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说晚安》作者:持尘 文案 二十六岁那年,母亲给我算了个命,说我容易闪婚。 我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我要是闪婚,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 后来某一天,我去公司找林卿尧,推开办公室门,他正光着上半身背对门换衣服,我忙缩起肩膀,捂住眼睛躲到门后。 才悄悄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他懒懒的声音:“看都看了,别藏了。” 从读书那会儿起,林卿尧就爱把我的名拆解开来念成“西早早”。 被我认为是恶作剧,尤其是看到他眯着眼一脸坏笑的模样,我都会嘟囔着去拧他的胳膊,“别以为你的名字拆解不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他反问我:“别人这么叫过你吗?” 我说没有。 他揉揉我的头,“这样才显得独一无二啊。” 那天他正开车,忽然侧过头对我说,“有一个说法,互不相欠的两人来生不会再相见。” 他看着我,目光认真,“早早,我总得想方设法让你欠着我一点。” 再后来,在林卿尧的书柜里翻到个本子,我指着其中一页:“为什么要倒着写名字?” 他想了一下:“有次我让你倒着写名字,你不肯,我就陪你一起。” 我灵机一动道,“哦,原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啊。” 他无奈看着我,阳光轻轻落在肩膀上,低头轻笑的样子我能记住一辈子。 * 是和林卿尧在一起以后,我才知道,坏的感情能毁灭人,而一段好的感情能将原本破碎的小人拼接回去。 本文又名《一不小心和老同学闪了婚》 现实向治愈小短文,慢热,饮食男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覃;林卿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甜治百病。 立意: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第一章 在盛夏说晚安 文/持尘 2022年5月26日星期四 「这篇文送给喜欢它的你,如果你从中得到治愈,是我的福气。」 再遇林卿尧那年,是我过了二十六周岁以后。 我的生日在一月份,每年都在农历春节前几天或前一个月,所以很亏的就是我一出生就按两岁算,实际上我的周岁要比同龄人小上大半年,自从过了二十五岁,问起年龄来,我都不爱说虚岁。 我妈老说,你别自我欺骗了,把年纪报小两岁难道你还比别人年轻吗? 她懂什么啊,女人的年龄就像男人的身高一样,差一点点都不行的。 到了我这个年纪,中国式的家庭都有一个传统的节目,就是“催婚”,尤其是春节那一周,简直就是推至了一年的高潮。 我这人向来机灵,我爸妈是说不过我的,我家里也没有催婚的习俗,但他们不说不代表他们不急,于是我的亲戚朋友三姑六婆哥哥姐姐嫂子代替我爸妈轮流出动做我的思想工作。 我这人别的没有优点,就一张嘴巴能说,脑子转得飞快,他们跟我扯结婚相亲,我就跟他们聊小孩的教育,市场形势和往年的营收等等,家里就属我书读得最多,去年刚研究生毕业,考进了当地一家还不错的机关单位,在家里的地位还算可以,再加上一张嘴皮子上翻下飞,一击命中,很快就令我的一众亲戚朋友们“闻风丧胆”。 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家里也不是没有比我厉害的,很快他们派出了我的二嫂,说她老家的一个弟弟,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今年三十岁,名校毕业,和我学历一样,考完了CPA,做的是审计,年收入五六十万。 就是人比较木讷,不怎么爱讲话,不过年轻人之间,共同话题多,估计能聊得来。 我二嫂讲话是很有技巧的,推心置腹一通交流,我竟然答应了下来。 等她从我家离开以后,我坐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巧舌如簧的我,竟然也有败下阵的时候。说到底,我最受不了真诚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跟我真诚,我能把心挖给对方。 这个毛病,不管经历再多,都改不过来。 虽然答应了,但我心里可打着另一番如意算盘呢。 我长得也算大方得体,从小到大追我的人不在少数,并不觉得需要走相亲这条路,只不过我现在更加专注工作和赚钱,感情比较随缘。 我家里家境很不错,就算不工作,爸妈养我一个也绰绰有余,况且我从小就读书好,一路保送,985毕业,见过的精英人士如过江之鲫,在我们这些强者之间,是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的,有的只是竞争或者合作,势均力敌,达到顶峰。 而且三十岁还没结婚,条件又不差的,多半就是要求很高,要么就是性格问题,现在优秀的男孩子结婚都很早的,至少我身边就都是这样。 况且我还想快活几年,大好年华可不想过早的掉入婚姻的牢笼里。 所以我对那个所谓很优秀的男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既然答应了去,就去呗,反正去不去都一个结果—— 那就是压根没戏。 那会儿杭市正疫情,他下不来,我上不去,我也没太过关注这事儿,春节在家玩了一周,每天逗猫弄狗好不开心,到了七号就圆滚滚地滚回越城上班去了。 就在我快忘记了这件事,大概过了一周,那天晚上我正窝在床上抱着电脑写报告,接到了二嫂的语音通话。 “覃覃,你在干嘛呀?”二嫂亲切地唤我小名,一听这语气我陡然想起了那件事。 果然,二嫂道:“是这样的,杭市差不多解封了,你俩这周末要不要见个面?” 我随手捞起旁边的一支笔,挠了挠头,十分不情愿的嗯了声,计划这周末是要和小姐妹出去玩的,正想委婉地推拒,二嫂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柔缓道:“反正迟见早见都要见,也不是一见面就让定下来了,喜欢就处处看,不喜欢就拜拜。” “况且他都准备好见面了,你这要是不愿意,也说不过去。” 说的也有道理,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这话确实挑不出毛病,我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说那行吧。 见我松口,二嫂松了口气,“那我让他去绍兴找你?绍兴他不太熟,你挑好地方发个信息给我。” “行。”我抱过猫揉了几下,有些烦躁。 我不喜欢被人打乱计划,但正如二嫂所说,早晚都要见,人家都这么热情了,也不好拂了面子不去,既然要去就得摆正态度。 抱着这个念头,我也就心平气和接受了,因为如果真的很抵触,我是会直接拒绝的,宁可不去。 见面那天是周日,我一天都在家窝着,懒得化妆,就打了个底,涂了个豆沙色口红,那天很冷,西北风呜呜吹的脸生疼,随便套了件羊羔大衣,穿了两条打底裤,好在这春节长的肉并没有聚集在腿上,就是拉裙子拉链的时候有点费力,但总算勉强塞下了。 我没开车,怕不好停车,叫了一辆顺风车,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年纪似乎三十岁出头,车里弄得很干净,我们谁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平板无波的问:“尾号4568?” 那是我的手机号,他在跟我确认,我轻嗯了一声,毛茸茸的帽子裹着头从进来之后没再动一下。 “健康码出示一下。” 我动作麻木地掏出手机,用被风吹的僵硬的手指点开,抬起手机晃了一下,他抬了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我收回手机,然后望着城市暮色里的夜景,发呆。 我并不着急,堵车也无所谓,这和我的性格有关系,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 既然来了,得认真对待,要给嫂子一个交代。 二嫂那边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打了电话来问我:“覃覃,你到哪儿了?”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路线导航,“在城市广场,还有两公里。” “他已经到了,你直接过去就行。” “好。” 地方是我挑,随便选的,就在银泰附近,综合评价都还不错,不过我没去过,不敢去熟悉的店里,怕被人认出来。 我下了车,一阵风扫来,我连打两个哆嗦,拉高衣链,用力裹紧帽子以防被风吹掉,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推开门走进店里,殷勤的店员迎上来问我几位,我张眼一瞧,“02包厢的客人。” “好,请随我来。”店员带我走进一道半圆形拱门,包厢门没关,一眼就瞧见了斜对面坐着的男人。他摘了口罩,面容一清二楚。 按理说,这人不应该长得好看,在我的一套固有的狭隘的认知系统里,这男人到三十岁没结婚会来相亲说明本身也是急着结婚,条件又不差,那为什么营销不出去呢? 不是要求高那就是性格问题,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长得丑。 别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了。 但是就那么不经意间的一掠,推翻了我前面的论证。 这人长得跟我想象不一样。 是好看的。 一眼就让人很惊艳的好看。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隔着门,对我弯唇笑了一下。 嘴角自然上翘,典型的微笑唇。 我对长得好看又是微笑唇的男人没有抵抗力。 这人性格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至少懂得主动打招呼。 当即我慌了一下,好在有口罩遮着,便迎视他轻点了下头以示礼貌。 “这包厢点好菜了吗?”我突然转头问店员。 店员显然一愣,“点过了已经,美女还要再加点么?” “都点了什么?”我不想那么早进去独自面对他,那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好找法子先冷静一下。 “您要不先跟我过去看看?”店员问我。 我想也没想道:“好。” 于是我跟着店员回到了前厅,他点开电脑上的餐单帮我查看,问我还要加什么。 菜是男人点的,还算是会点菜的,有荤有素还有汤,选的都是大众口味,还有我爱吃的酸菜鱼,实在没什么可加的了,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加了一份牛柳尖椒。 点完以后,店员问我要饮料吗? 我最近在戒糖,奶茶饮料和咖啡都戒了,回答道:“不用了,谢谢。” 再度重回包厢,我变得淡然了许多,走进去,我神态自然对他点了点头,放下包,然后坐下摘掉口罩,笑着道:“刚刚去看了看点的菜。” 他点了点头,“怕你吃不惯,我点得不多,你可以再加点几个。” “点得挺好的,”我笑着,装作自然的样子看着他的眼睛,“我就加了一个牛柳尖椒,能吃吧?” “可以。”顿了顿,他道,“饮料我没点等你过来点。” 因为我不喝饮料,把选择权交给了他,“你喝什么饮料?” “我不喝,你喝什么就点什么。” “行,”我大方一笑,“正好我也不喝。” “这样啊。”他又笑了。 我俩相视一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我发现他确实是个话不多的人。 我这人的性格怎么说呢,说我自闭的人也有,说我活泼开朗宛如社牛的也大有人在,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还说我是个会调动气氛的,有我在就不可能冷场,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当时听到这个话,我也只是笑了笑,不了解我的人都这么说。 我的社牛症纯属是为了社交的必要性,就像现在。 谁能想象我实际上是个社恐。两极化的性格在我身上矛盾却统一。 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挑起话题的,再加上我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至少打消了我对他的刻板印象。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滔滔不绝。 于是我主动挑起了话题,他也很配合,似乎也在努力地配合着我。 我发现他其实不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和木讷更是搭不上边,甚至可以说,肚子里是很有一点墨水的,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我二嫂并不了解他。 只不过这样的人是不会主动搭话的,是需要别人挑出话题,他会很认真的思考,然后回答我,而不是带着敷衍的态度。 我喜欢这样认真态度的人。恰好我也是这样的人。 话题多半是围绕着他的工作和生活展开,一来我确实好奇,我是个对任何事都很感兴趣的人,只要我不知道的,我都很想了解、想学习;二来,也是想通过他的谈吐和话题的展开来了解他的为人,哪怕不能知道全部,也可以通过细节洞悉一二。 另外一点,他让我对他产生好感的点在于,他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 这点也是我正在努力的方向。 并不是所有优秀的人都能做到情绪稳定,但是优秀的人一定是情绪稳定的。 我们的对话从他的上句话,我找到一个自己感兴趣的点,对他提出疑问,或者调侃,然后他与我耐心解答,整个过程非常开心,吃了整两个小时的饭,我察觉到时间已经快八点,问他:“晚上你还要回去吗?” “回去。” “开车回去多长时间?” 他笑了笑,“一小时多点。” 我算了下时间,“八点了,你到家也得九点了。”但我不舍得这么早就放他走,还想聊会儿天,我发现我是真的蛮喜欢和他聊天的。 我主动问,“我带你去附近逛一下吧,你来过绍兴吗?” “读书的时候来玩过几次,工作以后就很难抽出时间了。”他笑道。 他是真的蛮喜欢笑的,我是真的对他的笑没有抵抗力。 我说话的时候尽量看着他的眼睛,坦诚又真挚,“想去沈园吗?” “好呀。”他说。 我俩迅速拿起各自的包撤离了饭店。 外面出来很冷,我这次没戴帽子,双手抄着口袋走在前面,他结完账走出来,我突然莫名地想到,今天穿了两条打底裤,会不会显得腿粗啊。 不过我对自己的身材向来有自信,这个念头刚刷过就飞走了。 沈园去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一次是晚上去的,以前白天去沈园最喜欢在那看戏,泡一壶茶,一坐就一下午。晚上沈园别样热闹,我早就听说这里在节日里会有很多演出,还会有相亲之类的节目,久闻不如亲鉴,于是我俩来到了大名鼎鼎的沈园。 可能是疫情的缘故,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戏台子下面零零落落坐着几个游客,和着初春夜晚的冷风,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听过唐婉和陆游的故事吗?”走在还未完全开春的园子里,我突然问他。 “听老师说过一点,不过以前读书的时候没太在意这类故事。” “那我给你讲讲吧,让你回忆一下,”我往前走了几步,面朝他倒退着走,给他讲起了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讲到最后,我俩也快走到了当年陆游题诗的石碑前,“这个园子就是为了纪念他俩的,现在成了爱情的圣地,不过……”我顿了顿,“不可否认陆游是个伟大的诗人,极具爱国主义精神,但是在感情上,他表现的像个渣男,我并不认为他们的爱情唯美。” “倒是唐婉的第二任丈夫,赵士程,才是真男人。” 我看向他,眼里有被不远处灯光照亮的闪烁,望着他嘴角浅浅勾起的弧度。 那个时候我在想,我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讨论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但也许在我心里,并没有全然把他当成一个相亲对象看待,更多的是一个可以倾诉和探讨问题的朋友吧。 工作以后,极少有这样的事发生了,遇到一个人,在第一天见面就与他畅所欲言,你所有的话他都认真的听着,认真的给予回复,什么都可以聊,海阔天空,对方完完全全能接住你的梗。 太难得太难得,如获至宝。 就在我以为他一定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会给我任何答复的时候,我听到他说,“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无奈之处,你不能用现代人的角度去判断那个时代,陆游也做过努力,和母亲抗衡,和那个时代的封建礼数抗衡,和命运抗衡,只不过他失败了,人这一辈子不是只有爱情的,他也有他的无奈。” 说完,见我怔然。 他解释道:“我这人不善表达,就是针对你的看法提出一点拙见。” 第二章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宽容和理解,为自己的想当然和偏见感到惭愧。 但我未有表现出来,只平淡道:“你说的对。” 与他在沉默中继续散步。 不过一会儿,我们又接着“高谈阔论”,好似刚才那个小插曲不曾发生过。 我们从沈园出来已经很晚,本来还想带他去仓桥直街走走,来绍兴就这么几个去处,因为晚上鲁迅故里是要关门的,就没打算去,那天仓桥直街也没去成,实在太晚了,他还要开车回杭。 我开玩笑说,下次他若再来越城,一定要挑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最好是白天,这样还能带他去看看百草园和三味书屋。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鲁迅故里了,只记得那时候特地趴到后面一间废弃的教室窗边寻找写有“早”字的书桌。 想起“早”,我忽然沉默了下来。 我想起了林卿尧来,像是从层层叠叠的记忆深处猛然跳了出来,心里忽然酸涩了一下。 然后我努力甩了一下头,试图将他的影子从脑海中甩去。 那天晚上他送我到家门口,时间已经将近九点,我们坐在车里又聊了半小时,才依依不舍道别。 临走前我主动说:“你还不知道我全名吧,我叫舒覃,舒服的舒,覃是上面一个西下面一个早。” 我说着,在膝盖上比划。 “这是个多音字。”他说。 “对,我的读qín,”我等了等,见他并不打算礼尚往来,“你叫什么?彬彬?” 我听嫂子叫他这个名字。 “谢昭。”他回答。 我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他低头摸出手机。 我快速调出二维码,让他扫了我的,备注名字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朝霞的朝?” “昭告的昭。” 我收起手机,解开安全带,对他挥挥手,“那今天就这样,谢谢送我回来。” “不客气。” 我淡然地走进楼道,听到车子重新开启的声音,像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雀跃小鸟,蹦跳地拐进电梯间,忽然的,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的车调了个头,消失在暮色里。 回到家里才看到嫂子给我发了信息,问我感觉如何,我含蓄地回了一句:“还行。” 嫂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大意就是喜欢的话就主动一点,现在小姑娘主动一点不要紧的,又举例当年也是她追的他老公,总之就是让我不要错过。 我回了个“好”,切出去看到安静的头像,扔开手机去洗澡。 半个小时以后出来,第一时间抓过手机,谢昭依然没有动静,不由泄气。想到嫂子说的话,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敲了几个字过去:【到家了吗?】 过了几分钟,他回:【快到了。】 接着他发了一张照片给我,是一家超市的商标。 我:【这么晚还开着吗?】 他:【嗯,在考虑要不要进去。】 我:【有要买的东西就去吧。】 他没有再回我消息,我回了晚安的表情包。 我睡眠质量特别好,属于一沾到枕头就能呼呼大睡的典型,发完信息我倒头就睡,临睡前模模糊糊想起来,今天可真对不起这位仁兄,他说他晚上十点上床睡觉,但今天他到家也十一点了,好在明天不上班…… 渐渐的,我意识模糊,睡着了。 醒来第二天看见他给我回复的信息,也是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他发点什么,打个招呼。纠结来纠结去也考虑不好,索性扔开手机下床洗漱,然后出门吃早饭。 我住的这片是老城区,烟火气很浓郁。我喜欢越城的慢节奏,很适合我这种干什么事都慢悠悠的人。我身边大多数朋友都选择去了杭市发展,在这里我只有同事。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没有人能拒绝杭州。 朋友们都说我是那个例外。 当时全班三分之一都填报了杭州,大多数家长都希望孩子能留在身边,至少要在省内,除了北大清华候选人,很多同学都选择在杭州上大学,为的是将来能留在那里,因为反正去哪里上学,以后都会回家。 省内好的大学也有,但211只有浙大,可供选择的不多,数学一直是我的弱项,那年发挥倒是不错,最有优势的英语和语文却双双翻车,报浙大很险,我心气又高,不想被调剂,选择了省外的知名高校。 高中同学毕业以后几乎都选择留杭,我自然也是回来了,首选也是杭州。 虽然杭州的节奏远不如北京上海快,但我还是受不了,我是比蜗牛还要慢的性子,我迅速调整了计划,边工作边准备考试,抓住了应届的尾巴,顺利上岸。 喜欢和合适,我选择了合适,我回了绍兴。 我工作忙,又懒得维持人际关系。 谢昭那大半天都毫无动静,我也不想应付。 相亲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对方回去之后不聊,那就是没戏。 我对谢昭印象确实不错,但也不至于见了一面就要死要活非他不可了。 有了这个认知后,我那短暂的新鲜感像花儿一样易败。 若不是嫂子后来的那通电话,我和谢昭也许缘分就此断了。 嫂子看样子比我俩更急,说谢昭父母很急,如果好的话,就试试看,她今天早上问过他对我印象如何,他的回复是还不错,可以了解了解。 我只当他是敷衍的口径,并未放在心上。 嫂子见我不为所动,以每天两三个电话问候的方式,苦口婆心敦敦教诲,帮我出谋划策怎么追人,特意说明他本人的性格就是那样,他家里人包括他哥哥也是这样,脾气怪,就算是连父母也没有那么多话,常常一大家子坐在一起,他们都是最沉默的那两个,三句憋不出一个屁来,但还是那句老话,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喜欢就追,没有错的。 错是没有错,但我觉得嫂子对谢昭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 虽然我只和他见了一次,但我们相亲那晚聊的话题非常深入,也问过他的一些情况,包括我们各自的感情经历也相互坦诚,他之前有过一段感情,但最后因为性格不合,没有走到一起。 其实在他谈到这段感情时,感觉得到他是个不会主动的人,对感情很被动,很逃避,也不会挽回。 说真的,这不是我吃的类型。 而之所以了解他的过往感情,完全是为了了解他对感情的态度,以及他在这段感情中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吃过太多感情的亏,不想重蹈覆辙。 也通过这次深入的交流,让我对他的性格和他本人的学识有一个全方位的了解。 他绝对不是嫂子说的那种不爱讲话,他昨晚和我聊天的时候,话还挺多的,也不像是不会讲话的那种。 他说话是很有些情商的,不会让人觉得他不真诚,但会有所保留,却也不会骗人。 在话术上我在他身上学到了不少。 这样的人,我自认为是搞不定的。 成年人要谈感情得多难,没有强大的感情基础,那一纸婚姻能担保什么? 但经不住嫂子磨,也确实是对他印象还不错,就算相亲没成功,于我而言,交一个这样的朋友也没有坏处。 至少谢昭在我过去交往过的人里来说,是真诚的。这点难能可贵。 而我对真诚的人向来束手无措。 谁对我真诚,我就恨不得掏心掏肺。 有人说,这是缺爱的表现。 但我的朋友都是靠得住的,我没有狐朋狗友,因为他们都是我拿真心换来的。 我决定主动找谢昭。 但好巧不巧,杭市没几天又出现疫情,朋友们叫我暂时不要过去。我没法借由去玩的理由找谢昭了。 我们又联系上了,是我主动找他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常常我早上发过去的信息,他下午才回,关于这个问题,我开过他玩笑,说你怎么会比我还忙,都不回信息的。 他说现在都用钉钉,不看微信了,就晚上下班的时候处理一下。 钉钉难道我不用吗?朋友家人不都还是用微信的多吗,点个软件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难道他都不和他们联系的吗? 他就是找借口。 但他的语气态度很坦诚,挑不出任何差错,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还是每天都会找他聊天,也确实是那段时间我太无聊了,除了工作之外,我唯一的娱乐就是追剧刷视频,加上疫情出个市也要打报告,根本动不了。 我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看到什么好玩的视频话题都会随手分享给他,也会给他讲身边发生的趣事。 但他很少分享这些给我。 和他聊天还算有意思,我抛出去的梗他都能接住,并且会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抛回来。 工作以后,尤其是我所处的工作环境,大多数男人上了年纪就油腻,脾气性格直来直往。 像他这样大多数点都戳中我的不多见。 那天晚上我忙完工作已经九点,订了一份肯德基。 送过来的袋子是牛皮色的纸袋,我很喜欢,放在桌上打算折起来,至于以后干什么用还没想好,纯粹是收藏癖。 猫趁我吃东西的时候跳到客厅的茶几上,翘着尾巴在上面嗅来嗅去,我也没管它,不过会儿,它的脑袋嘿咻嘿咻地往袋子敞开的口子里拱,整只猫都钻了进去,探出来一双眼睛盯着我,把我看乐了,随手拍下照片发给谢昭。 本以为他不会回,因为以往超过九点给他发信息都得第二天才能收到。 等我吃完了夜宵,点开手机看到他发过来:【现在肯德基都开始卖猫了?】 还以为他沉默木讷,没想到挺能撩的。 我停顿了下,因为这个回复是我并没有想到的,我发现我不是他的对手。 思索了下,顺着他的话意一本正经打字:【全家桶买一送一。】 他:【好划算。】 我:【不知道你们那搞不搞活动。】 他:【没有活动。】 我:【那真是可惜了,你还没睡?】 他:【准备睡了。】 我给他发了个表情包,话题就此结束。 还有一次,我跟他吐槽一个什么事,最后感叹道:【就真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他回复得很快:【这样兼得不?】 我正纳闷。 他发来一个链接分享,养熊的俄罗斯女孩带着她的爱宠去冰上钓鱼的视频。 我承认那一瞬间被他撩到了。 这哪里是木讷不善言辞,分明是情场老手。 每一次的话题,他都真诚得体,恰到好处的掌握分寸。我的要求和请求,每一次他都接受。 我说:【谢昭,给我你的号码,有空的话想给你打电话。】 他二话不说扔了个号码过来。 和他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能聊好久好久,打电话之前我都会问他:【你今天有空吗,我想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有空他会说好,没有时间他会告诉我要去干什么。 他从来不要求我做什么,对我的事情似乎也不好奇。 我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不是有求必应,我也管不着。 但这样的互动让我舒服。 那天我们聊了一下午,是周六的某天,春和日丽的景色,他去散步,散了一下午的步,和我聊了一下午,中间他进来一个电话,打断了之后他主动打了过来,聊到他的手机快没电,才依依不舍挂断了电话。 具体聊了些什么不记得了。 我想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应该不会说那么多话,聊那么久吧。 期间我也开他玩笑,我嫂子说他在家里不爱讲话,导致他们对他误会那么深。 他说和他们没有话题,聊不到一块儿去,不过他好像就和我是这样,认识第一天就讲那么多话,他形容我有一股魔力,让人很有讲话的欲望。 我在想,这人得多会夸人才能用这样平淡又舒服的语气夸出来。而我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 本质上,他是个细腻且温柔的人,所以才会发现这些。 我对温柔又宽容的人没有抵抗力,对笑得好看又温柔包容的人,只有沦陷。 但那时候,我的脑子里仍旧拉着一根理智的弦,不敢崩断。 我说等疫情结束,你来绍兴的话,我带你去安昌古镇走走。 那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就在那里喝个茶,心都能像对岸的河水一样宁静。 他说好。 春天悄悄过去,安昌古镇没有成行。 花期已过,我想去杭州看梅花看樱花看桃花的愿望也破碎了。 我遗憾道:【这疫情看来是过不去了。】 他说:【总有一天会春暖花开的,杭城的春色等你来。】 第三章 不间断与某人聊天,往往会堕入“恋爱”的假象。 那段时间和朋友夏小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鬼疫情,害得人家约会都约不成。 换来夏小星的恨铁不成钢的痛骂,舒覃覃,你这恋爱脑咋治啊,前段时间还信誓旦旦说不碰男人,这才没一周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都碰到多少渣男了,怎么老是不长记性。 夏小星说得对,我是多多少少沾点恋爱脑。 每次都被伤得遍体鳞伤,可下次遇到还是义无反顾地跳入火坑,我对感情太过于认真,每一段感情我都当成是归宿,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生怕做得不够好。 夏小星说,你这就是典型的“遇渣男”体质。 太善良,人就有软肋,有人想击溃你,一击必中。 夏小星总是这么的一针见血,我的朋友各个都是如此,可能因为我的性格过于“柔软”,在选择朋友的过程中自然朝向性格互补的类型。 夏小星还说,看你家的家庭条件这么好,你爸妈对你又那么好,不该缺爱成这样啊。 我没告诉过夏小星我是留守儿童。 我父母在我一岁的时候,为了事业,把我留在了农村的外婆家,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对“父母”的概念很薄弱。 在七岁以前,我是不认得父母的,妈妈来看我,我远远躲开,或者藏在外婆身后。 外婆常常叹气,你们老是不回来,孩子跟你们都生份。 我妈就不说话,过了半天才说,“我们这也不是没办法吗,没时间照顾她。” “那也不能老是这样,我又不是不死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就跟一只泥猴子似的蹿进对面小屋,外婆在那里养了好几笼荷兰兔,到了年底卖兔子换来的钱给我买新衣服。 我和小兔子们成了朋友,常常站在笼门边和它们聊天,我给兔子们取了名字,白的都叫小白,黑的叫小黑,有黑有白的叫小花。 我把草放进笼子里,吐露出心事:“小黑,今天他们回来了,我不想出去。” 兔子们埋着头,专注吃着草。 叹了口气,我接着说道,“我不想外婆离开我,这世上就只有她最疼我了……” 兔子们吃着草,三瓣唇动得飞快,甚是可爱,我被它们吃东西的模样吸引了,烦心事也很快消失了。 过了很久,外婆在外面唤我,再次把我拉回现实,我不情不愿离开“秘密花园”,去面对陌生的父母。 我在农村一直待到上初中之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快乐的,但有关父母的话题我是避而不谈的。 有一次一个电视节目来采访留守儿童现状,老师带着我们几个留守儿童去见记者,面对镜头我局促不安,始终低着头,我不想面对这些问题,不想提到有关于我父母的一切问题,可记者却还在不停的问我,想他们吗? 我的眼泪在那一秒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摄像机镜头怼着我的脸拍,老师忙在旁边说,“孩子都哭了,别拍了吧。” “不拍出来怎么让社会大众了解。”记者兴奋的说道,他们要的只是煽情的效果。 那天下午他们满载而归,我坐在下课热闹的台阶上,望着慢慢移向西边的太阳,好孤单。 我很少在外婆面前表露我的心迹,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极少让外婆操心。 就算在学校里和同学发生矛盾和纷争,我都是默默忍受的那个,我不想老师叫外婆过来,她那么大年纪,养我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舍不得听到她叹气。 我要升初中了,农村的教育跟不上,父母只好把我接回城里,和他们一起住。 妈妈打来电话,爸爸要出差,她手头也有一个项目在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接我,让我自己进城。 外婆气得训斥道,“你俩心真大,让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进城也不怕有危险?” “妈,”母亲在对面笑道,“她也不小了,都十三岁了,我这儿七八岁的小孩都会自己坐公交车。” “那哪能一样的,覃覃可是一次都没进过城。” “没事的,让她到了车站,哥会去接的。” ……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我将脑袋蒙进被子,眼泪无声滑落。 外婆到底不忍心,硬要陪我一起去城里。我妈是外婆最小的女儿,那年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她从小就缠足,一双小脚,走不了太多路,我不舍得她吃这个苦。 最后一次和外婆睡觉,我抱着她说了一夜的话,直到睡着。 还记得那天外婆把我送上车,我打开车窗跟她挥手,车子把外婆甩在身后,远远的,我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抹着眼睛,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在学习上很争气,像是赌一口气,跟父母较劲。 我在他们眼里是乖乖女的代表,懂事独立,从不添麻烦,却并不亲密。 有一次妈妈和三姨说话的时候,我听到妈妈抱怨“覃覃跟我俩都不亲,不管我做什么,都拉不近距离”。 自那以后,我为了“讨好”母亲,伪装成亲密的模样,我们三人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善,在外人眼里,是融洽的一家,让人心生羡慕。 但我内心的隔阂从未消失过。 我讲给夏小星听的时候,她露出惊讶的表情,“啊,我一直以为你家特别和睦,你过得很幸福。” 我笑笑。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外婆去世那年我才上高一,老人经不住摔,她一摔躺了三年,我功课越来越忙,妈妈不高兴我去乡下,每年只在拜年的时候能看望她一次。 有一次我和妈妈因为外婆的事大吵一架。 外婆实在想我,说这个周末让我去一趟,有些事想交代我,母亲瞒着我,以功课繁忙为由搪塞过去了。 晚上,我用母亲的手机查资料,看到来电显示,询问下她才告诉了我,还说,“覃覃,你跟外婆感情好,妈妈清楚,但是你首先得明确,你的任务是读好书。” 我当场就怒了,吼她说,“是不是在你眼里,利益和前途才是一切,亲情可以永远置于后面,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我受够了这一切,他们是如此的虚伪,虚情假意,恨不得快点长大,离开这里。 撂完话,我摔门而出,去哪里呢,在大街上像孤魂野鬼一样飘荡着,发现这个城市那么大,竟然没有一个我的容身之处。 最后走进了一家网吧。 那时候,母亲担心我耽误学业,并没有像其他同学的家长那样,给我配上手机,所以他们也找不到我,更想不到一向乖巧的我会去网吧。 那是我第一次去网吧,却像去了无数次那样表现的从容又淡定。 网管问我要身份证,我说没带。 “不是未成年人吧?”他问。 “十八岁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身份证号码报一下。” 我把身份证号码的出生年月日改了一下,报给他,说的时候我心咚咚跳。 他没发现什么,放我进去了。 我对电脑的需求不大,平时父母管我严,家里的电脑也只是查查资料,下载一些学习资料,以至于一下子不知道该干嘛,看别人都在玩游戏,我对游戏没兴趣,听听歌,看看电视,渴了就喝矿泉水,饿了就吃饼干或者吃泡面。 我发现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但我心里始终不安,玩了没多久就出了网吧,望着头顶的月光,突然灵光一闪,我想回乡下看外婆。 这个念头一出,疯狂占据脑海。 我租了一辆黑车回乡下,一路上,兴奋和刺激裹挟着隐隐约约的不安和忐忑,司机把我送到村口,借着路灯,我来到外婆家的院子,大门关着,狗在里面叫。 我又累又乏,抱着书包,蹲在墙角,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照顾外婆的阿姨来开门,看到我吓了一大跳。 她并不认识我,问我是谁。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站起来,说我来看外婆。 她把我带进了屋,见到了久违的外婆,眼泪一下子出来,抱着她哗啦啦的一顿哭,外婆也跟着抹眼泪,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说“怎么瘦这么多,现在读书累,要多吃点,不要跟你爸妈客气,要什么尽管跟他们说……” 只有外婆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没有人管过我是否开心,他们只重视结果,听着她的话,我哭得更大声了。 我没有告诉外婆,我是偷跑出来的,阿姨也没说,直到妈妈的电话打来,说找了我一夜,让爸爸过来接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外婆了,半个月以后,外婆去世了,没有人告诉我她的病情,怕耽误我的学业,母亲匆匆来学校接我参加葬礼。 很难说,那一刻我不恨她。 但那终归是我的母亲,在物质上,她是供养我的,从未亏待过我,我没有理由恨,但我忍不住。 * 我很少在周末回家,父母忙于应酬,即便回去了家里也没有人,还不如在出租屋里陪着我的小猫咪。 这只小猫是我救助的。 说来也是有缘,那天我开车去加油,下车去便利店买水,听到嘶哑孱弱的猫叫声。 循着声音,我找到角落里,一块砖板后面,卧着一只奶牛猫,仰着脑袋看着我,两只眼睛的瞳色不一样,一只金色,一只深蓝。 我试着唤了它一声,它嘶哑着声音朝我叫,仔细一看,后腿受伤了,似乎还有皮肤病。 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猫,也是奶牛猫,叫笨笨。 那个当下,我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没有考虑地走进了便利店买了块毛巾,小心把它用毛巾轻托起来,小奶牛很乖,没有挣扎,只是在毛巾里无力的叫着。 我猜测它伤得不轻。驱车将它带去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医生检查完之后告诉我,腿被压断了,需要做手术。 医生问我是否打算领养它,如果不打算养,医院可以众筹治疗费用,不过这只猫就是医院的了。 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猫咪,忽然想到了我的笨笨。 “我养。”我说道。 我给奶牛猫取名叫笑笑,希望它往后余生都是开开心心的。 笑笑很坚强,恢复得很快,做完手术第三天,我就接回了家。 笑笑有猫藓,背上的毛掉落了一大块,去网上买笼子已经来不及了,我利用了我强大的社交能力和人脉资源,当天就跟本地的一个大哥要到一个他不用的狗笼。 大哥说他正好明天要路过我的小区,把笼子放我小区门卫。 第二天下班我去扛笼子,门卫大叔帮我把笼子搬到了楼层。 笼子的问题算是解决好了。 但治疗猫藓,我是没什么经验的。 在网上查了很多的资料,加了不少宠物医生咨询,我搞清楚了治疗方法。 我的运气有时候差得离谱,有时候却又好的出奇。 在朋友圈问有没有治猫藓的药,好久没有联系的前同事说,她有个朋友刚治好猫藓,还有一瓶药剩下。 她朋友很热情,问了笑笑的情况。 我担心光只是这个药治不好,网上说要吃复合维生素b,还有一系列的药水,严重的还得药浴,要剃毛。 他坚定的说,不用剃毛,也不用吃药,就喷这个药,一日三次,一个星期内能康复。 我照他说的做,不出一星期,猫藓好了。 那药他没收我钱,说送给有缘人,我不好意思收到这样大的恩惠,想请对方吃个饭,他拒绝了我。 你看,生活中大多数都还是善意的人,我也不尽然这么倒霉。 笑笑就这么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我们相互陪伴,相互慰藉,它很亲我,晚上必须睡在我旁边才安心,我也习惯了它的呼噜声。 朋友说,笑笑遇到我是它的福气,却不知它才是治愈我的那个。 我已经连续一个多月周末没有回过家了,就只清明回去过一趟。 一提起这个茬,谢昭说他也很久没有回家了。 他不回家是情有可原。他是湖州人,疫情期间想回也回不去。 不过,谢昭说,他以前也很少回去。 和我一样,不爱回家。 我身边的男同事,只要在本地的,一休假就往家里赶,一个不恋家的人,大抵是家从本质上来说,带给不了他温暖。 谢昭曾和我简短透露过小时候的求学经历。 话题是从方言开展的,他说他不大会讲家乡的方言,能听懂,但讲不顺。 这也导致了,他在家里不爱讲话。 我以为是他小时候家里人讲普通话导致的,他说不是。 他小时候很漂泊,在一个地方总是呆不长,老是转学,也不在父母身边长大。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和谢昭是一类人。 五月一号,不得不回去了,因为三姨打来电话说,大家聚个餐,在群里@大伙儿。 自然而然是逃不出我与谢昭发展的如何这样的话题,经由嫂子那张嘴一传播,亲戚朋友都知道我和谢昭相亲的事,都劝我,喜欢就发展发展,女孩子青春没几年了,对方条件也那么好,可能就是家里条件比不上你家,他自己出息就可以了。 这种话我听得茧子都出来了,按照以往的情况,我肯定会回怼过去,可那天却忽然感到累极了,见我不为所动,一向在这种事上不逼我的爸爸,突然开口道:“也老大不小的了,一个人在外面,也要找个人照顾你,我和你妈总有一天要老的。” 他很少与我语重心长说这些话,和母亲比起来,我和父亲更生份,那一刻,我抬头看到他们两鬓斑白的头发,哽咽了。 我开始考虑起了我的人生大事,回忆和谢昭这几个月,他对我评价很高,我是有信心的。 我想,我得找他好好聊聊了。 但我到底还是错了。 第四章 五月一号晚上临睡前,脑海中突然蹦出很强烈的想法,要给谢昭打电话。 然后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吃饭,去做核酸。我妈的腰椎病犯了,明天我得开车捎她去医院,单位做的核酸到明天恰好过了七十二小时。 懒得洗头,戴了帽子和口罩,套了件防晒衫就出门了,我爸的车去做保养了,一大早来敲门,拿走了我的车钥匙,我只能打车前往核酸采样点。 放假排队人多,我掏出手机,微信聊天框第一个就是谢昭,给他发了条信息:【来做核酸了,你起床没有?】 十分钟以后,他回我:【六点起来,七点吃了早饭,不过没出门。】 【在看电影。】 我顺着这话题问:【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他很聪明,知道我的目的:【重刷老友记。】 老友记我只断断续续看了三季,还没看完整,我问他在看第几季,他说从第一季开始刷。 我:【看到第十季得多久。】 他:【一个假期刷完。】 我发了个“赞赞赞”的表情包。 他:【核酸人多吗?】 我:【多。】 他:【要去哪里吗?】 我心里讶异了下,打下医院两个字又删掉,改成:【你在我身上装了监控?】 【你这么厉害,应该能猜到我要去哪里。】 他:【医院?】 我挑了挑眉。 突然那强烈的冲动又涌了出来,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快速打字:【待会儿想给你打电话。】 【聊天。】 想了想,补充: 【我看你今天也没啥事。】 【好不好。】 屏幕上突然跳出电量低的提醒。 【我手机快没电了,得留着刷码,先不说了,要不然等会儿我得爬回去。】 他的消息很快跳出来:【你这还是电动的呀?】 【行啊,是没啥事儿。】 我:【我刚刚打车过来的。】 他:【我还以为你离了电走不动了呢。】 手机上再次跳出低电量警告,我没带充电宝,不能再和他聊下去了,看到他又发来一条:【先弄完核酸吧。】 我没有回复,切出了页面。 弄完核酸,还有百分之十的电量,苹果的电池是真的拉,下次换手机我得换个续航力强的。 我用这仅剩的百分之十叫了一辆车,回到家,我爸还没回来,我妈也不在,又只有我一个人,客厅的电视机却开着,央视播放节日特别栏目,我闲着无聊看了一会儿。 想起来还要给谢昭打电话,便上楼进房间,关上门,给手机充上电,拨通微信语音电话。 没响一会儿,电话通了,他说正要出门。 真是不凑巧,我刚想说那你先忙,他却说,没事,就出门散个步。 他可真喜欢散步。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能有那么多话对谢昭说的,大抵是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倾听,会思考,会给予我认真答复。 和谢昭聊天,我不会顾忌太多,海阔天空,自由发挥,像个演讲家,谢昭说我知识储备量大。 我谦虚,纯粹就是爱吹牛。 他在那头闷笑起来。 我突然想到一件蛮有意思的事,突然很想分享给他。 事情发生在春节,我早上起来在楼顶露台晨练,我家的无线网在露台信号很差,跳进来一个wifi名叫“我邻居的wifi没有密码”,信号还挺强。 我没多想的点进去,要输入密码,直接放弃。 接着我看到下面一个信号也很强的wifi,一点就连上。 真的没设密码。 我蹭了邻居家三天网,就也不知道是哪家邻居。 谢昭说,这名字取得很严谨。 还说,你身边怎么这么多趣事。 我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无聊吗,天天捣鼓这些有的没的,正经人哪里像我这样的。 他也跟着笑,正经人怎么不能像你这样。 气氛被带动起来,我趁机说,看来你对我印象还不错啊。 他那里沉默了几秒,认真道:“你活泼乐观阳光,善良漂亮细心又温柔,美好和快乐好像总是围绕着你转,你说你很幸运,在生活中遇到太多好心人,我认为那是因为你本身就足够美好了,你的善良温柔,让别人自然而然的想要靠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的。” 我听了很感动。 我说,“我也说说对你的印象吧。” 他没出声。 我却心跳加快。 我捞过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趁机平复情绪,拿近手机,“我对你印象也很不错。” 说完这句话,我停了停,在等他的回复。 谢昭大概听懂了我的意思,沉默笼罩在我们之间,我紧张的时候有咬指甲的习惯,但这次我忍住了。 决定给自己一次勇敢的机会,放缓语气说道:“我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的。” 沉默了几秒,谢昭说:“今年我很忙很忙,本来相亲是打算二月底去的,月底更忙,就和你提前见了,原本并没有想法,去坐一下就打算走了,没想到见面以后我们聊得这么投缘,你比我想象中优秀,但是谈恋爱,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海中一片空白。 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他原本只是敷衍了事,但因为我的“优秀”,让他有了喜出望外的惊喜,不想负责,只想享受在这段关系中。 是这样的吗? 这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和我发展这段关系的问题了 我感受不到尊重。 虽然生气,但我不是一个随便会和别人翻脸的人。 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恢复了平静:“你不想去,其实是可以推掉的,不瞒你说,我开始也很抗拒,但我嫂子说你家那边很重视,不好拂了面子。但我的性格是,没考虑好我就不去,我是考虑好了的,并不是抱着敷衍的态度去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态度。” 他说:“我向你道歉。” 他的道歉并没有让我好受。 索性直说了,“我对你印象很不错,就想说要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在你的生命中,我只是一个过客,在我的生命中,你也是我的过客,既然遇到了就不要抵抗和逃避,安心完成这个课题,不管结果好与坏,都能坦然接受。” 我以为他足以真诚,值得托付,撕开以后竟是这样鲜血淋漓。 夏小星说得对,男人都是现实的。 我是真的傻,每一段感情我都把它当成是“归宿”。 每一次都摔得头破血流。 其实我早就该预料到是这个结果。 那头,谢昭轻轻说:“对不起。” 我说:“谢昭,我们就这样吧,以后别联系了。” 他迟疑了几秒,说:“好。” * 除了陪我妈跑了一趟医院,这个假期我哪都没去,就连夏小星叫我吃饭,我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 她打来电话关心,“你怎么回事,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今天就蔫了,你回家还水土不服啊?” 我恹恹地趴在床上,有气无力,“我和谢昭掰了。” 沉默几秒,夏小星啊?了一声,“好事啊,拜拜就拜拜,下个更乖。” 听她这语气恨不得鼓起掌来。 我没她那么好兴致。 夏小星不可思议:“你不会吧,这才几个月就爱的死去活来了?到底怎么回事,跟姐们说说呗。” “死去活来倒不至于。”我已经在床上躺一天了,家里也没人,仿佛空巢老人般,就算我下一秒为情所困去跳楼,我爸妈也不会知道,当然我也没有那么傻。 我爬起来,决定下楼煮泡面吃,开了免提对夏小星简单讲述了一下。 夏小星听完,火冒三丈,“狗男人,亏你还把他说的那么好,太不是东西了,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还好你没有陷进去,我跟你讲啊,他要是下次回头找你,你也给我把持住,别再傻乎乎的了,他这明显就是不想对你负责,想玩玩你。” 我把泡面扔进烧开的水里,拿过手机,“你说我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事。” 夏小星叹气,“你太真诚了,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美好,太单纯了。” 我盖上锅盖,水在锅里滚着,“这个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改得过来的。” “用不着改,”夏小星突然道,“你要不够真诚,我还不交你这朋友了呢。” 我撕开调料包倒进去,“你这突然煽情起来,真让人受不了。” “滚吧。”夏小星骂道。 我颓丧了很久,对男人彻底失望,不再相信爱情。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验证了一个结论,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我想要的纯粹的感情是不可能的,它一定是有的,但永远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还是搞钱适合我。 钱和工作是努力了还能有回报的。 男人,那可真不一定了。 假期没结束,我就回去加班了,让忙碌的工作麻痹我的神经。 自从疫情以后,我们的工作越来越忙,尤其是我这个岗位,要下基层,没有什么休息时间,还有各种材料报告要写,时不时还得加班,脑袋处于高速转动状态,下了班就躺尸。 用我和夏小星的话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工机器人,工作和生活已经把我榨干了,没有什么时间去想所谓的“情伤”。 我就这样麻木如行尸走肉的生活了将近一个月,家里传来了一个消息,我有个表哥投资失败卷进去了好几亿,走投无路要自杀,好在被人发现救回来了。 我爸为人向来慷慨,早年舅舅也帮助我家特别多,我家拿出了□□百万帮他填这个洞,其他亲戚朋友能帮的都帮了。 疫情已经很难了,还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特别能理解表哥的心情,虽然我爸已经拿出了,但想到表哥在我初高中那会儿待我不薄,我上大学,他不放心我出远门,开了一天一夜的车送我报道,这恩情我一直记挂着,如今他有难了,我多多少少也该出一点。 于是拿出了手头的积蓄五万块钱给他。 我家这边都是办厂开公司做生意的,疫情的关系,近两年收益都直线下降,经济非常不景气,很多厂都倒闭了,拖欠工资的,比比皆是,也不过一个壳子撑着,外头好看一点。 我家的效益也大不如从前了,老是听我妈在抱怨,员工嚷着提工资,材料大涨,利润空间压缩,一滴都挤不出来,这工资怎么提得上去么,都要裁员了,这疫情不结束,大家都喝西北风。 通货膨胀,经济萧条,大面积裁员,无业游民增多,势必会导致社会动荡,整个社会都充斥着不安全因素。大家都想着搞钱,焦虑、紧张、动荡、浮躁。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但这也不是我能考虑的问题,我连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又怎么有时间去关心全人类的未来,虽然这确实是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的事情。 我掏出了那五万块钱,加上放理财里的几万块拿不出来,手上是一分现金都没有了。 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场事故,让我原本就不堪重负的生活雪上加霜。 那天加了个班,结束已经八点半了,我拖着疲惫的步伐下了楼,开车回家,我单位出去那条街很拥堵,挑了一条小路,拐弯的时候晃了一下神,眼睁睁看着一辆车迎面冲出来,疲倦的大脑来不及思考,猛打方向盘。 …… 好在我车速慢,只是我的车头很难看的陷进去了一块。 我从车里爬出来,身上倒是没受伤。 司机是个魁梧的壮汉,看我一个小姑娘,蛮不讲理的说他没责任,一通掰扯,我实在累得没力气讲话,也不想跟他废话。 翻了个白眼站在一旁,他见我神情冰冷,也没有话说了。 交警和保险公司的都来了,很快就定了责。 那司机理应让我的,但他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出来了,那司机还是不服气,骂骂咧咧的,我懒得说话,站在路口叫车。 车被拉去修理了,我打车回了家,本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就躺下睡觉了。 笼子里传来笑笑的呕吐声,我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它是玻璃胃,可能是因为流浪的关系,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在喂食上一直很小心,都是泡软了的猫粮或者自制的肉泥喂给它,最近来不及弄,吃的都是主食罐。 我太忙了,早出晚归,对它也有些忽视。 我把它抱出来,看了看情况,发现它精神不太好,猫砂盆里都是吐掉的污秽物,我连忙给它测了个体温。 猫的体温比人体高,三十八度,三十九度都是正常的,但笑笑有四十度,在发烧。 又是呕吐又是发烧,估计这情况至少得有两天了,猫是很忍疼的动物,笑笑尤其,也怪我疏忽大意。 我又心疼又愧疚,澡也来不及洗了,把它装进航空箱里,叫了一辆车直奔宠物医院。 晚间夜诊只有一名医生和前台在,似乎也有人和我一样可怜,大半夜发生紧急情况,带宠物来看病。 前台是个女生,声音清脆好听,“您好,猫还是狗?” 我提着航空箱,走到前台处,将箱子放下,“猫,有点吐。” “是小猫吗?” “快一岁了。” 我不清楚笑笑有几个月,第一次带去的那家宠物医院,医生说估摸四五个月的样子,但笑笑那时实在太轻太瘦,看着像只有两三个月,现在已经被我养成了一个小胖子。 “先挂一下号。”前台操作着鼠标,问我,“猫叫什么名字?” “笑笑,笑容的笑。” “你呢?” 我不假思索的,像是训练了无数遍一样熟练:“舒覃,舒服的舒,西早覃。” 说完,感觉站在旁边的男人侧了侧目。 我下意识反应过来,好像这种登记不用报全名,我太傻了。 我有点尴尬,故作镇定,没有任何表情,目不斜视,假装没注意到他。 “号码报一下。” 我飞快报出一串数字,只想赶快离开这个窒息社死的地方。 前台看了一眼男人,“先生,你先稍等一下。” “好。”声音很好听。 是那种听一耳朵,心就会酥麻的好听。 我的耳朵有点痒,忍不住抬头。 恰好对上男人的眼睛。 他戴着口罩,皮肤冷白,鼻梁高挺,眼窝很深,睫毛在灯光下毛绒绒的,低头看着我。 黑沉的眼睛浮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明亮而有神。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高频跳动。 他的眼神像是认识我,但我对他毫无印象。 或者他认错人了。 再或者。 我不确定地摸了摸脸,发现戴着口罩,正想走到一旁避开他的视线。 “舒覃。”那把好听的声音开口。 他看着我:“我是林卿尧。”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有一次去超市,遇见十年前的同学,戴着口罩,对方还是认出了我,我一转头,看到她的眼睛,也瞬间解码了,快速走过去拥抱了她。 惊喜无以言表。 刻在心里的人,随即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能认出来。 第五章 如果不是林卿尧主动叫我,我一定认不出来。 倒不是因为我眼界高,而是这实在是太久远的事了。 算起来,我和林卿尧有十二年没见了。 和他的“恩怨”也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我小学成绩虽然数一数二,毕竟农村里教学资源有限,鸡头到了凤凰成堆的地方最多也只能做个凤尾。 不知道我是受了什么诅咒,每次一到大考就考不好,那年升学考试,我发挥失常,只勉强够到一初的平行班分数线。 我妈为了能让我顺利进入一初重点班,托关系请人吃饭,除去买学区房那笔钱,前前后后花了几万块钱。 我顺利进入了一初后,拼命学习,除了吃饭和睡觉,全都用在学习上了,努力是有回报的,至少在学习这件事上,回报投资率极高,第一学期结束,我从班级倒数上爬到了顺数第五名,全校排名成功挤入前二十。 为此同学和老师都对我刮目相看。 在一初这所看重升学率的学校,成绩就是一切,即便我是乡下来的,一开始也被他们看不起,被孤立,但是我靠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尊重。 而我妈只给了我六个字:胜不骄败不馁。 让我再接再厉。 私底下同学们对我的评价是,虽然学习成绩好,也很刻苦,但不大喜欢集体生活,为人太清高孤傲,不好接近。 和同学相处,我是宁可读书的,他们与我始终有隔阂,他们聊的时尚话题我插入不进去,也没有兴趣。 我与这个班集体脱节,也显得我格格不入,像个异类。 他们给我取了一个绰号叫“呆头乡下鹅”。意思就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这极具侮辱性的绰号,一度让我很恼火。 或许老师想帮我一把,使我快速融入到集体中,第二学期,她让我担任了副班长。 林卿尧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是转学生。 人还没进教室,班上就已经议论纷纷了,能进我们学校的条件都不差,学生家长都是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而然八卦小道传播得也快。 我刚上完厕所回来听到前排的男生和女生聊着。 “听说打架开除的?”女生道。 “他爸是海越的高管,我小学和他一个班,就同学过一年,后来他转学走了,他爸跟他妈感情不和,他妈婚外情,找了个年纪很小的,他以前还是挺好的,挺可惜的。” 说话的男生叫姚海栋,语气里全是惋惜。 “这么混,一初怎么还会收,而且还进了咱们班。” “他数学特别好,小学就各种参加奥数比赛,”姚海栋推了推眼镜,“一初这样的学校,能转进来的都是人才,一块废料家里再有钱也不可能轻松混进来,就算进来,在这样的生存压力之下也撑不下去。” …… 我只是听了一耳朵,便坐下继续忙自己的事了,没有将这些信息过多放在心上。 时至今日,我都还记得林卿尧走进教室的画面。 我当时正埋头刷题,班上一阵骚动声,不少女生发出“哇”的轻呼,那种类似于惊艳的感叹,使我忍不住抬头,就看到了林卿尧走进来。 男生半阖着眼,像是没睡醒的样子,他的五官凌厉,虎口扣在包带上,手背修长坚硬,也极白。 他这样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存在感都是极强的,在一众学生模样的同性中异常出众。 林卿尧肩上斜勾着背包,白色T恤,没有穿校服,阳光恰好投射在教室门口,我仿佛看到一道白光站在那。 他整个人懒懒散散,毫无来到陌生环境的畏惧感,“老师,我坐哪?” 班主任看了眼他,“你先自我介绍一下,然后找个空的座位坐一下。” “怎么自我介绍,我不懂,老师,你教我一下呗。”男生懒洋洋的,像是存心摆烂。 下面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皱了皱眉,继续低下头刷数学题。 班主任拿他没办法,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去找座位坐吧。” 我个子高,坐在倒数第二排,我后面靠近垃圾桶的座位是没人坐的。 正当我咬着笔头被一道数学题难住时,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我蓦地被吓了跳,下意识转过头,对上了林卿尧那双迫人的眼睛。 也在那一刻,我看清了他的眼睛。 典型的内双,抬眼看人时,压住眼皮上方的褶皱,明亮且有神,却也凌厉迫人。 让人不敢多对视一秒。 我的心慌乱地高频跳动,连忙转回了头,再次盯着那道费解的数学题,一点思路都没有。 这是我对林卿尧的初印象。 一个长得好看的“坏男生”。 有人说他身上有一股邪气,我深以为然,并且确信的认为,不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即使他坐在我后排。 前两天我都没和林卿尧说过话,也没关注过他,只偶尔他的脚会踢到我的椅子,在我转过头去时,嬉皮笑脸对我说一句“不好意思”。 我冰着一张脸回了头,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的脚又踢到了我的椅子。 回忆起他刚刚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以及之前为难老师的行为,我认定他是故意的,忍耐了几秒钟,转过头去,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这次连歉都懒得道,抱着手后背靠着椅子,长腿抵着桌子脚摇晃着,还是那张欠收拾的笑脸,“又踢到你了。”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半直起身,拖着椅子往前拉了拉,远离他的桌子。 然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两声闷笑。 他大概觉得这很有意思? 自此,林卿尧被我拉进了黑名单,上历史课时,老师提到尧舜的典故,我盯着那个“尧”像见敌人一样,恨不得戳出个洞来。 除此之外,林卿尧还有一个让我异常抓狂无语的“坏习惯”,就是从不做作业。 收作业本来是各个小组长的任务,老师为了提高效率,让副班长统计每个不交作业的名单,催他们交作业。 这个任务落到了我头上,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加上我一门心思只想着学习,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到头疼不已,几次想推掉,都换来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劝导,只好作罢。 这些不交作业的同学当中,最让我没辙的就是林卿尧。 和他交手过几个回合,我终于见识到了,一个人是可以无赖到这种程度的。 林卿尧很少下课在教室,铃声一响,他第一个跑到楼下打篮球。 开头我还不知道他去哪儿,到处找人,有几个不正经的男生爱起哄开玩笑,“没见过你这种追着人跑的。” 我白他们一眼,气得不行,“我找他交作业!” 林卿尧在我们学校还挺受欢迎,他的抽屉里时常被塞各种情书和礼物,我好几次看到垃圾桶里有被他扔掉的信纸和各种礼物。 就在想,这人怎么会冷漠成这样,这再不喜欢也是别人的一份心意,就算是扔也别在教室里扔,这要是被送礼物的人看到得多难过。 林卿尧长得好看,这我承认,性格也是少见的有个性,因为他是打架被开除,早就声名远扬了,即使是插班生,即使他是外省来的,也没有人因此而看不起他。 人都是慕强的,尤其是那个青春懵懂的年纪,林卿尧那区别于同龄人,彰显个性和酷拽的性格,很受欢迎,也成了男生们纷纷效仿的对象。 全班大概只有我那么讨厌他。 可他,我确实想不出来哪里好的,除了篮球打得好,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他的性格我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认真学习,那他来学校干什么呢? 混日子,混文凭?这显然不符合我的认知。 而且他还很爱捉弄人。 我再一次去篮球场找林卿尧,很执着地站在外面等着他。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厚着脸皮,站在烈焰骄阳下,汗水像自来水一样。 可他却故意让我难堪,继续打着篮球,一个三分球,两个三分球,三个三分球,周围一声又一声的喝彩。 篮球场上只有我一个女生,特别显眼,几个男生冲我吹着口哨,有两个我们班上的男生冲我喊:“乡下鹅,又来找林卿尧啊。” 林卿尧随手抓着短袖擦掉脸上的汗,这才扭过头远远地朝我扫了一眼过来,吊儿郎当的笑着。 我当时一定恨死林卿尧了,又羞又气,恨恨瞪回去。 他这才不紧不慢走过来。 “作业。”我没好气道。 他还是那样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你帮我做呗。” 太阳在头顶灼烫晒着,额角的汗水从我脸颊滚落下来,我一动不动仰头瞪着他,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和羞恼一股脑儿涌来,眼泪弥漫眼眶,我红着眼眶,冲他喊道,“你以后都别交作业了!” 转身跑回了教室。 我一坐下就趴在座位上哭,林卿尧真的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上课铃声响了我也没动,后排传来拉开椅子的声音,接着后背被人轻轻碰了碰。 我没动。 这节是自修课,没有老师来上课,纪律委员坐在讲台上管纪律。 “哎。”身后传来林卿尧的声音。 我的椅子腿被人轻轻晃了一下,我直起身,拖着椅子往前坐,继续趴回去。 “作业不要了?”后背被人用本子轻轻碰了碰。 我依旧没有动。 “对不起。”林卿尧在后面说道。 我趴了一会儿,坐起来,用纸巾擦了擦眼睛。 “喂。”他语气似乎不耐烦了。 我没回头:“爱交不交。” 身后传来椅子拖拉的声音,林卿尧拎着作业本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自此以后,林卿尧次次按时交作业,我却始终都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这样过了大概有半个月,月考如期而至,这次的数学很难,班上很多同学都考砸了,就连从来未曾掉出过数学单科前三名的数学课代表姚海栋都史无前例地翻车了。 我就别提了,数学一向都是弱项,这次更惨不忍睹,直接挂了车尾。 但有一个人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得了满分。 就是林卿尧。 数学老师在公布他的成绩之前,简直可以用喜上眉梢形容,在一片低迷压抑中,他的声音高昂着,“林卿尧,120分,全年段数学单科第一,总成绩排名三十二。” 身后传来懒散的椅子拖拉声,接着那高个男生从后面走上讲台,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神情,眉眼耷拉着,像是睡不饱的一样,但是看他在篮球场上却神采飞扬的,像是白天蛰伏夜晚出动的猎豹。 全班同学都仰望着他,像是在看神。 他确实是神,那么难的数学考试,成绩出来之前就连数学老师都预测,班上能有半数以上考到及格线都很好了。 林卿尧却拿到了满分。 他如果不是神,那么绝对就是魔鬼。 林卿尧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情,伸手去拿试卷,我在他脸上看不出来骄傲或者一点点开心的表情,他永远都是那么无所谓,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期待和在意的。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厌世。 数学老师却并不给他试卷,反而骂道:“叫你这么任性,语文交白卷,要不然你就是妥妥的全校第一了。” 这语气不难听出惋惜,更多的还是宠溺。 林卿尧却是笑了笑,没有解释,拿过试卷,走下了讲台。 瘦高挺拔的身影裹在窗外投进的淡淡光弧里,他走得很慢,低着头,睫毛覆盖着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以至于我远远看去,像是浓密的一片鸦羽垂落在他藏满心事的眼睛上。 有那么一瞬间。 我突然觉得这个男生好孤单,像形单影只的一尾鱼,外面的蓝天投影在玻璃窗上,云层压得很低,像棉花糖一层又一层,我们都被他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即使取得了这样傲人的成绩,也不能触动他的心。 那么到底有什么是他真正在意的。 又为什么要交白卷呢? 像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莫名其妙,克制不住。 就在那个普普通通的下午,忽然对林卿尧产生了兴趣。 第六章 我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她姓张,教科学,是个很用心也细致的年轻老师,她对我的关注超过了其他同学。 有一次去交作业,无意间听到她和其他任课老师聊到我。 她说,“舒覃这孩子肯吃苦,身上有一股坚韧和倔强,这姑娘以后一定有出息。” 我当时站在门口,内心感触很多,眼眶里热热的,从小到大,除了外婆之外,张老师是第一个这样肯定我的人。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变成张老师口中的“有出息的人”,但确因她的话深受鼓舞,每次想要懈怠的时候都会以此警醒自己。 别的科目我都考得挺好,唯独数学拉死了平均分,虽然大家都难,但我的成绩比平均分还要低。 张老师指着成绩单,帮我分析,她的声音软软的,平和的看着我,“你看啊,舒覃,咱们只要把数学成绩提高到这次平均分之上,你的名次就好看了。” “我问过你们数学老师,他说你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我想把林卿尧调到你旁边,你正好也可以给他补语文。” 办公室另一端,隔壁班主任说道:“张老师,你们班的林卿尧,这孩子怎么回事啊,语文直接交白卷。” 历史老师笑道:“他很有个性的,不想来上课就是不上课,天天不是打篮球就是在寝室睡大觉,不过聪明也是真的聪明,就这样还能冲到全校三十几,他其实底子是好的,挺仗义的,就是没人引导,这样的孩子很容易走歪路。” “好像听说他爹妈感情不和,老早离了婚,两边各自有家庭了,他跟着他奶奶住,前两年老人家去世了,就没人管得了他,这爹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管生不管养,就可惜了这么一颗好苗。” 说到林卿尧,张老师既头疼又心疼,“我昨天还和他爸爸打过电话,他爸爸挺忙的,说不到两句话就挂了,还说他们从小就不怎么管他的,都是他自己决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就随便他去。” “这个爹真是……”历史老师叹了口气。 “毕竟不是自己的小孩,小张,你也不要太自责,尽力而为就行了。” 张老师没说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我忽然看到了张老师浓密的黑发中掺杂着一根银丝,她为了我们一定操了不少心。 “张老师。”我开口道,“我和林卿尧做同桌。” 张老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点点头,似乎很开心,“好,好,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叫林卿尧过来。” 我走出了教室,抬头看向走廊外的蓝天,洁白厚实的云层压在天顶,仿佛也一同压在了我心上。 我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抬脚向教室迈去。 那天晚自修,林卿尧被张老师叫到门口谈话。 我忍不住抬起视线,远远看见他站在昏暗的灯影下,歪身靠着栏杆,他的个子比张老师还要高,微俯着腰,大概是我的视力太好了,竟然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覆盖在眼睑上留下的影子。 他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即便老师找他谈话,他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双手插着校裤口袋,垂着眼不知想什么。 张老师说了句什么,忽然他转头朝我看过来。 我正瞧着他的方向发呆,对他突然移过来的目光避闪不及,隔着半个教室的距离,我竟然看见他扯出一个散漫不羁的笑意。 我迅速将脸转向另一边,假装在随意看着四周围。 心扑通扑通的跳,林卿尧肯定看到我在看他,丢脸倒是其次,就怕他误会我什么。 我努力静下心来放在题目上,一节课过得很快,林卿尧回来了,扛着桌子走过来。 这一动静引起了不小骚动,有人打着趣,“林卿尧,你怎么坐副班长旁边咯?” “方便交作业嘛。” “这样副班长催他交作业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 周围起着哄。 林卿尧没理会他们。 那些人自然也讨了无趣,散开了。 等人安静了些,我抬头看向他。 他拎过椅子,正也接住了我的视线。 联想到刚刚教室门口的一瞥,我脸莫名其妙一红,故作镇定道:“你干嘛?” 他扯过椅子坐下,靠着后背,长腿架在桌子下面一层置物架上,慢悠悠摇晃着,就那么扭着头,目光里促着几分似笑非笑看着我。 “班主任让我坐这,你不知道?” 他语气却是淡淡的,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我莫名的又想起了刚刚教室门口的对视,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每一个动作和神态都在提醒着我刚才上课发生的那一个小插曲。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也不想理会他,低下头继续做作业。 这道数学大题我已经卡了有半天了,正低着头咬着笔头的时候,感觉旁边笼过来一道阴影,我用余光扫了眼,林卿尧托着下巴看着我的试卷。 我抓起试卷挪到里面,一张试卷轻飘飘扔了过来,林卿尧淡淡道:“上面都有步骤。” 我挣扎了两秒,最终投降,拿过他的满分数学卷,翻到背面的大题目,林卿尧的字迹一如他的性格,遒劲潇洒,力透纸背,那所谓的步骤……就只有过程简略的两三步。 我沉默了几秒,把试卷还给他,“你这步骤太省略了。” 话音刚落,他抽过我压在胳膊下的试卷,我手心一空,连同笔一块儿被他拿走了。 他抿着唇,靠着椅背翘着一双二郎腿,在试卷上刷刷写了几笔,一起推给我。 我低头看着写有他字迹的地方,和我的沉着温婉的字迹截然相反,像两个极端。 沉默数秒,我再次抬头看着他,“老师说这得我们自己订正,你帮我写了,他一会儿叫我过去我怎么说?” “你就说是我抢你的试卷写的,张老师不是让我们相互帮助么?” “……” 我觉得林卿尧这人脑子有问题,不想理他,又气不过,将他的解题步骤抄到草稿上,接着用胶带擦掉他的字迹,“你这是助纣为虐!” 他看我抓狂的样子,似乎心情更好了。 我将他的解题步骤重新看了一遍,在试卷上解题,写着写着,我忽然明白过来,抬起头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捉弄我挺有意思的?”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像是在沉思,而后缓缓笑了笑,“你是挺有意思的。” 他的反应太过奇怪了,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反而像一个满腹心事的大人,那笑容是他的面具,他要笑之前还得思考一下,该不该笑。 林卿尧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别扭和怜爱的感觉,以至于忘记了生气。 林卿尧依旧喜欢在课间打篮球,大汗淋漓地回来上课,语文课上呼呼大睡,也依旧喜欢用他的方式教我数学,还喜欢趁我不注意在我本子上画画,写一些很弱智的话。 比如在我的摘记上评论:这个字再去练练吧。 再比如,在我的草稿纸上涂鸦,写我的名字:舒覃,小笨鹅。 开头我还极其愤怒,后来我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课本上画画,写弱智语言。 比如,我会在他最喜欢的数学课本扉页上,画上大便和苍蝇。 还会把写有“林卿尧是烂狗屎”的字条卷起来塞进他的鸭舌帽里。 有一次他打篮球,打完摘下帽子,一张纸条掉出来,上面是我清秀的字迹:祝林卿尧今天打篮球输掉。 他气冲冲地回到教室,我假装讶异地抬头,阴阳怪气道,“篮球不打了,这么早回来?” 他看着我,气乐了的表情,“恭喜你,我输了。” 我挑了挑眉,和林卿尧呆久了,我已经练就了一套超级厚脸皮,“输了说明你技术不行,还赖我了?” “这不赖你?”他抱手靠着椅背,手里捏着那张纸条,在我眼前晃了晃,“这不是你写的?” 我托着下巴,眼神指了指他的书桌里,“你再找找,有更大的惊喜。” 他眼神一亮,“你给我写情书了?” “你在做梦吧。”我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把他的情绪放在心上,平时他对我还有更过分的呢,我都没说什么。 林卿尧随手翻了翻抽屉。 空气安静两秒。 “舒覃。”林卿尧磨着后槽牙叫我的名字。 对。 我把他扔进垃圾桶里的礼物和情书全部塞回去了。 林卿尧大概要疯了吧。 那天中午午觉睡醒,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周围同学看我的目光格外奇怪,我猛然反应过来,摸出书包里的小镜子一照。 我的脸上画了两个大大的眼镜。 这一定是林卿尧的杰作。 那天我在洗手池前差点把脸搓破了才勉强把水笔印记擦干净,在心里把林卿尧全家问候了一遍。 于是第二天我抓过他的手,说要给他画一个手表,美其名曰“让他有时间观念,不要老是上课迟到”,他说他真感动,乖乖把手伸过来让我画。 林卿尧的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手,称之为艺术品都不为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腕上那颗突出的骨头尤为性感,虽然那时候我并未深刻了解性感的意思,但也具有审美能力,知道那就是好看。 林卿尧等于好看。 我在这好看的手上画起了手表。 只是林卿尧为什么要这么配合呢? 他一定是故意的,让我少了借机报复的快感。 破了这个例之后,我开始频繁的在林卿尧手上、手指上、手臂上画画。 我拿着黑笔,趴在桌上,将他的手拉到眼前,垂着头,有时候额前的刘海落在他白皙的手上,一笔一画在上面描绘。 而林卿尧总是一动不动,任由我画。 我将此当做好玩的游戏,他有时候也爱闹我,会趁我画的投入时,抢过我的笔,在我手上画画,或者写字。 写“舒覃大笨蛋”。 “舒覃小呆瓜”。 也会画一只鹅在我手背上。 我说:“林卿尧,我不喜欢鹅,你以后别老是叫我这个。” 他问我为什么,小呆鹅多可爱,它和你多配啊。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会他。 就这样,我和林卿尧在吵吵闹闹中度过了一个月,在他的帮助下,我的数学成绩提升很快,而他的教学在我演示下进步很大。 一开始,不同于林卿尧教我数学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我教林卿尧语文十分的循序渐进,而他却总是会问我一些超纲的问题,让我很无语。 有一次我和他掰扯很久,他还是一脸匪夷所思,我实在头疼,扔下一句,“你考虑的问题根本不会出现。” 这个恶心的人立马露出一脸委屈兮兮可怜巴巴的模样,“老师,你怎么可以这样,一点都没有耐心。” 他大概忘记了自己在教我数学的时候,比我还要没有耐心。 我翻了个白眼,“咱俩彼此彼此。” 他托着头,坐那里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认真看着我,“我是不是应该对你温柔一点?” 他眼里忽然的认真让我心头莫名一跳。 鬼使神差地闪烁了一下目光,我侧过眸,假装去看旁边,“你说呢?” 他依然看着我,“我们都给彼此一点耐心,行么?” 我当时脸一定超红。 我真的受不了林卿尧突然认真起来的样子,也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女生们总是喜欢下了课围在一起聊他。 我点了点头,再一次避开他的注视,轻轻道:“好。” 第七章 第二次月考,考完语文,下一门是数学,大家都忙着复习,只有林卿尧靠着椅子玩手机,我被一道题目难住了,抬起头发现他悠闲的模样,用胳膊戳戳他的手臂,“哎。” 他侧过眸看着我。 我托着头,把试卷移过去,笔头敲了敲,“这题怎么做。 林卿尧将手机塞进裤兜,抓过我的练习卷扫了一眼,将试卷放在我桌上,挨近我的那只手撑着座椅,半个身体靠过来。 他个子高,手也长,很轻松地搭过来,笔在修长的指尖转了一圈,用他一贯慵懒的嗓音给我讲思路。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午后,窗外有风扫进来,吹动他的黑发,一股淡淡好闻的草木清香飘进我的鼻息,严重干扰了我的思绪,就在他讲完一遍之后,抬眸看向我问“懂了没”时,我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脱口而出,“你的洗发水用的什么牌子?” 他以为听错了,皱了皱眉:“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两个人四目相对。 率先打破寂静的是他的轻笑声,带着不可思议和费解,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意。 笔又在他手里轻转起来,他靠回椅背,抱着手,就那么闲闲注视着我,嘴角的笑意加深,“男士洗发水,你要买啊?” 我从他手里夺回笔,扔了句“神经病啊”,飞快扯回练习卷,坐去最里面。 “喂,”他踢了踢我的桌子腿,“到底懂了没?” 我看了会儿题目,努力回忆刚才他讲了什么,硬是想不起来,重新把试卷拿过去,“没懂。” 林卿尧很无语的看着我,默了几秒,从我手里再次勾过笔,敲了敲我额头,“我给你讲题,你研究我洗发水牌子,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他的表情和语气又无奈又无语,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他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请我吃顿饭,我就原谅你。” 我捏着拳头,“林卿尧,有你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吗?!” “怎么没有?”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气得我吹胡子瞪眼。 “哎,”他叫我,“我发现你生气的样子挺好玩。” 我认定他就是故意的。 更气了。 最后他讲了三遍,我才终于彻底弄懂,他又提醒请吃饭,像是怕我忘记。 我也不是这么好惹的,他对我不仁,我就敢对他不义,非常残忍地揭他的疮疤,“语文考试要是考不好,这顿饭咱们就免了,毕竟我对你这一个月的栽培,你也得让我看到成绩。” “进步肯定是有的。”他看起来充满自信。 我欣喜道,“看来这次考得很好啊。” 林卿尧点了点下巴,含蓄道:“都做了。” 结果等试卷一发下来,看到他只考了40,我沉默了,也终于明白他说的都做了是这个意思。 这一重创直接打击到了我,深深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 相比于我的萎靡,林卿尧心态好的不得了,喜滋滋拿着他那张只有四十分的语文试卷观赏着,我托着下巴一脸郁闷看着他,“你是傻子吗,就考了四十分,开心成这样,你这要是考及格了,是不是准备跳起来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有几分欣喜和讶异,“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想什么?”我也是无聊才会配合他。 他一本正经道,“在想下次用什么方式庆祝。” “……” 林卿尧绝对是个怪胎。 “放心,”我泼他冷水,“以你现在这学习态度,考及格不用想了,至少在这个学期是不可能实现的。” 作文只写两行字的人还想考及格?他在做梦吧。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林卿尧是个天才。在作文零分的前提下,他竟然还能拿到四十分,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对于我的嘲讽,林卿尧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我很欣赏他的乐观,偏还有他的狐朋狗友围过来一通瞎吹捧,“四十分啊,这要多少汗水和天赋才能达到。” “是说啊,才一个月时间,进步神速啊。” “不愧是阿尧,我的神!” …… 这些家伙,不去做推销真是埋没人才。 林卿尧架着腿,笑咧了嘴,下巴指了指我,“谢了啊,小呆瓜。” 你才呆瓜,你全家都呆瓜。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接着,数学成绩也出来了,我进步巨大,林卿尧比我还开心,摸着我的头,像是摸他家的狗,“徒弟,真给我长脸。” 我打开他的手,凉凉道,“可惜我徒弟是个笨蛋。” 他也不恼,靠着椅背晃着腿,得意洋洋的,“你的笨蛋徒弟考了满分。” 林卿尧的实力允许他这么臭屁还不被人打,反而给人一种“哇,这个人好帅”的错觉。 对,确实是错觉。相处久了,你会对这个人的滤镜碎掉一地,虽然他在我这里并不存在滤镜,以前至少还有点神秘感,现在连那一点点的神秘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从一开始的陌生忌惮到后来越来越无法无天,不管我做什么,林卿尧似乎总是纵容着,渐渐的,我产生了一种他脾气很好的错觉,对他被“因打架被学校开除”的传闻感到怀疑。 不过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因为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会被开除或者离开某个地方,一定伴随着不好的回忆,我不想挑起他的那些负面情绪。 因为我不想看到那个落寞而孤单的“厌世”少年。 转折发生在半个月以后,我第一次目睹到一个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林卿尧。 一个暴戾的少年。 那天早上第一节 下课,我站起来离开座位去倒水,周围的同学都看向我身后,窃窃私语着,隐约听到嫌弃的语气词,还有女生的声音,“她好恶心啊,来那个都不垫一下的。” 男生们哄笑着,声音很大。旁边经过的同学自动自发地避开了我,我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后一个女生小声提醒我,“你那个来了。” 我脑袋轰的一声炸开,我窘迫又无助地站立着,捏着杯子的手心一片濡湿,顶着那些冲着我来的异样目光和尖刺的议论。 突然,林卿尧走了过来,他满身戾气,一脚踢翻其中一个的桌子,书桌轰然倒地,书也洒落一地,女生们尖叫过后,教室里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吓到了,包括我在内。 林卿尧一句话都没说,脱了校服外套,径直走向我,“披上。”他把他的校服递给我。 我怔然望着他,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轻声道:“你的校服会脏。” 他拿着校服,没动,看着我。 我只好接过来,低头绑在腰间。 抬起头的时候,林卿尧很酷地转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风从窗外吹进来,阳光从他头顶穿过,少年消薄的后背隐在白色衬衣里,风吹动着他头顶上的发丝。 夏天快要结束,我好像喜欢上了林卿尧。 十月底,拖了半个多月的运动会终于要开了。 在这之前出了一个小插曲。 张老师听林卿尧之前学校的老师说过,只要有他参加比赛,不用愁拿不到名次。我去交作业的时候,听张老师和其他老师聊到,体育是林卿尧的优势,其中以田径最为突出。 但张老师找他谈了好几次话,希望他为班集体出一份力。林卿尧的态度十分消极,回答张老师只有三个字:无所谓。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林卿尧身上那种浓郁的厌世感,像是一层屏障将他和这个世界隔离开了。 他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独来独往的。 无论我怎么花费心思教语文,他都不过心。 我觉得很可惜,林卿尧分明那么聪明,我坚信,只要他想学,他一定是能学好的。 那天傍晚吃过饭,我回到教室,一如既往先做数学作业。很难得的,林卿尧提前回来了,他坐下时,我嗅到空气中弥漫过来的果木清香味,熟悉且清新好闻。 我想了想,放下笔,“张老师是不是找你参加运动会?” 他低着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头也没抬地嗯了声。 “你为什么不去啊,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林卿尧抬起头,反问,“你觉得有意义?” 他的眼睛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我迎着他的目光,“你长这么大以来,都没有过为一件事情全力以赴的拼搏过吗?” 林卿尧沉默了,他第一次主动避开我的视线,“没有。” “一次都没有过吗?”我不肯放弃,“那数学呢?” “那是兴趣。”他声音低下去。 也许是他的情绪影响到了我,又也许是我不忍心看着他这么“堕落”下去,我轻声说,“就算当我是多管闲事吧,林卿尧,你不该是这样的。” 他突然侧过眸,有些讶异地注视着我。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趁着情绪还在,一口气说完,“我不是劝你一定要参加运动会,而是想说,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无论是在学习还是别的方面,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我那么努力学习数学,而你只要轻轻松松随便学学,还是赶超不了你,这大概就是人和人的差距,但我不会因为这差距而放弃努力,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捷径。” “你有这样的天资和优势,应该珍惜,而不是放任自己。你看,我在班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学习就是我的朋友,我是从农村来的,小时候跟我外婆一起生活,我妈为了让我进一初,花了很多钱,就算我不喜欢现在的环境,也没办法,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无奈的,因为我们还小,小孩子是没有那么多选择权的,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了。” 不知不觉,我竟对林卿尧说了那么多,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听进去,我说完过了好几秒,他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我忍不住再次开口:“林卿尧,你在听吗?” 他抬眸看着我,“我下个月要转学了,可能会出国,也可能去上海。” 我感到喉口酸涩,说不出话来,避开林卿尧的视线,转过头看向窗外,楼下是一大块草坪,路灯幽静,绿意盎然,虫声鸣叫。 “我会记得你的。”他在我身后低声道。 我用力将泪意往回逼,可根本没用,视野慢慢模糊。 我倔强地扭着头,不让林卿尧看到我的眼泪。 后来,林卿尧主动找张老师参加运动会,不负众望,男子一千米长跑破了记录,很多人围着他,我远远站在看台上,看着他被人群包围,夕阳下,像有万丈光芒聚在他身上,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眼眶开始发酸,没有注意到林卿尧朝我走来,直到我的额头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我抬起酸涩的眼睛,看到林卿尧站在面前,瘦高挺拔的身影,遮挡了我眼前的阳光。 “我的水呢?”他看着我空空如也的手上,皱了皱眉。 “什么水?”我假装不知。 “我这么辛苦的跑,回来连瓶水都没有,你这副班长的后勤就是这么做的?”他一屁股坐在我的位置上。 我指了指那些给他送水的女生,“她们手上的不是?” “她们是她们的,我要你的。”他抬眼注视着我,笑容有些痞。 有那么一瞬,我的心跳轻轻一跳。 下意识说,“我不给你,你就不喝了?” “我不想喝别人的。”他理直气壮,像个耍赖的小孩。 心跳不受控制地高频跳动,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想怎么样,他都要转学了,难道还期待着发生些什么吗? 我心乱如麻,努力朝他绽开最灿烂的笑容,“恭喜你破了记录。” 他抬头看着我,笑意一寸一寸冷掉,只淡淡回我:“谢了。” 然后站起来,三两步跳下看台。 林卿尧走得很匆忙,听说他爸派人连夜接走他的。 我没有手机,也不曾问过他的手机号码,第二天到教室,也是听男生们说起的。 他抽屉里的书都来不及拿走,那天早自修下课,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老师们闲谈,说他出国留学了。 我回到教室,望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仿佛也缺了一块角。 我的露水同桌,连道别都没有好好说。 这往后的十二年,再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可我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林卿尧,也记得他说过,会记得我。 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缘分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事情,我们的重逢,在这样一个城市的深夜里,我匆忙且有些狼狈的状况下发生了。 第八章 “舒覃,我是林卿尧。” 他看着我的眼睛,“好久不见。” 林卿尧……我怔然地抬头望着他。 像是拨开了时光的面纱,仿佛看到了那个记忆深处的少年。 惊讶,也出乎意料,更多的是欣喜,还有很多的疑惑,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只是看着他,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虽然戴着口罩,我知道他在笑着,那双眼睛,笑的时候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半弯起来,星星点点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们说话的时候,前台帮我把笑笑从航空箱里抱出来,它恹恹的,没有力气,乖乖地靠在我怀里,林卿尧问,“猫怎么了?” “有点发烧,不知道怎么了,”我摸着笑笑的脑袋,语气担心,抬眼看他,“你呢?” “我的狗寄养在这,来接它。” “这么晚啊。” “嗯,我刚回来。” 我还想问,医生出来了,让我抱着笑笑进去里面诊室。我回头朝林卿尧打了个招呼,“我先进去了。” 他单手抄着口袋,站在廊灯下,对我点了点头。 我转身走进里面,到诊室门口时,忍不住顿了顿步,不露声色侧过视线,扫到林卿尧还站在那里,不知是在看我,还是等他的狗。 他比那时候高了好多好多。 “好久不见,林卿尧。”我在心里轻轻说,收起余光,走进了诊室。 笑笑是急性肠胃炎,昨天看它软便给吃了四分之一剂量的蒙脱石散,泻是止了,但由于它本身抵抗力弱,加上我的疏忽,导致炎症加剧。好在我发现及时,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脱水,需要输液,今晚是接不回去了,得住院。 我总算舒了一口气。 都说来一趟宠物医院没有千把块钱是走不了的,我本来以为最多也就五六百,医生也不确定笑笑哪里不好,只能一项一项排除,几个项目一查,加上住院费输液费,还有一堆的药,三千块没了。 听到费用时,我吓了跳,“这么多?” 医生跟我解释每个项目的价钱,我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宠物医院都是这样,碰到“良心”医生那是运气,但还是不可避免它们生病。 之前来这家是因为感觉院长很靠谱,上次来也没有让我挂号登记,有些项目都不建议我做,说花冤枉钱,谁知道今晚他不在,这位医生大概是外聘的。 “待会儿把单子开给我吧。”我耐心听完他的话,淡声道。 口罩戴着,我自己听自己的声音都冷淡的出奇。 我向来是这样一个人,不管内心多么澎湃汹涌,外在的表情都是冷静而平淡,常常给不熟悉的人一种清冷感。 所以到现在我都在奇怪,第一次见谢昭我就对他表现出这样大的热情,或许确实是存在好感的吧。 也是真心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和他试一试,我甚至……那时候天真的以为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又想到了谢昭。 对面,医生站起来,“没有问题的话,跟我到前台结一下账。” 我抽回飘出去的思绪,站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 我本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林卿尧一定早就走了,可当我出去时,看到他竟然还在。 他摘掉了口罩,穿着浅蓝底衬衫,靠着椅背,还是和从前一样,姿态从容又闲适,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我不由放缓了呼吸,同时脚步也慢了下来。 林卿尧右手抄着裤兜,左手抬高,一只边牧追着他的手上蹿下跳,随着侧翻的动作,微突的腕骨处一朵黑色花形纹身蔓开。 似是听到动静,林卿尧扭过头来,脖颈微侧,下颚线条流畅清晰。 四目相对。 我终于看清了林卿尧的脸。 眼神平静,眼珠漆黑,眸光和以前一样明亮,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这个年纪罕见的少年感,隔着两三米,我对他点了点头,他也朝我点头致意了一下。 我再次瞥向他的腕骨时,看清了那黑色纹身。 花的形状很奇怪,我以前没有见过。 “你好,这是你的账单。”前台的声音将我飞出去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接过单子扫了一眼。 “要办卡吗,充两千五以上可以打折。” “不用。”我淡淡道。 我没有开通支付宝花呗,也没有刷信用卡的习惯,已经月底了,卡里还有一千左右维持生活,我打算先跟夏小星周转。 “支付宝还是微信付款?”前台问。 夏小星可能睡了,没有回复我。这个点,我爸妈肯定睡了,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窘境,考虑着还能向谁求助,平静对前台道:“稍等一下。” 身旁似乎有人走近,我没有注意,低着头操作着手机。 “怎么了?”林卿尧的声音降落在我耳边。 我抬起头,再次与他的视线相接。 边牧蹭到我腿边嗅着,被他轻轻唤住,“阿来,坐旁边去。” 阿来被他训得很听话,乖乖趴在地上,吐着舌头,乌黑圆亮的眼睛藏在黑色的毛发中,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和它主人一样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喜欢狗,但我不会再养狗了。 我的注意力都放在狗身上时,林卿尧掏出手机。 “扣我卡上。”他淡淡道。 “好。” 我听到声音,转过了头,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是要帮我付钱的意思? 林卿尧骨架修长坚硬的手在灯光下白的过分,轻松捏着硕大屏幕的手机,刷了码,扭头看向我,“走吧。” 我有一种他特地在等我帮我付钱的错觉。 身后有人推开了门,“一回来就接狗的,全绍兴都找不出第二个,好像我会亏待它似的,大半夜还把我叫起来,折腾人你是第一名。” 我认出来他就是院长,听语气和林卿尧不是一般的熟。 林卿尧靠着桌沿,低头逗弄着狗。 “你俩认识啊?”院长看了看我。 他这才抬起头,眸光湛亮,“舒覃,我同学。” 院长可来劲了,眯眼打量了我会儿,奇怪,“你这初中就去国外的人,还有国内的同学?” 我犹豫着要不要解释,林卿尧已经开口了,“初中同学。” “那真是巧了,”院长问我,“你是绍兴本地人?” 我点点头。 我记得林卿尧不是,那他为什么会在这? “这人是我见过最不讲理的人,”院长指了指边牧,“这狗就是从我这儿拐去的,你别小瞧它,是部队退下来的,打算给它养老,结果被这家伙看上了,我当然不肯,谁晓得这东西跟他还挺有缘,就他唤得动,别人不行,没办法,只能送给他了。” 我想起来林卿尧刚刚唤它“阿来”,问,“它以前就叫阿来吗?” 林卿尧蹲在地上逗阿来玩,我说完,注意到他抬头看了过来。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阿来是在部队里就取好的名字,”院长摸着阿来的脑袋,“林这家伙是真的宠这孩子,刚从家里回来就我这赶,一晚上都不行。” 我想起来林卿尧老家好像是山东的,就随口问了句:“你刚山东回来吗?” 他轻嗯了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外婆去世了。” 我想起来他父母早就离异了。 “你的猫情况怎么样了?”他像是刻意岔开话题。 “肠胃炎,要住院。”我如实答。 “我老同学的猫,好好帮我照顾。” 我不确定是否听错,也不清楚,他的“帮我”出自什么逻辑,只当做是一种社交礼仪的客套。 院长朝我笑道,“那必须的。” 我当时并没有看懂这笑意背后的深意,只觉得林卿尧人真好。 接着他说道:“这猫晚上在这儿没事吧?” 医生领着我们三人走进里面住院区,院长仔细问过医生猫的情况,又详细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大碍,吃点药,打个消炎的就好了。” 我放心多了。摸着笑笑的脑袋,弯腰轻声对它说,“笑笑,今天晚上你在这里睡,明天傍晚我再来接你。” 笑笑弱弱的喵呜了一声。 “没事的,明天我亲自过来帮你看着,放心好了。”院长宽慰我。 “好。”我自然是信任他的。 直起身,刚要转身,差点撞到林卿尧,原来他一直站在我身后。 我意识到他应该还有事情要和院长聊,本来是该走了的,但今晚的费用是他帮我出的,得等到他忙完再商量还钱的事。 林卿尧扶住了我,手掌松松托着我的手臂,手心体温灼烫,我像是被蛰了一下,眼睫轻颤,低着头看着他的鞋子,声音藏在口罩里,又轻又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我去外面等你们。” “嗯。” 他松开了手。 我的脸莫名其妙发烫,还好有口罩,我低着头,没看他的眼睛,快步走出住院室。 阿来听得懂人话,林卿尧让它乖乖坐着,它就真的一动不动坐到现在,我坐在椅子上,招招手让它过来,因为院长说过它只听林卿尧的话,并不期待它能给我回应,没想到阿来甩着尾巴跑过来,脑袋蹭着我的手。 林卿尧把它养得很好,皮毛顺滑油亮,体格结实,就是有点好动,都说边牧聪明,我发出的指令它都能听懂,配合度极高。 里面传来脚步声,没等我反应过来,阿来箭一样冲过去,我顺着方向看去,林卿尧和院长一前一后走出来。 在他身上一点都看不出长途奔波的疲劳感,理着清爽干净的寸头,举手投足间还是和以往一样,从容慵懒,手腕上的那个黑色纹身,如同从白透的皮肤里蔓延生长。 黑白对比强烈刺激。 他骨子里的野性和凌厉破茧而出,极具攻击性的占据眼球。 林卿尧朝我走了过来,长腿矫健,柔软的裤料随着步伐晃动,在我眼前停下,修长的脖颈微低,看着我说,“开车了吗?” 他的眼睛似生了蛊,我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送你。” 他左手手腕上缠着牵引绳,和黑色的纹身交织着,像一张扭曲荒诞的十八世纪欧洲黑暗油画,阿来摇着尾巴趴在地上,林卿尧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套上绳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拉着绳结,拍拍阿来的后背,“走。”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跟上。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还在想这开宠物医院还挺赚钱的,开个奥迪S7上班,没想到是林卿尧的。 他开了后座门,阿来轻松跳进去,摇着尾巴趴在窗边。 我正低头系安全带,头顶传来温热的舔舐感。 虽然我不怕狗,但那一瞬间皮肤还是条件反射的紧绷了起来。 “回去坐好。”林卿尧转过头,拍了拍阿来的头。 阿来摇着尾巴,叫了两声。 他笑,“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我问:“阿来几岁了?” “七岁半。”林卿尧发动车子。 狗的寿命最多二十岁,七岁已经高龄。我转头摸了摸阿来的脑袋,像是不经意的开口,“钱我下个月十号给你。” “没事,”林卿尧语气淡淡的,“住哪里?” 我这才想起忘记告诉他地址了,老同学第一天见面就让他垫付费用,我承认是有点紧张的,以至于忘记了这茬。 我报出了小区地址。 “你住哪儿?” “东泽庄园?” 我俩异口同声,又一起止住,停了停,我先打破寂静,“你住哪儿?” “玺园。” 位于绍兴 CBD迪荡新城的核心区,迪荡湖公园最后一片住宅地,闹中取静,玺园可谓是真正的湖景房,以排屋和别墅为主,各类基础设施也十分齐全,出门便是二环高架,去高铁站机场都十分方便。 绍兴最不缺的就是湖景,但是迪荡湖这样的一线公园景区不是哪里都能有的,玺园的房子属于稀缺资源,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我爸2018年那会儿想在那给我买房,后来疫情,房地产迅速萎缩,他是商人,本质还是以投资为目的,再加上我家的房子确实不少,他说得再观望一下,再后来我哥出了事,这事也就搁置了。 我没多想的问,“你自己的房子吗?” “嗯。” 车厢里安静,林卿尧开着车,窗外流光划过,树荫斑驳贴在他挺拔的鼻梁上,他的眉眼比那时更优越醒目,我回忆刚才从诊室出来时,看到他摘了口罩露出来的脸,眼前一亮。 十二年太长了,时光在我们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可对林卿尧我却还是熟悉的感觉,这些年来,冷不丁他就会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有时候是发呆,有时候是做梦。 我终于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似乎楞了楞,“你是说回国?” “嗯。” “去年。” 我点了点头,想问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又生怕唐突,话在嘴边拐了又拐,最终都没有问出口。 夏小星第二天回我的消息,不说废话,上来就直接转了我两千。 还说,“你这大小姐是怎么混的那么惨的。” 别看我家里家境不错,我向来独立,就算再困难也不跟家里开口,平时吃饭都是在单位里,我也很少吃零食,也没有很强的购物欲,加上之前给表哥的五万,剩下的五六万都放在理财里,我还有个毛病,心软,爱借钱给别人,也不好意思催,说实在的,这年头能主动还钱的都是好人,借出去的钱我都做了坏账准备。 外面零零碎碎的也有好几万。 总之自己是一分钱都没有省下来的。 夏小星总说我活得浑浑噩噩的,以后可怎么办。 她问我,你昨天那钱最后怎么弄的? 我诚实的说,碰到了老同学,他帮我付的。 男的女的啊?她的语气充满了八卦。 “男的。” “哟。”夏小星语气越发的不对劲,“长得帅吗?” 我平静道,“是我初中的同桌,叫林卿尧。” “哦,原来是那个林卿尧啊——” 夏小星故意拖长着调调,隔着手机,我似乎能看到她促狭的笑意。 我对夏小星讲过我和林卿尧的故事。 在我第十次梦到林卿尧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一下,玺园还没交付,这里架空一下。 还有就是,实际上边牧是不做警犬用的,因为太过于聪明,这家伙自己的想法很多,服从性极差,但我就是想写边牧,这里也架空一下。 第九章 林卿尧是左撇子。 成为同桌那天我就发现了。 他写字是用右手的,平常看不出来,我偶然注意到他用左手的次数比别人多,后来熟了,我问过他,他说写字用右手是幼儿园老师特意矫正过来的,吃饭拿筷子还是用左手。 那时候我不知道“左撇子”这个词汇,林卿尧是我身边第一个左撇子,觉得稀奇,为此特地查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书上说左撇子比较聪明,很多伟大的科学家都是左撇子。 而因此,我对林卿尧的聪明多了一个解释——因为他是左撇子。 他确实学什么都很容易,但也让我感到遗憾,这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就不长在我身上,这样我就能轻松地考过林卿尧了。 至于他为什么在左手纹文身,也很好理解。 只是那朵花形纹身到底对他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萦绕在我脑海里。 那天晚上,我又不可遏制地梦到了林卿尧。 那朵黑色纹身像扭缠的符号,从他手上破茧而生,不知是因为我想林卿尧还是因为林卿尧想我,浓郁的求而不得的情绪填满了整块梦境的画布。 有两个场景我印象最深,一个是我们班去春游,在深林里一座寺庙的台阶上,只剩下我和林卿尧,他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大片绿意涌进我眼里,台阶连绵不断,我看不清林卿尧的模样,只能感觉到他手心温度灼烫,我任由他牵着手,走在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还有一个是他教我数学,怎么教我都听不懂,我烦躁地把笔一扔,我不学了。林卿尧抬起眼,深深的瞥过来,那目光有如实质,我的心脏狠狠一缩,从梦里醒过来。 大片浓郁的压抑和失落胀满心间,我也不知道因何而起,是这个梦带来的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到底是什么呢? 夏天亮得早,晚上没拉窗帘,外头光亮涌进,我抓过手机一看,才五点半,打算再睡一会儿,突然脑海里跳进来一朵黑色花形纹身,镌刻生根,挥之不去。 在这股力量驱使之下,我打开浏览器,搜索花朵图片大全,如同大海捞针。 当一株长着两朵花的图片跳入我眼帘,像是从腐朽的黑暗之地滋养而生,我就知道是它了,忽然之间,心砰砰跳不停。 我按着心口,点开图片,是双生花,刻在林卿尧手腕上的双生花。 关于双生花的传说,小时候在哪里看到过,时隔多年想起仍旧能感觉到心脏微微的发麻。 一蒂双艳,争夺养分,最后一朵花生存另一朵花枯萎,而剩下的那朵却也活不了太久。 还有一种说法,是它在爱情上的寓意,从同一花株上孕育出来的两朵花,永远朝着相反方向生长,直到花期将至,它们努力扭转花枝,在陨落之前终于相对,一生相爱却背对的两生花在死亡的前夜相遇。 双生花的花语是:错过的爱。 那么林卿尧呢?他也有一段错失的爱吗? 再次联系林卿尧是第二天,夏小星打过来那两千块之后。 我有林卿尧的微信。 前一天晚上他送我到楼下,我解开安全带,正要和他说再见下车,他叫住了我。 我打开了门,一条腿挂在外面,扭回头,和他四目相对。 潮热从门外涌进来,夜,是极静的,路灯灯光幽淡,落在林卿尧身上,半明半昧,凌厉的五官添了几分神秘。 不知对视了多久,他笑出声来,眼底荡出几分痞坏。 我还是没明白过来。 看我的样子有些呆,他伸手抓过中控台上的手机,像是无奈,“加个微信。” 对哦,我还要还他钱,没有联系方式还怎么还,他不会以为我想赖账吧。 我连忙尴尬的说道:“不好意思。”低头去包里翻手机,点开微信页面,刚要问,他已经把二维码伸到我眼前来了,我点开扫码,跳出添加好友申请,垂着眼在上面输入名字。 “好了。”我说。 他低头通过,我刚想说“路上开车小心”,他突然抬头,定定看着我,“晚安,舒覃。” 我心神一晃,很快镇定自若,对他点了点头,平静道,“晚安。” 下了车,我走进楼道,好久没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去,林卿尧的车还停在原地,裹在浓重的夜色里,隔着一层屏障似的,我依稀看见他坐在昏暗的车厢里,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重逢,与十二年前的我们。 我朝他挥了挥手,朦胧的夜色中,看到了他也朝我挥了挥手。 我们隔空注视着彼此,我的心口涌上一股冲动。 但我什么也没做,既没向他奔去,也没有任何举动,在这个盛夏,隔着雾一样的夜晚,和十二年前的林卿尧告别。 “再见,林卿尧。”我轻声说。 然后转身往回走,头也不回的。 在他离开的那个秋夜里,我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这个愿望在十二年以后的盛夏夜晚终于圆满。 我没有遗憾了。 × 我把夏小星的两千块加上卡里的一千块,转给了林卿尧。 他发来一个问号。 我向他解释:【这是昨天晚上你帮我垫付的三千块。】 手机上方的昵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没过几秒,跳进来:【这么快发工资了?】 这显然是一句调侃。 我这才反应过来。 昨晚我说十号给他钱,虽然没有明说发了工资给他,但潜台词不难听出,他也该知道我不是在事业单位工作就是在国企或是上市公司。 而他的这句话,不啻一语双关。 在周旋过程中,语言的奥妙不仅在于疏而不漏的防守,也要一语双关的攻克。 在这点上,我不是林卿尧的对手。 在昨天说到“十号给他钱”时就已败落。 可对林卿尧,我总是这么的信任,即使是十二年未见,也相信他的为人,就算被他看出破绽,也不觉得那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我不想对他用上一切被称为“技巧”的东西。 以他的聪明,不难看出,要不然他也不会多此一问,隐瞒或撒谎反而显得刻意,我如实答复:【向朋友借的。】 “对方正在输入”跳跳停停,我等了等,想为上面那句话做补充,我朋友并不急,想先还掉他的,刚打出两个字。 “对方正在输入”彻底停了,像是等我。 我犹豫了一下,意识到冒险性。 这不异于告诉林卿尧,他的好意我并不领情,甚至有跟他划清界线的意图,这是不明智的。 没有人会愿意被这样对待,更何况他昨晚二话不说帮我的忙,我这样的行为显得没有人情,有时候过于的客套反而是一种不礼貌。 考虑再三,我打消了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将手机放到一边。 月底了,一大堆事情等着我,月中工作情况汇报,每个月一篇的材料报告,还有领导的发言稿,以及我自己本职工作的零碎事务,这其中任何一样都让人头秃,大脑随时处在负荷爆炸的边缘。 领导开会时强调年轻人多干一点活儿,为人民服务,多体验生活,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钱钟书在《围城》中写道“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内的人想出去”。不仅是婚姻,工作也是一样的。 我现在别说结婚了,满脑子工作,恐怕连谈恋爱的时候都在想着明天的工作计划。 看到林卿尧的信息是一个小时以后,他问我:【方便打电话吗?】 我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吃午饭,上午的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中午不用加班,我回复他:【我十一点半吃饭,吃完饭打可以吗?】 他大概在忙,没有回复我。 到吃完饭,十二点,我回办公室,收到他的信息:【现在呢?】 我心念陡然一转,手永远比脑子反应快,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按下了语音通话。 没多久,那边传来他磁沉的嗓音:“这么快吃完了?” 他的声息带着一丝笑,击中我的耳膜,我连忙屏住呼吸,故作镇定道:“也不快,都半小时了,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他问,“下午几点上班?” “两点。”我等了等,都不见他切入主题,“为什么突然想打电话。” 他似乎沉吟了一下,“有些事微信上说不清楚。” 我意识到他此番真正目的,“你那钱干嘛还不收?” 他:“区区三千块,还不至于。” 我:“你是看不起三千块吗?” 他沉默了一秒,“麻烦把打车费结一下,燃油费涨价,每一米都是钱。” 我气笑:“林同学,你是怎么做到十年如一日的蛮不讲理。” 他也跟着轻笑,“彼此彼此。” 我脸烫起来,拿手扇了扇。 我清楚他指的“我没变化”是什么地方,如果换个人恐怕不会这么执着于还钱的问题,就像当年催他交作业,换个人早就放弃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死脑筋”,但这真的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性格这东西,就像夏小星说的,要是轻易能改,我们就不是我们自己了,所以为什么要改呢? 我毫不示弱道:“和你比起来,我可太善良了。” 他又是一阵闷笑,我的心酥麻,拿离手机,平静了一下,听到他说:“五点下班?” 我:“你怎么知道?” 他:“正常推断。” 又说:“我去接你?” 我楞住。 他解释:“王涛说笑笑恢复的不错,我正好找他有事,一块儿去。” 虽然对他的“一块儿去”持有怀疑,但想到可以因此省下打车费,我便没再犹豫。 蹭车这种事,多蹭几次就熟练了。 王涛就是那家宠物医院的院长,昨晚加了微信,说是方便我跟进笑笑的情况,王涛还特意拉了个小群,但我唯一纳闷的事是,林卿尧为什么也在群里,他又不是宠物医生,对治疗笑笑有什么帮助吗? 王涛给予的解释是,林卿尧也很关心笑笑,想借此随时随地了解笑笑的恢复情况。 我感动的不行,更加确定了,经过这十二年时光的洗礼,林卿尧从过去那个厌世少年蜕变成了活雷锋,我深感欣慰。 我问道:“你和王涛认识很久了吗?” 他:“去年认识的。” 我惊讶:“你俩感觉很熟的样子。” 他:“他跟谁都自来熟。” 我笑:“看出来了。” 我对林卿尧有太多想知道的,但不尽然都能问出口,只能藏在心里,从深入接触中了解他过往的每个瞬间。 而使我真正关心的是,我希望林卿尧能比以前快乐一点。 生活总是充满悬念,起起伏伏,一会儿惊险,一会儿惊喜,我刚和林卿尧打完电话,没过多久,保险公司的电话进来,商量理赔事宜。 有两种方案供我选择,一种是直接给我打钱,让我自己和4S店交涉,另外一种是直接把钱打给4S店。 我当然选择第一种。 这其中是大有来头的,我之前吃过这个亏,钱还是得捏在自己手里才牢靠。 这笔钱暂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也算是因祸得福,只不过林卿尧不肯收那三千块,我又没有他的卡号,心里始终像是有一块石头搁在那里。 那天傍晚,他来接我下班,驱车到宠物医院,笑笑精神好多了,看到我,撒娇喵喵喵叫,我抱着它放进王涛给我的猫包里,因为来的比较匆忙,没有带航空箱,这个猫包是新的。 我要给钱,王涛却指了指林卿尧,“他给过了。” 我看向林卿尧,无奈又无语,“你这样不行的。” 他笑的很痞,靠在台沿边,从我手里接过猫包大步往外走,我只好跟着他身后,对王涛挥了挥手,“我们走了。” 到车边,林卿尧停下,问我:“自己抱着还是放后面?” 我伸手去拿猫包,“我抱着吧。” 他却不给我,朝副驾驶扬了扬下巴。 我看懂他的意思,打开副驾驶门,系上安全带,林卿尧把猫包送进来,然后绕过车头坐进来,我侧过头看着他:“林卿尧,你不能这样。” “我怎么了?”他发动车子,目不斜视。 “昨天三千块,今天这猫包也得一两百吧,给你钱你也不收,你家开印钞厂的吗?”我气呼呼的。 “欠三千块也是欠,欠两百块也是欠,让我占点便宜怎么了?”他声音很淡,好像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可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沉默下来,梳理思路。 车子开到主干道,他问,“在想什么?” “我不想欠着你钱,如果只是一两百也就算了。”我有点烦,转头看向窗外。 身后,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半晌,他说,“你是一点都没变。” 我的心轻轻一颤。 作者有话说: 注:双生花的那两段来自百度搜索。 第十章 一段关系,亲情友情爱情,在乎的,就想方设法维护,原则在爱面前也要退让。 只要还想继续,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爱了,随便一件小事都能分崩瓦解。 这三千块,我不想再计较。他说不还,那就不还吧,我总有别的方式,我自己的方式让心好受。 林卿尧说得对,我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个固执拼命也很较真的舒覃,时光并没有完全把我打磨成一个大人该有的圆滑和世俗。 他身上也能看到以前的影子,尤其是他笑的时候,眼神的清澈让人心动。 时光变迁,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稚嫩和单纯。 “林卿尧,”我突然叫他的名字,“变开心了吗?” 我知道林卿尧听得懂。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但我就是知道。 我说完才看向他。 侧脸线条流畅,从额头到挺直的鼻梁,再到下颚,我没有见过谁拥有比他还流畅的面部线条。 他脸上最好看的是鼻子,眉弓很高,鼻梁高挺,随着年纪的增长,五官线条越发深刻,剑眉星目,T字部位清晰,这样的五官和面向,自带贵胄之气,他是真的很会长。 我有时候也在想,林卿尧的父母该有多好看,才能生出他这样的。 他是天生的微笑唇,笑的时候有种孩子气的纯真;不笑的时候又冷感疏离,身上自带的贵气划开距离;微微抿唇时,眼里透出一股蔫坏,邪痞邪痞的,是真的让人怦然心动。 他的气场强,举手投足间都自带味道,迷人又危险,让人忽视不得的存在感强大。这副模样,夏小星看了肯定会说,像个渣男。 林卿尧按了一声喇叭,声音夹杂在里面淡淡的:“还算可以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开心”,而是用“可以”取代。 我自动翻译成,这几年来,他过的一点也不开心。 “和你爸妈还有联系吗?”我状似不经意,实则想借此了解他和家里目前的关系。 “没有。”他回答的简洁又明了,显而易见不想延伸这个话题。 我适时而止。 气氛沉落。 看来这些年他依然没有走出来,我尝试着换个话题,在心里打着腹稿,没想到他主动打破寂静:“直接回家?” 我揣测着他的潜台词,打着小算盘,试探问:“晚上有空吗?” 他侧头瞥过来,我们的视线再次相接,他露出了然的笑意,像是把我看透:“想请我吃饭?” 直白到不给我任何周旋的余地,我正打算迂回再进攻,他紧接着,“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彻底把我的后路封死。 我无奈看着他,“你做个人吧。” 林卿尧左手打着方向盘,间隙扫向我,“想让我开心一点?” 话题又绕回去了。 我点点头,想听听他的意思。 他已经收回了视线,从我的角度,他在笑着,说出了要求:“今晚请你吃顿饭。” 说完,侧过头来。 我们的目光猝不及防碰撞。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 夕阳下,我的半边脸灼烫着。 他只是一瞥之下便转回了头,我的心跳却没法控制。 饶我自诩机灵,面对林卿尧不按套路出牌的架势,束手无措,还被杀得缴械投降。 我实在无话可说,想了又想,只有一招可以治他,我假装吃味道,“看来你没少请客。” 他的回答出其不意,“想了这么久就想出这招?” 把我看得明明白白。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诚不欺我,以后我恐怕再也说不出“脑子转得快,嘴皮子贼溜”这种自夸的话了。 心里认输,表面却还装得云淡风轻,我窝在座椅里,懒洋洋的,“勉强打个平手吧。” 林卿尧轻笑起来,密闭的空间里声音格外诱人,我耳朵又痒了,心也酥麻酥麻的。 而后,他收起笑,忽地正色说道:“我不随便请客。” 我的心跳还没平复,又起新潮,楞了楞,我接道:“这可说不定,我又没看到。” “想看到也简单。”他淡淡笑着看向我。 我脑子不知道是抽了还是被他的笑蛊惑了,为了证明自己,脱口而出,“我可不想。”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他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林卿尧又在给我挖坑。 而我却,竟这么愚蠢的跳了进去。 我索性闭上了嘴巴。 广播里播放着路段新闻,林卿尧选了一条车辆相对少的小路,降下了窗户,阳光照在我和他身上。 夏天傍晚的风呼啦啦全部涌进来,头发被吹地乱糟糟飞舞,夕阳落在白墙黑瓦和我架着窗户的胳膊上,大片云朵一团一团堆叠在澈蓝的天空上,跟着我们的车子往前跑。 我哼着歌,心情像奔向自由的鸟儿。 他突然问,“在唱什么?” “随便乱唱。” “《随便乱唱》?有这首歌?” 这次轮到我捉弄他,信誓旦旦:“有,不信你回去搜搜。” 他把解了锁的手机递给我:“你帮我搜搜?” 这可难不倒我。 我先打开网易云,输入“随便乱唱”,没有。 又打开QQ音乐,找到了一首,煞有介事地指给林卿尧看:“就是这首。” 他瞥过来一眼,“你确定?” “嗯啊。”我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 “播放听听。” 我点开歌。 车里蓝牙连着他的手机。 听了几句,林卿尧皱眉:“你唱的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憋着笑,强调,“我唱的就是这个!”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懒得拆穿我而已。 林卿尧没有关掉那首歌,我俩静静听完,他单手划开手机,歌曲换了一首。 是首日文歌。 旋律很特别。 歌手唱功很强。 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是音乐无国界,我能感受到主人公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缅怀过去,却又极度渴望光明,从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呐喊,像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了我的心脏。 “这是一首很孤独的歌,”我说,“叫什么?” “Lemon,”林卿尧回答我,“米津玄师,听说过吗?” 我很少听日文歌,对此表示遗憾,“原谅我的孤陋寡闻。” 说着,我低头查歌词。 如果只是一场梦 那该有多好 你依旧出现在我梦里 就像取回遗忘的东西一样 把陈旧回忆上的尘埃拂去 有些幸福再也无法重来 …… 歌声里,林卿尧向我低声介绍,“他是个患有高能自闭症的天才音乐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法接受自己,一直以‘八爷’的代称活跃在网上,没人知道这个神秘的人是谁。” 那些未对他人提及过的黑暗往事 如果不曾有你的话 它们将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 时至今日 你仍是我的光芒 在黑暗中追寻着你的身影 那轮廓至今仍鲜明地刻印于心 …… 我深深眷恋着你 甚至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自此每当想起你 都如同窒息般痛苦 你曾亲密伴我身旁 如今却如烟云般消散 唯一能确定的是 我永远不会将你遗忘 …… 忽然明白,林卿尧为什么喜欢这首歌,这个歌手。 “后来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浮在半空,问他。 “后来,”他低声回答我,“米津玄师与自己和解了,以真名面向世人。” “那么你呢?” 我转头看向他。 “和解了吗?” 第十一章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做自我和解。 成年以后,我渐渐理解父母的苦心。 但性格的养成不在一朝一夕,我知道我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拧巴,执拗,过于热情和友善,夏小星说我是典型的外冷内热。 我和夏小星是在我回绍做第一份工作时认识的。她后来告诉我,刚认识我那会儿,觉得我好冷,不仅是她,别的同事也这么认为,不管发生任何事,我脸上永远表现出来的都是平静的状态,好像天塌下来我都不为所动。 同事们私下里说我“心态特别好”,却又“很神秘”。 其实我是非常懒的人,所表现出来的乐观和开朗是社交需要和被迫营业,而他们之所以觉得我冷,完全是因为我懒得做表情,就算内心再波动,我永远都是一副面瘫相。 我不爱在大庭广众下表现自己,更不爱说家里的私事,大多数时候都是窝在角落里做自己的工作,或者默默地听他们谈天。 我享受独处的时间。 但就是这样的我,深深的吸引了夏小星。 我们的友谊从她主动开始。 她知道我早上有在外买早饭的习惯,但因为慢吞吞的性格,总是踏着上班的时间才到,有时候还会迟到那么一两分钟,于是她主动帮我带早饭,这么一带就坚持了半年,直到我上岸,离开了那个单位。 而我之所以喜欢夏小星,是她直接的性格,常常一针见血,拨开现象看本质的犀利,以及最重要的是,她对朋友的维护,从来不管外人的眼光和看法。 我俩是互补的性格,相处中慢慢变成了对方的模样。 夏小星说,她对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那天坐公交车,后面上来的老大爷不会操作手机,堵在门口上不来,司机训斥着,满车的人视若无睹,我原本已经进去找座位了,突然返身走回来,戴着口罩面无表情的说,“我帮你弄。” 夏小星说我身上有很优秀的品质,别人只觉得我冷淡漠然,她看到了我的热心和真诚,也是那一次,她对自己说交定我这个朋友了。 只是我自己从来没发觉,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如果这姑且算得上优秀品格的话,那也得益于我外婆以身作则的影响。 那天晚上我没有答应林卿尧的邀约,用略带遗憾的语气告诉他:“我可能不能让你开心了。” 他看向我,似乎并没有惊讶,在对上我狡黠的笑容时,眉眼舒展开,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他没有问为什么。 成年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那么直白的语言。 “下一次吧。”他给自己这段对话找了个台阶。 “好。”我飞快接过他的话茬。 两人再次对视而笑。 听完了Lemon,我显得不那么专心,望着窗外下沉的太阳,思绪飘散。 风刮在脸上,轻柔凉爽,头发乱飞,我将手伸出窗外,试图抓住风,白云舒卷,道路宽阔明净。 我竟然在意起Lemon这首歌中的“你”。 虽然这只是一首歌,但我还是忍不住去猜测,这长达十二年的光景中,是否也出现过那个“她”,让他深深眷恋着,难以忘怀。 那要不然,他又怎么会产生这样强烈的共鸣。 那天晚上,单曲循环了几十遍,我也没有能够找到答案。 夏小星问我,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说不知道。 她想了想,开得起奥迪S7,那都是有钱人,玺园那房子是他自己的吗? 我对物质没有那么追求,回答她也略带敷衍,是吧。 夏小星习惯了我这种什么事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可能因为身边总有人帮我张罗着,我从来不用过分操心。 她看上去比我还急,那你对他有意思吗? 我想了半秒,还是一句“不知道”回答。 夏小星是急性子,受不了道:“舒覃,你真是急死我了,连人工作做什么都不问,你在搞什么?” 我夹着手机,手指飞速写着文档,“我又不和他的工作交朋友,问那么多干嘛?” 夏小星是知道我的,从来不喜欢这种虚的,交朋友也完全凭自己喜好,她叹了口气,“听你说的,感觉他对你还不错,好感是肯定有的。” 我的思绪被打断了,一行字删删减减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索性停下来。 莫名想起林卿尧腕骨上的纹身,也想起Lemon。 沉默了几秒,我说道,“谁知道呢,万一有女朋友呢。” 夏小星给予了否定,“要是有女朋友还会大半夜去接狗?这绝对是单身狗。” “怎么不可能?”我反驳,“你不要小看爱宠人士。” 这下轮到夏小星沉默了。 在这沉默中,我心慢慢跌落下去。 你看,连夏小星都觉得我讲得有道理,所以她迟疑了。 过了会儿,夏小星说:“你不是坐过他的车吗,那里面有女生的痕迹吗?”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在有些方面,我的心思不如夏小星细。 回忆了片刻,我说:“没注意。” “那肯定没有,”夏小星笃定道,“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你都没注意,那说明没有问题。” “是这样吗?” 夏小星肯定道:“绝对。” “不过,”她出了个主意,“下次你可以注意一下,钥匙扣有没有情侣挂饰,手腕上有没有头绳或者纹身,车上的摆件等等,哦,还有微信头像,这不用我教吧。” 如果不是夏小星的提醒,我一定想不到这些。 而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听从了夏小星的建议,开始暗中注意这些“小细节”。 和林卿尧的第三次见面,是他得知我的车在4S修理,最近都没法开,主动要求接我上下班。 我以路程太远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 林卿尧截了张路程图给我。 从碧桂园玺园出发到东泽庄园,驾车只需要十分钟。 他:【远?】 我:【早高峰堵一下车,那可是半小时起步哦,林先生。】 他:【你要相信我。】 我:【不相信。】 我感觉他在笑,我也握着手机扬起了唇,有些期待他怎么接话。 他发来一个“OK”的手势。 我微微有些失落,以为他就此妥协,打算发个表情结束这次对话。 正在寻找匹配我现在心情的表情包,跳进来一条信息。 林卿尧:【明天早上七点半。】 我:【?】 他没有再回复我了。 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 我的嘴角始终挑着,没有下来过,意犹未尽的切出了微信。 从那天开始,林卿尧成了我的专属司机。 我开始慢慢注意到细节。 钥匙扣上并没有情侣款的装饰挂件。 车上的摆件很简单整洁。 也没有任何异性给他打过电话。 在我们相处的时候,他几乎很少看手机。 …… 唯一我介意的地方是他手腕上黑色双生花纹身。 那一定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4S店给我打电话那天他接我下班,车子刚开过红绿灯,他说过两天要出差,电话就进来了,林卿尧停下,示意我接电话。 我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一动。 我承认多少有点细节控,林卿尧对细节的掌控每次都让我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不自觉心动。 打完电话,我朝他耸了耸肩膀,“正好,你要走了,我的车可以开了。” 他笑,骂我没良心。 我歪靠在座椅里,笑得肩膀轻颤。 林卿尧陪我去驿站拿快递。 我快递多,时常去,经营驿站的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在读研究生,比我小两岁,我见过一次,小女儿很可爱,我喜欢小孩,三五不时从买来的快递里取出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或者好吃的分给她,骗她叫我“姐姐”。 我总会在包里放一把猫粮,喂她家的小花猫。 小姑娘一看见我就抱着猫咪蹭过来,甜甜的叫“姐姐”。 有时候我还会帮他们给小姑娘做作业。 夫妻俩很喜欢我,也帮我很多忙,比如一些大件的快递搬不动,都会帮我把东西送到我楼下。 还会把做好的点心分我一半。 林卿尧的到来让老板娘眼睛一亮。 笑着调侃我,“交男朋友了啊?” 我低头接过快递,故作平静,“是同学。” 老板趁热打铁,“跟我们这么熟了,别不好意思,交男朋友是好事啊。” 我想岔开话题,问:“你们闺女呢,幼儿园早就放学了吧。” “在她奶奶家,”老板娘打量着林卿尧,笑道,“你眼光好,覃覃这姑娘人很好,现在幼儿园的作业都是手机上弄的,我俩弄不清楚,覃覃帮了我们好多忙,本来还想把我儿子介绍给她的,她说不喜欢年纪小的,你可要好好对她……” 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一个头两个大,暗暗抬头扫了眼林卿尧,希望他能澄清几句。 然而他却保持着微笑,看上去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在我看向他时,如有感应般,他低头扫了过来,低垂的眼睫覆着,显得目光深邃而深沉。 他饶有兴致地对我勾了勾唇。 我感觉后背一凉。 莫名其妙的。 驿站老板老板娘认定了林卿尧是我男友,就算我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无奈之下,只好走到一旁,蹲下身从包里取出一把猫粮。 猫咪翘着尾巴蹭过来吃着我手里的猫粮,湿润的舌头轻舔着,我忍不住轻轻摸着它的脑袋。 身旁有人走近,我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谁。 林卿尧蹲在我身边,“很喜欢猫?” “嗯,”我没看他,专注喂着猫,“狗我也喜欢,不过不会养了。” “为什么?”他从我手里取过几颗猫粮,修长的手指蹭过我的手心,似有若无的撩拨。 我不能够呼吸了。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凑到猫鼻子下引诱,觉得此时我仿佛也变成了那只猫。 我努力找寻思维,平静着声阐述,“以前家里养过一只狗,挂掉了。” “所以就不养狗了?”他看着我。 我感觉半边脸颊在烧。 我站起来,避开他的视线,“走吧。” 门外,夕阳沉落,暮色升起,街道两边的灯光照亮了回去的路。 我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林卿尧快步跟上我。 走到门口,他说:“我出差那几天,阿来麻烦你照顾一下。” 这是在车上,他被打断的话。 我也喜欢阿来,对此没有异议,但还是不免担心,因为我没有独自养过狗,“万一我养不好呢?” 不远处灯光的影子落进林卿尧眼底,他看着我说,“别人我不放心。” 这是被信任的意思。我这人最受不了信任和鼓励。 这就是林卿尧的厉害之处,擅长用这种坦诚的方式让我心服口服地接受。 “手机给我一下。”上车后,他系上安全带,侧向我说道。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 他解释:“有事方便联络,有时候微信看不到。” 我滑开锁屏,把手机给他。 没想到他把他的手机给了我,“帮我存一下你的。” 我怀着困惑的心情,输入我的号码,保存下“舒覃”。 他也存好了他的手机号在我手机上。 交还各自手机时,我们相视而笑。 像是交换了彼此的名字,那种仪式感,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 我打开通讯录,把林卿尧的名字输入进去。 跳出来唯一的一个“林卿尧”。 我心底里忽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从未有过的冲动。 “林卿尧。” 在他启动车子之前,我叫他。 他微微侧头,看过来。 眼里星光点点,在黑暗的车厢里格外耀眼。 “把你的左手给我一下。” 我压抑着心跳,声音平静。 他把左手伸到我眼前。 那黑色的纹身在透白皮肤上,异样突兀。 我伸出指尖,装作不在意似的,轻点了点突起的腕骨上面,那个惹眼的纹身。 “这有什么含义吗?” 第十二章 林卿尧深深看我一眼,“你不知道么?” 你和某人的故事,我应该知道吗?我沮丧的心想。 “不知道。”硬邦邦的说出口,无缘无故的感到心酸。 大概我的情绪影响到了林卿尧,他不再说什么。 气氛莫名的陷入了僵硬,一直维持到分别。 我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微笑注视他的眼睛对他挥手说再见,撇开头推开了门。 “早早。”林卿尧突然叫住我。 我怔住,回过头望着昏暗光线下,他湛亮的双眸。 时间往回拉,仿佛记忆里的少年重新回到我的生命里,那年的林卿尧邪痞地坐在我的座位上,对正吃过早饭回来的我说,“西早早,你叫一声林卿尧,我就让给你。” 他喜欢把我的名拆解开来,喊我“西早早”,我想以牙还牙根本行不通,林卿尧这个名字无法拆解。我总不可能叫他木木吧。 我白他一眼,装腔作势叫道:“林卿尧——” 少年眉目弯起,我趁机接道:“大傻子。” 看着他迅速变黑的脸色,我却心情大好。 我定定注视着林卿尧,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我以为他早已忘记了这段往事,也忘记这个称呼。 林卿尧和当年一样,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低声对我说:“晚安。”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习惯了在分别前互道晚安。 “晚安,林卿尧,”我对他挥挥手,“开车小心。” 我下了车,像是害怕转过头去寻找他的身影,不给自己一点机会地飞奔进了楼道里。 洗完澡,我坐在床上发呆。 手机上是林卿尧的信息,【后天我出差,一周后回来,明天见个面,把阿来送过去。】 我不确定他是想“把阿来送过来”还是“在出差之前想见我”。 任何一个答案我都不愿面对。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清醒看着自己沉沦下去。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林卿尧和过去我认识的所有异性都不一样,我们有共同的回忆,有我的遗憾,还有我对他浓厚的滤镜,我是个极其念旧的人,林卿尧,我没办法像对别人那样对他狠心,也没办法说抽身就抽身。 我重视和他的关系和感情,不想破坏友谊本身。 所以我踌躇了,也犹豫了。 像站在悬崖前,不知道跳下去等待我的是什么,徘徊着,彷徨着。 不知所措。 我只好求助夏小星。 她问我:“你喜欢他吗?” 这回我沉默了更久,坦诚道:“他太完美了,像个易碎的梦。” 让人觉得不真实的那种完美。 大抵是前几段失败的感情让我挫败,像一颗原本饱满的气球,被戳了无数个洞后,再也鼓不起来了。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甚至产生怀疑和抗拒的情绪。 “那你喜欢他吗?”像是没听到我的担忧,夏小星重复问道。 见我不说话,她说:“除去所有的担心和矛盾,你喜欢他吗?” 我是喜欢林卿尧的。 要不然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梦到他,想念他。 可这也只是停留在小时候,我们之间横亘了十二年,谁也不知道这十二年里我们彼此经历了什么,遭遇过什么,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夏小星笃定的说,“你还是喜欢着他。” 我承认和林卿尧在一起很快乐。 但我却又不敢承认。 夏小星说,你不该这么矛盾,能又碰上那是缘分,喜欢就去享受他带给你的快乐,人要懂得及时行乐。 她还说,人和人是有缘分的,有些人你这辈子只见过一次,有些人你会不停的见到,还有些人,你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你和某人的缘分是确定的,此生和他见面的次数也是确定,缘分是越见面越说话越少的,所以我们都应该珍惜。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我还是忍不住,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害怕,我怕重蹈覆辙,我怕受到伤害,我更害怕失去他。 我无法做到夏小星那样享受当下,那要不然我又怎么会和谢昭说断就断,我总是能做到清醒地抽出某段关系,即使内心痛苦挣扎,在夜深无人的角落哭到半死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可是,林卿尧,我真的做不到清醒地抽离出来。 年少时无疾而终的心动又再次猛烈地复燃了,原来那场心动只是蛰伏从未死去。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沉溺,沉溺到深渊。 那天上班我以坐同事的车为由,拒绝了他来接我的好意,然而到了下班却没那么容易搪塞过去,我接到了林卿尧的电话。 他简洁明了告诉我:“我到你单位楼下了。” 我没有办法拒绝林卿尧了。 拿着手机的那一刹,心砰砰跳着,窗外大片云层随风翻涌,天空澈蓝,我轻轻对他说:“好,你稍等我下来。” 闷热的天气,一丝风也无,我出了单位行政大楼,戴着口罩,打着遮阳伞走下台阶,林卿尧的车是开不进来的,只能在大门口等我。 远远望去,那辆黑色低调的奥迪S7静静停在门禁前,我快步走过去,拉开门,阿来从后面扑上来,被林卿尧呵住。 它耷拉着脑袋退回去,我回头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阿来,好久不见啊。” 阿来尾巴摇得厉害,像是在欢迎我。 我转回头,系上安全带,低头说,“你们下班这么早吗?” 林卿尧打方向盘调头,侧头瞥了眼我,“嗯,我提前出来了。” “去吃个饭?”他问。 天气实在热得不行,我懒懒地靠在座椅里,应了声好。 吃过饭,林卿尧说去遛狗。 我问他,去哪儿? “瓜渚湖?”他看着我。 我笑,“我以为你会说去迪荡湖。” “想去吗?”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林卿尧生活的环境,我说:“瓜渚湖在柯桥,开过去也要半个多小时,还是去迪荡湖吧,近一些。” 他拿起桌上的钥匙起身,“走吧。” 我们去大厅牵阿来上车,然后驱车到迪荡湖公园。 作为土生土长的绍兴人,我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环境确实不错,地方也很大,我喜欢这里静谧的氛围,还有成片的水域,宛如湖景房,林卿尧牵着阿来在人行道上散步,我走在他旁边,风不时吹乱头发,我随手一撩,一把头发全部捞去后面,抬头看落日,一转眸,对上林卿尧的视线。 “要拍照吗?” 我看着他弯起的双眸,扬起唇角,“你要帮我照吗?” 他解开缠在左手手腕上的牵引绳,递给我,“送你道具。” 我笑着低眸,指尖故意绕开他的纹身,学着他的样子将牵引绳缠在右手腕上。 我牵着阿来往前走了几步,头顶着湛蓝的天空,映着浓郁的绿荫,我忽然停下,回望林卿尧。 他蹲在不远处,举着手机,我意识到他在抓拍,不再动了,扬起唇角对着他镜头温柔回眸。 夏小星说我笑起来很甜,目光清澈如同孩童。 我觉得是她对我有滤镜。 可当林卿尧把照片拿过给我看的时候,我忽然相信了她的话。 但我还是觉得,是林卿尧拍照技术了得,才把我拍得这么好看。 “还不赖么。”我把手机还给他,眯起眼坏笑道,“肯定给过不少人拍照。” 他浅笑着,垂眼划开手机,接着我听到我的口袋里传来滴滴两声。 我以为他把照片发过来了,掏出手机查看—— 林卿尧分享了一条链接:【如何成为顶级摄影师】 他的幽默成功戳到我的笑穴。 “你也太忙了,又要工作,还要自我提升。”我微笑着抬起眼看着他,我相信我的笑容一定很明媚,要不然他怎么会笑得这么毫无防备。 我喜欢看林卿尧笑。 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我会对谢昭一见倾心。 因为和林卿尧一样,谢昭也是微笑唇,我对笑的好看的男生毫无招架力,而这一切的来源全部因为林卿尧。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从我们身边经过,停下脚步,对林卿尧道:“哥哥,买束花送给这位漂亮的姐姐吧。” 她一定误把我们当成情侣了。 我猜想林卿尧会拒绝她。 他的目光扫过篮子里的鲜花,问:“多少钱?” “十块钱两把。” “我全部都要了。” “好。”女孩弯起她明亮的眼睛,笑容在脸上绽放。 “把篮子一块儿送给我们吧。”林卿尧掏出皮夹,从里面取出一张五十块递给小姑娘。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随身带现金,林卿尧真是个怪胎。 小姑娘笑着接过钱,临走前还不忘祝福我们:“哥哥姐姐要永远幸福哦。” 我转头看着他花“巨款”买下的一篮子鲜花,无奈叹了口气,“和你在一起挺危险的。” 他看向我,挑了挑眉。 我指了指明媚的鲜花,“老是误会我俩是一对,你看这回还让你大出血,”但是,“你干嘛买下一整篮呢?” 他修长的手指从篮子里挑出两把花递给我,“你昨天不是还说,家里的花都快枯萎了,没时间买新的。” 他的细心让我想不到,我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那两把花被我抱了个满怀,突然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这样不是挺好。” “什么?”我脱口而出。 夕阳在我们身后沉落,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他眸光灼灼,深深看着我。 那一瞬间,让我产生了错觉。 他的左手拉住了我牵着狗绳的右手,我被迫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我的怀里抱着鲜花,他的右手勾着花篮,阿来乖乖跟在我们后面。 走了一会儿,林卿尧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纹身是双生花。” 我的心猛烈跳动着,手心濡湿,僵硬着在他掌心里不敢动。 听到他接着说,“双生花的花语,你去查一下,等回来告诉我答案。” 第十三章 为避免笑笑出现应激,林卿尧建议我先把两个小家伙分开两天。 自从养了笑笑之后,我查过很多养宠科普知识,猫咪容易应激,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多,就算林卿尧不说我也会把它们隔离开的,没想到他竟然提到了,细心程度令我惊讶。 我在养笑笑之前也有过一只猫叫笨笨,但那主要还是外婆养的,农村的猫狗漫山遍野的跑,不会像城里养得那么精细,有了笑笑之后自然而然地会关注很多养宠知识,才知道原来养宠物也是一门学问。 若不是养过猫不大可能会知道,于是我问,“以前养过猫吗?” “从来没有。” “那怎么会知道这些?” “其实不光猫,狗也会应激,只不过没有猫那么敏感,到一个新环境,隔离是必要的。”他耐心解释。 “原来如此,”我笑,夸赞,“不愧是养宠达人。” 这还不是林卿尧让我吃惊的地方。 更吃惊的还在后面。 散步回去之后,他说要回一趟家里,把阿来的玩具和饭盆,还有吃的东西带给我。 以及,他还让我把隔离门栏也拿走。 我竟不知道林卿尧的装备这么齐全。 他的房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大,独栋别墅,院子进去正中是草坪,栽着花和树,别墅门口有一个地下观赏鱼池,几条锦鲤悠闲摆着尾巴,阳光穿透玻璃,池水映着光。 我驻足看了一会儿,这院子很大,房子也很大,可却冷冰冰的没有人气,像是一个空洞的城堡。 林卿尧领着我进了屋,密码锁清脆的发出滴滴声,他的房子和他本人一样,干净的一尘不染,完美缥缈的像一个梦。 这里太大也太空,倒不如我那个九十平米的出租屋,虽然拥挤但足够温馨,更像是一个家。 我不喜欢太空荡的房子,总想方设法把它填补满,林卿尧看上去和我相反。 他从冰箱里取出矿泉水给我,自己也拧开了一瓶,和我一样,林卿尧似乎没有喝饮料的习惯,就算我们在外面吃饭,也没见他点饮料。 他明天就要走,晚上肯定还需要收拾整理,我不想过多打扰他,但林卿尧看上去并不是这么想的,他把喝完的矿泉水拧回去放桌上,问我,“想上楼看看吗?” 我没有去别人家楼上的习惯,没多想的道:“不用了吧。” 他没再坚持,上了楼,没会儿扛着一个白色门栏下来。 他把门栏搁在沙发旁边,“这是王涛买的,用来防猫的,你拿去正合适。” 我推了推那门栏,很结实,“可能需要麻烦你帮我安装一下。” “说的那么客气干什么,本来就是我请你帮忙。” 我站在他面前,仰着头,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踮了踮脚尖,朝他眨了眨眼,“我也就跟你客气客气。” 林卿尧注视着我,轻笑了声,“调皮,我去拿它的玩具和吃的。” 说完,他走进了厨房。 不多时,林卿尧拎着一大袋肉出来时,袋子外面还套着一层袋子,放了几个冰袋。 我翻开看,里面应有尽有,牛肉、羊肉、鸡骨架、兔肉,还有……我问林卿尧,“这是什么肉?” “鹿肉。” 我彻底震惊,“你们有钱人都是这么养宠物的吗?” 这么多肉,他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但未免也太丰盛了,忽然良心感到过不去了,我养笑笑真的是穷样。 对于我的调侃,林卿尧一笑了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嘱咐我道:“鸡骨架都搅碎了,猫不要喂它这个,骨头太锋利,可以喂点牛羊肉。” 我有点明白过来,“你这是连笑笑的都一块儿准备了?” 他依然笑着,“我总不能白蹭你这么多天。” 说的也有道理。 但是又一想,我还欠着林卿尧三千块呢,白住这么一个礼拜也是应该的,我怎么好意思再蹭他这些肉。 而且这肉质一看就很新鲜,林卿尧是真的爱阿来。 我取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林卿尧似乎想了想,“阿来的腿受过伤,遛它的时候别让它太疯,它很乖,不会让你淘气,不听话该骂还是要骂,它听得懂,一天一顿肉要喂,这个月的驱虫我已经做了,它喜欢吃生肉,牙口很利,你逗它玩的时候要小心,有时候会没轻没重。” 停了停,他看着低头打字的我,“晚点我发你一张清单。” 我听懂他的意思,不用让我费心写备忘。 “好,”我收起手机,“你到时候发我,如果有问题,我再问你。” 他点了点头。 离开了林卿尧的住处,车子径自驶出小区,清一色统一格局颜色大小形状分布的别墅,分不出你我,没有特色。 我对林卿尧说,这里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少了生活气息,像是度假村,而绝非是家的感觉。 “对我来说,在哪里都一样。”他这样回答我。 这是重逢之后,林卿尧第一次在我面前袒露。 声音里透露出来的淡漠和无所谓抓的我心脏一阵紧缩,林卿尧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林卿尧了,我不忍看到他这样。 和我不一样,我的父母终归是弥补了我,但林卿尧,还是没能等到,大概也等不到了吧,时间也没能治愈得了他。 他对阿来这么好,感情的症结似乎也变得有迹可循了,林卿尧的内心和我一样,是缺爱的,但我好像比他丰盈的多。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沉默在我们之间横亘,我靠窗想心事,玻璃里倒映出忧伤的眼眸,耳边响起音乐声。 “是什么歌?”我转头问他。 “《都是夜归人》。”他侧了侧头。 很符合当下的情景。 我们的目光相撞,我看到他唇角微弯,虽然浅淡,勾出的阴影线条却别样迷人,我也忍不住弯了弯眸,“属于男人的孤单。” 林卿尧笑容加深,我知道他听懂了,这仅属于我们之间的默契和幽默。 “你的歌单里全都是忧伤的歌,”我点评道,“给你发几首欢快一点的吧。” “好。”他欣然答应。 我点开网易云,我的歌单名为《破晓》,分享给他。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评价,“破晓和欢快的曲风不像有什么联系的样子。” “不像”而不是“没有”,后者一口否定,而前者,带着调侃和征询,说实在的,我喜欢林卿尧这种带着调侃的说话方式。 尤其是说话的时候侧过头来递过来的眼神,微微的笑意,像说着我们之间的悄悄话,很私人,有点莫名的宠溺,又带着他独特的幽默感,让我很受用。 我把这称为“林式幽默”。 “怎么没联系,”我冲他眨了眨眼,带着狡黠和调皮的语气,而后努力收起笑意,一本正经道,“破晓代表光明,你的人生往后都是光明了,这当然得欢快起来了。” 林卿尧笑了笑,同意我的说法。 “林卿尧。”我突然正色叫他名字。 “嗯?”他侧过头来,接住了我的目光。 我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接收了《破晓》,你的人生往后都是光明了。” 我看到他似乎怔楞了下。 他眼里有光涌动,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说出口。 “好。”他轻轻说。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懂,我希望他快乐,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想他过的好,关心他是否开心,在意他真正的内心。他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但这些话,我只能藏在心里。 车里的气氛又跌落了下去。 歌声在我们之间徘徊,日文歌,歌手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是那种熟悉的辨识度,“这首也是米津玄师的歌吗?”我问。 “灰色与青。” 我低头搜歌词,跳出来的是这首歌背后的创作故事,看到一句“灵感来源于北野武的《坏孩子的天空》,电影讲述了两个不像话的孩子长大后成为不像话的大人的故事。” 最后一句话成功抓住了我的眼球。 我和林卿尧也不像真正意义上的大人,好像努力变成大人的两个孩子,即使已经是大人模样了,骨子里还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我想到他说“在哪里都一样”,这些年来他一定过的很漂泊,比起他,我是幸运儿,不需要那么漂泊,有父母的庇佑,亲戚朋友的呵护,而他,似乎什么都没有。 “林卿尧,”我喜欢连名带姓叫他,扭过头,弯起眼眸看着他的侧脸,“过会儿带你去感受一下家的氛围。” 他侧过头来,喉结轻滚,暗淡的光线下很清晰,也很性感。他说,“西早早,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看上我了?” 林卿尧又回到了那个欠扁的林卿尧,连微表情都让人怀念,他的话成功让我呼吸大乱,勉强保持镇定,故作轻松道:“谁叫我们是朋友嘛,我不对你好点说的过去吗?” 他垂下眸,似乎在笑,又似乎没笑,阴影里看不分明,此时正在播放我歌单中一首叫《陪你住在奇妙镇上》,欢快的旋律和他低沉的嗓音产生强烈的反差,他的语气带着笑意,“看来我还得多仰仗你一点。” 我下巴一昂,“那可不。” 我的屋子虽然面积不大,却被我装扮得异常温馨,我是个生活仪式感很强的人,我爸之前来过一次,他认为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弄得再漂亮也是别人的,让我搬去他在柯桥的房子,那里更大,随便我折腾。 他那房子是用来收租的,现在效益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每个月六七千块,数目也不少,能多点收入就多点收入,况且他那边离我单位远,不方便。我这里每个月两千,离单位很近,我也住习惯了,不愿意挪窝。 “我这里怎么样?”带着林卿尧晃悠了一圈,我问他。 我们停在客厅通往房间的廊门边,他扫了扫四周,“不错,很有艺术审美。” “林氏幽默”又来了,而我已经习惯。 顺着他的目光,我转头看向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梵高的《向日葵》,我喜欢向日葵,就买了这张和总体装修风格很搭配的艺术家巨作,附弄风雅。 来我这里的朋友,林卿尧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人,他总是这么出其不意的发现别人捕捉不到的亮点。 我笑着接过他的话茬,“这还不是为了遮盖我浅薄的鉴赏能力,买名家著作装点门面。” 他看着我,眸光星星点点,“你还是这么十年如一日的谦虚。” 他又来了,还拿的是那天我嘲笑他的话。 我正想着怎么反击,拿在手里的钥匙不小心掉了,林卿尧弯腰捡起,短发擦过我的鼻尖,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鼻息间飘过淡淡的果木清香味。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没多想的脱口而出,“你也是十年如一日的专情,连洗发水牌子都不换。” 他似乎怔了下,瞥向我,眼含深意,似笑非笑,“换了香味一样的牌子。”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目光弄的一哆嗦,反应过来,差点想咬断舌头,氛围莫名奇怪,拍了拍一下子滚烫起来的脸颊,我假装不在意地撇开头,扔下一句话,“我去把肉冻着,你自己玩一会儿吧。” 迈着轻快实则沉重的心情赶紧溜之大吉。 身后传来林卿尧懒散的声音,“记得放冷冻柜里。” 可以想象出来他现在歪靠着墙,双手抄着口袋,好整以暇望着我落荒而逃的背影,大概心情愉悦的要死吧。 这人是怎么做到十年如一日的爱捉弄人。 本以为时光流逝,林卿尧会变得稳重成熟一点,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林卿尧帮我把门栏装好,时间也不早了,他明天一早飞北京,阿来留在了我这里。 让我没想到的是,阿来和笑笑相处很融洽。 一开始我用林卿尧教的方法,用毛巾给他们各自擦了擦,闻毛巾上对方的气味,熟悉彼此。两个小家伙闻到陌生的气味都很排斥,笑笑直接吓得往后倒退,我想这下完蛋了,第二天傍晚,我试着打开放阿来的房间门,隔着门栏,它们用鼻子嗅着对方,不到一个晚上就熟悉起来了。 第三天,我把门栏拆了,阿来看到笑笑不住地摇着尾巴,都是很温柔的小家伙,各自在对方身上得到了慰藉,我上班的时候通过监控看到他俩相处得很愉快。 最近我一下班就离开的异常行为令同事很好奇,要知道我以前下班都会磨蹭到最后一个走,我的动作实在太慢了,又不喜欢提前收拾东西,到下班时间才开始动身,和以前上学的时候如出一辙,永远都要等到学校都没人了,才慢吞吞从寝室里出来。 从上初中寄宿以后,这个毛病就改不了。林卿尧也发现了,因为那次他们在打篮球,远远看见我一个人拉着箱子慢吞吞从寝室楼出来,周一回班里上课,他来的特别早,坐在我座位上,像个大爷一样,看着我,“西早早,蜗牛的动作都比你快。” 我眼睛瞪大,十分不解,一上来就这么一句话,还赖在我座位上,林卿尧他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还不会脸红一下的。 我踢了他一脚,“你自己没座位啊?” 他懒散地站起来,在我面前,挡住了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歪靠着桌子,俯身下来,指尖轻轻点了点我额头,“今天赐你一个新名。” “什么?”我仰头看着他。 “小蜗牛。” “……” 林卿尧总有办法气死我,真的建议他出一本《十万个气死同桌的方式》,肯定大卖。 后来他告诉我,那天看我慢吞吞跟爬似的走出来,他不太明白,一个人走路怎么可以这么慢,明明才十三岁,却像个上了年纪的人一样走不动。 我又被气死了,毫不留情面的揭露他,“你不是打篮球吗,这么不认真怪不得老是输球。” “所以你要负责啊。” 永远记得少年靠在桌边,阳光漫过浅蓝色校服,理直气壮的回答。我从来没见过谁把那么丑的校服穿得这么好看的,林卿尧是仅此的那一个。 如果他的嘴巴能再温柔一点,不要老是气我,就完美了。 “覃,你最近走得都很早,以前不都是要在单位吃过饭再走的吗?”同事小温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是谈恋爱了吗?”见我没反应,小温试探。 “啊?”我抬头,有些惊讶,“我这样子像是谈恋爱吗?” “像,”小温很确定地点着头,“真的谈恋爱了呀?” “没有,”我看了看时间,差十分下班,开始收拾东西,“是我朋友的狗啦,他出差,狗寄养在我这,晚上还要遛狗,来不及在单位吃饭了。” 小温迟疑了下,“好像上周开始你就不在单位吃饭了,走得比谁都快。” 果然所有的小细节都骗不过人,我正不知怎么回答时,她笑道:“你的那个朋友是男生吧。” 我楞了楞,“为什么这么说?” “而且我敢肯定,他对你有好感。”小温自顾自说着。 我拔充电线的动作停了停,“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小温胸有成竹,“这是肯定的,男生套路女生惯用的技巧,而且,你想想看,一个爱宠人士,怎么舍得把宠物寄养在别人家,除非……” “除非什么?”我抬头。 “除非他很信任你,或者,喜欢你。” 我拔下了充电头,放进包里。 林卿尧应该是信任我的,但是喜欢……不大可能。 你有见过谁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把对方气死吗? 作者有话说: 两天的更新在这里。 注:“灵感来源于北野武的《坏孩子的天空》,电影讲述了两个不像话的孩子长大后成为不像话的大人的故事。”来自百度。 感谢林浅然提供灵感。 第十四章 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七天。 半个多月来我和林卿尧几乎每天都聊天, 上下班有他接送、吃饭、陪伴,他出差以后,我变得不习惯。 我们频繁的在微信上聊天, 话题围绕在阿来和笑笑身上。 开始我只是怕林卿尧担心阿来在我这里的情况,三五不时发照片和视频给他。 【阿来最近猫化了, 学着笑笑舔毛舔爪子, 笑死人了。】 【笑笑这两天晚上睡觉非得和阿来挤一个窝。】 …… 【它们俩兄弟看起来还挺相亲相爱。】 【这家伙,在你这蹭吃蹭喝, 还拐走了笑笑。】 我那天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抽的, 莫名其妙就给他回复道:【那怎么办呢?】 然而他接下去的话让我小鹿乱撞,他说:【你考虑考虑。】 我盯着这一行短短的几个字,有几秒钟的缺氧,手指的动作比大脑转动速度快, 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我问:【考虑什么哦?】 我希望他没看到, 但显而易见他是看到了, 因为我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但过了很久,也没见他回复的信息。 最后看到这一排字完全消失,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微妙的察觉, 又不敢确定,如果他没有下文, 我就装作没有多想,决定找个借口说要洗澡了, 结束这次有些尴尬的交流。 这场推拉能否顺利且愉快的收场, 全凭他的回答, 我也已经做好了他不再回复的准备, 或者绕开这个话题,都说明我内心的期待落空。 所以当他的信息跳出来那一刻,我既欣喜期待又害怕失望,以至于心跳快得离谱。 林卿尧:【你说是什么?】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是很聪明的,也很擅长,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我抑制住上扬的唇角,快速打字:【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打完字,我停了好几秒,才按送。 这颗球再次被踢了回去。 突然也就明白了,那“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又不见,拖延了两分钟才收到他的信息。 我深知遇到了对手。 这一次,他没有让我等很久,几乎立马就发来了一个【嗯】。 我沉默了。 成年人的暧昧就在于,他不说我也不说,我们每一句话都深思熟虑,且心知肚明。 我相信林卿尧一定也在那头,像刚才我等他一样,等我的回复。 太直白没意思,但又不能岔开话题,将突然激起的火花按灭。 想了想,我说,【等你回来再说吧,有些事在微信上说不明白。】 用上次他说的话,还了回去。 我似乎能看到他在笑,也跟着弯起唇。 接着他发来一个表情,是阿来狂点头的表情图,配上文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卿尧他太犯规了,这直球旋转踢得我招架不住,心跳再次按捺不住地高频运转。 我努力保持平静,还是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停了停,我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表情图上。 当他发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张动图一定是他自己制作的,因为正常的狗狗脑袋怎么会点成这样,至少阿来在我家没这样过。 本来对话进行到这里,一个完美的ending,我该找个借口撤走了,但是这一刻我却忍不住,遂打字道:【你又欺负阿来。】 他:【我哪里欺负它?】 我:【你看脑袋点得这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要这样,但他一定又笑了。 不曾想到,他会回我:【这就是欺负了?】 啊—— 我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在床上滚了几圈,然后停下,提醒自己“清醒一点”,接着手机滴滴两声。 林卿尧:【不早了,明天还上班,早点休息,等我回去。】 我捂着还没退温的脸,打了两个字,语气乖乖的:【好的。】 林卿尧推送过来一首歌。 丢火车乐队的《晚安》。 【晚安,西早早。愿你长夜无梦。】 想说的话都藏在歌里了。 希望我没多想。 我点开了歌,跟林卿尧道别。 【晚安,林卿尧。】 而我真正想说的却是—— 我想你,林卿尧。 那天,我又梦到了林卿尧。 那之后,我连续且频繁地梦到林卿尧。 意识到我对林卿尧复燃的感情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猛烈,是周四晚上我带阿来去瓜渚湖玩。 林卿尧嘱咐我,带去人多的地方遛狗,要给阿来戴上嘴套,虽然它是一只经过严格训练的狗,但还是以防万一。 因为有些人天生怕狗,还会遇到小朋友,意外都是不可预测的。 他总是这么体贴温柔,自己却不知道。 林卿尧一定经历过很多吧,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变得温柔耐心,自己淋过雨才会做那个为他人撑伞的人。 我总是关注这样的小细节,可也是通过这些小细节,越来越发现他身上的人格魅力,越来越沉溺不可自拔。 夏天晚上比白天清凉,我牵着阿来走在人流拥挤的公园内。都说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小时候的留守经历带来的阴影和性格影响是我怎么也无法摆脱和改变的,尽管我在努力适应成为一个“社牛”,但骨子里还是害怕和陌生人交流。 像是那年坐在台阶上望着西沉落日的小女孩,远处的热闹与她无关,朱自清先生说的“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可那瞬间,在周遭热闹纷呈的环境下,我突然想起了林卿尧,如果他在该有多好,想和他分享这一刻,包括我的心情。 我拍下遛阿来的画面,发给了林卿尧。 【晚上瓜渚湖人好多,好热闹。】 往往,与人分享日常的潜台词都是:我想你了。 林卿尧发来了一张照片。 【北京的夏天别有一番风味,我还是想念南方的夏天。】 林卿尧是北方人,他却说,想念南方的夏天。 我的手机差点从指尖滑落。 一条新的信息跳进我眼帘。 今天晚上他的第二条信息:【等回去,我们一块儿去瓜渚湖。】 我拿着手机,笑的像个傻子。 甜甜给他发了一个【好】。 我的变化夏小星看在眼里,说我最近真是变态,尤其是林卿尧出差以后,三句不离他,既然这么想他,就去告诉他啊,怂么怂得要死。 和上次谢昭不同,对林卿尧我却鼓足不了勇气,归根到底是因为看重和他的关系。 我对夏小星说明了顾虑,她还是那句话,说我考虑的太多。 我问她,到现在为止你身边都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吗?喜欢他却不敢再跨近一步,会有很多顾虑是因为重视,谈感情会有分手的那天,但友谊永远不会, 我不希望我们双方给予彼此的美好回忆因此破灭,往后想起来只剩下唏嘘,和一地的鸡毛。 夏小星说,真正喜欢的人是做不了朋友的,林卿尧要是也喜欢你,我赌他过不了这个夏天就跟你摊牌,倒是你,应该干脆果决一点,不想谈恋爱,那不更简单,就直接结婚,一了百了。 她说的倒是轻巧。 我叹了口气,爱情是世上最难最难的事了,别的事情也许努力一把还能有机会,但感情的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够的,两个人要在一起,得跋山涉水才能走到彼此心里。 夏小星沉默了几秒:“多难也得谈啊,不是你对谢昭说的吗,遇到了,不管结果好坏,都是人生必须的课题,过不了这一关,你在下一关还是得摔跤。” “但是,”我迟疑,“林卿尧,他不一样啊。” 他是真的不一样啊。 夏小星被我说得好奇起来,想揭开他神秘的面纱,看看到底有多不一样,我说,那也得等他回来再约时间了。 那天上午,工作间隙,抬头瞥了眼窗外的天空,乌蓝的天,云层压得很低,似乎要与对面的写字楼接壤,记得林卿尧说过,北方的天,云很高,像大片的棉花糖,天瓦蓝瓦蓝,和南方夏天的天很不一样。 是的,我又想他了。 林卿尧回来的前一天,绍兴这边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停电。 我对停电这事有阴影,小时候住在农村,三天两头停电,尤其是在夏天,屋里屋外黑漆漆一片,外婆迈着小脚翻箱倒柜找蜡烛,我紧紧揪着她的衣角,一步也不敢挪脚。 后来来到城里,很少经历过停电,渐渐的,童年时期的阴影也淡化了。可当漆黑再次笼罩而来时,我没来由的一慌,那时候我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的盘子被脚下的什么东西一绊,盘子碎了一地,我的膝盖扎在碎片中。 借着窗外零星打进来的微光,我忍着疼站起来去找手机,突然脑海中捕捉到一个记忆画面。 毫无预料的,像阔别多年,带着旧时光的印痕跃入我眼前。 那年初中唯一一次停电,发生在初一,正好是林卿尧离开的前一个月。 上晚自修的时候,灯光乍然熄灭,全校笼进黑暗里,对面教学楼有人开始狂欢,我们班也骚动一片。 “安静、安静!”班委们都在维持秩序。 前面几个吵得厉害,怎么说都不理,其中一个阴阳怪气冲我说道:“停电了还怎么看书啊,真是搞笑,又不是机器人,怎么可能不说话的。” 她说完,身旁的人一阵哄笑,还夹杂着某些人明里暗里的讽刺,“乡下鹅自己本事好,摸黑都要读书,我们可不像她。” 我咬着唇,不想理他们,可那些笑声异常刺耳,我想移开椅子站起来,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我低着头,眼泪蜂拥而至,好在足够漆黑,周围没有人会发现。 身旁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啧,“啪”——书本被砸在桌上的巨响。 少年恶狠狠的警告声,“闭你们他妈的嘴。” 我记得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无人再敢出声。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同洪水猛兽,关不住了。 我在黑暗中摸到手机,划开锁屏,给林卿尧发信息。 【我这里停电了。】 下一秒,手机在手心里震动,我盯着那突然进来的电话发愣。 第三声,我接起。 当林卿尧那把让我熟悉耳热的嗓音响起时,世界沉入海底,万籁俱寂。 “早早,我回来了,开一下门。”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五章 我还记得那是二〇二二年六月十六日晚上九点四十分, 我又惊讶又意外,夹杂着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开心的情绪,大脑一瞬间空白, 也忘记了疼痛。 林卿尧披着夜色站在我的门口。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我看清了他。 似乎已习惯在这样的深夜里往返于两座城市, 在他身上看不到奔波的疲态。 比我反应更快的是阿来, 它冲出门扑了林卿尧满怀,尾巴摇晃得厉害, 在他身上又舔又亲, 活像大型认亲现场。 林卿尧将背包从肩上摘下,看着傻掉的我,“不请我进去?” 我的大脑还处在脱机状态,冒出一句:“停电了, 你来干嘛?” 我知道他是特意来接阿来的,我以为他接走了阿来就回去了, 毕竟停电了, 黑灯瞎火的看都看不清,想不明白他要进来做什么。 可林卿尧却看着我说,“没有原因。” 他的眼眸湛亮, 促着笑意, 就那么微微笑望着我,轻而温柔的说出这句话。 轻而易举地戳中了我的心。 我往旁边侧了侧身, 示意他进来。 “家里有电筒么?”林卿尧蹬掉鞋子,打开手机电筒, 推着行李箱进来。 “要去找找。”我一瘸一拐往里走。 “早早, ”他突然停下拉过我, “脚怎么了?” 他俯下身, 呼吸相接,手心滚烫,距离那么近,我心口砰砰跳动,第一反应不是疼痛,而是挣脱他。 但我没那么做,大脑有一点混沌,也不想因这样的小伤惹他担忧。 “……摔了一跤。”我还是那张面瘫脸,回答林卿尧。 他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光打在腿上,扫了扫,我看见他轻蹙着眉,松开我的手,弯下腰去,视线停留在我右腿膝盖上。 浅淡的光影落在他的发顶,膝盖上传来钻心疼痛,伴随着夏天的潮热,我的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冰箱里有冰的矿泉水,我去拿。” “别动。”在我转身之际,林卿尧拉住我,“有清创包么?” “没事的。”我还在逞强。 “伤口这么深,还说没事,”林卿尧眼里都是心疼,语气温和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家里有清创包么?” 见我仍不说话,他轻笑了声。 我正纳闷他笑什么,他开口道,“你再这样,我自己动手了。” 在他面前,我的反应永远慢半拍,又或者是他的动作太快了,在我还在疑惑“动什么手”时,他突然扔开了手里的背包,在我面前俯下了身,头发擦过我的鼻尖,心跳不受控制,我按住心口,趁他不注意,轻轻深呼吸了一下。 下一秒,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林卿尧的手臂穿过我的膝弯下面,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的心跳已经不能用高速来形容了,应该是超高速,原来他说的动手是这样动手。 拖鞋从我脚上滑落,我轻呼出声,像当年被他恶作剧捉弄,失声喊他的名字,“林卿尧。” 他却好整以暇地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脸,“在我怀里还敢乱动,小心掉下去。” 他的“恐吓”起了作用,我连忙双手绕过他的脖子,交缠紧扣。 听到他闷笑了声,我总觉得不对劲,又没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那时单纯的我只把他的行为定义为“恶作剧”。 他向来是这样一个人,又坏又爱捉弄人,会被我如此定义属实正常不过。 林卿尧虽抱着我,但没有任何其他肢体上的多余动作,开过玩笑后,目光笔直地走向沙发,将我放在上面,这也是促使我没有想歪的原因。 他去帮我把拖鞋拿回来放在脚边,弯腰蹲在我面前,抬头注视我的眼睛,语气平和,“我去楼下药店买碘伏,乖乖在这儿等我。” 他站起来时,我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我是下意识这么做的,直到他低头深深看着我时,我才惊觉到了什么,像是被蛰了一下似的,迅速放开了他。 可马上我就后悔了,这不异欲盖弥彰,掩耳盗铃。 沉寂和黑暗再次涌来,我轻轻咳嗽了声,低着头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很正常,“不用去楼下买,之前笑笑的外伤我买过一瓶,和脱脂棉花还有纱布放在一块儿,”我顿了顿,回忆了一下,“好像在我房间写字台第二个抽屉里,你找找。” 我上次带林卿尧参观过房子,他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林卿尧离开了,我坐在沙发上好半会儿才回神,摸了摸耳朵和脸颊,考虑着是否要拿冰水来捂着。 从林卿尧的突然回来到他抱起我,这中间和之后发生的种种,我处在一个极度混乱的状态,以至于刚才没多想的拉住他的手,手心里的体温似乎还残留着,一直燎烧到心口。 我想梳理一下情绪,发现这完全是徒劳,脑海中突然蹦出李煜那句著名的诗词“剪不断理还乱”,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甩了甩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 没过会儿,林卿尧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放在我旁边,周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空气,因他的到来再次紧张起来。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查看了一下伤口,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理,而后他抬头看向我,“你怎么生理盐水都有?” 我脸再次滚烫起来,尽量忽视他的目光,“那个啊,去年笑笑生病要输液,老是往医院跑不方便,就跟医生买了输液自己在家里给它弄。” “这么厉害。” “这也不是多难的事,”我平静道,“换做你也会弄,留置针是医院里放好的,就是药水配比需要注意一点。” 林卿尧没说什么,将带着体温的手机递给我,“帮我照着。” 我配合着,将灯光打在他需要的地方。 林卿尧用镊子取出伤口上的碎片,几下拆开一个新的针筒,抽出生理盐水,拔掉上面的针,右手拿着针筒,弄好了这些,他坐下在我旁边,左手轻轻托起我的脚踝搁在他腿上,因为平放着无法清洗伤口,他让我坐过去一点,膝盖弯抵着他的大腿,小腿垂下去,这姿势足够亲密,我穿着热裤,大腿以下都光着,清晰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裤料蔓延我的皮肤。 我们都在努力忽视着这层暧昧,不动声色地寻找着话题。 清洗伤口之前,他抬头瞥了我一眼,“疼就说。” 星光在他眼底浮动,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我脸瞬间烫了起来,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洗完了伤口,换碘伏消毒,他动作熟练地操作着,“听王涛说你还会给猫打针,以前学过?” 王涛是怎么知道的?我差点问出口,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去他医院,我们好像聊过这个问题,王涛倒是记性好。 我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随口道:“皮下注射,又不是静脉注射,胆子大就行了。” 他轻笑了声。 我真搞不懂他又在笑什么,我说的话有问题?我也不明白我也不敢问。 说到王涛,我突然想起什么,“你们经常说起我?” 天呐,我在说什么,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林卿尧好整以暇看着我,嘴角勾起的微弧深意满满。 我怔然的和他对视着,内心却在想着,得再找个话题盖过去。 林卿尧突然调侃似的替我解了围,“你这装备挺齐全的。” “那没办法,”我抓住了机会,嘴上很溜的说道,“养宠人士必备,对了,你的牛肉还没吃完,这会儿停电会不会坏掉?” “待会儿拿去我那里,你也一块儿去。” “啊?” 他大概被我这一声吓到,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过来,“弄疼你了?” 他的小心和紧张像温柔的爪子,在我心口轻轻挠了一下,我被他的眼神弄得僵硬不已,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地摇了摇头,“没……不是这个,我去你那干什么?” 他似乎舒了口气,继续低头上药,“我那有电。” 涂完了药水,他松开了我,我将腿抽回来,紧绷了一晚的弦得以放松。 “你那怎么会有电?”问完了这句,我发现自己多此一举,刚才我好像听到他在里面说话,应该是打过电话问了,“还是算了吧,过去挺麻烦的。” 我关掉了他的手机电筒,还给他。 我们在黑暗里注视着彼此,他黝黑而明亮的眼睛,让我想到了夜幕里的猎豹。 沉默片刻,他突然轻笑了声,声息在黑暗寂静的房间里轻轻震荡,颤动了我的耳膜。 他说:“没有电就不麻烦?” 我无话可说,我找的理由太过牵强,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攻克我的防守,而现在我发现,他仅仅只要这样的注视着我,就能让我沦陷阵地。 我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故作姿态慵懒而闲适地靠着沙发背,盘算着怎么将他的军。 茶几上的玫瑰还盛放着,是一周前他送我的那两把,这是林卿尧第一次送的花,我不舍得让它们这么早枯败,每天勤换水。 玫瑰在黑暗中绽放,我看着林卿尧的眼睛,懒声道:“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 他亦懒散靠着沙发,注视着我,懒散中透出一些认真,语气却是淡淡的,“临时想回来。” 我不知道想等一个什么答案,那瞬刻却管不住的脱口而出。 “为什么?” “没有原因。”他看着我说。 我的心跳再次高速起来。 在我怔楞之际,林卿尧站了起来,同时拉住我的手,将我从沙发上拉起来。 我给笑笑铲干净屎,准备好吃的喝的,花了点时间整理好行李,出来的时候,林卿尧已经给阿来套好牵引绳。 冰袋里的冰还没化,牛肉也没解冻,趁着夜色正浓,我们带着阿来和各自的行李箱上了车,去往迪荡湖林卿尧的住所。 我洗完澡出来时,林卿尧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影。 他已经洗过了澡,看起来很居家休闲,穿着材质舒适的白色T恤,黑色及膝短裤,露出肌肉匀称的小腿,头发半干着,歪靠在沙发上。 我的到来,打破了这幅美好宁静的画面。 “这是什么电影?”我歪着头,用干毛巾随意擦着头发,坐在他旁边。 “花束般的恋爱。”他回答,继续侧回头去看电影。 林卿尧这样的人也会看爱情片吗? “花束般……”我喃喃,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头发,“是讲爱情像花一样脆弱,过了花期就衰败的故事吗?” 他有些讶异地看向我,“你看过?” “没有,你怎么会认为我看过?”我将问题重新抛回给他。 “正常反应不都是花一样美好?”他继续把球踢回来。 我郑重思考起来这个问题,给自己的下意识反应寻找到了恰当的理由,“如果真是美好的恋爱,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电影需要冲突矛盾和戏剧性才能抓人眼球。” 他不再看电影,而是看着我,“你的直觉力很强,本质上却是悲观主义者。” 林卿尧轻易将我看透,甚至在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当下,换句话说,他的洞察力超乎寻常的敏锐和精准。 沉默的几秒,我开始思考。 在短短不到两秒的反应时间里,说出“爱情如花朵般脆弱”的话来,才不是什么“电影需要戏剧冲突”能够解释的,我对人对物的敏锐细腻和强大的共情能力,以及根本而言的悲观主义逃不过林卿尧的眼睛。 相比于甜腻的爱情喜剧,我更欣赏普通人平淡的故事,那种在窒息般的现实中抵抗,在生活的漩涡中挣扎,实现一场又一场自我蜕变,哪怕结局惨败,谁说不是英雄。 夏小星说我变态,爱看be,看虐剧,以此解压。她说人活着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她是绝对不会陪我看《花束般的恋爱》。 我回答她存在即合理,以及要带着欣赏的目光去看待不同的事物,就像以前我不爱吃香菜,但后来我变得爱吃了,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她也应该试着去体验新的事物,而不应该将我打上“变态”的标签,这对我本就是不公平。 好在林卿尧会看。 我想到那段时间很爱《孤勇者》这首歌,曾经分享给谢昭,他说听不懂,也不知道要表达一个什么内核,我就耐心告诉他这首歌背后的故事,我觉得很励志,无论是歌词还是故事。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你的斑驳与众不同,你的沉默震耳欲聋,You Are The Hero.” 夏小星说,你放弃吧,你和谢昭压根不是同一类人。 我失落又心怀期待,对夏小星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夏小星却说,恋人之间,爱好可以不同,性格需要互补,但三观必须一样。 我说我和谢昭的三观挺一致,也许是经历不同,有些细微的差别,人也更现实一点,但这些无伤大雅,有时候太相似反而会走不下去。 最终还是没能走下去,我也因此而开始对感情变得战战兢兢,不相信自己,也不能再勇敢。 但还是惊喜,一直想做却没有时间做的事情,在这个晚上,和林卿尧一起做了。 故事很简单,两个生活在日本东京的普通大学生,在群体生活中想法独特且格格不入,错过了末班车的他们在四人约会中发现对方宛如另一个自己,随即展开的一场恋爱。 如花束般美好的爱情,也如花束般脆弱的爱情,从冬天开始也在冬天结束,不失为另一种圆满。 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摇摆磨砺,他们最终相拥分手,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诋毁对方,甚至希望彼此“获得幸福”,分手以后依然像朋友一样,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表达思念。 正因为美好,才让人唏嘘。 电影结尾,在当初约会在一起的餐厅里,他们相约分手,旁边桌子来了一对年轻的大学生,和当初的他们一样青涩害羞,互相交换着书籍,手账和喜欢的作家,两人都热泪盈眶。 我和林卿尧沉默着,我背对着他,坐在地毯上,不让他看到眼眶里聚满的泪水。 这个故事太让我感同身受,那些平淡充满细节的生活,看似不经意的角落却对自己意义非凡,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在坚持和怀念着,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也没有环环相扣跌宕起伏的剧情,生活本就是如此啊,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其中。 女主走出了餐厅,男主出来找她,在门外看见了哭得不省人事的她,从背后拥她入怀。 都是非常温柔的两个人,都不舍得伤害对方,如果大吵一架反而不会这样令人伤感。 电影结束了。 我的眼泪从右脸颊上滑落,灯光下他应该看到了,因为他就坐在我的右后方。 我轻吸了吸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一个纸巾盒送到眼前。我轻轻道了声“谢谢”,没有回头,抽了一张擦掉眼泪。 到分手的那一刻,小麦还在试图挽回小绢,构建婚后的蓝图,像大部分进入婚姻关系的夫妻那样,过着平淡似水的生活。 可那不是小绢想要的,她有梦想有爱好,她容忍不了自己鲜活的生命在日益乏味单调的生活中枯萎。 而曾经,小麦是那样的鲜活,而那终将成为美好的记忆。 我们彼此之间很久都没有说话,像是都在回味着。 “药上过了么?”林卿尧打破寂静。 我这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膝盖,他已经站起来去取碘伏和棉签。 今天晚上第二次,他握住我的脚踝,放在他腿上,垂着眼细致帮我涂药。 灯光下,林卿尧睫毛浓密如刷子,我想到电影里菅田将晖的睫毛,突然轻轻说了一句:“这片子告诉我一个道理,爱情有保质期,所有的感情都会趋于平淡。”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好几秒,抬起头看向我,“这要分人。” 我挑了挑眉,“具体展开说说。” 我以为他会和我分析论证一通,然而我再次失算了,林卿尧永远让我意外,也让我措手不及。 他看着我,笃定的说道:“时刻保持童心的人不会,比如我们。”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在这里。 防杠:猫只有输液需要静脉,打针是皮下或者肌肉,操作不难,狗不清楚,没养过,不敢乱写。 第十六章 林卿尧又在设陷阱了。 有两个选择:我自愿跳下去, 或者不跳下去。 气氛很好,且只有我们两个,这层窗户纸只差我的一句话就能轻易戳破。 但我并不想这么做, 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个。 有时候痛苦的来源,是活的太清醒, 但我受不了装糊涂, 也注定被这样的清醒折磨。 “人不可能一直充满童心,现实足以将美好摧残,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结婚以后男人担负的是一个家的责任,他身上的重担会让他自然而然抛弃年轻时候的爱好、梦想,还有童心,女生则不同, 她们需要情绪价值的提供,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构造决定了对感情的需求不同, 是本质上的不同。”我看着林卿尧, 反驳他的观点。 “所以你恐惧婚姻?”他也看着我的眼睛。 我坦诚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可能会让他退却,但该表达的时候我还是要表达, 退却不退却是林卿尧的选择, 我不能因为他会退却而放弃那个真实的我。 况且,沟通和讨论是最直接快速深入了解对方的捷径, 交流是不可能不产生摩擦和碰撞的,为了维持表面的平和而放弃表达自我, 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关系。 我本已做好了他会退却或者避开这个话题的准备, 没想到林卿尧耐心且温和地问:“为什么恐惧婚姻?” 为什么呢? 事实上我没有真正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之所以造成恐惧的心理, 大抵是经历了几段不成功的感情,留下了心理阴影,加上身边发生的很多离婚案例,男人出轨案例,家暴案例,以及种种社会新闻和舆论,虽然我也曾经努力说服自己,女人和男人职责不同,生理构造不同,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为另外一个人提供情绪价值,能够相互陪伴走过一生都是难得的缘分。 可还是很难说服自己。 现在大家谁的压力都大,女人也不只是生育照顾孩子就够了,乾坤颠倒,她们大部分也都需要出去工作,晚上回来还要给加班的丈夫烧饭做菜洗衣服,在这个女人当男人用的社会里,结婚对女人有什么帮助呢? 并且,还有那么多的婆媳问题摆在眼前,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一个人怎么生得出来三头六臂。 我把我的顾虑告诉了林卿尧,并且对他举例说明,就在我身边前不久刚发生的一件事,我老家的邻居姐姐,今年年初和她前夫离了婚,这个姐姐要事业有事业,要长相有长相,标准的白富美,可就算是这样也奈不住老公包养小三,怀孕以后和小三逼迫正宫,婆家人一开始站那个姐姐,后来听说那小三怀的是男孩,一改之前慈和的面目,明里暗里恶心姐姐,正常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最后以离婚收场,那恶心的男人还霸占了姐姐买的房子和车子。 这样的例子在我身边比比皆是,单位里也不少,我是有心理洁癖的,只要听说哪个男人不检点,我都避而远之,男同事的微信我也不会单独加,平时有什么事在群里直接说明,除非是自己的领导没有办法,做同事就行了,不想和这些恶心的油腻男有深入接触。 也导致了被单位里某些同事打上“独”和“奇怪”的标签,我对此很无所谓,我不会为了去讨好谁而打破自己的准则,也许是不够世俗也不够圆滑吧,我也不要因此而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我说完以后,林卿尧沉默了许久。 灯光下,他喉结轻滚,虔诚认真地轻声说道:“我很抱歉,早早。” “为什么要道歉?”他的眼睛似有蛊,我喃喃道。 “这些年来,一定走得很辛苦吧。” 他说完,我的眼眶潮热起来,拧过头不看他。 林卿尧总是有办法让我坚硬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没有和我讲道理,也没有试图说服我,为他所在的群体找借口,那些理性的东西统统抛开,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说到我的软骨。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但我不想被看到脆弱的一面。 “早早,”林卿尧轻声唤我,“转过来。” “干嘛?”我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 “你又哭了?”他的语气好似无奈。 又?“我哪有?”我不服气地撅起嘴,猝不及防手被抓住,林卿尧挨近过来,同时我整个人被拉进他怀里,猛烈撞入的是那股熟悉清新的果木香味。 和我身上甜香的玫瑰味混为一体。 我的眼泪糊着脸颊,模样看起来一定很丑,明明我是那么要强的人,在他面前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我边哭边轻微挣扎了一下,假装混不在意地去捞纸巾盒,有一只手比我动作更快地捞了过去,我看着就差一点点就要勾到的纸巾盒被他轻而易举抓在手里,郁闷的叹气,“林卿尧,你有毛病吗,这都要和我抢。” 他将纸巾盒放进我手里,快速抽了两张,垂眼帮我擦着脸上的泪痕,突然拉近的距离,他覆下的眼睫浓密且纤长,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他轻柔擦拭在我脸上的触感又在告诉着我,眼前发生的一切有多真实。 我屏着呼吸,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空气静得可怕,他一定听到了我剧烈的心跳声,他抬起眼皮,我们的目光再次相撞,我揪紧了手指,想说点什么话,喉咙却像堵住似的,说不出来。 林卿尧勾了勾唇角,嗓音低迷,“上次也这样。” “什么?”我下意识问。 “我说我要转学,你也是这样,扭着头不看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透白的脖颈上,锋利微凸的喉结轻滚。 砰—— 我感觉脑袋炸开。 那天晚自修,林卿尧一定知道我在哭。 他一定知道。 我的眼眶瞬间又红了,我控制不住泪意弥漫,耳朵边嗡嗡的叫着,我看见林卿尧嘴唇动着,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林卿尧,”我打断他,“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思绪很乱,整个人都很乱。 虽然我有预感他接下去会对我说什么,但预感有时候也会不准,我希望我是自作多情,又不希望那是自作多情。 林卿尧单手搂过我,再次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将我抱到他腿上,嘴唇凑近我的耳朵。 我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味道,像那个夏天那个少年身上的味道。 因为我说听不见,所以他贴近我的耳朵说话,是这样吗? 我的大脑混沌不堪,但我到底还是听清了林卿尧的话。 他耐心的,一字一句,极其真挚且认真的说道:“这世上百分之一的垃圾不能代表全部,还有很多美好的感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河水是深是浅,只有亲自趟过去才知道,我很期待和你寻找答案。” 他的双手从后面穿过我的双臂,环住了我,温热的气息下我呼吸不过来,在心口猛烈不可自制的跳动声里,听到林卿尧磁沉的低嗓在我耳畔蔓开,“早早,你要和我一起生活吗?” 夏小星曾说过,林卿尧要是也喜欢你,我赌他过不了这个夏天就跟你摊牌。 夏天还没过去,他便以这样直白的方式,向我摊牌了。 有那么几秒时间,我完全无法思考。 我们的动作和举止超出了正常朋友该有的分寸,谁都不是傻子,也不过是清醒地看着事态朝向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无能为力罢了。 我恍惚地扭头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在我转头注视他眼睛的刹那,我便知道了,不用他说,他的眼睛告诉了我答案。 林卿尧从后面抱紧我,下巴抵在我肩膀上,低声说:“双生花的花语是——” 我忽然明白,和他异口同声:“错过的爱。” 我们彼此注视着对方。 好几秒,我的心跳止不住,但我还在努力,勒紧失控的缰绳,我说,“林卿尧,我现在很乱,让我好好想想,再给你答案。” “好,”他点了点头,“我等你。” 我看见他眼里涌动的光,似乎在努力的克制着才没有亲下来,我低下头,偷偷翘了翘嘴角,而后故作不知的样子,轻声说:“你先放开我,我要去睡了。” 林卿尧松开了我,在我跳下他的腿,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早早。” “嗯?”我停下脚步,低眸。 “晚安,做个好梦。”他抬头看着我,眼里是灯光下照耀的星河。 我弯起唇角,含蓄而害羞地低头一笑,“晚安,林卿尧。” 我睡的那间次卧在林卿尧隔壁,趁我洗澡的时候,他铺好了床,洗漱完,我跳进床,忍不住在上面翻滚了一圈,用被子蒙住头,上面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林卿尧。”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回忆起这晚发生的种种,甜蜜又杂乱,我索性抛开纷杂的思绪,逼迫自己入睡。 不知是林卿尧的祝福起了反向效果,还是今天晚上我太兴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几个画面在我脑海中凌乱地闪过,一会儿是那部电影,一会儿又是林卿尧对我说的话,他抱着我的时候,隔着衣料穿透的体温,他柔软的嘴唇似有若无滑过我的耳朵,他的触碰,他的体温,他的所有的所有,都让我那么痴迷和依恋。 我开始从我的角度审视《花束般的恋爱》。 不是每个人都追求恋爱的感觉的,可能绝大部分女生是这样,但我不是。 是和林卿尧的相处过程中,我才找到了那个潜藏着的自我,我更向往的反而是平淡却幸福的恋爱,需要有人支持,有人呵护,那个人永远不会离开,永远是我最坚强的后盾,他不必厉害,也不是脚踩七色云彩的盖世英雄,只要在我需要的时候,可以让我依靠,生活可以辛苦一点,但他一定要在,永远都在我的身边。 不管任何时候,无条件且坚定地选择我。 也不需要轰轰烈烈的表达和太浪漫,偶尔来一下小惊喜,但大部分都是平淡且安逸的,这就足够了。 这是我追求且向往的婚约生活。 我前所未有的感到孤单。 以前每当孤寂便有工作和繁忙充满大脑,把它搞到疲惫不堪不想了也就不会那么难过。 是林卿尧出现后,这孤单感才自我内心深处悄然滋长了出来,是无论用多少工作和繁忙都填不满的深邃孤寂。 直至这一刻升至顶峰。 在临睡前,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两个人生活,总比一个人有意思。 也许。 和林卿尧一起生活,会很好。 第十七章 我和林卿尧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依然送我上下班,我们一起做很多事,吃饭、聊天、遛狗, 漫步在夕阳沉落的公园里、湖边,拍各种姿势的云和五彩斑斓的晚霞, 林卿尧的相册渐渐被我占满, 但我们再也没有旧话重提,像那天晚上的事情不曾发生。 六月下旬, 周杰伦七月份发新专辑消息被顶上热搜, 我第一时间分享给了林卿尧。 他发来三个烟花庆祝的表情图。 周杰伦是很多人的青春,亦是我和林卿尧的共同的回忆。我第一次深入了解“周杰伦”这个人是林卿尧告诉我的,在那之前,虽然他的歌被大街小巷传唱着, 但我也只是把他当做一般的潮流歌手那样看待,况且我一心读书, 初中之前都在农村生活, 对歌星明星关注很少,像我那时候的初中同学形容的一样“仿佛生活在真空中,一问三不知, 无趣得很”。 忘记了那天聊到一个什么话题, 我并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话题中,突然, 林卿尧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知道我最佩服的一个人是谁吗?” 我一怔, 很意外, 接着听他主动说道:“周杰伦。” 他见我没反应, “你知道他吗?” 那个瞬间, 我在考虑要不要如实说,他喜欢的明星我却一点也不清楚,在那个把尊严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年纪里,我不希望被林卿尧看出我是这样无知,但是又怕他如果问一些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那不就更尴尬? 那一秒间,我思绪万千,最后还是选择了诚实,我摇了摇头,“听过他的歌,他这个人没有了解过。” 那年十四岁的林卿尧,向我讲述了那个看似遥远的人在成名之前也曾经历低谷、被人看不起、打压、奚落,但只要让他抓住一个能让他冲破现状的绳索,他就会拼尽全力往上跃,让大家看到他的才华和抱负。 林卿尧向我叙述的时候,我从他淡淡的语气里听到的全都是佩服,是少年对偶像的崇拜,也是他对人生的态度。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就是知道。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慕,往往是他身上有着她攀登不了的高峰,那一刻,我发现林卿尧远比我成熟,也远比我身边的很多男生成熟,或者换句话说,他是个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而我,其实在那个时候压根还不清楚。 我是从那天开始关注起周杰伦的,MP3里的歌单全都变成了他的歌,经过录像店的时候,会特地走进去看一看有没有新进的唱片,他出新专辑了,便用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买一张珍藏。 后来随着智能机的普及,网络更发达了,街头巷尾的录像店越来越少,后来几乎消失,我再也不能在店里买到唱片,便改为在线上收听,那些歌一遍又一遍,在深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戴着耳机听着睡觉。 因为一个少年我喜欢上了一名歌手,后来,这位歌手也成了我的偶像,每次周杰伦的歌响起时,我都会忍不住的想起林卿尧,和那段让我难忘的青春岁月。 歌是在长大以后才开始听懂,青春却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和他一起看《花束般的恋爱》,其中有一个情节非常戳我,是男女主在看一起拍下的照片时,男主指着照片里的花问,那是什么花。女主不肯说,因为,她说如果一个女生对男生说了她喜欢的花的名字,那么以后只要看到那个花,他就会想起她来。 就像是和某人之间永恒的回忆,被烫上了烙印,林卿尧也在我的回忆里烫上了烙印。 好在我们又见面了,也好在我们彼此都十分重视这来之不易的相处,似乎都在努力的保持着它的美好,和我们的初见一样美好。 但我们也都发现了,自那天晚上的相互坦诚后,再没有往前一步,关系似乎卡在了瓶颈上,我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选择一个合适的档口和林卿尧开诚布公、旧话重提。 而林卿尧又似乎因为我的缄默,也没有再主动挑明,因为他说过要等我,给予了十足的耐心。 那天傍晚,林卿尧接我下班。 我和往常一样,穿着防晒衣,戴着遮阳帽和口罩,头上再打一顶遮阳伞,从大楼里走出来,我是真的怕黑怕被太阳晒,宁愿热死也不要晒死,一到夏天就把自己遮得看不到脸,裙子短裤这些也是不存在的,只有家里才会穿。 每次这副打扮出去时,门卫都会调侃我几句,有一次他特地把我喊住,“小舒,这么个大热天的,你包成这样不热吗?” 我戴着口罩,被叫住后顿了顿脚步,一瞬间的茫然过后,朝他弯了弯眼,“那也比太阳晒要好,走了。” 走几步,上了林卿尧的车,我一把摘掉帽子和口罩,车内的空调风扫荡了一身的汗,林卿尧侧头看了看我,“门卫又在调侃你了? 我嗯了声,低头系安全带,“他们都觉得挺奇怪的,说我不怕热似的,不过和冬天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夏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扣上安全带,抬头看向他。 林卿尧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 “猜一猜嘛。”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钥匙上停了下来,似乎想了几秒,然后说道,“因为你不怕热。”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没有征询我的意思,而是像了解我很深,那种笃定的口吻。 “哇,你也太聪明了吧。”我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想象一下,用毫无惊讶的感情却抑扬顿挫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感觉,是不是挺奇怪的,其实我的内心并无惊讶,好像林卿尧了解我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仍旧还要这样说,放在别人身上是假惺惺,但在林卿尧眼里却是另一种味道。 他发动了车子,同时,侧过头宠溺地看了我一眼,浅浅的笑意浮起在他眼底,“调皮,阮豪杰今天要和我吃个饭,顺便带你见一见他们。” 这回我是真的感到意外了。 阮豪杰是林卿尧国外留学时候的同学,很凑巧的是,他也是绍兴人,毕业以后就回来了,不过他早两年前就回来了。 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不免有些紧张,林卿尧安慰我:“只是吃个饭,吃完了我们就回来。” 他的话使我稍稍放轻松了些,心里宽慰自己道,反正我和林卿尧也只是老同学,也不需要那么多礼节和客套,到了那里打声招呼,只管自己闷头吃饭就行。 我们到的时候,本以为只有阮豪杰一个人,没想到他还带了一个美女过来,美女叫蒋琼梦,是阮豪杰的女朋友。 林卿尧指了指我,简洁利落道:“这是舒覃。” 蒋琼梦是个活泼的女生,和林卿尧应该早已认识,看着我轻叹道:“林,你女朋友气质好好。” 我想说我们还不是,刚要张嘴出声时,林卿尧抓过了我的手,我心神一晃,抬头朝他看去。 林卿尧凑近过来,低声说:“给点面子。” 我瞬间就悟了他的意思,让我在他的朋友面前给点面子,毕竟人家都有女朋友了,他二十好几的人连个女朋友都还没错,确实是蛮可怜的,我顿时对林卿尧产生了浓浓的怜爱之情。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我递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继而对蒋琼梦微微笑了一下,“谢谢。” 林卿尧显然对我的表现极其满意,倾身过来,把一只大鸡腿放进我碗里,在我耳边说:“快,给我也夹一只。” 我弯起眼睛对他假笑了一下,然后极度配合的夹起一只鸡腿放到林卿尧面前的碟子里。 对面,阮豪杰示意蒋琼梦,“宝贝,我要那个虾子。” “好,亲爱的,这只最大了,给。”蒋琼梦夹起最大的虾子给阮豪杰。 这种事情怎么能输呢,没等林卿尧暗示,向来胜负欲极强的我非常审视夺度地夹了一只虾子,用很做作的,甜腻的声音说道:“亲爱的,我给你剥好。” “好,”林卿尧弯弯唇角,一脸很享受的模样,他也没有闲着,夹了一只饱满的蟹螯,慢条斯理地敲出里面的肉来给我。 阮豪杰和蒋琼梦受不了的彼此翻了个白眼,“你俩恶不恶心啊,吃个饭都要来秀。” 林卿尧把不紧不慢把调好的蘸料放到我手边,方便我蘸,眉毛都没动一下的说道,“没办法,我喜欢。” “……” 惹得那两人作呕吐状。 别看我表面淡定自然发挥得体,要不是配合林卿尧,我是绝对做不出来这么肉麻的举动,说来说去还是得怪林卿尧。 那天晚上,为了让林卿尧有面子,我和他两人硬是让阮豪杰和蒋琼梦甘拜下风,替林卿尧掰回了局面。 出来以后,我们四人在停车场告别,一坐上车,我和林卿尧默契十足地击了个掌。 “西早早同学,仰仗。”林卿尧态度十分谦卑。 那我自然也得和他客套一下,“哪里哪里,还不是林同学这一波走位够风骚的。” 其实我是发自内心的称赞,“风骚”这个词用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会过头,但是在林卿尧身上却是恰如其分。 但林卿尧却沉默了。 他开着车,好半会儿才正色道:“我的朋友不多,阮豪杰是唯一一个玩得最好的。” 把我带给他最好的朋友认识,其中的深意不用嘴巴说也明了了。 那个瞬间,我恍然大悟,所谓的让我配合给他面子,或许是他真的打算让我以“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好友面前。 是我反应太慢。 我的反应确实是慢,连夏小星都恨铁不成钢地连连叹气,“朽木不可雕也,人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怎么还会有你这个猪头认为他只是单纯为了让你配合?” “啊啊啊啊——舒覃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都怀疑你之前的恋爱到底怎么在谈的,他要是对你没意思,会一次一次约你吗,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了。”夏小星抓狂的,看样子像是恨不得手把手教我怎么撩男神。 还好我没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她,要不然这人肯定会气得冲过来现场教学。 夏小星说口渴了,咕噜咕噜喝了半杯水,手机也不拿开,我听着她那边的声音,怀疑是水牛在喝水,正要调侃几句,夏小星突然大吼一声:“我决定了!!!” 把我吓了一大跳。 “既然他都带你见过朋友了,你也带他见见你的朋友。” “啊,这没必要吧。” “这是礼尚往来啊,你要懂礼貌啊,懂不懂?”夏小星念念叨叨的。 我都开始怀疑夏小星到底是谁的朋友了,“你确定不是敌方派来的卧底?” “敌方?你是说林卿尧?” 我摸了摸鼻子,心虚,“我可没这么说。” 最后我和夏小星在周四中午三个人见一面。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周二中午,林卿尧突然来找我吃中饭,吃过饭,他又约我去星巴克坐了会儿,正凑巧,夏小星在我附近的银行见一个客户,刚吃过饭,回公司又太早,想约我喝咖啡。 我遗憾的告诉她,有人比她先到了一步。 她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是你的林同学吧?】 接着,不等我回复过去,她说【择日不如撞日】,要过来找我们。 我告诉林卿尧,有个朋友要过来帮我们买单,林卿尧迟疑了一下,“我点的有点贵,还是我来付吧。” “没关系,”我十分大方道,“你要是买单了,她还觉得你看不起她呢。” 林卿尧笑道,“你的朋友真有意思。” 看出来了吧,我和夏小星在外面就是一对“损友”形象,可着劲黑对方是我们最擅长的事情,但如果有人胆敢说一句我们之间无论谁的坏话,门都没有。 我也笑道:“物以类聚。” 把自己比作是“物”,绝无仅有了。 我知道林卿尧一定看出了我的“幽默”,要不然他不会这样对我笑,那笑容里除了无尽的宠溺外,还有“我懂你”的含义。 我特别喜欢和他这样对视的笑,旁若无人的,像这世界上只有我们。 在等夏小星的这半个小时内,有两个女生过来搭讪林卿尧,她们应该在别处观察了我们一段时间,发现我们不像情侣那样亲密,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以此判定我们顶多是朋友,没有到名花有主这一步。 第一个女生显得比较害羞一点,林卿尧的拒绝也比较克制,却直接,“不好意思,我不加微信。” 那女生倒是个干脆的,二话没说就离开了。 第二个女生外向也活泼些,林卿尧以同样的话回绝她时,她用余光扫了我一眼,然后拿着手机朝林卿尧靠近了些许,娇嗔道:“不用微信,还有微博、Q.Q,或者我加你钉钉也可以的。” 声音像是能掐出水来般软,坐在对面的我有些尴尬,默默低头佯装没听见似的喝着杯里的咖啡,这真是考验人。 林卿尧明显是不乐意给的,我正考虑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替他挡掉这朵桃花,又觉得不太合适,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我低下头的时候,余光扫到对面,林卿尧看了我一眼,接着淡淡对女生说了句:“你说呢?” 果然是他,就连反问语气都拿捏得独到,无出其右。 我挑了挑眉,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女人的第六感像是雷达一样灵敏,那女生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朝我看了过来,我们的目光一碰,她迅速移开了眼,拿着手机匆匆走了。 我托着下巴喝着咖啡,思考着是揭过这茬,还是拿这当话题揶揄他几句,很显然,后者是能主动拉拢关系的,且也能试探对方的态度,我的内心更趋向于此。 停顿了下,我决定主动出击,似是不经意道:“以前在国外,这样的艳遇也不少吧。” 林卿尧瞥了眼我,似乎在琢磨我这句话背后的用意,他勾唇笑了笑,“还好。” “那看来还不少,”我指尖轻点着杯壁,“你每次都这么拒绝她们?” 我没有看他,不知道是在害怕听到答案,又像是担心他的话让我失望,心口突然砰砰跳个不停,明明我才是主动出击者,这会儿却先开始退缩了,真是奇怪。 思绪杂乱间,听到林卿尧说,“暧昧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心跳的振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抬起头,恰好撞到了林卿尧的视线,他定定注视着我,放缓了语调,平静却又像是在对我承诺似的,也许是我的幻觉,但那一刻,我内心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说:“底线都是一步一步突破的,和异性距离应该明确且泾渭分明,像刚才这样的事,在我的生活中不胜枚举,我不会同意女生蹭车的要求,也不会给联系方式,让她们有机会发暧昧的信息,就算是工作上必不可少的交流也公事公办,人性都是一样的,退让和暧昧的态度,会让他们觉得有机可趁,那些所谓的身不由己,都是推脱的借口。” “不会觉得冷血吗?”我问。 “冷血吗?”他反问,“我认为人是该有原则的,假设,有个女生想搭我的车,我同意了,在车上她似有若无的撩拨,夸我的车子干净,香水品味高级,我该不该回复?在考虑回复这件事的时候就是某些暗藏的情愫悄悄发芽的时候,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扎下了根。大家都是普通人,人性这东西最经不住考验,还不如一开始就断然拒绝了,我不认为这是冷血。” “再比如,”他看着我说,“假设你单位有个男同事对你有好感,平时工作上没有交涉,你的车拿去修了,他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想方设法让你蹭他的车,你并不像和他有往来,但是他又三番五次的装路过,软磨硬泡,你该怎么办?” 我没多想的说:“我会拒绝。” “那假如,”他顿了顿,认真看着我的眼睛,“有一次你的拒绝让他生气了,认为你看不起他,你会怎么做?” 我停顿了数秒,“我这人比较心软,可能会答应。” “答应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找到你,因为你是个心软的人,你蹭过他一次车,认为那是一个人情,下次见面会不会打招呼,他找你的时候是不是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熟视无睹了,有可能他会找你加微信,这就更麻烦,底线都是一步一步突破的,如果你不想和一个人来往,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他机会。”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卿尧放低了声,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被他的眼神激得浑身一颤,几乎不做思考的说道:“既然你是这么冷血的人……” 话还没说完,他像是知道我即将要说什么,定定注视着我,慢慢说道:“答案你不知道吗?” 他垂下眼,将左手伸过来,在我和他之间。 过分冷白的手腕上,那朵栩栩如生的黑色双生花绽放着,我们的目光同时投向那里,林卿尧抬起眼,那双记忆中的内双,抬起看人时有一种迫人的专注和黑沉的窒息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反而加深了,我感到心口一阵鼓噪,但仍旧逼着自己迎视他。 “早早,”林卿尧压着声线,低沉蛊惑人耳,“还让我等多久?” 他那么直白,像是懒得拐弯抹角,这直球打得我猝不及防,本以为他至少会和我讲几句大道理,完全没料到是这个阵仗,我慌乱的躲开了他的视线,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眼睛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呼吸都紧张起来,店里的空调失去了效果,我浑身热出汗来。 林卿尧却还是那样看着我,不给我躲避的视线。 但我始终没有说话,我的心很乱,我知道应该答应他,可却又觉得太快了。 过去的经验告诉我自己,越快的东西越是容易产生不稳定性,人和人的关系是其中最为经典的代表,我怕重蹈覆辙,我不希望再一次的失败,因为他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重要。 我低着头,迟疑了好几秒,推开了手边的咖啡杯,第一次在林卿尧面前表现出束手无策的行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阐述,只能搓着手指,低眸轻轻说道:“太快了,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再好好思考一下。” 我是个冷静且理性的人,不允许一切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包括感情的进展,显然这件事超出了我的预设,我感到慌张和不知所措。 就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夏小星推开门走了进来,打破了我和林卿尧之间的微妙的气氛。 第十八章 据夏小星后来说, 她一推开门就注意到我和林卿尧了,虽然我俩坐在角落里,但实在耐不住“林卿尧实在太过耀眼”。 “虽然你也很好看, 但这次我主要比较惊艳你家林同学,毕竟我是第一次见嘛, 姐妹你别介意哈。”夏小星的原话是这样的, 我当然不会介意,毕竟她说的也是事实, 和我当时第一次见林卿尧的反应是一样的, 就怕太盯着他看,只能表现得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用夏小星的话说“我真怕自己的哈喇子流下来,太花痴丢我姐妹的脸”。 我真挺谢谢她这么为我着想。 说回到林卿尧, 她说我私下里的描述和她那天见到他还是有点区别的,她不相信林卿尧是会对我这么主动的人, 她感觉林卿尧有点距离感和高冷, 那种强大的气场让他自己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和世界,很难让人忽略,但在他的世界之内, 我又是那个特例。 总之, 夏小星是这么形容的,可能我身在其中并不能深切体会到, 毕竟从重遇开始,我和林卿尧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 他周围鲜少出现别的异性, 也没有参考对比的样本。 “不过, 就像你说的, 他这风骚的本质还是一目了然的。”夏小星说着便笑了起来。 我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夏小星这次想见林卿尧,除了对他心存好奇,想看看到底是哪门子帅哥虏获了我的芳心,拨开他的庐山真面目,另外一个目的也是帮我把关。 当夏小星半带玩笑半含深意的对林卿尧说道“我们舒覃很老实的,虽然你们是同学,但还是不敢保证,你懂的,现在社会上渣男实在太多了,所以有些事我作为朋友还是得当面问清楚”时,我其实是有点期待林卿尧会怎么应对这个场面。 首先他和夏小星没有我与夏小星那么熟悉,严肃或者认真都不适合,会把气氛搞得不够活泼,再者,正因为不熟,夏小星采用的是半带玩笑的透露真心话,那么林卿尧势必也该用同样的方式回复。 这就有点像对对子,有了上联要做下联,很考验一个人的反应能力和机智。用夏小星的话说是“一个男人有没有智慧,就得看突发事件上的应变能力,这考验的是心态和头脑,缺一不可”,我骂她“肠子黑”,整得像“面试官”一样。 “这可关乎着我姐妹的终身大事,闺蜜的智慧也得在线,要不然你吃亏上当怎么办?”看在她说的有道理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 林卿尧对夏小星问题的表态,是我和小星谁都没料到的。 可以用一个字“绝”来概括。 先说他怎么个反应吧,再来说说绝在哪里。 他并没有惊讶或者任何不快的反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几乎在夏小星说完以后,用异常平淡的语气对我们说了句,“稍等。” 接着,他从容地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放在桌上,食指抵在上面推到我和夏小星面前。 “户籍地址,出生年月,所有信息都在这儿,想跑也跑不掉。” “噗嗤”—— 夏小星乐了,她绝对想不到林卿尧是这样的操作,当然我也没有想到。 “行了啊你。”我假装不知道夏小星的用意,嗔了眼夏小星,拿起身份证快速扫了一眼,推回去还给林卿尧。 给这个插曲打上了完满的句号。 夏小星在桌子底下对我比了大拇指,然后眼神暗示了一下对面,比了一个“六六六”的动作。 我明白她是在说,林卿尧真他喵好绝一男的,玩不过,真心玩不过。 这操作绝就绝在,他直面而非逃避,把夏小星的疑惑和不放心全都完美解开了,并且轻松幽默的,对我和他的关系做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他没有承诺什么,却胜似承诺,夏小星心服口服。 她后来还说,舒覃覃,遇到林卿尧是你的命数,这狗男人太会玩了,你算是碰到对手了。 我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我对夏小星说,这对林卿尧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反应太快,一般的难题难不倒他。 夏小星摇头叹气,你已经找到了各方面都能与你匹配,且还有可能高过你却愿意在你面前低头的男人,你得承认你对他很满意,姐妹,你捡到了宝,你就认栽了吧。 “况且,”夏小星说,“这样的绝色,成熟幽默还有担当,长得还这么帅,简直天理难容,就算是渣男,那又怎么样!最关键的是,他对你和你的集美都很大方,还犹豫什么啊,赶紧冲啊!” 我嫌弃地白了眼她,“疯了吧。” 夏小星的话彻底打乱了我摇摆不定的心。 至于她为什么说林卿尧大方,是那天结束之前,本来说好的夏小星请客,但她来了以后发现我和林卿尧都已经点好了,她对□□过敏,喝不了咖啡,在星巴克坐了不大一会儿,她说去吃冷饮,她之前扫店的时候,去过的那家冷饮很好吃,一直念念不忘的,要请我和林卿尧大吃一顿。 我想起来,安利道,“对了,林卿尧,你吃过黄酒棒冰吗?” 说起黄酒棒冰,夏小星激动万分,抢着说,“啊啊啊我们去仓桥直街吧。” 这么大热天的去仓桥直街,这丫的疯了。果断拒绝她,“不行,我想去有空调的地方坐着,还是去你那家冷饮店吧,黄酒棒冰哪里都能买到。” 我和夏小星有了分歧,取决权似乎落在了林卿尧的身上,我很自然地看向他,“你来决定吧,我们去哪里。” 话音落下,他一丝思考都没有的说道:“我依你。” 我嘴角扬起,朝夏小星挑了挑眉,“走。” 起身的时候,看到林卿尧低头似乎在笑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在光和阴影交落下异样的养眼好看,我不由怔忪了下,被夏小星从后面抱住,小声在耳边骂道:“不带这么犯规的,你们二比一,当然我输了。” 我兴致不错,嘴欠的说道:“那你再找一个不就行了。” 话说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好在夏小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郁闷道:“我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去哪里找,难不成还去大街上抢吗?” 我被她乐死了。 那天黄酒棒冰吃了,冷饮也吃了,我买了最爱柠檬茶,我和夏小星的饮料是林卿尧付的钱,因为我和夏小星去找地方上厕所了,林卿尧先去排队,索性就帮我们都买了。 夏小星的客又没有请成。 我和夏小星一回来,桌上就放好了两杯冷饮,我俩直接坐下,她在刷手机,我低头边啜着吸管里酸酸的饮料,边发着呆,一只杯子放在我旁边,视野里那只修长的手指异常惹眼。 我意外抬起眼,和他四目相对,“你也喝这个啊。” 他点的是和我同一款的柠檬茶。 林卿尧点了点头。 我弯起眼睛对着他笑,他摘下口罩,坐在我旁边,嘴角也是勾着的,是夏小星后来偷偷的对我说,我才知道的。 她说当时那个场景下,她觉得自己万分多余,所以只好假装玩手机。 如果硬说要有缺点,夏小星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手腕上的纹身。 “虽然确实很性感,别的男人在手上刻纹身多多少少都有点社会人或者油腻感,可能因为他身上有一种纯天然的少年感,那种干净脱俗的气质净化掉了,就剩下了性感,但是我觉得会纹身,肯定多多少少想要纪念或者留住某段感情,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身上留下印痕的,不是有句话,越疼越刻骨铭心,会纹身的人大多都是有故事的人。” 夏小星意味深长的对我说完这句话,又补充了一句:“你问过他的情史吗?” 我摇了摇头,想到林卿尧说,双生花是错过的爱。 这是我和林卿尧共同的回忆和故事,是不需要和别人过多解释和说明的,即便她是夏小星,我最好的朋友。 一周以后,我大学同学阿每结婚,邀请我去杭州参加她的婚礼。 阿每是我大学关系最要好的同学,我俩很有缘,她也是浙江的,还分在了同个宿舍,彼此性格也很投缘,毕业以后我们都选择回来,只不过阿每选择留在了杭州,而我则回了绍兴。 我向单位递交了纸质报告出市,跟林卿尧打了声招呼,抽出周五那天前往杭州,加上双休六日,打算在那里玩三天。 阿每是衢州人,由于她和她老公都在杭州,再加上疫情的关系,婚礼都在杭州进行,没有回老家办,我虽然不是伴娘,但按照她老家的风俗,作为她娘家人的一员,我是要一同随行的,和伴娘也差不多。 第一天我们都睡在酒店,我和阿每还有另外两个伴娘睡在她婚房的大床上,我们四个人都很瘦,挤一张床刚刚好。 自然而然便说起了各自的婚嫁问题,那两个伴娘小枫和美婷,小枫打算下半年就结婚,美婷和男朋友感情稳定,阿每看向我,“阿覃,你呢,和宋嘉铄什么时候结婚?” 我当时正在吹头发,听到阿每的声音,关掉吹风机扭过头,“你说什么?” “你和宋嘉铄是不是打算结婚了?” 我摇了摇头,极其平淡道:“分手了。” 我看到了阿每惊讶的表情,转过头继续吹头发。 是的,我和宋嘉铄分手了,在我的生日当天。 辛丑牛年腊八节那天,我刚好二十六周岁,我和宋嘉铄差一点点就撑过了七年之痒。 第十九章 我和宋嘉铄是大学同学, 大一他追的我,他对我很好,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端茶送水嘘寒问暖, 那时候纯真的我以为这就是爱情了,半个学期以后, 宋嘉铄成功感动了我, 我们俩顺理成章的在了一起。 刚开始我确实并不是那么喜欢宋嘉铄,女人是感性动物, 感情也有信息差和延迟性, 再加上我是个擅长发现别人优点和容易包容的人,在相处和慢慢磨合中,虽说不上来爱得有多深,但到底还是习惯了他的存在, 能包容很多他的缺点,当然我以为他也是这样的。 七年的感情, 从我大一到研究生毕业, 就算是养一条狗,也感情深厚了,更何况男女朋友, 我这样念旧的人, 不是发生了深刻到无法过去的矛盾,绝不可能说断就断的, 而且还断的这么彻底。 那些小小的矛盾和摩擦都可以化解,但是宋嘉铄对我做的事情却不能让我过去, 即使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恶心自胃里翻涌起来。 我们差点就要结婚, 双方父母也知道对方的存在, 我爸还说过, 他打算把名下的两套房给我当嫁妆,我们这的嫁妆是出了名的丰厚,宋嘉铄父母也都知道,我听过他家里的亲戚说他“娶了一个白富美”,“家里开公司的,大富豪,家产过亿”等等等等。 我很不高兴,私底下跟宋嘉铄讲,我爸的钱是我爸的,他一辈子勤勤恳恳,起早摸黑,挣了那么点钱也是他该的,我爸若是肯帮咱,那是他对我这女儿的情谊,若是不肯,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日子还得是咱自己过。 宋嘉铄怎么跟他爸妈说的,我不清楚,也懒得去问,我以为七年足以看透一个人,认识一个人,然而我错了。 寒假他带我去他老家,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准备了很多礼物,给他爸妈,给他的弟弟和妹妹,我在担心他的家人会不会接纳我,而他则担心,我会不会嫌弃他家简陋的房子。 我对他说,我是农村长大的,再简陋的房子都住过,其实我更向往的是温馨的家庭气氛,而不是那些悬浮于表面的繁华,我很期待见到他的家人。 宋嘉铄依旧忧心忡忡,我越安慰他,他越不自信。 后来我知道了他担心的由来,他的家乡确实很穷,他家里把所有的钱都拿来资助他上学了,他下面的弟弟妹妹还在上初中,生活费和家里的大部分开销都是靠他每个月的工资维系着,他父母就种种地,也没有正经工作。 家里有两间平房,地上大大小小一个个的土坑,要上厕所还得去外面的茅坑,最要命的是房间只有两个,晚上我和他妹妹挤在一张小床上,将就了一晚。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宋嘉铄不肯读研,而是选择去工作,那晚我想了很多,他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成长,考出去,到现在拥有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有多不容易,我想和他好好过日子,改变他家的家境。 第二天,他带我见了几个朋友,他们抽着烟,打量我的目光像是看猎物,言语之间都是宋嘉铄找了一个有钱的女朋友,以后就是金龟婿了,他们高攀不起了,种种或酸或刺的语言让我很不舒服,但为了维持他的面子,我没说什么。 只是在后来我们离开以后,对他说我很不喜欢这样,但宋嘉铄却说,他们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我感到委屈,他却说我矫情。 那是我们第一次闹矛盾。 我确实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电视里看到的贫穷是真的,这远比我小时候住的农村还有贫瘠,真正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宋嘉铄的态度。 那天晚上,我们在屋外争论起来,他说我“何不食肉糜”,“我这样的人天生享有最好的资源,不会同情真正的贫苦的人”,还说我“冷漠自私”,我不敢置信,这样的话竟然从我交了七年即将要结婚的男朋友嘴里说出来。 本以为他最该了解我,不料他竟带着这样的成见看我。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的说,“明天一早我就回去。”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他的妈妈担心地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被我撞了个正着,我忍受着一肚子气,叫了一声“阿姨”,就进了房间。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哭不出来,眼泪却流不停,打湿了枕头。 我说到做到,第二天天不亮就出了门,开着车离开了。而自始至终,宋嘉铄连一条安慰的短信都没有。 现在想来,我确实欠,都这样了,我还没打算分手,还在想等他回来,两人冷静一下再找个时间好好聊聊,甚至开始自我反省,会不会真的是我“何不食肉糜”,毕竟他的成长和经历是我不曾有过的,我那天太冲动。 可等待着我的却是一颗巨型炸弹。 宋嘉铄几天没理我,我终于按捺不住在腊八节那天给他打了个电话,想借由节日的契机重归于好,对他道个歉,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生,娇滴滴的问我是谁。 我问她是谁,她不肯说,只告诉我宋嘉铄现在在洗澡,那瞬间我心口跳的厉害,反而越加平静了,问道:“你们现在在杭州?” “没有啊,在他老家。” 我听完就知道了,这女生应该是和他认识很久了,大半夜两人在一块儿,还知道他在洗澡,脚指头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一个小时以后发了一条分手短信过去。 之后他又缠了我几天,不惜年都不要过了,从老家过来找我“说清楚”,还说那天是个误会,是夏小星拉住了我,帮我理性分析了一通,我才坚定了斩断关系的念头。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以前和宋嘉铄玩得还不错,后来因毕业工作合作上的事情闹掰的一个朋友,突然来找我。 说有件事一直想告诉我,但那时候我跟他还好着,他不大好说,既然都已经分手了,也就敞亮了讲。 宋嘉铄不止一次对他抱怨过,说我太保守了,都七年了也不肯跟他睡,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活得窝囊,说出去都丢脸,要不是看在我家里有钱,加上我长得好看,带出去有面子,早就分手十七八回了。 矛盾从来不是一天之内出来的,而是长此以往的积累到爆发,宋嘉铄以前总说我的脾气倔,说我只是看起来温柔,实际上很固执己见,和我在一起他很有压力。 这其中一件我很坚持的事就是婚后行房,为这件事我们争吵过好几次,他说他是个正常男人,会有欲望,难道每次都让他自己解决,那要我这个女朋友有何用,但无论他怎么说,软磨硬泡,都以我拒绝收场。 宋嘉铄真的从老家驱车赶到绍兴,意图挽回我,我俩史无前例大吵了一架,撕破脸皮分了手,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我和阿每自我离开杭州后联系便减少了很多,我也不可能特地告诉她一声我分手了,那不是什么好消息,不想让她担心,况且我也不想再提及此事。 婚礼虽简单却极富意义,每一个细节都注入了新人的心血,当阿每穿着洁白的婚纱走进礼堂时,我突然热泪盈眶。 曾经,我们一起憧憬过婚礼会怎么样,那时候的我以为会为宋嘉铄穿上圣洁的婚纱,与他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七年的时间,弹指之间,像做了一场梦。 婚礼结束以后,大学的几个同学还要聚一下,我意兴阑珊,打算连夜回绍。 手机适时响起,摸出一看,林卿尧的电话。 刚接起,他说,“我到了。” “啊?” “你的四点钟方向,转头。” 四点钟方向……我反应过来,心口剧烈跳动,转过了头。 林卿尧站在宴厅门口,在退潮般的人群中,瘦高挺拔,鹤立鸡群。 我握着手机,整个人都愣住,看着他大步朝我这里走来。 身边的几个同学也都注意到了,纷纷惊艳般的问道:“阿覃,这是谁啊?” 我该如何向她们介绍林卿尧呢? “哦,他是……”我缓慢地吐出几个字。 已经有反应快的替我说完了后面的话:“这还用说吗,肯定是男朋友啦,昨天你不是还说和宋嘉铄分手了吗,速度好快。” “这个比宋嘉铄帅太多了吧,看着好利落,舒覃眼光真好。” “感情不错哦,刚结束就来接了,真是一刻都不舍得哦。” …… 林卿尧走到我面前,不清楚有没有听到这些话,我希望他没听见,却又希望他能听见。 “结束了吗?”他眼睛看着我。 我感到有些脸热,可能是头顶的灯光太晒,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他拿起我的包,左手自然地伸过来拉起我。 我低下头,顺从地跟在他后面,白色长裙拖曳在地上,我已经许久没穿裙子了,有点不习惯,默不作声地提着裙角往前走。 林卿尧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裙子很好看。” 灯光下,他的眉眼明亮而闪耀,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我抬起头,在剧烈的心跳鼓噪声里,偏头对他笑了笑,“是人好看,还是裙子好看?” 我从侧面清晰地看到他喉结轻滑的轮廓。 我们走到了门口,林卿尧为我打开副驾驶门,在我背对着他弯身上车时,他突然俯身从后面靠近。 我心脏一缩。 他嘴唇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进去的时候,我只看到你。” 第二十章 我那颗低落了一整晚的心, 跳动的频率达到了今晚最高。 在他话音落下后,我只是僵了僵身子,没有犹豫地钻进车里去了。 林卿尧在外面替我关上了门。 等他进来, 我侧头看过去。 像是捕捉到了我的视线,林卿尧边发动车子, 边转过头来。 视线相碰, 我们同时弯起嘴角。 “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我率先打破沉寂。 车子平滑地驶出酒店大门,林卿尧回答我的话时, 习惯性地侧了侧头, “想你就来了。” 他说的很平常,我的心又扑通起来。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夜色下的杭城别样迷人,不由想起在这座城市与某人发生的种种, 并不是刻意,而是那些回忆在捕捉到了熟悉的景物时自然地跳出来, 没有任何预兆的。 倒不是说对宋嘉铄还有多少感情, 唏嘘的是曾经在他身上耗费的青春,曾经在某处生活过的痕迹不会被消除,就算回忆被抹除, 但当你重新回到故地, 还是会出现熟悉的感觉,声音、气味, 甚至是手指无意间的触碰都会留下深痕,记忆会被永痕地保留在城市的某处角落。 这十二年来, 我和林卿尧各自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活, 就像夏小星说的, 在他身上也一定发生了很多的故事, 他是否也有一段这样的过去。 其实我倒不是太在意他是否有情史,二十六岁了,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谁没有一些过去。 想了解一个人,尝试关心他,会想知道他的过去、他的故事,我想那瞬刻我对林卿尧大概怀着这样的想法。 我从来没有问过林卿尧,也不曾想过要问他。 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像这刻,强烈向我涌来。 我转过头看向林卿尧,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和委婉,直接问道:“你谈过恋爱吗?” 我的心跳又开始了。 我揪着手指等待他的答案。 一秒,两秒,沉默让人窒息,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要是觉得冒犯……” “没有。” 在我心跳加速之际,林卿尧看向我,微微加重语气,“没有。” 我从他前后不同的语气中明白过来,第一个没有是“没有觉得冒犯”,第二个没有是“没有情史”。 我不敢在黑暗中去找他的眼睛,遏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维持着平淡的语气调侃,“是你要求太高了吧。” “你不是说过,要为一件事全力以赴的拼搏。” 我愣住。 我说过吗?完全不记得了。 为了不让林卿尧失望,我表现得还记得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笑着道:“拼搏什么,一心学习?” 但脸上刚一秒之下的迟疑大抵是没有逃得过林卿尧的眼睛。 他没说什么,划开锁屏递给我,“这是公司新开发的游戏,内测号待会儿给你。” 我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图标,惊讶:“你是R司的?” 《Son Of Sun》这款竞技类手游,中文译名是《光神之子》,在国内被称为“双S”,是由R司于四年前推出的,短短几个月时间火爆网络,成为手游爆款,乘着这股东风,R司又相继推出同系列游戏,一夜之间水涨船高,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市值几百亿美金的科技新贵,之后便在美国上市。 而林卿尧手机里的这款游戏,就是最近网上特别热的,网友到处都在求内测版的《光神之子2》,夏小星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如果让她知道林卿尧有内测号,估计恨不得当场就把我卖了。 “确切来说,是R司创始人之一。” 我愣住,同时感到吃惊,最多觉得他只是团队中参与研发的一员,没想到竟然是R司创始人,突然就明白了,他所说的为之拼搏是什么意思。 我有好几秒说不出话来,林卿尧开着车,淡淡道:“我最遗憾的事是没有修完大学课程。” 我慢慢转头看向他,光线若隐若现投射在那双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性感,夜幕下笼了一层轻薄而神秘的面纱。 我神思飘忽,不自觉问道:“你没读完大学?” “为了创业,中途辍学了。” 流光深深浅浅,他的轮廓线条别样立体深刻,我扭头看着他,发现这一刻的林卿尧很真实。 “你现在也很成功啊,”我真诚道,“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这一生要面对的课题也不一样,不是非上了大学,拿到那张毕业证书才是完满,只要自己对自己满意,就是完美的答卷了。” 林卿尧看向我,光在他眉骨上一折,衬得鼻梁和眼睛更深邃清明,黑暗里,他的手搭过来,摸到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指揉进掌心,轻轻捏了捏,这一次我没有挣扎,也没有逃。 他就这样捏着我的手,单手扶着方向盘开着车,我们什么也没说,我知道他把我的话听进心里了,我也不需要他承诺什么,这一刻就很好了。 车子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这附近是一个大型商场,林卿尧对我说,车里没有水了,进去买两瓶冰水。 我们下了车,走进自动门的刹那我就后悔了。 在靠近里面角落的休息区,宋嘉铄坐在那里,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和他头并着头姿态亲昵的样子。 我不由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一股恶心的反胃感涌上来,我紧皱眉心,对林卿尧说:“你去买吧,我在外面等你。” 他低头看着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但这一切怎么可能逃得过林卿尧的眼睛,他大概早就注意到了我刚进来视线投向的位置,朝那个角落扫去,就在这时,宋嘉铄扭头看了过来。 隔着不远的距离,宋嘉铄足足看了我们两三秒,林卿尧堂而皇之地将我拉了过去,当着宋嘉铄的面,与我十指交缠。 我的那颗乱糟糟的心,在他牵住我的那一瞬间,趋于了平静,我回应地抓紧林卿尧的手,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宋嘉铄转回了头去。 林卿尧拉着我的手,轻轻说:“走吧,想吃什么?” 我任由他拉着走进最里面的冰柜,他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说,挑挑拣拣了一番后,往篮子里放进了两箱草莓酸奶。 “买这么多干嘛?”我嘟囔着。 “你爱吃。”修长的手指握着一盒鲜奶,他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无法与这样的眼睛对视,目光相撞一瞬,我躲之不及地移开,小声说:“那也是以前,你怎么知道现在还爱吃。” “上次在你冰箱里看到过。”林卿尧笑着看着我。 自作多情了,我脸上一阵害臊,“所以你压根不记得那么多。” 他将牛奶放进篮子,手上动作一转,突然伸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下巴,柔声道:“记得。”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来这么一下,整个人僵在当场。 林卿尧弯唇看着我的反应,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这是什么反应,傻了吗?” “西早早,”他俯身下来,眼睛几乎与我平视,看着我认真说,“以后也会对你做很多次这样的事,你要习惯。” 林卿尧总是喜欢亲昵却又掌握分寸的撩拨我,还让我学会习惯。 光下,他的眉眼温柔涟漪,我受不了这样的林卿尧,忍不住的沉溺。 “那要是习惯不了呢?”我总喜欢和他唱反调。 林卿尧露出无奈的表情,他捞起地上的篮子,左手抓过我的手,这个动作自然到就像是已经训练了上千遍般,他拉着我走向收银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对我眨了一下眼睛,“总有办法治你。” 我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个样子的林卿尧,就算来上一百遍,我也无法习惯,他总能使我小鹿乱跳。 林卿尧在里面结账,我等不及,扔下他走出门,想去附近溜达一下,待会儿让他来找我。 宋嘉铄在树下抽烟,刚才那个女孩却不在,我原本打算当做没看见走开了,他却转过了头。 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了一秒,我有预感他会走过来,但我不希望再和他有任何纠缠了,更不希望被林卿尧看见。 我正要掉头就走。 宋嘉铄却快步走了过来。 躲不掉了。 “没想到你今天在杭州,不是说永远不再来了吗?”他弹了一下烟灰,带着打量的目光扫视着我。 这目光让我很不舒服,我不想和他说话,转头就要走,宋嘉铄冷笑道:“这才半年没见,就这么迫不及待投进别人怀里了,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当初那么急着跟我分手是不是外面早就找好男人了,舒覃,你好样的。” 我站住了脚,胸口那股火气噌冒上来,瞪着他,一字一句道:“宋嘉铄,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跟人约.炮劈腿的人是你,这七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少说也有十几万,要是一样一样清算,你还得起吗?” 不知这其中哪一句话戳中了宋嘉铄的肺管子,他突然暴躁地将烟往地上一掼,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舒覃,别以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你他妈跟了我七年都不肯跟我睡,不就是嫌我穷,看别人又帅又有钱,怎么,这么按捺不住给我戴绿帽子,把自己的B送出去……” 一只拳风扫过来,速度太快,来不及看清,宋嘉铄往后踉跄着,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路灯光线下,林卿尧满脸阴鸷,手背青筋暴起,罐头被捏瘪了,一步跨到宋嘉铄面前,罐头劈头盖脸砸在他脸上。 宋嘉铄痛的扭曲了脸。 林卿尧双手抄着裤兜,宋嘉铄想站起来,被林卿尧抬脚踩住了肩膀,又一脚踹在他腿心,痛得直打滚。 林卿尧面无表情地冷哼了声,继而看向我,身上的冷冽淡去了不少,对我说道:“去便利店等我。”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他见我不走,也没有说什么,慢悠悠俯身提起宋嘉铄的衣领,轻松将人从地上半拎起来,抬手在他右边脸颊上一下一下拍着:“再说一遍,她给谁戴绿帽子了?” 周围围满了不少的人,夏天夜晚的风,炎热潮闷,不远处便利店的光线落在男人过分冷白的脸上,面颊沉陷,透着狠厉,大夏天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温度不寒而栗。 这样的林卿尧陌生又熟悉,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 直到独属他的低沉冷冽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 宋嘉铄的脸上不知何时又挨了他一拳,在林卿尧面前,他像一只被捏在手里的小鸡,丝毫没有回手之力,也只能嘴巴上喊着要报警。 林卿尧冷笑了一声,“口头性骚扰也是性骚扰,就算我今天把你打成重伤也是你该的。” 附近有热心的市民目睹了全过程,帮我们说话,“你这个男的真不是个东西,说话那个难听哟,这个小伙子见义勇为,是个好人,报警我们可以作证的,不能冤枉他的。” “这么不尊重女性,活该被打,还要报警,怎么说得出来?”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唾沫都把宋嘉铄淹没了,连连求饶。 林卿尧却并打算放过他,“向舒覃道歉,以后不许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他的要求。 宋嘉铄照做,摇摇晃晃爬起来,来到我面前,林卿尧也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我知道他是怕宋嘉铄再对我做出什么行为来。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宋嘉铄向我低头道歉,“对不起,覃覃。” 我对他的感情早已消磨殆尽,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没想到七年的感情是这样一个收场,有点好笑和悲凉。 我轻声说:“你走吧,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夏小星在得知这件事后,说我在最后一刻还在维持他的面子,是不是还在挂念着对他的情谊。 我对宋嘉铄确乎是没有感情了,但他伤得我这样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我告诉她,这是成年人的体面。 再说,该教训的,林卿尧已经替我教训过了,我不必再画蛇添足。 林卿尧把钥匙给我,让我上车等他,我依旧没有照做,看着他转身走进便利店,玻璃门里,他从收银员手里接过一个购物袋。 我才知道,刚刚他连买的东西都来不及拎,看到我和宋嘉铄起冲突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 在他出来之前,我上了车。 不过会儿,林卿尧也上了车。 “林卿尧。”我郑重喊了声他的名字。 他刚好扣上安全带,抬眸看着我,逆光中,突起的喉结异常性感。 我看着他,“我考虑好了。” “但是在答应你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我知道,”他的眸色浅淡,“那是你前男友。” 我微楞。 他依旧是那样淡淡的模样,“我早就知道了。” 可在这语气背后,我似乎感受到了不同的情绪波动。 接着,他注视着我,认真道:“早早,我想让你答应我,不要你的感动,是西早早真的喜欢我林卿尧。” 我心潮澎湃,迎着他清澈明亮的目光,无比坚定道: “是,我喜欢林卿尧。” 作者有话说: 游戏名为杜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二十一章 我替夏小星向林卿尧多要了一个内测号。 当我发给夏小星之后没过几秒, 她直接一个电话杀了过来,“啊啊啊啊啊,舒覃覃, 你哪里弄来的,你是我的神!!!” “林卿尧给我的。”我淡然的语气和她的激动产生强烈的反差。 “哇, 林老板哪里搞来的?” “林老板?”我诧异, “从林同学转变到林老板只需要一个游戏账号?夏小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夏小星嘿嘿笑着, 差点唱起来:“游戏就是我的命, 林老板以后就是我的爹。” “还挺押韵,干脆叫你夏rapper好了。” “所以林卿尧到底怎么搞到的?不会是他为了追你,忍痛割爱把自己仅有的内测号送你了,你又因为太爱我……” “想太多了, ”我无情打碎夏小星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自己公司研发的游戏, 当然有号。” 那头夏小星安静了足有两秒, 突然惊呼一声:“天啦撸!!!” “双S研发林卿尧也有参与?天!!!啊!!!我身边竟然潜藏着大神,牛!!逼!!!” 我捂住耳朵,拿离了一点手机, 纠正道:“R司是他创立的。” 这一次, 夏小星石化了足有五秒,激动的快要震碎我的耳膜:“我就说他有钱嘛, 没想到这么有钱,天哪, 舒覃覃, 你捡到的不是宝, 是黄金单身汉, 你给我答应他,这种男人,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听姐妹一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看他多好啊,绝壁对你是真爱,连内测版号都无私奉献给我们了,连你的姐妹也有份,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男人,大好男人,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打包寄过去……” 我就知道夏小星会疯,没想到疯得这么彻底。 沉默了几秒,我说:“答应了。” 夏小星极其欣慰:“好好好,等等,你该不会是看他有钱才答应的吧?” 幸好夏小星不在这里,要不然保准吃我一记大白眼,“不是林卿尧,再有钱我也看不上。” “那你是图他的人,不图他钱,人和钱总得图一样,或者两样都图。” 夏小星永远都这么现实。 我也不知道图林卿尧什么,应该只是喜欢他吧,有时候也会止不住的憧憬,也许和林卿尧一起生活会很有意思吧。 杭州回来之后的那个周末我回了一趟家,我妈特意打电话叫我回去,搞得神秘兮兮,也不说干什么。 周五晚饭,我们全家破天荒齐聚一桌,我便预感不妙了。 果然,那天饭桌上,我爸详细地询问了我最近的工作情况,末了,他说道:“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八了,我在你这年纪都结婚了。” 我有预见他接下去会说什么话,反驳道:“谁说的,我才二十六岁好吗?” 我妈在旁边说:“二十六还挺小的呢。” “那可不大。” 我爸我妈互相交换了一眼,接着,我爸轻咳了声,“你徐叔叔想给你做个媒,小伙子年纪和你一样,自己创业的,这两年刚回国,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的,你抽个时间见一见。” 听这语气,我爸本人是很满意的。 徐叔叔是他的生意伙伴,也是他的好朋友,小时候常来我家吃饭,把我当成他亲闺女似的,但说实在话,我并不喜欢他们那个圈子,名利场,多的是势力眼,我见多了这些,看得很淡。 那些富二代们,大部分都花天酒地,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有些很早就被送出国外去,镀一身金回来,他们不需要学习很好,自有身后雄厚的家产为他们撑腰,在他们眼里,女人如同衣服,我不喜这样的环境,曾发誓绝不找富二代,或者家里做生意的。 但后来进了机关单位,又发现,大抵圈子都相似,有垃圾,也一定有宝藏。 我没多想的拒绝了,但暂时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因为我和林卿尧还刚开始,关系没有稳定下来,以我爸这种生意人的精明,他一定会打听清楚林卿尧的背景,同在一个圈子,如果林卿尧和他的利益发生冲突怎么办呢? 我不希望和林卿尧的关系充满在这种利益和不纯粹感中。 我的拒绝没逃出我爸的眼睛,他问:“自己找好了?” 我低头拨着饭,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就是觉得自己还小。” “也不小了,”我妈说,“我年初的时候给你算了个命,你还记不记得?” 我当然记得,那会儿我刚和宋嘉铄分手,过完年没几天,那天去婶婶家拜年,一大家子吃着饭,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我身上,然后我妈就说给我去算了个命,说我今年会闪婚。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封建迷信不可信,从科学和逻辑的角度来说,我刚分完手,复原能力再快也不可能迅速进入下一段关系,更不可能快进到闪婚阶段。 纯属无稽之谈,于是我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放下狠话:“我要是闪婚,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然而我婶婶姑姑哥哥姐姐和叔叔伯伯们都认为,我今年桃花运会很旺,张罗着我的相亲事宜,于是就有了年初和谢昭的故事,以至于我那时候产生错觉,以为那算命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准头的。 因为有了前两段的前车之鉴,我对如今和林卿尧的开始,变得格外谨慎小心,也不敢暗中期许什么,世事难料,谁也保证不了下一站等待着的是什么。 即使理智这样告诉我自己,但潜意识还是忍不住会去猜想那种可能,会不会和林卿尧闪婚呢? 我不知道。 可面对我妈的问题时,我表现的很漫不经心,“什么算命?” “说你今年会闪婚。” 我头一次没有反驳,而是将筷子一放,“我吃完了,你们慢吃。”起身上了楼。 我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但那一刻,我不想正面回答。 我洗完澡,下楼到客厅喝水,今天破天荒地的,我爸竟然在家,和我妈两人坐在客厅里吃西瓜聊天,这难得的温馨画面,我也忍不住地想要融入,如果我妈不叫我去厨房给他们拿棒冰吃,那一定很完美。 我大姨妈快来了,最近吃不了冰,于是对我妈说:“对不起,我吃不了。” 我妈点点头,客气道:“麻烦你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爸在旁边说,“去拿两支过来,我一支,你妈一支。”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我呢?” 我妈:“你不是吃不了吗,只能委屈我和你爸吃了,去吧。” 我爸微笑地对我点了点下巴。 好吧,我算是知道了,他俩合着欺负我呗。我走进了厨房,心平气和的拿了棒冰给他们。 我妈接过棒冰,撕开包装袋,抬头看了眼站在她面前咽口水的我,伸过来,“吃吗?” 我想着,吃一口应该没关系,刚张开嘴巴,我妈突然缩回手,“哦,我忘记你不能吃了,还是看着我吃吧。” “……” 我转头看向我爸,他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心想,这夫妻俩真是绝配,郁闷地走出门,打算去楼下散个步冷静一下。 我打开门,走下台阶,院子里幽静的灯光下,有个人影在围墙上晃动,我心一跳,我家这里治安很好,不可能会有小偷,但凡事都有例外,我站住了脚,想往屋里走去喊我爸,身后有个声音叫住了我:“西早早,你跑什么?” 我惊喜地回过身,林卿尧从围墙上跳下来,拍了拍手走过来,揉了揉傻掉的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心跳咚咚咚,有种偷情的心虚感,“你小声点儿,我爸妈都在屋里。” “怕什么?”林卿尧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袋烧烤,“给你带了好吃的。” “哇,”我眼睛都亮了,“林卿尧你是哆啦A梦吧!” 他朝四周看了看,“去哪里吃?” 我拉着他走到角落里的一张石凳边,把烧烤可乐汽水放在石桌上,像野炊一样摆满了桌子,他朝屋里扫了眼:“这回不怕你爸妈出来了?” “他们不会出来,”我接过他给我的烤串,是我最爱的鸡胗,“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他笑了笑,“你这口味真是十年如一日。” 我昂着下巴,大口咬着,林卿尧低头看着我,皎洁的月光下,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抬起头,大方接住他的目光,“你怎么不吃?” “好吃吗?” “好吃。”我没多想的说。 “我尝尝。” 我刚想低头帮他拿一串烤翅,蓦的,眼前的月光被阴影压住。 下一秒,我蓦然睁大了眼睛。 林卿尧俯下身来,左手托在我的后颈上,我被迫抬起了头,他低头,舌尖沿着我的唇边轻扫而过。 我因惊恐微张了张唇。 他的舌尖灵巧如一尾鱼,顺势滑入。 温热湿润,带着夏天的潮气,从他的口腔流淌进我嘴里,心跳的鼓噪充斥着我的耳膜,在月光下,我睁大了眼睛,清晰看到他上下吞咽滑动的喉结,睫毛半垂,根根分明。 烤串从我指尖掉落,我被林卿尧拉住手腕,绕过他的脖子,被迫踮起脚尖,迎合他愈加浓烈绵延的吻。 我们在月光下相互拥抱,四肢百骸燃烧殆尽的渴望,是跨越了十二年的思念。 这不是我第一次接吻,却是第一次知道,和喜欢的人接吻是这样享受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上章后面有一千字剧情补充。 第二十二章 我的感知在这场狂热濡湿的潮夏里彻底苏醒,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我不知道,直到林卿尧舌尖从我嘴里退出去,我的口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薄荷味。 我警觉过来, “你刚刚是不是吃了口香糖。” 他低头看着我,眼眸亮晶晶, 弯了弯唇角。 “你太有心机了, ”我双手合十捂住嘴巴,又羞又恼, “我吃过烧烤, 你还亲下来。” 他弯身坐下,拉过我抱在腿上,捏了捏我的手,“不是让我尝尝味道么?” “你几时吃内脏啦。”我气未消, 打开他的手。 林卿尧垂眼看向那堆烧烤,勾过一串烤翅, 是刚才我想拿给他的那串, 递给我,“你吃这个,过会儿再让我尝尝。” 我脸再次烫起来, 推开他的手, “我才不要上你的当。” 他闷笑了两声,从胸腔闷闷的震荡出来, 贴着我的后背,我挪了挪身体, 拉开一点距离, 却被林卿尧从后面一手勾住我的腰, 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跑什么?” 太犯规了, 我摸了摸还没降温又开始升温的半边脸颊,伸手去掰林卿尧的手,反被他抱得更紧,我的胜负欲上来了,哪肯服输,使劲掰他的手指,好不容易掰开食指,刚松开,他又收了回去,“林卿尧!”我气急败坏叫他名字,“你这无赖东西!” “小声点,”他含笑贴着我耳朵说道,“小心把你爸妈喊出来。” 他还说呢! “那还不是你欺负我!”我狠狠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发出清脆的啪啪两声,自己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你的手骨头怎么这么硬,不跟你玩了。”我挣扎着要跳下去,被林卿尧按在腿上,亲昵地自后面靠过来,温热呼吸洒落在我后颈和耳朵,“再试一下,这次我让你两根。” 我身体很敏感,像过电般哆嗦了一下,“林卿尧,你别这么笑。” “嗯?”他舌尖轻舔我的耳珠,我被他弄得呼吸急促,我听到上面传来响动身,接着我爸喊我:“覃覃,你在跟谁讲话呢?” 我心脏猛地紧缩成一团。 他非但没停,反而变本加厉,齿尖从我的耳朵研磨着,移到我后颈,手掌扶着我的腰,隔着薄薄的衣料抚摸,我脚尖紧绷。 我爸见我没反应,身影朝这边走过来。 好在我们坐的这里没有灯光,林卿尧在后面抱着我,隐在阴影里,从我爸的角度看不清。但这样的场面还是足够的刺激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心跳几乎要戳破胸腔跳出来。 “林卿尧……”我攀住他的坚硬的手腕,心跳乱得不能自控,不知因害怕还是紧张,浑身不自觉轻颤,林卿尧顺势握住我的手,揉捏着,继续低头亲着我,呼吸洒落在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躁动而滚烫。 “回应一下。”他低声,带着诱哄。 我的力气几乎挂在了林卿尧身上,从耳朵一直烫到脖根,努力压抑着凌乱不堪的呼吸,尽力提高声音对不远处的我爸叫了声:“我在这儿刷视频呢,爸,你别吵我。” “黑漆漆的,别把眼睛看坏了。”我爸停下了脚步,没再往这里走过来。 他走后,林卿尧脸埋在我的肩窝,低笑了两声,“是别吵我们吧。” “你还说呢。”我狠狠掐了一下他。 林卿尧把我扳过去面向他,零星的光线投射下,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有光在他眼底涌动,在黑暗中尤为明亮。 我问出了徘徊在心里的疑问,“你怎么认识我家的?” 林卿尧把一串鸡翅递给我,我边吃边听他说,“上次来你家里吃饭,看到过你的照片。” “什么照片?等等,你来我家吃饭?你认识我爸?”我思绪很乱,一下子问题很多,一个都捕捉不住。 林卿尧后背半靠在桌沿上,揉着我的手指,眯眼想了想,“唔,你初一参加作文比赛拿奖的照片。” 那是多遥远的事情了,他居然还记得,那照片是我外婆还在的时候上我家住了几天,我很骄傲地拿给她看,她特意做了个老式相框挂起来,这一挂就挂了好多年,后来搬家了,我把相框带到了新家,挂在了客厅同一个地方。 但还是不相信林卿尧记忆力那么好,能一眼认出来那是我初一时候的样子,我有些惊讶的问,“我爸跟你讲的?” 他笑着看着我,“你猜。” 你看,林卿尧就是这样,又欠又坏,在我期待他的答案,眼巴巴等着的时候,偏偏不肯如我的愿。 “徐恒是你叔叔?” 我“嗯”完,突然意识到刚刚我爸饭桌上的话,瞪大了眼睛和林卿尧四目相对,然后听到林卿尧缓缓说道:“我上次在你家看你照片的时候,徐恒对我讲,这是他小侄女儿,跟我年纪一般大,他想做这个媒,问我愿意不愿意。” 我感到耳朵边嗡嗡的叫,心跳提速,看着他说不出来话。 林卿尧手绕过我后背,指尖一圈一圈绕着我的发丝,深深看着我的眼睛,缓慢而低沉的说,“我同他说,我愿意。” 我的心跳再次突破临界点。 过了好几秒,我才找寻到有些失真的心音,嘟囔道:“你可真有心机,连我爸都被你收买了。” “早早,”他看着我说,“我对你是企图已久了。” 我那时候并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本以为林卿尧会解释,但他却没再往下说了,只是看着我,长久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草坪照明灯光幽静,将他的眉眼线条勾勒得无比深邃迷人。 “西早早,”他说,“我们去露营吧。” “啊?”我难以捕捉到他跳跃的思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发出一连串疑问,“露营?我们都没准备装备,怎么去?去哪里?” “我车上有。”他简洁明了的说。 “现在去吗?”我看向桌上,“烧烤怎么办?” “拿去山上吃。” “你想好去哪座山了?” “大雾尖。” 我用绍兴方言回他:“豆腐尖?” 他揉了揉我的头,“调皮。” 我从林卿尧身上跳下,站定在他面前。 他慢悠悠站起来,看着我看着他,眼神疑惑。 我指了指他刚才跳进来的围墙:“我走大门,你呢,打哪儿来再打哪儿出去。” 话音落下,他突然单手将我抱起,吓得我差点尖叫,他俯身凑近耳语:“别叫,你爸妈一会儿又出来,这回我俩谁都逃不掉。” 我吓得僵硬身体,不敢再乱动。 车子开出一半,我突然想起来,“糟了!” 正开车的林卿尧侧眼看我,“怎么了?” 我沉重地看向他,“我家院子里有监控,你刚才跳进来的时候,我爸肯定看到了。” 我们俩同时沉默,隔了几秒,我说道:“所以刚才我爸出来,很有可能是看到了你和我……” 林卿尧的好心态常常体现在这种我不能理解的事情上,比如现在,他伸过右手,对我道,“把手给我。”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非常信任的把手交给他。 林卿尧手指撑开我的五根手指,十指交缠,接着他把手机递给我,“密码是我生日。” 我一头雾水,但还是顺着问,“你生日是几月几号?” 他微微惊讶,“你不知道?” 我更惊讶,“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 “我没有吗?” “你有吗?” “算了,”林卿尧似乎有些失望,“0725。” 我按下数字键,回忆着他什么时候告诉过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林卿尧说,“你拍个照片,发给你爸或者徐恒,直接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了。” “……” 瞧瞧,这小聪明想出来的是什么馊主意。 气得我把手机扔还给他,并且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挣脱出来,林卿尧轻笑了一声,手上用劲,不肯放我。 “你这一天到晚的不好好开车,总有一天会被交警叔叔抓走。”我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说起来,”林卿尧直接忽略了我的话,但手上到底还是松开了我,去扶着方向盘,动作极其行云流水自然无比,还以为我没发现。 我憋着笑差点内伤,“说什么说?” “你喊徐恒叔叔,按照辈分,你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叔叔?” 我翻了个白眼,“你做梦。” 我越想越无语,“你是不是不占点我的便宜很难受?” “你也可以占我便宜的。” 我脱口而出,“什么便宜?” 他没说话。 车子一路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 两旁路灯明亮,行道树整齐葱荣。 就在我以为他不打算告诉我时,林卿尧侧头看向我,大片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他的眼眸,像一束温柔的光芒冲破黑暗闯入我的世界。 他踩下刹车,我才发现前面是红灯路口,深深浅浅的灯光落在林卿尧身上,斑驳的树影贴着他挺拔的鼻梁和立体深邃的面容。 深深深深的目光久久凝着我。 我侧眸迎视,看到林卿尧的喉结轻滚着,目光似乎带着灼烫的温度。 “早早。” 我的心脏剧烈一缩。 停了停,林卿尧再度开口道:“我们结婚吧,我等不及想和你开启新的生活。” 第二十三章 我曾对夏小星透露过, 等父母百年后,我想找个清静的庙出家了。 那是在去年年底,和宋嘉铄分手以后, 我无意间向她诉说的。 她感到不可思议,只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夏小星不会懂的,很多人都不会明白。这个世界那么美好, 有吃不完的美食, 看不完的风景,在大好年华的二十几岁,怎么会想到要遁入佛门。 我在十几岁的时候看《红楼梦》,看到贾宝玉最后弃而为僧, 很是唏嘘,遭遇种种, 他没有终结生命还算顽强。 对于人生, 我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却还要装作一副乐观的模样。 生活中,我是随和的, 平静的, 无声无息的,他们说我佛, 说我温柔,说我的存在感很低, 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却不知道, 是因为对生活的期待感非常低, 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我的是强大的自尊心,是对外婆的亏欠感,是对父母无言又复杂的感情,好好的学习,努力的学习,为之去拼搏的事,也不过是为了那颗孤单且敏感的心,想让它变得强大起来。 如今与父母和解,生活平静顺遂,而我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快乐,繁琐的日常,枯燥的工作,那一眼就看到底的人生,伴随着如影随形的窒息。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当我发现它时,已深入骨髓。 十三岁那年,我看到那个厌世的少年,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潜藏着的我的影子。 我对林卿尧的喜欢,来的莫名其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卿尧,结婚是需要冲动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谈恋爱谈了很多年却迟迟不肯结婚的原因,长久的平淡生活让双方成为最熟悉最习惯的左右手,冲动早就减淡,就不会生出结婚的渴望。 何况我是这样无趣的一个人,我知道林卿尧和宋嘉铄不一样,我是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夏小星提出过我的问题,明明是宋嘉铄的错,为什么反省的却是我? 我忍不住不反省,小时候父母一年到头都不常来看我,我都会想,是不是我做的不好,是不是我不够优秀,是不是他们不喜欢我了,无尽的反省,无尽的调整改变自己,让自己足够优秀强大,让大家都喜欢我。 但这世界这么大,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就算是完美如孔孟这样的圣人,也无法做到所有人都喜欢他们。 道理都知道,可还是忍不住。 和宋嘉铄分手那几天,我表面看起来和平常无异,既不崩溃大哭也没有失神落魄,只不过话比以往更少了,看那些所谓的“恋爱博主”的视频教程更多了。 我疯狂的从这七年的失败经历中寻找原因,以防再度被伤害,试图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心”的恋爱高手。 教程内容看了一箩筐,技巧永远都只是技巧,不真诚不走心,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可是我们来到人间不就是来体验最真实的“爱恨情仇”的吗,如果连心都不走,连心都不伤,又怎么叫做“试炼场”呢? 动了心动了情的人,绝对不可能不走心,一段不走心不动情的恋爱关系会美好吗? 当我想明白这点的时候,关掉了所有技巧输入的恋爱教程和视频,这些至少对我来说不管什么用。 我还是需要疼痛和伤疤,需要起伏波折的情绪,让我这颗麻木的心重新复苏过来。 一旦认真走进一段关系,就不可能不去幻想和憧憬将来,和他在一起生活,构建那些美好的未来蓝图。 我想,林卿尧是认真的。 夏小星对我讲过,一个男人会对女人说,我们结婚吧,意味着他收心了,因为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男人,谈恋爱的门槛很低,但结婚的门槛是非常之高的,谁叫男人这东西物质且现实呢。 但我仍旧天真的想要在这物质浮躁的迷雾世界里,寻找一场真心奔赴的爱情。 红灯跳转,车流松动,我还是没有回答林卿尧。 我们的车子也开动了。 “你听过一个说法吗?”我转头看向他。 林卿尧也侧过了头,我们的目光相撞,我轻声说,“女人不能在男人面前示弱,我们以为将伤口暴露在对方眼里会获得疼惜,而恰恰结果相反,换来的可能是他抓住弱点,在背后刺伤,爱情从来都是势均力敌彼此步调一致往前走,任何一方不小心掉队都可能让天秤不平衡,这就是人性,我和你一样,对人性没有信任可言。” 我停下来看了看林卿尧的反应,他的侧颜沉默,似乎在思考我的话,我继续说,语调轻而缓慢,和我慢吞吞的性格一样,不管任何时候说话都快不起来,“你太聪明,无论我怎么伪装强大,总能一眼将我看穿,我不是你的对手,也无法抗衡。” 林卿尧许久没有说话,车厢里再度恢复安静,明亮的车道被我们甩在身后,流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林卿尧低沉平和的声音在在这场晦暗的沉默中响起。 “不是多聪明,而是,”他看着我说,“因为我在意你,感受你。” “早早,”林卿尧温柔对我道,“我想做你的知己和丈夫,不是对手,不想与你为敌。” 我的心跳和车速一样快。 林卿尧总是这样,他总这样教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能对他说,“再让我考虑考虑吧。” “好,”他和上次一样的耐心,“我等你。” 我们的车沿着车道一路开到山顶,可惜不是白天,无法一览山路上的美景,大雾尖海拔三百多米,据说和香炉峰海拔差不多高,我没有爬过大雾尖,香炉峰小时候倒是去过两次,一路拾级而上,台阶多到数不清,至今想来宛如噩梦。 我很不爱爬山,因为有很严重的恐高症,一爬山腿就抖,根本不敢看下面,下山更是噩梦。什么山我都不爱爬,以前也因这和宋嘉铄闹过好几次矛盾,他是登山爱好者,总想方设法拉着我爬山,我自然是知道他的,不过是为了虚荣心,让他那些一起登山的朋友看看他有一个多懂事漂亮的女朋友。 读书的时候被室友拉去爬庐山,硬着头皮爬到一半最后还是坐缆车上去的,吓得腿软,总害怕缆车会从索道上掉下去,压根不敢往下望,从此以后也不再坐缆车。 这次我愿意同林卿尧到大雾尖露营,纯粹是这边有车道可以直接抵达山顶,省去了爬山的顾虑,要不然大晚上黑灯瞎火让我来爬山,就算是林卿尧也不可能成为那个例外。 暑假到了,小孩都放假了,过来露营的人还不少,车子七零八落地停着,我们把车停在一处开阔的地方,从后备箱里搬出了帐篷和桌子。 不远处的热闹感染了我们。 周杰伦的专辑要发了,九零后们正在开一场小型青春纪念现场演唱会,《稻香》、《晴天》、《半岛铁盒》、《安静》……一首又一首,熟悉的前奏响起,我和林卿尧也跟着清唱起来,歌声陪伴着我们把帐篷搭建好。 “走,去看看。”林卿尧拉起我的手,向那边走去。 音响里的音乐很躁动,旁边都围满了人,在这儿露营的人都跑过来了,很多都和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本草纲目》前奏一响起来,有人开玩笑说:“完蛋,杰伦这首歌被刘畊宏带歪了,忍不住跟着跳起来了。” 下面就真的有人带头跳了起来,像是一场只属于年轻人的狂欢,青春已经远去,旋律和歌声刻在DNA里再也无法消弭。 台上的唱歌的人不是固定的,只要有人想上去唱,点好歌就可以上去,下面大家有的跟着一起唱,一起跳舞,音乐却有这样的魔力,让人的细胞跟着节奏律动,即使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在这样热燥的互动中也很快熟悉了起来。 林卿尧拉着我加入其中,我们大汗淋漓,扭动着身子,不知疲倦,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兴奋过,即使以前和宋嘉铄在一起,也做过很多情侣之间的事,可能因为我和他性格爱好很多都不和,没有这样尽欢过,在这长达二十六年的人生中,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的疯狂。 林卿尧贴过来,双手抱住我,和我贴身热舞,我一个不会跳舞的人,被他带动着竟然发现对舞蹈还有那么一点天赋,转身,我们面对面,他搂住我的腰低头捧住我的脸,眼眸被灯光照的透亮,喉结几乎透明,我被蛊惑,仰起头,他低头在我唇上咬了一下,附在我耳边问:“想听我唱歌么?” 我点点头。 “想听哪首?” 我想也没想的说,“夜曲。” 《十一月的肖邦》是我最喜欢的专辑之一,《夜曲》是我最最喜欢。 林卿尧低头亲了我一口,利落转身,三两步跳上台,拿过话筒,轻轻拍了拍,看向我的方向,低沉说道:“一首《夜曲》,送给我女朋友。”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声,夹杂着尖叫和掌声,身旁有几个女生停下跳舞,小声说道:“这男生好帅,他女朋友是谁啊,长得帅又会唱歌,还当众表白,好羡慕啊。” “刚才看他在那边和一个女生跳舞,应该是他女朋友吧,不过两人好登对,帅哥配美女啦。” …… 一些目光朝我投射过来,不过我已经不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台上林卿尧的声线紧紧抓住了我的心脏。 他的目光穿过人头攒动,深情看着我,为我唱着我最最喜欢的歌,不知何时,躁动的气氛渐渐安静下来,热舞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听着他唱歌。 我在台下跟着他轻轻唱,眼眶渐渐被泪水填满:“一群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 “我面无表情看孤独的风景,失去你,爱恨开始分明,失去你,还有什么好关心。” “当鸽子不再象征和平,我终于被提醒,广场上喂食的是秃鹰。” “我用漂亮的押韵,形容被掠夺一空的爱情。” …… 夏小星问过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夜曲》这首歌。 我说不出为什么,有一天晚上在洗澡的时候,当热水从头顶冲下来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像是一团黑雾挡在我眼前,我忽然明白为什么。 这首歌当我第一次听到前奏就喜欢上了,歌词让这喜欢更加分,黑色是它的主色调,凋零是它的主旋律,死去的爱情,安静却极致热烈的爱意,至死不渝的等待,从这破败和残缺的冬日中我看到了春天的希望。 林卿尧唱完,从台上跳下来,周围欢呼着,不舍得他这么快结束,都在喊着:“帅哥,唱的这么好,再来一首呗。” 林卿尧走到我面前,逆光中,他的身形被裁剪的格外高大和挺拔,“喜欢吗?”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光亮。 我点点头。 他拉着我离开了人群,回到我们搭建在角落里的帐篷,将热闹和躁动抛在了身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像又回到了隐秘的私人空间。 我们坐在帐篷里,抬头看天空。风把我们身上的燥热吹散了。 广袤苍穹的天际,漫天繁星,像一张巨大繁华的幕布铺展在我们头顶,天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鉴于灰色和蓝色之间,映着城市繁荣的都市夜景,人是这样的渺小,宇宙是这样的浩瀚。 我依偎着林卿尧,将头枕在他腿上,仰着头数星星,小时候我也喜欢这样,每当夜晚,外婆都会在院子里乘凉,夜里风大,刮得门口那棵大榕树树叶哗啦哗啦的响,我靠在外婆腿上数星星。 手机响了,我伸长手,林卿尧帮我捞过来,放进我手里,我划开一看,是我爸的信息,问我去哪儿了。我吐吐舌头,“忘记跟我爸妈说一声了。” 林卿尧揉着我的头发,俯身靠下来看我的手机,我无措地望着他,“如果我说在这里露营,我爸肯定会问和谁一起,我的朋友没几个,他们都知道。” “实话实说吧。” 我犹豫。 他说:“纸包不住火。” 我看着他,“真的要说吗?” 林卿尧看着我,“我想得到官方认可。” “那好吧,”我思考了一下,给我爸回,“和我朋友在外面露营,今晚不回家了。” “早早,”林卿尧单手撑在地上,歪靠身体,右手拨弄着我的头发,垂着眸说,“我还挺羡慕你家里的,不像我,有家回不了。” 他苦涩的笑了笑。 我的心蔓延起无边无际的心疼,下意识去抓林卿尧的手,他将我的手抓在手里,我问,“这些年,你在外面一定不好过吧。” “在国外容易受到一些歧视,不过,习惯就好了,”林卿尧声音淡淡的,像是这些经历并没有在他心里或者身体留下痕迹的那种轻描淡写,但我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听他说道,“我爸在十五岁就没给过我钱了。” 我惊愕,“那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他笑了笑,那笑很淡很淡,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再难都这么过来了。” 林卿尧似乎不愿意多讲,我舍不得再撕开他的伤疤,只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 只是,经历这么多,他的眼睛还是这样的澄澈干净。 心疼密密麻麻啃噬着我。 我的眼里渐渐生出眼泪。 “林卿尧,”我叫他,“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 他弯起唇角,“你总是这么善良。” 林卿尧伸手,拇指拭掉我的眼泪,然后低头含住我的嘴唇,温柔辗转,间隙,他呼吸微喘,“我的软肋和弱点你都知道了,这样你可以放心了。” 他的舌尖轻轻卷着我的舌根,微微有些发麻的疼痛感,我忽然明白。 “早早,是我主动走向你的,我要的不是你的抗衡,是你的怀抱。”说完,他抱起我,将我埋在身下,我仰头看着他。 男人的背后是漫天的星光。 不远处是热闹的人群。 这一刻,让我觉得,对这世界,我仍旧抱有最浪漫的期待。 沉沉呼吸中,我汗湿的手掌攀上他的后背,被他反抓进手心,我的意识被掠夺,只听到我那柔软能掐出水的声音对林卿尧说,“如果这手的主人是林卿尧,我愿意余生都牵着。” 作者有话说: 最后看懂了吗?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五点多, 林卿尧掀开帐篷,叫醒我,“早早, 快来看日出。” 我从睡袋里钻出头来,林卿尧精神奕奕, 站在晨雾里, 折腾了一晚上,他还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倒是把我累个半死。 我眼睛一闭, 翻了个身,“不看。” “很漂亮的。”他诱哄我。 我干脆将脑袋蒙进睡袋装死,晚上不让人睡觉,早上还要扰人清梦, 这个男人真是烦死了。 “就只看一眼。”他的呼吸好像凑近了,接着, 我被他连人带睡袋扛了起来。 我扑腾挣扎, “你干嘛?” “你睡你的,我抱你出去看日出。”他气定神闲的说道。 我真的服了他,“林卿尧, 你别乱来, 放我下去,我才不要这个样子出去呢。” 他将我放回地上。 我从睡袋里钻出半张脸, 扭捏道:“你先出去。” 林卿尧看出我的顾虑,懒洋洋笑着, 忽然凑近我脸前, 小声亲昵道:“怕什么啊, 你忘记了昨天晚上谁帮你穿的衣服?” 昨晚的记忆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 我的脸刷的一下爆红。 林卿尧好整以暇看着我的反应。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低低道:“西早早,你再这么看着我,我要忍不住了。” 这人,天哪,好不讲理,明明是他先撩的我。 慌的我一把盖住脑袋,往睡袋里钻回去。 外面传来他的轻笑声,“我先出去,过会儿穿完衣服自己出来。” 我松了口气。 我整理好走出帐篷,林卿尧坐在桌子上,转头看过来,然后对我伸出手来,我把手搭进他掌心,他将我一拉,随即揽住我的腰,轻松将我抱上了桌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林卿尧动不动就喜欢抱我。 朝霞铺满天际,淡粉的,湖蓝的……新鲜空气,新鲜的颜色,像打翻的鸡尾酒,清凉的风吹来,我们静静等着太阳升起。 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情侣,昨晚的热闹似乎还在眼前,林卿尧说,有一首歌他想只唱给我一个人听。 是什么?我问他。 《Mojito》。 他看着我说。 我俩默契大笑。 “我很喜欢这首歌的曲子,很浪漫。” “他的曲是最吊的。” 吊这个字,就很周氏,我晃着腿,风吹乱头发,扭头看着林卿尧,开着我们心领神会的玩笑,“唉哟,不错哦。” 然后我们迎着风大笑。 笑完,我说:“你唱吧。” 前奏一起来,我都想扭起来,我跟林卿尧开玩笑道。 他看着我,微微笑的样子,在晨风里让人沉醉,想起了那句话,你不说话,只是这样看着我,便觉得是最好的样子了。 他开始唱,声线温柔慵懒: “麻烦给我的爱人来一杯Mojito,我喜欢阅读她微醺时的眼眸。“ 明亮的眼睛深情又隽永,我忍不住的想要沉溺下去,溺死也无所谓。 唱到“而我的咖啡,糖不用太多,这世界已经因为她甜得过头,没有跟她笑容一样浓郁的雪茄,就别浪费时间介绍收起来吧”,在他的目光里,我低下头弯起唇角。 真的好甜,歌词很甜,旋律很甜,他唱得好甜好甜。 一首歌的时间里,我们等的日出挣开云雾的束缚,阳光铺洒这人间,我转头对林卿尧说:“谢谢你给了我这次难忘的经历。” 林卿尧牵起我的手,十指交缠,他低头,深情的看着我,“早早,有幸能和你降临同一个空间,如果没有你,我支撑不到现在。” 我怔然,不解地看着林卿尧。 他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像那是他的全世界。没有解释,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但我似乎能感知得到他没说的那些话,语言是人类发明出来的最匮乏的工具之一,我突然明白,林卿尧说不是他聪明,而是他感受的到我是什么意思了。 就像此刻,我能体会的到他一样。 我们之间不需要语言,眼神,表情,周围的气场,每一个最细节的情绪波动,是最直观、感受到彼此的突触。 语言会导致误会,感知很少出现失误。 我以前并不知道这些,和宋嘉铄在一起,我的内心像是被堵塞一样,我不理解他,他也无法理解我,我们无法感知彼此。 是林卿尧教会了我生命的真谛,虽然他什么也不曾说。 感受和爱是相互的,想必,林卿尧对我也是一样。 或许,这十二年来,我们只是走出了物理上的时间,我们的心没有一刻分开过。 所以才会历经了那么多年,彼此遇见还是这样的熟悉,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是不幸的,在遇到林卿尧之前经历了种种,但我又是那么的幸运,遇到了这样好的林卿尧,并让他再次回到我的生命里,让我明白生命会有很多无常,但是只要不妥协不放弃,我们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 那一定是辛苦的,但一定也是值得的。 那天吃过早饭,林卿尧把我送到家门口就回去了,他说太仓促,见我父母是大事,他需要回去准备一下。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紧张,我用他平常最爱的那句话揶揄他:“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他像个小媳妇似的搓了搓手,“这次身份不同。” 我笑的前仰后伏,像是终于抓住了他的把柄,“什么身份,我可没同意。” 他见我耍赖,锁上了门,不给我下去,一手撑在座椅上将我环在椅子和他怀里,低头看着我,再往下一点点,几乎嘴唇相贴,“西早早,你不能把我睡了就不认账。” 我双手勾绕上他的脖子,故意刺激道:“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林卿尧气笑,“我几时不肯对你负责了?” 我说不过他,索性将他一推,“不说了,我要回家了。” 被林卿尧拉了回去,在我嘴唇辗转了好几下才肯松开,我的嘴唇被他亲的都肿了,骂他属狗的,拉开车门下去,林卿尧降下窗户,冲我喊了一声,“早早。” 我回头,“什么?” 他笑了笑,食指和中指抵在唇上,对我飞了一个吻,我心一动,忽然转身折回到窗边,歪头对他说道:“这周六,你请个客,跟我爸妈吃个饭。” 说完,我扔下没反应过来的林卿尧,像一个做了坏事得逞的小孩,翘着唇角转身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林卿尧按喇叭,我没有回头,能想象出来他惊喜又懵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进了院子,收到林卿尧的信息,【调皮鬼,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我回了他一个表情,收起手机,刚一抬头,我爸站在门口等着我了。 “昨天一晚上没回来,和哪个朋友啊?” 夜不归宿在我二十六年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倒不是我爸妈家教严,而是我的道德底线很高,就算以前和宋嘉铄谈恋爱的时候,晚上超过九点,我是一定要回家的。 所以对昨天晚上和林卿尧发生关系这件事,我自己也很难解释,最后只能勉强归结于“林卿尧这人有蛊,是他诱惑我的”,用夏小星的话说,放着这样的绝色,不睡一觉实在太浪费了。 总之是非常莫名其妙的。 面对我爸的问题,我没有隐瞒的打算,直言不避道:“林卿尧。” 我爸显然没想到,当场愣住。 我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我和他是同学。” “那你们……”我爸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吗?”都是成年人了,我爸的疑惑我当然明白,我看了眼他,想了想,说道,“爸,我们打算结婚。” 我爸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讶,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 我想接下去的事情就不由我管了,不用我安排,我爸也会去见林卿尧了,于是在上楼的时候,我给林卿尧发了一条慰问短信:【来自宇宙特级友情提示:你女朋友跟她爸说打算和你结婚了,你那边随时做好准备迎接你未来丈人。】 我突然很期待林卿尧看到这条消息时的表情。 对于我要结婚的事,我爸妈倒是挺淡定的,还颇有一种“放下一块大石头”的轻松感。 他们在这方面其实满尊重我的选择,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对我有亏欠感,和我的相处上,我父母都还算民主,就算他们不喜欢我做的事,大都采用怀柔政策,这种软性施压一度使我很叛逆,好在我们都在成长和种种磨合中寻找最适合的相处方式,我也越来越体谅他们的不易。 我结婚这事是他们最挂念的,我妈怕我产生抵触情绪,年初的时候,我姨转达意思,就说我妈希望我能找一个情投意合,对我好的,不需要多少有钱,我们家里就我一个,她和我爸的以后也全部都是我的,只要我们小夫妻能好好过日子,他们就不再求别的了。 所以那时候我才病急乱投医,以为谢昭会是适合我的人选。 在我最无望的时候,是林卿尧的出现,将我拉了出来,让我重新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期待和憧憬。 倒是夏小星很震惊,“你俩这不到两个月结婚,三个月生娃,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啊,说不定不到三年三胎都有了。” 我摸着下巴考虑了几秒,“这个提议值得参考哦。” 夏小星嚎道:“这也太卷了吧,逼死人算了,到时候我妈催婚又有例子了。” 我哈哈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这不是夏人生导师说的吗,别慌,到时候去精子库弄一个来,把钱准备好就行了。” 夏小星叹了口气,“这世界上要是没有逼婚就好了,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你爸妈都不催你,二十六岁就结婚,人生赢家啊。” 谁说不是呢。 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但此时此刻,我是真的想嫁给林卿尧。 第二十五章 他们说这个夏天不太寻常, 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台风预警了,全民开始各种研究台风路线,今年别说台风, 连雨都下不下来。 我的印象里,夏天傍晚总和狂风暴雨联系在一起, 时常四五点钟开始下, 持续一个多小时,到了晚上就会凉爽很多, 夏天的暴雨是暴脾气, 来得快去得也快,气温总是会降低一些,我喜欢夏天多过冬天。 今年确实奇怪,雨下不来, 气温节节攀升,向四十度逼近, 高温下作业的人实属不易, 新闻频频报道热射病死亡的案例,是往年听都没听到过的病。 这会儿下午三点多的光景,乌云蔽日, 疾风走地, 隔壁办公室同事过来拿资料,聊了几句。 “要下雨了。”同事看向窗外。 小温头也不抬地噼里啪啦打字, “我有预感,最多落几颗尝尝鲜。” “这天真是越来越怪异了, 南北两极融化, 据说以后会更热, 六七十度都有可能。” “国外热死人的新闻每年都有。” “哎, 我外公说他们那时候可没这么热,以后不知道怎么活。” 小温把资料打好,打印机开始工作,他们聊起了别的八卦,我站起来去上厕所。 当我洗完手从卫生间走出来时,一股裹着潮腥气的热风卷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听到雨砸在玻璃和窗框上的声音,我转头向走廊尽头的窗户看去,外面宛如世界末日,一道雷电炸响,天地间瞬间昼亮,随即熄灭。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口袋里摸手机。 回到办公室,同事已经走了,空调呼呼吹着冷风,电灯明亮,外面仍然狂风骤雨,我坐下,轻点两下鼠标,电脑亮起屏幕,快速输入密码,点开微信,林卿尧的头像在跳动。 直到现在,看到他的头像在通知栏跳动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雀跃欣喜,带着隐隐的小期待,我点开,跳出对话框,最新一条信息,林卿尧说:【宝贝,今天六点有个会,要不要来公司改善一下伙食。】 我之前跟他吐槽过,单位食堂的菜越来越难吃了,自选餐永远都是那几样,饭后水果也是亘古不变的香蕉,刚来那会儿我还觉得很不错,吃多了就腻了,夏天外面又太热,也懒得烦特地出去吃,弄了一身汗不划算。 到现在,吃饭对我来说就是完成一个任务,至于好吃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这还是第一次林卿尧主动提出去他公司,当然我也没说,我问:【你们公司的伙食那么好?】 他没有多解释,只说:【你来就知道了。】 我在怀疑,他又在钓我了。 往往最高端的钓猎者,用的是最淳朴的技法,就是以心换心,没有任何套路,林卿尧在这方面达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 我试图挣扎,但没有成功。 在我打下“好”这个字的第一个字母时,我就知道被林卿尧吃死了,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雨没有下多久就停了,连半个小时都没有撑住。五点差五分,我开始收拾东西,我交男朋友的事情,小温并不知道,但女人的嗅觉天生灵敏,她从电脑上方瞥过来,“男朋友待会儿来接你啊?” 我楞了楞。 她笑道:“那个开奥迪的帅哥,是不是上次那狗的主人?” 你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朝她笑笑,默认了。 我俩会心一笑。 时间一到,我提包走人。 下过雨气温降了不少,潮湿的,带着泥土味,浓郁的遍布在空气的每个角落,太阳已经迫不及待出来了,不给人一点点喘息的时间,我怕晒,依旧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打着伞和以往一样走出大门,林卿尧的车开到我面前,窗户降下,手肘搭在窗框上,摘下墨镜,对我扬了扬下巴,“走,带你兜风去。” 这招摇的模样,我想起小温的话,将口罩从脸上扯落到下巴,我弯眸笑道,“风都没有,兜什么风?” “上来再说。”他对我挑了下眉。 我信了他的邪,乖乖地绕过车头,上了他的车。 刚一系上安全带,他说:“准备好了么?” “嗯?”我抬起头,目光疑惑。 林卿尧倾身过来,我条件反射往车门挪了挪身,那句“你干嘛”差点说出口,他看了我一眼,像是知道我的潜台词,微微笑了下,伸过手来,摸了摸冷气送风口,接着意味不明地看着我说,“风来了。” 那一刻,我的脸一定爆红,既羞又恼,带着说不上哪里钻出来的丝丝甜蜜,捶了他一下,“你有毛病,我说的风是这个风吗?” 林卿尧确实有毛病,哪有正常人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他却理直气壮,“在车里兜风也是兜风,难道你不喜欢和我呆在一块儿吗?” 这算是用反问驳反问,他驾轻就熟,是个高手,我只有束手投降的份。 站在大名鼎鼎的R司门口,我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我对R司的了解,是在林卿尧告诉我之后,我才产生了兴趣,去网上搜索背景资料。 才知道,它的总部原先设在美国,林卿尧一直想回国,但创始者之一是美国人,两人因此产矛盾而闹不和,后面越演越烈,林卿尧手握技术钥匙,那边不给走,只好打迂回战术,让阮豪杰先回国,他又花了一年的时间,韬光养晦,处心积虑,用了计谋,将股权抓回手里,无人再敢制约他,如计划归国。 但凡要成就一番事业,总要走过无人问津的荆棘之地,历经世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不断打击爬起来,打击再爬起来,两千多年前孟子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个道理。 我难以想象林卿尧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十五岁他父亲断了他的生活费用,一个人在国外怎么生存,那一定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受人欺负,面对种种不公平的待遇,他自己做父亲,自己做母亲,把自己一手拉扯大,而后好不容易创立公司,又被人欺负成那样子。 他一定在无数个黑夜里辗转难眠,抽筋拔骨,打碎了再重塑,以前,他活着,仅仅只是为自己而活,后来,他活着,不仅仅只是为他自己,底下有无数员工无数的家庭,偌大一个公司,小小一个决策都可能改变所有人的未来。 林卿尧从未对我提过他创业的艰难,也没有透露他在国外的经历,我能理解,那对于他来说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无需知道他的辛苦,我只需要享受与他的未来。 也许林卿尧知道,我会因此而担心他,心疼他,他要的不是我的心疼和同情,他要的是舒覃喜欢林卿尧。 在林卿尧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之前,我主动将手伸给他,我抬起头,他低下头,我们的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我便知道他知道我有话对他说,他的眼神鼓励我说出来,于是我想也没想的说道,像我们平时说话那样自然:“突然明白那天你为什么说没有我,你撑不到现在。” 我看到他眼里有很多情绪,在那个瞬间一闪而过,那么多的情绪,复杂到让他一下子找不到词汇表达,我抓紧林卿尧的手,轻声却坚定的告诉他,“同情也好,心疼也好,都是构成我喜欢你的一部分,就像你不愿意谈及的过去,那些晦暗的,创伤的,不完美的林卿尧,构成了如今的你,我们生活到现在每一个足迹都是有印痕的,都是缺一不可的,是不可被磨灭的,是有血有肉的我们,我喜欢林卿尧,是那个残缺的他,也是那个完美的他,是他的每一面。” 我感受到林卿尧抓紧了我的手,很紧很紧,嵌进身体里的那种紧,但我想说的话还没说完,我继续抬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动容的说道:“经过了几天,我觉得我又有了成长,这成长是你给我的,你总是让我发现自己身上的潜力,和不断冒出来的灵光。” 他也看着我的眼睛,我喜欢林卿尧这么看着我,他的眼睛总是这样明亮清澈,纤尘不染,经历了这么多,他的眼睛仍然能充满光亮,让我更加相信,他的内心一定是善良且笃定的,要不然,他撑不到现在。 我忍不住说道:“支撑你到现在的可能不是我,是你的内心。”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眶突然升起潮热,像下了一场大雨一样,浓郁的湿气占满我的心间,带着怜悯,真诚,和感怀,轻轻对林卿尧说道:“是因为你有一颗像金子一样的心,困难和磨砺不会打垮你,只会让你不断的强大,强大,更强大,本质上,林卿尧,我们是同一种人,所以我们才能够看到彼此。” “是因为我们不完美,才能看到对方身上不完美的地方,可是正因为这不完美才像烙铁一样深深吸引着你我,”我任由林卿尧拉着我的手,他走得很慢,很认真地听我讲话,“上一次在车上,我说女人应该保持强大,不应该将伤口暴露在男人面前,可是你是那样聪明,总能轻而易举看到我的软肋,但现在我又有了不同的想法,只有不自信的人,才能害怕被人看到软肋,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一刻感到不自信,所以我也无需将自己层层包裹,伪装成另一个面目展现在你面前。” “因为你是如此的懂得我。”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感情吧。 林卿尧晃了晃我的手,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可是西早早,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在十二年前就知道了。” “我柔软却坚强的女孩,你把伤口展露在我面前,我想做的是细心为你疗伤。” 你看,这就是林卿尧,我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而他却只是一两句话,便把我的意思精准概括,并不忘在我手里塞满一把甜掉牙的糖果。 罗曼罗兰曾说过,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认清世界之后仍旧热爱着它。 他经历了种种,眼眸依旧明亮如少年。 这个曾经的厌世少年,不曾有人发现,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的乐观、积极、温柔和与生俱来的善良,是他向前奔跑的永动机,也是最大的财富。 林卿尧未必是最优秀的,但他一定是值得舒覃卸下所有的防御,伸手拥抱的那个人。 这么好的林卿尧啊,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的林卿尧。 他是我的宝藏林卿尧。 第二十六章 林卿尧牵着我的手参观公司, 没有任何避嫌,经过的人喊他“林董”,都拿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我。 我装作没看见, 在他们过去的时候,踮起脚凑近林卿尧耳边, 轻声叫“林董”, 惹来他的轻笑,“调皮。” 既享受又不肯承认的模样, 挠得我心尖痒痒, 害,多么心口不一的男人啊。 我忍不住,决定拆穿他,再次悄悄凑近他耳边说:“其实你还满喜欢的对吧?” 林卿尧微垂眼睫, 眸光忽闪,傲娇的小表情浮现, 那一刻我就知道又赢了, 微微笑着与他对视瞧着,然后慢慢撤离开去,神不知鬼不觉无声无息, 宣告我的胜利。 突然他手腕一用力, 勾住我的腰身,我的撤离计划就此夭折, 这男人总是让我措手不及。 林卿尧俯身,也不管周围的目光, 嘴唇贴着我的耳廓, 低声说:“再喊我一声。” 不远处, 几个加班的女员工透过玻璃偷瞧我们, 可以想象得到她们此刻窃窃私语,好奇惊讶又兴奋的模样,而我注定会成为R司茶水间里谈论的女主角。 我抬起头,无辜与他对视,故意问,“喊什么?” “你说喊什么?”林卿尧目光坦诚且直白地望着我。 他最想让我喊他什么呢?我确实没有头绪,大眼对小眼了几秒,我灵光一闪,“林老板!” 林卿尧期待的脸色瞬间黑了几度,我却享受这个当下,看他被我弄的束手无措的样子。 “不是这个。”他说。 “那是什么?你不明说,我不会知道,你得教教我。”我一脸求知欲满满的说。 林卿尧注视了我几秒,像是忍无可忍,蓦地笑了起来。 “西早早。”他叫我。 “嗯?” 林卿尧垂下了眼,是对我投降的暗号,睫毛的影子落在下眼睑,低声又有些羞怯道,“我喊你一声老婆,你也喊我一声。” “我们都要结婚了。”他郑重其事补充。 我噗嗤一下乐了,林卿尧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不敢相信林卿尧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我很难不答应,可是这里还有别的人看着,不能亲昵的伸手抱他,心跳莫名加快,忽然明白林卿尧为什么这样紧张,因为我与他一样紧张。 “老公。”我在他耳边软软叫道,脸红的像苹果。 林卿尧抓起我的手,我知道他迫不及待的要带我去他办公室,这一声“老公”让他把持不住。 我被他牵着手,低下头忍不住勾起唇角,笑意藏住了,蔓延在黑发里悄悄升起的红晕想要遮盖很难的。 一进办公室,我被林卿尧反身抵在门上热吻,他的舌尖贴着我的脖颈、耳后游走,他最近很忙,我也一样,两天没有亲热了,空调的冷风也难消减我们身上的热气。 “我这里怎么样?”他说话气息烫着我,“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话中有话,像是在问我公司怎么样,又不全然是,我被他蛊惑的失去判断力,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猜想他的深意。 我在脑海中寻找词汇,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林卿尧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只是为了挑逗我,而我却还在认真思考。 公司的环境确实很舒服,也很自由,娱乐健身医疗这些最基础的设施应有尽有且丰富,就算在这生活一年半年不出去也没关系,是我喜欢的公司文化,是灵感和创意的沃土。 不过最让我向往的还是食堂,外面能买到的这里几乎都有,有包厢也有几人一座的卡座,更加人文化的是,还有专门给独自一个人吃饭的提供单人座区域,享有私人空间。 “刚刚的烧鸡……”我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过会儿让人给你单独打包一份。”林卿尧舌尖勾住我探出的舌尖,吮吸了几口,继续在我身上探索新的领域。 他宽大的手掌探进我的衣领,指尖揉了揉,我浑身战栗,他低笑出声,“是不是涨了不少?” “你……”我张了张嘴,他舌尖扫进来,我酥软地贴进他怀里,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他掠夺了一番后,埋在我肩窝边喘息边说:“比上次大了很多,吃了什么变化这么大?”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像家常一样,非但没有一点涩情,还让人心尖酥酥麻麻的跳动,我心想着还不是被你揉的,嘴上却只是轻嗯了声。 他撩起我的裙角,低声道:“今晚的会开不起来,你有责任。” 他的指尖隔着薄薄面料往里面揉了揉,钻心痒意从腿心抵达心尖,我脚趾紧缩,林卿尧轻抵我的鼻尖,暧昧丛生,“今天是蕾丝的,好看。”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蕾丝好看,还是那个好看,但我现在大脑已经无暇想这些,腿骨发软,脚底打滑,恨不得黏在他身上,那些渐渐模糊的,关于我们初夜的记忆开始复苏,在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我的呼吸越来越快。 他说晚上开不了会,我要负责,我心里委屈,明明是他,感情这东西真是迷.魂.药,有谁想得到,在外头冰清玉洁的舒覃,竟然会以这样的面目和男朋友在办公室里……我想不下去,委屈的嘟囔,“那你……现在去开会……好了……” 呼吸不稳,声音软得能掐出水。 林卿尧的呼吸也乱了,眸色暗沉看着我,吐出几个字:“从此君王不早朝。” 羞得我更往他怀里钻,我的裙子长及膝盖,被他捏在手里,手指沿着我的脊背凹陷处往下,在腰上揉了揉,继续沿着腰线往深处进发,外面传来两声敲门,林卿尧埋在我怀里,神色不变,只手上搂抱我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什么事?” “林董,开会了。”隔着一道门,秘书的声音落进我的耳朵,我的心跳如雷动,真害怕门的那边被人听到。 “好,知道了。”林卿尧声音听起来还是平常般的稳,如果没人看见门后的一幕,大概想不到这个衣冠禽兽还有这样一面。 他手上动作不停,裙子被推到腰上,他手指推了两根,浅尝辄止,意犹未尽,伏在我耳边说,“今晚去我那儿。” 我虽然头脑昏胀,沉醉在他强大的荷尔蒙之中,但到底还是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轻嗯了声,推他道:“快去开会了。” 他整了整衣服,梳理了一下头发,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仪表堂堂,好像几秒之前那个在我身上满眼情.欲的男人是假的,不得不感慨一句“衣冠禽兽啊衣冠禽兽”。 林卿尧去开会的时间里,我呆在他办公室,中间有人进来给我送了点水果和茶水,就没有人进来过了,我猜测应该是林卿尧特地吩咐过。 我知道他有公务在身,也不好打扰,就安安静静窝在他的椅子里,打算用他的电脑看会儿电视。 不得不说,他这人是真会享受,这椅子市面上得卖好几万,舒服是真舒服,久坐也不会累。 这电脑超大屏幕,看电视一定很爽,我轻点鼠标,发现电脑锁着,需要输入密码,我想问问林卿尧,又担心分他的神,还是刷会儿手机吧,拿起手机却看到刚刚几秒前进来一条信息,是林卿尧发来的。 像是心有灵犀,他发来的是电脑的密码:【Xzz0725.】 我快笑死,这男人真的幼稚。 输入密码,电脑进入桌面,背景是我的照片,他出差前一天我们在迪荡湖公园,他给我拍下的。 我牵着阿来,转眸对着林卿尧笑。 远处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我的笑说不出来的治愈和甜美。 我呆愣了足有两秒钟。 接着,忍不住给林卿尧发去信息。 强烈谴责:【你这样太高调了!】 不到两秒钟,他回复:【高调点不挺好,让旁人知道我已经名花有主。】 我啪啪啪打字,像个纪律委员一样严格:【开会这么不认真,小心老板扣你工资。】 【老板扣工资倒是不怕。】 我想象得到他慵懒又闲散的靠在椅背上打字的画面,不由弯了弯唇角,【那你怕什么?】 【我怕。】 只发过来两个字。 十级吊人高手。 我索性也不回复了,看最后谁先按捺不住。 按捺不住的是林卿尧。 几秒钟后,他发来:【我怕西早早开除我。】 我扬起的唇角再也压不下去,将掌心贴在胸口,试图抑制住突然被他撩起来的心跳。 脑海中无端冒出刚刚他将我抵在门上的画面,突然燥热起来。 我抿着唇,极力保持镇定,【林卿尧,快点下班,我跟你回家。】 我突然很期待,开会开着开着,这男人突然按捺不住的想要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vb是笔名,粉丝可见。 第二十七章 俗话说的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俗话也说的好,人无十全十美, 事无一帆风顺,总之俗话说来说去, 就是告诉我和林卿尧一个简单浅显的道理, 想得美行不通。 是的,在林卿尧即将开完会之际, 我收到一个消息, 我爸打算过来和他吃个饭。 并且,我爸不知道我这会儿在林卿尧公司,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不会来。 看看, 这就是我们父女之间没有沟通的结果,行程计划全撞在一块儿了。 林卿尧挺紧张的, 【老婆, 怎么办?】 我从容回道:【凉拌。】 他说他收到信息的时候,心里凉了半截,还要装作平静淡然稳得一批的模样开会。 我说:【老公, 你真棒, 这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他问我:【你说的是开会还是见我丈人?】 我:【什么事都难不倒我老公。】 林卿尧被我哄开心了,发了个手舞足蹈的表情包。 可真乐死我了, 要是被他的员工们知道,他们的大老板开会间隙抽空跟女朋友撒娇, 不知作何感想。 没过多会儿, 林卿尧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西装, 从容不迫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信息里表现出来的紧张,我又想到了那个词语“衣冠禽兽”,放在林卿尧身上简直在合适不过。 “等的无聊了吧。”林卿尧脱下西装外套,挽在臂间,走过来对我道,“走,去迎接我丈人。” 他说的一本正经,我却想笑,“我跟我爸通过电话了。” “他知道你在我这儿?”林卿尧低头整理衬衫袖子。 我没多想的拉过他的手帮他整理,林卿尧低头看着我,没说话,但我就是知道他在看着我,因为那目光灼烫的我不敢抬头。 我从他指尖接过袖扣,穿进两个扣眼中,旋紧搭扣,两只袖子都弄好了,这才抬眼对视上他的目光,“知道。” 林卿尧轻轻挠了挠我的下巴,“怎么办,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他带笑说着,眼眸里总有种不正经的蔫坏,我没把他的话放心里,拍开他的手,“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了。” “老婆,”林卿尧突然俯身抱住我,撒娇似的语气,贴在我耳边说,“你要保护我啊。” 我的骨头一阵酥软,他真的太知道女人的软肋了,怎么舍得不答应呢? 可是。 林卿尧这人神奇就神奇在,私底下对我各种撒娇卖萌,但当正儿八经的场合,他却游刃有余,哪里还需要我的保护。 我们下了楼,我爸的车正好也到了,今天是司机开车,看到我们过去,我爸从后座开门走出来。 “爸。”我拉着林卿尧走到车边,寒暄了几句之后,我爸问林卿尧:“吃饭安排好了吗?” 林卿尧转头看了看我,“舒覃想吃火锅,舒董想吃什么?” 实际上我和林卿尧已经吃过晚饭,当着我爸的面也不好说,刚才两人商量着去吃个火锅算了,因为我爸爱吃,而林卿尧特意把我搬出来这招用的极为聪明,因为这本来就是我俩商量好的,就看我爸的意思,但实际上吃火锅正中了我爸的心意。 果然不出所料,我爸点了点头,表示满意,随即上了副驾驶,把后座的位置留给了我和林卿尧。 我转头给予林卿尧一个赞许的目光,他随即抛了个wink给我,有句话怎么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和林卿尧的智商加起来,干这种事还挺上手。 反正只要我爸满意就行。 火锅店林卿尧咨询过我的意见,让助理预订好了位置,我们过去就直接有座了。 “爸,你坐这,我和林卿尧坐这。”我给他们安排座位。 我爸坐在我们对面,林卿尧让我坐进里面,他才坐下,我爸全程看着我们,等都落座了,他笑呵呵道:“这有了男朋友到底不一样了。” 我和林卿尧对望笑了下,我爸接着对林卿尧提了几个问题,关于我俩是怎么又遇到的,以及以前读书时候的一些情况。 听得出来,他俩之前只是工作生意上的交涉,我爸对林卿尧具体的家庭情况没有详细了解过,我爸的意思是,既然准备结婚了,林卿尧父母那边也该通知一下,到时候两家挑时间见个面,我们绍兴这边注重颜面和礼节,该走的流程是必须走的。 林卿尧家里的一些情况,我稍许透露过给父母,他父母早年离婚,他也许久未曾和家人有过联系,上次回山东参加外婆的葬礼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和母亲娘家产生交集,我爸妈对他父母离婚并不歧视,主要也是我爸认可林卿尧的能力。 我爸说完以后,林卿尧没有马上接话,但这沉默的时间并没有很长,前后不到两秒,他淡淡的回答:“没问题。” “爸,”我忍不住埋怨地看了眼我爸,“还是别了吧,风俗和礼节太繁琐,过的去就行,也不要太难为人了。” 我爸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认真对林卿尧说道:“我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因为创业的关系小时候对她多有疏忽,我和她妈妈很是惭愧,在我家里覃覃从未受过委屈,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情,别人家的女儿有的,我们覃覃也不能少,我想,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 我才发现,看似民主的父母,在我结婚这件事上,我是没有话语权的,我担心地看向林卿尧。 他喉结轻滚了滚,灯光落在眼底有淡淡的光亮,而后很平静的说,“我明白舒董的意思,我不会让覃覃受委屈。” 我爸满意了。 我心里却说不出的烦闷,站起来借口去拿蘸料,林卿尧给我让了位,在我走出去的时候,他伸手拉了拉我,我转眸看向他。 他对我微微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不要为他担心。 我没有说话,离开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和烦闷的地方。 取着蘸料,心不在焉的发呆,差点把醋当成了酱油,反应过来后,我微微叹了口气,站在蘸料台前好一会儿才回去。 我爸和林卿尧正在谈论着什么,他坐姿笔挺却不端着,是那种舒服状态下呈现出来的仪态,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流。 我站在帷幔后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们谈到我,我爸对林卿尧提了三点要求。 第一,有责任,做一个有担当的丈夫;第二,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无论我是否对错,毫无理由站在我这边;第三,他对我的疼爱不能少于我在家里父母对我的疼爱,自由和物质条件也是。 林卿尧只说了一句:“舒董,我以为这些是婚姻中最基本的事情,除此之外,我还要加一条,我会给予覃覃你们没给到她的,足够的尊重。” 帷幔遮在我眼前,我看不到我爸的表情,但足足有好几秒,他没有吭声。 望着林卿尧的背影,我的眼眶酸涩。 我挑开帷幔,端着蘸料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走到林卿尧旁边,他抬头看向我。 他将蘸料碗从我手里拿过,放到我桌上,站起身的时候,动作自然地捏了捏我的手,微微倾身,亲昵问道:“怎么了,小兔子。” 我噗嗤笑出声来,抬手捶了他一下。 我坐下之后,林卿尧旁若无人地靠过来,用拇指擦了擦我的眼睛,另一只搭在我椅背上的手揉了揉我的头,我偷偷扫了眼我爸,他低着头吃东西,假装没看见的样子,我嘴角一歪,瞥眼睨林卿尧,小声提醒他,“高调了啊,注意点。” 这餐饭我们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看得出来我爸对林卿尧挺满意,我爸的原话是“只要覃覃自己喜欢,我们做父母的没什么意见”,话是说的很好听,但我知道,以我爸的眼界,如果林卿尧没有优秀到如斯,必定入不了他的眼。 我爸私底下还对我说,林卿尧这小子眼光不错,我以为他是因为林卿尧工作事业上的突出成绩才刮目相看的,结果我爸说是因为,林卿尧看上他女儿,眼光好,有格局。 大抵所有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最优秀的吧。 但我爸这么想,还真让我没想到。 我妈这几天出门旅游去了,最早也要这周末才能回来,林卿尧还有一关要过,但看了他今天的表现,我认为后面这关问题不大。 我这么对林卿尧讲的时候,他又跟我卖萌撒娇起来,说:“西早早,这次是因为你罩着我,我才得以过关,下次也请多多罩着我。” 我信他的鬼,每次这么说,每次自己又在那里游刃有余的,是看起来需要人罩着的样子吗?我已经不相信林卿尧了。 回去我们没有坐我爸的车,我爸自然也能理解,乐呵呵对我们挥挥手,行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活动,我还是自己回吧。 听着可怜兮兮的,其实是他晚上还有别的应酬,带上我们也不方便。 我们没有开车过来,手牵着手在大街上晃荡,很少有机会和林卿尧这样压马路,轻松又自由的氛围,我非常喜欢。 路边停着几辆小黄车,林卿尧朝我递了个眼神。 我俩各自行动,迅速解开小黄车,他单脚踩在地上,转头问我,“想去哪里?” 我没什么想法,“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跟我回家,敢不敢?”他笑道。 是刚才我在信息上给他发的内容。 我眉眼微扬,“有什么不敢的?” 他一脚蹬上车,不忘转头对我抛媚眼,“快来追我。” 夏天夜晚的风呼呼呼,衣袂飘飘,灯光打下来,消薄挺拔的脊背隐在白衬衫后面。 风吹的头发飞扬,眼眶酸涩,望着林卿尧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了曾经的那个少年。 “林卿尧。”我喊他,使劲蹬着脚踏追赶上去。 林卿尧放慢速度。 我赶上了他。 我们肩并肩骑着。 他突然侧过头,放开了手把,将手搭在我手背上。 “舒覃。”他叫我。 我的心砰砰砰跳。 我这么遵守交规的人,真怕被交警叔叔拉住,但他的手掌宽大厚实,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 我侧头看向他,“什么?” “结了婚,还要继续和我谈恋爱哦。” 他看着我,灯光将眉眼照的明亮。 他的眼眸里仿佛藏了万千星河。 让我永远永远沉溺在里面,不要再醒来。 第二十八章 我告诉林卿尧, 我爱上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平淡琐碎的日常。 * 这附近很繁华热闹,路过八佰伴购物中心,我转头看向林卿尧, 两人视线一碰,他握紧手刹, 长腿点地, 对我扬了扬下巴。 我也跟着停了下来,往前过一个路口就是一初, 相比之下, 我更想去母校看看。 在越城区这么久,每次路过也只是路过,像是怕勾起某些埋藏在时光深处的回忆,从来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没有勇气迈进母校的大门。 今天突然很想去看看,和林卿尧一起。 “逛校园应该比逛商场有意思多。”我一脚蹬上自行车, 学着林卿尧刚刚的样子, 转头对他道:“来追我呀。” 我奋力往前骑,黑色的长发挣脱开皮筋的束缚,纠缠在风里, 林卿尧让了我好长一截。 过了路口, 他轻而易举追上了我。 我们又像刚才那样,慢悠悠并肩骑着, 直到校门口停下。 绍兴一初是绍兴一中的初中部,占据优越的地理位置, 绍兴一中是全绍兴市重点中的重点, 一初也不例外, 当年我妈费尽心思让我进来, 现在想来确实是明智之举,要不然以我当时的成绩也很难在日后挤进千万人梦寐以求的殿堂,绍兴一中。 绍兴一中人才济济,像我这样是末流中的末流,这也是我不敢踏入母校大门的原因之一。 再过去就是仓桥直街,一初位于胜利西路和仓桥直街交汇处,旁边就是气象博物馆,城市广场,府山公园,绍兴饭店……这些标志建筑,熟悉的感觉带着回忆的潮湿回到我的体内。 我们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点。 疫情期间,门禁森严,就连一初也不例外。 我们手牵着手走到门口,林卿尧让我等一下,他去跟门卫讲几句好话。 讲好话这个点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我,我忍着笑,“我也要去,我要看看你是怎么讲好话的。” 林卿尧揉揉我的头,“这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 我灵机一动,换了一种说法,“主要还是因为我好担心你。” 林卿尧弯起眸,一副拿我无可奈何的模样,“你要相信你男朋友。” 我笑眯眯道:“那我肯定相信的呀,只不过现在疫情期间,不同于往日,我有个好主意,待会儿如果他不放你进去,林董可以说想给母校捐两栋楼,保准分分钟把您迎进去。” 本以为林卿尧又要说我“调皮”了,没想到他略一沉吟,用肯定的语气赞赏了我的“高见”,还说,“理应是该捐的。” 林卿尧戴上口罩,走了过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不由担心起来,他不会真的打算这么说吧?! 我看到林卿尧隔着窗户和门卫说了几句,接着门卫打开门走了出来,门卫室里的灯光投射在地面打出淡淡的光亮,将他的背脊衬得格外挺拔高大。 他们朝我这里看过来,然后门卫点了点头。 林卿尧回来,我问:“你和他怎么说啊?” 他对我眨了眨眼,“不能说的秘密。” 我歪头轻哼了声,被林卿尧牵住手,拉着我走进校门。 学校已经放暑假了,寂静的校园里只有我和林卿尧两个人,脚步的回声在教学楼之间回荡,伴随着幽幽的灯光和虫鸣鸟叫。 我和林卿尧手拉着手,像两个突然闯入这片世外桃源的不速之客。 “你真的跟门卫说了,你要捐楼吗?”我还在想刚才的问题。 林卿尧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语气柔和的告诉我:“我和他讲,我和我太太都是在这儿毕业的学生,已经十二年没有回来了,今天路过,特别想进来看看我们以前学习生活的母校。” “一定是你的真诚打动了他。”我扬起脸看着林卿尧说。 月光下,他的眸子异常明亮。 捐楼这件事不是开玩笑说的,从一初走出去的很多学生,都成为了这个社会的中流砥柱,事业有成之后,为了回馈母校,投资捐赠了不少设备仪器和大楼。 林卿尧也有这个打算,虽然他仅仅只是在一初念了不到一个学期。 我玩心上来,随手一指,“林卿尧,你捐的楼,我想建在那里,像操场啊,篮球场啊,食堂啊,都不要动它们,因为那里有我们共同的回忆。” 林卿尧说:“好,我不会弄丢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眼睛说的。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可那一刻,我真的很心动。 就算是玩笑,他也没有敷衍我。 说起篮球场,我忽然好怀念小时候,也想起来最初和他闹矛盾发生的那件事。 “你那时候真的好坏。”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委屈。 林卿尧点点头,承认:“是挺坏的。” 我开始翻起了旧账,“你是故意的吧?” “也不全是故意。”他低头笑了笑。 “那是什么?”我不解。 林卿尧却不说话,拉着我的手往另一边走。 我没有再追问。 我们沉默地往前走,手心被汗水濡湿了,也没舍得松开彼此的手。 林卿尧突然道:“怪不得说女人是水做的。” 我“嗯?”了一声,不明白他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慨。 然后林卿尧轻而暧昧地揉了揉我的手心,“又软又湿。” 我没忍住的想歪,心弦莫名一颤,抬眼触碰到他的目光。 林卿尧眼里裹着几分促狭和玩味,月光下浓烈的烫人,我呼吸一窒,被他捏紧了手,俯身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想到了什么?” 我的脸一下子从耳根烫到了脖颈。 下一秒,他的唇热烈的贴了上来。 浓密的树影落在我们周边,我的后背抵在树干上,眼前被林卿尧热烈的气息和高大的身影包围。 过了不知多久,他舌尖从我嘴里退出,安静的空气里我的心跳和他的心跳缠织在一起,快的让人心悸。 隔了几秒,林卿尧抬头看着我,暗沉的眼底仿佛刚掀过一场狂风骤雨,我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他坚硬的手指,“今天吃饭的时候,我爸向你提的要求,关于你爸妈那边,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可以……” 林卿尧回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早早,你不要觉得抱歉,这是我必须要解决的问题,要不然只能说明我无能。” “但是……”我知道林卿尧是不想让我为难,不想因为他的原因引起我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可我还是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他们说结了婚就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三个家庭之间,很多的矛盾和纷争都会跑出来,我们还没有结婚,就已经有这样的矛盾。”我转过头,背对着林卿尧走出树荫。 他紧随我身后。 “早早。”林卿尧紧紧拉住我的手,“无论何时,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缓缓笑了。 月光照在地上一片盈亮,也照进了我的心里,然后我对林卿尧说了最开头的那句话。 我说:“我爱上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平淡琐碎的日常。” 林卿尧揉揉我的头,叹口气说:“西早早,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不管多不容易,我总要娶你回家的。” 林卿尧他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听起来平常的语气说出口的情话,是最让人动心的。 那天教学楼我们没有去成,因为楼梯过道口的大门都锁上了,但至少是来过了,了却了多年以来的一桩遗憾。 十二年过去了,一初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但是大致的结构和许多细节都没有改变,树还是那些树,草坪也还在,教学楼依然矗立着,只不过蒙上了岁月的痕迹,就像我们,从青涩走向成熟。 * 我知道林卿尧效率高,但没想到效率竟可以这样高。 就在我妈旅游回来的那个周末,我父母和他父亲,还有我和林卿尧挑在绍兴饭店,吃了一餐饭。 他的母亲因在外地,来不及赶回来,对此,我爸妈表示理解,也不强求。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卿尧的父亲。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男人,我也终于明白,林卿尧能长得这么好看,绝大部分来自于基因。 可也只是看起来温文尔雅而已。 不用一顿饭的时间也能看出来,林卿尧和林父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们的互动生硬,倒不如说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点,林父之所以会来,我怀疑根本就是出于面子问题。 大多数时间都是我爸和他爸在交谈,关于林卿尧的话题,他爸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他近几年事业做的风生水起,但是言语中虽然不浓重,但依然能听出来,林父大概非常不满他中途退学的举措。 林卿尧从头到尾都是淡然且从容的,在我父母提到有关林卿尧的一些情况,林父回答不上时,都是林卿尧在旁边轻描淡写的几句打了圆场,我是整桌上说的最少的那个,但是从头到尾都在观察着他们父子俩。 越看越心疼林卿尧。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和父母的感情浅,但见到了林父,我才知道,林卿尧为什么那天会突然说,他很羡慕我们家。 从林父的话语中,我得知,林卿尧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寥寥几句,但能强烈感受到,林父似乎更喜欢小儿子,在小儿子身上投注不少心血和金钱。 因我之前和我爸提过,林卿尧在十五岁之后,林父就断了他的生活费,他走到现在一切都是靠自己,我爸对此也有耳闻,又在我这里得到证实,对林卿尧很认可。 这次餐桌上无意间提到这件事,而林父却说,是林卿尧自己不要的,不赖他,况且当时他的压力也大,第二任妻子要生产,开销很大,又要养一个林卿尧,国外的生活费可不比国内上学,男孩子嘛,就是应该多吃点苦头,如果不是他的狠心,林卿尧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后面又说到彩礼的问题,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男方给的都不会太少,我爸的意思是,三百万是打底,到时候给多少,我们退回去多少,一切都是为了一个面子问题。 林父说,“我和他妈妈分开这么多年了,也都各自有了家庭,涉及到的问题很多,这笔钱我们拿出,家里另外一位肯定得闹,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他自己也自立门户,彩礼钱反正他自己会掏,你们可以和他商量。” 意思是那么个意思,很现实,以林卿尧的性格,这笔钱也不可能让他爸妈来掏,但是那毕竟是他父母,有权知道,我爸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林父却急着和林卿尧撇清关系。 我不是当事人都感觉心凉了半截,更何况林卿尧本人,我当时听完这番言论,心都揪了起来,偷偷扫了眼旁边,林卿尧闷头喝了一口酒,侧脸平静,像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装得平静而已,人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更何况,这一直以来都是扎在他心口的刺。 我只遗憾自己没能抚平他心口的伤痕。 看得出来,我爸也很不认同他的言论,但再怎么说,他们生意人讲究面子,当即并没有表态,但我真的忍不住,这顿饭从头到尾,我是越吃越不爽。 当着我爸的面子,林卿尧不可能让林父下不来台面,父子之间弄得不好看,对他没有好处,对我和他的婚事更加不利,但我则不同,我的父母毕竟是向着我的,林卿尧没有立场说的话,我来替他说,林卿尧没有办法诉的苦,我来替他诉。 几乎是立时,“啪”一声,筷子被我清清脆脆搁在桌上。 “林叔叔,”我看向林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亲自送他出国的人是你,对他不管不顾的人也是你,怎么?林卿尧不是你儿子吗,还是说,他是你的仇人?” 可能没有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林父的脸都白了。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我停了停,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我爸没有出声阻止我,我妈也没有说什么,林卿尧更是不发一语,有了他们的撑腰,我面无表情道,“我和林卿尧的婚礼不欢迎你们来。”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最近太忙了,今天值班,搞到这个点才歇下,抱歉抱歉,昨晚没更的那章来不及补了,等后面抽时间补一个吧,晚安。 第二十九章 林卿尧放下杯子, 看着他爸,淡淡道,“覃覃的意思, 就是我的意思。” 林父的脸色彻底绷不住,“你们今天叫我来是干嘛。” 我说:“您儿子要结婚了, 您不该来吗?我以为这些年, 你该对林卿尧产生歉意,你非但不觉得亏欠, 还试图和他撇清关系, 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你今天到这里是干嘛来的?” 林父哑口无言。 我爸这时也发话了,“既然两个孩子都是这个想法,那就按照他们说的吧。”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 这餐饭难以再维持一开始的平和,林父扔下了一桌人离开了。 接着, 林卿尧也站了起来, 我担忧地抬起头,他递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并且拍了拍我的肩膀。 “覃覃。”我爸对我摇了摇头。 我看懂了他的暗示, 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旁人插不进手,只能林卿尧自己去解决。 我握了握林卿尧的手, 轻轻对他说,“我等你。” 林卿尧离开, 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沉寂中, 我转回头看着我的父母, 昼亮的灯光下, 我看到了他们耳鬓偷偷冒出来的银丝,他们两个都是很注重仪表的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焗油,可还是难以阻挡岁月侵蚀。 我喉间酸涩,似乎人生到了这个关卡,是走向成熟的转折,恍然间父母已经老了,而以前从未感知这么多,也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这样理解我,体谅我,包容我。 即便做出这样任性的行为,他们也愿意为我兜底,丝毫没有责怪我。 “爸、妈,”我尽量使自己平静着声音,“谢谢你们。” 我妈笑了,“你和林卿尧好好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了。” 我看向我爸,说了声“对不起”。 我爸却对我说:“你只是想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也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们都一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原本准备的说辞,诸如“是我太任性,没有考虑到父母的面子,让事情变成了这样”这类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还要再说什么呢,我爸这番话像是广阔的大海,将我的抱歉、内疚、曾经的隔阂,全都一一吸纳并且给予了最温柔的抚慰。 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样幸运过,也忽然明白,人之所以可以有任性的资本,是因为拥有的爱意是满的。 我爸妈提前走了,我在门口等林卿尧。 过了好大一会儿,林卿尧走出来,身后跟着他爸。 林父对我点了点头,我也对他点头致意了一下。我感觉他似乎有话对我说,果然,林父走到我面前停下,“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卿尧的眼光不错。” “谢谢。”我一点也不谦虚。 “有时候嘴巴太过于刻薄,在婚姻里未必是好事,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 我轻哼了一声,“你了解他多少,恐怕没有我的万分之一,林叔叔,扪心自问一下,您在他身边的时间加起来有超过我吗?” 林父再次被我噎住。 我早就说过,我的这张嘴巴,一般人别想说过我,只有我不想说的时候,没有辩论不成功的时候,林卿尧是少见的能压住我一头的,但大抵也是出于我喜欢他。 当然不能不承认,他确实聪明。 就如夏小星说的,碰到他属实是我的命数。 我不想再把时间耗在这上面,淡淡道:“作为他的父母,我理应尊重你们,但你们从来没有看重过他,那么我也不想给予你们尊重,婚后我也不会同你们再来往,也省去了各自的麻烦。” 能看出来林父接受了我的提议,这样撕开了反而干净利落,也不需要搞那些虚伪的让人恶心,反正也没有多少感情,何必装的假惺惺的模样,但能看出来他确实是个假惺惺的人,明明心里已经同意了我的看法,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们撇清关系,却还是装作深层的思考了好几秒,表现出深思熟虑,似乎对这个儿子还有感情在,最后点了点头,“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林父离开后,我和林卿尧好半会儿都没有说话,这边绿化做的好,晚上的风吹过来很凉爽,我将吹乱的头发全数往后面撩去,抬起眼撞到林卿尧的目光。 “去走走?”他说。 “好。” 他拉起我的手走出了大门。 这附近只有我们两个人,手牵着手,边走边用力晃着手,我们的影子也在晃着手,这样安静缓慢的生活节奏,让人很安心。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拐进了公园,走累了,我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抬头看着林卿尧,说:“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 林卿尧低头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接着,他双手插着兜,弯腰在我身边坐下,看着前方几个玩闹的孩子说道:“有时候,不给自己彻头彻尾的一击,人是不会清醒过来的。” 我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他在这之前对父母还抱着希望。林卿尧是这样善良的人啊,他们这样伤害他,他却还在努力尝试挽回,我胸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心疼,垂下眼,轻轻握住他的手,“对不起。” 这是一个我说过最多的对不起的晚上。 风在我们之间涌动,树影歪来倒去,不远处的路灯灯光映在林卿尧眼底,他似乎感受到了我内心的波动,轻轻捏着我的手,从手指到手掌,极尽耐心的。 我将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他有一种终于从过去摆脱出来的释然。 那个和自己抗衡的,努力去说服自己抚慰自己,想从这段关系中挣脱却又心存希望,难以挣脱的林卿尧,被我逼着和他的父母,和他的过去脱离了关系。 他是这样善良,这样心软,才会这样放不下,犹豫不决。 “林卿尧,”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风声,听着他的心跳声,和我的,慢慢的共振,“你走出来了吗?” 余光里,林卿尧低了低头,光线勾勒着他的五官线条,那过分挺拔优越的鼻梁,总让人忍不住想把手按在上面,然后滑下来,于是我真的这么做了。 我把食指按在上面,慢慢滑下去,用低低的,蛊惑的声音,重复问:“你走出来了吗?” 指尖掉在他的鼻尖,我的手倏地被他捉住,林卿尧猛地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暗火丛生,他低沉的声线荡进我的耳朵,“早早,不要这样诱惑我。” 我哪有? 我刚要反驳。 下一秒,我整个人把拉到他腿上,滚烫的唇贴上我微微颤抖的双唇,林卿尧蜻蜓点水似的在上面一啄,然后离开一点点,眼睛咫尺之间,呼吸交缠,他看着我,那把磁沉的嗓音像是生了火似的,在我心间燎原。 他抓起我搭在他腿上的手,揉捏在掌心,回答我的问题:“早早,我没有父母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全部,我的爱,我的人,都是你的,只属于你。” 心疼蔓延,无以复加,我疼惜地抱住林卿尧的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林卿尧,是在遇到你以后,我才动了结婚这个念头,是真的想和你有一个家,只想跟你有一个家。” 他的回应是将我更紧的抱住,紧的我无法呼吸,像是要揉进身体里的那般紧。 在我怀里,林卿尧闷闷道:“西早早,我抓住了就不会放手,你也休想放手。” 不放手了。 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林卿尧。 * 一周以后,我见到了林卿尧的母亲。 在我单位的贵宾招待室里。 如果不是知道她有一个二十六岁的儿子,真的看不出来她的真实年龄,气质出众又漂亮,本身底子好,加上保养得体,让她比同龄人起码年轻二十岁,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姐姐,而不是妈妈辈的。 见过了林卿尧的父母,我猜想,基因这东西确实是占很大一部分的,可以预见,即使将来再过个三十年四十年的,林卿尧也会和他的父母一样,很抗老。 有些东西确实是羡慕不来的。 见我进去,林母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样子,“你是舒覃?” 我点了点头,“我是。” “阿尧不肯见我,我只能来找你了。”从林母的语气里,我听到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她来这里的目的,好像和我想的不一样? 于是我问出了疑惑:“你来不是因为我们的婚礼?” 第三十章 看到对方迟疑, 我笃定了我的猜测:她并不是为了我和林卿尧的婚礼而来。 还有一堆工作在等着,我不愿意和她浪费过多时间,开门见山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她又露出了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归根到底, 在她眼里,我是个外人, 有些事情是不能与外人道出的。 我神色淡淡道:“要没什么事, 我先走了。” 刚走出几步,身后, “舒小姐。”林母喊住我。 我停了停步, 没有回头,她走上前来。 “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唯恐我不同意。 我看向她,“请说。” “我想见阿尧一面, 他现在只肯听你的。” 林卿尧有一双很像他母亲的眼睛,现在, 眼前这个女人用这样一双像极了林卿尧的眼睛恳求似的看着我, 让我难以拒绝。 “恐怕不行,”我扭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望向墙上禁止抽烟的警告牌, 淡淡道,“他不愿意见你, 应是有他的理由,我不会违背他的意志。” 那天下班, 林卿尧照常来接我。 系上安全带, 我抬头看向他:“你为什么不见你妈妈?” “她找过你了?” “嗯。” 我等了等, 林卿尧兀自开着车, 似乎并不打算解释我的疑虑。 刚准备开口问。 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侧过头来,目光相触间,一切似乎了然于心,我想也没想的说,“她问你要钱?” “家里生意失败,卷进去不少钱。”林卿尧淡淡道。 想想也是,出了这样的事,她也只能向林卿尧求助了。 “她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和我爸离婚了,我想跟她走,她不要,法院把我判给了我爸,后来我爸调岗,把我扔给了奶奶,一个人来浙江,在这里结了婚,我奶奶去世后才把我接过来。” 林卿尧口吻始终淡淡的,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那样,却听得我心口揪着难受。 再后来的故事我差不多都知道,林卿尧转学到了一初,在这里念了没几个月又被林父安排出了国。 “你爸为什么会说你自己不要他给你打钱?”林卿尧的性格我不会不知道,只不过我想通过这个问题作为引子,让他再多透露一点在国外发生的故事。 林卿尧极轻的冷哼了声,他很少流露出这样厌恶不屑的表情,想必他和他爸在那件事上发生了极大的争端。 “那天我阑尾炎做手术,需要钱,给他打电话,他态度很差,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说我是吸血虫。” “他太过分了,”我气愤道,“明明是他让你出国的,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不管不顾,这是什么爹?” 林卿尧没说什么,将扶在方向盘上的手移过来,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她还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在读高中,小的那个还在上小学。” 我听出来了,他在担心他的母亲。 林卿尧是这样的善良,即使这样,他还是于心不忍,无法做到冷眼旁观,换做是我,我恐怕是会比他狠心的。 但我并不打算干涉他的想法,这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血缘这东西不是说割裂就能在情感上完全剥离的,而母亲则更甚。 想了想,我理性道:“如果你插手管这件事,以后她的孩子你管不管,这是一件牵涉深远的事。” 林卿尧不可能没考虑到这点,因为我是旁观者,完全可以做到冷静,林卿尧不一样,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那么冷血,反而我该重新定夺和他的关系了,毕竟一个连亲生父母都能做到全然割舍的人,我不认为单单只是靠爱情能和一个毫无血缘的人走到长久。 “林卿尧,”我轻轻抓住他的手指,“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他没说什么,只是抓紧了我的手。 听说后来林卿尧去见了林母,结果怎么样我并不清楚,也没有问他,还是第二天中午他约我吃午饭的时候自己告诉了我。 我还记得那天上午十点半临时开了个会,等到会议结束已经快十二点,看到林卿尧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的手机静音没接到,于是我回拨过去,他说已经在我单位楼下了,我连忙回办公室整理好东西下楼。 因为他总是公务繁忙,中午时不时都要加班,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极少会在中午下班之后找我吃饭,所以我感到意外之外还有点疑虑,隐隐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 天气太热,吃饭没什么胃口,我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牛排店。 “早早,”等点完餐之后,林卿尧开口,“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和你妈妈有关系吗?” 林卿尧点了点头。 我的预感向来准。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和你妈怎么说的?”我开门见山问道。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有些许长,“我帮他们把洞堵了,额外再给两百万,以后她的事我不再管。” 对于我来说,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和林卿尧家境殷实,吃穿不愁,那些多出来的钱最好就是做慈善,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坐出租车,和司机聊天,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物欲这个话题,他说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就像小偷偷东西,有时候并不是因为缺少某样东西而去偷,就像赌瘾,如果不加控制,只会越来越严重。 欲望没有底线,钱也是挣不完的。 那是林卿尧的钱,虽然我们即将要结婚,会成为夫妻的共同财产,但我始终认为不是自己的东西手不能伸得那么长,就算是老公的钱也是他的,当然商量是需要的,这是一种尊重,但我不能左右他的想法,最多只能建议。 我相信他能处理好,就像我对他的爱那样,毫无理由的。 于是我对他说:“如果你觉得那样会让你良心过得去,你就去做,我全力支持你。” 林卿尧轻滚喉结,轻轻对我说道:“早早,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答应过你爸爸,别人有的你也要有,但是这件事,我好像做不到。”他抱歉的语气,让人听了很难过。 “这有什么的,”我轻快的说道,“没有他们的祝福,我们一样也可以很幸福,林卿尧,你要相信我,阳光过后总是有彩虹的,我们的好运才刚刚开始。” 林卿尧看着我,缓缓地弯起了唇。他的笑变的不同了,以前笑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明明大太阳却有一种光穿透不了云层的阴霾感,阳光本该明媚可偏偏感觉很忧伤,浓重的忧郁和心事满满,停泊在他眼里。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笑开始触及眼睛,我能感受到明媚的阳光穿透清澈的云层,直达心底。 “林卿尧。”我叫他。 他看着我。 “你要好好爱我。” 他什么也没说,只看着我的眼睛,轻而郑重的说了一个字:“好。” 我却觉得,这是最好的承诺。 * 回去我和我爸好好沟通了一下,原本他坚持让林卿尧父母出现在结婚现场,但因那顿饭,他也想清楚了,不情不愿的倒还不如不来,因为疫情期间,婚礼也不可能搞得很隆重,就只请了家族里的长辈和要好的朋友,还有我爸生意场上的一些关系。 总之弄的很简单。 我原本不想办婚礼的,我对婚纱和婚礼没那么执着,也很怕麻烦的一个人,再说结婚都是结给外人看的,自己累死累活的,从早上忙到晚上,真不如出去玩一趟,林卿尧也很随意,完全尊重我的想法。 于是我俩自己商量着,就办个旅行婚礼好了,只不过我爸妈那里不好说服,毕竟老一辈都喜欢热闹。 在我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之下,我爸勉强同意缩减婚礼规模,但是完全不办是行不通的,他商场上那么多关系,以前拿出去的钱都要拿回来,涉及到复杂的人脉关系,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我们也只能作罢。 婚礼的事情都是林卿尧和我爸在安排,我这新娘子反而是最闲散的一个,结婚前一个礼拜的一个周六,林卿尧在公司加班,我在家闲着无聊也是无聊,又不好打扰他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马上跑到公司去找他。 很不凑巧,办公室里没有人影,秘书说他在打篮球。 好久没看林卿尧打篮球了,一下子激起了我的神经,我连忙跑出他的办公室准备到六楼的室内篮球室,突然灵机一动,好像在他办公室外面的观光楼层能看到室内篮球场,于是便蹬蹬蹬跑到观光楼层,站在玻璃窗前,一堆奔跑的人当中,我一眼看到了穿着蓝色球服的林卿尧。 一到球场上,他宛如脱离缰绳的马,风采依旧不减当年,我看着看着,缓缓弯起了唇角。 大概打了半个小时,林卿尧下场了,站在休息椅前仰头喝水,然后拿起椅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看到秘书给他发的信息,他朝周围看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突然,林卿尧抬头往我的方向看来,吓得我一哆嗦,条件反射地蹲下了身体,心跳超高速律动。 我蹲身抱着膝盖,过了好几秒,心跳还是很快,也不知道林卿尧看到我没有,我也没有勇气再站起来去偷看他了,看了看时间,他应该会上来吧。 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当我纠结到快要死的时候,滴滴,有消息进来。 林卿尧:【别躲了,看到你了。】 我心脏漏跳一拍。 却还要装作一脸无辜的茫然样:【你在说什么?】 林卿尧:【两分钟以后到办公室。】 我人慌了,看来看去,躲哪里去呢? 好在林卿尧办公室内有专用电梯,我想起来这茬之后,慢悠悠在这附近晃完了两分钟,走进办公室之前,他秘书朝我使眼色,告诉我林董已经到了,我淡定点了点头,门一推开,看到林卿尧背对着门口换衣服。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缩起肩膀,捂住眼睛准备躲到门后去,才悄悄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看都看完了,别藏了。” 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他麻利地将衬衫套在身上,转身走向木在原地的我,到面前,弯下身来捏了捏我的脸,“怎么还这么害羞啊?看来晚上要给你多补补。” 我听不懂林卿尧在说什么,现在都这么大尺度了,以后结婚了还得了,我茫然地眨了眨眼,故意问:“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林卿尧低下头,越来越近,几乎贴上了我的唇,眼睛灼灼看着我,笑的斯文败类。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真听不懂会怎么样?假听不懂又会怎么样?” 我的尾音越来越轻,我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可我忍不住,很想看到林卿尧眼里因我而沉溺。 但我终究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也在一定程度上,得担负起这个后果。 “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林卿尧眼眸晦沉,声音越来越低,他仍在克制,逐渐挨近我,嘴唇与我的嘴唇只差一毫米,呼吸变得滚烫而急促,我们望着彼此的眼睛,像是藏着旋涡,产生强大的吸力。 他还在忍。 我轻笑了一下,呼吸扑在他的脸上,“这里可是办公室,别乱来哦,林董。” 话音刚落,覆在腰间的力道箍紧。 我心跳更加快了。 即使有了肌肤之亲,林卿尧说过,我对他的吸引还是那么致命。 我想验证也简单的很。 现在就是机会。 我轻轻的,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轻颤的长睫毛刷过他的鼻梁,林卿尧眼里的情绪更浓郁,他抿紧着嘴唇,像是努力在和体内的欲望抗衡。 我轻轻眨了眨眼,手指揪了揪他的衣角,用软的能把人化成水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喘,“哥哥……” 还未落音。 我整个人被林卿尧抱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干了什么。 是的,我在玩火。 玩的是—— 林卿尧心里那团火。 第三十一章 终章 林卿尧抱着我走进办公室里面的那扇门, 这里面是他的休息室,加班到凌晨对他来说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就会在这里过夜。 他一将我放到床上, 我连忙手脚并用爬到最里面,林卿尧单膝跪进来, 床凹陷进去一块, 长手捞过来,将我轻而易举拉过去抱进怀里, 胸口贴着我的后背, 在我耳边低声道:“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勾引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 他的呼吸热热的,我又痒又烫,紧缩起脖子, 林卿尧双手绕在我的腰上,慢慢往上移。 我的脚趾也跟着蜷了起来。 他的指尖搭在我衣服的扣子上, 笑道:“我帮你脱还是自己脱?” “不要你脱。”我轻轻去扯他的手。 “那你自己脱?”他的嘴唇亲着我的脖颈, 扳过我的身体,尾音消散在我们相互碾咬的唇齿之间。 “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和我一块儿住?”林卿尧呼吸急促,动手解开我的衣服。 我的发带被他扯散, 长发散落在腰上, 我微仰起脸,双手绕过他的脖子, 被他抱起,覆压在身下。 衣服褪落, 林卿尧亲着我的身体, 温柔又耐心, 我们的呼吸交缠在这方世界,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曲线,像在抚摸一尊艺术品,发出低低的喟叹,“我的早早真美啊。” 我和林卿尧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密过程中,他总是不吝赞美之词抒发对我的喜欢。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是完美的,普天之下也没有人真正完美,而我们这些普通人都过于苛求自己接近完美状态,这是人类的通病,我也不例外,虽然我很瘦,腿也纤细,拥有一个吃不胖的体质,可也总是嫌东嫌西,比如腿部线条不够流畅,胸部不够饱满,臀部不够挺翘,也担心不克制无法保持体型,用各种运动、少吃多餐和克制的饮食习惯来达到完美。 林卿尧说那没必要,你在我眼里接近完美,什么体型瘦的胖的,只要是你,只要健康都行。 他还说 ,你跟我住在一起,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我觉得他在诱惑我,有点害怕。 饮食克制仅限于吃饭之外的克制,不吃烧烤,不吃夜宵、奶茶,所有油炸食物,也不吃零食,一切碳酸饮料,钱全部省下来买衣服,即使是在夏天,我依旧每餐吃到顿顿饱,尤其是午饭,在单位里要吃掉两大碗米饭,菜也全部吃光,为此同事调侃像是三天三夜没吃过饭一样。 不吃零食,少碰糖和饮料,确实会使欲望降低,也影响我和林卿尧的性生活。他讲我说,像个禁欲少女,可他却有的是方法勾起我的火。我不去他那里,他就来我这里,赶都赶不走,想方设法在我那里过夜,会在我兴致缺缺的时候一把勾住我,在我耳边吹气诱惑我:“老婆,要不要和我做一下?” 这样直白又裸.露的语言,配上一张好看的脸,就算是尼姑也难以拒绝吧。 那些私密的话他只与我说,在我耳边说给我一个人听。 他不断的喊我名字。 “早早。” “早早。” “西早早。” 他说喜欢被我紧紧包住的感觉,很温暖,深入我,直达我,和我合二为一,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 “林卿尧,”我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为他生一个孩子,这是我之前曾未想过的事情,但我克制住了,没有说出口,温柔看着他问,“你走出来了吗?” 其实不用问的。 过去那个满眼厌世,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所谓的少年,俯身看着我的眼眸里暗火燎原,大概也没有人能想象得出来,林卿尧会有这样一面,他的全部的全部,一切的一切,都在我面前展露。 就算只为这一刻,也不枉费来这人间走一趟了,有那么一刹,我在想,只要能和林卿尧在一起,和他的灵魂永永远远融为一体,让我下地狱也甘愿。 欲望之于人是贪恋,而我因为林卿尧,贪恋这人间。 我想他也是,因为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和我重叠在一起,如果下一秒就坠地狱,他一定会拉着我的手,义无反顾跳入深渊。 心甘情愿沉沦。 * 我要结婚的事,亲戚朋友都知道了,家族群里,大家都在吵我,说把人藏的那么好,几时带回来看看,都想一睹庐山真面目。 那天是我答应和林卿尧同居,我们婚礼的前三天,下了班,我们用过晚饭去逛超市,顺便买点必需品,装点一下他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家”,就那么凑巧的,碰到了我二表姐一家三口。 那时,他正拉着我的手,为了怂恿我买绿豆,给我讲绿豆的九种做法,我很怀疑他是编的,十分不相信地撇了撇嘴巴,“你讲的这些真的好吃吗?” “好不好吃,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每次回答我都是这样,喜欢间接的、引诱的,我有一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仰头盯着他的眼睛,林卿尧不说话,笑啊笑的,像是在站在洞口的狼对我招招手“来吧来吧小羊崽”。 这人就是这么的坏,狼里狼气的,我才不进他的圈套呢,嘴巴一噘,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欣喜夹杂着惊讶,“覃覃?” 我心一跳,和林卿尧一起转过视线看向声源,是我二表姐。 没等我叫,我那小外甥女儿飞奔过来抱住我的大腿,软软的叫我:“小姨——” 我弯腰抱住她,揉着她的脸,那种喜欢真是说不出来,跟我二表姐和二表姐夫打了个招呼,逗弄着小姑娘,“小雪花,想不想小姨啊?” “想啊想啊,”小雪花抓着我的手甩啊甩啊的,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咧着嘴笑,“小姨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玩啊?” “要不就明天吧,覃覃方便吗?”二表姐朝我使眼色。 我这才意识到,看见小雪花激动的呀,这小妮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我贼亲,我跟我二表姐形同亲姐妹,她比我大四岁,打小就疼我,什么事都想着我,我自然也向着她,待小雪花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小孩。 “林卿尧,”我介绍道,“这是二姐和二姐夫,还有小雪花。” 小雪花靠着我的腿,眼睛眨巴眨巴,甜甜道:“小姨,他是不是我的小姨夫啊?” “对啊,”我勾了勾小姑娘的下巴,笑道,“小雪花真聪明。” 二姐说道:“小雪花,快叫你小姨夫。” 二姐夫开起了玩笑,“叫甜一点,小姨夫给你买肉肉吃。” 小雪花最爱吃牛肉干了,眼眸干净澄亮,看着林卿尧,甜甜叫道:“小姨夫!” 估计把林卿尧心都叫化了,那天硬是给小雪花买了一堆东西,二姐临走前偷偷对我说道:“眼光不错,帅的嘞。” 我身边但凡见过林卿尧的人都这么评价,我笑了笑,毫不客气接受了她的褒誉,“那必须的呀。” “明天一起来我家吃饭,我下厨。” “好。”我爽快答应。 那天买完东西上了车,我打开购物袋翻到里面多了一袋绿豆,一定是林卿尧偷偷放进去的,我抬起头与他目光交汇。 “早早,”林卿尧发动车子,对我说道,“我们也要个孩子吧,我喜欢女儿。” 我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我也喜欢女孩儿。” 他开着车,侧头来,在我额上印下一个浅吻,低声道:“我等你把我们的房子布置得像个家。” 我曾经说过,林卿尧的房子太空洞,像旅馆,而不是一个家。 他一直记得。 车子在宽阔明亮的街道上一路笔直向前。 “好。”我轻声应他。 * 我们的婚礼举办的很简单。 是在十月的某个凉爽的天气。 林卿尧说要送我一场简单却难忘的婚礼。 婚礼从头到尾都由他亲自参与设计,选在我喜欢的湘湖边,草坪婚礼,白色的是百合,黄色的是向日葵,都是我最喜欢的花。 我的婚纱和他的礼服是请设计师专门设计的,和我们的结婚戒是一套,都刻有英文字母“QLQ”,意思是“卿爱覃”,也即是“覃爱尧”。 那天兵荒马乱,晚上仪式开始之前,夏小星附在我耳边让我不要紧张,我压根没时间紧张,一天下来都没怎么吃过饭,还是林卿尧有先见之明,在车上塞了一袋零食,路上拼命投喂我,才补充了一点能量。 我实在又累又困,靠在他怀里睡了一小觉,睡梦里模模糊糊想到,其实他比我还要累,策划婚礼忙东忙西,还有偌大一个公司要管理,就算是个铁人也累坏了,但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精力似乎总是这么旺盛。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可能是因为林卿尧的怀抱让我安稳吧。 睡梦中似乎有人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说着话,一半梦境一半真实,听到他的声音穿过层层雾霭落进我心里。 “早早,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谁能想到这个当着几千观众镇定自若演讲的男人竟然会说紧张,我拼着意识本能摸了摸他的手,“不怕,有什么事你老婆会顶着。” 我听到他低低的笑,呼吸贴着我的脖子一路到锁骨进领口,温热又酥麻。 仪式是在晚上六点开始的,我穿着圣洁的婚纱,从地毯的起始点挽着我爸的手,走向彼端的林卿尧。 就像是走向了我的往后余生,我温暖而幸福的港湾。 在那一刻,在越来越走近林卿尧的时候,我才体会到了一种要嫁人的心情,这种情绪一直持续着,在我爸把我的手交给林卿尧的时候汇聚到了顶点。 我爸对林卿尧还是那天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提出的三个要求,林卿尧说:“爸,我会对早早好的。”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叫我“早早”,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才会叫的昵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林卿尧的“早早”。 我爸也对我提出了三点要求,第一,要夫妻同心。第二,永远支持他。第三,好好爱他。 我爸对我们两人说:“希望你们好好爱这个家,缘分很难得,你们能走到今天,缘分是一个,还有一个是两人都爱着对方,才能在分开了十二年以后在一起,这是很不容易的,也是很难能可贵的,我作为父亲,希望你们能好好珍惜,共同创造美好幸福的生活,只有顾好小家,才能为更多的家庭谋福利。” 最后的那段话他说的意味深长,我和林卿尧知道,这不仅仅只是我们的小家,也寄托着我爸对我们的期待和要求,要我们担负起对这个社会的责任。 在林卿尧为我戴上婚戒后,对我说的那番话感动了台下很多人,包括夏小星。 除了夏小星和我二表姐,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与林卿尧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相遇的,很多人对我的闪婚感到不可思议,也有打听到林卿尧身家的,都以为我是贪图他的钱,了解我的人自然是了解的,首先我家不缺钱,贪钱这个说法实属可笑,但不了解的大有人在,还有说的,毕竟林卿尧拥有的不仅仅只是钱,还有人脉资源,我爸有了这么一个金龟婿,可谓强强联手,这场婚姻被很多看客当成了“名利双收”的典范。 但这一切,都在林卿尧向我吐露的肺腑之言中迎刃而解。 他说,我是唯一一个在他想要放弃自我的时候,伸出手拉住他的人。 虽然我并不知道,虽然我认为那是非常正常的行为,而受此恩惠的少年并不这么想。 还记得很久很久不以前,他不做作业,在以前的学校,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管他,也不敢管,放任他肆意生长,没有人像我这样执着,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催他,甚至被他捉弄,还是会站在大太阳底下等他打完篮球。 当时他就在想,这个女孩怎么会这么执着,认为我或许和别个倾慕他的女生一样,只是找个借口接近他,于是他暗中观察着我,发现我和那些女生不一样,他想探测我的底线在哪里,或者,也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他变着法子气走我,可我就是不走,直到那天真的忍无可忍,被他弄哭,他才意识到过了头。 好像转变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林卿尧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在某个突然的瞬间在心里扎根,笨拙的少年不知如何去表达那份喜欢,便用笨拙的方法吸引她的注意,会把写有她名字的字条卷成小小的一条,塞进笔管里,在她看见时懊恼的打他时反而笑的很大声,也会因她和某个男生多说几句话而吃醋不迭,一个下午闪的没人影,跑去篮球场自虐,她没发现后又灰头土脸跑回来,质问她,为什么都不理他,换来她的一脸莫名其妙。 这些都是心动的暗号,可那时候却死不承认。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那些独属于我的特权,不仅仅只是因为林卿尧是我的同桌。 林卿尧看着泣不成声的我,低下头,在他的唇覆上我之前,他低声的,只用我能听到的声音说:“西早早,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掉进了我们辗转相黏的唇齿之间。 后来,夏小星告诉我,她在台下哭得妆都花了,她还说,林卿尧这人怎么肉麻兮兮的,西早早,他以前就这么喊你了? 我嗯了一声。 “草。”夏小星骂道,“你闺蜜我都想不到这爱称,这狗人,太他么会了。” 这是夏小星对林卿尧的评价。 又腹黑又狗人,怪不得能早婚,她感慨着什么时候天上也能掉下来一个真命天子,拿命去爱她,还说,信女愿意十年不吃肉换一个比林卿尧还要帅还要有钱的大帅比。 我无情打断她,这恐怕有点难,二十年不吃肉也未必能碰上。 “那你怎么就能碰到!”她不服气。 “我啊——”我笑着,忽然想到了那天在车上我问林卿尧的话。 那是我们遇见之后没多久的事情。 那天我们带阿来去逛公园,走着走着,突然莫名其妙叫了我一声:“西早早。” 从读书那会儿起,林卿尧就爱把我的名字拆解开来念成“西早早”。 我倒不是排斥,但是这个名字从林卿尧嘴里冒出来,理所当然被我当成是恶作剧,尤其是看到他眯着眼一脸坏笑的模样,小时候每回我都会嘟囔着去拧他的胳膊,“别以为你的名字拆解不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而那次我也不例外,不仅没有应他,反而出其不意问道:“为什么叫我这个?” “不喜欢么?” “也不是。” 他有好几秒没说话,隔了几秒,他问,“别人这么叫过你吗?” “没有。” 林卿尧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我没有躲开,“这样才显得独一无二啊。” 那天他没有说缘由。 是一个礼拜后的某一天,下班他来接我,车开着开着,他突然侧头看向我来,“有一个说法,互不相欠的两个人来生不会再相见。” 我一愣,跟着心也跳,风从半开的窗户里灌进来,缠搅着长发,有几根飞到林卿尧脸上,我伸手去摘。 他看着我,目光认真,“早早,我总得想方设法让你欠着我一点。” 风从来没有一刻这样剧烈过,我的心停了一瞬,而后剧烈跳动。 我告诉夏小星,这辈子能遇到林卿尧,大抵是因为我们互相欠着对方吧。 上辈子他欠着我,这辈子就换我欠着他。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哈哈日常文是真的写不长,不过这种平平淡淡的甜文也真的很喜欢,就是写不长。 番外还有一部分,一些婚后日常,还有一个男主向的番外。 然后接下去会无缝开一本小短文,十几万吧,题材比较新颖,以前没写过的。 新文到时候估计还是会零预收开,文名叫《我记得你》,到时候会直接开应该,记得我的朋友可以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