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界被迫升级的我成神了》作者:浮白十旬 本文文案: 连疏月轻功很厉害,厉害到一不小心蹦进了修仙界。 又一不小心被认错被迫进入第一剑宗成为宗中老祖谢桐枝的唯一弟子。 不过后来她把老祖灭了。 【1v1sc,私设多,男主不是谢桐枝】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甜文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疏月 ┃ 配角:谢桐枝,灵麒,舒游丝等 ┃ 其它:么么哒 一句话简介:大佬打工手册。 立意:逆境中也要保持初心,问心无愧地走到自己的目的地。 第1章 一颗仙石 连疏月活了十八年,有五年都奔波在偌大的江湖,不是为了学什么功夫,只是为了打工还师父到处欠下的债。 她自打有记忆以来就被人拿着石头砸骂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幸得有师父收养她,给了她个住处,教她功夫。 两人虽为师徒,见面的次数却不多。 大概一年只见一次,连疏月觉得他是想看看自己还活着没,才大发慈悲来看她。 十多年如一日的样貌和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让她觉得她的师父肯定不是普通人。 而且师父不靠武功内力,全仗着老赖的名声名扬江湖。 师父养了她这么多年,凭着这份养育之恩,即使她已经许久没见过师父,连疏月还是咬着牙忍住砍死他的欲望,白天在各间客栈穿梭捧着食盒给别的商铺送膳食,晚上给别人看大门,再抽空接点江湖里的暗活儿。 一天五份工都是正常的,常年累月以至于她的轻功在江湖上都排得进前三,内功非常夯实,她没有参加过比试,但遇到的人没有一个能打的。 五年,整整五年啊。 还完债的连疏月觉得天更蓝了,水更清了,就连平时压榨她的满脸麻子的掌柜看起来都清秀了不少。 “后会无期,此生不做打工人!” 一身轻的连疏月撩开头上的幕篱,站在卖画本子的摊子前翻阅《某宗大佬的贴身仙宠》。 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忽然敏锐感觉到周围师父的气息。 她猛然看向某处,精确地锁定师父的身影。 顿时街上其他人停止了动作,像被人点了穴不再动弹,静止得仿佛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就像,艳丽的浮世绘。 师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欠揍模样,抚着下巴遥遥与连疏月相望。 “疏月啊,是不是心里很气?有本事来打为师。” 连疏月将手上的画本子输了内力后掷向师父:“老不死的,爪巴。” 画本子悬在半空没有前进一寸,景色流转,开始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原本静止不动的人重新鲜活,画本子啪嗒落地,耳边是嘈杂的交谈声,连疏月却一句都听不清,就像是被排除在外。 师父已经消失不见,连疏月来不及思索环境的变化,拔腿去追,骤然间眼前光芒大盛,逼得她停下以袖遮眼。 光芒褪去,青微宗外的街市上凭空出现一名飘逸青衫,头戴幕篱的俊秀女子。 众人对此见怪不怪,就算是这里忽然炸了对他们来说都是正常的。 连疏月有一瞬的懵逼,但看见一个孩童跑得飞快边耍着长剑,还有背着剑、抬着琴在天上飞的人后,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受了她已不在江湖的事实。 很明显,这里是她曾在画本子里见过的仙侠世界。没关系,江湖上仍然会流传她的励志传说。 她这是做错了什么,刚帮师父那老头还完债,又被莫名其妙扔到这里来。 “姑娘,看看我们这里新出的画本子吧。”店家手里拿着蓝色封皮的书,上面写着采桑女。 连疏月一听是画本子,一下子走不动道。 行走于偌大的江湖中,也只有有趣的画本子能消遣她对师父的怒火。 于是她便朝两边撩开幕篱,别在而后,露出白皙俊秀的脸,准备看看这里的画本子有何与众不同。 她不似平常女子柔美的容貌,反倒眉目坚毅,眉眼间都是清俊。 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偏偏有种雌雄不辨的美。 她接过店家递来的书,随手翻开了一页,随即眼前一亮。 “你这大胆的罪人,你虽貌似天神,心却比铁石还要坚硬,双目比天地还要幽深。……①” 面容清秀的采桑女从书中一跃而出,声行并茂地演绎。 连疏月一下子被吸引住,一本一本地翻看,直到店家被她只看不买的行为弄得不耐烦。 “这位姑娘,怎么说也得买一本吧?”店家搓着手指,意思很明显。 连疏月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块碎银递给他:“就这两本吧。” 店家面露古怪,尖着声音阴阳怪气:“没钱还赖着不走,拿几块石头糊弄谁呢?两百仙石,不许还价。” 很好,换了个世界货币都不流通了,她又变成了个穷比。 辛苦打工五年整,归来仍旧是穷比。 连疏月将书放下,歇了买书的心思,转身要走。 书店的伙计用壮得像块石头的身体拦住她的去路,凶神恶煞的模样。 连疏月透过幕篱打量了他一眼,只淡淡陈述:“让一让,你挡路了。” 见他不动,连疏月将一成内力凝在右掌,飞快朝书店伙计壮实的胸膛拍去。 掌风掀开了她的幕篱,露出她皱着的眉头和稍显惊诧的表情。 他没有丝毫的动弹,体内似乎有一股不同于自己的力量,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气息吧?就和自己体内的内里一样。 连疏月恍然大悟,收手,脚尖一点试图用轻功离开,脚刚离地就被店家一根绳子甩过来缠在腰上,然后被拽了下来。 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她头一次感受到了危机感和无力感。 “多少仙石?我来付,放了她。” 这大概就是英雄救美吧。 连疏月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个穿着红衣的男子,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桀骜,一眨眼就闪身到她的身边,十分牛逼的模样。 兄台,她的自由就靠你了。 店家上下打量一番,男子身上的衣裳看不出材质,但肯定是极好的,一看就不缺钱:“不多,也就两百仙石。” 男子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悲悯地望了一眼身边的连疏月,然后抬脚就要离开。 显然,两百仙石对他来说是大手笔。 这个逼,不装也罢。 “兄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连疏月叫住他。 他果然收回了脚,从怀里掏了半天,直到清脆的咔嚓一声,他掏出了一块不知道从哪掰来的好玉,声音有些颤抖:“够了吗?” …… 玉获宫只有一间主殿,最上面摆了一把玉座,红衣男子坐在上面。 玉座两边点着烛火,是宫里唯二的光源,整个玉获宫昏暗中夹杂着橙色的暖光。 总之就是非常破落。 站在屋顶破了个口子的宫殿内,连疏月望着高高在上的红衣男人,讨价还价:“老板,我不杀生的。”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昏暗宫殿,名叫玉获宫,宫主就是替他还了钱的恩人,一个神秘组织的头儿。 而连疏月为了还债,成为了这个组织的一员实习杀手,杀手,那是要见血的。 宫主优雅地翘起二郎腿,两只手搭在玉座的扶手上,微微向后仰,用鼻孔对着她:“行,还钱。” 连疏月萎了,神色严肃:“老板想杀谁?” “呵。”宫主轻笑,“这个不急,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比如他的名号,他的实力,还有他的目的。 连疏月点头:“有啊。一个任务多少仙石?” 这个得商量好,总不能一辈子给他打工吧,不可能。 宫主指尖颤抖了一下:“实习期一个任务一仙石,转正后五仙石。” 好像在接受范围内,转正后就轻松了。 “老板,还有一个问题,咱们玉获宫听起来就很厉害,定是人才济济,那么除了我这个实习的,还有哪些大佬?” 连疏月撩开幕篱问他。 总不能只有她和老板两个人吧。 宫主放下二郎腿,眼神闪躲:“就我们两个。” “……”连疏月愣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感叹,“牛逼。” 起身整理了下衣着,宫主一步步走下来,离连疏月越来越近,直到两人间只隔了一片薄纱。 连疏月感受到他因近距离喷洒而来的热气,不舒服地把他的脑袋移开:“离这么近干什么,有话说话。” 宫主扭头沉思:书里明明说这么亲近女子,会让她对自己沉迷不可自拔,然后任由他摆布乖乖听话才对。是因为他的见还不够俊俏,还是哪一步做错了吗? 他都用压箱底的家当来英雄救美了啊! “咳,没什么,就是好奇你为何总戴着幕篱。” 连疏月后退一步:“从小戴,习惯了。” 其实是因为师父到处欠钱,她怕债主追杀才被迫戴上的,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但可以装装杯,久而久之就一直戴着了。 宫主捏着下巴,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原来如此,那我们现在商量一下你的第一个任务吧!” 他十分拉风地转身,一步步走向高处,坐回自己的玉座。 “嘀嗒——嘀嗒——” 连疏月脚尖轻踮,瞬间换了个位置,躲过了差点砸在她脑袋上的水滴,看着头顶的那个大窟窿,她指了指:“老板,下雨了。” 从房顶漏出的雨砸在地上,将红毯氤氲了一大片。 宫主心疼地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红毯卷了起来,躲过了雨水的侵袭。 连疏月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卷起来可能会发霉。 “快走吧你,去把青微宗谢桐枝的爱宠赤喙鸟解决掉。被发现了就说误闯青微宗,那些个名门正派不会拿你怎样。”宫主看一眼连疏月都觉得晦气,挥挥手叫她滚蛋,“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连疏月体内一点灵气也无,在那些个修士面前就是个体质强悍的普通人而已,可以降低修士的提防,避免引起怀疑。 也正因如此,他才一眼看中连疏月来给自己打工。 至于更多的,这女子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从前见过。 不过太久远了,他也记不清了。 “老板,门在哪?”杀只鸟而已,连疏月觉得小事一桩。 她环顾一周,除了头顶的大窟窿,的确没有别的出口了。 宫主暴跳如雷,觉得自己被这个实习杀手羞辱了。 仿佛一只红色的蝴蝶,起身飞向她,揪着她的后颈衣领,像扔垃圾一样将她狠狠一甩。 连疏月一恍神,人已经不在宫殿内,而是站在了原来的街市上。 天已黑,街市上人头攒动,丝毫不比白天冷清。 来来往往的人身上背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就如同江湖侠士背着视如生命的武器。 好像没什么变化。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现在可能连这里的孩童都打不过了。 她抬头,目光所至最远处,屹立着繁盛几千年的正道之首——青微宗。 “任务失败扣两仙石!” 脑中忽然炸起宫主的声音。 连疏月一听立刻炸毛,运起内力,施展轻功翩然往青微宗方向飞去。 她一身青衫,头戴幕篱,身形飘逸,仿佛仙子泽世,不似其他修士借助飞行法器,而是光靠着双腿快速前行,吸引了不少修士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大明宫词的皮影戏。 开新文啦,前三章前五评论掉落红包啾咪啾咪//v// 第2章 两颗仙石 青微宗乃正道之首,宗主仪明道君喜爱四处游历,不知所踪,现在由修仙界唯一的一只凤凰来镇守整个青微宗。 作为第一大宗,其下还分别有宫、商、角、徵、羽五门,门下弟子无数,人才济济。 凤凰是上古时的神兽,岁月沉浮,昔日伙伴都已陨落,只留下他一人面对着无边的落寞。 听闻他能预知后事,掌握兴衰,是整个修仙界都惹不得的人物。 宫主在连疏月的脑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提到那只上古凤凰时颇有咬牙切齿的意思,仿佛两人是苦大仇深的仇人。 连疏月狗狗祟祟地在青微宗穿行,她没有灵气,是以青微宗用来抵挡外人入侵的法阵对她来说形同虚设。 宫主还在和她叽叽歪歪青微宗的“恶行”,恨不得现在就把这里一窝端。 奈何他进不来,只能借着连疏月的脑袋用嘴发泄发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钻进自己脑袋的,大概是法术的一种吧。 连疏月摘下幕篱,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非常无奈:“老板,安静会。我现在脑子里就跟有一百只乌鸦在开会一样。” 宫主一听,再次暴跳如雷:“你竟敢说本尊是乌鸦!”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很高贵,谁也不配。 他气鼓鼓地将留在连疏月脑海中的一抹灵识抽出来跑了,决定先让这个打工人吃些苦头。 连疏月都能想象出他脸上不可置信加愤恨的表情,以及甩袖离开的动作,不禁勾勾唇角,以拳抵唇。 轻笑了一声,然后将幕篱重新戴了上去。 夜色如黛,青微的弟子操练不停,各色剑气在空中乱舞,仿佛炸开的烟花,炫目而艳丽。 青微宗弟子宗服皆为青白色,倒是与连疏月身上的衣裙差不多。 “这位师妹,还请留步。”气宇轩昂的青微宗弟子将手上的长剑挡在连疏月的胸前,阻止她继续前进。 连疏月乖乖停住脚步,并没有慌张,而是神色淡定地用右手食指抵在唇上:“嘘,叫我女侠。” 神采飞扬的高马尾少年见她这副模样,执剑的手微微颤抖,良好的教养让他保持笑容:“前方是谢师祖的大殿,师妹还是不要再往前走比较好,以免惹得师祖不愉,恐遭惩罚。” 上古至今唯一的凤凰,谢桐枝,正是前方梧桐殿的主人,不允许任何弟子擅自闯入。 连疏月无视胸前的长剑,继续往所谓谢师祖的大殿走去。 少年果然不忍伤害同门师妹,将剑收了回来:“师妹!” “白茗师兄,不是说好了今晚与我一同比试,杵在这里做什么?”大眼萌妹突然出现在少年白茗个连疏月中间。 连疏月一瞧,顿时怒不可遏。 她竟然和这位大眼萌妹,撞衫了——师父明明说这是独一无二的款式!这该死的老贼,又骗她。 白茗露出抱歉的神色:“我在劝这位师妹不要进梧桐殿,耽误了些时间。凌拂,你再等等。” 凌拂大大的眼睛上下打量连疏月,然后一拍手,总算是认出了面前的人:“迟絮师姐?” 连疏月心里咯噔:她这是不仅撞衫,还和青微宗一位名叫迟絮的女弟子撞脸了? 凌拂冲上来将她的幕篱从两边撩开,露出她俊秀的脸:“真的是你啊迟絮师姐,谢师祖不是派你到寒酥山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白茗自然也认出了她,皱了皱眉毛,没有再言语。 连疏月将凌拂的话在心里和脑中飞快地思忖了一个来回,马上就想到了措辞,接受了撞脸的事实,顺着面前的大眼少女道:“正是谢师祖召我回来,说是有要事当面相商,我才从寒酥山赶来。” 她可真是小机灵鬼儿。 凌拂拉着白茗的胳膊往比试台走:“白茗师兄,既然是谢师祖让她进去的,就不要管了,趁比试台还有位置,我们赶快过去吧。” “这……也好。迟絮师妹莫要再惹师祖生气。”白茗舒展了眉头,任由凌拂将自己拉走。 舒了口气,连疏月摸了摸自己的脸,仍然有些怀疑自己与那名叫“迟絮”的女弟子之间的联系。 莫要在惹谢桐枝生气,迟絮之前做了什么才被他赶去了寒酥山? 还有师父,为何偏偏要将自己拉到这里来。这里到底是画本子,还是同她所在的江湖一样真实存在? 连疏月边走边想,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师父抓过来暴打一顿。 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茗说前方就是谢桐枝所居住的梧桐殿,可连疏月走了小半个时辰,两边的景色不断倒退,青微宗的弟子也早已不见踪影,可她还是没有找到所谓的梧桐殿。 眼前似是蒙了一层雾,渐渐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突然,她侧头看去,一抹雪白的影子从眼前快速划过,形似鬼魅。 那影子也注意到了连疏月,接近透明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骤然望向她,令她心底一凉。 纵使他动作极快,连疏月仍然能看清他的容貌: 精致雪白的袍子,浑身似雪,连头发和眉毛都是白色,就连那双眼睛都是银色接近透明,如冰如水。 脸更是极致的美,仿佛美丽却转瞬即逝的雪。 那人拧了拧眉头,看了一眼连疏月后又松开,不再逗留,翩然离去。 连疏月挑了挑眉头,心下也不慌张,只当偶遇了名美人儿。按照心之所向,固执地朝一个方向不停走去。 “嘎嘎——嘎——” 一只红白羽毛交错的鸭子? 她将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现在才想起来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纯靠精纯的内力维持。 看着在河边摇着屁股嘎嘎叫的胖鸭子,连疏月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鸭子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脑袋一歪,嘎了一声,然后啪嗒啪嗒地朝连疏月飞奔而来。 连疏月自然不辜负它的热情,一把抓住它的两个翅膀,它也不反抗,两只黑豆眼乖顺地望着她,甚至还有点深情的意味,然后伸长脖子将自己的头往连疏月嘴里供去。 简直就是碰瓷。 看来青微宗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和谐,连鸭子都抑郁得想自尽。 “怎么这么可怜。”她躲过去,叹口气,心里竟然有点不忍,干脆松手将它放下来放它一条生路,继续用内力维持行动。 鸭子扑棱几下翅膀,并没有逃走,在连疏月脚边跑了几圈,嘎嘎叫个不停,用头不断撞击她的小腿,一副不想活的模样。 连疏月不管它,继续往前走。 “嘎!”鸭子的叫声凄厉了起来,翅膀扑棱地掉出几根羽毛,飘落在连疏月面前。 它啪嗒啪嗒地冲向一棵树,猛地跳起来,脚蹼踹在树上,竟然将树给踹倒了,树枝和树叶七零八落。 连疏月接住那根火红色的羽毛,退后半步,觉得这只鸭子不简单。 更令她不可置信的是,那只鸭子竟然将几根树枝铺在一起,在上面放了些树叶,然后嘴巴叼着一根树枝开始钻木取火。 而且,它还成功了。 连疏月:修仙界真是到处卧虎藏龙,个个都是人才。 鸭子直接在连疏月面前脱光了毛,然后表演了个大火烤自己,不一会儿肉香味就传进了她的鼻子。 “天地良心,是这只鸭子先动的手。”连疏月不欲浪费,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一小包佐料,洒在了烤得吱哇冒油的鸭子上。 作为经常风餐露宿的江湖人士,为了果腹,经常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佐料必不可少。 盘腿坐在火堆边,连疏月一个人解决了整只鸭子,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双眼都清明了起来。 原先蒙在面前的雾渐渐散开,一棵参天巨树出现在眼前,巨树最上方托着一片云,云上一座宫殿屹立,端庄又惊艳,便是谢桐枝的梧桐殿了。 比起老板破破烂烂的玉获宫,简直是云泥之别。 正趴着修房顶的老板:阿嚏—— “何人在此。”玄袍男人如神祗降世,从高耸入云的梧桐殿翩然落至地面,冷声质问穿着青微宗宗服,头戴幕篱的年轻女弟子。 他面容俊美却冷清,眉心处有一道细长的金色花钿,黑发束于脑后,头顶白玉冠。 想来,他就是天地间唯一的上古凤凰、现今镇守青微宗谢桐枝了。 连疏月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压制气息,却没什么不舒服。她站起身来透过幕篱直视这个可以说是最尊贵的男人:“谢师祖,弟子迟絮来寻上次遗落之物。” 总不能直接说“谢桐枝,我来偷你的鸟”吧,他可能直接把自己捏成渣渣。 谢桐枝良久没有说话,正在回忆名叫迟絮的弟子是否来过这里,眼睛却不经意瞥到连疏月脚边的一地残骸。 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赤喙鸟的尸体,谢桐枝怒不可遏。 赤喙鸟陪伴了他千万年的时光,一朝沦为宗中弟子盘中餐,他沉寂多年的心控制不住地躁动了起来——想杀了她。 谢桐枝半晌都没说话,倒是周围好像越来越冷了。 连疏月捂着肚子:“嗝——” 太饱了,没忍住打了个响嗝儿。 “你吃了吾的赤喙鸟。”谢桐枝眉心处的金色花钿熠熠生辉,双眸仿佛要冒出火来。 掌心陡然出现一团火,直接扔向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连疏月。 炙热的温度烧得周围空气都扭曲了。 连疏月小臂交叉挡于面前,十分疑惑:“弟子并未见过赤喙鸟。” 她只是吃了一只鸭子,而且还是它主动送进嘴里的,她也是被迫的啊。 “还敢狡辩。”谢桐枝神色阴鸷,没了传闻种所说的温润、心胸宽广的气度。 第3章 三颗仙石 火团带着一阵烈风冲向连疏月,周围的树都翻倒催折,泥土夹杂着树叶在空气中翻滚。 连疏月岿然不动,只觉得丹田处凝聚着一股热流,随后涌向全身。 她的身体变得轻盈异常,脚尖一踮,轻松地翻身躲过火团,连身上的衣物都未损伤半分。 火团未中目标,将空中的树叶烧成得一分不剩,化作点点星火消散。 周围陡然安静下来,恢复平静。 谢桐枝总算从震愕中抽出几分理智,心中怒火平息不少。 赤喙鸟由自己的心头血喂养,与他共享修为,必不会轻易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弟子吃掉,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赤喙鸟心甘情愿。 “你名唤为何?”谢桐枝广袖一挥,将周围景色恢复如常,启唇问道。 原本被摧残的树枝落叶一瞬间又变成原先茂盛的模样,被他的烈火灼烧过的焦土重新变得盎然。 他便是谢桐枝,一挥袖万物灰飞烟灭,一挥袖万物重新生长。他拥有绝对的实力,尊贵的地位,以及应有的责任。 连疏月整理好衣裙,在心里感叹一句凤凰的记忆也不是很好后,又重复一遍:“弟子迟絮,来找东西。” “迟絮。”谢桐枝微眯着眸子,在唇齿间呢喃这两字,抬指隔空掀开了连疏月面前的白纱,露出她的面容。 “你骗吾。”谢桐枝浮于空中,玄色衣袍无风而动,几缕青丝轻抚着他的侧脸与脖颈,“吾未曾见过你,迟絮更未曾来过梧桐殿。” 先不说除了自己和仪明道君外,不曾有人踏足梧桐殿,更何况她与迟絮的面容完全不一样。 虽说他在小事方面的记性的确差了些,但他派迟絮去寒酥山事关天下,他绝对不可能弄错。 连疏月哪里清楚这些,只好硬着头皮狡辩:“师祖前不久派弟子前往寒酥山,弟子的确是迟絮啊你忘了吗师祖!” 真是恨不得扯着他的衣领质问他。 谢桐枝见她还在硬撑,干脆凭空变出一个铜质的脸盆悬于连疏月的面前。 铜盆里有清澈的水,连疏月低头,映出她俊秀的脸和疑惑的神情,以及唇边沾着的佐料和油渍,应该是方才吃烤鸭不小心蹭到的。 不禁在心里感叹谢桐枝竟然如此贴心的让自己洗脸。 她撸起袖子,刚要将脸埋进铜盆里,便听到一道尖锐的女声从盆里传来:“你不要过来啊!” 连疏月灵敏地后退。 铜盆中映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山,一名穿着青微宗宗服的女弟子正艰难地在深至半腰的大雪中穿行。她秀美的脸正对着连疏月,满眼都是嫌弃。 “师祖,弟子好好守着寒酥山呢,您就别拿丑东西吓唬弟子了!”铜盆对面的迟絮耸了耸冻得通红的鼻头,扯着嗓子向谢桐枝控诉。 很好。 连疏月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是丑东西,她跳起来一脚将铜盆踢飞,然后抱着胳膊像大爷一样站着不动。 铜盆里的水竟然泼洒了出来。谢桐枝有一瞬间的愣住,又快速恢复如常,脸盆带水重新收回来。 他蹙眉沉声道:“她才是迟絮。” 现在的迟絮还在寒酥山赏雪,想回也回不来。 “哦。”连疏月一双冷淡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死鱼眼,一副没有世俗欲望的模样,“所以呢,有本事弄死我。” 她应该要被谢桐枝一口火喷出来烤成渣渣吧。没想到自己竟然要与鸭子殊途同归了,也是种缘分吧。 不过她比较好奇为什么白茗和凌拂会把她认成迟絮,明明她和迟絮之间,除了性别,哪里都不一样啊! 青微宗的弟子都是脸盲吗?还是故意在搞她? 妈的,怎么自从师父把她带到修仙界来后,好像每个人都在搞她?心好累。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弱女子而已。 谢桐枝没有弄死她,反而折下一根梧桐枝甩向连疏月。 梧桐枝像手串一样柔软地缠绕在连疏月的右手手腕上,棕黑色手链与形状似鸟的绿叶想环绕,衬得她肤色白皙。 “你体内有吾爱宠赤喙鸟血脉,在未与它分割前,不准出青微宗半步,梧桐枝会限制你的行动,好自为之。” 谢桐枝牛气哄哄地丢下这句话后重新飘回了梧桐殿,而连疏月眼前划过一道白光,人已不在梧桐树前,重新出现在了刚刚比试切磋完的白茗与凌拂面前。 她抬手,梧桐枝松松垮垮地缠绕着她的手腕,没有丝毫能束缚住她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普通手链的程度。 这难道就是画本子里出现过的囚禁普泪? “迟絮师姐?”凌拂脑袋上的发髻都歪了,明显是比试时白茗没有控制好力道与方向。 连疏月挑眉,撩开幕篱,将脸猛地凑到凌拂面前,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她开口,冰冷的气息打在凌拂的脸上:“你再仔细瞅瞅,我是迟絮吗?” 凌拂吓得原地跳了一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因为连疏月的脸距离太近而瞬间变成了斗鸡眼,不知所措地手舞足蹈:“师兄,师姐怎么了?” “迟絮,不要欺负凌拂。”白茗将凌拂拉回到自己身后,皱着眉头呵斥连疏月。 好家伙,她也没做什么就护起来了,凌拂是师妹,迟絮就不是吗? 迟絮看起来和凌拂年龄差不了多少,却已经独自一人守着整座大雪弥漫、孤寂辽阔的寒酥山了,而凌拂却能在他这个白茗师兄身后被护得滴水不漏。 同宗不同命。 听闻修仙界最讲究机缘,也不知她的机缘在何处,是何模样。 迟絮未离开青微宗时就是同凌拂住一间,而连疏月现在就是迟絮,理所当然和凌拂一起睡。 凌拂看起来还有点害怕,一直到进屋都和连疏月保持着距离。 而连疏月摘下幕篱放在桌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在陌生的环境就和在自己家一样,一点拘束都没有。 “杵着干什么?坐啊。”她像主人招待客人,拍了拍身边的圆墩,叫凌拂坐下。 凌拂大眼睛里全都是恐惧,哆哆嗦嗦地坐在了连疏月的身边,双手攥着大腿处的衣裙,不敢看她。 连疏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面向她,想朝凌拂打听一点关于迟絮个青微宗的事,刚要开口。 “啊,师姐我错了,我不该将你推出去的,可是我也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去寒酥山,那里又冷又没人,我不想去……”凌拂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她的手背上。 少女骤然在自己面前哭啼,连疏月一时有些慌张,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只能冷声道:“别哭了。” 凌拂努力压制自己的哭意,因为憋着导致身子一抖一抖,好不可怜,若是让白茗看见,不免又是对迟絮一阵冷眼。 “我问你,你觉得我如何?”连疏月揉了揉眉心,干脆不去看她。 凌拂抬起头支支吾吾:“师姐,很好,很好……” “那你为何推我去寒酥山受苦?” “那日白茗师兄问你想不想去,你说想去的。可谢师祖来接你时你突然反悔,我怕谢师祖派我去,我便在你出声前喊了句迟絮师姐愿意去寒酥山。”凌拂解释清楚后,擦干眼泪,“对不起迟絮师姐,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连疏月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原本就歪的发髻这回更歪了。她叹口气,不知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不是真正的迟絮,当然不能代替她来原谅凌拂的所作所为。 “凌拂啊,我现在还没有原谅你。” 凌拂眼睛亮晶晶:“那师姐如何才能原谅我?” “以后再说。”连疏月皱起眉头,脸色煞白,捂着腹部跌坐在床榻上,“休息吧。” 凌拂一步三回头,有些担忧,最终还是会了自己床上躺好。 青微宗除了镇宗弟子外,都是两人一间房。推门而入,最左最右各一张床,中间则是桌案以及一扇巨大的屏风,阻隔两名弟子的视线。 屏风用特殊材料制成,普通法术不能透过,因此凌拂看不到连疏月的状况。 而连疏月盘腿坐在床榻上,她的丹田处发热发胀,调理内息的功法此时也没有用。忍了半个时辰,她的脸上全是汗,衣裳都被汗浸湿。 她起身,将幕篱戴在头上准备离开卧房。 卧房温度升高,睡梦中的凌拂不舒服地呢喃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冷风吹来,连疏月凉快了不少,但丹田处的热气却未消散,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听说人临死时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她忽然想起在梧桐树前吃的那只长得像鸭子的赤喙鸟,没想到这么快“福报”就来了。 谁会想到人畜无害的肥鸭子零散会旁自己吃坏肚子呢? 连疏月随便找了一条河,将自己扒光然后泡在冰凉的河水,河水被她身上的温度烧得蒸腾,河面上冒着白色的热气,没来得及逃走的鱼儿翻着肚皮漂在水上。 “罪过啊。”连疏月舒府地喟叹一声,没有注意到水位线在下移。 她坐在水里的一块石头上,不一会儿就有些迷糊了。 整个人如坠海底,连疏月喘不过气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滔天的火焰席卷而来。 下意识地以手遮挡,火焰却穿过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她身后蔓延。 连疏月知道,她这是做梦了。 跟着炽热的火焰向后看去,烈火灼烧着躺在地上的一个人,看不清面容。 红色的衣袍被火焰一点点吞噬,他不甘地伸出手,像是在朝连疏月求救。 “天道不公,我何其无辜!”他的声音嘶哑,却满含怨气。 连疏月看见火焰后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恨不得饮血啖肉。 她头皮发麻,心底一凉,顺着他的目光骤然转身。 原来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要诛杀他的罪魁祸首——一身玄衣如天神的谢桐枝,以及他身旁眉眼如雪的白发少年。 火焰中的人迟迟没有死亡。 白发少年祭出身后的银色长剑。 长剑铮鸣,割破了他的手心,沾染着少年的血后,势如破竹地冲向火焰中奄奄一息的那人。 长剑刺破那人心脏,他的眼睛合上没了气息。 连疏月捂着胸口,仿佛长剑也刺破了她的胸口,留下密密麻麻的疼痛。 “连手下,宫主大人来慰问你了。”一袭红衣的宫主踏着月色站在河边,脚边是连疏月叠得整齐的衣裳。 第4章 四颗仙石 盈盈月光下,纤薄的女子坐在已经干枯的河中央,她很瘦,皮肤白皙,弯曲的脊背处脊椎骨微微凸出,更显脆弱。 白皙的长腿直直得抵在河底的两块小石头上。 连疏月坐在石头上微微垂着头,头发尽数搭在右肩上,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身上还有未干的水珠。她双眸微阖,显然已经睡着了。 只是她的眉头皱着,似乎睡得不□□稳。 宫主的脸比身上的红衣还要红,丝毫未预料到再见连疏月时是这幅香艳的场景。他下意识摸了摸干燥的人中,生怕鼻子流出血来。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连忙转过身,十分正人君子地非礼勿视,在岸边来回踱步,思索要不要叫醒河中央的女子。 不过他记得先前这条河水还算深,怎么这会子就剩下几条死鱼了?难不成被她给喝光了? 不愧是他的手下,真乃奇女子,喝水都比别人喝得多。 脚底一软,宫主低头,原来自己把连疏月的衣裳踩了一脚。 他抬脚,上面赫然有一个脚印,他愣了一下,干脆又在上面踩了一脚。好了,他的手下终于能穿件衣服了,便将衣裙一抖,再一甩。 衣裙像是有生命般套在了连疏月身上,终于将她的身躯包裹住。 宫主松了口气,飘到连疏月面前,低头打量她。 “这么平吗。”他摸了摸自己胸前,再加上连疏月本就清俊的面容,他突然觉得男女之间的区别好像并不大。 感受到他人气息的连疏月朦胧中睁开眼,身上灼热的气息已经消散,胸前却凉飕飕的。 她低头,见到自己白花花一片,而面前的男人一直盯着那里没有动弹。 “登徒子!” 连疏月将肩上的衣裳一拢,转身躲过宫主的视线,然后在空中来了个回旋踢,给宫主一招致命打鸡。 宫主先是觉得某处贴上来柔软的触觉,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随即而来是令他天崩地裂的疼痛,是他两辈子都没经历过的痛,他的脑中,一颗蛋破碎,然后掉出双黄蛋。 他脸上的红迅速褪去,整张俊美的脸扭成了苦瓜。 “你,你……”他嘴唇哆嗦,额头处青筋暴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整理好衣裳的连疏月站在原先她坐着的那块石头上,抱着胳膊在一旁欣赏宫主像只打鸣的公鸡一边乱窜一边闷哼。 连疏月拍了拍胸前衣服上的一个脚印,最后留下弯弯的一个弧度怎么都拍不干净,只好作罢。 鞋子也不知道去哪了,她光着脚踩在冰凉湿滑的石头上,看着已经干涸的小河和几条瘫在泥巴上的死鱼陷入沉思。 缓过劲儿的宫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嘴唇苍白,弓着腰脆弱道:“手下,你这是要谋杀老板拒绝还债吗?” “难道不是你先职场骚扰吗?”连疏月瞥了他一眼,低声冷哼。 宫主立马挺直腰,右手三根手指指天,振振有词:“天地良心,我一来就看见你什么都没穿坐在石头上,好心给你穿了件衣裳,你竟然这么对我。果然,好心总是没好报。” 他落寞地转身,后背仿佛打了一层阴影。 虽然老板平时不着调,但的确没必要做这么下流的行为。连疏月飞至宫主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你去哪?” 他来找自己总归有原因,不然怎么会大费周章进入青微宗? “回玉获宫。”宫主生无可恋地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闻到了一股他十分讨厌的味道,连忙捂着鼻子后退好几步,直接退到了河的对面,与连疏月隔岸相望。 连疏月问号脸:“?” 这是又犯什么大病了? “你和谢桐枝接触过了?”宫主声音因为被衣袖格挡而有些闷,不难听出里面的嫌弃。 他是狗吗,鼻子这么灵。 连疏月点头,如实回道:“嗯,我把他的鸟吃了,差点被他烧成灰。” 怪不得她体内火气这么旺盛,将整条河都给烧干了,原本空荡荡的身体也被浓郁的灵气填充,原来是将赤喙鸟给吃了啊。 宫主十分欣慰,随后原本就苍白的脸开始龟裂,仿佛收拾收拾就能原地去世了。 “吃了,你将赤喙鸟吃了……”他的双眼失去了高光,行尸走肉宝呢喃,整个人笼罩在一片灰色中。 连疏月摸了摸已经消化好平坦的肚子,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绝望,理所当然道:“你让我解决赤喙鸟,我吃了它应该也算完成任务了吧?结果一样不就好了。” 宫主闪现至连疏月的面前,扯着她的衣领拼命摇晃:“哪里一样了啊!你吃了它它也不会死,改天你下个蛋它就又活过来了,你跟我说你已经把它解决了?你这是在骗钱知不知道!” 信息量好大,而且她为什么要下蛋。 宫主精神状态堪忧,为了安抚他,连疏月又变成了毫不反抗的死鱼眼,语气呆愣:“是我错了,这次任务算免费赠送,不收费。” “咳。”宫主脸色一变,低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和头发,态度一百八十度翻转,笑意盈盈,“下次记得将赤喙鸟的心掏出来给我。” 他在连疏月的肩膀上拍了拍:“加油,宫主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呕——” 她很丑吗,为什么他一直看着自己干呕? “你身上,太臭了,呕——” 连疏月抬手将宫主的手从肩膀上拿开,面无表情:“麻烦爬开一点,我怕丑到老板您…” 她抬手时,广袖下移,露出谢桐枝束缚在她手腕上的梧桐枝手链。 宫主在干呕中抽空抓住她的手腕,厉色斥责:“梧桐枝,呕,谢桐枝给你的?呕,怪不得这么臭。” 原来是因为梧桐的味道才被恶心得干呕吗?真是辛苦你这么讨厌梧桐还拉着她说了这么多。 “谢桐枝不允许我踏出青微宗,用这个束缚我,防止逃走。”连疏月晃了晃手腕,见宫主干呕得更厉害了,终于恶劣地勾起嘴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她不常笑,这次也不是那种幅度大的笑,只是微微抿唇几不可见,却闪得宫主忘了干呕。 宫主的脸接近透明,再加上他穿得一身暗红,活像是半夜来索命的恶鬼。他一手抓着连疏月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将梧桐枝手链给薅了下来:“你摘了不就好了,那么听他的话做什么?你可是玉获宫的人。” 他边说,将手链一甩,扔得八千米远。手链在空中留下银色的弧度,壮烈牺牲,寿命不到一天。 连疏月无语:原来可以直接摘下来的吗,堂堂青微宗谢师祖怎么跟闹着玩一样。 是她高看修仙界的人了。 “不过,你体内还有赤喙鸟的血脉,等谢桐枝教你怎么让它重生再离开青微宗吧。”宫主隔空折断远处的树枝,化作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手链缠绕在连疏月的皓腕上,神色是难得的认真。 “好的,再见。”连疏月伸手和他挥别。 宫主叹口气,不明白唯一的手下为什么这么不待见自己,但他作为负责的老板,还是要贴心为手下做好善后。 他周身气场忽变,衣袍无风而动,迫人的威压从他身上涌出,柔柔的光晕笼罩着他。他睁眼,漆黑的双瞳变成了澄澈的蓝色,而后他挥手,手掌心凝聚着一团水球,他向上一抛。 原本干涸的河再次有了水流动。 做完这一切,宫主回首对着连疏月笑,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保重。”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不见。 “师姐?你怎么这么晚跑到河边来?”凌拂揉着眼睛晃悠悠走近连疏月,拉着她往住所走。 她被热醒后,有些担忧师姐,便到她床边看看,结果人不见了。出门刚好看到河边的光芒,就一路跑到这里,总算找到了师姐。 连疏月光着的脚走着走着平白无故套上了白袜和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她压低幕篱,眼底和嘴角都是笑意:“天气闷热,出来洗了个澡,这就回去。” “鞋袜的钱从工资里扣。” 她的脑中响起宫主的声音,笑意尽失。 …… 连疏月疲惫地醒来,她居然又做了那个无比真实的梦。 房中只剩她一人。她起身坐起身,思考她应该做点什么。 “师姐,我吃完早饭回来啦。”凌拂一蹦一跳地跑回房间。她虽然已经辟谷,但总是戒不掉口腹之欲,因此修为总是进步得很慢。 连疏月穿鞋下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漱口。 “今日白茗师兄要下山,我要和他一起去,师姐你要不要也一起?”凌拂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热情邀请。 拒绝一个可爱少女的邀请是十分残酷的行为,连疏月半分犹豫都没有:“不去。” 恰巧她就是这么残酷。 要是她出了青微宗,被谢桐枝发现的话她可能会直接下地狱的,不,是一定。 这天下,哪里还有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呢? 凌拂颓丧:“好吧,那我走了,师姐照顾好自己。” 走好,不送。 发了半天呆,无所事事的连疏月走出房门,来到了比试台。 谢桐枝和老板都说她的体内有赤喙鸟的血脉,且修为与谢桐枝共享。 她有点蠢蠢欲动了。 比试台上依旧是五光十色的剑气,看来青微宗的弟子大都是剑修。 连疏月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心想迟絮应该会拥有自己的佩剑吧,可她行走江湖,向来是手中之物皆可为自己所用,并没有固定的武器。 江湖众人将武器视作羁绊,和自己性命等同的伙伴。 连疏月不需要羁绊,因此不需要武器。 “迟絮师姐,既然回来了,就与我们一同切磋切磋如何?” 第5章 五颗仙石 比试台下围着许多弟子,同连疏月说话的是站在台上趾高气昂的一名男弟子,长得平平无奇,眉宇间却满是自信。 男弟子抱剑而立,半睁着眼睛打量台下戴着幕篱的连疏月。 听闻她领谢桐枝谢师祖之命前往寒酥山,一去就是三年,昨日才回来。宗种许多弟子艳羡其能得到谢师祖孙所赠机缘。 殊不知,真正的迟絮还在寒酥山对着白茫茫的雪发呆。 连疏月正巧想要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研究一下赤喙鸟的力量,便脚尖轻踮,轻盈得像青羽,速度却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比试台上。 男弟子转身,果然见连疏月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衣袂飘飘,水色细长的束腰盈盈一系,勾勒纤细的腰身,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仿佛即将飞升的仙子。 宗中大多弟子为求行动敏捷不拖沓,都穿箭袖宗服,而她却是广袖高髻,偏偏与他人不同。 男弟子不禁看痴了,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红。 “青微宗徵门弟子迟絮,还请赐教。”连疏月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不耐烦得地先开口。 她最烦这些无缘无故就走神的人,比试都不用心,修为如何精进?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不值得他认真对待? 那她可要认真了。 男弟子回过神来,匆匆回道:“青微宗商门弟子李昀,同请赐教。” 连疏月点头,像弦上的箭冲了上去,打算先给李昀一巴掌,让他好好尝尝小看她的代价。 李昀见她竟然不使用灵气,只一股脑用蛮力冲向自己,不禁摇了摇头,同样不使用灵气,想要凭着双腿绕到连疏月的身后来躲过她的进攻。 他虽是商门普通弟子,在同门师兄弟中丝毫不起眼,但身为徵门弟子的迟絮更是窝囊废,万不可能赢过自己。 之所以邀她来台上比试,也只是单纯想羞辱她一番。哪怕她去了趟寒酥山,也照样是个丁点修为都没进步的徵门之耻而已。 李昀轻轻松松地侧身,轻易地转到了连疏月的身侧。 连疏月的幕篱被风吹开,露出精致的侧脸和冷漠的一只眼,眼珠淡淡地扫向李昀窃喜的脸,然后勾了勾嘴角,脚尖旋转,抬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将他的胳膊向后一扯。 李昀只觉得天与地忽然翻转,刚才他的双眼中还只有连疏月的身影,转眼间就成了坚硬的石板,他的脸马上就要和它来个亲密接触。 “砰”的一声,连疏月像在砧板上甩咸鱼一样来回甩李昀,最后将他用力一扔,嵌在了石板里。 嵌在石板里的李昀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自己抠出来,用灵气护身没有受什么伤,但他的面子却丢光了。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手背上青筋暴露。 台下的徵门弟子原本觉得连疏月一定会输,又要给徵门丢人,没想到来了个反转,将商门弟子一顿胖揍,不禁在台下欢呼。 “迟絮师姐好棒,加油!” “师妹可算给我们徵门出了口恶气,你们商门也不过如此啊!” 被羞辱的商门弟子握着拳头朝台上的李昀大喊:“赶快把迟絮打下来,别再留情了!” 李昀深吸一口气,将灵气凝聚在手,缓缓拔出自己的本命佩剑。 迟絮欺人太甚,那就别怪他不讲武德了。 连疏月活动了几下肩膀,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胸前有个黑色的月牙状灰渍,拍了几下依然不见褪去,只好作罢。 “迟絮,你的佩剑呢,快将佩剑拿出来啊!” 台下的同门弟子焦急地提醒连疏月,赤手空拳如何同白刃相碰? 然而连疏月不是迟絮,他们就算喊破喉咙,连疏月也无法平白无故变出一把剑来。 连疏月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开口尽是狂傲:“没有剑,我照样能将他打下台去。” 李昀嗤笑一声,还在拔剑。 等了半天,连疏月终于不耐烦了,跳起来一脚踹在李昀的佩剑剑柄顶端,已经出了一半鞘的剑嗖的一下完全缩了回去。 李昀气得脸都紫了。 法器有灵,并非死物。他刚得机缘有了这把剑,与它感情感不够深厚,用起来并不熟练,这次哄了半天好不容易让它出来了一半,连疏月一踢,他又得重来。 哪里还有时间让他重来,李昀气急败坏挥舞着剑鞘:“你太过分了,这点时间都等不得吗?” “你以为是回合制呢,还必须要等你变个身念个咒?”连疏月嘲讽他,将头上的幕篱摘下来放在手上。 她调整内息,强大深厚的内力游走全身,以全力将幕篱掷向还在拼命拔剑的李昀。 幕篱在空中旋转,白纱展开,像一把伞夹杂着强势而锋利的风冲向李昀。 他的佩剑终究护主,意识到迫近的危险,终于舍得从剑鞘中出来。白光溢出,李昀单手执剑,兴奋地砍向白纱。 然而白纱有连疏月的内力加持,坚韧无比,竟然将他的佩剑给弹开,继续转着飞向李昀的脸。 不过内力终究比不上灵气的强悍,表面上连疏月没有什么,其实她的内力为挡那一击已经大幅度消耗,但气势不能输,继续让幕篱维持原先的速度冲向李昀。 李昀连连后退,已经退到了比试台的最边缘,只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也就意味着他要输了。 他抬眼看见连疏月轻松地站在不远处,脸上神色风轻云淡,像是在等他主动投降认输。 突然一股子力量喷涌而出,他大吼一声,干脆越过幕篱,也不管它会不会划伤自己,拖着长剑奔向连疏月。 “不过一个徵门的弟子而已,我才不会输!” 长剑的剑尖在比试台的石板上划出一路火花,发出刺耳的次啦声。 连疏月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心里暗叹一声糟糕。 她忽视了一个人在绝境中的毅力与决心。 李昀狰狞着脸,仿佛要将连疏月剁成九九八十一块才能解心头之恨。 艰难地躲过李昀的一次攻击,连疏月喘着气收回幕篱,内力消耗完毕,而李昀看起来精力十分旺盛,没有懈怠的模样。 “李昀这是修为晋升了?”台下的弟子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连疏月的眼神带着怜悯。 李昀的修为原本就比迟絮高一些,这回他晋升了,两人实力悬殊更大,迟絮下比试台后估计要躺上好几个月了。 连疏月自然听到了台下的议论,擦了擦脸上的汗,快速回忆昨晚在河边时老板是如何施展法术的。 既然她吃了赤喙鸟,体内浓郁的灵气不用白不用。 只是她从未学习过如何运转体内灵气,只能靠着记忆照葫芦画瓢,学着老板的模样去施展法术。 “放弃吧,你赢不过我的!不过若是你在此向我道歉,我便让你受点轻伤,好输得体面些。” 李昀桀桀大笑,手上的剑隐晦地泛着红光,轻微地颤抖着,发出清脆的铮鸣声,仿佛急迫地想要饮血止渴。 “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连疏月倚靠在围栏上,默默感受体内陌生气息的流转,嘴上还不忘嘲讽几句李昀。 “徵门门主来了!”台下的弟子纷纷散开,给徵门的门主让出一条通向比试台的道路。 徵门门主颐徐息是位明艳的女子,广袖妃色衣裙,云鬓酥腰,明眸善睐,眼尾处一颗朱红的小痣,更添妖娆。每一步都是风情,不像是正派道君,反而更像夺命的妖精。 颐徐息款步徐行,嘴角一直擒着一抹笑意:“迟絮宝贝,要加油哦,输了的话,半年的仙石可就没有了呢。” 她的声音娇媚,如幽深树林中的夜莺鸣唱,说出来的话却让连疏月头皮发麻。 能进入青微宗成为门内弟子都是颇具慧根的,每月宗门都会发放一定的仙石来保证弟子正常生活,还可以在宗中领取鸿鹄令,完成鸿鹄令后也可以得到赏金。 连疏月知道有鸿鹄令和每月仙石的供应后,原本想着可以趁自己在青微宗的时候利用这些赚点外快,没想到颐徐息竟然用这个来威胁自己。 虽说本来她就没打算输,但被人揪着后脖颈总归不舒服。 没办法,钱无所不能。 连疏月尝试将丹田全部内力消散,让灵气随意游走。她眯着双眼等待李昀龇牙咧嘴地冲向自己,他手上的长剑发出刺眼的光芒,带着势不可挡的锋利即将刺破她的胸膛。 双目骤然圆睁,她的身体像昨晚一样开始发热,每一处经络斗仿佛被注入滚烫的岩浆,马上就要崩裂开。 “啊——”连疏月痛苦地喊叫一声,胸前的黑色弧形印记闪烁着光芒。 玉获宫内,正在洗红毯的宫主感应到他留在连疏月身上的压制印记失效,身形瞬间消失,湿淋淋的红毯倒在一边,又白洗了。 李昀手上的剑被连疏月身上的气息烫的化成了铁水,滴落在比试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他的本命佩剑彻底损坏,不能再用,连接人与剑的灵契消失,作为惩罚反噬李昀,他吐出一口血,连连后退,额头青筋暴露,汗水汩汩流下,不可置信地看着铁水化作蒸汽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剑……贱人,你还我的剑!” 连疏月身上的肌肤通红,李昀一靠近十步之内就被灼伤得无法再近一步。 “你们徵门,竟然用歪门邪道对付同宗弟子,真是太可笑了!这就是你们徵门的所作所为、门风败坏!” 李昀披头散发,双眼猩红,衣衫大敞着嘶吼。 颐徐息眼色一冷:“无论如何,这一局是徵门赢了,商门输了。迟絮,还不快下来!” 然而连疏月正在被烈火炙烤,汗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肌肤上,没有回应。 “商门李昀道心不稳,意图残害同宗弟子,即日起到寒泉思过,无令不得出。” 虚空中响起辨不清来源的沉稳声音。 李昀闻言跪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6章 六颗仙石 感受到修为波动的谢桐枝用不着思考就知道是吃了赤喙鸟的连疏月擅自动用了灵气。 她从未学过运转灵气的功法,一步错便可能要了性命,她死了不要紧,赤喙鸟不能出事。 所以谢桐枝为了爱宠,难得出一次梧桐殿,顺便收拾了一个有入魔趋势的弟子。 “你,同吾回梧桐殿。”声音逐渐聚拢,谢桐枝从梧桐殿的方向翩然飞来,悬于空中,睥睨底下的一众弟子,对靠在围栏上的连疏月道。 他的玄色衣袍猎猎作响,青丝飞扬,双目如古井无波无澜,额间那道细长金色花钿隐隐泛着金光,高贵不可侵犯。 颐徐息听他要将比试台上的连疏月带走,匆忙抬头直视谢桐枝,不可置信地开口:“迟絮是徵门的弟子,如何能去师祖您的梧桐殿,这不合规矩!” 连疏月根本顾不得徵门门主的争论,因为她已经依偎在清凉的怀里,人已经不在青微宗,而是重新回到了阔别两日、破破烂烂的玉获宫。 而这个怀抱的主人正是玉获宫宫主,他竟然在谢桐枝和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她给带走了。 谢桐枝轻描淡写地瞥了颐徐息一眼,似乎在问那又如何。 “从现在开始,她便是梧桐殿的弟子。” 颐徐息心底一惊,还想辩驳什么,对上他凉薄的双眼,最后什么都没说,领着门中的弟子回了徵门。 也不知这对迟絮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想阻止却没有能力从中插手。事实上,除了宗主仪明道君,谁又能左右谢桐枝半分呢? 弟子们也都议论纷纷,看向比试台上刚刚被谢师祖收为弟子的连疏月,结果只看到空气和瘫在地上没有意识的李昀。 谢桐枝万年不变的神情总算有了些波动,他皱了皱眉头,循着某人留下的气息追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带走那个女人。 “师祖,您要去哪!”镇宗大弟子明不晦运转灵气御剑跟上,却被谢桐枝一个轻挥衣袖给打回了地上,只好作罢。 其他弟子纷纷围过来关心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无碍。”明不晦站起身来,面容温润如玉,笑着摇摇头,“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众人散去后,明不晦执剑的手紧紧攥着,面上依旧挂着笑,眼底却一片阴沉。 该死的迟絮,明明他才应该是谢师祖的弟子才对。迟絮,凭什么!一个半路进入青微宗的普通弟子,天赋与修为皆不如他,怎么谢师祖偏偏看上了她? 而此时真正的迟絮,还在寒酥山挖雪莲。 …… 宫主将怀里的连疏月放到自己的玉椅上,没办法,他的玉获宫就这么一把椅子,没有别的干净地方了。 “唉,真是,昨天才刚刚帮了你一回,现在又给我惹麻烦。” 连疏月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被火气熏得通红火热的脸紧紧贴着他露在外面冰凉的肌肤,舒府地蹭了蹭。 于她而言,宫主现在就是一块冰,刚好能熄灭她的火气。 宫主叹了口气,干脆自己坐在了玉椅上,让她侧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低头,口中吐出清澈的蓝色灵气,亲吻连疏月衣裙上的那处弧形印记,用自己最精纯的灵气为她压制乱窜的火灵气。 火气下去的连疏月不再依赖宫主,双手松弛,沉沉睡了过去,眼皮垂下之前,她隐约看到了老板满脸通红的害羞模样,以及头顶的那个大窟窿。 竟然还没修好吗。 等她醒后,作为回报,她来帮忙修好屋顶吧。 宫主将她放在玉椅上,然后继续搓脏了的红毯,他展开一看,里面竟然有霉点了! 他的手心不断涌出水来冲洗,差点眼泪就要流下来了——这么一个玉获宫,又是破洞,又是发霉,穷得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他为什么还要随身带着啊! 没想到重活一世还是穷得叮当响,他的玉获宫完全比不上谢桐枝的梧桐殿,这种身外之物都赢不过他,实在是太掉面子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这一次,他一定要改变命运。 他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嘭——” 昏暗的玉获宫瞬间明亮了许多。 宫主手上的红毯掉到地上,呆愣地抬头望向头顶比之前又多了一个的大窟窿,眼中失去了高光,背后再次打上一层阴影。 罪魁祸首谢桐枝从天而降,又给玉获宫的房顶砸了个窟窿,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高高在上地同宫主说话,眼里全是轻蔑,仿佛同一只蝼蚁交流都是对他的侮辱:“灵麒,你胆子大了许多,敢抢吾的人。” 宫主灵麒擦干手,将地上的屋顶碎片一一拾了起来揣进怀里,然后与谢桐枝对视:“抢就抢了,还要挑日子吗?” 再说了,连疏月本就是他玉获宫的人,怎么能说是抢呢? 谢桐枝这个崽种果然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啊。 “她现在是吾的弟子,不该在此处。且原谅你这一次,没有下回。”谢桐枝飞至玉椅旁,见她手腕上的梧桐枝依然完好,想来是由于灵麒干扰才未起作用。他将沉睡的连疏月收进百宝袋中,欲离开。 而灵麒见他在自己的玉获宫却仿佛在自己家里随意来去时,怒了,且谢桐枝还没为把玉获宫砸了个窟窿道歉,他实在吃不下这个亏。 “原谅你个臭瓜皮!”灵麒骂了他一句,心情好了不少。上一世他窝窝囊囊地祈求着谢桐枝能够帮自己,次次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却还是被他暗算送到了那人身边,失去了自由与性命。 谢桐枝收好连疏月,离去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从手心召来一团火,带着深厚灵气的火冲向远处的灵麒。谢桐枝低沉启唇:“放肆。” 灵麒自然不甘落后,手心凝出水球,水流动着,冒着阵阵寒气,轻轻砸向谢桐枝。 不是他怜惜谢桐枝,是他真的舍不得将玉获宫给毁了。 水与火向前冲时分别化作利箭,旋转着即将碰撞。 “滋——” 水与火碰撞后化作白色的蒸汽顺着玉获宫破了的窟窿飘了出去,留下尴尬的两人对视。 …… 连疏月从梧桐殿中醒来,浑身神清气爽,没有丝毫被火灵气炙烤过的痕迹,只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应该在玉获宫才对,难道是一场梦吗? “谢小鸟?”她从地上坐起来,疑惑地看向正在闭目打坐的谢桐枝。 谢桐枝额间的金色花钿颜色浅了不少,好像原本鲜艳的花忽然打了霜。 听连疏月叫自己谢小鸟,谢桐枝额角抽了抽,看在赤喙鸟的面子上没有弄死她,忍着怒气睁开眼睛:“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吾的弟子,待吾将赤喙鸟从你体内剥离后才可离开。” 连疏月心里咯噔一下,那她岂不是只能待在梧桐殿中?顿时有些不满,摇头三连:“不行,我拒绝,没必要。我在其他门中一样可以让你剥离什么赤喙鸟,没必要待在这里。” 而且她已经有师父了,虽说他不着调还招人恨,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总归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她是不会背叛师门的。 “连疏月,吾现在就可以让你入轮回。”谢桐枝闭上眼,神色平静。 连疏月瞬间正襟危坐,乖巧万分:“师尊有何吩咐。” “滚出去,将入门的书都看一遍。” “好的师尊,师尊再见。” 她想起宫主,回头问:“谢小,师尊,我刚刚是不是在玉获宫?” 谢桐枝一刻都没有犹豫:“是你梦魇了。” 连疏月出了梧桐殿,忘记梧桐殿高耸在梧桐树上,因此前脚刚踏出一步,整个人向前栽去,然后直溜溜往下掉。 正当她要运起内力施展轻功时,她摸着空荡荡的丹田陷入沉默,万万没想到她的内力恢复已经如此缓慢了,自从来到修仙界,自己的确怠慢了许多。 马上就要掉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前,连疏月狠狠地批评了自己一顿。 早知道现在也是一死,她就该硬气一点将谢小鸟气个半死。 “迟絮师妹,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一直在梧桐殿外观察的明不晦总算守到了谢桐枝唯一的弟子,还碰巧遇到她摔下梧桐树,这不正好是与她结交的大好时机? 真是天助他也。 连疏月被明不晦接在怀里,平安落地:“多谢大师兄,我没事。” 她整理好衣裙,不经意打量了这个名震天下的青微宗镇宗大弟子明不晦,果然是芝兰玉树,如精致的美玉,气度不凡,既然是镇宗大弟子,修为与天赋自然也是卓绝。 见他一直笑眯眯盯着自己,连疏月问他:“大师兄可还有别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明不晦善解人意地朝连疏月道,“迟絮师妹既然已经是谢师祖的弟子,今日定是受了师祖指点,若是有何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虽不才,定会全力相助。” 好凡。 堂堂青微宗镇宗大弟子说自己不才,就和首富埋怨自己只能吃满汉全席还吃腻了一样。 连疏月往外面走:“师尊嘱托我将入门的书都再看一遍,麻烦大师兄告诉我一下百城阁的位置就好。” 明不晦双眸发光,不愧是谢师祖,明白入道就一定要打好基础。怪不得他修为堵塞了许久,想来也该重头捋一捋,回归本心了。 “无妨,我刚好也要去百城阁查阅,不如我们一同去吧。” 第7章 七颗仙石 整个修仙界中书籍最多最全的书阁就属青微宗的百城阁了,因此许多其他宗派都会遣刚入门的弟子前往青微宗的百城阁学习。 连疏月推开百城阁古朴的木门,百城阁从外面看只是一间普通的两层小楼,进入里面才知道其真容。 百城阁昏暗,中间空荡荡,墙壁枪却摆满了书柜,书柜上密密麻麻全是书,书名发着光,聚成了百城阁唯一的光源。 她抬头,望不到顶,除了书还是书。 “迟絮师妹,你看这本吧。”明不晦边某个方向张开手掌,一本书从墙壁处飞到他的手上,再递到了连疏月手上。 连疏月接过,蓝色书皮上几个烫金大字异常惹眼——修士入门必看基础功法。 还真是简单易懂。 “多谢大师兄。” 明不晦热情地又从墙壁书柜上拿来一摞书,什么测测你的本命灵气、如何选择最适合的道、基础功法一百招等等,然后一股脑交给连疏月:“师妹,这些都是基础的,你先看,不够再来找我。” 自己悄悄藏了一本,不让连疏月知道。 “够了够了。”连疏月抬着几乎要遮挡住自己视线的一摞书,离开了百城阁,找了个安静的河边自己研究。 入夜,连疏月从书中抬起头来,有些不舍地合上书,将书放在徵门住所。凌拂和白茗下山还没回来,所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从膳堂要了两个馒头垫了垫肚子,又继续坐在榻上根据书中的方法运转体内的灵气。 她现在对这个世界非常好奇,即使她的内力强悍,但对上灵气几乎可以说是鸡蛋对石头,要在这里生存下去,最好适应才行。 内息调转,两种颜色的灵气在她的丹田处萦绕不走,似乎想要想个地方将自己储存起来,却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地方。 连疏月也十分懊恼,脑门憋了许多汗,依旧无法将灵气凝聚起来,只能松下力气,任凭灵气四处游走。 “凝聚灵气,摒除其他杂气,便能结丹。” 连疏月敏捷地从榻上起来,望向忽然大开的窗户,那里站了一抹红色的身影,只是整个人都比正常人颜色浅一点,像只鬼飘荡进房间。 “老板,你死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债主死了,她欠的仙石应该就不用还了吧。 灵麒差点气得当场去世:“就当骗骗我,能不能不要那么高兴?” 他死了,连疏月就这么开心?亏他白天还特意闯进青微宗带走她,帮她压制体内乱窜的灵气,不然她现在已经是到处飘荡的灰,哪里能好好待在这里。 连疏月收起表情,一脸悲痛:“老板,一路走好。” “唉,看你快死了我才从玉获宫辛辛苦苦赶到青微宗把你接走,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就和谢桐枝那个臭瓜皮跑了。”灵麒身上的颜色更加黯淡了,手脚并用地爬向窗户要出去。 他的动作很慢,嘴上念叨不停:“一句谢谢没有就算了,居然还盼着我死,我大概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了吧。” 连疏月掏了掏耳朵,上前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放在了椅子上,自己坐在对面静静看着他。 奇怪的是灵麒很轻,简直就像一张随时被风吹走的纸。 灵麒娇羞地坐在椅子上,一双桃花眼眨巴着到处打量:“这便是女子闺房吗,我还是第一次来。” 隔壁床布置得温馨漂亮,连疏月的却只有一床床板一套被褥,别的什么都没有,简直不像女子。 真是看得他一阵心酸,然后从怀里掏出今天刚用屋顶碎片换来的、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仙石,推到连疏月的面前:“先拿去用吧,这里吃饭竟然也要花仙石,真是太可恶了。” “不用。”连疏月心中一暖,自然也明白白天她的确是去过玉获宫了,也的确是受他帮助才留了一命,不能再要灵麒的其他东西,毕竟他看起来并不富裕。 灵麒没有收回,身体越来越浅。趁着还能支撑一会儿,他连忙道:“青微宗的法阵对修为越高的外来人压制效果越厉害,我这回只分了一抹神识才勉强进来,也不知下次再来是何时。你,照顾好自己。” 臭不要脸的谢桐枝偷偷加强了法阵,害他要偷偷摸摸才能进来。 “若是遭人欺负,就不要待在青微宗了。”灵麒的身形接近透明,“我来接你回去,玉获宫虽小,还是容得下你的。” 谢桐枝不会轻易放过连疏月,但他要强行带走她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些麻烦而已。最好还是让赤喙鸟重生,再由他来亲手了结才最好。 重活一世,一切尽在掌握中才最让他安心。 连疏月是一颗棋子,也是他未知的变数,着实让人有些懊恼。 “还有,待你修为精进,青微宗的排外法阵便会对你奏效,你要小心。”灵麒撑着下巴笑眯眯瞧着一脸不耐烦的连疏月,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最后嘱托道,“千万别死,我可没钱再去找另一把刀。” 连疏月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无可忍,用刚学会的方式往手心凝聚灵气,一掌拍过去。 然而灵麒已经神识回归本体,不在原位。 掌风穿过恰巧消失的那抹影子,打在了后面的墙上,留下一道裂痕。 “师姐,我回来了!”凌拂蹦蹦跳跳进来,将大开的窗户关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大口水,可见这下山一遭累坏了。 连疏月收好桌上的仙石,坐回床上,嗯了一声后继续闭眼感受体内的灵气。 而凌拂却关不上嘴,恨不得将在宗外的经历一下子全部说给连疏月听:“今日下山去,还以为是个多简单的鸿鹄令,只要帮村中的农夫找到消失的妻子并带回家中就好,结果费了好大功夫也没解决,连白茗师兄都被困扰了许久。师姐,你猜猜看发生什么了?” 她冲到连疏月面前,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她能好奇一下。 连疏月睁开一只眼,语气平淡:“妻子自愿离开,并且不愿回来。” “师姐怎么知道的!”凌拂跳起来惊叹,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 “猜的。” 好歹也看了那么多画本子,那些个跌宕起伏、情节转折,她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凌拂继而戴上痛苦面具,十分嫌弃道:“原来是那农夫白天干完活儿夜里还不愿洗脚,弄得屋子里全是臭味,睡着了还打呼噜,怎么都叫不醒。他妻子一怒之下才背着包袱离开了。” 她捏着鼻子,脸上像是戴了十层痛苦面具,古古怪怪:“我和白茗师兄进那农夫的屋子时,差点直接臭晕过去,也怪不得他妻子要跑。但为了完成鸿鹄令的任务,还是硬着头皮帮忙去寻。” 声音突然拔高,显然是遇到了奇事:“结果农夫妻子在别的山洞同一红衣男子过得你侬我侬,且山洞里还有许多其他女子,都是和农夫妻子一样扔下丈夫孩子自愿跑到红衣男子身边。” “不过那红衣男子的确长得俊俏,尤其那一双桃花眼,要不是我已经有了白茗师兄,恐怕也要被他勾了魂儿失了心。”凌拂一脸沉醉的模样。 连疏月一听是红衣男、桃花眼,便一下子联想到她的老板,再加上他刚刚给了她一堆仙石,不由怀疑——那些仙石莫不是老板牺牲了自己才换来的? 老板,糊涂啊! 将白天的经历说了一遍后,凌拂像是被抽光了力气,塌着肩膀往自己的床边走去,一下子将脸埋进被褥,痛苦道:“明天还要去那个山洞劝农夫妻子,真的好痛苦。我再也不同白茗师兄一起做鸿鹄令了!” “已过入定时间,为何不回梧桐殿?”谢桐枝亲自光临弟子卧房,面上明显不爽。 虽是迫不得已才收她为梧桐殿唯一弟子,他可以不重视,但连疏月绝不能怠慢。这么晚还留宿在外不愿回梧桐殿,竟还要他亲自来接,当真是不懂尊师重道。 待赤喙鸟重生,定要将她逐出师门! 谢桐枝心里恨恨,暗自散出自己的威压与气息,告知周围修士,青微宗的谢师祖来了,好让同宗弟子代他好好教育一下连疏月。 普通的卧房顿时生辉,引来旁边几个女弟子扒在门口纷纷偷看,心里不免有些嫉妒这个普通弟子竟然能得到谢师祖的垂青,日后少不了她的苦头。 “谢师祖!”凌拂顿时从床上弹起来站得笔直,头都不敢抬起来,光滑的额头上沾满了细细的汗。 连疏月一看是谢桐枝来了,将凌拂脸上的痛苦面具抠了下来,戴在自己的脸上,一脸便秘的表情:“梧桐殿竟还有弟子的住处,实在是欣喜若狂,弟子这就感恩戴德前去。” 她算是弄明白了,谢桐枝这种天生有优越感并且实力也很强的人,除了哄着,现在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怪不得老板一听他的姓名就作呕。 等时间长了,她恐怕也要和老板一起吐了。 谢桐枝被她的话哄得开心,满意地扬了扬下巴,拉风地做了个法阵,直接将连疏月送到了梧桐殿,随后自己也消失,只留下凌拂在原地发呆。 第8章 八颗仙石 梧桐殿内到处都是凤凰图腾,布置颜色也都是以金色与红色为主,可见谢桐枝十分以凤凰的身份为傲。 “今晚结丹。”谢桐枝坐在高处丢下这么一句话,仿佛结丹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而已。 事实上的确简单,毕竟连疏月体内有赤喙鸟相助,只要稍微用些心,结丹不在话下。 “凝聚灵气,摒除其他杂气,便能结丹。” 连疏月想起老板所说的话,按照他的指导感受体内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灵气,小心翼翼地控制它们从缠绕在一起到完全分成两股。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额头已经聚集着密密麻麻的汗,眉头紧紧皱着。 谢桐枝撑着太阳穴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对她周身的火与木的灵气饶有兴趣。 “摒除其他杂气……” 那是不是内力也要摒除?连疏月立刻将内力封存在丹田内,不允许它四处游走。她想将那股绿色的灵气也排出去,却怎么都做不到。 绿色灵气委屈地缠绕着经络,抚平她略有焦躁的身体,无比轻和。 没办法,连疏月只好接纳它,改去排除红色灵气,没想到红色灵气立刻惩罚般灼烧她,幸好有绿色灵气一一滋润,消除滚烫。 就这么无数遍重复,红绿灵气一直不肯出去,连疏月只好无数遍尝试,最终还是失败了。 月亮高悬,梧桐殿内只剩下连疏月一人仍在摸索着如何结丹,一刻都不曾停歇。她的衣衫被汗水浸湿,额头的汗水向下流去,经过脸颊,下巴,最后滴落在衣衫上。 等到天边露出一抹青灰,连疏月终于看到了那颗攀附着红色纹路的金丹悬于自己的腹内,然而金丹旁还有一颗缠绕绿色纹路的另一颗金丹静静地悬着,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竟然一下子结了两颗金丹! 连疏月睁开眼睛,双眼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张开手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灼热的气息在掌心流动,这便是灵气吗? 她走出梧桐殿,像上次一样毫无防备地跌落。但这回她能熟练地将灵气散于全身,整个人章一根羽毛轻飘飘落在地面。 早就守在梧桐树下的明不晦心里震惊了好一会儿。 不愧是谢师祖的亲传弟子,不过才两天,迟絮师妹竟然已经结丹,并且不需要借助法器来完成飞行! 他也要努力才行,不然镇宗大弟子的名号,岂不是迟早被别人夺了去? 明不晦拔腿就跑,整天整日泡在百城阁中。 “师姐,你来啦!我刚好要去找白茗师兄一起下山完成鸿鹄令,师姐要不要一起?”凌拂正在收拾小包袱,见连疏月来了,将包袱背好,冲到她面前。 想起她已是梧桐殿弟子,今时不同往日。反应过来后,凌拂又稍稍后退,同连疏月拉开了些距离。 连疏月见她如此,叹口气,伸手抚了抚凌拂圆圆的发髻,答应了她:“我同你们一道去。” 刚好她也要搞清楚凌拂口中的红衣男子到底是何人,若真是老板,她必须得劝劝,好让他回头是岸。 只是要躲着谢桐枝,有些麻烦,毕竟他不允许自己出青微宗,若是被发现,可能要连累为自己摘下梧桐枝手串的老板。 “谢师祖不允我擅自出青微宗,你先与白茗汇合,我悄悄跟在后面,等都出了青微宗,我再同你们一起去寻鸿鹄令。” 也好避开一些耳目。 凌拂一听,连连点头:“好的师姐!那我现在就去找白茗师兄!” 说罢便一溜烟儿往徵门男弟子住处跑去。 连疏月面色如常跟在后面,路过的其他弟子当着她的面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连疏月也不想知道。 “师姐,白茗师兄昨晚就没回来!”凌拂挠挠头,懊恼道,“可能是还在村子里,我们现在抓紧过去吧。” 奇了怪了,她明明是跟着白茗师兄一起回来,他还送自己到门口才走的,怎么会没回住处呢? 她心里着急,说完就往宗外跑。 连疏月心里不免觉得蹊跷,好奇心驱使她赶快跟上。 青微宗对去外面历练的弟子看管并不严,因为所有弟子在进入宗门时都会由各门主在身上发放统一的令牌,证明其身份,令牌上有特殊法阵,可在遇到危险时开启法阵,青微宗收到呼救并派弟子驰援。 所以连疏月异常顺利地离开了青微宗,在半路上同凌拂一起赶往附近的村子。 “李大壮,看到我师兄没!”凌拂推开农夫家的门。 一股浓烈的臭味直接熏得连疏月和凌拂往后退了好几步,那味道就像是用热水冲开了黄色某物,嫌味道不够又加了几勺腐乳搅拌。 总之非常上头。 李大壮醉醺醺地起来,脚上鞋也没穿,胡子拉碴,邋遢得很:“你说那个小白脸啊,昨天走了就没见过了。你们可一定要帮俺把娘子带回来啊,没了她,俺这日子没法过啊。” 你这不是过得挺滋润的吗? 连疏月离得八丈远,远远看着凌拂与李大壮交谈。 “知道了。”凌拂捏着鼻子用力关上门,小跑到连疏月面前,“师姐,我们去山洞看看吧。” 农夫妻子暂住的山洞在青微宗反方向的一个山头上,凌拂并未结丹,无法御剑飞行,只比普通人走得更快些,要花上小半个时辰。 连疏月嫌她动作太慢,干脆直接将她横抱起,用轻功带着她往山头飞去。 凌拂惊呼一声,牢牢环着她的脖子:“师姐,你结丹啦!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连疏月皱眉,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这种飞行法术只有结丹后才能做到呀,昨天是白茗师兄带着我飞行的,没想到师姐也可以。我可真笨,到现在都没结丹。”凌拂说着说着颓丧起来。 她不禁有些后悔,若是当初如寒酥山的是自己,那她的修为是不是也可以突飞猛进,同白茗师兄的距离也能更近些? 凌拂悄悄叹口气。 竟然如此,连疏月不想暴露自己如此迅速结丹才只用了内力,没想到是白费功夫。 既然瞒不住了,便大方用吧。 她利用灵气加快速度,嘴上安慰:“再过几日,你便也可结丹了。” 凌拂欣喜:“当真?那我要努力修炼才行。” 一处宽阔的山洞中,里面布置得像是寻常卧房,各种家具一应俱全,点着喜庆的红烛,十几名女子穿着干净的衣裙各做各的事。 床上躺着一位身穿青微宗宗服的弟子,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嘴也被堵住,只能发出闷哼声,正是半夜察觉不对劲,想要一探究竟却被抓住的白茗。 山洞中安静得很,偶尔有几声女子交谈嬉笑声。 洞口翩然而至红衣男子,一头乌发,皮肤白皙,双眸含情,流光溢彩。 妇人们皆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行礼:“恩公辛苦,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凤羽侧身躲过她们的触碰,冷冷开口道:“即日离开,回到亲人身边去。” 妇人们大惊,不明白恩公为何突然如此无情,胆子大的直接上前询问:“恩公何故如此?离了这里,我们这些弱女子还能去哪?回了亲人身边,同再入火海有何区别?” 其她妇人在一旁点头,目中含泪:“是啊,恩公,我们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这……”凤羽俊美的脸上神情犹豫不决,十分为难,拳头紧了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妥协,将床上的白茗拎起来往山洞外走,嘱托那些妇人,“你们待着不要出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 “恩公……” 凤羽不理会身后妇人的呼唤,将不断挣扎的白茗一个手刀砍晕后,坐在山顶眺望某个方向,似乎在等人。 他的红衣被风吹得鼓起,背影寂寥。 这么多年,世间沉浮变幻,她终于还是要回来了。也不知她是否记得自己。 她叮嘱自己保管的东西,他都好好看管着,一点都没有怠慢。 快来吧,他真的等了太久。 “到了师姐,前面就是了。” 连疏月放下凌拂,将她护在身后,目光打量着背对着她们的一抹身影,以及他旁边像条虫子扭来扭去的白茗。 凌拂也注意到被五花大绑的苦逼师兄,想上前去,又被连疏月拦住,心急道:“师兄,你没事吧?” 白茗疯狂摇头:“唔唔,唔唔唔唔!”凌拂,不要过来! “师兄别急,我这就来救你!唔——”凌拂扯开连疏月的手臂,想要冲向前,却被连疏月一个手刀劈晕,软软瘫在她的怀里。 白茗目眦欲裂却无法反抗,只一双红得几欲滴血的眼睛愤怒地瞪着连疏月。 连疏月才不管他,将凌拂轻轻放在地上,走上前去:“老板?” 面前这人,头发衣服身形,都和老板一模一样。 凤羽颤抖着肩膀缓慢回头,一双眼睛满是疑惑,他明明感应到她应该从面前经过,怎么方向反了? 十分尴尬地故作镇定,凤羽转身跪下,双手交叠放在地上,低下头,额头紧贴在手背,声音低沉而庄重:“主人,您回来了。” 第9章 九颗仙石 “主人,您回来了。” 连疏月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顶着和老板一模一样的拽脸,跪着朝她问候,。 她托了托差点惊掉的下巴,蹲下来与他平视。 “老板?” 凤羽闻言睫毛微颤:“主人?我是凤羽。” 不是什么老板。 连疏月扯了扯他的脸颊,质地柔软光滑,应该没有做什么手脚,那面前的男人虽容貌声音都和老板一模一样,但的确不是他了。 “你为何叫我主人?我并不认识你。” 修仙界当真无奇不有,先是所有人将她认作是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的迟絮,现在又遇到和老板容貌相同的凤羽。 凤羽乖巧得不得了,跪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膝盖处,双眼静静地望着正在思索的连疏月,等她双眼重新聚焦后才回道:“凤羽因您而生,您就是主人。主人不记得我无妨,我记得主人便好。” 他执拗地盯着连疏月。 连疏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她记忆里的确没有叫凤羽的人,便试探问:“你的主人是不是叫迟絮?” 兴许是他也将自己看做了迟絮,才会误以为她是主人。 凤羽却摇摇头。 苦恼地站起身,连疏月这才注意到躺在一边一直盯着自己的白茗,于是问凤羽:“你将他抓来做什么?” 凤羽如实回答:“他偷看女子更衣。” 连疏月挑眉,嫌弃地瞥了白茗一眼,显然没想到表面一身正气的徵门大师兄竟然是这种人,凌拂的眼光貌似不太好。 “唔唔!”白茗扭成了波浪,用身体极力反驳。 他明明是为了救那些被凤羽关押的妇人才趁着夜色来查看,没想到被他发现,不敌才被抓起来! 被劈晕的凌拂渐渐转醒,揉了揉脖子坐起来,目光疑惑:“师姐,你打我做什么?师兄!你快将我师兄放了,不然我就叫宗中其他人过来。到时候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她手上握着一枚纂刻着“徵”字的木牌,只要她捏碎,青微宗的人就会赶过来。 白茗见状更加拼命摇头,想要阻止凌拂的动作。 “呵。”凤羽仍旧跪坐在地上,一双眼中满是不屑。他抬起一只手,捻起一颗碎石子,十分随意地扔向凌拂。 石子以只看到残影的速度砸在了凌拂的脑门上,留下一道红色痕迹,凌拂直接仰倒在地,失去了意识。手上的木牌掉落。 连疏月知晓了凤羽的厉害,悄悄挪了几步,离得凤羽更远些。 白茗则悄悄松了口气。 察觉到他的动作和神情,连疏月皱了皱眉头:“你不想宗中人来救你。” 白茗垂下眸,完全不理她。 良久,他才苦涩开口:“别伤害凌拂。” 凤羽瓷白的脸更加苍白,没有管白茗,而是伸手去拉连疏月的衣袖,神态卑微且苦涩。他的睫毛微颤,抖着声音:“主人,不要离凤羽太远。” “你先起来。”连疏月顺着他的手去扶他。等凤羽乖乖起来后才又道,“放了他吧,他是我同宗同门的师兄。” “不,他不是。”凤羽摇头,执拗地不肯为白茗松绑。 这世间,没有人能当主人的师兄。 见他这么固执,连疏月冷下脸盯着他的眸子,沉声道:“我说他是,他就是。我叫你放了他。” 灵气溢出,连疏月随时准备迎战。 凤羽垂着的手勾了勾,白茗身上的束缚消失。他热切地望向她:“别生气。” 连疏月这才收敛,看着已经变成橙色的天,催促白茗:“你先带着凌拂回青微宗,我来完成鸿鹄令。” 直觉告诉她,她需要同凤羽单独相处以了解更多。况且凌拂额头的伤看起来也不轻,还是回青微宗医治下比较好。 白茗从地上站起来,闻言有些不愿意。他来这里别有目的,若是离开,他想要的东西可能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只是为了凌拂的话,太可惜了。 可他没有理由拒绝,在众弟子眼中,他是最关心同门师弟师妹的大师兄,此时更不能轻易抛弃最小的凌拂。 只能先放一放了。 “好,便有劳迟絮师妹了。鸿鹄令的赏金到时分你一半。” 连疏月眼前一亮,居然还有意外之喜:“一半是多少?” 白茗抱着凌拂动作一顿,思索道:“大概一百仙石?” 一百仙石!那岂不是可以直接将欠老板的债直接还了一半? “那便这么说定了!”她迫不及待答应,生怕白茗反悔,然后拉着凤羽火速往山下走。 站在山洞前,连疏月愣了一会儿。 她竟然在没有凤羽的引路下,直接找到了收容妇人们的山洞,仿佛她本就认识一般。可她又的的确确没有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 凤羽双眸亮晶晶的,拉着她的袖子就往里面扯。 “做什么?快放开,男女授受不亲。”连疏月脚趾抓地,奋力反抗,然而修为仍不及凤羽,还是被拉进了洞里。 妇人见来了个陌生面孔,皆聚上来围着她:“是新来的妹妹,来这里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我们都是一家人,要互相照拂,为恩公鞠躬尽瘁。” 连疏月艰难地抬起头问凤羽:“你教她们这么说的?” 凤羽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不曾说过。” 那就好。 她推开众多的妇人,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撑着下巴打量了一圈才开口:“谁是李大壮的媳妇儿崔云琅?” 包着白色头巾,穿蓝色粗布衣裙的妇人崔云琅站出来,她低着头,双手无措地拧来拧去,局促不安地道:“我是。” “你夫君托我来寻你回家。”连疏月饶有兴趣地挠了挠脸。 这崔云琅虽为农夫妻,周身气质与举止却温婉得体,与其她农妇不太一样。 “不,我不回去。恩公,别赶我走……”崔云琅泪眼婆娑地望着站在连疏月身旁一言不发的凤羽。 “为何?若是因李大壮太过邋遢,我可以帮你教训一顿,保证他从此干干净净的。”她自认为思虑周到地劝崔云琅。 然而崔云琅依旧很抗拒:“不去,不去,不要回去……” 看不下去的其她妇人将她掩在身后,面目不善地斥责: “云琅不愿回去你为何还要逼她?恩公还未发话,姑娘实在是太过无礼了!我见姑娘身上穿的还是堂堂青微宗的宗服,做的却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怕将青微宗的脸丢尽了!” 绿衣女子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将青微宗贬低到了泥里。 连疏月正眼瞧了她几眼,心里倒是没什么不舒服,反正她也不是青微宗的人,青微宗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倒是这年轻的绿衣女子一副尖牙利嘴的泼辣模样,还挺惹人喜欢。 然而凤羽不允许别人说连疏月,他拧眉,冷声道:“她是凤羽的主人,一切皆由她做主。你们都离开这里,不许再来。” “你别将我说成了大恶人,其他人我不管,我只要崔云琅回家中就好。”连疏月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连忙解释。 要不是为了鸿鹄令的赏金,她绝对不会掺合进这档子事。 如今这些妇人都看仇人般看着自己,连疏月心里不免有些发怵,差点觉得自己当真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事。 崔云琅不想连累平日里十分照顾自己的妇人们,拉住绿衣女子,柔声笑道:“我回去就是了,宝竹,不用多说什么。” 宝竹不服,还想骂,崔云琅朝她摇了摇头,又转向连疏月:“姑娘,可否劳烦你送我一趟,路远,我有些害怕。” “可以。”连疏月站起来和崔云琅一起往洞外走。 凤羽自然不会让连疏月单独出去,也跟在身边。 已经入夜,这座山孤零零地坐落在一角,附近没有人家,黑黢黢的一片。 好在连疏月有内力又有灵气,双眼视力好得很,即使没有一丝光亮也能将周围看得一清二楚。 崔云琅就不行了,只能紧紧抱着连疏月的胳膊小心翼翼在山中穿行。 本来可以飞行,但连疏月一使用灵气就会被谢桐枝发现,只能用轻功带着崔云琅往村子里赶,完全忘了身后的凤羽。 “姑娘,我想小解,能否先放我下来?”崔云琅羞赧地小声开口。 连疏月自然答应,和凤羽留在原地等她。 两人沉默一会,连疏月终于数完了地上爬行的第一百只蚂蚁才主动问道:“你为何要收留那些个妇人?” “她们说无处可去,而凤羽只有主人留下的一处山洞。”凤羽跪坐在她身边,像个忠诚的仆人有问必答,“主人曾说过,寂寞了就多找些人来,有人说话了,就不会寂寞了。” 可他只觉得她们吵闹,又不知该怎么让她们离开。 信息量太大,连疏月消化起来有点困难,指着自己艰难道:“山洞是我留给你的?” 凤羽点头: “主人的法器封存在山洞内,凤羽看守了许久,一直等您亲自来取走。” 原来山洞里藏着宝贝,怪不得她一进去就觉得山洞内灵气浓郁,且气息十分古朴厚重。 可她真不是凤羽的主人,对所谓法器并不兴趣。随意点了点头,了解了收容妇人的理由后便不再多问。 “这么久还没回来,我去找找崔云琅。”连疏月眉心一跳,直觉不妙。 她运起轻功眨眼间朝崔云琅离开的方向飞去。 崔云琅没有修为,短时间无法走太远。连疏月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她。 她的手边有一根不知哪里来的藤蔓,藤蔓的外皮多有磨损,而她脖子上恰好有一圈青紫。 连疏月立刻为崔云琅输送灵气,没一会儿她就咳嗽着醒来。 “我还活着?”她睁开眼,不可置信地问。然后拼命在连疏月的怀里拍打,“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 “回到那里也是死,还不如直接死在外面好。” 崔云琅心如死灰,眼中灰暗一片。 连疏月见她活过来才松了口气,安静地受了她一顿打,听完崔云琅的话才平静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死?” 第10章 十颗仙石 “为什么要死?” 当然是觉得活着更痛苦才想结束啊。 崔云琅静静流着泪,对连疏月诉说自己的遭遇。 她原本是南边一个无名小派的弟子,虽然修为不高,但同师门中的其他弟子过得十分舒心。 不求能有多高的修为,只盼着能顺遂平静地生活。 然而,变化只发生在一个瞬息间。 她为了给师门贴补一些仙石,接了个送东西的活,酬金是五百仙石。 不过是将委托的东西从南边送到北边的青微宗,然后亲手交给某个人,花个大半个月就能拿到五百仙石,平时拮据的她怎能不心动? “你会不心动吗?”崔云琅抬头看连疏月。 连疏月立马摇头:“不心动是傻子。” 崔云琅给了她一个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的眼神,放松下来继续道。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然而将东西交给某人后,换来的不是五百仙石的酬金,而是一颗强行喂下的丹药。 丹药的毒性通过灵气蔓延全身。 命还是修为,只能选一个。 崔云琅选择保命,沦为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连辟谷都做不到,每日都要为裹腹愁眉苦脸。 靠着仅剩的一点仙石在山脚下流转,等到最后什么都不剩,她才意识到生活的艰难。 若她修为还在,还能做些事赚点仙石,而今只能坐吃山空。 然而有一天,她自认为遇到好心人,愿意为她介绍一份工来赚取仙石。 满心欢喜地跟着去了,才知道那人是个到处游走骗人的人牙子,将她打晕后以二十仙石卖给了三十岁娶不到媳妇的李大壮。 修士皆有气性,哪怕跌到尘埃里都不会折了自己的脊骨。 可崔云琅却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她还盼着同门师兄弟们能够来找自己,带她回去,将她拽出深渊。 看着粗俗的山野农夫每天围在自己身边,屋内收拾得再干净,他一进来又是臭气熏天,崔云琅觉得多忍一天都是煎熬。 李大壮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粘在她的身上,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是他的妻子,应该同他床圆房才对。 崔云琅一刻都不敢闭眼,门被锁上她又跑不出去,只能坐在嘎吱响的椅子上等天亮,等到李大壮出门干农活才敢眯一会。 可她不是修士,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好,终于有一天她不小心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已是衣不蔽体,身侧是呼呼大睡,鼾声震天的李大壮。 崔云琅意外平静,她默默起来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娘子,你可终于是老子的人了!”李大壮高高兴兴地将她揽在怀里,像只猪一样拱来拱去。 崔云琅忍着呕吐,坐得远远的,假意笑道:“既然是你的人了,就放心让我出去见见太阳吧。实在不行,我就只在院子里走。” 李大壮使劲点头,哪有不愿意的。 崔云琅身子都是他的了,还怕她跑到哪去不成,就算跑了也是残花败柳,哪里都不受待见,还不是要回来? 于是,崔云琅终于可以出门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等李大壮睡着,自己默默地去了厨房,将带着肉腥味的菜刀毫不犹豫地砍在了李大壮的脖子上。 像杀猪一样。 自打沦为废人后,崔云琅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 李大壮亲手被自己砍死,她什么都没拿就连忙跑出了村子,被凤羽收留。 可过了没几天,青微宗的弟子竟然接了李大壮委托的鸿鹄令来将自己带回去。 “他明明死了,是我亲手砍死他的!他的血那么臭,像一只被宰割的猪躺在那里,一点气息都没有后我才逃跑。” 崔云琅视线猛地落在连疏月的脸上,语气迷茫:“他又活了,还要缠着我。我宁愿死,宁愿死!” 她不等了,等不来也等不起。 或许她早就该选择弃命,至少那时她是作为一个修士而死,而不是沦为烂泥后遭人践踏而死。 “起来,我们走。” 连疏月扶她起来,一手覆在她青紫的脖子上,回忆之前在书里学过的疗伤法术,尝试着为她去除青紫的伤。 往常她使用灵气,颜色均以橙色和红色为主,这次竟然是柔柔的绿色灵气萦绕在她的掌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没一会儿,崔云琅的脖子上的伤就消失不见。 她连连后退,满脸惊恐抗拒:“不走,我不走!” 连疏月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你不是在等你的师兄弟来接你吗?不用等了,我送你回去。” 回她心心念念的,真正的家中。 她牵起崔云琅颤抖的手,微凉的掌心却让崔云琅渐渐平静下来。 “那两百仙石……你不要了?” 提起仙石,连疏月蹙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大壮只是普通农夫,大部分家当都给了人牙子来换媳妇,哪里还会有两百仙石付鸿鹄令的酬金? 崔云琅以为她后悔了,连忙双手反扣住连疏月的双手:“道友,我要回去。求你,送我回去。” “我从不食言。”连疏月抽出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了原先等她的地方。 凤羽仍跪坐在原地,垂着眸子乖乖等着连疏月回来。 感受到她的气息,凤羽惊喜地望向她,双眸迸发出热切的光芒。 “我要带她去南境的云水门,我们就此别过吧。” 青微宗在修仙界北境,一南一北的,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谢桐枝会不会把她头发都揪下来。 凤羽脸色苍白,双眸骤然失色:“主人早些回来。” 他眼睁睁望着连疏月再次离开,像从前一样,没有办法挽留。 “凤羽,替我守好‘明嚣’。” …… 谢桐枝一身玄袍,落于高座之上。 他双眸紧闭,额上那道金色花钿熠熠生辉。他像不可一世的神,安静而肃穆,不可亵渎。 整个梧桐殿内到处是尊贵的凤凰图腾,象征着他的身份。 等了许久也不见连疏月回来,谢桐枝只好放出一分神识搜寻她。 却看到她正带着一名女子在地上跳来跳去,速度极快地往南方去。 该死的丫头,竟然为了别的女人离开青微宗,当真不拿他的话放在心里。 还有那个卑贱的灵麒,擅自将他放在连疏月身上的拘束法阵拆除,自己竟然发现的这么晚。 谢桐枝收回神识,缓缓睁开眼,凉薄的唇罕见地启合,说出的话却让人发寒:“女人,准备好迎接吾的怒火。” 既然敢违背他的命令,那就在外面吃些苦头再回来。 “阿嚏——”连疏月揉了揉鼻子,下意识想压低头上的幕篱,却摸了个空。 原来她这次出门根本就没有戴幕篱出来。 怪不得头顶光秃秃的。 崔云琅有些担心:“可是受了凉?” 两人在外面跳了一整晚,她都有些想吐了,但为了不让迟絮道友伤心,并没有说出口。 迟絮的飞行法术很奇怪,没有借助法器,也不是平稳地在空中飞行,而是借助其他支点来进行跳跃速度又快,上下颠簸实属有些难受。 有点像……猴子。 崔云琅这般觉得,但不敢说。 连疏月才不这么认为,她从来没有受凉,这次也不例外。 “不可能,我从不受凉。” “道友,她身体如何?”崔云琅担忧地望着床榻上捂着肚子的连疏月,又转向为她医治的医修。 连疏月苦哈哈地盯着房顶,雌雄莫辨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刚说完不会受凉,转眼就窜稀了。 这里是不允许她装杯吗?怎么老是打她的脸。 不过辟谷的修士窜稀这是正常的吗? 还好恰巧遇到其他门派的医修外出义诊,连疏月就在崔云琅的催促下立刻排上队。 “这位道友火气重,应该只是忽然长时间受冷,冷与热冲撞,这才腹泻不止,多喝些热水就好了。若是实在难受,也可以花些灵气将寒气驱赶。” 灵气稀有,一般修士得了些小病就忍着,好些的就吃灵草。除非那些个修为高的,否则不会轻易使用灵气疗伤。 医修话音刚落,连疏月突然皱紧眉头,弓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冲向茅房,头一次这么狼狈。 蹲在茅房里,连疏月懊恼地捂着脑袋,猛吸一口气差点呛死,只好双手捂着口鼻。 闲得无聊这看看那看看,一不小心就从最角落的杂草缝里找到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翻开粗略一看,里面还被人撕了好几页。 用头发丝一想就知道是用来擦屁股了。 连疏月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捻着其中一页,想要将书甩远些。 “撕拉——” 她看傻眼了。 纸张脆弱,还没来得及扔出去就因为她甩的动作直接掉进了坑里。 慢慢被不可名状的东西吞没,肯定是不能要了。 解决完腹泻后,连疏月带着崔云琅在路边吃了些东西才继续往云水门去。 她和崔云琅都没钱,只能用上次老板给她的仙石先付着,到时候和欠的债一起还。 来修仙界这么久了,欠的债只多不少。 她好苦。 …… 医馆的茅厕里,灵麒捏着鼻子慢慢靠近,在里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本书。 奇怪,上一世那本书的确是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难不成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若是被迟絮拿走就有些棘手了。 灵麒鲜少严肃,这次却微微皱着眉头,低头见地上有碎纸屑。 他捡起来,动用十分消耗灵气的回溯之术,查看碎纸之前一柱香之内的动向。 “手下?” 灵麒猛地睁开眼,居然在回溯中看见了连疏月蹲坑,还将书扔进了坑里。 吓得连忙退后三步,差点直接掉进去舍身炸粪坑。 他忍着不适看了一眼茅坑,果然见到了已经被吞没得只剩一角的书。 不愧是他的手下,竟然提前替他解决了大麻烦之一。 不过,他知道补刀的重要性。 往坑里扔了个灵气凝成的球后瞬间消失。 “嘭——” 茅厕爆炸。 里面所有的一切包括那本书烟消云散。 虽然没有导致什么东西泄露,但味道不是很好闻就是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寒酥山跑出来的迟絮,一时间竟然水土不服腹泻不止了。 看着好不容易找到的茅厕被炸成渣渣,迟絮捂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原地跺脚骂娘,没有犹豫,赶快去了别处。 第11章 十一颗仙石 修仙界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境,云水门在南境,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门派之一。 这样的门派在修仙界数不胜数。 出类拔萃的除了第一大宗的北境剑修青微宗之外,还有南境医修平春谷,以及东境鲜少人踏足的哭尾迷海人鱼族。 各个种族,只有连疏月想不到的,没有这里不存在的。 她肉痛地用两颗仙石买了两碗面,和崔云琅坐在路边摊上滋溜溜嗦得香甜。 本来她已经辟谷不用多食,但味道实在太香,她控制不住啊! “等到了云水门,我一定将道友花费的仙石一一补上。”崔云琅满足地喝掉最后一口汤,信誓旦旦承诺。 连疏月忙着吃面,胡乱得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里是中境,秘宝法器交易胜地,各类修士聚集,街上摩肩接踵,可能是人,可能是妖,也有可能是稀有的人鱼。 快速吃完了面,连疏月继续带着崔云琅往南边飞这次她没再使用轻功,而是光明正大地用灵气飞行。 反正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谢桐枝早该发现自己不在青微宗,凭他的实力再隐藏也会被他轻易找到。 索性随意一点,而且飞行法术是真的很快! 崔云琅望着脚下无限缩小的景与物,心里很不是滋味。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才知道,原来这位道友不过十七岁就已经结丹,可以御风飞行,在未来一定会有响当当的名号。 自己呢? 十多年修为付之一炬。 “丢了就再拾起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连疏月侧眸看她,粉嫩的唇微微勾起,高束的马尾散下几缕青丝被风吹得扬起,她的双眸明亮,自信且张扬。 崔云琅的心脏飞快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好像真的活过来了。 盯着连疏月雌雄莫辨的脸,她脸颊粉红,用力点头:“好。等我再入道,一定到青微宗找你。” “我等着你来。” 相熟之后,一路上嘻嘻闹闹也算快活,转眼就已经进入到南境。 进到南境之前,连疏月和崔云琅迷路,在一片平原中耽搁了小半月时间,但是在平原里摘了许多灵草,有些变卖换了仙石,剩下的就留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 一开始是莫名其妙进入平原,饶了半个月也没找到出口。 连疏月带着崔云琅在平原中靠吃灵草为生,两人都快嚼草嚼成牛了。 结果睡了一觉醒来后又莫名其妙地出了平原。 “兴许是随机出现的秘境。”崔云琅思索半晌,不确定地开口。 连疏月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草吃绿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快走吧,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了呕。” 其他修士翘首以盼,当做天大机缘的秘境,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云水门坐落在半山腰上,但是只占据了整座山的五分之一地方,剩下的由其他小门小派和村民各自占据着。 连疏月亲眼见到崔云琅同师兄弟们相聚后才放心离开。 “怎的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大师兄呢?”云水门门主抚着胡须,确认他的大弟子徐瑞风不在后才开口问道。 崔云琅擦干眼泪,不解:“弟子修为尽失后,多亏那位青微宗的道友才能回来,更不曾见过大师兄。” “怎会如此?自你失了消息后,瑞风便独自一人去了北境寻你。”门主蹙眉,不过片刻就又松开,“罢了,我传个讯息叫他回来就好。你不用担心,安心将修为重新拾起来。” 南境,平原秘境中。 连疏月狠狠揪起一块草皮,将灵草一股脑塞进嘴里咀嚼。 垃圾秘境,又把她拉进来。 她前脚才刚离开云水门,后脚就躺在了这里。 作为报复,她要把这里所有灵草都吃掉,一根都不剩! 然后刚吃了两口她就想吐了。 实在是这半个月灵草吃得太多,哪怕偶尔换个口味,她现在都能多吃几口。 只好暂且放过它们。 双手枕在脑后,她放松地躺在柔软的地上。 这里苍穹高悬,白云流动,见不到太阳的踪影。入夜后只有月光,却没有月亮。 不像是书中的天然秘境,倒像是人为之,故意将她困在这。 只是想要困住她就罢了,为何还要提供这些灵草让她挥霍? “手下,有些时日不见,你可知外面发生了些什么?”灵麒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一身红衣翩翩落下。 他学着连疏月,将双手枕在脑后,同她一起躺在灵草上。 嫌弃秘境太亮,他一挥手,直接将这里变成了黑夜。 月光朦胧地罩在两人的身上,像是披上了月色的薄纱。灵草中钻出萤火虫来,一闪一闪地围绕在两人身旁。 连疏月一丝犹豫都没有,整个人翻身坐在灵麒身上,左一拳右一圈在他的脸上抡去:“半个月,你知道我这半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 她现在整个人都是绿的,再晒会太阳她觉得自己都能长草了。 这一切,都拜老板这个臭男人所赐。 “咳咳。”灵麒灵活地躲避,等她不再抡拳头才敢接话。他的眼睛黑洞洞的,细看眼底却粲然若琉璃,带着细细的笑意。 连语气都带着调笑的意味:“谢桐枝到处找你,若不是我将你们藏起来,你和那云水门的弟子早已成了他脚下的泥了。” 连疏月翻下去继续枕着双手:“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虽然心里抗拒被关起来的滋味,但看在他是为了自己好,也只能受着了。 她原先猜是谢桐枝故意做了这个秘境,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实力足够强的谢桐枝才能做出如此逼真且广袤的秘境。 是她小看了她的老板。 “不必谢,关心手下也是本尊该做的。”灵麒忽然坐起来,盯着连疏月胸口衣裳上那抹已经很浅淡的月牙痕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 “结丹了,还是两颗。” 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连疏月体内竟然有两颗完全不一样的金丹。 一颗属于赤喙鸟,将来也会演化成重生后的赤喙鸟; 另一颗则属于她本人,看起来像是十分温和的木属性,同她的性格倒是有些违和。 连疏月滚了一圈,离他远了些:“我虽然大龄入道,但天赋还是有的。不过有一颗不属于自己的金丹在身体里总是有些别扭,不如你帮我弄出来吧。” 灵麒挪过去:“可以,但你灵气修为还不够,不如趁谢桐枝还没找过来,多吃点这里的灵草突破一下。” 挑了挑眉头,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吃瘪的神色。 貌似做了许久的心理建树才接受了现实,她用力揪下手边的几棵灵草,团成团塞进嘴里,大幅度地咀嚼好久才梗着脖子吞了下去。 灵麒头一回见她这副模样,笑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灵草一半在嘴里,一半再嘴外,连疏月也顾不得了,起身追着灵麒跑,将手上的灵草往他嘴里硬塞,让他也体会体会牛嚼草的滋味。 灵麒乐不可支,没有精力拒绝,被她得逞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相亲相爱的在秘境中给彼此喂灵草。 出来的时候,连疏月绿得发光,一手提着活蹦乱跳拼命把鸟头往自己嘴里钻的赤喙鸟,一手扯着同样一脸菜色的灵麒,双眼冒着绿光,恨不得将他当肉生吞了。 秘境甫一消失,谢桐枝像狗看到了肉一样追了过来,如天神下凡出现在两人面前。 见连疏月手上拽着赤喙鸟,赤喙鸟万分没出息地往她嘴里,主动献身。 谢桐枝怒不可遏,一头黑发无风而乱舞,伸手朝赤喙鸟勾了勾,赤喙鸟便不由自主地飞向了他。 连疏月实力不敌,没办法阻止。 灵麒却无法眼睁睁将到手的赤喙鸟拱手相让,绿着一张脸追了过去,一把抱住赤喙鸟后又返回连疏月身旁。 “卑劣的虫子,放肆!” 谢桐枝额上的金钿发出耀眼的光芒,威严被灵麒无视,一时间灵气溢出,强劲的气浪推翻了方圆几里的树木和无辜飞行的鸟。 连疏月也受到牵连,整个人仿佛被一座巨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以袖挡在面前,企图减小冲力。 “妈的,真是疯子!”她骂出声。 “疏月!”灵麒护着怀里的赤喙鸟冲向岌岌可危的连疏月,飞速为她结下一道防御的法阵。 法阵将气浪弹回了谢桐枝方向。 赤喙鸟扑腾着翅膀,在灵麒怀里长鸣一声,哀转久绝。 继而身体逐渐巨大化,挣脱灵麒的禁锢,变作一只浴火的大鸟,像只护主的宠物,凄厉长鸣地冲向谢桐枝。 赤喙鸟的实力好像突飞猛进,再加上谢桐枝并没有料到它会反戈,因此一时间竟然只能防守。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昔日照看良多,陪伴了千万年之久,而今对他仇视的赤喙鸟,一向冷淡的脸逐渐龟裂:“赤喙,吾是你的主人!” 趁着谢桐枝和赤喙鸟对峙,灵麒将脸色不太好的连疏月往怀里一拢,带着她飞快离开,也顾不得赤喙鸟了。 “你疯了!算计了那么久,花费了那么多心思,现在你又不要赤喙鸟了?” 连疏月艰难地睁开眼睛,试图回头将赤喙鸟带回来。 那可是价值一颗仙石的赤喙鸟! “一只鸟而已,有更好,没有亦也无妨。”灵麒为防止她乱动,手上锢住她腰身的力更大了些,低头笑道,“倒是你不想要命了。如今你体内没了赤喙鸟,相当于让谢桐枝没了顾忌,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第12章 十二颗仙石 再次回到玉获宫,地上的红毯没了,露出失去遮掩的白玉石铺成的地板,头顶的大窟窿还没补好,甚至旁边还多了另一个不知何时砸穿的洞。 本就不太华丽的玉获宫显得更加凄凉。 日光照进来,稍稍点亮了略显阴暗的逼仄宫殿。 连疏月心里对于赤喙鸟任务失败的事十分过意不去,从怀里掏出所有仙石递还给灵麒:“老板,这次任务八成完成不了了,要扣的仙石在欠的基础上加上吧。这些我也不能要,不如把屋顶补一补。” 真是奇耻大辱,她在江湖中何曾吃过瘪,所有委托几乎轻轻松松完成。 到了这里却四处碰壁,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强。 灵麒没有收下仙石,而是坐在玉椅上气鼓鼓:“我就喜欢这般沐浴日光精华,补上做甚?” 要补也是谢桐枝那个瓜皮来补。 叹口气,连疏月还是没有脸面揣进怀里,将仙石放到桌案上,坐在桌案前托腮发呆。 青微宗是回不去了,原本还想着接几个鸿鹄令赚点仙石,现在也泡汤。 “老板,要不你再相信我一回,给个任务让我试试,这次绝对完成。”连疏月苦哈哈,昔日走路带风的大佬变成打工人,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灵麒正在苦恼天道钟爱之子舒池酒的事,上一世他被迫与舒池酒结下灵契,最后被‘明嚣’贯穿心脏,死在了他的手上。 算来,过不久便是舒池酒出生之日了。 舒池酒半人半妖,其母为青微宗不知名小弟子迟絮,其父为寒酥山蜘蛛精舒游丝。 不容于世的身份注定他的道路异于常人的坎坷。 偏偏,世人不容他,天道却给予了他偏爱。 “老板?”连疏月见他双眼失焦,明显又去想别的事了,过了一会才出声唤他。 灵麒回过神来,立刻敲板:“好!你去寒酥山将名叫迟絮的女修解决掉。” 他凭空掏出一幅人像来,塞进连疏月手里:“她长这样,千万别认错了人。本尊还有其他要事忙着处理,就不送你了。” 又要杀生吗? 连疏月眉心皱成川字,将心里的疑惑说出口:“一定要她死?若是她不死呢?” 灵麒淡淡一笑,轻松道:“那便是我死。” 一恍神,连疏月已经不在玉获宫,站在人烟寥寥的街市上。 寒风吹来,手上的画卷展开,发出飒飒声。 连疏月定睛一看,画上女子除了有两只眼睛一张嘴两个耳朵外,再辨认不出其他。 老板的画技真是惊为天人。 幸好她是见过迟絮的,不然这次任务又要失败。 想起他不似开玩笑的神情,不愿耽误任务。 连疏月收起画卷,打算找个路人打听一下寒酥山的大致位置。 “叮铃——” 行走间,环佩相撞,清脆的响声自腰间传来。 不知何时,她的腰间竟然多了个绑着一颗同心玉球的配饰。 同心玉球上镂空雕刻着繁复的纹路,连疏月捧在手心瞧了瞧,貌似是一只神兽的模样,精致古朴。 只是有两处破损,增添几分历经沧桑后的破败美感。 红绳上还系着几颗小铃铛,怪不得会碰撞出声。 连疏月很喜欢这种配饰,便没有摘下来,任由它挂在自己的腰侧。 找了个路人询问了寒酥山的大致方向后,连疏月便没有耽搁,直接往西境最西去。 西境人烟最为稀薄,一是因为西境环境恶劣,常年风雪或是干旱,无法预测,不适合普通人居住;二则因为那里孕育着无数的精怪,修士谨而慎之才会进入,普通人更无招架之力。 尤其是西境的万妖窟,简直就是精怪的天堂。 正道修士对其深恶痛绝,却始终无法根除。 当初她得知谢桐枝将迟絮独自一人扔到寒酥山时,便感叹过他的心狠。 毕竟寒酥山是连许多妖怪都不敢踏足的禁地,是比万妖窟更加神秘的存在。 上次在谢桐枝的脸盆里见那姑娘红润润的,心大无忧的模样,过得貌似不错。 “站住小贼,可算让我逮住了!”满脸麻子的包子铺老板娘扭着腰跑过来,扯住连疏月的肩膀。 “吃了老娘的包子不付钱就跑,当真是狗胆包天!” 连疏月鼻尖萦绕着油腻的肉腥味,几欲作呕。 她连忙后退几步,肩膀上还是留下了老板娘的油乎乎手印子。 “你认错人了。” 用清洁法术抹干净了油渍后,连疏月冷声解释了一句,打算离开。 自赤喙鸟重生后,她体内的火属性金丹也跟着消失,现在只有一颗绿不拉几的属于她自己的金丹。 虽然灵气不比赤喙鸟,但是它吸收灵草的速度与效率极高。 “你当老娘眼瞎,换了身衣服就了不得了?”老板娘张牙虎爪地挥舞着剁猪肉的菜刀,誓要让她将吃霸王包的钱吐出来。 连疏月站着不动,甚至还想了想老板娘是在碰瓷,还是……吃霸王包的是迟絮。 菜刀近在咫尺,她一个手刀劈在老板娘粗壮的手腕上。 “痛啊!”老板娘吃痛,菜刀掉落,蹲在地上捂着手腕大口吹气。 “你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女人。”连疏月也蹲下,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声音询问,“你告诉我她去了哪,她欠的仙石我来还。” 她的语气虽平淡,却不容咀嚼。 老板娘身子抖了抖,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哪里敢说不,颤着手指头指了个方向:“那儿,我亲眼见她往山脚的那座破庙去了。” 连疏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那里有一道明显的天然分界线,这边大晴天,另一边却是雪花飞扬,竟一片雪都没飞进来。 大雪泼洒,破败的寺庙安静而孤独地屹立在一片雪白中。 那里就是鲜少人踏足的寒酥山。 怪不得老板娘对迟絮没有办法。 “我劝你也别进去,里面可邪门得很。”老板娘卑微地建议。 连疏月收回目光,轻笑,从怀里掏出几颗仙石。 回头一看,老板娘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站起身,连疏月径直往寒酥山的方向飞去。 就在寒气已经扑到肌肤上,即将接触到冰凉的雪时,耀眼的白光从寺庙的大门处溢出。 连疏月被白光照得猝不及防,眼前一黑,只好停住脚步以袖遮眼,等光芒褪去再一看。 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破庙和大雪,只有吵闹的街市。 再回头,包子铺也不见了。 不知是寒酥山带着周遭的一切搬了家,还是她被白光驱赶到了别的地方。 “老人家,可否问一下这里是何处?”连疏月摇了摇头,双目的眩晕消失后,急切地抓了个人问。 她的心脏飞速跳动着,甚至能感觉到危险的迫近。 这是她第二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谢桐枝见她误食赤喙鸟后煞人的杀意,让她觉得自己弱小得像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尤其对她这种人来说。 她不喜欢被人压迫和威胁。 被拦住的老人家面色不愉,转头间,脸上长出一团团棕色的长毛,对向连疏月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完全被长毛覆盖。 握着盘龙木杖的手上全是毛。 明明就是一只猴子精。 连疏月心里咯噔一下,松开了手,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她微微瞥了一眼周围,才注意街上来来往往的哪里是人。 除了自己以外,都是长得奇奇怪怪的精怪。 这回不用问连疏月都知道,这里已经不是西境的普通地方,而是万妖窟。 “是人?”猴子精的声音粗砺难听,他桀桀笑起来,拄着木杖,颤悠悠走近连疏月。 木杖敲在地上,一下一下仿佛打在了连疏月的心尖上。 周围其他妖怪都投来贪婪的目光,他们闻到鲜美的修士的味道,纷纷津液暗生,却被猴子精一个眼神瞪得缩了回去。 猴子精笑眯眯地靠近,锯齿般的牙齿上隐约有些血迹和碎肉的痕迹,腥臭无比。 连疏月将全部灵气用在飞行法术上,几乎瞬移到几公里外。 刚想松口气,背后又传来猴子精令人心凉的声音:“女娃,去哪?” 连疏月灵气接近枯竭,只好运起轻功跳跃。 猴子精空着的手伸出又长又尖的利甲,一把抓住她的脖子。 巨大的压迫令她面色赤红,狼狈不堪。 “废物。”连疏月没有挣扎,反而冷静下来,露出个轻蔑的笑,在晕过去前不忘嘲笑一下猴子精。 猴子精将晕过去的连疏月夹在腋下,蹦蹦跳跳地朝自己的洞穴奔去。 路上连疏月被腋臭熏醒,她干呕几下望了望天,在一阵颠簸中,朝猴子精的腋下伸出了她的罪恶之手。 “啊——” 猴子精一把丢了连疏月,捂着胳肢窝来回乱窜。 连疏月得逞地笑了笑,伸出左手食指与拇指间夹着的一小撮腋毛:“记得下回,直接吃。” 别要求那么多,吃个饭还要到处挪地方。 她举起左手一吹,像吹蒲公英一样,然后拍了拍手,悠哉游哉地离开。 猴子精气急败坏想要去追,最后却放弃了。 “跑吧。只要你还在万妖窟,就永远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连疏月望着脚下弥漫的浓郁妖气,却始终找不到万妖窟的出口。 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灵气转眼又要用光,可她一落地绝对要被妖怪包围,撕成肉沫。 她尽量往妖气比较稀薄的方向飞,终于坚持不住了才停下。 “老天,你要搞我就直说。” 骂骂咧咧地躲在一座山上的空竹屋里,连疏月闭眼吸收周遭灵气。 然而这里是万妖窟,多得是妖气,灵气约等于无。 奇怪的是,她的金丹竟然在不断吸收妖气,并且没有什么不适。 身体不断冒出黑气,金丹竟然将妖气吸入后转化成了灵气,又将污秽排出。 连疏月神清气爽,还想继续吸纳妖气。 耳尖一动,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竹屋。 第13章 十三颗仙石 连疏月收敛气息,她只看了基础法术的书籍,不知该如何收隐去身形,只好盼着外面的人不要进来。 然而事与愿违。 “嘎吱——” 竹子做的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逆光出现。 连疏月暗自打量,看清人的面容后顿时放松下来:“大师兄!” 来人竟然是青微宗的镇宗大弟子明不晦。 他没有穿宗服,而是套了件略显阴沉的玄衣,衣摆处红线暗涌,仿佛流动的血液。 平时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松散下来,眼尾多了一丝薄红,眼珠漆黑。 殷无涯抬眼望去,见是谢桐枝的唯一弟子,暗骂自己一句痴呆,居然没有提前用灵识查看周围情况就推门进来了。 整座弥伽山都是属于他的,他刚刚闭关结束想来竹屋歇息,没想到竟然有人闯入。 既然是谢桐枝的弟子,自然是有一些本事的。他不免有些忌惮。 听到她叫自己大师兄后,知道她将自己认作了那个废物明不晦。 为了不节外生枝,尽早让这个麻烦离开,殷无涯学着明不晦的天真神情,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来:“原来是迟絮师妹。” 连疏月靠近他,这才觉得奇怪来。 明不晦怎么看起来像是黑化了? 这衣服,这眼影,这烈焰红唇。虽然好看,作为正派来说却过于邪魅了。 她心下疑惑,脸上故作放松,实际并没有放松警惕。 “这里是万妖窟,师妹是如何进来的?”殷无涯轻车熟路地坐在木椅上喝起茶来,关切地问道。 连疏月慢慢向门口挪去,方便一会儿跑路。 “自然是被妖捉了进来,大师兄修为高深定不会同我一样,那又是为何在此?” 她已经靠近门口,只要找好时机就可以出去。 殷无涯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双眸幽深:“因为啊……” 他放下茶盏,拖长声音,有条不紊地站起身来,抬手的动作却十分迅速。 “嘭——” 门被关上,竹屋一下子黑了不少,只剩一扇小窗透出光,照在殷无涯的脸上。 他不屑地勾起唇角,不再伪装,也看出这个谢桐枝弟子实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因此少了顾忌。 “因为啊,这座弥伽山是本座的,将来万妖窟也会是本座的。”殷无涯狂妄地甩了甩袖,“本座在自家当然来去自如。” 连疏月才不管他是谁,她现在只想逃命。 然而外面响起猴子精的桀桀笑声,里面有个疯批做春秋大梦笑得癫狂,她一时不知道哪里更安全一些。 殷无涯笑完了,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向连疏月,将她逼至角落里,影子笼罩着她。 “谢桐枝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连疏月的下巴被他用力捏住抬起,被迫与他对视。 他的另一只手被黑雾缠绕着,语气危险:“正巧本座还差一个祭品,就由你来填上,这可是你的荣幸。” “第一,我不叫谢桐枝的弟子,我叫连疏月;第二,我不想当祭品,谁想当谁去当,我不需要这个荣幸;最后,送你一记致命打鸡。不谢。” 连疏月抬起右腿,使尽全力顶在了这个冒牌明不晦的胯间。 那里是全部男人的弱点说得一点也没错。 殷无涯瞬间血色上涌,整张脸青一阵红一阵,额头青筋暴露,哪里还顾得上连疏月。 他吃痛地弯腰捂着那里,最后像一只煮熟的虾蜷缩着四肢倒在地上。 连疏月则趁这个机会弓腰跑到门前,一脚踹开门跑了出去,然后被猴子精从天而降的一个盘龙木杖打在了地上。 “猴哥,能不能不要神出鬼没?” 她臭骂了猴子精一顿,忍着后背的疼痛重新站起来。 弥伽山被殷无涯放出的黑雾笼罩着,变成了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牢笼。 连疏月开始在弥伽山到处躲藏猴子精的追捕。 “女娃别跑啦,这弥伽山尽在我们少主殷无涯的手心里,你跑不掉哒!” 猴子精的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响彻整个弥伽山。 连疏月听他这么说,立刻放弃挣扎,反正也不跑不掉,干脆靠坐在树下打坐休息,顺便吸收点妖气转化成灵气。 腰间的同心玉球隐隐发着澄澈如水的蓝色光芒,整一点点吞噬黑雾。 “少主这是要关闭法阵?”猴子精抬头看了眼逐渐稀薄的黑雾。 黑雾若是彻底散去,意味着法阵消失,也就无法将那女娃困在弥伽山了。 殷无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将黑雾加厚,咬牙切齿骂道:“怎么可能,本座要让她生不如死!猿僧,跟好本座。” 树下的连疏月还在吸收妖气,山顶的黑雾逐渐都被她和腰侧挂着的同心玉球吸了干净,转化成浓郁充足的灵气。 殷无涯不断加固,心里越来越奇怪。 等找到连疏月后才明白是何原因。 “你有病吧,饿了去吃土啊!你吃本座的妖气干什么,饿疯了吧你个臭婆娘!” 殷无涯气急败坏。 同心玉球十分有灵性地装死,因此连疏月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异常。 睁开眼就看到殷无涯像个泼妇一样跳脚,旁边的猿僧都没眼看。 灵气补充好了,连疏月自然不用在他们面前当孙子。 转眼就消失在原地。 因为没有妖气束缚,轻易就离开了弥伽山。 殷无涯和猿僧立刻跟上,化作一团黑色的妖气紧随其后,不肯落下。 漫无目的地飞了大半天也没找到离开万妖窟的出口,连疏月往身后看了看,殷无涯和猿僧和自己还有些距离。 腰侧的同心玉球发出微弱的光芒,浮起来拽着连疏月往某个方向飞。 “那里只有一条河。” 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拖下去又要因为灵气不足被抓,还不如相信同心玉球一回,拼一把。 “少主,她好像找到了出口!”猿僧一口锯齿般的利齿张张合合,牙缝里的肉沫子激动地喷到殷无涯的脸上。 殷无涯长眉微锁,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盘龙木杖:“给本座使使。” 他一手执杖,另一只手快速结印打入木杖中,然后用力将其掷向河中央的万妖窟出口处。 “去,将出口封起来!” 河中央凭空出现一道石门,盘龙木杖斜杠在上面,堵住了连疏月的去路。 纯白色的石门冒着汩汩黑气,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一步之遥。 只差一步就能离开万妖窟。 连疏月看着黑漆漆的出口,脸上无悲无喜。 她摸了摸腰间已经恢复成死物的同心玉球,直接坐在门上,脚底踩着猿僧的宝贝盘龙木杖,翘着二郎腿等殷无涯和猿僧过来。 “女人,继续跑啊。” 殷无涯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女人,露出一个略显狰狞但自认为很有压迫的邪笑。 一旁的猿僧心痛地看着自己的木杖被人用脏兮兮的脚踩着,已经快要不能呼吸。 “殷无涯,你撞脸了知道吗?”连疏月仔细打量他的面容,确定他和青微宗镇宗大弟子明不晦长得的确一模一样。 明明完全不同的气质,她一开始竟然会认错。 真是有些对不起那个为她找书的明不晦。 “你说明不晦那个废物啊!”殷无涯轻蔑地啧了一声,明显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十分好心地和她聊了起来。 “好好的万妖窟少主不当,非要去装模作样当个正派弟子,贻笑大方。” “我与他虽是双生子,却比他受父亲宠爱多得多。归根结底,许是因为他至阳,而我至阴,终归走不到一路去。” “他不愿当妖所以离开万妖窟,而我偏要为妖,将万妖窟捏在手心。不日,外面那些个正派之人也要死于我手。我与他,不共戴天!” 殷无涯越说脸越黑,最后把自己给气到了。 漫天妖气将原本就阴沉的天逼得更黑更具有压迫感,仿佛要压在身上。 猿僧早就被他释放妖气的瞬间弹得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而连疏月从门上站起来,用灵气凝了一道最简单的防御罩,堪堪挡下了这一击。 两人的动静引来了许多其他精怪。 这正合殷无涯的心意,他两手成爪,凭空抓去。 周围的小妖头顶冒着黑气,翻着白眼,转眼就被榨干,还来不及反应就变作了一堆枯骨静静躺在地上。 殷无涯竟然掠夺其他妖怪的妖气。 “你这般做,迟早会反噬。”连疏月淡淡地提醒他。 她还记得刚进青微宗时和商门的李昀比试,李昀强行突破最后反噬,修为倒退。 逆天而行,天道岂会轻易放过? “那又如何?它们的死能提升本座的实力,也是它们的荣幸。”殷无涯收手,放声大笑,“你们这些正派之人不还口口声声说妖不该存于世,结果呢?我们活得好好的!” “本座啊,最恨你这样道貌岸然的小人!” 连疏月对他厌世的感想没什么兴趣。 身后传来木杖颤动的声音,她用身体挡住不让殷无涯发现,继续拖延时间:“殷无涯,你知道明不晦最怕什么吗?” 殷无涯果然对她的措辞产生了兴趣,癫狂的状态稍微有些收敛,静静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他啊,最怕……” 她拖长声音,微微侧身,眼尾戏谑地扫过殷无涯好奇的脸:“最怕弟弟不听话!” “嘭!” 斜杠在万妖窟石门上的盘龙木杖被外面的人一脚踹飞,化作天边的一颗流星。 连疏月被腰间的同心玉球快速拉开,躲过了木杖的打击,顺便让闯入万妖窟的人进来。 黑漆漆的门里逐渐走出一道颀长纤瘦的身影。 “无涯,你还要胡闹多久?” 第14章 十四颗仙石 殷无涯瞳孔震惊,不可置信地落地,一步步走向石门前的那个男人:“明不晦,你竟还敢来这里?” “为何不敢?”明不晦和连疏月印象中一致,虽与殷无涯样貌一模一样,气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个霁月清风,如云间月、山上雪;另一个却阴沉执拗,仿佛瘴中雾、水中蛇。 明不晦的身影从门后彻底显现,他身上还穿着青微宗大弟子的宗服,应该是还未来得及换就匆匆赶过来了。 他朝连疏月露出一个干净抱歉的笑容,声音也纯净温和:“迟絮师妹,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我会给宗里和谢师祖还有你一个交代。抱歉,让你牵连进来,还望在我回去之前,莫要惊动宗中之人。” 连疏月自然不想卷进他们兄弟二人的恩怨中,点个头就要走:“保重。” 两人旁若无人地闲聊,彻底惹怒了被忽视的殷无涯。 “你们以为这里是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做梦!” 大哥,她根本不想来啊!鬼知道哪位好心人把她扔到这里。 真是谢谢他全家。 连疏月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继续往石门走去。 殷无涯面容阴鸷,他双手大敞着,玄袍狂乱地飞舞,黑色的妖气不断从他身上涌出,快速覆盖住周围所有人。 殷无涯将连疏月、明不晦以及自己困在一颗纯黑色的球状法阵中,法阵边界刚好将连疏月和万妖窟出口隔开。 四周骤然暗了下来,小妖不敢靠近那颗黑色的巨球,人人自危,纷纷跑回自己的洞府,不再围观。 连疏月收回迈了一半出去的右脚,悲痛地看着只和自己隔了一道墙的出口,真想将殷无涯全家骂上几遍。 “你和明不晦的恩怨,和我有个鸟关系?” 看她不高兴,殷无涯就高兴了,幸灾乐祸道:“法阵刚好到那里结束,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等我将明不晦解决了,就让你带着他死的消息回青微宗。” 他语气突变阴沉如霜:“只要你不乱掺合,便能留着这条小命。否则……” “好的少主大人。”连疏月跑到岸边,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身后贴着法阵最边缘,乖巧地点点头。 殷无涯哑然,没有料到这个长刺的女人竟会听他的话。 冷哼一声,他凭空祭出自己的武器。 是一把泛着冷冽银光的长镰,比殷无涯还要高一个头。 长镰由白骨煅成,哪怕是浑身雪白也挡不住漫天的煞气。 连疏月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遥遥望着那把锋利又漂亮的长镰,心脏快速跳动着,是心动的感觉。 “明不晦,父亲沉睡时你不来,妖王之位险些被别人夺去时你不来。”殷无涯双手握着长镰,咬牙切齿地细数明不晦的过错,“却为了个青微宗的小弟子,如此匆忙地回到你最厌恶的万妖窟来。真有你的啊明不晦。” 吃瓜群众连疏月摇头摇成了拨浪鼓,否定三连: 不可能,不关她的事,你别乱说。 果然,明不晦像个圣父一样,法阵中黑漆漆,只有他身上仿佛渡了一层柔光,悲天悯人地朝他劝道:“无涯,我与迟絮师妹恰好相遇,并不知她会在此。” 看吧,她只是炮灰而已。所以现在可以放她走了吗? 连疏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诱人的长镰。 “我来此,只是为了阻止你再犯错。”明不晦痛心疾首地看着殷无涯。 殷无涯一镰刀挥过去,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今天我就在这里替父亲砍死你个瓜皮!” 长镰破空划出一道黑色的月牙缺口,缺口仿佛张大了一嘴獠牙,势不可挡地冲向明不晦,转眼就要把他吞入腹中。 “这把长镰,的确是好东西。” 连疏月见识到长镰的威力,更加心动。 她手上把玩着同心玉球自言自语:“奇怪,这把长镰看着有些熟悉,兴许在哪里见过。” 同心玉球闪出一道短暂的光芒。 连疏月稀奇看向它:“你是在回应我?” 同心玉球没再有反应,静静躺在她的手心中,仿佛之前的那道光是错觉。 躲在里面的灵麒暗自松了口气,方才听了手下的话一时有些激动,差点就暴露了。 “无涯,‘明枝’可不是这么用的。” ‘明枝’,便是长镰的名字。 明不晦躲过长镰的攻击,飞至半空中与殷无涯对峙。 “不需要你来教!”殷无涯发起更猛烈的攻势,丝毫没有因为对面是自己的哥哥而手下留情。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分不出上下。 “明枝……”连疏月在嘴里仔细咀嚼长镰的名字,强烈的熟悉感像决堤的洪水,涌向她的心头。 脑海中画面逐渐清晰。 形貌清秀的男子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对面而立。 女子递给男子那把令连疏月心动的长镰:“这把长镰你拿去,应当能镇压万妖窟一阵子。” 男子接过后不可置信地斥责她:“你的骨头?桐桐,你疯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原来和她撞脸的女子叫桐桐。 连疏月忍着头痛,试图看清脑海中一幕幕画面。 “不是为你,是为整个修仙界。我相信你能管理好万妖窟……长镰的名字,就叫‘明枝’吧。” 桐桐笑着朝男子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万妖窟就交给你了,灵麒还在等我,我就先走啦。” 画面停在男子紧握着长镰,注视着桐桐离开的那一瞬间。 连疏月仰倒在地上,心悸严重,就像上次她在梦中看到老板被凤凰火吞噬时那般。 天上,明不晦和殷无涯还在互捶。 明不晦也祭出了自己的长剑,长剑看起来就十分正气,泛着正道之光,招招软绵无力却恰好能抵挡住殷无涯的进攻。 明显是在放海,不想伤害殷无涯。 殷无涯也注意到这点,好胜的性格让他无法忍受明不晦的退让。 于是他收起长镰,往后退了几步,故意激他: “明不晦,看看你的小师妹,再不赢过我,她怕是要死在我的法阵里。” 悄无声息地使了个障眼法,让明不晦眼中的连疏月正在受妖气的折磨。 连疏月坐在地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突然盯着自己的兄弟,露出迷茫的眼神。 继续打啊,忽然看着她做什么? 明不晦眼中的连疏月则满脸痛苦。 “大师兄,我好难过,救救我,救救我!” 作为青微宗的镇宗大弟子,明不晦向来关心师弟师妹,哪怕自己出身万妖窟,心中的道义却始终没有忘记。 且她是谢桐枝的唯一弟子,她死了,自己在谢桐枝面前哪里还有面子,又如何从迟絮那里得到更精深的功法? 明不晦眼神一凛,长剑银光乍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痕,势不可挡地冲向对面的殷无涯。 “这才对嘛。” 殷无涯勾起唇,握紧手中的‘明枝’,毫无保留地与他厮杀。 整个乌黑如球的法阵,因为两人法器的冲撞而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像烟花一般照亮了连疏月的双眸。 最后两人的波动将法阵给撑破,连疏月终于再一次摸到了进出万妖窟的石门,感动得涕泗横流。 “再见了两位,今晚我就要远航。” 她最后朝还在打架的两人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石门。 “吧唧——” 连疏月一手捂着猝不及防被撞红的脑门,另一只手对着忽然关上的石门挠啊挠:“大哥大姐,别耍我了行吗?” 为什么这破门忽然堵上了啊,老板救命! 法阵被蛮力破坏后,天光重现。 连疏月抬眼望去,天上竟然多了一个人。 明不晦、殷无涯,以及一名身形高挑不知男女的陌生人。 三人分别站在一角,凑成了个等边三角形。 “父亲!” 三人一落地后,殷无涯也不管和明不晦的决斗了,像个讨要夸赞的孩童般奔向半路出现的那人。 “您终于醒了,我有听您的话,一直好好守着万妖窟,从未离开半步。” 男人眉眼含笑,伸手轻拍殷无涯的肩膀:“我自是信你。” 他身穿简单的青色衣袍,身形单薄。 面容极为年轻,长发如墨,五官干净清秀,人如翠竹,貌若冰雪。 白皙的额上系着与衣袍同色的细长抹额,抹额在脑后简单打了个结,轻飘飘地垂在背后。 一股子书卷气,像是误入万妖窟的单纯书生。 明不晦收起长剑,乖乖地站在一旁。 男人朝他微微颔首,笑意不减:“不晦,你也来了。” “父亲……”明不晦略显窘迫地唤了一声便没再开口。 一直在挠门的连疏月看清男人的容貌后,立马躲在了石门后面,生怕被人注意到。 “郁昧子。” 竟是她方才突然在脑海中浮现的记忆中的男子。 若是让他发现自己与桐桐长得一模一样,恐怕就更不能离开万妖窟。 父子三人寒暄几句后,郁昧子看向石门,清浅澄澈的双眸满含期待:“桐桐。” 万幸他将石门暂时封印起来,这才没让桐桐再次离他而去。 “不晦,无涯,还不快去将你们的母亲请出来。” 他的视线放在石门边上露出的一抹布料上,朗声催促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喜当娘的连疏月懵了。 她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 而且这两“儿子”看起来几千上万岁,她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娘! 无耻郁昧子,竟然当众碰瓷,占自己便宜。 莫名其妙多了个娘的明不晦和殷无涯更是懵得晕头转向。 明不晦目瞪:他的小师妹竟然是他娘? 殷无涯口呆:打算用来当祭品的女修是他娘? 第15章 十五颗仙石 呆愣也只有一瞬,向来对父亲唯命是从的殷无涯从错愕中回过神,听话地走向连疏月。 扭捏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开口:“母,母亲……” 实在是过于离谱,他脸上迅速积攒了两抹深红,羞赧得不得了,恨不得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连疏月也不遑多让,已经尴尬得可以用脚趾抠出十座玉获宫,见连疏月还没出来,郁昧子给不为所动的明不晦一个眼神,示意他也一同和弟弟叫她出来。 “母亲。”明不晦一副早死早超生的表情,铿锵有力地叫了一句后,引得殷无涯注目。 殷无涯冷哼一声,十分不甘心地扯着脖子大声喊:“母亲,快出来看看孩儿吧!” 他一定要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一回,让父亲知道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妖王之子。 也只有他可以成为继父亲之后的万妖窟主人,明不晦只是个背叛万妖窟的叛徒而已。 明不晦没有那个心思,只是单纯地想让连疏月赶快出来,免得他要继续待在这里。 “母亲。” “母亲,你就出来见见父亲吧。” “母亲。” “你不见父亲一面,我是不会放弃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连疏月耳朵都要起茧子。再叫下去,她肯定会被洗脑的。 所以她还是聪石门后站了出来。 “我输了,你们别叫了,我真不认识你们。”为了严谨,她无奈地打上补丁,“除了明不晦大师兄。” 郁昧子了然:“原是不晦将你找来了。” 殷无涯瞬间卸了力气,整个人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你们二人不许在桐桐面前打打杀杀,随我一同回弥伽山去。” 郁昧子斥责了几句兄弟俩,随后拉起连疏月的手,笑得满眼柔情:“桐桐,我们回家。” 亲近的动作让连疏月不知所措,她触电般抽出手,背到身后。 哆哆嗦嗦想着到底该怎么离开这里。 同心玉球终于不满地摇了摇,坐不住的灵麒耐不住性子从里面跳了出来。 打算和万妖窟父子三人同归于尽的连疏月像是找到了救星,也不在乎为什么老板会躲在同心玉球里。 “既然来了,我觉得手下的人身安全,老板应该要负些责任的。” 灵麒衣袂飘飘地挡在她身前,闻言侧首轻飘飘瞥了她一眼。 现在想起他来了? 郁昧子退后两步,将两个儿子护在身后,拧眉:“灵麒?” 好家伙,看来这两人还是旧相识。 连疏月手里突然多出一颗红绿斑驳的嫩瓜,捧着就啃了一口,汁水丰沛,香甜可口。 “秘境里带的,你们也来一个?” 她站在灵麒背后,朝明不晦与殷无涯二人递出两颗瓜,热情地招待。 这可是上次她从灵麒的秘境里偷偷带出来的果子。之前吃腻了,忽然想起来就拿出来。 没想到竟然意外符合现在的情境。 “哼。”殷无涯瞥了一眼,嫌弃地扭过头去。 只有明不晦接过了那颗瓜,剩下的另一颗她塞进了灵麒的袖子里。 “你还活着。”郁昧子似是意外。 灵麒没理他,等连疏月将瓜吃完后,还悉心地为她净了手,拉着她往石门走。 砰—— 石门裂开,碎成一块块石头沉进河水中。 出不去了。 连疏月回头看去。 郁昧子正将摧毁了万妖窟出口的手缓缓放下。 “你可以走,她必须留下。” 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温润,变得阴沉。 转而又笑着朝连疏月伸出手:“桐桐,过来。” 连疏月自然是不会听他的话,但眼看石门都没了,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好兄弟,我真不是什么桐桐。不过名字里有桐的我倒认识一个,不如你去青微宗找一下谢桐枝,说不定他才是你要找的人。” 郁昧子一听,脸瞬间变得比旁边的殷无涯都黑。 “手下,你怕他做什么?”灵麒将她的头扒拉回来。 “祖宗,没看到出去的门都没了吗!” 连疏月崩溃了。 她现在简直想将师父那老头子找到并抽他一百个大耳刮子。 来此界前,江湖偌大,无一处能困住她。 然而如今连个万妖窟都能逼得她上头。 为今之计,也只能求着妖王能好脾气地将她和老板放出去。 而梦中的情境告诉她,郁昧子便是这万妖窟的主人,万妖之首。 连疏月一个头两个大。 命苦了这么多年,现在居然好像拿了话本中女主的剧本。 这可不就是替身错爱的剧情! 她要是真的跟着郁昧子走了,免不了和书中一样来一顿套你追我逃、甚至带球跑的大礼包。 郁昧子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与灵麒意见不合,脸色渐渐转晴,好脾气地朝连疏月轻道:“你若同我一起,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 有机会。 连疏月下意识想触摸头上的幕篱,手抬到一半儿才想起,从她和崔云琅一同去云水门时,幕篱就不在头上了。 “当真?”她放下手,向前走几步。 灵麒拉住她。 气氛奇怪了起来。 连疏月动作僵住,回头便看到老板充满煞气的脸。 直觉告诉她,若是真的跟着郁昧子,老板能当场把她吃了。 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又默默退回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郁昧子:“别勾引我了,我心里只有老板。” 郁昧子脸黑得比变脸谱还快。 灵麒满意地笑了。 像是奖励般地摸了摸连疏月的脑瓜,然后意味不明地攥住她的手。 “抓紧。” 连疏月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回旋了一遍,还没来得及理解,整个人已经窜上了天。 她飞了,飞得好高。 速度太快,是她如今实力远远达不到的程度。 只能艰难地眯着眼睛,勉强看清灵麒的动作。 只见他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呈剑指,往眉间一划。 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灵气从他白皙的眉间溢出,以更快的速度,势不可挡地冲向了苍穹。 连疏月被灵气发出的光闪得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苍穹之上,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她和灵麒飞向其中,一落地便身处青微宗。 “老板,你真牛!” 连疏月由衷地夸赞,一边低头整理一边往前走。 不愧是玉获宫的宫主,果然有两把刷子,竟能徒手开天。 盘古看见了都得沉默。 上次灵麒造秘境困住她和崔云琅时,她就该知道才对。 若是她也能同灵麒一样,撕破苍穹…… 连疏月眼神坚定,下一瞬便被扑倒在地。 “?” 她艰难地从毛茸茸的羽毛中爬出来,这才发现是赤喙鸟。 既然赤喙鸟在此,那谢桐枝…… “老板,这里好像是梧桐殿啊?”她伸手去抓灵麒,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意识到自己和灵麒走散,她拔腿就往外冲。 然而谢桐枝岂会让她得逞,随手一挥便把她扫在地上。 连疏月吐出一口血,浑身骨头像是被活生生碾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好默默运转金丹,试图调理内伤。 “呜——” 赤喙鸟早已当她是主人,见她受伤,庞大的身体挡在她面前,长喙大张,想要喝退明显有了杀意的谢桐枝。 “退下。” 谢桐枝狰狞,凭空祭出一把带着火星的长剑。 赤喙鸟长鸣,不肯挪步。 “走开,快走开……”连疏月边喊边呕血,每说一个字都疼痛万分,还是忍着喊它离开。 当初她误食赤喙鸟,害它丢了一条命,好不容易才让它重生。 这一次,可不能再欠下什么。 “呜——”赤喙鸟执拗地不离开,挥舞着翅膀,将本来宽敞的梧桐殿衬得拥挤。 挥出的火花将殿内许多东西点燃,唯独没有伤害躺在地上的连疏月分毫。 谢桐枝也不管自己的梧桐殿会变成什么模样,纵身跃起,长剑挥向赤喙鸟。 “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它……求你……” 连疏月伸出染了血的手,试图抚摸那颗被谢桐枝无情斩下的赤喙鸟的头颅。 脑海中无限闪回不知何时与赤喙鸟一同飞行的画面。 这些记忆,是属于自己的吗。 她停止用金丹为自己治疗,心死地闭上双眼。 纵使在江湖中来去自如,来到这里,终究是如蝼蚁一般任人宰割。 强者为尊。 她的手心紧紧攥着赤喙鸟的一根残羽,将它放进自己的怀中。 然后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谢桐枝原本整齐的发髻被赤喙鸟强大的风息吹散,脸颊还沾着血。 那是属于赤喙鸟的血。 他执着长剑,一步一步朝连疏月走去。 “原来是你回来了,可惜,一切不复从前。” 谢桐枝靠近佝偻着背的连疏月,如魑魅般在她耳边低语,哪里还有半分正道之首青微宗老祖的模样。 “吾是胜者。” “关我……屁事!”连疏月臭骂他一句,用额头去撞谢桐枝。 谢桐枝故意侧了下肩膀,连疏月便落魄地重新趴在了地上。 “你该走远些,为何还回来?” 他怜悯地看着她,慢慢抬起长剑。 连疏月这次真的没了半分力气,只能在心里怒骂: 这该死的命运。 谢桐枝精确将长剑没入她的心脏。 地上的女人终于没了生息。 他叹了口气,还未来得及放松半刻便又察觉到其他气息。 …… 守在山洞等待主人回来的凤羽眉心一跳,眼前已经出现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是你!你来此处作何?” 凤羽惊愕地看着灵麒。 就是他,害死了主人…… 灵麒来不及解释,直接施法,割破了手心,将血送进山洞。 ‘明嚣’的封印解除,长剑铮鸣刺破大地,拐了个方向,朝青微宗飞去。 “将她带回来。”灵麒遥望,最终倒在了地上。 察觉到不对劲的谢桐枝望向殿外。 谁知异动竟从脚底传来。 一把从未见过的剑从地底而来,将他的梧桐树纵向捅了个的窟窿。 梧桐树:我裂开了。 然后刺破连疏月的胸膛,再贯穿而出。 离开时,剑身滴血未沾,依旧晶莹剔透,带着她怀中的残羽潇洒离去。 顺便再把梧桐殿的顶捅了个洞。 “呃,能不能,让我,死的安生点……” 连疏月突然睁开眼,直到明嚣离去不见踪影,终于咽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大家暑假快乐! 第16章 十六颗仙石 寒酥山,一座随处移动的怪山,走到何处,那处便会飘雪。 无法随意进出,得机缘者方可入。 两个月前,东境的哭尾迷海之上突然出现一座雪白独立的山,便是寒酥山。 这是寒酥山第一次出现在这片海域上。 然而任凭哭尾迷海人鱼族的族人用尽办法,只能看到一片苍茫银装,无法窥得其中全貌。 除了山顶那把几乎和雪色融为一体的剑。 像是镇守寒酥山的神器,令人望而生畏。 因为寒酥山的到来,原本静谧的海域开始结冰,人鱼需要破开冰面才能出来。 人鱼族的集市靠其它地方的商人撑起来,一般都开在海面。 因此结冰的海面让人鱼族的生活更加困难。 一向神秘的哭尾迷海,如今更是鲜少见到人鱼的影子,显得更加阴沉。 “快将他扔上去,得了病的人鱼留在海里……要是感染了其它族人,就不好了。” “寒酥山一来,商人就没来过这里,药也没办法买……伽音,不要怪我们。” 海面被破开一个洞,从洞里扔出一条还算年幼的人鱼,不难看出已经奄奄一息。 被族人抛弃的人鱼无意识地抱住自己有些黯淡却依旧漂亮的鱼尾,脆弱地蜷缩在冰面,任由雪花砸在身上。 两天过去,人鱼仍旧有着几不可闻的气息。 “咔呲——咔呲——” 是冰雪被踩得松动的声音。 平静许久的冰面上终于出现了其他人影。 “人鱼,能吃吗?” 背着长剑的女子蹲下来,伸手戳了戳缩成虾米的漂亮人鱼通红的脸颊。 “不管了,先带回去吧。” 女子将鱼尾从人鱼手里分离出来,然后拖着整条人鱼慢慢悠悠地往寒酥山方向走去。 一望无际的海域,一条长长的痕迹通向寒酥山。 女子无视寒酥山自带的屏障,轻轻松松连带着那条人鱼一起进去。 踏入山中,依旧是风雪披身,一座破庙出现在不远处。 “这是人鱼,还是快死了的人鱼,你打算把他杀了熬汤喝?”迟絮挺着大肚子瘫在一堆杂草中,痛苦地捂着脸。 女子往迟絮身前的火堆里添了柴,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暖和些,然后才坐下来:“不是你说想和鱼汤补身子?你知道我从这方圆几百里除了雪还是雪的破地方找到一条鱼多不容易吗?” “我看你不是挺轻松的吗?”迟絮摸了摸肚子,瞥了一眼破庙门边上的人鱼,皱着眉道,“人鱼血肉都是毒,更何况是这种看起来已经病得不轻的,还是将他放回去吧。” 女子想都没想,摇了摇头,从不知何处掏出一口锅,架在火堆上开始烤:“不行,你饿死无妨,孩子不能有事。”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迟絮继续瘫着,看见女子身后突然出现的人鱼,哆哆嗦嗦地指着:“鱼鱼鱼……” 女子敛眉,快速将手伸到脑后,抽出长剑向后一挥。 她的手中多出一缕银色的发丝,而突然攻击的人鱼也因剑气和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人鱼喘着粗气,形状优美却惨白的双唇启启合合,说着女子和迟絮听不懂的话。 他眼中有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泪水,从眼尾落下,化作一颗颗漂亮的蓝色晶体砸在地上。 “嘿,疏月道友,他的眼屎好大一颗,还是蓝色的。”迟絮指着地上的蓝色晶体惊讶道。 连疏月无语片刻,而后重新提起剑,打算给这条鱼刮一下鳞片,然后煮汤喝。 人鱼颤抖得更厉害,尾巴忍不住左右摇来摇去,染了许多脏兮兮的灰尘。 “呜……” 他发出呜咽。 连疏月手一顿,人鱼的声音与记忆中的一道重合,让她迟疑了。 “道友,我现在犯恶心不想喝汤了,你别现在煮了他,先留着吧。” 许是有孕的缘故,迟絮不忍心眼前有杀戮,终究还是开口劝道。 “那你自己煮雪喝。” 连疏月将剑放回剑鞘,头也不回地离开破庙。 外面仍旧在下雪,一片白茫茫,除了白色没有其它的色彩,仿佛天下只留她一人。 还有这把叫明嚣的剑。 自从两个月前在这座山中醒来后,除了记得自己叫连疏月,其它记忆一分不剩。 按照迟絮的说法,是明嚣将她和自己带进了寒酥山。 而迟絮,之前便在此山中待了许久。好不容易出去了,机缘巧合下又回到了这里。 再加上她有了身孕,出去恐怕更加危险,便同连疏月一起待在山中。 连疏月对她肚子里的孩子非常上心,这两个月几乎是她再寸步不离地照顾,盼着孩子平安降生。 她叹口气,乘着剑往山顶飞去。 那里有名贵稀有的雪莲。 既然喝不了鱼汤,只好用雪莲来凑合了。 等她摘了雪莲回到破庙时,迟絮和人鱼已经面对面烤火,谈笑风生了。 连疏月将一朵雪莲扔进迟絮怀里,然后坐在她身边:“你听得懂?” “听不懂啊。”迟絮笑眯眯地咬了一口花瓣,继续和人鱼驴唇不对马嘴地交流。 “……”神经病。 连疏月又将另一朵雪莲递向人鱼。 人鱼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将尾巴扯到怀里。 “这是雪莲,吃了你的病就能好了。她不是坏人……”迟絮看了一眼连疏月面无表情的脸,迟疑了一下,“应该不是坏人……你别害怕。” 人鱼似乎明白了迟絮的意思,伸出一只带着锋利指甲的手,慢慢靠近连疏月的手。 连疏月这才发现这条人鱼的眼睛很漂亮,是清澈如水的蓝色,明亮时仿佛天空,暗下时如同这哭尾迷海的海水。 他的眼睛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好像也拥有这般漂亮的蓝色。 是水属性的灵气。 那个人是谁? 她的记忆中只有模糊的一抹背影。 等她回过神时,人鱼已经在咬雪莲的最后一片花瓣。 “他叫什么?”连疏月抱着双膝,脸颊贴在膝盖上,看着迟絮的肚子。 “应该是叫伽音,才十四岁。”迟絮摇摇头,对伽音更加同情了。 “伽音……”连疏月呢喃。 人鱼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用尾巴努力拍打地面来进行移动,十分艰难地挪到了连疏月身边。 “呜……” 伽音放了一颗蓝色晶体在连疏月的掌心。 害怕指甲伤到她,特意用两只手捧着一颗小晶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倒在了连疏月的手心。 “他说,谢谢你。” 第17章 十七颗仙石 迟絮抚着隆起的肚子,一脸慈爱地注视两人的互动。 谢谢她? 连疏月攥着手心的那颗水晶,轻笑。 自己明明一身杀意地想将他煮了吃,而他也的的确确被吓哭了。 不过是送了伽音一朵这里随处可见的雪莲而已,他便立刻向她示好了。 到底是单纯,还是别有用意。 因为有了雪莲的补助,伽音的一身病痛没过两天便消失不见,甚至比以前更加滋润了。 连疏月拿了把不知从哪来的铲子,在破庙旁边挖了个坑,又将寒酥山的一处冰泉引了过来。 再布上小小的法阵,将冰泉与寒气隔离开来,省得结冰。 “看吧,我就晓得你连姐姐不是坏人。” 迟絮肚子越来越大了,艰难地倚靠在门边。 伽音又开始哭了,一颗一颗蓝色的水晶像下冰雹一样砸在地上,然后尾巴一跳一跳地游进了那处冰泉。 “咕噜咕噜……” 寒气逼人的冰泉面上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不一会儿,漂亮的少年人鱼从冰泉跃出,精致而泛着珠光的鱼尾在半空中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伽音探出一个小脑袋,开始闭着眼睛吟唱。 静谧的寒酥山终于有了些生气,连风雪好似都慢了下来。 连疏月在伽音的歌声中仰起头,一片片雪花落在了她的眉目间、发顶。 她拿起一直挂在腰侧的破了一处的同心玉球,总觉得异常熟悉。 眼前忽然划过一张漂亮却惹人打的俊脸。 摇了摇头,将这人的模样抛之脑后。 连疏月又打算去抓鱼给临产的迟絮补身子。 纵使雪莲珍贵……但迟絮心心念念着鱼汤,若是她不开心了,肯定会影响她生产。 所以迟絮的要求,连疏月都会尽量满足。 潜意识告诉她,迟絮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重要。 到底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次寒酥山忽然出现在哭尾迷海之上,也不知道寓意为何,又会停留多久。 而最麻烦的便是,这里除了一堆海鲜,便只有结了冰的海水。 到时候要去何处请产婆来帮迟絮生产? 连疏月皱着眉头,等出了寒酥山时才发现,无数条奇奇怪怪的鱼正在用头撞击冰面,试图挣脱出来。 她放眼望去,这群鱼刚好将寒酥山围了一圈。 索性只是些普通的鱼,没什么影响。 连疏月用明嚣的剑尖轻轻在冰面上一划,在将分割开的冰块往下一按。 十几条鱼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身体拍打着冰面。 “你们怎么还往别人嘴里送?” 她选了两条最肥美的,然后用一只脚把其它鱼都推回了海里。 “等……道友留步!” 连疏月一回头,便看见原先抓鱼的那个冰洞里钻出个鱼头。 显然,他对人类的语言还不熟练。 “伽音……伽音在?” 连疏月看了眼这条长得有些丑——嘴唇外翻鼻孔朝天的胖头鱼,然后丢下一个“在”字后继续回寒酥山。 为什么这条人鱼这么丑……她以为人鱼族都该是伽音那般样貌的才对。 原来是她想多了。 果然不管在哪里,美貌都是如此卷。 手里的两条鱼已经快要憋死了,身体一抖一抖的。 连疏月想熬锅新鲜的鱼汤,便加快脚步。 然而还没走几步,两只脚已经被黑绿色的手抱住。 冰凉的海水浸湿了她的裙尾。 连疏月只好停下来,这才发现这条丑不拉几的人鱼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腿,脸还贴在了她的小腿肚上。 仿佛不答应他的什么请求他便死也不放开。 虽然隔着衣裙,但她还是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时没控制住,连疏月手里的两条鱼直接被她掐断了鱼尾。 没了尾巴鱼翻着白眼地躺在冰上。 “啊啊啊——” 丑人鱼被吓的大叫起来,却还是死死抱住连疏月,嘴里一直重复着:“伽音……伽音……” “你找伽音做什么?” 怕人鱼听不懂,连疏月无奈地放慢语速问他。 蹲下将快要死去的鱼提着腮拿在手上。 看来只能凑合煮了。 人鱼用他那五指间还连着蹼的手抹了抹眼泪,老泪纵横地支支吾吾:“伽音……少主、回家。” 连疏月两条英气的眉毛皱成川字,总算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伽音是哭尾迷海人鱼族下一任族长继承人之一。 不过几个月前忽然染了病,族中无人可救,病又蹊跷,怕传染了族人,最后族长和一众长老决定将他放逐。 这条丑人鱼便是伽音从小跟着的侍从,原本想要追随伽音离开哭尾迷海。 谁知道那些臭鱼竟然偷偷将伽音扔了出来。 “他现在很好,身体也不错。不过我没精力再养一条鱼,你放心地离开吧。” 连疏月知道了伽音的身世后,了然地点点头,露出同情的神色。 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头,轻松地掰开了人鱼的手。 不再看他,提着两条早就咽气的死鱼往破庙走。 她要养迟絮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养伽音。 想想就头痛,再多条丑鱼……她又不是老妈子。 要是好看点还好,这么丑,她实在接受不了。 然而伽音的侍从人鱼没想放弃,顾涌着鱼尾艰难在后面跟着连疏月。 连疏月叹口气,放慢了脚步。 回到破庙时,伽音正浮在小小的冰泉闭眼休息,鱼尾惬意地轻轻摇摆。 迟絮坐在火堆旁,不知在摆弄什么东西。 等连疏月走近她,她才匆忙收拾起来。 “又想孩子他爹了。”连疏月坐下来,明嚣一挥,鱼鳞边尽数剥落。 随手一扔,两条鱼便进了锅里。 迟絮往里面加了些佐料,搅拌几下,嘴上打马虎眼:“那种渣男有什么好想的,我是想师父了、还有同宗的兄弟姐妹们。” 她眸子变得失落。 连疏月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等孩子出生后,我便带你回那个什么青微宗。” “都是鱼腥味,”迟絮嫌弃地拍开她的手,“我们又没办法离开寒酥山。” “傻逼舒游丝,脑子种了西瓜。” 迟絮小声骂骂咧咧。 要不是舒游丝将她困在这里,她至于遭这么多罪吗。 他自己倒好,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越想越气。 “什么?”连疏月疑惑地看向她,以为她在懊恼怎么离开寒酥山,便安慰道,“放心,我最近领悟剑道。到时候我一剑连山带罩子,直接劈了就是。” 不是她吹牛,她觉得自己真的有这种实力。 迟絮叹口气,无精打采地窝在草堆里。 两人沉默良久。 等鱼汤熬得差不多了,香味弥漫。 迟絮嗖地一下坐起来,扶着肚子蹭到锅炉前:“这么多啊,叫伽音一起吃吧!” 连疏月盛汤的手一顿,却还是将盛好的碗递给迟絮,然后继续盛另一碗,只是眉毛微皱:“两个人刚好。” “你少吃点,我看你平时也不怎么吃东西。伽音那孩子体弱,也得补一补。” 连疏月大口喝了一口汤,鲜美而温热的汤汁顺着口腔暖进胃里,令她舒服不少。 她放下碗,冷笑一声:“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她大发慈悲救了那条人鱼,又给他引冰泉,还给他雪莲治好病。 一切都是为了让迟絮心绪安宁,从而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迟絮被吓了一跳,从碗后露出一双眼睛:“错了错了,连道友也得好好补一补才行。” “碗拿过来,”连疏月扬了扬下巴,将剩下的鱼汤全都盛进了她的碗里,“我看你脑子不太行了,这些都是你的。” 迟絮直接喝了三碗半,撑得打嗝。 吃饱了就犯困,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连疏月走到破庙外面,两条人鱼正隔着冰泉的一道屏障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什么。 她坐在门槛上,支着下巴望着他们。 按理说迟絮两个月前便要分娩才是,这一年还没出生,莫不是怀了个球吧。 入夜,寒酥山依旧光亮一片。 哭尾迷海却已经繁星点缀,冰面上泛着迤逦的月光。 一声痛呼打破了宁静。 “啊——连道友,我肚子好痛!” 连疏月几乎是下意识支愣起来,冲进破庙内。 迟絮身下的衣裙已经被羊水浸湿,她扶着腰,满头的汗水,显然是要生了。 饶是平日冷静的连疏月此时也有些混乱。 “热水、热水!” 迟絮咬着牙关,忍耐着阵痛指挥连疏月。 索性锅炉是一直燃着的,里面的冰水早已煮沸。 “有有……”连疏月将锅炉抬下来。 迟絮拽着她的袖子,强行站起来走几步:“你别急,我还没这么早生,咱们先提前运动运动。” 然后两人在不算逼仄的破庙里,当着残破的佛像来回走动。 当硕大的圆月悬挂在正上空时,再第二天来临前,迟絮怀胎一年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连疏月僵硬地抱着娇小的婴孩,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他的身上。 刚出生的婴儿皱巴巴的,头上的胎毛居然是白色的。 她一下子便知道这婴儿的父亲,八成是哪里来的妖怪。 门口两条人鱼眼巴巴地望向破庙里的一片狼藉,从身上的鳞片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小物件送给刚出生的婴儿,算是他们的祝福。 连疏月看着怀里静静沉睡的婴孩,心理总算松了口气。 可她却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在意这个小小的婴孩,更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放松。 “叮铃铃——” 腰侧的同心玉球抖了几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连疏月。” “谁?” 那边停顿了一瞬,像是没想到会有回应。 接着便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同心玉球内传来:“可看到那轮明月?” 连疏月自然看到了,明明该是半轮的月亮此时却圆且近的异常,仿佛伸手便能揽入怀中。 “那是天道的礼物。” 那声音继续解释着,“连同你所在的山,也是天道部分意志的载体。” 连疏月将同心玉球拽下来,迫切地追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了。”那边似是叹息一声,“别怕,我会来接你。” “寒酥山会在申时沉没,你要小心些。”这是男人说得最后一句话,之后任凭连疏月怎么追问,他都没再回答。 新的一年到来了,他终于又一次找到了她。 第18章 十八颗仙石 第二日下午迟絮才迟迟醒来。 婴儿已经睁着银色的眼珠子在啃自己的手手。 连疏月又在熬鱼汤,旁边围着两条人鱼,均是一脸沉重的表情。 毕竟锅里煮的,也算是他们的同类。 连疏月将婴孩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腾出来添柴熬汤。 本来以为刚出生的婴儿都喜欢哭闹,谁知这孩子竟然十分乖巧,除了呱呱落地时哭啼几声,便再也没有了。 且只过了一夜,婴儿的皮肤就长开,变得白皙滑嫩。 “快,给我瞧瞧,长得好看不?” 迟絮苍白着脸,刚分娩的身子有些虚弱,还好自己被连疏月照顾得很好,本身又是修行的,歇息两天差不多就能缓过来。 她伸出手接过自己的儿子,看了一眼却露出嫌弃的表情:“怎么长得和他那个爹这么像?” 手上动作却轻柔,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摩挲孩子的脸颊。 “不如现在想想名字?”连疏月给她盛好一碗汤,从她手里重新将孩子接过来,好让迟絮腾出手。 又给两条人鱼递了一碗过去,伽音和侍从连连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 “就叫迟久算了,”迟絮匆忙喝了几口,然后背过身子给婴儿喂奶。 过了不久才又转过身:“反正他那个老爹不知道死哪去了,就随我姓,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好不好啊,久久?” 吃饱喝足的小迟久用两只小手抱住娘亲的手指玩耍,笑得开心极了。 “迟久生辰是腊月三十一。”连疏月冷不丁出声,跑去给伽音擦拭鳞片。 伽音被她弄得尾巴痒痒的,拍打着想躲开,还是逃不开她的魔爪。 “可惜了,离新年就差一天。” 迟絮叹口气,也没太在意。 只能避寒的庙宇,因为迟久的出生而多了几分温情。 既然迟久已经平安出生,那连疏月就该准备破开寒酥山的封禁,带他们离开这里了。 将伽音和侍从魇奴提留出去,让他们跟着自己。 连疏月背着长剑,披着风雪走在山中,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雪白。 先前她已经叫伽音和魇奴做了鲛纱,现在派上了用场。 如清辉流光的鲛纱轻盈地覆在眼上,冰凉的触感减轻了双眼的疲惫。 “魇奴,寒酥山的下面大概是哭尾迷海的什么位置?” 魇奴沉思一阵,没有说话。 倒是伽音没有丝毫隐瞒地道:“圣宫,祭祀。” “人鱼族用来祭祀的圣宫?”连疏月复述一遍,见伽音点头和魇奴脸上的沉重后,缓缓笑了,“那可真是太巧了。” 巧得她不信是巧合。 “我猜那庙宇下面的位置便刚好是圣宫吧。” 伽音和魇奴又是满脸的怔意,连疏月掀唇一笑。 可真是有意思。 寒酥山承载着天道的部分意志,孕育天道钟爱之子。 那迟久——便是所谓的天道钟爱之子。 怪不得,她一开始就对迟絮肚子里的孩子有种莫名的执着。 难道这也是天道对她的指引,命令她照看好迟久? 她是老妈子不成。 连疏月带着两条鱼,花了半天的时间来到寒酥山最高处,睥睨整个哭尾迷海。 她举起明嚣剑,蓄力朝天空一挥。 剑气如虹,直直劈向苍穹,却转眼间被什么屏障弹了回来,削掉了他们后方的一大片雪。 “不好,雪崩了。” 连疏月御剑而起,一个胳肢窝夹住一条鱼,快速往破庙去。 她还要去接迟絮母子。 然而她带着两条成人鱼,速度有所缓慢,只能眼见后方如滔天波浪的雪渐渐逼近。 “杀鱼啦!”魇奴崩溃地大叫,头一次这么流利地说出一句人话。 连疏月果断地将伽音和魇奴往前方一扔,然后她一个人停了下来:“你们先跑,别回头。” 然后转身,用剑格挡在身前,两腿分开,牢牢稳住身形。 “你若还在的话,就帮我这一次!” 扯下腰侧的同心玉球,手挽剑花,剑尖抵着同心玉球冲向雪浪。 同心玉球中又传来声音,谴责连疏月的行为:“你也太暴殄天物了!” 一道金光迸发,连疏月覆在双眼上的鲛纱起到了作用,让她清楚的看到玉球的变化。 玉球在耀眼的金光中瞬间变大,变成了……一颗大金蛋。 金蛋上有着繁复的纹路,唔同心玉球别无二致。 巨大的金蛋横亘在连疏月面前,阻挡了雪浪的前进,将其烫成水汽消失不见。 完成使命的金蛋重新变会其貌不扬的玉球的模样,静静躺在连疏月手心。 趁着这时,连疏月重新御剑赶上了两条拍着尾巴拼命逃窜的人鱼,把他们提溜起来。 “呜呜呜……” 伽音和魇奴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鱼尾像小狗一样小幅度欢快地摇着。 “这山要沉了,我们得走。” “走、去哪?” 伽音被风吹得难受,鳞片干燥,却还是忍着不适,乖乖地跟着连疏月。 另一边的魇奴可没那么好运,他是普通人鱼,鳞片也没伽音的坚硬,早就冷得脸色发青,不过因为本就是青色的肌肤,所以并不明显。只能让哀嚎被疾风吹散。 “送你们回家。”连疏月的脸被风割了好几道血痕,带着寒意的声音透过风雪稳稳传进伽音和魇奴的耳中。 “不,不回去,会被赶出来。”伽音失落地摇头。 魇奴也在一旁叹气。 “可我和迟絮要去北境,没办法带着你们。哭尾迷海是你们的家,也是最适合你们的地方。” 连疏月语气决绝:“你的身体已经好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壮,你自己也该感觉到了。一直惧怕着,只会失去更多。” 伽音没再言语。 一行三人直到回到破庙也没有再交流。 “回来了?”迟絮抱着孩子,脸色已经红润。 察觉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识相的没有询问。 连疏月将庙宇的大门紧紧关上,落下门闩。 视野暗下来。 迟久咯咯笑起来,伸手往连疏月身上拱。 连疏月接过孩子,叫迟絮快些收拾好东西。 “为何?我们这是要去哪?”迟絮瞪大眼睛,询问道。 怀里的迟久玩着连疏月背后的剑柄,不亦乐乎。她解释道:“寒酥山要沉了,过一会我们估计要进哭尾迷海走一遭。” “怎么可能,”迟絮手上快速整理行李,仍然不可置信,“我在寒酥山待了这么久也没见它抖一下啊!” 将包袱背在身上,迟絮冲到连疏月面前欲哭无泪:“怎么办啊,我不会游泳啊!” 迟久两个大嘴巴子甩在亲娘的脸上,笑得前仰后合。 虽然不痛不痒,但迟絮怒了:“你小子还笑呢,我看你会不会游泳!再惹你娘生气,我就把你扔进海里喂人鱼!” 魇奴惊恐地反驳:“人鱼族,不吃人!” 哭尾迷海鲜少有人类进入,许多人鱼连人的样子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吃人! 原本紧张的气氛转眼又变得热闹起来。 连疏月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她一个人坐在蒲团上,仰首注视着破旧的佛像。 高大的佛像破损不堪,脸部已经斑驳,神态却依旧慈善,眉目间全是悲天悯人。 下一刻,脚下开始颤抖。 她抱紧怀里的婴儿,稳住身形。 “找个东西抓住,不要慌!”她用另一只手环住一根支柱。 “轰隆——” 一阵坍塌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冰面破碎的“咔咔”声。 冰冷的海水灌入庙宇,冷得刺骨。 迟絮眯着眼睛,艰难地游向连疏月,两个人合力把婴儿抱在中间。 她手心凝聚着一股灵气,缓缓渡向迟久。 灵气化作晶莹的冰,将迟久小小的身子裹了起来。 “久久他爹是只猪,不能在水下待太久。”迟絮解释着,心疼地将暂时冻成冰雕的婴儿撒开,让他在水里自由飘荡。 虽然被冻着,但迟久的四肢依旧能活动,在冰块里撒欢儿。 连疏月惊讶地抱着柱子。 猪?迟絮的道侣是猪? 她不禁感叹人的XP果然是自由的。 两条人鱼瞬间恢复了精神,用尾巴拍打着冰块迟久,像踢球一般用尾巴踢来踢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外面是何景象。 连疏月和迟絮已经完全习惯了在水里用灵气维持呼吸,飘荡着打坐,好多储存些灵气。 等到庙中的海水不再流动,连疏月游到已经变成房顶的大门处,拉开了门闩。 精致流光照亮了原本阴暗的空间,顿时五颜六色的群鱼穿梭在他们周围。 伽音兴奋地游了出去,魇奴紧随其后。 结果转眼间又游了回来,尾巴无力地摆动着。 “怎么了?” 连疏月拍拍伽音的头,探出身去,刚好看见了一座辉煌的宫殿,和岸上的建筑结构差不多,水晶门匾上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圣宫。”伽音失落地道,漂亮的鱼鳍摆动着,细长地指甲不安地挠着身上的鳞片。 “迟久,回来!” 迟絮惊慌地呼唤不知何时游了出去的冰雕迟久,赶忙用狗刨式的泳姿追上去。 迟久径直冲向圣宫。 此时圣宫周围因为突如其来沉没的寒酥山而围了许多各种各样的人鱼,张着嘴无声地讨论着什么。 连疏月带着两条鱼也赶紧追上。 第19章 十九颗仙石 圣宫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迟久。 即便是迟絮的呼唤也不能让他回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迟久进入圣宫。 连疏月自然也要跟进去,却被人鱼拦住。 “两位从岸上远道而来的道友,且慢。”出声的人鱼不紧不慢劝阻道,他穿着精致华丽的长袍,露出银光闪闪的尾巴。 一头蓝色的长发在海水中如水墨披散着。 虽是人鱼族,出口却是流利的人言。 他身旁手拿三叉戟的人鱼将连疏月一行拦在圣宫门口。 “我儿子进去了你们没看见吗!”迟絮双手扯着三叉戟,将其冻成冰坨子甩了出去。 那蓝发人鱼依旧不紧不慢地道:“司命预言,新年第一日,山沉时,白雪入圣宫。” “山沉时,白雪入圣宫……”连疏月细细咀嚼这句话的含义,睨了眼垂眸降低存在感的伽音,顿时明白了话中含义。 这一日伽音和迟久都回到了海底,而恰巧的是,两人都是白发…… 兴许可以从这一点游说他。 迟絮不想思考,身为母亲只想快点见到儿子,她揪着的蓝发人鱼的衣襟怒吼:“你在放什么屁,快把我儿子放出来,或者让我们进去!” “先别急。”连疏月将迟絮拉回到身旁,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开始瞎扯,“兴许是找错人了,你不觉得我身边这位少年更符合‘白雪入圣宫’吗?新年第一天马上就要过去,若是刚刚进错了人,这件事对你们人鱼族影响不会小吧?” 蓝发人鱼看向伽音,表情出现些许变化,用人鱼语言惊讶道:“小少主,您还活着?” 受了那般严重诅咒、注定要被抛弃来换取族人兴荣的小少主竟然平安回来了,甚至拿到了进入圣宫的名额。 也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 “南山,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所以我才回来……”伽音看起来快要哭了。 连疏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看伽音的表情,以为他被欺负了,便把他藏在身后:“不用猜就知道能进入圣宫的必定气运不凡,倘若是你们人鱼本族岂不是更好?外族总不比族人用得放心,是不是?” 她在赌,赌这条人鱼是否会把族人的荣誉看得更重。 可迟絮却脸色一变,修行之人皆知晓机缘有多可遇不可求。 这圣宫里,定是有机缘吸引着迟久。 而连疏月,她却将属于她儿子的机缘拱手推给伽音。 迟絮双拳紧握,垂眸咬唇,心中诸多不满,却为了迟久的安危只能忍着。 或许,迟久在里面会平安无事,或许…… 她伸出手想要阻止连疏月,可那蓝发人鱼已经命人推开了圣宫的水晶大门:“诸位岸上来的客人,以及小少主,请进吧。 带路时,他给自己做了个介绍:“在下名为南山,是新任司命。” 连疏月表情放松下来,招呼迟絮跟上,看见她不太好看的脸色,抚着她的背传了些灵气:“等接到久久我们就离开,你再坚持一会。” 谁知迟絮拍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圣宫。 连疏月心中不解,跟了上去。 圣宫金碧辉煌,各类珍珠宝石做装饰,中间是一座圆形的白玉石祭台,上面刻着奇怪复杂的纹路。 虽说是祭祀用的宫殿,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处藏宝阁。 周围黄金宝石以及武器堆满了所有角落,迟久正在用身上的冰块撞击祭台正前方的一把长剑。 那长剑半截剑身斜着钉进了地里,从四方牵引出来的铁链禁锢在剑身和剑柄上,散发着幽幽的戾气。 连疏月定定地看了一眼,瞬间便发现那把剑和自己背后的那把明嚣一模一样。 只是自己的那把剑气要更温和些,没有裹挟任何的杀伐之气。 “小少主,您可对这里有何共鸣?”蓝发人鱼南山恭敬询问着伽音。 伽音是头一次来圣宫,心底怯怯:“兴许,有一些。” 有个屁,他现在只想带着魇奴离开这里,去找大少主,也就是他的哥哥。 南山眸子一亮:“那南山可就期待了。” 这边,连疏月和迟絮的气氛突然僵硬起来。 “迟絮,我们该走了!”连疏月催促她去接来迟久,然后离开哭尾迷海。 既然南山已经对伽音已经半信半疑,便不会再将他逐出海底了。他们一行人也该放心离开才是。 迟絮双目死死锁在迟久身上,不为所动:“你看,那是属于迟久的机缘。” “那不是!” 不知为何,连疏月斩钉截铁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她上前抱住迟久,又拉着迟絮强行离开:“他会有更好更多的机缘,不必执着于此!” 迟久是天道钟爱之子,自然不会缺所谓的机缘。 “够了!”迟絮抢过她怀里的迟久,挣脱她的手向后退,满脸决绝,“你想把这机缘送给伽音是不是?不可能!” 她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出来,做好了与连疏月再不往来的打算:“自从一年半前我便晓得,你是谢师祖身边的人,我从铜盆里见过你。可你来到寒酥山时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能成为师祖的弟子,是我自打进入青微宗便立下的志愿,却被你轻易抢了去。” “纵使我被师祖派遣到寒酥山,我心依旧牵挂着青微宗的一切。” “终于央求舒游丝偷偷带我回青微宗时,我却看到凌拂和白茗都唤你叫迟絮!” “你是迟絮,那我是谁?” “后来你说你叫连疏月,原来你有自己的姓名,却不记得一切过往。刚好那时舒游丝不在,我一个人守在寒酥山很害怕,然后你来了。” “我当时便想,不若你就跟着我一起吃苦吧,总归那是你欠我的!” “早知道你会这么对我们母子……甚至将机缘都拱手让给别人,我就该……就该让你死在雪中!” 连疏月脑中白光闪烁,疼痛难忍。 迟絮说得谢师祖、抢迟絮身份等事,她统统都记不清,可记忆深处却隐隐约约对此十分熟悉。 “迟絮你先冷静些,你说得这些我统统记不得了。倘若真有此事,我定会同你道歉。总之,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可迟絮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将影响迟久行动的冰块消融掉,笑着哄道:“乖久久,去拿属于你的机缘吧,没人能阻止你。” 一旁的南山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将伽音和魇奴拉到角落不知在聊什么。 就在这时,连疏月怀里的同心玉球抖了几下,紧接着是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好听男声:“若他拿到了剑,死的,便是我。” “这和我无关。” 她回道,心脏却狂跳了一下,刺痛到皱眉。 那边传来一声苦笑后,便没有声响。 没办法,连疏月深吸一口气,抽出明嚣,执剑挡在吐泡泡游动着的迟久面前:“我不能,让迟久拿到它。缘由……” 她苦笑:“我也不知道。” 迟絮脸色狰狞,右手凝出一道冰锥,另一手揽过迟久,毫不示弱地刺向连疏月。 在连疏月之前,她是最有可能成为谢桐枝弟子人选之一,实力自然不差。 只是怀孕时一心孕育迟久,灵气有亏损。生下迟久后,身体便快速得到恢复,她自认为不比连疏月实力差。 “镪——” 铁与冰碰撞,荡起周围一阵波动。 连疏月丝毫未动,迟絮却后退了两步。 “迟絮,我只求你这一次——带迟久离开。” “呵,我偏不!”迟絮重新蓄力,一道带着寒气的冰锥直直砍向连疏月。 就在连疏月想要用剑格挡时,迟絮却将迟久的身体托在了前面,不知危险咯咯笑着。 连疏月自然不会伤害迟久,慌乱之下垂剑连连后退。 就在冰锥即将划破她的脸颊时,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阴影挡在她面前。 “撕拉——” 冰锥刺进了伽音小腹处坚硬的鳞片里,划出时还割破了连疏月小臂上的肌肤,溅出一大滩血。 混合着的血被波动着的水流推向身后被禁锢的长剑,撒在铁链和雪白的剑身上。 长剑饮血后开始狰狞颤抖,企图脱离禁锢。铁链也向四方收缩,渐渐松开了长剑。 “伽音!”连疏月接住伽音的身体,立刻用灵气为他受伤的小腹止血。 魇奴哭丧着游到身边,一口一口地呼唤他。 他像是残破的人鱼状玩偶,虚弱地躺在连疏月怀里。 迟絮手上的冰锥消失,她委顿地半跪在地上,怔怔看向伽音:“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可……连姐姐,为我、做了许多事……”伽音的鱼尾无力地垂着。 谁对他好,他都记得。 是连姐姐将他捡了回去,喂他吃雪莲,还帮他带来了魇奴。 甚至,还要带他重回哭尾迷海。 他的这条命,从在破庙中醒来那一刻,就已经属于连姐姐了。 “是谁唤醒了明嚣剑!” 圣宫的大门被推开,为首的大少主奚寥匆忙赶来:“南山,我需要一个解释!” 同明嚣长得一模一样的长剑,甚至连名字都叫明嚣。 它已经彻底从地下拔了出来,飞到了它的新主人——伽音身侧。 那一瞬间,迟久含着手指陷入沉睡,迟絮抱着他,哭着哭着就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原来,一切都是强求不得的,是我错了!” 大少主奚寥快速游到伽音面前:“伽音,你还活着,竟然还唤醒了……明嚣剑。” 他的脸与伽音有七分相似,只是五官要更粗犷些。 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及惊恐不安的眼神让众人知道,他不想自己的亲弟弟成为前司命口中的能改变人鱼族命运的命定之人。 第20章 二十颗仙石 一时间,圣宫中所有人都揣着不同的心思。 最中间的圆形祭台开始转动,发出幽幽神秘的白色光芒。 “絮絮,我来接你回家。” 祭台上,一个浑身雪白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缓缓走下来。 雪白的衣裳,雪白的肌肤,雪白的头发,连瞳色都是浅淡的银白。 连疏月如梦初醒,想起某个不清晰的片段—— 青微宗、梧桐殿外、白衣男子。 她想起了,她在第二章时见过这如雪的男人。 他应当是—— “游丝……”迟絮抱着孩子,踉跄地跌进舒游丝的怀里。 仿佛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真正放松安心下来。 纵使心中有再多委屈与不甘,统统化为一句游丝。 舒游丝抱住她和孩子,环视一周,目光锁在伽音身上,神情突然僵硬。 “孩子可是今日出生?” 迟絮摇头:“昨日晚上,生辰是腊月三十一。” 舒游丝半搂着迟絮往圣宫外走,为她抚平凌乱的头发,语气轻缓平和:“谢桐枝骗了我,我们回寒酥山吧。” 又是谢桐枝。 连疏月想要问清楚关于谢桐枝的一切,却因自知没资格去挽留他们夫妇而作罢。 奚寥给了南山一个眼神。 南山会意,拦住他们:“稍等,这位公子如何从祭台而来?现在又要往何处去?” 舒游丝明显不耐烦:“还会有人来。” 扔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原本沉没在哭尾迷海海底的巨大雪山,随着舒游丝消失的背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一时间,圣宫中只剩下了连疏月一个外族人。 南山命人鱼接过伽音和那把剑,转头对连疏月道:“既然这里已经与连姑娘无关,就请离开此处吧。” 连疏月捂着受伤的小臂,朝伽音的方向望去:“机缘来之不易。既然明嚣已认主,便不可再强行易主。” 她的目光扫过人鱼族的大少主奚寥。 奚寥像是被捅破了心思,快速地将头扭开。 “你们也瞧见我这把剑,同明嚣别无二致。若是伽音出事,此剑必会有所感应,届时……” 连疏月没有将话说完,想必他们也懂自己的意思。 她周身的冷然令人生畏,众人也不敢擅自说些不好听的。 “咳,手下。” 熟悉的男声从圆形祭台传来。 祭台上的复杂纹路开始像水一般流动,刺眼的光芒消失后,一道红色的身影赫然坐在祭台上。 人鱼族众人没想到舒游丝说得竟成真,果然还有人借着祭台而来。 红衣黑发的男子煞是惹眼,他伸出修长笔直的腿,黑色金纹靴落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连疏月,黑发在水中如海藻散开好看的弧度。 他的脸在水中被衬得更加白皙,五官却有些朦胧,即使这般,依旧难掩容貌的精致。 连疏月怀中的同心玉球滚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弯腰去捡,背后却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接着是贴近肌肤的声音,甚至能感受到背后之人稳健的心跳:“老板来接你回家了。” 连疏月一把抓起同心玉球并跑远,然后又一头扎进温暖的怀抱。 “去哪?”那人按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窝在怀里。 连疏月伸手去推,可手臂被迟絮的冰锥刺伤,实力减弱,根本无法挣脱出来。 “灵麒,有病去治!” 别在这自来熟。 话音刚落,连疏月愣住,无声念了一遍灵麒二字。 灵麒是谁?就是面前这男人吗? 灵麒放开她,眼中戏谑,嘴上埋怨:“昨夜你同我谈心,今日白天还用我的玉获宫抵御寒酥山风雪。” 他渐渐逼近:“才过去这么些时间,又忘了?” 他的语气太过不正经,以至于连疏月没有感觉到任何紧张与压迫。 稍微活泛的,便知道这男人是同心玉球的主人。 连疏月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将同心玉球放到他手里:“还给你。” 玉球化作点点光芒,散落至男人身上,仿佛本来就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 周围一众人鱼默默地往圣宫大门游去,不想参与岸上之人的纠葛。 男人目光懒懒地扫过他们,在昏迷的伽音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连疏月,好似丝毫不在意除面前这个女人以外的任何人。 “你可真行。” 他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连疏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更不想理他,所以坚持一个人离开圣宫。 男人抓住她受伤的地方,伤口快速愈合,反倒是自己的脸色变得难看了。 踉踉跄跄就要往连疏月身上砸去。 连疏月下意识地接住他,想让人鱼解决一下,然后自己走人。 可圣宫里除了她和这个男人,再不见任何身影。 “真是欠你的!” 她恶狠狠地拖着灵麒,将他放到了圆形祭台上。 男人倏然睁开眼睛,笑盈盈地揽着她的腰一同跌在祭台上:“回家咯。” “你干什么!”连疏月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两人已经被祭台发出的光芒笼罩着。 细看才发现,原来这些并不是单纯的光,而是无数复杂的符文交织在一起而形成的传送法阵。 柱形的法阵不知要将他们传送到何处。 连疏月妥协了,疲惫地躺在男人身侧,回想起自己和迟絮相依为命的近一年时光。 她骤然侧身撑起上半身,询问男人:“你认得我。” 男人吊儿郎当地将双手枕在脑后,双腿曲着摇晃,狡黠道:“自然。你欠我的两百仙石,我可是一刻都不敢忘。” 仙石两个字似乎是刻在了连疏月的灵魂里,一听到便惊坐起:“我记得这个,我确实、好像,欠了一个人许多钱……” 说着,她脸上露出惊恐:“你是为了讨债才费劲气力来找我的?” 她自认为自己应该是个体面人,没想到竟是个老赖? 男人郑重其事地点头:“我可是一醒来,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你。” “一年也叫马不停蹄?”看来还是不够急。 “我前两日刚醒来,从北境一路赶来,已经很快啦!” 男人埋怨地瞪了她一眼。 连疏月抿唇小幅度地笑了一下,对他的神情语气异常熟悉,并没什么抵触。 “可舒游丝比你要快。” 虽然不知道男人是否认识舒游丝,但她很喜欢看他吃瘪的表情。 果然男人脸色一变,可过一会儿又蔫儿了,语气丧丧:“他有寒酥山作牵引,而我,只能一遍遍地去感应。” 连疏月的手被他抓起放在胸口:“同心玉球上有我的少数气息,我才能勉强找到你的位置。可舒游丝不一样,迟絮怀着他的血脉,他们血脉相引,且他作为寒酥山的灵兽,寒酥山同样也会给他指引。” 意思是,舒游丝找到迟絮其实不费吹灰之力,可他还是等孩子出生后菜姗姗来迟。 连疏月眉头一皱,明显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男人却在此时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做得很好,比所有我预想得都要好。” “什么?”她问。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没什么。等到了南境平春谷后,一切都会想起来的。” 连同遗忘许久的前尘。 南境最有名的宗派便是平春谷,谷内医修云集,最擅精妙回春之术,以灵气养人,男女修士都要比别的宗派更加俊美。 连疏月抽出手,反抓住他的,一脸期待地打商量:“那既然你觉得我做得很好,不如就将我欠下的仙石一笔勾销吧?” 灵麒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满脸笑意,仿佛很好说话,只是好看的唇瓣启启合合,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痴心妄想。” 连疏月瞬间面瘫脸,甩手背对他。 第21章 二一颗仙石 哭尾迷海的祭台直接将连疏月和灵麒传送至南境的边界。 边界处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门小派,不过仙道诸多,纵使资源和青微宗、平春谷等仙门大宗比起来要稀缺不少,但不乏出惊世之才。 因此许多大宗都会每隔十年或者更久,来到这些地方寻找有仙缘的弟子。 只是天才总是极少数,连疏月没听过最近有什么天才出世。 不过几年后定会出现,毕竟迟久这个天道钟爱之子出生了。 想到这里,连疏月将心底的疑惑说出来,希望能得到个解释:“你为何会知晓关于迟久的事?” 还知道的这么清楚,仿佛会预言。 灵麒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烟雨行舟扇面的折扇,故作潇洒地在面上扇了几下:“以后你便晓得了。” 故弄玄虚。 连疏月白他一眼:“我们现在是要去平春谷恢复我的记忆吗?” “嗯,顺便去见个老朋友。”灵麒大方点头,从街边买了串糖葫芦递给她,“你也认识。吃吧,请你的。” 连疏月感慨一下:“原来‘请’这一字如此动听。”尤其是对于身无分文的她来说。 再加上嘴巴确实淡了许久,所以连疏月没有拒绝他的投食。 金色透明的糖衣包裹着红通通的山楂,被切开的每颗山楂里都嵌着一小颗小果子。 咬一口,糖衣的甜腻被山楂和小果子的清新酸意冲散,果汁的香味弥漫口腔。 连疏月一口一个,吃得腮帮子鼓起,像只屯粮的松鼠。 在寒酥山的时候喝雪水吃鱼和雪莲,几乎没什么味道。 这次糖葫芦一下子刺激了她的味蕾,她头一次有些饿了。 灵麒伸手擦掉她鼻尖上融化的糖渍,笑着调侃:“几岁啦,还吃得到处都是。” “要你寡!” 连疏月嘴里的糖葫芦还没咽下去,口齿有些不清。 她的脸颊浮上薄红,低下头快步走着,手上只剩两颗山楂的糖葫芦快速被她咬下。 灵麒跟上去,又见她停在了一家点心铺前走不动了,平时无波澜的眼睛此时像是装了星辰。 她的目光锁在摊子上一排排精致好看的糕点上,默默咽了口口水。 摊主殷勤招呼:“两位仙君可要看看?” 连疏月指了指其中一样点心,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巨胜奴,上面浇了蜂蜜,香甜可口。” “那这个呢?” “酥黄烛,咸香酥脆,很受欢迎的!” 连疏月一样一样询问过去,摊主就一样一样解释。 灵麒只觉得她这副模样可爱得紧,走过去朝摊主道:“每样两枚,分两份装。” 等摊主将两包点心递给他时,连疏月的目光殷切地追随着。 灵麒提着两包点心,像个大爷一样走在前头,心情好得不得了,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唉,老板今天心情好,就……”一回头,哪里还有连疏月的身影。 透过人群,灵麒一下子就揪住了还停驻在点心铺前的连疏月,气急败坏地提溜着她离开:“这么好看,路都不会走了?” 连疏月重塑身体前,他在她的衣服上留了印迹,才能时刻注意着她。 后来她被明嚣带走,重塑了身体,幸好他的玉获宫化作玉球跟着她,才让她再次出现在眼前。 而这次她现在身上一点属于他的气息都没有,若是她再与自己分开,不知要如何才能找到。 每一次的重逢,都是他的费尽心思。 “那些糕点好看,看起来很好吃。”连疏月老老实实地回答。 灵麒眉眼都是笑意,凉凉道:“是吗?” 他带着连疏月进了一家面馆,只点了一碗翠缕面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连疏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问:“一碗?” “不然呢?” 她又问:“那你吃什么?” 灵麒气笑了,刚好冒着热气的翠缕面端上了一锅,摆在付了钱的灵麒面前。 他当着连疏月的面,用筷子夹了几根面送进嘴里。面条平扁且极细,色泽翠绿十分可口。 连疏月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提剑起身欲离开这伤心地。 “又去哪!” 灵麒抬起屁股,伸手拽住她的明嚣剑,一不小心扯出了剑鞘,又默默插回去,改拽她的袖尾。 顿时有些委屈起来:“小二,再来一碗面。” 袖尾往下拽一拽,示意她快点坐下。 连疏月不为所动,睨了他一眼。 灵麒顿时意会,脱口而出:“请你。” 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等连疏月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重新入座时,灵麒乖巧地坐了回去,还将一包点心推到了她面前。 “嗝——” 连疏月满意地打了个嗝儿后,乘着月色慢慢行走在街道上,再进入一片竹林中。 两人披着月色,穿行在竹香中。谁都没有提起御剑,只像消食散步一样并肩而行。 月光洒在身上,给两人的轮廓披上朦胧皎洁的纱。 连疏月对这种男女独处的环境不太适应,竟然想不出任何话题来打破安静。 经过一天的相处,她觉得灵麒竟对自己很好。 仿佛欠钱的不是她,而是灵麒。 或者说,欠钱的才是大爷? 不管如何,灵麒既把她从哭尾迷海带了出来、请她吃东西,还要帮她恢复记忆,她肯定要说句谢谢才是。 做了半天心理斗争,好不容易红着脸开口:“灵麒……” “嗯。” 灵麒轻飘飘回应,忽然耳尖一动,迅捷转身,两指折下一片竹叶,带着灵气的竹叶像是离弦的箭被他掷出。 “扑簌簌——” 顺着竹叶飞去和竹子摇晃的方向望去,连疏月看见一张清秀女修的脸。 又是一股熟悉的感觉。 连疏月知道,自己一定认识她。 明嚣出鞘,以比竹叶更快的速度飞去,长剑将竹叶一分为二,最后钉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上。 竹身颤抖良久,最终承受不住它的力量,也从中被劈开,缓缓倒下。 竹子后面的女修安然无恙,却吓得惊叫一声。 “云琅,云琅?你没事吧?” 远处一青衫云袖的男修匆忙赶来。 名叫云琅的女修缓过神来,扶着身旁的男修,往连疏月和灵麒的方向张望着:“瑞风师兄,我好像看见了那位姑娘……” 她手舞足蹈地解释:“就是那位、那位带我回云水门的仙君……!!” 崔云琅拉着旁边的徐瑞风,一路小跑到两人面前。 此时连疏月正在和灵麒为讨论“在未看清对方面目时就擅自出手的利与弊”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没有注意到别人的靠近。 “姑娘?迟姑娘!” 连疏月对“迟”字很敏感,登时转头,终于看见了自己刚刚救下的女修。 女修气质温雅,灵气浅淡但胜在柔和,是个修医的好料子。 身旁的男子面相清俊,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背后却背着一把长剑,灵气坚韧,实力不俗,举止间与女修十分亲密,应当是一对道侣。 “我是崔云琅啊,姑娘不记得了?一年前姑娘将我救下,从北境带我回了云水门。” 崔云琅兴冲冲地诉说这一年来的经历:“幸好师父与瑞风师兄没有放弃我,将我引入了正途。现在我是平春谷的一名医修,上个月同云水门大师兄结为道侣了!” 一旁的徐瑞风对妻子的救命恩人也十分感激,拱手作揖道:“在下云水门大弟子剑修徐瑞风,多谢仙君对内人出手相助,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同云水门说,定会尽一份绵薄之力。” 两人说了一大堆,连疏月一点都不记得,一脸迷茫地求助灵麒。 灵麒接收到她的目光,以拳抵唇打断他们:“适巧我二人要前往平春谷,不若就麻烦二位带一下路?” “可……”崔云琅皱面,有些为难,“平春谷来了位师尊,这几日都不允外人入谷。” “无妨,只管带路就是,剩下的我们自会解决。” 几人达成一致,乘着夜色前往平春谷。 崔云琅身上背着竹篓,里面都是些灵草。 连疏月见状有些疑惑:“为何要深夜采摘灵草?” 崔云琅羞赧一笑:“是瑞风师兄想要画竹林夜景,我才陪着他来,顺便采些药草回去。没想到竟遇见了姑娘,许久未见,姑娘一点变化都没有。” “崔修士变了许多,眼睛里都是光了。可见徐修士对你真的很好。”连疏月凝视她幸福的神情,不知不觉也为她开心。 “要是被师兄听见,他可得高兴坏了。”崔云琅捂嘴,笑得眼眸弯成了月牙。 “徐修士很爱作画?”她话题一转。 崔云琅点点头:“是啊,隔几天便会同我说在哪又寻了好风景,叫我同他一起去,好叫我也在画中。” “那可否麻烦他也帮我画一幅?就普通的人面图,怎么真实怎么来!”连疏月急促地请求。 崔云琅自然是不会拒绝:“不麻烦不麻烦,我叫他现在就画。” 说着便跑到前面同徐瑞风说了此事,旁边的灵麒回头看了一眼,对着连疏月眨了眨眼睛。 连疏月注视着那对道侣,没空搭理他,没有回应只得怏怏转回去。 “他现在就画,一柱香不到就能完成了。”崔云琅回到她身边。 连疏月松了口气:“真是谢谢了。” 徐瑞风不知从哪变来一张宣纸和木板,边走边画。 期间,徐瑞风频频回头,画几笔再回头。 人面图交到连疏月手中时,她皱眉看着画中人秀气的面容和圆圆的杏眼。 而明明自己的五官要偏锋利些,甚至脸型都完全不一样。 总之,她和画中人完全是两个人。 “云琅,你觉得这画同我像吗?”她展开画问崔云琅。 崔云琅左右对此才道:“虽说笔锋不能完全拓印容貌,但至少与姑娘有九分相似。” “是吗,我也这般觉得。徐修士的画技确实厉害。” 连疏月苦笑,十分确定自己在别人眼中和自己眼中的容貌是不同的。 可到底是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她会是迟絮的模样,偏偏是迟絮…… 第22章 二二颗仙石 连疏月将人面图折好放进怀里,揣着一肚子疑惑继续在夜色中行进。 “平春谷周围都是法阵,若是依靠飞行或者御剑,且功力不足的话,都会迷路。既然要去平春谷,便要心诚,因此只能徒步才有机会进入。” 徐瑞风侧身,将身后的石碑露了出来。 待到天光破晓,竹林全部退到了身后,几人终于到了平春谷口。 刻着平春谷的巨大石碑像是从天而降的陨星,斜嵌在土里,庄重而威严。 “那……我们便先进去了。” 因为崔云琅和徐瑞风经常进出平春谷,所以轻易便又进入谷内。 两人的身形从石碑后渐渐消失。 灵麒懒懒地靠在石碑上,双手抱胸,一条腿弯曲着搭在另一条腿上,吊儿郎当地四处看着。 连疏月从怀里掏出人面图,在他面前展开:“你觉得这画中人面,同我长得像吗?” “嗯……”灵麒捏着下巴,左看右看,“若我双目无疾,简直是两模两样。” 连疏月将人面图重新收入怀里,眼底一片阴郁,显然心情不太好,叹口气道:“这是我托徐瑞风按照我的容貌画的。” “你早就该发现了。”灵麒捻起一缕黑发摩挲,像是不太愿意提及,却还是耐心道,“有人在你的灵魂上结了一层比较高级的障眼法术,使你在其他人眼中与迟絮别无二致。” 连疏月在短暂的惊讶后又问道:“那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你去代替迟絮完成一些事情。” 连疏月脑子有些混乱,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脸,看向灵麒的目光十分疲惫:“又打工?” 至于为什么说又,可能是身体自然反应。 灵麒咧嘴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发顶,又贴心地将头发整理好:“别怕,我会同你一起解决这些事。” 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 连疏月仰头望着他,心里难得的平静。 她挥掉脑袋上的手,神色不自然,说出的话也有些咄咄逼人:“先想想怎么进平春谷吧!” 两人都保持沉默。 连疏月行至石碑后面,眼前一花,又重新回到了石碑前。 看来附近确实有法阵阻止外人进入。 “求医者要如何进入平春谷?”她问。 灵麒抬眼,伸手夺过明嚣,拔剑比划了几下。 “你干什么,快还给我!”连疏月去抢,“你不会要弄伤自己吧?别这么蠢。” 他不听,抬剑往自己手心一划,顿时鲜血直涌,整张脸痛得皱成了包子。 “怎、怎么这么痛……” 说着便娇弱地倒在了连疏月怀里,嘴唇惨白,仿佛马上就要去世。 连疏月无奈地接住,咬牙切齿地骂他:“你是不是有病,你当是削水果的匕首呢?” 灵麒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姑娘!” 石碑后,崔云琅的身影逐渐清晰,身旁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修。 连疏月动作极快地将灵麒手心的血胡乱抹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和衣服上。 幸好明嚣割破的伤口出血量大,一下子让灵麒显得异常狼狈,仿佛真的身受重伤,马上就要驾鹤西去。 崔云琅远远地用手小幅度指着灵麒,然后做了个仰倒的动作。 身旁的男修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崔云琅立马站直。 连疏月会意,抱着灵麒手足无措地大喊:“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救救他!” 怀里的男人一脸迷茫地看向她,她伸手在男人腰间拧了一把:“啊——要死了……” 灵麒虚弱地痛呼一声,在看到崔云琅和那男修时及时晕了过去。 崔云琅快步到两人身边,假装查看伤口,拧着眉头对身后的男修道:“师父,这修士受的剑伤十分严重,恐怕要进谷调养才行。” “嗯。”男修应了一声,在连疏月和灵麒身上各洒了几滴甘露,算是帮他们暂时破了法阵,“走吧。” 剩下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连疏月轻松地将灵麒横抱在怀里,面不改色地起身。 “姑娘,咱们走吧。”崔云琅走在前头,小声和后面的两人道,“这是我在平春谷的师父,尊号青岐。” 青岐道君回头睨了几人一眼,目光冷然却毫无戾气。 “师父他面冷心热,你们不必害怕。”崔云琅温婉地笑着,青岐轻咳一声,便没再调侃了。 窝在连疏月怀里的灵麒睁开一只眼,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后,调整了更舒服的姿势,打个哈欠继续闭眼休息了。 连疏月忍着将他直接扔下去的怒气,右手在他肩胛骨狠狠掐了几下。 回春谷在南境,四季如春,谷内更是鸟语花香,春意浓浓。 “谷内最近来了许多大能,人手都有些不够了。”崔云琅带他们住进了一间竹屋。 “云琅,此人就由你来医治,医钱一分不能少。”青岐道君撂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等他走远,连疏月才对崔云琅道:“多谢你特意央求青岐道君来接我们入谷……” “哎呀别这么说,姑娘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报不完的,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崔云琅从竹篓里掏出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重新背着竹篓离开,“师兄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谷主在北边的悬壶堂,别记错了!” 崔云琅的声音渐渐消失。 不大的竹屋只剩下连疏月和灵麒两人。 见他还在竹床上躺平装睡,连疏月一个手刀劈在他的小腹,如愿将他唤醒。 “呃——”灵麒捂着小腹弹起,低声□□。 连疏月见状,颤颤收手:“人都走了。” 她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望着他疲惫的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灵麒的一条腿抬起想要下床,却被连疏月又给推了回去,他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再休息一会吧,一副肾虚的模样。”连疏月拿来崔云琅留下的灵草,坐在竹床边。 恢复记忆此事缓一缓也无妨。 “呵。”灵麒抑制不住地轻笑一声,将头轻轻侧方在她的肩头,垂眸小憇。 他的眼下一片浅浅的青黑,明明是实力不弱于、甚至高于自己的修士,偏偏把自己累成这副模样。 是为了她吗? 连疏月双手合十用手心凝着灵气将灵草碾压出汁,轻柔地抓起灵麒那只受伤的手。 两人手心相握。 灵草汁从她的手心流进灵麒的伤口,灵麒的食指微颤。 “疼吗?” 灵麒摇头。 连疏月觉得他比之前要可爱多了,乖乖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像一只粘人的猫。 给他的手上完药后,灵麒已经睡得沉了。 一手手心向外自然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袖子。 他的脸朝向连疏月的脖颈,甚至能清楚数清他呼吸的频率。 连疏月垂眸,空余的手捻起他的一缕黑发—— 手感很好,冰冰凉凉十分顺滑,怪不得他总喜欢一边沉思一边捻自己的头发。 之前的他们也是这般亲密的吗?连疏月心想。 这种感觉不令人排斥,甚至有些温暖。 一时间,她更期盼着自己能够恢复记忆,想起从前的一切。 不知不觉头缓缓放低,脸颊贴着灵麒的头,她也渐渐睡了过去。 兴许是太累了,连疏月做了个梦。 梦里有红衣男子,有玄衣修士,还有个吊儿郎当的臭道士。 滔天火海吞食着红衣男子,玄衣修士就那么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连疏月双手抵挡着火浪,想要走近看得更清楚些。 终于看清了那张在大火里而有些扭曲的脸——属于灵麒的脸。 瞬间从梦中惊醒,连疏月从竹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冷汗。 怎么又是这个梦,她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这副场景了……却是今天才知道那火海里的是灵麒。 这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环视竹屋,灵麒已经不见身影。 窗户映着月光,偶尔传来路过修士的交谈声。 “悬壶堂那边出事了!有人和青微宗的谢师祖打起来了!” “那我们去看看?” “你不怕死啊!这要是不小心被波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得也是,还是别去了。明天我还得给出谷行医,得早点歇息了。” 青微宗,谢师祖…… 连疏月想起在哭尾迷海中迟絮对她所说。 她抢了本该属于迟絮的、谢师祖弟子地位置。 也就是说,那所谓谢师祖,是她的师父? 完了,她觉得那些医修说得“和谢师祖打起来了”的那个人,九成九是灵麒。 不知道她现在过去,还来不来得及带回热乎的尸体。 幸好谷内可以御剑,连疏月乘着明嚣北去,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悬壶堂。 “灵麒!” 她收起剑,跑向正在与一群人对峙的灵麒:“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气氛非常的莫名其妙。 灵麒休息好了,容貌又恢复精致。他耸肩,目光却放在对面的一个玄衣男修身上:“自然是来看望老朋友。” 可惜不太受欢迎就是了。 “你说你来干架的我都信。”连疏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对面站了一堆人,认识的有青岐、崔云琅和徐瑞风以及迟絮、舒游丝夫妻俩。 不认识的有玄衣甲、白衣乙和几名存在感低的炮灰丙丁等。 最是惹眼的当属于中间的玄衣甲,哪怕遥遥一眼,都能感受到他迫人的气势。 灵麒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一个一个指着介绍过去:“中间两位黑白双煞,一位是青微宗的谢桐枝,一位是平春谷谷主郁宵。” 剩下的,连疏月都认识。 “你是要和他们打擂?”她指了指对面的一群人,又指了指灵麒。 好让他有些逼数,不要想不开。 第23章 二三颗仙石 今夜的月亮格外亮,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十分清楚。 清楚到连疏月能够认出谢桐枝就是梦中的玄衣修士。 幸好周围景色和梦里不同,否则她真要以为自己做了预知梦,灵麒会被大火烧个精光。 就在此时,灵麒忽然揪住她的后衣领,直接拎着她飞走了。 “早知道我就该也这样把你提进平春谷!”之前她竟然还怜惜地将他一路抱着,真是瞎了狗眼。 连疏月也不敢挣扎,生怕他一虚弱把自己给丢了。 地上的一群人眼巴巴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平春谷谷主郁宵双手负于身后,一脸慈爱地看向身旁谢桐枝:“谢师祖,可要命人去追?” 追是能追,可他谷内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追不追得到就不清楚了。 显然谢桐枝也明白这点,睨了他一眼:“不用管,你只负责尽快医好迟久。” 迟絮想上前说些什么,被舒游丝按住。她不甘心地垂下头,贝齿死死咬着唇瓣。 “你确定我还能恢复记忆?” 这灵麒还真厉害,凭一己之力得罪平春谷。 连疏月坐在竹床上,擦拭着明嚣,雪白的剑映着月光,在她双眸处折射一道冷光。 “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只要将谷内的一样东西拿到手就好了。 灵麒尴尬得摸摸鼻尖儿,坐的远远的,生怕她一剑将自己劈了。 “不要有压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和我说。”连疏月收起剑,躺在竹床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 灵麒十分没骨气的点头,早就忘了自己才是老板。 连疏月满意地闭上眼睛,唇角扯起好看的弧度。 然而刚刚才睡过一阵子,现在没有丝毫困意。 她睁着眼,望着房顶:“老板?” 灵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嗯。” “灵麒啊。” “坐着呢。” “灵麒?” “我在。” “我们之前,关系如何?”应该还算亲密吧,不然,为何他对自己这般好? 灵麒沉思一阵才开口:“很好,大概好到……坦诚相对?” 他回想起在青微宗时,月光下、小河中所看到的美景,下意识摸摸干燥的人中,见没流鼻血才放下心来。 只是脸颊有些发热,所幸隐匿在黑暗中,没人能发现。 连疏月一听,惊得侧身看向他,磕磕巴巴不可置信:“你、你我,坦诚相对?尺度是不是有些过了!” “确实。”灵麒思及那次自己衣衫完整,确实不算是坦诚相对。 连疏月刚松了口气,就又听他笑道:“我只见你一人坦诚……” “够了够了!”她捂住耳朵,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可能单相思灵麒,干脆不再说话了,“我瞎了听不见!” 某个方向传来灵麒肆意轻快的笑声。 第二日天还未亮,崔云琅便一人偷偷来找连疏月。 “姑娘,那灵麒也太狂了,一人跑去挑衅青微宗的谢师祖。”崔云琅推门进屋,“我才知道姑娘你居然还有个双生姐妹,若不是气质不同,我恐怕也分不出。” 连疏月呵呵笑,也不知怎么解释,只能顺着她的话接:“是吗,哈哈。” “灵麒道友昨夜托我的事,我找师父问出了一些。”崔云琅坐在桌前,从袖中掏出一幅画,展开铺平。 灵麒闻言从竹床上蹦起来,三个人坐在桌前打量着那幅画。 连疏月在桌下偷偷掐了一把他的大腿,眼神凶恶:怪不得昨晚一个人跑出去,果然有事瞒着她。 灵麒食指弯曲搭在唇缝闷哼一声。 崔云琅瞥了两人一眼,低头轻笑: “这是溯洄灵石的大致模样,我特意叫瑞风师兄根据师父所言画的,可能有些出入,但大致应该没错。” 画中是一块青色的不规则石头,大概是平春谷外那块石碑的十分之一大小,十分普通,徐瑞风还在上面贴心地打上了阴影,看起来十分立体。 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连疏月灵光一闪:“这纹路,似乎在圣宫的祭台上也有。” 看起来像一只……神兽? 她将目光投向灵麒,灵麒点头,肯定了她的猜疑。 崔云琅继续道:“至于用途,便是能够回溯使用者的所有记忆。只要两人的血滴入这纹路中便可。” 她指了指那块石头。 连疏月疑惑道:“一定要两个人?” “师父是这样说,”崔云琅犹豫一会儿,又补充道,“所以这灵石使用起来有个副作用。” 灵麒饮了一口竹叶酿:“但说无妨。” “两个使用者会共享记忆,也就是说,就是说……” “坦诚相对!”连疏月口中突然蹦出个词,崩溃地捂着脑袋。 灵麒又在一边偷笑起来。 崔云琅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可有透露这块石头现在在何处?”灵麒的食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平春谷珍稀的灵宝都在谷主的悬壶堂。” 崔云琅收起那张画,就着烛火燃烧殆尽。 “再多走动,我怕是要被逐出谷了。”她背起竹篓笑着起身离开。 两人自然是理解。 “保重。”连疏月从袖子里掏出几颗蓝色的晶石放在她手心。 崔云琅捻起一颗细细打量,晶石在初晨微光中熠熠生辉:“这是?” “人鱼的眼泪。”连疏月想起伽音,心情稍有放松,“他总爱哭,眼泪就变作了这些晶石,应当可以用来打些首饰。” 崔云琅收起来:“那我便不客气了。” 人走后,灵麒也抢来两颗晶石当做核桃来回在手中滚动。 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握在手里都嫌硌手。偏偏连疏月一直收藏着。 见她还垂头丧气的,灵麒便抬起她的下巴给她为了口竹叶酿。 “唔。”她猝不及防咽下,怒目圆睁。 灵麒放松地坐在她旁边,一手支着下巴侧头瞧她:“崔云琅亲手酿了送过来的,别辜负了。” 那确实还算可口。 她又倒了一盏,一饮而尽。 “你不怕吗?”连疏月脸颊渐渐浮红。 天已经完全亮了,门外弟子走动交谈,伴着虫鸟的鸣声。 灵麒拨开她眼前遮住视线的碎发,总觉得头上缺了什么:“怕?” 他从袖子里掏来掏去,手中竟然多了一顶幕篱,帽沿垂着白纱。 他亲手为连疏月戴好幕篱,将白纱拨到两边,左右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你这袖子里装了宝百袋?”怎么什么都能从里面掏出来。 连疏月对幕篱有种亲切感,头顶幕篱让她更心安:“我的意思是,溯洄灵石……你不怕我知道你的所有事?” 一个人的话,总归是有属于自己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吧。 灵麒闻言掀唇一笑,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贴近自己,近到可以感受彼此呼吸:“我可不曾说过要和你一起使用溯洄灵石。不过——” 连疏月呼吸放轻放缓,放在大腿上的剑被她捏在手里,越握越紧。 那人停顿了半天,像是故意捉弄她:“我很高兴你能默认身边只有我可以依靠。所以这个忙,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了。” 说完,十分帅气邪魅地挑眉。 “呵,”连疏月笑得比他还邪魅娟狂,刷的一下剑就□□,削掉他的一缕青丝。 搁这儿跟她比谁更油是吧? 她吹掉剑上的头发,执剑的手腕一拧,十分帅气地用剑柄拍拍灵麒的脸蛋儿:“那可真是多谢了。” 不好意思,我命油我不油天。 说完便推门离开,留下捂着胸口脸红心跳的灵麒。 …… 将关于溯洄灵石的信息送给连疏月后,崔云琅便回到师父青岐道君的院子。 因为徐瑞风有事回了云水门,所以一时间院内只有正在浇花的青岐道君。 “去哪了?” 青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握着水瓢给院子中的花草浇水时叫住了自己的弟子。 从背后匆忙路过的崔云琅慌张地停下脚步:“师父,我刚刚送了些竹叶酿给认识的道友。” “昨日那两个。” 她点头:“是……他们只是来看望弟子,并无任何其它目的!” 青岐一下一下控制着水量浇在娇嫩的花瓣上,似是叹息:“你曾问我溯洄灵石,我有一样并未告诉你。” 崔云琅一愣,怕得结巴:“什、什么……” 青岐转过身,满目严肃:“溯洄灵石与禁地花海共生,而启用灵石的办法便是让其饮血。” “弟子知晓……” “不,”青岐又转过身去,语气中诸多不忍,“灵石饮血只是启用的方法。而记忆回溯时,需要使用者继续以血供养整片花海。这便是使用者与灵石之间的公平交易。”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也是溯洄灵石启用时需要两名使用者的原因。” 崔云琅跌坐在地上:因为一个人的血,不够。 “不过你放心,我知晓那女修对你有恩。”青岐扶起失魂落魄的弟子,安慰道,“花海会优先吸取记忆完整者的血,二人可活其一。” 另一人,便是使用溯洄灵石的报酬。 崔云琅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只要姑娘能好好活着,达成所愿,其他的也都不重要了。 反正那灵麒也整日惹姑娘生气,死了……也无妨。 第24章 二四颗仙石 连疏月走出竹屋没几步又重新折返,将一脸痴呆的灵麒提溜了出来。 谷内医修弟子被陌生的两人引得频频回头,但也是觉着稀奇才多看两眼,然后便忙自己的事。 因为昨夜的事,连疏月已经对去悬壶堂轻车熟路,只是走到一半又停下来,面容纠结。 “怎么了?”灵麒摇头晃脑地凑过来。 连疏月抬头看了眼天色:“要不等天黑再去找溯洄灵石吧。” 大太阳下明目张胆地去偷平春谷的珍稀灵宝,她觉得有点危险。 灵麒曲起拇指和食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谁说要去偷了?” 她挥开灵麒的手:“那去抢?” 谷里还有谢桐枝这种别人提一下都满眼仰慕敬佩的大能,那舒游丝看起来也不像是好惹的。 她真怕自己还没看到溯洄灵石就被人毁灭。 灵麒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叉腰站在连疏月面前:“你想什么呢,那灵石又不是只能用一次!只是,借、用、一、下。” 他一字一顿,好让连疏月听得清楚些。 “那还废什么话,飞起来!” 连疏月御剑,拉上灵麒一起乘风前往悬壶堂。 巧的是,昨晚的那群人,今天又和他们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尤其是谢桐枝,端坐在最上方,仿佛已经恭候多时。 迟絮抱着已经醒来的迟久依偎在舒游丝身旁。 崔云琅一脸紧张和歉意,强打着精神牵出一抹笑来,两眼在连疏月和灵麒身上来回游移。 连疏月以为她是对暴露了他们要来寻溯洄灵石这一行动而满怀愧疚。 于是挥了挥手,示意完全没关系。 “郁宵留下,尔等先离开。吾需要解决一些旧事。”谢桐枝睁开冷冽的眼,将下方的连疏月和灵麒视作蝼蚁。 他的脸是俊美的,神情却异常阴鸷,轻抿的嘴唇弧度向下,满是傲气。 他是青微宗的老祖,是世间唯一的凤凰,是栖息在梧桐殿睥睨天下的尊者。 是所有修士和妖魔都不敢忤逆的谢桐枝。 连疏月直视他的双眼,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本质,却只从一片深邃中看到了嘲弄、狠厉,以及见不到底的欲望。 他已经算是所有修士的顶点,还有什么是他想要而不得的呢? “郁宵,带他们去禁地。吾在此等候。” 仿佛料定连疏月二人会乖乖听话,没有给他们任何选择的余地。 谢桐枝闭上恍若一潭死水的双眼。 “走吧,禁地中有二位想要的东西。” 郁宵走下来,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攻击力。明明外表是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周身气质却老练得很。 连疏月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对方的话。 这么轻易满足自己的目的,非奸即盗。 “走咯!” 她的肩膀被灵麒一手揽住转了个方向向殿外走去:“放心,谢桐枝这人坏得很,却从来不会骗人。” “你怎么知道?”连疏月顺着他的力道行走,扭头看着他。 灵麒沉默,按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表情失落:“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连疏月觉得他的神情很熟悉——迷茫又脆弱。 和梦中沐浴火海的他一模一样。 她的心也跟着失落起来:“走吧。” 连疏月牵起他有些冰凉的手,仰头露齿一笑,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些鼓励也好,安慰也好。 “噗——”灵麒失笑,连疏月不经常笑,因此现在的她更像是用朱笔在冷脸的人嘴上多画了一笔,有些突兀。 他用空余的那只手拇指抵着连疏月的嘴角,往里戳了戳,笑得弧度更小些:“好看多了。” 连疏月白了他一眼,果然是嬉皮笑脸惯了,让她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 平春谷的禁地是悬壶堂后的一片花海,大多数只及连疏月的膝盖高,还有泰半收拢着花瓣还未盛开。 行走间甚至能感受到柔软的花瓣轻抚自己的小腿。 花海最中间立着一块青色的石头,和那幅画中展示的相差无几,只是石头上的纹路要更繁复。 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的藤蔓互相交缠在青石上,让其更显危险与神秘。 “这便是能助人忆起往事的溯洄灵石。”郁宵一直维持着慈爱的神情几乎没什么变化,“二位请,老夫便不打扰了。” 连疏月心里咯噔,这谷主怎么一副他们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表情? 郁宵走后,两人走到溯洄灵石前。 “这石头真的会管用吗?”她蹲下用手拨弄藤蔓,指腹轻轻摩挲石头上的纹路,心里有些发怵。 灵麒盘腿坐在石头旁,眼中竟然多了几分兴奋。 他牵过连疏月的手,来回比划,看看划破哪里比较好:“我用性命担保。” “那……行吧。” 连疏月皱了皱眉,还是选择相信他。于是摘下幕篱放到一旁,放松了身体,也跑腿坐在灵石另一侧。 灵麒握着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一划,松开后也在自己手心毫不留情划开个大口子。 连疏月还没感受到任何疼痛,手心就已经汩汩流血。 对视一眼,两人的手覆在溯洄灵石上。 霎时间,藤蔓将两人的手与灵石捆绑在一起,无法再松动半分。 灵石上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吮吸着血液开始流动,变作了动态的符文。 连疏月闻到一股甜腻的花香,转头一看,周围原本还未盛开的花渐渐展开了花瓣,摇摆着枝叶,十分快活。 甜腻的花香熏得她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靠在灵石上睡了过去。 只留下清醒的灵麒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他的目光停留在来时路上,那里多了一道身影—— 谢桐枝从悬壶堂赶到了禁地。 灵麒嗤笑一声,没有动弹,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总是太心急。” “吾并不喜欢脱离掌控的感觉。”谢桐枝也同样划破手心,往花海一洒,血珠喂进部分花中,让香味更加浓郁,“这是吾赠予你的一次机会,睡去吧,看看她到底会如何抉择。” 作为凤凰的谢桐枝的血自然是举世中最最珍稀的,他的血引得花海更加努力的释放香气,麻醉着灵麒的意识。 灵麒凝视已经陷入沉睡的连疏月良久,轻抚她的发丝。 重来一世,总要改变些什么。 谢桐枝,不知我将所有记忆公布于她后,你是否会后悔? 他与连疏月的额头相抵,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25章 二五颗仙石 连疏月走在一片白茫茫中,鼻翼处全是花海甜腻的香味。 就这么不知疲惫地走了不知多久,她看见了一颗凤凰蛋,蛋里钻出个五六岁大小的女孩。 女孩一个人生活在山中的凤凰巢里,她叫桐桐。 桐桐是唯一一只小凤凰,前辈的心血凝成一颗凤凰蛋,于是就有了她。 桐桐三千年前才从凤凰蛋里跳了出来,如今已是十六岁的少女模样。 从前的凤凰一族,不管雌雄皆是俊美中带着些阴柔,是雌雄不辨的美。 到了桐桐这只雌凤凰,容貌却多了点锐利,虽然同样美貌,和前辈比起来却要差一些。 不过因为前辈们都已经仙逝,所以桐桐现在就是最漂亮的小凤凰。 她的巢穴在高高的梧桐树上,梧桐树在一座灵气十分浓郁的山中。 山中有一处泉水,桐桐总喜欢跑去那里玩。 但是山中除了偶尔误闯的修士,几乎没有人能够陪伴她。 听说山外许多修士已经在着手准备开山立派,也不知道她这座山会不会有修士光临。 她泡在泉水中,对岸有个人影趴在泉边,不知是死是活。 桐桐游过去,将那人翻了个面,他背上的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这才发现他怀里还抱了一颗金蛋,金蛋在他的保护下完好无损。 金蛋流光溢彩的,还有凹凸不平的祥云图案。 虽然比不上她的凤凰蛋,但确实是除了桐桐自己以外最好看的蛋了。 她伸手戳了戳,金蛋便左右前后各晃了几下。 桐桐想要这颗金蛋。 她心底的声音这么说。 于是她弄醒了昏迷的男人,方法很简单,在他的嘴里滴几滴自己的血就行了。 年轻男人果然醒了,只是刚一睁开眼睛,就抱着怀里的金蛋坐起来连连向后退。 “我救了你。”桐桐从泉水里不太优雅地爬出来,蹲在男人面前和他平视,“你得报答我,这颗蛋归我了。” 年轻男人嗫嚅,半晌才抬头:“你要他做什么?” “养着玩啊。你也看到了,这么大座山就我一个人,我要他陪我。” 桐桐站起来,召来几只含着玉石的白鸟。 白鸟将嘴里的玉石吐到男人的面前后又飞走。 “我可以加码,这些都归你。你还要什么随便说,只要我有。” 桐桐财大气粗地承诺,眼睛放在那颗金蛋身上。 若是其他修士早就心动得答应了,偏偏男人对此不感兴趣,只是摇摇头,站起身将金蛋递给了桐桐:“别的我都不需要,因为我会自己去争取。我只要你答应一点,让蛋里的小家伙正常出生。” 桐桐将这男人上下打量一番——高高瘦瘦的且其貌不扬,穿着普通的麻衣,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只是身上的气运却十分浓厚,将来定能成大事。 还有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漂亮得很。 桐桐收回视线,接过金蛋,微微一笑:“我答应了,我名为桐桐,梧桐的桐。你叫什么名字?” “仪明。” 桐桐点头,指了指身后那棵巨大的梧桐树:“那是我的凤凰巢,有事到那里找我。” 她抱着金蛋一蹦一跳地往凤凰巢跑去,背影可见其欢快。 仪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决绝地转身离开。 他有抱负要完成。 他要创立第一剑宗,以剑入道,引更多修士一同入仙途! “小金蛋啊小金蛋,这是我的凤凰蛋,比你的好看多了,可是我也喜欢你的!” 桐桐从角落里扒出自己出生时扔到一边的凤凰蛋壳的一部分,和金蛋摆在一起。 “哎呀,忘记问仪明这是颗什么蛋了!”她懊恼地给自己来了一拳,将金蛋放进凤凰蛋壳里,刚好可以卡住。 她开始回想自己是如何出生的,可是却什么都没想起来,只知道先辈们都离开后,自己便出生了。 并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他们的记忆与凤凰一族的法术。 于是她开始翻找先辈们的记忆,按照记忆将金蛋放到自己的床上,自己躺了上去,盖上被子。 “这样就行了吗?” 她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抱着金蛋昏昏欲睡。 半夜醒来时,金蛋已经在她肚子上蹦来蹦去不知多久,整可蛋仿佛要熟了,冒着红光。 桐桐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火气比较大,可能睡梦中不小心烫到了金蛋。 “别怕别怕,我带你去泡泉水。” 可是金蛋蹦蹦跳跳不愿听话,桐桐直接一巴掌拍在大概屁股的位置,满脸凶神恶煞:“再乱动就把你煮了吃!” 说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突然窜出火焰,映红了金蛋和她的脸。 金蛋不再动了,乖乖掉进泉水里降温。 桐桐也直接跳进去,见金蛋温度降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来了性质。 她一个狞笑,把金蛋放在手上,向上一个用力,金蛋直接起飞。 桐桐看准金蛋飞的方向,立刻游过去,抬手接住再向上扔,来来回回不亦乐乎。 玩得累了才又回了凤凰巢。 金蛋横倒在床边,明明只是一颗没有五官的蛋,却能明显感受到它的颓废。 少女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嘴角一直擒着笑。 连疏月已经确定这是记忆画面,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那么这一幕是属于她自己的记忆,还是灵麒的? 她凑近那颗金蛋,上面的纹路实在是太过熟悉,因为她摩挲过无数回。 就如同灵麒的那颗同心玉球上的纹路分毫不差,只是金蛋完整,而同心玉球缺了一角。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连疏月的记忆依旧缺失了很多,只能慢慢地依靠溯洄灵石。 一凤凰一金蛋相处了许久许久,久到桐桐想要看看更多的风景。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煮了吃了!”她第无数次威胁大金蛋,而后者淡定地立在床上。 “金蛋,要不我们今天出去玩吧!”桐桐说动就动,一把抓起金蛋从凤凰巢飞下梧桐树。 梧桐树旁堆了许多果子或者玉石,都是山中其它生灵送来的供奉她这只小凤凰的。 她看见漂亮稀奇的就收下,剩下的就留在原地,过几天又会多出许多新的。 桐桐从里面选了两颗绿色的果子留着吃,剩下的看都没看一眼。 从山上一路跑下来,她像是生活在乡野的普通小姑娘,拎着颗大金蛋无忧无虑地出山,准备进城。 前脚刚要迈出去,她忽然想起什么。 这山中生灵全靠她来庇护,若是她离开时有外人闯入又该如何? 桐桐拔下一根黑发,黑发化作一根顺滑的、流光的橙红色羽毛。 接着她割破指腹,一滴凤凰血滴入羽毛中。 羽毛逐渐幻化出鸟类的双脚、头部、身体和翅膀。 一只浑身红色羽毛的鸟挥着翅膀落在桐桐怀里的那颗金蛋上,它的短喙也是鲜艳的红色。 像一颗燃火的火球。 不如就叫—— “以后你就叫赤喙了,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保护其它生灵知道吗?” 桐桐伸手碰了碰赤喙的脑袋,赤喙顺着它的手心伸长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展翅飞向梧桐树顶,卧在凤凰巢上俯瞰整座山。 “走吧!”桐桐抱着金蛋欢快地离开。 起初山外并无人烟,走了大概十里地后才逐渐出现人影。 这时已经有人发现并宣扬了入道修仙的方法,因此路上不乏修士穿着仙风道骨的袍子。 然而真正入道的修士少之又少,大多都比划着蹩脚的姿势同人切磋。 桐桐在一旁偷偷笑着,觉得这副场景有趣极了。 若是有更多普通人能够入道修仙,岂不是更好? 强大的人会越来越多,受苦之人则会越来越少。 于是她兴致冲冲地从一家书店买了两本装订好的无字书,打算一本将凤凰一族一些简单秘法画上去。 另一本则留下记录难度大的法术和一些手记。 “你这身法不对!”桐桐跑过去,在一片树林中遇见几名正在练剑的修士。 她折下一根树枝,将金蛋放到一旁,走近修士。 那些修士神色也有些颓丧,衣领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执剑的手颤抖着。 面对突然出现的英气少女,那几个修士显得有些羞赧,毕竟在姑娘面前丢脸确实不太好受。 桐桐叉开双腿,吐出一口气,拿着树枝的手笔直地横亘在眼前。 她看向呆滞地修士,清亮的声线让他们回过神来:“看着,手腕用力而非手掌,否则剑锋过于僵硬。” 她的手腕缓慢地拧动着,树枝在她的手下仿佛十分听话,灵活柔韧又不乏坚硬。 待修士观察得差不多了,桐桐的手腕陡然振动,带着树枝裹挟劲风冲向其中一个修士。 眨眼间树枝一端封喉。 桐桐发丝随风起亦随风落,英气的眉眼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树边的那颗金蛋蹦蹦跳跳地往前挪了几步。 “姑娘饶命!” 那修士吓得举起两只手,眼睛盯着抵着自己喉咙的树枝,生怕这小姑娘一个手抖将自己送上天。 其他修士也围了过来,桐桐扔掉树枝,拍拍手:“你们练剑是为了强身健体,还是?” 倘若是前者那便无所谓; 可若是为了以剑入道,那可差的有些远啊。 摸着脖子的倒霉蛋修士皱着一张秀气的脸,嘴角微微仰着略显局促:“为、为了以剑入道。” 桐桐差点一个踉跄,弯腰抱起金蛋的身体一僵,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金蛋并不在原来的位置。 另外几个修士应该都是互相认识的,也都挠了挠头,有些迷茫。 “可有人教导你们?”桐桐并不想打击他们,因此语气放得柔了些。 他们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 都是十多岁的少年,凭借着一腔热忱才聚在一起。 只是入道太难,他们又不得章法,只能靠自己琢磨。 桐桐盯着金蛋沉思片刻,脑中浮现一道身影,登时笑开:“你们继续在这练习,不要懈怠。我过会儿给你们带个师父来!” 第26章 二六颗仙石 几个少年均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模样。 桐桐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树林,她找了棵年岁很长个子很高的老树,坐在枝头欣赏着月亮。 和在她的凤凰巢看见的月亮别无二致,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桐桐想起两本无字书,手中多出一支笔来,借着月光开始记录凤凰一族简单的秘法。 凤凰一族的秘法全靠血脉记忆传承,所以并未留下任何笔录。 她别扭地拿着笔,写出来的字也不怎么好看,勉强能看出写得是什么而已。 一鸟一蛋坐在枝头十分和谐,只是还没过一会儿,桐桐的秘法书也只才写了两页不到。 旁边的金蛋像是吸收了日月精华快要成精,一个跃起从枝头跳了下去。 “我靠!” 这树可不矮啊! 桐桐刚学来的脏话脱口而出,揣起笔和书也跟着跳下去。 幸好金蛋的蛋壳够坚硬,从几十丈高的树上掉下来也完好无损,打了几下滚便重新站起来蹦着朝一个方向去。 桐桐一时慌张便忘了使用法术,一路跟着金蛋跑。 “你这是去哪,刚一出山你就要飞走了?” 她越想越气,一团肉眼可见滚烫的红金色火焰包裹住了她的身体,卷着她飞向了金蛋,将金蛋也一同包在了里面。 这便是世间只有桐桐能够使用的凤凰火,反正干什么都行,烤兔子这种事她也是做过的。 金蛋窝在她怀里不动了,似乎是真的害怕了。 桐桐站在地面,直接扇了它几巴掌,这才消了火。 “桐桐?”地上一男人蜷缩在一堆杂草中,月色下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也一片狼藉。 他的声音微乎其微,却还是让桐桐捕捉到了。 桐桐往声音传来处看了过去,便见那男人艰难地抬着头望着自己。 “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混成这副模样了,仪明?” 胡子拉碴,模样也没以前俊俏,二十年来迟迟未曾入道,实力也并无大幅度增加,且周身气运混浊了许多。 看来这些年并未少经历挫折。 桐桐敲了一下金蛋,算是给他道个歉,原来他是想带自己来找仪明。 既然金蛋知晓她要找仪明,是不是说明金蛋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甚至马上就要出生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 落魄男人便是曾经将金蛋交给自己的仪明,当初他说要用自己的实力达成抱负。 再见面时,他窘迫地蜷缩在杂草中,无人问津。 仪明双手撑着身体坐起来,苦笑着。 “是在下,丢人了。” 他刚刚见一团火向自己冲过来,还以为是白天那群魔修不愿放过自己,正要感叹抱负无法达成时,火焰化作了一名英气的少女。 还有一颗熟悉的蛋。 明明已经过了近二十年,她却说没过多久,容貌一如从前。 就像是在一片虚无混沌的黑暗种窥见了一丝光亮。 仪明咬咬牙,捡起手边的佩剑。 他不甘心,纵然这些年磨砺不断,他也未曾断过开山立派,建立剑宗的抱负。 可他却险些死在那群靠走歪门邪道的魔修手上。 这世间的正邪,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什么叫丢人?丢了再拿回来便是。”桐桐走到他身前,将金蛋放到他的怀里,“可还记得当初你将它交给我时所说的?” 桐桐帮他回忆:“‘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争取’。” 仪明触碰还带着些许温度的金蛋,眼泪一颗颗砸在上面。 仿佛也想起了当初意气风发的自己。 他用力抹了抹眼睛,将金蛋还给了桐桐,声音颤抖沙哑却坚定:“我明白了。” 只要活着,只要他还活着……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东西能压垮他。 仪明周身气运中的混浊少了许多。 桐桐满意地笑了笑,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你也好心无旁骛地修行。” 仪明轻轻点头,一跛一跛地跟在后面,然而他受的伤太重,体力完全耗尽,前后摇摆几下后倒在了桐桐的背上。 只见一道阴影拢在了上方,接着便是一具坚硬的身体砸在了桐桐的背上,猝不及防得差点摔倒。 她向前踉跄几步才停下,一手托着金蛋,一手向后稳住仪明。 “身体这么虚弱也要忍着不说。” 桐桐叹口气,这便是气运之人的隐忍成大事吗。 熟练地划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仪明的唇瓣上,他的伤口迅速愈合,却迟迟没有醒来。 桐桐认命地将他背起来,把蛋放在地上让他自己蹦着走:“不是一直想自己走吗,这回成全你,好好跟着不许乱跑!” 金蛋蹦了几下,乖乖跟在身后。 “咔嚓——” 像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桐桐扭头,只看到一颗完好的蛋。 她继续走,所幸几个年轻修士所在的树林并不远,没一会便到了。 少年们挥汗如雨,不停歇地挥着剑。 桐桐很是欣赏他们: “已经深夜了,你们这是休息好后起来练剑了,还是根本就没休息?” 几个少年还是上次见到的模样,没有分毫懈怠。 “已经休息过了。” 说话的是被桐桐用树枝指过的少年,细看一下长得很是精致漂亮,他的头发用青竹色的发带高束着,眼尾微微向上挑,皮肤异常白皙,只是脖子处留下了红痕。 桐桐心虚地躲开了视线,咧嘴笑笑:“我将你们师父请来了。你们的住处呢?” 另一个微胖的少年连忙背过仪明,朝某个方向努努嘴:“在后面……” “因为怕看见了住处会心生懒惰,所以我们会特意离远些修行。”那漂亮少年急匆匆抢过话,带着他们往住处走。 果然很远,硬是走了半个树林才看到几座简陋的木头搭的房子。 推开一间,里面的家具也都是床和桌子这些必备的,好在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 金蛋在门口乖乖立着也不进去,像是在思考什么。 微胖少年将仪明放到床上便要出去,桐桐拦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其他三个少年均是一愣,微胖少年红了脸,摸着脑袋害羞道:“我叫淑清,中皎洁而淑清①的淑清。” 剩下几人也都将名字告知了桐桐。 个子矮矮的、年纪最小的叫云斐; 面容坚毅,神情冷肃的名为云旻,是云斐的哥哥。 三人均是从小流浪,而后相依为命,想要趁着修行大势而入道,只是迟迟不能成功。 桐桐看向一开始最积极此时却阴沉在一旁的高马尾少年,他的容貌在四人中最是出挑,更像是家道中落的少爷。 他紧抿着唇,低垂着眸子,似是紧张,似是害怕,似是不安。 桐桐将目光转向床上的仪明,而后又看向淑清他们,清了清嗓子:“既然你们想以剑入道,我刚好认识一位友人,也在摸索此法,且不日就要成功。所以我想你们不如拜他为师,也好有个指引的人。”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眼中都是希冀的光,显然对此很是高兴的。 桐桐便继续道:“他便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位……修士,他名为仪明。你们可以等他醒来后,拜他为师。” “姑娘不能收我们为徒吗?”原先低着头的漂亮少年抬起头来,他努力的牵起嘴角,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我觉得姑娘很厉害,大家都看见了。” 剩下几人迟疑过后也都跟着点头,同意了他的想法。 桐桐尴尬地拍了拍仪明的小臂,没想到这人睡着了也会遭人嫌弃,属实有点惨了。 笑了笑之后,她的声线突然变得冷然起来,神色也变得严肃:“若你们拜我为师,我只能教会你们如何用剑,提升剑术,却无法传授入道经验,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入道,更无道心。” 她摊了摊手,耸肩:“到底是想成为剑客,还是修士,全看你们自己。” 少年双手握拳,而后缓缓地笑了:“是我肤浅了。” “师父、师父醒了!” 云斐指着床上地仪明。 仪明睫毛微颤,果然睁开了眼睛,双眼迷茫地看向四周。 他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立刻坐起来下床,拱手向面前的几位道谢:“多谢桐桐救命之恩,多谢几位收留之恩。” “这些你都不用谢,”桐桐从几人中间撤出来,朝仪明道,“这便是我给你找的休息之处,这几位少年同你一样想要以剑入道,不如你收他们为徒……” 仪明立刻摆手拒绝:“不可,我还未正式入道,怎可误人子弟?” 他脸上多了一分苦笑。 “无妨无妨,”桐桐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道,“他们同你有缘,日后他们必定是你建立剑宗的助手。” 仪明面露难色,他自然是知道桐桐的本事的。 “那,若几位少年不嫌弃在下的话,可否拜我为师?我定会倾囊相授。” 淑清率先跪拜三下,拜了仪明。 剩下的也紧随其后。 只剩最后那漂亮少年,似乎考虑良久才说服自己:“弟子郁昧子,愿拜入仪明师父门下。” 原来这少年叫郁昧子。 桐桐放心下来,和仪明聊了几句便要打算离开了。 临行前,她忽然想起什么,指着门口的金蛋问道:“你可晓得那是颗什么蛋?” “这倒是不知。那日我不小心掉下悬崖,幸好崖下有一处潭水,我在潭水中找到了他。” 桐桐感叹仪明命运还挺坎坷,掉悬崖对他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了。 仪明努力回忆着:“我本不想惊动他,可谁知他竟一路跟着我,我便干脆一路带着他。” 既然不知道的话,只好等出生的时候再说了。 桐桐离开木屋狗,连疏月的视线也随着离开。 只是她多看了仪明和郁昧子两眼,觉得两人异常熟悉。 然而只能心中迷惑,随后跟着桐桐一同离开。 继续记忆的回溯。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楚辞·哀时命》 第27章 二七颗仙石 桐桐重新回到了凤凰巢,她坐在一堆柔软华丽羽毛堆成的毯子上,抱着已经裂了一道缝的金蛋。 “所以还是摔裂了?” 她想起金蛋摔下树的画面,忍不住叹口气。 听说孩子摔了会傻,也不知道蛋摔了会怎么样。 “咔嚓——” 又是一声。 桐桐将蛋翻了个面,果然又看见一道裂缝。 这下反倒是让她安心下来,看来蛋里小家伙要出生了。 她的心脏砰砰跳跃着,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怀着万分的期待。 既然仪明说他是在潭水中找到的金蛋,兴许金蛋比较喜欢有水的环境。 这般想着,随即带着蛋跑到了泉水里。 泉边多了许多衔玉白鸟,都张着嘴将玉石丢进水里,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去凿玉,再回来扔进泉水中。 原先会把供品扔在梧桐树下的生灵也都换了地方,都改放在泉边。 “瑞象?” 桐桐的衣裙已经被水浸湿了,她抱着金蛋细细端详着。 确实是有祥云图案,里面也应该是一只瑞兽才对。 金蛋像是听到了桐桐所说,骄傲地蹦了两下,从她的手中挣脱跌进水中。 冰凉的泉水通过裂缝钻进蛋里,接着便是高频率的咔嚓声。 金蛋像是横向被切开,中间的裂缝向两边延伸。 桐桐屏住呼吸,双手在水底轻轻托着他。 瑞兽降生,本应该是盛大的万物恭贺的场景,但因为有桐桐这只天地间唯一的凤凰在,硬生生压成普通破壳了。 “咔嚓——” 金蛋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 下半个蛋壳里站着一只小小的四脚兽,身上的祥云图案和蛋壳上的别无二致。 上半部分蛋壳则被他顶在脑袋上,遮住了他的尾巴和屁股,十分滑稽。 桐桐双手托着蛋,和他四目相对。 “这就结束了?”她歪头疑惑,泉边的衔玉白鸟也早就不见踪影。 想当初她出生的时候,七彩祥云挂在凤凰巢上空整整七天,周围十几座山的生灵都跑来给她建巢祝贺。 她嫌弃地看了几眼小瑞兽,将他脑袋上的蛋壳拿下来叠在下面,露出他的全貌。 原来是一只小麒麟,现在还只有巴掌大小,正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并没有化作人形。 桐桐嘿嘿一笑,怜爱地用手指弹了他的屁股一下,小麒麟果然娇弱地倒在了蛋壳里,半天才重新站起来。 他嗷嗷叫着,声音像是玉石碰撞,十分好听。 桐桐觉得他虽然实力不在自己的预期,但却可爱得很。 于是带着他回到了凤凰巢。 怕压着他就没让他睡在床上,将他连兽带壳放在毯子上,然后自己跑去睡觉了。 再醒来是,怀里多了个东西。 麒麟竟然已经有一只小羊羔那么大了,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床上来,在她怀里睡得香甜,将她拱到了床边。 桐桐的双手伸到他的前肢下面,吃力地将他抱起来,麒麟体内像是装了一座山,重的让桐桐踉踉跄跄。 实在是太累了,于是桐桐干脆双手一松,将麒麟抛在床上让他继续睡。 她跑去看毯子上的蛋,那颗裂成两瓣的金蛋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颗完好的玉蛋,连材质都变了。 连疏月蹲在玉蛋前,觉得这颗玉蛋也十分眼熟,就像是…… 灵麒的那颗同心玉球。 她不由自主地猜测,那只刚出生的麒麟兴许就是灵麒。 连疏月脑子一片混乱。 为何记忆中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这些倒底是灵麒的记忆,还是她的? 如果是她的,那她到底是谁,为何到现在还没出现过自己的身影? “嗷嗷——” 麒麟醒了,在桐桐腿边乖巧地蹭了蹭。 桐桐发愁地将玉球抱到他面前,麒麟四只爪子扒着玉球,仰躺在毯子上玩了起来。 像个傻子。 她忧愁地蹲在一旁看了麒麟一会,掏出笔开始写那本无字书。 不知过了多久,桐桐的秘法书写好了。 “姐姐,出去玩吧。” 出声的是一个俊俏少年,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漆黑的眼珠子,白皙的皮肤,一身红色招摇的袍子。 “别吵,我再加个封面。”桐桐摆了摆手臂,头都没回,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小心翼翼地在书封上画了只小凤凰。 少年一下子收起表情,坐在毯子上一个人玩着玉蛋。 感觉都快玩包浆了…… 少年委屈巴巴。 连疏月确定了,他就是灵麒。 那张脸,那性格,那一身红色,怎么看都是缩小版的灵麒。 自从那只小麒麟突然化成人形,连疏月就开始自我怀疑了。 尤其是见到他对桐桐那么黏人,撒娇也是很拿手的时候,她简直想冲上去给灵麒两个大嘴巴子。 灵麒这个恶劣的兽,竟也会这般听话吗。 连疏月站在桐桐的背后,桐桐的身后就是正在玩耍的灵麒。 她就像硬插在他们俩中间的影子。 连疏月眸子暗淡了下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酸涩的、苦楚的、从未有过的。 “姐姐,画好了吗!”灵麒的身体穿过连疏月,抱着桐桐的胳膊摇来摇去,声音甜腻。 桐桐收起书,头痛地转过身:“好了好了,今天想去哪?” 自打麒麟化成人形后,她就没怎么歇息过,天天带着他跑来跑去。 好不容易才休息了一阵子,才休息了多久呢,大概二十年? 真怀念他还是兽的时候。 灵麒顿时眉开眼笑,熟练地化作麒麟的模样,驮着桐桐离开了凤凰巢。 “等等,”桐桐从他背上跳下来,将他的玉蛋化作一颗小巧精致的同心玉球,穿了根红绳挂在他的脖子上,“好了,走吧!” 灵麒看起来高兴极了,甩了甩脖子,四只爪子倒腾起来,等桐桐坐稳了便直接起飞。 桐桐坐在他的背上,旁边还有一同飞行的衔玉白鸟,一阵阵风吹来,将发丝吹到了脑后,视野极其开阔。 她看到周围好几座山都建立了宗派,小小的人影分布在每个角落。 才过了这么短短几年,已经有这么多门派了。 也不知道仪明现在如何了。 是已经带领郁昧子、淑清他们入道且开山立派了; 还是已经被时间带走…… “灵麒,去前面的树林。” 桐桐依稀记得树林所在,便指挥着灵麒去看看。 灵麒像是不高兴了,清啸了一声,还是听话地往树林去。 只是嘴上还要调侃一下: “你想那老头子了?说不定他现在坟头的草比我们还要高。” 桐桐拍了拍他的脑瓜子:“人家怎么说也救过你,别乱说。” 再说了,她的眼光不会错的。 灵麒不说话了,哼哼几声。 他在灵谭待得好好的,哪里需要仪明去救。他只不过是看上仪明的气运而已,跟着仪明能有更好的去处。 就比如桐桐身边。 高兴得甩着尾巴哼着小曲,灵麒四只爪子随意地混乱倒腾,像是喝了假酒。 差点将桐桐甩了出去,桐桐抓住他头顶的角,就差直接拔下来泡酒喝。 “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灵麒恢复正常,稳当地在树林前停下,化作少年模样和桐桐并行。 树林所在的山上建立了新的门派,听说是宣扬以符入道的修士。 所以许多树上都贴了符文来抵御外来者,不过都被桐桐和灵麒无视了。 因为现在的符修实力并不强,只能对付一下普通人而已。 既然已经有了其它门派入驻,桐桐便没有对能找到仪明一行人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一进树林看到的便是在此处修行的符修,倒是有个眼熟的。 “淑清?” 桐桐走到淑清面前。 昔日微胖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微胖的中年人,穿着符修的宗服。 淑清疑惑了许久,回想半晌才记起来,双手一拍,惊喜道:“桐桐姑娘!” 桐桐点头。 “这是姑娘的爱子吗?竟然也这般大了。”淑清向拍拍灵麒的肩膀却被躲过了,只能尴尬地笑笑,“姑娘可安好?” “很好。”桐桐也温和地笑,“你师父和师兄弟呢?” 淑清看了眼周围的符修弟子才又看向桐桐,眼中划过一丝迟疑:“仪明师父带着云斐和云旻离开了,郁昧子……去了别处,只有我留在了这里。” “你且详细说说,”桐桐在三人周围结了个法罩,省得被别人听到,“人各有志,我并不怪你离开仪明,仪明也同样不会怪你。” 淑清叹口气:“当年,师父,也就是上澜宗的宗主选了这座山开山立派,便要驱逐仪明他们。” “当时仪明师父已经对入道有所顿悟,本打算也在此处建立剑宗,可实力不如上澜宗宗主……只好带着我等离开,另寻栖息之处。” 弱肉强食,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宗主看我有用符箓的资质,便要收我为徒。那时我已跟着仪明师父习剑许多年,却没有任何长进……干脆跟了宗主,所幸仪明师父并未责怪于我。” 桐桐皱眉:“那郁昧子又是怎么回事?” “郁昧子虽已拜仪明为师,却自打桐桐姑娘走后便鲜少回到这里了。”淑清也是不解,“仪明师父也并未多说,只是离开这里时便分道扬镳了。” 没想到到头来,就只剩下云斐云旻两弟兄留在了仪明身边。 “我知晓了,那你可知仪明他们现在可能身在何处?” 淑清摇摇头:“从这里分开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们。不过听说,北境有个叫青微宗的剑宗兴起,兴许和他们有关。” “我知道了。”桐桐拉着百无聊赖的灵麒准备离开,“修剑修符其实并无差别,心中有道,则以万物入道。” 她看得出淑清并未从放弃剑道的自责中走出来,因此希望他能够放下,不要让这些情绪阻塞属于他的道,坦然接受符箓带给他的道心。 淑清呼出一口气,他自然知晓桐桐的意思,胖胖的脸满是笑意:“多谢桐桐姑娘,我会努力的。” 桐桐点头,却又看见他嗫嚅、想要叫住自己又不敢的神情动作,便主动问道:“还有何事?” “其实、其实郁昧子在西境的万妖窟……”淑清颓唐,似乎不能接受这件事。 桐桐脑海中浮现一张漂亮的脸蛋,少年眼尾上挑,徒增几分邪气。 “这是他的选择,因果都要他自己承担。” 就算同她说了,她也不能插足什么。 “就此别过了。” 桐桐坐在灵麒的背上,第一次感受到物是人非。 明明时间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她还是会感叹。 兴许是因为认识的人多了吧。 “去东境吧,你不是一直想去哭尾迷海玩吗?” 灵麒欢快地腾飞。 空灵悠长的歌声从桐桐的喉咙中传出,没有任何歌词的、却异常悲伤的歌声。 她想起来了,这是先辈们离开时会唱的歌。 代表着永别、不舍,和传承。 第28章 二八颗仙石 此时的哭尾迷海一片死寂,遥看无波无浪,恍若一张黑色的纸,是还未有人开辟的一处禁地。 不过在桐桐的记忆中,凤凰同哭尾迷海中的人鱼族关系还算不错,几乎每代的凤凰都会来这里联络感情。 桐桐还是第一次来。 灵麒见到这么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海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在海水里翻滚了。 “走,去下面看看。” 她将已经及她胳肢窝高的麒麟一把抱起来潜入水中。 五颜六色的鱼成群游曳。 人鱼族在海底,桐桐怀里的灵麒挣脱出来,将她驮在背上,加速往更深处去。 不知游了多久,桐桐眼前的景色终于不再变化。 一座水晶、珊瑚或者贝壳建成的海底城出现在他们面前。 连疏月望着这里熟悉的景色,虽然和她见过的人鱼族海城有些差别,但依旧能认出是同一处。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桐桐和灵麒的到来,可能与圣宫有关系。 她这样想着,一条熟悉的人鱼出现了。 那便是人鱼族的大司命须翁。 连疏月没有见过他,却曾在圣宫墙壁上悬挂的一幅画上瞥到过大司命须翁的画像,“白雪入圣宫”便是出自他口中。 据她所知,谢桐枝作为世间唯一的凤凰已经存在了好几千年,而桐桐显然是他的前辈。 所以这些事发生在谢桐枝还未出世之前,须翁的那句预言八成也和桐桐有关。 甚至是圣宫中的那座白玉祭台和明嚣剑,大概率和她离不开关系。 连疏月想到此处便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明嚣,然而她除了自己什么都没带来。 只好继续跟着桐桐寻回记忆。 “是一只小雌凤凰啊!”须翁已经很老了,头发是干涩的白色,尾巴的鳞片大多都有划痕,黯淡无光,露出的肌肤皱皱巴巴。 他和上一代的凤凰胥生算得上是好友,不过人鱼的命怎能和凤凰相比呢?本以为怎么都该自己先走,没想到却是好友先一步离开了。 凤凰便是这样,既然承天地恩泽,就要随时为天地效命。 只能说好友运气不好了。 须翁暗自叹口气,笑眯眯地看向桐桐,似乎是想透过她来看到一丝好友的影子。 可惜的是桐桐和上一代凤凰完全不一样。 新凤凰出生,便代表着胥生他真的已经消失在天地间。 “老夫是这破地方的大司命,名叫须翁。同你出生之前的那只凤凰,也就是胥生,算是有点交情。” 桐桐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撸灵麒脖子上的毛。 灵麒化作少年人形,扭了扭脖子,牵住桐桐的手,握在手心揉来揉去。 “这是我的玩伴,是只麒麟……” 救命,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来缓解尴尬。 须翁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于是直入正题,将桐桐和灵麒二人带进了圣宫,笑呵呵地道出他来的目的:“你当知道,凤凰族可用一句预言来换取人鱼族为你们做一件事?” 此时的圣宫中只是堆积了一些玉石晶石类的宝物和祭祀用的普通祭台。 并不见明嚣和白玉祭台的踪影。 “知道。”桐桐僵硬地回答,手在灵麒手中揉成了各种形状都没感觉。 须翁的面色严肃起来,一双苍老的眼睛死死盯着桐桐,语气也异常铿锵:“胥生曾在老夫这里留下一句预言,之后便用自己换得你的出生。” 传言凤凰一族不老不死,桐桐知道这是假的。 凤凰不过是天道部分气运的载体,等到那位能对世间产生推动的气运之子出现了,凤凰便要归还气运。 然后用残损的身体去换取一颗凤凰蛋。 再等到气运之子去世,或者消耗光气运后,新的小凤凰便会出生。 气运重新回到新的凤凰身上……然后循环。 或许是一天,也或许是一万年。 全看天道怎么开心怎么来。 桐桐微微笑,有些危险:“胥生说了什么?” 前辈传承的记忆都是经过筛选的,所以她并不晓得前辈们的具体预言。 “他说,会有小凤凰打破循环。”须翁慈爱地递给她一根羽毛。 羽毛是雪白的,细看却夹着柔和金色的羽枝。 是属于胥生的凤羽。 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桐桐的凤羽是张扬鲜艳的金红色,胥生的却是清隽干净的白金色。 像是在说明每一只凤凰都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 她将凤羽握在手心,过了一会却又还了回去:“既然是胥生给你的,就好好收着吧。” 她不会是胥生口中能够打破气运循环的凤凰,更不会去不知好歹地违抗天道。 “我会为人鱼族预言,不过不是现在。”她反握住灵麒的手,手指还有些颤抖,她的声音却很稳,“我得先陪他玩几天。” 灵麒一双漆黑的眼睛望向桐桐英气的侧脸,仿佛看出了她的不安,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侧。 须翁似乎有些失落,不过没有勉强她,只是嘱托道:“那可要快些,老夫泄露了胥生的预言,怕是活不了多久咯!” 他的嘴角却扬了起来,缓慢地游到祭台前,背对着二人:“去吧,老夫在此恭候。” 走出圣宫那瞬间,桐桐卸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倚靠在灵麒的身上,疲惫地揉揉眼睛:“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知道这些。” 本来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无忧无虑地死去。 偏偏要在此时给她套上一副枷锁。 告诉她,也许她会是改变凤凰一族命运的人。 好累。 灵麒的人形还是七八岁少年,只到桐桐的腰间而已。 所以他有些吃力地半抱着她,后来干脆找了颗大珊瑚坐在上面。 桐桐躺在他盘着的腿上,闭着眼睛不知想什么。 灵麒不敢动弹,悄悄红了脸,轻声地问她:“如果从现在开始,只能活一天的话,姐姐想做什么?” “只能活一天吗?”桐桐认真思考了很久,久到灵麒以为她睡着了,可她却忽然出声道,“就这么躺一天好了,因为有灵麒陪在我身边。” 死在灵麒的怀里,死在能够封存一切海底。 灵麒笑得眼睛像是装了星辰,又问:“那如果能活上万年,姐姐现在会做什么?” 桐桐皱眉,好像没什么要做的。 “可我已经快活一万岁了,过几天就是我六千五百岁大寿啊。” 灵麒愣住,好像的确是这样。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觉得实在是太小,和桐桐一点都不相配。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叠整齐后垫在桐桐的脑后。 “我去修炼了!”灵麒化作兽形,在海底肆意驰骋,只是脖子上的毛少了一圈。 桐桐好笑地摸了摸他留在自己脑袋下的衣裳,目视着他离开。 仰躺在珊瑚上,她翘着腿,两手枕在脑后。 “会有凤凰打破循环。” 这只凤凰,真的是指自己吗? 她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凤凰而已,哪里有资格去完成这么伟大的使命? 烦死了。 胥生真是害人不浅。 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垃圾作者私设凤凰族只能同时出现一只_(:з」∠)_ 第29章 二九颗仙石 人鱼皆擅用歌声迷惑猎物,不过既然在海城,人鱼歌唱自然只是为了吸引配偶或者开心而已。 所以桐桐听着人鱼轻灵的吟唱睡了个好觉。 然而她却在人鱼的歌声中渐渐进入诡异的梦中。 桐桐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梦中却无法挣脱。 于是她选择在这个梦中停留,看看它到底会告诉自己什么。 连疏月自然跟着她的视角也目睹了梦中的场景,她痛苦地捂住头,蹲在角落,目光却一刻不停地紧紧抓着桐桐。 “吾欲改命,只能牺牲尔等。” 高大的男人立在高台上,玄色的袍子无风鼓动着,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只看到他刻薄浅淡的唇,勾起嘲弄的弧度。 他的长袖用力一挥,红金色的凤凰形状的火冲向台下。 景象逐渐开始清晰。 她和桐桐作为旁观者目睹着梦里的一切。 男人身边还有一位白发少年,他全身雪白,背着一把长剑,银白色的瞳子似雪无情。 “谢桐枝,迟久……灵麒!” 连疏月喃喃,这场景,明明她也梦到过。 心中似乎有压抑许久的情绪马上就要倾巢而出,她缓缓地将视线放到高台下。 果然又看到熊熊烈火中那燃烧着的身体。 这回连疏月知道了,为何那火如此的灼烫。 那明明就是凤凰一族的凤凰火。 怪不得火中的灵麒丝毫没有挣扎。 既然已经有了谢桐枝,是不是意味着桐桐已经消失在天地间了? 连疏月看向身旁的桐桐。 她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一切,仿佛自己本身就是旁观者,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看着看着她就笑了,没想到自己以命传承的下一代是这副狗屁样子。 若她能真正出现在谢桐枝的面前,定要将他身上的凤羽拔得干干净净才行。 连疏月听到桐桐心中所想,不禁也跟着一笑。 桐桐穿过将空间都烧得扭曲的大火,走到匍匐在地上的灵麒面前。 悬着手虚无地抚摸他的头发,蹲下与他平视,纵使灵麒看不到她,她还是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温柔地不可思议。 她叹息一声:“平时明明将自己说得那么厉害,怎么我一不在,就被人欺负成这副模样?” 真是不让人省心。 桐桐无法阻止梦中的情节,只能任由它继续。 火中的灵麒似乎早就没了求生欲,或者作为一只麒麟的他知道与凤凰对抗是徒劳的,干脆直接放弃了挣扎。 麒麟在火中渐渐失去了踪影。 高台上的谢桐枝和迟久似乎是放松下来。 “师祖……”少年迟久刚要开口,却被谢桐枝同样毫不留情地扔进了火中。 迟久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可置信地跌落。 他似乎本就怕火,眨眼间便被吞噬干净。 “凤凰一族的命运,终将被吾改写。” 谢桐枝注视着台下的凤凰火直到火焰消失。 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将气运之子处死了。 连疏月麻木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迟久的命运竟会是这般。 不对。 不对! 她回想起来—— 明嚣已经同人鱼伽音认主,迟久并没有拿到明嚣,那他背上的背从何而来? 而且、而且,为何未来中没有自己的身影? 连疏月瞪大了眼睛,她想要从桐桐的梦中逃离出来却无济于事。 她看向桐桐,却恰巧与她四目相对。 桐桐微笑,似是安抚。 周围的景色逐渐消散。 梦醒了。 睡梦中桐桐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她懒懒地睁开眼,和正上方的俊美男人对视一眼。 原来是男人的长发不小心散落在了她的面上。 男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抬动桐桐让她睡得更舒服的手慌乱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回来了。”桐桐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男人乖乖地保持原来的姿势:“不睡了吗,我吵到你了吗?” 刚刚睡好的桐桐伸了个懒腰:“睡饱了。” 她将目光放在他的脸上,良久才问:“怎么又长大了。” 和梦中的麒麟更像了。 男人正是刚刚修炼完的灵麒,明明之前还是七八岁孩子的面容,如今却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他的面容更加精致了,一头黑发披散着,红绳串着的同心玉球已经不适合再戴在脖颈上,被他缠了几圈当作发带绑住一些碎发披在背后。 衣袍还是原来的样子,熟悉又陌生。 连疏月眼中的灵麒已经和记忆外的他重合起来,只有那双眼睛要更清澈,是她从未见过的。 灵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水中似乎更适合我修为增进,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他很满意现在的自己,哪怕自己只是一只麒麟,出身不如桐桐,但他现在在外貌上还是自信能与她相配的。 兴许在外人面前,他和桐桐就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不知为何,旁边的连疏月一下子就能从灵麒的神情中读到他心中所想,不禁嗤笑一声。 现在的灵麒还真是幼稚的令她觉得可爱。 桐桐伸手在他的两颊上掐了掐。细腻光滑,手感不错,于是对他鼓励道:“继续努力。” 她忽然想到什么,坐在珊瑚上,抓了一条彩色的小鱼放在手心里:“小麒麟,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灵麒注视着桐桐,不知是不是在回答她。 连疏月看到他目光中与众不同的情愫,默默地蹲在一旁,失落地托着腮。 朝夕相处生出爱慕似乎是在合理不过的。 只是桐桐好像并没有发现。 她自然而然地点点头,猛地站起来,双手合着伸向灵麒,再忽然松开。 彩色的小鱼跃起,鱼尾甩了灵麒的脸,然后欢快地游走了。 灵麒一愣,摸了摸脸。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桐桐拉着他的袖子往圣宫的方向去,语气中带着希冀,“兴许我就是那只凤凰。” 如果命运真的可以改变的话,那就由她自己来吧。 后辈真是不靠谱。 圣宫对她来说已经是来去自如的地方,须翁仍在供台前等候。 “您来了,小凤凰。”须翁满脸乐呵呵,一张脸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既然泄露了天机,自然就要受到惩戒。 活不了几天了。 桐桐看向他身后的供台:“我已做好了预言,至于告诉你的条件……不如就让我在这里做一个祭台吧。” “自然可以。”须翁忙不迭答应。 别说祭台了,就算是把凤凰巢搬到圣宫里来,他肯定也是答应的。 既然答应了,桐桐便开始思索设计一个何种模样的。 “麒麟,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她看向灵麒。 灵麒惊喜地指着自己:“供奉灵麒吗!” “笨。”桐桐笑笑,“哪里轮得到你。” 灵麒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她能询问自己的想法,他就十分高兴了。 于是他道:“不如就做个白玉的,我这里刚好有一块。” 说着便化作兽形,他的身体也随着修为变得巨大,圣宫显得十分逼仄。 灵麒困难地蜷缩着身体,以免碰到圣宫里的东西。 他的兽爪吃力地往自己腰部指了指。 桐桐立刻游到那处,丛他的腰上掰下两大块玉来,有桐桐整个人那么大。 灵麒丝毫不心疼,反正他身上时不时会长出几块来,丢了还不如用来做个祭台。 重新化作人形后,灵麒除了腰部的椅上破了两个洞外,便没有什么变化。 “上面刻一些图案。”桐桐朝玉石比划几下,头也不会地伸手,对灵麒道,“蛋给我。” 须翁鱼尾一下子绷直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嗯。”灵麒乖乖摘下脑后的同心玉球递给她。 好家伙,原来是这个。须翁失落地重新弯起尾巴。 拿到同心玉球的桐桐一边比照着上面的祥云图案,一边就用食指指甲开始雕刻。 灵麒也抱着膝盖蹲在旁边看,连疏月也凑过去。 连疏月的脸色越来越奇怪。 “这里空荡荡的。”灵麒指了一处地方。 桐桐问他:“你想刻什么?” “我能自己来吗?” 桐桐点头。 灵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玉石上开始刻画起来。 “好丑的麒麟和凤凰。”连疏月恍然大悟。 原来圣宫中白玉祭台上的图案,是灵麒蛋上的祥云,还有他自己刻的简笔画麒麟和凤凰。 大功告成后,白玉祭台取代了供台的位置,被摆放在了圣宫的正中间。 须翁开始急迫起来:“预言……” 桐桐坐在祭台上,翘着二郎腿,捂住旁边灵麒的耳朵,唇瓣启合,将能改变未来的预言告知了须翁。 连疏月却在听到预言后一脸颓靡。 “新年初日,山沉时,白雪入圣宫。” 甫一说完,白玉祭台发出耀眼的光芒,光面上浮现金色的奇怪繁复的纹路。 祭台上的桐桐和灵麒眨眼间消失在圣宫,连疏月眼前一花,也随之离开。 只留下反复咀嚼十二字预言却不得其果的须翁。 三日后,人鱼族大司命须翁仙逝,传位于大弟子。 “我在祭台中布了个传送法阵,以后你就可以随时去哭尾迷海玩了。” 桐桐和灵麒出现在一片白骨中,她将另一块玉石交到他手上:“把这块放在另一个地方,就可以来去自如了。你不是说喜欢哭尾迷海吗?” “桐桐你真好!”灵麒泪眼汪汪地接过玉石,化成兽形把玉石嵌回腰上,将桐桐叼起来放在身上。 第30章 三十颗仙石 连疏月果然没猜错,那圣宫里的白玉祭台还真是因为桐桐才存在,也难怪灵麒当时可以通过祭台传送阵找到自己。 那舒游丝又是如何的使用祭台的? 她低头思忖,因着不注意险些被脚下的白骨绊倒在地。 虽然是在溯游灵石所创造的回忆中,但其中死物都十分的逼真,甚至可以触摸得到,感受其质感。 踉跄了几脚后,连疏月稳住身形,抬头才注意到这漫天的妖气飘荡,遮住了苍穹,似要将人吞噬掉。 放眼望去,皆是白骨与毛发破布,动物的、人的,血腥气将空气都染成了红色,恍若置身地狱间。 “似乎是西境的万妖窟。” 桐桐以手遮面,皱着眉头环顾。 灵麒似乎也很是嫌弃,兽爪要仔细躲着那些石头和白骨,半天才肯下脚。 “要离开吗?”他询问道,矮身穿过一道石门。 “不用,”桐桐摇头,想起梦中那白发白眸的少年,似乎是妖族的,兴许能在万妖窟找到些线索,于是便道,“去找找人。” 越往里走,血腥气便越重,白骨分布得更加密集。 灵麒根本就无从下爪,干脆闭着眼昂着头,四爪直直踩向地面,将白骨踩稀碎,嘎吱作响。 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时在耳边炸开,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灵麒听她所说,便想起一个人,扭头用湿润的鼻尖蹭蹭她的脸颊,问她:“郁昧子?” “嗯?”桐桐稍微一愣,据淑清所说,郁昧子的确也可能在万妖窟,“是、是吧。” 她鲜少说谎,不过因为不能泄露未来之事,只好瞒着灵麒了。 这时的万妖窟并没有与其他几境隔绝,妖与人皆可随意进出,妖也可以将人抓来吃掉。 这也是为何窟内白骨累累。 沿着妖气弥漫的白骨路走了许久,路上遇到不少还在啃食美食的未开智的小妖。 有的两眼放光地盯着桐桐与灵麒,不过因为二人身上压迫气息过于强大,它们根本就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地放他们离去。 万妖窟的中心便是一座还算繁华的城,灵麒化作人形与桐桐并排而行。 两人完全是人类的面容,自然是引得城内妖修纷纷侧目。 想要靠近的妖修却在隐隐看到灵麒身后那道麒麟的影子后却步离开。 “这些妖修很恶心,我们快些找到郁昧子后离开吧。”灵麒瞪走一个女妖,扯着身旁桐桐衣袖。 可转头的瞬间,哪里还有桐桐的身影。 灵麒顺着衣袖看去,一个妖媚女妖正疯狂眨眼睛勾引自己。 他顿时像触电般甩开袖子,那女妖仍不依不饶地追着他,时不时从口中伸出一条猩红的蛇信子。 “呕——”灵麒几欲作呕,一脚踹开女妖便飞行上天。 桐桐莫名其妙被掳进了一座山,山中有一座竹屋,她坐在凳子上看了一圈。 竹屋的布置和淑清、云斐他们从前所住的一模一样。 她端起茶盏轻抿,清冽的茶香漫入口腔。 “姑娘,许久不见。”门后一道颀长的人影逆光而来,看不清面容。 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让桐桐认出他是谁。 似乎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桐桐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叙家常:“郁昧子。” 郁昧子的身影完全出现在她面前,他似乎很是惊喜:“你还记得,你还记得我是谁。” “淑清和我说了,你舍弃了剑道,入了万妖窟。”桐桐抬眼,目光像是沉寂的潭水。 郁昧子比之前要高许多,身形十分纤薄。面容依旧阴柔昳丽,只是原本就妖媚的眼睛似乎是被涂上了眼影,眼尾多了鲜艳的红。 他动作雅静地坐在了桐桐对面,端起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我并非一心入道。你看,我现在活得很好。” 容貌不变,年寿绵长,实力强横。 这不就是所有人入道所追求的吗? 可他即使未入道,也能拥有这些,又何必去如此辛苦地入道呢? “人各有志,我不会说什么。”桐桐站起来,“我来这里并非找你,就此别过。” 郁昧子手指轻快地敲着茶盏,一双妖媚的眼望着茶盏中的茶水,似笑非笑:“这里是弥伽山,专属于我的地盘,你出不去。你的那只爱宠也进不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只是不满意我当初让你强行拜仪明为师,如今你已同他毫无瓜葛且已得所求,又何必再来扰我。”桐桐毫不犹豫地走到门口,“好自为之。” 门被打开。 桐桐头也不回地离开。 弥伽山更像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苍绿的树、缤纷的花,还有灵动的鸟兽。 可惜它处于万妖窟,注定是一副假象。 桐桐的瞳孔中倒映着弥伽山真正的模样,漫天的黑气,枯萎残破的花与树,和到处游走的丑面小妖。 郁昧子似乎对自己很自信,料定她根本无法走出弥伽山。 他跟在身后,心情十分愉悦:“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很强。强到可以令我觉得……你应该属于我!” 桐桐闻言,停了下来。 郁昧子也随之停下脚步,以为桐桐也与自己所想一样。发红的眼尾显得他愈发癫狂:“如何?我们一起,让天下所有的道,都被踩在我们脚下!” “对不起,有人来接我了。你找别人吧。” 桐桐挥挥手,只当自己遇见了个神经病。 弥伽山外一声清啸驱散所有妖物,妖气稍稍消散,终于窥得几分苍穹原本的清明。 “嘭——” 巨大的一只麒麟落在桐桐身边,化作坐骑的大小,十分亲昵地蹭蹭桐桐,似乎委屈极了:“找了好久。” “辛苦了。”桐桐摸摸他的脖子,打算骑着他立马走人。 然而反应过来的郁昧子并没有打算放他们走。 自己亲自在弥伽山费劲心力设下的障法轻易就被那只宠物的一声吼叫就给驱散了,他如何能接受? “桐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留下来——否则,你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低沉,恍若藏了深仇大恨,一字一句,字字含着胁迫。 灵麒即将腾起的爪子重新着地,化成人形,从来都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却被怒气充斥着:“你将她掳走的?” 他将桐桐护在身后“怎么敢——” 居然还想让桐桐留在这么恶心的地方,疯了吧。 “还真是护住的一条好狗。”郁昧子嗤笑,一只养在身边的宠物而已,也敢在自己面前叫嚣。 桐桐双眼一眯,本就英气的脸此刻更显戾气:“道歉。” 灵麒和郁昧子均是呆楞住。 “不过是一条——”郁昧子勾起唇,又要重复一遍。 可惜最后几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的脸颊就被一只拳头捶变了形。 桐桐扭了扭手腕,无情地看向被自己打偏头的郁昧子,另一只手抓着他下巴,将他的脸扭向自己。 “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语气淡淡,甚至没什么起伏。 “不理你你就该夹着尾巴滚蛋,一定要受一顿皮肉之苦才甘心?” 郁昧子白皙的脸迅速肿胀,一旁的灵麒一脸崇拜地看向桐桐,恨不得现在就连手带脚扒在她身上。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精怪而已,得了一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气运就在这里耀武扬威。” 桐桐轻飘飘地将他摔在地上:“你也配。”罢了还要拍拍手,似是沾了什么污秽。 她牵过灵麒的手,仿佛特意告诉郁昧子——灵麒不是别人能相提并论和诋毁的。 两人不再看他,转身离开弥伽山。 “呵呵、哈哈哈!”郁昧子忽然仰首大笑起来,癫狂地颤抖着身体,“你们也看不起我,谁都看不起我!” 即使出生在万妖窟,因为是半人半妖被驱逐,流落在其他境内。 他从未放弃过活下去、变强的决心,终有一日,他要重回万妖窟,杀了所有曾欺负过自己的人与妖。 他做到了,他将弥伽山纳入自己手下,将曾欺辱过自己的所有人的白骨都曝在这座山上,受万妖□□。 还要更强才行。 那些走什么剑道、符道、有情还是无情道的,哪里有他实力增长得更快? 桐桐啊。 自从第一眼他就看出她的与众不同,她很强,强到所有人都只有匍匐在她脚下的份。 只要得到她。 郁昧子相信,自己一定会站在所有人之上。 然而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有和她谈条件的资格之时,她却亲自给了他一巴掌。 哦,不,是一拳。 真是可笑。 天道专厄苦命人。 太不公平了。 不过幸好,他还有筹码。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郁昧子摇摆着纤薄的身体,全身开始缠绕浓郁的妖气,越来越浓。 直到浓到快要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他将手伸到腹部,毫不留情地穿了进去。 郁昧子的手竟然直接伸进了小腹中。 接着像是要从肚子里扯出什么东西,他的表情半是痛苦半是愉悦。 一把长剑从他的腹中抽了出来。 剑身同样是萦绕浓郁的黑气,尖锐凄苦的哀嚎从剑中传出。 这便是郁昧子用千万人的肉身与怨气打造出的一柄哀无剑——以千万人为引,以自身铸剑。 他提着剑,大笑着冲向将要离开弥伽山,正在谈笑的二人。 “小心!” 连疏月飞向桐桐与灵麒,却只能任由哀无剑穿过自己,带着无尽的怨气刺向灵麒。 第31章 三一颗仙石 郁昧子手中的哀无剑穿过连疏月的身体,径直刺向正在与桐桐说笑的灵麒。 他想,只要灵麒死了,桐桐身边的位置迟早会被自己取代的。 他的脸上浮现可怖的黑色暗纹,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就当哀无剑即将刺进灵麒的后脑时,剑尖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郁昧子抬眼,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容终于有些变化的桐桐。 “桐桐!”灵麒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想要让她放开哀无剑。 。“执迷不悟。。”桐桐单手握着哀无剑的剑身,浓郁的黑气缠绕在她的手掌、手腕,试图吞噬她的身体。 郁昧子抿唇一笑,那是带着自我嘲弄意味的笑。 “执迷不悟?我只是想达到我的目的,为此在所不惜,如何就是执迷不悟了!” 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剑挣脱出桐桐的手心,却怎样都是无济于事。 难道他牺牲全部豢养的筹码,在她面前终究是天地之别吗? 不,他不相信…… 郁昧子的表情狰狞起来,两只手握剑,咬着牙想要前进半分。 桐桐加大力气,可带着无尽无穷怨气的邪剑终究还是划破了她的掌心。 属于凤凰的血滴落。 一滴、两滴……落到下方的白骨上。 灵麒终于怒了,郁昧子辱骂自己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并不在乎。 然而现在郁昧子竟然让那把脏剑划破桐桐的肌肤。 灵麒与桐桐朝夕相处的这些年,桐桐何曾受过伤?就算是自己,也从未害得她流血。 真是,忍不得了。 “滚——开!”他的身体迅速巨大化,怒吼着化作成年麒麟的模样,祥云在他周身攀藤着。 一只兽爪抬起再落下。 “铿锵——” 哀无剑从中间断裂。 郁昧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血付之东流,仓惶地坐在地上。 桐桐叹口气,带着悲悯的目光放在那柄集无数怨气的剑上。 她的手心迅速愈合,她站在白骨累累的弥伽山,妖风吹起了她的青丝和裙尾,一双淡漠的眼眸暗藏着哀怜。 “去寻因果吧。” 桐桐将禁锢在剑中的怨气释放出来,而后她的脚下出现一张巨大的金色法阵,法阵中隐约浮现凤凰的华丽图腾。 法阵逐渐上升,笼罩着整座弥伽山,无数根红金色的羽毛从法阵中掉落,净化着山中的戾气。 弥伽山逐渐显现出一座真正的山的模样,万物复苏,落英缤纷。 郁昧子痴痴地抬头,手中的哀无剑已经彻底破碎,怨气始终缠绕他,只露出一张妖冶的脸,表情颓唐。 “法阵会将你永远地困在弥伽山,直到怨气全部消失为止。”这便是他要赎的罪。 桐桐侧坐在麒麟的背上,悠悠地离开。 连疏月松了口气,也跟着离开。 忽然心念一动,她回头看向郁昧子—— 只见他空洞的双眼直直看向一具白骨,白骨上沾染了两滴血,正是桐桐的凤凰血。 郁昧子吃吃笑起来。 连疏月还想再看,却因为桐桐和灵麒的离开而无法再做停留。 出了弥伽山,便是一条浑浊恶臭的河,血与尸漂浮在表面,令人作恶。 “刚刚一眨眼桐桐就不见了,一只女妖一直缠着我。”灵麒扭头,一双麒麟玉瞳委屈巴巴。 桐桐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女妖好看吗?” “!”灵麒一张大嘴像是刚吞完什么东西噎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背上的桐桐,仿佛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我当时想,要不抠掉眼睛算了。” 免得受这些精神之苦。 桐桐被逗得哈哈大笑:“我看那些人写的画本子里,女妖个个都是多人精魄的美女子。” “谁写的?怕不是迷了眼失了心了。”灵麒恨恨道。 他甩甩尾巴,可别让他见到名不副实的画本子,不然他要全买下来烧着玩! “请问,如何出去?” 稚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桐桐和灵麒均顺着声音的方向低下头—— 只见一个全身雪白的孩童出现在桐桐的脚边,他的双瞳是银色的,连睫毛都是雪色。 浑身上下就只有嘴唇泛着粉红。宽大破旧的袍子把他小小的身躯罩了起来。 是一只干净漂亮的小男妖,与万妖窟其他丑妖格格不入。 “舒游丝——”连疏月差点又被绊倒,这可不就是缩小版的舒游丝。 可是迟絮才二十多岁,她所在的时期,这舒游丝少说也三千岁以上了。 真是老牛啃嫩草。 连疏月凑过去打量小小的舒游丝,他的表情呆呆的,但是五官却极好看。 迟絮曾说过舒游丝是妖,因此出现在万妖窟似乎并不奇怪。 桐桐见到孩童的面容也是一愣,转眼却笑了笑,将他抱到腿上,十分温柔地询问:“你要离开万妖窟,去何处?” 灵麒的尾巴垂下来,背着一大一小闷闷不乐。 舒游丝乖巧极了,任由桐桐抱着自己。他的声音脆脆:“北境。” “去北境?” “嗯!”他点头。 桐桐思忖,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外面很可怕,你去外面会被吃掉。” 舒游丝一双纯净的瞳子露出害怕:“人也会吃妖?” “当然,”桐桐正经道,“人只要饿了,什么都吃。最喜欢吃漂亮的妖。” 漂亮精致小男妖快要吓哭了:“那我不去了呜呜呜——” “不怕不怕。”桐桐像是哄骗人的老巫婆,笑得阴森森,“我看你是一只小雪蛛,万妖窟确实不适合你。” 连疏月登时捂嘴。 原来当时迟絮所说的是“他爹是蜘蛛”,而不是她误以为的“他爹是只猪”。 她就说,舒游丝长得冰肌玉骨的,如何会是猪妖呢? “爹娘死前叫我去北境……他们说再留在这里就会被其他妖吃掉。”舒游丝虽是妖,却也是不谙世事的孩童,终究是掉起了眼泪。 眼泪一颗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楚楚可怜的。 桐桐自然是不会让他去北境,因为仪明也在北境。 倘若仪明当真会创立剑宗,不免会让这孩子同剑道扯上关系……她要改变未来,就不会让他进入北境。 “那我带你去个很好的地方好不好?”她柔声哄着,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在桐桐记忆中的连疏月自然清楚她心中所想,顿时捏紧了拳头。 ——桐桐想带舒游丝去寒酥山。 她以为只要阻止舒游丝进入北境和仪明扯上关系就可能改变未来,却不知—— 梦中那背剑的少年,并非舒游丝,而是舒游丝之子——迟久。 若是舒游丝真的待在寒酥山,他还是会遇到迟絮,并生下谢桐枝时期的气运之子,迟久。 然后被谢桐枝杀死。 所以—— 桐桐什么都不能改变,反而是一切的推动者! 连疏月终于想明白了。 可她却只能目睹着一切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 那是不是说明,灵麒注定要被谢桐枝绞杀。 她看向满脸自信笑意的桐桐,若是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改变,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会是何种心情? 连疏月心中苦涩。 “灵麒,我们现在去寒酥山。”桐桐将舒游丝放在身前,让他抓好别摔下去,“寒酥山是一座雪山,那里四季常冬,最适合你生活了。” 桐桐鲜少叫自己灵麒 ,都是亲昵的叫他麒麟。 灵麒心中好似感知到要发什么,有些心绪不宁。 “会有和我一样的妖吗?”舒游丝仰头问她。 没有。 那里除了雪还是雪,是与世隔绝的孤山。 “有的,雪狐、飞鸟……还有可以让你变得很厉害的雪莲,你会过得很好。”桐桐诉说着寒酥山的好处。 心想着到时候她和灵麒去别的雪山抓几只雪狐就好了。 也不算是骗他。 舒游丝神情十分向往:“那我要去!” 寒酥山并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而是随时随地地变换着坐落地,并不容易找到。 等出了万妖窟,天空终于变成了正常的青色。 舒游丝像是第一次离开万妖窟,一双银色的眸子四处打量着,对周围十分好奇。 “桐桐,寒酥山现在的位置不太好。”灵麒化作少年模样,在舒游丝另一侧牵着他的手,仿佛出游的一家三口。 为了不引人注意,桐桐给舒游丝戴上了袍子上的帽子,抬眸问灵麒:“怎么了?” “在北境。” 桐桐的手一顿,抿唇,平静的眼睛看着舒游丝,睫毛微颤。 她像是了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道:“无碍,走吧。” 等舒游丝走累了,桐桐将他轻柔地抱在怀里。 “灵麒啊。”她轻轻地道。 灵麒心中觉得不妙:“嗯。” “你先回去吧,在凤凰巢等我。”她不敢去看灵麒的脸,假装看周围的风景。 “好,那你要早些回来。” 灵麒的神色不再是平常的桀骜不驯,反而温顺极了。 他化作瑞兽麒麟,静悄悄地腾飞离去。 连疏月的视线中没了灵麒的踪影。 溯洄灵石会展现使用者的记忆,所以现在她所看到的,是属于她自己或者灵麒的记忆。 可现在灵麒走了,她的视角中只有桐桐。 连疏月跟在桐桐身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荒诞的猜测萦绕在心间。 她想—— 会不会自己就是桐桐。 怎么可能呢…… 第32章 三二颗仙石 和灵麒分别后,桐桐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尽量不让灵麒参与进来。这些烦心事,还是让自己来解决吧。 北境在西境的东北方,倘若是和灵麒同行,她一定会带着他边游玩边行路。 桐桐看着手边小小的孩童,将他抱在怀里,趁着夜色,化作一缕淡淡的火,飞速往北境去。 天还未亮便已经到了北境境内。 因为境内突然有座雪山光临,所以稍加打听便能清楚寒酥山的具体方位。 对于其他人来说,来历不明的寒酥山充斥着未知的危险。入道之人也难免对进入其中有所顾虑,更何况普通人。 因此偌大的寒酥山还是未有人踏入的状态。 桐桐干脆布了个除自己外连舒游丝都无法出去,外人也无法进入的法阵。 “莫怪我,阻止这一切,你也能好好活着。” 舒游丝还未醒,她又偷偷跑到其它几座雪山中抓了好些只雪狐扔到寒酥山。 索性北境中雪山诸多,有的还盛开着雪莲。 桐桐干脆将它们都移植到寒酥山,在雪莲生长的地方滴进自己血。 雪莲雪白的花瓣中渐渐有细细的红色纹路游走着,高贵又神秘。 往后,舒游丝靠着这些雪莲也能好好活着,甚至作为雪蛛,实力也会比其他妖强很多。 就当是自己对他的补偿。 “要有住的地方才行。”桐桐又开始为舒游丝的住所烦恼。 她想起之前在人类的画本子中所描写的,孤山中屹立一座庙宇,会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心生贪念。 于是桐桐从别处搬了一座废弃的庙,让其坐落在山脚。 “以后你便生活在这里,游丝。”桐桐为他生上一把火,火焰噼里啪啦地在庙宇里响着。 舒游丝的双眼澄澈,看起来十分高兴:“谢谢桐桐姐姐。” 桐桐微笑,摸摸他的脑袋:“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你也不必再担心被其他妖吃掉。只要安心在寒酥山修行。待到你的实力足够强,便能出去了。” “好!”舒游丝握着小小的拳头,“我会努力的。” “姐姐要走了吗?” “嗯,姐姐还有别的事要去做。若是以后有机会,姐姐还会回来看你。” 桐桐离开了寒酥山,用自己的力量强行让寒酥山漂泊到其他境内。 她曾喂过仪明一滴血,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不过只要用点气力,她便能大致寻到仪明的位置。 桐桐站在一座矮山的山脚下,这里有一扇石头凿成的粗糙石门,上面挂着木制门匾,刻着青微宗三字。 隐隐还能看到不远处正在操练的年轻弟子。 “仪明可在此处?” 她毫不费力地进了青微宗,询问第一个遇到的弟子。 那弟子手上拿着一把剑,见到桐桐后便立马收剑作揖:“仪明正是我家宗主,姑娘请随我来吧。” “宗主曾说过,若遇到一气度不凡的英气年轻姑娘来寻他,便不用通传,只管带去见他便是。”弟子一路上都没停下来,热情地和桐桐聊天。 桐桐也都一一回应:“这青微宗何时建立的?” “大致是——十年前?我是三年前入宗,如何建立的就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宗中只有三人。宗主、大师兄和二师兄。”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许久。 仪明没有辜负他自己,确实做到开山立派创立剑宗了。 “小令,你继续练习,我来带这位姑娘去见宗主。” 远远走来一高大的青年,背后背着一把长剑,轮廓清晰,神色冷峻。 名叫小令的弟子恭敬地退下:“是,大师兄。” 桐桐望着宗门大弟子熟悉的面孔,脑海中浮现在树林木屋中的那几个少年的身影:“云旻?” “姑娘还记得我。”云旻不苟言笑的脸终于浮现一抹笑意,“没想到还能遇见您。我与云斐从未敢忘记您的恩遇。” “万事都有因果。”不必谢她。 山不高,路上还遇到了一些其他弟子,令桐桐欣慰的是,其中还有不少女弟子。 英气逼人,不输任何男弟子。 现今大多门派只招收男弟子,注定徘徊不前——人分男女,道可不分。 纵使是宗主的居所,也和其他弟子的差不多。 “师父,桐桐姑娘来了。” 仪明跟前还站了个少年,正是所有门派中最富盛名的青微宗二弟子云斐,云旻的胞弟。 他以十四岁的年纪入道,如今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 云斐似乎是惹了什么事,正在被仪明训斥,低着头十分乖巧。 听到云旻的声音,师徒二人才注意到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桐桐和云旻。 仪明三十岁的模样,人中处蓄着胡子,面貌与之前并无差别,只是更加有能者的风范,面容在看到桐桐时从严肃变得柔和。 云斐则是高扎着马尾,两缕碎发垂在额角两边,露出白皙光滑的额头。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同兄长一样背着一把精致漂亮长剑,听说是偶得的机缘。 仪明从座上走下来,行走间已经是仙风道骨的道君。 当时的云斐年纪小,似是不记得桐桐了,便安静地同云旻一起离开。 他一步三回头:“哥,那人是谁啊?” 云旻无奈:“说了多少次,要叫师兄。” “行吧,哥,那人是谁啊?”云斐又重复一遍。 云旻不再纠正他:“是当初让我们拜师的恩人。” “这样啊——”云斐后头看了一眼,目光深深,“不记得了。” 兄弟二人的声音渐渐消失,桐桐从怀里掏出那本写了凤凰一族秘法的书,将它交给了仪明。 书封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凤凰和一只四脚兽。 “这是?”仪明双手接过,疑惑地看向桐桐。 桐桐翻开他手中的那本书其中一页,解释道:“这里记载了我族的一些法术,并不需要血脉,只要体内有灵气便能学习。我希望你能将它们传承下去,教习弟子。” “我虽在天地间活了近万年,交好的朋友却不多。除了灵麒,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了。就当是谢谢你当日将灵麒带到我身边吧。” 桐桐英气的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意。 仪明郑重地收下这本书,心中却疑惑为何她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还请你帮我照顾好灵麒。他单纯得很,我说什么他都信。到时就说我让他等我,我一定会再去找他。” 桐桐手中多出一块玉石,那是灵麒身上的,被她偷偷拿了过来。 也一同交给了仪明:“这玉石上有法阵,是通向东境哭尾迷海的。若灵麒来青微宗,你便将这个交给他吧。” “为何不亲自交给他?” “不知道,”桐桐面色平静,“总觉得很难再相见了。” 好像一切从哭尾迷海出来后开始改变,她本不愿意牵扯进胥生的预言中,却在产生一个念想后被禁锢于其中。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所作的所有,是否真的能改变灵麒的命运。 连疏月默默地看着桐桐和仪明,却无力参与其中。 “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她这般说。 此刻她想脱离溯洄灵石,却还是只能被困在记忆里。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连疏月好像都要猜到了。因此心里有些抗拒继续回忆。 在和仪明交谈了半天后,桐桐离开了青微宗。 她重重地叹口气。 她一直很自信,因为她是最强的。 可是事实上,她也同样在天道的手中受着摆布。 自己只是一颗推动一切的棋子而已。 桐桐仰首,望着澄澈的天空,嗤笑:“就算我死,也要膈应死你。”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另一本记了只有凤凰一族能使用的法术的书随手扔在了茅厕里。 第33章 三三颗仙石 南境平春谷乃众多医者的学习之地,谷中郁亭更是以医入道。 桐桐眯了眯眼睛,望着路过的哭尾迷海,想起了灵麒曾问过自己:若是只能活一天,她要做什么。 当时她曾回答要陪着灵麒。 可是现在同他说得情形差不多,自己却不在他的身边。 原来当自己知晓性命无多时,想做的是为灵麒打点好一切。 定要他好好活着。 “郁亭何在?”桐桐赶了好几天的路,丝毫不见疲惫,一双眼睛亮极了。 平春谷外立着一块石碑,正如连疏月从前所见,并无差别,只是看着好想要小上许多。 只是并未设置复杂的阵法,依旧需要人为看守谷口。 看守谷口的弟子是位中年男人,眉目阴鸷,并不像修医救民的模样。 那人懒懒地看了眼桐桐,十分不耐烦:“进谷者一为求医,二为学医,三为谷主所邀。” “若是都不占呢。” 桐桐葱白的手指抚摸着那块石碑,陡然用力一按,石碑上下分为两块,应声倒地。 “你、你!实在是过于放肆!”那人眼见桐桐将相当于平春谷牌面的石碑震碎,一是害怕,二是愤怒。 他虽暗恨谷主不重用自己,可自己是从小生活在平春谷的,自然不允许别人糟践。 “放肆了又如何,快将郁亭叫来,或者让我进去。” 守谷弟子只能在戏中暗骂:明明有这动动手指就能碎石的本领,强闯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他在这为难? “啊,我晕了!” 他边说边倒在地上。 进去吧进去吧,最好将那郁家的人都弄得半死才好。 他下意识觉得桐桐是来惹事的,便故意放她进去了。 桐桐看了眼地上装尸体的弟子,跨步进了平春谷。 连疏月跟在后头,视线在那块碎了的石碑上停留片刻。看来之后平春谷换了块石碑。 “姑娘是如何进来的?”说话的便是正要出谷的谷主郁亭,恰好与桐桐打了个照面。 见她不像是谷内的弟子,身上又无伤病,便拦下来询问了一句。 郁亭看起来和仪明差不多岁数,只是眉目间更加柔和,神色中都是悲天悯人。 桐桐端视,郁亭确实是气度不凡,难怪可以将弟子引入医途。 “想进来便进来了。你是郁亭,这谷中主人。” 她的语气肯定,且神情间的张狂自信不得不让郁亭对其多看几眼。 郁亭拱手作揖:“姑娘有何事?” “我来自最西边的那棵梧桐树,具体我是谁,你不必知晓。”桐桐环顾四周,笑道,“百年后平春谷必会在众道途中留有姓名。” 连疏月点头,未来的南境众各门派的确是以平春谷马首是瞻。 可郁亭却仰首大笑,似是对此不以为然:“我等学医是为救治众生,救济天下,并不为任何名头。” 他猜到这姑娘是想要他做什么,以此来换取平春谷的兴起。 然而自己无欲无求,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的初心从未变过,便是以医救世。 桐桐瞳色深深,被拒绝了也不恼,似笑非笑:“是吗。” 她随手折下一根竹枝,扎进郁亭的发髻,转身离开:“若是后悔了,便吹响它。” 走到平春谷谷口时,那阴鸷弟子已经爬了起来,对着谷内张望,看见桐桐出来时又失望透顶。 “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原来是进去赏风景了?” 桐桐睨了他一眼,似是不经意道:“听说五里外的村子里,来了个妖魔,最是憎恨修医之人。” 守谷弟子低头摩拳擦掌,待桐桐离开后,找了个师弟替自己值日:“我突然有事要去趟谷外,你别和别人说啊,我去去就回!” 小师弟懵懂点头。 桐桐隐在上方,将一切尽收眼底,见那男人的确是往自己所说的方向离开后才重新落地。 她笃信郁亭会在一月内吹响竹枝。 既然在平春谷要做的事还有些日子才能着手,那她便先去其他地方吧。 哭尾迷海,圣宫。 桐桐毫无阻碍地进入圣宫,只是祭台前的人鱼已经不再是须翁,而是一条年轻俊美的蓝发人鱼。 “姑娘安好,我是须翁的大弟子,新任司命宣意。”他的人语说得还不太流畅,带着蹩脚的口音。 “你一直在此等我?” 宣意垂着头:“师父嘱托宣意,要在此等候姑娘,为您兑现人鱼族的承诺。宣意不敢怠慢。” 桐桐挥袖,圣宫的水晶宫门缓缓关上。 “接下来的事,你不要出声。” 为以防外一,她还将白玉祭台的传送阵暂时关闭。 随后,桐桐的右手竟然直接捅进了自己的胸口。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血肉搅动的吱吱声在圣宫中仿佛被放大,听得连疏月面上一麻,好像自己的胸口也被挖了个口子,钝钝的痛。 她捂着胸口,快要喘不上气来。 “咔嚓——”像是骨头碎了。 桐桐这才感觉到疼:“唔。” 她的手缓缓从胸口抽出,手里多了两根胸骨。她喘息着,将胸骨砸在了白玉祭台正后方的墙上。 白骨与墙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接着一道光亮起,白骨化作两根泛着银光的锁链,朝四个角落蔓延。 连疏月记忆回闪—— 圣宫中的那把明嚣,正巧是被这些锁链禁锢在圣宫的墙壁上。 接着又是咔嚓两声,是桐桐的腿骨被她自己抽了出来,两根腿骨化作两把一模一样的剑——明嚣。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如此而来。 连疏月悲戚,原来手中剑一直都是自己的骨头。 桐桐将其中一把剑放在锁链中,锁链像是有生命般,争先恐后地将长剑禁锢在圣宫中。 “明目张胆抵抗天道,嚣张狂妄不知退让。”大抵就是双剑名为明嚣的意义了。 连疏月喃喃,望着桐桐纤细的背影,在她转身的瞬间,连疏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脸。 莹白的墙面映着连疏月与桐桐的脸,在各色珍珠与宝石的荧光下交错在一起,完全重合。 她释怀地笑了。 纵使失去了腿骨,桐桐依旧稳稳地走着,她英气的脸鲜少表现出脆弱,此时却虚弱得声音都小了许多:“我要人鱼族做的,便是帮我守护好这把剑。预言兑现前,任何人勿动。” 梦中那少年背着的那把剑,确确实实是她的凤凰骨所化。 既然注定要身死后被献给气运之子,还不如先由自己分配自己的身体,来增减更大几率的变数。 桐桐提着另一把明嚣,步履坚定地往圣宫口走去。 大门缓缓打开,门口多了一条漂亮华丽的雌性人鱼,肚子微微鼓起似是有孕,旁边还有一条和宣意长得三分相似的蓝发小人鱼。 “这是王后,”宣意游到蓝发小人鱼身边,“这是犬子南山。” 南山会在宣意之后,成为人鱼族的下一任司命。 那王后肚子中的便应该是未来的大少主奚寥或者二少主伽音了。 连疏月多看了几眼。 桐桐掀唇一笑,像是对着王后又像是对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道:“来得正巧。” 几人均一副疑惑的模样,桐桐没再说什么,拖着倦怠的身子离开了哭尾迷海,往北境的青微宗飞去。 在青微宗的两座山外,桐桐靠在一棵树旁休息,手上的长剑随意一划,便在山上凿了个洞。 这里将是她存放另一把明嚣的地方。 慢悠悠地走进山洞中,她低头,似乎在打量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折下来的。 人形太麻烦,她便化作凤凰的模样,匍匐在逼仄的山洞中。 小小的山洞太过拥挤,桐桐只能尽量缩着。 她是一只耀眼漂亮的凤凰,无人有资格窥见她的形貌,此时凤凰的胸口处却微微瘪了下去,两条腿也消失不见。 艳比骄阳却又羸弱如湖面上一颗小石子扔下去便能随时泛起的涟漪。 桐桐拱着头,用赤色的喙将尾部最漂亮的那根凤羽叼了下来后,她重新化作人形,手中握着那根七彩流光的凤羽。 要将凤羽化作什么模样来守护这把剑呢? 她闭上眼睛,却看到了从前灵麒缠着自己,让自己带他出去玩的模样。 忍俊不禁。 手中的凤羽漂浮着,竟慢慢地化作了灵麒的模样,跪在桐桐的脚边,一双水润的眼睛忠诚地望着她:“主人。” 桐桐叹息,她一开始只想让凤羽和守着凤凰巢的赤喙鸟一样,并没打算让它化作灵麒的模样。 可这凤羽显然已经开了智,纵然她可以命令他,也不忍心他再遭一次换形之苦了。 更何况他还顶着灵麒的脸,一脸仰慕地盯着自己。 “就叫凤羽吧,替我好好守着——”桐桐一顿,“明嚣。” 她如此明目张胆抵抗天道,嚣张狂妄不愿意退让,那就叫明嚣好了。 她实在是不会取名。 先前的赤喙,后来的灵麒,还有现在的凤羽和明嚣。 都只是她随口一叫。 凤羽钦慕地仰视桐桐:“主人且放心,凤羽会在此处同明嚣一起,等着您。” 安置好了明嚣后,桐桐便离开了山洞。 山洞外,灵麒从暗处走来,目光追随着桐桐离去的背影。 桐桐从哭尾迷海出来时,他便跟着了。 只是她实力好像大不如前,灵麒稍加隐去自己的气息,她便没有发现自己。 看着洞口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男子,灵麒的拳头捏紧: 桐桐手中的剑是送给了那男子吗? 管他呢,赶紧跟上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玩球玩球,女鹅好像成了大反派QAQ 第34章 三四颗仙石 连疏月望着身后的灵麒,还是跟着桐桐离开了。 殊不知桐桐一直纵容着他。 一个月后,寒酥山。 “姐姐!”舒游丝的状态看起来很好,见桐桐来看他,抱着怀里的可爱雪狐一路跑过来。 桐桐面带微笑,神态稍显疲惫,身形也消瘦不少。 她抱起舒游丝,声音嘶哑:“过得还算顺意吗?” “嗯!”舒游丝点点头,过一会却又失落道,“可惜没有能同我说话的人,偶尔会寂寞。” “成大事者耐得住寂寞。”桐桐将他抱回庙中,开始画大饼,“待你实力足够后,进出寒酥山全凭你自己。” 舒游丝半信半疑地点头,同她谈这段时间在山中做了什么事。 桐桐坐在蒲团上,背后靠着一座佛像,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连疏月的视线因为桐桐的昏睡而变得漆黑,她叹口气,桐桐这一个月简直不拿自己当凤凰使—— 到处放血,只为了让下一代的凤凰和气运之子的实力减弱。 可是,未来的谢桐枝依旧很强。 即使是被桐桐手动削弱了。 可见,桐桐的真正实力有多可怖。 连疏月在黑暗中静坐,耳边遥遥响起凄厉急促的竹音,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 桐桐醒了。 她放下舒游丝,轻柔地拍拍他的背:“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好吧。”舒游丝失落地抱着雪狐走出寺庙,注视着桐桐渐行渐远被风雪吹散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竹音从南境一路传来,断断续续,时而激昂时而颓靡。 桐桐的速度要比之前慢上许多,寒酥山又恰巧在五境之外,整整花了五日才赶到南境境内。 然而竹音在昨日便戛然而止。 她踩着血和泥混在一起的地上,谷口断碎的石碑早已被划得看不清字迹。 原本似世外桃源的平春谷仿佛变成了万妖窟,遍地伏尸,鲜血染红了竹枝,四处都是哀嚎。 桐桐找到郁亭时,他正被那看守弟子踩在脚下,狼狈之极。 周遭是他引以为豪的弟子,或血肉模糊,或死无全尸,或垂死挣扎。 看守弟子似乎是着了魔,双眼猩红,嘴角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近似癫狂道:“平春谷,是我的了,哈哈哈——郁亭啊郁亭,你嘴上说众生平等,却不愿救治我的妻子……” 他猩红浑浊的眼睛流下两行泪:“我是魔,可我的妻子不是!” 看来这弟子是被魔修给占了身体,借着这副身体血洗了平春谷。 郁亭哪里还有昔日仙风道骨的模样,在魔修的脚下艰难喘息,手中仅仅抓着那节小小的竹枝,仿佛是救命稻草。 “你的妻子被你周身的魔气入侵,早已是风中残烛,且我那时并未有能治愈的实力——呃!” 魔修加重脚下的力气,打断了郁亭:“不用再说了……她既死,你们便都去陪着她吧。” 他的五官柔和下来,似是回忆起什么,然而又被拉回现实,神情再次变得尖锐阴狠。 桐桐见魔修是真的下了杀心,便主动现身:“竹音起,我便守约而来。” 郁亭和魔修一同抬眼,郁亭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顿时双眼清明:“姑娘,姑娘救救平春谷的弟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就算是我这条命,只要姑娘一句话——” “老糊涂了吗?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魔修缓过神来,凶狠地踹在郁亭的小腹。 后者痛得蜷缩起身体。 桐桐将脚边一个濒死的平春谷弟子扶起,暗暗治好了他的伤。 治好的弟子看起来是个四五岁的孩童,迷蒙地睁开眼就开始哭:“爹,爹!” “宵儿……”郁亭眼中狂喜,本以为亲儿已经死在魔修手中,现在竟然还活着。 连疏月打量桐桐身边的孩童,原来这就是下一任平春谷的谷主郁宵。 郁宵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斥着不安与惧怕,眼泪如瀑。 “既然谷主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 桐桐笑笑,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气色。 像是变了个人,她伸手折下两节染了血的竹枝,勾唇一笑,看向魔修的眼睛恍若装了利刃。 魔修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地。 桐桐手中的竹枝夹带着血腥气冲向魔修,魔修艰难侧身躲过,却还是被敲中了肩头,顿时多了个血窟窿。 “不知死活!”魔修被惹怒了,肩上的伤口刹那愈合。他黑发乱舞,臃肿的身体颤抖着,周身尽是令人胆寒的魔气。 两人缠斗在一起。 魔修的两手成爪,尖长的之家乌黑,次次欲击要害。 原本桐桐能够轻松应对,可时间长了便显得力不从心。 她的凤凰骨被自己扔在了各处,连凤凰血也几乎流光了,紧靠着躯壳游走在世间。 纵使实力大不如前,但依旧几乎没有对手。 然而魔修处于极大仇恨中,魔气大增,不管不顾只一味出击。 桐桐有些吃力地以竹抵挡进攻,却还是被他一爪刺进小腹。 “桐桐!”灵麒从角落中腾飞而出。 然而桐桐扔下竹枝,一手抓住魔修的手腕,将他的手拔出;另一只手伸向灵麒出来的方向,将他挡在百米之外,不得前进半步。 她摇摇头,重新直起身子。 在魔修再次伸出双爪时,她空手接住并挥开,掌心拍在他的两处太阳穴。 魔修只觉一股温和的气息传至全身,接着他便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 “阿恕,你快来——” 恕宁循着轻快的声音望去。 花海中一少女正翩翩起舞,身姿曼妙,面容清秀。 见恕宁走来,她便蹦蹦跳跳着来环着他的手臂,嘟着嘴埋怨:“阿恕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好久啦。” “清、清?”恕宁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干净的眸子里映着自己本来的模样—— 黑发黑眸,与寻常少年并无异处。 名为清清的少女亲昵地蹭蹭他的手臂:“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晚回来不说,竟然还不认得我了?” 她叉腰,面露怒气。 五官灵动鲜活。 恕宁咧嘴笑笑,用手掐了掐她的脸颊:“痛不痛?” “痛痛痛!”清清娇嗔,挥掉他的手,“咱们快回家吧,我煮了玉带羹,估计都快冷了,你可得都吃完!” 恕宁想起她从前做的一些菜肴,面露难色:“这次的吃了不会出事吧?” 清清什么都好,就是这厨艺,实在是不忍直视。 有一次他实在吃不下去,偷偷倒给村口的一条吃百家饭的狸花猫。 结果它闻了闻,竟然用爪子将饭菜都埋了起来,然后翘着尾巴悠闲离去。 “不吃算了,我自个儿全都吃掉!”清清赌气小跑离开。 恕宁抓住她,笑得眉眼弯弯:“那可不行,给我煮的,我自然是一滴都不会剩。”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远。 一如当年。 桐桐面前的男人笑着倒下,没了气息。 恕宁会在她亲手编织的梦境中,同他心爱的妻子永远在一起。 她累极,坐在了地上。 “爹!”郁宵冲向匍匐在地的郁亭,窝在他脏乱的怀里啜泣。 不血洗平春谷不罢休的魔修,就这么静静地死在了桐桐的手上。原本一片混乱的平春谷骤然安静下来。 郁亭神情寂寥,苦涩地望着那些五日前还同他问好的弟子,如今却无声无息地成了几具尸体。 他们来到平春谷是为了学医救民,却还未得志便折损于此。 医修手无缚鸡之力,又该如何立于这百道争仙的境地? 他第一次动摇了道心。 “我听说,平春谷有一处花海,四季缤纷。”桐桐艰难地站起来,她微微侧头看了看后方百米外的灵麒,食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灵麒目露担忧,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带走回到他们一起住的凤凰巢,再也不出来。 可是他不能。 “姑娘若是要,便送予姑娘。”郁亭抱着怀里小小的孩童,轻声道。 桐桐见他这副模样,手覆在小腹伤口处给自己疗伤,等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才道:“死于魔修手中的弟子,我会让他们重新活。” “当真?”郁亭激动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近她,“只要他们能回来,就算是整个平春谷都送予姑娘,在下都毫不犹豫!” “先去花海吧。”桐桐的手抚上被魔气掠过而枯黄的一簇竹叶,竟在她的手下重新活了过来,青翠笔直。 郁亭自然是相信了她的话,一瘸一拐跑得飞快。 花海在谷主的悬壶堂的后方,确实一片美得近乎奇怪的花海。 “这里就是了。”郁亭侧开身,将花海展示给她看。 桐桐折下一朵紫色的花轻嗅:“嗯,我想一人待在此处,只要一炷香时间。” 郁亭自然不会拒绝。 连疏月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她看向不远处的灵麒。 原来灵麒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会故意引她到平春谷,利用溯洄灵石来回复记忆。 “忘记都是暂时的。”桐桐自言自语,连疏月却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桐桐将手伸进胸腔,像在圣宫中那般,将心生生剜了出来。 凤凰的心脏变作一块平平无奇的青石。 她将所有记忆都剥离,藏进青石中。 只有这样,谢桐枝便不会从她这里获得记忆传承,只能靠他自己去摸索。 藤蔓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缠绕着青石将其小心翼翼地护在中间。 这便是溯洄灵石的由来。 连疏月的视线又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想给恕宁和清清写个番外QAQ 十万字了该完结了(点烟) 第35章 三五颗仙石 连疏月的视线一花,整个人已经瞬移到灵麒身边。 看来从现在开始就是灵麒的记忆了。 桐桐双眼空洞,失了心的她从花海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因为之前的禁制还没消失,所以灵麒依旧只能在桐桐百米外遥遥看着而不能前进半分。 郁亭疑惑地走近桐桐:“姑娘……” 桐桐茫然地看着他,歪头想了许久才记起他来:“郁亭……我得走了,哦对了,那中间的石头除了灵麒以外谁都不许碰。” 她又陆陆续续地说了许多: “这里要设为禁地,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曾来过这里。” “平春谷太容易被外人随意进出,我再帮你设几个障眼的法阵……” 连疏月侧头看了看灵麒的神情,又重新将视线放到桐桐的身上。 原来平春谷的法阵也是桐桐专门设的。 说完,桐桐就想走了。 郁亭拦住:“姑娘,等等——平春谷的弟子还没……” “嗯?”桐桐歪头疑惑,看到谷内的平春谷弟子才迟迟想起来,“差点忘了。” 她划破手心,鲜血洒在花海中娇艳的花瓣上。 近乎透明的唇艰难启合:“将这些沾了雪的花瓣喂给他们吃下就好了。” 又交代了许多后,桐桐便又慢悠悠地离开了平春谷。 她像是完成了所有的使命,无事一身轻地游走在五境之内。 “你跟我许久了,意欲何为啊?” 许多年后,桐桐似是无聊了,主动靠近百米外的灵麒。禁制随着桐桐的主动靠近而被消除。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几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没了凤凰骨、凤凰血以及心,她就等同于失去了凤凰的身份,身体只比普通人要强健一点。 “我对姑娘一见倾心,所以要一直跟着。”灵麒笑笑,凝视桐桐的眸子。 桐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随意地坐在了一块石头上:“你拿我当那些普通姑娘了?我可不会被你们这些花花公子所骗。” 她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封上画着男女相互依偎的画本子,翻开其中一页啧啧道:“你的套路需要一点点改革创新了。十本书中有八本是你这么骗姑娘的,要我相信很难啊。” 说完还摇摇头,似是责怪灵麒的不敬业。 灵麒知道桐桐已经忘记了所有,面上不显悲伤,肆意笑笑:“那姑娘要如何才会相信我?” “要不先让我吃些东西吧,饿了。饱了再告诉你。”她摸摸肚子。 灵麒点头,化作麒麟背着她到了附近的小镇外。 “呕——”桐桐干呕几下,“速度有点快,我晕麒麟。” 她的身体真的很虚弱了,从灵麒背上下来时还踉跄了几下。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最近腿脚不太好,可能年纪大了,老寒腿缠身啊。” 连疏月和灵麒自然知道这是为何。 灵麒搀扶着她:“我扶着你,不会再让你摔到。” “咳,还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这般好。”桐桐感叹一声,她记忆不太好,只能记得近几个月的事。 还好自己身手不错,一人游走世间也不算艰难。 就是没钱。 一开始自己的运气还不错,总是会在路上捡到一点玉石什么的。然而没过多久运气就普通了,没能再和从前一样,只能打工赚钱。 身体也越来越差,经常腿痛心痛胸口痛的。 桐桐泪流满面地坐在客栈里,桌上摆了许多精致的菜肴:“你真好,我现在相信你真的喜欢我了。” “一顿饭而已。”灵麒望着她,又为她盛了一碗汤,“我为你做什么都行,只要我在你身边。” “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桐桐英气苍白的脸终于红润了一些,“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了。” 灵麒嗯了一声,又给她盛了一碗饭。 桐桐接过碗,继续道:“我看你长得漂亮,还以为你是来吸我精气的狐妖。” 刚才才知道竟然是一只威风的麒麟。 麒麟是传说中的瑞兽,竟然被自己遇到了,还说喜欢自己。 必定是因为自己骨骼精奇,命数不凡。 “你都瘦成竹竿了,怕是精气还不够狐妖塞牙缝。”灵麒调笑道。 桐桐跟着傻笑:“这倒是,还好我遇见了你。到时候死了也能有人帮我找块地埋了。” 灵麒抿唇,神色冷了下来:“别胡说了,快吃吧。”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桐桐埋头干饭,偶尔抬眼瞅一瞅对面的灵麒,怕他生自己的气将自己赶出去。 “没生气。”灵麒看穿她的心思,端坐在桌前。 他何时见过桐桐对自己如此小心翼翼的,放在以前他可能会开心一下,可是现在他只会心疼。 那么独一无二的小凤凰,却…… 灵麒垂眸,喝了一口酒。 然后直接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桐桐一脸懵:“喂,别晕啊,饭钱付了没啊!” 自然是还没有。 灵麒没有反应。 一旁的连疏月快要笑疯了,原来灵麒是一口倒。 反正点都点了这么些菜,不吃完总归是浪费。 桐桐含着泪将饭菜一扫而过,等小二来结账时,一脸痛苦地将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家底全都交了出去。 她看了眼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灵麒,叹口气,吃力地将他半抱起,搀着他离开客栈。 “瑞兽也不会给我带来好运啊……”她感叹一句,将灵麒放在地上,自己累得大口呼吸。 虫鸣声时响时息,桐桐不知不觉便在山脚下的一棵树下睡着了。 醒来时,她和往常一样伸个懒腰,拳头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冰凉且坚硬。 桐桐吓得站起来,却看到一只大型四脚兽,看起来像是麒麟,还有一股酒味。 难道自己还有吸引灵兽的特殊能力? 她悄摸摸想要离开,毕竟她连自己都养不起,更别说一只这么大的麒麟。 还是偷偷走掉比较好。 可惜天不随人愿,喝醉的麒麟及时醒来,刚好就看到提裤子走人不打算负责的桐桐。 连疏月踢他一脚:这只兽胡说什么呢。 “你去哪?”灵麒重新化作人形,声音嘶哑却异常好听,两只漆黑的眸子流光溢彩的,娇媚极了。 仿佛真的和桐桐做了些什么。 桐桐像极了将灵麒吃干抹净后就要走的渣女,被抓包后摸着脑袋傻笑:“去帮你抓早餐,不过话说回来,您哪位啊?” 灵麒懒洋洋地坐靠在树边:“又忘了?没关系,我是你相公。” 连疏月又虚空踹他一脚:没脸没皮了是吧。 桐桐瞪眼:“我没读过书,你可别骗我。” 灵麒坚定:“骗你不是人。” 桐桐拍拍胸口,相信了他的鬼话。 怎么回事,自己这么好骗吗。连疏月扶额。 “相公,我钱没了!”桐桐不可置信地在怀里掏来掏去,却掏不出自己的钱袋子。 灵麒被她一句相公叫得心间都颤了颤,起身替她整理好衣襟,轻声道:“昨日你请我吃饭,都用掉了。” “这么败家!”桐桐呆住。 “别怕,”灵麒安抚她,“以后我来养家。” 然后两人寻了好几日,终于寻到了人烟稀少的村子。 村子里许多年轻人和孩童都入了修仙门派,所以许多田地都荒芜了。 村长见有人来,自然是喜不自胜,旋即就给桐桐和灵麒一人各分了两亩田,随意他们种什么。 还将一处房子暂借给他们住。 桐桐想,若是能在村野普通生活普通死去,也挺好的。 “相公,你运气可真好。”桐桐感叹,不愧是麒麟,轻易就得了房子和田地。 以前灵麒并不觉得自己是瑞兽,因为都被桐桐压着。 这次才感受到天道对瑞兽的偏爱,确实是运气要比普通人好上太多。 两人仿佛真的是普通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田里的水稻涨势很好,再过两个月便能收割了。 “还疼吗?”灵麒为桐桐揉着腿,温度刚好的热水浇在她肿胀的小腿上,缓解了疼痛。 桐桐睡眼迷蒙地靠在榻上,睁开眼:“不疼……你是……” “是相公。” 灵麒不知道第多少次骗她。 “喔。”桐桐点点头,又要睡过去。 这几天桐桐清醒的时间很少了,灵麒也不管那些村民怎么看待他们,片刻不离地守在桐桐身边。 他端来一碗褐色的羹汤,汤匙抵在桐桐唇边:“先将酸梅汤喝了再睡。” “不好喝,”桐桐皱着眉,娇气地撇过头,“腥。” 里面放了灵麒的血,自然会腥。 他想起桐桐总会用血来救治别人,救仪明,救郁宵,还救了平春谷。 那自己的血是不是也可以延长桐桐的性命?哪怕效果不好,总要试一试。 可惜,好像并没那么好。 灵麒撩开袖子,他的小臂处添了许多伤,都是为了放血才划破的,狰狞交错。 旧疤还没好便又添了好几处新伤。 翌日一早,门口站了一位熟人。 “仪明。”灵麒侧身让他进来。 仪明身背长剑,身侧还跟了位高挑的少年云斐,同样背了把剑,肆意张扬。 “桐桐姑娘可还好?”仪明跟进屋。 灵麒语气淡淡:“不好。” 村子里的房子和青微宗的比起来要逼仄许多,仪明和云斐都没露出嫌弃的表情。 烛火幽暗,榻上的女子静静地闭上眼睛。 良久才缓缓醒来。 看着屋子里突然多出的人,咳了几下才出声:“咱们这是,又欠钱了?” 她以为仪明和云斐是来讨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个两三章就回现实qwq 第36章 三六颗仙石 灵麒摇摇头,朝仪明和云斐指了指桐桐的脑袋。 桐桐不乐意了:“什么意思,我又不傻。” 仪明好似早已料到这种情况,笑了笑:“我此次前来,是为赴约。” 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本画着凤凰和麒麟的书。 正是桐桐离开青微宗时交托于他的凤凰族简单秘法。 离开前,桐桐曾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却记录着不属于简单秘法的一种连凤凰一族都禁止使用的法术—— 破虚。 旁边还注了云斐的姓名。 即使桐桐当时一句话未说,仪明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放心,我与云斐定会做到。”仪明拱手,自桐桐离开后,他便修为大增。 青微宗已是北境第一大宗,弟子已上千。 云斐虽年轻,资质却是所有弟子中最好的,人也聪颖勤奋,未来必成大器。 桐桐不知所云:“哈?” 灵麒接过那本书,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送走仪明时,桐桐看着留下来的云斐,问灵麒:“他留在这做什么,可没有多的床给他了。” “嘿嘿,姑娘,我不用睡,在这守着你们就行。”云斐随便坐在房门外的门槛上。 桐桐缓了缓才道:“我有相公就够了。” 别人太碍眼。 云斐没说什么,大剌剌地伸着腿,两手交叠枕在脑后,背靠门框,活脱脱的守门小厮。 “他什么时候走啊?”桐桐半阖着眼,翻了个身,随时要昏睡过去。 灵麒躺在身侧守着她,见她将被子蹭下去了,便又给提上来掖好:“马上了。” “那就好,我不喜欢……”还没说完,就沉沉睡去。 灵麒叹口气,翻身下床。 门口云斐还守着,见灵麒出来便立刻站起来。 灵麒问他:“待几天?” 云斐老实回道:“五日不到。” 这么快,看来是等不到收庄稼了。 灵麒点点头又进了屋。 第二日日上三竿。 “你是谁,怎么睡在这?” “是相公。” “哦,那门口的呢?” “不认得。” “那还不赶他走!”咱们家看起来也不富裕。 云斐最后还是以小厮的身份留了下来。 桐桐今天精神好了很多,缠着灵麒下了床,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可已经是初夏,日头已经不算小。 晒了一会儿,桐桐忽然捂着眼睛:“相公,相公我的眼睛!” 灵麒端着滴了血的酸梅汤跑过来:“怎么了?” 见她只是双颊被晒得红彤彤,才放下心来。 “我看不见啦,眼睛被太阳晒得看不见啦!”桐桐紧闭着双眼,两只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 灵麒躲来躲去还是遭了她的毒手,干脆将酸梅汤放到了一边,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无奈道:“你把眼睛睁开。” 桐桐耍无赖:“不睁不睁,你把脸凑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不是看不见了吗?”灵麒边说边听话凑过去。 桐桐偷笑,不走寻常路,嘟嘴就在他漂亮的脖子上吧唧亲了一口。 饶是灵麒对自己的脸千防万防,还是着了她的道,脖子留下一个红印。 连疏月,云斐:没眼看。 灵麒捂着脖子连连后退,白皙的脸浮了一抹薄红: “把、把酸梅汤喝了。” 这次桐桐没拒绝,一口闷:“咳、咳!” 还是呛了几下。 “眼睛好了没?”灵麒把碗接过来,没好气地问她。 桐桐被酸梅汤浸润的嘴唇红润晶莹,她笑眯眯道:“好了好了。” 云斐抱胸离得他们远远的。 之后几次,桐桐都用这种办法占灵麒的便宜,灵麒每次都中招。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三天后,云斐从刚引完水的田里回来,手上还拿着一把锄头。 “辛苦。” 灵麒将桐桐抱到院子里。 连疏月望着灵麒—— 他的表情异常冷静,仿佛桐桐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他比谁都清楚,桐桐没了呼吸。 灵麒朝云斐伸手,头也不抬,只是痴痴地看着桐桐沉睡的面容:“东西呢?” “哦。”云斐扔下锄头,双手结印,拉出一个精巧的法阵,法阵中悬浮着小木盒。 云斐将小木盒递给他:“这是师父做的,里面有个小小的虚境,可将姑娘置于其中。” 木盒还不及巴掌大,小巧精致。 灵麒放在手中,抬头望了望天。骄阳照得他眯着眼,可他却执意仰着头。 直到不久后,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伴随着雷鸣大作。 一道雷劈在桐桐的身体上,似乎是天道在回收汽运。 第二道,第三道……直到第九道天雷降下,桐桐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云斐见状,双手结印的速度几乎化作虚影,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汗珠从额角不断滴落。 看起来像是修为不够,有些力不从心了。 灵麒打开木盒放在一旁,也开始双手结印。 事前仪明将那本书给他看的时候,他特意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所幸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的速度比云斐更快,马上就赶了上来。 有了灵麒一同布阵,云斐稍作轻松,愣了一下便又继续动作。 在天空放晴、桐桐的身体彻底消失之前,两人骤然将一只手伸向虚空,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再往下一扯,装进了木盒中。 灵麒和云斐快速关闭木盒,并结上一道封印的印记后,颓然倒地。 两人刚使用了逆天道而行的凤凰一族锁魂禁术,自然身体大受损伤,连气运都要受折损。 连疏月神色暗暗:难怪后来的灵麒一穷二白。 “你可知,这种禁术是要折损气运的?”灵麒坐起身,他恢复得比云斐快,便将木盒收了起来,搀扶着他坐在原先桐桐躺的地方。 云斐苦笑,恣意的少年第一次露出这般无助的表情:“师父同我说过了。” 那又如何,宗中除了师父,就只有他和云旻勉强能将这强行锁魂的禁术学个皮毛。 师父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云旻……他还要管理整个青微宗。 所以只能由自己来。 “放心,你帮了我和桐桐,我便也会帮你,自然不会叫你白白折损气运。”灵麒将装了桐桐的魂的木盒交给云斐,“先休息会,等会儿再启程去青微宗。” 云斐不知他为何这般说,只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盘腿打坐恢复体力。 待到日沉西方,灵麒化作麒麟的模样,载着云斐往北境青微宗去寻仪明。 他不喜欢自己背上有除了桐桐以外的人,但自己兽形才能飞得更快些。 为了不出意外,他都能忍。 居住了几个月的村子在南境平春谷附近,由南至北,花了不到三日时间。 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青微宗,仪明已经等候多时。 青微宗经过这几年,早已今非昔比,圈了约莫一座城的大小作为建宗之地,主山在正中心。 “让姑娘一直在此世间,迟早会被发现。”仪明接过木盒,带着灵麒和云斐去了一处隐蔽的后山。 这里视野开阔,无任何遮挡。 “当年姑娘以血救我,恰好使我能够使用她族的秘法,虽然只得皮毛,倒也够用了。”仪明说着,脸上表情似是回忆,没有丝毫的怨怼。 他一手结印,另一手挽剑。神情严肃。 似乎是察觉到了仪明的逆天之行,天雷开始一道道降下。 然而仪明却硬生生顶下了。 连疏月知道,仪明便是这个时期的气运之子。 桐桐愈弱,他则愈强。 灵麒也注意到这点,只是侧头看了看仪明的侧脸,没有多说什么。 仪明本该更强,若不是桐桐散尽气运和凤凰骨、凤凰血的话,他便会取代桐桐。 可如今变数增多,仪明以后的路更艰难,还是更容易,全凭他自己。 “破虚——开!”仪明高喝一声。 左手两指相并送出法阵,右手执剑朝苍穹一划。 天空像是活生生被撕裂一个黑色的口子,边缘急速紧缩,口子越来越小。 灵麒解开木盒的封印,任由仪明将里面的魂送到天空的裂口处。 雾白色的一缕光渐渐钻进裂缝,在裂缝完全缝合前被送到了其他地方。 一颗玄色的凤凰蛋缓缓落至云斐的手上。 云斐伸手接过。 刚刚出现的凤凰蛋冰冰凉凉,似乎冒着一股寒气。 连疏月有些赌气:谢桐枝的蛋壳黑黢黢,没有自己的好看。 “待到我再突破,便能追随姑娘了。”仪明粗粗喘了几口气,缓和好才道,“届时一定将她带回来。” “多谢。” 灵麒遥望苍穹,黑发遮住他的眼睛。 连疏月默默走到他身侧,虚碰了碰他的脸,似是安慰他。 没关系,还会再见。 灵麒像是感受到别人的触碰,侧脸朝连疏月的方向凝视,却什么都没看到。 良久他才好像想起什么,问仪明:“桐桐原本写了两本书,一本给了你,另一本你可知在何处?” 仪明摇摇头:“不知。” 连疏月:我知道,被我自己扔进了茅厕。 “她有自己的盘算。”灵麒说完,单独叫了仪明过来,“这是颗凤凰蛋,看来你的机缘很好,并不需要我做什么。” 云斐也很惊喜,知道这竟然是颗凤凰蛋后,神色便更加激动,又小心翼翼:“那我,需要做什么?” “随便养着就好。” 灵麒不知怎么,也看这颗蛋不顺眼极了:“到时候随便给他在最偏的山里找棵树建个巢,他不挑。” “是吗?”云斐抱着蛋,面露疑惑。 灵麒点头:“自然。” 一旁的仪明笑着摇摇头。 百年后,青微宗已成了百宗之首、第一剑宗。 宗主仪明闭关不出,一切事由皆由大弟子云旻和二弟子云斐打理。 这天,云斐例行教导弟子回来。 却见殿中的那颗自己养了近百年的玄色凤凰蛋不知踪影,顿时有些慌张。 幸好他在蛋上下了一道追踪术,搜寻了一圈,明明就在附近却迟迟不见其影。 “师伯,这是你的新弟子?” 某个师弟的弟子牵了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年来殿里。 那少年一身玄衣,小脸精致漂亮却汩汩冒着寒气,脖子上挂了一块圆玉,竟也是玄色的。 “息儿,你从哪寻来的?”云斐看他眼生。 徽门的女弟子名为颐徐息,还是个孩童,见那少年生得漂亮,便主动缠着他。 颐徐息盯着少年,一眼都不看师伯云斐,理所当然道:“在殿内呀,刚才带他出去玩了一圈。” 这少年太乖了,就是不爱说话,她说一百句都等到他一声应。 云斐听她这么说,顿时将她赶出去:“滚滚滚,以后别到我殿里来,不然我将徽门分出青微宗!” 她竟然把新生的凤凰带走,幸好没出事。 颐徐息吓得哇哇大哭:“师伯是坏蛋!”然后抹着泪跑走了。 云斐挂上一抹笑:“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是你师父,名叫云斐。” “吾名,谢桐枝。”少年的脸很冷,表情很冷,语气也很冷。 好叼。 云斐笑呵呵:“好名字,好名字。” 第37章 三七颗仙石 谢桐枝出生后,仪明恰好出关, 他容貌未曾变化,眼中似是饱藏了智慧,一双眼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这只凤凰就养在你身边吧。” 仪明将谢桐枝打量一番,嘱托云斐道。 云斐自然点头,只是谢桐枝眼中却多了几分不满。 “为师要出去一趟,青微宗便交由你和云旻管着。”仪明说罢,便御剑离开。 青微宗的弟子均瞧见宗主御剑而行,眼中倾慕不已。 连疏月一直跟着灵麒,而灵麒就待在曾和桐桐一起居住过的村子里。 田里的稻穗被他割了一茬又一茬,堆在院子里堆不下了就送给其他村民。 因此他在村子里有个活菩萨的名号。 “灵麒,许久未见。”仪明翩然而至,身影遮住了太阳。 灵麒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眼皮感觉到光线暗了下来,于是他睁开眼,就见仪明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醒啦,你已经是小姑娘了哟。”仪明的眼睛飘向他的某个部位,打趣道。 灵麒恶寒,一骨碌坐起来,当真摸了摸才放心骂他:“你疯了?” 百年后的仪明居然成了个顽劣的老头子。 “哈哈,”仪明被他的表情逗笑,笑得胸腔震颤,“我来是告诉你,谢桐枝出生了。” 灵麒不感兴趣:“然后?” “我于两日前突破,可前往他界寻回姑娘了。” 灵麒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死死盯着仪明,一字一句道:“那你还在这做什么?” 麻利去找人啊。 “莫急莫急,”仪明慢悠悠,“我走后啊,你得小心谢桐枝,还有万妖窟,哦对,还有寒酥山。” 灵麒气运不如从前,连实力也大减。 仪明怕自己离开后,谢桐枝会为报复桐桐不得,而转向折磨灵麒。 听说万妖窟的郁昧子炼化了两个傀儡,不日而出。 而郁昧子对灵麒极其憎恶,到时可能会纠缠于他。 至于寒酥山……舒游丝马上便能出山,等到他发现桐桐骗了自己,可能也会迁怒于灵麒。 总之—— “你多保重。”仪明撂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灵麒叫住他:“要多久才能回来?” 仪明离去的脚步没有停顿:“未可知。” 灵麒不再多问,开始着手翻修房屋,等桐桐回来了,便能住进来。 转眼又是千年过去,青微宗蒸蒸日上,纵使千百年间有无数宗派兴起,也丝毫未曾动摇过青微宗的地位。 青微宗的宗主乃举世大能,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就连那些魔修妖修看见青微宗的弟子也要退避而行。 更别说,青微宗里还有只名叫谢桐枝的凤凰镇守着。 据说,他不屑低于宗主大弟子云旻与二弟子云斐之下,便将养大自己的师父云斐关了起来,由自己来管理青微宗。 纵使云旻是大弟子,为不伤亲弟云斐,也只能退让。于是便跑到其他境中避世不出。 实力为尊,没有人敢造次。 宗主仪明无踪无影,已经许久未出现在世人面前。有人说是早已踏破虚空得道飞升,具体为何却不得而知。 青微宗众弟子尊谢桐枝为师祖,且宗中不乏能人善才,因此青微宗才得以地位稳固。 谢桐枝的凤凰巢在青微宗最外围的一座山中,建在了最高的梧桐树上。 他从出生便全靠自己摸索修行,记忆中半点传承都没有。 除了每一代的凤凰姓名与样貌,上一代凤凰名为桐桐,上上代是胥生……谢桐枝对桐桐憎恨至极,若不是她自私,自己也不会费劲身心才能掌握凤凰一族的法术。 哪怕云斐给了一本撕掉几页的凤凰秘法,可谢桐枝知道,里面全都是最简单的。 就算没有这本书,时间久了他自己也能靠着血脉摸索出来。 随着时间流去,谢桐枝获得的传承渐渐回归,记忆也越来越完善。 这一日,他睁眼,凉薄的唇轻轻勾起:灵麒…… 谢桐枝双眼中寒光毕露,玄色的袍子无风而猎猎作响。他站在梧桐树上,打算去会一会那名为灵麒的麒麟。 可在此时,一只火红的大鸟从远方飞来,挥翅间将火星洒在树林间,卷起了滔天烈火。 谢桐枝冷淡的脸骤然狰狞——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眼前失控。 这是对自己的僭越。 火红的鸟长鸣一声,哀啭久绝。 “赤喙?”谢桐枝脸色渐缓,唇瓣抿出个诡异的弧度,“到吾身边来。” 原来是桐桐用来看守凤凰巢的赤喙鸟。 谢桐枝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他将赤喙鸟引到身边,故作温和地询问:“可是想她了?待在吾身边,吾会让你再见到她。” 他随手一挥,树林间的大火瞬间熄灭。 赤喙鸟温顺地匍匐在他脚边。 连疏月一脸懵,不知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谢桐枝身边,还看到了他变脸的全过程。 可这里既没有桐桐也没有灵麒,那这段记忆到底是属于谁的? 收服了赤喙鸟,谢桐枝心情不错,便乘着赤喙鸟飞往南境。 连疏月接着又是双眼一花,视角又变作了灵麒。 灵麒又在晒太阳,他这些年除了种田就是晒太阳,村子已经变成了一座小镇。 而灵麒就是这里的钉子户,几件泥瓦房子在小镇中屹立不倒。 眼前赫然出现一人一鸟,人是冒着寒气的,鸟是火热滋火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灵麒在镇子中待了这么些年,这么久了都差点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乍然这么大阵仗,灵麒居然没反应过来:“让让。”挡太阳了。 谢桐枝脸色更冷了,眼珠直直睨着他:“吾名谢桐枝。” 他一副‘知道老子是谁了吧,快点爬起来给老子请安’的吊炸天表情。 连疏月差点一脚揣在谢桐枝那张吊到不行的俊脸上。 “知道了。”可以滚了吗。 灵麒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谢桐枝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下颚线紧绷着,显然被他气得不轻。 干脆抬手,直接掀翻了灵麒的躺椅。 灵麒身手还在,稳稳落地,拍了拍屁股,漫不经心道:“有何贵干?” “你认得桐桐。” 像是许久未从别人口中叫出那人的名字,灵麒竟然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认得,又如何?” 谢桐枝沉默一瞬,心中怒气即将爆发:“她是上一代凤凰。而吾……” “那你可以叫我一声爹。”灵麒微笑打断他的自我介绍,大方地坐在被掀翻了的躺椅椅背上。 连疏月:也难怪谢桐枝要将灵麒一把火烧了。 实在是过于惹打。 谢桐枝气极反笑:“那你也得有本事应。” 灵麒抱胸抖腿:“那你先叫。” 最后灵麒也没听到谢桐枝叫自己一声爹,反倒被他一根绳子绑到了青微宗的凤凰巢去。 谢桐枝的凤凰巢色调偏阴冷,四处都是凤凰图腾,像是想要急于证明什么。 灵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有连疏月眼中流露担心。 果然下一瞬,时间好像被加速了。 她的眸子中开始飞速闪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谢桐枝将灵麒困在凤凰巢,灵麒根本无法反抗即使被桐桐削弱过的谢桐枝,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你还能多活一阵。” 谢桐枝恶劣一笑,到梧桐树底将曾经的师父云斐也接了上来。 “你二人好好叙旧。” 他可没忘记,云斐便是那个为桐桐锁魂的人,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压制得如此。 就让这两人死前好好聊聊吧。 就算是自己的一份善心,毕竟凤凰可是瑞兽,自然心地善良。 之后,谢桐枝又找到了寒酥山。 寒酥山千年如一日,只有山中的孩童已经变作了青年的模样,他的双眼没了丝毫光亮。 日复日年复年地同这片雪山作伴,他几乎麻木。 从一开始对未来的期盼,到之后发现桐桐欺骗了自己的失望,再到现在意识到自己被困在寒酥山后对桐桐的憎恶,舒游丝没了半点其他情绪。 若是能再见到桐桐就好了,他要当面质问她,为何要欺骗自己。 那时的自己还那般小,难道他曾做错了什么吗。 连疏月心底也不好受,舒游丝已经长成了后来她遇见的模样。纵使自己将他困在这里是为了让他卸去气运之子的身份,以避免未来被谢桐枝推入火海的命运,可自己终究是对不起他。 更何况作为桐桐的自己还认错了人……等离开了溯洄灵石,得解释清楚才行。 舒游丝望着无边无际的雪,银色的瞳子里出现一道玄色的身影。 这是自从桐桐离开后,进入寒酥山的第一个人。 舒游丝冷了许久脸终于有了些表情,不可置信、疑惑、紧张交织在一起。 “姐姐?”他的笑在看见来人面容之后消失不见,“你是谁?” 谢桐枝没想到这人被桐桐骗得失去了这么多年的自由,居然还如此想着见她,登时心情又不好了。 他沉着脸:“吾名谢桐枝,见到吾,你很失望?” 舒游丝重新抱着双膝坐在寺庙的门槛上:“走开。” 谢桐枝的脸更黑了,声音像是浸了雪:“吾来此带你离开,既然不愿,那吾便不自讨无趣。” 说罢,便又沿着来时路要离开。 舒游丝闻言,马上站起来抓着谢桐枝的广袖:“我愿我愿!只要能出去,怎样我都愿意!” “可。”谢桐枝脸上总算是不那么冷了。 舒游丝第一次从寒酥山离开,居然这般容易。 “您可曾见过桐桐?”他比划了几下桐桐的样貌和身高,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谢桐枝。 谢桐枝顽劣一笑:“早已死了千年。” 第38章 三八颗仙石 死了? 这般厉害的人物也会死吗? 舒游丝低头同谢桐枝一起回到了青微宗。 在谢桐枝的要求下,他开始在青微宗修行,偶尔会回到寒酥山看几眼。 那里有他养了很久的雪狐,总要时不时看看才能放下心来。 时间久了,纵使离开了寒酥山貌似也没想象中那么快活。渐渐,谢桐枝也不要求他一定要待在青微宗,他便时常会回到寒酥山。 千年一晃而过。 灵麒竟带着云斐偷偷跑了,谢桐枝震怒,命各门各派追拿二人。 连疏月满头黑线地望着化作女子的灵麒和云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纵使谢桐枝再聪慧,也不会料到这两人竟能没脸没皮到将性别都换了。 “谢桐枝虽为凤凰祥瑞,和桐桐姑娘比起来,却差许多。”云斐挥着绣帕,往旁边一高挑的女子扔了个媚眼。 高挑女子惹来一身鸡皮疙瘩,一巴掌把云斐的脸挪开:“即使现在不济,时间久了,天道依旧会将该有的气运还给他。” 她高挑漂亮,声音却是磁性的男子。 “灵麒,我们现在去哪?”云斐前后张望,不过四周都是来赶集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高挑女子正是灵麒,他面不改色道:“回家。” 云斐疑惑:“家在哪?” 灵麒:“凤凰巢。” 云斐惊愕,以为他又要回青微宗送死:“你疯了,谢桐枝再抓你回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是桐桐的凤凰巢。”灵麒遥望某个方向,似是回忆。 云斐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修为高,却不能太过显眼。 于是雇了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凤凰巢去。 结果到了山外,却没有人能付得起钱。马夫拦着两人不许离开:“给钱,不然你俩都来给我当老婆!” 云斐顿时拉着灵麒后退好几步,两人面面相觑良久。 “别看我,我这身衣服还是你找来的。”云斐摊手,无辜道。 灵麒无奈,在山外寻了一圈。 原先桐桐在的时候,这里的生灵都会供奉各种玉石灵果,不缺去外面要用到的钱。 今非昔比,桐桐不在了,生灵前往其他气运浓厚的栖息地。 灵麒寻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可以抵用马车钱的东西。 连疏月都为两人感到心酸。 灵麒从怀里拿出一颗同心玉球,摩挲许久才狠下心来。嘎嘣一声,同心玉球缺了一小块。 他竟然将自己的麒麟蛋壳用来抵债。 “干脆赊了,干嘛还要这么费劲?”走在路上,云斐对他的行为不解,“以后补偿就是了。” “我不喜欢。” 灵麒重新化作原貌,捏了捏肩膀,一步一步虔诚地走向半山腰。 然而凤凰巢似乎也随着桐桐的消失而崩塌,化作几块普通的石头,静静躺在泥土里。 云斐已经恢复了男身,见这副场景只得讪笑:“没事没事,你别伤心……”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木屋里走出个青年:“云斐!” 云斐抬头望去,只见到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惊喜回道:“云旻!” 两兄弟竟然在这里重逢。 灵麒默默坐在从前总是和桐桐一起嬉闹的泉水旁,不知在想什么。 “谢桐枝他竟然愿意放了你?”云旻不可置信地问道。 云斐还和以前一样,少年心气,他摸摸脑袋无奈道:“我和灵麒偷跑出来的。” “那就现在这躲一躲吧。”云旻拉着云斐往自己搭的木屋走去。 云斐停住,回头看一动不动的灵麒,要等他一起。 恰好木屋的一间房中走出个温婉的女子,梳着长发边吆喝着:“夫君,谁啊?” “这是我妻子,以后我们便一同生活。”云旻露出温柔的笑意,“走吧,这次我可不会让你们被抓走。” 灵麒摇头:“我不喜拘束,先走了。” 云旻和云斐一起叫住他,这次分别了,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见面。 “师父曾嘱托我,若有一日无容身之日,便到此处来。”云旻将从前仪明对他说过的话全盘托出,“他此一去寻人,连自己都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远处的妻子还在催促,云旻顿了顿又道:“师父说,需要一个契机。” 说罢,便带着弟弟离开。 灵麒离开凤凰巢,脑中一直盘旋着契机二字。 他努力回忆从前桐桐和仪明可曾有给自己透露过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所以然来。 “师父的殿后有一处白玉石为媒介的传送阵,据说是桐桐姑娘昔日赠送给师父的,可是我从来没见有人用过。”云斐在路上和灵麒闲聊时,提过这么一嘴。 灵麒当时没多想,只觉云斐一直在耳边聒噪。 他顿时喜出望外,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青微宗,也不管谢桐枝要对他怎样。 连疏月视线一转,和谢桐枝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幸好他见不到自己。 谢桐枝对仪明还有些敬重,所以不会擅自进出他的住所,自然还没有发现他殿后有座白玉石。 此时他的梧桐殿内站了许多个青微宗女弟子,他高坐在上,似是随意一指:“你,去寒酥山。” 连疏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个脸上长了些小雀斑的年轻女子,连疏月认识她。 她们二人在寒酥山互相陪伴着待了很久。 “弟子迟絮,谨遵师祖之命。”迟絮恭敬躬身,能为谢桐枝效命,是她进青微宗的目的。 接着便是迟絮在寒酥山遇到了舒游丝,两人像是命中注定般地相爱了。 然后迟絮理所当然地有孕。 奇怪的是,这次陪在迟絮身边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由舒游丝亲自照料在身边。 不对,时间线已经推进到这里,她竟然一直没有看到过自己的身影。 这份记忆到底是真还是假! 连疏月皱着眉头,心里还在担心不知所踪的灵麒。 迟絮有孕三月时,她偷偷离开了寒酥山,恰巧这时的寒酥山停在了北境的青微宗附近。 她像是吃坏了什么,竟然拉肚子了。 连疏月被迫观看她如厕,却觉得这间茅房异常熟悉,果然在茅草角落里瞥到了一本书。 这里居然是桐桐随手将另一本凤凰秘法扔掉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天道的力量太强,居然一路将迟絮引到这里来。简直是求着迟久张嘴吃饭。 百无聊赖地迟絮自然也看到了:“还有人这般努力,丢大包还不忘读书啊。不会是用来擦屁股的吧?” 她嫌弃地躲远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本沾满污渍的书扯了出来。 还算干净。 她拍掉上面遮住封皮的灰,看到了上面画着的一只凤凰和一只麒麟,然后翻开,发现看不懂就又塞回怀里,等着以后给舒游丝看看。 迟絮刚从茅厕里出来,就遇到了来抓自己的舒游丝。 果然,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一年后,迟久出生,生辰却在新年的正月初一,而并非连疏月记忆中的腊月三十一。 “新年初日……”连疏月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个预言是真的。 寒酥山沉入哭尾迷海海底,迟絮和舒游丝带着刚出生的迟久进入圣宫,十分顺利地拿到了那把桐桐留在这里的明嚣。 迟久气运如此之极端,谢桐枝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坐以待毙。 毕竟等到迟久再大些,自己的气运可是也会被他夺走的,而且连性命都会丢掉。 不过他之前主动推动迟絮和舒游丝相遇,自然有自己打算。 “迟久年幼,吾可收其为徒。”他施舍般将迟久养在身边。 迟絮对谢桐枝唯命是从,而舒游丝是真心喜爱迟絮,也不会反对。 那本凤凰秘法也到了他的手上。 谢桐枝的被割去的修为随着时间而大增,有了那本秘法更是大增,与原本该有的修为几乎只差一二分。 不过除了修为,却没有在桐桐那里继承到其他记忆,比如一些日常。 所以他还有许多事情并不知道,这也是令他比较苦恼的地方。 但修仙界实力为尊,除了已经不见踪影多时的仪明,这世间还没有人能够与自己对抗。 “师尊,宗主殿后有人闯入。” 迟久已经长成了风姿卓然的翩翩少年,一头流光银丝高束着,和舒游丝一般无二的银瞳淡薄极了。 谢桐枝睁眼,周身气压骤升,迟久垂眸不敢言语。 “送上门了。”谢桐枝的半阖着眼,长而直的睫毛落下一层似小扇的阴影,看不清是喜是怒。 他勾唇一笑,眨眼间消失在梧桐殿。 “跟来。” 空中传来这么两个字,迟久明白,御明嚣而赶往宗主的殿中。 “躲了这么久,还是来找死了。”谢桐枝一下就找了在殿后院子里的灵麒。 他正坐在木桩子上翘着二郎腿,似乎是在等谢桐枝。 谢桐枝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不敬,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身份的不承认。 灵麒听了他的话后,只是懒散笑笑,他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白玉石:“知道这是什么吗?桐桐应当没告诉你吧,因为你只是一只不被上一代承认的黑鸟而已。” 说完还展示了个露了八颗大白牙的讨打笑容。 “呵,”谢桐枝缓缓走近灵麒,居高临下地垂眸,每一个字都冰冷至极,“那么喜欢桐桐,吾就送你去与她作伴。” 他一手就揪着灵麒的后领将他轻松提起来,身形一晃,两人已经站在了青微宗每年宗内弟子大比的广场上。 刚刚到宗主殿的迟久还没休息一下便又御剑追上他们。 不过这院子里,好像少了个东西?宗主的住所一直由自己看守,因此对此比较熟悉。 但谢桐枝和灵麒离开得太快,他来不及仔细思索便也跟着往某处飞去。 连疏月也随之站在他们身边,看到这幅场景后心中顿时大乱。 因为这里,分明就是她梦中灵麒殒身的地方。 一场滔天烈火,带走了灵麒,也带走了本该是气运之子有无限未来的迟久。 第39章 三九颗仙石 待到迟久御剑抵达谢桐枝身旁,谢桐枝又在灵麒身边设了个法阵,让他无法逃离自己眼前。 至此,一切都如梦中一般。 灵麒神情发木,一丝反抗也没有,甚至眼中有隐隐的期待。 谢桐枝总是抿着的薄唇此时却微微勾着,冷峻的脸稍稍温和了些,仿佛所有的事都被自己攥在手心。 他的头未动,眼珠缓缓向迟久的方向转了转:“待一切结束,你便能回到父母身边。” 迟久对此欣喜不已,他已经许久未见过父母,自然还是想时不时能够陪在他们身侧:“多谢师尊。” “话太多了,要死要活麻烦快一点。”灵麒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坐在广场中心甚至还轻佻地吹了吹口哨。 他这可不像是要寻思的意思。 连疏月不禁笑了笑,原本还为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灵麒这般做,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她可是看见了——仪明那院子里的白玉石不见了,想必就是被他偷偷藏起来,用作别的用处了。 “既这般说,吾便尽快成全你。”谢桐枝扬手。 远处传来一声清丽的长啸,赤喙鸟张扬着巨大的火红色翅膀,带着星火飞来。 灵麒扭头遥望,仿佛看见了桐桐化作凤凰的模样朝自己而来。 可惜,赤喙只是赤喙,终究不是桐桐。 从灵麒正上方掠过时,赤喙鸟的眼珠似是向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飞至谢桐枝跟前,乖巧匍匐着。 谢桐枝好看的下巴微微抬起,赤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犹豫地,赤喙尖而长的喙蓦地张开,一大团灼热的火冲了出来,直接将灵麒裹在了里面。 炽热的火将灼烧着灵麒,却连他的衣裳都未损伤分毫。 “就这。”烈火后的面容因为高温而已然扭曲,他的嘴巴依旧还能朝谢桐枝挑衅。 谢桐枝第一厌恶别人看不起自己,于是让赤喙停了火,改为自己亲自烧死这只惹人厌的麒麟。 赤喙鸟看起来有些不乐意,还是怏怏地将喙闭上,将头埋进了翅膀里。 “找死。”谢桐枝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瞬间阴郁。 他的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又渐渐分开,两掌间出现一团凤凰火,与桐桐和赤喙的都不同,焰心竟然是黑色的。 凤凰火从团状化为缕状,像是夺命的锁链,争先恐后地驰突灵麒。 红火与黑火互相缠绕着,终于将灵麒炙烤出痛苦的神色。 连疏月纵使心痛却无法阻止,一双英气的眼直直审视着高台上的谢桐枝。 她皱着眉头,不明白为何谢桐枝会是这番模样。 在桐桐的记忆中,先辈们都是以天下为先,纵使牺牲自己也要换来气运之子降世。 可谢桐枝不同,他想要破坏这一切,他厌恶所谓的气运之子。 就像是…… 就和自己一样。 连疏月撇过头苦笑,貌似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她是桐桐时,自己做的一切,造成了如今谢桐枝的所作所为。 她和谢桐枝又有什么区别,她不也是同样将舒游丝囚困在寒酥山吗,她不也是想要破坏迟久的气运吗? 可是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她所作的这些,是否真的抵抗得了天道呢? 灵麒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烈火中,连丝毫的痕迹都不留下。 “我只是、想保护某些人而已……”连疏月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她和谢桐枝不一样,谢桐枝是为自己,可她,是为了更多人。 谢桐枝望着连火焰都逐渐消去的广场,心中登时又失落起来。他总觉得一切结束了,又好像没有结束。 “迟久,”他少见地将手覆在少年纤弱的肩膀上,“辛苦了。” 迟久羞赧地笑笑:“为师尊达成所愿,是弟子该做的。” 谢桐枝闻言,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吾仍有一愿。” 去死。 “什——”迟久的身子从高台落下,银色的瞳子里是惊讶是不可思议。 他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试炼的秘境中,死在与其他修士的切磋中,死在万妖窟或者哭尾迷海…… 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最相信的师尊退入火海中,连原因都不知道。 明明刚刚才答应过自己,会让他去见父母。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师尊是这个意思。 原来父母早就在不知何时被师尊杀了吗。明明父亲和母亲那么敬重师尊。 迟久是一只雪蛛,对火最是恐惧。在凤凰火中半点挣扎都没有,便化作一缕水汽消失在时间。 迟久死后,谢桐枝修为迅猛大增,他在修仙接更是肆无忌惮。 利用凤凰一族独有的预言来捕捉下一任天道之子,再将其猎杀,残忍至极。 青微宗在他的手下越发壮大,仪明也再不见踪影。 时至某日,谢桐枝修为到达顶峰,九十九道天雷降下,他消失在天雷中。 连疏月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间。 画面一转,她又出现在一条热闹的街上。 街上皆是寻常百姓,不见有其他修士的踪影,街边的铺子也不见贩卖灵器、灵草的。 连疏月觉得这条街眼熟得很,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瞬息之间,她反应过来,身后果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眉眼居然与自己十分相似,连表情都和自己一样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冷酷的很。 “师父,咱们又欠钱了!”她人小鬼大地叉腰,对连疏月身后的男人骂道。 连疏月扭头,却见女孩的师父竟是消失不见许久的仪明。 即使他续了胡子,头发也是灰白交杂着,但是一张脸却十分年轻,身上套着灰白色的道士服,像是在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仪明甩了下拂尘,从怀里掏出几本书递给女孩:“疏月啊,别急别急,这是师父给你买的最新话本子,绝对劲爆!” 疏月…… 连疏月捂着头蹲下,脑中画面快速回闪着。 仪明竟然真的找到了已经生活在其他小世界的桐桐,此时的桐桐已经名叫连疏月,是偌大江湖中无依无靠的普通孩童。 养父母为她取了名字不久后便被仇家杀害。 恰巧此时仪明破虚而来,辗转各个小世界终于找到了差点死在刀下的连疏月,于是将她收养在身边,还帮她养父母报了个仇。 小连疏月没了前尘记忆,只是个普通人。 她对衣袂翩翩的仪明十分仰慕,便拜其为师。 不过仪明是修仙的,根本没法教她,只能花钱从别的地方买了本秘籍,让她自己练着。 “那这次就算了。”小连疏月轻易就原谅了自己师父随意挥霍的毛病,欢喜地接过话本子。 她从小就爱看这个,里面有文字又有一些有趣的图,可比那些武功秘籍好看多了。 仪明讪笑,他这些年到处找人都找不到,这世间又并非修仙之界,只能掩藏修为遁入群侠中。 江湖中人只以为仪明善轻功,却不晓得他会直接飞。恰巧其弟子连疏月轻功更是了得,众人只以为是得了师传,并未怀疑仪明偶尔喝醉在天上乱飘的情境。 至于仪明到处欠钱,实在是因为养孩子太费钱了,吃住行都得照看着,不知不觉就欠了这么多。 随着连疏月长大,她便会自己做事还钱了。而仪明游走在江湖中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连疏月无奈地看着自己竟然八九岁就开始打工,异常心酸。 直到连疏月十八岁,她终于将钱还干净了。 正打算走人时,仪明出现在了她面前。 周围万物像是被定格,只有自己还能行动,还有不远处朝自己笑眯眯地师父仪明,贱兮兮地伸手招自己过去。 连疏月气得将话本子扔向仪明,话本子却停驻在半空中。 “师父——” 仪明背后出现一只麒麟模样的瑞兽,麒麟口中衔玉,若隐若因,连疏月看不真切。 而在记忆中的连疏月却明白了仪明要找到的人就是灵麒。 桐桐留给仪明的那颗玉石,里面还藏了另一道传送法阵,只要凤凰火来开启,灵麒便能找到仪明,并将仪明和桐桐带回去。 她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然而天道似乎是发觉到了什么,玉石在破虚中破碎,将三人分散至修仙界各处,连时间点都不同。 时间回溯到桐桐死后,迟久出生前。 这一次,因为连疏月重新回到修仙界而改变。 她在书铺前遇到灵麒,灵麒为自己付了钱,带自己回到玉获宫。 为什么灵麒会及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看来他从始至终都有全部的记忆。 至此,记忆全部回拢。 连疏月闭上眼睛,觉得一生短暂又漫长。 这一次因为有自己的介入,明嚣剑没有到迟久的手上,那本记录了秘法的书也被灵麒炸了干净…… 可是赤喙鸟,被谢桐枝斩下了头颅。 她不会忘记谢桐枝所做的一切,这一次,他可休想再乘着雷劫得道归去了。 平春谷花海禁地中,溯洄灵石旁,连疏月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人还沉沉睡着,他的呼吸逐渐微小,连脸色都苍白得异常。 连疏月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溯洄灵石竟然还在不断吸血。 她当初以心成石,可没有加吸血这个设定。 “灵麒,醒醒!”连疏月用明嚣将缠着他的手的藤蔓斩断,溯洄灵石察觉到危险,竟悄悄随着藤蔓远离了二人。 连疏月让灵麒枕在自己腿上。 灵麒似乎沉浸在美梦中,嘴角一直微微笑着。 第40章 四十颗仙石 灵麒做了个梦。 梦境中有一片花海,他见到了一直困于其中的恕宁和清清。 他有些迷茫,不知恕宁为何要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这种虚妄幻境中。 “此处一切皆为虚假,你又何必沉溺其中不肯自拔?”灵麒问正在给清清画眉的恕宁。 恕宁没有看他,执眉笔的手轻柔无比,一笔一笔细致到极点:“非也,你这般说,皆因桐桐并未在这里。若是她在,你必同我一样,又何必说这些风凉话?” “阿恕,你在同谁说话呢?”清清回头左右都张望了一眼,没看到有谁来。 灵麒已经离开。 恕宁放下眉笔,又为她挽发。轻笑道:“没同谁,今日不吃排骨汤了好不好?” 清清又觉得他是在埋怨自己厨艺不好,登时站起来追着他打:“有的吃就不错了,再挑以后别吃!” 花海中,有一处突兀的村庄,村民们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分明就是世外桃源。 连疏月见灵麒的长睫微颤,似是要醒来。 可他眼皮下的眼珠转了几下,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麒麟,麒麟?”连疏月轻声唤他,“我回来了。” 灵麒努力地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后,又放心地睡着了。 他像是力竭,化作一只玄色的小麒麟窝在连疏月的怀里,沉沉的呼吸声昭示着自己的安心。 连疏月抱着他站起来,刚好谢桐枝出现在面前。 他笑得莫名:“来了。” “滚。”连疏月冰冷道,既然他要挡在面前,那她就绕路离开。 谢桐枝没有阻止:“吾允许你恢复记忆,只是想让你知道,一切皆是注定,任凭你如何,都无法改变。” 连疏月侧首,无波无澜:“是吗,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 谢桐枝神色自若。 灵麒睡了许久都没醒来。 她明明并没有在自己的心石上设下这种禁制,要去夺掉另一个人的性命。幸好那是她自己的心石,情况仍旧可控。 不然灵麒可能真要为了她恢复记忆而丧命。 不用想就知道是谢桐枝偷设了这种恶毒的禁制。 两人注定水火不容,纵使对谢桐枝有愧疚,也在这漫漫长河中消耗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将他扔回地底她才会甘心。 连疏月御剑飞行,坐在剑上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一切。她身后的麒麟好像是被风吹醒了,懒懒地睁开眼睛,想要四肢都站起来。 灵麒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一把剑上,现在又体虚,一不小心就趴在了剑上,小腹和头紧紧贴着剑,四肢搭在剑的两侧,很是狼狈。 连疏月听到动静就立马回头,看到这幅滑稽的画面登时笑出声:“你这是睡糊涂了?” 灵麒尴尬地用右前肢摸了摸脑袋,嗷呜一声就冲进了连疏月的怀里,差些就把她撞了下去。 本来该是两人叙旧温情的环节,连疏月却想到自己以连疏月的身份第一次见到灵麒就欠了债的场景,于是一边抚着他的尾巴,一边皮笑肉不笑:“欠你的那些仙石……” 她话说了一半,似笑非笑地看着灵麒,手上的力道仍旧轻柔。 灵麒本来被她像撸猫般抚得舒服地想要喵喵叫,顿时精神了,挥舞着两只爪子,呜咽了几声后才反应过来用人语:“不欠不欠,我的就是桐桐的。” 连疏月满意地笑了笑,将他脖子上缺了一角的同心玉球摘了下来:“真笨,做什么就要用这个抵二百仙石,太不值了。” “我从话本子里学来的。”灵麒委屈巴巴,纤长的尾巴主动缠在她的手腕上,“英雄救美。” 那些话本子还是桐桐从前留下来的,他不舍得扔,就留在了玉获宫,也就是他这颗同心玉球里。 现在因为同心玉球缺了一角,所以玉获宫房顶也漏了,他就没带连疏月进去过。怕被嫌弃寒酸。 没办法,他的气运不如从前,随地捡钱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只能每天领一领低保。 连疏月恨铁不成钢:“你这是散财童子。” 灵麒吭哧吭哧钻进她怀里,蔫蔫儿地问:“这是去哪?”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马上又要睡了。 连疏月望着前进的方向,轻轻:“连月山。”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回家一样轻松。 从前凤凰巢还在时,连月山还不叫连月山,她离开后才渐渐有了山名,到是和自己的名字很配。 灵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路上还遇到了个熟人,对方先是不可置信,抓着旁边的道侣询问了好几声才确定没认错人。 “连姑娘,”崔云琅乘在道侣徐瑞风的剑上,因为修为不够,速度并不快,等连疏月和灵麒已经走了好远才反应过来,“连姑娘!” 崔云琅和徐瑞风两人刚好回云水门看望门主,随后又顺道去连月山附近义诊,一去便是三个月。 回平春谷的路上恰巧与连疏月擦肩而过,她怀里的灵麒仍旧活得好好的。 见他二人平安无事,崔云琅自然喜不自胜。 连疏月已经飞得老远,幸好耳尖听到了崔云琅的声响,便又折了回去:“你们从连月山回来?” 崔云琅颔首:“青岐师父命我到连月山为附近居民义诊。” 连疏月闻言皱了皱眉头,连月山有云旻云斐二兄弟守着,一向没出过什么事。 “可是连月山出什么事了?” “青微宗的谢师祖前段时间来,同山里的两位山主打起来了,殃及了附近居民。”崔云琅不敢看连疏月,支支吾吾才说了几句。 徐瑞风本就是御剑之人,站在前头,此时将自己的夫人全部身体都挡在后面,改由自己来解释:“听闻谢师祖是为抢一白玉石,因此才兴师动众将连月山‘收拾’了一番。” 谢桐枝这是犯什么病了。 连疏月面露愠色:“我知晓了。” 正要离开时,她神色微变,转念又叮嘱崔云琅夫妻二人:“直接回云水门,这段时间不要回平春谷。” 兴许是两代凤凰间还留着些血脉感应,她总觉得谢桐枝要在平春谷做出什么事。 多了留些心思总是好的。 崔云琅和徐瑞风面面相觑,过一会儿崔云琅才缓缓笑道:“我知道了,连姑娘也保重。” 说罢,几人分开。 连疏月继续往连月山方向御剑而去,她心念一动,回首望去—— 崔云琅和徐瑞风依旧往平春谷的方向离去,看来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连疏月不再张望,只是微微叹息一声。既然阻止不了就不必勉强了,她还要更重要的人去保护,无法再分心分力去照应他人。 “到了。”她从明嚣跃下,灵麒已经恢复了精神,化作人形也随之翩然落下。 连月山同破虚前的样貌大不相同,显然是灵麒在这里做了什么。 灵麒道:“我将已经用过一次的白玉石交到云斐和云旻手上保管,没想到害了他们。” 破虚前的谢桐枝并未找到这里,他死前,云斐云旻二人都活得好好的。偏偏这一次就找到了这里,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块玉石。 灵麒面有愧色。 “不是你的错,”连疏月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就算不是云斐他们,也会是别人。错的是谢桐枝。” 灵麒望着连疏月的双眼,她是如此坚定地注视着自己,就像是她在他的怀里离去前,坚定地告诉他,来世也想成为他的娘子。 他会是她最坚定的选择吗。 “谢谢你,桐桐。”一直都为他考虑。 灵麒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拢紧。 连疏月身姿高挑,只比他低半个头,他的脸颊亲昵地蹭蹭她冰凉的发丝,发出舒服的喟叹。 “不能夫吸、了……”连疏月被他压在怀里,脸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说话间嘴唇在他的肌肤上摩擦。 灵麒身子霎时僵住,机械地将她推开,一手捂着脖子,另一手手背掩唇,侧头支支吾吾:“抱、抱歉……” 他的脸烧得通红,长睫微垂遮住他眼中的情绪。 连疏月见他这副娇羞的模样,调侃道:“从前在青微宗你还偷偷瞧我在河里泡澡,怎么这次倒害羞起来了?” “咳!”灵麒反驳,“那次!只是凑巧……”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无力,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斜他一眼,连疏月双手背后往连月山走去:“好好好,凑巧而已。” 两人路过几处人家,房屋几乎都有破损,还未到山中,便在某个村子里见到了正在为村民修缮房屋的云斐云旻兄弟二人。 云斐还十分年轻的模样,恍若肆意的少年。他的兄长云旻却已经续了胡子,白发苍颜。不似兄弟倒像是祖孙。 连疏月看向灵麒,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灵麒老实回道:“云旻的妻子去世后,他身心俱损,修为倒退……” 云旻明明从小就看着冷清冷心,竟也会深情至此。 情之一字如何解。 连疏月想起破虚前,她在平春谷外遇到的一对少年少女,叫什么来着? 她努力回想片刻,终于想起来了——恕宁和清清。 少女清清死后,她擅自将清清的魂锁在幻境中。后来恕宁因平春谷不愿救治而生恨,她便有意引平春谷弟子去恕宁那里并带他进入谷内。 那时的她本就体弱,根本无法战胜暴怒中的恕宁,他本就是妖,恨与恶助他修为大增。 幸好她计算好了一切。也计算好了恕宁对清清的情。 她将恕宁困进幻境与清清重逢,果然,恕宁在见到少女时,瞬间便放弃了抵抗,选择留在幻境中与清清长相厮守。 连疏月从回忆中抽出,深深吸了口气。 “灵麒,你怎么来了?那颗玉石被谢桐枝抢走了!”云斐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脸上还有些淤青,看来被谢桐枝揍得不轻。 连疏月见他们被欺负成这样,心里也憋屈得不行。 她又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仪明——!” 第41章 四一颗仙石 连疏月忽然脱口而出的一声仪明,惹得灵麒和云旻云斐都开始四处张望。 只是迟迟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连疏月轻咳两声:“走吧,先把村民房子修好再说。” 云旻和云斐还以为能再见到师父,失落了一瞬就又提着精神继续修房子。 一修就到了深夜。 今夜的月亮圆得莫名,连疏月抬眼望了望,满脸黑线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仪明。 他迟迟而来,借着月色翩翩落下,如玉盘的圆月在他身后成了陪衬—— 逼格直接拉满。 连疏月冷笑一声,命令着明嚣以剑柄飞向装逼的仪明,“笃”的一声,仪明狼狈地跌倒了地上,刚好摔在了云旻面前。 云旻修为不济,没能预料到危险,幸好云斐拉了他一把,才没被自己师父砸死。 “来得可真巧。”刚好在把房子都修好了才出现。 连疏月抱胸,微微垂首,对他逃避劳动的行为十分鄙夷。 仪明揉着屁股爬起来,丝毫不内疚,嘿嘿笑着和好久没见过的弟子打了声招呼,手上的拂尘甩来甩去:“我听姑娘唤我姓名,紧赶慢赶就来了。” 仪明可不敢再叫她徒儿,只是依旧不正经,年纪越大,言行倒越来越幼稚了。 “是吗,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连疏月往连月山内走。 山中能住的房屋就两间,一间云旻和他妻子住,另一间云斐住。云旻和妻子没有孩子,妻子去世后,就剩他二兄弟住。 突然多了三个人,连疏月便霸道地让他们几个男的挤一挤,自己单独一间房。 其他几人自然没意见,他们这几人中就只有云旻需要夜眠。 于是云旻躺在床上努力闭眼睡觉,仪明和云斐以及灵麒就诡异地盘腿坐在床边,给云旻围了一圈,莫名瘆人得很。 “你们换个方向行不行?”至少别拿脸对着自己。 他崩溃抱着脑袋。 翌日一早,连疏月神清气爽地起来,除了云旻外,剩下的人看起来也休息得不错。 “你这是怎么了?” 只是过了一晚,云旻眼下青黑一片,十分颓唐。他打了个哈欠:“无事无事。” 连疏月又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吧,你们几个跟我去干活。” 她像是个土匪头子,正言厉色命令灵麒等人。 拿了些云旻平时干活的铁锹和锄头,几人像是普通村民一般出发了。 灵麒在几人之中还算受宠,扛着锄头问连疏月:“桐桐,我们这是要去哪?” 连疏月一脸神秘:“挖宝贝。” 灵麒似懂非懂地点头。 等到了半山腰的那条河边时,灵麒才明白连疏月这是要做什么。 他记得自己年幼时经常和桐桐一起在这条河里玩,两人在河里可扔了不少宝贝。不过当年都不太在意这些,扔就扔了也没管。 然后几个人都潜进河里开始吭哧吭哧地挖。 仪明一铁锹挖出一团红色毛茸茸:“这是谁的羽毛掉了这么多!” 连疏月微笑:我的。 灵麒一锄头下去,锄头直接裂开:“这好像是我冬日换的麒麟玉片?”就是他身上的鳞片。 云斐挖了一堆玉石,都是从前衔玉白鸟扔进来的。 一直到斜阳日暮,连疏月还没有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记得明明就仍在这里了,怎么会不见呢。 “你们先把那些东西搬回去吧,我一个人挖就行。”她整个人还在河里,黑发如海藻飘散,面容在河水中白皙却模糊不清。 最后只剩下灵麒一个人陪着连疏月。 “找到了!”连疏月从河面上仰头而出,湿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又乖乖贴在她的背后,瞬间变干。 灵麒听到她喜悦的声音,也钻出来凑过去:“这是——” 连疏月的手心中静静躺着一瓣近似金色的扁平石头,被水浸入了许多年,表面已经晶莹剔透。 她莫名地笑一笑,侧首盯着灵麒回道:“我的一片……” 她顿了顿,眼中笑意更甚:“指甲盖儿。” “!”灵麒表情瞬间龟裂,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他想起来了,桐桐从前喜欢在河边剪指甲,顺手就扔进河里。虽然是指甲盖儿那也是凤凰的指甲盖儿,必有不同之处! 连疏月满意地扛着锄头:“东西找到了,我们回去吧。” 路上,灵麒一脸好奇地问她:“这东西的用处是……?”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连疏月心情很好,甚至主动在灵麒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紧紧捏着那瓣儿石片。 灵麒捂着脸沉浸在她的主动亲吻中,到了卧房还在回味。 这一夜云旻依旧被包围着,这一次他习惯了,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另一边,连疏月盘腿坐在床上,两只手掌将石片夹在中间。石片发出淡淡的金光,渐渐融进她的体内。 待到石片完全被自己吸纳,连疏月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全身放松下来。 她感受体内灵气顺畅地游走,无需结丹便灵气满盈,修为蹭蹭高涨。 这是属于凤凰一族的力量,只要有那么一丝,她便能依靠着着一丝力量,将谢桐枝的修为尽数夺回来。 一月后。 连月山依旧由云旻和云斐守着,连疏月带着灵麒和仪明前往青微宗。 半月前,谢桐枝以剿除邪祟的名头封了平春谷,说是平春谷内偷藏妖邪,谷内修士皆暗习邪术。谢桐枝以一己之力屠尽谷内弟子。 只有个别外出修行的弟子躲过此难,谢桐枝念平春谷从前救济天下之行,大方地绕过了外出弟子。 崔云琅……不知是死是活。 连疏月冷静得可怕,她知道谢桐枝为何突然对平春谷下手。 她恢复部分修为之事,谢桐枝应该是感应到了,并且察觉到自己修为有流失,所以他急于提升修为与气运。 这修仙界除了青微宗,便是平春谷气运最浓,因为谷中弟子行医救世,自然福运最浓。 想要快速增加气运,绞杀平春谷最快且最有效。殊不知,这也会成为他的业障。 前往青微宗的路上,仪明少见的肃穆,他闭着眼睛坐在剑上沉思,眉头一直紧紧蹙着。 仪明开创剑宗,是为天下间贫者体弱者皆能因剑道而别有一番闯荡天地,他一直以为谢桐枝会和桐桐一样,纵使有自己的心思,却也会把天下装在心里才对。 原是自己想错了。 谢桐枝灭平春谷,这是仪明从未想过的。 他开始思考,是否因为自己对他的纵容和太过自信而导致现在这副模样。 “宗主,宗主回来了!”不知是哪个弟子率先喊出声, 青微宗顿时炸开了锅,宗内弟子大多数都从未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宗主,只在画像中或者是从前留下的镜中影知道了宗主是和模样。 有人说宗主得道早已成仙前往仙界,有人说宗主渡劫失败身死魂消…… 连疏月向下眺望,看到了熟悉的凌拂和白茗。 她想起自己以迟絮的身份进入青微宗时,曾接过一个鸿鹄令,并因此结识了崔云琅。 趁谢桐枝还未出现,她便先到了白茗身边。 身上的障眼禁制早就消除,所以现在的自己只是连疏月的容貌,因此白茗和凌拂并不认识自己,只满脸疑惑。 “当年那鸿鹄令,还有李大壮死而复活,都是你有意为之,是不是?”连疏月步步紧逼,神色冷然地看着白茗。 白茗是镇宗大弟子,是所有弟子中最有资质的,他未来会是宗主或者五门之一的门主,他何曾退缩过。 可却在此时,他撤布了。 连疏月所说的,凌拂一时间不知道,可白茗却一清二楚。 “是又如何?”他问心无愧地回答,他是为谢师祖做事,不会有错。 连疏月得到了回答,肯定道:“谢桐枝叫你做的。” 谢桐枝竟早就知道自己是桐桐,还算计着让她结识崔云琅,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恢复记忆吗? 那崔云琅入平春谷,也是谢桐枝引导的了。 他这般费尽心思。就只是为证明,就算桐桐回来了,他依旧是天地间唯一的玄凤,无人匹敌。 可他却漏算了,桐桐还留下了能让自己恢复凤凰修为的东西。 就是那瓣石片。 “你是谁,为何这般嚣张,我师兄可是青微宗大弟子!”旁边的凌拂不满,拽着白茗就要走。 连疏月看向凌拂:“你忘了?我们还曾一起睡过觉呢。” 她在青微宗时,刚好和凌拂同一间房。 可凌拂不知道,她闻言秀气娇美的脸涨得通红,看看白茗,又看看连疏月,气急败坏:“你你你,胡说,谁、和你一起睡觉了……也不害臊!” 连疏月像以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发髻,然后就离开了。 梧桐殿下的那棵梧桐树仍然有一道裂缝,是从前明嚣剑来救连疏月时劈出来的,至今没有愈合。 连疏月行至梧桐树前,刚好谢桐枝还在吸收气运, 这梧桐殿是他出生的蛋壳所化,他也要一并吞掉,只要能增进修为的,他都不会放过。 连疏月却笑得莫名,修为也在同时增长,甚至比他更快。 因为她是上一代的凤凰,上一代魂归未死,又怎会有谢桐枝的事,属于凤凰的力量自然会逐渐回到连疏月这边。 再强,都只是给她做嫁衣而已。 第42章 四二颗仙石 伫立许久的梧桐树,象征修仙界至高无上地位的梧桐殿,一夕之间消失不见。 青微宗弟子遥遥仰望谢师祖的居所,好奇那处发生什么事,可没有师祖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也只能揣着疑惑。 连疏月领着灵麒和仪明,谢桐枝身后跟着迟絮和她怀里的迟久以及舒游丝。 “游丝,那位便是你一直想要相见的人。”谢桐枝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舒游丝抬眼望去,那人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只有眉宇间的冷清与英气与以往一般无二。他深深凝视良久,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桐桐时要质问的话,此刻真正见到了,却发现自己的恨随着时间流逝得早已所剩无几。 他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回身侧的妻儿身上。他现在有更值得自己珍视和保护的人,不应该在让自己沉湎过去。 况且若是没有桐桐,他可能也遇不到絮絮。 “仙君,游丝……想带絮絮和迟久回寒酥山。”舒游丝原本清冷的声音中多了些恳切。 谢桐枝眉头猝然紧皱,脸色沉了沉:“吾叫你来,是为圆你执念,可不是让你来丢脸的。” 他可不管其他,抓住迟絮的肩膀,将她和迟久拉到自己身后。 舒游丝伸手:“絮絮!” “她死,你的妻儿活。”谢桐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睡得香甜的迟久,沉声道,“去吧,为了他们。” 迟絮抱紧怀里的婴儿:“游丝……” 舒游丝用眼神宽慰妻子,让她放心。他没有选择,只能沉着脚步走向连疏月一行人。 “纵使自诩最尊贵的谢桐枝也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竟用人家的妻儿来威胁,实在是令人恶心。”连疏月嗤之以鼻,明嚣执于手中随时准备迎战。 她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指了指灵麒,又转了个方向指向迟絮母子两人。 灵麒几不可见地颔首,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要你们死了,谁又知晓吾之所为?”谢桐枝无所谓地笑了笑,“游丝,你的犹豫是为何?” 他在催促舒游丝。 舒游丝抿唇,银白色的眸子转了转,还是决定冲向连疏月。他的银色发丝在空中飞舞,手心吐出一缕纯白色的蛛丝,蛛丝看似漂亮,绷得笔直,坚韧无比地射向连疏月的额心。 连疏月执剑的手微紧,虽然舒游丝不足为惧,她却要想办法为灵麒争取时间,所以她要显得有些吃力,好让谢桐枝放下一些警惕。 “铿——” 她竖剑挡住蛛丝,假装自己被冲击力打倒在地,狼狈之极。 仪明扶她起来,关切道:“无事吧?” 连疏月摇摇头:“再来。” 舒游丝手下毫不留情,双手蛛丝齐发,蛛丝在空中发出帛裂般的簌簌声。 在蛛丝即将穿透自己的眉心时,连疏月吃力地侧身躲过,直接将自己从原来的位置移动了九十度。众人的目光自然跟着连疏月,包括谢桐枝。 蛛丝重重地钉进她身后的那棵巨树中,舒游丝抽回蛛丝,巨树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应声倒下。 连疏月喘着粗气,目光悄悄移向舒游丝身后的谢桐枝,见他已经改为抱胸的放松姿势,于是示意灵麒动手。 灵麒此时在谢桐枝的侧边,他静静地绕后到谢桐枝身后并接近他。 “师祖!”迟絮惊呼一声,因为自己和孩子竟然被灵麒给扛走了。 谢桐枝回头,哪里还有筹码在手上,再看向连疏月——她早就面不改色地站起来,甚至还将蛛丝缠在了明嚣上,轻轻一扯,便将舒游丝拖倒在地。 这回,他哪里还不晓得自己是被连疏月给甩了,顿时面上无光,周围气息大变,连天色都跟着暗了下来。可见他有多生气,多恼怒。 “絮絮!”舒游丝丝毫没有犹豫地断掉蛛丝,爬起来想去救妻儿,却被神隐许久的仪明一个拂尘挡了下来。 迟絮本来还在期待着连疏月是如何被自己的丈夫打得狼狈,转眼情况却不对劲了起来。她使尽浑身气力大喊:“游丝,别管我,杀了她!” 仪明拦着舒游丝,呵呵笑道:“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与其被谢桐枝要挟,何不领着妻儿离开这里,永不再进青微宗?” “什么意思?”舒游丝警惕地看着这个不和谢桐枝同仇敌忾,却和连疏月联手的古怪宗主,不理解他为何做出此言。 连疏月掩护着灵麒离开,与谢桐枝缠斗在一起。 仪明望着他们,一脸高深莫测: “你以为桐桐姑娘将那母子抢过来是为和谢桐枝一样威胁你?这可就大错特错了,这就是她与谢桐枝不一样之处。桐桐并不想威胁你,只是想让你带着妻儿回到寒酥山。 “当初她将你困在山中,并非是要折磨你,而是想保护你,还有你的儿子。” 仪明见连疏月略有下风,皱了皱眉头,语气稍显急促:“你自可选择信与不信,灵麒已经将迟絮和迟久带回寒酥山。” “多谢。”舒游丝神色动容,抿唇又说,“谢桐枝他很强,且手中有一颗玉石,听说可以破虚改命,将一切扭转重来。” 仪明颔首,想要去帮助连疏月。却又被舒游丝拦住。 舒游丝仰首望了望谢桐枝,见谢桐枝无暇顾及此处才小声道:“他气运极浓,一半来自于平春谷,可业障也随之暴增。万妖窟的妖魔最喜此类修士……” “贵宗曾的镇宗大弟子曾是一位名叫明不晦的修士,且与桐桐有交情,被发现真身是万妖窟的妖魔后便被逐出了青微宗……” 后来的镇宗大弟子之位便由白茗承接。 他及时停下,没有再说下去,想必仪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仪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知晓了,你走吧。” 舒游丝回望一眼谢桐枝的身影,毅然决然地离开。 倘若早个几百年,倘若自己没有遇到迟絮,倘若他不曾与迟絮有一个孩子,他都可能乖乖听谢桐枝的指使。 可惜,他心中对妻儿的爱远远多于对桐桐的恨,他选择平平淡淡地与迟絮和迟久一起生活。 “桐桐姑娘,你先坚持一会,我去去就回!”仪明挥了挥拂尘,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跑得不见踪影。 连疏月的脸上好几处以及挂了彩,胳膊也被灼伤好几处,却还是咬牙坚持着,听仪明要跑路,顿时又恢复了几分力气:“你个龟孙儿!” 临阵脱逃! 不过看舒游丝已经离开,看来他选择了妻儿。 她用明嚣格挡,隐在剑后只露出半张脸,极其嚣张:“看到没,你再强,再尊贵,你的所作所为都会逼走原本愿意陪在你身侧的人。” 见谢桐枝双瞳阴鸷,连疏月再接再厉:“你可真是给凤凰丢人,你我之前的凤凰谁不是得所有人爱戴尊崇?偏到了你这里,连我都嫌弃你,哭尾迷海的南山可曾找过你?不曾吧。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因为他不觉得你是……” 谢桐枝脸色巨变,狰狞至极,他手心攥着一团玄火就砸在连疏月的小腹上。 玄火并没有当初连疏月在梧桐殿外初见谢桐枝之时的那般纯净,细看一下,玄火的焰心竟然缠绕着丝丝令人胆寒的黑气,那是比焰心还要深的颜色。 “唔——”连疏月及时闪避,还是被他的玄火灼到了腰侧,腰侧的衣物瞬间被火烧出了一个圆,露出一处发红的肌肤。 她捂着腰,快速治愈自己的伤口:“你看你的凤凰火,已经污浊到这种地步,说是妖火都不为过。” “你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谢桐枝面色阴狠,手上幻化出一把长剑,竟是另一把明嚣。他轻柔地拂过剑身,剑尖划地,缓缓走近连疏月。 那是伽音的剑,她亲自让明嚣认主伽音,怎么这会儿又出现在了谢桐枝的手上。除非、除非……不可能。 连疏月惊诧地望着他手上那把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的明嚣,瞪大眼睛质问道:“你把伽音怎么了?” 不对,伽音一直在哭尾迷海,而谢桐枝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怎么会遇到伽音……不会的—— 连疏月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能够藏匿伽音的地方。 “你在找谁?那条人鱼?不用找了,已经死了。话说回来,他也算是抢了迟久的气运,吾又从他身上夺了回来。”谢桐枝见连疏月呆愣的表情,终于得到了一丝快感,“这种结果,是你,一手造成的。” 原本死舒游丝一家就够了,她却偏要伽音也陷进来,何苦呢? 谢桐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胸腔震动:“那人鱼一路寻过来,说要找你,简直是送上门来。” “找死!” 连疏月怒极,将手中的明嚣直接扎进自己膝盖,再用力往下,将整把剑都扎进了小腿里。 血肉与剑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她却不管不顾,直到只露了剑柄在外面。 她站起来,剑柄化作点点金光消散,明嚣重新回到了她的体内。 连疏月找回了一根凤凰骨,这说明现在的自己能够使用更强的法术。 她急速后退,与谢桐枝拉开距离,手上快速结印,一道巨大的、带着凤凰图腾的法阵从她手中升起。 这是反伤阵,记录在她写的秘法书上。 可惜秘法书被灵麒炸了,所以天地间就只有连疏月自己会。 谢桐枝并不知道这是何阵法,只一路自信地执剑刺向连疏月。 连疏月硬生生接下他带着三成实力的一剑,她单腿跪在地上,法阵晃了晃,消散了一些。 谢桐枝被反伤后退几步,却也只是后退几步:“没用的,桐桐,你早该死了。” 他现在又肉伤害又高,相当于全盛时期的凤凰,连疏月只有凤凰骨,根本无法战胜他,能坚持这么许久全靠自己的执念与毅力。 若是她的心石还在……兴许就不会这般艰难。 可平春谷已不复存在,她的心石怕也早已被谢桐枝占为己有。 连疏月咬牙站起来,天空忽然裂开一道黢黑的裂缝,妖气瞬间从裂缝中蔓延开来,黑气包裹着整个青微宗。 “桐桐啊……” 裂缝中传来一道类似叹息的声音,十分熟悉。 连疏月应声望去,却见到几道身影,从黑气中渐渐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章可以结局,结果发现好多东西还没有交代,应该还要三四章,吧? 第43章 四三颗仙石 这种能够将人瞬间传送到另一个地方的裂缝是仪明硬生生撕开的,他脸色惨白,见自己从万妖窟请来的几个人还在装逼,气得直接一妖一脚踹了下去,再将裂缝消除。 “郁昧子……”连疏月咬牙站起来,没想到仪明竟然将郁昧子和他的两个儿子殷无涯、明不晦带了过来。 而郁昧子从前就对自己憎恶,他现在过来,是为了帮谢桐枝置自己于死地吗? 仪明这是叛变了? 连疏月将视线移到仪明身上,带着几分询问,却忽视了谢桐枝。 谢桐枝见她分了心,狞笑着将玄火渡至明嚣之中,剑身夹着玄火气势汹汹地想要贯穿连疏月。 “小心!”郁昧子神色一凛,运转明不晦腰侧的剑挡在了连疏月面前。 他一身青色的衣衫,面容白皙,眼尾微微上挑,狭长的眼睛里透着危险的光,与连疏月在树林木屋初见他时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在万妖窟待久了,周身妖气虽然浓厚,却没有杀伐之气。 看来连疏月将郁昧子困在弥伽山,早已为他消去了执念。 “阿、阿娘,咳!”殷无涯磕磕巴巴,一脸不情愿地走到了郁昧子身边,挡在了连疏月身前。 没想到,当初最不愿意唤自己的和对自己最是深恶痛绝的人,却率先挡在了她面前。 桐桐离开前,并没有管那两滴血,郁昧子就在弥伽山将那两滴血与自己血肉炼化,于是便有了殷无涯和明不晦,至阴至阳。说到底,这两人貌似确实和自己有些关系。 殷无涯和明不晦叫自己一声阿娘,好像没什么不对。 父子三人挡在连疏月身前,遮得严严实实,倒像是和谐温馨的一家四口。 青微宗的弟子早已被仪明隔离在外,谢桐枝身旁无一人,只有孤注一掷的自己,还有手上的这把明嚣,他已经退无可退。 “可真是温馨。”谢桐枝摇摇晃晃的,似笑非笑,眼中却没有光,“吾最爱摧毁那些看似温馨的东西,破败,才是万物本质。” 仪明皱眉:“凤凰,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谢桐枝冷笑:“呵,吾选的路,没有回头的余地。吾只是,想一直存活于天地间,而已……”只要桐桐还在,他就得死。可他想活,他只是想活下来而已啊,又有什么错! “想活下去,没有错。”连疏月推开郁昧子和殷无涯,夺过郁昧子手上的剑,吐出口中的血,坚毅道,“可你不能让无辜的人当你的垫脚石,他们也有活下去权力!” “平春谷的一众医修,他们不配活下去吗?” “伽音,他就不无辜吗?” “平春谷十公里外的村子,也是你屠掉的吧?村民、还有恕宁和清清何其无辜啊?” “凭什么就要因为你想要的气运就惨死在你手里,凭什么!” 连疏月想到那一张张无辜脸,胸中郁结却无处发泄,只能嘶吼着去责骂不知错的谢桐枝。她努力想要阻止一切,却什么都没能阻止成功。 伽音死了,崔云琅死了,平春谷没了……她到底在保护什么啊。 她初衷想要活下来,确实活得好好的,可那些无辜的人,破虚前根本不用死的…… “桐桐,不是你的错。”灵麒从寒酥山一路赶来,身上的冰霜半融,见连疏月神情不对,连忙唤醒她,“错的是谢桐枝,他不配同你一样。” 他脱下腰束 “真的吗,不是我的错?”连疏月的眸光中带着泪,英气的脸在此时充盈着脆弱感,她确确实实因为那些无辜的人而愧疚。 灵麒伸手用拇指抹掉她的泪,坚定地点头。 “我知道了。”连疏月推开他,自己用袖子擦了把脸。 只要谢桐枝消失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已经不能再破虚,没有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一定要永诀后患。 “说完了?”谢桐枝歪头,玉冠也跟着倒,他干脆扯了下来随手一扔。 两人在空中颤抖在一起,玄火与长剑相撞,不一会便把明不晦的剑烧断,连疏月跌倒在地。 灵麒接住她,交给一直观战的仪明,一声清啸后化作一头巨兽麒麟,麒麟周身祥云稀少,可见气运已经被消耗无几,若是放在从前,兴许能和谢桐枝一战。 现在,只不过是以卵击石,更何况谢桐枝已经杀红了眼,什么都不管、不顾,每一剑都都刺在了灵麒的身上。 灵麒本就怕火,咬牙坚持了许久,身上几乎没了几块好地方,哪怕身上鳞片坚硬如铁,终究是抵挡不住凤凰火和明嚣的威力。 “嘭——”灵麒无力地摔在地上,渐渐缩小,昏迷不醒。 他已经尽自己所能,为连疏月拖延时间。 “灵麒!”连疏月将他抱回来,哪怕自己已经体力不济,也要消耗来为灵麒疗伤。 她与灵麒从小相守相伴记不清多少年,若是他出事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姑娘,没有时间了。”仪明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看一下周围的情景。 连疏月抬眼望去,郁昧子带着殷无涯和明不晦吃力地阻止谢桐枝,连连后退,却还是将谢桐枝阻挡在了连疏月十米之外。 没有多久,殷无涯和明不晦便已经战损。 郁昧子苦苦支撑着,看了一眼两个儿子,咬牙划破手心,手心汩汩流出带着妖气的鲜血。 他朝仪明焦急催促:“仪明仙君!” 仪明意会,手中拂尘一甩,竟然变作了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长剑向苍穹一划,又划出一道裂缝。 “听我号令,”郁昧子伸出手,流血的掌心对着那道裂缝召唤着什么,“速速前来!” 鲜红色的血带着媚人的香气,被裂缝吸了进去。 紧接着便是浓郁的妖气从裂缝中溢出。 谢桐枝终于知道了郁昧子要做什么,想要阻止他,却被殷无涯和明不晦死死拖住双腿无法前进。 他气极,若是万妖来此,他便会坠入无尽深渊,纵使杀了桐桐,自己也无法再以凤凰的身份得道——必须要阻止,不能让郁昧子得逞。 谢桐枝眼尾鲜红,脖子处已经有了黑色纹路,可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剑起剑落,殷无涯和明不晦终于松了手,也没了气息。 殷无涯合眼:“父亲……”他没有辱没妖王之子这一身份吧,他是为父亲而死,父亲为记得他的。 明不晦倒下:“宗主……”离开万妖窟是因为心中的道告诉自己,以剑斩邪祟才是自己要走的道,所以他才来到青微宗。 纵使谢桐枝以他来自万妖窟便将他赶出青微宗,他心中的道却从未摇摆过。 宗主,他因阻止谢桐枝而死的话,是不是可以说是因护道而死呢? “仪明,你不要参与进来,我和谢桐枝死后,你就帮我照顾天下人吧。”连疏月平静地交代仪明,只要他不参与进来,他的气运就不会受影响。 他是上上代的气运之子,这一代的迟久和上一代的云斐已经折损了气运,只要谢桐枝和她一死,没人再能够威胁到仪明。 仪明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沉默。 “谢桐枝——!”连疏月心中疼痛无比,她不想所有人都离开她,绝对不允许。 她赤手空拳地冲向谢桐枝,死死抱住他的腰。 “桐桐,就算你自焚,也不会拿他怎样的!”仪明看来并没有听她的话,将长剑寒壁攥在手里飞向谢桐枝,冒着寒气的剑次次差点刺伤他。 仪明趁着谢桐枝被连疏月限制住行动,连忙将连疏月拉了回来,再飞速后撤。 这时,郁昧子的召唤已经结束。 成百上千奇形怪状的妖从裂缝中蹦出来,像是闻到什么美味的食物,径直跑向谢桐枝。 谢桐枝表情巨变,眼中甚至出现了慌张,他麻木地砍杀着这群想要靠近自己妖,可万妖窟的妖哪里是能砍完的。 他的心性突然就软了下来,他放下剑,任由那些妖靠近自己。 浓烈的妖气包裹着他,原本脖子处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颜色变得更深,快速蔓延到谢桐枝的脸上、额头,爬满了他的整张脸,连指甲都变成了骇人的黑色。 谢桐枝的容貌原本是如冰雪庄严而高不可攀的,现在却成了妖媚、带着几分邪气的。 谢桐枝,入魔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舒游丝说的是这个意思。仪明豁然开朗,妖魔有再多的气运又如何,天道不会帮妖魔的。 “你满意了?”谢桐枝声音变得粗犷,眼尾鲜红妖冶,十指指甲变得尖长。 他充满了怨气,认定是因为连疏月害得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若没有她,郁昧子怎么会来,又怎会召来那么多妖。如今,他是魔,纵使这场赢了,他也是魔。魔怎么可以横行天下?天道不会放过自己的。 “哈哈……”他仰天大笑,清澈的眼泪从眼角流出。他骤然收住声音,将灼手不愿被自己握着的明嚣徒手捏碎,“吾,不会让你好过!” 谢桐枝两手成爪,弥漫的妖气包裹着他,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冲了过来,竟然将仪明阻挡的胳膊侵蚀出一个黑色的洞。 郁昧子千里召来万妖,体力不济,坐在没了生息的殷无涯和明不晦旁边,神色晦涩不明。 虽然已经入魔,但谢桐枝的实力不减反增,连疏月更加吃力地阻止他毫不顾忌地进攻。 “噗——”连疏月低头看着那只穿进自己小腹的手,皱着眉头不肯后退,因为后面就是曾经站在她身边的人。灵麒、仪明、郁昧子……她得保护他们。 谢桐枝的手又从她的后背穿出,他添添唇,对近在眼前的胜利却没什么喜悦:“去死。” 他覆在连疏月的耳边,语气轻柔。 “姑娘,接住这个!”熟悉的声音。 远处并行的两个黑点逐渐放大,随着距离减少而变成了两道人影。 第44章 四四颗仙石 两道人影逐渐清晰。 连疏月艰难地扭过头,看到了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崔云琅气喘吁吁,发髻凌乱,可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她怀里抱着一块青色的石头,上面攀附着复杂的纹路,正要用力往连疏月的方向掷去。 另一个便是白茗,像是他一路将崔云琅护送过来的。 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连疏月也不清楚。 谢桐枝自然不会让那块石头顺利送到连疏月身边,便想要急忙抽出手,解决掉崔云琅和白茗。 “我还没死。”连疏月掀唇一笑,两只手抓住他的小臂,不让他动弹,好为崔云琅争取时间。 当初她刚恢复记忆,因为谢桐枝就在旁边,再加上自己当时的实力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所以她根本没办法将心石拿回来。 原以为平春谷花海中那颗心石早就被谢桐枝拿走了,且崔云琅也惨遭他的毒手。没想到崔云琅还活着,心石也还在。 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可以逆转。 只要心石回到她身体中。 谢桐枝脸部颤抖,生生扯断了插进连疏月体内的那只胳膊,断裂处的骨头清晰可见——竟是乌黑的,骨面上还有冗杂的纹路,和明嚣剑身上的别无二致。 这便是凤凰骨上该有的,只是谢桐枝已经入魔,他的凤凰骨已经被侵蚀到一无是处。 连疏月没想到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生生断了自己的胳膊。她从背后将他的胳膊扯出来摔在地上,踉跄几步追上去。 崔云琅不能有事,她帮了自己太多。 “小心!”连疏月捂着小腹,眼睁睁地看着谢桐枝一脸狰狞势在必得般即将接近崔云琅。 崔云琅死死抱住怀里的心石,可她向来温婉,此时吓得闭上了双眼。 时间好像停滞,崔云琅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于是她睁开了眼睛,面前已经没了谢桐枝的身影。 她向远处看去,谢桐枝正被一只巨兽拦腰咬在嘴里,只剩一只手的他艰难地想要挣脱。 可灵麒刚醒来便拼尽了全力,抱着必死的决心将他死死咬住,谢桐枝自然无法轻易逃掉,他望着崔云琅的方向,眼神像是要将崔云琅活生生吞了。 连疏月心中担心灵麒,一点时间都不敢怠慢:“云琅,石头……” 她全身没有一点好地方,力竭地扶着崔云琅的肩膀。 崔云琅慌慌忙忙递给她:“在这在这!” 连疏月没有接,微微笑着向她祈求:“还要、麻烦你。塞进来。”她指了指自己空洞洞的小腹,那是谢桐枝打伤的地方。 普通人受了这般重的伤早就死了,可连疏月硬撑着,等来了崔云琅带来的转机。 崔云琅害怕极了,连忙摆手:“不行,你会死的!”青岐师父叫她偷偷藏起石头,找机会送给连疏月,可没叫自己把石头塞进她的肚子。 她做不到。 白茗见她犹犹豫豫,看了看灵麒和谢桐枝的方向,然后一把夺过心石:“没时间了,我来!” 他看了眼连疏月,半跪着开始将心石往里推。 “轻点轻点!”崔云琅捂着嘴不敢看,听到连疏月隐忍的闷哼声,她还是运转着灵气为连疏月减轻痛感。 轻柔的灵气温顺地包裹着连疏月,她能感觉到心石已经慢慢回归自己体内,修士也开始恢复。 谢桐枝那边就相反了,玄火已经越来越微弱,这代表他马上就要完全失去属于的修为,他不再是凤凰,而是一只彻彻底底的魔。 魔,理所应当被消除在这世间。 兴许是求生的欲望激发了他全部的力量,他终于从灵麒的口中挣脱出来。 灵麒巨大的身体周围几乎没了祥云围绕,他直直下落,即将砸在地上却被拖住,躺在了温暖的毛绒里。 他努力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片火红,耳边回响起一道清丽的长啸。 天空污秽尽散,出现彩色的祥云,秀气的白色群鸟翩翩飞来。 时隔许久,他又见到了衔玉白鸟来贺。 “桐桐……”灵麒喃喃。 连疏月回首,高贵的眉眼尽是自信:“睡吧。”醒了,一切都好了。 现在,她才是真正的凤凰,她要驱除那只魔,那只名为谢桐枝的魔。 崔云琅被衔玉白鸟吐的玉石砸了下脑袋才反应过来:连姑娘,她不是人啊! 仪明乐呵呵地摇了摇拂尘,命令白茗赶快将这些地上的玉石都捡起来,到时候青微宗就又多了笔收入。 “宗主,您将寒壁变作这般模样,行走在外,不觉得有辱门风吗?”白茗边捡边小心翼翼道。 毕竟他们是剑宗,宗主老是拿个拂尘当宝贝,别人会以为他是个太监。 仪明望了望连疏月和谢桐枝的情况,见他们还在追逐,并没有打起来才又甩了甩拂尘:“白茗啊,本尊行走在外,从来没有人发现本尊是青微宗的宗主。” 所以不会给青微宗丢脸的。 他叹口气,有些心酸。 白茗登时慌了:“宗主,弟子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在为青微宗的形象考虑。 “不用说了,”仪明头上洒下一片阴影,他摆了摆手,“快些捡,别被别人抢走了。” 话音刚落,上方有什么东西砸下来,直接将仪明当作肉垫压在了下面。 接着便是连疏月的声音:“帮我照看一下。” 白茗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将被压在麒麟下没了声息的宗主艰难扯了出来:“宗主,你没事吧?” 仪明摇摇头:“快去多叫些弟子来,徽门的门主应当还是颐徐息,叫她一定来。” “弟子知道了。”白茗用百宝袋装了一袋子的玉石才离开。 郁昧子、仪明、崔云琅等人坐在视野开阔的地方,作为合格的观众为连疏月加油打气。 殷无涯和明不晦原本已经没了生息,可两人压根儿就不是普通人,只是桐桐的两滴血和郁昧子割下来的血肉孕育而来。 既然连疏月又恢复了真身,复活殷无涯和明不晦只不过是两滴血的事。 只要她还活着,兄弟俩就根本不会死。只要他们不惹事,连疏月也不会吝啬让他们一直陪着郁昧子好好活着。 “父王,阿、阿娘她还挺厉害。”殷无涯还是叫不惯,捏着下巴别扭地道。 他揽过明不晦的肩膀:“哥,你说是不?” 明不晦晃了晃肩膀,想躲开,还是忍住了,点点头道:“嗯。” 郁昧子嘴角勾了勾,望着连疏月身影的双眼近乎痴迷。 远处,连疏月已经变作了人形,回头朝殷无涯喊道:“殷无涯,‘明枝’借我一用!” 将舒游丝困在寒酥山后,她曾游走在修仙界各处,将自己的凤凰骨和凤凰血散尽。 其中有一根胸骨化作了一把长镰,送给了已经从弥伽山出来成为万妖窟妖王的郁昧子,郁昧子又将长镰送给了殷无涯,取名叫明枝。 “接着!”妖气弥漫的长镰从殷无涯手中掷出,没有丝毫犹豫。 连疏月接过,英气潇洒地在手中转了几圈,然后握着镰尾毫无保留地向谢桐枝脖颈割去,像是索命的死神。 “该结束了。”她将谢桐枝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声音却十分地轻浅,像是私语。 她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小腹处和腰侧的伤口早就愈合,连衣物都整整齐齐。发髻更是,甚至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与脚下的断了一条胳膊和满脸都是丑陋纹路的谢桐枝对比鲜明。 谢桐枝好像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这样人人践踏、毫无尊严的自己。忽然,他将剩下的一只手虚空抬起。 连疏月微微后退,以防他做些自己无法预料的动作。 他的手中多了一块玉,正是破虚前灵麒从青微宗偷走用来破虚的那一块,破虚后灵麒将玉石交给了云斐和云旻,又被谢桐枝给抢走了。 连疏月疑惑:“你要做什么?” “破虚。”谢桐枝仰躺在地上,倨傲道。只要他剩余的所有修为应该还能使用一次破虚,等到了其他世界,一切还有翻盘的可能。 可连疏月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我难道没有和你们说过吗——” 她故意停了停,忽而笑开,打碎了谢桐枝一切希望:“这玉石,是一次性的阿。”只能承受一次破虚,一次过后,只是一块灵气充裕的普通玉石而已。 谢桐枝闻言,先是无法接受,随后脸色灰白,终于接受了现实,不再抵抗:“你赢了。” 他就这么死死盯着连疏月,直到长镰朝他的脖颈劈来。 他到死都保持着笑容:“我输了,可你愿意舍弃凤凰的身份吗?” 留下这句莫须有的话后,他化作黑烟彻底消散。 出生时祥云环绕高贵无比的谢桐枝,死后便只是一团可有可无的令人作呕的黑烟而已。 连疏月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长镰,似是明白了谢桐枝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像对待明嚣一样将长镰融进自己体内。 “殷无涯,拿去。” 殷无涯嘿嘿笑,仿佛是自己亲手驱除了谢桐枝:“如何,小爷的明枝厉害吧?” 旁边的明不晦撞了撞他,提醒他注意一些, 连疏月倒是不在意,抱着小小的麒麟颔首,眼中笑意不减。 这时,白茗带着好几个弟子来了,还有个连疏月被当作迟絮带进青微宗时见过一两面的徽门门主颐徐息。 “地上的白玉都捡起来,一颗都别落下。”白茗指挥着凌拂等几个弟子。 颐徐息扭着腰,风姿绰约地来到仪明面前:“哎呀,这不是好久不见的宗主大人嘛,怎么还活着呐?” 她的声音如天籁婉转,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霎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第45章 完结章 解决了谢桐枝,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修仙界也算可以平静一阵子了。 对于谢桐枝死前所言,连疏月自然是明白的。凤凰一族在此间已经是可有可无,她并不会像谢桐枝那般执着于这一身份或者权力。 这也是她毫不犹豫就将长镰还给了殷无涯的原因。 至于另一把明嚣……连疏月捡起来,将这把剑送给了明不晦,就当是自己弄断了他原先的佩剑的补偿。 明不晦自然是不敢轻易接受,他知道这剑有多厉害,于是连忙摆手拒绝:“我不能要。” “就当是,”连疏月顿了顿,看了眼殷无涯,又看向明不晦,笑道,“就当是补上了你出生时的礼物。” 殷无涯已经有了明枝,那这把明嚣自然是和明不晦最相配。 “谢桐枝已经解除了明嚣和伽音之间的认主。”她眸色暗了暗,想到伽音便有些失落,“以后这把剑就交给你了。” 明不晦不再推辞,只是有些疑惑:“伽音?万妖窟前些月误入了两条人鱼,其中一条好像就叫伽音。” “另一条是不是叫魇奴!”连疏月欣喜万分,手上力道不知不觉加重,睡梦中的灵麒顿时蹬了蹬腿儿。 明不晦蹙眉思索:“这就不知道了。” “是叫魇奴来着,”殷无涯吊儿郎当地走过来,长镰扛在肩上,“说是来青微宗还了东西,然后就迷路了。还是小爷好心把他们送回了哭尾迷海。就前天的事。” 结果一回到万妖窟就又被送到了这里,可把他累得够呛。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连疏月终于放下了心。 那么单纯漂亮的小人鱼竟然只带着没什么实力的魇奴就敢一路从哭尾迷海走到这里来,居然只是为了还剑?下次见面,一定得教育教育才行。 另一边的仪明还被颐徐息缠着,按辈分来说,颐徐息是云旻的弟子,竟然大着胆子捉弄起仪明来。 仪明不擅长对付女修,他叫她来本来是有事:“你们谢师祖被人道毁灭,青微宗没人管着可不行,你去连月山将你师父和师叔叫回来吧。” 颐徐息扭腰的动作一顿,一双媚眼若有所思:“知道了知道了,走了那么多年,还要我请自去请,真是麻烦精。”话里话外却含着高兴的意思。 仪明直到她从小就和云旻和云斐关系好,她自然不会拒绝。 “你又要跑路是不是!”颐徐息反应过来,抓着仪明的拂尘不撒手。 “本尊还有要紧事,青微宗就交给你们了哈。”说罢,连自己和寒壁都不要了,直接撒手遁走。 连疏月只听到一阵吵闹声,青微宗总归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便带着灵麒和崔云琅悄悄地离开了青微宗。 没了明嚣,灵麒还在自己的怀里休息,于是两人一兽只能步行着往南境走。 “平春谷……”连疏月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崔云琅是平春谷的医修,提起平春谷她必定是要伤心的。可连疏月还是想知道平春谷具体发生了什么。 “姑娘不用担心我,”崔云琅温婉地笑笑,“其实你离谷后,谢……” 她顿了顿,觉得再叫谢师祖怎么都不合适,干脆直接叫谢桐枝:“谢桐枝也跟着离开了,那时谷主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便暗自送走了许多弟子,只留下部分不让谢桐枝察觉。” 她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颤抖,眼眶蓄泪:“那些弟子都是自愿留在平春谷中,愿意和平春谷共存亡……” 说完,她擦掉眼泪:“谢桐枝死了,青岐师父和谷主得到消息后应该就要准备回谷了。” 连疏月沉默,如果郁宵不带走部分弟子,那整个平春谷都会无一人存货,郁宵也只是不想让医道从此落寞。他的做法是对的。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知道。”只要平春谷的根底还在,就还会兴起。 一年后,寒酥山。 这次的寒酥山刚好在连月山附近,两座山比邻着,显得有些拥挤。一春一冬,倒是一副奇景。 “久久,我们出去走走吧。”迟絮见外面风景不错,便牵着迟久往寒酥山外走,“游丝,快来。” 舒游丝放下雪狐,大步跟上:“这就来。” 连月山少见的热闹,连疏月和灵麒都在,云旻、云斐还有劝他们回宗的颐徐息也在。 连疏月是知道寒酥山会到这里才特意过来的,她想见见舒游丝他们一家过得如何。 因为仪明前不久过来找过自己。说他还能再来一次破虚,带她回到曾生活过的江湖中去。离开前,总要见见这些朋友。 因此迟絮一家刚一出来,就碰到了在此恭候多时的连疏月一行人。 “游丝,这是怎么回事?”迟絮吓了一跳,牵着迟久的手微微一紧。 舒游丝连忙安抚:“没事,是从前宗内的师兄弟。” 迟絮这才放心:“原来如此。” 听说谢桐枝死后,迟絮心绪紊乱,灵气窜移,修为倒退后甚至连记忆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过也好,她与舒游丝和迟久能够放下一切做普普通通的人家。 “这么巧,本尊也来凑一脚不过分吧?”未见其影先闻其声、众人朝出声的方向抬头望去,见是仪明,又默契地低下了头不理,径直往连月山去,任由仪明在后面喊。 吵吵闹闹的,气氛还算不错。 夜晚围炉,连疏月正在和迟久玩闹,橘色的火光将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温馨异常。 灵麒仿佛失宠了,有了迟久后连疏月就没怎么理过自己,于是他也变成了小孩模样,硬凑到连疏月跟前,将迟久挤到了一边。 “桐桐,桐桐——”他伸出短手要抱抱,声音十分甜腻。 精致白皙的小脸,脖子上戴着个同心玉球,和刚破壳时一模一样。连疏月顿时就心软的不行。 她失笑,抱起灵麒,牵着迟久将他送回到迟絮身边才又回到了座位:“你和小孩子争什么?” 灵麒抱着她的脖子蹭一蹭她滑嫩的脸:“怕你离开。” 连疏月心里咯噔一下:“你知道了?” 这回轮到灵麒咯噔:“知道什么?” 他哭丧着脸:“你真要离开了?是不是郁昧子又拿殷无涯和明不晦勾引你了,还是你想伽音了?还是你觉得我穷,养不起你了?” “胡说什么呢?”连疏月哭笑不得,夹了一瓣儿碳烤雪莲堵住他的嘴,“仪明说能送我回去,就是你去接我的那个地方。” 她的血脉也在慢慢流失,修为什么的也逐渐减退。纵然自己不在乎,天道也不允许再有凤凰这一强大的种族存在了。她迟早会沦为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不过这个“迟早”,少则万年。 灵麒日夜陪伴在她身边,自然是对此知晓。 “那能不能也带上我?”他皱着小眉头将味道奇怪的碳烤雪莲吞进肚子里,然后将头埋进连疏月的颈窝,闷闷道,“我是因为你才活到现在的。” 连疏月沉默了,因为她也不知道仪明能不能再多带上一个人。 灵麒没得到回答,以至于离开了连月山还是闷闷不乐,一直窝在连疏月的怀里不肯下来。 两人暂时定居的地方是从前一起生活过一阵儿的村子,那几间简陋的房子居然还在,过了一条河,田埂对面就是之前村长送的几亩田。 可惜沧海桑田,村长早已不在。 “到家了,相公?”连疏月语气危险。 灵麒听她叫自己相公,顿时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蹦下来变回原样,拿了躺椅放在连疏月身边:“桐桐坐。” 连疏月躺了下去,春日的阳光还算舒服。 她伸手将灵麒拉到自己身边一起躺着:“时间还早,不如及时行乐。” 她的意思是,第二次破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他不要太担心。 谁知道这人想歪了,使劲往她怀里拱,她就随他去了。 不知多少年过去。 连疏月活得很自在,坐在田埂上撑着把小伞,手里的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灵麒正挽着裤腿割稻谷,等到日落西山才找邻居租了一只牛背着稻谷回到院子里。 院子左右的两道墙前堆满了割好的稻谷,可见灵麒有多勤快。 可是到了晚上他又不见了,过几天桌上就会多一两本新的话本子的连载本。 连续好几个月都是这样。 起初连疏月觉得话本子里的插图有些丑,就多嘴说了一句,之后的话本子就变得越来越精致。 她还以为是灵麒到镇子上买的,没多想。时间久了,她反应再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她决定一探究竟。 入夜,连疏月拍了拍床边:“过来睡觉呀。” 灵麒熟练地拿起镰刀,然后帮她关好门窗:“隔壁李婶儿说她家还有谷子没割完,我去帮一下忙,你先睡。” “那行,你早点回来。”连疏月躺了下去假装闭上眼睛。 等外面脚步声逐渐变小变远,她才立马起来跟了上去。 她要隐去身形还是很简单的,所以灵麒根本就没发现她。 深更半夜的田里根本就没有人,一看就知道灵麒撒了谎。连疏月抱臂,看他大半夜到底要做什么。 空旷的田里只剩下稻茬,下一瞬又多出一座泛着白光的宫殿——玉获宫。 上次见到玉获宫还是在上次,总之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记得玉获宫的房顶破了一个洞,于是她悄悄爬上去,刚好就看到了洞下面的灵麒正在奋笔疾书。 阴影挡住了灵麒的视线,他抬起头,刚好和连疏月来了个对视:“你、你怎么来了!”他慌忙地想要藏起来桌上的文房四宝,结果越忙越乱,纸张飘落了好几张。 “捉奸。”连疏月轻盈地跳下来,将地上的几张纸捡起来,看看上面的内容,又看看局促的灵麒,“这是……连载本?” 她又跑到灵麒面前,将剩余的纸都拿起来观摩:“你每天晚上偷偷出来,就是为了给我画这些?” 灵麒真挚地望着她:“兴许,若是你喜欢这些,就舍不得走了。” 连疏月将几十张纸拍在桌上,两只手撑在桌面直直看着他:“上次仪明来找我们还是十年前,你知道他之后去哪了吗?” 灵麒摇摇头。 连疏月笑眯眯:“他破虚跑了。上次来就是问我要不要一起。”还顺便把她身上的障眼法术给解了。 她问仪明为何要在她身上设这种法术,让除了灵麒外的别人都误以为自己是迟絮。 仪明只是一脸的高深莫测:“不然你是如何进青微宗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计划中。 灵麒明白了她的话,所以,她拒绝了仪明,选择留下来。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开心地冲向连疏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桐桐,你真好。” 玉获宫里有柔柔的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气氛莫名暧昧。 “桐桐,桐桐在吗?” “阿娘,小爷来找你了!” 郁昧子带着两个儿子又找上门。 灵麒收起自己的玉获宫,化作麒麟载着连疏月连夜逃跑。 又不知过了多久。 听说,青微宗的代宗主云斐和宗内徽门的门主结为了道侣。 寒酥山里出了个绝世少年,半妖半人,资质奇佳。 明不晦与殷无涯离开万妖窟追寻真正的道。 只有灵麒知道,那俩小子就是郁昧子派来监视他和桐桐的,真是诡计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