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在满是星星的归途上 作者:烈驹 文案 『在满是星星的归途上』 如果说男与女的爱情始于肤浅的一见钟情(外貌作祟),当波折来临时,是否能够携手共渡?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纪敏骏被人陷害,成为杀人嫌犯时,卢悠儿选择了信任,风暴并不因为爱中止,它掺杂着世人的眼光和风言风语。等到真相的那一刻,看热闹的人选择失聪式的消失。卢悠儿明白“身正不怕影子歪”的道理,她坚守这份信念一直等待自己的爱人归来。 欢迎收藏我呀~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卢悠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有归期 立意:一个女性的心路历程 第一章 卢悠儿在电话里被男朋友苏恒钰告知分手的时候正在上班的路上,而且前期没有半点征兆。卢悠儿挂断电话继续步行到办公室,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如果说没有一点难过是假的,从21岁开始她的青春就和这个叫苏恒钰的人重叠在一起,8年光阴失去的不仅仅是青春,还有投放进去的感情。 或许是人生经历过许多起起伏伏,卢悠儿没有将自己的失意刻记在脸上。现在她有几个设计要做,卢悠儿掩饰得很好,她的理性在此时发挥得恰到好处,她还像以往一样和众人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说一些连自己都不愿再说第二遍的俏皮话,以比较好的成绩完成了上级安排的任务。 中午休息时卢悠儿在洗手间给苏恒钰打了一个电话质问他分手理由,卢悠儿一边打电话一边很小心地查看了周围,生怕有人隔门偷听。 苏恒钰的回答是累了。 卢悠儿失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以下的话,她也明白挽回是不可能的,苏恒钰下定决心的事是不会反悔,更令她难过的是她才是那个喊停的人,而喊的人却是一直不断加害她的人。 她想到这里莫名其妙地笑了:“苏恒钰,追我的人是你,放弃我的人也是你。说爱上我是你人生最大成就的是你,说累了的人还是你。每天我上下班累得要死,你说要我来看你就必须得看你,我从来不抱怨,可是你飞到海南不到一个月你就跟我说你累了。我买衣服花自己的钱,超过一千块钱你就恨不得把我当成罪人立碑扬名。苏恒钰你不是累了,你只是不爱了。” 对方那头沉默好久才说了两句话:“卢悠儿,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你这样让我真的很累。” 这时的苏恒钰不再喊她“小悠、悠儿、老婆”,而是以直呼她的名字来划分彼此的界线。 “说得真好……说得真好……”卢悠儿气到极点反而不恼了,喃喃自语地说。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还有事情要忙。”苏恒钰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八年的情意说割舍就割舍,在他的口里仿佛一切的罪过担当应该是她卢悠儿,男人无情起来可真的是一点不含糊。 卢悠儿手捂住双眼想,所谓的“情深缘浅”大概也就是这个吧?不,他不配得到“情深”这个词。 卢悠儿和苏恒钰是大学同学,当年苏恒钰捧着十一朵红玫瑰在女生宿舍门口痴痴傻傻地等她一个晚上。 在同学们起哄声中他告诉她,他苏恒钰一心一意爱卢悠儿一辈子,哪怕牙掉了走不动路了,他苏恒钰也会背着卢悠儿走完剩下的人生路。 卢悠儿没有立即接受苏恒钰的感情,她慎之又慎地考虑了许久。 虽然卢悠儿常常对爱情充满憧憬,可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位对她表现出一脸诚意的大男孩,心情的反复纠结让她选择了回避苏恒钰的追求。 卢悠儿的冷漠没有阻挠苏恒钰的追求,反而越挫越勇,将他的热情全部变成了深情款款。 哪里有卢悠儿的身影,哪里就会有苏恒钰的出现。 有一次苏恒钰发短信问卢悠儿在干什么?她说在复习功课,现在肚子饿了,好想吃“庐州烤鸭店”的汤包。苏恒钰立即去买了一笼汤包,还配了一碗赤豆糊送到卢悠儿手里。 卢悠儿起先有些错愕,之后感动得说不出话。同类的事以后发生过多次,年少无知的卢悠儿错以为苏恒钰的柔情蜜意就是人们口里说的真爱。她慢慢放低了警戒线,开始关注这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大男孩。 她的父母却很不看好苏恒钰,他们认为他的专业(市场营销)很不好,况且家里没什么背景,注定是要到私企做事的,私企工作辛苦的占多数,怕以后无法兼顾到家庭,卢悠儿会吃苦一些。 卢悠儿不这么认为,她认为有才华的人是不会被现状束缚,苏恒钰有能力、有野心一定能走上自己想要的人生道路,相爱的两个人遭遇险阻也会齐心合力将它克服。 八年间苏恒钰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这就给了卢悠儿父母很好的说辞,他们更加不看好苏恒钰,赌定了他们的女儿会和苏恒钰后面吃苦。 卢悠儿毕业后去了异地,原本苏恒钰也和卢悠儿约好一起去外地,两人作伴卢悠儿不会孤单,也不会让爱情夭折,可最终苏恒钰没有去,卢悠儿没有问他为什么?他也没有告诉过她原因。 苏恒钰去海南时要卢悠儿辞了工作和他一道到南方,喜欢思量的卢悠儿没有马上答应,她陷入了两难境地:一个是她工作八年的环境,一个是与她相爱八年的恋人。要她马上阔别现在的生活投入到另一家企业中,是不是草率?而且她投出的简历对方并没有答复。卢悠儿深知一个道理,一个女性要想获得社会认同,保持爱情的永久性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工作,享有经济独立的权利。 如果贸然辞职去了海南一时找不到理想工作怎么办?有时理想无法和现实划上对等,你以为会是这样,现实却给你开了一个超级大玩笑。卢悠儿的迟迟不答复给了苏恒钰很好的分手理由,他认为卢悠儿铁定是不愿意的。 卢悠儿想了半天,最近他俩最大的分歧就是这事了。 男人啊,是多么的自私!他会给你1000个不得不服从的理由实现他的计划,却不肯为你实现一次心愿。哪怕这个计划会损害到对方,他也看不见,他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对的。如果两者身份互换,他弱你强时你也必定为他考虑,这就是恋爱中的男人所摆出的姿态。 恋爱八年,时间长得足够她环游地球几圈,早先的浪漫也被懈怠代替,柔情蜜意也被日常的琐细杂事击败。所谓“老夫老妻”式的恋人关系不过是提前进入了倦怠期,两看相厌罢了。她日常花费全是自己工资,有时兴起谈论自己买的新衣服,也会被对方检查式地盘问到底,价格高了还要被冷嘲热讽一番。 卢悠儿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自觉性没有将压力压在对方的身上,对方却能从中找出许多弊病褒贬自己:数落她不会过日子,数落她的种种无用。卢悠儿想也许是因为父母对他的不认可造成了他对自己的怨恨。 可她是无辜的呀!她卢悠儿坐得正行得稳从没有做过一分一厘对不起他苏恒钰的事。诸如此类的细小事件太多,卢悠儿不再去细想。 晚上卢悠儿下了一碗挂面,打了一个鸡蛋,就连这苏恒钰也嘲笑过自己不会做饭。 “像你这样没用的老婆娶回家只能我做饭了。”他曾经笑着说。 卢悠儿一点也不喜欢他的玩笑,她觉得这些玩笑透露他的本意:卢悠儿真的很没用! 卢悠儿吃了几口面想到这里,脸上的眼泪滑进了嘴里,她满嘴溢出了一股苦。其实她何尝不是累?两人从无话不说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从卿卿我我到发生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口舌之争,每一次都是苏恒钰逼着她认错。 她应该感到高兴,这个给她带来创伤又死死抓住她不放的人终于把她开除了,将她牢牢地隔绝出他的世界以外。 这一刻她又为什么伤心呢?卢悠儿无法解释自己复杂的心境,她匆匆吃了几口面,又低下头做自己手中的事。 她,卢悠儿。在外漂泊八年,没有亲人,更没有知心的朋友,所谓的朋友不过是点头之交,当你孤苦无助时他们并不能为你遮风挡雨。她曾经幻想在苏恒钰身上找寻温暖,她得到的只是不耐烦的答复。 她曾想努力奋斗给两个人一个完整、温馨的家庭,她没有说,她以为他懂,他并不懂。 卢悠儿默默地哭了一个晚上,一个晚上之后,卢悠儿把所有带有苏恒钰的记忆给抹杀掉。 她对自己说:“当我感受痛苦时,我就会原封不动地将记忆归还世界,让时间吹走曾经在我身上经历过的一切往事。选择遗忘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而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根本不配存活在自己的记忆里。” 她的日间作息简单,从家到公司,再从公司到家。偶尔会去逛逛街,感受一下熙攘人群带来的热闹,她从摆有时装模特的橱窗前走过,看着自己晃过去的身影,她把杂念杂思投放在漫无目的地闲逛中。 有人拍着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唉!卢悠儿,我觉得你活得太枯燥了,而且也不知道人际往来,你这样是要被社会淘汰的。” 卢悠儿向后扬起脖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盯住晃荡在头顶上的日光灯感慨:“我没有太多的情感去分享给别人,或许许多人认为我缺乏情感,或者不懂人情世故,实际上是我的激情已经燃烧殆尽,已无兴趣去应付交际。” 谁说她说的不是呢?人生八年经历过什么?谁也不可能去把自己的事迹莫名其妙地广而告之。 第二章 早晨卢悠儿往日的同学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一定要她过去。 在她接电话之前,从早上七点一直打到早上八点。 难得双休休息,清梦还被打搅。卢悠儿原本要按掉电话,出于旧日同窗的情谊,她还是接了。 “嗨!悠儿!我是曲婓,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明天我结婚了,你赶紧过来啊!” “嗯……好的……”卢悠儿口里应付,满脑子搜索曲婓的关键词,她是谁?长什么样? 卢悠儿冻住的脑子松了土,记忆一点点挤进来。她悄无声息地度过了7年,时间对女性来说是一个杀手,它可以掩盖身上的亮点,那些落入尘埃的美好终究迷失在俗世凡尘中。 曲斐给卢悠儿发了条短信,上面写明在哪办酒席。 卢悠儿猛然想起来她的这位老同学曲婓在9年前结过婚,当时随了份子钱,怎么又结婚了?曲斐是卢悠儿中学同学,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曲婓最爱找卢悠儿玩,吵着要和她做最好的朋友,卢悠儿见她是个傻大姐有点嫌弃她。 卢悠儿在异地工作时,办了当地手机号。她的手机是双卡双待,插的可不是合肥卡。 她虽有曲婓的手机号,可曲婓没有她的手机号呀? 中午卢悠儿和父母吃饭的时候说第二天参加同学曲斐的婚礼,明天不用给她准备午饭了。 “妈,曲斐也没有我在异地的手机号啊,是你给她的吧?” “人家打得急。你们读书的时候不是好得很吗?那时候她经常上咱们家玩,手机号给她打什么紧?” “人家都二婚了,你一婚都不婚。你有没有考虑自己的个人大事?36岁了还是一个人,我跟你妈妈要是哪一天翘辫子,你怎么办?你说自己有没有尽孝道?”提到结婚恰巧卡在了父亲的命门上,他打开话匣子能说上三天三夜。 父亲的话刚说完,母亲紧接着话茬说:“你要不是当年要死要活地要嫁姓苏的,跟撞门上一头血的苍蝇似的,你能这么惨?孩子都上初中了吧?你爸妈的话有错吗?” “是是是,您二老说的全是对的。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们就动用孔孟之道跟我说三纲五常。你们也替我想想,我多不容易啊!一个人在外飘摇,回来你们在我耳边不断叽叽咕咕结婚的事,多烦呐~这不结婚的多了去,也没见最后哪个缺胳膊少腿的。倒是结了婚才真的要给自己保命,有钱的最好雇个保镖。你看都有好几对恩爱没白头的,就先动手杀老婆杀老公的,这还不是最惨的,最倒霉的是连个全尸都不给。”卢悠儿一听家人给她上“思想教育课”,立马跟放鞭炮一样,一时不停歇地说上一通。 “瞧你说的跟唱出来似的。结婚的都那么倒霉,一遇一个准儿,都是杀人犯。”卢悠儿的母亲说完女儿暗叹一声,自从女儿去了外地以后,乖巧的性格变了,凡事都有自己主张,凡事都有理由。 “这不是你常说的吗?‘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再说我也不惨啊?我觉得挺逍遥自在的。你们啊~就不要加入逼婚大队了,你看我不是随时都在孝敬你们吗?”卢悠儿说到这里扒了几口饭笑眯眯地说。 “别口里动不动‘孝敬’我跟你妈,你管好你自己吧!我和你妈看你一个人在外地,也很着急啊!”爸爸沉沉地‘唉’了一声,不再作声。 待到卢悠儿回到自己房间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父母说的大概是对的,可目前的生活她不想改变。 卢悠儿是在逃避现实,她把自己埋在繁忙中,有一天卢悠儿从积满尘灰的世界抬起头来发觉时间已经离开她很久。 她像个浮士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怀念过去,抵触闯入她生活里的各种流行元素。 她不恋爱是不想再遇到像苏恒钰这样的男人,一次足够让她万劫不复。 如果真的要结婚,那么这个人必须能够走到自己的心里。无爱的婚姻她不需要,也不想委曲求全,不负责的婚姻只会害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她已经36岁了,不想认命。 大多数人对这个年纪的单身女性充满了恶意,最初的恶意来自年轻男女,从言语中充满了恶毒,仿佛他们永远不会老去。 来自媒体、网络的恶意更是如同浪潮席卷而来。 卢悠儿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杂思有一出没一出地翻滚脑中。 第二天卢悠儿出门打扮得跟明星一样,脸上还套了一付墨镜。 她刚走进大厅,新娘子曲斐咋咋呼呼嚷开了:“卢悠儿!悠儿!” 曲斐冲上去一把抱住卢悠儿笑呵呵地说:“你瞧你!这些年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可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卢悠儿拍了拍曲斐的肩膀说。 “在二楼。还有好多老同学呢!”曲斐开心地笑了。 卢悠儿签上自己的名字,丢下八百块钱红包去了二楼,她东张西望左右两边,在看起来眼熟的人身边坐下。 “卢悠儿!”那个人看到卢悠儿很兴奋的样子,本来很胖的脸颊被兴奋撑得圆鼓鼓的。 见卢悠儿一脸懵,那人热情得不忘提醒:“记不记得我了?我和你同姓卢,卢靖飞,你想起来了吗?” “说真的……”卢悠儿有些抱歉,有关过去的记忆她即便有心深挖,也被历史永久地挽留住,那些痕迹也被新的落尘覆盖。 卢靖飞倒是不在意,继续问:“不碍事,我们都已经毕业一二十年了,成天疲于奔波各种琐屑中,能将过去记得一分不差,是有时间反复记忆,而我们差的却是时间。老同学,你现在做什么呢?” “设计师。” “服装设计?” “广告设计。” “很不错啊!”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啊?”正和卢靖飞有一句没一句地乱搭时,有一个人伸出头来问。 “你身边的是……”卢悠儿试图从脑海里扒出模糊不清晃动的人影。 “薛勰呀……我们班最调皮的,现在是可敬的人民警察叔叔。”卢靖飞喝了一口水偷偷说,“这小子高中时候暗恋你,知道不?” 卢悠儿淡淡地笑了,默不作声地剥了一颗糖吃。 “美女,你是一点没变。你看我们都老了。”薛勰说这话时,眼角处挤破了风吹后的皱褶。 薛勰的话刚落没有待卢悠儿做回答,一个样子看起来很飒的烈焰红唇女大喇喇地打招呼:“我是邱薇薇。你不记得我了吗?” “认不出来了吧?以前是我们班的小白兔,胆子特小的那位。现在的风格变了,人家现在做房地产,还是个主任,以后买房就找她。” “薛勰,什么叫做我胆子特小,那是我文静,你不觉得我以前特淑女吗?”邱薇薇故意翻了一个大白眼,摇头晃脑地说。 “是,你说得对。” “薛勰说错话了,要罚酒!”又有男生的声音插播进来。 “酒还没有上来呢。”薛勰笑着避让。 桌席上的人又开始了自我介绍,大约是喜庆的气氛渲染,大家都很开心。 一桌子人一轮介绍完,卢悠儿另一旁坐着名儒雅男子,捧起茶杯安静地喝水。 “他是我们班哪位同学?” 卢悠儿注视了他半天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卢悠儿等他慢悠悠地喝完茶,以为他会自我介绍,哪知道男子端坐一边看起了手机。 卢悠儿想:也许他从前在班上不合群,所以卢靖飞他们不替他做介绍。 想到这里,卢悠儿没来由多了几分亲近的意思,想把他从孤立无援的状态解救出来。 “请问?”卢悠儿望向男子问,“你也是我们三班的吗?” “我不是合肥人,我是马鞍山人。”男子听到卢悠儿的问话简短地回了一句。 “啊!正巧!我在马鞍山工作。”卢悠儿说的话倒真的多了一份真切。 人常说“他乡逢知己”,她是在家门口遇上同路异乡客。 “你毕业后一直在那边工作吗?” “算算已经15年了。” “‘身在异乡为异客’啊……我离开马鞍山有18年了。你每个星期回家几次?”男子又问。 卢悠儿的心被戳中了,从没有人是这样的问法,他们问的是“你一年回家几次”或者是“一个月回家几次”? 那些经历过的零零散散时光碎片拼凑出卢悠儿的青葱岁月,历淘出她沉淀的记忆。 卢悠儿打了包票认定他是不可多得的有人情味的人,她霎时对眼前的男子多了几分好感。 “怎么称呼你?”男子抬起秀长的丹凤眼问。 “卢悠儿,‘悠然自得’的‘悠’,‘儿童’的‘儿’。你呢?” “纪敏骏。” “骏。骏马吗?让我想起了花雨广场的三匹马雕塑,‘聚山纳川,一马当先’。” “大概是有那么点意思。马鞍山的食物偏辣,吃得惯吗?”纪敏骏问。 “我有一半湖南人的血统,最爱吃辣的。”卢悠儿希望这次的会话不要结束,她喜欢纪敏骏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和感,温暖她早已冻僵的心。 他是马鞍山人在合肥工作,她是合肥人却在马鞍山工作,彼此又会擦身而过。 第三章 卢悠儿自己也弄不清是情境影响了心情,还是心境造就了彼此间的惺惺相惜?她低下头喝了一口茶,从眼角偷偷瞥了一眼纪敏骏。 她偷瞄他喝水,默默得把他脸上的表情记在了心上。 纪敏骏没有冷场,他给卢悠儿不断制造话题,一个结束了另一个又开始了。 他的语言平实,没有华而不实的成分。 他的声音温和,她望着他好像看见了萌生万物的春天。 卢靖飞和薛勰几次插话插不进两人间,只好全神贯注与邱薇薇斗嘴。 穿红色旗袍的服务员们手托菜盘陆续走到桌前摆好菜,菜摆放得整整齐齐,“早生贵子”(枣生桂籽)按照常规是必不可少的老菜谱,既然排出众人外,卢悠儿也不必要做些客套话,她舀了一勺慢悠悠地喝汤。 男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菜上,他们打定主意今天要拼一番酒。一个男同学从身后掏出一瓶酒稳稳地搁桌上,几个男同学立马捉着酒杯嘻嘻哈哈地互相取闹。 “喝炸!炸呀!”被说曾经是小白兔的邱薇薇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她的双眼笑弯了型。 “邱薇薇,我们喝醉了,谁抬我们回家?你吗?”卢靖飞说着拿着酒瓶凑近邱薇薇。 “讨厌。卢靖飞!你怎么也来打趣我?欺负我吧?”邱薇薇使出她常爱做的表情——两颗眼珠子齐齐地翻了个儿。 “我的邱大主任,谁敢欺负你啊?您的话是圣旨,哪怕让我用双手走回家我也会照做不误啊!”卢靖飞给邱薇薇满上一杯酒,脸上写有“阴谋诡计”四个大字。 “我信你就见鬼了。”邱薇薇摇头晃脑的同时,肩膀也跟着一耸一耸地起伏不断,就是不接卢靖飞递过来的酒。 同学们又是一片哄闹,嚷着要看他们喝酒。 邱薇薇见众人望着他俩更是起劲,说起话一出接着一出。 卢悠儿和纪敏骏捧着茶杯独自喝茶,显得与大伙儿不合拍,他俩无形中被排出这群人外。 卢悠儿倒是无所谓,多年的漂泊让她时常失去归属感,她在马鞍山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合肥同样失去了从前的熟悉感。 她不知道身边的男子是否和自己一样的状况,同学们嬉闹的声音和周围的嘈杂声融合一块,卢悠儿和纪敏骏共享排出喧杂声外的祥和,做着自己的事情——喝水,她把这份独属他二人的宁静称为他们的默契。 男同学们明显喝得酒酣,大概是许久未见的缘故,酒席桌上多了许多话题:毕业后去哪里读书哪里上班?遇见过哪些风风雨雨? 它们都未曾标记在卢悠儿的记忆中,曾经的忧伤与喜悦一道从时光中匆匆而过,留下的是片空白。 卢悠儿也曾试图填满空白,可它们早已被切碎,零零散散地飘散卢悠儿的世界里,得到的是一份不完整的人生履历表。 这是卢悠儿没有加入同学大队的原因,她与他们之间距离遥远,他们的世界早早收了口,无法找到钻进去的缝隙,更无法将自己摆放到他们中间。 同学们喝酒逗乐的声音把她拽进了孤独的环境中,卢悠儿明白是“归属感”作祟。 无论她身在何方,都不会有熟悉感抚慰她的疲倦,感同身受她的喜怒哀乐。 作为新娘子的曲婓和过去傻噗噗的样子有天壤之别,当她仪态万千得和众人敬酒的时候,卢悠儿脑海中模糊不清地挖掘出曲婓和自己读书时候的模样。 “新娘子好漂亮啊!”邱薇薇笑着抿了一口酒。 曲婓也施以微笑作答,轮到卢悠儿时,她也是蜻蜓点水式抿了一口酒。 卢悠儿注意到新郎与纪敏骏是熟识,她突发念头想要多了解纪敏骏的为人。 纪敏骏的态度淡然,他和卢悠儿一样,把自己隔绝出婚宴。 这场热闹非凡的婚礼结束时,纪敏骏和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卢悠儿期待他们的交流能够延续,时间却没有给她机会好好了解眼前的男子。 卢悠儿伤感时,被人叫住了。她回头一看,是纪敏骏。 两人相视一笑。 “我送你回家吧。”纪敏骏说,“你住在哪里?” 卢悠儿喜欢听他的声音,每次听他说话能让卢悠儿心情放松,找到归途。 “不太远。” “为什么要走路呢?打车多方便。” “这样就可以多走一截路。” “为了和你多走一截路。”卢悠儿想。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纪敏骏送到门口才走,卢悠儿以为他也是对自己有意的,起码好感是有的。 纪敏骏再也没有从她楼下路过,她会时常想起这名叫“纪敏骏”的男子,他也只是她生命中匆匆而过的过客罢?谁也不会为了刹那芳华彼此停留。 她回到马鞍山工作,匆匆一瞥便是万年青山,将她与他隔开两地。 她未曾忘记过他,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会将他记挂心头。 或许他已经结婚了呢?!每一天卢悠儿想到这里,会头枕胳膊目不转睛地盯住垂悬于面部上方的灯泡,仿佛能从这个灯泡中盯出纪敏骏的脸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个人动心过。 小说、电影里一见钟情式的爱情她从来都以为是假的,即使青春年少时,她也不曾为任何一个人主动付出自己的心。 这次特殊,纪敏骏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她的心已有倾斜。 她回味纪敏骏说话时的表情、动作,他像一块磁铁吸引住了她。 活到这把年纪,她才初尝到少年郎为爱奋不顾身的冲动。 “谁先爱上对方谁注定是爱情的输家。”这句话从她的头脑中脩然而过,她害了病似的准备丢爱。 卢悠儿想起许久已经忘记的苏恒钰,害怕起和爱情有关的话题。 临分手时苏恒钰不间断的咆哮声迅速瓦解掉卢悠儿残留的爱意,给她布下恐爱症的阴影。 真正相爱的人即使争吵一万次也不会分开,因为他们心里彼此有对方,他们的争吵并不是故意伤害,以及将自己意志凌驾他人之上,而是出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的一时冲动。 她和苏恒钰永远有吵不完的架和无止境的伤害,他俩的争吵和爱无关。 即使她想不起他的样子,他的尖锐依旧是她的噩梦。 卢悠儿害怕沾染和爱情有关的话题后会情不自禁地迷失自己,她拒绝一切不必要的尝试,重新为爱情刺伤自己。 况且…… 她对对方一无所知,她甚至连他的手机号也没有。 卢悠儿正犹豫该不该要把纪敏骏从自己的脑中清除时,她的好姐妹曲婓给她来电说:“有一件大好事要和你说一说。” 那是将近三个月后,卢悠儿差不多回归“正途”的时候。 对曲婓风风火火的性格,卢悠儿一直吃不消。 “什么好事要和我说?”卢悠儿对曲婓的话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给自己的印象一向有些傻气。 “你个人的事。”曲婓倒是一本正经地的样子,“悠儿你以前的事我听说了。你难道要为过去葬送自己的青春?” 卢悠儿一听到有关婚恋的话题,脑门有些抽痛,她最怕有人拿她的个人感情说事。 卢悠儿淡淡地笑了:“我说曲婓,你听谁吹的风啊?这风儿是不大,倒是把我头发吹乱了,人也被吹得变了形。你结婚没几个月怎么又记挂到我头上了?” 卢悠儿只差一句“你幸福,你好好地过日子去呀!别惦记我啊?!”的话,要把曲婓怼天上。 这话说出来毕竟不那么友好,卢悠儿硬生生地把它吞回肚子里。 “我是为你好,你别排斥啊~你见了就会发现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纪敏骏,三十八所的博士,是我老公的初中同学。什么都好,只有两样不好,话少、不爱笑。他的人品,你放心。” 卢悠儿听说是纪敏骏,不说话了。她沉默了很久,像是有些羞涩没有及时回复曲婓。 人好,卢悠儿赞同。 话少可就未必,婚宴那天他与她有说不完的话 。 又或者……卢悠儿将它理解成他对她也有好感,才会滔滔不绝得同自己说许多话。 人生充满戏剧,兜了一圈那人还在原地站着。 卢悠儿寻思到这里,脸上憋不住笑意,浑身都是柔和的。 “怎么样?我不骗你!”曲婓听卢悠儿没有排斥的意思,赶紧敲钟定鼓地去张罗,“去见个面吧。我也是听到叔叔阿姨的感叹,要做拯救你的大救星。你在马鞍山工作,他是马鞍山人,说不定你俩还能有共同话题。” “确实。他是马鞍山人,我也在马鞍山工作……人生犹如一本书,充满了戏剧性。连我都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会在我的身边穿插故事,等待又一次的人生安排?我和他聊过,还算投机。”卢悠儿听说是把纪敏骏介绍给自己,先前的戒备心也跟着消失了。 “我的文艺青年,你不要感叹自己的人生。我不会害你的。你俩绝对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我办酒宴那天瞧见你俩坐在一桌,脑子顿时开了光。” “你明天来合肥,或者我让他去马鞍山找你。我给你俩安排见个面,好不好?”曲婓热情高涨,马上要将他们两人凑成一对。 第四章 “太快了,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卢悠儿吃惊地回答。 “不快不快。从马鞍山到合肥能有多远呢?一眨眼就到了。” 从马鞍山到合肥177公里,她从前时常往返于177公里之间,找寻属于自己的标记,有一天她发现弄丢了自己。 “悠儿,想过回家吗?合肥的机遇更大,这里有你的家人、朋友,你就没有一点点一闪而过的念头?” 十几年来和曲婓说一样话的人太多,他们每个人摆出一付替她考虑的姿态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 未来仿佛很长,可它跑得太快,她眼睁睁得望着它从身边擦身而过,不带眷恋。她每天忙忙碌碌,早上奔跑去赶早班车,晚上回公寓打开电灯开关时,灯具下拉长的是孤独的影子。心情好时饭菜会准备丰盛些,大多随便下一碗面将就一下。 烹饪菜肴,烧煮的是一份心情,她缺少的却是这份闲趣。 家人问起,她在电话里应付说自己吃得很好,不用担心。 时间紧凑,永远没有闲情逸致去做一些可以浪费时间的事。 她偶尔会在周末时,一个人去看电影,或者翻看杂志寻找广告创意。大约原本对纪敏骏抱有好感,也或许一个人待久了,让她厌倦独自吃饭、出游的生活方式。 某一刻她的态度松动,答应了曲婓的提议。 “我去合肥吧~顺便回趟家。” 卢悠儿临出门时对自己的助理芬妮说:“亲爱的,帮忙顶一下。回来请你吃饭。” “哇!太好了!前辈,我能点自己想吃的东西吗?” “当然。随便点,我就是你的钱包。”卢悠儿脸上挂有惯有的温和笑容。 多年来她忘记了自己的真实情感,给自己戴上一张面具,她将喜怒哀乐藏在面具后,化身成为不会痛的铁人。 自从遇见纪敏骏以后,她发觉自己的血液是流淌的,心仍然会跳动,自己原来还活着。 卢悠儿把衣橱打开,拿出日常觉得不错的衣服在身上试穿了一会儿,又脱掉扔到床上。被褥间横七竖八地堆满她穿了又换下的衣物,衣柜给她掏了空,她哀愁自己没有穿得出去的衣服。 卢悠儿抬眸望一眼时钟,时间容不得自己耽搁,她抓起化妆品塞进皮包里、拽起一件湖蓝色驼毛大衣急匆匆地出门。卢悠儿为走得快些穿了双白球鞋,她非常喜爱却不常穿的黑色小羊皮高跟鞋被她拎在手上一路小跑到路边打车赶到车站,乘坐下午最末一班车到合肥。 从马鞍山到合肥乘坐大巴需要两个半小时,从前不觉得慢,现在恨不得能够拨快些时间。 卢悠儿突然回家,没有告诉父母缘故,她的父母也没有追问她,倒是对她回来高兴得很。 卢悠儿想象过许多次的不期而遇,他俩却以最普通的方式重逢了。 第二天她去见他时,他坐在西餐厅靠窗户的一个位置,衣服穿得考究,从衣领到衣袖都精心熨烫过,没有半点的不合体。时隔两个多月,她又见到了自己一直日思夜想的人。 “你来啦!”他站起身欢迎她说。 “好久不见。真意外,我们又见面了。” “或许这也是份缘分吧!” “这些天你还好吗?”卢悠儿问了一个略显俗套的问题,也是她想问他的话。 “和平时一样,我的生活今日重复昨日,明天又将延续今天的平凡,没有多大的新意。人活着不就是在平凡中挣扎吗?你呢?” “我很好。想家吗?” “我还好。毕竟我是个男的。” “可是我很想家。”卢悠儿不知道为什么会毫无防备得对眼前男子敞开自己的心扉,第二次见面她就愿意和他倾诉衷肠了。 她不记得谁开始的话题,他和她谁都不愿意提前结束话题,一个话题将要结束时又会进入新的话题。 “我时常会有孤寂感,我被挤压在边缘,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我回家也会有相同的感觉,合肥近些年的变化很大,来合肥发展的人也有许多,可是它给我的感觉是陌生的。小的时候曙光新村种满了樱花,每到春天的时候,两旁的雪樱夹道盛开,我上学要路过那个地方。黄山路有一个喷泉,大约九八年建的。在韩家洼后面,我呀以前可喜欢到那看人跳舞了。现在树没有了,喷泉也拆了。我生长的故乡变了样儿,变得让我难以靠近。” “我也会有孤独感,但和你的不同。你为什么一直一个人?”纪敏骏想到问得唐突,预备转移话题。 “我在等待真正爱我的人。” “你相信爱情吗?”纪敏骏若有所思地问。 “干嘛不信?我迷信爱情,我相信我等的那个人一定也会爱我。” “你很自信嘛……” “不自信的人是无法抓住幸运的。”卢悠儿说的是心里话。 她说什么,他都会轻轻地笑出声。 卢悠儿不知道男人的声音也可以笑得这么好听,她听得有些痴迷。 端上列汤的服务生不好意思地打断两人,他们才中止了交谈。 这也是短暂的,卢悠儿惦念起他的手机号,她见他迟迟没有给的意思,主动地问:“你就不想要我的手机号吗?” “对不起,我忘记了。”纪敏骏这才掏出手机问了卢悠儿手机号,把它存进了手机里。 兴奋让卢悠儿壮起胆子进一步问:“你的手机号呢?你不打算给我吗?” 纪敏骏笑着道歉,拨通卢悠儿的手机后说:“这是我的手机号,以后你可以拨打它找我。” “你也可以拨打我的手机号嘛~”获得纪敏骏手机号的卢悠儿心满意足地补进一句说。 吃完饭卢悠儿说要AA制,她掏出钱要和纪敏骏一同去收银台,纪敏骏握住她的手说:“钱你留着下次请我喝茶吧!” 他握住她的手没有放开,她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两人的手悬空握了好一会儿才放手。 纪敏骏说送卢悠儿回家,他问:“你还要走路回去?” “是啊,我喜欢被风吹的感觉。”卢悠儿撒了个浪漫的谎言。 “真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些,那你就可以送我久一些。”卢悠儿想说这些话,她侧头望向身边的男子,他好像心事重重,察觉出卢悠儿在看他,也望向她。 “你在想什么?”他问。 “没想什么~”他们漫步淮河路上,她说,“曾经有个老照相馆,叫做‘人民照相馆’,原来在这个位置。” 卢悠儿手指远方说:“后来在眼镜店楼上继续营业,相片洗得可好了~我妈妈洗照片、修复老照片或者彩扑都到他家;老合肥还有家‘青年美发店’在那边,和‘人民照相馆’是一个系统的,合肥最厉害的理发师傅就在那儿;‘庐州烤鸭店’前身是‘淮上酒家’,我妈妈最爱吃它家特制的烧饼,它们都属于二商局。你看它们都变了,我说的这几家店都不在了。” “城市需要发展,历史的遗迹最终只能在记忆寻找。人不可能总是守着过去生活。你看到解放路了吗?它是马鞍山的老城区,人们希望改变它,加快发展的步伐,生活才会富裕。现实不可能一成不变。”纪敏骏温和地说。 卢悠儿笑说:“你说的是,是我见识短浅。” 她接着又说:“我很喜欢马鞍山的小吃,小摊上的卤鸡心、菜市场小煎包、安工大门口的核桃红枣卷都教我喜欢,你下次回马鞍山请我吧!” 纪敏骏将卢悠儿送到家门前,注视她好一会儿说:“你到家的时候记得给我一个电话。” “遵命!长官!”卢悠儿调皮地行个“军礼”说。 晚上的时候,他问:“你休息了吗?” “没有。我在想一件事。” “想什么?” “如果我不给你电话,你会给我电话吗?” “你到家了,我就放心了。晚安。”纪敏骏绕过卢悠儿的问话,迅速道了晚安。 纪敏骏的电话让卢悠儿没来由地怅惘,她凭直觉觉察出他明显不如白天热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他对自己大约无意吧。 卢悠儿从床上跳起,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用手挑了点口红抹到嘴唇上,她盯住镜子里的自己,用纸巾把嘴上的口红擦干净。 纪敏骏暗自发笑自己36岁了,怎么和怀春少女一样? 手机被敲了几下,卢悠儿拿起手机:是曲婓。 “悠儿,我可以高举两个‘ok’吗?”曲婓势在必得地问。 “纪敏骏会不会对我没意思?”卢悠儿反问曲婓,“他对我好像不上心。你啊……别乱点鸳鸯谱了。” “我的姑奶奶,你可别七想八想了。现在什么年代了?别老土啦!喜欢就追啊!男女都一样。他未婚你未嫁,去把你的幸福争取过来。” “我可不会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卢悠儿想象纪敏骏冷淡的表情有些退缩。 说到底,是她的恐爱症复发。 “我以为爱一个人很简单,实际上很难。”这次见面她盼望了许久,他的不以为意刺伤了她,她笑了笑,“我卢悠儿不需要别人施舍的爱情。女人的价值不需要依靠男人体现,我即使一个人也能找寻属于自己的价值。” “悠儿啊!不要否定自己,不要因为从前的伤害与爱情绝缘。如果他对你没半点意思,今天不会见你,他知道见的人是你。他说你很有意思,很优秀。” 第五章 “他说的?他没见过我努力的样子,怎么会说我优秀呢?”卢悠儿早已心花怒放嘴里说出的意思却不一样。 她喜孜孜地又问:“他什么时候说的?” “你看看,你明明看上了人家还要说假话,flag不立不行呀?”曲婓有些怪罪她的反反复复,“他几天前说的。” “我还以为他今天说的。”卢悠儿失望透顶,她的心顿时像吊起的水桶,七上八下的。 “几天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这下曲婓也摸不透卢悠儿的心思,奇怪地问。 “如果说前段时间他对我的好感度很高,见了面以后说法依然一样,说明他心里有我。如果是几天前说的,今天没有下文,那说明对我没兴趣了。”卢悠儿摊开指头一二三四掰开了算,末了沉沉叹了口气。 “你这是杞人忧天吧?还没有冲锋陷阵呢,先灭了自己威风。你先布局……然后……额呵呵……他就不是你的人了吗?” “你说得也有点道理。” “那当然~姐们儿我好歹也是过来人了嘛~” “他还说我什么了?” “没有了。” “他没说对我有什么特殊感觉?” “没有!” “咦?!你就不能多套套话!你这媒人当得忒失败。”曲婓再次遭到姐妹卢悠儿的嫌弃。 “你别埋怨呀,我也希望自己功成身退。” “他没有给我微信号、q/q号,手机号还是我主动要的,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我没戏’?” “你想多了。他没想那么多,他忘了你点醒他呀。我看纪敏骏不是个花花肠子,你就大胆得向前冲吧!” “曲婓,你现在快乐吗?” 曲婓愣了一会儿,笑了:“我以为你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离婚吗?” “有一次我生理期肚子疼,我让娄华给我热暖水袋,他打了一下午游戏就是不动,我的心从那一刻死了。男人啊,不能惯。你对他好,他以为是你欠他的,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你的辛苦。” 卢悠儿没有再搭话,她无法评论他人的“情难逝”,爱情本就是难以扯清的话题。 揭开情殇的面纱,无非是面朝反方向的两个人卯足了力要把另一方拉入自己的一方,维系他们关系的红线不堪重负,终于被扯断了。 曲婓说得也许是对的吧,每一个人的感情世界只有当事人才能懂。观众喜欢开启上帝之眼评判是非,Ta们往往带有主观色彩,即使Ta们不愿承认,事实终究无可回避。 守着单身阵营的卢悠儿回到工作地,每天开始她枯燥乏味的生活,作为答谢,卢悠儿请芬妮一起去金鹰店旁的小酒馆吃料理。 芬妮是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心思单纯,尚未沾染满肚子阴阳怪调的社会习气。 芬妮喝了两杯青梅酒有些醉醺醺地嚷开了:“前辈,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我觉得生活很难。我们那个案子改了多少遍?一会儿说创意不够,一会儿又说客户定位不准。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做市场分析、产品优劣分析、和竞争对手商品分析、三轮特卖、空当消化期预测。我们真的是很用心,很用心!我甚至牺牲自己的个人时间去图书馆翻阅大量书籍准备这个策划书,只希望对方点点头,说一句‘可以’。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全是狗屁!凭什么全盘否定我们?” “别人能够挑出刺来,说明确实有瑕疵。我们修正就好了。好了别难过!打起精神来。没人能够替我们圆满自己的生活,只有实力才能够让人闭嘴,懂吗?”芬妮是有才华的,卢悠儿对这个小后辈很是喜欢。 “前辈,你似乎永远不会痛。真好!”芬妮坐直身子敬了卢悠儿一杯酒迷迷糊糊地说,“你为什么不留在合肥,到这里来呢?合肥不是更好吗?” “也许……”卢悠儿缓缓露出温和的微笑说,“是我不够优秀吧!” “哎?”芬妮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地瞪住卢悠儿。 “开玩笑的。”卢悠儿笑眯眯地迎上芬妮的目光,把她的吃惊消灭得干干净净,“你看你喝那么多酒,路都站不稳了吧!一会儿我要驮你回去了。” “我不要回去!前辈我们看电影吧!”芬妮为自己提出的建议自豪,咯咯笑个不停。 “噢?我搜搜猫眼今天上映了哪些?动作片?爱情片?喜剧?” “前辈,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哎?没听说唉……” “傻孩子,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吧?”卢悠儿穿上外套催促,“走吧,我们去看电影。最近一部电影三十分钟后上映,赶得上。” 看完电影卢悠儿送芬妮到家,一个人走路回家,风吹乱她的长发,让乱动的心思也静了一些。她跌落在时间狭缝里,心从此不再滚烫、疼痛。 卢悠儿这一刻想起了纪敏骏——这个点燃她心火的人。她不想背离本心,第二次见面后,她鼓足勇气每天给他发短信。有时没有话说,她也要和他道晚安,他也会回复她,大多数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卢悠儿不是一直勇往直前的,她在恐爱症和追爱之间来回摇摆,卢悠儿原本不打算靠近爱情,她无数次想过转身,可他的身影扑入她心底最深处留了下来。 在痛到极点的时候,卢悠儿捂住伤口加快奔跑速度追逐他的背影,她不知道怎样能够靠近一点,害怕靠得太近灼伤自己。 纪敏骏的反应伤了卢悠儿的心,她挑明暧昧说:“一个人坚持每晚和另一个人道晚安,是喜欢他呀!不然谁会这么闲?” 他说:“你别生气,我一会儿和你解释。” 他的话短暂地安慰下卢悠儿摇摆不定的心,若是爱着一个人,心是无法平静如水的,Ta的眼神会追随他/她的身影,脑子塞满有关他的事。 一个月后她再也忍受不了纪敏骏的沉默,给他发信息说:“我鼓足勇气跟在你的身后,拼命要靠近你,你却离得那么远。如果你不喜欢我,请告诉我,不要让我错下去,一旦我迈起双脚奔跑就再也无法停止。” 他却告诉她:“你误会了,我没有讨厌你,我出差了,一直在忙,没有回你。明天是星期天,我去马鞍山找你吧!” “真的?一言为定。” “你在哪里?” “雨山湖附近,你能找到我吗?”听说纪敏骏要找她,她开心地笑了。 “你可不要忘记了我是马鞍山人,哪里有我找不到的地方?” 纪敏骏的声音永远像春风能抚慰到她的心情。 晚上,卢悠儿兴奋地睡不着。她忽而感觉身体轻得像羽毛,满身都是喜悦。 第二天卢悠儿早早地起来,给自己化了精致的妆容。两人约好十一点见面,现在才早上八点。卢悠儿有些着急不时地看着时钟,她嫌时间走得太慢,不能让纪敏骏来得快些。 “我已经到了花雨路,还有10分钟到你那。”快十一点时他给卢悠儿发了信息。 他好像是一块指南针,对他报出自己的方位,他立刻就能找到她。 “我在你家门口。”十一点恰恰好,不迟也不早,他给她发了条信息。 “20分钟,不!5分钟以后我就下来!”她说。 卢悠儿急匆匆地要出门时,又觉得头发梳得不够整齐,回到镜子前拿起梳子一头一边梳理好自己的刘海,朝头上喷了一层啫喱水,柔软的头发定了型,变得硬邦邦的。她才满意地下了楼。 纪敏骏站在路边低着头想心思,他微蹙眉头定了神,卢悠儿和他几次见面,他都是相同的神情。卢悠儿猜测他是不乐意见自己的,欢快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你的速度真快。”卢悠儿藏起忐忑露出笑容。 “从合肥到马鞍山的距离也不太远。”他也露出笑容说,“不过,如果通了高铁的话就更好了。不是有马鞍山和合肥互通高铁的计划吗?据说通了以后,时间缩短到40分钟,以后往来就更方便了。” “你看到我不开心吗?”卢悠儿问,她耿耿于怀纪敏骏刚才的表现。 “没有啊……”纪敏骏也被卢悠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每次和我见面都皱着眉头,不是不想见我是什么?” “你啊!太敏感了。我要是不想见你,今天一大早赶到马鞍山做什么?我如果不想见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见她的。”纪敏骏认真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呀~”卢悠儿笑了。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我不能让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呀。”他又说。 你直说让我喜欢你不就得啦……卢悠儿想,她大胆地猜测出纪敏骏心里绝对是有她的,只不过是只闷葫芦,什么都让她猜让她很揪心,可她就是喜欢这只闷葫芦。 “我们不要站在马路中间说话了,挡着别人的道儿了。我们找哪个地方坐坐吧?”纪敏骏提议。 “你给我两种感觉,有时像孩子般顽皮,有时又稳重得教人猜不出心思。”卢悠儿靠近纪敏骏说。 “也许跟我是AB血型有关。”他说。 第六章 卢悠儿和纪敏骏肩并肩挤在马路上,她原有满腹的话要说,见到他后日日夜夜愁结的杂思百感自动解开,却忘了储藏心底的话儿。 他和她讲东讲西,忽而又说起马鞍山的风土人情,却没有告诉她双眼难掩疲倦的原因。 她一路禁不住侧头去瞧纪敏骏,眼里全是他,却也惴惴不安。 卢悠儿满心眼地高兴,又为他时不时溢出来的心不在焉猜疑。 人爱上一个人,连最末细节也要留意,在旁人看来便是“小心眼”,或者是“作”。 所谓“作”,不过是直男癌患者自动屏蔽对方信号,用一个动词全盘否定对方的恶意输出。 卢悠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作女,她也很讨厌这个词语,它揣满对女性的不友好和揣测,无限放大直男癌细胞。 女子一旦不再爱一个人,怎么会为一个人患得患失? 纪敏骏察觉出卢悠儿的落寞,像是不以为意地说:“也许你不了解我的工作性质,我的工作枯燥乏味,经常围绕一个项目熬夜到三四点,有时通宵。我们去戈壁滩,住的是建筑工人式的铁皮方舱,回来还要继续加班,疲倦是常态,在这种状态下怎么会有许多浪漫的事?” 卢悠儿从他的话里读出两层意思:非正常常态生活造成的压抑和自己独居的感情空白。 她满意他的回答,不觉拉住他的胳膊,他没有挣开,卢悠儿索性大大方方得将手套在他的胳膊上。 “你想吃什么?”纪敏骏问,“这里有几家餐厅还是不错的 。” “我不想吃什么。”卢悠儿满脑子琢磨他没有挣开自己的深层涵义。 “不吃东西不饿吗?” “不饿。” “我知道有家店酸菜鱼不错。”纪敏骏提议。 卢悠儿想再不答应场面可就变得没趣了,她点点头,静静地跟在他身旁。 卢悠儿看纪敏骏闷着声,忽然不好意思抽回套进他胳膊上的手。 “我不是个浪漫的男人,但我肯定不会给你风花雪月式的短暂喜悦。在我看来,感情是相守一生的陪伴,不是说些情话或者漫步月下。”纪敏骏抬起头两眼出神地望向远方。 “我也不喜欢嘴上玩花腔的。”卢悠儿美滋滋地垂下双眸,期待纪敏骏有点反应,她这算是间接式表白了。 纪敏骏半天没搭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她的话。 每个人都会守着属于自己不愿揭开的秘密,它独守于过去,尽管它打满补丁,秘密的主人还是愿意撕开独享它。纪敏骏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的蹙眉、失神是为了别的事或者是别的人,他不愿将它和自己分享。 所有的浪漫经不起等待,也经不起日晒雨淋。 卢悠儿莫名其妙地酸溜溜的,两人什么时候进的餐馆她没留意,吃饭都是心不在焉的。 他倒是温柔地问:“你不喜欢吃酸菜鱼吗?看你吃得少,忘了应该征求你的意见。” “我喜欢啊!你总是皱着眉头,一脸凶巴巴的,谁敢和你说话?” “你看你多像长不大的孩子,一点不像三十几岁的人。” “你也没有给我你的QQ号……”卢悠儿小声嘀咕。 “我忘记了,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纪敏骏的眼睛里绽放笑意,他笑得仔细,似乎不愿让人发现。 纪敏骏言行一致,立马发了一条短信给她,上面注有他的企鹅号。 卢悠儿现在正感受幸福的心跳声,她看一切都是顺眼的。 11月9日是他俩相亲以后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她把这个特殊、有意义的日期牢牢记进心底。她和纪敏骏,她是先动心的那个人,或许他俩同时动心了,她知道自己陷进去的比他深。 卢悠儿无法把握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他送她回家的路上没有握自己的手,也没有亲吻自己的意思。 都说男人好色,纪敏骏也太柳下惠了……卢悠儿沉沉叹了一口气,倒显得自己像个色女。 到了她家楼下也没有说上去坐坐,仅是不断嘱咐早点休息。 “你看我成天加班,这张脸真的要成大叔了。” 卢悠儿“噗嗤”一笑,笼罩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见他要走,拉住他的胳膊问:“你这就走?” “是啊。我还要赶回去呢!我的工作并不轻松。”纪敏骏向她摆摆手,“下次我带你去采石矶玩。” 他走一步回一次头,脸上挂有温和的笑。 相聚是欢乐的,可时间太短。算算不过几个小时,他又走了。 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早已成习惯,过分的安静教卢悠儿多了些惆怅,她贪恋起人间的烟火气,她想像所有的普通主妇一般为心爱的人做饭,和他一起看电视,不高兴的时候有人陪着自己一道拌嘴,有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们每天成长。 平庸也是份快乐,她不想成为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女强人。 人们以为她没心没肺,不知道的是笑容曾经是她的面具,哪怕再苦再不开心她也保持微笑,不让别人看穿内心,知道自己的脆弱。可这一刻起,她决心遵照内心活着。痛其所痛,恨其所恨。哪怕让人讨厌,她也不在乎。 她无欲无求,人生好不好,坏不坏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说有一样是她想得到的,那就是纪敏骏,她想和这个人在一起,强烈到她晃神的工夫他的身影就能轻松占领她的大脑。她一到家马上加了纪敏骏的QQ,他还没有通过,她又尝试搜他的QQ号查找他的微信号结果徒劳。 “他为什么不给我微信号呢?” 卢悠儿发达的脑力马达快转,迸发出各种带有苦悲结局的爱情戏,在她想象的故事里,纪敏骏有一个爱而不得的暗恋对象,他所有心不在焉的原因集中在这里。 想到这里,卢悠儿风急火燎得噼里啪啦地拨通曲斐的手机号:“曲斐,有件事问你。” “你说。”曲斐似乎沉醉在某电视剧情节中还没有脱离出来,回一句话惜字如金,明显有敷衍的嫌疑。 “纪敏骏以前是不是有过什么难以忘怀的往事?” “不知道!”曲斐回答得斩钉截铁。 “比如……什么旧情史?”听出曲斐听不明白的意思,卢悠儿干脆单刀直入挑明了说。 曲斐听到卢悠儿的话,触发说话机关按钮一般,一张口停不下来,随后是滔滔不绝得对卢悠儿进行思想教育:“悠儿,你这可有点不太好吧?他都快40岁的人了,有一两个过去不是正常吗?又不是古代人……你啊~就别和过去较劲儿,所谓历史就是化成风变成渣,一揉变成泥炭灰。姐们儿你要庆幸的是你拥有的不是他的过去,而是他的现在和将来,让他逃不出你的五指山。怎么样?有进展吧?” “这话说得挺押韵的。”卢悠儿再烦闷,给曲斐一些话说得什么杂念也没了踪迹。 没了心理压力的卢悠儿睡得舒爽,一觉醒来他已经加了她,他的空间白茫茫一片,连根杂草都没有。空间相册为0,卢悠儿以为能从他的空间里搜寻到零星半点有价值的情报好探知他的喜好,比如他喜欢听什么歌,爱吃什么口味的食物,喜欢看什么电影? 她点进自己的空间里看见早八百年前的QQ农场都快荒芜成一块废地,卢悠儿忽然想起什么,喜颠颠地点进纪敏骏的农场,她惊奇地发现他的农场里种有胡萝卜,被偷得差不多的残留物说明他偶尔为了放松自己才来玩一玩,另一个说明他基本没有空,这几根胡萝卜还不知道猴年马月种上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大约是出于恋爱中的占有欲,也或许纯属爱意的另类表达。卢悠儿帮纪敏骏的农场除了除草,在那块“XX来过”的记录牌上留下她的大名。 女人的第六感天生出奇的灵敏,早在加纪敏骏QQ之前,卢悠儿断定纪敏骏颇具女人缘。 果不其然,她的竞争对手来了,还不止一个。 对方与她竞赛似的,得知她的存在以后,比赛谁为纪敏骏除草除得勤。 每天上班时,卢悠儿戴上微笑面具专心工作。回到家里换了一个人似的,从高冷状态解冻,和纪敏骏的几个女粉丝斗得不亦乐乎。 她们几次换场,从农场转战到牧场比赛谁帮纪敏骏驱赶的蚊子多? 起先卢悠儿还要暗骂几句“狐狸精”!时间久了,连她都觉得好笑,几个女人为了一个男的争风吃醋,彼此还不知道对方长得什么样,又是何苦呢? 心里想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乱琢磨。卢悠儿自嘲自己成了可怕的窥探者,他偶尔听到的歌被她不经意地发现,雀跃之后听他所听的歌,看他发生的动态。 从他寥寥无几的动态信息中揣摩他的心思,她想住进他的心里,纪敏骏是她的归途。 她从前常说“我有明灯,便能看到繁花胜处。我有繁星,便能知晓归家路”。 现在,她找到了。 纪敏骏就是她的家,就是她的归途。 第七章 初晨时分卢悠儿醒来之后,胸口一直闷闷地疼,她做了个梦,梦里纪敏骏从合肥赶到马鞍山来看他,他站在路边发呆,卢悠儿笑着向他招手,努力靠近他却怎么也走不近他的身边,面部五官也看得不大清楚。 突然而至的厚雾遮住车水马龙的公路,也遮住了他削瘦的体形,喧嚣的声音湮灭亦梦亦幻的梦境中……仿佛人生终究梦一场…… 即使甦醒,它真实得让她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境。 梦是卢悠儿与纪敏骏约会后的第三天做的,她回想起来胸口堵得慌,满脑塞满梦中的场景:一条永远走不尽的铁桥架在水上,纪敏骏站在等候她的地方——从桥上一眼就能瞧得清楚。 卢悠儿悲叹没有让自己飞翔的翅膀,不能立即跳到他的身边。 她拼命追赶他的身影,眼睁睁得看他的身影从指尖溜走…… 卢悠儿用凉水狠命得扑到脸上,毛孔经过凉水刺/激顿时收缩,脑子也清醒不少…… 她分析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经年累月耗费精气所致。梦预示她和他的爱情必定不会一帆风顺,也揭示她珍视他,过度紧张他,时常陷入焦虑不安中——害怕他俩之间是一场无痕春梦。 卢悠儿刷好牙、洗完脸去上班,杂思乱想才被扑灭。 三天前她趁吃午饭的时间,向全家人宣布自己恋爱了。 卢悠儿打预防针的用意是要家人不用为她后半辈子劳心劳肺,她的老妈妈一听孩子的感情有了着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两手合叠不断念佛:“大好事呀!” 卢悠儿爸爸追着要女儿交待清楚对方在哪里上班。 “38所呀~”卢悠儿倒是没烦,老实回答。 “科学家啊!造雷达的~好好好~~闺女啊……你总算让我们安心了~哪天把小伙子带回家让我和你爸一起开心。”妈妈笑呵呵地说。 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了,为了这个女儿她没少操心。 两人约会时卢悠儿告诉纪敏骏,家人想见见自己的男朋友,她故意加强语气问:“你是我的男朋友噢?” “嗯。”纪敏骏“嗯”完很快又问,“悠儿,叔叔阿姨喜欢什么?要不我带点马鞍山的土特产?” “带什么是次要的,关键是把你人带着。”卢悠儿乐呵呵的。 纪敏骏总是出人意料,看似冷淡,心里和她一样,早就记挂住了她。 回想卢悠儿一路擒爱耗得是精力,靠得是智慧、观察力、分析力。 一天,卢悠儿从他的QQ上发现,他突然关注了某影视明星,巧的是她喜欢这位明星由来已久。 卢悠儿起初暗思纪敏骏挺有闲心的,转念又想,是不是他对谁有什么想法? 根据纪敏骏遗漏的生活轨迹判断,他没有闲心逸致去招惹小姑娘。 那么…… 占领纪敏骏心上的人是她…… 卢悠儿差点回到18岁看见偶像时的亢奋状态…… 但是……光有爱不够,卢悠儿想要得更多…… 她歇了会儿说:“我倒是想要一样东西,比钻石贵,你给不给?” “你想要什么?”纪敏骏随口问,以为卢悠儿想买珠宝首饰。 “你的心呐……” 纪敏骏笑了:“你怎么跟文艺青年一样有股腐乳味?我以为你要钻石什么的。” “文艺……文艺怎么了?纪敏骏,我要的是你的心属于我,你的心里永永远远只有我一个。” “我迟早不是你的人吗?我心里没有你会到你家去吗?真是傻到极点!”纪敏骏回答得理所当然,不带一丝拖沓,让卢悠儿喜出望外。 “这可是你说的呀~” “我们单位有个九零后向我表白,我不是因为你拒绝了别人吗?” “你倒是很受欢迎,你QQ空间里的那些女的暗恋你吧?”卢悠儿差点被自己的酸味呛住。 “哪些女的?我不怎么用QQ。” 卢悠儿蓦过脸不再细瞧他,一个人是否撒谎不看他的双眼,也能从他的声音里窥知端倪。 他是真诚的。 卢悠儿放心地笑了,头一侧枕在他的肩膀上。 卢悠儿天生有个本领——看穿人心。 对方肚里盘算的小九九,她从来都能一眼知悉。她也不揭穿,装傻充愣地配合对方,让对方窃喜自己过高的演技。 她喜欢他身上的“真”,让她疲倦的心灵能有停靠。 她有一张傻白甜的脸,他有一张高深莫测的脸,他们的灵魂却是互换的,许多人声称了解卢悠儿,却不知卢悠儿的真实想法潜藏得很深,即使逮住了她某一刻的思维,下一刻又变了。 纪敏骏自然不是凡角,他的光辉处并没有被岁月腐蚀,她喜欢他眼底的清澈。 卢悠儿和纪敏骏的恋爱漫跑进入第二年,相比以前卢悠儿的自说自话,纪敏骏多了些回应。 男人初看是座迷峰,他的喜欢是浅浅的一泫清泉,他没有着急将对方纳入最心底。 男人的多情能让对方产生错觉,以为他的心中完全有了自己,不过是比喜欢多了一点厚度。 “你老是皱着眉头,有多少心事可想的?”卢悠儿也紧蹙眉尖问。 “有件事和你汇报一下,我考虑了很久,我想辞职。”纪敏骏微笑地说,相比以前他的神情多了些欢快。 卢悠儿吃惊地问:“辞职?好好的为什么想到辞职?38所那么好的单位,博士还有好几万块钱安家费呢!待遇不错的……” 纪敏骏早已做好决定,他告诉自己不过是让她知悉情况,不是需要别人参与他的决策。 “我的一位学长邀请我去他们公司,给的薪水比我目前的单位高出好几倍。”纪敏骏回答。 卢悠儿挽住纪敏骏的胳膊小鸟依人得笑着看他:“只要你开心。你说怎么样都好呀!” 卢悠儿不去多问是要给他呼气的空间,她深谙男人的心高悬空中,他们不愿被约束,更不喜欢女人拿各种琐事烦扰自己,但他们也绝不喜欢太有主意的女人,这倒显得他们没用。 她爱他。 失败的恋爱让她结识了不少与她同经历的朋友,她大量研读过心理学和婚恋书籍,把自己修炼成“能走动的恋爱课本”。 从前她的内心反复无常,后来她幡然醒悟:爱有技巧,但不能作为加价筹码。一旦所谓的技巧运用成习惯,和PUA没什么两样。 她的心和纪敏骏同样难以轻易被人攻略,她默默等待对她真诚相待的人。 她遇上了他,心不再平坦。 一个星期以后,纪敏骏登门拜访,卢悠儿的父母初见纪敏骏便爱得如获一宝。 卢悠儿的妈妈打开话匣子:“你就是纪敏骏?真人比照片还俊。合肥是你半个家,想来就来,下次不要带东西来。” 卢悠儿的爸爸更是欢喜得要紧,不住地为他端茶倒水,他也询问了纪敏骏一些家里情况,打听这些无非默认纪敏骏是他的未来女婿。 卢悠儿和母亲摘菜时掩不住的笑意,时不时要去客厅瞅瞅。 “你这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母亲也笑了,偷偷地说,“这孩子看着实诚。我刚才仔细留意了一下,这孩子以后大有出息。说话滴水不漏,让人听了舒服。你看我们大院的厅级干部哪一个说话不养人心?” “如果他不在38所上班呢?”卢悠儿不爱听这话问。 “没关系,他的专业知识就是本钱。你别嫌你妈——我唠叨,人家说我精明都是有原因的,我还不是希望你好好地过日子,你不谈对象那些年有多少人折腾你?寡汉条子能放过你?这个社会还是男权思想过重,最后你不死也要塌一层皮。” “妈耶~今天是高兴日子咱们能不说扫兴的话吗?”熟透母亲套路的卢悠儿赶紧打断。 “你以后也要多学学烧饭,拴住男人的心就要管住男人的胃,男人的一张嘴满足了什么都好办。” 卢悠儿听着好笑,笑了好一阵辩解:“我本来就会烧饭,只是我不烧。妈,我真服了你。你这么一说天下男的都是好吃佬?” “你爸早看你们来了,刚才站窗前看你俩走一块说,你们有夫妻相。我女儿长得漂亮,女婿也好看。” 卢悠儿乐开了花儿,反复问:“哪有这么夸女儿的?你们真的觉得我们有夫妻相啊?我和他是龙凤配,八字合,星象合。” “龙凤配,大富大贵,夫妻恩爱。” “来来来~我们把饭菜端上。我说老卢,纪敏骏是客人,你怎么也坐着不打打下手?” “我陪纪敏骏聊天呢!”一家人说到最后又笑了。 饭毕卢悠儿送纪敏骏,走到路岔口时红灯亮了,她说:“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你打定以后要娶我?” “我一直心里有你,嘴上不说不代表没有。”纪敏骏说。 “我不喜欢中式婚宴,这摆一桌那摆一桌,闹哄哄的。司仪蹦蹦跳跳跟耍猴似的。在神灵面前缔结良缘,盟誓永不言弃才是我心中所好。” “我知道。你喜欢唯美,喜欢浪漫,你也不物质。” “你什么都知道?” “知道。” “我爱你有多辛苦,你也知道?” “知道。” “有一天结婚了,我们去旅行。我记得你说过你爱旅行,我也爱旅游。我们畅游世界,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足迹,见证我们的爱情。” 第八章 中午快11点的时候,一位女同事穿过纵横交错的办公桌走到卢悠儿跟前敲敲桌面说:“悠儿,有人找你。” “谁?”伏案设计广告图的卢悠儿放下手里的笔问。 “一个女的,二十来岁的样子。我让她在一楼等你。” “哟,可真有本事的啊!菲亚广告公司一共16楼,她也能找到。” “可能是打114问的吧~兴许你认识呢……” “认识就不会亲自跑一趟。”卢悠儿想,她寻思半晌,想不起谁会找自己? 卢悠儿脚踩大方跟黑皮鞋有节奏地发出皮鞋蹭地声,据说这样走路的女人有气场。她乘电梯从12楼一直坐到一楼,走到办公楼门口,她用余光扫视周遭。 同事口里说的姑娘扎着马尾辫、穿件紫色线衫,歪着脑袋背对自己。 “你好!我是卢悠儿,请问你是?”出于礼貌卢悠儿主动打了声招呼。 女孩听见卢悠儿的问话回过头,她长得素净,五官很好看,丹凤眼、杏唇,不用施粉脸已透亮的白皙,女孩只在嘴唇上涂抹色彩艳丽的爵士醋栗色口红,倒是和她的肤色很衬。 女孩双手插裤兜里同样打量了一番卢悠儿,她一开口颇有些来者不善:“张珂珂,我们见过面。你还有印象吗?” 卢悠儿万年不变地挂有惯常微笑,用言语和她展开了激战:“对不起,我每天需要见许多人,至于将谁和谁对号入座实在是没精力。” “我和纪敏骏学长是同一单位的……而且……”女孩抿了抿嘴唇说,“我们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纪学长原本要留校任教,但是他是有追求的人,理应飞得更远……” 她的声音清脆、思路敏捷,不需要打草稿便能娓娓道来。 卢悠儿听明白了,眼前的人是为了纪敏骏上门擂战来了。 她想起某一天去找纪敏骏时碰到的女孩子,她望向他和自己的眼神满是恶意,还夹杂少许不屑。被时间耽搁的记忆已有些残缺,仔细想想那人的眉眼像是她。 八百年不遇的八点档狗血剧情给卢悠儿摊上了,卢悠儿扬起一侧唇角说:“对不起,张小姐。如果你是来找人八卦你和我男朋友子虚乌有的事情,恐怕你找错人了。二十分钟后我要接一个客户的案子,不能陪你闲聊。” “卢前辈,我尊称你前辈是看在学长的面子,你和纪敏骏学长不合适,你不是他要的女人。” “我和他合不合适关你屁事!”卢悠儿收起职业笑容,不客气地爆粗。 纪敏骏是卢悠儿的踩雷点,任何涉及他不利的话题最终会导致不愉快。卢悠儿有多爱纪敏骏,就有多忌讳别人的指手画脚。 “如果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可能会搧你。我和他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指手画脚?”卢悠儿掉头要走。 张珂珂愣住了没有料到眼前看起来文静的女子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可她很快恢复了常态,转身拦住卢悠儿的去路:“我知道你们交往的全过程,纪学长不擅于拒绝别人。你热烈追求他,他只能接受……你知道他喜欢喝蓝山摩卡咖啡,咖啡只加方块糖吗?他讨厌阴雨天那是他实地考察时因为当地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导致他关节炎,每到雨天关节都会发疼。” “没有比我更了解他……他的苦和痛我全看在眼里,他有二三个月为了一个项目,连家都没有空回。他是家中独子,家中有老人需要他照顾,他熬着、受着。这些他没有告诉你,是他的苦恼无处诉说,你无法成为卸下他肩上重担的人。有一句话叫做‘他乡容不下灵魂,家乡容不下肉身’①,学长的苦你未必能懂,他需要的温暖你未必给得了,你别忘了你也是异乡客。” “真是精彩啊!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跑过来和我说这些无非是心虚,如果纪敏骏真像你说的心里没我,你又怎么会紧张得跑到马鞍山来?”假使说卢悠儿起先看在同是女性的份上有所收敛的话,接下来她全然无所顾忌。 “我比你漂亮、年轻……” “你以为成功抓住一个男人光靠年轻漂亮就可以吗?”卢悠儿嗤然。 她从张珂珂身旁擦身而过。快走到电梯时停下了:“你也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到那时你还是坚持初衷的话,这时候的你才有资格给容貌评级。” 卢悠儿早就猜到纪敏骏会命犯桃花,只是没料到桃花会开得如此旺。 晚上卢悠儿在微信里和曲斐说起这段莫名其妙的经历时,曲斐笑得直拍床。 “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当小三也能当得这么理直气壮。”卢悠儿气得拿万油精揉按抽疼的脑门。 “庆幸吧,老同学!你是找到了纪敏骏这类拔尖的人。喜欢他的人肯定有一堆。人啊~有那贱胚子专要和人争,原本这人是三分喜欢,因为有了争抢的乐趣就有了十分喜爱。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你也放心纪敏骏不会做那昏头的事。他的人品我拍胸脯向你保证。”曲斐说起恋爱经一套接一套,令卢悠儿甘拜下风。 过后,卢悠儿也将张珂珂的事告诉了纪敏骏,给他敲边钟。 没想到纪敏骏听了突然笑起来,笑的声音还挺魅惑:“你是吃醋了吧?你是不是现在气得鼓腮帮?这个女的你不要理她,我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没有人说你,急着撇清干什么?倒像是有什么?”卢悠儿余火未尽,满嘴碎玻璃扎得人生疼,卢悠儿时常会在事后为误伤纪敏骏懊恼不已,好在纪敏骏从来没有为此耿耿于怀。 父母亲每次听说两人吵架,都会给卢悠儿上课:“男人的心可是伤不得,纵使他容忍你千百回也是要注意,假如哪一天他听进去了呢?你又非他不嫁。” “何苦说话伤我又伤了自己?”纪敏骏一句话说得卢悠儿哑了声。 倘若纪敏骏不是做科研工作的,她会以为他是妇女之友,做家庭调解工作的。 她每一次的冲口而出之后必会深深地后悔,在他心窝子扎上一刀时也会重创自己。 “有些人只不过想找个有钱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显然我不是这类人的最佳选择。我无法做到无时无刻陪伴家人身边。” “敏骏,我爱你,就有了决心,我从不害怕寂寞,我害怕你心中无我。守得住彩虹才能见日出。你知道吗?我有多紧张你!因为紧张所以我从来不秀恩爱。我害怕,害怕‘秀恩爱死得快’。” “傻姑娘。再过一段时间我要正式到新的单位上班了,那里的待遇高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忙碌。”纪敏骏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的人生计划,他已经规划好未来。 卢悠儿静静地听他说,不忍打断他,在他的计划里他会有一份人人羡慕的薪水,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他的计划有卢悠儿参与的部分,他温柔的妻子人选也只有卢悠儿,尽管如今的她未必温婉恭顺,他也未曾在意。爱一个人便要接受他的全部,不能只爱优点排斥缺点,多少情侣恩爱不到头,无非爱的是想象中的对方,无法接受现实中的人与想象中的他差距甚远。 卢悠儿听完纪敏骏的宏伟蓝图咯咯地笑了:“我很期待明天的安排。” “你打算是在合肥安家,还是在马鞍山安家?” “合肥吧……合肥作为新兴城市发展很快……而且它也是你的家乡。” “是啊……” “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把证领了。”纪敏骏兴高采烈地描绘未来。 “当你想超越自己和别人的时候,不要俯视山脚。请仰视高山,将理想和信念寄存到它的身上,你才有动力朝着信念前进。”这席话是纪敏骏在彷徨期和自己说过的话,仿佛现在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所有好运气的预支不过是提前享用了一番,之后依然路桥不同。 卢悠儿的美梦和纪敏骏的相依成为一个整体,在他们怀揣憧憬高呼未来万岁时,纪敏骏在新的单位遭遇了新的疙疙瘩瘩。 历史总是出奇地相似,纪敏骏从38所辞职后,成为新单位的骨干被提拔。假使按照这种轨迹继续前行,或许纪敏骏的人生不会遭遇太多的坎坷。 人生没有太多的如果,也没有橡皮擦去历史的痕迹,未来和历史有始有终。纪敏骏被提拔之后,更加努力工作,他想邀请卢悠儿和自己一道享用科研硕果。 成功的背后必会躲藏诋毁和猜测,纪敏骏准备大干一场的同时被暗箭射中。当流言蜚语漫天飞的时候,纪敏骏便需走下神坛,成为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纪敏骏初来乍到受到领导的青睐——收资颇丰,引来旁人的不满。他的一名同事几次三番找由头给他小鞋子穿,令纪敏骏疑惑不解。 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们都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或多或少拥有自己的情绪。 第九章 暗恋纪敏骏的张珂珂上卢悠儿单位单挑三个星期以后,纪敏骏去了新单位,卢悠儿和他接触的时间也变长了,她每天接到纪敏骏的电话,他会和自己聊聊天、诉诉苦。 一个月四个星期,二个星期她来一次合肥,另两个星期他来马鞍山,两人相聚总嫌时间不够长,稍微晃一会儿神时间溜得没烟了。 从前他忙忙碌碌,没有丁点时间发泄不满。现在她发现纪敏骏的烦恼多了许多。 他说得含蓄,也不提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起初他是好的,她亲眼见到他欢欢喜喜地进新单位,他的学长也兑现了对他的承诺,纪敏骏工作很拼,原本是高材生的他新工作上手很快,他还是从事他热爱的科研工作。 从人人羡慕的38所跳槽到私企,卢悠儿没有过多询问原因。 她曾猜疑他是不是在旧单位过得不愉快,猜疑也不过是在脑海里转了一个圈儿…… 不管纪敏骏的前途如何,她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好。 现在她也时有疑问,他的脸上又浮现出疲倦的神色…… 男人都信奉奇怪的观点,“男儿有泪不轻掸”,虽然有下一句,他们只记得上句。有苦硬是自己扛,打落了牙齿也要扮笑脸。 晚上卢悠儿去纪敏骏新单位看他,空荡荡的大楼只有纪敏骏点灯加班,看门大爷瞅了她几眼,死活拦着不让进。 甭看老人家长得瘦叽叽的,力气大!一掌差点把卢悠儿劈没了。 “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名字寓意:闲杂人等,谢绝入内。 老大爷看人跟看贼似的,还是卢悠儿打了电话,纪敏骏下了楼笑着和大爷招呼:“这是我媳妇儿~” 值班室的大爷才呵呵笑了也不搭腔,只在一旁眼发直地瞅着他俩。 卢悠儿也没跟大爷红脸,快到晚上八点,纪敏骏守着办公室加班,卢悠儿想着心疼。 “你们公司人集体加班呐?”卢悠儿不平衡地问。 “罗玟星请大家吃饭了,我一个人闲着没事,索性把手头的事给处理掉。” “你可真是工作狂。” 罗玟星……这是纪敏骏第一次提起这个人的名字。 根据卢悠儿天生灵敏的第六感和逻辑分析出纪敏骏近期心情不佳和这位仁兄有关,她也听出纪敏骏话里流露出的伤感,也就是说今晚上这个叫罗玟星的老几请了全办公室的人撮饭,唯独落下纪敏骏,其用心不言而喻。 “这是拉小团体!让众人孤立纪敏骏。”卢悠儿愤怒值一路飙升,她拉住纪敏骏的手往外拖。 “干什么?我晚上加班呢!” “加什么班!先和我去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别刚迈进40岁大门先把自己磨得早衰。” “我不饿。乖!听话。”纪敏骏双手合拍卢悠儿的脸哈哈笑了。 “真幼稚!”卢悠儿气呼呼地打掉他的手扭头就走。 卢悠儿走了一阵,回头看看身后,纪敏骏没有跟过来,气得她眼眶一热,眼泪扑腾掉了下来。 她莫名委屈,为他生的气,她看不惯别人无视他,她心疼他才要带他吃饭,他不理解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 卢悠儿并不是爱哭的人,他的一举一动却能牵动她的情绪。 卢悠儿怕人见着自己的哭相低下头望着鞋尖走路,她想东想西,觉得纪敏骏大约是真的不如自己爱他那般深。她的脑子里演绎了二十场愁苦戏,末了真当自己是悲情戏女主角,一路上咬紧牙根哭得昏天黑地…… 有人说卢悠儿盛气凌人不大讨人喜欢,也有人说卢悠儿是个女汉子,一个眼神能瞪死两大汉。还有人说卢悠儿横看成岭侧成峰,初时文静久成凶。 纪敏骏看到的卢悠儿和别人口述的不一样,她是敏感多思的,他常夸她,夸得她心花怒放,按她妈妈的话说,纪敏骏把她女儿迷得神魂颠倒。 “悠儿!悠儿!你等等我呀!” 卢悠儿一回头张望两下,笑弯了眼的纪敏骏站在了她的身侧问:“我刚才上楼把灯关了,立马找你了……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我在生气。”卢悠儿刚要置气,看他笑眯眯的,先前搁心头上的无名火焰全部熄灭。 她想了想又问:“过会儿你还回去吗?” “不了,不了!老婆最重要。” “敏骏,你什么时候学会保护好自己啊?你啊~总是哥们义气重。别人待你不好,你也似没看见,我担心你有一天吃亏在这上面。” “我知道你担心我。”纪敏骏笑了。 卢悠儿悠悠地叹口气,她知道纪敏骏会和自己说一些心事,她也只是静静地听,她很少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思。 当你烦恼时,你会发现满世界找不到人充当你的听众,TM总是要用自己的观点去反驳你,用自己的意见击倒你。原本兴高采烈有了个主意被枪毙,有了小小的骄傲被打趴下。最后人不愿说话,心情彻底抑郁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的万能句子人们想不起来用,都争做批判家。经过数次膈应,沉默成为了唯一的表达方式。① 卢悠儿的沉默也是来源于此,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有人用自己的眼光剖析她的一举一动,将她定性为自己早已主观认准的人。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抗辩的理由呢? “好好工作,不要给别人留下话柄。”卢悠儿交待,纪敏骏处于她心中最柔软的部位。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纪敏骏温柔地笑了。 “下次到马鞍山你请我吃鸡心好吗?” “你每次都要我请你吃鸡心,很好吃吗?” “好吃。马鞍山的小吃好吃到爆。” “敏骏,相聚的时间太短了~下次见你要相隔14天,14天对于我太漫长。”卢悠儿踢踢脚边的石子说。 “你上次还哭了……可不能哭了……” “敏骏,我和你才会泪水特别多。你知道什么原因吗?因为我心里有你啊。一个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时,她的泪水会为那个人而流。她满心有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愁、他的悲。我不想和你分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跟你在一起。你在合肥我就回到合肥,你在马鞍山我就去马鞍山,你若是去天涯海角我就追随你一道去。” “说得那么吓人。” “敏骏,我人很小气的。我不在乎一个人的过去,但是他的现在和未来一定属于我,不能有一点点不忠于我。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但是我也会永远不再见你,我怕我会伤心。” “悠儿,回去呢~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熬夜。我知道你为我的事经常劳神,你过得不好我也会痛苦不堪的。我也慢慢稳定下来了,哪天我上你家,我们先把证打了。” 卢悠儿以为任何的事都会朝既定的方向发展,她已畅想好婚礼在哪里办,请多少桌,请哪些人?穿什么样的婚纱。美好的事只能停留在颅内,当它变成现实时就是离自己的期望很远。 一天早晨,卢悠儿接到纪敏骏打来的电话,她还在熟睡中,意识未完全清醒。 他的声音颤抖,从他唇齿间驻留深深的寒气,它从手机的一头钻进了另一头贴在手机的耳朵上,驱散了卢悠儿的睡意。 “罗玟星死了……” “谁?”卢悠儿从床上坐起,屋外的雀鸦不断地叫唤,闹得人心烦。 她走到窗户前拉开香槟色窗帘,阳光洒了一地,把她的脚尖照亮了,她是要打开窗户驱鸟的,电话那头纪敏骏牙齿不断打颤的声音干扰了卢悠儿的行为。 她挪了挪步子,把睡衣的衣领朝脖子拉了拉,她的脑中不断闪烁不祥的预感。 卢悠儿不敢多想,她怕一语成谶。 纪敏骏牙齿打颤的声音终于将卢悠儿拉回现实。 “出了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听到不好的事。 “罗玟星是我的同事……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前天晚上我还看见了他……一夜过来他被人杀了……他们怀疑是我杀的……”纪敏骏说到这里停住了。 卢悠儿听到纪敏骏杀人的消息,身子晃了一晃。杀人犯和纪敏骏,她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块。她相信纪敏骏,他绝不可能杀人。 他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纯白,怎么可能会做出杀人的事? “理由、理由呢?” “悠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觉得这是男人的事……” “什么男人女人?麻烦你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详尽地告诉我。”卢悠儿第一次大着嗓子冲纪敏骏喊叫,她也顾不得什么只想摇醒纪敏骏,把这要命的面子问题赶紧丢掉。 “我和罗玟星的矛盾很多,我们曾经在同事跟前大吵过……”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无非是名利场上的那点破事,卢悠儿遮住半边脸,泪水已经滴湿了她的掌心。 这个世界每个人不尽相同,能力也不相同,但遇到困难时刹那间的不知所措却是一个模样。 第十章 “即使你们争吵过,并不代表你是疑凶。”卢悠儿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情绪,安慰纪敏骏,她忽而觉得纪敏骏有些杞人忧天,他的恐惧顺带沾染到她,连她也丢去了往日的冷静。 “我是最后见到他的人……我前天晚上本来回去了,路上想起有东西要拿中间折回去,他还好好地坐在我跟前……没想到……他怎么就死了呢?”纪敏骏像是同卢悠儿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这时的纪敏骏说是告诉她噩耗,莫如说是被恐惧掏空了自己,需要有人倾诉。 “我说敏骏你冷静一下,这不能说明什么?中间或许发生了许多曲曲折折的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根据纪敏骏的话,叫罗玟星的这个人是被毒死的…… 卢悠儿的颅内如雪片般飞来各种杂念,它在某一刻淹没卢悠儿的理智,试图让她的情绪决堤。此时的卢悠儿智商尚且没有偏离正常,她不理解纪敏骏恐慌的源头,既然没有杀人,有什么可怕的? 卢悠儿没有深陷各种不切实际的想象中,在某一刻她突然清醒,意识到纪敏骏的心烦意乱和他周围人散布攻击他的话有关。 她也意会到令纪敏骏恐惧的不是他同事的离奇死亡,而是人们周遭鄙弃的目光。 一句“他们怀疑是我杀的”便足以揭示流言蜚语的厉害,这并不是警察说的。案子尚且没有结论,侦查机关都没有说话,看客们倒是憋足了看戏的力气以想象补足了剧本。 卢悠儿又气又恨再次跌入到烦乱中,纪敏骏足够撼动她,即使平时维持表面的平静,一旦涉及纪敏骏的事会令她内心不断泛起涟漪。 “身正不怕影子斜”!卢悠儿始终坚信这句话。只要问心无愧,没有做过的事情就算泼到身上,也不怕别人的目光拷问,和闲言闲语的波及。 “纪敏骏你听我说,你打起精神来,管别人怎么说?你没做过就不要怕。你这付样子,别人不知道真以为凶手是你。警察怎么说?” “没说什么,只是询问了那晚发生的一些事。” “那你又担心什么呢?”卢悠儿不解地问。 纪敏骏的慌乱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以为他是电视剧中顶天立地的伟男子,任何事都能轻易地迎刃而解。 卢悠儿转念又埋怨自己错把电视剧当现实,人生之中能有几件重要的大事?纪敏骏遇见的是常人难以遇到的劫难,他莫名其妙被人当成靶子,会有恐惧也实属正常。 卢悠儿说话之际,掏出手机搜索这两天发生的新闻,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研究员被杀的消息占了半屏,她点开第一条链接,看了相关报道,顺便把评论也认真看了一番,评论有5000多条。 起先,卢悠儿每条都瞧,后来挑了几条浏览量多的看了下。她越看越气,大多评论针对纪敏骏。 看来这件事发酵得挺快。卢悠儿想,莫名地心疼起纪敏骏,凭什么要让他受到不相干人的网暴。 大多数网民对研究员的死表示了好奇,有的人认为他死于名利斗争,不然怎么会死?有人又提到最后看到他的人肯定有问题。不管是哪一个观点,肯定会一呼百应,获得众多人的回应。 这定性定得过于武断,他们怎么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卢悠儿被压得喘不过气,她一边听纪敏骏的电话,一边翻阅其他自媒体的报道。 每一条评论都对纪敏骏充满不友善,他们判定纪敏骏就是那名可恶的凶手。 卢悠儿怒火攻心,她在评论区迅速回复一段话专怼阴阳怪气评论客。卢悠儿发完后猛然冷静,她料想这条回复会引火烧身,卢悠儿又删除了它。 没来由的挫败感笼罩卢悠儿的心上,为自己也是为纪敏骏的冤屈难过。 “敏骏,听我说,你一定要振作!我爱你,非常地爱你,你绝对不能出一点事,你可曾想过我怎么办?”卢悠儿反复强调。 她的话在关键时刻起不到作用,纪敏骏听不进与目前处境毫无关联的话。 他破天荒地提到自己的家人,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他从小听话、发奋读书,考上了让人羡慕的好大学,进入了人们梦想的单位工作。 可他在那家单位过得不舒心,工资达不到他的期望值,工作辛苦,和家人也难得见上一面……他才逐渐萌生辞职的想法。 “你是不是和同事相处得不是很开心?”卢悠儿问。 纪敏骏没有回答是或不是继续说:“我以为换一个环境会很好,没想到跌入更大的漩涡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罗玟星对我格外有敌意……但他的死真的跟我无关……悠儿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不是个禽兽……” 卢悠儿当然相信纪敏骏的话,不是爱情冲昏了头脑,她曾经为了靠近他,对他一举一动下隐藏的心理活动做过多次剖析。她相信他,他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你不要有过多包袱……你能有什么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我都不好说那些胡说八道乱传谣的人,我没有告他们,算是仁慈的了。”卢悠儿愤愤不平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 “你现在哪儿?” “我……还在单位……” “敏骏,亦如往常好好工作,不要被闲言碎语击败。不要埋怨我唠叨,它是我最想和你说的话,我真的好怕你想不开。”平添几分伤感的卢悠儿说。 “我……担心流言蜚语对我的工作造成影响,我的父母年纪也不小了,我怕他们知道这事无法承受打击……” 卢悠儿知道了纪敏骏是怕他的父母无法面对街坊邻居,不好立足于本地。 挂完电话,卢悠儿惴惴不安地给了曲婓电话,她并不清楚自己打这个电话的意义。在这个时刻,她慌不择路地逃跑,无处藏身的她只得选择躲入隧道中。 她想有人安抚浮躁的自己,哪怕只是普通地说说话也行。 她拨打电话给曲斐,电话始终处于占线状态,她更加不知所措了。 卢悠儿从阳台走到床边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她每踱一次步就愈加烦恼。 卢悠儿突然想到一个人,黯然的神情浮了一点光,她并无十成把握从他嘴里获得什么,也不过是希望对方坚定地说句让她放心的话。 她八百辈子头一回给自己的老同学——在公安局工作的薛勰打了电话。 薛勰听到卢悠儿的声音起先很高兴,听到她问“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凶杀案时,立刻变得严肃,甚至是用回避的口吻回答她,称这件案子还在调查中不便向外透露细节。 卢悠儿有些尴尬地说:“敏骏是不会做这事的。” “我知道情感很难让人理性,我也不能说这事是他做的,或者不是他做的。一切尚且未知,还在调查中。”薛勰说得有些模棱两可。 薛勰让卢悠儿振作,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人生还很长……”薛勰说。 卢悠儿口头表示完感谢,主动结束了话题。她不想听这类的话,再谈下去她的心态会和纪敏骏一样崩。 她要让纪敏骏振作起来,她一遍遍对自己说。 卢悠儿不放心纪敏骏,他一个人在合肥没有亲人在身边,她怕他无处宣泄变得颓废。 卢悠儿决定去合肥探望纪敏骏,她打电话给领导谎称家里有事急需料理请假一天。她的领导和她差不多般大,从前对她有着不清不楚的情感,听说卢悠儿家中有事请假立即批准了。 她没有通知父母说要回合肥,到家时,父母也没有惊讶,像是一早知道她为什么回来。 卢悠儿到合肥时已到中午,她没有马上往纪敏骏单位赶。 她此次来合肥还有一个目的,有些事只有当面才能整理清晰,两个人面对面才能共享进退,一起对付流言蜚语。 “我听说,小纪的单位出事啦?”中午吃饭时倒是爸爸挟了一块肉到女儿碗里问。 “嗯!”卢悠儿仓促地回答,低头吃饭。 “你可要小纪注意啦~”卢悠儿的妈妈说,“他的单位出了这事,还指不准坏人在哪藏着,要是不小心碰到真趟了鬼……” “你可别说这些话吓到悠儿了!女儿好不容易回家,你就少说一点。”爸爸说。 妈妈一开始便瞧上纪敏骏了的,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就属她这类。听到卢悠儿爸爸的话也觉得不大吉利,妈妈“呸呸”几声住了嘴。 卢悠儿淡淡地笑了:“我会和敏骏说,让他小心坏人。” 下午,卢悠儿去纪敏骏的单位找他。 看门大爷记忆力超群,上次见过她后竟然记住了她,笑着伸长脖子说:“去找纪主任吗?” “是啊!”卢悠儿心里乱成一团,本没有心思和看门大爷闲扯。 “纪主任这段日子不好找唉~”看门大爷说着,嘴巴往里一努。 “怎么了?”卢悠儿顺着看门大爷的目光朝大铁门里面望去,办公大楼前拉了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有“惩治凶犯,还世间公道”。 有位穿翠杉的中年女人立在横幅前不断抹泪,她的身侧有个不到她肩膀的孩子在茫然张望。 看情形卢悠儿猜测女人是死者关系很亲密的什么人,也许是他的妻子吧! 第十一章 “穿绿色开衫的这个女的是谁?”卢悠儿装作不知道。 看门大爷听有人问他问题,不觉多了些得意说:“她是被杀的研究员罗玟星的爱人,真是可怜哟!研究员拿得工资高,原本小日子过的好啊~也不知道前世造的啥孽?人说没就没了。丈夫死了以后,要靠小寡妇养活孩子……好好的一个家庭说散就散了,这罗玟星家的自从她爱人死了以后天天来哭,说是一定要惩治凶手。” “不是没有定案吗?”卢悠儿诧异极了,“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看门大爷冷哼几声:“这不是明摆的事吗?她呀……是怀疑和她爱人同一办公室的人动的手脚。” 和罗玟星同办公室的人……这话说的明显,只差直接指明是纪敏骏杀了人。 卢悠儿不悦地抿紧嘴唇,她的想法太天真。起初她以为据理力争,不是自己的事不会泼脏到身上。 自媒体导向暗戳因怨害命,绘声绘色说起和罗玟星头号有怨的人。 风吹向哪边,人也跟着哪边倒。 卢悠儿看到当事人的妻子及无聊看客恨不得在纪敏骏身上钉上一块木桩,打上“十恶不赦”几个大字。 “同办公室的人?”卢悠儿笑得有些勉强,她想把心事藏心里,可搁不住思绪千军万马地奔腾,“凭什么这么认定?” “话说得不中听,事儿琢磨起来有些蹊跷。这罗纹星啊……虽然是咱研究所里刺儿头,从前没见他怎么着儿,最近和人吵完架,居然神奇地死了……你说古怪不古怪?”看门大爷说得像亲眼瞧见似的。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毕竟和纪敏俊同心,他被人诬陷,卢悠儿当仁不让要为心爱的人出头。 “是啊,我听说被投毒的水杯已经拿去化验了,过几天就能知道眉目了。”听得出来看门大爷是好管事的包打听。 卢悠儿琢磨出看门大爷和多数人站在统一战线,口里尊称纪敏骏为“纪主任”,实际恨不得把他踩在烂泥里。 卢悠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余波瞥向办公楼。 翠衫妇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大哭,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嘟囔囔。哭到末了嗓子有些哑,女人手拽袖口往鼻子上一抹,抽抽泣泣说:“孤儿寡母生活不容易!老罗死了,要我一个人怎么活?” “她每天都来吗?”卢悠儿听了一会儿问。 “可不是嘛,人家也惨啊。刚听到爱人被杀的消息哭得死去活来的,当时啊……被她两个姨大大搀扶过来的,这罗家媳妇儿两只脚都沾不了地。唉……这么回想,我也觉得可怜。”看门大爷闭着眼睛头甩得跟拨浪鼓一样。 卢悠儿莫名忧郁起来,她知道和罗玟星的命案有关。 纪敏骏身上背负的冤屈,落入他人嘴里仿佛成了真事。 卢悠儿闷得快发疯,忽而很想给曲婓打电话。 刹那间卢悠儿犹豫了,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卢悠儿不需要安慰也不想听心灵鸡汤,曲婓的帮助无疑是这两种。 卢悠儿渴望得到实质帮助,她曾多次地滑过相同念头,渐渐变成了一种呐喊声。 “我不需要心灵鸡汤,喝多了久而久之它也变成了穿肠毒药,且没有实质作用。”卢悠儿想到这,暂歇了给曲婓打电话的念头。 “若用鸡汤救人,不如相信佛能渡人,然而走过许久的路才发现能救自己的没有别人。”卢悠儿仰望苍穹,她忽然发了癔病般魔怔,期待上苍能跳下神灵救救纪敏骏。 卢悠儿想解救心爱的人又察觉到自身的渺小,她在魂不守舍时寻思自己也可以成为纪敏骏的庇护者,至于他接不接受,另当别论。 卢悠儿的头脑总会诞生些戏剧化的情节,比如此刻的纪敏骏已招致惨痛无法自拔。 卢悠儿多了几分责任担当,她认为既然已经相爱,纪敏骏的处境也是她要面临和解决的问题,卢悠儿不断思索间多了几分郁结,暗下决心:“如果他需要我,哪怕要我冲破一切困难化身金刚菩提又有何妨?哪怕要同萨波达王一般做出割肉喂鹰的行径又有何惧?哪怕企图用生命点点化解洪波浪淘,却被巨浪压顶又有何悔?” 看门大爷没有多搭理卢悠儿,他站直身子意犹未尽地紧盯罗玟星家眷,似乎立刻能盯出子丑寅卯。 卢悠儿转身离开“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纪敏骏不在这里,她待在这儿没有多大意义。 想看的也已经看到了,不想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 卢悠儿满脑子杂思飞转,想到心爱的纪敏骏深陷囹圄心被撕碎了。 纪敏骏在哪呢?他不会乱跑,这时他也许窝在家里睡觉也说不定。 卢悠儿决定去纪敏骏的寓所看一看,从前她到他的住处去过几次,也有他寓所的钥匙。她对自己出入纪敏骏住宅视为理所当然,他则把她视为自己家中的女主人。 那时候,他和她处于恋爱蜜月期,两人手里大包小包地拎满刚买的菜去做饭。有时候卢悠儿烧饭,有时候是纪敏骏烧饭。 如果一个人负责烧饭,另一个人便要负责洗碗。 纪敏骏洗碗时她总要站在一旁望着他,她爱他,有他出现的地方便多了些旖旎风光。 她看他怎么也看不够,哪怕是一生也觉得时间太短。 他们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靠在他的身上,他侧过头看着她的眼总是含情脉脉,卢悠儿就呆呆地手托下巴也望着他。 他的眼睛里是一片片星河,好像能把她看到眼睛里,融化在他的目光中。 那时候卢悠儿是幸福的,可幸福总是不能长久,卢悠儿忽然感到伤感,经过网民的恶意中伤、看门大爷的胡乱猜测后,卢悠儿再也不敢说漂亮话。 纪敏骏的家住在经开区,卢悠儿到他家还有些距离,她忽而害怕立即见到他,面对更为惨烈的现实。 在去往纪敏骏家的途中,卢悠儿回想日间发生的事,她整理凌乱的思绪,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把疑问藏在了心里。 “到底是谁杀了罗玟星?”卢悠儿反复思考。 既然罗玟星是被人下毒死的,研究所的人都可以朝他的杯子里投毒,成为嫌疑对象。照看门大爷的话说,罗玟星个性不讨人喜欢,俗话说树大招风,与他有冤仇的何止是纪敏骏? 如果说在头一天晚上罗玟星遇见纪敏骏遭到了杀害,那么假设从纪敏骏见到罗玟星开始到被罗玟星被杀死的这段时间里,罗玟星见到了另外一个人,有可能是在相互争执时被杀。 它也说明一个问题,纪敏俊并不是罗玟星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如果要证明纪敏俊无辜,就要查找到接触罗玟星的最后一个人。 她不认识罗玟星,无法查证他的生活起居、接触过的人,更无法判断他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卢悠儿焦躁地侧过头,决定静等结果,等待警察揭晓答案。 卢悠儿暗自发誓,待到破案时她一定状告四处散发流言蜚语的人,要他们还给纪敏骏清白。 卢悠儿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人会把怀疑的目光指向纪敏骏?并且口供一致。仿佛他们早已亲眼瞧见了纪敏俊下毒害死罗玟星一般。 仅仅因为他们之间曾经有过过节便认定是纪敏骏杀了人太过武断,与罗玟星有过节的何止纪敏骏?对于网暴的人,卢悠儿决意要一一讨回。 这个世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有很多,但卢悠儿想不通的事却没有答案可解。 如果想找出答案,就必须先找到凶手。她毕竟不是警察,没有火眼金睛的本领,无法抽丝剥茧,查出蛛丝马迹。 卢悠儿坐在公交车上,双手不断换动位置。到了站牌地,卢悠儿被机器播报地名声唤回神,她急忙下车。 纪敏骏住在知识分子密集居住的小区内,这些小区里的人不是教授也是从事科研的科研员。 他们很少有交集,老教授们不是潜心修学,便是造访同族密友,小区比不得别的小区热闹,卢悠儿早已经习惯小区的寂静,今天因心情不好,莫名讨厌起这份寂静。 纪敏骏住的楼有12层楼,他在6楼。卢悠儿乘电梯一直到6楼停,期间没有一个人上下楼,估摸这个点是上班时间。 卢悠儿走到纪敏骏门前,钥匙旋转一周打开房门。 屋内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没有人在里头,卢悠儿以为又扑了空。 “敏骏!敏骏”卢悠儿轻轻地呼唤他。 屋内没有人作声,卢悠儿伸头朝卧室望了望,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阳台就是没有看见纪敏骏。 “奇怪。敏俊不在吗?”卢悠儿失望地嘀咕,在她犹豫该留下还是要走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 “我在这儿。”那个声音又说。 卢悠儿顺着说话声走进卧室,纪敏骏背靠床里坐在地板上,他望着淡紫色的鸢尾花窗帘没有说话,想透过帘子去望屋外的景致。 窗帘是卢悠儿自己挑选的,让工人给挂上的。 卢悠儿也坐在他旁边发了好一会儿呆,说:“我刚才去你单位找你,你为什么不上班?因为流言蜚语让你怕了吗?” “我的学长跟我说,案子不一定和我有关,但舆论越闹越大……我给公司造成了面子损失,可能……我会被开吧……” 第十二章 纪敏骏回话时不见了从前的意气风发,他被打倒了,没有了反击的力气。 卢悠儿懂纪敏骏的顾虑,纪敏骏并非担心肄业,技术是他的招牌,不愁找不到事做。 现在他到哪儿都招人嫌,给公司声誉带来负面影响的员工,别的公司自然也要退避三尺。 “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不要的人,别家公司敢要么? “你的学长和你有同窗之谊,他念着过去也应为你求情,你没有犯罪不应该让你去背。”卢悠儿说到最后心疼地抓住纪敏骏的手,他的手心摸起来沁凉。 他未动只管让她拉住自己,他的面部轮廓隐藏在黑暗中,不去面对卢悠儿的目光。 “悠儿你太天真,你好像没有长大的孩子。我的学长躲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帮我?凭我和他是大学校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早已参透,我没什么好抱怨的。霉运也是我自己撞上的,他没和众人推我下地狱,我已经要谢佛了,不要说帮我忙的……” “我想不听你文绉绉的说这些。难道你就活该被人网暴?纪敏骏!人活在世上不能认怂,‘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世人大多市侩嘴脸,是自己的理儿就该争。这些无良媒体多坏呀!”卢悠儿打断话鼓舞纪敏骏,她要他振作,不要被人看笑话。 女人和男人的思想永远不在同一个频道,就好像女人的思维永远是跳跃式的,而男人的思维方式是一条直线。 纪敏骏没有因卢悠儿喊停自己的话痨,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人间险恶、人际复杂,他把深藏的话一五一十吐出来。 他说到最后嘴发热,有些怨天怨地:“世间有许多迫不得已的事,不能随人心愿,这才有人信奉神灵。我纪敏骏自问做人无愧天地,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时男人是脆弱的,需要关怀,义正严词的话说多了只会让他关上心扉。曾经情路坎坷的卢悠儿懂。 她劝解他说:“敏骏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把它说出来也好。说出来以后,从明天开始我们继续努力。我也知道人世间有许多不得已的事,但是敏骏我相信事在人为。” “好听的话我不想多说,因为它没有太多的意义,只会让你暂时不那么焦虑。你好好睡一觉,然后我们想办法解决。” 卢悠儿清楚这次她和他的协调失败,它没有解决纪敏骏身上的难题。 卢悠儿陪着纪敏骏坐了许久说:“明天我要赶回去上班,我……不放心你。爸爸妈妈让我转告你,要你小心照料自己。” “敏骏,我觉得……你不是罗玟星最后见到的人。”卢悠儿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卢悠儿知道光坐着没有用,她打开冰箱要给他做饭,冷藏柜和保鲜柜里早已空空,上次她怕他不按时吃饭,在冰箱里塞满了三色速冻水饺、炸酱面、馄饨等速食、还买了鸡蛋、酸奶和水果。 卢悠儿每次到纪敏骏家恨不得把他的冰箱每个空间塞得满满,纪敏骏笑她把自己当儿子养。 扳扳手指头有半个月了,冰箱没有食物实属正常。 卢悠儿下楼去隔壁的超市买菜,卖菜的阿婆是老熟人。 小超市是她儿子和儿媳合伙开的,小夫妻俩起先在菜市场起早摸晚卖八公山豆腐,有了些家底后开了店。附近的人怕跑路都爱上他家卖菜,再者他家东西实惠,超市生意很是红火。 阿婆代儿子看店,平时喜欢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卢悠儿搭讪,今天见她眼神古古怪怪。 卢悠儿倒也坦然,在蔬菜区和水产区、肉类区溜达一圈买了生瓜、油麦菜、猴头菇、河虾和猪肉。 卢悠儿过完秤付账的时候,阿婆除了报菜价一句多余的话不说,脸上多了几分鄙视,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卢悠儿虽有些气,也不想和这些人见识,她装作没看见,付完钱将菜拾进袋子里。 待她转身时,阿婆身子斜出柜台外,嗓门挺大地说:“就是她先生杀的人……” “是不是真的啊?看起来不大呀!哟……怎么做这种事情呢?小年轻就是脾气暴!一点小事动刀动枪。”旁边的三姑六婆煽风点火地附和。 音调不高不低刚刚好溜进了卢悠儿耳朵里,差点气得背过去。 卢悠儿面临难以选择的难题:她去辩解不好,不辩解也不好。 去辩解人家说她心里有事心里惊,被人揭了底儿恼羞成怒。不去辩解人家趁机说她心里发虚,面子过不去一道坎儿趁机溜了。 做人99分的难度卢悠儿正在慢慢体会,她决意吃哑巴亏不和没事喜欢挖墙洞听墙的三教九流们一般见识。 大约真是心里存了想法看什么都觉奇怪,卢悠儿一路上背如芒刺,好似人人都用眼锥子扎她、吐沫星淹纪敏骏。 卢悠儿上到六楼,犹如刚刚上完战场。 “敏骏,你今天有没有吃饭啊?地上冷冰冰的,呆坐一天受得了吗?我今天给你烧你最爱吃的河虾。” 卢悠儿说着走进卧室,她看到纪敏骏仍然颓废地坐在地上不动,霎时心酸不已。 只很快卢悠儿隐去哀伤双腿跪地,两只手搭在纪敏骏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都说爱笑的人不会运气差,我们也笑迎困苦,时间久了它便被我们的乐观吓跑。” 纪敏骏不说话,男人钻进自己的世界怎么强拉硬拽也不行。 卢悠儿只得准备饭食,这个点儿时间快靠近晚边儿上,说下午不是下午,说晚上也不是晚上。 她心疼起纪敏骏,他的反常不过说明他深受流言蜚语的煎熬,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卢悠儿强打精神,拿了根牙签去了虾线,分类洗菜,锅铲在锅里有节奏地翻炒,热腾腾的烟火气似乎驱散了萦绕的不快。 “敏骏,吃饭啦!”卢悠儿跑前跑后端菜盛饭。 从前她这么喊,纪敏骏一定说:“媳妇的手艺真不错!媳妇儿辛苦~辛苦~” 今天卢悠儿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同空气说话,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进房内拉起纪敏骏就拖,纪敏骏倒也配合,顺势起身和她出了房门坐下。 “你看,清炒油麦菜、生瓜烧肉、盐水河虾,我还炖了猴头菇肉汤~好好吃饭,身体才会健康。”卢悠儿脸上挂满笑容为纪敏骏盛饭盛菜。 “悠儿,我有件事和你说。你坐下来,不要忙活了,听我把话说完。”纪敏骏从梦境中走出一般恢复了神智。 “你说啊……我听着呢!”卢悠儿兴致颇高地说,她看见纪敏骏有了点精神暗自欢喜。 “我……的前途……不知道怎么样……有可能工作不保……也有可能在合肥完全混不下去……” “没关系啊~我不计较这些,生活哪会一帆风顺~总要有点波折才能显得我俩的爱情来之不易呀~” “悠儿……”纪敏骏说说又停停。 卢悠儿脸上的笑容凝固,从他难以启齿的表现看是有些不好的事要向自己宣布,女人的第六感永远是精准无比的。 “悠儿,我们分手吧!”纪敏骏下了很大的勇气说。 卢悠儿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纪敏骏如果你说你不爱我了,我答应你的提议。如果你是因为眼前的困难,酸溜溜地学狗血剧跟我说为我好提出分手,自己去趟这滩浑水,那么我卢悠儿告诉你,你太看低我也太看低自己了。” “不去想着如何面对,首先想着逃跑!因为别人的闲言闲语,日子不要过。纪敏骏你是为我好吗?你是把我的魂魄拿去祭奠爱情,你有没有考虑过没有你的我会多痛苦?我爱你那么深,你却后知后觉。”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相爱的人只能共富贵,有难不假思索提分手,怕牵连自己。你把我也看成是这样的人……敏骏……你太伤人了……”气急了的卢悠儿拿起手里的拎包转身就走。 “悠儿,你别走啊……”纪敏骏挡住门口不让卢悠儿走,“是我说错话了,我遇到这么大的事脑子发懵你也该谅解。” “敏骏,我是不怕苦的。我看上你不是看上你的职业,诚然它也在我择偶的考虑范围内。”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自古不变,我图的还是你的人好。我相信你的为人,才允许自己不管不顾地陷下去。”卢悠儿被纪敏骏一哄,大半的气消没了。 “我知道了……以后我不随心所欲乱说伤你的心。”纪敏骏把卢悠儿推到桌子跟前,自己挨近卢悠儿坐下挟了一块虾吃,“真是好味道,和你在一起我真是赚到了。” 不善言辞的纪敏骏和卢悠儿交往后,也学会了说些好听的情话哄人开心。 卢悠儿倒不是真的生气,她有些担心纪敏骏的好心情不过是“回光返照”,更大的震荡或许还在后头。 未来永远不能被一眼看透,往往以为手到擒来的好事最后飞走了,计划好的事也往往无法跟上变化的脚步。卢悠儿内心的焦虑和纪敏骏的一样多。 “罗玟星案件”让纪敏骏成为替罪羊,不会打了水花就没了影儿。卢悠儿沉默了。 第十三章 正常的跑速永远赶不上灾难降临的速度,人遇到倒霉事喝水都塞牙缝。 卢悠儿回到马鞍山不久得到新消息,威力足够炸/毁心脏:被拿去检验的水杯发现了除罗玟星以外第二个人的指纹,这个人便是纪敏骏,他理所当然地成为大家认定的投毒对象。 卢悠儿得知这件大事是她中午闲暇时间捏着手机在网海冲浪时无意发现的,自媒体添油加醋地分析案情,报道末了大约真的是纪敏骏杀了人,只差警方石锤了。 另一方的自媒体唱反调,称没有到最后阶段,现在猜测都是白搭。 媒体的大肆渲染得到热情高涨的全民参与,在互动环节中开始各种猜猜猜,多数票毫无意外地投给了“纪敏骏有罪论”。 讨论到最后,有网民称这条新闻没有多大实质意义,不过是两名高级人才因工作结怨,准确地说是为了升官发财矛盾不断,步步升级,才有了杀人动机。大抵人立于俗世凡尘,免不了利益相争。 “这就是人家嘴里说的高级人才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不知谁挡了谁的财路杀的人?” 柠檬精网民发表完意见,下方是齐刷刷一沓子跟风观众的回复,渐汇成一种声音:“说得好!”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键盘侠说话永远是跟着感觉走。 看似行侠仗义,实际上推人到万丈深渊。 气急的卢悠儿打电话质问纪敏骏,纪敏骏承认确有此事,还去录了口供,但是警察没有说其他的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卢悠儿气得只差跳脚,这么大事纪敏骏不告诉她,当她是外人了。 “我说了不是让你添堵吗?” 纪敏骏说得不错,她怕听到不好消息,又怕他遭受委屈,卢悠儿顿时消了气。 纪敏骏安慰卢悠儿不要为自己担忧,他故作轻松地说:“网络上的东西真真假假,看了逗趣也就算了,你与他们一般见识便是拿自己不痛快。如果我真的触犯法律,不把我逮起来了?说明官方也没肯定我是凶手,案件还在侦察中。” 卢悠儿才软下来说:“我右眼跳个不停,总是担心有事。人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不但右眼跳,还是大中午眼睛跳,红纸都压不住。” “小迷信鬼,没有事的。眼跳是你没睡好。”纪敏骏似乎忘记了连日缠身的烦恼揶揄卢悠儿。 纪敏骏说的倒不假,自从他出事以来,她一直失眠,明明困得双眼睁不开,可就是睡不着,整晚翻来覆去。手机被她捏在手里从a社交软件跳到b社交软件再跳到c软件,或者睁着眼睛瞪天花板脑子空空。 她担心纪敏骏的未来,如果纪敏骏被公司辞退,他闲赋在家没有经济来源要怎样生活?他会扛得住打击吗? 相同问题在卢悠儿脑中反反复复考虑了七八遍,最后进入死循环中。 到第二天卢悠儿脸肿得跟包子似的,她的状态一直不好。 疲倦压垮了她,会莫名其妙地焦虑,时而失声痛哭,时而不耐烦。 卢悠儿尽量克制自己情绪,告诫自己要理智。她不能把情绪带进工作,否则它像多米诺骨牌一块块倒下。 情绪是无法说控制就控制的,尤其是在现实的压迫下,卢悠儿还是抛弃周围的声音陷入深深地恐慌中。 她害怕纪敏骏受不了网暴,想不开寻短见,不断打电话骚扰,得到他平安消息才稍缓紧张。 卢悠儿仿佛看见纪敏骏脸上强挂笑容,纪敏骏安慰卢悠儿,是怕她东想西想。 卢悠儿拉开推拉门走到阳台上,她看见楼下的紫荆花开满一枝枝玫瑰红,它们夹带笑容接受日晒,离她遥远。 卢悠儿疲累地伸出一只手覆上另一支胳膊,此时她心烦意乱想不出好主意。 卢悠儿坚信纪敏骏无辜,素昧平生的人却打着旗号讨伐他。一天没有找到真凶,她和纪敏骏一天便不得安生。警方贴出通知辟谣,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她无法阻拦窥私爱好者漫天飞舞的猜测,那些人最多不再摆在明面儿上。 她无法预估将来。 三天后,卢悠儿接到纪敏骏的电话,他大约犹豫很久才告诉她。 “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辞退了纪敏骏,打击并不突然,早在发生之前有了预兆。 纪敏骏刚出事时,他的公司急不可耐地要撵他走,生怕他的恶名声沾染了自己,给公司带来经济损失。 现在的纪敏骏已经学会接受、坦然面对现实,他在陈述被开的事情上没有流露出过多的不开心,他变成了一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 他是不是真的看开了?卢悠儿不得而知,她想加倍对他好,他的烦恼也会少点。 她想呈现绝佳的姿态面对世界,给人坚强的一面,终于有一天情绪的气阀打开,独处时她的情绪崩溃,嚎啕大哭,那是在她遭遇纪敏骏事件受到牵连以后。 纪敏骏告诉她噩耗时,卢悠儿回忆起纪敏骏跟她描述的那晚情形:他在回家路上,无意识地掏钥匙发现没在口袋里,纪敏骏急匆匆返回办公室看到它安然无恙地落在桌子上,他把钥匙塞进口袋抬头看见罗玟星在办公室里加班。 纪敏骏没料到他也在办公室,罗玟星专心地做研究也没同纪敏骏说话。 之前两人闹得不愉快,他看见他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厌烦,不想和对方多话。 他的桌子上摆有一只陌生空水杯,不是他的,好像罗玟星常用的杯子,大约罗玟星喝水时随手一搁撂他这了。 讨厌一个人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添堵。 纪敏骏将杯子放到靠近罗玟星的地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当时罗玟星没有任何异样。 “把水杯放在敏骏的桌子上,是着急做事随手落下的?还是之前和谁见面?也许一边喝水一边忘记了其他事。”卢悠儿没有头绪地胡乱猜测。 她反过来安慰纪敏骏,劝他不要想许多,又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我在物色新工作,我也投了简历,你不用担心我,放心吧!”不说纪敏骏说的是不是漂亮话,他呈现的状态是积极的。 卢悠儿确定纪敏骏的心态还行放心了,她思量纪敏骏被辞退以后,他不比从前,从前他是别人想挖的高材生,现在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会很好找到工作。 卢悠儿思索了好一阵,决意为纪敏骏出头,她请了公休假急急忙忙跑回合肥,从前乘坐客车到合肥路上几个小时也习惯了,现在只恨不快点通高铁,缩短往返时间。 卢悠儿望向驶到身后的成荫绿树,只想着纪敏骏的事定神。 卢悠儿回家之前已告诉家人休假时间,这次父母提出了看法,甚至提到纪敏骏。 纪敏骏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想同父母隐瞒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已经知道纪敏骏有可能是杀害同事罗玟星的凶手,虽然这么说,警方也没出面说是他,现在看来不过是大家的推测。 卢悠儿听到家人说起纪敏骏有些急了,跟着父母从厨房到客厅:“纪敏骏真的没有杀人!你要相信他。” “他往后的日子怎么办?你想过没有?闺女!”父亲问。 母亲也住了手里的活,和父亲一道齐刷刷地看着。 “我相信他,你们也见过纪敏骏,你们看他样子能杀人吗?连只鸡都不会杀。” “看是看得出来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可是恶语胜于流毒。”母亲说到这里把头摇,“你现在不要谈什么爱不爱的,我问你能不能扛得住?他失去了饭碗,他家人不管他,你要养他。一天两天还好,你能承受地住吗?” “我和你妈妈享受平淡生活到今天从没有争吵过,你们年轻人比我们这一辈有个性,有想法得多。你们的恋爱观、婚姻观和我们又不一样,你们更看重幸福感,如果那一天纪敏骏给不了你想要的期望值,怎么办?” “我可以等,等他处理完这件事。案子总会水落石出,我也会起诉中伤纪敏骏的人,让他们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卢悠儿是真的替纪敏骏难受。 “孩子啊~你要言出必行~看得出来,小骏是个好孩子,可是人太实在,这样的人容易吃亏。”父亲在餐桌前坐下,他双腿相抵一块,说一句想一会,“你选择了他就不要反悔,不然伤人伤己,你们的路还很长,你要考虑好了。” “放心吧!爸爸妈妈~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思考过了。” “小骏的人生很长,走过这条路才会成长,他有技术还是会有发展前途的,你选择了他就要对自己对他都怀有信心。孩子啊……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我想你们以后的日子恐怕难走。你要鼓励他,让他看到光明,也要鼓励自己不畏艰巨。你也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父亲是过来人,他的话是能够深究的营养粥。 卢悠儿听明白了父亲的话,他是要自己守住初心,不要在漩涡中迷失本心。 卢悠儿午饭没有吃就要往纪敏骏家跑,妈妈心疼女儿问:“你就不吃饭了?” “敏骏说不定没吃呢!” 母亲紧跟不舍地问:“他在家里?” “是啊~” “在我们眼里你们都是孩子,把这个保温杯带给他,里面有我亲手给他熬的鸡汤。”妈妈说着,从厨房里变出一个白搪瓷的保温杯出来挂在卢悠儿的手上。 卢悠儿明白了,父母亲都喜欢纪敏骏,听到他出事了,给她打了一个预防针。 第十四章 卢悠儿先去见了纪敏骏,他正在收拾屋子做饭,地板给他拖得干干净净,打扫卫生约摸是纪敏骏近期最常做的事情。 卢悠儿装作没事儿,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咱妈要我带给你的,怕苦了她这个未来女婿。” “汤很烫啊……你歇息会儿,你肯定是从马鞍山没怎么停就往我这跑,累了吧?”纪敏骏冲了杯桔子水递她手里。 “敏骏,你有什么计划?” “找了几家公司,都不怎么理想……再看吧~实在不行,我回马鞍山创业去。”纪敏骏说到这里龇开牙,笑了。 纪敏骏话中意思是他找的几分工作全泡汤了,卢悠儿装作不在意地说:“我不累,你赶紧把鸡汤喝了,凉了不好喝。” “敏骏,下午我想去找找薛勰,问问是什么情况?”卢悠儿放下杯子,两手扶住纪敏骏的胳膊说,“我总觉得古怪得很,为什么是你呢?” “我也想问为什么是我?”纪敏骏自我解嘲地说,“我来公司一年不到变成杀人嫌犯,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 纪敏骏情绪起伏不定,他控制住自己说:“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纪敏骏要堂堂正正地活着,我会活得比现在要好许多,让看我笑话的人收回今天说过的每句话。” 卢悠儿抱住纪敏骏的腰说:“敏骏,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超级英雄。因为有你,我才找回自己,活得像个自己。” 卢悠儿每次和纪敏骏告别都会怅然若失,她不想离开他。 他从来没有和她说“我爱你”,她知道他爱她,从他的表情、举止能看得出来。她给他最细小的东西,哪怕是一个纸袋他也保管如初,她说讨厌戴眼镜他就减少戴眼镜的次数。 他和她彼此无法分开,即使相隔千万里,他和她心的距离是0。 他包容她,他知道她发的脾气都是因为她爱他。 卢悠儿最放心不下的是纪敏骏,他没有事她也安心了。 下午她去警局找薛勰,她也不进去,站在门口给薛勰打电话,对方很快接了电话,像是没存卢悠儿的手机号,或是没听出卢悠儿的声音,上来一句:“喂,你哪位?” 卢悠儿倒也爽快,没把薛勰的无心之言记在心里,直接说:“我是卢悠儿,薛大队长,能赏个脸给你的老同学吗?” “恕罪恕罪!你在哪里呢?” “在你单位门口,能出来一下吗?” 没多久,穿着警服的薛勰出来了。 “挺帅的呀~” 被卢悠儿一顿夸,薛勰笑了。 “我知道你是大忙人,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今天找你还是为了纪敏骏的事,他因为‘罗玟星案件'受到牵连,被辞退了。我想为纪敏骏洗去冤屈。” “他的事我帮不到你,我也和你说过'罗玟星的案子'我不方便吐露案情。老同学,你不要着急,纪敏骏的事我虽然帮不了你,但是警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卢悠儿沉默了,抬起双眼像是验证什么仔细端详薛勰的脸。 薛勰的话不是糊弄她。 卢悠儿得到了保证似的,浮躁的心在某刻沉静下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卢悠儿向薛勰道谢说。 薛勰看着卢悠儿离去的背影感慨良多,从前的小天使卢悠儿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当年为了追她曾经等着和她一起乘坐公交上学放学……直到毕业也没开窍……她话少总是笑咯咯地听他说笑话。现在笑容从她脸上绝迹,纪敏骏的事摊上身确实让人头疼…… “薛队,这谁呀?长得还挺漂亮。”薛勰的同事小王从外面回来正好撞上两人说话,小王挺识趣没打搅两人,待卢悠儿走了才上前搭话,“薛队你的眼睛有电花唉~初恋?要不要我告诉嫂子?” “去去去!干活去!瞎说什么?我同学!” 卢悠儿背着单肩包一路走走停停,她叫了计程车到“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卢悠儿并不是腆着脸求纪敏骏的领导网开一面,也不是要去大闹一场,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琢磨水杯的事,她总觉得水杯出现的奇怪…… 自从纪敏骏出事以后,卢悠儿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她刚要闯进去,保安大爷从传达室蹦出来一只手伸得老长,把卢悠儿拦得结结实实。 “你找谁?”大爷明明记得卢悠儿,偏要装作不认识。还问她干嘛? “找你们领导!” “领导不在家,开会去了。”大爷摇头晃脑地说,两只老鼠眼射出两道X光,早把卢悠儿的假皮儿看穿。 “找你们家二把手。” “二把手也去开会了。” “找你们管事儿的……” “他也不在!” “他不会也是开会去了吧!”卢悠儿哂笑,“开会”成了打发人的代名词了。 “你还真说对了。今天开的会全是高层出席!高层!”保安大爷特意把“高层”两字咬得字正腔圆。 “他们在不在这大楼里?”卢悠儿问。 保安大爷脸僵着,嘬着嘴巴,两只眼不自然地眨了几下咋呼:“肯定不在啊!你是怎么回事?和你说了几遍,听不懂啊?!” 侮辱他人智商必是最佳绝杀招数。 可惜卢悠儿不中计,妥妥地站直了身子靠大铁门旁,她挑衅地回瞪大爷:“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卢悠儿注意到罗玟星的家属也没出现,仿佛在纪敏骏被辞退以后就没再来了……如果她前面推测的是准确的话,也就是说上次见到绿衣女人是有针对性的闹事…… 卢悠儿想不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认定素味平生的人为杀人犯呢?她的脑中遽然闪过一个想法:“绿衣女人是受到挑唆……不,是指使才要天天闹事……是为了搞臭纪敏骏……” 卢悠儿为自己跳出的想法吓一跳,她怎么会诞生出奇怪的想法? 保安大爷见驱赶不走卢悠儿,只得恨恨地坐进保安室,两只脚一前一后撇开,手搭在桌子上像监视坏人一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辆白色奥迪快要驶到门边停下了,关闭的铁门打开,卢悠儿没有让道的意思。 一名梳背头的中年男子头伸出轿车外不耐烦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保安大爷迈着小碎步几乎是以跑的速度靠过来:“我试着让她走,这个女的不走。” “我要见你们领导。”卢悠儿大声说,“给我见你们领导,我自然让开!” “那就让她见呗!”男人脸上的不耐烦又加深几层。 保安大爷听了男的话两手朝膝盖一拍卖惨:“我说崔主任你真不知道我的难哦……见了,她闹事怎搞啊?” “管我什么事?我的车现在不能进!你自己不能解决事情,怪谁呢?” 给这个什么主任一顿乱斥以后,保安大爷不敢多言,他把卢悠儿往旁边一拉悻悻说:“算你狠!” “五楼董事长办公室!”大爷哀怨地瞪了卢悠儿一眼说。 卢悠儿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走了,想了会儿又问:“曲耀辉在哪一层?” “曲总吗?他和董事长在同一层楼,顺手数第3个办公室。”大爷没好气地说。 曲耀辉便是将纪敏骏从38所挖到“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伯乐,现在千里马被暗箭射伤了,他这个伯乐兼学长却成了缩头乌龟,不为学弟说一句公道话。 卢悠儿对他一肚子怨气。 卢悠儿乘坐电梯在五楼停下,她一边走一边注意大门上的标的,从左向右边数数,卢悠儿在第三个办公室门前停下轻轻敲门。 “请进!”里面有名男子沉沉回答。 卢悠儿拧开门把手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内,她走进去的时候不忘把门掩上。 “你是?”曲耀辉没有认出卢悠儿,两只翻白的眼睛朝上翻打量一番卢悠儿。 “我们曾经见过面。曲总,你不记得我总该记得你的学弟纪敏骏吧?” 年初他们单位举办年会,纪敏骏带着卢悠儿一道参加,逢人必说套着他胳膊的美女是他女朋友。 曲耀辉严肃地望着卢悠儿,他推了推搭在鼻梁上的眼镜双手十指交叉搁在办公桌台上。 “好像是有点印象。”绷紧的空气因为曲耀辉的回答稍微缓和,“怎么称呼你?” “卢悠儿。” “幸会。” 曲耀辉一只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选了最轻松的姿势靠向椅子。 曲耀辉审视了卢悠儿一番后,像是被蒸干了热情声音始终冷冷的,他虚假地客套说:“请坐!” 卢悠儿没有和他讲客套,就这么一下坐倒,没等曲耀辉发话,卢悠儿先发起进攻:“我是为纪敏骏的事来的。” “纪敏骏已经不在这工作。”曲耀辉停住声音,过会儿换了个叫法称呼纪敏骏,“纪学弟是个大人才,‘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庙小留不住纪学弟。他走了以后我们也很伤心。” “曲总你的记忆是真的不好,看来你是忘了,他不是主动辞职。他是被辞退的。” 第十五章 “纪学弟的事我感到很抱歉,我也曾跟他私下里说过,他的事在社会上影响很坏。罗玟星的家眷几次要公司给说法,弄得我们也没办法。我知道这样对纪学弟不公平,可我们要考虑公司名声和前途。” “别的公司知道我们还在重用疑凶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我们处事不公。如果你是我,你是要公司因你的决策倒闭、员工失业,还是牺牲一人来保全大家?”曲耀辉放枪一般说了一堆。 卢悠儿佩服曲耀辉思路敏捷,不做公关倒是可惜。 “保全大家?案子没有定下来,警察也没说什么,怎么认定他是疑凶?曲总,那些人信口开河,我是可以向法院申请起诉他们诬陷的。一个人的大好前程就被自媒体几句话抹灭了,别人把他推下河,你们顺势按住他的头淹得更深点吗?曲总,当你们义正言辞地说出那些昧良心话的时候你们就一点不感到惭愧吗?我今天来什么也不求,只希望你们能还给纪敏骏清白。” “卢小姐,你说话注意点分寸。”曲耀辉明显不想听卢悠儿说下去,想找由头终止之间的对话,“我想你还不明白,水杯搁在罗玟星的桌子上,杯子清晰得显示有纪敏骏的指纹。” “曲总你是一个公司的老总,我相信你应该是个睿智、见多识广的人,也绝不会轻易被眼睛迷惑。如果凶手有反侦察能力,有意识不在水杯上留指纹呢?我也一直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杯子上有纪敏骏的指纹?据我所知,警方办案过程中没有向外界透露过细节,因为一人点火,旁人一起扇风拨大火势吗?” “卢小姐口齿还真是伶俐,颇令我意外。”曲耀辉两只眼睛已经生出不痛快,“既然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们的会面到此结束,毕竟我们的讨论没有结果。” “行有行规,他纪敏骏对公司有亏欠就要学会自负责任。公司不会对已经辞职的员工做任何补偿,也绝不会发表声明。” “现在纪敏骏不是我们‘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人,我们没必要也没有义务去为他发表声明。你为纪敏骏的事深感痛心,我们也保留我们的意见。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们是男女朋友,容易感情用事。”曲耀辉说到最后倒打一耙反成了卢悠儿的罪过。 卢悠儿从曲耀辉的口中不可能再掏出有价值的讯息,她去找他们董事长也没有再多意义。曲耀辉下逐客令,卢悠儿也起身做足了不卑不亢的姿态。 曲耀辉没有送卢悠儿,卢悠儿这位不速之客明显影响了他的心情。 卢悠儿走着走着忽然双脚轻松了,脑海里将几条零零散散的支线拼凑一块思路顿然清晰。 看门大爷手背着手在门外闲步溜达,见卢悠儿露出轻松的神色,狐疑地偷瞟几眼。 回到家里,卢悠儿吃了几口饭溜进了房内,她从衣服里取出藏着的录音笔,找到一付耳机插在音频播听。 录音笔里清晰地传来下午她和曲耀辉之间的对话,她握紧录音笔坐在床上仰头反复倒带。 今天卢悠儿是有备而来,她并不是真的要去找曲耀辉解决纪敏骏工作问题。曲耀辉话里句句落井下石,人人口里说的杀人不见血大概就是这种吧!到了这种地步怎么会救纪敏骏? 纪敏骏说得没错,遇到倒霉事躲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帮对他而言毫不相干的人? 她打从一开始不对纪敏骏的这位学长抱有幻想,只是为探知口风,为什么曲耀辉一口咬定纪敏骏是杀人凶手呢? 和那些无聊的网民一样听风就是雨?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罗玟星被杀后,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据说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普通人遇见突发事件都会惊慌失措,她不会注意到水杯放在哪里…… 恐惧已经占领保洁员的大脑,哪里有心情去考虑其他问题,现场取证时不可能让无关人员进进出出,曲耀辉怎么会清楚水杯搁哪呢? 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作为研究员在专心致志做研究的时候,会特意离开研究台去取水杯喝水吗?敏骏说是放到罗玟星的附近,如果曲耀辉说得不是谬传,发现死者时,水杯已经在桌子上。问题是真的是罗玟星把杯子拿到桌子上的吗? 大多数工作者在极为专注地工作时会废寝忘食,怕多余的动作产生遗忘…… 罗玟星的举措倒是有些异类,也许真的是异类吧? 那么……罗玟星是真的被投毒死的吗? 卢悠儿双手摊开躺在床上,起先被理顺的几条直线又被揉碎了掰成几截。 卢悠儿想尽快帮助纪敏骏摆脱麻烦,现实却不容乐观。 她乱七八糟想了许多,最终没有了头绪,她一翻身抵住了被子,仿佛纪敏骏在身边,她揽住了它,心中忽动。 卢悠儿给纪敏骏打了个电话,她有无尽的情思想和他倾诉,最终只和他说了声晚安。从前她每天执意要和他聊上几句,即使他不说话她也要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上好久…… 别人无法想象卢悠儿对于爱情的执著,她是真的爱纪敏骏,不是爱上爱情。他不说话眼露哀伤时,她的心会痛如刀绞。 卢悠儿一只胳膊压在额头上,思绪万千。 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绿衣女人在“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办公楼哭泣的情形。卢悠儿又翻了一个身,绿衣女人的脸忽然清晰,她手拉儿子闭上双眼,泪水跟拉了闸的水库一样不断冲刷圆圆的大脸。 为什么她的脑海重复出现罗玟星的家眷呢?她的第六感指引她发现事情真相吗?也许罗玟星的家属也不是无辜的人…… 等天亮了,她要去核实自己提出的疑点。罗玟星的家眷绝对不是凡角儿,对方为什么认定了是纪敏骏杀了她的丈夫?也是因为谣言?仅凭一个印有纪敏骏指纹的杯子?还是之前两人的不愉快?决定下得未免草率。 卢悠儿不是今天才对罗玟星爱人产生怀疑,早在她在公司门口遇见拉横幅的罗玟星爱人,就添生出奇异想法。对纪敏骏有不同伤害的人都成为她调查对象,包括罗玟星和他的爱人。 据她打听,罗玟星居住在经济开发区某小区内……单单掌握这条信息还不够……卢悠儿烦闷最后睡不着觉。 “向周围了解或许能掌握到罗玟星的一些情况。”卢悠儿想。 卢悠儿带着疑问等到了天色微醺,她没梳妆打扮自己,用热水匆匆洗了把脸,洗面奶都没用,喝完现炸的豆汁出了门。 她坐车时脑子跟放电影似的回放纪敏骏初到“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被重用时的神采飞扬,那时的他以为摆在眼前的是一片大好前途。 卢悠儿下了公交沿马路走了二十多分钟,马路两边几十层的高楼连墙接栋,鲜少有几家生意红火的铺子,修路的石块整齐堆放在露出杂草、荒石的褐土上。一阵风旋来,灰尘扑面盖脸,卢悠儿一路上吃灰吃得够呛,走得时间长了穿的尖头皮鞋磨得脚趾胀疼。 卢悠儿寻找的罗玟星小区映出半个轮廓到眼中,靠近了些小区门口有家早点铺,顾客倒是不少,里头桌子坐满了没有了位置。 卢悠儿走进店内点了份撒汤,她走这么远的路不是为了吃一份早餐。 她趁点餐的时候搭话:“老板,生意真不错啊。” 座位上的人吃着早点交头说话的声音淹没卢悠儿的问话声,卢悠儿提高嗓门再次大声地问。 老板笑笑没搭话,他看着岁数不大,大约不喜欢和人没一句有一句地搭话。卢悠儿出了店门外挑了邻座没有人的位置坐下,待老板端早点过来时,卢悠儿故意挑着话说:“我听说小区里发生了命案呐?” 老板还是不说话,把撒汤搁在桌子上走了,倒是在旁边擦桌子的大爷嚷开了:“大妹子,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们这没有发生过命案,绝对没有。我在这住了十几年,街坊邻居彼此团结,打架的事都没有,更何况杀人。” 卢悠儿见有人搭理自己,两只眼兴奋得贼亮:“我也是听人家说的,说这里住着一个博士被人杀死了。” “噢……你说他啊……”大爷才意会卢悠儿口里的命案,“他不是在家死的,他是上班的时候被人杀的,谁知道谁杀的呢?这人啊……种仇太多……” “哦?都说是和他同办公室的人杀的,你的看法和别人不一样啊……”卢悠儿获得珍贵的信息灿颜逐开。 “人死为大,我也不该说他。他在我们这口碑吧……不是太好……做事斤斤计较,还大男子汉主义,就说他老婆吧……被他管得大气不敢呵一口,年轻的时候他老婆穿泳衣去稻香楼游泳,差点被他揍得背过气。” “你是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好?” “难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第十六章 原来罗玟星有家暴倾向,一个女人若是长期忍受丈夫施暴,强行压抑的痛苦化成怨恨来势迅猛,某一刻如排山倒海地迸发…… 假设罗玟星的家眷是真凶,她去“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拉横幅,找纪敏骏的麻烦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世人的目光集中到纪敏骏的身上,好方便自己抽身吗?卢悠儿紧捏汤勺想得出神,撒汤原样不动,几乎没吃。 “如果真是……这样……她何必费这么大工夫呢?设计假象在办公室杀死了罗玟星?为了制造自己不在场?看门的大爷是个老顽固,不会轻易放人入内。” “如果以上成立,她是怎么办到的呢?” “这人啊……就是这么回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争斤掰两有什么意思?”大爷叨叨念念,低着头把桌子的四个拐角擦了仔细 。 卢悠儿也不说话,舀了一勺汤入口才问:“他和人处不好,也没什么朋友嘛?” “有没有朋友不晓得,好显摆是真的,家里有点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老婆穿得跟赛西施似的,一天换两套衣服,脖子上的金链子这么粗!”大爷靠近了,两手指圈了个圆比划,“真不像知识分子,说是爆发户没人不信。” 听大爷一说,罗玟星的家庭情况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夫妻俩倒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爱人干什么工作的啊?” “据说是某报社的,具体做什么工作不清楚。大妹子,你问这么清楚,是便衣吧?” 这下轮到卢悠儿尴尬了,她想再打听,大爷绝口不说了。 卢悠儿快速喝完撒汤,付钱走人。 她走到小区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旁边的大妈们热火朝天地闲扯。 卢悠儿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插话,什么小区不错啦~ 想买房子,首付都付了,听说这里死了人晦气~ 怄死了…… “你在哪儿买的房子?”大妈们听得津津有味。 “就在那里。”卢悠儿随手瞎指。 “她说的是罗老师吧?”其中一位穿咖啡色短大衣的大妈手背手撇开两腿晃了会儿身子,她闭着眼睛好半天才睁开,斜眼瞅了下卢悠儿。 “大概说得就是他,莫名其妙地死了。” 穿蓝背心的大妈立马五指团成空心拳戳太阳穴上有气无力地嚷嚷:“快别提他……一提他血压往上飙……跟哪个都搞不好……一天到晚惦记别家事儿,针眼大的事揣在兜里摆着,得空拿出来挤兑人……哪家水管子漏水啊,上门吵得人死骨头烂……又哪家放得花盆撒土啦,指着楼上放粗话……见人脸拉得三尺长,跟刨了他祖坟似的……瞧谁都不顺眼,门前栽的一棵树都碍他事……最可恶的是喜欢搬弄是非,舌根子比长舌妇还长。我家老严差点被他气到医院去了,你们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人品是不咋地,突然说死了还真不习惯。” “欠收拾,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把他收走了……”那个大妈越说越来气,几句话说得卢悠儿忘记了要问啥。 “我看报纸说行凶的是他同事。”卢悠儿等大妈说完跟着问。 “他那性格半点亏吃不得,谁惹上谁倒霉!被他同事杀也不稀奇,逼急了不是?”大妈激动得瞪圆眼珠子,两根稀疏的粗眉毛拧成了麻花。 “他怎么会跟同事结怨的呢?平时没个朋友?” “得了吧~就他还有真心朋友?也就他家那口子不嫌弃他。他跟他家小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坏到一块去了。他单位上的事谁清楚呢?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要不是那天小沈回娘家了,罗老师不会死吧?” “哼!难说~”那个看起来跟罗玟星有仇的大妈鼻子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阴差老爷要拿毛笔这么一勾,这魂儿啊可不是说不走就不走的噢……” 几个大妈你一言我一语表达对罗玟星的不满,卢悠儿想打听罗玟星的社会关系,从中找出一两个线索。 线索没有找到。大妈说的一堆牢骚话让她脑子更乱了。 卢悠儿静下心捋了捋头绪,卖早点的大爷和小区大门的大妈说的是同一种意思:罗玟星为人尖酸,得罪人不少。 在被他开罪的这些人里或许有一位是真凶,罗玟星死于仇杀,可是卢悠儿听了半天全是鸡毛蒜皮的事,不成立他杀理由。 罗玟星为什么被杀呢?人活于世间无非脱不开钱权名情的困扰,执著愈深愈是容易钻进心茧里。 罗玟星没有过于复杂的社会关系……所以杀他的人不大可能是社会上的闲杂人等…… 除非他露富引起他人的觊觎……可他死的地方是把守森严的“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连只苍蝇都闯入不了……卢悠儿直接将它排除了,她几次在小区门口打听,希望能多打听到有价值的消息。 罗玟星奉行沙文猪主义,独占欲强,把他的爱人小沈当成了私有物,他的妻子小沈不仅承受住精神和身体上的残害将它转化成对罗玟星的绝对服从,成为他和邻居内斗的“帮凶”,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也就是说罗玟星的妻子很可能不是杀害罗玟星的凶手……况且她也有不在场的证据……卢悠儿之前认定罗玟星的妻子有嫌疑,现在……她暂且也不列入考虑范围内…… 卢悠儿在罗玟星小区晃悠了良久才离去,她此番工夫没有获得想要的结果颇为失望。卢悠儿离开小区之后又去探望纪敏骏,不久之后,她与他又将再次告别,匆匆迈入各自的工作中…… 卢悠儿在停靠站台等车时不断被种种猜想惊扰,她去见他时他还是在家里手里不断地忙活,脸上没有了初时的颓废。 卢悠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纪敏骏,她说:“我隐约觉得罗玟星的死牵引许多,我反复听过录音笔中曲耀辉和我的对话,总觉得十分可疑。曲耀辉言辞凿凿肯定了流言的可信度,在我卢悠儿看来纯属唱歌不看曲本——离谱,你要是听了他说的话还不知道怎么气呢?” 卢悠儿想起曲耀辉傲慢无礼的样子不住地冒火:“我就纳闷了,他难道是用脚指头思考问题吗?随便人一说便捶鼓定音。我今天去了罗玟星的小区看了下,他的邻居对他评价不好。我忽然觉得或许是他的个性害死了他。” “你今天可以不用去的,我知道不让你去你会着急,也没管你。你考虑的这些事警察说不定已经考虑过了,我也知道事情不似表面看得那般简单。”纪敏骏说完拉开椅子坐下了,“悠儿,我想了很久。我在合肥找不到工作,长期下去对我对你都不好,我可能要回马鞍山。” 卢悠儿见纪敏骏坐下了,拉了凳子靠近他坐着:“你要回马鞍山?我说过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 “悠儿,你就不后悔?不害怕吗?”纪敏骏问。 卢悠儿明白纪敏骏话中意思,他是怕连累到她。卢悠儿摇摇头说:“不后悔。我怕,当然怕极了,如果它波及到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是普通人,有凡夫俗子的弱点,可是我更害怕没有你的世界。” “敏骏,我渴望有一份真情携带勇气与我们浪迹天涯。我曾经走着走着弄丢了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哭着找寻丢失的自我,可是我走过万千世界也无法让我的人格回归……自从遇见了你,让我抛弃了对男性的偏见,让我找回了自我。对多数女性而言,相对于锦衣玉食,她更需要的是她爱的那个人对自己的尊重和肯定。而且,敏骏……我们约定好了要一同去很多地方,你不能食言……我等着你沉冤昭雪,和你一道去世界旅游。” “中国也很好啊……有许多没有去过的地方……” “是啊……” 有些话会在不经意间成为日后的预言,尤其是灾难性的预言,应验了“好的不灵坏的灵”老话。俗语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卢悠儿回到公司上班的第四天,公司内部纷纷谣传卢悠儿的杀人嫌犯男友,说得有鼻子有眼。她走过的地方,背后瞪有一双双眼睛。 这股从网上刮来的热风刮向了卢悠儿的公司,起初卢悠儿装作不以为意,带有各种想法的深究目光无法撼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 卢悠儿听到了不乐观的传闻,客户对窝藏杀人犯妻子的公司采取了抵制,并声称自己是在捍卫正义。 大凡传闻百分之九十九都掺杂着个人意识在内,传得多了变得面目全非。 听到传闻的不仅是卢悠儿本人和她的同事们,她的领导们也陷入了举棋不定的抉择中。 果然不久,卢悠儿的顶级上司找她谈话,谈到了她的个人问题:“听说你的男朋友也是马鞍山人?” 一开始上司话说得委婉,变着法子打听纪敏骏其人,卢悠儿也只含颔点头。 第十七章 卢悠儿的上司吉米在业界独自摸爬滚打几十年,卢悠儿遇到的事在他眼底不过是万千砂石中的一粒细砂石:“艾丽莎,你在菲亚广告公司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大家也认可你的努力,但是我们公司最近接到投诉电话,想必你也听到一些传闻,它影响到公司名誉,经济损失不能幸免。” “原本由你负责的案子改让斯蒂芬去做,希望你能理解。按常规公司不能重用劣迹斑斑的员工,当然我们股东会议上也研究过你的问题,任由事态发展,公司的亏损无法估量。我们并不是不通人情,公司了解到错不在你,也为你感到惋惜,你男朋友的事不该让你承担。” “所以老板的意思是要我选择留下还是离开菲亚广告公司吗?”卢悠儿低下头深思了一会儿抬头失笑,她在踏进老板办公室时已做了最坏打算。 为了爱情逼自己到绝路的员工,显然不受吉米的喜爱,说得刻薄些便是没有多大出息,对于看见男人就走不动路的员工他无法给予厚望。他说:“选择在于你,我不否认你是名出色的员工。艾丽莎,人生际遇只可遇不可求,如果错过机会很难再来。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人的一生很长,不可能按照自己想象过日子。现在就业压力大,你的年龄摆在那里,又有这段历史,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不会成功。” 老板的话说得很清楚,要么放弃纪敏骏,她走她的阳关道,从此和纪敏骏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要么她走人,和菲亚广告公司再无交集。 卢悠儿想都没有多想,忽得站起:“老板,感谢你这些年的栽培,我卢悠儿无以回报只能说声‘对不起’。” 卢悠儿说完朝吉米鞠了一躬,拿掉自己脖子上挂的工作牌摆在桌子上转身要走。 “很好,希望你不要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你去财务结清工资,是自己的东西带走,是公司的留下,从即刻起你不用来公司上班了。”老板未动,阴着声音说。 十几年的工作缘分说散就散…… 卢悠儿回到办公桌前收拾自己东西时,她的同事埋头做自己的事,似乎不关心她的去留。 卢悠儿放空杂念,她从纪敏骏的事件中看到了世人的薄凉,无所奢求。 她无悔自己的选择,也不屑乞求别人的怜悯,更不愿别人看低自己。 卢悠儿去找了纸盒放在桌子边,把自己的东西扫进盒子里。 走的那天除了芬妮一路依依不舍地拉着卢悠儿不要她走,没有人欢送她,更没有人为她说句公道话。 芬妮站在一边眼圈都红了,喃喃喊着:“前辈~” “呐,这只小玩偶送给你吧!你不是说我的小凯蒂很可爱吗?一直吵着让我送你吗?”卢悠儿笑得灿烂,把桌子上的凯蒂猫交到芬妮手上。 她抱着纸盒挺直身板走得骄傲。 “前辈!前辈!你不能多考虑一下吗?以后我再也不能听见前辈说我是‘小糊涂蛋’了……”芬妮追到楼下。 卢悠儿长长叹了口气说:“芬妮,你不要为我难过。以后我们还是有机会见面,喝喝酒、看看电影。回去吧~大家看不到你以为你旷工呢~” “傻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前辈~我为前辈感到不值……”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我自己选的路我不后悔。” “前辈是把温柔藏在了心底,前辈你以后有眼泪的时候不要憋着会很辛苦。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吧。” 卢悠儿笑了回身伸出一只手摇摇告别,嘴上豪言壮语,有瞬间她怕了,也迷茫了。 她望着人生茫茫不知尽头,突然失去了方向。 卢悠儿的勇气在应聘遭到拒绝后打得七零八落,从前清晨她背着包赶车去上班,现在她徜徉行人中茫然无措,她得到最多的答复是:“对不起,我们已经招到人了。卢小姐,希望下次我们能合作。” 之前她也去一家大型广告公司应聘,她拿出自己获奖过的作品给招聘官看,他们的眼中流露出了欣赏。 他们翻了她做的几个案子,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她为什么离开菲亚广告公司?她的人生理念是什么?她认为广告设计中哪一个环节最重要?卢悠儿都对答如流。 卢悠儿顿时信心百倍地介绍:“STM的广告也是我设计的,我的设计理念是让消费者乐意买单,并且在消费过程中得到满足。我诚恳期盼加入霞路大家庭,贡献自己的灵感,让霞路成为构架自己人生经历最精彩也是最后的一笔。” “看得出来卢小姐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也是愿意将创意放入到广告设计中,我很期待卢小姐与我们霞路公司的合作。”对方回答得也极为肯定。 之后卢悠儿等待许久没有下文,她按捺不住打电话给对方,他躲躲闪闪半天才说:“对不起,公司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我也很抱歉。” 不死心的卢悠儿在职场社交网站大量投贴应聘,给猎头公司塞了一封又一封邮件,别人对她的生活经历似乎也很感兴趣,打听到她有个杀人犯男友都悄无声息绝了踪迹。 卢悠儿鼓励自己,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她鼓足勇气又去应聘了一家广告公司,广告公司起先回答得也很好,仿佛获得了她这样的人才是他们的荣幸,仅一天话锋全部调了方向。 对方在电话里义正言辞地教训她说:“对不起,你这样的员工我们不能接受,才华是考量员工的一部分。如果员工不为企业的利益着想,强调个人主义,公司怎么存活于市场?” 末了,她气焰嚣张得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这样蠢事。” 人在求人办事时矮人一头。卢悠儿用她的任性和对爱情的执著换来了世人的不理解,大家一致狂喷她是个不负责任的恋爱脑。 起先卢悠儿恼怒了要抗辩几声,最后她选择了缄默,在不懂自己的人跟前强调自己感受不过是对牛弹琴。 卢悠儿用油性笔将报纸上的招聘广告画了一条条直线标注重点,曾经的客户名片给她翻了遍,一条条标记最后又被几个叉叉代替,她被拒绝几次就打了几个叉叉,渐渐的叉叉代替了所有标记。 卢悠儿硬着头皮挨家去中介公司,有家公司看起来不怎么样,只有一个看店的,店老板不在。 看店的人要她留下通讯方式等电话。明明是搪塞的话,卢悠儿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从前欣赏她的人不见了踪迹,她一次又一次的被阻拦在广告设计业界门外…… 疲累的卢悠儿迈着两条腿走到街头公园一坐就是一下午。 风吹到身上冷得肌肤发疼,她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 在此之前下了一场雨,地上还罩有一层潮气,她的衣服裤子被椅子上的水浸湿。 傍晚拥起的雾像是雨过之后丢下的积郁,目游三千景致,闯不出无边的灰白。所有的颜色堆叠划刻成一缕梦、一腔孤勇。 她莫名其妙地给曲婓打了电话,告诉她辞职的事,卢悠儿不是刻意要找曲婓倾诉,她翻开通讯录,找不到可以充当听众的人。 卢悠儿在外地漂泊十多年,菲亚广告公司成为她半个家。卢悠儿选择离职,痛感慢了几拍穿透她的心脏攀爬到每根神经末梢。 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她绝不能变为啃老族。 卢悠儿坐在公园长椅上发呆,心烦意乱的她想找人倾吐,她的父母、纪敏骏都不能作为倾吐对象。 父母年迈经受不起打击,纪敏骏也因罗玟星的死郁郁寡欢,再和他说自己下岗的事更添烦恼。 “悠儿,你爱得实在太惨烈了!”曲婓在电话那头瞠目结舌,半晌才抖落这句话来。 曲婓说得没错,她卢悠儿为她和纪敏骏的爱情支付了一笔昂贵的费用。 她即使走不动路也要把它熬下去,她不信人生的路不会为好人开路,她不需要眼泪,太多的眼泪教人看见自己的脆弱,无法拯救自己和她爱的人。 她也不信神,她只信奉自己。 某一刻卢悠儿退缩了,眼前浮现纪敏骏那双黯淡的眼眸时,她告诉自己无路可退只有向前冲,卢悠儿又重振精神。 “你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办法呢?继续找工作。我无路可退,只有加快脚速往前跑。”卢悠儿又叹息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悠儿,你太不会保护自己了。”曲婓的话里带了些责备。 “你也和他们一样数落我不该为了爱情放弃工作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总该有个迂回。悠儿你这样直接把自己推入到绝境,你和家人、纪敏骏有商量过吗?” “没有……事情来得突然,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曲婓你看了网上讯息吗?” “看了。” “网上怎么评价敏骏的?大多不好听吧……” “不久之后也会爆出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吧……”卢悠儿被凉风吹了会儿,脑子忽然清醒,“曲婓,我突然蹦出一个怀疑……” “什么?” 卢悠儿闭口不言,她怀疑所有的事件并不是表面看得那么简单,包括自媒体的导向,或许是暗箱操作。 第十八章 有人不愿意她去调查罗玟星案件,通过种种压力教她罢手。 用舆论让纪敏骏失去勇气,逃离众人视线,又要她离开大众,造成逃脱罪名的假象吗? 念头有一出没一出从卢悠儿脑中飞转,没有证据,它不过是自己的猜测。 雨丝若有若无地打落到她的脸上、身上,潮的衣服黏在身上终究不大舒服。卢悠儿起身准备离开公园。 曲婓在电话里说了好些话安慰她,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想许多。 她又在电话里嘱咐卢悠儿有困难一定要告诉自己。 卢悠儿挂掉电话,两手扣紧衣襟拖着包漫无目的地走着。 雨丝斜穿池塘,她的心情如同眼前的景致一般灰濛濛,水漫进她的鞋子,卢悠儿浑身湿漉漉,她没带伞出的门。 卢悠儿感谢曲婓在自己脆弱无助时站在自己一方,可是她怎么好去打扰朋友,劳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呢?况且现在纪敏骏没有定落,她想不到再以后的事。 现在的境况已够卢悠儿心烦,她已经没有气力去想更远的未来。雨丝和着泪水流进嘴里,越发有股隐隐的苦味。 她想指着那群说教的人怒吼,不顾形象地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他们放屁,每个人都够格教训自己。 事不关己,他们当然可以毫无顾忌站在道德制高点发表无关痛痒的评论。 卢悠儿的脚步每踩出一个波纹,她的心事就增加一分。 卢悠儿琢磨出人要生存便要抛起曾经在乎的脸面,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时便是要想着找寻下一条出路,破絮烂衫的里子已让她无法在乎锦衣光鲜的面子。她想自己是有手有脚的吧?再不济去做体力活,总会有人收的吧? 天无绝人之路啊~卢悠儿抹掉脸上和着雨水的冷泪,做了最坏打算,如果没法履行制定的计划,她也不会让世人去看自己的笑话。 卢悠儿想到这里,久日紧绷的身体松弛,多日萦绕不去的忧思放下。从那天起卢悠儿再也不纠结去不去得了广告设计公司,她通过某网站发布的招聘信息上的电话号码和商家沟通,放下身段去小卖部站店,去了超市当收银员,也发过传单。只要是能做的活,她都去了。 她的工作地点并不稳定,从一个地方转战到另一个地点。 偶尔熟人碰见会有尴尬,他们迎面装作不认识自己,蓦一个身子窃窃私语笑话她今日的不济。 最初,卢悠儿血管里的血液滚烫地烧着疼,她为自己现状难过,压住心头的怒火无妄地吞噬自己,她的心情时好时坏,坏的比例大于好的时候。她有控制不住自己恶心情的时刻,绝大多数卢悠儿极力压住自己内心的痛苦,脸上堆挤不变的微笑。卢悠儿明明郁陶得难以述言,别人只记挂住了她脸上没心没肺的笑。 与面子遭罪一道来的是经济问题,从前她在家是同学口中的“富贵花”,后来上了班她也没有吃过多少钱的罪。 从天而降的难事让她发现没有钱的日子寸步难行,她打的工,活累钱少。 网上广告打得好,一个月净赚的钱实在少,在超市做收银员一个月工资不过千把块钱,还要做晚班。至于发传单什么就不要说了,站累了一天得到的钱不过是三五十块。 和以前逍遥自在的人生比起来一个月的收入少了许多,相应的开销也必须节省着用了。 她算了房租、水电、生活费都需要支付钱有些犯愁,她想到自己还有些存款,用住房公积金也能支付租金,心稍微放宽了些,她的日子也不算太坏。 日子必须掰手指计算,钱总是省着花才好~卢悠儿长长叹了口气,人到用钱时才知腰包少。没有个度的话,再多的钱也会像流水般一下花完。 罗玟星凶杀案的最新动态她一直密切关注,关于纪敏骏是不是罪犯的讨论热度比前段时间稍微下降。如果有人继续煽风点火,它又会被炒成热门话题。 这个人不是和纪敏骏有仇,便是要以此牟利。 如她所料,有些自媒体开始八卦纪敏骏的私事,挖出他的婚恋现状……说出他的女朋友也就是她卢悠儿现处的地理位置。尽管个人隐私是作为公民合法的权益,在想要游侠仗义的人眼里它根本微不足道。 再过一段时间,她大概也会成为无聊人士口诛笔伐的对象。 明明事情没有得到答案,看客们已经迫不及待得要揪住纪敏骏和她的头发判私刑。 卢悠儿有些累了,她不想再被发生的事情影响自己,她选择了逃避,对每天自媒体发出的声讨保持了沉默。 晚上休息前卢悠儿盘算想是不是回合肥,和父母住可以节省一点开支? 此时卢悠儿才意识到很久没有给纪敏骏电话了,她掏出手机发现上面有纪敏骏的几个未接来电。卢悠儿回了电话,纪敏骏有些不愉快地问:“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也没有电话联系。” “我发生了一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你想听吗?恐怕不会那么愉快。”卢悠儿在电话这头对纪敏骏说。 “怎么?” “我辞职了。”卢悠儿故作轻松地说,“现在我和你一样,成了无业游民。” 她没有告诉纪敏骏是因为他被辞了工作,告诉他有什么意义呢?告诉他经过有没法子改变她的现状? 如今的纪敏骏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在电话里和他东扯西聊。 “你辞职是不是因为我?”纪敏骏问。 “我最近找了一些事做,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我洗完澡、吃好饭已经十一二点了,我想你已经睡下了,就没有给你打电话。”卢悠儿岔开话题自顾自地说,“我毕竟37岁了,体力还是有限的。我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说不定哪天钟就撞不动了。” “悠儿,你那边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我?”纪敏骏着急地问。 “我想回合肥,我现在的房子是租的,一年租金大约万元,一个月的收入不够开销。即使从牙缝里省出点钱,保不济以后还有什么动荡?”卢悠儿依然不回答他的话说,“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将争分夺秒地度过,你不知道灾难躲在前方的哪一个路口伏击你。” “敏骏,其实……我很害怕……我高唱凯歌鼓吹自己是英雄,其实我在遇到灾难时是个胆小鬼,即使这样我还想和你手牵手永远在一起。” “因为我知道,人的困境是暂时的,若是紧抓勇气,若是还有些生存技巧,走出来以后天空便豁然开明。人与人缔结的一世缘是几辈子修来福,今生我的身边有了你,便不愿与你错过。我希望无时无刻看见你,如果我们彼此错过,从此再没有相聚的一刻。想到你的身边依偎别的女子,我的身旁站有他人我便不能安生,心头滴血,所以我拼了命靠近你,怕失去你。” “悠儿,你想得太多了。”纪敏骏安慰说,“我说过我不是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我也绝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你啊……说是三十七岁,很多时候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我选择了你,怎么会和别人在一起?你的小脑袋瓜是不是想多了?” “那我们结婚。”卢悠儿就势说,“我每一天一个人在外地看着灯影刮在墙面上时多孤单,我再也不要一个人。” “我想一想。” “你想什么想?你不爱我?你在嫌弃我?”卢悠儿耍起了小性子。 纪敏骏笑了起来:“你想象力太丰富了。结婚要做的准备太多,当然考虑一下。再说你是为了我搞成这样子,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我才不需要你感激……你都不说爱我……我又不需要你办酒席,我本来就不爱这些。我想把你的命运和我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卢悠儿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很轻也很温柔,“等以后我们去旅行结婚,你不是说你想去希腊和法国玩吗?等到罗玟星案件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就去啊……在此之前我们努力实现财务自由。” “你刚才还像是在哭,一会儿变得精神十足。”纪敏骏笑话她说。 “我爱哭!我就爱哭!还不是因为你,我才情绪激动~在别人面前我都是一潭死水。你应该感到高兴,说明我在乎你才有许多反应。还有因为有你在,我立刻复活了。敏骏,有一件事不是骗你的,我一个人时实在是失去了前进的勇气,也会不知道该往哪里冲刺,但是你的声音闯进我耳中时,我的勇气又回到了身上。你明白你在我心里的重要性了么?你可是我的精神支柱~你就是不开窍~呐~你说~你是不是要和我结婚?” “我和你交往本来就奔着结婚去的。” “真的?那你还要不要结婚?” “好啦~亲爱的,我这就拿户口簿。” 纪敏骏是108回头一次喊她亲爱的,卢悠儿逗笑了:“你可不许反悔。” 第十九章 卢悠儿在电话里和父母报告要和纪敏骏结婚的事,她声称请了公休假回家几天,父母乍听到女儿要结婚,以为她是开玩笑的话,待听到女儿没有半点不正经的口吻,才有些半信半疑地说:“这是大好事啊!” 不单是卢悠儿的父母,连卢悠儿本人都将纪敏骏答应和她结婚的事当成梦一般,似一种随时会因梦初醒逝去的不真实感。 她回去的那天找了件红色的连衣裙,敏骏也来了,他来到家里坐了一会儿和卢悠儿的父母说打结婚证的事。 卢悠儿拉拉纪敏骏的衣服轻声问:“你是真的和我结婚?” “我户口簿都带来了,还会说假话吗?”纪敏骏回答卢悠儿的话时,脸上依然水波不动。 倒是卢悠儿的母亲抿嘴乐了好半天说:“户口簿我一早就准备好了。” 纪敏骏朝卢悠儿的身上看了会儿说:“换套黑色的裙子。” “为什么?” “红色的不好看,我也不喜欢红色。” “可我觉得挺好看。”卢悠儿不情愿地嘴里念叨还是依照纪敏骏的话换了一套黑色的连衣裙,这是卢悠儿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虽然买的时候价格不贵,可她爱极了披肩的纱巾,显得人知性也可以遮挡胳膊上的不足。 卢悠儿和纪敏骏打的到民政局,对于结婚事宜卢悠儿一窍不通,她先问了旁人,旁人说要在网上预约。卢悠儿心跳了一通,她怕预约的时间长了,纪敏骏会改变主意。 她又问了曲婓,曲婓听说卢悠儿要结婚,为她欢喜说:“去吧~去吧~我的小侄女结婚直接就去的。” 她又给民政局打电话,民政局回答:“直接来就行了。” 那天他俩没有挑黄道吉日,也没有挑选特殊的节假日,真真切切地奉行了择日不如撞日,两人风风火火地赶到民政局。 卢悠儿闹了个小小的乌龙,发糊涂地摸错兜袋,以为身份证没带,心里发虚:“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什么?” 看到纪敏骏脸发绿,卢悠儿连忙说:“你别急嘛~” 卢悠儿急急忙忙地翻包,身份证安然无恙地躺在包里侧边袋子中,卢悠儿轻声说:“第一次结婚有点紧张,你别大惊小怪嘛……” 纪敏骏盯住她的手忙来忙去,牵住了她也不说话。 民政局只有他们一对办理结婚证,走来登记还送了一对红毛巾。 接待员指了方向让他俩做婚检,卢悠儿抽了血去做化验。 婚检的人问她以前有没有和纪敏骏发生关系,卢悠儿回答没有。检查的人是个女的,年纪不大,大约是觉得遇上了千年不遇的绿茶仙子,待在屋里扯着嗓子问纪敏骏,唉~~谁谁说你们没有什么什么。 吼得世人都知道纪敏骏和卢悠儿婚前没试爱,闹得卢悠儿很窘。 纪敏骏倒是坦然得很,淡淡说了一句:“是啊。” 那女的也就没有多问了。 到他们拍结婚照时,卢悠儿看到红色背景板,脸笑得红彤彤的,原来纪敏骏让她换黑裙子是这个缘故。 拍照片的要他们理下妆容,她涂了口红,纪敏骏梳完头仔细看她问:“你在做什么?” 她害羞地笑了:“涂了好看的。” 他们并排坐下,对方要他俩一个肩膀压住另一个肩膀。 拍照的人说:“靠近一点。” 纪敏骏揽住卢悠儿的肩膀,那人说:“手放下,不要露手。” 纪敏骏才放下手。 他们接着去填表登记,纪敏骏低头奋书,卢悠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极有兴趣地拿起纪敏骏的户口簿一页页翻阅,口里不住欢呼:“哟~敏骏~我还不知道呢~原来你出生在这里啊?” “敏骏~你的父母叫这个名字啊~” 纪敏骏倒是把户口簿收起来,像是羞涩一样催促:“你快点把表填好吧~一个劲地翻我户口簿看,都快看傻了。” “你是我丈夫,妻子看丈夫的户口簿有什么不可以?”卢悠儿娇嗔地说。 此时她已经忘记了连日的不愉快,忘记了在风雨过经历过的痛苦和世人不解的眼神。她一门心思研究纪敏骏的家族史,从他的身上发掘乐趣,只要和纪敏骏在一起,哪怕他不说话她都是快乐的。 民政局发给他们一人一本结婚证的时候说了句祝福的话:“祝你们新婚快乐。” 卢悠儿希望他们在那一刻能停留住时间。 两人出来时,纪敏骏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忧虑。卢悠儿知道纪敏骏是为他俩的未来发愁,她的胳膊忽而套在他的胳膊上,惴惴不安地偷瞄了他几眼,忽而又低下头注视地面走路。 忧伤莫名其妙地爬上她的双眼,这个世界恶人的思维永远是无法理解的,明明是受害者在他们嘴里成了迫害者,信口雌黄且能颠倒黑白,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坏人总有一套说辞令人相信他们是正义的一方。 那些好人,尤其是口笨的老好人倒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卢悠儿的手从纪敏骏的胳膊上滑落,想到久远到不见尽头的未来,她的心忽而掏空,步伐变得沉重。她一直坚信纪敏骏的冤屈能够被洗去,那些躺在别人舌尖的谣言做不了真,终究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太长……他们要生活,要有钱来维系以后的日子,想到这里她又犯愁了…… 是啊……他们的日子还很长……卢悠儿实在想不到怎么走完接下的日子,等着他们的是一只怪兽的巨口,长满了尖牙利齿……卢悠儿怕自己的难过影响到纪敏骏,她没有说话,她很喜欢小孩,可是像他们这样的生活怎么敢要孩子呢? 纪敏骏蓦过身子嘴角噙满笑意抓住她的手问:“今天你高兴吗?” “高兴!”卢悠儿笑着投进纪敏骏的怀里,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揽住纪敏骏,生怕他突然消失。待睁开眼睛时,浮起的烦躁平复了。 她再也不同以往,他和她的命运紧密相连,彼此的红绳缠缠绕绕不能脱离。 “你回来吧,这样你也可以避开爸妈的追问,也可以减少你不必要的开支。”纪敏骏叫丈人丈母娘叫得极为顺口,让卢悠儿又是甜蜜地一笑。 “敏骏,我们以后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其实我最近也有一些考虑,我的朋友邀请我去他那,只是有些苦,我想开垦荒山,但是我目前没有想好做什么,而且也要花费不少钱。”纪敏骏说。 “是啊……现在就怕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现在我们不能再有经济的打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总是要过下去的。” 卢悠儿和纪敏骏坐进车内,她忽然很怕他提起开荒山的事,她隐隐有些担心,怕跑到陌生地方没有稳赚反而赔得血本无回。 卢悠儿不作声,她抬头望向他线条犀利的侧脸,为自己无法分担他的痛苦撕裂内心。 回到家里,母亲早就煮好了饭,她看到女儿手里套着民政局赠送的拎袋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和纪敏骏今天没有挑日子呢~好些人劝我挑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卢悠儿说。 “今天的日子可不一般。今天主席来合肥了呢~这不是吉日吗?人家是挑吉日结婚,你们呢……是无心挑到了好日子……这是真正的好兆头,说明你们转好运咯……” 母亲的一席话说得卢悠儿开心地笑了,她也认可了母亲的说法。 “孩子呀,从此你就是纪家媳妇了。”父亲说,“我看你们一直不急的样子,以为你们要好久才结婚。” 吃饭的时候卢悠儿替纪敏骏盛好饭,父亲问:“我听说你因为你同事的案子,闲在家里,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我朋友那里,我想承包荒山。” “你要我的女儿跟在你后面吃苦?去种地?纪敏骏你的技术呢?”父亲严肃地问纪敏骏。 “我的技术在我的手里,开垦荒地也在我的手里。爸,我亲自考察过那里,土地肥沃,是垦种的好地方。去不去我目前还在考虑中,我和悠儿是夫妻,肯定要征求悠儿的意见。” 卢悠儿不断地给纪敏骏夹菜,她加入到父亲和纪敏骏的谈话中说:“爸,你就不要担忧我和敏骏,我们探寻前方路,有星星指引我们。” “你们年轻人做事冲动,我怕你们考虑不周影响到自己。人生遭遇困难不一定是坏事,走过这道坎你的人生就会顺畅了。我把女儿托付给你,敏骏,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能辜负她。” “爸,你放心!”纪敏骏说。 晚上,卢悠儿和纪敏骏一同回到经开区的住所,她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对纪敏骏说:“敏骏,这只录音笔里记录了我和你的学长之间的对话,我本来想交给薛勰,可是我听了半天虽有让人怀疑的地方,却找不到在哪里?” “你怀疑我的学长?” “对,你的好学长曲耀辉。为什么他那么着急要你认罪呢?我一直想不明白,就算他不为你说话,也不至于逼你上绝路吧!” 卢悠儿说到这里停住了:“为什么肯定是你杀了人?” “没什么好怀疑的,按他们的言下之意罗玟星被杀的时候我恰恰在现场。”纪敏骏坐在床上调了闹钟躺下了,“悠儿,不瞒你说我心很累。” “不,我觉得一定有什么。”卢悠儿坐在他的身边,手里的录音笔被她横卧在支起的膝盖上猜测。 “敏骏,你得罪过谁?你好好想想。” “除了罗玟星,我没有和谁闹过不开心。”纪敏骏眨了眨眼睛回答。 纪敏骏是像猫一样的男子,和陌生的人保持距离,对不喜爱的人避而不见,对喜欢的人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卢悠儿头枕在纪敏骏的怀里叹气,或许栽害纪敏骏的人不是和纪敏骏有仇,而是和罗玟星有仇?纪敏骏不过是做了冤大头。 卢悠儿深爱纪敏骏,她的心满是他,她见不得他难过,有时又因自己无法为他解忧难过。她希望自己能变得神通,对纪敏骏对自己都会减少压力。 第二十章 卢悠儿望着熟睡的纪敏骏,他的鬓角多了几根白发,她心疼地望着他,时间走得匆匆忙忙,仅仅几个月摧垮了他的容颜。她的双手停留在他的发间,疲倦掩盖了他曾经的意气风发。 卢悠儿关了灯靠在床头,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她的掌心紧紧握住录音笔,脑海中不住地回想突发的是是非非。在黑暗中,她的记忆裂出缝隙,往事回溯。到底是什么人杀了罗玟星,不惜加害纪敏骏呢?她的辞职是偶然,还是有推手?她从前怀疑过打那个投诉电话的人,她也去查过,给她的答案是惊愕的,没有谁打过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她为什么被迫离开自己从事的岗位,在广告界无立足之地?卢悠儿的猜测毫无根据,她曾因应聘失败试图向菲亚广告公司求证是否是他们绝了自己的路,接线员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挂掉了电话。 正面求证行不通,卢悠儿无法突破烦恼的重围。 她起初认为是对方不让自己追踪罗玟星的案件给的警告,但是警方已经介入了案件中,那些人为什么要做这些画蛇添足的事呢? 她不相信她的失业和罗玟星案子之间没有关联,那只看不见的手躲藏在他们的身后。路灯将屋外唰出半边灰色,她走过去拉上紫色窗帘,灰色的灯照得她心更烦。 这些手段是为了吓退他们?还是要将看瓜群众引入错误的导向?假设那只看不见手的主人是杀人嫌犯,他和罗玟星之间必是起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要洗去纪敏骏身上的冤屈,要找到至关重要的证据。 她忽然想起卖早点的大爷说的话,他说罗玟星喜欢显摆。 不肯吃半点亏的罗玟星威胁到了某人,让他不得不产生了杀机。 如果她的推测无误,那天晚上纪敏骏回到研究所看见的罗玟星或许不是一个人,凶手有可能在现场。 卢悠儿又做了一个推测纪敏骏是被设计回到单位,见到出事前的罗玟星,在杯身上留下了他的指纹。 卢悠儿坐在床上想了许久,不知不觉坐着睡着了。长期不规律的作息影响到了她的身体,甚至站着的时候也能进入梦乡。 卢悠儿在梦里总是看到自己美好的未来,纪敏骏告诉她要在哪一座公交站下车,他和她的家住在附近。 那是一栋有两层楼的别墅,厨房大得吓人。透明的玻璃地板下游来游去一群红色、白色、花色的鲤鱼。 卢悠儿诧异他哪有那么多的钱买房子,她掐了自己:不疼。 卢悠儿心想:“坏事了,做的是梦。” 等着梦醒怅然若失。 第二天起床夜里做的梦卢悠儿已忘记了大半,和纪敏骏回娘家吃了顿饭。饭吃到中途纪敏骏说抽空带她去马鞍山看看父母,卢悠儿高兴地答应了。 餐桌上父母亲又和纪敏骏说了一堆激励的话,诸如今后打算,困难险阻是暂时的等等。 爸爸掏出一万块钱给纪敏骏说:“这笔钱大概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你先拿着这笔钱按照你的想法做事,但是小伙子走路千万要擦亮双眼,栽了跟头拍拍膝盖上的灰继续走。从前的路不要再走第二次,让你精疲力尽的每一次经历会让你获得智慧,路的方向看得更清,走得也更远。” 纪敏骏站起身感激地喊了一声:“爸爸”。 卢悠儿的母亲说:“坐下来,赶紧吃菜啊!” 现在卢悠儿回到了合肥,她不再是一个人自行决定。好多事都需要两个人商量,她细想纪敏骏提起的开垦荒山的事,起初她担心折本,纪敏骏也不能总在家里待着,否则迟早会憋出病。 他有重新站起的主意是好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有个万一呢? 她看得出来纪敏骏的兴致颇高,禁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忧:“敏骏,我还是担心你提的建议。你知道我们现在走到哪儿都要钱……” “《两江四岸,一省跨南北,安徽土壤长啥样》提到安徽总面积13.99万平方公里,气候是暖温带和亚热带过渡区域;地貌分丘陵、平原、大别山;安徽土壤PH值6-7,偏酸性;气候适宜植物生长,维管束植物多达3200种。” “可能我说得零零散散让人听得发懵,数据代表的是希望,或许能让我们走出困境,也或许现在走的路是为了我们过更好的生活弯向的轨道。” “那块荒地我去看过,山上光秃秃的,价钱还可以商量。况且还有政府政策扶持,也能减免税收,能减轻我们经济上的压力。我想采用机器人种植技术,哈珀亚当斯大学和农业公司在17年研究过机器人项目,项目负责人兼研究者乔纳森·吉尔说过未来设备能够创建收益。我决定利用我的知识大干一场。”纪敏骏说这番话时眼里绽出光彩。 她问:“敏骏,你说的荒山在哪里呢?我想去看看。” “出合肥快靠近巢湖边上。” “敏骏,你有把握吗?” “悠儿,你害不害怕失败?”纪敏骏没有回答反问了卢悠儿。 “怕!我怕钱砸出去以后,说不定我俩连喝西北风的资格都没有了,直接玩完。” “不成功便成仁。想要成功就要付出,我不是瞎干,我的技术就是财富。万一有损失我也会做好另一道保险,以防不测。悠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敏骏,我相信你。你说能成功的话就一定能成功,现在我们两个人共进退。”卢悠儿淡淡地笑了,她要处理的事有许多,包括纪敏骏未来的生活。 遇到霉运的人唯有用乐观干杯,往后退一步都是万丈深渊,往前进也有可能是涛涛不见底的深海。再没有多余的情怀去分享,说多了觉得自己都在矫情。 第三天卢悠儿又去找薛勰,她什么都不愿再去想,唯有一个活下去的念头催促走下去。 新婚的喜悦让卢悠儿快活了几天又回到现实,她必须面对现实,挑战难关。 卢悠儿决定把拷贝的录音交给薛勰,她不会走弯路,总是沿着直线往前奔跑。前方设置了障碍,她没有想着绕道,而是要推开阻碍。 卢悠儿还没有到薛勰单位已给他打了电话,忽而失眠忽而多梦搅得她心情恍惚。 “是我,卢悠儿,有事找你。”连日的烦恼让卢悠儿忘记了客套,有话直截了当地说。 卢悠儿在公安局门口无目的地来回踱步,心里的烦躁加重了步伐,像是上刑场的雄鸡每走一步脚步愈重一次。 薛勰没让卢悠儿等太久,他看到卢悠儿比以往瘦了猜她为了纪敏骏的事日日烦神。 “老同学,好久不见。”他说。 “我把这个录音笔给你,我不知道它能不能给你带来启发,但是为了洗去敏骏的冤屈,我也顾不了许多。”卢悠儿把录音笔递给薛勰。 薛勰说:“我们从来没有说过纪敏骏就是疑犯,我不知道这说法从什么地方来的?” 卢悠儿的眼睛亮了,薛勰的言下之意是凶犯另有他人? “可是网上议论纷纷让敏骏难以做人,走到哪都被当成坏人,连工作都丢了。薛勰,这世间存在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它不见血光,也无法让你找到它的踪迹。它被人握有掌心,可诛心,灭人伦。你根本不知道人没有了工作以后过不来日子是种什么情况。我希望你们早点破案,让自媒体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也希望他们不再发声,我需要他们道歉,人不能为了‘利’字把人往火坑里推。” “可能你最近忙着自己的事没有注意,罗玟星案件有了重大突破,我们也在网上发了通报,再一次辟谣。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之前卢悠儿占据被动,无法起诉在网络煽风点火的人,她深刻体会到“百口莫辩”词义的生动。 她更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出谋划策,是曲耀辉?还是谁?卢悠儿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认准曲耀辉有问题?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即使曲耀辉不是主谋,也参与了罗玟星案件。都说女人的第六感令人发指得准,可说不出道道儿来的东西都说白搭。 卢悠儿向薛勰道谢,准备走的时候,被薛勰叫住了:“我听曲婓说你结婚了,怎么不通知我呀?” “前天刚打的结婚证,本来也不打算办酒宴。过下我要去找曲婓,要不你中午也来吧!” “警局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我下次肯定登门拜访。悠儿……我真的希望你幸福。” “谢谢。”卢悠儿向薛勰恭恭敬敬鞠躬表达谢意。 卢悠儿和曲婓约好在银泰门口见面,她在门前晃来晃去,曲婓老远看见卢悠儿朝她挥手。 “恭喜你!恭喜你!”曲婓过来递了红包给她,“百年好合。这下你的人情我终于还回去了。” “前面还中听,后面的话收回,我不喜欢。”卢悠儿撇了嘴说。 “好好~我收回~”曲婓哈哈大笑说。 第二十一章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曲婓望向卢悠儿问。 “罗玟星的案件”到处传的时候,她没有联想牵扯到纪敏骏,直到卢悠儿给她打了电话,她才如梦方醒。 曲婓想劝慰卢悠儿。她也明白好听的话无法拔除戳卢悠儿心窝的钢针,她需要实质帮助。 此时的卢悠儿喜忧参半,没有半点欢乐可言:“我决定随纪敏骏做些事情。曲婓,你相信报应吗?我相信老天有眼。人在做天在看,好有好报恶有恶报。说起来你一定不会相信,有时我的心理会扭曲,你一定会觉得人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我想守护住自己的幸福,敏骏就是我的幸福。谁要是敢动它,我就是化成恶鬼也在所不惜。” “悠儿,我虽然为你和纪敏骏的爱情感动,你也要爱自己。不要丢失自己,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我不会不懂分寸,别人攻击我是恋爱脑,我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卢悠儿郁闷许久的心思像泻出的瀑布,要一吐为快。 “悠儿,你理应幸福,你是被现状逼上了绝境。”曲婓抓住卢悠儿的胳膊拍了拍劝慰。 卢悠儿直愣愣地盯住前方说:“你记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吧?当人糟糕到极点说不定是走向新生的开始。从前我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现在我也会用利爪反抗。我之所以按捺到现在,是没有等到反击的机会。”卢悠儿走了几步停住了脚步,“我见到薛勰了。他说得隐晦,但我知道再过不久,‘罗玟星案件’就会真相大白。” 卢悠儿莞尔一笑说:“曲婓,谢谢你,在这个时候听我唠唠叨叨说一堆。” “不听你说怎么办?我真怕你憋成忧郁症。悠儿,不是我说,你让自己过得太辛苦了~你也不要总是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我知道你受过伤害,你现在有了纪敏骏应该解放自己。” “你知道猫这种生物吗?我说过纪敏骏像猫,我何尝不是?猫受伤以后,很难再与人类建立信任感。当人类尝试靠近它,它会用吼叫、利爪驱赶靠近身边的人,那些喜爱给它施加了压力,除非它能感受到真正的爱。” “所以纪敏骏轻松占据到你的心,是你感受到他内心的善良?纪敏骏虽然有时木讷,确实是不错的人。”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缓步从银泰走到百货大楼,又从百货大楼走到银泰,两人反反复复走过,诉说心事。 在快乐的曲婓开导下,卢悠儿也渐有笑容,话语间带有一丝戏谑。 “其实不止……跟你说他的皮肤手感可好了,比丝缎光滑……跟他握手都会有触电感。”卢悠儿说着东张西望了一下周围,对曲婓耳语。 “好了,你这色女,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卢悠儿吗?我看阿姨说得对,你被纪敏骏迷得不轻啊~”曲婓笑着拍了卢悠儿的手说。 “我的车在那头,我们一起走吧。”曲婓指着停车方向说,“这时候拉你陪我逛街你也没心情,等你有闲心的时候咱们再来。” 曲婓说得没有错,她没有想逛街的心思。 卢悠儿每天准备要死的心,若不是纪敏骏答应和她结婚,把她拉回身边,卢悠儿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再过得下去。 没有钱的日子太难熬,她不想再过没有钱的生活,她也不要没有纪敏骏的世界。 她在外漂泊的十几年已经和合肥淡漠,在马鞍山她一样孤单。 她时刻觉得自己是哪里都不要的流浪儿,没有自己栖息的居所,家是她唯一连接外界的地方。 两人坐进车里说起了上学时的趣事,谁谁暗恋谁去告白结果接电话的是她老妈,谁谁和谁去南园新村约会被埋伏的老师逮着正着儿,谁谁谁放了语文老师自行车胎气,气得他隔天要人举报。 “这都什么坏孩子干的事儿啊!”卢悠儿笑着合不拢嘴。 “是吧~我们都是听话的乖孩子。”曲婓从观测镜里瞥了一眼卢悠儿也笑了。 “纪敏骏在家烧饭吗?”曲婓问。 “不是,附近馆子烧的,服务员连盘子带菜端到了家里。” “呵!高级啊~” 曲婓故意有一句没一句地乱扯,分散卢悠儿的精力,免得她满脑子朝不好的地方去想,把自己弄得凄凄惨惨。 有曲婓陪她说话,卢悠儿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两人到了小区,曲婓和卢悠儿下车准备上楼,曲婓悄声问:“你这小区的人喜欢管事吗?” 卢悠儿意会曲婓问话的原由,自从纪敏骏出事后,小区更是把他们当做了流言蜚语的温床。每有风吹草动,总要疑神疑鬼一番。 早就习惯的卢悠儿笑着把曲婓推进楼道里:“别管他们。” “我记得你家住六楼吧?”曲婓倒是没什么心眼,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嗯,到了。” 两人刚到门口,纪敏骏把门打开:“老远听见你们说话声,进来吧!” “卢悠儿不简单啊!纪敏骏可是有名的闷葫芦,今天居然和我说话了。爱情果然伟大。纪敏骏你爱卢悠儿吗?” “我不爱她,干嘛娶她?”纪敏骏的反问逗得两个女的都哈哈笑了。 “纪敏骏,卢悠儿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为你吃了不少苦,你以后不能亏待她呀。”曲婓大着嗓音说。 “吃饭了,都别说。”卢悠儿招呼。 吃完饭,几个人在一起聊了会儿天,曲婓问:“纪敏骏有没有想好做什么?我老公说你有什么想法?赶紧说出来,我们给你参考参考。” “敏骏说行的事,在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不需要别人为他打算了。” “我也想知道。你们两个都没有工作总不是事儿,要不要我帮你们想想办法?” “曲婓,我知道你认识人多,本事大,现在我听纪敏骏的。” “我现在也只是个想法,想承包荒山,采用新设备技术种植。” “你们要当农场主啊?”曲婓笑眯眯地说,“带我一份,我要成为大股东。” 曲婓是想着法子要帮她和纪敏骏。 卢悠儿感动地说:“曲婓~你这样会让我哭的。” “快别说了~咱们从小玩到大不带矫情的。我老公说纪敏骏是个人才,我相信我老公的眼光,我投资是等着发大财,快别谢谢我啦!” “有你的信任,我家敏骏肯定行。” 宴席散毕曲婓走后,纪敏骏说曲婓虽然咋咋呼呼的,人挺仗义,这世间仗义的人越来越少,害人的人很多。 卢悠儿也笑着称是。 有了众人的支持,卢悠儿获得了团结一心的力量,信心也高涨了许多。 两人说着又谈到了“罗玟星案件”,卢悠儿把今天见到薛勰和他们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我看是要水落石出了。”卢悠儿说。 “敏骏我问你,那天晚上你回去拿钥匙,有没有和罗玟星打照面?” 纪敏骏回忆起当晚的事说:“我没有和他说话,我去办公室停留了一会儿就走。” 卢悠儿也不再说话,她更加怀疑罗玟星的死是有人设计好的,是经过精确计算过。 她头靠向纪敏骏的怀里说:“不知道这世间怎么有那么可恶的人要去陷害你?船只在海面迷路时有灯塔指明方向,人迷失荒原时,有星星指引道路。” “敏骏,曙光在前方,你看见了吗?只要你在前方我就不怕了。” 她拉着纪敏骏到阳台上一同看星星,两人并排坐在摇椅上遥望天空,灯光把天的上空照得泛白,看不到星光。 “真可惜,看不见星星了。小时候我常常在大院里仰望天空数星星呢~敏骏,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你要记得猫是骄傲的,万一它的心被伤了就永远不会回到你的身边。” “你真傻~我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敏骏,你知道吗?我拜托过私人侦探调查过罗玟星的妻子沈君瑜……那时我急疯了,害怕你会出事……罗玟星曾经突然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这是连起我猜测的重要因素,可惜事情后来没有进展……我的状况越来越糟……” “我早说过你不去查也会还给我公道的。” “我的性子太急。尤其是遇到你的事怎么能让我平静?” “悠儿,我知道你关心我。你别瞎想,一切都会好的,不是吗?” “是啊……事在人为……”卢悠儿望向远处的忽蓝忽红的景观灯发愣,“敏骏……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我成为了你的妻子。” 她说着又是一阵感慨,眼前的灯光模糊在眼前。 “你又在傻想了。”纪敏骏一把将卢悠儿揽到怀里说。 “明天我们去看看你说的那座荒山吧……我想看看那里……”卢悠儿央求。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那里。它远离喧嚣。没有车水马龙,有的是‘把酒话桑麻’。”纪敏骏轻声说,生怕把惊吓走了卢悠儿似的。 “敏骏,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什么是爱。”卢悠儿的思维在夜晚的灯光下醉了步伐,游荡在夜色里。 第二十二章 “悠儿,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我说过不会给你风花雪月式的浪漫,但我能保证给你安稳的生活。我不会说动人的话哄你开心,因为我言出必行。”纪敏骏攥紧卢悠儿的手,生怕她消失似的。 遇到倒霉事时,他和她一样反应激烈过。不同的是时间久了他埋在心里,她浮于脸上。 他的脸庞消瘦许多,头上也钻出了几根白发。就算纪敏骏不说,卢悠儿也能猜出,纪敏骏受罗玟星的死牵连太多。 卢悠儿也明白男人的心和女子不一样,相比爱情,事业更为重要。 成功的事业令人吆喝的声音都要响些,丢掉大好前途的纪敏骏没有了用武之地,心里是憋屈的。 卢悠儿从来没有为纪敏骏工作狂的态度发过脾气,她懂他。 为了攻下纪敏骏的心,她曾经将他这本难啃的书读得透透的。 他的野心有限,无非是想过富裕一点的生活,走出去有面子些。 卢悠尔也是个爱面子的人,性情的相近自然能心意相通。 “勤恳的人终有回报。” 激励的话也有偏差。 回报纪敏骏认真的是中了人家的道儿,沦为被人指指点点的话题中心。 同命运的人会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他俩成了抱团取暖的同命人。 纪敏骏和她一样来来回回走过无数次路才有了今天的决定,此时的卢悠儿孤注一掷地把自己的命运赌给了纪敏骏。 她的心里抱有一个念头,要一直陪纪敏骏走出风雨。 她不是无所不能的巨人,柔软的肩膀负荷过重势必给它留下伤痕。 她在乘风破浪时,韶光变得不再重要,自己的感受有时也会被忽略。 卢悠儿脚跟压住地面,双眼略过眼前拖着黑影的景致。 卢悠儿并不想当勇士,她会痛会生病,希望有人关心自己。她不记得自己从什么开始起变成了屠龙勇士,七年前?或者是更久远一点。 她活得清冷,与精彩纷繁的世界绝缘。 有一天卢悠儿一睁眼发现整个世界变老了,忽然明白不是世界变老了,是自己变老了,她无法融入高速发展的社会。 卢悠儿望着黑夜里闪烁的灯光突然意识到她和纪敏骏一样等待解除被缚的枷锁。 她用纪敏骏的爱愈合自己,试图回归被她丢弃的世界,纪敏骏需要的是找到真凶,还他一身清白。 卢悠儿笑着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敏骏,你小时候什么样?” “我小时候有点调皮~” “我都快记不清我小时候的模样啦……真的……我在马鞍山的每一天都故意让自己的生活节奏快一些,不去回忆往事,后来它们真的离开我脑海了。”卢悠儿又说,“我在打工的这段时间看开了许多事,相比活下去从前执著的面子不过是一层皮的事。” 卢悠儿说这些话不是要博得纪敏骏的同情,她不过是长期一个人语言缺失的反应,现在倒像是个话痨。 曲斐说得没有错,她认识纪敏骏前的生活不正常。 除了芬妮,卢悠儿处在真空中。 人生经历过的种种不愉快并不像人们说的带给人无尽力量,不过是一次次撕拽初心。 所谓的勇气不过是被现实抱头痛击后的绝地反击。 活得刀枪不入,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它是预防疼痛的措施。即使现在,卢悠儿也还是用这套措施防止自己再犯。 “我从薛勰那回来时,上网搜了罗玟星事件。我发现这个世界讯息更新太快,每一天新发生的事都能将昨天覆盖,罗玟星案子的热度似乎比刚开始退了点,但是世人啊……记忆坏事总比记好事的记性好上许多。” “我看到那条通告了,我原是想从里面找寻几个有价值的线索……对于热衷八卦的人而言看了等于没有看到,在他们僵化的思维里需要逐字逐句写得明明白白,无需动脑,他们才将信将疑地接受现实。” 风吹开卢悠儿的头发,她将头发捋向一边说:“我莫头莫脑地想一件事,如果罗玟星的巨款是凶手给的,沈君瑜会不会知道或者调查过钱的来历?凶手会不会找过沈君瑜的麻烦?” “被沈君瑜压住没有说还是她真的不知道呢?敏骏,我越想疑问越多……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我一叨叨就说个没完。”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唠嗑半天心情好了很多,一直聊到两只眼睛睁不开才去休息。 远处的景观灯熄了又亮,天不亮它也不会灭似的。 天明的时候,纪敏骏牢牢记住昨天和卢悠儿说的话,要带她去看大山。 卢悠儿找了个双肩背包,把冰箱里搁的食物全部打劫到包里,还是觉得不够,不断埋怨自己智短,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纪敏骏从厨房里端一锅稀饭出来,卢悠儿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的,头一天晚上文艺附体的卢悠儿不见了踪迹,她翻出几个苹果说:“哎?敏骏,远不远啊?要不我们多带点水果?” 纪敏骏喊卢悠儿“吃饭,别收拾了,现在交通方便不是像她想得闭塞,到中午时到附近饭店吃饭”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卢悠儿嘴里“嗯嗯”答应,手脚不停…… 卢悠儿像是去郊外郊游,整个人都兴奋了。 大约是过去压抑了很久,压力被释放过后的轻松显得突如其来。 纪敏骏也没有再催促,他嘬口稀饭看卢悠儿忙前忙后。 过了一会儿,卢悠儿也坐下了,和纪敏骏一道吃完饭收拾桌子出了门。 卢悠儿体型小,双肩包压在肩膀上整个人显得更瘦小,纪敏骏不作声得接过包拎在手里。 两人走到门口,到拐路口叫了一辆车,纪敏骏报了到哪下,司机师傅一开始听说到某荒山,摆手说什么不愿去。 “大哥,真的不能去哟~路太远了~没什么人到那去,我回来都不好带人。”司机大哥垮着脸哀嚎,额头上的褶子也皱一块叠合成一条线。 司机大哥内心挣扎,早上等来的第一笔生意是跑荒山。 “师傅,我们到那看看就走,来回包车,路费都算好给你,不误你工。”纪敏骏琢磨出司机的顾虑,把话说在前头。 “我想想啊~” 做生意是讲究开门红的,前面红了后面就顺的意思。师傅拒绝得也不彻底。 最后好说歹说,愿意多付一点钱,师傅咬着牙闭合眼睛算计,过半天眼角掀开一条缝隙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纪敏骏说的地方偏远,车子出了城,跟扭麻花似的七拐八绕进了山里。 小出租在几座“土堆”前停下,说是土堆并不是污蔑,山并不是很高,山头裸露土黄色的山皮,嶙峋的山石凸出,划刻出大小不等的千层石。 山坡处几棵野树稀稀落落的生长一侧,荒草东倒西歪伏在树旁,像是生了秃斑,半秃头、亮得发光的头顶。卢悠尔看得心拔凉,真的是传说中鸟不生蛋的地方。 卢悠尔当下不说话,疑心纪敏骏为省钱捡的便宜货。 这能赚钱吗?卢悠尔思忖。 纪敏骏倒是一付好心态,拉着卢悠尔上山瞧瞧。 司机有些不耐烦下了车,在车边嚷开了问:“你们是不是过会就走?” “就走就走!”纪敏骏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纪敏骏拽着卢悠尔上了山:“你别看这山头望着寒酸,山路都修得好好。你望那头,看是什么?” 卢悠尔顺着纪敏骏手指的方向望去,横卧眼前的是口椭圆形的银湖,从山上望去仿佛离得很近,一步就到的样子。 “那片湖水规划好,可以发展水利工程,从那边引一条水路到这边会好得很。这里曾经是一座矿山,原来矿场的老板破产了,经营不下去,就把这山盘了出去。你别看这里现在破烂,以后都是金子。”纪敏骏弯身抓了一把土捻了几下给卢悠尔看了下说,“你看这土壤含有有机土壤碳,说明这片土地是健康的,适宜种植。” 卢悠尔听到纪敏骏的话,吊起的心放下了。她因势坐在山坡上说:“这里真安静,在成为矿山之前,它也曾美过吧?” “人多怀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想法,不能说他就是错的,当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与自然界发生冲突时,人类只能服从。” “开采过度造成环境破坏有深远的影响,但常人理念很难一时扭转,他们过惯了从前的生活,思维也是一成不变的僵化主义,发生变化时难以承受住,更多的人图的是眼前。说起来,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纪敏骏站在卢悠尔的身后说了以上的话。 卢悠尔没有回过头去望他,她知道纪敏骏说的是对的。 她歙然敛息抬头望向苍穹:“想好种什么了吗?你昨天和曲婓说还没有想好。” “我初步打算在这边种植晚樱,晚樱属于浅根性植物。扦插能活,易于栽植。既可以美化环境,也可以作为饮品或食物销售。” “好是好,可人们喜欢更实用的东西,也喜欢想不到的点子……这能成吗?”卢悠尔又起了担忧。 第二十三章 “真是个傻瓜。做事业不是找寻别人想不到的东西,而是被人忽视的东西。好比这樱花有多少种吃法你知道吗?它除了能吃以外还有多少功效你也知道吗?中国人吃鲜花的历史可追溯上千年,现在人不还是吃玫瑰、桂花做成馅儿的饼、汤圆吗?晚樱又叫八重关山樱,是可食用的樱花一种,盐渍樱花用的就是晚樱。还有人用鲜花做成护肤品。潜心挖能挖出许多好宝贝。” “敏骏,你都已经想得好好的啦。” “我的脑海中的构思没有成型,想了个大概。”纪敏骏说着望向附近的群山又说,“我们还是需要创立自己的品牌,这样人们才能记住我们的产品。” 纪敏骏伸手要拉起卢悠儿。 “不要!我要再坐会儿。”卢悠儿耍赖说,她想和纪敏骏像这样多待一段时间,“取个什么名字呢?骏悠?敏悠?怎么听着都那么怪怪的呢?” 卢悠儿畅想未来许久,在她的未来中她和纪敏骏已经熬出头,想到这不由得令卢悠儿生出几分欣喜:“你说什么都好。我听着就是了……我想我学的广告设计也许有用,我可以架设网站宣传我们的樱花……” “那是后一步事,我们先找到愿意为我们买单的人,也就是愿意替我们加工、销售樱花的人……拉客源不是容易的事……”纪敏骏想到以后的难事也禁不住犯了愁。 卢悠儿回头对上纪敏骏的苦脸笑了:“你还说我喜欢满脑子胡思乱想,现在看咱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什么意思啊?” “愿望没实现,已经想到50年后的事了。你可看过《笑林广记》?说一个人捡了一个鸡蛋回家做白日梦蛋生鸡,鸡生蛋发大财,买了豪宅种广田,高兴极点说要娶小老婆。被他老婆气得一把抓起鸡蛋给砸碎了。咱们现在的际遇和笑话里的人差不多。我不是泼你冷水,我知道你势在必得,可是事情不如自己想得怎么办?” “你看你怎么也不相信我了呢?还是我老婆吗?”纪敏骏说着蹲下了半天不说话。 纪敏骏一不说话,卢悠儿会急,不停拿胳膊肘捣他:“唉?生气啦?真的生气啦?我是开玩笑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生气了呢?唉?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没有生气……我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罗玟星的案子?我也是不能想到这事,每次心里生出一堆的不舒服。”卢悠儿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纪敏骏,“渴了吧?吃苹果吧~” “你吃吧。我不渴。我也不大爱吃零食。”纪敏骏的声音总是温柔的,卢悠儿笑着抓住苹果咬了一口。 “有一些话说了你不要生气。我一直不主张你私自查罗玟星的事也是有个缘故,我对我的学长也有看法,我每天晚上回忆到‘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情形,早上起来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有用吗?至于谁是幕后指使人警方心里有数,再有什么动作说不定打草惊蛇了。”纪敏骏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卢悠儿也想过同样的问题。 “我可不是气包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我好心办坏事吗?”卢悠儿领悟纪敏骏话中意思,倒也没生气,她垂下头吃完苹果,用餐巾纸将果核包好放进袋子里,良久才慢悠悠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再也不会擅作主张。敏骏你放心吧。”卢悠儿平静地望向远方,“有你在身边我再也不怕了。有些事我想得很清楚,敏骏,这个世界恶人多恶,扮演善良,用鲜美的甜果诱人靠近许人甜头,实际挖了巨大的坑等着人跳进去再收网,扮演高尚义正言辞地挑出你的不是,不过是蛇鼠一窝。敏骏,当一些人大谈特谈有手段才能存活世间的时候,我想的是正义不会屈服黑暗。” “伪善的人不会被命运之神眷顾,就算他们自以为聪明得赢得一时的胜利,该来的还是要来。面对暴风雨不够勇敢,稍有些怯弱会被黑暗吞没,所以我们只能走下去。只要有你在,再艰难我也能捱过去。我也绝望过,尤其是找不到工作的那段时间,我轻生的念头愈加明显,可是我想到年迈的父母,想到你,我不能自私到让你们收拾残局,更不愿你们为我伤心,我又抛下了念头。敏骏你生活在风暴中央,比我更痛,你都没说绝望的话,我有什么资格绝望呢?” 穷野山寂烘托出的“静”将卢悠儿隐藏内心的话倾泻,她要一五一十地吐出来,将多日的不平全说出来,说出以后立刻后悔了,怕给纪敏骏增添思想负担。 “你别担心我,我是个男人。想倾吐不必压住心底,生出压力伤身体。” “敏骏,我突然想远离喧嚣,远离丑陋的人心,在只有你和我,还有我们家人的世界生活。”卢悠儿支起双腿抱住自己的双臂,下巴搭到枕在膝盖的手背上。 如果说从前必须要用理智作为强大自己的武器,现在的卢悠儿放松自己。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纪敏骏的声音听着有宁神作用,每当纪敏骏说话卢悠儿不再七想八想。 纪敏骏提的倡议,卢悠儿并没有底,他说开垦荒山,卢悠儿也没有底。她现在坐在这座山上听到纪敏骏的计划一半信服,一半惶恐不安。 如她反复纠结的世上没有打包票的事,任何事都有弊有利。她凡事不敢想得过好,害怕等待的是更大的失望,和没有回头路的深渊,钱没有了,还要背负还不掉的人情债,譬如曲斐。 种植晚樱到底能不能成功呢?开垦荒山说得容易,不是想象得简单,挑选树苗到成长成林少说也要几年,她和纪敏骏等得起吗? 技术也是要现学,她在林业种植的短板显而易见。她不清楚纪敏骏是否真的像他口口声声称的有技术。 卖得好不好又是一回事…… 起先兴致盎然的她陷入自己的反复无常的情绪里,纪敏骏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卢悠儿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沿着山路往山里走,再继续走下去就要下山了。 “我还是有点怕。”卢悠儿想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你对成功有几分把握?” “七分把握,三分看天命吧!” “敏骏,我可不相信骗人的天命。我的情绪一直好好坏坏,就是给现实压抑的。我不知道我们选择的路对不对?假如三分占了可能,我们一败涂地怎么办?我应该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你,可我也是个普通的女人,经不起风浪的拍打。”卢悠儿说起眼眶热了,她停顿了会儿,压下漫出嗓眼的哭音。 “喔喔喔~别伤心~”纪敏骏像哄小孩抱住卢悠儿哄着。 纪敏骏有自己的想法,他和卢悠儿说的不过是众多创意中的一个角。 “夫妻同心,才能事半功倍,不是吗?”纪敏骏说。 山上小夫妻对草木山林秀恩爱,山下的司机大哥急得乱转悠,四周没个说话的,就他一个大活人。 纪敏骏和卢悠儿下山时,司机大哥蹲在地上“biaji”嘴抽闷烟,地上躺了七八根烟头,一只手里托着手机看视频,声音放得贼大,都是大妈跳广场舞配的歌。 大哥忘记了寂寞般盯住屏幕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儿,食指和中指间夹的香烟嗞出一尾蓝色烟气,烟灰掸落一地。 司机大哥发觉两道人影矗眼前不动,抬了头:“好啦?这就走么?” “嗯,走。”纪敏骏肯定地回答。 司机大哥获得宝般站直了身子,约莫是蹲的时间长了腿发麻,他翘直了左腿又翘右腿,两脚用力地往水泥道上了跺了几脚收回。 终于被解放的司机大哥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卢悠儿不做声蹲下身拿餐巾纸捏起地上的烟屁股裹好。 司机大哥眼底的鄙夷又滚了一遍,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怪声:“车尼~” 上了车司机大哥头没回,问了句:“回来的那个地儿么?” “我们到前面的X镇下吧。”纪敏骏笑着望了望卢悠儿说。 师傅脸上明显地堆了些乌云,身子也颇具象征性意义地侧了侧。 “钱不少你的,该是多少是多少。”纪敏骏看出司机大哥的不悦说,“那个镇子人也多,好带到人。” 司机大哥阴阳怪气地哼了两声,不吱声了。 卢悠儿不乐意了怪道:“你哼什么哼?鼻子不通?” “大姐,我说你这脾气得治。我说什么?说什么了不是?你说你吧……”司机师傅不快地哒哒哒回嘴,嘴巴跟发射器一样不断吐字。 纪敏骏敲了敲卢悠儿的腿,暗暗做了摆手的手势。卢悠儿倒吸了一口气愣是把压在心头上的火给憋了回去。 “这世间什么人都有。”卢悠儿气得直咬牙,好好的心情给司机大哥的阴阳怪气弄得一团糟。 两个人在镇子下车,纪敏骏付了车费,司机大哥的小出租扬长而去。 “今天要不是你拦着,我真想打他。”卢悠儿气哼哼地说。 “你打得过他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不是穷惹的祸……我要变成超级有钱人!”受刺激的卢悠儿差点双手举过头顶喊。 第二十四章 “敏骏,我回家在卧室贴个大大的‘钱’字,每天激励自己,努力工作。我决定了~敏骏,我要相信你,不管前方是什么路,我要和你咬牙走下去。我相信老天爷有眼,”卢悠儿抓住纪敏骏的手说,“你不许放开我的手,我跟你说过我很小气的,你要是放开我的手,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的。” “笨蛋!”纪敏骏敲了卢悠儿的脑门说。 “干嘛敲我?”卢悠儿捂住头哼唧唧地问。 “让你胡乱说。说伤我心的话伤你自己半天,何苦?谁要放你手啦?” “噢……”卢悠儿嘴巴包住笑两眼不住得用余光瞅他,“我下次不说啦。” “我说敏骏你那个朋友靠不靠谱啊?你那么善良,不会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吧?” “不会,我刚才不是带你实地考察了嘛,他就算吹出王母娘娘来,我还是要多方面比较不是?你刚才看了那地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嘛?太荒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镇子来么?” 卢悠儿摇摇头。 “你注意到这里和荒山之间的地理位置了吗?咱们打的到这要了多长时间?” “大概半个小时不到的样子。” “是啊……” 卢悠儿恍然大悟地看了纪敏骏搂住他的脖子高兴地在他一边脸上亲了一下说:“敏骏,我全明白了~你这是打造品牌一条线啊……” “好啦……在外面呢……”纪敏骏说着拉着卢悠儿往镇子里走,“我带你去吃这里的特产吧,米饺,这里的米饺放了虾米,所以格外得鲜美。” “好啊~”卢悠儿兴高采烈得跟在纪敏骏身后,多日郁结的忧愁不复存在,仿佛回到了20岁:她不必怀揣坚强,可以随意笑,随意哭。 纪敏骏带着卢悠儿在镇子逛到下午三四点,卢悠儿一会儿到摊子前看看这个,又到摊子那看看那个。 “敏骏,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卢悠儿抓住纪敏骏的胳膊笑着说。 “悠儿……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纪敏骏头侧过一边,卢悠儿看不见他的脸,只听他说,“我的事一直没有和我的父母说,也不敢和他们说。我怕他们听了受刺激,我感谢你的理解。” 卢悠儿紧紧靠在他的身上,她怕他情绪低落,为他打气:“敏骏,你是我丈夫啊~我当然陪着你,不论走多远的路,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是孩子,也可以摆出我最轻松的状态。敏骏,你让我意识到两个人能够以最放松的状态相处才会让爱情走得长远。” “敏骏你用你的方式包容我,化解我的怒气,是你把我从孤岛上解救出来,慢慢找寻到归途,该说感谢的是我……所以我也要努力做个合格的妻子,不让你失望。如果……真的有个万一我也会在你身边……我爱你,敏骏,非常地爱。你永远不明白我心里承载的爱有多重……” “我赞成不把你现今的状况告诉婆婆公公。敏骏,既然薛勰说了那番话,我估摸不久之后会真相大白。你看我们在这镇子上转了这么久,也没有人认出我们,说那些不必要的难听话……说明自媒体乱造谣的事有人管……这更说明了一件事,我们的辞职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卢悠儿说到这里埋下头想心思,停在她身上的快乐也不见了。 “我和你要解决的事太多,我知道敏骏你有心事时喜欢藏着掖着,但是一个人藏久了有多累啊……我懂你的心情,我一个人也在外地跌跌撞撞过了这么多年。我以前也是死要面子,可是经过一场折腾后一根筋通了,什么都看明白了。什么面子啊?人都快要死了,讲究什么面子……你看我有什么话就和你说,憋着多难受。” “我们两个就是你劝我,我劝你。也挺好。”纪敏骏笑了,“刚才吃的米饺好吃吗?” “好吃。” “要不我再买点带回去吧。” “不啦~节省一点钱咱们买树苗吧……” 纪敏骏又轻轻地笑了说:“我们回去吧……在这转了很久,你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没有。” “那么我们走吧。”纪敏骏和卢悠儿走到一辆出租前和师傅谈好价格,到了家门前停下。 卢悠儿和纪敏骏手握着手相视一笑一路上不再说话,纪敏骏总是显得心事重重。 卢悠儿猜测纪敏骏也有自己的顾虑,她这几天话太多,说得纪敏骏心也不踏实了吧?卢悠儿想到这里也不安起来。 她斜乜车窗外一个个倒行的风景,它们笔直地站成一条直线,卢悠儿心里腾升一些话:“我有明灯,便能看到繁花胜处。我有繁星,便能知晓归家路。” 从前卢悠儿在迷途中翻山越岭,从一片漆黑中找寻去家的路途,她走过许久,现在眼前开出了明亮。 卢悠儿的明灯和繁星是纪敏骏,纪敏骏的繁星和明灯也是卢悠儿,他俩是相辅相成的。 卢悠儿从沉思中拽出自己,她望着同样思虑的纪敏骏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抓住了他摆放车座上的手,心也安宁了。 回来的这位司机师傅惜字如金,一路上开车闷着声,到达目的地才说说了两字儿:“到了!” 纪敏骏结完账手里拎着包和卢悠儿一道儿走进小区,几个喜欢管人家长里短的张大妈李大姐坐在小区门口,看见纪敏骏带着卢悠儿一道走进小区内,几双小眼齐唰唰投放到他们身上,也不挪开。 卢悠儿讨厌得紧,却也装作看不见。 前几天她还给对方散糖,早知道宁愿做恶人也不和她们有瓜葛。卢悠儿想。 卢悠儿和纪敏骏胳膊套胳膊快到家的时候,老远看见有个男的穿着黑风衣在他们家门口晃来晃去。 卢悠儿一眼看出他是曲耀辉——曾经声严厉色呵斥自己的曲耀辉,也是卢悠儿一直怀疑在幕后捣鬼让自己失去工作的指使者。 曲耀辉一会儿仰头像是在看什么,一会儿低下头拿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卢悠儿立即气不打一出来,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此番前来必定是有什么勾当来找纪敏骏。 纪敏骏牵住卢悠儿的手不慌不慢地走到曲耀辉的跟前喊了句:“学长。” 他叫得亲切,姿态满是疏离。纪敏骏曾经相信他的学长,才从38所跳到了“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在罗玟星死后,所有的指责都给了纪敏骏,他的学长没有为他辩解一句。如果说曲耀辉不是幕后指使人,他也是昧了良心的人。 卢悠儿想到这里,又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好笑。 人在两难时最终选择的是自己,怎么说昧了良心?也许他是从众做了一些利己行为,无私到忘我的人毕竟是少数,这种人在现今社会除了被棒槌没有人会说个“好”字。 “你为什么来这?”卢悠儿不友善地问。 曲耀辉瞅了一眼卢悠儿像是没看到她转向纪敏骏说:“我是来看看你,这里的环境没有变。” “悠儿现在是我的妻子,她性子直,你别见怪。”纪敏骏依然散发温和地说。 曲耀辉还是没有看卢悠儿,或者说此时的他根本是心不在焉,卢悠儿对他的此行目的更生怀疑。 “才过去几个月当然没变,虽然景色没有变,人却变了。”卢悠儿话中有话地说。 曲耀辉没有说话,这次不同上次的侃侃而谈,他好像怀揣着什么心事。 纪敏骏看他站着不动邀请道:“上楼吧!在这站着也不好看。我现在身份尴尬,给人看到还要被人误传一阵子。” 曲耀辉也没拒绝跟着纪敏骏和卢悠儿的身后上了电梯,纪敏骏按了“6”楼的按钮,曲耀辉始终不发一言。 卢悠儿斜视他,看他一会儿看上看下,一会儿眨眼总是不得停。 到了六楼纪敏骏开的门,卢悠儿先进的门,纪敏骏跟后进去。 曲耀辉在门口,看地拖得油光发亮,要脱鞋换鞋。 “进来吧!进来吧!不用换了。”纪敏骏大力地招招手。 曲耀辉还是脱了鞋,把鞋放在门口的鞋架上进了屋内,纪敏骏也没再客套。 “你最近还好吧?” 卢悠儿觉得曲耀辉的这句话问得虚假,明明是他害得纪敏骏没有班上,各个单位都不接受他,现在反过来问他过得好不好? “坐下再说话。”纪敏骏倒真的是摆出了主人的架势,一个劲地招呼曲耀辉,仿佛从前他跟众人作妖的事不曾有过。 曲耀辉就势往沙发上一靠,几乎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 卢悠儿见纪敏骏一付好客的架势,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皮没有说话。 “悠儿,给学长倒杯水。”纪敏骏喊了半天望到卢悠儿未动,自己去厨房拎了一瓶水出来,他的手里还抓着一杯水杯。 他把杯子摆在曲耀辉面前的茶几上,拎起水瓶往杯里注水,水瓶离杯子有一段距离,水柱呈直线泻入杯里,犹如一道瀑布一泻而下。 纪敏骏客气地说:“学长,你喝水呀!” 曲耀辉抬头望了望纪敏骏说:“你的今天可能就是我的明天。” 曲耀辉捧住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叹息,眼神生根似的盯住杯子老半天。 曲耀辉手在上衣口袋里乱摸,半天掏出一包苏烟,他的手指巧妙地敲打两下烟盒,排列整整齐齐的烟盒里蹦出一根烟。 曲耀辉夹住烟仿若征求意见:“我抽烟,不反对吧?” 第二十五章 “你请便。”纪敏骏依然客气地说。 卢悠儿看不下去了,抓起包走进卧室放下坐了会儿,到底还是不放心纪敏骏,又跑了出来。拖了个凳子坐旁边坐着。 纪敏骏拣了曲耀辉旁边的位置坐下,曲耀辉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他手抖得厉害打了几次火都打不着,纪敏骏见状好心帮他点着了。 曲耀辉深吸了一口烟镇静了情绪,脸上浮现多时未见的笑容说:“现在真是好啊!” 卢悠儿不明白曲耀辉话里的意思大眼瞪小眼地瞧着他,曲耀辉也不再说话,他站起身绕着房间转了一圈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抽烟。 卢悠儿的眼珠子也一起跟着他的身子转,揣度曲耀辉不说不笑在他们家四处转悠是唱哪一出戏。 曲耀辉退回到原座坐下了,说:“我这几天老是爱想起过去的事,想起纪学弟你我同在学生会的情形。” 曲耀辉也不等纪敏骏的反应,继续说:“你这些时日是怎么过的?” 卢悠儿怒极了,曲耀辉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推纪敏骏入火坑,反倒问纪敏骏的情况。 火气没有焚烧干净卢悠儿的理智,她等待曲耀辉的自白或认罪。 绝了友谊的曲耀辉突然登门拜访,必然事出有因。这个因十之八九是和罗玟星的死有关,卢悠儿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方才手抖得厉害,只有遇到致命的事情时才会有诸上表现。 卢悠儿思索曲耀辉的反常表现:“难道真的是我推测的,主使人是他吗?因东窗事发走投无路,向纪敏骏告饶?” 曲耀辉没有吐露实情的举动,他和纪敏骏絮絮叨叨琐事,其中反复问有一句话:“你现在过得好吗?” 曲耀辉的反常态度暗藏玄机,他是在害怕还是忏悔?卢悠儿始终没有读懂曲耀辉态度背后隐藏的真正含义。 曲耀辉说这么多年一直工作忽略了很多东西,他的前妻和自己离婚后把儿子也带走了,他觉得苦闷得很。 曲耀辉的前妻和曲耀辉离婚,卢悠儿不知道原委,纪敏骏知道得一清二楚:曲耀辉在“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不乏美女环绕,有了些风月场上的故事。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作为风月场的初手,沾了腥便去不了味,既有了初一也就有了十五。 曲耀辉的风流韵事撒得人尽皆知,据说曲耀辉的前妻还收到野花电话骚扰,在收集到证据以后,一怒之下和曲耀辉离了婚。 作为过错方的曲耀辉自然不敢申辩,儿子被带走了,婚后财产也被分割了一大半。 曲耀辉原先是不想离婚的,“家里家外彩旗飘飘两不倒”才是他的初愿。 后来索性曲耀辉破罐子破摔,据说那些女人中有一个叫骆琦的,颇受他宠爱。 别人烂摊子情史说中听点叫风流,说难听点就是融汇一摊子烂事。纪敏骏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别人的事他也不会多说半分不是。 卢悠儿听曲耀辉提起儿子颇觉意外,她觉得眼前人是心黑手狠,不会有父慈子孝的一面。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孩子倒是有几分勾人同情,曲耀辉又提到自己的老父老母,和两个姐姐,说老父老母操持一辈子没有多享子女的福。 他是家里最得宠的孩子,父母舍不得让他十指沾水。 他的父母理念是好好读书,将来光宗耀祖,为他们老曲家出个人。 为了让他考上好学校,父母把最好吃的、最好穿的都给了他,连姐姐过年时候想换一件新衣裳都不答应。 曲耀辉的眼眸子在哪个东西多看几眼,他爸爸妈妈会千方百计地把它弄过来给他。 听得出来,曲耀辉家里思想守旧,有些重男轻女。 卢悠儿听不明白曲耀辉跑到被自己一脚踹的学弟家倾吐衷肠下的是盘什么棋?她看不明白曲耀辉。 他说起和旁人无关的话,嘴角边堆叠了舒缓气氛的微笑。 他的笑不是给别人,是给陷入美好往事的情不自禁。他梳理过去,从前不曾再记挂心上的一桩桩涌出来。 往事又被他拿出来典当,交换所剩无几的快乐。卢悠儿揣测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约真的是遇到大祸临头的事,才会把自己的经历汇编成册一五一十转告他人。 曲耀辉抽完一根烟,他把香烟按灭到烟灰缸里,大腿翘二腿地问纪敏骏:“你心里恨我的吧?” 纪敏骏说:“学长,我说我恨你,对你现在的生活没有改变。我不恨你也改变不了你的生活。” 纪敏骏的意思清楚不过,因他人态度干扰自己不过是庸人自扰。他早就不把旁人态度放在心上,他的愿望是洗清不白之冤,能堂堂正正走出去。 纪敏骏一直向前奔跑,不去留意他人眼光,在意别人他会受情绪干扰,无法专心自己将要开展的事业。他把乐观建立到信念上,他才有了自信。 卢悠儿懂纪敏骏,她为他的化干戈为玉帛的祥和心境称赞。不是纪敏骏虚伪,是状况容不得他分心想出无用的事情。 “看样子你内心是怪罪我的。”曲耀辉说这番话大有自己委屈的深意。 卢悠儿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委屈,此时曲耀辉还准备睁眼说瞎话,那真的是猪狗不如了。 “我也希望你的日子过得舒心,但是许多事情容不得自己做主。”曲耀辉扬起上唇笑得极为奸诈,“你说得对啊……你恨不恨我,的确与我无关。” 卢悠儿忽而意识到曲耀辉此番前来大约是来做忏悔的,他大约期望纪敏骏原谅自己。 曲耀辉又拈出一根香烟,在烟盒上敲打几次,捋齐烟丝后放入嘴里,他打着火,眼里夹带沧桑和对纪敏骏态度的些许不屑。 曲耀辉的忏悔不是对旁人的忏悔,是减轻心理负担的无心之举。 说白了,纪敏骏口里的这位学长最爱的人依然是他自己。 曲耀辉长吸了一口烟,空气里满是烟熏的味道,呛得人受不住。 卢悠儿咳嗽两声,去阳台推开纱窗,打开玻璃窗户,依旧把纱窗推好。 “我早就想来看看你的,手头上事太多忙不过来,堆着堆着就忘记了。”曲耀辉抽完一根烟后,原先的焦躁骤减,他的形象瞬间也高大起来。 “等到不忙的时候,又过去了很久。”曲耀辉说着又点燃第二根烟,相比先前的紧张曲耀辉显得从容不迫些。 他望着纪敏骏,眼角间多了些嘲弄,并无半点真诚。 曲耀辉的眼神复杂,刚刚还有几分罪责自己的悔过,瞬间已变得不可一世。他看纪敏骏的眼神是怜悯的,他并不是以自己做了不见光的姿态瞧他,他是以强者的身份去怜悯受伤的幼小动物。 “你不应该恨我。我给你介绍了好工作,让你立刻体会到了当有钱人的快乐,你原先不也是一肚子牢骚吗?有我,你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曲耀辉说着突然不自然地笑了。 “兄弟,从读书起哥哥我一直罩着你,有什么好事都会提前告诉你,你都忘了吗?”曲耀辉东一句西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 “所以,你是希望沦落到现今这种地步的纪敏骏念着你的好,对你感恩戴德吗?”卢悠儿禁不住发难。 “算了……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会戴有色眼镜看我,再聊下去也是白搭。”曲耀辉长叹说。 他掐灭烟头,站起身冲纪敏骏说,“兄弟,看到你过得滋润,哥哥我也就放心了。” 曲耀辉抽了几根烟,说一番摸不着头绪的话走了,留下了一脸一问的纪敏骏和卢悠儿两夫妻。他们原以为曲耀辉来见他们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大约在曲耀辉心中,纪敏骏的遭遇并不可怜,他也无需为他的遭遇支付同情。 卢悠儿气了好久,她说:“这样的人不可理喻。敏骏,你怎么可能斗得过像他这种老/江/湖?从前我以为坏人知道自己错了,也懂得诚心悔过。你的学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有,方的说成圆的,一套接着一套。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来?” “学长,心里有事,想找个说话的人聊聊天。” “他找谁也不该找你聊啊?害你不够惨吗?那时他不也是跟着一群人后面闹着你下岗吗?他是成也萧何败萧何吗?他倒好,现在没事一样。” “他到底什么情况啊?他爱找谁跟谁聊去?他老婆呢?”卢悠儿越说越来气,鼓着腮帮吹气。 “学长他离婚了,孩子跟他前妻。” “这件事说起来也挺长,学长犯了点错,咱们就不要说人家的事了,毕竟过去了揪扯以往也没多大意思。”纪敏骏拾掇茶几说。 “敏骏你也太君子了,跟这样的人客气什么?你看见他抽烟的架势么?慌慌张张的,说起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我看他心里八成是有说不出来的苦。他也绝对不是找你来闲扯的。”卢悠儿十分肯定地说。 第二十六章 “敏骏,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与时间赛跑。现在有再多的忧心忡忡也只能放下。我知道我现在需要冷静,可我看见曲耀辉就会来气,他若不为恶我无话可说。” “敏骏,你可知道,我见你伤心必是重锤自己十次,当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会痛上整晚,日夜不眠。以后别让曲耀辉上咱们这来了,我嫌他腌臜了我们家。心情本不好,他来了心情更是一团糟。”卢悠儿看纪敏骏擦桌子接过抹布擦完边边角角对着纪敏骏说。 “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纪敏骏抱住卢悠儿说,“学长他也不会常常找我的。” “敏骏你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心软。哪怕对你哭天喊地,说他明天跳河了,你都不许对他抱有同情心。”卢悠儿不放心地再次嘱咐。 都说君子难以斗得过小人,不是虚言。纪敏骏实在是个老好人,别人认个怂他便不跟人计较,让卢悠儿多了几分担忧。 卢悠儿和纪敏骏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曲耀辉,第二天曲耀辉没有上班,一名同事找他打了他一天的电话,他的相好骆琦也在找他,每到16号是曲耀辉给骆琦生活费的日子。 那一天曲耀辉像从地球消失了,没有半点预兆。人们恍惚忆起曲耀辉前几天有些心神不定,火气也特别大,稍不小心可能与他冲撞。 有人说上面要动曲耀辉,让他下课。具体什么原因,大家不大清楚。 曲耀辉从众人视线消失的第三天被发现吊死在客厅里,他挂在吊灯上。 人们不知道他是怎么牵的绳子,吊灯上的水晶球顶在他的脑门上遮住了他的脸,他脚上没套鞋穿了双深蓝色的袜子。 曲耀辉的姘头骆琦吱扭、吱扭身子上门找曲耀辉要钱,她开门猛一抬头瞧见摇晃的尸体,吓得跌出门外,连滚带爬跑出楼下,门也没关上。 她在楼下抓住路人心有余悸地牙打颤,过了好半天拨了手机号报警。 他脚上的蓝袜子成为死后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标记,后来警察来了,尸体给拉走了,做了法医鉴定,鉴定出是自杀。 人们不明白曲耀辉年纪轻轻有着大好前程,独独选择自杀的原因,他和前段时间被杀的罗玟星同属于“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本属于爆炸性新闻,却被压下来,没有人报道。 纪敏骏在微信群里得知到曲耀辉的死讯,同学们纷纷悼念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学长。曲耀辉是“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总,还是个博士,年纪轻轻就告别了人世,令他的同校同学、老师们感到惋惜。 他在世时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人们看待他的目光是何种颜色,哪怕他死的方式惹人非议。 寂静很久的同学群一反常态从早上到晚上,不间断地讨论曲耀辉的死因、他的生活状况,以及家里还有哪些人。 伴随他的死是不间断的猜测,曲耀辉为什么要自杀?钱、权、美女,别人梦想的他都有了。也有人偷偷地联想到罗玟星的死,在群里小声嘀咕了句,没人附和他,那人继续潜水,不再胡言乱语。 大多人眼里的曲耀辉是个好人,就算作风有些问题也是他的私事,他的能力还是有的。 纪敏骏坐在沙发上翻阅手机上同学们的发言,想留几句话,他始终不相信曲耀辉死了。在最后日子里,曲耀辉对他做过的恶事仿佛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了。 人们常说“死者为大”,纪敏骏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态约莫也是这样。 卢悠儿望着纪敏骏神情戚然低头瞅着手机不做声,手指不断划拨屏幕,纪敏骏很少在自己面前专注手机。 纪敏骏发觉卢悠儿凑近他身边,看了一眼她又低下头说:“学长死了……” “谁?” “曲学长。” “怎么死的?”卢悠儿也有些诧异,前段时间好好的还来了家里,说死就死。 “在家吊死的,警方也没给个说法。估计是家里的事吧……”纪敏骏说完,头枕在沙发上冥思。 纪敏骏坐的地方前几天曲耀辉坐过,卢悠儿坐在一边看着纪敏骏也不去打搅他,她一点不同情曲耀辉的死,甚至认为是他作恶作死了自己。 卢悠儿愈发觉得曲耀辉的死和罗玟星的案件有关,不然怎么会好好地去了往生? 纪敏骏和卢悠儿一样,满脑子思索曲耀辉的死亡真相。曲耀辉的尸检报告出来以后,办了小众的葬礼,很快送进了火葬场。事情瞒着曲耀辉的父母。倒是他的几个姐姐来了,扶住棺材哭得肝胆乱颤,几个人拖都拖不走。 他二姐一边哭一边像是在唱词说要跟兄弟一块死,眼睛都哭肿了。 曲耀辉的前妻和孩子没有来,别人说通知对方,要她带孩子一块来看看曲耀辉遗容,直到曲耀辉送进焚化炉里,他前妻都没有出现。 不知道是太恨对方,还是有别的缘故,大伙儿没有看见前妻的身影,这也为日后前妻为儿子讨要遗产留下了话把子:大家纷纷谴责前妻的心太狠,自己再恨曲耀辉,好歹也是她儿子的亲生父亲。 孩子还小,前妻太过感情用事,把自己的喜怒凌驾孩子心上,让他猜测父母亲关系出了问题,对孩子的成长有影响。 人们的指责无法掀起轩然大波,也无法干扰到曲耀辉前妻的心境。 纪敏骏和卢悠儿也参加了曲耀辉的葬礼,卢悠儿不大乐意参加曲耀辉的白喜事,她认为他们已经做得够好了,曲耀辉来家里,也没拿笤帚撵他走。 现在装作兄弟情深去看望害自己的人令人匪夷所思,卢悠儿气得在家发狠不要同纪敏骏出门,被纪敏骏三言两语的一顿哄,乖乖同纪敏骏来了。 卢悠儿他们自然没去殡仪馆,这都是后来的事了。同学们见纪敏骏也来了颇感意外,罗玟星案子在合肥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也成为同学们忌讳谈到的对象,看到纪敏骏大多数人选择装作没看见。 大家知道曲耀辉在纪敏骏被辞退的事件上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两人之间存在无法化解的矛盾,纪敏骏是不是被冤枉的不是今天的话题。 同学们瞥见他,又转过身低下头垂泪,纷纷怀念他们敬爱的学长,原本是带着悲伤送逝者最后一程,到了这里仍少不得挤在世人的眼光下。卢悠儿为纪敏骏心疼,也为他不值。 世人喜欢用自己的是非判断、过问别人的生活,自媒体的煽风点火替一部分人思考并完成了引导工作。 回去的路上纪敏骏没有说话,卢悠儿抓住纪敏骏的胳膊默不作声,她猜出他是受到同学的冷遇心里不舒服。 卢悠儿唯有跟在他的身后,默默走着…… 卢悠儿上前拉住纪敏骏的胳膊冲他淡淡地笑了:“你一直垮着脸让人见了以为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呢~” “学长死了,我确实有些难过。”纪敏骏慢悠悠地走着,他没料到自己成了曲耀辉最后见到的人。 “唉……所以我要你别为他难过……我敢打包票曲耀辉不是什么好人,你今天要来,我只好随你一道。你还记得他那晚到我们家的情形吗?把你害得不能在合肥立足,还以为很有道理的样子。以前我以为清浊自能分辨,现在我才晓得坏人从来不会自以为是坏人呀!他们以为别人永远欠自己的,用他可笑的逻辑告诉世人,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把被他迫害的人追赶拦堵到无路可逃的地方动手。” 卢悠儿说到这里笑了许久,摆摆头说:“难道曲耀辉不是这样的人吗?用他的舌头编织谎言杀人,他现在被自己的良心杀死。不,不是良心,恶人在作恶的时候就没有心了,他们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如果他曲耀辉心里没有鬼,为什么和人一起陷你不义时躲着不见,又在临终前找你?” “大约他是不敢说,不想说吧?”卢悠儿冷笑说,“敏骏,对坏人怜悯是在伤害自己。” 纪敏骏明白卢悠儿的意思,卢悠儿大约觉得自己对曲耀辉的示好是软弱的表现。 纪敏骏默默走过街道,他的胳膊上套着卢悠儿的手,卢悠儿相信他,把他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纪敏骏也是一样。 他埋藏心底的好些话原是要等待机会再去找曲耀辉,为自己洗去冤情。 阳光照射光芒,像是为纪敏骏洗去身上的尘埃。 “曲耀辉大概做了亏心事才会支支吾吾,连太阳都察觉出别人欺负你欺负得太厉害~”卢悠儿说,“不过你放心,我们现在步向正规。” 后来的的事还是纪敏骏听别人说的,曲耀辉死了以后,他那二位哭丧的姐姐摇身一变成为曲耀辉家财的守护者。 他的前妻也来了,绷着脸拍着桌子说要公道。 她指着曲耀辉的姐姐称她们不要脸和孩子抢家产,况且是兄弟的遗产,和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第二十七章 所有糟心事的开头源于家庭琐事。 纪敏骏想:“曲耀辉如果活着看见前妻和自己的两个姐姐为了阿堵物弄得六亲不认,恐怕也会难过得没了方向。像是熬了烂骨头的汤明明留满扎嘴的碎骨头却要哄人说是熬骨汤喝有营养,自己爱喝。” 曲耀辉不是纪敏骏,他不会把面子挂嘴上,更不会把它贴脸上。曲耀辉的内心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寻常人没有机会了解到。 卢悠儿认为曲耀辉自杀是畏惧,不知名的危险靠近他,曲耀辉应该有过过激反应。在长期孤立无援、不知如何解决时,他采取了极端方式了结一切。常态下谁都会爱惜自己的生命,即使活得痛苦也会强迫自己走下去,活着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 曲耀辉做了什么宁愿以死逃避的事呢?除非是无法挽回的错事。卢悠儿侧坐在沙发上仿佛是在看电视,脑海中浮思连篇。她枕在自己的一只胳膊上,整个身体放在长沙发椅上。卢悠儿的思路又转到罗玟星的身上,世间真的是有报应。 人最爱的总是自己,尤其是像曲耀辉这种人。卢悠儿听到纪敏骏同自己说曲耀辉的前妻、姐姐为了家产吵得不可开交,倒应上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话。 纪敏骏有个曾经玩得来的同学跟个狗皮膏药般粘着他,也不管纪敏骏乐不乐意邀他去曲耀辉的家里做劝解员。 纪敏骏推脱不掉暗自发愁,他也深知卢悠尔的脾气,她铁定要反对。 左右为难的纪敏骏歇了好半天,挨近卢悠尔说:“他们邀我劝劝她们……我读书时学长也照顾过我。” 卢悠尔听到纪敏骏的话差点蹦起来:“这是哪个混蛋鼓捣你的?简直混账透顶!” 卢悠儿气得没话,她歇了好半天才说,“这些人把你当回事吗?当回事就不会说这些话。前几天咱们参加你那个好学长的葬礼,他们有喊你一声吗?事情来了,倒把你往前一挡,成了挡箭的了。敏骏啊~我知道你重情,可是过于重情会伤到自己,特别是曲耀辉……他对你无情你何须对他有义?说实话我真不想上他那儿去。” “你别生气,我不去了。”纪敏骏笑着说,“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只是和你说说。” 纪敏骏一笑,卢悠尔的态度也软下来,说:“去。我们肯定去,别人邀请我们不去,不还是要缠着你?咱们去看看曲耀辉家演的‘三虎夺金’好戏。” 卢悠尔坐起身说:“敏骏,曲耀辉死得蹊跷。看来有些人要隐瞒的事终究包不住火,有人按捺不住了,说明事态朝真相一步步迈近。” “我知道的。”纪敏骏说。 “敏骏,你为人聪颖,但容易在情字栽跟头。”卢悠尔靠在纪敏骏的身上笑了说,“不过好人有好报。” 卢悠儿和纪敏骏说了好些话打了电话给那个同学,同学欣然答应开车接他们。 那个同学也是有点身份的,车开到曲耀辉家门口。曲耀辉住在富人区里,规矩颇多。一开始保安不让进,同学没少见过世面,他掏出工作证,中指套着食指夹着在保安眼睛一亮:XX公司xx执行董事兼运营负责人。 他眉眼往上抬,看都不看保安,神情间浑然生出股娇贵。 保安别的不清楚,“负责人”三个大字闪得耀眼,二话没说开门放行。 卢悠儿看得咋舌,她以为纪敏骏的同学难缠,大概给生活困苦锻炼的,眼前一切证明卢悠儿看走了眼。 卢悠儿暗想曲耀辉招人恨却也会做人,不然同学们不会主动发起动员会,个个参与做和事佬,要为曲耀辉主持公道。 一楼是金色大礼堂,需要密码或者主人开门。同学打了个电话到曲耀辉家,澄亮的玻璃门很快自动挪开。 曲耀辉住的住宅楼像星级酒店,墙壁上贴的是整块大理石,从墙面到地面一码的蛋黄色,大理石墙面下围着栗色铅板墙裙蜿蜒到里面的电梯口,地上铺了大块灰色织花毯子,用了有些时日所以显得有点陈旧。 室内装潢看着华贵却没有温情,就像曲耀辉一般徒有虚表。卢悠儿跟着大伙上了电梯,曲耀辉的家在五楼,他对四忌讳,四通“死”,曲耀辉逢四必躲。古代有“九为大五为中央”的说法。 处在得来不易的富贵乡里,曲耀辉格外珍惜他的成果。他曾翻过相书,书上说:“五行俱权,循环相生,圆通畅达,福祉无穷,是为大吉。” 他不敢妄自菲薄尊称“大”,便选了个“五”字。曲耀辉避“四”趋“五”,也没有给他挑个好彩头,还是及早地去了阎王殿报了到。 卢悠儿和纪敏骏跟在那名同学身后,按纪敏骏的话说,两个人在学校里关系很铁,关系如此铁的哥儿们在路途上没有多话,问了纪敏骏在哪就业,纪敏骏说准备创业。 哥儿们嘴一咧的怪模样被坐在斜角位置的卢悠儿从观测镜望得一清二楚,卢悠儿装作没看见,省得告诉纪敏骏刺激到他。 百味杂陈的卢悠儿一边观察开车人面部表情的寡淡,一边得出了诸如以下论述:人活着没半点本事要被人瞧不起,有技能找不到事做也还是没本事,这两种人基本上等同一种人。纪敏骏的铁哥们属于混得开的人,这类人是无法体会生活底层人的悲哀。有一群人想往上游,他游了半天发现没有了路,不是他不想努力,而是不知道如何努力。不是每个人都能生出金点子,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沃伦巴菲特。 有人活得好靠得是本事,有人活得好靠得是投胎好的运气。活的不好的人大部分无法融入活得好的人圈子里,他们属于不同区域的独立群体。 如今的纪敏骏和卢悠儿被踢出了活得好的人圈子外,当她脑子里诞生出以上观点后,别人对他们的不屑他们也就能易于消化。 卢悠儿没有卑微自己的姿态,也没有用气势汹汹掩饰自己被人看低后的羞愤,她坦然得很。到了五楼,那名同学依旧大摇大摆地领路,不需他领路纪敏骏也识得曲耀辉的家,当初两人也好得只差拜把子。 同学拖着外八字的步子走到朱色铁门前,按了门铃见门不开,使劲捶了几下打得门晃郎晃郎的。 门开了狭小缝隙,屋内乒哩乓啷的武斗声立马闯到了屋外。 卢悠儿听见有个年纪大的女人扯着嗓子喊:“妈妈的,你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把屋里东西砸光了。” 开门的是个女的,望着眼生,估摸也是劝架小分队成员。那女的眼往里一歪说:“邓禹民,可就看你的啦!” 门也没有再开大,邓禹民听了身子一侧竟然钻进去了。 卢悠儿想:“这铁门隔音效果不错,里面吵得人仰马翻,外面也听不着一点声音。” 卢悠儿的目光转移到纪敏骏的脸上,他原本脸上表情就少,这下更少得可怜。看来纪敏骏是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来也算是还曲耀辉在校时照顾他的人情吧? “快进来啊!”开门的女人粑在门上催促。 女人的手腕上套了翡翠镯子,手鲜嫩得跟个莲藕似的,一掰就断。 她挽了个圆圆的发髻别在脑门后,用了个大发卡固定好,此类打扮的女人在家基本都是少操心的。 卢悠儿依着她的话别进门内,纪敏骏也走进屋内。 女人冲着邓禹民指指里间屋子,里面少说有三四个女人扭着吵架。 女的又哭又闹一会儿一个“没良心”,一会儿一口一个“小/婊/子”,捶着胸口直跺地。 还有一个男的在说话,仿佛是在劝解:“阿姨啊~阿姨~你听我说啊~现在小曲走了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亲人。啊~他儿子不也是他心头肉吗?怎么是没良心呢?这话说得不中听。头七才刚过完,你们这样吵。小曲在下面也不好过啊~” “他有良心?有良心就不会在外面搞女人,让野女人欺负到我女儿头上。有良心就不会两腿一蹬,让人家给他擦屎。现在又让他两个姐姐骑到我女儿和外孙头上,有良心!良心喂狗了!”里屋有个年纪大的女人喊得最大声。 卢悠儿听出来,喊话的是曲耀辉的前丈母娘。 “老妈妈,你别搞错了!家产是我兄弟的,是他凭本事挣来的。我们爸妈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没有享过一天清福,他就走了~这让我们怎么跟我们老父亲老亲娘说喂~”说着说着里面的一个女的哭起来了。 不用说,哭丧的女子百分之百是曲耀辉的姐姐。 里面的女人们有曲耀辉的大姐、二姐,前丈母娘、前妻,两大阵营加一个中间派——劝解员,敌对两派不断过招,先是动口,口动不过瘾上升到拳脚并进。 干倒霉的是中间派,劝架劝不好就被殃及鱼池了。 据说敌对阵营原是三派,最弱的一派是曲耀辉在世时包养的金丝雀——骆琦,骆琦声称曲耀辉承诺过给她多少多少钱,并拿出了字据,上面认认真真签了字、按了手印的。 人家不得而知是曲耀辉脑门上顶着的“色”字引发脑抽筋,浑浑噩噩写下的,还是真的大手笔为博美人一笑。不管是哪种,面对曲耀辉家的女人们及曾经的女人们,骆琦都没有赢的可能,所以骆绮吱了两声后没了影儿。 第二十八章 卢悠儿走到卧室门边张望,几个女人围着圈站着,还没分个胜负。 另一个年纪比曲耀辉二姐稍长的女人高喊:“你别倚老卖老!你女儿都和我兄弟不是一家人了,好意思到这里拍桌子。我怕你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这个女人是曲耀辉的大姐,大姐是打头阵的,二姐是跟后补刀的。打头阵的大姐话少,她一直冷眼观察,一直到二姐趋于劣势,曲耀辉大姐的战斗力才爆发出来。 曲耀辉的前丈母娘立刻炸了,跺着脚吼:“你什么东西!你什么东西!不要脸的东西!我外孙不是你兄弟的儿子?你野汉子偷尽了才讲这种混账话吧!跑来霸占兄弟财产,你脸上的三层皮光净么?” 混斗末了少不了一场荤骂,夹带“屎尿屁”、生殖器的三字经颠倒顺序又能衍生出新的啐人的好词,污人偷情养汉向来是打嘴仗的利器。不仅气到人失去理智,可能连回嘴的战斗力都会消失。 果然大姐气得声音变了调,几次落入劣势。 玩嘴仗的果然是要资历深的,糟人的污秽言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用得极为顺手,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大姐赢不了曲耀辉前丈母娘,扯住她的衣服喊她欺负人。 曲耀辉前妻捉住大姐攥紧的拳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大姐抓得手紧,阿姨胸前的扣子给扯去一半,幸亏她里面有一层,不然漏光。 前丈母娘往地上一倒,挺着身板念叨:“不行了!不行了!” 邓禹民进屋拉架,手招招要纪敏骏和自己一道。 邓禹民架着曲耀辉前丈母娘的胳膊要把她给拖起来,她的两条腿瘫在地上不动,嘴里直嚷:“哎哟~欺负人咯~合伙儿欺负人~曲耀辉家的姑娘不是东西,现在合伙外人搞我们娘儿俩。我可怜的小外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侠们,他爸爸手一撒让孤儿寡母被人合伙欺负。” 曲耀辉前妻拿指甲抠邓禹民的手,恨得咬牙:“邓禹民你少掺和,装什么好心做什么调解人?我不清楚你们的意思,动着歪心思打我们家钱的主意。” 邓禹民皮笑得笑肉不笑的,说:“小樊,你真错怪了好人。汽油费就不算了,我们花费时间、精力图什么啊?我们还不是念着旧日同窗的情分上,这个……纪敏骏……老曲的学弟一听老曲出事,立马赶过来了。” “你少往脸上贴金,你以为我不清楚?我到处有人,想打听容易得很。曲耀辉跟你投什么项目,投了25万,你是嫌不够掺浑水想捞一笔。” “小樊,你的话是胡乱喷呐!我们尊敬老曲才过来一趟,要说欠钱、欠人情,他老曲哪个不差?就这个纪敏骏……小樊同志……你还记得‘罗玟星案子’吗?”邓禹民手一放,曲耀辉前丈母娘滑到地上被曲耀辉前妻一把扶住。 邓禹民摸摸被抠疼的手装模作样地堆满笑意继续说:“警察还没说纪敏骏是杀人犯呢~老曲说开除就开除~他在家闲着没事也不是没有怎么滴老曲?老曲承诺我280万的资金没到位,我没说什么是不?” “280万?你也真敢狮子大开口!”曲耀辉前妻哼哼冷笑,“字据呢?” “你不能乱讲的啊,280万!我兄弟什么时候讲给你这么多钱?他统统几大钱呀?”谈到钱的事,两大阵营暂时忘记敌对关系一致对外。 邓禹民哑了声,笼统地甩了一句:“他答应的!” 卢悠儿是听明白了,这哪里是劝架小组,根本是要债小组,纪敏骏还是做了仇大苦深的活招牌给拉进讨债小组里。 这个债还跟人家欠的实债不同,是曲耀辉嘴上许诺,打了水漂的。要到嘴的肉给狗叼了,还能叫声委屈,可人死了,只能自己叹声倒霉。 毕竟他们也没损失,邓禹民未必甘心,谁会嫌钱多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金子得金子。280万投下去,没准收的是几倍的金子。 他们也知道纪敏骏是被冤枉的……卢悠儿忽然想笑,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她以为有些人的固执是不知真相的坚持,却是利弊之间权衡过后的选择。 “邓禹民,你搞得鬼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做人知足,不能忘本!”曲耀辉的前妻只差手指着邓禹民的鼻子骂。 曲耀辉的前丈母娘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邓禹民从他的十八代祖宗轮流骂了一遍。 邓禹民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几个女人转移目标一起炮轰他,弄得他无话可说。 卢悠儿懒得再去听里面的话,她站在客厅眼睛扫视半圈,屋内没有刻意装潢,墙面用白色乳胶漆唰了一下,地面铺了一层原色木地板。客厅打了个回形纹吊顶,中间挂了个水晶吊灯,九只向上弯曲的花盏里托着白色的灯泡,花盏围着的中间拖下几大挂水晶球串成的流苏。曲耀辉就是在这盏灯上告别了人世。 卢悠儿望完周围,暗想曲耀辉一个人独居的日子并不快乐,否则室内不会潦草装潢。 装潢和做饭的道理一样,想要拥有家的心情才会花心思摆弄它。卢悠儿深有体会,一个人时,特别是忙忙碌碌到忘却自我的时候,有些东西是会被忽略的。 曲耀辉不像个工作狂,他也有钱保证他的生活质量…… 在卢悠儿的脑海中闪现出别的什么想法,忽而又熄灭了……曲耀辉缺钱吗?她想到罗玟星死前收到的几笔巨款。 给钱的人会不会是曲耀辉呢?不是对方困难,一个人无偿给钱给别人一定另有所图。卢悠儿小步挪动停下了,屋里哭着喊着的闹腾声从她的意识里消失,卢悠儿完全沉湎在自己的推测中。 她猜测是曲耀辉的把柄被罗玟星抓住,他才拿钱堵他口…… 最终罗玟星死了,曲耀辉也死了。 卢悠儿想起薛勰同她说的话,要她放心…… 大约那时警方已经查出了一个大概,要查曲耀辉……也有可能是曲耀辉杀了人,怕被追究责任自杀了…… 卢悠儿的脑中勾勒出许多假想,她对屋里的女人们扭做一团打架实在不感兴趣。从他们的对话中,卢悠儿得到些曲耀辉的讯息,曲耀辉是个喜欢讲排场的人,屋内陈设却与他脾性的相左大约已经告诉自己答案。 那个戴翡翠的女人对纪敏骏说:“唉!你去劝劝她们呀!” “我们应该走了。”护夫心切的卢悠儿说。 怼人的话可以说一百句,说完之后就是伤筋伤骨的互相厮杀。宁愿世上多交一个朋友,也不愿多一个恶人。 女人不相信地追问:“你们来没坐,站了一小会儿就走?” 她以为纪敏骏和卢悠儿来寻仇的,从前人家提到纪敏骏,八百米外能瞧见笑脸。 有出息、有本事。 弄到曲耀辉的公司后纪敏骏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只差脖子上挂个“我是杀人犯”的牌子,走哪儿哪儿讨人嫌,一付痛打落水狗的样子。 纪敏骏到现在也没班上,他的同学包括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们一致认为纪敏骏的问题属于“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内部斗争,他是角逐名利权的失败者,他可能有冤,可他不值得同情。 纪敏骏不被同情的原因是至今无法站起来,女人以为他为自己讨公道,要和里面的大姑小姑前媳妇、丈母娘干一架,结果毫无表示地开溜:“这不是傻大冒吗?” 纪敏骏也附和卢悠儿的话说:“真走了,还有事要办!” 女人也不拦着开门,口里客套:“下次,咱们有时间再聚。” 纪敏骏和卢悠儿刚走出去,门给关上了。两人走到了楼下按了电钮出了门,一楼电子门是好出不好进。 两人没有了来时的兴致,卢悠儿低着头发呆,她的脑子里有思路时通常跟掉了魂似的。纪敏骏看着卢悠儿两眼发直,牵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又为我的事胡思乱想,没有事的……” “你还说人家找你去劝架,人家哪是找你劝架啊 ……人家是把你当做冤大头,有事把你往前挡……你听出来了吧?都是要钱的……这个邓禹民也是想分一杯羹,没有理由分。‘空口无凭’他没辙才拿你祭旗。” 卢悠儿气得往前快步走,纪敏骏反被她拖拽:“好了~我知道啦……” 两个人走到了门卫前,纪敏骏客气地对门卫说:“师傅,开个门!劳驾了!” 门卫从小岗亭钻出来,狐疑地打量他问:“进去的另一个先生呢?” “他还在我们同学家里处理事情,我下午有急事需要处理,麻烦你开下门让我们出去。” 师傅也没说话,把拦住两人的铁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曲耀辉居住的XX小区,沿着马路散步。 卢悠儿回想方才在曲耀辉家里的情形禁不住摇头说了:“我今天到曲耀辉家里才知道母老虎长什么样子?难怪曲耀辉为人不善,他身边的女人也不是个善人,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第二十九章 阳光从云层探出,洒下金色的光斑,走着的马路炙烤出几分滚烫,卢悠儿走了几步热气从地面钻进了脚心,她停下脚步缩了缩脚趾,继续走路。 卢悠儿望向远方,从叶缝间掠起的光影投到地上,浮动的枝干上片片如蟊虫般的椭圆形灰色暗影游进路的远方。 卢悠儿嘴里说些俏皮话,眼神顺着光蟊一道远行。卢悠儿和纪敏骏跑去曲耀辉家里免费看了一场人间伦理戏:有亲情、爱情,也有刀光剑影。 曲耀辉亲朋推推攘攘叫着自己的委屈,谁活着没有一两个委屈?他们活到了最后被钱压身,活出了钱奴才的样貌。 她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曲耀辉是有些身家的,生前在钱的问题也还豪爽,他的亲人和旧日同窗便惦念上了死人财。这也是曲耀辉的不幸吧。 有一些念头变成黏糊糊的泥鳅从卢悠儿的脑中钻进钻出,她始终抓不住它,又舍不得放弃思索。 曲耀辉为什么要死呢?这也是卢悠儿和所有对他自杀感到不理解的人怀有的共同想法。 卢悠儿一直猜测曲耀辉的生活遭受重大改变,乃至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才会告别人士。卢悠儿回忆起他来家里的异样,他打火机时手脚哆嗦,连身子都无法维持正常的坐姿。 是什么导致他对生活怀有巨大的恐惧?假如她前面猜测的是对的,曲耀辉插手了罗玟星的死亡,对于良心的不安,他才选择了极端的方式告别自己曾经满意的世界吗? 不对。卢悠儿想起曲耀辉在他们家同纪敏骏说话的态度,他对于自己曾经的行为没有悔过,也不认为自己有错误。 曲耀辉多的心里藏有鬼胎,如果说他有愧疚的话,那便是他来找纪敏骏的时候,或者从那刻起他有了良心发现,想去看看栽在他手里的学弟过得是什么光景。 即使是良知发现也仅仅是瞬间,作恶多端的人怎么会有和旁人相同的思维?他大概认为别人应该为自己服务,别人都是欠他的。 卢悠儿想不通的是即使曲耀辉和罗玟星之间有利益上的冲突,为什么找上纪敏骏呢?只因为罗玟星为人贪名好利,为了钱财和纪敏骏闹不痛快,才顺势让纪敏骏当了替死鬼吗? 有几辆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卢悠儿眼神始终盯住地面不抬头,越是钻牛角尖地想越容易着魔,她想到最后,曲耀辉已化成了赤脚罗刹,满脑子地舞着棒子乱跳。 “这个曲耀辉也太可怕……”卢悠儿语塞,脑中思绪不断升降。 “你不要满脑子胡思乱想,我好得很呢!”纪敏骏见卢悠儿发愣握住他的手笑了。 卢悠儿突然有了百倍精神,她高兴得靠近纪敏骏身边说:“敏骏,看见你笑了我也觉得开心。” 卢悠儿说着甩来甩去和纪敏骏十指相扣的手表达内心的欢腾:“我今天嗅到一丝关于咱们好消息的气息。” “什么好消息?”纪敏骏笑着回握住卢悠儿的手说,她的心情因为现况忽好忽坏,纪敏骏为了安慰她,语调都温柔许多,“你又在异想天开什么了?” “我们想不久以后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我推测曲耀辉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寻得短见。说明事件明朗化了。” 纪敏骏笑了:“看来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那是当然……”卢悠儿得意地说。 卢悠儿向纪敏骏身边靠了靠,好像有他在,心情才会好一些:“那几个女的可真是大嗓门,我们再不出来就要被屋里的吼声震成聋子,我的耳朵到现在都还嗡嗡乱响。“ 卢悠儿说到这拿手指指自己的耳朵,忽然联想到了自己又是叹气:“可叹呐~曲耀辉攥一手的钱,身边没个知心人。” “他的姐姐、前妻爱的都是钱,图得不是他这个人。对于曲耀辉来说,真是够悲哀的。钱无法填充一个人内心的彷徨,我不是曲耀辉,也无法理解到曲耀辉,他这样快乐吗?即使拥有再多的女人,也不爱自己。即使拥有再多的钱和权,没有真心人待自己也还是孤独的。” “我和所有的女性一样希望在自己快乐时能有人陪着自己,自己痛苦的时候我能看见他,在我生病的时候他能为我担忧。我不是所向无敌的勇士,我是个怕疼、怕死的胆小鬼,只要看见希望我就会发光。敏骏,你就是我的希望。” “我希望这光永远陪伴我,敏骏。我和你在一起才感受了爱。” 纪敏骏抬起头说:“悠儿,一开始我不自信我俩能走到头,我总觉得我俩之间有太多的不同处。” “你为什么不相信呢?我觉得我俩像极了。我是猫女,你是猫男。猫女爱猫男,猫男也爱猫女。”卢悠儿不高兴地噘嘴反驳纪敏骏说。 “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无法给你风花雪月的爱情吗?很多人以为爱就是生死相许,所谓的刻骨铭心便是以轰轰烈烈的开场完成一场没有兑现的感情。”被卢悠儿一席话说的,纪敏骏也生出许多感慨。 “走进平淡的人生后,人们无法忍受鸡毛蒜皮,执意要过诗一般的生活。以为有钱有闲把生活过成了奢靡便是理想中的诗歌,以为保持葱指尖尖便是人生惬意,到头来失去了很多人、很多事。“ 卢悠儿笑着回答:”我知道。很多人熬着熬着发现自己的人生变成了一锅平淡无味的白粥,不甘心剩余的人生荒芜漫漫路途中。” “爱是学会与周遭妥协,与爱人妥协。爱是谅解、大度、互帮互助。当一个人苦苦挣扎时,TA在旁边与TA互相扶持。以他人的婚姻作为参照物假想出自己的人生是不理智的,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卢悠儿有说不完的话般,又喊了纪敏骏:“敏骏~” “嗯?” “我希望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我对你的付出你能明白。人不断地失望后,痛苦也在叠加,到了最后才有了最决绝的决定。我不是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无条件为我鼓劲,所以我和你一定要相互给对方希望。”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怄气了,请你让我知道你在身边好吗?”卢悠儿时常在爱情中会陷入不自信中,这时的卢悠儿又担心未来两人的悲欢离合。 “我一直在你身边。”纪敏骏把紧紧揽住怀里说。 “如果我不那么勇敢,你也不许说我。” “不说你。” 两个人坐到公交车上时,相互对视笑了,卢悠儿徜徉纪敏骏的笑容里,心也逐渐平静。 晚上回家纪敏骏坐在沙发上翻书,卢悠儿收拾了客厅,去厨房给纪敏骏煲汤。 卢悠儿把肉排骨拍散、洗净了,放到砂锅里搁了些水,放入切好的花菇,文火慢慢熬。 卢悠儿这才走出来靠在纪敏骏身边说:“我给你煲了肉汤,现在排骨要23块钱一斤,前胛肉22块钱一斤。我们长期下去不行呀~会坐吃山空的。我要不去小王那跑跑腿,有几个钱是几个啊……” 小王也是卢悠儿的一个同学,以前关系不错。她在街边开了个小超市,据说生意还可以,有次碰见她,邀她到店里帮帮忙、打打杂。 纪敏骏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他提到了树种和机器人的事。 他头向后仰望向卢悠儿说:“我想用六轴机器人代替人工种植速度更快捷,筛选出根系发达的树种,用智能AI技术管理林场、干预并进行恒温调控。” “樱花对温暖敏感,它喜爱阳光,春天刚刚温暖些,便已经开遍。阳光充沛,花色便美。我会在每棵树上装上电子观测仪,根据花的习性调节温暖,记录每棵树的授粉、虫害、温度等变化状况,通过数据采集筛选出最优良的树种栽培方法。” 纪敏骏有些兴奋了,他每次畅想总能相出许多美好的事:“因为我考虑的不仅仅是将这里种成一片林地,我是要将这里变成我纪敏骏的品牌。” “我并不太明白花花草草的事,听着你说得雄心勃勃,我也放心了。”卢悠儿说,“我仿佛找到了回家的路。” “本来没有的事,你就爱胡思乱想。”纪敏骏笑着站起身两只手搭在她的双肩上说,“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难过的,也不会让你失望。你的男人本领还是有底~我知道你的担心,我是一个男人不会让你去受苦。” 卢悠儿紧紧抱住纪敏骏的细腰说:“你也不许太辛苦,让自己活得憋屈。我常想着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那么未来就好了,可是我看到你的学友邓禹民明白了事情不是像我想的那般容易。人们总以为他们持有的偏见是绝对正确的,却不知道有些事有些话像把刀子划开了原有的平静。” “你啊……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些话说了好多遍……看看你~快40岁的人了,可还是像个二十多岁的孩子。” “那是因为在你的面前才会这样。”卢悠儿要甩开纪敏骏不悦地说。 卢悠儿的情绪是瞬间的,一会儿她又多云转晴了:“在你的面前我才能放松自己。现在走一步难一步。不过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实施你的开垦计划?” “最近吧……慢也慢不过几天,时间就是金钱,浪费时间就等于把钱甩到水里。你也不要觉得曲耀辉俗气,我们活着平凡,没有一样不用到钱,只是有的人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有的人‘贪心不足蛇吞象’。” “你说那些人在想什么呢?邓禹民嚷着曲耀辉投资的钱,他还惦记着曲耀辉的钱吗?我看曲耀辉八成跟撒芝麻似的跟人乱承诺,他也不像是做事不谨慎的人。不会是邓禹民瞎诈吧?” “难说。我以前和邓禹民来往得不是太亲密。” “我看邓禹民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和曲耀辉家的七大姨八大姑都能吵起来,不是省油的灯。”卢悠儿想到这里心情忽然又开朗,“敏骏~加油~我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会看到希望的,对不对?” “当然。不用你说,按我说得来肯定有希望。” 第三十章 有时候脑子臆想种种美好未来也有个好处,它有了希望的存放地,以为不久远的将来就能实现它,目前的困苦不过是暂时的。 心中有希望也有了生存的动力,之前紧绷的心会放松些,精神也不会紧张。 “你说的电子观测仪下雨会不会漏电影响到数据?”卢悠儿想起技术性问题不放心地提个醒。 纪敏骏早有了防护措施:“傻瓜,它防水的。” “亲爱的,你真棒啊!”卢悠儿高举双手双赞。 纪敏骏给卢悠儿逗乐了,两个人的逗趣忘记了先前曲耀辉死亡造成的不快。 “真希望,能快点走出阴霾。”卢悠儿喃喃说,现实始终如影随形压迫他俩,是成功亦或者失败的未来让卢悠儿不敢多一些考虑,即使罗玟星的案子水落石出,造成他俩的损失无可挽回。 纪敏骏无辜地被辞退,卢悠儿为了爱情,落得没有一家广告企业肯要她的下场。 是错吗?或许别人认为他们是错的,并且能从他们身上找出许多错误点。 卢悠儿不在乎,她只要活,能好好地活下去,和纪敏骏一起开开心心地走完余生,在此之前他们要互相搀扶走过一段很长的路。 纪敏骏看出卢悠儿的焦虑安慰:“不用担心,不是有句话叫做‘有志者,事竟成’吗?” 纪敏骏抛下这些话不久投入到了工作中,他把从前受到的不平全部发泄到他的科研中。 世人的眼光、带有侮辱性的谩骂全部转换成他跑下去的动力,一个人有再多的痛楚也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琐事让人在匆忙中忽略烦恼,只有在稍有片刻悠闲时才会涌盖心头不能自已。 纪敏骏欢欣地做着改良六轴机器人的实验,他的书房成为了实验室,有时一整天不出来。 一天三餐是卢悠儿强拉他吃饭,他扎了根生在椅子上不起身也拽不动。 卢悠儿没辙,成了纪敏骏的贴身保姆,早上给他把牙膏挤好、洗脸水打好,端到他跟前强令他梳洗。 “敏骏,刷牙、洗脸了!” “敏骏,吃饭了!” 是卢悠儿最常说的话。 吃饭的时候卢悠儿把饭菜端到纪敏骏跟前,他只动了几口。 纪敏骏像个刚出生的婴孩,除了科研其他的不去打理。 卢悠儿不介意自己被当成空气的这段日子。 她,卢悠儿爱惨了纪敏骏,爱得心发疼。他痛,她也痛。 在苦难跟前她发现了自己的渺小,无法化身成普陀佛祖斩妖除魔。他失眠,她也醒着。很多时候她把他的苦看进了眼里。 纪敏骏说种樱花,这时她唯有无条件地支持他、鼓励他,在一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份力是孤单、脆弱的,两份齐心的力便能为自己遮风挡雨。 卢悠儿看着书房的灯暗了又灭了,纪敏骏靠在椅背上打盹,他手里还拿着器具。卢悠儿心疼地抹掉眼角上的眼泪,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跑得更远,可以帮助到她心爱的人。 一天,卢悠儿终于忍不住敲了书房门对纪敏骏说:“敏骏,我知道你是想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可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仗没有打赢自己先倒下了。“ ”我也明白做事时,尤其是诞生灵感时最忌被打断思路,但是你肩上的责任不光是你自己,也有我,你倒下我会心疼,你有万一我也会垮掉,所以你不能蛮干,好好吃饭。” 被时间遗忘的纪敏停止埋首研究的工作,他抬头望向一脸倦意的卢悠儿,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在镜子中纪敏骏这才发现自己胡子拉碴,他恍然大悟卢悠儿的担忧,她是怕研究未完成,他自己已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留下名声赶赴黄泉路。 为了减少卢悠儿内心的烦恼,纪敏骏按她的话照做,开始正常吃饭。 一个星期后,卢悠儿接到曲斐的电话,她还是和以往一样叽叽喳喳,在电话里曲斐颇兴奋地告诉卢悠儿听来的消息:“‘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总杨佑军被抓了。” “是因为罗玟星的案子吗?”卢悠儿先是一愣,不知道哪跟哪。 隔了一会儿卢悠儿的脑筋才转过弯来,她每天忙忙碌碌有段时间没有上网关注时事动态了。 这一段时间就像是过了漫长岁月,长到了卢悠儿无法回想曾经发生的细节。 “听说因为受贿……还有人说他转卖了一些数据信息。”曲斐说,“听说是在他家被抓的。这人啊要什么可不是没什么?片片犯作把自己作到牢里去了,这下可全炸了锅咯~” “杨佑军什么人?‘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大老板?” “他不是’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他也是高级打工仔,真不简单啊~这下可把牢底坐穿咯~” “曲斐,我现在心里很乱,脑子也嗡嗡乱响。”卢悠儿又惊又喜,她的脑中不断琢磨曲斐说的事,停了会儿问,“谁告诉你的?薛勰吗?” “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嘴紧得拿钢条都撬不开,自然是我的姐们儿告诉我的。”曲斐听出卢悠儿的喜悦也为自己的好友感到高兴,语速也变得轻快了。 不用说又是哪个七大姑八大姨看热闹看的,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一件事都会潮湿的舌苔上发芽、钻入一些喜欢小道消息的人耳,再由各种途径广而告之。 “我觉得吧……罗玟星的案子也快水落石出了。好人总是有好报的。我老公最近提起纪敏骏和你俩总是叹息,到最后我也愤愤不平。纪敏骏那么好的人吧~也有人坑他。”曲斐说着声音带了些愤慨。 “曲斐,真的谢谢你,每次为了我和敏骏的事都要操老半天的心。”卢悠儿的感谢是真诚的。 “你快别说这些,我们是什么关系?一块读书一块放学的好姐妹。敏骏最近在忙些什么呢?上次说得投资项目吗?我给老公说过了说投资的事,我老公说敏骏可聪明了做什么都能成,肯定要投的啊。” “我的大恩人,那你哪天上咱们家再请你吃顿饭,这次我亲自下厨。”卢悠儿也笑了。 “你人倒实诚,没问题啊~我把我老公带着,上次你俩结婚他出差没有赶上,下次说什么也要把他拖带着。”曲斐说着咯咯的笑了,驱散了笼罩在卢悠儿心上的阴霾,卢悠儿也跟着一阵轻笑。 “悠儿,别让自己过得太苦,这些日子我也看到了。你毕竟是个女人,不是铁人,没必要总是装成很开心的样子。如果有说不出口的困难告诉我,我虽然不是万/能/钥/匙,但是多一个人出出主意总是好的,你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卢悠儿笑着说。 卢悠儿接完曲斐的电话,她双手抱住双臂仰坐在沙发上。在她的脑海中渐生出新的想法,纪敏骏的苦难到头了,他们开始迎接他们盼望已久的新生。 卢悠儿打开手机上网搜索罗玟星的案子,栽害纪敏骏是凶手的谣言永久地停在了曲耀辉死亡前。 卢悠儿一条条翻阅:没有新的更新,零星的评论上倒是含糊描述了‘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最新动态。 压在卢悠儿心上的巨石掉落、滚下山涧砸得粉碎,她忽而觉得自己走了那么多的路终于看到了头,卢悠儿忍不住欣喜,她左看右看,满屏幕里要找让她放心的消息。 卢悠儿抱有和曲斐一样的想法,杨佑军的被抓大约和罗玟星、曲耀辉都有瓜葛,她注意到曲斐的措辞,她没有说到是举报被抓,也便暗示出由罗玟星案件顺藤摸瓜查出了另一件案子,它们之间必有着紧密关联。 卢悠儿围着围裙原先准备做家务,自从纪敏骏和畅谈自己的方案后,她也上网恶补有关植物种植的资料。她和纪敏骏不懂的地方太多,她需要一条条给自己补充信息,她不仅是纪敏骏的妻子,也要成为他不可缺少的帮手。 这个世界没有神,只有自己成为自己的神,拯救自己。 听到曲斐的话卢悠儿寻思许久,解开身上的围裙和纪敏骏说要出去走走。纪敏骏半天才抬起头说:“你去吧,我知道了。” “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卢悠儿临行前交代。 卢悠儿哪里没有去,她去了‘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一个改变她和纪敏骏命运的地方。 卢悠儿像以往一样坐着公交车,在路途中她的思绪被风吹开了,曲斐给的喜讯她等了很久,现在她反而憋出了满肚子的话,从前的委屈一点点带她偏离正常轨道。 卢悠儿原该把喜讯告诉纪敏骏,让他一同高兴。 她见纪敏骏一门心思做研究,暂时忍下来没有让他分心。卢悠儿打算趁晚上吃饭给他惊喜。 卢悠儿在站点下的车,她想起以前到纪敏骏单位时,他经常加班。 不论是在38所还是在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晚上他办公室的灯经常亮着,也许工作是他的灵魂。 过于爱工作的男人或许不会是好老公,无法给妻子带来想要的甜蜜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纪敏骏对世间的大度,和在漫长的寻爱道路上让她理解到爱是双方共同学习、完成的课程。 相比选择日日夜夜陪伴自己、嘴上说些动人情话的男人,她宁愿选择有责任心的男人,尽管他有些方面不大开窍,他会试着了解自己,而不是在自己的伤口上再捅刀子。 他们在不断的磨合中找寻彼此的契合点,在漫长的岁月中一起成长,学会与对方相处,成为另一半最合适的伴侣。 卢悠儿不后悔遇到纪敏骏,她在钱的方面固然吃了不少痛苦。 自从遇见了纪敏骏,他让她找回失去的自我,开始尝试与人交流,不再做倔强得让人心疼的人。 世间坏人固然不少,道貌岸然的伪善之人也有许多。善良的人同样也有很多,恶始终战胜不了善,她相信正义不会远离向善之人。 她不需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解释,也不需要别人评判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有瞬间让人不理解,她也会用积极的心态打消别人的疑虑。 卢悠儿走到小岗亭停住了,上次来她是来找曲耀辉。 卢悠儿去的时候正是上班时间,这个时候没有人。 她在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门口站了一会,它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化。 “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办公楼25层,茶色的有机玻璃紧紧包裹楼层,人们从里面可以清晰地看见路边的风景、广袤的天空,却无法从外面观测到内部环境。 太阳光将玻璃建筑打磨得像面镜子,折射出刺眼的金光。办公楼像个怪兽横卧在卢悠儿的眼前,玩味地打量她。 在这栋高楼里办公的是人们羡慕的高知群体,高楼广厦演绎的故事比卢悠儿从曲斐那听到的更富有尔虞吾诈的气息。 卢悠儿无法更多的了解庞杂繁复的小事,她也没有兴趣去探听。 卢悠儿仰望高楼,那里死了人,有人被迫离了职,现在有人被抓了,危言耸听的故事从她眼前的怪兽出生。 卢悠儿一动不动,她试图从它的身上挖掘出能获得自己谅解的人性之美。 路面亮得刺眼,看得都觉得烧脚。卢悠儿盯着神望,恍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跑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岗亭里的门卫那位喜欢吼人的大爷,他眼不眨地瞪了卢悠儿老半天推开一扇窗户狂喊:“前面的不要挡着,赶紧走开!” 卢悠儿瞬间被气到了,她回头冷冷瞪了门卫一眼,也没有搭话。 保安冲到卢悠儿跟前猫着腰,像小鸟展翅般亮出一只胳膊指向别处,口里呜呜囔囔的:“门前不能停人,你赶紧离开。” “我站一会就走。”卢悠儿也格外不快地回答。 “有什么好看的呢?看久了也看不出一朵花来。”师傅尖酸地说。 大爷早就认出她,打过两回照面,有一次还惹得自己不痛快。 卢悠儿气得想回他一句:“站门口怎么了?没偷没抢。” 最终,她抿了抿嘴哑了声。 此时此刻,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大爷叹了口气:“大姐你就走吧……每次出一点事来一拨人,我不是当事人哪里清楚?” “我不是记者。”卢悠儿听门卫大爷苦着脸,解释说。 “我知道啊~你不是以前这楼上的哪个人的老婆吗?”门卫的记忆力超群,果然还记得她。 门卫不忘催促:“快走吧~你在这杵着给人看见,我不好同别人解释。” “我说了我站着就走。” “好好好……你站着……你慢慢站着……”门卫大爷边走边哼溜进传达室里,“唉……我看这里邪门哦……” 卢悠儿倒也自觉不多时就走了。 曲耀辉死时消息被压下来了,网上到处没有关于他的诸多说法,这个杨佑军死了之后,消息反而被放了出来。 卢悠儿的脚步时缓时急,脑中也和过山车般:“也许曲耀辉的死是杨佑军找人给压下来了吧……” 人在作恶时想不到可怕处,当报应来时,又有以别的手段掩盖自己曾经犯下的罪…… 卢悠儿望向碧空,她想从中找寻答案。 苍天有眼啊……卢悠儿想。 第三十一章 卢悠儿喊纪敏骏吃晚饭的时候,她搬了把椅子坐到纪敏骏的面前:“敏骏,我有话跟你说。” 纪敏骏听卢悠儿说得严肃,停下手头活。卢悠儿把早上曲斐告诉她“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老总杨佑军被抓和她去博硕公司转悠的事都告诉了纪敏骏。 出乎卢悠儿的意料,纪敏骏的反应不大,没有过多的喜悦和悲伤,他仿佛用沉默告诉她,有些创伤是难以愈合的。 卢悠儿知道他是为自媒体带来的创伤耿耿于怀,抚慰说:“敏骏,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们会投诉它们,那些不实报道我都截图保留了证据,现状让我懂得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能反击迫害我们的人。那些媒体昧着良心报道是为了钱,把我们推下深坑里。” “敏骏,你不开心吗?”卢悠儿问。 “开心。当然开心,因为太开心所以不知道该应该有哪些反应。”纪敏骏拍拍卢悠儿的肩膀安慰说,“你知道我的心里始终有些疙瘩。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面对真相吗?悠儿,你只想到了其中一点。” 纪敏骏长吁说:“我担心曲学长在罗玟星事件出了力,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敏骏,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忧心?我早就觉察出曲耀辉不是好人,如果有了实证证明他真的干了枉法的事,你也不用同情他,更不要为他伤害你难过,心太柔弱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我们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应该感到高兴。” 那是过了很久以后,有人向卢悠儿提起了罗玟星的案子…… 杨佑军一开始并不合作,矢口否认与罗玟星案子有关,他承认自己有受贿,但是罗玟星的死他并不知情。 直到罗玟星案子中的另一名共犯被抓,供认杨佑军是主谋,曲耀辉出钱指使自己杀死罗玟星,想嫁祸给纪敏骏,案情才有了突破口。 杨佑军一开始想抗争,后来警察给他听了一段录音,录音里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是曲耀辉,一个是杀死罗玟星的嫌犯。 曲耀辉说杨佑军过河拆桥想弄死他,如果有一天,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希望对方能自找活路,以后每年过节的时候给他烧点纸钱。 嫌犯不断地劝慰曲耀辉说:“哥,别说了。没有什么事!谁搞咱们不快活,我来摆平他。” 这名嫌犯和曲耀辉是表兄弟关系,曲耀辉在和嫌犯吐苦水的第二天晚上上吊死了。 杨佑军不承认自己是策划雇凶杀人的主使人,他声称曲耀辉在工作时与自己结怨颇深,串通别人用假录音害他。 警察告诉他,录音是曲耀辉不知情时录下的,并且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员工都声称他们两人名义平级,实际上杨佑军拥有公司20%的股权,比曲耀辉有说话权。 曲耀辉是杨佑军身边的一条狗,杨佑军资历比曲耀辉老,是他领着曲耀辉入门,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杨佑军沉默了,他抿紧嘴唇,眼珠不断转悠,脑子里闪回与曲耀辉表弟会话当日的画面。 凶手当时用这段录音要挟杨佑军,要他别动歪主意。 如果他想像弄掉曲耀辉一样弄死自己,他会鱼死网破,弄得天下人都知道是他杨佑军杀的人。 杨佑军不敢轻举妄动,他也怕承担身败名裂的后果。 在一夜焦虑后他给凶手打了堵口费,让他把录音给他,曲耀辉的表弟收到钱后确实把录音给了他,杨佑军立即删除了它。 此后杨佑军发现曲耀辉的表弟给他的是复制文件,并不是原件,担心留有后患的杨佑军紧逼他交出来。 曲耀辉的表弟怕交出原件后牵制不到杨佑军,便拿话糊弄杨佑军,每天说同一句话:“马上给你。” 恐惧吞食良知,让人变成巨大的怪兽。杨佑军掉进深渊里,罗玟星被杀时,曲耀辉也被查了几次。 心中有鬼的人一次风吹草动就能压垮自己,杨佑军心慌了,他和曲耀辉几次争吵后,要像踢出纪敏骏一样踢出曲耀辉。 他恐吓他,声称落水的狗如果有一只,他不介意再拖下一只。 “你上有老下有小,你过得安稳做着富贵梦,在外面的女人想有多少就有多少,这些都离不开我给你的提携。” 杨佑军的话里有音,响鼓不需重敲。 曲耀辉听出话里的威胁,他可以给他名和利,同样也可以拿走他给他的东西。 如果曲耀辉威胁到他,曲耀辉将是下一个罗玟星。 杨佑军以为痕迹可以消除,但凡落迹凡间,它便能让人查询到。 警察通过数据恢复查找到杨佑军通过社交平台频繁给罗玟星、曲耀辉打钱,曲耀辉则将一部分钱给了凶手。 在曲耀辉死前一天,杨佑军与曲耀辉的通话记录达到七八条…… 一环扣着一环,一件事很容易顺藤摸瓜到另一件事上。 几次审讯后,杨佑军终于松口,承认自己参与、策划了罗玟星的凶杀案。 于是杨佑军不愿意揭开的丑陋/疤/痕被赤/裸/裸地展示到别人眼前,很多人伊始也怀有良知,希望成为对社会有作用的人。 杨佑军曾经也是这样的人,他把青春奉献到科研项目中,与努力一起而来的是至高的荣誉,以及公司董事的信任。 从那起,他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权利。 人们常说有权有利,权在左利在右,有了权以后世人的态度、眼光陡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牟取私利也似乎理所当然。 在别人的赞赏声和用权轻而易举获得的利益前,杨佑军失去了方向。 他飘飘然,贪图享用别人给的“好”,他做起了自己的项目:房地产、酒庄每样都投点。 好景不长,某一天他被告知他名下项目投资失利。杨佑军跟没头苍蝇般乱了阵脚,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以洞补洞,以望不见的深渊去填补他的亏空。 这个时候曲耀辉出现了,杨佑军知道他热衷名利,只肖一点好处便能为他鞍前马后。 他和曲耀辉是相互利用。 名和利,世人谁不热衷?他杨佑军绝不是少数的一个。 他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一直为公司兢兢业业,也是该享用自己成果的时候,别人给的钱是他该得的。 至于变卖数据信息,杨佑军也不觉得自己是偷,他认为自己是把它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可以合理利用的地方,他只不过从中获取了好处费。 填补完让杨佑军焦头烂额的破洞,他却徘徊在一条不归路上,永远找不到归家的明灯。 杨佑军看不到繁华胜处,他看到的是阿鼻地狱。 人一旦犯了罪,便有了开弓难有回头箭的架势,双足深陷泥泞难以自拔。 杨佑军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有一天被罗玟星发现。 罗玟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他的肚子里暗藏太多的小九九,好为薄利与人争个头破血流,向来不讨人喜欢。 罗玟星知道杨佑军的秘密后,了解到曲耀辉在杨佑军贩卖公司机密信息问题上起着参谋作用。 罗玟星没有报警,在私下无人时大着胆子分别向杨佑军和曲耀辉勒索,声称自己手里掌握着杨佑军贩卖私密信息的一手资料,并警告杨佑军如果他捅出去,杨佑军和曲耀辉后半生恐怕会牢底坐穿。 杨佑军嘴上怒斥罗玟星是个痞子,拿着在市井混的本领到他这讹钱,要人撵他走。罗玟星作势要喊,杨佑军立马做怂。 杨佑军嘴上说着不相信罗玟星的话,心里毕竟发虚,他好言劝慰罗玟星,说了一些恭维罗玟星的话,大意是说他工作突出,是可造之材,公司这些年的发展有他一部分功劳。 罗玟星并不吃他这套,直接伸长了手要钱,还很爽快地说拿了钱再也不找他,两清。 惶惶不安的杨佑军找到同盟曲耀辉商量,曲耀辉认为罗玟星不过是只讨人厌的癞皮狗。 他要吃骨头,就扔他一根骨头把他打发走。杨佑军觉得在理,听取了曲耀辉的意见。 罗玟星得到杨佑军和曲耀辉给的钱以后,果然收敛了,也不去烦扰他们。 令杨佑军和曲耀辉没料到的是,罗玟星并不是一条吃了一根骨头就安心的癞皮狗,他是只喂不饱的恶鹰。 很快,他又缠上杨佑军以各种名义要钱,如果不给,他便搬出杨佑军偷卖公司机密换钱的事。 每次罗玟星闹腾,杨佑军都不得不妥协。一次次的得手喂丰满了罗玟星的贪欲,他的胃口越来越大,钱要得越来越多。 曲耀辉率先不耐烦,几次和杨佑军表达了内心的不满,并阐明罗玟星要的数目太大,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罗玟星不知道人性之恶会在自身受到危险时被诱发出来,他的贪得无厌恰恰引发了杨佑军和曲耀辉的恶念。 在杨佑军家里,两人碰了头。 杨佑军就罗玟星的事下达了指示:“有三个人坐船过河,河水汹涌,往回走没有路,只有硬着头皮过。现在船底破了一个洞,船载重有限必须牺牲一个人才能过河,你觉得船上三人必须牺牲哪一个人才能让另外两个人活下去?” 曲耀辉立即表明心迹:“杨总,我和你是一条心的。” 第三十二章 罗玟星成为身边的定时炸/弹,必须除而后快。杨佑军和曲耀辉达成共识。 有了杀人的念头,便存了杀人的心。 他俩思前想后要找个顶包的,做掉眼前大麻烦,也有冤大头帮他们顶罪,他们便能够逍遥法外。 曲耀辉带着使命寻找目标,很快冤大头纪敏骏闯入他们的视线中。纪敏骏是38所尖端技术人才,也会是“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想要的人才。 有不轨想法的曲耀辉邀请纪敏骏去1912街某酒吧喝酒,交谈中纪敏骏流露出工作辛苦想换环境的意愿。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热心的曲耀辉表示像纪敏骏拥有尖端技术的人才到哪里都是块宝,如果他不嫌弃,愿意替他引荐到他们公司上班。 “纪学弟如果愿意到我这里上班,一年百万的薪酬是没的话说的。”曲耀辉端起酒杯乜了一眼坐在身侧不知所措的纪敏骏说。 纪敏骏听到曲学长的话喜出望外,不断切换的紫色、蓝色灯光模糊了他的理智。纪敏骏不知道的是曲耀辉向他发出邀请时,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黄泉路上。 曲耀辉了解他,纪敏骏人老实,没有复杂的社会背景,在合肥更没有亲属,要弄他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易如反掌。 一切都是策划好的,纪敏骏误以为曲学长关心自己,对他感恩不尽。他进入“博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后,想用自己的业绩报答曲耀辉伯乐识马之恩。 杨佑军和曲耀辉正愁布署计划没有利器,纪敏骏主动替他们送上自裁的屠刀,杨佑军和曲耀辉高兴坏了。 曲耀辉一边挑拨罗玟星与纪敏骏之间的关系,一边故意提升纪敏骏打压罗玟星。 人遇到切身利益的事很容易发糊涂,罗玟星掉进杨佑军和曲耀辉精心编制的罗网里,他们成功诱发了罗玟星对纪敏骏的不满,频频向纪敏骏发难。 纪敏骏虽老实,并不等同于他好欺负,纪敏骏自然也会反击,于是博硕公司上下人人知道纪敏骏和罗玟星关系恶劣,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局势。 曲耀辉乐得把火再拨大一些,为纪敏骏的杀人嫌疑做足功夫。 曲耀辉一早找到自己的表弟,他的表弟从小鸡飞狗跳的事干尽,从前因为偷盗坐过两年牢,现在办了个养鸡场,曲耀辉给他点拨不少金点子,他的表弟对曲耀辉倒是感恩戴德得很,逢年过节就要带一只鸡上他家朝拜。 那天曲耀辉的表弟上曲耀辉家里,他表弟忙前忙后烧了一桌子菜讨好曲耀辉,曲耀辉挺高兴从屋里拿了一瓶老窖,两人围着菜对饮。 末了喝完酒曲耀辉抹着眼泪叫着哥哥苦,曲耀辉表弟一听表哥流泪,把筷子放下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表哥哭得满脸泪汪汪的,那是伤心到骨子里了。 表弟就问曲耀辉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曲耀辉直摇头推脱:“不管你事,是我倒霉,遇到了丧门星。” 曲耀辉擦完眼泪闭口不说了。 越是不说越是引得人想知道,尤其是曲耀辉说了头不说尾的事,表弟左磨右磨一定要曲耀辉告诉他。 曲耀辉“磨不过”表弟的好奇心,吐了实情,有人敲诈他,说某某的职位是给他的,却给了他学弟,说他收受贿赂。 “报警就是咯……”表弟听了义愤填膺,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家伙! “报不了警,趁我喝醉酒睡熟的时候按的手印。”曲耀辉说得惨兮兮。 “哥,你真的收了人家钱?” “我也是悔啊……”曲耀辉决意要杀人,先杀自己。 “今天10万,明天20万,天天跟淌水似的,谁受得了?”曲耀辉做出惨兮兮的表情说。 曲耀辉的表弟住了声,曲耀辉趁机跪在地上抓住表弟的手说:“能不能为哥哥排忧解难,全看你一念之间了。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好,你的荣华富贵哥哥我全包了。” 表弟原先要拒绝,架不住钱的诱惑答应了。 在罗玟星又找杨佑军、曲耀辉要钱时,杨佑军和曲耀辉制定了AB计划。 曲耀辉和罗玟星约好在废弃的旧楼见面,露面的是曲耀辉,表弟潜藏在暗处,以防万一。罗玟星开出的条件,曲耀辉全部答应了。罗玟星说自己说到口渴时,曲耀辉递给罗玟星一瓶装有氰/化/钾的矿泉水。 罗玟星没接,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不会放了毒药进去吧?” 坚决不喝曲耀辉递给他的水。 表弟冲出来捉住罗玟星的手,两人合力把掺有剧毒的纯净水灌进罗玟星嘴里毒死了他。 人死后的5-8小时,尸体的热度没有完全消失,达到10小时尸体温度会下降1度。 曲耀辉利用这点将罗玟星放进准备好的行李包里,带回家中的桑拿房里高温汗蒸。他认为加热尸体可以保持尸体热度,混淆时差。 罗玟星真正的死亡时间比人们看到的要早四个小时,曲耀辉按计划给纪敏骏下套,办公楼是死角,凶手能够出入自如。之前安装的监控器坏了有一个星期没人修,有修理工的惰性,也有曲耀辉的作用。 尸体一早被曲耀辉放进车里,晚上七点五十到八点五十之间,门卫几个老头喜欢打牌,每天聚在一起打得热火朝天。晚上没人,门卫也不在保安室守着。 曲耀辉时间掌握得清清楚楚,下班的时候他的车子开走了,凶手和尸体藏在办公楼里。 曲耀辉趁纪敏骏不注意拿走了他的钥匙,在他走到半路上时,凶手用匿名办的新卡拨打纪敏骏的手机,“提醒”纪敏骏没带钥匙。 所以纪敏骏看到的“罗玟星”其实已经死了…… 曲耀辉也做了B计划准备,如果纪敏骏发现破绽,那么曲耀辉的表弟将在纪敏骏返回办公室讨钥匙的那天晚上杀死纪敏骏,造成他畏罪自杀的假象。 为了双保险曲耀辉雇佣自媒体、甚至指使罗玟星的老婆小沈大肆渲染纪敏骏杀了人。 曲耀辉以为一步步紧逼,纪敏骏最终承受不住以死逃避世间。纪敏骏撑下来了,和他的女朋友成了难拔的刺。 人们以为罗玟星死于尸体被发现的12个小时前,实际上他死于16个小时前。尸体上出现大量的褐色尸斑,明显是氰/化/钾中毒,并且超过15小时以上。 尸体虽然被加热,但罗玟星的瞳孔已不透亮,种种显示罗玟星的死亡时间超过了12个小时。 更令人生疑的是尸体手腕上的两道淤青,这是有人使力才会留下的淤痕。如果纪敏骏有心下毒毒死他,罗玟星的双手怎么会有痕迹?况且一个人无法做到一边掰人双手,一边喂毒,除非有同伙。 曲耀辉和他的表弟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固然不是老手,可是邪孽毕竟不能战胜正义。 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却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 老天爷没有收拾恶人,并不是不去收而是等待时机。 警察之所以没有抓捕他们,是要钓出杨佑军。 沸沸扬扬的罗玟星案子结束了,卢悠儿听到这件事的那天正和纪敏骏带着六轴机器人去山里做实验。 卢悠儿起先挺难过,那天薛勰也给她打了电话,说案情已经水落石出,要她一定安心工作,她失去的也一定会讨回公道的。 卢悠儿和薛勰表示了感谢,她向纪敏骏说了别人和她道喜的那些话。 纪敏骏的手按在她头顶,半天不抬手。卢悠儿猜度出他的内心其实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冤屈终于洗清,忧的是它的余震不会马上消失。 “敏骏,这下可好了。我就说啊,只要坚持,只要我们本着自己的良心做事,世间总会给我们公道。”卢悠儿兴奋地说。 “是啊……悠儿,你跟在我后面吃了很多苦。”纪敏骏将卢悠儿楼在怀里,他们坐在临近巢湖的山峦破土上,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脑门上渗出了汗珠。 “我愿意,敏骏。我知道这世间的真情最为难得,我曾暗暗许下心愿,如果能和你走出重围,我要成为值得你骄傲的妻子。我要和你一同开垦荒山,在这座美丽的樱花树林里留有我对你的真心和决心。” 纪敏骏笑着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六轴机器人伸出机械臂,铲除一块土皮,打出了一个破洞。 它举起一根竿子插进土壤里盖好铲开的土堆,另一个机器手臂伸长打开莲蓬头,对准竿子洒下细雨般的水滴。 纪敏骏走近机器人跟前检查破土说:“又失败了!土翻得不够深,樱花是浅根性植物不假,但挖得过浅还是会影响花卉成长。” 前一段时间纪敏骏注册了花木公司,曲婓也投了资金。 爸爸给纪敏骏的钱也被他投了进去,卢悠儿盯着六轴机器人打洞的地方出神,琢磨必须让人看到希望,别人才会投资。 “悠儿,你担心未来吗?”纪敏骏问。 “有可能要失败很多次才能成功呢~”纪敏骏说。 “不怕。只要有恒心就能看到希望。你看‘罗玟星案子’我们也是咬紧牙坚持才看到了希望。既然这么大的灾难我们都走出来了,还会怕其他的吗?”卢悠儿笑了。 “是啊……” 蓝天白云飘浮,似乎呢喃卢悠儿常说的那句话:“我有明灯,便能看到繁花胜处。我有繁星,便能知晓归家路。” 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纪敏骏和卢悠儿的是他们加速奔跑的步伐,笑容和丰收都在期盼他们快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