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在秋天 作者:久乔 文案 【矛盾直球 攻×乖巧能憋 受】 我捡了个哥哥,后来我又不要他了。 十一年后,陆思卓再次遇见了陆南,在懊悔和纠结中他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追回纪南。 纪南的爱从未消失,在一次又一次的抛弃后,他畏惧再与陆思卓在一起。他要的无非是一个让他不再矛盾的答案。 “我想摘下几片银杏叶做成标本,一片压在枕头下面,一片放在书包夹层里,一片贴在我的画板上,一片收起来随身带着......” 在我最爱的那条路,和我最爱的人说了分手,我想留下标本,用来纪念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陆思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不要我了?” “对!我不要你了!” 秋天是个浪漫又悲伤的季节。 年上,HE,1V1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思卓,纪南 ┃ 配角:好多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想摘片银杏做成标本 立意:不抛弃,不放弃 第1章 思卓 ==================== 陆思卓在闹钟响结束的前一秒成功的坐了起来。 最近几天,一堆事情突然间就拢在了一起,在平常他的事也不少,但像这次非他本人自愿熬夜加班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搞艺术的人大多都生物钟混乱,但是陆思卓却是个例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在他身上竟还有点合适。 他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眼睛都没睁开静坐着不动,脑海里已经有两个小人在作斗争了。 “再等一会,等我缓缓......” “不行,快点醒过来啊,要迟到了!” “五分钟,就五分钟......” ...... 说五分钟就五分钟,第二轮闹钟再次响起时,陆思卓的脑内斗争暂时休战,仿佛被黏住的眼皮终于强撑着睁开了。 一个月后,陆思卓要办他的个展,在昨天下午,助理小刘把所有场地备选方案交给他,晚上则由他在一堆备选中挑选。 艺术展场地并不好选,再加上S市内可选取的场地不多,在陆思卓最初确定的概念和主题上,备选里根本没有合适的。最后,只能在有限空间内和最大符合预期效果上,选择了距离S市中心一公里远的集装工厂。 场地选定时已经晚上十点了,后续再在初版主题方案、大纲上做一些调整,结束后就已经近凌晨两点。 他与集装工厂的负责人约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陆思卓向来是个守时的人,宁愿自己多等也不愿意让别人等自己。 早上的闹钟是七点半的,一顿收拾和早饭下来才八点不到,他到集装工厂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 S市作为近两年来把城市整体基调致力在了艺术发展上的新一线城市,原来的好多食品类、生产类,包括一些刚建起的工厂纷纷往艺术展上靠。陆思卓要去看的集装工厂就是之一。 集装工厂属于开工完成度百分之五十,结果城市基调一变,哦豁,差点白干的半成品工厂。后来在各方人员的极力商讨下,才在原有的基础上将其改造成了一个集装箱群。 没错,就是一块占地近十万平方米的彩色集装箱群,从外观就是很多个彩色集装箱或横放、或竖放、或重叠、或并排摞在一起,但从内观却是一片开阔,简约大方。 十月初的S市已经开始有点凉意,但不浓厚。 陆思卓把车停好后,就站在工厂外等着了。除去他毕业的那一次,这是他第四次办个展,在S市,这是他长大的地方。 工厂负责人到的时候,陆思卓正蹲着,手上还拿着平板涂涂画画,他看了眼手表,八点五十。 “你好,我是陆思卓,昨天在电话里约过的。” 负责人是个二十来岁的有点微胖的男生,见人就礼貌鞠躬,笑着说:“你好你好,我叫包智杰,叫我包子就行,你到很久了吗?” 包子边说边去开门领人进去。 陆思卓把平板放进包里,跟在身后,回答:“没有,刚到不久。” 门打开后,一股淡淡的泥土味就传了出来,陆思卓吸了吸鼻子,问:“上个展是办的花展吗?” “对,都是带着根的花,结束搬花的时候弄倒了不少,打扫花费不少时间,这都结束几天了这味也没散完。” 陆思卓点点头,在包子的带领下留意着里面的布置。 进门有两条“C”型走廊,过了之后就是最中间的大展厅,对于陆思卓这种个展来说,这样的大展厅有点浪费,但是他选中集装工厂的原因就是这个大展厅。 陆思卓站在中央,环视一圈,指着顶问:“如果我想从这顶上造一个吊顶悬在半空,能满足吗?” 包子抬头望了一圈思考着可行性,说:“这个位置以往都是拿来摆那种几米高的展品,要说弄一个吊顶来放展品还是第一次,不过我觉得应该能行,下午我带工人来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电话通知你?” “可以。”陆思卓点头,朝里面走去,一路上边听着包子的简单介绍边在脑海里构思着如何设计。 “包子,另外一个场地也带我去看看吧。”陆思卓看完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集装工厂分为两个场地,有时候可以两个展同时举行,但对于一般的展来说都只用其中一个就行。 第一个场地的出口已经在集装箱外了,一旁的那扇门就是另外一个场地的入口。 包子开门,说:“这个场地不像刚刚那个,这里面基本上都是那种封闭只留个门的大展厅,可能不太符合你的预期。” 陆思卓说了句“先看看”,没发表意见,等到看的差不多了后才说道:“两个场地我都要。” “啊?”包子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办展直接包两个场地的人,惊讶脱口而出。 包子看起来还像个学生,比陆思卓矮一点,陆思卓偏头笑着看他:“两个场地,我都要。” 包子眨巴眨巴眼睛,才“哦哦”点头。 第一个场地已经很大程度上符合陆思卓的预期了,在看完之后大致也有个基本轮廓了,去看第二个场地完全是抱着“来都来了顺便看看”的心态,但在进去后,忽然灵感迸发,两个场地的合理运用和这次个展的主题更加契合。 再次进入场内,边看边记录,边跟包子说着一些细节情况,一个小时后,在工厂门口两人互留了微信。 人都走到马路边了,陆思卓才想起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转身朝正在锁门的包子喊道:“包子,不需要找工作人员,所有布置我和我朋友来就行。” 因为离得远,包子使劲点了点头。 “对了,下午记得给我通知。”说着比了个六在耳边。 “好!”包子这次出了声回答。 陆思卓今年冬天就二十七了,可从他朋友的口中所说,还是像个学生一样。 不仅仅看起来跟高中生差不多,而且说话做事风格也都存着一些学生气。 他在美院上的大学,在校期间就已经因为个人风格独特小有名气。加上在学校遇到的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大四那年顺利的完成自己的第一个展。 后来毕业了,和朋友成立了工作室,高中的几个好友也成为了他私人赞助。 前几年,他一直在外省各地创作办展,工作室的人还有朋友也都跟着他四处奔波。一个月后的那个展是他正式的第四个展,他告诉大家要在S市办,大伙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也有人问起怎么忽然回去了,他只是说他在这里长大的。 回到家后,场地他很满意,由于那个吊顶还不是个定数,后面场地上的工作,他暂且搁置了。 他趴在床上习惯性的看了眼消息,刷了会朋友圈,放下手机换成平板接着开始写写画画。 没一会儿,陆思卓就开始哈欠连天,睡过去前还是嘟囔:“真是年纪大了,一点夜都熬不了。” 陆思卓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只反应了半秒,一整个人弹起坐在床上,拿起手机一看,中午一点半,还好没有太晚。电话已经挂断了,微信消息一长串。 他先先点开了微信,看了眼都是谁的消息,叹了口气,先回了包子的微信。 -小陆哥,我找工人师傅问了,他说可以,只不过承重方面有限制,不能超过200kg 陆思卓想了想那个展品的质量,回复说:可以的,那就这样定了,后面的具体安排布置后续再沟通,谢谢啦包子 回完包子,再点开工作室的群消息,里面一片哀嚎,一轮轮对陆思卓不来工作室吃饭的控诉,一长串被顶上去的请吃宵夜,主要表达的就是陆思卓在饭点一人跑路开小灶去了。 工作室有厨房,但是大伙手艺都不咋行,而陆思卓又是个做啥啥好吃的主,缺了他大伙真的是食之无味啊。 陆思卓抱着手机笑笑,打一个字念一个字:“请、请、请,没,开,小,灶,睡,过,了。” 发完又退出去回最后一个小红点,结果还没点开,小红点的数字加一。 -陆思卓,第几次了,又最后回我消息啊 发消息的人叫沈子衿,是陆思卓的大学室友也是工作室成员之一。 陆思卓点开对话框,直接一条语音发过去:“什么味的小蛋糕,待会我来的时候带给你。” 沈子衿这人神经粗,没脾气,没啥追求,非要说一个,那就是顶级蛋糕迷,不管什么事都能以一个小蛋糕成功俘获他。 沈子衿没回消息,而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了,陆思卓看了眼前面的未接来电也是他,滑了绿键。 “喂,子衿。” “来来来,你说......小陆组长,小蛋糕我们有没有份啊?”说话的是工作室的一位姑娘,是陆思卓的学妹,叫秦晓悦。 陆思卓笑得一边脸上酒窝都显了出来回答道:“当然啦,每个人都有份!” 那边传来好几个人的齐声回答:“谢谢小陆组长!” 小陆组长是在他大学的称呼,因为专业作业分组他被推选成组长,那时候的小组成员有个别就是现在工作室的人,于是毕业后,除了工作,偶尔开玩笑的时候这个称呼也会被拿出来。 陆思卓看着时间随便煮了个鸡蛋面,吃完后就出门了。 到了工作室后,手上买的小蛋糕被一抢光,沈子衿凭借骨子里对蛋糕的热爱抢到了两个,走到陆思卓旁边递给他。 陆思卓看了眼蛋糕,摇摇头:“我刚吃完饭,我不吃。” “不吃我吃。”沈子衿也不跟他客气,靠在旁边就开始吃蛋糕了。 沈子衿和陆思卓是一个类型长相,穿衣风格也相似,只是沈子衿带着副眼镜。外表除了眼镜两人都挺像的,但性格就截然不同了,陆思卓敏感心细沈子衿神经大条。 沈子衿靠在他旁边吃着蛋糕,其他人拿着蛋糕叽里呱啦聊着什么,陆思卓也看了一眼,想起什么,说:“晚上你跟我去那个饭局吧。” “不是小刘跟你去吗?” 陆思卓用下巴指了指后边那群人,说:“小刘过敏了,去不了。”沈子衿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口罩挂在下巴上专心品尝蛋糕脸上全是红点点的那位女生就是助理小刘,刘珂盈。 第2章 纪南 ==================== 远洋娱乐办公室,一前一后两个人开门走进去,后面那人抱着平板边走边说:“纪总,这是和这次盛典有意向合作的品牌方,还有一些独立设计师,但是他们没有那些品牌方有影响力......” 前面那人嗓音冷淡,打断他:“回绝品牌方,从设计师里选。” “可是......” 他走近办公桌,坐下,抬眼看向说话那人:“我说的不够明白?” 坐着的这位就是六年前忽然回到纪家并在短时间内接手远洋的纪南。 纪南眼窝深邃,又不喜笑,总和人群疏离、给人一种不好说话的距离感,事实上,确实不怎么好说话。 拿着平板的那人是纪南的助理管杰,主要负责区域并不在纪南这,而是艺人那边。纪南成为远洋的总经理后,公司的艺人各项活动他都会经手,这次盛典艺人的服装就是他亲自挑选的。 管杰眼神躲闪,音量明显低了下去:“纪总,那设计师中您有什么要求吗?” “给我看看。”纪南伸手接过平板,在一堆资料中翻看。 资料里的都是一些小有名气,风格独特的独立设计师,上面有他们的简介和部分作品,纪南翻着翻着停在一个不露脸的设计师那,他视线在简介上面来回确认,说:“就他吧。” ***** 下午五点,陆思卓和众人打了招呼带上沈子衿就先撤了。 毕竟是和远洋这种大公司的合作,两人还是先各自回了家换了身正式些的衣服。 沈子衿和陆思卓在同一个小区,陆思卓有条理收拾迅速,沈子衿虽然神经粗,但是面对这种正式的场合还是较为重视,陆思卓给他发了消息在地下停车场等他。 七点的饭局,陆思卓六点过一点就到了。 饭局在天盛酒店的私人包间里,这是陆思卓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两人进入包间后才意识到这次的饭局架势感觉有点大。 等了二十来分钟,人到了,陆思卓和沈子衿礼貌性的站起来准备打招呼,门被推开后,进来的是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士,从他的动作来看,后面那位才是今天的主角。 “你好。”两人起身打招呼道,说着绕过桌子往门口走。 “你好,我是纪总的助理,我叫管杰,这位就是纪总......”黑西装的人介绍道。 陆思卓还没走近门口,被介绍的纪总就走了进来,就看见他的那一瞬,陆思卓的脚像是压了千斤重,耳朵里也逐渐听不见声音。 沈子衿走上前跟人握手打招呼,回头想抓陆思卓却抓了个空。 纪总的视线越过沈子衿落在了陆思卓的身上,不久,一秒后就挪开了。 沈子衿一眼便看出来陆思卓的反应不对头,几步走到他跟前,跟纪总介绍着:“纪总,这位才是主角,我就是个蹭饭的,”恰到好处的笑在他脸上变成了尴尬的假笑,他肘了肘陆思卓,小声说,“陆思卓,你咋了?” 陆思卓的视线一直看着纪总,纪总随意又平淡的一瞥他也看在了眼里。 纪总朝陆思卓走近,眼神里像是含着一潭看不透的水,没有礼貌性的微笑,依旧冷着张脸:“你好,我叫纪南。”他伸出手在陆思卓的前方。 “你,你好,我是陆思卓。”陆思卓握上那双不怎么温暖的手。 纪南点点头,从他身旁错过。 沈子衿满肚子疑惑,心觉:不对劲,不对劲,太微妙了...... 会冷场吗,还是他上吧,沈子衿满面笑容却和后面的人打招呼,是不是还回头看看纪总和陆思卓的情况。 不过,他担心的似乎过了头,纪总泰然自若早就落座了,此时正拿着手机呢。一旁的陆思卓倒像是刚刚经历的一场分手,还是被甩的那种,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也还好,这个场子没有全靠沈子衿,陆思卓调整好状态走到沈子衿旁边。 和一行不认识的人握手,问好,简单介绍,陆思卓还抽了空偏头看了纪总,纪总依旧拿着手机不知道划拉着什么。 等到人齐,所有人都落坐后,陆思卓才发现这谈一个合作需要这么大一桌人谈吗? 纪南作为本次合作一方的领头人,所有寒暄客套话全是助理管杰说的,直到谈到正式合作上,纪南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淡淡开口:“我本意是这次公司艺人盛典上的服装都交由陆老师,但是在看过陆老师的作品后,我想以后还有很大的合作空间,所以顺便谈谈长期合作。” 一旁的助理管杰心里默念:明明没看好吗? 陆思卓和纪南之间隔了三个人,听到纪南的“陆老师”时,他心中就一颤,结果后面还有个长期合作,抛开从未与个人或者公司有过长期合作不说,眼前这人他要长期合作起来,却是有些矛盾。 “纪总,很荣幸能和贵公司合作,但是我觉得长期合作纪总可以在此次盛典后再考虑考虑。”陆思卓说话声都带着不明显的僵硬。 桌子上还有位胖子,穿着一身紧绷的西装,悠悠开口:“陆老师,纪总所说的长期合作你可以考虑考虑,”他加重了“你”字,“远洋这次拒绝了各大品牌方伸出的橄榄枝,而选择了你,必然是有原因的。” 这话中的嘲讽都快溢出来了,尽管能听出来有所收敛,但是能听出来啊,意思□□裸的:我们大公司选择你这个没知名度的是给你面子,你还不要? 陆思卓看向纪南,那人却拿起酒杯浅浅喝了口,不打算说话。陆思卓一时竟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还好沈子衿在,他端起一杯酒站起来朝那胖子说:“杜副总,你可能不知情,我们思卓从来不接长期合作的,您看,长期合作不行,以后要有什么小活动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嘛。” 沈子衿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论阴阳恶心人还得是他。 胖子张口还没出声,沈子衿就接着说:“您也知道,我们也不像那些品牌方,没那知名度也没那底气,不过嘛,今天大家都坐在一起了,那我就敬大家一杯,祝大家吃的愉快!”说完手中酒一饮而尽。 沈子衿说话的时候依旧满脸的礼貌,但话里的意思就和面上不一样了。 他的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要不是这次主角是陆思卓,连环炮早怼那胖子的肥膘上了。 陆思卓桌子底下的手悄悄拽了拽沈子衿的裤腿,沈子衿笑嘻嘻的坐下,陆思卓能清晰的看见他眼睛里的怒火。 此时尴尬的局面,只要再有一个人抛出个火星子,当场能炸。但火星子没有,温水倒是有一杯。 纪南第一次起身,举起不知什么时候倒好的酒杯,朝向陆思卓:“陆老师,抱歉,这杯酒当我替老杜给你道歉。”说完一口闷完,陆思卓急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接着说:“长期合作,既然陆老师并没有这个先例,那么就不好打破了,预祝本次合作愉快,。” 冷脸、冷言冷语,没有废话,还是那个样子,陆思卓心想。 之前沈子衿的意思就是愉快的吃完这顿饭,咱就不谈其他的了,纯当拼桌了,结果这纪总仿佛没get到一样,反而默认了已经谈好合作了。 陆思卓摆摆手,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复了句“合作愉快”。 沈子衿坐在旁边看向陆思卓,脸上的假笑又多了几分疑问。 你什么个情况??? 饭局后,陆思卓开车,沈子衿坐在副驾抒发着心中的愤怒。 “那死胖子瞧不起谁呢,谁上赶着要和他合作似的,一身肥膘穿的人模狗样的,说不出一句人话,咱们可是好多人想合作还合作不上的,给他能的......” 陆思卓从头到尾都兴致缺缺,坐在一个“喷射机”旁边,却满脑子想的都是另外的事。 沈子衿吐槽完偏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陆思卓,才问出了今晚心中最大的疑问:“思卓,你认识那个纪总?你怎么还答应人家了?” “纪南,”陆思卓念了名字,缓了好久才回答,“认识。” 他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人家了。 在包间里看见纪南的陆思卓的反应,沈子衿早就猜着他们二人是不是旧识,但是当陆思卓亲口承认时他还是惊讶了一下。 “真认识啊,我看那纪总好像不认识你啊。”神经粗的人说话应该都这样,但陆思卓和他太熟了,也不在意这些。 陆思卓叹了口气:“应该是,忘了吧。” “你俩分开多久没见,能忘了?” “挺久了,十一年。” 这下沈子衿是彻底震惊了,十一年,忘记一个人确实不是没可能。 陆思卓回到家后,看着在饭桌上新加的好友,没有纪南,他没有要纪南的联系方式,纪南也没有来要他的,合作上的事情,助理管杰留联系方式的时候说:“陆老师,以后合作上的事就我跟您沟通了。” 他看着聊天界面的置顶,对话还停留在三月七日的“生日快乐”。 没有回复。 到家后,沈子衿看着陆思卓心情不好,知道这人有事向来都藏心底,就没留下来陪他。 况且,快三十岁的人了,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是他俩都说过的。 陆思卓放下手机,躺在床上闭眼回忆着,眯了快十分钟,手机响了。 -陆老师,这是纪总的手机号,有什么需求可以电话联系。 管杰发来的消息。 陆思卓回了个“好”,把电话号码存了下来,看着通讯录,自言自语道:“换号码了。” 他输入备注,南。 他翻了个身,手机被扔在一边,仰躺在床上,视线焦点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雪白的天花板上慢慢的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他迅速眨了眨眼,起身去了卫生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饭桌上,管杰坐在纪南的旁边,余光看向纪总的手机,发现自己高冷不爱说胡的老板居然把各种应用打开又退出,重复操作!管杰:...... 第3章 闪回 ==================== 没关严的窗帘缝照往常来应该透过一丝光亮,可今天的缝隙依旧黑暗。 陆思卓睁开眼习惯性的拿起手机看时间、看消息。 还不到七点,他也没有起床气,心里有个声音道:果然。 和他一样睡不着的还有沈子衿,手机上的最新消息是他十分钟前发过来的。 -思卓,上午工作室我去一趟就行,你忙个展的事就不用来工作室两头跑了,交给我就行。 绝口不提昨晚上纪南的事,字面以下的沈子衿可不是这么稳得住的,不然不会大早上六点多发消息给他。 陆思卓笑了,回了消息。 -好,没问题,记得今晚上的聚餐,我请客。 他发完还加了个竖着大拇指的表情包。 同小区的某个房间内,沈子衿看者陆思卓发来的消息,隔着屏幕打趣他:“居然还记得请客的事,没啥大问题了。” 陆思卓的家在23层,S市在一个要南方不南方的地界,没有暖气,十月的秋天伴着高海拔的冷风,却也有点凉飕飕的。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起来干点正事。 陆思卓翻出被窝,洗漱后裹了个薄毯子窝在地毯上开始策划个展的相关事宜。 七年前的那个毕业展,作为他人生的第一个个展,也是第一次全程参与一个展子的前期策划、中期展出、后期结束。 要他自己说,不论是现在还是当初才结束的时候,都会说:一般,很一般,没特点,就是一堆作品放一起而已。 其实他的作品蛮优秀的,这是他老师说过的,但是老师当时还问了他一个问题:“陆思卓,知道这个‘蛮’字意思是什么吗?” 当时的他这样回答的:接近但不属于。 老师哈哈大笑,说他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哪的问题:“你说的不全对,老师问你,我一说星空你会想到哪幅画?” “文森特·梵高的《星月夜》。” “没错,画星空的只有梵高吗?不是,有成千上万,可是偏偏就是它会被人第一时间想起来。”老师顿了顿,“你的作品是这一届学生里最优秀的,但是这个毕业展你的观感估计和我想的出入不大,你得找到自己问题,孩子。” 陆思卓听到这的时候已经有想法了,但是他觉得他的想法太具有普遍性了,老师不会说一个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他问:“是代表作吗?” 他问的毫无底气,因为他自己都知道答案不对。 “不对。”老师说完话后,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几秒,几秒后,转身不再说话了。 转身的原因是陆思卓大概已经明白了。 两个答案,排除错误答案,剩下的那个...... 毕业后第三年,他的第一个正式个展被写入计划。 前期策划、选场、现场布置等他亲自经手,等到展出的那一天,那件特殊展品的问世,老师发来的祝贺消息,都昭示着陆思卓剩下的答案就是标准答案。 之后,每一次个展展品都多多少少的有增减替换,只有那个特殊展品永远在首席的位置。 陆思卓问包子什么时候能拿到做吊顶的图纸,包子说还得等几天。 他又要了一份场地的平面图,开始设计现场的展品布置,观赏路线等等。 他投入一件事向来很难,但是和一些特殊的事相关的不会。 他一直开着灯,日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意识。 直到一通来电。 “哈喽啊,我们的大设计师,听说一个月后又要办展了,怎么,我不问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啊?” 打电话的人是为数不多的到现在还有联系的高中好友,边浩。 陆思卓放下手上的东西,伸了伸腰,懒洋洋的回答他:“哪一次没告诉你啊,这一次不是还早着吗,场地什么的都还没敲定呢。” 陆思卓每一次办展都是在所有准备工作确定后才告诉的边浩,但是这人就是这样,每一年都要问这么一嘴。 电话那头:“好吧,反正我可是你陆大设计师唯一的赞助啊,对了,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回S市,晚上空吗?” “你算着时间回来的吗,今天晚上和工作室的刚好聚个餐,要不,一起?” “嘿,你这话说的,那肯定一起啊,”电话那端的声音顿了顿,放低了音量像在说悄悄话,“晓悦一起吗?” “她不来你就不来了吗?” 边浩喜欢秦晓悦这件事只有陆思卓知道。 秦晓悦比陆思卓小一届,性格好长的又漂亮,在校的时候就把陆思卓定为自己的偶像。陆思卓是在毕业后第二年和沈子衿一起开的工作室,当时招友通知一出来,秦晓悦立马就辞掉了她在广告公司的职位,直奔这来。 边浩就是在陆思卓第二次办展的时候认识秦晓悦的,自那一面后,边浩这个大老板算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但边浩在这方面就是一怂货,愣是一直默默暗恋着。 “哥,我叫您哥行不行,您就别逗我了,我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陆思卓在电话这头笑出了声,逗得比自己大的人都叫他哥了,才说:“在在在,工作室的人都在。” 挂了电话后,陆思卓又在工作室群里喊了一声晚上加个人。 工作室的人都认识边浩,对这个长的又帅又有钱,还没架子的大老板很是欢迎,群里挨个响应。 通知完陆思卓看了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中午了。 陆思卓停下手上的活去了厨房。 陆思卓厨艺一直很好,从小就好,就好像这方面的天赋超出常人。 之前工作室是没有厨房的,大家要么随便找个饭馆解决,要么点外卖,要么各回各家,后来,有时候忙着赶活,大家就会下意识推迟晚点吃,结果一推就会到了半下午,吃午饭,但过俩小时又要吃晚饭了。 他们这行本来就容易作息不规律,再加上饮食不规律的话,那身体容易出大问题,陆思卓就提出在工作室腾出一块位置当厨房,当即,全员反对。 “思卓,没必要,你看咱们这一堆有像会做饭的吗?” “对啊,煮泡面其实也不是不行,一个开水壶就搞定了。” “对对对,多麻烦啊......” 工作室一共也就六个人,除了他全员不会做饭。 陆思卓看着他们提出修厨房的意见后,稍加思索,说:“大家出去吃,来回也需要时间;点外卖,一是不健康二是收拾起来也需要花费时间。有个厨房,我们就只需要一个人去煮,去收拾,其他人吃完可以继续。工作室毕竟大家呆的时间挺长的,我觉得有个厨房也更有家的感觉。还有就是,做饭的问题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做。” 话音一落,他面前的五双眼睛都盯着他,十个眼珠子里面都是深深的疑惑,其中最为诚恳的是沈子衿。 作为他四年大学室友的沈子衿每一个字都带着问号:“陆思卓,我和你睡了四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 “欸欸欸,注意措辞,什么叫睡了四年?”陆思卓忙着打断这个有歧义的句子,“我们是普通大学室友,同在一个屋檐下,而已。” 沈子衿因为震惊半张的嘴还是闭不上,大学四年没机会看他展示厨艺不算,那毕业的那一年,两人合租的时候,这人也没做过饭啊,他控制不了自己了。 合着我这个大学室友兼好哥们兼工友不配呗。 “陆思卓,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租一年一次饭没煮过的理由,我们就友尽了。” 陆思卓走过去用手搂他肩膀,被那人带着哀怨一巴掌拍开,陆思卓无奈笑着说:“合租的那一年,我俩不都还是工作狗吗,就差住公司了,上哪煮啊?” 那一年,两人的计划落定后,差的就是启动资金,于是两人只得老老实实先当了一年工作狗,顺便打探行情,天天累死累活,回到租房的地方大多都是睡觉。 想到这,沈子衿抠了抠脑袋,确实是没时间煮,这么一想,当时的厨房好像连火都没开过。 不,开过,烧水煮泡面。 后来,第一间工作室就增添了厨房,陆思卓的厨艺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甚至大家手机上的某团都没再打开过。 现在,陆思卓回到S市,那个后来添进来的工作室就在这个城市。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读书,在这里毕业...... 这个城市,承载了太多。 人一旦思维停下来,就容易翻出一些被掩盖过去的事。 菜刀在菜板上有节奏的响,而陆思卓的思绪根本没在手上,而是昨晚的饭局。 还有饭局上的人——纪南。 变化不大,还是不喜欢笑。 不对,好像,比原来更不爱笑了,也不怎么说话了。 眼神也好凶。 那时也是秋天,不过比现在冷的多。 每个房子上都被印上红色显眼的“拆”字,一个小孩穿着厚厚的花棉袄拉着妈妈的手站在路边,另一个小孩身上只套着一件长袖单衣,脚上还踩着凉拖鞋,抱着膝盖坐在待拆的房院边。 坐着的小孩察觉到旁边来人了,扭头看过来,他的嘴唇冷的发青,不算太干净的脸上能看见淡淡的血管,和这惨兮兮违和的是这张脸上的眼睛。 小孩儿一个眉毛倒挺浓,浓眉下面是一双漆黑的双眼,那双眼里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东西,有不甘,有坚毅,有希望。 拉着妈妈手的小孩就直愣愣的盯着那双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冷风吹的,他打了个颤往妈妈身旁靠了靠。 他抬头看着妈妈说:“妈妈,哥哥?” 菜板上的土豆早就切到尽头,陆思卓听着菜刀和菜板接触的空响才拉回思绪,拿起另外一个土豆继续切。 这一次,没有切空气了。 第4章 畅谈 ==================== 工作室最近没什么紧赶紧的活,所有人在六点按时下班。 作为东家的陆思卓早早的把位置发群里了,在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老火锅店。 边浩到的时候有点晚,他也就懒得跑回家一趟了。陆思卓带着人、行李先回了趟自己家,随后两人先去了那家火锅店。 火锅店就开在路边,地理位置虽然不是很优越,但顾客却是络绎不绝。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饭店,店内人满为患,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长得有点微胖,脸上总挂着热情的微笑。 两人走到门口时,老板娘刚和门口一桌客人说完话,看见来人边抬手往店内引边问:“几位,帅哥?” 陆思卓说:“七位,还有位置吗?” 老板娘嗓音有劲:“有有有,还有两个包间,这里边走。” 老板娘说话的时候还不时回头瞅他俩,带到一个包间后,她把围兜里的菜单掏出来,视线在他俩脸上来回看了一圈才说:“要什么锅底,先点点儿菜?” 陆思卓接过菜单递给边浩:“你来。” 边浩也不跟他客气:“那我点了啊,鸭肠两份,毛肚两份......” 老板娘一边听着一边往小本子上记,等到边浩说“先就这些”,她才揣起笔,盯着两位问出口:“你们是十四中的?” 两人坐在凳子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边浩先开口:“阿姨还记得我们呢?” “哎哟,咋个不记得嘛,那个时候就你们每周都来我这吃,我嘛就看人记人厉害,你们几个当初长得又高又帅,一眼就看到了,咋个记不到嘛,”老板娘忙着要去招待客人,语速有点快,“诶,我记得还有个小伙子,也帅,就是不爱说话,没和你们一起来哇?” 边浩哑了声,看向陆思卓,陆思卓看着老板娘回答:“没有。” 店门口又进来了一大群人,老板娘又招呼了几句就走了。 陆思卓眼神放空拿着茶杯喝茶,脸上不明显的微笑僵在脸上,边浩瞅瞅他又瞅瞅空空的桌子,也端起茶杯。 “咳咳......”边浩被茶水呛了嗓子,一阵狂咳,陆思卓放下杯子看着他,边浩僵硬的拿出手机看了眼,扯了一个话题出来,“他们到哪了啊?” “差不多快到了吧,今天他们到点下班。”陆思卓看着他,憋不住笑了,“干嘛呢,大老板喝酒不成问题喝茶却不行了?” 边浩是陆思卓高一就认识的哥们,但是后来边浩转学了,据说是为了继承家业提前几年做准备。后来也的确成了正儿八经的大老板。 边浩这才放松下来,停顿了会儿:“你,没事吧?” 陆思卓没说话,一拳头挥在边浩的胳膊上,空气安静了不到一秒,两人笑了。 十分钟后,人来齐了,边浩拿起他应酬多年的经验挨个握手拥抱打招呼。 他们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包间里,那扇门外热闹轰天,本来安静的门内也逐渐和外面融合。 饭桌上,陆思卓左边坐着边浩右边坐着沈子衿,其余的人都随意坐在一周,没能如边浩心中所愿,秦晓悦坐在他对面,隔了一整张桌子。 边浩憋屈啊。 工作室的这几个人除了刘珂盈,全是学美术的,一个个各有各的风格,一桌子围起来甚是养眼。 老板娘再次进来的时候愣了愣,把一屋子人挨个看了一遍。 帅哥,美女,又要记个十几年。 “帅哥美女,再添些什么菜?” 靠近门口的男生接过菜单递给旁边的女生,挨个点好菜后,老板娘带着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笑容关上门出去了。 等菜的间隙,一群人开始聊了起来。 最先说话的是边浩:“各位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八卦什么的,唠一唠?” 桌上女生就秦晓悦和刘珂盈,刘珂盈话少,秦晓悦一听“八卦”二字,瞬间举起手,说:“有有有,访哥,能说吗?” 坐在门口的男生就是秦晓悦口中的“访哥”,大陆思卓一届的学长,他说:“你要说哪件事?” “哦~”一圈人瞬间响应,边浩前倾身子挑眉问:“今晚访哥的八卦可以聊到结束啊?” 陈访笑笑,朝秦晓悦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 “那我说了啊,”秦晓悦假正经道,“前天,远洋的小糊豆又来找访哥了,还带着一大捧玫瑰花,说是纪念追求访哥一个月。” 说完,众人都看着陈访等着给出正面回应,只有陆思卓听到“远洋”后神游天外。 陈访身旁的顾望先扒拉住他的肩膀问:“访哥,你到底咋想的?” 陈访笑了笑,道:“我们不合适,我拒绝他了,但是他还是不......” 后面的话陆思卓听不进去了,他的脑海里全是另一个人。 那是高二下,周围同学正在为步入高三而烦躁,他是艺术生,这方面没多大烦恼。 那天天气有点闷热,应该是的,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拿着自己包的一束玫瑰花送给那个人,说:“送给你。” 那天不是什么纪念日,他想了就这样做了。那人问他怎么忽然送他花,他说:“想送就送咯。” 之后,花被人接下,他被那人拥入怀中,也不躁热了,反倒很舒服。 那是他第一次谈恋爱,什么也不懂,只是偶然看见一对情侣这样做了就做了,他本想选个特殊日子的,但是生日过了,儿童节也过了,还有吗? 事实告诉他没有,不管那么多,谁规定送花要挑日子了? 思绪瞬间填满脑袋,拥抱后他们又做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想到那,就被边浩的声音强行打断。 “聊到位了,酒可不能少,我去叫阿姨拿点酒。”边浩说着就起身了。 陈访作为上一个话题的主角起身让他坐下,自己转身去叫了阿姨。 陆思卓扭头看着边浩,边浩对上他的目光,拿起手边的茶壶给他添上,说:“你就别喝了,你那酒量就算了。” 他自知自己酒量差,但不知那根筋搭错了,抬手拦住茶壶,说:“这么多年了,早就练好了。” 自称酒量变好的人半个小时后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一半因为被自己打的,一半因为酒精。 八卦在每人身上轮一回,终于也到了边浩自己。 顾望是陆思卓的大学同学,一个日系风少年,可他一说话就透着一股东北大老爷们味儿。 顾望:“诶,浩哥,你呢,有人追你没或者你在追人没?” 边浩一愣神,视线下意识就飘到秦晓悦那里去了,虽然只是一瞬,但是大家眼光毒辣着呢,顺着他视线就看过去了。 “有,怎么会没有呢?”他想蒙混过关。 “浩哥,别混,是被人追还是追人啊?”顾望喝了酒骨子的血统已经觉醒,站在座位上,逮着边浩不放。 边浩:“这个嘛,当然是......” 众人屏息,只听边浩转了个弯,说:“其实也没追,暗恋着。” 边浩刚刚瞟秦晓悦那一眼他可是看在眼底,只好点到为止,没再继续问了。 自己提到自己暗恋的憋屈事,边浩一坐下就灌了两杯酒。 轮到陆思卓了,沈子衿可不能放过,“快快快,到你了。” 陆思卓说:“你们想听什么?我定当知无不言。” 沈子衿一点不客气,打算好好问问,结果因为和这人太熟一时也想不起来该问什么,只能把问题抛给其他人。 两位女生都喝了点酒,刘珂盈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我来问,你谈过对象吗?” 陆思卓点点头说:“谈过。” 除了边浩这个高中同学,还有沈子衿两人知道,其余人一概不知。 于是,桌子上,陆思卓和他的左右护法一脸平静,剩下的都凝固在原地。 陆思卓的性向大家都知道,但是从他们认识以来就没见他谈过,加上他不爱参与人多的活动,其他人对他的了解也都没那么深入。 陆思卓看着他们,接着说:“至于这么震惊吗,我谈过恋爱很奇怪吗?” 一旁的边浩已经明白了,上头了这人。 刘珂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了这么个问题,也许因为她是助理。 也许是因为她看到过陆思卓在一件作品上特殊的状态,也可能是因为她不小心看到过陆思卓的电脑桌面。 那件作品是陆思卓花费了前前后后近一年时间做出来的,刘珂盈是他的助理,几次找他的时候看到过。 陆思卓坐在那件作品跟前,不说话、不动作,就那样看着,像是陷了进去。可当她走近后,才发觉陆思卓的表情,很难过,很难过。 陆思卓的电脑不带去工作区,刘珂盈来找他拿资料的时候,就看到一眼,好像是两个男人的手,十指紧扣,穿着校服。 其实她不应该感觉奇怪的,让她想多的其实是因为其中一只手上戴着一根蓝色的编织手链。 就是陆思卓现在戴的那根。 她一直隐隐有个猜测——陆思卓有对象或者有过。 直到这一刻陆思卓亲口承认,才验证了她的猜测。 短暂的沉默后,刘珂盈情绪复杂说不出话,秦晓悦问:“小陆哥,我们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呢?” 他说:“大学前谈的,已经分开了。” 大家也看到他神色有些不对劲,便也没再问了,但是他自己又开口了。 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 “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他很好很好,是对我最好的人,但我还是提了分手,我不要他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酒量依旧那么差,边浩心里嘀咕。 这是他第二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喝醉,他说完后,桌上的情况都不清楚了,他模模糊糊间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 ——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喝醉。 第5章 醉酒 ==================== 六中刚举行完运动会,陆思卓,边浩还有陆南一起去的就是这家火锅店。 老板娘口中说的不爱说话的小伙子就是陆南。 哦,曾经叫陆南,现在叫纪南。 六中附近有条小吃街,独独这家火锅店便宜又管够,很多学生都会来这。 三人吃完后,被班上同学邀请去了KTV,庆祝运动会圆满结束。 他们还在过道里,就已经听到了班上人的嘶吼,边浩走在前面,陆思卓和陆南走在后面。 推开包间门,里面闹哄哄一片,见他们迟到了,挤着让他们罚酒。 高三年级不参与运动会,那是他们高中三年最后一个运动会,大家都嗨了。 边浩豪迈一口闷完,就去抢话筒了,陆南喝完手上的就要去拿陆思卓手上的,却被递酒的同学拦下了。 那个男生是体育委员,叫方正,班上有啥活动第一响应,还有顺带号召大家参与。他说:“代酒double哦。” 陆思卓拍了拍陆南的手,爽朗道:“不用,我自己喝。” 方正打趣两人:“知道你俩兄弟情深了,来玩游戏,来来来。” 陆思卓和陆南是一家人,是两兄弟,大家都知道。 歌声的直撞耳膜,游戏的喧哗闹腾,酒精的蒸发催化。 面前的人影虚化重叠,耳边的声音断续朦胧。 “陆思卓,到你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陆思卓紧紧挨着身边的陆南,脑子里的东西混混沌沌,“啪”一下把手放在一堆大冒险的扑克牌上:“我选,大冒险。” 同学拿起牌,扇形摊开,说:“抽吧。” 片刻的安静,只剩嗡嗡声。 “嘴对嘴喂一位同性吃爆米花。” 玩游戏的人尖叫着,把游戏推向了高潮。 陆思卓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身边的陆南身上,他声音都开始断断续续不稳:“我选我哥。” 他拈起一颗爆米花放在被酒精烫红的嘴唇上,抬抬下巴朝陆南靠近。 周围有人举起手机,时刻准备着记录这一刻。 五彩的灯光打在眼前这人的脸上,他微睁的双眼里面仿佛装着某种不能言明的情绪,红的发亮的嘴唇比爆米花还诱人。 陆思卓久久不见动静,有朝陆南跟前凑了凑,唇缝露出一声:“嗯?” 陆南偏头靠上去,衔走那颗并不满意的爆米花。 他偏头的位置巧妙地挡住了所有摄像头,在场引发一片失望的哀嚎。 回家后,陆南严肃地警告了陆思卓不准再喝多。 好像见一面旧人,身边处处都充斥着他的气息——在那家火锅店,被人记着又提起,还破天荒的喝多了酒。 处处都是痕迹,却只有痕迹,不见留痕迹的人。 ***** 聚餐结束后,边浩带着陆思卓回了家,其余的男生去送了女生。 陆思卓醉酒后话异常的多,幸好身体行动力还在,边浩扶的不算太累。 直到陆思卓瘫坐在沙发上,嘴里还在嘀咕个不停:“哥,对不起......” “我不是....我听话......以后不会喝了,你别,别不理我......” 边浩站在沙发边,看着瘫倒在沙发上的人,叹了口气。 陆思卓嘴里说的,边浩能听明白个大概,但也说不了什么,他转身去了卫生间。 房间里传出水声,伴着陆思卓迷迷糊糊的言语,手机响了一声。 纪家别墅内,纪南坐在餐桌一边,隔着几个座位旁是一位面容凹陷、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纪南的父亲,纪承江。 偌大的餐厅,只有两父子的气息。 纪南随意扒拉了几口饭,拿起手机开始聊着工作。 纪承江抬起眼皮看向自己的儿子,问:“在饭桌上就好好吃饭,其他的事不急这一时。” 纪南手指停住放下手机,视线挪到冰冷的桌面,没有说话。 很长时间,整个餐厅落针可闻。 纪承江忽地咳嗽起来,外面的保姆闻声赶了进来,走到纪承江身旁摸着后背给他顺气。 他摆了摆手,话还是说给纪南的:“阿南,我知道你记恨爸爸,当初抛下你实在......” “纪总,”纪南冷声开口打断他,偏头直视他,“我不恨你,几十年前的事就别再提了,您吃饭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伤疤早已结痂,早就不恨留下这伤的人了,揭开它的人才招人恨。 远洋娱乐原来的总理人是纪承江,现在是纪南。 八年前,纪南被带到这种别墅时,第一次看见这个和自己相似的男人,还有一个总是很悲伤的女人。 那个男人说,他是他的父亲,她是他的母亲。 二十一岁的他,穿着洗得褪色的衣服,捏着一个老年机,站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他很冷静,说:“不是。”他说转身就朝大门外走。 后面的人喊住他,告诉他他的身份,他本应该的姓氏,他该生活的地方。 那么明显,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个男人和他八分相似,眉眼更是。只是这戏剧性的一幕他不愿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 被丢的小孩多年后被亲生父母找回家,并告诉他你以后就是家里的少爷了。 可怕吗,甚至有点惊悚。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就是这么戏剧性,就是恰好发生在他陆南的身上。 那个女人只在他进门时看了他一眼,后面便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纪承江说:“那个时候家里的房子四处漏雨透风,我和你母亲吃着上顿担心着下顿,我们真的不行了,才把你......后来,我创业成功,有了自己的房子,能养活一大家人,我们四处找你,但是我们什么信息都没有,没有名字没有信物,我们找了好久,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你了。” 后来,那个女人也开口说了几句,再后来,两人都开始说,说的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总之,在他们不断的侵入他的生活后,终于还是回到了纪家。 回到纪家不到一年,母亲自杀去世了,一直沉底的消息宛如灰尘一般才突然间被扬了起来。 纪承江和他的母亲还有一个孩子,在他回到纪家前一年意外去世,而那位看起来很难过的女人就是因为痛失孩子郁郁寡欢。 面对着自己亲手抛弃的孩子,本就悲痛抑郁的心情又加上一道愧疚,终于,选择了她自己的方式。 而纪承江在那段时间也好不到哪去,五十出头的年纪硬是长了满头白发。 直到那时,陆南才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们不过是需要一个继承人,并不是他们的儿子。 陆南毕业后很快就接手了远洋,而纪承江也慢慢地不再管理公司的事。 纪承江坐在空旷冷清的餐厅里,让保姆出去了,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纪南不和纪承江住,他自己买了房,符合他原来身份的房子。 指纹解锁“滴”一声,打开门看着里面,纪南才觉得轻松不拘谨。 管杰在十分钟前,已经回了纪南的微信,把陆思卓的手机号发了过来。他敲出一段文字发了过去。 -明天下午四点,测量尺寸。 还有一串地址。 醉酒的人睡了个大天亮,一睁开眼就看见贴在床头台灯上的大纸条。 【给你点了粥,凉了自己热一下,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边浩身为大老板,回来一趟,事也挺多的,留了个纸条就走了。 陆思卓迷迷瞪瞪的起床,洗澡洗头,走到厨房里摸了摸已经凉了的粥,放进了微波炉。 等的时候干些什么呢,陆思卓什么也没干,就眯着眼睛站在微波炉面前回忆着昨夜的场景。 我都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也没干些什么过分的事吧...... 等等! 他瞪开双眼,缓了一秒,冲向卧室开始找自己的手机。 我不会又发了什么奇怪的消息吧,那不是知道我喝酒了,肯定又要被说了...... 打开微信,还好,置顶聊天框里没有新内容,他又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他又不会知道。” 满屏的绿色长方形,没有一条得到回复。 “有新消息?”他点开信息,“南?” !!! 纪南给他发了短信! 他都没来及看短信内容就去翻看通话记录,这短信来的巧,不会是他喝了酒给人打电话说胡话了吧。 事实显示,并没有,最新的一通电话是接边浩前打给他的。 陆思卓整个身子一塌,手差点扶胸口去了,呼出一口气才点开了短信。 下午四点,现在是十二点,不会迟到。 ***** “纪总,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一个小演员看见纪南进来,诧异道。 纪南说:“看看。” 这个房间里有五六个艺人,都是等着四点来测量尺寸的。 这种小事顶多助理管杰会来看一眼走个过场,像纪南这种公司的上级是从来不会出现的。几个人看着纪南的出现,都觉得诡异。 纪南坐下不久,陆思卓就到了。 陆思卓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心想:这个需要他这个级别的人在场吗? 刹那间的奇怪过后却又是隐隐的欣喜。 陆思卓带着自己的工具包,给艺人们测量的时候下意识的控制了和他们的距离。 也不是因为什么,就是感觉这样有人会吃醋。 艺人们很配合,也许是因为纪南在场,半个小时后就结束了。 艺人们跟纪南打了招呼都一一离开了,陆思卓站在原地收拾东西的时候,肩上别人拍了一下。 “陆老师,方便留个微信吗?”说话的是一个十九岁的小男生,长得漂漂亮亮,说话也乖乖的。 “啊?”陆思卓转头一愣,行动比脑子快,快速瞟了一眼沙发上的纪总。这一瞟这个小男生可就会错意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公司规定不能乱加好友,特别是那种带着私人感情的加。他问沙发上的人:“纪总,我能留个陆老师的微信吗?” 纪南看着他们,说:“那得看陆老师的意思。” 怎么回事,怎么有一种给了他微信自己就要遭的感觉。 小男生可没想那么多,转身继续礼貌的询问。 陆思卓怎么办,给还是不给。一秒钟时间,他却感觉在纠结着什么世纪难题。 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给吧。 小男生心满意足的走了,房间里只剩陆思卓和纪南,陆思卓收拾东西的双手忽然不像自己的了,他胡乱把东西一团塞进包里,转身朝已经起身的人高别。 “纪总,那我也先走了,再见。” 纪南没有动静,反正陆思卓没看见,因为他眼神躲避压根没看纪南的脸。 他的手刚碰上玻璃门,后面那个人出声了。 “晚上有空吗?” “啊?”陆思卓僵硬的回头。 “一起吃个饭。”纪南说。 第6章 失眠 ==================== 两人去了家西餐厅,时间还早,店内人不多。 位置靠窗,能看见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和逐渐亮起的霓虹灯。 从公司到餐厅,两个人一句话没说。点好后,服务员离开,纪南望着窗外,陆思卓放在腿上的手指快搓掉一层皮,终于开口。 “你过得好吗?” 看窗外的人回头,窗外的黑暗无比合适的打在他的脸上,形成半边阴影,契合着他接下来的回答:“不好。” 搓的泛红的手指停了下来,它的主人的脸颊开始发热,陆思卓低下头。 对面的人面色冷静,毫不掩饰地直视他,那道目光太冰冷了,比窗外的冷风还刺人。 话说出来了,不能逃避,很快,陆思卓抬起头,换了个问题:“你怎么改姓了?” “你不问怎么不好吗?”纪南并没有接他的第二个问题。 “我......”陆思卓怎么可能去问这背后的点点滴滴,他又怎么好意思问,“既然不好,就别说了,不好受。” 纪南说话时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他人的故事。也有可能是压制着自己的情感。 纪南:“的确不好受,开始的一天又一天,后来的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十一年,都不好受。” 听着这话的人心脏仿佛被人拿着刀在扎,强行放轻的呼吸,用力咬紧的牙齿,还有不能闭上的双眼,因为拿刀的人是曾经的自己。 许久,陆思卓唇缝边才漏出几个字:“对不起。” 一旁是被霓虹灯点缀的灰暗天空,一旁是暖黄的灯光,一冷一热,正好呼应了坐在这的两人。 纪南笑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摇摇头,“陆思卓,这十一年你呢?” 陆思卓好不容易抬起的头在纪南反问他的时候就耗尽了全部力气,此刻他眼前模糊一片,他抬不起头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眼前的模糊变得清晰,那是阻碍视线的眼泪滴落了。 一只好看的手夹着纸巾伸到他面前,他盯着那只手出了神。 纪南也不收回,保持递纸姿势不动,过了好久,陆思卓接过纸,闷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看着两人周围的磁场极其怪异,放了菜站在旁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但也不走,纪南抬头示意了一下,服务员才离开。 陆思卓已经调整好情绪,他也不再问了,纪南也顺着谈了些工作的事情。 “盛典还有半个月,陆老师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告诉我。”纪南说。 又开始叫“陆老师”了。 陆思卓点点头。 纪南话本就不多,陆思卓面对着纪南所有的腹稿全部作废。一顿饭直到结束,两人才说了几句话。 “纪总,谢谢你请客,下次到我,我先走了,再见。”陆思卓在电梯口和纪南分手。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思卓已经出了电梯,纪南伸出手挡住电梯门,说:“我送你。” 陆思卓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又看了看挡住电梯门的手,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尽管很害怕,但是还是想要和他多呆一会。 他笑了笑,走回电梯,说:“谢谢纪总。” 地下停车场,纪南转动钥匙,车子发出轻轻的声响,陆思卓坐在副驾驶,看着车子发动了却没动,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没系安全带,手忙脚乱的系好端坐着不动。 他怀里放着他的包,两只手放在上面,乖巧的像一个犯错的学生。 还不走? 陆思卓眨巴眨巴眼睛,心想:我是不是不该来的啊? 怎么还不走? 要不我下车吧? 想着想着他就去按安全扣,还没碰上就被纪南的声音打断:“地址。” 来的时候是从公司出发,人家又不知道他家的地址。 陆思卓,你是傻逼吗?陆思卓心中骂自己。 陆思卓虽不能说像边浩那样各大场合应对自如,但怎么也不会冷场,怎么今晚遇上纪南就蠢成这样了。 “还下次请回来,一顿吃得像在嚼纸,谁愿意跟你吃饭啊?傻逼啊陆思卓!”陆思卓“砰”地关上门,开始懊恼今晚的所作所为,“说送你你就去啊,客气是什么不懂啊?上车不报家门人给你往哪送啊......” 也许是潜意识让饭桌上那些话沉底,但是进入梦中,潜意识开始作为。 他穿着校服,对面站着的人也穿着校服,身边的银杏树叶还没开始变黄,是夏日的绿色,是记忆里的那条银杏路。 他们说了好多话,每一句话出口时都那么清晰,但过后又完全记不起来。 面前的人慢慢地只听不说,他哭了,他说:“你真的不要我了?” 梦里,陆思卓说不出话,他似乎知道本应该给他的回答,但他紧闭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到面前的人眼泪干涸,只留下浅浅的一道泪痕,又恢复成冷漠的模样,“我过得不好,从你不要我的那一天开始,十一年,都不好。” 场景一个个变换,每一个都是曾经美好的画面,可在梦里,那个穿校服的人,总是高自己一点的人,在离开。 他甩开了他的手,拒绝了送来的鲜花,留给他一个越来越不清楚的背影。 终于,陆思卓醒了。 又失眠了。 他蜷缩在电脑前,盯着电脑桌面出神。 那双十指紧扣的手,一只是自己,一只曾经属于自己。 他不自觉的在虚空中抓了抓,像是在体会那双属于自己的手,但是太久了,已经忘记了。 这张照片原来挺糊的,是当初用棒棒机拍摄的,后来陆思卓修复了才清晰了些。 同一时间,纪南的卧室还亮着。 他躺在床上三个多小时,脑海里数不清的碎片胡乱飘洒,他仿佛能看清每一块碎片里的人、知道里面的故事,不间断,但没有一块能带着入睡的。 终于,越来越清晰的画面,越来越紧的眉头,他睁开眼,打开了灯。 片刻后,脑海里的画面被眼前雪白的天花板掩盖住,他起身走到阳台点了支烟。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来,也没想到自己还是和原来一样,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在一个不怎么开阔的小空间里。 整栋楼都归于黑夜,只有某一层楼的阳台上有着一点星光。 过了很久,星光灭了,又亮起一点。 S市难得的几天好天气,出了太阳,这阵暖一过,就是最后的几天秋了。 陆思卓忙着给艺人定制服装,一面还要忙着个展的准备,一个星期后,服装出来了。 服装要给艺人试过后再做调整,他看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联系谁。 纪南还是管杰? 那次晚饭已经过去了一周了,他一周没和纪南联系了,过去这么久了,应该可以再联系了。 私心还要找个理由,他还是给纪南发了消息。 -纪总,服装做好了,艺人什么时候有空让他们上身试试? 陆思卓是下午问的,纪南是晚上回的。 -后天下午,时间再定。 -好。 第二天,纪南发消息通知他,有两个艺人在组暂时要等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其他艺人明天下午五点到。 到了约定的那天,沈子衿和陆思卓一起来的。 因为东西多沈子衿要一起,为此陆思卓还有点尴尬,但是到了之后没看到纪南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 房间里,管杰带着四个艺人,艺人里包括留微信的那个小男生。 小男生叫阮钦阳,看见陆思卓就笑着打招呼:“陆老师,哈喽!” “嗨!”陆思卓回应,转而对几个人说,“这些都标了你们的名字,你们去试试吧,出来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 四人拿了衣服就去试衣间了,管杰打了招呼就先离开了,只留沈子衿和陆思卓在房间里。 沈子衿朝试衣间抬抬下巴,一脸笑呵呵:“那小男生对你有意思啊?” 陆思卓压根没放在心上,“谁?” “你说谁啊,就跟你say 哈喽的那个。” “阮钦阳?”陆思卓说,“我拒绝了。” 沈子衿从沙发上一个弹起坐正,陆思卓手上正端着水杯,洒出来一些在卡其色的裤子上,明显极了。 “sorry,sorry,”沈子衿忙扯纸给他擦,还在问,“他都跟你表白了?” 陆思卓平静的叙述:“嗯,他才十九岁,我一个快三十的人,而且......” 沈子衿明白了,压着声音大声道:“两个零是没有结果的。”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纪南站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陆思卓裤子大腿根湿了一片,沈子衿凑在他跟前拿纸给他擦,一脸贱兮兮的说着“两个零是没有结果的”。 纪南默默的退出去一步,敲响了透明的玻璃门。 陆思卓和沈子衿同时偏头,一个紧张,一个黑脸。 “纪总,你怎么来了?”陆思卓起身,沈子衿被拉起来,一副吊儿郎当不正眼看人。 “来看看。”纪南走进来,刚好,换好衣服的四人出来了。 陆思卓走向四个艺人,纪南站在一旁,沈子衿不屑地大剌剌坐在沙发上,偶尔瞟一眼纪南,再附赠一记白眼。 沈子衿很记仇。 陆思卓上手碰碰几人的衣服,又让他们动了动,拿出手机问:“我需要拍个照,有些不合适的需要再修改。” 四人点头没有意见。 “辛苦陆老师了,纪总再见。”四人礼貌的道谢离开。 八卦对于在娱乐圈的人来说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关上玻璃门后,四人的对话悠悠传进来几句。 “诶,纪总怎么这几次都来了啊,以前想见都见不着?” “不知道啊,飞哥,是不是你又被拍了?” 飞哥一脸无辜,一旁的阮钦阳笑着说:“你们不懂?” 不懂的三人凑上去八卦,声音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房间内三人各怀心事,氛围诡异。 陆思卓和沈子衿收拾好东西,沈子衿上下打量一眼纪南,阴阳怪气的说:“走了,人都走光了,我们也走。” ??? 沈子衿拉陆思卓没拉动,陆思卓悄声跟他说:“子衿,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干什么,上赶着给人损啊?” “你走吧,你开我车把东西带回去,这个月蛋糕我包了,行吗?”陆思卓把人往外推。 沈子衿再神经大条也该察觉出不对劲了:“有事瞒我,陆思卓?” 陆思卓一边回头看纪南,一边神色自若的推人,沈子衿被推到门口,按住玻璃门,威胁道:“陆思卓,你回来不告诉我,咱就友尽!” “好好好,辛苦你了。”陆思卓把东西往沈子衿怀里一塞,把门打开,恭送他出门。 “你都不送我下楼?!”沈子衿咬牙切齿,震惊极了。 陆思卓双手合十隔着玻璃门拜了拜。 我送你下楼回来说不定人就跑了,不是我不送,是我不能送。 沈子衿跺着步子离开,陆思卓转身看着面对着自己的纪南。 “我请你吃饭!” 第7章 决定 ==================== 在陆思卓纠结发微信发给谁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吃晚饭这件事了。 此时,两人隔着几米距离对望,纪南说:“好。” 上一顿饭,纪南选择了西餐厅,这一顿饭,陆思卓选择了日料。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选择火锅。 这一顿饭,两人在单独的房间,尽管空间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有些许的拘谨,但两人只谈了些工作上的事。 “盛典你要作为出席吗?”纪南问。 陆思卓:“不了,我不参与这种活动的。” 纪南点点头,想到之前陆思卓的简介,照片上,他带着帽子低着头,只露出了一点下巴。在那之后,纪南也去搜过陆思卓的资料,但是没有一张露脸的照片。 “为什么?不想被大众知道?” 陆思卓动作稍顿,笑着回答:“不是,我不属于那个圈子。” 纪南听到这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房间里两人一旦停下来就显得奇怪,陆思卓尽可能的让自己自然,聊的舒适一点。 他问:“纪总,我朋友沈子衿,就今天下午和我一起的那位,他对你没什么意思,就是吧他这人能记事儿,但过段时间就忘了,他态度有时候不好我跟你道个歉。” “不用,我没看见他。” “?”陆思卓嘴角一抽,这人压根没注意到沈子衿吧。 纪南:“他是你的朋友?” “对,大学室友,跟我一起开的工作室。”陆思卓忙着解释,像是怕人误会。 “嗯。” 第二顿饭还算正常,普普通通工作伙伴吃个感谢饭。 饭后,还不到八点,陆思卓问了另外两个艺人什么时候到,南说十一点左右。 陆思卓下午来的时候只带了那四个人的服装,另外两个人因为在剧组拍戏,挤出来点时间回来一趟,试完第二天一早的飞机。 陆思卓说:“我得回去一趟,把服装拿过来。” “我送你。” “好,谢谢。”陆思卓和沈子衿过来的时候开的有车,但后来自己让沈子衿开走了。 纪南说送他他早有预感,在他让沈子衿开自己的车走的时候就想到了,一切如他所想,欢欢喜喜又坐上纪南的车。 这次一上车陆思卓就报了工作室的地址,等到了工作室的时候,大家早就下班了。 陆思卓边解安全带边跟纪南说:“你,在这等我,还是?” “咔”一声,纪南按下安全扣,行动说明一切:“走吧。” 工作室在十四楼,陆思卓开门按灯,这个灯是总控灯,工作室全亮了。 进门有一面墙全是工作室得的各种奖牌证书,除了这面墙,其余的每一面墙都或挂或贴着各种作品,墙角也放着一些道具材料,几张设计卓靠着两面墙放着。 物品看似随意堆放,房间内五颜六色,但也不觉得杂乱。 陆思卓朝里面那间小屋走去:“你等等,我去拿。” 纪南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里面那间小屋是来放成品的,工作室接的一些商用或者定制作品,完工的都在这里面。 陆思卓在柜子上取下那两件服装,转身朝外走,就看见纪南站在门口,他停下了脚步。 这间屋子的中间有一个设计桌,没有外面的大,拿来放一些需要铺展开的作品,只有一扇小窗,还拉着窗帘。 陆思卓和纪南中间就隔着这张桌子。 十一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了,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十一年的时间,越来越宽,可是在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好像是可以跨越的。 这一周的时间 ,陆思卓思来想去,想他该怎么面对纪南,想他该怎么和纪南解释,想他还会不会接受自己。 他想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如何靠近,该怎么做才不会吓跑这个人,他攒了十一年的勇气来面对这个人。可在第一面他很狼狈,第二面他很愚蠢。 他想,任谁做了他当初做的事都没有勇气再面对吧。 可是,纪南的反应好像又给了他鼓励,他又想,也许还有机会。 在把消息发送给纪南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决定。 ——我要你依旧属于我。 桌子不是鸿沟,可以轻松跨越。 陆思卓走到纪南面前,微微抬头,鼓足勇气小声问:“我还能叫你‘哥’吗?” 纪南瞳孔缩了缩,心脏仿佛骤停了,血液好像变得滚烫,在他冷淡的外表下,余下所有都被震撼。 陆思卓眼睛很亮,带着渴求一样注视着纪南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纪南的手腕,轻晃了一下。 耳边响起了轰鸣声,震得他手足无措,他握紧拳头,喉头发紧,喉结滚动...... “啪”一声,陆思卓手上的袋子掉在地上,他的腰装上设计桌沿,双手还没来得及扶住什么可抓的东西,后背就贴上了桌面。 他的腰后弯近九十度,后腰被撞的疼痛也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被另一种感觉占了上风。 纪南的嘴唇和他冷淡的外表不一样,是火热的。 两人的嘴唇碰得生疼,但谁也没退,纪南一手撑在他的耳侧,一手按住他的肩,动作突然又迅速,但这个吻却像是浅尝辄止。 陆思卓被惊得眼睛都没闭上,他看着眼前的人眉头紧皱着。 几秒后,纪南抬起了身子,睁开眼睛看着他,陆思卓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叫了他:“哥。” 后来的事两人脑子大概都不清楚了,直到冷风吹到他们的脸上,他们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阳台了。 工作室还有个小休息室,有时候累了可以进来坐一会,外面有个阳台,两人现在就站在这里。 陆思卓舌尖舔了舔嘴唇,有点肿。他侧过头看纪南,嘴巴好像也有点肿。 察觉到他的目光,纪南偏过头看他,陆思卓笑了笑。 “阮钦阳他......”纪南开口。 陆思卓回答的迅速:“什么都没有,现在只是朋友。” “现在?” 陆思卓本不打算说前后来由的,没必要,但是还是被纪南抓住了字眼:“他表白,我拒绝,他说可以当朋友,我说好。” 多么简洁又标准的答案啊。 纪南点点头没说话。 伴着一阵阵的冷风,两人说了好多,全是十一年里对方不在的生活。 陆思卓说了自己考上美院,毕业当工作狗开工作室,办展。纪南说了自己停学,再读书,被亲生父母认回,并改了姓,接手公司。 默契这个东西说不清楚,两人都绝口不提那些不适时的话。 秋天夜里的风也挺凉人的,陆思卓一个喷嚏把两个人拉进了房间。 他们又一起去了公司,事情办完以后,纪南送了陆思卓回家。 上次和远洋的饭局沈子衿就看出了纪南和陆思卓之间的不对劲,再加上昨天下午陆思卓的表现,设沈子衿直觉自己宛如一只瓜田里的猹。 好兄弟的瓜近在眼前,却吃不到。 于是,一大早,沈子衿亲自上门拜访,势必要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思卓睡了个好觉,美梦还没结束就被沈子衿的敲门声打断。 他脚步轻飘飘的,打开门,半睁着眼睛看着门口的人:“你不去工作室啊?” “不去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沈子衿二话不说,推门、进屋、关门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 陆思卓被他推着坐在了沙发上,陆思卓还有点迷糊:“干嘛你?” “如实招来,好兄弟你也瞒,你伤我伤的不够吗?”沈子衿作悲痛状。 愣怔了片刻,陆思卓才想起昨天答应沈子衿的事,揉了揉眼睛,起身就要走,被沈子衿拉住。 “陆思卓,你我真的会友尽的。” 陆思卓打开他拽着的衣角,无奈道:“我先洗漱,顺便理理怎么跟你说。”沈子衿这才松开了他。 十分钟后,陆思卓重新坐回了他旁边,说:“没理明白,你问吧,我看着回答。” “纪南和你什么关系?”沈子衿精准打击。 陆思卓说:“哥,男朋友,前男友。” 三个称呼足以让沈子衿脑补一出狗血剧情了。 “欸哟喂,陆思卓,不是吧,你俩乱...那啥啊?”沈子衿摸摸下巴,“不对啊,他长得跟你也不像啊?” “我知道了,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 陆思卓闭了闭眼,忍住想揍人的冲动。 “纪南原来姓陆,是我和我妈带回家的。” “那个时候,那一片的房子都是危房,被打上了“拆”字,所有人都走空了,我遇到他的时候,整个房区只有他还坐在家门口。” 沈子衿:“被抛弃了?多大那会?” “我四岁,他五岁。” 陆思卓心下算了算,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二十三年了。 陆思卓的爸爸叫陆建忠,妈妈叫姚琴,爸爸是包工头常在外地,在那个时候他们的家境算是中上水平了。 可是姚琴因为生陆思卓的时候落下病根,不能再生育,要个二胎的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日,姚琴带着陆思卓出门的时候,想着绕个近路省时间,没想到碰上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孩。 “妈妈,哥哥?”四岁的陆思卓拉着妈妈的手问。 姚琴看着那孩子大冷天的穿得像夏天,一阵心疼。她摸了摸陆思卓的脑袋,拉着他的小手朝那个小男孩走近。 可能是冷僵了,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有眼珠子跟着人动。 姚琴停在两步远,蹲下身子,揽过陆思卓,满脸慈爱:“小弟弟,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没有动静,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姚琴又挪了下稍微靠近些:“天这么凉,你穿这么点儿会感冒的,你跟阿姨说说,阿姨帮你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还是没有说话。 一时姚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放着不管肯定要出问题,她看向陆思卓,放在他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 同龄人应该更好交流。 但是陆思卓有点害怕这个男孩,刚刚小男孩一直盯着姚琴,现在姚琴看向自己,小男孩的视线也移了过来。 搓小手,裹着棉衣差点抖起来。 陆思卓扭动僵硬的脖子看着小男孩,说:“哥哥,你冷不冷?” “......” “哥哥,我的衣服给你穿,好不好?” “......” 四岁的小孩想得直接也愿意付出,一直没开口的小男孩看着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叫什么?” 得到回应了,像是得到了小红花一样猝地笑了起来看向自己的妈妈,姚琴点点头。 肉乎乎的脸上挂着笑,十分可爱:“我叫陆思卓,哥哥叫什么?” 小男孩:“阿南。” “阿南哥哥,你几岁了?” “五岁。” “哥哥,你......” 两个小孩又说了几句,姚琴适时地开口:“阿南,你愿意跟阿姨回家吗?” 他看着姚琴又是好久没说话,当姚琴以为他不愿意搭理自己打算让陆思卓再问的时候,他回答了。 “回家。”小男孩又问,“可以吃饭吗?可以睡床上吗?” 听到小男孩的问题,姚琴嘴角抽了抽,垂了下去,她忍不住上前摸着小男孩的手,心疼道:“可以,有很多好吃的,也有软软的床。” “那,你们会走吗?” “我们不走,以后你和思卓就是亲兄弟,我们就是一家人,好不好?”姚琴真的心疼地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一个五岁的小孩会孤零零坐在没人的空地,为什么在有人愿意带他走的时候担心的却是这些问题。 她知道原因,但她不能接受。 --------------------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行事打直球的纪南肯定忍不住 第8章 名字 ==================== 后来,姚琴让陆思卓拉着阿南一起回了家。 阿南之前的经历姚琴已经知道是多么的难过,但是在晚上姚琴和两个孩子说话的时候,又知道了些让她更为愤懑的事情。 姚琴问阿南:“阿南你姓什么呀?” 阿南估计是以为要帮他找家人,他摇了摇头。 “嗯?” “没有,一个字,南。”他说。 姚琴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姓,她问起此不过是在考虑确认收养登户口的事。 一旁的陆思卓舔着一个棒棒糖,插话:“哥哥,你名字只有一个字吗?好奇怪。” 阿南端正地坐在小板凳上,扭头看着陆思卓,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他们说我是被捡回去的。”阿南说,“纸条上写的南。” 姚琴明白过来,阿南很小的时候被丢弃,被人捡回去,那家人对他不好,连姓都不愿给他。房子待拆了,一家人风风火火离开,他又被抛弃了。 陆思卓眼珠子溜溜转,感觉到氛围的不对,把手上的棒棒糖放在桌子上,小步小步走到阿南旁边,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覆在上面轻轻的拍。 他在安慰他。 当妈的看见这一幕,苦涩的笑了,蹲在两个小孩面前,声音细柔:“阿南,以后你跟思卓一个姓,叫陆南好不好?” 她转头对着陆思卓说:“思卓,以后阿南就是你的哥哥了?” “嗯!”陆思卓稚嫩的声音很兴奋,他使劲点头,又看向阿南。 “谢谢。”阿南低声说。 姚琴倾身抱住两个小孩,不停用手抚摸安慰:“不说谢谢啊,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用说谢谢的。” 待姚琴松开他俩,陆思卓咧着嘴露出奶白的牙齿,一个猛扑到阿南的身上,到底是五岁的小孩,哪抗得住他忽然来这么一下,两个小不点直接倒在了地上,姚琴在一旁捂嘴笑看着。 敲门声适时地响了起来,陆思卓没有兴致做饭,难得的点了外卖。取了早饭在茶几上放下,一份自己的,一份沈子衿的。 沈子衿一屁股蹲坐在地毯上,一边打开早饭一边说:“所以那个陆,纪南......” “就叫纪南吧,你顺口些。” “他的幼年也太惨了吧,被亲生父母抛弃,幸运被人捡着了,结果对他又是那样的,啧。”沈子衿吸溜一口粥,接着说,“我打听过他,说他是原来纪总的私生子,回来继承家产的,那么这么说来,他命运多舛最后又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了?” 陆思卓点点头,闷头吃饭。 沈子衿拿着小笼包啃着,随意嚼吧就吞了。 “后来呢?他怎么成为你男朋友的?”沈子衿说,“兄弟我有话就直接说了啊,你们成一家人了,你俩那啥谈恋爱你爸妈知道吗,他们准啊?” 陆思卓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皱了皱眉头,苦笑着说:“肯定不准啊,那个年代没有现在这么开放。” “我赖着我妈要和我哥一起上学,要在同一个班,那个叫什么,虚荣心吧,有个哥哥就想让身边的人都知道。结果上小学的时候,我跟人说我们是兄弟,他们还不信,小嘛倒也没在意。” “到了四五年级,有人就说我哥是捡来的,说一些很难听的话,我当时可生气了,直接上前去揍那人了,结果小时候个子矮不给力......” 小学课余时间丰富,一个小胖子带着一个瘦得跟猴样的男生走到教室后面,停在两个人的座位旁边。 陆思卓和陆南是同桌,两人坐在最后一排。 屁大点的小孩装着街边混混的模样,扬着嗓子说话:“诶,我一年级就看出来他俩不是兄弟了,哪有亲兄弟长两个样的啊,哈哈哈。” 拍马屁的瘦猴也扯着个嗓子:“真的吗,我们一直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呢。” 教室的人稀稀拉拉几个,听到这都回头看着他们,但谁也没动。 小胖子阴阳怪气:“才不呢,捡来的,爸妈不要把他给丢了!” 瘦猴:“谁啊?” “陆南同学呗。”小胖子还假把式地压着嗓子。 这俩一唱一和,损人损到跟前了。 陆南和平时一样低垂着头没有反应,陆思卓就不同了,他护他哥护得很,起身冲着小胖子说:“他是我哥,是我亲哥,你嘴巴放干净点!” 小胖子肉一抖,故作被吓状:“诶哟,嘴巴长我身上我爱咋说咋说。” “就是就是。”瘦猴在一旁附和。 陆思卓盯着小胖子:“那你滚远点,你爱喷粪我是管不着。” “你说什么?”小胖子脸上用笑堆起来的肉一垮。 “好话不说第二遍。” 小胖子哪受得了,肥大的身子朝陆思卓走一步,抬起手就推了一把。 铁皮椅子在地上蹭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陆南站起来扶住陆思卓的后背,还没来得及稳住陆思卓,手上一空。 陆思卓猛地弯腰冲出去,一头撞在小胖子的肚子上把人撞到后面的墙上。 到底是敦实,小胖子抓着陆思卓的后领提起来就要打。 教室的看戏的人在声响发出的那一刻也都一跃而起,通通围了上来。 陆南眼疾手快,跑到后面,抓着小胖子的手朝旁边一挥,把陆思卓拉到身后,自己推了小胖子一把,算是还他推陆思卓那一下。 没想到的是,陆南力气那么大,小胖子顺着墙居然倒在地上了。 瘦猴看得目瞪口呆,成了看热闹的众人之一,小胖子笨拙地爬起来挥着拳头就朝陆南冲过去。 混战瞬间爆发。 陆南颧骨青紫一块,后来加入战斗的陆思卓嘴角破了,而小胖子眼睛肿了一只,鼻子里塞着纸。 三人就这样被请进了办公室。老师公事公办,打架斗殴就要请家长,但小胖子撒泼耍赖认错只求老师不要请家长。 老师无奈下,批评教育就完事,也没让请家长了。 回家后,伤在脸上躲都躲不掉,于是两人又被姚琴女士“教育”了。 怎么教育的呢,先一句话总结双方的对错打架是不对的,然后是长篇大论的教他们...... “打架虽然不对,但是有人冒犯了你们,你们一定不能怂,给他揍回去,你们是兄弟,为对方打抱不平值得夸奖。但是你们怎么还挂彩了呢?还回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得记着别伤了自己。”姚琴女士护犊子得很,“被欺负了千万别憋着,还回去,但别出大问题了,出点医药费也被自己被揍啊。唉,下学期给你俩报个班吧。” 后来姚琴女士给两人报了跆拳道,陆思卓拒绝了,姚琴跟他说不能只让哥哥护着你你也要护着哥哥,陆思卓犹豫了,陆南却开口了。 “我能保护自己,我也可以保护思卓。” 去学跆拳道的只有陆南,但陆思卓每次都一起。 一直到初中毕业,两人都在同一所学校。 “高中你俩没在一个学校?”沈子衿问。 “在的。” 陆思卓成绩一般,但陆南虽算不上尖子生,却也比陆思卓好上许多。 填志愿时,陆南填的和陆思卓一样,其余的他全部填得根本不可能考上的学校。 等成绩出来后,陆南却意外的上了。 陆思卓蹦得老高,搂住他哥的脖子,大声喊:“妈!哥上附中了!哥考上附中了!” 姚琴进来,陆思卓就去抱着她,分享喜悦,陆南却坐下来查了陆思卓的成绩。 果然。 姚琴笑得满面春风,边掏手机边说:“我马上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爸,一家子高高兴兴......” “妈,”陆南起身看向她,“我不想上附中。” “啊?” “什么?” 陆思卓和姚琴女士同时开口。 陆南镇定地说:“我想和思卓一个学校。” 陆思卓最先反应过来:“不行哥,我那个学校教学肯定没有附中好,你去那里就是屈才了。” 陆南说:“不会。” “会!不然学校分层次是干嘛的?”陆思卓有点急了。 “我不去附中。”陆南重复道。 “哥,你......” 姚琴站在后面,她向来更多的是遵从孩子们自己的意愿,她说:“妈妈不干涉你们的选择,你们自己决定,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很棒,我得去煮点好吃的庆祝庆祝。” 说完她就离开了,贴心地带上了门。 在以前,陆南一直私心让着、顺着陆思卓,但是这一次,他自己任性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陆思卓的感情。 那两分钟,他在想,陆思卓在新学校会有新的朋友,周末他会跟着自己的朋友同学出去玩,他会变得越来越独立,他会有喜欢的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陆南才意识到,他在害怕,害怕这个和自己形影不离十年的弟弟会不需要自己,会喜欢上别人。 关上门,陆思卓就忍不住了,他护着他的哥哥,他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有一个好的未来,但现在他的哥哥却不要。 往常,这种情况他稍微撒个娇放软态度他哥就会听他的,可是这一次他晃着他哥的手,跟他说附中的好,十四中的不好,跟他编附中校服多好看、饭多好吃,自己都想去。 可都没用。 他哥回答他的还是那句:“我不去附中,我跟你上十四中。” 陆思卓松开他的手,背对着他着急又生气。 好半晌,陆南就这样看着陆思卓的后背,像是要看透那层布料,再寻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叉着腰放下,转过身,强行冷静,问:“哥,你怎么才能去附中?” “我不去附中。” 他终于爆发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好学校对一个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相信你能控制自己稳住成绩,但是我相信有用吗?没有用!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周围什么人,你总会潜移默化的被他们影响,如果他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呢?你怎么办,你还能做到吗?” “你相信我我就能做到。” “......” 陆南接着说:“我的周围不会有其他人,只有你。” 第9章 萌动 ==================== 终究,陆南和陆思卓一起去了十四中。 十四中学校面积挺大,但是学校风气不怎么好,校内学生多的是混个高中毕业证,极少数的还抱着考大学的愿望。 高一入校,陆思卓被分到了九班,而陆南在一班。 陆南可谓是十四中的顶天尖子生,班主任开学致辞结束后,陆南就被单独叫去了办公室。班主任是个说话带方言的秃顶,他看着陆南脸上的笑忍都忍不住,对着陆南就是一阵夸。 等到班主任说完,陆南点了点头,接下来一句话班主任原地石化。 “陈老师,能换班吗?” 任哪个老师班上出个全校第一都不愿意放走啊,陈老师当即满脸问号,还是问了原因:“为什么呢?” “我想和我弟弟一个班。” “......” 最终,没能如愿,陈老师说最起码只能等到高二分文理的时候,陆南也没再坚持就离开了。 十四中设的有学生宿舍,八人寝。陆南和陆思卓离家近,也就没有留校。下午六点两人就能回家。 回家三十分钟的脚程,第一学期的冬天,早上两个孩子天没完全亮堂就要出门,姚琴女士二话不说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辆自行车。 但陆思卓总是赖着他哥,蹭后座,不愿意自己骑车,陆思卓的那辆车就在楼梯间落灰了。 有一次周末,陆思卓让陆南自己回家,他说班上同学找他出去玩。 陆思卓知道总有他哥在等他,做什么都懒洋洋慢悠悠的。 周五下午,陆南照常去了九班门口等他,他等着教室里的人出来得差不多了,往里面看,却没看到陆思卓的身影。 忽然,背后陆思卓喊他。 九班和十班教室外有一条走廊,另一边是栏杆,傍晚的阳光都能照射过来。 陆南转过头。 陆思卓穿着校服,敞开着外套,朝他奔跑过来。夕阳的光镶嵌在他的每一根发丝中,直挺的鼻梁阻断一部分阳光,剩下的与阳光融为一体。 少年笑着,奔跑着,明明是热情洋溢的样子,陆南却想到了那年秋天被自己吓到的小孩的模样。 一声哥哥,这个人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边。 陆思卓停在他身边,微微喘着气,抿过的嘴唇泛着光。 “哥,刚我去找你了,我和班上同学要出去玩,晚点回,你先回去跟妈说一声?” 陆南的视线停留点有点怪异,顿了顿才回答:“嗯。” “那我先走了,他们在校门口等我。”说完陆思卓转身就要走。 陆南拉住他的胳膊:“你注意安全。”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陆思卓笑着说,招招手跑开了。 陆南看着背影直到在走廊尽头消失才垂下了头。 从小到大,两人的接触那么多,但刚刚拉过着陆思卓的胳膊,仿佛穿透那层校服,触摸到陆思卓的皮肤,他的手麻了。 怎的,普普通通的接触都能变成这样。 还有,他方才一直盯着陆思卓的嘴唇,那唇缝里发出的声音犹如在大海深处听不清晰。 心跳一下一下的撞着胸腔,脑海里的想法催化着情绪,一时平静不下来。 他在想,陆思卓的嘴唇好好看,好想,亲...... 陆思卓和班上同学去了网吧,他一进去就闻见呛鼻的烟味,对于一个几乎接触不到烟的人来说,有点难受。 他一下没控制住,被呛着退了出去。走他旁边的同学看见了也退出来站在他旁边,问:“闻不了烟味儿啊?” 陆思卓说:“没接触过,有点呛。” 同学搂着他的肩膀,说:“多来几回就习惯了,走吧进去了,不然没机子了。” 陆思卓跟着进去了。 那次之后,陆思卓和班上同学出去玩的几率越来越频繁,陆南心中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他不能阻止陆思卓去结交朋友,不能阻止他社交。 但是陆南感觉到了孤独。 直到有一次,陆思卓又和同学出去了,陆南那天忽然想起要买点东西,回家中途又返了回去。结果恰好碰到陆思卓...... 第一次问他是不是闻不了烟味儿的同学叫马修元,是十四中众多抽烟混日子的学生之一。陆思卓和他多次出来玩,发现这人挺好相处的,为人仗义,也不会带着他往自己的方向混。 马修元和陆思卓并肩朝网吧走着,马修元知道陆思卓不喜欢烟味,但这人还是会陪自己来网吧。 今天马修元和家里闹了矛盾,闹心着呢,实在没忍住,就把烟掏出来举到陆思卓面前,问:“介意我现在抽一根吗?” 陆思卓笑笑:“你在说笑吗,我网吧都呆得了,还介意你这一根?” 陆南在他们背后,听不到对话,自然就误解了两人的对话内容。 陆南看着两人进了网吧停下了脚步。 从每天自行车后座或者身边都有陆思卓到孤零零的后座和空荡荡的身侧,从陆思卓自己的笑容也能对其他人尽情绽放,从陆南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再到眼前看着画面,他害怕了。 当初他担心着没有和陆思卓在一个学校,他就会慢慢地远离自己,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十四中。但是现在他和他在同一个学校,陆思卓依旧在一步一步远离他。 他害怕,害怕当初的担心全部成真。 但他要冷静。 他站在路边一动不动,路过的人偶尔投来疑惑的眼光。好几分钟后,他走进了网吧。 里面一片昏暗,烟雾从各个机子面前腾空升起,他皱了皱眉往里走着。 他扫过每一台机子前的人,终于在靠墙处看见了陆思卓——陆思卓游戏新手,马修元凑近盖着陆思卓的手操纵着鼠标。 陆南走过去,拍了拍陆思卓的肩膀,但这人正全身心学习着游戏,说了句:“等一下。” 马修元也戴着耳机,没听到这句话,正到打怪的时候,兴致高昂:“左边左边,开大开大,打打打......” 陆南就在他俩后面站着,等到马修元一声“卧槽”,陆思卓还是死了,他摘下耳机,扭头愣住。 “哥?”陆思卓有点像做了坏事被抓包,结结巴巴,“你怎,怎么来了?” “跟我回家。”陆南说。 马修元眼珠子转转,放下耳机开玩笑说:“别啊,时间还没到呢。” 陆南没有看他,重复道:“跟我回家。” 这个情况下,他哥这个态度,明显生气了,陆思卓起身拉着他哥就往外走,不停回头跟马修元说抱歉。 陆南把自行车停在树脚下,陆思卓跟在他后面像个犯错的小孩,两人都不说话。 陆南推着自行车就往前走,陆思卓找好时机跑到他哥跟前,按住手按住车头,主动认错:“哥,我错了,我不应该来网吧,对不起。” 他的手按在陆南的手背上,网吧空调开得足,陆思卓的手很烫,烫得他一下收了手。 陆思卓按在了留着他哥余温的车头上。 他哥这一收手,陆思卓更加确信他生气了,刚想接着认错哄人,他哥开口了:“你没错。” 完了完了!不会哄不好吧! “哥,我真的错了,我就来了两次,第一次是我不知道他们要来网吧,这一次是因为我朋友他心情不好我就陪着他......” 陆南反问:“你抽烟了?” “?”陆思卓一愣,“我没有啊。” 陆南本来想说刚才在门口的事,但是他又想着自己也没听清他们的对话,再者他相信陆思卓不会骗他。 陆南轻轻叹了口气:“走吧,回家。” 原来他哥以为他抽烟了所以才生气的。 好啦,他哥不生气了。 陆思卓欢欢喜喜走在他哥身旁,想起什么又问:“对了哥,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在这啊?” “在半路想起来笔芯没了,回来买。” “哦~” 路上,两人和往常一样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走累了,陆思卓就坐在后座,陆南要么推着要么骑着载着他。 陆南从小话就不多,陆思卓又是个话痨,一个笑一个不笑,对立又和谐。 可是,现在的陆南心中某个角落藏着秘密,一个他不知如何开口的秘密。 陆思卓拽着他的衣服一角,在后座叽里呱啦地说着班上的趣事,但陆南却听不进去了。他并不想知道陆思卓和其他人是怎么过的,又是多么的有趣。 虽然他哥话不多,但句句有回应,分享的人说完了好几个人的事他哥却连头都没点一下,陆思卓戳了戳陆南的腰,要问的话还没出口,就是一声惊呼。 “我靠!” 自行车突然失控,一个蛇形后才恢复过来。 陆南感觉腰上被陆思卓戳的那一下像是碰到了麻筋,失神了。 陆思卓惊呼后早就忘了原来要问什么:“碾石头上了吗?我差点就跳车了。” “手滑了。” “哦。”陆思卓说,“哥,我刚跟你说的那些你听到了吗?” 他还是记着的,没忘要问什么。反倒是陆南,自行车慢慢停下来,两人都下了车。 正好到了银杏路,旁边是一个没什么人的湿地公园,所以这条路上没多少人。 两侧的银杏叶都被秋天染成了黄色,陆南推着自行车,陆思卓站在他身旁,秋风来的恰好,几偏银杏叶落在他们的肩头又飘落在地,还有几篇落在了后座上。 陆南看着陆思卓,问:“你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 陆思卓疑惑,如实回答:“对啊,他们都很好相处的。” “你在九班怎么样?” “嗯,蛮好的。” “那......”陆南纠结着接下来的问题,几秒后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 他哥这是怎么了,陆思卓笑得天真:“哥,你说什么呢,我和你在一起是最开心的!” 陆南悬着的心还没放下,陆思卓接着又说:“你可是我哥!” 他清楚地看到了他哥眼中的失落。 可是为什么他会失落呢?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南这种心理俗称为:吃醋。 第10章 选择 ===================== 又来了一阵风,陆思卓拉了拉校服衣领,跟他哥一起回家了。 后半程路,陆思卓不怎么说话了,他哥的表情让他不禁多想了些。 那分明就是失落。 陆南和他从小分开就没超过二十四小时的,他哥表情变化不多,所有情绪都写在眼睛里。陆思卓心中敢他绝对没看错。 失落?一般是在得到和自己所期待的不一样的答案下才会有的情绪,而刚才,他的回答和他哥期待的不一样。 陆思卓心里思索:我说和朋友出去玩很开心,但我说了我和哥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还有,对,我说我在九班也蛮好的,哥是不是觉得九班不好...... 陆思卓从来没有此刻感觉这么难懂他哥过,绕来绕去这个猜测显得他哥也太不通情达理了,不可能的。他抠破脑袋终于得到一个不大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陆思卓:我说,我和哥在一起最开心因为你是我哥,难道是因为我说他是我哥?不能吧,不是我哥还能是什,什么,啊...... 停,算了,越想越离谱。 回家后,陆思卓格外注意了陆南眼中的情绪,但他哥已经和往常一样了,他也就没再多想了。 在十四中的高一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分文理的时候。学校会在统计文理学生分布后,重新分班。 陆思卓成绩依旧一般,但是他已经决定好要学美术,所以当然选择文科。 自从某一次在办公室意外得知他哥高一开学就想转去九班后,每当陆南问他选文还是选理的时候,他都含糊其辞绕过去了。 十四中传统每次考试会把成绩单贴在教室前面,陆思卓每次出成绩后都会偷偷跑去一班瞅他哥的分数。 每一次,他一眼就能看到稳居第一的他哥,他会拿笔把各科成绩记在手心里,然后回到教室记在小本本上面。 高一下期末,九班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着文理报名的相关事宜,陆思卓在底下翻着小本看。他哥的成绩和自己比起来好得离谱,但这是他哥应得的,只有他知道他哥为了那一句“你相信我我就能做到”有多么的辛苦。 陆南成绩好得没话说,但终归是有弱项的,他的历史和政治大大得拉低他的总分,其他科目能拿百分之九十的分,但这两科只有百分之八十左右。 他哥应该选理科。 班主任说报名在学校的微机课教室,从明天上午八点开始,一班到十三班依次去。 下午放学,陆思卓趴在教室外栏杆上等陆南。 回家的路上,陆思卓问:“哥,你选文选理?” 陆南推着自行车,偏头看他:“你选文还是理?” 陆思卓错开他哥的视线,直视前方,说:“我每科都差不多分,选文选理都一样,哥你选什么我选什么。” “我选理科。”沉默了片刻,陆南说:“你学美术选理科会影响......” 陆思卓把手插进衣服兜里,加快步伐,转身看了眼他哥,又看着天,有点惬意:“不会的,选文就多背背,选理无非就是动动脑子,而且遇到不会做的一开头我就放弃了,啥也不耽误。” 陆南点了点头,陆思卓余光一直在他哥的脸上,生怕他哥说出些其他的。 陆思卓的注意力一时落在陆南身上,脚底下没注意踩上一块石头,身形一歪,陆南眼疾手快松了自行车就把人拽到怀里了。 路上来来往往也有不少学生,听到自行车倒地的声音都扭头看了过来。 陆思卓差点被拌是一惊,被他哥一把拽到怀里又是一怔。陆南高出陆思卓半个脑袋,此刻陆南的呼吸正好打在他的耳边,明明很微弱,他却感觉滚烫,烫得他红了耳根。 自行车倒地后轮子轱辘转转而停止,周围的目光中夹杂了几道轻微的声音。 “大街上,这是在干嘛呢?” “两个男生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思卓离开他哥的怀抱,陆南怀里没了人的温度,又凉了下去。 陆思卓动了动脚腕,陆南问:“脚没事吧?” “没事儿。”陆思卓弯腰把自行车扶了起来,说,“走吧哥。” 陆南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看法,他只在乎陆思卓的。而陆思卓应该是听到了,但什么也没说。 走了几步,陆思卓脸上又挂着笑,偏头看他哥,说:“哥,你们班明天第一个去报名,我想来看看。” 自行车陆思卓推着的,陆南走在他左侧,微微侧头看着他,问:“你去吃早饭,别麻烦跑这一趟。” 十四中早读八点结束,八点半上第一节 课。学生大多数都是在这个时间去吃早饭的。陆思卓和陆南虽然不住校,但是早上离家太早,两人一致决定让姚琴女士多休息不用早起煮他俩的饭。 陆思卓想了想说:“这样吧哥,你走最后,我去买了早饭给你也一起拿过来,你等我来了再报名,我先提前熟练熟练操作过程。” 陆南笑了,说:“好。” 第二天早上,陆南如陆思卓所说,排到了班上最后一个,他进去坐下之后,老师开始说一些注意事项。翻来覆去地提醒后,老师说:“资料填好了先别确认,举手老师看了再确认哈!” 老师在过道里走来走去,陆南手放在鼠标上没动,他坐在教室靠门最里边,后门没开,陆思卓只能从前门进,他就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他旁边的同学忽然问他:“陆南,这之后是点啥来着我忘了,诶,你咋没填。” 陆南看着同学的电脑说了该点哪后,回答了他的另外一个问题:“等人。” 同学疑问:“等谁啊?” 陆南说:“我弟。” 陆南凭着傲人的成绩和优越的外表在学校早就成了知名人物,而他弟弟陆思卓也顺带火了。 “陆思卓,他不是九班的吗?他们报名不是现在吧?” “他来看看。” 同学知道他俩关系好,点点头继续操作了。 刚好,陆思卓的脑袋从门口探了出来。陆思卓站的位置视野极好,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十多个人头齐齐朝他看了过来,他急忙把手指竖在嘴前,笑着双手合十抱在胸前做拜托样。 陆思卓的左手上还提着两袋包子,举手的同时,有些同学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老师听到这猛地一回头,问:“干嘛呢,快点填,填完举手,不要说闲话。” 陆思卓反应迅速,缩回去站在墙边心跳加速。 一分钟后,陆思卓蹲着从前门走到了陆南旁边。 陆南从头看到尾,偷偷摸摸的人现在正拿着包子蹲在他跟前,他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给,哥,还热乎的。”陆思卓压着声音小声说。 陆南接过包子揣进衣服兜里,把身旁空的凳子拖了过来让他坐下。 陆南旁边的同学也目睹了全程,看着陆思卓打趣道:“陆思卓,你俩跟小情侣似的,买了早饭还得送到跟前。” 陆思卓一怔愣,陆南不明显得也一愣,陆思卓急忙说:“什么小情侣,我给我哥买早饭天经地义,你就是羡慕。”他扭头又对他哥说,“别分给他吃。” 陆南:“好。” 同学看着他俩又笑笑,没说话了。 陆南这才开始操作,直到陆南选好理科,准备确认的时候,他哥没动了,陆思卓问:“哥,你怎么不点啊?” “要举手,老师看了才能点。”陆南说。 “哦哦,”陆思卓点着头把屁股挪开又蹲在地上,看了看老师的位置,说,“那我先出去了,我走啦。” 陆南看着他点点头。 教室里有窗帘,陆南偏回头看着窗帘,几秒后,他伸手把窗帘拉开一个缝。 陆思卓露着酒窝就在窗外,陆思卓笑着摆了摆手,用口型说:“包子趁热吃。”说完还拿起自己的包子啃了两口。 我撕开一道豁口让光照进来,不是太阳散发的光,是你带来的光。 陆南嘴角上扬,点了点头。 他的心里好温暖。 一旁的同学早就填完了,看了全程的他,此刻看见陆南的笑问:“陆南,你居然会笑?” 陆南看他:“?” 同学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稍稍凑近陆南,啧了一声,说:“你不知道你自己平时脸有多臭吗?” “冯坤。”陆南叫了他的名字。 “你看你看,就是现在这个表情,好像我欠了你几十万一样。” 冯坤是陆南的同桌,话多还直接,陆南知道这人的性格,难得发自内心的说:“平时我也会笑。” “知道啊,也就同桌我逗你你才会礼貌性的笑笑,其余时候你一直一副棺材脸。” 学校里喜欢陆南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陆南却没收到一封情书、接到任何一个人的表白,冯坤说:“人女孩子看到你的表情就已经想到了被拒绝后的惨象,没一个人有勇气上。” 冯坤举起手,等老师过来,和陆南说话却不断:“但是,刚刚看到你朝陆思卓笑,我才想起来,每次我碰见你的你弟走一起时,感觉你,嗯,温柔了许多,看着不吓人了反正。” 陆南想到了其他的,他的确不会刻意关注到自己的表情,冯坤说了他才想到,好像只要身边有陆思卓,他都会很放松,很舒服,很满足。 冯坤看到老师走过来了,露出了狡猾的笑:“说真的同桌,你跟你弟真的很像一对小情侣。” 陆南不附和不否认,举起左手挡住冯坤的视线。 第11章 信任 ===================== 陆南在想什么? 他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简简单单当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而是一个更亲密的关系,他喜欢陆思卓。 从意识到自己感情的那一刻,萌生出来的情绪就像一股无处发泄的狂风,被困在一方司面不同的地方,但是偏偏又漏出了一个缝隙,那股狂风找到泄口,压抑着自己从缝隙里慢慢溢出。 见识过外面的自由开阔,又怎么愿意被困于一隅呢。 九班文理报名的时间刚好在上课时间,陆思卓在“文科”和“理科”两个选择上犹豫不定,他收回手,鼠标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汗。 他咬牙下定决心,一秒选择,尽快进入下一个页面,防止自己反悔。 他害怕。 暑假漫长,陆思卓整天泡在画室里,陆南和往常一样,泡在题堆里。 那年的夏天异常的热,陆思卓半夜热得睡不着,陆南感觉到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拿起扇子给人扇风。 开始,陆思卓还会皱着眉迷迷糊糊地问:“哥,你不热吗?” 陆南撑着胳膊在他身边轻声说:“不热,快睡吧。” “嗯。”陆思卓的声音闷闷的。 后来,渐渐习惯了半夜被热醒,满头汗然后被人擦掉,再在凉风中慢慢睡得安稳。 但是这样,陆思卓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赖床,每次都是陆南先起床耐心地把陆思卓弄进洗手间洗漱完,在把人放回床上。等陆南把饭盛好端进卧室,再把陆思卓团吧团吧,像哄小孩一样,让人吃了早饭。 陆思卓每天脑海里都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几句话。 “思卓,先刷牙再接着睡,靠着我站稳。” “乖,坐稳,不吃早饭对胃不好,来,张嘴。” “好,要不要接着再睡会?” 通常陆思卓在被喂饭的过程中就慢慢地清醒了。 起初,姚琴看到这个情况,还会让陆南别惯着人,陆南只是说没事儿。 白天九点到下午五点,陆思卓都没在家。 姚琴在家做好午饭,陆南就装进保温桶里给陆思卓送过去,晚饭有时一起在外面吃,但更多时候回家吃。因为陆南说外面的没有自己做的干净。 总而言之,就是担心身体出问题。 这样的生活过了近两个月,在这四五十天里,两人依旧是日日见面,从未超过二十四小时见不到对方。 开学了,高二了,重新分班了。 陆思卓上学路上话不多,陆南觉着奇怪问他怎么了,陆思卓只是摇摇头说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他几乎是躺在床上睁眼睁了一整夜。 显然陆南不觉得这是主要原因,但他没再问。 直到他看到了挂在教学楼前的年级分班名单。 ——一张大红布上面分左右排列了文理分班情况,左半边理科分班一到九班,右半边文科十到十三班。 原来班主任答应他把他换到九班,他也的确被分到了九班,但是他一一扫过九班的名字。 没有陆思卓。 他以为自己看漏了,在人群里稍微往前走了两步,重新仔细辨认每一个名字。 依旧没有陆思卓。 他不禁眉头紧锁,本就生人勿近的脸上更是煞气遍布。 他向左偏头,在一大堆名字中找陆思卓的名字。 一班...... 二班...... ...... 八班...... 直到再次看到九班,依旧没有。 前几分钟借口上厕所离开的陆思卓,还有路上少言寡语的陆思卓,他隐隐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他不愿意相信。他要确认一遍,也许陆思卓被分到其他班了。 但是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学校分班是在原来班级的基础上将被定位文科班上的选择理科的同学插进理科班,而他被分到九班只是因为他去求了班主任。 每一个名字,他在心里就默念一遍,这个过程就像他自己掐着自己的脖颈,每看到一个姓陆字开头的,他就松开手,但是又在下一瞬,骤然抓紧。 没有。 陆思卓没有选理科。 他终于不得不去看了文科班,果然。 在寻找一个答案时总是紧张的,紧张到抓紧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如果找到了,就会放松、松手。 相反又相同,在已知错误答案又亲眼确认了错误答案时,也会松手。 这个时候的错误答案才是正确答案。 陆南心里轻笑一声。 陆南在看到陆思卓的名字出现在十班的时候,他就转身了。 一大群穿着夏日校服的学生围在红布前,陆南一眼就看到了在后面的陆思卓。 两人隔着两米远,明明很近,不管是谁,只要迈出一步就能碰到对方。 可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谁也没动。 陆思卓的对不起写在脸上,陆南的脸上却只有难过。 陆思卓身侧的拳头握紧,在看不到的深处,汗湿了大片。 他害怕,一如当初选择的时候。 一分钟还是十分钟,谁也不知道。他们浸泡在周围的喧哗声中,看不清彼此。 最终,陆南开口了:“陆思卓,你骗我。” 陆思卓听不到,但他看到了,六个字仿佛一道闪电将他劈得粉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陆南转身离开了。 陆南相信陆思卓,从小到大,从始至终都相信。 相信陆思卓说的“你是我哥,谁也不能欺负你”,于是,陆思卓次次都会站在他前面。 相信他说的“等着我”,所以,陆南会在一个又一个地方等着他。 相信他说的“我相信你”,从那以后,陆南在落尾学校有着名校学生的成绩。 相信他说的“我不会骗你”。 这是陆思卓第一次骗他。 九班十班一墙之隔,同在一条走廊上。 两人分坐在两个教室,明明是一出门就能遇见的距离,但两人谁也没有出来过,直到放学。 陆思卓心想:哥应该也许还会在门口等我,都一天没见了,正好这个机会道个歉。 他座位刚好能看见教室前门门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终于,十班就是只剩他一人。 教室门口没有人。 他抱着侥幸心理走出门口,心想:哥站的位置可能我看不到。 出了教室,走廊上空荡荡的。他又走到九班窗户去看,教室如走廊一般空荡。 陆思卓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仿佛自己也融入其中,心中空落落的。在这之余,还有一阵阵莫名的心慌。 陆南是走回去的,自行车还停在学校的车棚里。 陆思卓加快了步伐想尽快追上他哥,几分钟之差,两人应该差不到很远。 银杏路的树上叶子翠绿,阳光穿过缝隙洒在路上,洒在行人身上。陆思卓看到了走在前方的陆南。 他是想追上他哥道歉的,当他看到人时,脚上却又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块,犹豫着迈着小步伐。 他总是在他哥身侧,或是走在前面回头就能看见他哥,所以,他从未仔细观察过他哥的背影。 绿荫之下,阳光倾洒,少年的背影本该是向阳而生光明自在的。可眼前人,却是孤独的,难过的。 仿佛从这个背影投射出了在深秋时分坐在院子里空等的人。 陆思卓亦步亦趋跟在后方,仔细观察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想要剖开那层薄纱,好好悄悄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最终,陆思卓还是没有勇气走上前去。 姚琴和两个孩子坐在饭桌上,两人闷头吃饭,谁也不说话,当妈的一眼便知两人闹了矛盾。他们两个的问题她插不进去,姚琴只是说:“出了问题就想解决办法,不要在纠结在问题上踌躇不前,我不问你不说,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陆思卓和陆南的卧室是一起的,那么饭后两人一定会进入这个封闭空间,两人无论如何都会面对面。 饭后,陆南在卧室写着作业,陆思卓和姚琴在客厅看电视。姚琴不插手就绝不提一句,陆思卓看着电视里狗血的剧情早已神游天外。 家里两个卧室,一个爸妈的,一个他俩的,姚琴和陆思卓分别进了卧室。 陆思卓推开门,刚轻轻喊了一声“哥”,陆南收拾东西的声音就响起,他拿了衣服去了洗手间,陆思卓愣在了原地。 洗手间在外面,陆南从陆思卓身边过的时候,两人只有衣物轻轻擦过。 他已经一天没和他哥接触过,说过话了。 陆南再次回到卧室时,陆思卓坐在床边,看着他哥去衣柜翻出一床小毯子,他急忙站起来,问:“哥,你要干嘛?” “我去沙发上睡。”陆南动作没听,话尽门也被关上了。 陆思卓呆呆地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夏天还没结束,半夜陆思卓被热醒了。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他伸出胳膊摸了摸身旁,什么也没有。 他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借着月光刚好能看见客厅沙发一角。陆南弓着胳膊,侧身躺在沙发上,呼吸平稳。 一瞬间,陆思卓说不清的情绪通通冲入脑袋,瞬间清醒。 他不想看到他哥难过,他不想他哥一个人,他想他哥永远在他身边。 此刻的陆思卓,清醒又混乱,纷乱缠绕的思绪隐隐昭示着什么。 黑夜里,陆思卓把着门不知站了多久。 他不知道的是,每晚醒来为他扇风的陆南早已成了习惯,在他开门前就已经睁开了眼。陆思卓看了多久,陆南就忍了多久。 第二天一早,陆思卓被姚琴叫起来的,陆南已经走了。 姚琴问:“没找到解决办法?” 陆思卓闷着声音,表情恹恹:“找到了,但不敢实施。” 姚琴还穿着睡衣,听到这,打了个哈欠边说边回卧室:“两头难的时候,想想你更不愿意看到哪一头,快收拾收拾走吧。” 楼梯间落灰的自行车终于重见天日。 第12章 袒露 ===================== 陆思卓把自行车停在了陆南那辆旁边。 十四中午休在宿舍,陆思卓中午一下课就堵在了九班门口,他扯着笑跟认识的人打招呼,而他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教室里陆南的身上。 陆南已经知道他在门口等他了,他也许也在等着陆思卓,收拾得慢悠悠的。同桌冯坤也看见了陆思卓,看看门口又看看陆南,靠在桌子边上,问:“你俩吵架了?” 陆南:“没有。” 冯坤耸耸肩,他知道同桌从不撒谎,说:“行吧,那我走了哈,拜拜。” 陆南没说话。 冯坤经过陆思卓,伸手打了招呼,走出教室后,冯坤还回头看了看陆思卓,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陆思卓大半个脸。 等到全班都走了,陆南才走向陆思卓。 陆思卓视线跟随陆南,小心翼翼说:“哥,我们聊聊好吗?” 陆南看了他一眼就撤走目光,语气淡淡地说:“先吃饭。” 处于冷战的两人面对着面坐在食堂,陆思卓哪还有胃口吃饭。陆南却时不时盯他一眼,又看看饭碗,几次“威胁”后,陆思卓才把饭菜吃干净。 学校有一栋教学楼的一楼是拿来放杂物的,还有些体育器材,那里没什么人,也不会锁门。 陆思卓跟着陆南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杂物间,陆思卓进门后有点心虚,把门给反锁上了。 窗帘遮光性能好,门再一关上,瞬间陷入黑暗。 “啪嗒”一声,陆南打开了灯,瞬间亮堂。 杂物间大半边堆着废弃的桌椅,垒了两米高,剩下的小半边堆放着各种坏掉的体育器材,漏气的排球、篮球,翘皮的足球,生锈的羽毛球拍......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段距离。 陆思卓抿紧嘴唇,下定决心迈步朝陆南走去。走到离人三步远停下,他嗓音微哑:“哥,对不起。” 陆南回答道:“对不起什么?是你选了文科,还是你让我选了理科,还是你骗了我。” 他说话声明明很轻,但又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让陆思卓浑身一颤。 “我......”陆南等着他回答,“我骗了你,对不起。” 一旦开出一个小口,洪水就倾泻而出。 陆思卓思绪混乱,只顾得将自己为什么骗他的原因通通说出口:“我每次都会记下你的成绩,哥,虽然我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但看个数字综合一下我还是能明白的,你本就应该选理科。因为,因为当初你放弃附中来十四中,我就感觉哥是因为我在十四中,所以我也知道,如果我选了文科,你一定会选文科,所以我......哥,你已经因为我放弃了一个本来属于你的好学校,不能因为我让你再失去一次。” 陆思卓视线飘忽找不到定处,陆南把这一幕完完全全收入眼底,包括陆思卓说着说着眼眶开始发红。 “我知道你会生气,我就想吧,生我的气和不对的未来非要选一个,还是生我的气吧。” 陆南完全反驳不了,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一定会跟着陆思卓选。而他生气,无非是自己心中纠结,矛盾。 “思卓,没什么本应该。”陆南看着他,那股狂风疯狂地想要撕开豁口,纵情肆虐。 “但是我会愧疚我会难过,如果不是我哥本来可以去更优秀的学校的。”陆思卓声音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在他抬眼看向陆南的时候滚落脸颊。 一刹那间,陆南想,疯就疯吧。他跟着一块使力撕开豁口,狂风肆意放纵。 “陆思卓,如果我去了附中,你会舍不得我、会想我吗?”陆南感觉到胸腔里狂燥的心跳。 陆思卓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在想象这个情况,但是另外一个刚经历的事件告诉他,他会。 从陆南说出“陆思卓,你骗我”一直到他们走近食堂的前一秒,他都在想。 咫尺距离,陆思卓却想了千万遍。 他几乎一秒之差开了口:“我会。” 陆南:“我也会。” 说完这句话,空气跟着沉寂下来,多日来莫名的情绪突然间都有了由头。 好一会儿,陆思卓细细地注视着陆南,异常的平静:“我不想跟哥分开,高一分班我去问了老师能不能换班,老师说不行,我想过选理科,但是我不能把那么多的时间拿去思考一道得不出答案的题上,知道哥考上了附中,我可开心了。” “附中和十四中隔了大半个市区,那得多久才能见哥一次啊,但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那么自私。昨天晚上,我半夜醒来摸不着你,我心里空落落的,好难受,我看着哥躺在沙发上,心里又像有人拿针在扎一样,疼。” “哥,那天你问我和你在一起开心吗,我回答的开心,因为你是我哥,”陆思卓顿了顿,抿了嘴唇,“现在我觉得应该有另一个答案了。” 狂风呼啸泄出,撕开豁口的空间,刹时轻松。 陆思卓说:“我想是因为我喜欢哥。” 一记重响,胸腔终于遭受不住心脏的撞击,被冲击得粉碎,心脏在得到抚慰后也渐渐平息。 陆南眼中泛着光,看着陆思卓说不出话。陆思卓看着他,接着又问了一句:“哥,你的选择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陆思卓也有担心,担心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担心从此以后连哥都叫不了。不过另外一个更可怕的经历告诉他,他更害怕他哥一直不理他。 这二十多个小时,陆思卓想了好多,想清楚了来龙去脉,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想好了要怎么做。他这个年纪向来考虑的不多,想明白了就去做了。 两个少年在杂乱的教室相对而立,四目相接,屋外的蝉鸣和鸟叫,屋内的呼吸和心跳,那是比烈日还要炙热的感情。 “陆思卓,”陆南终于说话了,“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想离开你,不想见不到你,一年前是,现在也是。” 陆思卓酒窝浅浅,上前两步,拉住了陆南的手:“哥,我不骗你了,有事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陆南终于扬起了嘴角:“好。” 沈子衿面前碗空空,听到这里,沉思几秒,问出了个煞风景的问题:“所以,你俩还是没有在一个班?” 陆思卓往沙发上一靠,望着天花板:“报名都过去了两个月,哪还改得了。不过九班和十班只隔了一道墙,挺近的。”说着陆思卓露出了浅浅的笑。 故事未完,时间已到,沈子衿在顾望的电话催促下,被陆思卓赶出了家门。 陆思卓收拾好外卖盒,扔了垃圾就开始忙个展的事情了。 工作室里屋设计卓前围了五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设计桌上,仿佛被□□了的作品。 这是一件用折痕再组合出来的作品,因为位置有限,被拆开平放在桌子上,而此时五双眼睛看到的是一堆被压得不忍直视的硬纸板。 ——有一团折痕被压得不见,平平一片,这一团周围有一两块小的也被压得扁平。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子衿接到顾望的电话就赶了过来,顾望在电话里说的是“我们白忙活了”。沈子衿当即脸一白,陆思卓看到就问他怎么了,而电话那头的顾望听见陆思卓的声音急忙让他不要告诉陆思卓,自己过来就行。 这件作品是陆思卓要放在个展上的几个大型展品之一,他们都知道陆思卓的性子,个展的展品都是他自己熬夜拼命做的,他要忙活的还多着呢,于是众人默契地选择先不告诉陆思卓,他们试着补救回来。 沈子衿看了一圈人,问:“昨天谁走最后?” 陈访开口:“是我。” 沈子衿本想看看是谁走最后忘记关门还是怎么的,结果一看是陈访,这个心思细腻的像女生的学长不可能忘记关门。 顾望说:“这是被什么压的吧,是不是谁不小心坐上面了?” 秦晓悦摸了摸嘴唇,说:“不可能,要是坐的不会出来这么大一片,我看倒是像人躺上去的。不过,这周围的几块又是什么......” 众人沉默。 沈子衿扶额,看了眼手机,说:“思卓说,中午来给我们做饭,我们?” 陈访说:“动手吧。” 这件作品是陆思卓打算放置在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来展示的,所以整体体积很大,虽然被毁的只有一小块,但是碍于纸的材质和折痕的细致恢复原样难度不小。 几人把被压毁的那一块搬出来后才发现,这相当于是床单的正中心烂了个洞。 这个展品由大大小小数个拼合在一起,就是那么的巧,压扁的这一块就是最大的几块之一。 转移到外屋继续呆愣的五人,看着地上占了四分之一房间的半毁品,一齐深深的叹了口气。 上午十一点,五人在带着丝丝凉意的秋天硬是脱了外套只穿了单衣。 纸的硬度适中,中间垮了一坨,没法立起来,几个人就轮流去扶着。加上位置有限,怕再次伤上加伤,除了正在修补的陈访,都姿势扭曲且怪异。 密码锁“叮”一声,陆思卓满面春风站在门口,五人的目光齐齐投过来。 大红色的纸被立起,人人姿势扭曲,面部表情用力又带着诡异,陆思卓嘴角抽了抽。 “那个,它怎么了?”陆思卓抬起手指指着那件大红纸。 第13章 担心 ===================== 实话实说后,陆思卓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事,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后又是面红耳赤,尴尬的咳了两声,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补救吧。” 自己做的事自己来处理。 他洗手进了厨房,想着本来和纪南的见面泡汤了,脸上再没了刚进来时的灿烂。 两个小时前,陆思卓给纪南打了电话。他想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追回纪南,那就得付出行动,况且昨晚纪南都亲了他。 包子告诉他说师傅已经画好了图纸,他就想着下午去实景考察一番。想着要不要问一下纪南,还没决定好就已经拨通了号码。 远洋的系列事情一般都交由助理管杰来处理,他虽然参与,但也是一些重大的事情,像看人试衣服这种他从来不参与。 陆思卓的电话打过去时,纪南刚刚开完会,下午刚好空闲,就答应了陆思卓。 兴奋之余,陆思卓手头上的工作高效提前完成,来工作室就提前了。 但看着自己和纪南的“杰作”后,陆思卓的计划泡汤了,他站在厨房打给了纪南。 “喂,哥。” “怎么了?”纪南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陆思卓满心都是那个吻倒也没在意纪南的语气。 “我这临时出了点事,下午可能去不了了,不好意思啊。” 电话那端顿了顿,回道:“没关系。” 陆思卓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电话里出现了一个别的声音,听音色应该是助理管杰。 纪南说:“稍等。”说完这两个字纪南就把手机拿的远了些,但智能机采集声音功能太好,陆思卓也听到个大概。 管杰说有个小演员被拍了,热搜正在往上窜,问纪南怎么处理,纪南没有出声,应该是给了回应,转而陆思卓就听见纪南的声音清晰:“我这也出了点事,时间重新定了告诉我。” “哦,好。”陆思卓回答,对面也许是有什么急事,他只好先一步说出到此为止,“那,再见?” “嗯,再见。”纪南挂掉了电话。 陆思卓煮好饭,工作室的人围坐在一起,展品被毁成了个灵异事件,至今不知缘由。在吃饭的间隙,提一嘴就顺着聊下去了,纷纷开始猜测原因。 只有陆思卓一本正经的往嘴里扒拉着饭,不敢贸然插入讨论。 他倒是想过要不要自己承认就说没站稳不小心压上面了,但是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且不说他爱惜作品人人皆知,这种平地没站稳刚好摔桌子上,怎么也脑补不出来一个完整的画面。 热火朝天的猜测,他是一句没听进去。突然胳膊肘被一怼,筷子上的饭掉在桌子上他都没在意,而是转眼盯着怼他的沈子衿。 “你觉得怎么样?”沈子衿问他。 “什么怎么样?” “调监控啊。”这是讨论出来的结果,在征求肇事者的意见呢。 肇事者去看自己犯罪过程这是多么羞耻的一件事啊,加之案发事实更加的羞耻,陆思卓当即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乱无路可逃。 没办法,比起被工作室的人看到自己被亲到倒上桌子,还是编一个显得自己比较蠢笨比较好。 他“啪”一声,把筷子放在瓷碗上,说:“各位,不用调监控了,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上面了。” 此话一出,在眼前一堆人的问号脸前,还有沈子衿的一句“你弄的那会还问它怎么了?”,陆思卓老脸一红。 先前只想着编这个理由会显得自己比较蠢,哪里想到自己刚进门时问的那句“它怎么了”。 陆思卓支支吾吾编不下去了。 桌子是个小圆桌,陆思卓对面坐的是陈访,他开口:“我们帮着补救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以为我们对他的宝贝做了什么坏事吧。” 陈访语带调侃,说了这句很好的把话题引开了,他视线和陆思卓对上,轻轻扬了扬嘴角。 陆思卓回以微笑,只是心中打鼓,陈访不会知道了吧。 一个小插曲后,陆思卓开始自己补救自己造出来的破事了。 ***** 管杰把平板递给纪南,“宋柯深夜进入gay吧”词条已经升到二十左右了,纪南点开词条看了看。内容无非与大多数同类消息一样,宋柯几点进入gay吧,又几点离开。 纪南把平板递回去,说:“他现在在哪?” 管杰:“就在公司内,已经让他呆在这不要出去了。” 纪南点点头:“关注热搜,如果还在持续就让人降热搜吧。” “好。” 宋柯就是要参加一周后的盛典的艺人之一,本来就只是个新出道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没想到因为进入gay吧倒是直接冲上热搜了。 本来这种事情说不定可以让宋柯趁机火一把,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娱乐圈同性恋并不少,但就算这样,也是坚决不能拿到明面上来的。 对于这种新人,上热搜的几率可不大,对于宋柯这件事,解决办法也就那么两种。一,降热搜,有新的新鲜事,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被遗忘了;二,不采取措施,宋柯很有可能被封杀或是被雪藏。 但是纪南显然有另外一个解决方法。 宋柯是一个长得秀气又乖巧的小孩,二十二岁,是被纪南挑进公司的。 他被叫到纪南办公室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愧疚二字,他低着头站在纪南面前,认真地说:“对不起,纪总。” 远洋每年都会去各大院校挑选学生,而纪南就是去年一眼就挑中了这个表演的并不是很完美的学生。当时舞台出了点小差错,他的道具和另外一个学生的道具拿反了,是从服装一眼就能看出拿错了的那种。当时宋柯在看到自己手上的东西瞬间挡在在另一个学生面前,临场发挥,把道具换了回来。 观众并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但纪南看到了。 进入远洋后,纪南给了他很好的资源,可就是火不起来。宋柯当然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也曾经偶尔向纪南坦白说自己是不是不适合这条路,纪南的答案是否定的。 宋柯兢兢业业拍戏、出活动,可是还是不小心被拍了。 纪南让他坐下,缓缓开口:“你是同性恋?” 纪南不干涉艺人的感情问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禁止恋爱等规定,但宋柯年纪小,也没有表现出来过。 宋柯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纪南侧回身子,看着电脑桌面,接着问:“有喜欢的人吗?” 宋柯点头,看到纪南视线不在这边,发出声音回答:“有。” “你们一起去的?” 宋柯明显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是在问他是不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的gay吧,他说:“没有,我自己去的。”说到这他有点委屈,毕竟年纪在那,心里想什么就还是会忍不住说出来,“我也没想到啊,我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时候没人拍,心血来潮去一次居然被拍了。” 宋柯比纪南小六岁,纪南听到这感觉不一样,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这样任性的话了,不禁轻笑了出来。 宋柯闻声抬起头,看着纪南,瘪着嘴委委屈屈的问:“纪总,我是不是要被封杀了啊?” 果然还是小孩心思。 纪南扭头注视着他,宋柯被看得有点不知所措,很久,纪南才开口:“降热搜,不否认,一切照旧。” 听到这,宋柯望着他,眼眶慢慢地红了:“要放弃我吗?” “不是,我们来当这个先例。” “啊?” 好半天办公室内只有轻微的空调声音。宋柯在脑海里面过了两三遍才理解到纪南的意思。 ——娱乐圈没有公开的同性恋艺人,那么他就来做这个先例。 这就是纪南的第三个解决办法。远洋作为当前第一大娱乐公司,资源自然是无可厚非的,而要让一个新人成为史上第一人,当然是有风险的。 好结果,成为“开山者”,趁着热度一炮而红;坏结果,被封杀。 如何选择都看宋柯敢还是不敢。 陆思卓对于自己的作品补救还算完美,自己也想着得亏昨天没亲多久,不然这估计得重做。 晚上陆思卓留到了最后,九点多他终于补救结束。晚饭还没吃,一下午盯着那张大红纸,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人都是恍惚的,感觉看啥都有褶皱。 最终安全起见,陆思卓打算先去吃晚饭。他返回电梯,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是纪南。 “喂?” “......你......” “哥,喂,能听到吗,我这信号不好。”电梯门刚好打开,陆思卓进去,按了一层。 “....出....能?” 电话那头还是断断续续只听得到几个字,陆思卓想着一楼很快就到,也就没挂电话。 到了一层,信号好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急躁:“喂,陆思卓,听得到吗,你现在在哪?” “我在工作室楼下。”陆思卓听着对面声音不对,急着回复。 突然,陆思卓停下了脚步,听着电话里的人明显压着声音的话:“你刚刚怎么了?” 到现在,陆思卓才反应过来,方才信号不好纪南大概是以为他出事了,他心里有点不好受,解释道:“我刚刚在地下停车场,应该是信号不好,我没事。” 纪南叹了口气,陆思卓听到了,心中顿时想起什么,一阵酸涩。 那时候是初二,陆思卓玩心大,手上还给陆南打着电话呢,另一面就被传销组织骗了,跟着人进了贼窝。当时陆南在电话里急躁担心的语气,隔着电话、隔着多年,仿佛依旧能看到他担心的模样。 第14章 隐秘 ===================== 陆思卓一时间说不出的难受,怀念着以前,他心中感慨,幸好找回了陆南。 短暂的停顿后,陆思卓才小声道了个歉:“对不起啊哥。” “没事就好。” 陆思卓开始缓步往外走着,心想纪南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哥,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纪南声音又恢复平静,缓声说道:“嗯,你工作室是不是有一个叫陈访的?明天有空来远洋一趟吗?” 陆思卓想到了中午陈访的那个眼神,现在纪南这么一问,他不得不想到自己的猜测是不是事实了:“对,我待会得打电话问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纪南:“有人说想见他。” 他询问陈访能不能来公司一趟完全是宋柯的意思,纪南当然不想插手两人的感□□,但是宋柯眼巴巴地跟他说只有借纪总的口才能让陈访来见他,他也只好答应了。 当然这个原因纪南并没有说给陆思卓。 吃晚饭的空挡,陆思卓就问了陈访明天有没有空去远洋一趟,陈访也是奇怪,也没问什么事就答应了。 陆思卓给纪南回了话。 第二天,陆思卓和陈访一起到了远洋,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又想起前段时间聚餐时说的话,才恍然大悟。 宋柯在纪南的办公室,管杰将陆思卓和陈访带到后就离开了。 宋柯在看到陈访的那一刻,猴一样从沙发上窜起来扑到陈访跟前,眼眶里迅速蓄起泪花,开始叙述自己悲惨遭遇,陆思卓靠在门边算是听明白了。 宋柯就是追求陈访被拒还不肯放弃的小糊豆,也是昨天热搜上的gay吧男主。 纪南在这时看向陆思卓,像是有感应一般,陆思卓刚好偏头对上他的视线。纪南朝门外看了一眼,两人默契的出了门。 门内,宋柯撒娇的声音时有时无,而陈访的声音稳重而低沉,明明该是相对立的,却在这个房间内异常的和谐。 门外,陆思卓在想,陈访不是拒绝这个小男孩了吗,没问原因就来应该也是看到了热搜,这么一想,不像是单方面追求啊。 办公室外是办公区,现在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陆思卓和纪南出了门就去了旁边的茶水间。 陆思卓靠在桌沿上想了个大概,最开始的疑问突然冒头,他直起身子,问纪南:“哥,你认识陈访吗?” 纪南站在一旁,摇了摇头:“不认识。” “哦。”陆思卓心想那应该是不知道。 茶水间忽然安静,陆思卓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正色朝纪南说道:“哥,昨天下午我的作品被压扁了,我就急着去修补了,所以才跟你说去不了的。” 茶水间有一张长桌,纪南就靠在另一头,闻言侧头看着陆思卓,他的心中抽了一下。 曾经的小孩长大了,成长是美好的,但也是痛苦的。 纪南看着还在解释昨天晚上手机信号不好的陆思卓,打断了他:“陆思卓。” “嗯?”陆思卓忽然被叫名字,一愣。 “不用跟我解释。”纪南说。 他真的不需要这些解释,他想要的只有那一个,那一个两人都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陆思卓望着他,垂下眼皮,一颗心仿佛坠入海底。 原来的他听到他哥这样的回答,一定会想是因为他哥相信他,但是现在他想,哥大概是懒得听,不愿意听。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数都是安静的,从重逢的第一面,到现在的第四面,七成的时间都是两人默契的沉默。 陆思卓心下纠结、难受,站在一旁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纪南何尝不是。 曾经那个做事不用顾及后果的弟弟不再了,曾经那个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哥哥也不再了。 沉默是被宋柯的敲门声打破的,接到允许后,宋柯身后站着陈访,四人目光在空中杂乱交汇,陈访被宋柯拉进了茶水间。 宋柯开口说话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还带上了几分自豪:“纪总,我决定了,我就来当这个先例,就从我开始追求陈访哥开始吧。” 纪南点点头,陆思卓睁大眼珠子看着陈访。 两拨人离开后,纪南还在茶水间,身边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尽管和陆思卓呆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总是沉默不语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只有陆思卓在身边的时候他才感觉得到温暖。 他不喜欢现在,但他尽力的在适应,可是不合适的鞋非要穿的话只会磨脚,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但他却也忍着穿了八年。 陆思卓的存在,能让他忘记疼痛,每一次都是,但太短了。 他贪婪地想要更多,想要和很多年前一样,一直在身边。 出去后,陆思卓问了陈访,陈访也没细说,只是说“或许可以试试。” 陆思卓知道陈访担心的问题是二人年纪差太大,性格差异也是一个天一个地,但陈访应该是喜欢宋柯的。 陆思卓本来想问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和纪南的事,但是转而一想,如果人家根本不知道,那岂不是自爆了,心想还是算了。 结果陈访早就猜到他的心思,说:“你和纪南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陆思卓愣愣的看着他,脸颊滚烫。 他忽然想起,监控的那头好像是陈访在管,因为监控多年来没起到多大作用,所以早就忽略了还有和监控相连的手机端。 陆思卓越想越羞涩,出了电梯就借口说买水在外面等他。陈访独自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陆思卓是当天下午看的展厅,他没再邀请纪南。 但在那之后,陆思卓除了忙自己的事情,工作室和家两头跑,都会约纪南见面。 照陆思卓心中所想,二人会像小情侣那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偶尔接个吻。 但事实是两人时间凑不到一块。 直到盛典前一天,纪南打了电话来:“抱歉,最近太忙了。” 陆思卓知道他在忙盛典的事情,两人都是工作的成年人了,早已没了青春期因为一方没空而生气闹分手的底气了。即使曾经二人在青春期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陆思卓说:“没事,哥,别太累了。” 耳朵边的人没了声音,过了两三秒,纪南才说:“明天盛典下午一点开始。” “哦。”陆思卓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纪南接着说:“我应该也要去。” 这下陆思卓疑惑了,“你不是说你不出席吗?” “不出席,在后台,等着晚上聚餐。” “哦,和公司的人吗?” “对。”顿了两秒,“你明天有空吗?”纪南终于问出来了。 陆思卓本来不明白纪南说这些的原因,但想着纪南这是在跟自己汇报行程又不自觉的开心,听到这,他才忽然明白过来纪南的意思。 他哥在邀请自己和他一起! 这个想法一出,实际是在纪南问出“你有空吗”那句话时,陆思卓嘴角就挂起了一窝笑容。 “有的,”陆思卓语气里的愉悦都藏不住,但又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和公司的人都不熟,又问,“是聚餐的时候吗?” 纪南说:“不是,红毯结束三点有个颁奖典礼,你到了跟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纪南的回答让陆思卓以为是陪他在后台,不过这已经很满足了,这是他哥第一次非感谢非官方非公司的意思邀请他。 陆思卓到的时候,门口水泄不通,他打电话给纪南说自己到了,两分钟后,纪南不知从哪个方向走了过来,带着人走了VIP通道进去了。 去后台的路上,从各个角度、各个窗户门缝都能看见外面粉丝的热情,陆思卓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粉丝的力量。 从侧门进入后,就是一条干净明亮的走廊,时不时有几个带着工作牌走来走去的人。 陆思卓凑近了纪南问:“哥,怪不得你不愿意出席这种活动。” 纪南听到:“嗯?” “那么多摄像机媒体人盯着你,还有那么多粉丝,我旁观着都觉得紧张。” 纪南稍稍走在前面一点,轻声回答:“不是这个原因。” “啊?”陆思卓没听清,纪南也没再重复。很快,纪南和陆思卓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内简洁透亮,只有一张小沙发,一张桌子,一台电视和一些装饰。 陆思卓进去后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在小小的屋子里绕起了圈。 墙上挂着一些画,碰到自己所熟知的自然会忍不住观摩上一番,陆思卓在画前停顿几秒,又去看下一幅。 房间小,东西不多,很快陆思卓就看了个遍,纪南进门后就站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人。 纪南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大衣,里面没有高领的衣物,细长的脖颈随着动作不断拉伸,偶尔的侧面能看见陆思卓的喉结、嘴唇还有漂亮的眼睛。 纪南看着他转身又要再看一便,想一直看着眼前人,但又怕压制不住内心的躁动,终于开了口:“不坐吗?” 陆思卓回头:“我不累,我开车来的。” ...... 陆思卓瞬间后悔了,恨自己的脑瓜子不好使。 纪南说着坐下,打开了电视,颁奖典礼上的声音瞬间充满整个休息室。陆思卓也不好再在电视机前晃悠了,坐到了纪南旁边。 沙发看着就小,坐下更小。 活有吃泡面一包不够两包撑的感觉,只好出了个一桶半。这沙发就有异曲同工之妙。 深秋了,房间里虽开着空调,但也暖气不足。 出去一趟带回来的人已经浑身暖哄哄的了,空间有限,两人胳膊隔着厚实的布料紧挨在一起。 颁奖典礼时间近三个小时,陆思卓开始还会对着那些艺人表演节目作出些评价,纪南也就随着一起说两句。但到了后面,主持人长篇大论设置悬念、公布获奖人、领奖再说感谢词,陆思卓就丝毫没兴趣了。再加上他一直忙着个展的事情,不知不觉偏头靠在了一处柔软上。 两人的呼吸温热,在暖气的加持下,竟然生出了躁热。 只不过躁热是纪南的。 其实不然,陆思卓靠在纪南的肩膀上,脑袋微微后仰,温热的呼吸恰好打在了纪南的脖子上。 温热的呼吸渐渐变得火热,连着人也变得躁热。 纪南拿起遥控器调低了音量,偏头看着靠在肩上的人。 那一瞬间,他好想哭。 哭什么呢? 哭从前形影不离的彼此,哭曾经热烈而幸福的彼此,哭那时刀刀往自己心上扎的人,哭被迫成长不再自由的人。 他明明回到身边了,但好像又没有回来。 纪南抬起手指想碰碰陆思卓,但是想起自己的手冰凉,握了握拳又放下了。 灯光打在两人的头顶,纪南微微低头,一片阴影打落在陆思卓的脸上。 纪南温暖的嘴唇挨了挨陆思卓的额头。 他们之间有一道屏障,上面上了一把锁,一把只有他们二人有钥匙的锁,缺了一把都不行。 在这屏障两边,看着模糊的对方,想靠近却不能,只能在自己这边隐秘的表达爱意。 第15章 游戏 ===================== 盛典结束后,纪南关了电视,陆思卓依旧靠在肩膀上呼吸均匀,直到几分钟后,管杰敲门声响起。 陆思卓悠悠转醒,视线朦胧看着纪南,脖子因为偏着太久酸得不行,纪南伸出手在他脖颈上揉着。 敲门声停顿几秒又响起,纪南让管杰进来。 陆思卓急忙偏头要离开他的手,但被纪南抓了回来。纪南的双手早已被躁热染的滚烫,温暖又宽厚的手掌在陆思卓脖子上揉搓,接触的地方被摩擦的像是起了火。 管杰进门后看到此情此景,没多大反应,只是如平常一般汇报接下来的流程:“纪总,盛典结束了,他们都朝酒店去了。” 纪南说:“知道了,你在外面等我,马上出来。” 管杰点点头退出了房间,陆思卓脖子上的手在两分钟后终于离开,他伸出手揉了揉滚烫的那处,视线在陆思卓脸上四处飘移:“那我先走了?” 纪南反问:“走哪去?” 陆思卓没想过纪南会带着他参与公司的饭局,“回家啊。” 纪南盯着他的眼睛,因为睡了几个小时,里面装的东西也雾蒙蒙的:“你答应我了。” “......”陆思卓这才理解到昨天纪南的意思,是要他一起在后台一起去聚餐,“哦,我以为不用聚餐的,而且我和那些人也不熟。” “你不愿意吗?” 怎么会不愿意,陆思卓摇着头说:“没有没有。” 纪南垂眼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那走吧。” 聚餐的地方就是和纪南第一次见面的天盛酒店,陆思卓跟着纪南到酒店后,心中就隐隐的不安,他有点担心又遇见上次饭局上的那些人。 纪南察觉到他的不安,握了握他的手说:“全是出席盛典的艺人,和一些工作人员,不用紧张。” 知道饭局上有哪些人后,陆思卓的确放心不少,而且还有几位是自己接触过一两次的人。 管杰推开门,里面到的都差不多了,陆思卓和纪南显然是最后到的。他不好意思的笑着,跟人打了招呼。 一个小男生跳起来朝陆思卓挥手,是阮钦阳。陆思卓笑着回应,阮钦阳跳着到了陆思卓跟前,一边招呼着一边就去拉人往自己身边的空位走。 没拉动,陆思卓不敢走,他回头看了看纪南,纪南目光停在阮钦阳的身上,他分明看到了纪南眼中的愠怒。 阮钦阳没拉动人说:“小陆哥,怎么了?” 陆思卓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只觉得他不能坐过去,即便阮钦阳已经没有追他的意思了,但身旁还站着他哥呢,说什么都不能过去。 管杰从两人身后绕到阮钦阳身旁,二话不说拉着人就往座位上去了。 “欸欸,杰哥,你干嘛?”阮钦阳满脸问号。 管杰沉声道:“我去跟你坐。” “啊!”阮钦阳感觉太阳穴跳了跳。 最终,陆思卓和纪南坐在了一起。饭桌上除了几个艺人,还有几个生面孔。 纪南一落座,端起酒杯就致歉:“抱歉久等了。” 在座的人都笑呵呵的说着“没等没等”,起身端起酒杯。 陆思卓看着一桌人都站了起来,自己屁股也坐不住,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纪南随即介绍到:“这位是这次盛典服装的主创设计师陆思卓,”转而给陆思卓介绍,“这几位你都见过,这一位是他们的经纪人陈秀陈姐,这位是......”一一介绍完后,众人一饮而尽。 饭桌上,大家吃喝空隙还说些娱乐圈的八卦,陆思卓平时也会关于娱乐圈,听到这些八卦偶尔在心中感叹,偶尔笑得低下头。 不被摄像机包围不用担心被狗仔拍到的艺人们,趁此机会自然要放开好好喝一把。 加上又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几个小孩拿着酒杯挨着挨着敬酒,陆思卓也没逃过,但每次都被纪南替了。 桌上人看着纪南把陆思卓带来的时候便有了些猜想,看着纪南杯杯替倒也都心知肚明,只是都心照不宣的装作不知。 聚餐到了尾声,几个年纪小点的艺人非要拉着去唱歌。前段时间桌上的人都忙着盛典的事,事情告一段落后,都想好好嗨一把。 陆思卓滴酒未沾,看着一直喝双份的纪南,有点犹豫要不要不去了。纪南酒量不差,此时连微醺都算不上,那些小孩一拉也就被拉着走了。 于是饭桌上的人一齐转移阵地去了酒店的KTV。 艺人不怯场表演欲十足,但唱歌也不是都能听的,话筒一直在几位麦霸的手上。宋柯个性热情开放,看着暂时没有打算供出话筒的几人,便挤到一旁沙发上,冲安静听歌喊道:“玩游戏吗?” 沙发上,管杰,阮钦阳,陈秀,纪南,陆思卓依次坐在沙发上。管杰听到这就起身要去旁边坐着:“我不玩。” 他旁边的阮钦阳和宋柯一把把人摁回来,一起吼道:“别走,一起玩儿!” 管杰还想再跑,找借口:“我要开车。” 阮钦阳吼:“你刚刚在饭桌上就喝了酒了,还开什么车!” “......” 管杰跑不掉了,游戏也就开始了。 宋柯拿出一副扑克,在桌子上摆开,解释着游戏玩法:“这个叫金字塔,不过我们玩个改编版的。底牌成金字塔,每下一层就加一杯酒,然后每个人手上四张牌,我依次翻开底牌,手上有一样的牌就叠加上去,一张牌代表一杯酒,叠加上去后可以指定任意一人喝酒。但是,既然是改编版,就不一定非得喝酒,不喝酒可以选择真心话大冒险。” 宋柯发好牌,问:“明白了吗?我翻了啊。” 六人微微凑近桌子盯着第一张牌——3。 所有人又一起缩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牌,宋柯举起手大喊一声:“我有!”他看了一眼周围人,笑嘻嘻的问:“还有吗?没有我就指定了。” 宋柯把牌压上去,随着一拍大声喊道:“纪总喝!” 公司内部关系好没得说,一上来就让顶头上司喝酒众人丝毫不惧,甚至都偏着头看着纪总喝。 纪南问:“两杯?” “对!” 两杯酒下肚,纪南依旧端坐,稳如泰山。陆思卓坐在旁边看着他毫不停缓的喝酒,感觉纪南心情应该不大好。 “游戏继续,一个七。” 这把直接四张全部出现,陈秀放上一张,指定阮钦阳喝。 阮钦阳贱兮兮一笑,加上一张,说:“杰哥喝。” 一旁的管杰默默放上一张7,指了指阮钦阳。 阮钦阳:“......” 宋柯当好裁判,算了算说:“五杯。” 管杰脱口而出但又很小声,说:“这么多。”转头看向阮钦阳,似乎是有点愧疚自己加上那一张牌。结果下一秒,阮钦阳拉着他的胳膊就开始求他。 “杰哥,我错了,你帮我喝一杯呗。” “......” 另一头的陆思卓倒有点想帮忙喝一杯,但又想着一些事,看了看纪南心想还是算了吧。 最终,管杰帮喝了一杯,余下的阮钦阳自己干完了。 金字塔四层,每个人都喝了不少,只有陆思卓运气稍微好点,喝的不多且都被纪南替了。饭桌上没提替酒double,到了这可就不行了,如此,纪南倒是喝了不少。 酒精作祟,几人越来越嗨,到最后一层,都开始吼着说话了。 宋柯叫:“又是9,总不能后面两张全是九吧,没出的快拿出来啊。” 纪南已经过了微醺的状态了,整个人都开始有点不稳了,看了眼手上的牌,把一个9拍了上去:“阮钦阳喝。” 阮钦阳人也有点晕乎乎的,半靠着管杰,听到这大声吼:“纪总,你确定?” 纪南看着头,无声的确定。 “好,纪总喝!”阮钦阳把手上的9也压了上去。 宋柯酒量好,到现在人也是清醒的,看到这个情况忍不住吼道:“哟,你俩都留着呢!这局有点多啊,我算算......” 宋柯算的时候,陆思卓马上拽了拽纪南,问他:“别喝了,选真心话大冒险吧。”纪南扭头看着他,然后扭回头。 “六杯,纪总,喝吗?”宋柯朝纪南喊道。 纪南没说话,眼睛很快的瞟了一眼阮钦阳,拿起酒杯就喝。 陆思卓在一旁拦都拦不住,他端起酒杯朝大家说:“我替两杯。” 一杯完,陆思卓还刚把自己杯子里满上就被纪南抢走了,没有办法他就只能稍微扶着他。 游戏继续。 陆思卓看不下去了,纪南情绪不对,他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哥,你怎么了?” 纪南缩了缩耳朵,扭头看着陆思卓,“你和我,得清醒一个。” 纪南是打定了今晚会喝醉,那么陆思卓就绝对不能喝多。 旁边的人选择了真心话大冒险,几人正热火朝天的凑在一起想着要问什么,没人注意到这边。 没得到相应的答案,陆思卓还想再问,纪南却突然凑到他耳朵旁边,酒精混着热气扑了过来:“记得开个房间。” 震耳的歌声,兴奋的欢呼声,在酒精的催化下不断升温的房间,陆思卓滴酒未沾却仿佛落入了酒池里。 混沌而刺激。 选择真心话的是宋柯,大家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笑得欢畅。 最后一张牌,是从未出现过的4,这下有好戏看了。 牌面逐步叠加,直到最后一张,管杰放上去,周围人都被他指了一圈,只有纪南,他只好说:“纪总吧。” 七杯酒,压轴出场。 纪南看着眼前已经叠影重重的人,说了句:“我选大冒险。” 众人又凑在一起,几秒后,宋柯对陆思卓说:“陆老师,你把纪总眼睛捂上。” 纪南已经闭上了眼,等着陆思卓再来上一层遮盖。 金色的灯光就在这时打到纪南的脸上,歌曲也刚好在这切换,包厢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周围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灯光正好,如同那年阳光下的少年。 明明只是片刻时间,却仿佛看了眼前人千万秒。 陆思卓的手覆上纪南的眼睛。 宋柯一手撑着桌子凑近纪南,一手在满屋子的人中指着唱歌的一人,问:“他,抱不抱?” 纪南摇头,微颤的眼睫挠在陆思卓的手心。 宋柯憋着笑指向管杰:“他,亲不亲?” 纪南摇头,陆思卓听到这个选择时心中一颤,手中的动作又让他放下心来。下一秒,宋柯的手指指向了自己。 “他,亲不亲。” 陆思卓手指下意识的抽了一下,纪南开口:“亲。” 第16章 坏人 ===================== 在饭桌上心照不宣的各位,到此欢呼声达到了晚上的顶峰,连唱歌的几人都被这惊呼声引了过去。 陆思卓掌心下的睫毛颤动的迅速,他把手收回,纪南像是早知是谁偏头看着陆思卓。 众人起哄声不断,陆思卓和纪南这一方小天地却安静极了。 陆思卓心如擂鼓,憋着气不敢呼吸,盯着眼前的人,一动不动。 宋柯拍了拍周围的人:“不准拍照不准录像啊,规矩!”说着双手撑着桌子凑到两人跟前尊享第一完美视角。 “纪总,快亲啊。” “是啊,纪总,快亲吧。” “纪总不要害羞,陆老师多可爱啊......” ...... 人声喧涌,纪南盯着眼前人,数不清的重影缓慢重叠在一起,呈现出陆思卓清晰的面孔。纪南视线下移,看着紧抿的嘴唇。 两秒后,纪南微微偏头凑了上去。 “哦!”人群中尖叫声起。 淡淡的酒精气味,还有滚烫的嘴唇,陆思卓想。 纪南闭着眼睛,贴在一起的嘴唇没有任何动静,也许是酒精作祟,让人的动作一步一顿,也许是心思有鬼,想多感受这个人。 “好了好了!接着来,你们几个要加入吗?”宋柯适时喊了停止,并招呼着大家一起玩。 这一轮,那几个麦霸都加入了进来,管杰坐到旁边不玩了,阮钦阳靠着的人没了也就蹭了过去。 新一轮游戏里,陆思卓让纪南不要再喝了,于是纪南乖乖的听话选了大冒险。其实陆思卓是担心纪南会做出一些不符合他的事情,让他选择真心话,但都被纪南看他一眼否决了。 好在艺人们玩得有度,纪南又毕竟是顶头上司,除了一些经典大冒险例如唱青藏高原、俯卧撑十个等也没说更过分的。 十二点,管杰在一旁清醒着,身边靠着的阮钦阳迷迷糊糊地说着听不全的醉话。他看着大家都玩得差不多,就叫上陈秀一起,开始安排众人的去处。 除了工作人员都被叫了车送回去,艺人都留在了酒店。 陆思卓和纪南也留了下来。 管杰和陆思卓扶着纪南走在走廊里,管杰说:“陆老师,您的房间号是9112,纪总的在9113,我送......” 两人中间脚步虚浮的纪南开口:“你回去吧,”说着就推开了管杰的手。 陆思卓看到这尴尬的笑笑,扶稳了手里的人,朝管杰说:“我送纪总回房间吧。” 管杰点点头说“好”,把房卡递给了陆思卓就回包厢了。 纪南浑身酒味,他想着要不要帮人把衣服换了,但想着这又没有衣服。让管杰送,但是时间挺晚了,人家也要休息。 他坐在床边看着皱眉的人,现在他应该回隔壁房间的,但是他看着眼前的人却舍不得走了。 想了想,还是把脏衣服脱了吧。 直到他抬起头看着纪南的时候,他才发现纪南正在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哥,你,你醒了啊?”陆思卓问,“有没有不舒服,想不想吐?” 纪南是躺在床上了,陆思卓现在的动作就是撑着胳膊附身看着他。 纪南的脸上带着薄薄一层红晕,呼吸滚烫,他看着眼前人清晰的面孔,开口说话就暴露了还醉着呢。 “陆思卓,”许是酒喝多了,纪南的声音暗哑,“你忘了。” 陆思卓一怔,纪南的情绪不对,他这么一问,他却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陆思卓抿嘴沉默。 “我说,我的周围不会有其他人,只有你,你忘了。”纪南接着说。 每一个字伴着纪南滚烫的呼吸打在陆思卓的脸上,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他真的忘了。 他不敢再看身下的人,动了动嘴唇,不知第几次说出:“对不起。” 纪南虽然醉着酒,但是脑海里记着的重要事一件没忘。他说:“我的周围全是你,我只属于你。“ 这是在回答今天下午陆思卓在后台的问题,可惜的是,陆思卓从未想到。此刻被醉酒的人平静地说出口,他只有愧疚、后悔、难受。 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在大众眼前,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只属于他。 曾经陆思卓下定决心追回纪南时,他想过,要让纪南依旧属于自己。但那时候,无非是他自己的单面想法,他没想到纪南也是一样的。 此时,陆思卓满心都是纪南,他想不了也想不到其他的事。他只能不断的小声重复“对不起”。 纪南诉说着即使喝醉也不能忘记的另外一件事:“真心话是要说给你听的。” 一晚上只选大冒险,陆思卓劝也不愿意,原来只是因为这样。 陆思卓喉头发酸发疼,脑海里彻底混沌一片,撑着的手臂开始发着抖。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可是他却做不到说出一些真话。 纪南外套已经脱掉了,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一滴滚烫刚好滴落在他的脖颈处。 陆思卓哭了。 纪南伸出手揽住陆思卓的腰,让人彻底放弃趴在自己的身上。 陆思卓趴在纪南的颈窝处,动了动脑袋,声音闷闷地响起:“哥,对不起。” 他不能再多说,不能再把情绪引回最开始袒露的那一刻,于是出口的只有一个称呼和一句对不起。 “陆思卓,不要再骗我。”纪南说。 陆思卓点点头,嘴唇和发丝都蹭着纪南的脖子。 揽在陆思卓后背的胳膊突然一用力…… 落在嘴唇上的吻是滚烫的,是凶狠的,没了先前的温柔。 纪南像是一个没得到答案开始发狠的坏人。 坏人发了狠,又醉了酒,紧紧压制着身下的人,想要那个答案。 可是他不给。 欲望猛然占据高位,在多日的压抑下终于爆发,这个人是他的。 纪南的吻急躁又凶狠,陆思卓的呼吸终究是超过了一个醉酒之人的。 他的眼尾因为缺氧而染上红晕。 陆思卓抬手轻轻推了推纪南,纪南顺从他分开,两人的呼吸急促,纪南问:“不继续了吗?” 坏人欲情故纵。 陆思卓下意识舔舔嘴唇,双手环绕着纪南的脖子,甘愿献上自己的呼吸。 没了呼吸就没了生命,他也甘愿。 纪南伏低身子凑到陆思卓的耳边,声音蛊惑诱人:“可以吗?” “......”纪南的嗓音打得陆思卓浑身一个激灵,他的手抚上纪南的肩颈,点了点头。 “可以吗?” 纪南问完在被自己啃的又红又肿的唇上亲了亲。 “......” 即便心中愿意,但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是纪南非得听到他的回答,问一句亲一下。 一个接着一个的吻落在嘴唇上,本被亲得麻木的嘴唇硬生生感觉到了刺疼。 “可......”不知是纪南问出的第几声,陆思卓终于烧红了脸快速答道:“可以。” 外面秋风纷乱,屋内情。。欲缠绵。 陆思卓宛如一条缺氧即将溺水的鱼,沉沦即将窒息。鱼儿终究还是活了下来,海水舍不得将他溺死。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直到秋日晚来的天光从窗帘缝隙钻了进来。 陆思卓先被腰部的酸疼弄醒,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想到纪南还没想,偏头看了看有没有吵醒人。 陆思卓心中叹口气,还好没有醒。事实是醒了(原因是什么呢,晋江不让说) 陆思卓偏头看着他,问:“吵醒你了?” “没有,早醒了。” “那你是不是不舒服?有没有难受?”陆思卓着急,纪南笑了笑,说:“没有。” 纪南手上动作没停,偏头看着陆思卓,说:“我帮你。” 听到“我帮你”三个字,陆思卓才脸一红,说着就要起身:“我自己就行。” …… 等陆思卓躺在床上被纪南拿着水杯刷牙洗脸的时候,他在心里骂道:活该你腰疼! 纪南顾及着陆思卓的腰,但是陆思卓这厮尽煽风点火。 该! 第17章 重返 ===================== 两人在电梯里时,纪南问:“看展厅怎么没叫我。” 陆思卓早就忘了这一茬了,过了近一个星期没想到他哥居然又问起了:“啊,我那天......”说着偏头对上纪南的目光,心中想起纪南说的“不要再骗我”,到嘴的话转了个弯,“我那天不敢再问你。” “不敢?为什么?”纪南看着他。 陆思卓抿着嘴唇,说:“就感觉你不会......” 纪南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丝狠厉,字字清晰:“感觉我不会答应?”他顿了顿,“我的心思什么时候需要猜了。” 他虽然话少不爱多倾诉,但是他却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和心思,唯独对陆思卓心意初显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踩。 他生气直接写在脸上,他不愿意拐弯抹角,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这一点陆思卓是再清楚不过的。 但这一次陆思卓却在猜测纪南的心思。 “我......”陆思卓垂下头。 纪南看着眼前的人,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还是把狠话说出了口:“我的每一个想法每一种情绪,我都一一呈现在你面前,对你,我是毫无保留的,但是陆思卓,你呢?” 电梯门打开,进来了一对爷爷奶奶,他们脸上盈着笑,手挽着手,和他们两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思卓知道纪南在说十三年前的那件事,可是,他开不了口。 爷爷奶奶在一楼出了门,纪南的车在负一楼,陆思卓想开口说自己打车回去,还没开口,他面前就侧过一个身影,纪南按了关门。 “你会告诉我,对吗?”纪南声音环绕在他周围,陆思卓给不了他答案。 纪南只想告诉他,并没指望陆思卓会给他回答。十三年的时间,重逢以来,能给又怎么会不说。 他像是在逼迫陆思卓,实际上是在乞求自己。 纪南说:“回家吗?” “嗯。”陆思卓缓慢的点头。 宋柯那边的进展也可观了起来,陈访不再泡在工作室和家里了,多了许多私人时间。 远洋在宋柯这一先例的出现下,各方面发展开始较为紧张,后来随着慢慢好起来了。纪南又恢复如初,公司的小事不再露面,会议等大事要事才会出席。 个展日期逐渐逼近,陆思卓忙得不可开交,工作室、家和展厅三头跑。生物钟又开始混乱。 早上被闹钟催醒,晚上要么抱着平板入睡,要么直接抱着作品入睡。 除了个展的事情,他还在微不可观的空闲时间里想什么时候能再和纪南见面。 盛典那次的合作结束后,他与远洋再没了交集,如此,和纪南见面也只能私下约。 那日,他盘腿坐在一件盛大完美的展品前,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或许和远洋的长期合作也不是不行。 展厅的整体布局已经完工,增加的吊顶也完工了,他最后确认一遍后,就等过两天往里面放置展品再做后续工作了。 下午,他从展厅回到家后,迫不及待的进了浴室冲洗一遍。重中之重部分算是完成了,可以稍作休整。 他躺在床上,打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依旧没有新内容。他叹了口气,退了出来。 -哥,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长期合作的事。 两分钟后,消息显示已读,接着纪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哥。” 纪南那边声音空洞,像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我来接你,吃饭的时候聊。” “好。”陆思卓脸上洋溢着笑,这段时间的忙碌一扫光。 他站在衣柜面前,思考着该穿哪套。两人又是一周没见面,陆思卓虽然是打着聊长期合作的由头,在他看来已经默认是在约会了。 出门在电梯里看着镜子了的自己,陆思卓像是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穿得像个学生。 纪南站在车边等着陆思卓,他一入自己的视线,纪南明显愣了愣。 陆思卓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但也是带着点羞耻心进了车。 他坐在副驾看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环境,心中似有预感。直到纪南把车停在了路边。 火锅店的老板娘远远的看到他俩就热情的招手打招呼,还说个不停:“诶哟,上次我还问呢,怎么你没来,”老板娘走在纪南前边,回头看着他说,“好久没见到你了,对了,你还记得梁阿姨不?” 纪南礼貌地点点头,说:“记得,梁阿姨。” “小伙子长得俊,和以前一样,都长成大帅哥了。”梁阿姨问两人,“今天就你们两个吗?” “嗯,就我们两个。” 梁阿姨看了眼周围,今天店内人不多,但也没多少空位,她不好意思的说:“那实在不好意思了,没有单间了,你们看看愿意坐哪。” 两人对视一眼,纪南眼神示意让陆思卓选,陆思卓扫视四周,指了指一个靠墙角的位置,“那里吧。” “好嘞!” 这里离他们的高中太近了,陆思卓的预感没有出错,纪南终于再次和他进了这家火锅店。 锅里的青红两锅底滚烫翻涌,纪南打好油碟回到座位,一碗陆思卓的,一碗自己的。 陆思卓看着油碟里白花花一片,没有香菜没有葱,纪南还记得。 但是没有辣椒又是怎么回事。 陆思卓抬眼看着纪南,纪南开始往锅底里下菜,边说:“你最近忙,少吃点辣,容易上火。” 陆思卓愣了两秒,乖乖回答:“哦。” 桌子不大,四方一个小桌,纪南坐在陆思卓旁边。纪南烫好一块肥牛自然地放入陆思卓的碗里,陆思卓看着那块肥牛,又看看纪南,夹起喂进了嘴里。 陆思卓嚼完吞了才开口:“哥,我想了想,和远洋长期合作有挺多好处的,所以我想知道,过时还候吗?” 纪南又给他夹了一块肉,收回筷子看着他说:“比如?” 陆思卓拿筷子戳在碗里的肉上,想了想,说:“比如,远洋娱乐那么大一公司,长期合作,钱肯定多。长期合作了,不需要全国各地跑,就算跑也有公费报销,还有,我能有正当理由来远洋看我哥。”说完最后一句陆思卓笑眯眯地看着纪南。 纪南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陆思卓:“钱和我比起来,我居然是个垫底的。” 满四周的火锅味,陆思卓却嗅到了醋味。 陆思卓手撑着下巴,凑近了纪南,笑得乖巧:“重要的都压轴出场。”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恰似少年时。 纪南嘴角的笑终于放肆了一些,他伸手摸了摸陆思卓的脑袋,说:“如果我说过时不候,你......” “啊,不要啊,哥,过时也候吧。”陆思卓脸一垮开始求人。 纪南忍着没说话,将筷子伸进了锅里。 纪南对陆思卓这一套很受用,一筷子接一筷子的肉填满了陆思卓的饭碗,纪南的定力被他晃没了,他才开口:“过时不候谁也不会不候你。” 陆思卓脸上的喜瞬间绽放,他把自己碗里的肉夹起来送到纪南嘴边,“哥,吃肉,什么时候签合同啊?” 纪南咬下肉,点了点头,说:“你想什么时候签?” “明天,行吗?” 纪南声音温柔:“行。” 吃到一半,老板娘提着两瓶啤酒走了过来,把啤酒往两人面前一搁,稍微压低了声音:“这是阿姨送你俩的酒,别的桌可没有的嗷。” 陆思卓笑得一如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谢谢阿姨,我们悄悄的。”说着拿手指在唇前放了放。 纪南在一旁沉默笑着。 现在店里没什么人,阿姨拿起子给他们开了酒,又跟他们多说了几句。 “阿姨没记错的话,你俩是姓陆吧?”阿姨十分热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没注意到两人微妙的表情变化,“你们两兄弟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一起,难得!” “我见过的客人那么多,能记住的就没几个,当初啊就你们十四中的几个,我记得牢。”阿姨感慨,“那会几几年来着,09年,对,那年之后你们是毕业了吧,几乎没再见过你们了。第二年,十四中改校规了,来我这的学生再没有之前多了。” 2009年,那年他们高二,却被人以为是毕业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思卓和纪南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阿姨感慨结束又让他们以后多来,这火锅店再开段时间就换老板了。 阿姨离开后,两人静默无声。 陆思卓把筷子伸进清汤锅,想到什么复而又伸入另一半,纪南爱吃辣。 结果纪南一筷子敲在他的筷子上。 “?” “上火。” 陆思卓没收手,夹起一片菜送到纪南的碗里:“给你的。”说完嘴角翘了翘。 纪南看着碗中的白菜,脑中有什么在互相矛盾着。 次次都被随意地提到同一件事上,结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手里的那把锁随时都能奉上来,可是另一把,陆思卓却迟迟不愿意拿出来。 陆思卓把酒倒在杯子里递给他哥,举起自己的那杯碰了碰:“哥,后天我要去布展了,你要来吗?” “好。” 陆思卓点点头:“对了,哥,你之前看过我的展吗?” 纪南想起了陆思卓的简介上不露脸的照片,说:“没有。” 陆思卓泄了口气,瘪了瘪嘴,说:“哦,”但他很快又提起兴奋,“那刚好,这一次哥不仅可以看到展子,还可以看到前期的准备过程......” 纪南看着他等他慢慢说完。 “不过,这样会不会没有惊喜了啊,要不还是算了吧......” 纪南打断他:“不会,我反而觉得你叫我参与的晚了些。” 陆思卓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说。 “将一样东西从最开始的空白纯洁打造成一件富含深意的作品是个,让人很满足的过程。”纪南说。 陆思卓疑惑骤消,望着他哥:“真的吗哥,其实我很满足于我做出来的每一件作品,失败的也是,但很多没接触过的就会绝对枯燥,没想到哥跟我想的一样。” 纪南笑着,话锋一转:“你的简介上怎么没有露脸?” 陆思卓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一瞬,这个让他一下想到了之前他问他哥的问题。 陆思卓心中慌乱,喝了口酒,回答:“我怕哥不开心。” 这几个字里包含了太多内容,纪南直直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拆开这句话,一一掏出来告诉他。 陆思卓为了掩盖过高中事情的话题,连喝了几杯,啤酒瓶里已经只剩一小半了。 酒量又不好,又喝得快,此时借着酒精,一个字一个字开始解释。 “我惹哥生气了,我怕哥看到我不高兴。要是露脸了,现在互联网又那么发达,难免会看到嘛,我就干脆不露脸了。”说完嘿嘿一笑,抿着嘴拿筷子戳碗里的调料。 吃得差不多了,纪南把剩下的酒往空杯子里倒,陆思卓见状以为他哥要喝自己也要再喝,纪南没管,看着他喝完,拉着人就去结账了。 梁阿姨在门口看着两人问:“这么快就走了啊?” 纪南说:“我弟喝醉了,下次再来。” 梁阿姨边点头边说好,看着人走出门口了,醉酒的那个人忽然回头,喊了声:“阿姨再见。” 纪南压根没喝酒,把陆思卓放到副驾开车回了家。 第18章 夏天 ===================== 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 车子熄了火,陆思卓乖乖的坐在副驾,纪南探过身子将安全带解开。 眼前忽然变大变模糊的人影,陆思卓呼吸一滞后骤然加速。 纪南的声音诱惑中又带着一丝威胁似的:“为什么不露脸?” 醉酒的人脑子不清醒,回答过的问题依然回答:“我怕哥不高兴......”还想再说就被纪南打断。 “为什么我会不高兴?” 陆思卓说话间本就带着酒气,此时又带上了委屈:“因为,因为我惹哥生气了......哥不愿意看见我......” 车内的灯光熹微,微弱的灯光恰好又打在了陆思卓的小半边脸上。陆思卓一紧张一害怕就咬嘴唇的习惯一直没变,面前人的嘴唇仿佛正在挑战着纪南的底线。 他忍住想咬下去的欲。。望,一言一语都在诱导人说出不愿提及的事。 纪南声音微哑:“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惹我生气?” 陆思卓快快哭出来了:“我不想的,我不想哥生气的,我不想......” “不想为什么还要那样做!”纪南低吼出声。 “......”陆思卓开始小幅度地摇着头,分明是醉酒都不愿再说的样子。 纪南看着眼前不服管教的小孩,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狠狠地撕咬着面前的人,要把这光亮的唇瓣变得不堪,他的舌头侵袭着熟悉的地方,想要再次侵略占有。 残存的酒精从交接处传散开来,清醒的人仿佛也喝多了酒。 侵略的声音充斥车内。 纪南离开时还恨恨地咬了陆思卓下唇一口,陆思卓被亲得软了身子急了呼吸。 身旁的车门被打开,陆思卓被抱了出去。 纪南反手按了按钮,将人推到角落,缓和过来的呼吸再次被掠夺。 电梯上升过程变得漫长,陆思卓又开始腿软,他人忍不住往下滑,一只手忙撑着身后的扶手,却又在下一秒被纪南抓过放在腰上。 纪南的胳膊紧紧箍住陆思卓的腰不让他下滑。 溺水时就会想抓住什么东西。 陆思卓的手抓紧了纪南的衣服。 电梯一路畅通直达二十三楼,纪南松开陆思卓,弯腰将人抱起进了屋。 南方的秋冬,室内往往比室外还冷。但此时此刻,两人却丝毫不觉得冷。 纪南的声音犹如从无尽的深海传出来,带着深海里的腥气:“思卓,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陆思卓潮红的脸上又红了几分,说不出话。 忽然感觉得低了些的温度,但他来不及感受这一点温差,锁骨处传来一阵痛感。 他感觉到在锁骨烙印的人离开了,睁开眼想看清那人,结果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脑袋里的眩晕使他看不清纪南的表情,但他的动作却看得清楚...... 两人接触的瞬间,陆思卓想的是,原来他也那么烫。 和谐...... 纪南带着蛊惑的声音响起:“陆思卓......” 陆思卓微微睁眼看着眼前的人,纪南才接着说:“告诉我,好不好?” 陆思卓愣怔的时间转瞬即逝,嗓子里发出声音:“别,别说这个......” 纪南目光一暗,低头咬在了陆思卓的唇上...... 一次后,两人抱着安静了片刻。一场发泄后,两人或许都清醒了一点。 陆思卓指尖都是无力的,却安抚似的摸着纪南的头,说:“哥,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对不起,”纪南语气恢复正常. 陆思卓小脸一烧,摇了摇头。 又过了两分钟,纪南开了口:“思卓,我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我相信你,我等你。” 等他亲口告诉自己,在清醒的时刻。 陆思卓点点头。 第二日早晨,纪南醒了看着怀里熟睡的人悄悄拿起手机,给管杰发了消息今天不去公司,有什么是发他邮箱,接着抱着怀里的人继续睡了过去。 中午时分,陆思卓在纪南怀里悠悠转醒,似乎是心有灵犀,纪南正好睁开了眼,两人视线相接,又微微一笑。 陆思卓盯着纪南看了好久,在好长一阵的安静后,他收起了笑意,问:“哥,那件事后你去了哪里,你住在哪儿,后来过得怎么样?” 纪南将手放在陆思卓后腰轻轻揉着,回答他:“不是和你说过了。” “十几年的事情,几句话怎么说的明白?”陆思卓心中难受,“你说你过的不好,那时候我没勇气问,现在我想知道,哥,你告诉我吧。” 纪南:“本来想回家的,但是我又怕回去了又不愿走了,我又想着把高三念完,可以住学校,等我站到校门口,我才发现处处都是我们的痕迹,然后我就辍学了......” ***** 十三年前,高二的暑假异常的短暂,放假前补课,开学前补课,一头一尾掐去暑假就只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在临近假期的前一周时间,高二每个班级或多或少走了些学生,都是学艺术的去参加集训。陆思卓本该也是其中之一,但他没有去。 十四中对于准高三的同学可以打申请留在教室学习,作用几乎为零,打申请的人却寥寥无几。九班的陆南是一个,十班的陆思卓是一个,正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都选择继续回宿舍睡觉,于是乎每天中午的两个小时就是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 陆南去了十班教室,自然地走到陆思卓座位旁边坐下,陆思卓看看他,笑出了酒窝,乖乖地把做好的试卷交给他。 陆思卓上了高中后的成绩一直在缓慢地下滑,他起初并不是很在意,但是在二人互表心意后,陆思卓就想了很多。 比如,美术集训的时候他是不在学校的,再比如,他想去跟他哥考同一个地方的大学,但是那里好点的美术院校,文化分数要求也高。依他现在的成绩,就算美术考试分再高,也上不了。 陆南放弃好学校就为了和他在一个学校,冷战互相不理人的情况也成了他心中的一块伤疤。陆思卓一旦想起二人冷战的那一次,他就难受,他不想见不到他哥。 虽然陆思卓每周末和寒暑假都会泡在画室里,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他得去参加集训,但是集训会离开学校离开家离开他哥一年时间,他不想。 后来,陆思卓决定好好提升文化成绩,陆南就一有空闲时间就给人讲题出题。时间本就紧迫,陆思卓基础虽好但漏掉的知识也不少,一旦投入进去,就忘了集训的事。 头一天晚上,还是姚琴在吃饭的时候问了一嘴陆思卓挑好哪家机构没,他才想着原来已经到集训时间了。 陆南接过陆思卓的试卷放在桌面上,没有马上批改,他转头问陆思卓:“思卓,昨天妈问你的你有备选吗?” 昨天晚上若不是姚琴女士提起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他当时只是跟姚琴女士说还没选好。 陆思卓实话实说:“哥,其实我不打算去参加集训,我也压根没去看那些机构。” “你不去集训?” “嗯。”陆思卓以为自己会紧张,却是十分镇定,“集训地方大多都不在本地,要去外地集训一年的时间,到时候我就只有待在外地,别说跟哥见面了,我连家都回不到几次。” 陆思卓看着他哥陷入沉思的表情,知道他哥会同意的,于是扒拉着他哥的胳膊,把下巴靠在人肩膀上,继续说道:“哥,你知道吗,画室的老师说我天赋很高,我的一些作品都被展出过了。其实上周去画室的时候,我问老师能不能不参加集训,老师说一般是不建议的,但是一些情况特殊的可以考虑不参加。” 画室的老师是一个小老头,说话和蔼可亲,对陆思卓又十分喜爱,老师说的特殊情况分两类,一是因为家庭情况不支持参加的,二是学生天赋极高可以不参加。 当时老师跟他说的时候,笑得胡子都抖了抖,凑近他悄悄说:“你属于第二种。”悄悄话里都是藏不住的赞美与喜爱。 陆南伸出手搂住陆思卓的后背,互表心意的二人自知不愿离开对方,但陆南始终有点忧虑:“一年的时间可以学习很多东西,那些专业老师甚至可能跟你们说些和考试相关的东西,你不去会错过。” 陆思卓抬头看了看陆南,笑着说:“老师说他可以当我的私人老师。” 陆南一顿,偏头看着陆思卓问:“什么意思?” “那个老师原来是XX的教授,退休后回了老家开了个画室,老师的意思就是说我不用去参加集训,我参加他一人为师的个训。” “真的?”陆南震惊之余还有藏不住的喜悦。 陆思卓靠着他肩膀点头,“真的!” 陆南拧着的眉头终于放松,他高兴得一低头亲了陆思卓额头一下。陆思卓直起身又在陆南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他笑着问:“哥,我厉害吗?” 陆南点头,温柔道:“厉害。” 高考结束,高一的放假,学校只剩了他们这一届补课的准高三。学校也不知抽什么风,取消了他们的回寝午休时间,全部留在教室自习或者睡觉。 各个班上都空了些座位,陆思卓座位靠墙,他的前桌旁边就空着的。 这天中午,教室里倒了一片,陆思卓拍了拍同桌马修元,小声说:“元儿,让让我。” 马修元抬起头看了一圈教室,整个教室只有他俩是坐直了的,他回头道:“又接你哥?” 陆思卓笑眯眯地点点头,说:“谢谢元儿,下午请你吃雪糕。” “行吧。”说着马修元就起身挪到前桌的空位去了。 陆思卓悄么声地走到教室后门打开门出去了,几分钟后,出现在后门的换了个人。陆南坐在座位上时,马修元察觉到转过身看着陆南,会心一笑,没说话转回去继续睡觉。 一分钟后,陆思卓也从后门进来了,坐在了马修元的座位上。 陆思卓刚刚去九班门口晃了一圈,陆南在教室等着,看到人后就出来了。两人站在走廊上,偷偷摸摸地观察着有没有巡检的老师,陆思卓悄声说:“哥,你从后门进去做我座位上,我去厕所兜一圈再回来。” “好。” 于是,两人成了十班教室唯二不睡觉发奋学习的人。 风扇在头顶呼呼的转着,燥热的夏日学子们的呼吸慢慢与风扇声混为一体,成为那个夏天最美的回忆。 靠窗的位置视野就是好,讲题休息时间陆思卓望了望窗外,翠绿繁茂的树枝在烈日里依旧昂扬,延伸远处,能看到那条天天都要走过的银杏路。此时叶子还没有泛黄,留着与这个夏日相配的颜色。 偶尔一闪而过的鸟儿,很久来一趟的飞机,不间断的蝉鸣,还有身边一直陪伴的人。 陆思卓回过头看着陆南,恰好,陆南也在看着他。 满座的教室在这一刻,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存在,他们接了吻,光明正大又隐秘无声。 阳光是个美好又善良的东西。 他能躲避过一切遮挡将光肆意洒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阳光透过一层层树叶,穿透窗户,给亲吻的两人渡上一层光亮。 第19章 偷偷 ===================== 补课期间,每天中午陆南都会离开座位去到十班,身为同桌的冯坤在第三天中午终于没耐住心中隐约有猜想的苗头,出了教室走到了十班教室外。 和陆思卓、陆南有接触的人都知道他们俩是兄弟,还是关系很好的那种。而冯坤作为近距离接触者,从二人的相处表现各方面都看出不对劲,这何止是兄弟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 教室没有窗帘,站在教室外的冯坤对教室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陆思卓和陆南在接吻。 冯坤愣神在原地,脑海里的猜测得到验证,震惊之余又是不安。 很快,冯坤原地蹲下,半蹲着回到了教室,他坐在座位上发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陆思卓和陆南之间的关系,他甚至想过问问陆南他和陆思卓是不是亲兄弟。 到底是觉得这样或许有点不太礼貌没有问出口。他对两人的关系开始怀疑是从这学期开学的时候开始的,陆思卓不再是走近教室去找陆南,而是站在教室门口或者扒着窗沿叫“哥”,陆南留在座位的时间明显的少了。偶尔冯坤问他干嘛去了,他只是说去洗手间了。 怀疑止步于心中隐隐冒芽的想法,真正让他有猜测的时候是有一次大课间,陆南溜了广播体操,冯坤和他左右站,问他去哪,陆南说去厕所。 冯坤并未怀疑,还想着如果老师问起帮他打掩护。大课间结束后,冯坤打算去打篮球,十四中篮球场和足球场隔着一栋楼,一楼就是搁置体育器材和一些杂物的空教室。 冯坤叫人先去篮球场占位置,自己一个人去了体育器材室,结果刚好看到从某间教室出来的陆南和陆思卓。 冯坤当时就嘴角一抽:“陆南,你不是去厕所了吗?”说着又抬手指着陆思卓,“还有,你怎么也溜广播体操?” “......” 陆南心中打鼓,面上却淡定回答:“去了,思卓刚好来还东西,我就和他一起了。” 陆思卓在一旁点头附和。 冯坤当时也没多想,点点头没多说就去拿篮球了。陆思卓加快步伐红着脸走开了,陆南隔着一步距离跟在身后。 待冯坤出来路过陆南他们所在的教室时,看了一眼,里面全是一堆废弃的桌椅,冯坤皱眉嘀咕:“这不是杂物间吗?”许是急着打篮球没有多想,等到坐在教室里发呆时才慢慢察觉到不对劲。 当事人就在身旁,他又是个憋不住话的,就用胳膊肘了正在刷题的陆南一下,陆南写题没听,说:“说。” “你和陆思卓去杂物间干嘛?”冯坤问。 陆南手上的笔一顿,“还器材。” 冯坤:“体育器材是在隔壁教室,你俩去的那个教室只有烂桌子烂板凳啊。” 笔尖的墨水在纸上晕染开一坨黑色,陆南抬起笔,声音很轻:“在另一边。” 冯坤仍旧不放弃:“可是那个教室里的东西都是坏的啊,你俩把东西弄坏啦?” 陆南不再回答他的问题,顿了好久才说:“听课。” 冯坤还在嘟囔着什么,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淡定的陆南却在那道题上卡着一动不动,盯着那团黑墨出神想着什么。 自那以后,冯坤就不自觉观察陆南在干什么,反正听不进去课,想着想着就会想到同桌和他弟。 冯坤震惊于方才的画面,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能只是角度原因两人面对面说话而已呢。但是他又忍不住低声反驳:“谁闭着眼说话啊!” 在好半天接受了这个画面后,冯坤趴在桌子上,开始不安。 当时的情况,整个教室都在睡觉,他们俩接个吻却是是没有第三者看到的,但是,大白天的,身边四五十人,未免有点太光明正大了。 如果就是那么凑巧,有个同学醒了偏个头看到了怎么办。在冯坤的认知里,接吻是发生在异性之间的,在身边人、父母朋友都没有出现过甚至谈论过这种事情。 他自认为自己接受度高,对朋友更是,在看到陆南和陆思卓接吻的那一瞬间只有震惊,之后没有反感没有恶心,只是在替他们不安、担心。 这个时代,能接受他们的人有多少。 冯坤一贯的午休时间,既没睡觉也没玩手机,想了一个中午,等到身边桌子传来动静,他蹭地坐直扭头看着陆南。 “?”陆南被吓了一跳,“你没睡午觉?” 冯坤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事。嘴巴开开合合犹豫好久才蹦出来莫名其妙的一句:“你千万别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的看法都是狗屁,你们自己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陆南看着他,在脑海里翻了翻自己哪件事让一向没心没肺的同桌煮了这么大一碗鸡汤,最终还是没找到,还是直接问吧:“怎么忽然说这个?” 冯坤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茂密的头发飘飞了几根,明知也能说但是就是不知如何说,难死了冯坤,他薅了几把头发,声音沉重:“哎呀!没什么,你记着我这句话就行了。”他说完好像还把自己说生气了,抱着膀子咚一声又趴回桌子上。 陆南看着苦恼的同桌,没有睡午觉又跟他说这么一通,他收拾作业的手一顿,想到了什么。 直到补课结束的那天下午,陆南挑挑选选把各科题册试卷装进书包,一旁的冯坤把书本胡乱塞进抽屉,把书包抱在怀里,纠结着什么。 陆南没在意到同桌的异常,毕竟同桌一天有半天都坐着不动发楞。忽然,冯坤把书包一拍,转头对陆南说:“陆南,身为你的同桌,我还是你的朋友,我支持你。记住我说的话啊!” 他拍了拍陆南的肩膀,“下学期见!”说完逃似的把书包一甩出了教室。 回家路上,陆南对陆思卓说:“我同桌知道了。” 陆思卓问:“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啊!”陆思卓步子一顿,整个人像雷劈了一眼立在原地,瞪着双眼看陆南,“那那那,那他什么反应啊?” 陆南倒是没什么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陆思卓的脑袋,说:“他说他支持我们。” 陆思卓脸色难看,转而又是欣喜:“真的啊,他怎么知道的,我们明明偷偷摸摸很小心的。” 陆南一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牵过陆思卓的手,说:“是那次午休,我们在教室接吻的时候。”陆思卓回想起每一天中午都会忍不住亲亲自己,烧红了脸。 他小声念叨:“早知道忍住不亲了。” 陆南看着他小狗似的垂着脑袋,低头在他嘴唇上嘬了一下。 受惊的小狗捂着嘴挺直腰背观望四周,又看着亲自己的人:“会有人看到!” “没有人。” 他不是不记得冯坤说的那句话,只不过他自己不在意是不够的,陆思卓会在意,他不能自私地把人推到大众眼前,况且,他心中也有胆怯。 回家一推开门,姚琴女士和陆建忠同志都在家,进到屋才发现桌子上还放着一大束花,陆思卓跑过去看着那束花问:“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建忠笑呵呵地从怀里摸出两个红包,说:“庆祝我的两个儿子步入人生最重要的阶段之一,来,这是爸给你俩的红包。” 陆南接过红包:“谢谢爸。” 陆思卓一蹦一跳的过来接过红包,鞠了一躬,“谢谢爸!”他又说,“等等,我还没有正式进入高三呢,爸你是后面有事儿抽不出空对吧?” 陆建忠的心思被儿子一点就中,仰头大笑:“哈哈哈,知我者莫过我儿啊,爸爸后面接了一个大活,可能要忙一年多,怕到时候缺席我的两个宝贝儿子的重要时刻,就先回来嘛。” “那我毕业是不是也有可能回不来啊?”陆思卓心里知道爸爸在外面挣钱不容易,但每年高考结束门口都有家长等着自己的孩子,想到到时候爸爸可能来不了,还是有点小委屈。 陆南看出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陆建忠说:“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提前结束嘛。” 陆思卓又瞬间开心起来。 第三天早上,陆南听到房间外的声响,推了推熟睡的陆思卓,“嗯?怎么了?” 陆南柔声回答:“爸好像要走了。” 陆思卓瞬间清醒,两人套上裤子打开卧室门看到陆建忠正大包小包的准备出门,姚琴在旁边小声的嘱咐着,听到开门声,两个大人回了头。 陆思卓没忍住,冲到跟前就抱住陆建忠,早起的嗓音还有点哑,此时又不舍委屈直接泄了出来:“爸,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累了要休息,饿了要吃,想我们了给我们打电话,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建忠胳膊上挂着一个大旅行包,装得满满当当,腿边一个大行李箱,上面还有一个布袋子,装着姚琴给他准备的吃的。 陆建忠搂着怀里的孩子,红了眼眶,心中想着偷偷走还是吵醒了两个孩子。他朝陆南挥挥手,陆南也走过去,陆南一把搂住陆建忠,低声嘱咐:“爸,照顾好自己。” 陆建忠嘴角下压着,使劲点点头,一旁的姚琴早已泪流满面,此刻陆建忠眼神一投过来就实在憋不住了,一家四口在门口前拥抱着。 陆建忠养起了一家四口人,代价就是与家人千米远的距离。两个孩子长期见不到父亲,却也不会像一些人那样和父亲有隔阂,反倒是很亲很亲。 陆建忠用手背蹭掉眼泪,松开他们,抓着行李箱,轻松地笑着:“走啦走啦,你俩最后一年了,加油啊,还有照顾好妈妈,不准她偷偷跑出去干活啊。” ”好!“陆南和陆思卓齐声道。 “姚琴,听到没有,两个儿子守着你呢。”陆建忠转头又对姚琴说。 姚琴擦着眼泪,笑骂道:“只准你挣钱不准我挣钱啊!” 陆建忠想抬手给她擦擦眼泪,忍住了,笑着说:“挣钱这种事当然交给男人啊!别哭了,你也照顾好自己,真走了。” 陆建忠阻止了想送的三人,把门关上,抗着大包小包下了楼。 居民楼破旧,去往车站只能在路边等车,陆建忠怕等车的过程身边有妻儿就不愿上车了。 今年在夏天见面了,新年怕是回不来,见不着了。 第20章 秘密 ===================== 家里又再次回归三人生活,上午陆南送陆思卓去画室,回到家后自己刷题,到了中午姚琴女士准备好午饭陆南就提着午饭去画室。 画室学生很多都去了集训,剩下不多的学生也都是比陆思卓小一些的孩子,画室的小老头在下午常常会给陆思卓开小灶,也会带着孩子们出去写生。 到了下午五六点,陆南去接陆思卓回家。高三任务重陆思卓两头都要卯着劲的冲,晚上还要让陆南给他补课。 陆南成绩很好,有一天晚上,陆思卓撑着下巴看陆南给他批改试卷,忽然问他:“哥,如果我没考上怎么办啊?” 陆南手上批改的动作没停:“那就换个学校。” 陆思卓撅着嘴,仰头叹息:“可是我想跟哥在一个城市啊。” 他哥偏过头看着他:“我说的换个学校是指我们都换个学校。” “啊!”陆思卓皱眉,“那算了,我一定能考上美院的!诶,我这又错了?哪个步骤错了啊?” 陆南指着试卷给他慢慢讲解:“你看这里,题目中给的是BD的长度,你写的是PD的长度......” ...... 姚琴女士也闲不下来,与一众当父母的一样,在孩子的最重要阶段,饮食强调严重。陆思卓每天早上九点就要去画室,本来两个孩子是想让妈妈多睡会,但当妈的提前一年开始紧张,非要早上起来给他们煮早饭。 不得不说,姚琴是个生活婚姻都很美满的女人,有爱自己的老公孩子,不用操心家里的资金问题,虽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是被幸福滋润的妈妈和妻子。 陆思卓和陆南上学期间,早饭基本上都是去了学校吃,偶尔在路边买根油条配杯豆浆,几乎不需要姚琴早起做饭的。可是这个暑假,姚琴女士定着闹钟,日日早起给两个孩子煮早饭。 吃完饭,陆南提着陆思卓的东西送人下楼,有时候陆南骑着自行车送人去画室,有时候陆思卓自己骑自行车去画室。 那日早晨,陆思卓和陆南照常和妈妈打了招呼下楼,姚琴收拾碗筷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碗,碗里的热粥和碎瓷片糊在地上,看着让人难受。姚琴把东西收拾进垃圾桶,看着满了的垃圾桶顺手提着就下楼去扔。 居民楼每层之间的楼梯都有一个半开的小阳台,上面摆着些花花草草或是人家种的小菜。 姚琴提着垃圾袋下楼,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走到平台处,轻轻扶着阳台望着外面。 也许是那日早晨的阳光异常的耀眼,吸引着人驻足观望。 驻足的人停留了好久,等到一个少年目送另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离开没入拐角后,她才回头一步一顿地上了楼梯,脚上似有千斤重。 最终,装着碎片粘腻的垃圾袋被放回了垃圾桶。 水声充斥着姚琴的耳朵,洗碗的双手甚至在微微颤抖,直到开门声响起,陆南的声音响起:“妈,我来洗吧。” 陆南接过姚琴手上的碗,注意到她微颤的双手,有点担心:“妈,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一直在抖?” 姚琴抬头看着陆南,很快视线又挪开,强迫着自己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没事,可能没休息好。” “那你去休息吧,我来收拾,要是还是不舒服,我就带你去医院。” 姚琴解开围裙放在一旁,退出了厨房。她没忍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第一次见的时候才齐自己的腰,现在自己都要抬头才能看着了。她默默在心里算了算,都十二年了啊。 午饭的时候,陆南把饭菜装进保温桶里,又把准备好的饮料装在袋子里准备出门,结果姚琴突然站起来,拿过他手上的袋子:“南南,今天我去给思卓送饭吧,你在家好好学习啊。” 陆南手上一空,有点诧异,姚琴怎么忽然要去给陆思卓送饭了,不是一直都是自己送吗,“妈,你还有没有不舒服,外面天热,要不还是我去吧。” “没有不舒服了,那阵睡了会,没事了,我去吧,天气这么热,你又要学习又要给思卓送饭多累啊,我反正没事,我去吧。”姚琴语速有点快,说着就离开了家门。 陆南站在原地,心中难免失落,得等到下午才能见到陆思卓了。 本以为姚琴只是送这一天,不料之后连续好多天,都是姚琴去送的午饭。陆南还想着要不跟着一起,起码能多见一面,但都被姚琴拒绝了。 姚琴送午饭的第六天下午,陆南骑着自行车接到陆思卓,陆思卓沉默地坐上后座,抱着他哥的腰,脑袋贴上宽厚的背。陆南想着可能心情不好偏头看了看,说了句“坐稳”就蹬车走了。 画室和十四中一个方向,来回路上同样要经过那条银杏路。 天热,蹬车的人都出了汗,后背微微被汗湿,贴着的人仿佛丝毫不觉,不愿离开。 夏日的风都是热的,吹过时带落了几片树叶,陆思卓伸出手接住一片绿色的银杏叶,垂眼看着,片刻后攥紧拳头,紧紧抓住那片银杏叶,像是怕它消失一样。 到了楼下,陆思卓背着书包站在后面,视线一直跟着停车的陆南。等陆南停好车转回身子,陆思卓一下子凑了过来,微微抬头吻上了陆南的嘴唇。 太阳还没下山,夕阳还未升起,那就还没有结束。 可是夕阳终究会随着太阳的垂落而出现。 楼梯间昏暗不够明亮,太阳最后的余晖努力照进每一个角落,可是两个少年的身上再没有一丝光亮。 陆南温柔的回应着陆思卓,待两人呼吸都有点急促时,陆南推了推陆思卓的肩膀,问他:“思卓,遇到什么事了?” 陆思卓本就喜欢粘着他哥,此刻更像是一个小朋友,完全离不开陆南,他紧紧搂着陆南,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哥,我好害怕。” 怀里的人像个初生的小崽子,奶呼呼的,陆南抬手揉着他的脑袋,温和问:“害怕什么,哥跟你一起面对。” 他轻微摇着头,蹭着陆南的颈窝,细柔的发丝戳在陆南的脖子上,挠的陆南心痒又心慌。 “哥,小时候我的同学总是把他们的秘密偷偷告诉我,我当时在想既然是秘密怎么还能告诉别人呢。后来我也有了秘密,我才明白,那只不过是打这‘秘密’的称号,其实是想让人尽皆知的。再后来,我有了一个真正的秘密,我也想告诉别人,让别人都知道我有多在乎,但是我害怕了。” 陆思卓停顿了片刻,胳膊收紧了,“哥,我现在有两个秘密,我想让它们也只是打着‘秘密’称号的,却可以人尽皆知,但是我真的害怕了。” 小崽子说话都憋着一股气,陆南心中不忍,手上安抚的力度又稍微加重了,想让他知道还有他在。 “思卓,秘密是你自己的,是藏在心里还是大声告诉别人都在于你自己,不过你不必害怕,因为我一直都在你身旁。困难、流言蜚语、挫折,我们都一起面对。”陆南字字句句都是柔情,他接着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 陆思卓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再说话了。 两个秘密,一个属于陆思卓和陆南,一个只属于陆思卓。 不是不愿意,是不能。 那之后,姚琴只是偶尔去送一次午饭,一切生活轨迹又恢复了暑假之初。 暑假的日子一天天减少,陆思卓和陆南的接触越来越少,身边这个弟弟陆南和他在一起了十多年,若是还看不出来陆南就太蠢了。 陆南在画室外早早地等着了,他给陆思卓发了消息,等到了时间,陆思卓出来看见他,又低下头,等到走近了才像是逃不掉一般无奈,叫了声:“哥。” 最近的陆思卓和他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陆南站在自行车旁,语气淡淡:“思卓,我有话跟你说。” “嗯,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两人心知肚明,有些话是不能回家说的。陆思卓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火锅店,老板娘热情地迎接了他们,陆思卓要了个两人的小包间。 两人面对而坐,陆南先开口:“思卓,最近你到底怎么了?” 陆思卓隐藏在桌子下面的双手绞在一起,他抬眼看了看陆南的眼睛又迅速垂下,心虚地回答:“我没事啊。” “你撒谎。”几个字掷地有声,陆思卓身形都僵硬了,“思卓,你一撒谎就不敢看我,一紧张就咬嘴唇,心中藏事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何况最近的你不仅仅是在这些事情上反常。” 陆南说话平稳有力,每一个字都让陆思卓心中紧张一分,被陆南说中后他下意识松开被咬得微微发痛的嘴唇,松开绞在一起的手指,逼着自己抬头看着陆南。 说话的人淡定地说出陆思卓最近的反常:“早上你不再要我送你,你自己骑自行车离开的时候不会再亲我,拐进巷子之前也不会回头。吃完饭你就找借口离开去画室,我去看过,你只是坐在教室里发呆。晚上补课你沉浸在作业里,但写出来的东西八成都是错的,睡觉你也不会抱着我了。我们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陆南的叙述结束突然接上一个问题,陆思卓眨了一下眼,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后才轻声回答:“楼梯间。” 十天前,那是陆思卓最后一次那么粘陆南,之后,总是找各种理由借口避开,直到现在陆南忍不住他莫名其妙的疏离。 陆南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你说你害怕,我说我一直在。我努力去注意你的一举一动,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迹象,可是我就是找不到,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离你那么远。” “不是的。”陆思卓迅速反驳,说完对上陆南的视线,又很快的低下头,小声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 第21章 抛弃 ===================== 陆思卓心里有事,陆南直觉。 陆思卓重复的声音终于消失在火锅的沸腾声中,独立的小空间内安静了片刻,陆思卓终于抬起头,问:“哥,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陆南回答的迅速:“情侣。” “不,我们是兄弟。”陆思卓直直地看着陆南,在这句话出口后,陆南表情顿住了,陆思卓忙着补救,“然后才是情侣。” 陆南看着他脑海里考量着那句话的意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陆思卓本来做好的心理准备在他哥问出这句话后全面崩塌,他只好打哈哈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最初是兄弟,最后才慢慢成为情侣的嘛,好啦,其实我最近就是画画特没手感还没灵感,就有点着急,过一两天就好啦,快吃吧,都煮老了。” 假,陆南满心只有这一个词。 夜晚两人平躺在床上,默契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沉默着融入黑夜。 陆思卓偏头看着他哥隐隐约约的侧颜,肚子上的手悄悄摸到他哥的手,碰了碰想缩回去却被一把攥住包裹在滚烫的掌心里。 滚烫掌心的主人没有说话。 陆思卓张开嘴:“哥?” “嗯。” 陆思卓回过头,继续看天花板:“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好。”陆南回答。 片刻沉默后,陆思卓慢慢说出:“我好爱你。” 大手包小手的姿势换成了十指紧扣,陆南侧过身子,抱着陆思卓,一字一顿:“我,也,爱,你。” 那一夜,两个少年在闷热的房间纵情亲吻,用汗液打湿自己,再沁润彼此。 谁也看不明白谁,他们各自怀揣着心中的秘密,在放纵后入睡。如平日一样,陆南半夜醒来拿起了扇子。 暑假倒计时第三天,下午三点,陆南在卧室刷题,陆思卓发来了一条消息。 -哥,你现在来接我吧,我在画室门口等你。 陆南骑着自行车到画室的时候,陆思卓已经在等着了。 早上出门陆思卓是自己骑车来的,陆南问:“你的车呢?” 陆思卓扯了扯嘴角,却看不出丝毫笑意:“锁门口了,哥,你载我吧。” “好。”陆南点头。 前几天刚下过雨,打消了一些夏日的炎热,却又带来了一些闷热,压得人心里不舒服。 陆南跨坐在车上,陆思卓在后面坐好,陆南问:“去哪?” 陆思卓:“别回家,去哪都行。”陆南点头目视前方,蹬动自行车离开。 淡蓝色天空上挂着几团乌云,暗示着什么。 他们骑着自行车远离了市区,远离了繁杂喧哗的人群。这里没有高楼,没有来往的车流,只有偶尔矗立的一栋房子,摇着铃铛的三轮和鲜少的几辆车。 漫无目的地在并不繁华的街道穿行,不用随时停下来避让车辆和行人,自由无拘无束。转过好几个弯道=才看见一家小卖部,陆思卓拍拍陆南的肩膀说去买个冰淇淋。 陆南把车停在街边树脚旁,一前一后迈上楼梯站在大冰箱前。 陆思卓扫视一圈,推开冰箱柜子,拿了一个棒冰和一个绿豆,关上冰箱他抬头问躺在椅子上摇扇子的大叔:“叔叔,多少钱?” 大叔睁了睁眼,手上扇子指了指冰箱后面桌子上的小纸箱:“一块五,钱扔那个纸箱子里就行。” “好。”陆思卓回答,掏出钱放了进去,转过身把绿豆递给了陆南,“你的。” 陆南接过绿豆,拆开递到陆思卓嘴边:“第一口你吃。” 陆思卓拆着手上的塑料纸,闻声顿了顿,抬头看着陆南拒绝了:“以前第一口都是我吃,这次你吃。”说着转身下了楼梯走到自行车旁。 陆南举着绿豆失神片刻,后一步走了过来,看着陆思卓手上的两截棒冰,问:“交换,今天想吃甜的。” 绿豆冰糕真材实料,没什么甜味,陆南一直很喜欢。陆思卓就喜欢兑满糖精的棒冰,陆南不喜欢但会纵容着陆思卓吃。 陆思卓看着手上的两截棒冰,出神的人换了他,但只是瞬间,他把一根棒冰递给他哥:“你不是嫌这个太甜吗,算了,分你一根。” 手指在接触到棒冰的时候有点刺骨的凉,拿着绿豆是没有这种感觉的。绿豆外面的一层冰霜已经化没了,陆南自己啃了一口,递给了陆思卓:“第一口我吃了。” 陆思卓笑笑,接过来啃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把绿豆递回去后迅速转身。虽然已经没了外面一层冰霜,但凉意还在,此时,他含着一大块冰糕在嘴里,凉意直冲太阳穴,冰得他头疼。化掉的一丝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尖都被冰得一颤。 自行车轮在街道上匀速转着,头顶时不时掠过几只飞鸟,陆南伸出脚停在了路边。 前面是一个坡度不大的斜坡,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这,无目的的乱转居然转到了一条斜坡跟前。 陆思卓双脚踩着地站起来,看着前面自由开阔的斜坡,心脏处彷佛有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站在他哥身侧,说:“哥,你敢吗?” 陆南直视前方,从那条消息开始,他心中就压着一块石头,“你怕吗?” “我不怕。” “我敢。” “哥,我想坐在前面,你别带刹车,摔倒了我垫着你。”陆思卓微侧头看了眼陆南。 陆南依旧直视前方:“我带了你那么多次,不会摔的。” 陆思卓笑笑:“万一嘛,而且我也没怎么坐过前面。” 陆南终于侧头看了他,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都笑了出来,陆南说:“你什么时候能像我相信你那样相信我?”说完这句话陆南就回过头,生怕自己后悔一样迅速说,“来吧,上来。” 陆思卓眼中的光亮淡了淡,他微微低着头坐在了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微微弯腰以免挡了陆南的视线,他双手紧紧抓在龙头上,抬头看着前方故作轻松说:“我准备好了。” 陆南看着眼前的后脑勺,听着他的声音自在,却好像看到了他脸上的伪装。 “好。” 陆南脚离地,只蹬了半圈,自行车就进入了斜坡,坡度虽不大,但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两双手都紧紧扶着把手,即使嘴上都说着不怕摔,但心理驱使用尽力气守护着平衡。 闷热的空气,压抑的气氛,迎面而来的热风,随着速度的加快,全部被少年抛之身后。 洁白的短袖鼓起,发丝被扬起,朦胧的触感打在少年的脸庞。 少年迎风而去,束缚不再,他们自由如风。 到达斜坡的中间,速度达到了顶端,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浅淡的微笑。他们在笑当下的欢愉,当下的自在,当下的彼此。 待自行车减速缓慢停下,短袖松下,发丝吹落,归于平静。 两人一时没有动静,陆思卓揪着心脏的那只手松开了,身后的陆南却依旧面色沉重,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阵风过后,石头并没有被带走。 “前几天立秋了。”陆思卓说,“银杏叶开始黄了吗?” “还没有吧。” “我们去看看吧。” 陆南:“好。” 陆南推着车,陆思卓走在身侧,陆思卓又问:“哥,如果我摘一片绿色的银杏叶做成标本,他会变成黄色吗?” “会的。” “那你说我是现在摘一片做标本,还是等秋天再摘一片做标本呢,我喜欢黄色的银杏叶子。”陆思卓叙述着问题。 陆南想了想回答:“每年都能见到,为什么非要做成标本呢?” 陆思卓:“我怕以后看不到了。”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了。 银杏叶黄得晚,夏天还未结束叶子都还没褪去绿色。 自行车被停靠在树边,陆思卓和陆南站在旁边,看着远处的起伏的山,今天没有太阳,所以见不到夕阳。 两个熟悉又般配的身影此刻站在一起,隔着些许距离,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两个陌生人,疏离。 他们望着远处,找不到一个焦点,好长时间的沉默,陆思卓在等待一个时机,而陆南在等待一把铡刀的落下。 陆思卓终于侧头看着他哥的侧脸,陆南的侧脸转折分明但又没有那么地凌厉,反倒有几分温柔。陆思卓发呆的时候总是这样看着。 “哥,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的时候,你才六岁,我五岁。那时候满地都是落地银杏叶子,这一条路都是金黄的,我问你这些叶子为什么会掉,你说他们老了。我又问那些叶子掉了去了哪,你说被人扫走了。我当时想着都被人扫走了,那我抓一把带回家没事吧,结果我刚抓到手上,你就给我抢了扔掉了。” 陆思卓回忆着小时候,陆南沉默的听着。 “现在回想着才发现我小时候原来那么爱哭,我哭了后,你就跟我说,明年还能再看到,别带回家,会烂掉。”陆思卓说,“五岁之前我都没注意过这条银杏路,五岁之后,我就爱上了这条路。上了学后,几乎每天都能经过,可是我也不觉得厌烦。后来想想,也许我爱的不单单是这条银杏路。” “后来,科学课上知道了标本这个东西,我想过摘几片叶子做成标本放在身边,想想又放弃了。”他停顿了一下,“哥,可是我现在又想了,我等不到秋天,等不到叶子自然变黄的时候了,我想摘下几片做成标本,一片压在枕头下面,一片放在书包夹层里,一片贴在我的画板上,一片收起来随身带着......” 陆南闭了闭眼,张口打断了他:“再等段时间就秋天了,叶子会黄的。明年、后年、大后年,我们可以......” “哥,我们分手吧。”陆思卓转身看着他,沉浸在美好回忆的表情裂开了口子。 一瞬间,陆南感觉到压在心脏上的那块石头被风沙碾成了碎石,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一口气即将呼出被他狠狠憋住又吞了回去,最后溢出唇缝的只有淡淡的几个字:“为什么?” 陆思卓直面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哥,我们是兄弟,我们不能成为恋人的。我不像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也不想听到别人的谩骂唾弃。仅仅是一个拥抱,别人都会投来鄙夷的目光和不堪的言语,我受不了,我也不想。” 陆南语气诡异的平静:“这不是你的理由,我不接受。” 陆思卓抓了把头发,脚步都是急躁地在原地踱着:“不管你接不接受,这就是我的理由,我说我们分手了。” “你不要我了?”陆南压抑着声音。 陆思卓看着他,片刻后回答:“对。” 陆南:“当我从那家人口中知道我是被捡来的,我心中是开心的,被抛弃和有一个家后者占据了上风。后来他们不给我名字,让我称呼他们叔叔阿姨,我又感觉到失落,没关系,我起码有家。五岁那年,那家人走了,我又被抛弃了,我傻子一样以为他们会回来找我,就算他们对我并不好。” 陆南看着陆思卓泛红的眼眶和鼻头,心中难受,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以为我真正的有了一个家。陆思卓,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我一直都在你不用害怕。” 他烦躁的揪着头发,放下手又揪着衣服,仿佛大海上溺水的人儿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但是这是没有用的,你能堵住悠悠众口吗,我们能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吗?” 他们连接吻都要偷偷的。 “不能!就算你能做到,我不能,我接受不了!”陆思卓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一声嘶吼过后,说话的人和听着的人都没了声音。陆南垂下眼皮又抬起,他叫他:“好,陆思卓。” 后文没有响起,陆思卓僵硬地抬头和他对视,陆南接收到他的目光才接着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不要我了?” “......对!我不要你了!”说完这句话的陆思卓再也抬不起头,转身奔跑离开了这个他一直很爱的地方,远离了这个他爱的人。 第22章 标本 ===================== 因为乌云密布,黑夜来得早了些。压抑的空气在黑夜来临后压在了地面,一层层闷热让人感觉缺氧,呼吸困难。 陆南看着陆思卓的背影淹没在马路尽头,视线怎么都不肯离开。他在心里期待着乞求着他的身影能够返回,再告诉自己刚刚那些话都是骗自己的。 周身闷热,他感觉到有一滴更加滚烫的东西滑过脸颊。他的期待、他的乞求才是骗自己的,他怎么又骗得了早有预感的自己,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他不愿意接受罢了。 半个月前,陆思卓就和自己渐渐疏离了,就像他自己对陆思卓说的,陆思卓尽可能的避免自己和他的接触见面,就连成习惯的东西都被他强制性的改了。 他在提前习惯着没有陆南的生活。他早就计划好了吧,陆南想。 这是他第三次被抛弃了,他自剖伤疤呈现在陆思卓的眼前,心中带着侥幸也许陆思卓会收回那些话。 等到两人都看到旧伤疤,并没有好转,反倒是两人的心口都被割的血淋淋的。 陆南不知道该去哪,天空终于压下一片密度极高的黑暗,挂着几颗星星,照着坐在路边的身影。 还好夏天夜晚不是那么的冷,坐在路边一整夜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陆南想着这个问题,自嘲地笑了笑。 他惊讶于自己的冷静,竟然没有悲痛嘶吼,没有发疯,也许是早有预感的原因,他很平静,除了那个身影消失后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再没有其他的想法和感受。 他在路边坐到深夜,直到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他就像一个萤火虫,最后的光亮都熄灭了,最终融入黑暗。 陆思卓不知在外游荡了多久,手机上的消息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他在第七次即将踏入那条银杏路时,绕远路回了家,站在楼下,他抬头望着自己家灯还亮着,又打开手机看着十几通来自姚琴的电话,他按了回拨。 电话那头立马接起:“陆思卓,你去哪了!你有事怎么也不跟妈妈说一声啊!急死我了!” “......”电话这头沉默了。 姚琴在那头没听到回音,又开始着急:“喂,思卓?思卓你在听吗?你......” 陆思卓开口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像是被劈过:“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你哥呢?” 陆南无声地哧笑一声,回复她:“他也没事。” 姚琴的语气似乎是有点为难:“你,你和他,你们......” “如你所愿了。” “......” 陆思卓看着家里亮着的灯,苦笑一声,转身融入黑夜。 早上五点多,天就微微亮了,有点万物初醒的感觉。陆思卓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楼梯上的。 昨天晚上他走了后漫无目的第晃悠最后又回到了楼下,坐在楼梯下面,陆南回家的时候他才知道。 他冲上楼打开门,姚琴还没起床,他轻轻打开卧室门,怕吵醒睡着的陆南。可是,在他打开门后,他慌乱了,他冲进房间,打开衣柜,翻开抽屉,床头柜、床底的纸箱,他都翻了个遍。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哥走了。这个房间像是从来都只有陆思卓一个人在住,甚至找不到一样陆南遗漏的东西。 开门的一瞬间,明明一切都规整的和原来没什么两样,可是陆思卓就是感觉空了,和自己的心脏一样,里面堆积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最重要的那一件却不见了。 他跌坐在床边,忍着喉咙里的怒号无声发泄着,嘴唇被咬得微微渗血,十指狠狠的嵌入掌心,企图用□□的疼痛来掩盖心里的疼痛。 他明白了,昨天夜里,陆南经过他身边回了家,带着他的东西又从他身旁永远的离开,而他却丝毫不察。 他不想的,他不想让陆南离开这个家的,是自己亲手把他拉进这个家的,怎么就自己亲手把他推出去了。 他的脑海里反复重复着陆南的话,他问他“你真的不要我了”,这一句话被淬上剧毒,一寸一寸的侵袭着陆思卓的心脏。他一边悔恨着自己昨晚为什么睡的那么死,没有阻止陆南,又庆幸自己没有醒过来,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南。 暑假倒数第二天,姚琴给他煮了早饭,陆思卓没有吃直接去了画室。 中午姚琴送来了午饭,他们坐在空教室,姚琴说:“思卓,你别伤心了,咱们往前看好吗,你哥会照顾好自......” 姚琴没说完的话被陆思卓的轻声打断:“他又没有家了。” “......”姚琴再没出过声。 晚上回到家,陆思卓和姚琴在饭桌上一句话没说,陆思卓闷头吃完了一碗白粥就去了卧室,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暑假倒数第一天,陆思卓收拾好了行李,姚琴在门口问他:“你不回家了吗?” 陆思卓自顾自收拾着东西,头也不回:“高三任务重,我申请了住校。” 其实他是想着他哥没地方去,肯定会选择住校。 高三开学第一天,陆思卓去了九班教室。冯坤的旁边是空的,桌子收拾的干净,陆思卓走过去问:“我哥呢?” 冯坤抬头看着他,却是震惊:“你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陆思卓回答。 上课铃响,陆思卓不得不回了教室,等到下课后,他急匆匆地去了办公室,找到九班班主任,发现冯坤也在。 “老师,我想问一下,陆南怎么没来学校啊?”陆思卓尽可能的镇定问。 “你是他弟弟吧,怎么连你也不知道呢?多优秀一学生啊,我问他他不愿意说,拿了书就走了。”老师说。 陆思卓失了神脚步不稳出了办公室,冯坤看他神情不对,忙着跟上去,问:“你俩吵架了?吵架不至于学都不上了吧?” “我们分手了。”陆思卓看着他,说完还笑了,这一笑把冯坤倒是吓了一跳,怕他出什么问题,一下课就去十班拉着马修元一起跟着他。 陆思卓被跟得烦了,朝他俩说:“放心,我不会自寻短见的,你们别跟着我了。”那以后,马修元和冯坤跟的更加隐秘了。 高三一次换座位,马修元去求了老师让他还是和陆思卓同桌,老师答应了。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同桌日渐颓废憔悴得吓人,眼眶下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严重,后来干脆到了极限一坨黑。 陆思卓住寝室没和马修元、冯坤在一起,他俩就轮着找人换床铺来陪陆思卓。但是他俩又睡得像猪一样,开始还不明白陆思卓黑眼圈咋来的,后来有一次,马修元尿急起来上厕所,去到阳台被吓得原地起飞。陆思卓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摩擦着手腕。 马修元问他在干嘛,他说睡不着。黑眼圈就是这么来的。 他上课听得认真,连小话都不和马修元说了,一下课就沉浸在各种题册里面,马修元看不下去了就硬拽着他去上厕所,拉着去看冯坤打篮球。他也不拒绝就这样被拉过去,站在一旁,像丢了魂。 周末两人想带他出去转转散散心,他却泡在画室里,一整天见不到人。 秋天到了,银杏路的叶子都黄了。那天,陆思卓上课突然举手要去上厕所,结果一去再不复返。马修元就替他扯了慌拿了假条出校找他,结果看见了坐在银杏树下,脑袋、肩膀、腿都铺着薄薄一层黄色的陆思卓。 他一动不动,坐在一片金黄中。 马修元走近坐在他身侧,打趣他:“陆思卓,你居然逃课。”他把假条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好好感谢你同桌吧,我扯谎说你拉肚子在厕所出不来,老王才给了我假条。” 陆思卓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谢谢。” 马修元看着他叹口气,转回头掏出包里的烟:“笑不出来就别笑了,难看死了。” 一缕白烟在风的作用下飘到了陆思卓眼前,马修元挥挥手,说:“哎,不好意......” “还有吗,给我一根。”陆思卓开口,马修元掉着下巴把烟盒迅速塞回兜里,再在地上摁熄了刚点上的烟。 “别跟我学,说真的,陆思卓,你这样子我看着都难受,你要真舍不得你哥,你去把他找回来啊,整天死气沉沉的......” 陆思卓仰头,几片银杏叶飘落在地,“我找不到。” 马修元拾起一片叶子拿在手上转:“怎么会找不到,不是有手机吗,打电话啊,发短信啊,他总有个去处啊,你去找啊?” 陆思卓微扬着头,眼角不自觉已经淌下眼泪,他哽咽着:“他就这一个家,我还不要他了,我不知道他能去哪。” 陆南就像头年的银杏叶,被带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马修元手上的叶子被转到地上,融入一片金黄,“什么意思,他离,他不回家了?” 陆思卓一边笑一边哭,对啊,他不会再回来了,是他亲口说的不要他了。 走之前,陆思卓捡了几片银杏叶带走了。他去打印店要了塑封纸,把银杏叶制成了标本,一片压在枕头下,一片放在书包夹层里,一片贴在了他的画板后面,一片做成了钥匙扣挂在了他哥留下的那把钥匙上。 他现在不愿意回家,他不想看着那个满是他哥痕迹却又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证据的家,他也不知道回家后该怎么面对姚琴。 直到临近期末的晚自习,陆思卓被叫出教室,说家里出事了。眼皮跳了一天,他转头就离开了教学楼,冬日的冷风刺骨的冷,等到了楼下,车还未停稳,姚琴就冲过来抱住了他。 陆思卓轻轻拍着很久不见的母亲的背,颤抖着问:“妈,出什么事了?” 姚琴哭湿了陆思卓肩膀上的衣服,她的声音哑涩,一听就哭了很久:“思卓,思卓,你爸爸他出意外了......” 当头一棒,一天的不安终于得到应证,他要冷静,从他看见姚琴面容明显凹陷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现在他只能强装冷静:“爸爸他怎么了?” “工地出意外,你爸爸他,他......”姚琴说不出那个让人哀痛的事实,只能用哭声代替。 有什么东西好像坍塌了,他坐在那堆坍塌物前,呆坐了好久才起身重新开始搭建。 他请了假,和姚琴去了外地,带回了陆建忠的骨灰办了后事。姚琴开始去外面干活打工,陆思卓开始不让被姚琴拒绝了。他还是住校,但是每周都会回家,他呆在家里的时间太少了,以至于发现要姚琴偷偷吃药的时候已经是高三下了。 学校住宿管得松,只是住宿费不会退。陆思卓也没心思去纠结那几十块钱了,收拾东西不再住校。姚琴自从陆思卓不怎么回家后就饮食不好,后来陆建忠又出了事,情绪上又出了问题,一激发就得了胃病。 陆思卓问起,她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偶尔有点痛。他不放心,拉着姚琴去医院再做了检查才放下心。 最后几个月,陆思卓在学校埋头学习,连马修元和冯坤都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话,下了课就回家换个地方继续学习,主要是守在姚琴身边,周末就去画室,写生各地跑,好在联考结束得早。 陆思卓的联考分数很高,他看着成绩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心想,他能和他哥在一个城市了。不过开心是短暂的,他又想,他们都分手了,他哥是不愿意见他的吧。 毕业了,陆思卓打了几份工,他现在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毕业晚会上,马修元问他去不去,他多问了一句在哪,马修元说在常去的那家火锅店,他拒绝了。他从饭店回到家,掏出钥匙开门时才注意到钥匙扣里面发霉了。 他转动钥匙,进了门,翻开枕头下的标本,黄色的银杏叶早就开始发黑,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取下画板后的那一片,翻出书包夹层里的那一片,没有一个是原来的模样。 他把标本扔进了垃圾桶,他有点后悔没有在那天摘下绿色的银杏叶,那样从绿到黄还要一段时间,或许发霉的时间要晚一些。 之后他再没有去捡过银杏叶。 第23章 信息 ===================== 陆南的手机号一直能拨通,陆思卓每隔段时间就会打过去,回应他的永远只有机械的电子音。幸好陆南没有换手机号,陆思卓心里庆幸。 大二的时候,微信普及,陆思卓输入早已烂熟于心的手机号发出了好友申请。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直到陆思卓以为陆南不会通过申请的时候,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打个招呼吧。 看到这条消息时,陆思卓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攥着手机高兴得在寝室来回跑,缓过来后又看着聊天框,颤抖着删删减减。最后发了一个字。 -哥 不出所料,没有回音。 微信的普及,高中同学的申请不断弹出,马修元的好友申请通过后,立马就发了询问。 -陆思卓,国庆你回家不? -不回了,太远了。 -那好,我和冯坤还有几个同学刚好想来B市玩玩,到时候你当导游带带我们嗷 陆思卓看着消息,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复“好”。 一年前他踏入B市后,没有去自己的学校,而是去了曾经陆南说的那个学校。新生入学有三天时间,他就站在门口望了三天。 没望到想见的人,反倒手机里多了一堆人的微信。他本来是想拒绝的,又想到万一看漏了,有同校的还可以问问,就没再拒绝了。 其中,有个男生一脸和善的笑意,挪到他跟前腼腆的问:“同学,你好,我是11级的新生,科技学院的,你呢?” 陆思卓礼貌笑笑:“你好,不过,我不是这个学校的。” 同学有点惊讶:“你是在等人吗?” 陆思卓点点头:“对。” 同学不说话了,挺害羞的一个男生,他犹豫着掏出手机,递到陆思卓面前,耳朵和脸都红了:“那,我可以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陆思卓愣了愣,看着他轻微泛红的耳朵和脸颊,回想到什么,才说:“可以。” 是他想的那样吗?陆思卓心中猜疑,像是一滴甘露突然滴在了紧闭的花苞上。 三天后,新生入学结束,他不放弃询问了每一个那个学校的同学,有一个女生说她班上有一个,陆思卓想都没想就去了他们学校,等到了学校才看到那个女生迟发过来的一张照片,和一条信息。 -这个男生就叫陆南,是你要找的那个吗? 陆思卓脚步停下,转身回了学校。照片上的男生带着眼镜,留着寸头,穿的一身黑,不是他哥。 国庆节,他给他哥发了“国庆快乐”。 -哥,你也在B市吧,这里好繁华,但是我不是很喜欢。冯坤和元儿他们也来B市了,他们让我当导游带他们玩了两天,结果还被嫌弃了。国庆快乐。 13年元旦,他哥没有回复。 -哥,元旦快乐。 -哥,你吃饺子了吗?北方的同学都吃饺子,我吃了两个就没吃了,不喜欢。我买了袋汤圆求食堂阿姨帮我煮了,好巧的是阿姨也是南方人。我把汤圆分给同学吃,他们说也想去南方看一看玩一玩。元旦快乐。 -哥,北方小年快乐 -哥,南方小年快乐 -哥,新年快乐 -哥,还是喜欢南方,你在哪里啊?新年快乐。 -哥,元宵快乐 -哥,端午安康 -哥,我们学校发了好多粽子,没有分到我喜欢吃的甜棕,但有一个你最喜欢的咸蛋黄馅的。端午安康。 -哥,中秋快乐 -哥,最近学校办了个艺术展,我的作品被展出了。我现在和室友在操场看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上黑漆漆一片,连个月亮都没有。中秋快乐。 14年元旦,陆思卓翻了聊天框,每一条都石沉大海般得不到回音。 -哥,元旦快乐。 接着输入一段话,删删减减缩成两排,最后又全部删完,不再发了。哥会嫌我烦吧。 ...... 不会错过每一个节日,每一条祝福都会送出,但能不能抵达却无从得知。 ********** 十一年前的那个早晨,姚琴提着垃圾在楼梯阳台看到的是这样一幕——陆思卓跨坐在自行车上,拽着陆南的衣领,两个少年在接吻。 她当时满心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她不能接受,她接受不了自己养了十多年的两个儿子是那种关系。 传统的理念告诉她这是不可以、不应该的,理应强烈制止的。她抢了陆南手上的午饭去了画室,她委婉迂回的询问着陆思卓,可是陆思卓只字不漏。 她借着送饭的时候,从开始的迂回询问到后面的步步紧逼,陆思卓心中骤然紧张,他放下筷子,问:“妈,你想说什么。” 姚琴压着声音怒吼:“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你们在接吻!陆思卓,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陆思卓半张着嘴凝固了。 姚琴慌张地看着空教室的前后门,转回头语气变得恳求:“思卓,陆南他是你哥,你们这样是,是不可理喻的!” 仅仅是不可理喻吗,姚琴只是选择了最温和的词语。 陆思卓说不出话,姚琴挽了挽规整的头发,说:“思卓,妈妈知道你们只是好奇随便玩玩的,对吧?” “不是。”陆思卓否认。 “......陆思卓!”姚琴缓了口气,接着说,“你不知道你们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同性恋,你们会被所有人唾弃、辱骂、被瞧不起,你们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所有正常情侣之间干的事你们都不能够。” “你们是两兄弟,你们就不能是,是那种关系。别人提起我该怎么说,我又该怎么跟你爸说,啊?陆思卓,你听妈妈的,跟你哥断了吧。” 陆思卓沉默,姚琴红着眼眶看着他,半晌后,陆思卓坚定地摇了头:“我不。” 姚琴浑身发抖,起身走出了教室,留着陆思卓一个人看着饭盒发呆。他在回想着到底是哪里没藏好让妈妈知道了,很快他开始想该怎么解决后面的问题。 他存着侥幸心理想,妈妈一直都是一个理智善良的女人,自己好好谈一谈也许是能解决好的。他先不打算告诉陆南。 十分钟后,饭菜微微凉了,他也没胃口再吃了,他收拾饭盒姚琴忽然进了教室。 她走到跟前坐下,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暴躁无措:“开学前,你俩必须断干净,不然我就去你们学校宣扬陆南是同性恋的事。” “妈!”陆思卓万万没想到一想理智的母亲会想出这么个解决办法。 姚琴闭着嘴收拾好饭盒,明显憋着一口怒火:“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就是不能同意!” “妈!” 姚琴迅速地逃离教室,只剩陆思卓的呼喊萦绕在身后。 第二天,送午饭的陆南,他像往常一样前一天事只字未提。 那以后,隔段时间,姚琴就来送一次午饭,陆思卓从画室出来看到姚琴就想转身逃跑,但是不能,他必须面对。姚琴次次从头说到尾,他听得烦但也没有打断,内容次次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说他们这样的关系多么恶心多么遭人反感,还有提醒他快开学了。 陆思卓什么时候做好的决定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一天天地试着少跟他哥见面接触,提前适应着。 在最炎热的那段日子,陆思卓心中像是聚了一团火,烧得他无处可躲。长久的疏离,陆思卓再忍受不了,他才像是要离开的那个人,最后再贴近那摊汪洋。浇灭他心中的火。 后来,一家四口只剩他和姚琴两个人,姚琴偶尔半夜胃疼的醒过来,就会想到以前。冯坤和马修元知道他和他哥的事后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多说,但是他自己却亲口说出了自己的性向。 高考前一晚,那个女生举着一支玫瑰上面贴着一封信,陆思卓看了眼花,抬头浅笑着对她说:“不好意思,同学,我喜欢男生。” 女生诧异返回班级,八卦犹如洪水般传遍整个高三。 班主任把他叫去办公室,质问他像什么话,他反问:“有谁规定了男生只能喜欢女生吗?”班主任无言以对,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姚琴是在打工的地方听到人说起的,说是十四中高三有个同性恋。她不知道那个主角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又有所察觉。 工友说:“对啊,那孩子据说长得帅气又听话,在学校又不惹事,怎么就是个同性恋呢?” 旁边一位大妈说:“男娃就该喜欢女娃嘛,老祖宗传下来的,不然怎么传宗接代啊。” 工友:“就是就是,要是我孩子是个同性恋,我把他腿打断!” 姚琴在一旁听着,直到话题快要结束,一位姑娘小声开了口:“喜欢谁是人家的自由,关别人什么事。”她的声音近乎自言自语,但姚琴听到了。 也许是从那一刻开始,姚琴开始重新衡量那件事。 上了大学,远离了家,姚琴衡量的那件事似乎已经有了结果,面对着与自己越来越疏远的儿子又不知怎么开口。 后来再听到身边人说起同性恋这件事,她说出了和那个小女生相似的话。 “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啊,管他是男是女,孩子自己喜欢才最重要。” 她做了件错事,她亲手分开了两个相爱的人,最终的结果就是家不像家,孤身一人。 第24章 礼物 ===================== 纪南开着车和陆思卓一起去了展厅,展厅内和最初来的模样相差甚大。各个位置都按陆思卓画的图增添了置物柜、架子等等。陆思卓这一趟的目的就是带纪南来看看前期的展厅的样子。 陆思卓边走边做解说,纪南就在旁边点头附和,有时候又问一两句。陆思卓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转过身盯着他哥,真诚发问:“哥,你真没看过我的展吗?” 纪南点点头:“真的没看过。” “啊,为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说气话呢,结果你真没看过。”说话的人睁着一双狗狗眼,嘴唇撅得老高,分明还是十七岁的少年模样。 纪南嘴角翘了翘,说:“想看的,但是害怕见到你,就忍着没去。” “嗯?”陆思卓望着他,眼睛眨巴眨巴,纪南被他逗得笑开了,“不骗你,我连票都买了。” “好吧,我忽然间就好了,回家我要看。” “好。”纪南宠溺的笑看着他。 走到中心的那个吊顶下面,两人一起抬头望,纪南问:“这个也是放展品的?” 陆思卓眼珠子一转,打着小算盘:“对啊,不过这个是最最最最重要的一件展品,我都放在半空中不让人碰的。” 纪南点点头,陆思卓见他没问下去的意思,算盘珠子落了一地,偏头问他:“哥,你不再问问什么?” 纪南回看他:“嗯,你想我问什么?” “算了,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陆思卓说完转身就要走,被纪南拉住手。 “为什么是最重要的一件展品?”纪南问。 陆思卓回头盯着他佯怒,一秒后又笑了出来:“不告诉你。” 陆思卓打电话叫了边浩说晚上一起吃个饭,边浩说高中同学刚好最近都在,顺便一起吃饭,陆思卓让边浩定位置。 最近宋柯的发展越来越好,圈外男友陈访也多了一大把的私人时间。公司的大事终于告一段落,随着两人解开误会,纪南就天天呆在陆思卓身边。 纪南坐在沙发上,陆思卓拿着平板从卧室晃到沙发边,纪南伸手揽着腰把陆思卓抱在了怀里,他问:“他们知道我们的事吗?” 陆思卓划拉着平板,回答:“知道啊,但是他们都以为我们没和好呢。” 纪南思索片刻:“你晚上吃饭去了我怎么办?” 陆思卓回头看他,嘴角抖了抖,憋笑:“你当然是跟我一起啊,去告诉他们我俩重归于好了。” 纪南笑着亲了他一下,“高中的时候就只有冯坤知道我们的事,其他人怎么知道的?” “冯坤说的呗,开始是马修元猜到了,后来他俩的表现太诡异了,其他人都猜到了,后来我自己也承认了,就都知道了。”陆思卓再次谈起这些往事不再有心理负担了。 纪南想了想:“边浩不是高一就转学了吗?他是?” 陆思卓耸耸肩:“他电话轰炸炸出来的。” 一桌高中好友看到陆思卓和纪南一起进门时,都被惊掉了下巴,一时没搞明白他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陆思卓扫视一圈,拍拍手召回大家的魂。 “诶,朋友们,收收你们的下巴。” 冯坤和马修元两位可是见证了陆思卓分手后颓废的模样,异口同声的发问:“你俩什么情况!”一旁的边浩也是呆愣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陆思卓和纪南对视一眼,陆思卓开口:“我,和我哥。” “哈?”边浩也忍不住了和马修元、冯坤一齐发出了灵魂深处的疑问。 陆思卓接着说:“我的男朋友。” 被七手八脚的按在椅子上质问后,大伙才明白过来两人的情况。之后,吐槽最厉害的就数冯坤和马修元,两人可是把陆思卓当初宛如只剩一副空架子的模样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听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问起纪南当初到底去哪了,纪南笑着说成了他们的学弟。 个展到了往里面放展品定灯光,整宣传的时候。这顿饭的目的倒不是让大家帮什么忙,主要是聚一聚,顺便邀请他们来看展。 边浩作为独家投资人,劳动力方面的事都归他管,陆思卓跟他提了明天就可以往里面搬东西了,自己也会跟着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的展品都被放入了展厅,在各自的位置上规置好了。纪南跟着陆思卓再检查一遍的时候问他:“这一个什么时候放?” 陆思卓说:“你不在的时候弄。” 纪南抓着他的手,轻声对他说:“可是,我这几天闲得很,我可以天天跟在你身边。” 陆思卓:“嗯,那我趁你睡着了偷偷来放。” “算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假装一下公司有事吧。” 假装公司有事的人把自己家里的东西打包带去了陆思卓家,两个行李箱靠在门边,他靠在墙上捣鼓了一会手机给陆思卓发了微信。 -什么时候回家? 刚从展厅出来的陆思卓手机震动一声,他套出来一看,微信置顶上有一个小红点。一片绿色中有了一个白色的长方形——什么时候回家? 陆南回复他了。 陆思卓激动得打字都打不对。 -现在。 电梯门一开后,陆思卓看到的就是摆在门口的三大坨,俩行李箱,一个人。 “你不是知道密码吗?”陆思卓边走近边问。 纪南抱住他,说:“没经过房间主人同意入住算私闯住宅,犯法的。” 陆思卓:“昨天你没住里面?前天?大前天?违不违法?” “那不一样,我这次打好包来的。” 陆思卓在他怀里仰起头,凑上去亲了一下,说:“同意入住,房间主人还决定把你的名字写到户口本上去。” 俩行李箱里装得满满当当,陆思卓本来想问他一个大男人家怎么这么多东西,结果打开其中一个里面全是各种熟悉的小物件。 陆思卓拿起最上面四四方方一块相框,里面裱着的是一条编织手链,陆思卓想起了自己的那根手链。 他们一人一条,是纪南亲手编的,也正是陆思卓电脑壁纸上的双手戴着的那两条。不知是哪一年,陆思卓不小心磨坏了一根线,重新编好后就舍不得戴了,做成了标本,压在了枕头下面。 原来哥也做成了标本。他们睡觉的时候,两个人的手腕都光秃秃的,两人心里指不定都难过着呢。 下面还有好多类似的东西,有他们高中为数不多的合照,有他送给他的花,有不经意提起一句就被送到面前的小礼物,有用枫叶做成的永生花,还有好多两人都没来得及留下却又找到一模一样的东西,每一样都承载着他们的过去,装了整整一箱回忆。 陆思卓坐在箱子旁边,小心翼翼的捧着每一份回忆,大半天后,他才红着眼睛扭头望着他哥:“哥,银杏路的树被换了,换成了香樟树,一年四季都是绿的,一点都不好看。” 纪南蹲下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声音温柔:“那我们就自己栽一棵,属于我们的银杏树。” “可是栽哪啊?小区肯定不让啊。” 纪南:“只要属于我们就好了,在哪都行。我们可以在郊区空地栽一颗树苗,但那样容易被新盖的房子压倒;嗯,可以去乡下买一块地,别人种庄稼,我们种树,我们也可以回家,在楼下栽一棵。” 陆思卓吸了吸鼻子:“回家?” “昨天晚上你接电话我听到了。”纪南说,“是妈吧。” “......” “下午一起回去吧,我想家了。” 他们捧着回忆,释怀了过去。 姚琴老了许多,鬓边能看到几丝白发,她站在楼下等着,看到陆思卓从副驾驶下来,走过来问他:“车上还有谁啊?” 陆思卓拍拍妈妈的肩膀,和她一起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姚琴没想到还有人和陆思卓一起回来,她认得陆思卓的车,既然陆思卓从副驾下车,那么就还有一个人。她想了一圈也顶多猜到可能是陆思卓的同事,等看到从那一侧下车的人,她才像是一个小女孩忽然找到了被自己弄丢的玩具一样,捂嘴哭了出来。 她脱离陆思卓的手,绕过车头跑到纪南面前停下,她的双手半悬在空中轻微的颤抖,瘦小的面孔上被眼泪纵横,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纪南看见她,也不禁酸了鼻头,他张口叫出十一年都没有过的称呼:“妈。” 姚琴的心脏碎成一片一片的,她拥住纪南,哽咽着声音:“我的孩子,南南啊,妈妈对不起你们啊......” 回到家里,姚琴坐在沙发上,陆思卓坐在旁边,纪南在厨房弄饭菜。他触摸着母亲略微粗糙的手背,看着她的眼睛说:“妈,我和我哥在一起了,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勇气告诉你。现在我想正式的跟你说一声,我们在一起了。” 姚琴哭过还红着的眼眶瞬间又蓄满泪水,她点点头,把厨房里的纪南叫了过来,她一边落泪一边说:“我后悔了,作为你们的母亲,当我应该是你们抵挡流言蜚语的后盾,结果我却做了坏人。南南,思卓,你们一起长大,本应该是最好的伴侣结果却被我硬生生给拆散了,是我做错了。” “妈......”陆思卓声音哽咽。 “分开的那些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看着你们都还好好的就满足了。” 陆思卓伸手擦干姚琴的眼泪,平复了心情后,说:“妈,我想和哥一起种一棵银杏树,就在家门口。” “好啊好啊,楼下那棵树年纪大了都枯了,前段时间还有人来问能不能直接锯了拿去当柴烧,”她抓着两人的手,“你俩去种嘛,就种在门口,你俩房间位置正好,一开窗就能看见。” 陆思卓的个展在各大网络平台得到了宣传,此次的主题是“在秋天”。 展厅整体色调是偏暖,每个展品都脱离不开黄色。交叉投射的橘黄色灯光为展品渡上一层光晕,独立空间内,无数被风吹起的碎片缠绕在展品四周,走廊的地边镶嵌着黄色的灯管,观众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一片淡淡的金黄上。 陆思卓和陆南混入观众,如一对拉着手的普通情侣。 “哥,你仔细看,这些碎片都是银杏叶状的,中间那个其实是两个小人,只不过艺术加工了一下,一般人看不出来。” 纪南拉着他的手,倾身凑近那件展品,站直后对他说:“我看出来了,这里还拉着手。” 陆思卓笑出酒窝:“我哥不是一般人。” 他带着他穿梭在每一件都融入了“陆思卓和陆南”的元素的展品之间,亲口跟他诉说着别人看不懂的小心思。 “我和哥其实是十分有默契的,比如永生花。这个的名字叫‘杏’,他就是用普通塑料做成的,经过溶解、重塑、造型、拼接组合后才有了现在的样子,他整体就是一片银杏叶而已。不过,哥你看,银杏的纹理能看清楚,里面的每一根纹路都是用真银杏叶的茎拼上去的。” 和银杏的颜色一模一样,但又是半透明的,柜子里的红色灯光像夕阳一般打在上面,每一根纹理都在发光。 “还有这个哥,你猜他的原材料是什么?” 现在的纪南眼中只有陆思卓,他眼中宛如一汪泉水,干净凛冽、温柔明亮:“手链。” “没错,就是手链!”陆思卓本就不打算制造悬念,“我回学校附近找到那家店,那个婆婆说早就不卖那种绳子了,但是婆婆给我提了一大口袋东西出来,里面装着五颜六色各种材料的线团,婆婆说她没事就织东西,当时清店的时候就顺手装进去了。” 纪南说:“然后你就全部买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陆思卓眉毛一挑,“幸好我全买了,要不然这就是个半残品。” 秋日里,展厅内空调开得不高,在一群人的聚集下,也不需要人脱衣服来适应温度。这是陆思卓专门让包子在后面调整温度的原因,他想让所有人都感觉是在真正的秋天,什么都刚刚好。 终于到了纪南从一进门就心心念念的悬空展品了,这一路上他还忍着不去想,可憋坏了。 穿过走廊的最后一个拐角,面前视野瞬间开阔,半空中悬起的展品下,围了一圈人抬头仰望。 陆思卓五指扣进纪南的指缝,说:“哥,送给你的。” 悬在半空的展品红色与黄色互相纠缠着,又互相映衬着。那是一团火在燃烧,黄色的部分上嵌着无数的银杏叶子,片片朝上,像是金黄色的火苗猛然上窜,红色的部分在穿插包裹着黄色,用更深的色彩护住中间的浅淡。 每一道折痕都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将两种颜色融入到一起,似秋日里的火焰,似银杏路上的夕阳。 他们站在那圈人之外,掌心的接触迅速升温,陆思卓没有跟他解释介绍这个作品,这是他们无数次走过的经历而已。 下一秒,两人目光擦出火花,正如那件展品。陆思卓说:“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天上地下,仅此一份,献给我最爱的人。” 他用六年的时间,准备了一分礼物,他把对他的爱放在自己的作品里,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献给我哥,献给秋天,献给我们最炙热的感情。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