后,小尼姑带着三人进去。 屋内与屋外同样古朴,却并不简陋。桌椅板凳茶杯等物什皆是皇家标准。南修竹断定这尼姑定然大有来头。 “老祖。”戚贵妃双膝跪地,对着榻上人恭敬一拜。 洛宁也拉着南修竹跪下,同样行了大礼。 被称为老祖的人一身尼姑扮相,面上罩着薄纱,白纱一直垂到肩头,将她的面庞遮的严严实实,从声音判断当是个中年女子。 她招呼三人坐下,目光在落在南修竹脸上时瞳孔一阵,那瞬间的表情隐在薄纱后谁也没察觉到。 老祖看着南修竹,很是和蔼可亲:“这位是?” 洛宁便简单交代了南修竹的身份,老祖轻轻点头,并未多言。 只聊了一会,便有小尼姑来找三人去用素斋。临走时老祖忽然叫住了南修竹,挥了挥手让戚贵妃和洛宁先行离去。 老祖拉着南修竹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细细打量片刻,说道:“南施主长得很像贫尼的一位故人,不知你母家何姓?” 母家何姓?这是个秘密,南修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他淡淡一笑,垂眸间目光便落在老祖的手上,滢润皙白,倒像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才有的皮肤。 南修竹说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老祖见我眼熟也不奇怪。” 他顿了顿又道:“刚刚宁王殿下已经说过了,我是南曌二皇子,南皇后亲子,南皇后母家是南曌威远大将军,祖上被赐皇姓,也姓南。” 第七章 中毒?不存在的! ================================= 用过斋饭,洛宁拉着南修竹在附近闲逛。洛宁每年都来,对这里极为熟悉。想到之前讲话不过脑子,气的南修竹投河,他便觉愧疚。于是他带着南修竹来到山脚下的镇上,南修竹爱玩,他便陪着玩,绝不阻挠,只要他高兴。 这镇子不如皇城的街市繁华,却别有一些地方特色。南修竹买了很多小点心,嘴甜人美的南修竹走到哪都极受欢迎,什么大爷大娘大哥大婶小弟小妹,临走了都要往他手中多塞些东西。 洛宁怀中的东西已经堆成小山,几乎看不到路了。好在他人高马大,还能再撑一阵。只是隐在暗处的幽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好像洛宁才是南修竹的近侍似的。 “吃点宵夜。”南修竹指了指一旁的馄饨摊。 一碗牛肉馄饨,一碗青菜馄饨。小二端着南修竹的馄饨正朝这边走,就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肉汤洒了一些在小二手上,烫的小二龇牙咧嘴。 南修竹朝那边看去:“手怎么样?” 小二将馄饨推到南修竹面前:“无碍,您慢用。” 南修竹看着洛宁面前清汤清水的碗,颦眉,一看就不好吃。 “臭和尚。”南修竹毫不客气,“你从来不吃肉,怎么长这么高?莫不是背着你师父偷吃?”他眯了眯眼,仿佛看透一切。 洛宁完全不理会“臭和尚”这个称呼,毕竟比起他骂南修竹的,这句“臭和尚”显然客气得多。 “有人喝凉水都长肉,我只吃青菜也长个,有什么奇怪。体质好,吃什么都长个。”他说着话,眼神便瞥向南修竹的小身板。 于是说道:“不过,你这么能吃,怎么还这么瘦,这么矮?” “我不矮,是你太高了。”南修竹嚼着馄饨,又道:“少时生过两场大病,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捧起碗,将肉汤一饮而尽。那碗不算大,却正好能罩住他的脸。喉结卷着热汤轻轻滚动,看在洛宁眼中竟有些可怜,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逮着吃食便狼吞虎咽,否则下一顿就得饿肚子。 南修竹可是南皇后亲子,当是不会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洛宁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又想到南修竹说自己生过两场大病。皇室子女,除却先天不足,鲜有生大病的。除非…被人暗中迫害。可南曌帝似乎只有南皇后这一位妻子,后宫再无女眷,怎么会有人害南修竹呢?想不通。 一只白色小奶猫应景的出现在南修竹身后,地上的坑洼里有些刚刚洒出来的肉汤,小奶猫应是饿极了,汤中卷着泥沙也吃的大口大口。 洛宁脸上现出些暖意,正想将自己碗中剩下的馄饨和汤拿给小奶猫。他刚站起身,却忽然顿住。 只见那小奶猫僵直着身子,躺在地上抽搐起来,口中吐出白沫,不一会便没了气息。 洛宁脸都白了,他看向南修竹,紧张的问道:“你…可有不适?” “有。”南修竹淡淡一笑,“吃撑了。” 南修竹见洛宁面色凝重,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皱眉。他的馄饨有毒?那洛宁那份呢? 他看着洛宁,似乎没事。 待二人再次回到清心庵时,手中便多了两只碗。洛宁找来随行太医细细验了这两只碗,发现只有南修竹的碗上有毒。 “是一种剧毒,无色无味,干燥后凝成白色粉末。看样子像是南疆特产的一种毒草,老臣还要待回宫翻些医书看看。” 太医指着碗底侧壁,只剩了那么一点点,其他的大概都被南修竹喝了。 洛宁紧张的拉过南修竹,“把脉。” 太医把了脉,眉心拧成个川字,“二皇子这脉象…” “如何?”洛宁问道。 太医看了看南修竹,南修竹一脸坦荡:“但说无妨。” “古医书上有述,这世上有些人身子是异于常人的…”多了,不能再说。做了五十年的太医,如何安稳的活到告老还乡,这是一门学问。 “总之,二皇子身子无恙,宁王殿下大可放心。” 知道南修竹没中毒,洛宁一时也没心思细想他为何无恙。眼下正在忧心到底是谁要杀南修竹。 南疆毒草…南疆…南曌那边只有一个南希竹,可他是南修竹的亲哥哥,应当不会害他。还会是谁呢? 南修竹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好像被投毒的不是他。回到房间静坐片刻,南修竹淡淡开口:“你怎么看?” 悬于房梁的黑衣青年悄然而至,幽站在南修竹身侧,说道:“故意用了南疆毒草,怕是想转移视线。所以,下毒之人应当就在东麟国之中,在您不远处观望。” 静谧半晌,幽忽然半跪在南修竹面前,垂眸握住他的手,“主子。”语气中透着满是爱意的虔诚。 南修竹淡淡一笑,反握住他的手,说道:“幽,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叫我主子。你知道的,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哥哥的。” 幽沉默半晌,被南修竹拉起来坐在身边,南修竹又道:“你和夜,都是我的哥哥。” 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爱慕南修竹许久,想要表白,却碍于地位悬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房门就在此时被推开了。对于南修竹,洛宁有个习惯,不敲门,直接进。究其原因还要怪南修竹自己,之前总是偷偷带姑娘回王府饮酒作乐,被发现几次。后来洛宁便喜欢突袭检查,突袭,自然不能敲门。这习惯便一直保留到现在。 洛宁抱着枕头被子,被这两人的亲密举动惊呆了。他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微微颤动,又若无其事的挂上一抹笑意。 “之前投毒不成,怕是夜里会有人刺杀你。我…在这里保护你。” 洛宁放下被子,看向南修竹。 幽此时已经站起来,端正的退到一边。 南修竹道:“不必了,有幽就够了。” 有幽就够了?洛宁不知怎样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他又不过脑子的对幽说道:“你出去,这里暂时不需要你。” 第八章 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 不需要? 南修竹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三个关键字,待幽退下,他对洛宁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喜欢幽呢?” “没有不喜欢。”洛宁顿了顿,“也没有喜欢。” 他铺好自己的被子,将枕头与南修竹的并排摆放,而后又道:“萍水相逢,我为何要喜欢他?就因为他是你的影卫?” “所以…你其实也不喜欢我,对吗?”南修竹不依不饶。 洛宁坐在他身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说道:“没有不喜欢。” “也没有喜欢?”这句是南修竹说的。 洛宁无语。 “你纠结这个做什么?”洛宁问。 “无事。”南修竹道,“就是好奇,你除了礼佛之外,还有什么是喜欢的。” 这个问题倒真的给洛宁难住了,他一时沉默,除了礼佛,自己倒是真的没什么喜欢的。除了… 他微不可查的瞄了一眼南修竹,他近来似乎对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过份关注了。 为他破戒,为他祝祷,甚至为他彻夜难眠… 轻叹一声,“睡吧。”洛宁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熄了烛火,两人规规矩矩的躺在各自被子中。只是这尼姑庵不比王府,客房的床榻其实是单人床,两个男人睡着实有些挤,更何况还有两张厚被子。 于是南修竹大手一挥,将洛宁的被子扔到了地上。 “做什么?”洛宁道。 “来。”南修竹掀开自己的被子,嬉皮笑脸道:“爷搂着你。” “胡闹。”洛宁起身就要去捡被子。 南修竹拉住他:“不闹了,真太挤了,凑合盖一张被子成不成?宁王殿下?” 洛宁沉默,不自在的掀开南修竹的被子,躺了回去。只是这么一折腾,两人又没了困意,于是洛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问道:“我倒是好奇,你好像什么都喜欢。那你有不喜欢的么?” “有啊。”南修竹道,“如花,我不喜欢。” “如花是什么?”洛宁问。 “若梦坊的姑娘,很有才气,但不太漂亮,对我过份热情,太腻歪,不喜欢。” 洛宁无语。 “没了?”他又问。 “自然还有。”南修竹沉默半晌,忽然凑过来贴近洛宁耳侧,低声道:“臭和尚。” 温温热热的气息萦绕在耳廓,伴着南修竹身上特有的冷香味道,撩人心神。那魔音入耳之时,洛宁脑中忽然浮现出四个字:耳鬓厮磨。 他顿时红透了耳根,一阵酥麻感从头顶直窜到脊背。慌忙之中他为了避开耳中的温热,忽然别过脸,却无意间用自己的唇擦过南修竹柔软的薄唇… 一时间空气凝滞,四目相对的两人都感受到了此生中前所未有的尴尬。 还是南修竹先冷静下来,悄然背过身去,淡淡道:“额…刚逗你玩的,别当真,睡吧。” 洛宁也如木头人般背过身去,嗓音低沉:“嗯。” 一夜无言,两人都一动不动的这样过了整夜。原本还拥挤到必须擦着手臂才能入睡的小床,硬是被两人睡出了一道鸿沟,谁也挨不着谁。 只是第二日一早,洛宁看着睡在自己怀中的南修竹,麻了。他下意识的想抽回抱着南修竹的手,却在动作的一刻犹豫了。 熟睡中的南修竹模样十分乖顺,就像一只雪肤碧眼的极品波斯猫,美丽可爱,让人忍不住去触碰和抚摸。 洛宁鬼使神差的在南修竹脸上轻轻摩挲,肤若凝脂,大概如此。他又收紧手臂,让南修竹睡得贴自己更近些。 南修竹的脸紧贴洛宁的胸膛,他有些气闷,不舒服的动了动。洛宁则是在他这一动中回过神来。 他近乎是跳下了床,胡乱披上外袍便逃回了自己房间。那模样像极了偷人的汉子,幸好时辰尚早,没人看到。除了…幽。 由于戚贵妃需要帮皇后筹备除夕晚宴,一行人又住了一日便启程回宫。这一日风平浪静,没有投毒,也没有刺杀。洛宁再也不敢与南修竹同榻而眠,只是夜里会不时过去查看。 车队行至午时还没入皇城,一行人便原地休整。说来也怪,这一路鲜有荒郊野岭,偏此处算一个。杳无人烟,连飞禽走兽也无。只有被冰雪压断的树枝,以及踩上去吱嘎作响的枯草。 侍卫三五成群围拢篝火烤着馍馍和红薯,南修竹缩在马车中,听着外面干柴噼啪声昏昏欲睡。坐在他身旁的洛宁忽然坐直了身子,他全神贯注侧耳细听,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南修竹肩头。 “来了。”洛宁道。 南修竹顿时没了睡意,顺手掀开窗帘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与此同时,一只长箭不偏不倚的穿过窗户直奔南修竹的面门而来。不等南修竹反应,人已经被洛宁拉到怀里。而身旁的车壁上,长箭穿壁而过,只留了一半在马车中。 南修竹心惊,这要是刺中面门,估计脑袋就开花了。他心有余悸的抚了抚心口,抬眼看向洛宁,道:“谢谢。” 洛宁揽着南修竹跳下马车,穿过激战正酣的人群来到不远处一古树下。古树需三人合抱,虽只有枯枝,厚重粗大的树干却足以为南修竹的身后设下一道安全屏障。 看清对方来人,南修竹和洛宁皆是眉头紧蹙。干练的藏蓝色骷髅文短打,头戴同款头巾,不遮掩面容,武器上有着同样的骷髅头印记。来人并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 临渊阁。江湖上著名的杀手阻止,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组织向来重信守诺,从来不会透露雇主的信息,若是严刑拷打,即便咬舌自尽也不会招供。 而江湖上向来有不成文的规矩,临渊阁杀手的受害方,绝对不可以找临渊阁报复。因此,江湖上便应运而生了另一专门买卖情报的江湖组织,八方楼。 临渊阁的杀手皆是死士,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个人安危狠下死手。两相比较,这些皇城里养尊处优的侍卫便显得犹为束手束脚。以退为进,最后竟断了自己的后路。 洛宁见势不好,只好抓着南修竹向一侧的小路跑去。留下大部分侍卫,算是护住了戚贵妃的马车。那些杀手果然弃了守护马车的侍卫,向洛宁这边追来。 第九章 糟糕!是情敌! =============================== 南修竹一阵无语,你不保护我就算了,可以将我交给幽,你去保护你娘好了。眼下拉着我当诱饵算怎么回事? 此时,幽也跟着洛宁和南修竹飞身而来,正以一己之力挡在众多杀手面前。南修竹猛地刹住了脚,下一刻却被洛宁提了起来。 “做什么?你留下来只能帮倒忙。你跑远了,他们追不到也就作罢了。” 好像...有些道理。南修竹就这样被洛宁拎着,一会上树一会隐于林间,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打斗的声音。 寒冬腊月有多冷南修竹适才体验到。刚才从马车里出来的太急,南修竹只穿了薄薄的外袍。而后又跟着洛宁跑了好一阵,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被提着,身上还是出了好多汗,中衣都被浸透了。 这会忽然停下休息,阵阵寒风穿过潮湿的中衣直插入肺腑。南修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就发烧了。 洛宁见他那模样也知是着了风寒,但眼下这情况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他心中只一个想法:病秧子,弱不禁风。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个人送到万古寺去,锻炼几年,也就没这么娇弱了。 南修竹敏锐的感觉到了洛宁眼中满溢的嫌弃,他恶人先告状:“喂,你到底得罪谁了?这都什么事啊?” “我?”洛宁无语。他看了看周围,不远处有一山洞,还是不要再吹冷风了,毕竟他的衣服也不厚。 捡些枯柴拢起篝火,洛宁说道:“该是我问你吧,你究竟得罪谁了?毒不死你,又不惜花高价雇佣临渊阁的杀手。” 虽然直觉上也认为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南修竹却也是一头雾水。他刚来东麟不足一年,人生地不熟的。生活也是规律的很,除了王府便是若梦坊和城外赌坊,只偶尔进宫,那次数也是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想到进宫...南修竹忽然想到之前如梦说的西蒙和五公主的亲事黄了,难不成西蒙认为是自己从中作梗,所以报复自己?可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又是怎么引火上身的呢? 想不通...想不通...诶? 事情忽然便串起来了,但还差些东西,只需要确定一件事,南修竹便能搞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回皇城,参加除夕宫宴,可不能把时间耗费在这里。 洛宁看着他被火光照的有些微红的面庞,那神情是变了又变最后恍然大悟的模样。他微微勾起唇角,淡淡一笑。那狭长的凤眸是带着笑的,眼底却是透着一丝狡黠。 若是南修竹此时掀起眼皮看过来,他就会发现,洛宁此刻的表情,竟是有些邪魅。 相互依偎着过了半夜,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侍卫的呼喊声。看来那些杀手已经撤了。洛宁抱着已经烧的昏头昏脑的南修竹走出了山洞,正巧迎上幽焦急的目光。 幽伸出双臂,示意洛宁将南修竹交给他。但洛宁却没有一丝犹豫,微扬着下巴从幽的身侧走了过去,就像没看到一样。 幽也不多言,在洛宁两步之后紧紧跟着。他一眼便看得出来南修竹病了,这个病恹恹的样子自小到大他不知见过多少次。 不过...如洛宁这般目中无人的皇子,他倒是第一次见。也许,是南修竹对他太好了吧,皇室子孙也许本该就是洛宁那个样子。 回到温暖的马车中,洛宁将南修竹安置在软塌上。唤来太医,把脉,抓药,一气呵成。只是喂药时有些犯难,他不禁想起南修竹落水昏迷的那些日子,那些苦涩的汤药和药膳粥,他是用嘴巴一口一口喂进去的。 洛宁发誓,他当时绝对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此时依然没有。于是他喝了一口汤药,捏开南修竹的嘴巴,正要喂下去,车帘便被人掀开了。 洛宁有些不悦,正要开口斥责,无奈口中含着药,张不开嘴。幽已经走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拿起一旁矮桌上的汤药。 “不牢宁王殿下费心,属下来就可以了。” 洛宁一口药含在口中,吞进去不是,吐出来似乎更不对,最后只好咽了下去。苦,洛宁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苦的药。 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洛宁不想对幽发火,他毕竟是南修竹的心腹。可是满腔怒气总要找个突破口,于是他跳下马车,对着随行太医发了好一阵脾气。 “不想活了么?药怎么如此苦?你是想苦死谁么?” 对于车外的一切吵嚷,幽充耳不闻。他一手扶起南修竹,一手用小勺子往南修竹的口中送药。一整碗汤药喂完,南修竹的脸上和身上没沾染一点药汁。 最后,幽还不忘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糖,放在热水中融了,化成糖水喂给南修竹喝,免得他醒来觉得口中苦涩。其细心程度,与夜不相上下,动作却是更温柔了几分。 南修竹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幽清冷的侧脸,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幽才是他的近侍,而夜是影卫。 那个时候年纪尚小,情窦初开,却也是懵懵懂懂。对于一直以来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幽,南修竹有些分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一时间误以为是喜欢。 那时候他被软禁,只有这一方小屋,每日与幽独处...春意萌芽的少年因为白日里无意中看到宫人落下的小人书,夜里竟做了春梦。迷蒙间便觉唇角湿润,南修竹睁开眼,他竟然在亲吻幽。 幽比南修竹大两岁,对于这种事要比南修竹清楚的多,他是喜欢南修竹的,他知道。于是他热情的回应了他。再深层的悸动只能克制,因为南修竹还小,并且清醒之后便红着脸推开了他。 守在暗处的夜虽然也是懵懵懂懂,但直觉上却知道哥哥做错了事,于是他上报给了母亲。之后幽便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出现时便只能隐在暗处守着,即使上前也要与南修竹保持距离。 现在想来,南修竹终于明白了那时的自己。其实他对幽和夜,都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和喜欢,完全没有一丝男女之情。还好幽后来再没提过那件事,就像是忘了,他也便装作从未发生过,免得两厢尴尬。 第十章 竟然被冤枉了 ============================= 知道了刺杀南修竹的是临渊阁,洛宁便没将这件事上报给朝廷,而是暗中差人联络了八方楼在皇城中的分舵,让他们帮忙寻找投毒和刺杀的背后之人分别是谁。 还有南修竹身边的夜和幽,尤其是幽,作为影卫,与自己的主子实在太过亲密了。而且这二人向来只有名没有姓,很不寻常。 要知道,即使是专门培养影卫的组织,他们的影卫即使有没名,却也是有姓的,而名字则用数字编号代替,直到新任主子赐名。 比如他自己的贴身影卫,有两名,乔十五和乔十六,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平时隐于暗处,几乎没几个人见过。乔氏山庄专为皇家培养影卫,影卫出庄后会被主家赐予乔姓,来到皇城后,再由新主子赐名。不过洛宁当时有些犯懒,便没赐名。 而南修竹身边这兄弟二人既然不是随了南修竹姓南,那么应该是有自己的姓的。究竟是什么人,对自己的姓氏如此讳莫如深。 洛宁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也曾嘱咐后人不要透露自己的姓名。难不成那家族秘辛中记载的神秘人物,就这么让他给碰上了? “姚芊芊…”洛宁低喃着念出了一个名字。 南修竹被风寒折腾了几日才有些大好,他缩在被子里翻着书,这是他近来新得的话本《江湖奇闻录》。 内容是有些鬼鬼神神的,甚至提到了一处能够凭借自身努力修行得道的异世界,从那里飞来两位容貌绝美的仙女,仙女脾气不好,见面就大打出手,最后同归于尽。 “不好不好,怎么是个悲剧结尾。”南修竹将话本塞到枕头下,下床去喝了杯茶。 夜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竹筒,双手奉上,交给南修竹。 “南希竹的回信。”夜简单交代。 南希竹,南曌太子,南皇后长子。 南修竹打开竹筒中的纸条瞧了瞧,而后交给夜,烧掉。 “这人还真是贪心。”南修竹望着窗外,寒梅傲雪凌霜,孤夜华灯千树。 “收拾一下,该进宫了。”南修竹道。 除夕晚宴可以说是一年中最为盛大的宫宴,皇亲贵胄、文武百官都要出席。 马车行至宫门前,人人都要步行或换乘轿辇。 南修竹依然像个小跟班似的追在昂首阔步的宁王殿下身后。洛宁今日不知怎的,脚下生风,也不等他,也不看他,南修竹追的上气不接下气。 “慢点!”他拉住了洛宁的袍袖一角,弯着腰又急喘两下,才顺过气来。 “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洛宁冷冷道。 “我也不想,可你怎么走这么快,怎么这除夕晚宴,去晚了还能吃不上饭不成?瞧把你急的。”南修竹道。 洛宁无语,“你的影卫那么能耐,怎么不来帮忙,背你走多好。” 南修竹松开了手,用一种近乎于看傻子的目光瞧着洛宁,心道这人犯什么浑,皇宫内院守备森严,影卫怎么可能进的来?再说,这个时候幽和夜应该已经去若梦坊帮如梦包饺子去了。 南修竹摊手:“好,不拉你,宁王殿下走好,小的随后就到。” 南修竹更加阴阳怪气的送走了阴阳怪气的洛宁,便独自一人转了个弯在梅园中溜达。 “南…南…南公子。”娇滴滴的女声,声若蚊吟,听不太真切。 微风轻抚树梢,引得园中红梅花枝乱颤沙沙作响,就像娇羞的少女轻撩裙摆盈盈可爱。 南修竹不太确定的回过头,便见到六公主洛双踌躇着白靴,独自站在不远处的红梅树下,不敢靠近。 “六公主?”南修竹向她招手,“这么巧,你也来赏梅?” 自然不是巧合。知道南修竹今日要进宫,洛双早早便派人守在宫门口等着。待南修竹进宫,那人便一路跟到这里,并及时回禀给洛双。 “是啊,真巧。”洛双莞尔一笑,“南公子可以叫我双儿,哥哥们都这样叫。” 洛双一边说着,一边朝南修竹走去。可还没走到南修竹近前,一个人便突兀的出现在二人之间,阻挡了洛双的去路。 “是啊,确实很巧。”那人有些阴阳怪气。 南修竹微微一笑,道:“二皇子也来赏梅?” 是西蒙。 他侧头看向南修竹说道:“不,我是来寻人的。” 那眼神晦暗不明,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南修竹:我就是来找你的。 莫名的危险气息迎面扑来,可南修竹不想吓到可爱的六公主,于是便扯了个慌,说洛宁找她有事。洛双果然没多想,告了辞便离开了。 待洛双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梅林之外,南修竹才开了口:“莫非你要找的人是我?” “不然呢?”西蒙道。 “…何事?”南修竹问。 “跟我装糊涂?”西蒙疾走两步,直接将南修竹逼到了墙角。 南修竹摇头:“真的不清楚,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五公主误会了我去青鸾院找小倌,不是你安排的?”西蒙越说越气,抬手便抓住了南修竹的衣领,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真的不是我,你可有证据?”南修竹试着去拉西蒙的手臂,他快要被提起来了。 “自然有。”西蒙将南修竹摔到墙上,抬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块腰牌。 通体乌黑的椭圆形翠玉,上面布满繁复的特殊花纹。腰牌一侧刻有阳文“南”,另一侧则刻有阴文“夜”。 南修竹接过腰牌,翻来覆去辨认了很久,才确定,这真的是夜的近侍腰牌。那上面有一处细细的划痕,还是南修竹少时不小心用刀子划的。 “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南修竹问。 “不是你的人捎了这块腰牌给我,说约我在青鸾院一续,然后…”然后他没继续说下去,但南修竹也猜得到。 然后他就被下了药,而后被六公主捉奸在床。 南修竹无奈说道:“若是我约你,为何不差人直接传话?给个腰牌做什么?再说,就算是信物,也该是我自己的东西,拿个侍卫的腰牌做什么?我难道穷到连块玉佩都拿不出么?” “再说…”南修竹继续道,“我又不是断袖,为何要约你去青鸾院,要去也该是若梦坊吧?” 第十一章 呦,关系真好 =============================== 南修竹说得句句在理,西蒙竟一时哑口无言。 “这么明显的证据,显然是栽赃嫁祸,二皇子如此聪慧,怎会被小人蒙蔽?”南修竹继续说道。 西蒙:“……” 南修竹步步紧逼:“莫非…前些日子在官道上刺杀我的临渊阁杀手,是你雇的?” 西蒙:“……”不说话等于默认,还是很心虚的那种。 “下毒也是?”南修竹又问。 这次西蒙赶紧摇头否认:“不是,我没下过毒。” 南修竹点点头:“算了,你也没捞到好处,我不与你计较。” 南修竹拍拍袍角的雪,扬长而去。 宫宴开始前还有些时间,待南修竹找到洛宁时,他真的在与六公主聊天。 “呵呵。”南修竹一声冷笑。 六公主离开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洛宁也该早就知道西蒙去找了他。可他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根本没有去帮他解围的意思。况且,夜的腰牌可不是谁都能拿到的。 只能说…如梦说得对,宁王殿下插手了此事,还给他挖了个坑,亲手埋进去。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么?似乎也没有。 南修竹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自己都没察觉视线一直落在洛宁身上。于是下一刻,他们便对视了。 无数种情绪在南修竹心中翻滚,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淡淡一笑。 “双儿。”他笑着走向洛双,眼神若有似无的扫过洛宁的面庞,却不多做停留。他拉着洛双的手,稍显暧昧,只留给洛宁一个洒脱的背影,便带着洛双返回了梅林。 南修竹就是要明明白白的让洛宁知道,老子什么都知道了,老子生气了,老子再也不想理你。 洛宁古井无波的眸光一直注视着那双轻轻牵着的手,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跌入其中,溅起层层涟漪。他不自觉的蹙了眉,脸色也阴沉起来。 南修竹与洛双还没走到梅林,身后便蹑手蹑脚走来一个太监,他在洛双耳边低语几句,洛双便辞了南修竹向深宫内院走去。 南修竹一个人四处乱晃,最后找了个僻静的亭子坐着发呆。这偌大的宫殿再多热闹似乎都与他无关,每逢佳节倍思亲,南修竹有些想念母亲和妹妹了。 他望着幽蓝夜空中若隐若现的银钩,开始想象母亲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也勾勒不出轮廓,遑论五官了。日子太久,竟是连母亲的样子都忘了... 不自觉的,嘴角便勾起一丝苦涩的笑,那若有似无的笑映在这幽暗一角,竟是显得犹为凄美。 洛宁便在南修竹这样的表情中停住了脚步,难不成...他又要想不开...去自杀?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即使没走到近前,南修竹也在余光中瞥到了洛宁。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洛宁走到他身边坐下,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这么做?” 南修竹嗤笑一声,沉默。 洛宁叹气,“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是按照你的计划利用美色,也不一定要亲自去做。你是皇子,何必事必躬亲。” 那话中余韵洛宁虽然没说出口,但南修竹还是听了出来:你是皇子,应该洁身自好。你是皇子,何必自甘堕落。 南修竹重重一拳打在洛宁胸口,未及收手,细瘦的拳头已经被洛宁的大手包裹住。洛宁抓着他,没松手,只定定的看着他。 “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南修竹将之前洛宁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生气了?”洛宁紧了紧手中的拳头。 南修竹不想说话,只一个劲的拉扯自己的手。 洛宁道:“你误会了,我真没有害你的意思。你仔细想想,我的办法难道不是更好么?” 原本按照南修竹自己的计划,事成之后西蒙是一定会记恨他的。可现在,联姻破了,西蒙虽然怀疑到他头上,但他轻易的就为自己开脱了。事成了,人也没得罪,而且西蒙还因为误会了他而心怀愧疚…确实是完美无缺的计划。 何必事事躬亲…母亲死后,南修竹第一次体会到有人站在身后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好。 南修竹不再挣扎,他放松了手臂,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做对你对东麟国都没有好处。” “因为…”洛宁犹豫着措辞,“一桩婚事而已,可有可无。我泱泱大国怎么可能是靠嫁公主撑起来的,我自己其实并不赞同联姻这种做法。婚姻是大事,国家亦是大事,这两件大事绝不该混为一谈。” 堂堂宁王殿下大道理张口就来,听得南修竹一愣一愣的。即便他只是为了道歉,也绝不会承认。 南修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怔怔的望着洛宁,只心道这人可太会说教了,听得他耳朵疼。 洛宁微微垂眸与他对视,握着的手还没放下。忽然间气氛便有些…… “呦,关系真好。”含着些笑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周围的粉色泡泡,将一切都拉回了现实中。 洛宁若无其事的松了手,循声望去。 “三弟?” 东麟国三皇子洛安,虽然与洛宁同岁,但生辰晚一些。西蒙便是住在他的府上。 洛安的母亲曾是东麟帝的侍女,只因东麟帝一时醉酒宠幸了她便有了身孕。只是生产时难产而死,而后便由戚贵妃养在身边。 洛安与洛宁的关系很好,就如亲兄弟一般。 “南,修,竹!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你,南曌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洛安性子活泼,与谁都很亲近。 南修竹有些不自在,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被人直呼大名。而且,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当面称他为南曌第一美人。尴尬。 不等南修竹说话,洛安又开了口:“我可以叫你修竹吗?” “…可以。”除了母亲和幽之外,似乎从没人叫过他修竹…听起来竟然有些怪异。 “修竹…修竹…”洛安念着这个名字,问道:“南曌帝很喜爱竹子么?没记错的话,你哥哥是叫南希竹吧?” 南修竹道:“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第十二章 你也太能哭了 =============================== “不过…”南修竹又道,“我长话短说。” 现今南皇后其实是继后,在她之前,南曌帝有个青梅竹马喜欢的姑娘,后来入宫做了皇后。只是她入宫未及一年便因病而亡,南曌帝伤心至极,用了好多年才从悲伤中走出来。 因着那姑娘名字中有个竹字,所以南曌帝便给自己的孩子取了带竹的名字。 “这么说来,南曌帝还是个既专情又长情的人了。”洛安道。 南修竹道:“是的。” 只是还很无情罢了。 宫宴热闹开席,管竹丝乐,歌舞升平。座位依次排开,今年东麟帝特意让异国皇子们与自己的儿子们并肩而坐,也算是厚待了。 南修竹与洛宁没什么话说,倒是与坐在他右手边的洛安相谈甚欢,不一会,那绘着金龙纹样的白玉酒壶便空了三个。 南修竹是有些心事的,他想念母亲和妹妹了。想着这些,即使面上是充满笑意的,内心却早已苦涩难当。人在心情不好时,总是很容易醉。 洛宁即使不侧头看南修竹,也知道他已经喝多了,因为南修竹现在的样子显然与平时不同。因为像今天这样重要的宫宴,南修竹总会矜持一些,装装样子,这也就导致六公主一直认为他是位翩翩公子。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一颦一笑,有如谪仙。但偏偏是这样的人,却在言谈举止中,捎带了些烟火气。这样的南修竹,让人生不出距离感,只想亲近,再近亲。 只不过,现在的翩翩公子…正在耍流氓。洛宁如坐针毡,不时的将南修竹探到自己身后乱摸的手拿下来,再拿下来。 南修竹另一只手拄着下巴,偏头眯眼瞧着洛宁。那长如蝶翼的睫毛偶尔轻轻扇动,配上充满水光的薄唇,竟是生出些别样的魅惑之美。 洛宁只侧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在心中念起了阿弥陀佛。如果有那个能力,洛宁特别想施法将南修竹收了。妖孽,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妖孽。 南修竹一直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洛宁还没发火,他倒是先不乐意了。他坏笑着在洛宁腰上掐了一把,那力道不轻不重,隔着不算薄的衣料让洛宁觉得痒痒的。只不过那痒不在腰处,而是搔到了心里。 “阿弥陀佛…”耳根一红,竟是念出了声音。 南修竹趴在桌子上笑个不停,一开始拍着桌子大笑,而后停下了手,颤抖着肩膀,但笑声依然清晰可闻。又过了一会,那笑声逐渐微弱,最后只剩肩膀还在微微抖动。 宫宴依然嘈杂,没人注意到南修竹这一方小天地。直到连肩膀也不再抖动,洛宁等了片刻,以为南修竹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想要将他扶起。 只不过他抬起南修竹的胳膊时,南修竹的头却是低垂着的。洛宁手上的动作顿住。那半隐在墨色长发下的精致脸庞,竟是有两行清泪滑下。 不想让人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南修竹装作醉倒,直接趴在了洛宁怀里。他将头埋在洛宁胸口,泪水逐渐浸湿了洛宁的衣襟。 洛宁没推开他,而是用长臂圈住南修竹,轻轻在他背上拍着。 洛安看的有些怔愣,这样的姿势,似乎过于暧昧了。他笑着说道:“我就说嘛,关系真好。” 南修竹睡了一会,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宫中,而是回了宁王府。他的眼因为哭泣和醉酒而肿的厉害,有些睁不开,便抬手去揉了揉。 身旁坐着的人发现他醒了,便起身点了灯,然后为他倒了杯茶。 南修竹接过茶水喝完,将杯子交给那人时,才发觉那人不是夜也不是幽,而是洛宁。想到宫宴上趴在他身上哭的凄凄惨惨,跟个娘们似的,南修竹就有些羞愤和懊恼。 他装作自己全忘了,若无其事的问道:“我喝醉了?” 洛宁坐在他身边,道:“嗯,醉了。” 南修竹装模作样的揉揉额角,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我喝醉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洛宁笑笑:“没惹麻烦,乖得很。只是太能哭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衣襟:“我这里都浸透了,现在还是湿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南修竹理直气壮:“你这人,滴酒不沾,你不懂。有的人喝醉了就是喜欢流眼泪,不过,只是流眼泪而已,可不是哭哦,我可没哭。” 洛宁见他那嘴硬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也不多争辩。他指了指外面,说道:“既然醒了,一同守岁吧。” 南修竹讶然,他还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应该至少到了后半夜了。 南修竹问:“你怎么不留在宫里守岁?” 洛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南修竹又说:“我想去若梦坊,幽和夜在那里,我想去那守岁行么?” 洛宁沉默了一会,声音淡淡的说道:“行,我派人送你。” 南修竹便自己乘着马车行在了去往若梦坊的路上,途中偶遇安王府车架,洛安以为是洛宁,便停车避让。南修竹见是安王府的马车,便也让车夫停下。 南修竹掀开车帘下了车,正巧洛安也掀开了车帘,他身后还坐着西蒙。西蒙瞧见了南修竹,不自在的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南修竹便与下了车的洛安交谈了一会。 洛安道:“修竹,你这是去哪?不是应该在宁王府守岁么?” 南修竹有些奇怪:“我为何要在宁王府守岁?” 洛安道:“我送了西蒙回府,之后也要赶回宫中陪伴父皇和母妃。二哥他之前带你离开,特意交代了不会返回宫中,要在宁王府守岁。” 他顿了顿,又道:“我还以为他是想陪你守岁,毕竟…你们两个关系还挺好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出来了,这个时候宁王府怕是只有二哥一人了。” 南修竹目送洛安的马车远去,一个人怔愣的呆在原地。车夫试探的唤他:“二皇子?二皇子?” 宁王府。 南修竹走后,洛宁迟迟没有离开,而是一个人坐在南修竹的小院中,遥望不远处被爆竹映红的半边天。 午夜的钟声敲响,他只能对夜独酌。心中有万千化不开的思绪,却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第十三章 那啥,我会负责的 =================================== 忽的,听觉敏锐的洛宁停下了举杯的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期间还伴着人快速奔跑而产生的急促喘息。 洛宁放下酒杯,站起身向院门口走了两步,在看到来人时,他停下了脚步。 南修竹进了院子并没停下,而是借着奔跑的惯性一头扎进了洛宁怀里。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洛宁,将脸埋在他胸前大口喘着粗气。 洛宁被猛的撞了一下,身形岿然不动。他只怔愣片刻,便微微弯起嘴角,抬手回抱住南修竹。 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直到南修竹终于稳定了呼吸。他抬起头望着洛宁那双深邃的凤眸,说道:“你的嘴巴是摆设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带我回来是为了陪我守岁?” 洛宁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说道:“我以为你不愿。” “笨和尚。”南修竹还想继续数落他几句,却在他一张一合的口中嗅到了淡淡酒气。他以为自己闻错了,便踮起脚凑到洛宁唇边细细闻了闻。 南修竹颦眉:“你喝酒了?”他偏头,便看到洛宁身后桌子上的酒壶和酒杯。 南修竹松开了抱着洛宁的手,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说道:“莫不是因为我走了,你心情不好,一个人喝起闷酒了?” 洛宁矢口否认:“自然不是。”但不得不承认,南修竹猜对了一半。 洛宁虽然已经还俗,但骨子里一直认为自己还是个出家人。在他下意识的以为南修竹要批评他时,南修竹却粲然一笑,说道:“不是就好。良辰美景,岂能独酌,一起吧。” 他拉着洛宁坐下,敛了眸光,低低的说道:“谢谢你陪我守岁。” 第二日一早,南修竹是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便看见洛宁赤裸着上身睡在他身边。南修竹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竟也光着上半身。 他忍不住惊呼出声,终于吵醒了初次饮酒不胜酒力的洛宁。 “怎么了?”洛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宿醉头痛,所以没坐起来,又躺了回去。 注意到身边人沙哑的声音以及坐不起来的身子,南修竹的表情逐渐怪异起来。他沉默着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现并没任何不适。于是乎…他误会了。 南修竹安抚性的摸了摸洛宁的头,将他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柔声说道:“没事没事,你好好休息。” 洛宁头痛欲裂,便又沉沉睡去。 幽和夜已经回了院子,见房门紧闭也就没敢打扰。待南修竹穿好衣服出来,便单膝跪地行了礼,还不说一段新年贺词。 南修竹看着兄弟俩默契的表演不禁捂嘴轻笑,想必如梦是废了好大功夫的,然后他从袖袋中取出两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兄弟二人。 新年就算过去,三人坐在院中说起了正事。南修竹压低了音量,示意房中有人。 幽微不可查的蹙了眉,刚想问问是谁时,南修竹却先开了口:“夜,你知不知道自己少了东西?” 夜一头雾水:“少了东西?少了什么?”他低下头,左右看看,什么也没少。 南修竹道:“看看你自己的腰牌。” 夜便摘下腰牌细细瞧了瞧,忽然,他变了脸色:“这…什么时候的事?”夜这才发觉,腰牌被换了。假腰牌仿真度极高,若是不拿在手中仔细看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是这府中人做的,你可有什么印象?”南修竹问。 夜沉默片刻,细细回忆起在这府中接触到的每个人。他恍然大悟:“莫非是他?” 由于南修竹的小院地处偏僻,夜又是他的近侍,平日里很少在府中走动,接触最多的也就是粗使仆役。但几个月前,有个新来的粗使仆役吸引了夜的视线。 他看起来二十岁左右,是个精壮的男子,说是因为生了腿疾无法做侍卫,为了养活年迈双亲,只好做些粗活。夜见他可怜便时常帮衬,偶尔与他一同饮酒。只是后来那人便被调走了,夜再也没见过。 “是谁?”南修竹问。 夜回道:“那人说他叫石榴,现在想来,这名字应该是假的。”一个精壮的汉子叫石榴,确实蹊跷。 “可能是宁王的影卫,所以你们不认识。”南修竹道。 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身后的门开了,洛宁披着南修竹的大氅,发丝凌乱,下身只着褶皱的里裤,看上去似乎昨夜遭受了很多磨难。 南修竹吩咐幽和夜先行退下,利索的走到洛宁身边,伸手去扶他的手臂。 “怎么不多睡会?”南修竹问。 洛宁的头还是有些疼的,他借着南修竹的手臂向他身上靠了靠,说道:“今日得进宫请安,已经有些晚了。” 南修竹犹豫了片刻,道:“昨晚…” 洛宁道:“哦,没事,洗洗就好。” 南修竹诧异:“洗洗就好?” 不等他细问,洛宁的近侍已经找了过来,扶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南修竹没怎么回过味,他又叫来了夜和幽,说道:“如果我…如果我睡了个姑娘,我该怎么做?” 幽很惊讶:“你睡了姑娘?!” 夜却很淡定:“好办,负责呗。门当户对的便娶了,小门小户的纳做妾,出身低下的可以养在外面。” 南修竹犹豫着又道:“那若是我睡了男子呢?该如何负责?” 幽瞪大了眼睛,夜也一时哑口无言。不过很快这兄弟二人便回过味来,夜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说的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宁王殿下吧?” 南修竹讪讪一笑,表示默认。 夜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南修竹。就南修竹和洛宁这个身量差距,怎么看被睡的也该是南修竹吧。更何况洛宁武功高强,南修竹能压制的了他?夜表是不信。 而那明晃晃的质疑全被南修竹看在了眼里,他颇为不服气的说道:“我也是男子,凭什么不能在上面。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找抽么你!” 而后他带着些许期望的看向幽,可幽的神色却是更为复杂。他脸色几变,最后竟挂上了与夜近乎相同的表情。 南修竹无语。 第十四章 那位大人醒了 =============================== 半晌,夜才幽幽的说道:“宁王殿下么…该是娶进门的,可娶又娶不得,人家将来是要娶王妃的,还能跟了你不成?我看他刚才那模样,似乎是不太想提起。作罢作罢。” 三人正聊到这,便见到城中若梦坊的方向升起了流萤。 作为与南修竹之间的联络信号,流萤统共分为好几种。一般联络信号是一只金灿灿的麦穗样的烟花,升至最高空短暂停留后便悄无声息的飞散成点点荧光,并不似普通烟花般劈啪作响。 那烟花中心有一特殊图案,一般人是注意不到的,但他们三人却是一眼便能认出。 若是稍微重要的事便会升起两只这样的烟花,以此类推,最紧急时可以同时点燃五只。 不过若梦坊作为烟花之地,常有客人花银子买类似的烟花取悦姑娘,因此在若梦坊上空见到烟花,百姓早已习以为常,不会认为有什么奇怪。 眼下他们三人见到的,便是四支烟花。南修竹淡淡开口:“莫非…那位大人醒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想到昨夜荒唐一梦,想必今日洛宁是不会来找他的。南修竹便带着夜和幽大摇大摆去了若梦坊。初见坊中气氛,与往日无异,没任何不妥。南修竹心中了然。 “走吧。”他对如梦说道。 四人穿过若梦坊后院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最后进入一祠堂。祠堂大门敞开,站在门外就能看到里面供奉着一尊神像。只不过那神像用红布遮盖,看不清面容。但常人见到都会认为是财神无疑。 四人进入祠堂,以南修竹为首,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而后起身,向祠堂里间走去。 祠堂里间是存放供奉和祭祀用品之地,靠近墙角的位置,摆放了五个硕大的木箱。 四人走向单独摆放的那只木箱,如梦掀开盖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处不算狭窄的楼梯。楼梯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顺着楼梯行至地下,豁然开朗。 这小小的入口之下竟是一处地下宫殿,统共三层。有侍女仆从往来穿梭,见到南修竹后便侧身避让,恭恭敬敬道一声:“大人。” 南修竹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微微点头,便带着其他三人继续向下走去。 到了地下三层,此处略有不同。楼梯的尽头是一处石门。石门正中央刻有一圆形图腾,似是人脸,却有三只眼睛。 南修竹将一只手置于图腾之上,口中默念出一段晦涩难明的口诀,那石门便缓缓打开。只有南修竹可以进入,其他三人只能毕恭毕敬的守在门外。 石室内薄雾朦胧,四面墙壁都是寒冰。那雾霭中有箱形之物若隐若现,走上前去,便能看清,那些其实是水晶棺。 统共七只水晶棺,其中六只棺盖禁闭,透过半透明的水晶能看到里面都躺着人,有些黑发如瀑,在睡着,有些雪发垂柳,已经死了。为首的一只棺椁盖子是敞开的,里面无人。 南修竹又向内走去,绕过层层薄雾,尽头有一扇翡翠珠帘,珠帘后的梳妆台边正坐着一个女人,身着红衣,墨色长发铺了满地。 南修竹走到珠帘之外双膝下跪,行了个大礼,道:“您醒了。” 红衣女子听到南修竹的声音,正别着珠钗的手上动作一顿。她侧过头,缓缓开口道:“你是…男子?” 南修竹道:“是。”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留给后人那药,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你…辛苦了。” 南修竹道:“母亲遗愿如此,晚辈甘之如饴。” “遗愿?”女子起身掀开珠帘,精致的眉眼之间竟与南修竹有几分相似。她俯身扶起南修竹,说道:“黎儿已经不在了?” 南修竹点头默认。 女子抬眸扫视了一圈水晶棺,问道:“她葬在何处?” 南修竹道:“在南曌皇陵,南曌帝的空棺旁,没有牌位,也没有立碑。” “什么时候的事?”女子又问。 南修竹道:“有十年了。” 女子叹气:“也是被那些人所杀?” 南修竹摇头:“不是,母亲是自尽的。” 女子沉默半晌,心中了然。与皇帝为伍,自尽,没有墓碑。想必是哀大莫过于心死了。 女子道:“无名无份…傻孩子。” 南修竹问:“大人,您要出关吗?” 女子点头:“我去看看你母亲,将她带回安葬。还要去寻那个人…此行我会带走大部分人,这些日子你要小心,切莫惹祸上身。” 几日后,若梦坊破天荒的闭门谢客,理由是如梦带着姑娘们游山玩水去了,归期不定。 洛宁近日公事繁忙,一直不得空来找南修竹,可看在南修竹眼里却变了味道。莫不是因为那晚的事,洛宁在与他置气? 哄姑娘开心,南修竹可是太有一套了。可是哄男人…南修竹犯了难。于是南修竹机智的想到应该去青鸾院逛逛,看看那些小倌都喜欢什么。是夜,南修竹便带着夜去了青鸾院。 见南修竹衣着不凡,老鸨热情的将南修竹引入楼上雅间。这一路上太多炽热的目光盯着南修竹,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夜一脸黑线的跟在身后,恨不得长剑一挥挖了那些人的眼珠子。 因此南修竹在雅间中还没来及喝上一口热茶,便有不要命的来敲门。 夜还以为是老鸨回来了,便打开了门。可站在门口的却是一从没见过的陌生青年,他一身白衣,玉骨折扇在手中一开一合,彬彬有礼道:“这位公子可愿与在下交个朋友?” 南修竹偏头看他:“你是何人?” “在下…”那人正想走进屋子,却被夜的长剑阻隔在外,他淡淡一笑,丝毫没被那凛冽的剑气所震慑。他继续说道:“在下乔安然,是这青鸾院的老板。” 青鸾院的老板?那岂不是阅人无数了? 南修竹微笑着道:“乔兄请坐。” 夜便收剑入鞘,侧身退到南修竹身后,用警惕的目光瞧着乔安然,仿佛要在那人身上瞧出个洞来。 乔安然不为所动,心安理得的在南修竹身旁坐下。 第十五章 穷鬼竟然养男宠? =================================== 乔安然若有似无的将南修竹上下打量个遍,嘴角笑意更甚,他问道:“公子如何称呼?” 南修竹不假思索的回道:“南修竹。” 南为南曌皇姓,而南修竹来东麟国已有一年多,他容貌绝美却风流成性整日流连青楼在坊间也有传闻。有点脑子的此刻都能认得出来他的身份。 乔安然似乎没想到南修竹会如此直接的亮明身份,他微怔,而后便要跪下行礼,道:“原来是二皇子殿下。” 南修竹抬手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说道:“叫我南公子即可,坐,不必拘礼。” 若是说乔安然刚才还对南修竹安了别的心思,此刻却是万万不敢了。夜只觉得乔安然再次坐下去时,整个人气场都弱了几分,笑容也不再那么放肆。 “南公子可有合心意的小倌?”乔安然问。 南修竹摇头:“没有,我第一次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对这些小倌无甚兴趣,只是有些事情弄不明白,想着这里的小倌也许懂得多些。” “不过…”南修竹又道:“乔公子既然是这里的老板,想必是见多识广了。不如,我就问问你吧。” 乔安然道:“愿闻其详。” 年节后东麟帝身子一直不大好,便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物交给三个儿子打理。 洛宁正埋头在一堆折子中批阅,便有一小太监走进来在洛宁耳边低语几句。 洛宁放下奏折出了门,转角处便见一身着藏青色侍卫服的男子候在那里。他叫乔十五,是洛宁的影卫。 “何事?”洛宁问道。 乔十五道:“乔九传来消息,南公子去了青鸾院,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在探查虚实?” “他都做了什么?”洛宁颦眉。 乔十五道:“南公子并没在青鸾院多做停留,他似乎养了个男宠,近来在与他闹脾气,他问了乔九一些关于怎么哄男子开心的问题。” 洛宁的眉心锁的更深了,他口中喃喃:“南修竹养了男宠?我怎么不知道?他那么穷,不应该是置了别院吧?” 乔十五道:“可能藏在了若梦坊。” 洛宁忽然想到南修竹除夕夜哭得那样伤心,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男宠?当时南修竹还要去若梦坊守岁来着,难不成也是想去陪那个男宠? 莫名的心头火起,洛宁不假思索的便要赶回王府质问南修竹。可他还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对乔十五说:“继续盯着,若是发现男宠的藏身之地,立刻禀报于我。” 洛宁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物能将南修竹迷得神魂颠倒。 他顿了顿,又问:“十六可回来了?” 乔十五道:“刚回,现下正候在王府中。” 宁王府大门口,两个身形修长的英俊青年正剑拔弩张的彼此对峙。 “好啊,你还敢回来。”夜挥起长剑直指对面的人。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宁王府中擅自拔剑。”乔十六挥剑格挡。 夜说道:“你不是身患腿疾不能做侍卫么?” 乔十六厚着脸皮道:“腿疾自然是痊愈了,所以我便回来做了侍卫,有何不可?” 两人一问一答间,手中的剑已然过了几招。 “收回你的剑,宁王府中容不得你放肆。”乔十六又道。 “我的主子,只有一人,除此之外,谁说了都不算。”夜说道。 夜飞身上前,双手握剑直接向乔十六头顶劈去。乔十六则单手挥剑,轻而易举的格挡住。 南修竹站在院中看了一会,说道:“夜,够了。” 夜果然立刻收手,临走了还不忘瞪乔十六一眼。 待二人回到院中,南修竹道:“看来,你果真不是他的对手。” 夜不服气的紧握拳头,却也不得不承认南修竹说得是事实。 是夜,待洛宁回到府中,便见南修竹正端坐在佛堂中诵经。他做的一板一眼,一手拿着经书,一手转着佛珠。 洛宁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确定眼前人确实是南修竹后才走了进去。 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南修竹停下转着佛珠的手,眸光深深,一脸正经的看着洛宁,道:“参悟佛法。” 整天臭和尚臭和尚挂在嘴边的人,怎的突然就爱上礼佛了?洛宁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蹊跷,太蹊跷了。 “一会我陪你一同抄经如何?”南修竹问。 洛宁机械式的点点头,起身离开了。他身后,南修竹又孜孜不倦的诵起经来。 晚膳十分,洛宁找来乔十六问道:“他什么时候进的佛堂?都做了什么?” 乔十六道:“一整个下午了,如您所见,只是在诵经,并没做别的事。” 这下洛宁更摸不着头脑了。 “老祖有事吩咐。”乔十六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洛宁问。 乔十六从怀中取出一个长方形乌木漆盒,打开盖子,便是一把锋利的黑色匕首置于其中。那旁边还放了一只小小的青花瓷瓶,打开来看是一些无色透明液体。 “是什么?”洛宁又问。 “玄铁匕首和钩吻之毒。”乔十六道。 洛宁倏然睁大了眼睛,这两种东西少时似乎在母亲那见过,只是不知道是何用途,长大后才明白是用来“捉鬼”的。 “所以…这是让我动手?”洛宁拿出玄铁匕首在手中摆弄。 乔十六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次只是怀疑,但老祖吩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否则后患无穷。” 洛宁将玄铁匕首收回盒子中盖上盖子,问道:“人在何处?” 乔十六道:“王爷…其实…”他有些欲言又止。 “嗯?”洛宁抬头看他,“怎么?看来是熟人了?” 乔十六点头:“是南修竹。” 洛宁按在盒子上的手顿时一僵,问道:“为何是他?只是怀疑?有何证据?” 原来上次在桓城馄饨摊上给南修竹投毒的,正是那位老祖安排人做的。她要杀的那些所谓的“鬼”,长生不老,百毒不侵。而南修竹身中南疆雾草剧毒,竟毫无反应,正应了百毒不侵这一条。 洛宁颦眉:“可太医也说,南修竹的身子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可能是恰巧对此种剧毒免疫呢,再怎么说他也是出身南疆。” 乔十六有些为难:“可…这是老祖的命令。” 第十六章 虚耗过度?误会! =================================== 夜幕低垂,早春已过,窗外微风轻抚树梢,带来若有似无的暖意。佛堂内烛火摇曳,两人静静坐着抄写佛经,谁也不说话。 洛宁只道岁月静好,若是南修竹此后一直如此,那当属美事一桩。毕竟他之前也肖想过美人能醉心于佛法,如今似是梦想成真,却总觉得这梦如虚幻泡影,太过不真实。 洛宁想得没错,因为此刻在他对面抄写佛经的美人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南修竹在回味乔安然对他说的话,哄男子与哄姑娘大同小异,只八个字:投其所好,死缠烂打。 按理说这世上是个人都会有几样爱好,可偏偏洛宁是个例外。南修竹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礼佛。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在佛堂坐了一下午,晚膳还特意要了与洛宁相同的素斋。 只是那些素斋在南修竹眼中与青草无异,难吃的紧,他味同嚼蜡的硬生生吞了几口,还是放弃了。于是,一阵突兀的咕噜声打破了这夜的静谧… 洛宁抬头看着南修竹,道:“晚膳没吃饱?” 南修竹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道:“嗯…似乎是…没吃饱。” 于是,洛宁便贴心的给南修竹叫了宵夜,还是素斋,毕竟在佛堂吃肉也不合适。南修竹食不下咽,但还是装作很爱吃的样子吃了一些。 看他吃素斋的模样,洛宁甚是欣慰,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南修竹擦了擦嘴,心道:投其所好还真是没错。 可又过了一会,洛宁却忽然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确实是不早了,已然快到子时。但看在南修竹眼里,便是洛宁还是在与他置气。那就不得不死缠烂打了。 于是南修竹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说道:“你这是在赶我走?” 洛宁心中起疑:不想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赶你走,只是快子时了,你不回去睡觉么?”洛宁问。 南修竹想了想,而后低低的说道:“我今晚可以留在你这么?” 洛宁眯了眯眼,总觉得南修竹很不对劲。于是他想着不如就留在身边观察一下,便同意南修竹留下来。 二人和衣而卧,各睡各的。 南修竹倒是没什么过多的想法,只想和洛宁亲近亲近,毕竟他睡了人家,总是要负责的。可洛宁若是总冷着他,他便无从下手了。 洛宁这边却困意全无,他侧身望着南修竹的睡颜,颦眉。那把匕首和毒药就在洛宁的枕下,他现在就可以杀了南修竹。 毕竟,老祖之命,向来无人敢不从。至少在这之前,没人忤逆过老祖的意思。 洛宁一直知道母家百年来一直有个死对头,是一极其隐秘的江湖组织。少时虽然曾经了解过,但入江湖围剿追杀向来不会让孩子参与。 如今他已然是个大人,此次也是第一次被委派任务。洛宁曾想象过很多次自己手持匕首刺入“恶鬼”胸膛的画面,那一定会有种惩恶扬善的自豪感,老祖也许还会夸他一句做得好。 可当真的手握匕首,恶鬼也许就睡在自己身侧时,洛宁只有犹豫,完全没办法下手。他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不就是他从小盼到大的么?如今又是怎么了? 洛宁悄悄的将手探入枕下,玄铁匕首在指尖映着月华隐隐闪着乌光。南修竹似是有感知般倏的睁开双眼,那把匕首南修竹见过多次,他本能的感应到危险,心念一转,却没有动。 南修竹揉了揉眼,装作才睡醒,而后用慵懒的嗓音淡淡开口:“诶?这是什么?” 他自然的从洛宁手中拿过玄铁匕首,细细瞧了瞧。没错,制式一模一样的匕首,只是刀刃上没有淬毒。 没有淬毒便等于一块废铁,南修竹松了口气。他侧身面对着洛宁,将匕首在洛宁眼前晃了晃,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洛宁道:“没什么,新得的小玩意,睡不着,便拿出来看看。” 南修竹将手指在刀刃上轻轻擦过,指甲擦过之处初时不见伤口,不多时便开始渗血。 他将流血的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微笑着说道:“玄铁所造,韧性十足,锋利无比,确实不错。送我如何,正好我缺一把防身的兵器。” 这个舔血的动作看得洛宁微一蹙眉,白梅落红,美而妖。这人果真是个妖孽。 洛宁有些犹豫,他本是不想将匕首送给南修竹的。可南修竹的手却比他的嘴巴更快。南修竹见他没说话,直接收刀入鞘,将匕首塞到了自己枕下。 洛宁抬了抬手,想说不行,却再次被南修竹打断。 他看着洛宁,道:“怎么?不会这么小气吧?一把匕首而已。” 洛宁不再多言,只能默认。他看着南修竹,问道:“上次太医说你体质特殊,你自小便百毒不侵么?” “百毒不侵?”南修竹噗嗤笑出了声,说道:“你是不是江湖话本看多了,这世上怎么会有百毒不侵的人。我只是...” 南修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是说过么,幼时生过两场大病,其实那时候是中毒了。也许中毒太深,为了解毒又服了毒性更大的药,一通恶性循环,后来很多毒药对我也就不起作用了。” 这一夜,南修竹只想告诉洛宁两件事。一是他不怕玄铁匕首,想必洛宁年纪尚轻,应该对他们这种人的弱点知之甚少。二是他并非百毒不侵,他只是个幼时险些丧命的普通人。 南修竹给了洛宁一个充分的理由,让洛宁觉得他确实不应该杀南修竹。于是翌日一大早,洛宁便修书一封让乔十六带给老祖。 共同吃斋念佛同榻而卧的日子过得还算愉悦,南修竹甚至想象过以后他娶了洛宁,也许就这样过日子也不错,只要饭桌上给他加一道肉菜就行。 南修竹与洛宁就这样同床共枕一同住了两个月之久,送走了暮春,迎来了初夏。尽管他们两人恪守本分完全没有逾矩的行为,但谣言四起之时,洛宁还是听到了些许只言片语。但他没去理会,因为那不是真的,堂堂宁王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过洛宁也是有些奇怪的,怎么南修竹不去找他的男宠,日日来他这里睡觉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季夏将至,蝉鸣替代了鸟啼,皇城中一派百花齐放。这一天,若梦坊上空也绽放开朵朵嫣红。那其中若隐若现着点点金光,那是四只流萤。 南修竹道:“回来了。” 不过,当南修竹带着夜去到若梦坊时,却见那里大门紧闭,依然闭门谢客。白日里人多眼杂,既然闭门谢客,那便不能进了。南修竹只好夜里再去。 是夜,洛宁没在佛堂里见到南修竹,而后过了子时,南修竹也没来他这里睡觉。洛宁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问乔十五:“他回自己院子了?” 乔十五道:“没有,南公子去了若梦坊。若梦坊虽然没开门迎客,但如梦今早已经带着一群姑娘回来了。” 洛宁的脸色忽的一沉,看来南修竹是去见他的男宠了。 乔十五见洛宁脸色不好,于是问道:“主子,需要属下将南公子带回来么?” 洛宁沉默片刻,而后摆摆手,转身去了佛堂念经去了。 翌日一早,刚从若梦坊回来的南修竹便迎面碰上了正要进宫的洛宁。 “真巧。”南修竹咧着嘴角挤出一抹笑意。 洛宁微不可查的将南修竹打量一遍,注意到他脚下虚浮,口唇有些泛白,面色也不是很好。夜搀扶着他,小心翼翼。那样子像极了整夜缠绵床榻而虚耗过度的模样。 洛宁冷哼一声,不愿多看南修竹一眼,偏过头扬长而去。 这一整日洛宁过得很不好,他心神不宁,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做事,脑中时不时的便浮现出早晨出门时见到的南修竹的模样。越想越气,于是他提早回了王府,将正要出门的南修竹堵了个正着。 “去哪?”洛宁的声音冷冷的,仿佛能将听话的人冻出冰碴。 南修竹的状态依然不是很好,他没说话,半个身子都靠在夜身上。 夜淡淡说道:“回王爷,主子正要去若梦坊。” 都这个样子了还去若梦坊,这人是要色不要命么?洛宁眸色渐暗,他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一把薅住南修竹的胳膊,将他扛在肩头,带回了自己院中。 南修竹实在是没力气反抗,即使被洛宁粗暴的扔到床上,他也是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就那么躺着。 良久,南修竹才弱弱的开口:“做什么?” “不做什么。”洛宁的声音中透着些怒意,“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睡吧。” 此后一段时间,洛宁便假借身体不适一直呆在王府中,没日没夜的盯着南修竹,直到他又变得生龙活虎。只是这阵子夜时常在他的院子中打转,夜每每看到南修竹都想要说些什么,可一见到他身后的洛宁又止住了话头。 洛宁本能的觉得,是南修竹的男宠催促夜来寻南修竹的。一想到是这样,他便更不愿让南修竹离开了。 至于理由么...自然是为了南修竹的身体着想...英明神武的宁王殿下觉得这个理由很是充分。 第十七章 男宠竟是我自己 ================================= 东麟的季夏干燥酷热,即使是夜里也让人辗转难眠。南修竹只道这破身子太不争气,怕冷又怕热。他出了很多汗,薄薄的里衣几乎被浸透了。 他不停的翻身,像烙饼一样,直到洛宁也被他翻的烦躁起来。 “你怎么了?”洛宁伸手按住了南修竹不停乱动的身子。 “太热了。”南修竹干脆坐了起来,将洛宁温热的大手扔到一边,烦躁。 “你不要总是动来动去,心静自然凉。”洛宁也跟着坐起来。 南修竹唉声叹气,心自然也是静不下来的,更烦躁了。他想了想,缓缓开口道:“我可以去若梦坊吗?若梦坊这个时候有特制的水床,睡着特别凉快。” 而后是一阵沉默,南修竹仿佛觉得此刻洛宁的周身气场骤然降低,他身上的热汗瞬间变成冷汗。怎么?吃醋了?不至于吧? 良久,洛宁才敛了眸,沉沉开口:“南修竹。” “嗯?”南修竹像小猫一样,声音弱弱的。 “你是不是…”洛宁狭长的凤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什么?”南修竹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他也不知自己这是哪来的心虚。 “若梦坊是不是有你想见的人?”洛宁轻轻的问道。 自然是有想见的人,南修竹今夜是有急事要去若梦坊的,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他又觉得洛宁说这话好像在吃醋,她这阵子才和洛宁亲近不少,可不能再惹他生气。 于是南修竹淡淡一笑,说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想念那里的水床了。” 洛宁却若有似无的白了他一眼,那表情就像在说:鬼才信。 南修竹内心哀叹,怎么男人比姑娘还难哄。 见洛宁冷着脸不说话,南修竹忽然抓起他的手,十指交握,深情款款,说道:“我都有你了,自然不会惦记外面的人,放心。” 洛宁倏的身子一僵,猛地抽回手,说道:“你…你…你刚刚说什么?”那样子就跟见了鬼似的。 南修竹却淡定的很,他笑意盈盈,极尽温柔的解释道:“我说,我已经有你了,不会再去外面勾三搭四。可听清了?” 如果说之前洛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刚刚那一句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这话中意味明朗,就算洛宁再不通情事也听出了十成十的暧昧劲。 南修竹突如其来的温柔告白让洛宁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他既惊愕又紧张,心里酥酥痒痒的好像有小猫在抓挠。 “你在胡说些什么?”洛宁虽然还是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南修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或者,他在打什么主意。 他一只手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挺直身子努力的向床榻里侧靠了靠,与南修竹拉开距离,而后极尽戒备的看着他。 南修竹挑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害羞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虽然你是男子,但我也没嫌弃过你,你倒是嫌弃起我来了。” 洛宁皱着眉,良久无言,他细细回味着南修竹说的话,什么叫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做过什么? “怎么?你莫不是忘了?”南修竹提醒,“除夕夜...我们...” 洛宁沉思半晌,而后恍然大悟。他安抚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重重吐了口气,说道:“没有的事,你误会了,除夕夜我们什么都没做。” 原来,除夕夜两个人都喝多了,南修竹吐了自己一身,又吐了洛宁一身。所以洛宁便将两人的上衣给脱了,他又找不到干净的中衣换上,只好裸着,仅此而已。 知道了真相的南修竹忽然笑了,他翻身下床,拿起外袍套在身上。 他一边穿,一边说道:“你早说嘛,害得我小心翼翼哄了你这么久。说实话吧,我是真的不爱吃那些素斋。那...就这样?既然是误会,我就不多留了。你睡,我先走了。” 南修竹如释重负,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他倒不是因为误会而不好意思,应该说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觉得一块石头落地,一具枷锁解开,身旁少了份束缚,好啊,舒心,不用负责任的感觉真好。 洛宁忽然明白过味来,南修竹哄他?怪不得他派人找了那男宠这么久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无,想不到原来男宠竟是他自己...洛宁无语。 可转念一想,南修竹以后应该都不会再与他这般亲近时,洛宁的心里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下了床,站在南修竹身边问道:“你去哪?” 南修竹回过头,美眸弯弯,勾唇浅笑:“若梦坊。” 他心想着,这下洛宁不会拦他了吧?毕竟误会已经解开了。可是,南修竹想错了。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洛宁拉住了手臂。而后一股大力传来,洛宁将他拉回到床上,单腿双手禁锢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不许去。”洛宁说道。 南修竹颦眉:“你管不着,我偏要去。” 洛宁明显有些生气,钳制着南修竹的手上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力道,人也靠得更近了,呼吸尽在咫尺之间。 南修竹忍不住轻哼出声:“啊!疼,轻点。” 守在门外的夜和乔十六耳聪目明,南修竹的声音虽然微弱,却被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夜下意识的就要进屋查看,却被乔十六拦住。 乔十六道:“小老弟,怎么如此没眼色,现在可不是进去的时候,打扰了主子的好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南修竹这一声低吟仿若隐忍喘息,饶是再不通人事,洛宁还是浑身一滞,不自觉的便红了耳根。他一脸惊愕的看着南修竹,觉得这人难不成是狐妖的化身么?怎么这么...勾人而不自知啊... 勾人而不自知?怎么会。 南修竹一瞬间便发现了洛宁的表情不对,他灵光一闪,又故意放软了声音,道:“洛宁,松手,你弄疼我了。” 一双桃花眼似是因为疼痛而水光潋滟,看上去楚楚可怜。他眨着大眼睛,露出一副弱小又无助的模样。洛宁与他对视,而后默默的别过了脸。身上万年不动声色的的某处,此刻竟悄然发生了变化。 洛宁松了手,向后退了退,但一条腿还在压制着南修竹。 南修竹稍微垂眸,看着洛宁。隔着薄薄的里衣,一切虽然都看的清清楚楚,但他还是不可思议的抽了抽嘴角,睁大了双眼再次看去。这次,他确定了。 洛宁这是…在他身上情动了?要命。 南修竹悄然移开视线,低声道:“你…你…你先起来。” 洛宁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都什么事啊。他慌乱的下了床,披着外袍逃也似的去了佛堂。他跪在蒲团上紧紧闭着双眼,呼吸虽然逐渐归于平寂,但内心依然兵荒马乱,饶是千遍万遍清心咒也无法抚平他躁动的心。 身后传来南修竹的大笑,南修竹笑了很久,几乎要笑出泪来。而后他自己也沉默了…其实情动的何止洛宁一人… 洛宁不敢睁眼,袅袅檀香萦绕着他,让他稍稍安了心神。他不停默念着清心咒,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知道南修竹走了,但已经没勇气阻拦。 南修竹和夜顶着漫天星子去了若梦坊地下一层。那里每间房中都躺着两个人,奄奄一息,靠着千年老参吊着最后一口气。 南修竹撸起袖子对如梦说道:“来吧。” 如梦手持短刀毫不犹豫的在南修竹手臂上轻轻一划,那白皙的手臂顷刻间便血流如注。如梦用一只白玉瓷瓶接了满满一瓶血,而后为南修竹包扎好伤口。 “够吗?”南修竹问。 “足够了。”如梦道。 “那位大人睡了?”南修竹又问。 如梦点头:“她受了伤,可能又要睡上几年。不过…你母亲已经被带回来了,已经安葬在水晶棺中。” 南修竹点点头,转身走进中间的一间屋子,那间屋子里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着雪白中衣静静躺着,几乎没有呼吸,面无血色。 南修竹走到那人身边,轻抚他的长发,轻声叹气。 身旁的夜取来桌上的清水,用指尖沾了些,轻轻涂在那人干燥的嘴唇上。 他说道:“主子不必如此,只要您还活着,我们都不会死。哥哥自然也不会有事,只是这次伤的重了些,可能要睡很久。您不必担心。” 他起身,走回南修竹身边,又道:“倒是您,这些日子还是多休息。母亲为您配制了养血补身的药丸,比外面买来的药效用要好上许多。” 南修竹点头:“冥若配的药,自然没的说。” 此后一段时日,洛宁几乎是绕着南修竹走的,唯恐避之不及,因为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南修竹。而南修竹却是没受什么影响,不用刻意去讨好洛宁,他的日子别提多自在了。 直到夏暖归去,叶已入秋,洛宁终于调整好心态。他来找了南修竹,说想去万古寺找无为大师参悟佛法。 很显然的,洛宁认为自己这阵子六根不净,被红尘俗世扰的心神不宁,他需要无为大师的帮助。可这一去便是月余,将南修竹一人留在王府总觉得不放心,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妥帖。 南修竹欣然同意,他笑着对正在整理包裹的夜说道:“你说,见了无为大师我该如何称呼,毕竟是我的...老祖宗。” 第十八章 拈花惹草,怎么得了 ===================================== 夜回道:“自是该称呼无为大师,不然会引洛宁怀疑。主子,我早就想说,那把玄铁匕首,分明是那些人的东西,此刻出现在洛宁手中,您应该…” “好了。”南修竹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杀他易如反掌,你无需担忧。” “不过…私下里我该如何称呼他?”南修竹转移了话题,“毕竟我们是初次见面。” 夜沉吟片刻,而后说道:“虽然是长辈,可又是属下。您自己看着办吧,就算是让他下跪,也是受得起的。” 南修竹赶忙摇头:“可别,几百岁的老和尚给我下跪,我是真的受不起。” 洛宁房中,洛宁手中翻着一册书,微微蹙眉。这是乔十六从八方楼带回来的东西。之前洛宁要八方楼调查幽和夜,似乎有了眉目,但似乎又没有。 “这是什么?”洛宁不明白,只调查两个人而已,怎的搞了一册书出来,莫不是这两人背景过于深厚不成? 可打开第一页,他便知道事情不仅于此。 冥巫谷花名册。 第一页,初代圣女姚芊芊,生,年岁不详,去向不详,育有一女冥子期,夫婿去向不详。 第二页,二代圣女冥子期,死,育有一女冥欣瑶,夫婿已死。 第三页,三代圣女冥欣瑶,死,育有一女冥悦,夫婿已死。 第四页,四代圣女冥悦,生,年岁不详,去向不详,育有一女冥曦然,夫婿去向不详。 第五页,五代圣女冥曦然,死,育有一女冥翎,夫婿已死。 第六页,六代圣女冥翎,生,年岁不详,去向不详,育有一女冥婉儿,夫婿去向不详。 第七页,七代圣女冥婉儿,死,育有一女冥黎,夫婿已死。 第八页,八代圣女冥黎,生死不详,年岁不详,去向不详。左护法冥若,右护法冥如。 完。 洛宁这才明白,这根本不是自己要八方楼调查的东西,而是一直以来,老祖在派人追查的东西。这许多年,老祖一直在调查那个所谓的冥巫谷,如今终于初显眉目,整理成册。 这册子中所有已死之人,皆毙命于老祖或其后人之手,而活着的,便是今后要寻找和追杀的对象。洛宁发现,这名册中似乎有种规律,只要圣女还活着,那么她的夫婿便活着。若是圣女死了,那么她的夫婿也会死。 老祖说过,这些是披着圣女外皮的恶鬼,统统都要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这些人究竟有多恶,洛宁不知。但有一件事他很明白,那些恶背后隐藏着的,还有深深地仇恨。刻骨铭心,能让一个人如行尸走肉般困在这一方仇恨中徘徊千年,吊着一口气,仅为了抹杀,只为了复仇。 洛宁陷入沉思,他看着乔十六,道:“老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乔十六说道:“从第八代找起,若是她还活着,现年应该四十岁左右。若是她死了,也该留下一个女儿,年龄大概与主子差不多,应是比较好找的。冥巫谷圣女代代皆绝色,若是现世,必定身份不凡,主子可从达官显贵或江湖名门找起。” 万古寺的位置在距离皇城间隔五个城镇的一座深山之中。一来一回如果不在路上耽搁也至少要三个月。若是走的慢些,加上逗留在万古寺的时间,待回到皇城,估计就入冬了。 洛宁计划好了行程,便与南修竹带着夜和乔十六出发了。 宽大的马车行在官道上,车里车外除了马蹄声,皆一片安静。 马车内,南修竹无聊的翻着画本,洛宁则手持佛珠闭眼诵经。他还是不能与南修竹独处,表面上一派平静,内心早已一团乱麻,越想忘记,脑海中越是浮现那人的脸,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 而马车之外,夜一直因为乔十六蓄意接近还偷了他腰牌的事耿耿于怀,他越看乔十六越不顺眼,可偏偏那人还总跟没事人似的嬉皮笑脸。最关键的事,他还打不过人家,真是气死人。 马车在傍晚之时行至一处客栈。这里是一处小镇,过了这个镇子便进了梁城。 掌柜热情的接待了四人:“可真是不巧,只剩两间房了,四位分配着挤一挤?” 洛宁颦眉:“现下是秋收时节,怎的路上还有这么多旅人?” 掌柜道:“客官有所不知,两日后便是梁城一年一度的群英会,各路英雄好汉都汇聚于此,所以人自然多了些。” “群英会?”乔十六皱眉,“我怎么没听过。” 掌柜道:“实不相瞒,今年其实是第一届。梁城首富乔老爷出资筹办的,获胜的前十名都能得到不同程度的奖赏。十个获奖名额,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更有甚者组团而来,意欲霸占所有奖赏。” 南修竹摸摸下巴:“确实吸引人。”可怎么总觉得这个狗屁群英会就是给他们准备的呢?缘何如此巧合,偏偏让他们赶上了第一届? 南修竹看看夜,夜摇头,示意他不要参与。可南修竹却微微一笑,道:“有趣啊,我想去看看。” 洛宁一脸黑线,听到“乔老爷”这称呼,他便知事情不简单。他拒绝了亲手杀掉南修竹,可老祖给他的回信中只有一行字:不除鬼,不成佛。 很显然,老祖会派别人去杀南修竹。 洛宁道:“还有两日呢,怕是去不成,我们赶时间。” 南修竹瞥了他一眼,道:“若是我一定要去呢?”他说着,眼神若有似无的向洛宁小腹处瞟去,而后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威胁,明晃晃的威胁。洛宁的脸哄的一下便红了,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掌柜上了楼,只留给其他三人一个明显有些慌乱的背影。 南修竹轻轻握起了拳,仿佛掌心中抓着什么活物,他望着掌心低低呢喃:“臭和尚,我还拿捏不了你了。” 其实这一路上南修竹快憋炸了,他本觉得那事没什么,大家都不小了,身体上有些反应也属正常,那其实代表不了什么。 可洛宁冷了他许久不说,在路上也闭着眼不理他。这就让南修竹很不爽了,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两间房实际上根本不用分配,因为乔十六和夜应该守在门外的。可南修竹却心血来潮将夜叫进了屋子,让夜与他挤一挤睡一晚,毕竟旅途疲乏。 听了乔十六的回报,洛宁就不淡定了。他本来庆幸可以不与南修竹同睡,可知道南修竹要与其他男人同榻而眠时,他心里更难受。 于是他让乔十六叫来了夜,装作有事的样子,将夜困在了自己的屋子。洛宁自己则是去了隔壁南修竹那里。 夜要炸毛了,一口咬在乔十六手腕上,索性也是打不过,那便是各种手段都用上也无所谓。可最终还是被乔十六制住,乔十六手腕流血了也不松手,手脚并用缠着夜让他动弹不得。 南修竹睡熟了,细瘦的身子安安静静靠在床榻里侧,外侧留下了足够一人睡的位置。洛宁轻轻躺下,和衣而眠。 淡淡的檀香气息渐渐围绕南修竹身侧,他对这个气味很熟悉,这是洛宁身上的味道。睡梦中的他便不自觉的向洛宁身边靠了靠,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洛宁胸口。 洛宁身子一滞,随后渐渐放松下来。他伸手将南修竹鬓边的乱发别到耳后,而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躲不过便坦然接受,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不得不说,洛宁这一招自我心理暗示还是极有效果的。以至于翌日清晨,南修竹发现他躺在自己身侧,一通冷嘲热讽的,洛宁竟也脸不红心不跳了。 一行人用过早膳,便进了梁城。原打算出门打听一下路线,但看到街市上往来的人群,他们便知不必了。因为顺着奇装异服的江湖人士的人流,便可以找到乔府,不费吹灰之力。 乔府位于梁城的中心位置,巍峨金扁十分高调的彰显着主人家的豪气。南修竹看了那金灿灿的“乔府”二字,差点被晃瞎了眼。他不适的揉了揉眼,微微偏头,便注意到大门一侧的一抹鹅黄色纤细身影。 南修竹摸着下巴,眯了眯眼,“有美人啊。”南修竹脱口而出,而后立即受到了洛宁的一记眼刀。 南修竹不与他计较,只心道这人太不解风情,于是一个人大摇大摆挤过人群,走向那位姑娘。 南修竹是谁,乱花渐欲迷人眼,迷得不是南修竹的眼,因为他自己就是那朵最摄人心魄的花。他默默无闻的走到姑娘身后,而后轻轻开口:“姑娘,请问这是你掉的么?” 他手中拿着一块不算小的碎银。 洛宁见状,摸了摸自己的钱袋,黑了脸。南修竹可是皇城里出了名的穷鬼,他平日里初入风月场所,全靠刷脸,或者直接记宁王府的帐。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直接顺走洛宁的银子用来撩妹了。 黄裙姑娘回过身,还没来得看那块碎银,便先被南修竹如沐春风的俊美笑容吸引了。她颇为得体的笑了笑,眼神扫过那块碎银,微微摇头,道:“不是。” 南修竹蹙眉,似是自言自语:“那么会是谁的呢?” 姑娘想了想,说道:“乔府院中有一募捐箱,若是找不到失主,公子可将银两放进去,以做慈善之用。” 南修竹面露赞赏:“姑娘可真是人美心善。” 第十九章 一条鱼引发的惨案 =================================== 黄裙姑娘被南修竹夸的有些羞窘,她微微红了脸,而后说道:“公子也是特意赶来参加群英会的吗?” 南修竹彬彬有礼摇摇头,嘴角微微勾起,恰到好处的回之以微笑。他说道:“不是,恰巧路过,听闻明日有群英会,便来看看。” “姑娘是特意为此而来?”南修竹问道。 黄裙姑娘点点头:“实不相瞒,听闻群英会魁首可入乔老爷的私库中任意选取三样宝物,那其中有一朵千年血莲,正是我需要之物。”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势单力薄,恐无法成事。公子可愿帮助我?” 洛宁急了,他根本没想让南修竹参加什么狗屁群英会。他赶紧伸手去拉南修竹,可南修竹的嘴要比他的手快多了。只听南修竹爽快的回答:“吾之荣幸。” 南修竹身后的三人皆是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瞬间掉了满地。 四人同黄裙姑娘去了她所住的客栈,也要了四间房。一行五人用了午膳,互相对彼此有个大概的了解。 这位黄裙姑娘乃是雲城白云山庄庄主白落衡之女,名叫白依依。她有个妹妹,名叫白菁菁,自小患有顽疾,近年来病情更加严重。大夫说只有千年血莲能根治白菁菁的病,否则她几乎活不过三年。 千年血莲世间难寻,白落衡倾尽全力终于打听得知梁城首富乔老爷那里恰好有一只。而乔老爷贵人事忙,人几乎不住在梁城,他们去寻过多次也未曾见到人。 此次听闻乔老爷要举办群英会,便立马赶了过来。只是白依依来了足有月余,也从未曾见过乔老爷。即使是去府中拜访,仆人也只说乔老爷不在。她没了办法,只能寄期望于群英会了。 家里有个生病的妹妹么...南修竹似感同身受般眸色暗了暗,他安抚的拍了拍白依依的肩头,而后说道:“白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拔得头筹,得到千年血莲。” 群英会当日,一行五人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到位于梁城城郊的一处深谷之上。这深谷乃毒虫猛兽聚集之地,参会人需要猎杀猛兽,取走猛兽的双眼。 三日三夜后将自己得到的兽目拿到乔府,自会有人计数排名。以获得兽目多者为胜,不论大小。 “这就完了?”南修竹对宣布赛事规则的白衣男子道。 白衣男子微笑着看着南修竹,道:“没有规则,便是规则。” 众人了然。 陡峭的断崖直通谷底,没有台阶,只有一些细瘦藤条和几棵看上去随时会折断的枯树。轻功不错的人直接一跃而下,孔武有力的人则选择攀附藤条爬下。 南修竹这才发现,五人中竟然只有他不会武功。他有些尴尬,之前还信誓旦旦要帮助人家拔得头筹,真正上了战场,才发现自己竟是拖后腿的那个。失策,失策啊。 夜向南修竹伸出了双手:“主子。” 南修竹哈哈一笑,以掩饰尴尬,“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于是洛宁、乔十六和白依依便一跃而下,三人衣袂飘飞,万丈侠气,看得南修竹好生羡慕。 他叹了口气,对夜说道:“走吧。” 深谷往下是万丈深渊,但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凸起的石台。若是落在石台之上,便能顺着悬崖侧壁进入一些稀奇古怪的石洞之中。 位置高一些的石洞还算正常,花草树木几乎在上面都曾见过,偶尔有几只长相独特的小动物也甚是可爱,完全没有猛兽的凶狠模样。 夜带着南修竹落在一处石台上,抬头望去已是云雾叆叇,上面的一切皆笼罩在一片茫茫雾霭之中。想来他们此刻应该位于深谷的中等偏下位置。分开前也没与洛宁他们商量好联络信号和接头位置,南修竹主仆二人只好自行开始猎杀凶兽。 实际上呢,应该是夜一个人猎杀凶兽。南修竹是帮不上忙的,只能自己找棵大树隐着,不给夜添乱,就算帮忙了。 夜双手持刀,专挑一些体型娇小的凶兽猎杀。若是遇上大一些的,或是逃跑的小兽叫来了它爹,夜便拉着南修竹撒腿就跑,绝不逞能。没用上一个时辰,夜手中的小布包已经被五颜六色的兽目装满。 主仆二人又向深谷深处飞掠而去,几乎是到了底,最后落在一处水潭边。 “诶?鱼眼睛算不算?”南修竹忽然灵光一闪。 夜想了想,道:“主子,都说了得是凶兽,鱼也不算是凶兽吧?” “不算么?”南修竹摸了摸下巴,这深谷之下哪里还有正常的野兽,就连蚊虫蛇蚁都凶相毕露,恨不得一口将人生吞入腹。 “饿了,有没有吃的?”南修竹问。 夜摸摸腰侧,皱眉:“随身物品都在乔十六那,我给主子捉条鱼吧?” 夜说着,便脱了鞋袜,卷起裤腿,一点点摸索着下了水潭。水潭不算深,但潭水呈墨绿色,似是水藻泛滥,完全看不清水底的状况。 夜摸索了很久,才在一块泥澡中生拉硬拽出一条圆鼓鼓的胖鱼。那胖鱼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却被夜一把扔到了岸边的石头上。 那石头棱角分明,很是锋利,胖鱼重重摔在上面,立马没了气息。一动不动的,成了一条真正的死鱼。 夜回到岸边,拢好篝火,手脚麻利的将鱼开膛破肚,很快便烤好了。他拿起香气四溢的烤鱼准备递给南修竹,南修竹刚要伸手去接,便听身后有人说话。 那人说:“好吃吗?”声音不辨雌雄。 夜被吓了一跳,这人悄无声息,形如鬼魅的出现在距离他们不足两米远的地方。 南修竹寻声看去,便见一个身着淡青色薄纱长裙的女子站在那里。她身材修长,丝滑如水,蓝眸水波荡漾,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南修竹以为她是饿了,便招了招手,道:“我还没吃,你也饿了么?分你一半?” 女子沉默着走到南修竹身边坐下,从夜手中接过烤鱼,怔怔的看着,也不吃。 南修竹和夜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 半晌,南修竹决定打破这诡异的平静,他看着呆愣愣的女子,问道:“姑娘一人在这深谷狩猎?” 姑娘缓缓摇头,形如机械木偶。 南修竹尴尬,心道你倒是回我一句啊。 他又问:“不是一人?那你的同伴呢?” 女子又是沉默着摇头。 南修竹无语,难不成碰上个傻子? 到最后,南修竹也没吃上这条鱼。虽然层层雾霭遮住了皎皎晴空,但日落西山还是感受的真真切切。这深谷之中似乎入夜更早,一层灰暗渐渐笼盖浓雾,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阴暗起来。 “这么快就天黑了。”南修竹喃喃。 南修竹和夜毕竟是男子,带着个姑娘同住一间山洞多有不便。二人只好一左一右靠在洞口,只姑娘一人入洞中休息。 姑娘始终安安静静的,未置一词,进了洞中也老实的合眼休息。 夜看了看那姑娘,说道:“主子,属下总觉得这姑娘有些不对劲。” 南修竹点头:“是很不对劲。” 按理说深谷之中最危险之处莫过于谷底。他们二人一路下来尚且历经千难万险,虽然并未受伤,那也是因为他们主仆二人逃跑的本事一流。 可这姑娘很突兀的出现在这里,只一个人,没有同伴,却毫发无伤。南修竹观察了她的随身物品,嗯...应该说,她根本没有随身物品,连防身兵器也无,这就很蹊跷了。 南修竹道:“今夜先这样,留意着点,别睡太死。明日一早我们找个由头甩开她。” 夜点头应是。 说着别睡太死的南修竹,不知怎的就睡死了过去。他在睡梦中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腥甜,而后猛然惊醒。 他还在原来的位置睡着,但夜不见了。南修竹扭头看向山洞,那位姑娘也不见了。 难不成夜一个人将姑娘送走了? 南修竹不敢擅自离开,原地等了很久,却还是不见夜回来。心中莫名的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南修竹大步走开,开始四处寻找夜。 找了几个时辰,直到南修竹累的走不动为止,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思考...猛然间,他站起了身,奔跑着向之前那个水潭走去。 不会吧?南修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从前听闻深谷寒潭之中生活着鱼妖,那是一种形如人类的妖兽。他们有人的智商,可以学人说话,也有感情,像人一样成家生子。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能远离自己出生的那一方水域。在哪里出生,就要在哪里生活一辈子。 南修竹大口穿着粗气,终于回到水潭边,那女子果然坐在那里。她的面前还有一座昨天没有的小土包,土包前立着一块木牌。那显然是一座坟墓。 南修竹倏的睁大双眼,因为他看到坟墓边正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身下赤红的鲜血如小溪般蜿蜒,顺着砂石的凹槽,正汩汩流入水潭中。 “夜!”南修竹大喊一声,直接奔向在地上躺着的夜。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夜竟已经被开膛皮肚了,四肢也以奇怪的方式扭曲变形,那是曾经遭受过酷刑的模样。 第二十章 拖后腿,我是认真的 ===================================== 见到来人,女子并未阻拦,而是冷眼旁观。她勾唇浅笑,道:“他死了,被我扭断四肢,开膛破肚。你心不心疼?伤不伤心?” 南修竹走到夜的身边,探上颈部,又试了鼻息。夜全身冰冷,有些僵硬,鼻息一丝一毫也无。 南修竹冷淡的看了女子一眼,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女子倏的站起身,姣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她一个侧步来到南修竹面前,而后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因为他杀了我相公啊,还将他开膛破肚,放在火上烤。我留你一命,是因为不是你动的手,你也没吃他。你看,我很公平,杀人偿命,我可没滥杀无辜。” 南修竹一时语塞,竟然觉得这女人说的他妈的有些道理。可他的夜怎么办,他得救他,夜不能死。他该如何摆脱这条疯鱼? 南修竹淡淡开口:“你人也杀了,仇也报了。我可以将他带走么?”他垂眸扫过那滩汩汩外流的血,心中万分焦急。 女子摇头:“不行,我还没将他烤熟。” 南修竹闭了闭眼,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苍天啊,谁来帮帮他。他发誓,这时候只要有人能帮他救走夜,哪怕让他以身相许,他也毫无怨言。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南修竹的呼唤,就在他深觉无力时,一道铮鸣的金属破空之声撕裂薄雾,直接刺入女子心口。 女子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向长剑飞来的方向,而后倏然倒地,化成了一条胖鱼。 她还没死,南修竹定了定心神,将长剑从胖鱼身上取下,而后回身将她扔回水潭之中。 南修竹向着胖鱼消失的方向低喃:“我救了你一命,你就不要将夜烤来吃了。我知道,你很公平的。” 身后是嘈杂而急促的脚步声,洛宁、乔十六和白依依正一脸肃穆的看着惨不忍睹的夜。 乔十六声音有些哽咽,他蹲下身去摸夜的手掌,道:“他...还活着吗?” 南修竹道:“死了。” 其他三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南修竹,他们震惊于对于夜的死,南修竹竟能如此平静。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南修竹此刻正在想别的事情。 南修竹想到他刚刚对老天的祈祷,如今心愿达成,他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可一下来了三个人,他该许给哪一个?眼神一一略过洛宁和乔十六,最后落在白依依身上。 他心道:自然是依依姑娘了。 而他已经自动忽略了一件事,那把刺穿鱼妖胸膛的长剑,是洛宁的。 南修竹收回思绪,继续说道:“还没死透,我能救他,不过需要依依姑娘的帮助。” 白依依一头雾水:“我?可是我不懂医术的。” 南修竹沉默不语,带着几人来到他们昨夜休息的山洞。他让洛宁和乔十六守在洞口,自己和白依依带着快要散架的夜进了山洞。 “需要我做什么?”白依依问。 南修竹想了想,道:“依依姑娘,你身上有没有什么香囊之类的东西,或者药粉也行。” 白依依摸了摸袖袋,拿出一只粉色香囊和一只小小的青花瓷瓶。南修竹拆开香囊,打开闻了闻,道:“这是什么?” 白依依道:“只是晒干的桃花而已。” 她俯身拿起那只青花瓷瓶,打开倒出一粒药丸,道:“这是救命药,身受重伤时能吊住一口气,保证不死。可...” 她看了躺在地上的夜,又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四肢扭断,内脏翻出,血已流干。若是还能活,那便是怪物了。 南修竹但笑不语,他对白依依道:“依依姑娘,我知你不通医理,但若是一会我将夜救活,拜托你告诉外面那二人,说是你白云山庄的独门秘术所救。行吗?” 白依依有些犹豫:“这...” 南修竹赶紧上前握住了白依依的双手,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直盯得白依依小心脏砰砰乱跳。“姑娘今日帮助之恩,南某日后必将报答。” 白依依红着脸点点头,而后按照南修竹的要求背过身去,帮他盯着外面那二人。 白依依身后,南修竹跪坐在夜身旁。他脱掉外袍和上身中衣,手持匕首,在心口处狠狠划上一刀,胸前顷刻间血流如注。他轻轻趴在夜的身上,让自己的血能与夜的伤口充分融合。不多时,二人周身皆晕起暗黑色光晕,片刻后又散去。 过了许久,白依依见身后没了动静,便小心翼翼转过身。南修竹正赤裸着上身趴在夜的身上,呼吸微弱,但幸好还活着。她将南修竹扶起,当看见被他压在身下的夜时,白依依惊呆了。 之前还扭曲狰狞的躯体,此刻已经完好如初。除了那一身血色,竟看不出别的伤。 白依依小心翼翼的为南修竹包扎好伤口,穿好衣服,而后喂他服了一粒药丸。他让南修竹靠在石壁上休息,而后走向夜。 夜已经恢复了鼻息,胸膛轻轻起伏,证明他确实还活着。白依依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南修竹不仅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复原,还将他救活了! 但这世间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有起死回生之能虽说罕见,但白依依也不想多做深究。她又从瓶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夜的口中,而后坐在南修竹身旁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靠在石壁上的南修竹咳了两声。咳嗽时身体震动,牵扯到胸前的伤口,疼的他直皱眉。 “南公子你醒了?”白依依轻轻唤他。 南修竹缓缓睁开眼,扫过自己穿戴整齐的身体,而后勉强的扯出一抹微笑:“谢谢。” “要叫他们进来吗?”白依依问。 南修竹摇头:“一条人命怎么能那么容易救回来,今晚就让他们在洞口吹冷风,明早再叫。” 白依依掩口轻笑,一声嗔怪:“南公子,你可真是...”你可真是太调皮了。 翌日一大早,白依依便叫了洛宁和乔十六进来。乔十六眼下乌青,神情颓废,好像受了很大打击似的。当他们二人见到呼吸平稳,正昏迷着的夜的时候,乔十六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快步走近,跪坐在夜身边摸来摸去,确定他已经恢复如初,才松了一口气。 洛宁则是原地未动,他看着坐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南修竹,问道:“你怎么了?” 南修竹笑笑:“无事,一直没吃东西,饿的有些发晕。” 乔十六闻言,赶紧从随身包裹中取出干粮和水递给南修竹,他激动地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转圈圈,也不知该问谁:“夜怎么样?已经没事了吗?他怎么还不醒?” 白依依便按照南修竹之前的交代一一作答:“他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只是之前失了太多血,此时昏迷着是因为气血不足,等回到上面服些汤药便好了。” “白姑娘,是你救了夜吗?”乔十六一个箭步冲到白依依面前,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白依依被他这么一抓,有些受惊。她张了张嘴,事先准备好的话没能说出口。 洛宁一声呵斥:“十六,不可无礼。” 乔十六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了声抱歉。 南修竹说道:“我听闻白云山庄有一种独门秘术可医死人肉白骨,没想到竟真的如此神奇。这次真的多亏了依依姑娘了。” 白依依但笑不语,她实在是很不会撒谎,只好干笑着不说话,免得多说多错。 一旁的洛宁眼神在南修竹和白依依之间来回打转,而后垂眸沉思...医死人肉白骨么?那么为何治不了自己妹妹的病? 几人在洞中待到了中午,洞外隐约可见往来的人流,看来大部分人也来到这深谷最深处了。乔十六带着夜先行回去养伤,留下南修竹、洛宁和白依依三人继续猎杀凶兽。 这边,白依依正在全神贯注的剜一只四耳兔猪的眼睛,生怕下手太过将眼睛戳破。 洛宁将南修竹拉到一旁,说道:“不然,我先送你上去,我自己留下帮助白姑娘。” 南修竹摇头:“不行,我都答应了要帮依依姑娘的忙,怎么能先走。” 洛宁颦眉,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只会拖后腿而已。你留下,我还要分神保护你。” 南修竹冷哼一声,留下一个“谁要你保护”的眼神,转身朝白依依走去。 三人带着一大袋兽目正向前走,忽然间被十来个奇装异服的男子挡住了去路。白依依吓得向后缩了缩,躲到南修竹身后。 南修竹指着其中一人说道:“怎么?想不劳而获?各凭本事不好么?” 那人一看便是众人的头目,他站在最中间,旁边有两个小弟始终点头哈腰的谄媚相。他的目光在南修竹上流连,露骨的神情看得洛宁只想挖他的眼珠子,不过毕竟他还没做出什么坏事,洛宁也不便出手。 南修竹被那人看得不自在,他微微侧身,避开那露骨的视线。而后拍拍洛宁的肩膀,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拉着白依依往回跑,只留洛宁一人以一当十对付那些壮汉。 洛宁无语,南修竹果然就是来拖后腿的。 第二十一章 赠尔香囊,略表相思 ======================================= 洛宁与那十几人打了个平手,那些人见从洛宁这里占不到便宜,最后只好作罢。 待洛宁找到南修竹和白依依时,远远便见到那二人并排端坐在一丛姹紫嫣红之中,白依依正折下一支花递给南修竹。南修竹笑盈盈的接过,那一派柔和的模样像极了五月春风,暖化人心。 洛宁忽然就放慢了脚步,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洛宁干脆停下了脚步,心情复杂的站在不近不远处看着二人。 南修竹从白依依手中接过一朵紫色小花闻了闻,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花?很好闻。”南修竹问道。 “灵香草,若是放在香囊中可以养护脾胃,祛湿止痛。”白依依道。 洛宁远远看见南修竹从腰间取出一只粉色香囊,那是姑娘家的东西。他微微蹙眉,盯着那香囊陷入沉思。 南修竹拿着的粉色香囊正是白依依的那只,之前南修竹不得其法,粗暴的将香囊撕开,现在里面的干桃花已经掉落的七七八八,只剩一只空香囊。 他捏着香囊递到白依依面前,有些抱歉的说道:“被我撕破了。若是姑娘不介意,这个我先留下,找个绣娘为姑娘修补好,或者我再给姑娘买一只?” 白依依想了想,道:“新的我就不要了,这只旧的送给公子可好?” “送我?”南修竹搓了搓手中的两片破布。 白依依掩口轻笑,他指了指身旁的灵香草花海,说道:“我们摘一些灵香草,带回去晒干,缝进香囊中就好。”她顿了顿,又道:“不劳公子费心,我来修补便好。只是这香囊修补完,公子可愿收下?” 南修竹张了张口,话还未及说出口,便被身后的洛宁打断了。 只听洛宁淡淡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恐怕那些人又会折返。” 三人一路向前,再无阻碍。又过了一夜,翌日清晨,三人便准备回去。只是上去时南修竹有些尴尬,明明之前信誓旦旦的不需要洛宁帮助,可眼下这境况,他也不好意思让白依依带他上去。毕竟也是男人,被姑娘拉上去,太没面子。 他转头对白依依说:“依依姑娘你先上去等我们,我有些话想跟洛公子讲。” 待白依依走后,南修竹厚着脸皮向洛宁身边挪了两步,也不说话。 洛宁看着他,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南修竹挠了挠脸,尴尬,这还用说么?不是明摆着么? “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上去了。”洛宁作势便要运气轻功飞身而上。 只是他才佯装动作,便被南修竹拉住了胳膊。南修竹瞪着洛宁,道:“你上去了,我怎么办?难道要留下来喂凶兽么?” 洛宁见他那气鼓鼓的样子,不知怎的,忽然就没了脾气。他有些搞不懂自己,心下又气闷又迷惘。洛宁盯着南修竹看了良久,忽然伸出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他说道:“以后别再口是心非。”而后他伸手揽过南修竹的腰,运起轻功,飞身而上。 白依依带着三大袋兽目去了乔府,而洛宁和南修竹一回到客栈,便先去看了夜。夜已经醒了,只是没什么气力,也没什么血色。 他心惊胆战的回忆自己清醒着便被开膛破肚,而后因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的经过。南修竹听得一阵后怕,幸好他那时在夜身边,幸好夜还活着。 夜双目赤红,暗暗发誓,以后就算饿死,也不再猎杀任何野味。 用过午膳,白依依带着一块金灿灿的黄金腰牌回了客栈,因为第二日她要凭着这块腰牌去见乔老爷。她给夜买了些补品,还神神秘秘的拉着南修竹去到一边。乔十六很没眼色的立马跟上,想看看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白依依将一只修补好的粉色香囊递给南修竹,她拿着香囊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白皙的小脸也因害羞而染上了一抹薄红。 南修竹刚要伸手去接,便听乔十六在他身后幽幽的说道:“香囊?” 他说着话,人已经走到南修竹和白依依身旁。他伸手拿过香囊,触感细滑柔软,是极好的彩纹蜀锦。他又将香囊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乔十六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赠尔香囊,略表相思。灵香草入相思锦,情意绵绵盼君怀。” 他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白依依一眼,又看了南修竹一眼,而后眼神跳过南修竹,落在了他不远处的洛宁身上。 南修竹无语。 洛宁一脸黑线。 白依依一把抓过香囊,红着脸跑掉了。 床上的夜有些傻眼。 南修竹恍惚了一瞬,而后便要追出去。一旁的乔十六却拉住了他。乔十六偏头看着洛宁,却是在对南修竹说话:“南公子,您可想好了,这种时候追出去,没事也成了有事,您可是要对姑娘家负责的。” 南修竹实际上没别的意思。美人求爱之类的事,南修竹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白依依帮助他保守了秘密,他总觉得欠她点什么。想要收下香囊本也没什么,仅仅为了不让白依依伤心。 可一听到乔十六说“负责”,他的脚步真的顿住了,再也迈不开。负责什么的,还是别了。南修竹最怕负责,太累,心累,还没自由。他还不到二十岁,就要被一个女人绑住么?南修竹一点也不想。 南修竹说道:“人家依依姑娘也没那个意思,是你想多了。算了,我不追,我回房休息一会。”说完,他推门出去了。 此时房内落针可闻,余下三人皆没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在听,在确定南修竹是否真的回了房间。而后一声极清晰的开门声传入三人耳中,之后是关门声。三人皆长舒一口气。 洛宁看着乔十六,神色复杂。但乔十六看懂了,洛宁在问他,为何多管闲事。 乔十六笑嘻嘻的耸耸肩,向洛宁递去一个“我懂你”的眼神。他在告诉洛宁,我知道你在意那个人,放心,我帮你看着,绝不让他被人拐走。 洛宁微怔,而后微不可查的笑了。心情甚是愉悦。 第二日一早,白依依带着洛宁和南修竹去了乔府。前一日她夺得头筹,乔老爷会亲自为她打开私库,挑选东西。三人由仆人引路,一路穿过金灿灿能晃瞎人眼的回廊,最后到了乔老爷的会客厅。 乔老爷一身白衣,手摇折扇,热情的出门迎接。 只是这刚一见面,双方都愣住了。 南修竹道:“乔兄的产业还真是遍布天下啊。” 乔安然恭敬有礼的将三人引入正厅,下意识的让出上座给洛宁和南修竹,但二人没坐。洛宁抬手示意他坐主位,说道:“不必拘礼,我们今日是陪白姑娘来找千年血莲的。不知你府上可有此物?” 乔安然连忙点头应是,并吩咐下人将千年血莲拿来赠予白依依。 白依依没想到此行会如此顺利,她甚至做好了在私库中找不到千年血莲的准备。她将黄金腰牌交还给身后的仆人,说道:“我只要这个,既然得到了,那么私库中的其他物品便不拿了。” 乔安然也没多客气,直接收回腰牌,而后让仆人带三人去客房休息,用过午膳再走。 洛宁进入客房后不久,乔安然便找来了。他单膝下跪,对洛宁施了一礼,道:“主子。” 洛宁颦眉,道:“乔九,你为何在此?” 乔安然道:“自然是老祖有事吩咐。” 洛宁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而后转身坐在椅子上,伸手倒了杯清茶。 “什么事?竟然连我也不能说么?”洛宁问道。 乔安然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梁城外近半年有些关于冥巫圣女的传闻,虽然他们行踪飘忽不定,但偶尔会出现降下福祉,很多村民都见过。更有甚者愿意散尽家财,只为让圣女实现自己的一桩心愿。这次是老祖传信八方楼,要属下前去查探。” 洛宁点点头,道:“去看看也好,听着像江湖骗子。实现心愿?怎么可能。” “如何才能让圣女现身?”洛宁问。 乔安然道:“一千两黄金放在城外乱坟岗中心位置的一座七彩琉璃空棺之中,再将所求之事写下放在信封中,一并放入棺中。若是圣女愿意帮助此人,便会亲自降下神祇联络此人。” 一千两黄金?洛宁冷笑一声,这圣女还真是不睬穷鬼。怪不得老祖会派家财万贯的乔安然来处理此事。 由于白依依急着给妹妹治病,第二日一早她便独自启程回了白云山庄。临走前他们约定好了在雲城会面,到时白依依会带他们去白云山庄做客游玩。 又过了一日,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也要启程出发时,洛宁却讲了件好玩的事情。 “想不想去看看?乔安然已经收到了神祇,今夜圣女便会降临城外乱坟岗。”洛宁道。 南修竹撇撇嘴,道:“还真是我佛不渡穷鬼。明摆着的江湖骗子,乔安然竟然也能上当?” 他说着话,并没感觉哪里不对,却忽然间感觉其他三人都在看他。夜对他使了个眼色,南修竹方才发现自己太过失礼。 他走过去拍拍洛宁的肩膀,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我佛慈悲,怎么会不管穷人呢。我是说那个圣女,专骗有钱人。” 夜赶忙转移话题:“我看乔公子不是那种容易上当受骗之人,莫不是以自身为诱饵,为民除害?” 洛宁点头:“言之有理。” 第二十二章 守宫砂?救命! =================================== 入夜,城外乱坟岗诡异气氛浓郁,阴风骤起,鬼气森森。 洛宁四人跟着乔安然一同来到乱坟岗中心位置的七彩琉璃棺前。之前放入的黄金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薄纱覆面的红衣女子。 本以为圣女会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没想到只她一个人。但很明显她不会是一人行事,至少那么多的黄金,她自己是运不出去的。 女子柔弱无骨的半倚在琉璃棺中,媚眼如丝的瞧着乔安然。 乔安然上前一步,问道:“你是圣女?” 女子慢条斯理的站起身,而后走到乔安然面前,纤长手指轻轻勾住他的下巴,柔声道:“是你说的想要得到圣女?” 乔安然没动,而是满含笑意的垂眸瞧着圣女,道:“不是我。” 闻言,女子收回手,微不可查的向后退了一步,道:“不是你?” 乔安然笑着:“怎么,圣女连是谁进献的黄金都没搞清楚么?” 女子轻笑一声,道:“自然不会。” 她眼神绕过乔安然,向他身后另外三人掠去。而后笑了笑,玉手轻合“啪啪”拍了两下。四周倏忽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几十个身着素白长衫的男子手持火把,将周遭围个水泄不通。 而后八人软轿被抬到女子面前,女子闲庭信步的走上软轿坐下,对乔安然几人招了招手,声线细软绵长如二月嫩柳:“随我来。” 与其说是跟着走,倒不如说是被身后的几十人逼着向前走。这么一行人灯火通明的浩浩荡荡行在山路上,不远处便是农田和村庄,竟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围观。可见,周遭的村民对圣女之事是深信不疑的。他们不敢贸然出现在圣女面前,以免扰了圣女天降福祉。 这一路上除了有些散乱的脚步声,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队伍行至半山腰时,圣女稍一抬手,所有人便停住了脚步。 “几位贵客这边请。”女子娴熟的引着五人穿过曲折幽暗的山洞,最后进入一间石室。石室内别有洞天,曲水流觞亭台水榭。正前方摆放了几只竹制木椅,几人坐在椅子上,而后乔安然问道:“圣女这是何意?” 圣女除了面纱,露出一张婉转妖冶的面容。她掩口轻笑,道:“明人不说暗话,看来几位也是为着美人市而来。” 洛宁与南修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看来他们是歪打正着了什么东西。他们面上平静如水,等待女子说下去。 乔安然也是对美人市一事一无所知,他手中折扇一开一合,淡淡一笑,道:“实话实说,确实是慕名而来,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女子便接过了话茬:“公子不必难为情,妾身自是明白。如公子这般仅是有所耳闻便肯散千金而一探究竟的,不在少数。天下美人数不胜数,但我这美人市,皆是万里挑一的绝代佳人。莫说是千金,就算是万金,百万金,也是有市无价的。能不能抱得美人归,还是要看公子的诚意够不够了。” 说来说去就是三个字:掏银子。 乔安然心领神会,他从怀中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在女子手中虚晃一圈,而后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些美人来路正不正?” 乔安然的意思是想问这些美人是不是拐骗来的,但女子却是以为他话中另有深意,于是淡淡开口道:“公子放心,个个是含苞玉蕊,冰清玉洁的绝佳上品。” 这时,门外进来一黑衣男子,他先是向女子抱拳行礼,刚要开口,却见到坐在一旁的南修竹。南修竹也是一愣,他偏头看看洛宁。这人他们见过,这不就是在深谷里阻拦他们去路的十几人中为首的那个么? 黑衣男子的目光在南修竹身上掠过,而后回到女子身上,他说道:“圣女,今夜子时开市,可以过去了。” 而后五人便跟随黑衣男子穿过一条颇为雅致的百花长廊,转过七八个拐角,最后到了一处巨大的圆形厅堂。厅堂中心位置有一方形高台,高台四面由银色铁笼合围,自上而下堵住所有通路,只有角落处一扇窄门可供进出。 而厅堂周围,是几间极其隐秘的小屋。男子微微颔首,示意几人进入小屋内,而后说道:“为着竞价公平,每位贵客必须呆在自己的房间,不能交流,请各位见谅。” 就这样,五人分别进了各自的房间。 与之前古朴的世外田园风格不同,小屋内的一切皆金雕玉器,极尽奢华。 南修竹靠在金丝软塌上,抬手倒了杯茶。茶香浓郁,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总觉得有些熟悉。他没想太多,伸手撩开帘子,看向中央方台。 子时一到,厅堂四周便响起了美妙的琴音,琴音悠扬婉转,大有高山流水之妙。想来这些人为了迎合达官显贵的喜好,也是废了不少心思的。 一曲终了,红衣圣女扭着细腰走上方台外侧的小台,扯着嗓子宣布美人市开市,请各位贵客随意观赏,若是有中意的美人,请尽情表达诚意。 南修竹被逗笑了,能不能别这么明晃晃的要银子。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由远及近传来,南修竹便见着一身形纤细的美人被人搀扶着进入铁笼之中。他低垂着头,身上只有一层近乎透明的薄纱,大好春光一览无遗。 南修竹一口茶喷了出来,这不是个男人么? 那清脆的银铃声不是来自别处,正是这男子的脚腕上。他不肯抬头,身旁的人便一把薅住头发,迫使他仰起头,露出精致绝美的面容。 只是南修竹发现,那男子目光涣散,精神萎靡,很像服了某种药物。 一旁的圣女扯着细嗓介绍:“美人溪,年方十七,西羽国人士。” 说完,她挥了挥手,那名男子便被带了下去。随后,立马从一间房中传出声音,那声音不大,却能令全场听得清清楚楚。 “两千金。”那人说道。 而后又一个声音:“五千金。” 直到被叫到了八万金,南修竹抽了抽嘴角,这声音他妈的怎么如此耳熟?洛宁?他这个穷鬼是没办法叫价的,可难不成真让洛宁将美人买回去? 不知怎的,南修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憋闷,他忘记开市中途不允许互相交流的规定,推开门便想去找洛宁。 只是他刚迈出一只脚,之前那名黑衣男子便笑着来到了他身旁,男子颔首道:“这位公子,圣女有请。” “找我?”南修竹虽然心生疑虑,但他们是五人一同前来的,想必圣女也不会对他做什么,毕竟忽然丢了一个人也不好交代。思及此,南修竹便大着胆子跟着去了。 黑衣男子带着南修竹去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他摊手示意南修竹独自进去,自己则躬身退下。南修竹推门而入,房内轻纱幔帐,层层叠叠,差点迷了眼。 南修竹一边用手扒拉那些纱幔,一边四处看看。轻纱挥舞间一阵阵甜香钻入鼻腔,呛得南修竹有些想打喷嚏。最后在房间最里侧,最后一层纱幔掀开后,他见到了玉体横陈在榻上的红衣圣女。 南修竹驻足,没继续向前走。 “圣女找我何事?”他问道。 圣女单手支头,拉丝的媚眼在南修竹身上来回扫视,而后抿嘴轻笑。 她说道:“找公子做生意。” “我又不是货郎,找我做什么生意?”南修竹问道。 圣女坐起身,一字一顿道:“公子自然不是货郎,公子可是货物啊。” “什...”一个么字还没说出口,南修竹便发现自己浑身瘫软,不能动了。他努力撑着身子靠在墙壁上,最后还是滑落下来,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气力。 女子下了床,半跪在南修竹身旁,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细细打量。“初见时便注意到你了,此等绝色,定能卖上大价钱。莫说是好男风的,就算不好男风,怕也会为你转了性。” 南修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 女子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告诉他们你已先行离开,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发现你不见了。等发现时,估计你早被买走了。” 女子说完,站起身,拍了两下手掌,之前那名黑衣男子便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女子道:“验货。” 而后南修竹便被男子抱到了榻上,男子手脚麻利的脱了他的衣服,将那种近乎透明的薄纱穿在了他身上。南修竹发誓,他这辈子从未如此羞耻过,奈何无法反抗,不然他真想拿匕首抹了脖子,暂时死上一会,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验货”似乎还没结束。男子从托盘上拿起一只褐色陶罐,用银针从里面挑出一块赤红色膏体,而后卷起南修竹的右臂袖子,对着上臂内侧深深的刺了进去。 南修竹只觉得银针在手臂内侧停留了很久,直到再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痛到麻木,男子才将银针取了出来。而后他细细端详了他的手臂,对着南修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南修竹蹙眉,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男子看上去心情颇好,他咧嘴笑笑,解释道:“守宫砂,知道么?这是专门针对男子改良过的配方,若是你不是雏,这砂是点不上的。你猜,你点没点上?” 第二十三章 含苞玉蕊,冰清玉洁 ======================================= 南修竹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不是废话么。 想来他风流一世,今日竟要被这小小的守宫砂毁了一世浪名,简直奇耻大辱。 南修竹翻了个白眼,而后合眸沉思。他在想自己有没有办法逃出去,在想洛宁他们何时能发现他不见了,来救他。还在想自己会不会真的被卖出去,会被卖到哪里呢? 刚才那个美人溪是西羽人,自己是不是会被当做东麟人卖到南曌?如果真的被卖了会怎么样?做...男宠么? 想到这南修竹心中一阵恶寒,竟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趁着醉酒把第一次给了洛宁...等等,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还有洛宁,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带着美人溪回了乔府?他们回去后会做些什么呢... 南修竹长出一口气,算了,不想了,干脆睡一会,左右现在也没办法逃出去。 美人市,洛宁的小屋中,他拉上帘子,将这一方天地与外界的叫价声隔绝开来。 “不必害怕,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洛宁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美人道。 洛宁的声音清冷沉静,不带一丝一毫的亵渎之感。美人溪忽的就觉得此人让他感到心安,便杏眼含波的抬起头看着他。看清洛宁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他更加笃定此人可以依靠。 洛宁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扶起,而后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道:“穿好。” 听出了洛宁言语中的不自在,美人溪手脚麻利的将外袍拢好,腰带也系的一丝不苟。“公子想知道什么?”他问。 “你是怎么来到这的?”洛宁问。 美人溪道:“我也不知道,先前只是同家仆去铺子里取东西,回家路上仆人有些内急,我便在一旁等候。而后有人叫我,说家仆晕倒了,让我过去看看。我跟着去了一个巷子,便被人套进麻袋里带走了。” 他皱了皱眉,继续回忆:“那袋子中有种浓重的甜香,之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一路上被那些人威胁恐吓下药,最后来了这里。然后便被公子你买走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绑人?”洛宁颦眉。 美人溪点头:“是的,我们都被关在笼子里,但隔着笼子能说上话。所有的美人都是被绑来的,有些人甚至是江湖名门的弟子,只与同门分开了一小会便被绑了。” 听到这里,洛宁忽的站起身,他对美人溪说道:“你先待在这里,不要跟任何人走,等我回来。” 洛宁推门出去,完全不顾身后小厮的追赶阻拦,径直去到南修竹的小屋前。他刚要推门,便听得身后一男子道:“公子可莫要因为一时冲动坏了规矩。” 洛宁回头,是那名黑衣头目。他说道:“我刚买了美人溪,不会再参与竞价,想来我朋友这看看。怎么,这都不行?” 男子笑笑,说道:“这样的话,自然可以。不过您的这位朋友,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了,他说先回客栈等候。” 洛宁不等他讲完话,已经将南修竹的房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清茶喝了半杯,房内整整齐齐,没有拉扯打斗的痕迹。 尽管如此,洛宁的心中还是惴惴不安。他关上房门,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来到夜的小屋前。他说道:“那么,我找这位朋友。” 男子抬手,示意他请进。 洛宁沉静的面庞,在进入夜的小屋内时便变了模样。他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对夜说道:“南修竹来找过你么?” 夜摇头:“没找过,怎么了?” 洛宁握紧了拳头,让自己的内心尽量保持平静,而后沉声道:“这里的小厮说他先走了。他若是要离开,是不是一定会来寻你一起走?” 夜倏然瞪大双眼:“这是自然,无论主子去哪,我和幽必然会有一个跟在他身边,他从不会单独行动。” “看来是美人市的人搞的鬼,他十有八九被绑走了,现在正被囚禁在某处。他们只等我们离去,便会将他推出来卖掉。” 南修竹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久,而后被人扶起来,胡乱喂了些清粥。南修竹睁开眼看了看,没人来救他,还是那名黑衣男子。他喂南修竹吃了粥,便上下其手在南修竹身上摩挲。 南修竹咬了咬牙,费力的开口道:“你再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男子听闻这话,真的不再碰他。毕竟南修竹可是很值钱的,若是真弄死了,怕是要被圣女碾成肉泥。但是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坐在南修竹身边,放肆的看着他。 南修竹动了动嘴,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说话了。他问道:“你们那位圣女究竟是做什么的?你们跟着她有什么好处?不怕官府来人围剿么?” 男子道:“圣女自然就是天上来的神女,她可是帮我们解决了很多难题,我们都是心甘情愿跟着她做事的。” 原来是个土匪头子。 “听说她可以实现心愿,可是真的?”南修竹问。 男子骄傲的仰起脖子,道:“自然。圣女降下的福祉是通过交换的方式做到的,你想要达成一桩心愿,就得献出等价的物什,若是圣女被你的诚意感动,便会来帮助你。” 什么诚意,还不是真金白银么。不过这种交换的方式,还真是歪打正着了。南修竹心中发笑,怎么搞的他这个真圣女,也有些江湖骗子的气息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用的方式正是一种交换。 南修竹嗤笑一声,道:“骗人的。” “不准你质疑圣女。”男子有些生气。 “你信不信,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也会。要不要试试?”南修竹问。 没想到男子竟然不听南修竹说下去,起身走了。他认为南修竹一定在耍阴谋诡计,诓骗他。 南修竹冷笑:“有些人啊,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不过,南修竹也因此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唉...”一声长叹。 因为迷药的缘故,南修竹的脑子有些混沌,他躺在床上发着呆,不知今夕何夕。直到黑衣男子再次进来,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他的口中,而后在他脚腕上挂上银铃,便扶起他向外走。 南修竹神志不清的被拉着去了什么地方,站了一会。有人抓他的头发,好疼。那一瞬间他神智稍微恢复,见到了头顶的铁笼。而后便又陷入混沌。直到他被人拉着带入一个房间。 南修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只温柔的手掌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圈入怀中。他努力抬起头向上看去,这是一张陌生的脸,清冷有余,英俊不足。看来自己是被人买走了。 “走开。”他口中喃喃,试图挣脱那人的怀抱。 可是那人却将他拦腰抱起,放在软塌上。那人躺在他身边,用自己的袍子裹着他的身体,而后温柔的抱着他,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别怕,是我啊。” 熟悉的檀香气息让南修竹稍微回神,这是洛宁的声音,他易了容。南修竹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忽然间如暴雨般倾盆而出,他颤抖着身子,蜷缩在洛宁怀中抽泣。 他怕么?怕。 他怕死么?不怕。 直到刚刚进了这房间,南修竹才惊恐的发现,最可怕的事并不是一死了之,而是他即将受尽折辱,却是死也死不掉。生不如死,最为可怖。 而后,有人敲门,几个仆人进来为南修竹梳妆打扮,圣女轻笑着说洛宁好生阔气,为了美人愿意散出千万金。在洛宁带南修竹离开时,圣女还故作神秘的告诉洛宁,春宵一夜值千金,今夜他便会知道,这黄金他出的值。 洛宁带着南修竹回到乔府时已是丑时,南修竹神志不清,死死抱着洛宁不肯撒手。其他人见状也颇为识趣的不再打扰,纷纷离开了房间。 洛宁将南修竹安置在床榻上,脱下他那一身异香扑鼻的薄纱,唤来热水,细心的为他擦拭身体。只是擦到手臂时他顿住了。 洛宁在看到南修竹右上臂内侧的红点时有些怔愣,这东西他昨日在安溪手臂上见过,安溪解释说被验过身的都会留下这印记,是一种守宫砂。 洛宁不禁放慢了擦拭的动作。南修竹几乎每月都要去若梦坊好几次,若不是他拦着,怕是日日都要去的。他每次都弄一身刺鼻的胭脂味在身上,难不成是掩人耳目? 思及此,洛宁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看着南修竹的目光更加柔和几分。他脑中不禁想起八个字:含苞玉蕊,冰清玉洁。 南修竹啊,你可藏得够深的。 不过对于此种隐藏真实性情的做法,洛宁表示理解,他一点也不怪南修竹。毕竟他的真实身份是战败国质子,独自一人,远走他乡。若是不隐藏锋芒,又当如何? 擦好身子,穿上中衣,洛宁扶起南修竹,柔声道:“乖,张嘴。”南修竹真的长开了嘴。 喂他喝了水,洛宁静静的坐在南修竹身边,想着那女人说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给南修竹服了春药? 他等了很久,见南修竹面容白皙,神情平淡,不像是服了春药的模样。洛宁掐了自己一把,恨自己太过不争气,刚刚竟然有些失望。自己这是期待什么呢。 可又是什么呢?洛宁想了想,忽然弯下身,附到南修竹耳边,说道:“睁眼。” 第二十四章 真心话?太冒险! ===================================== 南修竹果然睁开了双眼,只是目光有些涣散,显然意识不是清醒的。 言必行么?江湖上的一种秘药,名为言必行。服了这药的人,在两个时辰内,对于身旁人的一切指令都会言出必行,绝对不会质疑和反抗。 不过这药极其名贵,据说价值千金,他们怎么会给南修竹服下。昨日的安溪就很正常,只是服了软筋散,之后便行动如常了。 但洛宁很快明白过来,他买南修竹,可是花了比买安溪千倍不止的价格,这粒言必行,想必就是赠品了。 一想到买南修竹的过程,洛宁恨得牙痒痒。那些人竟然如此舍得花银子,疯了般加价。有的人几乎倾尽家财,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南修竹,这位可不就是一碗长着腿的迷魂汤么。 既然这样,也不能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言必行了。 鬼使神差的,洛宁俯下身,轻轻说道:“亲我一下。” 话音刚落,便迎来猝不及防的一吻。南修竹已经微微抬头,亲到了洛宁的薄唇上。 洛宁的耳根刷的红了,而后尴尬的咳了咳,尽管这房中并没有别人,也不知掩饰给谁看。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这是做什么?他出家十几年苦苦清修的一切都喂了狗么?还是因为近墨者黑,受了南修竹的影响? 可是...南修竹的风流是假的,他对南修竹的轻薄却是真的... 定了定心神,一句阿弥陀佛从喉间划过,洛宁决定利用言必行做些正事。 “你的影卫,幽和夜,本家姓什么?”洛宁问。 在洛宁看不见的地方,南修竹的眸光隐约颤动一瞬,而后又陷入混沌。 “南。”他回答。 影卫随主子姓,也属正常。 洛宁点点头,又问:“你真的是南皇后亲子?” 南修竹道:“是。” “你小时候中的毒,是谁下的?” “不知道。” 洛宁点点头:“无头悬案。”皇宫里这种嫁祸给丫鬟和太监,不了了之的悬案数不胜数。 “你和如梦是什么关系?”洛宁又问。 “朋友。”南修竹道。 “只是朋友?” “是。” 这一切的问题都是在洛宁问出口时,南修竹立刻便回答了。洛宁又想了想,发现南修竹确实清清白白,没什么疑点,是他多心了。 而后他脱了外袍,熄灭烛火,躺在南修竹身侧,准备睡下。只是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偏头看着南修竹,轻轻说道:“南修竹,你喜欢洛宁么?” 微不可查的静谧了一瞬,南修竹开了口:“喜欢。” 洛宁眸光深深地看了他一会,而后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伸手揽着南修竹的腰,沉沉睡去。 言必行,言出必行。你可以要他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反抗。若是要问话,他也会回答。只是若是平日里说谎成自然,那么则有很大的几率还是说谎话。 洛宁一定想不到,南修竹说了所有的谎,只说了一句真话。 喜欢。 南修竹完全恢复清醒时已是翌日中午,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浑身也像散了架似的疼。他躺在床上出了会神,想起昨天洛宁将他带了回来。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那人端着托盘,一身白衣,容貌清俊,正是那位美人溪。 “南公子,你终于醒了。洛公子嘱咐若是你过了晌午还未醒来,就要找大夫了。” 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轻柔的扶起南修竹,让他靠坐在榻边,还细心的在南修竹身后放了两个软枕。 “我叫安溪,公子可唤我阿溪。”安溪补充道。 南修竹就着安溪的手吃了粥,而后问道:“洛宁他人呢?” 安溪温和一笑,坐在南修竹身边,道:“洛公子说他有些公务要处理,这会应该快回来了。” 公务?看来洛宁是去联络当地官府围剿土匪老巢了。 而后良久无言。南修竹确实没什么话对这位安公子讲,不过那人却是不肯走,坐在那里盯着南修竹看了许久。 半晌,安溪开了口:“南公子,我真羡慕你。” “什么?”南修竹问。 “虽然你我都是被洛公子买来的,但洛公子从未碰过我,只当我做仆人。而你就不同了,洛公子在你那呆了一夜,今日还特意嘱咐我来照顾你...” “打住!”南修竹及时阻止了这跑偏了的话题。 “阿溪,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南修竹道。 “公子,真的不是误会。洛公子带你回来不是假的,他守了你一夜不是假的,他看你的眼神不是假的。他喜欢你,这一定是真的。” 安溪说着,情绪竟然有些激动。 南修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他带我回来是真的,他照顾我一夜或许也是真的。 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是相熟的朋友,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买我是为了救我。所以,你说他喜欢我,那一定是假的。懂了吗?” 安溪忽然咧嘴笑了,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意识到被买回来的原来只是自己时,他失落的内心忽然变得狂喜,洛公子对他,果然是不同的。 就在这时,处理完公务的洛宁推门而入,他让安溪先出去,自己在南修竹身边坐了下来。 “感觉如何?”他问道。 南修竹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说道:“还好,阿溪很细心。那个圣女怎么样了?” “已经联络了梁城和雲城的官府,两方夹击,他们跑不掉。”洛宁道。 南修竹总觉得洛宁今日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他定定的望着洛宁,而后问道:“怎么不见夜?他很担心我吧。” 洛宁点点头,道:“因为担心你,急火攻心,病倒了。不过你放心,已经看过大夫了,乔十六在照顾他。” 大夫也就只能看出急火攻心了,不过夜为何病倒,南修竹自是清清楚楚。他才用自己的血为夜续了命,这两日他的状态不好,那么夜的状态自然不会好。现在的夜要摆脱他的桎梏,还需月余。 “再睡会吧。”洛宁温柔的扶着他躺下,道:“再休息一日,我们后日出发去雲城。” 洛宁一早便差雲城的官府递了拜帖到白云山庄,他本意是想让南修竹去白云山庄散散心,将这里的糟心事忘掉。可看在南修竹眼里,却成了洛宁急着带安溪游山玩水。 一日后,马车带着两个病秧子和一个买来的家仆,一行人上了路。洛宁独自骑着马,赶车的依然是乔十六。 安溪还算安分,洛宁让他照顾南修竹和夜,他便尽心尽力的照顾,从不敢有怨言。 南修竹想学着把脉,他装腔作势的给夜摸了摸脉,一脸愁容。夜抽回手,忍不住笑了出来。 “主子,我跟着母亲十几年才有这样的医术,您这是想一天速成么?可饶了我吧。” 南修竹哼了一声,撇撇嘴不理他。 今日天朗气清,微风和煦。秋老虎似乎也成了温顺的猫咪,深吸口气,心旷神怡。 南修竹想看看车外的景色,便随便掀开窗帘,不料与一直走在马车旁边的洛宁对视了。或者说,洛宁一直跟在南修竹身边,从未离开。 本来是该看一眼便放下的手,可这一对视便马上放下帘子似乎又不太礼貌。毕竟之前洛宁孤身一人将他从土匪窝里带出来,南修竹还是有些感激的。 于是他僵着手臂,对洛宁莞尔一笑,尴尬的说了句:“哇,天气真好。” 洛宁的笑容仿佛比这早秋微风更加和煦,他问道:“天气确实很好,想骑马么?” 南修竹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的认为洛宁应该是在与安溪说话。他身后的安溪也愣住了,因为洛宁确实是在看着南修竹说话,一分一毫的眼神也没分给他。 安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垂下了头。 南修竹想了想,似乎...不太好意思拒绝,这么多人看着,驳了洛宁的面也子太过无礼了些。 之后马车便停了下来,停在了宽敞的、车来车往的官道上。南修竹在三双熟悉的眼睛以及好几个过路行人的注视下,被洛宁极尽小心翼翼的扶着坐上了马背。还被他一手揽着腰,一溜烟的与马车上的三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乔十六笑着咧开了嘴,马鞭一扬:“驾!”马车又缓缓开动,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洛宁的手臂收的很紧,使得南修竹的后背紧紧靠在他的怀里。南修竹能感觉到洛宁的唇就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温热的呼吸几乎始终萦绕在他脖颈和耳边。 酥酥痒痒的,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要躲开。 洛宁见他在动,便微微垂了眸,柔声说道:“怎么了?不会掉下去,别怕。” 别怕。南修竹仿佛觉得这两个字好生熟悉...他想起来了,在美人市,洛宁抱着他,跟他说别怕,还...吻了他的眉心。 南修竹心中猛然升起一个大大的疑问:那个时候,洛宁为什么要吻他?为什么?为什么? 答案几乎破土而出,却被南修竹狠狠按了回去,有些东西,不该萌芽。他摇了摇头,试着动了动身子,让自己与洛宁保持些距离。 洛宁买了安溪,还将他带在身边,洛宁喜欢的是安溪,喜欢那种清清爽爽的听话的清秀公子。那一吻也许只是他安慰人的方式,也许他之前也是那样吻安溪的。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第二十五章 修竹啊 =========================== 只是南修竹的背刚刚离开洛宁的胸膛一点点,洛宁揽着他的手臂便又加重了力道,仿佛要将南修竹整个人黏在他身上。 这一下用力过猛,直接勒到了南修竹的肋骨,南修竹感觉肋骨要断了,忍不住咳了两声。 “怎么了?”洛宁问道。 南修竹有些尴尬:“你...你抱得太紧了。” 可是洛宁的手臂却没动,他停下了马。就在南修竹以为他要让自己下马时,洛宁却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南修竹。 他说道:“拿着。” “我?”南修竹有些犹豫,却还是接过了缰绳,用双手握住。 而后...洛宁的双手轻轻覆上了南修竹的双手,两个人双手抓着双手,手臂贴着手臂,后背摩挲着胸膛,以一种极尽暧昧的姿势,共同拉起了缰绳。 马儿又欢快的跑了起来,似是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迈着小碎步,轻轻颠簸,使得马背上的一切摩擦都恰到好处。 洛宁柔情似水的看着南修竹,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 而南修竹...已经红透了耳根。妈呀,救命!谁来救救我! 救星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小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小队人马,为首的一名女子身着白色长裙,手持长剑,正是白依依。 南修竹几乎喜极而泣,冲着白依依拼命挥手。 只是下马时他还是被洛宁抱在了怀里,这事别提多尴尬了。 他竟然在马背上摩擦的腿软了,不是颠簸所致...是那种腿软。 南修竹羞愤难当,却没办法说出口。他怀疑洛宁是故意的,但他没证据。 后面的路程,南修竹又回到了马车里。夜担忧的看着他,又探额头又把脉,总觉得他发烧了。 南修竹烦躁的挥开了夜的手,说道:“没事,骑马累的。我睡会,别吵我。” 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穿过雲城热闹的街市,停在了城郊的一座漂亮的庄子门口。 南修竹下了马车,便见到庄子正门上方挂有淡青色“白云山庄”匾额。 白云山庄依山傍水,山庄内外的景色都极美。既有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又融合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繁一简,不但毫不违和,反而相得益彰。 白依依先是给五人安排了客房,而后带着他们去正厅见了父亲,庄主白落衡。 白落衡应该有四十余岁,但保养的极好,说他是白依依的哥哥也不会有人质疑。 他第一眼先是见到了洛宁,当下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毕竟是老江湖,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一流的。 而后他又看向洛宁身旁的南修竹,始终弯起的嘴角立刻便落了下来,不仅收敛了笑容,还微微皱了眉。但他立刻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温和有礼的对南修竹施了一礼。 午膳时白落衡有些心不在焉,总是盯着南修竹失神,搞得白依依频频咳嗽,以提醒父亲的失礼。 南修竹忽然问道:“你妹妹的病可治好了?” 本来只是随便聊聊,毕竟所有人都认为白菁菁的病必然已经痊愈。可白落衡和白依依却忽然放下了筷子,餐桌上一时沉默。 白依依说道:“没有,千年血莲只能保三年的命,以后便不知该如何了。” 南修竹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依依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倏的睁大了双眼直视南修竹,急切的唤他:“南公子!” “嗯?”南修竹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白依依张了张口,眼神扫视过餐桌上的其他人,又闭上了嘴。 “没事了。”她弱弱的说道。 而后洛宁说道:“白姑娘若是找修竹有事,还请过两日再说。前些日子他受了些惊吓,现在需要静养。” 修竹?南修竹一口热汤差点喷出来,夜筷子上刚夹起来的肥肉也差点吓掉了,还好乔十六眼疾手快,帮他接住了。 洛宁一派坦然的看着南修竹不可思议的眼神,问道:“怎么了?修竹。要不要我现在就送你回客房休息?” 南修竹赶紧埋头扒饭,边吃边说道:“不了不了,我...我还没吃完。” 用过午膳,几人各自回了房间。南修竹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人敲门。他推开房门,来人是白落衡。 “白庄主有事?”他问道。 “可以进去再说吗?”白落衡道。 “自然。”南修竹侧身让他进屋,随手带上房门。 白落衡与南修竹坐在圆桌两侧,他问道:“恕白某唐突,公子长得很像白某的一位故人,因此心中有些疑问,希望南公子能为白某解答。” 这话说得客气,南修竹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再说他们还住在人家庄子里,吃人家嘴短,哪好意思说不。 “但说无妨。”南修竹道。 “南公子的母亲可是...”他话还没问完,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了。 二人看向门口,洛宁正手持长剑站在那里。他丝毫不觉尴尬的说道:“原来白庄主也在,我来看看修竹。” 而后白落衡便识趣的出去了。洛宁进了屋内,将房门关严,说道:“我们明日便走吧。” “走?”南修竹疑惑不解,“才来了不到一日,你就要走?是无为大师有急事找你吗?” 洛宁将长剑放在桌子上,拉着南修竹坐下,道:“我总觉得,白落衡看你的眼神很是不善。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一言一行恐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如早些离开,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南修竹想了想,道:“没觉得不善啊,他刚刚跟我讲话还是很客气的。” 洛宁拉了个长音,听起来酷似撒娇:“修竹啊…” 南修竹被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怎么,不行么?三皇弟不也这么叫你?”洛宁忽然面色不悦。 南修竹无语,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说道:“没说不行,就是有些突然,我一时不适应。” 洛宁拿起长剑,起身打开门,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以后,我的一切,你都要学着适应。” 一直到第三日,南修竹始终没出过房门,说好的游山玩水呢,白依依一直没来找过他。只是到了用膳时,安溪会端着餐食过来,等他吃完了再拿走。 与初见时不同的是,安溪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与南修竹身份的不同,南修竹与洛宁一样,是主子,而他,是仆从。 他也不敢再擅自坐在南修竹身旁,只在南修竹用膳时,乖乖垂眸等候,偶尔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对比着自己与南修竹的不同。 这日用过午膳,南修竹叫住了安溪,对着正端着托盘准备出去的安溪说道:“以后不用送饭了,我去饭厅与大家一起吃。” “可是,洛公子他说...”安溪犹豫着,有些为难。 南修竹道:“阿溪,你听洛宁的是没错,不过,你不用照顾我,我有自己的近侍。你回去跟洛宁说一声,我身子已经大好了,不劳他费心。” 安溪点点头,刚要推开门,南修竹又道:“今日天气不错,我看这山庄景色极美,你也不用太过拘谨,与他出去走走吧。” 安溪回头看着他,问道:“南公子不去么?” 南修竹笑笑:“去,不过不是与你们。你们两个...我看后山的小树林就不错。” 南修竹调笑着看着安溪,安溪眨了眨眼,倏的低下了头,红着耳根推门跑了出去。 房间内,南修竹坐在桌边,看着安溪离去的背影,垂了眸。真是既清纯又可爱啊,与那人倒是合适的很。 用过晚膳,时辰尚早,南修竹约了白依依去山庄后面的镜水湖边坐坐。镜水湖是一座椭圆形莲花池,湖面平如明镜,因为有层层莲叶的遮挡,即使风吹湖面,也不留丝毫痕迹。巍峨的群山映衬在湖水中,恍惚间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 白依依和南修竹便对坐在湖中心的凉亭中。白依依准备了些小点心和一壶清茶,抬手为南修竹倒上一杯。 “深秋晨露一抹,挂霜莲子去芯,霜莲清茶。尝尝。”白依依道。 南修竹垂眸品茗,茶香清淡,因为没了莲心的苦涩,入口回甘,只留莲子清香,淡而绵长。 不过南修竹对于茶和酒之类的东西没多大研究,虽然也能品出些不同,但话到嘴边,最终只能化成一句:“不错。” 白依依莞尔一笑,道:“南公子,依依有些事想请您帮忙。” 之前白依依在餐桌上看他的眼神便有些不对,而今南修竹找她出来,自然也不是为了赏景。他断定白依依不会害他,当是真的有事相求。 于是他放下茶盏,道:“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别人,依依姑娘请直言。” 白依依坐下,眼神掠过南修竹,看向他的身后。 南修竹也跟着回过头,便见到白落衡正乘着小船翩然而来,他赤手空拳,并未佩戴长剑,想来是没有恶意的。 这座湖心小亭四周并无栈道,与岸边唯一的通路便是两艘小船。之前白依依与南修竹乘了一艘,现在白落衡又乘了一艘,湖边便再也无人能过来了。 第二十六章 血契之臣 ============================= 不多时,白落衡的小船便靠了岸,他撩起衣摆一步走下船,脚步急切的来到了的凉亭之中。 “南公子久等了。”他抱拳施了一礼。 “父亲,坐下再说。”白依依赶忙扶父亲过去坐好。 南修竹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的看着白落衡,问道:“不知白庄主找我有何事?” 白落衡盯着南修竹的脸看了一会,仿佛在确认什么,而后缓缓开口:“之前从依依那里听闻,南公子用自己的血将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已死之人救活,而且那人是你的近侍。可有此事?” 南修竹没回答,而是偏头看向白依依。白依依垂着头,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低的说道:“南公子,对不起。” 而后她忽然抬起头,目中尽是恳切:“我只与父亲说了此事,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真的。” 南修竹还是没说话,他又将目光转向白落衡,半晌,才开了口:“白庄主请继续。” 不否认,那便是确有其事。白落衡点点头,继续说道:“不知,南公子可知冥巫谷?” 南修竹淡淡道:“略有耳闻,那又如何?” “南公子可知,冥巫谷圣女可赐予信徒长生不老之能?” 南修竹不屑的笑笑,道:“江湖传闻,岂可当真。白庄主如此聪慧,竟然也信么?” “我信。”白落衡坚定的回答,双目炯炯的注视着南修竹。 南修竹哑然...这天不就聊死了么,他该说什么?尴尬的倒了杯茶,放在唇边慢饮,无话可说。 白依依也有些搞不懂了,父亲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该求南公子救妹妹么,现在在说什么?什么冥巫谷?什么圣女? 见南修竹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白落衡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 他说道:“南公子不愿多讲,那么我便直说了。南公子可认识冥翎,她是冥巫谷第六代圣女。她的女儿冥婉儿,乃冥巫谷第七代圣女。冥婉儿已被仇家所杀,但冥翎应当还活着。”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南修竹忽然被口中的清茶呛得咳了起来。 冥翎他不熟,不过这冥婉儿,可是他的外婆啊。 南修竹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盏,愿意用正眼仔细瞧着眼前这个一脸认真的中年人。 “你为何会认识冥翎?你与她是何关系?”南修竹问道。 白落衡没马上回答,而是让白依依去岸边守着,先不要过来。 待白依依走后,他才缓缓开口:“我是冥翎的夫君。” 南修竹一脸不可置信,他心中升起戒备,说道:“空口无凭。” 白落衡心知他定然不信,他起身坐到南修竹身边,低声道:“这里不便给南公子看,但白某腰侧有一铜钱大小赤红色三眼冥神图腾,是与冥翎成婚后自然烙下的印记,即使是死了,也抹除不掉。” 南修竹眨了眨眼,信了。因为白落衡说出了冥巫谷的绝密,这是除圣女极其夫君外,无人知晓的秘密。 可若白落衡说的是真的,那么白落衡不就是他的...曾外公?而白依依在辈分上不是成了他的外婆? 正当南修竹纠结在辈分中无法自拔时,就听白落衡继续说道:“我虽然不知你一个男子为何会拥有那种能力,但我知道那是每代圣女才有的能力,血契之臣,交付灵魂以获得永生。不过那些我都不在意,毕竟我早已是个外人。” 这句外人说的南修竹竟然有些心痛。早年冥巫谷是有这样的传统的,去父留女。因为初代圣女与自己夫君的爱恨纠葛,她便定下了这个规矩。 只要生下女儿,圣女夫君的使命便已完成,之后不能留在冥巫谷,要远离冥巫谷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圣女的夫君与那些信徒不同,他交付的不是自己的灵魂,是一生的爱,圣女心甘情愿接受的爱。 他是自由的,可以获得真正的长生不老,只要圣女还活着,他便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但他又是痛苦的,因为他永远无法再爱。他成了家,有了新的妻女,心房一角却始终是空虚的,迷茫的。 这样的传统维持了几百年,直到南修竹的母亲不顾一切,抛下冥巫谷随着南曌帝回了皇宫,一切便再也不同了。 南修竹忽然发现,初代圣女的决定是对的。他的母亲一次叛逆,毁了一生。 谈话忽然间有些沉重,南修竹问道:“你想见见冥翎和冥婉儿么?” 白落衡摇头,道:“离开冥巫谷时便发过誓,此生不复相见。有关冥巫谷的一切,我会带入坟墓中,深埋黄土,只当大梦一场。” 南修竹叹气,不再多言,他问道:“你想让我救你的小女儿?” 白落衡闻言,瞪大了双眼看着他,道:“你...你真的是圣女?” 南修竹点头,道:“我可以与她签订血契,但,你得明白,若是签订血契,我便要将她带走,她此生只能臣服于我,与你再无瓜葛。” 白落衡笑笑,道:“菁菁很乖的,绝不会给圣女添麻烦。” 守在岸边的白依依百无聊赖的数着水洼中的小鱼,而后便感觉面前的湖面有些波动。她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你怎么过来的?” 洛宁冷哼一声:“这点距离还难不倒我。” 他说完,也不理白依依,大步向凉亭走去。白依依赶紧站起身去拦,她说道:“洛公子请等等!” “何事?”洛宁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她,眼神冷冽,有些肃杀之气。 “我...我...我...”几个我字吞吞吐吐,白依依竟一时想不出以何理由拦住洛宁。 她正嗫嚅着说不出话,便听凉亭里传来白落衡的声音:“依依,休得无礼。” 看来谈完了,白依依松了一口气,跟在洛宁身后一同进了凉亭。 “找了你很久,原来在这。”洛宁自然的坐在南修竹身边,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你不应该陪着安溪么?找我做什么?”南修竹问。 “陪他?”洛宁偏头看着南修竹,“我为何要陪他?” 白落衡年纪大了,看人看事都极为通透。他能看出洛宁对南修竹的心意,于是识趣的带着白依依先离开了湖心亭,皎皎月光下,独留南修竹与洛宁二人对饮。 对饮,没错。白落衡走后,又贴心的吩咐人换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清酒温在小锅中,袅袅雾气蒸腾,驱散了秋夜的凉意。 “刚才聊了什么?”洛宁直截了当的问道。 第二十七章 表白,我是被迫的 ===================================== “你想知道?”南修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垂了眸,并没去看洛宁。 “想知道。”洛宁道。 “白落衡托我照拂他的小女儿,我答应了。所以再上路时,我们要多带个姑娘了。”南修竹道。 “为何?白菁菁不是活不过三年么?”洛宁不解。一个快死的人,不将剩余的时光留在自家人身边,跟一个外人走是何道理。 “说是搞错了,她的身体已无大碍。所以就想着去外面看看,试着过不一样的生活。人嘛,鬼门关上走一遭,总会看透一些事的。”南修竹一直是个擅于说谎的人。 “那为何要跟着你?”洛宁又问。 南修竹温和一笑,不答反问:“你不是也带着个安溪么,我为何不能带着白菁菁?” “那不一样,安溪是男人,你将白菁菁带回去,准备安置在何处?”洛宁的声音沉了沉,隐隐透着不悦。 南修竹想了想,道:“送去若梦坊...自然是不行的。留在身边做个侍女,似乎也不太合适,毕竟是庄主之女…有了!” 南修竹忽然眼神晶亮,笑眯眯的说道:“不如先当做妹妹养着,等养大了就娶了吧。” 南修竹边说边点头,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决定甚为满意。 “不行!”洛宁忽然很生气,连手中的酒杯也摔了。南修竹看着地上的碎瓷,仿佛之前雀跃的心情也跟着碎裂了。扫兴,开玩笑呢,看不出来么? 南修竹站起身,他也有些生气,他不明白洛宁为什么忽然对他发脾气。洛宁买了安溪带在身边,他也没说什么,怎么他想要个女孩子都不可以?这人管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南修竹叹了口气,道:“果然跟你没办法沟通,算了,回去吧,有些晚了。”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出凉亭,却猝不及防的被洛宁一把拉住了手臂。 洛宁尽量平复心绪,缓缓说道:“等等,我不是要管你。我的意思是,那个白菁菁你见都没见过,也不知人品如何,怎么能说娶进门就娶进门,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南修竹瘪着嘴,转头看他,说道:“她是依依姑娘的妹妹,依依姑娘温柔漂亮,她妹妹一定差不了。” “万一你不喜欢她呢?”洛宁问。 “万一喜欢呢?”南修竹回道。 洛宁忽然发现,南修竹所谓的喜欢竟是这般肤浅,只要脾气品性温婉,皮囊不错,他都可以喜欢。洛宁眸色暗了暗,双手握着南修竹的手腕,让他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洛宁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么?” 南修竹眯了眯眼,有些狐疑的看着洛宁。刚才洛宁也没喝酒啊,怎么说上醉话了? 半晌,南修竹才缓缓开口:“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喜欢男人...” 南修竹越说声音越小,不自觉的便垂下了头。 洛宁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又问道:“你喜欢我么?” 南修竹没说话,他在想洛宁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发了癔症么? 洛宁见他不说话,忽然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南修竹脑中轰然炸开,一点点向后退去,直到被逼到粗大的亭柱之上。 他背靠着亭柱,退无可退。可洛宁钳制着他的双手,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洛宁,放开我。”南修竹说道。 洛宁就像没听见他说的话,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么?” 南修竹依然沉默,只颦眉瞪着他。而后洛宁俯下身,又是一吻。 南修竹只道这人病的不轻,他推拒着想要挣脱,洛宁反而直接揽住了他的腰。紧紧的,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你喜欢我么?”他又问。 南修竹一点也不想理他,他翻了个白眼,而后不出意料的又是一吻。 无止境的拉扯与逼问…两个人僵持了近一个时辰。 洛宁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只要南修竹不回答,或者说不喜欢,他便会吻一下。 这些吻逐渐加深,直到深入到无以复加。两个人都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情动意味。 南修竹终于妥协了。 他的薄唇因反复的蹂躏而泛着鲜艳的红,南修竹努力偏过头,喘息着说道:“喜欢,我喜欢你。” 洛宁终于笑了,双手环抱住南修竹,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他柔声说道:“我也喜欢你。” 南修竹软了身子,趴在他怀里,点点头,嗯了一声。 洛宁又道:“南修竹,我没喝酒,也没生病。现在的我很清醒,我喜欢你,这不是玩笑话。” 怀里的人倏的身子一僵,而后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将头埋的更深了。 洛宁也收紧了手臂,用下巴轻轻蹭着南修竹的发顶,继续说道:“你说了,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便再也不能喜欢别人了,否则…” 否则什么,后面的话洛宁没说。他想象不到若是南修竹喜欢上别人,自己会怎样,也许是生不如死吧。 南修竹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先这样吧... 可不论心里怎么想,洛宁的亲吻的确激起了南修竹心中隐秘而无法言说的情愫。他不争气的被洛宁亲软了,有些站不稳,后来是被洛宁抱回房间的。 一路上他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抬头看洛宁一眼。只有红透的耳根出卖了他慌乱不堪的内心。 夜幕低垂,星月交辉。皎皎月光倾泄而下,于深蓝夜空洒下一片薄纱。而那薄纱之中,一个纤细的雪白身影正静静伫立着,远远望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安溪的肩头微微颤抖,他低垂着头,死死噙着泪,口中喃喃:“不是说只是相熟的朋友么?骗子!” 南修竹一回了房间便将洛宁推了出去,而后反锁房门,一整夜睡得战战兢兢,生怕洛宁趁热打铁,大半夜跑到他房里对他做些什么。 不过意外的是,洛宁这一夜极为老实,一次也没来找他。 第二日一早,有人敲响了房门,南修竹踌躇着问道:“谁?” “是我,依依。”是白依依,她来找南修竹为妹妹治病。 第二十八章 血契,成 ============================= 南修竹穿好衣服,随白依依去了白菁菁的闺房。白菁菁只有十一岁,杏核眼,小嘴巴。圆圆的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很可爱。 她见到南修竹,便立马跪下行了大礼,直接磕了个响头,给南修竹吓一跳。 白落衡已经等在房中,见到南修竹后也颇为有礼的颔首微笑。他问道:“需要准备些什么?” 南修竹道:“不需要什么,但初期会很痛苦,小孩子恐怕承受不住。我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期间任何人不要进来。” 他顿了顿又道:“去叫夜过来。” 不多时,夜便跟着白依依过来了,南修竹与他说了事情经过,夜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在雕花方桌上摊开,取出一根银针。 夜说道:“我为姑娘施针,这样可少些痛苦。” 南修竹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忽然想起昨夜洛宁的古怪行径,今日怕是还会来找他,若是找不到搞不好又要发疯。 他对白依依说道:“依依,你去找洛公子,带他去个远一些的铺子买糕点,就说我想吃。” 白依依心领神会,立刻去寻洛宁,打算带他去城外的一个铺子买糕点,这一去没一个时辰是回不来的。 白落衡守在门外,房间内一切准备就绪。夜在白菁菁的头顶插了五根银针,安抚着轻拍她的肩头:“很快就好,别怕。” 白菁菁对他笑笑,道:“嗯,我不怕。父亲说了,以后我与你们便是一家人,家人是不会害我的。” 南修竹与白菁菁面对面站着,他摊开手掌,夜取出匕首,在他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而后他抬起白菁菁的一只手,也用匕首在其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两只手慢慢开始渗出鲜血,一点点流到地上。 南修竹流着血的手,轻轻握住白菁菁流着血的手。手心相触,血与血融合。南修竹闭上眼,口中开始默念咒语。他口中念着咒语,心口处便浮现出一个暗红色圆形虚影。 若是细细看来,那便是冥巫谷的图腾,三眼冥神。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料,三眼冥神的虚影还是逐渐清晰起来,最终变为实体,南修竹抬起另一只手,将三眼冥神抓在手中,猛地睁开眼,将手中的三眼冥神推入了白菁菁的眉心。 这一瞬白菁菁忽然皱起了眉头,额上青筋暴起,开始流下冷汗。 而后,南修竹翻转手腕,对着白菁菁的眉心做出一个拉扯的动作,随后便有一淡淡的白色虚影从她的眉心一点点被拉扯出来。 最后是白茫茫的一大团,落在南修竹手中。他收回手臂,将那团虚影按在自己心口,最后与自身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血契之臣。以咒为引,以血为契,获半生神魂,赐尔等永生。这不是该存在于这世上的鬼咒巫术,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一代一代传续下去,传递了近千年。 一个时辰后,南修竹坦然的坐在院中石桌边品茗,不出意料的,洛宁提着一盒糕点出现在他面前。他坐在他身边,将糕点盒打开,一个个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而后,他注意到了南修竹的手,他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 “手怎么了?”他自然的拉过南修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细细查看。 南修竹捡起一块点心放在口中,而后忽然抽回了手。 “阿溪。”他向着不远处正看着他们的安溪招手。 安溪咧开嘴角温和一笑,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一派春风和煦的走了过来。他没坐,因为他清楚自己只是仆人。 安溪看着洛宁,在等他允许自己坐下,但洛宁并不在意他。还是南修竹先开了口:“坐,吃点心,味道不错。” 洛宁微微皱眉,这点心是他跟白依依去城外排了很长的队才买到的,他不是很想让南修竹与人分享,就连他自己也没舍得吃一口。 洛宁清清嗓子,试图引起南修竹的注意。不过极其大方的南公子如何能因一声咳嗽便心领神会,他非常没眼色的直接将手边的一盒糕点推到了安溪面前,还笑盈盈的给他添了茶。 这时,可爱的白菁菁缓解了这诡异的尴尬气氛。血契之后,她的精神比从前好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不少。洛宁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见她只是一可爱的小孩子,心中舒了口气。 而后忽然注意到了她的手,那纯白的纱布斜斜的抱着手掌,不管是伤口位置还是包扎纱布的手法,都与南修竹的如出一辙。 他想了想,招手让白菁菁过来,抬手拿起一盒糕点放在她没受伤的手上,而后问道:“小菁菁,你的手怎么了?谁给你包的?” 南修竹忽然被糕点噎了一下,他使劲捶着胸口,猛灌了一杯茶。 他努力吞下糕点,而后接过了话头,说道:“玄铁匕首嘛,你给我的那把,我和菁菁玩匕首来着,不小心划伤了。” 说着,他抬了抬手,又道:“这是夜给包扎的。” 洛宁将信将疑的让白菁菁带着糕点走了,而白菁菁也很聪明,他从南修竹的话中听出了他要隐瞒那件事,也便不再多说话了。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安溪说话了:“南公子,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过会我给您送过去。” 南修竹笑笑,道:“那便多谢了。” 对于安溪的话,洛宁有些疑惑,他买来安溪时,只有一身薄纱,哪来的伤药?但他并没多问,安溪平日里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应该不会安什么不好的心思,那伤药或许是白云山庄的人给他的。 此后几天,南修竹为了躲洛宁,不是与白依依姐妹在一起,便是与夜在一起,除了睡觉,几乎不会独处。 洛宁黏人的可怕,即使不与他待在一起,隔着几个人头,眼神也能糊了他的脸,让他不敢与洛宁对视。 几人本来早该离开,但念及白菁菁太小,南修竹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又在白云山庄多住了半月。 安溪送来的伤药果然是极好的,他的伤口很快愈合,还送给白菁菁一些。白菁菁的伤口也很快复原,只是在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时,她却忽然病倒了。 第二十九章 香消玉殒 ============================= 白菁菁的面色、脉象均无任何异常,只是呼吸微弱,嘴唇泛出诡异的暗红色,一头黑发也间或着赤红色的长发。 那些赤红色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长,不出几天便独树一帜的比黑发长了一大半。 南修竹看着白菁菁的模样,紧紧攥起了拳头。夜站在他身后,看着大夫给白菁菁把脉,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这是不是...” 南修竹微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大夫来了一拨又一拨,都看不出是什么病症,有些不会说话的,还劝白落衡准备后事。白落衡也没生气,对于已经签订过血契的小女儿,他不担心她的性命,只是很想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白菁菁很明显是中毒了,找大夫是想查出这是什么毒,以便揪出幕后黑手。 送走了最后一拨大夫,南修竹问白落衡:“怎么样?有眉目么?” 白落衡摇头。 南修竹又问:“白庄主认不认识西羽人,这病症很像是一种西域奇毒,香消玉殒。我少时...曾见过。” 白落衡还未开口,洛宁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说道:“西羽人么?阿溪就是西羽人,要不要问问他?” 南修竹眸色暗了暗,道:“是么,我还真是忘了。” 不多时,乔十六便带着安溪过来,众人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等他,白落衡先带他去看了看白菁菁。 二人出来后,安溪说道:“应该是香消玉殒。这是西羽国特有的奇毒,由百种颜色艳丽的毒花配制而成。中此毒者,即使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南修竹挑挑眉,没想到安溪会这么干脆的道出香消玉殒,看起来还真是君子坦荡荡,他这个怀疑他的人倒像是戚戚小人了。 南修竹向前探了探身子,颇有兴趣的问道:“不知阿溪可知道此毒该如何解?” “此毒几乎无解。”阿溪说道。 “若要解此毒,必须先知道是哪百种毒花,再择取花之根须,配制解药。但此为以毒攻毒之法,花之根须也是剧毒,若是百种花中搞错了一种,那便回天乏术了。” “阿溪对此毒还真是颇为了解。”南修竹笑笑。 “不过,我这里恰好有一种南疆奇药,可解百毒,白庄主可愿试试?”南修竹说着,偏头对夜点点头。 夜从怀中取出一只青花瓷瓶交到白落衡手中,那里面只有一颗暗红色药丸,是取了南修竹的血辅以山楂清膏配制而成。白落衡感激的接过青花瓷瓶,转身进了白菁菁的闺房。 院中,南修竹拍拍身旁的石凳,对安溪说道:“坐。” 安溪看了眼洛宁,洛宁只盯着南修竹发呆,不置一词。南修竹又对他点点头,他想了想,最终坐到了南修竹身边。 “南公子手上的伤可好了?”安溪问道。 南修竹伸出纤细莹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好了,你的药很管用,一点疤都没留下。” 安溪温润一笑:“那便好。” “不过,你身无长物,这药是哪来的?”南修竹问道。 安溪说道:“前几日在街市上买的,想着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用在公子身上了。” “还好还好。”南修竹点头。 “用我这也不算浪费,看来洛宁已经给你发过工钱了?回头记得去夜那里拿些银子,这药就当我买的。” 安溪连忙摆手,示意这钱不能要。一旁的洛宁闻言将目光从南修竹脸上移到了安溪身上。 他说道:“阿溪,我给你银子是让你自己添置些御寒衣物的,你怎么用来买药?我这里什么伤药没有,你不必另外去买。回头再去乔十六那里支些银子吧。” 呦呵,还真的给他银子了,还没怎么样呢,就先白花花的银子养起来了?行,不错,干得漂亮。 南修竹借着喝茶的动作白了洛宁一眼,而后站起身,道:“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夜,走吧。” 南修竹走了没多久,白落衡便出来了。他面色轻松,带了些笑意,道:“南公子呢?南公子的药真的有用,菁菁已经醒了,赤色长发也变回了本来的颜色。”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似是急着找南修竹千恩万谢。 洛宁也跟着起了身,准备回自己的客房。他身后,乔十六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安溪虽然神情淡然,那眸中却透着难以察觉的惊诧。 南修竹没中毒,就已经很奇怪了。这会又出了个南疆奇药,竟能将香消玉殒的毒解了。这怎么可能? 是夜,乔十六抱着一只竹筐进了安溪的房间。他将筐放在安溪的床上,说道:“这是主子的中衣,有几处破损,主子节俭惯了,要补补接着穿。你会补衣服吧?” 尾音是下坠的,不是问句,就是让安溪补衣服,不管他会不会。 安溪本想说不会,毕竟从前他也是富家公子,根本没做过这些粗活。但一想到这中衣是洛宁的,他便爱不释手起来。想到洛宁能穿着他亲手缝补过的中衣,脸上竟不自觉的泛起薄红。 乔十六放下衣服后没走,而是坐在桌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翘着二郎腿等着,似乎在等他补完衣服再走。 安溪没说什么,从筐中取出针线,废了好大劲才将线穿进去,而后拿起衣服小心翼翼翻找破损处。 只是衣服似乎被很粗暴的团成一团,安溪在里面拉扯两下,拉不开,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将一只手伸进衣服里,试图将衣服展开。 忽然,他惊呼一声,猛地抽回手。 只见刚刚伸进衣服里的手不知怎的,竟然鲜血淋漓,殷红的鲜血不停的滴在雪白的中衣上,犹如雪中红梅,妖冶夺目。 乔十六收了二郎腿,慢悠悠走到安溪身边,皱眉说道:“哎呀,这衣服不能要了。” 而后他才看向安溪的手,直接将筐中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地上。衣服和针线掉了满地,只不过衣服落地时,间或当啷的金属铮鸣之声。 乔十六小心翼翼抖开衣服,发现里面包着一把没有刀鞘的玄铁匕首。匕首锋刃外露,上面一丝一毫血迹也无,可见其锋利,削铁如泥,滴血不沾。 第三十章 出发 ======================= “哎呀,原来在这。”乔十六拾起匕首,从自己怀中拿了个刀鞘套上,偏头对安溪说道:“这是主子的匕首,刚才一直都找不到,原来在这。” “诶?你手怎么流血了?”他就像才注意到安溪受了伤,赶紧收起匕首,走到床边抓起他的手查看。 “没有大碍,上点药,过个三五天就好了。” 乔十六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青花瓷瓶,给安溪清洗过伤口后,打开瓶子在安溪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是你送给南公子的那瓶,剩了些,正好你自己用上了,没白买。” 听得这话,安溪忽然握紧了拳头,用力的想抽回自己的手。不过与乔十六相比,他那点力道如蜉蝣撼树,毫无用处。 乔十六不仅死死抓着他,还轻轻松松的掰开了他的拳头。 眼看着药粉就要被洒在伤口上,安溪忽然大喝一声:“慢着!” 他目光游离,嘴唇翕动着说道:“不劳烦了,你把药放下,我自己来。” 乔十六垂眸观察他的神色,说道:“你自己包扎的好么,还是我来吧,不劳烦,不劳烦。” 安溪的额上沁出些冷汗,他抬起头,忽然变了脸色,眼神也凌厉起来: “乔十六,不要这样抓着我。我是主子买来的,你应该明白,八万两黄金,这可不是买家仆的价钱。我是主子的人,你不能对我这般无礼。” 乔十六忽然笑了,他真的松开了手,将双手举起置于身体两侧,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就好像一旦他再碰安溪一下,就要被千刀万剐了似的。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该碰你。我去叫主子,你在这里等着。”说完,他便带着药离开了。 不多时,洛宁便推开了安溪的房门,乔十六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也不知他与洛宁说了什么,开门的一瞬,安溪注意到洛宁的脸色很是难看,只是进了房间又立马缓和下来。 “阿溪,你怎么不让乔十六给你上药?”洛宁站在地上,与安溪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安溪本想着将刚才的一番话再说一遍,可他又弄不明白洛宁的心意,万一洛宁真的只把他当家仆,那岂不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 安溪嗫嚅着,半晌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一旁的乔十六笑着说道:“主子,这您都看不出来么,阿溪这是在撒娇呢,他想让您亲自给他包扎伤口,您还不赶紧着点。” 洛宁闻言,皱了眉。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安溪身边坐下,从乔十六手中接过药瓶,打开盖子,准备将药粉洒在安溪的手心里。 安溪身子一僵,倏然握紧了拳头。“公子,这点小伤,何须上药,阿溪没关系的。” 洛宁没听他的,他垂了眸,掰开安溪的拳头,一抬手瓶身倾斜,大半瓶药粉便直接铺满了安溪的整个掌心。 安溪忽觉伤口一阵针扎般刺痛,惊慌的跑下床,在水盆中用力的搓手。 他跑的很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赤裸的双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似乎也毫无感觉,只低着头,一个劲的搓手。 安溪近乎疯狂的洗着手,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直到清水化作一滩浅淡的血红,上面漂浮着白色药粉。 他将手拿出来,拿起手巾勉力擦干。乔十六觉得,他那双细皮嫩肉的小手,怕是要擦得脱层皮了。 “安溪。”洛宁忽然叫他的名字。那声音不似平日里的沉静,中间夹杂着七分冷冽肃杀。 “白菁菁所中之毒,是你下的,是么?就在那伤药里。”洛宁问道。 安溪忽然垂下手臂,偏头看着洛宁:“是她自己倒霉,我从没想过要害她。” “你想害谁?”洛宁问。 安溪看着他,不说话。 “南修竹?”洛宁又问。 安溪忽然笑了,那笑七分凄凉,三分邪魅,他说道:“你看,你清楚得很。” “我不清楚,也不明白。”洛宁对乔十六使了个眼色,乔十六便几步向前,反手压住安溪的手臂,让他跪在洛宁脚边回话。 “安溪,我买你是为了给你自由,不是让你自甘堕落。我和你从来只是主仆关系,我也从没给过你一丝一毫的期待。 倘若我真的让你做了男宠,那我与那青楼中的欢客有何区别?你这恨意,又从何而来?” 洛宁说完话,起了身。他最后问了一句,却根本不想从安溪口中得到答案。答案不重要,他只知道这人想害南修竹,那就够了。 洛宁摆摆手,乔十六便一掌将安溪打晕了过去,而后扛在肩头,准备将他带走。 洛宁推开门,却正巧迎上南修竹的目光。 “要带他去哪?”南修竹问。 洛宁没说话,乔十六道:“宁王府的规矩,有异心者,坚决不留。这人属下会带到深山杀掉,而后掩埋。” 南修竹闻言皱皱眉,八万两买来的,就这么杀了,是不是不太划算。 就算是猪肉也要将骨头啃干净再扔吧,也许骨头还能喂狗。这么个大活人,杀了可惜。况且安溪害人的伎俩漏洞百出,一点也不高明。 南修竹刚拿到药粉时就发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虽然被另一种气味浓郁的药粉所掩盖,但南修竹还是一下子便分辨出了香消玉殒的存在。 他不动声色的将药粉送给白菁菁,眼看着她毒发昏厥。 这药其实对南修竹没什么用,但因为少时的惨痛经历,他不准备放过安溪,不准备放过每一个用这药害人的人。 南修竹伸手轻轻拉住了洛宁的衣袖,轻声细语的说道:“别杀,把他给我行么?” 洛宁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道南修竹要安溪做什么,不至于是看上他了吧? 乔十六悄悄凑到洛宁耳边,轻声说道:“看不出来么?撒娇呢,还不赶快答应!” 洛宁呆愣愣的,点头如捣蒜。 三日后,一行人整装出发,继续走在赶往万古寺的路上。南修竹将安溪留在了白云山庄,将他关在那里的秘牢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可爱的白菁菁陪在身旁。 也许是血契之臣的缘故,白菁菁对南修竹的依赖比父亲和姐姐更甚,离家三日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想念。 就在马车即将驶入鹿城境内时,身后忽然快马加鞭赶来一人。定睛一看,竟是乔十五。 第三十一章 南曌惊变 ============================= 马车停了下来,乔十五见到马车内除了洛宁还有南修竹和另一个女孩子,便使了个眼色。 洛宁下了马车,跟着乔十五去到远处的一棵树下,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三件事。”乔十五道。 “皇上旧疾复发,已经卧床十日有余,传您回宫同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同听政。” “南曌帝驾崩,南希竹继位。他承诺永远归顺东麟,俯首称臣,永不开战。” 洛宁蹙眉:“南曌帝驾崩?怎么会如此突然?” “具体的不清楚。”乔十五道。 “第三件事呢?”洛宁问。 “南希竹昭告天下,南修竹并非南皇后亲生,他的母亲是一无名无分的江湖女子,已于十一年前陨落。他还有一个妹妹,养在皇太后那里。” 洛宁蹙眉...莫非言必行问出的话有假? 乔十五继续说道:“这第三件事,南希竹亲笔书信于皇上,愿以南曌边境五座城池为代价,换南修竹回南曌。皇上已经答应了。所以这一次,也是宣您尽快将南修竹带回皇城。” 听到这,洛宁的心忽的一沉。若是南修竹是南希竹的亲弟,待南希竹继位,他大概会给南修竹一个王位,让他去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安度余生。 可南修竹不是南希竹的亲弟,他不惜以五座城池为代价也要他回南曌,究竟是为了什么? 要他的命么?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洛宁再也想不出第二种理由了。 洛宁回头,看着马车。南修竹与白菁菁正坐在车外,谈笑风生。他的笑那么恬静,安逸平和,却不知身后正有巨浪袭来,要将他整个生吞入深海,再也见不得天日。 马车立即掉头,往皇城的方向驶去。 南修竹问道:“这是去哪?不去万古寺了么?” 洛宁道:“回家。我心中的的困惑早已有了答案,不去了。” 二十余日后,一行人终于回了皇城。 顾不得舟车劳顿,南修竹一回府便接到了圣旨,东麟帝要见他。 沐浴更衣过后,南修竹拖着疲乏的身子,连夜入了宫。 东麟帝是在寝宫中接见他的。南修竹由太监引着进去,毕恭毕敬的跪下行了大礼。不过大礼过后,东麟帝并未让他起身,而是斜倚在软塌上,垂眸看着他。 东麟帝说道:“朕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认真看着你,果真如传闻所言,一代绝色。你应该生的很像你母亲吧?” 南修竹愣了一下,而后忽然明白过来,他垂了眸,不置可否。面对皇帝,如果不是巧言善辩,那么最好闭嘴,免得多说多错,小命不保。 见他不说话,东麟帝也不恼,他继续说道:“南曌帝驾崩,你哥哥已经继位。他昭告天下,公开了你的身世。” 南修竹深吸口气,淡淡道:“原来是这样。” “不过你放心,你哥哥很疼爱你,他愿意用五座城池换取你的自由。南修竹,三日后你便启程回南曌吧。” 东麟帝凤眸斜睨,将南修竹的神色完全掌握在眼中。听到南曌帝死了,南修竹神情淡漠,丝毫不显悲伤,甚至没有惊讶,仿佛他早就预料南曌帝会英年早逝。 而对于南希竹的关怀,他也没有丝毫喜色,反而眸中阴霾更甚。 但东麟帝没再多问什么,索性是要走的人,回了南曌,他是死是活,已经再与他无关,他不在意。 之后两日,南修竹似乎很忙,洛宁三番五次去小院找他,都不见人,连白菁菁也不在。 “人呢?”洛宁问院中洒扫的仆人。 正在扫地的老仆慢走两步,走到洛宁身边,慢悠悠说道:“听他们说什么坊什么坊的。” “若梦坊?”洛宁道。 老仆缓慢点头:“是吧。” 若梦坊中,管竹丝乐,歌舞升平,与往日无异。 洛宁带着乔十六楼上楼下转了三圈,也不顾身后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无论小厮问什么,洛宁也不说。 挨个推房门,也不管里面有人没人,搞得在房内寻欢作乐的人先是一惊,而后破口大骂,嚷嚷着要找如梦讨说法。 南修竹正在地下宫殿中,上面发生了什么,他浑然不知。 地下二层的中心位置是一座厅堂,南修竹坐在主位,一左一右站着夜和幽。 白菁菁与其他人站在一起,正神情肃穆的听南修竹讲话。 “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回南曌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南修竹道。 “主子,您真的要回去么?”如梦道。 “雪竹还在他们手中,我必须回去。倘若我能将她救出来,我会带着她回冥巫谷旧址,断魂崖。所以,我离开后,你们要悄无声息的陆续离开这里,去断魂崖等我。”南修竹道。 “菁菁,过来。”他伸出手,示意白菁菁来到他身边。 白菁菁慢慢走了过去,说道:“主子。” 南修竹摸摸她的头,对如梦说道:“菁菁是新来的,对谷中事物不熟,你多教教她。还有,撤离之前,都不要让她去上面帮忙。那里太过污秽,菁菁心思单纯,不适合呆在那里。” 他又拉着白菁菁的手,说道:“乖乖听如梦的话,哦,对了,离开若梦坊,你要叫她冥若,她是谷中巫医。以后,你也不叫白菁菁,你叫…冥乐儿吧。” 白菁菁乖乖点头:“乐儿知道了。” 而后,南修竹挥退众人,只留下冥若与冥幽、冥夜,这母子三人。 南修竹对冥若道:“取些血,制些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如梦点头,毫不犹豫的在南修竹手臂上开了道口子,雪白的手臂立马染上一道赤红,蜿蜒而下。 冥若毫不客气的装了满满三瓶血,而后为南修竹包扎好手臂。 她一边包扎,一边说道:“不用属下陪您回去么?” 南修竹道:“不用了,我谁都不带。” “谁都不带?”冥若、冥夜、冥幽三人异口同声。 南修竹笑笑,说道:“不要这么看着我,那边有冥如和冥玉就够了。这次我回去,不脱层皮也会被软禁,你们谁跟着我都没用。还不如留在这,转移先代圣女的水晶棺并非易事,需要人手,你们全部留下帮忙。” “你知道南希竹要你回去是为了什么?”冥若问。 第三十二章 或许你能帮我 ================================= “这很好猜,他之前不是也来信试探过么?”南修竹道。 “以前他不懂,糊里糊涂的将我送到东麟,想着就这么甩开我这个大麻烦。 可近两年,不知怎的,有关冥巫圣女和长生不老的谣言几乎传遍江湖,入了朝堂也不奇怪。” 夜走向里间,从柜子的暗格中取出一只青白瓷瓶,倒了一粒丹药送入南修竹口中。 南修竹就着清水吞了,继续说道:“他做了皇帝,试问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 这次他不惜以五座城池换我回去,目的显而易见。若是我猜的不错,他会先来软的,再来硬的,直到我说出他想要的东西为止。” 南修竹失了血,忽然有些疲乏,他走向里间,斜倚在软榻上,冥若、冥夜和冥幽也跟着走了进去。 南修竹继续说道:“你们放心,我已经想好了诓骗他的法子。希望他能蠢一点,不要那么快发现。” 其实他心里没什么主意,只不过是为了安慰他们罢了。 三人无言,杵在地上静静看着他。南修竹揉了揉眉心,挥挥手示意三人退下。他合眸休息,思考着回去后该如何与南希竹周旋的同时救出妹妹。 只是他还没躺下多久,冥若便急匆匆来唤他。 “何事?”南修竹抬手按了按额角。 “宁王来了。”冥若道,“正在发了疯似的找你。” 南修竹无奈的叹口气,道:“我知道了。” 就在洛宁将若梦坊翻到第四遍时,终于在二楼的拐角处,发现了正在与幽和夜散步的南修竹。 在青楼里散步,怎么看怎么可疑。 洛宁停住脚步,站在南修竹面前,问道:“你一直在这?” 南修竹云淡风轻的说道:“要走了,来和她们道个别。” “跟我走。”洛宁忽然拉住他的手。 看着洛宁有些愠怒的眉眼,南修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个办法,一个可以兵不血刃救出妹妹的极好计策。 南修竹悄无声息的抽回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先回去,我晚膳前一定回府,陪你用膳。” 听到南修竹说要陪他用膳,洛宁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南修竹打断了:“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 欲盖弥彰的解释,洛宁更不放心了,他说道:“你想与谁道别,那便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南修竹无法,只好同意。 索性他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日暮时分,他去了最底层的石室,去看了母亲。他在母亲身旁坐了一会,而后去找了洛宁,同他一同回了王府。 晚膳时,餐桌上气氛异常凝重,洛宁不停的给南修竹加菜,却不说一句话。他自己却是没吃几口便撂了筷子。 一直等到南修竹吃完,洛宁才屏退左右,带南修竹去了他的卧房。房内黑暗一片,只有霭霭月光如轻纱映入,温柔的笼罩在二人身上。 洛宁回手关门,而后一把将南修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南修竹心情复杂,任他抱着,一动也没动。 “你还会回来吗?”洛宁低声问着。 “不知道。”南修竹道。 “如果你不想回去…”洛宁说了一半的话被南修竹打断。 南修竹道:“我必须回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有个妹妹,在他们手里,我要救她出来。” “将她救出来,你便会回来吗?”洛宁问。 “也许吧。”南修竹回道。 “那边有人帮你么?”洛宁又问。 南修竹道:“那边没人能帮我,不过…”他抬头看着洛宁,“也许,你能帮我。” “我?”洛宁松开了禁锢着南修竹的手臂,道:“我该怎么帮你?” 南修竹想了想,道:“若是我一年后还没回来,或者我失去了联系,你…你就向东麟帝请旨求娶我妹妹。只要东麟帝下旨,南希竹不敢不从。” 洛宁颦眉:“你让我娶你妹妹?” “只是求娶,到时我妹妹便可以名正言顺离开南曌,为着边境和平,南希竹也不会对她动手。她会被平平安安的送到东麟。若是你不愿娶她…” “我答应你。”洛宁一口应下,“我会让她安全离开南曌,但回了东麟,我不会娶他。” 南修竹点点头,道:“多谢。” 洛宁道:“你不必谢我,我喜欢你,修竹,能帮到你我很开心。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南修竹一时无言,良久,他开口道:“喝酒么?” “好。”洛宁欣然同意。 回想起上一次喝酒,还是除夕夜,南修竹现在想想,还觉得遗憾。那时候洛宁想留在王府陪他守岁,但他却走了。等他赶回王府时,午夜的钟声已然余音也无。 而后他还误会了自己毁了洛宁的清白,想想便觉得好笑。 南修竹便握着酒杯笑了,他举起手,与洛宁轻轻碰杯。 南修竹问:“除夕夜,你是不是第一次饮酒?” 洛宁点头:“是,初次饮酒。没想到那滋味真的不好受,我头疼了一夜。所以,后来再也没喝过酒,这次是第二次。” 南修竹挑挑眉,桃花眼晶晶亮亮的,因着酒气而婉转含波。 “这是…第二次?”南修竹有些意外,不好意思的独自嘬了一口清酒,眼神有些闪躲。 洛宁轻轻抓着他的手,说道:“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你说。”南修竹道。 “此行回南曌,无论南希竹要求你做什么,都不要与他硬碰硬。无论如何,都不要死,一定要活着。” 洛宁抓着他的手有些微微收紧,如果不是用力握紧,南修竹便会感觉到他深深地不安,他的手有些发抖。 南修竹莞尔一笑:“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死。”只要你不杀我,我就不会死。 这一夜似乎犹为漫长,白玉酒壶歪歪扭扭倒了一桌,足足十只。加上南修竹手中的那只,一共十一只。 两个人都有些醉意,但谁也没提出回房休息。时间仿佛静止在今夜,凝结成冰,升华出浓稠的霜华,氤氲着暧昧不明的情谊。 南修竹觉得,若是手中这一壶酒下了肚,他应该会睡死过去。不过,今夜他不想无知无觉的浪费掉。 洛宁沉默着,想对南修竹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可就是不想与他分开,想这么一直看着他。如果能这样看上一辈子,那该多好。 第三十三章 相思一夜落灵犀 =================================== 他站起身,走到南修竹身边,俯下身,轻轻抱着他。南修竹偏头靠在他怀里,说道:“怎么?舍不得我走?” 洛宁道:“嗯,舍不得,想让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南修竹笑笑:“没有人能一辈子陪在另一个人身边,总有人要先离开。走了,或者死了。” 洛宁闭了闭眼,可能是因为醉酒,他的眸中竟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逐渐冷却。 南修竹忽然觉得脖颈上有什么东西一凉,而后又是一凉。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是潮湿的泪水。 南修竹忽然站起身,踮起脚,举起双臂揽住洛宁的脖子。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也就没洛宁那么多的伤感。只是这样抱着他,安慰他。 “洛宁。”他的声音温柔又低沉。 “嗯?”洛宁偷偷擦掉眼泪。 “我想要你。”清清楚楚的四个字。 洛宁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他不可置信的与南修竹拉开了点距离,怔愣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你,就现在。”南修竹说的清清楚楚。 洛宁的心忽的漏了一拍,他问道:“这是醉话么?” 南修竹笑笑:“不是,我没醉,我很清醒。你不想么?” “我...我...”洛宁一时哑然,他自然是想,做梦都想。 而后洛宁晕乎乎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南修竹推到了床榻之上。南修竹趴在他身上,在解他的腰带。解了一半,又开始解自己的。 他见洛宁的眼神有些错愕,便俯下身在他唇上浅啄了一下,笑了笑,说道:“小宝贝,别怕,小爷我很温柔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呈口舌之快么?洛宁忽然想到他手臂上那颗刺目的守宫砂,而后勾唇浅笑。 他双手抓住南修竹的手臂,单腿一勾,稍一用力,两个人便上下颠倒了位置。 南修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只见洛宁弯下身,轻轻附在他耳边低低的说道:“那就不劳烦了,出力的事,在下来就好。” 南修竹惊呼出声:“诶诶,这不对,这不对啊...” 深秋微凉,泄了春光。一夜旖旎欢梦,诉不尽满心衷肠。 只叹夜不够漫长...... 一想到洛宁昨夜从床头暗格中信手取出一瓶冷凝脂,南修竹便感觉自己上了个大当。 仿佛披着兔皮的大灰狼邀请披着狐狸皮的小绵羊去家里做客,小绵羊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能占到大便宜。 南修竹身心俱疲,靠在马车里一声叹息:“唉...” 忽然,有人掀开车帘跳上了马车。南修竹见到来人,闭了闭眼,不想说话。 洛宁厚着脸皮将他抱在怀里,垂眸扫见他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红痕,温柔的笑容便更甚。 “我等你回来。”洛宁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南修竹嗯了一声。 “保重。”洛宁又轻轻吻了他的脸颊。 南修竹又嗯了一声。 “我爱你。”。 这次,洛宁深深地吻上了他的唇,极尽索取,仿佛要将他生吞入腹。 南修竹好不容易挣脱开洛宁的束缚,急促的喘息了一会,而后低低的说道:“我知道了。” 马车外,护送南修竹的侍卫提声说道:“二皇子殿下,该出发了。” 洛宁闻言一愣,说道:“幽和夜呢?” 南修竹笑笑:“遣散了,谁也不带。” “你...”洛宁满心担忧,“没了他们谁来保护你?” “放心,暂时不会有事。”南修竹起身将他推出了马车。 马车缓缓开动,两列官兵护送着南修竹缓缓驶离皇城。 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洛宁静静凝望,而后掠起轻功飞上城楼,站在城楼最高处,一直注视着,直到那一列车队终于隐没在海天之外,化成浅淡一点。 快马加鞭四个多月后,南修竹抵达了南曌皇城。 南希竹早早便带着一众大臣候在城楼上,城内张灯结彩,百姓也跟着披红戴绿。 南修竹掀开车帘瞄了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南希竹要娶媳妇,恭迎奉承之意不要太过明显。 意料之中的,南希竹早就为南修竹置办了王府,位置里皇宫很近,方便他每日跟着上朝议事。 南希竹还费尽心机的给南修竹拟了个封号,敬王,寓意兄友弟恭,相敬相爱。 回南曌半月,南修竹忙的晕头转向。他该做什么,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都有太监传旨,仆人忙前忙后细心周到的为他准备好一切。 宫宴接风,拜祭先皇,看望皇太后,封王仪式,最后还莫名其妙被赐了婚。 一桩桩一件件都由南希竹亲自陪同,不管是朝堂上下还是百姓民间,都不难看出南希竹对于这位弟弟的重视。一时间举国上下对于这位新皇皆是一片赞美之声。 南修竹拿着赐婚的圣旨发了会呆。准王妃颜如玉,南曌远征大将军之女,太皇太后义女。 因为南雪竹一直被养在太皇太后那里,这位准王妃与南雪竹的关系是很好的。 南修竹自言自语:“倒是桩不错的婚事...” 是夜,南修竹身着黑色金丝绣边蟒袍,进宫谢恩,这桩婚事算是应下了。不应下又怎样,圣旨已下,根本没人寻求过他的意见。 南希竹拉着南修竹对弈,南修竹不通围棋,连输三盘。 南修竹丢下手中棋子,说道:“算了算了,与皇兄对弈,臣弟这辈子就没赢过。” 南希竹淡淡一笑,说道:“你呀,从小便是这样,玩不过就耍赖。” 南希竹生的很像南曌帝,剑眉星目,目光凌厉,面部棱角分明,一派端正王者之风。 南修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突然出现在南希竹的身边,南后告诉他南修竹是他的亲弟弟。 他想也不想的便信了,拉着南修竹的手,将自己珍藏的小玩意全部拿出来与南修竹分享。 那时候南修竹的母亲才过逝,还沉浸在与母亲和妹妹分别的痛苦中,是南希竹陪伴他走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 直到他去东麟国做质子,南希竹还曾与南后发生过争吵,大嚷着愿意代替弟弟去东麟。 事情的分水岭大概就在两年前,南希竹不知为何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从南曌帝那里拿到了南雪竹的药方,并代替南曌帝监护南雪竹。 ==================== # 第二卷 南曌惊梦 ==================== 第三十四章 天涯有穷,相思无尽 ======================================= 南修竹收到那封信时心凉了半截,南希竹的字里行间皆是一派冰冷,再也没有少时的温柔。 他先是痛斥南修竹的隐瞒欺骗,而后扬言不会让南修竹好过,最后警告他老实点,别动不该有的念头。 什么叫不该有的念头,皇位么?南修竹对那把破椅子从不感兴趣。 而后是第二封信,虽然语气缓和许多,但旁敲侧击的全是询问有关冥巫谷和圣女的事。目的明确,整封信一丝一毫往日的感情也无。 南修竹有时会安慰自己,也许是当年血气方刚,一时冲动,南希竹才写了那封痛斥他的信。 那么现在,见到南希竹本人,南修竹敢断定,从他坐上帝王之位开始,他的血便真的冷了。 如今的南希竹,眼中只有君臣,天下,没有兄弟感情,也没有父母亲情。 晃神间,两个人又下了一盘棋,结果毫不意外,南修竹又输了。他将棋子丢到一边,身子斜斜的向后靠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认输了。”南修竹道。 南希竹温和一笑,说道:“天色还早,带你去皇祖母那里坐坐吧。” 南修竹倏的坐直了身子,道:“真的?” 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南修竹跟着南希竹走向太皇太后的院子。 刚迈进大门,便见到一容貌与南修竹八分相似的女子正在院中插花。 她长发披散,身上一件饰品也无。墨色的长发间,若隐若现几缕赤红色长发。 那圆桌上摆满了姹紫嫣红的各色鲜花,女子正手一手拿花一手执剪在修剪花的根茎。 她虽然坐在圆桌边,但身下却不是普通的石凳或者椅子,而是有两个大轮两个小轮的木质轮椅。 她身后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身着淡青色宫装,看穿着打扮并不是宫中侍女,更像是高门贵女。 青衫女子正笑着帮轮椅上的女子出主意,讨论怎样修剪扦插才更好看。 她说完话,便抬起了头,而后才注意到悄无声息出现在大门口的南修竹与南希竹。 女子有些意外,赶忙上前对着南希竹施了一礼:“皇上。” 而后目光才落在他身后的南修竹身上,有些结巴的说道:“敬...敬王。” 南希竹对女子摆了摆手,偏头对南修竹说道:“这位便是颜将军之女颜如玉,她经常进宫陪伴皇祖母。” 颜如玉不可思议的看着南修竹,而后转头对轮椅上的女子道:“雪竹,快看谁来了!” 南雪竹除了口齿还算清楚外,耳力目力皆弱于常人。她眯着眼细细向门口瞧了瞧,先是分辨出南希竹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 “皇兄?”她不确定的说道。 颜如玉快走了几步,将南雪竹推到门口,道:“是皇上,还有呢,敬王!” 听到敬王这个称呼,南雪竹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她向前探了探身子,勉力将南希竹身侧的人看清。 而后她湿了眼眶,嘴唇翕动,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哥哥...” 天涯有穷时,相思无尽处。 南雪竹每次思念哥哥,便会插一只花。直到满室的鲜花凋零枯萎,那便再插一些。 小时候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赞词,哥哥对于她来说,便是花一样,美且温柔。不,哥哥比花还美。 简单与太皇太后聊了几句,南希竹贴心的为兄妹二人创造了久违的独处时光。南修竹推着妹妹回了她的房间,那里还有一大半已然成了枯枝的花。 他坐在妹妹身旁,伸手轻柔的捋顺她的长发。 过的还好吗?有没有人为难你?想念哥哥了吗?南修竹本应该问一问这些。 可他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一个被人监视着的姑娘,靠着毒药续命,就算是锦衣玉食又怎么能算过得好呢。 但是又能说什么呢,这间屋子四处都是眼睛和耳朵,时刻注视着兄妹二人的一言一行。 “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南修竹说道。 南雪竹哭着点头,她伸手抱住南修竹,缩在他怀中小声抽泣。抽泣么,小孩子受了委屈才会抽泣。 良久,南雪竹才止了哭声,她红肿着双眼,细细盯着南修竹瞧。而后忽的笑了。 她说道:“哥哥,你好像有点胖了,看来在东麟过的不错。” “是么?”南修竹摸摸脸,“胖了么?” 南雪竹点头,道:“脸稍微圆了一点,但是不影响哥哥的美貌。” 南修竹宠溺的刮了下妹妹的鼻头,而后冲着门口说道:“阿如。” 阿如是南修竹的贴身侍女,也是唯一的侍女。 阿如轻推门走了进来,对着南修竹施了一礼,而后南修竹说道:“拿些点心来。” 阿如很快带着点心和饮品回了房间。南修竹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妹妹嘴里,说道:“我胖没胖不知道,但你可是瘦了不少,多吃点。” 南雪竹一口将糕点吃进嘴里,而后也拿起一块塞进哥哥口中。南修竹笑着咬了一口,刚吃进去便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掩着嘴巴干呕了一阵,而后生了大病似的脸色变得惨白。 “哥哥!”南雪竹惊呼出声。 不多时,阿如叫便来了颜如玉。颜如玉自小钻研医理,精通医术,宫内的女眷都愿意请她来帮助调理身体。 南修竹斜倚在榻上,一脸生无可恋。这种不适感几天前便有了,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但他一点也不愿相信。 颜如玉半跪在南修竹身边,探出两指为他把脉。而后她脸色突变,那遭雷劈的表情让南修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颜如玉定了定心神,说道:“没有大碍,舟车劳顿又没能及时休整,导致脾胃不适。不如,不如我明日去王府为王爷施针调理如何?” “如玉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贴心了?”人未到,声先至。南希竹一听说南修竹身体不适,便很快赶了过来。 颜如玉不羞不臊的说道:“左右赐婚圣旨已下,也就差个排面过场,臣女关心一下未来夫君的身子不行么?” 南希竹被她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笑了,他点点头:“行行行,你住在那都行。” 知道南修竹只是脾胃不适,南希竹稍坐一会便走了。 颜如玉随手倒了杯酸梅汤给南修竹,说道:“先喝点这个,压一压。” 第三十五章 喜脉 ========================= 一旁的阿如走到颜如玉身边,拿起酸梅汤瞧了瞧,而后皱了皱眉。她看着颜如玉,欲言又止。 颜如玉微不可查的对阿如摇了摇头,而后对南修竹道:“王爷今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便去府上为王爷施针调理。” 翌日一大早,便有人敲响了敬王府的大门。仆人睡眼惺忪的打开大门,刚想破口大骂,却见是颜如玉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口,绣眉冷冽,气势逼人。 仆人赶忙点头哈腰将颜如玉迎了进去,这位可是未来的敬王妃,得罪不起。 颜如玉不由分说的让仆人带她去了南修竹的卧房,仆人惊呼着王爷还睡着,但颜如玉已经推门进去了,还反手落了锁。 洒扫的老仆一边扫地一边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呐,这不是还没成亲么,一大早就钻人家卧房,唉...” 南修竹美梦正酣时便被颜如玉推醒了,颜如玉指了指门外,示意有没有人偷听。南修竹摇摇头,没有。 他早就将王府的家将仆人大换血,留下的虽然一个比一个好吃懒做,但好在不会对他不利。 颜如玉勾了勾手指,南修竹便从善如流的伸出了手臂。 颜如玉定了定神,重新为他把脉。而后是一声叹息。 “如何?”南修竹问。 “喜脉,有四个多月了。”颜如玉眉心拧成了川字型。 “要死了。”南修竹生无可恋的将头埋进被子里。 “我才是要死了。”颜如玉生气的在南修竹的枕头上捶了一下。 见南修竹缩在被子里装死,颜如玉抬手掀开被子,让他看着自己。 颜如玉瞪着他,说道:“南修竹,你可太本事了,断袖啊。冥黎如果知道了,怕是气都能气活过来。你是疯了么?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个什么状况么?” 南修竹胡乱揉了把脸,正色道:“我可不是断袖,只是恰好喜欢的人是男子罢了。再说...” 再说那天夜里他计划的好好的,明明在上面的该是自己才对。 “唉,算了,说什么都晚了。”南修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说说怎么办吧,能不能把这玩意拿掉?”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颜如玉叹了口气,道:“九毒逆阳丹传了几代,到了你这是第一次用上,谷中巫医也只是口口相传这药的用法和性状。 我了解的,大概是你这身子,壳子还是男子,但内里有一部分已与女子无异。 初代如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后代子女中能出了你这么个玩意。 好好成亲生女不好么?你就折腾吧,真真随了你娘,叛逆。” “只是一点...”颜如玉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男子受孕不易,若是不生下来,别无他法。你想拿掉他,只能一尸两命。” “怎么会?”南修竹不解,“什么叫一尸两命?我不是不会死么?” “什么叫不会死?遇到巳家人不还是得逃跑么,你只是没那么容易死。况且你现在是自己作死,找死。 拿了这孩子,十有八九会成了那水晶棺中的活死人,与死了有何区别?” 南修竹哑然,他默然垂了眸,对于自己即将生孩子这件事实在无法接受。 “对了。”颜如玉又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一阵沉默。 “就知道你不会说。算了,不问了。算算时间,应是个东麟人。 你放心,你的身子我会照料好,只不过要受些小罪。再有两个月,肚子该起来了,遮也遮不住。 我会用些药,让孩子小一点。不过你放心,这药对孩子的身体没影响,他会健健康康的出生。” 听完了颜如玉的唠叨,南修竹缓了缓神,说道:“你快点嫁过来吧,我心里实在没底。” 一个月后,红烛暖帐中,南修竹一身大红喜服,手持玉如意掀开了颜如玉的红盖头。 “夫人安。”南修竹打趣道。 颜如玉看了看红绸桌布上的合卺酒,说道:“这个就算了吧。” 南修竹长袖一挥,将两杯酒全都洒到了地上,而后拖着疲累的身子仰躺在床上。 他闭着眼,淡淡说道:“冥玉。” 冥玉,颜如玉身为冥巫谷的一员,这是南修竹的母亲赐的名字。只是冥黎死后,她又与南修竹重新签订了血契,现在是南修竹的属下。 她既是南修竹的属下又如南修竹的姐姐,南修竹叫他如玉时,她便可以不顾尊卑的教训他。若是唤她冥玉,那便是属下,要称南修竹一声主子。 “主子。”颜如玉撩起喜服单膝跪地。 南修竹坐起身,道:“近来坊间流传着一首奇怪的童谣,你知道么?” 颜如玉道:“有所耳闻。” 佛修升,鬼修怒; 惊雷起,银河渡; 异世魂,两不睦; 恨九代,生死录; 长生不老两心合,红尘旧梦一朝故。 “有人知道冥巫圣女已经传至第九代,还编成童谣散布出去,不知是何居心。”颜如玉道。 “着人去查,你有办法联络冥若对么?”南修竹道。 颜如玉点头:“他们正在转移水晶棺,但目标太大,进度缓慢。不过请主子放心,一切井然有序,丝毫没有纰漏。” 东麟皇城,宁王府。 洛宁看着桌上的一张纸,口中念着:“恨九代,生死录...第九代啊,冥黎是第八代,看来她真的有个女儿,而且已经做了圣女。只是不知道这童谣究竟是什么人散布的,是否可信。” 乔十六道:“已经着八方楼去查了。” 洛宁点头,抬眸看着乔十六,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没什么。”乔十六道。 洛宁将宣纸折了两折,起身放在墙边的暗格中,而后回头拍了拍乔十六的肩膀,说道:“你在找夜?” 乔十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是想找来着,但不知该去哪里找。” “若梦坊去找过么?”洛宁问。 “去过。不过,若梦坊已经关门了,我没进去。”乔十六道。 “怎么,还没到踏春的时节,如梦又带姑娘们出游了?”洛宁不解。 乔十六摇头:“不是,人去楼空,门窗紧闭。我还见到牙侩带人去看房,说是如梦已经将若梦坊卖了。” “主子?主子?” 第三十六章 又见面了 ============================= 洛宁忽然沉默了,这皇城里与南修竹有关的人和物,一点点都没了。就像他的人一样,说好了会给他写信,却始终杳无音信。 他等不及便主动给南修竹去了两封信,想着问候一声,却是没有回音,仿佛石沉大海。 洛宁站起身,伸手披上外袍,准备去若梦坊看看。这时,家仆小跑着进了院子说道:“王爷,宫中有圣旨传来。” 洛宁穿戴整齐去了前院,而后不一会便拿着明黄圣旨回了内院。 他将圣旨交给乔十六收好,而后说道:“五日后启程去源城,交接南曌的五座城池。” 东麟边境源城与南曌边境善城相邻,之前南希竹向东麟国承诺过的是割让柏城、善城、庄城、宝城、沧城五城。 但因为南希竹截留了两封洛宁写给南修竹的信,他便改了主意。 虽然字里行间皆是问候,并没什么秘事。但心思缜密的南希竹还是在那两封不似问候的问候中,读出了点若有似无的深意。似乎是...过分的关怀。 好巧不巧的,东麟国传来的消息,两月后抵达边境进行交接事务的是宁王洛宁。那么南曌这边,南希竹决定派遣南修竹前去。 但南修竹此行可不是签署公文这么简单,而是必须在五城中,至少保住两城,还不许得罪东麟皇室,无论用什么办法。 南修竹也不知自己为何就遭遇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割让五城是南希竹亲笔书信承诺过的,如今他想反悔,明摆着会激怒东麟皇室。可如今这不可能的天大难题,竟落到了自己头上。 然而让南修竹更头疼的并不是这件事,两个月后他腹中孩子便七个多月了。时值早春,也不能用厚厚的大氅遮盖。 他本来计划的好好的,最后三个月称病,闭门不出,现在想来是不可能了。 “怎么办?”南修竹看着正趴在他肚皮上感受胎动的颜如玉。 颜如玉伸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说道:“老规矩,称病。” “不行,不行。”南修竹摇头,“你今天没看到南希竹那架势,仿佛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是抬,也要抬我过去。” 颜如玉从药箱中取出一只青花瓷瓶,掀开盖子倒了一粒白色药丸,而后端着清水递给南修竹,道:“先吃药。” 这药丸是颜如玉专门为南修竹配制的,既可以控制胎儿别长太大,也可以让南修竹不要发胖的太明显,又不影响胎儿发育,一举三得。 等南修竹就着清水吞了药丸,颜如玉说道:“早春穿着太过厚重是不正常的,可若是病人,便是情有可原。” 南修竹恍然大悟,“真不愧是本王的夫人,果真既美丽又聪慧。” 颜如玉早就对南修竹的不正经免疫了,她就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收拾药箱,而后用脚带上门,只留给南修竹一个镶满白眼的背影。 南修竹仰躺在床上,轻轻拍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自言自语道:“这玩意真的会动了么?”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也没动啊,冥玉天天趴这听什么呢?让爹爹给你取个名字吧,对了,你是男孩还是女孩?爹爹希望你是个女孩,不然恐怕要步爹爹的后尘了...九毒逆阳丹,那滋味可是真不好受...” 两个月后,早春已过,暖阳清风。 城池交接事宜定在南曌国的善城,洛宁作为东麟国使臣因为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晚来了三日。南修竹听说对方使臣是宁王,更加心神不宁了。 “你怎么了?”颜如玉问。 “那个...袍子太热了...”袍子是有些热,但颜如玉在袍子里缝制了冬暖夏凉的北疆白玉,实际上南修竹是不热的。 “宁王已经入城了么?”南修竹问。 “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到,所以你现在要去城门口等候了,我们不能失了礼数。”颜如玉道。 东麟国使臣的车队浩浩荡荡来到城门口时,洛宁一眼便注意到了南曌使臣为首的南修竹。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那位敬王便是南修竹,但分别几个月后再次相见,心情还是难免激动到无法自拔。 他按耐住想一把抱上去的冲动,故作镇定的等待马车慢慢走到城门口。 南修竹带着一众使臣,走上前,说完一整套的恭维寒暄,而后洛宁才掀开车帘下了车。两个人装作不认识,一通官方互吹,而后南修竹亲自带着东陵国使团去了驿馆休息。 南修竹走了一整套的官方流程,还默许了随行大臣找了几个年轻美貌的丫鬟送到洛宁房中。 南修竹想了想,贴心的补了一句:“光送姑娘可能不够。” 办事的心领神会,赶紧去找了两个俊俏的白面小生送了过去。 洛宁这边正一脸黑线的送走一群莺莺燕燕,门还没来得及关好,回头便见到两个俊俏的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正腼腆的看着他。洛宁吓了一跳,还以为见鬼了。 “做什么?”他收回刚跨进门内的脚,回手关上房门,站在门外盯着那两个人。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拂了拂身,说道:“回王爷,是敬王让我们来的,恐怕几个丫头伺候不周。” 洛宁抽了抽嘴角,南修竹这是搞哪一出? 住在同一驿馆的南修竹此时并没什么别的想法,他仅仅是为了讨好宁王殿下。免得明日厚着脸皮削减城池时,洛宁跟他发脾气,或者一生气之下谈崩了,那就不好办了。 好心办坏事什么的,南修竹压根没想那么多。毕竟冥巫谷的传统可是去父留女,每一任圣女都能一举得女,他也认定自己这胎必然是个女孩。 天长地久相伴到老什么的,南修竹从来没想过。 南修竹脱了厚重的外袍,熄了烛火,躺在床上准备睡下。轻烟蜿蜒而上,晃了三晃,而后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南修竹吓了一跳,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将被子裹在身上。 “谁?”他问道。 “别怕,是我。”洛宁关好门,径直走到床边,伸手将南修竹拉着,抱在怀里。 他揽着南修竹的手臂紧了紧,而后说道:“嗯?好像有些胖了。” 南修竹心虚的将手护在肚子上,刚想开口,却见到洛宁起身去点蜡烛。 他忙伸手拉住洛宁,说道:“别点灯,映出人影会引人怀疑的。” 第三十七章 夜会 ========================= 洛宁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尽管他极其想捧着南修竹的脸好好看看,但还是决定不点灯。而后他回到南修竹身旁,伸手捧着他的脸,贴近了细瞧。 借着朦胧的月光,南修竹的五官清晰的浮现在洛宁面前。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洛宁微微靠近,轻轻亲了亲他的嘴唇。 这样的短暂重逢,再多的思念也只能浅尝辄止,不然洛宁真想将南修竹生吞入腹,融入骨血。 “你怎么不回信给我?”洛宁捏着南修竹有些肉肉的脸蛋,爱不释手。 南修竹任由他捏着脸,两只手缩在被子里,紧张的按着肚子。 “你给我写信了?我从没收到过。”南修竹道。 “看来被人截留了。”洛宁道。 “大概是南曌帝做的,我身边有很多他的眼线。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南修竹道。 洛宁道:“我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所以只是简单的问候,放心。” 放心?南修竹无奈的笑笑,怕是南希竹看出了什么,才会让他来的。他就说南希竹为什么要突然难为他,一定要他来削减割让的城池。 南修竹正在想事情,腹中的淘气包忽然重重踹了他一脚。那一脚狠狠踹到肋骨上,疼的南修竹倒吸一口凉气,身子禁不住一抖。 “你怎么了?”洛宁紧张的问道,“初见时我就想说,你很冷么,怎么穿那么多?” 南修竹道:“自从回来后便一直如此了,可能住在东麟久了,突然回来有些不适应。晚春温暖,但我觉得有些潮湿阴冷,所以多穿了些。” “对了。”南修竹转移话题,“我这次来,是带着任务的,你能帮我么?” 洛宁淡淡一笑,说道:“我说过了,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只要我能帮得上。” 南修竹眯了眯眼,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貌似在利用洛宁对自己的感情谋取私利。可是,为了妹妹...豁出去了。 他微不可查的深吸口气,说道:“南曌帝要我保住两座城池,不然...我回去后可能不会好过。” 这后一句话正中洛宁的下怀,他最担心的便是南曌帝为难南修竹。 明知道答应了南修竹的要求,自己回去后可能也不会好过,但他还是一口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但不能那么容易,还是会做做样子为难你,不然没办法对其他使臣交代。”洛宁道。 南修竹感激到无以复加,没想到洛宁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可感激的同时,他又有些愧疚,仿佛做错了事还撒了谎的孩子,满满的心虚。 南修竹近来腰酸得紧,还时常犯困,他抬手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泪珠,对洛宁笑了笑。 这个时候,除了笑,他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 “困了么?困了就睡吧,我在这陪着你,等你睡着就走。”洛宁道。 南修竹点点头,伸手将被子拉到颈窝,就那么沉沉的睡了。 洛宁在他身边静静坐着,见南修竹呼吸均匀,眉目舒展,应是睡着了。他刚要起身离开,南修竹却抬腿踢了被子,露出了一只白净的脚丫。 洛宁俯身将他的脚塞进被子里,还细心的将被子从头到脚掖了掖,抽手时轻轻擦过南修竹的肚子,洛宁浅淡的笑了。 “看来没吃什么苦,居然胖这么多,都快成小猪了。” 揣着崽的小猪呼噜噜的睡到了第二日中午,直到颜如玉来给他请平安脉。南修竹睡眼惺忪,掀开一边眼皮看了看,见到是颜如玉时,又闭上了眼。 颜如玉从善如流的从被子里拉出他的手腕,把脉,而后翻找药箱。药箱中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南修竹终于忍受不住,完全清醒了。 他撑着手臂向上挪了挪,靠在床边,说道:“照你这么翻东西,一百个瓶子也不够用的。你可别告诉我,我天天吃的药,你竟然找不到了?” “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怕是要睡到晚上了。”颜如玉手中拿着一只青花瓷瓶。 “吃药。”她拿着药丸和清水递到南修竹手中。 南修竹将药一口吞了,问道:“你每日给我把脉,这崽子是男是女,你知不知道?” 颜如玉从南修竹手中接过杯子,而后坐在桌边,看着他。她自然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告诉南修竹。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颜如玉问。 “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女儿。”南修竹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样的话...”颜如玉心情复杂的看着南修竹,欲言又止。 南修竹见她那样子,额角不禁跳了一下。命苦啊,看来是个男孩。 南修竹伸手揉揉额角,冲颜如玉摆摆手,道:“算了,我知道了。先生下来,以后再说以后的。也许雪竹的毒就解了呢,冥巫谷本来就该雪竹继承,我只是暂时帮她打理。” 颜如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有心想安慰南修竹,却发现无论说什么也改不了现状。说什么都是废话,不如不说。既然这样,那就来点实际的。 颜如玉陪着南修竹用过午膳,而后帮他穿上厚重的黑色官袍。 “城池交接之后,让使团先回去,你给南曌帝去封书信,就说身子不适,不宜舟车劳顿,暂缓几日再走。”颜如玉道。 “为什么?”南修竹问。 “这孩子发育的很好,所以我决定再过半月便将他提前剖出来,省得回皇城后麻烦。”颜如玉道。 南修竹沉吟片刻,点头:“好,听你的。” 之前两人一直有个担忧,那就是在王府生孩子,偌大个王府忽然传出婴儿啼哭声,傻子也要心生疑窦。王妃才嫁过来不久,不可能忽然生个孩子出来。 若是能在善城生下孩子再走,便能免去不少麻烦。回去时带着孩子,可以说是在善城捡到的,认作养子,这孩子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生活在王府了。 只是南修竹要吃些苦,生了孩子不能如寻常产妇坐月子,他必须带着孩子马上启程回皇城。 官驿对面便是善城府衙,但南修竹并没将交接地点定在府衙,而是另辟蹊径的包下了城中最大的歌舞乐坊齐乐阁。 洛宁说他不能那么干脆的答应下来,那么他便想办法助其一臂之力。 第三十八章 敬王妃 =========================== 是夜,东麟国使团皆一脸狐疑的去了齐乐阁。轻纱软帐,合欢熏香,让这群大国使臣瞠目结舌。 一群舞姬身着纯白纱裙,赤着脚走在雪白的狐裘地毯上。美人足尖轻点,披帛随风轻扬,宛若瑶池仙子。伴着袅袅青烟,真的让人有一种身临仙境的感觉。 洛宁身居上座,眼看着一名白衣公子翩跹而来。 “宁王殿下。”那人拂了拂身,而后点着小碎步走到洛宁的桌案旁,伸手为他斟了一杯酒。 “合欢清酿。”那人说道。 洛宁目不斜视,不发一言,只是脸有些绿。 待众人全部就坐,南修竹才裹着厚厚的袍子姗姗来迟。他身侧还跟着一名女子,穿着打扮很是素净,但细看过去,却不似寻常的侍女。 洛宁微一蹙眉,而后将目光转向南修竹。 他刚想问问那人是谁,南修竹却先开口了:“各位使臣千里迢迢而来,旅途疲累,今日不谈政事,简单放松即可。” 说完,他不由分说的举起酒杯,邀众人共饮。 合欢清酿是合欢茶的升级版,三杯下肚,不管多好的酒量也要迷糊几分,不知今夕何夕。 洛宁自觉地对“合欢”二字没什么好感,他不知南修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于是将酒水含在口中,随后借着布巾擦嘴的动作又吐掉了。 不管南修竹要做什么,他都不能上当。斜眼瞥见身旁的白色身影,洛宁只觉得南修竹这是将他误会成了偏好男风的浪荡子了,可他从前明明认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臭和尚不是么。 三杯酒下肚,东麟国的使臣全部放开了,搂着身旁的美人谈天说地。洛宁这才发现哪里不对,似乎喝了合欢清酿的只有东麟使臣而已,南曌使臣全部正襟危坐,神情淡然。 只是不时有人偏头瞧瞧南修竹那边,似乎在等待他下一步的命令。 洛宁闭上眼,单手撑着头,装作自己也醉了。不多时,他便感觉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名白衣男子。他不适的皱了皱眉,而后猝不及防的抓住了那只手腕。 洛宁睁开眼,四目相对。 南修竹尴尬一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洛宁这一抓可是毫不留情的用了极大地力道,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南修竹时,洛宁马上泄了劲,但没松手。 南修竹挺着大肚子半跪在洛宁身边,几乎要坚持不住了。颜如玉赶紧上前扶住了他,说道:“宁王殿下,我家王爷只是想敬您一杯酒,不料您似乎有些醉了,便过来看看。” “你家王爷?你是何人?”洛宁拧眉看着颜如玉,她的手正扶着南修竹的腰,而南修竹因为无法保持平衡,整个人都靠在她怀里。 颜如玉刚要开口,却被南修竹挥手打断,南修竹说道:“宁王殿下,既然您没喝醉,咱们借一步说话。” 齐乐阁顶层的雅间中,南修竹与洛宁相对而坐,良久无言。 一壶茶放凉又换,换了三换,南修竹终于开口了。 他不由分说的将面前的公文推到洛宁面前,说道:“签字,盖章。庄城、宝城、沧城三座城池划给东麟,我留另外两城回皇城复命。” 洛宁瞧也不瞧面前的公文,依然拧眉盯着南修竹,仿佛他不交代那女人是谁,他便要定死在这,这辈子也不起来。 南修竹装作不明白洛宁的眼神,他继续说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就当我用美人美酒迷醉你们,趁机引诱你签署了公文。 五座城池变成三座,东麟帝会发怒,你有责任,但罪魁祸首是我,所以他不会把你怎么样。而我远在南曌,他最多书信与南曌帝苛责痛斥一番,也无法将我如何。” 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还真是南修竹能想得出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向来擅长这个。 洛宁眨了眨眼,说道:“让我签字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南修竹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先签字,签了我便告诉你。” 洛宁败了,提笔签字,而后从怀中取出公章,盖了上去。 “说吧。” 南修竹淡淡一笑,伸手取回公文揣进怀里,而后开口道:“来人。”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推开,只见一众南曌使臣均守在门外。颜如玉垂着眸,缓缓走了进来,俯身将南修竹扶起,搀扶着他向外走。 身后传来洛宁饱含怒意的声音:“南修竹!” 南修竹顿住脚步,偏头看向洛宁:“宁王殿下,在下身体不适,便不奉陪了。既然城池交接事宜已成,那么明日在下会为诸位使臣举行送行宴,明日见。” 当着如此多的使臣,洛宁无法对南修竹做什么,他定了定心神,挥手示意南修竹先走。而后夜里,他又悄悄去了南修竹的房间。 可令洛宁没想到的事,那房间空空如也,已经丝毫没有人住的痕迹。南修竹竟然连夜跑了? 直到第二日送行宴,南修竹都没有出现,那名女子也没再出现。给东麟使团践行的是一直跟在南修竹身侧的另一位使臣。 临行前,洛宁试探的问道:“今日怎么没见到敬王殿下和他的侍女?” “侍女?”那人想了想,说道,“敬王殿下新婚燕尔,此行一来一回四个多月,自然要将王妃带在身边。这会可能还没起吧,敬王最近一直身子不适,王妃随侍左右,几乎形影不离。” 身后的一众使臣跟着附和: “真是恩爱。” “如胶似漆。” “感情真好。” “说不定很快便会有小王爷了。” …… 洛宁仿佛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脑袋嗡嗡作响。恍惚间,他已经坐在了马车中,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上的车。 马车缓缓开动,他不死心的掀开车帘,向城门看去。 城楼最高处,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那里,正静静的望着这边。 洛宁探出身子,对南修竹挥了挥手。南修竹也对他挥了挥手,一阵清风吹过,他墨色的长发被风抚过,丝丝缕缕散在风中,就像一笔带过的凌乱墨迹,千言万语终是划也划不开,诉也诉不尽。 洛宁忽然间便想停下马车,快马加鞭回去抱南修竹一下。可下一刻,他便注意到南修竹身后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他的王妃。 第三十九章 南灵犀 =========================== 颜如玉走上城楼,发现南修竹正站在墙头吹冷风,神情落寞,仿佛失了魂。她走到南修竹身后,伸手将帽兜盖到南修竹头上。 “这里冷,回吧。”颜如玉道。 洛宁目送着南修竹随他的王妃离开了城楼,而后自嘲的冷笑一声。 苦修十三载,以为自己早已看破红尘,此生不会为任何人所动所思所想所爱所烦忧。可最终还是栽了,栽到泥里,烂了个彻底。 南修竹啊,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无情无义的人了。 什么一年之约,帮他救妹妹。洛宁发誓,他若是帮南修竹救妹妹,洛宁二字便倒着写! 然而,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洛宁才回到皇城不久,就开始计划如何提出求娶南曌长公主才不会突兀。只是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合理的理由,他没见过南修竹的妹妹,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南修竹比其他使臣迟了半月才回到南曌皇城。此时距离他离开皇城时已过了近五个月。 敬王和敬王妃离开时是恩恩爱爱两个人,回来时却是甜甜蜜蜜三口人。只是算算日子,这孩子似乎不是敬王妃生的。王府里的家仆对这个孩子很好奇,在卧房门口探头探脑,都在讨论这孩子的来历。 对于这个刚满两个月的小家伙,南修竹这一路被他吵的抓耳挠腮。嗓门大,还能哭,一会一泡尿,再来一堆屎。虽然颜如玉及时换了垫子,但南修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怪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临行前颜如玉特意买了足够的母乳,制成一个个乳白色奶球,存在冰封的罐子里。路上每次用温水化开一颗,喂给孩子喝。 南修竹最怕他哭,一哭就喂奶,堵上嘴,图个清净,也不管是不是热了或者尿了。这就导致这孩子虽然提早出生了两个月,一开始有些瘦小,现在却被南修竹喂成了个白嫩嫩的胖球。 由于交接公文已经由先行回来的大臣交于南希竹,南修竹也就没急着进宫,而是准备沐浴过后,好好在王府休息一夜。编造好孩子的身世,颜如玉便召集了府中所有仆人和家将交代了此事。 “这是咱们王爷在善城收养的孩子,这孩子被人放在驿馆门口,当时只有两只手掌那么大,像是刚落地就被扔了。王爷心善,又觉得与这孩子有缘,便决定带回王府收做养子。” 一众仆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都在讨论一件事,那就是王妃尚未生子,这孩子在王府中该是个怎样的存在?如果当做大公子,会不会惹王妃不快? 这时,便听颜如玉继续说道:“这孩子与王爷有缘,也算是与我有缘。从此,在咱们敬王府,他便是大公子,小王爷。你们对待他,要像对待王爷的亲生孩子那样。都听明白了吗?” 一字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没有人再敢议论,纷纷将这些话牢记在心,默默散去。 卧房内的南修竹好不容易哄睡了胖娃娃,见颜如玉进屋,笑着说道:“如玉,你也太贤惠了,不然你真的嫁给我好了。” 颜如玉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因为我与你成亲,已经被冥若再三警告了,你可饶了我吧。” 南修竹一边摇着摇篮,一边说道:“她已经不是左护法了,你怎么还怕她?她现在没权利惩罚你。” “是是是,她不是左护法了。可现在的左护法和右护法都是她儿子,这更可怕好么?”颜如玉从怀中取出一沓纸,摊开放在书案上,一张一张查看。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这么看来,我好想也有点怕冥若。她是谷中巫医,冥巫谷不能没有她,否则谁来照顾那些闭关的先代圣女。” 南修竹说着话,便掀开被子下了床。生了孩子后,连续两个月的舟车劳顿,加上要亲自照料孩子,南修竹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身上的中衣都松垮了不少。 他伸手拿起外袍披在身上,而后走到书案边坐下。“看什么呢?”他问道。 “自然是给小灵犀找奶娘。”颜如玉道。 南灵犀,小孩的名字。一开始南修竹取的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伶夕”,孤独伶仃的伶,夕阳西下的夕。被颜如玉痛斥一顿,说若是南修竹敢给孩子取这样孤煞的名字,她绝不帮南修竹照顾孩子。 南修竹与颜如玉僵持了两天,实在熬不住了,只好妥协。后来便改成了灵犀,取心有灵犀之意,不过南修竹实在不知道这是在与谁心有灵犀。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找奶娘了,南修竹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对于奶娘的人选,南修竹有自己的考量。 他伸手将书案上的宣纸一折,说道:“再等等,你联络冥若,让她从谷中找人。若是那人的孩子尚小,就带过来一同养着。灵犀身份特殊,交给来历不明的人我不放心。” 第二日一早,南希竹便派太监传了南修竹入宫,听说他带了个孩子回来,还特意嘱咐要他将孩子也一同带进宫。 “怎么,如玉的肚子还没动静么?”南希竹两只手捧着圆溜溜的小灵犀,煞有其事的哄着。 颜如玉坐在南修竹身侧,红着脸默不作声。南修竹拉着颜如玉的手亲昵的拍了拍,说道:“皇兄,臣弟还年轻,不急着要孩子。收养这孩子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既然如此有缘,臣弟便只好提早做父亲了。” 南希竹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手臂上一热,灵犀竟然尿了。 颜如玉见南希竹尴尬的僵住了手臂,赶紧过去将小灵犀抱过来,而后说道:“臣妾先带灵犀去皇祖母那里坐坐,顺便换身衣服。” 南希竹摆了摆手,算是默许了。 颜如玉抱着灵犀离开后,南修竹在南希竹的寝宫外殿等了片刻,才等来了换上干净新衣的南希竹。 南希竹端来棋盘放在二人面前的小几上,说道:“陪皇兄下盘棋。” 黑白子起起落落,转眼间便过了一炷香时间。南修竹有些乏了,他的身子还没调养好,每天都要小憩好几次。他刚想说一会去找颜如玉,这时,南希竹说话了。 第四十章 试探 ======================= “修竹,近来坊间大热的童谣,佛修升,鬼修怒,你听过么?”他的声音淡淡的,很是自然随意,但南修竹知道他绝对不是随口问问。 “听过,长生不老两心合,红尘旧梦一朝故。”南修竹特意念出了后两句,以显示自己的坦荡无知。 “长生不老啊,皇兄相信长生不老么?”南修竹先发制人。 南希竹一边落子一边说道:“长生不老是不是真的,朕不知道。但朕相信空穴不来风,万果皆有因。” “皇兄的意思是…?”南修竹问。 “没什么意思。”南希竹抬头,对着南修竹淡淡一笑,说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听闻你母亲出身江湖名门,不知有没有什么江湖上的人际脉络,能帮皇兄打探一二?” 南修竹微微颔首:“臣弟尽力而为。” “不知你母亲出身哪个江湖门派。”南希竹问。 “白云山庄。”南修竹想着若是南希竹去查,白落衡应该会帮他圆了这个谎。 “白云山庄?你母亲是东麟人?”南希竹又问。 “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是南曌人。我母亲也是来南曌游历时邂逅了先帝,她很喜欢这里。”南修竹说道。 话题不知不觉聊到了南修竹的母亲和先帝,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始沉默。直到这盘棋下完,南修竹抱了抱拳,说道:“甘拜下风,其实皇兄已经让着臣弟了。天色不早,臣弟想去看看雪竹。” 提到母亲便想到妹妹,南希竹大概能了解南修竹的心情,便也不再挽留。 进到宫里便是什么话都不敢乱说的,颜如玉也没告诉南雪竹这孩子是她哥哥生的,否则还要解释一遍他为何能生孩子。那又要牵扯到南修竹服用九毒逆阳丹的事,到时南雪竹一定会认为是自己让哥哥吃尽了苦头,便又是一阵自责和自我怀疑。 南雪竹现在活着的唯一念想便是她是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她一直努力活下去,只为了哥哥。若是她开始觉得自己是哥哥的累赘,那真的就活不成了。 南修竹这次决定用一个不痛不痒的消息,换南希竹同意让他接妹妹回王府居住。可用什么消息交换,南修竹决定好好思量一番。 还有一件事南修竹一直记挂着,那就是他和洛宁的一年之约。之后的几天里,他假借帮南希竹打探消息的名义,让过路商队将“南曌长公主南雪竹为南曌第一美人”的消息带到东麟皇城,还付上了南雪竹的画像。 另外,他得知长生不老的传闻出自冥巫谷的说法已经在东麟国家喻户晓。东麟国民间近来有很多假的冥巫谷,打着助人永生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 于是他便顺其自然的将这件事告诉了南希竹,说童谣是从一名为冥巫谷的江湖门派传出来的。至于长生不老之说,恐怕是蛊惑人心之用,不可信。 也不知南希竹打的什么主意,之后他便一直未提及冥巫谷之事,一直让南修竹消停安逸的过到了年节前。 年节前,冥若联系颜如玉送来了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子,她曾是冥黎的侍女,冥黎死后便脱离冥巫谷在外漂泊。由于血契失效,她的容颜也从十八九岁被岁月洗礼成三十多岁。 那时她以为冥黎之后冥巫谷将不复存在,从没想过冥黎会让南修竹继承冥巫谷。对于一个远离谷内权力中心的小小侍女,她是没办法理解南修竹一个男人是如何当上圣女的。她只知道血契之臣的秘术只有女子能施展。 她怀中抱着一个半岁的婴儿,正有些紧张的跪在地上。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为小公子找一位奶娘,而你恰好符合要求。听说你想继续签订血契对么?”颜如玉问道。 女子微抬了头悄悄瞄了南修竹一眼,而后又赶紧低下头,说道:“是,是的。” 习惯了不老容颜,没有哪个女子能容忍自己的老去。 颜如玉从女子手中接过婴孩,娴熟的抱在怀里哄着。她走到门前,将房门反锁。而后站在那里为南修竹把风。 半个时辰后,血契成。 颜如玉将婴孩放在榻上,为二人包扎好手掌。而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冥馨。”女子道。 南修竹点了点头,看来是母亲赐名。 “冥馨,这是小公子,南灵犀,是圣女的孩子,已经满百天了。”颜如玉将灵犀抱到冥馨面前,又道:“是圣女亲生之子,这是秘密。懂了么?” 冥馨刚要伸手去接孩子,一听到“亲生”二字手上不禁一抖。她的手停在了半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对她点点头,道:“就是你想得那样,因为你签订了血契才告诉你。” 冥馨垂了眸,忽然就想明白了。长生,不老,冥巫圣女连这种奇事都能做到,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一开始入冥巫谷时,圣女在他们心中便是神一样的存在,现在依然是。 只是那时的圣女隐居断魂崖底,现在却入了市井朝堂。 除夕宫宴,宁王殿下破天荒的没有饮茶,而是同众位皇子一样,饮了南曌进贡来的南疆青竹纯酿。 洛安坐在洛宁身边指着那瓶身上的青竹说道:“二皇兄,你看这青竹,纤细修长,风姿绰约,清逸非常,像不像小修竹啊?” 洛宁兀自饮了一杯酒,说道:“像他?他可没这么君子,回了南曌立马温香软玉在怀,天天酒足饭饱,整个人胖了好几圈,全无一点思念故友之意,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更适合他。” 洛安无奈的摇摇头,二皇兄这是喝多了吧,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温雅有礼的二皇兄如此评价一个人,竟然不带一点委婉措辞的。 “不至于吧,不就是耍了点小伎俩消减两座小小的城池么,他把最大的三座城池留给你了,已经在为你着想了。他也有他的难处,况且父皇不是也没怪罪你么?”洛安道。 “不过呢...”洛安继续说道,“既然他都成亲了,二皇兄你就别等了。大皇兄年后便要迎娶王妃了,下一个就是你,我听说父皇已经在为你物色人选了。” 第四十一章 南曌长公主 =============================== 洛宁闻言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胡说什么,谁等他了。我不娶王妃,谁来了都没用。走开,别烦我。” 洛宁站起身,轻轻推了洛安一把,拎着酒壶出了大殿。 洛安无奈的摇摇头,饮尽杯中酒,而后一抬头便见到了已经醉倒在桌子上的北荣。自从大皇子洛诚的婚事定下,北荣便疯了似的闹得半个皇城人尽皆知。 他和洛诚的那点破事一时间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新鲜谈资。但即使这样,洛诚还是没有为他拒绝这桩婚事,反而挟重礼去未来丈人家登门致歉,并亲自澄清误会。 只要接受这桩婚事,他便离皇位更进一步。而北荣,只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仅此而已。 洛安轻声叹气:“春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满腔求而不得,错、错、错。” 洛宁拎着酒壶在宫里溜达一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座熟悉的凉亭之中。他靠在亭柱上吹着风,合眸沉思。 今年立春极早,但年节却是很晚,以至于每年白雪皑皑的除夕夜到今夜便换了模样,春意盎然,嫩柳新芽,连风也是丝丝凉意也无。 洛宁又饮了酒,全身暖烘烘的,更觉燥热。也不知是身上热,还是心里烦。颜如玉出现在南修竹身边的场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寻着蛛丝马迹一点点回想。 那时南修竹独自睡在房中,他是一个人睡的,并没与王妃同眠。房间内也仅有南修竹一人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与王妃的生活起居都是分开的。 还有二人的接触和交流,南修竹从未当面表现出任何亲昵,他的王妃也只是毕恭毕敬的随侍在侧,那样子...更像是侍女,而不是王妃。 而且南修竹从未跟他提起自己娶了王妃,这是为什么?怕他伤心么?还是他自己其实也是不愿接受这桩婚事的,而是南曌帝逼迫他的。 一定是这样。 洛宁自顾自的为南修竹寻了一大堆情非得已的理由,而后突然释怀了。他将酒壶放在一旁,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袍角,而后大步流星的向东麟帝寝宫走去。 东麟帝手中正拿着一本民间话本,他见洛宁过来,便将话本扣在桌上,招手让他坐在身边。 “怎么,找父皇有事?”东麟帝问。 东麟帝对自己的儿子很了解,大皇子野心勃勃,二皇子波澜不惊,三皇子不谙世事。除非是必要的请安,洛宁平日里极少主动来找他,因为他更喜欢与青灯古佛作伴。 “听三弟说,父皇在给儿臣择选王妃?”洛宁直接了当的问道。 东麟帝道:“确有此意,画像半月后才会送来。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儿臣确有想法。” 洛宁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只信封,他将信封打开,里面装着一幅画像。 东麟帝看着画像上的人微微一愣,刚想说这不是南修竹么,可仔细看看又不是。虽然容貌上极其相似,但这明显是个女子。 “这是何人?”他问道。 “南雪竹,南曌长公主。”洛宁道。 “她为何与南修竹如此相似?”东麟帝又问。 “南雪竹是南修竹的胞妹,一母所生的双生子。”洛宁又道。 东麟帝这才想起还有这码事,南修竹似乎确实有个妹妹,自小养在深宫,从未抛头露面过。可是,既然从不抛头露面,这画像又是哪里来的? 洛宁看出了东麟帝心中的疑虑,他将画像折好收回信封,而后说道:“是过路的商队带过来的。据说南修竹回南曌后,其妹曾在宫宴上出现过一次,便有了长公主才是南曌第一美人的传言。宫宴上见过她的人便凭借自己的印象画了这幅画像,在南曌民间广为流传。” “所以,宁儿是想迎娶南曌长公主?”东麟帝问。 洛宁道:“父皇也知儿臣,此生并未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只是初见此画像,便心生爱慕,也许这便是命中注定吧。若是她,儿臣愿意放弃青灯古佛的生活,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 想要清修十三载的洛宁松口可是不容易,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一见钟情么?就因为一幅画像?这绝不像是洛宁能做出的事。皇城中美人无数,哪个在他眼中不是白骨骷髅,怎么忽然便有人入了他的眼了? 还是说...东麟帝微微皱眉,脑中浮现出一丝荒唐的念头,难不成因为这位长公主长得像南修竹? 东麟帝一向波澜不惊的面上忽然浮现出古怪的神色,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道:“宁儿你...” 太荒唐了,他问不出口。可想到之前北荣闹得那么一出,他又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让这些质子与自己的儿子们同住,还真是福兮祸伏,弄巧成拙。 “让父皇好好想一想,两国联姻不是小事。你先退下吧。”东麟帝道。 忽然间三个儿子中有两个成了断袖,剩下一个还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东麟帝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垂眸沉思,而后起身去了戚贵妃宫中。 戚贵妃已经换了寝衣准备就寝,见东麟帝前来便急急忙忙迎了出去。东麟帝拉着她的手进了内室,挥手吩咐所有人都退下。 戚贵妃见他一脸愁容,便询问怎么回事。东麟帝便将今夜洛宁求娶南曌长公主一事讲了一遍。顺便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宁儿他...莫不是也和诚儿一样...是...”话在喉间哽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戚贵妃道:“陛下不必担心这个。宁儿虽然待人冷漠了些,对待朋友却是实心实意。他与南修竹之间清清白白,只是朋友而已。 南修竹那孩子臣妾见过几次,长得不错,人也讨喜,宁儿愿意把他当做朋友,臣妾很开心。毕竟宁儿的朋友本就不多。” “况且,诚儿从未承认过北荣说的那层关系不是么?关于宁儿,您就更不必忧心。听闻南修竹在南曌已经成亲,宁儿也是知道的。 他想娶南曌长公主,可能只是因为是友人之妹,关系更为亲厚罢了。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宁儿会看在好友的面子上对自己的王妃好一些,陛下不就能早日抱得皇孙了么。”戚贵妃补充道。 第四十二章 联姻书,催命符 =================================== 戚贵妃一番有理有据的言辞彻底说服了东麟帝。第二日一早,东麟帝便亲手书信一封于南曌帝,信中提到两件事。 一是告知东麟准备与南曌联姻,一个月后宁王便会启程去南曌,亲自接长公主南雪竹回东麟。二是言辞犀利的痛斥南修竹使诈窃取两座城池,要求南曌帝严惩。 南希竹看完东麟的来信,冷笑着将信纸团成一团,拿到烛火边烧成灰烬。 这封信一字一句全是命令的语气,东麟帝已然将南曌当成了他的东麟属地。呼来喝去,还要惩罚他的皇弟,好笑,凭什么听你的。 只是洛宁求娶南雪竹一事来的太过突然,他一直将南雪竹藏得很好,怎么突然就要娶她。况且南雪竹一个瘫子废人,为什么要娶她? 原因只有一个了,是南修竹在背后搞鬼。 联姻之事若只是商议,尚有缓和的余地。可洛宁很快便要亲自来南曌接亲,那便是不容商量了。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他必须利用这五个月,从南修竹口中得知真正的冥巫谷所在,找到圣女,得到长生不老的秘密。 洛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东麟帝的一纸联姻告知书,成了南修竹的催命符。 小灵犀已经可以呀呀的学着说话了,还能口齿不清的发出类似“爹爹”的声音。南修竹怀中抱着沉沉睡去的小宝贝,心里暖的不行。 散布在民间的冥巫谷众传来消息,南希竹近来在调查冥黎的身世,似乎已经派人去过白云山庄,还带了一个人回来。南修竹心里七上八下,南希竹究竟从白云山庄带了谁回来? 就在颜如玉想要进宫去探听一下消息时,宫里却来了人。南曌帝深夜传南修竹进宫。 颜如玉担忧的看着南修竹:“主子...” 南修竹在小灵犀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说道:“别担心,他想从我口中得到关于长生不老的线索,只要我不说,他便不能耐我何。更何况,我早就给白落衡传了消息,他会帮我保密,南希竹应该从他那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只是,在南修竹踏入南希竹书房的一刻,他的心忽的一沉。南希竹的身旁站着一个人,那不是安溪又是谁呢? 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几乎脱口而出,但他忍住了。 安溪还是穿着他惯有的白色长衫,长发半绾,眉眼间尽是无辜与清纯。他走到南修竹面前,拂了拂身,恭敬的问了声安,而后又退回南希竹身后。 那不是侍卫或太监该做的动作,而是皇上的丫鬟侍妾才有的礼节。 南修竹的额角突突的跳,安溪做了南希竹的男宠么?他心里隐隐有个这样的猜测。 这个时候,他该不该装作不认识安溪?安溪对于他的事知道多少,南修竹心里拿不准。拿不准,那便先将安溪晾在一边,装作不在意好了。 “皇兄连夜唤臣弟来,所为何事?”南修竹温润一笑,全然看不出心中的纠结复杂。 南希竹摊手,示意南修竹坐在一旁,而后说道:“东麟国宁王殿下一月后会启程出使我国,迎娶雪竹,因此朕觉得有必要提前告诉你。” 他观察着南修竹的神色,或迷茫,或淡漠,或不知所措,不管哪种表情,都能反映出他此刻内心的想法。但南修竹却借着喝茶的功夫假装呛了,一阵猛咳,而后才红着脸一副要咳死的模样,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了。 “雪竹知道了么?” 先关心妹妹的想法,这才是一位合格的哥哥该有的反应。 南希竹挑挑眉,闹不清南修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若是装的,这样的演技直教人胆寒,想要一剑结果了他。 “雪竹还不知道。”南希竹说道。 “这是已经定下来了,对么?”南修竹问道。 “不带商量的语气,东麟那边单方面定下的。不过修竹你要理解皇兄,自从四年前战败,南曌一直在休养生息,国力才稍有起色。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忤逆东麟那边的意思。 况且,古往今来,联姻便是一种常用的外交手段。雪竹她身为公主,这是她的责任和义务,推脱不掉的。” 南希竹一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快把南修竹逗笑了。难不成他说一句不同意,雪竹就可以不嫁了么? “既然如此,那臣弟也不便多说什么了。雪竹那边臣弟会亲自告知,她可能会有抵触,臣弟试着开导她。”南修竹道。 南修竹说完,便起身打算告辞。这时,南希竹却拉着安溪的手走到他面前。 南希竹说道:“刚才忘记介绍了,这位是西羽国师的小徒弟,与朕是旧识。他于两年前无故失踪,近日被朕偶然寻回,暂时住在宫中。” 既然是旧识,想必什么话都说了。南修竹瞥了那拉在一起的手一眼,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南修竹并不打算与安溪叙旧。 他对安溪微微一笑,而后看向南希竹:“时候不早了,臣弟得回去看看灵犀了。他很黏臣弟,睡醒了看不见臣弟便会哭个不停。” 话说到这个份上,南希竹也不便多留,便准了他出宫回府。 南修竹走后,安溪走到桌边,拿起南修竹的茶杯端到烛火边细瞧。 “成了。”他眉梢轻挑,勾唇一笑,目中跳跃着烛火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迷离阴鸷。 南修竹与白云山庄的关系,南修竹与洛宁间的亲密关系,南修竹轻易便解了香消玉殒的毒。安溪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南希竹。 若说以前南希竹对南修竹只是猜测和怀疑,现在便是七八成的笃定了。 安溪将一只拇指大的摇铃交给南希竹,说道:“噬心蛊三日后才会在宿主身上扎根,这是蛊铃,摇铃便能唤醒蛊虫。若是他说了谎,便会换来噬心之痛,生不如死。” 南希竹将蛊铃放在一边,伸手将安溪拦腰抱起,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说道:“今夜先不聊这个,你该侍寝了,爱妃。” 饶是南修竹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恐怕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更何况他敏感的很。他将颜如玉和冥馨都叫了过来,一脸严肃的模样就像交代后事。 第四十三章 噬心蛊 =========================== “冥玉,你要尽快安排好一切,倘若我进宫超过三个时辰还没回王府,你便以探亲为由带着灵犀和冥馨母子外出躲避,静候消息。 若是我被软禁,冥如一定会想办法将消息传出,到时你们便想办法出城,去断魂崖与冥若汇合。” 冥如便是南雪竹的侍女阿如,也是冥巫谷的一员。 “那你怎么办?”颜如玉问。 南修竹笑笑:“大不了一死,到时你们别忘了将我的尸体捡回去,过个三五十年的,我便会醒了。你们可得快点找到我,我怕野兽。” 他开玩笑似的说出了最坏的结果,心中却是一点也不怕的。他甚至想过自己去死,让灵犀继承冥巫谷。灵犀做了圣女,便能与雪竹签订血契,雪竹便不用吃这样的苦了。 血契之臣有个亘古不变的规则,父母子女间,或者兄弟姐妹间,是不能签订血契的。 南修竹从前曾尝试过,差点害死南雪竹。他的血对南雪竹来说,是比香消玉殒更致命的毒药。 初代圣女发明这种秘术时,特意留了这样的缺口。一是为了延续血脉,二是为了血脉的单一和纯正。就像皇宫内斗一样,若是同辈后代都能长生不老,那么冥巫谷就算不分家,怕也乱套了。 南修竹起身将半跪在地上的颜如玉和冥馨扶起,说道:“我唯一挂念的便是灵犀和雪竹,你们帮我照顾好他们就行了,其他的都不必担心。若是…”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南希竹真的杀了我,你们不要报仇。太子年幼,国不可一日无君。少时他对我很好,他痛恨我欺骗他,但我并不怨他,一开始便是我的错。” 冥馨低垂着头,仿佛要哭出来了。南修竹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别这样,不一定会有事不是么。你这么一哭好像我真的命不久矣似的。” 冥馨立马收回了眼泪,红着眼睛看着他。 南修竹让她们坐下,继续说道:“冥玉,你去查查安溪是怎么从白云山庄逃出来的。还有,他是西羽国师的徒弟,当年南曌帝的香消玉殒便是从西羽国师那里得来的。 安溪一定知道香消玉殒的配方和解法,想办法抓住他,逼他说出解药的配方。” 几日后,颜如玉带来了消息。安溪在秘牢中用毒毒死了看守他的仆人,出逃时恰好遇到乔装入白云山庄打探消息的南希竹亲信。而安溪恰好认识那个人。 这可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天要亡我啊…”南修竹一声长叹。 当天夜里,南希竹又传了南修竹进宫。这次不在书房,不在议事殿,而是召他去了南希竹的寝宫,还是内殿。 内殿是皇帝就寝之处,很是私密,一般人是不能进的。 安溪已经面无表情的候在里面。南修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今夜怕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府了。 南修竹皱了皱眉:“皇兄这是何意?” 南希竹淡淡一笑:“修竹,咱们兄弟俩明人不说暗话,你母亲真的出身白云山庄么?” 他说完,便轻轻摇了摇隐在广袖中的蛊铃。 南修竹道:“自然,我母亲确实是白云山庄的血脉。” 南希竹等了片刻,发现南修竹面容平静,哪里有锥心蚀骨之色。他颦着眉,偏头看向安溪,安溪也有些意外。他一时间怀疑那日南修竹难道没将茶水中的蛊虫喝进去么?可他明明看得清楚,确实少了三条蛊虫。 安溪想了想,邪魅一笑。他走上前,贴近南希竹耳语:“他在跟你玩文字游戏,不如问个答案显而易见的。” 南希竹微微点头,而后又说道:“你和宁王殿下是何关系?” “朋友。”南修竹答得干脆。他在宁王府中住了三年,这种事情用不着避讳。 南希竹忽然向他走近了些,贴的极尽,几乎是耳语:“你和洛宁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比如...很私密的那种?” 南修竹刚想否认,却忽然想起安溪几乎知道一切,他见过洛宁在湖心亭吻他,也见过洛宁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一整夜。可这种事他又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承认了,便多一个把柄在南希竹手中。 “没有。”他说道。 南希竹向后退了退,饶有兴趣的笑了。安溪站在他身后,也跟着淡淡一笑。 正在南修竹不明所以时,他的心口忽然剧烈抽痛起来,就像有一只坚韧的利爪抓着他的心在不停的绞拧,又像是千万根尖刺此起彼伏的刺向心口,一下一下,扎的他呼吸都来不及。 南修竹忽然大口喘着粗气,死死抓住衣襟,跌倒在地上。 南希竹俯身在他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说道:“亲爱的弟弟,你说谎了。你怎么回事啊,自小便爱撒谎,这样可不好。” 他笑着站起身,将蛊铃挂在手指上轻轻摇晃,似乎对这东西很是满意。 他边摇着蛊铃,边将自己猜测到的事娓娓道来:“是你让洛宁求娶南雪竹的,洛宁简直就是你的提线木偶,说什么是什么。你想要留下两座城池,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早知道朕应该让你将五座城都收回来。 你母亲应该是与白云山庄的先祖有些血脉上的联系,但绝对不是出身白云山庄。南修竹,朕早就知道了,你母亲姓冥名黎。这世上冥这个姓氏很少见,可传说中的冥巫谷所有谷众在入谷之日起,都姓这个姓。 你说怎会如此巧合?你说你母亲出身白云山庄,倒不如说她来自冥巫谷。” 见到南希竹手中的摇铃,南修竹已经大概猜到了自己应该是中了蛊虫。他的心口已经没那么痛了,南修竹从地上爬起来,盘腿打坐调息。 什么调息,他根本不懂武功,只是合眸沉思。他忽然想起从前陪洛宁在佛堂念经的日子,当时还感觉很煎熬,如今听着南希竹喋喋不休,他反倒觉得那些佛经很是动听。 南修竹便在心中默念起了几段不算熟悉的佛经,将思绪与南希竹隔绝开来。听他聒噪,不如自己念经给自己听。 第四十四章 便宜爹来啦 =============================== 被软禁了两个时辰,南修竹始终闭口不言一字。见问不出什么,南希竹便放南修竹回了王府。他没派人去敬王府看着南修竹,因为他知道南修竹不会逃走,因为他的妹妹还在宫中。 颜如玉虽然懂些医术,但对于蛊虫却是毫无了解。她联系了冥若还没得到回音,南希竹却开始每日夜里都传召南修竹过去,折磨他两个时辰,再放回来。 这一次他用南雪竹的命威胁他开口,但南修竹依然不会说真话。两个月过去,南修竹已经被折磨的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是夜,南希竹依然传了南修竹进宫,正当南修竹掀开车帘时,马车上却坐了一个人。南修竹怔愣的看着那人,感觉自己在做梦。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南修竹上了马车,坐在那人身边。 与上次见面不同,圆滚滚白胖胖的南修竹简直像蜕了层皮。洛宁心疼的捧着他的脸,皱着眉细细瞧着,南修竹的小脸上几乎一点血色也无。 “颜如玉托人给我递了书信,说南希竹给你下了蛊虫,日日传召进宫折磨。我便来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南修竹却不知他这一路跑死了几匹快马,披星戴月,四五个月的路程,让他足足缩短成了一个半月。他狼狈的到了南曌皇城,见日头尚早,便寻了间客栈沐浴更衣,休息了一会。一入夜便立马赶到了敬王府。 “如玉为何会联络你?”南修竹不解。 “她很聪明,早在善城那会便看出了你我的关系不寻常,所以联系我寻求帮助。”洛宁不得不承认南修竹的这位王妃确实很贤惠,既能审时度势,又内敛善忍。 “我陪你进宫。”洛宁说道。 南希竹见到洛宁时很是意外,他没想到洛宁这么快便来了。安溪跟在南希竹身后,见到洛宁时先是一愣,又是一喜,而后便是一阵心虚。他不敢抬头看着洛宁,但洛宁早就注意到他了。 洛宁似乎明白了南修竹为何中了蛊虫,又为何被南希竹日日折磨。安溪痛恨南修竹,他在借助南希竹给自己泄愤。可是他却不知道,若不是南修竹,他早就死了。 这一夜看在洛宁的面子上,南希竹没有审问南修竹,而是假意寒暄几句,便送二人离宫。 临走时南希竹问:“宁王殿下需要朕安排驿馆吗?” 洛宁笑着婉拒:“不必了。敬王殿下在我府上住了三年,我此次前来便住在敬王府吧,礼尚往来。” 南希竹意味深长的笑着挥挥手:“宁王殿下请便。” 南修竹一回府便着人给洛宁安排了客房,并派了七八个仆从伺候他沐浴用餐。南修竹自己则去找了颜如玉,他不知道颜如玉信中是怎么跟洛宁说的,能让他快马加鞭日夜不休的赶过来帮他。 只听颜如玉淡淡说道:“我也只是猜测,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明说,他便真的来了。因为在善城时,我见到他深夜去了你的卧房,在里面呆了很久,而且没点灯。 若是点了灯,我还能当你们在谈公事,可这黑灯瞎火的...后来他又那么痛快的让出了两座城池,我就是再傻也能瞧出些许弯弯绕绕。” “他是不是灵犀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南修竹捂住了嘴巴。 “闭嘴。”南修竹有些恼羞成怒。 “行,我不说,我都放在心里,行了吧。”颜如玉走到小床边,拉着灵犀的小胖手逗着玩,“哎呀,你父亲来了,一会带你去看看。” “颜如玉!” 冥馨从外面回来时便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还以为南修竹要吃人。 洛宁独自用过晚膳便随着仆人找了过来,他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想不到南修竹竟对自己的王妃态度如此恶劣。 他不由分说的进了屋子,一进去便被两个孩子吸引了。 “这是...”他指了指冥馨怀里的大娃娃,又指了指小床上的小娃娃。 冥馨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便拂了拂身,开始介绍:“回王爷,这是奴婢的儿子小嵩,小床上是我们王府的小王爷。” “小王爷?”洛宁惊愕的看着南修竹,成亲也就罢了,这么快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南修竹赶忙解释:“是我收养的,在...在善城的驿馆门口捡到的。” 颜如玉笑嘻嘻的将正在认真吃手指的小灵犀抱到洛宁面前:“宁王殿下想抱抱灵犀么?” “他叫灵犀?” 洛宁僵着手臂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这圆滚滚的小东西看上去不太老实啊,会不会一不小心掉地上摔死?洛宁这么想着便放下了手臂,像是眼前的不是孩子而是脆生生的薄壁水晶似的。 颜如玉笑着一把将灵犀塞到洛宁怀里,洛宁被迫的伸出双手将孩子接住。只是那抱孩子的姿势极其别扭,好像捧着条滑溜溜的胖鱼。 颜如玉就这么撒手不管了,拉着冥馨出了屋子,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洛宁抱孩子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滑稽,连五官都在跟着较劲。南修竹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走过去摸摸灵犀的小脸,而后帮洛宁调整了姿势,还拉着他坐在了椅子上,免得他站久了腰疼。毕竟五个多月的胖娃娃正是膘肥体壮的时候,还很能扑腾。 “你怎么忽然捡个孩子回来,送到当地善堂不就行了?”洛宁问。 “没什么,大概觉得和这孩子有缘吧。”南修竹道。 小灵犀十分乖巧的躺在洛宁怀里,对于这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一点也不害怕,还不时伸出那不太灵活的胖手去抓洛宁的衣襟和下巴。 他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忽然间蹦出了两个字:父亲。 洛宁和南修竹皆是一愣。小灵犀今日可是第一次听过这个词,仿佛冥冥中自有指引,他竟然对着洛宁叫出了父亲。 洛宁笑了,信佛之人是相信缘分的,这孩子似乎与自己很有缘分。他对南修竹说道:“既然小灵犀叫我一声父亲,那么我认他做义子好了。” 南修竹抽了抽嘴角,这人还真是会捡孩子,谁想要你这么个便宜爹。 “怎么?你不同意?”洛宁见南修竹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便偏头看着南修竹,他顺嘴说道:“你不觉得这孩子长得跟我有点像么?” 第四十五章 我有没有,你不知道? ========================================= 洛宁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南修竹却忽然注意到了。小灵犀的眉眼很像南修竹,但鼻子嘴巴却一点也不像他。真要仔细看的话,确实与洛宁有些像。 南修竹担心洛宁真的看出什么,便欲盖弥彰的起身去抱孩子。正巧小灵犀很配合,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洛宁不明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自觉应该没弄疼孩子才对。 南修竹伸手摸了一把孩子的身下,湿了。他抱过孩子,对洛宁说道:“你不觉得胳膊有些湿么?” 刚才抱着孩子有些紧张,经南修竹这么一提醒,洛宁这才发现自己一只袖子上开花了,还隐隐约约散发着异味。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义子给他的见面礼,一泡尿。 南修竹将小灵犀放在小床上,娴熟的脱了裤子,唤来温水为他擦拭。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显吃力,看得洛宁叹为观止。 “你亲自照顾孩子?”洛宁问。 南修竹正在整理新的尿布,他抬起小灵犀一条腿说道:“现在不是。阿馨来得晚,之前都是我和如玉亲自照顾的。” 南修竹正准备将新的尿布垫好,却听洛宁说道:“等等。” 他按住了南修竹的手,而后凑近了细细盯着小灵犀的腿根瞧。 这动作看得南修竹头皮都炸起来了,他一把薅住洛宁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 “看什么看!你没有么!” 南修竹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差点给洛宁薅成秃瓢。洛宁皱着鼻子,揉着头顶,一脸哀怨的看着南修竹。 “我有没有你不知道么?我又不是看这个,想什么呢,龌龊!” 这波倒打一耙南修竹是万万没想到,他被洛宁这句反问逼得哑口无言,他倒是宁愿洛宁没有。 他白了洛宁一眼,问道:“那你在看什么?” 洛宁伸手提起一条小肥腿,指着小灵犀的右侧大腿内侧说道:“你看,这个蝴蝶形胎记,和我的一模一样,就连位置也一样。” “真的?”南修竹狐疑的看着他。灵犀的大腿内侧中间位置,确实有一块小小的蝴蝶形胎记,南修竹早就发现了,只是没当回事。 “自然,不然给你看看?”洛宁说着便佯装去解腰带。 南修竹连忙按住他的手:“信你,信你了。可那又怎么样,胎记而已,巧合罢了。” 他说着话,忽然笑了,心中生出了调笑洛宁的念头。 南修竹慢条斯理的给小灵犀换好尿布,而后抱在怀里。转身正对着洛宁,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难不成...这孩子是你在外面一夜风流留下的种?” 洛宁知道南修竹是在打趣自己,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稍稍俯身,与南修竹平视,同样审视着南修竹。 “不可能。若真是我的种,那也只可能是你生的。” 南修竹想不到洛宁会一针见血的道出真相,他整个人猛地一激灵,但随后他便想到,洛宁也只是在打趣他罢了。 南修竹淡然一笑,说道:“笑话,我是男子,自然生不了。不过呢...我夫人可以生。” 前一句是为了面子,后一句就纯属挑衅了。 颜如玉刚举起手臂准备敲门,就听到了南修竹说这样的话。她恨不得揪着南修竹的耳朵将他臭骂一顿。两口子拌嘴做什么拉她做垫背的,她很无辜好么。 南修竹这一句可是触到了洛宁的逆鳞,因为南修竹成亲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剪不断解不开,有很长一段时间折磨得他夜不成眠。洛宁实在没想到南修竹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若不是中间有个孩子,洛宁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南修竹做出点什么来。揍他一拳,或者做点别的,总之很想发泄一下。 洛宁深吸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回房休息了。” 洛宁推开门,便见到了尴尬的杵在那里的颜如玉。颜如玉对他施了一礼,他摆摆手,走了,眼皮也没掀一下,仿佛并不想看见她。 颜如玉心中叫苦不迭,她为这个王府真的付出太多了,累觉不爱。若是能有个人来疼疼她,替她分担些就好了。 第二日下午,南修竹带着洛宁进了宫,带他去见南雪竹。虽然联姻这件事是假的,但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由于洛宁不能进后宫,他们便约在了御花园的一座凉亭之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坦坦荡荡。 三人刚坐下,南修竹便被叫走了,说是皇太后要见他。皇太后对南修竹有养育之恩,一直对他很好。南修竹便想也不想的跟着去了。 只是南修竹走了,只剩下洛宁和南雪竹两个人,两人都垂着眸,不想抬眼看对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无言,尴了个大尬。 宁王殿下的定力是很好的,若是闭眼念经,他能在这坐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的。所以,南雪竹等不下去,先开了口。 她提着茶壶给自己斟茶,一边斟茶一边说道:“宁王殿下也看到了,我是个废人,不知您缘何想娶我做王妃?” 洛宁抬起头,看着她,南雪竹在斟茶,茶水却有一半洒在外面。他默默站起身,从南雪竹手中接过茶壶,为她重新倒了一杯。 南雪竹微笑着说道:“失礼了,我的目力和听觉都不太好。若是与我说话,还请大声一些。” 微风拂过南雪竹的发梢,将她的墨色长发吹起。洛宁这才注意到,那些墨色发丝间,若隐若现着一些赤红色长发。 香消玉殒?他有些惊讶。南修竹的南疆奇药不是帮白菁菁解了香消玉殒的毒么?怎么自己妹妹的毒解不了? 洛宁起身换了个位置,直接坐在南雪竹身边,这样可以让她听清自己说话。 他不知该如何与南雪竹解释,总不能直接说我并不想娶你,只是帮你哥哥带你出南曌皇城罢了。但他又觉得应该让她知道自己的态度,洛宁微不可查的扫视了一周,不远处隐藏着五只暗影,正在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四十六章 不抢王妃抢王爷 =================================== 洛宁想了想,说道:“本王与敬王殿下是故友,也可以说是知己。他...希望你能嫁给我。” 懂了么,是你哥哥的意思。如果是你哥哥的意思,你应该能明白背后的真相吧? 南雪竹微微一笑,抬眸传递给洛宁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而后说道:“原来哥哥是想亲上加亲,果然哥哥一直在为我筹谋,真是难为他了。” 两个人东拉西扯聊了半个时辰,洛宁站起身,与南修竹告别。南修竹由阿如推着回了自己宫中,斜阳夕照的阴影中,她的眸色逐渐暗淡。 南希竹若是没了她这个筹码,会对哥哥如何?直接软禁他,严刑逼供么?他做得出来。 洛宁离开后花园便直奔宫门口,等了一个时辰,却没见南修竹出来。他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可又不太放心。这时,一个太监小跑着来到洛宁面前,施了一礼,而后说道:“宁王殿下,敬王殿下身体不适,已经先行回府了。” 洛宁一回到敬王府,便直奔了南修竹的院子。南修竹的院子大门紧闭,几个洒扫的仆人都候在外面,聊着天南海北嗑着瓜子。 “敬王殿下已经回来了?” 夕阳下,洛宁狭长的暗影投射到仆人身上,一众傻仆这才注意到洛宁的到来。 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仆上前一步,颤巍巍的对着洛宁施了一礼,说道:“回了回了,不过,殿下病了,最近两个月时常生病,每次都不让人进院子,只留王妃一人在房里。宁王殿下请回吧,明早王爷便没事了。” 洛宁没说什么,沉默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半夜时,他运起轻功从院墙翻了进去,南修竹这里的家将全都好吃懒做,吃饱了就睡,根本不会发现头顶有人飞过。 颜如玉正斜倚在小榻上打盹,被忽然闯进来的洛宁吓了一跳。她刚想说话,却见洛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颜如玉偏头瞧了一眼刚刚入睡的南修竹,而后起身去了外间。 洛宁也跟着她去了外间,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颜如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南曌帝担心你搅局,以皇太后的名义将王爷引去了后宫。可皇太后近来去了祈安寺进香,根本不在宫里...” 话已至此,后面的不必多说。 “南曌帝究竟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洛宁问。 颜如玉道:“我也不知道,不如,等他醒了,你亲自问他好了。” 撒谎什么的,还是由南修竹来吧。颜如玉见洛宁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想要起身离开,只是她刚表现出要走的意思,便被洛宁叫住。 颜如玉站在原地,还以为洛宁也要走。只是洛宁并未起身,而是淡淡问道:“你...真的是他的王妃么?” 颜如玉道:“皇上亲自赐婚,举国上下亲眼见证,还能有假不成?” “那你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传信给我?为什么不与南修竹住在一起?为什么见到我深夜前来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愿意将自己当成个外人,而将这一方天地留给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卡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洛宁不知先问哪个问题,也不知道以自己的立场是否有资格问出这些问题。 颜如玉心思灵巧,已经从洛宁的眼中看出了他的疑问。好歹她要比南修竹大上许多,虽然自己没经历过,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感情那点事,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殊途同归。要么爱,要么恨。 而她觉得,洛宁这个人绝对会愿意包容南修竹的一切,他会等他,会陪伴他,会理解他。虽然南修竹现在并不想承认,但总有一天,南修竹会回到洛宁身边。 于是颜如玉释然的浅笑着,说道:“有名无实而已,宁王殿下无需挂怀。” 第二日一早,南修竹醒了。他揉揉眼,慵懒的喊了声冥玉。由于刚睡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含糊,洛宁并没听清他叫得是什么,只当他在叫如玉。 洛宁走到床边,伸手将南修竹扶起,又递给他一杯清茶。南修竹靠在床头,伸手接过清茶喝了两口,而后随意扫了床边一眼。只这一眼,刚刚有些睡眼惺忪的他瞬间精神了。 “你怎么在这?如玉呢?”南修竹问。 “昨夜就走了。”洛宁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南修竹的手,说道:“昨夜我来了,她便走了。” 南修竹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走?” 洛宁答非所问:“颜如玉很不错。” 南修竹一脸狐疑的看着洛宁,上下打量他,说道:“怎么?你是来跟我抢王妃的?” 洛宁微微一笑,抓着南修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落下一吻。 “我不是来抢你的王妃的,我是来跟你的王妃抢王爷的。” 南修竹笑着拍拍洛宁的手背:“你来做我的王妃好像也不错。” “修竹...”洛宁敛了笑容,很认真的看着南修竹。 “什么?”南修竹问。 “南曌帝到底要从你这里知道什么?还是要得到什么?” “没什么。”南修竹道,“我能有什么,我只有个满身病痛的妹妹...还有只会吃喝拉撒的小灵犀。” 南修竹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了安溪。噬心蛊是他带来的,站在南希竹身旁的人也是他。既然他不是无辜的,那么...南修竹决定一推二五六,让安溪背了这口锅。 “你不知道吧,安溪是西羽国师的小徒弟,西羽国师最擅制毒炼蛊。他可能是因为你的缘故,比较恨我吧。自从他来到南希竹身边,南希竹对我的态度便彻底变了。” 这理由编排的巧妙,南修竹直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受罪,那都是你们的原因,我很无辜的好吧。 听了这话,洛宁果然愧疚的不行。他将南修竹轻轻揽在怀里,说道:“一会儿我入宫去找南曌帝谈谈。” 南修竹顺从的点点头。洛宁去找南希竹,他一点也不怕。南希竹想知道的是长生不老的秘密,但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透露给洛宁的。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个竞争对手,他长生不老的愿望便更远了一步。 第四十七章 亲爱的弟弟 =============================== 用过早膳,洛宁便入了宫。南希竹正独自在御书房等候。 洛宁进了御书房对南曌帝施了一礼,而后简单环顾四周,御书房内一个太监或侍卫也没有,只有他们两人。 南希竹给洛宁赐了座,而后说道:“知道你会来,所以让他们都下去了,宁王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朕的皇弟?” “正是。”洛宁道,“本王此次前来,是想问问陛下,您究竟想从敬王那里得到什么?还是说您误会了他什么?” “误会?”南希竹笑笑,“你指的是安溪么?与他无关。朕自小与修竹共同生活了十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朕再清楚不过。 只是宁王你...只认识了他三年,想必这三年他也是遮遮掩掩,未曾以真面目示人。你真的了解他么?他的话真的可信么?” 这一串连珠炮的反问正中洛宁下怀,南修竹于洛宁,如镜中花,水中月,永远隔着一层壁垒,看得见,却摸不透。 洛宁哑然,一时被问住了。他想说南修竹不会骗他,他相信南修竹,却是连开口的勇气也没有。 南希竹见他那模样,微微挑了唇,意有所指的说道:“他没告诉你,昨天,其实朕和他之间...愉悦得很。修竹是朕从小爱到大的弟弟,朕疼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他。” 趁着洛宁不在,南修竹躲在房中悄悄沐浴。 温和的热气蒸腾缭绕,让一切世间的美与恶都隐藏其中。只是若隐若现间,南修竹的锁骨处竟是有一处灼眼的红痕。那样清晰的轮廓和色泽,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他闭了闭眼,伏在浴桶边沉思。 昨日他去了皇太后宫中,却见南希竹等在那里。他登时便明白了自己上了当,但那又如何,皇上要召见他,他难道还有拒绝的权利不成。 只是他不明白南希竹为何偷偷摸摸的找了他过来,还约他去了他们两人都十分熟悉的皇太后的寝宫。叙旧么? 意想不到的是,南希竹确有此意。但他叙的不是兄弟情,而是别的。 见南修竹进来,南希竹摊了摊手,示意他今日没带蛊铃。空旷的寝宫空无一人,南修竹仿佛能清晰的听见他们二人的呼吸声。少时懵懵懂懂的记忆便忽然浮上了心头。 南修竹七岁时便开始与南希竹一块生活。小修竹白净漂亮,躲在南皇后身后,大眼睛盯着南希竹,一眨一眨的。 那是南希竹第一见南修竹,他只觉得这个孩子漆黑的眸子里有星星在闪,怯生生瞧着他的模样直叫人心生怜爱。让他忍不住想将他装进镶满宝石的盒子中,藏起来。只有自己能爱他,护他,拥有他。 南修竹比南希竹小四岁,他的母亲也已经葬入皇陵。在南皇后眼中,他对自己的儿子是没有威胁的。于是见到南希竹如此喜爱这个弟弟,便让他们住在一处,做个玩伴。 由于一些原因,南修竹与南曌帝的关系很微妙,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仇敌。南希竹于他来说,反倒如兄如父。 这样的日子直接过了七年,南修竹十四岁那年,南曌帝突然将他丢到冷宫软禁起来,毫无预兆。 所有人都不明白,南曌帝为何忽然大发雷霆,将南修竹软禁。南希竹见不得弟弟在冷宫吃苦,在南曌帝的御书房外跪了一整夜。 寒冬腊月,老天爷也跟着起哄,狂风大雪下了一夜,南皇后怎么劝说都没用。南希竹那一夜差点废了双腿,卧床半年才恢复如常。 最管用的还得是枕头风,南皇后心疼儿子,怕他再做出些出格的事惹怒皇上,使出浑身解数才求得南曌帝心软,最终将南修竹从冷宫放了出来。 此时的南希竹已经十八岁,心理上较南修竹成熟许多,已经宛若一个成年人。南皇后也从此事中看出了些许不同寻常,她的儿子她最了解,南希竹从不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就连当初南曌帝独宠冥黎时,自己整日伤心欲绝,思虑成疾,南希竹也未曾为了母亲做过什么或求过什么,只是冷眼旁观。 南皇后打定了主意,自己的儿子不能再与南修竹住在一起了,这孩子与他母亲一样,都是惑人心智的妖精。 可养在身边这许多年,其实还是有些感情。最主要的是,若是南修竹吃了苦,第一个不同意的怕就是南希竹。南皇后思虑再三,在自己宫里寻了两个懂事的婢女送到南希竹宫中做侍妾。 南希竹有了侍妾,南修竹便再也不能住在那里了。南皇后一副慈母相的将南修竹接近了自己宫中,寻思着这样便能让南希竹渐渐淡忘这个弟弟。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南希竹竟然不顾宫里宫外人的目光,经常在夜里溜进南修竹的院中,钻进他被子里,揽着他睡,就像曾经的那些年岁一样。 风言风语发酵了两年,最终还是传到了南曌帝耳中。他对着南修竹一通大发雷霆,又将他软禁了。这次不是冷宫,而是宫中秘牢,阴冷潮湿,暗无天日。 南希竹也被迫去宫外立府,彻底与南修竹分开。 南修竹已经大了,有些事恍惚间也觉得不妥,但南希竹是他在这宫里最后的温存和依靠了。况且南希竹对他来说如兄如父,他对他并没什么别的心思。 南修竹是这样认为的,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南希竹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他们可是亲兄弟。长久以来他们虽然睡在一处,但都是彼此毕恭毕敬,从未越雷池一步。 除了南希竹总喜欢抱着他睡,只这一点。从七岁那年,南希竹便是这样抱着他睡的,也许早就成了习惯,就像抱着心爱的玩偶那样,只是一种依赖,没别的意思。 只是南修竹没想到,他自欺欺人了这些年,还是被那人捅破了窗户纸... 南希竹的御书房中,洛宁早已离开。 安溪从里间走出来,来到南希竹身后为他揉捏肩膀。 “希竹,你太心软了。噬心蛊那么弱,根本撬不开他的嘴。我的建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第四十八章 不伦的情愫 =============================== 南希竹拉着安溪的手臂,将他一把扯进怀中,附在他耳边低低的说道:“阿溪,他是我的,我可以骂他,可以打他,可以折磨他。但是别人不行,懂了么?” 他捏着安溪的下巴,冷冷的说道:“傀儡蛊,那是要他的命,你以为朕不懂么?” 傀儡蛊,西羽国师手中最恐怖的一种蛊。蛊虫先是吸食过施蛊人的血,而后中蛊之人便会完全听候施蛊人的意思,如提线木偶。 只是这蛊虫的成活期只有七日,七日后,腹中蛊虫便会溃烂产生剧毒,令中蛊人肠穿肚烂而死。 “他都跟别人好上了,你还惦记他?”安溪的下巴被南希竹捏的很痛,但他一点也不怕他。反而直视着南希竹的双眸,冷冷的嘲笑他。 “你和他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你从小不是就知道么?怎的现在犯了糊涂?堂堂一国之君,想被扣上乱伦的帽子么?这可是比断袖更让百姓无法接受的。” 南希竹听了这话也不恼,安溪说的是事实,作为帝王,对于臣子的直谏,他向来虚心受教。讲实话,敢直言,总比虚情假意,敷衍逢迎要好。 南希竹松开了钳制安溪的手,从背后抱着他,将下巴垫在他的颈窝处,低声呢喃:“朕让他在暗无天日的秘牢独自受苦,那一年朕想象不到他是如何挨过来的。他被送往东麟做质子,朕也没能阻拦。” 南希竹天生是个做帝王的料子,他的心是冷的,唯一的一点温度全给了南修竹。南修竹走后,他便成了真正的冷血无情。 他痛恨南曌帝,痛恨他折磨南修竹,痛恨他将南修竹送走。于是他暗地里联络了西羽国师,以某种代价换取了一种慢性毒药。 西羽国师遣了自己的小徒弟安溪乔装打扮将毒药亲自送到南希竹手中,这是他们初次相识。 南曌帝中了毒药浑然不知,在得知自己药石无灵之时,才惊觉不对。弥留之际,南希竹来到他床前,将自己对他的恨一股脑全部道了出来。 南曌帝对这个儿子是寄予极大期望的,虽然知道了是他害了自己,却也知道他是唯一能继承皇位的人。 南曌帝放弃了追究他的弑父之罪,而是讲出了南修竹的身世。 当年他忽然将南修竹关进冷宫,是因为发觉自己的身体开始衰老,开始如常人般无法承受病痛。冥黎告诉过他,他已是长生不老之身,他以为自己真的会万寿无疆。 可被太医宣布得了难以治愈的重症时,他觉得是冥黎耍了他,冥黎骗了他。可是冥黎已经死了,南雪竹已是废人,只有南修竹活的好好的。所以,他将满腔怨气都发泄在了南修竹身上。 若不是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儿子,南曌帝那时候其实是想杀了南修竹的。 但他并没将这些事告诉南希竹,这是他对南希竹弑父的报复,你就早些下来陪父皇吧,长生不老什么的,就别想了。 他只说了冥黎江湖女子的身份,说了冥黎不愿率领冥巫谷归顺朝廷,与他起了分歧,最后被打入冷宫,悲愤自戕。 南修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告诉他。南修竹一直在骗他,他没必要对南修竹这么好。 自私无情的南曌帝,临死之际还在离间两个儿子。不为别的,两个都是不孝子,余下的日子斗个你死我活吧,谁都别好过。 南希竹一开始确实被南曌帝蛊惑了,他恨南修竹,恨他一直欺骗他。可当南修竹回了南曌后,往日的种种又时常浮上心头,冰封的心一点点融化。 他听闻长生不老之事与冥巫谷有关时,第一个想到了冥黎,想到了南修竹。只是他从未想过冥黎便是圣女。 他折磨南修竹,想得到有关冥巫谷的线索,更多的,却是泄愤。可时间久了,他又开始心软,他恨不起来。那时候南修竹还那么小,为了活命罢了,何罪之有。 心里的天平便这样倾斜了,再多的愤怒和埋怨都变得微不足道。他爱南修竹,这份爱深埋在心底,就像岩浆一样翻腾奔涌。 终于爆发了。 他不怪南修竹与洛宁行过云雨之事,那是他的错,是他没能力保护他,眼睁睁看他去了东麟。 可现在南修竹回来了,洛宁也来了。洛宁名义上求娶南雪竹,可他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洛宁想将南修竹带走,绝对不行。 南修竹趴在浴桶边缘合眸沉思,温热的水汽包裹全身,舒适的感觉让他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洛宁进来时,便见到屏风后赤着身子的南修竹。 水几乎放凉了,洛宁将南修竹抱到床上,准备用被子包好。 可是就在他伸手去拉被子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南修竹锁骨上的红痕。 他皱着眉凑近了细瞧,红色斑块上隐隐约约的细密红点,那很明显是经唇点允过的。 谁做的?不可能是颜如玉,也不是自己。他忽然想到南希竹说过的话,他们昨日很欢愉…做了什么才会欢愉? 洛宁的面色阴沉的可怕,他将被子一掀,堪堪遮住南修竹的身子,而后粗暴的将南修竹晃醒了。 “松手。” 南修竹被大力摇晃的有些难受,他没好气的推开了洛宁的手。 当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洛宁而不是颜如玉时,南修竹瞬间清醒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看自己的衣服,发现身上只有一条被子时,他有些心虚的将被子向上拉了拉,欲盖弥彰的遮住了锁骨上的红痕。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南修竹问。 “不然呢,难不成在宫里用过午膳晚膳再回?”洛宁死死盯着他,眼角眉梢挂着着戾气。 “哦。”南修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在考虑如何将洛宁支走,自己好将衣服穿好。 “怎么?要穿衣服?”洛宁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南修竹点点头:“你先出去,我换好了叫你。” 洛宁眉梢微挑,说道:“又不是没看过,跟我还用避嫌么?” 心里还有一句:装什么纯情小绵羊,你这只骚狐狸。 第四十九章 证明给我看 =============================== 洛宁出门唤人拿来了干净的中衣,便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盯着南修竹,看他要怎样将这件中衣换上。 南修竹盖着被子坐起身,伸手接过中衣,直接将衣服塞进了被子里。看来是准备在被子里换了。 洛宁伸出手一把掀了被子,将南修竹的身子掰过来,说道:“那是什么,你不想解释么?这么躲着难道是心里有鬼?” 原来他已经看见了,南修竹披上中衣,说道:“没什么,不小心弄的。” “不小心?”洛宁对他这种态度很是不满,如果他能好好解释,也许自己也就释怀了。可南修竹不愿多提的样子,反而说明了问题。 洛宁俯身捏住南修竹的下巴,手上用了些力道,捏的南修竹紧紧皱眉。 “从昨天到现在,你除了我,只见过颜如玉和南希竹。颜如玉已经告诉我了,你们有名无实,那么是谁做的?南希竹?” 南修竹垂了眸,不予否认。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做。”南修竹低低的说道。昨日南希竹确实试图强迫于他,但南修竹拒绝的厉害,在慌乱的叫出“哥哥”的那一刻,南希竹终于放弃了。 哥哥,是潘多拉魔盒的封印之咒,他在告诉南希竹,有些事你做不了,有些人你一辈子也得不到。 如果不是扒了衣服狠狠的亲吻过,怎么会在如此隐秘的位置留下红痕?洛宁又想起了南希竹的话:你真的了解他么?他的话真的可信么? 洛宁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矛盾之中,他该相信他么? “我该信你么?”洛宁问。 南修竹深深的望着他,希望洛宁能从自己的目光中看出些真挚。洛宁应该相信他么,他似乎从没对他说过真话。 见南修竹不说话,洛宁松开了手,对南修竹说道:“证明给我看。” “证明?”南修竹不解,“如何证明?” 难道要去找南希竹对质么? 可下一刻,洛宁便用温热的唇舌告诉了南修竹证明自己的方法。 推拒着迎合,痉挛着接受,一切都那么突然,却又顺理成章。落入身体的记忆一次次被唤醒,又一次次沉沦着,不知今夕何夕... 宁王和敬王都未到前厅用午膳,颜如玉想去南修竹的院子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可到了才发现,院子里半个仆人也无。院门紧锁,房门紧闭。 她小心翼翼进了院子,在接近卧房时,被一声声旖旎轻吟阻了脚步。颜如玉瞬间黑了脸,青天白日的,这两人不能收敛些么?万一被仆人发现了可怎么好? 颜如玉轻轻退出院子,却没走。而是守在院门口,以防哪个不守规矩的傻仆突然闯进来。 欲哭无泪,可怜的颜如玉饿着肚子一直守到了晚膳前,南修竹的房门终于开了。洛宁只着中衣,外袍松垮的披在身上,旁若无人的走出了院子。 那一脸餍足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浮想联翩。 他刚想传晚膳,便被颜如玉推回了院子里。 颜如玉叉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你你你就不能穿好了衣服再出来么?若是被别人瞧见了会怎么想!” 洛宁满不在意的笑笑,说道:“随意,爱怎么想怎么想。” 他就是故意的,洛宁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南修竹是他的人,这样就没人敢打他的主意了。 “做什么?”颜如玉没好气的问道。 “传晚膳。”洛宁道。 颜如玉直接将洛宁推回了卧房门口,说道:“我去传,你先回去。” 颜如玉回来的很快,只不过她手中的不是晚膳,而是一盆热水。 洛宁接过热水,对颜如玉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南修竹已经累的脱了力,皱皱巴巴瘫在被子里,身上都是暧昧过的痕迹,洛宁看了很是满意。 他将南修竹翻过来,用热水为他轻轻擦拭身体。只是擦到腹部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南修竹的肚脐下方,有一条很不明显的细长疤痕。洛宁很确定,南修竹离开东麟前是没有这道疤痕的。 他用手指细细摩挲,感觉像是锋刃割出来的痕迹,但刀口又很整齐,像是故意割的,而不是被迫承受。 洛宁虽然对此很是不解,但怕南修竹着凉,还是手脚麻利的帮他将身子擦干净,而后穿好中衣,盖好被子。 不多时,颜如玉便送来了晚膳。两份,一份荤素搭配的很好,一份只是清粥小菜。 洛宁来的这些日子,南修竹并未特意照顾他的饮食,颜如玉也就不知道洛宁是吃素的。 不过关于这点,洛宁早就不在意了,他早已深陷红尘的泥澡,又何必再自欺欺人的去念阿弥陀佛呢。所以他现在也开始吃肉了,只是吃不了太多。 南修竹睡得不熟,被洛宁一唤便醒了。他想撑着手臂坐起来,却被某处的疼痛感打败了。他又皱着眉趴下了。 洛宁贴心的将南修竹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就像照顾小宝宝似的,一口一口的喂南修竹吃粥。 南修竹斜斜的靠在他怀里,吃完了粥,又趴了回去。 他没再睡觉,而是侧着头瞧着洛宁。 等洛宁用完晚膳,南修竹才开了口:“你叫如玉过来,我有事交代。还有…你回避一下,我说完了事你再进来。” 洛宁没问为什么要自己回避,他认为南修竹一定是吩咐颜如玉对今日的事保密,或者感谢她为他们守门… 入夜后,颜如玉姗姗来迟。洛宁按照约定出了门,心情愉悦的在王府溜达起来,一直溜达到小灵犀的屋子。 颜如玉见南修竹那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摸了摸脉,确定南修竹的身体没问题后,稍稍舒了口气。 “找我来有什么事?”颜如玉问。 “给我熬一碗避子汤。”南修竹道。 “这是做什么,有了就再生一个,万一是女儿呢?冥巫谷就后继有人了,小灵犀也不用遭罪了。”颜如玉道。 “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只要我不死,灵犀照样不用受那份罪。”南修竹道。 第五十章 避子丸 ========================= 颜如玉撇撇嘴:“好好好,圣女大人寿与天齐,是属下失言了。” 听到这话,南修竹忽然紧张的看向了门的方向,颜如玉心领神会:“他不在,去遛弯了。院子里没人,你放心。” 南修竹如释重负的垂下了头,摆摆手示意颜如玉退下。 “快去熬药。”南修竹道。 颜如玉临走前一脸嫌弃的将床边团成一团的床单也带了出去。洗是不可能洗的,她打算一把火烧了。 洛宁一个人溜达到了小灵犀的院子,冥馨刚给两个孩子喂饱,此时正在给他们讲故事。只是两个娃娃都听不懂,只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罢了。 从前,有个美丽的姑娘,她独自一人在外游历时,救下了一个深受重伤的书生。书生被仇家追杀,伤的极重,姑娘没日没夜的照顾他,终于救活了书生。 两个人隐居在山中的茅屋中,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渐渐的,他们互相爱慕,以天地为鉴,在茅屋前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几个月后,忽然出现了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他们将茅屋团团围住,并围着书生跪了下来。他们称他为陛下。姑娘懵了,完全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在听到“陛下”二字时,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新帝登基,地位不稳,皇家围猎时中了小人奸计,遇袭重伤,被她所救。 此时姑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义无反顾的跟着皇帝回了皇宫。只是她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皇帝很难力排众议给她一个名分。 姑娘理解皇帝的难处,不仅没有闹着要名分,还心甘情愿的隐在暗处,献出自己的家底,为皇帝铲除异己,扩充疆土。她利用自己背后的江湖势力帮皇帝坐稳了宝座,但此时,皇帝依然没给她一个名分。 大权在握的皇帝有自己的考量。姑娘的背后的江湖势力是异常庞大的,堪比一只军队。皇帝在得到他们的帮助的同时,也开始心生忌惮。 尤其姑娘当时生了龙凤胎,她有一个儿子。皇子的母家可以势大,但不能威胁到皇权。于是皇帝开始劝说姑娘交出手中的江湖势力,收编朝廷,完全为皇家所用。姑娘拒绝了。 皇帝一气之下将姑娘打入冷宫,并开始大肆迫害姑娘留在皇城中的江湖势力。本来这股江湖势力因帮着稳定皇权便已折损大半,这次的打压后更是所剩无几。 与此同时,两人成亲时,姑娘曾告诉过皇帝一则自己的家族秘辛,皇帝知道要彻底断绝她的背后势力,就要杀了她的女儿。可她的女儿也是自己的女儿,他还是心软了。 后来他求得一种西羽奇毒,名为香消玉殒,下在了女儿的糕点中。这药男食销骨,女食噬魂,只需一点点,便能令一个女子成为废人,痴傻一生。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女儿将有毒的糕点分给了哥哥,两个孩子同时中毒,但因为药量少了,女儿没能彻底成为痴人,可因为毒性太多霸道,也成了半个残废,无法再继承母亲的衣钵。 而他的儿子,也因为身中剧毒去了半条命,治愈后身子孱弱,风吹就倒,终生无法习武练剑,就连最简单的骑马也做不到。 好好的家被毁了,冷宫中的姑娘心灰意冷。她用了家族禁术偷偷将衣钵传承给了儿子,而后挥刀自刎,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也结束了皇帝的一生。 “你们猜,她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冥馨对着两个孩子说道。 两个孩子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咧嘴笑了。小灵犀咿咿呀呀的,仿佛在回应冥馨的话。 就在这时,半掩的门边出现一个人,那人轻轻敲了敲门,说道:“本王能进来么?” 考虑到这屋里有奶娘,或许在给孩子喂奶,所以洛宁没敢贸然进入。在争得了冥馨的同意后,他才打开门,走了进来。 “宁王殿下什么时候来的?”冥馨问道。 洛宁走到小床前,熟练的将小灵犀抱在怀里,说道:“有一会了,本王以为孩子在吃奶,就等了一会。你刚刚在讲故事?” 冥馨并不知道南修竹与洛宁的关系,也不知道洛宁的巳家人身份,更不知道巳家人与姚家人的恩恩怨怨。因此,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讲的那个再普通不过的民间故事会有什么不妥。 于是她说道:“小时候听来的故事,很喜欢,一直记着,便讲给孩子们听了。” 洛宁一开始也只觉得这是个话本里再俗套不过的桥段,可当他听到“香消玉殒”时,他忽然发现,这个故事似乎并不简单。 皇帝、无名无分的女子、龙凤胎、香消玉殒、成为半个废人的女儿、一点武功底子也无的儿子...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可总觉得还差一些,是什么呢。是那姑娘的家族秘辛...什么衣钵只能传给女儿? 洛宁一边逗弄着小灵犀,一边观察着冥馨的神色。见她一派坦然的模样,仿佛又真的只是在讲故事,并没别的心思。他想了想,而后想到一个人。也许,从南希竹那里,可以得到一些答案。 一个时辰后,颜如玉带着个青花瓷瓶敲响了南修竹的房门。南修竹见到她手中的瓶子愣了一下。 他问道:“这是什么?” 颜如玉将瓶子往他手中一抛,阴阳怪气的说道:“避子丸,事后吃一颗即可。看这架势,搞不好我要天天给你熬避子汤,想想都累。这里有三十颗,够你用一阵了。吃完了告诉我,我再配制。” 南修竹被她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打开瓶子取了一颗,正要塞进嘴里,颜如玉一边递来清水,一边继续说道:“你...悠着点,这破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南修竹就着清水将避子丸一口吞入腹中,而后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之后顶着张大红脸,赶紧缩进被子中,装睡。 南修竹只当洛宁是想要自己睡个好觉,所以今晚没过来。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洛宁其实连夜入了宫,去找了南希竹。 第五十一章 交易 ========================= 这一次,南希竹在自己的寝宫见了洛宁。 他毫不避讳的将衣衫不整的安溪抱在怀里,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宁王连夜入宫,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自然不是。”洛宁说道,“陛下又没做什么错事。本王此来,是想与陛下谈笔交易。” 南希竹挑了眉,细细品着洛宁的话,看来这两人并没闹掰,关系依然好得很。他对安溪使了个眼色,安溪便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 “宁王想谈什么交易?朕又为何一定要与你交易?” 洛宁道:“你想从修竹那里知道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但作为交换,你要准许我将他们兄妹俩都带走。” 几声你我,尊称全都省了。洛宁本就看他不顺眼,这会也没什么耐心绕弯子了。这里没有皇上,也没有王爷,有的只是两个公平交易的人。 见他如此说,南希竹也不准备绕弯子了,他说道:“你能不能帮到我,首先我得问问你,南修竹身上有个大秘密,你与他都是这种关系了,他有没有对你和盘托出?还是说,他连你也瞒着?” 如果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都是猜测,那么今天的交易恐怕谈不成了。洛宁回想着与南修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巳家老祖对南修竹投毒,怀疑他是冥巫谷的人,到南修竹身边出现的一个个古怪的人和一桩桩奇怪的事... 洛宁沉吟片刻,说道:“你是指冥巫谷?还是指有关长生不老之事?” 南希竹眸中精光一闪,似乎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能从洛宁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没错。”南希竹正了神色,说道: “他母亲冥黎,是冥巫谷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位于冥巫谷权力中心的人。对于冥巫圣女,对于长生不老的秘密,冥黎应该全都了解。而南修竹是她的儿子,我不相信,她临死前没有将这些秘密告诉他。” 冥黎,洛宁听到这名字心跳差点漏了一拍。那本名册上,冥黎不就是冥巫谷第八代圣女么?但他的震惊并没在面上表现出一丝一毫,而是深敛眸光继续说道: “所以你对他下噬心蛊,就为了逼问这些事?” 南希竹笑着摇摇头:“噬心蛊么,只是和他玩玩。我对他,从来狠不下心。不然你以为他还能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你面前,是因为你来的快,还是因为他运气好?都不是,是因为我始终下不去手。” “我对于他的感情...很复杂,也很矛盾。”南希竹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只蛊铃,转手抛到洛宁手中。 “噬心蛊只是名字吓人,蛊虫入体,五年后自然死亡,不需要任何解药。而这蛊虫发作的方式也只由蛊铃操控,若是不摇铃,这虫子便如不存在般,对中蛊者丝毫影响也无。” “你这是何意?”洛宁抓着小小的蛊铃,不明所以。 “给你了,左右我也问不出什么。”南希竹说道。 “不过,我早跟你说过,南修竹惯会撒谎,他不可信。这蛊铃,便送给你,若是哪天你头脑清醒了,发现他在骗你,就用这个拷问他吧。” 洛宁微微颔首,将蛊铃收进怀中:“那就多谢了。” 洛宁自然是不会使用蛊铃来拷问南修竹,只是这蛊铃落在他手中,总比落在别人手中要好,最起码他不会用这个来折磨南修竹。 “不过...”南希竹继续说道:“我要的是有关长生不老的秘密,在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还不能让你带走他们。或者说,婚期将近,你可以将南雪竹带走,但是他...还要留在这。” 南修竹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醒来时便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洛宁不知何时回来的,已经在他身边睡着了。南修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坐在桌边喝了口冷茶,而后杵着下巴呆呆的望着洛宁。 这人的壳子还是几年前的样子,眼梢狭长,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可内里,仿佛已经变了一个人。也不知这才是他本来的性情,还是他因着自己而改变了。 事到如今,究竟该如何收场?这与他计划好的,完全不一样。 南修竹本来的计划是让洛宁带走妹妹,自己若是能骗过南希竹,便找机会逃走,若是骗不过,唯有假死。可洛宁这个样子,一定是不会独留他在南曌的。 南修竹抿着唇笑了:“看不出还是个情种,也不知万古寺清修十三年,都修了些什么东西。” 不能再拖了,洛宁至多还能在南曌留两个月,便必须得带着妹妹回东麟了。南修竹闭了闭眼,合眸沉思... 第二日一早,南修竹感觉身上格外沉重。身后有温热的气息不断滑过颈侧,不用想也知道是洛宁半个身子压在了他身上。 他费尽的转过身,发现洛宁正眸光深敛的看着他,似乎在想什么。 “醒了?”南修竹道。 洛宁“嗯”了一声,既不起床,也不说话。 青天白日的,南修竹可要起了。只是他半个身子才抬起来,又被洛宁按了回去。 “别动,让我抱一会。”洛宁伸手揽着他的腰,手还不老实的在腰背处摩挲,并且逐渐下移。 南修竹无语。 “你别...天都亮了,一会阿馨该带灵犀过来了,快起来。”南修竹被他撩拨的心猿意马,声音也有些暗哑。 青天白日的... 于是晨起洒扫的家仆便被守在院门外的敬王妃挡在了外面,颜如玉脸都绿了,几乎七窍生烟。 真是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只是卧房里那两个家伙还没动静,守门的家仆又来通报,说是一个叫乔十五的人求见,自称宁王的近侍。南修竹一早就交代过乔十五会来,她便安排仆人带乔十五去客房等候。 没眼色的乔十五刚回了客房,便急着见自家王爷,自己找了来。 他见到守在门外的颜如玉有些意外,说道:“你是敬王妃?” 颜如玉微微颔首,乔十五才后知后觉的抱拳施礼,做了自我介绍。 他指了指院子,问道:“我家王爷在么?刚有个老仆告诉我王爷可能在这里。” 第五十二章 长生丸 =========================== “在是在...”颜如玉话说半句留半句。 乔十五推门便要进去,却被颜如玉伸出胳膊拦了下来。 “你这人,怎么如此没眼色,你没看我也不能进去么?”颜如玉道。 乔十五颦眉:“对啊,敬王妃为何在此?” 颜如玉一脸无奈,“自然是有不能进去的理由,你且在此等候,等一会...”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洛宁披着外袍推开了房门。洛宁对乔十五说道:“回客房等我。” 乔十五挠了挠头,一头雾水的走了。 今早洛宁算是手下留情了,因为他算着乔十五大概今天会入城,也就没敢太折腾南修竹,正事要紧。只是没想到乔十五这么早就到了王府。 南修竹目送洛宁离开,手脚麻利的吃了避子丸,而后洗了澡,换了衣服。 他将颜如玉叫到房内,说道:“冥玉,我想了想,对于南希竹,不能硬碰硬。雪竹至多还有两个月就要走了,在这之前,不如搞个假的长生不老药,先将南希竹骗过再说。” “假的长生不老药?”颜如玉先是不解,而后忽然恍然大悟,她说道:“即使是假的长生不老药,不也是真的可以延年益寿么,这样会不会便宜了他?” “你不懂。”南修竹说道,“或许他曾一时糊涂,怨恨与我,但他始终未曾对我狠心。我从小...算了,往事不提,这是他应得的。” “你想给他多少?”颜如玉问。 “一百丸...” “不行!” 颜如玉拒绝的干脆果断。 “至多三十。” 南修竹看着她:“五十?” 颜如玉想了想,最终妥协:“不能再多了。” 南修竹点头:“好。” 南修竹所谓的假的长生不老药便是长生丸,取自圣女的心头血,有延年益寿、治愈百病的功效。普通人经常服用,活到百岁不是梦。 冥巫谷除了谷内少数与圣女结过血契的人之外,外围还有很多护卫和杀手、仆人。他们若是始终对冥巫谷忠心耿耿,不存异心,每隔五年便会得到一颗长生丸。 而这些存在于冥巫谷外围的人,也始终认为所谓的长生不老,指的便是这长生丸。毕竟,存有实体的丹药,要比虚无缥缈的鬼咒巫术,更容易让人信服。 南修竹每取一次心头血都像生了场大病一般,因此他经常会一次取足够的心头血,制成一整瓶长生丸,放在右护法冥幽那里。 洛宁近来像个黏人的水蛭,不仅不离南修竹左右,还夜夜索取,几乎快将他榨干了。 这夜,事后两人都沉沉睡去。南修竹拖着沉重的眼皮和疲惫的身子,爬下床去吃避子丸。只是他才将瓶子打开,身后便传来洛宁的声音:“在吃什么,昨夜就见你吃,忘记问了。” 洛宁的声音很近,南修竹一回头,发现他就站在身后,正蹙着眉往瓶子里瞧。 洛宁吸了吸鼻子,又道:“这味道...很特别,以前从没闻过。” 南修竹若无其事的丢了一颗进嘴里,而后转身取了水喝。他将瓶子随手放在桌上,说道:“补药,最近身子有些虚。”说完还一脸嗔怪的看了洛宁一眼。 洛宁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说道:“那...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正好我那边有些事没处理完,夜里会回来的很晚。” 南修竹内心狂喜:好好好,太好了。 可他面上却还是矜持的,淡淡的说道:“好吧。” 洛宁好奇的拿起桌上的青花瓷瓶,对南修竹说道:“不如...我也吃一颗?” 南修竹一把将瓶子夺了过来,说道:“你不能吃。” “为什么?”洛宁问。 南修竹想了想,说道:“你...你很好,不需要补了,不然...我怕我受不住。” 洛宁闻言一愣,而后笑着将南修竹抱了起来,说道:“好,我不吃。睡觉。” 第二日,洛宁的房间,洛宁和乔十五都神色凝重的瞧着桌上的信。 又是老祖,这次是最后通牒,他们抓到了一个人,冥巫谷左护法,冥夜。就在断魂崖附近。 冥夜是南修竹的近侍,他的主子显而易见就是圣女。 老祖得知南修竹已经返回了南曌,而洛宁正好也去了南曌。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姚家人终究要死在巳家人手中。 “乔十六去了清心庵,暂时保住了冥夜的性命,只是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老祖已经没有耐心了。”乔十五道。 洛宁揉着眉心,愁。 乔十五又道:“混入冥巫谷外围的探子来报,冥巫谷所为的长生不老似乎是一种丹药,名为长生丸。他已经得到一颗,确有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功效。只不过那药有些血腥味,虽然已经被几种气味浓郁的草药遮盖,但若是仔细辨认,还是能闻得出来。” 奇药?洛宁沉吟片刻,忽然想通了一些事。南修竹拿给白菁菁的南疆奇药,应当也是长生丸吧?所以,那应当是圣女的血才对。 于是洛宁自作聪明的装起病来,妄图以重病为由让南修竹交出南疆奇药,也就是长生丸。 南修竹看他那样子...无语。他知道洛宁不会生病,除非是装的。可是他为什么装病?南修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直到乔十五旁敲侧击的提到南修竹的南疆奇药,南修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在怀疑他。之前洛宁深夜去找南希竹的事,南修竹已经通过冥如知道了。 他打算将计就计,将已经治好的五十颗长生丸全都拿给了洛宁。 洛宁被乔十五扶着,吃了一颗,果然有淡淡的血腥味。不出预料的,洛宁“病愈”之后并没将余下的长生丸还给南修竹,而是以遛弯为由悄悄去了宫里。 阐明缘由后,将余下的四十九颗长生丸交给了南希竹。 南希竹自然不会因着一面之词便信了洛宁,他拿了一颗交给安溪分析药理成分,还将药用在重伤重病之人身上做了试验。确定此药确实是长生丸后,南希竹终于松了口,同意洛宁带走南修竹。 打铁要趁热,没有欢送也没有诀别,洛宁三日后便正式入宫请旨,带南曌长公主南雪竹返回东麟完婚。由她的哥哥敬王南修竹亲自护送至东麟。 第五十三章 变故 ========================= 南修竹感觉做梦似的,带着妹妹、冥玉、冥如、冥馨,还有两个孩子,就这么离开了南曌皇城。自由来的太突然,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一行人这一路连续行了七个日夜,心神不宁的不止南修竹一个,洛宁也觉得此事或许有诈。他们随行护送的侍卫也是南希竹派出的,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人一路上除了本职工作,并没做出多余的举动。 为了两个小孩子,他们停下来修整了半日。补充些必备物资,又上了路。又过了七日,终于遇上了本该随洛宁一起去南曌的侍卫队。 东麟和南曌的侍卫进行了简单的交接,由东麟的侍卫彻底接手了护卫车队的工作。舟车劳顿一个半月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东麟国边城源城。 进了东麟国境内,一行人算是彻底安全了。边城守将安排了驿馆给一行人住,还贴心的备了丰盛的酒菜招待远道而来的异国公主。 冥馨早早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房间睡觉,颜如玉处境有些尴尬,办事的官差给她和南修竹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不过她很快便找上了洛宁,主动与他换了房间。 舟车劳顿了两个月,一路上人多眼杂,洛宁几乎连南修竹一根手指也没碰到。如今短暂的安顿下来,定是要解一解相思之苦的。 于是这一夜南修竹累的狠了,第二日几乎起不来床。这下可给南雪竹担心坏了,还以为哥哥生了病,一定要来看看。颜如玉怎么劝都没用,东拉西扯一整日,用过晚膳后,南雪竹还是去了南修竹的房间。 冰雪聪明的南雪竹一进了房间,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屋子里全无颜如玉的生活气息,虽然她知道颜如玉的身份,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但作为南修竹的属下,也应该随侍在侧才对。 可这房间里不仅没有颜如玉的生活痕迹,反而多了些别的...仿佛是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南雪竹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很不对劲。 “哥哥,你没事吧?”南雪竹关切的看着哥哥。 冥如曾是冥黎的右护法,年纪大,阅历多,南修竹的状况,她简单猜猜便知道了七七八八。只是担心南雪竹无法接受,便一直没敢告诉她。 南修竹靠坐在床边,拉着妹妹的手,说道:“无事,只是有些累而已。” 冥如尴尬的咳了咳,而后说道:“属下去隔壁看看小灵犀,再与冥玉商量看看回东麟后要如何安置比较妥当。” 不等南修竹允准,冥如已经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南修竹费尽唇舌安抚了妹妹小半个时辰,南雪竹才勉强相信哥哥真的只是累了,并没生病。只是这一路上从南希竹那里拿的药几乎吃完了,还剩下三颗,是打算带给冥若,要她看看药的成分,好继续给南雪竹配药。 看着妹妹愈发灰败的面色和颓废的双眸,南修竹说不出的心疼。 “再坚持一下,冥玉已经联络了冥若,她正在赶往皇城,会在那与我们会和。”南修竹道。 惺惺相惜一点,烛火摇晃成双。兄妹俩仿佛看到了自由自在的未来,看到了回到冥巫谷后的新生活。 就在这时,后院忽然有人大喊起来。南修竹下床细听,是走水了。 她赶紧抱起妹妹出了房间,正巧与隔壁房的几人汇合,一同匆匆下了楼。只是下了楼才发现,这偌大的驿馆中,似乎只有他们几人,正确的说,只有南修竹这一方的人,洛宁以及他的近卫都不在。 大火来势汹汹,早已将门窗吞没。更糟糕的是,不知从哪冲出几个人来,挥起长剑便向他们攻来。熟悉的藏蓝色骷髅文短打,熟悉的同款头巾,不遮掩面容,武器上有着熟悉的骷髅头印记,临渊阁的杀手。 谁做的?南修竹第一反应便是南希竹,可南曌侍卫跟了他们一路,要动手也是在护卫交接前最易得手,不会选在现在。是什么人,如此有恃无恐,敢在东麟官驿动手? 敢在官驿动手的人,他的背后一定权势滔天,这样才没有阻拦,随心所欲,杀人越货,灭迹无形。 洛宁,洛宁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在?是他做的么?是巳家人动手了么? 是他动的手,还是巳家人趁他不在动的手? 洛宁,要杀自己么? 他自己无法下手,所以雇了杀手么? 南修竹不敢想下去,因为眼前还有更棘手的事,南修竹抱着妹妹躲在后面,冥馨一手抱着灵犀,一手拉着阿嵩。冥玉、冥如两人正与一众杀手厮杀。 眼看二人都受了重伤,力有不逮,这座驿馆的房梁也烧的咔咔作响,几乎要掉下来了。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马上出去,他们所有人怕是都得折在这了。 不过,没关系,自己不会死的,不是么,顶多是些疼痛罢了。南修竹狠了狠心,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九代冥巫圣女第一次气势逼人的下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冥玉、冥如、冥馨,带着孩子和雪竹从后门撤退,一定要逃出去。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去引开他们。” 南修竹说完,一把将妹妹丢到了冥玉怀中,而后顺着楼梯向火势更盛的楼上奔去。 那些杀手果然绕过其他人,奔着南修竹上了楼。冥如想追上去,却被冥玉拉住了。冥玉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这时候应该保住灵犀。 道理谁都懂,灵犀是冥巫谷唯一的继承人。可情理上... 洛宁此时正在与源城守将叙旧,并不知道驿馆发生了什么。他接到驿馆失火的消息便运起轻功火速赶回。但迎接他的却是已经烧的倒塌成一堆焦炭废墟的驿馆残骸。 洛宁抱着一线希望,抓着一旁指挥搜救的侍卫问道:“敬王,敬王是不是已经出来了?他在哪?” 乔十五见状赶紧将洛宁拉到一边,以防他对无辜的侍卫发难。 乔十五低声说道:“属下已经询问过了,驿馆失火时,没人逃出来。是故意纵火,门窗都在外面封死了,根本没办法逃出来。” 第五十四章 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 搜救进行了一整夜,洛宁也跟着熬了一整夜。烧成焦炭的碎木被一点点捡出来,那下面压着好几具烧成焦炭的尸体。 那些尸体有些已经与木炭融为一体,残缺不全。洛宁拖着沉重的步子在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边徘徊,却发现这些人全被烧成了一个模样。 面部融化的厉害,肢体碳化,看不出形状。只是有一点,他发现这里面没有孩子的尸体。 可两个孩子那么小,若是困死在这里,极有可能已经烧成灰烬了。他向里面走了几步,因为腿脚太过沉重而抬不起来,不小心踢断了一根木头。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脚底掠过,洛宁低头去看,那是一只挂满碳灰的瓷瓶。 洛宁蹲在地上,盯着那瓶子怔怔的发呆。焦黑的灰烬下若隐若现蓝色的花纹,他拿起瓶子,用手胡乱抹了上面的黑灰,才发现这瓶子是如此眼熟。 “补药,我最近有些虚。” “你很好,不需要补。不然,我怕我受不住。” 南修竹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可这个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洛宁闭了闭眼,将青花瓷瓶收进怀中,对身旁的乔十五说道:“将所有尸体都清理出来,一个都不要落下。” 一直到下午,所有尸体终于都被清理出来,由于身体已经残缺不全,只能通过头骨的数量判断死亡人数。 都是成年人,一共十八人。 洛宁与小厮核对了入住驿馆的人数,惊讶的发现昨夜起火时,正巧所有小厮都在后院清理无故堵塞的水井,而侍卫也因为驿馆中闹了贼,都被引了出去。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驿馆中只有南修竹、南雪竹、颜如玉、阿如、阿馨五个成年人。可这多出来的十三人是谁? 答案很快便有了。这些尸体周围,散布着几把剑,剑柄与剑身上骷髅头印迹清晰可见。 临渊阁杀手,谁做的?洛宁的一番推断与南修竹如出一辙,最后意识到动手的可能是巳家老祖时,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南修竹那个时候,会不会以为是自己要杀他? 其实洛宁和南修竹早已对对方知根知底,只是心照不宣的装作不知。仿佛只要装傻,他们两人便可以这样暧昧不明的相处下去。可终归是不成了。 洛宁想过南修竹会不会没死,他命人调出了所有当夜和今日的出城记录,却是毫无疑点。 而后又命人将全城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一个角落也不放过。却还是毫无收获。 南修竹死了,乔十五觉得主子一定会大醉一场,痛哭流涕,消沉一阵,然后渐渐淡忘。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洛宁在搜完全城无果后,第二日一早便启程离开了源城。 这些日子他除了因为睡眠不足而眼底乌青外,从未流过一滴泪,也再没提过南修竹只言片语。 仿佛他只睡了一觉,便将这个人淡忘了,这个人的一切,从此后都与他无关。 但洛宁却吩咐侍卫调转了方向,命车队驶向了偏离皇城的方向。 “主子,您这是…”乔十五试探的问道。 “去桓城,清心庵。”洛宁淡淡道。 心上人不明不白的惨死,不在意?不追究?怎么可能。 两个月后,宁王府车队进入桓城。入城后未做任何停留休整,便直奔清心庵而去。 巳家老祖巳月,似乎知道洛宁会来,已经早早的等在清心庵门口。她除了面纱,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只见这位老祖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如傅粉,神仙玉骨,秀而不媚。顾盼流转中,隐约透着沧桑之感,仿佛这双美眸已经历经了沧海桑田,见过许多人生百态,品过一切世态炎凉。 她浅笑着对洛宁挥挥手,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姿态。 洛宁即便心中气闷,对于这位巳家老祖,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她面上扶风弱柳,实际上,只有巳家人自己才懂,这位已经活了近千年的老祖,究竟有多可怕。 杀伐果断,不容置疑。巳家人天生骨子里便带着对她的恐惧与臣服,从未有人敢忤逆不从。 “宁儿如此风尘仆仆前来,所为何事?”巳月问道。 洛宁对她行了晚辈礼,说道:“晚辈有些事情想亲口问问您。” “哦?”巳月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睨着洛宁,说道:“若是来拜访问安的,那便请进。若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便回吧。” 声线淡淡,悠远绵长,却透着强硬的不容置疑,不可反驳。 洛宁垂着眸,不敢直视,他隐在长袖下的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掌心全是冷汗。 “晚辈...晚辈只是想知道...”洛宁鼓足勇气,想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却是嗫嚅着半天,也说不完整一句话。 慑人的威压,无形的笼罩在四周。不止洛宁,距离他身后几丈远的其余人,也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压的透不过气来。 洛宁的话断断续续说不完整,巳月却是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她淡淡开口:“你做不了的事情,只能由我亲自动手了。这样也好,免得他死在你手上,你会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你还能给自己一个赦免自己的理由,你是无辜的,你甚至可以为了他的死来恨我。” 洛宁不再问了,答案显而易见。是老祖做的,而且她故意做的留有余地,让南修竹临死前能想明白,是洛宁要杀他。被心上人算计,含恨而终,想想便觉得痛快。 洛宁闭了闭眼,眼中悲伤的神色一闪而过。既然如此,那便做些他能做的。 他抬起头,直视巳月深如幽潭的双眸,说道:“我要冥夜,将冥夜交给我。” 巳月已然没了耐心,她广袖轻扬,带起一阵疾风,掀起阵阵飞沙,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等再次睁眼时,巳月已经消失不见。 清心庵大门敞开,洛宁立马跟了进去。 刚刚确实太过失礼,洛宁在进入巳月的佛堂后便想通了。一时冲动决不会得到善果,不如换种思路想想。 南修竹死了,巳月终于让姚家人绝了后,将他们全部抹杀指日可待。可自己不也是巳家唯一的后人么?若是自己想不开,自戕了事,这绝不是巳月想看到的。 所以,她不会逼自己太紧。她只是需要一个台阶而已。 第五十五章 惊梦乍醒,此情惘然 ======================================= 洛宁紧随巳月进了佛堂,毕恭毕敬的跪了下来。 “是晚辈鲁莽了。”洛宁道。 巳月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不置一词。 良久,巳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木鱼声止。 她没回头,只淡淡的说道:“苦修十三载,是为了让你了却凡尘。宁儿啊,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与姚家人向来水火不容,一直隐忍至今,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只有一方彻底被抹杀,才能结束这无休止的宿命。我也能...” 她顿了顿,又道:“你不要怪我...如果将冥夜带走能让你好受点,你便带他走吧。” 洛宁深深跪拜,起身离去。 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会,便见乔十六背着昏迷着的冥夜走了出来。洛宁撩开车帘,说道:“进来。” 乔十六小心翼翼扶着冥夜上了马车,一行人调转方向驶向皇城。 “他怎么了?”洛宁问。 乔十六扶着冥夜,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说道:“起初受了刑,现在已无大碍,都是皮外伤。只是老祖吩咐,您若是想将他留在身边,便要每日给他服食化功散。他这会刚服了化功散,还有之前服的软筋散,所以没什么力气,睡了。” 洛宁点点头,问车外的乔十五:“断魂崖那边,可有动静?” 乔十五听到这话,神色明显不对劲。他停顿了半晌才回道:“有...有的。” “有?什么时候来的消息?”洛宁颦眉。 “主子,抱歉,有三日了。属...属下...” 隐藏消息,秘而不报,可谓不忠了。可乔十五心知自己对主子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只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恐怕主子承受不住。 洛宁却并未生气,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敛了眸,淡淡说道:“说吧,没什么不能说的。” 乔十五勒紧缰绳,靠近了马车,低低的说道:“主子,三日前断魂崖外围的探子来报,冥巫谷忽然遣了一大批仆人出来,还将散落在外的重要谷众都召集回去。 随后便封闭了断魂崖外围所有入口,就连联接冥巫谷的崖底通路也截断了。” “封谷了?”乔十六皱着眉说道,“必然是发生了对谷中极为不利的大事,否则绝不会如此急着封谷。” 乔十六正说着话,忽然觉得肩头有些湿润。他垂眸去看,发现冥夜在流眼泪。他虽然半梦半醒着,却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冥巫谷上次封谷,还是冥黎死的时候。如今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洛宁一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可听到这个消息,仿佛心中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冥巫谷的封闭就像是一份讣告,向世人宣布他们的圣女已然魂归天外。 看着冥夜的模样,再牵强的理由也只是自欺欺人。乔十五和乔十六想安慰主子,却是话在嘴里翻江倒海,最后化成一团乱麻,根本想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洛宁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良久,他合眸仰靠在车壁上,低声道:“我知道了。” 曾经一夜欢梦,以为自此两全。如今碧落黄泉两处难寻,才知惊梦已醒。缱绻深情如镜花水月,终成一场空。 回到王府后,洛宁将冥夜安置在了南修竹以前住的小院中。冥夜除了每日要服食化功散外,几乎是自由的。王府中人对他也恭敬有加,当他做上宾对待,从不敢怠慢。 乔十六经常来陪他,只是他时常独自发呆,谁也不理,也不说话。只是睡梦中偶尔会唤南修竹,唤着唤着,便泪流满面的醒了。 洛宁除了每日进宫帮身体不适的东麟帝处理政事,便是回到王府礼佛。 认识南修竹之前,这便是他原本的生活,如今一切回归原点,心境却是再也不复从前了。 无论怎样诵经抄卷,他的心里还是无法忘记南修竹。他在自己经常诵经的佛像旁边,为南修竹立了一个牌位。只是那牌位上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南修竹的牌位。 寒来暑往,三年转瞬即逝。昔人已逝,物是人非,洛宁的变化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这日,洛安忽然带了个人过来。洛宁正在为南修竹诵念今日的佛经,还没结束,他谁也不理。 洛安耐心的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洛宁放下手中佛珠,起身拂了拂衣摆。 “何事?”洛宁问。 “笙笙不惜遇到的,我看他很像一个人,便带来了。”洛安道。 笙笙不惜是一处歌舞乐坊,若梦坊停业两年后被一神秘人接手,改名笙笙不惜,开了这歌舞乐坊。与若梦坊相比,笙笙不惜要高雅许多,空谷幽兰,典则俊雅,吸引来的客人也大多是气质脱俗的达官显贵之人。 洛宁闻言,瞥了洛安身旁的人一眼。只见那人身着一身白袍,头戴玉冠,生得一对灿烂的桃花眼,举手投足间都与南修竹有几分相似。 虽然容貌上比不得南修竹惊艳,但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了。 没人能取代南修竹。洛宁面露不耐,对洛安说道:“喜欢,便带走,送到我这里是何意。” 洛安赶紧解释:“二皇兄,我没别的意思。这位景澜公子是南曌来的药材商,他在皇城开了家铺子。我在笙笙不惜遇到此人,发现他颇为有趣,便想着介绍给二皇兄你认识。” 洛安来的不是时候,洛宁每日都有几个时辰心情沉郁,那便是他在南修竹的牌位前诵完经的时候。正巧被他赶上了。 洛宁闻言背过身去,那样子仿佛整个人都陷在无形的黑暗之中,入了魔一般,让人心生恐惧,不敢靠近。 半晌,洛宁才挥了挥手,说道:“先回吧,改日再约。” 洛安赶紧拉着景澜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抻着脖子说道:“别改日了,就明日吧。明日我在笙笙不惜设宴等着皇兄!” 是夜,冥夜在小院中洗漱过后正准备睡下,忽然一阵疾风吹过,将桌上未来得及熄灭的烛火彻底吹灭。 冥夜握紧匕首缓缓走到虚掩的窗边,低声问道:“谁在那里?” ==================== # 第三卷 红尘旧梦 ==================== 第五十六章 故地重游 ============================= 微风拂过窗棂,带来一丝寒意。夜很静,深秋的小院只有枯叶掠过青石板路的沙沙声。 冥夜用刀尖推开窗子,见昏暗的夜色中空无一人,只是那窗缝处微不可查的现出白色一角。 冥夜收起匕首,探出头四下查看,发现确实无人后,才用指尖一点点将白色一角抽出。那是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纸条。 冥夜关好窗子,回身将烛火点燃。借着烛火的微光,他将纸条打开,凑到眼前细看。 那是冥幽的字迹:生生不息,故地重游;圣女无恙,王府待命。 冥夜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将纸条凑近了烛火,眼睛也凑近了纸条,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圣女无恙,圣女无恙,圣女无恙... 冥夜忽然笑了,他颤抖着双手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化为点点飞灰。 他坐在桌旁,盯着烛火发呆,而后又开始流泪。只不过这次,他是笑着流泪。仿佛心中的一块巨石瞬间落地,他又活过来了。 冥夜定了定心神,回想着冥幽的话:生生不息,故地重游;圣女无恙,王府待命。 这是说让他留在王府做内应么?应该是的。 圣女终于要违背初代圣女的命令,开始反杀巳家人了么? 不能伤害巳家人,这是长久以来冥巫谷所有人都不能违背的命令。没人理解初代圣女为何要定下这样的规矩。 可是因为这破规矩,他们在江湖上只能躲躲藏藏,明明拥有无尽的生命和高强的武艺,在面对巳家人时却只能束手束脚。 多年来,巳家人一直大肆迫害冥巫谷的谷众,要将与姚家人有关的一切抹杀。 可规矩是人定的,不合理的话,那便要改一改了。凭什么他们要躲躲藏藏,凭什么他们只有挨打的份,凭什么他们不能反击。 初代圣女一睡便是三五年,有时七八年,醒着的日子屈指可数。到了第九代圣女南修竹这里,他说:我是圣女,我说了算。 南修竹果然很叛逆,就和他母亲一样。至于后果,等初代醒了再说吧。 翌日下午,乔十六敲响了冥夜的房门,宁王要外出会客,需要带着乔十六,可若是乔十六不在府内,冥夜就得跟着。因为乔十六是负责监管冥夜的人。 二人跟在洛宁身后,走在熟悉又陌生的皇城街市上。只是很快冥夜便发现,他们行走的路线很是熟悉,这似乎是去往若梦坊的路线。 若梦坊不在闹市,而在僻静的小巷中,冥夜对这段路再熟悉不过。 “这是去哪?”冥夜问乔十六。 乔十六故作神秘:“故地重游。” 冥夜眉心一跳,故地重游?冥幽也说故地重游... “到了。”只听乔十六道。 冥夜抬起头,见面前还是熟悉的建筑,只不过装饰氛围都大不相同。门前不再有甩着帕子的姑娘,也没有阵阵飘散的脂粉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青白石拱桥。拱桥下是潺潺小溪,溪中七彩卵石随意铺展,间或几条锦鲤游弋其中。 这难道就是冥幽说的故地么? 正当他们要走上拱桥时,却见拱桥的那边有一大一小两个白色身影从桥的那边经过。那人长发舒展,垂落肩头,头上一根白色束带简单拢着,隐约可见恰到好处的精致侧脸。手中牵着的小男孩大概三四岁的个头,衣着和发饰与身旁的男子一模一样。 乔十六笑着指着那一大一小,刚想说他们的穿着也太可爱了。洛宁却忽然迈开步子跑过了拱桥,奔着那一大一小而去。只是他马上就能触碰到那人的肩头时,却忽然被人拦下。 “二皇兄,你终于来了!”洛安从楼上见到三人,便想着亲自出门迎接。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又惹这位皇兄不快了。 说话间,那一大一小已经进了笙笙不惜的大堂,转眼便隐没在人群中。 洛宁收回视线,冷眼瞧着洛安,道:“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洛安不明所以,直觉上觉得这位怎么又生气了。他讪笑着拉着洛宁向内走,还挥手招了招乔十六和冥夜。 洛宁随着进入大堂时走的很慢,他扫视一圈,并没见到那两人。不会看错的,那人的背影,那人的侧脸,与南修竹一模一样。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还有他身旁的小男孩,小灵犀若是还活着,应该就是那么大。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么? 人都说哀大莫过于心死,可一早化为飞灰的内心里忽然燃起了一点火星,那种感觉实在灼的人焦躁不安。想抓住那一丝丝希望,却担心那始终只是死灰一点,复燃无望。 心中若有干柴,烈火方可重燃。可...谁来填上那一把干柴呢。洛宁的心纷乱狂跳,身边有人跟他说话,他也完全没有听到。 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冥夜,其实他也看到了,那个白衣身影。只是他比洛宁更能确定,那必然就是南修竹。 洛安放下酒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景澜公子在说话呢,你们到底听没听到?” 洛宁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自然在听着,景澜公子说他的南疆药铺这月十五开业。既然公子邀请,那本王定会到场恭贺。” 洛宁开口说话,这酒桌上的气氛才开始活跃起来。这时,有人敲门。洛安起身将门打开一道缝隙,见来人是一三四岁的小男孩。 “呦!怎么是我们小爷亲自送来的呀?”洛安说着,便将房门打开。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家伙捧着个比他的脸还大两圈的糕点盘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将盘子放下。 这时,洛宁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盘子,随意的放在桌子中间。 看这穿着,应该就是他刚才见到的小男孩。只不过刚才没见到正脸,现在见了他的面容,更是让洛宁一惊。 小男孩彬彬有礼的鞠了个躬,便准备离开。却被洛安一把抱了起来,洛安说道:“小爷别走啊,陪哥哥吃饭好不好啊?” 第五十七章 麝妃 ========================= 小男孩虽然乖乖的坐在洛安怀里,却斜睨着白了他一眼。他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说了,不能吃客人的东西。放我下来,我得赶紧走了,若是被爹爹发现,会打屁股的。” 洛安笑着说道:“你放心,你爹若是打你,哥哥帮你挡着。” 小男孩闻言,又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有哥哥,我哥哥才五岁,你这年纪应该是我叔叔伯伯才对。” 众人哄堂大笑,这小家伙嘴巴也太犀利了点。 洛安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说道:“你说了算,那就叫叔叔吧。” 小男孩闻言摇了摇头:“你看上去比爹爹年纪大,我应该叫伯伯。” 小家伙说话时一本正经,全然不像是开玩笑。 洛宁将小男孩从洛安怀中抱起放在地上,俯身对他说道:“你爹爹是谁啊?” 小男孩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连我爹爹都不认识?” 而后推开门便跑走了,仿佛洛宁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傻子,他不想与傻子讲话。 洛宁一脸懵的起了身,说道:“他爹爹是谁?本王为何一定要认识他爹爹?” 洛安招呼他坐下,说道:“他爹爹就是这里的老板,笙离,笙先生。他的琴技可是皇城一绝,很多达官贵人为了听他一曲,都愿千里迢迢而来。这小子叫笙惜,平时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我们都叫他小爷。” “刚刚在门口见到一白衣男子牵着这孩子,就是笙先生么?”洛宁问。 洛安想了想,问道:“白衣男子?是不是穿着打扮与小爷一模一样的?” 洛宁点点头。 “那便是了,笙先生向来有此癖好,一定要与小爷穿着打扮一样,不然他便不会出门。”洛安道,“只不过笙先生极少出现在这里,他只有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才会在高台独奏一次。” “你见过笙先生?”洛宁又问。 洛安点头:“自然见过,我可是这里的常客。笙先生长得还和景澜公子有些像呢,都生了一副惹人眼的桃花眼。你看到小爷的眼睛没,和他爹爹一模一样。怎么,二皇兄想听笙先生演奏?” 洛宁不置可否,他在想一件事,若那人便是南修竹,那么洛安不可能认不出来。至于那小孩的长相,洛宁早就注意到了。 那孩子的眉眼长得很像南修竹,鼻子嘴巴又和自己很像。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自己和南修竹的孩子。可是怎么可能,他们都是男人,谁也没那个能力生个孩子出来。 “巧了。”洛安继续道,“这月十五景澜公子请了笙先生去他那演奏,二皇兄去了便能见到。” 洛宁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见到这位笙先生了。 南疆药铺就位于城中心的位置,铺名也简单明了:南疆药铺。这家药铺是景澜开在东麟的第五家分店,在南曌还有十家分店,可谓家大业大了。 不过东麟皇城的这家店铺,是唯一一间由他亲自经营的铺子,他也因此在这里置办了宅子,定居在此。 药铺开业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景澜在药铺门口设置了小摊位,免费赠送山楂片山楂条山楂糕等助消化的食物,这样大家吃了月饼出门遛弯时,便可以拿些山楂制品消消食。 晚宴设在了景府,景澜的宅子不算大,但设计精巧,一派世外田园的模样。石子小路两侧是四座竹编栅栏的花园,花园中种着各色花草。可若是懂行的人去看,便会发现,那些都是产自南疆的稀有药材。 洛宁走到一处花丛边时,被一种熟悉的气味吸引了。南修竹留下的青花瓷瓶中,还有三颗药丸。洛宁时常打开来闻一闻,仿佛那就是南修竹的味道。而这气味,和那药丸很像。 洛宁看着那丛暗红色小花,问道:“这是什么花?” 走在他身侧的景澜说道:“这是麝妃,异香浓郁,所以种的不多,只这一小丛。” 洛宁点点头,继续向前走。洛安心领神会,对景澜说道:“回头送给我二皇兄两株,他似乎很喜欢。” 景澜闻言,面上显出些为难的神色。 洛安见状忙道:“不会如此小气吧?两株花而已,来年补种不就行了?” 景澜赶紧解释:“安王殿下误会了。在下斗胆问一句,宁王殿下府中,可有女眷?” 洛安想了想,说道:“有,后院洗衣的老仆是女的。除此之外,连马厩里的马都是公的。可是,与这花有什么关系?” 景澜道:“殿下有所不知,麝妃乃南疆人用来熬制避子汤所用的主要药材。即使不服用,若是每天闻着这花香,一般女子也难以有孕了。” 洛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洛宁闻言又停下了脚步,说道:“避子汤?” 景澜点头:“正是。” “若是男子服用,是否有补益的功效?”洛宁问。 景澜摇头:“麝妃并没有补益的功效。这药在南曌唯一的用途便是妇人事后用作避孕,除此之外,不做它用。” 洛宁一阵懵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搅成一团,无论如何也扯不开,缕不顺。 他想了想,又问:“可若果真有男子服用此物,该当何解?” 景澜闻言蹙眉,他沉吟片刻说道:“在下只能想到两种合理的解释。一是这位根本不是男子,而是女扮男装;二是这名男子先天或后天身体有异于常人,能如女子一般生育。” “男子如何生育?”洛宁不解。洛安也探过头来细听,他也很是不解。 景澜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脐下方,用手比作刀子,从上到下划了一下,说道:“在下也只是猜测,毕竟此等奇事从没听闻,也从未见过。大抵是在这里割一刀,从这刀口处将孩子取出来吧。最后在辅以巧妙的缝合手艺,将刀疤隐藏起来即可。” 这后两句如一道惊雷,劈的洛宁外焦里嫩,差点惊掉了下巴。他摸了摸胸口,那瓶药今日没带,否则一定要景澜公子分辨一下这到底是避子丸还是补益丹药。 第五十八章 笙先生 ===========================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宴客厅里传出了悠扬的琴声,这琴声如珠落玉盘,清越流畅。 洛安拉着洛宁径直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是笙先生。” 洛宁的心狂跳不止,他今晚可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若眼下此人便是南修竹,他觉得自己怕是要激动的一命呜呼了。 他忐忑不安的进了宴客厅,发现笙先生是坐在屏风后演奏的,并不见真容。只有一个穿着一身水蓝衣衫的小家伙在屏风后探头探脑,十分可爱。 所以,今日那位笙先生也穿了这样一身水蓝长衫么?洛宁如此想着,脑海中不自觉的出现出了南修竹的脸。南修竹从前只爱穿黑衣,还从没见过他如此穿着,想必是犹为风度翩翩的。 只是这琴声悠扬婉转,有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能奏出如此琴音的人,定当自小学琴,二十年如一日的与琴为伴。可是他认识的南修竹,别说弹琴了,就连旷古名琴在侧,他也不识得,更不会去碰一下。 “这位笙先生,向来只在屏风后抚琴么?”洛宁问。 洛安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一直如此,他只有抚完琴致谢时才会从屏风后出来。” 洛宁闻言,起身离席,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绕到了屏风后面。 他终于看到了那人,不出意料的,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虽然身形与南修竹极其相似,相似的桃花眼,低垂着眸,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面容。 这人的面容更冷峻一些,不似南修竹那般亲和,让人忍不住亲近。他看上去似乎是个不苟言笑之人,让人只敢远观,却无法鼓足勇气接近。 小笙惜歪头瞧着洛宁,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洛宁将手指贴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俯下身,贴近那抚琴之人细细的瞧。 笙先生微微抬眸,睨了洛宁一眼,而后垂了眸,继续抚琴,并不理会他。洛宁将笙先生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又将目光移向他正在抚琴的手指上。 纤纤素手,莹白如玉,却能看得出几分柔韧的线条,不似女子般柔弱无骨。他真的在抚琴,就算是弄虚作假,也似乎太真实了点。洛宁略一沉吟,便抬手按住了他抚琴的手。 琴声戛然而止,宴席瞬间陷入安静。中央起舞的舞姬也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的不知所措。 洛安正在与景澜称赞笙先生的琴声,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突兀。回过神来,才发现是琴声忽然停了。 景澜作为主人,赶紧起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小笙惜气的不行,对着洛宁的手臂又抓又咬,却毫无用处。 笙先生淡淡开口:“阿惜,不得无理。” 小笙惜很听爹爹的话,真的就鼓着腮帮子退到爹爹身后,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洛宁。 “坏人。”他嘟囔着。 洛宁听着他说话,一个人不管如何易容,声音是很难改变的。可是这位笙先生的声音明显比南修竹的声音更低沉些,音色更冷淡。 他挪开了手,微微颔首,说道:“失礼了,先生请继续。” 景澜正好看到了洛宁抬手的那一幕,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对洛宁施了一礼,而后对笙先生施了一礼。 他说道:“先生莫怪,这位是宁王殿下。景某愿付双倍酬金,还请先生重新弹奏一曲。” 洛宁将烂摊子一丢,转身便回了席位。笙先生作为生意人,自然不愿得罪权贵,因此也没多做计较。 他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洛宁碰过的手指,垂了眸,继续抚琴。 “二皇兄,莫冲动。”洛安低低的笑了一声,“你怀疑他是修竹?我也怀疑过,我向你保证,他不是。你啊,找机会跟人家道个歉,别总板着脸了,到处得罪人。人家也就看你是王爷,不跟你计较。” 本来抱着一丝希望,期盼着那人就在屏风之后,只是在与自己捉迷藏。可确定了那人不是之后,洛宁一颗缝缝补补的心,又碎了。他不由得将心中气闷都怪罪到笙先生身上,为什么他不是他的修竹,为什么? 可转念一想,笙先生何罪之有。人家本本分分的抚琴,却被自己粗鲁的打断。人家老老实实做人,却无端的被自己怪罪。洛宁闭了闭眼,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宴席散场,众人陆续离开。洛宁在宾客中寻找笙先生的影子,却得知他早就带着小笙惜离开了。 或许他们已经回了笙笙不惜。只不过今夜是中秋,街市上很热闹,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笙先生也许会带儿子去逛街市。 洛宁这样想着,便不抱任何希望的也走向了街市。主街热闹非凡,人挤着人,几乎不需要自己走路,就要被人推着向一个方向走。 洛宁个子很高,即使被挤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他扫视了周围,似乎没有身穿水蓝长衫的人。 可是他却没办法走出人群,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群从街头挤到街尾。直到他狼狈的走出人群,才在街尾的一个面摊里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大一小,相同的水蓝色长衫,一样的水蓝色发带。笙先生的面前摆着一碗阳春面,小笙惜坐在他身旁,正大口嚼着面条。他本就圆溜溜的小脸因塞满了面而更加圆滚滚,那模样看上去就像贪吃的仓鼠,特别可爱。 笙先生的模样也与抚琴时的他截然不同,他垂眸看着小笙惜,嘴角带笑,眼尾微微弯着,面庞柔和,眸色温暖。 洛宁看着这样的笙先生,不禁晃了神。仿佛只要他眯起眼,不仔细去看那人的面容,眼前的人便不是笙先生,而是南修竹。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仿若与心中的那个人重合了。 洛宁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他们身后,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小笙惜刚吞下口中的面条,偏头便看到了洛宁。 他拧着眉,默默的向爹爹的身侧靠了靠,然后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道:“爹爹,你看,是那个坏人。我们快走,不要理他。” 第五十九章 抢孩子啦 ============================= “阿惜,爹爹不是跟你说过,不可无礼。”笙离淡淡的说道。 他说话时没回头看洛宁一眼,仿佛早就知道有人在身后,也早就知道那人是洛宁。 小笙惜皱着鼻子,不满道:“可是,明明是他无礼在先的。” 笙离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贴在他耳边小声道:“狗咬你一口,你难道也要咬狗一口么?” 小笙惜咧嘴一笑,他回头看看洛宁,那眼神,仿佛真的在看一条狗。 洛宁无语。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即使是极其微小的声音,只要他想听,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况且,笙离对儿子讲话的声音,其实并不是很小。他听得一清二楚。 洛宁抽了抽嘴角,他不想道歉了。 不但不想道歉,反而想将这个人绑起来,搓圆捏扁,再揍一顿。 笙离仿佛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气,他慢条斯理的起身付了银子,而后拉着儿子对洛宁施了一礼,用高昂的声音说道:“宁王殿下也来吃面么?” 洛宁本是微服来此,街市上无人认得他。笙离这一嗓门刚刚好让周围的百姓都听到。一群人不由分说的纷纷跪下行礼。 洛宁一脸黑线的挥了挥手,让众人不必拘礼,顺嘴说了些与民同乐之类的话。而后眼睁睁看着笙离拉着儿子隐入人群中,不见了身影。 他刚想去追,却见店小二笑盈盈的端着碗素面放到了他面前的方桌上。 店小二低眉顺眼的说道:“听闻宁王殿下平日里是食素的,不知这面合不合您的胃口。” 于是,自称与民同乐的宁王殿下,被迫坐在露天面摊上,在几百人的注视下,吃完了一碗面。 那感觉真是…食不知味,难以下咽。倒不是面不好吃,是笙离那人摆了他一道,让他恨得牙痒痒。 洛宁确定,此人绝不是南修竹。南修竹只是偶尔嘴巴有点贱,但笙离这人,可算得上是尖酸刻薄了。 乔十六发现,自家王爷近来似乎有了些人气,不再整日对着无字牌位发呆,而是常常去笙笙不惜坐着。 他虽然身份尊贵,但从不坐雅间。只坐在一楼大堂,独自寻个角落听曲。只是那眼神一直在来来往往的人群身上穿梭,仿佛在寻什么人。 “主子,您究竟在找谁?整天坐着也不是这么回事,不如画幅画像给属下,属下也帮您留意着?”乔十六说道。 洛宁摇了摇头:“你不必帮忙,本王自有计较。” 只是他说话时,眼神依旧在来往的人群身上巡视。 笙离果如洛安所言,除了每月十五会登台独奏,其余日子几乎见不到人。有几次洛宁也只是隐约瞥见了背影,再想去寻时,人已经不见了。 小笙惜近来也格外老实,再也没在大堂跑过腿,仿佛人间蒸发了。 洛宁曾问过店中小厮笙离在哪,可小厮也是一头雾水。他们的老板,向来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哪。 洛宁消停了一阵,又开始回佛堂陪着南修竹的牌位,吃斋念佛,心情平静了不少。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记挂在心里,就是南修竹的那瓶药丸,真的会是避子丸么?他不敢再想,还是决定找景澜公子问问清楚。 计划没有变化快,洛宁几日后去南疆药铺寻景澜公子时,掌柜却说他不在。他回了南疆采购药材,起码半年后才会回来。 洛宁从南疆药铺回去的时候,恰巧路过一间私人学堂,一方书院。初冬的微风卷起车帘,带来一丝凉意。洛宁伸手去拉车帘时,便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学堂门口。 洛宁停下马车,走了过去。 乔安然正在帮小笙惜擦拭脸上的墨迹,见洛宁向他们走来,便躬身施了一礼。小笙惜也跟着礼貌的弯了弯身子,仿佛那夜将人家当做狗的不是他。 “乔安然?”洛宁有些不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怎么会和这小子在一起?” 乔安然将手中的脏帕子交给身后的家仆,而后说道:“朋友事忙,托我照看几天。” 很明显,乔安然口中的朋友,便是笙离。 “怎么,你们认识?”乔安然又道。 洛宁和小笙惜这一大一小异口同声:“不认识。” 乔安然挑起一边眉毛,心道:这模样明显就是认识啊? “那...二位互相认识一下?”乔安然又道。 “不必了。”又是异口同声。 洛宁与小笙惜对视一眼,四目相对,目光触及之处仿佛迸射出了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烧的乔安然一阵外焦里嫩,头顶几乎要冒出青烟。 乔安然适时的打断了这焦灼的气氛,他向前一步挡住了小笙惜,笑着说道:“殿下这是要回王府么?” 洛宁稍一偏头,又看向小笙惜,不答反问道:“这小子最近一直住在你那?” 乔安然道:“是的。” 洛宁想了想,说道:“左右本王也闲来无事,不如就让这小子去本王府上住几日吧。本王与这小子投缘,一见如故,很是喜欢。” 乔安然抽了抽嘴角,喜欢?倒是真没看出来。 被宁王殿下亲自邀请入府做客,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遑论拒绝。小笙惜倒是很想拒绝,但乔安然向他递了一个很严肃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若是拒绝,他会宰了咱们。 好汉不吃眼前亏,爹爹不在,也没人能为他撑腰。小笙惜只好依依不舍的辞别了乔安然,勉为其难上了洛宁的马车。 只是一上车,小家伙便立马变了嘴脸,笑嘻嘻的瞧着洛宁,道:“王爷伯伯,你家里有好玩的吗?” 洛宁被这小的变脸速度震惊了,他很清楚到了王府是好是坏全由眼前这人说了算,于是瞬间转换形态,从狗仗人势到了俯首帖耳。 洛宁心道:这不是孩子,这是人精。 “有。”洛宁说道,“王府里有个叫乔十六的人,特别好玩。” 小笙惜点点头,又道:“那你家里有好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王府里的厨子什么都会做。”洛宁道。 小笙惜又点点头,而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点也不见外的趴在洛宁腿上睡着了。 第六十章 带娃太难了 ============================= 洛宁也不太明白,笙离究竟是怎么管教孩子的。这小小的一团至多也就四岁,怎么做起事来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傻气? 小笙惜睡得很香,小嘴巴微微张着,口水都流到了洛宁的袍子上。洛宁取出锦帕帮他将口水擦干净,至于自己腿上的潮湿感,却是一点也没在意。 他垂眸瞧着小笙惜,那小家伙睡着时安安静静的,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在脸上划下一道淡淡的阴影,仿佛两扇墨色蝶翅轻轻翕动。 长大了一定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洛宁不知不觉便想到了小灵犀,他若是还活着,那该多好。左右这辈子也没有娶妻的打算,若是小灵犀还在,他是打算将王府留给小灵犀的。一家三口...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时,小笙惜还在睡着。洛宁脱下自己的披风,将小笙惜裹得严严实实,以防着凉。他抱着小笙惜,轻手轻脚径直去了自己卧房。 乔十六刚从冥夜那里过来,远远便见到洛宁抱了个孩子回来。 “什么情况?”他问乔十五。 乔十五道:“抢来的。” “抢来的?”乔十六震惊。 乔十五解释道:“也不算抢吧。笙先生的儿子,暂时住在乔九那,被主子半路截了过来,非让人家住在王府。” “啊?”乔十六更震惊了,“咱主子这么做有些欠妥吧,就算看笙先生不顺眼,也不能抢人家孩子呀?” “谁敢说,你去说?”乔十五道。 乔十六连连摇头:“我可不敢。这府里唯一一个敢和王爷唱反调的人,已经变成无字牌位了...” 乔十五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巴,疑神疑鬼的向周围瞧了瞧,小声说道:“闭嘴吧你,不想活了?” 宁王府今夜的晚膳犹为丰盛,已经三年多没出现荤菜的餐桌上,有半个桌子都是各种咸甜适中的可口肉类。小笙惜很爱吃肉,也不挑食,自己捧着个大碗,吃的满脸都是油。 洛宁笑着给小笙惜夹了一筷子青菜,却被那小子嫌弃了。 洛宁说道:“本王用的公筷,很干净的。” 小笙惜勉为其难的将青菜吞了,而后说道:“爹爹说,草吃多了,人会变傻。” 洛宁挑了挑眉毛,这个笙离,说谁傻呢。可是,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也只是转述爹爹的话而已。 洛宁又说道:“荤素搭配才对身体更好,只吃肉是不行的。” 他说着,又给小笙惜夹了一筷子青菜。 小笙惜乖乖吃了,说道:“我没有只吃肉,我还吃水果。不过...” 他忽然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盛了一块肉在勺子里,跳下凳子走到洛宁身边。 “荤素搭配才对身体更好,王爷伯伯也吃块肉吧。我看你一直在吃草,吃多了会变傻的。” 他说着,将自己的勺子向上举了举,还大张着嘴对着洛宁说:“啊...张嘴。” 守在一旁的仆从都被逗笑了,却只能忍着,不敢笑出声来。 洛宁尴尬的看着小笙惜,最后居然真的俯下身,将小笙惜递过来的肉吃掉了。吃完还不忘吩咐仆人给小笙惜换个干净的勺子。 仆从们惊呆了,小笙惜是三年来第一个能让自家王爷心甘情愿吃肉的人。 小笙惜开心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心满意足的继续埋头干饭。 吃饱喝足,洛宁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他独自去了书房,让乔十六带着小笙惜在院子里玩。小笙惜一点也不见外,跟谁都能唠上一阵,没多久便与这院中的家仆都混熟了。 小孩子总是三分钟热度,没多大耐心,玩了一会便嚷着让乔十六带他去别处看看。乔十六想了想,带他去了冥夜的院子。 小笙惜见到冥夜时瞳孔颤了颤,而后眯起眼睛对他微微一笑。 “你是谁?”他问道。 冥夜蹲下身子,温柔的看着小笙惜,说道:“我叫冥夜。” 小笙惜的笑容更灿烂了,他转头对乔十六说道:“你走吧,我要跟他玩。” 终于不用哄孩子了,乔十六心里乐开了花。他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躲清静去了。 小笙惜摸了摸冥夜的脸,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我知道你。” 冥夜将小笙惜抱到床上坐着,自己则半跪在他面前,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知道你。” 小笙惜用手指在半空中描摹着冥夜的面庞,说道:“你长得与幽伯伯很像,不过...你没他好看。” 小孩子的大实话总是不那么中听,不过冥夜一点也不生气,只觉得这小家伙与主子小时候太像了,毒舌又调皮。 只不过主子自小都在挣扎着求生存,完全隐藏了真性情。时间久了,连自己本来的模样都忘了。 小笙惜在冥夜这里玩了一会,便躺在他床上睡着了。冥夜本打算就这么守着他睡了,可洛宁却忽然来了。 洛宁见小笙惜睡熟了,便轻手轻脚抱起他,将他带回了自己院中,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的本意是好的,洛宁怎会知道小笙惜与冥夜的关系,只怕他半夜醒了,发现身旁睡着个陌生人,会害怕。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于小笙惜来说,自己才是陌生人。 后半夜,宁王府里突如其来一声嚎叫,整个王府都被震醒了。 小笙惜哭得惊天动地,嘴里含糊不清的嚷着要爹爹。洛宁盯着一对黑眼圈将小笙惜抱在怀里,耐心的哄着。 “爹爹就在这里呢,王爷伯伯做你爹爹好不好呀?” 小笙惜趴在洛宁怀里抽泣了一阵,逐渐止了哭声。洛宁唤来温水,亲自帮他擦干净了哭花的小脸,而后又将他搂进怀里,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哄他睡觉。 这一夜,洛宁几乎是没睡的。 第二日一早,宁王殿下刚一出门就给院中洒扫的仆人惊到了。只见他挂着两个黑黑的眼圈,一侧颧骨上还有一块淤青。 谁也不知道这一夜是发生了什么,怎的睡一觉的功夫,自家王爷就变得惨兮兮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洛宁也想知道,小孩子睡觉拳打脚踢的是怎么回事?天知道他昨夜被踹了几脚,挨了几拳... 第六十一章 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 脸上的淤青不算严重,只浅淡一点。洛宁上朝前特意擦了些有粉饰效果的药膏,稍加掩盖。 待他从宫中回来后,除了处理公务以外,便是拉着乔十六陪孩子玩。小笙惜在王府呆了两日,觉得有些无聊了。 他一边吃着甜糕,一边对洛宁说道:“王爷伯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洛宁与乔十六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忘了。 只听小笙惜继续说道:“你今天没送我去学堂,爹爹知道了会打我的!” 洛宁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似乎昨天便是从学堂门口将小孩拐来的,今天竟忘了这码事。 他嘴硬的说道:“你这么小,去学堂做什么?” “听先生讲书,学写字。”小笙惜很认真的说道。 洛宁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是三岁就去了万古寺清修的,那时候便每日跟着师父晨读习武。小笙惜已经四岁了,确实应该开始读书习武了。 洛宁说道:“你在一方书院读书,那么谁教你习武?” 小笙惜摇头:“爹爹不让我习武。他说习武之人,将来不是杀人,便要被人杀。恩恩怨怨,没完没了。不如本本分分做个读书人,远离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纷争。” “不习武,就不会被人杀了么?若是没点自保的本事,万一遇到危险了可怎么办?来不及跑,便要一命呜呼了。”洛宁道。 小笙惜淡定的吃着甜糕,似乎对洛宁说的那些一点也不担心。他说道:“我不怕。爹爹说了,他会为我扫清所有障碍。” 小笙惜说着说着便垂下了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晃着小脑袋故意转移话题,说道:“太无聊了,我要去找夜伯伯玩。” 洛宁并不认为自己能从一个孩子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只不过小笙惜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扫清所有障碍?什么障碍?如何扫清?他究竟是谁?他要做什么?他要做的事会威胁到皇室安危么?或者...他也与冥巫谷有关? 洛宁挥了挥手,示意乔十六带小笙惜去冥夜的院子。而后唤来乔十五询问断魂崖那边的情况。 “与三年前一样,封谷后再无任何异动。”乔十五道。 如果与冥巫谷无关,难不成是别国细作或者反贼?洛宁觉得,对于这位笙先生,还是需要细细的调查一番。 稚子无辜,小笙惜若是被他父亲牵连丢了性命,那就太冤了。洛宁早就将小笙惜当成了小灵犀的替代品,他不想小笙惜有事。 不过若是笙离真的有问题,除掉笙离,将小笙惜养在身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样的话...似乎也不错。 小笙惜临睡前吵着要洗澡,还点名要冥夜给他洗澡。 洛宁昨夜实在没休息好,干脆让仆人将热水送到了冥夜的房中,今晚也打算让小家伙在冥夜那里睡了。 小笙惜太小,不能在大人的浴桶中洗澡。仆人便搬来了府中最大的洗衣盆,洗刷干净又用开水烫了烫,才搬到了冥夜的房内。 小孩子动来动去容易出汗,昨天就没洗澡,今天总算能在温水中泡上一会,小家伙舒服的几乎要睡着了。 冥夜用布巾轻轻帮他擦洗,擦到大腿时,他发现小笙惜的大腿里侧似乎有块很明显的胎记。 “像不像蝴蝶?”小笙惜笑眯眯的说道。 冥夜点点头:“像。” “爹爹说,这胎记,不能被别人看到,所以我才让你帮我洗澡。”小笙惜又道。 冥夜想了想,问道:“这胎记很重要是么?” 小笙惜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我也不知道,爹爹只说要保密。” “好,伯伯懂了,会帮小笙惜保密的。”冥夜说道。 洛宁处理好公务,正准备回房休息,便听得门口家将来报,说笙先生求见。来的好不如来的巧,洛宁正打算调查此人,这人便主动送上门来。 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 洛宁命乔十五将笙离直接带到了自己的院子,两人在院中掌灯,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见了面。 洛宁坐在石凳上,待笙离见了礼,才摊开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笙离开门见山:“听乔老板说,阿惜在这里。” “嗯,在的。所以呢?”洛宁淡淡说道。 “自然是带他回家。”笙离道。 洛宁微微一笑,说道:“那恐怕是不成了,本王与小笙惜特别投缘,已经认他做义子。小笙惜也答应了会陪在本王身边,暂时不会走。” 笙离勾了唇,却不是在笑:“王爷认阿惜做义子,经过我这个做父亲的同意了么?” 洛宁嗤笑一声:“怎么,做本王的义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还想拒绝不成?” 笙离笑了笑:“拒绝王爷,自然是不敢的。既然王爷喜欢,做王爷的义子,自然是阿惜的福气。不过时候不早了,王爷可否让我带阿惜回家?” “本王刚才说过了,不成。”洛宁笑着说道。 笙离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让阿惜再住一日,我明日再来接他回家。” 他说完,便站起身准备离开。洛宁坐在原位,微一偏头,乔十五和乔十六便瞬间出现在笙离面前。 乔十五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笙先生,我家王爷热情好客,留您在王府小住几日。请吧…” 佛堂里侧拐角处有个小屋,与洛宁的卧房距离很近。笙离那身子一看就不是个习武之人,洛宁也就放心的将他放在身边。 所以从笙离进了这个院子后,洛宁便没打算让他出去。 乔十五带着笙离去往小屋的时候,笙离一眼便注意到了大佛像旁边的牌位。那牌位虽然用红布遮着,但能贡在那个位置的人,应该对洛宁来说相当重要。 “那是…”笙离偏头看向那牌位,问道。 乔十五紧紧闭着嘴巴,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能说,也不要问。 虽然很好奇,但毕竟是别人的私事,笙离也不打算追根究底,也就不再多问。 那里侧的小屋根本不是用来住人的,只有一个小榻和一张小桌,角落里堆着供奉用的物品。小屋没有窗子,光线昏暗。若是关上房门,宛若一间牢房。 乔十五刚推开门,便尴尬的挠了挠头,这里也就比皇城的牢房条件好一点点吧。 第六十二章 宁王义子 ============================= 笙离见乔十五忽然停在了门口,便侧身去瞧。 “宁王殿下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另在下刮目相看啊…”笙离浅笑着对乔十五说道。 乔十五退出了门口,对笙离拱了拱手,说道:“麻烦先生在此等候,在下去去就来。” 笙离交叉着双臂靠在门边,目送着乔十五急匆匆的走了出去。而后他偏头看向那蒙着红布的牌位,陷入沉思… 洛宁正准备去冥夜那里看看小笙惜,便见乔十五急匆匆走了出来。 “安排好了?”洛宁问。 乔十五挠了挠头:“主子,那屋子您亲自去看过么?” “没看过,怎么了?”洛宁问。 乔十五道:“还不如后院的仓库呢,根本没法住人。” 洛宁想了想,说道:“那就…让他在府中逛逛,你跟着。让人快点将屋子收拾出来。” 一柱香后,刚去看完小笙惜的洛宁,远远的便望见了在回廊下溜达的笙离。乔十五跟在不远不近处,并没打扰他。 洛宁闭了闭眼,颦眉。 若是不细看此人的脸,尤其从远处看,此人几乎与南修竹一模一样。不伦身形背影还是步伐,都与南修竹如出一辙。 洛宁揉了揉眉心,偏过了头不去看他。不能因为他像极了南修竹便放松警惕,此人身上疑点颇多,决不能心慈手软。 要说宁王殿下最擅长什么?那便是啪啪打脸。 小屋已经收拾好,乔十五将笙离送回了房间,便去向洛宁汇报。 “他都去了什么地方?”洛宁问。 乔十五道:“从这里出来径直去了冥夜的院子,在院门外站了一会,便走了。而后走了小路去了花园,在花园转了半圈后去了回廊。回廊从头走到尾,在无心亭坐着吹了会冷风,而后从青石板主路返回了这里。” 一气呵成几乎走遍了王府的核心地带,期间乔十五一直跟在身后,并没有给他带路。 洛宁有些不可置信,他问道:“你全程都跟在后面?” 乔十五道:“是的。” “他问过路么?”洛宁又问。 乔十五道:“全程只问过小笙惜在何处,除此之外没问过其他。” 洛宁想了想,说道:“明日起,你便在暗处观察他,他的一举一动,细枝末节,都要向我汇报。” “他现在在做什么?”洛宁问道。 “应该在洗漱。”乔十五道。 此时的笙离正在洗脸,刚一抬头,便见洛宁正站在半开的门外,定定的看着他。 洛宁在想笙离会不会易了容,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亲眼目睹了他洗脸的全过程。 可是笙离的脸似乎是真的,沾了热水也没什么变化。 笙离刚想说话,却忽然猛咳起来,咳的面红耳赤。 洛宁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给他顺了背,还顺手帮他倒了杯水。 笙离接过水杯并没马上喝,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只青色小瓶,从里面倒出一刻草绿色药丸就着水吞了下去。 他缓了缓,才说道:“抱歉,老毛病了。” 洛宁自然只当他有咳疾,并没多想。 洛宁摆出一副视察的样子在小屋里转了一圈,仿佛在检查仆人有没有将屋子收拾妥当。 而后他满意的点点头,与笙离道了声晚安便回到了自己房里。 笙离关好房门,坐在桌边长吁一口气:“已经子时了么,好险…” 小笙惜听说爹爹来了,开心的不得了。一大早便蹦蹦跳跳来找了爹爹,拉着爹爹去吃早饭。 洛宁今日上完早朝并没回来用早膳,因此饭桌上只有笙离和小笙惜。 两人说到了认宁王做义父的事,小笙惜奇怪的歪了歪头,表示什么义父义子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笙离问道:“那么阿惜喜欢宁王殿下么?” 小笙惜想了想,说道:“反正不讨厌,他对我还挺好的。” 笙离沉吟片刻,说道:“若宁王真的想认你做义子,你愿意么?” 小笙惜不置可否,反问道:“那爹爹呢?爹爹愿意么?” 笙离笑了笑,说道:“爹爹不干涉,你自己决定。” 小笙惜冥思苦想了一阵,说道:“我愿意。” 洛宁在宫中用过午膳才回了王府,他一回来便去找了小笙惜,果然提到了想认他做义子的事。 令洛宁没想到的事,小笙惜毫不犹豫,很干脆的便答应了,还开开心心的去告诉了爹爹。 洛宁也跟着小笙惜去见了笙离,提出了另外一件事。 七日后便是年节,年节后他要微服出游办一些事,想带着小笙惜一块去。毕竟刚认了小笙惜做义子,他想要与小笙惜培养感情。 于是他问了笙离:“笙先生可愿同去?” 笙离自然是不愿去的,可他怎么可能放心让洛宁随便将儿子带走,必然是要跟着的。而且他若真的说不去,洛宁怕是会寻个别的理由绑也要绑他去。 只是还不等他回答,小笙惜便缠上了爹爹的大腿,嚷嚷着:“爹爹去嘛!爹爹去嘛!爹爹陪阿惜去玩!” 笙离便顺水推舟的应下了。 他说道:“那么,可否准许我与阿惜回笙笙不惜过年?” 洛宁无情的拒绝:“那倒不用,本王参加完宫宴便会回府,陪阿惜守岁。毕竟,阿惜可是本王的义子,本该一同守岁的。” 笙离颦眉,若是出远门,有些东西他必须要带。于是他便以给小笙惜备冬衣为由,想要回笙笙不惜一趟。 又被洛宁无情的拒绝了。 洛宁说道:“一应生活物品,不管是你的还是阿惜的,本王都会命人备齐。况且我们此行一路南下,会越来越暖和,而且年节后很快便是立春,根本不会很冷。” 笙离无法,只好解释道:“我也不是必须带冬衣,不过我的止咳药丸快吃完了,还是要回家去拿。” 这是一定要回去不可了? 洛宁想了想,说道:“回去可以,明日,本王亲自陪你去取药。” 是夜,笙离的小屋熄了烛火,静悄悄的。忽然,他听到一声细微的门响,便起身去查看。微微打开的门缝下面落着一张纸条。 笙离小心的将纸条握在手心,刚要去关门,便听见洛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手里拿的什么?” 第六十三章 机智如我 =============================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一把拉开。洛宁就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笙离的小屋没点灯也没有窗,唯一的光源便是透过嵌开的门缝透进来的一点点的佛堂的烛火。 而笙离此刻正好又隐在暗影之下,从洛宁的角度看,那里是完全黑暗的。 就在刚才,洛宁听到佛堂这边有细微的响动,便轻手轻脚的寻着声音来源来到了这里。 好巧不巧的,笙离从门缝处捡起纸条的过程,全被他目睹了。 洛宁逆着微光,看不清表情。但即使这样,笙离也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丝杀气。 笙离手中攥着纸条,不知何去何从。 顺手扔掉?洛宁又不是傻子,点了灯马上就能找到被丢掉的纸条。 吃进嘴里?自己的动作恐怕赶不上洛宁快,还没来得及吞咽,估计就被抠出来了。 装傻充愣直接给他,然后死不承认,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便是赌了,赌这纸条上的内容无关痛痒。 “在想什么,还不交出来!” 洛宁见他不动,便直接走了进去,站在笙离的面前,俯视他。 那模样仿佛要在气势上直接压倒笙离,吓得他瑟瑟发抖才好。 不过,笙离一点也不害怕。他最终还是将手中的纸条交了出去,并眼睁睁看着洛宁点燃了他屋内的烛火,当着他的面将纸条打开了。 笙离自己也好奇那纸条上的内容,便凑到洛宁身后,伸着脖子偷看。而后他噗嗤一声笑了。 洛宁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却是皱了眉,他问道:“这是?” 笙离一把抢过纸条,说道:“看不出来么?这是阿惜画的画,这个圆圆的大头娃娃是我,旁边那个小一些的是他,至于旁边这只尖耳朵的长冬瓜,可能是…狗?” 他说狗的时候,特意看了洛宁一眼,仿佛在说:是你。 洛宁沉着脸,说道:“三更半夜的,阿惜为什么不睡觉,跑来给你送画?” 笙离不客气的在他身边坐下,说道:“三更半夜的,王爷您不也不睡觉,跑来我这看画么?” 不知怎的,洛宁忽然心情就烦躁起来,那感觉就像他初识南修竹的时候,特别想拉笙离出去抄佛经,抄到他累趴下为止。可佛祖就在外间看着他,这样泄愤可是不对的。 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洛宁决定为这场乌龙画上句号。他起了身,淡淡的说道:“是本王唐突了,笙先生还请见谅。” 说完话,他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笙离透过狭窄的门缝目送洛宁离开,而后关好房门,坐在桌边开始研究那张画。 他将画凑到鼻子边细细闻了闻,不是普通的画纸,有种淡淡的异香,是他熟悉的味道。 而后他取了个茶碗,将纸条叠成一小团放在里面,用尚有余温的茶水浇在上面。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笙离将纸条取出,放在桌子上展开铺平。 只见刚刚那些七扭八歪的画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行小字。 笙离认得这些字,这是冥夜的字体。 纸上的内容是:东麟帝病重,急需长生不老秘方。命三位皇子年节后分别去往三个方向寻找冥巫圣女。洛诚北,洛宁南,洛安西。 笙离笑了笑,也不知冥夜给乔十六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都告诉他,毫不避讳。看来他真的以为圣女死了,冥夜已经成了没人要的孤魂野鬼了。 笙离看完纸条便迅速的放在烛火上烧了,正当他准备毁尸灭迹,将纸灰处理掉时,洛宁竟然又突然推开了房门。 他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纸灰,和没来得及倒掉的茶水。而后勾了唇,冷冷的笑了。 笙离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碰倒了茶碗,茶水倾泻而出,将纸灰瞬间淹没成一团烂泥。 “王爷您怎么不敲门呢?”笙离随手用布巾将那滩黑乎乎的东西擦了擦,没想到越抹越黑,整个桌子都花了。 然后他干脆一口气吹灭了烛火,说道:“王爷有事么?无事的话,我可要睡了。” 洛宁走了进来,站在桌边,借着佛堂的微光盯着鬼画符似的桌子皱着眉。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刚才是没事,现在有了。” 笙离只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刚才那一幕,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疑窦。难不成他要被绑到水牢严刑逼供了? 只不过下一刻,笙离便想好了托辞。 他伸直手臂挡住了已经靠过来的洛宁,说道:“王爷,您听我解释。” “哦?”洛宁饶有兴趣的挑起一边眉毛,心道都这样了,还能找到借口为自己开脱么?那么他倒是想听一听了。 只见笙离眸光深敛,脸上尽是哀痛之色。 他低沉着嗓音,缓缓说道:“其实,阿惜并不是我亲生的,而是我姐姐的儿子。你看我,连小妾都没有一个,哪来的这么大儿子。” 他说着,抬眸瞧了瞧洛宁,见他神色无恙,似乎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姐姐是一江湖游侠,夫妻俩双双被仇家所杀,只留下阿惜一个人孤苦伶仃。 于是我便将他养在身边,做了他的爹爹。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这样的孩子只会在痛苦和仇恨中长大,不会快乐。 所以刚刚我看到那幅画,觉得阿惜画的真好。便想着我姐姐应该也想看看,于是顺手烧给了她…” 笙离说着,妩媚的桃花眼里竟泛起盈盈水光,一滴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倔强的不肯落下。 他说完了话,抬眸看着洛宁,而后温柔的展颜一笑。那颗倔强的泪珠也随之滑落脸颊,顺着颈侧滑至领口,渐渐氤氲成一颗泪花,看起来好生悲凄。 洛宁闻言,垂了眸,似乎是在思考,在思考这故事的可信度。 良久,他起身走到笙离面前,伸手为他拭去眼泪。说道:“姑且信你一次,若是让本王知道你在说谎…” 他留下说了一半的话,转身便走了。 笙离如释重负,靠在墙边长舒一口气。而后忽然想起什么事,他紧张的摸了摸下颌,然后用手勉力按了按。 “都忘了,不能哭的,眼泪也算盐水呢。” 第六十四章 后院 ========================= 年节将至,洛宁连续几日都很忙碌,几乎在王府见不到他。但笙离知道,洛宁每夜都会趁他睡着后,来他的屋子巡视一圈。 小笙惜一直由乔十六和冥夜照看,两人一个负责接送小笙惜上学堂、陪他玩,另一个负责照顾小笙惜的起居饮食。笙离落得清闲,虽然还是不能离开王府,但在王府中是绝对自由的。 他每日除了陪着小笙惜外,一般都喜欢去无心亭坐着吹冷风,仿佛坐在那里吹着的风是来自远天之外的,格外沁人心脾。借着找小笙惜的机会,他也会和冥夜见上一面,但两人并不会多做交流,仿佛一点也不熟。 这日,笙离照常坐在无心亭中眺望远山。乔十五从卵石小路上缓缓走来,他的怀中抱着一把古琴,走到笙离面前后便将古琴放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 笙离偏头看了一眼,说道:“七弦绿绮?” 乔十五微微颔首:“这琴是王爷早年得来的,绿绮山庄苏青庄主所赠。王爷不擅音律,便一直珍藏着。” 绿绮山庄乃江南名门,庄主苏青不但擅长抚琴,更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擅于将强大的内力注入琴弦之中。轻拢慢挑间,杀人于无形。更能扰人心智,纵使独自面对百十人也只需弹指一挥。 而这通体翠绿的墨弦古琴便是著名的七弦绿绮,乃苏青亲手所制,每五年也就只得一把。多少人重金登门求取也是不得,七弦绿绮只赠不卖,苏青只会将这琴赠予有缘人。 笙离伸手在那墨色琴弦上轻轻抚过,而后端正的坐下,素手轻挑,开始抚琴。 刚从学堂回来的小笙惜便被爹爹的琴声吸引过来,他对府中地形不熟,绕了好几个弯才来到了无心亭。他坐在爹爹身边,小手撑着下巴,摇头晃脑的听着。 待一曲闭,他拉着笙离的袖子说道:“爹爹太坏了,怎么能趁阿惜不在家,偷偷抚琴呢。” 笙离笑了笑,揉着小笙惜的脑袋说道:“你以为这样说就不用做功课了么?” 小笙惜吐了吐舌头:“爹爹就陪阿惜玩一会,就一会,阿惜一定好好完成功课。” 笙离无奈的同意了。于是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在亭子里玩了一会,晚膳时才回去。 洛宁似乎终于忙完了,毕竟他已经好几日没出现在饭桌上了。几人安安静静的吃过晚膳,乔十六便将小笙惜带去冥夜那里做功课。 笙离正要回房间,便听洛宁说道:“收拾一下,一会陪你回笙笙不惜取药。” 是夜,二人乘宁王府的马车去了笙笙不惜。见是宁王府的车架,立马有小厮迎了出来,热情的招呼洛宁,一路上径直将他引入二楼雅间。 洛宁以为笙离的房间在二楼,可进了房间发现并不是。 雅间中央的圆台中坐着一正在抚琴的曼妙女子。她见洛宁进来,起身拂了拂,而后继续坐下抚琴。 笙离说道:“这是如儿,王爷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而后不等洛宁回答,便走出了房间。 抚琴女子轻纱覆面,眼神清冷,倒是与她清淡的琴音相得益彰。只是洛宁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洛宁站起身,若有似无的靠近了些。他看着如儿,如儿抚琴的手稳如泰山,眸光深敛,丝毫不显紧张。笙笙不惜的姑娘卖艺不卖身,若是贸然去除姑娘的面纱似乎不太妥当。 洛宁又回到位置上添了杯茶,拿在手中却是没喝。他沉吟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笙笙不惜不算大,内部构造与从前的若梦坊完全相同。洛宁上下走了两圈,忽然发现这里全是客房,并没有主人家的住所。 洛宁缓缓下了楼,拉住一正在送酒的小厮问道:“笙先生,他住在何处?” 小厮犹豫了一瞬,但面对堂堂宁王,还是乖乖作答。他向洛宁身后看了一眼,说道:“后院。”而后赶忙垂着头离开了,仿佛笙先生的住所是个不能透露的秘密。 洛宁向小厮看过的方向走去,只见那与白色墙壁融为一体之处,是一扇极为不显眼的白色木质小门。洛宁伸手一推,小门背面似乎挂着个极大的铃铛,叮当作响。 小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路,只容一人通过。通路有些黑,但顶端每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只透明的琉璃灯,足以让人看清前后的路。 成年男子不出十步便能走到路的尽头,而后洛宁便见到了一扇同样的白色木质小门。他轻轻推开门,果然又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他走出门外,发现那门上挂着一只与之前那扇门上同样的巨大铃铛。 巨大的铃声引来了后院的仆人,他们见到洛宁进来,便有一青衫女子,小跑着迎了上来。 “宁王殿下,您怎么来了?”她说道。 “随便走走,不必拘礼。”洛宁挥退了迎上来的仆人,独自一人开始在后院转悠。 之前看到那小厮神秘兮兮的模样,洛宁还以为这后院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是他走了一阵,发现这与王府的后院没有多大的不同,有柴房,有厨房,有杂物间,只是那角落里一间小小的屋子有些突兀。 他向那边走了走,发现似乎是一间祠堂,但是做生意的人家供奉着财神、佛像之类的,似乎也不算奇怪。 祠堂的小门虚掩着,洛宁轻轻一推,那门便吱嘎嘎的打开了。他向里走了两步,发现这确实是一间普通的祠堂。只不过这祠堂中央只供奉着一尊神像或者佛像。 洛宁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因为那神像上面盖着一块硕大的红布,将神像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更奇怪的是,这神像之前空空如也,不见任何供奉,连一只香炉也无。 而神像之前的地面上正工工整整的摆放着三只蒲团,一只大的放在最前方,两只小的,放在后面一左一右的方位。正常的祠堂,一般会在最前方并排放着三只蒲团,但这里却完全不同。 仿佛跪拜在这里之人,主次分明,尊卑有序,绝不容许僭越。 洛宁忽然有些好奇,这红布之下究竟供的是哪路神佛。于是他轻轻走上前去,伸手掀开了神像的一角。 第六十五章 年节 ========================= “王爷。”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他。 洛宁回过头,发现是笙离,他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小布包,正笑盈盈的瞧着他。 “可以走了。”笙离说道。 洛宁的一只手还抓着那红布的一角,他刚刚掀开红布的时候,发现那神像有些奇怪。神像通体呈赤红色,看衣着似乎是一身材曼妙的男子。 但洛宁却想不出这究竟是哪路神佛,至少他从前在万古寺清修时是绝对没见过的。可惜的是,那神像的面容他没见到,而那神像赤足踩着的,也不是寻常的莲花,而是一朵...他想了想...那似乎是一朵鲜红如血的彼岸花。 刚刚没人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主人家已经来了,再去掀人家神像的红盖头似乎很是不妥。洛宁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手,转身随笙离离开了笙笙不惜。 回程的马车上有些安静,洛宁伸手碰了碰笙离怀中的小黑布包,问道:“都带了些什么?” 笙离说道:“自然是治疗我咳疾的药了,带了很多,因为不知道这一趟要走多久。” 洛宁点了点头,又说道:“你那祠堂中供奉的是哪路神佛,我怎么从未见过?” 笙离笑了笑,说到:“是从很远的地方请来的,也是财神。生意人嘛,自然要供奉最灵验的财神。” 二人回到王府后,洛宁见乔十五正一脸严肃地等在他的书房中。洛宁问道:“何事?” 乔十五说道:“青鸾院失火,乔九重伤。” 洛宁颦眉:“什么时候的事?” 乔十五道:“就刚刚,不出一个时辰。入夜后不久,青鸾院便走了水。一开始只是小火,可灭火的水中竟被人掺了火油。 火势越扑越大,没有一个人从青鸾院中逃出来。乔九深受重伤,虽然被救出来了,但正在昏迷中。中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能等他醒了再问了。” 洛宁揉了揉眉心,这是近三个月来,被捣毁的第三个八方楼分舵了。他们虽然也进行了周密的调查,可唯一的线索便是似乎纵火杀人的是一群黑衣人。 他们轻功了得,武功高强,黑布遮面,武器平平无奇。全身上下无任何可识别身份的标记,完全看不出是哪路江湖人士。行踪更是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无规律可循。 八方楼与临渊阁不同,他们在江湖上做生意,向来只是买卖情报,从不杀人越货,怎么会突然得罪了人?若说是临渊阁被仇家记恨还说得过去。 如今只能期盼着乔九尽快醒来,也许从他口中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还有一事。”乔十五继续说道,“之前就想说来着,因为青鸾院失火的事耽误了。” “什么事?”洛宁问道。 “有关笙先生的。”乔十五道。 洛宁忽然抬起了头,示意他说下去。 乔十五道:“笙先生似乎对王府极为熟悉。今天下午笙先生陪着小公子在无心亭玩耍的时候,他给小公子讲了很多名山大川,还拿王府中的各处作喻。他们说一处,便看向一处,手指向一处。方位指的极其精准,一点错处都没有。 甚至一些王府中边边角角的,连一般的仆人都不一定能找得到的地方,笙先生都能精准的认准方位。属下在远处看着,感觉这位笙先生仿佛从前在王府住过很久很久,他特别了解王府的一草一木。” 洛宁挑了挑眉,这果然与他之前预料的一样。这个笙离,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需要慢慢的解开。 洛宁果然是说话算话的,除夕夜宫宴才进行了一半,他便回王府陪小笙惜过节了。 王府中的仆人并没预料到自家王爷会回来的这么早,窗花、鞭炮、红灯笼刚刚备好,厨房忙的热火朝天,和面备菜,准备和自家王爷过个热热闹闹的除夕夜。 今年与往年不同,王爷认了义子。义子那便是王府中的小公子,也可以说是小王爷。小笙惜开心的不得了,满院子跑着,大喊着自己有两个爹爹,两个爹爹都陪他过年。 笙离的纤纤玉手今日另做他用,改为包饺子了。冥夜也破天荒的出了院子,和乔十六一起陪小笙惜放炮仗。 洛宁拿了一只红色信封给笙离,说道:“给阿惜的压岁钱,写句祝词吧,银票我帮你放。” 笙离笑着点了点头,他净了手,与洛宁一同去了书房。洛宁拿着两只信封,将其中一只放到笙离面前,然后开始提笔在自己面前的信封上写字:岁岁平安。 最简单的祝词,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笙离也拿起毛笔,正准备写下去。他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毛笔放下,而后将自己的信封推到洛宁面前,说道:“不如,王爷您代我写。” 洛宁心情正好,完全不会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只抬头看着他,打趣道:“怎么,莫非你不会写字?” 笙离就坡下驴,装出一副尴尬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 联想到小笙惜说的爹爹一定要他好好读书,想来笙离有可能确实没读过多少书,于是他想也没想便信了。 “我教你。”他走到笙离身后,用自己的右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很是认真的带着他一笔一划写下去。两个人挨得有些近,洛宁正沉浸在给儿子发压岁钱的喜悦中,笙离面皮白净,耳根却是红了。 写好了:喜乐康健。 笙离侧过头看着洛宁,莞尔一笑:“多谢王爷。” 洛宁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有多近,近到他能将笙离长长的睫羽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看进这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里,脑海中仿佛又出现了那人的身影。 洛宁有些恍惚,他凝视着那双眸子,低低的唤道:“修竹。” 身前的人身子一僵,手中的毛笔便跌落到桌上,笙离赶紧别过了头,俯身去查看信封上有没有溅到墨迹。 他舒了口气,将信封拿起,转身塞到洛宁怀里。自己则迅速抽身,与洛宁保持了一段距离。 笙离说道:“银票...便拜托王爷了,我去厨房包饺子。” 第六十六章 醉梦 ========================= 南修竹已经成了洛宁的一块心病,每每想到他,不是烦躁,便是抑郁。今夜的洛宁便是抑郁了。 尤其想起了他们二人初次同过除夕夜时,现在想想,也许那时候就已经对彼此有了别样的感情,只是自己还不知道。或者早就知道,却不愿接受,也不愿相信。 今年的除夕夜大概是宁王府里最热闹的一年,不仅仅是因为人多,还因为家里有个小孩子,屋子里叽叽喳喳,始终欢声笑语。 但尽管这样,洛宁还是因为心情烦闷而喝多了。他从没这样醉过,不知不觉便趴在了桌子上无知无觉,是被乔十五和乔十六扶进卧房的。 王爷离了席,其他人也就草草散了,各自回房睡觉。 小笙惜还是跟着去了冥夜的院子,因为笙离的床实在睡不下两个人。 二更过后外界的喧闹声逐渐平息,所有人都陷入睡梦中,天明后便是全新一年的开始。 只不过,这夜的宁王府,不算安宁。 笙离也带了着醉意,他先去洛宁房中看了一眼,发现他睡得安稳,于是放心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易容面皮如果不用盐水去洗,十五日后也会失效。今夜正好需要换新的面皮,笙离干脆将面皮除了,用冷水好好洗了把脸,整天这么闷着也实在是难受。 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脸,墙上的铜镜中便现出了南修竹的脸。 他伸出手指小心的碰了碰脸颊,有些刺痛。如果能住在笙笙不惜,南修竹可以每日夜里除了面皮,让脸颊透透气。 可是近日一直住在这里,洛宁每夜神出鬼没的,总要来看看,他便只好一直戴着面皮。 因为洛宁醉酒,他最后是在冥夜的院子陪着小灵犀和冥夜守岁的。子时一过,变声丸也失效了。 不过洛宁已经醉倒了,也不会有人再来找他,索性不掩饰了。 他轻轻揉了揉脸,然后熄了灯,上床休息。 正当他躺下时,佛堂那头忽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南修竹起了身,出门查看。佛堂里并无异常,他刚想去洛宁的房间看看,便见乔十五走了进去。 门半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洛宁大概是醉的厉害,不小心滚到了地上,乔十五正将自家主子从地上抱起,放回到床上。 待乔十五离开,南修竹在小屋内踌躇片刻,而后轻手轻脚的去了洛宁的卧房。路过佛堂的时候,他顺手将牌位上的红布拿了下来,无字牌位? 南修竹又将红布盖了回去,而后蹑手蹑脚的进了洛宁的房间。为防止乔十五突然进来,他反手落了锁。 不得不说,洛宁的酒品真是不错,喝醉了酒便乖乖睡觉,也不吵也不闹也不吐,仿佛比清醒着的他看上去更顺眼。 南修竹坐在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洛宁被捏的上不来气,哼了哼。 南修竹抿着嘴笑笑,说道:“怎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牌位上连个名字都不给写,你可真行。” 他说完了话,觉得不解气,抬手对着洛宁的侧脸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以示惩戒。可不知怎的,洛宁竟被这两巴掌拍醒了。 他忽然睁开眼,呆呆的看着南修竹。南修竹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起身逃跑,可又感觉洛宁的眼神不太多,似乎还是糊涂着,并没清醒。 他摊开手掌在洛宁眼前晃了晃,洛宁迟钝的眨了一下眼,而后继续呆呆的看着他。 南修竹放了心,为他掖了掖被角,说道:“睡吧。” 他说完便打算起身离开,却忽然被洛宁拉住了手腕。 “别走。” 洛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紧紧拉着南修竹,仿佛此刻只要松开手,眼前的人便会化作云雾无处寻觅。 南修竹又坐了回去,用手拨着洛宁额头的碎发,淡淡说道:“闭上眼,睡一觉。这都是梦,梦醒了,那些不该存在的人便会消失不见,再也不会来烦扰你。” 洛宁乖乖的闭了闭眼,忽然又睁开了。他倏的坐起身,将南修竹死死揽在怀里。 他用脸颊蹭着南修竹的脖颈,低低的说道:“不,这不是梦,你是真的,你真的没死对么?修竹,要杀你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好么?别生气了,别躲着我了,求你了。” 南修竹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你错了,这都是假的,是梦,我已经死了,只是托个梦最后来看你一眼。”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个笙先生可是个大好人,你要对人家好点,不要软禁人家。” 洛宁趴在他肩头,点点头。 而后他起身,双手捧着南修竹的脸,定定的看,细细的瞧。充满爱意的眼神描摹过南修竹脸上的每一寸,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洛宁微微俯身,深深的吻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小笙惜早早起了床,换上新衣,径直奔向洛宁的院子。只是他发现,不管是爹爹还是义父,竟然都没起。义父昨夜喝醉了,起得晚可以理解,可爹爹是怎么回事? 乔十五走到乔十六身边,神色古怪的咳了咳,说道:“他们两个...昨夜...总之呢,就是秉...秉烛夜谈吧,一早才睡下,你们午膳再过来。” 乔十六不明所以:“秉烛夜谈?王爷不是醉了么?谈什么?” 半晌,他忽然明白过来,但还是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乔十五:“你说的不会是...” 乔十五一本正经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淡淡道:“若是能因此忘了那人,也好,至少这个是个活人。” 小笙惜歪了歪头,一脸问号:“你们说什么呢?” 乔十六赶紧将小笙惜抱了起来,说道:“走啦走啦,咱们去找夜伯伯玩。” 洛宁果然是临近午膳时分才醒的,他觉得自己昨夜做了个很长却很缠绵的梦。 他梦到了南修竹,他抱着他,在这房间的各个角落,疯狂的在他身上宣泄自己的思念。那感觉太真实了,他仿佛还能在手心感觉到南修竹留下的温度。 他闭了闭眼,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而后下了床。 只是在他目光随意扫过自己的房间时,他发现这屋子似乎哪里不对劲。似乎是...过分的整洁? 第六十七章 酒后失德 ============================= “乔十五。”淡淡的声音传至院内,乔十五赶紧端着热水进了洛宁的卧房。 洛宁的额角突突的跳个不听,头仿佛被禁锢住,很难受。 “煮碗醒酒汤来。”洛宁又道。 洛宁喝完醒酒汤,又洗漱过后,才感觉好些。他走出了院子,临出门前看向了笙离的小屋。门紧紧关着,还没起。洛宁寻思着可能他昨夜陪小笙惜玩的狠了,所以睡得晚,便没去理会。 可是到了午膳时,笙离还没过来。小笙惜恭恭敬敬的给洛宁磕头拜年,而后从洛宁那里拿到了厚厚的红包。 他奇怪的向门外看看,问道:“爹爹呢?” 乔十六道:“小公子,你爹爹可能有些身体不适,需要多多休息,等晚膳时咱们再去给爹爹拜年。” 小笙惜乖乖点头,坐下用午膳。 洛宁草草吃了午膳,便进宫请安。在宫里用过晚膳才回王府,见笙离正在院中抚琴,用的是他送的那把七弦绿绮。他神情淡淡,但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洛宁正想上前说话,却见乔十五脚步匆匆的向他走来。他转身便带着乔十五进了书房。 “何事?”洛宁问。 “临渊阁江南两个分舵,昨夜一夜之间全被杀光了。和八方楼的情况一样,一把火烧个干净,现场没留下一点痕迹。” 洛宁拿出个册子,翻了几页,在两个地方画上了叉。这是他们巳家所有分布在江湖中的势力,最主要两处便是临渊阁和八方楼。 之前只是八方楼遇袭,洛宁想着可能是得罪了人。可这次又轮到了临渊阁,这不得不让洛宁联想到一个地方...冥巫谷。是冥巫谷的人在为圣女报仇么? 回想起从前的总总,两方相遇时,从来只是巳家在穷追猛打,冥巫谷想来只是逃跑,几乎不会反抗。可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虽然洛宁不明白,巳家人已经杀人那么多姚家人,而姚家人为何从不反抗。但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自此以后再也不同了。 洛宁收了册子,忽然想起自己那间过分整洁的屋子,便问道:“昨夜本王醉了,是不是吐得很厉害。” 乔十五道:“没啊?” “嗯?”洛宁有些意外,“本王的房间,为何各个角落都被人动过,似乎是趁着本王熟睡时彻底收拾了一遍。” 乔十五有些尴尬,他问道:“王爷,昨夜...您都不记得了么?” 洛宁忽然想到昨夜的那个旖旎的梦,他面色有些羞窘,问道:“本王应该记得什么?” 乔十五偏了偏头,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向正在院中抚琴的笙离。 “王爷您...酒后失德了...” 笙离心情畅快的弹奏了几首曲子,而后扶着酸痛的腰回了自己的小屋。洛宁在书房中见他走路时古怪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自己是如何失德的。 难不成...昨夜的种种全都不是梦,而是他在醉梦中将笙离当成了南修竹? 他无措的扶了扶额,思忖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才好。 笙离浑身都难受,早早的睡下了。洛宁在他门口来回踱步,却不知该不该进去。 这时,屋内传来了笙离不耐烦的声音:“到底进不进,不进就走开,扰人清梦。” 洛宁咬了咬牙,还是推门进去了。 笙离斜倚在床边,小桌上烛火即将燃尽,淡淡的暖黄灯光映着笙离的小半张脸,却看不出是喜是悲。 洛宁搬了个凳子在笙离不远不近处坐下,笙离长发披散,面上尽是疲色,看来是真的乏了。 “何事?”笙离问。 “昨夜...昨夜本王醉的有些厉害...”洛宁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提起此事。 一时的酒后乱性,他还不想对笙离负责,毕竟他心里始终只有南修竹一人。 于是洛宁道:“本王会补偿你的。” 这句补偿给笙离气笑了,他冷眼瞧着洛宁,说道:“怎么,睡了人家不想负责?” 他说不出口的话,笙离倒是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洛宁张了张嘴,无法反驳,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笙离疲乏的厉害,不想跟他扯了,于是说道:“算了,我也不为难你。明天就放我和阿惜离开,下江南什么的,你自己去,我们不去。如何?” 洛宁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除了这个。” 笙离淡淡一笑:“那好,你嫁给我。” 洛宁的脸色顿时不好了:“除了这个。” 笙离也没了耐心,他指着佛堂的方向说道:“红布下头那个是你的相好吧,你就在与他一门之隔的地方睡了别人,你心里不愧疚么? 他听了几个时辰的靡靡之音,你觉得他会不会气到诈尸活过来?他愿意看到你将我带在身边么?你下江南与我何干?为何一定要带着我?” 这一番话将洛宁怼了个哑口无言,他真的愧对南修竹,内疚的不得了。可他同时又觉得自己愧对笙离,与感情无关。 洛宁想了很久,久到笙离几乎要睡着了,他终于开了口:“明日你便带着阿惜离开吧,不过,阿惜始终都是本王的义子,这点无论何时也不会变。” 笙离第二日天还没亮便带着睡眼惺忪的小笙惜离开了。洛宁也要收拾行囊准备上路了。本来准备的一应物品早就备在了马车上,只是那时候还备了笙离父子的份。 乔十五来询问要不要将他们的东西拿下来,洛宁一边翻着自己的床头暗格,一边说道:“他们不去了,拿下来吧,回头找个时间送到笙笙不惜,左右府里也用不上,没必要留着。” 床头暗格中放着几个瓶子,大多是伤药。最里面放着一只青花瓷瓶,是南修竹留下的那只。洛宁将瓶子拿出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心情平复许多。 忽然,他盯着瓶子里的药丸愣住了。 洛宁将青花瓷瓶塞进怀中,推开门对乔十六道:“去告诉乔十五,笙离父子的东西不用拿下来了,还有用。” 皇城热闹的街市中,笙离正拉着小笙惜的手闲逛。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这坊间的油烟味仿佛都是纯澈的、自由的味道。 忽然,身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一辆华丽的马车奔着他们疾驰而来。笙离拉着小笙惜,同众人一样退到一边避让。 可马车行至他们身边时,忽然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的将这父子二人一同拉上了马车。 第六十八章 下江南 =========================== 小笙惜落进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呆呆的还没回过神来。而笙离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直接趴在了某人的脚边,差点撞歪了鼻子。 笙离闻着这熟悉的檀香味,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一屁股坐了下来。 “宁王殿下这是何意?”笙离问道。 洛宁淡淡道:“王府失窃了。” 笙离将小笙惜拉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说道:“王府失窃与我何干?难不成宁王殿下怀疑是我偷的?” 洛宁道:“确实是你离开之后便丢了。” 笙离抖了抖宽大的袖子,说道:“我不知道王府丢了什么,但我确实没偷,不信你翻翻看。” 洛宁自然是不会翻找袖子的,他推开了笙离的手臂,说道:“不会有人傻到将偷来的东西藏在袖袋里。” 他说着话,眼神便上下打量着笙离,好像在从他身上寻找能藏匿赃物的地方。 笙离道:“怎么,宁王殿下想搜身?” “你这个主意很好。”洛宁淡淡一笑。 小笙惜闻言,似懂非懂的问了句:“义父要脱爹爹的衣服吗?” 洛宁与笙离同时别开了视线,两脸尴尬。 笙离揉了揉小笙惜的小脑袋,说道:“没有的事,小孩子不要偷听大人谈话。” 小笙惜委屈:“我没偷听,我是光明正大的听…”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出了城,走在了南下的官道上。 笙离随手掀开车帘,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小笙惜往爹爹的怀里缩了缩。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入了夜的早春比冬夜更阴冷,笙离父子衣着单薄,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笙离揉了揉鼻子,着凉了。 “阿惜,看来我们不能回家了。”笙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与小笙惜说的,但其实是对洛宁说的。 洛宁笑了笑,说道:“放心,你们的东西都带上了。” 笙离闻言挑了挑眉,看来是有备而来。 他想了想,问道:“我的药?” 洛宁马上接过话:“带了。” 笙离放了心:还好,还好。 下江南的行程遇到了第一个阻碍,一行人一出城,笙离和小笙惜便病了。 洛宁忽然有些后悔只带了乔十五,他可是一点也不会照顾病人,整个一粗枝大叶。 洛宁看了烦躁,挥了挥手让他继续驾车,自己则将小笙惜抱在怀里,帮他暖身子。 小笙惜身子冷的打颤,额头却是滚烫。笙离自己也有些发热,却只顾着照顾儿子。 到了第二日夜里,他们终于在官道一侧的小路边找到了一家客栈,急匆匆安顿下来。 小笙惜好了许多,笙离却是病倒了。 洛宁将父子俩安排在一个房间,并差乔十五去找了大夫。只不过这客栈实在偏僻,乔十五找了很久才从很远的村子里找到了腿脚不好的老迈村医。 待乔十五带着大夫回到客栈时已是临近子时。老大夫简单把了脉,颤抖着手从药箱里拿了几包草药,交代煮来喝就可以了。 洛宁忽然想到笙离的咳疾,便顺嘴提了一句。老大夫捋了捋胡须,心道这人只是风寒而已,哪来的咳疾?只是他见这些人似是身份不凡,说多了话恐怕会得罪人。 于是老大夫又颤抖着手,从药箱里拿出了另外几包药,清肺止咳的。管他有没有咳疾,左右吃不好也吃不坏。 笙离服了药便睡下了,小笙惜几乎痊愈,洛宁便让乔十五将小笙惜带到了隔壁房间,免得再染上病气。只不过子时一到,笙离果然又开始咳嗽起来。 洛宁之前已经给他服了老大夫开的止咳药,他便只给笙离喂了清水,而后耐心的给他顺了顺背。过了一阵,笙离的咳声才渐止。他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原以为刚才喝清水时已经服过自己的药丸。 洛宁见他烧退了些,便稍加安心的准备回房休息。这时,隔壁房中忽然传出小笙惜的哭声。 小家伙半夜醒了,发现身旁躺着的是乔十五,便大哭起来。一会要爹爹,一会要夜伯伯,一会要义父,一会要乔十六,反正就是不要乔十五。 洛宁赶紧转了方向,直接去了隔壁屋子。乔十五坐在小笙惜身边,一阵手忙脚乱,整个人愁的皱皱巴巴,对一个小孩子手足无措。 洛宁进了房间,他将小笙惜抱在怀里轻轻哄着,直到将他又哄睡了。他想了想,偏头看看乔十五,犹豫着要不要留在这陪着小笙惜。 乔十五满脸写着:求您了,留下,留下。 洛宁笑了笑,还是将小笙惜塞到了乔十五怀里,低声道:“一回生,二回熟。” 笙离被小笙惜的哭声惊醒了,他晕晕乎乎的坐了起来,刚想过去看看,但哭声又不见了。想也知道只是起夜哭闹而已,听到他不哭了,笙离便躺了回去。 这时,洛宁又推开房门返回了这里。他走到床边,见笙离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睡吧。”洛宁道,“阿惜就在隔壁,乔十五在陪着他。” 笙离将被子向上拉了拉,说道:“你也回去睡吧,我好多了。” 笙离说完便闭上了眼,准备睡了。 洛宁却是怔住了。他没走,就这么坐在笙离身边,紧紧蹙了眉。 笙离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没动,他有些奇怪,又睁了眼,问道:“还有事?” 洛宁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仿佛病着的人是他自己。 “你...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的声音?”笙离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变回去了。难道之前洛宁给他吃的不是变声丸? 他欲盖弥彰的咳了咳,低声道:“自然是因为病了。” 而后他将身体缩成一团,侧过身体背对着洛宁,将声音压得更低,又道:“我似乎还是不太舒服,王爷您回房吧,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感觉到身旁的人静坐片刻,而后起身走向门口。门轻轻的被打开,而后又轻轻的关上。 房内一片昏暗,只有一点点奋力透过窗纸的朦胧月光,淡淡映照着笙离有些浅淡的侧脸。 良久,笙离深深叹了口气,而后下了床,在自己的小黑布包中摸索出变声丸,就着桌上的半杯冷水吞了下去。 只是在墙角的暗影之中,有个修长的身影正深敛气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第六十九章 娃丢了 ===========================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退了房,继续南下。他们拐入的小路是个捷径,若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要节省很多时间。在洛宁的属意下,乔十五在沿途给乔十六留下记号,便驾车沿着小路行驶。 春意盎然,空气变得暖融融的。草长莺飞,绿柳新芽。小笙惜脱掉厚重的袍子,与乔十五一同坐在马车外,欣赏着撩人春色。 他已经与乔十五很熟了,虽然乔十五有些严肃,没有乔十六那么好玩,也没有冥夜那么温柔,但此处也没人能陪他玩。小笙惜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赖在乔十五身边。 至于爹爹和义父...近来两人间气氛有些古怪,虽然说不上不好,但小笙惜总觉得义父有些黏着爹爹,而爹爹却总是抓着自己做挡箭牌,不停闪躲。 小笙惜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宁愿坐在马车外面与无趣的乔十五待在一起。 马车内,笙离靠在车壁上一脸生无可恋。他闭着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洛宁不置可否的随手掀开车帘,不理他。而是对着乔十五说道:“前面茶摊休息一会再走。” 笙离有些好奇,似乎一个时辰前,他们刚在一个茶摊休息过,怎么又要休息?不过当他看到茶摊里坐着的一群百姓时,便知道了洛宁为何要停车。 几人在角落里找了个方桌落座,小二便赶忙小跑着上了茶。 “这是怎么了?”洛宁对小二问道。 小二道:“这都连续几个月了,附近几个村子每隔几日就要丢几个小孩子。报了官府也是不了了之,丢了的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村民自发的每日在附近巡逻,以防再有孩子失踪。” 笙离闻言,拉着小笙惜说道:“听到没!可不要乱走,这附近有偷小孩的坏人。” 小笙惜皱着眉点点头,道:“爹爹放心,我绝不会乱走。” 这时,他们听到茶摊上的一个村民说道:“想好了没,要不要去赤山看看。” 其他人意见并不统一。 “官府不是早就搜过山了,根本什么都没搜到。” “你也太天真了,这都几个月了,官府什么都查不到,只抓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山匪。要我说,官府说不定早就拿了那伙贼人的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若是这样可糟了,咱们该怎么办呐?” “赤山上有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我说咱们就去看看,若是真没什么,也能放心不是。” 乔十五见洛宁听得认真,便问道:“主子,我们要插手此事吗?” 洛宁道:“不了,这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况且,他们已经报官了,官府会解决。再者,我们带着阿惜,不安全。” 不过洛宁也并非对此事不闻不问,入夜前他们入住了附近的赤山客栈,而后洛宁派乔十五去联系了当地的官府。宁王殿下亲自过问此事,想必官府也不会敷衍了事的。 小笙惜每晚都要和爹爹睡在一起,洛宁也一如往常的每夜都要去笙离的房间巡视一番。只是这晚他推开笙离的房门时,却见笙离的床上只有他一人。 洛宁看了看屋子的各个角落,并没发现小笙惜。 他眉头紧蹙推了推笙离,没反应。 “笙离!”他又喊了两声。 笙离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呼吸平稳,无任何异样,但怎么都叫不醒。 莫非中了迷药? 洛宁从怀中取出匕首,卷起笙离的手臂,一刀划下。 疼痛果然能让人瞬间清醒。笙离眉头一皱,睁开了眼睛。先是看了看吃痛的手臂,而后哀怨的看着洛宁,不知他为何要划伤自己。 洛宁沉声道:“阿惜不见了。” 笙离倏的回过头,发现睡在里侧的小笙惜果然不见了。 他猛地下了床,因为太过慌张差点站不稳,洛宁一把扶住了他,轻轻安抚。 “阿惜去哪了?”笙离抓着洛宁的衣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事情来的太突然,他的脑中有些空白,几乎停止了思考。 洛宁看着他眼泪汪汪又强忍着不哭的模样,心疼的不得了。他扶着笙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冷静:“你先穿好衣服,我们即刻出去找。” 待二人下楼时,发现客栈的大堂中聚集了很多人。几个女子在哭泣,他们身旁的人在安慰。 稍一打听便得知,这些人也是住在这间客栈的人,同他们一样,不知不觉便被人下了迷药,偷走了孩子。 乔十五道:“刚才客栈门口过去了一些村民,他们打着火把去了赤山,说是村里又丢了孩子。主子,我们是不是也该去看看。” 洛宁点头,差乔十五准备了两匹快马,从店小二处问了去往赤山的路,便快马加鞭奔了过去。 小笙惜不见了,笙离心里担心的不行,他坐在洛宁身前,吹着山中的冷风,稍微冷静了些。 这时,他们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列晃动着的亮光,那是村民手中的火把。 洛宁的马很快追上了那些人,他问道:“诸位是去赤山找孩子吗?” 带头的村民说道:“试试看,十有八九就在那。官府不为百姓做主,只好自己靠自己了。” 他回头看看洛宁,见他们是外乡人,便说道:“你们住了赤山客栈?” 洛宁点头:“你怎么知道?” 那人叹了口气:“孩子不见了吧?” 洛宁颦眉,笙离眸色暗了暗,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那人看他们的神色便知自己说对了。他继续说道:“那是家黑店,背后有地方官府保护,最开始便是从那里开始丢孩子的,后来才是村里。走吧走吧,跟上我们,咱们一起找,多一个人多份希望。” 上山的路越来越曲折难行,他们最后只能弃了马,跟在村民后面一起走。 洛宁始终在照顾着笙离,紧紧拉着他的手,笙离满心烦忧着小笙惜,那还会在意洛宁的一举一动是否正常。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从夜里被洛宁叫醒之后,便一直用着自己原本的声音在与洛宁讲话。 洛宁听得心惊,却刻意没提醒他。笙离今日可是好好的,并没病着。所以,这才是他本来的声音?乔十五也发现了,但在洛宁的属意下,也装作毫不知情。 第七十章 血池 ======================= 众人走了一阵,忽听得乔十五道:“等等。” 洛宁也注意到了,从半山腰开始,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便弥漫开来。因为那味道极淡,中间还夹杂了草药的味道,普通人是闻不出来的。 但对于洛宁和乔十五这种高手,对血腥味却是极其敏感的。 笙离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乔十五从一个村民手中接过火把。他拿着火把在四周照了照,发现草木的颜色都有些枯黄,然后他将火把贴近地面细细瞧了瞧,只见那土壤通通都呈赤红色,其上覆盖成一层暗红色的苔藓,而那淡淡的血腥味,正是这些苔藓散发出来的。 一旁的村民不以为然,他告诉乔十五,这赤山之所以被称为赤山,就是因为它的土壤是这种红色的。若是站在远处去看,这山从山顶到山脚下,是从暗红色渐淡的。 只不过以山腰为起始点,山腰以下是以草木的绿色为主,而从山腰往上便是红色越来越重,以肉眼清晰可见。 众人又走了一阵子。村民估算着,他们大概已经快到山顶了。就在这时,村民手中的火把忽然逐个熄灭,他们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死寂。 然后洛宁发现,这山中逐渐弥漫上了浓重的雾气。这雾气中同样带着的血腥味儿,这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重粘稠,令人作呕。笙离不适的捂住了嘴巴,强忍着干呕的冲动,跟着洛宁继续向前走。 那些村民便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老实本分了一辈子,见过的最血腥的场面差不多便是年节时杀猪了。如今身处这浓重恶心的血气中,纷纷开始呕吐,几乎全部因为呕吐的厉害而脱了力。 洛宁递个眼神,乔十五便心领神会的带着村民往回走。村民们也不傻,眼下这情况,前方说不定有什么毒蛇猛兽或吃人的妖怪,这可不是他们这些百姓能对付得了的。 他们乖乖的跟着乔十五走了,只留下洛宁与笙离两个相依相伴而行的背影。 赤红的浓雾映着阴森的月光,他们缓步而行,双手紧紧拉着,几乎屏住了呼吸。 忽然,障目的浓雾前方出现了两点光亮,看上去似乎是火把。洛宁拉着笙离躲到一旁,屏住呼吸,沿着一侧的小路缓缓向前移动。 这时,那抹光亮之下传出人声。 “腰牌。” “我还有两个兄弟在后面,马上就到。” “进去吧。” 两个人躲在树丛中,洛宁将笙离圈在身前,呈保护状。他稍微低头,贴着笙离后颈耳语道:“跟我来。” 笙离跟着洛宁沿着原路往回走,只是这次更小心翼翼,两人始终穿梭在树丛中。忽然,洛宁停下了脚步,他抬手按住笙离的头,直接将他按得蹲了下去。 “等我。”洛宁低声道。 笙离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而后他便听到了细微的金属铮鸣声和两声闷响,洛宁拖着两个蒙面人走了过来。两个人迅速的将这两人的衣服换上,黑布遮面,看不出任何破绽。 洛宁拿着两块腰牌凑到眼前细瞧,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清了,笙离也看清了。 洛宁眉头紧蹙,但他没说什么。笙离却道:“八方楼?” 洛宁挑眉:“你知道八方楼?” 笙离道:“八方楼那么有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知道八方楼很奇怪么?” 他不等洛宁说话,抢过一块腰牌,便拉着洛宁向前走。废什么话,他还急着救儿子呢。 很快,他们便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之前那处火光处。 那是一扇红色木门,门前有两个身着红色短打的持刀护卫。 “腰牌。”其中一人道。 两人出示腰牌,另一人便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木门后只是一条极为普通的通路,蜿蜒曲折,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通路的尽头有三个岔路,护卫走到中间的岔路口,微微颔首,而后便独自返回了。 二人先是在两侧的岔路口瞧了瞧,又看了看中间的岔路。尽头的不远处都是同样的红色木门,但中间的岔路中血腥味更明显些。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中间的岔路,推开门后,一股更加浓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若不是因为有布巾蒙着面,两个人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吐出来。 不仅仅是血腥味,还有种腥臭的气息。洛宁望着石室内的血红池子,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浓稠的暗红色液体夹杂着腐烂的肉块,洛宁甚至能在里面看到僵硬着的幼童手臂。 笙离忽然干呕了一下,眼角挂着滴泪。 “嗯?” 一个穿着与他们相同的蒙面男子向他们走来。洛宁侧了侧身,将笙离挡在身后。 男子上前,将两人都上下打量个遍,说道:“哪个分舵调来的,以前没见过。” 洛宁微微颔首,说道:“鹿城分舵。” 男子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鹿城?怪不得。不过那边不是有祭坛么,怎么会调你们来这?” 洛宁犹豫了一下,刚要回答,便听到石室的那一头有人叫他们。 “都过来。” 两人随着男子一直走到石室的尽头,便见那里的拐角处放着一张石床。虽然上面此刻并没放什么东西,但笙离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个血淋淋的幼童的痕迹。 血已干涸在是石床上,留下了暗红色的幼童轮廓。洛宁偷偷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不要担心。 那血池中的腐肉和石床上的痕迹,都是很久之前留下的。说明近日并没有幼童被杀害。也就说明,小笙惜暂时是安全的。 笙离的手有些发抖,从进到这间石室开始,他的心便全乱了。他心慌意乱的握住了洛宁的手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寻得一丝安慰。 前面那人推门进了拐角处的一间密室,洛宁忽然停下,他俯身对笙离道:“等我们救出阿惜,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笙离水汪汪的桃花眼望着他,有些哀怨,心道这人怎么趁火打劫啊。 洛宁见他不表态,又道:“不说便当你答应了,只不过…你绝不可以说谎。” 第七十一章 祭坛 ========================= 二人进入密室,便被之前那个男子拉着退到了一边。二十一名衣着相同的男子围成了一圈,均虔诚恭顺的静静伫立。 那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第一次进祭坛么?都精神着点,不然小心被圣女送进血池。” 圣女?洛宁与笙离同时皱了皱眉,若不是他们对两家人的恩怨有诸多了解,还真的会以为八方楼和冥巫谷在合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洛宁也压低了声音,反问道:“冥巫圣女?” 那人点了点头,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头顶。 二人抬头看去,笙离差点惊呼出声,他被洛宁死死抓住了手,以防他冲动行事。 高高的穹顶之上吊着八个孩子,他们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一个个都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笙离一眼便看到了小笙惜,他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嘴里隐隐泛出血腥味。 穹顶的中央刻着只八卦圆盘,中央有一红色指针,正在飞速旋转。 “这是做什么?那些孩子还活着么?”洛宁低声问。 那人稍偏头,说道:“活着的,只是晕过去了。天降神旨,为我等择选祭品。子时一过,指针便会停止转动,指针指向的人,便是天选之子,圣女会剜了他的心,进献给佛祖。 祭品必须是鲜活的还在跳动的心,这些孩子自然得活着,不然佛祖会发怒,降下天罚的。” 佛祖?剜心?天罚?洛宁骇然,这不是佛祖,这明明是恶鬼。不,即便是恶鬼,也不会如此残忍的残食孩童的心脏。 笙离听闻孩子还活着,心下稍宽。 石室内气氛凝重,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愿意埋骨在那恶臭的血池之中。 子时一过,穹顶如含苞绽放,自猩红浓雾笼罩的夜空中盘旋而下一红衣女子。她长发飘散,红纱遮面,臂间披帛飘逸流转,看上去倒很像是仙女下凡。 洛宁和笙离学着众人的模样双手交叉放在心口,低头跪拜下来。 笙离眉头紧蹙,他不仅在思考着该如何救出孩子,还在想另一件事。这圣女的衣着打扮,还有这跪拜的姿势,怎的都与真正的冥巫谷极其相似。 若不是他认识初代圣女姚芊芊,怕真的会以为这就是冥巫圣女。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做出如此残忍行径,还要冥巫谷背这口黑锅? 还未来得及过多思考,笙离便感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禁锢他的身体,拉扯他的神魂。他头脑昏沉着勉力抬头看了一眼,跪拜在地的所有人头顶都似乎被一根红色丝线牵引着。 有白色的雾气顺着圣女的红线盘旋而上,逐渐汇集到她掌心的罗盘之中。笙离不懂武功,但洛宁却能感觉到,那被牵引着离体的,是男子独有的纯阳真气。 圣女正在用这些纯阳真气引动罗盘,随着纯阳真气越积越多,罗盘开始泛出白光,最后汇成一束光线,直冲穹顶巨型指针。 指针开始飞速旋转,圣女手中的罗盘白光逐渐暗淡。 过了很久,久到在场的信徒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是啊。” “平时选中祭品不就是一瞬间的事么?” “今天怎么这么久,你看,指针还在转呢,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圣女紧紧蹙眉,又挥动手臂继续汇集真气。 可这次还是一样,指针高速旋转后,便转为缓缓的匀速转动,仿佛要转到天荒地老,就是不停下来。 如此神圣的祭祀活动,每个步骤都是极为谨慎的。圣女即使已经累到汗流浃背,还是不敢用手去触碰那指针一下。 试过第三次后,在场很多信徒都因为真气损耗过度而晕厥过去。洛宁也有些虚脱感,不过笙离却是没什么感觉。 圣女将罗盘收进怀中,大喝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两侧门开,冲进来几十名黑衣蒙面杀手。笙离心惊,这杀手的打扮这么也与冥巫谷相同? 圣女厉声道:“将他们都抓起来,这里面混进了外人,将他们统统关进水牢,本圣女要亲自拷问。” 洛宁不解,他和笙离难道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么?真气而已,都是男人,有何不同?他这样想着,便偏头看了笙离一眼,笙离一直担忧的看着小笙惜,完全没心思理会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不带一丝反抗的,一群人全部被丢进了水牢之中。洛宁还以为他们会被分别关押,甚至吊起来受刑。没想到这些杀手竟粗枝大叶的将他们一股脑关在了一起。 水牢的水虽然不是腥臭的血池水,但可能因为离血池较近,这水还是泛着浑浊的深红色,依然能闻到血腥味。 水本来没那么深,但因为进了太多人,水位上涨,直接到了洛宁的肩头。笙离便惨了,他几乎不能呼吸,本能的伸腿盘在了洛宁腿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有些庆幸刚才自己憋气够久,没喝到这恶心的血水。 只是时间久了他也没了力气,整个人开始一点点顺着洛宁的腿往下滑。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淹没时,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拖住了他的屁股,而后用力一带,便将他提了上来。 洛宁换了个姿势,直接靠在水牢的墙壁上,曲起一条腿,让笙离骑跨在自己的大腿上。两只手臂则紧紧揽着他的腰,以防他再次滑落下去。 为了保持平衡,笙离本能的攀上了洛宁的肩头。他坐定以后才发觉不对,这个距离,这个姿势,似乎太过暧昧了。笙离几乎不敢动一下,只要稍动,身上某处便会摩擦到洛宁的大腿。 笙离沉默着低下了头,以免与洛宁贴的太近。可身体还是不自觉的起了反应...该死!他狠狠咬住嘴唇,小笙惜还在那吊着呢,自己这是发的什么情。 笙离狠了狠心,干脆咬破了嘴唇,让疼痛使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的热度还是没办法退却分毫。 洛宁自然已经深刻感受到了笙离的身体变化,他尴尬的偏过了头,装傻。可这心里却不知怎的,很喜欢笙离在自己身上情动的感觉。 还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南修竹,他不能对此人有任何旖旎的念头。 而后一不小心,一句阿弥陀佛说出了口,被笙离听到了。 第七十二章 得救 ========================= 洛宁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过。他甚至想要钻进水池中避着笙离,以免迎上他嘲笑的目光。 若是南修竹,此刻可能已经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嘲笑他六根不净之类的。可笙离不是南修竹,他不会嘲笑洛宁,他只会埋怨自己不争气。 好在红衣圣女的出现适时的缓解了二人的尴尬气氛。洛宁微微背过身去,将笙离隐在自己怀中,而后回过头看圣女究竟要做什么。 圣女在水牢外面走了两圈,然后说道:“互相认识的,都聚在一起,来自哪个分舵,叫什么名字。” 她手中拿着本名册,上面有这次来的二十一人的具体信息。 这些人三三聚在一起,之前那名男子也走向了洛宁和笙离。他还轻轻拍了拍洛宁的肩头,安慰他不要怕。 洛宁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腰牌,糟糕,没有名字。 洛宁发现,除他们三人外,其余十八人竟然都是临渊阁不同分舵的杀手,他们自报家门后直接摘下了面巾,互相确认样貌。 最后到了他们三人,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这里,圣女直接站起了身。 男子自报家门:八方楼桓城分舵,乔三十五。 圣女看了看册子,没错。她挥了挥手,所有没问题的人都出了水牢,只剩洛宁与笙离。 圣女偏了偏头,便发现了这二人的姿势有多古怪。 她勾了唇,却不是在笑:“原来有两个,这次真是大意了。” 洛宁单手架住笙离,飞身而起,试图从虚掩的牢门突破出去。可他的脚才刚落地,便被四面而来的铁链牢牢拴住,笙离一个不稳,直接跌进了水中。 他在水中扑腾两下,勉力攀住一侧的石壁,开始猛咳。还是喝了两口水,笙离恶心的不行,恨不得将胃呕出来。 而后不出意外的,笙离被两个杀手从水中拖了出来,也拷在了锁链上。 笙离看着那圣女,说道:“你是谁?谁让你冒充圣女的。” 他又看着圣女身后的一众信徒说道:“你们都被骗了,她的假的,冥巫圣女从不滥杀无辜,他不会武功,而且他是...” “男的”二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也许是刚才呛水呛得昏了头,笙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可是一众人的目光包括洛宁都看向了他,笙离清了清嗓子,对圣女说道:“听闻冥巫圣女是不死之身,你敢不敢现在死给我们看?” 红衣圣女冷着脸缓缓走到笙离身边,挥手扯下了笙离面上的布巾,说道:“危言耸听,从未听闻此事。你就算想诓人,也得编个靠谱些的理由吧?你们两个...” 她又偏头看向洛宁,说道:“是什么人?” 她又慢慢走向洛宁,挥手除了他的布巾。而后她的目光在洛宁脸上停留了一会,蹙眉道:“你,是不是巳家人?” 这些信徒全是临渊阁和八方楼的人,这事十有八九与巳家脱不了干系。既然这样,洛宁索性便承认了。 “是又怎样?” “当真?”圣女注视着洛宁,想从他眼中看出这话有几分真假。 而后她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后面的人为洛宁松绑。 “自己人,误会。”她对洛宁微微颔首。 洛宁偏头看向笙离:“把他也放了,他是我的朋友。” 圣女沉默着犹豫了,她走到笙离身边,手指轻轻覆上他的小腹,而后她收回了手,说道:“是他,搞砸了祭祀,我得带他回去交差。” 洛宁道:“我等只是被临时派过来的,还什么都不懂,也什么也没做。我不明白,如何就说是他搞砸了祭祀?” 圣女有些狐疑的看着洛宁,道:“你是巳家人,怎么会不懂?这个人,他不是纯阳之体,虽然我不知是为何,但他的体内有一半的至阴真气,正好与纯阳真气互冲。所以,那边是绝不会派他来参与祭祀的。” 圣女边说话边向后退,直到退出牢房门外,她挥手示意,身后之人便上前将洛宁和笙离都锁在了里面。 圣女继续道:“事情查清楚前,委屈您和您的朋友在这水牢住上一阵了。” 圣女带着一群人走了,笙离一脸哀怨的看着洛宁,道:“她刚才都相信你了,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应该让她先放了孩子不是么,你看不出她有些怕你么?” 洛宁走到笙离身边,从袖中取出玄铁匕首将他身上的锁链斩断,而后说道:“你放心,估算着时间,救我们的人应该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牢房外有兵器碰撞的铮鸣声,有人跨过层层阻碍一剑劈开了牢房的门。 冥夜和乔十六一左一右,看见自己的主子安全无恙,心中这才放了心。 笙离抓着冥夜问:“那些孩子呢,救下来了吗?” 冥夜道:“放心,我们联络了桓城官府,他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外面石室中的几个孩子也已救下,被官兵护送着先下了山。” 笙离忽然有些腿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冥夜赶忙扶住了他,十分自然的将他拦腰抱起,一路下了山。 事情告一段落,但还有两件很棘手的事没解决。这第一件事便是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他们只救出了八个孩子,之前那些失踪的孩子只剩下残肢断臂和沾满污秽的血衣。 而据那些人交代,似乎这里只是最近才建成的新祭坛,诸如此类的在全国还有多处,但因远离皇城,天高皇帝远,根本无能能管。 圣女咬破了藏在牙齿中的毒药自尽了,也许只有她知道内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圣女是假的。他们做了此等恶事,嫁祸给冥巫谷。而那些所谓的信徒,献出自己的纯阳真气时,还真的以为是圣女在降下神旨。 洛宁心觉此事与巳家人脱不了干系,绝不能惊动皇上,否则会连累母亲。他一力压下了此事,并书信一封于老祖,问问清楚。 另一件棘手的事是,被解救的孩子全部住在了官府府衙,为了防止再有恶人将孩子拐走,极其负责的桓城知府一定要滴血认亲才可以带走孩子。 洛宁愁了,小笙惜是笙离姐姐的孩子,这该如何滴血认亲? 第七十三章 滴血认亲 ============================= 桓城知府陈科是个榆木脑袋,宁王殿下亲自认领义子都不可以,一定要按流程办事。 笙离笑着将洛宁拉到一边说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他已经在院中的一群孩子中看到了小笙惜,他活蹦乱跳的跟小朋友们在玩捉迷藏,看上去好得很。 笙离神秘兮兮的从怀中拿出一只琉璃小瓶,说道:“这个,滴血时悄悄放在水中,没有血缘关系也会相融的。” 官府门前挤满了人,大多是围观的百姓,真正认领孩子的只有十几人,因为有些是父母一同来领孩子的。笙离与其他准备滴血认亲的父母站在一起,衙役在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只盛着清水的碗。 小孩子疯玩起来就有些不受控,陈科和几个衙役在院子里追了半天,还没将孩子们带过来。 笙离见他们可能还得等一会才能过来,便悄悄拉着冥夜到一边说话。 “是巳家人做的,给冥幽传消息,让他们想办法靠近清心庵,看看那老妖婆在搞什么名堂,竟然剜小孩子的心脏。还说我们是恶鬼,我看她才是。” “还有,清缴不要停,临渊阁和八方楼,有一个算一个,发现一处挑一处。但是巳月那边若是探听不到消息便作罢,不要打草惊蛇。” 冥夜点点头,正要去准备,便听笙离又道:“你跟我说说,你和乔十六发展到哪一步了?” 冥夜开始支支吾吾,红着脸不知该如何说清楚... 府衙门口,八个小孩子终于老老实实的站在了自己的父母面前。只是小笙惜这里却没人,他看了看外面,没见到爹爹,但却找到了义父。 他笑着对洛宁招手,洛宁便走了过去,与他面对面站着。 “爹爹呢?”小笙惜问。 洛宁扫视了一圈,没见到人。“刚才还在,应该没走远。” 父子俩正说着话,不明所以的衙役便手脚麻利的用银针刺破了二人的手指,那人抓着小笙惜的手指挤了一滴血到碗里,洛宁举着已经开始冒血的手指不知所措。 这要是滴进去,血不相融,他们不让带走小笙惜可怎么办。 就在他回头寻找笙离的时候,却听得身旁的衙役说道:“没问题了,可以将孩子领走了。” 小笙惜自是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他拉着有些错愕的洛宁说道:“义父快看,两滴血变一滴血了。” 洛宁这才发现,刚刚转头找笙离的时候,他的血已经顺着手指流到了碗里,而且与小笙惜的血相融了。 小笙惜拉着洛宁的手,却见洛宁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奇怪的歪头看着洛宁,说道:“义父,走,我们去找爹爹。” 洛宁眨了眨眼,笑着点点头。 对于洛宁与小笙惜的血融合这件事,笙离是这样解释的:因为他早就将瓶子里的药水倒了进去。 这样天衣无缝的解释,洛宁确实无法反驳。可他心中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甚至想拉着小笙惜再扎一次手试试看,被笙离严词拒绝了。 “王爷,您若是实在想要自己的孩子,那便娶个王妃。您功夫了得,三年抱俩也不在话下。” 功夫了得?不纯洁的乔十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捂着嘴巴小声偷笑。一旁的冥夜看他笑了半天才堪堪回过味来,红着脸开始东张西望。 洛宁自己也是后知后觉,忽然便觉得这人南修竹附身了,嘴巴又毒又贱。他放弃了再次滴血认亲的念头,带着乔十六和冥夜离开了笙离的房间。 没办法,说不过他。不过洛宁留了个心眼,将笙离偷偷扔掉的琉璃瓶捡了回来。 从小笙惜丢失的那夜开始,笙离便恢复了本来的声音,他一直没吃变声丸,直到确保小笙惜安全才后知后觉。不过不管是洛宁还是其他人,似乎都没发觉哪里不对。 只有小笙惜在夜里睡觉时,小声的趴在他耳边问道:“爹爹,你不伪装了吗,那你的面皮要不要阿惜帮你拿掉?” 笙离摸着他的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宁还是每日夜里孜孜不倦的来巡视一番,只是这夜洛宁走后,冥夜悄悄潜了进来。 笙离轻轻拍着小笙惜,问道:“何事?” 冥夜道:“寻找巳家人踪迹时,发现了两处类似的血池山洞。” 笙离颦眉:“竟然还有?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清心庵那边有消息吗?” “去清心庵探查的人失去了联系,多半是已经...”冥夜垂了眸,欲言又止。 笙离眸光暗了暗,道:“是谁?” “是冥乐儿。”冥夜道。 冥乐儿,也就是白菁菁,十一岁签订血契后,身体便停止了生长。冥巫谷谷众这些年被巳家人杀得所剩无几,冥乐儿是对于巳家人来说最陌生的脸。 而清心庵都是女子,派她个小姑娘去探查消息是最稳妥的。可是,似乎还是出了纰漏... 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几年前他们初识白菁菁时,她便只剩三五年的寿命。而今五年刚过,阎王爷便来收了她的命,当真是小心眼的很,不让人占到一点便宜。 笙离下床写了封信,交代冥夜派人送到白云山庄,而后说道:“将人都散出去,找到隐藏的血池祭坛,全部毁掉。” 冥夜领命退下,笙离却是靠在床头久久无法入眠。 当初,也许将白菁菁留在白云山庄才是对的。她失去了最后与亲人团聚的机会,却还是丢了性命,实在是不值。 巳家人与姚家人,斗来斗去近千年,那么多无辜的后人,一代一代无法安生,不得好死。也许,他真的该结束这一切了。 桓城血池祭坛的事告一段落,一行人继续启程南下。 天气越来越暖和,洛宁干脆弃了马车,独自骑马走在前面。笙离和小笙惜坐的马车也掀开了帘子,一路上吹着暖风,欣赏美景,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一行人便到了诗情画意的江南。 笙离只觉得他们这一路只是在游山玩水,洛宁似乎根本无心寻什么圣女或者长生不老秘方。到了这江南水乡后,他更是直接联络了绿绮山庄,只在城中住了一日,便去拜访了绿绮山庄。 绿绮山庄庄主苏青,是洛宁的老友。 只不过这人,笙离也是熟悉的很。 第七十四章 洛灵犀 =========================== 南修竹易了容,苏青即使见过他,此时也是认不出来的。只不过他看着小笙惜时,温柔的笑了笑,说道:“这位是小王爷吧,生得与王爷真像。” 小笙惜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洛宁摸着小笙惜的头笑了笑,说道:“苏兄真的觉得这孩子与本王长得像?” 苏青眨了眨眼,这才看到站在洛宁身后的笙离,瞧了瞧那一般无二的桃花眼,他才后知后觉的尴尬一笑,说道:“看来这位才是小公子的父亲,唉,年纪大了,眼神也不中用了。” 小笙惜歪了歪头:“伯伯看上去很年轻啊。” 苏青淡淡一笑,带着众人去了前厅,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个熟人。众人还没走到前厅,便见景澜缓步走了过来,见到洛宁施了一礼:“宁王殿下,还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 洛宁早就想找景澜了,能在这里见到他还真是意外之喜。 景澜偏头对笙离一笑,说道:“没想到笙先生也与王爷一道。” 绿绮山庄后山有一池天然的温泉,苏青特意邀请洛宁一行人晚膳后去温泉池解去疲乏。洛宁用完晚膳直接回了房间,只有笙离等人去了温泉。 冥夜抱着小笙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折了几条纸船陪他戳着玩。笙离小心翼翼的下了水,他心知这水中含有天然的矿盐,决不能打湿了面皮。 只是他们在温泉中泡了很久,洛宁还是没来。也许已经睡了,笙离这样想着。他在温热的泉水中泡的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便想将小笙惜抱起来。 可小笙惜撅着小嘴赖赖唧唧不肯走,还没玩够。笙离无法,只好自己先回了房间,留冥夜再陪小笙惜玩一会。 笙离沿着小路往自己的房间走,顺路朝洛宁的房间看了一眼,房内灯火通明,他还没睡。这时,笙离看见一个人向洛宁的房间走去,他轻轻敲了门,门被打开,洛宁浅笑盈盈的将那人迎了进去。 “景澜?”笙离不明白,这么晚了景澜怎么会去洛宁的房间? 笙离慢慢走到洛宁的窗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房间的烛火暗了暗,似乎只留下一点点昏黄摇曳。究竟在做什么? 洛宁的房内,他为了掩人耳目自作聪明的调暗了烛火,却不知笙离亲眼目睹了他与景澜夜会。 圆桌上摆放了一只瓷瓶,一只琉璃瓶,洛宁有些兴奋的站在一旁,景澜则弯着身子正在细细研究瓶子里的东西。 良久,他才站直了身子,拿起其中的一只青花瓷瓶,对洛宁说道:“这是避子丸,有很浓重的麝妃的香味。” 只见那青花瓷瓶中的药丸已经从三颗变成了两颗,那日一早,洛宁翻找床头暗格时,便发现这药丸少了一颗。这是南修竹的药,只有南修竹会吃。 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将笙离拉上了马车,带走,带在身边,盯着他,等他露出破绽,等他亲口承认。 而后景澜拿起另一只琉璃瓶,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在掌心,说道:“这只是普通的清水,不是什么可以令血液相融的药水。” 洛宁淡定的点点头,仿佛答案已经在心中过了几千遍,只待一个人告诉他:答案正确。 洛宁送走了景澜,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边发呆。忽然,他起身直奔着后山的温泉而去。冥夜正在给小笙惜擦身子,两人已然准备离开。 他见洛宁出现,便特意偏了偏身子,将小笙惜的身子挡住了。 “我来吧。” 洛宁的声音很近,似乎就在身后。冥夜回过头,便见到洛宁正看着小笙惜。他向前走了两步,直接将冥夜手中的布巾拿了过来。 冥夜顿了顿,踌躇一瞬,还是躬身退下。 洛宁一边给小笙惜擦身,一边问道:“阿惜,你小时候有没有别的名字?” 小笙惜绞尽脑汁想了会,说道:“不记得了,爹爹一直叫我阿惜的。” 洛宁手中的布巾轻柔的擦过小笙惜的大腿,他手上顿了顿,微低了头,便见到了熟悉的蝴蝶形胎记。 洛宁温柔的笑了笑,说道:“义父给阿惜取个新名字好么?” 小笙惜乖巧的点点头。 这夜,小笙惜是与洛宁睡的。第二日早膳时,小笙惜欢天喜地的炫耀洛宁给他取的新名字:洛灵犀。 笙离惊得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改名就算了,姓也给改了怎么行。”笙离表示不赞成。 洛宁只是淡淡一笑:反对无效。 用过早膳,洛宁便与景澜出了山庄。笙离并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但洛宁既没带乔十五,也没带乔十六,似乎是想与景澜公子私会。 笙离心神不宁一整天,洛宁和景澜直到深夜才返回了山庄。一回山庄,两人便又钻进了洛宁的房间,神秘兮兮的。 笙离无聊的靠在温泉池边,眉头微蹙。 “唉...” 笙离闭着眼,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洛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笙离偏头,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笙离挪了挪身子,随手拿了条布巾搭在脸上,不去看他。 “没怎么,温泉太暖了,舒服的叹气而已。” 说完了这句,身后的洛宁便没了声音。良久,笙离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旁边出现水花的声音,洛宁脱了衣服慢慢走进了温泉。 笙离能感觉到他在靠近,靠得不能再近时,笙离本想将布巾拿下来。因为他觉得洛宁有什么话跟他说,不然也不会靠的这么近。 可是就在他一只手刚刚抓住布巾的一角时,洛宁忽然恶作剧般的伸手按向了他的头顶。 笙离脚底一滑,猝不及防的整个人倒进了水里。 这边是浅水区域,笙离只要伸直腿便能钻出水面。但他没有。 因为含有矿盐的温泉水,他的面皮在落水的一刻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渐渐的,露出了南修竹那张眉目如画的面容。 南修竹缩在水中直接奔向了深水区,妄图逃离洛宁的视线范围。可洛宁却迈着大长腿,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洛宁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能在水中憋多久。 第七十五章 南修竹 =========================== 南修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在水中拼命奔跑,他两颊圆鼓鼓的,几乎要憋不住了。 忽然,洛宁便见前面不远处的水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冒出一个头来,又迅速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南修竹。” 洛宁咧开了嘴角,坏坏的叫他。南修竹不应他,猫在水中装死。 南修竹只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很像个青蛙,不管是憋得圆鼓鼓的腮帮子还是劈叉的双腿。 就当他再一次准备趁洛宁不备去水面上换气时,一只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南修竹转过身,便见到洛宁弯着嘴角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另一只手指向水面,示意一起上去。 南修竹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洛宁吓了一跳,一口气没憋住,直接灌了一大口水。 洛宁见状赶紧一把揽住了他,薄唇轻轻覆上,为他渡了长长的一口气。 南修竹只觉得这简直多此一举,直接将他拉出水面不就行了?况且,渡气需要伸舌头么? 直到两人探出水面,洛宁始终没松开禁锢着南修竹的手臂,始终缠绵着的唇舌也久久不愿分离。 “别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灵犀哈哈的笑着,冥夜正红着脸用手捂着灵犀的眼睛。 半裸着的两个人在雾气缭绕的温泉池中间热吻,这画面太过香艳。南修竹羞窘的缩在洛宁怀中,洛宁却十分淡定的回头看着冥夜,冥夜正要抱着灵犀离开,却被洛宁阻止了。 “你们玩吧。”洛宁道。 他拉着南修竹上了岸,简单穿了袍子,又用外袍将南修竹简单一裹,然后将南修竹拦腰抱起。临走时还特意交代今晚让灵犀与冥夜睡在一起。 南修竹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洛宁的房间中,一室昏暗,只有薄薄的月光奋力穿透窗纸,想要将床上紧紧依偎的两个人瞧个清楚。 “你怎么发现的?”南修竹疑惑不解。 洛宁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你以为你很高明?” 在笙笙不惜第一次见到南修竹时,洛宁便有所怀疑。南修竹吃了一颗避子丸后,他的疑虑更甚。真正能让他确定的还是一个签名。 在府衙领走灵犀时,南修竹签过名字。他没想到洛宁后来特意去府衙找了他的签名,对于南修竹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毕竟王府中现在还存着厚厚一摞南修竹抄的佛经。 见到景澜公子后,洛宁心中的疑惑也一个个的解开了,比如如何变声,如何易容,比如南修竹的神奇药水和大补丸。 当确定了这一切时,洛宁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心爱的人失而复得,本该开心。可一想到南修竹几乎没与他说过真话时,心又凉了半截。孩子都有了,就不能对他真诚点么? 想到孩子,洛宁轻抚南修竹小腹上的伤痕。这道疤痕比几年前更浅了,几乎看不见。 洛宁半开玩笑的说道:“灵犀,该不会是从这里出来的吧?” 南修竹不置可否,只淡淡说道:“你是傻了么,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洛宁挑挑眉,坏笑着扑倒了南修竹,说道:“男人能不能生孩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南修竹数不清这是他们的第几次情事了,但这次却是有史以来最温柔的一次。洛宁将南修竹当成了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温柔的给予着,痴缠着,不舍得放手,一次又一次... 令洛宁意外的是,昨夜他们两人都累的很,但南修竹却起了个大早,出了山庄。不需要多想,洛宁也知道南修竹是去做什么了。 南修竹前脚刚迈进药铺,便被洛宁堵了个正着。洛宁骑马而来,比南修竹早到了很久。 “出门怎么不叫我,谁病了?来买什么药?”洛宁浅笑着问道。 南修竹窘迫的抓着袖口,说道:“给灵犀买些八珍糕,他近来胃口不太好。” 药铺掌柜很快便拿来了八珍糕,洛宁付了钱,就在南修竹身后跟着。南修竹将八珍糕往洛宁手中一塞,说道:“要不你先将这个带回去,灵犀等着吃呢。” “那你呢?”洛宁问。 南修竹随意指了个方向,说道:“我去那边逛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买给灵犀玩。” 南修竹的算盘打的很好,灵犀急着吃的东西,洛宁一定会快马加鞭送回去的。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洛宁微一抬手,乔十五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还有什么要带回去,一块买了,让乔十五送回去。你看上去还要逛很久,我陪你。”洛宁道。 南修竹一脸黑线,这招大变活人玩的可真好。 南修竹是万万没想到,洛宁就这样跟了他一整天。一直到天黑后,南修竹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家药铺关门。他欲哭无泪,回去的路上满心哀怨,洛宁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不理。 两人同乘一匹马,洛宁紧了紧怀中的人,问道:“你究竟是要买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不买什么,只是想随便走走。”南修竹心不在焉道。 洛宁只觉得这人嘴是真硬,看来得用些非常手段了。 既然身份已然败露,便没必要遮掩了。两人一回府便去拜访了苏青。 “重新介绍一下,南修竹。”洛宁道。 苏青在南修竹一进来时便见到他了,这不是冥巫圣女么,他认得。三人聊了一会,南修竹话里话外的怂恿苏青带洛宁去泡温泉。 苏青心领神会,盛情相邀,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洛宁实在推辞不掉,只好跟着去了。 只是他夜里回房时,却发现避子丸只剩一颗了。 洛宁敲开了南修竹的房门,赖在南修竹床上不走。 “让我抱着你睡,我保证什么都不做。”洛宁低低的说着,人已经脱了衣服钻进了南修竹的被子里。 南修竹嗯了一声,背对着洛宁躺着。对于洛宁说的话,他表示一点也不相信。 “我房里丢东西了。”洛宁从后面抱着他,忽然开口说道。 “丢东西?丢了什么?”南修竹问。 洛宁紧了紧手臂,一只手在南修竹的肚子上摸来摸去,说道:“已经找到了。” 第七十六章 交底 ========================= “找到了?”南修竹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却没反应过来洛宁在说什么。 洛宁抓着南修竹的手指,细细描摹那道浅浅的疤痕。 “在这里。” 怀中人的身子明显一僵,洛宁的薄唇轻轻摩挲着南修竹的耳廓。 “还不快点交代。”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听着南修竹尾巴根都麻了。 不过,在南修竹的心里,灵犀可是自己的私有物,与洛宁没多大干系。他怕洛宁知道了灵犀是他的血脉,会彻底将灵犀留在王府。 巳家人与姚家人斗个你死我活是必然的结局,灵犀作为巳家人和姚家人共同的后代,他的处境会很尴尬。既然如此,干脆从小便让他选择其中一方,与另一方划清界限为好。 “交代什么,我可没拿你的东西。” 南修竹反手推了推洛宁,那力道小到可以忽略,柔软的手指触碰到结实的胸膛,更像是温柔的抚摸。 “走开,我要睡了。”南修竹低低的说道。 “唉...” 洛宁平躺在南修竹身后,头枕着双臂,一阵长吁短叹。 第二日一早,南修竹生无可恋的缩在被子里,哀怨的看着洛宁。只见洛宁赤裸着上身,外袍松散的披在身后,正一脸餍足的坐在桌边喝水。 两个人的中衣皱皱巴巴的丢了一地,南修竹缩在被子里的脖颈上若隐若现着暧昧过的痕迹。 不是说好了什么都不做么?这人果然不可信... 南修竹本想着起个大早干脆将最后一颗药偷吃掉好了,反正已经被洛宁发现了。可今早洛宁却醒的比他还早,还让人将早膳直接送到了客房。 南修竹穿了衣服想要出去,却被洛宁拦住了。 “不吃饭么?”洛宁问。 南修竹已经将房门推开了一半。 “吃,我同灵犀一起吃。” 洛宁欺负南修竹不会武功,刚还坐在饭桌旁的他,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南修竹身侧。他浅笑着伸手关上了房门,还反手落了锁。 南修竹颦眉,“这是何意?” “你偷了我的东西,不交代清楚,休想走出这个门。” 洛宁兀自的回到桌边吃饭,还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过来吃饭。” 南修竹实在是有些饿了,他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心思却早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冥玉告诉过他,避子丸要趁早吃,吃的越晚,越容易起不到作用。 具体的时效他是没问清楚的,毕竟他没想到会有今日这种状况。 “好吧,我交代。” 南修竹吃完了饭,与洛宁面对面坐着。洛宁坐的端正,表情也很严肃。那架势真的很像审问犯人。 “青花瓷瓶中的药丸是我拿的,可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是么?” 洛宁点点头,不予否认。 “交代完了,我拿我自己的东西,不算偷。” 洛宁挑挑眉,还是不说话。 “所以,我可以走了吧?”南修竹笑着眯了眯眼。 洛宁摇头,“就这些?还有呢?” “没了,能说的都说了。”南修竹道。 洛宁哭笑不得,他只觉得南修竹在把他当傻子对付。什么叫“能说的都说了”?就是说还有不能说的?就算是敷衍,能不能也用心点。洛宁揉了揉眉心,拉着南修竹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他轻轻抱着他,说道:“算了,我不与你兜圈子。事到如今,你我究竟是何人,都心知肚明。修竹,我们来交个底吧,谁也不要欺瞒谁,好么?” 南修竹妩媚含波的眸子直看进洛宁心里,他们互相对视着良久,洛宁的眸光与他的心智一样坚定,毫无动摇之意。南修竹终是败下阵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清心庵的那个老尼姑是你母家老祖宗,巳月,对么?” 洛宁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道:“你是冥巫谷第九代圣女,姚芊芊的后人,对么?” 二人相视一笑,只需要问这两句,其他的不言而喻。 南修竹轻轻亲了亲洛宁的嘴唇,说道:“好了,这就够了。” 仿佛千斤巨石落下,又仿佛泰山悄然压顶。一切摊在明面上,暗斗成了明争。一切看似简单了,实际上却更加复杂了。与简单的杀戮想比,平衡人心才是最难的。 南修竹站起身,摊开双臂让身子舒展开来,他偏头看着洛宁,“都交代完了,我走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打开门锁,洛宁又一个闪身腾挪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还没完。”洛宁勾唇一笑。 南修竹心中隐隐有那么个猜测,却是不愿相信。洛宁大概已经知道灵犀是他的孩子了,可他真的要承认么,若是承认了,灵犀该如何自处?洛宁会放弃自己的一切随他回冥巫谷么? 大概是不会的。 况且,就算洛宁愿意,姚家人与巳家人势不两立这么多年,谷中人也是绝不会容得下洛宁的。 洛宁从背后揽着南修竹的腰,直接将他拖到了床上。洛宁弯着嘴角开始解南修竹的腰带,他的动作很慢,狭长的凤眸之中凝视着南修竹的双眼,仿佛这就是对南修竹拒不交代事实的惩罚。 南修竹脸都白了。 “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别人府上,你能不能收敛点。” 自然是不能的... 算了算时间,距离昨夜的情事差不多已经过了九个时辰。而洛宁又来雪上加霜,又缠着南修竹在床上折腾到晚上。 南修竹终于忍受不了了,他狠狠踹了洛宁一脚,瞪着他说道:“你是发情的种马么,还有完没完了。” 洛宁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想试试,若是这样关你个把月,你会不会给我怀个孩子。” 洛宁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南修竹心惊不已。用不上个把月,若是明早他还出不了这个门,估计小灵犀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那么他想隐瞒的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洛宁见南修竹忽然心事重重,情绪低落,自知是有些过分了。可比起南修竹隐瞒他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 他将南修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我问过景澜公子了,你那瓶药,根本不是什么补药,而是避子丸。你就...没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第七十七章 三眼冥神 ============================= 南修竹沉默着不言不语,心里却是放弃挣扎了。 洛宁轻轻安抚着他,说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来问,行么?” 见南修竹没什么反应,他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灵犀是你生的?” 洛宁在等他的回答,静静的耐心的等着。良久,怀中人轻轻点了点头。 洛宁满脸都是温柔的笑意,微微弯起嘴角。 “灵犀是我的孩子,是么?” 南修竹忽然推开了洛宁,撅着嘴巴一脸不开心。 “不是你的,难不成是别人的?你怎么问出口的!” 洛宁赶紧将人拉回怀中,“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问。” 怀中人哼了一声,在他肩头生气的咬了一口。 洛宁紧了紧手臂,偏头在南修竹的耳廓上亲了亲。 “对不起,你怀着灵犀的时候我没能在身边照顾你。灵犀这么大了,我也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修竹,从此以后,我的后半生都会为你们而活,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么?” 南修竹垂了眸,并没回答。而是淡淡说道:“避子丸快点给我,再不吃就晚了。” 洛宁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再生一个也好。不是你说的,我应该三年抱俩。” 南修竹白了他一眼,自己去了洛宁房间将最后一颗避子丸吃掉了。 见南修竹的房门开了,灵犀赶紧屁颠屁颠的钻了进来。他看到南修竹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着爬到他怀里,捏着南修竹的脸玩。 “爹爹终于不戴那张丑面具了,爹爹真好看。” 冥夜与乔十五、乔十六站在门外,三人面面相觑,乔十六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冥夜,低低的说道:“你的主子没死,好好的活着,而且一直在我们身边。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冥夜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咱也是有主子有家的人了,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再也不用委身于人了。 乔十六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挪到冥夜身边,低声说道:“放心,你走不掉的。你以为我家王爷会放他走?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可能放你主子走。” 洛宁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体会了一次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见到门外三人气氛不太好,他便挥了挥手,让三人退下。 洛宁抱着灵犀,说道:“灵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父亲,知道么?不是义父,是真正的父亲。” 灵犀挠了挠头,偏头看向南修竹,说道:“可是灵犀已经有父亲了,难不成我有两个父亲?” “他...”洛宁指了指南修竹,“可以是父亲,可以是爹爹,也可以是娘亲,灵犀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灵犀哈哈大笑:“玉婶婶也说爹爹便是娘亲,爹爹真的就是娘亲么?原来灵犀真的有娘亲。” 他挥舞着小手,开心的手舞足蹈。 “不过,还是叫爹爹吧,爹爹面皮薄,在外人面前叫娘亲,他会生气的。”灵犀又道。 一家三口在山庄中逛了一圈,洛宁最后还是将灵犀送到了冥夜那里。 他带着南修竹回了房间,拉着南修竹坐在床上。 洛宁指了指自己的腰侧,说道:“那日和苏青泡温泉时,我见他腰侧有一个圆形的人脸,看上去像是什么图腾。” 他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腰间束带,脱了外袍,撩开中衣,背对着南修竹。 “你看我这里。”他指了指腰窝,“苏青说我这里也有一个,他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这是什么,我知道这与冥巫谷有关。” 南修竹为他理好衣服,说道:“那是冥巫谷的图腾,姚家人信仰的神,三眼冥神。苏青,他是第四代圣女的夫君。圣女的夫君,都有这个。” 南修竹说的委婉,更确切的说,让圣女心甘情愿献出初夜的人,才会得到这个图腾印记,同时获得长生不老的能力。 洛宁挑了挑眉,“所以,你和他早就认识?” 南修竹点头,“本来不该认识,只是他离谷后一直未忘记四代圣女,默默的守护着冥巫谷。那日大火...是冥幽带着绿绮山庄的人将我救出来的。” 冥幽本来在想办法救冥夜,因缘巧合下得到了绿绮山庄的帮助。又接到消息,说南修竹已经返回东麟,他便赶往南修竹的落脚点,想与他商议如何救出冥夜。 只是他赶到的时候,正目睹了南修竹被一剑穿心的一刻。绿绮山庄的弟子在楼下救出了冥玉等人,冥幽杀了临渊阁杀手后,将南修竹带回了冥巫谷。 临渊阁杀手用的是普通的铁剑,但南修竹依然伤的不轻。冥巫谷不得不封谷,将南修竹放在水晶棺中养伤。 南修竹这一睡便是一年多,醒来后便决定杀了那些一直在挑衅他们的巳家人。为自己,也为过去那些无辜惨死的姚家人报仇。 “三眼冥神,一眼望善,一眼窥恶,一眼由心。说实话,我们姚家人几百年来都老老实实的隐居江湖,从没做过任何坏事,可巳家人却始终不停的挑衅追杀。你告诉我,究竟哪方是善,哪方是恶?” 事情摊在明面上的坏处立刻显现出来,南修竹再也不想在洛宁面前装样子了。 “所以你便残杀了那么多八方楼和临渊阁的人?” 谈话的方向忽然偏离正轨,室内气氛逐渐冷却下来,几乎降至冰点。 南修竹并不否认,“那又如何,你想杀了我?” 洛宁颦眉:“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你。” 南修竹耸了耸肩,说道:“丑话说在前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的目标的杀掉所有巳家人。你若是不杀掉我,就会有更多的巳家人死去。自然,我是不会杀你的,毕竟你是灵犀的父亲,我不想灵犀长大了恨我。” 洛宁忽然捕捉到了这话中的两个重点。 一是,姚家人已经开始大肆残杀巳家人,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二是,南修竹不杀的洛宁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是灵犀的父亲。 是了,南修竹从未主动对他说过喜欢,每场情事也都是他在主动,南修竹只在情不自禁时才会失声呢喃。 第七十八章 刺杀 ========================= 洛宁抓着南修竹的肩头,让他面对着自己。 “我要保护你和灵犀,但我也不会让你继续杀人。”洛宁说道。 南修竹邪魅的瞧着他,说道:“难不成你要一直将我锁在身边?你以为你能做得到?” “我能,我会让你这辈子只能呆在我身边。我知道冥夜是你的左护法,他可以代替你行圣女令,我会让他下令停止屠杀巳家人。” “你做不到,冥夜只会听我的命令,你算什么。”南修竹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洛宁忽然从袖袋中取出把玄铁匕首扔到南修竹面前,“就凭这个。” 他说着,又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磨砂琉璃瓶,透过半透明的瓶身,能看到里面微微晃动的粘稠液体。 钩吻之毒。 玄铁匕首淬钩吻之毒,洛宁随时都能要了南修竹的命。他准备用这个威胁冥夜。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明明差乔十六叫冥夜单独过来,冥夜却带了灵犀。 尽管两人的关系已经剑拔弩张,洛宁还是决定在孩子面前装一装。他暂时将那件事放下,让冥夜先行离去,硬拉着南修竹陪灵犀玩。 灵犀是个心思很敏感的孩子,他看看洛宁,又看看南修竹。 “爹爹,父亲欺负你了么?你怎么不开心?” 南修竹抱起灵犀,用下巴蹭蹭他的发顶,赌气的问道:“若是爹爹和父亲只能选一个,灵犀会选谁?” 洛宁闻言直接黑了脸,他与灵犀的相处很短暂,灵犀与他的感情甚至不如冥夜深厚。南修竹此刻问这个问题,几乎是在羞辱他。 毫不意外的,灵犀想也没想,直接选了爹爹。 洛宁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南修竹会忽然带走灵犀,然后再次消失。 他不能软禁南修竹,更不能靠性命威胁来架空他的权利。他记得阿馨讲得那个故事,南修竹的母亲就是因为被南曌帝算计、软禁、架空权力,最后选择破釜沉舟,自尽而亡。 他不想让南修竹步自己母亲的后尘,也不想让灵犀成为第二个南修竹。 为了南修竹和灵犀,他愿意放弃一切。但前提是,南修竹不能再残杀巳家人了。他杀害的对象已经从外围逐渐向中心靠拢,而位于中心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与洛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是他的亲人。 为了防止南修竹偷偷带走灵犀,洛宁这几日将灵犀看得很紧。他想了很久,锁住南修竹是不太可行的,万一他真的想不开做了傻事,那么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如将灵犀留在身边,南修竹不会不管灵犀的。 洛宁还是不够了解南修竹,就再他们互相不理睬对方的第三日,洛宁忽然发现整个绿绮山庄都没了南修竹和冥夜的影子。 他不死心的找了很久,最后才从苏青那里得到南修竹留给他的信。 南修竹也有自己的无奈。从洛宁与他交底的那刻,他便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互相装傻多好,装作毫不知情或许还能心安理得的生活在一起。 可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时,那些原本隐于黑暗中的见不得光的情绪也不得不拿出来暴晒。他们可以为此争吵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南修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不如不见面,各自做自己该做的事,他日刀剑相向,也不必手下留情。既然他那么想要灵犀,那么就留下,本来南修竹也没打算让灵犀继承冥巫谷。 这个孩子,以后就叫洛灵犀了,是宁王洛宁的儿子。 南修竹已经决定让冥巫谷在他这里结束,好的,坏的,善的,恶的。一切,仇恨和杀戮,情爱和悔恨,统统都在他这里结束。 一整页涓涓小字,字里行间都是诀别之意,仿佛是一封遗书。 洛宁忽然有些心慌,他将灵犀交给乔十六,而后牵了马扬鞭而去,试图追上南修竹。 苏青在后面跑着追赶却是为时已晚。 “他们昨夜就走了啊,现在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的。”苏青喘着粗气说道。 洛宁策马向断魂崖的方向追去,他觉得南修竹一定是回了那里。 洛宁快马加鞭,一路尘土飞扬。直到深夜,他下马停在一棵树下休息。此处是一条林间小路,初夏时节本应很是嘈杂,有鸟叫,有虫鸣,还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可此时,周遭却过于安静了。有埋伏。 洛宁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在剑柄上,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一片树叶轻轻落下,飞至洛宁眼前。洛宁忽然一个后仰,头顶便闪过一道凌厉的刀光,堪堪擦过他的胸口。洛宁一个闪身,一脚踏树飞身而起,一剑劈下,顿时血光四溅,刚才偷袭他的人已然身首异处。 就在那颗头颅落地的一刻,四周草丛中腾起十几名黑衣人,将洛宁团团包围。他们各个体型健硕,虽然只是身着黑色夜行衣,但借着皎洁的月光,洛宁还是看出了他们的底细。 鹰纹金底黑靴,鹰纹金边长刀。这些是金鹰影卫,是大皇子洛诚培养的一批暗影杀手。不是冥巫谷的人,洛宁心里忽然轻松许多。 东麟帝只是病重,还没病到快死的程度,洛诚竟然已经急不可耐的残杀兄弟,争夺皇位了。洛宁不禁有些担心洛安,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遭到了刺杀。 只是此刻已不容他多想,刀光剑影间,洛宁的身上已经血迹斑驳。有他自己的血,也有杀手的血。 眨眼间便过了上百招,洛宁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但对方的杀手却层出不穷,人越来越多。洛宁一边格挡一边后退,忽然一个腾挪便抓住了马的缰绳。 他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往来的方向奔去。只要走上官道,便极有可能遇上出来寻找他的乔十五。 不过,令洛宁欣慰的是,乔十五似乎知道他会往断魂崖的方向追。他还没跑到官道,便见一黑色身影从他头顶掠过,挥舞长剑与后方杀手厮杀。 洛宁翻身下马,与乔十五一同与对方缠斗。 “信号弹。”洛宁道。 只见乔十五从袖袋中取出一根黑色竹筒,伸手将竹筒底部的白线一扯。空中顿时绽放出金灿灿的八卦图案烟花。 第七十九章 嫁祸 ========================= 信号弹发出后,洛宁与乔十五开始沿着官道撤退。最后终于遇上了前来营救的临渊阁杀手。临渊阁杀手比洛诚培养的暗影杀手出手更加狠辣,几十人刀光血影,全力厮杀。 最后洛诚的派来的杀手全军覆没。乔十五在那些人怀中摸索了一阵,果然在他们身上找出了带有“诚”字的金色腰牌。是洛诚要杀自家主子,没错。 见二人浑身是伤的回来,苏青吓了一跳,他赶紧找来大夫为二人诊治包扎。虽然有些伤处深可见骨,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刀上并没有毒。 待众人都散去后,洛宁留下了苏青。 “跟本王讲讲冥巫谷吧。”洛宁道。 苏青有些为难,他出谷时发过重誓,不能泄露有关冥巫谷的任何消息。 洛宁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便也不再为难他。 他问苏青:“你为何会建了这绿绮山庄,而不是留在冥巫谷,与你的夫人呆在一处?” 苏青一阵苦笑,他很爱自己的夫人,当初离开妻女时别提有多心痛了。但他知道妻子有自己的难处,他只要在背后默默的保护她们就好。 他知道洛宁有着与他相同的处境,但他们的境况又有所不同。南修竹生的是儿子,按理说不应该弃洛宁而去的。 也许,有件事他可以告诉洛宁,毕竟洛宁也算是半个冥巫谷的人。 “冥巫谷向来有个传统,王爷可知晓?”苏青问道。 洛宁摇头,他对冥巫谷的了解只是皮毛,再深层次的秘密,便不得而知了。 “这是初代圣女姚芊芊定下的规矩,若是圣女生了女儿,那么她的夫君便算完成了使命,要离开冥巫谷,从此与冥巫谷再无瓜葛。” 不得团聚,不得幸福。洛宁不敢相信冥巫谷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这简直是恶毒的诅咒。 “可是灵犀他是个男孩,按理说圣女是暂时不会抛弃你的。”苏青继续道。 苏青言下之意是在安慰洛宁,可他不知道的是,南修竹那封信中说的清清楚楚,冥巫谷会在他这里结束。也就是说,他不需要女儿,不要继承人。 “他会回断魂崖么?”洛宁问。 “断魂崖?”苏青想了想,说道,“断魂崖底早就空了,大隐隐于市,冥巫谷一直就在东麟皇城。” 他刚说完话,忽然发现自己失言了,赶紧补了一句:“那个...这也是我的猜测,猜测而已,当不得真,毕竟我也很多年没去过冥巫谷了。” 洛宁却不动声色的记下了这句话,所以,南修竹还是回了皇城么。若梦坊,笙笙不惜,那个隐于街尾小巷的三层小楼,竟然就是冥巫谷的所在么,果然藏得够深。 一个月后,洛宁一行人返回了东麟皇城。他先是进了宫,说自己未能寻得有关冥巫圣女的线索。洛宁相信洛诚和洛安也是一样的。毕竟他们都很孝顺。 东麟帝若是真的长生不老,那么他的儿子们便成了摆设,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东麟帝真的活成万岁的。出去这一趟,除了洛诚在筹划刺杀外,洛宁和洛安其实都在游山玩水。 只是入宫这一趟,洛宁直到第二日还没回府,他一直在戚贵妃的宫中。 戚贵妃于前日无故遇刺,杀手身着黑色夜行衣,手持短刀,招招致命。好在他们抓住了一个人,并及时阻止了他自尽。那人在言行逼供下终于招认,说自己来自冥巫谷,奉圣女之命刺杀戚贵妃。 不过奇怪的是,那人在招供后不久便离奇失踪,没留下一丝痕迹,仿若人间蒸发。众人皆猜测他是被冥巫谷同伙悄无声息的劫走了。 戚贵妃身中数刀,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但常年住在深宫的她也是受了不少罪,差点挺不过去。 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洛宁几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南修竹做的。这是他的母亲,是灵犀的祖母,南修竹真的下得去手么。 可那刺客却逃了,无法进一步确定他话中的真假。 直到戚贵妃醒来,她说她在杀手中见到了南修竹身边的近侍冥夜,虽然他逃了,但她能确定那一定就是冥夜。 戚贵妃的话犹如一颗钉子,将南修竹的罪行死死的钉在洛宁心里。他走出皇宫时都是恍惚的,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笙笙不惜门口。 笙笙不惜照常歌舞升平,琴声婉转,丝丝深入人心。洛宁忽然想起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南修竹还会出来抚琴么? 洛宁缓步走过小桥,在大厅的角落里隐了身形,随意要了壶茶静静等待。 细碎的交谈声不断传入洛宁耳中。 “太可惜了,听说今天是笙先生最后一次演奏,他要离开东麟了。” “是啊,以后再也听不到如此美妙的琴声了。” 洛宁喝了口茶,冷笑一声,南修竹又要跑路了么?这次,可没这么容易。 子时一过,高处小台的屏风后果然响起了熟悉的琴声。 南修竹身着一身青衫,薄纱覆面,墨色长发铺了满地。从洛宁的角度看,宛若仙女下凡,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南修竹微一偏头,便看见了出现在他身后的洛宁。 指尖一顿,差点漏了一个音,好在他及时补救,才为这场演奏画上了完美的句点。 只是台下众人发现,笙先生没如往常那样来到屏风前致谢,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笙笙不惜是南修竹的地盘,洛宁想要带走他并不容易。 可这一次,一把匕首抵在了南修竹的后心处。洛宁第一次将那些粘稠的钩吻之毒倒在玄铁匕首上,并亲手将刀刃对准了南修竹的要害。 笙笙不惜后院,一群黑衣人将洛宁团团包围,他们并没遮面,洛宁淡淡一笑,都是熟人。 有冥幽和冥夜,有若梦坊的如梦,有颜如玉,还有灵犀的奶娘阿馨。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但洛宁从前在若梦中无数次见过的。 果真大隐隐于市。 冥幽长剑直指洛宁:“放开他,否则你今天休想走出这里。” 洛宁不以为然,将手中的匕首轻轻刺了进去。 “让我们走,否则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剑快,还是我手中的匕首快。” 第八十章 囚禁 ======================= 南修竹只觉得后心处一开始火辣辣的疼,而后开始丝丝凉凉的冰冷。那种冷自后心处逐渐向四肢蔓延,而后逐渐冻结了全身。 在众人的注视下,南修竹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身子也变得麻木,不受控的向后倒去。 只是他这么一倒,那匕首刺的更深了。洛宁感觉到了南修竹的靠近,在匕首刺的更深的之前,他迅速抽手,反手将刀架在了南修竹的脖子上。 他一手揽着南修竹的腰,一手握着匕首,慢慢向后退。 众人僵持了几个时辰,直到晨鸡报晓之时,南修竹已然昏厥过去。 冥夜首先放下了手中的刀,他对洛宁说道:“你走吧。” 冥幽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能让他走,修竹还在他手中。” 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这声修竹叫得洛宁醋意大发,他手持匕首在南修竹白皙的脖颈上轻轻一划,殷红的血液便沿着细细的伤痕蜿蜒而下,妖冶又刺目。 “放我们走。”洛宁沉沉的说道。 冥夜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开。 “我相信你不会杀他,但也请你不要折磨他,哪怕为了灵犀。”冥夜说道。 洛宁将南修竹带回了王府,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只是他瞒着灵犀,并没让他知道南修竹在这。洛宁细心的为南修竹处理了伤口,静待南修竹醒来。 三天后的夜里,南修竹终于醒了。 他中毒不深,毒性已被消化了大半,身上不再麻木,稍微恢复了些力气。 他不适的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却忽然发现脚下十分沉重。他掀开被子一看,双侧脚腕上竟然都被锁了铁链。 洛宁回到卧房时,便见到南修竹正呆呆的看着自己脚腕上的铁链。 “醒了?”洛宁淡淡的说道。 “你是希望我醒,还是不醒?”南修竹问。 “我还有事要问你,自然希望你早点醒来。只是没想到这毒性如此霸道,服了解药都要睡上三日。”洛宁走到床边,将南修竹脚底的被子盖好。 南修竹刚才只注意了铁链,连腿上光秃秃的也没发现。这会他才注意到,自己全身似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下身赤裸,只盖着被子。 “你这是...”南修竹皱了皱眉。 洛宁勾唇浅笑:“既然你不能好好的留在我身边,那就只能这样锁住你,让你做我的禁脔了。” “你是疯了么,你不怕灵犀知道了会讨厌你么!”南修竹道。 洛宁坐在他身边,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不怕,灵犀不会知道的。” 一场欢爱便是一次折磨,一夜过后,南修竹的身上伤痕斑驳,皆是洛宁留下的痕迹。 他从未如此疼痛过,一个人缩在被子里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他后悔了,真是瞎了眼了,当初怎么能看上这个狗东西。 狗东西衣衫不整的斜倚在小榻上,手中把玩着蛊铃。 他轻轻摇了摇蛊铃,低声问道:“真的是你派人刺杀我母亲么?” 南修竹冷笑一声:“是又怎样。” 洛宁拧着眉,静静看着蜷缩在被子中的南修竹。忽然,他的身子蜷缩的更紧了,口中隐隐约约发出痛苦的呻吟。 洛宁倏然站起身来,慌张的将南修竹抱在怀里。只见南修竹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正顺着两颊滑入脖颈,不一会便湿透了衣衫。 他是真的疼,不是装的,他在说谎,戚贵妃遇刺与他无关。 “修竹。”他轻轻唤着他,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半个时辰后,南修竹终于放松了身体。他手臂稍一用力,便脱离了洛宁的怀抱,又独自一人蜷缩着。 虽然南修竹被蛊虫反噬时很痛苦,但洛宁还是想确认一些事,他发誓,只这一次。 “南修竹,你喜欢我么?” 南修竹听见身后响起了清脆的铃声,洛宁手中抓着蛊铃,心砰砰跳个不停,紧张到无法呼吸。 “不喜欢。” 南修竹说的是心里话,他觉得事到如今,自己一定不再喜欢洛宁了。 可是他错了,随之而来的噬心之痛在告诉他,他依然喜欢洛宁。他比自己认为的,更喜欢洛宁。在他决定将自己献给洛宁时,他便深深陷入名为洛宁的泥沼中,再也无法逃离。 再多的挣扎都是自欺欺人,洛宁从背后揽着他,泪水浸湿了南修竹的脖颈。 南修竹,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南修竹,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跑。 他近乎疯狂的啃咬着南修竹的脖颈,在他身上肆意宣泄自己波涛翻涌的爱意... 南修竹被洛宁囚禁了,但他并没下令停止屠杀巳家人。冥巫谷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对于巳家人的抹杀行动。只是这场对弈终是太过惨烈,双方对垒之时,满盘皆输。不管是巳家人还是姚家人,都伤亡惨重。 洛宁最近一直在调查戚贵妃遇刺一事,戚贵妃说他见到了冥夜,可这件事不是南修竹做的。那么,就有三种可能。 一是,这件事是冥夜背着南修竹做的,因此南修竹并不知情。 二是,戚贵妃见到的冥夜是他人易容的,就为了嫁祸给冥巫谷。 三是,戚贵妃说了谎,一切都是有心人设计好的,意图激怒他,让他亲手杀了南修竹。 这日,洛宁刚从戚贵妃宫里出来,便见到了独自一人在湖边徘徊的北荣。 自洛诚大婚后,北荣便搬出了诚王府。东麟帝担心他会在外面惹事,便干脆让他住在宫中。 “三皇子,好久不见。” 洛宁浅笑着走到北荣身边。 北荣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宁王殿下春风满面,看来正是浓情蜜意时啊。” 洛宁毫不避讳的说道:“本王自然开心,修竹找回来了,他愿意与我在一起。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于愿足矣。” 这话可真是狠狠的在北荣心头刺了一刀,但洛宁觉得火候还不够。 “本王此生,若是认准了心爱之人,便绝对不会放弃,哪怕用尽各种手段也要得到。好在,修竹终于对本王妥协了,也不枉本王用心筹谋一场。”洛宁低声说道。 “妥协?”北荣似乎对这两个字很感兴趣,“如何妥协?” 第八十一章 第二个孩子 =============================== 洛宁浅笑着对北荣一阵耳语,他拍了拍北荣的肩头,示意对他的支持。 南修竹在洛宁这里已经住了近三个月,因为脚腕上的铁链会磨伤他的皮肤,洛宁便解了他的锁链,专门派乔十五盯着他,这样南修竹白日里可以在洛宁的院中稍微走动一下。 乔十六则成了全职老妈子,一刻不离的照顾灵犀,还要保证他决不能看到南修竹。 洛宁心情大好的回到王府,一进院子便见到南修竹扶着石桌吐了个昏天暗地。 乔十五一脸无辜的看着洛宁,示意自己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洛宁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他对着乔十五耳语几句,便扶着南修竹回房休息。 晚膳时洛宁吩咐下人给南修竹做了些清淡的蔬菜粥,而后乔十五便带了个老者进了院子。这位姜太医是戚贵妃的亲信,也是巳家人,对洛宁来说很可靠。 姜太医认真的给南修竹把了脉,而后将洛宁拉到一边,说道:“老身也是奇怪了,这位明明是个男子,如何来的喜脉,而且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洛宁笑了笑,说道:“王妃体质特殊,是可以同女子般受孕的。” “王妃?”姜太医瞪大了双眼。 “这件事,你可以告诉母妃。”洛宁补充道。 他心里有个猜测,或许戚贵妃是在使用苦肉计挑拨他与南修竹的感情,毕竟老祖想杀南修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冥巫谷暗除临渊阁都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冥夜又怎会大意的被戚贵妃看到真容。若是戚贵妃知道南修竹怀了他的孩子,或许会求老祖手下留情,放过南修竹。 姜太医留下药方便匆匆离去,洛宁将药方交给乔十五,自己则返回了卧房,静静的坐在南修竹身边。 南修竹身子不适,似乎已经睡着了。这感觉他很熟悉,早在几天前便知道自己可能有孕了。这辈子真的要这样纠缠不清了么,南修竹心乱如麻,他不想看洛宁一脸兴奋的告诉他他有孕了,于是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过了一会,他感觉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洛宁掀开被子上了床。他从背后轻轻揽着南修竹,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的触碰南修竹的小腹。 南修竹只用后脑勺也能感觉到身后之人愉悦的心情,洛宁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翘起,双眼一眨一眨的,想跟南修竹说话。 良久,洛宁还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开了口:“修竹,我们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南修竹沉默,装睡。 洛宁抬头亲亲他的脸颊,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没睡,跟我说句话好么?” 半晌,只听南修竹淡淡说道:“你想让我说什么?这些日子你不停的要我,不就是为了这个?你以为怀了孩子就能留住我?” 洛宁忽然坐了起来,他将南修竹的身子往上一拉,抱在自己怀里。 “我从没这么想过,你知道冥巫谷和八方楼、临渊阁几乎同归于尽了么?除了你留在皇城的这些人,江湖上几乎已经没有冥巫谷的人了。因为你的一个决定,已经死了太多人,我想让你看清楚,你的决定是错的。” “你骗人,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死掉。”南修竹觉得洛宁在骗他。 “白云山庄和绿绮山庄都被灭了。”洛宁补充道。 南修竹转过头,震惊的看着他:“被灭了?谁做的?” “我不知道。”洛宁道,“但似乎因为巳姚两家的争斗被卷了进去,他们是无辜的。” 南修竹只觉得不可思议,“白落衡和苏青都死了?” 洛宁点头。 “这不可能!”南修竹忽然掀开被子要下床,“我必须回笙笙不惜一趟,那里可能出事了。” “别去。”洛宁拉住了他。 “求你,我就回去看一眼,看到他们没事我就回来。”南修竹急得带了点哭腔,赤着脚站在地上几乎不知所措。 洛宁将他抱回床上,说道:“我向你保证,那里没事,我一直派人盯着的。明日我让乔十六找冥夜过来,让他亲口告诉你,好么?” 他伸手拨弄着南修竹额头上的乱发,压低了声音,极尽温柔的安抚他。 南修竹终于睡了,他的眉头紧皱,即使睡梦中也不得安稳。 洛宁其实知道是谁灭了白云山庄和绿绮山庄,但他不能说。说了,南修竹只会更讨厌他,甚至会恨他。 第二日一早,乔十六果然找来了冥夜。 “主子放心,谷内暂时无恙。” 冥夜半跪在床边,单手置于心口,微微一拜。他垂着眸,并没像往常一样看着南修竹。 南修竹盖着被子靠在床头,颦眉瞧着冥夜,总觉得他还有话要说。 “夜,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该对我隐瞒任何事。” 冥夜沉吟片刻,还是抬起了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南修竹。 “母亲说初代就快醒了,大概七月十五前后,您...” 话中未尽之意,您该怎么办,要不要主动去石室中等候,要不要主动向初代赔罪。 南修竹淡然一笑,挥手示意冥夜起身。 “没什么好担心的,任何结果我都想过,任何后果也能承受。” 洛宁的书房内,乔十五低声道:“药已交到北荣手中,遗书也已备好。” 冥夜自回到南修竹身边便再也没离开,他知道南修竹处境艰难,内忧外患,身边没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得对待他,包括洛宁。 他成了南修竹的一双眼睛,一双手,每日代南修竹去小院看看灵犀,跟他讲讲外面发生的事。 “主子,诚王死了。” 南修竹刚喝过安胎药,嘴里苦涩难耐,微微皱着眉。 “死了?怎么回事?” “事情很蹊跷,诚王赴北荣之约,两个人却都死在了北荣的房内,是毒死的。大理寺查验后发现这毒竟然是北荣自己放进酒中的,还在他的床头暗格中搜出了遗书,字里行间都是对洛诚始乱终弃的怨恨。” 冥夜顿了顿,又道:“只是那毒并不是真的毒,酒中有助兴药的成分,但那酒是北疆特有的鹿精,二者混合在一起,对正当壮年的男子来说便是剧毒。” 南修竹单手托着下巴。 “看来...他们两个临死前是没多大痛苦的,欲仙欲死,大抵如此了。” 第八十二章 姚芊芊苏醒 ===============================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饶是圆月高悬,也被森森鬼气蒙上了一层阴霾。 街道上寂静无声,小贩早早收了摊,商户大门紧闭。孩童低低抽泣,却被母亲捂住了嘴巴,将房门紧锁,早早睡下。 洛宁担心灵犀会害怕这样的夜晚,特意在王府多挂了几个灯笼。放眼皇城,除了高高宫墙之内,就只有宁王府这样亮如白昼了。 更夫结伴而行,迈着小碎步互相扯着嗓门大声讲话,壮胆。 三更刚过,宁王府内的灯火一息之间全灭。王府内家将影卫立刻警戒起来,却是不知该向何处警戒。 洛宁手提长剑站在院内,他将南修竹护在身侧,乔十六和冥夜也带着灵犀在院中汇合。 空气中是一片死寂,仿佛一切都在静止。枯黄的落叶轻轻飘荡,却忽然停在半空。 所有人,犹如陷入幻境般眼神开始失焦迷茫,而后逐渐闭上双眼,摔倒在地陷入沉睡。 洛宁一回头,唯一清醒着的,只剩他和南修竹,还有怀抱着灵犀的冥夜。 南修竹向前一步,挡在洛宁面前。 “她来了。” 洛宁侧身一步,与南修竹并肩站着。 “谁?” “姚芊芊。” 话音刚落,便见一红衣女子如鬼魅般翩跹而至,悄无声息的落在三人面前。 姚芊芊的一头墨发似乎更长了,如一条蜿蜒的小溪倾斜而下汇聚在脚边。她抬手碰了碰发丝间的玉簪,媚眼含笑的看着洛宁。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来,是找他有些事。” 她说着话,含笑的目光便瞬间转向南修竹,也就在那一刻,那眸中的笑意也退却的一丝不剩,只剩下狠厉和冰冷。 姚芊芊手腕稍一翻转,南修竹的身子便不受控的飘向姚芊芊,纤细的脖颈被她牢牢抓在掌心,稍一用力,他只觉得窒息感席卷全身,只能微微张口,奋力喘息。 洛宁将长剑对准了姚芊芊,刚想说话,又忽然将剑扔到地上。他从袖袋中摸出玄铁匕首,指向姚芊芊。 “放开他,你要做什么!” 洛宁不是很理解现在的状况,姚芊芊不是初代圣女么,南修竹是她的后人,她只身闯入宁王府,难道不是来救走南修竹的么? 可眼下这情形,姚芊芊似乎恨不得掐死南修竹,却出言安慰自己,说她不会伤害自己。 “他是个不肖子孙,违背了我定下的规矩,理应受到惩罚。” 姚芊芊说着话,随手将南修竹重重扔在地上。南修竹来不及想太多,只能用双手护主肚子。身子被摔得如散了架般疼痛,他闷哼一声,侧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 姚芊芊的眼神忽然落在冥夜怀中的灵犀身上,她低声笑了笑,冲冥夜勾了勾手指。 “来,抱给我看看。” 冥夜身子一僵,他看了看南修竹,也许这孩子能救他。 他不顾洛宁的阻拦,一个箭步腾身便落在姚芊芊面前,单膝跪下,像献宝一样将灵犀托举在掌心。 洛宁只觉得身子被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姚芊芊将灵犀抱在怀里。她尖利的红色指甲轻轻刮过灵犀脆弱的脖颈,而后偏头看向南修竹。 “你腹中还有一个,这个就送给我吧,就当你不守规矩的惩罚。我要带他去赔罪,她会原谅我的。” 虽然不是很懂她的话中意,但总觉得灵犀若真的被她带走,恐怕便有去无回了。 冥夜离得最近,他自知自己的那点功夫对于姚芊芊来说不堪一击,但还是抽刀刺向姚芊芊的手臂。只是刀刃还未触到那层薄纱,冥夜便同洛宁一样,身子一僵,定住了。 姚芊芊单手夹着灵犀,俯身靠近南修竹。 “你们没权力拒绝,尤其是你。” 她修长纤细的手指指着南修竹。 “我不是再三叮嘱,不可伤害巳家人,你都做了什么?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违背我的命令!” 她的声音愈发尖利刺耳,邪魅的桃花眼中隐隐露出凶光。 只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姚芊芊的一只手忽然贯穿了南希竹的胸口,她的手抓着南修竹的心脏,玩弄泥巴一般肆意蹂躏。 南修竹大睁着双眼,忽然喷出一大口血。 洛宁和冥夜试图挣脱束缚,却发现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姚芊芊慢慢将那颗鲜活跳动着的心脏扯出南修竹的胸膛。 她目色血红,形如鬼魅。冥巫谷里,皆是恶鬼。洛宁此刻终于信了。 南修竹浑身浴血,眼神逐渐晦暗,只能勉力伸出手轻轻触碰灵犀的发顶,当做最后的告别。他最终失去了意识。 七月十五这夜,无法安眠的不仅是宁王府,同在皇城的笙笙不惜,也正经历着一场浩劫。只是这样场浩劫是真正的鬼魅所致,悄无声息,连姚芊芊也是后知后觉。 始终沉睡着的四代圣女和六代圣女被掏空了心脏,所有人皆魂不附体,差点随着夜行的百鬼入了鬼门关。好在姚芊芊及时赶回,救了这些人一命。 三个月后,宁王府的冰室中,南修竹静静躺在水晶棺中。他的衣裳已经被换过,一身素白,小腹微微隆起,那里孕育着鲜活的生命。洛宁静静坐在他身边,良久无言。 那日,姚芊芊最终给了洛宁选择的机会。南修竹和灵犀的命,他只能选一个。 她的手中攥着南修竹的心脏,只需稍一用力,便血肉分离。 洛宁的心在滴血,他看着沉睡着的灵犀。他明白姚芊芊所谓的赔罪是什么,她会将灵犀献给巳月,而巳月会吞噬灵犀的心脏,以维持即将消散的元神。 身后的冥夜忽然俯下身,对着水晶棺中轻唤:“主子。” 洛宁收回思绪,垂了眸将目光落在水晶棺中。 南修竹已经睁开了眼,正双目无神的看着他。 半晌,南修竹才开了口:“灵犀?” 石室内一阵沉默,南修竹缓缓坐了起来,忽然注意到了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已经会动了,他仿佛在引起爹爹的注意,让爹爹不要对父亲发脾气。 南修竹赤着脚走出水晶棺,洛宁想扶着他,却被他若有似无的躲开了。 “灵犀还活着么?” 第八十三章 换灵犀的命 =============================== 南修竹站在院中轻轻舒展了身子。 他自言自语:“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 冥夜上前解释:“主子,王爷他这些日子一直守着您,王爷他...” 南修竹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回谷。” 二人还没走出院子,却被洛宁拦住。 “别走,现在除了我,没人能保护你。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不为腹中的孩子想么?” 南修竹冷笑一声:“灵犀也是我的孩子。” 笙笙不惜大门紧闭,自七月十五后便再也没开门迎客。南修竹径直去了后院地下室,发现里面一片死气沉沉。 冥幽迎面走来,有些惊诧的看着南修竹。 “主子?” 南修竹微微点头便向里走,房门一个个被推开,里面空无一人。直到推开了最后一扇房门,南修竹才看到了几个人,南雪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头黑发已经完全变成赤色。 冥玉坐在他身边,正在喂她服药。 冥幽跟在他身边,低声道:“灵犀在冰室。” 南修竹默默点了头:“其他人呢。” 冥幽道:“七月十五,巳月袭击了这里。大多数人都死了,魂魄被勾走,跨进了鬼门关。只剩下我们几个,被及时赶回的初代救了下来。” 南修竹瞧了瞧妹妹,而后独自去了冰室。 灵犀裹着厚厚的棉衣,瑟缩在墙角。这次水晶棺中全是死人了,唯一活着的圣女只有姚芊芊和南修竹。 “爹爹。” 灵犀小心的叫了一声,却始终斜眼瞄着姚芊芊,似乎很怕她。 南修竹缓缓走到灵犀身边,俯身将他抱在怀里。 “你要做什么?”他看着姚芊芊。 姚芊芊不理他,一遍一遍的梳着头发。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巳月她需要你,你愿意舍弃自己换灵犀的性命么?” 南修竹毫不犹豫,说道:“我愿意。” 洛宁见到冥幽带着灵犀回王府时一阵错愕。他腹部裹着厚厚的纱布,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修竹,他在哪?” “清心庵。”冥幽道。 他将灵犀放下,轻轻往前一推,灵犀拧着眉心犹豫了好一会,却不知该去谁的身边。 因为他看见洛宁身受重伤,自己不便打扰。可房间一侧的乔十六和冥夜就更奇怪。 冥夜单膝跪在地上,乔十六压着他的一条胳膊,神情凝重。 冥幽向前一步,对乔十六道:“灵犀已经送回来了,把冥夜还给我。” 乔十六看了洛宁一眼,洛宁面无表情,不予置否。 乔十六会意:“不行。南修竹刺伤了我家王爷,冥夜帮他逃了,所以你不能带走他。” 冥幽不屑的瞧了洛宁一眼,道:“他都快死了,你还因为这点小伤斤斤计较?” “小伤?再偏一寸就没命了,你说这是小伤?”乔十六怒了。 冥幽道:“虽然主子不愿说,但事到如今我要解释清楚。主子之所以刺伤你,是因为他心知你绝对不会有事。冥巫谷每代圣女的夫君,都会在新婚夜后获得长生不老的能力,只要圣女还活着,她的夫君就不会死。你这点伤,很快便会愈合。” 姚芊芊送南修竹去清心庵只需要一瞬间,巳月已经换上一身素白的纱衣,她的身影有些虚幻,甚至能透过她的身体见到身后的桌椅摆设。 巳月如鬼魅般飘至南修竹身边,她想触碰他的脸颊,手指却从他的脸颊直接穿过。她果然只是一只虚影。 那只半透明的手虚虚的轻抚南修竹的小腹,南修竹只觉得小腹一凉,腹中的孩子似乎很恐惧,紧紧瑟缩成一团。 “不听老人言。”她淡淡开口,抬眸看了远远站着的姚芊芊一眼。 “你命人端了所有的血池祭坛,我没有孩童心脏可食,已经无法维持实体。我要你腹中的孩儿。” 南修竹有些懵了,用一个孩子换另外一个孩子,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原以为巳月要的是自己的心脏,而姚芊芊神通广大,一定能想办法保下他腹中孩子的。南修竹本以为冥巫谷已经是个很邪乎的地方,可眼前这女人,似乎更邪门。 “你要做什么?”南修竹问。 巳月淡淡一笑:“不做什么,你看我这样子,能做什么?我只是很喜欢你腹中的孩子,想取出来看看。” 南修竹腹中的孩子只有五个月,取出来必然无法存活。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巳月,又转身看着姚芊芊。 “你不是说,只要我的命么?” 姚芊芊上前走了两步,修长的手指搭上南修竹的肩头,轻轻抚摸。 “月儿,这与说好的不一样,你想吞了这孩子提高修为,难不成是要丢下我自己回去?” 巳月没好气的白了姚芊芊一眼,说道:“少废话,还不动手。” 姚芊芊一脸同情的瞧着南修竹,嘴上却挂着笑意。 “小修竹,抱歉啦。” 洛宁一行人肉体凡胎,为了安全起见还要将灵犀带在身边,这样等他们到了清心庵,已经是两日后了。 清心庵大门紧闭,洛宁一脚踹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像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们行至后院,便见到姚芊芊和已经化为实体的巳月一站一坐,正在院中聊天。 洛宁上前一步,对巳月道:“他在哪?” 巳月嘴角带笑,眼神飘向卧房。 南修竹躺在一张小榻上,他上身赤裸,腹部被开了个大口子,还在一点点渗着血。而他身下的小榻已经被血完全浸染成殷红色,干涸的血顺着小榻一直延伸到洛宁脚下,触目惊心的一片,仿若无底深渊。 洛宁的手有些颤抖,南修竹面如死灰,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生气。他想将他抱起来,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冥夜一把推开洛宁,伸手试了鼻息,颈动脉,又听了心跳,摸了腕脉。 “怎么样?”南修竹看上去极其脆弱,洛宁只能脱了外袍虚虚搭在他身上,他几乎不敢大声讲话,仿佛稍微大点的声音,都会将那具脆弱的身体震碎。 “先带回去再说。”冥夜看着外面,有些担忧,“你有办法将主子带走么,外面这两人怕是不会同意。” 洛宁听罢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他对着巳月虚虚施了一礼,道:“老祖。” 巳月站起身,走到洛宁面前,说道:“怎么,要带走他?” 第八十四章 无尘大师 ============================= “他对您应该已经没什么用了。”洛宁道。 巳月挑挑眉:“有用。” 她走过去拉住洛宁的手,继续说道:“不仅他有用,你也有用。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巳月又偏头看向院墙之外,淡淡一笑:“不过,我可以放了他们。” 洛宁甩开了巳月的手,他很愤怒,有心想质问她为何要杀那么多人,为何要杀了南修竹腹中的孩子。可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 姚芊芊和巳月很明显都是不普通人,或者说,不是人。他斗不过她们,眼下保住南修竹的性命要紧。 洛宁稳了稳心神,淡淡开口:“好,我留下,但你得先救救南修竹。” 巳月有些不耐烦:“我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情种,真是一点也不像我。南修竹一时半会死不了,放心。而且就算他死了...” 她偏头看了看姚芊芊,“那个女人也会将他救活的。” 姚芊芊见巳月看向她,便扭着细腰慢慢走了过来。她旁若无人的从背后轻轻搂着巳月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冲洛宁淡淡一笑。 巳月烦躁的扭了扭身子,却是无法挣脱。 “小宁儿,我们需要你和修竹身上的一样东西,等我们回了家,便再也无人管束你们了,这样不好么?”姚芊芊道。 她想了想,又道:“哦,都忘了,还有小灵犀,你们一家三口。”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透着妩媚,却无法让人心生旖旎。洛宁只觉得浑身都在战栗,仿佛这女人稍一眨眼,就能将他们碾成碎渣。 “你能不能先救救修竹,我知道你有办法让他的身体复原。” 洛宁忽然想起南修竹曾经让开膛破肚的冥夜恢复如初,那么姚芊芊就一定可以。他无视掉两人的暧昧举动,冷眼瞧着姚芊芊。 姚芊芊松开揽着巳月的手,侧步走到洛宁身边。她掩唇轻笑,细长的手指从洛宁肩头一直划到胸口。 “既然小宁儿,求我。那么,好吧。” 她说完还扭头对巳月抛了个媚眼,只是换来的却是巳月嫌弃的白眼。不过她不在乎,依然满含笑意的扭着细腰跟洛宁进了卧房。 冥夜正在为南修竹清理腹部的伤口,他见姚芊芊和洛宁进来,正要起身,却见姚芊芊广袖轻扬,他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了出去。 还好他身手敏捷,滚了两圈后终于站稳,没受什么伤。 姚芊芊仿佛炫技般的对洛宁道:“小宁儿,好好看着。” 只见她右手拇指轻轻在右手食指上划了一下,食指上便瞬间出现一道细小的划痕,并逐渐渗出血来。 姚芊芊将带血的手指送到南修竹口中,在他耳边低语:“真乖。” 然后她抽出了手指,那处伤口已然愈合。 她轻点洛宁的心口,说道:“等着吧,很快便会醒。” 姚芊芊走后,洛宁和冥夜便一直守在南修竹的榻边。 不多时,洛宁不可置信的揉了揉双眼,他偏头看向冥夜,一脸不可思议。冥夜却司空见惯的一派泰然自若,仿佛这没什么奇怪的。 洛宁看见的是,南修竹腹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连伤口也不见了。他的面色也一点点的恢复红晕,直到洛宁见到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南修竹缓缓睁眼,他醒了。 醒来后的南修竹只呆了一瞬,便忽然坐了起来。他失神的摸了摸小腹,眸色便暗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复又躺下。眼前还是昏迷前的一幕幕。 姚芊芊生生剖开了他的肚子,将刚刚成形的孩子献给了巳月,巳月不能触碰任何东西,却可以触碰这个孩子。南修竹失了很多血,头上一阵眩晕,视线也逐渐模糊,最后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巳月如恶鬼般正在咀嚼孩子的小手。 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他醒来时还来不及反应自己在哪,但他知道洛宁就坐在身边。他不想看到洛宁,他与他们巳家老祖那只妖物是一伙的。 院子里,姚芊芊遥望远方,说道:“等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了。” 她浅笑着看着巳月:“明晚,你不会丢下我自己跑了吧。等我们回去,我会用他们一家三口体内的灵丹碎片为你重塑肉身。到时,我们还可以如从前般一同修炼。” 巳月将被风吹乱的长发别到耳后,说道:“放心,不会的。你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 夜里,巳月和姚芊芊一左一右坐在院子里打坐,洛宁等人被关在巳月的小屋内。朦胧月光下,隐隐可见一层淡金色结界笼罩在小屋之外,将几人牢牢困在其中。 洛宁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但隐隐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之前躲在外面的灵犀和冥幽等人也被“请”了进来,灵犀心中莫名的不安,不停哭闹。一会抓着冥夜,一会抓着洛宁,最后一头钻进南修竹怀中,小手轻轻抚摸他的小腹,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小屋内的烛火逐渐燃尽,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忽然,冥夜惊疑一声,小心的凑到南修竹身边。 正在闭目养神的其他人也被他的声音吸引,只见灵犀的小手触摸的地方,也就是南修竹的小腹处,隐隐泛着暖黄的微光。 洛宁也走过来,将自己的大手放在灵犀的小手上,只见那些暖黄的微光光芒更盛,逐渐化为灿烂的金色。 南修竹看到自己身上在发光,有些奇怪的碰了碰,没什么异常。他与洛宁面面相觑,正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听到头顶有东西炸裂的声音。 众人同时抬头,见得屋顶似乎在晃动,隐隐有灰尘坠落,就像地震了一般。 乔十五推开房门,去外面看了看。 只见他对着虚空惊呼一声:“无尘大师?” 众人闻言陆续走出屋子,便见到朦胧月光下,一位身着灰色袈裟的年轻和尚正悬在半空。在他面前,那层金色的结界被开了个不规则的大洞,正忽明忽暗的试图自行修补。 姚芊芊正单手掐诀在控制结界,她对无尘大师说道:“滚开,多管闲事。” 巳月却一改往日的冷漠阴鸷,站在姚芊芊身侧,目不转睛的望着无尘大师出神。 “师父。”洛宁对着无尘大师大喊。 无尘大师淡淡的看了洛宁一眼,而后缓缓落入结界之中,长剑一挥,结界瞬间全部破碎。 他的目中毫无波澜,对着姚芊芊和巳月说道:“天罚将至,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八十五章 天罚天裂 ============================= 三人对峙之时,南修竹一抬头,便看到天空中出现一道金光,那道金光在逐渐变宽变长。不知是不是错觉,南修竹总觉得那道金光快要从中裂开了。 “那是什么?”南修竹望着那道金光。 “那是天裂。”无尘大师道,“本该承受天罚之人逃脱了,但天罚并未结束。天雷一直在寻找突破口,在那一处轰击了近千年。终于要突破那层壁垒,降临到受罚之人身边了。” 他说着话,偏头看向洛宁和南修竹,又看了一眼灵犀,而后又看向巳月,继续说道:“巳月,你本该已死,却因着执念太深,徘徊人界多年。走吧,你走后,我和芊芊自会随你而去。这个世界承受不了天罚,一旦天裂开启,那将会引起万劫不复的灾难。到时生灵涂炭,只会增加我等的罪业,死后不入轮回,不得超生。” 巳月向前走了两步,坐在桌边,坐在姚芊芊与无尘大师之间。 她仰头望着天空中那道金光,淡淡说道:“你还不知道么?不是我执念太深,是她执念太深。” 巳月眼神瞥向姚芊芊,又看向无尘大师。 “是她动用禁术将已经踏入鬼门关的我硬生生拉了回来,还许诺我将来一定带我回家。无尘,她的眼中从来只有我,她喜欢的人也只有我。” 巳月与姚芊芊对视一眼,互相淡淡一笑。 “我知道。”无尘大师道,“在万古寺清修近千年,自知时日无多,贫僧早已看破红尘。临死前惟愿世间安宁,再无无谓的杀戮。巳月,天罚是冲你而来,只要你死了,一切便结束了。” 话音刚落,无尘大师便一跃而起,长剑直接劈向巳月。 巳月后退两步,默默躲到姚芊芊身后。 “无尘,好歹夫妻一场,何必如此决绝。孩子们都看着你呢,你真的忍心与我刀剑相向么?” 无尘大师闻言顿了顿,他看向南修竹,眼神复杂。 南修竹和洛宁早已听懂了怎么回事,他们也对即将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尽管那听起来不可思议。 南修竹走到洛宁身边,轻轻抓住洛宁的手,食指相扣。 “无尘大师,晚辈支持你。”南修竹道。 姚芊芊闻言,冷哼一声,一道剑气冷不防的朝南修竹面门而来。 “哼!不肖子孙!”姚芊芊道。 姚芊芊的剑气被无尘大师的剑气阻挡在几步开外,可南修竹等人还是被震飞了出去。冥夜将灵犀护在怀中,自己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口吐鲜血。 乔十六赶紧爬了过去,将冥夜抱在怀中,用袖子为他擦去嘴角的血。 洛宁护着南修竹,与其他人退回屋内,关了门,静观其变。 眼下情形,已经不是他们这些肉体凡胎可以掌控的了。 电光火石之间,无尘大师与姚芊芊已经过了数招。姚芊芊明显不敌无尘大师,但无尘大师却不愿伤害姚芊芊,他的目标只是巳月。 忽然,巳月惊呼一声,只见天裂已开,一道天雷拼命刺破夜空直奔巳月劈来。 “芊芊,可以了,快,带我上去。” 巳月堪堪躲过那一道惊雷,急切的向姚芊芊伸出手,目中没有一点被雷劫追赶的恐惧,也顾不得带上南修竹一家三口,她知道姚芊芊会搞定的。 巳月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姣好的面庞因为即将归家的喜悦而激动的有些诡异扭曲。 “芊芊!”惊雷之中尽是巳月一声声急切的呼唤。 此时的姚芊芊却是在与无尘大师的对峙中越来越力不从心。她有心飞向巳月,却被无尘大师一次次阻拦下来。 “无尘,我们一块回家不好么?难道你不想回去么?你的寿命将近了,如果能回去,便能找到师父帮你继续修行,延续寿命,这样不好么?” 姚芊芊眼见打不过无尘大师,开始装起一副可怜的模样,试图让他心软。 然而,无尘大师并不会为之所动。 他剑光一凛,冷冷说道:“比起归家,比起延续寿命,我更不愿见到这世间生灵涂炭。因果面前,众生平等,我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这么多无辜的性命陪葬。” 姚芊芊微弯的眸子也冷了下来,她垂了眸,冷冷一笑,一个闪身便来到巳月身前,揽住她的腰身便冲向逐渐开启的天裂。只是她速度虽快,可那天裂打开的速度却比她预料的慢。 姚芊芊的肉身之躯狠狠撞击在裂缝之上,手臂瞬间被集中在裂口处的雷暴击的焦黑。 她拖着半只焦黑的手臂与怀中的巳月一同坠落地面,在不算松软的石板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仿佛是感觉到了姚芊芊气息的不稳,无尘大师迅速飞身到近前。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巳月,手中长剑已经架在了巳月的脖颈上。 “芊芊。”他皱着眉紧张的唤她。 姚芊芊勉强撑起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对无尘大师邪魅一笑。 无尘大师还来不及反应,姚芊芊的长剑已经刺入无尘大师的胸膛。关心则乱,无尘大师始终被姚芊芊拿捏的死死的。她的目中毫无不舍和愧疚,只有阴谋得逞后的洋洋自得。 无尘大师错愕的瞪大了双眼,在姚芊芊将长剑抽出的一刻身体重重的向前倾倒。他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以为自己应该就这样埋深于这个深坑之中。 也好,三人之中,他本就是多余的。 可就在下一刻,无尘大师即将倒下的身体便被一只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南修竹不知何时已经冲了过来,紧紧抱住了无尘大师。 而洛宁正护在他们面前,怒目圆睁的看着姚芊芊和巳月。 姚芊芊极其蔑视的轻笑一声,将长剑往地上一扔,又抱着巳月飞身到了天裂近前。这期间,已经有几道天雷几乎劈中了巳月,但都被姚芊芊带着她堪堪避过。 “师父。” 洛宁跪在无尘大师身边,这些年他几次想要回万古寺看望无尘大师,却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耽误了。可没想到此次再见,竟是诀别。 无尘大师想开口说话,却颤抖着咳了一大口血。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只手缓缓覆上自己的丹田,咬着牙根,极其痛苦的用力一抓。 只见他手中忽然金光一闪,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在刹那间,洛宁、南修竹以及躲在小屋内的灵犀,丹田处皆一阵剧烈的撕痛。 无尘大师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洛宁和南修竹往巳月和姚芊芊的方向一抛,大喝道:“杀了巳月,快!” 第八十六章 情断,梦醒 =============================== 天空的金色裂缝已然开启了大半,足以供几个人通过。 巳月的眼神始终贪婪的注视着那裂缝,在她眼中,那不是天裂,而是回家的路,是家的大门。 她附在姚芊芊怀中,试着伸出手去触碰天裂,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天雷击中了手臂。不同于姚芊芊变得焦黑的手臂,她那条被击中的手臂霎时化作一团黑烟。再看她空空的袖管,哪里还有什么手臂。 姚芊芊的情况也不算好,她既要抱着巳月,又要躲避天雷,已然筋疲力竭,灵力匮乏。 眼看着天裂近在咫尺,她们二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 姚芊芊无法,又带着巳月迂回到城镇上空。城里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开始只以为这是普通的雷电,是天要下雨了。 可逐渐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若果是真的要来一场雨,那么这也不是一场湿润的冷雨,眼看着道道惊雷劈倒树木,撕裂房屋。 百姓奔走着四散逃跑,却始终赶不上雷暴瞬息而下的速度。 咔嚓一声巨响,仿佛一双大手将天空当做破布一样撕开。天裂最终开到最大程度,无论是东麟国还是南曌国,这世间没有一个角落能够幸免。 天劫仿佛要将这弱小的世界与巳月一同化为齑粉,一刻不停的呼啸而来。 顷刻间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洛宁和南修竹忽然感觉身子很轻,似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可又不似轻功,身体源源不断的能量竟是来自火辣刺痛的丹田。 眼看着巳月和姚芊芊近在咫尺,他们二人却因为一时无法娴熟的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与对方擦身而过。好在那些天雷似乎并不想伤害他们,就在即将劈中他们时,竟如灵蛇般闪身躲过。 小屋中的冥夜等人也因为守在灵犀身边,也没有受到天雷的攻击。 “巳月,她不是人,如何杀得了?”南修竹问。 洛宁略一沉吟,与不远处的姚芊芊正好对视,他说道:“唯一能解决她的便是这天雷,所以,先杀了姚芊芊。” 南修竹想了想,说道:“我有个办法。” 他凑近洛宁耳边,几句低语。洛宁颦眉,有些不赞成的看着他。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不能再拖了,否则会有更多无辜的百姓死去。况且,她们杀了我的孩子,这仇必然要报的。” 不成功,便成仁,成败在此一举。 “巳月。”南修竹对着巳月大喊。 巳月看向她,不明所以。 南修竹试着接近她,却在两步之外被姚芊芊的长剑抵上了胸膛。 南修竹试着伸出了手,绕过姚芊芊,看向她身后的巳月。 “你看,这天雷会躲着我。无尘大师临死前将力量给了我,我和你们一样了。我带你走好么,你们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家,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可以青春永驻,修炼法术。” 南修竹说着话,缓缓向前移了一步。却被姚芊芊的剑尖刺破了肩头。 “别动。”姚芊芊冷冷的说道,“月儿,不要被他骗了。” 南修竹温柔的淡淡一笑,说道:“你跟着她,是永远躲不过这雷劫的。只有我能帮你,我也想像你们一样,会法术,能活上几千年甚至更久。你信我,不然,我将灵犀交给你,如何?” 说着话的功夫,洛宁已经将灵犀抱了过来。他已经将无尘大师的尸体安置在小屋内,试探着造出了一个结界为小屋内剩下的人抵御天雷。 “你看。”南修竹想回身接过灵犀,肩头却忽然被姚芊芊刺穿了。 洛宁正要上前阻止,却忽然听得巳月开口。 “我信你。” 她不得不信,南修竹是她唯一的希望。 “把剑放下。” 巳月走到姚芊芊身侧,握着她的手,抽出了南修竹肩头的长剑,当啷一声丢到地上。 “芊芊,等他带我上去,你就跟过来,我们可以一块走。”她的语气淡淡的,仿佛眼前这些人都只是并肩作战的朋友,从没有过过节和嫌隙。 姚芊芊妩媚的桃花眼扫视过南修竹和洛宁,最后目光落到巳月脸上。巳月的话,她向来遵从。 姚芊芊点了点头,跟在巳月身后。 巳月向前两步,抓住了南修竹的手臂。来到南修竹身边的一刻,天雷果然绕过了他们。 姚芊芊因为与巳月距离远了,也没那么多天雷击在身上。她转了转眼珠子,将灵犀从洛宁怀中一把拉出来,抱在自己怀里。 这样,几人周围彻底形成了天然屏障,再也不受雷劫困扰。 巳月面目狰狞的盯着撕裂的天空,在那刺目的雷暴之间,似乎若隐若现着薄薄雾气。 那边就是他们的世界么?洛宁和南修竹也不由得心生好奇,偏头向里面看了一眼。 巳月骄傲的弯起嘴角,对二人说道:“别看了,等我们迈过这道天裂,我一定寻处灵气充裕之地,带着你们两个修炼,保证你们不会后悔今时今日的选择。” 她说着话,眼神飘向身后的姚芊芊。 “芊芊,谢谢你。” 姚芊芊眉梢微挑,面上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月...” 一个月子含在嘴里,她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向巳月。 “你...” 洛宁手疾眼快的从姚芊芊手中抢回灵犀,反手一掌将姚芊芊击飞了出去。 只见姚芊芊的心口上正插着一把玄铁匕首。这玄铁匕首和钩吻之毒,巳月准备了千年,终是派上用场了。 巳月看都不再看重摔在地上的姚芊芊一眼,毫无留恋的抬脚便要跨入天裂之中。 南修竹与洛宁对视一眼,微不可查的同时点头。 只见洛宁抱着灵犀,忽然后撤一段距离。而南修竹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臂上狠狠一刺,直接削下一大块肉来。 南修竹捂着血淋淋的手臂转了个弯,侧身来到洛宁和灵犀身边。巳月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抓着的已经不再是南修竹的手臂,而是一大块血淋淋的肉。 失去了南修竹的灵力支持,她的身体迅速向地面摔去。她近乎绝望的伸手去抓离她越来越远的天裂,口中怨毒的诅咒着。 顷刻间,无数天雷集中击向巳月,几个闪光之后,地面上只留下焦黑的人影。 巳月魂飞魄散,该得到惩罚的人灰飞烟灭。雷电瞬息间停止,万籁归于死寂。 “修竹!” 只听洛宁惊呼一声,南修竹面色惨白的晕厥了过去。 洛宁一手抱着灵犀,一手扶着南修竹,正想返回地面。却忽然被一股大力紧紧吸附住身体,身后的天裂形成了一道旋涡,正快速旋转着关闭。 只是那旋涡中心有一股无形的强烈吸力,随着天裂的闭合,迅速将南修竹、洛宁和灵犀卷入其中。 ------------ 一场天裂过后,血流漂杵,哀鸿遍野。死伤不计其数,一些小国直接全军覆没。逝者已矣,活人还要继续未完的人生。 安王洛安在冥巫谷、八方楼和临渊阁的帮助下登上了帝位,成为东麟国新帝。他收编了江湖上所有冥巫谷、八方楼和临渊阁的残余势力,为朝廷效力。 乔十五、乔十六、冥幽、冥夜这些帮助他登上帝位的人皆受到了提拔重用。 东麟帝还特意给乔十六和冥夜赐婚,差人为他们置办了将军府邸,并筹办了婚礼。 休养生息三年后,乔十五和乔十六率军攻打南曌、西羽、北沁三国,大军一鼓作气,愈战愈勇,不出一年便将这三国全灭。自此,南曌、西羽、北沁真正成为东麟国的领土。 其中,冥幽作为南曌王,镇守南疆。冥幽善待了南修竹的哥哥南希竹,为他在郊外置办一处宅邸,安享晚年。 西蒙作为西羽王,镇守西域。他将西羽国师交给了东麟帝,逼他交出了南雪竹所中的香消玉殒的解药。 乔十五作为北沁王,镇守北疆,并娶了颜如玉做王妃。 一年后,南雪竹痊愈,东麟帝看到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南修竹。他让冥夜做媒,求娶南雪竹做他的帝后。南雪竹几经思量,最终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注意注意:这不是结局! 明天更新两章番外 后天开始更新第四卷 :浮生若梦】 番外一 玄灵往事(上) =============================== 姚芊芊是玄灵大陆修仙世家东莱姚家独女,她自小勤奋聪慧,资质颇高。 因着相貌出众,待姚芊芊十七岁时,前来谈论婚事的媒婆已经踏破了姚家的门槛。可无论是上游的名门世家,还是下游的富商巨贾,姚芊芊都看不上眼。 她一心寻仙问道,对于世俗之事并不感兴趣。 姚父姚母对于性格倔强的女儿无可奈何,眼看着她年纪一点点大了,若是不趁机嫁个好人家,以后恐怕就难了。 他们瞒着姚芊芊为她商定了一门婚事,修仙名门,云起顾家长子,顾无尘。姚芊芊很反感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并不想嫁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与父母僵持不下之际,姚芊芊一气之下选择了离家出走,逃婚。 修仙之人本应抛弃身外之物,极尽清检。但自小锦衣玉食的姚芊芊从来没吃过苦,也不知独自在外该如何生活。她走的很是潇洒,什么都没带,随身的储物空间也扔在了家里。 灵气充裕的灵脉上游世家几乎都与她议过亲,见过她的画像。为避免被认出,她只好沿着灵脉向下游走。可越往下游去,灵气越稀薄,越不利于修行。 姚芊芊独自走了很久,借住过农舍,睡过破庙,也呆过山洞,她始终没寻到一个合适的落脚地点。姚芊芊就这样乱走瞎逛的闯进了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世俗界,却不知这世间的险恶。 一位大婶慈眉善目的向她问路,得知她独自一人时,眼中精光一闪。她拉着姚芊芊在一处偏僻的茶摊坐下,请她喝了碗茶。 姚芊芊不设防的喝了,但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她在昏昏沉沉之时听见了很多人的声音,有男有女,还有人剥她的衣服,讨价还价。 她想反抗,却动弹不得。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感觉身子一轻,似乎落进了一个充满檀香气味的怀抱。 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姚芊芊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淡淡的很好听的声音。 姚芊芊微偏头,便见到地上的青色蒲团上正坐着一个青衫布衣女子。她的墨色长发高高束起,由一根青色布带简单固定。 她偏头看着姚芊芊,浅浅一笑。 “世俗界很乱的,你这种高门贵女是不该来这的,很危险。” 姚芊芊坐起身,四处打量。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一尊佛像和几只蒲团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 “外出历练,又不是游山玩水,难道还要挑地方么。”姚芊芊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她看着蒲团上的人。 “我叫巳月。” 巳月站起身,倒了杯清水递给姚芊芊。 “这里是我家。”巳月又道。 姚芊芊避开杯子的缺口喝了水,起身逛了一圈。她发现这小屋前后只有一片花园和一条小溪,这里位置极其偏僻,她在附近逛了很久也没见到一个人。 “你一个人住?” 姚芊芊逛够了,拿了个蒲团坐在巳月身边。 巳月正在闭目打坐,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她,说道:“嗯,我一个人。” 了解下来,姚芊芊才知道,巳月便是两千多年前仙魔大战中,惨遭魔族报复的清远巳家后人。 两千多年前,因巳家长子巳星玄重伤魔尊月止音,遭到了魔族报复。巳家几乎被屠尽满门,活下来的也只是隐姓埋名,苟延残喘,过得猪狗不如。 巳月自小便是孤儿,被附近的清心庵的尼姑收养。她长到十一岁是才知这世上还有修仙一说,每次看到那些仙气飘飘的修仙之人便十分羡慕。 抚养她长大的老尼多次劝说她不要踏入修仙之路,她命中并无仙缘。可巳月不信命,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尼姑庵,自己寻了处灵力相对充沛之地开始自行修炼。 她现在所住的小屋,便处于灵脉尾端,虽然灵气不算充裕,但在这里也算一块风水宝地了。 巳月独自摸索着修炼,不得其法,进度缓慢。虽然与姚芊芊同岁,可修为却比姚芊芊差了一大截。 姚芊芊本也无处可去,索性留在了小屋中与巳月一同修炼。两人每日同吃同眠,同进同出,犹如亲姐妹般要好。 在她的指点下,巳月的修为提升很快,很快便赶上了姚芊芊,并隐隐有超越她的势头。姚芊芊这才发现,巳月的资质天赋竟远在自己之上。 天长日久的相处,姚芊芊不知不觉的对巳月生出些别样的情愫来。 姚芊芊最喜欢的,便是每日夜里,静静躺在巳月身边,注视着她宁静如水的睡颜,犹如一朵雪中白莲,清冷中透着淡雅神韵,让人移不开眼。 是夜,姚芊芊眨了眨眼,悄悄凑近了,用唇在巳月的脸颊上轻轻碰了碰。小心翼翼,很轻很轻。 她心满意足的睡了,嘴角挂着笑,在梦中与巳月缠绵。 姚芊芊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有规律,她睡熟了。巳月缓缓睁开眼,她偏头看着姚芊芊,轻轻摸着刚刚被亲过的地方,皱了皱眉。 自那日后,巳月常常早出晚归,夜里也是独自在蒲团上打坐修炼,并不与姚芊芊一同入睡。 姚芊芊渐渐发现了巳月的异常举动,她似乎开始刻意避免与自己的肢体接触,面对自己炙热的目光,眼神也变得闪躲。姑娘家的心思总是很敏感的,她隐隐感到了巳月对她的疏离。 姚芊芊喜欢巳月,很喜欢。她也一直以为巳月喜欢自己,毫不怀疑。但她忽然发现她似乎错了,一切竟只是她的单相思而已。 万家灯火,鞭炮齐鸣之时,姚芊芊迎来了人生中最冷清的一个年节。她的情绪很失落,不是因为想家,而是因为巳月。 巳月也注意到了她的低落情绪,却以为她在想家。 尽管生活很是清苦,巳月还是出门买了很多菜,给姚芊芊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她还破天荒去街上买了一大壶桃花酿,与姚芊芊一醉方休,唯愿她忘了烦心事,醒来后继续做那个乐观开朗的姚芊芊。 “月儿。”姚芊芊声音迷离,轻轻唤她。 巳月拉着姚芊芊的手,像个大姐姐一样一本正经的说着醉话:“芊芊,你知道么,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做朋友么?我不想我们的关系掺杂进别的东西,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姚芊芊脸颊绯红,不知是因为醉意,还是因为别的。她站起身走到巳月身后,轻轻抱着她。 “知道了,月儿,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姚芊芊好像听懂了巳月的话,又似乎没懂。 巳月软着身子靠在姚芊芊身上,偏头望着她。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到稍一动作便能碰到彼此的唇。 姚芊芊淡淡一笑,真的低头吻了上去。 巳月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向一旁躲去,却被姚芊芊按住了后脑。姚芊芊绕到她面前,重新调整了姿势,重新吻了上去。 巳月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一丝丝的理智还是在酒精的催化和姚芊芊霸道的攻势下烟消云散... 姚芊芊其实没醉,她只是假借醉意宣泄着自己的爱意。她爱怜的抚摸着怀中熟睡的巳月,甜甜的笑了。这是她过的最幸福的一个年节,也是她与巳月过的最后一个年节。 清晨醒来的巳月一如往常的冷漠,她并没因为昨夜的温存而对姚芊芊产生更多的感情。她穿上衣服独自离开了院子,几天都没回来。 直到有一天,巳月终于回来了。姚芊芊正要欣喜的迎出去,她认为她的月儿一定是想通了,所以回来找她了。 可姚芊芊忽然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男人。那人进入小屋时,看到姚芊芊时也是一愣。姚芊芊见过这人的画像,顾无尘。 姚芊芊不太确定的说道:“顾无尘?” 顾无尘走到姚芊芊身边,浅笑着俯身瞧着她:“姚芊芊?没想到你在这里。” 巳月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来回打转,低声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 二人同时回答,答案却截然不同。姚芊芊说不认识,顾无尘说认识。 顾无尘见姚芊芊一脸愠怒的模样,浅笑着改口:“不认识,不认识,你说不认识,那便不认识。” 巳月解释道:“芊芊,上次我救你时,得罪了人。这次出门遭到报复,差点被掳走,幸得顾公子相救。” 姚芊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多谢,顾公子。” 巳月买了些菜,准备亲自下厨招待顾无尘。 姚芊芊看着在院子里生火的巳月,偏头斜睨了顾无尘一眼。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无尘坐在桌边,单手撑着腮瞧着姚芊芊,他总是眉眼弯弯,带着些笑意。 “我媳妇丢了,在找她,不知你看到过没?” “谁是你媳妇,不要脸。”姚芊芊转过头,继续瞧着在灶台边忙碌的巳月。 “聘礼都收了,还想不认账?没想到你为了逃婚,竟然躲到了这里。你知道姚家和顾家找你都找疯了么。” 顾无尘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姚芊芊身后,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我说,你可别想跑,我是不会再放你走的。” 姚芊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嫌弃的走开了。 至此,两人宁静的修仙生活变成了三人的鸡飞狗跳。顾无尘虽然不方便与两个姑娘家住在一起,但他时常御剑而来,给她们带些有助于修行的丹药,陪她们一同修炼。 姚芊芊和顾无尘总是吵架,或者一言不合便要过上几招。最终总是以顾无尘假装打不过而收场。 姚芊芊一如往常的眼中只有巳月,尽管他知道顾无尘在对她献殷勤,却始终不为所动。 可巳月却是见到顾无尘第一眼时便喜欢上了他,当她发现顾无尘心里喜欢的人是姚芊芊时,她的心绪开始不稳。爱而不得,执念太深,隐隐有入魔之势。 番外二 玄灵往事(下) =============================== 是夜,巳月照常打坐修炼,顾无尘刚刚离开。他虽然每次带东西都会带两份,但巳月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姚芊芊喜欢的,自己只是沾光而已。 特别是今夜,顾无尘送给姚芊芊一块玉佩。 巳月从入定中醒来却是没有睁眼,她在偷听他们的谈话。顾无尘说那是顾家祖传之物,母亲说要送给他未来的夫人。姚芊芊收了玉佩,并没拒绝。 姚芊芊并不喜欢顾无尘,但她发现巳月似乎很关心顾无尘,她不喜欢巳月看顾无尘的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她本不想收这玉佩,但更不想让巳月得到。 与巳月并排坐在蒲团上修炼的姚芊芊忽然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不对,她睁开眼,就见到巳月紧皱眉头,额头有大颗的汗珠落下。 姚芊芊轻唤她,却是没有回应。 渐渐的,巳月的周身开始散发出黑色的雾气,眉心也隐隐可见闪电状炫目红痕。 虽然从没见过,但姚芊芊也隐隐感觉巳月这是要入魔了。好好的入定着,怎么就入魔了?她不理解。 可现在并不是追究原因是时候,她坐在巳月对面,轻点巳月的眉心,为其注入灵力。 可灵力几近耗尽之时,姚芊芊依然无法压制巳月逐渐扩散的魔气。她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姚芊芊将最后一点灵力汇于指尖,伸手探向自己的心口,一点点深入皮肉。随着指尖从心口缓缓移出,原本泛着金光的指尖已然变成赤红色。而后将那红色一点抵在巳月眉心的闪电状红痕,一点点融入她的眉心。 耗费了大半夜的时间,姚芊芊终于平息了巳月周身的魔气。看到她眉心的红色印记渐渐褪去,姚芊芊疲惫不堪的晕倒在巳月面前。 当她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身边坐着顾无尘,巳月斜靠在门框上,敛了眸淡淡看着他们,看不出任何情绪。 姚芊芊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顾无尘眉头深锁,轻轻握住了姚芊芊的手。姚芊芊担心巳月误会,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手上一点力气也无。 他看见顾无尘转头对巳月说话,却什么也听不见。不知道顾无尘说了什么,巳月沉着脸回了几句,而后生气的转身走了。 这是姚芊芊堕入鬼道后最后一次见巳月。 姚芊芊为了救巳月动用了家族禁术,修为几乎全废,人也近乎废人。整天躺在床上,只有眼珠子能转。 顾家见她那模样,连聘礼也不要了,毅然决然的退了婚。 但顾无尘却没放弃,他不顾家人的反对,独自带着姚芊芊去往人鬼两界交界之处的七阴山寻求解决之法。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救姚芊芊。 七阴山的主人是鬼仙冥忆之,掌管鬼界之事,却生活在人界。 七阴山位于七方弱水之中,想去到七阴山只能跨越七方弱水。但七方弱水不能载任何活物通过,上方也不容任何活物飞跃。 顾无尘尝试多次都失败了,他抱着姚芊芊在七方弱水之滨跪了七天七夜,终于见到了冥忆之。冥忆之将他们带回七阴山,在冰室为姚芊芊治疗。 姚芊芊动用了姚家九层秘术第四层,其反噬便是一种诅咒。蚕食神魂。 “我需要割一条你的神魂下来,为她补全魂魄,你可愿意?” 顾无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姚芊芊活了下来,却只能做个普通人。若是还想修行,那便必须修行鬼道。 姚芊芊同意了,并拜冥忆之为师。顾无尘为了姚芊芊也留在了七阴山,改修鬼道。 姚芊芊虽然心中还喜欢着巳月,但却也被顾无尘打动了。在冥忆之的见证下,他们二人在七阴山举办了简单的婚礼,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冥忆之虽然从不与外界来往,但时常会有修仙宗门以铲除邪祟为由,联合起来攻打七阴山。 姚芊芊曾多次听到有人叫嚣着让冥忆之交出碎星鞭与残月鞭,但冥忆之都不为所动,稍稍用几个法术便将人赶走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姚芊芊和顾无尘在七阴山婚后的第二个月便迎来了这样的一场大战。 正道修仙世家打算以多欺少,却不知冥忆之的修为早已深不可测。他轻轻松松的便解决了牵头的几个世家家主,令其他在后方观望的追随者望风而逃。 在这场大战中,姚芊芊再次见到了巳月。 她已经是上游佛修宗门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而因为佛修天生就对鬼修有着压倒性的克制,巳月所在的佛修门派黎生门也是此次大战的主力。 巳月差点死在冥忆之手中,是姚芊芊救下了她,将她带回七阴山救治。 三人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更加纠缠不清了。 冥忆之看在眼中,却什么也没说。感情这种事,只有自己能解决。 姚芊芊竭尽心力的照顾巳月,新婚燕尔才一个多月便将顾无尘丢到了一边。顾无尘无法,只好由着姚芊芊。 巳月知道姚芊芊为了救她差点丢了性命,可又因为顾无尘对她心生嫉妒。 她本打算一脚踏入佛门,至此只有清修,再也不问红尘事。有朝一日得道飞升,远离这个有着顾无尘和姚芊芊的世界,她便解脱了。 可一场大战又将三人捆绑在一起。巳月伤愈后并没离开七阴山,再次见到顾无尘时,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动。 若说十年前是情窦初开,青涩懵懂的爱,难以启齿。现在的她却是个懂得取舍,也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所愿的成熟女人。她知道他们成亲了,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动,想要横插一脚,为自己争取一次。 终于被她等来了机会。 是夜,顾无尘心情烦闷,独自饮酒,酩酊大醉。他将巳月当成了姚芊芊,缱绻一夜。第二日被姚芊芊捉奸在床时,姚芊芊非但没怪罪巳月,反而恨上了顾无尘。 顾无尘一个头两个大,他十分决绝的拒绝了巳月,并将她赶出了七阴山。而姚芊芊却也因为怨愤离开了七阴山,完全不给顾无尘解释的机会。 姚芊芊一颗痴心始终放在巳月身上,十年间,巳月始终保持着与姚芊芊的暧昧,就为了报复顾无尘的绝情。 直到巳月大道得成,只差最后的九天雷劫,她终于要离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了。远离顾无尘,远离姚芊芊,再也不复相见。 她寻了个偏僻的山顶,开始接受雷劫,却在第四道天雷时出现了意外。 姚芊芊忽然闯了进来,不顾那些能夺人性命的雷暴,生生扛下了第四道雷劫,而后是第五道,第六道。 巳月已经完全呆住了,姚芊芊在破坏她渡劫。他人代受劫难,是要受到天罚的。 第七道雷劫劈到姚芊芊身上后,空气瞬间凝滞,而后是如林的密集雷暴,铺天盖地而来。 姚芊芊死死抱着巳月,无论她如何踢打都不撒手。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很快便变得焦黑,几乎只能看得出一点模糊的人形。 这时一道凌厉的剑光横扫过层层雷暴,在二人的周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结界。 顾无尘单手掐诀,浑身散发着黑色鬼气,独自承受了天罚。 天劫他人代受,天罚又是他人代受。 天道似乎觉得受到了极大的蔑视和挑衅,雷电愈加强烈,最后生生在雷暴中心撕裂了一道口子。狂风大作之后,玄灵大陆再无这三人的痕迹。 顾无尘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已经去到了一个灵力极其稀薄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他可以使用一些灵力,但灵力消耗过后便很难恢复。 于是他选择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深山的小竹屋中,他默默照顾着昏迷着的姚芊芊和巳月,足足三个月。 三人来到陌生的世界,之前再多的恩恩怨怨也只能抛诸脑后,互相扶持,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鬼修偏门,姚芊芊和顾无尘在这里能发挥出自身的优势,继续修炼。尽管很困难,但姚芊芊还是想出一种特殊的办法做到了。 可巳月走的是修仙正途,没了灵力供给便是废人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巳月每日承受着顾无尘对姚芊芊的偏爱,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了。 巳月只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就在她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姚芊芊竟然有孕了。 天大的笑话,她失去了一切,他们却有了孩子。 “月儿,我们不是有意的,真的太孤单了,一时情难自禁。求你,别走,别离开我。我们三个人一同养这个孩子不好么。如果,如果你也想要,你也可以生一个,让他们做个伴。无尘,你说呢?无尘,你倒是说话啊?” 顾无尘沉默无言。他不置一词,便是最好的回答。顾无尘眼神复杂的看着姚芊芊,不敢相信她竟然要他与巳月做那种事。 在巳月眼中,姚芊芊永远是那副“我最爱你”的虚伪嘴脸,暗地里却一次次剥夺她获得幸福的机会。如今更是极尽施舍的命令顾无尘去接受她。 前所未有的羞辱,巳月恨极了这对狗男女。她赤红着双眼,一剑刺向姚芊芊,不出意外的被顾无尘一剑挡了下来。 看着被挑飞的长剑,巳月自嘲一笑,转身走了。 几年后她在隐居的村子中遇到了一个进京赶考的戚姓书生,他的容貌与顾无尘有几分相似,性子却十分温和,待巳月极好。两人相处融洽,互生情愫。 一年后,书生高中,入朝为官,并迎娶巳月入门。夫妻俩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平淡的过完了一生。 【作者有话说:明天更新第四卷 :浮生若梦 南修竹一家三口穿越到玄灵大陆会发生什么事呢?】 ==================== # 第四卷 浮生若梦 ==================== 第八十七章 玄灵大陆 ============================= 南修竹浑浑噩噩的,仿佛做了很多梦。他头痛欲裂,忍不住紧紧皱了眉。 恍恍惚惚间,他感觉到身下的凉意,仿佛冥巫谷中的水晶棺。不对,这触感,比水晶棺还要冰冷,仿佛千年寒潭。 可是他却不觉得冷,周身的凉意并未让他感到任何不适,反而感觉四肢百骸的经脉都顺畅了许多,连呼吸之间都愈发神清气爽。 南修竹揉了揉紧绷的额角,缓缓睁开眼。 目之所及皆是晶亮的寒冰,南修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原来不是寒潭,而是冰室。 他垂了眸,看向自己的身子。衣服被换过了,身子清爽干净,没有一点污渍血迹或汗渍。身上是一套平整的玄色里衣,身下是一块巨大的冰床,连枕头也是个冰块。 南修竹动了动手臂,他记得右臂可是掉了一大块肉的,可此时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怎么回事? 他卷起袖子瞧了瞧,原来血肉模糊的地方还能看到狰狞的伤疤,可这伤口已然愈合很久了。 南修竹颦眉,他究竟睡了多久?洛宁呢?灵犀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冰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只见来人是一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他身着一身红色长袍,长发披散一直垂到地上。这男子柳眉凤目,眉心一点红色朱砂,薄薄的红唇挂着浅浅的笑。 这模样,竟然与谷中供奉的三眼冥神有颇为相似。 “你醒了。” 男子的声音淡淡的。他缓步走到南修竹身边坐下,十分娴熟的拉过南修竹的手腕,为他把脉。 “恢复的不错,既然你醒了,就可以喝药调养了,应该很快便会恢复如初的。”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语气柔柔的,人也如谪仙般美丽。南修竹眨了眨眼,呆呆的看着他。 男子不急不缓,不闪不避,狭长的凤眸迎上南修竹妩媚的桃花眼,竟也没败下阵来。 良久,南修竹才发现自己有多失礼,他羞窘的红了耳根,垂了眸,低低的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男子淡淡一笑:“缘分如此,不必言谢。” 南修竹心中有很多疑问,比如这是哪里,自己睡了多久,你是谁... 可他还是先问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青衫男子?” 南修竹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继续说道:“个子大概比我高上一头,眉眼清俊,他身边还有个五岁的小男孩,也穿了一身青衫。” 男子摇摇头,说道:“没有,那日你忽然从天而降,掉进了我的药园中。当时我也查看过四周,并没发现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南修竹无力的轻叹口气,垂了眸,不再言语。 昏迷之前,他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旋风,那方向正是即将闭合的天裂。南修竹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他们可能已经被卷入了巳月心心念念的那个世界。 而且,他似乎已经与洛宁和灵犀失散了。 “你放心,既然你能掉在我的药园中,你的朋友也极有可能被别人救下了,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男子轻轻拍了拍南修竹的肩头,宽慰道。 南修竹不知道冥巫谷的鬼咒在这个世界是否依然奏效,既然他还活着,那么希望洛宁和灵犀也能吉人自有天相。 他定了定心神,说道:“我叫南修竹,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被天上那道裂缝卷进来的。敢问恩人尊姓大名?能跟我讲讲有关这里的事吗?” “自然可以。” 男子起身拂了拂衣摆,转身坐在一旁的冰桌旁,开始娓娓道来。 此地名为玄灵大陆,是无数个灵气充裕的小世界的其中之一。他们身处之地名为七阴山,而这个男子,名为冥忆之,是修仙之人,独居在这山中。 “就这么简单?”南修竹问。 “其他的与外界无异,不同点便是在你的那个世界,可能认为寻仙问道是极其虚无缥缈之事,可在这个世界,却稀松平常。” 冥忆一挥手,便见冰桌上出现了一只冒着热气的茶杯。他将茶杯送到南修竹手中,坐在他身边继续说道:“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你一个肉体凡胎,在我这冰室中睡了七年有余,为何样子一点没变,竟不见一丝一毫的衰老?” 南修竹刚送进口中的茶水突然喷了出来,好巧不巧的喷了冥忆之一脸。他不好意思的干净用袖子给他擦脸,而后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大声问道:“你刚说什么?我睡了七年?” 冥忆之倒是淡定得很,被喷了满脸茶水也没生气,而是挥手变出一块布巾塞到南修竹手中,示意他用这个擦。南修竹乖乖的接过布巾,小心翼翼的为他擦干脸颊。 “大概七年又半载,可能是你这肉体凡胎忽然到了灵气充沛之地难以适应。不过,你这根骨也太差了点,竟然用了这么久才适应并且清醒过来。” 冥忆之挑挑眉,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触碰南修竹的袖子,继续说道:“我可伺候了你七年多,你该如何报答我?” 南修竹总觉得他这话中意味颇深,可左思右想也抓不住重点。 “你想我如何报答?”南修竹还是决定问问冥忆之的意思。 “留下来陪我。”冥忆之似乎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南修竹微微蹙眉:“可是,我想去找我的朋友和...” 冥忆之忽然用手指堵住南修竹的双唇,他浅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会帮你的。但在这之前,你先听我说完,如果我说完了你还是要走,那么我也不会强留。” 南修竹轻轻拉下冥忆之的手指,点了点头:“你说。” 冥忆之道:“你要找的朋友和孩子,应该是你的夫君和儿子吧?” 看到南修竹无比惊愕的眼神,冥忆之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不等南修竹回答,继续说道:“你别惊讶,我照顾你时,发现你体内有服过生子丸的痕迹。你应该是很小时便服下了生子丸,所以身子纤细柔弱,长成了这副比女子还曼妙的模样。” 第八十八章 下山 ========================= 南修竹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样子,不然一定会暗骂自己是个傻子。他嘴巴微张,眼神惊愕,整个人犹如石化,几乎定住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什么生子丸,我没吃过那种东西。” 冥忆之想了想,而后淡淡一笑:“如果是姚芊芊的话,一定会故弄玄虚的给生子丸取个唬人的名字。让我想想...九毒逆阳丹?” 南修竹几乎惊掉了下巴,却被冥忆之云淡风轻的抬了回去,帮他将嘴巴闭紧。 他又是一笑,继续说道:“之前不与你说太多,就是怕看到你这副模样。在玄灵大陆,男子与男子结成道侣,和合双修,是很常见的事。可若是他们想要孩子,便会有一人奉献自己,服下生子丸,便可以如女子般怀孕生子。 我检查过你的血,你服的就是来自这里的生子丸。可有一点我想不通,生子丸淬体,需要大量的灵力供给催化,若是没有修为护体,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常人难以忍受。你一个肉体凡胎,又是如何承受得住的?” 提到这件事,那几乎是南修竹这辈子最不愿回忆的过往。他眸色暗了暗,转移了话题:“照你这么说,你认识姚芊芊?” 冥忆之毫不隐瞒:“认识,而且很熟,她还好么?” 南修竹淡淡道:“死了。” 冥忆之点点头,面上不喜不悲。南修竹搞不清楚他与姚芊芊到底是何关系,若是知道姚芊芊的死自己也有份,他会不会杀了自己? 就在他思考这件事时,冥忆之又开了口:“她是我的徒弟,还有顾无尘,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只有这两个徒弟。” 顾无尘没听过,但他认识无尘大师,姚芊芊的夫君。这么说来,这位无尘大师便极有可能是顾无尘了。 南修竹忽然有些心虚,他眼神飘向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节哀顺变,顾无尘,也死了。” 他心情慌乱,又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不过,顾无尘可不是我杀的。” 冥忆之挑挑眉:“哦?这么说来,姚芊芊是你杀的?” 南修竹想解释几句,却是一抬头便对上了冥忆之那看透一切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冥忆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本想安抚他,却被南修竹误以为他要杀自己。只见手下的肩头轻轻颤抖,小身板有向后倾倒的趋势。 冥忆之手上用力一带,便将南修竹带到了他冰凉的怀里。 他拍着他的背,继续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的两个徒儿,命中有此一劫,这是他们的命数。你来到我身边,也是你的命数。命数如此,我又怎会怪你。” 南修竹心下稍宽,这才发觉两人的姿势有些亲昵。他轻轻推开冥忆之,深深望着他。 被南修竹推开,冥忆之的脸上微不可查的露出一抹苦笑,转瞬即逝。 “你想去找你的夫君和孩子,现在是绝对不行的。外面的世界有多凶险,你完全不懂。没有修为傍身的人,在外只能任人宰割。你现在没一点自保能力,又谈何寻人?不如你先跟着我修炼,待小有所成,再下山寻人不迟。” 南修竹在思考,他觉得冥忆之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冥忆之又道:“况且,我的徒儿因你而死,你不应该赔我一个徒儿么?” 南修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跪下磕了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脆弱的额头磕在坚硬的冰床上,咣当一声,南修竹差点一个趔趄摔倒,额头瞬间肿了一个大包。 他眼泪汪汪的瞧着冥忆之,令冥忆之哭笑不得。 他温柔的轻抚南修竹的额头,浅笑着说了句南修竹有些听不懂的话:“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与其说冥忆之是一个修仙之人,倒不如说他精于鬼道。他是一个正儿八百的鬼修,已经修成鬼仙之身,只要神魂不灭,他的肉体可以无限重生。 在这玄灵大陆上,能与之抗衡的人寥寥无几,魔族地界魔尊月止音算一个。只不过月止音的天魔魂沉睡了近三千年,七年前才找到合适的肉身苏醒过来。因此,如今二人的实力高低如何,尚未可知。 南修竹体内有无尘大师留给他的灵丹碎片,加上跟着冥忆之修行偏门鬼道。他修为提升极快,用了不到五年便小有所成,可以独自出门闯荡了。 此时,距离他来到玄灵大陆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十二年,南修竹容颜不老,内心却成熟稳重许多,确切地说,他的心境竟然有些沧桑之感了,总觉得自己是个老人。 可冥忆之却时常对他说:“三十七岁的年龄,十七岁的样貌,你还想怎样,怎么就老了?你若是个老人,那我这活了三千多岁的算什么?老妖怪么?” 每当这时,南修竹总要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狗腿的跑到冥忆之身后给他捏肩捶背。尽管冥忆之并不需要这些,可他却总会随着南修竹的性子来。之后还佯装满意的送几件法宝给南修竹,以作奖励。 可是今日南修竹却格外反常,他没有收下冥忆之的东西,而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师父...” 冥忆之闻言眸色暗了暗,他淡淡说道:“你要下山了?” “嗯。” 南修竹轻轻拉住冥忆之的袖子,妩媚的桃花眼闪闪烁烁,晶莹的瞳仁中尽是说不出的恳求。 冥忆之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躲不掉,要走的人终是留不住。 “带着残月。”他说道。 南修竹拍了拍腰间:“在这,一直带在身边。” 残月是冥忆之送给南修竹的极品灵鞭,周身雪白,触手冰寒,作为武器防身之用。 “收拾一下,明日下山吧。”冥忆之道。 翌日一早,南修竹便收拾妥当。他身着一身素白长衫,长发用一根白色缎带高高竖起,纤细腰肢即使藏着一条鞭子也毫无违和感。 冥忆之将南修竹腰间的储物袋取下,手指一挥,掌心中便出现一只细窄的白玉戒指,他将戒指戴到南修竹左手无名指上,而后触不及防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只见南修竹刚刚被吻过的地方,渐渐开出一朵小小的赤红色彼岸花。刺目的血之花闪烁了两下,缓缓隐入眉心,逐渐消失不见。 第八十九章 顾长庚 =========================== 南修竹呆愣愣的,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傻笑了一下。 冥忆之道:“储物戒指,还有,我在你眉心留下了我的神识烙印。你可以通过这个传音于我,只需要少许灵力即可。若是你有性命之忧,我也能感应到,及时去救你。” 南修竹第一次离开七阴山,不对,正确的说,他是第一次下山。 他一直以为七阴山也就是普通的灵山,山脚下会有村庄或城镇。可眼前的一幕,却是他没想到的。 只见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平静如水的海面,海面上空没有海鸟,水中没有游鱼,宛若一潭死水。南修竹看着看着,喉间便用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之感。 这时,冥忆之红纱翩跹的向他飞来,他落在南修竹身边,说道:“这是七方弱水,不能载舟,水面上也不容活物飞行。” “不能乘船也不能飞过,那我该怎么过去?”南修竹问。 冥忆之道:“只有修为强者方能通过。不过你眉心有我的神识烙印,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认你为主,你是可以飞过去的。” 南修竹辞别冥忆之,满怀希望的踏上了寻亲之路。 只是这段路刚一开始便不算顺利,南修竹飞跃弱水,落在一城镇郊外,装作路人的模样大摇大摆从城门入城。他身后有个尾巴,狗皮膏药一样,从他刚出弱水时便一直跟着,甩也甩不掉。 自修行以来,南修竹从未实战过,只简单与冥忆之过过招,可冥忆之那么厉害,总是让着他。是冥忆之说以他现在的修为可以下山闯荡了,不然他自己心里还真是没底。毕竟,他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 不过南修竹可不想才下了山便与人树敌,他要低调,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隐约感觉到了冥忆之的身份很敏感,偏门鬼修,那些自视修仙正途的名门正派怎么会容得下。 他特意穿了白衣,搞得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正是为了掩盖自己作为鬼修的本质。 南修竹缓步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便静静坐在床上打坐。 良久,他轻轻吐纳,睁开双眼,对窗外说道:“兄台跟了我一路,请现身吧,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聊。” 话音刚落,窗子啪的一声被推开。只见窗边挂着一个年轻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云纹月白长衫,头戴月白玉簪,长发垂肩,正咧着嘴对他笑。 南修竹见到来人瞬间呆住,不会这么巧吧?那熟悉的五关,虽然已经长开,脱了稚气,有些成熟,但他一眼便看出,这不是灵犀么? 他不动声色的深敛眸光,邀请眼前这男子坐下。不能冲动,万一不是灵犀,岂不唐突无礼。 男子毫不客气的翻身入内,一屁股坐在桌边,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干了。 “我跟着你没别的意思,就是那弱水一般人是过不去的,我看你从那边飞过来,有些奇怪,便一直跟着了。” 南修竹淡淡一笑,目光柔柔的瞧着男子,仿佛老母亲瞧着自己的孩子。 可这眼神却直接让眼前这男子羞红了耳根,这人也太美了吧,怎么自己第一次出来游历,便遇上了这么美的人,简直不真实啊。 他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说道:“那个,我叫顾长庚,云起顾家,听过吧,我是顾家养子。” 听他这么说,顾家应该很有名。只是南修竹初来乍到,除了七阴山,他啥也不知道。但还是假装很懂的点了点头。 “有所耳闻。原来是顾公子,失敬失敬。” 南修竹对顾长庚作了个揖,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向他的大长腿。只要看看这里,有没有蝴蝶胎记,便可以确定是不是灵犀了。 可是在此之前,南修竹需要解释一下他为何从弱水而来。编瞎话么,南修竹向来擅长这个。 果然,顾长庚又问起了这件事。 南修竹道:“偶然间炼制了一种飞行法器,便去弱水上试了试,只是飞不出多远便开始下坠,我便弃了法器赶紧返回岸边,不巧被你瞧见了。” “害!”顾长庚一拍桌子,“我说呢,不成,那弱水一般人一般法器都过不去。我说,你可别再犯傻了,那七阴山中的老妖怪活了三千多岁,到现在还没人能降得住他。你呀,就别去送死了。” 南修竹一脸受教的模样,感激的点点头。 顾长庚继续道:“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咱们也算有缘,我看你也是初来乍到,不如搭个伴,做个朋友如何?” 南修竹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嘴角,这小子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竟然要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做朋友,还要结伴而行。 “我叫南修竹,一届散修,家住七方弱水之外,确实是第一次外出游历。”南修竹道。 顾长庚一拍大腿,二人便成了朋友。只是南修竹见顾长庚听到自己名字时毫无反应,他瞬间有些失望。 毕竟十二年过去,灵犀长大成人,对幼年没有记忆,也属正常。可他对自己爹爹的名字也没印象了,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十七,南兄年岁几何?”顾长庚问。 南修竹随口答道:“二十。” 顾长庚吃了一惊,南修竹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竟然二十岁了? “我可以叫你修竹么?”顾长庚试探的问道。 “叫大哥。”南修竹答道。 “好吧。”顾长庚耸耸肩,咧嘴一笑。 “大哥接下来打算去哪?”顾长庚问。 “漫无目的,你想去哪?我陪你。”南修竹道。 “五日后凌源秘境,寻宝如何?” 二人相视一笑,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五日短暂如弹指一挥,他们在凌源客栈住了两日。 凌源秘境三年开启一次,午夜至阴之时方可进入。秘境入口大开三月,三月后逐渐闭合。若是入口闭合前不能及时撤离,便会被困死在这里,成为妖兽的盘中餐。 而这秘境之中更是险象环生,因其地处仙魔交界之处,魔族也会派遣一众魔修入内抢夺。 南修竹和顾长庚相视点头,飞身便跃入了深不见底的秘境入口之中。 第九十章 月止音 ========================= 秘境入口浓雾弥漫,初时一片静谧黑暗,待穿过层层迷雾,脚下便现出郁郁葱葱的自然景色。周围开始出现虫鸣鸟啼,四季鲜花都能在这里盛开,仿佛独立于世俗之外的世外桃源。 南修竹被一条清澈见底的潺潺小溪吸引,独自寻了块石头坐着,等着顾长庚。他们在落入浓雾中后便失去了方向,早知道刚才就拉着手了。 可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这么做,最重要的还是不想与顾长庚过于亲密,以防他对自己产生别的不该有的心思,毕竟自己可能是他的爹爹啊。 秘境中果然与外界是截然不同的,竟然不分昼夜。南修竹细细望向天空,无日无月,无星无辰。也就是说,需要仔细判断来到秘境的时间,若是算差了,三个月还没出去,小命就得交代在这了。 可是,南修竹还真没那个能力准确的估算出自己到底下来多久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坐麻木了。身后偶尔有一些修士来来往往,大家互相不认识,也只是礼貌的点头微笑,便各自离去。毕竟南修竹所在之地,真的啥也没有。 “走吧,去那边看看。” 南修竹自言自语的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屁股,又拍了拍衣角的灰尘。他在腰间别了一把短刀,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那条残月鞭,那鞭子跟了冥忆之三千年,若是拿出来用,恐怕会被人看出端倪。所以,南修竹决定暂时将残月鞭藏起来。 凌源秘境地势宽广,植被茂密。路上偶遇小型妖兽,南修竹都要抱起来摸两下,当做小猫小狗玩够了再走。若是遇到大型妖兽,他就会躲到一边,看着其他修士联合起来捕猎围剿,然后瓜分妖丹灵骨。 南修竹不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懂。 他只认得一些草药,还得是曾经在七阴山的药园中见过的。可是若是药园中就能种植的,那就没必要采摘了。至于奇珍异宝什么的,他几次擦身而过,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他面前拿走,而后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笑,仿佛在看傻子。南修竹抽了抽嘴角,你们才是傻子。 南修竹无奈的扶了扶额,自己寻了个小山洞,往眉心探出一点灵力。彼岸花开,鲜艳夺目。 他听到识海中响起冥忆之的声音:“修竹,你还好吗?” 南修竹神识传音:“挺好的,路上还交了个朋友,是云起顾家养子。他带我来了凌源秘境,可是我们走散了。师父,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帮你找。” 冥忆之那边沉默了一会,说道:“黑蛟冥砂,七仙果,相思冰,天蛛妖丹,赤柳天枝,赤柳根土,暂时就这些。” 南修竹赶紧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小本本记上,而后告别冥忆之,起身出了山洞。 他一脸懵,那些东西奇奇怪怪,完全摸不着头脑,比如黑蛟冥砂,究竟是什么?是蛟还是砂? 前方不远处,黑羽双角麒麟兽朝着南修竹的方向低吼了一声,震得地动山摇。麒麟兽如黑色火焰般的大尾巴兴奋的摆动着,似乎嗅到了很好闻的味道。 麒麟兽背上的黑衣男子轻抚他的毛发,嘴角带笑的轻声安抚:“追星,别急,本尊这就带你去吃个够。” 南修竹此时正站在一棵通体赤红的柳树下发呆,参天大树,不外乎如此吧。难不成这就是赤柳?可是赤柳天枝究竟是什么?南修竹左顾右盼,一心想找个人问问。 就在这时,一阵飓风袭来,南修竹脚下的花草开始剧烈摇晃,头顶的赤柳也随着飓风沙沙作响。随后,南修竹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轰隆声,而后身后便隐约感到炽热的呼吸和野兽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 南修竹身子一僵,下意识的飞身跃起,跳到了树上。 就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咫尺之间,一只巨大的麒麟兽正两眼放光的盯着他,两只前爪不停踱步,跃跃欲试的想飞起来一口吞掉他。 “追星,休得无礼。” 南修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麒麟兽吓傻了,他好像听到了洛宁的声音。尽管那声音更加低沉冰冷,但南修竹还是觉得那很像洛宁的声音。 他伸手拂开挡在眼前的柳枝,下一刻,便与麒麟兽背上之人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洛宁。”这是南修竹的声音,有惊有喜,还有些不可思议。 “巳星玄。”这是洛宁的声音,没有惊诧,也没有喜悦,只有咬牙切齿。 南修竹正想飞扑到洛宁面前,下一刻却被一根黑色长鞭卷住了腰肢,硬生生从树上拉了下来。这一下猝不及防,南修竹重摔在地,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他按着剧痛的肋骨想要爬起来,却被一把黑色长剑抵住了咽喉。 南修竹无法,只好又躺回了地上。 “洛宁,你做什么?”南修竹颦眉问道。 眼前人眉头却皱的更深,沉声道:“巳星玄,你没死?” 他看着南修竹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扬起嘴角邪魅一笑:“不对,是我亲手杀掉你的。所以,你这是转世了?魂飞魄散竟然还能转世,你还真是命大。” 南修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呆呆的看着洛宁。他重新打量起眼前人,发现他虽然还是洛宁一模一样的清俊面庞,周身气质和给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这人一身龙纹黑袍,长发随意披散,一条黑绸堪堪拢着两柳在脑后,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邪魅之气。那感觉,仿佛是...魔气。 这难道就是顾长庚所说的魔修么?可是他为什么长得跟洛宁一模一样? 南修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洛宁不会和灵犀一样,不记得自己了吧?毕竟他都可以跟着鬼修修行,洛宁若真的成了魔修,似乎也不算奇怪。 南修竹定了定神,忽视掉抵在咽喉的长剑,对洛宁说道:“你是谁?我们认识么?” 只见洛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挑了唇,却不是在笑。 他缓缓开口道:“我是月止音啊,巳星玄,好久不见。” 第九十一章 巳星玄 =========================== “月止音?” 南修竹重复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他忽然想起,冥忆之告诉过他,魔界魔尊便叫月止音。 所以,这人应该只是和洛宁长得相似吧,洛宁怎么会是魔尊,这绝不可能。 南修竹确定了眼前人一定不是他要找的洛宁后,便开始飞速运转大脑,寻找逃脱之法。看月止音这眼神,似乎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可他明明是第一次见过这个人。 南修竹沉吟片刻,低声道:“你说的巳星玄,那是谁?我可是第一次外出行走,我们从来没见过的。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说着话,手指轻轻触碰剑刃,试图让它离自己的咽喉远一点。毕竟剑尖再深入一寸,他就要血溅当场了。 月止音对他的小动作很是不满,手上稍用了些力道,南修竹的手指便被隔了一道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他吃痛的皱了皱眉,只好乖乖缩回手。 月止音垂了眸,眼神瞥向他的腰间。而后微一俯身,便从他腰间抽出了雪白晶莹的残月鞭。 南修竹忽然腰间一紧,一根黑色长鞭便将他从上到下裹了起来。月止音收回长剑,俯身打量着被裹成粽子的南修竹。 残月鞭被折成个圈圈,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南修竹的脸颊。 “你还真是一点记忆都没了,这么弱,还不够本尊塞牙缝的。不过你的鞭子还是认主的,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没关系,它认了你,便足以说明一切。” 南修竹闭了闭眼,不想说话。这人到底在说什么,认错人了还理直气壮的,难不成他要成了那个叫巳星玄的替死鬼了么?冤枉啊! 就在这时,月止音身后的麒麟兽追星发出一声嘶吼,他一回头,便见到一张巨大的金色捕兽网将追星团团围住。巨网上一闪一闪的,似乎有电流在流窜。 月止音回头看了南修竹一眼,便挥起长剑向捕兽网四周的十几名修士追去。他们可是打不过月止音的,见他过来,全都做鸟兽散,丝毫不恋战。 追星很是痛苦,月止音也没心情去追,只好施法将追星身上的捕兽网解开,再给他查看伤势。 待他回到赤柳树下时,南修竹已经带着他的长鞭碎星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长庚扛着南修竹几个瞬移逃出老远,待确定安全后,才将南修竹放下。只是这长鞭让他犯了难。 “怎么办,解不开。”顾长庚试着扯了扯那条鞭子。 “怎么会解不开,莫非还要咒语不成?”南修竹问。 顾长庚解释道:“这是碎星鞭,上古极品灵鞭,认主的,一般人操控不了。我听说还有条白色鞭子,通体都是白色冰晶,叫残月。这两条鞭子是一对的,三千年前仙魔大战中,巳家家主巳星玄与魔尊月止音大战了一场,同归于尽,这两条鞭子便沉寂了下来。没想到月止音竟然活了过来,碎星鞭也现世了,唉。” 南修竹挑了挑眉,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的是月止音口中的巳星玄,可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况且,残月鞭可是冥忆之给他的,说不定残月鞭在冥忆之手中三千多年,早就被驯服了,所以才乖乖的为自己所用。 “那个月止音,看上去不是很厉害啊?”南修竹问道。 顾长庚道:“他才复活几年而已,修为尚在恢复中。所以现在各大仙门世家都在极力阻止他恢复修为,勉力将所有有助于提升修为之物全都夺走。若是真让他恢复到鼎盛时期,怕是巳星玄再世也不是对手了。” “为什么?”南修竹不解,“巳星玄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说他们是同归于尽的,最起码实力不相上下吧?” 顾长庚摇头,像是怕人听到似的,凑近了南修竹耳边,小声说道:“那是修真界最不光彩的过往,现在提都不允许提。” “嗯?”南修竹也凑近了些,竖起耳朵细细听着这段不得了的八卦。 只听顾长庚道:“当年巳星玄对付月止音,用的是美人计,色诱之法,在床上才重伤了他。但也只是毁了月止音一半的神魂,他自己却被咒法反噬,还被月止音的陨星剑一剑穿心,魂飞魄散了。” 南修竹轻叹一声,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顾长庚又扛着南修竹换了个地方,与刚才那些合力救他的修士汇合。这些都是顾家修士,顾家家主顾宇轩无儿无女,只有顾长庚这一个养子,他们都很听他的话。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凌源秘境中待了几日了,南修竹闲下来,忽然有些困倦。手上的伤被顾长庚细心包扎好,看他在自己身边红着耳根的模样,南修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里一万个声音叫嚣着:我是你爹!我是你爹!我是你爹! 顾家修士按照顾长庚吩咐,寻了个山洞将南修竹安置在里面,他们则守在洞口。顾长庚带着几个人外出寻找父亲,看父亲能不能想办法帮南修竹解开碎星鞭。 南修竹一个人躺在洞中,百无聊赖。他心想着要不要问问师父。可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好总麻烦师父,他应该学着自己解决问题才对,师父毕竟不能跟他一辈子。 南修竹闭了闭眼,心念一动。 “解!” 话音刚落,只见碎星鞭真的开了,松松的变成一条普通长鞭,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南修竹噌的坐了起来,瞠目结舌的看着地上的碎星鞭。 他刚才也只是突发奇想,他能控制残月鞭,残月鞭与碎星鞭是一对,那么他是否也能控制碎星鞭? 答案显而易见:能。 可是这样的答案顿时让他心生恐惧,他自己就是巳星玄转世的想法在大脑中咕嘟嘟冒着泡,很快便沸腾起来,直冒青烟。 “不要不要!这不是真的!” 他疯狂的抓着脑袋,上辈子巳星玄色诱月止音还杀了他。这辈子两人实力悬殊,月止音杀他还不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顾长庚带着父亲返回山洞时,便见到南修竹还缩在碎星鞭中,被卷成个粽子。只是那头发乱的像鸡窝一样,也不知怎么搞的。 第九十二章 冤家路窄 ============================= 南修竹一顿狂躁过后便睡着了,睡得死死的,顾长庚带着父亲坐在他身边也毫无察觉。 “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顾宇轩看着南修竹的酣睡模样,总觉得这人不大聪明。这种环境下,能睡着的人还真的不多。况且他们修仙之人本就不需要太多睡眠。 可南修竹与他们不同,南修竹头二十几年可都是肉体凡胎,到现在也保持着以前的生活习惯,没多大改变。 顾长庚十分自然的用手指轻轻为南修竹整理长发,他望着南修竹的眼神很是温柔,看得顾宇轩直皱眉。这小子,是不是该娶媳妇了… 顾长庚给南修竹整理完乱发,才抬头对顾宇轩说道:“我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投缘吧,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便莫名的有种熟悉之感,跟他在一起感觉很安心,直觉上他永远不会害我。” 顾宇轩挑了挑眉,这样明目张胆的表达,怎么听着像告白呢,还当着自己的面。难不成顾长庚想跟这个人结成道侣,这是在有意试探他? 顾宇轩垂了眸,开始重新打量这个未来有可能成为一家人的人。 良久,他微微点了点头,对南修竹还算满意。虽然这人睡着,但还是能看出模样是一等一的俊俏。虽然被碎星鞭绑的结实,但依然能看出身材匀称纤细,给儿子做个房中人似乎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人品如何。 就在这时,南修竹从噩梦中惊醒,吓得满头是汗,急喘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顾长庚赶紧将他扶起来,从背后虚虚揽着他,问道:“怎么了?” 南修竹梦到月止音用那把陨星剑割了他的喉咙,那画面有多血腥惨烈就不多说了,总之是南修竹从猩红的梦魇中挣扎了好久才堪堪醒过来。 “没什么。” 南修竹低低的应了声,小幅度的挪了挪身子,避开顾长庚的怀抱,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顾宇轩敏锐的捕捉到了南修竹的这一动作,什么呀,原来顾长庚是单相思。唉,真是没用,看来还是得老父亲助攻一把。 南修竹说完了话才发现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记得之前顾长庚说去找父亲,所以这位便是顾家家主了? “顾家主。” 南修竹微微颔首施礼,因为手被绑着,也不能抱拳行礼了。 顾宇轩回了一礼,稍微客套两句便开始研究南修竹身上的碎星鞭。 他一边研究一边说道:“魔族与我们在秘境中虽然会互相争夺妖兽灵宝,但从不会伤及性命。南公子如何能招惹到魔族的?而且,还是那位魔尊月止音?” 在顾宇轩眼中,南修竹除了模样漂亮身段好,修为不算上乘,家世也不显赫,整个一普普通通,怎么也与月止音扯不上关系。 况且,那月止音风流成性,据说每晚都要召幸至少两个男宠侍寝。后宫男宠无数,应该不会色令智昏的因为一个南修竹招惹各大仙门世家。毕竟他的修为尚在恢复中,各大仙门世家若是联合起来,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南修竹眨了眨眼,他自然不能说月止音怀疑他是巳星玄转世,于是顺嘴编了瞎话。 “我不小心招惹了那头麒麟兽,所以他要教训我。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初次行走江湖,什么都不懂,还以为那麒麟兽也是这秘境中的妖兽,谁知道是那人的坐骑。” 他越说越小声,看起来委屈巴巴的。顾长庚赶紧轻声安慰:“放心,以后有我陪着你,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可以,别再冒险了。” 南修竹抽了抽嘴角,谁用你陪。臭小子,你可别动不该有的心思,老子可是你爹! 所以对于顾长庚的这番话,南修竹假装没听到,并未给予回应。 这时,顾宇轩适时的为儿子缓解了尴尬。 “有办法了,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顾宇轩走后南修竹便靠坐着闭目养神,这碎星鞭是他自己缠回去的,所以不管顾宇轩想出什么办法,他都是会配合的,假装管用。 只是他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师父送给他的残月鞭现在落在了月止音手中,他用个什么办法能拿回来呢?而且,这凌源秘境虽大,但那头麒麟兽似乎能嗅到自己的味道,月止音若是真想找自己,怕也是时间问题。 所以当下最重要之事,那便是安全脱身。至于师父拜托的那几样天材地宝,还是以后再说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洞口忽然有了动静。南修竹睁开眼,便见顾宇轩带着一年轻男子步入洞中。 这男子的服饰很有特点,玄青长衫,袖口、腰带和长靴侧面都绣有仙鹤图样,手中宝剑也是一水的玄青色剑鞘,再配上那一丝不苟的发髻,可以看出这当属哪家仙门大家的弟子。 果然,在顾宇轩的介绍下,南修竹知道了这位便是修真界第一大家无念宗的大弟子牧承。 牧承有礼貌的对南修竹施了一礼,而后俯身开始研究碎星鞭。 片刻后,他微微点头,转头对顾宇轩说道:“无念宗的明镜泉应该可解,不妨一试。实在不行,还可以求宗主想想办法。毕竟,宗主当年可是与这碎星鞭数次交锋的。” “可是...”南修竹适时的插话,“这凌源秘境三年才开启一次,若是因为我耽误了各位寻宝,我这心中当真过意不去。左右这碎星鞭也伤不到我,不如各位继续寻宝猎兽,我就在此等候。” 南修竹说着话,不忘看顾长庚一眼,继续道:“你们在此设下结界即可,我真的没关系。” 这样的决定,顾长庚第一个反对,可正当他刚想站出来表示反对时,南修竹却给他使了个眼色。 顾长庚凑到南修竹身边,南修竹低声道:“我需要几样东西,你去帮我寻来,行么?” 顾长庚皱着眉,心里很不乐意。但一想到那是南修竹要的东西,还是点了点头。南修竹心念一动,掌心便出现一张写着娟秀小字的纸。 顾长庚拿过纸条随意看了一眼,了然的点点头。 “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山洞,只留下两个小弟子看护结界。 南修竹动了动身子,控制住碎星鞭绑松一些,而后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洞口有吵闹声,貌似还听见了顾长庚的声音。南修竹睁开眼,循声望去,只见守门的小弟子都晕倒在地上。而洞口处,却是两抹熟悉的身影。 月止音和顾长庚。 第九十三章 六芒降魔困杀阵 =================================== 这两人怎么遇上了?南修竹赶紧站起身,一蹦一跳的一直跳到了洞口,看热闹。 也不知这两人是因为谁争吵,南修竹跟没事人似的竟然混入了围观修士中,只是周围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怪异,毕竟他身上还缠着碎星鞭。 似乎是感应到了碎星鞭的靠近,月止音手中的残月鞭在他强大的灵力支撑下,开始微微颤动。而南修竹身上的碎星鞭竟然也变得焦躁不安,一会松弛一会收紧。 南修竹被某一下勒得喘不过气,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上。 月止音早就知道他在那里,只是想等着解决了顾长庚再收拾他。可顾长庚却反应极大,他看见南修竹在人群中摔倒,立马扑了过去,虽然有些迟,但也没让南修竹摔个狗啃泥。 “你怎么出来了!” 顾长庚扶着南修竹,面露愠色,语气中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关心。 月止音看着顾长庚的模样,眸色暗了暗,墨色广袖卷起阵阵飞沙,众人瞬间被迷了眼,纷纷用袖子遮挡。 可当风沙止息,他们再看向月止音时,不止月止音,连依偎在一旁的顾长庚和南修竹也不见了。 待南修竹反应过来时,只感觉自己身上湿湿热热的,还有点...黏糊糊。 他定睛一看,瞬间大气也不敢喘了,因为他此时正被麒麟兽叼在口中。虽然麒麟兽只是用嘴巴虚虚的含着他的身子,但要咬断他也是分分钟的事。 南修竹长嘘一口气,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是与顾长庚在一起的,顾长庚呢? 下一刻,他便与搭在麒麟兽背上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对视了。顾长庚被残月鞭裹成个粽子,横躺在月止音身后。而此时的月止音,正居高临下的垂眸瞧着南修竹,嘴角还挂着一抹邪笑。 这感觉着实不好受,因为月止音看他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怎么说呢?一块肥肉?还是即将架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的那种。 南修竹偏了偏头,不去看他,转而打量起他们走过的路。如果没看错的话,这里似乎依然是凌源秘境,只是这地方更为偏僻,走了一路,不管是魔修还是道修,都没见着一个。 “喂,你要做什么?”南修竹问月止音。 月止音斜瞟了南修竹一眼,而后轻抚麒麟兽的鬃毛,淡淡说道:“你们两个,正好够追星吃上一顿。” 月止音是不是认真的,南修竹不知道,但他知道追星是真的想吃掉他。因为它听了月止音的话后,竟然用肉乎乎的大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舔南修竹的半个身子。 南修竹虎躯一震,干脆闭上了眼,这滋味着实不好受。怎一个恶心了得,南修竹恨不得当即把那半个身子砍掉,一脚踢飞出去。 良久,他才堪堪适应了这肉乎乎的大舌头,压低了声音,尽量温柔的说道:“追星啊,能不能别吃了,我这么瘦,真的不好吃。你放我下来,以后我天天给你找最肥最嫩的妖兽吃。” 追星好像真的在听南修竹讲话,他忽然收回了大舌头,连脚步也停下了。 “嗯?” 正在追星背上得意洋洋的月止音万万没料到它会听南修竹的话,一脸不耐的拍了拍追星的头。 追星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稀疏的卷翘睫毛颤了颤,忽然张开了嘴巴,将南修竹丢到了地上。 南修竹此时狼狈极了,本来仙气飘飘的一身素白长衫,此时已经被追星的口水湿透了。 南修竹浑身上下的衣物几近透明,诱人春光若隐若现。 月止音和顾长庚同时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南修竹。顾长庚本来想大喊让南修竹快跑,可刚到嘴边的话却卡住了,红着耳根赶紧闭上了眼。 月止音见南修竹的样子,面色又红又白,忽而瞥见顾长庚的样子,顿时黑了脸。将原本只困住南修竹双手的碎星鞭重新缠遍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浪荡。”月止音冷冷的说道。 南修竹无语,他很冤枉的好不好。 “呸!你才浪荡!” 南修竹都从顾长庚那听说了,月止音每日要两个男宠侍寝。这种无耻之徒竟然说他浪荡,岂有此理。 “畜牲。” 月止音说了这么一句,南修竹还以为在骂他。可下一刻便见追星缩了缩脖子,身子小幅度的颤抖,似乎很害怕。 “究竟谁是你的主子?”月止音继续说道。 追星点了点头,似在回应。而后俯身又将南修竹叼在口中,尾翼玄色火焰化成两对翅膀,顷刻间飞身而起,带着他们离开了凌源秘境。 只是他们刚刚飞离秘境便被一道法阵困住。 六芒降魔困杀阵,专困魔修,能将对方修为压制三到五成,同时提升我方修为三至五成。 不过对于月止音这种大乘魔修,即使修为尚在恢复中,想破阵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若是想破阵,便要有取舍。如今月止音要做的,便是将顾长庚丢出去。 因为南修竹已经趁机解了残月鞭,顾长庚在此阵中修为大涨,对月止音来说极为不利。 阵法外的人只以为残月鞭是因为阵法的威力才松了劲,完全没想过是南修竹做的。 顾长庚刚被丢出困杀阵便急着回去救南修竹,却被顾宇轩一把拉住。 “等等。”顾宇轩道,“杀阵已成,南修竹不会有事的。” 南修竹若是普通修士,自然无恙。可他们不知道,他其实是个鬼修,这六芒降魔困杀阵,对魔修与鬼修的伤害等同。 南修竹与月止音不同,他本就资质一般,又只跟着冥忆之修行几年便出来行走,整个一半吊子,这阵法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月止音掐了几个复杂的手诀,顿时周身黑气弥漫。六芒星的六个阵眼开始波动,控制阵法的修士逐渐支撑不住,开始摇摇欲坠,有的甚至口吐鲜血。 对于绝对强者来说,即使被困杀阵也不需要找什么生门,对他来说,处处都是生门。 只是他刚要施展术法直接要了那六个修士的命时,却发现追星口中的南修竹已经气若游丝,神魂正在被撕裂。 月止音瞳孔一颤,旋即放弃了抹杀那六个人,而是反手射出一剑,在西南方开出一道口子。 追星与月止音信念相通,在阵法撕裂的一瞬,便扬头将南修竹丢了出去。 顾长庚眼疾手快,几乎在同一时间飞身而起,接住了他。 第九十四章 我是你亲爹 =============================== 南修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泡在个大桶中。一身的草药味,碎星鞭依然在身上困着,周围站了一群人。 “你终于醒了。”顾长庚摸了摸他的额头,“幸亏雍宗主救了你,否则你便小命不保了。” 顾长庚说完话,便侧身退到一边。南修竹这才注意到,这屋子中坐着或站着的,都不是普通修士,看那穿着气度,与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皆不是泛泛之辈。 “既然如此,长庚先带这位小友去明镜泉,试着解了这碎星鞭吧。” 坐在主位上的一青袍男子说道。 顾长庚对那人微微颔首,礼貌的道了声“是”,便从药桶中捞出南修竹,抱着他去了一处冷泉之中。 南修竹坐在一块石头上,只露了个头。顾长庚下半身泡在水里,站在他身旁。 “我们现在在无念宗?”南修竹问。 顾长庚道:“月止音破了六芒降魔困杀阵,跑了。不过好在他走之前将你放了。这便是无念宗鼎鼎有名的明镜泉,仙途不顺,有入魔之势的修士便会来这池子中入定,洗去心魔。只是不知道这池子对碎星鞭起不起作用。” 他说着话,便侧身在南修竹身旁坐下,伸手附上碎星鞭,试图用自己的灵力帮助南修竹解开碎星鞭。 “刚刚那位便是雍飞白雍宗主?”南修竹又问。 “对,那位便是即将大乘圆满的玄灵大陆第一人。不过…”他四下看看,见没有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的修为卡在这上万年了,也不知为何。如今望月宫月止音复活,七阴山冥忆之也修成鬼仙之身,这二位若想挑战咱们修真界,恐怕无人能敌,雍宗主也不行。” 南修竹挑了挑眉,原来师父这么厉害。等他与洛宁和灵犀团聚了,一定要带他们回七阴山,同师父一块修行。 顾长庚扯了扯鞭子,皱眉。“修竹,你到底有没有感觉啊?” 南修竹动了动,说道:“似乎,有点效果,只是不甚明显。” 南修竹解开这鞭子轻而易举,可若是太容易就解开了,又担心引人怀疑。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脚,在这冷泉之中泡了三天三夜。这期间顾长庚一直陪着他,不时的为他注入灵力。 就当顾长庚认为这冷泉无效,想要放弃的时候。南修竹忽然惊咦了一声,碎星鞭开了。 南修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碎星鞭收进储物戒指中,而后对顾长庚好一顿感谢。 “这明镜泉果然名不虚传。”南修竹叹道。 顾长庚闻言乐开了花,只是不见碎星鞭有些奇怪。 “鞭子呢?” 南修竹佯装寻找,将周身的池水拨出一圈圈旋涡。 “不知道,可能飞走了,回魔宫找月止音了吧。毕竟是上古灵物,通人性,认主的。” 顾长庚没多想,准备带南修竹出去,却被南修竹反手压住了手腕。此时已是深夜,明镜泉四周寂静无人。南修竹想了想,便拉着顾长庚往池子的深处走去。 在冷泉中泡的冰冰凉凉的身子忽然触上南修竹温热柔软的手掌,顾长庚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南修竹要做什么,只是红着耳根,如提线木偶般任由南修竹拉着。 “果然,这里暖和多了。” 南修竹松开了顾长庚的手腕,他们已经来到了明镜泉的最深处,隐在一处假山之后。南修竹一早就发觉这假山之后有些蒸腾的热气,来到这里,果不其然。 虽然明明是同一个池子,但越往深处走,便越温暖。大概是与这池底的石头有关吧。 他将整个身子都隐在温热的池水中,屏气,将被碎星鞭束缚的有些僵硬的身子舒展开来。 顾长庚解释道:“这池底其实是一整块通天灵玉,所以温泉从源头到那边后,因着这灵玉逐渐冷却。只不过冷却的泉水效果更佳。” 水中的南修竹听到了顾长庚的话,却是没露出水面,而是围着顾长庚转圈圈。他在想办法,怎么才能掀开他的裤腿,看看到底有没有蝴蝶胎记。 可他这行为可将顾长庚搞得莫名紧张,假山后本就是明镜泉最隐秘的地带,如今深更半夜的,他们两人却在此泡温泉。顾长庚不觉得心中便生出点旖旎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按住了南修竹的肩头,将他拉了出来。 “别闹,我们回去休息吧。”顾长庚道。 南修竹拉了拉他湿透的衣裳,问道:“你怎么不脱衣服,穿衣服泡温泉,不难受么?” 顾长庚眼神有些闪躲:“那个...我...我不习惯。” 南修竹闻言挑挑眉,勾唇一笑:“我帮你。” “什么?” 顾长庚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南修竹又潜入水中,一把扯下了他的裤子,退的干干净净,只露出两条慌张的大长腿。顾长庚被堆到脚踝的裤子直接绊倒了,整个人跌进了水中,鼓着腮帮子与南修竹四目相对。 他瞪大了双眼嘴里冒着泡泡,好像在说话,但是南修竹没听进去。 这个跌坐的姿势虽然不太雅观,但南修竹一眼便看到了顾长庚右腿上的蝴蝶胎记。 南修竹愣了一下,而后兀自浮出水面,爬上了岸。顾长庚在水中扑腾了一阵,穿好裤子,而后面红耳赤的也跟着爬了上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坐稳,就被扑过来的南修竹一把抱住。 南修竹揉着他的脑袋,开心的说道:“灵犀,真的是你。” 顾长庚此时脑子嗡嗡的,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没回过神来。至于南修竹说的灵犀什么的,他虽然听到了,却没什么反应。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南修竹,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正好自己也挺喜欢南修竹的,于是他顺理成章的伸出手臂,也将南修竹抱在怀里。然后...试探着想抬头去吻他的唇。 只是下一刻,脸上就被糊上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南修竹,你做什么?”顾长庚吃痛的揉着脸,一脸不解。 南修竹已经站起了身,与顾长庚拉开了一定距离。 他严肃的说道:“顾长庚,你个逆子。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爹!” 顾长庚闻言整张脸扭成了一团,满头湿发都恨不得竖起来拉成无数个问好。 “你说什么?” 第九十五章 潜入望月宫 =============================== 顾长庚能有什么想法,他只觉得南修竹在骂他。 顾长庚有些生气:“你怎么骂人呢,明明是你...现在却反过来...还...” 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现在却反过来打我,还骂我。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少年,有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顾长庚有些愠怒,有些委屈,还有些失望。 南修竹也觉得自己刚才做的有些过分,他凑近了些,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顾长庚有些微肿的脸颊,轻声细语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别生气,好么?” 顾长庚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南修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继续说道:“顾长庚,你听着,我接下来所说的话,都不是开玩笑。顾长庚,我是说真的,我是你爹爹,亲生的爹爹,真的。” 顾长庚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见南修竹一脸认真的模样,似乎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顾长庚垂了眸,低声道:“怎么可能,你看上去比我还年轻。” 南修竹解释道:“个中缘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你不信的话,大可以滴血认亲,或者用些别的法宝,来验证一下,看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顾长庚沉吟片刻,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块通体赤红的灵玉来。 “这是我的本命灵玉,父亲给我的,里面储存了我的心头血。若真的是我的生身父母,将血滴在上面,这灵玉便会发光。” 他将灵玉递到南修竹面前,继续道:“只需要一滴血。” 南修竹不假思索的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了灵玉上。只见那滴血顺着灵玉上的纹路开始游走,最后融入其中,不见踪影。顷刻间,灵玉散发出夺目的赤红光芒,晃的南修竹和顾长庚都下意识的用袖子遮住了眼睛。 良久,红光才慢慢暗淡下来,直至完全退去。 顾长庚呆愣片刻才缓缓开口:“你真的是我爹爹?” 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做梦,也没这么不可思议。 “真的。”南修竹道,“从见你第一眼,我便认出你了。只是还不敢确认,毕竟与你分开时,你才五岁。所以我刚刚那样做,是想确认你腿上的胎记。抱歉,好像吓到你了。” 顾长庚逐渐接受了南修竹便是他亲生爹爹的事实,但随之而来的,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多。 他思绪良久,最终捡了自己最关心的几个问题问了出来。 “既然你是我爹爹,那么我娘呢?她还活着么?” 南修竹眨了眨眼,有些尴尬。 “你娘他...应该还活着,我此次下山就是来找你们的。” “下山?哪座山?你不是说你住在七方弱水之外么?”顾长庚皱眉看着他。 南修竹纠结了好一阵,还是决定隐瞒自己来自七阴山的事实。毕竟现在的灵犀,似乎对自己没多大感情。所以,有些事还是以后再跟他解释吧。 “我说的是七方弱水之外的那座荒山,我之前隐居在那里。” 顾长庚微微点头,又问:“你们当初为何要抛下我,现在又来找我?” 南修竹半真半假的解释道:“是因为十二年前的那场天裂,我们一家三口遭了难。等我醒来时你们都不见了。我身受重伤,卧床好多年,最近几年才恢复如初,便马上下山寻你们了。灵犀...那个...长庚,我没有抛下你。” 不知为何,南修竹总觉得在顾长庚确定自己是他爹爹之后,态度冷漠了许多,仿佛并不见欣喜。说实话,他有些失望,更多的是伤心。 但他也能理解,顾家主当他做亲生儿子,他与顾家人的感情很深。而对于自己,他是毫无印象的,遑论感情。 他应该给顾长庚一些时间,让他慢慢接受和消化这个事实。 南修竹用术法将衣服烘干,而后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褶皱。 “我走了,你替我向你父亲和雍宗主道声谢。今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要对任何人讲。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还是你,可以当做不认识我,没关系。” 南修竹飞身引入夜色中,徒留风中淡淡的一句:“后会有期,洛灵犀。” 南修竹前脚走的潇洒,后脚却一脸疲惫的找了家客栈睡觉。他太累了,身心疲惫。无数次幻想过与灵犀的相认,该是怎样相拥着喜极而泣的场面,可到头来似乎只是一场空。 他的灵犀,终是长大了,再也不属于他了。他甚至能想象得到,有一天若是各大仙门围剿七阴山,灵犀一定会站在仙门的一边。他或许会为他求情,但绝不会与他站在一起。 第二日一早,南修竹吃了顿饱饭,而后逛了逛这城中的牛市。牛市卖的不是牛,而是交易天材地宝法宝灵器的场所。此牛市正在无念宗的无念山山脚下,名曰无念城。 因为距离灵界第一大宗无念宗很近,这里的牛市能见到的货品也是最齐全的。南修竹要潜入魔界望月宫,将自己的残月鞭拿回来。但在这之前,他需要一样东西。 牛市是一大片地摊,南修竹走了一阵,一眼便望见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他拿起一只白色面具放在手中瞧了瞧,问道:“这个怎么卖?” 小贩看了南修竹一眼,似乎是个小门小户,便也没想宰他,伸出无根手指,说道:“一口价,五十块极品灵石。” “什么?一个面具而已,怎么这么贵?”南修竹拿着面具的手抖了抖,他倒不是买不起,只是觉得这面具不值这个价。 小贩还以为他买不起,伸手将面具抢了回去,没好气的说道:“这可不是普通面具,你戴上他,能根据自己想象的模样随意变化容貌,而且只有修为远高于你的人才能摘下。再说,我这面具还附带了变声功能,戴了它,保证你爹都认不出你。” 南修竹挑了挑眉,心动了。 几日后,他只身来到魔族地界。易了容,隐去鬼气,再换上普普通通的黑色布衣,看上去倒与这里的普通魔修没甚差别。 南修竹混进一群谋求差事的魔修之中,在望月宫外的杂市上晃了数日,终于找到机会混了进去。 第九十六章 我在魔宫打工的日子 ======================================= 南修竹最先被送去了妖兽园,负责饲养妖兽。在妖兽园呆了半月,又被调入杂役房洗了半月床单。最后,才算终于得了个安稳的差事,去清风阁伺候。 “清风阁?” 南修竹小声嘀咕。他做了一个多月的粗活,终于算是真正的进了望月宫。可是他对这里半分了解也无,只知道月止音的寝殿似乎叫朔月阁。 给南修竹引路的是清风阁的侍者郁斯,南修竹要做的差事与他一样。 郁斯低声道:“清风阁里住的都是主子,咱们只要把他们伺候好了就成。我可提前告诉你了,有些得宠的脾气臭的很,能忍则忍,可别得罪了人,免得到时小命不保。” 南修竹了然,就是男宠的住所呗。 清风阁是一座距离朔月阁不远的五层小楼,南修竹是夜里到这里的,发现还真是住满了人,灯火通明的。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四十多人。 听郁斯说这些都是魔尊满意的,能留下继续伺候的。还有些用过一次就丢的,更是数不胜数。 南修竹惊叹,魔尊好体力。 南修竹等一众侍者同住在清风阁后院,每日都会留两个人守夜,其他人会在后院的大通铺上休息。 南修竹作为新人,自然要被安排守夜。郁斯担心他初来乍到做的不好,便主动留了下来,陪南修竹一同守夜。 夜深了,两人一左一右守在清风阁门口打着盹,忽然听到面前有人说话。 “嗯?这人没见过,新来的?” 郁斯闻言麻溜的爬了起来,还不忘拉南修竹一把。 他对面前之人躬身行礼,南修竹也立马跟着照做。 “左护法,您来了。这是笙离,今天第一次当差。” 来之前郁斯与南修竹提到过,负责魔尊日常起居的便是左护法代寒。这人同样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让人看了就害怕。 “魔尊传召尚问、流樱侍寝。”代寒说道。 郁斯闻言赶紧拉着南修竹去了五楼,五楼最里侧相对的两间便是尚问和流樱的房间。 郁斯解释道:“越受宠的,住的位置越高,房间越靠里侧。这两位,可是咱魔宫的大红人了,尊主每隔几日就要传召这两位侍寝。你可得记住了,别怠慢了他们。” 南修竹点点头,而后便见郁斯小心翼翼的敲了门。他们开门的速度倒是很快,仿佛随时准备着被召幸。 两人皆身着半透明的黑纱,满脸妖气,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呛得南修竹差点打喷嚏,不过他忍住了。他们开了门后才将黑色斗篷披在身上,遮住那若隐若现的姣好春光。 “二位请。”郁斯弓着身子,低眉顺眼的将这两人请下了楼,而后由代寒领着几人去了朔月阁。 接过尚问和流樱的披风,南修竹和郁斯守在了门外。 郁斯对南修竹道:“今夜我来守夜吧,你先回去。” 南修竹想了想,说道:“麻烦你一整日了,还是你回去歇着吧。伺候人而已,我能做好的,你放心。” 郁斯闻言也不推辞,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南修竹直挺挺的守在门外,不敢懈怠。他在等着月止音与那两个男宠大战三百回合,然后累到脱力,大睡一觉。他好趁机溜进去找他的残月鞭。 南修竹能感应到,残月鞭就在这朔月阁之中。 过了一会,南修竹感觉到朔月阁内的烛火暗了暗,而后代寒走了出来。他站在了门的另一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南修竹抽了抽嘴角,什么意思,这人也要在这守夜么? 只不过他还来不及过多思考,身旁的窗子里便传出一声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和轻吟,一浪叠着一浪,温温柔柔的,旖旎非常。 南修竹抠了抠耳朵,听的心烦,怎么还不结束,也不嫌累得慌。忽而感觉身侧有道冰冷的目光在盯着他,南修竹微一偏头,便见代寒在瞪他。 南修竹讪讪一笑,赶紧放下了手。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房内才逐渐平息,而后传出了淡淡的清冷嗓音:“来人。” 南修竹与代寒对视一眼,他不明白这是在叫谁,可见代寒没有动,而是冲他偏了偏头。南修竹赶紧拿着披风走了进去,小心翼翼打开门。 虽然早有准备,南修竹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胭脂味也掩盖不住的暧昧后的浓稠气息,月止音黑色寝衣半拢着,正坐在桌边喝茶。 南修竹对月止音施了一礼,便绕过屏风走到了床边。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黏腻湿濡的狼藉,两个赤裸的身体瘫软着抱在一起,似乎累的脱力,已经睡过去了。 郁斯走之前交代过要怎么做,他要将尚问和流樱抱到地上,换上干净床单,再带尚问和流樱回清风阁沐浴。 很简单嘛。 南修竹手脚麻利的将尚问和流樱拖到地上,不太温柔,咣当一声。而后迅速换好床单,用披风将他们裹好,一肩扛上一个,来到月止音面前,又施了一礼,而后关门退下。 南修竹离开后,月止音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 “来人。”月止音说道。 代寒很快便进来了,他一进屋也是眉头一蹙,而后赶紧将房内的窗子打开,再将桌上的檀香点燃。 南修竹将尚问与流樱拖到一楼的汤泉涮干净后,又将二人送回房间,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一气呵成。 末了他还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回到清风阁门口,同郁斯一块守夜。 两个人又开始打盹,而后郁斯忽然抬起了头,大声道:“糟了!” 南修竹迷迷糊糊的揉揉双眼,问道:“怎么了?” 郁斯拉着他的手臂,说道:“我之前,有没有交代你开窗通风,还要将桌上的檀香点燃?” 南修竹闻言一愣:“你没说过。” 四目相对,两脸懵逼。 “完了。”郁斯垂头丧气的说道。 “怎么办?”南修竹问。 “尊主这会没发落咱们,怕是要等明早一块收拾呢。虽然事情是你做的,但是责任却在我。完了完了。”郁斯道。 “尊主会杀了我们么?”南修竹问。 第九十七章 追星太爱我了怎么办 ======================================= 郁斯道:“这不一定,得看尊主明早心情如何。” 翌日一早,南修竹和郁斯果然被带走了。不过幸运的是,他们没有性命之忧,而是被送回了兽园。 只是南修竹上次来兽园的时候,是照顾一些小兽,虽然也是凶神恶煞的牙尖嘴利,但南修竹对付起来游刃有余,放出一点点鬼气就够他们喝一壶。 可这次,他们被送到了兽园最深处,南修竹狠狠抽了抽嘴角,他看到了老朋友,黑羽双角麒麟兽,追星。 追星与其他妖兽不同,他是自由的,没关在笼子里,而是独占一个山头,自由自在的奔跑。 南修竹和郁斯便一同住在这山里,与追星同吃同住。 南修竹这才明白,不是不杀他们,而是将他们送给追星做了玩具,玩够了再一口吞到。够狠的呀。 果不其然,侍卫将他们送进来后不久,从山上下来的追星便迈着欢快的大粗腿直奔他们而来。郁斯吓得跌坐到地上,差点尿了裤子。 南修竹还没来得跑,便被追星扑倒了。随之而来的不是撕咬疼痛,而是温热湿润的大舌头在他身上舔来舔去。 追星晃着大尾巴,看上去心情很好。瞧着南修竹的小眼睛也微弯着,好像在笑。 郁斯向后退了退,躲到一棵树后,对南修竹道:“笙离,追星好像很喜欢你啊。” 南修竹费尽的偏过头,对郁斯道:“喜欢个屁啊,他是想吃了我吧。快...快拉我一把,我被他压的动不了了。” 郁斯试探性的靠近了些,却直接迎上追星那道凶狠的目光和两颗惊悚的獠牙。 他缩了缩脖子,又退了回去。 郁斯又道:“你不知道,追星可是整个魔宫最凶狠的灵兽,吃人不吐骨头,向来毫不嘴软。我可从没听说过它会对人这样。你看看他,跟你摇尾巴呢,还伸舌头舔你,就像个温顺的小狗似的。哎呀,笙离,你倒是看看啊。” 南修竹闻言,朝追星身后瞧了瞧,真的在摇尾巴,还摇的很欢快。 南修竹沉吟片刻,试探性的说道:“追星,把爪子拿开,先让我起来。” 追星想了想,果然拿开了爪子,乖顺的坐在南修竹身边,还用头蹭了蹭他的身子。南修竹伸手轻抚它的毛发,追星竟舒服的眯起了眼。 南修竹与郁斯对视一眼,有门。 南修竹继续轻抚追星的头,说道:“追星啊,郁斯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吓他,也不要咬他,行吗?” 追星闻言掀开一只眼皮瞧了瞧郁斯,而后别过了头,算是默认同意。 郁斯这才放心的走到南修竹身边,但也只是敢坐在南修竹身边,与追星还是保持了很远的距离的。 与追星生活在这个山头,南修竹与郁斯每天过着以天为盖地为席的日子。时间久了,南修竹发现追星似乎真的对他毫无恶意,以至于现在南修竹每夜干脆睡在追星毛茸茸的怀里,追星还会贴心的用自己的长毛给南修竹当被子盖。 郁斯就没这么幸运了,追星好几次趁南修竹不注意差点吃掉他,所以后来南修竹干脆帮他在山中建了个树屋,平时就在里面躲着。 是夜,南修竹还是缩在追星怀中睡着。白天与追星在山上跑了好几圈,他现在累极了,睡得很沉。恍惚间感觉身子一沉,似乎有个人在摸他的脸,南修竹想动一动,身子却异常沉重,鬼压床了? 南修竹缓缓睁开眼,便见洛宁一身黑衣的压在他身上,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这是梦还是真的?南修竹晕乎乎的。 “你回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南修竹低低的说道。 洛宁淡淡一笑,没说话,而是垂了眸,直接吻上了他的唇。冰凉的唇逐渐变得火热,一路向下...这是个湿濡的、黏腻的,却很缠绵的梦,南修竹仿佛能听见梦里自己低低的呻吟和洛宁急促的喘息。 南修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追星怀里,追星正用舌头舔他的手臂。 南修竹脸红了红,有些嗔怪的说道:“原来是你在作怪,害我做了一晚上那种梦。” 南修竹站起身,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衣服...看来得洗个澡了,这个样子没法见人。他忽然想起昨天陪追星遛弯时,后山似乎有条不算深又很清澈的河。 南修竹爬上追星的背,骑着追星直奔后山而去。 早起投食的杂役看到南修竹骑着追星一愣一愣的,心道这人居然还没被吃掉。不仅没被吃掉,竟然敢骑着尊主的坐骑在院子里逛来逛去,当成自己家一样。那人眼珠子一转,便一路小跑着回去告状了。 第二日,追星便有了加餐,那便是昨日来投食的那名杂役。南修竹第一次见到追星吃人,看得他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相信在他身边温顺可爱的追星居然这么凶。 只见它一口便咬断了那人的身子,而后再来两口,只剩两只血淋淋的鞋子在地上。 郁斯刚想从树屋中出来透透气,见此情景,又缩了回去,继续躲着。 南修竹拿了把铲子将带血的鞋子埋了起来,闻着追星口中的血腥味泛起阵阵干呕。追星见他那样子向后退了退,而后跑到后山去喝水了。 等它再回来时,他的嘴巴已经涮的干干净净,连身上也洗过了。 “真乖。”南修竹摸了摸追星的鼻子。 南修竹发现他最近夜里做那种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以至于他某日洗澡的时候,映着清澈的河水清楚的看清了自己的脸色...不自然的苍白,似乎有些肾气不足了。 可能月止音与洛宁长得太像了,他住在这里,总是不自觉的梦到洛宁。 算算日子,他来魔宫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可连残月鞭的影子都没看到。该走了,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今夜,南修竹决定夜探朔月阁,将残月鞭偷回来。 是夜,追星睡熟了,南修竹悄悄翻出兽园,避过巡逻的侍卫,一路有惊无险的潜入了朔月阁。 朔月阁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南修竹进了月止音的卧房,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第九十八章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 “尊主。” 门外有说话的声音,南修竹正在翻月止音的床头暗格,一时情急便躲在了床底下。 月止音刚才似乎去沐浴了,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气。他只披了件松垮的袍子,露出紧实滑腻的胸膛,两条笔直的长腿的在袍子下若隐若现,南修竹偷偷瞄了一眼,便愣住了。 一定是看错了。 他揉了揉眼,又看了过去。 堪堪遮住双腿的袍子下,诱人春光若隐若现。但南修竹无暇欣赏,此时他眼中只有那一块刺目的蝴蝶形胎记,与灵犀的一模一样。 南修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人是洛宁?这个变态是洛宁?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难不成...洛宁被寄魂了,或者被夺舍了? 想到这,南修竹忽然不寒而栗。如果是这样,那么洛宁还活着么?他现在迫切的想要拿回残月鞭,然后回七阴山找师父。很多事情他都是一知半解,也许师父能解答他的疑问。 不过在这之前,南修竹决定找机会试探试探月止音,看看这人究竟还有没有作为洛宁的记忆。哪怕一点点,让他确定洛宁还活在这世上,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月止音这个人。 南修竹眼睁睁看着月止音脱了袍子,换上了寝衣。他腰后的三眼冥神图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同等大小的伤疤。 割掉了?怎么会留疤?他这种魔修大能怎么会让自己留疤? 南修竹的脑子已经被太多的疑问塞满,以至于何时床上多了两个人,他都没发觉。 月止音慵懒的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玄色丝薄寝衣松松垮垮的,露出了大块肌理分明的胸膛。 “开始吧。”他淡淡说道。 开始什么?就在南修竹疑惑不解时,他头顶的床板开始发出声响,而后微微震颤,随之而来的一浪浪旖旎轻吟传入耳中。 南修竹一脸黑线,所以月止音每日传召两个男宠,就为了看他们表演活春宫?他果真是个变态。 不多时,这场活春宫便以其中一人被月止音一道魔气穿透胸膛而告终。 “真是没用。”月止音蹙着眉,放下了手中尚有余温的茶盏。 南修竹心中腹诽:确实没用,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到,就缴械投降了。不过这也不是月止音杀人的理由吧,有本事你倒是自己上啊。 不一会便有侍者进来收拾,他点上檀香后,便带着一死一活两个人出去了。 而后代寒走了进来,询问要不要重新传召两个人。 月止音摆摆手,说道:“不用了,你且退下,本尊还有别的事要忙。” 室内暧昧的黏稠气味逐渐被檀香清心宜神的气味取代,月止音在地上来回踱步,仿佛在做着什么决定。 也许悠然的檀香气息让他想起了从前在宁王府的日子,南修竹等了好久也不见月止音上床睡觉,竟不知不觉趴在床底下睡着了。只是他还没睡多久,就被人薅着头发从床下拖了出来。 “你倒是心大,这种时候都能睡着?”月止音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南修竹吃痛的去抓他的手,却被他反手一扣,将两只手臂都禁锢在头顶。整个人就这么被他压在地上。 “你不在兽园陪着追星,深更半夜的来这做什么?投怀送抱?” 南修竹挑了挑眉,他给自己捏的这张脸很普通的,甚至有些丑。月止音不至于让一个丑男做他的男宠吧。 “尊…尊主…”南修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卑微。 “属下不是故意偷看的,属下上次在这丢了东西,所以想趁您不在,来找找。可是还没找到,您便回来了,所以我…” 编好的瞎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脸上的面具便被月止音一把撕了下来。南修竹嘶了一声,痛的皱了皱眉。 还是那张惊世绝俗的脸,还是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眸。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总是会被他蛊惑,乱了心神。 月止音眸光深敛,微微别过头,不去看他,可脸色却是比之前还要冷。 “巳星玄,你究竟要怎样,再杀本尊一次么?” “我说过了,我不是巳星玄。”南修竹道。 “哦?那你告诉本尊,你是谁?”月止音提着南修竹将他丢到了床上,而后使了个定身咒,让他动弹不得。 “南修竹,我叫南修竹。”南修竹看着他,心想着洛宁若是听到他的名字,会不会有所回应。 毫无反应。 月止音又靠回软榻上,狭长的凤眸斜睨着他,说道:“原来这一世你叫南修竹,不过,你怎么弱成这样?现在恐怕给你张孽魂咒,你都用不出来吧?” 南修竹有些佩服月止音自说自话的本事,他极力解释道:“我就是南修竹,什么这一世上一世的,没有!我也不是巳星玄,我来也不是为了杀你,我只是想取回自己的东西,仅此而已。” 月止音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问道:“你的东西?你的什么东西?” “残月鞭。”南修竹道。 月止音手腕反转,雪白晶莹的残月鞭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残月鞭是巳星玄的本命灵宝,何时成了你的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你若是能给本尊个合理的解释,本尊就将它还给你。” 南修竹想了想,说道:“残月鞭是我师父送给我的。” “你师父?”月止音颦眉。 “我师父是鬼仙冥忆之。”南修竹道。 冥忆之是鬼仙,月止音是大乘期魔修,若是真的对上,月止音未必是冥忆之的对手。 南修竹将冥忆之搬出来,本意是想震慑一下月止音。可令他没想到的事,月止音突然黑了脸,一个瞬移便来到了他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响亮的大嘴巴,一下子给南修竹扇懵了。 “贱人。”月止音冷冷的说道。 南修竹一侧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丝丝血迹。 “你你…你…”南修竹你了半天,竟是忘了骂回去。他不明白月止音为何忽然发脾气,不仅骂他,还打他。 难不成月止音与冥忆之有仇?那他岂不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可月止音接下来的话便让他更听不懂了。 “巳星玄,你很好。既然投胎转世,就好好躲起来,夹着尾巴做人不好么?你竟然还要在遇到本尊之前先遇到他是么?上辈子做你师兄,这辈子做你师父。你们感情真好,好的很啊。” 第九十九章 被囚禁了 ============================= 南修竹呆愣了半晌,索性也动不了,逃不出去,不如想想如何唤醒洛宁的记忆。他蹙着眉呆呆的看着月止音。 “洛宁,我先遇到的人,是你啊,你真的不记得了么?我们还有灵犀,洛灵犀,你全都忘了么?” 随着南修竹话音的落下,月止音回应他的依然是一个大嘴巴。这一下极重,直接将南修竹扇晕了过去。 月止音眸色复杂,有心疼不忍,有深情爱怜,也有仇恨憎恶。他神色几变,最终化为一池寒冰,拂袖离去。 “朝三暮四的贱人,这一世除了冥忆之,竟然还有其他人。若是让本尊遇着了那个叫洛宁的,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再烹成肉羹,让你一口一口吃下去。” 南修竹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场大梦,儿子不与他亲近了,爱人不仅不记得自己,还出言折辱,出手折磨。他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期盼着一睁开眼,便见到洛宁抱着灵犀坐在他身边,温柔的看着他。 他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一间小屋,或者说,这是一张巨大的床,不远处有一扇小门。南修竹身下铺着柔软的锦被,四面皆是薄薄黑纱。 这里很暖和,暖和到南修竹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衣衫单薄,只穿了一件丝薄的玄色长袍。腰间系带只松松的搭在一起,稍一动作便会滑落散开。 这样的穿着着实让人羞耻,好在这小屋中没有其他人。南修竹伸出手想将束带极好,却发现两只手腕上都带着奇怪的黑色手镯。 手镯通体圆润透亮,表面上有淡淡的金色符文闪动。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脚踝,果然,那里也有。 南修竹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这手镯似乎不会限制他的行动。 拨开层层薄纱,一黑一白两条鞭子正缠绕着挂在墙上。碎星鞭和残月鞭? 南修竹看向自己的手指,储物戒指不见了。 拨开另一侧的薄纱,整面墙是一块巨大的银镜。南修竹看了看自己的脸,红肿已经消退,不知道月止音给他用了什么药,一点被打过的痕迹也没留下。 只是这袍子...着实不雅。 南修竹向后退了退,又缩回被子里,将身子盖住。 残月鞭就在这里,他拿了就可以走了。可是怎么逃呢? 南修竹裹着被子走到门边,发现这门上也有淡淡的金色符文。他伸手触碰,却被弹开。 “有了,找师父帮忙。”南修竹自言自语,试着注入灵力唤醒眉心的彼岸花印记。 手镯上的金色符文顿时光芒大盛,南修竹的灵力被压制的死死的,他此时宛如一个肉体凡胎,什么都做不了。 不算强烈的灵力波动引来了外面的人,小门被推开,月止音赤着脚,俯身走了进来,挥手将门锁死。南修竹心虚的摸了摸眉心,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 月止音冷着脸,一步步向他逼近。南修竹裹着被子,一步步后退。 “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南修竹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月止音伸出两根手指,轻触他的眉心。一黑一红两道精光在南修竹眉心炸开,他痛的惊呼一声,身上裹着的被子也掉落了。 南修竹的眉心赫然出现了一朵红豆大小的赤红色彼岸花,冥忆之在南修竹识海中种下了自己的神识烙印,赤果果的宣布主权。 月止音的脸更黑了,他低低的说了声:“想得美。” 而后一手圈住南修竹的腰肢,将他死死抵在墙角,另一只手在他眉心轻轻触碰。一道道黑气注入眉心,烧的彼岸花滋滋作响。 南修竹痛苦的浑身颤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实在太痛苦了,南修竹闷哼一声,身子一软便向前倒去,双臂下意识缠上了月止音的腰身,趴在他怀里低低的喘着粗气。 月止音手上一顿,有些心疼的瞧着南修竹的模样,最终收回了手。 月止音垂了眸,捏住南修竹的下巴,轻轻含住了南修竹的嘴唇,肆意索取。南修竹知道这人在做什么,他起初没有回应,后来...后来一阵阵恍惚中,渐渐的将月止音当成了洛宁,深深陷入,无法自拔... 身上的人呼吸沉重,贪婪的目光像要将他生吞入腹。南修竹皱着眉,似痛苦又似欢愉。 薄薄的红唇被蹂躏的要滴出血来,妩媚的眼角挂着一颗泪珠。轻喘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明明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让身上之人忍不住更加肆意的蹂躏。 这感觉...明明就是洛宁啊,可为何此人的脾气秉性却与洛宁相差那么多?这究竟是为何? 南修竹不死心的唤了声:“洛宁,洛宁,洛宁。” 月止音动作一顿,浑身倏然充满了杀气。深情缱绻逐渐变成残忍折磨,南修竹这才醒悟,这是月止音,不是洛宁,洛宁从不会这样对自己。 欲望宣泄过后,只剩下深深的恨意。月止音从南修竹山上退了出来,挥手取下残月鞭。他手持残月鞭,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嘴角挂着一抹邪笑。 月止音赏了南修竹整整二十鞭,才丢下满是鲜血的残月鞭转身离去。 临走前还不忘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贱人。” 南修竹趴在地上,整个后背皮开肉绽。这大概是他此生受过的最重的伤,残月鞭鞭身皆是尖利的冰晶,一鞭子抽下来,便是一道皮肉撕裂。而且残月鞭不是普通的兵器,它是上古灵宝,每一下造成的伤害都可能是致命的。 可月止音的力道又掌握的极好,每一鞭都让南修竹痛苦至极,每一鞭却都避开要害,绝不致命。 南修竹浑身都难受的不行,像块破抹布一样软趴趴的睡了过去。睡梦中忽然感觉头上一痛,有人抓着他的头,将他拖到锦被上,然后一番天旋地转,自己似乎被被子裹了起来。 那人将他打横抱起,走出了房间。南修竹想睁开眼看看,却发现全身都被裹的死紧,头也裹在里面。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身下一轻,而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第一百章 魔尊有难言之隐 ================================= 身上的被子渐渐变得潮湿沉重,周遭浸满水汽,逐渐将南修竹整个人彻底淹没。 锦被裹着南修竹下沉,一点点变得松散。南修竹脱离锦被的禁锢,费力的扑腾几下。这池子有些深,南修竹扑腾两下却站不起来,他不会水。 就在他憋得难受,感觉肺要炸开的时候,头顶又是一阵疼痛。 那人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了出来,南修竹的头露出水面,勉强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人。果然,除了月止音这个变态,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月止音邪魅的笑着,看着南修竹狼狈的模样甚是满意。 “资质差,体质弱,修为一般,还不会水。巳星玄,你怎么这么废物。上辈子好歹凭着残月鞭成了雍飞白座下亲传弟子,这辈子除了这张脸蛋,你真的一无是处。” 南修竹勉强喘了几口气,耳朵里进了水,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是还不等他喘匀了气,月止音又将他按进了水里。如此反反复复,就像在涮一根白萝卜。直到月止音觉得他已经将南修竹涮干净了,才将南修竹拎了出来,丢到一旁的软塌上,用干净的锦被裹好,又抱着他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南修竹依然被盖着头,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也不知道身处何处。只是感觉到自己被人放下后,才挣扎着自己从被子中爬出来。 月止音已经走了,还是之前的小屋,身下的锦被全都换过了,屋内似乎也通过风,还残留着刚刚燃尽的檀香的味道。 南修竹身旁放着干净的玄色丝薄长袍,他将袍子拉过来穿在身上,用力紧了紧束带。 过了一会,小门迅速的开了又关,一个侍者手持托盘躬身走了进来。那人将托盘放在南修竹身边,恭敬的跪在一边。南修竹瞥了一眼,竟是个熟人。 “郁斯?”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郁斯惊讶的看着南修竹:“您认识我?” 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瞒着,南修竹拍了拍郁斯的手背,淡淡一笑:“我是笙离啊。” “笙离?”郁斯爬到南修竹对面,愣愣的瞧了他半晌。 南修竹默默的拉了被子挡在身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易了容。” 郁斯倒是目不斜视,任南修竹身上如何春光无限,他都不敢多看一眼。 “怪不得他们要我来伺候,我还纳闷呢,原来是你啊。可是,为何你不在清风阁,而是被关在了这里?” 郁斯边说话边从托盘上拿起一个青花瓷罐,指了指南修竹的后背,说道:“我是来给你上药的,在背上是不是?” 南修竹转过身去,将袍子退了下来,背上的伤痕被水泡过后虽然不再那么血淋淋,伤口却开始泛白红肿。看得郁斯龇牙咧嘴,仿佛那鞭子也抽在了他身上。 郁斯小心翼翼的给南修竹上好了药,又用白色纱布细细缠好。南修竹穿好衣服,裹着被子靠在一边与郁斯聊天。 郁斯道:“你怎么回事啊,人家都在清风阁锦衣玉食的,只有你住在这个地方,还被抽了鞭子。不过还真是奇怪,平日里若是哪个宠侍让尊主不满意了,立马就会丢了小命。被关起来抽鞭子的,你还是头一个。而且关起来也就罢了,还专门派人伺候你,也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 南修竹伸手按了按额角,说道:“谁知道那个变态怎么想的,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郁斯闻言赶紧伸手捂住了南修竹的嘴巴,贼兮兮的左顾右盼。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想活了,怎么能这么说尊主。看在朋友一场,我可得提醒你,千万别把尊主惹毛了,否则有你受的。” 郁斯说着话忽然顿住,他皱了皱眉,继续说道:“难不成...你已经把尊主惹毛了?我就说嘛,怪不得你被关在了这里。” 南修竹浑不在意的勾唇一笑:“可能是吧。不过,我到底被关了在什么地方?你能告诉我么?” 郁斯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朔月阁有间暗室,是几年前尊主苏醒后命人修建的,据说是为了关一个人。这屋子...” 郁斯环视一圈,继续说道:“这可不是间屋子,尊主可能为了让你住的舒服点,特意命人改造了。其实这是一只巨大的困兽笼,周围布满法阵。还...还挂满了奇奇怪怪的刑具。” “所以呢?”南修竹问。 “所以尊主一直等不到要关的人,这次准备拿你做试验了吧。” 郁斯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门外,他在说那些奇怪的刑具。 南修竹嘴角狠狠一抽,月止音果然是个变态。不过他要等的人,恐怕就是那个叫巳星玄的人了吧。想到这里,南修竹不由得后背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迅速萌芽。 既然聊到了月止音,南修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便就此问了出来。 “郁斯,你知道那些男宠是如何侍寝的么?” 郁斯点头:“知道。” “你知道?”南修竹挑眉,“所以这就是他每次召幸两个人的原因?他为什么...” 郁斯再一次神秘兮兮的靠了过来:“嘘,小点声。” 南修竹迅速闭嘴,将耳朵凑到郁斯嘴边,听他讲下去。 “因为尊主有难言之隐。”郁斯道。 “嗯?难言之隐?他...还可以啊...昨天被折腾了好久...”南修竹接话。 郁斯闻言一愣,他与南修竹拉开了点距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反复打量他。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尊主宠幸了你?在这?” 想到昨天的事,南修竹忽然有些不自在的红透了耳根。 “怎么,你可别告诉我,除了我,他从没宠幸过别人,我不信。清风阁那么多花枝招展的,他忍得住只看不吃?” 郁斯僵硬的点点头,一点点爬到了门口。忽而十分严肃的对南修竹磕了个响头,低声道:“主子莫怪,是小的僭越了。” 南修竹被他这一举动搞得哭笑不得,他冲郁斯招招手,说道:“聊得好好的,你忽然躲那么远是为何?” 第一百零一章 破罐子破摔 ================================= 郁斯跪在门口,垂着头,说道:“尊主他从前从未宠幸过任何人,笙离,你是第一个,所以尊主待你一定是不同的。刚才是我不知内情,与你靠的那般近。若是被尊主知道了,他一定会要了我的命的。” 南修竹抿着嘴点点头,对于郁斯的担心他可以理解,毕竟谁也不想为了这种事丢了性命。 “那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会。”南修竹道。 朔月阁,月止音的书房内,郁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上好药了?”月止音问。 郁斯点头应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月止音勾唇一笑,挥手让他退下。 “蓝田。”月止音又道。 蓝田很快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尊主。” “你去查一个人,若是能找到,便将他抓来。能抓到活的最好,若是...死的也行。”月止音道。 “何人?”蓝田问。 “洛宁。”月止音道。 蓝田作为月止音的右护法,最擅长烧杀掳掠之事。想要寻一个人,即使只有名字,对他来说也从不算难事。 而他和代寒,也是从三千年前月止音死后便一直陪在他残魂身边的人。朔月阁暗室中那个人对月止音有多重要,他们比谁都清楚。 自那日后,月止音每隔两日便要来暗室折磨南修竹一番。情动之时也曾温柔缱绻,可南修竹发现他一听到洛宁的名字便会大发雷霆。 南修竹顾不得自己的伤痕累累,他偏要在他即将攀上顶峰时大声喊着洛宁的名字,故意给他浇上一盆冷水,让他满腔的欲念都退个干干净净。 不出意料的又是一顿鞭打。待南修竹伤养好了,月止音又会继续折磨他。 南修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月止音既然让自己不好过,那么他也别想好过。他偏要念着洛宁的名字,洛宁,洛宁,洛宁! 月止音给南修竹的可以说只是身体上的折磨,可南修竹给月止音的却是直击灵魂深处的打击。日复一日,再多的耐心也磨没了。 在南修竹再一次在他身下念出洛宁的名字时,他一时愤怒,召出陨星剑,一剑刺进南修竹的胸膛。 南修竹吐了一口血,躺在地上冷笑着看着月止音。 月止音抽出陨星剑,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三千年前的一幕与现在重合在一起,巳星玄就是这样躺在他身边,胸口插着陨星剑。 只是当时的巳星玄不是在冷笑着,而是在流泪,口中喃喃,低声道着对不起。 “止音,对不起。止音,对不起。止音,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主动来寻你,第一个遇到你,第一个喜欢上你。止音...” 南修竹已然合上了双眸,气若游丝。 月止音有些慌乱的用被子将南修竹裹住,顾不得自己的衣衫不整,将他抱出了暗室。 守在外面的代寒见月止音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中一惊。他赶紧走上前想从他怀中接过南修竹,却被月止音拒绝了。 他将南修竹抱进了自己的卧房,安置在床上。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用自己的魔气为南修竹护住心脉。感觉南修竹的脉搏开始跃动时,才稍稍定了心神。 月止音唤来热水为南修竹擦拭身体,而后换上干净的里衣。 陨星剑刺伤的位置在灼烧南修竹的肌肤,伤口始终在流血,即使月止音给他止了血也没什么效果。 “巳星玄,你若是敢这么死了,本尊就算追到阴曹地府,也不会让你好过。” 月止音抓着南修竹的手,声线冷淡却隐隐有些颤抖。 忽然,南修竹眉心的红色彼岸花化成实体,散出红光漂浮在他的额头上。彼岸花缓缓旋转,不一会红光便包裹住南修竹的全身。 月止音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一人,那人一身红衣,甚是妖娆美丽。正是冥忆之。 月止音头也没回一下,在冥忆之刚出现的一刻他便感应到了。 冥忆之道:“你应该明白,若不是他命不久矣,我是无法穿越这神识烙印来到这的。” 月止音站起身,对比了一下自己与冥忆之的穿着,他刚刚只来得及给自己换上一身里衣,与冥忆之那一身明艳的大红色长衫相比,实在有点黯然无光了。 他理了理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又坐了回去。 “你都做了他的师父,还不够么,又要带他走。他是我的,谁也别想带走。” 冥忆之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月止音身后。 “你修为尚未完全恢复,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就只能得到两具尸体了。”月止音冷冷的说道,陨星剑已然横在冥忆之眼前。 冥忆之轻叹口气,说道:“我只是要救他的命。他醒来后还是会来找你,你对他这点信心都没有么?” 月止音苦笑一声,想起南修竹常常挂在嘴边的陌生名字,哪里还有什么自信。 “残月鞭留给你,为了残月鞭他也会来的。”冥忆之道。 他拂袖挥开挡在身前的陨星剑,走到南修竹床前,垂眸看着他。 “他三魂七魄缝缝补补残缺不全,能够投胎转世已是不易。他失去了前世的所有记忆,而你,失去了这辈子最宝贵的记忆。月止音,你都不好奇你在魔宫醒来之前是怎么过的么?如果你能想起来,就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混账了。” 冥忆之掌心红光一闪,便出现一只赤色檀香木盒子,那外观很像棺材。 冥忆之见月止音呆呆的不说话,便最后确认了一次:“我们走了。” 见月止音还是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冥忆之祭出檀木香盒子,南修竹便瞬间消失不见。他拿着盒子回身对月止音微微颔首施礼,而后广袖轻扬,原地消失不见。 冥忆之将南修竹带回七阴山的冰室之中,他为南修竹换上干净的洁白里衣,又坐下为他把脉。 他眉头微蹙,伸手覆上南修竹的小腹,一团温热的红光包裹住南修竹的小腹,那里的生命正在流逝。 冥忆之喂南修竹服了颗丹药,又用银针刺入他身上的几处穴位。不多时,南修竹身下便渐渐流出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洁白的里裤。 “那是什么?”身后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 冥忆之没回头,而是淡淡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重获新身 =============================== “他小产了。”冥忆之道。 “小产?我的?我没给他吃过生子丸。”月止音走到南修竹身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他…是为了谁吃的生子丸?”月止音问道。 “哼。”冥忆之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认为他除了你,还跟过别人?” 月止音不置可否,他确实有这个意思,毕竟没有哪个男子会随随便便吃生子丸。 冥忆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而后说道:“他不是自愿吃的,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吃下了,很有可能是他的生身父母逼他吃的。他身子孱弱,没办法习武练功,也与这个有关。” 月止音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竟然狠心逼自己的孩子吃那种东西!他肉体凡胎的,该有多痛苦…” 冥忆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都过去了,他能活到现在也是不易。你回去吧,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想想办法恢复自己的记忆,相信我,你丢失的那段记忆真的很重要。我呢,也会想办法帮他恢复前世的记忆,我不相信他会杀你,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者是…受人蒙蔽。” 月止音拂了拂肩头不存在的灰尘,有些嫌弃冥忆之的触碰。他可是还记得上辈子冥忆之是如何对巳星玄献殷勤的,还背着他偷偷对巳星玄表明心意。 月止音自然有心恢复自己的记忆,但眼下他最在意的,还是冥忆之与南修竹独处这件事。尤其他发现冥忆之竟然将南修竹的里衣换过了,简直岂有此理。 月止音送了个分身回望月宫,找代寒商议恢复记忆这件事。 真身则赖在七阴山不走,一心一意照顾南修竹。尤其擦身换衣这种事,他一定要亲力亲为,决不让冥忆之沾一根手指头。 南修竹的身子骨本就极差,再加上被月止音这么折腾一顿,又重伤又小产。如今的南修竹,真的就像一块破抹布,内里如棉絮虚虚浮浮,就算是醒来了,也没几年活头,遑论修行了。 “你有办法么?”月止音现在非常后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他着实是没想到南修竹的身子这么差。 “有倒是有。”冥忆之道,“需要残月鞭,还有你的碎星鞭,你愿意拿出来么?” 月止音看着他,疑惑不解:“要鞭子做什么?” “救命。”冥忆之解释道:“你放心,碎星鞭我只需要一小截,剩下的会还给你。你也知道,残月鞭很特殊,不仅是他的本命灵宝,还是随着他的出生就握在掌心的。就同你的碎星鞭一样,残月鞭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我想炼化残月鞭,为星玄重塑一个真身。这样他就能完全摆脱现在这个破烂不堪的壳子,重新开始修炼了。” “好。”月止音没有犹豫,手腕翻转间,一黑一白两条鞭子便出现在月止音手中。 冥忆之从他手中接过鞭子,说道:“你都不问问为何要你的碎星鞭?” 月止音眨了眨眼:“为何?” “我只是想试试,这样会不会唤醒他前世的记忆。毕竟上辈子,能够刻入他灵魂最深处的,便只有与你的记忆了。” 接下来的半年,冥忆之将南修竹交给了月止音,自己则带着残月鞭和碎星鞭去药园一旁的药室闭关了。 半年后,药室屋顶一条绚烂的黑红白三色精光直冲天际。又过了半日,冥忆之一脸疲惫的带着只檀香木方盒走进了冰室。 这半年间,月止音已经找到了找回记忆的方法,那便是恢复全部修为。但他要照顾南修竹,分身乏术,这件事便搁置了。 月止音见冥忆之进来,便起身迎了上去。从他手中接过檀香木盒子,像主人家一样让冥忆之在一旁休息。 “需要我做什么?” 月止音急不可耐的打开了檀香木盒子,雪白的冰晶中包裹着一颗白色的药丸,那药丸中坠着点点彼岸花,还有一丝丝黑色细丝缠绕其中。 月止音皱了皱眉:“为何会有彼岸花?” 冥忆之解释道:“为了淬炼残月鞭和碎星鞭,我可是耗费了大量法力,有我的彼岸花印记不是很正常?” 只不过冥忆之做这件事时还是带着一点点私心的,他不确定南修竹重塑真身后还会不会记得以前的事,他怕南修竹会忘了自己,只记得月止音。 按照冥忆之的交代,月止音将药丸给南修竹服下,而后坐在他一旁为他护法,等待他一点点将药丸完全吸收。 南修竹吸收药丸的过程极其漫长,月止音用法力探查他身体的时候,会发现他的身子从内部在一点点改变,就像在母体中重新孕育的胚胎,一点点生长变化,直至成熟。 一年后,南修竹的骨骼肌肉和皮肤开始一点点的闪着点点莹白冰晶,如脱了壳的鸡蛋般,白嫩如细瓷。一头黑发也渐渐爬上冰霜,再冰雪消融,露出其中如缎子般的乌发。 之后他的身子一点点回暖,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 是夜,月止音给南修竹擦身时,南修竹忽然睁开了双眼。 月止音擦得认真,正托着南修竹的手细细的擦着指尖。直到他发现南修竹的手指动了一下,才抬眸看了一眼。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月止音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呆呆的看着南修竹,眨着眼睛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还是南修竹先开了口。 “止音。”他的声音低低的,因为睡了太久而有些沙哑,月止音没听清。 月止音赶紧将南修竹扶起来,又去倒了杯水,用法力加热后才递到南修竹手中。南修竹没接过杯子,而是握着月止音的手,就着他的手将温水喝了。 南修竹清清嗓子,舒服了许多。 月止音坐在他身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星玄,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南修竹点点头:“我是南修竹。” 月止音有些失望的哦了声,又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南修竹摸了摸之前被月止音刺穿的胸口,说道:“自然知道,你是魔尊月止音。” 第一百零三章 拜师无念宗 ================================= 月止音眸色暗了暗,刚伸到南修竹脸庞的手又缩了回来。他再次哦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冥忆之便走了进来。他探查过南修竹的身子后,微微蹙了眉。 “不应该啊,星玄,你真的没恢复前世的记忆么?” 南修竹淡淡一笑:“你说呢,师兄。” 冥忆之无奈的轻轻拍了拍南修竹的头,浅笑着说道:“那你为何...” 南修竹看向月止音离去的方向,说道:“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月止音自那日离开后便再也没回来,冥忆之又给南修竹服了一次洗髓丹,确保他能够畅通无阻的修炼后,助他结成金丹,修炼到金丹大圆满后才送他下了山。 “星玄,你真的决定好了?”冥忆之问。 南修竹粲然一笑:“师兄,我也很想搞清当年的真相,止音不能白死,我也不能白白成了别人的刀。我要为止音报仇,也要为自己报仇。还有师兄你...当年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沦落至此。这一切,都需要有人给个交代。” 南修竹几个瞬移便来到了无念城。无念宗每三年会招收一批新弟子,南修竹正好赶上今年的招新。 他还是一身白衣,这次的装扮不再仙气飘飘,更加书生气,看上去很稚嫩。他没易容,就要用巳星玄的这副面容出现在无念宗,这样有心之人才会接近他,露出破绽。 无念山山门外排起了长队,南修竹隐在人群中,一抬头便在前面看见个熟人。 “顾长庚?他怎么来了?” 南修竹有些摸不准顾长庚对他的态度,但是想来他是不会将二人的关系说出去的。毕竟这件事实在有些荒唐,爹爹看起来比儿子还年轻,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顾长庚带着两个仆人,享受了着顾家少主的特权,没有测试修为便被一名弟子引着上了山,直奔无念宗内门而去。 南修竹松了口气,这样他应该不会与顾长庚很快遇上,毕竟像他这种背景普普通通的弟子,最初应该只能生活在外门的。 “南修竹,十七岁。” 南修竹自报姓名年龄,将右手放在一旁的灵龟背上。灵龟的绿眼珠子滴溜溜飞速旋转,浑身也散发着炫目绿光,之后口吐人言:“金丹大圆满。” 排在南修竹身后的人一阵窃窃私语。 “十七岁金丹大圆满?怎么可能?” “了不得啊,了不得,等进了山门一定要与这人搞好关系,前途无可限量。” “他叫什么来着?” “南修竹。” 山门口维持秩序的弟子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名弟子小跑着去内通报,另一人则毕恭毕敬的带着南修竹去了外门弟子所在院落。 外门弟子院落就在无念山半山腰处,院落很大,每两名弟子一间屋子。与南修竹同住一间的是一名叫凝落的弟子。 “凝落?凝情不语空所思,樱桃落尽春归去。很好听的名字,只是有些悲意。”南修竹笑笑。 “我叫南修竹。” 凝落看上去有些腼腆,只对着南修竹淡淡一笑,便迈着大长腿去了院子,独自坐在石桌边吹风。 三日后会有一次宗内考核,通过考核的人才算真正成为无念宗弟子,若是考核不通过,便要卷铺盖走人。这次考核也会将留下来的弟子分成三六九等,拜入不同的长老门下。 南修竹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不是个喜静之人,如今摊上个哑巴室友,他觉得自己快要憋得发霉了。无论他说什么,凝落始终回应“嗯,啊,哦,是,好,不是...”总之不会超过两个字,有时甚至只有一个淡淡的笑。 南修竹甚至觉得这个傻大个是不是有什么先天不足,比如语言发育迟钝什么的。 终于等到了宗内考核的日子,今年考核的地点是无念山山顶的琉焰塔。琉焰塔是一座九层灵塔,一层一世界,有的能让人受益良多,有的也能让人性命不保,凭实力,也要靠运气。 普通弟子在无念宗内不可使用法术,从山腰到山顶只能步行。 几十名新弟子走了大半日才到达琉焰塔,琉焰塔旁边飘着一朵浮云,宗主雍飞白和一众长老伫立其中,身后还站着几名亲传弟子。 南修竹一眼便看到了雍飞白身后的顾长庚,二人对视一眼,都尴尬的别过了头。 一道金光闪过,一众弟子全都被传送入琉焰塔之中。此次考核共七天时间,七天内尚存活下来的则算考核通过。每名弟子手中都有一只传送符,若是遇到生命危险,将传送符贴在身上,便能安全离开,只是同时也算作考核失败。 能在其中游刃有余的弟子,则需要寻找五件物品,分别是有关金木水火土的,任意五件都可以。宗门会根据这些弟子得到的物品等级和稀有程度判定他的能力水平。 南修竹想要入内门,却不愿太张扬,所以他自然不会去碰触太稀有的物件。他来此还有一个目的,寻找灵心佛果,无常佛泪和青羽焰。 临行前他与冥忆之商议了月止音失去今生记忆之事,对于南修竹怀疑的寄魂或者夺舍,冥忆之不置可否。但他给南修竹出了个法子,炼制守魂铃,或许有用。炼制守魂铃除了需要巨大灵力之外,还需要特定的几样东西。 琉焰塔的灵心佛果,无常佛泪,青羽焰;伽蓝山的金羽宝花;丧魂海的丧魂仙鳞;屠妖洞的洗髓翅,究极妖花。再合以冥忆之的鬼仙之气,便能炼制出守魂铃。 南修竹被传送到了琉焰塔第七层,附近还有两个人,不太熟悉。那两人见到南修竹便立马靠过来,他们可是对南修竹印象颇深,金丹大圆满,在这一批新弟子中算是最强的了。 南修竹有自己的事要做,可这两人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抱大腿,南修竹可是最粗的的一条大腿。 琉焰塔第七层曰幻,到处都是幻阵。南修竹带着两人进了一片迷宫,上下颠倒,层层叠叠,看得人眼花缭乱。他顾不得是否危险,看准时机便是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在一个转角处躲了起来。 不远处还隐约能听见那两人的呼唤:“南兄,你在哪?” 南修竹正想起身向内走,却忽然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肩膀。 第一百零四章 青羽焰 ============================= “谁?”南修竹低低的惊呼一声,回手就是一鞭。 南修竹现在已经与残月鞭合而为一,他的身体便是鞭子,他也能随意在手中幻化出有实体的残月鞭。他还可以对残月鞭加以掩饰,此时南修竹手中的鞭便是一条千年冰蚕丝鞭,鞭身洁白光滑但锋利无比。 “是我,凝落。” 凝落单手凝结成精钢手套,正将残月鞭牢牢抓在手里。 南修竹此时已经看到了身后之人,他收了鞭子,上下打量着他,只觉得此人深藏不露,必不简单。 “同行,如何?”凝落道。 不如何,南修竹不想与任何人搭伴。于是他用了老办法将凝落同样引进迷宫之中,却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凝落似乎总能提前预判他的动向,然后微笑着向他款款走来。 南修竹无法,只好勉为其难的与凝落同路而行。 琉焰塔幻境亦虚亦实,南修竹随手摘了几颗灵果,发现吃在口中竟然有味道,甚至有补充灵力的效果。可有的时候却让人的双眼蒙蔽,就比如现在,南修竹正与身旁的凝落说话,一回头却发现身后还站着一个。 身后的凝落道:“南修竹,看什么呢,我是真的,他是假的,快杀了他,快啊。” 南修竹又看向身旁的凝落,只见他淡淡开口:“信我。” 南修竹毫不犹豫,反手就是一鞭,直接将身后的凝落劈成了两半。凝落可从来不会一次说这么多话。 假凝落化成一道白烟,烟雾散开,一团长着白色翅膀的青色火焰漂浮其中。 “青羽焰?”南修竹与凝落异口同声。 二人对视一眼,对这团长着眼睛嘴巴和四肢的火焰皆势在必得。 青羽焰漂浮在二人之间,双手掐着不存在的腰,左看看又看看,然后骄傲的翻了个白眼,说道:“二位决斗吧,赢了的人便能将我带走。” 它话音刚落,一只黑色大网便将他罩了起来。青羽焰放出巨大的火焰,那网却只是闪动了几下金色符文,而后逐渐收紧,将青羽焰牢牢裹成个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青羽焰在地上滚来滚去,口中骂骂咧咧。一旁的南修竹还没反应过来,凝落已经跨步向前,将青羽焰捡了起来,收进了储物扳指中。 南修竹后知后觉的惊呼了一声:“那是我的!” 手中鞭子尚未幻化出实体,两只手已经被凝落一只手牢牢困住。凝落淡淡一笑,对着南修竹摇摇头。 “现在是我的。” 南修竹就这么被他拉着向前走,想挣脱却挣脱不了。 记得冥忆之说过,若是对方修为低于自己,那么一眼便看出。可若是看不出对方的修为时,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太弱,要么太强。 可眼下凝落这样子,很明显是后者。 南修竹已经是金丹大圆满,若对方修为远高于自己...那岂不是....此界大能? “你究竟是谁?”南修竹觉得此人他一定认得。 凝落答非所问:“放心,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南修竹闭了嘴,这人他绝对打不过,所以还是保命要紧。 凝落拉着南修竹疾行数步,而后一个翻身倒挂在屋顶。他又带着南修竹在屋顶纵身一跃,南修竹便见眼前出现一道灰色旋涡的传送门。 眼前一暗一明,二人已经来到了琉焰塔第二层。琉焰塔第二层曰木,是茂密的山林,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南修竹知道这里一定有他要找的东西。 可令他意外的是,穿过层层林障,映入眼帘的却是阴沉沉黑压压一片,天空仿佛要降下大雨,压得人喘不过气。 南修竹是真的喘不过气,凝落回手在他锁骨处点了一下,呼吸登时顺畅了。 南修竹发现,他也该抱大腿了,眼前这位可是一条真正的大腿。之后凝落发现他全身都放松下来,也就不再禁锢他的双手,只拉着他一只手腕。 “凝落,青羽焰,再帮我找一个好吗?”南修竹道。 “好。”凝落答得干脆。 南修竹挑挑眉,眼珠子转了又转,又说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我帮你一起找?” 凝落道:“没有,我只想要青羽焰。你呢?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找。” 南修竹暗中窃喜,就等着凝落说这句话了。 “青羽焰,灵心佛果,无常佛泪。”南修竹道。 凝落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不是五行灵物?你不想做宗主的亲传弟子么?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这倒是无所谓,我觉得跟谁修炼都一样,重要的还是天赋资质不是么?”南修竹道。 当然实话是他不想过于招摇,而且顾长庚在雍飞白身边,他实在不想与他做师兄弟,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得多尴尬。 “要下雨了,去那边躲一躲。”凝落带着南修竹进了一个山洞,不多时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凝落挥手在洞口设下结界,将外界的潮湿空气阻隔开来。 “灵心佛果和无常佛泪都在第九层,第九层曰悟。你懂不懂佛法,或者从前有没有抄过佛经什么的,若是一窍不通,就很难了。不过,我会尽量帮你。”凝落道。 南修竹想了想,佛法自然是不懂,但佛经么...从前真的没少抄。 “那你呢,你懂佛法么?”南修竹问。 “我?”凝落呆呆的眨了眨眼,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良久,他才回道:“我似乎是...懂吧。” 南修竹笑眯眯的拍了拍凝落的肩膀,说道:“没关系,我懂。” 说完他还坚定的对凝落点了点头,示意他相信自己。 二人正说着话,凝落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来了。” 他们目光同时投向山洞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那里正缓缓走来三个人。 看清来人,南修竹忽然站了起来,仿佛偷偷出去玩被大人当场抓包的孩子。 凝落见他慌张的模样,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个衣着鲜亮的内门弟子,而且还是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第一百零五章 三位师兄 =============================== “顾...顾长庚。”南修竹结结巴巴。 三人停下脚步,与南修竹和凝落保持一定距离。 顾长庚低低的说道:“你是...” 他自然认得南修竹,可眼下南修竹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在此考核,顾长庚怀疑他可能改了名字,因此没敢贸然叫出口。 “我是南修竹。”南修竹淡淡一笑。 顾长庚假装与他不熟,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想起来了,对,南修竹。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你也来了无念宗。” 对比双方的衣物,也知道身份地位的不同。顾长庚带着另外两人来到二人身边,开始介绍起来。 “这是雍华清,这是姚和风。他们都是雍宗主座下亲传弟子,是我的师兄。” “二位师兄,这是我的朋友,南修竹。还有这位是...” 顾长庚顿了顿,看向南修竹。 “这是凝落。”南修竹道。 三人都属仙门世家下代家主,平日里精致惯了,来到这简陋山洞也是要布置一番的。顾长庚作为小师弟自然要亲力亲为,伺候好二位师兄。 只见他腰间的储物袋一直闪闪烁烁,不多时,这间黑暗的冰冷山洞便被他布置成了一间桌椅齐全的小屋,墙边不仅挂上了琉璃灯,连脚下也铺好了毛茸茸的毯子。 顾长庚邀请南修竹和凝落一同坐下品茶,看他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南修竹心里很不好受,感觉自家孩子在无念宗一定没少受欺负。 不过那个姚和风倒是对顾长庚很好,刚才一直在帮忙,还第一个给顾长庚倒茶,亲自送到嘴边。顾长庚瞄了南修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了。 这期间最安静的非凝落与雍华清莫属了。雍华清在整个无念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雍飞白的亲侄子,将来无念宗长老的位置必有他一个。 从见面开始,雍华清的眼睛便黏在了南修竹的身上,又是盯着他的脸,又是扫视他的身子。明明面上一派冷傲自持,却透着掩饰不住的猥琐下流。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南修竹的外袍里衣,将他全身看个精光。 凝落则早就注意到雍华清的目光,他冷冷瞧着他,身上隐隐散出一丝杀气。南修竹轻咳一声,偷偷拉了拉凝落的衣袖,暗示他稍安勿躁,不要得罪人,尤其是这位。 凝落收回满眼的杀气,低头瞧了瞧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反手捏了捏,抿着嘴笑了。 这一切全落在了顾长庚眼中,因为他正满地转悠给各位换新茶。他假装不经意的侧身站在南修竹和凝落之间,一边慢悠悠倒茶,一边用余光打量凝落。 他添完了茶,干脆轻轻推了推南修竹,示意他挪个位置。南修竹动了动,将自己的位置空出来给顾长庚。顾长庚坐了下来,还偏头对凝落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臭小子,想勾搭我爹爹,想得美。 “长庚,你们怎么在这?”南修竹问。 “师父说琉焰塔三年才开一次,让我们也来试炼一番,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的灵物也一并带回去。”顾长庚道。 南修竹点了点头,他看看外面,雨停了。 “既然如此,各位先休息,我们先行一步。”南修竹拉着凝落站起身,打算就此离去。 顾长庚想挽留,却不好意思开口,他对面的雍华清却先开了口。 “修竹,别急着走,让师兄帮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以后你入了内门,互相帮助的时候还多着呢,就不要跟师兄见外了。” 雍华清手腕翻转,一把白玉折扇便出现在手中,折扇在手中轻轻摇曳,卷起的微风让他肩头的发丝轻轻飞舞。那把折扇是他的本命法宝,与雍飞白的一样。 南修竹脑中忽然出现八个字:斯文败类,道貌岸然。 南修竹断然拒绝:“多谢这位师兄的好意,能不能留下还是个未知数,遑论进入内门与各位师兄共处。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眼下,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南修竹抱了抱拳:“三位师兄,后会有期。” 被自己的爹爹叫师兄,这感觉着实怪异。顾长庚故意打岔,打断了雍华清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这期间,南修竹已经拉着凝落转身离去。 二人又回到密林之中,他们需要找到传送门,如果能去到第九层是最好的。不过幸运的是,迄今为止,他们还没遇到什么危险。 南修竹是这么想的,危险说来就来了。 “怎么这么多人?”南修竹看着围在二人周围的弟子皱了皱眉。 “自然是以为你这个金丹大能一定得到了不少好东西,想来分一杯羹了。”凝落道。 南修竹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凝落,想办法将他们都传送出去,不要伤人,更不要杀人。” 二人说话期间,周围十几人已经攻了过来,南修竹手持白鞭,凝落手持黑剑,三下五除二便将这群喽啰解决了。有的人跪地哀嚎不要将他送走,可南修竹可没这么好心,拜拜了您呐。 南修竹转身,发现凝落脚边放着一大堆东西,各种灵石灵宝,奇花异草,一下就将五行凑齐了。 南修竹挑挑眉:“他们的?” 凝落道:“都是被淘汰的人了,左右也用不上,不如借我们用用。” “走了。” 凝落忽然收了地上的一堆东西,拉起南修竹的手飞身而起。 南修竹抬头,便看见天空的一片黑云之中闪着灰色旋涡,正是此间的传送门。 刚走出传送门便觉一道热气扑面而来,南修竹定睛一看,放眼望去一片火红。为什么说是火红,因为此处好似炼狱,四处皆是各形各色的火。 “这里是第四层,曰火。我们要找青羽焰,来这找一定没错。”凝落道。 南修竹眯了眯眼,怎么感觉这个凝落能随意去到自己想要的塔层,从不会走弯路或者误入。 凝落似乎感觉到了南修竹怀疑的视线,他淡淡说道:“别这么看我,运气好而已。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是么?” 南修竹点点头,这人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南修竹真身是残月鞭,一身冰寒之气,不怕热,走了很久身上还是冰冰凉凉的。凝落就不行了,他的袍子已经贴在身上,看上去已经被汗水浸透。 南修竹挥手召出一道寒气结界,将二人周身护住。 凝落趁机往南修竹身上贴了贴,勾了唇,淡淡一笑。 第一百零六章 渡灵力 ============================= 向前走了一阵,便遇到两个磷火小鬼手中拿着叉子横在二人身前。 “站住。”一个小鬼龇着虎牙,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 “此柴是我堆,此火是我爹,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柴。”另一个小鬼说道。 南修竹与凝落对视一眼,凝落便从储物扳指中取出三颗灵植,轻轻一挥,绿叶灵植瞬间变成枯木干柴。 凝落将干柴往小鬼手中一丢,说道:“这样可以么?” 小鬼拿着干柴一点点放入身旁的火堆,只见那堆小火苗瞬间气焰高涨,淡青色火焰中心浮现出一张苍老的人脸。他砸吧砸吧嘴,说道:“不错不错,放他们走吧。” 他说完,从口中吐出一块青色石头,凝落将石头捡起,对着火堆微微颔首,便带着南修竹继续向前走。 不出所料,二人没走出多远,又被两个青灯小鬼拦下。 “站住,例行检查,将你们的储物空间打开。” 凝落向前一步,挡在南修竹身前,问道:“检查储物空间是何道理?这里面都是我们的私人物品,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随意翻查的。” 小鬼头顶的灯火颤了颤,说道:“王宫失窃了,王后交代,任何可疑人等都不能放过。” “你们王后是谁?”凝落问。 “自然是此间霸主,青羽焰后。”青灯小鬼仰着脖子骄傲的说道。 “那你们丢了什么东西?”凝落又问。 “我们丢失的不是东西,是青羽焰王。”青灯小鬼又说道。 南修竹躲在后面偷笑,这些小鬼有问必答,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 “我知道青羽焰王在何处,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只能当面对你们的王后说。” 青灯小鬼果然带着二人去见了青羽焰后,王宫四周围了百十来个小鬼,奇形怪状,张牙舞爪,但都有同一个特点,看上去呆头呆脑不大聪明。 想要对付这些小鬼,将王后抓走很容易。难就难在他们所处的环境,王宫四周被炼狱业火环绕,唯一的来路也在他们进入后关闭了。若是贸然出手,只怕有来无回。 凝落似乎看出了南修竹的忧虑,他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放心,一切有我。” 虽说与此人并不相熟,但凝落这么说了,南修竹真的就安下心来。 “抓紧了。” 凝落不打算与这群小鬼周旋,他的目的只是抓走青羽焰后。只见凝落手中黑光一闪,周遭瞬间黑气弥漫,南修竹被凝落护在怀中,虽然也难以睁眼,但周遭有多凄惨还是听出了几分。 而后一声尖利的女声越来越近,是青羽焰后,她祭出手中王杖直奔凝落面门而来。凝落抱着南修竹轻轻一闪,便灵巧的躲过了王后的攻击。 随后,趁着王后寻找他们方位之时,一道黑气从掌心窜出,直接打在王后后颈上。青羽焰后还没来得及痛呼一声,便熄了青色焰火趴在地上。 黑气散去,南修竹逐渐看清了周遭的一切。那些小鬼都化成了残渣,只有那些碎裂的琉璃灯证明他们确实存在过。 “她死了?”南修竹问。 凝落用同样的方法将青羽焰后团成个球,往南修竹手中一丢。 “没死,晕了。” 南修竹将手中的球收进储物戒指,还没来得及道谢,便被凝落一把抱起,带着他飞了起来。 南修竹下意识环上了他的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脚下。如岩浆般的炼狱业火翻江倒海而来,迅速淹没了他们之前所在之处。 青羽王宫是此间支撑,如今王上和王后都离开了此间,这琉焰塔第四层大抵是要崩塌了。 热气烘烤着一切,南修竹刚想开出一道寒冰结界降温,却被凝落阻止了。 “不用。” 凝落将长剑向头顶一掷,墨色天空瞬间炸裂,那炸裂之处渐渐现出灰色旋涡,旋涡急速旋转,越扩越大。 南修竹挑挑眉,凝落果真不是一般人,找不到门,竟然自己造个门。 南修竹闭了闭眼,一会大概会直接到第九层吧。 果不其然,南修竹再次睁眼时,差点被万丈佛光刺瞎了眼。他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缓了好一会才堪堪能直视眼前这一切。 海天连成一色,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淡漠澄澈的水蓝。南修竹走在上面,低头便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远处坐落着大小不一的金身佛像,但这些佛像在南修竹眼中都一个样,究竟哪一个是灵心佛?哪一个是无常佛? 他正想问问凝落,却发现凝落被他远远落在身后。 “你怎么了?” 南修竹回到凝落身边,发现他面色有些苍白,脚步也有些吃力。 “你是魔族,对么?”南修竹问。 他刚刚看到了那些黑色的魔气,当下便猜到了几分。可他去过魔宫,魔族也不乏善良之人,比如郁斯,所以他对凝落也没多大排斥。 南修竹挥手为他设下一道结界,屏蔽了周遭的佛光,说道:“你在这等我就好,这里如此神圣,当是没有危险的。” 凝落抓着他的袖子,摇摇头:“等我一会,我需要适应一下。” 凝落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南修竹在一旁低低的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么?” 凝落闻言睁开了眼,他看着南修竹,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有倒是有…只不过…” “是什么?”南修竹追问道。 “给我渡一些你的灵力。”凝落道。 南修竹点头,伸出手掌便附上了凝落的胸口。 凝落抓住他的手,说道:“这样不行,需要用这里。” 凝落用修长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而后低低的补了一句:“你…不必勉强,我自己适应一下也是可以的,你守在我身边就好。” 南修竹收回了手,坐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凝落。凝落复又闭上了眼,继续打坐。 忽然,凝落感觉自己的肩头一沉,一道阴影遮住了他的脸,温热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间。 凝落没有睁开眼,他知道若是四目相对,南修竹会很尴尬。 微凉的薄唇停在毫厘之外,稍动一下便能唇齿相依。凝落微微开口,一道甜香又微凉的菁纯灵力便缓缓流入他口中。 凝落极力抑制自己想要按住南修竹的后脑深入索取的冲动,在感觉身子已经能完全适应此处时,微偏头,主动切断了灵力供给。 “可以了?”南修竹问。 凝落耳根有些微红,站起身动了动有迟滞的手脚。 “可以了,走吧。”凝落道。 第一百零七章 灵心佛果,无常佛泪 ========================================= 双脚踏过之处皆泛起阵阵涟漪,如莲花在足底绽放。因着南修竹的灵力护体,佛光对凝落这个魔族的抵触弱了许多。 凝落面对着众多佛像下意识的双手合十,垂眸颔首,心中莫名念起阿弥陀佛。南修竹看着他的样子有些疑惑不解,凝落自己也愣了愣。 他尴尬的将双手垂下,指着前方一座童子模样的佛像说道:“这就是灵心佛。” 南修竹诧异:“你怎么会认识的?” 凝落自己也有些奇怪,但就是说不出为什么。这里的所有佛像,他差不多都能叫出名字,仿佛很久之前他便在这些佛像之前潜心修行过。 凝落低声解释道:“直觉。” 他们走到那座佛像前,同时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态度恭敬,极尽虔诚。 三拜之后,童子佛像上竟然浮现出虚影,一个与佛像一模一样的赤身男童飞到二人周围转了一圈,而后停在凝落面前,道:“我乃灵心佛,施主所求为何,还请道来。” 凝落道:“灵心佛果。” 灵心佛道:“施主可知灵心佛所为何物?” 凝落摇头:“在下不知。” 灵心佛指尖泛起佛光,在心口一点,一颗跃动的心脏便出现在他手中。 “灵心佛果是我的心,非心怀七窍玲珑心者不可得,除非...有缘者。” 灵心佛周身散出金光,掌心托着自己的心,又围着二人转了一圈。 他指着南修竹道:“你,不行。” 南修竹惭愧的低下了头,回想起曾经抄写佛经的那段日子,常常趴在佛经上睡觉,还流了不少口水在上面。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 灵心佛又指着凝落道:“你...颇有佛缘...虽路途坎坷,但终能修成大道。” 灵心佛稚嫩的小脸上绽放一朵笑容,他转身飞回佛像之中。下一刻,佛像中便飞出一颗酷似樱桃的圆形红果子。 那颗红果子像皮球般被抛进凝落怀中,随着果子的抛出,灵心佛像也渐渐坍塌,化成断壁残垣。 南修竹与凝落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查看。只见原来佛像的位置上,正有一颗青涩嫩芽努力的破土而出。嫩芽冒出头来,在叶心处闪着点点金光,细细看去,那里面正睡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灵心佛结一次善缘便重生一次。菩萨知烦恼性空,即不离空,故常在涅盘。 二人退回原处,双手合十,又拜了三拜,方转身离去。 凝落将灵心佛果递给南修竹,说道:“拿着,可别丢了,下次果子成熟可能是千年之后了。” 南修竹将灵心佛果收进储物戒指,低声道了声谢。 两个人穿过林林总总的佛像,边走边拜。直到凝落道:“到了。” 南修竹抬头,发现这是一尊看上去很普通的金身佛像。两人照常虔诚的拜了三拜,但这佛像并无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南修竹问。 凝落向前走了两步,见到佛像浮云底座上有一行小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南修竹也跟着他看过来,皱眉,看不懂。 凝落拉着他坐下,道:“入定,放空。” 掐灭神识,放空自我。入定后的二人神奇的来到了一处空无之地,头顶、脚下、周围的一切皆是虚无。天地间只有你我,无他。 虚空中回荡着空灵的声音:“唯眼前者彼之归处。” 南修竹与凝落隔着一定距离互相对望,凝落眼中愈发清明,而南修竹眼中却愈加混沌。他与凝落不熟,这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归处。难不成无常佛所谓的归处,是指这人以后会杀了他? 南修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幅幅画面,前生的、此生的,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一朵绽放在混沌之中的黑白相间的花,一对黑白双色比翼蝶... “修竹,修竹。” 凝落的声音传入耳中,南修竹睁开双眼,发现他正躺在凝落怀里。 南修竹撑着手臂坐起来,眼中扑簌簌的止不住落泪。 他有些无措的想抹去那些眼泪,却是无论如何也擦不完。直到最后一颗泪落下,那颗泪落在南修竹手中,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 无常佛泪。 无常佛像金光一闪,南修竹脑中便再次响起无常佛那空灵的声音:“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恩爱别离、所求不得、怨憎相会、五阴炽盛。你都尝遍了,这无常佛泪,便是你自己的苦泪。” 南修竹垂了眸,将无常佛泪收进储物戒指中,又呆呆的坐了会。他也不知这呼啸而来的悲意从何而起,索性无奈一笑。 “走吧,我们出去。” 正当南修竹想站起身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放开他。” 南修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转头便见到顾长庚在身后扶着他。凝落站在一边,黑着脸瞧着顾长庚。凝落也是一时不察,才被突然出现的顾长庚一把推开。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南修竹赶紧横插其中,淡笑着对顾长庚道:“顾师兄,你也在啊。” 这句师兄一出口,顾长庚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串出好远,直接躲到了姚和风身后。 顾长庚尴尬的咳了咳,道:“我们来取观音露,你们为何在此。五行之物都在下五层,你们两个如何来到这的?” 南修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被传送到这的。怎么,很奇怪么?” 雍华清道:“自然奇怪。琉焰塔自有法门,前来考核的弟子是上不来第九层的,你们两个...”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顾长庚打断了。 “大师兄,他们这些修为不高的小弟子是动不了手脚的。四层刚不是坍塌了么,也不知谁干的,也许这事与那人有关,说不定有魔族趁机作乱。” 姚和风附和:“是啊,大师兄,我看我们还是先出去,将此事报告给师父。魔族奸细也许还在塔中,不如趁早解决。” 南修竹和凝落也不用寻找传送门了,他们被顾长庚等人直接带出了琉焰塔。索性需要的东西都找齐了,也不用继续留在那。 他们出来的赶巧,正好第六日过半,大多数人已经候在外面,一名内门弟子正在检查他们得到的灵物。 那弟子走到南修竹和凝落面前,南修竹将一颗普通的灵果交了出去,凝落则交了一棵灵木、一只磷火小鬼、一团金水、削骨玄铁和那块从磷火小鬼爹爹口中吐出的石头。 第一百零八章 亲传弟子 =============================== 最终通过考核的弟子不足五成,宗主和三位长老会在这其中选择一位亲传弟子和三名内门弟子,余下的充作外门弟子。 以上交的灵物判断,南修竹和凝落会留在外门的可能性较大。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回到房间屁股还没沾到床,便有弟子来传,说宗主要见他们。 不过南修竹并不惊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毕竟巳星玄曾经是雍飞白的亲传弟子,上次他们见面时雍飞白表现的好像不认识他,这次终于坐不住了么? 虽然南修竹不知道雍飞白在这其中扮演何种角色,但当年怂恿他刺杀月止音的人,便有雍飞白一个。还有那张孽魂咒,前世巳星玄不精于符咒一道,所以那符咒上多一笔或少一笔,甚至有隐藏符咒,他都看不出来。 一张孽魂咒要了两个人的命,究竟一开始便是个骗局,还是有心人暗中为之? 南修竹想了一路,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雍飞白的无念殿前。 他定了定心神,与凝落对视一眼,随那名弟子走了进去。 雍飞白坐在殿中,对二人温和一笑。 “南小友,好久不见。上次你不辞而别,想不到竟是为了拜入我无念宗门下,独自在外做着准备。今次见你,修为确实精进了不少。” 雍飞白还在装作不认识他。 南修竹与凝落随着他的话音施了一礼,道:“宗主说的是,弟子确有此心。” 雍飞白站起身,缓步走到二人近前,手指分别轻触二人眉心,而后满意的点点头。 “长庚。”他唤道。 顾长庚从外殿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对雍飞白施了一礼:“师父。” 雍飞白道:“今日起,凝落便是我无念殿内门弟子,你先带他去住处稍作休整。” 顾长庚躬身道了声是,便面无表情的带凝落走了出去。 而后雍飞白又唤道:“华清。” 雍华清从外殿走了进来,对雍飞白施了一礼,余光扫过南修竹,嘴角附上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今日起南修竹便是为师坐下第四位亲传弟子,也就是你的小师弟。你先带他去住处休息,晚课时再过来。” “是。” 雍飞白的亲传弟子就住在无念殿之内,每人一间房,南修竹的房间在最里侧,挨着顾长庚的房间。 南修竹回了房间有心睡一会,却见雍华清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好端正的坐在一边,为雍华清斟了杯茶,说道:“大师兄,还有事?” 雍华清又甩出那把折扇摇了摇,微笑着说道:“小师弟初来乍到,怕是很多事都不懂,大师兄我特来指点一二。” 南修竹挑挑眉:“指点?大师兄不妨有话直说。” 雍华清猥琐一笑:“老规矩,你若是不懂也可以问顾长庚。师弟要好好伺候师兄,决不能怠慢。” 南修竹对“伺候”二字嗤之以鼻,想到之前顾长庚对雍华清面面俱到的照顾,他便觉得恶心。 南修竹不卑不亢道:“那么这规矩从今天起恐怕要改改了,本人从没伺候人的习惯。你若是不服,尽管去找师父。” 雍华清还是那副欠揍的笑容,一点也没因为南修竹的话而气恼。 他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小师弟,伺候,可以有两种意思。你可以不像顾长庚那样做苦力,只要躺在师兄身下承欢就行,师兄保证绝不会亏待你。” 南修竹被他恶心的不行,残月鞭化成一把白色长剑,直接架在了雍华清的脖子上。 “滚出去。”南修竹冷冷说道。 雍华清用扇子挡开南修竹的长剑,反手一抓便将他丢在了床上。 残月鞭真身再厉害又如何,如今他只不过是一具肉身。而雍华清已是元婴后期,压制南修竹手到擒来。雍华清一个定身咒便将南修竹定住,下一刻便扑了上去,开始拉扯南修竹的腰间束带。 “大师兄!” 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顾长庚站在门口,大喝一声。 “走开。”雍华清不耐烦的说道。 “大师兄,师父叫你。”顾长庚又道。 雍华清低低咒骂了一声,起身拂了拂衣摆,回头对南修竹邪魅一笑,提步离去。 顾长庚解开了南修竹身上的定身咒,黑着脸等他整理完衣裳。 “你怎么四处招惹烂桃花,你这样,我娘知道么?我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要为这种破事操心!” 顾长庚幽怨的看着南修竹,话里有说不出的嫌弃。 南修竹讪讪一笑:“又不是我招惹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再说也没有很多啊...” 顾长庚白了他一眼,道:“还不多,前有月止音,现在又是雍华清。还有那个凝落,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刚刚竟然...竟然打不过他!” “什么?你和他打架了?有没有受伤?”南修竹立马关切的凑了过来。 顾长庚伸出一根手指,道:“没有大碍,只伤了这里,皮外伤,没关系。” 南修竹刚要去碰那根手指,顾长庚忽然收了回去。 他继续说道:“就在他房间简单切磋了一下。我跟你说,凭我元婴初期的修为,竟然看不出他的深浅。而且,我刚翻看过他的玉简,入门时灵龟测试他的修为只有金丹初期,他绝对做了手脚,隐藏了自己的修为。你以后离他远点,这人不可信。” 这人可不可信,南修竹自然有数。但眼下为了哄孩子,他还是乖乖点头应是,保证以后绝对与凝落保持距离。 “长庚。”南修竹低低的唤道。 “说。”顾长庚看上去还是心情不太好。 “你为什么忽然要来无念宗,凭你这身份,若是想来无念宗修行,十一二岁就该来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修行?” 南修竹起身坐到了顾长庚对面,端正坐姿,以一副长辈的姿态瞧着他。 顾长庚抬眸看着他:“我想知道自己的过去,那些被我忘记的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说实话,我现在还是无法接受你是我爹爹这件事,感觉太不真实。” 正确的说,是太过荒唐。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爹爹。没有资格去爱,这要比爱而不得更令人难以接受。 第一百零九章 太初殿失窃 ================================= 看他那模样,应该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还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南修竹倒了一杯清茶推到顾长庚面前,说道:“你想知道过去的事,直接问我不就好了。我可以都告诉你,你又为何要来此呢?” 顾长庚将茶杯握在手中,说道:“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的也只是冷冰冰的文字,我完全想象不到过去的日子会是什么样。我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我想看到鲜活的画面,想身临其境的感受你们对我的爱。” 南修竹垂了眸,他大概猜到顾长庚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了。 “你不能这样做,窥天机有违天道,轻则折损阳寿,重则遭受天罚,这些你都承担不起。”南修竹道。 南修竹说出的话让顾长庚感到意外,他愣愣的看着南修竹,道:“你知道窥天镜?” 南修竹淡淡一笑:“臭小子,可别小瞧你爹爹我。我知道的可多着呢,只是很多时候只能装傻而已。” “天阶下的石碑上说的清清楚楚,窥天机者,至少折损阳寿两千年。你告诉我,你现在有那么多阳寿可供挥霍么?再说,万一触怒天道,降下天雷或天火,以你现在的修为,承受得住么?”南修竹继续说道。 顾长庚惊叹:“这你都知道?天阶可是在无念山顶的结界之中,需要三位长老和雍宗主同时施法方可开启结界大门,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南修竹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小瞧我。所以你千万别去尝试,去了便是九死一生,且生的机会甚是渺茫。” “你放心,我已及弱冠,又不是小孩,我心里有数。”顾长庚道,“无念宗每五年会举办一次亲传试炼,拔得头筹者便可去窥天镜前一窥天机,所折损之阳寿会由护山神龟所承担。” 南修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过,长庚啊...”南修竹又道,“你为何总是闪烁其词的不叫我名字呢?” 顾长庚眨了眨眼,有些尴尬:“我叫不出口。明知你是我爹爹,自然不便直呼大名,可叫爹爹更叫不出口...” 南修竹轻叹口气,说道:“好吧,我理解你。你就叫我修竹好了,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呢,也放轻松,我认了你也没别的意思,不会让你脱离顾家,更不会强行带你走。还是那句话,你还是你,顾长庚。” 顾长庚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问道:“上次你临走时,叫了声洛灵犀,那是我的名字,对么?” 南修竹道:“是,你的名字。” “可是...为何不是南灵犀?莫非我随了母亲的姓?”顾长庚问道。 南修竹尴尬的挠了挠脸颊,说道:“这个嘛...说来话长了,以后再跟你解释。” 父子俩促膝长谈一下午,逐渐到了晚课时间。 顾长庚带着南修竹去了课室,姚和风与雍华清已经坐在那里研究符咒,雍飞白对二人微微颔首,他们便在姚和风二人身后落座。 雍华清回头瞧了顾长庚一眼,阴阳怪气道:“长庚在修竹房中呆了一下午,干什么了?” 顾长庚淡淡道:“叙旧。” “叙旧?” 雍华清猥琐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说道:“上次在琉焰塔,我看你们似乎也不是很熟吧?” 顾长庚还未来得及搭话,便见南修竹轻轻搭上顾长庚的肩膀,浅笑着说道:“重新介绍一下,南修竹,顾长庚的远房表弟。” 顾长庚正画着符咒的手一抖,满头黑线。胡闹,太胡闹了。 姚和风闻言也回过了头,看看南修竹又看看顾长庚,说道:“我就说么,总觉得你们两个有点像。现在细细看来,似乎更像了,尤其那双眼睛。” 南修竹眨了眨眼,妩媚的桃花眼晶晶亮亮的瞧着姚和风,微微弯了眼角,甜甜一笑:“好眼光。” 南修竹总是这样勾人而不自知,姚和风被他看得耳根一红,赶紧转过了身子,埋头继续研究符咒。 顾长庚恨铁不成钢在南修竹手臂上掐了一下,低声道:“快点写符咒!” 南修竹上辈子便栽在了符咒上,这辈子他决定一定好好的将符咒一道研究透彻。于是一整晚都很虚心的跟着顾长庚学习书符、念咒和结印,特别不懂的地方还会直接去请教雍飞白。 临近三更,无念殿外忽然一阵喧闹。 雍飞白使了个眼色,雍华清便起身出去查看。只是他去了很久也没回来,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有弟子前来通报,说雍华清受伤了,且伤的极重。 南修竹、顾长庚和姚和风跟着雍飞白去到圣手殿时,雍华清正躺在床上,他是清醒的,看上去并无性命之忧。圣手长老正在为他医治。 几人走到近前,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大吃一惊。 圣手长老正蓄着灵力,为雍华清“接骨”。南修竹惊疑,究竟是谁做的?不取人性命,只取人命根子...做得好。 雍飞白挥手让三人退下,三人出了圣手殿后并没走远,而是混进窃窃私语的一众弟子中,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修竹隐隐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凝落。 “你刚刚说谁?”南修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他拉着一个正在侃侃而谈的弟子,问道。 那名弟子道:“你们无念殿刚收的内门弟子,凝落。他盗走了太初殿中的一样宝物,还重伤了雍华清,逃之夭夭了。太初长老已经率领众多弟子追出去了,不知道追不追得上。” 南修竹沉默,他对于太初殿所丢之物并不关心,也觉得雍华清受此重伤绝对咎由自取。他最担心的还是凝落,虽然凝落修为不低,但太初长老也不是泛泛之辈,希望他能顺利逃回魔界。到了魔界,便安全了。 “修竹,走了。”顾长庚忽然在身后叫他。 南修竹收回思绪,跟着顾长庚往回走。 “明日师父恐怕要找你谈话,你...不要有所隐瞒,否则重刑加身,可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顾长庚道。 顾长庚说的“谈话”,很是委婉。但南修竹知道,审问还差不多,毕竟整个宗门与凝落走的最近的便是他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三重控心咒 =================================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南修竹便被叫到了思渺殿。雍飞白和三大长老皆正襟危坐,满脸严肃的像是要将南修竹抽筋剥骨。 雍飞白坐于中间,太初长老和圣手长老分坐左右。思渺长老手持戒鞭,就站在南修竹身侧,意在威慑。 南修竹乖乖跪下,听候发落。 雍飞白道:“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昨夜太初殿失窃时你一直在课室,不曾离开。可是很多弟子都说你与凝落走的近,对于凝落这个人,你可有了解?” 南修竹道:“只是在外门时恰好与他同住一间房,凝落此人不擅言辞,与弟子并无过多交流。所以,弟子对他并无任何了解。” 雍飞白眯了眯眼:“此言当真?” 南修竹道:“句句属实。” “那么,你可知道他是魔族?”雍飞白又道。 南修竹顿了顿,道:“弟子不知。” 一旁的思渺长老忽然甩动了手中的戒鞭,在空气中打了个空响。 思渺长老道:“南修竹,你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我这思渺殿里究竟有什么。” 他用鞭子指了指殿内石柱两侧的红色灵龟,道:“这是真言龟,你说了谎话,他们便会变色。” 南修竹闻言一愣,思渺殿什么时候有的这两个玩意,三千年前可是没有的。 思渺长老继续说道:“这两只灵龟本来是绿色的,你知道他们变成红色意味着什么吗?” 南修竹挑挑眉,自然知道,意味着他说谎了呗。 顾长庚在无念殿等了大半日也不见南修竹回来,他心急如焚的在门口来回踱步,最终还是等不了了,大步流星向思渺殿走去。 他还没走出几步,便见两个思渺殿弟子将南修竹抬了回来。南修竹不知受了多少戒鞭,整个后背血肉模糊,人也昏迷过去,面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点点已然干涸的血痕。 顾长庚赶紧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将南修竹背回了他的房间。 思渺殿大门紧闭,雍飞白和三位长老正在商议要事,不允许任何弟子打扰。 雍飞白道:“怪不得找了那么久都没发现残月鞭的踪迹,原来有人用残月鞭给巳星玄熔炼了真身。” 圣手长老道:“宗主可看出他背后之人是谁?” 雍飞白道:“残月鞭真身上有很浓重的魔气,还有彼岸花印记。本来能做这事的非冥忆之莫属,可这魔气…” 雍飞白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又道:“看来,巳星玄这一世又与月止音勾搭到一起了。事情顺利的话,三千年前未完成之大计重演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三重控心咒可种下了?”雍飞白偏头对太初长老道。 太初长老点头道:“空心咒三月后生效,空心咒生效后七日内幻心咒生效,至于驭心咒…只需最后行事前让他服下驭心丹,届时他的一颗心,全凭宗主左右,绝不会反抗。” 雍飞白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只要找准时机将他送到月止音那再续前缘即可。” 南修竹昏迷了整整三日才醒来,背后还是灼烧般的疼痛。尽管顾长庚将顾家最好的灵药给他用了,但要伤口痊愈疤痕全消也至少月余。 南修竹什么都没交代,嘴硬的很。思渺长老本想抽他两百鞭,可南修竹才受了不足一百鞭便晕了。 他不知道的是,即使他如实交代了,那些人还是会寻别的理由折磨他直到晕厥。好不容易有个正当理由能深入检查他的身体,他们怎会放过。 南修竹趴在床上,偏头看向正在准备给他上药的顾长庚,淡淡一笑。 “竟然还有心思笑。”顾长庚冷着脸,眉心拧成了麻花。 他将南修竹的被子掀开,细细查看伤口。白嫩如瓷的光洁皮肤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的地方刚刚结痂,还能看到血痕。 顾长庚将药膏细细涂抹上去,用干净的布巾盖好,又将南修竹的被子盖了回去。 “放心,这是我们顾家医堂最好的外伤灵药,很快便会愈合,而且不会留疤。” 南修竹道:“留疤也无所谓,至少他们会提醒我这些日子是你在照顾我,我幸福还来不及,怎么会在意这点伤疤。” 顾长庚将药罐收好,倒了杯温水送到南修竹嘴边。南修竹抬头喝了水,又趴了回去。 “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我有大把的时间照顾你。给你洗衣做饭都成,但绝不要再用这种方式逼我照顾你。南修竹,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其实我知道你瞒了我很多事,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所以我...也不想深究。” 南修竹眨了眨眼,甚是欣慰,这么乖巧又聪慧的孩子到底是随了谁啊。 南修竹正欣赏着自家孩子的盛世美颜,忽然想起一件事,他问道:“雍华清如何了?” 顾长庚撇撇嘴,道:“还能如何,某些东西接回去了,也只能做个装饰,再也不能用了。” “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他可以找个身子强健的道侣。以他的身份,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会有大把男子愿意做他的道侣,再生个孩子...” 南修竹说到这,特意抬头观察顾长庚的脸色。他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在想象那样的画面,而后嫌弃的摇了摇头。 “你很在意吗?男子和男子生孩子?”南修竹问道。 顾长庚道:“虽然也见过不少,但我是从没想过这种事。既是相爱,成为道侣也无可厚非,但生孩子这种事,理应遵循天道,阴阳和合之理。否则那不是逆天而行,对孩子真的好么?你觉得呢?”顾长庚道。 南修竹本来想就这个话题,将他没有娘亲却有两个爹爹这件事说出来,可见顾长庚这个态度,晦暗不明,南修竹还是决定不说了。等顾长庚有了心爱之人,若那人也是男子,也许他会理解的吧。 “你怎么了?” 顾长庚见南修竹忽然沉默,以为他是累了。他贴心的为南修竹掖了掖被角,嘱咐他好好休息。 “下月师父要带咱们去伽蓝山为伽蓝尊者贺寿,那时你的伤应该痊愈了,正好我带你散散心。伽蓝山气候宜人,很适合愈后疗养。” 南修竹笑了,伽蓝山的金羽宝花,他正好需要。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魔尊赴宴 ================================= 一个月后,南修竹的外伤已经痊愈,背上的疤痕也几乎全消。 雍飞白带着四个弟子乘灵舟去了伽蓝山,伽蓝尊者早就派弟子在山门等候。几人走下灵舟,便有一身着水蓝长裙的女弟子引着他们向内走。 南修竹深吸一口气,伽蓝山果真气候宜人,让他想起了琉焰塔第九层的空灵之感,却又有所不同。进入这山里,感觉身子都轻巧许多,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清甜的。 “伽蓝山可是疗愈圣地,山中有很多极其稀有的灵植,不过不可随意采摘,这些灵植都是有主的。”顾长庚对南修竹道。 其他几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了,顾长庚曾经也随养父来过,唯一一个初来乍到者,便是南修竹。给南修竹解释这些只是不想让他闯祸,毕竟他一个月前才挨过一顿鞭子。 顾长庚有时都搞不清到底谁是爹爹谁是儿子,好像本末倒置了,似乎南修竹这个爹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更让人操心。 顾长庚其实从没怀疑过南修竹会对这里的珍贵灵植动歪心思,但南修竹的心早就飘走了。他左顾右盼,一直在思考去哪寻找金羽宝花,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摘下、带走。 四人跟着雍飞白去正厅给伽蓝尊者贺了寿,只有长辈能留在厅内,小辈都要退到院子里。 伽蓝尊者远远的瞥见南修竹的侧脸,他浅笑着对雍飞白道:“雍宗主的小徒弟,看上去好生眼熟。” 雍飞白道:“模样是与星玄有些相似的,不过他是长庚的表弟,叫南修竹。” 南修竹入了宴席没一会便没了踪影,他本想用神识探查金羽宝花的位置,却发现这伽蓝山不知布了什么法阵,神识被牢牢锁住,根本散不出去。 宴席过半之时,山门口的小童急匆匆的跑来。 “师尊,魔尊月止音来了。” 整个宴席瞬间鸦雀无声,只有伽蓝尊者淡定的抿了一口酒,浅笑着说道:“诸位莫慌,月止音是本尊请来的。” 众人小声议论,均是不解伽蓝尊者的用意。 伽蓝尊者继续解释道:“月止音也算本尊的故友,如今他重生归来,自是要借着寿宴小聚一番的。诸位不必惊慌,月止音他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在本尊的地界,他是不会做出逾距之事的。” 不出一会功夫,月止音便带着代寒来到了正厅。 代寒将贺礼交给一旁的弟子,月止音则恭恭敬敬的施了弟子礼。 “师尊,好久不见。” 南修竹一头雾水,他看看顾长庚,顾长庚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一旁的姚和风解释道:“四千年前,月止音还没成为魔尊之前,他曾是伽蓝尊者座下最得意的大弟子。当初在整个玄灵大陆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只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竟然成了魔尊。我猜测啊,大概是老魔尊遗留在外的孩子,恰好被伽蓝尊者捡到了。” 南修竹与顾长庚会意的点点头,纷纷看向正厅内的月止音。 月止音已经入席,所坐的位置就在雍飞白的对面。不过他看都没看雍飞白一眼,而是偏头看向院子,对着正在吃果子的南修竹淡笑着举起了酒杯。 南修竹垂了眸,埋头干饭,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宴席散去,顾长庚拉着南修竹去山中的药泉泡汤解乏,主要还是为了南修竹背后的伤。 伽蓝山药泉就位于山中向阳面,是一座露天温泉,温泉水呈淡淡的草绿色,间或沁人心脾的草药味道。不过这草药味却不是因为里面特意加了药汁,而是来自于这山中的灵植药草。 伽蓝山漫山遍野都是对人体百利而无一害的灵植药草,经年日久的种植,导致这里的土壤也发生了改变,里面蕴含了大量对人体有益的药物成分。而这药泉,便是此山中的一座天然温泉,泉水自带药香,也有很好的疗愈功效。 这座药泉极大,呈梯田式分布,分成很多层,每层又分成几个小格子。可以独自享用小池子,也可以与朋友同泡大池子。温热的雾气蒸腾弥漫,即使同泡在一个格子里的人,若不是凑近了,也难以看清对方的面容。 伽蓝山近日访客颇多,南修竹与顾长庚过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他们换上统一的水蓝色浴衣,赤着脚便一同进入了温泉。 自家爹爹专惹烂桃花,顾长庚心里清楚的很。于是他干脆拉着南修竹的手,一是防止他们在浓雾中走散了,二是让那些眼睛黏在自家爹爹身上的登徒子都看清楚,这位可是名草有主了。 “就这吧。” 南修竹停了下来,拉着顾长庚坐在最高处靠里侧的小池子里。这个池子不深不浅,南修竹坐下后,池水正好没过他的肩头。 顾长庚坐在他对面,盘膝而坐,开始入定。修行,这里的泉水对修行也大有助益。 南修竹向后靠了靠,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瞧着顾长庚。 “很好看?”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南修竹蓦的回过头,便见到月止音正一身水蓝浴衣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身边。修长笔直的紧实小腿在水中晃来晃去,掀起阵阵涟漪。 这个距离有些近,南修竹动了动身子,与月止音拉开了些距离。 “好看。”南修竹淡淡道。 “你若是再敢说一句,本尊就拧断他的脖子。”月止音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顾长庚身边,一只手作势便要掐上去。 “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觉得他长得与我有些像么?”南修竹又道。 月止音收回了爪子,偏头靠近顾长庚细细瞧了瞧,而后点点头。 “确实有些像。所以,你这是在借机夸自己好看?” 南修竹慵懒的靠在石壁上,说道:“算是吧。” 他对月止音招了招手:“过来这边,别打扰他。” 月止音乖乖的靠了过去,直接将南修竹挤在了角落里。南修竹没处躲了,只好闭着眼睛装死。 月止音坐在南修竹身边,想伸手去揽他的腰。手伸出一半又收了回来。 他有些局促的开口:“上次的事,是本尊不对,本尊给你道歉。”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采花贼 =============================== 南修竹嗤笑一声,有些嘲讽的说道:“道歉?你指的哪件事?是你差点一剑要了我的命,还是隔三差五抽我鞭子,还是...你强迫我与你欢好?” 月止音一时语塞,似乎一声道歉已经难以解决问题了。 “星玄...” “我是南修竹。” “修竹...” “别叫我名字。” 意气风发来找南修竹的魔尊大人,本以为他强硬的抱着南修竹亲两口便能求得原谅,如今看来,是他想得太美了。 魔尊大人气势锐减,低低的问道:“修竹,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南修竹挑挑眉:“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月止音点头。 “那你走开,离我远点。”南修竹道。 “现在不行。你没重新接受我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月止音道。 “那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南修竹又道。 “现在不行。若是与你拜堂成亲,磕几个都成。”月止音道。 南修竹有些生气了:“那你去死。” 月止音依然道:“现在不行。若是我死了,谁来保护你。” 明明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却恨的人牙痒痒。南修竹忽然有些晃神,现在的场景怎么总觉得似曾相识呢? 南修竹沉吟片刻,最终妥协道:“我要金羽宝花和穷极妖花。” 月止音忽然欣喜的眨了眨眼:“这么简单?” 简单?这事对南修竹来说可是一点也不简单。 南修竹故作从容淡定的点点头:“嗯,就这么简单。去吧,不过你不可以让人知道是我拿了这些花。” 月止音忽然上前抱住了南修竹,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而后一个瞬移不见了。 南修竹的水蓝浴衣被月止音扯松了,半露的锁骨上,若隐若现一只雪青色蝶翼。南修竹心虚的向上拉了拉衣襟,幸亏月止音没看到。 是夜,南修竹刚准备睡下,便听见门外有微妙的响动。推开门,便见到地上静静的躺着一金一紫两朵花,正是金羽宝花和穷极妖花。 是月止音送来的,怎么这次如此低调?南修竹收了花,和衣睡下。 只是他还没睡下多久,门外又是一阵喧闹。 “有采花贼!” “抓采花贼!” “罗盘显示的就是这附近。” 南修竹坐起来静静的听了一阵,难不成这花能暴露他的位置?月止音那么厉害,也会犯这种错误么。 他正想开门看看,便见月止音突然闯了进来。月止音反手上了锁,不由分说的便去抓南修竹的手... 一刻钟后,南修竹所住区域内的所有人都被聚集在了庭院中。 一名伽蓝山弟子道:“今夜北山药园丢失了两朵灵植,本山所有灵植在撒种时都在定位符水中浸泡过,未经同意擅自采摘者会被定位追踪。速速交代,是谁拿了灵植,师尊说了,此次既往不咎。” 庭院中几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久也没人承认。 忽然,站在南修竹身侧的雍华清说道:“我知道是谁拿的。”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雍华清身上,只见他抬手指向南修竹:“是他。我亲眼看到他鬼鬼祟祟去了北山,各位不信的话,可以看看他的储物戒指,里面必定有金羽宝花和穷极妖花。” 顾长庚闻言将南修竹拉到自己身后,皱着眉说道:“你胡说,修竹他根本没去过北山。再说,他无缘无故摘那些灵植做什么?” 雍华清勾唇一笑,说道:“顾长庚,我知道你们关系好,我不与你争辩。你不知道吧,今天在药泉中,你入定之时,他可是与月止音亲亲我我了好一会,谁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 众人闻言全都看向南修竹,顾长庚也有些不确定的对南修竹说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南修竹矢口否认:“我没有。” “南修竹,你敢不敢让人搜查你的储物戒指?”雍华清步步紧逼。 此时,伽蓝山几位弟子也走了过来,他们手中的罗盘在走到南修竹几人身边时开始飞速旋转。 其中一位弟子道:“这位师弟,请吧。” 南修竹不再分辩,手上储物戒指一闪,一金一紫两朵花便出现在南修竹手中。 他的储物戒指中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可能打开给人随意翻看。 “修竹,你...”顾长庚惊讶的说不出话。 一名伽蓝山弟子刚要伸手取走两朵花,便被南修竹挥手虚晃了一下。 “等等。”南修竹道,“你确定这是你们丢失的那两朵花?” 南修竹拿着花边说话边向后退,他身边一直有一名伽蓝山弟子跟着,以防他逃跑。南修竹退出了很远,才停下脚步。 只见留在原地的那名弟子手中的罗盘还在飞速旋转,证明罗盘定位的并不是南修竹手中那两朵花。 此时,最有力的嫌疑人便是顾长庚、姚和风、雍华清三人。 顾长庚见状,第一个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手镯,让伽蓝山弟子随意查看。姚和风也学着顾长庚的样子打开了储物袋,以证清白。 这样一来,只剩下雍华清了。 雍华清也打开了储物袋,只是储物袋刚开个口子,他便愣住了,而后颤抖着手指向里面。 “这...这是什么,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 “你明明将它们放在了南修竹房门口,是么?”月止音忽然从院外走了进来。 为了避免骚动,月止音与代寒单独住在很偏僻的一间院子,如今魔尊忽然造访,原本互相怀疑职责的修士们纷纷聚在了一起,只留下无念宗四人突兀的留在原地。 月止音轻轻挥手,雍华清的储物袋便落在地上,储物袋最上层明晃晃的放着两朵花,金羽宝花和穷极妖花。 雍华清哑然,他完全还没搞清如今的状况。本是无意中看到了南修竹与月止音在一起,知道了南修竹需要金羽宝花和穷极妖花。想起凝落为了给南修竹出头断了自己的命根子,他找不到凝落,只好将气撒在南修竹身上。 可他明明亲眼看到南修竹拿走了门口的花,如今怎会出现在他的储物袋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魔尊追爱 ================================= 月止音冷笑一声,说道:“白日里你在药泉鬼鬼祟祟偷看本尊与修竹,你当本尊不知?修竹的花是本尊送的,经过伽蓝尊者许可才摘下的。本尊喜欢修竹,在追求他。本来想低调行事,你却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可真是让本尊头疼了。” 南修竹将手中的花重新收进储物戒指中,有些发愁的扶了扶额。月止音这是故意的么,故意让所有人知道他在追求自己。估计今夜过后,再也没人敢不要命的骚扰自己了,只怕多看一眼都会打怵。 顾长庚从月止音的话中接收到了两个重要信息。 一是今日他在药泉入定之时,月止音就在同个池子里与南修竹独处。而南修竹竟然将这件事隐瞒了,完全没想过告诉他。 二是月止音喜欢南修竹,在追求他。月止音可是魔族,自古仙魔不两立,他们没可能有好结果。最重要的是,他还有母亲呢,这算怎么回事?他母亲怎么办? 顾长庚忽然脸色一沉,收了储物袋,对伽蓝山几位弟子施了一礼,气呼呼的回了房间。 此时的顾长庚在南修竹眼中就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他也小跑几步对那几位伽蓝山弟子施了一礼,追着顾长庚回了客房。 顾长庚走的极快,随手甩上房门,差点撞了南修竹的鼻子。南修竹跟着他进了房间,回手带上门。 “长庚,你听我解释。”南修竹背靠在门上,将门堵住,生怕一个不留神被顾长庚丢出门去。 顾长庚靠坐在床上,一条腿搭在床沿,双臂交叉在胸前,偏头向内,不去看南修竹。 “好,你解释,我听着。”顾长庚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 南修竹挑拣了几句实话:“我和月止音之前有些误会,你也是知道的。他昨天就是来道个歉,那些花是他用来赔罪的。我之所没告诉你他来过,是因为觉得没必要。我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就这样?” 顾长庚回过头,用审视的目光瞧着南修竹。 “我也不是小孩了,那些情爱之事,虽然还没经历过,但多少也懂些。你和他之前明明剑拔弩张,怎么他忽然就喜欢上你了,还要追求你?月止音魔宫中男宠无数,按他一贯的作风,该是抓你回去做男宠才对,为何要这样大张旗鼓的追求你?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见不人的秘密?” “长庚啊...” 南修竹试图靠近些,却被顾长庚厉声喝止。 “别过来!” 顾长庚眼中含着泪,看上去像个弱小又无助的小动物。 “南修竹,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你一时兴起得来的,所以你抛弃了我娘和我,因为你压根就没爱过我们。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能理解你为何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找我。因为你看到我成了顾家少主,我对你有了用处,所以才想认回我,是不是?” 南修竹微微仰头,伸手蒙住了眼睛。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只是那声音却还是哽咽了。 “长庚,不是你想得那样,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如果...如果你不信,你现在想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要,只要你能相信我。” 父子俩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互相对望,眼中均噙着泪,死命的睁大了双眼不肯哭出来。 面对着这样的南修竹,即便心如磐石也会软上三分。 顾长庚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言辞有些过分了。他走到南修竹身边轻轻拥着他,低低的道了声:“爹爹,对不起。” 南修竹哽咽着点了点头,埋头在顾长庚颈间轻轻的啜泣起来。 本来是南修竹来安慰顾长庚,此时却反过来了。南修竹在顾长庚怀中哭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哭累了,睡着了。 顾长庚将南修竹抱到床上,用锦帕为他拭去泪痕,侧身在他身边躺下,将南修竹揽在怀中,一起睡了。 其实他还有个问题想问,但他不敢。他怕南修竹回应他的会是无尽的沉默,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 南修竹,你与月止音之间,当真清清白白吗? 月止音处理好采花贼一事,本想去南修竹房中邀个功,毕竟若不是他的帮助,南修竹此时已经蒙受了不白之冤。可他走到顾长庚门口时,发现这里竟然有南修竹的气息,而南修竹的房中却丝毫人气也无。 房间里只有平稳的呼吸声,没有交谈声。难不成...这两人在睡觉? 月止音忽然黑了脸,一个瞬移便来到了床边。心念一动,陨星剑便已握在手中,剑尖再偏一寸便能要了顾长庚的命。两个人哭累了,睡得很沉。加之月止音的修为远远高于他们,二人根本没发觉月止音的到来。 翌日一早,姚和风便来叫门,顾长庚打开门时,南修竹还在睡着。姚和风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熟睡的南修竹,虽然他衣服穿的整齐,但任谁见了都会多想。 姚和风艰难的开口:“长庚,他不是你表弟么?” “嗯?”顾长庚不知其所云,“那又如何?” 姚和风顿了顿,道:“没什么。收拾一下,咱们要走了。” 昨夜闹了那么一出,他们无念宗的脸都被雍华清丢尽了。所以今日一大早,雍飞白便带着雍华清去给伽蓝尊者道歉,并且带着弟子们灰溜溜的滚出了伽蓝山。 只是回程途中身后一直跟着一只尾巴。 姚和风拉着南修竹去船尾,指着后面不远不近处跟着的月止音道:“他昨天说要追求你,不会来真的吧?” 南修竹尴尬的看了顾长庚一眼,又看向后面的月止音,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不然我去引开他?” 一只手忽然攀上南修竹的肩头,只见顾长庚冷着一张脸,说道:“不行,你就呆在这,哪都不许去。我去会会他。” 对于月止音这个妄图拆散他们一家的大魔头,顾长庚是一星半点的好感也无。 南修竹和姚和风同时看向坐在船头的雍飞白,雍飞白正在打坐,他应该是听到了顾长庚的话,却是一点要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雍华清坐在雍飞白身边,翘着嘴角看热闹。 “别去!” 南修竹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住他,顾长庚已经一个瞬移挡住了月止音的去路。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入丧魂海 =================================== “站住,为何跟着我们。”顾长庚道。 月止音骑着他的麒麟兽,淡淡一笑,说道:“本尊可没那么多闲心跟着你们,恰好同路而已。” “鬼话连篇,谁会信你。月止音,我可警告你,不要缠着修竹,你和他没可能的。”顾长庚说着话,一把灵剑已经横在月止音面前。 月止音挑挑眉:“怎么,本尊与他没可能,你以为你就有可能了?” 顾长庚被噎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自己是最没可能的那个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来是想告诉你,修竹他已经成亲了,还有了儿子。所以你最好不要横插一脚,把人家好好的家拆散了。” 月止音自然是不信的。 “臭小子,撒谎也不编个像样的理由。修竹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再说...” 再说冥忆之也不可能不告诉他。冥忆之还鼓励他找回记忆,与巳星玄再续前缘。若是南修竹真的成亲生子,以冥忆之的为人,一定会护他一家安稳一生,而不是让他又卷入这混沌的泥沼中。 “就知道你不信。” 顾长庚冷哼一声,伸手去拉脖子上的红绳,那下面坠着他的本命灵玉。南修竹的血已经融入其中,凭月止音的修为,一探便知。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将本命灵玉拿出来,脚下便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将他整个人卷了进去。 同时被巨浪击中的还有月止音和他的麒麟兽,只不过麒麟兽有月止音的修为护体,速度极快的闪身躲避,巨浪堪堪擦过他的一条小粗腿。 只是麒麟兽在巨浪之外刚稳了身形时,月止音便看到南修竹和姚和风已经纵身跃入了水中。 月止音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你给我滚回来!” 南修竹早已经没了身影,可月止音明明记得南修竹不会水的。想到这,他收了麒麟兽,也跟着跃入水中。 “师父,要去救他们吗?”雍华清问雍飞白。 雍飞白手指牵动灵力拨动船舷,他们身下的灵舟便又飞跃了一个高度。 “生死有命,是危机也是机缘。清儿去舱里休息一会吧。我们暂且等等。”雍飞白道。 月止音想得一点也没错,南修竹憋了一大口气,想着合他与姚和风二人之力,怎么也能将顾长庚拉上来了。可没想到顾长庚已经陷入巨浪之下的旋涡之中,他正随着旋涡的急速旋转而迅速下沉。 南修竹努力下潜,堪堪摸到顾长庚时自己也被卷进了旋涡。他痛苦的猛灌了一大口水,而后有些绝望的看着顾长庚沉下去的方向。 自身难保了,救不了长庚了... 就在南修竹即将呼出最后一口气时,呼吸忽然变得顺畅起来。他猛咳几下,睁开了眼。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南修竹有些神志恍惚,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洛宁?”南修竹低低的唤了一声。 眼前的一张脸忽然由忧转怒,俯身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南修竹痛的惊呼一声,这下彻底清醒了。 月止音伸出舌尖将残留在嘴唇上的血迹舔干净,又凑到南修竹面前,轻轻舔了舔他正在流血的嘴唇。 南修竹嘶了一声:“别动,疼。” 月止音冷哼一声:“你还知道疼?不会水还往下跳,顾长庚已经被姚和风救上去了。现在好了,你看看,除了我,根本没人管你。你这爱多管闲事的性子真的得改一改了,否则早晚得将自己搭进去。” 听到顾长庚被救了,南修竹始终提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他白了月止音一眼,说道:“我若是不爱多管闲事,现在还能有你这个大魔尊么?” 月止音闻言一愣,他垂了眸,呆呆的看着南修竹,说道:“星玄,以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南修竹极其自然的摆摆手:“别叫我星玄,我是南修竹。没记起来,什么都没记起来,我只是听师兄说的。” “师兄?”月止音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师兄指的是冥忆之。 “他跟你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月止音又问。 南修竹烦躁的捂住了耳朵:“没有很多,别问了。” 南修竹捂着耳朵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他们并没浮出水面,而是还在水中。一个巨大的泡泡将二人包裹其中,月止音脖子上正挂着一颗牙白色的珍珠,闪着淡淡光晕。 南修竹摸了摸那颗珠子,满脸羡慕的说道:“避水珠?连这你也有,魔尊大人果然家底丰厚。” “你若是嫁给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如何?”月止音将避水珠拿下来,复又挂到了南修竹的脖子上。 “不如何。”南修竹撇撇嘴,很不情愿的样子。 “这是哪?我们为什么不上去?”南修竹问。 “我们被急流旋涡卷入了丧魂海,这海与七方弱水一样,没有浮力,所以我们一直在下沉。不过这海中有很多妖兽,我们可以借着妖兽的力量浮出海面。”月止音道。 “难不成你要在这降服一只妖兽?” 南修竹一脸的不可置信。就算月止音很强吧,可这些生活在丧魂海的妖兽至少也得化神期修为了。要降服他们,恐怕伽蓝尊者来了也得费一番力气。 月止音闻言轻轻捏了捏南修竹的脸蛋,说道:“真笨,只要取一片鳞甲就行了。冥忆之之前到底都教了你什么?吃饭睡觉挨打?” 南修竹抽了抽嘴角,他怎么知道自己挨鞭子这事的? 两人随着避水珠一直沉到海底,海底皆是软软的细沙,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南修竹手脚不协调的总要摔倒,月止音没办法,只好紧紧揽住了他的腰。 南修竹几乎是被月止音提着走,一直走到了一块海藻密布的岩石前。这块岩石甚是巨大,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 “这里一定有海妖。”月止音道。 用手将茂密的海藻拨到两边,足有一丈高的圆形洞口便出现在二人眼前。月止音刚想带南修竹进去,他的一只脚已经迈进洞口,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南修竹问道。 “你在那边等我,我一个人进去。” 月止音随手拿出另一个避水珠,不由分说的将南修竹抛到一处地势较低高却很隐蔽的沙丘上,独自一人进入了洞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很深的血缘关系 ======================================= 南修竹自知跟进去也是拖后腿,他还记得上辈子,巅峰时期的月止音两剑便能结果了一只化神期妖兽,现在他虽然不在巅峰期,多补上三四剑应该也可以了。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月止音进洞没多久,便被一股大力冲了出来,整个人在水中踉跄着翻了个跟头才站稳。 南修竹赶紧扑了过去,从后面扶住了他。 “什么东西?”南修竹问。 “合体期太虚。”月止音说道。 南修竹心中一凛,上辈子,他便是跟着雍飞白在丧魂海除妖兽时捡到的幼年月止音。 当时几乎是在饿狼口中夺人,南修竹比月止音还要小一岁,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将残月鞭一头绑在冥忆之身上,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就靠着一身正气有惊无险的将月止音救了出来。 他们杀掉太虚兽后顺道去了伽蓝山,因为之后还有几只妖兽要解决,不便带着身受重伤的月止音,离开时便将他留在了伽蓝山。好在伽蓝尊者很喜欢月止音,后来收他做了亲传弟子。 看着现在的魔尊月止音,也不知伽蓝尊者有没有后悔当初收了这个徒弟。 当时他们要解决的妖兽就是太虚,只是那时杀掉的太虚兽只是化神期,与眼前这个不可同日而语。南修竹回忆往事的功夫,太虚兽已经抖动着背鳍扑了过来。 南修竹召出残月鞭,也想帮忙,却只能被月止音丢来丢去。 想想也是,金丹修士战合体妖兽,这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几乎就是送上门的人肉叉烧包。 月止音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躲远点,别添乱。” 南修竹内心很受伤。 其实月止音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九成,从前的记忆也开始恢复了一些,但始终停留在幼年阶段。自己在万古寺清修,有个叫无尘的年轻和尚叫他了缘,了缘,那应该是他的法号。 他现在只需炼制一颗归元凝华丹服下,便可恢复全部修为。而炼制归元凝华丹的材料,还差最后一味:太虚鳞甲。 所以今日他本就是来丧魂海寻找太虚鳞的,没想到被人误会成了猥琐跟踪狂。 确定南修竹的距离够远,在危险范围之外后。月止音闭了闭眼,挥手召出碎星鞭。他的碎星鞭短了一点点,但完全不影响使用。 碎星鞭在他手中盘旋,卷起层层漩涡。那旋涡中心黑压压一片,包裹着浓重的魔气。 只一瞬间,碎星鞭在月止音手中便宛若一只尖利的钻头。月止音将碎星鞭向空中一抛,碎星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太虚兽胸口。 太虚兽一声猛烈的咆哮,口中喷出的血浆如火山爆发,瞬间将附近的海域全染成了血红色。 南修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卷出了好远,一阵晕头转向后才停了下来。血气渐渐散去,他看到月止音手中拿着两块鳞甲正向他款款而来。 月止音将一块鳞甲交到南修竹手中,道:“走吧。” 南修竹接过鳞甲,身体瞬间变得轻盈起来,仿佛能如鱼儿般在海中自由游弋。 丧魂海很深,两人上潜很久才堪堪见到外界的光亮。 南修竹忽然停了下来,他向身后看去,问道:“太虚死了?” 月止音摇头:“没有。” 南修竹一听太虚没死,怕那家伙一会上来报复,赶紧拉着月止音迅速回到了水面。一回到水面月止音便找出了麒麟兽,揽着南修竹飞到了麒麟兽背上。 因为避水珠的关系,二人周身都是干爽的。南修竹将太虚鳞收进储物戒指,对月止音道了声谢。 无念宗的灵舟并未远离,顾长庚看到南修竹出来了,开心的对着他大喊大叫。 月止音皱眉,有些吃味的将环着南修竹腰肢的手臂紧了紧。 南修竹无奈的拍开了他的手,偏头对他说道:“你知道顾长庚与我是何关系么?” “是何关系?”月止音问。 “我们有很深的血缘关系。所以,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你想的那种关系。你不要讨厌他,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南修竹说完了话,便飞身回到了灵舟,与顾长庚一同回到了船舱里。 月止音留在原地呆愣了好久。 “很深的血缘关系?会是什么...难不成真的是表兄弟?” 回到灵舟,南修竹几乎将顾长庚翻了个个,确认他只有一些皮外伤才放了心。顾长庚见南修竹被月止音救上来,心中的怀疑更深了。 但他并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南修竹是为了救自己才遇险。自己没能力护南修竹周全,也没资格质疑救了南修竹的月止音。 稍作休整,二人便离开船舱去了甲板。雍飞白给南修竹检查了身体,又简单交代几句,灵舟不多时便返回了无念宗。 近些日子晚课的内容是炼器,虽然所有人对于炼器一道都很熟络,他们自己的灵剑也都是自己炼的。唯独南修竹对此一窍不通,他不禁想起了月止音的话,冥忆之究竟都教了他什么?似乎真的只有吃饭睡觉和挨打。 南修竹极其刻苦的听课翻书,几乎每日拉着顾长庚问这问那。终于在半月后有所感悟,可以试着炼器了。 南修竹跟着几位师兄,每人提着把木剑,去了后山的石室。后山石室依山而建,分成几百个小室,环境密闭,专为炼器所造。 每间石室内都备着一些基本材料和地火石,若是想使用更高级的材料和火种,就要想办法自备了。 南修竹选了个最角落的石室,关闭石门。炼器一道他是新手,所以,如果其他人三五天就能出来,那么他在里面呆个十天半个月也属正常。 南修竹将木剑立在角落,从储物戒指中取出灵心佛果,无常佛泪,青羽焰,金羽宝花,穷极妖花,太虚鳞,哭魂铁砂。其中前几样都是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哭魂铁砂是之前冥忆之送给他的。 南修竹想象了他心目中想要的守魂铃的模样,该是小巧精致便于携带的。七日后,青羽焰打了个饱嗝,从口中吐出了一只红豆大小的雪青色铃铛。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亲传试炼 ================================= 指尖血滴在守魂铃上,守魂铃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晕,铃身上逐渐浮现出一只小小的雪青色蝴蝶印记。 光晕淡去,南修竹将守魂铃收进储物戒指中。他又用了两日,将那把木剑炼化成了一把普通的灵剑,而后提着灵剑回无念殿交差了。 回去后自然少不得雍华清的冷嘲热讽,嘲笑他没用之类的。但南修竹不在乎,他的目的已经完成。 是夜,顾长庚悄悄去了南修竹的房间。 “何事?” 南修竹眉头微蹙,看顾长庚如此小心的模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下月初一,亲传试炼。”顾长庚道,“我大概打听了一下,历届亲传试炼获得窥天镜资格的人都是雍家人。” “你是说,亲传试炼有猫腻?那么这次很有可能是雍华清得胜了。你想让我怎么做?”南修竹问。 顾长庚沉吟片刻,说道:“这次的试炼场地是哭魂鬼蜮,你...是不是认识鬼仙冥忆之?” 顾长庚很聪明,他与南修竹第一次遇见时,便是七方弱水之外。现在回想起南修竹的话,简直错漏百出。 南修竹直到本月初还对炼器一道一窍不通,以他当时的修为,又怎么可能炼制出飞行法器。而他又确确实实看到南修竹从七方弱水上空飞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从七阴山来的,而且与冥忆之极为熟识。 南修竹不禁在心中拍起了巴掌,我儿子怎么如此聪慧!这点是不是...随了我呢。 自从那次不算愉快的谈话后,南修竹便决定不再对顾长庚说谎了。既然他问到了这件事,南修竹便择拣事实如实交代。 “你说得对,我认识冥忆之。其实我之前受伤昏迷很多年,是冥忆之救了我。初次与你相遇时,也是我刚刚痊愈不久,我下山就是为了寻你的。” “你和他是何关系?”顾长庚问。 “我认他做了师父。”南修竹道。 顾长庚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便能解释得通,为何七方弱水会认南修竹为主,任他随意通过。 “你找冥忆之有何事?”南修竹问。 “哭魂鬼蜮就在七方弱水之滨,离七阴山仅一水之遥,我想他那里会不会有哭魂铁砂和还魄骨。我听说每年亲传试炼都是找这两样东西。但哭魂鬼蜮魑魅魍魉横生,几乎没人能得到这些东西。若是能得此一样,便极有可能拔得头筹。而且,哭魂鬼蜮应该也是冥忆之的地盘,对么?” 南修竹皱了皱眉,哭魂鬼蜮是不是冥忆之的地盘,他还真不知道。 “这个我还真不了解。不过,我有这个,先给你。” 说话间,南修竹指尖微动,一只小小的琥珀色陶罐便出现在他掌心。顾长庚接过陶罐,打开看了一眼,大吃一惊。 “这是哭魂铁砂?” 南修竹点头。幸好之前炼制守魂铃剩了一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用处。 半月后,太初长老带着参与亲传试炼的十六名弟子乘灵舟前往哭魂鬼蜮。灵舟停在七方弱水之滨,南修竹一眼便望见了等在哭魂鬼蜮入口的冥忆之以及他身后的两个鬼差,一黑一白。 南修竹偷偷对冥忆之眨了眨眼,冥忆之回给他一个浅淡的笑。 南修竹听到身后有弟子小声议论。 “这就是鬼仙冥忆之?好生妖媚...” “他身后该不会是黑白无常吧?” “这要是没点定力,被勾了魂是早晚的事。” 南修竹旁边便有个被勾了魂的,雍华清看得眼睛都直了,大张着嘴巴,嘴角还有口水流出来。顾长庚不客气的对着雍华清的耳朵大吼一声,雍华清吓得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太初长老上前对冥忆之施了一礼,恭敬的说道:“今年又要叨扰仙尊,借这哭魂鬼蜮一用了。” 冥忆之淡淡一笑,说道:“无妨,诸位请便。不过还是老规矩,进了我这哭魂鬼蜮,生死由天,本尊绝不会出手相助。” 太初长老道:“明白明白,仙尊请放心。” 冥忆之侧身一步,将入口让了出来。他身后的黑白无常飘到门前,从口中吐出两口白气,木门慢悠悠的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偶有淡青色鬼火飘过,应该是巡逻小鬼。 参与试炼的弟子依次进入,太初长老在门口给每人分发了传送符和驱鬼符。 “不能伤了小鬼,大鬼只能驱赶或者定身,遇到难缠的就想办法脱身。绝不可使用灭魂法器,可记住了?”太初长老叮嘱道。 南修竹走到冥忆之身旁时,冥忆之看似不经意的抖了抖广袖,轻纱飞扬间略略擦过南修竹的手指。南修竹与顾长庚一同进入了哭魂鬼蜮,他拉着顾长庚到了个无人的角落,将手摊开。 太黑了,看不太清。顾长庚指尖微光一闪,一小段指尖火便冉冉升起。 他们看清了南修竹掌心的东西,顾长庚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这是冥忆之给你的?” 南修竹点头。 “还魄骨!” 二人同时低声道。 顾长庚第一次对他这位只会四处惹麻烦的爹爹刮目相看。 “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顾长庚问。 “那还用说么,自然是就在这等着洞口开启,出去交差啊。”南修竹道。 顾长庚挠了挠头,说道:“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不想进去看看?” 南修竹摇头:“不想。你没听太初长老说么,这里的鬼不能杀。不能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咱们只能被撵或者挨打。” 他的反对自然是无效的,南修竹生无可恋的被顾长庚拉着进入了哭魂鬼蜮腹地。他们已经拿到了哭魂铁砂和还魄骨,此行意在游览,所以只走大路。 偶尔还会跟着巡逻小鬼一块走,那些小鬼一开始不适应,但渐渐的发现他们没有恶意,便任由他们跟着。 一队小鬼巡逻完成,走到一处昏暗的洞中与下一队小鬼交接。南修竹和顾长庚也跟着进了洞中。这些小鬼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来此试炼的无念宗弟子了,见他们跟着进来,竟然客气的留了两个位置。 这些小鬼在吃饭,一只小鬼还将两碗飘着黑气的汤汁推到两人面前。 “喝吧,别客气。”小鬼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入魔宫 ================================= 南修竹与顾长庚对视一眼,没法下嘴啊。 他们静静坐着,听那些小鬼聊天。 一个小鬼看了南修竹一眼,说道:“就是他么?他回来了,鬼仙大人是不是快回来履职了?” 另一个小鬼道:“算算日子,鬼仙大人的仙寿将近,不回来也不行了。” 话音刚落,众小鬼皆眼神幽怨的同时看向南修竹,看得南修竹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被一群小鬼用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盯着,没有比这更惊悚的了。 顾长庚见势不妙,起身鞠了个躬,赶紧拉着南修竹逃之夭夭。 七日后洞口开启,已经在洞口守了三天的两人赶紧溜了出去。他们之后便是雍华清等人。 太初长老清点好人数,对着黑白无常施了一礼,便带众弟子乘灵舟回到无念宗。 雍华清骄傲的献上一小节还魄骨,雍飞白满意的点点头,又淡淡扫视过众人。 “还有没有人得到哭魂铁砂或还魄骨?” 殿中一片静默,就在雍飞白准备宣布雍华清为头名时,顾长庚忽然站了出来。 “等一下。” 顾长庚手腕微动,储物手镯白光一闪,一只琥珀色陶罐和一只棕色锦盒便出现在他掌心。 太初长老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打开查看,惊讶的看了看顾长庚,又为难的看向雍飞白。 雍飞白已经看到了那些东西,他沉吟片刻,对顾长庚道:“长庚,你去窥天镜,想知道什么?” 殿中弟子窃窃私语,从没这样的规矩,去窥天镜之人想知道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人问的。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顾长庚道:“师父您也知道,弟子是顾家养子。弟子此去窥天镜,只是想知道五岁之前与亲生父母相关的事情。” 雍飞白隐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若是如此,大概需要消耗护山神龟两千年的寿命,算是最少的损耗了。 雍飞白点头同意。 是夜,雍飞白将顾长庚带到天阶下,余下的路要他自己走了。 南修竹在房中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顾长庚,他在窥天镜前呆了三个时辰,二更便回了住处。窥天镜中一幕幕闪过他的脑海,从南修竹有孕起,一直到他们在天裂中失散。 顾长庚能稍微感受到南修竹与洛宁对他的爱了,但有些事他还是无法接受。那个洛宁,也就是他的父亲,为何与月止音长得一模一样?再看南修竹对月止音的态度,莫非他们就是同一人? 可笑,荒唐。生下自己的人是个男子,而父亲竟是魔尊月止音。 明明只是一段儿时记忆,不是雍飞白估算的两千年,而是消耗了护山神龟五千年的寿命。雍飞白不禁有些好奇顾长庚的身世,他直觉上感到顾长庚的身份绝不简单。 不出意料的,自那日窥天镜归来,顾长庚便一直躲着南修竹。南修竹知道他需要些时间去慢慢消化和接受这些事,也不去打扰。 一月后,雍飞白忽然单独叫了南修竹到思渺殿,上次在思渺殿挨鞭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南修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恭顺的给雍飞白和三位长老施礼。 “别紧张。”雍飞白道,“叫你来是有任务派给你。” 雍飞白看了看圣手长老,圣手长老走到南修竹身边,摸了摸脉,看似在检查身体。他对雍飞白微微点头。 雍飞白道:“上次太初殿丢失了孽魂血,已经追踪到方位,就在魔界望月宫之中。你需要潜入望月宫,将孽魂血找到,带回来。” “师父是让弟子将孽魂血偷回来?”南修竹问。 雍飞白道:“不是。具体事宜思渺长老已经安排妥当,你跟思渺长老去了便知。” 南修竹穿了一身黑纱,身披黑色斗篷,跟在一队相同穿着的人后面。太初长老竟然安排他混进了一批即将送往望月宫的男宠之中,还不许他易容。 对于此种迷惑行为,南修竹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样月止音不是一眼便能认出他? 果不其然,在望月宫门口接受检查时,代寒一眼便认出了南修竹。他皱了皱眉,对随行侍者耳语几句,便将人放行。 南修竹没被送到清风阁,而是直接送到了朔月阁,月止音的卧房。 南修竹独自傻站着,不知一会该如何与月止音解释为好。半晌,卧室的门被推开,南修竹斜靠在软榻上都快睡着了。代寒站在门口,并没往里多迈一步。 “尊主去了炼丹室,今夜怕是回不来了。南公子若是累了便自行休息,一会儿会有侍者服侍您洗漱用膳。” 代寒说完话,对南修竹微微颔首,躬身退下。 不一会,代寒口中的侍者便端着饭食走了进来。南修竹与那人对视一眼,开心的笑了。 “郁斯。” 郁斯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惊讶的说道:“你...你还活着?我还以为...” 郁斯忽然捂住了嘴巴,只怕言多必失,小命不保。看南修竹如今的待遇,怕是要入主朔月阁了。于是郁斯更加谨慎的伺候南修竹,恭敬的拉开距离,完全将南修竹当成主子对待。是真正的主子,与清风阁那些男宠截然不同。 郁斯走后,南修竹将披风脱掉。他低头瞧了瞧,这身黑纱着实惹眼。南修竹指节一亮,在储物戒指中找了身普通的白衣换上。 直至深夜,月止音也没回来。南修竹有些困倦,便盖着披风缩在软榻上睡着了。 南修竹心里惦记着该如何对月止音用守魂铃这件事,第二日早早的便醒了。他闭着眼动了动身子,发现似乎被一只手臂圈着。 南修竹睁开了眼,便看到自己正睡在月止音怀中。也不知月止音何时回来的,他将南修竹挪到了床上,拉了被子揽着南修竹正睡得香甜。 感受到萦绕周身的熟悉的檀香气息,南修竹心情有些复杂。他期盼着守魂铃对月止音能有些用处,这样他们便能将今生事放下,好好解决上辈子的仇怨。 南修竹的身子冰冰凉凉,月止音的胸膛却热得发烫。南修竹热的脸有些发红,他动了动身子,想爬出来透透气。 可月止音环着他的手臂却忽然紧了紧,淡淡的声音在南修竹耳畔响起。 “别动。”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解咒 ============================= 南修竹本想说让他起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不是真的说不出口,而是心口忽然蒙上奇异之感,仿佛弥漫上一层白雾。 有个声音在他脑中不断盘旋:你喜欢月止音,你需要他,陪在他身边,怜他,爱他,吻他... 南修竹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干的厉害。心中一阵阵莫名的悸动,怂恿他环上月止音的脖子,肆意品偿他的唇。但南修竹脑中还有一丝丝的清明,可能是守魂铃在侧的原因。 他忽然有气无力的捶了下月止音的胸口,将头埋的低低的,不去看他。 月止音掀开了被子,坐起身看着模样有些怪异的南修竹。他摸了摸南修竹的额头,不烫,但热热的,有些潮湿。发丝散乱的黏在鬓边和额头,脸颊也有些潮红。 “修竹,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月止音轻轻的将南修竹拉到怀里,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南修竹的头枕在月止音颈侧,稍一偏头便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南修竹闭了闭眼,这个时候,月止音的每一部分对他来说都异常诱人。 南修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下药了,可看月止音的模样,似乎又不是。 南修竹艰难的开口:“是,是有些不适。” “哪里不适?”月止音关切的问道。 南修竹紧紧抓住了胸口:“这里。” 月止音让南修竹躺下,抬手将一丝魔气引入南修竹体内,运行一个周天后又收了回来。 月止音大概确定了南修竹的病症所在,但他却不急着给南修竹治病,而是轻抚他的脸颊,问道:“修竹,你现在什么感觉?” 南修竹艰难的拉下了月止音的手,将身子侧向一边,不去看他。 “没什么感觉,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 身后的人不言语,只垂了眸淡淡一笑,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便有个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南修竹呼吸一滞,脑子一时间混沌不堪,说是意乱情迷也不为过... 南修竹没睡,只是不愿动,也不想说话。月止音从身后抱着他,淡淡开口。 “若是没看错,应该是三重控心咒,如今已经种了两层。你刚刚只是幻心咒发作,将你的七情六欲放大了。” “三重控心咒?那是什么?”南修竹低低的问道。 “一重空心,奠基;二重幻心,影响;三重驭心,控制。你刚刚那样子,怕是本来便对我有些旖念,只是一直压制着。幻心咒将你对我的情愫放大了,所以你抑制不住的想与我...欢好。” 南修竹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嘴角,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咒术。对于月止音的话,他不予否认,而是问道:“可解么?” 月止音将手放在南修竹胸前,用手指拨弄他的长发,说道:“可解是可解,只是...” 只是他不想解,他喜欢昨夜那样火热又疯狂的南修竹。 想到这,月止音的心中又不禁有些失落伤怀。他不由得怀疑上辈子巳星玄对他如此主动,肆无忌惮的投怀送抱,宣泄爱意,难不成就是因为中了三重控心咒。 如果是这样,现在又要故技重施么?背后之人知道巳星玄没了前世的记忆,也知道自己不会再杀一次巳星玄,所以大摇大摆的将巳星玄又送了过来。 不知背后之人目的如何,月止音还是决定为南修竹解了幻心咒。 “幻心咒现在就能解,只是会有些痛。”月止音道。 南修竹躺平了身子,对月止音微微点头,而后闭上了眼。 月止音在南修竹被蹂躏的泛红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往南修竹的心口注入了一丝魔气。月止音施了法让南修竹睡去,这样便感觉不到疼痛。 待南修竹醒来,幻心咒已解。 “你先睡会,幻心咒已经解了。空心咒有些麻烦,我去找代寒商量一下。” 月止音贴心的为南修竹盖好被子,起身去了外室。南修竹能听到他与代寒的交谈声,确实在讨论空心咒的事。 南修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锁骨,之前因为知道要被送来做男宠,他便将锁骨处的蝴蝶印记做了些伪装,涂了层易容膏,掩盖蝴蝶的痕迹。 过了一会,外室没了动静。月止音最近在炼制归元凝华丹,要不时的去炼丹室盯着。 月止音离开后,郁斯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食盒中摆放着两种药膳粥和一盘水果。郁斯伺候南修竹穿好衣服,贴心的在凳子上放了两个厚厚的垫子,才扶着南修竹坐下。 南修竹尴尬的笑了笑,这很明显是月止音提前交代过的,不然郁斯如何能做到如此周全。 傍晚,用过晚膳在望月宫中遛弯的南修竹遇到了刚从炼丹室回来的月止音,月止音吩咐郁斯退下,拉着南修竹原路返回。只是他们走到炼丹室时却没进去,而是直接路过炼丹室继续向前走。 直至夜幕低垂,繁星四起,他们来到了一处小小的药园。这药园看上去与七阴山的没多大不同,只是七阴山的灵药以绿植为主,而这里的灵药以五彩缤纷的花为主。 “你带我来是...赏花?”南修竹不确定的问道。 月止音指着药园中心处的一个小池子说道:“自然不是,带你来这是为了解空心咒。” 南修竹踮着脚望去,只见药园中央有一个碧绿色的小池子,池水浓稠并不清澈,似乎全是药汁。 “我已经命代寒在里面放了化咒的符水,你只需要泡上一夜,空心咒便可解了。” 南修竹跟着月止音来到药池边,脱了外袍便要进去,却被月止音一把拉住。 月止音道:“里衣也要脱。” 第一百一十九章 比翼双蝶 ================================= 南修竹哦了声,干脆将衣服全脱了,然后乖乖泡在池子里。 池水是温热的,泡在其中很舒服。南修竹眯了眯眼,舒服的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将睡不睡时,月止音不知何时也进了池子,坐在他身边。 “睏了就睡会。”他扶着南修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淡淡的说道。 南修竹靠着他,说道:“一起睡?” 月止音笑了笑,也合上了眼。 过了一会,南修竹觉得月止音的呼吸温和平稳,似乎睡着了。他指尖微光一闪,一只小小的白色铃铛便出现在掌心。 南修竹站起身,提着守魂铃置于月止音的头顶,淡淡的白色灵力随着指尖注入到守魂铃中。守魂铃轻轻震颤,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将月止音周身都包裹住。 南修竹听不到守魂铃的声音,但月止音听到了。 恍惚间识海中有清脆的铃音,声声脆响将他从头到脚敲打了个遍,月止音只觉得...很吵。他缓缓睁开眼,便见到南修竹正站在他身旁,聚精会神的操控着手中的守魂铃。 月止音皱了皱眉,反手将南修竹拉进怀中,供养着守魂铃的灵力也被切断。 “这是什么?” 月止音拿过守魂铃,见到铃铛上的蝴蝶印记时微微一愣。他将守魂铃在掌心把玩一下,便立刻知道了这铃铛的用处,也知道了南修竹为何要将这铃铛用在他身上。 “别白费心思了,没用的。我可以告诉你,我既没被寄魂,也没被夺舍。”月止音道。 对于月止音的话,南修竹并没多大意外。在他恢复前世记忆的一刻,便有了这样的猜想,洛宁这具肉身该是找回了失去的残魂,唤回了前世的记忆。用守魂铃也只是试探,好印证自己的猜想。 南修竹背靠着月止音的胸膛,沉默着点点头。 “怎么,失望了?” 月止音拉着南修竹的手臂,让他面对着自己。他刚想开口安慰,忽然顿住了。 半晌,他才低低的说道:“星玄,你已经恢复前世的记忆了,是么?” 南修竹手中攥着守魂铃,些微的失神。当他听到月止音的话时,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向自己的锁骨。药池中的药水已经将易容膏洗去,露出了匍匐在精致锁骨上的雪青色蝴蝶。 南修竹叹了口气,轻轻道了声:“是。” 月止音修长的手指轻抚细滑的蝶翼,他低头吻了吻南修竹白皙的脖颈,说道:“你知道么,师尊说过,我们是天生一对,生生世世的羁绊。” “不死不休?”南修竹苦笑一声。 月止音捏了捏南修竹的脸颊,说道:“自然不是。小时候师尊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印象很深,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拉着南修竹的手缓缓探入水中,顺着小腿一直向上抚摸,最后停留在自己腿上的琥珀色蝴蝶上。 “他们是一对比翼蝶。”月止音道。 南修竹红着耳根听月止音讲完了整个故事。 仙界荒原之上,有且只有一株上古阴阳混沌花,此花自天地初开时便生长于此,一直寂静孤独的生长在荒原。百花之神偶尔会来照料此花,但因此处极为偏僻照料不易,花神便取了混沌花的花粉造了一对比翼蝶来陪伴混沌花。 比翼蝶因混沌花而生,依混沌花而长。长年累月的吸食花蜜让他们有了灵智,逐渐化成人形。花神见了自己造出的比翼蝶竟是一对男子也很吃惊,但他还是悉心教导他们向善,点化他们成仙,专门留在荒原陪伴混沌花。 万物皆有灵,有善便有恶。 这件事渐渐的被那些辛苦修行千万年方飞升仙界的人知道,他们不允许有人打破规则,只依靠花神点化便顺理成章的成仙。 这其中以玄仙桓唐为首的一众仙者反对声最盛。但比翼双蝶就像花神的孩子,他不忍将他们变回没有灵智的蝴蝶,于是极力反对,这件事也因此僵持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比翼双蝶不知为何忽然吃下了混沌花仅有的两根阴阳双蕊,这导致混沌花急速枯萎,最后衰败而亡。 比翼双蝶因此被治罪,花神自请削去神籍代双蝶赎罪,并请求将他们送往凡间历劫,劫数圆满方可返回仙界。 可应该历何种劫数又引起不小的争辩,最后仙帝决定让他们历情劫。每一世,哪怕有一丝的不信任和私心,都会不得善终,进入往复轮回。 “没了?”南修竹作怪的手在月止音腿上掐了一把,偏头问道。 “没了。” 月止音从南修竹手中拿过守魂铃,指尖萦绕着淡淡魔气,将守魂铃重新淬炼了一番。他将守魂铃变成了一只耳坠。 南修竹提着耳坠在指尖晃了晃,说道:“还没讲他们如何历劫的,最后怎么样了。还有他们为何忽然吃掉了花蕊?” “师尊没讲这些。” 月止音捏着一根银针,趁南修竹不注意,在他右耳上刺了个小洞。 银针锋利无比,过了好一会南修竹才感觉到疼痛。月止音伸出舌尖将南修竹耳垂上的血珠舔干净,而后将耳坠戴在了他的右耳上。 “我改造了它,它会保护你不受咒术迷惑,保你神智清明。” 南修竹摸了摸右耳上的耳坠,侧头对着月止音淡淡一笑。 “多谢。” 月止音用下巴蹭蹭南修竹的白皙秀颀的脖颈,左手上移轻抚他的心口,注入一丝魔气,细细检查他的身体。 南修竹此时已经将月止音当成一把椅子,舒服的靠坐在上面,闭上眼,假寐。 过了一会,月止音收了魔气,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空心咒已经解了,要回去么?还是…” 南修竹微微弯了嘴角,依然装睡。 月止音淡笑着低头衔住南修竹的耳垂,环着南修竹的手臂逐渐变得不老实起来…好好的药泉解咒就这么变成了鸳鸳戏水,直到晨星升起,月止音才用柔软的锦被裹着南修竹往朔月阁的方向走去。 南修竹缩在被子里,低低的说道:“困了。” 月止音将人向上提了提,在眉心印下一颗炙热的吻。 “不准睡,还没完呢…” 第一百二十章 将计就计 =============================== 南修竹不得不承认,月止音在某方面的精力真的极其旺盛。南修竹最后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的,只知道他再次睁开眼时,朦胧的纱帐已经放下,郁斯正候在纱帐外。 听到床上有动静,郁斯赶紧撩开纱帐,伺候南修竹洗漱更衣。不多时,又端来了南修竹极为熟悉的药膳粥。 南修竹吃完了粥,又在外面逛了逛,可到了日暮时分还是不见月止音,正巧他远远地便看见正走向药园的代寒。 南修竹迎了上去,问道:“止音在炼丹室?” 听到南修竹称呼魔尊为止音,代寒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从来只有一个人可以这样称呼魔尊,那就是眼前这个人。 代寒恭敬的施了一礼,说道:“尊主在后山闭关,大概要三日左右。” 南修竹点了点头,看来归元凝华丹已经炼成了。 这三日南修竹也没闲着,无念宗潜伏在望月宫的探子偷偷联络了南修竹,将一颗药丸交给他,看着南修竹服下药丸才离开。那探子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南修竹只觉的那人身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南修竹隐约的感到这药丸也许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眼下他在月止音身边,若是真有什么事,月止音会救他的吧。况且,要将计就计,就必须服下药丸。南修竹心中有些小小的兴奋,仿佛三千年前的真相,很快便要揭开了。 三日后,月止音出关了。他没直接去找南修竹,而是独自一人在院中饮起了酒。南修竹从朔月阁出来便看了月止音有些微醺的独自饮酒赏月。 “修为恢复了么?”南修竹坐在他对面,问道。 月止音点头:“恢复了,还有...” 他伸出修长的手臂隔着石桌握住了南修竹的手,又道:“天裂前的那些记忆也恢复了。” 南修竹手指微抖,皎洁月光映着他修长卷翘的睫毛熠熠生辉。睫羽轻颤间似有千言万语,南修竹却只是垂了眸,淡淡一笑。 想说的话太多,既然你都记起来了,便不用我多说了吧。洛宁,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月止音走到南修竹身边,蹲下,伸出双臂抱着他的腰肢。将头埋在温热的腹部,低低的问道:“顾长庚,就是灵犀吧?” 南修竹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轻抚月止音的头发,说道:“是啊,顾长庚就是洛灵犀。不过,我们可能已经将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这个孩子了。” “他已经知道我就是他父亲了?”月止音问。 “不止。”南修竹道,“他前些日子看过窥天镜,知道了一切。但...似乎很难接受。止音,我们不要逼他,灵犀已经是大人了,他应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临睡前,南修竹对月止音说了自己服下药丸的事,月止音细细的检查了他的身子,最后确定他服下的应该是驭心丹。只是这驭心丹何时发作便不得而知了,但南修竹有守魂铃守护,驭心丹发作时他应该会有所感应。 为了完全吸收利用归元凝华丹的药性,月止音近些日子常常要闭关,起初是三日,后来是七日、半月。南修竹掰开手指算了算,这次竟然有一个月之久了。 南修竹的修为也已经达到元婴中期,虽然与月止音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但总算是有些进步的。对于南修竹这个被动修行的人来说,如今的修为已是不易。 又是一个静悄悄的夜,南修竹独自一人在房中修炼,忽然一个人神秘兮兮的走了进来。南修竹没睁看眼也知道此人是谁,还是无念宗的探子,依旧隐藏的很好,看不出是谁。 那人将一只锦盒交给南修竹,告诉他月止音再次闭关时,他务必要跟进去。 “跟进去之后呢?” 南修竹正想将锦盒打开,却被那人阻止了。 “进去之后你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做,现在先不要开这个盒子,盒子里的东西不能见光,见光后一刻钟内必失去效用。” 探子离开后,南修竹捧着盒子出了会神。上辈子也有人偷偷给他递东西么?不过他完全没印象了,以至于那日床笫之欢时,自己手中为何会有孽魂咒也浑然不知,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手持孽魂咒贯穿月止音的胸膛。 南修竹摇了摇头,将锦盒收进储物戒指中。 待月止音出关时,南修竹将锦盒拿给他看。月止音将手覆在锦盒之上,用魔气探查一番。 “应是一种指尖咒,孽魂血被盗,他们没办法再使用孽魂咒,看来已经找到了可以代替孽魂咒的咒术。” “你怎么想?”南修竹问。 月止音亲了亲南修竹的嘴唇,说道:“与你想的一样。” 半月后,月止音再次闭关,这次他带了南修竹。 月止音的石室简简单单,只有一张矮榻和一只小桌。石室门缓缓闭合,南修竹坐在榻上百无聊赖,月止音盘膝而坐,似乎已经入定。 南修竹晃了晃身子,调皮的给月止音编辫子玩。只是他手才触上月止音胸前的一缕长发,手腕便忽然被月止音捉住了。月止音弯了唇角,而后缓缓睁开了眼,浅笑着看着他。 “你装的?”南修竹眨了眨眼。 月止音将南修竹抱在怀里,按着他的后脑索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吻,唇瓣分开,南修竹的薄唇已经被蹂躏的像要滴出血来。 月止音又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低低的说道:“想听实话?” 南修竹递了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给他。 月止音道:“实话便是,我对你有些不放心。” 南修竹皱了眉,还未来得及分辩两句,便听月止音继续说道:“不是不相信你,是有预感那驭心咒随时可能会发作。虽然有守魂铃守护,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此次也不是真的闭关,只是陪你在这等着,演戏给他们看。若是你驭心咒发作,我也好帮你。” 说什么来什么,南修竹拉过月止音的手,刚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守魂铃便开始在识海中嗡嗡作响,震得他整个人都麻了。 南修竹按了按额角,想听清识海深处那被守魂铃压制的蛊惑人心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仙魔大战 ================================= “趁月止音入定之时,打开锦盒,将此咒印入他的眉心。趁月止音入定之时,打开锦盒,将此咒印入他的眉心。趁月止音入定之时,打开锦盒,将此咒印入他的眉心...” 同样一句话,一遍遍在南修竹脑中回响,试图牵引他的神识,控制他的行动。 南修竹抖着手将锦盒取出,用力往前一丢,锦盒盖子打开,露出一只草黄色符咒一角。 月止音看着他的样子,也知道是驭心咒发作了。他往南修竹的识海中探入一丝魔气,半晌后,那些试图左右南修竹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守魂铃也重新归于平寂。 月止音起身将锦盒捡起来,那锦盒中的符咒已经变色萎缩,变得皱皱巴巴,残缺不全,已然失效。虽然符咒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月止音还是一眼认出。 “是噬魂咒,还是想让我魂飞魄散的办法。” 月止音将噬魂咒付之一炬,而后回到矮榻上揽着南修竹睡了一会。 这期间,月止音已经命代寒将散落在外的右护法蓝田和其他魔修全部召集回来,朔月阁大门紧闭,除了左右护法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俨然是发生了大事的模样。 蓝田也加强了魔界的防守,魔族边界增派兵力三倍不止,同时望月宫禁止一切进出。 不仅如此,鬼仙冥忆之也出现在了望月宫,代替月止音行使一切魔尊之权。 七日后,玄灵大陆几乎所有修仙宗门世家集结几万大军,在魔族边界与冥忆之率领的魔族大军大战七天七夜,一时间生灵涂炭,战火滔天。 对于这场大战,本就是迟早的事,对于那些死伤的修士,月止音和南修竹也毫无怜悯,个人的命数罢了。 但有一点,南修竹对冥忆之反复叮嘱,不要伤了顾长庚和姚和风,因为那是他的儿子和未来儿媳。 朔月阁内,月止音面色苍白的静静躺在床上,南修竹一脸悲色,正在为他擦拭脸颊。 忽然,一阵疾风破开南修竹身后的房门,雍飞白站在南修竹身后,说道:“巳星玄,轮到你了。” 南修竹惊讶的回过头,刚想挥鞭格挡,却被雍飞白一把擒住了手腕。雍飞白另一只手指尖闪着淡淡金光,是指尖咒,噬魂咒。 噬魂咒逼近,南修竹耳畔的守魂铃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指尖咒也开始微微颤动,逐渐有溃散之势。与此同时,朔月阁四周忽然升起结界,将雍飞白困在其中。 原本躺在床上的月止音突然出现在雍飞白身后,反手一点脑后大穴,雍飞白便僵硬着身子无法动弹,指尖咒也跟着熄灭。 南修竹向后退了两步,与雍飞白拉开距离。 “他连我也想杀?”南修竹疑惑不解。 月止音是魔尊,雍飞白想杀他无可厚非,可他为何连自己也要杀,而且还是如此恶毒的方式,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要将他在这世上彻底抹除。 月止音用困仙笼将雍飞白关了进去,伸手探查了他的丹田内府,而后也是一脸困惑。 “同是大乘期,雍飞白怎会如此之弱。本以为擒住他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连事先预备好的困杀阵都没用上。” 月止音放出了雍飞白被擒的消息,不久后仙门世家溃不成军,狼狈的撤退了。 冥忆之归来,便见到月止音和南修竹都坐在困仙笼外,等着雍飞白醒来。 南修竹偏头看着他,欲言又止,不过冥忆之已经知道南修竹想问什么。 “云起顾家和东莱姚家都没参与此次大战,顾长庚和姚和风也没出现在战场上。” 月止音和南修竹闻言,互相对视,欣慰一笑。灵犀果然已经长大了。 冥忆之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你们聊,我去外间休息一会。” 冥忆之出去后不久,雍飞白便醒了过来。他修为被封,手脚被缚,又被锁于困仙笼中,几乎没可能逃出去。 雍飞白闭了闭眼,而后苦涩的笑了笑。 月止音道:“雍飞白,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雍飞白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的修为已经停滞一万多年,无法再精进了。我快死了,你们是我最后的希望。” “什么意思?” 南修竹不解。大乘期足有两万多年的寿命,即使修为停滞一万年,可现在应该还有近一万年的寿命,如何就快死了? “我窥视了天机,从窥天镜中知道了得道飞升的捷径,只是...即使有护山神龟承担了大部分的代价,如今我的寿命也只剩了不足一千年。” 雍飞白眼神灰败的盯着月止音和南修竹,继续说道:“三千年前本以为能得偿所愿,可没想到冥忆之横插一脚,将巳星玄的魂魄补全了,让他重新入了轮回。不仅如此,他还封印了残月鞭与碎星鞭,让我哪个也得不到。” 南修竹听明白了,雍飞白费尽心思,只是为了得到残月鞭与碎星鞭。 “你要残月鞭与碎星鞭,为何?”南修竹问。 雍飞白仰头望天,说道:“不可说。窥伺天机已然减寿,若是泄露天机,必然遭遇天罚。” 谈话进入死胡同,进行不下去了。 雍飞白顿了顿,又道:“你们可以问问伽蓝尊者,他曾是九天之外的神仙,很多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会不会告诉你们,便不得而知了。” 月止音有些惊讶,自己的师尊是神仙?他怎么不知道。 月止音将雍飞白交给冥忆之看管,即刻带着南修竹去了伽蓝山。伽蓝山山门前,伽蓝尊者身旁的一位弟子已经候在那里,见两人到来,从容的施了一礼。 “二位请,师尊已经等候多时。” 南修竹重新打量这座山,满山鲜花,彩蝶纷飞,仙云飘雾,仿佛真的有些仙门福地的意思。 温热的茉莉花茶放到两人面前,伽蓝尊者屏退左右。 “你们的来意本尊已知晓,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拿什么做交换呢?” “师尊想要我们做什么?”月止音问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果实熟了 ================================= 伽蓝尊者看向巳星玄,说道:“那就...星玄拜本尊为师吧。” 南修竹一愣,这么简单。他二话不说赶紧起身跪拜,回到座位时还不忘叫月止音一声“师兄”。 伽蓝尊者很高兴,便开始说起有关窥天镜的事。 “雍飞白其实是受人蛊惑,他付出一万年寿命换来的天机,实际是有心人给他的假消息。那人通过窥天镜告诉他,残月鞭与碎星鞭的主人,乃上古阴阳混沌花的化身,而残月鞭便是这花的雌蕊,碎星鞭则是雄蕊。 若是能得到残月鞭与碎星鞭,再将此炼化成种,以菁纯灵力滋养,种子便会开花结果。而吃了那果子,便可使人得道飞升,就如嫦娥仙子的灵药一样。 只是这残月鞭与碎星鞭都有本命之主,想要得到他们容易,炼化却很难。除非它们的本命之主彻底消失于这世间,它们方可另认新主,任其炼化。” “这些都是假的?”月止音问道。 伽蓝尊者道:“故事本身是真的,但雍飞白即使得到这颗果子,以他的资质,也是难以成仙。不仅难以成仙,更会因为无法吸收果子的仙灵法力而爆体而亡。” “这么说来,那个在背后蛊惑雍飞白之人,他真正的要对付人是我们?” 南修竹与月止音面面相觑,他们做人做的好好的,怎的还得罪了天上的神仙? 伽蓝尊者只是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 “果实已经成熟了,你们若不赶快回去,恐怕就要被人吃了。至于窥天镜背后之人,待你们渡过此劫,以后自然知晓。” 伽蓝尊者广袖轻扬,月止音与南修竹便瞬间回到了朔月阁前。只是他们刚一站定,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朔月阁上方法阵已破,代寒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月止音上前查看,发现代寒还有气息,便输入一丝魔气为其护主心脉。南修竹已经进了朔月阁中,困仙笼被打开,从痕迹上判断,是有人用钥匙开了锁,而不是直接破门。 过了很久,蓝田才带着一身伤回了朔月阁。 “怎么回事?”月止音问。 “是郁斯,他是无念宗埋在魔宫的奸细。他对鬼仙用了定鬼咒,属下赶到时,鬼仙已经冲破定鬼咒追了出去,代寒被抢了困仙笼钥匙,身受重伤。 雍飞白被救走了,只是属下与鬼仙在后面追踪时,发现他们逃去的方向是云起,而不是无念山。鬼仙恐事情有变,便让属下回来禀报。”蓝田道。 南修竹忽然站了起来。 “去云起?去顾家?雍飞白去顾家做什么,难不成是去找顾长庚?可是,这个时候他不回无念宗部署防御,找顾长庚做什么?” 顾长庚,顾长庚,顾长庚... 南修竹心中默念着顾长庚的名字,忽然想到了事情的关窍,这样的想法也让他不禁瞳孔皱缩,不寒而栗。 他抓住月止音的手臂,胸口因为慌乱而起伏的厉害。 “止音,如果你是雄蕊,我是雌蕊,那么,灵犀不就是果实么?所以,所以刚刚伽蓝尊者才说,果实熟了,要被人吃了!” 南修竹想得一点也没错,那日月止音出关后,他们在院中饮酒时的谈话,全被隐藏在暗处的郁斯听到了。郁斯救出雍飞白,以这个秘密为条件,要雍飞白得到顾长庚后,分他一半。至于如何分,那要得到顾长庚以后再说。 月止音与南修竹在顾家扑了个空,顾家被灭门了,顾家主被杀,顾长庚不知所踪。 他们又调转方向向无念宗赶去,在半路上遇到了正在原地徘徊的冥忆之。 “无念山的护山神龟开启了护山大阵,我进不去,但姚和风进去了,他应该会想办法与我们里应外合。” 冥忆之举起手中玉简,继续说道:“一旦有所行动,他会通过这个联系我。”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玉简中姚和风说话:“西北角接应,快!” 三人一个瞬移便来到了护山大阵西北角,这边的阵角里侧正发出阵阵刺眼的光亮,似火光又似雷鸣闪电。渐渐地,护山大阵西北角从里侧开始遭受撞击,冥忆之和月止音也从外侧同时轰击同一位置。 不消多时,西北角轰然破碎,开出足有一丈宽的口子。里面急速飞出两个人,南修竹一眼便认出,被抱着的那个是顾长庚,而抱着顾长庚的人便会姚和风。 姚和风拼尽最后的力气将顾长庚抛给南修竹,而后身体开始在空中自由落体,直线下坠。 冥忆之一个俯冲接住了他,将他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冥忆之又返回空中,与月止音对视一眼,两人便穿过破碎的大阵,首先将支撑大阵的九九八十一名修士全部重伤或杀掉。而后直奔无念殿,与被姚和风重伤的雍飞白展开了生死决斗。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此战后无念宗损失惨重,宗主雍飞白和座下三位长老皆死于魔尊月止音之手,整个无念宗稍有些资历的修士也全都命丧于此。 独留下半残疾的雍华清独自收拾烂摊子,坐上了宗主之位。 月止音临走前不忘去往天阶将窥天镜也带走了,窥天镜被黑布遮盖,他只要不去看就可以了。 姚和风重伤雍飞白所用的是姚家禁术,所付出的代价便是无法再入轮回的魂魄。如今的姚和风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他的魂魄被冥忆之封印,并未魂飞魄散,但也很难回到他的身体里。 顾长庚拉着冥忆之的手苦苦哀求,不管让他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救姚和风的命。 冥忆之垂了眸,这个场景真的似曾相识。一千多年前,也有个顾家小子带着心爱之人来找他救命,他的心爱之人也是因为使用姚家禁术而濒死。 只不过他的心爱之人所救之人是另外一个女子,而不是那个顾家小子。 冥忆之沉吟片刻,说道:“我可以救他,但此后他只能不人不鬼的生活在这七阴山,你真的认为,他能承受得住么?而且,你也要与他承受同样的命运,你此后再与仙无缘,只能用无尽的生命守护这鬼界入口,你能做得到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返回仙界 ================================= 顾长庚已经哭成个泪人,只知道拼命的点头。 “我愿意,他也愿意的。” 冥忆之将他们二人带回了七阴山冰室,月止音回魔宫善后,南修竹则跟着他们去了七阴山。 冥忆之对顾长庚道:“你不与他们商量一下么?” 顾长庚沉默了一会,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南修竹,南修竹对他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顾长庚要救姚和风,就要付出自己一半的神魂,撕裂成线,用法力将姚和风破碎的神魂缝补起来,再辅以灵药滋养百年,魂魄才可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中。 巧合的是,当初冥忆之要南修竹在凌源秘境寻找的那些灵植灵药,此刻全部派上了用场。南修竹当时拜托顾长庚帮他寻找,而顾长庚找到后却遇上了月止音,便没能及时将这些草药交给南修竹。此后种种错综复杂,那些草药便一直躺在顾长庚的储物手镯中。 姚家禁术本质上是一种透支生命的九层诅咒,姚和风直接用了第九层,可令人法力大增,威力无穷。但也因此,姚和风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最大的。本应回天乏术,但他的命还是被冥忆之救下来了。 若是姚和风今后离开七阴山半步,诅咒便会再次生效,直到确定他确确实实魂飞魄散为止。七阴山乃亦生亦死之地,他只有躲在这里,才能躲过诅咒的探查,当做他已经死了。 而顾长庚,他失去一半的神魂,将再也无法通过正途修炼成仙。 冥忆之在法力散尽后也要离开七阴山回鬼界履职了,那才是他应去的地方。 鬼仙,鬼与仙就在一念之间。当年冥忆之也同样付出了自己的一半神魂为巳星玄修补魂魄,只是巳星玄被陨星剑重伤,又中了半张孽魂咒,不管如何修补滋养魂魄,他也无法活下去。 冥忆之最终眼看着巳星玄的魂魄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而他自己本已经向仙界踏出一脚,但他放弃了。他以自己的仙寿换得自由之身,一直守在七阴山,等待巳星玄回来找他。 他等来了,也该走了。 只是,他为巳星玄所做的一切,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南修竹知道冥忆之回到鬼界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了,他一直以为冥忆之在七阴山为姚和风续命,却从顾长庚口中得知,冥忆之半年前就已经回到鬼界,做了鬼差。 而冥忆之已经将自己的衣钵传给顾长庚,教他修行鬼道。凭借顾长庚的资质,修成鬼仙指日可待。 玄灵大陆之事告一段落,伽蓝尊者便分别点化二人,给月止音退去魔气,给南修竹退去鬼气,带着二人返回仙界。 明明是第一次来,月止音和南修竹却觉得这地方莫名熟悉。 伽蓝尊者先带二人去见了仙帝,阐明来意,宣布他们二人情劫已过,功德圆满。之后又带着他们去了荒原,去见了那株依然枯萎的混沌花。 南修竹俯身触碰了那花的枯叶,一碰便碎了,当他的眼神随着碎叶看向地面时,却发现那旁边正有一株一模一样的嫩芽迎风摇曳。 “这是新的混沌花?”南修竹道。 月止音也凑了过来,只见那小小的嫩芽呈黑白双色,与旁边那株枯萎的花茎颜色一模一样。 伽蓝尊者道:“正是。你们就留在这照看这颗嫩芽吧,本尊不能在此逗留太久,还要返回伽蓝山。” 南修竹有些不懂了,伽蓝尊者能随意往返仙界,难道不是这里的神仙,为何必须要回伽蓝山? 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伽蓝尊者离开后不久,荒原便来了不速之客。 “渡劫好玩么?”那人慢悠悠的走过来,眼神在南修竹和月止音身上来回扫视。 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但一个名字却脱口而出:“桓唐?” 桓唐笑笑,挥手变出一副桌椅,兀自坐下。 “正是在下,你们居然还记得,难得难得。” “坐。”桓唐客气的说道,“你们一定很奇怪,伽蓝尊者为何必须返回伽蓝山吧?” 南修竹道:“你知道原因?” 桓唐点头。 “他是为了你们。当年你们本该被削去仙籍,打回原形。花神,也就是现在的伽蓝尊者,自愿退去神籍,成为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仙,换得你们下凡历劫赎罪的机会。” 桓唐说完,撩起眼皮偷看两人的神色,而后满意的勾了唇,淡淡一笑。 “花神可是把你们当亲生孩子疼爱的,只可惜...唉...” 虽然知道桓唐此人定然目的不纯,但南修竹还是问了出来:“我们该如何做,伽蓝尊者才能回归神位?” “简单。”桓唐道,“你们只需向仙帝求情,自愿退去仙籍,返回凡间,并发誓永远不入仙籍,伽蓝尊者自然能做回他的花神。本来当初花神下凡,仙帝也是极为不舍的。仙帝早就想召回花神,只是需要一个台阶。” 桓唐走后,月止音忽然召出了窥天镜。 “你要做什么?”南修竹还以为他想窥探天机。 月止音却只是将窥天镜立在一旁,说道:“桓唐身上有窥天镜的气息,我出去打探一下,看看这个桓唐究竟是做什么的。” 果然不出月止音所料,桓唐的仙府中有一面一模一样的窥天镜,而他的职责正是管理窥天镜。 很显然,通过窥天镜向雍飞白传递错误天机的人就是桓唐。月止音和南修竹即刻向仙帝告发了此事,但最后的结果却很不尽如人意。桓唐只是被降了一级,成了散仙。虽然没了特权,却反而更自由了。 南修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人趋之如骛的仙界,其污糟之程度,不比人界强多少。 南修竹对月止音道:“你知道嫦娥仙子为何只能住在广寒宫么?你知道她为何只配在仙界做个舞姬么?” “我知道。”月止音道,“一颗灵药便让凡人女子成了仙,未曾苦修,没有功德,她何德何能。她成仙成的太容易,恐怕整个仙界都没人容得下她,即使是仙帝,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其实也是看不惯的。” 南修竹拉着月止音的手,一步步向仙宫走去。 “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结局:迟来的交杯酒 ============================== 他们随了所有人的心意,自愿退去仙籍,永远不入仙籍,携手返回凡间。 伽蓝尊者回归神籍,做回花神,将伽蓝山留给了南修竹,南修竹成了伽蓝山的新主人。山中小童恭敬有礼,依然尊称南修竹为伽蓝尊者。 月止音想跟着南修竹留在伽蓝山,却被他赶走了。因为南修竹忽然想起清风阁里还有几十个男宠,越想越生气。 姚和风已经苏醒,与顾长庚隐居在七阴山,一同修炼鬼道。 两年后,他们邀请南修竹与月止音以及姚和风的父母来七阴山,二人拜堂成亲。顾长庚也正式对外宣布,他是魔尊月止音与伽蓝尊者南修竹的亲生儿子。 不知不觉凡间已经过去一百多年。此间最隆重之事莫过于伽蓝尊者过寿,前来贺寿的人能排出几十里。宴席热闹开场,南修竹正与身旁的小童聊天,忽听得守山小童火急火燎来报。 “师尊,魔尊又来了!” 南修竹挥了挥手,说道:“不用管他,过几日他会自行离去。” 身旁的小童一边给南修竹捏肩,一边小声嘀咕:“真是太恶劣了。” 南修竹捏着他的耳朵将他提到面前,道:“顾灵犀,你是不是翅膀硬了,竟敢在背后讲本尊的坏话。” 顾灵犀委屈巴巴,说道:“父亲都说了,大祖父早就将那些男宠遣散了。再说,那些人大祖父根本没碰过,只是因为上辈子对床笫之事有心理阴影,想要克服一下才那么做的。况且,他是因为谁才埋下的心理阴影,小祖父您不知道么?” 南修竹挑了挑眉:“好啊,你们一家子全站在月止音那边,我倒成了孤家寡人了。走走走,你跟他回魔宫,少在我这吃干饭,哼!” 就在这时,护山小童又狂奔着来报:“师尊,不好了,魔尊闯进来了!” 于是,今日的寿宴以伽蓝尊者被魔尊月止音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而落幕。 顾灵犀淡定的收拾残局:“大家不必惊慌,估摸着魔界已经备好了喜宴,就等着大祖父带小祖父回去拜堂成亲呢。各位请移驾望月宫,接着喝喜酒即可。贺礼就不必了,今日的寿礼权当贺礼了。” 代寒守在魔族边界,远远的便望见月止音抱着南修竹飞身而来。代寒伸直手臂朝天空一指,指尖便射出一只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 霎时间,整个魔界一幕幕由黑转红,鞭炮声,敲锣打鼓声,长长的红毯一直延伸到月止音的落脚点。 道路两旁有一排身着粉衣的小童,随着月止音走来挥洒鲜花。 两人的喜服在路上已经换好了,南修竹盖着薄纱红盖头,能将外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月止音好话说了一路,南修竹见此情景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麒麟兽披着红绸,头上带着花环,正兴奋的等在不远处。他的背上驮着一把硕大的椅子,月止音一个飞身,便抱着南修竹坐在了椅子上,两人一路上接受着百姓的祝福,一直到了望月宫门口。 从望月宫门口开始,月止音便一步步抱着南修竹慢慢走,一直走到朔月阁。 一个魔尊,一个伽蓝尊者,也没人敢闹腾。 月止音和南修竹在望月阁门前简单拜了天地,拜高堂的时候他们拜了一朵黑白相间的小花,那是花神赠予他们的上古阴阳混沌花。 席间顾长庚和顾灵犀父子也来了,姚和风虽然不能前来,但还是通过传音玉简送了祝福。 这场婚宴还有很多修仙宗门的参与,谁也没想到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宫,如今竟成了这修真界的主心骨。 洞房花烛夜只有顾灵犀笑嘻嘻的想来看看,但是被顾长庚拉走了,只告诉他小孩子不能看。 月止音手持玉如意挑起南修竹的红盖头,急不可耐的捧着脸亲了亲。 南修竹拿起一旁的合衾酒,道:“没想到孙子都那么大了,咱们才喝上这杯酒。” “还不算晚,至少我们等到了。”月止音道。 双臂交缠,清甜的美酒入喉,便再也没有人比眼前人更值得托付一切了。 轻纱幔帐倾泻而下,红烛摇曳,蝶影成双。 浮生若梦终有成真之时,只要倾心佳人初心始终不改。 那便是,永生永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