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员绿茶的乙游里艰难单身 作者: 竹外渡子 文案： 钓系白切黑病娇乙游女主x直女转生吐槽役憨憨男配叶扶穿越了。 病逝后重活一世，她高兴了，但没完全高兴。——因为，她转生的是某乙游里开场即便当的暴戾皇太子凯瑟·亚斯林啊！！ 为了活下去，他兢兢业业地拔除死亡flag，勤勤恳恳地担任推动剧情的工具人。然而，不大对劲的是，本该去狂刷男主角好感度的女主角卡特琳娜，居然无视男主，只绕着他转……？ 卡特琳娜：殿下，今年的交际舞会——凯瑟：啊抱歉，我正好有事，不能参加了。（去找你的男主角啊！都快大结局了好感度全是零你这女主怎么当的啦！） 卡特琳娜：诶。我还做了蛋糕呢，但要是殿下很忙的话，就不打扰了……凯瑟：这位美丽的小姐。您还缺舞伴吗？ ——————因为剧情改变，为了保持世界的稳定性，凯瑟有时也需要代替不在线的男主执行英雄救美的任务。 正比如，这时的卡特琳娜，应该被强大的魔物群包围，瑟瑟发抖、命悬一线……掐准了时机，严格按照剧情发展出现、准备英雄救美的凯瑟，却看见如下一幕： 浑身溅满魔物黑色血液的卡特琳娜，正握着剑，面无表情地踩在一堆魔物的尸体上。栗发少女抿着嘴唇，冰冷的蓝色眼睛发出幽幽的光；却在看见凯瑟的一瞬，慌张地丢下手中的剑，露出委屈又害怕的表情。 “殿下！”卡特琳娜呜咽着，扑进皇太子殿下的怀里，“您终于来了，我好害怕……”凯瑟哽咽：“……要不你给我一拳，先让我忘掉刚才看到的画面？” 内容标签： 性别转换 幻想空间 古代幻想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扶，凯瑟·亚斯林，卡特琳娜·洛桑 ┃ 配角：克里斯·亚斯林，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有我最喜欢你立意：女孩子呀，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立意：女孩子呀，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第1章 王宫篇（1） 在被男爵千金卡特琳娜投掷出的木剑击中的一瞬间，凯瑟·亚斯林，或者说叶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电子科技时代出生，于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叶扶，在她十八周岁的成人典礼上晕倒。 再然后是相当俗套的剧情：确诊绝症、死期宣判，家人为了治病卖车卖房，却始终不见好转。她怀着不甘，在一天天的逐渐虚弱中独自面对死亡，最后听到的是，身边医疗仪器尖锐的报警蜂鸣…… 十八年的女孩记忆如同被放闸的潮水，一股劲儿涌入了她的脑袋。小少年的身体滞住，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还在火辣辣疼痛着的额头。 叶扶想，她终于为十二年来每日每夜感受到的强烈违和感找到了答案。 她是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乙女游戏里一个开场即暴毙的暴戾皇太子身上啊！ 而唤醒她记忆的那把木剑——在她的脑门上短暂着陆之后，又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便坠在了地面上。周围的窃窃私语早在皇太子被剑砸中的一瞬间便停下了，此刻只剩下一片寂静。在这片寂静之中，木剑掉落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凯瑟殿下……” 罪魁祸首的声音颤抖着从远处传来。叶扶抬起头，看见正手忙脚乱地向她跑来的女孩儿。被精心打理过的栗色长发凌乱地翘起，那双如同蓝宝石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也盛满不知所措的畏惧。 ——这就是这个游戏的主角，卡特琳娜·洛桑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眼前这幕场景，正是游戏里给女主角造成了重大心理阴影的事件。也是日后凯瑟这个角色，被各个男主们拿捏的死穴之一。 卡特琳娜的父亲洛桑男爵原先是一名战士。在一次援助战争中一骑当千、突破敌军包围获得胜利。皇帝召他回宫后亲封男爵，还专门在皇宫内安排了庆功宴，供洛桑结识王都的贵族之用。只是一般贵族都瞧不起原为战士的男爵，更不会待见贫民出身的卡特琳娜…… 故事正是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叶扶揉了揉眉心，回忆起在木剑丢出之前，一众贵族小姐调笑的声音。 “洛桑男爵如此善武，卡特琳娜小姐肯定也很擅长剑术吧？” “欸，我听闻小姐还去过军营呢。一定和士兵们学过不少手艺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那个荣幸……” “哎呀，没有剑吗？那可巧了，我这里正好有一把木剑呢。” 再之后，便是卡特琳娜在众人的怂恿中迫不得已拿起木剑，却因完全不懂剑术、连握剑的姿势都是错误的。在女孩儿胡乱挥舞中脱手的木剑，就那样直当当地砸到了凯瑟的头上。 按照原剧情，他应该非常生气，直接把卡特琳娜抓起来关进地牢。然后，在男爵的求情和贿赂之下，再勉为其难地把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样的小女孩儿丢出皇宫。 因此留下心理阴影的卡特琳娜对一整个贵族的社交界都产生了恐惧，身体也不再如以往强健了。 但叶扶可完全没有按照剧情走的打算。虽说，疼是真疼，小姑娘劲也够大。她抽了抽鼻子，还是装成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对不知所措的卡特琳娜说道：“我没事。” 只是话刚说完，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蜂鸣声。叶扶吓了一跳，伸手捂住耳朵，却不见声音有任何减小的趋势。周围的人也如没听到似的无动于衷，让她有点怀疑人生。 难道是被砸出幻听了？叶扶摸了摸还在火辣辣疼痛着的额头，深以为然。不过，眼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待会儿再去看医生吧。她深吸一口气，顶着巨大的蜂鸣声，转身朝席前的贵族小姐们望去。 在接收到皇太子的视线之后，几位小姐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凝固。叶扶抬了抬眉尾，莫名地替女主角感到不爽。她想了想，索性把卡特琳娜护在身后，清清嗓子，沉声说道： “在宴席上怂恿别人舞刀弄枪，这就是各位几年礼仪课的成果吗？” 应是没想到被砸的凯瑟还会选择站在卡特琳娜那一边，连背后的女主角本尊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叶扶相当享受这种感觉，天知道她在打游戏时对这群虚伪的贵族小姐讨厌得有多深——既然给了她转生的机会，肯定是要行侠仗义一次的吧？ 于是小皇太子的神色冷了冷，面无表情地开口继续： “有些人今天的表现，实在不像是贵族千金的样子。还有人带木剑来庆功宴……这件事我不会追究，但回去之后，礼仪课最好还是从头再上一遍吧？” “我会派皇宫的教习侍女去给各位落实的。好了，请各位继续享受宴会吧。” 看着几位小姐变化的脸色，叶扶只觉得心中暗爽。虽然很想再怼几句，但头实在是太疼了。她倒抽一口气，捂着额头正想去休息室，倏忽撞进一双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睛里。 “殿下……”卡特琳娜看起来很是受宠若惊，却也不忘向他道谢，“谢谢您。”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叶扶摆摆手，客气地敷衍她。对于未来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卡特琳娜，她还是选择敬而远之的。 叶扶刚想绕过小姑娘离开，就因头疼和耳边持续不断的蜂鸣声直接走了一步踉跄。卡特琳娜倒是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查看她的额头：“殿下，抱歉……果然还是很痛吧？需要我扶您吗？” “呃……”叶扶正犹豫着，余光瞥见正匆匆朝这里赶来的优立卡。优立卡是她的守护骑士，本来守在殿外待命。这会儿应该是听说了皇太子受伤的消息，才前来查看情况。 正好给了叶扶一个摆脱卡特琳娜的借口。凯瑟尬笑两声，朝守护骑士招了招手，又向卡特琳娜递去一个友善的微笑：“还是不劳烦洛桑小姐了。快回去享受宴席吧。”说完，便在骑士的搀扶下离开了。 说来也怪。一离开卡特琳娜，耳边的蜂鸣声就停了下来。叶扶感到疑惑，回头望了一眼女主角所在的方向。令她诧异的是，她和优利卡已经走了有一段路了，卡特琳娜却仍未离开；女孩儿小小的、孤零零的背影远远地伫立在后方，与热闹的宴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叶扶正想眯起眼睛仔细确认，却又被突然响起的蜂鸣声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捂着耳朵转过头去。 然后声音就又停下了。 哈？什么情况，还有触发条件的吗？ 叶扶感到莫名其妙，于是再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卡特琳娜。蜂鸣声再度响起，不过她这一次早有准备，不但没有被吓到、还迅速地转回了脑袋。果不其然，在她转过头的刹那，声音停止了。 这难道是被砸出来的ptsd吗？叶扶揉着太阳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因为伤到脑袋，所以精神上也出现了问题？等等，这么一说，原作里凯瑟在被砸之后犯下的种种暴戾罪行，会不会也是因为被卡特琳娜砸出来的精神问题？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不禁严峻起来。伸手拍了拍正扶着她缓慢前行的骑士，叶扶紧张地说道：“优利卡，再快点。我感觉我现在很危险。” 骑士看了看小孩儿额头上肿起的大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嗯，确实很危险，这幅模样要是让那些贵族看到了，恐怕有损皇太子的形象。殿下最爱面子了，这事儿传出去不好。 依然伫立在原地的卡特琳娜远远地望着凯瑟离去的背影，蓝色的眼睛逐渐暗了下来。她安静地转过身，在诸位小姐愤愤不平的视线中，伸手提着裙摆、轻轻抬起了穿着精致皮鞋的脚丫。 然后，一脚，踢在了还躺在地上的木剑上。 木剑受力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咚的一声，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它的主人头上。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声音。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被砸中的小姐并没有那么强的耐力。 “啊！！！” 尖叫声很快将宴会岌岌可危的秩序带入混乱的深渊。有人关心、有人安慰、有人旁观，也有人站出来指责：“卡特琳娜！你就是故意的吧？！果然是贫民出身的家伙，太没教养了！” 卡特琳娜似乎不太理解。她歪头，清澈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露出困惑的神色：“我只是想物归原主呀。大家不是想看我露一手吗？啊。对了，贝卡小姐，谢谢你的剑啦。” 说罢，俯身行了一礼，便回到位置上坐下，自顾自地捧起杯子喝茶。 名叫贝卡的小姐捂着额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卡特琳娜。能够让人得到发泄的词汇显然不是一位淑女应该说的，于是那些情绪便堆积在她化了精致妆容的脸上。因愤怒而蜷曲的肌肉紧绷在一起，让本就不出众的五官更加扭曲。卡特琳娜却置若罔闻，只是垂眸、捧着茶杯优雅地啜饮。 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红茶了。 第2章 王宫篇（2） 在休息室里等候医师的间隙，叶扶把多出来的记忆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了自己现在正是身处于《彼岸的卡特琳娜》世界里。这是个很普通的乙女游戏，女主角是伯爵家的千金卡特琳娜；漂亮善良的贵族小姐，上有慈祥的父亲疼爱，下有衷心的骑士保护，在游戏里是被各种美男环绕……当然，不幸中的万幸是，凯瑟·亚斯林并不是卡特琳娜爱慕者中的一员。 因为他在游戏开场没多久就死了啊！！ 凯瑟·亚斯林是个失败的皇太子。虽然他自幼便被作为未来的王储培养，不过遗憾的是，优秀的教育并没能给予他善良的品格。万众瞩目之下长大的凯瑟，固然有着过人的实力，却暴戾自大、杀人如麻；常年被狡猾的佞臣洗脑，以至于尽管身为弟弟克里斯丝毫没有夺嫡的想法，他也无法放下心来安静成长。 正是这样的凯瑟·亚斯林。在他二十岁那年，定下了谋杀弟弟克里斯的计划，却反被告发，被送到了断头台上。 想到这里，叶扶不禁擦了把汗。还好、还好，刚才记忆恢复得及时，没对卡特琳娜怎么样。方才乍一回首，她才发现，自己这几年来做的事儿也没比原主好到哪里去。要多了这一个flag，恐怕便当也是迟早的事…… 转生成为凯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原主的影响，他的脾气变得尤其火爆。还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因为念不下去文字不通的童话书、愤怒地把书本带桌子都丢进了燃烧的火炉里；还有每一次洗澡，上厕所时产生的强烈违和感，让他不爽地踹坏了好几根皇宫的水管。 在克里斯入宫之后，他变得更加无法无天。叶扶本人对克里斯的亲近感和凯瑟的身体对克里斯本能的厌恶情绪糅杂在一起，导致他每每见到这位便宜弟弟，都势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往近了说，就是一年前，她看见在楼梯上漫步的克里斯。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却在靠近之后突然莫名地感到暴躁，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把人推了下去。 虽然那并非他的本意，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些非常配角、非常适合便当的行径啊！ 凯瑟默默地感叹了一句，想着得空一定要带厚礼拜访一下克里斯，顺带回收一下她的死亡flag。思量间，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医师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而在他背后，叶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卡特琳娜？她跟过来做什么？ 年纪尚小的女主角躲在医师背后紧张地四处张望。在视线与凯瑟相撞的一瞬间，蓝色的眼睛迅速明亮了起来。 “凯瑟殿下！”卡特琳娜小跑过来，看见凯瑟额头上肿起的大包，歉疚地垂下脑袋，“实在是很抱歉……不过，我以前经常帮爸爸处理伤口的，所以，我也想来为殿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凯瑟光想着之前见到卡特琳娜脑袋里响起的古怪声音，看见她来便下意识的捂住耳朵。结果蜂鸣声没响起来、卡特琳娜的话也没能听清楚。他感到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再问一遍，料想也是道歉之类的事情，便胡乱回答说：“嗯，嗯。你不用太在意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 卡特琳娜的注意力却全在凯瑟敷衍的两声“嗯”上。她以为凯瑟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一下变得开心起来：“真的吗？殿下，真的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的？凯瑟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开心起来的卡特琳娜散发出了某种让人无法忍心追究的光芒。不对啊，万一答应了她什么奇怪的要求也不行……他狠了狠心，刚要开口询问，就被医师伸手戳上他脑门的动作打断了。 虽然没有直接碰到肿起的部分，但在周围按的这一圈也差点让凯瑟嗷嗷的叫出声来。念及卡特琳娜在场，他捏紧了拳头，紧闭嘴唇誓死捍卫自己坚强的人设，集中在忍耐疼痛上的精神很快就把刚才的问题忘在脑后了。 “很疼吗？殿下，您也真是不小心……”医师说着，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消肿的药剂，递给了想要帮忙的卡特琳娜，“怎么会在平地上摔倒呢？脑袋还磕到了花坛边角，真是太危险了。” …… 倒也不用把他胡诌的理由在罪魁祸首前面说得这么详细。 凯瑟此时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就地安葬了。他为了少生是非，对骑士和医生的说明都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谁知道这卡特琳娜会后脚跟着医生进来？医生又会在她面前，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瞎编的借口复述一遍呢？ 救命，好尴尬…… 卡特琳娜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她愣了一小会儿，却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接下了医生递来的药水。然后拧开盖子、把药水涂上棉签，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看起来确实是个熟手。哦，原来是要帮他上药啊……凯瑟松了口气，心想只是这个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在原地乖乖地等待着。 卡特琳娜捏着棉签，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对着凯瑟红肿的额头轻轻地涂抹。药水带来的凉意驱散了些许疼痛，让凯瑟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那双雪青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卡特琳娜，此时此刻，小皇太子正在思考：原作里，好像没见卡特琳娜给哪个男人上药过啊。她有这种设定吗？ 但单纯的女主角可不知道这道炙热视线的主角竟然在琢磨这种事情。只是在凯瑟毫不掩饰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有些不太自在，她短暂地顿了顿、屏住呼吸，稳住了微微颤抖的手腕，才继续手中上药的动作。 “殿下，好了哦。” 卡特琳娜轻声的提醒把凯瑟从出神的思考里拉了回来。凯瑟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卡特琳娜提起裙摆行了一礼。而后抬起头，复杂的目光扫过凯瑟额头上已经被她静心处理过的伤口，又张张嘴唇，轻声说了一句：“多谢殿下。”语毕也不多留，转身轻悄悄地带上门离开了。 确认了女主离开，凯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到正在收拾医药箱的医师身边，担心地问道：“医生，像这样伤到头，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比如变得比以前更暴躁什么的。” 医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了正在一本正经地担心自己的小皇太子一眼。虽然很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耐心地向小孩儿解释：“不会的。殿下的运气好，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每天按时擦药，很快就能痊愈的。” 凯瑟松了口气。那就好，他可不想变得像暴躁的原主一样四处咬人。眼下卡特琳娜的flag算是拔了，下一个需要考虑的就是他的便宜弟弟——克里斯了。 想起记忆里小克里斯见到他时畏惧的脸色、和游戏CG里克里斯亲手将凯瑟送上断头台时冰冷的表情，叶扶只觉得冷汗直流。虽然她在恢复记忆前就多少有些察觉到自己面对克里斯时的失态，也尽量避免和他见面了。但是，这也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比原主亲切的哥哥…… 凯瑟觉得他被卡特琳娜砸开花的脑袋忽然变得更疼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能够快速地增加小克里斯的好感度呢？凯瑟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晃着小腿努力地思考。 有了！ 这时、叶扶恢复记忆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她记得克里斯喜欢的东西。虽然很对不住卡特琳娜，因为这本来应该是女主角日后用来刷克里斯好感度的道具。但是，卡特琳娜失去的是好感度，她是生命哇！现在，扭转克里斯对她的印象刻不容缓！ 从沙发上跳起来，凯瑟迅速打开休息室的大门。果然，优利卡正在外面等候。他松了口气，招招手唤骑士过来，又踮起脚尖凑过去耳语了几句。骑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收拾完医药箱的医师后脚也从休息室里出来，对凯瑟俯身行了一礼，而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叶扶被这莫名的视线晃得有些紧张，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心中升起不好的猜测来。不会吧？难道真有什么后遗症？好吧，这回好歹是知道了，死也能死得明白一点……捏了捏拳头，小皇太子努力做出轻松的神色：“医师，您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接受……” 医师沉吟片刻，正色道：“臣下以为，殿下您对待女孩子还可以再温柔一些。” 凯瑟：“……啊？” 第3章 王宫篇（3） 在游戏中，身为男主角之一的帝国二皇子克里斯·亚斯林，是个极其自卑的少年。生母是异国的舞姬，出身本就不那么高贵的他，不但没能得到皇帝的青睐，还从小被皇后和哥哥凯瑟百般打压。尽管他天资聪颖，也不得不藏起锋芒、屈人篱下，去做凯瑟的附庸。 但是，卡特琳娜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在冰冷的皇宫里长大的克里斯第一次尝到被人重视的滋味，第一次有了想要去守护这个纯洁的少女的决心。于是他开始努力去学习，变得优秀、独当一面，正因如此，暴戾高傲的凯瑟·亚斯林才第一次对他的弟弟产生了强大的危机感。以至于在他二十岁时，悄然制定了一个足够让他走上断头台的计划。 好，话说回来。现在的凯瑟·亚斯林刚满十二岁，克里斯·亚斯林则是十一岁。离令人闻风丧胆的刺杀事件还有八年，他还有很多时间去改变这一切。——叶扶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活下去，绝不跟剧情领盒饭去的。 她在转生之前患有重症，在病房里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还没能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就死去了。重生之后的叶扶无论如何也不想重蹈覆辙，即使是以凯瑟·亚斯林的身份，她也要活到寿终正寝为止。 凯瑟拎着纸袋走得飞快。在下午优利卡回来复命之后，他便踏上了去克里斯所居住的宫殿的路途。克里斯被皇后安排在皇宫角落的一座宫殿里，他走了好些时候才气喘吁吁地到达目的地。宫殿门前正在洒扫的女仆看见凯瑟的身影花容失色，转身就向宫内跑去。 叶扶无言。回想起她上一次来到这里——一年以前，还把克里斯推下了楼梯。这么一想，女仆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了，毕竟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没有好事。不过她本来也不应该是那么暴躁的人才对，恢复记忆之后回忆起以前的所作所为，总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叶扶甩了甩脑袋，把这些突然产生的困惑挪到脑后，礼貌地走上前去询问殿门前把守的骑士：“请问，您有看到克里斯吗？” 骑士见是凯瑟前来，迟疑了一瞬，还是如实告诉了他克里斯的行踪：“殿下在练武场。” 叶扶点了点头：“多谢。”随即便转身往练武场的方向去。 骑士望着凯瑟的背影，挠了挠头。他是今年刚进宫的新人，对于凯瑟王子的偏执任性早有耳闻。今天一见，却发现对方既礼貌又不缺教养。看来传闻也不能全信才是。 这边的叶扶并不知道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她的形象在骑士眼里发生了改变。她在去练武场的路上，又突兀地听到了一声尖锐的蜂鸣。四下环顾一番依然没能找到声源。叶扶拍了拍耳朵，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想着先去找克里斯要紧，继续迈出了步伐。 宽阔的练武场里，银发少年正手执石弓，眯起眼睛瞄准远处雪青色的箭靶。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渐进，少年拉满弓弦的手指一松，一支箭飞快地射了出去。咔嚓一声，正中靶心。 他回过头，待他看清正向他走来的身影，身躯一震。石弓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与少年眼里浮起的恐惧一同，在空气里炸开一片诡异的寂静。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孩子未免也太害怕他了一点。 凯瑟没有说话，俯下身去把掉在地上的石弓捡起来，递给了克里斯。 这兄弟俩实在是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克里斯生得像他那异国的母亲，凯瑟则更像亚斯林皇帝。这也是为什么在游戏里坏事做尽的凯瑟依然能够稳坐皇储之位的原因。那双与皇帝如出一辙的雪青色眼睛，即使沾上了戾气也是威严的、象征着亚斯林皇室神圣的传承。 而克里斯，皇室的供养让他不至于营养不良，却也没能健壮到哪里去。现下的他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脸庞的稚气尚未退全，琥珀色的眼睛里正盛满对凯瑟的恐惧。向他递去的石弓让少年人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它，恍若珍宝一般攥在手里。 “……我来看看你。”早已想好的说辞忽然记不太清了，凯瑟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询问道，“身体还好吗？” 向来冷酷的哥哥对他突然的关心让克里斯措手不及。少年先是怔愣了片刻，又抬起头看向凯瑟——后者比他高了一个头有余，这使得他的打量变得有些吃力。而令他吃惊的是，兄长的脸上并没有捉弄的意味，反倒……有些愧疚？ “我身体很好。”克里斯不太习惯被人关心，视线也不敢在凯瑟脸上停留太久，只是低下头，小声地如实回答。 “额……那就好。”凯瑟没什么和兄弟相处的经验，想了想，还是决定直入主题，把手里抱着的纸袋塞给他，“这是给你的。” 克里斯把石弓放在一旁，双手接过纸袋，却没有打开，只是捧着袋子垂下脑袋站立着，于是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凯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不打开看看吗？” 克里斯的手一抖，这才战战兢兢地打开袋子。刚出炉的面包如云朵一般轻飘飘的甜味在空气中荡开，少年眨了眨眼睛，看向袋里的食物：“这是……” “这是黑面包。”凯瑟解释着，“是你母亲故乡的甜点，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在原作里，卡特琳娜得到克里斯的爱意，并不全是因为她的善良、真诚和美貌，也有一部分的功劳要归属于黑面包。用粗制面粉烤出的黑面包，口感干硬苦涩，为贵族所不齿，却是贫民的最爱。克里斯年幼时跟着生母在异国流浪，黑面包就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在被亚斯林皇室带回帝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尝到过它。 卡特琳娜正是在啃着黑面包的时候遇见克里斯的。大口吃着黑面包的茶发少女，大概让他回忆起了母亲吧。 这么一想，这孩子是怪缺爱的。 凯瑟正感慨着，克里斯已经把面包从纸袋里拿了出来。熟悉的香气已经将他对兄长的怀疑驱逐得一干二净了。少年把面包放到唇前，小心地嗅着，又咬下一口，细细咀嚼。确实是他记忆中的味道，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凯瑟给他的…… “王都有个小作坊专卖这个。”凯瑟见克里斯的神色有所变化，连忙补充道，“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多带一些来。” 自从上次被他推下楼梯后，克里斯就被皇帝以养病的名义软禁在宫殿里，失去了外出的权利。仔细一想，这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明明是凯瑟推的人，被软禁的却是受害者克里斯……由此，皇室对凯瑟的偏心可见一斑了。 “真的吗？”少年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随后又像是意识到失态似的，低下头，“那……您下次什么时候来？” 没想到黑面包的作用这么显著。凯瑟想了想，稍稍俯下身来与克里斯平视，语气中带着询问：“明天我上完课来，可以吗？” 皇宫里没有人会在意克里斯的想法，也很少有人会去征求他的意见。一反常态的凯瑟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兄长。在皇室摸爬滚打这些年来养成的警惕让他没有办法完全相信凯瑟，但是，稍微抱有一些期望，也是可以的吧？ 在少年眼里的光芒被冰冷的皇宫完全吞噬之前，叶扶尝试着为他点亮一些火焰。 于是凯瑟伸出手去，摸了摸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毛茸茸的银色脑袋：“我会来的。” 克里斯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克里斯的宫殿里出来，夜幕已然降临了。晚餐在凯瑟自己的宫殿里食用。在偌大的房间里结束了用餐，叶扶拿出纸笔，开始整理她记忆中的情报。 女主角卡特琳娜和男主角之一的克里斯她已经见过了。还剩下三位男主角，分别是摄政王奥克德、骑士优利卡和贤者阿尔维蒂……等等，骑士优利卡！？ 叶扶一震，手里的笔掉到桌上。她呆愣了片刻，然后转身去打开房门——哦，此刻正守护在门外的骑士，有着重褐色的短发和深翠色的眼睛。他只比凯瑟大三四岁而已，却有着刀刻般深邃的面庞，神情也格外冷肃。见到皇子殿下突然开门出来，骑士歪了歪头，正等着殿下的下一步指示；叶扶却飞快地关上了门，退回桌前，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她居然阴差阳错地抢走了女主角的骑士！ 第4章 王宫篇（4） 优利卡……优利卡是一家没落贵族的养子。因为天赋过人，刚满十二岁便被破格招进了皇家骑士团，肩上托付着整个家族的荣誉，颇有些“全村的希望”的味道。但在不缺贵族的皇家骑士团里，他却是出身最差、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按照原来的剧情，他应该在两年后被指为卡特琳娜的守护骑士。 不过，由于叶扶转生，可能是原来在游戏里就比较喜欢这个角色的立绘的缘故，在凯瑟来到皇家骑士团亲自指定守护骑士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选走了站在角落里的优利卡—— 到现在，优利卡已经跟着他有五年了。他虽然没怎么霸凌优利卡，但也没少让人家见识过自己的“丰功伟绩”。叶扶深吸了口气，咬着笔头默默地想。要不把他还回去？不行，优利卡是帝国实力数一数二的骑士，这样送他回去，要是被记恨上了怎么办？或者找个理由把他塞给卡特琳娜？可是她现在和卡特琳娜根本不熟，直接给人家塞人未免也太过突兀了…… 叶扶想得头疼。恰逢一阵敲门声响起来，门外传来优利卡询问的声音：“殿下，有什么需要吗？” 叶扶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正好听到优利卡的声音，便决定去问问当事人自己的意见。她打开门走出一步，一本正经地看向优利卡：“优利卡，你觉得我怎么样？” 优利卡即答：“不怎么样。” ……还真是不留情面。 “额……”叶扶摸了摸鼻子，心一狠，继续说道，“那如果给你一个漂亮善良的贵族小姐做主人呢？心动吗？” 优利卡的眼神露出不解：“您在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给你一个漂亮善良的贵族小姐做主人，你愿意吗？”叶扶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然而这对优利卡来说似乎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少年骑士皱了皱眉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的主人只有您。” 叶扶仍不死心：“可是如你所见，我是个不怎么样的皇子……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拜托父皇给你换一个主人的。” 优利卡听着叶扶说完，表情却是愈发冷峻起来。他盯着叶扶看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您将我带出训练场的那一天起，我的主人就只有您了，殿下。请不要说这些折辱骑士忠心的话。” 叶扶见他毫无商量余地的样子，点了点头，悻悻地关门回到房间。片刻之后，房门又被打开，金发的小皇子捧着一碟曲奇出来，尬笑着询问守夜的骑士：“那个，吃饼干吗？” 说起凯瑟第一次遇到优利卡的那天—— 那时叶扶的记忆还未苏醒，装着失忆叶扶的芯子的凯瑟，是皇宫内众人皆知的麻烦存在。与原作中代表了纯粹的恶的凯瑟不同，他显示出了极端的两面性，这使凯瑟在生活中的表现时好时坏、尤有割裂感。 选择守护骑士的那一天，是他为数不多的平静而清醒的时候。在训练场上站成一排的皇家骑士们穿着精致的铠甲，身姿挺拔。凯瑟则站在亚斯林皇帝身边，安静地打量着他们。 亚斯林皇帝告诉凯瑟：“去选择一个吧。他将会成为你最忠诚的伙伴。” 小凯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奇的视线在骑士之间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站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一个瘦高人影身上。 他的铠甲有些黯淡了，边角还爬上了细小的裂痕。但这并没能撼动他笔挺的身躯，周身的气质甚至不比那些光鲜的骑士们差劲。 这就是优利卡。他本是这些骑士里实力最出众的，却因为遭人排挤被迫站在了不起眼的角落。优利卡本人不甚在意这些，也未曾奢望被这位皇太子看中。按照原来的剧情，凯瑟本来也应该直接忽略他，去选择站在最前排的那个强壮英俊的骑士—— 但叶扶没有那么做。 凯瑟对优利卡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这种感觉，他对弟弟克里斯本来也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向克里斯的眼睛的时候，他总是无法遏制自己的怒火。而面对优利卡，凯瑟并没有冲动的感觉。 他走向优利卡，好奇地对这位少年上下打量。在注意到他破旧的盔甲时，凯瑟问道：“你的盔甲怎么了？” 优利卡握了握拳头，低下头正要答话，却被站在前排的骑士打断。 “殿下，他是个不入流的贵族，恐怕是没钱修补自己的盔甲吧！” 事实上，优利卡的盔甲是被这位骑士在早晨时偷偷掉包的。当然，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真相。或者说，没有人会去在意——除了凯瑟。 “皇家骑士团有专门的工匠，修补盔甲是不收取费用的。”凯瑟看着优利卡，不紧不慢地说着，“是被人动了手脚吧？” 动了手脚的骑士背后一凉，咬了咬牙，转头看向沉默的优利卡。优利卡不置可否，侧过头躲开他的目光：“是在下的疏忽。” 年幼的皇太子歪了歪头，像是不太理解他包揽责任的行为。却在转身之后，对亚斯林皇帝说道：“父皇，我就要他了。” 众人哗然。 没落贵族与皇储，怎么看都是有些偏差的组合。但凯瑟毫不犹豫的态度让亚斯林皇帝选择性忽略了这些问题，只是淡淡地说：“好。” 优利卡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为了皇太子的骑士。 在凯瑟身边的这几年过得很快。当年问他盔甲怎么了的小豆丁，现在已经有点儿成熟的模样了。 而在优利卡眼里，他的主人依然是个奇怪的人：前一秒还在发脾气，后一秒就慌张地道歉；愤怒中失手把弟弟推下楼梯，结果自责得连着好几晚都没能睡着。平静时的凯瑟和暴怒的凯瑟完全像是两个人——这样的皇太子殿下，好像中了某种诅咒，分裂出了两个灵魂。 一般来说，比较安静的那个灵魂出现的时间不是很多。但自从凯旋宴会之后，凯瑟的状态一直很平静，就算是与克里斯殿下见面也没有表现出太激动的样子。骑士优利卡有些困惑，难道是在花坛的那一摔，把殿下的脑袋摔回正常人了吗？ 凯瑟并不知道优利卡的困惑。他目前比较在意的事情是，既然优利卡下定了决心要跟随他，那卡特琳娜要怎么办？ 在优利卡成为卡特琳娜的守护骑士之后，帮她解决过不少问题。但现在优利卡被他挑走了，卡特琳娜的守护骑士又会是谁呢？ 叶扶想不出结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幸运的是，恢复记忆之后，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暴躁易怒，多少避免了一些日后促成凯瑟死亡的flag。 第二天，凯瑟上完皇储的培训课程，如约来到了克里斯的宫殿。 克里斯早已在殿门前等候多时了。见凯瑟带着黑面包按时来访，眼里绽放出细碎的光。二人刚进宫殿的会客室里坐下，克里斯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装着黑面包的纸袋，狼吞虎咽起来。 凯瑟见他比上一次还要迫切的模样，有些诧异：“你没有吃过午饭吗？” 克里斯咽下一口面包，犹豫了一会，才小声地说道：“我不吃午饭……” 叶扶一时之间竟没想起来这是个什么设定。克里斯原来有这样的习惯吗？不对，这么小的孩子不吃午饭，营养会跟不上吧？怪不得他明明和凯瑟只差一岁，个头却矮这么多…… “可是不吃会长不高的。”凯瑟说着，余光瞥到一旁侍候的女仆有些心虚的模样。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在他心里升起来，他看看女仆，又看了看克里斯，干脆直接问道：“是宫殿里的仆人不给你吃吗？” 拨给各个皇子日常生活的预算一般是固定的，不会存在吃不起饭的情况。倒是像克里斯这样不受宠的皇子，被仆人克扣了生活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克里斯却愣了愣：“他、他们说，不吃午饭是父皇下的命令……” 亚斯林皇帝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 凯瑟皱了皱眉头，正想说些什么，女仆却身体一震，手里捧着的餐盘掉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 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做的。 “我记得父皇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凯瑟淡淡地说着，抱起胳膊转向女仆，“虽然很想听听你的解释，不过，现在让克里斯好好吃饭更加要紧。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是……凯瑟殿下。”女仆慌乱地应着，提起裙摆匆匆地离开了。不一会儿，符合皇族规格的午餐就被端了上来。蔬菜浓汤、烤肉排和布丁，是凯瑟再熟悉不过的平凡套餐，但克里斯却显得十分意外。 “……原来午餐是比晚餐还要丰盛的。”克里斯感慨道。 凯瑟有些疑惑：“晚餐会更加正式一些的。你的晚餐一般吃什么？” “白菜粥。”克里斯如实回答。 …… 好，这下你的女仆免不了蹲大牢了。 凯瑟冷笑一声，挥手让优利卡过来，指了指正瑟缩在角落的女仆：“把她带去宫廷总管那儿吧。就说有人贪污。” 克里斯再不受人待见也是个皇子。虽然居住的宫殿简陋，只安排了一个负责他饮食起居的侍女，但也不至于到了被克扣生活费还能一笑了之的地步。独吞拨给克里斯的生活预算，不单单涉嫌贪污，更有亵渎皇室的嫌疑。 接下来将要迎接这位女仆的结局，显然不会太好。 优利卡带着人离开之后，凯瑟倒了杯茶，语重心长地开始教育克里斯：“被欺负了不能老是忍气吞声，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总憋着要出心理问题的，知道吗？” 克里斯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凯瑟身上，欲言又止。后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以前也没少欺负这便宜弟弟，只得干笑着补充：“实在不爽的话，欺负我一下也可以的……” 克里斯连忙摇头：“皇兄对我很好，我不会欺负皇兄的。” 凯瑟摸了摸鼻子。他好像也就这两天短暂地对他好了一下…… “咳咳。”心虚地咳嗽了两声，凯瑟默默地转移了话题，“你先吃午饭吧，我去总管那儿看看。” 他得亲眼看着那女仆进了大牢才能安心。 然而不来不知道，一来就听见那个在他面前畏畏缩缩的女仆，此时正在宫廷总管面前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 “那只是个流着舞女卑贱血脉的异族！”女仆被侍卫压制在殿前，口上却毫不留情面地叫喊着，“能给他一口饭吃已经很好了，总管大人！他连帝国人都算不上，我们凭什么要供养他？” 凯瑟实在听不下去，走上前去冷冷地打断女仆：“他是父皇的儿子，是我的弟弟。这还不够吗？” 众人见皇太子亲临，连忙行礼。宫廷总管在行完礼后则推了推眼镜，赞同道：“殿下说得对。克里斯殿下是皇帝陛下的血脉，你今日在人前的这番说法，足够再加上一条辱骂皇室的罪名了。” 凯瑟点头：“辱骂皇室，按照帝国的法律，会被判处拔舌之刑。” 女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宫廷总管却没再给她争辩的时间，挥手让士兵把人带下去之后，又着人去给女仆出身的家族写信。 平民没有成为皇室佣人的资格。即使是克里斯这样的皇子，随身服侍的侍女也是贵族家的女儿——只可惜她不知轻重，做了错事。本可以在成年后离开皇宫的她，现在只能给家族寄去一张写着罪状的冰冷的信纸了。 “殿下。”宫廷总管见凯瑟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询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哦，差点忘了正事。凯瑟拍了拍脑袋，问宫廷总管：“您能给克里斯安排另外的侍女吗？老实点的那种。” 第5章 王宫篇（5） 虽说剧情被他摧残得与原作基本是两个世界了，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有了凯瑟的日常拜访和稳定的关心，克里斯的好感度开始逐渐回复。尤其是在换掉克扣他饮食的侍女之后，小孩儿对凯瑟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 还说不上有多好，不过，至少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畏惧凯瑟了，是个不错的发展。 叶扶用笔记本记下了这些变化。当然，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的时候引起不必要的口舌，她用了转生前世界的语言写下记录。除去优利卡、克里斯，在还未见面的男主角中，阿尔维蒂是隐居世外的贤者，和他没什么交集，可以事先忽略。 剩下的一位就比较棘手了——摄政王奥克德。此时的他应该也是个和凯瑟差不多年纪的贵族少年，但作为巴赫家族的未来家主、帝国未来的摄政王，他对同龄的皇储凯瑟有着相当严重的竞争情结。以凯瑟·亚斯林的暴躁脾气，被人当做了对手，自己当然也不遑多让。从结识开始，二人便争锋相对，直到凯瑟死亡。 并非男主的凯瑟没有光环加持，只能沦为衬托男主角实力强大的败犬。这一场无声的战争，最终以奥克德的胜利落下帷幕。 游戏里虽然没有写明，但叶扶知道，凯瑟的死少不了奥克德在背后的推波助澜。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尤其工于心计。 要避免死亡flag，首先就是尽可能不去站在奥克德的对立面。可是奥克德的野心极大，凯瑟身为皇太子，免不了要和他碰一碰……在那之前，叶扶只能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顺便挽救一下口碑，让奥克德未来不会过于敌视他了。 除去每天固定的课程，凯瑟也时常去克里斯的宫殿和他一起射箭。值得一提的是，克里斯年纪虽小，箭术却十分优秀，即使是每天都有在进行体术训练的凯瑟也不是他的对手。 恰如此刻，克里斯小小的手正拉紧弓弦，蓄势待发。他先是眯起一只眼睛认真地瞄准了一会儿箭靶——下一秒，弓矢飞出，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精准无误地落在了箭靶的中心。 “好厉害！”凯瑟赞赏道。 克里斯很少被人夸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那边侍女推着餐车过来，把下午茶的点心整齐地摆在凉亭下的桌上。凯瑟看了看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靶心，叹了口气，招呼着小克去凉亭下休息。兄弟俩一左一右坐在桌旁，凯瑟挥手屏退了侍女，只留下优利卡在身边守候。 “这是特别调制的牛奶，喝了可以长高的。”凯瑟说着，把装着牛奶的陶壶端起来，给弟弟斟了一杯，“之前落下的营养要好好补上！” 克里斯乖巧地点了点头，待凯瑟把他的杯子装满，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捧起来，啜饮一口。叶扶看他的样子，只觉得又可爱又心疼。在她原来的世界，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闹腾的阶段——而克里斯却被身份局限，不但孤独，还要遭人冷眼。 从前，克里斯·亚斯林对叶扶来说只是个游戏角色，但在实际接触之后，她才切实地感受到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改变他的命运。 “皇兄……”察觉到凯瑟的视线，克里斯轻唤了一声，又顿了顿，举起的茶杯遮住了半张脸，“现在的您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啊。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凯瑟的转变的确颠覆，克里斯会提起也是理所当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优利卡没有产生怀疑，但既然这会儿克里斯问了，他就一起糊弄一下吧。叶扶如是想着，清清嗓子，又回忆了一遍预先想好的说辞。 “嗯……我以前的脾气是比较差。”凯瑟摸了摸鼻子，淡定地解释道，“其实前几天，我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然后就突然产生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克里斯听得很认真。凯瑟偷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优利卡，后者正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不像是有所怀疑的样子。于是他继续胡诌： “总之在这之后，就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了。可能是因为砸到了脑袋吧！就是这样，优利卡可以为我作证。对吧优利卡？” 忽然被提到名字的优利卡睁开眼睛，瞥一眼凯瑟，淡淡地应了一声：“殿下，确实是这样。” 克里斯捧着茶杯眨了眨眼睛。就在叶扶以为已经蒙混过去的时候，对方却忽然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凑到他的面前—— 怎么回事，难道是哪里露馅了！？ 叶扶慌了神，正想解释，却听到克里斯关切的声音：“磕到脑袋哪里了？皇兄，现在还疼吗？” 原来是在关心他。凯瑟舒了口气，伸手指了指额角的一小片淤青：“在这里。” 他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没想到卡特琳娜人小小的，劲那么大，还留了道淤青。看来确实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但是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他可就不好圆了。见克里斯还在仔细端详他的伤口，凯瑟顺手从桌上拿了块饼干，塞进弟弟的嘴里，转移掉话题：“还有，皇兄太拗口。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叫我哥哥就可以了。” 克里斯下意识叼住饼干，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亮，坐回原位把饼干咬碎咽下之后，才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哥哥……？真的可以这样叫吗？” 凯瑟点头：“当然可以，你本来就是我的弟弟嘛。” “哥哥！”几乎在他语毕的瞬间，克里斯就迅速地改变了称呼，接着道，“但是哥哥这几天总是来找我，父皇和母后那边没有关系吗？” 凯瑟明白他的担忧。亚斯林皇帝倒是不甚在意，只是皇后，在以前就毫不掩饰对克里斯赤果果的厌恶。即使是皇家晚宴的场合，她也不允许凯瑟和克里斯独自见面。……当然，那时的凯瑟十分我行我素，没怎么听她的就是了。 “没事的。”凯瑟拍拍弟弟的脑袋，宽慰道，“兄弟和睦对皇家来说是件好事，你不用担心。” 克里斯这才放下心来。 他与父皇母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但能感觉到，他在这里是不被欢迎的。即使冠上了亚斯林的姓氏，他也还是觉得，属于自己的归宿应是有母亲在的那个狭小的异国房间。 可是母亲不在了。他一个人被接进这偌大的皇宫。那个据说是他亲生父亲的人，对他并不关心；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亦总用满怀敌意的眼神注视他。克里斯本以为，他不会再有家人了。 ……而他现在有了哥哥。 这样的凯瑟身上有一种温暖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与以前的他不同，克里斯更喜欢现在的凯瑟。倘若事实真的如哥哥所说——那男爵家小姐的木剑上，一定是有什么神奇的魔法吧？还是在去年他独自为自己纪念生日时，上天终于听见了他小小的愿望呢？ 克里斯没有深究。他不是很在意原因，因为现在的结果让他已经足够满意。和凯瑟一起喝完牛奶、吃掉点心，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很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吧。”他的哥哥如是说道。 克里斯眯起眼睛。初春的风凉凉的，吹在他的脸上，与和煦的日光相得益彰。恍惚之际，他似乎看见了母亲的影子：那个和他一样有着银色的头发、琥珀色眼睛的母亲。她正低着头，手轻轻拍在小克里斯的后背上；唇瓣一张一合，轻声唱着熟悉的异国摇篮曲的曲调。 他已经很久没有度过这样放松而安逸的午后了。 倚在凉亭长椅上的克里斯终于沉沉地睡去。凯瑟小心地给他盖上保暖的绒毯。看着弟弟熟睡中安静可爱的脸庞，皇太子轻轻叹了口气。 “优利卡。”凯瑟小声地呼唤骑士，“你说，父皇为什么要接克里斯入宫？他既然不喜欢这个孩子，为什么要把他接进来，还给予他亚斯林的姓氏呢？” 克里斯在宫内受尽排挤。固然是不用担心温饱，但皇宫里的人心叵测，宫外的生活反倒没有这么复杂—— “殿下。”优利卡望向凯瑟的目光有些复杂。以前的凯瑟可不会这么多愁善感，看来男爵千金这一击确实力度够大。他挠了挠脸颊，思索了一番合适的措辞：“也许……是为了鞭策您吧。” 确实够鞭策的，给原主都鞭策到断头台上去了。 凯瑟擦了擦冷汗，不置可否。很难想象，原来的克里斯在遇到卡特琳娜之前一直就过着这样孤独的生活。包括之前不让他吃午饭的女仆……如果没有凯瑟出手干涉，他是不是直到成年，也依然在过着不吃午饭的生活呢？ 想到这里，叶扶对面前这个小男孩的心疼更多了几分。他掖实了绒毯的边角，又站起身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弓箭。 “陪我练练箭术吧，优利卡。”凯瑟说着，活动了下手腕。他得变得足够优秀，才会更有守护弟弟的底气。 骑士微微颔首，走到凯瑟身旁，用手扶着他的肩膀调整方向：“殿下，羽箭打到靶上会有下落的弧度。您应该再往上瞄准一些……” 事实证明，克里斯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皇后很快得知了凯瑟频繁拜访他这个血统不纯的弟弟的消息。于是，在这一天，凯瑟上完课照常准备去找克里斯的时候，被皇后的贴身侍女拦了下来。 “凯瑟殿下。”侍女低垂着眉眼，语气礼貌却不容置疑，“皇后殿下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果然…… 叶扶早有准备，也不诧异。点了点头应下，在踏上去往皇后宫殿之前给优利卡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掌心放在胸前微微欠了欠身，便转身消失在长廊尽头。 在她记忆中的皇后，比起一个母亲，更像是个掌控者。与亚斯林皇帝对凯瑟几乎毫无底线的溺爱不同，她对凯瑟十分严厉——不但要求他各项课业都做到最好，还妄图掌控他的人际关系。值得一提的是，原作中的凯瑟固然暴戾，对皇后却唯命是从。从打压克里斯到欺侮卡特琳娜，少不了这位母亲在背后潜移默化的熏陶。 叶扶自然是看不起这位皇后的。但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并且，她还与奥克德一样，出身于在帝国内名望仅次于亚斯林的巴赫家族。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招惹这位皇后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甚至还得酌情迎合她一些。 叶扶觉得有些头疼。她一向和这个皇后相处不来，恢复记忆之前也是尽量躲着她。但该来的还是要来，还没来得及回忆之前想好的对策，她已经由侍女领着，来到了皇后的宫殿前。 皇后的宫殿和克里斯的简直是两个极端。凯瑟跟在侍女身后，目光扫过道路两旁栽满卡罗拉玫瑰的镀金花盆，心情复杂。真是不可谓不高调，与皇宫入口处的银制大门有异曲同工之妙……等等，难道说，那扇门也是皇后的手笔？ 正想着，走在前方的侍女却停下了。凯瑟抬头一看，他们已经到了皇后的书房。 “……母后。” 不喜欢归不喜欢，该行的礼仪却不能少。凯瑟欠身行了一礼，恭敬地唤了一声。 正坐在镀金的真皮沙发椅上闭目小憩的贵妇人闻声睁开眼睛，向凯瑟的方向看了过来。 凯瑟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这个生下他的女人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也一如他记忆中那样散发着傲慢的美丽。那头象征着巴赫家族血统的暗红色长发被束在头顶，用镶嵌着天然红宝石的金色皇冠围住；墨绿色的裙摆被夸张的裙撑顶得如同逸开的云彩，膨胀在她的身体周围。 这样夸张的打扮显然无法获得叶扶的赞赏。凯瑟行完礼，只抬起头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地面。 “凯瑟。”皇后向他招了招手，手指上长长的金色指甲在挥动中反射出晃眼的光，“过来。” 凯瑟垂着手，乖巧地走上前去。 “最近宫里有些传闻……”见凯瑟走近了，皇后笑了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后颈，“说你总是去阿霍石宫。” 妇人冰凉的指尖让凯瑟没忍住打了个寒颤。秉着只要足够理直气壮对方就找不到破绽的原则，他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我是去了几趟。母后，有什么问题吗？” 阿霍石宫就是克里斯所居住的宫殿。与它尊贵美丽的名字不同，阿霍石宫实质上是上一代皇帝用来安置佣人的宫殿，在现在的亚斯林皇帝即位之后就被闲置了。再后来，无论是装潢还是设施，都比不上皇宫里的任何其他宫殿的它就被安排给了克里斯…… 只能说懂得都懂。 皇后见凯瑟理所当然的态度，挂在脸上的微笑多了点冰冷的味道。凯瑟感觉到那只按在他颈后的手有些用力了，尖锐的指甲刺进肉里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他却只是抿了抿嘴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啊……”皇后低叹一声，收回手支在沙发的扶手上，盯着凯瑟缓缓地说道，“母后还以为，那样肮脏低贱的舞女所生的孩子，你会不屑与他为伍呢。” “母后。”凯瑟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面皇后的目光，辩解道，“克里斯也是父皇的孩子。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兄弟——” “呵呵……” 皇后却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起初只是小声的轻笑，后来愈发不可收拾。尖锐的笑声回荡在书房里，直到她勾勒了精致妆容的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才停下来，抬起手去摸了摸凯瑟的头顶。 “吾儿哟。”皇后招了招手，侍女随即递上一块帕子。她接下帕子，拭去眼角的水渍，柔声说道：“亚斯林家哪有什么兄弟。” …… 这女人疯了吗？ 叶扶感到诧异，随即警觉地看向一旁的侍女。眼前的一幕可以说是十分诡异了：皇后就这样□□裸地、没有半分敬意地谈论统治这个帝国的皇家，守候一旁的侍女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甚至还有几分司空见惯的味道。她以前难道没少干这种事儿吗？不对，凯瑟在这之前可没听过这种话，那她又对谁说过？ “你父皇当年可不是皇太子。”皇后继续说着，语气不咸不淡，“他可是有三个兄弟呢。噢……现在是只剩下他一个了。” 突然被科普未提及设定的叶扶还没来得及消化皇后这句话中更深层次的意味，就听到房间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皇后皱了皱眉，瞥了眼侍女。后者则在接受到目光后低下头，快步走到门前，把房门打了开来。 “皇后殿下。”来者是亚斯林皇帝身边的随侍。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礼貌却不容置疑地说道：“皇帝陛下找您商谈皇家晚宴的细则。” 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叶扶看着皇后瞬间拉下来的脸，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见缝插针地问道：“那，母后，儿臣先回去了？” 皇后瞥了眼凯瑟，提着裙摆优雅地站起身：“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凯瑟沉稳地点了点头，行过礼后便用最快的步行速度离开了皇后的宫殿。 在皇后那儿得到的信息量有点大。他一边往阿霍石宫跑，一边思索着皇后话里的含义。无论怎么想，都是在暗示亚斯林皇帝登基的过程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在凯瑟的记忆里，父皇的几位兄弟是因为意外或疾病先后离世的。 难不成，这些其实都是亚斯林皇帝做的手脚？皇后似乎知道其中内幕的样子……可是，她又凭什么笃定他和克里斯就不能兄友弟恭呢？ 叶扶感到十分费解。可现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再细细思索了。她需要赶快跑到阿霍石宫，去确认克里斯的情况——皇后不可能只召见他，而对克里斯置之不理的。 只是，她先是上课后又被皇后召见，虽然把优利卡派了过去，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然而，到凯瑟踏进阿霍石宫的大门之后才发现，亲眼所见的现实远比预想的更要残酷。 克里斯正奄奄一息地倚坐在墙边。只是一天不见，现在的他就比昨天看起来更加阴郁。银色的短发沾上了污土；裸露的皮肤上遍布着血红的长条形伤痕。琥珀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只有那苍白的唇瓣张合着，在轻声念着什么。 优利卡是来晚了。但他依然遵循着凯瑟的命令，执剑护在克里斯身前。他冰冷的目光正射向面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张脸，凯瑟可再熟悉不过了。 曾经给优利卡掉包过盔甲的、在他面前出言不逊的，如今已是皇家骑士团团长的伯爵之子，尤文·艾力森。 “哟，凯瑟殿下。”见凯瑟到来，尤文笑了笑，向他见礼，“您来得可真巧。您丢的宝石领结呢，我们在克里斯殿下这儿找到了。” …… 什么宝石领结？ 凯瑟一头雾水，想先上前去查看克里斯的伤势，却不想刚靠近对方身边就被推了开来。他这才听到克里斯口中所念的话：“不是我……” “如您所见。”尤文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攥着那所谓的“宝石领结”，举起来挥了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在克里斯殿下的房间里找到的。按照法律来说，平民犯下偷盗罪可是要砍手的——但克里斯殿下毕竟是皇子，我们想，让他认个错也就算了。” “可是他非但不认错，还不承认这是自己偷的东西。所以呢，按照皇后殿下的旨意，臣下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信口胡诌的故事，还真能说得头头是道啊。 凯瑟感到火大。瞄了一眼他手里拿的领结，倒确实在自己的宫里见过。似乎是他某一年生日亚斯林皇帝送的礼物，但太过花哨，他基本上没有戴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 这个宝石领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啊？”凯瑟握了握拳头，怒极反笑，“这个领结，是我送给克里斯的。” 第6章 王宫篇（6） 凯瑟这样的回答让尤文感到十分意外。 这位皇太子殿下，以往不应该是最讨厌克里斯的那一个吗？如今竟然帮着他说话……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但这出戏还是得演下去。尤文顺势作出十分诧异的模样：“咦？可是不是您差宫里的侍女递来消息的吗？” …… 这人真是撒起谎来都不会脸红的。 凯瑟感到十分无语。他今天洗漱完立马就去上课了，下了课又被皇后叫走，哪来的时间使唤宫女做这些事情？看来皇后安排的这一出戏，不仅是要把克里斯的身体折磨一遍，还准备动摇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信任。要是成功了，即使他想找克里斯，克里斯也不会愿意再搭理他…… “侍女？是什么样的侍女？”凯瑟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他站起身，冷冷地反问道，“我没有向宫里的任何一位侍女下达过这样的命令。按照您的说法，难不成我的宫殿里，还有人在假传我的旨意？” 没想到对方一副要和他死磕到底的模样，尤文的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如常：“这，臣下没有注意呢。不过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看来这件事确实是个误会。没什么事的话，臣下就先告退了——”和皇太子作对显然也不是明智的选择，尤文清楚地明白这点。他说完话，把宝石领结放在桌上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凯瑟叫住： “等等。您既然误会了克里斯，是不是应该向他道个歉？” 尤文的表情一僵。 要他和舞女所生的孩子道歉？这简直是对他骑士身份的莫大折辱！但若皇太子要将此事细究起来，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皇后殿下也只会觉得是他办事不力……尤文咬了咬牙，只得低头不情不愿地朝着克里斯开口：“抱歉了，克里斯殿下。” 而后，不待凯瑟再说些什么，他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 叶扶在心里默默啐了一口。想起克里斯还在背后坐着，连忙转过身去查看他的情况。优利卡见状也收起剑，走了过来。 “殿下。”骑士低下头，语气有些自责，“我来晚了。赶到的时候，克里斯殿下已经……” “不是你的错。”凯瑟说着，叹了口气。即使优利卡早到了又怎么样？他不能确保每时每刻都守护在克里斯身边。不变得足够强大的话，这样的事情依然还会发生。 不对，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凯瑟回过神来，伸手去摸克里斯的额头：“克里斯，身上很痛吗？我派人去叫医师。” 克里斯这一次却没有推开凯瑟。他抬起手，伸手握住凯瑟伸过去的手腕，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迫切的眸光：“哥哥，真的不是你做的吗？” 这可怜孩子……凯瑟皱起眉头，有些心疼，用空出的手去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是我。” 就算是原来的凯瑟，再看不起克里斯也不会用这样的肮脏手段。这显而易见是皇后的手笔。如果尤文所说的侍女确有其人的话，她甚至还可能在他的宫殿里安插了眼线——想到这里，叶扶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身为皇太子的凯瑟，居然活在亲生母亲的监视之中！ 克里斯得到凯瑟肯定的答复，终于放下心来。一直勉力支撑的躯体骤然失去了重心，靠着墙壁滑落下去。凯瑟连忙接住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小心地把他扶进卧室里。 差优利卡去请医师之后，克里斯的侍女才姗姗来迟。她是凯瑟亲自挑选的女仆，对克里斯足够忠诚，却有些胆小怕事。询问过后才知道，尤文来之前，她也被人支开了——以打扫皇室花园的名义。尽管她身为克里斯的贴身侍女，本可以不用做这些事情…… 克里斯遭过这一番折磨，已是疲累至极，一上床就昏睡了过去。医师到来之后，仔细确认过他身上的伤势，也不禁咋舌起来。尤文的长鞭几乎抽遍了克里斯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连掩盖在衣物下的皮肤都被抽出了青紫的痕迹。大大小小的鞭伤从他的后背蔓延到脚跟，宛如血红的藤蔓缠绕在一起，触目惊心。 遭受了这样折磨的克里斯，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只在他沉睡的时候，露出了微微发红的眼角。凯瑟心疼极了，看着侍女在医师的指点下小心地给克里斯上药，他没有再打扰，默默地退到了门外。 “优利卡。”他拿起尤文留在桌上的领结，垂下眼睛，“我宫里的侍女，是不是该换一换了？”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现在的凯瑟只是个孩子，即使有着皇太子的身份，也没有实质上的权力。他能做的，只有尽力铲除身边的异己。尤文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太过大张旗鼓地全部换掉也不好。他得回去查一查，身边的侍女里和皇后有联系的…… 回宫的时候，他顺便折去宫廷总管那儿要来了宫里侍女的名单。和克里斯只有一位的贴身侍女不同，凯瑟的宫殿被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手，甚至还有些富余。这也正好给了他可以以清理闲散宫人的名义，堂堂正正地把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赶出去的借口。 凯瑟在书房里看了一圈下来，没找出什么可疑的人物。皇后当然不可能蠢到把姓巴赫的人直接安排在凯瑟身边——倒是与巴赫家族有间接关系的，说不定就在这些女仆里面。未婚妻、私生子或是嫁出去改姓的女儿……都有可能。 但问题是，他又该去哪里打听这些消息呢？ 凯瑟趴在书桌上，盯着名单想了一会儿。忽然回忆起，在他离开皇后的宫殿之前，亚斯林皇帝的随侍所说的话。 ——“皇帝陛下找您商谈皇家晚宴的细则。” 对了。就是皇家晚宴！ 皇家晚宴是由皇帝亲自作为主办人，在皇宫内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大型宴会。届时，所有贵族都会前来参加，包括平时都在自己封地内活动的巴赫家族。在游戏中的这个年份，剧情还没有正式开始，但也有稍稍提到一些今年晚宴发生过的事情…… 叶扶翻出她用来记录剧情变化的笔记本，边想边写。如果没记错的话，接下来，未来摄政王奥克德的妹妹，奥菲莉娜·巴赫，将会在这次晚宴上对克里斯一见钟情……然后，奠定成为本游戏恶役女配的基础。 说起奥菲莉娜·巴赫，叶扶本人也是记忆尤深。这位千金小姐从小被家人视若珍宝，性格娇纵泼辣，根本不是克里斯喜欢的类型（叶扶在打游戏的时候就有个不成熟的猜想，这孩子大约是有点恋母情结）。她不顾家人反对几次示爱无果，直接由爱生恨，竟然一转攻势，跑去向克里斯的哥哥凯瑟告白。 凯瑟在皇后的授意下并没有拒绝，还央亚斯林皇帝为二人定下婚约。于是这俩大反派凑成了一对，一个给克里斯使绊子，一个给卡特琳娜添麻烦……最后凯瑟上了断头台，奥菲莉娜的结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凯瑟死后，她认定这一切都是卡特琳娜造成的，企图和她同归于尽，直接被赶来的护花使者优利卡一剑穿心了。 写到这里，凯瑟突然对这个和他命运相同的女配产生了些许同情。不过又想到后来她对克里斯的种种，这一点点的同情很快就被蒸发消散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凯瑟要调查巴赫家的消息，只能从这位小姐入手了。巴赫公爵显然不可能，奥克德心机重更不好对付；剩下的姓巴赫的，就只有奥菲莉娜了。 哎。虽然有点对不起她，不过也是为了她喜欢的克里斯好。奥菲莉娜应该能理解的吧？叶扶如是想着，又翻出那份名单来粗粗扫了一遍。 那个拿走他领结的真正的小偷，到底是谁呢…… 阿霍石宫。 克里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由侍女上好了药。几个小时过去，已经到了吃晚餐的时间，这位小皇子却依然昏迷不醒。他躺在床上，额头淌着冷汗，蹙起的眉头反射出正在经历的梦魇。侍女很是担心，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不知所措地端着餐盘在一旁守候。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富丽堂皇的宫殿点亮夜空。皇宫一隅，皇后正交叉着双手，从皇帝的宫殿里缓步出来。她的体态优雅、步伐从容，只是毫无表情的神态与浓妆艳抹的脸形成了古怪的对比，让人隐生不适。一位捧着花瓶的侍女迎面走来，在皇后身边停住，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妇人眯起眼睛，艳红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皇宫正门前，银制大门正在骑士的示意下缓缓开启。一辆勾画了金色蟒蛇纹样的马车驶入皇宫，一只小巧白皙的手拉开车帘，露出车内红发女孩好奇张望的脑袋。 “哥，这里就是皇宫啊？”女孩说着，回过头去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银色大门，“这大门也太蠢了吧！” 第7章 王宫篇（7） 克里斯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凯瑟暴戾嗜血，格外恐怖。他砍掉不小心打翻茶杯的女仆的手臂，重伤无心之中撞到他的平民，杀掉对他出言不逊的骑士；即使如此，克里斯仍然不愿意听那些大臣的怂恿，向皇帝揭发兄长残暴的行径。直到那杯被下了毒的酒被端到他的面前，他看着面前若无其事的兄长，心底陡然生出一股绝望的悲凉。 他最后还是选择亲手将这样的兄长送上了断头台。 已经成为重犯的凯瑟，望向他的目光冰冷又怨毒。那双雪青色的眼睛应该是这样的吗？克里斯隐隐觉得不对，又说不出所以然。在铡刀落下的一瞬，他从梦境中惊醒，撞进一双担忧的眼睛。 熟悉的雪青色。清澈、明亮得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眸，被它们注视的人，不会有办法去拒绝主人的任何请求。 这才是他的兄长——凯瑟·亚斯林。 “克里斯，你醒了？”见克里斯醒转，凯瑟长舒口气，从侍女的手里拿来装了浓汤的食碗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吧，你已经睡了一天了。” 克里斯点点头，在凯瑟的搀扶下小心地坐了起来。接过汤碗，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感受到一丝暖意。他捧着碗啜饮一口，奶油的香甜和蘑菇的鲜味遁入口中，唤醒了少年疲惫的精神。 “皇……不，哥哥。”克里斯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古怪的梦告诉凯瑟，“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把你送上了刑场……” 凯瑟的太阳穴一跳。什么情况，克里斯是梦到了原剧情吗？难道是因为他擅自改变了和克里斯的关系，剧情圆不上，只能通过做梦的方式暗示角色了？不对不对，也可能只是个单纯的巧合，他不能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咳咳……是不是之前的事情吓到你了，所以做了这样的噩梦？”凯瑟摸着鼻子咳嗽两声，面上关切地询问道。 克里斯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没有表现出多少怀疑，只是垂下眼睛想了想，又继续开始喝汤。凯瑟见他不甚在意的样子，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下周的皇家晚宴，你还去吗？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如还是在阿霍石宫里静养吧？母后那边，我帮你搞定。” 这也是他才想起来的办法。在原作中，奥菲莉娜就是在这一晚的宴会上对克里斯一见钟情的。如果克里斯没去的话，多少可以把奥菲莉娜带来的麻烦向后拖一拖——再之后，即使她见到了克里斯，没有晚宴的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也不一定会一见钟情。 届时，少了这位大小姐的戏份，克里斯的生活至少不会像游戏里那么鸡飞狗跳。嗯嗯，这对小朋友的成长有利无弊！ 叶扶这么想着，却没注意到克里斯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微妙的情绪。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其实没有关系的。……哥哥，您不想让我去吗？” 那是肯定的嘛！你要是去了，会有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对你一见钟情，接下来还会以求爱的名义把你的阿霍石宫搞得鸡飞狗跳……凯瑟心里想道，脸上却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我也想和克里斯一起参加的。可是宴会上人多眼杂，恐怕会产生对你不好的传闻。” 克里斯乖巧地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去了。”安静地喝完了汤，又由侍女给他身上的伤口换上新的药物。小少年褪下衬衣，露出苍白的、干瘦的、遍布伤口的身体。凯瑟在一旁支着下巴，看着他直叹气。这身量，宫里侍弄花草的花匠学徒都比他强壮…… 正盘算着以后要多差人给他送些牛奶喝，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阿霍石宫的墙壁很薄，隔音效果自是不太理想，但地处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打扰。凯瑟皱了皱眉，想又是皇后那边派来找麻烦的，便让侍女照看着克里斯，自己出门去查看情况。 来到殿外，傍晚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零碎地洒在小道上。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正站在树荫下，和守在殿外的优利卡争论着些什么。凯瑟看清来人之后，不惊有些诧异。……好家伙，某种程度上说，还真是皇后那边派来找麻烦的。 “为什么我不能用这里的训练场？”少女看起来正在气头上，抱着木剑瞪着优利卡没好气地问道，“又不是皇帝陛下的宫殿，我凭什么不能进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凯瑟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打断道：“这里是二皇子克里斯·亚斯林的寝殿。这位小姐，需要用训练场的话，皇宫里有皇家骑士专用的训练场，那里的设施比这里更加完备。” 少女有一头夺目的火红色长发，由一条白色丝带束成了高高的马尾。虽然穿着一身便于运动的骑装，却极尽奢华，纽扣都是黄金的底座，嵌上了精心雕刻过的黑曜石……啊，毋庸置疑，这就是那位巴赫家的小姐，奥菲莉娜·巴赫了。 “你……”奥菲莉娜不满的视线投过来，却在看见凯瑟的一瞬停滞住了。诧异在她的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回那副高傲的姿态：“你又是哪位？我就要用这个训练场，你管得着吗？” 凯瑟没有在意她神情的变化，欠身行了一礼，礼貌地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凯瑟·亚斯林。这是我弟弟的私人训练场，小姐您这样，恐怕不妥吧？” 听到亚斯林的姓氏后，奥菲莉娜的脸色一变，神态中的傲气终于消下去了一些。她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回礼：“参见皇太子殿下。我……我是奥菲莉娜·巴赫，刚才失礼了，请、请您见谅。” 看来奥菲莉娜固然跋扈，倒是懂得基本的礼数的。凯瑟如是想着，微微一笑：“原来是奥菲莉娜小姐。您应该是第一次来皇宫吧，需要我带您去骑士训练场吗？” “怎么……怎么好意思麻烦皇太子殿下呢。”奥菲莉娜磕磕绊绊地用着敬语，视线在凯瑟和优利卡之间扫了一个来回，随后指了指看起来更好欺负的骑士，“就让他带我去吧！” 优利卡一抬眉毛，不动声色地向凯瑟的方向退了一步：“我是皇太子殿下的守护骑士。没有殿下的旨意，恕难从命。” 奥菲莉娜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叶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的骑士未免也太会了一点……优利卡原来是这么能呛人的角色吗？看着优利卡不太愿意的样子，凯瑟于是清了清嗓子，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咳咳，的确，优利卡要在我身边负责我的安全……奥菲莉娜小姐，你这样让我有点为难啊。” 奥菲莉娜好看的脸上显现出羞愤的神色。她咬了咬牙，支吾了一会儿，一跺脚摔下木剑便转身跑走：“我不去了！谁稀罕你的骑士啊！” 凯瑟连忙过去拾起木剑。被卡特琳娜那一砸之后，他看到木剑就脑袋发疼。不过这把木剑却比卡特琳娜的那一把更加精致，不够锋利却足够牢固，剑柄上还刻了代表巴赫家族的蟒蛇图腾。这个砸到脑袋会更痛吧……他刚想叫住奥菲莉娜，抬起头才发现对方早已跑远了。 哎……找个时间还给她吧。凯瑟这么想着，把剑收了起来，转身走回阿霍石宫里。刚进宫殿，就看见克里斯正被侍女搀扶着走出卧室。二人视线相撞，克里斯有些意外：“哥哥，你回来了？” 凯瑟上前帮忙扶住他：“我回来了。你怎么出来了？要是蹭到伤口会很痛的……” 克里斯沉默了一会儿，望向他的琥珀色眼睛闪了闪：“我以为你走了。” “……刚才，外面来了位迷路的小姐。”凯瑟解释道，“我和她聊了会天，所以有些耽误了。不过说起来，时间好像是不早了。那么，你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要走了吗？”克里斯有些着急地攥住了凯瑟的手腕。在后者困惑的目光里忽然意识到失态，慌慌张张地松开手补充道：“也是，哥哥明天还要上课吧……” 没错，皇太子是没有双休日的唷。叶扶在心里默默地附和着，点了点头正想离开，却又被人叫住—— “凯瑟殿下！”这次开口的是克里斯的侍女。 她纠结地看了看克里斯，又瞄了一眼凯瑟，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克里斯殿下这两天睡得并不踏实，伤口状况也不好。您是他的哥哥，说不定，有您陪着一起，他能睡得安稳一些……” 侍女的话仿佛戳中了克里斯的心思。小少年的身体一震，而后低下头，轻轻拉了拉侍女的衣角：“夏文，哥哥还有他的事要做。” 夏文是那位侍女的名字。没想到她这么为克里斯着想，凯瑟感到非常欣慰。果然这才是正常人见到小克该有的反应嘛！他想了想，皇后最近忙着筹备晚宴没时间管他，在阿霍石宫宿一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摸了摸克里斯毛茸茸的脑袋欣然答应，接着把不好意思的目光投向优利卡：“那个，优利卡，还得麻烦你回去一趟，帮我拿一下换洗的衣服……” 男主角之一的优利卡，俨然成为了皇太子殿下光荣的工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画了个封面，等修补得差不多了再画个更精细的！ 第8章 王宫篇（8） 凯瑟就这样在阿霍石宫宿了下来。 虽然是兄弟，两人却是第一次睡在一间房里。在夏文的强烈要求下，凯瑟打消了打地铺的念头，抱了床被子和克里斯睡在一起。小家伙看起来十分紧张，裹着被子给凯瑟留出了足够大的床位，自己却抱着枕头缩在床边，一副生怕打扰到他的模样。 “克里斯……”凯瑟失笑，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过来一些，“床是够大的。你那样睡，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克里斯于是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挪，床单在他的动作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凯瑟看了看，克里斯大概只向前挪了一个拳头不到的距离。这不和没动过一样嘛……他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克里斯的被子，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裹在被子里的克里斯像春卷一样顺着力道滚到了他身边。前者眨巴眨巴眼睛，在注意到和兄长骤然拉进的距离之后，腾地红了耳根：“哥、哥哥，这样不会觉得挤吗？” 凯瑟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说着：“不会的。快睡吧，我好困了……” 来自兄长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克里斯等了许久未见下文，便转过头去看向哥哥的眼睛。此时此刻，那双闪耀的雪青色眼睛已悄然闭上，只余下长长的睫毛沉静地随着呼吸起伏。克里斯看了一会儿，便把脑袋转了回去，望着天花板小声地说了一句：“晚安。” 次日。 凯瑟是在一片鸟啼声中苏醒的。 清晨的阳光是明亮的金色，透过窗帘洒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还未苏醒的克里斯像一只银色的猫儿，在他身边蜷成一团，安静地睡着。凯瑟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帮弟弟掖好被角，便出去洗漱。 按理来说，皇太子的早晨是需要三个侍女一同服侍洗漱的。但叶扶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即使在转生成为凯瑟之后，她也一直拒绝由人服侍着洗漱穿衣。除去宴会时一个人实在难以完成的繁复打扮，他一直都对自己亲力亲为——这也使得他在克里斯的宫殿里留宿时，不需要夏文再抽出时间来帮忙侍候他。 令人省心的小皇太子自己扎好辫子系好领结，走出门时，优利卡已在外面等候。凯瑟困意未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询问他的骑士：“今天有什么课来着？” 骑士回答：“马术、政论和历史课。” 嘶……居然还有政论课。凯瑟拍了拍脸颊，又是令人头疼的一天。 皇太子和他的守护骑士逐渐远去。原地，一颗大树强壮的躯干背后，却忽然探出了一个红色的脑袋。 “不对劲、不对劲……”奥菲莉娜掏出怀里的笔记本，一边翻一边嘀咕，“那家伙怎么会变成他的守护骑士？他怎么还在阿霍石宫睡了一晚上？这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大早上的，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念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奥菲莉娜顿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反应，额头上就结结实实地吃了颗爆栗。 在她翻书的间隙，眼前竟然凭空冒出来个红发少年！这红发少年的眉眼与她极为相似，却是少了些跋扈，多了点沉稳。此刻他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奥菲莉娜，让后者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额……哥。”奥菲莉娜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念？什么念啊，有谁在念书吗？” “又装傻？”少年笑起来，伸手去捏她的鼻子，“你的侍女都跟我说了。昨天晚上来了这里一趟还不够，早上还要来看看？哎，别说是要用训练场，这么烂的借口我可不信。” “……”奥菲莉娜语塞，目光飘飘忽忽地飞到一边，手上却继续着合上书藏进怀里的动作：“我……我就是觉得这里风景不错。” “哦——”少年注意到她偷摸藏住的书，却不点破，只是笑眯眯地顺着她话说了下去，“原来奥菲莉娜你喜欢这种田园风光啊？” “额……”奥菲莉娜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抬起脚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见少年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便抱起书拔腿就跑：“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哈！” 红发少年就这样被留在了原地。在皇宫里的时间也不用上课，有什么好忙的？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简陋的宫殿。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彼时克里斯正在沉睡，凯瑟在去上课的路上，谁也没有注意到阿霍石宫外发生的这段小插曲。 ——哦，除了树枝上鸣唱的鸟儿。 皇太子的一天是非常忙碌的。 体育类的课程时间以两个小时为基准；知识类的则是三个小时起步。每一门课程的老师都是行业中的精英，亚斯林皇帝试图以此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帝国皇储。出发点自是好的，只是如此紧凑的时间安排难免让人感到枯燥。尤其是政论课的老师，讲起课来像是在咏唱经文，让叶扶恍惚中产生了回到她自己学生时代的错觉。 用过午餐之后，凯瑟在自己的房间里进行了短暂的午休，便前往书房去上历史课。临近下课之际，授课老师又拉着他顺便复习了一遍皇家晚宴的来历，这才迤迤然放他离开。 凯瑟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想起身上还收了把奥菲莉娜落下的木剑。本想差个侍女送去她所暂住的宫殿，又念起皇后在他身边安排的眼线。要是把这剑交给别人，指不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些文章……让优利卡去的话，恐怕会被奥菲莉娜刁难。凯瑟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自己亲自给这位大小姐送过去。 希望不会遇到奥克德…… 凯瑟默默祈祷着，轻车熟路地向皇帝给巴赫家专门安排的宫殿的方向走去。他自幼在宫里长大，知道每一代皇帝都尤其重视当年帮助第一代皇帝打下江山造就帝国的巴赫家族。巴赫家不仅在皇宫内有专属的宫殿，甚至只要家主愿意的话，还可以把孩子送进皇宫，在进入学院前享受和皇太子同等的高质量教育。 当然。无论是奥菲莉娜还是奥克德，凯瑟都无法想象他和他们同在屋檐下上课的样子。真要感谢巴赫公爵没有把这两位祖宗送进宫来。 思量间，已经走到了属于巴赫家族的宫殿。这座宫殿名叫黑曜石宫，正如其名，正门口摆放着一块巨大的、蟒蛇形状的天然黑曜石像。凯瑟粗扫过一眼，默默地在心里为克里斯的阿霍石宫打抱不平。等他能从皇后手里接过宫廷内务了，一定要把克里斯接到更好的宫殿…… 凯瑟没有进门的打算，便叫住宫外正在晾晒衣物的女仆。“这是奥菲莉娜小姐落下的木剑。”他说着，把剑递给了女仆，“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 女仆接下木剑细细打量了一番。注意到上面雕刻的巴赫家家纹才确定下来，拿着剑向凯瑟鞠躬：“这确实是出自我们的工匠之手，多谢殿下。” 凯瑟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陌生的少年声音： “这位殿下，做好事不留个名吗？” …… 难道说…… 叶扶深吸了口气。想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情愿地转过身去看向发出声音的少年。还是一头瞩目的火红色短发，那双与奥菲莉娜相似却更有锐意的眼睛正上下打量着他。——是了，这位就是那传说中的未来摄政王，奥克德·巴赫了。 “我妹妹总是丢三落四的，让你见笑了。”奥克德从女仆的手里拿过木剑，顺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又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他，“不知殿下的名字是？” 凯瑟深深地明白眼前这人可没有优利卡和克里斯那么好糊弄。但气势上却不能输，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回视，微笑着淡淡答道：“您就是巴赫家的长子奥克德·巴赫吧？久仰大名，皇宫中也有不少关于您的传闻呢。至于我嘛……我叫凯瑟·亚斯林。” 奥克德和奥菲莉娜都是第一次来到皇宫，不认得他的脸也是正常的。在听到亚斯林的姓氏后，奥克德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只是并没有像奥菲莉娜那样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模样，他颔首行了一礼，十分自然地转变成礼貌的语气：“原来是皇太子殿下，失敬失敬。” 凯瑟看着奥克德火红的短发，无端地联想到猎场里狡猾的红狐狸。回礼之后，虽然很想直接转身就跑，但出于礼节，他还是开口询问：“那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奥克德微微一笑：“您慢走，路上小心。” 明明是普通的寒暄，从这家伙的嘴里说出来却无端地让叶扶寒毛直竖。这是在皇宫里，奥克德总不至于安排刺客对他行凶吧？她记得这家伙的野心大得可怕，后面扶持克里斯上位，也只是想要个听话的傀儡……想到这里，更不敢在此地多留。凯瑟回了个礼貌的笑容，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走出了黑曜石宫的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每章三千字的数量写下来发现总字数居然增长了！！原来我之前是两千三千混着更的吗……以及我实在太喜欢莎夏了所以在更新之后给她加了好多戏！大家可以猜猜已登场的人物里哪个是原来莎夏的平替……（什么）（话说写到这里出场的女性角色也就这几个难道还需要猜嘛！？） 第9章 王宫篇（9） 要说起来，这可算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奥克德坐在书房里，手边放着奥菲莉娜的木剑。想起不久前来还剑的凯瑟，还有入宫以后奥菲莉娜的种种奇怪行径。在手指上打转的钢笔忽然停顿住，一个不成熟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产生—— 奥菲莉娜，难道是恋爱了？ 他的妹妹在识字以后，就尤其喜欢看些奇怪的爱情小说。像是什么《霸道王子爱上我》、《冷面国王的契约王妃》，不仅限于休息时间，就算是在上课的功夫，她也能摸出小说偷偷地看。他身为兄长，没少从小女孩儿的手里缴来这些东西。里面的内容属于是看上一眼都会感到窒息的程度，奥菲莉娜却非常喜欢…… 因为小说看多了，所以对帝国的皇太子也产生了遐想？ 以奥菲莉娜的性格，会产生这种发展也不是不可能。奥克德忽然感到十分忧心。她明明有这么优秀的哥哥在前，居然还看得上其他的男人？！还用故意丢东西让对方送上门来这种单纯的手段……不过，像皇太子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居然会亲自来归还奥菲莉娜的木剑，这也不太正常。 …… 难道说，他们两个人还看对眼了！？ 一道惊雷在奥克德的心底炸开。他心情复杂地看了看手边的木剑，在短暂的沉思之后，伸出手去把它锁进了抽屉。 凯瑟并不知道奥克德在皇宫彼端的考量。此时此刻，他正在阿霍石宫里啾恃洸，和克里斯一起共进晚餐。 亚斯林皇帝政务繁忙、皇后很难相处，优利卡又在骑士专用的食堂吃饭。以前的凯瑟，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宫里用餐的。他并不喜欢这样孤单的感觉，所以，在和克里斯熟络起来之后，在阿霍石宫吃晚餐已然成了他的习惯。 对于叶扶来说——克里斯已经与她的亲弟弟无异了。被软禁在阿霍石宫里的克里斯，总是让她联想到自己以前生病时只能在病房里活动的样子。她深刻地明白这种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痛苦，因此更想去尽一份兄长的责任，让她的弟弟能够活得开心一些。 等到他拥有了足够大的权利，再去解除皇后设在克里斯身上的诸多限制也不迟。 而在那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把小克喂得白白胖胖！ 凯瑟如是想着，又自己拿了陶壶，给克里斯斟上了满满一杯热牛奶。这样微凉的天气，在饭后来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正好。 “谢谢哥哥！”克里斯捧过牛奶，冲凯瑟笑了笑。他身上的伤尚未好全，但不再像那天一样消沉了。小男孩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了明亮的色彩，笑起来的模样闪闪发光得惹人怜爱。凯瑟看着他，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对了。”凯瑟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不速之客，“我不在的时候，还有人来过阿霍石宫吗？” 要是奥菲莉娜趁他不在的时候来找克里斯的麻烦……凯瑟有些担心。不然，拜托宫廷魔法师在阿霍石宫周围设置一个防护法阵好了。 克里斯摇摇头，转而关心地问道：“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办，要告诉他真相吗？有个巴赫家的小姐可能会对你一见钟情，但她会带来很多麻烦，你最好还是离她远点之类的……果然还是不行吧！？凯瑟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较中肯的回答：“皇家晚宴在即，宫里鱼龙混杂，我担心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克里斯明白过来，眨眨眼睛：“不用担心我的。” 怎么能不担心嘛？阿霍石宫的守卫都是半斤八两的骑士，要是来了个厉害的贵族……凯瑟皱起眉头，正想叹气，却忽然感觉到手手心传来一阵温热。原来是克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边，正捧起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 “哥哥说过的，我也是皇子，对吧？”克里斯不紧不慢地说着，“那天你赶走那个女仆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们没有找我麻烦的资格、所以，我不会让他们欺负的。” 凯瑟看着克里斯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诧异。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但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又有点毛骨悚然。这就是男主角的魄力吗？凯瑟的目光移到克里斯小小的手上。迟疑了片刻，他抽出手，拿了片曲奇塞进小孩的手里。 “真的吗？那为什么要让尤文欺负你？”凯瑟问道。 “……”克里斯拿着曲奇，瘪了瘪嘴，罕见地露出了十分孩子气的表情，“我以为是哥哥你……” “好！打住。”再说下去就是不开心的内容了。凯瑟连忙打断克里斯，又往他嘴里塞了颗巧克力，“不是我。下次别让他欺负你了。” 克里斯含住巧克力，脸颊鼓鼓的，却没忘记点两下头。 ……凯瑟你看看你弟弟，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欺负的啊！叶扶默默想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克里斯毛茸茸的脑袋。 那么，恋爱（存疑）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正在做什么呢？ 奥菲莉娜·巴赫，公爵的掌上明珠，还未在贵族的社交界里正式登场就已经有了不少的知名度。她有着一头如绸缎般柔顺的红色长发，和一双与翡翠一般碧绿清透的眼睛。正是这位可爱美丽的公爵千金，此刻——正在爬男爵家的墙头。 奥菲莉娜小姐有着引以为豪的出色逃家技术。就算是二十个皇家骑士在门外看守，她也能偷偷摸摸地溜出宫殿、混出皇宫，来爬洛桑男爵家的围墙。惹眼的红色长发被她用黑色兜帽掩住，帽檐下碧绿的眼睛正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她用手抓住一块突起的砖头，而后借力小心翼翼地从围墙上探出脑袋。 哦哦，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在院子里练剑的卡特琳娜…… 等等、什么，练剑！？ 奥菲莉娜非常诧异，差些没抓稳砖块从围墙上翻落下去。她十分确认、这整个帝国最不应该在练剑的就是卡特琳娜，因为按照原先的发展，她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被皇太子劈出心理阴影了才对。 可是，看这卡特琳娜活蹦乱跳的样子，哪像是受过什么伤？挥舞着木剑的手还干脆有力，让奥菲莉娜不禁看呆了。这样的天赋，难怪原来没有学习剑术的机会…… 她要是学成了，哪还有其他人英雄救美的戏份嘛！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奥菲莉娜从围墙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陷入了苦恼。 卡特琳娜还能练剑，就说明她没有产生心理阴影也没有受伤；卡特琳娜没有产生心理阴影也没有受伤，就说明，她没有理由再拒绝参加接下来的皇家晚宴—— 皇家晚宴……对了！ 奥菲莉娜灵机一动，忽然想出了一个补救的好办法。 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有了想法她也不再耽误，拉着兜帽就往来时路过的商店街去。 皇都的商店街比其他任何地方的都要繁华。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同时也价格不菲……毕竟住在这城里的非富即贵，一般的小玩意儿很难引起他们的注意。 奥菲莉娜左右看了看，而后推开门走进了一家魔法用品店。店内悬挂的风铃发出叮当的响声，她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身遭的环境来。这是一家颇有古旧味道的商店，店内的陈设都是些上了年头的过时物品。生锈的货架上则摆放着诡秘的魔法用品：闪闪发光的手链、咕噜噜冒泡的药水、由桦树枝精制的魔法手杖…… 这样古朴的氛围，反倒让人觉得十分可靠。 奥菲莉娜拉了拉帽檐，确认自己的头发没有暴露在外，才走向柜台，礼貌地问道：“请问，您这里有‘阿卡卡’吗？” 柜台后的店主戴着一张银制的面具，恰好地遮挡住了容貌。奥菲莉娜知道，这样打扮的人一般是学院里的高阶魔法师……想赚些外快又不想暴露身份的他们，会选择戴上面具，来到城镇里贩卖自己制作的道具。 这样的店卖的东西也比那些量产的质量更好。奥菲莉娜所需要的“阿卡卡”也不例外。 店主见到这样一个小女孩儿开口就是“阿卡卡”，不禁来了兴趣。但作为商人的本分让他放弃了追问原由的想法，转而问道：“对媒介有什么要求吗？” “最好是项链，手链什么的。”奥菲莉娜说着，“要方便携带的。” 店主点了点头。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崭新的鸽血石项链，又转身去取来挂在墙上的法杖。一阵短暂的吟诵之后，七芒星图案的魔法阵闪着白光在项链上显现。纯净的魔力被注入宝石，吟诵结束之后，七芒星消失，鸽血石上掠过一缕彩色的流光。 “拿去吧，三枚金币。”他说。 奥菲莉娜接下项链，仔细确认无误后，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金币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 如果用“阿卡卡”的话，一定可以拦住卡特琳娜…… 顺便给那个乱来的家伙一点教训。奥菲莉娜如是想着，收起项链，踏上了回皇宫的路。 第10章 晚宴篇（上） 很快就到了举行皇家晚宴的日子。 这一天，皇宫的大门几乎没有关闭的时候。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接续不断的马蹄声和贵族之间调笑的喧闹声回荡在宫殿之间，为冰冷的皇宫增添了些许人气。 凯瑟匆忙地看望过克里斯，便去着手准备皇家晚宴的事宜了。作为今年刚满十二岁的皇太子，他需要在晚宴开始前发表致辞。也就是类似于演讲的东西，要说的无非就是对新一年的展望，还有对诸位贵族的祝福之类的。以往都是由亚斯林皇帝亲自演讲，但他为人古板，致辞时的语调又平静无波、让人昏昏欲睡，全然没有揭开宴会序幕时该有的激情澎湃的样子…… 叶扶决定着手改变今年的情况。 凯瑟写了一宿的演讲稿，在前一天提交给政论课老师过目时获得了极高的评价。叶扶自然是十分得意，毕竟她转生前每年都看春晚，类似的文本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捧着稿子在休息室里读着，女仆在旁对他的头发细心地打理。难得正式的日子，作为一国之门面，皇后安排了不少侍女为他梳洗打扮。 原本还要在脸上扑上厚厚的粉底。据说是贵族间最近才流行起来的新款化妆品……凯瑟看了看那粗糙的粉质和惨白的颜色，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女仆们感到非常遗憾，但也还是履行义务，为小皇子精心挑选着晚间的礼服。最后，她们选中了一件雪青色的无尾丝质驳头外套。 一位精致帅气的小皇子终于打扮完成了—— 浅金色的短发在后脑留出一股长辫，用绸缎发带简单地扎起来；白色的衬衫打上镶嵌着白欧泊的紫色领结，系上用金色丝线绣出波浪图样的银色腰封；再穿上与小皇太子瞳色相得益彰的雪青色外套和配套的裤子，合适的裁切使凯瑟的身姿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挺拔。 叶扶看着全身镜里的凯瑟·亚斯林，忽然陷入了沉思。 有一说一。长成这种程度，也可以做男主角了吧？！原游戏发售之后，好像也有不少为凯瑟打抱不平的玩家。虽然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原主凯瑟可以说是坏事做尽，但配上这样一张让人无法拒绝的脸，让人不得不觉得他做这一切肯定有迫不得已的原由…… 女仆们也对自己努力了半天的成果感到十分满意，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小声地讨论起皇家遗传的美貌。叶扶觉得有点意思，也就没有打断，安静地听着。她们谈论的内容是在游戏中未被提及的、关于亚斯林家祖传的雪青瞳色的传说。据说开国皇帝本人其实并不是雪青色的眼睛，而这祖传的所谓亚斯林家族的特质，其实始于一个悲伤的故事…… 正听得起劲，休息室的大门却被打开了。女仆们的讨论被迫中断，慌慌张张地对来人行礼。凯瑟转身看去——浅金色的短发、沉默的雪青色眼睛，刀刻般深邃的五官；那张与凯瑟极为相似却多了一份神秘与威严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亚斯林皇帝。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印象之中，除了布置任务和生日节日之类的重大场合，皇帝很少传召他见面。叶扶在恢复记忆之前就本能地害怕这位喜怒难测的皇帝，更不可能自己跑去找他拉近关系。再说起亚斯林皇帝本身，他作为一位父亲有些太过冷漠，但作为一位帝王，他对凯瑟却已经十分不薄了。 毕竟这一代皇家子嗣单薄，剩下的唯一可以用来对比的对象只有克里斯了…… “凯瑟。”亚斯林皇帝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宴前致辞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叶扶的记忆里，亚斯林皇帝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连对待皇后也只是稍微比对比其他人多了一些礼貌的言辞而已。这样的人，对于他的儿子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亲子间和谐的互动——凯瑟就是在这样奇怪的环境中长大的。 “父皇。”凯瑟颔首，浅金色的小辫子从肩上滑落下来，垂在胸前，“已经差不多了。” 亚斯林皇帝点了点头，随即给身边的随侍递去个眼神。后者马上心领神会，从制服内兜里拿出一瓶药水，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交给了凯瑟。 “凯瑟殿下，这是皇家骑士团每月固定颁发的物资。”随侍解释着，“特效治愈药水。他们没有联系到您的守护骑士，所以现在由我转交给您。” 特效治愈药水？ 凯瑟一脸莫名地接下了药水，心中困惑。优利卡没去领他在骑士团的月奉吗？啊。难道是因为之前和尤文起了冲突，看他不爽所以没有去？……好像是优利卡的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皇帝在前，他也不好意思追问，点了点头，便默默地把药水收了起来。见凯瑟收下药水，亚斯林皇帝转过身，淡淡地说道：“宴会要开始了。随朕来吧。” 在赴宴的贵族们到齐之后，皇帝、皇后和皇太子会作为宴会的主人压轴出场。跟着亚斯林皇帝走出休息室，浓重的香水味就扑面而来。凯瑟抬起头望过去，是皇后，她已经在门外等了有一阵子了。 因是隆重的场合，她的打扮比平时更加用心。皇后本人单论五官也是十分精致的，胜过许多贵族家的小姐，不过是被过于高傲和冷漠的表情减了些分。哦，还有她追求时尚的执著——叶扶一直不是很能理解贵族之间流行的审美，譬如现在她这一身：宽大得足够再塞下一个人的衣袖，被束腰收紧到只有成年人巴掌长度的细腰，和与腰线形成鲜明对比的、足够塞进一张沙发的蓬松巨大的裙摆。好在走廊足够宽敞，这才能容纳皇后这一身夸张的打扮。 但也只是恰好能纳住而已。 亚斯林皇帝显然毫不在意，他越过皇后，头也不回地走在最前方。后者则紧了紧握着象牙折扇的手指，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叶扶也没有选择：如果强行和皇后并行，一定会弄皱她的裙子……她不愿意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显得母子二人多少亲近和睦，便规规矩矩地跟在皇后身后，并不多言。 哪有这样的一家三口啊…… 叶扶腹诽着，面上却保持着一本正经的神色，跟随二人来到了宴会大厅。这其实是一座专供宴会使用的宫殿，一共有上下两层。普通的贵族从一层的大门进入，守候在门前的仆人会逐位进行唱名；皇族则在最后从连接着休息室的二层入场。有时也会有贵族家的小姐主动请缨表演才艺的情况，因此，在一楼还设置了专门的舞台，供客人表演才艺使用。 见亚斯林皇帝入场，唱名的仆从清了清嗓子，提高声调：“最后，欢迎我们帝国神圣英武的皇帝，布兰特·亚斯林——慈悲美丽的皇后，瑰拉·亚斯林——和逸辈殊伦的皇太子，凯瑟·亚斯林殿下！“ 皇帝在前，率先坐上王座。那是一把纯金打造的椅子，椅面和椅背都镶嵌着高级天鹅绒内芯的垫子，在椅背的顶端则固定着一块用象牙雕刻而成的雄狮图案。皇后则紧跟其后，优雅地坐上了他身边的后位。她的椅子只比皇帝的小了一些、配置却大同小异，唯有椅背上的雄狮被替换成了母狮——帝国一向是用狮子作为代表皇家的图腾的。 凯瑟的椅子在皇后身边。以往他都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等待皇帝致辞完毕的，今年，父子二人的立场却截然相反了。小皇太子在心中默默地过了遍演讲稿的内容，紧接着走上了二楼的演说台。 这个世界没有麦克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以魔法驱动的扩音器，外形有些像喇叭，被固定在演说台上。凯瑟要做的只是在它面前发表致辞，而后，小皇太子清脆的声音自然会在魔法的加持下，传遍整座宫殿。 ……这么一想，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凯瑟的脸颊微微发红。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扩音器调低到适合自己身高的位置，开始演说： “首先，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参加今年的皇家晚宴。在过去的一年里，有诸位休戚是同的帝国之成长有目共睹，现在，时钟指向了新的一年……” 一层。 奥克德正倚在墙边捧着果汁，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上正在致辞的凯瑟。 确实是小女孩儿会喜欢的类型。只是说个宴前致辞的功夫，已经有几位贵族小姐开始窃窃私语了。就连几位一直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姐，此刻也停止了讨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凯瑟所在的二楼，生怕错过些什么。 虽然这次致辞的风格确实和以往不同……还好奥菲莉娜不在，要是让她看到这番景象，恐怕又得和那些小说联系起来。 想到这里，他抬了抬眉尾，直起身子向窗外望去。 皇宫已迎来黑夜。窗外月明如水，安静的大理石道路上只有身着铠甲的骑士把守。明亮的月光照在一层层铠甲上，反射出不比路灯晦暗的光芒。能来的贵族都已经聚集在了大厅里；未能来的也在自己的地界等候，从这里望出去的通路上，再没有别人。 但他还有一点疑问。 奥菲莉娜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意识想写奥克德喝红酒的，想起来他还是未成年人，赶紧给塞了杯果汁。一边喝果汁一边陷入的未来摄政王……果然还是感觉少了点味道……btw，捋一捋现在主角团的年龄：凯瑟十二岁，克里斯十一岁，卡特琳娜十二岁，奥克德十三岁，奥菲莉娜十二岁，优利卡十六岁。重要剧情写过之后会skip的！ 第11章 晚宴篇（中） 卡特琳娜正在去皇宫的路上。 她的父亲在不久前因战功赫赫而受封男爵，洛桑一家也正式被列入了可以参加皇家晚宴的贵族名单之上。卡特琳娜还没有去过皇家晚宴，对这个由皇室主办的宴会多少有些好奇。上次的庆功宴虽然也是在皇宫举行，却是由一位伯爵提议主办的。没什么纪律，不过，也不能说是全然无趣。皇家晚宴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卡特琳娜如是想着，窗外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隐含期待的眼睛。 洛桑男爵则想趁着这次进宫的机会再探一探皇太子的口风。他在得知自家女儿在宴会上伤了皇太子之后，差点急得就要直接上皇宫负荆请罪了。虽然卡特琳娜说皇太子已经原谅她了，但男爵却始终无法放下心来。贵族未得传召不得入宫——这一次皇家晚宴，也是他唯一进宫的机会。他必须要确认皇太子对他的女儿已经完全没有敌意了才行。 父女二人各怀心思，同乘在一辆马车上。这是洛桑男爵临时租赁来的马车。一辆马车价格不菲，皇帝的赏赐多被他用来置办在王都的新宅和女儿符合贵族身份的华丽衣物了，剩下的钱只能够租赁一辆勉强还算过得去的马车。不过是没有加置减震装置，一路上行驶得摇摇晃晃，令人有些不适。 原本还担心颠簸的路途会让女儿感到不舒服……洛桑男爵看着正兴致勃勃地望着窗外的卡特琳娜，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他的孩子向来如此，不会让他感到担心。 卡特琳娜趴在窗边，借着渐黑的天色，眺望远处的皇宫。皇帝居住的地方果然和她的宅邸完全不一样：光是面积就大了许多倍出来，甚至占满了整座山头。用来搭建宫殿的建筑材料似乎也不是普通的砖块，远远地望过去，竟像溪流一样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真是太美了……卡特琳娜感叹着，正想把这般美丽的景象和父亲分享，却忽然注意到周边骤然产生的雾气。 “父亲……”卡特琳娜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肯定那雾气不是幻觉之后，才转过头去，担心地看向男爵：“好像起雾了。马车没有关系吗？” 像是在呼应卡特琳娜的担心，还不待男爵回复，前进的马车就忽然停了下来。突然的停顿使父女二人措手不及，年纪尚小的卡特琳娜差点从座椅上摔下来。男爵皱起眉头，安置好卡特琳娜，又从座位下的收纳箱里抽出提前准备好的佩剑——皇宫禁止携带具有伤害性的武器。这虽然只是一把尚未开锋的装饰用佩剑，但用来自卫也足够了。 男爵攥紧了剑柄，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驾车的车夫已经倒在了地上，拉车的马匹们也东倒西歪地躺在车前。这似乎只是在一瞬发生的事情：失去意识的马儿不可能拉动马车。也就是说，它们倒下的时机，正好是在刚才马车停下前的一个瞬间。 男爵谨慎地上前，逐个确认了倒下的人和马的呼吸。气息还在，他们没有死亡，只是陷入了沉睡。这倒是个好消息，把事件的性质从杀人提上到袭击，至少可以确定，对方没有想要谋财害命的意思。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很快连脚下的土地都变得朦胧。洛桑男爵不太精通魔法，只知道这样突变的天气必定是人为的。但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一家？ 从寂静的道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男爵警惕地抬起头，看见浓雾里一个正在靠近的矮小身影。他深吸口气，掌心渗出的汗液浸湿了剑柄，多年战士的经验让他已经准备好随时拔剑出鞘…… 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帝国的皇太子殿下——凯瑟·亚斯林。 待到他看清那双雪青色的眼睛时，身躯一震，手中的剑咣当落在了地上。那双眼睛冰冷得不含一丝情感，即便隔着雾气也足以让人感到恐慌。男爵慌忙下跪行礼，凯瑟却直直越过他，走向了马车。 “……殿下？”男爵心中一惊，想起车里的卡特琳娜，连忙起身过去拦住他，“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凯瑟眯起眼睛，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你的女儿在车里？” “……她在车里，殿下。”男爵紧张地回答道，只想是凯瑟还记着上次卡特琳娜的失礼，慌慌张张地开口为女儿求情，“卡特琳娜年纪尚小，之前也是无意伤您……请您大人有大量……” “年纪小可不是借口。”凯瑟说着，身周的气场骤然寒冷下来，“我不追究她的罪责。但是，不知礼数，中伤皇太子，还想参加皇家晚宴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洛桑男爵迅速领会到小皇太子的言外之意，又一次直挺挺地跪下来表示忠诚：“殿下……殿下说的是！多谢殿下提醒，下臣不会带着拙女去皇家晚宴丢人现眼的。回家以后，下臣再罚她禁足三月好好学习礼仪！绝不会妄自菲薄，再去晚宴了……” 凯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在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浓雾尽头的一瞬，大雾散开了。夜幕已然降临，道路尽头的皇宫灯火辉煌，只是此时此刻，那些繁华显得离他们格外遥远。 “父亲……”卡特琳娜从车上下来，目露担忧地拉了拉洛桑男爵的衣角，“都是我的错，给您添麻烦了。” 洛桑男爵摸了摸卡特琳娜的脑袋，叹了口气：“也不全是……算了，以后不要练剑了。好好学习礼仪吧。” 卡特琳娜点了点头，又一次望向远处的皇宫。她想起刚才在窗帘间隙窥见的凯瑟，感觉总有些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而且，上一次和皇太子殿下见面的时候，他的胸口，有挂着那一条显眼的鸽血石项链吗？ ……总感觉，让人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呢。卡特琳娜的眼眸暗了暗，很快又恢复天真的神色，牵着男爵的手回到了马车上。 车夫和马匹陆陆续续地醒来。男爵向车夫如实交代了事情经过，并委托对方调转了车头。于是，摇摇晃晃的马车再度启动，只是，这一次的终点变成了起点。 再之后，场景切换到皇宫内。便是皇帝携皇后与皇太子登场、皇太子发表致辞的场景了。 凯瑟很快结束了致辞。每一句话的语气都恰到好处，内容也不冗长到令人昏昏欲睡。完美的演讲成功点燃了宴会的气氛——更是在他结束演讲之后、受到了许多贵族小姐的欢迎。 一把把点缀着蕾丝的扇子晃来晃去，带出一阵阵呛鼻的香风。凯瑟吸了吸鼻子，忍住打喷嚏的冲动，一边道着歉一边拨开人群。他们目光在大厅里四处搜寻，见到了正被各位小姐们簇拥着的不知所措的优利卡，却始终没有找到奥菲莉娜的身影。 …什么情况。按照剧情，她不应该就在这里的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凯瑟心中升起来。回想起前些天在阿霍石宫遇到奥菲莉娜的情形，他暗道不好。难道，奥菲莉娜又去了阿霍石宫？ 好在皇家晚宴开始之后，并不要求参加者统一时间离场。凯瑟做完演讲也没有什么必须要留下来的理由，便想出了宫殿去阿霍石宫看看。只是从一层直接出宫太过引人注目，他想了想，决定从二楼的休息室绕出去。 难得入宫一趟的贵族们在拍皇族马屁这事儿上有着尤其强大的热衷。就在凯瑟绕圈的功夫，皇帝和皇后身边已经围满了打扮花哨的贵族。恭维的话透过空气远远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凯瑟没有太过在意，只感谢他们帮忙分走了皇帝的注意力，便径直走进了连接着休息室的长廊。 走廊的尽头就是出口了——远远地望过去，门外夜色如墨，除了看守的侍卫再无旁人。冷清的状态与喧闹的室内形成了对比，也为凯瑟的离开做好了顺利的铺垫。 一个人呆在宫殿里的克里斯……虽然有忠心的贴身侍女，但她太过懦弱，也不知道面对奥菲莉娜能撑多久…… 凯瑟皱起眉头，越想越觉得担心，不禁加快了脚步。正在他要踏出门的一瞬间，一只手突然从门边伸出来，拦住了他。 “皇太子殿下，这么着急，是要往哪里去？” 好熟悉的声音。凯瑟停下来，顺着那只手看向它的主人。在目光触及到那一头张扬的火红短发之后，叶扶彻底不想干了。 “……奥克德。”小皇太子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给出一个微笑，“能高抬贵手，让一让吗？我有点急事。“ “呵呵。”奥克德笑起来，却是毫无退意地抬起脚，两三步直接挡在了凯瑟面前，“真巧。我也有件急事，想请殿下指教指教。” …… 冷静。他是奥克德·巴赫，巴赫家的未来家主，帝国的未来摄政王。得罪了他，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凯瑟深呼吸，按下心底翻腾的火气，准备直接绕过奥克德离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我真的很急……” 奥克德却跟着他的脚步往旁边挪了挪，又一次把凯瑟的前路挡得严严实实：“殿下，我的事也很急啊。您贵为皇太子，心系万民，是不是应该先听听我的烦恼？” 凯瑟抬起头看向奥克德。后者的神色似笑非笑，完全不像有急事应有的模样；他又联想起在黑暗阴冷的阿霍石宫独自面对奥菲莉娜（可能）的克里斯，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奥克德应该是个体术白痴…… 那么，只打一拳的话，应该可以的吧？ 第12章 晚宴篇（下） 在见到凯瑟被他拦住、露出的僵硬表情后，奥克德更加确信了—— 这个皇太子，肯定和奥菲莉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先是一起出现在皇宫不为人知的角落（指阿霍石宫），然后是一个丢剑、一个还剑；再到今晚，奥菲莉娜不见踪影，皇太子又这么着急要离开晚宴…… 庞大的信息流在奥克德的脑海里逐渐交织成网，真相在层层线索的牵引下呼之欲出，更加坚定了他要阻止凯瑟的想法。薄情寡义的皇族哪会有什么好东西，不论如何，绝对不能让这样的家伙靠近奥菲莉娜——正当他这样想着，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阵白光，而后鼻尖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嘶——”奥克德倒吸了一口凉气，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鼻梁。等到他终于理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凯瑟早已不见身影，只有鲜红的血液顺着他下颌的轮廓滑落下来，滴落在华丽的礼服上。 …… 这小子，居然打了他就跑！？ 但事实上——凯瑟也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十分诧异。 只是突然地感到十分暴躁，忍不住就伸手给了奥克德一拳。凯瑟默默地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指，那一拳力道不小，万一把奥克德打出脑震荡就大事不好了……不过，倒是意外地解气呢。 叶扶本应该不是这样冲动时会使用暴力的人。她有些迷茫，只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再细想这些事情。匆匆忙忙地绕开奥克德跑向阿霍石宫，脑海里很快就只剩下对克里斯安危的关切。要是再像上次一样晚来一步，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叶扶不希望克里斯再受伤了。 赶到阿霍石宫时，凯瑟的体力已接近枯竭。他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平衡呼吸，焦急的目光在宫殿外仔细搜寻：今晚的阿霍石宫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有克里斯的卧房里传出一点微亮的灯光。宫殿的大门紧闭着、骑士一丝不苟地在外把守，看起来不像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啊。奥菲莉娜，应该是还没有来过这里…… 凯瑟松了口气，挨着树干缓缓地滑坐了下来。从宴会厅到阿霍石宫，他几乎跨越了一整个皇宫的距离。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四肢，他一边揉着酸痛的小腿，一边想着，一定要赶快接管皇宫的内务，给克里斯的宫殿多增派一些人手…… “你在干什么呢？” 熟悉的、娇俏的女孩儿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凯瑟呼吸一滞，转过身去。又是火红色的头发——但这一次是被扎成低马尾的长发；还是碧绿的眼睛——只不过没有那么神秘精明。好了，毫无疑问，这位奥菲莉娜·巴赫小姐，最终还是来了。 “……”凯瑟警惕地站起来，挡在奥菲莉娜面前，“你有什么事吗？” 奥菲莉娜挑了挑眉，目光越过他望了一眼寂静的阿霍石宫。却没像以往那样摆出刁蛮的姿态，只是在凯瑟身边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放心吧，我不去找你弟弟。” 眼前的奥菲莉娜似乎与之前见到的有些不太一样。凯瑟一时之间没有搞清楚她的用意，却忽然注意到她胸口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红宝石项链。 奥菲莉娜今天的打扮不如往日华丽，简单的衬衫和便于行动的长裤，使得这串华丽的项链在她身上尤为显眼。察觉到凯瑟的目光，奥菲莉娜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悄悄把项链收进了领口里。 “你听好了，我对你弟弟真的没有兴趣。”像是在担心凯瑟不相信她的说辞，奥菲莉娜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你也不用对我抱有敌意。因为严格来说，我们算是盟友……等会儿，你站着不累吗？坐下说吧。” ……这个人在说什么呢？ 凯瑟望向奥菲莉娜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坐下，反问道：“盟友是什么意思？” “这就说来话长了。”奥菲莉娜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她抬起头，看向挂在天穹上的明亮的月亮，悠悠说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对其他人的都不一样……我知道，这是因为，你是特殊的那一个。你的灵魂就和我一样……” 叶扶认真地聆听着。奥菲莉娜今晚不寻常的表现，让她产生了一些古怪的猜测。此时此刻，她对这位奇怪的女孩忽然没有什么敌意了——月光下少女用稚嫩的嗓音道出的感受，更是将现实一步步向她的猜测靠近。 “奥菲莉娜，你……” 凯瑟望着奥菲莉娜，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难道说，奥菲莉娜和她…… “打住！” 突然穿插进来的第三人的声音把坐在树干旁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奥菲莉娜更是脸色惨白，却也很快地回到状态，迅速地站起身、两手一插腰，刁蛮大小姐的气场一气呵成地酝酿出来：“你……你坐在这里，挡到我的路了！” 而后转过身，故作惊讶地看向突然冒出来的第三个人：“啊，哥哥，好巧啊！你怎么也来了？” …… 凯瑟忽然有种被捉在床的感觉。他摸了摸鼻子，也跟着站起来，拍拍礼服上沾上的尘土，配合奥菲莉娜把戏演了下去：“啊，抱歉，奥菲莉娜小姐，我不是有心的……咦，奥克德，你怎么在这里？” 奥克德显然是在挨打之后直接追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找到这里，但从他鼻子底下尚未干涸的血迹，和礼服上黑红的污渍来看……凯瑟那一拳头还真是打得不轻。 “你们说呢？”奥克德一路匆忙还未喘过气来，目光却是饱含怒意，看得在场的两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凯瑟有些愧疚。见奥克德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他默默地上前一步，给人递了块手帕：“很抱歉，您的伤……需要我去叫医师吗？” 奥克德毫不犹豫地接下手帕，三下五除二擦掉脸上残留的血迹，便把帕子丢在了地上、狠狠地剜了凯瑟一眼：“不劳殿下费心。” 奥菲莉娜在看清奥克德脸上的伤之后，露出诧异的神色。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奥克德，也没忘记顺便转移一下话题：“哥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奥克德沉默了一会儿。目睹过皇太子和自家妹妹同坐在一棵树下说着让人听了耳朵都要生疮的话的场景带来的愤怒冲击终于稍稍淡去了一些，他在奥菲莉娜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摸着脸上的伤口，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哦，这是刚才在晚宴上，我本想请教皇太子殿下几个问题，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殿下……” 奥菲莉娜反应过来，如刀一般的视线噌地向凯瑟射去。凯瑟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却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是默默地低下头道歉：“确实是我冲动了。真的非常抱歉……我一定给您请最好的医……” “真没想到皇太子殿下居然是这样的人！”奥菲莉娜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凯瑟的忏悔，拉着奥克德一边安抚着一边转身准备离开，“哥哥，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咱们先回宫，我这儿有上好的伤药……” 奥克德大概是还想说些什么，表情一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奥菲莉娜不容反抗地牵走了。只留下被这一唱一和的兄妹俩深深震撼到的凯瑟。他揉了揉眼睛，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奥菲莉娜牵着奥克德渐远的背影，和她背过身后的手悄悄比出的拇指。 …… 这下他更加凌乱了。 无论是身为叶扶的二十年，还是身为凯瑟的十三年，他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大起大落的一天。心理年龄已然三十三岁的叶扶呆在原处伫立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回到她的宫殿，整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回到宫殿里，忙碌了一天终于得空、洗漱过后的凯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虽然很想睡觉，但趁着记忆还算清楚，他只能强撑着拿出笔记，边想边写。 奥菲莉娜居然说他们是盟友……还有在奥克德出现之前她的态度，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猜测奥菲莉娜很可能和他一样，是个转生者。不过这个说法尚未来得及验证，就被突然出现的奥克德打断了。现在想来，奥克德对他的几次纠缠，好像都和奥菲莉娜有点关系…… 凯瑟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奥克德不会以为他和奥菲莉娜有什么吧？可是话说回来，奥克德在游戏里是这么关心家人的角色吗？ 回忆起游戏里那位杀伐果断的摄政王殿下，叶扶抵在纸上的笔尖顿了顿，洇开一片湿润的墨渍。在奥菲莉娜被游戏里的优利卡杀死的时候，奥克德做过些什么吗？她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时间过得太快，她的记忆不停更新，甚至于逐渐忘记了一些游戏剧情……不过，现在更重要的、她更想搞清楚的事情是—— 如果奥菲莉娜真的是转生者，她为什么还要坚持原来的奥菲莉娜的人设？ 作者有话要说： 可喜可贺！本次皇宫竞跑，凯瑟选手一击眩晕奥克德，智勇双全，成功拿下第一（倒也不是） 第13章 托北尔福篇（1） 疑点实在是太多了。更要命的是，皇家晚宴已经结束，巴赫家族的人至少也该在一周内回到封地——这就意味着，留给凯瑟的时间不多了。 凯瑟必须和奥菲莉娜再见上一面。不过既然奥克德对他产生了那样的误会，能不恨他把妹妹抢走就不错了……又谈什么去黑曜石宫找奥菲莉娜呢？……难道要拜托巴赫大公吗？写完笔记，瘫在床上的小皇太子只觉得头秃。他必须得想个正当点的理由进入黑曜石宫，还得是不好让奥克德拒绝的那一种。 有什么办法呢？正琢磨着，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凯瑟下了床，打开门去查看。原来是刚从皇家晚宴回来，洗去一身脂粉气、已然换上骑士制服的优利卡。 优利卡作为贵族的养子，自然有参加皇家晚宴的权利。特别是在他成为皇太子的守护骑士之后，家族对他更加器重，已经将给他物色个好未婚妻的计划提上了日程。……当然，原游戏剧情里并没有这样的桥段。在成为卡特琳娜的守护骑士之前，优利卡在家族里是个表现平平的孩子；成为卡特琳娜的守护骑士之后，他关心的女人更只有卡特琳娜一个。而在叶扶阴差阳错地选中他作为骑士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可以说是发生了相当大的转变。不过，想起优利卡在晚会上面对小姐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凯瑟还是有些想笑。 体会了足有一晚上的小姐们的热情，优利卡看起来相当疲惫。凯瑟靠在门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今晚不来守夜也可以的。皇家晚宴期间，宫里守备比平时森严，很少出什么岔子……” 优利卡却固执地摇摇头：“殿下，不要质疑骑士的忠诚。” 真是和游戏里如出一辙的死脑筋……凯瑟忽然想起在休息室里皇帝随侍交给他的特效治愈药水。差点把这个忘了，正好优利卡回来守夜……他转身回去，从礼服的口袋里摸出药水，又来到骑士身边，准备把药水转交给他：“我听父皇身边的随侍说，你没去领这个月的药水？” 却不想收到了优利卡不明所以的目光：“什么药水？” 凯瑟拿着药水在他眼前晃了晃。特效治愈药水，自然是正如其名，是只有少数贵族才有机会使用的魔法药水。和一般市面上贩售的普通药水不同，这种药水被灌注了强大的魔力，拥有极强的治愈能力。只需要小小一滴，就能治愈轻到破皮重到骨折的伤口……他不太了解骑士的俸禄规则，不过，如果是他的守护骑士，能使用这种药水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优利卡仔细地看了看药水，又摇摇头：“这不是我的。我每个月都有好好去拿。” 不是优利卡的药水？ 凯瑟有些困惑。难道是骑士团那边发俸的人出了岔子？见优利卡没有要收下药水的样子，他也不再强求，自己把药水收进了口袋里，随口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尤文的事情，不乐意去皇家骑士团呢。” 这一句话对优利卡来说却是个严肃的话题。骑士的表情一下变得认真起来，深翠色的眼睛注视着凯瑟，一本正经地开口纠正道：“殿下，金币和药水是无辜的。” ……说得好有道理。 凯瑟深以为然，十分配合地点头附和道：“说得没错。咱们该拿多少就拿多少！” 不过，这药水该怎么处置呢……凯瑟忽然想起还在宫殿里养伤的克里斯。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征询了一下药水主人（疑）的意见：“唔，优利卡。我能把这个药水拿去给克里斯疗伤吗？” 优利卡毫无异议：“任凭殿下处置。” “好，明天上完课我就去把这个送给克里斯！”终于找到可以迅速治愈克里斯伤口的办法，凯瑟终于不再那么心累了。他转身回去房里拿了一盘曲奇，递给在外守夜的优利卡：“这是今天的夜宵。晚安哈。”说完就轻轻带上门，回房睡觉去了。 骑士捧着曲奇，靠在门外，小心地脱下戴着制服手套的右手，捻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 哦，今天是巧克力味的蔓越莓夹心饼干。 第二天的课程一结束，凯瑟就向黑曜石宫赶去。他已经很努力在争分夺秒了，但在到达宫殿之后，却发现黑曜石宫早已人去楼空，连晾晒在室外的床单都被收走了。 “……”凯瑟无语凝噎，叫住路过的宫人，“巴赫公爵已经回去了吗？” “凯瑟殿下。”宫人对他行了一礼，解释道，“听说封地出了事，巴赫公爵一早就回去了。” “封地出事了？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宫人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好像是有邻国的强盗翻越了南方的边境。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邻国的强盗？怎么会这么凑巧。凯瑟皱着眉头，却不忘给他提供信息的宫人道了声谢。耳边又久违地响起一声程序崩坏的声音，叶扶依然没有在意，只当是自己精神紧张得出了幻觉。屏退宫人之后，他叹了口气，转身向阿霍石宫走去。 游戏里倒是有些关于邻国的剧情。卡特琳娜的父亲洛桑男爵，正是在几年后抵御邻国的进攻战役中有功，由皇帝亲封为伯爵的。只是，邻国原来在这么早就有动静了吗？还刚好挑在皇家晚宴，巴赫家族不在领地内的时间……不过，要是好好利用一下的话，说不定能作为向皇帝请命前往巴赫家族领地巡查的理由。 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开始承担起身为皇太子的责任。固然这具身体的年龄尚小，但坐以待毙只会让身边的人受到更多的伤害。叶扶下定决心，要找机会主动和亚斯林皇帝谈一谈。 凯瑟思索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阿霍石宫殿前。他把脑袋里的疑问放在一边，拿着药水，缓缓地推开阿霍石宫的大门。忙碌于皇家晚宴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好好和克里斯见过面了。小家伙似乎又瘦了一些，看来受伤的日子里他并不好过。叶扶觉得心疼，也不想再耽搁，连忙走上前，想把药水交给他。 克里斯正在看书。见凯瑟前来拜访，原本平静的琥珀色眼睛里陡然绽放出光芒。他把书本放下，顾不得一身尚未痊愈的伤口，起身向凯瑟迎去。 “哥哥！”克里斯唤了一声，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毕竟先去了一趟黑曜石宫，的确是耽搁了点时间……凯瑟摸了摸鼻子，从口袋里拿出药水：“咳咳，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了。不过我给你带了这个。” 只有拇指大小的玻璃瓶装着流动的红色液体。魔力的气息从瓶身满溢出来，凯瑟知道，只要给克里斯喝下这个，他的伤就能痊愈了。 “这是什么？”克里斯还没有见过魔法药水。小孩儿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 凯瑟耐心地解释：“这是特效治愈药水。喝下这个，你身上的伤就会好啦。” 克里斯却没有如他预想的一般露出欣喜的表情。他表现出十分诧异的神色，而后又低下头踌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这……是很珍贵的药水吧？哥哥，真的可以给我用吗？” 克里斯还是没有能安心地接受使用皇室珍品的能力。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依然没有那样的自信。凯瑟有些心疼，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表示肯定：“当然可以。皇宫里只你一个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喝药的话，起码要几个月才能好全……” 等等，这么说来，好像有不对劲的地方。 正好克里斯受伤，正好骑士团多出一份特效治愈药，又正好由皇帝身边的随侍交给了他…… 凯瑟顿了顿，心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难道说，亚斯林皇帝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克里斯？ 这边的克里斯却是在受到凯瑟的肯定之后，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药水喝下。特效药水果然不一般，克里斯喝下还没到半盏茶的功夫，暴露在苍白的皮肤上的狰狞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到恢复如初，连一道疤痕也没有留下。 叶扶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目睹特效药水的疗效。神奇的效果不禁让在唯物主义世界活了十几年的她也啧啧称奇。这个世界的剑与魔法，听起来天马行空，但放在现实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有哪里不舒服吗？”凯瑟绕着克里斯转了一圈，左看右看。暴露在衣服外的伤口基本上都已经愈合，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克里斯摇了摇头：“没有。” 嚯、效果好见效快，还没什么副作用？要不是制造难度高产量少，医师都可以下岗了。叶扶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那咱们去训练场，比比箭术？” 小克里斯的表情迅速灿烂起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看不出屏蔽词，现在才发现，起来偷偷地改了……大家如果看到有口口和错别字之类的出现欢迎提出来！！我会改的！！ 第14章 托北尔福篇（2） 敲定了要向皇帝请命去巴赫家族封地巡查的主意，凯瑟便开始做起有关的功课来。他当然没忘记告诉克里斯自己要做的事情，无论是奥菲莉娜留下的谜题、还是皇后在他宫内安插的眼线，都是他目前迫切地需要解决的事情。 巴赫家族的封地名叫托北尔福，位于帝国南方，与邻国乌斯托接壤。这块土地是在第一代皇帝建立帝国之后便赏赐给巴赫家族的，直到今天，已经百年有余。叶扶对此很是奇怪。已知巴赫家的权力和名望仅次于皇帝，又有一方土地由其统治了百年之久，那么，是什么让巴赫家族甘心就此止步呢？ 或者，换句话说，在这百年之间，所有的巴赫家家主，都甘心就这样做一个皇帝的附庸吗？ …… 显然，奥克德是不太甘心的。在游戏中，无论是哪个角色的感情线，凯瑟都会因为被指控谋杀皇子而被处死，克里斯都会成为新的王储。只有在奥克德的个人路线当中，他向女主角隐晦地吐露了一些野心—— “你不觉得，这个国家，已经变得有些无聊了吗？” 从言辞中可以看出奥克德对改变这个国家现状的渴望。有着这样想法的他，怎么会甘心做一个摄政王？况且克里斯也并不是会一直听话的傀儡，在他的个人线里，卡特琳娜还是把他改造得挺有主见的……然而在游戏的最后，奥克德也只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处理帝国的事务。这一点就非常奇怪，后期权利滔天的他完全有能力找个理由把克里斯杀了，自己登上王位。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叶扶如是想着，在笔记本上又添了一个问题。这一页纸已经被她的想法填满了，熟悉的故乡文字密密麻麻地挤在纸上，让她忽然有些怀念前世的生活。不行，要活在当下……叶扶甩了甩脑袋把这份怀念姑且抛在脑后，又放下笔，重新回顾了一番自己记录下的疑问：谁是被安插在他皇宫里的眼线？亚斯林皇帝兄弟的先后离世是不是偶然？巴赫家族为什么不觊觎皇位？奥菲莉娜为什么说他们是盟友？ ……这么一看下来，她转生的真是个恋爱游戏的世界吗？怎么越看越像是解谜游戏了……叶扶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不再思索，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时钟。晚上六点整，正好是皇帝的晚间会议结束的时间。这个时候去亚斯林皇帝的宫殿，应该能见到他吧？ 在心里又回忆了一遍预先想好的说辞，凯瑟不再犹豫，出了门向皇帝的宫殿走去。 去找皇帝的路程不如去阿霍石宫的漫长，皇帝的寝宫毕竟位于整个皇宫的中心部分，凯瑟沿着大路走，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与皇后居住的宫殿不同，这座宫殿意外地简朴。除去高级的建材，几乎没有什么繁杂的装饰；只有象征着皇家的金色雄狮图腾挂在大门上，看起来格外孤单。这么一想，皇宫大门果然是皇后的手笔……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凯瑟咳嗽了两声，向守在殿门前的骑士问道：“父皇现在在宫里吗？” 骑士见是凯瑟前来，连忙行了一礼，回答道：“皇太子殿下。皇帝陛下现在在书房，您直接进去找他就可以。” 凯瑟点了点头，下意识又要说一声谢谢。却不想一个谢字刚刚出口，耳边就响起了一连串尖锐的蜂鸣声。还没完成的道谢被迫打断，凯瑟也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是皇宫里的动物发出的声音吗？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很快回过神来，询问那位骑士。骑士迷茫地摇了摇头。 ……什么情况？难道最近真的精神太紧张了？ 凯瑟揉了揉耳朵，决定还是姑且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现在找到亚斯林皇帝更加要紧。他推开门，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书房前停下，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内传来亚斯林皇帝的声音。 凯瑟深吸了口气，稍微平复了下有些紧张的情绪。又通过光滑的地板上的倒影仔细检视了一遍着装，确认无误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亚斯林皇帝正在处理政务。除去每天需要和大臣们召开的会议，他还需要批复各地贵族递来的文件。身为皇帝，一天里却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时间，听起来就让人感到疲惫……不过，如果是这位亚斯林皇帝，就算有时间也会拿来处理更多的政务吧。 凯瑟如是想着，颔首行了一礼，恭顺地唤了一声：“父皇。” 皇帝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威严的雪青色眼睛望向凯瑟，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他沉着声音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 还真是直接……连父子之间意思意思的客套都省了。凯瑟干脆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儿臣前来请命，前往托北尔福，彻查乌斯托国人跨境一事。望父皇批准。” 皇帝这才放下手里的文件，审视的视线在凯瑟的身上上下打量。对于凯瑟的请求，他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也没有急于拒绝，而是饶有兴趣地说道：“说说理由。” 凯瑟深吸了口气，按照事先想好的理由缓缓道来：“帝国成立后的百年来虽无战事，国家之间却摩擦不断。与南方领土接壤的乌斯托，在前不久与我国的贸易纠纷中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有些蠢蠢欲动。帝国需要一个正式表态的契机，此次乌斯托国人越境，就是最好的机会。由皇族亲自出面调查能够提高此事的关注度，也足够说明帝国对于国家领土安全的重视。既能使百姓安心，又能给乌斯托一个下马威，两全其美。……再者，父皇您公务缠身，不便出行；母后又身负总理皇宫内务之责；克里斯年纪尚小，因此，由身为皇太子的我出面最为合适。” 这是凯瑟这几天在研究过多则政治新闻、几次咨询政论课老师后得到的成果。毕竟认真准备过了、也获得了老师的肯定，他本是有些自信的。阐述完毕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皇帝的表情，企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来——不过是失败了。亚斯林皇帝并不喜形于色，在听完凯瑟的理由后，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多的变化，让凯瑟莫名地紧张起来。 “还算说得过去。”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给了个算是肯定的评价，转而问道，“你身为皇太子，还没出过王都吧？” 凯瑟点了点头：“儿臣只去过郊外，再远就没有了。” “也好。”皇帝合上文件，淡淡地说道，“那就去吧。正好实践一下。” 这就算成了？凯瑟有些诧异。原以为还得来几回合政治问答，皇帝也不一定愿意放他去边境那么危险的地方。没想到直接连这些过程都省略了……不过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也好，生怕再晚一秒皇帝就转变心意，凯瑟行过礼后、不忘再道声谢父皇恩准，才匆匆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就是收拾行李，择个良辰吉日出发了。 在皇家晚宴落下帷幕之后，凯瑟一直忙于收集托北尔福的情报，没有再去看望过克里斯，只靠优利卡在晚间传递信息交流。这大概给皇后造成了一种凯瑟已经不再关心克里斯的错觉，她也久违地没有再找过克里斯的麻烦。 当然，就是要找他的麻烦，亚斯林皇帝肯定也会做些什么的。 在看出皇帝随侍给他药水、实质上是要他拿去治愈克里斯身上的伤口之后，凯瑟对以往发生的事情也有了一些新的认知。譬如皇帝对克里斯的禁足，这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种保护——毕竟在阿霍石宫之外，并不缺少憎恶他的声音。以及放任皇后把最差劲的阿霍石宫安排给他，也许是因为阿霍石宫地处偏僻、无人打扰，还有配置私人的训练场地，能让小朋友在更加安静地环境中成长吧。 至于为什么不明着对克里斯好……或许是碍于小孩的身份，不想引来对皇室不好的传言吧。 这样，凯瑟对克里斯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了。他收拾好行装，第二天就准备好了出发的马车。这一次的巡查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除了凯瑟自己、皇帝和负责护送凯瑟的便装骑士，连巴赫大公都不知道他前往托北尔福的消息。至于奥克德，就算他再聪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在他去封地的路上提前设下障碍的…… 叶扶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深深折服。直到坐上马车的前一刻，她都坚定地认为，至少这一次前往托北尔福的路上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直到几天后的傍晚，阴暗诡秘的森林里，凯瑟站在一棵大树旁，看着树上半小时前他用小刀刻下的、崭新的痕迹，陷入了沉思。 这个地方，他好像……不对，是肯定已经走过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干了，但没完全干，我还能再写一百章！！！（也不是） 第15章 托北尔福篇（3） 时间倒回这天出发的早晨。 对这次出巡势在必得的叶扶，就着微凉的晨色，坐上了离开王都的马车。 优利卡作为皇太子的守护骑士，自然也是一同前去的。有这么一位帝国数一数二的强大骑士在旁，就算是魔物突然入侵她也完全不在怕的。……所以，比起安全却需要花费更长时间的大道，她选择了可能会有些危险，但能够大大节省时间的小道。 为了追求速度，他们规划的路线几乎就是从王都到托北尔福的直线距离。途中需要跨越一段山脉，虽然并不十分陡峭，但因为时常有魔物出没，并不是旅人们赶路的首选。优利卡原本对凯瑟的选择颇有微词，然而在接收到主人“优利卡这么强，一定不会有危险的！”这样的肯定后，也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马车行了一整天，直到暮日西垂，一行人在附近找了处临近水源的空地，歇了下来。 这是凯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王都。虽说以前偶尔也有到郊外狩猎，但性质还是完全不同的。围在篝火边用完了晚餐，他便耐不住好奇心想去四处转转。叶扶本人还是深谙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只是带着优利卡在离营地一百米以内的范围走了一圈。二人路过一片花丛，空气中漂浮的花粉让凯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然后再睁开眼睛……眼前已然换了副景象。 凯瑟茫然地左右张望。他十分确信，自己只是打了个喷嚏而已。那么……为什么原本跟在他身边的优利卡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原来抬头就能看见的远处营地的篝火也消失不见了？！ 四周长满了粗壮的桦树。从树干上长出的枝丫交缠在一起，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地上则是足有半人高的草丛，凯瑟看不清脚下的情形，只能折一枝树杈试探着前行。这一片地区有魔物出没，他不敢贸然发出声响，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好在随身带有一把防护用的小刀，他便按着前世在纪录片里学来的知识，在路过的树干上划下了印记。 …… 半小时后，凯瑟望着眼前这一棵被他做过标记的树干，陷入了沉思。 显而易见，他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凯瑟感觉有些奇怪。他一路走过来，按照在草丛上留下的脚印以直线前行。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回到原处的，除非……这是幻觉。没错。从他吸入花粉打喷嚏的那个瞬间，他的身体就陷入了昏迷，意识则掉入了幻境。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优利卡和营地会突然消失了。因为只有他一个人陷入了这样的幻境！ 难道是因为花粉？ 凯瑟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答案，只得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谜题上。要想破除幻境，首先要弄明白它循环的原理。他扯下胸口的领结，缠在手背上，拿住匕首开始削割地上茂盛的草丛。按照上一次循环的路线，他费了些力气，把这一条路上的草丛全部割掉以后，他发现裸露出来的土地上有些奇怪的印记。 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样，一部分的土壤呈现出焦黑色。凯瑟顺着焦黑色的痕迹继续割开遮蔽视线的草丛，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黑色的土壤被刻意地打造成了有规律的图案形状。这一番劳作下来，凯瑟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为了尽快解开谜题回到现世，他擦了把汗，没有休息，只是蹲下身来继续研究脚下的情况。 他看不出这图形有什么含义，倒能粗略地看出是个魔法阵的形状。懂魔法的人应该会明白它的作用，不过，魔法要在年满十四周岁后被学院录取才能进行学习……凯瑟尚未到规定的年龄，只得努力地记下图案的形状，准备回到皇宫后请教请教宫廷魔法师。 不过，魔法阵是施展魔法必不可少的元素之一，这凯瑟倒是十分明白。这里有这么大一个魔法阵，也就说明，这个地方存在魔法，那么，如果他把魔法阵破坏掉的话—— 想到办法也不多耽误，凯瑟抬起脚，正打算踩乱地上的法阵，却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循声抬起头一看，原先遮蔽了天空的树枝，居然开始一根一根地掉落下来。凯瑟一边闪躲着一边莫名其妙，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他想破坏法阵吗？可是这树枝显然砸不死他，那为什么…… 不解的心情在他看见树枝落尽展露的天空后瞬间消失了。怪不得一直拿树枝挡着，这提示也太明显了吧？！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凯瑟定睛望向夜空：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夜空。悬挂在漆黑天幕上的星星，并非静止，而是在快速移动的。像是插入了一段延时摄影的视频，星星们统一地朝着一个方向流淌过去。 凯瑟举起手比了比，是左边。 那法阵还破不破坏呢？他摸了摸下巴，最后还是决定姑且先放过它。少年吐了口气，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按着星星指引的方向走去。 果然。按着这个方向走，景色就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密集的桦树林逐渐向旁退开，脚下的草丛也变成了平整的地面。视野一下子宽阔起来，凯瑟继续前行，很快就到达了一片像是终点的空地。 周围已经彻底没有了桦树的影子。只有空地的中央，生长着一棵巨大的、奇异的树。这棵树的树干比皇后宫殿里镀金的大矮柱还要粗上几倍，弯曲的纹理皱巴巴地聚在一起，竟有几分像人脸的样子。即使是在云集了各类奇花异草的皇室花园里，凯瑟也没见过这样的树。按照一般冒险游戏的套路、这棵树顶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宝藏……他不禁有些好奇，凑上前去，亮出一直握在手里的匕首—— “咳咳……”一个沧桑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凯瑟的动作，“小朋友，你在做什么啊？” 凯瑟吓了一跳，手里的匕首差点掉到地上。而在他看清说话的“人”之后，更是进入了怀疑人生的阶段。 ……这个世界上，原来有会说话的树这种设定吗？ 原本只是神似人脸的纹理这会儿已经变成了真正的老者模样。除去皮肤部分还是树皮以外，基本和人类的脸没什么差别。要是表现得太惊讶，会不会看起来像没见过世面？凯瑟拿着匕首，有点尴尬，他之前是想在树上削几个方便爬树的坑来着…… “哈哈，原来是大树爷爷。”凯瑟尴尬地笑起来，把手里的匕首藏在身后，从善如流地解释道，“我刚刚看到您身上有条虫，想帮您砍了来着。” 像是在配合他的话，从大树的五官上、那个疑似鼻孔的位置里探出了一条蠕动的毛虫脑袋。凯瑟眼疾手快地用匕首把它叉出来，忍着恶心把它丢到了一边，顺便再用脚踩了几下。 “哦……果然感觉清爽了不少。嚯嚯嚯。”大树没了毛虫的困扰，爽朗地笑了起来，沧桑的笑声在空地里回荡，“真是个好孩子！已经很久没有人类来过这里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凯瑟跟着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回答道：“我叫叶扶。”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有错。叶扶担心这里会有类似于留下名字就会被永远困住的设定，便没有回答凯瑟的名字。真要有那种设定，这个半真半假的名字也更好蒙混过关——她是这么想的。当然，事实很快就证明出，是她想多了…… “叶扶？嚯嚯嚯。咱们很有缘分呐。”大树说着，树冠抖了抖，“我是树，你是叶。连在一起就是树叶。嚯嚯嚯。” 叶扶感觉这棵大树大概还没真正进化出人类的智能，不然怎么会讲出这么令人尴尬的冷笑话？但眼下这个情况也算是寄人篱下，她还是配合地笑了笑，敷衍地附和一句，转而问道：“确实确实。您知道要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哦……”大树变得有些失落，“你要离开这里吗？小叶扶？看来我又要回到孤独的生活了……好吧，你有没有试着拔过剑？” 剑？叶扶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的土地上插着一柄灰扑扑的剑。一直太在意会说话的树了，反而忽略了这把剑……把剑□□就能离开幻境了吗？叶扶伸手握上剑柄，正要施力，剑却自己从土地里飞了出来。 “哦……嚯嚯嚯！”大树发出一声畅快的喟叹，笑声比起之前更加爽朗，“痛快！谢谢你啊，小叶扶！这把剑在我的根上插了几百年了，我又拔不出来，实在是痒得很……” 预想的幻境消散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大树还是那棵大树、空地也还是那片空地。叶扶拿着剑，站在空地上，沉默了一会儿。忍住把它插回去的冲动，客气地问道：“树爷爷，这把剑……不是离开幻境的钥匙吗？” 大树回过神来，朝着叶扶沉了沉树冠：“哦……你要离开幻境啊？小叶扶，你是中了迷幻花的花粉吧？等一会儿花粉的效果过了，自然就可以离开幻境啦！” 叶扶顿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所以，就算她一开始什么都不做，也能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主角是叶扶本人的状态，会比皇太子形态更放飞自我一点（不是）。常见于四下无人的情况，给大家活跃活跃气氛 第16章 托北尔福篇（4） 从大树那儿得知了离开幻境的正确方法，叶扶就干脆放弃挣扎，靠在树边蹲下，一边用在树根上□□的破剑在地上画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树聊天。 “说起来，既然这里是幻境，您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 “哦……不，不。这是用来保护老朽的幻境。贤者大人说，在这里比外面要安全……” 贤者？叶扶画画的手顿了一顿。是她想的那个贤者吗？男主之一的阿尔维蒂，还和这棵树有过交情？自个瞎猜倒不如直接问问当事树。于是她把剑一丢，拍拍手，转身过去对老树问道：“您说的贤者是……阿尔维蒂吗？” “小叶扶，你也认识贤者大人？”大树的树皮高兴地皱成一团，“贤者大人可是个大好人呐！西洲清洗战争的时候，他把我从人类手里救了下来，还创造了这个幻境来保护我。没有他的话，老朽现在已经是一筐木炭了喏。” 西、西洲清洗战争？！ 叶扶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如果没记错的话，西洲清洗战争，是在五百二十一年前由教会主导的、范围遍布整个大陆的魔物围剿战争。原游戏里甚至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都是她在转生之后的历史课上学到的。也多亏那一次战争的功劳，现在人类居住地的范围都看不到什么魔物了……可是，如果阿尔维蒂在那个时候就帮助了这棵树的话，他现在少说也有五百多岁了吧！？ 在游戏里对阿尔维蒂年龄的介绍一直是三个问号。保持适当的神秘感确实能增加玩家对角色的兴趣，但是五百多岁的阿尔维蒂，和十六岁的女主角卡特琳娜……？叶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忘年恋？不对，五百多岁怎么看也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难道说，是人外？ ……当然，眼下并不是可以在这种地方上过度纠结的时候。叶扶拍了拍脑袋，想起她来时见过的魔法阵，顺口问道：“略有耳闻，略有耳闻。这么说，树林里的那个魔法阵，就是阿尔维蒂设下的咯？” 以花粉为媒介创造的幻境，还有鬼打墙式的循环桦树林……一般误入这里的人，确实很难找到老树所在的位置。也难怪它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都没见到几个人影了。 “嚯嚯嚯。那个法阵，正是贤者大人设下，用来维持这个幻境的喏！”老树摇了摇树冠，发出赞叹的声音，“多么强大，多么精妙！只有贤者大人才能画出如此精美的阵图！” “……”叶扶回忆起不久前还想把法阵直接用脚毁掉的她，干笑两声，心虚地移开视线：“哈哈哈，确实确实。” 身为差点毁掉幻境的邪恶闯入者，她并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目光瞥到刚才被她丢到一边的剑，叶扶灵机一动，悄悄地转移话题：“这把剑，就是在西洲清洗战争的时候留下的吗？” 这可是把古董啊。虽然皇太子不缺钱，但是叶扶还是本能地爱惜这些值钱的玩意儿。她把剑捡起来，吹掉覆盖在上面的尘土，听见老树慢悠悠地开始解释：“哦……这是战争的时候，一个精灵插在老朽身上的。好像叫什么法剑喏？再后来贤者就把我送进了幻境，他说这剑不赖，让老朽自己留着了……小叶扶，你喜欢的话，就拿走罢！老朽现在看到这把剑就觉得根痒。” 能让贤者阿尔维蒂说不赖的剑？这下叶扶可来了兴趣。只是她抱着剑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从外观上看，和商店里卖的一枚银币一把的量产剑没什么区别，剑身还有些磨损了；从做工上看……倒是中规中矩，远不如奥菲莉娜那把小木剑呢。叶扶啧啧舌头，还是秉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把剑挂在了腰上。 原主人是个精灵、阿尔维蒂都说好、还有五百年历史的剑……怎么说也不会太掉价吧？叶扶悄咪咪地开始盘算，按照现在克里斯对她的好感度，以后肯定不忍心处死她，最多也就是个流放。要是开始流放之旅的话，有这把剑在，还能换点钱来种田…… 这么想着，时间悄然过去。叶扶等得正到枯燥的时候，靠在树干上打了个哈欠，视线却瞥见抬起的手竟变得有些透明。这是要出去了？她慌忙站起来，伸出透明的手指问身旁的老树：“树爷爷，我是要出去了吗？” 老树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而后肯定地晃了晃树冠，语气有些惋惜：“哦……没错，小叶扶。看来迷幻花粉的效果快要结束了。” 终于要结束了！叶扶舒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和她一道的优利卡。既然在这边没有见到他，看来是没有中花粉的效果……不过他应该会很自责吧，还得想一下回去之后怎么哄哄这个死脑筋的骑士。正愁着，就听见老树和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叶扶，谢谢你。老朽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类这样聊过天了……嚯嚯嚯。快过来，我给你一个礼物！” 叶扶无端联想到男频里主角掉下悬崖、偶遇老者、然后学会武功秘籍的经典桥段。这游戏也玩这套吗？他们俩处这么久了，老树应该也不会害她吧？叶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半信半疑地凑了过去：“什么礼物啊？” …… 然后她就后悔了。 说时迟那时快，老树撅起皱巴巴的树皮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叶扶脸上“啾”地留下了一个黏着木屑的唇印。动作之迅速让受害者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更不存在及时躲开的可能性。直到叶扶缓缓伸手，摸上沾了木屑的半边脸颊，才反应过来，自己收到了一个多么离谱的礼物。 她呆愣在原地，摸着脸颊哽咽许久，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她……居然……被一棵树……亲了。 “嚯嚯嚯，看这孩子，还感动地哭了喏。”老树完全误解了这滴眼泪所蕴含的情感，依旧是爽朗地笑着，“这是老朽的祝福！听说人类之间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深厚的情感，老朽也学了一手喏。小叶扶，路上小心啊！” 这样的礼物，实在是很难让人说出谢谢。 叶扶就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中离开了幻境。而现实的彼端，篝火燃烧的营地里。沉睡的小皇太子在骑士担忧的注视中，缓缓地睁开了雪青色的眼睛。 “殿下！”优利卡守在睡袋旁，看见凯瑟苏醒，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开了些许，“您醒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凯瑟坐起身，伸手擦掉还挂在脸上的泪珠，正想回答，忽然觉得睡袋下有什么东西硌得大腿生疼。掀开一看，熟悉的古董剑正安静地躺在腿边，还是那副普普通通的模样，让人回想起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原来不是梦啊。叶扶又落下了一滴泪水。 “殿下？”见凯瑟久久没有回答，优利卡有些担心。在看到睡袋下凭空出现的剑之后，他愣住了：“这是……？” “我刚才中了迷幻花的花粉。”凯瑟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收拾了心情，向优利卡解释道，“意识误闯了幻境，不过没有受伤，不用担心。我寻思空手回来不太合适呢，就从那边带了点土特产回来。喏，是这把剑，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他现在不太想看到这把能令他回忆起在幻境里神秘遭遇的什么法剑。 嗯，就算是阿尔维蒂认证的好剑……就算有五百年的历史……就算很值钱…… “……仔细一想，这么普通的剑配不上我堂堂皇太子的守护骑士。”不待优利卡回答，凯瑟就改变了主意。他拿起剑收进包里，义正辞严地补充道：“听说托北尔福有很多有名的工匠。忽然觉得，还是得让专业的来给我的守护骑士量身定做、亲自打造一把才好。” 优利卡有些莫名其妙。猜想可能是皇太子中了花粉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只得配合地点了点头：“臣下不胜感激。” 见优利卡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凯瑟松了口气，扯扯嘴角，冲他笑了笑：“我睡了多久？可不能耽误了上路……” “殿下。”优利卡侧了侧身，让凯瑟看清他背后掀起的帐篷门帘之外依然漆黑的天色，“您只睡了十分钟。” 居然只有十分钟？！ 凯瑟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他在幻境里□□感受到的时间，可是少说也有几个小时了啊！难道说，幻境时间的流逝速度，比现实还要慢吗！等一下，这个套路…… 凯瑟从睡袋里爬起来，蹲到包前找出一件针脚细密的小褂。他把褂子蒙在下半张脸上，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口鼻，然后跑到门帘边上，招呼在一旁围观的骑士：“优利卡，快来。我们再去摘几朵迷幻花！” “殿下？”优利卡看着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凯瑟，不解其意，“您这是要做什么？” 凯瑟解释道：“幻境内时间的流速比现实要慢。我想，以后可以借助迷幻花，在幻境里练练剑术什么的……” “……”优利卡看着凯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将现实告诉了他：“殿下。迷幻花虽然只有致幻的作用，但是闻多了会长不高的。” 凯瑟的身影顿住。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他摘掉挂在脸上的褂子，默默地躺回了睡袋里：“晚安，优利卡。” 第17章 托北尔福篇（5） 幸运的是，接下来的路途并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有了迷幻花的教训，凯瑟对山里的一切动植物都格外小心。回想起那棵老树都觉得心情微妙，虽然是交换到了一些情报，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抹去在那段幻境里的回忆。 一行人就这样按照计划到达了托北尔福地区。托北尔福与王都不同，是一大片包含了不止一个城镇的区域。巴赫家族所居住的城市被称为主城，位于托北尔福的中心地带。在主城之外，还有无数的小镇与村落，更像是叶扶前世生活里的城市概念。 当然，最重要的是—— 托北尔福的建筑都是统一的白墙绿瓦，差距只体现在高低和大小之上。和豪华欧风的王都大相径庭，却更让叶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自从恢复记忆后，她在豪华的皇宫里散步，耳畔总会情不自禁地响起“成功人士巅峰住宅”之类的诡异台词。朴素的托北尔福就显然不会让她有这样的烦恼…… 哎呀，好像有点凡尔赛了。叶扶拍拍脑袋，迅速切回一本正经的皇太子状态。说回正题，他们现在正在托北尔福郊区的一个小镇上——离主城区还有些距离，一行人准备先在此修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出发。凯瑟当然也不会浪费这一晚的时间，挑着晚餐的点，特意打听了镇上生意最好的餐馆，拉着优利卡去吃个饭，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晚餐时刻的小镇餐馆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吱吱作响的木质桌椅、嘈杂鼎沸的声音环境和空气里漂浮的类黑精香气，无一不让叶扶回忆起那年家乡的夜宵大排档。咽了口口水在吧台迫不及待地坐下，凯瑟举手，要了一份菜单，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果然，这菜单也很亲切。一行行看下去，全是熟悉的名字：醋溜白菜、糖醋里脊、清蒸茄子、海南鸡饭……等等。醋溜白菜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海南鸡饭？！这个世界里有海南吗！？ 一旁的优利卡看着凯瑟变幻的脸色，只以为是他嫌弃平民的菜肴简陋，便出声提醒了一句：“殿下。骑士中有擅长皇宫料理的，您可以回去吃……” “不用了优利卡。”凯瑟摆摆手，在毫不犹豫地拒绝之后，又招呼来吧台里忙碌的服务员，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问道，“姐姐，这些菜单上的名字我都没有听说过诶。是你们大厨的创意吗？” 因为好奇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和小少年恳切的表情轻而易举地打动了被询问的服务员小姐。她的脸红了红，热情地向凯瑟介绍：“这是我们大小姐的创意呢！别是说托北尔福啦，放眼整个帝国，都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美味又别致的料理。是大小姐蕙质兰心、才让我们有了这样的口福。” 大小姐？是托北尔福的地方贵族吗？还是从事餐饮业的……凯瑟陷入了沉思。看这菜单，应该也不是巧然。这世界里原来有这么多老乡在的吗？决定有时间再会一会这位大小姐，凯瑟耐心地等到服务员说完，又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她：“那，请给我来一份咖喱牛肉饭！” 服务员小姐的脸又红了红，连忙掏出本子开始记录：“好、好的！一份咖喱牛肉饭，还有吗？” 从克里斯那里学来的招数，没想到还挺管用的……凯瑟感慨着，转过头去问优利卡：“优利卡，你想吃什么？” 优利卡却是轻车熟路，连菜单都没有看一眼，便开口道：“我要一份猪肘饭。” 服务员点头，停在纸面上的笔尖唰唰地动了几下。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哦”便小跑着进了后厨。坐在原处的凯瑟则露出了微妙的神色，看向从容不迫的优利卡：“你好像……经常来？” 优利卡不明所以地看向凯瑟，如实回答道：“也不是经常。有段时间没来了。” 凯瑟的表情更加微妙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优利卡挠了挠脑袋，似乎不太明白凯瑟在意这件事的原因，但还是老实回复：“这家店在王都也有分店。骑士团的食堂料理太贵，这里更实惠一点。所以……” 不说别的，这菜单上的价格看起来确实是挺赏心悦目。理由也很符合优利卡生活节俭的人设，就是吃猪肘饭的骑士多少有点让人感到跳戏。凯瑟默默地收回目光，摆了摆手：“没事。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叫上我。我请客！” 他也不是很喜欢吃皇宫里各种烘烤煎炸的肉排。东方人的胃，总是对米饭情有独钟的。既然在王都有分店，叶扶也可以没事就去回忆一下故乡的味道。不过，王都地价昂贵，开一家店所需要的金币更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数量。这位能把分店开到王都的大小姐，想来家境也不会很差。 没过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咖喱牛肉饭就被端了上来。从外观、气味上看都与原版相差无几。不知道那位大小姐是怎么找到的那些香辛料……凯瑟感慨着，拿起勺子正要开吃，忽然被邻桌几人讨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嘿，你听说了吗？前不久越境的乌斯托强盗，已经全部被巴赫大公抓起来了！” “什么？这么快？我听说有几百人呢！这才几天功夫，就让咱们巴赫大公全逮住了？真不愧是大公……” “就是啊！听说乌斯托那里已经来了人要求引渡强盗。不过大公态度坚决，硬是当着乌斯托大使的面把那几百个强盗全部斩首了！” “不愧是巴赫大公，铁面无私啊！听说那伙强盗屠杀了不少咱们托北尔福人……该！” 一旁听着的凯瑟却差点把手上的勺子都丢进碗里。 他强作镇定继续吃着饭，柔软甜香的米粒进到嘴里却带不出一丝快乐的感受。这还只是在托北尔福的小镇呐……强盗越线可是国家大事，巴赫大公甚至都没有问过皇帝的意见，就直接把人给杀了？还有那个乌斯托大使，自己家的强盗越境了，不找帝国的皇帝，跑去找一个领主？虽然知道巴赫家族势力强大，但这已经是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吧？ 甚至还直接放出消息……托北尔福的百姓倒是高兴了。要是传到亚斯林皇帝的耳朵里，治个罪可能有点难度，不过从此开始打压你们巴赫家族，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凯瑟心情复杂。但为了打探更多的消息，他只好装作一个初涉人世的小孩儿，好奇地凑过去询问：“叔叔，你们在说巴赫大公的事吗？我和哥哥也很崇拜巴赫大公呢！听说他年轻的时候，率领边境军队打退了不少前来冒犯的敌人……我也想像大公一样，成为一个战士，以后为国争光！” 正在聊天的几人见来了个小豆丁，也不避讳，笑呵呵地打趣道：“小朋友，志向还挺远大的嘛。叔叔们老了，以后就靠你们咯！” 凯瑟嘿嘿一笑，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交给我吧！”接着又像想到了什么，挠了挠脑袋，疑惑道：“不过，我听老师说……其他国家的人未经许可翻越边境造成伤亡，是要由皇帝陛下来决断的大事。大公杀了强盗，皇帝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问题似乎正到点上。几人脸色不约而同地一僵，而后便有人很快回过神来，起头为大公开解：“当时情急呢。小朋友，你年纪小，不明白也很正常……乌斯托大使啊，可是带了一队兵来要人的！这要杀还是要还，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哪还来得及等皇帝陛下来决定啊？大公这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 余下的几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咱们大公铁血铮铮真汉子！敢抓就敢杀！放人？他们乌斯托做梦去吧！” 这可不得了。巴赫大公在百姓中的口碑，已经好到能让人为他开脱的地步了……凯瑟眯了眯眼睛，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巴赫大公是好人。谢谢叔叔们告诉我啦~” 让一个活了三十多年的人去装十二岁的小孩还是有些吃力的。凯瑟结束话题，转过身去，揉了揉因为太过夸张的表情而变得有些酸痛的脸颊，又用手拍了拍优利卡的肩膀，向他确认：“优利卡，刚才的都听见了吗？” 优利卡正在熟练地使用筷子夹猪肘吃。听见凯瑟的话，他放下筷子，点了点头：“听见了。” 凯瑟收回手，继续问他：“你有什么看法？” 优利卡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用词。凯瑟以为他正酝酿着发表什么高见，便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着等待骑士的回复。却不想后者沉默之后，给出了一个角度清奇的回答：“殿下，演技不错。” 凯瑟眼皮一跳，表情僵住。看着优利卡真诚的眼睛，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皇太子终于严肃了，结果守护骑士又不正经了（悲） 第18章 托北尔福篇（6） 托北尔福的局势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 在小镇宿下的当晚，凯瑟便收到了从皇帝那儿传来的密信。巴赫大公未经皇室决断就私自将几百个强盗斩首的消息已经传入了王都，亚斯林皇帝在信中简单地说明了需要他去了解情况的本意。 剩下的，就是前往主城，和巴赫大公当面对质，再看看他还能给出什么解释—— 众人不再耽搁。第二日一早，就出发前往托北尔福的主城区。 主城区相较郊外小镇则显得更加繁华一些。只是凯瑟有任务在身，早已无暇欣赏城区的景色。马车匆匆地在主干道驶过，在一座偌大的庄园前停了下来。小皇子下了马车，随行的骑士向守卫说明了来意。在看见那一双高贵的雪青色眼睛之后，守卫们忙不迭地行礼，为皇太子打开了庄园的大门。 巴赫家族作为百年的贵族，在财力上的沉淀亦可见一斑。凯瑟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会客室，刚一进门，就被一室闪亮闪亮的黄金雕像给镇住了。结合一样喜爱奢华装饰的皇后大人，巴赫家的品味恐怕是祖传来的……凯瑟揉了揉被晃得生疼的眼睛，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皇太子殿下。”没有让凯瑟等得太久，巴赫公爵很快便推门走了进来，向凯瑟屈身行礼，“殿下远道而来，想必是为了强盗越境一事吧？” 这是二人第一次单独见面。叶扶有些紧张，但还是强迫自己将视线投在这位正值壮年的公爵身上。最重要的是，气势可不能输。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客套：“父皇派我来调查此事。只是，我在来的路上听说，大公您已经将那些强盗处决了？” 本以为巴赫大公都已经做了这么不把皇室放在眼里的事情，对他这个没什么权力的小皇太子应该也不会放在眼里。叶扶甚至都做好了与他正面对峙的准备，但接下来，对方的反应却让她感到十分意外—— “殿下，实不相瞒。臣下正要向皇帝陛下负荆请罪。”巴赫公爵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面上写满了愧疚的表情，“处决那些强盗，实在是迫不得已……那乌斯托大使，无视皇家尊严，带兵与臣下谈判，要用黄金万两换回这几百个贼子！臣下身为帝国男儿，怎能容忍他们如此践踏帝国的尊严！？只是派去向皇帝陛下请示的信鸽也被乌斯托人劫走了，臣下别无选择，自愿伏诛……” …… 凯瑟沉默了。巴赫公爵的神情不太像是说谎，给的理由也足够令人信服。最后自请伏诛，更是把所作所为直接上升到了帝国的高度。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一个忠臣的肺腑之言罢了，却让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适。 “伏诛……倒不至于。”凯瑟叹了口气，上前去把大公扶了起来，“您为帝国征战十余年，父皇不会这样就忘记您的贡献的。只是，我还有一点疑问，乌斯托大使是怎么带兵进入的境内？” 巴赫公爵沉默了一会儿，深邃的翡翠色眼睛里露出深深的自责：“是我军排查不利……那些士兵伪装成一道的商队，混了进来，直到主城才露出了真面目。不过，臣下现已经将他们全数逮捕，只待皇帝陛下发落了。” 完美的回答和完美的处理办法。 凯瑟点了点头：“您做得很好，我会向父皇如实说明的。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您。” 巴赫大公的说法目前无可指摘，但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也不单纯是问个原由。凯瑟顿了顿，一边补充着，一边注意着巴赫公爵的表情：“我需要您公开我这次秘密到访的消息，证明皇室对强盗越境一事的关注。……以及，把斩首强盗的选择，解释为父皇的密令。” 这通解释一出，主人公一换，平民对皇室的看法也会有所转变。不过是明显有些抢了大公功劳的意味，只是，作为服侍亚斯林家族百年的巴赫家族家主，大公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 巴赫大公的脸上果然没有明显的表情转变。他点了点头，忠诚地把手放在胸口：“臣下谨遵殿下吩咐，为了帝国的荣光。” 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凯瑟莫名地有些失望。但这次出巡的主要目的已经完成，他也不好在这个话题上过分纠结，让对方产生疑心。想起奥菲莉娜留下的未解谜题，他顺口一问：“对了，令千金现下正在府上吗？” 巴赫公爵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微妙：“自是在的。不知殿下，找小女有何事……？” ……糟了。万一让公爵也误会，那可大事不好了。凯瑟迟迟地反应过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解释道：“我之前……失手，伤了奥克德。他现在应该不会愿意见我，我就想找奥菲莉娜，替我传达一下歉意……” “原来是这样。”大公点了点头，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奥菲莉娜现在应该正好下课。殿下，需要我带您去见她吗？” 凯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大公还有事要忙吧？叫个侍从给我带路就好，不耽误您了。”毕竟，他要和奥菲莉娜谈论的事情，让大公听见了也不是很好。 见凯瑟决意拒绝，巴赫公爵也就没有坚持。挥手叫来侍从为凯瑟领路，便行了礼匆匆地离开了。托北尔福经历了这些事情，他身为领主，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在侍从的带领下，凯瑟来到了奥菲莉娜的书房。甫一进门，就与一位满脸怒容的年轻女人擦肩而过。结合书房里正在撇嘴的奥菲莉娜，那一位恐怕正是她的老师……能把老师气成这样，不愧是恶役千金奥菲莉娜！ “奥菲莉娜。”凯瑟唤了一声。走到女孩儿面前，才注意到，奥菲莉娜面前摊开的课本里，还夹着一本……小说？ “嗯？”奥菲莉娜懒懒地抬眼，却在看清来人的脸之后惊掉了下巴，“呃？皇、皇太子殿下？！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调查乌斯托强盗的事情的。”也没什么好隐瞒，凯瑟干脆如实回答她。再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在奥菲莉娜面前坐下，又轻轻地补充一句：“顺便想问问你，上次的事情……” “上次？哦，你是说皇家晚宴那件事吗？”奥菲莉娜反应过来，合上书本，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咋舌道，“你那一拳可真够带劲的，奥克德脸上的淤青现在都没消呢啾恃洸。” “……咳咳，那件事是个意外。劳烦代我向令兄道个歉。”凯瑟尴尬地咳嗽两声，还是把话题带回正题，“不过，我是想问你，你也是……转生来的吗？” 奥菲莉娜挑了挑眉：“你果然也是？” 凯瑟点了点头。 奥菲莉娜倒抽了一口凉气。沉默了一会儿，她伸手敲了敲桌子：“以防万一，还是对个暗号。奇变偶不变？” 叶扶卸下皇太子的伪装，毫不犹豫地回答：“符号看象限。” “好！”奥菲莉娜大喝一声，把坐在原处的叶扶吓得浑身一震。她却像是毫不在意的模样，长舒一口气，一脱鞋抬脚盘腿在椅子上坐好，认真地看向叶扶：“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呢，前世是个程序员，叫林生南，是《彼岸的卡特琳娜》的制作组成员，负责技术的那一部分。” 居然是游戏的制作组成员……叶扶在心底感慨了一句，穿越到自己做的游戏里，这体验肯定比她的开局更精彩吧？不过，她现在有更想明白的问题。 叶扶举手：“我是叶扶！刚升大一，有玩过这个游戏。不过，现在的发展我也不是很明白……这个世界是游戏吗？” 林生南摇了摇头：“很明显，不是。你不信的话可以砍自己一刀，不但会很疼，而且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有复活机制的。” 叶扶又举手：“可是，既然不是游戏，应该也可以脱出设定做自己吧？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扮演原来奥菲莉娜的形象呢？” 说到这个话题，林生南叹了口气。他拿起茶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红茶小抿一口，表情凝重起来：“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规则】。那就是围绕卡特琳娜发生的故事，除非她自己干涉，否则都不能和原来的发展有太大的区别。你可以这么理解，这里是由《彼岸的卡特琳娜》衍生出来的世界。游戏的主角是卡特琳娜，世界的主角也是卡特琳娜。” “她是维持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大齿轮。只有她在，世界才得以运转。但是，你之前，没有禁止她参加晚宴对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可以违背【规则】行事……但是，擅自改变卡特琳娜的生活轨迹，会让这个世界的不稳定性增加。积累到一定程度，就算卡特琳娜没有死亡，世界也会崩坏的。哦，不过放心，这个烂摊子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下面我要说的，是这个世界诞生的原因——这个，和你凯瑟·亚斯林，可脱不开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解释了，下面两章会交代主角转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