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小孩 作者: 熊小小 简介: 接档文预收《被我的情敌标记了》CP755574 * 横刀夺爱的绿茶病娇攻X努力搞钱的阳光乐观受 得知高中班主任的侄子要转学到a城来,阮知慕自告奋勇接收了这个叫严越的小孩,当起了他的监护人。 起初的严越——高冷,面瘫,对阮知慕的穷酸无比嫌弃。 后来——严越(绿茶无辜脸):哥,你什么时候和你男朋友分手?我觉得你俩不太合适。 再后来,一个月夜,家里突然停电,严越在黑暗中吻了他的额头。 阮知慕没有表现出排斥,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照顾起居,允诺高考后带他去旅行。 ——却在高考结束第二天就消失了。 几年后,两人意外重逢。 严越已经是年少成名的天才摄影师,名模女友,事业成功。 阮知慕:苦逼打工人一个。 再次重逢,严越神色冷淡,比几年前更加冷漠高傲,似乎不太记得他了。 阮知慕也不好意思常去搭讪,显得自己在高攀。 他漂泊许久,也累了,决定回老家平平淡淡度过下半生。 离开前的那个生日,严越突然上门,当着一众陌生人的面,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打算再抛弃我一次?你做梦。” * 封面感谢@向银河飞行 第1章 你是未成年? 八月末,阳光毒辣,空气被烘烤成了黏腻的奶酪糖霜。 火车站里人头攒动,挤满了准备返校上课的大学生和背着大包小包的打工人,空气中混杂着泡椒凤爪、酸菜泡面、烤肠和人肉汗臭的味道,蓝色的休息区座椅早已填得满满当当,没能抢到座位的人们神情麻木,胳膊支撑在行李箱上,哈欠连天地盯着电子显示屏上的列车到站信息。 纷乱嘈杂中,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亮眼的白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穿着纯白色的卡通短袖衬衫,五分工装短裤,有些陈旧的米白色帆布鞋。 衣服下露着胳膊小腿,略显稚气的圆眼睛,栗色短发被汗浸湿,软趴趴地贴在额前,头顶一撮头发不服输地翘起,随着奔跑的动作一跳一跳。 阮知慕把凌乱的栗色短发别到耳后,喘匀气息,还没来得及在人群里搜索目标,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随手按下接听键:“喂?” “晚上八点的场子,什么时候到?” 阮知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操,我给忘了。”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怒喝:“上回企业剪彩,你嫌我不提前跟你说。这次我提前三天跟你说了,你跟我搁这儿耍猴是吧。” “这两天事儿多,我真忘了,今天还上火车站接人来了,你让老八顶班呗,他今晚没课。” “人家点名要的你,人家女老总还跟我打听你联系方式了,老实交代,你给人灌什么迷魂汤了,我记得你就上回剪彩去过一回吧。” “真没,上回剪彩剪完他们拉着我办保险,我赶紧溜了,都没说过几句话,”阮知慕想了想,“你没把我卖了吧?” “我说你有女朋友了。” 阮知慕“嘿”了一声:“多谢。” 挂了电话,阮知慕的目光继续投向人群。 黑色外套,黑色长裤…… 匹配失败。 阮知慕想把微信记录拿出来看一眼,好死不死,手机在这时候没电了。 操。 火车站出站口就有卖充电宝的,六七十一个,贴牌的仿冒品,阮知慕舍不得买。 他走到一个背对着他的男孩子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借个充电宝。” 男孩子耳朵里塞着耳机,闻言摘下耳机,轻微地扭了下头。 头发有点长,皮肤很白,漆黑色的瞳仁,眼角有一颗淡灰色的痣,隐在睫毛下方,垂着眼睛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来。 阮知慕的第一感觉是,好冰。 出站口在空调范围内,但是往外踏一步就是出口,热气源源不断从门口吹进来,很多在出站口接人的人都一脑门子汗。 男孩子的肩膀却是冷冷的,抽着寒气,似乎刚从冰窖里出来。 阮知慕原先以为他的青灰色衬衫上是汗水痕迹,凑近了看才发现,是衬衫上的纹路。 男孩的容貌,目光,身体温度,奇妙地达到了统一。 男孩身板向前躲了一下,似乎不喜欢被陌生人碰触。 阮知慕手悬在半空中,倒也不尴尬,自然地挠了下头:“能借个充电宝么,我来接人,手机碰巧没电了。” 男孩:“门口有充电宝卖。” 阮知慕:“我没带现金,手机关着,到时候也没法儿付钱啊。” 想了想,补充:“我就充几分钟,能开机就行,马上还给你,你也不用担心我跑了。” 男孩没什么反应。 阮知慕打了个哈哈:“不方便么,没事,那我问问别……” 就在这时,男孩将一个碟形的黑色充电宝递过来。 阮知慕愣了一下:“多谢多谢,一会儿就还你。” 手机刚接上电源,没办法马上开机。 阮知慕拿着充电宝站了一会儿,感觉干站着有点傻,跟男孩闲聊:“你是大学生?” “……” “你应该是等车的吧,去上学的还是旅游的?” “……” “吃雪糕不?等会儿手机有电了,我请你。” “……” 阮知慕有点脸上挂不住了。 操。 回个话能死么。 整得跟他热脸贴冷屁股似的。 阮知慕跟人搭话纯属职业病了,毕竟是干婚庆商演走穴主持的,跟陌生人聊天套近乎属于本能反应。 阮知慕收起笑容,不再试图和男孩搭话,而是潜心研究自己纽扣上的线头。 大约两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 阮知慕给班主任发消息:【严老师,我到火车站了,没找到严越,确定他是黑衣黑裤么。】 严明华:【对的,他刚跟我发消息,说到站了呀。】 阮知慕:【他有手机吗?我试试打他电话。】 严明华:【189XXXXX823】 阮知慕拨了过去。 就在同时,右前方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震动声。 阮知慕看着男孩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平淡无比地说了一声:“喂。” 同样的声音透过手机屏幕,传到了阮知慕的耳边。 阮知慕人傻了:“……你就是严越?” 男孩:“嗯。” 阮知慕:“……我是阮知慕,你叔叔应该跟你说过了。” 男孩:“嗯。” 阮知慕:“……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男孩:“严明华告诉我你穿什么衣服了。” 阮知慕:“所以你刚才就认出我了……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他隐约有些不快,不知是因为男孩无所谓的态度,还是因为他对严老师直呼其名。 严越:“你没问。” 阮知慕:“……” 阮知慕:“严老师说你穿的黑色外套,我才没有认出你的。” 严越有些厌烦似的,轻微拧了下眉头,站起身:“外套在行李箱里,走吧。” —— 十分钟后。 狭窄的出租车里,阮知慕和司机师傅聊得热火朝天,后座的严越闭着眼睛听音乐。 师傅问:“这是你弟?” 阮知慕打哈哈:“是啊,长得不像?” “我闺女这阵子追电影明星,我瞅你弟就跟明星似的,现在的小孩长得真是好看哦……” 严越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眉头都没皱一下,没听见似的。 阮知慕一边和师傅聊天一边暗自发愁。 严明华是他的高中班主任。 他上高中那会儿和家里关系不好,经常打零工赚生活费,严明华对他颇为照顾,后来高考超常发挥,也多亏了严老师一直鼓励他,这些他一直记在心里。 前阵子严老师提起侄子要转学到A城的中学,他正好在A城读大学,于是主动提出可以帮忙照顾。 严老师说,他这侄子比较特殊,学习习惯不太好,脾气也比较差,所以不能住校,他们是打算给他在校外找个寄宿人家的。 阮知慕没怎么当回事,他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知道这年纪的男孩儿多半有些叛逆,反正他又不用管严越的学习,保证他吃饱穿暖有地方睡就行了,这点忙怎么能不帮。 一口应了下来。 严老师挺高兴,毕竟侄子是到陌生的城市,当然是认识的人来照顾最妥当。 阮知慕的人品他信得过。 然而…… 阮知慕瞄了一眼后座的严越,心道,老子这是请了个祖宗啊。 —— 阮知慕的租房在学校附近,一座普通小区里。 下车的时候阮知慕要帮严越拿行李箱,被严越拒绝了。 “不用。” 似乎不喜欢被人碰触。自己的东西也不行。 阮知慕耸耸肩,懒得跟他争,顺手把一个黑色的东西丢过去。 严越抬手接住了。 “你的充电宝,谢了。” 按道理来说,这充电宝也算被他“染指”过了,不知道洁癖严重的大少爷会不会用纸巾狂擦上面的指纹和手汗? 阮知慕假装看风景,斜眼向后看了一眼,正正巧巧看见严越把充电宝收进了口袋里。 阮知慕和严越对视了一秒,自然地回过了头。 “房间收拾好了,床套枕巾都是新的,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 “后天带你去学校办手续,实验中学学习节奏会比较紧凑,晚上有晚自习,这几天好好休息。” “爱吃什么,也都可以告诉我。” 严越的态度和刚才在火车站一样,沉默寡言,似乎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阮知慕也习惯他不给回应了,反正他只是个提供住处的,别的事也轮不到他操心。 阮知慕走到公寓楼下,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的抱着玫瑰花束的身影。 等反应过来,展子航已经看见他,抱着花束跑了过来。 在看到严越的一刹那,慢下了脚步。 展子航盯着严越:“这是……” 阮知慕:“你怎么突然……这是严越,我高中班主任的侄子,这阵子暂时住在我这儿。” 展子航:“高中班主任的……侄子?未成年?” 严越抬起眼睛,不咸不淡地看了展子航一眼,又看那玫瑰花束。 气氛突然微妙了起来。 阮知慕也看那花束,终于想起来。 今天好像是,他和展子航恋爱一周年的纪念日。 一周前展子航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刚主持完商场剪彩回来,困得半死,哪里还记得什么纪念日不纪念日的,随口说了句什么,也不记得了。 隐约记得,展子航好像说,会给他准备个惊喜来着。 展子航:“你之前没跟我说过。” 阮知慕:“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等都忙完了再告诉你。” 他向严越介绍:“这是我的……同学,展子航。” 展子航问严越:“你真是未成年?” 这话问得有些古怪,阮知慕看了他一眼,展子航没理。 倒是严越,眼尖得很,一下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朝这边看了一两秒,才懒洋洋回道:“嗯。” 阮知慕头皮有点麻,他还没想过要在高中班主任那儿出柜。 当机立断把花束抱了过来,对展子航道:“谢谢你帮我带花哈,学姐明天就要用了,我给她送过去。” 展子航:“?” 阮知慕:“学姐说买花的钱明天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朝展子航使了个眼色。 展子航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应了一声:“嗯。” —— 晚上吃完晚饭,帮严越把行李箱的东西都摆放妥当,严越也洗漱完回屋休息了,阮知慕终于松了口气。 展子航憋了一晚上:“出去散步?” 阮知慕:“等等我把碗洗了……” 展子航嘴角垮了。 阮知慕乐了:“行,先去散步。” 夏夜的风有些灼热,其实不太适合散步,但屋子里有个高高大大的陌生男孩,显然更不适合情侣交谈。 展子航一出屋子就黑了脸:“你真要跟这小子住一块儿?” 阮知慕:“高中班主任对我有恩,我帮点忙是应该的。而且他白天都在学校上课,我只是晚上照顾他起居而已。” 展子航:“他这么大的人,用你照顾?” 阮知慕:“也不大吧?他才高二啊。” 展子航:“……他是男的。” 阮知慕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展子航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古怪了。 “你……你想什么呢。” “我不能想吗,”展子航反问,“他是男的,你喜欢男的,你们还要住在一个屋子里,我身为你的正牌男友,不能担心点什么?” 要是严越只有十一二岁也就罢了,可是他是十七岁,身体发育和精力正旺盛的年龄,外表和大学生也没什么区别。 阮知慕:“……他是未成年啊,我又不是禽兽。” 展子航板着脸:“谁知道他是不是。” 两人交往一年了,阮知慕对展子航算是了解,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于是放下身段说了些软话,展子航终于消气了些。 “下次有大事要先告诉我。” “好。” “明年的恋爱周年纪念日不准忘了。” “好。” “晚上睡觉前给我打视频。” “好。”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了公寓楼下。 展子航住学校宿舍,晚上还得赶地铁回学校,防止回去太晚有门禁。 临到告别,两人站在房檐下,展子航小声道:“还有……” 阮知慕:“嗯?” 一抬头,额头猝不及防被一个温暖的东西蹭了一下。 展子航小声道:“今天好歹是恋爱纪念日,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阮知慕后背有点麻,眼前的光亮被展子航挡住了,形成了一个相对隐蔽的私人区域,暧昧气息在昏暗中渐渐煮沸升腾。 阮知慕:“呃……” 展子航声音轻柔,如同一根羽毛在脸颊上轻轻刮擦:“那,做的呢。” “……” 展子航侧着身体,慢慢地低下头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距离还有两厘米不到时,阮知慕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嗡”。 蚊子。 阮知慕一抬手,手掌啪的一下拍在展子航下巴上,挡住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展子航:“……” 阮知慕:“呃……” 一巴掌把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拍得烟消云散。 不知是不是被蚊子惊到了,阮知慕气喘得有点急。 展子航似乎也无语到了。 阮知慕闷笑一声,抓住他的手,正要补救,忽然听到右边传来一道人声: “抱歉,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们。我找不到牙刷了。” 阮知慕转过头。 严越站在一层楼梯口的阴影里,穿着深蓝色方格睡衣,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开坑啦开坑啦! 严越(17岁)X阮知慕(21岁) 横刀夺爱的绿茶疯狗攻X努力搞钱的阳光乐观受 受目前有男友,但是没有发生过关系,具体原因后文会解释~ 第2章 还是个小孩儿啊 阮知慕吓了一跳。 严越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站了多久,看到了什么,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和展子航现在隔着一人的距离,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友人之间交谈的姿态,但就在半分钟前,展子航还吻了他的额头。 阮知慕不能确定严越有没有看到,他抬头看了展子航一眼,对方肉眼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也感觉不舒服。 阮知慕:“……牙刷,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蓝色包装的。” 严越:“嗯。” 转身上楼,似乎没有其他异样。 等严越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展子航:“他……” 阮知慕摇摇头:“应该是……没看见吧。” 被严越这么一搅和,两人都瞬间没了兴致,匆匆道别。 —— 阮知慕对于严越的到来其实是做了一些心理准备的。 根据恩师的说法,严越脾气不太好、成绩有点差、父母早年离婚、同时家境相当不错,可能不太好相处。 几天相处下来,阮知慕倒是有些意外。 严越并不难相处。 事实上,要不是恩师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他都感觉不到这是个叛逆儿童。 对于简单朴素的住处、七块钱一根的牙刷、十块钱一管的牙膏、印着歪歪扭扭小熊的粉色毛巾,严越都无声接受了。 只在面对丑毛巾的时候盯着看了两秒:“……这是哪来的。” 阮知慕:“商场老板送的。” 严越:“……?” 阮知慕略带自豪:“啊,别看样子丑了点,这是全棉的呢,景龙商场开业的时候我去主持开业仪式,老板一高兴就送了我床上四件套和几十条毛巾。” 阮知慕向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虽然还是个大学生,但是平时经常兼职婚庆司仪商场主持之类的活儿来赚外快。 严越:“你别告诉我……” 阮知慕:“就是你现在床上那套,怎么样,摸起来是不是特有质感,保证你今晚睡得舒舒服服的。” 阮知慕确定他看到严越眼角抽动了一下。 严越:“……你不是有几十条毛巾吗,其他的呢。” 阮知慕诚实地道:“其他都被我卖给同学了。” 以低于学校超市九折的价格甩卖,倒赚了三百多块钱呢。 严越把嘴闭上了。 好吧,阮知慕倒不是故意给小朋友下马威。 严明华对他强调过,不用特意给严越太好的物质条件,让严越转学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严越的父亲似乎是为了多锻炼锻炼严越,挫挫他的性子,连零花钱都收缴干净了,就为了让他度过一段朴实无华的高中生涯。 阮知慕好奇问过严明华,严越以前一个月多少生活费。 严明华没说具体的数字,问他:“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 阮知慕:“吃穿的话两千吧,但是我主持得置办衣服化妆品什么的,可能三千出头。” 严明华:“大概不会低于这个数的五倍。” 阮知慕惊了。 五倍,那就是一个月一万五啊,普通工薪阶层两个月的收入了,他就是一天三顿狂炫肥牛煲加煎蛋都炫不了这个数。 严明华补充:“严越花钱,其实已经算朋友圈子里很少的了,从来不会铺张浪费,也不买奢侈品,就是比较爱买电子产品。” 对于严越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看到展子航吻他的额头,阮知慕也怀疑了好几天。 然而严越的表现没有丝毫异样,白天在家打游戏看电影,下午去小区篮球场打球,到点了回家吃饭。 被阮知慕拉去学校办转学手续的时候也没什么怨言,阮知慕在前面和老师交谈,他就默默站在队伍后面等。 不过阮知慕倒没有那么自恋,觉得是自己魅力太大,直接把叛逆小孩降服了。 一个人不说话,可能有好几种原因。 可能是乖巧懂事听话,可能是内向害羞不爱说话。 也可能,是不屑。 因为生活层次不同,完全不觉得今后会有什么交集,寡言少语也只是为了忍耐,等忍到苦行结束就可以离开,从此再也不用打交道。 那么当然没有必要有过多交谈和接触,连反抗和不满都懒得表达。 那种轻蔑的、毫不在意的目光,和看着垃圾桶里丢弃的一次性手套没什么区别。 阮知慕确定自己在严越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目光。 在他喜滋滋从商场买回两块钱一斤的特价杨桃之后。 阮知慕一边劈瓣儿一边琢磨:“是拌酸奶做水果捞呢,还是晚点煮个冰糖杨桃雪梨水?” 严越端坐在沙发上,面若冰山:“我不吃。” 阮知慕:“想得美,这可是我定闹钟八点准点去抢的,你又没交钱,还想吃我的桃?” 严越:“……” 阮知慕咔嚓咔嚓把一袋子杨桃都切完了,拌上酸奶,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一大碗水果捞,顺道打了个嗝。 他拍拍肚子,看着脸微微发绿的严越:“这都九点多了,你不去睡觉啊?明天就开学了。” 严越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回房间的时候,不知是气的,还是脚步乱了,差点左脚绊了右脚。 —— 几天后,阮知慕也开学了。 早上出门前,阮知慕问严越要不要接送,严越一声不吭,自己坐公交去了。 阮知慕看着严越费劲地挤上公交,站在人群中间摇摇晃晃,心底居然产生了一丝怜爱。 啊,看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孩被生活毒打,果然是很有意思。 阮知慕去学校,顺手给展子航发了条微信,问他几点到。 为了弥补那天晚上的意外,他特意从外卖APP上抢了某西餐牛排店的特价券,想要今天晚上来一场烛光晚餐。 阮知慕不太常做这样的事,当初是展子航追的他,交往期间也一直是展子航主动居多,主动约饭、主动订博物馆和美术展的票、主动在恋爱纪念日送玫瑰花束。 展子航一直没回复信息。 阮知慕到学校之后先去找辅导员,把开学零零散散的活儿理了一下,联系门口书店批量购买这学期要用的书本,和几个想换宿舍的学生对接,重新安排宿舍,到下午两点才歇下来。 学校食堂已经关了,阮知慕跑到学校外面点了碗十块钱的牛肉拉面,刚把辣椒油倒在面汤上,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展子航:【抱歉,我这学期不在学校了,去香港交换】 阮知慕有点懵:【你这学期要去香港交换?】 展子航:【嗯】 阮知慕:【你以前没说过。】 展子航:【上次想跟你说来着,但是学校那边还没回复,就想着等确定了再跟你说】 【昨天收到香港那边学校的回复邮件,时间要求很紧急,要我立刻动身,就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阮知慕没有立刻回复,隔了一会儿,回了个简短的【哦】 展子航说航班快起飞了,匆匆结束了交谈。 阮知慕给辅导员发消息:【周老师,我们班这学期有人要去香港交换吗?】 辅导员:【是啊,就是去年那个,绩点要求达到就可以申请了】 阮知慕想起来了,他去年也看到过那所大学的招生文件,为期一年的交换,他当时和展子航讨论过,这是个挺好的机会,但是衡量了一下香港的生活成本,还是放弃了。 当时展子航还安慰他“以后会有更好的机会的”。 …… 面馆里的嘈杂声忽然像放大了几百倍,吵得人心烦意乱。 阮知慕手里的筷子不知不觉松了。 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也失去了吸引力,在蒸腾的水汽中逐渐模糊,坨成了一团冰冷的面糊。 —— 下午五点半,阮知慕去学校接严越。 按理来说严越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家,但是毕竟是第一天上学,阮知慕决定还是亲自去接,以彰显自己的责任心。 阮知慕骑着小电驴,刚到学校前面的十字路口,手机突然嗡嗡嗡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严越的班主任。 微信是前几天去学校班里转学手续的时候加的。 “阮先生是吗,”班主任严厉道,“请你现在立刻来学校一趟。” 五分钟后,阮知慕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屋子里两个挂彩的少年,张大了嘴巴。 “开学第一天,同班同学,大打出手!”班主任厉声道,“你们是来学习的还是来打架的,啊?我教书三十年,就没见过你们这么顽劣的学生!” 严越面无表情站在窗边,目光看着窗外的藤蔓,右颧骨赫然一块淤青,嘴角也有血迹,黑色T恤的衣领被撕开了。 站在他左边的少年剃平头,整个嘴角都肿了,眼窝乌青,整个上衣都被撕烂成了长条,看起来比严越还惨。 …… 看起来,严越打赢了? 阮知慕第一反应是这个。 毕竟平头男孩比严越高了一个头,又黑又壮,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凶狠和戾气,看着跟在少管所待过似的。 听到门口有动静,严越转过头来,和阮知慕对视了一眼,又无动于衷地移开了目光。 倒是平头男孩,被严越顺便扫了一眼,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竟然是有些畏惧的样子。 阮知慕赶紧上去给班主任道歉,询问之下得知了来龙去脉。 严越今天上学私自带了平板电脑,课间的时候去上厕所,平板放在桌肚里,不知怎么被同桌发现了。 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平时上学不让带手机,有几个能忍得住电子产品的诱惑的,发现没上锁,几个胆子大的当即把平板翻了出来,蠢蠢欲动想下个游戏玩。 刚摸了几秒,然后—— 严越从洗手间回来,发现东西被陌生人动了,也不废话,上去就是一脚,把同窗踹了个四脚朝天。 就这么干起来了。 在阮知慕看来,这就屁大点事,男孩子之间打个架有什么的,他高中的时候同班同学早恋泡吧蹦迪的不计其数,打架那跟挠痒痒差不多。 不过实验中学是远近闻名的重点高中,这位班主任据说也是经验丰富的金牌班主任,跟阮知慕那垃圾高中没法比。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 阮知慕:老老实实挨骂,诚诚恳恳接受批评。 严越: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 平头男孩:一脸无所谓地抬头发呆。 班主任发现自己说了半天只有阮知慕这个家长在认真听,看了眼手机,发现再不回家赶不上晚上八点档的年代剧了,恨铁不成钢地停下话头:“今天先放过你们,回去一人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明天交。” 严越:“太长了。” 平头男孩:“不会写。” 班主任:“再废话每人再多加三千字。” 严越和平头男孩同时闭嘴了。 阮知慕:“一定一定,我回去监督他写,您消消气……” 平头男孩的家长似乎一直没来。 阮知慕领着严越出去,平头男孩就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狭长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下如同一道锋利的刀疤。 出了学校大门,严越伸手:“平板还给我。” 阮知慕:“等会儿再给你。” 严越拧起眉头:“等会儿?” “等去医院处理完伤口,”阮知慕道,“现在立刻,进地铁去,不许作妖。” 第3章 “帮我洗澡。” 阮知慕带严越去医院处理了伤口,开了药。 拿药的时候,阮知慕犹豫了一下,忍痛拿出了自己的医保卡,对着窗口小声道:“用我的吧,谢了啊。” 严越全程一声不吭,处理伤口时明明疼得眉毛尖都揪起来了,仍旧固执地面无表情。 十分酷拽。 阮知慕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签了什么赌博协议,喊一声疼就要赔十万块钱。 回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悄无声息暗下来了。 阮知慕在前面走,严越在后面一声不吭地跟着,也不喊疼,好像没知觉似的。 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不少老太太在摇着扇子乘凉,看到严越脸上的伤,都盯着他瞧,跟看动物园里的猩猩似的。 阮知慕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操”,脚步声似乎也变快了,有点暴躁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阮知慕有点乐。 在学校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啧。 到家之后,阮知慕伸了个懒腰,问严越:“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 严越一愣,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后,他猜想过阮知慕会问他为什么打架,或者为什么要违反规定带平板,或者威胁他要告诉严明华。 ——正常的监护人都会这样做。 万万没想到,阮知慕对此毫不关心。 平淡地带他处理完伤口,就这么回来了。 严越咬了下嘴唇。 阮知慕看了他一眼:“疼?” 严越木着脸:“一般。” 阮知慕:“你知道啄木鸟死前为什么能吃两斤石头吗。“ 严越:“啄木鸟不吃石头。” 阮知慕:“因为嘴硬。” 严越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冷笑话。 阮知慕从双肩包里掏出平板电脑,递给严越:“下回藏好了,你们班主任刚跟我说,再发现一次就直接砸了。” 他没有说“不许再带到学校去”或者“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是让他“藏好了别被发现”。 严越:“……不打算告诉我叔叔?” “不打算,”阮知慕拆了袋番茄味薯片,边吃边说,“你学不学跟我有什么关系?考不上大学去工厂拧螺丝踩缝纫机,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严越皱起眉头,看起来有点意外。 “你这看着,怎么好像还挺希望我告诉你叔叔的样子?”阮知慕道,“该不会真是那种缺爱的幼稚小鬼吧,故意打架闯祸,来引起大人的注意——” 严越打断他:“你想多了。” 阮知慕:“我只负责保证你有地方睡,其他的要加钱。” 又是钱。 严越:“你的眼里是只有钱吗。” 如果他没记错,自从住进这里,阮知慕已经跟他提了不下十次“加钱”了。 额外吃水果要加钱,额外接送要加钱,监督学习也要加钱。 大概某天他被人打死,阮知慕也只会站在旁边,摸着下巴盘算能敲诈对方多少钱。 怎么会有这么欠的人。 阮知慕理直气壮:“我收留你本来就是还你叔叔的人情,不然你以为我是伺候太子读书吗。我的时间很宝贵的,要忙着读书攒学分还要打工赚钱,哪里有空给你做伴读,大少爷,能不能理解一下民间疾苦。” 严越意有所指:“只有太监才要伺候太子读书。” 阮知慕毫不介意:“那我也要做赚钱最多的太监总管。” 严越:“……” 一个目的极其明确的人,还真是无懈可击。 严越第一次有些认真地审视阮知慕。 淘宝打折五十块钱一件的靛青色纯棉短袖t恤,黑色工装短裤,头顶总有几根不服贴的短毛翘起来,从来不用香水,只有淡淡的牛奶香皂的气味。 穷得叮铃桄榔,抠得坦坦荡荡。 严越:“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这么缺钱?” 阮知慕:“啊,不然呢,房子车子从天上掉下来吗。” 严越:“你爸妈不给你钱?” 阮知慕:“你有完没完,洗不洗澡,不洗我洗了。” 阮知慕没有和小屁孩探讨人生的打算,打了个哈欠就准备去洗澡。 转身的瞬间,听到严越在身后幽幽道:“我从刚才就有一个疑问。” 阮知慕:“?” 严越:“你这么抠门的人,为什么会帮我付药费?” 阮知慕:“……” 严越抱着胳膊,慢慢道:“刚才在医院药房,你用你的医保卡,帮我付了药费吧。” 按理来说这是违规的,这算是老百姓私底下的潜规则,一般也没人查。 但是这个举动是阮知慕做出来,就非常反常。 阮知慕磕巴了一下:“……反正能报销啊,你又没医保卡,我现在身为你的监护人,帮你付个药费也没什么,你还不乐意了。” 严越:“杨桃不给吃,药费倒是很大方啊。” 阮知慕:“……” 严越慢慢地笑了。 这是他到家这么多天以来,阮知慕第一次看见他笑。 那种笑,让阮知慕想起了某种危险莫测的冷血动物。 严越微微侧过身,在他耳边道:“……你其实很怕我把受伤的事告诉叔叔吧。” “你知道我现在身上没钱,如果要付药费,势必要向长辈讨要,那么受伤的事就会暴露,我叔叔会责怪你监护不力——到时候,你要怎么向我叔叔交代呢。” 阮知慕彻底没声了。 他没想到严越会猜出来。 对于严越受伤这件事,他想的第一件事,当然是不能让恩师知道。 恩师今年要带毕业班,估计挺操劳的,他连带孩子这点事都做不好,在恩师那儿面子往哪搁,弄得不好说不定关系都僵了。 他估摸着,严越这种叛逆小孩,应该也不愿意把受伤的事告诉家长,怕丢面儿。 那么正好——他也不用费劲想办法了,蒙混过去,过上几个星期,严越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阮知慕:“随便你怎么想,你自己打架受的伤,跟我有什么关系。” 严越举起手机,点亮屏幕:“那我打电话给严明华了。” 阮知慕:“……” 严越按下了数字1。 阮知慕:“……” 严越又按了3个数字。 阮知慕:“……” 严越按全了11个数字,手指慢条斯理地移动到了拨打键上。 按下去的前一秒,阮知慕抓住严越的手,拉离了手机屏幕。 阮知慕挤出一丝笑:“严同学,有事好商量。” 严越看着自己手背上覆着的手:“我要吃杨桃。” 阮知慕:“?” 你他妈故意的是吧。 严越补充:“就要上次那种,超市晚上八点特价的两块钱一斤的杨桃,贵或者便宜一毛钱都不行。” 阮知慕一愣:“那是限时特价,这几天没有了。” 严越:“那就去别的超市找,a城这么多水果店,你抢特价的经验这么丰富,这点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阮知慕:“……” 阮知慕:“知道了。” 你他妈不吃完看我不把你的头拧下来当杨桃啃。 严越满意了:“现在我要洗漱了。” 阮知慕:“慢走。” 严越:“你帮我洗。” 阮知慕:“……?” 严越:“我背上有伤口,不能沾水。所以,你帮我洗。” 阮知慕拳头硬了。 想起恩师花白的头发,还没结全款的寄宿费,又软了。 硬了没三秒钟的阮知慕:“知道了。” —— 浴室只有五平米,左边四分之一是淋浴,右边是洗手池和抽水马桶,中间用一条白底绿花的防水帘子隔开。 平时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还好,两个一米八的男生进来,就明显拥挤了。 阮知慕用温水搓了搓毛巾,拧干:“把衣服脱了,坐马桶上去。” 严越站着没动:“为什么要坐到马桶上。” 阮知慕:“你站着不累么,也行,你爱站着就站着,当我没说。” 严越:“是因为我比你高,怕够不到吗。” 阮知慕:“……” 你他妈少说几句能死。 严越懒洋洋道:“马桶盖上有细菌,不想坐,搬个椅子吧。” “我答应帮你洗澡,你还真当自己是少爷了?”阮知慕转过身,“我数三下,坐好……” “一”还没出口,阮知慕看到眼前的场景,噎住了。 严越站在狭小的浴室中央,不知何时已经脱了上衣。 上身赤裸,手里拿着脱下来的黑色T恤,肩宽腰窄,肌肉紧实,深黑色工装长裤解开了一个纽扣,松松垮垮挂在腰上。 锁骨下方和小腹上方各有一处拳头大小的淤青,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是白天打架时留下的。 浴霸强光从上面打下来,把严越流畅的肌肉线条照得一览无余。 赤裸的上身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裤,沾着血污的皮肤,对比愈发鲜明,极富冲击力。 裤子纽扣的下方,隐约可以看见黑色内裤的边缘。 阮知慕毫无准备地目睹了眼前的一幕。 虽然他对严越没有任何兴趣,但还是有种心虚的感觉。 严越:“看够了吗。” 阮知慕回过神:“……还疼么。” 声音有点小,语调也比以往低沉,难得的认真的语气。 严越沉默了一下:“没什么感觉了。” 阮知慕:“又嘴硬,让你承认是不是比登天还难……算了,坐好了,我帮你用温水擦一遍先。” 严越这回没顶嘴,乖乖坐下了。 阮知慕端了盆温水过来,把毛巾对折成巴掌大小,弯下腰,手掌撑着毛巾,从眉骨开始擦拭。 凑近了看,阮知慕才发现,严越的五官是真的很漂亮。 眉骨高,眼窝深,鼻梁高挺,下颌清瘦。 明明是偏柔和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却是冷硬的,像融化不开的坚冰。 毛巾绕开颧骨上的淤青和嘴角的淤血,将脸上的灰尘和血迹一一擦净。 擦到下颌的时候,阮知慕闻到一阵薄荷茶的味道,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严越离得太近了。 那是漱口水的味道。 严越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原本闭着眼睛懒洋洋地等他擦拭,离得近了之后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加上淤青的脸颊,渗血的嘴角…… 阮知慕莫名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阮知慕:“把眼睛闭上。” 严越幽幽看着他:“你很紧张?” 阮知慕:“你这么看我,我瘆得慌。” 严越:“是瘆得慌,还是害羞。” 阮知慕匪夷所思:“你一直这么自恋吗。” “算不上,”严越道,“要不是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眼神躲闪,我也不至于有这种猜想。” 阮知慕:“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盯着你看了,我刚才明明一直在认真帮你擦洗,是你死盯着我不放。” 严越:“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阮知慕:“……” 阮知慕往后缩了一下,恰在此时,眼前一黑。 浴室里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阮知慕:“……好像停电了。” “哦,”严越说,“那怎么办。” 阮知慕:“我去楼下看看,你坐着别动,等我回来。” 他说完,站直了身体,摸索着往外走。 然而,他忘记了自家浴室有多袖珍迷你。 也忘记了刚才擦拭时,由于过道太狭窄,严越是岔开腿的,他站在严越的两腿中间。 阮知慕一抬脚,一个趔趄,往前一扑。 预想中摔得四仰八叉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阮知慕被拦腰搂住,倒进一个陌生的地方。 耳后是起伏的温热呼吸。 身后是坚实的胸肌。 阮知慕后背僵住,大脑突然宕机。 大约十秒钟后。 “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在我腿上坐多久,”严越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一贯的懒洋洋的语调, “但是你的屁股再不挪开,我伤口就要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多坐坐就习惯了 第4章 当时太用力了 ……操。 阮知慕手忙脚乱从他腿上爬起来,把脚边乱七八糟的东西踢开,摸索着往外走。 腰上还残留着余温。 刚才跌坐在严越身上时,严越双手扶住了他的腰,明明还是个高中生,手掌宽大得已经能完全握住他的腰。 阮知慕脸颊有点热,狼狈地摸出门去。 下楼去一看,发现只是电闸跳了,松了口气。 电闸推上去,光明重回大地。 阮知慕回到浴室里,严越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马桶盖上。 因为刚才的意外,阮知慕有些尴尬,没像往常一样逗贫,沉默地帮严越擦洗完剩下的部分。 严越也难得地乖巧,让抬手抬手,让转身转身。 盆里的水由清澈变得浑浊脏污。 阮知慕把毛巾扔进水盆里,长呼一口气:“好了。” 严越:“谢谢。” 阮知慕:“洗完就早点睡觉去,脏衣服扔盆里就行。” 他按了按太阳穴,脑仁儿有点疼。 严越注意到他的动作:“不舒服?” 阮知慕没好气道:“刚开学一堆事儿要忙,还要给你处理这些破事儿,能舒服得了吗。” 他语气里的嫌弃过于明显,严越不吭声了。 浴室里一阵尴尬的寂静在蔓延。 阮知慕咳了一声:“也不是怪你的意思,我也是替你着想。跟同学其乐融融的多好,别老打架,你看你这么帅的一张脸,一块青一块紫的多难看……” 严越:“他们先动我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问自取,是他的错,”阮知慕道,“但是处理事情要讲究点策略,你看你刚转学,人生地不熟的,正是和同学搞好关系的关头。人家可能也就是手痒了想玩玩,你不愿意的话拿回来就好了,没必要打架啊是不是。” 按理说,教育严越不是他的责任,但是为了以后的生活能平静一些,阮知慕决定还是试着劝一劝。 严越:“剁了就不痒了。” 阮知慕:“……” 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暴力。 阮知慕:“你以前在学校也是这么跟同学相处的?” 严越:“嗯。” 阮知慕:“一言不合就开打,三天两头写检讨,把班主任气得拍桌子?……难怪你爸要让你转学,这生活怪刺激的啊。” 严越不耐烦:“你话怎么这么多。” 说完,不再理会阮知慕,扭头回房间去了。 阮知慕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的时候,阮知慕想起刚才跌坐在严越腿上的场景。 当时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清,感官就变得尤为敏锐。 能感觉到身体下方结实的大腿,身后的胸肌,耳后传来的清爽漱口水的味道,腰上温热的触感。 …… 阮知慕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小孩发育真好。 明明比他小好几岁,居然比他高,比他壮,帅气程度也只比他差了一点点。 一阵晚风从窗户缝钻进来,抽得阮知慕打了个喷嚏,赶紧把窗户关紧了。 关窗户的时候,看到楼下的爷爷奶奶摇着蒲扇往家走,一个闹着要吃糖的小男孩被抓起来扇了屁股,哇哇大哭,哭累了就在奶奶怀里睡着了。 夏天,好像快要结束了呢。 —— 阮知慕临睡前想起来,班主任让严越写三千字检讨。 明天是周六,没办法交纸稿,不过班主任说了,让写完拍照片发到微信群。 估计是用来杀鸡儆猴,防止以后还有学生打架斗殴。 阮知慕去敲严越的门:“睡了吗。” 里面没有动静。 但是门底下透出了淡淡的黄光。 阮知慕把门把手扭开了,本来这破房子也没有反锁装置:“你别忘了写……” 他又一次噎住了。 严越赤裸着上半身,宽肩窄腰,腹肌一直延伸到睡裤上方。 他靠坐在床头,正在漫不经心地摆弄一台墨黑色的相机。 阮知慕:“……你怎么不穿衣服。” 严越抬了下眼睛:“热。”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拍啥呢。” 严越:“跟你有关系吗。” 阮知慕:“没关系,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句,你们班主任让今天交三千字检讨,写完拍个照片发微信群,别忘了。” 严越手里没停,专注地摆弄相机:“哦,不写。” 阮知慕大脑隐隐作痛:“下午还答应得好好的,这会儿又撂挑子不干了?” 严越嘲讽道:“不是说‘学不学跟我有什么关系’,‘考不上大学去工厂拧螺丝踩缝纫机,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吗。怎么,这会儿又跟你有关系了?” 阮知慕:“是跟我没关系,但是你完不成任务,你们班主任找我麻烦,这他妈的跟我很有关系。” “这样啊,”严越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你帮我写。” 阮知慕:“……” 严越:“你文化水平这么高,成绩又好,写个检讨肯定不在话下吧。” 阮知慕:“知不知道有句古话,叫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严越模仿他的语气:“知不知道有句古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知慕捏起了拳头。 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养儿防老。 养个严越这样的大孝子,年纪轻轻就气得猝死了,可不就老不了了吗。 也许是看阮知慕气得快撅过去了,严越终于良心发现,慢悠悠道:“我刚跟班主任说了,三千字太多今晚写不完,她同意延长到周末两天,周一再交。” 阮知慕看了微信界面,气缓过来了:“那你不早说。” 严越又开始摆弄他那相机。 阮知慕不懂这些东西,看外观直觉应该很贵,不过这也不是他该考虑的。 他拍拍屁股就回房间了。 严越爱干嘛干嘛,只要班主任不找他,一晚上不睡也不关他的事。 转身的一刹那,他没有注意到,严越抬起相机,对着他的背影咔嚓拍了一张。 穿着淡绿色睡衣的,有点踉跄的背影,呆呆的。 严越把照片保存在相册里。 起个什么标题呢。 严越想了想,在白色方框里输入“葛朗台急了也会咬人”。 —— 半梦半醒间,阮知慕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窗帘是拉上的,清晨的亮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依然刺眼。 他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按下接听键,有气无力道:“喂。” “小慕。” 阮知慕瞬间清醒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隔着手机屏幕,展子航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阮知慕没有立刻答话。 几秒钟后,展子航再次试探道:“……小慕?醒了吗。” 阮知慕:“。” 展子航那边传来隐约的鸣笛声:“我等下要去上粤语课,刚来这边,课程有点吃力,偶尔会听不懂同学和教授说话,只能周末努力补课……当然,你如果还在睡觉的话,我就不……” 阮知慕打断他:“有什么事吗。” 展子航:“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阮知慕下床穿拖鞋,懒洋洋地去厨房:“我生什么气。” 展子航:“我昨晚给你打视频电话,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我来香港交换的事,没有提前跟你说……你是生气这个吧?” 阮知慕从冰箱顶层拿了一盒脱脂牛奶,刚准备戳开锡纸封口,瞄到生产日期,发现已经过期一周了。 “操。” 阮知慕这么想着,就这么骂出来了,顺手把牛奶盒丢进垃圾桶里。 手机那头没声了。 阮知慕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展子航大概以为他在骂他。 不过骂就骂了,他也懒得解释。 阮知慕转过身,看见严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明显也是刚起。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严越脸上的淤青淡了一些,嘴角的伤口依然明显,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牛仔裤,看着跟古惑仔似的。 见阮知慕在打电话,严越转身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展子航不说话,阮知慕也不说,把手机扔在桌上,专心吃吐司。 比耐心呗,谁怕谁。 几分钟后,严越从洗手间出来,坐在阮知慕对面,倒了杯开水,也开始吃吐司。 阮知慕:“你……” 严越将吐司撕成两半:“要加钱?” 阮知慕噎了一下:“我在你眼里那么抠门?……我是想问你,还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严越:“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是疼还是不疼,”阮知慕发现跟青少年说话是真费劲, “你别逞强,疼一定要说。我昨晚半夜想起来,当时好像有点太用力了,你也不吭声,腰下面都出血了也没反应……” 严越还是那副酷酷的不爱搭理的样子。 阮知慕寻思着要不要等会儿再换一次药,手机里突然炸开了。 “小慕?!……你们在干什么!那是谁???!” 阮知慕:“……” 他这才想起来,手机处于和展子航通话的状态中,一直没有挂断。 刚才他和严越说话,展子航都听见了。 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加钱。 疼不疼。 当时太用力了。 腰下面出血了。 …… 阮知慕头皮麻了。 通话没开扬声器,这边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手机那头的怒喝,足以见得对面的人情绪多么激动。 严越抬起眼睛,看着手机。 阮知慕把手机静音,道“我出去接个电话”,匆匆回了房间。 严越拈起桌上最后一片吐司,想了想,又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严越:听八卦都听饱了 第5章 “你经常这样坐人身上?” 阮知慕从房间里出来:“吃完了?” 严越:“嗯。” 阮知慕在桌边坐下,拈起最后一片吐司:“那我吃了。” 严越:“刚才电话里的是谁。” 阮知慕含糊道:“一个朋友,你来那天见过的。” 严越:“他好像很生气。” 阮知慕:“没有的事,他有起床气,早上起早了,脾气爆了点。” 严越:“起床气能发这么大火,气性挺大的。” 阮知慕:“……” 你一个脾气大过天的纨绔子弟,好意思说别人。 严越:“他听到你问我疼不疼、腰下面是不是出血了,突然就发火了,为什么。” 阮知慕:“……” 严越探究地看着他:“他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阮知慕赶紧打断:“没有。” 他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严越在有意识地主导话题,探听他的私事。 他不喜欢这种被比自己小的孩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阮知慕端起长辈的架势,正色道:“周末作业还没做吧?好好搞你的学习去,不该问的别瞎问,心思都扯散了。” 严越回房间去了,阮知慕松了口气。 刚才在房间里和展子航解释,差点又大吵一架。 展子航以为他出轨,当即表示要买飞机票回来。 阮知慕把昨晚和班主任的聊天记录、出行记录、医院就诊记录给他看,发誓自己如果出轨了天打雷劈,展子航才偃旗息鼓。 尽管表面平息了,展子航半信半疑:“……所以,你昨晚,帮那小子洗澡了?” 阮知慕:“……你想什么呢,就是用毛巾擦了一下。” 展子航:“没脱裤子?” 阮知慕:“没有。” 展子航哼了一声:“脱了又怎么样,他一个毛头小子,身材有什么看头,还能比我大么。” 阮知慕没接茬。 他不太喜欢这种玩笑,严越毕竟是未成年人。 展子航似乎也感觉到了,停下话头,没有再多说。 他们通了视频,展子航给他看自己的租房,从窗户望出去就是九龙塘狭窄逼仄的街道,天空被一个一个灰扑扑的房格子填满,只留下一条胶带似的蓝线。 阮知慕:“感觉……不如a城。” “那当然,”展子航笑了,“我就交换一年,很快就回去了。这种地方只适合短暂居住,要让我一辈子住在这儿,那不得憋死我。” 他再次为自己没有提前告诉他要交换的事情而道歉。 阮知慕:“行了,又不是不让你去。” 展子航凑近屏幕,九龙塘街头的喧嚣声变得很小。 展子航小声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理我么。你可是家里的大领导,得罪了你我哪还有好日子过。” 阮知慕:“你都跑香港去了,还怕这个啊。” 展子航笑了:“果然还是不高兴?我发誓,发誓好不好,我以后做任何决定都会先跟你商量,绝不自己拿主意……宝贝儿慕慕。” 阮知慕笑了,骂他:“少恶心。” 僵持几天的气氛终于缓和。 展子航给他看自己的电脑,抱怨说前天上课时没留神,把电脑摔坏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修,据说香港人工很贵。 阮知慕看那电脑键盘凄凄惨惨鸡零狗碎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钱够吗。” 展子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展子航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每个月生活费只有一千五,大二开始申请奖学金之后手头才宽裕了点,但也是杯水车薪。 阮知慕没说什么,点开对话框,给他转了一千块钱过去。 展子航眼见得兴致高了起来:“等手头宽裕了马上还给你。” 阮知慕想跟展子航说特价券的事,他几周前买的团购美食券,原本打算开学后和展子航去吃的,结果他去了香港,大概只能退掉。 但是展子航说马上要上课了,匆匆挂了电话。 阮知慕只能把话咽下。 —— 阮知慕上午十点有个活儿,人民路一家商场搞家电夏季促销,让他去主持,就是那种主持人在台上拉观众体验产品,回答问题赢大奖,借此招揽顾客的活动。 阮知慕主持这种活动轻车熟路,把台本翻了一遍,打了打腹稿。 他去敲严越的门:“我在商场有个活儿,大概下午两三点回来,你中午叫外卖或者去外面店里吃。” 严越坐在书桌前打游戏,头都没回。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严越看了一眼:“严明华给我发消息,说想跟我视频。” 阮知慕:“那挺好啊,严老师应该是想你了吧。” 他心想,以严越的性子,大概是有些害羞别扭,这年纪的男孩儿都这样。 严越转过头。 阮知慕看着严越脸上的淤青,陷入沉思。 操。 他怎么忘了,严越这副尊容怎么能被严明华看见。 严明华怕不是得当场跟他断绝师生情谊。 说是让他随便教育严越,但严明华有多疼爱这个侄子,阮知慕怎么会不知道。 阮知慕:“……那你赶紧找个理由拒绝。” “没必要吧,”严越道,“我叔也是关心我,想见一见我,我为什么要拒绝。” 阮知慕:“……” 现在一口一个亲昵的“我叔”了。 严越上辈子大概是个铁匠,阮知慕心想,不然这辈子怎么这么喜欢贩剑。 阮知慕不得不把话说开:“严老师会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你。” 严越:“确实啊,杨桃都不给吃。” 阮知慕:“我昨天去学校接你回家,帮你洗澡,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他咬了下嘴唇,眼睛扑杀扑闪,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阮知慕心想,看我不恶心死你。 严越顿了一下,手指一抖,手机险些掉到地上去。 看来效果不错。 阮知慕满意了。 严越:“……那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阮知慕想起快过期的特价券,忍痛道:“等会儿下午,等我工作完,我请你吃泰餐。” 严越考虑片刻:“一言为定。” 他给严明华回了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点点点。 阮知慕忍不住问:“你怎么说的?” 严越:“我说,摄像头坏了,没办法视频。” 阮知慕:“这种理由严老师能相信吗。” “不能,”严越道,“我以前也没找过理由,我说不想视频,他就不会再勉强了。” 阮知慕:“……所以你他妈刚才是在耍我是吗。” “礼尚往来,”严越懒懒道,“你昨晚一屁股把我伤口坐裂了,我现在伤口还疼呢。” 顿了一下:“你经常这样坐人身上?”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阮知慕:“……当时没站稳而已。” 当时脸都快着地了,被人往回一拉,自然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能坐稳就赶紧坐稳了。 “哦,”严越站起身,“走吧,去商场。” —— 星汇商场的地段不太好,本身也年代久远了,墙皮老旧,人流量比市中心的新开商场少很多。 商场外面广场上搭了个一人高的台子,铺着红毯,台上摆着一些电风扇和电饭煲,台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人。 阮知慕在上面卖力地吆喝半天,还走了一个。 “那么我们星汇商场是哪一年开业的呢,有没有人知道?” 台下十几个大爷大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阮知慕笑容满面:“猜猜看呢!猜对了就可以把这三袋洗衣粉带回家!” 台下依然鸦雀无声。 阮知慕给台下的严越使眼色,想让他搭个茬。 严越大概是嫌丢人,把头扭过去了,假装没看见。 要换了别人,恐怕当场尴尬症发作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阮知慕不一样。 只要我没有脸皮,就没有人能让我尴尬。 底下没人回答,他就一对一提问,用方言跟大爷大妈唠嗑,答对了就可以拿走一袋鸡蛋。 方言是和当地人拉近距离最快的方式。 免费鸡蛋对于老年人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阮知慕虽然年轻,但来a城两年就迅速学会了当地方言,主持活动相当熟练,脸皮老,不怕冷场。 十几分钟后,场面活跃了不少,商场经理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商场经理问员工:“这小伙子哪儿来的,业务水平可以啊。” “听说是婚庆公司介绍过来的,附近的大学生,上回在龙腾广场我也看见他了,在主持开业仪式。” “还有上回我同学结婚,司仪居然也是他,要迎宾要热场子还要主持婚礼。不知道是不是缺钱,这么拼命。” 这种没名气没编制的野鸡主持人,主持一场也就五六百的酬劳,不停不停地说,一场活动下来嗓子都有可能哑掉。 两人说话的间隙,不远处站着一个瘦高的男生,一直在低头玩手机。 在一堆大爷大妈里显得格格不入。 明明他看起来对活动毫无兴趣,没有参加的意愿,却也一直没有离开。 旁边的蛋糕店员工想上去推销新品,看着男生冷硬的侧脸和骇人的淤青,拿不准他是不是街头混混,没敢上前。 —— 活动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阮知慕看见严越,很惊奇:“你居然没走?” 严越:“等着你请我吃饭。” “我又不会赖掉,”阮知慕气若游丝,“走吧走吧,坐地铁去,打车恐怕得几十块。” 在地铁上,阮知慕问严越:“怎么样,看我工作,有什么感想?” 严越:“没有。” “就没有点感触什么的?我这累死累活半天,也就挣几百,”阮知慕感慨, “还是读书好啊,只要负责好好学习,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就这,还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严越:“你在说我?” 阮知慕:“我什么都没说,你可别对号入座。” 严越面无表情:“管好你自己。” 阮知慕耸耸肩,适时闭嘴了。 小狼太凶残,一时半会儿劝不过来,点到意思就行了。 阮知慕许久没有放肆出来吃一顿,看了看价格,打算点个最低价格的套餐。 严越哗啦啦点了一堆汤食和烤虾。 阮知慕:“……合着不是你请客是吧。” “确实,”严越道,“我就喜欢你不情愿又被强迫着不得不做的样子。” ……变态。 阮知慕点完就趴在桌子上等上菜。 严越:“你这么抠的人,居然真的舍得请我吃饭。” “你以为我乐意啊,”阮知慕有气无力,“要不是展子航那逼去了香港……” 严越拆一次性筷子的手顿住:“所以,你本来打算跟他来吃的?” 阮知慕:“嗯。” 严越:“他不吃,所以,才轮给我?”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 阮知慕才不惯他的脾气:“爱吃不吃,不吃就爬,挑得你。” 严越拧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等菜上来,嫌七嫌八地挑了一轮,吃了几筷子就不肯吃了。 阮知慕不知道他又哪里发神经,也不管他拉着个脸,自己吃得唏哩呼噜的,还喝了两瓶冰啤。 最后趴在桌上,醉得走不动了。 严越端坐在对面,凉飕飕地评价:“果然是苍蝇馆子,食材廉价,味道难吃,汤汁油腻,确实很适合你们这种人。” 阮知慕意识不清,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都懒得看一眼。 严越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坐在座位上生闷气。 服务员:“这位先生,请问结账是……” 严越:“问他。” 服务员:“那位先生好像已经睡着了。” 严越:“……” 严越咳了一声:“他好像有什么带……代金券。” 因为没用过这种东西,他说得很不熟练。 服务员还在看着他,没办法,他只能站起来,去摸阮知慕的手机。 阮知慕趴在桌子上,双手抱成一个圈,头朝下垫在胳膊上,手机就放在胳膊围成的圈里。 这是个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严越近来对他的行事风格越来越熟悉,大体能猜到,这是防止手机被偷,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把手机藏在安全的地方。 阮知慕的头和胳膊之间有条缝隙。 严越的手探进去,下一秒,阮知慕就睁开了眼睛。 眼睛有点湿,还有点红,刚哭过似的。 阮知慕原本就皮肤白,被酒气一熏,脸颊愈发粉得像打了腮红。 严越:“……” 他的手背蓦然贴上了一层滚烫灼热的东西。 阮知慕抓住了他的手。 因为常年写作业和握话筒,阮知慕的掌心边缘有一层薄薄的茧,覆在他的手背上,清晰异常,仿佛是有意在他的手背上磨蹭。 严越:“……松开。” 阮知慕:“你要干什么。” 严越:“拿手机,代金券,付账。” 阮知慕闭着眼睛按了一会儿太阳穴,终于略微清醒过来:“哦对……” 他摸了一会儿,无奈脑子不清楚,看不清手机屏幕,只得把手机递给严越:“你帮我付,等会儿跳到支付界面,我来按指纹就行。” 严越:“不怕我趁机偷你的钱?” “不怕,”阮知慕软绵绵道,“你还是……嗝……小朋友……小朋友是不会做坏事的。” 严越垂着的手,忽然轻轻一颤。 在服务员的协助下,他很快操作好了代金券的核对和支付界面,顺利结了账。 “白痴,”严越把手机塞还给他,略带嫌弃,轻声道,“哪有叫高中生小朋友的。” 可是阮知慕已经睡着了,大概也没听到他的话。 嘴里偶尔吧唧两声,傻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味今晚的美味大餐。 作者有话说: 小朋友不会做坏事,但是会对你做坏事(x 第6章 养不熟的狗 阮知慕醉醺醺地让严越扶他去地铁站。 还地铁呢。 这幅样子,刚上地铁怕不是就得晃吐了。 严越叫了出租车。 阮知慕醉得半梦半醒,死抓着钱包不放,大喊:“抢钱了……” 周围有路人转过头来,警惕地看着司机。 司机师傅:“……” “不用管他,”严越直接把他的钱包拿过来,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递给司机,“桐冠小区,麻烦了。” 阮知慕一直到回家都还在唠唠叨叨,痛骂严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酒味熏人。 严越嫌弃地把他扔床上:“这确实不是我家。” 阮知慕往里一滚,抱着枕头嚎:“还有没有良心了,我好歹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天了吧,我他妈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好青年,还没结婚呢,就开始给人带孩子了……” 严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阮知慕:“你比三岁小孩还难带,脾气又差又不听话,我给小孩喂块糖他还抱着我腿喊哥哥呢……你就是养不熟的狗。” 严越脸色阴晴不定。 本来听到“比三岁小孩还难带”的时候已经脸垮下来了,再听到“养不熟的狗”,脸更加黑了一个度。 严越:“你他妈养我几天了就骂我养不熟。” 这么反击好像也不太对,软绵绵的,仿佛在承认自己是狗。 严越感觉自己有点气得胡言乱语。 反正阮知慕也醉着,不用担心他第二天还记得。 阮知慕闭着眼睛咕哝:“头疼……” 疼死你算了。 阮知慕太烦人了,哼哼唧唧了好久,一会儿喊疼,一会儿骂他白眼狼,再过了一会儿开始算账本。 严越就没见过这么能叨叨的人。 阮知慕从早饭花了多少钱算起,到交通费,水电费,宽带费,话费,晚上那顿泰餐的花费,医药费…… 居然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 严越提醒他:“还有杨桃呢。” 这辈子跟杨桃过不去了属于是。 阮知慕有气无力:“杨桃往后稍稍,我他妈现在疼得想用杨桃砸脑壳……” 严越看着他抱着枕头滚来滚去的样子,不胜其烦,去泡了蜂蜜水,洗了条冷毛巾,给他敷额头上。 “起来。” 阮知慕:“我起不来,我是一滩烂泥,没有力气……” “你但凡把说话的力气省一半。” 严越认栽,把蜂蜜水放在床头,托着他的腋下把他扶起来,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阮知慕终于安静了。 脸颊醉红,锁骨也染上了薄红,闭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嘴角溢出一点亮晶晶的甜汁,就会立刻伸舌头去舔,嘟哝着“不能浪费……”。 严越盯着他的舌尖看了一秒,移开了目光。 阮知慕打了个嗝:“撑得要吐了……” 严越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活该。” 明明吃不下那么多东西,但是害怕浪费,还是拼命吃了大半,吃不下的也打包带回来了。 明明看起来也不缺钱,到底为什么抠门成这样。 就算要攒钱买房子,也没有这么拼的。 床上酒气有点重,严越皱了皱眉头,想去洗漱睡觉。 阮知慕死死抱着他的胳膊,稍微动一下就缠上来。 严越挣了几下没挣动,只得停住了。 阮知慕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你怎么还没走?” 严越:“……” 阮知慕:“哦对了,去帮我把抽屉里的剃须刀拿来。” 严越:“大半夜的,拿什么剃须刀。” 阮知慕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在喉咙里迷蒙不清:“要的……要给严越。” 严越以为自己听错了:“给谁?” “本来第一天就想送给他的,当做见面礼,但是严老师说……他一个月零花钱比我工资和生活费加起来还多,剃须刀也是奢牌定制的……我就没好意思拿出来了。” 严越顿住了。 阮知慕呵呵傻笑,随后又带了点哭腔: “他妈的,人跟人的命怎么这么不一样,老子起早贪黑打工念书,人家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还一点都不稀罕……” 严越默不作声。 阮知慕:“但是没关系,富不过三代。” 严越:“……” 阮知慕自言自语:“风水轮流转,相信假以时日,他也有变成贫下中农的一天,到时候老子就去打土豪分田地,人民从此当家作主。” 怎么还诅咒上了。 “去,”阮知慕吆喝他,“帮我拿过来!他妈的,花了老子两百多呢,他不要我要,我自己用!” 严越:“你还没送,怎么知道他不要。” 碍不住阮知慕撒泼打滚,起身去开了书桌的抽屉。 抽屉里东西不多,几支钢笔,一本记账本,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日常用品。 严越翻了一下,有点不耐烦找,索性把几个盒子往床上一扔:“自己找。” 阮知慕还真趴在床上认真翻找了起来。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唔……” 严越摸到一个黑色丝绒布裹着的长长的东西,挺像剃须刀的包装:“这个不是?” 阮知慕看过去:“啊……” 等目光焦距对准,不知怎么回事,脸色突然一下涨红了,把东西一把抢过去,塞在了手心下面。 严越:“?” 阮知慕的声音在枕头里闷闷的:“不是。” 严越:“不是就不是,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抢。” 他真是闲的,跟一个醉鬼说这么多。 严越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起来,准备回房间睡觉去。 就在此时,他突然瞄到了黑色丝绒布里东西的形状。 因为被阮知慕按着,反而显出了清晰的形状。 虽然看起来和剃须刀很像,但是头部不是方形刮片,而是圆圆的,流线型。 还有点粗。 …… 严越的目光停留了许久,才收回来:“我回去睡觉了。” 阮知慕头闷在被子里,没有再和他说话,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 严越来到a城已经快一个月了。 除了刚开学时打的那一场架,严越没再捅出过其他篓子。 阮知慕渐渐摸到一些规律,严越不算那种会主动找茬挑架的人,平时专心打游戏和鼓捣相机,但是一旦有人让他不爽,他就一定会重拳出击。 突出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阮知慕对严越的学习不感兴趣,在家长群里一直是潜水状态,也不会主动找老师询问严越的情况。 偶尔闲了进去看一眼,经常有家长在吵架,有孩子厌学逃课责怪学校不把门关好的,有挑剔学校饭菜营养跟不上把他孩子饿瘦了的,有孩子早恋大吵大闹让转班级的,有大半夜往群里发自己唱吧链接的,热闹非凡。 阮知慕看得津津有味,当大型群像连续剧那么追。 偶尔有小测验,需要家长看过之后签字。 阮知慕有些意外,严越成绩竟然还可以,班上50个人,严越基本排在30-40名,不像严明华说得那么差。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重点中学,阮知慕心想,短短一个月,歪苗就能给捋得笔直了。 实验中学每个月月底有月考,成绩单要寄给家长。 阮知慕特地给严明华打了电话,说了严越成绩进步挺大的事,让他们等着月底收成绩单。 严明华也挺高兴,直说过阵子要请他吃饭。 阮知慕照常上课写论文,挤时间赚外快,除此之外只要给严越做点饭,钱就哗哗到账了。 钱一到位,心情舒畅,阮知慕看严越都变顺眼了。 吃晚饭的时候眉开眼笑,问了严越两次要不要添饭。 严越:“……你笑什么。” 阮知慕:“高兴就笑咯,笑一笑十年少。” 严越皱了下眉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阮知慕:“没什么……你们明天是不是就要出月考成绩了?” 严越:“嗯。” 阮知慕把盘子里最肥的一块鸡腿夹给他:“前阵子挺辛苦的吧,那你多吃点,补充补充营养,等成绩出来了,你爸和你叔肯定很高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严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鸡腿,若有所思。 第二天,婚庆中介那边结了本月的工钱,严家的寄宿费也到账了。 阮知慕在面馆吃刀削面,喜滋滋数银行卡里多出来的数字,难得豪爽地多加了一份牛肉。 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严明华。 严明华工作一向认真严肃,鲜少会在白天的工作时间打电话给他。 阮知慕寻思,这是成绩单已经寄到了,严老师特地来和他分享喜悦? 阮知慕清了清嗓子:“喂,严老师。” 严明华厉声道: “小阮,怎么回事,刚才收到成绩单,小越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他以前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从来也没考过倒数第一啊!” 阮知慕傻了:“啊?” 严明华:“除了语文,其他全都没及格!严越把成绩单寄到了他爸爸公司,还特地复印了几十份,给公司高层一人寄了一份。” 阮知慕:“……” “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老总儿子考了倒数第一,严越他爸爸气得把信纸都撕了,说要和严越断绝关系。” 严明华叹气: “要不是你之前跟我说他成绩进步,我和他爸爸也不会抱有这么大的期待……成绩差点就差点,没必要蒙我们……你,唉……” 阮知慕这辈子经历过很多尴尬的时刻。 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很想把手机摁面里打包发射到外太空轰一声宇宙量子波爆炸世界毁灭。 阮知慕:“严越他最近确实有进步的……您先别急,下午我没课,一放学我就去学校跟老师沟通沟通……” 严明华:“辛苦你了,他爸现在在气头上,我工作走不开……” 阮知慕:“嗯我知道的,您别急,说不定是成绩录错了呢。” 阮知慕挂了电话。 微信显示有新消息,是班主任发来的:【阮先生,放学后请务必来一趟,我们谈一谈。】 阮知慕:【好的,收到】 他深吸一口气,喊来服务员小妹:“帮我加个煎蛋。” 想到马上要去面对暴风骤雨,阮知慕已经开始头痛了。 精神的创伤只有美食能弥补。 小妹:“好嘞先生。” 可是一个煎蛋就是两块钱,钱财的损失会让人精神再次受创。 阮知慕拽住小妹的袖口:“等等,要不还是先别加了。” 小妹:“?” 短暂的安慰或许能抚平心灵的灼伤。 阮知慕:“……要不还是加一个吧。” 小妹:“……” 小妹勉强保持微笑:“先生您到底是加还是不加,麻烦有个准话呢。” “……加,”阮知慕悲痛道,“哪怕再加个几分呢,再加个几分也不至于倒数第一啊。” 作者有话说: 煎蛋都舍不得吃的软软宝贝(哭 第7章 怕我嫌弃? 接下来的几天,阮知慕和班主任、严明华通电话通得手机滚烫,终于知道了一些内情。 严越的成绩确实不至于倒数第一,平时的作业都是自己做的,不屑抄别人的作业。 月考倒数第一,是故意的。 严越九岁那年,父母离婚了。 严越跟随父亲严尊诚生活,不到一年,严尊诚再婚,娶了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女下属,次年生下了一个儿子。 严明华的记忆里,严越是从那时起变得不听话的。 严明华告诉他: “小越小时候可乖了,又聪明又听话。抱去晚宴上,会自己跑去弹钢琴,那时他才七八岁吧,坐在钢琴凳上,脚都够不着地。” “知道我喜欢下棋,每次见面都要缠着我下,说我是他的‘一子之师’。这个‘子’,是胜天半子的子。” “妈妈生病,他就抱个小被子在床旁边睡一夜,陪着妈妈,等妈妈烧退下去。” “给他报各种编程课,一对一外语辅导,单板滑雪训练,也没见他抵触过。累肯定是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天天背着双肩包去上课,书包都比人重,他也没有闹过要逃课,毕竟在这样的家庭出生,背负的期望总比一般人要大一些。” “后来……爸妈离婚了,小越也变化越来越大。” 严明华说得隐晦,严越变化的缘由是父母离婚。 阮知慕差不多能猜出来,估计是父母离婚之后,严越缺失关爱,说不定还和后妈弟弟关系不好,才越来越叛逆。 阮知慕:“严越和他继母……” 严明华:“他继母叫范天雪。去年过年,范天雪想表演新学的钢琴曲,用了他母亲留下的钢琴。严越大发雷霆,大年三十当着全家人的面把饭桌掀了。” 阮知慕:“……” 严明华:“他爸当时就要揍他,严越个头已经不比他爸矮了,一巴掌扇回去,虽然没打脸,但是把他爸推地上了。” 阮知慕:“……” 他想象了一下,一个四十多岁的社会精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定屁股底下还全是鱼香肉丝和红焖茄子,突然有点想笑。 难怪严越会千里迢迢被送到a城来读书。 这么一看,严越这些天在他家简直是乖巧懂事三好学生。 阮知慕:“所以,他是故意考了倒数第一,把成绩单寄给父亲公司里的员工,让父亲在全公司面前丢脸。” “估计是吧,”严明华叹气,“他跟他爸其实是一个脾气,个顶个儿的倔……” 阮知慕也只能找些不痛不痒的话来安慰,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太好评价。 “不过,”严明华话锋一转,“他爸爸其实有个想法。” 阮知慕:“您说。” 严明华:“听说他在你这儿挺乖巧的,平时成绩还进步了,他爸爸现在也是拿他没办法了,就想问你愿不愿意帮帮他。” 阮知慕:“啊?” 严明华:“不用你辅导作业什么的,你就平时跟他多聊聊,谈谈心,能有一点进步也是好的。” 阮知慕:“呃……” 说是只要聊聊天,真要答应下来,严越成绩没进步,他哪有那个脸拿钱。 严明华:“价钱什么的不用担心,他爸爸对孩子教育的投资一直很大方。” 阮知慕:“严老师,不是价钱的问题。关键是,我和严越不熟啊,平时白天见不到面,也就晚上一起吃个饭,没到闲聊谈心的程度……” 严明华不以为意:“不用谦虚,我侄子我还能不了解?他这些年一直独来独往的,遇到不爽的事情从不忍耐,如今却能在你家相安无事地寄宿这么久,足以证明你们关系很不错了。” 阮知慕:“……” 原来这就算关系很不错。 所以严明华之前不告诉他,是怕他害怕了打退堂鼓? 阮知慕突然有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严明华笃定他和严越已经架起了友谊的桥梁,就等着一招手扬帆起航荡起双桨了。 严明华:“没事,你不用立刻答复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再联系我……这份工作,其实比你四处当司仪要轻松很多吧。” 阮知慕:“……好,我回去想想。” —— 晚上五点,阮知慕正炒着菜,展子航一个视频打过来了。 展子航最近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没规律,据说是学业压力有点大,晚上还失眠,阮知慕发个消息过去,一两天之后才能收到回复。 阮知慕右手拿铲子,左手腾出来接视频,听着展子航跟他抱怨作业太难消费又太高,一不留神,莴苣炒蛋传出了焦糊味。 挂了视频,铲了铲,发现锅底全焦了。 阮知慕不舍得全倒了,把糊了的那一半倒了,剩下的凑合凑合盛盘子里。 莴苣炒蛋,卤菜店买的鸡腿,青菜豆腐汤,晚饭这就齐了。 菜一端上桌,严越就皱起了眉头:“这么重的糊味儿,怎么吃啊。” 阮知慕不以为意:“不吃就放着,我吃。” 严越:“你刚才做菜的时候在和人打电话。” 阮知慕:“嗯。” 严越:“什么电话这么重要,让你菜都不炒了也要接。” 阮知慕一听就知道他少爷脾气又上来了。 严大少爷的世界里,大概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事事把他放在第一位,不然就是罪大恶极。 阮知慕拿筷子指着他:“别耍小孩子脾气啊,有的吃不错了,再挑挑拣拣米饭都没得吃。” 吃了没几口,严明华发来微信消息,问严越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平时作业做得又快又好,一到要寄成绩单的考试就开摆,存心要把人气死。 阮知慕宽慰了几句。 严明华:【上次说的事,你好好考虑啊。】 阮知慕:【嗯,我记得的,您放心。】 阮知慕关了微信界面,看了严越一眼。 严越喝了口青菜豆腐汤:“想问什么就问。” “我确实想不通,”阮知慕道,“故意考个倒数第一,就为了让你爸丢脸,你是怎么想的呢。” 严越看起来并不意外:“严明华都告诉你了。” 阮知慕:“嗯。” 严明华:“……多事。” 阮知慕:“你这个报复心理啊,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觉得挺可惜的吗,你平时可都是认认真真把作业写完了的,这回考个倒数第一,不怕班里同学嘲笑你啊。” 严越又舀了一勺汤:“他们不敢。” 阮知慕:“?” 严越:“我一朝他们看,他们就把头低下去了。” 阮知慕:“……” 阮知慕换了个角度:“你总有喜欢的女同学吧,不怕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丢脸么。我跟你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可喜欢学霸帅哥了。” 严越不置可否,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阮知慕:“我前天给你洗衣服,从兜里翻出来一堆情书。” 有几张信纸掉出来了,阮知慕随便一瞄,就能看到工整娟秀的字体写着“严越同学你好,我是XX级XX班的XX”。 阮知慕当时还感慨呢,这帮小姑娘台湾偶像剧中毒不轻啊。 严越抬起眼睛:“你很关注我的感情生活?” 阮知慕:“出于长辈的角度关心一下。” 严越:“你就比我大四岁,算个屁的长辈,少在这儿占便宜。” 阮知慕腆着脸:“那就当朋友嘛,朋友之间聊聊天,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严越凉飕飕看了他一眼,差点就把“你也配”写脸上了。 阮知慕脸上有点挂不住,想着找个台阶下。 没想到严越说“好啊”。 阮知慕:“?” 严越:“你这么积极要和我交朋友,我要是拒绝,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 阮知慕木着脸:“不勉强。” 严越:“我一向善解人意。” 阮知慕:“这我倒是头一次知道。” 严越:“很惊讶?” 阮知慕:“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时候也很惊讶。” 严越假装没听见:“既然是朋友,那就要坦诚相待。这样吧,我们互相问问题,我问一个你问一个,必须说实话,正好可以增进一下对彼此的了解。” 说实话,“朋友”这两个字从严越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阴阳怪气。 严越当然是不可能真把他当朋友。 阮知慕琢磨了一下,严越提出这个要求,大概是临时起意,想恶作剧,出一些问题来为难他。 他和严越之间的关系不深,唯一的纽带是严明华,那么严越能提的问题范围就很有限。 或许会问一些和叔叔有关的问题;或许会使坏,故意问他深奥的数学题物理题,为了看他丢脸;或者问一些涉及隐私的问题,比如他一个月工资多少,生活费多少,借机嘲讽他穷酸。 无论哪一种,都很容易应对。 但于他而言,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了解严越的机会。 严越平时寡言少语,朋友不多,偶尔张嘴多半也是在气人。 他的社会阅历远在严越之上,如今通过小小的几个问题,就可以初步了解严越的内心想法。 了解过后,他可以充分考量,是否要接受严越父亲的条件。 严越:“也不问多,每人问三个。” 阮知慕:“我怎么知道你守不守信用,万一我回答完了你反悔呢。” 严越挺大度:“那你先问。” 阮知慕:“我的三个问题是,你认为人生中最容易、最困难、最快乐的事情分别是什么。” 这是经典的泰勒斯三问,这位古希腊哲学家被认为是西方哲学史第一人。 在阮知慕看来,大致了解一个人,靠这三个问题就够了。 严越没有立刻回答。 阮知慕:“没想好的话,过几天再回答也行。” “不是这个问题,”严越道,“我觉得这三个问题不好。” 阮知慕:“?” 严越:“最快乐的事情,往往也是最难得到的,而当有一天你能够很容易得到它,它也就变得不那么快乐了。” “所以,这三个问题,在我看来,是同一个问题。” “我只能说,这三个问题太宽泛了,我现在还回答不了。如果真的按我的想法回答了,你会觉得我在敷衍糊弄。” 阮知慕皱起眉头。 他拿不准严越是想当哲学家,还是纯粹在耍嘴皮子逃避问题。 不过现在想想,这三个问题是有些抽象,不好回答。 严越话锋一转:“不如这样,三个问题的提问权利先保存在你那儿,你想起来了,可以随时问我。” 阮知慕:“我怀疑你在开空头支票。” 严越干脆地拿了张纸,写了个保证书给他,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样行了吧。” 阮知慕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丑字,突然觉得严越的举动有点孩子气。 想了想,现在仓促提问确实考虑不全,这样也好,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阮知慕把保证书折好收起来了。 严越:“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阮知慕:“你问。” 严越舒展了一下肩膀,换了个姿势坐正: “第一个问题,刚才炒菜的时候,你是在和谁打电话?” 阮知慕一愣。 他没想到严越会问这个问题。 阮知慕:“提这种问题,不觉得浪费机会吗。” “不觉得,”严越道,“提问的权利在我,你只要回答就好。” 阮知慕摩挲了一下手背,思考对策。 严越已经好几次有意无意打听他的私事,前几次被他摆长辈姿态挡回去了。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的简单,不难回答,不算冒犯,但其实是他最不情愿回答的那类问题,会有种私人空间被入侵的感觉。 但是这次事先约定好了游戏规则,如果就此打破,就太可惜了。 他觉得严越难搞,但是钱不烫手,他还是想努努力争取一下严爸爸的奖金的。 阮知慕:“一个朋友。” 严越:“要说具体,是不是上次那个在电话里发火的那个。” 阮知慕:“嗯。” 严越脸上看不出表情:“好,我知道了。” “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本来打算送我一个剃须刀,但是没有送?” 阮知慕:“……哎?” 这次他是真的震惊了。 剃须刀本来是打算当作见面礼的,但是一见面发现严越是个全身名牌的大少爷,性格又臭屁,他担心对方嫌弃是便宜货,没好意思送出手,一直放在抽屉里。 问题是,严越怎么会知道? 阮知慕:“你偷翻我的抽屉?” “我没那么无聊,”严越说,“上次喝醉酒,你主动跟我说的。” 阮知慕没有任何印象:“我怎么说的。” 严越:“你说,本来打算送的,后来反悔了,怕我嫌便宜。” 阮知慕:“没别的了?” 严越:“嗯。” 阮知慕脸上微微发热:“也不是怕你嫌便宜,我是看你自己带了剃须刀过来,这个剃须刀就多余了,想着之后送你个别的,不然挺浪费的。” 严越:“你可以现在送。” 阮知慕:“?” 严越的双手在面前优雅交叠:“以你的经济状况,买这个剃须刀花了不少钱吧,我要是不接受,不是辜负了你的好意。” 话是这么说。 严越是怎么做到随便一句话都能这么欠揍的,阮知慕心想,太天赋异禀了。 阮知慕:“你不缺这个吧。” 严越:“最近胡茬长得快,旧的用腻了,两个正好换着用,不妨碍。” 阮知慕:“……” 严越轻笑一声:“怎么,果然还是心虚,觉得买得太便宜了,怕我嫌弃?” 阮知慕本来还有点心虚窘迫,这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你想多了。” 严越:“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他摊开手。 阮知慕硬着头皮回房间,把东西拿了过来。 严越把剃须刀从盒子里拿出来,评价:“果然是两百块的质量,拿来刮腿毛都嫌粗。” 阮知慕伸手:“那还给我。” 严越手一缩,把剃须刀握手心里了:“聊胜于无。” 阮知慕:“……” 严越:“最后一个问题——” 阮知慕突然有点慌。 这些天以来,他一直没觉得严越有多难对付,即便是听了严明华讲述的那些内情。 一个中学生而已,在家里可能脾气挺差的,但在他这儿一直都还挺礼貌的,毕竟是寄宿在陌生人家里。 但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在一步步走进严越给他预设好的陷阱里。 他不清楚那陷阱是什么,但显然,严越没憋什么好屁。 严越修长的指尖在剃须刀口上摩挲了一下,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抽屉里那个黑色绒布里,包着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越是大坏蛋! 第8章 没有别的想说的? 一开始,阮知慕没想起来黑色绒布里是什么。 抽屉里放的都是一些他平时不会用到的东西。本来要送给严越的剃须刀、开封后没用过几次的墨水瓶、去年生日时展子航送他的4711红橙罗勒香水、一沓作业稿纸、几个黑色办公长尾夹…… 严越:“想不起来了?” 阮知慕:“这也是我那天晚上喝醉了告诉你的?我没说里面是什么吗。” 严越:“你让我帮你找剃须刀,我问黑色绒布里这个是不是,你突然满脸通红,抢过去藏在手心底下,不肯给我看了。” “长条形的,顶部圆圆的,巴掌这么长,样子和剃须刀有点像……”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点粗。” …… 操。 电光火石间,阮知慕终于想起来了。 这事儿要从大一说起。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他还是住在学校的四人间宿舍里的。 一次偶然,室友发现了他电脑里的男男激烈动作电影。 对方生怕自己的屁股被惦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威胁他搬出宿舍,不然就告诉辅导员。 阮知慕当时就笑了:“我是同性恋,又不是瞎了。” “你!” 对方气得眉毛竖立。 奇怪,明明不会被惦记屁股了,应该高兴才对,居然这么生气。 另一个室友帮腔:“毛巾都挨在一块儿,谁知道会不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阮知慕掏了下耳朵:“不是吧不是吧,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三天两头去洗脚城做大保健的瓢虫说别人不干净。” “……” 阮知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大二有个学生嫖娼被抓,被公安局行政拘留,直接开除学籍了。” “至于性取向……好像不在学校的处罚范围内吧。” 两人面如土色,不敢再挑衅他。 阮知慕悠闲自得地住了一个多月,搬了出来。 倒不是害怕被排挤,而是终于找到了价钱合适环境又好的租房。 他原本就不喜欢集体生活的模式,刚开学就四处看房子了,要不是为了多恶心室友几天,可能一个月前就搬了。 阮知慕搬进了新房子,枕套床单台灯都是用旧的,趁着购物节打折,顺手买了点小玩具。 不过因为忙于打工,使用的次数并不频繁,偶尔晚上想起来,也已经累得睡着了。 —— 眼下,阮知慕陷入了沉默。 严越盯着他,还在等他的回答。 很显然,严越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不然也不会追问。 阮知慕有点无奈。 他理解青春期的男孩子对这种事有一点好奇和执念。他上中学的时候,男孩子们就喜欢看着生物课本上的人体发出心照不宣的笑,扎堆在教室角落里偷看av,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翻黄色漫画。 追求的就是一个刺激。 但对于他这样的成年人来说,解决生理需求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承认“绒布里的是成人玩具”并不会让他尴尬窘迫,顶多有一点无语罢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并不想在严越面前出柜。 严越一旦知道了,严明华也就知道了。 阮知慕不确定恩师能不能受得了这个刺激。 阮知慕:“你觉得呢,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啊,看形状,挺像巧克力棒的,”严越一本正经道,“不过这么粗的巧克力棒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吃过吗。” 阮知慕:“……” 阮知慕:“你为什么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 严越:“那天我本来没兴趣。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不让我看,我当然就越想看。” 阮知慕现在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个大比兜子。 让你钱多烧的给人买剃须刀,让你xjb喝酒,让你没事掏抽屉。 看看,社死了吧。 阮知慕:“既然你可以选择今天不接受提问,我也可以吧。” “当然,”严越道,“我可以另选一个日子向你请教,比如……哪天和严明华视频的时候。” 阮知慕瞳孔震了一下。 他实在低估了严越的脸皮厚度。 阮知慕:“你叔叔有时说你难缠,我还心想有多难,现在一看,只不过会用一些小伎俩威胁人而已。” 严越悠闲道:“伎俩不在多,有用就行。” 阮知慕:“心思都用在这儿,难怪严同学的成绩这么出类拔萃。” 严越:“过奖,多亏了阮先生这些天的悉心照料。” 阮知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严越坐在原地,半天没挪窝,看样子今天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了。 “也行,”阮知慕道,“难得严同学求知欲这么旺盛,我拒绝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 他把东西拿了来:“一个脸部按摩仪而已。去年生日朋友送的,我比较糙,就一直没怎么用。” 他有意把语气放得轻松和无所谓,不想让严越觉得占了上风。 东西外面包着黑色绒布,静静地放在桌子上。 严越:“原来是脸部按摩仪,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刚才怎么还藏着掖着。” 阮知慕:“现在知道了,可以去睡觉了吧。” “等等,”严越挡住了他的手,“我没用过这种东西,想仔细看看。” 阮知慕:“……” 在他开口之前,严越已经手指一动,剥掉了黑色绒布。 里头的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在桌子中间停住了。 …… 白炽灯的灯光打下来,将桌子上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两人看着桌子中央威武雄壮的脸部按摩仪。 房间里陷入了谜一般的寂静。 …… 阮知慕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第一次见,”严越若有所思,“看起来,果然很适合按摩啊。” “够了,”阮知慕终于忍无可忍,把东西一把抢过来,脸上火烧火燎, “现在,立刻,滚去睡觉。” —— 隔天早上起来,严越要上早读课,先洗漱完出门去了。 阮知慕刷牙的时候扫了一眼,看到严越已经把剃须刀换了。 洗手间空间狭小,阮知慕收拾得很干净,洗漱台被一块玻璃板隔成两块,一人一边。 阮知慕那一格里潦草放着漱口杯、牙刷、牙膏;严越那一边丰富一些,除了刷牙用具,还有洁面泡沫、剃须刀、须后水、一小瓶无花果淡香水。 因为东西多,玻璃挡板被挤到了左边,变成了1:2的空间比例。 阮知慕的那一格狭窄逼仄,跟饱受欺凌似的。 严越原先的剃须刀是某奢牌出的定制款,深蓝色的机身,银白色刮片,上面印着张牙舞爪的大LOGO。 现在则变成了他送的两百块剃须刀,纯黑色机身,土里土气的呆板设计,刮片粗糙,扔到大马路上都不会有人看一眼。 阮知慕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刷牙洗脸。 洗漱完毕,坐在桌边吃东西,收到了严越发来的微信。 【你送的剃须刀,早上把我下巴刮破皮,早读课还没结束又渗血了。】 【班主任怀疑我打架,晚上放学可能会让你来一趟。】 阮知慕:【知道了。】 严越:【没有别的想说的?】 阮知慕:【我会早点到。】 严越:【我是说我刮破皮肤的事。】 阮知慕:【。】 严越:【这样的回答,我会怀疑你是故意谋害我。】 阮知慕淡淡道:【没割到大动脉,挺幸运的。】 严越:【听起来,你好像挺希望我割到大动脉的?】 阮知慕:【严同学就算想引起大人的注意力,也不用自己咒自己。】 严越:【我当然不会想不开,我是在想,我还是见识少了,要是像阮先生一样每天用脸部按摩仪,把皮肤保养得光滑细腻,肯定不会刮破了。】 阮知慕: 【。】 【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作者有话说: 又欺负我们软软(へ╬) 第9章 他跟踪我 实验中学高二7班,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学生们大都在操场上体育课,只有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孩,耳朵里插着耳机,正在闭眼听歌。 男孩瘦高,寡言,皮肤冷白,课本和试卷一股脑塞在桌肚里,面前摊开的是一本科幻小说杂志。 杂志落在第10页,似乎是看了一会儿烦了,便摊开来,用来垫手肘。 严越在夏末的阳光里昏昏欲睡。 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严越同学,你,你没去上体育课吗。” 严越睁开眼,看清楚面前的人,又闭上了:“嗯。” 他对面前的人没什么印象,瘦瘦小小的一个男孩子,眼睛很大,有些书卷气,严越模糊记得他好像叫白川,是班里的历史课代表。 白川:“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告诉老师。” 严越:“不。” 白川:“是没有生病,还是不想告诉老师?” 严越:“……” 白川紧张起来:“严越,严越?你还醒着吗,要不要我……” 严越睁开眼睛:“你烦不烦。” 白川噎了一下:“我,我只是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没有去上课,以为你身体不舒服……” 严越:“我一拳能打哭十个你,能放过我了吗。” 白川被他逗笑。 严越看起来不想说话,白川还是鼓足勇气,在他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来,小声道:“下一节是班会课,太后要重新排座位,你知道这事儿吗。” 太后就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因为年龄快退休了,气势威严,被学生们私下里喊太后。 严越兴趣寥寥:“哦。” 白川:“你不好奇吗,下个月会和谁当同桌……按照学校以往的惯例,下个月的座位是按照月考成绩排的。” 严越:“。” 那他就坐在最后一排呗,反正他刚开学就因为打架被安排坐在最后,没什么区别。 白川:“不过也有特殊情况,如果优生愿意一对一帮助差生,可以安排做同桌,这样方便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严越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川又噎了一次。 原本细白的脸蛋,脸颊慢慢浮上了两朵红晕,睫毛紧张得直颤:“我,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要的同桌对象?” 严越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严越:“班主任让你来问的?” 这些好学生不就是老师的狗腿子么。 白川:“不是!是我……我自己想问的。” 严越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嘛。” 白川一咬牙:“我们做同桌吧。” 严越:“?” 白川:“前天放学,我在学校后巷被罗江抢劫,你突然出现救了我,我一直很感激……所以我一直想报答你。当了同桌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没听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 罗江就是刚开学和严越干了一仗的平头男。 “哦,”严越面无表情,“我不想。” 白川愣了一下:“我这次月考考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三,而且我讲题超级耐心的!我周围的人都特别喜欢找我问题目……” 严越:“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白川满脸通红。 那天被抢劫,严越神兵天降,三拳两脚就把罗江揍趴了,帅得一塌糊涂。 虽然揍完就直接走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白川:“你那天救了我……” 严越不耐烦:“不记得了。还有别的事吗。” 他那天就是正好路过,罗江挡了他的路,他看着不爽,顺便踹了两脚。 刺耳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教室外逐渐响成了一锅煮沸的水,白川是遍寻严越不到,猜到他逃课,提前偷跑回来的。 再过一会儿,其他学生也都该回来了。 白川心一横,咬着下嘴唇道:“其实,是罗江刚才威胁我,让我下节课主动提出和他当同桌,他好以后抄我的作业,考试帮他作弊,帮他跑腿买饭,被他抢劫……” “所以我想,如果你愿意和我当同桌,他肯定不敢……” 严越没听他说完,直接趴下睡觉了。 —— 严越昨天晚上熬夜通关了某刺杀单机游戏,这会儿困得厉害,睡了一节体育课没睡够,课间本来想醒醒神,不知怎么又睡过去了。 等醒来的时候,是被粉笔头砸醒的。 “看来学校还是不够体贴,应该在教室里安排一张席梦思,不然打扰了我们严越同学休息。” 太后站在讲台上瞪着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指尖是白色和玫粉色的粉笔灰。 严越懒洋洋地抬头,拍了拍头顶的灰。 太后:“醒了?” 严越:“还行。” 太后:“嫌睡得不舒服,要不要把桌子拼在一起让你平躺着睡啊。” 严越诚实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席梦思。” 班上哄堂大笑。 太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孺子不可教也! 刚开学时打架斗殴,后来看成绩还不错,她还颇为欣慰,以为严越不过是个长歪了的苗子,只要稍加点拨,就能走上正路来。 谁知居然会故意考差。 成绩一时差一点不要紧,思想上出了问题,可就怎么都救不回来了。 太后用黑板擦拍了三下,讲桌上粉尘飞舞。 太后:“考了全班倒数第一,你还挺得意的。” 严越正要回答,右边袖口突然被人轻轻拉住了。 转过头,看到了白川那张谨小慎微的脸。 白川拽着他的袖口,轻轻摇头,像是在阻止他继续顶嘴。 严越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白川吞吞吐吐:“我……” 严越高声道:“报告,白川乱坐座位。” 太后:“什么乱坐座位,那是人家白川有班级荣誉感,帮助同学,主动提出和你当同桌。你好好跟人家学习,都已经高二了,都是该懂事的年纪了,大道理不用我多说了吧。” 严越:“那是他主动的,我没同意。” 太后:“刚才调座位的时候你在偷懒睡觉,当然不知道。” 严越皱着眉头。 他感觉到右前方有一道锋利的目光,微微扭头,看到了罗江。 再一看白川,脑袋藏在书本里,被罗江的目光瞪得瑟瑟发抖。 严越:“反正我不同意。” “再废话晚上继续叫你家长来,”太后翻开课本,“现在翻到42页,复习《六国论》,二十分钟后默写注释。” 前几次阮知慕被叫到学校来,因为解释起来有点麻烦,阮知慕一直自称是他的家长。 严越沉着脸,在逐渐响起的背诵声中,一脚踹翻了脚边的可乐易拉罐。 白川掩饰住开心,用书本挡着脸,小声道:“我跟你说,我押题可有一手了,我能猜到太后等会儿会抽哪些注释,你信不信。” 严越:“滚。” —— 阮知慕这天回家有点晚,去菜市场买了块儿新鲜的猪肝,打算回家炒大蒜。 提着塑料袋回家的路上,想到严越的成绩,有点发愁。 严越考砸了,一方面是故意的,另一方面成绩确实也只是中下游。 如果他接受严越父亲的条件,以现在这样的水准是不够的。 可是如果校外找人补课的话,严越估计会很抵触。 阮知慕上楼的时候听到头顶砰砰砰的响声,以为楼上有小孩儿在跳绳,快走到四楼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家门口传来的。 ——严越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站在门口,严越正拎着那男孩子的衣领,眼看着一拳头就压砸下去了。 “住手!” 阮知慕差点猪肝都甩飞了,紧急上前几步,拽住了严越的手腕:“你干嘛呢。” 严越面无表情:“他跟踪我。” “啊?” 阮知慕看那男孩子柔柔弱弱的样子,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也不像变态跟踪狂啊。 男孩子躲到阮知慕的身后,小声道:“您,您好,我是严越的新同桌,叫白川,来给严同学补习的。” 阮知慕想起来了:“是赵老师让你来的?” “其实是我自己要来的,”白川斯斯文文道,“我是历史课代表,也是这次月考的全班第一,班上结成了一对一互助的学习小组,我负责严同学的补习。” 阮知慕肃然起敬:“学霸啊。” 白川谦虚道:“这次月考的题目比较简单。” 阮知慕:“题目简单,也没见人人都考第一啊,严越你说是吧。” 严越:“……” 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知慕拉着白川的手,亲切道:“可是你也是学生,让你来给他补习,会不会耽误你学习?” 白川:“不会的,我原本每天在家学习的时间也只有两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听新闻和看小说,闲着也是闲着。” 阮知慕感慨:“瞧瞧人家这学习效率,难怪竞争这么激烈的实验中学都能考第一呢。” 白川被夸得脸色愈发羞红。 “不过,”阮知慕话锋一转,“话说回来,这补课,它是按劳动法来的吗。” 白川没反应过来:“啊?” 严越嘴角抽动:“他的意思是,问你补课要不要钱。” 作者有话说: 严越:我老婆我能不了解吗 第10章 偷听 严越敢肯定阮知慕从一开始就在琢磨钱的事儿,现在才逮到机会问出来了。 白川:“当,当然不用。” “哦,我就是顺嘴一问,”阮知慕喜笑颜开,“快,快进来,晚上我给你们做猪肝炒大蒜吃。”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给严越提成绩呢,这就有免费的了。 而且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有什么问题还能随时解答,多好啊。 最重要的是,解答也是免费的。 趁着严越阻拦之前,阮知慕已经一溜烟拉着白川进去了。 严越抓了个空,太阳穴隐隐作痛。 “阮知慕,”严越手插在裤兜里,“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安排我的事。” 阮知慕和白川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切苹果吃。 白川问阮知慕:“您是严越的……?” 阮知慕和颜悦色:“哦,我是他表哥。” 阮知慕吃完一个,才想起来门口还有一个人似的,扭头道:“严越,晚上给你们做酸奶水果捞吃,你想吃提子还是火龙果?” 白川听不出这话中的曲折拐弯,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这对于阮知慕而言是巨大的让步了。 从一只铁公鸡身上拔毛有多难,阮知慕主动花钱请人吃十块钱以上一斤的水果就有多难。 这足以证明他有多看重这次“互帮互助”。 严越若有所思。 想到阮知慕此刻心里在滴血,他忽然舒服了很多。 “不知道,”严越道,“那就都要吧。” 阮知慕:“……” 严越:“不行吗。” “行,”阮知慕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当然可以。” —— “……这里要把直线ac和直线bd的解析式表达出来,先求两点的坐标,然后用坐标表达斜率……” 白川讲了一会儿,发现严越好像没在听。 此刻,安静的卧室里只有两个人,门锁着,台灯柔和的光线洒在试卷上,照得卷面上那个大大的“0”更加鲜艳夺目。 白川原本是很雀跃的,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没想到严越的家长这么友善和蔼,听说他是严越的同学,就直接留他吃晚饭了。 吃完晚饭,阮知慕就把他们赶回了房间,不让他们洗碗,只要好好学习就行。 严越虽然臭着脸,竟也没有发作。 严越的房间有点小,摆设不多,书柜是那种老式的玻璃挡板木柜,装的却不是书,而是林林总总的各种电子产品。 那些昂贵的电子产品放在朴实无华的书柜上,让人有种明珠放在菜篮子里的错位感。 白川写完作业,兢兢业业给严越讲起了白天数学卷子的错题。 讲了一会儿察觉到房间里好像都是自己的声音,才发现严越好像在走神。 “严越,”他小心翼翼道,“你有哪里听不懂吗。” 严越皱着眉头,食指抵在嘴唇上,快速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白川连忙把嘴闭上了。 严越耳朵一侧朝向闭紧的门,似乎在听什么。 白川安静下来,发现阳台上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然后意识到,那是严越哥哥的声音。 门和墙壁的隔音有点差,所以尽管门是关着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早上没吃早饭,今天有早课……不是我不想吃,差点迟到了,哪来的工夫买早饭……知道了知道了……” 严越听了一会儿,声音逐渐小下去了,似乎阮知慕走得远了些,听得就不太清楚了。 严越重新坐回来,拧着眉头,在想着什么的样子。 白川不敢开口说话,又憋得慌,东张西望偷看严越屋里的陈设。 眼睛乱飞,突然瞥到书柜底层散落着一堆五颜六色的信封。 从封口处的爱心贴纸和信封厚度,白川判断,这些应该都是严越收到的情书。 他看到过班内班外的女生们把信封偷偷塞进严越的书包。 之所以是偷偷,是因为如果是当面递的话,很有可能被严越当场拒绝。 严越拒绝起来是很不给面子的,也不管什么绅士风度,看都不看一眼,抬腿就走。 就是这种无形装逼又天然欠揍的气质,让人爱死了。 “你在看什么。” 白川听到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严越盯着自己。 白川:“我……我看见那边好像有信纸……” 严越扫了一眼:“哦。” 白川壮着胆子:“是情书吗。” 严越:“不知道。” 看这些信封严严实实的样子,是一封都没打开过啊。 白川暗自窃喜。 严越看起来对试卷题目不感兴趣,白川不想勉强他听题,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讲题是幌子,借机接近严越才是真。 作为一个目的明确、手段果敢、诡计多端的0,白川的思路一直很清晰。 白川放下笔,假装无意地凑近严越,小声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偷听你哥打电话啊。” 严越脸上看不出表情:“你能听出他在和谁打电话?” 白川想了想:“应该是女朋友吧?报备行程,事无巨细,连早饭吃了什么这样的小事也说……听起来不像是和长辈在说话,那就应该是女朋友了。” 严越:“。” 白川观察着严越的表情:“你不喜欢你哥的女朋友?” 严越:“……” 严越:“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白川跟他分析:“你听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尤其是听到你哥给女朋友转了五百块钱的时候,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 严越:“……” 白川劝他:“其实给女朋友打钱还好吧,谈恋爱本来就是男孩子付出得多一些,你哥自己乐意,花的也不是你的钱……” 严越:“谁说是女朋友的。” 白川脑子没转过弯来:“还不是女朋友啊?那你哥有点舔哦,还没追到手就这么大方打钱……” 严越抬了下眼皮,目光有点冷。 白川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赶紧找补:“不过,感情好的话什么都不是事,我堂哥跟他女朋友交往一个月就闪婚了,真爱不分时间长短……” 严越的表情更不爽了。 他打断白川:“你现在去阳台。” 白川:“……啊?” 严越:“你现在,去阳台,找阮知慕。我不管你们聊什么,总之打断他的聊天,让他把电话挂了。” 白川踟蹰片刻:“严越,要不我们还是,把这道题讲了……” 严越扫了他一眼。 白川立刻改口:“保证完成任务。” —— 阮知慕在阳台上和展子航通视频,白川突然就跑了过来,脸色红红地说有道题不会,想问问他。 阮知慕一看就知道又是严越在搞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他渐渐熟了,严越这几天脾气越来越大,性格里任性自我的一部分也渐渐显露出来。 他在阳台上打电话,严越总要找借口过来,要么是墨水瓶打翻了,要么是睡衣找不到了,揪着他处理麻烦。 有时有晚课,他提前说了会晚回来,让严越自己买点面包炒饭对付一下,严越没有一次乖乖听话的,一定要找到大学里去,讹着他吃大学门口的烧烤。好几次遇到阮知慕的同学,她们以为严越是哪个系的小帅哥,追着要微信号,都被阮知慕挡回去了。 自从被剃须刀刮破下巴上的皮肤之后,严越每天早上都理直气壮地让他帮忙刮胡子,美其名曰让他有机会“将功补过”。 阮知慕一般懒得跟他计较,随便敷衍两下,反正也不费时间。 白川动不动脸红,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怎么会在被人打电话的时候冒冒失失闯进来。 所以一定是严越的主意。 阮知慕心知肚明,当着白川的面,却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挂了电话,跟着白川回房间,对着装模作样看卷子的严越瞪了一眼。 严越恰在这时抬起头来:“哥,你眼睛怎么了。” 阮知慕:“……” 严越第一次喊他“哥”,他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只觉得被人暗戳戳绊了一跤,还没办法申诉。 白川也转过头来,关心地看着他。 “被臭虫咬了一口,”阮知慕说,“没事,我活该的。” 作者有话说: 严越:老婆又被人骗钱了,心好累 第11章 当局者迷 下午五点半,实验中学放学了。 学生们蜂拥而出,门口挤满了卖鸡蛋饼、臭豆腐、杂粮煎饼、烤鱿鱼的小摊小贩。 严越摸出手机,发现阮知慕给他转账了30块钱。 然后看到了阮知慕发来的微信: 【晚上有个婚礼,我会晚点回去,你自己买点面包吃。】 严越盯着那30块钱看了几秒,顺手充进了游戏账户。 严越回复:【地址?】 阮知慕大概有点忙,给他回了条语音:“你干嘛,想过来找我是怎么的。别找茬啊,好好在家待着写作业,” 背景音很嘈杂,充斥着男男女女的人声,大概是婚礼现场,正在做前期布置彩排。 严越给他发语音:“饿了。” 阮知慕:“刚才不是给你转了三十块吗。” 严越:“已经用完了。” 把游戏充值的界面截图给他发过去了。 阮知慕:“你他妈又给我找事是吧。” 他回得匆忙,没留意身旁的新郎家属在和朋友打电话,扯着嗓子把婚礼地址说出来了。 刚想撤回,就看到严越的回复。 “收到。” 阮知慕:“……” —— 大约半个小时后,严越到了婚礼现场。 婚礼在一家酒店举行,婚礼仪式过后就是晚宴,酒水饮料一排排地码在会场边上,工作人员正在一桌一桌地摆上插花和餐具。 严越个高腿长皮肤白,一来就成了全场焦点。 阮知慕没办法,向新郎新娘介绍,这是自己的弟弟,刚刚放学,就直接过来了。 新娘是个豪爽大方的美发店老板,说晚宴菜单准备的菜多,反正也吃不完,让厨师提前炒了一盘蛋炒饭出来,配上一小盘蒜薹炒肉,让严越坐在后台吃。 阮知慕道谢:“麻烦了。” 新娘摆摆手,挽着新郎的手去前厅迎宾客去了。 新娘的妆容浓,但还是能看出脸上有岁月的痕迹,眼角皱纹颇深。 一对比,被她挽着的新郎似乎年轻很多,肩宽腿长,玉树临风。 晚上八点,婚礼正式开始。 阮知慕一工作就进入鸡血状态,调动起全身的激情来炒热现场,又蹦又跳,在新郎新娘拥吻的时候适时打趣起哄,在双方父母上台的时候猛力煽情,在现场气氛稍冷的时候安排小游戏活跃气氛。 严越站在会场最后面,倚靠在墙上,注视着卖力工作的阮知慕。 偶尔视线对上,阮知慕的目光会停留两秒,很快移开,专心致志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酒店工作人员窃窃私语:“看这司仪,挣这钱也不容易,在上头又蹦又跳跟小丑似的,要唱歌模仿秀要变魔术,不知道能拿几个钱。” 另一个人附和道:“挣几个钱,还不是看雇主的心情,心情好就多给点呗。” “这也是青春饭吧,能干几年啊,年纪上来了估计就撑不住了。” “是啊,多伤身体呢。” “我有个亲戚就是干这个的,又爱抽烟喝酒,干了几年身体就垮了,说是得了喉癌,没几年就走了。” 正起劲地说着,感觉身旁传来一道锐利的目光,扭头一看,被男孩吓了一跳。 严越把吃完的盘子递给他,淡声道:“麻烦收拾一下。” “哦……哦。” 严越收回目光,平淡地继续看着婚礼进行。 工作人员回过神来,察觉不对,那男孩儿怎么天生一副命令人的架势,虽然说了“麻烦”,态度却一点没有客气的意思。 不悦地瞪了男孩几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婚礼结束已经是十点多,新郎新娘都很满意,新娘还给阮知慕包了个大红包。 阮知慕乐得嘴都咧开了,把红包郑重地塞进钱包最里层。 从酒店往外走,地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装饰气球。 阮知慕这几天有点过劳,嗓子终于哑了,一开口就嘶嘶的,跟笸箩筛子似的。 阮知慕:“你说你……嘶……在家待着写作业多好,非跑来……” 严越:“你别说话了。” 阮知慕:“嫌我声音难听?” 严越皱眉:“嗓子不疼吗。” 阮知慕呵呵直笑:“这算什么,去年丽都商业街开业,我连着跑了七天的活儿,命都差点送掉半条。今天这都算轻松的了。” 严越:“嗓子哑了没办法主持活动,我看你上哪儿哭。” 阮知慕不以为意:“喝三天冰糖雪梨润喉,加上一天三顿胖大海,过几天就好了。” 走到人少的地方,阮知慕神神秘秘道:“你注意到今天的新郎新娘没,新娘三十七岁,新郎二十五岁。” 严越不感兴趣:“哦。” 阮知慕:“我在后台准备的时候,听到好多劲爆的内容。新娘是本地五家美发店的老板,今天已经是三婚了,新郎是她店里的学徒,学历家庭一般般,但是架不住长得帅啊,和老板谈恋爱谈了一个月就结婚了。据说结婚之前挺浪的,每个月都换女朋友。” 声音嘶哑也阻拦不住阮知慕蓬勃的八卦之心。 严越:“这不就是包养小白脸么。” 阮知慕:“说这么难听……我倒觉得,男的要财女的要貌,各取所需,挺好的。女方一看就精明,不是那种爱情冲昏头脑,会被稀里糊涂骗走身家的人;男方虽然以前滥情了点,但是对女方言听计从,乖巧得很。所以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严越冷眼看着:“你对别人的事情看得倒是明白。” 阮知慕:“这话听着,怎么好像话里有话。” 严越:“一方包养另一方,给钱给待遇,当然无可厚非。那如果并非包养关系,一方却不断给另一方打钱呢。” 阮知慕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严越。 阮知慕:“有这种傻子?” “当然有,”严越说,“傻子还大半夜给人主持婚礼赚外快,嗓子都哑了呢。” 阮知慕才反应过来:“你在说我?”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家里就那么大点地方,在家打电话,难免会跟严越撞上,有几次展子航缺钱向他抱怨,似乎是被严越听见了的。 问题是,刚才的语境里,新郎新娘是明确的情侣关系,而严越应该并不知道他和展子航的关系。 这么类比,就很微妙了。 阮知慕一时没有开口。 严越:“心虚了?” 阮知慕:“我心虚什么,我是给展子航借过钱,可我们又没有其他关系。” 严越眉毛轻微地挑了一下:“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同学吗,我什么时候说你们有其他关系了。” 阮知慕:“……” 严越:“我明明说的是,双方并非包养关系吧。你为什么要自我代入,自我意识过剩也要有个限度。” 阮知慕:“……” 操。 好吧,他确实是心虚,因为一直不想让严越发现,自动自觉就以为他的话别有深意。 阮知慕:“行,你说的不是我,我自作多情行了吧,你就当我没听见。” 他加快脚步,把严越甩开了点距离。 走到拐角处,没留神,和一个穿着T恤的胖男人迎面撞上了。 男人醉醺醺的,似乎是在哪个宴席上喝多了酒,眼神迷离,脚步轻浮。 阮知慕道了声抱歉,别开身体,让了条路。 那男人突然伸出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呵呵笑道:“大学生?” 阮知慕脑子里嗡的一声。 活这么大,被男人揩油还是第一次。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忽然呼的一声,一个身影蹿了过去,一记勾拳将男人打倒在地。 阮知慕定睛一看,失声道:“严越!” 作者有话说: 严越:守护老婆屁股,我辈义不容辞 第12章 小管家婆 阮知慕喊晚了,严越已经骑胖子背上去了。 从阮知慕的角度,只看见一滩肉铺在大理石地板上,在严越身下拼命蛄蛹,像一条注射了玻尿酸的快要爆炸的大肥蛆。 胖子高声喊:“误会,误会啊阮先生!我是苏艳的朋友唐勇,今天下午我们见过面的!” 苏艳就是今晚婚礼的新娘,那个美发店老板。 阮知慕想起来了。 这胖子叫唐勇,是苏艳的合伙人,下午第一批到酒店,刚见面就握着他的手不放,一会儿说他长得像自己高中同桌,一会儿说他长得像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还想看他身份证。 阮知慕手都快被摸秃噜皮了,强行把手抽回来,唐勇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阮知慕行走江湖久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见过,自然看出唐勇是个没什么节操的同性恋。 当时碍于他是新娘的朋友,没有发作。 严越扭头问阮知慕:“你认识他?” 阮知慕:“不认识。” 严越对着唐勇的脸又是一记右勾拳。 唐勇惨叫一声:“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严越:“猜中有奖吗。” 唐勇:“?” 严越:“没奖我猜个屁。” 一脚踩在唐勇的咸猪手上。 酒店经理听到动静,急匆匆带着一群服务员跑了过来。 然而严越身材高大,眉宇狠厉,一身打篮球打出来的腱子肉,一时竟无人敢上前。 眼见得唐勇被收拾得老老实实,阮知慕这才装作猛然想起的样子,慌慌张张去拉严越:“哎呀,我想起来了,这位是新娘的朋友,快放开。” 严越活动了一下手腕,站了起来。 阮知慕把唐勇扶起来,懊恼道:“真对不住啊唐先生,你看我这记性,今天宾客太多,我刚才真是一时没想起来。” 唐勇眼睛乌青,哆嗦着用指头指着他和严越:“你们他妈的找死。” “唐先生真是误会了,”阮知慕诚恳道,“我这弟弟性子急了点,上个月刚从少管所放出来,所以现在一时还不能适应正常社会生活。” 严越看着他。 老子帮你出气,你骂老子是少年犯? 唐勇脸色难看:“你他妈的耍我是吧。” 阮知慕:“是这样的,他上次进少管所就是因为把一个同学脑袋削了,所以后来我们都不准他带水果刀出门了,防止他三进宫。今天他没带刀,您应该庆幸才对啊。” 唐勇:“疯狗就在家栓好了,出门干什么。” 阮知慕认真道:“我们家从前住沿海,是干王八养殖的,我弟弟从小就喜欢逗王八,拿蚯蚓去喂,趁着王八伸脑袋的时候去抓它的头,后来有一次不小心被王八咬了,受了刺激,从此一看到长得像王八的东西就忍不住乱拳打死。到点儿就疯,控制不住的。” 唐勇:“……你他妈骂老子是王八?” 阮知慕:“唐先生,你别这么自卑,我从来没这么觉得啊。” 唐勇:“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衬衫上那不是个王八形状的logo吗,”阮知慕委屈道,“我是就事论事,您为什么要自己对号入座呀。” 唐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阮知慕继续道:“后来他就对王八有了执念,遇到姓王的、名字里有八的、长得像王八的,都忍不住上去揍两下,因此把老师学生都打了一遍,进了少管所,上个月刚放出来。” 唐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严越:“……”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走远了些,悄悄瞄着严越。 严越容貌出众,但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刚才突然暴起揍人,眉宇间全是骇人的煞气。 是不是少年犯不好说,不好惹是肯定的。 酒店经理赶紧上来打圆场,对阮知慕道:“既然如此,就快把你弟弟带回去吧。” 阮知慕:“当然,当然,只是不知道,唐先生是否……” 唐勇冷哼一声。 他对阮知慕的话半信半疑,觉得有胡说八道的嫌疑。但是这么多人在场,对方还是未成年人,这次事情也确实是因他色心而起,就算闹大了,他也讨不到什么好。 而且,他的确打不过对方。 要真再打起来,被一个小崽子按地上锤,又得丢一次脸。 唐勇恶声道:“今天就先放过你们。” 阮知慕一副害怕的样子:“那,唐先生没有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唐勇再次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回去的路上坐地铁,只剩一个座位了。 阮知慕让严越坐,严越冷着脸不理他,一只手抓着栏杆扶手,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阮知慕自己坐下了:“你在生气?” 严越:“没有。” 阮知慕:“还说没有,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 啧,小孩子就是不会掩饰自己。 阮知慕:“我猜猜啊……是生气我刚才胡说八道?” 严越:“……” 阮知慕跟他解释:“那个唐勇有点钱,但不过是个地痞流氓,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我不这么说,他今天可能会揪着我们不放。” “要知道,这个社会上是有很多垃圾人的,为了逞一时之快给自己泼一身屎,是很不值得的。” 严越不说话,阮知慕也不想勉强他,闭上眼睛休息。 到家,阮知慕用钥匙开了门。 严越:“为什么要放过他。” 阮知慕开灯换鞋:“怎么能叫放过,你不是已经帮我教训过了嘛。他是手贱,又不是杀人放火了,难道要用刀捅死他啊。” 严越站在门口不动:“真怂。” 阮知慕:“行行行,我怂,你最勇猛了好吧,赶紧把鞋换了洗澡去。” 严越:“你是不是觉得他有钱有势,害怕被报复,所以拦着我。” 阮知慕见他没完了,心知他今天必定是要问出一个结果来,在餐桌旁坐下:“行,你想知道,我就跟你摊开说明白。” 严越在他对面坐下了。 阮知慕:“这么说吧,如果今天对方真的有钱有势到了我惹不起的地步,我会在一开始就绕道走。” “我今天听新娘家属聊天,知道唐勇不过是一个地痞混混,还欠着新娘一大笔钱。” “今天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会反击的。” “我很感谢你今天的举动,但是如果有下次,我希望你冷静一些,等我来处理,而不是立刻用拳头解决。” 严越语带嘲讽:“你?怎么解决,讹对方一笔钱吗。” 阮知慕:“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严越脸色阴沉:“这就是你的价值观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衡量,来偿还,哪怕是被人占便宜。” 阮知慕平静道:“不同的人生就是有着不一样的解决方式,连人命也是分高低贵贱的,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严越怔了一下。 阮知慕:“车祸撞死人,给钱就可以让死者家属放弃起诉;世界末日来临,富人们搭乘诺亚方舟第一时间逃离,穷人自生自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多的例子还用我举吗。” “被冒犯了,我会适当反击,但我不会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这世上有成千上万种不同的人生,每个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生存方式。” 严越:“既然如此,你一开始躺平接受就好了,让我回击干什么。” 阮知慕笑眯眯的:“啊,我没有让你回击啊,不是你主动的吗。” 严越:“……” 严越:“我当时真不该帮你。” 阮知慕:“老实说,我刚才真的挺感动的,没想到你平时表现得那么讨厌我,遇到我被人欺负了,居然立刻帮我出头。” 严越面无表情:“你想多了,我只是嫌你丢脸而已。” “死鸭子都没你嘴这么硬,”阮知慕手撑着下巴,“你以后追女孩子可不能这么别扭哦,明明做的是好事,偏不肯好好说话,活人都能被你气死。” 严越:“关你屁事。” “又来了,”阮知慕瞧他气鼓鼓的样子好玩,“要我说,你其实不讨厌我吧?帮我出头、今天白天还提醒我不要借钱给别人。怎么,生怕我吃亏啊?” 严越:“你真的很会自作多情。” 阮知慕:“别不好意思啊,看你这么关心我,不如以后来当我的管家婆,省得你这么操心。” 阮知慕一时兴起,右手伸出去捏他的右脸颊:“小管家婆?” 凉凉的,软软的,皮肤竟然挺细腻。 阮知慕等捏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呃……” 严越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 严越一向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脸上少有表情,这情形在他身上是相当罕见了。 看来玩笑开得有点过火。 阮知慕见势不妙,想开溜,被严越一把抓住衣领提溜回来。 严越低头看着他,脸色相当不善。 他一字一句道:“小,管,家,婆?” 阮知慕:“……咳咳,我开玩笑的。” 他被捏着后颈,如同被叼着后颈的奶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立刻老实了。 严越的手指凉凉的,捏着他的后颈,触及的皮肤有点烫。 严越的力气大,阮知慕被捏得有点疼。 他讨好地笑笑,去拉严越的手,没留神严越正好松开了手。 严越正要收回手,手心猝不及防就被阮知慕的指尖挠了一下。 很短的一瞬间。 轻轻的,痒痒的,好像被羽毛搔了一下。 阮知慕浑然不觉,摸着自己的后颈,龇牙咧嘴:“兔崽子,你他妈轻点啊,是想把我脖子扭断么……” 严越收回手。 片刻后,恢复了往日的表情:“我就是闲着想打架而已,别以为我是想帮你,也别以为你就可以以我的朋友自居。” “嗯嗯我知道的,”阮知慕道,“你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象是不是我都不重要,今天就算是一只小猫被欺负你都会出手的,我在你眼里算个屁。” 阮知慕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无可挑剔了。 然而他都这么有自知之明了,严越居然还是臭着脸。 不禁感慨,严大少爷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 阮知慕让严越去洗澡,等他洗完了自己再洗。 阮知慕从浴室出来才想起来,问严越:“你作业写完没?” 严越:“没有。” 阮知慕:“……婚礼整整四五个小时你都没写完?!” 严越:“那么吵,谁写得下去。” 看严越这无所谓的样子,是打算明天去学校交空白作业本了。 阮知慕隐隐头疼。 明天课满,他可不想下午五点半去学校挨训。 “现在还没到十二点,赶紧写,”他当机立断,轰严越回房间,“我在旁边看着你,写完再睡,不许偷懒。” 阮知慕搬了把椅子坐在书桌旁。 一开始还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地看着严越写卷子。 然而不能玩手机,怕影响严越做作业,十几分钟后开始犯困,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抵挡不住睡意,在书桌边角趴了下来,手里半握着手机。 严越瞥了一眼,笔下没停:“……笨蛋。” 阮知慕睡着的样子很安静,深茶色的额发垂落在眼睛上方,睫毛又细又长,鼻梁挺翘,嘴巴会微微地撅起来,像是在跟谁赌气。 看起来倒是比真实年龄小了不少,像个中学生。 手机屏幕陡然亮起来,严越瞄了一眼,看到了屏幕上跳出来的微信提醒。 【展子航:睡了没?】 【展子航:不是想看我在妙法寺拍的照片么,发到你邮箱去了】 【展子航:今天还没通视频,不准睡哦】 微信消息似乎设置了静音,因此消息只是一条一条地跳出来,并没有发出声音。 严越淡淡扫了一眼,继续低头写作业。 几秒种后,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桌面上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展子航竟然拨了视频通话过来。 黑色屏幕左上角是展子航的微信头像,《大话西游》里至尊宝戴紧箍咒的画面。 阮知慕垂着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要醒的迹象。 严越一抬手,把手机从阮知慕手下抽出来,挂断了视频。 随后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 屏幕上跳出选项:【是否要关机?】 严越点击【确定】。 手机安静地躺在阮知慕手边,彻底黑屏。 房间里重回安静,只剩下水笔在纸上沙沙沙的书写声。 阮知慕在困倦中,再度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打滚求评论和海星 () 第13章 哥哥一定要为我讨个公道啊 一大早,阮知慕和展子航吵了一架。 展子航:“好,你说你昨晚忘了要和我视频,可我后来给你打了视频,你为什么没接?” 阮知慕:“手机关机了,没接到。” “为什么关机?你明明每天睡前都会把手机插上充电,为了听到闹钟,也从来不会设置静音,怎么会没接到?“” 阮知慕:“……可能没电了吧。昨晚接了个婚礼,太累了,一到家就睡过去了。” 其实是有电的。 他今早爬起来摸手机,发现还剩60%的电,不可能因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昨晚没有按下关机键。 但是手机确实是处于关机状态。 展子航半信半疑:“……真的?不是让你少接点活了吗,跟你说了多少次,身体最重要……” 阮知慕:“知道啦,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展子航白天还有课,两人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早饭是阮知慕出去买的豆沙包和小烧麦,三块钱一盒的盒装牛奶。 严越从卫生间洗漱出来,靛蓝色长袖T恤,黑色宽松运动长裤,发梢微湿,冷白的脸上沾着小水珠。 阮知慕:“我有话问你。” 严越喉结一动,咽下牛奶,抬起眼睛。 阮知慕不像平常一样嘻嘻哈哈,而是略微严肃的神情:“昨晚,我是在监督你写作业的过程中睡着了吧。” 严越懒洋洋的:“嗯。” 阮知慕:“后来呢?” 严越:“写完了我就睡了。” 阮知慕:“我是说我。我明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为什么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严越:“你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了,吵得我没办法写作业,我就把你抱回去了。” 阮知慕呆滞了一秒:“……抱?” 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抱?哪种抱? 是半扛在肩上,还是托着后背和膝弯的那种? 严越抱了他? 素日一脸冷淡像刚杀完人回来的严越,抱他去睡觉? 而且还是一脸无所谓地随意说出来的。 严越皱起眉头:“不然呢,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头一个劲往我怀里钻,口水都流在衣领上,搞得我大半夜还要换睡衣。” 阮知慕脸色涨红了:“哪有这种事。” “自己去翻洗衣机。” 阮知慕模糊想起,自己早上洗漱的时候好像是看见洗衣机里扔了件深蓝色睡衣。 “就算是真的,你,你可以用其他方式的吧,比如把我喊醒,或者把我背回去……” 严越食指在餐桌上敲了一下,似乎不理解他的疑问:“我说了,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根本喊不醒。至于用什么方式让你回去,很重要吗,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阮知慕:“……” 如果不是因为性取向,不是天生对与男性的接触很敏感,他当然不用在意这件事。 阮知慕:“就算……就算我睡着之后有点失态,你随便乱动我手机又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展子航不太待见严越,跟展子航解释的时候撒了谎,但是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手机不会无缘无故自己关机,唯一的嫌疑人只有清醒着的严越。 可是,动机呢。 就算是嫌铃声吵,把他喊起来接电话就行了,没有必要把手机关机。 难道,严越不想让他接展子航的电话? 严越把牛奶盒捏扁,扔进垃圾桶:“你的手机,我怎么知道。” 阮知慕:“我明明记得昨晚没有关机的,可是今早一看,手机是关机的状态。” 严越:“故障了自己关机也说不定,两千块钱一部的便宜货,发生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阮知慕:“……你真的没有碰我的手机?” “我没有闲工夫重复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严越看了一眼手表,背起单肩包,出门上学去了。 天大地大,上学最大。 阮知慕疑虑未解,也只能暂时压下思绪,送严越上地铁。 —— 午饭时间,实验中学食堂二楼。 学生们端着餐盘,三三两两地坐到餐桌旁,抱怨着试卷太难,午饭难吃。 在最左边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蓝色上衣、黑色长裤的男生,孤零零一个人坐着,面前放着一盘炒饭和一份烤翅。 周围的人似乎都有意无意避开了他,但四面八方的目光却又都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如同辽阔海域中的一块孤岛,注定要成为众人的焦点。 白川端着炒面,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在桌子右边坐下了。 严越:“坐那么远干什么,不是有事要找我吗。” 白川:“我坐这儿,也能……” 严越抬了下眼皮。 白川乖乖挪他对面去了。 往日能坐严越身边,他都是欢呼雀跃的。 今天却高兴不起来。 左前方的桌子坐了一圈男生,都是严越白川同班的。 就在白川挪动位置的片刻,桌子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他们没有直接说什么,但那笑声,绝对谈不上善意。 白川咬着嘴唇,身体抖了一下。 严越神色平静,似乎没听到笑声。 他天生对不在意的事情就不会投入过多关注。 白川:“其实你不知道的话,也,也正好,本来就是莫名其妙子虚乌有传出来的事情,可能是有人恶作剧,故意瞎说……” 严越:“?” 白川:“既然你没有听到,要不,要不我还是不说了吧,也没什么重要的,说了还可能影响心情……” 严越掀了下眼皮:“找打是吧。” 白川:“你……你有没有听说,最近班上有的人乱传话。” 严越:“没有。” 他基本没什么朋友,白川因为给他补课,勉强算是和他关系最近的人了,其他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乱说话。 白川:“是……关于你和我的。” “今天第二节 课下课我去上厕所,陈松他们突然围住了我,说怀疑我是女的,起哄要扒我裤子,我说我要拉裤子上了,趁他们松开手,赶紧跑了,”白川脸色微微涨红,“他们说,看到我经常跟你回家,你打篮球的时候也只喝我给你递的水,怀疑……” 严越:“?” 白川咬了下牙:“怀疑我们睡过了。” 啪嗒。 严越筷子上夹的鸡翅掉了。 —— 阮知慕接到班主任赵婉萍电话的时候,正在上课。 他把铃声调成静音,从教室后门走出去:“喂,赵老师。” 赵婉萍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严越家长,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阮知慕瞬间大脑一级戒备:“严越又犯事儿了?打架了,没写作业,还是考试零蛋了?” 赵婉萍:“你先别急,严越没有和同学打架,也不是考试的事,这事儿说起来比较复杂,还是等你过来再说吧……你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别急。” 阮知慕一听,头皮更麻了。 这听着,怎么好像比打架斗殴还严重。 难道严越把校长给打了? 还是站讲台上撒尿了?当着全班人面跳脱衣舞了?在学校地下埋核弹了? 阮知慕忍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慌,一到放学时间,就赶紧去了学校。 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进门,先听到一声响亮的哭声。 “赵老师……呜呜……我和严越,我们真的是清白的!” 阮知慕:“……?” 第一反应是自己误入了琼瑶片场。 第二反应是,夭寿了,这听着怎么像是白川的声音。 阮知慕推开门,看到办公室里鸡飞狗跳,乌泱泱站了一屋子的人。 白川扑在一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妇女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身旁站着一个神色严肃、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大概是白川的父母。 严越站在白川旁边,手插在裤兜里,一脸无聊地盯着赵婉萍桌子上的绿萝盆栽。 白妈妈怒气冲冲:“赵老师,你一定要为我们白川讨个公道!好好的上个学,被人编排说是同性恋,跟同学有不正当关系,这不是校园霸凌是什么?!” 赵婉萍神色尴尬,连连安慰:“当然,当然,白妈妈你先别急……” 相较于白川一家,严越这边要安静得多,甚至有些过分冷静了,像是在围观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意外。 赵婉萍的眼睛偶尔扫过严越,目光里有一丝狐疑。 阮知慕咳了一声。 严越抬起眼睛,和他对上了目光。 阮知慕:“那个……” 严越走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抱住了他,脑袋垂在他肩上,淡淡开口: “哥哥,你一定要为我讨个公道啊。” 阮知慕:“……??!” 作者有话说: 白川同学是喜剧人+助攻,不是反派角色,放心看~ 第14章 摸屁股的话,你会反抗吗 阮知慕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搞什么鬼。” 严越:“我是受害者。” 阮知慕:“把手撒开,热死了。” 严越:“这样比较符合一个受害者的弱势身份。” 阮知慕:“……” 在白川的抽噎声、白川妈妈的愤怒指责、赵婉萍的连声安慰中,阮知慕了解了大体情况。 白川小时候是外婆带大的,养成了娇气温柔的性格,容貌也偏女相,上学之后偶尔被坏小子们挤兑是娘娘腔,起了个外号“白娘子”。 年级里一直有传闻说他喜欢男生,据说初三时向某帅哥告白被拒,哭了三天三夜。 传闻真实度不得而知,白川一直没回应过。 虽然时常被流言骚扰,但是他成绩好,性格温和,人缘不错,一直也没怎么受欺负。 最近和严越关系亲近,结果不知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偷拍了好多照片发到学校论坛上。 照片里,有疑似中午吃饭时他给严越喂饭的、打篮球时帮拿衣服、下午放学直接跟着严越回家的、中午午睡时偷偷拉手的…… 乍一看,还真像偷偷早恋的小情侣。 一天工夫,照片就传遍了全校。 那些照片大都是特意选了视角,让照片看起来暧昧不清。 白川哭得死去活来,举手发誓:“饭里有个死苍蝇,我给严越看,这也叫喂饭?放学回家,我他妈那是给他补课去了。还有什么午睡拉手,那是严越饿了,把我最后一包咪咪虾条抢走了……” 阮知慕问严越:“你真抢人家咪咪虾条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和同学要和谐友爱相处,取得人家的同意才能拿,不问自取那叫抢劫。” 严越:“谁让你不给我零花钱。” 当着众人的面,阮知慕有点没面子:“我那是……那是锻炼你的勤俭节约的能力,也防止你光吃零食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严越:“借口真多。” 阮知慕:“比不过你,读书不多,顶嘴倒快。” 严越:“你读书多,你有文化,写个课程论文,七天憋出六个字。” 阮知慕怒道:“我那是学术上精益求精,你懂个屁。” 严越:“浪费A4纸的学术垃圾制造商罢了。” 在场的人:“……” 赵婉萍终于看不下去,咳了一声:“阮先生,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阮知慕回神:“哦哦,不好意思,您接着说。” 赵婉萍教书快三十年了,处理过许多少年少女青春懵懂的早恋事件,男男绯闻还是头一回遇见。 不过因为过于荒诞离奇,处理起来倒也简单。 赵婉萍把两边都安慰了一番,表示学校已经联系论坛删帖了,发帖人的身份也在查找中。 这次事件,两个孩子都是无妄之灾。 尤其是白川,本来是优生帮差生的典型范例,居然被人泼了脏水。 赵婉萍让家长把孩子领回去,好好做一下心理疏导,必要的话可以联系学校的心理医生,确保不会给孩子留下阴影。 —— 晚饭时间。 阮知慕等到米饭见底,咳了一声:“关于今天这个事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严越:“没有。” 阮知慕:“不用紧张啊,就是随便聊聊。对于那个发帖的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发帖者是匿名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 严越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阮知慕顺着话头说下去:“白川好像人缘挺好的,不太和人起冲突。所以我猜,对方可能跟你起过矛盾,故意传播流言。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这样的人?” 严越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阮知慕:“那个人跟你有过矛盾,但是应该是有点怕你,不敢正面起冲突,所以想出这种迂回的办法。” 严越:“罗江。” 阮知慕:“谁?” 严越:“刚开学拿了我的平板,跟我打架。后来班上调位置,他本来想和白川当同桌,被白川拒绝了。” 阮知慕想起来了:“那个平头男生?” 严越:“嗯。” 阮知慕思考片刻:“要不要我去……” “不用,”严越打断他,“我自己能解决。” 阮知慕想想,也有道理。 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小孩子之间的事就应该自己处理,大人一旦插手就变味儿了。何况虽然罗江的嫌疑很大,但他们并没有证据。 阮知慕放松下来:“行,那你写作业去吧。” 严越刚站起来,手机响了。 白川打了电话过来,哭哭啼啼地说,今天心情太糟糕,没办法过来给他补课了。 严越嫌麻烦,开的免提,所以阮知慕清楚地听到了对话内容。 严越:“没关系。” 白川:“那,今天的事,你生我的气吗。” 严越:“没有。” 白川:“那,那,我以后还能给你补课吗……” 话尾带着颤音,肉眼可见的紧张。 严越停顿了一下,一瞬间似乎是想趁机拒绝。 瞄了阮知慕一眼,叹气道:“嗯。” 白川破涕为笑:“嗯,那我们说好啦。” 阮知慕听着,突然琢磨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严越的表现很正常,但白川说话的语气……似乎有点…… 他本来以为白川对谁说话都是娇气绵软的样子,但今天去学校,发现白川和其他同学说话都挺正常的。 唯独对严越,好像有点过于容易害羞了。 等严越挂了电话,阮知慕试探道:“白川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严越:“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阮知慕:“随便问问,我是在想,他本身是温柔细腻的性格,不知道喜欢的女孩子会不会和他截然相反,可能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 严越皱起眉头:“你对他很感兴趣吗,问得太多了吧。” 阮知慕:“……”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阮知慕:“是啊我是有点感兴趣,你跟我聊聊他呗。” 严越:“不聊。” 阮知慕采取迂回战术:“你们平时不聊喜欢的女孩子啊?那你们平时干嘛,就光写作业?那多无聊啊。” “白川他,是不是很喜欢跟你待一块儿?……我看他朋友挺多的,但是好像格外喜欢跟你待一块儿,还主动帮你补课……” 严越似乎察觉到什么,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阮知慕硬着头皮:“他应该确实……不喜欢男孩子的吧?” 上天作证,他真的不想这么八婆的。 严越现在是寄宿在他家里,他是严越的暂时监护人,要是在这期间早恋了,还是跟个男的,他真能跟严明华面前切腹谢罪了。 他现在终于能深刻体会到那些养孩子的人的心情了。 小时候操心吃饭,大了操心学习,青春期操心早恋,成年了操心买房结婚,一辈子就是操不完的心。 严越没有立刻回答。 喝完最后一口汤,慢悠悠道:“不知道。” 阮知慕:“啊?” 严越:“他没跟我说过,我怎么知道。” 阮知慕:“可以从平时的一些举动来观察啊,你们是同桌,应该有很多细节都能看到。” 严越:“我又不是同性恋,我怎么知道同性恋会有什么举动。” 阮知慕:“……” 严越盯着他:“难道你知道?” 阮知慕:“……” 阮知慕云淡风轻道:“这和是不是同性恋没关系,有一定的社会阅历,自然能够判断出来。” 严越:“比如?” 阮知慕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例子来。 同性恋也是人,又不是奇行种,哪里是一些标签举动就能简单概括的。 他总不能说,比如我这样的。 阮知慕:“其实也不太好判断,普通男性朋友之间也会有亲近的举动……” 严越:“拉手拥抱,算正常吗?” 阮知慕想了想:“算吧?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还手拉手呢。” 严越:“睡一张床上呢。” 阮知慕:“以前隔壁寝室的室友经常这么干。” 严越:“坐大腿呢。” 阮知慕:“好像也……还好?” 严越:“那就是根本没区别啊。” 阮知慕有点尴尬:“确实……男生之间开玩笑本来就是荤素不忌的,我高中那会儿,班上还流行玩千年杀呢。” 严越:“千年杀是什么。” 这就是代沟吗。 阮知慕:“简单地说,就是那个,你可以当成是摸屁股。” 严越思索片刻:“那如果我现在让你坐我腿上,摸你的屁股,你会反抗吗。” 阮知慕:“?” 作者有话说: 严越:想要涩涩! 第15章 当场捉奸(4.22 二更) 严越没头没脑的这一句,打得阮知慕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严越的目光向下,在他的腰臀部位不怀好意地扫视了一圈。 原本优雅交叠在桌上的双手,指尖动了一下,似乎跃跃欲试。 阮知慕背部紧绷:“当然不行!” 严越:“你说的,我们是朋友;也是你说的,朋友之间坐大腿摸屁股很正常——推理可得,我摸你的屁股,是很正常的事。” 阮知慕强自镇定:“不跟你瞎聊了,快点写作业去。” 他有点怕严越揪着这个话题没完。 严越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脸颊上停了停,收回目光,悠闲地回房间去了。 —— 帖子被删除后,事件很快平息了。 男男绯闻本来就是调侃成分居多,严越和白川并没有因此避嫌,仍旧和往常一样相处,该补课补课,该吃饭吃饭。 严越原本朋友寥寥,但是架不住白川朋友圈子大,一来二去,和班上的同学也渐渐混熟了,谣言不攻自破。 严越没有去问罗江是不是他干的,只是在某天放学时,警告了他一句:“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罗江揉了揉下颌的淤青,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眼角的伤疤在阳光下愈发清晰可怖。 那天之后,阮知慕没有再提起过白川性取向的事。 但是严越能看出来,他只是憋着没问。 不然每次白川来给他补课,阮知慕不会隔四十分钟就来敲一次门,美其名曰“提醒你们休息一下,劳逸结合”。 某次严越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前,听见阮知慕偷偷问白川:“你觉得严越这个人怎么样啊。” 白川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傻乎乎道:“挺好的啊,基础有点差,但是头脑很聪明,稍微教一下就会举一反三了。” 阮知慕循循善诱:“那学习之外呢,比如他这个人,你觉得他性格怎么样?” 白川:“性格?……不太爱搭理人,骂人的时候有点凶,但是其实是个蛮温柔的人……” 阮知慕心中警铃大作:“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温柔来形容他的,他是怎么对你温柔的?” 给白川问懵了:“……啊?” 阮知慕:“呃……我的意思是……” 听到身后有动静,一看是严越,立马闭嘴不说了。 白川有时过来,会带上自己在家做的夜宵或者甜点,怯生生地请阮知慕和严越一起尝一点。 严越吃什么都是同一副表情,就是那种干巴巴嚼树皮的表情。 用阮知慕的话来说“看一眼倒胃口十年”。 阮知慕一边吃一边忧心忡忡。 倒不是芒果乳酪蛋糕不好吃,而是白川看着严越的眼神,未免太炽热太闪耀了。 阮知慕在偷偷看白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严越一直在看着自己。 严越觉得阮知慕的表情比蛋糕的香气下饭多了。 那种想问不敢问,只能暗戳戳窥探,纠结又拧巴,生怕发现奸情的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 —— 开学已经快两个月了。 天气由炎热变得凉爽,渐渐入了深秋,实验中学的银杏叶变成了漂亮的金黄色,铺了一地。 有的树叶被风吹进教学楼走廊里,由当天值日的学生晨起打扫。 严越到教室的时候是六点四十,教室里还没多少人。 他刚把书包放下,白川也到了。 白川笑容洋溢地向他打招呼,严越点了个头,去教室后面拿扫把。 白川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大口大口喘气,道:“我帮你吧?” 严越抬起头,白川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有点害羞又有点怕他拒绝的样子。 白川和他说话,好像经常是这样的神情。 见严越没动静,白川主动去拿他手里的扫把。 严越却是往后一退,避开了。 白川有些窘:“我只是想帮忙……” 教室里静默了几秒。 白川早上起得急,冲进教室的时候没留神,头顶上沾了一片金黄的银杏叶。 严越眼睛微垂,伸手把那片银杏叶拿了下来。 白川几乎能感觉到银杏叶扫在自己发丝上时轻柔的摩擦,严越身上淡淡的无花果香水味传来,萦绕在鼻尖,很清爽,很好闻。 白川的脸腾地涨红了,僵在原地,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严越。 “我说,”片刻后,严越面无表情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 这天阮知慕只有上午有课,中午就直接回了家。 吃过午饭,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半眯着眼睛,趁着还没睡过去,给朋友圈的动态挨个儿点赞。 他自己不爱发朋友圈,但是对亲戚同学们的动态相当捧场,每天固定一刷朋友圈,便于维系情谊。 朋友圈的内容每天都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美食……自拍……豆瓣高分电影截图……音乐分享……秀恩爱……晒奢侈品……晒娃……旅游日志…… 阮知慕的手指点到一条旅游照片九宫格下面,停住了。 发照片的是他们班的团支书董梁,这学期也是去香港交换了。包含展子航在内,这一批去交换的一共有六个人。 董梁拍的照片前几张都是妙法寺风景照,后面几张有同学入镜,有的对着镜头开心比v,有的似乎不知道自己入镜了,毫无包袱地大笑或者驼背翘腿。 最后一张照片里,阮知慕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展子航和一个女生面对面坐着,中间是石桌,似乎在谈笑。展子航的脸背对着镜头,看不见表情。女生穿着红色吊带裙,栗色长卷发,脖颈修长白皙,从侧脸可以看出,她笑得很开心,脸颊边浮现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女生叫甄灵,苏州人,家里据说是从事古玩行当的,性格高冷不好接近,算是班里女神级别的人物。 两人中间放着一只大玻璃杯,杯子里是金色的橙汁和两只吸管。 原本昏昏欲睡的大脑,陡然清醒了。 阮知慕看了那照片几秒,点击保存,给董梁发过去。 阮知慕:【你们去妙法寺玩了?】 董梁:【是啊,那天热死了,路上还遇到一个骗子和尚,拉着我要给我算命,说能知道我几岁发财,哈哈哈】 阮知慕顺着话头和对方闲聊了几句,若无其事道:【展子航和甄灵,有情况?】 董梁发了语音过来,语气里的妒忌毫不掩饰:“别提了,展子航那小子手真是够快的,上周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甄灵生日,张罗着一起给她办了生日派对,结果这周俩人就开始一起吃饭上下课了,真他妈的……” 阮知慕木着脸听完了语音。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敷衍完和董梁的聊天的了,等放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出了汗,黏黏糊糊的,擦也擦不干净。 心里愈发烦躁。 恰在此时,展子航给他发了消息过来:【白开水配《新闻学概论》,格外香甜】 配图是书桌上摆着一堆专业书,书旁边放着一杯白开水。 阮知慕冷眼看了几秒,回复:【怎么不吃午饭?】 展子航:【生活费告急orz前天去逛太古广场,看到一条铂金项链好适合你,就没忍住买下来了】 要换了以往,阮知慕一定会埋怨他乱花钱,勒令他立刻把项链退了。 阮知慕冷静地回复:【项链呢】 展子航:【你现在要看?】 似乎也有些意外。 阮知慕:【嗯】 展子航过了一分多钟才回复:【店里缺货,所以当场订了但是拿不到手,等我回去的时候带给你】 阮知慕:【哦】 展子航似乎察觉到不对:【你心情不好?】 阮知慕:【我心情很好。只是有点想不通,你有钱喝橙汁,为什么没钱买午饭。】 展子航回复了一条语音过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橙汁。” 阮知慕冷笑一声,把照片发了过去,顺手把手机关了,倒头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七点。 阮知慕醒来的时候发现天都黑了,习惯性去摸手机,发现手机是关着的,还愣了两秒。 然后想起来了原因。 打开手机,顿时跳出了几十条微信消息和短信,全是展子航的。 阮知慕无视了所有的消息,看看时间估计严越应该已经回来了,喊了两声,却没听见回应。 揉着眼睛下床,找了一圈,意识到,严越是真的没有回家。 点开微信,从展子航的一堆垃圾消息里翻出了严越的。 严越:【晚上和白川去看电影了,在茂发广场,大概十一点回家。】 阮知慕: “。” “?!” 孤男寡男。 共处一室。 严越,大晚上的,和白川,去看电影? 阮知慕立刻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响了两声,被严越按掉了。 微信界面显示【对方已挂断】。 阮知慕沉思片刻,当机立断穿好衣服出门。 出门的时候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展子航。 阮知慕点开手机,顺手把他拖进了黑名单。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第二更! 看在熊熊这么勤奋的份上,多给一点评论和海星吧(*ω) 第16章 你喜欢他吗? 茂发广场离家有二十分钟的车程,阮知慕心急火燎,难得大方地打了一回出租车。 电影院在商场五楼。 阮知慕进了售票处才想起来,他不知道严越白川看的是什么电影,也不知道电影开场没,上哪儿找去。 工作人员询问:“先生想看部什么电影呢。” 阮知慕抬头看向电子屏幕,对着五花八门的电影片名看花了眼。 只能赌了。 阮知慕:“最近三个小时之内,有没有什么关于爱情的电影?” 工作人员:“有的先生,《我的青春,一胎六宝》《关于死去的前男友突然开始攻击我这件事》《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高富帅霸总狼奶狗吸血鬼男友》,先生请问您要看哪一部呢。” 阮知慕:“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工作人员:“这些都是最近的热门爱情片哦先生。” 阮知慕只能闭着眼睛盲选:“就那个什么,什么吸血鬼男友吧。” 进场之前心想,到底什么大冤种会来看这种垃圾片子。 电影开始十五分钟后,意识到全场只有自己一个人,阮知慕恍然大悟。 原来老子就是那个大冤种。 一部电影两个小时,阮知慕睡着了六次。 打着哈欠出来,发现已经九点半了,严越和白川仍然不见踪迹。 阮知慕有点焦虑,顺手刷了下朋友圈,看到白川五分钟前发了条动态,是商场顶层花园餐厅的照片。 白川对着镜头自拍,餐桌上的西餐和玫瑰精致漂亮。 在他的座位对面,角落里露出一截袖口,阮知慕认了出来,那是严越的深蓝色牛仔外套。 白川朋友圈配字【毕生难忘的夜晚】。 阮知慕:“??!” 阮知慕摸到顶层的花园餐厅,悄悄在外围转了一圈,看到了坐在最里侧的白川和严越。 两人面对面坐着,白川在吃意大利面,严越在低头玩手机。 两个玻璃杯里都装着橙汁,灯光下流光溢彩。 玻璃杯,橙汁,两人对坐。 原本想忘记的事情再次闯入脑海,阮知慕满脑子都是展子航和甄灵喝同一杯饮料的那张照片。 阮知慕怒了。 他知道自己有点迁怒,但是他忍不住。 阮知慕正想着是悄悄拍下照片,还是冲过去大喝一声“高中生恋爱禁止”。 严越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抬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嘴角一勾,居然笑了。 阮知慕:“……” 他好像从那笑容里看出了揶揄的意味。 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严越可能早就猜到他会找来,甚至,他是故意让他找到这里的。 白川注意到严越的视线,也顺着视线看过来,发现阮知慕,开心地冲他招手:“阮哥,你是来找严越的吗。” 阮知慕满腔的怒火,瞬间偃旗息鼓。 挠了挠鼻子,走过去:“我那个,那个什么,碰巧路过,看到你发的动态在花园餐厅,就顺便上来看看。” 白川:“我们刚才在看电影,看完电影饿了,就上来吃东西啦。咦,严越没有告诉你吗。” 严越低头闷笑。 阮知慕瞪他:“你笑什么。” 严越:“我笑,刚才看到一只笨苍蝇,我在杯子底部倒了点蜂蜜,他就一头撞进来,弯都不带拐的。” 阮知慕有点恼火:“行吧,苍蝇就是蠢,明明知道蜂蜜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浪费自己的时间天天围着他转,不是蠢是什么。” 严越少见地好脾气:“我又没说你,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阮知慕:“……” 白川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蜂蜜,什么苍蝇,我怎么没看见。” “没什么,”严越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回家吧,明天见。” 两人在商场门口友好告别,白川家的司机将白川接走了。 阮知慕站在门口的冷风里瑟瑟发抖,满腔郁闷。 虽然还没入冬,深秋的晚风依旧有些寒冷,尤其他因为急着出来,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冷风从袖口灌进去,吹一下一个激灵。 阮知慕正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往地铁站走,突然身上一暖。 严越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牛仔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阮知慕:“你干嘛。” 严越薄唇微动:“嫌热。” 阮知慕:“嫌热就拿手上,盖我身上做什么。” 严越:“拿着麻烦。现成的免费衣架,不用白不用。” 阮知慕:“又找打是吧。” 严越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去往地铁站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 阮知慕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严越不是嫌热,而是看他冷,所以把外套让给他。 他有些意外。 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严越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挺任性自我的一个小孩,爱怼人,爱打架,遇事从不肯退让一步。 后来发现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脾气那么差,但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把衣服让给他。 阮知慕心底有点软。 他向来对乖巧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小时候在奶奶家就喜欢养小猫小狗,长大后在外面看到可爱的小婴儿,也会忍不住逗一逗。 阮知慕思忖片刻,开口道:“谢谢你的外套。” 严越:“我没有……” “我知道,”阮知慕善解人意,知道小孩儿别扭,“虽然你主观上只是嫌拿衣服麻烦,但客观上确实帮助了我,所以我说谢谢,也没什么关系吧。” 严越看起来有点别扭,似乎是不好意思,不肯回头,轻轻哼了一声。 阮知慕:“所以,你们今天看了什么电影?” 严越的答案出乎他意料:“在私人影院包厢看的,《阳光姐妹淘》。” 阮知慕:“我记得……这是一部讲女生友情的电影吧。” 严越:“嗯。” 阮知慕有点看不懂了。 难道他们今天出来不是约会的?只是为了品鉴电影? 那他不是搞了个大乌龙。 阮知慕:“我看到白川的朋友圈,说今晚是毕生难忘的夜晚,什么意思?” 严越:“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打听我的隐私吗。” 阮知慕:“这也算隐私?” 严越:“但凡不想主动告诉外界的事情,都是隐私。” 阮知慕有点想明白了:“你发消息的时候,透露位置给我,是故意的吧。” 严越笑了笑:“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过来,何谈故意?” 又装傻。 阮知慕没办法,只能把话摊开来讲:“白川喜欢你,你看得出来吧。” 严越承认得很爽快:“嗯。” “就这样?”阮知慕略感惊讶,“他是男生啊,你不会觉得有点奇怪吗。” 严越:“在这一点上,男性和女性没什么区别,本质都是慕强好色的。” 阮知慕在心里吐槽他自恋,但是不得不承认,光凭这张脸,严越的确有男女通吃的资本。 阮知慕:“那……你的态度呢,你喜欢他吗?” 本质上来说,白川喜不喜欢严越,属于个人自由,阮知慕并不关心。 严越有没有动心,才是最让他紧张的。 严越眼尾微敛,盯着他:“你很在意这件事?” 阮知慕:“嗯。” 严越:“如果我说喜欢,你会不高兴吗。” 阮知慕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你只管说出你的想法,就当朋友之间闲聊,不用担心我会告诉你爸和你叔叔。” “可是,就这样随随便便告诉你的话,我很亏啊,”严越若有所思,“起码你也同等地交换一个秘密,这样才算公平吧。” 阮知慕:“又开始跟我谈条件是吧,上次你还欠我三个问题呢,那我想在这儿用掉一个。” 严越想了想:“也行。” 阮知慕微微紧张起来:“所以,你喜欢白川吗?” 严越:“刚才在电影院,他向我告白,我拒绝了。他说,能不能以后继续做朋友,保证不会有越界的心思,我说好。” 阮知慕松了口气。 阮知慕:“所以你们看《阳光姐妹淘》……” 严越:“片子是白川选的,他说他的意思是,以后跟我当姐妹。” 阮知慕:“……” 真没看出来,白川居然是这么洒脱的性格。 严越:“后来看完电影,他问我有没有可能喜欢男生,我说有。” 阮知慕一口气又提上来了,差点被路边的石子绊个大马趴:“你有喜欢的男生?谁???” 如果不是有具体的好感对象,一般人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可能喜欢同性。 严越:“这是另外的价钱。” 阮知慕:“?” 严越:“你说你要用掉一个问题,我回答了,我不喜欢白川。你想再问的话,就要用掉第二个了。” 阮知慕:“……” 阮知慕总算知道严越爸爸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是知名企业家了。 奸商基因这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的。 阮知慕抠门的本性按捺不住了。 提问机会这东西,用掉一个就少一个,他突然有点肉疼。 “舍不得用掉?”严越看着他,“还有一个办法,你也回答我的一个关于秘密的提问,我就可以再回答你一个。” 听起来很划算。 阮知慕现在有点怕了严越跟他谈条件,每次感觉划算的时候都会吃个闷亏。 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 阮知慕:“……行吧。” 严越:“你问。” 阮知慕谨慎地考虑了很久:“我想知道,你会在成年之前和同性谈恋爱吗?” 由于只能问一个,阮知慕决定把最关键的问题问出来。 本质上来说,严越喜不喜欢男的都跟他没关系,但他必须确保自己监护期间,严越不会干出格的事。 严越:“不太好说。就算我想,他不一定会同意啊。” 所以,严越这是真有喜欢的男生了。 阮知慕急了:“什么叫对方不一定会同意,不许给我含含糊糊的,把舌头捋直了说清楚。” 严越叹了口气:“他是谨慎保守的性格,顾及我是未成年人,所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不会同意吧。” 阮知慕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监护期间少了一个打早恋的大麻烦,悲的是严越真他妈喜欢男的,还是个成年人。 严越:“现在轮到我问了。” 阮知慕还处在震惊当中,心不在焉:“嗯。” 严越盯着他看了片刻,道: “我想知道,那个送你玫瑰花、在电话里大吵大闹的男同学,叫展子航的,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 阮知慕傻了。 作者有话说: 笨比软软!软软好笨! 第17章 你会为我担心吗(4.23二更) 阮知慕:“你从哪里听说的。” 严越:“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一阵寒风吹来,阮知慕打了个喷嚏。 他意识到,自己即便想要逃避问题也是掩耳盗铃,严越既然能问出来,还清清楚楚记得展子航的名字,那么八成是已经猜到了。 他有点想不通,自己隐藏得这么小心,严越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阮知慕:“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严越:“想确认一下。” 阮知慕犹豫了一下:“目前……算是吧。” 毕竟还没有正式提分手,严格来说,展子航现在仍然是他的男朋友。 严越敏锐地捉到了字眼:“目前?” 阮知慕发现严越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不太自在地缩了一下脖子:“问完了,回家吧。” 严越没有再追问,跟着他进了地铁站。 阮知慕到家了才想起来问严越:“作业做完没?” 严越:“嗯。明天要月考,月考前一天晚上作业都很少。” 没想到这么快就第二次月考了。 算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了。 阮知慕有些忧虑,叹了口气,看着严越,欲言又止。 严越笑了:“怕我又考倒数第一?” 居然还有脸笑。 阮知慕:“白川隔三差五过来给你补课,你叔叔今年带毕业班,还要经常抽空来向我问情况,你就算不为自己,也想想他们。” 严越:“那你呢。” 阮知慕:“?” 严越轻声道:“你也会为我的成绩担心吗。” 阮知慕:“这不废话吗,我当初可是跟你叔叔夸下海口,要让你改头换面的。上次你考倒数第一,你知道我跟你叔叔打电话的时候多尴尬吗。” 严越:“考多少,算改头换面?” 阮知慕:“……30名?” 想了想,这个名次对严越来说过于玄幻了,心虚改口:“……40名也行。” 40名是严越平时作业的水平,不过如果正式月考能考到40名,已经属于祖坟烧高香了。 严越:“嗯,知道了。” 想到明天就是月考,阮知慕忧心忡忡,但是也知道这事儿主要还是看严越自己,他说多少都没用,所以也就闭嘴不说了。 他打发严越去洗漱睡觉,自己把过几天要主持商场汇演的稿子翻了翻,等严越洗完,自己再去洗澡。 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卸了力气躺在床上,才觉疲累不堪。 生活不易,小阮叹气。 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阮知慕瘫在床上,点开微信,被满屏@他的红点弄懵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出门前把展子航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拉黑了。 点进几个微信群才发现,展子航在各个群里疯狂@他,有平时学习交流的班级群,也有一群玩得好的朋友私下建的聊天小群。 只是@他的账号,也不说话。 有人问他“找阮哥有事?”,展子航就回复“嗯,有急事”。 弄得不知情的朋友也跑过来问他“你跟子航吵架了?”。 阮知慕深吸一口气。 他当然能看出来展子航的心思。 展子航知道他谨慎低调,自从交往以来,从不会主动在朋友圈秀恩爱,不会公开出柜,连相熟的同学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交往,只以为他们是关系亲密一些的哥们儿。 起初,阮知慕有些愧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他的行事方式,他担心展子航会觉得他不够坦诚。 但是出乎意料的,展子航很宽容地接受了。 展子航说,不想告诉别人,我就帮你保守这个秘密。我喜欢你,不需要别人看见。 阮知慕当时还挺感动的。 现在回想起来,心头不免浮起一层疑惑。 真的会有人宽容到这种地步吗。 展子航到底是包容他的低调,还是自己也不想公开,正好顺水推舟? 展子航敢在群里发疯@他,估计就是看出来他脸皮薄,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撕破脸。 几分钟后,连辅导员都看见群里的消息,来问他是怎么回事了。 阮知慕没办法,把展子航从黑名单里拖出来,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展子航立刻给他发了一堆聊天截图:【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这些都是我和甄灵平时聊天的截图,没有任何越界的地方,你要是还愿意相信我一次,就点开看看。】 展子航林林总总发来了几十张截图。 内容有讨论课程作业的,有询问论文截稿日期的,有集体活动核对时间的,的确是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阮知慕的疑虑并没有打消。 聊天记录是最不可信的东西,且不说可以造假,就算聊天记录是真的,也可能是有意截取了没有暧昧的一部分。 展子航大概也知道这些证据不足以令人信服,没有强迫他表态。 只是最后说了一句:“十二月底放寒假,等寒假回来,我会好好向你解释。等我。” 阮知慕没有回复。 他把手机关了,倒头睡觉。 —— 一晚上失眠,阮知慕第二天起来,头昏脑涨。 顶着鸡窝头给严越做早饭,想到他今天要月考,特意给他多煮了两个鸡蛋,拌上酱油和醋。 切面包片的时候思绪游离,没留神,刀尖切到了左手食指。 “嘶……!” 严越听到声音跑过来,一眼看到渗血的食指,立刻抓住他的手,按在水龙头下冲了五秒,然后跑回房间拿了创可贴过来。 阮知慕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已经被规规整整贴上了创可贴。 “……谢谢。” 严越仍然抓着他的手腕,眼睛看着创可贴,似乎在观察有没有渗血。 阮知慕只感觉手背被紧贴着,热烘烘的,严越的大拇指按在他的脉搏上。 严越的手比他足足大了一圈,几根手指一捏,就能把他的手腕按得牢牢的。 阮知慕惊魂未定,他听到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怀疑那声音能通过皮肤传到严越的手心。 握的时间有点久了。 阮知慕有点不自在,挣了一下,严越松开了手。 严越:“切个面包片也能伤到自己,你是白痴吗。” 阮知慕有气无力:“你不白痴,那你有本事今天月考,别考个倒数第一回 来。” 严越:“那我要是不考个倒数第一,岂不是顺了你的意了?” 阮知慕挥挥手:“赶紧吃早饭,吃完滚去上学。” 阮知慕没抱什么期望,毕竟白川也才帮严越辅导了一个月,严越看起来也没怎么格外拼命学习的样子。 唯一的期望就是严越不要再发疯把成绩单寄给爸爸公司的员工。 —— 几天后月考成绩出来,出乎阮知慕的意料,严越居然真的没考倒数第一。 不仅不是倒数第一,还考了第三十七名,进了前四十。 阮知慕挺高兴:“想吃什么菜,我去买,今天好好犒劳一下你。” 严越:“番茄牛腩。” 阮知慕有点犹豫,现在牛肉挺贵的,四十块钱一斤呢。 严越:“或者鲍鱼虾焖鸡煲,松鼠桂鱼,佛跳墙,文思豆腐,礼云子琵琶虾。” 阮知慕:“你他妈搁这吃国宴呢。” 严越一脸无辜:“你让我随便点的。” 阮知慕:“……算了,番茄牛腩就番茄牛腩吧。” 阮知慕去菜市场称了一斤牛腩,回来的路上哼着歌,远远看到楼下停了一辆黑色迈巴赫,车身线条流畅,气势非凡。 阮知慕有点惊讶。 迈巴赫和周围陈旧的居民楼太不相配了,让人忍不住怀疑车子的主人是不是走错了小区。 和许多平凡男生一样,阮知慕虽然买不起迈巴赫,但从杂志网站上耳濡目染,对各类豪车的车型还是颇有研究的。 他认出这是迈巴赫最贵一档的62s,售价将近一千万。 这他妈可是一千万啊。 他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个数。 买不起,看一看也是赚了。 阮知慕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才依依不舍地上楼。 进门的时候看到地毯上有些凌乱,第一反应是严越又乱丢鞋子了:“严越给我滚过来,说了多少次了,鞋子要放好……” 然后看到了客厅中央坐着的中年男人。 那是个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身穿黑色西装,听到门口的动静,微微偏了下头,没有站起身,似乎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打算。 严越站在中年男人的对面,背靠着墙,抱着胳膊,面色冷硬。 阮知慕有点懵:“这是……” 洗手间开了,严明华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衬衫黑长裤,从里面走了出来。 阮知慕惊喜道:“严老师!” 许久未见,严明华鬓边又多了几撮白发,大概是带毕业班操劳过度。 严明华也笑开了,过来跟他抱了一下:“收到学校的成绩单,一时激动就赶过来了,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没提前跟你说。” 沙发上的男人站了起来。 严明华向他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哥哥,也是严越的父亲,严尊诚。” 严尊诚向他点了下头,伸出手。 得知这位就是严老板,阮知慕连忙伸手去握:“您好您好。” 严尊诚只比严明华大了几岁,气质却截然不同。 严明华严厉归严厉,对熟人是相当和蔼亲和的;而严尊诚却不苟言笑,气势骇人,他个子又高,俯视着人的时候,天生就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阮知慕反应过来,楼下那辆迈巴赫62s,应该就是严尊诚的座驾了。 光从外表,看不出严明华和严尊诚是兄弟。 阮知慕听严明华说起过,两兄弟的父辈只是普通的建筑工人。 严尊诚是自己白手起家成了房地产老板,当初极力邀请严明华来自己的公司任职,但是严明华只喜欢教书,乐于清贫,严尊诚也就不再勉强。 兄弟俩虽然经济水平悬殊,但是没有金钱牵扯,关系倒也不错。 严尊诚短暂地握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房间里短暂地陷入了安静。 严越和严尊诚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头,严明华看看哥哥又看看侄子,一副想劝不敢劝的样子。 阮知慕职业病又犯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为兼职司仪,最重要的技能之一就是“绝不让任何一个场合冷场超过五秒”。 阮知慕:“正好正好,我正打算今天给严越做点好吃的呢,严老师和严越爸爸一起留下来吃饭吧。” 严明华也赶紧跟上:“真不错啊,你们今晚打算吃什么?” 阮知慕:“番茄牛腩,紫菜蛋汤,还有,清蒸南瓜……” 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 这几个家常菜,实在达不到“好好犒劳的大餐”的水准。 严明华打圆场:“你们就两个人,吃这几个菜也差不多,不然浪费了也不好。不过今天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属于不速之客,哈哈,这样吧,我出门再去买点熟食回来,咱们拼个大桌子。” 阮知慕赶紧拦住:“那怎么行,我是主你们是客,哪有让客人买菜的道理,再说您也不知道附近有哪些熟食店啊,我去我去,我去就行了。” 两人卖力推搡着。 严越冷不丁开口:“不用了。” 阮知慕:“?” 严明华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预感到了严越打算说什么。 三秒后,阮知慕知道了恩师为什么会如临大敌。 严越看着严尊诚,冷声道:“成绩单看完了,训话训够了,你可以走了。” 严尊诚眉头微拧:“你在这儿待了两个月,就学到了这个?……目无尊长,出言无状!” “那倒不是,您谦虚了,”严越说,“我能长成今天的样子,主要还是靠您的以身作则,哪里是换个环境就能改变得了的。” “我还以为你进步有多大,原来也不过如此。别以为成绩有点提升,就干了多了不得的事情,”严尊诚轻蔑地道,“班级第三十七名,你这样的人,在我的公司连面试都进不了。” “不知道您到底是有什么误解,不过我不介意再重申一遍,”严越淡声道,“我对于老板包养废物下属、一路把废物提拔到经理位置的垃圾公司,毫无兴趣。” 砰! 阮知慕手里的牛腩吓掉了。 他原本一直拎在手里,刚回家就想拿去厨房处理,没料到严越和父亲直接吵起来了,还一吵就是大半天,他动都不敢动一下,手都拎麻了。 刚才没留神,手指一松,红色塑料袋重重砸在地板上。 三个人齐齐向他看过来。 一个愁容满面,两个面目狰狞。 阮知慕:“……” 现在假装自己是透明人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二更啦,嘿嘿嘿 大家晚安~ 第18章 身体好像烫起来了 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要不是阮知慕和严明华一边拦一个,父子俩当场就得上演全武行。 严尊诚怒气冲冲地走了,严明华抱歉地对阮知慕点了下头,紧跟上去。 严越砰的一声甩上了卧室门,一晚上都没再出来。 原本用来庆祝的晚餐自然是告吹了。 阮知慕把塑料袋拎到厨房去,和牛腩深情对视了几秒,叹了口气,塞冰箱冷冻层去了。 阮知慕知道严越和父亲关系不和,但没想到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严越来了两个月,从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 第二天是周六,阮知慕一早醒了。 吃完早饭出去散步了一圈,回来跟了会儿健身。 十点钟,严越房间里还没有动静。 阮知慕有些紧张起来。 严越向来表现得挺冷静沉着的,他以为他只是一时气性上来了,不想被人打扰,才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性。 但是已经十点了,这未免太久了,严越就算不想说话也该饿了。 阮知慕脑中突然闪过几个社会新闻的片段。 某某青春期孩子,因为和家长怄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残;某某学生,考试不佳被批评,跳楼来报复家长。 阮知慕赶紧去敲门:“严越,严越你醒了吗。” 里面没有动静。 “严越你在不在?说话!” 阮知慕手一使劲儿,门开了。 咦。 门没锁? 阮知慕下意识就以为门是反锁着的,家庭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吵死了。” 严越全身裹在被子里,声音低低地传出来,略带沙哑。 阮知慕一听声音就知道不对劲。 把他的脑袋从被子里捞出来,一摸额头,滚烫,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严越闭着眼睛,潮湿的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前,面颊泛起不正常的淡粉,看起来已经烧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阮知慕拉他的手:“你发烧了,快起来,去医院。” 严越:“不去。” 阮知慕想揍他:“这种时候你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不去医院,你想烧成傻子吗。” “发个烧而已,”严越竟然还笑了一下,“睡一觉就好了,我在家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的……自力更生,自生自灭。” 阮知慕微微一愣。 他的手还拉着严越的手,大概是因为没有力气,严越并没有挣脱。 阮知慕刚才在洗水果,手被自来水冲得冰凉;而严越的手心手背都是滚烫的,指关节都微微泛起了红。 皮肤相贴,像是冰火两重天。 严越的手指忽然动了动,随即手背在阮知慕的手心里蹭了蹭,似乎是觉得贴着冰凉的东西很舒服。 阮知慕无可奈何。 严越比他高大许多,他想强行把人背去医院,是行不通的。 从抽屉里拿出体温计,强行把严越的睡衣解开,把温度计塞到腋下。 三分钟后拿出来,显示38度。 阮知慕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只是低烧。 低烧的话,或许可以不去医院,在家里物理降温。 严越不知道是不是烧迷糊了,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翻了个身,滚烫的面颊贴上了他的手心。 ……好烫。 严越的脸颊是一半朝下的,嘴唇微微蹭在他的指尖上。 阮知慕有点懵,只感到手心源源不断地传来热源,带的他手腕也泛起了薄红。 想要把手缩回来,但是稍一挣动,严越就会加大力气,更加强硬地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 阮知慕呆了一下。 严越这是把他当成人型退烧贴了? 阮知慕试图和他商量:“你看要不这样,你松开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洗条冷毛巾来,这样降温快多了。你一晚上没喝水,嘴唇也有点干起皮了,我去给你倒点水。” 他恐吓他:“你现在虽然体温还不算高,但再不降温的话就说不准了,说不定真就烧成小傻子了,到时候看哪个女生还喜欢你。” 严越毫无反应,牢牢抓着他的手,眼睛紧闭,似乎一句也没听见。 阮知慕没办法,只能努力把手往外抽,用尽全身力气与之搏斗。 就在小指快要挣脱的时候,严越嘴唇微张,咕哝了句什么。 滚烫的气息吐在阮知慕手心里,像是要把他烧化了。 这是严越从未展现过的一面。 柔软,脆弱,孤僻,像只受伤的海鸟在礁石上停泊。 船来船往,无人驻足。 只需小小一道海浪,就能轻易将他溺毙。 阮知慕掏了下耳朵:“什么?什么鸽子,你想吃鸽子汤?” 他低下头,凑近严越的脸,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恰在此时,严越翻了个身。 距离陡然拉近,严越的嘴唇在他耳垂边轻轻擦过。 气息灼热,声音沙哑,语调低沉。 “……哥哥。” —— 下午四点多,严越慢慢退了烧。 阮知慕出去买水果,路上和严明华打电话,告诉他严越发烧的事。 这几天气温早晚变化大,严越昨晚又动气发火,估计是不小心受寒了。 严明华得知只是低烧,松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好好照顾他。” 阮知慕:“嗯。严越其实挺乖的,虽然不肯去医院,但是我给他毛巾冷敷,喂水吃药,他都很配合。” 严明华觉得挺神奇:“他在家可不会这么听话,一生病就把自己锁房间里,谁来都不开门。” 阮知慕:“刚才照顾他的时候,听他迷迷糊糊地说,以前在家生病,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严明华叹了口气:“这也是陈年旧事的缘故了,他爸妈离婚后不久,他爸不是再婚嘛,不到一年生了小儿子。那一年小儿子得脐炎,他爸着急忙慌地在医院照顾小儿子,没留神严越也病了。严越自己一个人在家烧了足足三天,差点命都没了,还是邻居发现了给送到医院的。” 阮知慕:“……” 难怪严越性格这么别扭,阮知慕心想,如果他是严越,可能脾气要比这坏一百倍。 严明华:“从那以后,严越生病就不肯让人照顾了,他爸要强行带他去医院,他烧得神思恍惚了也要和他爸对吼干仗,倔得要命。” 阮知慕:“昨晚的事……” 严明华:“他爸爸现在还在气头上。其实本来真的是高高兴兴去的,他爸爸也说没想到他进步这么大,没下班就开车去了,想着过去好好奖励他一下,结果没说两句,又吵起来了。” “不过他这次成绩的确是有进步的,离不开你的照顾和引导。” 阮知慕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他自己努力。” 严明华:“上一次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 指的是签合同的事,严尊诚允诺,严越进步越大,给的奖金就越高。 阮知慕有点犹豫。 他现在对待严越的心态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功利和公事公办。 严越有进步,他是发自内心的替他高兴,并不完全是冲着严尊诚的奖金。 严明华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你不用多想,严越能有进步,我们全家都很高兴,他爸爸对孩子教育的投资一直很大方。而且你照顾严越的用心,我们都能看出来,这是你应得的。” “而且目前看来,严越确实很听你的话,这可是多少名校教师都办不到的呢。”严明华夸奖道,“从前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天赋。” 阮知慕被夸得有点飘飘然。 他拐过一道弯,眼睛瞄到远处新建的高楼大厦。 那是a城最近新建的一座小区,环境优美,交通方便,户型时髦。 他眼馋地观望了好久,但是目前存款连首付都达不到,只能每天早上锻炼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眼。 想到首付,想到房贷,想到未来三十年的美好人生。 阮知慕抓了下手里的塑料袋拎手:“好。” —— 阮知慕回到家,发现严越站在厨房里喝水。 脸颊仍然红着,站得倒还稳健,目光清明。 “醒了?” 阮知慕连忙过去摸他的额头,发现只比正常体温稍微高一点点,略略放心:“好像已经退烧了。” 严越把他手里的袋子接过来,瞄了一眼:“柚子降价促销?” “我在你眼里就只会买降价促销的东西?”阮知慕还给他一个白眼,“看你烧得这么惨,特地买的进口红心西柚,给你补补身体。” 严越:“男人补身体,不是靠这个吧。” 阮知慕:“不然你想吃什么,肾宝?龟鹿补肾丸?” 严越抿了下嘴,刘海搭在额前,显得有点乖巧:“我是未成年哎,你对我开黄腔,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阮知慕:“……” 这种时候倒装起单纯无辜来了。 到底是谁先开始的啊喂! 严越:“我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什么很凉的东西贴在脸颊旁边,软软的,还挺舒服,是退烧贴吗?” 那他妈是老子的手。 阮知慕有些窘:“……嗯。” 严越盯着他:“什么牌子的?” 阮知慕压根儿没买过什么退烧贴,胡乱说了个英文名。 “这样啊,”严越点点头,“还挺有效的,记得多买点,下次继续用。” 阮知慕无语:“哪有人咒自己得病的。” “只要是喜欢的东西,舒服的事,生病有什么要紧,”严越笑了一声,“我还想要病一辈子呢,这样就能一直抓着不放了。” 阮知慕:“你这个思想,有点危险啊。” 严越:“做别的事情也可以用。身体哪里烫起来的时候,就可以抓着蹭一下。” “蹭一下,就会很舒服。” 作者有话说: 软软快跑aaaaaaaa 感觉要被吃掉了(〃'▽'〃) 第19章 逗你的 阮知慕抱着一大摞专业书回座位,手机响了。 严越的微信消息:【我到家了,你在哪儿?】 阮知慕转了转僵直的脖子,腾出一只手回消息:【在图书馆写论文,你好好在家待着写作业,蛋炒饭在桌上,热一下就能吃。】 严越:【我去找你】 阮知慕:【别没事找事啊,我们学校图书馆都是刷校园卡进的,你来了也进不了】 严越那边没动静了。 阮知慕有种不好的预感。 哪天太阳要是能打西边出来,严越才有可能乖乖听话。 传播学概论课要求下周一前交一篇5000字论文,今天已经周四了。 阮知慕泡在图书馆,翻了半个小时的《社交媒体简史》《媒介研究经典文本解读》,毫无思路,文档一片空白。 新传专业里流传这么一句话,人可以有新闻的理想,但不能有考新传的念头。 同理,新传人可以有做学术的勇气,但不能有成为学者的不自量力。 阮知慕每次写论文都像便秘,拉一点是一点,好不容易快写完一个段落了,发现概念搞错,整段删掉重来,相当于又憋回去了。 阮知慕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垂死挣扎。 他好想撞墙。 好想呐喊。 也好想给自己来一管大剂量开塞露。 手机突然“嘟嘟”响了。 严越:【我在图书馆门口。】 阮知慕瞬间弹了起来:【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 严越:【嗯,我也可以选择不听。】 阮知慕:【……】 【以为我会心软吗,你想得美】 【不听话,那在门口待着吧,我是不会去接你的】 严越敢来,不就是因为之前每次他都会心软吗。 他今天就要让严越尝尝厉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哼。 阮知慕从和严越的聊天界面退出来,手一滑,点到了展子航的头像。 聊天记录停留在半个月前,展子航对他说【等我寒假回来】。 发完这句之后,展子航没有再找过他,只是把头像换成了一大捧玫瑰。 阮知慕认出来,那是一周年恋爱时展子航送他的那束。 展子航是在用这种隐秘的方式讨好他。 阮知慕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如果真的很着急很在意这件事,不说立刻坐飞机赶回来,起码也会忙不迭把事情交代清楚,百般纠结能不能得到他的原谅,忐忑不安,辗转反侧。 而不是轻飘飘一句“等我寒假回来”。 没有这么做,要么是心虚,要么是没那么急切。 展子航既然不找他,分不分手也无所谓了。 他就权当他已经死了。 —— 阮知慕好不容易把论文开头磨出来了,手机再次“嘟嘟”响了起来。 严越给他发了一张图书馆门口地板的照片:【图书馆门口的风,真是凉爽】 阮知慕:【凉快你就多吹吹】 严越:【刚才有几个女生经过,看见我蹲在门口,问我是不是忘带校园卡,说可以带我进去,但是要加我的微信】 阮知慕:【。】 这就是帅哥的待遇吗,随随便便往门口一站都能被人搭讪,主动有人提供帮忙。 我好嫉妒,嫉妒得面目全非。 严越:【我拒绝了。】 阮知慕:【这么有男德的吗】 严越:【不是你来接我,我不敢进去,怕被坏人拐卖。】 阮知慕:【……】 你这体格能把人**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吧。 严越: 【可是门口真的好冷】 【上次发烧,好像没好全。】 【我现在背后有点冒虚汗,手心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 阮知慕认栽,把笔记本装进电脑包里,去门口接严越。 严越站在玻璃自动门前,逆着光,容貌清冷俊美,双腿修长笔直。 远远一看,仿佛来拍图书馆宣传照的男模特。 阮知慕酸溜溜:“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招蜂引蝶的。” 严越:“我只是在这里站着,并没有做其他事。” “知道了知道了,”无形凡尔赛,最为致命,“进来吧,图书馆里禁止大声喧哗,你写作业或者睡觉都行,别发出噪音,我再写半个小时就结束。” 严越:“好。” 阮知慕以为自己会精神高度集中,一鼓作气写完第一小节。 然而严越的外貌太过引人注目,在阮知慕身旁一坐下,四面八方的目光汇聚而来,根本就忽略不掉。 严越大概是习惯了,低头做完形填空,专心致志。 倒是阮知慕,之前还勉强能写点论述出来,如今笼罩在陌生人有意无意的窥视中,彻底写不下去了。 看看看,看你妹啊! 明明都是男的,都长着两眼睛一鼻子一张嘴,凭什么严越随随便便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世界未免太不公平了! 阮知慕把笔记本一合,郁闷道:“回家!” —— 那天和父亲起冲突之后,严越像平常一样上学放学,虽然脸色冷了几天,但是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 阮知慕便也没有再提起过。 老虎屁股摸不得。 严越现在就是那头让人摸不透心思的大老虎,他是小心翼翼观察情况的卑微饲养员。 老虎被伺候舒服了,懒洋洋地露出肚皮,他才敢上前去rua一rua。 十一月下旬,天气眼见得冷了下来。 某天晚饭前,阮知慕拿出一个墨黑色的长盒子,郑重地递给严越。 严越:“什么东西。” 阮知慕:“天气冷了,你来的时候只带了夏秋的衣服,这几天穿太薄了,就给你买了件风衣。” 严家虽然寄秋冬衣服过来了,但是快递还在路上,还有一两天才能到。 严越眉毛挑了一下,拆开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日本某品牌的深灰色长款风衣,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奢牌,但也是口碑相当好的一个牌子,做风衣很出名,看出来买的时候是做了功课。 严越摸了摸料子,有些意外:“谢谢。不过……” 阮知慕:“不喜欢?” 严越:“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阮知慕摆摆手:“也不算贵,我好歹也是挣工资的人,给你买点小礼物,不算什么。” 严越脱下外套开始试穿。 一穿上,阮知慕就知道,买对了。 风衣是呢子质地的,很长,身高稍微矮一些的男生穿都可能不好看,因为风衣下摆会拖到膝盖下面,显矮。 但是严越个高腿长,身形清瘦,脖子修长,风衣成了身材的陪衬,同时也能够很好地把设计展现出来。 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时尚的完成度主要靠脸。 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阮知慕藏着心思,开启夸夸模式,把严越从头到脚赞扬了一遍,恨不得头发丝都是帅的。 一不小心,夸的力度太大,严越似乎察觉到异样,皱了下眉头。 严越:“有事?” 阮知慕心虚:“啊,为什么这么问。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啊。” 防止严越疑心,赶紧招呼他吃晚饭。 吃晚饭的时候也是和颜悦色,哄得严越眉头舒展,神情放松。 阮知慕给他舀汤,装作无意道:“这风衣买的时候其实我有点犹豫,因为没有提前跟你交流过,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严越:“你可以提前问我。” “那就没有惊喜了呀,”阮知慕道,“要是我们平时就经常聊天,无话不谈,彼此很熟悉,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吧。” 严越点点头:“确实。” 阮知慕趁热打铁:“你以后有什么心事烦恼,也可以跟我说说。我虽然谈不上多么阅历丰富,但是处事经验还是有一些,说不定能给你一些不错的建议。” 严越:“嗯。” 阮知慕铺垫了一晚上就是为了这一刻,不由得心跳加速: “所以,你愿不愿意,跟我说一说你家里的事呢?” “我知道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太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是来劝你们握手言和的。” “只是,看到你那天发烧病成那个样子,那么固执,不肯去医院,我觉得很难过。” 这话其实是实话,严越健康的时候日天日地,生病的时候却委委屈屈的,比平时更像小孩子,也更招人怜爱。 严越眼睫毛颤动了一下:“你今晚送我风衣,夸了我一晚上,就是为了这个?” 阮知慕在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逃不过严越的眼睛。 阮知慕:“送风衣不是,夸奖是。” “怕你排斥我问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所以提前夸夸你,伸手不打笑脸人,希望你不要生气。” “送你风衣,是希望你温暖地度过这个冬天,不要生病。”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 严越:“多管闲事。” 阮知慕心头一沉。 啪,对方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请稍后再试。 阮知慕绞尽脑汁想着该怎样再努力一下。 他不敢贸然开口,怕严越脾气又上来了。 就在这时,严越忽然开口: “下周日,我带你去个地方。记得提前把时间空出来,不准放我鸽子。” 这是有有戏的意思啊。 阮知慕陡然兴奋起来,长舒了一口气。 “啊,”阮知慕为难道,“可是我下周日有个公益活动要主持……” 严越:“……” “逗你的,”阮知慕笑眯眯道,“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 软软os: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穿着我买的衣服肯定就不好意思拒绝我了 第20章 喝我的水吧 周日很快就到了。 出发之前,阮知慕猜想过严越会带他去哪里。 严越看起来有点童年阴影,像这种触及家庭伤痛的往事,估计和儿时经历有关,他猜严越可能会带他去游乐园、医院之类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是某知名男歌手的演唱会。 男歌手叫陆雪枫,走红了二十年,属于家喻户晓的实力派,即便是阮知慕这样对娱乐圈不关注的人,也对他的两三首歌耳熟能详。 阮知慕站在人山人海的体育场馆前,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怀疑自己又被严越套路了。 哪里是打算和他深入谈心,分明就是找借口出来玩吧。 阮知慕:“你哪来的钱买门票?” 严越买的还是前排的看台票,价格最高的那一档。 他听到旁边黄牛聊天,网上放出的价格是一千八一张票,几乎是秒光,后期被炒到了五千一张。 五千啊! 杀了他也不可能花五千块来听一个中年男人嚎两个小时。 严越:“我把球鞋挂网上卖了。” 阮知慕深表怀疑:“穿过的球鞋能卖这个价?” 严越:“全球限量两百双。” 阮知慕:“……” 行吧,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一群抱着易拉宝、横幅、荧光棒的女孩子跑过来,问他们是不是陆雪枫的男粉。 阮知慕:“呃……” 为首的女孩子当他默认,热情地塞给他一支玫红色荧光棒:“你好,我们是后援会的,能对着镜头说两句话吗,加油或者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都行,我们打算拍一个宣传用的vcr。” 阮知慕一头雾水就被拉到了镜头前。 然后反应过来,靠,严越呢。 扭头一看,严越站在柱子后面,正双手背在身后,看戏似地看着他。 溜得倒快。 被架到这份儿上了,阮知慕跑也跑不了,僵硬地对着镜头道:“今,今天很开心……能来看演唱会。” 女孩子鼓励他:“还有呢,你是不是听过雪枫哥哥很多歌?” 阮知慕:“……” “是这样的,”他说,“我打娘胎里就开始听,我妈怀我的时候胎教音乐就放的陆雪枫的歌,没有他的歌我都睡不着觉。后来出生,张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陆雪枫牛逼,天下第一。” 摄像小哥和女孩子们笑喷了。 好不容易完成任务,阮知慕擦了擦汗,去门柱后找严越。 一向垮着脸的严越,嘴角居然挂着笑。 阮知慕:“还有脸笑,人家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这啥都还没发生呢,就弃我而去了。” “我看你挺游刃有余的,给你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严越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该检票了。” 阮知慕是第一次看演唱会。 他会把生活预算详细地分清楚,比如必要的【食物开销】【学费开销】【人情往来开销】,可有可无的【零食开销】【娱乐开销】,以及坚决排除在预算之外的【冤大头开销】。 冤大头开销包含好几个细分种类,像是奢侈品、演唱会门票、名牌球鞋,都包含在此类。 不过严越花的是自己的钱,来都来了,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第一次坐在演唱会场馆内,阮知慕的第一个感受是,好他妈大啊。 第二个感受是,老子要聋了。 无论是音响还是歌迷的尖叫哭泣声,都震天动地。 被激动的歌迷们包围着,阮知慕感觉自己好像过于冷静,格格不入。 严越看起来比他更冷静,望着舞台中央的歌手和舞者,神情平淡。 阮知慕心头浮起一层疑惑。 严越看起来也不像资深歌迷啊,怎么就非要卖球鞋跑来看演唱会。 阮知慕原本以为演唱会就是歌手在上面唱唱歌跳跳舞,顶多下台和粉丝互动一下。 演唱会过半,他逐渐目瞪口呆。 唱到一首甜歌的时候,陆雪枫换了一身粉红泡泡袖的裙子出来,在粉嫩的舞台布景中央蹦蹦跳跳。 下一首是火辣性感的劲歌热舞,陆雪枫穿着一条银色紧身裤,上半身赤裸,对着镜头扭腰热舞,鼓点一起,表演起了公狗腰马达臀。 场面过于刺激,全场的声浪掀向了高潮。 原来严越喜欢这种的。 阮知慕陷入沉思。 陆雪枫……好像的确……是成年人啊。 莫非……? 阮知慕还没震惊完,听到右边一声“嗝”。 坐在他右边的小gay脸色通红,满脸泪水,躺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喘气,似乎是兴奋得要晕过去了。 严越也听到动静,探头过来:“怎么回事?” “可能是缺氧了。” 阮知慕拧开矿泉水瓶,给他喂了点水,正想着去找安保,严越拉住他,自己跑出去了。 阮知慕半扶着小gay,用手给他扇风。 片刻后,安保人员来把小gay接了出去,对阮知慕和严越的热心表达感谢。 阮知慕:“没事没事。” 等人都走了,阮知慕感慨:“这叫什么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严越:“不要乱用诗句。” 突然又问他:“你刚才用你的矿泉水瓶给他喂了水?” 阮知慕:“嗯,怕他缺水晕过去。” 严越眼睛微垂,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阮知慕口渴想喝水,顺手在座位底下摸,却发现矿泉水瓶不见了。 严越转过头:“怎么了?” “水瓶不见了,”阮知慕低头找了找,嘀咕,“可能不小心踢到哪儿去了。” “大概是吧,场馆里太乱了。喝我的吧。” 严越把自己的瓶子递给他。 阮知慕接了过来,没有立刻打开。 男生之间互相喝个水好像也没什么,但是自从知道了严越喜欢男生,他偶尔会感觉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 毕竟是要嘴对嘴碰到对方的口水。 阮知慕犹豫了一下,旋开盖子,隔空向嘴里倒了些水。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迅速不留痕迹,严越却好像一下子注意到了。 严越似笑非笑:“嫌弃我?” 阮知慕装傻,指着舞台上的月亮船布景,说你看那只月亮,真是又大又缺。 我看你脑子有点缺。 严越心道。 —— 演唱会终于接近尾声。 最后一首歌是陆雪枫的新歌,一首古风抒情歌曲,听旁边的粉丝说是最近某热播古装剧的ost。 开场前,一位身穿晚礼服的女性款款走上台,在舞台中央坐下,用大提琴为陆雪枫伴奏。 舞台上空飘落起了漫天的人造雪花。 陆雪枫穿着一身襕衫,优雅登场。 阮知慕偷瞄严越,发现他果然也被陆雪枫的装束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中央。 这他妈,不会真被他猜中了吧。 阮知慕心里打鼓。 心思一乱,歌也听不进去了。 阮知慕回过神来,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支话筒。 陆雪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半蹲下身体,亲切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让他接唱。 镜头也精准地对准了他们。 严越身形微动,往后躲了躲,避开镜头。 距离过近,阮知慕甚至看到了陆雪枫眼角的细纹,被厚厚一层粉遮住了。 不知道这遮瑕膏是什么牌子的,阮知慕条件反射地想,下回主持婚礼可以把这个推荐给化妆师。 …… 陆雪枫还在看着他,因为他迟迟不接,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 阮知慕麻了。 他突然有点想放屁。 nm,为什么出丑的总是我。 今天才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接个锤子。 眼看着全场就要陷入尴尬的凝滞,严越很轻地叹了口气。 随即揽住他的肩膀,倾身向前,接唱了下一句: “——纵使红尘渺渺,我亦年少。” 曲调悠扬,歌声清冷沉稳,还带有一丝少年的澄澈。 所有观众都看到了此时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一个清爽帅气的少年揽过友人的肩膀,友人因为不会接唱而一脸茫然无措。 少年沉稳地替他接唱了下去,镜头错位,两人仿佛脸颊轻蹭,耳鬓厮磨。 场馆内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 陆雪枫在掌声中演唱完最后一句,回到舞台中央,鞠躬谢幕。 阮知慕一脸懵逼,扭头问严越:“他们刚才喊什么?” “喊你,”严越说,“你长得太帅了,他们情不自禁。”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28号入v,当天更新6000字,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1章 “没听到他让你滚远点么。” 阮知慕半信半疑。 几轮安可之后,演唱会结束,观众陆陆续续退场。 阮知慕坐在座位上等待,东看西看,突然看到舞台后方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似乎是刚才给陆雪枫伴奏的大提琴手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看到她在朝这边看。 再想伸长脖子仔细看看,对方却已经不见了。 阮知慕和严越一前一后往外走。 阮知慕:“第一次看演唱会,还挺,嗯,挺热闹的。” 他在艺术方面糙得很,对音乐没什么研究,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严越:“嗯。” 阮知慕:“谢谢你的票。” 严越:“。” 阮知慕:“就是我有点没想明白,你那天说要告诉我关于你家里的事,为什么今天是带我来看演唱会?你爸妈很喜欢这个歌手吗?” 严越:“这就是你的猜想?” 阮知慕:“还有个猜测,憋了一天了,不知道怎么说。” 严越:“你想问的话,今天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说不定明天我就反悔了。” 阮知慕:“……” 耍赖耍得好理直气壮。 阮知慕一咬牙:“我听说,陆雪枫已经结婚十多年了,孩子都上小学了。” 他留意观察着严越的神色。 严越脸上看不出异样:“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的。” “不是我八不八卦的问题,”阮知慕有点绷不住了,“他,他结婚了啊!你就算喜欢男的,不能喜欢一个年轻点儿的吗。” 和明星谈恋爱,听起来有点离奇。 但对于严越这种家庭背景的人来说,又好像没那么离奇了。 严越:“?” 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以为他是我什么人?” 阮知慕:“你喜欢的那个成年男性……不是陆雪枫吗。” 严越:“……” 他突然很想把阮知慕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芝士奶盖还是杨枝甘露。 正常发育的大脑都想不出这么离谱的猜测来。 两人走到体育馆后门的拐角。 人流已经退去了大半,这里安静异常。 阮知慕正想继续追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请,请等一等。” 一个容貌姣好、长发齐腰的年轻女人跑了过来。 她穿着米色短风衣和白色长裤,看起来大约二十七八岁,气质典雅。 阮知慕认出来,是刚才演唱会上的大提琴手。 她没有穿着晚礼服,看起来依然光彩照人。 阮知慕并不认识她,但附近没有其他人,女人确实是在对他们说话。 阮知慕有些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你会来,”女人喘了口气,恳切地望着严越,“你,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去附近的茶餐厅坐一会儿,好不好。” 严越面无表情:“不用了,我只是陪我同学来的,不知道你在。” “同学”阮知慕夹在两人中间,看看女人,又看看严越。 一头雾水,大气不敢出。 女人看起来有些失望,勉力微笑:“那也没关系……既然是朋友的话,一起坐一会儿,我请你们……” “不必了,我还有事。” 严越抓着阮知慕的胳膊,向地铁站走去。 阮知慕被他抓得有点疼。 可他忽然觉得,严越这样紧紧抓着他,似乎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 他听到严越的脉搏声,透过手腕传过来,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紧张,也像是在寻求依靠。 —— 阮知慕和严越并排站在地铁里,一个抓着栏杆,一个抓着扶手。 演唱会刚刚散场,地铁里人很多,把不大的车厢挤得满满当当。 阮知慕想起一个俗套的比喻“沙丁鱼罐头”。 严越一直没说话。 阮知慕隔一会儿偷偷瞄一眼严越,欲言又止。 下了地铁,走到人少的地方。 阮知慕小声道:“你其实,确实是为了刚才那位女士来的吧。” 一些细节串联起来,原本想不明白的事,逐渐变得清晰。 刚才演唱会的时候,严越对最后一首歌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 他以为严越是在看陆雪枫,其实不是的,严越是在看那位大提琴手。 起初镜头对准他的时候,严越往后躲了躲,回避了镜头,应该也是不想被她看见。 严越特意来看她,却不想被她看见。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阮知慕小心翼翼道:“她是你的姐姐?发小?还是说……曾经的交往对象?” 结合女人的年龄,匮乏的想象力让他只能想到这些可能。 严越翻了个白眼。 “她是我妈。” 阮知慕:“……??!” —— 阮知慕又开了眼了。 他第一次知道,真的有年近四十的女人,能保养得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样。 也是第一次知道,会有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这么奇怪。 刚才严越母亲说话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低姿态。 仿佛做过什么对不起儿子的事。 严越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不太想说话。 阮知慕不想勉强他,停住话头。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四面八方的居民楼里传来家常菜的香味。 回了家,阮知慕煮了锅小米粥,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豆沙包和萝卜丝包,放在蒸笼里蒸了蒸,直到热乎松软。 两人在沉默中吃完晚饭。 阮知慕放下饭碗:“去天台上看会儿星星?我看新闻说,今晚有超大狮子座流星雨呢。” 严越:“好蹩脚的聊天理由。” 阮知慕:“……” “那你给我个面子,”阮知慕厚着脸皮,“我都这么努力了解你了,你稍微给点回应呗,我中学的时候追班花都没这么殷勤。” 严越:“你还追过女生?” “嗐,中学的时候跟哥们儿胡闹,那会儿哪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知道周围人都在追,我要是追上了肯定特有面子。” 严越:“后来追到了吗。” 阮知慕:“送花送裙子请吃饭,一个月就追到了。后来她听说我是为了打赌才追她,气哭了,又把我踹了。” 严越哼笑了一声。 不知道被他哪句话取悦,严越总算是愿意跟他上去聊聊了。 阮知慕从前就喜欢和朋友在天台聊天,天台是个让人放松的地方。 空旷,辽远,静谧,星星和月亮都近在咫尺,人变得无比渺小,也无比宏大。 在星空下,再内向的人也会变得开朗健谈。 刚跟展子航恋爱的时候,他们也时常在天台聊天。 后来展子航嫌不够浪漫,黑漆漆的水泥地有什么意思,不肯再去,他就一个人搬把椅子,一盘花生米一瓶啤酒,在天台听鬼故事或者发呆,一待就是半夜。 阮知慕耐着性子陪严越聊到九点多,终于知道了那些从前不知道的内情。 关于严家,关于严越,关于他的父母的故事。 严明华告诉阮知慕的部分,只有一部分是真的。 倒不是严明华刻意隐瞒,而是严明华本身也是这个小家庭的局外人,对事情并没有全然了解。 严越并非父母离婚的受害者,相反,是他极力促成了父母的离婚。 严尊诚是罕见的那种对自我和他人要求都极高的人,这个“要求高”,并非是要求妻子和自己一样严格自律、痴迷工作,而是他对身边的一切都有极强的掌控欲。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是聪明伶俐的天之骄子,同时,希望自己的妻子柔弱可爱,不谙世事,只能依附于他而生存。 严越的母亲叫乔瑜,认识严尊诚的时候,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因为从小学习艺术,充满对婚姻生活的美好幻想。她天真地觉得严尊诚的掌控欲代表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她的父母、朋友也都认为严尊诚是十分符合社会标准的“婚姻优质男”。 她是在结婚一年之后,才发现了严尊诚的真实想法。 严尊诚无条件地供养她吃穿,每个月打给她价值不菲的生活费,对她的无理要求有求必应,看起来的确是模范丈夫。 唯独有一点,严尊诚不允许她工作。 在严尊诚的认知里,成功男人的标志就是养着一个漂亮娇贵的老婆在家里,每天只要负责逛街和做美容,十指不沾阳春水。 妻子是他的展示品,展示他爱情和事业的成功。 尤其乔瑜的专业是大提琴,在结婚前,她每周都要去交响乐团参加演出,闲暇时在培训班教小孩子。 在严尊诚的圈子里,这样抛头露面的辛苦工作是会引人耻笑的,这意味着丈夫的无能。 结婚之后,乔瑜的所有工作都被迫终止了。 严尊诚甚至严格规定她的穿着,出门必须是奢牌新款成衣,必须穿高跟鞋出入宴席。 即便乔瑜足弓扁平,脚型偏圆润,并不适合穿高跟鞋。 被迫适应高跟鞋之后,一个月有二十天脚跟都是肿的,脚底磨出了厚厚一层茧。 乔瑜教养很好,不会吵架,于是家里陷入了长年的冷战。 从严越记事起,母亲就不怎么和父亲说话,在家的时候通常是在弹钢琴、拉大提琴,或者看书。 乔瑜看的书很杂,有的是法文的,严越还小的时候会缠着母亲读书上的故事给她听,乔瑜从来没有读过,只是喊来保姆照顾他。 保姆抱着他,一遍一遍地讲《格林童话故事集》。 严越长大后才知道,乔瑜最经常看的那本书,是杜拉斯的《琴声如诉》。 九岁那年的生日宴,乔瑜让严越许个愿望。 严越把一大口蛋糕吞进嘴里,说,你们离婚吧,严尊诚根本不爱你。 乔瑜的经济实力远远不及严尊诚,但她可以分得一笔不小的资产,如果严越要求跟着母亲的话,法院是很有可能把他判给母亲的。 但严越很坚决地选择了严尊诚。 乔瑜离开家的那天哭得很凶,她抱着严越说对不起,对不起宝贝,严越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所有人都以为严越是嫌贫爱富,小小年纪就盘算着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只有严尊诚知道为什么。 离婚后的第二天,他就拽着严越去了亲子鉴定中心。 鉴定结果出来,严越确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严尊诚匪夷所思,抓着严越的衣领歇斯底里怒吼,问他为什么是个白眼狼,为什么要在父母之间挑拨离间。 严越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面无表情。 离婚对乔瑜来说是解脱,对他也是。 如果带着一个九岁大的儿子,乔瑜很难再找到一个优秀的对象。 所以他必须跟着严尊诚。 离婚后,严尊诚不到一年就再婚了。 这次他目标明确,娶了自己公司新来的管培生,范天雪。 范天雪比他小十来岁,是个漂亮顺从、没什么主见的女人,乔瑜无法接受的事,她都欣然接受了,婚后舒舒服服地当起了阔太太,很快生下了一个儿子。 范天雪不喜欢严越,严越也不想跟她打交道。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聚餐的时候,严越时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仿佛就这样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严尊诚只有在每个月发成绩单的时候才会对他格外关心。 而那关心,严越已经厌倦了十几年,不再需要了。 —— 阮知慕听完,久久回不过神。 他原先以为严越只是幼稚的叛逆少年,仗着家里有钱,闲得发慌,所以天天和家里对着干。 从没有想过他会经历过这么多事。 阮知慕:“所以……你特地买了演唱会的门票,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吧。” 想念母亲,却又不想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所以站在熙熙攘攘的观众席里,悄悄看一眼。 这也是为什么,被镜头拍到的时候,严越第一反应是向后躲开镜头。 严越仰躺在座椅上,望着远方的星空:“巧合罢了。” 阮知慕:“都把这么多秘密告诉我了,怎么还嘴硬啦。” 严越:“哼。” 阮知慕:“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并不知道你的想法,她可能会误解,觉得你一直在怪她,怨她当初为什么没有带你走,所以才会在见到你时表现得那么愧疚。” 严越一怔,手指动了动,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阮知慕微笑道:“演唱会门票也挺贵的,下次约在咖啡厅见面吧,便宜好多钱呢。” 严越不语。 身体却像是慢慢放松了下来,片刻后,手自然地搭在摇椅的扶手边。 他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大概也是头一回对外人讲起这些秘密,仿佛心头卸下了一个重担。 阮知慕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晃了一会儿,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 突然听到严越对他说“谢谢”。 声音很小,却清晰异常。 阮知慕摆摆手,又往嘴里扔了一把花生米。 一碟花生米见底。 阮知慕伸了个懒腰:“回去睡吧,都快十点半了。” 严越:“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的呢。” 阮知慕装傻:“我阮某人行走江湖二十三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头老百姓一个,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严越眯起眼睛,语气有些危险:“我把我最隐私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 阮知慕:“……” “改天,”小严同学的眼神杀伤力太大,他只能服软,“今天太晚了,你明早还要上学呢,我不能耽误你上学啊。改天,改天我们再聊,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严越:“好,我记住了。” —— 一眨眼,就到了年底。 严越已经来了快四个月了。 那天天台夜聊之后,两人越来越熟,几乎无话不谈。 对于严越让他“讲秘密”的事,阮知慕本想敷衍过去,然而严越的记忆力在这件事上出奇的好,一有空就盯着他软磨硬泡。 阮知慕无奈,也就将自己的生活、家庭、学业,各种琐碎小事七七八八地讲给他听。 除了关于展子航的。 —— 12月25日,圣诞节夜。 阮知慕这天有晚课,下了地铁,走在回小区的路上,抖抖索索给严越打电话:“先别睡啊,我买个小蛋糕和平安果回去,你把藕粉煮上,等我回去吃宵夜。” 严越:“苹果配藕粉,这是什么奇葩的搭配。” 阮知慕嘿嘿一笑:“因为藕粉快过期了嘛,我要赶在一月前把它吃完。” 阮知慕挂了电话,把脖子缩进厚厚的围巾里。 围巾是严越前几天送给他的,说是圣诞节礼物,配色是软乎乎的奶白色,红色圣诞帽的刺绣图案,很有节日气氛。 阮知慕喜欢那毛绒绒的触感,一大早就围上了。 早上的时候围还有点嫌热,现在倒是正好。 他踩着寒风上楼,楼道灯一个一个地亮起。 四楼到了。 四楼的灯,却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亮着了。 阮知慕脚步微滞,抬起头。 他家的门开着。 严越和展子航,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正无声地对视着。 阮知慕这才想起来,展子航似乎是说过,他会在寒假时回来。 港校的寒假正是在十二月底,圣诞节附近。 展子航看到他,欣喜若狂:“慕慕,你回来了。” 他扔下行李箱,冲过来抱住了他,双臂搂住他的后背。 阮知慕听到他的心跳声,急如擂鼓,一下一下撞击在他的太阳穴上。 阮知慕僵在原地。 越过展子航的肩膀,他看到了严越。 严越一动不动注视着他们,目光隐藏在门框的阴影下,晦暗不明。 展子航的力气太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阮知慕挣扎起来。 展子航抱他抱得更紧:“我搭了最早一班的飞机回来,就是想早点见到你。我回来了,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全都告诉你,全都解释给你听,你不要再不理我了。” 阮知慕:“滚远点。” 展子航:“你身上好冷,我们进屋去好不好,我把这几个月的事情,仔仔细细讲给你听。” 见阮知慕仍然挣扎得厉害,他一时情急,就要低头向他吻下去。 嘴唇就差两厘米的时候,展子航突然感觉后颈被人猛地一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展子航险些窒息,抓着自己的衣领,猛地吸了口气,破口大骂。 严越抓着阮知慕的手腕,将他一把拽过来。 阮知慕一头撞进严越怀里。 严越左手搂着阮知慕的腰,把他大半身体护在怀里。 他看着展子航,面无表情道:“没听到他让你滚远点么。” 作者有话说: 送上粗长的一章~ 下一章开始入V,今晚零点十分我会发布两个新章,大约9000字,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来是打算6000字的,一不小心写多了www) 第22章 猎人,陷阱,和诱饵 展子航看见眼前的一幕,仿佛被踩痛了尾巴的猫,立刻就要扑上去揍严越。 阮知慕挡在严越面前,冷静道:“我说了,我不想见你。” 展子航眼巴巴看着他:“慕慕……” 他试图去拉他的手。 阮知慕把手缩回袖子里,躲掉了。 展子航:“你在生气我最近没有给你发消息,是不是?之前给你打了无数电话,你都不肯接,还把我拉黑了。好不容易和你加回微信,我怕你一生气又把我拉黑了,所以才不敢联系你的。” “我想着,见面之后再解释,会更方便一点……” 阮知慕听得心烦,打断他:“甄灵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展子航苦笑:“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甄灵她本来就有男朋友,我怎么可能和她有暧昧的关系,不信你去问她。” 阮知慕微微一愣。 展子航直直地看着他,咬着下嘴唇,眼睛慢慢红了。 严越的目光在二人中间逡巡一番,突然道:“我饿了。” 阮知慕回过神:“……那,回家吧。” 展子航低声道:“我一夜没睡赶回来的,现在身上好冷,我,我可不可以进去坐坐……” 他再次伸出手,试图去拉他的手。 指尖还没碰上呢,严越已经揽着阮知慕的肩膀进了门。 砰! 大门被狠狠甩上了。 险些被门砸到鼻子的展子航:“……” —— 严越从猫眼里看了一眼门外:“他没走。” 展子航碰了一鼻子灰,并没有离开,而是固执地站在门外,手边是大大的亮绿色行李箱。 阮知慕:“他爱待着就待着,不用管他。” 两人坐到桌边,沉默地吃起了圣诞节宵夜。 原本是一个温暖祥和的夜晚,因为展子航的意外到来而打破了平静。 阮知慕抬头看了严越一眼。 严越正低头喝着藕粉,并没有什么异样。 阮知慕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他最近和严越熟了不少,但是并没有告诉他关于展子航的事。 毕竟抓出轨这事说起来也挺一言难尽的,当事人还没掰扯清楚,跟个未成年也没什么好说的。 今天之前,严越应该一直以为他和展子航只是普通朋友。 刚才展子航的表现,却是十分明显地表明了他们的关系。 他想遮掩都遮掩不过去。 阮知慕放下勺子:“我……” 严越抬起头:“嗯?” 阮知慕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严越:“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你如果有想说的事情,可以直接说。” 阮知慕有些意外:“关于展子航的事情,你不好奇?” 严越平静道:“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我问也没用。” 他用修长的手指托住苹果底端,三两下削了皮,切了薄薄的一片,递给阮知慕。 阮知慕感慨:“你现在比刚来的时候成熟好多。” 严越:“这是变相说我老了?” 阮知慕:“你才多大就开始怕老,少给我凡尔赛啊。” 阮知慕不想弄脏手,低头咬了,苹果汁的清甜在嘴里爆开,蔓延。 叼苹果片的时候,唇角不小心在严越指尖上蹭了一下。 阮知慕脑子里全是展子航的事儿,没注意到。 严越感觉到指腹上温暖的触感,下意识停顿了一下,才收回手。 阮知慕原本不想和严越说太多关于展子航的事情,聊着聊着,却刹不住了。 大概因为自己也有喜欢的男性的缘故,严越并没有对他是gay表现出太大的反应。 阮知慕把自己和展子航的事情告诉他,严越也没有随便评价,而是安静地聆听,偶尔追问一两句细节。 阮知慕可能也是憋得太久了,突然遇到个这么合适的倾诉对象,表达欲一下子上来了。 一不留神,就越说越多。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抖了个干净。 —— 阮知慕说完才有点后悔:“你的主要任务是搞好学习,我今天就是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别往心里去啊。” 严越:“已经刻烟吸肺了,忘不掉了,进棺材我也得带着去。” 阮知慕:“……” 阮知慕对他比了个中指。 突然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对了,你千万别跟你叔叔说啊,不然我怕严老师跟我断绝师生关系。他们那一辈的人还是挺保守的。” 严越:“你只是担心和严明华的关系?” 阮知慕:“啊,不然呢。” 严越:“严明华如果知道你是同性恋,肯定要接我回去了。” 阮知慕想了想,一本正经:“你走了,那挺好的啊,我省了一个大麻烦,每天晚上都可以睡个好觉,早上也可以睡懒觉,不用六点爬起来给你做早饭了。” 严越板起脸:“……” “这就生气啦,”阮知慕捏他的脸颊,“刚还说你成熟了呢,这么不经逗?怎么,在我这儿住上瘾了,不想回去了?” 严越看着清瘦俊朗,脸颊捏起来却是肉肉的,看起来真像个气得脸鼓鼓的小水豚了。 严越冷哼:“谁喜欢住你这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阮知慕:“你不喜欢,那我明天就给严老师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去。” 严越:“那我就说,你是个变态,喜欢男的,还传染给我,把我带的也一起变态了。” 阮知慕:“……” 刚夸了没几句呢,那种熟悉的欠揍的感觉又回来了。 严越把他的手拿下来,指尖划过掌心,慢条斯理道:“我变成变态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向我叔叔交代?” 手心痒痒的,仿佛被羽毛搔了一下。 阮知慕一怔。 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笃笃笃,笃笃笃。 阮知慕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操。 跟严越聊得太开心,都忘记外面还站着一个前男友了。 显然,展子航不甘心自己被无视,故意弄出些声音来提醒他们。 严越皱起眉头:“要不要我去把他赶走?” “不用,”阮知慕对展子航的性格再清楚不过,“现在出去,他肯定要死乞白赖进门,到时候就没完没了了。” 严越:“我可以把他打得不敢进来。” 阮知慕:“……” “说了多少次了,法治社会要遵纪守法,”阮知慕轰他回房间,“时间也不早了,写完作业了是吧?赶紧睡觉去。” 严越:“今天不拼奶?” 阮知慕摆摆手:“哪有那个心情,气都气饱了。” “拼奶”,是他们最近经常进行的一项娱乐放松活动。 最近天气冷,不再适合每晚到天台聊天,阮知慕把躺椅都搬到了阳台边上。 严越做完作业,他们就会在阳台边上待一会儿,嗑瓜子聊天,脚边放着暖烘烘的电热扇取暖器。 阮知慕嫌啤酒冰冷,就会把啤酒瓶放在取暖器前面,烘得温温的再喝。 严越偷喝过一次,醉得第二天上学迟到,被阮知慕骂了一顿。 后来阮知慕就把家里的啤酒藏起来,通通换成了纯牛奶和椰子汁。 严越第一次用取暖器的时候还有点嫌弃:“看起来随时会爆炸的样子。” 后来就真香了。 两人每次都要为谁坐在更靠近取暖器的位置上而大打出手。 严越体格和身高都远远胜过阮知慕,却没有赢过几次。 打输了,他就会霸道地把脚踩在阮知慕的脚背上,双腿和他的膝盖并排挤在一起,美其名曰“共享制度”。 阮知慕骂他耍赖,严越吨吨吨喝了一整盒牛奶,然后脑袋一歪,倒在躺椅上,假装喝奶喝醉了。 后来,他们就把坐在取暖器旁喝牛奶聊天,叫作“拼奶”。 今天是没心情拼奶了。 白天上课挺累的,晚上回来又折腾了这么一出,阮知慕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结果还是失眠了。 —— 失眠倒不是其他原因。 他正酝酿睡意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幽幽的叹气声。 唉…… 呼…… 噫吁嚱…… 三更半夜,黑灯瞎火,传来鬼叫似的叹气声,这谁听了不疯。 阮知慕脑子里闪过一堆恐怖民俗小说的情节,一个激灵坐起来了。 他失眠倒不要紧,严越第二天可要上学的。 担心灯光会惊醒严越,阮知慕摸黑下床。 打开门,却看见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立在客厅中央。 阮知慕吓得魂飞魄散,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严越。 阮知慕拍拍胸口:“大半夜怎么不睡觉?” 严越朝门看了一眼。 展子航的叹气声还在继续,长吁短叹,延绵不断,凄凉卑微,哀转久绝。 果然,也是被展子航吵得睡不着觉。 阮知慕抓了抓头发:“算了,我出去和他聊聊,你回房间去。” 严越拽住他:“他的目的就是见你,你要是出去就正好上当了。你别出去,我去。” 阮知慕警惕道:“你想干嘛,别打架啊,展子航以前好歹也学过跆拳道的,你未必讨得了好。” 严越:“不打架,我去和他讲道理。” 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阮知慕拦都来不及拦。 他胆战心惊地在门内听着,竖起耳朵,打算一听到争执打斗声就冲出去。 几分钟后,严越回来了。 严越:“他走了。” 阮知慕从猫眼里一看,门前居然真的没有人了。 阮知慕震惊了:“你两三句话就把他弄走了?怎么做到的。” 严越:“我说,他再不离开的话,我就报警,说他意图私闯民宅。” 阮知慕将信将疑:“就这样?……可是他也不算私闯民宅吧,顶多算个未遂。” 展子航应该不会被这种简单的理由吓退。 严越:“。” 阮知慕盯着他的眼睛:“……你还干了别的吧?” 严越:“……” 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把锃光瓦亮的水果刀。 阮知慕看到刀尖,差点晕过去。 颤颤巍巍道:“把刀给我。” 严越调转了一下方向,让刀尖那头对着自己,乖乖把刀柄递给了阮知慕。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这么管用,刀一拿出来,他就跑了。” 阮知慕把刀插回厨房的刀架,脑壳痛得厉害。 他按了按太阳穴,厉声道: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安全第一,不要和人打架。” “是,你今天是没和他打架,这他妈有区别吗,刀一拿出来性质就变了,从民事纠纷直接向刑事狂奔过去了。” “刀是在你手里没错,那万一打架的过程中被他抢去了呢?万一真的捅到要害了呢?万一他自己箱子里也有刀,被你一激怒,也把刀拿出来了呢?你想过没有?!” 阮知慕想想都后怕。 严越:“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阮知慕:“你有个锤子的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让它发生。” 严越忽然道:“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受伤,而不是担心他被我捅伤,对不对?” 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关注点。 阮知慕:“我他妈只关心我的房子平平安安,不要变成凶案现场。” 严越撇嘴:“我帮你赶跑了坏人,你就这么凶我。” 阮知慕没好气道:“那你想怎么样,还想让我夸你干得好?” 严越像是真的来了火气,一言不发,扭头回房间去了。 阮知慕收拾好厨房,屋子里一片寂静,除了墙上钟表的嘀嗒嘀嗒声。 他隐约有点后悔。 好吧,严越的确也是为了他好。 虽然手段奇葩了点,方式激进了点,工具吓人了点,但也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他。 被他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估计心里不好受。 阮知慕纠结片刻,向严越的房间走去。 他轻轻敲了下门:“严越,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动静。 其实阮知慕心里是有数的,严越回房间还没十分钟,能睡着才有鬼了。 不吭声,那估计就是还在气头上,故意不理他。 阮知慕:“睡着了?那算了……本来还想问问你明早要不要吃火腿蛋饼……” 家里的早饭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外面直接买的,豆沙包烧饼麻团豆浆之类;另一种是阮知慕亲手做的,比如火腿蛋饼。 阮知慕厨艺相当不错,但是亲手做早饭的话,就要烧水调面糊炸火腿肠切葱段,起码得提前一个小时起床。 这对于嗜睡如命的他来说无异于酷刑。 因此阮知慕很少会亲手做早饭,如果哪一天宣布要做了,就说明他心情很好,或者别有目的。 果然,房间里传来严越闷闷的声音:“要。” 阮知慕忍住笑:“啊,房间里有人说话吗,我好像没听见哎——” 边说着,旋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阮知慕一愣。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随即身体被一个巨大温暖的物体拥抱住了,肩膀被勒得紧紧的。 阮知慕松了口气:“站我身后干嘛,吓死我了,我还在想难道我幻听了。” 严越把脑袋搁在他颈窝里,闷声道:“就想吓吓你,谁让你凶我。” 阮知慕发现严越最近好像越来越娇气了。 明明那么高大健壮的一个男孩子,平时也总是一张面瘫冰山脸,却像只小熊一样从后面抱着他,提出各种无理要求。 不知道他学校里那些同学要是知道他这副样子,会不会惊掉下巴。 阮知慕颈窝被他蹭得有点痒,稍微往旁边躲一点,严越很快又把他拽回来。 后背热烘烘的,像背了个大暖炉。 阮知慕无奈:“我那不是怕你出事吗,你这性子真得好好磨一磨,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将来谁敢跟你谈恋爱。” 严越:“谈恋爱也得看对象是谁,像你前男友这样的,送给我我也不要。” 阮知慕没说什么,把他的手拿开,催促他去睡觉。 严越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 阮知慕的睡衣是白色棉质的,不知名的小牌子,大约是哪次购物节特价抢的基础款,谈不上什么设计,只有面料摸上去还算舒服。 睡衣穿的年头有些久了,最上面的纽扣不翼而飞,衣领也软趴趴地塌着。 从严越的角度,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他白皙修长的脖颈,纤细的锁骨,衣领下隐隐约约起伏的胸口。 阮知慕疏于锻炼,热衷于膨化食品,有时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因此身材偏瘦弱,胸肌是没有的,胳膊肉摸上去也是软绵绵的。 可是严越觉得抱起来很舒服。 阮知慕的身体绵软温暖,牛奶香皂的气味萦绕在衣领周围,淡淡的,甜甜的,比任何助眠香都更让他心神安定。 严越偶尔觉得自己有些恶劣。 明知道阮知慕傻得要命,一门心思“养孩子”,只把他当单纯中学生,对他毫无戒备—— 他却还是利用了他的不设防,借各种机会接近他。 阮知慕只知道他似乎变得听话乖巧了,却不知道真正的理由。 ——猎人在捕获猎物之前,总是会悄无声息,十分大方,在陷阱中央放上美味诱饵的。 “晚安。” 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今晚已经吸足了助眠香,然后松开了阮知慕。 阮知慕毫无所觉,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回房间去了。 作者有话说: 狼尾巴露出来了…… 第23章 手刃情敌 阮知慕原本是打算遵守约定,早起做火腿蛋饼的。 然而前一天晚上折腾累了,睡得又晚,第二天早上比平时还晚醒了二十分钟。 赶紧起床,发现严越已经在桌边吃早饭了。 阮知慕:“哪来的早饭?” 他明明记得冰箱里没有存货了。 严越:“刚才出去晨跑,路上顺便买的。” 阮知慕扒开塑料袋看了一眼,全是小笼包灌汤包一类,他们这周吃包子已经快吃吐了。 阮知慕:“我还定了闹钟的,你怎么不喊我?……要不我赶紧做个蛋饼,你带去学校吃?” 严越用纸巾擦干净嘴:“不用,我已经吃完了。” 阮知慕想了想:“那我给你洗几个苹果带去学校吧,正好昨晚还有剩的。” 他往厨房走,严越拉住他:“……不用。” 阮知慕:“?” 严越的眼睛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桌子:“白天也挺忙的,顾不上吃水果……不用洗了。” 阮知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的目光转移到厨房里,四下扫视,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大白天的,厨房的百叶窗帘居然是拉下来的。 正常状态下,阮知慕是懒得管厨房的百叶窗的,横竖他又不谁在厨房里,多点光少点光也不碍事。 那么窗帘,就是严越刻意拉下来的了。 外面有什么东西,严越不想让他看见。 阮知慕大踏步走到窗边,果断把窗帘拉上去,向下一看—— 小区草坪中央,展子航手撑着额头,坐在木桌旁,身旁还是那个绿头苍蝇色的大行李箱。 在他的右手边,零零散散掉落着十几只烟蒂。 隔着很远,依旧能看出展子航脸上的疲惫和颓废。 看样子,竟然是在楼下待了一夜。 阮知慕一怔。 严越走过来,把窗帘又拉下来了:“没什么好看的,我怕阳光刺眼,就拉下来了。” 阮知慕沉默片刻:“你去上学吧。” 严越看着他:“你等会儿会去找他吗?” 阮知慕:“……” 他正色道:“少操不该操的心啊,这都几点了,赶紧出门,别迟到了。” 怕严越磨蹭,他拿起钥匙,跟着他出门。 走到楼下,难免就要狭路相逢。 展子航原本看着地面,听到铁门撞击的声音,一脸疲乏地抬起眼睛。 目光在接触到阮知慕的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阮……慕慕。” 随后看到他身后的严越,目光里的厌恶显而易见。 阮知慕按了按眉心:“你回去吧。” 展子航向前一步:“你不听我解释,我不回去。” 阮知慕:“你昨晚不是都说过了吗,‘没有出轨’,‘甄灵有男朋友’,我都听见了,你可以回去了。” 展子航一愣:“那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 阮知慕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问严越:“你怎么还不去上学?” 展子航也支棱起来了:“毛头小子掺和大人的事干什么,我们之间的感情问题,跟你有个毛的关系。” 严越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走了。 等严越消失在视野中,阮知慕转过头来,道:“你昨晚解释了那么多,却唯独不肯解释那杯橙汁,为什么。” 展子航装傻:“什么橙汁?” 阮知慕笑了一声:“因为根本没法解释,对吗。” 他只觉得心寒。 展子航到现在还在把他当成傻子。 “两个并非恋爱关系的男女,会把吸管放进同一杯饮料里,你当我是傻子吗,” 阮知慕疲倦道,“你想找理由可以现在找,比如那天橙汁卖光了,只剩最后一杯;或者吸管突然有了自主意识,自己跑到了同一个杯子里——想好了就告诉我,我现在打电话给董梁,问他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董梁就是他们班的团支书,当天拍到展子航和甄灵喝同一杯饮料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照片又正好被阮知慕看到了。 展子航不吭声了。 阮知慕面无表情:“回宿舍睡觉去吧,一整夜没睡,你不累吗。” 展子航有些惊喜:“你,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你担心我没睡觉的事……” “想多了,”阮知慕打断他,“我是担心你猝死在这儿,影响我们小区的风水。” 展子航:“……” —— 实验中学,操场。 严越坐在乒乓球桌边上玩射击手游,白川在旁边对着镜子修剪自己的斜刘海。 严越瞄了他一眼:“你这都剪了十分钟了吧。” 白川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镜子:“我们完美主义者就是这样的。” 几个同班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喊严越去打球,就差他一个了。 严越瞄准射击,啪啪啪打爆了一堆丧尸头,烦躁道:“不去。” “我去看看新闻,是不是小行星要撞击地球了,今天是什么稀奇日子,严总连球都不打了?” 白川笑:“没看他今天烦着呢吗,这呀,就叫少年愁。” 严越:“滚。” 等人都走了,白川问他:“有什么心事,跟我聊聊?” 上次告白被拒之后,白川遵守约定,爽快地和他当起了朋友。 熟了之后白川开始放飞自我,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经常当着他的面打理脸蛋,修剪头发,在数学课上偷偷翻时尚杂志上的肌肉猛男照片,向严越抱怨他最喜欢的GV演员退圈了。 白川有一个不发动态的微博,专门用来舔国内外帅哥照片,严越有一次瞄到他的微博名,“0丁洋里叹0丁”。 严越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川叹气:“意思就是,咱们学校男生乍一看全是大猛1,细看之下发现质量过得去的寥寥无几,猛1及格率趋近于零。” 令人痛惜,令人扼腕。 白川同学多次为实验中学的成材率表达深深的担忧。 严越爆掉了最后一个丧尸的头,一点爽快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有点想砸手机。 关了手机,沉着脸发呆。 白川也不催他,专心欣赏镜子里自己的绝世容颜。 片刻后,严越低声道:“……如果一对情侣,其中一方怀疑另一方出轨,分手了,另一方来挽回,还有可能和好吗?” 白川毫不犹豫:“当然啊。” 严越:“……” 白川:“只是怀疑,说明没有实地捉奸,那就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只要他的解释足够让恋人信服,比如不小心啦,没注意啦,被人故意陷害啦,复合就是分分钟的事。” 严越一脸不爽:“哪个傻逼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解释。” 白川:“拙劣不拙劣不重要,感情不是法律,不需要证据确凿,只要当事人相信就可以。更何况还有恋爱脑的,发现对方出轨了还不舍得分手呢。” 严越:“……” 白川试探道:“这个当事人,是你喜欢的那个?” 严越没有明确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是谁,白川只知道,他有一个暗恋对象,是个男的,好像还比他大。 原来严越喜欢年上男。 白川心里顿时舒服了。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老娘折戟成沙,果然不是我魅力不够的问题。 严越没有反驳,眼睛望着远处的篮球场,手都快把手机壳抠烂了。 白川安慰他:“既然分手了,说明心里已经有了嫌隙。没有立刻复合,也说明他并不相信对方的解释。只要是理智的成年人,应该不会干蠢事的。” 严越:“如果有要干蠢事的苗头呢。” 白川:“呃……” 严越把手机倒扣在球桌上:“那就想办法,让他想干也干不出来。” 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 明明是一派风和日丽的场景,白川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放学回家,严越以为会在楼下看到展子航,结果竟然没有。 到了家,阮知慕在忙活晚饭。 他从厨房里探出头:“书包放下去洗手,番茄蛋汤再煮一会儿就好了,洗完手来帮我盛饭。” 严越应了。 晚饭时没什么异常,阮知慕没有提起展子航,严越也装作不知。 看起来,展子航是看卖惨没有效果,知难而退了。 但严越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晚上默写化学方程式,严越刚写了个H,外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放下笔,向厨房走去,途中看到洗手间的门关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阮知慕在洗澡。 严越收回目光,走到厨房窗边,向下看去—— 草坪之间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一圈点燃的蜡烛,蜡烛摆成了土气的心形,烛光在夜幕下摇曳。 展子航站在烛光中间,捧着一束百合花,一副情种的样子。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居民,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严越:“……” 恰在此时,洗手间门开了。 严越转过身,下意识挡住窗户。 阮知慕穿着纯白色的棉质睡衣,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抱怨:“刚才水流突然变小,是不是你用厨房水了?” 家里的水是一个水管连着的,一边用的多了,另一边就少了。 严越看着他大咧咧敞开的领口,眼尾微敛:“没有。” “那就奇怪了……” 阮知慕突然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外面怎么这么吵?” 严越:“有人抢车位,打起来了。” 这座小区年代久远,楼房陈旧,没有特意修建的大型地下车库,只有有的住户会额外购买一个位于一楼的小车库,只够停放一辆汽车。 但是车库数量太少了,百分之九十的住户没有停车库,就会把车听到公共草坪和空地上。 严格来说是违反物业规定的,但是干的人太多了,法不责众,物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车主们为了争夺停车位,有时就会起争执,严重的时候就会打起来,有的人抢输了,还会事后偷偷划车门报复。 阮知慕点点头,习以为常:“我回房间去了,你也早点睡。” 严越目送他离开:“嗯。” 他的目光落在阮知慕后背上,从肩膀往下,最后停留在腰下面的位置。 宽松的睡衣下摆遮住了腰下面的部位,但仍然能从凸起的褶皱中看出来,阮知慕的屁股鼓鼓的,很翘,稍微挺直背脊,身材就很明显了。 不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手感。 严越漫不经心地想。 阮知慕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严越收回目光。 楼下的吵嚷声还在继续,展子航固执地站在烛光中央,深情地凝望着四楼的窗户。 严越想了想,用水盆接了一大盆水,打开窗户,向下泼去。 哗啦啦。 楼下一片惊呼。 站在烛光中央的展子航淋成了落汤鸡,烛光也悉数被浇灭。 围观群众们因为站得远,没有被波及。 群众们一看这drama剧情,以为是小伙表白被拒,更来劲了。 这不比狗血八点档刺激? 闪光灯此起彼伏,原本黑漆漆的小区空地亮如白昼。 展子航仰头一看,没有看到阮知慕,反而看到严越那张若无其事的平淡脸,气得脸都绿了。 严越啪的一下把窗户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 严越:老婆,我的,你不许看 第24章 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 阮知慕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看到小区业主群炸了,似乎是出了什么爆炸新闻,消息瞬间99+。 【有人看见了吗,b栋楼下有个帅哥摆心形蜡烛告白,可浪漫了】 【浪漫什么呀,刚摆好没多久就被楼上不知道是谁泼了水,蜡烛都熄了】 【好惨,哪家这么没公德心?】 【也有可能是被告白的人不想接受,就泼水婉拒了】 【这好像也不是很委婉吧……】 阮知慕来精神了。 八卦谁不爱看,尤其是发生在身边的八卦。 这种摆蜡烛告白的新闻,以前只有在高校新闻之类的地方看见过,基本都是男生向女生告白。 他看新闻的时候吐槽过,这种告白方式又土又油腻,现场那么多人,万一人家女生没那个意思,多尴尬啊。 不过没关系,他就爱看土的。 阮知慕兴致勃勃点开了热心业主上传的现场照片。 …… 三秒钟后,瞳孔地震。 展子航??! 照片里,展子航穿着蓝白撞色圆领毛衣和黑色长裤,站在心形蜡烛中央,发型和脸都刻意打理过,抱着一束盛开的百合花,看起来忧郁又深情。 再下一张照片,展子航被水泼了一身,发型尽毁,狼狈不堪。 群里又有新讨论: 【这男孩子看着挺眼熟的,好像是b栋四楼有个大学生的朋友……】 【那估计就是向朋友告白吧?那女生长什么样,是不是特漂亮?】 【我怎么记得他朋友是个男的……】 【猫猫震惊表情包】 【狗狗震惊表情包】 【你们城里人都这么会玩的吗】 阮知慕:“……” 群里虽然有人见过展子航,但是记得不十分清楚,也说不出具体名字来。 阮知慕本想解释,但是想了想,又没人点名是他,他要是这时候跳出来撇清,反而像是此地无银,越描越黑。 他决定装死。 手机嗡的一声。 展子航给他发消息: 【我猜,你现在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来想在你面前挽回一点形象,但是好像更糟糕了】 【我在你面前好像总是这么笨手笨脚……慕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展子航给他发了张图,是怀里抱着的百合花,百合花被凌空一盆水泼下来,奄奄一息。 水是谁泼的,阮知慕用脚指头上的指甲盖都能猜出来。 正准备去找严越,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阮知慕:“进来。” 严越默不作声地走进来,站在他床前,停住了。 “我来向你道歉,”严越道,“你前男友在楼下发疯,我嫌他吵,就用水泼他了。对不起,我错了。” 阮知慕:“……” 严越这个表情,怎么说呢。 嘴上口口声声“对不起”“我错了”,脸上可是一丝一毫愧疚的神情都看不出来。 阮知慕甚至看出了一些理直气壮,一些破罐子破摔,一些死猪不怕开水烫。 阮知慕气笑了:“认错倒是认得爽快,做之前怎么没有犹豫过?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不问,”严越说,“我要是问了,你肯定阻止我,所以干脆不问。” 阮知慕:“……” 他现在越来越不知道该拿严越怎么办了。 严越来了四个月,看起来是变得乖巧了,平时作业按时完成,不再会故意考倒数第一,成绩进步明显,朋友也越来越多了。 但是阮知慕偶尔会从一些小事情里发现,他的骨子里还是很叛逆自我。 认定的事情,就算权衡利弊之后讨不了好,也还是会去做。 讨厌的东西、人,就会直白地表达出反感,不会像成年人一样圆滑周到、虚与委蛇。 就像今天的事情,一般人要么权衡之后不做,要么做了之后会想办法遮掩、拒绝承认。 哪有像严越这样的。 老子知道这么做会被骂,也知道瞒不了你,但是老子就是要做,做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做完了还要来亲自通知你。 现在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你可以开始骂我了。 阮知慕无语凝噎。 —— 阮知慕能怎么办。 还不是像一个父亲一样把他原谅。 这事儿说到底也是因他而起,严越再怎么冲动,也是为了帮他出头。 他无比后悔把展子航的事情告诉了严越。 现在木已成舟,后悔也没用。 阮知慕警告严越不准再找事,挥挥手让他去睡觉。 他的性格是一码归一码。出轨的事,他该怎么骂展子航就怎么骂;但是他不会用过激的手段报复对方,泼水这种事,相当于照人脸上抽耳光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也挺怕做得太过头了,万一激怒对方,对方会干出过激的事情来。 他给展子航回消息,替严越道歉。 展子航很快回复: 【又不是你做的,你没有必要道歉。我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前段日子的事,我让你那么难过,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 【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气、很开心,那我也很愿意,你可以再泼我一次。】 阮知慕:【……】 展子航继续发动深情攻势,给他发了一张怀里百合花奄奄一息的照片。 展子航:【我现在全身湿透了,就像这百合花一样被水淋湿,狼狈不堪。就这样回宿舍的话,太丢脸了……我能不能去你家换身衣服?】 展子航的套路一环扣一环,先宽容大度表示原谅,再低姿态求和,最后借由换衣服拉近距离消除隔阂,下套下得毫无痕迹。 如果阮知慕是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初中生,还真有可能中计。 阮知慕干巴巴道:【我已经睡了。】 展子航:【是你说的要向我道歉哎……连让我上去换身衣服都不肯,这算哪门子道歉?】 阮知慕不再跟他废话,转了200块钱过去,关掉了微信界面。 200块钱啊! 阮知慕又开始肉疼了。 他翻了下记账本,惊觉这个月的账单居然已经超支了。 他每个月都是仔细规划好支出的,这些日子也不觉得哪里用了特别多的钱,怎么账单突然就爆了。 仔细查了一遍,才发现大部分钱居然都是给严越花的。 去新开业的商场主持剪彩仪式,看到男装店有件墨绿色的立领棉衣,宽宽大大,很适合严越,没忍住就买下来了。 严越有时晚上写作业到很晚,阮知慕担心他营养跟不上,在网上查了查,说水产品和牛肉蛋白质含量高,于是餐桌上鱼肉牛肉渐渐变多。 晚上夜聊时总得吃点什么,于是纯牛奶一箱一箱地往家搬,严越嫌老吃花生米太腻味,阮知慕就瓜子杏仁开心果之类的换着买。 严越考得好,总得给点奖励吧。啪,几百块钱又没了。 还有白川来家里补习,虽说不收钱吧,阮知慕也不好意思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于是零零散散一起出去吃了几次饭。 每一项看着都是小钱,但是一加起来…… 阮知慕看着账单,感觉自己要心肌梗塞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 …… 不,不能这么想。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把这些营养加上去、用礼物激励着,严越能成绩进步这么大吗? 不能。 所以这只是必要的投资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高投资才有高回报。 严尊诚当初定的条款是,如果严越期末考试能考到全班前十,就给他高达六位数的奖金。 等到时候成果出来,严家的奖金哗哗到账,这点小钱算得了什么? 所以说,人啊,格局一定要大!千万不能鼠目寸光! 阮知慕心里舒服了点。 他突然理解那些给孩子疯狂报补习班的家长的心理了。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钱花出去了,买的就是一个安心。 不过仔细想想,老年人被骗着买保健品好像也是这么个套路啊…… —— 一月下旬,阮知慕和严越放寒假了。 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严越虽然没考到班级前十,但也考到了高中以来的最好成绩,进入了年级前两百。 这在高手如云的实验中学,可以算是相当傲人的成绩了。 阮知慕喜出望外,抓着成绩单看了又看,恨不得亲两口,觉得自己离六位数奖金越来越近了。 严越还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表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阮知慕:“这种时候就不要装酷了吧,笑一下能少块肉是怎么的?” 严越:“嘁。” 严越被严家接回去过年,阮知慕也拎着行李箱准备回老家了。 出门前,阮知慕叮嘱他:“回去乖一点,好好写寒假作业,别跟你爸吵架,也别再掀桌子了。” 去年除夕夜,严越就是因为范天雪用了母亲的钢琴,大发雷霆,掀了桌子,才被父亲送到a城来的。 严越背着黑色双肩包,嘴里嚼着口香糖:“你怎么知道我打算掀桌子。” 阮知慕:“……” 严越:“现在过年不准放鞭炮了,太冷清。我寻思去年这余兴节目的效果还挺好的,又热闹又喜庆,正准备一年搞一次呢。” 阮知慕默默捏紧了拳头。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呼! 一道凛冽的拳风划过。 出拳的下一秒,阮知慕的拳头就被严越截住了。 严越虎口一握,轻松抓住他的右手手腕,评价道:“速度尚可,力道欠佳。” 阮知慕:“把手撒开。” 严越劲儿怎么这么大,捏得他手腕子疼。 严越:“叫声哥哥,我就放开你。” 阮知慕踩了他一脚,趁之不备,用左手去掰他的手。 ……结果左手也被抓住了。 这叫什么来着。 赔了夫人又折兵。 阮知慕被他抓着两手的手腕,动弹不得,怒目而视:“想得美,你这年纪当我孙子还差不多。” 严越:“或者叫爸爸也行。” 阮知慕:“呸。” 严越突然手腕一转,胳膊绕过他的身体,把他从后面揽住了。 手指不经意地从肩膀滑下去,路过胸口,落在腰侧。 挺重地掐了一下他的腰。 阮知慕毫无心理准备。 严越从后面抱着他,手臂搂紧了腰侧,两人的身体贴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身后,正贴着严越的…… 阮知慕脸涨得通红。 严越似乎毫无所觉,掐完腰,手指挠他腋下的痒痒肉:“叫不叫,嗯?叫不叫?” 严越的手指修长清瘦,挠的力道不大,中间隔着一层毛衣和一层棉毛衫,按理说应该是没有太大感觉的。 但阮知慕却觉得他的手指仿佛滚了烙铁,烫得出奇。 手指划到哪里,他的身体就会克制不住地颤抖一下。 …… 严越见他没了声音,察觉到不对,松开了他。 “……生气了?” 面对面站着,严越仔细观察着他的脸,似乎也有些意外:“你脸怎么这么红。” 阮知慕用手扇风,眼睛盯着旁边的鞋柜:“……谁让你瞎闹,我今天衣服穿得多,就热起来了。” 他怕严越故技重施,赶紧打发他出门:“你快去吧,你家司机说在小区门口等,今天门口车辆多,你留意看一下车牌号,别坐错了。” 严越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脸颊上,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软软:我的钱呢!钱都去哪儿了! 第25章 你舍不得我? 过寒假最好的一点就是,阮知慕不用见到展子航了。 阮知慕回了南方老家,不用四处接活动,寒假也没什么作业,难得地清闲下来。 每天在家就是吃零嘴、看剧打游戏、盯弟弟写作业、和来串门的亲戚家小孩儿打牌打麻将。 展子航每天睡前会给他发一条嘘寒问暖的消息,雷打不动,以此沟通感情。 阮知慕好几次有删他微信的冲动,想想删了更麻烦,展子航肯定又要在班级群发疯,逼着他加回来,索性就算了,只作没看见。 阮知慕的弟弟叫阮艾,今年上小学五年级。 爸妈说阮艾上学期考得还不错,但是现在小学也竞争挺激烈的,好多小孩子幼儿园就开始报各种班了,爸妈希望阮知慕给他补补课。 阮知慕:“我专业也不是学教育的,不知道他们的教材学什么,教学进度怎么样,能怎么补。” 阮艾在旁边写数学题,耳朵却一直竖着,偷听这边的谈话。 阮爸搓搓手:“那你监督他写作业嘛,他有什么不会的,你用手机查了然后讲给他听。” 阮妈也说:“你们兄弟俩平时见不着面,寒假有空,你是哥哥,要当好他的榜样,正好最近多培养培养感情。” 阮知慕:“……阮艾现在也大了,哪有男孩子喜欢被人看着写作业的。” 阮艾立刻道:“我愿意的!” 阮知慕:“……” 阮艾写作业的时候很乖,背脊挺得笔直,钢笔字一笔一划写得端正。 比严越乖多了反正。 阮知慕看着,没什么需要自己监督的,就想溜回房间睡觉。 脚一动,阮艾就立马发现了。 阮艾眼泪汪汪地问他:“哥哥,你要走了吗。” 阮知慕:“……没有,我脚麻,活动一下。” 阮艾小心翼翼问他:“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阮知慕:“为什么这么说。” 阮艾:“你回家好几天了,从来没有带我出去玩过。我说我用零花钱请你吃烤红薯和枣泥糕,你也不要。昨天晚上我想说想跟你一起睡,你表面上答应了,但是等我睡着了,又把我送回来了。” 阮知慕:“……” 他总以为阮艾年纪小,看起来傻乎乎的,不谙世事,没想到他的心思会这么敏锐。 阮知慕:“没带你出去玩,是怕你不好好写作业。我现在自己挣钱,怎么好用你的零花钱。至于睡觉……你都多大了,哪有缠着哥哥睡一张床的。” 阮艾:“那你不讨厌我,对不对?” 阮知慕:“当然不讨厌。” 阮艾立刻打蛇随棍上:“那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科幻大片!我票都买好了,爆米花和果汁也买好了。看完电影我们去罗子巷吃烧烤。” 阮知慕:“……” 这看着,是早有准备啊。 被阮艾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阮知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行吧,那你快点写作业,写完今天的任务我们就去。” 阮艾欢呼一声,立刻埋头写作业去了。 窗外不知不觉飘起了雪花。 阮知慕撑着下巴看阮艾写作业,看着看着,上下眼皮打架,没一会儿就趴桌上睡着了。 阮艾停下笔,偏过头看着哥哥。 阮知慕侧着脑袋,头垫在胳膊上,指尖因为外力压迫变得有点苍白。 这样睡应该很不舒服吧…… 阮艾有点想喊醒哥哥,让他去床上睡,但是又不舍得哥哥走掉。 哥哥好不容易答应来陪着他写作业,万一醒了,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阮艾苦恼地思索片刻,终究还是小小的私心战胜了理智。 阮知慕闭着眼睛,眼睫毛扑在眼眶下面,留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阮艾伸出手指,壮着胆子摸了摸哥哥的眼睫毛。 软软的,翘翘的,好像比他的眼睫毛要长很多呢。 又发现了哥哥的一个秘密! 阮艾有点兴奋。 哥哥不太会主动跟他说话,也不喜欢被他跟着。 但是他一直觉得,哥哥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还在上大学就能挣好多钱了,比他们班上同学的哥哥姐姐都要厉害一百倍。 他喜欢哥哥。 要是哥哥能一直陪着他写作业就好了。 要是哥哥也喜欢他就好了。 —— 除夕夜,一家四口吃完晚饭,在客厅看春晚。 阮爸阮妈睡觉早,看完几个小品就去睡了。 阮艾坚持看到了十二点,认认真真对阮知慕道:“哥哥,新年快乐。” 阮知慕放下手机:“你也是。” 阮艾:“我今天可以和哥哥一起睡吗。” 阮知慕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找什么理由会比较委婉,手机响了。 严越的电话。 来得正是时候。 阮知慕:“我跟同学约了晚上打游戏,估计要到很晚才睡,你自己去睡吧,明天早上还要去拜年呢,别到时候起不来。” 阮艾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去睡了。 阮知慕松了一口气,回到房间。 严越给他打来的是视频通话,这还是头一回。 阮知慕的印象里,严越不喜欢打电话,从来不发朋友圈动态,就算有事,也顶多就是发来几行简短的文字。 阮知慕接通了。 手机屏幕里漆黑一片。 他以为手机坏了,有点慌,这手机买了还没几年呢,这他妈要是坏了他可亏到姥姥家了。 阮知慕抓着手机,使劲儿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这属于神秘的东方力量——东西坏了,无论是遥控器、电视机、电风扇还是手机,敲两下,基本都能好一半。 手机里幽幽传出严越的声音:“白痴,你在干什么。” 语气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阮知慕:“……” 阮知慕:“你那边怎么那么黑,我以为手机坏了。” “我在花园里,没有灯,当然黑。”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一点摩擦声,似乎是严越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片刻后,屏幕亮了起来,严越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他站在一个民国样式的复古路灯下,头顶是昏黄的灯光。宽大的米白色面包服,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下巴藏在毛衣领里,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瞳孔漆黑。 阮知慕又一次开了眼界了。 家里有花园还有路灯,这房子得多大啊。 阮知慕:“你们家上厕所是不是都得开车去?” 严越:“?” 阮知慕:“哦,我听相声里说的。有钱人家里大得跟皇宫一样,每天早上从两百平米的床上醒来,开车上厕所,坐地铁吃早饭,方圆几百里都是自家的后花园。” 严越:“……” 阮知慕见他神情放松了些,道:“怎么一个人待在外面,不冷吗。” 严越:“屋里吵,烦。” 阮知慕隐隐约约听到手机里传来欢声笑语,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是从严越身后传来的。 在他身后是一扇闭着的窗户,温馨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出来。 严越站在窗户下面,逆着灯光,灯光照在他的后背上,脸笼罩在阴影里。 阮知慕明白了。 大概严尊诚正和范天雪、小儿子在屋子里共享天伦之乐,严越就自己跑出来了。 他虽是局外人,却也明白严越此刻的感受。 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年,只有自己是那个被排斥厌恶的人,唯一思念的母亲还不在身边。 平时再怎么表现得冷漠和无所谓,这种时候也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阮知慕想了想:“我给你放个烟花吧。” 严越怀疑地看着他。 现在城市小镇都禁放烟花爆竹了,哪来的烟花。 阮知慕郑重地拿来了平板电脑,点开一个烟花爆竹燃放的视频 ,调到最大音量,将屏幕正对着他。 他豪爽道:“还想看什么,鞭炮、麻雷子、二踢脚、炮打灯儿,都行,跟哥说。” “想看进口烟花也ok,我找找《樱桃小丸子》和《蜡笔小新》。” 严越嘴角抽动:“我真是谢谢你了。” 严越家在发达的经济大都市,过年期间商铺大都关门了,小摊小贩们回了老家,严越没什么好玩的,在家就是打游戏听歌,要么和朋友打篮球。 阮知慕就给他讲自己老家的习俗。 他爷爷会调厚厚的糯米浆糊,用来贴春联,这是过去留下来的传统了,因为以前没有双面胶。春联都是找当地书法有名的老先生写的,沾了金粉的黑墨,可漂亮了。 剪头发一定要在除夕之前剪,一旦到了初一就不能再剪了,不然就是碰了“血光之灾”的忌讳,要被家里的老人骂的。 大年初一要穿新衣服,初二喝椰子汁,初三吃豆沙包,初四吃茯苓糕,这叫“一夜暴富(衣椰包茯)”。 严越:“……最后一个是你编的吧。” “被发现了吗,”阮知慕一脸失望,“我还寻思我编得挺像模像样的呢。” 阮知慕有点困了,他好想睡觉。 他暗示严越:“你看你手里这个手机,像不像一个松软的枕头。” 严越:“你是觉得我瞎了吗。” 阮知慕:“……” 他只好挑明:“我要睡觉了,明早还要去爷爷奶奶家拜年,得早起的。” 严越:“你睡,我又没不让你睡。” 阮知慕松了口气:“那……” 严越:“手机开着,放枕头旁边,别挂断。” 阮知慕:“?” 严越咳了一声,微微偏过头,似乎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难以启齿。 “可能跟你住得时间久了……自从回家之后一直睡得不太好,我想着,可能听到你的声音,会容易入睡一点。” 其实是闻不到助眠香了才会失眠的。 但是他不敢说。 要是他跟阮知慕说“我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会睡不着觉”,阮知慕会把他当变态吧。 阮知慕有点意外。 他知道有的婴儿会有“被子依赖”,指的是婴儿尚在襁褓之中时,长期在同一条被子里入睡,时间长了形成习惯,长大之后也要抱着被子才能睡着。 但是严越他妈的都17了啊。 而且他和严越总共也才一起住了半年吧,怎么声音也能产生依赖的? 阮知慕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这就是传说中的……巨婴?” 严越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阮知慕:“……我开玩笑的。” 严越冷着脸道:“别多想了,是因为家里隔音差,你长期睡觉打呼,形成了白噪音,传到我房间来了,我乍一离开那个环境,当然会不习惯。” 听着很像强词夺理。 不过阮知慕没有拆穿。 他实在困得不行了,敷衍地嗯嗯两声,脑袋一歪,睡着了。 结果视频通话真的开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阮知慕脑子还是懵的,就听到手机里幽幽传来严越的声音。 “终于醒了。” 阮知慕:“??” 然后反应过来,手机真的一晚上没关。 阮知慕打着哈欠,抓了抓头发:“你怎么也醒这么早。” 严越:“被你吵得一晚上没睡好。” 阮知慕:“啊?我睡觉有声音吗。” 严越嫌弃道:“打呼噜,流口水,磨牙,放屁,哪样不是声音。” 阮知慕:“……” 阮知慕哼了一声:“你这么嫌弃我,挂断就好了,为什么不挂断,是手断了吗,还是舍不得?” 阮知慕纯粹就是顺嘴损他。 按照严越的性格,他以为他一定会立刻怼回来。 然而严越竟然噎住了,支支吾吾的,仿佛真被他说中了什么。 片刻后,借口吃早饭,挂断了电话。 反而把阮知慕给整懵逼了。 他很严肃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严越的嫌弃都快摆明面上了,当然不会是舍不得他。 所以这个情况是…… ……严越真的手断了? 作者有话说: 严越: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第26章 怦然心动 寒假过后,阮知慕早早买了回程票。 阮艾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 爸妈也劝:“你们学校开学也没那么早吧,看你弟这么舍不得你,不如在家多住两天。” 阮知慕说要提前回学校预习课程,趁着阮艾哭睡着了,还是走了。 回a城的第二天,严越也回来了。 他没有让严家司机送,而是自己坐高铁来的。 他那个弟弟被范天雪养得骄横跋扈,知道严越要走,用螺丝刀扎爆了车胎,事后还把螺丝刀丢到严越抽屉里,企图栽赃,被严越抓了个现行。 范天雪说,弟弟还小,不懂事,你多让让他。 严尊诚说,我已经训过他了,扣了他一个月的零食。但是他犯错归他犯错,你可已经十七岁了,男子汉不拘小节,你要是真记恨他就说明你格局太小。 严越懒得搭理他们,当天下午就坐高铁走了。 阮知慕感慨:“跟你那弟弟比起来,我弟简直就是小天使啊。” 严越:“那你怎么不在家多待两天。” 阮知慕没有正面回答,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 展子航的交换项目为期一年,因此阮知慕乐观地认为,寒假过后就不用应对展子航的骚扰了。 开学第一天,阮知慕去上《中外新闻史》课。 刚在角落里坐下来,身旁也坐下一个人。 阮知慕一转头看到展子航,整个人从瞳孔裂到脚底板。 “看到我,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展子航情意绵绵地看着他,“要不要喝咖啡,我去自动售卖机买。” 阮知慕脱口而出:“你不是应该在香港吗。” 展子航:“我想过了,我们之间之所以产生嫌隙,就是因为我上学期离你太远了。所以我决定放弃这学期的交流机会,专心陪你,争取早日取得你的原谅。” 阮知慕信吗? 当然不信。 宁可相信世上有鬼,都不能相信渣男那张破嘴。 下课后他直接去找了辅导员,询问展子航为什么没去香港。 辅导员和他很熟,也知道他做事稳妥,相信了他“只是好奇问问”的借口。 辅导员:“展子航上学期绩点没达到要求,被委婉劝退了。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别往外说。” 现在大学辅导员都谨慎得很,知道年轻人压力大,有心理疾病的不在少数,生怕哪句话说重了,学生闹着要跳楼。 阮知慕点点头:“我知道了。” 出办公室的时候,阮知慕突然有点反胃想吐。 展子航是他实际意义上的初恋,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男朋友。 交往的时候偶尔觉得他浮夸,但那时还沉浸在恋爱里,缺点都被滤镜遮盖住了,自然是哪哪都好。 下头就是一瞬间的事。 自从抓到他出轨之后,他突然就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缺点了。 虚荣,油腻,爱说大话,谎话张口就来。 两人出去约会,展子航会主动买电影票、展览票,但是事后总是会有意无意哭穷,说自己这个月生活费又不够了。 阮知慕作为有收入的一方,自然是不好意思占他便宜,于是主动付饭钱,回去也会转一半票钱给他。 展子航从来都是很爽快地就收了。 展子航是自主招生进来的,高考成绩比正常录取线低了几十分,上课经常是睡觉或者玩手机过去的。 每次考试前紧急找到阮知慕,可怜兮兮抱大腿,求笔记和划重点。 阮知慕只能熬大夜给他划重点,陪着他复习,即便自己论文还有一堆没写。 展子航喜欢刷短视频,有一次阮知慕正好看到他屏幕,首页连着几条都是穿黑丝短裙的美女,就质问他。 展子航说那是平台推的,跟他没关系。 后来展子航又兴致勃勃找到他,说现在网上的情侣账号很容易涨粉,觉得他们是同性情侣,有噱头有话题,长得又都不错,肯定能当网红。 不想露脸的话,戴口罩也可以。 阮知慕觉得不靠谱,但看展子航那么兴致高昂,也没好意思泼他冷水。 展子航真的开始琢磨拍短视频,写了一堆肉麻油腻的脚本,催着他拍。 什么笔掉地上了,一个人去捡,另一个人趁他抬头,吻他的额头;一个人够不到柜子上的东西,踮起脚尖的时候,另一个人帮他拿,摸他的头;甚至从网上买了不可描述的女仆装,想让他穿,说粉丝就爱看这个。 阮知慕忍无可忍,黑了脸,说要分手,展子航才偃旗息鼓。 真正让展子航放弃这个想法,是阮知慕开玩笑说了一句“被老师同学发现的话,就趁机出柜算了”。 因为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一直是地下恋情。 展子航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不是说好不公开的吗。” 阮知慕:“?” 展子航:“……你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阮知慕:“……嗯。” 展子航松了口气。 阮知慕皱起眉头。 他是开玩笑,可是展子航的表情,好像要世界毁灭了一样。 他当时就不爽了,但也没多想,毕竟出柜对他们来说确实百害无一利。 阮知慕从前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事。想着两人交往,没必要算得那么清,也没必要太斤斤计较。他既然有收入,多付出一些也没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全是漏洞。 展子航是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阮知慕忽然有些想明白了。 他和展子航之间基本没有过太亲密的举动,原先以为是展子航知道他的童年经历,体谅他有轻微的亲密恐惧。 现在看来,或许,展子航从来没有爱过他。 —— 这天晚上,阮知慕做完饭,让严越自己吃,他要出门一趟。 严越:“去哪儿?” 阮知慕拿起钥匙:“学校有点事。” 严越注视着他的背影,放下筷子,微微皱起眉头。 阮知慕和展子航约在了附近的茶餐厅。 展子航早早到了,点了一桌云吞面烧腊水晶虾饺,见他进来,笑盈盈地向他招手。 在他看来,这是阮知慕软化的迹象。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看来他这些天的深情攻势还是有效果的。 阮知慕坐下来,一口没动:“我们分手吧。” 展子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阮知慕:“之前一直没说,是有些事情还没理完,现在理完了,可以说了。” 他从双肩包里掏出厚厚一摞账本,砰地甩在桌上:“这些是交往期间的账目,包括你向我借的钱、索要的礼物、让我帮忙还的小额贷款……都在里面了。吃饭的钱帮你抹了,生日礼物也不用你还,不用谢。” 不是他斤斤计较,硬要一分一分把谈恋爱的钱抠清楚,而是他本来就有每天记账的习惯。 展子航欠了他多少钱、哪天欠的、事项用途是什么,根本不用特意找,表格一拉就都出来了。 “我原本是想着你这学期要去香港,估计钱不够用,这时候要钱有点不太人道了。” “既然不去了,那就把钱还了吧。” 展子航难以置信:“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我是为了你才不去香港的!” “麻烦尽快在年底前还了,其余时间不要再找我了,” 阮知慕懒得拆穿他, “敢再骚扰我一次,我直接带着账本去警局报案。” 阮知慕和展子航对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角落里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 严越把帽檐往下压了压,低下头,喝了一口冰镇柠檬茶。 他看阮知慕出门出得急,脸色不太好看,就跟了过来。 在看到他要见的人是展子航时,一瞬间有上前拉开他们的冲动。 冲动是魔鬼。 一定会后悔。 严越压抑住正在他心里大吵大闹的小魔鬼,点了一杯柠檬茶和一份炒牛河,调整了一下位置,藏在一株生长茂盛的发财树后面,暗中观察。 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敢动,削他祖宗。 在看到阮知慕甩出厚厚一沓账本的时候,严越放下心来。 等阮知慕和展子航都走了,他把剩余的柠檬茶一饮而尽。 因为出门前吃了晚饭,炒牛河一口没动。 严越站起身。 服务员:“先生您好,炒牛河要打包吗。” 阮知慕一向神经大条,但严越不确定他是不是经常来这家餐厅,如果经常来的话,他把炒牛河打包回去,阮知慕很可能会认出来。 “不用了,”严越说,“商场门口有个流浪汉,给他吧。” —— 严越回到家,发现阮知慕在喝酒。 这可是个稀罕事。 自从严越偷喝酒之后,阮知慕就把家里的酒都藏起来或者送人了,家里常备纯牛奶和椰子汁,坚决杜绝他再碰到酒的可能性。 阮知慕的酒大多度数很低,青岛啤酒、果酒、莫斯卡托起泡酒之类的,不为喝醉,就是无聊喝着玩。喝一两杯没感觉,喝多一点可能有点上头。 上次去吃泰餐,阮知慕是没忍住兑了点白酒,才醉得那么厉害。 严越扫视了一下,确定桌上没有白酒,略微放心了些。 阮知慕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你去哪儿了。” 严越在桌边坐下:“买酸奶。” 阮知慕看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手:“酸奶呢?” 严越面不改色:“卖光了,就回来了。” 阮知慕明显不信:“超市的酸奶还能卖光?” 严越:“是十字路口那家甜品店的自制酸奶,每天限量,晚了就买不到了。” 阮知慕又瞪了他一会儿。 瞪累了,垂下眼睛:“哦。” 语调懒洋洋的,好像没什么异常,但是骨头是完全松懈的状态,似乎有些无力和茫然。 阮知慕原本不想喝酒的。 今天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他回想起过去的事,越想越气。 情况很明显了,展子航就是个双性恋,甚至可能更喜欢女性,不然为什么短视频刷出来的都是黑丝性感美女。 阮知慕不介意别人是双性恋,但是他介意别人骗他。 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他,却为了从他身上榨取更多的价值,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他tmd还信了。 妈的,刚才怎么没把云吞面扣展子航头上。 阮知慕越想越气,控制不住地往喉咙里灌更多的起泡酒。 喝到第七杯还是第八杯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按住了。 “别喝了。” 阮知慕抬起眼睛,眼睛通红地看着严越:“我真的很差劲?” 严越:“为什么这么说。” 阮知慕晃了晃脑袋,有些半醒:“……算了,没什么。” 他想把手抽出来,然而刚动了一下,又被严越抓住了。 严越:“是,你缺点真的很多。睡觉打呼噜,抠门,财迷,毫无穿衣品味,疏于锻炼,身材也很差。” 阮知慕:“……” 他现在后悔没点两份云吞面,一碗扣展子航头上,一碗塞严越鼻孔里。 阮知慕:“你刚才出门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严越:“什么?” 阮知慕:“我帮你找找……哦,一个是找抽,一个是找死。” 严越闷笑一声。 阮知慕胸闷,打了个哈欠,准备洗澡上床睡觉。 只有睡眠能让他忘记烦恼。 转过身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严越的声音。 严越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的认真。 “但是没有人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人性最本质的弱点就是自私。” “有缺点不是不被爱的理由,不喜欢才是。” “喜欢你的人,即便过了几十年,了解你的所有弱点,依然会为你怦然心动。”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情话boy 第27章 你会深夜寂寞吗 那天郑重分手之后,展子航一下子蔫了。 阮知慕去上课,偶尔遇到他,展子航总是眼神躲闪,脚步飘忽,似乎生怕被喊住。 展子航表现得这么颓废,有两个可能原因,一是遭受分手打击,二是怕被催着还钱。 考虑到展子航之前还对他死缠烂打,阮知慕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大一点。 分手的事,自然也是没能瞒住严越。 阮知慕现在有意识地减少和他谈论私事的次数,但是不太奏效。 严越太精了,发现展子航不再来日夜骚扰之后,一下子猜出来了。 当时他们在吃晚饭,绿豆汤和山东煎饼。 严越抿了一口汤:“所以你现在是单身了。” 阮知慕:“嗯。” 严越把绿豆汤咽下去,喉结滚了滚:“会觉得深夜寂寞吗。” 阮知慕:“?” 真都哪学来的骚话。 严越这种冷淡脸,若无其事地说出“深夜寂寞”这四个字,让阮知慕有种被扒光了扔在实验台上做人体研究的感觉。 阮知慕:“时刻谨记,你是——” “我是未成年人,minority,知道了,”严越道,“但是未成年人只是没满十八岁,不是性冷淡,不是智力有问题,更不是他妈的做了绝育。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懂这些?” 阮知慕:“……” 他不是觉得严越不懂,只是身为监护人,下意识就会把严越当成小孩子,避免和他谈及成人话题。 严越:“跟你聊天太没劲了,限制这限制那的……你不跟我聊,我就去找别人,找愿意跟我聊这些的人。” 阮知慕一下子警惕起来:“谁?” 严越爱答不理的:“你不是不想聊吗,我告诉你干什么。” 阮知慕一下子想到了严越暗恋的那个“成年男性”。 上次他误以为那个人是陆雪枫,后来知道不是。 阮知慕:“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 严越:“他最近和他老婆离婚了。” 阮知慕:“……?!” 所以严越暗恋的那个成年男人,还是个骗婚gay?! 阮知慕:“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你们怎么认识的?” 严越:“。” 阮知慕:“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叔叔。我只是想了解你……” 严越:“有他了解我就够了。他什么都愿意跟我聊,从来不会看我是未成年人就敷衍我,唠唠叨叨的,这不许想,那也不许干。” 阮知慕:“你们最近见面了?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严越白天都在上课,放学后也立刻就回家了,哪来的时间见面。 还是说……严越经常趁他不注意,偷偷溜出去? 严越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你注意不到的时候。” 阮知慕想了想,那就只有深夜入睡的时候了。 白天有老师看着,溜号一秒都会被发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但是晚上他睡觉之后,严越偷偷溜出门,也不是不可能。 夜深人静,月下私会。 ……以为自己是罗密欧朱丽叶么! 阮知慕意识到,问题大了。 未成年人走入歧途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谁知道严越那个“知心哥哥”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存的什么心思。 从严越描述的“骗婚行径”来看,阮知慕有充分的理由推断他是一个比展子航还垃圾的惊天绝世大渣男。 他以为自己已经看严越看得很紧了,万万没想到百密一疏。 世道险恶,防不胜防啊! 阮知慕沉住气,亲切道:“你们聊什么这么起劲,也跟我说说呗。” 严越:“你不是不想跟我聊么。” 阮知慕:“聊,聊,谁说我不想聊的。我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就比你大几岁,相当于同龄人了,代沟什么的都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我们前一阵子不是聊得挺好的嘛,你有什么困惑啊不解啊,都可以跟我说说。” 严越:“包括自慰频率吗。” 阮知慕:“……” 严越:“还有尺寸大小、性幻想对象、喜欢的床上姿势。” 阮知慕:“……” 严越的目光落在他嘴唇上。 嘴唇因为刚刚沾了滚烫的汤汁,呈现淡红色,水润润的,看起来很适合咬一口。 也很适合塞进点别的什么。 阮知慕:“……你们会聊这些?” 严越幽幽道:“我问他,他就会坦坦荡荡地告诉我。” 阮知慕:“……” 一个成年男人,和未成年人聊这些,还要不要脸了! 他那是不怀好意,意图不轨,你难道看不出来? 严越平时看起来挺精的,怎么这种事情上这么糊涂。 莫非是个恋爱脑。 阮知慕紧张道:“你们没做别的事吧?” 严越把汤咽下去,慢悠悠道:“……还没到那一步。” 阮知慕松了口气。 没做就好,没做就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阮知慕云淡风轻道:“青春期嘛……好奇这些,也正常,确实可以聊聊。” 紧接着跟了一句:“只要不付诸行动。” 既然对面已经出招,他只能见招拆招。 严越现在已经对对方产生心理依赖,他如果一昧贬斥,只会让严越更加反感和叛逆。 所以他得顺着他来,慢慢把他的想法扭转过来。 阮知慕突然很庆幸自己之前闲着没事考了教师资格证,不然哪能这么了解严越的心理啊。 这叫什么,这就叫技多不压身! 阮知慕:“不过你偷偷溜出去找他的话,挺浪费时间的吧,而且你那……朋友,说不定工作也挺忙的,现在成年人压力都大。” 严越点头:“确实,我每次都是在办公室等他。” 居然还是在办公室和小男生约会。 衣冠禽兽! 斯文败类! 阮知慕继续云淡风轻:“所以你其实可以跟我聊嘛,我时间多,和你又没有代沟,你也不用大老远跑去找人聊天了。” “这些是人的正常生理需求,你不用当作洪水猛兽,也不用紧张。” 严越不知道阮知慕从哪里看出来他紧张的。 他觉得阮知慕比他紧张多了,背脊挺得直直的,嘴唇绷得紧紧的。 像突然被老师拎出来背古诗的幼儿园小朋友。 严越:“那我问了?” 阮知慕和蔼可亲:“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严越用手撑着下巴,慢悠悠道:“……你的自慰频率是?” 阮知慕:“……” 严越:“我有必要了解一下男性的正常频率,确保我处在一个正常的区间内。” 行吧。 阮知慕淡道:“一周两次,时间不固定。” 紧接着反问道:“你呢?” 严越答得坦坦荡荡:“一天一次。” 阮知慕吃惊:“这会不会太频繁了?” 严越外表看着冷冷淡淡的,怎么欲望这么…… 而且正常人这么干早体虚了,严越看着生龙活虎的,最近还打篮球,胸肌一天比一天壮。 严越的双手优雅交叠在桌子上:“你不同意?那我下次冲之前先问你一声。” 阮知慕:“……”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严越:“不过你是习惯躲在卧室里冲吗?我好像没见你在洗手间待过很久。” 阮知慕眉头微拧:“你这是在笑我时间短?” 严越举手投降:“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就算不说时长的事,你一周才两次,也确实让我有些吃惊……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阮知慕:“……” 严越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阮知慕有种错觉,觉得他的目光能穿透衣服看到他的皮肤。 一定是错觉,阮知慕心想,严越的眼睛又不是x光,哪里就这么厉害了。 阮知慕冷冷道:“我只是擅长自控而已。” 严越点头:“原来如此,是我小看你了。” 下一题。 严越:“尺寸长度?” 阮知慕好胜心上来了,撒谎就撒谎吧,总不能在这方面被严越比下去了。 他淡定道:“十九厘米。” 严越点点头:“厉害。” 阮知慕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般一般。你好好吃饭锻炼长身体,将来也可以向我靠拢的。” 严越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跟同学聊天,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长的……可以让我看看吗?……你害羞的话,隔着衣服也行。” 阮知慕差点把绿豆汤从鼻孔眼里喷出来。 “当然不行!” “哦,”严越略带失望,目光向他身下扫了一眼,“那算了。” 阮知慕不想继续聊了。 他现在很想逃跑,逃到严越看不到他的地方去。 “问完没?问完回房间写作业去。” 严越稳坐如山:“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体位呢。” 阮知慕:“……” 阮知慕决定夺回话题掌控权:“你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说了你也不懂。” “我确实不懂,”严越诚恳道,“所以特地向你请教,什么姿势你不会疼、什么姿势会比较舒服。如果用绳子、口枷一类的助兴道具,你会觉得很兴奋吗?” 阮知慕:“……” 他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明明是双方探讨,严越的主语却不是“我”,而是“你”。 被他反问之后,才会随便地给出自己的答案。 严越一直在借着聊天的由头,探听他的癖好。 阮知慕:“你自己怎么不先说。” 严越笑了:“我敢说,你敢听吗。” 阮知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阮知慕的耳垂已经变得滚烫,脊背绷得像一根弦一样了。 他表现得实在不像个性生活丰富的成年男人,比严越想象中脸皮更薄,更容易害羞。 严越忽然有个猜测。 “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有过性经历吧?” 阮知慕:“……”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红了一个度。 如果刚才还只是淡粉偏红,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大番茄了。 “那你可想错了,”阮知慕恼羞成怒,“我十三岁就开始谈恋爱了,谈恋爱的次数自己都数不过来,一个月换两个男朋友,都是肌肉猛男,个个都爱我爱得要死。要做就是一整夜,一夜七次,一次五个小时,用过的套子能让24小时便利店售罄。” 严越幽幽道:“你上次还告诉我,初恋是在高中的时候呢。” 阮知慕:“……” “我想,大概是我记错了,”严越见好就收,“我知道你很厉害了,从学习到上床,样样都很厉害。我以后一定向你学习——阮老师。” 第28章 哥哥更喜欢我! 三月底,阮知慕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问能不能让阮艾来他这里住一周。 阮艾的学校要放春假,碰巧阮爸阮妈要去外省跑工程,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放在家。 阮知慕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每天要上课,而且家里已经住了一个高中生,根本住不下。” 阮妈:“哪来的高中生?” 阮知慕:“高中老师的亲戚,去年转学过来,暂时住在我这里。” 阮妈不悦:“连一个不认识的孩子你都能让他住在你这儿,亲弟弟反而不肯啦?” 阮知慕:“不是这个问题,这是我的工作。他寄宿在我这儿,我拿了人家的钱,就得把人家照顾好了。” 阮妈反应很快:“这好办啊,你就当阮艾也是寄宿在你那儿,我给你钱,一天五百,你把他照顾好了。” 阮知慕:“我不是问你们要钱的意思……” 阮妈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隔天就把阮艾送了过来。 阮艾穿着一身亮黄色的短袖短裤,戴着一顶小鸭子的头盔帽,背着天蓝色的大书包,矜持地站在门口。 阮知慕无可奈何,只能送走阮妈,把阮艾领了进来。 换鞋子的时候想起来,家里没有小号拖鞋。 阮知慕:“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超市给你买双拖鞋。” 阮艾乖乖点头。 阮知慕出去了,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平平整整放在膝盖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坐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也不敢乱动,因为这是哥哥的家,妈妈说过在哥哥家要听话懂事,不然惹了哥哥生气,哥哥就不喜欢他了。 阮艾就很努力地保持着一开始的坐姿。 脚底渐渐发麻。 就在忍不住想要动一动的时候,阮艾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以为是哥哥回来了,高兴地回过头。 看到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大哥哥。 大哥哥穿着一身黑色,个子很高,刘海很长,进门的时候头顶几乎要碰到门框。 他身上有一种很冷的气场,但是长得很好看,像阮妈每晚看的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阮艾看到陌生人,原本要放松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直。 严越把门关上,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小孩儿,脚步顿了一下。 “哪来的小冬瓜。” 阮艾眼睛圆滚滚地盯着他,一声不吭。 妈妈说过,不能随便和陌生人搭话,不然会被人**拐走卖掉。 何况他还叫他小冬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严越在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全身僵直抗拒的样子:“被点穴了?” 阮艾还是不吭声。 严越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该不会是个小傻子吧。” 阮艾大声道:“我不是傻子。” 严越:“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来我家干什么,为什么坐在这儿一动不动。”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阮知慕之前提起过一点家里的事,严越知道他有个在上小学的弟弟,估计就是面前这个小男孩儿了。 阮艾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这是我哥哥的家,不是你家。” 严越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你哥哥是阮知慕是吧?我跟你哥哥住在一起,他家就是我家。” 阮艾呆了呆:“你……和我哥哥住在一起?” 因为哥哥一直独来独往,不喜欢被人打扰,他以为哥哥的性格就是这样的。 妈妈也告诉过他,哥哥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哥哥性格比较害羞,他想亲近哥哥的话,就要自己努力去靠近。 没想到哥哥会愿意和别人住在一起。 看了看大哥哥脚上的黑色拖鞋,再想起自己的拖鞋还要临时去买,阮艾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看起来,大哥哥确实更像是哥哥的家人…… 他觉得眼前这个大哥哥……很讨厌! 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从眼神到笑容,再到他脚上穿的那双拖鞋……哪哪儿都讨厌! 看着阮艾拧得紧紧的眉头,严越道:“怎么,知道我和你哥哥住在一起,你不高兴?” 阮艾:“你只是暂时和我哥哥住在一起而已,我和哥哥是一家人,将来我们要住在一起的。” 严越:“你很想和你哥哥一起住?” 阮艾点头。 严越:“那你看我跟你哥哥一起住,是不是很讨厌我?” 阮艾犹豫了一下,觉得点头好像不太礼貌,没吭声。 严越挑了下眉,正想继续说什么,阮知慕回来了。 阮知慕让阮艾把拖鞋穿上,简单和严越解释了一下,说阮艾要在这里住一周左右,白天阮艾在家看书写作业,晚上睡在他房间里,不会打扰到严越学习。 严越:“无所谓。” 吃晚饭的时候,严越不动声色地观察阮知慕和阮艾的互动。 这两兄弟的表情太有意思了。 虽然是至亲,但是好像完全不熟。 阮知慕和严越吃晚饭的时候通常会闲聊斗嘴,今天可能因为阮艾在场,阮知慕显得沉稳了不少,一直低头干饭。 阮艾时不时偷看哥哥。 夹一筷子炒肉,抬一下眼睛;把肉送进嘴里,再抬一下子;把肉咽下去了,还要趁机抬一下下巴,好光明正大看哥哥。 腮帮子有一半时间都是鼓鼓的,嚼着嚼着就忘记要咽下去,因为一直在找机会偷看哥哥。 严越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一般家庭的相处模式,阮知慕和阮艾相差岁数这么大,阮知慕应该是类似长辈的身份,在餐桌上逗弟弟说说话、唠唠家常都是很正常的。 阮知慕和同学、朋友的相处也都很正常,更别提他还是干司仪的,按理说完全不会有话瘪的情况。 然而面对着自己的亲弟弟,一整顿晚饭都是冷场的状态。 阮知慕刚开始吃饭的时候问了阮艾一句“要不要帮你夹菜”,阮艾立刻回答“我自己可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兄弟俩充分贯彻沉默是金的概念,仿佛在玩“一二三木头人”,谁开口谁就输了。 严越看阮知慕只盯着面前的清炒生菜吃,把卤牛肉往他面前推了一下。 阮知慕回过神:“……谢谢。” 严越:“这么有礼貌,我还真不习惯。” 阮知慕:“你照顾我吃菜,我也挺不习惯的。” 严越:“手指抖了一下,不小心推到了而已,不要自作多情。” 阮知慕:“呵,那你这帕金森可够严重的,建议早做治疗,省得年纪大了老年痴呆。” 两人熟悉地斗起嘴来,餐桌上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阮艾看着他们斗嘴的样子,把白米饭嚼了嚼,咽了下去,露出有点羡慕的眼神。 阮知慕注意到了。 犹豫了一下,给阮艾夹了一块牛肉。 阮艾立刻开心地捧起碗:“谢谢哥哥。” 严越看在眼里,目光在两人之间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 吃完晚饭,阮知慕先去洗澡。 严越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阮艾坐在地上玩玩具小汽车,心不在焉的样子,对他招了招手。 阮艾不爱搭理他:“有事吗。” 严越在他身旁坐下,顺手把小汽车拿起来,替他把掉出来的电池装进去:“你真是阮知慕的弟弟?” 阮艾:“当然了,我们都姓阮。” 严越:“我看着你们好像不太熟的样子,都不怎么说话。” 阮艾一下子蔫了。 这个人真的好讨厌,总是能每句话都踩在他最在意的事情上。 严越:“其实我也是他的弟弟,咱俩算平辈儿。” 阮艾瞪起圆圆的眼睛:“我妈妈没有生过你!” 严越被他噎了一下。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严越:“但是你哥认我当弟弟了,我跟他待一起的时间可比你久多了。要说起来,他肯定更喜欢我这个弟弟。” “我还知道他好多秘密,都是他悄悄告诉我的,你肯定不知道。” 阮艾脸微微涨红:“我也知道哥哥的很多秘密!他更喜欢我!我才更是他的弟弟!”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个讨厌的大黑柱子,果然是来和他抢哥哥的。 由于严越穿一身黑,跟柱子一样高,阮艾偷偷在心里给他起了外号“大黑柱子”。 “哦?我不信,”严越悠哉道,“我知道他今年上大学三年级,你知道吗。” 阮艾立刻道:“那算什么,我知道哥哥的眼睫毛特别长,软软的,是他看着我写作业的时候睡着了,我离他很近才发现的。其他人根本发现不了。” 严越:“我还知道他睡觉打呼噜。” 阮艾:“哥哥还很喜欢睡懒觉,晚上十点睡,能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 阮艾被他激得好胜心上来了,怎么都想要赢过大黑柱子,证明自己才是最了解阮知慕的那个人。 严越作出苦思冥想状:“我还知道,还知道……阮知慕读的高中叫……” 阮艾抢答:“是洛溪县第三高中!” 严越:“哦哦,对,你还挺有两把刷子的嘛,果然知道很多关于你哥哥的事情啊。” 阮艾高兴起来:“现在你认输了吧。” “那倒还没有,”严越摸着下巴,“这样吧,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都能答上来,我就承认你哥哥更喜欢你。” 阮艾不服气道:“再问一百个也是我赢,问!” 果然是兄弟俩,严越心道,连被他下套后傻乎乎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严越:“那我问了——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挣钱、不肯花家里的钱?” 作者有话说: 追老婆的第一步,拿下他的家人 第29章 你脚怎么这么冰 三两句话加几块糖,严越就把阮家的事情挖了个七七八八。 阮爸阮妈是做装饰工程的,脾气不错,家里并不穷,也并不苛待阮知慕。 他们每个月都会定时给阮知慕打生活费,少的时候两三千,多的时候也有五六千。 但是阮知慕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工了,拒绝接受家里的钱,和爸妈弟弟的关系很微妙。 这些事情阮爸阮妈当然不会告诉阮艾,但是阮艾有些天然早熟的聪明伶俐,从爸妈和哥哥打电话时的只言片语中记住了许多。 这些事情出乎了严越的意料。 他看阮知慕那副抠门财迷的样子,一直以为他家在贫困线上挣扎。 看阮知慕对待阮艾的态度,也以为他和家人关系不好。 这么一看,却像是过去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导致阮知慕单方面冷淡,家人都上赶着讨好他。 具体原因是什么,严越没能问出来。 阮艾毕竟比阮知慕小了十来岁,不太清楚过去发生过什么。 阮艾小声问严越:“你是不是也觉得,哥哥讨厌我。” 严越:“你哥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除非别人惹了他,不然他不会主动讨厌别人的。” 阮艾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惹过哥哥不高兴。 严越:“我觉得,你哥哥挺喜欢你的。他只是一个人待太久了,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需要别人帮他一把。” “你是不是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 阮艾用力点头。 严越想了想:“那就听我的,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先别告诉你哥。” —— 晚上分房间成了个难题。 家里一共两个房间,两张床都不算很大。 阮知慕让阮艾睡自己那屋,自己睡沙发上,但是阮艾缠着他想跟他睡。 阮知慕熟练地用“我打呼噜”的借口拒绝了。 该说不说,家里这沙发确实有点小。 客厅本身就小,沙发也不是绵软有弹性的乳胶沙发,而是实木的,阮知慕在上面扑了厚厚一层绒毯,还是硌得慌。 阮知慕躺了一会儿,翻了好几个身。 严越刚洗完澡,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不舒服?” 阮知慕郁闷:“太硬了,骨头疼。” 严越清清爽爽地站在卧室门口:“那不如,来我房间睡,我可以勉强分半边给你。” 阮知慕果断拒绝:“不要,你肯定明天早上又要嘲笑我流口水打呼噜磨牙放屁。” 严越:“我有那么刻薄?那我保证,明早一句话不说。” 阮知慕还是拒绝了。 两个gay睡一张床上,严越还是个未成年,即便他没什么别的想法,还是感觉怪怪的。 严越也不勉强他,自己回房间睡了。 结果阮知慕的眼皮一直支棱到了半夜。 …… 这沙发,实在是,太他妈的硬了啊! 比国产钢化玻璃还硬。 比严越发脾气时的那张嘴还硬。 四月初,虽然已经进入春天,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 家里的被子有限,厚的都给了严越和阮艾,阮知慕盖着一条毛毯,随着夜色渐深,寒气入被,逐渐瑟瑟发抖。 丢脸事小,冻死事大。 阮知慕开始认真思考去蹭被子的可能性。 阮艾那里肯定是不能去,这小子睡眠浅,他一开门肯定就醒了,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缺觉,一旦醒了要再入睡就难了,起码得折腾到凌晨。 至于严越那里…… 严越个高体壮,占被子肯定占得更大,能不能蹭到还不好说。 万一被发现,严越那个小兔崽子肯定要嘲笑他自打脸。 在莫名的自尊心中,阮知慕辗转反侧,做不了决定。 迷迷糊糊的,渐渐有些困意。 虽然他不清楚这困意是因为困了,还是被寒气冻得麻木了。 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脚底有些暖意,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韧韧的,好像还有点弹性。 原本僵直麻木的脚底板活络起来,下意识又向暖源探过去。 这一回可能是寻求暖源的欲望过于急切,一下子用力用猛了。 黑夜里一声闷哼。 阮知慕惊醒了:“……谁?!” “笨蛋,”严越的声音幽幽传来,“是我。” 阮知慕一骨碌坐起来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眼前事物的轮廓也逐渐清晰。 严越坐在沙发边缘,正低头看着他。 阮知慕朝自己的脚看去—— 由于被子遮掩着,他看得不十分清楚,但是从双腿的走向和严越坐的位置来看…… 他的双脚,正窝在严越的怀里。 隔着睡衣,踩在他的小腹上。 难怪踩上去的时候感觉软软韧韧的,还带点弹性。 阮知慕:“……” 慌忙把脚缩回来了。 严越揉了下小腹:“我出来上厕所,看见枕头掉下来了,就想给你放上去。结果我刚一靠近,你就把脚伸过来了。” 补充:“差点没一脚把我踹出内伤。” 阮知慕脸上火烧火燎的:“……抱歉,我睡着了,没注意。” “脚这么冰还能睡着,不愧是你,”严越道,“真的不去我房里睡?你应该不想这会儿把你弟吵醒吧。” 阮知慕:“……” 三秒钟后,他认命地抱起枕头,跟着严越回卧室。 ……明明这里是他家,为什么搞得他好像是个客人一样。 严越先进了被子,睡在左边。 他把床头的小台灯开了,昏黄色灯光柔和地洒在被子上,显出一种静谧的温馨。 阮知慕心里微微一动。 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很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住,爷爷奶奶偶尔会点起床头的油灯,后来离开老家去上学,但是爸妈不在身边,他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读书。 满心疲累地回到家的时候,没有人会为他提前做好饭。 入夜寂寥,回到房间的时候,也没有人会为他留一盏灯。 严越:“傻站在那里干嘛。” 阮知慕回过神,挠了挠鼻子,钻进被子里。 ……好暖和。 被子被严越捂了几个小时,暖烘烘的,冰凉麻木的双腿好像一下子软和下来了。 “我熄灯了。” 阮知慕意识到严越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嗯。” 阮知慕仰躺着,身体有些僵硬,不敢大幅度地转身体或者伸懒腰,因为怕碰到严越。 严越:“我睡姿不太老实,可能会翻身,要是不小心踢到你打到你,抢了被子,你把我喊醒就行。” 阮知慕:“嗯。” 两人都规规矩矩地睡在自己的那一边,中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阮知慕原本在沙发上还昏昏欲睡,如今醒了一次,却有点难入睡了。 大概也因为,严越睡在他旁边。 半年多来,两人虽然越来越熟,但还是第一次这样不设防地并排躺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阮知慕稍微翻了个身,自觉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基本听不到摩擦声。 严越却立刻开口道:“睡不着?” 好像也一直没睡着。 阮知慕:“嗯。” 既然都没睡着,就索性聊聊天吧。 阮知慕和他闲扯了一会儿,忍不住就要把话题引到严越喜欢的那个成年男人身上。 上次严越说男人离婚之后,阮知慕一直记在心里,他实在是有点发愁,觉得严越胆子太大,离经叛道的,不是没有和离婚男人搞在一起的可能。 他倒不是对离婚男人有什么偏见,主要是怕严明华和严尊诚接受不了这个刺激。 不过,就算只是身为旁观者,他也不希望严越真的和对方发生什么实际性的关系。 十七岁的少年,还太年轻了,容易动心也容易受伤。 严越被他试探着问了几句,直接反问:“你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阮知慕:“喜不喜欢,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你年纪还太小了,很多事情思虑不全,万一没考虑清楚就做了,将来可能会后悔。” 严越:“可我觉得,他值得我信任。” 阮知慕叹了口气,略有些心惊。 严越这架势,怎么真有股子为爱痴狂的感觉。 ……明明之前还是那么冷静淡漠的一个人。 恋爱脑害死人啊! 阮知慕:“那你说说,他有哪些优点,让你这么喜欢?” 他决定循循善诱,抽丝剥茧,看能不能从细枝末节中拼凑出这个男人的信息。 窗外有风吹过,一股风从窗户缝隙里溜进来,发出一道刺耳的鸣声。 严越去把窗户关紧了,然后重新回到被子里。 他想了想,道:“他是个……让我看不透的人。” 阮知慕:“怎么说?” “外表开朗热情,左右逢源,不管到了什么场合都能如鱼得水,但他其实是个挺内向的人,有清晰的人际交往界限。同时也有丰富的自我内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永远都是元气满满的样子。” 一把年纪了泡十七岁小男生,那确实是很有元气。 不,这应该叫老当益壮。 “虽然不缺钱,但是他对生活有详细周密的计划,从来不会放纵自己。” 计划什么,计划着怎么骗婚,怎么和小男生在深夜私会吗。 “就是这些奇怪又统一的矛盾点,让我时常觉得看不透……我就愈发想剥掉他的外壳,看看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剥啥外壳,那男的是个开心果么。 “还有就是身材吧,”严越轻声道,“他有些瘦,但是屁股很翘,腰很细,胳膊上的肉摸起来软软的,很可爱。” 你这口味也是够重的。 老男人的翘屁股,这他妈能看吗,怕不是个老妖精吧。 阮知慕在心里狠狠吐槽完了,违心道:“确实,听起来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严越:“所以,你也支持我向他告白吧?” 阮知慕紧急制止:“不,正因为他是个优秀的人,我建议你成年之后再考虑这件事。” 严越:“?” “你想啊,他这么优秀,生活里肯定也有很多人追求他,这时候你冒冒失失去告白,他一看你是个未成年,肯定不会同意。往后你再想跟他作为朋友相处也难了,他可能会有顾虑,关系反而尴尬了。” “你将来考个好大学,能挣大钱了,到时候以一个优秀青年的身份向他告白,那成功的几率不是更大?” 阮知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竭力把严越从邪路上往回拉。 严越未置可否。 阮知慕也没指望一两句话就能劝住他,严越本来就不是爱听人说教的性子。 现在能听进去一句是一句,任重道远,慢慢来吧。 他挺想追问那男人的具体信息,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住哪儿,怎么和严越认识的。 但是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严越不会告诉他。 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让严越以后不愿意和他聊天了。 阮知慕和他聊了一会儿,慢慢困了。 身上热乎乎的,但是脚背还有点凉,大概刚才在外面冻得太狠了。 阮知慕伸了下脚,没留神劲儿卸得太大,脚趾一下子触及到一个温暖光滑的东西。 …… 那好像是……严越的脚。 严越:“你脚怎么还这么冰。” 阮知慕迷迷糊糊的,咕哝:“还没缓过来呢……” 严越很轻地叹了口气,转了个身,向他凑近过来。 下一秒,阮知慕的双脚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所在。 严越双手抓住他的脚腕,向上一捞,揣在自己怀里。厚实宽大的手掌热烘烘的,严丝合缝,捂住了每一个冰凉的缝隙。 阮知慕一惊,醒了过来:“不用……” 由于严越的动作,他们此刻是面对面的,距离也很近。 阮知慕蜷曲着膝盖,整个人靠在严越怀里。 头顶传来严越的声音。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睡觉。” 声音隆隆的,一下一下震在阮知慕的太阳穴上。 阮知慕心头跳了一下。 严越不是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贴心的一面,但是这个举动……未免有些超过了。 脚这个器官,在人的身体里太特殊了。 脚底心是很敏感的,他的私密程度仅限于人体的性征器官,很多古代小说里会用摸脚来暗示私情。 但是严越的表现又很正直,把他的脚抱在怀里,规规矩矩的,没有乱碰乱摸什么地方。 看起来,的确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在随手帮他的忙。 阮知慕挣扎了几下,未果。 脚被人热热地抱着,也确实很舒服…… 阮知慕在纠结和尴尬中,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软软:我骂我自己 第30章 你嘴边沾到奶油了 第二天清晨,阮知慕早早醒了。 被窝里暖洋洋的,他面对面靠在严越胸膛上。 被子大小有限,两个人要想都裹在被子里,不得不都侧着身睡,尽可能靠得近一些。 但是这样一来,睡觉的舒适度就大打折扣了。 严越似乎也睡得不舒服,闭着双眼,侧着身体,眉头微微拧着,左手手臂因为无处安放,松松地搭在他的腰胯骨上。 阮知慕尴尬了一秒,小心地把他的手臂挪开,起床买早饭。 从早点铺买了甜咸烧饼、油条、豆浆,到家的时候,严越刚刚洗漱完毕。 微分碎盖头,发梢沾着水珠,穿着一件敞口的黑白竖条纹衬衫,深蓝色牛仔裤,袖口松松地挽到小臂上,露出瘦但结实的手腕。 阮知慕看到他的手腕,不免就要想起昨天被他握住脚踝的情景。 当时房间里一片漆黑,又盖着被子,他几乎看不见什么,但是脚踝被握住时的灼热,却清晰异常。 那是种稳定,踏实,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 这天早晨的餐桌出奇的安静。 严越似乎心情不错,原本早晨只吃两个包子,今天居然吃了三个。 吃完早饭,严越去上学。 阮知慕要去上课,不放心阮艾一个人在家里,只好把他也带去。 阮艾第一次跟着阮知慕去上学,显得异常兴奋。 阮知慕叮嘱他等会儿到了教室里要乖乖写作业,不可以随便说话,阮艾紧张地应了。 到了教室,同学一看他带了个小孩儿来,新奇地围了过来。 “哇靠,阮哥什么时候偷偷结婚了,还有了个孩子。” “仔细看看,眉眼也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多少少女今夜心碎……” “瞎说,这孩子一看起码八九岁了,难道阮哥初中就生孩子了?” 阮知慕无奈:“这是我弟,来我这儿住一阵。” 阮艾脸小眼睛大,留着锅盖头,后脑勺圆圆的。怯生生地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亮黄色的春装,像个小向日葵,看起来可爱极了。 阮知慕班上的女同学们顿时母爱大发,拿着一堆零食过来逗孩子,直到上课铃响了才恋恋不舍回到座位上。 阮知慕看着阮艾怀里堆积如山的零食,哭笑不得:“这么小就这么祸水了,长大了还得了……” 阮艾费劲地挪了两下,往前一扑,零食都倒到了他怀里。 阮知慕:“让我帮你保管?” 阮艾趴在他腿上,抬头看着他,小声道:“都给哥哥。” 阮知慕微怔:“都给我?……你不是最喜欢吃零食了吗,尤其是奶酪棒,我听妈说你在家一天要吃两根。” 阮艾重复:“因为很好吃,所以都给哥哥。” 阮知慕呆了半晌,道:“……谢谢。” —— 阮知慕下午有个某护肤品公司誓师大会的活儿,现场鱼龙混杂,不再适合带着阮艾。 活动也就三个小时左右,很快就能结束。 阮知慕把阮艾送回家,叮嘱他乖乖在家待着,看电视看漫画玩玩具都行,不要碰电器、火、煤气灶,不要开窗户,要是有陌生人敲门,也不要开门。 阮艾一一应了。 阮知慕匆匆去了活动地点。 等活动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了。 回家的路上买了条鲫鱼,想着晚上给阮艾烧鲫鱼豆腐汤喝,也可以给严越补补身体。 钥匙旋开门锁,却没有看见阮艾。 阮知慕以为他在卧室里睡觉或者在上厕所,喊了两声,毫无回应。 阮知慕有些慌,把家里角角落落都翻遍了,一无所获。 意识到阮艾是真的不在家里,阮知慕大脑一片空白。 冷静,不能慌。 阮艾一向乖巧,肯定不会自己跑出去。 门锁是完好的,家里摆设和他离开家时一样整洁,财物没有丢失。 那就有可能是有人有钥匙,把阮艾带出门了。 有钥匙的人只有严越。 阮知慕给严越打电话,电话响了许久,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阮知慕这下彻底慌了。 他抓起钥匙,跑出门去,下楼的时候脚尖磕到台阶,摔了一跤,顾不上撞伤,立刻又爬起来跑。 同时拿起手机拨打110。 跑到一楼,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严越抱着阮艾,惊讶地看着他。 阮艾脸色红扑扑的,头发汗湿地沾在额头上,似乎刚在哪里疯玩过,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米白色布袋子。 看到阮知慕,本想立刻扑上去,但是被哥哥惨白的脸色吓到了,怯怯地缩回严越怀里。 严越:“你……” 阮知慕腿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被严越抓住了肩膀。 严越把阮艾放下来,扶住阮知慕。 阮知慕:“……你刚才带了阮艾出去?” 严越:“今天放学早,看他一个人在家,肚子饿得厉害,就带他去附近商场吃了顿饭。” 阮知慕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严越:“刚才带他去坐旋转木马,手机不小心掉了,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但是手机也没电了。我怕你找不到人着急,就先把他带回来了。” 阮知慕把差点就要拨出去的手机界面按掉,撑着严越的手臂慢慢站起来:“……原来是这样。” 到了家,阮知慕见阮艾一头的汗,怕他着凉,让他先去洗澡。 严越把鲫鱼拎到厨房去,给阮知慕倒了杯水:“怎么吓成这样。” 阮知慕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家里两个人都突然不见了,换你你不慌么。” 严越:“是我的错,我本来只想带他出去吃点东西,一不小心就玩久了。” 阮知慕:“下次出门,记得提前告诉我。” “阮艾过几天就回家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下次,”严越,“刚才我和阮艾在外面吃饭,他还好几次问我,能不能多住一阵子,不想这么快回去。” 阮知慕:“谁爱上学啊,我还想一直放假呢。” 严越:“和上学无关,他只是想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 阮知慕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你想说什么。” 严越:“等会儿阮艾自己跟你说吧。” 阮艾洗澡出来了,穿着麋鹿图案的蓝色卡通睡衣。 阮艾看了一眼严越,鼓起勇气,打开那个米白色的大布袋子,把一个丑丑的尿壶似的东西递给阮知慕。 “哥哥,我缠着严越哥哥出去吃饭的,你不要怪他……这个送给你。” 阮知慕:“这是个什么……” 看着阮艾一脸期待的神情,他把“玩意儿”咽下去了,改口道“这是什么?” 阮艾:“在陶艺馆做的手工,送给你。” 陶罐是土褐色的,歪歪扭扭,背面刻着一些看起来很抽象的图案。 阮知慕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是刻了几根冰棍儿?” 阮艾脸垮了:“……我刻的是人。” 严越帮他解释:“方块儿是身体,下面的棍子是腿,四个方块儿,所以是一家四口。” 阮艾小声道:“想和爸爸妈妈哥哥永远在一起,所以做了这个……是不是太丑了?” 他有些沮丧,又有些紧张地看着哥哥,等待哥哥的评价。 阮知慕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阮知慕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很有……创造力,我很喜欢。” 阮知慕送阮艾进房间去,给他讲了会儿睡前故事,把他哄睡着了,才出来。 严越在客厅等他:“今天这么有兴致?” 阮知慕在沙发上坐下来:“做陶艺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严越笑了笑,没有反驳。 严越:“我只是看着挺不忍心的,他那么努力地讨好你,想赢得你的喜欢,生怕你被别人抢走——在认识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弟弟会是这么可爱的物种。” 大概是想到了他那个嚣张跋扈的继弟。 阮知慕:“阮艾还告诉我,你送了他一台望远镜。” 严越:“哦,他喜欢一部什么宇宙冒险的动画片,说将来想当天文学家,正好商场里有卖小玩具,我就顺手买了。” 阮知慕:“你管一千多的天文望远镜叫小、玩、具?” 严越:“给孩子点科学启蒙。” 这么贵的东西,阮知慕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让阮艾收的。 他想把望远镜退掉,或者把东西还给严越,但是严越怎么都不肯收。 严越:“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而且我是送给阮艾的,关你什么事。” 阮知慕:“……” 严越和阮艾都在外面吃饱了,阮知慕自己一个人,懒得煮饭炒菜,把鲫鱼塞进冷冻层,从冰箱里拿了块昨天吃剩下的奶油蛋糕卷。 蛋糕甜腻,阮知慕坐在餐桌边,泡了杯绿茶解腻,吃一块喝三口。 刚吃了几口,手机响了。 阮妈打来的,询问阮艾这两天乖不乖,睡得习不习惯。 阮妈年轻时摆过地摊,嗓门很大,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阮知慕:“嗯。” 阮妈又问他,阮艾昨晚有没有记得吃药。 阮知慕愣了一下。 阮妈把阮艾送过来的时候提了一下,阮艾最近有点鼻炎,每天要吃鼻渊通窍颗粒,一天三次,一次一包。 阮知慕当时在准备护肤品公司誓师大会的事儿,脑子里过了一下,但是要忙的事情太多太杂,一个没留神,居然忘了。 阮知慕愧疚道:“我……” 严越忽然点了一下他的手背。 阮知慕抬头,看到严越朝他点了下头。 阮知慕下意识道:“——他吃了。” 阮妈:“今天也吃了?” 严越又点了一下头。 阮知慕:“嗯。” 阮妈放了心,又跟他唠唠叨叨说了些家里的事情,说本来今天要和阮爸一起去见客户,但是阮爸早起腰疼,可能老毛病犯了,被她勒令在酒店休息了;这个月的五千块生活费也已经打过来了,让他该花就花,不要那么拼。 原本每次阮妈跟他说打钱的事,阮知慕都会立刻拒绝,但是今天因为当着严越的面,没好意思说,只能勉强着应了。 阮妈见他难得地没有拒绝,高兴起来:“早让你把钱收着了,年纪轻轻一个小男孩儿,天天跑出去打工不嫌累啊?大学生就好好读书好好玩儿,看到喜欢的小姑娘也可以搞搞对象嘛,约会的钱也别省,咱家又不是没钱。” 阮知慕尴尬地看了严越一眼:“妈……” 严越适时地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去了。 等阮知慕打完电话,严越才坐回来。 严越:“带阮艾出去吃饭之前,他说他怕晚上忘了,自己把药从书包里拿出来了。我问他不嫌苦吗,他说有一点点苦,但也有一点点甜,他是男子汉,不怕苦,喝完药才出的门。” 阮知慕:“谢谢……是我太粗心了。” 严越:“你知道的,阮艾不会怪你粗心,他只希望你能和他多说说话。” “你母亲也是,他们都很关心你,”他顿了一下,“坦白地说,我很嫉妒你,有这么好的家庭氛围。这是我从小幻想过无数次的家庭,有点凶巴巴的、唠叨但慈爱的母亲,妻管严的父亲,还有一个乖巧粘人的弟弟。” 阮知慕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肯拿家里的钱。” 事已至此,严越都听了个七七八八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他一天到晚打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鲜少回家,旁人一看估计都以为他家境贫寒,和家人关系不睦。 严越看了肯定会觉得很奇怪,明明父母对他都不错,弟弟也很喜欢他。 严越:“你想说的话,愿闻其详。” 阮知慕深吸了一口气。 和严家的抓马剧情相比,他家这点事其实不算什么,可是人的心结不是对比而来的,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痛苦。 他曾经是个留守儿童,还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外出打工,一年只有春节回来一次,他就跟着爷爷奶奶住。 这样的事情镇上其实不少,毕竟当地没什么工作机会,有点志气的年轻人都去大城市打工了。 那时阮知慕对“父母”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他们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给他带新衣服、糖果、玩具枪,他们虽然关系不亲密,但还算和平。 阮爸阮妈在外面开始承包工程,手头越来越宽裕,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阮艾。 那时阮知慕逐渐开始懂事了,知道别的同学放学都有爸妈来接,而他永远是一个人孤零零走回家;也知道有的坏小子盯着他欺负,就是看他爸妈不在家。 过年的时候,爸妈带着阮艾回来了。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饭桌上,所有人都欣喜地看着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逗他笑,逗他哭。母亲抱累了,父亲就自然地接过去继续抱。 那是阮知慕从没有经历过的。 过完年,爸妈带着阮艾走了。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因为阮艾年纪太小,但是一年过去了,两年,三年,爸妈始终把阮艾带在身边。 阮知慕那时才知道,同样是爸妈的孩子,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样的,每个人分得的关注和爱也是不一样的。 阮知慕15岁那年,父母赚得盆满钵满,衣锦还乡。 父母察觉到他对阮艾的抵触,开始刻意让他和阮艾亲近,有时临时出门,就让他帮着照看阮艾。 有一次父母要出门吃喜酒,让他在家带阮艾玩,阮艾那时已经能走路走得比较稳健了,会在地上走来走去,探索家里的每个角落。 阮知慕就走神了一小会儿,阮艾就爬上了窗台。 阮知慕抬眼望见,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去抱他下来。 人是抱住了,但是阮知慕没站稳,两人齐齐摔倒。 阮知慕没什么大碍,但是阮艾的胳膊被凳子腿上的铁片划破了。 邻居听到家里的哭声,打电话告诉了阮爸阮妈,夫妻俩紧急赶回来,带阮艾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回来的时候,阮知慕卧室里的灯已经关了,阮爸阮妈以为他已经睡了。 他们在院子里压低声音聊天,阮妈有点发愁,觉得大儿子不太懂事,亲弟弟受伤了也能这么快睡着,没心没肺的。 后来就聊到阮知慕平时排斥弟弟这件事上。 阮爸犹豫片刻,小声道,你说,小慕会不会是故意的? 阮妈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平时阮艾去主动亲近哥哥,阮知慕从来都是无动于衷,对不认识的小孩儿都比对亲弟弟热情。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阮艾受伤了,阮知慕一点事没有。 他们也在新闻上看到过类似的案例,年长的孩子嫉妒年幼的孩子受宠爱,会故意欺负甚至下狠手。 两人正悄声说着,大门砰的一声开了。 阮知慕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他平静地把晚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阮爸阮妈其实也是随口聊天,没想到阮知慕会听到,顿时慌了,把他抱在怀里连连道歉。 阮妈见他没反应,急得哭了,阮爸也是满脸愧疚。 阮知慕始终面无表情。 他从那时起模模糊糊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他只能靠自己,只有自己是最靠得住的。 爸妈打给他的钱,他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爸妈不肯收,他就单独存在一张卡里,从来没有动过。 高中的时候打黑工,老板怕雇佣童工会被处罚,不肯要他,他就换一家,用表哥的身份证蒙混过关。 同学在奶茶店吃点心、在网吧打游戏的时候,他总是在打工。 他成绩好,大学之前除了学杂费也用不了多少钱,打工挣来的钱供给生活绰绰有余。 累是累的,但也不觉得愤怒或不公,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怪不了别人。 后来他逐渐长大,能理解父母当时的想法,也知道阮艾喜欢他,可人心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扭转过来的。 哪怕他后来辅修了教育心理学,考了教师资格证,知道了很多儿童心理的理论,知道留守儿童问题是城市化和工业化导致的必然结果,知道这是城乡经济发展不平衡下的无奈,他仍然无法完全释怀。 就这么拧巴着,成了一块心结。 他无法从外人那里得到慰藉,只有自己能给自己安全感。 当初答应和展子航恋爱,仅仅是因为展子航有一次无意中对他说“需要的时候,来找我就好”。 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肉麻情话,他却当了真。 —— 这是阮知慕第一次把埋在心底深处的事情讲出来。 即便以前对着展子航,也没有全盘托出过。 阮知慕半开玩笑:“你是不是想劝我放下心结、立地成佛?” 看严越下午和阮艾玩得那么好,估计是挺喜欢阮艾的,所以才会帮阮艾说话。 严越摇头:“你懂的道理比我多,我懂的,你必然也懂,不需要我来说。” 人总是无比清楚自己的弱点,但没办法过心里那关,才会过得那么拧巴。 这样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强求是没用的,只有时间才能治愈一切。 严越:“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告诉我这么多。” 阮知慕眯起眼睛:“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坦诚一点?” 严越:“这是抓住机会,又开始算计我了?” 阮知慕不动声色,话锋一转:“比如,你暗恋的那位成年男性。” 阮知慕实在是愁啊,愁了好几天了。 这些天除了上课打工照顾阮艾,就是发愁严越早恋这事儿。 俗话说,当上帝给你打开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上一扇窗。 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个男的;喜欢哪个男的不好,喜欢个骗婚又离婚的垃圾老男人。 自从知道严越可能半夜偷溜出去约会之后,晚上睡觉前他都会把门反锁。 反锁了还是不放心,他总不能用电焊把门焊上吧,这属于治标不治本。 万一严越跳窗逃跑呢,或者上学途中偷跑去跟人约会,他根本发现不了。 一定要抓住症结才能对症下药。 严越:“你真的很想知道?” 阮知慕诚挚地看着他:“你实在不想说出他的信息我也能理解,但是吧,下次你们想见面,我可以接送你啊,对吧,我也不干涉你们聊天,起码让我知道你每次是去哪儿,我免费接你回来,这不过分吧?” 说这话的时候,阮知慕刚吃完碟子里的奶油蛋糕卷,嘴角沾着一点白色奶油。 严越盯着他的嘴角:“没吃干净。” 阮知慕下意识想找张纸巾。 严越已经伸过手来,用食指指腹揩掉了他嘴角的奶油。 阮知慕有点窘:“谢谢……” “下次再说吧,我想睡觉了,”严越自然地将指腹送到唇边,尝了一下,评价,“好腻。” 阮知慕如遭雷劈:“……你刚才,在干嘛。” 严越:“?” 阮知慕:“你刚刚,吃了……” 严越皱眉:“想尝尝味道,有什么问题吗。” 阮知慕:“……” 严越的表情过于自然和理直气壮,以至于阮知慕产生了一丝疑惑。 现在00后都这么开放的吗。 难道自己真的太大惊小怪了? “下次记得买酸奶蛋糕,不要买夹了这么多奶油的,”严越站起身,“我不喜欢奶油,太甜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啦,怕你们看漏了,就把6000字放在一章里了~ 第31章 真是笨蛋 几天之后,到了阮艾离开的日子。 阮爸开车来接阮艾,阮艾抱着阮知慕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 阮爸稍微一催他,他眼眶立刻就红了。 阮知慕刮他的鼻子:“多大了还哭,不丢人么。” 阮艾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我想哥哥跟我一起回去。” “哥哥要上学,这会儿回不去,等放了暑假我就去找你玩,”阮知慕道,“昨晚说好的,我陪你睡觉,你今天就不会耍赖的,都忘啦?” 阮爸有些意外,拉下墨镜,从墨镜上方看着大儿子。 阮知慕以前从来不肯陪阮艾睡觉,说是怕自己打呼噜影响他。 其实他们都清楚,阮知慕是对从前的事心有芥蒂,不愿意和弟弟单独待在一起太久。 阮艾委委屈屈的,知道再耍赖下去哥哥可能会生气,终于肯松开手了。 阮知慕把阮艾抱给阮爸,揉了揉酸痛的肩:“真特么重啊……” 阮爸把阮艾的蓝色书包接过来,发现里面好重,打开一看,装了一堆新买的奶酪棒玩具枪乐高积木。 阮艾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宝贝地道:“都是哥哥买给我的,因为我这几天一直很听话!” 阮知慕:“嗯,那你回去以后也要听话,知不知道?” 快十年了。 因为那一次月夜的猜忌,阮知慕对他们冷淡了整整十年。 阮爸看着终于态度松动的阮知慕,心中的大石头落地。 —— 新学期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严越考进了班级前二十。 这发生在一个半年前还打架斗殴考试白卷的差生身上,堪称世界第九大奇迹。 班主任那个激动的,特地让严越在周一的班会课上讲讲成功经验。 严越嫌麻烦,懒得搞,班主任就让白川来给他做思想工作。 白川跟严越说:“我给你写稿子,你照着念就行。” 严越答应了。 当天一看稿子,才知道白川为什么这么积极。 八百字的篇幅,四分之一讲学习方法,四分之一讲学习态度,剩下二分之一用来吹捧白川同学的辛勤辅导。 严越:“……” 不过白川确实帮了他不少忙,他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费脑子,照着干巴巴念完了。 演讲的成效显著。 白川“讲题之神”、“起死回生妙手书生”的名号逐渐在年级里传开。 找白川请教题目的同学明显多了起来,有本班的,有外班的,其中包括一些白川舔了很久的小帅哥。 白川:逐渐乐不思蜀.jpg 体育课。 依旧是自由活动时间,乒乓球桌旁。 白川正忙着挨个儿回复小帅哥们的消息,突然感觉到身旁传来一道幽幽的凝视。 转头一看,严越正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白川抱紧了手机:“这些可都是我大海捞针捞出来的大肥鱼,你不许抢。” 严越:“不稀罕。” 白川:“那你偷看我手机干什么。” 严越:“好奇,你居然能同时和这么多人聊天。” 白川振振有词:“我只是不忍心帅哥们生活寂寥,遂把爱的光辉播洒人间、普度众生罢了。” 白川看出严越心情不好:“怎么,和你那位大叔进展不顺利?” 白川知道他有个年长的暗恋对象,但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严越:“嗯。” 白川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来来来,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严越:“之前想告白,他态度有点排斥,觉得我年纪小,不希望我早恋,我就忍住了。” 白川理解地点点头:“那说明他对你挺负责的啊,不是随便玩玩。” 严越面无表情:“他不是对我负责,他是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 明明已经暗示得那么明显了,那家伙还是一点察觉都没有,绞尽脑汁找他谈心、反锁大门、关紧窗户,生怕他半夜又跑出去找“情郎”约会。 真是笨蛋。 笨死了。 白川:“那如果,直球告白呢?” 严越:“大概会吓晕过去吧。” 他稍微一提“暗恋对象”,阮知慕就紧张成那个样子。 要是知道暗恋对象就是自己,以他的性格,就算没有吓晕,也一定会立刻拒绝。 都喜欢男的了还这么谨慎保守,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弦搭得不对。 白川:“……”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貌似是一块异常难啃的骨头啊。 他同情地拍了拍严越的肩膀:“老大加油,任重道远啊。” —— 严越放学回家,看到门口多了一双黑色网面男士运动鞋。 鞋的尺码比阮知慕大了足足一圈。 严越顿了一下,换鞋进门,看到厨房里正热闹着。 阮知慕在厨房里择菜,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他旁边,帮他洗生菜。 男人有一米九几,身材魁梧,胸肌健壮,穿着运动背心和七分裤。 相貌不算英俊,但是也许是身材的缘故,有一种天然阳光的爽朗气质。 男人低头看着阮知慕的时候,眼神温和。 阮知慕听到声音:“严越回来了?” 严越:“嗯。” 阮知慕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钟德鹏,下午来附近办事,我就请他顺便来吃个晚饭。” 又对钟德鹏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寄宿在我家的高中生,严越。” 严越和对方对视了一眼。 钟德鹏彬彬有礼地伸出手。 严越沉默一秒,慢吞吞伸出手,敷衍地和对方握了一下。 钟德鹏是一家健身房的健身教练,27岁。 阮知慕和他是在一次婚礼上认识的,阮知慕是婚礼司仪,钟德鹏是伴郎,两人聊天得知是老乡,就加上了微信。 上个月阮知慕去人社局办一个手续,因为办理流程混乱,办事人员态度也敷衍,跑了三四天都没办下来。 阮知慕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也在办事的钟德鹏。 钟德鹏在人社局有熟人,热心地替他找了人,听到他说有材料忘在家里,立刻开车带他回来取。 阮知慕原本以为要拖上一个月的手续,当天就办好了。 阮知慕感激不已,想请他吃饭,不过钟德鹏是大忙人,交际圈相当广泛,每天还要在健身房工作,一直没能约成。 直到今天,钟德鹏终于得空了,不过他说不想吃外面饭店的菜,天天吃都吃腻味了,只想吃阮知慕亲手做的菜。 阮知慕不太会把朋友往家里带,家里比较乱,他不习惯私人空间被占据。 不过钟德鹏主动提出来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下午特意提早回来收拾了一下,扫灰拖地,整理杂物,弄得干干净净了,才将钟德鹏请进门。 吃晚饭的时候,气氛融洽。 钟德鹏和阮知慕算不上特别熟,但是他能言善道,风趣幽默,说话做事都很有教养,让人心生好感。 他讲述健身房的趣事,阮知慕好几次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吃完饭,钟德鹏提出想周六上午约阮知慕去玩室内跳伞。 阮知慕犹豫了一下。 严越忽然道:“班主任让你周六上午去一趟。” 阮知慕瞬间一级戒备:“你又犯什么事了。” 严越:“不知道,可能是关于上周的语文测验。” 严越现在已经能跟上教学进度了,数学上甚至有点小小的天赋,偶尔能解出一些又偏又怪的附加题;但是语文就比较拉胯,写作文十次有六次偏题。 阮知慕抱歉地对钟德鹏道:“不好意思,下次吧。” 钟德鹏温和道:“没关系,你有空的时候再联系我。” 钟德鹏临走,提出想和阮知慕散散步,正好附近有个夜市,可以去逛逛。 阮知慕答应了,嘱咐严越在家好好写作业,不许打游戏或者跑出去玩。 严越阻拦不及,站在阳台上,向楼下望去。 幽暗宁静的小路上,只见两人并肩走着,不知道钟德鹏说了句什么好笑的话,阮知慕笑得前仰后合。 严越面无表情看着,在两人身影消失在拐角的那一刻,脸色彻底冷下来。 —— 晚上十一点,阮知慕回家了。 他提前打电话和严越说了会比较晚回来,让他先睡。 客厅里黑漆漆的,悄无声息。 阮知慕心想,严越大概已经睡了,换了拖鞋,顺手打开客厅的灯—— 一个黑色背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阮知慕脑子里闪过无数恐怖片的情节,吓得魂都差点飞出来:“……严越?!” 严越转过头。 阮知慕一瞬间担心恐怖片的情节会不会在现实生活中上演,比如严越转过头来,出现的还是后脑勺,贞子式黑色拖地长发什么的。 幸好不是。 严越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睛,脸色有些冷。 阮知慕拍拍胸口:“你坐这儿干嘛,怎么不去睡觉。” 严越:“……睡不着,坐着打发时间。” 阮知慕:“失眠?不应该啊,你白天上学那么累,这会儿应该困得要命才对。我上高中那会儿就没有哪天能睡饱的,浓缩咖啡都不管用,一大半早自习都是睡过去的……” 阮知慕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滔滔不绝地怀念自己的高中生涯。 严越没接话。 气氛有些古怪,阮知慕叭叭叭说了一大段才感觉不对劲。 严越安静得过分,不插话也不接茬,似乎心情不太好。 阮知慕正觉得奇怪,严越忽然开口了。 严越:“你们玩得开心吗。” 阮知慕:“还行。” 其实夜市也没什么好玩的,吃了些路边摊小吃,买了几个钥匙扣小玩意儿,套圈啥的。 严越难道是责怪他们出去玩没有带着他? 不至于吧,夜市对这种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能有什么吸引力,而且夜市上都是些均价不超过二十的便宜货,严越就算平时闲逛都不太会去这种地方。 阮知慕想了想:“我听严老师说,你平时会玩单板滑雪什么的,不过a城没有滑雪场,你要是想出去玩儿,等下次长假……” 严越:“他是不是喜欢你。” 阮知慕一个大喘气,差点被空气噎死。 说话能不能稍微有点铺垫。 能不能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严越直觉这么敏锐。 钟德鹏是个爽朗直接的人,刚才去逛夜市,钟德鹏很坦荡地告诉他,对他有好感,问他愿不愿意尝试交往。 之前阮知慕其实隐隐约约有预感。 人社局帮忙的事,很少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人施以援手。 他请钟德鹏吃饭,钟德鹏虽然没有立刻赴约,但是会每天找他聊天,借着“讨论去哪儿吃饭”的由头,聊了许多生活、工作上的私事。 后来直接提出要来他家吃饭,帮他洗菜的时候也隐隐约约有些暧昧的暗示,看到水珠溅到他脸上,会轻柔地用指腹帮他擦掉。 阮知慕不太习惯进展这么快的相处模式,下意识躲了一下,对那些暧昧的暗示也刻意回避掉了,但他其实不讨厌钟德鹏。 钟德鹏虽然在试探,但是行事很有分寸,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阮知慕跟前男友分手也有一段日子了,俗话说有了新欢才能忘记旧爱,虽然目前对钟德鹏还没有什么感觉,但他并不排斥交一个新男朋友,因此默许了钟德鹏的靠近。 严越见他不说话,又问:“你打算和他交往吗?” 阮知慕:“……” 他刚才就觉得哪里很诡异。 仔细一寻思,严越问话的时候怎么眼神这么吓人,咄咄逼人的。 就很像……妻子抓包出轨丈夫的那种气势。 阮知慕:“你在问我?” 严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 片刻后,垂下眼睛,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很突然……你以前没有提到过他,突然就带回家来,很熟悉很亲密的样子。” “你以前说过,我们是朋友,可是你却没有对我坦诚相待。” 严越平时一直是冷淡强势的性格,人又长得凌厉漂亮,在家在学校都是日天日地的。 因此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脆弱来,就会让人忍不住侧目,心生怜爱。 何况现在是垂着眼睛,语调放低,整个人都是有些卑微的姿态。 阮知慕刚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好像特别吃严越这一套。 阮知慕挠了挠鼻子:“……还没到那一步,我就想着,没必要说……” 严越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拧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礼貌询问的语气:“所以,你们真的有可能交往?” 阮知慕:“我失恋也好几个月了,总不能因为遇到一个渣男,就从此封心锁爱、单身一辈子吧。我在学校又没法出柜,遇到合适的对象,就试着接触一下咯。” “不过目前还只是朋友,在初步了解的阶段,不一定能成。” 严越静默了片刻:“这样啊。” 阮知慕突然又想到什么,赶紧道:“我谈恋爱,是因为我已经成年了,能够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可不能学我啊。” 他怎么差点忘了,严越那儿还有个大麻烦。 严越:“我愿意忍耐,可是他好像不太愿意。” 阮知慕倒吸一口冷气。 这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办法忍耐了。 老男人这是忍不了了,打算对未成年的严越下手了? ……禽兽不如! 他想叫住严越细问,但是严越说自己困了,不再搭理他,回房间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茶起来了茶起来了 第32章 准备告白 周六,阮知慕如约而至。 到了学校,却发现教师办公室根本没人。 他打电话给严越的班主任赵婉萍,赵婉萍十分诧异:“今天没有家长会的安排啊……严越的语文测验?他上周的作文并没有偏题,这次的题目很简单,围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写一篇记叙文,班上所有人都达到了及格分。” 阮知慕:“……” 他咬牙切齿:“好的,谢谢您,我可能弄错了。” 阮知慕回家质问严越,严越一脸茫然。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恶作剧,低头和同学在微信上交流了几条信息,然后抱歉地告诉他,自己最近考试考得头昏脑涨,记串了。 阮知慕无可奈何,只能警告他下次先晃晃脑子,把脑子里的水挤干净了再说。 严越诚恳点头。 —— 新的一周,钟德鹏再次给阮知慕发来了新的邀约。 这次是约他去打网球。 阮知慕是个运动废柴,担心到时候会丢脸,于是前一天特地找了网球教程来预习。 在客厅里抓着扫把模拟击球的时候,严越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严越:“大腿抽筋了?” 阮知慕白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在学习打网球。” 模拟到一半,手机响了,钟德鹏打电话来,说了些打网球的注意事项,叮嘱他今晚早点休息。 阮知慕接电话的时候,严越在旁边喝水,默默听着。 他没说什么,喝完就回房间继续写作业了。 严越有每天冲澡的习惯。 当天晚上十一点,写完所有作业后,他拿着睡衣进入浴室。 明亮的浴霸灯光下,慢条斯理脱掉衬衣和长裤。 少年的肩膀尚有些单薄,但个头已经很高,腰线和肩颈的线条流畅,肌肉紧实,荷尔蒙气息逐渐浓郁。 严越赤裸着身体,走进淋浴间。 目光落到花洒的冷热开关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打开了代表“冷水”的蓝色阀门。 冷水迎头浇下,严越的身体被刺激得抖了一下,但仍然站着没有动。 冰凉的水很快流遍全身,毛孔都被刺激得收缩。 就这样洗完了一整场冷水澡,直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寒气入侵得扎扎实实,才关掉了冷水阀。 次日。 阮知慕做完早餐,喊严越起床喊了好几遍,房间里都没有反应。 进房间一看,才发现严越发烧了,全身滚烫,神志不清。 这场高烧比上次更严重、更凶猛,阮知慕吓坏了,赶紧拨120把他送去了医院。 吊点滴,吃药,打针,物理降温,足足两天才退烧。 阮知慕就在医院里陪床了一整个周末。 期间严越断断续续说了些胡话,什么“不要”,“别走”,“在我身边”。 阮知慕猜他大概是想母亲了,便趴在他耳边,打着哈欠,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我在这里”,“不会走的”。 严越大概真的以为母亲来了,病体虚弱着,竟然有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阮知慕感觉被握着的那一圈烫得要命,几乎要烧起来。 挣脱也挣脱不开,也怕挣脱了严越要闹,就任由他抓着。 等严越昏睡过去,他好不容易把手抽出来,发现手腕一圈都红了。 原本和钟德鹏约好要去打网球,自然也只能作废。 他打电话给钟德鹏道歉,对方觉得颇为遗憾,不过这种事谁也没法预料。 钟德鹏温柔道:“最近换季,确实容易生病,你也注意身体,多穿点衣服。” 阮知慕:“嗯。” 钟德鹏:“你们在哪家医院?我去看看你们。” 阮知慕犹豫了一下:“算了,医院里病人多,万一把你传染病了就不好了。” 他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古怪。 上次严越发烧,是因为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心情产生剧烈波动,属于心理诱因。 这次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严越每天都会带外套去学校,应该也不至于着凉。 怎么就突然病成这样了。 阮知慕不禁有些担忧。 难道说…… 严越外表看着身强体壮的,其实内里挺虚的,是个病秧子? —— 一周之后,严越才断断续续康复。 说康复,也不算完全康复。 虽然不发烧了,但是有些虚弱的后遗症,具体表现为脚步虚浮、偶尔咳嗽、嘴唇苍白。 阮知慕都担心他走着走着会不会突然晕倒在路上。 阮知慕钱包大出血,天天给他炖鸡汤炖羊肉汤的补,早上出门前也逼着他必须把厚外套穿上。 严越病了一场,脾气倒像是好了不少。 他斯斯文文地喝着鸡汤,喝一口,抬头看阮知慕一眼。 “让你破费了。” 阮知慕忍痛道:“不破费不破费,这点鸡鸭鱼肉算什么,你身体养好了最要紧。” 严越垂着眼睛,耳朵苍白得近乎透明:“你那天本来要去打网球的吧?都怪我,生病生得这么不是时候,打扰你的出行计划了。” 阮知慕摆摆手:“打个网球而已,随便哪天都行。” 阮知慕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严越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看着竟然还挺……可爱的。 很能激起人的怜爱和施虐欲。 就像看到路都走不稳的奶猫奶狗,让人有种想狠狠rua一把的冲动。 阮知慕忍住了。 严越现在这副样子,跟易碎品似的,他怕他轻轻捏一下,严越就挂了。 —— 大约一周后,钟德鹏再次向他发来了邀请。 这次是朋友开新店,充满异域风情的新疆餐厅,请他一起去尝尝菜。 阮知慕出门前还确定了一下。 天气很好,家里水电都关了,严越和同学去逛博物馆了,没被叫家长也没生病。 一切安好。 于是他放心地出门了。 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 他顺利地和钟德鹏在美食街碰面,顺利地和他一起进入了新疆菜餐厅,顺利地坐下来点菜,顺利地等来了满桌美食。 馕饼,烤包子,大盘鸡,手抓羊肉,巴哈力…… 香气浓郁,色泽诱人。 钟德鹏给他撕了一大块羊肉,笑道:“手抓羊肉其实分为三种,热吃、冷吃和煎吃,冷吃一般会蘸盐,可能不太好嚼,我怕你吃不习惯,就点了热的。” 阮知慕:“虽说是手抓羊肉……我可以用筷子吗?不太习惯用手抓食物。” 钟德鹏向他眨了眨眼睛:“当然,对于一家餐厅来说,食客的体验永远是第一位的。” 在钟德鹏含情脉脉的注视中,阮知慕脸红了。 他用筷子夹起滋滋冒油的羊肉,刚咬了一口,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严越打来的。 阮知慕一手夹羊肉,一手接电话:“喂?” 严越:“今天博物馆闭馆了,我和同学就各自回家了。我到家门口才发现……我没带钥匙。” 阮知慕:“你现在在哪?” 严越:“在家门口站着。” 阮知慕:“要不你去附近哪个小店坐一会儿,吃碗面吃碗馄饨什么的,我吃完饭马上回去。” 严越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在门口等你就好。” 阮知慕无法理解:“能坐着干嘛站着,而且楼道漏风,小吃店多暖和啊,你刚生完病,不能吹太多风。” 严越没有反驳他,但仍然异常固执:“不想动,我站在这里就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进去。” 阮知慕:“……” 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怎么就这么巧,每次他和钟德鹏约会,都会被出其不意的事情打断。 而且每次都和严越有关。 第一次是严越说考试考砸了,班主任找他。 第二次是严越高烧,送他去医院。 第三次是吃饭,严越站在门口,死活不愿意去别的地方,一定要等他回来。 …… 阮知慕挂了电话。 钟德鹏静静地看着他:“临时有事?” 阮知慕:“……” 钟德鹏从他刚才通话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了一些端倪,苦笑了一下:“看样子,我们今天的约会又无法继续下去了?” 阮知慕:“嗯……” 钟德鹏:“是不是和寄宿在你家的那个高中生有关。” 连钟德鹏这样的局外人也看出来了。 阮知慕很抱歉:“他前阵子病刚好,而且,平时性格比较……” 钟德鹏摆了摆手,轻声打断了他的解释:“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承认我对你很有好感,不然也不会几次约你出来玩。但即便是身为追求者的一方,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在追求心仪的对象时,如果发现对方很讨厌我,我会礼貌地离开,绝不会死缠烂打。” 阮知慕忙道:“我并不讨厌你。” 钟德鹏叹气:“我也想这么相信。可是已经连续三次了,三次,事不过三。如果真的这么凑巧,每一次约会都会被上天强制打断,那可能也说明,我们并不适合吧。” 阮知慕沉默片刻:“……我很抱歉。” 钟德鹏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既然有急事,就回去处理吧。想好了再联系我。” —— 阮知慕要气死了。 他难得大方地打了车,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回了家,看到严越站在门口,正在低头玩手机。 看到他回来,严越又露出那种脆弱苍白的神态,垂着眼睛:“抱歉……我不想打扰你的。” 家丑不可外扬。 阮知慕忍住了立刻揪住他领口的冲动,等两人都进了门,关上大门,身体一转,哒哒哒开始猛烈开炮。 “你是故意的,对吧。”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哪有人会记错自己的考试分数的,就算记错了,被叫家长这种事,怎么会是由你通知我,而不是班主任打电话给我?” “还有上次发烧,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前天晚上说要去打网球,你第二天就发烧了,这也过于立竿见影了吧?法国投降都没这么快的。” “这次,你们出发去参观博物馆之前难道不要预约?不要提前看好参观时间?怎么会到了现场才发现博物馆闭馆。” “我让你随便去哪个小店坐坐,你偏不,一定要站在门口等我,是吃准了我不会让你在风里站几个小时是吧?” 对于他的猛烈质问,严越起初还是那副茫然无辜的样子。 后来见他情绪越来越激动,知道编不下去了,才慢慢收起伪装,恢复了平常日天日地的冷淡样子。 具体表现为,一手插兜,一手垂落,懒洋洋倚靠在墙上。 随便他说什么,脸上毫无波澜,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终于不装了?”阮知慕想把他的脑袋削成狗脑袋,“我以为你已经学好了,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自私顽劣……原来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 严越忽然转过头来,盯着他:“你知道我是因为自私?” 阮知慕冷笑:“不就是因为我不让你早恋吗。你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我能谈恋爱,你却不能,于是故意找各种理由打断我们。” 他痛心疾首:“连故意生病这种招数你都能使出来,就为了报复我……真是丧心病狂!” 严越:“……” 他到底对这个白痴的智商有什么期待。 居然以为他真的知道原因。 严越又恢复了百无聊赖的欠揍样子。 “被我说中了真相,不敢吱声了?”阮知慕气势如虹,“你现在道歉,保证不再犯,我还能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严越:“哦,不需要。” 阮知慕:“……” 他觉得自己要脑溢血了。 严越看了他一眼,大概也是怕他气出个好歹来,沉默许久之后,幽幽叹了口气:“……算了。” 他嘟囔了句什么,阮知慕没听清。 阮知慕:“你是不偷偷骂我了?” 严越:“……” 严越:“我可以向你道歉,以后不再打扰你约会,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又来了。 经典的严式谈判法,极限一换一。 阮知慕冷笑:“你认为我现在还愿意和你做交易?” 严越:“如果买一送一呢。” 阮知慕:“?” 严越平淡道:“我会向你道歉,同时告诉你,我喜欢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阮知慕瞳孔瞬间睁大:“叫什么?!” 严越:“条件是,你要带我去商场买礼物,帮我付钱。” 阮知慕:“……?” 这又唱的哪出。 什么礼物,送给谁的,他付哪门子钱。 严越:“因为我准备今晚向他告白。” 阮知慕: “……” “…………” “???!!!”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3章 震惊的心,颤抖的手 阮知慕再一次深深觉得,严越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实在是社会素质过高的一种体现。 他和严越的这一番对话,属实是“你发癫,人家问地你答天”。 他以为严越幡然醒悟了,实际上严越在大气层——我不仅不悔改,还要主动挑衅你。你不是不让我早恋么,那我直接去告白了。 阮知慕当然不可能同意。 然而“知道男人的姓名信息”对他有很强的吸引力,严越的告白不一定能成功,但他只要找到那个男人的信息,就可以进行早恋干预了。 阮知慕犹豫了很久。 严越不耐烦了:“再不做决定我就不说了。” 阮知慕一咬牙:“……行。”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想打巴掌总要先给点糖。 看我事后不揍得你哭爹喊娘。 —— 华天商场三楼。 这是华天商场最贵气的一层,包括珠宝首饰店、奢侈品实体店、名牌化妆品采购店、手表商铺等等。 由于消费水平较高,也是商场人流量最小的一层。 偶尔能看到贵妇们画着精致的妆容,烟视媚行地走过,身后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助理。 这种地方阮知慕从来都是绕道走的。 倒不是自卑或者发怵什么的,纯粹是觉得这些店专坑冤大头,没什么逛的必要。 严越看他一副肉疼的样子,道:“别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不用你付钱,我逗你的。” 知道不用自己付钱,阮知慕松了一口气。 他催促严越:“你说要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的,所以他叫什么?在哪儿工作?” “不急,”严越说,“先挑礼物。” 严越双手插在兜里,从珠宝首饰店开始逛。 导购员迎上来要为他介绍,严越摆摆手拒绝了。 他进去先走马观花了一圈,问阮知慕:“你喜欢哪个?” 阮知慕哪有心思看珠宝:“我不懂这些,珠宝在我眼里都一个样,区别只有一个,会升值的和会贬值的。” 严越:“黄金也不喜欢?” 阮知慕:“喜欢,但是最近金价都快跌成狗了,昨天新闻说创今年新低了。” 一谈起钱,阮知慕又开始滔滔不绝。 他一向对黄金的保值程度保持悲观。 畅聊完国际金价才想起来自己跑题了,紧急刹车:“所以你要买黄金给他?他是搞黄金投资的?还是商业管理、期货投资中介?” 严越没有回答:“那就去看看别的吧。” 来到手表商铺。 严越低头看了看玻璃柜里流光溢彩的手表:“你觉得哪个漂亮?” 阮知慕敷衍地看了看:“都没你手上的那个好看。” “我的?” 严越低头看了一眼。 他戴的是一款18k白金鳄鱼皮机械手表,蓝宝石水晶表盘,镂雕工艺,某年生日时父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向来不屑于接收严尊诚送的东西,但是因为含有母亲的那一份,所以戴了很多年。 导购员一眼认出了手表的牌子,某个创立于18世纪的瑞士手表品牌,调侃道:“这个我们可没有,当年的限量版传承系列,一只的价格能买我们这儿十只……您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阮知慕吓了一跳。 他一直对严家的财力没什么特别清楚的认知,只知道挺有钱挺大方的。 店里的手表价格都是五位数起跳,那严越手上这只岂不是…… 阮知慕想起自己之前收拾茶几,看到手表放在果盘旁边,随手就扔储物柜里去了。 他突然有点肉疼。 那感觉就跟打脸爽文里恶毒反派欺压弱势主角,主角逆袭之后,反派突然觉得后怕是一样一样的。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阮知慕默默道,下次一定焚香沐浴给您拿个牌位供起来。 手表店里也没选到合适的礼物。 严越走出手表店,转身进了奢侈品店。 阮知慕已经被他磨得没脾气了。 因此当严越在一堆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高级成衣、皮件、鞋履、配饰、香水、高级珠宝里问他喜欢什么时,阮知慕有气无力道:“香水吧。” 严越:“让你挑礼物,你还不乐意?” 阮知慕:“你明知道我不懂这些,故意让我出丑是吧。” 严越:“你自己说的——你十三岁开始恋爱,谈恋爱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一个月换两个男朋友,都是肌肉猛男,个个爱你爱得要死……所以我想,你收礼物的经验肯定很丰富,特地向你请教。” 阮知慕:“……” 鞭尸是吧。 人和人之间能不能有一点基本的同理心了。 他搓了搓脸,假装没看见严越揶揄的眼神:“……挑你的吧,话这么多。” 严越问他喜欢什么香气的,是乌木沉香、香根草、零陵香豆、玫瑰还是焚香? 阮知慕哪懂这些。 他只有一瓶4711香水,是前年展子航趁打折买给他的,一大瓶只要一百不到。 货架上这些香水,看着小巧玲珑的,一瓶却都要上千。 ……怎么不去抢! 他只知道严越挑香水,是要送给那个骗婚老男人的。 阮知慕:“焚香吧。” 骗婚又诱拐未成年小男生,焚香最合适,趁早打包送进焚化炉,一把火给丫骨灰都烧没。 严越点头:“原来你喜欢这种。” 大手一张,拿了五六瓶香水去付钱了。 至于买这么多吗,阮知慕在心里吐槽,腌咸菜也没有这么腌的。 阮知慕百无聊赖站在门口等他,低头玩手机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一个很有气质的导购小姐笑盈盈地看着他:“先生,要不要看看护肤品?今天精华水有优惠,满五千元送眼部精华小样哦。” 阮知慕:“……” 阮知慕:“你怎么不说你卖凯迪拉克,买一辆送五十优惠券。” 导购小姐笑容不改:“您男朋友这么爱您,又这么大方,买点护肤品而已,想必您男朋友也会很乐意的。” 阮知慕:“等等,什么男朋友?” 导购小姐回头看了一眼收银台的方向;“那位不是您的男朋友吗?” 阮知慕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身黑色、正在低头结账的严越。 阮知慕:“……当然不是!” “啊……”导购小姐有些尴尬,“抱歉,我以为我的经验不会错呢……一般情况下,这种一方挑选礼物,另一方负责付钱,双方年龄相当,交谈也很亲密的状况,基本都是情侣或者夫妻。” 阮知慕:“……” 他和严越的交谈很亲密吗。 他怎么没感觉到。 导购小姐似乎仍然有些疑惑,回头又看了看严越。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再次向阮知慕道歉:“不过,您朋友真的对您很好呢,能这么尊重对方的喜好、毫不吝啬地购买礼物,很多情侣之间都做不到。” 阮知慕干巴巴笑了一下。 导购小姐识趣地离开了。 阮知慕继续低头玩手机,脑子里不断回响导购小姐刚才的话。 也太离谱了吧……把他和严越认成情侣。 先不说他俩都是男的,现在社会这么开放了么,默认俩男的走一块儿,就有搞一块儿的可能? 大方……那倒确实很大方。 严越爱的那股子痴狂劲儿,谁看了不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骗婚老男人也能走进酷拽小帅哥心房。 阮知慕又开始思索严越之前给出的那些信息。 虽然严越说了等会儿就会告诉他,但是这事儿在他脑子里盘了好多天了,忍不住就要去猜想,那个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年纪大。 刚刚离婚。 经常在办公室见面。 外表开朗,实则内向。 不缺钱,但是对生活有详细的计划。 屁股翘。 其他的都找不到头绪,唯独第五条,值得研究。 不缺钱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对生活有详细计划”,说明对方应该是在严越面前用过钱。 比如购买物件、请吃饭之类的时候,对方表现得很理性,没有像土大款一样豪掷千金,甚至可能挺节俭的,严越才会得出这么一个“对生活有详细计划”的结论来。 不过,换句话说,这不就是抠门吗。 阮知慕在心里吐槽,抠门能抠到严越都看出来了,该不会是吃个饭要顺走饭店一次性筷子的那种人吧。 …… 等等。 …… ……抠门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和母亲打电话的时候,严越在旁边听见了,也是那次严越发现了他家里其实并不穷。 严越还揶揄他“既然你不缺钱,能不能把家里那堆破烂扔了”。 阮知慕问什么是破烂,家里哪有破烂。 严越:“商场开业送的毛巾和床上四件套、二手微波炉、缺了一个角的台灯、剥落的墙皮……算了你把这房子打包扔了吧。” …… 阮知慕突然有点腿软。 震惊的心,颤抖的手。 他尽量冷静下来,仔细对了一下信息。 对完整个人都不好了,整个脑瓜子都嗡嗡的。 年纪大——他的确是比严越大了好几岁。 刚刚离婚——他可不刚跟展子航分手了吗。 经常在办公室见面——班主任的办公室,好像,也是办公室。 外表开朗,实则内向——…… 不缺钱,但是对生活有详细的计划——…… 屁股翘——? 阮知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屁股。 …… ……操。 “你在干什么,”严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提着大大的纸袋,面无表情,“内裤夹屁股沟里了?” 作者有话说: 软软: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第34章 男狐狸精 阮知慕如同耗子见了猫,根本不敢看严越。 眼睛看着地面,支支吾吾道:“你……付完账了?” “嗯,”严越道,“让你等久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阮知慕的心理作用,总觉得严越说话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阮知慕:“那……那回家吧。” 严越:“现在,我可以……” “等一下,”阮知慕紧急打断,“有个同学找我有事,我去一趟,你自己先回去吧。” 严越皱起眉头:“什么同学,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 “女朋友和他闹分手,他现在有点想不开,在宿舍狂喝酒,我怕他出事,”阮知慕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晚些再回去。” 阮知慕一直到半夜才回家。 回早了他怕严越还没睡,硬生生在24小时便利店待到了十二点,才在店员狐疑的目光中离开。 这一晚,阮知慕失眠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那个离谱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呢,严越喜欢的是他? 特征确实是对得上。 但是他又穷又抠门,相貌平平,智商平平,年纪还大,严越喜欢他哪点? 怎么想都很匪夷所思。 阮知慕觉得有两种可能性。 一,那些特征并不明确,他只是碰巧对上了。 二,严越是故意在耍他,为了看他自作多情的样子。 次日早上醒来,阮知慕头昏脑涨,因为一整晚都没睡好,脑子里反复纠结这两种可能。 走出房门,迎面撞上了严越。 严越大概是刚洗漱完,皮肤微红,有揉搓过的痕迹,额发整齐。 看到他房门里走出来,停下脚步,默默看着他。 脑子里盘旋一整夜的主人公就站在眼前,阮知慕一瞬间想撒腿就跑。 他忍住冲动,抢在他开口之前道:“醒得这么早的吗是没睡好吗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去吃早饭吧冰箱里就有粽子和牛奶微波炉热一下就行吃不饱的话我再去给你煎两个蛋你吃完赶紧去上学。” 严越:“……” 阮知慕生怕严越提起昨晚的事,一口气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洗手间洗漱了。 严越原本的确是打算开口的。 看阮知慕紧张得要抽筋的样子,嘴唇动了动,闭上了。 吃早饭的时候,阮知慕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僵硬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往切片面包上挤番茄酱,严越忽然伸手过来。 阮知慕如同触电一般,瞬间弹跳躲开了。 动作过大,胳膊肘撞倒了牛奶杯。 啪! 牛奶杯应声碎裂,乳白色的液体泼了一地。 ……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严越的手停在半空中:“……我只是想拿旁边的糖罐。” 阮知慕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哦,哦,我刚才在走神,吓了一跳。” 他以为严越要伸手碰他。 严越有时会和他有肢体接触,比如吃零食的时候直接从他手里抢,听他抱怨写论文累帮他按摩手腕,和他斗嘴时捏他的耳垂等。他之前以为是小孩子闹着玩,不以为意,昨晚才突然琢磨过味儿来。 因此看到严越伸手,他条件反射就想躲。 阮知慕去卫生间拿拖把,打扫一地狼藉。 房子里安静异常。 他很怕严越会开口说话,幸好严越沉默地吃完早餐,就去上学了。 阮知慕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陷入了忧愁。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他能躲一个早上,还能躲严越一辈子吗。 —— 严越没打算给他躲避的机会。 那天晚上挑完礼物,阮知慕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就知道,阮知慕多半已经是猜到了。 没有戳破,是因为阮知慕看起来实在很像一只被惊吓到的兔子,他怕强行告白的话阮知慕会当场晕厥。 一天了,缓冲时间也够了。 严越像平常一样上完课,放学回家。 阮知慕做完晚饭,脱掉围裙,招呼他来吃。 他看起来也很正常,神色淡定,没有了早上的紧张慌乱,大概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 “今天作业多吗。” 严越:“还行。” 阮知慕:“等会儿我去买酸奶,你想喝红枣味的还是芝士味的?” 严越:“都行。” 看样子,是打算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严越没有戳破他,低头吃饭。 平静的餐桌上暗流涌动。 严越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 他抬起头,看着若无其事喝汤的阮知慕,道:“你打算装傻到什么时候。” 啪。 阮知慕手里的汤匙掉了。 严越:“你要是实在很厌恶我,我可以转学。” 阮知慕:“……我没有这样说。” 严越:“那你躲着我干什么,被我喜欢有那么吓人吗。”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喜欢”这两个字从严越嘴里说出来,阮知慕还是抖了一下。 阮知慕:“你……” “是,我喜欢你,我说的那个年长可靠、开朗乐观的男人,一直都是你。” …… 严越直直地看着他:“所以,你的态度呢。” 房间里安静了两秒,头顶的吊灯发着惨白的光,比光更惨白的是阮知慕的脸。 阮知慕艰难开口:“我要消化一下……” 严越:“这个事实很难消化吗,你只要告诉我,你对我是怎样的感觉。” 阮知慕虚弱道:“我是要消化一下晚饭……刚才吃番薯撑了……” 严越:“……” 阮知慕原地做了几个消化运动,腹部顺时针按摩、散步、腹式呼吸,一套做完,终于有勇气面对严越了。 阮知慕:“我主要是想不通……你一直挺嫌弃我的,也没表现过有这方面的意思,你现在突然告诉我你喜欢我,我有点接受不了……” 阮知慕心里五味杂陈。 身为监护人,他一直是养孩子似的养着严越,没有过其他想法。 现在感觉就像什么呢,养了只挺可爱的小泰迪,一直以为做过绝育了,结果现在发现没切干净,小泰迪突然抱着你的腿发春了。 这谁能接受得了。 严越:“我暗示过很多次,是你太笨了,一直没有发现。” 阮知慕:“我比你年纪大……” 严越:“人都会长大,我也会有老去的那一天,又不是活不到成年了。” 阮知慕:“你还是高中生……” 严越直切要害:“所以,你是不喜欢我,还是碍于监护人的身份,不敢喜欢我?” 阮知慕苦笑:“因为是监护人,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前一条。” 他垂死挣扎:“……真的不能当朋友吗?我们这段时间无话不谈,已经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了……” “什么朋友,”严越笑了一声,“做春梦会梦到的那种朋友吗。” 阮知慕脸颊浮上一层薄红。 严越的睡裤原本都是他来洗的,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的,严越突然不肯让他洗了,每天早上洗漱完就会顺手搓干净,在阳台上晾好,他还夸过他变勤快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原因了。 “一时接受不了,那就慢慢接受,”严越道,“我可以等。” 阮知慕急中生智:“我现在已经在和钟德鹏接触了,我们很可能马上就交往了,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严越笑了,话里有话:“前几次被我打断约会,他很生气吧?” 阮知慕:“……” 严越:“你都已经为了我三次放弃和他约会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呢?” 那副悠闲从容的样子,配上一脸无辜的神情,活脱脱一个男狐狸精。 阮知慕:“……我会向他解释!” “你想怎么解释,随便你。但是既然你已经打算找新男朋友了,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比钟德鹏更年轻,更英俊,更优秀……身材体能也更好,”严越目光落在他敞开的领口上,“……你可以试试。” 阮知慕绷着脸:“你这样,不觉得在物化自己吗。” 严越出乎意料的坦然:“是,我是在物化自己。” “但是面对喜欢的人,将自己的优点展现出来,努力赢得对方的青睐,这是生物的本能。” “我不会避讳这一点——我就是在雄竞,和其他男人争你。” “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 作者有话说: 斯哈斯哈,男狐狸精真的太带劲了(ˉ﹃ˉ) 第35章 剩下的时间,用来想你 月末,严越去了一趟美国。 严越的爷爷早年是建筑工人,后来得益于两个儿子有出息,不用再卖命赚钱,但积劳成疾,患了尘肺病,这些年一直在美国和欧洲辗转治疗。 老爷子今年似乎精神好了一些,能下地走动了,听说严越读书有进步,有许久没有见到孙子了,想念得紧,一天十几次地催促着要见他。 严越和父亲关系不睦,但和爷爷关系亲厚,因此虽然学习紧张,还是请了一周的假去美国看望爷爷。 阮知慕松了口气。 自从严越向他告白之后,他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他,两人相处也变得拧巴别扭起来。 从前还经常斗嘴互殴,勾肩搭背,调侃“一夜七次”“龟鹿补肾丸”,如今却小心翼翼,一句话反复在胃里嚼三遍才敢说出来。 概括来说就是“心里有鬼”。 严越走的第一天,阮知慕就梦到他了。 梦境内容匪夷所思,地球变成了一个由猫咪统治的星球,人类集体信仰喵喵神教,而阮知慕是地球上唯一一只老鼠,被全体猫咪追杀,通缉令悬赏五千万抓捕他。 他身手敏捷,灵活矫健,躲过了所有猫猫的刺杀,唯独没能躲过严越。 严越把他按在墙上,用捕鼠夹抵着他的脖颈,面无表情:“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 阮知慕惊醒了。 床头的手机在响,阮知慕睡意全无,打着哈欠去冰箱里拿了一盒果汁。 严越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游客到了当地拍照,一般都会拍地标建筑、人文景观、高等学府大门等,但严越拍的只是早餐。 一张天蓝色圆桌,桌上摆放着咖啡、培根三明治、水果沙拉。 严越没有出镜,只有角落里出现了右手,闲散地搭在桌子边缘。 如同他们半年多来度过的无数个早晨一样,严越隔着半个地球,与他分享自己的早餐。 给阮知慕整得还怪感动的。 他突然想起以前玩过的一个什么旅行青蛙的手机游戏,小青蛙特暖心,出去玩儿还会给家里寄明信片,跟严越这举动还挺像的。 阮知慕回复:【早餐看起来挺好吃的】 严越很快回了:【你没睡?】 阮知慕:【肚子饿,起来喝点果汁】 严越:【少喝点,一会儿喝撑了又睡不着。】 阮知慕有贪食的毛病,一方面是禁受不住美食的诱惑,一方面是从小节俭惯了,舍不得浪费食物。 一块五一根的布丁雪糕,他都会认认真真把棍子舔干净。 阮知慕:【你好唠叨】 严越:【谁让你一点自制力都没有,我不管你谁管你】 因为那语气里隐含的暧昧,阮知慕耳垂有点烫。 他转移话题:【今天打算去哪里?】 严越:【去医院看爷爷,回来写作业,吃饭,看电影,然后……】 阮知慕:【然后?】 严越:【然后,剩下的时间,用来想你。】 阮知慕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 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五瓶造型各异的香水,是严越那天在商场买的,临去美国前一天送给了他。 阮知慕想拒绝,但是严越只有一句话“不想要就扔了”。 这是明摆着的“告白礼物”,用了就意味着接受告白。 阮知慕不敢用,也不可能真扔了,只好摆在床头当装饰品。 香气若有若无地从瓶盖缝里飘出来,混在一起,有种让人踏实安心的感觉,倒很助眠。 阮知慕嗅着香气,一会儿就睡着了。 —— 阮知慕周五去某家酒店做婚礼对接,途中经过钟德鹏工作的那家健身房,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一个烫着红发的中年女人站在最前面,言辞激烈地在说着什么。 原本人满为患的健身房内,此刻空无一人,门口的招牌也被人用锤子砸烂了一半。 看到钟德鹏悄悄从后门走出来,阮知慕走过去拍了一下他。 钟德鹏吓了一跳。 他头发乱蓬蓬的,神色憔悴,下巴上都是胡茬,黑眼圈也很重,没有了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发。 阮知慕:“发生什么事了?” 钟德鹏带他去了附近的咖啡馆。 他苦笑着告诉他,自己以前在一家连锁健身房工作,后来健身房暴雷,资金链出了问题,老板逃到国外,他就离职了,到了朋友开的一家新健身房工作,也就是现在这家。 这样的事情原本很常见,但是他以前的学员不知道听到哪里的谣言,认定他早就知道健身房会暴雷,却假装不知道,骗他们买课办卡。 他在这家健身房有股份,这一点更加证实了学员们的猜测,所以一大早纠集人来闹事,砸健身房的招牌,逼他还钱。 钟德鹏焦头烂额,无奈地告诉他,最近要处理事情,不能约他出来玩了。 阮知慕帮不上什么忙,有心无力,只能安慰几句,让他注意安全。 —— 两天后,严越回国了。 阮知慕翘了下午的选修课,去机场接他。 下午两点四十分,严越穿着黑白条纹宽松T恤,米白色工装中裤,拖着哑黑色滚轮拉杆箱,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风尘仆仆,神情不耐,头发也有些乱,但还是一出现就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和阮知慕对上视线的瞬间,严越脸上的疲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勾起的嘴角。 严越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我以为你说来接我,是要耍我呢。” “我没那么无聊,”阮知慕去拉他的箱子,一使劲儿,居然没拉动,“靠,怎么这么重。” “带了点波士顿土特产,”严越的目光落在他柔软的发尾,“我来吧。” 严越拖行李箱的时候明明看起来很轻松啊。 阮知慕有点丢脸,不信邪地又使了点劲儿,这回倒是拉动了,但是由于五指张开,小指碰到了严越的掌心。 烫到了一般,立刻把手收回来了。 严越的目光在他手背上停留了几秒,幽幽道:“我的箱子会吃人?” 阮知慕:“……” 严越:“还是说,你……” 阮知慕假装忙碌地看了一眼手机,紧急打断道:“走吧,我叫了出租车,应该快到了。” 严越:“……哦。” 两人上了出租车,各怀心思,双双沉默。 司机师傅是个热情的东北大哥,从后视镜里看两个小伙子都长得挺精神的,随口道:“你们俩是附近的大学生吧?” 阮知慕在走神,没听清他问的什么。 接话茬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本能反应,下意识道:“嗯。” 司机大哥:“我侄女以前就在x大读书,学计算机的,现在二十八了还没谈恋爱,她爸妈快急死了,每次放假就给她介绍相亲。” 阮知慕打哈哈:“二十八还很年轻,不用急啊,您侄女这么优秀,想找对象那还不是随便挑。” 司机大哥:“她那是眼高手低,唉,过年那会儿她妈问她喜欢哪样的,她居然指着电视上的小明星,说最低也得长成那样儿……你说这不是故意拿话堵我们吗。” 阮知慕笑了笑。 司机大哥话锋一转:“我看你朋友长得挺俊的,有女朋友了没啊?” 阮知慕:“……他还没成年。” 司机大哥有些遗憾,但还是立刻道:“那你呢,我看你衣服上有x大的校徽,你肯定是x大的学生吧?” 阮知慕:“嗯……” 司机大哥来精神了。 一直没说话的严越忽然道:“他有女朋友了。” 阮知慕瞄了他一眼。 老子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还有,能不能不要不声不响然后突然开口,很吓人的。 司机大哥略表怀疑:“真的?” 严越:“他女朋友是富二代,长得很漂亮,打篮球的,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阮知慕:“……” 司机大哥又追问了几句,严越一脸镇定地乱编,大哥终于死心了。 司机大哥叹气:“现在的小伙子哟……怎么长得好看的都这么早就结婚呢……” 下了车,严越向阮知慕道歉:“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帮你解围,因为他看起来很想把侄女介绍给你。” 阮知慕倒是无所谓,反正他的性取向也不是女性。 不过他有点纠结一点:“你刚才编的时候……为什么要说我女朋友是打篮球的。” 撒谎不是应该听起来尽量真实吗,女孩子打篮球还蛮少见的。 严越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呢。”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却很专注,瞳仁漆黑,多看两眼就好像要陷进去了。 阮知慕不敢看他了。 他别开眼睛:“没什么……回家吧。” 小区年代久远,楼房没有电梯,每一层都必须自己走上去。 上楼前,阮知慕看了一眼严越的拉杆箱。 刚才拖着还好,但是要拎上去的话,就算严越力气大也办不到吧…… 果然,严越道:“我一个人搬不动。” 阮知慕只好退回去,和严越一左一右站着,一起抓住拉杆箱的上端的把手。 把手的宽度有限,无法让两个人的手都张开,只能都缩着拳头。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手侧就不免要碰到。 安静的楼道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笃笃,笃笃。 皮肤紧贴着皮肤,逐渐滚烫。 阮知慕在尴尬和煎熬中度过了两分钟,终于到达了四楼。 终于可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了。 阮知慕一个激动,撒开了手。 没想到拉杆箱的半边滚轮还悬空着,他一撒手,严越没吃住劲儿,拉杆箱重重地向后倒去。 阮知慕急忙去拽。 几秒种后,咚的一声,他和拉杆箱一起扑倒在楼梯中央。 阮知慕被压在拉杆箱下面,摔懵了。 他听到楼梯上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随即压在身上的拉杆箱被拖开了。 “有没有被砸到,有没有哪里受伤?!” 严越半跪在地上,用力捉住他的手腕,低头检查他的身体,眉头紧皱,语气急促。 他们相隔不过几厘米,阮知慕可以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优越的下颌线,苍白的皮肤,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细密的汗珠。 还有很淡很淡的,无花果香水的气味。 片刻后,痛觉神经回笼,阮知慕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嗷嗷嗷嗷嗷,老子的手腕!!!” 第36章 要不你亲我一口吧 阮知慕门都没来得及进,来了个手腕扭伤,只好大晚上的去医院挂急诊。 幸运的是没有韧带损伤或者撕裂,只是局部肿胀,注意冷敷和消肿,休养一阵子就好。 不幸的是,伤的是右手。 阮知慕坐在餐桌旁,心情复杂地看着桌上的一大罐枫糖浆。 这就是严越从波士顿带回来的土特产,也是造成他手腕受伤的罪魁祸首。 情感上来说,他想狠狠扔到垃圾桶里以示报复。 理智上来说,他决定挖一大勺泡茶喝。 据说这是严越爷爷特地塞给孙子的,严越不想带这么重的东西,但因为是爷爷的心意,还是乖乖带回来了。 阮知慕左手使不上劲儿,只好让严越代劳。 “拉杆箱那么重,明明知道拽不住还去拽,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严越板着脸,帮他把枫糖浆搅开,“笨。” 阮知慕:“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骂我,有没有良心了。” “不骂你下次还记不得。” 阮知慕:“身体本能反应,我有什么办法。” 其实就是节俭惯了,看不得崭新的东西破损。 金棕色、半透明的枫糖浆在白瓷碗里化开,逐渐和热水融合,变成一碗淡金色的甜汤,传出细腻温热的香气。 严越端起碗,浅浅舀了一勺,将碗凑近阮知慕,自然地喂到他嘴边。 阮知慕:“我左手可以……” 然而勺子已经递到嘴边了。 阮知慕刚一开口,严越就把一勺甜汤喂进来了。 再说,再喂。 再说,再喂。 阮知慕:“……你他妈把我当填鸭?” 严越:“嗯,你再多说说,再多说几句,一碗水就喂完了。” 阮知慕觉得他实在是霸道得很不讲道理。 他现在右手受伤,实在也是没什么办法反抗。 做不了饭,只能让严越每天晚上从熟食店买卤菜回来,简单煮个饭。 洗不了衣服,就让严越把衣服送去干洗店。尴尬的是内裤不能送去,阮知慕想着自己用左手揉搓一下,结果严越当晚就把他的内裤洗了,阮知慕的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 出门处处麻烦,阮知慕只能暂时把主持的活儿都推了,为了每天流走的银钱痛心疾首。 最麻烦的是上课。 阮知慕每年都会努力拿奖学金,课程笔记是万万不能落下的。 如今写不了字了,同学热心把笔记借给他复印,但是阮知慕有每天整理思维导图的习惯,必须当天完成,不然知识体系会混乱。 严越看他费劲地用左手在电脑上敲字的样子,道:“我来吧。” 阮知慕:“你写你的作业去,瞎操心。” 严越:“写完了。” 阮知慕不信,把他作业翻了一遍,还真写完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习效率这么高了。 严越搬来凳子,阮知慕坐在旁边,口述比划然后让他誊写。 阮知慕讲着讲着,口干舌燥,严越就起身去给他冲一碗枫糖浆水,喂他喝完,再继续写。 阮知慕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劲。 自从被告白之后,他想了很多处理的办法,比如装傻冷处理,尽量少和严越相处,尽快找到新男友,断了严越的念头,等等等等。 怎么这几天关系反而更亲近了。 ……都怪自己这只不争气的手! 阮知慕现在相当于半个残障人士,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一边挣扎纠结,一边含泪继续接受严越的人道主义援助。 严越看了他一眼:“想上厕所?” 阮知慕:“啊?没有啊。” 严越:“看你一脸便秘的样子。” 阮知慕:“……” 严越帮他把思维导图整理完了,还帮他扫描完毕,传到了电脑文件夹里。 阮知慕由衷道:“谢谢。” 高中生功课还是挺繁忙的,严越虽然最近进步很快,但是并不难稳定保证在前二十,帮他的忙,就是牺牲掉了自己的时间。 严越:“就这样?” 阮知慕:“?” 严越:“没有道谢礼物什么的吗。” 阮知慕想了想:“过几天带你出去吃饭?或者你想要什么钢笔篮球之类的,在我经济范围内都可以。” 严越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阮知慕略感心虚:“要不……稍微贵一点的也可以。” 严越现在相当于他的高级护工了,就算按时薪,他这礼物好像也确实便宜了点。 严越眼睛微敛:“要不你亲我一口吧。” 阮知慕:“……??!”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吓人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 阮知慕头皮发紧。 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逗你的,”严越站起身,道,“等你好了再说吧。” 阮知慕胆战心惊地目送他出去。 他现在很怕严越说话。 看上去挺正常、还有点高岭之花的一男的,一开口就是手榴弹,轰隆隆炸得他体无完肤。 阮知慕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严越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做的,或者手腕疼了,喊我就行。” 阮知慕虚弱道:“……嗯。” “热水瓶里有刚烧好的茶,你左手可能拎不动热水瓶,水杯里有晾温的。” “嗯。” “明天我会早点起来帮你换衣服。” “嗯。” “记得平躺着睡,不然可能会压到手腕。” 阮知慕忍不住了:“我是右手扭伤,不是智商退化。” “哦,看起来也差不多。” 阮知慕:“……” 默默抬起左手,有气无力地对他竖了个中指。 严越:“需要我帮忙解决生理需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阮知慕:“嗯……??!” “这次是真的说完了,”严越勾了下唇,关了房间里的灯,“晚安,好梦。” —— 周一早上,阮知慕接到了严明华的电话。 这其实不太常见,周一早上是严明华最忙碌的时间,要备课,要批改作业,要进行一周的事项安排,教研小组要开讨论会。 严明华就算要找他了解严越的近况,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段。 可见这次事情比较紧急。 阮知慕放下书本,快步走出图书馆,到石阶旁的僻静角落里接电话。 严明华是特地来提醒他的,注意严越有没有早恋状况。 严明华带毕业班,每年四五月份的时候都会开几次班会课,播放各大高校宣传片,让学生了解国内大学的特色和优势专业,便于他们提早定下目标院校。 不管能不能考上,总归是个目标。 每个人在便签纸上写上理想院校,贴在教室后墙,以示激励。 学习委员是个文静老实的女孩子,严明华之前了解过,她的目标是P大,国内顶尖学府,并且她确实有足够的实力,老师和家长都对她抱有很高的期望。 结果她填的目标院校,居然是一所毫无名气的末流文科院校。 老师家长都急了,逼问了几天几夜,女孩子终于坦白,是在和校外的一个小混混谈恋爱,小混混许诺说将来要去海边给她买一栋别墅,两人远离俗世烦恼,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但是小混混又考不上当地的顶尖院校,女孩子不想和他分开,于是鬼迷心窍决定和他考同一所院校。 老师家长轮番劝了一个多月,女孩子才终于有些醒悟过来。 不过暂时还不能松懈,严明华叮嘱家长,到时候填志愿一定要盯着她填,仔细检查电脑页面,防止她又稀里糊涂跑去为爱情肝脑涂地。 严明华在电话里叹息道:“这叫啥来着,恋爱脑是吧。我带这么多年毕业班,见过的糊涂蛋可不少,这些为了另一半放弃大好前程的,几年之后没有一个不后悔的。哪怕是为了恋人放弃考研的,嘴上不说,事后也一定会耿耿于怀。” “严越在这个圈子里,喜欢他的富家女孩子不少,好几个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那些我倒不担心,反正严越将来八成就是和其中的一个女孩子结婚,也算门当户对。” “你注意一下,别让严越和班上的女孩子早恋。他父亲的意思是,谈恋爱什么的都无所谓,别弄出孩子来,不然会很麻烦。严越将来的结婚对象一定得是家世清白、本人也很优秀的。” 严明华说,严尊诚中意的儿媳妇其实是一个叫翁怡的女孩子,翁怡和严越从小青梅竹马,翁怡的父亲是严尊诚生意上的合伙人,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 阮知慕听明白了。 在严家人眼里,严越找一个普通家世的女孩子结婚,和学习委员为了爱情放弃好大学,是一个级别的严重程度。 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酸酸涩涩的,闷得慌,还有点堵。 同时也觉得严越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实在是很可怜。 从严明华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不太赞成严尊诚的某些想法。 但他毕竟只是严越的叔叔,只能起到帮助和指引作用,具体的教育、将来的婚姻大事是轮不到他插手的。 所以他也只是转述严尊诚的意思。 阮知慕:“……好,我知道了。” 他总不能告诉严明华,严越刚向一个男的告白了,就是正在跟你打电话的这个男的。 严明华的这通电话狠狠向他泼了一盆冷水。 与他通电话的是他的恩师,这一点也让他愈发内疚。 不管严家的教育如何苛刻不近人情,但严越喜欢男人这件事,即便开明宽容如严明华,也绝对不会赞成。 他不清楚严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性的,严明华没有提到,那应该是以前并没有表露出类似的倾向。 该不会真的是,被他带弯的吧…… 那他真是罪大恶极了。 阮知慕挂断电话,站在台阶上发了会儿呆。 他严词拒绝严越的告白之后,严越看不出有什么气馁的样子,每天和他照常相处,时常试探着,向他靠近。 “和钟德鹏在接触”的借口不管用了,他有心想躲,但家里就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收效甚微。 严越反倒是有股愈挫愈勇的架势。 阮知慕时常被他围追堵截得不知所措。 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打消交往的念头。 微信消息忽然响了起来。 展子航快两个月没联系他,这会儿突然诈尸,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配了一张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照片。 姿势之刻意,表情之做作,让人观之沉默。 展子航深情款款道: 【我知道你不愿再见我,但是我今天去找你,是为了把钱和项链给你。】 【还记得吗,我在香港时给你买的那条项链,现在终于寄到我手上了。】 【可是你却已离我而去了。】 【我在去找你的路上出了车祸,撞断了腿,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只希望还能再见你一面。】 【同时,我也有一点真相要告诉你,因为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今天若是不能再见一面,怕是只能等到来世了……】 阮知慕:“……” 病房的陈设和腿上的纱布看起来都很真实,不像是做戏。 但是众所周知,展子航的话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能信。 他不知道他撞断腿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觉得他最迫切的应该是去看看脑子。 阮知慕正想如往常一样关掉聊天界面,手挪到后退键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 或许…… 或许,他也可以利用展子航一次。 第37章 知道骗我的后果吗 a市第三人民医院,四楼。 展子航正玩消消乐呢,门被“笃笃笃”敲了三下。 他以为是护士来查房,不耐烦道“等等啊我打完这局”。 阮知慕没说话,走过去,把果篮放他床头了。 展子航眼角瞄到对方穿的是男式运动鞋,一抬眼,人傻了:“慕……慕慕……你真的来了。” 他当时把照片和地址发过去了,不过也只是试试,不确定阮知慕会不会来。 阮知慕没什么表情:“看你没什么大碍,我回去了。” 展子航一把抓住他的手,热泪盈眶。 接下来十分钟里,病房里上演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旷世绝恋。 简单概括来说,展子航再次重申了自己没有出轨的事实,同时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自己这一个月来对他的思念和痛不欲生。 “我知道你只想让我还钱,可是我们之间的关联,绝不仅仅是冰冷的金钱关系。所以我带上了从前为你买下的项链,只为了亲手送给你,把我的心情告诉你。” “谁知在港口路的十字路口,天降灾祸,我的腿被疾驰而来的轿车撞断了。” “我想,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吧。历经了艰难险阻,我们的爱情果实才会酿得更加甜蜜。” “我不会因此怪你,因为这是我活该的,是我之前让你伤心的惩罚。” 中间穿插着哽咽落泪,撒泼打滚,以及剂量过大的深情告白。 中途他想要拥抱阮知慕,阮知慕一个灵活的侧身,躲开了。 阮知慕出去和护士聊了聊,得知展子航并不是在去往他家的港口路被撞的,而是在反方向的学院路被撞。 被撞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项链,而是到了医院之后,跟肇事司机扯完皮,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紧急给朋友打电话,让朋友送来的。 阮知慕差不多能猜出个大概了。 估计就是展子航意外撞断了腿,想着不能白撞,就正好把这事儿利用一下,说是为了给他送东西才出车祸的,借此挽回两人的感情。 而挽回感情,无非也是为了道德绑架,赖掉欠款,哄骗他继续当ATM提款机罢了。 阮知慕回到病房,听着展子航长篇大论的煽情告白,掏了下耳朵,敷衍道:“嗯嗯知道了。” 展子航把项链给他,他接过来看了看,暂时判断不出那是真货还是假货,不过还是收下了。 双方都知道这个举动的意味,收下就代表着事情有了转机。 展子航眼睛一亮。 恰在此时,阮知慕的手机响了。 严越的电话:“我放学了,你在哪。” 阮知慕:“有个朋友出车祸了,我来医院看看他。” 严越:“哪个朋友?” 阮知慕沉默了一下。 展子航发消息给他的时候是上午,他其实是特意卡了时间点,六点多来医院。 阮知慕:“一个……同学。” “我出来得急,没做晚饭,你买个面包或者在外面吃个炒饭什么的吧。” 他看到展子航费劲地够床头的水杯,上前去帮他倒水,轻声道:“我来吧。” 展子航喜不自胜:“好,好。” 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手机那头。 手机那头安静片刻,严越的呼吸粗重了些:“我找你有事,学校的事,地址给我。” 阮知慕又推脱了几下,才把地址给他。 大概半小时后,严越来了。 一切都照着预想中的发展。 严越看到他探望的人是展子航,脸色阴沉得可怕,背靠着墙壁,一言不发。 展子航这种油滑惯了的人,竟也被严越的气场吓到,说话有些结巴。 “他……他现在还住在你那里?” “嗯,”阮知慕手腕的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用小刀切下一块苹果块,递到他嘴边,“张嘴。” 展子航受宠若惊,张开嘴,感觉到皮肤有些刺痛,抬头一看,严越的眼神尖利似刀刃,几乎能把他扎得千疮百孔,吓得嘴里的苹果块掉在被子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阮知慕面不改色,又替他切了一块,“这么大的人了还笨手笨脚的。” 要说阮知慕现在的心情,属实是五味杂陈。 利用展子航,他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喂展子航吃东西,那属于跟吃黑蒜一个级别的,边装开心边yue。 但是他真的对严越感到很抱歉。 他的本意是想劝退他,而非故意气他。 看到严越的表情,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丝毫没有因计划顺利进行而感到喜悦。 他没有要故意伤害他的意思,只是思来想去,展子航是最能让严越感到愤怒的人。 只有足够的愤怒,才能冲淡少年人的热情和爱意。 严越看了一会儿他们的“亲密互动”,一语未发,转身走了。 严越一走,阮知慕紧绷的背脊瞬间松懈,双手垂放在膝盖上,有些失神地望着地板。 明明知道一切,知道这是无奈之举,还是会挺难过挺愧疚的。 看到他紧抿的唇角会难过,看到铁青的脸色会难过,看到垂下的额发也会难过。 看到他靠在墙壁上的样子,心也好像被刺了一下。 …… 展子航见他不动了,催促道:“还没吃完呢,接着喂嘛,我还想吃火龙果和樱桃。” 阮知慕:“腿断了又不是胳膊断了,削个苹果都不会?” 展子航:“……?” 展子航看着他一分钟内态度360度大转变,目瞪口呆。 阮知慕把剩余的苹果和水果刀丢到桌上,烦躁地站起身:“你自己爱吃什么买什么,我走了。” —— 阮知慕到家的时候,家里安静异常。 客厅的灯亮着,浴室的门紧闭,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阮知慕换好鞋子,把双肩包放下,浴室的门开了。 严越从里面走出来,睡衣的衣领歪歪扭扭,鬓发旁是冒着热气的水珠,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严越看到他,停住脚步。 阮知慕:“刚洗完澡?” “晚饭吃了吧,没吃的话我帮你再煮个面什么的。” “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便利店打折,三明治十块钱三个,你明早正好当早饭吃,饿了的话当夜宵也行。” 严越一言不发。 阮知慕挠了下鼻子:“你洗完的话,那我洗吧。” 严越终于开口:“要喝枫糖浆吗。” 阮知慕:“……不了吧,连着喝了快两个星期了,有点腻。”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啊。 严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腻了。所以为了新鲜感,哪怕回头捡垃圾吃,也不愿意勉强自己吃眼前的东西。” 阮知慕:“……” 阮知慕:“我没有别的意思。” 严越低气压的样子真的有点吓人。 明明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发脾气,却眼睛鼻子嘴巴都写着阴郁,让人忍不住心生胆怯。 阮知慕有点怂了。 但是事已至此,退缩也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严越向前一步,目光落在他脖颈间的银色闪光上:“你什么时候买项链了。” 阮知慕:“没什么,朋友送的。” 严越:“……展子航?” 阮知慕:“嗯。” 严越:“为什么要收他送的东西,为什么今天要去医院看他,你们明明已经分手了。” 阮知慕:“他今天是为了来找我才出车祸的,他也已经向我解释清楚之前的误会了,我发现我对他还是挺……所以……” 按照剧本,他此刻应该充满柔情地说一句“我们很可能要复合了”。 但是看着严越的表情,阮知慕说不出口了。 严越太阳穴上的青筋陡然暴起:“……你他妈傻逼吧?” 看严越的表情,应该是从去医院的那一刻就开始忍,忍到现在,猜测得到了证实,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阮知慕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骂傻逼。 不过也生不起气来。 如果他是严越,看到自己的朋友恋爱脑,他可能骂得比他还狠。 阮知慕:“……他其实没那么不好……之前有点误会……” 严越盯着他:“他说自己是为了你撞断腿,你就信了?” 阮知慕从衣服里掏出项链:“是我误会了……之前他说要送我项链,我以为他是开空头支票,今天才知道,项链当时是真的碰巧没货……” 严越盯着那黑色扑克牌造型的项链坠子。 阮知慕之前没注意看,现在放眼前仔细一看,娘的,这玩意儿边上的漆怎么还蹭掉了一块。 展子航这个逼,装深情也不知道下点本。 严越还在盯着,阮知慕只能硬着头皮举着项链。 “不对,”严越说,“你明明之前一直很清醒,为什么会突然回心转意。” 整件事都很蹊跷。展子航出车祸出得蹊跷,阮知慕心软得更蹊跷。 阮知慕:“……” 严越:“该不会,你是为了拒绝我,才故意装成要和他复合的样子吧。” “你想多了,”阮知慕说,“我和他之间的事,和旁人无关。你喜不喜欢我,也是你的事,我没这么多闲工夫。” 做戏做全套。 阮知慕在家里做了点宵夜,打算晚上送到医院去。 出门的一瞬间,严越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很大,阮知慕没能挣脱开。 阮知慕吃痛:“你……” 严越:“你知道欺骗我的后果吗。” 阮知慕:“……” 严越瞳孔漆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平时他有时会露出这样阴郁的神色,但好像都没有现在这么…… 这么偏执,尖锐。 让人有种脚踝被海草缠着,要溺水窒息的感觉。 阮知慕没忍住缩了下脖子:“……后果?” 严越眼中的偏执只出现了一瞬,随即恢复了素日的模样。 “没什么,”他说,“后果就是,我会找出真相,让你没办法再骗我。” 阮知慕觉得这好像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按了按太阳穴:“你找啥真相,作业都写不过来了,一天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有钱人家的小孩都这么有闲心的吗。 他上高中那会儿天天补觉都来不及,有点休息时间都拿来打工或者打游戏了,哪有工夫关心别人。 严越松开了手。 阮知慕拎着保温盒,在那让人如坐针毡的注视中,转身离开了。 下楼梯的时候,没留神台阶,一个趔趄,差点滚下楼去。 情急之下,反手拽住了严越的袖口,差点把严越也一起拽下楼去。 严越轻轻松松揽住他的侧腰,语气依旧冷硬:“想借机谋杀我?” 阮知慕:“……” 严越:“不至于心虚成这样吧。” 阮知慕:“……我只是没站稳。” 严越盯着他:“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发誓,你要是说了半句假话,一辈子穷困潦倒发不了财。” 阮知慕:“……” 简直……欺人太甚! 阮知慕还真不敢发这个毒誓。 他骨子里有点迷信,尤其在涉及钱财的问题上。 每年过年,菩萨弥勒佛灶王爷啥的先不急,先恭恭敬敬焚香沐浴给财神爷上香,以求来年财源广进日进斗金,这是最要紧的。 严越:“果然不敢啊。” “我只是觉得太幼稚了而已,”阮知慕若无其事道,“我走了,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了。” 作者有话说: 绿茶吃醋,就会黑化成病娇…… 第38章 得寸进尺 严越消停了两天。 但也只有两天。 三天后,阮知慕正在学校上大课,突然接到班主任赵婉萍的电话,说严越打篮球的时候意外摔倒,膝关节软组织挫伤,校医院短暂处理过后,现在已经送往市人民医院。 阮知慕匆匆收拾了课本,赶往医院。 到病房里一看,严越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赵婉萍和一个男孩子站在病床旁。 男孩子乍一看陌生,越看越眼熟,然后阮知慕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刚开学和严越打了一架的那个平头男么。 平头男的头发长了些,不像刚开学那会儿那么像少年犯了,赵婉萍介绍说他叫罗江。 上午第四节 课,班上一群男孩儿打篮球,严越和罗江抢球,跳投的时候被罗江撞了一下,碰巧脚后是一块碎石头,崴了一下,摔倒在地,膝关节和小腿破了皮,核磁检查之后说是软组织挫伤,要住院。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不是恶性斗殴,而是意外事故,严越的伤也属于运动正常磕碰,不会留下后遗症,所以主要看双方家长的态度。 上次打架斗殴,罗江的家长没有出现,赵婉萍说罗家情况有些复杂,罗江的父母不太方便过来,所以当时阮知慕并没有见到他们。 阮知慕到医院十来分钟后,罗江的母亲来了。 罗母是个瘦弱文雅的女人,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低低的发髻,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老一些,气质很好,说话轻声细语的,但是眉间总有抹不去的愁容。 罗江原本一直昂着头,像只不服输的小公鸡,见母亲来了,低下了头,过来扶他母亲坐下。 罗母向他们道歉,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久站,不是有意表现得失礼。 阮知慕连忙摆手说没事。 罗母了解了一下情况,表示愿意承担严越所有的医疗费用,如果有其他的赔偿,也可以商量。 罗江:“我根本没用力撞他,是他自己太弱了,碰一下就软绵绵地倒下去了。” 罗母瞪他:“还嘴硬。” 罗江撇了下嘴,不吭声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阮知慕不是傻子,心里有些怀疑,碍于赵婉萍和罗家母子在场,没有说出来。 罗母态度诚恳,阮知慕和严越也不是那种会碰瓷讹钱的人,于是很快商量好了,由罗家支付医疗费用,直到严越康复,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赵婉萍也松了一口气。 她见过不少难伺候的家长,尤其是现在很多素质不高又宠孩子的,根本不管是非对错,一看孩子受伤,肯定要大吵大闹要求赔偿,说不定还会逼对方转学。 阮知慕和罗母这样的,实在是很少见了。 几个大人出去找医生询问情况,留下两个孩子在病房里。 罗江手插在裤兜里,无聊地望着窗外,看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严越忽然开口:“银行卡号。” 罗江转过身:“?” 严越:“你的银行卡号,支付宝,或者别的转账方式,都行。你家付了多少医疗费用,我会全部还给你。” 他病歪歪地靠在床头,明明是没什么力气的声音,却不容置喙。 罗江冷冷地看着他:“终于承认自己是故意摔倒了?” 严越轻笑一声,嘴唇上仍然没什么血色:“你那点力气,掰我一根手指头都不够。” 罗江死死盯着他:“刚才为什么不敢承认……我要去告诉赵婉萍和我母亲。” 严越:“你要是说了,我就不还这个钱了。” 罗江没有任何证据,所有人都看到是他撞了人。 罗江:“……” 严越咳了一声:“你母亲的Valentino手提包,用了很多年了吧。” 很老的款式,购买时大概价格不菲,但是一看就用了很久了,金属LOGO磨损严重,黑色软皮的边缘泛白,软趴趴皱巴巴的。 这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之后却经受了生活磨难的女人。 罗江听到他提起自己的母亲,瞬间捏紧了拳头,脸色阴沉。 “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对你们家的经济状况也不感兴趣,”严越淡声道,“你只需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保持沉默,就不用承担任何医疗费用。” 罗江无法理解:“你是不是有病。” 如果是为了报复他,讹他的钱,还好理解。 严越故意摔伤,又不要他的钱,除了脑子有病好像没有其他解释。 严越依然是挺和气平静的样子,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罗江说了什么。 “同意的话,把卡号给我吧,趁他们还没回来,”严越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开学你拿我平板的事儿,一笔勾销。” —— 阮知慕很无语。 他可以肯定,严越是故意的。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严越打了半年多篮球,半点磕碰都没有过,如今因为他要去照顾出车祸的展子航,严越就突然受伤了,还是必须得住院的那种伤。 两家医院相距三十分钟的车程,严越每次都要拖着他到晚上十一二点,要么是让他念课文,要么是让他帮忙整理学习笔记,反正等一切弄完,阮知慕早就精疲力尽,没时间也没精神去探望展子航了。 他质问严越,严越比他还理直气壮:“是啊,我也觉得,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我刚向你告白,你就决定和前男友复合了,还降智得这么厉害,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阮知慕:“……” 哪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回旋镖,镖镖必中。 有时他先去探望展子航,然后再来看严越。 严越就会垂下眼睛,靠在床头,不跟他说话也不看他。 阮知慕要给他换药,严越就故意翻身折腾不配合,发脾气乱扔东西,刚写完的作业也撕了扔垃圾桶里。 被他骂了,就不声不响地抱着枕头,眼睛盯着被子,露出那种隐忍的弃犬一样的眼神。 阮知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哄也不行,骂也不行,用礼物引诱也是毫无作用,严越根本不要那些。 严越左腿软组织挫伤,不能长时间站立,右腿虽然只是蹭破皮,但一样需要每天换药。 阮知慕打听了一下,严越的伤势不算重,请护工大概两百块一天,算是便宜的那一档,有的重伤病人或者行动不便的老年人能开到六百一天。 以他的节俭程度,自然是不可能花这个冤枉钱,只好事事亲力亲为,从端茶倒水到送饭,从早晚擦身洗脸到解决生理需求。 是的,最迫切也最现实的一个问题是,严越每次解手都必须被人搀扶着去。 阮知慕怀疑他以公谋私,但严越表现得很正直。 阮知慕稍稍流露出不情愿的意思,严越就别过脸去,头蒙在被子里,任他怎么喊也不理。 那么高那么壮的一个男的,整得跟受欺负的幼儿园小孩儿一样。 阮知慕:“行行行,我扶你去行了吧。” 严越声音闷在被子里:“我没有求你,你既然这么嫌弃,就不用管我。” 阮知慕:“你没求我,我自己主动要求的,行了吧。赶紧起来,一会儿尿床上了要。” 真到了卫生间里,严越又开始作妖。 无障碍卫生间里是坐便式马桶,两边的墙上有扶手。 阮知慕以为他是怕站不稳,才让自己帮忙。 然而等他认真扶住严越的腰之后,严越幽幽开口了:“帮我解裤子。” 阮知慕:“你连扶手都抓得住,没力气解裤子?” 严越:“就是因为两手抓着扶手,才没办法做别的事,不然手一松就要摔了。” 严越双手撑在白色扶手上,一动不动,垂着眼睛看他,一副等着他伺候的样子。 阮知慕脸上微微发烫:“给你拿个矿泉水瓶得了。” “如果是大口径矿泉水瓶,我不介意,”严越说,“但即便是用矿泉水瓶,你也得先帮我解开裤子。” 阮知慕没办法,硬着头皮,两手在裤腰上一勾,帮他把裤子拽下去了。 严越穿的是蓝白色病号服,裤子类似于宽松睡裤,有松紧带,还挺好脱的。 拽的时候,阮知慕的眼睛盯着洗手池,一拽完就迅速收回手,不看严越也不看别的地方。 严越:“内裤。” 阮知慕:“得寸进尺是吧。” 严越:“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裤子要拽下来,内裤当然也要,不然我怎么尿。或者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帮我把鸟掏出来。” 阮知慕:“……” 严越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 “笑个屁,”阮知慕恼火道,“刚才就不该答应你,爱尿不尿,憋死你得了。” 严越也不反驳,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阮知慕迟疑片刻,两手摸上了他的腰。 裤子褪下去了,病号服下面空荡荡的,一摸上去,手指就触到了温热光滑的皮肤。 属于少年的腰肢,劲瘦有力,柔韧紧实,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玉。 阮知慕是想要直接抓住内裤边往下拽的,然而摸第一下居然没摸到,再往下滑了一下,还是没摸到。 手指就这样无意识地在严越腰侧摸了一圈。 阮知慕有点慌。 严越微微低头,在他耳旁道:“……趁机吃我豆腐?” 声音近在咫尺,气息滚烫,像一锅刚煮开的滚水。 阮知慕绷着脸:“没那个兴趣。” 严越:“那你在我腰上摸来摸去干什么,好玩么。” 阮知慕:“……找内裤边而已,你这裤腰怎么这么低,不勒得慌么。” 严越轻笑一声,左手忽然松开扶手,抓着他的手,按到了自己的内裤边缘。 “——我帮你。” 阮知慕的脸彻底红成了大番茄。 两人是面对面站着,他比严越矮一些,眼睛平视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他的手扶着严越的腰,类似于半拥抱的姿势。 此刻,右手手腕被严越握着,按在内裤边缘,严越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十指交叉。 严越的手指勾着他的食指,他被迫张开手,被他带着探入他的内裤边缘里面,把内裤边勾了下来。 手指碰触就是少年充满荷尔蒙的身体。 高温和气息在空气里撞击。 轻柔,旖旎,暧昧无边。 阮知慕额上沁出了汗,紧张之下,慌乱地把手撤回来。 啪。 手指一缩,原本抓着的内裤边缘弹了回去,在严越的腰上发出了轻微的拍打声。 安静的卫生间里,声音显得尤为响亮。 阮知慕:“……” 严越低头看了一眼,眉头轻皱:“……痛。” 阮知慕:“活该。” “你打得我好痛,”严越小声道,“哥哥,帮我揉一揉吧。” 阮知慕:“……” 严越不等他反应,再次覆住了他的手背,不容置喙地抓紧,按到了自己的腰上。 这次阮知慕被迫完全张开了手,手心紧紧贴住少年温热的腰身,上下揉弄起来。 阮知慕被拽得突然,严越力气又大,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慌乱之下,抓住严越的腰,眼睛下意识向下一瞥—— 黑色内裤包裹着的,鼓鼓囊囊的一团。 阮知慕眼睛一闭,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的眼睛。 “原来你想看的是这个,”严越低头看了一眼,道,“觉得满意吗——我是说,和你前男友比起来?” 阮知慕:“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嗯,没关系,”严越道,“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当然和其他人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软软: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严严:没关系,我就当你是这个意思(^-^)V 第39章 无名的邪火 一个月后,展子航能出院了。 无独有偶,严越也“碰巧”在这时康复了。 严越一出院,阮知慕就赶紧赶他回学校了。这不开玩笑么,一个高二生,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功课都不知道落下多少了。 虽然有白川这个顶级外挂时常来补课,但是成绩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这一个月里,尽管有严越的百般阻挠,阮知慕还是坚强地完成了自己的KPI,努力营造出自己正和展子航欢欢喜喜复合的假象。 后果就是严越盯他盯得越来越紧,手也越伸越长,每天晚上回去都要盘问他,问他白天有没有和不该见的人见面。 “不该见的人”,自然就是指展子航。 阮知慕时常有种自己在被老婆查房的错觉。 为了维持人设,他每次也只能面不改色地撒谎。 严越在说其他事情,他也不得不找各种理由,拐弯抹角,装作无意地提一下展子航。 严越:“今天中午的煲仔饭,香肠很咸,很难吃。” 阮知慕:“啊,是吗,我今天中午点的宫保鸡丁饭,还挺好吃的。展子航点的麻辣香锅,吃到中途我不想吃了,就把他碗里的香辣鸡块抢来吃了。” 沉默。 严越:“晚上想吃芒果布丁。” 阮知慕:“行啊,那我等会儿去买吧,正好展子航说想吃那家的奶酪包,我明早给他带过去。” 沉默。 严越:“周末陪我去趟电脑城,我电脑插座接口松了,最近老接不上电。” 阮知慕:“上午去吧,我下午要和展子航去游泳馆,可能,没空。” 严越:“……” 阮知慕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欠揍得厉害,严越能忍住没上来打他,说明修养很有进步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得习惯了,严越的反应没有刚开始那么激烈了,也不会因为他提到展子航就直接翻脸。 但还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眼神阴阴郁郁的,神情莫测。 阮知慕也只能假装没看见。 长痛不如短痛。 短痛不如脱敏疗法。 直接一套组合拳,让严越彻底死心。 ——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起来。 期末考试在即,严越变得忙碌起来,每天写卷子到深夜。 另一方面,他似乎终于接受阮知慕要和前男友复合的事实了,在家时越来越沉默,不爱搭理人,吃晚饭时也不和他聊天了。 阮知慕晚上给他送夜宵,冰镇的梅子汤和哈密瓜,轻轻放在严越左手边。 严越看都不看一眼,水笔只是不断地在试卷上写着算式。 阮知慕咳了一声:“那个,你早点吃,不然吃完就睡,胃里容易积食,睡得不舒服……” 严越笔下不停,没理他。 阮知慕:“需要什么,水,文具,或者要打印资料什么的,叫我就行。” 严越:“……嗯。” 阮知慕:“晚上早点睡,不然第二天没精神……” 严越笔下一顿,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阮知慕讪讪地住了口:“当然,你都这么大了,这些道理都不用我说,哈哈,我就不打扰你了……” 阮知慕关门出去,突然想起一句话。 很多人之所以不表白,是因为表白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和严越,现在大概就属于这种情况吧。 严越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又被他用展子航恶心了这么久,现在大概是终于死心了,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只是…… 明明目的达到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为什么心里反而好像,空了一块呢。 —— 六月中旬,实验中学迎来了期末考试。 严越近期一直专心学业,也不闹着要和他谈恋爱了,因此阮知慕想当然地认为,他一定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期末考试必定突飞猛进。 然而…… 阮知慕看着成绩单上鲜红的“48名”,目瞪口呆。 这他妈合理吗??! 啊????! 严越上回月考还进了前二十,这就又跑步退回原始时代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严越这次又是故意的。 阮知慕已经气不动了。 他和严明华通电话,师生俩对着手机叹气,默默无语。 严明华问他:“严越又闹什么脾气,有人惹他了?” 阮知慕:“他最近……大概心情不太好。” 阮知慕其实没太想通。 按理说严越已经死心有一阵子了,应该不是因为被他拒绝的事。 那会是因为什么。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严越身上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吗。 严明华说,严越其实成绩差一点也没什么,他们这样的家庭,孩子总是有很多出路,比如读国际高中,高考时避开国内千军万马的独木桥,直接申请国外的大学,这是一条更轻松也更容易成功的道路。 海归现在虽然已经烂大街了,但总归有个双语人才的光环,家长说起来也面上有光。 没能成功施行的原因是,严越不肯。 严尊诚和严明华找他谈过很多次,严越始终没有松口,成绩烂就烂,读书苦就苦,反正他不想出国。 阮知慕心知,他大概是舍不得母亲。 在国内的时候,严越还能时常买票去演唱会音乐会,隔得远远的看一眼母亲。要是去了国外,那就很久都见不到一次了。 严越成绩一落千丈,严明华急得立刻就要来a城谈话,无奈新一届高三生要提前开始上课,他身为班主任,又得投身到新一年的奋斗中。 严明华和严越通了个视频,收效甚微。 严明华只能拜托阮知慕:“你和他好好聊聊,暑假给他找个靠谱的家教,钱不是问题,明年就是高三了,马虎不得,千万把成绩提上来!” 阮知慕答应了。 严越现在不太爱搭理他,他只能去找白川。 白川期末考了年级第一,被父母奖励了豪华海岛游,此刻正在斐济的某个漂浮酒吧里悠闲地躺着,一手拿餐后酒,在墨镜后偷看身穿沙滩短裤的金发肌肉帅哥。 阮知慕打电话给他,询问严越为什么期末考突然摆烂。 白川起先还打哈哈,后来见他焦急,追问得厉害,叹了口气:“我说阮哥,明明您是每天和严越朝夕相处的人,怎么来问我呢。” 阮知慕:“有的事……他不愿意告诉我。” 白川:“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呢。” 阮知慕沉默。 白川:“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怎么看起来潇洒冷淡的人,真的被伤透了心,也会难过的。” 阮知慕迟疑:“严越他……” 白川:“他恋爱了,和十七中的校花,曾莹。” 阮知慕:“……?!” —— 十七中是a城的一个末流高中,升学率拉胯,从那里出来的学生别的不说,抽烟打架早恋是一等一的。 按照白川给的地址,阮知慕找到了学校附近的“逆时针”奶茶店。 白川说,曾莹暑假会在这里打工。 阮知慕一眼就看到了曾莹,她的容貌太出众了,巴掌脸,简简单单扎一个马尾就很出挑,像是青春校园电影里的小白花女主角。 由于是暑假,店里人很多。 阮知慕坐在店里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五点的时候曾莹换班,才终于找到机会迎上去。 “你好。” 曾莹见他向自己搭话,脚步略微停顿:“我不认识你。” 阮知慕:“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你偷偷看了我一下午了,”曾莹淡笑了一声,“你不是唯一一个,但确实是目光最炙热的一个。” 阮知慕面露尴尬。 曾莹这话说的,仿佛他是什么变态偷窥跟踪狂…… 他不想被误会,于是简单把自己的来意讲了讲。 曾莹点头,将他带到隔壁的咖啡店,坐了下来:“所以,你是严越的家长,今天来找我,是想知道我和他是不是在谈恋爱?” 阮知慕:“是这样的。” 曾莹:“遇到你这样没礼貌的长辈,我一般都是置之不理的。” 阮知慕:“或许我不算家长,你可以把我看成严越的表哥。” 曾莹眯了下眼睛:“表哥?——你是那个叫,阮知慕的?” 阮知慕诧异了:“你知道我?” “哦,和严越聊天的时候谈起过,”曾莹随意道,“他说他寄宿在表哥家里,挺烦的,因为表哥很啰嗦,总是想管人。” “不过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对你坦诚一些,我们也算同龄人了。” “那我回答你——是的,我们恋爱,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阮知慕的心一沉。 此刻他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当然是和严明华一样,不希望严越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谈恋爱,以免影响学习成绩。 另一方面,他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明明两个月前,严越还在追着他,拉他的手,向他告白,说喜欢他。 现在才过了两个月,就已经和外校的校花谈上恋爱了。 让人不禁怀疑,那时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严越,到底有多少真心。 阮知慕心里有股无名的邪火,也不知道从哪发出来的。 总之就是生气,很生气。 曾莹瞧着他的神情,抿一口拿铁:“怎么,你不希望我们谈恋爱?” 阮知慕:“你们都还是学生。” 曾莹笑了:“我们只是学生,并不是做了绝育。” 阮知慕:“……” 他隐约觉得这话耳熟,然后想起来,严越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看来他们,的确是感情很好,关系很亲密。 曾莹不急不躁道:“您想管,可以,但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比起找我,您更应该找的是严越。” “毕竟他是您的表弟,说不定还会看在和您的亲戚关系上敷衍几下,装一下乖;但我不会,我不是您的晚辈,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听从您的命令。” “我是自由的,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严越也是。” 阮知慕无言以对。 曾莹口齿伶俐,气势如虹,和小白花形象完全相反,是非常凌厉泼辣的性格。 如果他们此刻不是这样的身份,他会很欣赏她,想要和她交朋友。 然而…… “多余的,大概也不用我多说了,”曾莹眼睛向他身后望了一望,莞尔一笑,“您自己找他说吧。” 阮知慕身体僵住了。 回头一看—— 严越站在他身后,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第40章 你什么时候赶他走? 阮知慕:“……” 严越没怎么看他,对曾莹道:“抱歉,打扰你了。” 曾莹摆摆手:“我回去了,你家的事,自己解决吧。” 严越:“下次请你吃饭。” 曾莹调侃道:“热死了,懒得挤饭店。把钱转我微信也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熟的缘故,两人交谈的口吻都挺成熟的。 阮知慕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严越和曾莹是两个在交谈的成年人,而他是那个闯了祸的不懂事的小孩。 七月是水果爆发的季节。 a城的小路上时常会有流动水果摊,果农开着卡车或者三轮车,车上装着自家果园种出来的西瓜、脆桃、杏子,比一般超市和菜市场要便宜,只是口感要赌,这些果农怕遇上城管,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巧吃上倒瓤的西瓜或者酸涩的桃子,也只能自己认栽。 阮知慕从水果摊买了一个西瓜一斤脆桃,又从旁边的烧烤摊买了一堆烤串,拎不动,喊严越:“帮我拎一下。” 严越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从咖啡厅出来之后,严越就一直板着脸,不搭理他,看起来火气不小。 阮知慕骂了一声,也只能自认倒霉,吭哧吭哧拎着袋子往前走。 严越不高兴,很好理解。 肯定是嫌他多管闲事,而且家长去找女朋友谈话,觉得很丢脸。 走到小区楼下,阮知慕实在是拎不动了,喊住他:“一码归一码,我擅自去找你女朋友,是我不对,但是这水果也是买给你吃的,你帮着拎一下,不过分吧。” 严越冷漠道:“我让你给我买了?” 阮知慕:“我手都勒出红印了……” 严越:“活该。” 抬脚就上楼去了。 阮知慕那个气的呀。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表现得太心虚了,气势太弱,严越就自然而然骑到他头上去了。 他有什么错!只不过是看小孩早恋,成绩退步,所以进行一下早恋干预罢了! 他拿了严家的钱,管束严越是工作职责内的事。 严越这个小瘪犊子,早恋也就算了,考试也考得稀巴烂,凭什么对他摆脸色! 阮知慕做好心理建设,沉下脸,走上楼去。 本来准备回家先吃点水果消暑,现在也没心情了。 阮知慕把水果放地上,直接去了严越卧室,和他开诚布公地谈。 “是,我私自去找你女朋友,是我不对。” “但是要不是你期末考试考得一塌糊涂,我至于去查找原因吗?你以为我闲得慌是不是,大夏天的不在家吹空调吃西瓜,跑去奶茶店坐一下午,就为了找机会能找曾莹说两句话……搞得人家还以为我是变态跟踪狂。” 阮知慕越说越气。 “明明上个学期已经进步那么大了,现在又考成这样,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你让我怎么向你叔叔交代?” “你现在是该谈恋爱的时候吗?九月你就高三了,谈恋爱比高考还重要是吧?” 严越:“我能对自己和别人负责,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吗。” “你负个屁的责,”阮知慕没忍住爆粗了,“你能给她什么?承诺?照顾?还是相爱一生的誓言?……我看你根本就是随便玩玩而已!” 阮知慕联想到了严越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是,我喜欢你,我说的那个年长可靠、开朗乐观的男人,一直都是你。” “我暗示过很多次,是你太笨了,一直没有发现。” “一时接受不了,那就慢慢接受,我可以等。” “我就是在和其他男人争你,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 …… 阮知慕更怒了。 他以为严越只是脾气差一点,本心不算坏,没想到也是和展子航一样满嘴甜言蜜语的狗男人。 说过的话,连放的屁都不如,起码放个屁还能听见响呢。 现在又开始大言不惭说要给另一个女孩承诺。 等玩腻了就又拍拍屁股走人是吧。 严越看着他紧皱眉头的样子,话里有话道: “你和她并不熟,我对她负不负责,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今天找她,是为了阻止我们继续交往吧。” “那你既然觉得我是随便玩玩,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气的到底是我早恋,还是……别的什么?” 阮知慕:“什么别的什么。” 严越神情微妙:“——比如,你吃醋了。” …… 严越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阮知慕觉得匪夷所思。 他想用“普信男”来骂他,但是想了想,严越的容貌和家世实在称不上“普通”,骂也骂不出口。 憋了半天,道:“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下颌到侧颈的皮肤却莫名其妙涨红了。 “我觉得我这样猜测还挺有道理的,”严越道,“你不让我喜欢你,我照做了。可是我和别人交往,你又不高兴,没有你这么霸道的吧?” “你可以和前男友复合,我不可以找女友,凭什么?” 阮知慕:“……” 阮知慕:“如果你谈恋爱,同时能保持成绩进步,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你做不到,就不要怪我多管闲事了,”他强硬道,“反正你们不准继续交往了,暑假剩下的时间,我会看着你补课和写作业。我和白川也已经联系好了,他一周后从斐济回来,我按照市场价给他时薪,他每天来给你补课。” 他现在也算想明白了,跟严越就不能来软的。 你跟他交朋友,他就立刻爬你头上去了,根本不会有半点感恩之心。 他生气……当然只是因为严越做得太过分了。 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嗯,没有别的原因。 —— 一周之后,白川从斐济回来了。 白川每天上下午各给严越补两个小时的课,讲完就走,其余时间严越自己做作业。 阮知慕担心压不住他,特地去健身房锻炼了几天。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己觉得肌肉好像真的结实了一点,摸上去好像没那么软绵绵的了。 严越学习的时候,他就抱着胳膊坐在旁边,虎视眈眈盯着他。 不知是不是锻炼有了效果,严越居然还挺老实的。 只是偶尔凉飕飕地嘲讽他: “前男友没约你吃饭?” “天气这么热,你们不一起去体育馆游泳?” “人家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最近钱够不够用啊,又要忙着帮男友还贷款了,日子过得挺辛苦的吧。” 阮知慕:“……” 阮知慕:“那当然是不如严大少爷生活悠闲,成绩稀巴烂也有家里兜底,反正不缺钱,还能忙中偷闲谈个恋爱。” “只可惜现在只能被我这个贫贱的人关在家里,暗无天日地写作业,也挺可怜的。” 互相伤害是吧,来吧。 严越被他内涵回来,居然没有继续顶嘴。 垂着头写计算题,低声骂了一句什么,阮知慕没听清,好像是“……白痴”。 阮知慕警惕道:“你是不又骂我了?” “我骂我自己,”严越一脸冷漠,“闭上你的嘴,我要没办法专心写题了。” —— 为了在家看着严越,阮知慕忍痛推掉了一部分活儿。 一些价钱给得很大方、时间不长的活动,他狠不下心推掉,但是即便身在外面,也会隔半个小时和严越通一次视频,确保他乖乖在家待着,没有跑出去和女友幽会。 阮知慕知道自己这样有点自欺欺人,严越如果有心想搞对象,微信QQ一样能搞,哪里是被他锁在家里就能看得住的。 几天后,展子航约阮知慕去吃饭。 阮知慕在严越面前表现得和展子航如胶似漆,但其实接触甚少。展子航每次约他去吃饭或者看电影,他都会找借口推掉。 原本展子航也只是被他用来拒绝严越的,现在利用价值都没了,自然只剩下债主和债务人的关系。 展子航明显也感觉到了他的忽冷忽热,有一次在微信上,他很伤心地问他:【上次我送你项链,你很愉快地接受了,说已经原谅我了,可是我感觉不到。我越来越觉得,你在敷衍我。】 阮知慕:【。】 展子航:【我猜,你当时是同情我的伤势,觉得不忍心,才假装原谅我的。】 阮知慕:【。】 展子航:【又或者,是因为我们分开的那段日子,时间还是对我们的感情造成了冲击,现在想要修复,会有一点点困难。】 他下定决心似地道:【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决心的——今年之内,我一定会还清欠你的钱。】 这倒是个稀罕事。 展子航要真能在年底前还清欠款,阮知慕不介意多给他一点好脸色。 因此当展子航约他吃饭时,阮知慕想了想,同意了。 他在玄关穿鞋,严越正好从房里走出来倒水。 严越停住脚步:“要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阮知慕过于疑神疑鬼,他觉得严越这话问得别有用意,语气里也有藏不住的喜悦。 很像是,打算等他一走就跑出去找女友。 阮知慕木着脸:“你这么关心我出不出门干什么,打算等我一走就跑出去?” 严越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算了,”阮知慕思考片刻,咬牙道,“穿鞋,跟我出门。” 严越一脸的不情愿:“谁要跟你出门,热死了。” 阮知慕更加笃定了,严越绝对是打定主意想要去找女友。 “展子航请我吃饭,”他简单地道,“等会儿到了地方,你吃你的就是了,不准乱说话,不准偷跑,吃完就回来。” 严越听到展子航,立刻拧起了眉头。 然而除了脸色不太好看,其他的居然没说什么。 阮知慕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拧巴。 果然,人就是贱的。 严越天天吃飞醋的时候,他嫌他烦。 现在严越没反应了,他又不适应,老觉得是不是世界线哪里出了错。 真是…… —— 半个小时后,两人抵达了淮扬菜馆。 由于还在康复期,戒重油重盐重辣,展子航没有选择以往最爱的川湘菜,而选择了较为清淡的淮扬菜。 展子航见阮知慕带了严越来,有些不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喊服务员多加了一副碗筷。 一开始,一切都好好的。 展子航绅士地请阮知慕先点,阮知慕推脱了一下,点了清蒸狮子头、煮干丝、扬州炒饭,展子航把菜单接过去,又加了几道清蒸鱼、平桥豆腐、白灼大虾。 严越表现得乖巧沉默,一直在低头玩手机,不声不响的。 平桥豆腐上来之后,一切变得不对劲起来。 平桥豆腐属于汤羹,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内酯豆腐,搭配细碎的香菇丁、鸡肉丁,汤汁滚烫鲜美。 展子航大概是急于向他示好,用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直接站起身,喂到他嘴边:“你尝尝。” 阮知慕:“……” 他看着眼前的勺子,陷入沉思。 他在想这一勺汤里有多少展子航刚才吹出来的口水。 严越抬起头,盯着勺子看了两秒,忽然有了动作。 他拿起阮知慕的碗,用公勺舀了一碗豆腐汤,放到他面前。 阮知慕借坡下驴,不露痕迹地躲开展子航的勺子,笑道:“我有一碗了,够了。” 展子航讪讪地把勺子收回去了。 看向严越的眼神,愈发不高兴。 随后,桌上的情势就变得愈发奇怪。 展子航要给阮知慕盛饭,严越抢先把饭勺抢过去了,三两下帮他盛好。 展子航问阮知慕口渴不渴,要不要喝奶茶,严越立刻开怼:“这么多碗汤下肚了,能渴吗。” 展子航约阮知慕下周去看画展,阮知慕还没回答,严越凉凉道:“他下周也要在家看着我写作业。” 阮知慕:“……” 要说一开始,严越确实是在帮他解围,阮知慕还挺感激的。 但是到了后来,严越也开始莫名其妙发疯。 两个人争抢着要给他夹菜,筷子打架如同刀光剑影,一来一回间,都是满满的火药味。 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 展子航夹了一只虾给他:“慕慕,吃这个,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虾了。” 严越嘲讽:“他爱吃虾是不假,可他喜欢的是香辣椒盐大虾,而不是寡淡无味的白灼虾。” 展子航:“你还能比我了解?……我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你还不认识他!” 严越:“了解的深入不在时间,而在厚度。” 展子航:“哦?你的意思是,我身为他的男友,还不如你了解得深入?” 严越:“我们朝夕相处。” 展子航吵不过他,故作宽宏,对阮知慕道:“你真是辛苦了,每天在家要带这么难搞的一个高中生。” 严越:“我再难搞,也不会欠人一大笔钱还装阔请吃饭。” 真是,句句都往人心窝里扎。 展子航终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一把揪住了严越的衣领。 严越面不改色,轻轻松松抓住他的手腕。 稍一用力,展子航脸色就变了。 旁边有食客和服务员在朝这边看了。 阮知慕头皮都麻了。 “你们俩在干嘛……都给我住手!” 他瞪了严越一眼。 严越居然还回瞪他,一脸的不服气。 阮知慕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他以为严越这些天在家表现得挺乖巧的,所以放心带他出来吃饭,万万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 饭是吃不下去了。 阮知慕打发严越先回家,自己留下来安抚了一下展子航。 毕竟他还有一大笔欠款在展子航那儿,凡事不能做绝,要是真把人惹急了,展子航直接赖账不还,他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看在他的面子上,展子航勉强消了气。 展子航结了账,和他往门外走,低声道:“慕慕,你今天就给我个准话。什么时候赶他走?” “我受够了,从以往后,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从我生病住院开始就是,每次你来看我,都会中途被他叫走; 我请你吃饭,他也要杵在中间搅黄约会; 去年有一段时间,我晚上给你发视频通话,但是总是会被莫名其妙挂断,你第二天却毫无印象,还记得吗? 我现在怀疑,我们之前的误会,是不是也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阮知慕敷衍道:“我回去问问他。” 两人转过拐角,突然看见,严越站在拐角后面。 阮知慕顿住了:“怎么站在这儿,不是让你先回家?” 严越的脸隐藏在墙角的阴影下面:“……在等车。” 阮知慕有些不安。 刚才为了安抚展子航,他是顺着他的话敷衍的。 其中有几句涉及了严越,不知道严越听到了多少。 阮知慕走近了几步,才发现严越的脸色很难看。 脸色铁青,眼神灰败,死死地盯着他和展子航。 完犊子了,阮知慕心想,看来严越是听见了。 “……赶我走?”严越道,“阮知慕,这他妈就是你的心里话?” 展子航见势不妙,躲到了阮知慕的身后。 他在他身后叫嚣:“慕慕,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寄宿在别人家里,还出言不逊,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阮知慕:“……你他妈闭嘴吧。” 严越阴沉地盯着他:“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是吧。阮知慕,你现在倒是选选看,选他还是选我?” 阮知慕:“……” 他想选择自杀。 这两个人,一个钱还没还清,一个掌握着他将来的奖金生杀大权,他一个都不想得罪。 阮知慕:“我……” 阮知慕犹豫了有一分多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他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很诡异。 最无辜的明明是他好吧,被欠了钱,又不得不牺牲赚钱的时间来监督高中生学习,现在一个两个的却都来怪他。 这他妈都什么奇奇怪怪的修罗场。 抬起头,他看到了严越的眼睛,仿佛被墨浸染,晦暗不清的目光。 “阮知慕,”严越一字一句道,“你最好是不要后悔。” —— 阮知慕下午有个社工活动要主持,活动时间不长,两个小时就结束了,但回家的时候也已经晚上六点了。 他回去的路上看到打折的面包干,顺手买了两袋,正好明后天当早饭。 回家的路上想到严越,烦得想撞墙。 下午严越骂完他就走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现在大概是在家里生闷气。 回去解释一下好了,阮知慕心想,解释一下当时是为了哄展子航还钱的话,严越应该能理解吧。 到了家里,一片漆黑。 阮知慕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以为严越在卧室里怄气,门关上了,自然看不到光。 他打开客厅的灯,去敲了敲门,里面鸦雀无声。 用力扭开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严越的行李箱也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一堆夏天换洗衣物、相机、笔记本电脑。 房间里干净整洁得过分,东西寥寥,明显被收拾过。 干净得像严越来时的那天一样。 严越居然,离家出走了。 一声不吭的,他把那些来时带的东西又都带走了。 如同一阵盛夏的风,来时气势汹汹,走时悄无声息,有意要抹去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看到有人问,说一下哈,文案是有改过,但是文章内容没有变动,只是想尽量让文案更精简一些,所以做了修改 下一章的剧情就是原版文案里提到过的,嘿嘿~ 第41章 不准再逃 阮知慕给严越打电话,发消息,全都没有回应。 他又联系白川,白川说严越并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白川认识曾莹,在他的帮助下,阮知慕又问了问曾莹,但是曾莹说严越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情急之下,阮知慕想联系严明华,转念一想,以严越和家人的关系,必然不可能在这时候联系他们。严明华要是知道严越离家出走,事情很可能会闹大,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阮知慕急得团团转,在小区四周、学校、学校门口的小吃街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要命的是八点多开始,天上下起了暴雨,阮知慕临时在街边小店买了把伞,在泥泞的街道上跑来跑去,在瓢泼大雨中大声呼喊,询问有没有人见过一个穿白色短袖T恤,深蓝色牛仔裤的男孩。 他的裤脚被打湿,脚下打滑摔了一跤,胳膊肘磕破了,也没心思去处理,在路边买了个创可贴,草草贴上了。 晚上十点多,白川那边终于来了消息。 白川和严越的微博是互关,他说严越刚刚发了一条微博,配图是一片逼仄的天空,严越的微博没有带定位,但是白川机智地把图片保存下来,查到了他所在的地址,是a城城南的火车站。 阮知慕立刻赶往火车站。 狂风暴雨中,伞被吹得东倒西歪,阮知慕只能尽力抓着伞柄,不让雨伞被吹翻。 肩头和后背都被打湿了,雨伞形同虚设。 他不知道严越买的是几点的车票,要去哪里,现在是不是已经上车了。 但是他没有其他办法,这是唯一的线索,他只能尽力循着这条路寻找。 到了火车站,阮知慕没有车票,进不了火车站,只能随便买了张票,跑进去找。 上上下下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阮知慕焦头烂额,拦住工作人员,询问能不能调取监控。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一般人员是不允许查看监控的,如果真的出了事需要调取监控,需要有报警相关的证明。 工作人员听说他家是孩子离家出走了,挺热心:“你家孩子多大了,穿什么衣服?我说不定看到过。” 阮知慕:“男孩儿,穿白色短袖T恤,深蓝色牛仔裤……明年就读高三了。”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有些震惊,大概确实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离家出走。 一般会用离家出走来威胁家长的,顶多初中生。 阮知慕有苦难言。 他当然知道严越都快十八了,就算离家出走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但是严越和一般孩子不太一样,胆子贼大,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他要离家出走,就很可能是真的打算离开,并非只是把这当作威胁人的手段。 到时候万一无声无息地跑到什么杳无人烟的深山去,严家找不到人,估计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阮知慕正心急火燎着,眼睛无意中一抬,突然看到车站玻璃门外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瞬间,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 …… “不用麻烦了,”阮知慕对工作人员道,“我找到他了。” —— 远远看着的时候没看清,走近了,阮知慕才发现严越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头发,衣服,裤子,鞋子,全部被雨水浸湿,浓密的眼睫毛上挂着水珠。 严越并没有哭,一脸的冷淡,但阮知慕觉得,他的状态好像比哭泣还要糟糕。 脖子直挺挺地梗着,面色灰败,嘴唇紧抿,一动不动地站在车站门口。 像一株濒临溺死的绿植。 阮知慕是想要骂他一顿,立刻把他带回家的,走到面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你……” 手心里的皮肤冰凉,仿佛失去了生命体征。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严越先发现了他胳膊肘上的米色创可贴。 严越动了动嘴唇:“……胳膊怎么了。” 阮知慕:“来找你的路上摔了,胳膊肘磕破了。” 严越垂着眼睛看他的伤处:“……疼吗。” 阮知慕原本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消下去大半。 “磕破一点皮而已,”他叹了口气,摸摸他苍白的脸颊,“怎么湿成这样,你是白痴吗,知道下雨,为什么不在车站里躲雨。” 严越:“在车站里躲雨,你就会选我了吗。” 阮知慕:“……” 他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展子航胡说八道,你理他干什么。” 严越:“我今天和他争风吃醋的样子,很掉价吧。” 阮知慕:“……” 他今天确实是惊到了。 以严越的高傲,虽然向来看不上展子航,但是一般不会当面和他起冲突。 就好比,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要咬回去么? 可是……等等,争风吃醋? 阮知慕有点发愣:“你,你不是有女……” 严越深黑色的瞳孔看着他,阮知慕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从来都没有什么女朋友,”严越别过眼睛,看着湿漉漉的地面,似乎是很难为情,“曾莹只是我的朋友,她不想被追求者骚扰,所以同意和我合作。白川也是听从我的命令,故意把我在恋爱的事透露给你。” 阮知慕呆住:“你……” 严越:“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吃醋,会不会为了我心神不宁。” 阮知慕:“……”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想苦笑,又有点挫败。 没想到忙了半天,居然是白忙活一场,严越根本没有对他死心。 尴尬的气氛在雨声中蔓延。 阮知慕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今天和展子航起冲突的事,你是帮我出头,我明白。” 严越:“可是你要和他复合。你选他,不选我。” 阮知慕:“……” 怎么又绕回来了。 阮知慕扶额:“我当时只是怕你们打起来……就因为生气这个,你就要离家出走?买了车票打算去哪?” 严越:“不知道。” 阮知慕:“……?” 严越:“我只是想着,你不要我了,那我随便去哪里,你都不会在意。” 是赌气的语气。 阮知慕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好像随便说什么都是错:“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严越看着房檐下一滴一滴掉落的雨珠: “我本来是想走的,买了所有车次的票,可是每次都狠不下心,担心你来找我的时候会找不到我。 于是每一张都不知不觉过期了,我只好买下一张。 再后来,所有的车都走了。 我看着车站外的大雨,心想,要是溺死在雨里也不错,起码你想找我的时候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阮知慕彻底说不出话了。 良久,他说:“先回家。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 到家,换衣服,洗热水澡,喝姜茶。 阮知慕把人塞进被窝里,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给他吹头发。 由于严越个子高,他坐着看不到他的头顶,只能半跪在床上给他吹。 “你头发还挺软,”阮知慕把他头顶的头发挑起来吹,“我们老家的说法是,头发细软的人性格温柔,心思细腻。” 严越刚洗完澡,眼睛有点红:“我不温柔?” “你自己觉得呢,”阮知慕无语,“大晚上的给我搞离家出走,我差点就去警局报警了。” 温热的风吹在细软的头发上,严越盯着阮知慕衣服上的小熊图案看了片刻,默默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 “撒开,”阮知慕说,“不热么。” “不知道为什么,洗完澡,还是觉得冷。” 阮知慕:“……” 他不习惯被人这么近距离地抱着,但是严越刚被他从雨里捞回来,整个人散发着疏离脆弱的气场,仿佛把那场雨也带回到这间卧室里了,像被雨淋湿的小猫,看着可怜可爱的。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推开他。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展子航分手,”严越小声道,“他这种人……你们真的不合适。” 阮知慕艰难找补:“他这人就这样……” “可是,我上周路过心湖路的那家电影院,看到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严越道,“上周去买辅导书的时候看见的,我还拍了照片,你不相信,我可以拿给你看。” 阮知慕的表情僵在脸上。 得知展子航再次出轨,他并不意外,奇异的,也并没有很生气的感觉,大概因为真的早就死心了。 唯一麻烦的是,他没办法再用展子航当借口了。 阮知慕含混道:“那我……回头问问他。” “还想再蒙我吗,”严越道,“你根本没有跟他复合吧。吃饭的时候,你连喂食这样的小事都没办法接受。” 阮知慕:“……” 果然,还是没能瞒住吗。 “我生气,不仅是因为你总用他挡箭牌,更气的是,你不愿意正视我的感情。” “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觉得我说的都是玩笑话,是一时冲动,是热血上头——我说的没错吧。” 阮知慕终于意识到,严越,好像是认真的。 阮知慕:“之前你叔叔告诉我,你有好几个青梅竹马的女性朋友……” 严越把头埋在他怀里,攥紧了他的睡衣:“你想说什么。” 阮知慕作最后的挣扎:“你真的,真的……” 严越:“我真的,这十七年,只喜欢过一个人。” 阮知慕的脸涨得通红。 说不上什么感觉,有些无措,很矛盾,但是心里的某块空白,好像奇异地被填补上了。 严越无声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我一直想知道,你之前生气我和曾莹恋爱的事,到底是出于监护人的责任心,还是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 阮知慕:“我……”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希望,你是。” 严越忽然伸出手,搂住他的后颈,不由分说将他拉了下来。 他将他压倒在床上,手垫在脑后,很近地看着他。 带着薄荷香的呼吸扑在他脸上,眼睛里的浓墨仿佛要将他吞没:“阮知慕,你敢发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质问我有没有和曾莹早恋的时候,真的一点吃醋、一点嫉妒都没有?” 阮知慕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美貌是最不讲道理的天赋。 对着严越这张脸,任何人大概都无法狠心说出拒绝的话来。 阮知慕艰涩道:“我……” “说假话的人要一辈子穷困潦倒,发不了财。” 阮知慕:“……” 又来了是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严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浓雾。 有一瞬间阮知慕觉得他像捕猎的狮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他的皮肉。 严越隐忍着,抓起他的左手手腕,在脉搏处轻轻咬了一口。 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 阮知慕“嘶”的一声,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野兽撕咬血肉了一般。 “你,你他妈……打狂犬疫苗了没?” 严越闷笑一声,又咬了一口。 这一次更用力,也更温柔。 “不想疼,以后就老实一点。” “不准再逃避,不准再对我说谎,不准再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搪塞我的感情。” “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你任何躲避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A起来了! 第42章 你不嫌弃……我的口水? 一周后,A大的校园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匿名爆料贴。 爆料者称自己是A大附属院校的一名大二女生,和本部的一个男生交往一年多,感情和睦,却于近日发现男生脚踩几条船,甜言蜜语,谎话连篇。 交往期间,男生以父母生病为由,向女生陆陆续续借了几万元,每次都说下个月就还,每次都以开销紧张为由拖延时间。 女生觉得不对劲,但因为心疼男生,不好意思逼得太紧。 她自身家境只是普通双职工家庭,将钱借给男友之后,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最近实在借不出钱来了,男生居然怂恿她去偷父母的钱。 女生这时意识到了不对劲,经过私下调查和询问,震惊地发现,男生居然同时和五个女生保持着情侣关系。 女友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是男生追求她们时的手段惊人的相似:一开始先作为朋友相处,一步一步接近,追人的时候十分宽绰大方,送礼物动辄名牌首饰和轻奢包,女生遇到麻烦事时,一定第一时间赶到女生身边帮忙。等女生卸下戒备,双方开始交往时,男生就变着法子索要礼物,忽冷忽热,动不动玩失踪。 女生在帖子里贴出了交往期间的礼物清单,男生写的情书,发过的肉麻信息等,以及高清无码的渣男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正是展子航。 帖子在校内引起了轩然大波,班级微信群悄然无声,但是私下里,阮知慕的微信都快被戳烂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展子航最好的朋友,毕竟他们曾经一起进出教室,中午一起吃饭。 阮知慕的回答一律是:不清楚,不知道,我最近在给人当家教呢,忙死了。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任何和展子航相关的消息了。 几天后,他正在家里和严越对面坐着,一人抱着半个西瓜啃,展子航突然给他发来消息。 【对方向您发来一笔转账:30000元】 阮知慕一愣。 展子航欠他29743.5元,居然这么快就还了。 更神奇的是,还凑了个整,多给了他两百多块。 阮知慕一头雾水,下意识发了串省略号过去。 下一秒,消息就被拒收了。 展子航还完钱就把他拉黑了。 “怎么了?”严越看他神情古怪,放下勺子,道,“噎着了?” 阮知慕摇摇头:“展子航刚才把钱还我了。” 严越挑了下眉毛,似乎有些意外。 “你也觉得挺奇怪的对吧,他一向是能拖就拖,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阮知慕嘀咕,“也可能,前几天那条帖子的影响力太大了。我听同学说,辅导员找他谈话了,他一直在申请入党,被爆出这件事,大概是悬了。” 严越淡淡道:“活该。” 活该是活该,但阮知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他也是受害人之一,但是展子航在这么多恋人中间辗转,几年了都没被发现,为什么突然就被发现了。按理来说,暑假期间时间充足,便于海王时间管理,更不容易被发现才对。 那个女生势单力薄,是怎么短时间内找到其他受害者的? ……私下跟踪?私家侦探? 阮知慕胡思乱想着,无意识地用勺子戳着西瓜,果肉都被他戳成了一滩一滩的红色肉泥。 严越眉头微皱:“钱都还了,还想他做什么。” 阮知慕:“我就是觉得奇怪……” “不许想,”严越道,“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你面前,你想别的男人?” 阮知脸红了。 自从那晚告白之后,严越就变得越来越霸道,越来越黏人,说话也没分没寸的,时常臊得他面红耳赤。 他早起刮胡子,严越会突然推门进来,把他的剃须刀丢到一边,拿起自己的,将他推到洗手池边上,胯骨牢牢地抵着他,低下头,仔仔细细给他上剃须泡沫,刮胡子,指腹在他的下巴上来回抚摸。 阮知慕挣扎:“我自己就行……” 严越干脆两根手指抵在他唇上,阻止他说话。 他要是开口,严越的手指就顺理成章地滑进来,探入他的口中,漫不经心地戳弄舌尖和齿列。 阮知慕满脸通红,扭头想跑,又会被严越从背后抓住。 严越左手揽住他的腰,右手握住他的脖颈,像提溜一只不听话的兔子,轻而易举就能制住他的行动。 “不乖,要打。” 说着,左手从腰线滑下去,落在牛仔裤的裤后袋上,重重拍了一下。 “……!” 阮知慕捂着屁股,呲溜一声躲进浴室角落,怒目而视:“……没大没小!” 严越:“嗯,我们确实没比过大小。” 阮知慕:“……” 严越:“你有兴趣的话,我们今晚就可以……” 阮知慕赶紧道:“我没兴趣!” 严越笑起来,笑容仍然是充满少年气息的,阳光清爽,温柔羞涩。 干起坏事来却一点都不知道害羞。 阮知慕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 进入八月上旬,太阳毒辣,天气愈发炎热。 白川依旧每天白天来给严越补课,上下午各两个小时。 阮知慕主动给他补课费,白川不肯要,说反正不补课的时候也是在溜冰场和网吧玩儿,不占用什么时间。 阮知慕挺过意不去的,于是每天中午都会从菜市场买一堆新鲜的肉类蔬菜回来,在厨房里待两个小时,卯足了劲儿做一桌子菜。 除了常做的家常菜,还从网上学了不少夏天的爽口开胃菜,炝拌脆藕、酸辣凉鱼、红糖冰粉什么的,怕夏天太热,两个孩子没胃口。 做了几天,严越不乐意了:“厨房里那么热,你每次做完饭衣服都湿透了,不累吗。” 阮知慕不在意:“做个饭而已,白川那么辛苦,犒劳感谢一下人家也是应该的。” 严越:“他不辛苦。” 阮知慕:“……这话好像不该由你说吧。” 严越淡淡瞥了白川一眼。 白川心领神会,立刻表忠心:“为人民服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严越是我老大,能给老大效劳,我三生有幸,其他人想补课还没这个资格呢!” 阮知慕:“……” 阮知慕对严越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有当剥削阶级的潜质。” 严越乖巧得过分:“嗯,你说得对。” 中午严越不肯他开火了,阮知慕想了想,决定简单做个凉面。 煮一锅挂面,凉水浸没,拌上酱油、醋,白糖提鲜,再加入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和花生米,既方便又开胃。 阮知慕怕他们吃不饱,从卤菜店买了现成的鸭架和鸭脖。 摆上桌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对白川道:“你想吃什么,我下次提前买好。” 白川乐呵呵道:“不用不用,这样就很好啦。” 阮知慕:“你平时在家,都吃些什么?” 根据他平时的观察,白川应该也是家境很不错,来去有专车接送,穿的衣服都是奢牌,市面上出了最新款的手机,立刻就换掉旧的。 不知道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顿顿鱼子酱原切牛排澳洲大龙虾? 白川:“我……” 严越看了他一眼。 白川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去,改口道:“凉面,凉皮……之类的。” 阮知慕:“哎?你们在家也吃凉面吗。” 白川:“夏天嘛,本身也没什么胃口,吃一点点就饱了,我不挑食的。” 夏天确实容易没胃口。 阮知慕吃了一半,对着剩下的半碗发呆。 夏天口渴,他吃面的时候喝了不少白开水,凉面在水的包裹下迅速泡胀,稍微动一动都仿佛能听到它们在肚子里摇晃的声音。 好撑…… 肚子好像鼓鼓囊囊的气球…… 好担心会爆炸…… 阮知慕的习惯,是向来不会浪费食物的。 但是今天确实是吃不下去了,下面的时候担心两个男孩子吃不饱,特地多抓了一把挂面,没想到下多了。 正纠结着,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出现在他面前,端走了他面前的碗。 严越将剩下的面倒进了自己碗里。 阮知慕:“……哎?” 严越:“我没吃饱。” 阮知慕:“……没吃饱?我再去下点,你别吃这……” 严越:“不用,这些就够了。” 严越又往碗里倒了点醋,用筷子拌了拌,将面条卷起来,塞进嘴里。 阮知慕看着他吃面,心突然跳得有点快。 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疯狂疾驰。 他的小鹿在高速路上一路狂奔,见树撞树,见墙撞墙,红绿灯减速带通通不起作用了。 阮知慕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嫌弃……我的口水?” 严越:“嫌弃。” 阮知慕:“……?!” 严越:“不过,没尝出来,姑且当作没有这回事吧。” 阮知慕:“什么嘛……” 搞得好像他嘴里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一样…… “因为没尝过,所以不知道,”严越平静道,“下次有空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 白川也不吃面了,张大嘴巴,左边看看阮知慕,再右边看看严越,眼珠子在两边提溜乱转。 黄瓜丝从筷子间滑落到碗里。 阮知慕恨不得用胶带封他的嘴,满脸通红:“你不要乱说话……” 旁边还有白川这个大活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 严越把碗里剩下的面卷了卷,三两下塞进嘴里。 斯文地咽下去,用纸巾擦了擦嘴,评价道:“味道尚可。” 尽管知道他是在评价凉面,阮知慕还是无可抑制地,再次满脸飞红。 作者有话说: 会撩还是你小子会撩 第43章 你脸怎么这么红 白川喝了一口冰镇柠檬水:“所以,你现在是已经开始和阮哥交往了?” 狭小的卧室内,门关着,老旧空调辛勤地运作,发出“嗡嗡”的噪音,不过老牌子的电器质量还是不错,制冷效果很好。 严越和白川坐在书桌前,一人手边放着一杯酸酸甜甜的冰镇柠檬水。 柠檬水是阮知慕亲手做的,把柠檬切成薄片,放在杯底压碎,加上七八颗冰糖,热水化开,晾凉了之后放进冰箱冷藏层,几小时后取出来,就变成了酸甜可口的冰镇柠檬水。 味道不功不过,不过比外头奶茶店的柠檬水便宜多了,也更健康,阮知慕每天早晨都会提前做一大壶,留着他们白天学习的时候喝。 严越:“没有。” 白川差点呛到:“那你们刚才吃饭的时候……” 调情都快摆在明面上了吧这是。 严越摩挲了一下玻璃杯:“他有他的苦衷,我不想逼他。” 他差不多能猜出来,阮知慕在烦恼些什么。 阮知慕身为他的监护人,还是严明华的学生,对待他当然是责任感高过一切。 他本身也是谨慎保守的性格,有自己的原则,对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很少会偏离正常轨道。 最近虽然不再像鸵鸟一样装死逃避,但显然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严越不打算放过他,但也不打算逼得太狠。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不少,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就好。 —— 8月21日,严越的十八岁生日。 严明华提前几天给他们打了电话,委婉转达了一下严越父亲的意思——严尊诚表示,十八岁生日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如果严越愿意低个头,他可以不计较他从前的忤逆,帮他筹备一场盛大隆重的成人礼。 成人礼可以设置在S市外滩的游艇上,策划得豪华气派,届时严家生意上的伙伴、当地的名门望族都会纷至沓来,庆贺他的生辰,电视台的专业摄影师全程跟拍,给足他排场和脸面。 十八岁了,是时候将严越引介给严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们了。 严尊诚虽然与大儿子关系不和,但小儿子尚且年幼,家中没有其他继承人,严越也是时候挑起家族的重担了。 严越的回答只有五个字:“有病就吃药。” “说话没个轻重,”严明华骂他,“你婶婶特地蒸了一笼排骨包子,让我生日当天给你带去,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来,我能勉强给你留个位子,”严越道,“替我问梁姨好,等高考完我去看你们。” 严明华拿他没办法,又骂了他两句。 但他心里其实清楚,严越和父亲积怨多年,哪里是一场成人礼就能挽回的。 严越和父亲那些朋友、生意上的伙伴都关系很浅,不爱说场面话,不爱虚与委蛇,也就和叔叔婶婶一家关系还算亲近。 严越看起来好像说话不客气,对他从来不会恭恭敬敬喊“叔叔”,说话也没大没小的,但这正是他表示亲近的意思。 在童年无数个被忽视、被厌恶的日子里,是叔叔婶婶把他抱在怀里,哄他吃饭,逗他笑。 —— 生日当天。 严越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走出房门,看到了在厨房忙碌的阮知慕。 阮知慕认真做着什么的时候,看起来很好欺负。 系着绿底白色碎花的围裙,腰微微弓着,眼睛专注地盯着料理台上的食材,做得不满意了,腮帮子鼓起来,像只气呼呼的河豚。 从后面看过去,腰背瘦窄,脸颊边却是肉肉的。 因为是俯身的姿势,屁股无意识地撅起来,围裙后面的蝴蝶结须正好落在尾椎骨上,瘦窄的牛仔裤在腰臀上勾勒出圆鼓鼓的线条。 严越的目光落在他后背上,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阮知慕已经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醒了?”阮知慕两手都戴着一次性手套,手套上沾满了腻乎乎的白色奶油,和一些黏糊糊的黄色流动液体,“桌上有刚买的米糕和豆浆,洗漱完了就去吃吧,早点吃,省得午饭吃不下。” 严越:“我今天生日,你就给我吃这些东西?” 阮知慕振振有词:“你懂什么,这叫步步‘糕’升,‘豆’志昂扬。” 严越毫不留情:“好烂的谐音梗。” 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道:“你在做什么……科学实验。” 金黄色的液体掺杂在白色奶油中,场面惊心动魄,看起来很像某些不可言说的物体。 阮知慕有些尴尬。 他尴尬的下意识反应是挠一下鼻子,但是此刻两只手上都沾着奶油,没法挠,于是手孤零零悬在半空中:“打算给你做个生日蛋糕……但是忘记沥干罐头黄桃的水分,直接把奶油泡化了……” 除此之外,因为是第一次做蛋糕,奶油铺得高一层矮一层的,黄桃瓣儿东倒西歪,腻成一团,惨不忍睹。 严越瞥了一眼,评价:“奶油和黄桃都罪不至此。” 阮知慕挣扎:“只是卖相难看了点,口味可能还……” 严越:“你要给严明华吃这个?” 阮知慕把嘴闭上了。 严越三天前就说了严老师要来的事,也正是因此,他特地起了个大早,买食材、做蛋糕,想让恩师也高兴一下。 恩师若是看到此番场景,恐怕会怀疑自己今天是来赴鸿门宴的。 阮知慕把手套摘了,叹气:“我给你订个同城蛋糕吧。” 他问严越想要什么口味的蛋糕,是水果的,巧克力的,冰淇淋的,还是别的什么;想要多大的蛋糕,是六寸的、八寸的、还是九寸的。 严越统统说随便。 阮知慕在外卖平台上挑了本市口碑比较好的一家蛋糕店,价格偏中上,但想想这是严越十八岁的生日,还是咬咬牙订了一个三百多块的的招牌巧克力松露蛋糕。 他们原本是和严明华约的一起吃午饭,然而吃完早饭,严明华打了个电话过来,说班里临时有事,中午过不来了,等下午放学了再过来。 阮知慕和严越商量了一下,便决定把生日蛋糕的环节安排到晚上,等严明华来了再一起吃。 —— 晚上八点多,严明华到了。 严明华爬楼爬得气喘吁吁,主要是年纪大了,运动量跟不上,左右手都提满了东西。 严越:“您这是进货来了?” 严明华没手擦汗:“赶紧滚过来接东西。” 一个白绿相间的保温盒,里面装了十几个排骨包子,都是严越婶婶亲手包的,这是当地过生日的传统,包子数也正好凑了个十八。 一台黑色蛇皮纹的单反相机,严明华说是预约了一年多才托人从德国买回来的,阮知慕瞧着和严越常用的那台没什么区别,不过严越看起来很高兴,立刻开机转镜,试拍了几张,应该是确实送到他心坎上了。 巧克力松露蛋糕早在一个小时前就送到了,摆在方形餐桌的中央。 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阮知慕跑前跑后,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点蜡烛,给严越戴上寿星帽,忙死了。 寿星帽是蛋糕店随单附送的,金色卡纸做成,上面嵌着五颜六色的人工塑料碎钻,对,就是有的紧身牛仔裤上会嵌的那种,土得黄土高坡在它面前都自惭形秽。 严越不想戴,黑了脸。 阮知慕丝毫不受影响,把他按坐在座位上,乐呵呵帮他戴上了:“人家店里免费送的,不戴白不戴。别动,让我用手机拍一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土,想发到你们学校论坛上去。” 严越:“你敢。” “我不敢,”阮知慕飞快把照片保存,发给白川了,“我保存在手机里,晚上睡前慢慢欣赏。” 严明华在旁边看着,大受震撼。 严越的性格,向来是桀骜不驯,谁也不服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摆布过,跟摆弄一个布娃娃似的。 看来两人确实是关系很不错。 吹了蜡烛,许了愿,三个人坐下来吃晚饭。 今天晚上的菜都是严越最爱吃的,也是阮知慕的拿手好菜,番茄炖牛腩,辣子鸡丁,蜜汁糖藕,等等等等。 严越吃了几口,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点开一看,白川把他戴生日帽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于是一群同学朋友疯狂发消息来嘲笑他和恭喜生日快乐。 严越:“……” 严明华吃了几口,想到什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递给严越:“一直放在包里,差点忘了。” 严越看了一眼,没接:“如果是严尊诚的东西,就不用麻烦了。” 严明华:“不是你父亲,是你母亲送的。” 严越和阮知慕同时抬起了头。 严明华把盒子又往他手边推了一下:“上周你母亲寄来的快递,她怕寄到你父亲那里,你父亲会直接扔了,所以是寄到了我这儿,拜托我转交给你。” 由于不想打扰母亲的生活,严越一直没有母亲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把自己的居住地址告诉她。 严越这才接过了盒子,慢慢打开了。 ——那是一条银光闪闪的长命锁。 长命锁小小的,模样有些旧了,边缘发黑,正面刻着篆体的“平安喜乐”,反面是一些寓意吉祥的传统民俗图案,包括寿桃,莲花等等。 严明华:“你可能不记得了,这是你小时候戴的,古时候传下来的习俗,婴儿戴长命锁来驱除邪祟,永葆平安,长命百岁。你戴到了大概一岁多一点,有一阵子口欲期,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放,没事就把长命锁放嘴里含着,我们怕东西不干净,含多了不好,就给你解下来了,之后就没再戴过。” “你母亲离婚的时候,把长命锁带走了,大概是留个念想。” 长命锁底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字条,是母亲乔瑜写给他的。 上面没有写什么感伤煽情的话语,只有秀气工整的八个字。 “日月星辰,光辉灿烂”。 —— 严越收下母亲的礼物,显著地情绪高涨起来。 甚至饶有兴致地和严明华划起了酒拳。 嗯,严格来说,他还没成年,不能喝酒,所以双方是边喝苹果汁边划的。 严明华这些天带毕业班带得头昏脑胀,精力有点跟不上,输了一轮又一轮,嚷嚷着不来了不来了。 于是又改为歌词接龙。 严明华平时听得最多的是《套马杆》《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这样的劲歌热曲,曲库哪有严越这样的年轻人大。 被杀得节节败退,狼狈逃窜。 阮知慕看不下去,在里面浑水摸鱼,偷偷给恩师帮腔。 严明华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严越接:“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严明华:“来……来……” 阮知慕小声提醒他,严明华立刻道:“来一哦的来一哦来一哦。” 严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知慕:“《音乐之声》看过吗,里面的插曲《孤独的牧羊人》,英文名《The Lonely Goatherd》。” 歌词原句是“Lay ee odl lay ee odl lay hee hoo”。 严明华:“对对。” 严越皱眉:“音译也算?” “怎么不算,”阮知慕理直气壮,“比赛之前你又没说不能音译。” 严明华:“就是!” 严越:“……” 下一轮,严明华唱“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严越有样学样,接“Little love a little sympathy”。 阮知慕立刻道:“不行,这个不算。” 严越:“为什么不算,你们刚才还说可以音译呢。” 阮知慕振振有词:“严老师刚才的‘lay’和‘来’都是发上扬音,但是‘里’是三声,’little‘是一声,当然不一样。” 突出一个胡搅蛮缠,帮师不帮理。 严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阮知慕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好像偏袒得太明显了。 咳了一声,正想着下一轮要不要保持静默,突然感觉左边小腿被什么东西踢了一下。 现在是八月末,天气炎热,他穿着宽松的米色五分休闲裤,裤边很宽,小腿裸露着,因此只要稍微一碰就能立刻感觉到。 餐桌底下空间有限,他以为是严越或者严老师不小心踢到他了,没当回事。 但是几秒钟后,小腿侧边再次被踢了一下。 这一次,对方的脚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贴住他的小腿肚,上下磨蹭起来。 阮知慕:“……” 除他之外,餐桌边只有两个人。 严越坐在他侧边,严老师坐在他对面。 严明华接歌正好接到自己最爱的“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一个高音上去,满面红光,激情澎湃。 严越安安静静听着,微笑看着自己的叔叔,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是每当他的身体轻微一动,阮知慕就能感觉到那贴着他的脚趾愈发大胆地在他小腿肚上游走,厮磨。 阮知慕后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刻收回小腿,藏在椅子下面。 他对严越怒目而视,眼神的意思很明显,警告他安分一点。 严越坦坦荡荡和他对视,毫无畏惧。 严明华唱嗨了,连这是歌曲接龙都忘了,不太好意思地对着严越道:“嗐,不小心就把整首唱完了,重来一轮吧。” 严越微笑:“行。” 严明华:“我起头还是你起头?” 严越继续微笑:“都行。” 严明华曲库告急,于是拿出手机搜索,看还有哪些歌没唱过。 阮知慕见严越好像安分了一些,自己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就在这时,严越的脚趾突然卷土重来,贴住他的小腿,向上一滑,以一种极其流氓的方式窜进了裤子里,在柔嫩的大腿内侧粗暴磨蹭,蠢蠢欲动往更加里面的地方探。 阮知慕脸色涨得通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椅子在地上急促滑动,发出了尖锐的噪音。 严明华被他惊到,从手机上抬起头:“怎么了?” 始作俑者也作出微微惊讶的样子,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阮知慕:“……” “没事,”他略带僵硬道,“想起蚊香还没点,我去点一下。” 严明华:“这么早就点蚊香啊?我们家里一般晚上睡前才点呢,这味儿也挺熏人的。” 阮知慕:“这儿楼层低,晚上蚊子多,一个不留神就往人肉上咬,早杀早好。” 说到“杀”字的时候,咬牙切齿。 严越表示同意:“昨天晚上我大腿上还被咬了呢,肿了老大一个包,也不知道蚊子是怎么钻进来的,我明明穿了睡裤啊……啧,这蚊子也是够霸道的,睡裤都拦不住它。” 阮知慕:“……” 严明华奇怪:“你脸怎么这么红,今天明明没喝酒啊。” “太久没见到你了,他激动,”严越认真替他解释,“你知道吧,他这个人就是特别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激动就毛细血管扩张,控制不住的。” 作者有话说: 可恶的蚊子!占我们软软便宜! 第44章 吻,冰凉,滚烫 严明华喝多了苹果汁,摆摆手说喝不下了,去卫生间解手。 等门关上了,阮知慕瞪严越:“你生怕不被发现是吧。” 严越的脚趾勾得他火气都快上来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九点多,窗外万籁俱寂,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屋顶的灯泡发着幽幽的昏黄,桌子上一片狼藉,摆满了吃剩的饭菜、蛋糕、果汁。 阮知慕有些后怕。 虽然严明华并没有注意到桌下的异样,但严越的动作其实很明显,稍一低头就看见了。 要是刚才严明华真的低头看了…… 阮知慕不敢想象恩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严越:“你很怕被他发现?” 阮知慕:“废话!” 严越慢吞吞笑了一下:“不觉得挺刺激的么。” 阮知慕小声骂他:“变态。” 他不是那种爱追求刺激的人,万事稳妥第一,从前和同学一起去游乐场,同学都去坐跳楼机云霄飞车,他就只会尝试旋转木马这样的温和项目。 严越扣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用比他更小的声音道:“还有更变态的,你想试试吗。” 昏黄灯光下,严越的面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一向凌厉的五官似乎也柔和了许多,有了温度。 他的声音松松的,带有些若有若无的、诱哄的意味。 阮知慕觉得今晚的严越好像和往常有点不一样:“你……” 严越又使劲儿攥了一下他的手,他们的掌纹严丝合缝,好像要把他的手揉进自己的手心里去。 他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璀璨异常:“——我成年了。” 阮知慕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呼吸一滞。 洗手间的门开了。 阮知慕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如同一根瞬间归位的弹簧,和严越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严越看着空空如也的手:“……” 严明华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两人僵硬地面对面坐着,奇怪道:“你俩吵架了?” “没有,”阮知慕说,“我也上个厕所。” 关上洗手间的门,他长呼了一口气,肩膀塌了下来。 他确实,还没有做好真的和严越恋爱的准备。 毫无疑问,严越是优秀的,英俊的,年轻的,充满魅力的。 他的告白赤诚热烈,胜过夏日烈阳。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阮知慕想了一会儿,有点琢磨过味儿来。 ——问题在于,他好像一直是把严越当小孩看的。 一开始是作为监护人来照顾他,给他做饭,洗衣服,照顾起居,后来严越明里暗里向他告白,他没听出其中的情意,也是因为确确实实只把他当一个小弟弟,压根儿没朝那方面想过。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严越在等他表态。 童年经历的缘故,他对待感情相当谨慎,不会轻易答应与人交往,但是一旦答应了,就一定会全身心地信任对方,把自己交给对方。 在他看来,恋爱类似于一次冒险,前方将要发生什么都是未知的,他必须确保自己处于安全地带,才会一步一步慢慢迈出去。 这是他保护自我的方式。 可是如果这样拖着,对严越并不公平。 阮知慕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刷自己的面庞,抚平纷乱矛盾的思绪。 手机忽然响了。 阮知慕用毛巾擦干脸,把手机接起来:“喂。” 手机那段安静了片刻,才传出人声:“是我。” 居然是展子航。 自从上次还清欠款之后,他们已经许久没联系过了。 阮知慕不知道他打电话的用意,但他并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分手了,钱也还完了,就不必再联系了吧。” 展子航的语气有些古怪,有些急促,又很冷淡:“话是这么说,不过你忘了一点,那条项链你还没有还给我。” 阮知慕想了一会儿,想起来,是那条当初展子航用来求和的项链,据说是在香港买的铂金项链,一万多一条。 他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后来就没戴过了。 阮知慕:“所以,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是为了讨要项链?” 展子航:“嗯。” 阮知慕:“我寄到你宿舍,见面就不必了。” 过几天就开学了,展子航现在大概还在老家,过几天去学校,正好可以拿走。 展子航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吗,我准备休学了。” 阮知慕顿了一下。 展子航:“看起来,你也是刚刚知道?……我们好歹交往一场,你表现得这么冷淡,我还挺伤心的。” 阮知慕皱起眉头。 展子航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休学:“我现在在你们小区门口,你拿给我吧。” 阮知慕猜测,大概是与这些天的风波有关。 但是还是有点奇怪。 展子航虽然脚踩多条船,渣得人神共愤,但这说到底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并不涉及违法,学校应该不会因此就让他休学。 还有,现在暑假明明还没有结束,展子航为什么会出现在a城,而不是在老家。 展子航:“学校的意思是,这件事影响有点大,让我回家反省自身。保留学籍,下一年重读,也是一样的。我今天来学校就是办休学手续的,顺便来找你。” 阮知慕不吭声。 展子航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吧,我欠了一笔小额贷款,急需用钱,不然也不会找你要这条项链,我们如今虽然分手了,我对你还是有旧情在的。” 有没有旧情,阮知慕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一个人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时,家里很可能已经藏了一窝。 展子航能丢掉脸面跑来找他索要礼物,欠的绝不仅仅是小额贷款。 不过,这项链居然不是地摊便宜货,他还挺吃惊的。 阮知慕犹豫片刻:“你待在门卫室,我去找你。” 他挂了电话,打开门,看到严越和严明华偷偷开了一瓶啤酒。 严越这也算是成年了,严明华酒瘾犯了,终于还是决定放纵一把。 严明华:“小阮,上厕所上了这么久,是拉肚子了?” 阮知慕从房间里拿了项链,在玄关换鞋:“你们吃着,我出趟门。” 严越放下玻璃杯:“大晚上的去哪儿?” 阮知慕含糊道:“物业那边有点事,我去一趟,办完就回来。” 以严越的脾气,要是知道他是去见展子航,肯定不乐意,说不定还要跟去。 但是这事儿本来也只是他和展子航之间的事,他不想麻烦别人。 严越盯着他的背影,等他关门后,站了起来。 严明华大着舌头:“小越……你也拉肚子?” “出趟门,”严越道,“去便利店买点口香糖。” —— 阮知慕在楼道拐角处找到了展子航。 展子航蹲在楼道拐角的阴影里,穿着灰色休闲中裤和黑色短袖衬衫,衣服和裤子都皱巴巴的,头发杂乱如鸟窝,眼底下有很重的黑眼圈,似乎这段日子过得很不好。 阮知慕停在他面前。 展子航感觉到头顶的阴影,抬起头,无声地看着他。 ——这好像是分手以来,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展子航闻到他身上饭菜的香味,嗅了一口,咧嘴一笑:“好香的味道。” 阮知慕把项链丢给他,没什么表情。 “从前你也是这么做菜给我吃的,”展子航自言自语,“还记得吗,冬天我肚子疼,你就煮热腾腾的红豆年糕汤给我喝,我总想多加一点糖,再多加一点,你说吃太多糖对身体不好,但拗不过我,还是会斟酌着多加一点。” 阮知慕:“无法控制欲望的人,自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人生。” 展子航抬头看他,眼睛有点红:“你在怪我吗。” 阮知慕:“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听到展子航在身后叫他。 “慕慕,”他轻声道,“你也觉得我从头到尾欺骗了你,是吗。”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被人下套设计陷害了,你信吗。” “是,我承认我有做错的地方,我总是优柔寡断,不够干脆,所以才会犹犹豫豫,分手分不干净,显得像是在脚踏几条船——可是,我并没有杀人放火,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个地步?!” 阮知慕:“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是你自己。” 展子航讥讽地笑了一声。 “我只是感情上有些纠纷而已,何至于要被劝退休学……阮知慕,你要不要问问住在你家的那个姓严的,问问他在这件事上起了什么作用?” 阮知慕脚步一顿:“关他什么事。” 展子航站起身,似乎终于忍耐不住。 他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来,双目赤红:“你不知道是吧?那我告诉你——网上发帖爆料的那个女生叫陈莉,是我在和你恋爱之前交往过的一个女生,我们早就分手了。” “我的确是欠她钱,可是也一直在慢慢还,她也同意不催我。” “是严越,他私下联系到了陈莉,添油加醋地污蔑我,撺掇陈莉在网上爆料我脚踩几条船,说事成之后会支付给她一笔费用。” “包括我被学校劝说休学的事,也是因为他把事情捅给了当地的报社媒体,故意煽动舆论!” “前些天我去给陈莉还钱,趁她没注意偷翻了她的手机,看到了她和严越的微信聊天记录,才得知了这一切,”展子航咬牙道,“慕慕,我不相信你会这么狠心地对我。这一切都是严越干的,他一直觊觎你,所以故意陷害我,你看清楚!” 阮知慕的肩膀被抓得很痛。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们曾经交往过一年,可是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他好像从来都没看清过他。 “所以呢,”他冷静地道,“这一切关我什么事?” 展子航愣住了。 阮知慕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肩膀上掰下来:“他对我有什么想法,或者有没有陷害你,这些关我什么事?” “你让我把项链还给你,我还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他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刚走了没两步,后背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展子航暴怒,一脚踹在他尾椎骨上,膝盖顶着他的后腰,双手抓住肩膀,将他死死压在地上,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给我十万,”他厉声道,“你和姓严的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学业,把我的一切都毁了,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还被学校劝退,被迫休学,你以为你能安然地置之度外?” 刺痛和窒息感扑面而来。 阮知慕的额头磕在地面上,有什么粘稠温柔的东西顺着皮肤流到了地面上,渗入水泥地里。 大概是血。他心想。 他拼命扭动,踢踹,然而展子航已经疯了,掐着他喉咙的手越收越紧。 就在他感到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掐住他脖子的手松开了,新鲜空气猛地灌入喉咙。 严越将展子航猛地向后掀翻,死死地踩着他的胸口,一拳向他脸上挥去。 拳头击打的闷响传来。 阮知慕仰躺在地上,看着暴怒的严越。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越。 脸色铁青,暴戾,牙齿把嘴角咬出了血,看起来几乎是要疯了。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严越的确不是一个孩子了。 他是个高大、成熟、力量勃发的成年男人,会在他受伤的时候迅速赶来,会在危急时刻保护他。 展子航被严越一拳打下去,脑袋歪着,不动了。 严越双眼通红,过来扶阮知慕。 他的额角满是冷汗,碎发粘在额角上,嘴唇毫无血色。 扶他的肩膀的时候,手都在抖,手指冰凉。 明明仍然是眉头紧皱,暴戾阴沉的神情,可是阮知慕觉得,他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别……别哭啊,”阮知慕的嘴角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我还没死呢。” 严越摸他的脸颊,给他按着伤口止血,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阮知慕后背隐隐作痛,在严越的搀扶下,慢慢地坐起来。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展子航。 展子航一动不动。 “你没把他打死吧?”阮知慕说,“为了个垃圾,把自己送进监狱去踩缝纫机,不值得啊,不值得。”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语气轻松地开玩笑。 阮知慕去探了探展子航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死,放下心来。 阮知慕表现得出奇的平静。 他自幼独立生活长大,这样的生活环境带来的性格特点,在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的时候,就表现得尤为明显。 他冷静地吩咐严越:“你看着他,报警,我打电话给物业和学校。” 小区的监控摄像头把一切拍得清清楚楚,他们是正当防卫,没什么好怕的。 …… 十几分钟后,当地民警赶到,处理了一下现场,带他们去警局做了笔录。 按照民警的说法,大学生打架斗殴,情节严重的,触及刑事,是很有可能被开除学籍的,不过一切都要等伤情鉴定出来。 ……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后,已经是凌晨。 阮知慕被严越搀扶回家,发现严明华喝多了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难怪他们离开了这么久,严明华也没有打电话找他们。 阮知慕让严越把严明华搬到自己的卧室里,脱了鞋子,睡在床上,这样睡得舒服一些。 搬动的时候动作尽量轻柔,避免吵醒他。 阮知慕现在脸上有淤青,不想吓到恩师。 严越帮严明华脱完衣服鞋子,盖好被子。 从卧室里出来,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阮知慕倚靠在床头,冲他笑:“怎么板着脸,吓到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灯光柔和。 在灯光的照射下,阮知慕的伤口似乎都不那么明显了。 伤口痛,阮知慕不敢太剧烈地笑,嘴角微微牵着,笑起来就怪模怪样的,像是在假笑。 严越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手指依然冰凉。 “也挺好的,”阮知慕说,“学校本来只是想让他短暂休学,这下很有可能要开除学籍了,是喜事啊。” 严越木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自己出去见他。” 阮知慕:“我以为他只是想要回项链,想着也不耽误什么工夫,就去了……谁知道他突然变成疯狗了。” 严越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阮知慕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了。 展子航是垃圾,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他确实好奇,展子航说的那些“姓严的从中作梗,设计陷害”是不是真的。 严越面无表情道:“你怀疑我?” “我确实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有人曝光他,而且证据确凿,条条框框和细节都很清晰,不像是临时起意,”阮知慕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严越无声地看着他。 “是,”片刻后,严越破罐子破摔似地说道,“这件事情,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我做的。” “我是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我没有污蔑他。” “对付垃圾,就要用比垃圾更垃圾的方法。” 他冷淡地偏过头:“你觉得我下作的话,现在可以骂我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一黑。 停电了。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对坐着,谁都没有动。 几分钟后,严越感到手背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我就是问一句,你怎么这么凶,”阮知慕小声道,“你这样,我都不敢跟你交往了。” 阮知慕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间,扣住他的手心,直到皮肤完全贴合在一起。 黑暗中,严越反应过来,倏然睁大了眼睛。 柔和的月光中,他捉住他的肩膀,狠狠吻了下去。 他原本想吻的是嘴唇,可是阮知慕唇上有伤,他怕他痛。 最终,那个吻落在了额头上。 冰凉,滚烫。 作者有话说: 520,想着更个5200字,结果不小心多写了( ′▽`) 第45章 心痒难耐 严明华前些日子带毕业班带得昏天黑地,昨晚一时兴起喝多了酒,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比,一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才醒来。 醒来发现阮知慕一身的伤,额角破皮,嘴角淤青,侧颈有擦伤,走路一瘸一拐的,吓了一跳。 “昨天出去的时候遇到有人抢劫,追上去和歹徒打了一架,就这样了,”阮知慕轻描淡写,“没事,就是伤口看着吓人,身上不怎么疼的。” 严明华眉毛都立起来了,拉他坐下来,仔细查看他的伤口,确认伤口都已经被好好包扎上过药了。 确认完,又骂他太冲动,以为自己是超级英雄么,遇见歹徒应该赶紧跑才是,哪有主动追上去的。 阮知慕被他骂着,心里却暖暖的。 他知道严明华是真心心疼他,才会这样骂他。 高中的时候,他不肯接受父母的钱,严明华了解一些内情,格外照顾他,家里做多了菜、买多了零食面包之类的,就私下里给他一份。 怕他自尊心受伤,严明华会找各种理由做幌子,“你这次考了第一,这羽绒服是第一名的奖励”,“学校每年都会给竞赛获奖的学生奖学金,这是你应得的”,“你师母做肉丸子做多了,吃不完,你帮我消耗一下,不然放坏了也是浪费”。 他偷偷去打黑工,被老板发现,撵了出来,以他撒谎为由不给他结工资,想趁机赖掉这一笔工钱。 严明华知道了,带着自己已经毕业的混社会的学生找上门去,把《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六十八条往对方面前一摆,威胁要报警,对方怂了,立刻结了工钱。 阮知慕没怎么享受过父母的宠爱,严明华和他的父母差不多年纪,严厉的同时也是实实在在的关心爱护他,他潜意识里一直把严明华当作亲近的长辈。 从严明华身上,他能体会到类似父爱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他自己虽然不富裕,但是当初会毫不犹豫地接收严越。 严明华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就要回学校了。 阮知慕和严越把他送到火车站入口处,严明华摆摆手让他们回去:“你们也快开学了,好好回去歇着去。尤其是严越,高三可是最关键的一年,好好考,别丢了我们老严家的脸。” 严越:“老严家的脸面不是早被我丢干净了吗。” 严明华挥拳:“又皮痒是吧。” 严越:“您别对我有什么不实际的期待啊,不然到时候又要破防,老严家的脸面就全靠悦悦了。” 悦悦就是严明华的女儿严心悦,比严越小几岁,今年读初三,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姑娘,年年在市数学竞赛和作文比赛里获奖。 严明华笑骂:“她得挣脸面,你也得挣!不蒸馒头争口气,谁敢摆烂我都要拿鞭子抽的,一个都不许掉队。” 经过台阶,阮知慕没留神,脚下一崴,膝盖伤着,支撑不起身体,眼看就要摔倒。 严越立刻伸手搂住他的腰。 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胳膊和胸膛紧贴,呼吸交缠,阮知慕因为瘦小,几乎是整个人被严越搂在怀里。 严越轻声道:“都跟你说了,站不稳就抱着我的胳膊,硬不听。” 阮知慕嘀咕:“我又不是残废了。” “再多摔几次,残废也不是不可能,”严越道,“老是在这种没所谓的事情上犯倔……难怪越来越傻。” 阮知慕气得掐他的胳膊肉。 严明华乐呵呵地看他们斗嘴。 他知道两人关系不错,所以虽然隐约觉得两人的举动亲密过头了,但也没往心里去,男生之间互相打闹挺正常的。 倒是阮知慕,注意到严明华的目光落在他拧严越胳膊的手上之后,迟疑了一瞬,把手收回来了。 直到目送严明华进站,都一直和严越保持着一定距离,没有再打闹。 严越拉着脸:“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身上长钉子了?” “没什么,”他回过神,本想提醒严越在外人面前注意避嫌,想了想,严越大概不会往心里去,把话咽下去了,“……回家吧。” —— 严越问他:“我昨天生日,你就没点什么表示?” 他憋这话憋了一天了。 昨晚严明华送了生日礼物、母亲托严明华代为转送、连白川的游戏机快递也到了,他等了一整晚,不肯拉下脸去问,就是想让阮知慕自己说出来。 礼物这种东西,当然不能由寿星亲自开口。 讨要来的,有什么意思。 可是等了一天一夜,阮知慕都没有一点表示。 他有些赌气,不相信阮知慕是真的忘了,终于还是憋不住,问了出来。 此时他们刚到家,阮知慕正在玄关处换鞋子。 阮知慕顿了一下,眼睛盯着地面:“礼物……当然有,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在路上呢。” 严越挑了下眉毛,狐疑地看着他。 阮知慕顾左右而言他:“你昨天收了这么多礼物,拆都来不及拆,还惦记我这份么,又少不了你的。” “阮知慕,”严越忽然喊他的全名,“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声音都会抖。” 阮知慕:“……” 严越:“不肯拿出来,我就亲自搜身了。” 双手毫无预兆握住他的腰,蠢蠢欲动探入豆绿色T恤下摆,指尖在软肉和骨骼上流连,像是挠痒痒,又像是在抚摸柔韧的腰侧。 阮知慕脸颊发烫。 他抓住他的手,紧急叫停:“我拿,我拿!……操,别摸了……” 阮知慕没办法,从房间里把盒子取了出来。 那是个四四方方的深蓝色盒子,常见的礼物盒的款式,上面绑着十字形的亮白色宽丝带。 丢脸就丢脸吧,阮知慕心想,心一横,把礼物盒递过去了。 严越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陷入沉默。 阮知慕硬着头皮道:“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零零散散买了一些,每一样都觉得挺适合你的,但是后来又觉得,可能不够正式……” 礼物盒里装着的,是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个蓝白相间的高达模型,一个肩颈枕头,居然还包括一条酸奶夹心软糖。 “五三,是因为你明年要高考,督促你多学点。” “高达模型,你之前提到过一次,这款很难买,要等货等很久,有钱也不能马上拿到手,我就在网店蹲了一个多月,给店主发了几百块的红包,人家同意留给我……前几天刚拿到手。” “肩颈枕头,因为你总是低着头写作业,想着让你舒服一点。” “夹心糖,是买枕头的时候人家送的……” “其实还有几件外套和一双球鞋在路上……” 阮知慕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都快听不见了。 和逼格满满的单反相机、充满意义的长命锁、机具实用性的游戏掌机比起来,这些东西着实是有些不够看。 还特么是用一个大箱子装起来的,跟小孩儿装玩具的玩具箱似的。 严越什么都不缺,这种人的礼物是最难送的,因为很难踩到他喜欢的点上。 阮知慕就跟松鼠藏松果似的,东找一点,西搜一点,每一样都觉得很适合严越,但每一样好像都不那么适合当做礼物。 犹犹豫豫的,攒了这么多。 严越:“你知道不好意思就好。” 阮知慕心一沉。 淦,果然是没看上么。 看来只能重买了。 他想把礼物盒拿回来,拖了一下,没拖动。 阮知慕:“?” 严越把礼物盒收入怀中:“这些我就先收下了,其他的你慢慢补。” 阮知慕:“……” 他现在对严越的了解比一年前深入许多,知道他此番举动的意思并不是不喜欢,而是一肚子坏水儿,故意逗他,想看他着急或者生气。 幼稚的男高中生。 嘁。 阮知慕无语:“你想要什么,直接说,我猜不到。” 严越:“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 阮知慕很警惕:“太贵的不行,我还要买房的。” 严越一条腿曲起,后背懒懒地倚靠在浴室的门框上:“那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此时是下午四点,微黄的阳光透过厨房窗户洒进来,在两人身后投下淡淡的灰色阴影。 严越倚靠在门框上,一半脸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中,一半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如同黑色玛瑙,即便有阳光做对比,仍然能在第一时间将人的心神吸引过去。 阮知慕:“我们不是已经……” “已经在交往了,我知道,”严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是我一点实感也没有,你在外面会跟我保持距离,虽然会像往常一样和我玩笑打闹,看着我笑,可是这些都不是恋人之间专有的。” “——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接过吻。” 昨晚严越原本是想吻他,但是碍于他嘴角的伤口,最终浅浅地吻了一下他的额角。 浅尝辄止,比从来没有尝试过还要让人心潮翻涌。 就好比一个从来没有见识过繁华都市的人,如果一辈子待在贫穷山村,也就罢了;可是一旦见识了都市的光怪陆离,繁华似锦,心里总会念念不忘地想着,总想更进一步,感受得更深。 阮知慕的嘴唇,就是他的“海市蜃楼”。 看得见吻不着,因此愈发心痒难耐。 严越盯着他唇角的伤,轻声道:“还疼么。” 人身体的自愈功能是很强的,已经过了一天了,应该不怎么痛了吧。 阮知慕眨了下眼睛,忽然有些想笑。 严越的样子,可怜兮兮的,额角还有隐忍的汗珠,实在很像一只没吃饱的小狼。 阮知慕:“中午没吃饱?” 严越:“嗯。” 阮知慕向前一步,手指在他下巴上挠了挠,挑衅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如果——我就是不给你吃,你能怎么办呢。” 拿捏严越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这样一个平时混不吝、从不听任何人说教的小魔王,现在乖乖被他捏在手心,要他往东不敢往西,要他抬头不敢低头。 阮知慕从头爽到脚,爽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下一秒,他就为自己的张狂付出了代价。 严越反手把他压在墙上,偏过头,扬起优雅流畅的下颌线,狠狠吻了下去。 那是个很干燥的吻,嘴唇厮磨碾压,脖颈交缠,皮肤蹭得灼热,仿佛能摩擦出火星。 严越的胸膛压在他胸口,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双手隔着牛仔裤握着他的臀部,把他恶狠狠揉进自己的的怀里。 后来严越开始啄他的唇角,那种很霸道、很欺负人的吻法——在唇角上吸一下,松口,等他略微放松一点,再次覆上去吸吮,每一下都是浅尝辄止,但是每一次都比上次更加深入,牙齿在唇角细细啃噬,一点一点把他的欲望勾起来。 阮知慕只能听到房间里干燥的吮吻声,还有两人中间衣物摩擦的声音。 “严,严越……” 严越埋头在他锁骨上啃咬,不理会他的呼喊。 阮知慕喘息着道:“等一下……” 严越一顿,勉强停了下来,额角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暴躁道:“又怎么了。” 阮知慕五官都揪在一块儿,委屈道:“痛,难受。” “痛?”严越眉毛拧了一下,明显地紧张起来,“哪里痛,额角?嘴角?还是后背的伤口裂开了?” 刚才情难自控,哪里还记得什么伤口,把人压在墙上,墙皮都要被蹭掉一层。 阮知慕低着头,不吭声。 严越拉他的手,低下头,仔细看他的唇角有没有流血。 他越是想看,阮知慕越是偏过头,不让他看。 严越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正慌着,牛仔裤拉链突然被人刷的拉下去了。 严越动作一顿。 阮知慕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在他耳垂上亲了一口。 “我不是说我——是说你,”他懒洋洋地道,眼睛里满是大仇得报的得意,“你这里,很难受吧?” 作者有话说: 严严冲!!!! 第46章 学习的动力 阮知慕撩完就后悔了。 他胆子这么大地反撩,一方面是情难自抑,一方面是不爽每次都是严越占据主动位。 一时间热血上头,就把拉链拉下去了。 但他其实有些奇怪的原则和执拗,觉得毕竟高三了,学习第一,不能让严越分心。 万一真让严越食髓知味了,天天晚上回来缠着他,那还得了。 因此作死撩拨完之后,阮知慕瞅准空档,一个弯腰就跑回房间了。 门也咔哒一声反锁了。 严越在屋外气都不顺了,拼命扭门把手,踹门:“阮知慕,你他妈故意的是吧。” 那架势,恨不得当即把门卸下来。 阮知慕:“过几天就开学了,你好好复习功课,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作业没做完。” 严越爆粗了:“做个屁的功课,老子要做爱!” 阮知慕笑崩了。 虽然有点缺德,但是严越这副样子实在可爱。 急色的样子可爱,欲望得不到满足时发火的样子可爱,说脏话可爱,无可奈何捶门的样子更是可爱中的可爱。 严越威胁他:“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阮知慕:“哦?你要强迫我吗。” 外面没动静了。 片刻后,门外传来严越闷闷的声音:“你明知道,我舍不得强迫你做任何事……” 又来了,阮知慕心想,这是威逼不成,想装可怜啊。 该说不说,严越装起小可怜来实在是轻车熟路,炉火纯青。 阮知慕也最吃他这一套。 这一刻,他只能庆幸两人中间隔着一道门,他看不到严越的眼睛。 眼睛是严越身上杀伤力最大的武器,秋瞳剪水,眼眸漆黑,明明是一副冷淡高傲的长相,眼睛却总是含情脉脉的。用网上流行的话来说,“看一根柱子都无比深情”。 真是教科书级别的祸水。 阮知慕跟他讲道理:“我也不是故意使坏,但是吧,这个时间不太对,高三一年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吃饭都要抢时间的,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耽误你的时间。” 严越:“那就不考了。” 阮知慕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冲出门去揍他:“你敢!” 严越不吭声了。 片刻后,他闷声道:“那要怎么办嘛,什么时候你才会愿意……” 阮知慕:“要等一段时间……” 严越打断他:“什么时候?” 阮知慕脸色微红:“起码……等高考结束之后。” 他清晰地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 “阮知慕,”严越暴怒,“……你他妈生怕憋不死我是吧。” 阮知慕硬起心肠:“高考后,而且你必须高考保持在年级前一百,不然免谈。” “我答应过你叔叔,会照顾好你。” “你叔叔高中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很多。如果我没照顾好你,让你成绩下降,生活一团乱麻,我也没脸向他交代。” “并且,即便是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也希望你的未来光辉灿烂,而不是放纵荒废这几个月,然后懊悔一生。” 其实阮知慕估摸着,以严越的性子,压根儿没把高考放眼里,就算高考考零蛋也不会有什么后悔的,严家也不会因为高考没考好就真让他自生自灭。 但他必须把事情说得严重一点。 他喜欢他,所以希望他未来一切都好。 屋子里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他听到严越无可奈何的声音:“……一言为定。” —— 阮知慕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严越动心的了。 也许是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也许是在暴雨中找到全身淋湿的严越的时候,也许是在严越把他从展子航手下救出来的时候,也许是得知严越私下里帮他讨回欠款的时候。 他从小没有与人建立过亲密的感情联系,后来遇人不淑,被渣男骗钱骗感情,也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更适合孤独终老。 然后严越出现了。 他说,他喜欢他,这一辈子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阮知慕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被人温柔地、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会认真听他每一句闲聊的废话,会在深夜把他冰冷的双脚捂在怀里,会因为他多看别人一眼就吃醋黑脸。 严越喘息着向他吻下来的时候,他几乎是无法抵挡地软了腰。 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间点,每每想到严越是恩师的侄子,也总会升起一层不安和内疚。 可是—— 可是,当严越赤诚热烈地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抛却脑后了。 放纵是让人沉醉的致幻剂。 他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喘息和休憩的时刻。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只能尽量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起码在高考前,不能让其他事分散严越的注意力。 其余的,能给严越的,他都会给。 —— 高三,时间陡然变得紧迫起来。 实验中学以高素质和高效教育著称,管理较为宽松,但是高三一年的围脖晚霞赠月亮整理请勿搬运重要性不言而喻,严越晚自习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白川也一改往日的懒散作风,偶尔来吃饭,会在饭桌上抱怨试卷太难,要背的东西太多,这逼日子真是没个头了。 阮知慕安慰他:“高三嘛,都这样,我当时比你们还苦呢,学校是军事化管理,早上六点起,晚上十二点睡,每天早自习都得喝咖啡撑过去,但是还是经常背着背着书就睡着了。中午吃饭加午睡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跑着去跑着回来,路上都在背单词。” 白川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也太恐怖了,你居然没疯。” 阮知慕:“我当时还挤时间打工赚钱呢,大学第一年的生活费就是那么攒起来的,没想到吧。” “哎?你爸妈不给你生活费吗。” 阮知慕:“嗯……” 严越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晚自习那条等比数列的题我没懂,再帮我讲一遍吧。” 白川把嘴里的酱牛肉咽下去:“那题你不是做出来了吗。” 严越:“嗯,第二种方法没懂。” 他们围坐在正方形餐桌旁,白川坐在阮知慕对面,严越坐在阮知慕右手边。 白川讲题的时候,阮知慕悄悄把手伸过去,在桌子下面捏了一下严越的手心。 严越刚才是在帮他解围,他都懂。 严越一脸认真地听着白川讲题,左手无声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分开手指,和他十指交缠。 此时已经是深秋,穿着厚厚的针织外套也偶尔会觉得冷,晚饭比平时多加了一道莲子芋圆红豆汤,喝了肚子里暖烘烘的。 空气寒凉,但他们的手心合在一起,就有了双倍的温暖。 —— 高三下学期,时间愈发捉襟见肘。 学习的高压下,严越得了轻微的厌食症,吃不惯学校的饭菜,一闻到那些味儿就想吐。 阮知慕带他去看胃肠科和消化科,医生检查之后说没什么毛病,可能是心理诱因,学习上的压力折射到了饮食上。 但是严越在家又吃得很香。 阮知慕炒一盘蛋炒饭,严越能十几分钟就全扒完了。 阮知慕没办法,开始给他送饭。 每天中午提前做好三菜一汤,用保温盒装好了,给他送到学校去。 严越嫌学校的食堂吵,阮知慕就带他去附近的咖啡馆,两人一人点一杯饮料,面对面坐在咖啡馆里吃。 阮知慕自己也是从高三过来的,知道这个时期的孩子精神压力大,情绪敏感,没怎么问太多和学习上课有关的事,怕他反感。 于是他给严越画大饼:“等你考上很好的大学了,上学爽死,天天去逛摄影展画展博物馆,周末游泳爬山,学校里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社团。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就加了好多呢,什么动漫社,辩论队,天文社之类的,天气好的晚上还会一起去山上看星星。” 严越不置可否,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阮知慕问他:“你有什么想去的学校么?能够上梦中情校,这也是激励你好好学习的动力之一啊。” 严越扒了一口饭:“随便吧。” 阮知慕:“这些居然引不起你的兴趣?我当时可兴奋了,把分数范围内的大学都查了个遍,学累了就想,哪个大学是临海的,等我将来考上大学了要吃好多海鲜,天天去海边看穿沙滩裤的肌肉帅哥。” 严越不爽:“有我在,你还看别人?” 阮知慕:“这种醋也要吃,我那不是没去成吗……” 那个临海大学还真挺不错的,可惜他高考多考了五分,舍不得浪费分数,最终还是来到了a城。 严越吃完了,磨磨蹭蹭不肯回学校去,在桌子底下蹭他的腿。 阮知慕往旁边躲,他的腿就追过来,膝盖挤进他的双腿之间,一脸无辜地继续磨蹭。 阮知慕小声警告他:“你给我安分一点。” “可是我忍不住,”严越垂着眼睛看桌面,“放学时间越来越晚,其他时间又见不到你,好不容易中午有这点时间,你也要对我凶。” 阮知慕:“……” 他哪里凶了,明明只是声音严肃了一点而已。 午休前五分钟,在阮知慕的催促下,严越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回学校去了。 走之前,严越忽然低声道:“你刚才不是问我,考大学的动力是什么吗。” 阮知慕:“嗯?” 刚才看严越兴趣缺缺的样子,他就没再追问下去了。 严越轻声一笑:“——为了操你。” 阮知慕:“……?!” 滚烫迅速爬上脸颊。 严越还生怕他脸色不够红似的,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你不是要考本校的研究生么?为了更快地,更方便地操你,我一定会考上A大的。” “——这就是我学习的唯一动力。” 作者有话说: 我们严严小朋友真的很诚实,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 ̄) 第47章 不知廉耻 事实证明,即便是严越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面对高考的时候,还是会紧张。 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严越下巴尖了许多,写题写不下去偶尔也会露出焦虑郁闷的表情。 严越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是紧张了,满不在乎地说,自己只是“做题做烦了”。 目睹他连续三天吃不下晚饭之后,阮知慕决定带他去超市逛逛。 他高三的时候看不下书,心情浮躁,就会去菜市场超市这类的地方乱逛,摊贩的吆喝声和超市大甩卖的喇叭声有神奇的魔力,能让他的心迅速安定下来,原本飘飘悠悠的身体落在地面上,感觉自己又回到烟火人间了。 严越被他拖去超市,百无聊赖的。 阮知慕在前面搜罗降价商品,他就在后面推着手推车。 他显然对大甩卖的泡面,鸡蛋,临期酸奶毫无兴趣,但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只是在阮知慕把第五包临期酸奶放进手推车的时候,忍无可忍阻止了他:“你看看日期,买这么多,过期了都喝不完。” “哦,也对。”阮知慕恋恋不舍把酸奶放回去两袋。 勤俭持家过头了就是这点不好,偶尔会纯粹因为东西便宜而下单,顾不上考虑自己到底消不消耗得完。 两人逛到调味品的货架旁,阮知慕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阮知慕?” 转头一看,竟是钟徳鹏。 钟徳鹏穿着宽松的休闲短裤和白色背心,头发比以前短了许多,皮肤黑了些,肌肉更壮硕了。 自从上次健身房风波之后,他和钟徳鹏有许久没有联系过了,前一阵子看到钟徳鹏发朋友圈,似乎是换了一家健身房工作。 阮知慕看他眼睛明亮,状态比上次见面时好了很多,估计是麻烦解决了:“我前几天看到你发朋友圈,现在是换工作了?” 钟徳鹏:“嗯,上次的事解决了,但是不想牵连到朋友,就换了一家健身房,正好这家离家里更近,交通挺方便的。” 阮知慕也替他高兴:“那很好啊。” 两人寒暄片刻,钟徳鹏注意到他身后默默无言的严越:“这是……寄宿在你家的那个高中生?,今年应该高考了吧,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你说他是高二。” “你记性好好。” 阮知慕拉了一下严越的袖子,想让他跟人家打声招呼,严越毫无反应。 阮知慕以为是自己的力气太小了,严越没感觉到。 于是又拽了一下,严越还是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阮知慕:“……”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他和钟徳鹏尝试接触的时候,严越吃醋闹过脾气,为了不让他去见钟徳鹏,还故意洗冷水澡让自己发烧。 …… 可是这都过去几个月了吧! 他和钟徳鹏现在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朋友圈偶尔点个赞而已。 严大少爷,未免心眼太小了点。 阮知慕只得打圆场,向钟徳鹏解释说,严越马上高考了,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才带他来超市散散心。 钟徳鹏点头表示理解,又寒暄了几句,送了他一张健身房的会员卡,离开了。 成熟的成年人,就是能理智地把握情感和交往界限,知道没有缘分之后,也能顺利地当朋友,让自己的人际交往利益最大化。 阮知慕感慨:“难怪他朋友这么多,确实是情商高,很会做人啊。” 严越拧着眉头:“怎么听着,你对他还挺念念不忘的?” “不至于吧,我只是说实话,这也要不高兴,”阮知慕有点想乐,嗅了嗅空气,恍然大悟道,“我说呢,难怪空气里一股酸味,原来是严大少爷——” “那是因为我们现在在调味品区,”严越冷冷道,“抬头看看货架上摆着什么,白痴。” 耳朵却悄无声息地红了一点。 “哦,原来如此,”阮知慕笑眯眯的,“不过,朋友那么多,确实很厉害啊,想换工作就可以立刻找到一份待遇很好的……” 严越:“被学员砸了招牌才狼狈地换工作,说得这么好听。” 阮知慕一顿,盯着他:“……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被学员砸了招牌才换工作的?” 严越:“……” 阮知慕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跟严越说过这件事。 他忽然有个奇怪的猜测。 莫非,钟徳鹏当时被人找麻烦的事,和严越有关? ……有点离谱。 严越只是个高中生,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煽动那些学员去找钟徳鹏的麻烦,还把人家招牌砸了? 可是,要是这么说…… 当初展子航的事,也是严越私下找人调查,在网上曝光,逼着展子航给他还钱的。 …… 严越脸上波澜不惊:“你跟我说过,是你自己忘了。” 阮知慕确实记不太清了,他拿不准他有没有说实话,但是想了想,严越虽然做事手段激烈了点,但本性不坏,没有主动给别人使过绊子。 应该……不至于吧。 严越脸上露出些微不爽的神情:”从刚才见到他,你就一直在提他。” 阮知慕:“呃……” 严越忽然伸出手,食指勾了一下他的牛仔裤的裤腰带。 阮知慕没有防备,腰部被轻轻一带,向前跌去。 严越把他接在怀里,半搂住他的腰,警告他:“不许再提了。” 阮知慕无语:“是不是我出门随便跟哪个雄性生物说句话你都要不爽。” 严越:“也不一定,你跟李奶奶家的大壮搭讪,我勉强可以原谅你。” 阮知慕:“……” 李奶奶住在他的租房楼下,大壮是李奶奶养的一条绝育两年,精力充沛的公狗。 阮知慕怒道:“我最近看你学习辛苦才对你格外宽容,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嗯,”严越道,“我皮痒,你要打我哪里来泄愤呢。” 阮知慕:“……” 怎么越听越怪。 “胸口?还是……小腹?”严越在他耳边悄声问道,“哥哥,你打重一点,好不好,不然我没感觉。” 阮知慕:“……” 他终于可以肯定,严越就是故意的。 他深表怀疑,严越这几个月来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学习。 为什么他随便谈到什么话题,严越都能联想到那些见不得人的黄色废料。 这是一个备战高考的高三生该有的脑回路吗,啊。 此刻两人站在调味品的货架后面,接近超市打烊的时间,超市里人不多,但是偶尔还是会经过一两个推着货车的理货员。 理货员稍微偏一下头,就有可能发现这边的异样。 严越虽然没有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但也是把他压在自己和手推车之间,低头跟他说话,手指在他的后颈流连抚摸,跟皮肤饥渴似的。 阮知慕挣扎:“别在大庭广众发疯。” 严越掐了一下他后颈光滑的软肉:“我这叫发疯吗,不是正常的情侣之间的互动吗。” 阮知慕警告他:“天花板上都有监控摄像头。” 严越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有摄像头的这种?那以后我们在卧室里也装个摄像头,把每一次都拍下来,等以后老了做不动了,就回放这些年轻时候的画面,好不好。” 阮知慕:“……” 他真的怀疑严越被高考摧残过度,脑细胞出现了基因突变,不然是怎么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奇葩事情的。 严越抬头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注意,低下头来,咬住了他的后颈。 温热的濡湿,冰凉的后颈传来一阵麻痒和刺痛,皮肉被严越的小虎牙轻轻叼住,舌尖贴着皮肤,来***啃咬。 如同品尝什么美味可口的糕点,反复在唇间咀嚼,品味。 阮知慕身体一颤,腰侧几乎是立刻就软了。 努力咬住下嘴唇,才没有叫出声来。 不行…… 会被人看见…… 不能在这里…… 阮知慕用力推他,然而每推一次,严越啃咬的力道就更大,仿佛在发泄刚才看见他和钟徳鹏说话的不满。 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阮知慕气得想翻白眼了。 正窘迫着,眼皮一抬,忽然看到右前方闪过一道白色影子。 阮知慕吃了一惊,一下子推开了严越。 严越啃得起劲,突然被人推开,不爽道:“干嘛。” “刚才……好像有人过去了。” 阮知慕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见,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因为目睹之后感到尴尬才迅速离开的。 不过他的羞耻心也已经达到顶点了,立起领子,遮住一片湿润泛红的后颈,去收银台结账,不肯再让严越胡闹了。 —— 接下来的几天,阮知慕总感觉有些不安。 他总是想起那天在超市的情景。 偶尔独自从超市回家,会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一直保持着和他不远不近的距离。 似乎,有人在跟踪他。 他转过头,身后却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影的踪迹。 他心神不定,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能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 —— 一周后。 阮知慕正在学校上晚课,忽然接到严明华的电话。 严明华说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高考了,有些担心严越的状态,想来看看他们。 这其实有些奇怪。 严明华带的也是毕业班,现在正是备战高考的紧张状态,他身为班主任,居然会就这么突然跑到a城来。 阮知慕想了想,只能感慨,严明华对于这个侄子确实是十分关心爱护了。 他抱歉地告诉严明华,严越现在晚上十点半才下晚自习,这会儿还在学校呢,没办法立刻见到。 严明华沉默片刻,说:“没关系,那我就先见见你,你这会儿在家吗,我去找你。” 阮知慕:“我在学校上课……还有十分钟下课,您稍微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去。” 严明华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阮知慕隐约感觉到严明华今天的语气有些古怪,不像平时那样爽朗豪气,反而有些奇怪的冷静和试探。 但是他没多想。 隔着手机屏幕,熟人的声音变得陌生也是常有的事。 下了课,阮知慕匆匆往家赶。 路上看到水果摊上有新鲜的水蜜桃和哈密瓜,满满地提了两手,用来招待严明华。 小区建立有了几十年了,草坪上坑坑洼洼,健身器材早已被小孩子霍霍得无一全尸,草坪中央有一个老朽的木桌,四围是固定在地面上的四个木凳。 木凳常年接受风吹雨打,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泥灰,一般也没人坐。 阮知慕发现严明华坐在木凳上,连忙道:“严老师,怎么坐在这里,木凳上挺脏的。” 严明华缓缓转过头来。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太阳穴和鼻翼两边都有清晰可见的皱纹,皮肤泛着黑色的油亮,脸上的痣很多,这是一张常见的中年男人的脸。 但是严明华平素性格豁达爽朗,很少有中年人的暮气沉沉。 阮知慕高三的时候,学生都做题做得死去活来,没精打采,严明华却往往讲题讲个一上午还能神采奕奕。 学生们私下里都打趣他是不是偷偷去打了羊胎素和水光针,不然怎么看上去比年轻人还精神。 而今天,严明华面上却仿佛蒙着一层灰。 眼睛里死气沉沉,毫无光彩,如同一尊木偶,直勾勾地盯着阮知慕。 之所以会坐在脏兮兮的木凳上,应该是因为心思游离,根本关注不到外界的事物。 阮知慕心头一震,心里隐约有些预感,却也不敢深想下去。 他带着严明华回到家里,打开灯。 严明华在餐桌旁坐下,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平淡地问了问严越最近的状况。 阮知慕一五一十地说了,严越最近考试都考得很不错,能稳定在班级前十五了,就是胃口不太好,有时吃不下饭,他就去学校给他送饭,等等。 ——除了那些不能说的部分。 严明华听完,又问他,最近生活学习怎么样。 阮知慕:“都还挺好的,奖学金每年都有,去年保研名额比较少,我工作有点忙,没保上。打算今年冲击一下考研,教授说只要好好准备,希望很大。” 严明华:“最近和爸妈的关系呢?” 严明华是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的,当初还曾经想找他家长谈话,让他爸妈对他多点关爱。 阮知慕不想让他担心,便也笑着说:“挺好的,我弟弟去年还来我这儿住了一阵。” 严明华点头:“阮艾是吧?我小侄女跟他是一个小学,上次去接我侄女放学,遇到你母亲了。” 老家的地方小,小学总共就那么几所,遇上也挺正常的。 阮知慕挺开心:“是啊。” 严明华:“你母亲挺客气的,那天遇到我,手里拎着给你弟弟买的零食,非要给我那小侄女一半,说是很感谢我高中时照顾你。” 阮知慕心中一动,没想到母亲其实挺了解他的。 严明华忽然问他:“小阮,你说,我高中时真的对你很好吗?” 阮知慕不假思索:“……当然!我高中时每次觉得迷茫困惑,都是去找您……” 严明华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他声音微微颤抖地道: “是啊,我对你这么好……这么信任地把侄子交给你……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 阮知慕的笑容僵在脸上。 顷刻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转折点来了,抱抱我们软软 第48章 有我在 高三,时间变成了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 实验中学规定的放学时间是十点,但卷王们总是拖到十点半才开始收拾书包,写完一题,还有下一题,总觉得多写一题高考就多一分把握,于是教学楼一直到十一点还有教室没有熄灯。 严越是高三7班走得最早的人。 在一片刷刷刷的写题声中,瘦高的男孩一脸冷漠,拎起书包带子就走人。 第二个走的是白川。 严越一走,他紧跟着就走了。原本他是打算下课铃一响就跑路的,但是身为学习委员,表现得太过急于放学有失身分,也破坏他在老师们心中刻苦努力优等生的形象,于是每次都等到严越当出头鸟,他再浑水摸鱼,紧随其上。 白川教育同窗们:“看看人家严越,就知道把时间花在刀刃上,睡眠质量决定学习质量,懂不懂?” 同窗们一脸黑线。 是凡尔赛吧,是吧是吧。 你们俩一个常年年级前三,一个从吊车尾逆袭班级前五,当然不用玩命刷题。 能不能体谅一下普通劳苦大众的处境! 出了教室门,严越淡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白川嘿嘿笑:“我看到你卷子了,你今天阅读理解还没写完吧,又急着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严越:“……年级第一就这个遣词造句的水平?” 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家里没炕头,也暂时没孩子,但确实有个温温柔柔甜甜软软的老婆,每天晚上提前煮好宵夜,烧好热水,亮着灯等他回家。 不管他有什么抱怨,什么疲累,阮知慕都会无条件地理解,接收。 严越想到一个词“避风港”。 从前看到书上有人用避风港来形容家,他总是冷笑一声,不屑一顾,现在终于理解了。 有人永远支持着他,当他的后盾,包容他所有的缺点和坏脾气,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想到阮知慕,严越的神情不易察觉地放松下来,步伐也快了许多。 想要快些,更快一些,回去抱他。 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嗅他脖颈间柑橘沐浴露的香气,身心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然后,趁他不设防的时候,在他侧颈咬上一口…… “老大,注意一下形象,”白川无语,“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 严越飞快回到家,咚咚咚敲门。 无人应答。 他没在意,往日也有这样的情况,阮知慕有时正好在洗澡或者炒菜,听不到敲门声。 他掏出钥匙开门,看到的却是安静萧索,空无一人的客厅。 窗户没关紧,晚风穿过窗户缝隙迅疾地钻进来,整个家里只有餐桌上方的白炽灯亮着,看起来漆黑冷寂。 严越放下书包,去洗手间和卧室找了一圈,也找不到阮知慕的身影。 他皱起眉头,刚想给阮知慕打电话,手机铃声就响了。 是阮知慕打来的。 接通了,阮知慕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什么人流量很大的区域。 严越不悦:“你去哪儿了。” 放学回家抱不到老婆,还有比这更残忍的酷刑吗。 阮知慕向他道歉,说自己临时接了个活儿,在c城,立刻就要去,要求二十四小时待命,但是报酬丰厚,他一个没忍住,就应了下来。人现在已经在火车站了。 严越不爽:“什么活儿能比我还重要。” 阮知慕:“哎呀,这个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有钱不挣是傻子。我就去一周左右,一周之后就回来。你反正三餐都可以在学校吃,艰苦一下,回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严越:“……你嗓子怎么了。” 刚才他听着就觉得奇怪,阮知慕的声音有些嘶哑,说话语气听起来虽然很正常,但话说到末尾,会隐约有些抖。 “今天白天那场开业典礼,人有点多,把嗓子喊劈了。” 严越还是不高兴。 但人已经走了,阮知慕的性格他也了解,让他放弃赚钱的机会,困难程度等同于让白川一辈子清心寡欲当和尚。 严越只得放他走,耳提面命:“就算赚钱也要注意身体,不准熬夜,不准透支身体,多喝水多吃喉糖,遇到有人搭讪,不准理他。” 阮知慕笑着应了,匆匆挂了电话。 —— 一周之后,阮知慕果然如约回来了。 他是在半夜回来的。 严越听到门口传来开门声,立刻跑出去,看到了穿着竖领衬衫,面色苍白的阮知慕。 “还没睡?”阮知慕咧了下嘴,“我还担心开门声会吵醒你呢。” 一周没见,严越想他想念得紧,然而面对他的拥抱,阮知慕往后面退了一下,躲开了。 “我一天一夜没睡,太累了……等明天好不好,明天我陪你聊天。” 严越摸他的手,冰冰凉凉的。 “怎么累成这样,”严越拧起眉头,“不是跟你说过要好好休息吗。” “嗐,真的工作起来,哪还顾得上这么多,”阮知慕眼皮子打架,歪歪扭扭往卧室走,“快点,扶我一下,我要晕倒了……” “这么大的人了,对自己的身体一点数都没有!” 严越一把捞住他的膝盖弯,将他抱起来,向卧室走去。 阮知慕挣扎了一下,在严越警告地咬了一下他的鼻尖之后,乖顺地搂住他的脖子,不动了。 严越看他唇色惨白,下巴小了一圈,看起来确实累得厉害,也不舍得说重话了。 把人塞进薄毯里,空调设置到不冷不热的适宜温度,给他倒了杯水。 然后坐在床边,抓住他的手。 “你也去睡吧,”阮知慕斜倚在床头,笑道,“你又不是灵丹妙药,坐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啊。” “谁说没用的,美色难道不是灵丹妙药吗,看到我这张帅脸,身体恢复的速度肯定能快一百倍。” 阮知慕笑出了声:“臭美。” 严越也咧了下嘴,握住他的手,用温热的掌心捂住他冰凉的手:“那就睡吧。”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放松地休息就好。” 严越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奇怪。 阮知慕虽然有时工作会累,但他其实是很会把握尺度的人,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处于过劳的状态。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那再多的钱也挣不到了,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阮知慕这次,除了身体劳累,神色也有些显而易见的灰败和茫然,像是经历过什么严重的事故一般。 可是看外表,确实也是完好无损,没受什么伤。 严越是想要第二天好好盘问他的。 然而阮知慕不知道是不是打了鸡血,第二天迅速恢复了活蹦乱跳的状态,还在早晨醒来后主动摸到他房间,钻进被子里,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严越只感觉自己的裤子被轻柔地褪了下去,然后…… 他猛地掀开被子,看到趴在他身上,一脸无辜,唇角沾着白*的阮知慕,瞬间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早安,”阮知慕不好意思地冲他笑,过大的衣领滑落到肩膀上,露出白皙光滑的锁骨和肩头,看起来如同一只绵软的,发情的小猫,“这是……嗯……对这一周突然消失的补偿。” 场面冲击力过大,严越瞬间把原本要问的问题忘了个精光。 作者有话说: 怕你们等急了,先更一部分,剩余的我还在码,会补上的,放心~ 这几天因为换工作了,在搬家,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白天也没能摸鱼(._.)下班一回来就开始码字,码到现在,晚饭还没吃(._.) 我去吃晚饭了,吃完再继续写~ 第49章 抱歉。再见。 如果严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此刻阮知慕的眼神有些疯,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歇斯底里。 可惜他此刻沉溺于阮知慕难得的主动中,无暇顾及其他。 偶尔有些晃神,立刻就被阮知慕连绵的亲吻转移了注意力。 接下里的一段时间,阮知慕表现得很正常,和以往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别无二致。 离高考只剩下一周,箭在弦上,阮知慕不会允许有什么东西来干扰他高考。 如果真的有什么必须发生,也得拖到高考之后。 高考前一天夜里,a城下了一场暴风雨。 暴风雨来得迅疾突兀,迟迟不停,严越倒是没什么感觉,但阮知慕有些忧虑,担心暴雨会打扰他的睡眠,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跑去超市给他买了一副隔音耳塞,看网上说白噪音有助于睡眠,又立刻从视频网站上找了些白噪音的音频,放给他听。 严越:“雨声这么大,哪里还听得见什么白噪音。” “哦哦对,”阮知慕紧张道,“那要不,我给你煮点莲子百合汤,听说这个安神的,或者,我床头不是有瓶檀香味的香水吗,听说这个也助眠,我给你喷点……” 严越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坐下来:“别忙了,你怎么这么紧张,没必要。” 阮知慕:“这可是高考啊,我怎么能不紧张……” 给严越陪考,好像比他自己当年高考还紧张。 严越无所谓道:“就算考砸了又怎么样,考砸了人就不活了?” “不准乱说话,”阮知慕想狠狠地敲他的头,“不吉利,快呸呸呸。” 严越嫌他迷信,但在他的再三要求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呸了三声。 “高考也只是一次考试而已,太过紧张反而可能会发挥失常,”严越见他神经紧绷得厉害,有些无奈,“你这样,不怕把我也给带紧张了?” 阮知慕这才勉强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阮知慕想到什么,又说:“要不,你把那条长命锁戴上……” 十八岁生日那天,严越的母亲乔瑜将长命锁还给了他,保佑他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长命锁是保佑长命百岁的,又不是文曲星,”严越眼睛一转,盯住他的手腕,“你要实在不放心,把你手上那条红绳给我吧。” “呃……?”阮知慕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腕。 他手腕上有一条年代久远,磨损严重的红绳,绳上吊着一颗乳白色的玉质平安扣,是他小时候跟着邻居哥哥姐姐去逛庙会,从小摊贩那里买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戴习惯了,就一直没摘下来。 阮知慕:“这也是保佑平安的。” 严越理论一套一套的:“你不是高考考得很好吗,我戴上你的手绳,沾点仙气。” 阮知慕:“这玩意儿十块钱一条。” 严越:“那你送给我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吧。” 阮知慕:“绳子都磨破了,说不定再戴个几年就断了。” 严越:“没关系,我不在意。” 阮知慕:“……” 他只好说实话:“这东西太拿不出手了,别说送人,就是干放着也没什么观赏价值,你要是喜欢,高考之后……我带你去买个好的。” 说到“高考之后”的时候,喉咙里哽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我要它,也不是为了贵不贵重,”严越道,“以前我听爷爷说,红绳是最贴身的东西,它系着一个人的过去。我想拥有它,因为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去。” 严越脸色微红,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拥有全部的你。” 严越抓住他的手腕,把红绳解了下来,戴到自己手腕上。 阮知慕怔住。 他和严越之间其实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刻,“过去”已是往事,“将来”太虚无飘渺,如果换了别人,他会觉得轻易地宣之于口,显得轻佻,也显得虚假。 可是这是严越。 极少向人敞开心扉,也极少表现出热烈感情的严越。 阮知慕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等你上了大学,会看到丰富多彩的新世界,会认识更优秀的人,他们还是你的同龄人,到时候……” 他想说“到时候,你会发现,你也许并不是那么需要我”,可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严越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警告他:“阮知慕,我明天就要高考了,你要是敢今天惹我生气,我明天就罢考。” 阮知慕嘀咕:“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严越表面上满不在乎的,真正临睡觉,却也辗转反侧,脑中思绪杂乱,有些失眠。 阮知慕给他捏肩捶腿揉脑袋,给他讲自己大学出去旅游的事,很多景点都会给学生证打折,他就趁着这四年时间,穷游了一些风景秀丽的地方。最远的是去了云南瑞丽,在那边的翡翠市场玩了三天,虽然买不起原石,但是在翡翠和金钱的气息中浸润了三天,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后来严越枕在他的脑袋上睡着了。 睡着前,严越迷迷糊糊道:“那,高考后第一站,我们就去瑞丽。” 阮知慕默然半晌,道:“……好。” —— 高考当天早上,雨停了,天气闷热异常。 蝉鸣如同音符,在枝桠上蹦蹦跳跳,把人的心神搅得一片烦乱。 阮知慕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学生家长一起在校门口等候。不同的是,其他家长或焦急忧虑,或期盼欢喜,而他唇色泛白,摇摇欲坠,看起来要晕倒。 有家长以为他中暑,贴心地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阮知慕摇摇头拒绝了。 高考持续了三天,考完最后一门,严越从校门口冲出来,第一个拥抱住了阮知慕。 阮知慕听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几乎要穿透他的骨头。 少年的脸上是赤诚的热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额上汗水在阳光下盈盈闪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校门口人声沸腾,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学生和家长在大声说话。 严越说了句什么,阮知慕没听清,一脸茫然。 “我说,”严越在他耳边大声喊道,“阮知慕,我喜欢你——!” 阮知慕一惊,急忙捂住他的嘴。 四周都是人,万一被哪个人听到…… ”听到就听到,”严越一脸的狡黠得意,像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了,那你就不能再跑去找其他人了。” “你是我的,”他霸道地抓住他的左手,和他十指相扣,“从今天开始,到很久很久以后——你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 —— 严越兴奋异常,当晚就要拉着他去云南。 然而严越的爷爷突然来到a城——这是他给疼爱的小孙子的一个惊喜,特地从美国飞回来,庆祝他顺利毕业。 严明华一家也来了,包括他的妻子和女儿。 听严明华的意思,严尊诚原本也想来,但是严越爷爷不肯他来,嫌他晦气,每次一出现就惹得小孙子不高兴。 傍晚网上就有了题目答案,严越不想对答案,耐不住叔叔和爷爷劝说,对了一下数学题,发现易错的几道题竟然全对。 严越爷爷激动地拍他的肩:“不愧是我严志国的孙子!” 严越:“以前我考零蛋的时候,您还骂过我没出息,不及您当年指甲盖儿的万分之一呢。” 严越爷爷笑骂:“跟你爷爷还记仇?那点出息!” 于是一家人又笑开了。 一家人和乐融融,阮知慕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他们。 偶然视线和师母对上,师母停顿片刻,急急忙忙把视线挪开了。 阮知慕了然。 看样子,严明华也早已把事情告诉妻子了。 高中的时候,师母也给过他类似母爱的感觉,知道他校服外套破了,不会补,还特地让严明华把衣服带回家去,补好了再给他送过来。 有一次师母来学校给严明华送饭,遇到他在教室自习,摸摸他的头,和气地说,我当年也有一个孩子,可惜生了很严重的病,如果他健健康康长大,现在也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啦。 阮知慕眼眶有点酸,低下头,等眼泪慢慢憋回去,才再次抬起头。 今天全程,他和严明华都表现得若无其事,严越也没有看出异样。 只有他和严明华知道,视线对上的时候,双方的眼神有多么复杂和冷淡。 —— 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 严越架不住爷爷的热情,一家人要去酒店庆祝。 严越顺理成章地叫上阮知慕。 阮知慕笑笑,说教授找自己有事,就不去了。 严越有些不满,但爷爷那边催得急,他只好叮嘱阮知慕早点回来,注意安全,他们明天要讨论去云南的旅行路线的。 阮知慕笑着应了。 明天—— 从明天开始,严越大概只会对他有一种感情,就是恨意。 可是他别无选择。 —— 严越是半夜三点回来的。 严明华一家和爷爷都去酒店住了,他看到门口有阮知慕常穿的运动鞋,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担心会吵醒他。 他是很想立刻扑到阮知慕床上去,把自己的兴奋和激动告诉他的。 可是想到阮知慕已经睡熟了,就放弃了。 明天,明天也是一样的。 他这样想着,钻进被子里,憧憬地期待着第二天。 次日清晨六点,他被长久备战高考的生物钟叫醒,立刻跳了起来,跑去敲阮知慕的房门。 无人回应。 这个点,阮知慕没醒,也是正常的。 他不打算再放过他,嘴角扬起坏笑,正准备推开门冲进去给他一个惊喜,忽然看到了门上贴着的字条。 笑容凝固在脸上。 “抱歉。 再见。 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就当从未认识过我。”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五年后了( ̄ ̄) 第50章 五年后 阮知慕赶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里正鸡飞狗跳。 “老天,阮哥你总算来了,”苗苗抓着他的胳膊,热烈盈眶,“快快快,我要疯了,佟澜早上六点就来了,指名要见你,你不来他就不肯化妆。” 阮知慕把包放下,黑色针织外套脱了:“不是上午十点就要拍宣传照?” 此时正是初秋,天气有些凉,阮知慕早晚都会在衬衫外面加一件针织衫。 “我也是这么说,但是谁劝都没用,佟大明星不愿意的事儿,经纪人都没办法,”苗苗知道他每天早上一定要喝一杯浓茶提神,抢着把他的茶杯接过来了,“五克普洱,沸水泡茶对吧,我懂我懂,您快去伺候佟澜吧。” 阮知慕:“怎么用词的,什么叫伺候,女孩子家家的,一点都不注意。” 苗苗叹气:“只要能把这尊大佛供好,面子算什么,干这一行的,谁要面子谁就得饿死。” 阮知慕笑笑,整理了一下着装,推开休息室的门。 皮质软沙发上坐着一个五官精致,眉眼不羁的年轻男孩,正是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歌手兼演员——佟澜。 三年前,阮知慕机缘巧合进入了这个圈子,他有常年主持活动的功底,学历也不错,一开始是负责一些扶贫项目的农产品线上直播销售,后来偶然获得一个国际护肤品牌的站台主持机会,效果不错,被公司签约成为了带货主播。 说是主播,其实和客服也没什么区别,每天晚上直播五个小时,从七点到十二点,推销产品,解答疑问,一整晚来来去去很多观众,经常有重复的问题“这个现在是最低价吗“这个优惠券怎么领”“什么时候开抢”,他就得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 他们公司不算业界大牌,成立只有十几年,但是营销推广的力度很猛,找的代言人都是流量明星,近年逐渐声名鹊起,卖货卖得很快。 不过卖多少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拿的基本就是死工资,底薪一万五加上一点微乎其微的提成,在寸土寸金的s城,勉强够用。 直播间偶尔会来一些明星,都是品牌代言人或者签了品牌推广的艺人,阮知慕一开始还会紧张,后来发现这些艺人很少有会把工作人员当人的,也就不紧张了。 佟澜是其中性格最古怪、最难缠的一个。 他是家喻户晓的童星,小时候曾在某历史正剧中扮演少年刺客,一袭黑衣,眉目清冷,眼下一道伤疤,眉宇间满是不服输的倔劲儿,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成为无数观众心中的少年白月光。 他的母亲担当他的经纪人,接片子谨慎严格,要么是口碑极好的文艺片,要么是班底制作人设都很好的商业片,因此他出道短短几年,成绩相当亮眼。 十五岁那年,风头正盛的佟澜突然暂停演艺工作,出国读书。据说他的母亲并不赞成,但佟澜是出了名的任性自我,脾气古怪,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他。 十九岁,佟澜重回国内娱乐圈。 一般人中途返回娱乐圈,多多少少都会沉寂一段时间,但佟澜主演的民国悬疑剧意外大爆,翘首等待他多年的老粉们热烈盈眶,中途脱粉的路人们也纷纷回坑。 阮知慕所在的公司看他风头强劲,果断花重金与他签约,请他担任新一届品牌代言人。 佟澜要来直播间做客的消息一出,直播间的小姑娘们都兴奋不已。 然而佟澜来的当天,就给所有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有个叫若若的小姑娘给佟澜化妆,她正好最近看了佟澜好几部剧,正迷着,化妆的时候就没忍住多和他说了些话。 原本也只是迷妹借机表达一下爱慕,没想到佟澜忽然睁开眼睛,问她:“你说你看过我所有的剧,那我问你,我出演的第一部 剧是什么?” 若若愣了愣:“《雪里蕻》。” 《雪里蕻》就是佟澜爆红的那部历史正剧,他在里面饰演少年刺客,清俊冷肃。 佟澜轻笑一声:“错了,是《刘小哈一家》。《雪里蕻》只是我的成名作,也是很多跟风者误以为的我的第一部 作品。” 化妆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若若被偶像当场撅了面子,脸色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阮知慕就在这时来救场了。 他对若若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最喜欢的是佟澜演的儿童短剧《山间小叙》吗,那可比《刘小哈一家》早多了。” 若若愣愣地看着他,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才迟钝地道:“哦,哦……是的。” 阮知慕有每次活动前查阅嘉宾资料的习惯,比如佟澜这样的演员,他会观看对方出演的影视剧作品,熟知故事内容,避免交谈时出现冷场。并且因为职业本能,几乎过目不忘。 他知道《山间小叙》才是佟澜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 作品,虽然制作简陋,名气不高,但是导演是引佟澜入行的伯乐,也是一位享有盛誉的老画家,和佟澜关系亲厚。每年导演过生日,佟澜都会亲自登门拜访,送上贺礼。 佟澜盯着他:“你知道《山间小叙》。” 阮知慕:“若若午休时放给我们看过,里面的插曲是无锡小调改编的,我很喜欢。” 说完,轻轻哼了一段。 佟澜神色微变,眉间有了些惊喜的神色。 场面终于缓和了下来。 佟澜主动向若若道了歉,说趋炎附势的,拍马屁的人太多,自己有时会多心,希望她不要介意。 若若连忙摆手说没关系。 那天的直播很顺利,阮知慕反应很快,知识储备又多,无论佟澜抛什么梗,他都能很快接下去。 活动结束后,佟澜主动加了他的微信。 原本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卖货直播,阮知慕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佟澜实在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当天晚上给他发消息,“我知道你是帮那个女孩子解围,她根本没看过山间小叙,你骗不了我”,阮知慕有点无语,不知道该回什么,打了个哈哈过去了。 然后佟澜开始隔三差五给他发消息,有时是给他看台词本,有时是给他看自己刚写的歌词,有时是临上飞机,突然给他发消息说感觉飞机会失事。 有时来上直播间,佟澜必须等到他出现才肯化妆,不然就拖着所有人一起等。 说实话,要不是得罪不起,阮知慕早把他拉黑了。 妈的!怎么当个卖货主播还要兼职幼教啊! 但他是佟澜,一句话就能让他丢掉工作的佟澜,阮知慕只能忍辱负重,跟哄幼儿园孩子似的哄着他。 阮知慕恍惚间偶尔想起,自己曾经也这样哄过一个男孩。 男孩性格骄矜,阴晴不定,可他曾经抓着他的手,目光明亮而热烈地看着他,掌心的温度高得能灼伤他的皮肤。 白天的时候,阮知慕不太会想起这些事,阳光令人心情振奋,繁忙的工作也让他无暇想起其他。 只是深夜的时候,心脏会突然地抽疼一下,仿佛有一只蛊虫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身体里,日积月累地吸食他的骨髓和心脏,一点一点蛀空,一点一点抽光他的力气。 —— 又是一天深夜。 阮知慕今天下播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因为品牌出了点负面新闻,有消费者在精华水瓶盖内部发现霉斑,曝光到了网上,官方微博的运营人员为了处理舆情,不得不加班到深夜,发牢骚时忘记切换账号,直接用官方微博发了出来,骂客户穷逼没事找事,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批消费者开始抵制品牌,民怨沸腾,要求给个说法。 不少人涌到了直播间,辱骂品牌店大欺客,后台屏蔽都屏蔽不过来。 阮知慕见状,索性躺平挨骂,依旧脾气很好地向大家解答疑问,安抚情绪。 一开始直播间都是辱骂他给资本家当狗的,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看他挺可怜的,渐渐也不再骂了,反而安慰他放宽心,他们不是针对他,只是想让品牌出来给个说法。 阮知慕依旧是温温柔柔笑着的样子:“嗯,没关系,我也只是在履行我的工作职责。如果骂一骂能够让大家发泄一些坏情绪的话,没关系的。” 其实心里在骂:娘的,要不是老子赚的就是这份儿挨骂的钱,老子早掀桌子走人了。 事件最终以品牌官方出来道歉以及捐助公益平息了。 一场直播做完,阮知慕疲累不堪,生理和心理双重折磨,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若若和苗苗发现了什么,叽里呱啦地讨论着。 若若一脸兴奋地举着手机给他看:“哥你看,好多消费者在讨论你,说你长得清秀,性格也温柔,想看你出道呢。” 苗苗也说:“哥,你要是出道了,那不就跟那些大明星一样了,一天赚两百万,那就不用天天累死累活卖货还房贷了!” 阮知慕有气无力:“出道不出道先搁一边,我先去出个恭,不然活人先让尿憋死了,上哪儿出道去。” 出了公司大门,草草看了一眼手机,关上了。 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早就过了会幻想自己一夜暴富的年纪。 幻想是一件无价的奢侈品,认清了生活真实面目的人,就再也无法触碰它了。 他本想回家,走了几步,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转道去了“Olivier”。 这是开在小洋楼里的一家法式餐厅,预约会员制,老板据说是一位学贯中西的英国绅士,在美食,品酒,马术,网球,诗歌方面均有造诣,因为钟情美食,也倾慕于中国的悠久历史和博大精深的文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开了这家法式餐厅,不为挣钱,只为与中国人民进行深入友好的交流。 其实—— 阮知慕熟门熟路从后门进去,在厨房里找到正在玩消消乐的罗江:“给我炒盘蛋炒饭,快快快,饿死了。” 没错,这家餐厅的老板不是什么英国绅士,而是罗江。 当年a城的那个平头男孩罗江。 阮知慕是来到s城之后偶然遇到他的,当时罗江刚开始在s城摸爬滚打,赚到了第一桶金,阮知慕和他聊得多了些,渐渐熟悉起来,也帮过他一些忙。 后来罗江就开了这家法式餐厅,在他父亲去世之前,他家里也算是家境殷实,耳濡目染地知道不少富人圈子里的游戏规则,也熟知他们的行事风格,于是投其所好地开了这家逼格满满的法式餐厅,专坑有钱人。 宣传里说的引导客人到座位的法国老管家——其实是他花几万块从摩尔多瓦大街上雇来的流浪汉。 宣传里的精致高雅法餐——其实就是把牛肉和菜叶减半减半再减半,挤点柠檬汁撒点胡椒粉,突出一个吃三小时都吃不饱,逼格这就来了。 阮知慕吐槽他奸商,罗江说我这明明是劫富济贫,赶明儿再去保加利亚找个美女,就说是世界小姐退役,来咱餐馆择觅佳婿来了,你信不信,那些脑满肠肥的暴发户能把我这儿地板都踏平了。 阮知慕下班累了,偶尔就会来罗江这儿吃口热饭。 一个安静吃饭,一个安静玩手机游戏,两人都默契地对过去在a城的事绝口不提。 阮知慕吃完饭有点无聊,问罗江:“今天的晚报呢。” s城是金融国际大都市,罗江是生意人,对市场动向保持敏感是必须的,所以s城当地的报纸杂志订了一堆,看完了也可以放在走廊书架上,提供给顾客翻阅。 罗江打游戏的手指顿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小石打扫卫生的时候随手放在门边上,被人偷了。” 阮知慕:“这些破纸能值几个钱,这么这也有人偷。” “这有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个月还有客人把厕所的卷纸都拿走了呢。” 阮知慕有些无聊,伸了个懒腰,和罗江打了声招呼,回家去了。 看着阮知慕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罗江放下手机,喊小石过来:“刚才让你处理掉的那批报纸,都扔掉了吗。” 小石忙道:“想着扔掉挺可惜的,就给了王大厨烧锅炉了。” 罗江点头:“也行。你把地拖完,也早点回家睡觉吧。” “好嘞。” 那批报纸,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在第二版的头条,登载了s城特殊人才引进的一条新闻。 今年上半年,一位年轻的中国摄影师荣获哈丹国际摄影奖的“年度艺术摄影师”金奖,这在国内摄影界是前所未有的,因此立刻在国内引起了轰动。 摄影师只有二十三岁,性格冷淡,桀骜不驯,容貌有种令人惊艳的颓废感,因此也立刻吸引了大批追星族的注意。 s城将该名摄影师作为特殊人才引进落户,据传闻还即将安排大批专访报道,势必将其作为优秀人才典型广为宣传。 摄影师的名字,叫严越。 作者有话说: 看在熊熊努力更新的份上,求海星~~() 第51章 绯闻 又是一天深夜下播。 阮知慕准备下班,统筹那边忽然来了电话,今晚和龙原电视台那边有饭局,让他赶紧收拾一下,二十分钟之内要到。 阮知慕在洗手间狠狠洗了把脸,自来水冰凉刺骨,把眉梢眼角的倦怠冲下去,看着镜子里苍白瘦削的男人,自己都觉得陌生。 从前他也瘦,但胳膊腿上都有软肉,如今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稍微晃一晃都觉得要散架。 不过,就算成了骷髅,装进棺材里,也还是要被抬去饭局的。 阮知慕换了身休闲干净的衬衣衬裤,马不停蹄打车去酒店。 他们公司签的模特不少,主持人也不少,阮知慕无论相貌还是主持功底都不是最出挑的,但长得漂亮的没他嘴皮子溜,嘴皮子溜的没他漂亮,矮子里拔高个儿,每次有这种需要人热场的饭局都会喊他陪同。 到了地方,百岳酒店,观江豪华包厢,人还不少,电视台那边来了五个人,公司这边就是项目经理,广告销售,品牌设计师,外加一个阮知慕。 龙原电视台的意思是,年底的晚会广告打算开始公开招标,潜在投标人可以开始报名,投标价不得低于电视台规定的标底价,否则无效,项目一共五个包,投标价排名前五的投标单位中标。 公司这边的意思是嫌报价太高,网络新媒体发展迅猛,电视台和实体杂志报刊式微,早已不是过去那种品牌砸钱抢着上电视台的局面。阮知慕他们公司近几年一直致力于线上营销推广,走的是爆火+快消路线,投放晚会广告意义不大。 话到这里,饭局上的氛围就有些凝固。 不过虽然没谈拢,公司这边对电视台的人还是客客气气的,s城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低头不见抬头见,s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事事都要谨言慎行。 他们谈正事的时候,阮知慕就在一旁安静喝汤,这些事儿也不是他能插得上嘴的,这种时候,当一个赏心悦目的花瓶是最合适的。 他正试图把汤里的一个南瓜浮沫撇出去,右手忽然被抓住了。 “你叫阮知慕是吧,多大了?” 阮知慕挣了一下,没挣开,手里还拿着白色汤匙,转头看着他。 抓着他的手的人叫郑誓,是龙原电视台的执行制片,肤色黝黑,牙齿发黄,硕大的鼻孔里能看见过长的鼻毛,年纪大概四五十岁。 阮知慕面不改色:“郑导,我大学毕业五年,今年二十八了。” “二十八?”郑誓颇为吃惊,“居然年纪这么大了,我以为你刚大学毕业。” 郑誓手一松,阮知慕把手抽回来了。 “是这样的,不过我入行没几年,也算是新人,”阮知慕笑了笑,道,“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站起来,在一屋子二手烟和酒气中走了出去。 背后隐约感觉到异样,郑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腰和屁股上,意图明显,如同一条唾液粘稠的毒蛇。 阮知慕加快了些脚步,快速逃离了他的视线。 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骚扰,但还是会身体僵硬,浑身不适。 上完厕所,不想回包厢里去,于是转了个弯,到天台上吹风。 天台位于六楼,临近江边,视野开阔,从楼顶向下眺望,可以将s城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尽收眼底。 他曾经以为s城会是他生活的新起点,人人都说,s城遍地是黄金。 摸爬滚打了两三年,他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每一个外来者都是s城道路的奠基石,他们是黄金的浇筑者,但黄金永远属于s城本身,他们始终无法在这里完成归属。 阮知慕想起从前。 从前,他还在a城的时候,租房楼顶也有个天台,他也曾和某个人一起躺在竹椅上,摇摇晃晃地闲聊,喝牛奶喝椰汁,吃花生米,听电台里的深夜鬼故事。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是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阮知慕陷在回忆中,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即一只肥厚粗糙的手搂上了他的腰间。 “宝贝儿,怎么在这儿吹风,也不怕感冒,”郑誓凑在他颈间,嗅他耳垂上的无花果香水味,“好淡的味道,不过,很衬你。” 阮知慕一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挣扎。 然而郑誓居然另一只手也抚了上来,身体从后面紧紧地贴着他,气息间全是令人作呕的热气和口水味。 阮知慕左脚猛地一踩他的脚背,趁他吃痛退后,转身就跑。 郑誓一把抓住他的裤腰,把他拎了回来,膝盖顶住他的小腹,由上而下将他狠狠压在地上,神色暴虐:“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我郑誓在s城是什么地位,平时对人说什么脾气。今天晚上对你客气了点,给你脸了是吧,敢踩我的脚?你的脸都不够格被我踩!” 阮知慕以为他要踩自己的脸,然而郑誓阴沉地盯了他片刻,一把扯开了他的衣领。 纽扣在强力下崩掉了,滚落到他的脑袋旁。 阮知慕小腹剧痛,被迫仰着头,惊恐地看着他。 以前虽然也经历过性骚扰,但基本都是人很多的场合,对方就算不满他的抗拒,也多半不会说什么,担心丢面子。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天台,四周无人,郑誓居然就敢直接用强。 阮知慕喊了两声,被郑誓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魁梧强壮,体格几乎是阮知慕的两倍。 阮知慕无力地挣扎,突然听到天台入口处传来一道呼喊的声音:“软软!” 声音急促,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一瞬间,阮知慕的记忆被拉回了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 心头一震,呼吸陷入停滞。 不…… 不可能…… 难道是…… 下一秒,郑誓被猛地扯住后领,掼倒在地。 阮知慕仰躺在地上,急促地转头望去。 制服郑誓的是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身高足有两米。 虎口在喉咙上轻轻一握,郑誓就不敢动了。 一个人影从保镖身后窜出来,把阮知慕扶起来,紧张地看着他:“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借着月光,阮知慕看清了他的面容。 俊美到艳丽的面容,眉眼不羁,虽然总是酷酷地臭着脸,但还带着一丝稚气未脱。 佟澜。 原本悬着的心,猛地掉落至谷底。 看来真是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阮知慕自嘲地想,竟然会认错,竟然以为他会像骑士一样突然出现。 佟澜看到他的眼神,不满道:“你那什么表情,看到是我,很失望?你以为是谁?” “没有谁,我是不敢相信自己被救,”阮知慕敷衍道,“扶我坐起来,慢点慢点……疼死我了……嘶……” 佟澜见他走路走得慢,干脆一把将他抱起来:“我听说百岳上了新菜式,特地来尝尝,没想到会遇到你。” 阮知慕一惊:“不用,我自己……” 佟澜根本不听他的话,大剌剌抱着他往外走:“闭嘴,不然我就把你丢下楼去。” 路过躺在地上,嘴角流血的郑誓时,阮知慕道:“他……” “不用管他,我让小唐把他送派出所去。” 阮知慕一惊 :“可是他是龙原电视台的……” 被性骚扰虽然挺恶心的,但郑誓毕竟是电视台的执行制片,万一得罪了,以后可能会很麻烦。 佟澜在圈子里混久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所谓道:“你们公司和电视台有业务是吧?放心,郑誓就是个打杂跑腿的,去年龙原有一档综艺想约我的档期,他们台长约了我一个月才见到我,回头我晚上给他们领导去个电话,出不了事。” 说完又臭屁地问他:“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很帅,有没有一种被英雄救美的感觉?” 阮知慕:“……” 他敷衍道:“嗯,是挺帅的。” 从天台出去,快到走廊了,再走几步,恐怕就要走到人多的地方了。 阮知慕担心被人看见,想让佟澜放自己下来。 佟澜却像是抱上瘾了,死活不肯放。 “你害羞什么,我抱你,你应该感激涕零荣幸之至才对……” 走到电梯口,电梯门突然开了。 电梯里挤满了人,全是身穿便服的娱乐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猛拍,看样子是等候已久。 七八个话筒对准了佟澜。 “佟先生请问您是同性恋吗?” “您抱着的这位是您的同性伴侣吗,你们今晚上是来酒店深夜密会,还是浪漫的二人烛光晚餐?” “您之前在采访里说暂时没有结婚的计划,是否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性向?” 甚至有话筒对准了阮知慕:“请问您是佟澜的地下恋人吗,还是只是包养对象?” 阮知慕:“……???” —— 次日,佟澜深夜在酒店抱着一个男人的照片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路人们纷纷感叹有钱人就是会玩。 佟澜的粉丝们集体炸了,他们挖出被抱着的男人正是佟澜代言的护肤品牌的签约主播,就是之前护肤品发霉舆论公关危机的那家,于是当天晚上集体涌入直播间,阮知慕又遭遇了一轮别开生面的网暴。 对他的网暴无非就是“长得那么丑,在佟澜的对比下,丑得更明显了”“估计是蓄谋已久,和记者约好了,趁这个机会陷害澜澜”“上次公关危机的时候就很会卖惨,现在一看,果然是个绿茶心机婊”“打算什么时候进娱乐圈啊”。 总监找到阮知慕谈话,遗憾地表示,虽然他工作一直很认真,能力也很强,但现在新闻势头太大,佟澜的粉丝们已经影响到了正常卖货,因为直播间虽然流量变大了,但基本都是被粉丝的辱骂刷屏,他们品牌本来就是走的流量营销路线,粉丝购买力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现在粉丝们不仅不买账,还挖出了品牌以往的大批负面新闻,到处传播,这对品牌完全是弊大于利。 因此公司不得不让他回家休息两天,避避风头。 换句话说,他被暂时炒鱿鱼了。 阮知慕当天早上七点到的公司,七点半就被赶出来了。 虽然没有被解约,但他的合约签在这里,这段时间也接不了别的活儿,只能回家待着去。 阮知慕抱着纸箱,站在人来人往的公司门口,突然想到一句老话,形容他现在的处境特别合适。 三九天躺棺材里吃冰块——凉透了。 —— 与此同时,跨越半个城区的z商圈写字楼,卓越空间摄影工作室。 一个身穿休闲棉麻衣衫,气质阴柔,留着长发的男人走进门里。 摄影助理看到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相机:“白先生,来找我们老板?” “没事,你忙你的,”白川笑吟吟道,“小灿,今天衣品不错嘛,知道穿高腰牛仔裤的时候要穿短上衣了。” 小助理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上次你说,这样会显得腿长……” “这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小助理脸红了。 白川调戏完小助理,走到最里面的拍片室,也不敲门,大大咧咧就推门进去了。 门里光线昏暗,只有相机前光线明亮。 里面传来不悦的声音:“我是不是说过,我干活儿的时候不要擅自进来。” 声音冷淡,如同刀尖搓磨,令人心中一凛。 白川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笑嘻嘻道:“这不是看你干活儿累了,进来跟你说说话,调剂一下。” 严越从静物摄影台上抬起头来,过长的额发遮住眼睛,目光漠然:“不需要。” “今天轰动s城的大新闻,真不看?”白川把一沓报纸扔在他身旁的茶几上,“算了,你爱看不看,我导师找我还有事儿呢,昨天有一批实验数据参数设置错了,整个重做。” 白川耸耸肩,走了。 严越照旧调整光圈,调试角度,眼皮都没抬一下。 几十分钟后,终于完成一组基础拍摄,放下机器,仰起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之前读书的时候,老师经常说他是个“madman”,拍起照来就不要命,没日没夜地干,饭不记得吃,水不记得喝,甚至有一回骨头脱臼了,自己还恍然不知。 可是能有一件让人投入全部身心的事,是很幸运的。 这样就不会想起其他的事。 严越的头扭到右边,目光落在那沓皱巴巴的报纸上。 这是……白川刚才带来的。 报纸是彩色印刷,头版头条上登载着一条充满惊叹号的八卦新闻,似乎是某某明星深夜在酒店和同性恋人激情相拥。 这种东西,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比垃圾桶里的烂白菜还不如的垃圾信息。 白川平时明明也不关注这些的,怎么突然拿给他看。 这是终于被导师逼疯了? 严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在看到照片上被抱着的人时,目光猛然定住。 作者有话说: 他醋了他醋了他醋了他醋了 第52章 意外重逢 这是阮知慕来s城的第三年。 三年来,他第一次一觉睡到晚上,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醒来的时候窗帘厚厚地拉着,透不进一丝亮光,不知道猴年马月。 拉开窗帘一看,还是一片黑暗。 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睡了整整一天。 穿着宽松的真丝睡衣,趿拉着拖鞋,去冰箱开了一瓶冰镇桑葚汁,抿了一口,习惯性地点开微信刷消息。 然后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全是朋友同事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心理健康状况,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甚至还有八百年没联系过的小学同学。 …… 看来他被佟澜“包养”的消息已经传得满世界都是了。 工作群的消息飞快地刷着,似乎是有什么重磅消息。 阮知慕草草扫了一眼,只知道好像是有什么明星摄影师要来上直播间,据说是敲了很久敲不下来,这两天对方突然松口了,一周后就要来上节目。 如果换了以前,阮知慕说不定会有兴致和同事们凑在一起聊点八卦。 现在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苗苗和若若这两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前天知道他被雪藏,还哭得死去活来的,慷慨激昂地要跟他共存亡同进退,今天知道帅哥摄影师要来上节目,立刻就活蹦乱跳了。 …… 他就不该对她们有什么期待。 红点一个一个地跳出来,扎得他眼睛疼。 阮知慕正准备关掉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陌生号码。 阮知慕接起来,听到对面是一道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的声音:“你好,请问是阮知慕吗。” 阮知慕:“是的,您是……” 中年女性声音波澜不惊:“我是佟澜的母亲。有时间的话,我想约你见一面。” —— 阮知慕和佟母约在家附近的咖啡店。 多日不工作,他的头发长了些,也懒得去理发店打理。 额发遮住眼睛,向后拢了拢,别在耳朵后面,鬓角下面露出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像个清秀的中性风女孩子。 阮知慕也是有意把头发留长些,遮住侧脸,防止被热心的吃瓜群众认出来。 阮知慕赶到咖啡店的时候,佟母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他向佟母道歉:“我是掐着点出门的,没想到路口有点堵,所以……” 其实他也就迟到了五分钟左右。 但是佟母并没有表现出理解或体谅的意思,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看来是个厉害人物。阮知慕心想。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佟母和那些八卦记者一样,以为他和佟澜在交往,所以此番前来,希望他们能断绝情侣关系。 阮知慕联想到古早偶像剧里的桥段。一穷二白的灰姑娘女主和有钱有势的男主恋爱,男主妈妈强势阻挠,把一堆红色钞票摔在女主面前,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阮知慕有点想乐,看着佟母一脸凝重的表情,忍住了。 他认真解释道:“我和佟澜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您不信的话,问问您儿子就知道了。” 他心里吐槽佟澜不靠谱,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跟家人解释一下,闹出这种误会。 佟母淡淡道:“问过他了,他承认了。” 阮知慕:“……??!” 佟母看着他,目光里是止不住的轻蔑和失望:“他说,他就喜欢你。被拍到也好,可以趁机公开。” 阮知慕:“……” 他此刻心情就是非常复杂,之前一直以为佟澜只是任性自我脑袋脱线了一点,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想法。 而且他们明明也没有很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怎么就要趁机公开了。 佟母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把钱甩在他脸上,而是淡声道:“小澜的事业一直是我在操心,从小时候在艺校上课到试镜到后来挑本子演男主,都是由我一手把关。后来他想去国外读书,我虽然拗不过他,但他的护照和入学手续也都是我办的。换句话说,他的所有人脉,我也都有。” “我不知道他许诺过你什么,但你如果是想借着他的人脉往上爬,抱歉,我一样可以把所有东西收回来。” “他能给你的所有东西,都不过是我给他的玩具罢了,”佟母不紧不慢道,“小孩子总是喜新厌旧,玩性大,觉得自己会为了什么东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一旦新鲜劲过了,丢得比谁都快,到最后还是我来收拾——我看你是个聪明人,这些道理,你明白吧?” 阮知慕当然明白。 他原本有些紧张,但听了佟母这一番威胁,却一下子放松下来了。 人在跌到谷底的时候,会生出从前没有的勇气和力量。 他问佟母:“既然他这么听您的话,您为什么不直接去管束他,而是来找我?” 佟母脸色难看地看着他。 阮知慕笑了:“他并没有那么乖巧听话,是不是?” 他换了个坐姿,对佟母道:“别误会,我不是想和您作对。事实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不喜欢佟澜,您也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那么您应该与我结为同盟,而不是成为敌人,您觉得呢?” 佟母精致的面容上无波无澜:“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当盟友?”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社会层面上社死,工作也差不多丢了。有一句老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都是穿金戴银的上流人士,而我是光脚跑的穷光蛋,惹急了我跑去找八卦媒体爆料,彻底丢掉工作之前还能再捞一笔,这样也不亏……对于你们而言,怎样做能够收益最大化,您应该很清楚。” 阮知慕其实并没有趁机捞一笔的打算,但佟母的态度实在气人。 他也是人,也有脾气,不可能任人欺负到他头上都不反击。 佟母有些沉不住气了,大概没想到他竟然有勇气和她谈条件:“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会配合你们辟谣,不会对记者说任何不应该说的话。佟澜那边,我也会和他讲清楚。但是你要帮我挽回我的工作,在辟谣的同时,不能把我作为反面人物,要辟谣就一起辟,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工作的小主播,是佟澜的朋友。” 阮知慕这也是经验之谈。 他知道不少圈内的脏手段,知道有的艺人为了洗白自己的形象,会在营销下水军时狠踩同事或者工作人员,以此衬托自己。 佟母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从一开始的轻蔑愤怒,变成了有些复杂的,探究的目光。 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竟然也很有些心眼。 阮知慕其实很羡慕佟澜。 看起来他是被管束着,没有自由,但这其实也是他从小被家人宠爱的标志。 过早的成熟,代表着一个人早早失去了庇护伞,只能举起手掌,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 成长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而是充满痛感的。 话谈完了,一杯咖啡也见底了。 阮知慕把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干巴巴道:“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他没再顾及礼仪,没有等到佟母说话,就起身离开了。 胃里翻江倒海,好像有一百颗铅珠在胃里互相撞击,坠得他脸色苍白。 他怕自己再多坐一秒,就要吐出来。 —— 佟母很守信用。 一周后,辟谣软文基本上将各大社区洗了个干干净净,在通稿里,他们只是闹着玩的普通朋友,被有心人蓄意陷害,大做文章,把人的工作都搞丢了。 佟澜带他拍了几条短视频,发布在社交平台上,大大方方的态度让粉丝也消除了疑虑。 媒体再集体发稿谴责一番网络暴力的危害性,将他描述成一个辛苦追梦却惨遭横祸的打工人,引起一波广大网民的同情。 事件迅速平息了。 阮知慕被公司通知回去上班,但是因为这一周的工作已经提前排给了其他主播,所以他这周剩余的几天还是没有工作,只能在家吃点基础工资了。 若若给他发微信,替他遗憾:“哥你知道吗,明晚就是那个帅哥摄影师过来上节目,可惜你不在,看不到了。” 阮知慕官复原职,心情也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他随口道:“有多帅,跟我比呢。” 若若憋了半天:“哥,我说实话,你身高拉高个二十厘米,垫一下鼻子,开一下眼角,做一下微笑唇和水光肌,练一下肌肉,勉强能跟人家打一打……” “靠,”阮知慕绷不住了,“许若雅,以前给你带的那些咖啡面包都白吃了是吧。” 若若和苗苗老闹着要减肥,大早上的不吃饭,但是又撑不住,一般十点多就开始眼冒金星,阮知慕就每次都会多带两份早点过去,防止两个小姑娘低血糖。 若若嘻嘻笑道:“我开玩笑的,阮哥你好好在家休息,早日来岗位上复职,我和苗苗都可想念你……做的榛果拿铁和松塔面包了。” 阮知慕无语,给她发了个拳头的表情。 没活儿干,他索性又窝在房间里睡了一天。 醒过来是在十几个小时后,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总监亲自给他打电话,说今天的嘉宾比较难搞,本来一切都谈得好好的,主持人也都对接好了,但可能是看他之前和佟澜的绯闻有水花,为了直播效果最大化,突然点名要他来主持,不然就不肯进直播间。 阮知慕要骂娘了:“我一点资料没看,怎么主持。还有,八卦新闻刚平息了一点儿,就让我出来主持,是生怕我不被骂蹭热度是吧?” 总监也没办法:“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摄影师,他叫严越,今年刚刚获得了国际上的什么摄影大奖,据说国内几十年都没人获得过这个奖了,现在红得很,老总亲自给他打电话,磨了他好久,才敲定他担任这一季的品牌推荐官……” 阮知慕脑子晃了一下:“停停停,你说他叫……什么?” “严越,严格的严,卓越的越,”总监都快急死了,“离直播开始就剩两个小时了,我让小邓开车去接你了,你搞快点,能把这场直播撑下来,奖金什么的不用担心,我亲自去向运营部门申请。” 阮知慕没什么拒绝的机会,稀里糊涂地就被司机接走,在车上换了衣服,然后到了公司,马不停蹄去化妆间化妆。 脑子里不断盘旋着那个可能性,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这么巧,这个严越就是那个严越,今晚就要一起直播了。 他突然想起,当年严越好像确实很喜欢摄影,有时深夜不睡觉,在那儿摆摆弄弄,对着阳台上的花草拍来拍去。 …… 不,不至于。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世界上喜欢摄影的人那么多,叫严越的人也有成千上万,巧合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再说了,总监说了,那个摄影师是看到他和佟澜的绯闻,特意点他来当主持人的。 如果真是当年那个男孩,现在肯定恨他入骨,绕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故意叫他来。 想到这里,阮知慕心神安定了些。 妆画完了,他掀开面前的嘉宾资料夹,准备临时抱佛脚,速记一下对方的履历和代表作品。 他掀开封面—— 第一页就是一张占满整个页面的,硕大的嘉宾照片。 阮知慕看着男人熟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漠然的目光,瞬间眦裂。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钢化膜惨遭飞来横祸,四分五裂,场面壮烈无比。 “严老师来了!” 一声大喊,直播间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穿着黑色长袖衬衫,身材颀长,一脸冷漠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是个极其俊美的男人,五官凌厉,目光漠然,似乎面前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他身上有种奇特的,冷感的气场,类似于长久嗜血的刀锋,让人看到他就忍不住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噪音。 阮知慕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越扫视了一下全场,目光经过他,稍微停顿了一秒,随后毫无波澜地移开了。 “今天的主持人在哪?”他面无表情地问总监,“我脸盲,麻烦您给指一下。” 作者有话说: 你就装吧你╮(╯▽╰)╭ 第53章 “初吻在什么时候?” 总监忙得一头的汗,地中海头顶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反光。 他薅住阮知慕的胳膊,一把拎了起来,热情地把他引介给严越:“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业务骨干,阮知慕。平时负责直播卖货,有嘉宾来上直播间,一般也是他负责主持和串场。” “像上次佟澜来我们直播间,就是他负责控场的,当天直播效果很好。” 总监那谄媚劲儿,阮知慕都没眼看了。 这真的是平时威严神武不苟言笑的总监大人吗。 他僵硬地伸出手:“……你好。” 由于惊愕和不知所措,他的手有些抖,细瘦的手腕在强烈灯光的照射下愈发苍白,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 严越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才伸出手,不咸不淡地跟他握了一下。 掌心很凉,像秋夜深山里的泉水。 握完之后,很快收回,似乎生怕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弄脏了自己的手。 严越转头看着总监,淡道:“开始吧。” 直播开始之前,一般都会进行彩排预演,对一下节目流程和环节细节,这是防止直播过程中出现突发状况。对于可能发生的状况,工作组也会做好应急预案。 阮知慕将他带到清净的内间,硬着头皮,把流程念了一遍。 直播一共分为三个环节,开场互动,嘉宾访谈,产品试用和推介。 念的时候,严越一直左腿翘在右腿上,漫不经心地盯着手机,阮知慕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嘉宾访谈有个快问快答的环节,为了节目顺利,一般都会提前把题目告知嘉宾。 阮知慕:“是这样的,我们的三个问题是……” 严越打断他:“不是临场提问吗。” 阮知慕:“话是这么说,但是为了确保直播不会出状况……” 严越:“会有什么状况?” 阮知慕:“呃,比如,有的嘉宾会突然忘记产品的推介词……” 严越:“我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其他的呢。” 阮知慕:“……” 其实确实没出过什么严重的情况,因为他们提前都会把词对好。 严越露出隐约讥讽的神情:“你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什么状况,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阮知慕梦回当年在破旧小厨房里和严越斗嘴互怼的场景,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严越不再是那个臭屁黏人的男高中生,他也不再是那个会幻想一夜暴富的阳光男大学生。 他们之间,也从亲密无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阮知慕原本还有些紧张,后来发现严越对他是全然陌生冷淡的态度,心知他是打算放下过去,也不愿意再被人提起那段经历,于是从紧张变成了茫然无措的状态,声音越来越小。 腹中绞得有些厉害,大概是来之前咖啡喝多了。 总监给阮知慕使了个眼色。 阮知慕只好说:“当场回答也可以,只是直播的性质比较特殊,话一说出口就没办法修改了,所以您还是注意一下……” 看到严越不耐烦的神情,他匆匆把提醒说完,就继续对流程了。 对完流程有些呆滞,因为全程都是他在说,基本相当于是白对了。 没有缓冲和准备的时间了,十分钟后,直播开始。 阮知慕做过不少采访,知道很多艺人镜头前和镜头后会展现出不同的样子。有的沉默寡言却表现得幽默风趣,有的傲慢自大却表现得谦虚温和,有的尖酸刻薄却表现得宽容亲和。 严越从头到尾,却都是一个样子。 刚才在内间对流程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在镜头前就是什么样子。 冷淡,理智,疏离。 阮知慕觉得严越并不是真心想来上直播,他看起来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但是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勉强自己来了。 是因为什么,阮知慕想不明白。 他同样想不明白,严越都对他如此冷漠排斥了,为什么还偏偏要指定他来主持。 腹中又开始绞痛了。 但是直播期间是不能上厕所的,阮知慕只能夹紧了屁股,憋着。 由于严越态度疏离冷淡,直播间的气氛有些冷。 总监站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 公司花了大钱请严大摄影师做推广,可不是为了看他们如何把天聊死的。 发放优惠券环节,主持人和嘉宾可以短暂休息个五分钟。 阮知慕火速去上了厕所,回来的时候被总监一把拉住。 总监往他怀里塞了张纸:“把快问快答的环节提前,之前的问题作废,按着我这张纸来。” 阮知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休息时间已经到了,总监一把将他推回了座位。 阮知慕机械地说着串场台词,同时不动声色地低头看那张纸。 看清楚题目的一瞬间,眼睛陡然睁大。 …… “最喜欢的食物?” “不太甜的,都可以。” “最喜欢的颜色?” “RAL7036铂灰。” “迄今为止最满意的摄影作品?” “《漩涡》。” “……喜欢的女生类型?” 果不其然,听到这一题,严越皱起了眉。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知道总监是为了直播热度着想,但这是这位摄影师第一次上直播节目,谁都摸不清他的性格。 万一人家觉得这题目太轻浮,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那可就出事故了。 幸好摄影师还挺有修养的,轻轻皱了一下眉,还是回答了:“就像摄影一样,爱情是一件随时间,随地点而不断变化的事,没有标准答案。”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最后一题了。 阮知慕看到题目内容,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不想问。 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拔腿就跑。 但是这是他复工之后的第一单活儿。 干好了,有奖金。 干砸了,直接卷铺盖滚蛋,下半辈子都别想踏进s城一步了。 为什么,五年前严越就掌握着他的奖金的生杀大权,五年后还是这样。 这就是历史的轮回吗。 他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阮知慕难以启齿,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表情,道: “你……你的初吻,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严越,想知道高冷严肃的摄影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阮知慕在心里暗骂总监。 好你个黄德亮,为了直播热度什么狗屁问题都敢问是吧。 就不怕到时候,热度有了,你人没了。 阮知慕根本不敢看严越。 屏幕上他看起来很正常,是专注地看着严越的,但其实眼神飘忽,盯着严越背后的白色墙壁。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和严越都一清二楚。 五年前,严越的十八岁生日之后,在浴室门前,严越把他压在墙上,那个干燥缠绵的吻。 那个充满侵占欲的,渴求的吻,阮知慕至今想起来,还会脸颊滚烫,双腿发软。 直播间里一片寂静,严越一直没有说话。 阮知慕有些不安起来。 这种现场直播,但凡超过五秒钟没人说话,就属于冷场的情况了。 直播间的屏幕很有限,没有丰富的布景,一旦场面冷了,观众就会很明显地感觉到。 他有些慌,思忖着说些什么来圆场,严越忽然开口了。 “十八岁,在简陋的出租屋,和一个不爱我的人。” —— 整场直播除了最后那个快问快答,基本还算顺利。 直播热度突破新高,比上次佟澜来还高了一千万人气,黄总监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直播结束之后,严越就离开了。 一个穿高腰牛仔裤的男孩子跑了过来,介绍说自己是严越的助理,叫徐灿。 徐灿跑来告诉大家,今天大家辛苦了,严越在豪跃饭店包了一整层,请大家吃海鲜。 直播间里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以往来的嘉宾,不挑三拣四刁难人就算不错了,少数会做人的 ,会买些饮料水果请客。 像严越这么大方的,实属罕见。 工作人员们收拾着包,吵吵嚷嚷地往外走。 阮知慕慢慢地走在最后面,低着头看手机,但是手指按在屏幕上,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哥,你身体不舒服?”若若抱着托特包,担心地问他,“脸色好差,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的样子。” 阮知慕勉强一笑:“有段时间没来直播了,有点不适应。” “这个正常啦,我有的时候周末在家休息,周一来了还会感觉没办法上手呢,过两天就好了。” 阮知慕朝前面望了望:“他们包车过去,你也快去吧,别挤不上了。” “咦 ,你不去吗。我听他们说,豪跃饭店的海鲜是最新鲜的,做法也高级,一般人有钱还不一定能预约上呢。” 阮知慕:“我……” 徐灿挤了过来,对阮知慕道:“阮先生,我们老板说今天的海鲜味道很好,您一定会喜欢的。” 若若好奇:“哎?严越认识阮哥吗?” 徐灿乐呵呵道:“我们老板说,很感谢阮先生今天的提问,让他回忆起了一些令人愉快的往事。” 从徐灿单纯的表情来看,他不是阴阳怪气,应该确实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阮知慕的脸色更白了。 他推脱道:“抱歉,我今晚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去。” 徐灿颇为遗憾:“这样啊……” 阮知慕从人群中挤出去,边走边低下头,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叫个出租车。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辆黑色迈凯伦旁边。 车窗忽然降下,露出严越清俊冷淡的侧脸。 阮知慕差点把手机戳进去,吃了一惊,连忙后退:“抱歉,我没注意……” “发生在你身上,确实是很正常的事,”严越淡淡道,“和谁聊天这么投入,路都顾不上看了。” 阮知慕:“……哎?” “如果我没及时把车窗降下来,你就要一头撞上来了,”严越冷冷道,“所以你在和谁聊天……佟澜?” 阮知慕:“我只是想打车……” 严越一眼都不看他,平静地看着前方:“现在已经是大品牌的主播了,怎么还怎么穷酸,连辆车都买不起,下个班还要打车。再不济,让佟澜来接你啊。” 阮知慕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要提到佟澜。 严越恨他,想要讥讽他,嘲笑他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失败者,他都能理解,可是没有必要带上无辜的人。 阮知慕:“……和他没有关系。” “那和谁有关系,还是说,和你有关系的人不止他一个?”他若有所思,“确实,你干这样的事应该很熟练吧。毕竟谎话张口就来,随随便便就能装出深情的样子,向人许诺。” 阮知慕呼吸一滞。 胸口沉闷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骤然压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小声反驳道:“严大摄影师不是脸盲吗,怎么现在又认识我了……是和抽羊癫疯一样,不定时发作吗。” 阮知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别的不说,给人添堵还是很有一套的。 严越脸色难看极了:“……”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阮知慕绕开车子,“我先走了,再见。” 走了几步,阮知慕看到不远处有车子在闪灯。 罗江从他那辆白色奔驰上跑了下来。 “前几天你不是说今天复工么,”罗江跑过来,晃晃钥匙,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所以我来接你啦,给你做了点吃的在店里,去庆祝一下。” 随即,他注意到了车里的严越,笑容一顿。 阔别五年,两个少年再次对望,俱是一语不发,目光冷淡,神情复杂。 阮知慕不知道怎么解释:“他……” 罗江揽过他的肩,像没看见严越似的,若无其事道:“走啦走啦,我还从朋友的酒庄搞到了两瓶顶级赤霞珠,准备拿去拍卖的好货,你明天不用上班对吧,今晚好好庆祝一下!”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阮知慕被罗江揽在怀里,小小的一只,看起来两人关系很亲密。 严越一言不发,盯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铁青。 手握在方向盘上,指尖攥得发白,几乎要把骨架捏碎。 作者有话说: 谁醋疯了,我不说 第54章 校友会 阮知慕坐上罗江的白色大奔,等车驶出拐弯道,说:“之前同事跟我说,有个很厉害很年轻的摄影师要来上直播,我没想到是严越。” 罗江:“我知道。” 阮知慕:“你知道?” 罗江叹了口气:“应该说,s城稍微关注一点社会新闻的人,都认识他了。” 他早知道这件事瞒不住,烧报纸丢杂志都是徒劳,严越的作品和宣传广告铺天盖地,哪里是他一己之力就能阻止的。 三年前,他和阮知慕偶然在s城的深夜大排档重逢,后来聊得熟了些,成了朋友,在偌大的城市里彼此有个照应。 手头拮据,心情苦闷的时候也曾分享过同一瓶啤酒,算是无话不谈。 原本他和阮知慕的联系只有一个严越而已,奇怪的是,阮知慕对离开a城的原因绝口不提,被他问到有关严越的事,也总是含糊地搪塞过去。 他猜测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后来知道阮知慕的性向,模模糊糊猜到了一点。 他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窥探他人隐私的人。 阮知慕不说,他就不问。 但身为朋友,必须提醒的事,他也不能装作不知。 罗江打了个转向灯:“我不是想干预你的事,但是我前几天在新闻上看到,严越和模特女友约会被拍到过,在一家温泉馆门口。” 阮知慕原本在漫无目的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听到这句话,目光一滞。 他勉强笑了一下:“想不到,你还看八卦娱乐版。” 罗江略带嫌弃:“我妹妹追星,天天发乱七八糟的娱乐圈八卦给我。七天换一个男友,一个月换一个老公。” 阮知慕:“她不是刚宣布要和那个什么演虐恋古装剧的男演员喜结连理白首不分离?” 罗江冷哼:“这几天开始天天喊严越老公了。” 看罗江郁闷憋气的表情,应该是对妹妹居然是自己学生时代死对头的粉丝这件事很不满。 阮知慕想笑,咧开嘴,嘴角扯着疼。 于是又闭上了。 秋天天气干燥,容易上火。 —— 阮知慕复工一周了。 严越那场直播热度爆炸,公司方面也很满意,黄德亮郑重许诺明年给他加提成,拍肩膀让他好好干。 阮知慕心知这只是公司在给他画饼,涨工资相当于从资本家手里抢肉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也谦虚地笑着,感谢了公司的栽培。 成年人的必备素质就是懂得利益至上,伪装自己的情绪,在任何时间点都表现出合适的态度。 周三,阮知慕收到a大校友会的邮件,说打算下周末在a城某酒店举行校友聚会,邀请他去参加。 阮知慕对于这样的邀约一般是拒绝的,a城和a大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当初他也是决心割舍掉过去的一切,才换掉手机号来到s城,一切从头开始。 但是他打听得知,这次校友会有一些人脉资源都很广的重量级校友出席,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新媒体圈子的,如果能够结识,或许会对他的事业有些帮助。 他原先避免回a城,也是怕遇见严越。 现在已经遇见了,严越也表达了对他的排斥和厌恶,好像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了。 就好比他从前准备期末考试,考试到来前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真的考完了,知道自己考砸了,也就不紧张了。 阮知慕挣扎了几天,决定赴约。 当天过去,阮知慕大失所望。 据说校友们都工作繁忙,重量级的校友一个没来,还有一部分压根儿没答应过赴约,是组织者怕他们都不来,故意放风的。 校友会组织者是他大学时天文社的好友,李敬义。 李敬义,何许人也。 一个为了天文社繁荣能在全校造谣哈雷彗星即将登陆地球的人。 李敬义笑嘻嘻拍他的肩膀:“你可是我们今天最牛逼的大咖了,当红主播,帅哥学长,等会儿可得好好跟学弟学妹们分享点经验啊。” 阮知慕拿了杯长岛冰茶,靠在窗边吹风:“我能有什么经验。” 李敬义:“你可是大明星佟澜的绯闻对象,这怎么不是经验了,钓男人也是一门学问!” 阮知慕差点一口酒把自己呛死。 咳了两声,骂他:“闲得无聊就把村门口的大粪挑了。” “话说回来,”李敬义忽然正色,“其实我这次邀请了严越,但是他一直没有回复,大概是没空吧。” 阮知慕没说话。 严越真的遵守诺言考了a大,成为了他的校友,那天直播的时候他翻资料才发现的。 当时内心五味杂陈,很多话堵在胸口里,不知从何说起。 阮知慕:“你认识……严越?” 李敬义:“不认识才比较奇怪吧,他一进校就是a大的风云人物,长得帅性格酷又会摄影,刚进校就获得了好几个青年摄影大奖,后来保送到欧洲去深造的。” “上次你和严越的直播我看了,我老婆蹲点抢那个什么黄金复原蜜,八百块钱才一小瓶,肉疼死我了……你们是不是之前不认识?看起来好不熟啊。” “不过严越考进来的时候你已经毕业了,你没读研,不认识也正常。” 阮知慕无言以对,只能笑笑:“是啊。” 他是想要尽力避免回忆那些往事的,可李敬义起了这个头,回忆如决堤潮水般涌来,他忽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他曾经许诺要陪伴严越的大学时代,可那段时光终究成为了他记忆里的一段空白,一段缺失。 控制不住地想要补救,想要询问,想要了解更多。 阮知慕眼睫毛轻微地抖了一下,道:“他大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嗐,跟现在差不多,”李敬义又从侍者盘子里拿了块纸杯蛋糕吃,“寡言少语,冷脸,不爱搭理人,拽得要命。当时舞蹈系有个美女挺高调地追他,把他拦在路上告白,严越眼睛都没眨一下,绕开路走掉了,把人家女孩儿差点气哭。” “不过他虽然性格冷僻,但是居然很喜欢社团活动,当时加了起码十来个社团吧,天文社动漫社戏曲社什么的……我听社团的人说,他每场活动都到,但是也只坐在最后面,一言不发,跟领导视察似的。” 阮知慕:“……” 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这些社团……全都是他和严越说过的,他当初参加过的社团。 他为了激励他好好高考,和他讲了许多社团活动的有趣的事,拍拍他的后背说“等你考上了,这些好玩儿的事都等着你呢”。 李敬义:“还有一个挺奇怪的事,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鞋子都不便宜,相机也是最高级的,但是听他室友说,他好像不从家里拿生活费,全都是自己打工赚的。” 阮知慕:“……打工?” “哦,他大学的时候经常给人拍照片赚钱,能把普普通通的容貌都拍出别有韵味的样子,有几张照片还在微博上火了一阵呢,好多本校和外校的女生找他拍客片。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花很多时间在这件事上,像是赚够了生活费就收手。” “还有一件事,”李敬义突然想起来,“他还在图书馆当过义工哦,图书馆义工其实经常招不到人,因为没工资,只能算志愿时长,混个学分什么的。但是我听人说,他在图书馆当了整整两年义工,直到大三出国留学,才断掉了。” …… 阮知慕默默听着这些信息,关于他和严越之间错失的,那四年的时光。 通过这些简短的讲述,一点一点拼凑起那个鲜活的大学生严越。 他寡言,冷淡,却也会参加集体活动,在深夜的天台上看星星。 会在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下,给同学拍照。 会在窗明几净的图书馆给学生登记借书卡片,把书本搬来搬去。 窗户大开着,风凉爽地吹进来,阮知慕却感觉到有些缺氧。 他放下酒杯,借口去洗手间,和李敬义打了声招呼,从餐厅走了出去。 走廊上没什么人,地上铺着红色地毯,很软很厚,用力奔跑也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阮知慕在地毯上慢慢踱步,正低头研究地毯上的金色纹饰,突然一双黑色扣带孟克皮鞋出现在前方。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脸冷淡的严越。 阮知慕有些失语,结结巴巴道:“你……你也来参加校友会?” 严越穿着一身商务风的黑色西装西裤,孟克鞋也是标准的商务鞋,头发有些乱,眼底有劳累过度的黑眼圈,看样子完全不像是来参加校友会的,反倒像是在什么地方工作完才急急忙忙过来的。 阮知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运动鞋运动裤和蓝色休闲卫衣。 但是严越毫无感情地道:“午睡醒了突然发现邮箱里有封邮件,听说教授会来,就随便过来转转。” 阮知慕:“……” 他怎么没听说教授会来。 李敬义这种三分能吹成十分的人都没说会有教授来,应该不太可能会有这种传闻吧。 而且s城离a城,有起码三个小时的车程……是怎么“随便过来转转”的。 “没想到会碰到你。” 严越补了一句。 阮知慕:“……” 行吧,他好好地在路上走着,又碍着严大摄影师的眼了。 他没好气道:“没想到会碰到我是吧,那真不巧,我还确实作为优秀校友代表被邀请过来了,你要是不服,找李敬义抗议去。” 他边说边往外走:“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晚上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你慢……” 刚迈出一步,右手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了。 阮知慕愕然地抬起眼睛,看着手的主人。 严越也怔住了。 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阮知慕有些无措:“你……” 严越的表情看起来很扭曲。 他看起来似乎是在天人交战。 表情上很是嫌弃,目光轻蔑,嘴唇紧抿,似乎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皮肤上的接触。 但是手却不听使唤,不知道是粘了502胶还是发生了基因突变,冷汗都憋出来了,就是没办法松开,仍然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甚至有越抓越紧的趋势。 阮知慕都担心他把尿憋出来。 他迟疑片刻,小心地把手抽了回来:“进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吧,李敬义他们,还有很多学弟学妹,都挺想见你的。” “你呢?”严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 眼神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 阮知慕愣了一下。 片刻后,垂下眼睛,小声道:“我去……上个洗手间。” 作者有话说: 别别扭扭,可可爱爱( ̄ ̄) 第55章 真心 严越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学弟学妹们把严越团团围住,星星眼地求加微信,服务员和工作人员也闻声赶来,场面堪比大型追星现场,一度失去控制。 李敬义拍了一堆视频发给老婆,大声嚷嚷:“你看,我没吹牛吧,我就说严越会来赴约的……” 阮知慕和严越的助理徐灿在餐厅外聊天。 徐灿感慨:“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老板从来都是冷漠拒绝的,今天居然能耐下性子给人签名,还答应合影……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 阮知慕:“好多都是同校学弟学妹,他不好意思拒绝吧。” 徐灿:“老板才不会因为不好意思就委屈自己咧。上次有几个发小来s城看他,老板当时在忙一个拍摄,毫不犹豫拒绝了,让他们自己去搜旅游攻略,他没时间接待。” 阮知慕:“……”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性子。 徐灿看着老板的身影,小声嘀咕:“也不知道那个人在不在里面……” “什么?” “啊,”徐灿被他听到了碎碎念,有点不好意思,“被你听到了吗,其实我不该议论老板的私事的……” 阮知慕看他有些紧张,笑笑:“放松点,聊些八卦而已,又不是商业机密。” 他又一次,没能控制住对严越生活的了解欲。 徐灿老实单纯,年纪尚轻,没什么心眼,再加上这些事确实只是无关紧要的八卦,被他三两句一哄,也就告诉他了。 “我们工作室有一次去山上露营团建,老板喝多了,拉着白先生醉醺醺地说了好些话——你应该不认识白先生,他是我们老板的好朋友,s大化学系高材生,据说还没毕业就通过炒股赚到买房的钱了,超厉害的。” 大概是白川,阮知慕心想。 “白先生马上把我们支开了,但是我们走之前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差不多猜到了一点,”徐灿神神秘秘在他耳旁道,“我们老板有一个超级渣的前任,高考前在一起的,高考之后就把他抛弃了!上次直播的时候你也听到老板那个回答了吧,我敢肯定,老板说的就是那个渣女前任!” “我们都猜那个前任肯定长得巨漂亮,因为我们老板的现任是名模,超级瘦超级白,那让他这么念念不忘的前任肯定长得更漂亮吧?” “阮先生,我刚才远远看见你跟老板打闹,老板还抓你的手腕,你们关系肯定挺不错的吧?”徐灿诚恳道,“我们老板人挺好的,就是可能受了情伤的缘故,有时看起来比较阴郁。所以我们都希望他能多交几个好朋友,多劝劝他,让他开心一点,比如你……” 阮知慕:“……” 一番话听下来,他的内心一时翻江倒海,千头万绪,愧疚和酸涩一齐涌上心头。 徐灿如果知道那个“很渣的前任”就是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徐灿正想继续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得吓人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转过头去。 严越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在他们身后,脸色难看,盯着徐灿搭在阮知慕后背上的手。 刚才徐灿为了说话方便,是半搂着他,凑在他耳旁说的,胸部和胳膊紧挨着,嘴唇和耳垂相距不足三厘米,臂弯搭在他的后背上。 阮知慕看着他,喉头有点堵:“我……” 从重逢以来,他就经常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也会想象严越在大学时的样子,想如果那天他没有离开,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刚才听了徐灿的一番话,心中的酸涩更盛。 张开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严越却似乎误会了。 他冷着脸,让徐灿回工作室去,现在没他的事了。 然后抓起阮知慕的手腕,大步快速向外走去。 阮知慕手腕被勒得疼,跟不上他的脚步,跌跌撞撞的:“校友会结束了吗,你要去哪儿。” 严越不理他。 被塞进车子副驾驶座,他才反应过来一些不对劲:“等等,我为什么要坐进你车子里,我是准备回公司的,今晚有个活动研讨会……” 严越:“那就取消。” 阮知慕:“我哪来的权利取消,这是总监组织的会议。 严越:“上次直播姓黄的那个?” 阮知慕:“嗯……等等你要干嘛。” 严越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住他的手指指纹解锁,从联系人里找到黄德亮,一个电话拨过去了。 阮知慕头皮发麻,眼睁睁看着他拨通电话,问电话那头的黄德亮“我是严越,阮知慕在我这儿,今晚的活动研讨会,他是重要决策人吗。” 黄德亮不知回了句什么。 阮知慕还抱着一丝侥幸。黄德亮是个挺喜欢耍官威的人,每次开会,不管重要与否,不管紧不紧急,都要求全员到齐,不得迟到。 然后就看见严越点了下头:“行,那我就替他请这个假了。” 阮知慕:“……” 严越挂了电话,阮知慕忿忿道:“你凭什么擅自替我请假,这是我的工作……” 严越:“五年前你不告而别,我到处找你,三天没吃一顿饭,浑浑噩噩,差点死于煤气中毒,这个理由够吗。” 阮知慕惊诧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越的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阮知慕有些担心,严越的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现在临近下班时间,路上车水马龙,路况不太好。 但是严越开车开得很平稳,开到s城市中心最著名的一家商场,驶进了停车场。 阮知慕傻傻道:“你要买东西?” 严越:“旅游。” 阮知慕:“?” 严越:“高考前你答应过我,等我考上大学,要带我旅游,给我买纪念品。既然五年前失约了,就现在补上吧。” 阮知慕默然。 s城作为国内的经济文化中心,确实也是个挺著名的旅游城市,有充满现代感的街道,蒸汽朋克风格的建筑物,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上世纪保存下来的民国风巷道。 五年前,他们讨论去哪儿旅游时,也考虑过s城,但是他们一直觉得s城人口多,拥挤嘈杂,不如去清净偏远一点的江南小城。 五年后,兜兜转转,没想到他们都来到了这个原本并不喜欢的城市。 他们走进商场,开始“旅游”。 严越在前面走,也不跟他说话,阮知慕就在后面默默跟着,看起来就像一块磁铁的两极,永远碰不到面,但也永远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严越走得有点快,经过一个货架拐角,阮知慕没留神,跟丢了。 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然后想起来,他和严越并没有交换手机号码。 ……五年前,他为了不让严越找到他,手机号和微信号都注销了。 也早就强迫自己忘掉了严越的手机号,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去广播站找人。 ……总觉得有点丢脸。 一般这种都是家长找小朋友才会用的吧。 难道要这样说——严越小朋友,严越小朋友,你的家长在广播站这里等你,请速速跟随工作人员前来……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忽然响了。 阮知慕接起来,听到对面传来熟悉的,冷淡的声音。 “你在哪儿。” 阮知慕傻傻看了一眼货架:“我在……哦哦,我在洗漱用品区,旁边是洗发水的柜台……” “呆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 说完这一句,严越就把电话挂了。 阮知慕站在原地,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更像那个走丢的小朋友。 等严越找到他,他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 严越:“刚才在酒店,找李敬义要的。” 阮知慕:“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的……” 严越:“为了甩开我,你连用了十多年的手机号都能注销,我问你要,你会告诉我吗。” 阮知慕噎住了。 严越这些年也是怼人功力见长,比起五年前的咄咄逼人锋芒毕露,现在更像温柔一刀,杀人于无形。 为了掩饰尴尬,他低下头,翻找刚才的通话记录,嘟囔:“我存一下你的号码哈……” 越看越眼熟。 这号码,怎么这么像…… “我没有换过手机号,”严越猜到他在想什么,没什么表情地道,“还是五年前的号码,没有变过。” 阮知慕没话找话:“也是,换手机号也挺麻烦的,好友都要重新加,有人找你都可能找不到……” “不是这个原因,”严越冷道,“是我太蠢,总觉得你某天会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你只是短暂地出去接了个活儿,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怕你找不到我,手机号没换,微信号没换,所有加了你好友的联系方式都没换——直到我发现,那些所有的联系,都被你强行切断了。” 他低声地,像是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阮知慕,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昨天的份,提前发啦 (今天的还没写完,可能没办法八点准时发,你们先别等了,最晚明天肯定会补上的 第56章 不许再提别的男人 严越的手机忽然响了。 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严越走到旁边去接电话,似乎是工作室的员工在汇报工作。 阮知慕站在原地,不想显得自己太尴尬,于是弯下腰,假装认真地阅读洗发水瓶子上的配方表和使用说明。 严越挂了电话,阮知慕也“恰好”读完了一长串的说明书,直起腰来。 严越似乎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质问,已经恢复了先前冷静淡漠的样子。 阮知慕呼吸急促:“严越,我当年……”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太多,”严越打断了他,“你只需要告诉我,当年你是不是和严尊诚签了合同,如果我成绩突飞猛进,你就可以拿到一大笔奖金。” 阮知慕艰涩道:“是,但是……” 严越:“你是不是高考前就打算离开,怕影响我高考,才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阮知慕:“……是。” 猜想一一得到证实,严越的表情愈发难看。 他轻轻咬着牙道:“好,阮知慕,你够诚实的。那我问你,我吻你抱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很厌恶,为了钱才没有推开我。也是为了钱,装作温柔,装作也喜欢我。” “不是!” 严越点头:“那是自然,你这么爱钱,怎么会厌恶呢。恐怕随便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孩要寄宿在你家,只要有钱拿,你都不会厌恶,只会满心欢喜吧。” 阮知慕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骂他见钱眼开没底线么。 他原本满心愧疚,现在突然被他阴阳怪气了一通,也有点恼火。 原先想着打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旧事重提也没什么意思,但严越这么咄咄逼人,他要是不反击岂不成了软柿子。 “果然是你们严家人的做派,”屈辱和愤怒之下,阮知慕有些口不择言,“五年前,严尊诚发现我和你的事,拿着合同找到我,逼迫我离开a城,不然就让我赔钱,还要告到学校说我诱拐高中生;五年后你严大少爷又来质问我,骂我见钱眼开,真是什么话都让你们严家人说了是吧。” 他一方面是委屈,一方面也是被激怒了。 妈的,凭什么这些有钱人可以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他一个受害者反而要战战兢兢东躲西藏。 他当初为了保全名誉,连考研都放弃了,换掉所有联系方式来到s城,谁又替他叫过屈。 严越愣住。 阮知慕抓着自己的衣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重逢之后的欣喜忐忑和悸动,都被严越撕碎,踩了个粉碎。 原本的那点幻想和希冀,也终于慢慢破灭。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他仍然对他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但也正因为如此,严越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让他感到溺水灭顶的窒息感。 他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 严越恨他。 这五年……他一直在恨他。 人在极度耻辱的情况下,会生出一套自我保护机制,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他不喜欢自怨自艾,喜欢一切向前看。 当年他被折腾得挺惨,但是这五年也算破釜沉舟,在s城混得风生水起,缓步迈入中产阶级,他现在过得真的……还可以。 严越现在有了新生活,有成功的事业,有漂亮的名模女友。 那么大家各自好好生活就行了,没必要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我说这些倒也不是怪你,”阮知慕咬着牙,作出冷淡平静的样子,道,“当年的事,归根到底是你父亲不做人,与你无关,我不会怪到你头上。” “但是你也适可而止一点。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但是你也理解一下我,我当时只是一个到处打工的穷学生,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大家这些年都各自有了新生活,就好聚好散,重逢也是缘。” “我不怪你,你也别来找我的麻烦,大家以后还能当个朋友。” 阮知慕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客气,很仁至义尽了。 然而严越听完,脸色居然更难看了。 严越寒声道:“阮知慕,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安排我的生活?” 阮知慕:“……” 行吧,他又滥好人了。 阮知慕怒道:“当年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严尊诚的罪过我都没记你头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严越得知了真相,就算不痛哭流涕跪地求原谅,也该惋惜自责悔恨不已。 谁知严越的反应会是这样。 严越冷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说谎,证据呢。” 阮知慕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 严越:“而且你当年明明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我,让我帮你解决,为什么没有。” 阮知慕:“告诉你有个屁用,你一个刚成年的高中生。” 严越:“你那个垃圾前男友就是我解决的。” 阮知慕:“……” “还有别的原因,”严越语气笃定,目光锐利如鹰隼,“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离开我,而且直至今日也不肯说?” 阮知慕:“……” 他避开他的目光:“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听闻严尊诚行事狠辣,怕被他找麻烦,所以决定离开,仅此而已。” 阮知慕咳了一声,觉得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总结陈词了。 “总之,我不想再纠结从前的事,你也别一天到晚跟个怨妇似的。” “大家各自安好,努力拼搏,以后走在路上遇见,也能道一声朋友……” “朋友?”严越突兀地打断了他。 阮知慕脸色有点烫。 行吧,他又自作多情了。 以两人如今的地位来看,他确实是不够格当严越的朋友,毕竟连他的顶头上司面对严越时,都是点头哈腰恨不得跪地擦鞋的状态。 阮知慕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哦,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是不想和我当朋友,当陌生人也行……” 严越再次打断了他:“我不想和你当朋友,也不想当陌生人。” 阮知慕声音略微发颤:“那……仇人?” 这个其实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又不是受虐狂,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有钱有势的仇敌,这谁吃得消啊。 他好不容易在s城奋斗得到了目前的一切,不想前功尽弃。 严越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良久,严越道:“你当年问我,高考复习的动力是什么。” 阮知慕:“嗯嗯……” 他等着严越说下去。 然而严越说到这里,就停下不说了。 阮知慕傻乎乎看着他:“然后呢。” 就在询问的一刹那,他突然想起来了。 当年他想用大学美好生活和旅游来激励他,但是严越统统不感兴趣。 严越说“我高考的唯一动力,就是考完和你做爱。” 阮知慕傻了,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背靠在货架上,眼睁睁地看着严越抓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凑近,温热干燥的嘴唇覆了上来。 “该履行诺言了,哥哥,”严越把手绕到后面,隔着牛仔裤揉捏他的臀尖,轻声而危险地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阮知慕被摸得浑身战栗,反抗无果,垂死挣扎:“你,你女朋友……”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 阮知慕:“八卦杂志拍到了……” 不知为什么,严越忽然好像心情不错:“原来你还会特意找我的八卦新闻看?——温泉馆那次是吧,她是我的发小,我们一起去吃温泉馆旁边的牛肉饭而已。” 阮知慕:“……” 严越有些急促地呼吸,像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他再次凑上来,咬了一下他的唇角:“还有别的问题吗。” 阮知慕嘴角刺痛,怀疑被咬破皮了:“我没有同意要和你……” 严越脸色僵了一秒。 随后,觉得很好笑似的,笑了一声:“我问你的意见了吗。” 阮知慕:“……” 严越:“阮知慕,你给我记好了,这是你欠我的,我只是在要回我本该得到的东西而已。” 对面货架突然传来响动。 越过严越的肩头,阮知慕模模糊糊看见个人影,似乎是有个小孩子跑过去了,一下子惊醒,推开了严越。 严越毫无防备,被推了个踉跄,脸色黑成了锅底。 阮知慕狼狈解释:“商场人太多了,容易被人看见……” 严越:“你和佟澜抱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被人看见?” 阮知慕:“……” 这都哪儿跟哪儿。 怎么又扯到佟澜了。 阮知慕实在是很难跟上他的脑回路。 他怀疑严越的脑子去内蒙古进修过,不然怎么这么九曲十八弯:“这跟他没关系……” “阮知慕,你别以为我说想和你做爱,就意味着我多喜欢你,”严越咬着牙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在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阮知慕莫名其妙:“我本来也没这么觉得啊。” 他在社会上混了这些年,最懂得的道理就是不瞎猜。 人心是最难猜的,何况有的人就算亲口赞赏你,说不准背后就捅你一刀,更别提对方根本就没说这话了。 严越:“……” “……上车,回家!”片刻后,他暴躁道,“以后再敢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看我不操得你下不了床。阮知慕,你不信的话就试试看。” 作者有话说: 软软:无语,明明是你自己提的 第57章 极致缠绵 严越把阮知慕拎上车,不给他任何拒绝和反抗的余地。 阮知慕抗议:“你这是非法拘禁。” 严越眼睛都不眨,打了个转向灯:“那你报警吧。” 阮知慕咬了咬下嘴唇:“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 他不想把事情做绝,但是严越看起来有些失控,他不想和一个小疯子待在一块儿。 严越:“你报,警察来了我就说,你五年前诱拐高中生,还主动爬上高中生的床,脱下他的裤子,然后含住了……” 阮知慕万万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脸色涨得通红。 兜里的手机响了。 阮知慕把电话接起来,电话那头传出一道清爽干净的年轻男性的声音。 “喂,阮哥,你现在在家吗。” 手机音量有些大,车窗闭得紧紧的,因此说话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严越的目光朝右偏了一下。 阮知慕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个陌生号码。 他迟疑道:“你是……” 对方不好意思地道:“阮哥,你可能记不得我了,我是小路,公司的实习策划……” 阮知慕想起来了。 一个月前,公司新进了一批实习生,都是没什么经验的高校学生。总监黄德亮看他们都是普通学生,没几个家里有背景或者人脉资源的,就有些嫌弃,但实习协议已经签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来的几个人基本都是来蹭实习经历的,干活不怎么积极,有的人上班中途还会偷偷溜号。 小路是几个人里最老实本分的,其他人偷懒摸鱼,他只好多做一点。 结果忙中出错,有个表格数据填错了,这个工作正好是小路替其他人完成的,对方把锅甩给他,结果就是小路被黄德亮当众辱骂,一个一米八的男生,当场就委屈哭了。 阮知慕当时正好路过,打了个圆场。黄德亮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强放过了小路。 后来阮知慕和佟澜被拍,在家歇业了一个月,和公司的同事也没什么交集。 小路今天打电话来的意思是,自己实习期快结束了,想今天请他吃饭。 本来这种邀约,阮知慕不太去,和对方不算太熟,吃个饭也挺尴尬的。 但是眼下,他正愁没机会逃掉呢。 他连忙道:“行啊,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他一脸严肃地对严越道:“公司临时有事,我要去一下。” 严越:“推了。” “这和黄德亮组织的会议不一样,”他信口乱编,“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公司的一个实习生,你别看他只是实习生,但他的父亲是业内知名传媒大佬,能帮上我很大的忙,这个人我得罪不起的。” 严越:“关我什么事。”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阮知慕耐心道,“我只是临时去一下,你要是气没消,等我吃完饭再来找我。” 心里想的是: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严越再想发疯,肯定也会顾及周围的人,不敢做得太过分。 就算他真想把他非法拘禁,公司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正好这几天工作挺多的,以前工作繁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直接睡在公司。 到时候他直接住公司里,严越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绑走? 阮知慕觉得自己这主意简直绝了。 严越还是一脸的不为所动。 为了达到目的,阮知慕不得不使出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 他垂下眼睛,把手放在严越大腿上,小声道:“五年前不告而别,是我的错……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不离开的话,你父亲不会放过我。即便如今我事业有了些起色,不用再战战兢兢地害怕被人随便拿捏,有时午夜梦回,也会突然惊醒,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只有恨意,但是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我清楚地知道,你和你父亲是不一样的人,不然五年前,我也不会……”他想到了什么,脸红了,“我刚才在商场骂你和你父亲是一丘之貉,也是一时情绪激动,你不要生气。” 这些话其实也是阮知慕的心里话。 一开始没说,是以为严越有了新女友新生活,不想打扰他。 后来得知严越当年找他找得快发疯,差点煤气中毒的时候,他的心脏也再次疼痛起来,全身上下都好像被卷进漩涡,绞得紧紧的。 他当年离开的时候,心情五味杂陈。 既希望严越薄情一些,早日忘了他;又觉得严越要是真的转头就忘,他真是看错了人。 他也是个普通人,会有一些隐秘不宣的,自私的想法。 再后来,严越骂他唯利是图只喜欢有钱人,他被激怒,才不管不顾地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出口的一瞬间,他内心其实隐隐抱着一丝期待,以为严越会心疼他,以为严越会原谅他。 可是严越说,他现在不喜欢他了,只是想和他上床。 他表面上毫无波动,说“我本来也没这么觉得啊”,其实心脏仿佛被钝器狠狠地扎了一下。 更可悲的是,他居然真的有点动摇。 觉得严越虽然不爱他,但还愿意和他上床,那说明自己的身体对他仍旧有吸引力,那也挺好的。 阮知慕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一边又嫌弃自己太贱。 妈的,他这跟牛郎店的鸭子有什么区别。 鸭子还知道收钱呢,他这是上赶着给严大摄影师白嫖。 为了避免自己做出太丢人的事情,他决定趁着理智尚在,赶紧找机会逃跑。 阮知慕一边软声软语地说着,一边手覆在严越大腿上,顺着布料华贵的西裤往上摸。 摸到胯骨的时候,严越冷冷开口:“不想出车祸,就把手收回去,脏死了。” 阮知慕小声道:“那你同不同意嘛。” 严越:“我为什么要同意。” 阮知慕低着头,忍着耻辱道:“晚上去你家里……你想怎样,想怎么惩罚我,我都听你的。” 阮知慕一边低声下气说着,一边狠狠唾弃自己。 阮知慕啊阮知慕,你堂堂一个a大毕业高材生,国际品牌大主播,怎么就落到如此田地了! 忘了士可杀不可辱,忘了不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忘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了吗! 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严越闻言,顿了一下,神情复杂。 几秒钟后,轻蔑而讥讽地道:“这些年,你倒是变化很大。” 阮知慕不理解地看着他。 “以前的你,虽然也爱钱,但有很多吸引我的特质——温柔,开朗,乐观,坚强,有原则有底线,也很擅长与人共情。” “现在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油滑,好像也不知道羞耻心这三个字怎么写了。” “阮知慕,你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 “你面对他们的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摸他们的大腿吗?” 阮知慕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一阵红一阵白。 日你仙人板板的严越,你他妈才不知羞耻,你他妈才天天摸人大腿,你他妈才中年油腻男。 老子工作得好好的,你偏要来上直播间,打扰老子工作,把老子按在超市货架上性骚扰,不准老子跟同事吃饭,现在居然有脸骂老子不知羞耻? 你他妈才是棺材里偷汉子死不要脸! 阮知慕内心把他狂骂了一通,面上仍然是低声下气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 他小声道:“没有别人……只有你。” “这五年,我都没有谈过恋爱……我解释过很多次了,我和佟澜只是朋友,那天是意外,不信你可以上网搜,现在网上很多辟谣的帖子。”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呢……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这话说出来,阮知慕自己都嫌肉麻恶心。 要是他真把心掏出来,严越估计只能听到一堆会被哔掉的脏话。 听到这里,严越的眉眼终于松动了些。 片刻后,他毫无感情地道:“给你半个小时吃饭,半个小时之后就走,你自己看着办。” 阮知慕敢怒不敢言,小声道:“我知道了。” 严越的车子转了方向,向公司开去。 到了公司,一堆人正在门口等阮知慕。 原来小路请了一堆同事,大家正好没什么事,可以一起去搓一顿。 阮知慕更高兴了。 人多好啊,人多看严越还拉不拉得下脸发疯。 看到他从严越车上下来,众人都有些傻眼。 拜托,那可是严越哎。 公司磕了他几个月想签他做推广,都快求爷爷告奶奶了,他才松口的严越哎。 阮知慕神色淡定地解释:“我和严摄影师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今天在校友会遇到了,他正好有空,就送我回来啦。” 总监黄德亮看着他的眼神肃然起敬:“小阮,你和严老师是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阮知慕打哈哈:“没有没有,今天在校友会聊得多了些而已。” 小路战战兢兢:“那,晚上要不要一起……” “不用不用,”阮知慕赶紧道,“他有事,马上就要走了。” “谁说的,”严越突然道,“我今天工作处理完了,并没有什么事。” 阮知慕:“……” 黄德亮立刻道:“那就一起去一起去!哎呀,小路,你看看小阮对你多好,知道这是你请客,特地把这么重量级的大咖都请来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黄德亮是趁机拍严越的马屁。 但这确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今晚总共就十几个人一起吃饭,一顿饭能有几个钱,但是能借这个机会结交严越,那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小路也激动得脸色通红:“严,严老师,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严越挺温和地笑了一下:“那就麻烦你破费了。” 阮知慕:“……” 严越恰好在这时转过头来:“校友,你不会不高兴吧?” “……没有,”阮知慕强颜欢笑,“大家都是朋友,正好都有空,一起吃吃饭,挺好的。” ——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激动不已——除了阮知慕。 小路请客的馆子是他们员工常去的一家家常菜馆,人均消费不超过一百的那种。 小路见严越要来,受宠若惊,立刻要消费升级去高档的私房菜馆,被严越阻止了。 严越彬彬有礼地说,今天我本来就是来蹭饭的,怎么好让你破费,你原本订的哪家就去哪家,我不挑食,不用这么紧张。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亲切谦和。 同事们当场折服,争相和他合照,求签名,严越一一笑着应允了。 ……简直就是校友会的情景再现。 阮知慕都被挤到角落去了,看着小路也一脸兴奋地排在队伍里等合照,痛心疾首。 妈的!到底有没有人睁大眼睛看一看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的真面目啊! 菜上来了。 严越胳膊一伸,把他拽到自己身边,温和道:“校友,坐我旁边吧?” 众人都歆羨地看着他。 阮知慕:“……” 严越手掌轻轻一压,他被迫坐了下来。 阮知慕突然觉得自己很像被如来佛祖压在山下的猴子。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如坐针毡。 严越就坐在他的右边,斯斯文文安静吃饭,偶尔回答同事们提出的一两个小问题。 阮知慕一直在伺机寻找逃跑的机会,无奈严越看他看得死死的。 他借口去上厕所,严越就立刻站起身来,说自己正好也要去。 跑了三趟厕所,严越也跟了三趟。 小路都笑着打趣他:“前辈,你今天是不是橙汁喝多了?” 阮知慕也只能尴尬笑笑。 这个借口是没法再用了,再往厕所跑,同事们就该怀疑他前列腺有毛病了。 阮知慕从满怀希望到心如死灰。 吃完饭,严越搭着他的肩膀,笑着向小路道谢,说今晚的菜很好吃。 小路连连摆手:“大家吃得开心就好啦……严老师你和前辈一起走吗?” “嗯,”严越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阮知慕的后颈,“我们顺路,我正好送他回去。” 阮知慕只觉得后颈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严越的手指冰凉,如同一条毒蛇缠在他的脖子上,嘶嘶吐信,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绝望地目送同事们离去,开车的开车,打车的打车,骑自行车的骑自行车。 “跑了一晚上都没跑掉,很失望吧?”严越微微侧过头,轻声道,“我都替你遗憾啊,校友。” 阮知慕僵硬道:“哪里的话……我是自愿的。” “你最好是,”严越不怎么温柔地把他塞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不过就算不是也没关系。” “想到能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我突然觉得很爽。” —— 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严越开车带他回了家。 严越住在一个位于内中环之间的高档小区里,阮知慕在网上看到过这个小区的新闻,貌似很多明星都住在这个小区里,小区绿化率达到百分之五十,配备有假山瀑布六角亭游泳池,房价居高不下,能达到每平米十几万。 属于阮知慕做梦也不敢想的那种顶级豪宅。 严越抓着他的手腕往电梯走,保安看到阮知慕被勒红的手腕,迟疑地上来问了一句:“两位先生……” 严越冷冷道:“需要我给你看户口本吗。” 保安立刻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询问你们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不需要。” 严越说完,抓着人上楼了。 摔在柔软华贵的手工真丝波斯地毯上,阮知慕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妈的,能在十几万一条的地毯上做爱,老子就算精尽而亡,也算死而无憾了。 他人生信条里最常用到的一条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反抗无效,不如放平心态,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 何必搞得苦大仇深哭哭啼啼的呢,被捅个屁股而已,又不是要去死了。 严越虽然不爱他,但是又帅又有钱,比他年轻,身材也好得让人流口水。 怎么算都是他赚了,严越亏得裤衩都掉了。 想到这里,阮知慕逐渐心平气和。 严越把他扔在地毯上,半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粗暴地拽开他的衬衫扣子。 阮知慕抓住他的手腕,冷静地和他商量:“我这衬衫也挺贵的,四百块钱一件呢。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到床上去,我尽力配合你,你温柔一点儿,别把我衣服拽坏了,也省得把地毯弄脏了。我在网上看到过,这地毯十几万一条吧?真丝的,沾上液体估计不好洗。而且就算送到干洗店去,人家问你这沾的是什么,也挺尴尬的,你说是不是。” 这东西不是他的,但他勤俭惯了,看不得贵的东西被糟蹋。 严越表情扭曲地看着他。 阮知慕还想继续劝说,严越已经压了下来,不由分说堵上了他的嘴。 那是个极致缠绵,极其色气的吻。 严越含着他的嘴唇,上上下下地吮吸啃咬,舌头霸道地顶进去,裹着他的舌尖不放。 虽然两人衣服都没脱,但是两人身体蹭得太紧,能明显得感觉到彼此急速上升的温度。 阮知慕有种自己已经被扒光的错觉。 他也没空跟他打嘴炮了。 他被压在地毯上予取予求,嘴角半透明的津液流下来,立刻被严越舔干净,然后继续索取。 激烈的吮吻间,衬衫领口也敞开了。 严越的手顺着衣服下摆摸进去,重重地抚摸他平坦的小腹,柔韧的侧腰。 嘴唇灼热地吮吻,由上而下,从侧颈,到锁骨,到小腹,再到—— 被扯开裤子拉链的时候,阮知慕还懵着。 然后他就看到,外人面前骄矜冷淡的严大摄影师,面无表情地脱掉西装,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他看到了结实的腹肌,劲瘦有力的腰,性感的胸肌,还有…… 这其实是相当有冲击力,相当赏心悦目的画面。 西装原本就是充满禁欲感的服饰,这样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宽衣解带,就算是性冷淡也会起反应的。 何况这是一具充满荷尔蒙的成年男性的身体,健壮的身体,蓬勃的性吸引力,让人几乎要沉溺进去。 阮知慕突然脸色滚烫,别过脸去。 严越捉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把转过来:“怎么,不想看见我?” 阮知慕干脆闭上眼睛:“要做就做,说那么多废话。” 严越似乎很不高兴,命令他:“看着我。” 阮知慕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竟然连看着他的脸都会觉得厌恶吗。 房间里静默片刻,随后严越压下来,恼火地咬住了他的耳垂。 “你自找的,等会儿别喊痛,痛也忍着,”严越泄愤似地道,“阮知慕,你他妈真是……” 真是,轻而易举,就能戳中我的软肋。 作者有话说: 这章差不多6000字,两章合成一章了,算是把前几天欠的章节补上啦(///▽///) 以后还是固定每晚八点更新哦~ 写得我手都麻了,我去喝水休息了(///▽///) 第58章 我看你明明很乐意啊 清晨,空气清新,温热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阮知慕感觉到眼皮上的温度,眼皮微微颤抖,缓缓醒了过来。 他从事媒体行业,二十四小时待命是必须的,有时总监一个电话让他来公司,或者晚上临时加班,他也没什么拒绝的权利,于是渐渐练就了易睡也易醒的浅睡眠技能。 浅睡眠,即靠在墙上的几分钟就能睡着;但一旦眼睛感觉到光线变化,也会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脑子有点懵。 盖着的被子陌生,墙壁陌生,天花板上的吊灯陌生。 门的颜色是冷冰冰的纯黑色,而不是他家里温馨的浅棕色。 房间里的气息也很陌生,不是他房间里温馨的柑橘沐浴露味,而是冷冷的薄荷的味道。 他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什么地窖,或者教堂的地下室。 还有…… 阮知慕看着搂在自己腰上的健硕的男人胳膊,再看清床上的情景,眼睛瞬间睁大。 ……他和严越,睡在一张床上。 严越睡在左边,他睡在右边;清晨有些冷,他是蜷缩在被子里,缩在严越怀里的状态,而严越搂着他,胳膊就紧紧地箍着他的腰身,似乎生怕他跑掉。 严越的面容是安睡着的状态,比平时阮知慕见到他要温和可爱许多,眉间有些淡淡的纠结,姿态却十分强势,不容拒绝。 眼睛闭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鼻梁挺拔,嘴唇紧抿。 阮知慕僵住了。 脑子里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严越感觉到动静,醒了过来。 刚醒来的严越有些呆萌,脑袋上翘着几根毛,目光茫然,似乎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他略微低头,看到了一脸僵硬的阮知慕,瞬间愣住了:“你,你怎么……” 似乎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处在一个大脑宕机的状态。 阮知慕尴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往后缩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的,严越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抓紧他的双臂,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 他看上去神思恍惚,思维像是处在另一个时间段,而非眼下。 那是个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而急切的吻。 从嘴唇到脖颈,到胸前,再到小腹。 阮知慕觉得自己像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着海浪浮浮沉沉,找不到依靠。 嘴唇被吮吸得渐渐麻木,缺氧越来越凶,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猝死,阮知慕连忙推了他一下。 这一下,似乎把严越推清醒了。 严越退开一段距离,看着他的目光终于渐渐清明。 两人都回想起了昨天的事。 阮知慕昨天实在是颇为丢脸。 他本来想的是好好配合,你好我好大家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严越要抱他他就乖乖张开胳膊,严越要吻他他就主动把嘴唇凑上去,严越不高兴了,他就立刻乖乖巧巧地搂紧他的脖子,比小猫咪还黏人。 阮知慕这张老脸,也真是豁出去不要了,只要把严大摄影师伺候高兴了就行。 但是严越还是不满意。 脸拉得老长,一会儿让他抱紧,一会儿让他趴好,一会儿命令他乖乖的脚尖绷直了,摆明了就是找茬。 阮知慕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不满意的,明明他都这么听话了,让干嘛干嘛,为什么好像还是没什么用。 昨晚的风有些大,吹在窗户上,刮得窗帘随风飞舞,打在窗棂上,噼噼啪啪地响了一整晚。 月光洒在阮知慕身后,描摹出光滑白皙的后颈,像一截失散的月亮。 床头的台灯忽明忽暗,一开始是亮着的,但阮知慕害羞,挣扎着伸出手去关灯,伸到一半被严越截住了。 严越抓着他的右手,从上往下覆着,十指相扣,皮肤紧贴,彼此的温度几乎能灼伤对方。 看阮知慕实在害羞得紧,头紧紧埋在被子里,不肯抬起来,怕他闷住了,难得微微笑了,大发善心帮他灭了灯。 阮知慕双眼迷迷瞪瞪的了,但总是不敢睡,怕严越生气。 严越好像很容易生气,每次他累困了闭上眼睛,严越就要鼓捣他,一定要他睁开眼睛看着他,好像这样才安心。 阮知慕不知道严越哪来的特异功能,关着灯也能看到他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敏锐无比。 看着看着,弯下腰来,在眼皮上轻吻一下,然后马上又给自己找借口“不小心”“没趴稳”。 他只好努力地半睁着眼睛,配合严大摄影师的怪癖。 一整个晚上,阮知慕就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撑了下来。 直到眼皮打架,终于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眼下两人都清醒着,但谁都没有先说话。 阮知慕身体还痛着,腰肢酸软,心有戚戚,下意识就向后躲去,用被子遮住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 严越注意到他的动作,冷道:“倒也不必这么自我意识过剩,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阮知慕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你还没对我做什么?” 他要是再脆弱一点今天恐怕就能直接拉进火葬场了好不好! 严越傲慢道:“人天性如此,总是对尚未得到的东西念念不忘——期待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滋味会有多好呢,原来不过如此。” 阮知慕以牙还牙:“从前我也总想和肌肉猛男帅哥春风一度,看你身材还不错,以为会多爽呢,结果居然连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感觉到,哎,可惜。” 互相伤害是吧,谁不会啊。 严越脸色有些阴:“阮知慕,你再说一遍。” 阮知慕稍微动一下都觉得骨头散架了,正在气头上,张嘴就骂:“我说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以为你在做针线活呢,这回听见了吗!”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严越掀了被子,好好让他感受了一下什么叫“有感觉”。 —— 一个小时后,严越终于报复完了,放开他,起身去洗漱。 阮知慕晕头转向,双腿酸麻,一点都不想动了。 但是今天上午他是有工作的,总公司有领导要来视察,他九点前必须赶到公司去,不然要扣工资。 于是阮知慕挣扎着爬了起来。 严越这房子虽然只有一层,但是面积很大,除了惯例的卧室卫生间厨房之外,还有几个小房间。 阮知慕昨天没什么心情好好观察,今天仔细一看,发现严越的房子倒不像他印象里那种艺术家的风格。 他以为严越这种知名摄影师,肯定很注重空间设计,墙上挂满摄影作品,奖杯奖状摆在客厅显眼的地方,家里肯定也有很多书籍和摄影器材,说不定还有个房间专门用来存放粉丝寄来的信件和礼物。 然而这栋房子,却是极其简约的设计。 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墙壁一片雪白,茶几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电视机音箱这些东西,看不到一丁点多余的杂物。 一眼望过去确实赏心悦目,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阮知慕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 严越这住处,好像没有一丁点“人气儿”。 正常人住在家里,再怎么爱整洁爱收拾,总也有犯懒的时候。 比如拆开的零食包装袋,随手放在茶几上;充电线胡乱绕成一团,丢在沙发上;一时兴起买的小摆件小绿植,摆在阳台上落灰…… 但是这些在严越家里,通通是看不见的。 这栋房子简洁干净得像是一个宾馆,不带有一丝情绪和回忆。 ……简洁到了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地步。 主人关上门,随时就能离开。 其他房间的门都是都是虚掩的,推开门就能看到空空荡荡的房间。 阮知慕甚至怀疑墙壁是不是镜子,不断反射出更多的虚拟空间,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空房间。 唯独角落里最小的一间,门是反锁着的,门的材质似乎也和其他几扇不一样,更沉更坚固,似乎还加了密码锁。 莫非里面放着很多金条珠宝,怕被人偷了?阮知慕胡思乱想着。 厨房里虽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但是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冰箱里只有一排排的矿泉水和红酒。 最后严越是从附近的饭店订了一桌早餐送来。 做得相当精致的中式早餐,绿茶酥,茯苓糕,豆浆,小米粥,南瓜羹……甚至有新鲜熬好的扇贝汤。 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吃早饭的时候,阮知慕就没忍住问了,关于那个最里侧的小房间。 严越眉毛拧了一下:“……你进去了?” 阮知慕:“没有,门反锁了。” 严越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讥讽道:“一点杂物而已,你倒是很有闲心……来关心我的事。” 吃到中途,严越的手机铃声响了。 严越看着屏幕上的号码,皱了下眉头,还是接了。 一道严厉的喝问从手机里传来:“我马上去你那里,你给我说清楚,放弃所有继承关系是什么意思?” 阮知慕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 片刻后,想起来了,这不是严尊诚吗。 时隔多年,他听到这声音……仍然控制不住地,心头一悸。 他抓紧了筷子,默默鼻尖,掩饰住自己的异常。 严越见他盯着自己,拿起手机,起身去阳台接了。 尽管特地走开了,阮知慕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严越的声音,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点内容。 ——听他说话的意思,竟是要和严尊诚彻底断绝父子关系。 现实生活中断绝亲属关系不像电视剧里演那么简单,涉及到遗产分割,法律规定,养老照看等等问题。 严越是公众人物,还涉及一个社会层面的影响力问题。 严越从前虽然也与严尊诚关系不和,但他与爷爷关系亲厚,爷爷再怎么疼爱孙子,也不可能真的和亲儿子生分了,一直是努力想让儿子和孙子修复关系的,所以严越一直还和父亲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冷淡关系。 要闹到断绝父子关系这个地步,就太严重了。 阮知慕五年前被严尊诚阴了一把,自然是不会去同情他。 他只是觉得奇怪,明明一切都平安无事,严越为什么会突然和严尊诚断绝关系? 阮知慕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告诉严越,当年严尊诚威胁逼迫他离开的事了。 难道说,严越是为了他…… 阮知慕赶紧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脸红。 严越皱眉望着他古怪的举动:“你在发什么癫。” 阮知慕:“……刚才有个苍蝇在脑袋旁边飞。” 严越:“我怎么没看见。” 阮知慕:“哦,被我赶跑了。” 他实在好奇,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了。 果不其然,严越嘲讽地望着他:“怎么,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为你出气吗?” 论吵架,阮知慕就没输过:“我可没这么说,倒是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快,而且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莫非你真的这么想了?” 严越:“……” “我从前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这几天刚好实施得差不多了而已,”他把咬了一半的茯苓糕重重扔在碗里,“阮知慕,你脸皮真的很厚。” “彼此彼此,”阮知慕假笑,“我脸皮再厚,也不会把人压在超市货架上强吻。” 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上次和佟澜被拍的事还历历在目,搞得他工作都差点丢了,这次居然是在人流量更大的商场。 他心有余悸,万一被人认出来,在s城这五年就算白混了。 严越若有所思:“你觉得昨天我一直在强迫你吗?我看你明明很乐意啊。” 阮知慕怒火逐渐积聚:“哦?我哪里表现出乐意了?” 老子嗓子都喊哑了吓得屁滚尿流跟黄鼠狼似的到处乱窜,这他妈叫乐意? 是不是哪天老子拿把刀出来你还觉得老子在跟你玩情趣啊! “主动摸我的脸,蹭我的鼻尖的时候;靠在我怀里,脸色通红,满脸都是泪水,央求我温柔一点的时候;搂着我的脖子,咬我的耳垂,软绵绵喊我老公的时候,”严越干巴巴道,“记不得的话,没关系,我不介意帮你全部回忆一遍。” 作者有话说: 软软:可以了,闭嘴 第59章 什么都可以给你 阮知慕只能假装没听见。 他垂了垂眼睛,放下汤勺,用纸巾擦干净嘴:“……我去上班了。” 离打卡时间点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 严越:“你站得稳吗,还上班。” 阮知慕:“迟到会扣工资,这个月全勤也没了。” 严越抬了下眼皮:“你就算今天不去,顶多也就扣几百,赚钱就这么重要吗,哪怕身体根本就吃不消,哪怕会生病发烧……你不要命了是吧。” 阮知慕心平气和:“是,钱就是很重要。我就是一个非常爱钱,没有钱就活不下去的人,你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吗。” 严越沉默地看着他,神色阴郁。 阮知慕不知道,严越此刻是不是在心里鄙夷他俗不可耐,视财如命。 五年过去了,他已经从青涩大学生变成了奔三的疲惫社畜;而严越才二十出头,风头无两,前途光明璀璨。 不同生活阅历的人,对生活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触。 严越成年前,尽管和父亲关系不睦,但享有优渥的生活条件,最优质的教育资源,叔叔和爷爷都十分疼爱他。想要什么,动动嘴就有人立刻送上。 成年后,拒绝了家里的资金来源,自己拍照片赚钱。但摄影本身就是奢侈的爱好,普通家庭的小孩子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阮知慕从前也听严明华说起过,严越的摄影都是跟着国内顶尖摄影师和美术学院的老师学的。 现实是,前十八年优越的生活条件为他的事业打下了坚牢的基础。 这样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不用去考虑赚钱的事,可以自由地追逐理想,献身艺术,对金钱弃之敝履。 这是很自然的事。 他不会因此嫉妒或者颓丧,只是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和严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思维就像两条不相交的行星轨道,无法保持在同一水平面上。 五年前,他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少年的爱意赤诚热烈,他也被那天真和热情感染,觉得或许,一切的阻碍都会被克服,他们真的有可能在一起。 五年后,社会的毒打让他清醒理智。 他可以坦然地向严越承认,是,我就是一个爱钱爱珠宝爱一切值钱东西的庸俗不堪的平凡人。 严越可以靠着天赋和才华一夜成名,赚钱如探囊取物。 而他只是个平凡人,没有任何不可替代的优势,只能一天一天地消耗生命,通过时间累积来挣钱。 所以哪怕少一天的工资,他都会心疼不已。 阮知慕扶着桌子边缘,慢慢站起身。 严越拿出手机:“你是不是不敢向上司请假?我跟他很熟,我替你打电话。” 他以为他是畏惧上司的批评。 阮知慕摇头:“这不是请不请假的问题。严越,你还没明白吗,我们,我和你,本来就不是同一个生活层面的人,没必要在彼此的生活中干涉过多。” “我坦然地接受我的生活,起早贪黑,连轴转到麻木,挣那一点辛苦钱。” “我不觉得自己可怜,你也没必要同情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善心大发,要替我做主——是因为昨天睡了我,今天意犹未尽吗,还是出于愧疚?”阮知慕平静道,“但其实没有必要,今天你可以帮我请假,那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呢。每次我遇到麻烦,你都要来替我做主吗?” “昨天这样的……事,少一点,你就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这番话说的,一个脏字没带,严越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阮知慕这哪里是在和他讲道理,分明是在抽他耳光。 严越恢复了平常冷淡的表情。 阮知慕从地毯上捡起散落的口香糖,数据线,手机,钥匙,慢慢把它们装进蓝色卫衣口袋里。 他原本穿的是白色衬衣,外面套一件蓝色卫衣,下面是运动裤。 昨天衬衣最终还是被严越撕坏了,没办法再穿,他只好贴身穿上蓝色卫衣,不然就得裸奔了。 早上的时候,严越原本想把自己的衬衣借给他穿,但阮知慕不想和他再产生过多联系,拒绝了。 穿对方的贴身衣物……本身也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他们这样的关系,不适合。 阮知慕穿好鞋,直起身,身后突然传来严越的声音。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钱。” 其实也没错。因为钱,所以生活环境不同,所以社会地位不同,所以思维方式天差地别。 阮知慕:“嗯。” 他以为严越还有什么话要说,然而严越说完这一句,却闭上了嘴。 阮知慕挠了挠鼻子,推开门,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严越抬起眼睛,死死盯住了门。 好像还能从门上看到阮知慕留下的身影似的。 他当然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钱。 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初太弱势,太无能,阮知慕就不会离开他。 当年,阮知慕不告而别之后,他在出租屋里三天没吃饭,奄奄一息。 严尊诚来出租屋找他,嘲讽他蠢笨而废物,玩男人也就罢了,居然还为了一个唯利是图,贪财慕势的穷男人,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严越自然是心有怀疑的,严尊诚从前不知道他喜欢男人,他怀疑是严尊诚把人赶走了。 严尊诚直接甩出了合同。 合同上显示,他的成绩排名,奖项数量,日常表现均与阮知慕的奖金挂钩。 末尾的签名他熟悉无比,的确是阮知慕的字。 严尊诚还说出了许多他和阮知慕日常生活的细节——这些他以为的只有两人知道的隐私,严尊诚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二十万就能买到一个乖巧听话的家教兼保姆,”严尊诚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我问他什么,他就事无巨细地全部汇报给我听。” 换言之,他以为的,阮知慕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是为了钱演出来的。 他为这件事颓废了五年,有一段时间里天天酗酒,抽烟,飙车,被疾驰而来的车撞到休克过。 站在天台上也会想,为什么钱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呢。 前些天,阮知慕向他辩驳,说自己当初是被逼走的。 理智上,他知道这些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并不一定是真的。 但他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 他像个可悲的溺水者,只要阮知慕愿意向他施舍一丁点的温柔,他的大脑就立刻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全身心地信任他,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 就算知道他爱钱,也会不由自主地想,那就给他足够多的钱吧。 只要他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他,被当成冤大头当成atm提款机都没关系。 只要他不再离开。 只要他不再抛下他。 —— 平白无故,阮知慕打了个喷嚏。 “啊……阿嚏!” 若若扔来一小袋果蔬干,打趣他:“阮哥,看来有人在想你哦。” 阮知慕揉了揉鼻子,没好气道:“还不是你们老喊嫌热,硬把窗户都大开着……” 最近昼夜温差大,他今天又只穿了一件套头卫衣,冷风直接从领口灌进去,冻得他汗毛直立。 在座位上瘫了一天,中午又在休息室躺了一会儿,双腿不那么酸软了,就是屁股还隐隐酸痛,屁股上的巴掌印估计也还没消下去。 ……可恶的严越。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他千赶万赶,还是迟到了一分钟。 正懊丧不已,准备接受顶头上司的斥责,谁知路过的黄德亮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从上司的手里解救了出来。 黄德亮摆摆手,说哎呀,小阮你工作向来认真负责,偶尔迟到一次也没什么,不用这么紧张。 紧接着,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黄德亮突然在早晨会议上宣布了他的升职决定,基础工资和奖金都翻倍,工作任务也比以前少了很多,一周只需要直播两次,时间自由,同时拥有了更多公司总部的主持锻炼机会,据说明年有一档品牌冠名的网络综艺也很有可能让他去担任外景主持。 阮知慕被从天而降接连不断的喜讯砸晕了。 他晕晕乎乎地接受了同事们的道喜,领导上司们的鼓励,直到走出会议室,仍然没有回过神。 中午被若若苗苗那几个小丫头闹着请了客,去吃了平时舍不得吃的烤全羊。 等吃饱喝足,下午开工,头脑冷静下来,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就这么巧,一天之内,他就突然飞升了。 阮知慕是个万事稳妥第一,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长久的经验总结让他相信欧非守恒,万物运行有常,人倒霉一段时间之后很有可能突然有好运,如果突然撞上什么好事,也意味着很有可能马上要倒霉。 所以这份天降大礼让他有些不安,总觉得马上就会有麻烦的事来找上他了。 一下午都平安无事。 下午四点多,阮知慕正在外面跑一个活动场地,严越的助理徐灿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阮先生,我们老板有一些礼物想要送给您,请问您现在方便回家一趟吗。” 阮知慕走到偏僻处接电话,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礼物,他为什么要送我礼物……还有,我为什么要回家。” “因为不确定您有没有驾照,老板的意思是,如果有驾照的话我直接把车开到您公司去,把钥匙给您就行了;要是没有的话,给您在小区买个车库,车就暂时停放在车库里,等您有驾照了再开。” 阮知慕蒙了:“啊?” “宾利慕尚speed极致版,纯黑色外观,当然您要是不喜欢黑色的……” “停停停,”阮知慕怀疑自己早上没睡醒,不然怎么听见的都是梦话,“你再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徐灿严肃认真地重复道:“我们老板,要送您一台车,宾利慕尚,现在车已经到您小区里了。” “并且,明天还会有一款patrimony传承系列腕表送到府上,请您到时候接收一下。 “明晚在市中心‘夜宴餐厅’也有一场晚宴,预约的是晚上八点,到时候会有商务车来接您,希望您提前空出时间。” …… 徐灿还说了些什么,阮知慕没心思听了。 他心想,世界线一定有哪里出了错,他怎么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严越怎么就突然开始给他送东西了,还要请他吃饭。 作者有话说: 严严:拿了我的钱,就不可以再离开我了哦 第60章 落吻 阮知慕想起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又想起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有些困惑于严越的做法,前脚对他冷嘲热讽爱答不理的,后脚就开始送车送手表请吃饭。 而且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阮知慕当然不会不喜欢钱,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东西来得无缘无故,严越敢送他也不敢收啊。 他问徐灿,徐灿也很为难,说这是老板的意思,他一个下属,只有按吩咐办事的份儿,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阮知慕给严越打电话,想向他问问清楚。 电话铃嘟嘟响了两声,居然挂断了。 徐灿贴心地告诉他:“我们老板今天比较忙,有什么事情想要交流的话,您可以在明天晚餐时说。” 阮知慕:“……” 这就是必须去的意思嘛。 阮知慕叹了口气:“今天没空,明天就有空了吗。” 徐灿委婉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主要看老板的行程安排。” 第二天下班,阮知慕犹豫了一下,还是赴约了。 他感觉自己在玩未知的无限流黑暗森林游戏,秘密就藏在森林深处,严越在暗他在明,他不得不继续前行,去探寻严越举动下隐藏的真实目的。 夜宴餐厅位于s城市中心,是近年来逐渐声名鹊起的传统中式餐厅,阮知慕只在陪同领导开会时听他们说起过,这家餐厅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餐厅内部有十几个不同的主题,运用最前沿的现代光影科技,整得玄乎玄乎的,吃饭的时候还有专业人士给演话剧。 阮知慕心情复杂地去了,被身穿旗袍、端庄优雅的侍者引导进入餐厅内室,走了没两步就开始晕头转向。 转了大概十几个弯,他在一间古色古香的竹林主题内室见到了严越。 严越正坐在八仙桌前,垂着眼睛喝茶,见到他来,微微把眼皮抬了一下。 阮知慕晕晕乎乎坐下来,如牛饮水,猛喝了一大口峨眉竹叶青。 他有气无力:“你到底为什么……” 严越今天看起来脾气挺温和的:“什么。” 阮知慕:“车,手表,珠宝。” 严越放下茶盖,反问他:“你不喜欢吗。” “这是喜不喜欢的事吗,”阮知慕按了按太阳穴,“你突然给我送来一堆这么贵的东西,也不说原因,我也不可能收啊。” “为什么不敢收,”严越似乎不太理解,“你不是最喜欢贵的东西吗,我白送给你,你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甚至可以现在就辞职,不用每天早起,也不用为了赚钱昼夜颠倒地工作,这有什么不好吗。” 阮知慕思索片刻,有点明白了。 敢情他早上那番话都白说了,严大少爷还是见他过得太惨,想插手他的生活。 “我早上跟你说过的吧,这是我自己的生活,你没必要……” 严越扶杯子的手顿了一下。 “自己”。 “你”。 …… 又是在急着和他划清界限。 他原本只是想要好好和他吃一顿饭,可是他始终在拒绝他。 明明是喜欢的,可是车,手表,珠宝,昂贵餐厅……他一个都不肯要。 就为了躲开他。 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严越眉间的平静消失,语气重新变得有些冷硬:“谁说我要插手你的生活,没那个兴趣。” 阮知慕:“那你这是在干嘛……扶贫?” 严越:“买多了,用剩的,不要的东西,随手处理一下而已。” 阮知慕:“……你这随手处理……就把大几百多万的车送人了?” 严越不耐烦道:“爱要不要,不要就扔了,反正丢掉的垃圾我是不会再捡回来的。” 说完,不再搭理他,闷头喝茶。 对于端上来的美味饭菜,两人都各有心思,毫无胃口。 现下,阮知慕也反应过来了。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这几天所有的好运突然都降临到他头上了,升职加薪,领导看重,工作机会变多…… 恐怕,全都是严越做的。 他不理解他这么做的用意,但仔细想来,他认识的人里,的确只有他干得出这些事。 阮知慕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不是很恨我吗。我当年不告而别,我还……” 他又不是笨蛋,当然看得出来,严越就是在想方设法帮他。 如果纯粹只是出于同情……好像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严越打断他:“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阮知慕沉默片刻:“是,我很想要。曾经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一夜暴富。” 严越的眉头一松。 阮知慕补充道:“——但是,我不能要。” 严越的眉毛又揪起来了,这一次拧得有些厉害,但还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问他:“为什么?” 阮知慕看着他:“我虽然爱钱,但一直懂得一个道理——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我要是真拿了,改天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没办法拒绝了。” “我这几天升职,也是你做的吧?上司们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但是背地里会怎么说我,你想过吗?——他们会说,我攀龙附凤,爬上了你的床,就为了换来这些更好的机遇。” “这些话,迟早也会传到我的同事和朋友耳朵里。” “可是改天,一旦你后悔了,收回这些所有的施舍,我会落到比以前更加不堪的地位。所有人都喜欢痛打落水狗,尤其是曾经通过捷径往上爬的落水狗。” “再说现实一点,圈子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新闻——富商包养小明星,赠送大量财产,后悔之后诬陷对方敲诈勒索,反手就能将小明星送进监狱……” 严越脸色阴沉极了:“你觉得我会为了钱把你送进监狱?” 阮知慕:“我只是举个例子,说明钱这东西不能乱拿……” 严越咬牙:“阮知慕,我他妈现在才知道,你真是没有心的。” 阮知慕:“……” 他现在总算知道驴头不对马嘴是什么意思了。 两个人的思维似乎在两个完全不同的运行轨道上,怎么都碰不到一起。 他想要解释,但又怕自己又说错话,两人之间产生更大的误会。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迟疑地看着严越,又叹了声气。 不容他辩解,严越又变成了昨晚阴沉沉的样子。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饭。 阮知慕受不了了,他觉得这样一场古里古怪的宴席实在是味同嚼蜡,浪费了美食,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好日子,于是起身告辞。 严越抬起眼睛,毫无波动,冷淡地看着他告别,转身。 却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大步走上前来,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自己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严越砰的一声甩上门,将他压在门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工作升职已经是既定事实,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偿还吧。” 阮知慕有点懵,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强买强卖吗。 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特意给他送车送钱,严大摄影师真的好善良。 然而反抗无效,他多年来热爱睡懒觉,疏于锻炼,报应终于还是在这一刻来了。 也不知道严越哪来那么大的劲儿,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跟个铁钳子似的,甩都甩不开。 阮知慕又要脸,担心两人被人认出来,到时候不好收场,所以一旦到了人多的地方,都是立刻放松身体,做出若无其事的姿态。 要脸的碰上不要脸的,自然是没什么胜算。 被塞回车子副驾驶座,阮知慕气得抬脚踹他,脸色都涨红了,被轻轻松松抓住了脚腕。 “再喊大点声,”严越冷静道,“最好让一条街的人都听到,你是怎么被我干得哭都哭不出来的。” 这一晚,阮知慕确实哭不出来了。 不过不是被干的,而是又气又羞。 觉得严越实在是比五年前更可恶,更不讲道理。 明明他都已经很配合了,让躺下躺下,让张腿张腿,让接吻就乖乖张开嘴唇,可严越还是不满意,一会儿说他没心,一会儿说他敷衍,总之就是怎么都不高兴。 阮知慕后来都无奈了,难堪而羞赧地被他抱到镜子前,看着自己失去自控的样子。 他咬着他的肩头,问他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送东西和请吃饭是假,借机欺负他才是真。 阮知慕哭得很凶,一半是心理上的羞耻,一半是生理性流泪,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严越一声不吭,埋头苦干。(吐套) 阮知慕屁股上全是嫩红的巴掌印,腰上也尽是旖旎的咬痕。 直到晕晕乎乎地睡过去,阮知慕也没有听到严越开口。 自然也不会知道,在他晕过去之后,严越才卸下全部伪装,睫毛颤抖着,在他眼睛上落下的吻。 第61章 当年的真相 阮知慕终于还是病了。 连续多日的欺负之后,他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某天早上醒来,突然觉得喉咙肿痛,断断续续地咳嗽。 一摸额头,滚烫。 这下是彻底没法工作了。 原先就算身体酸软,但他舍不得那点工资,爬也要爬着去上班,自己都把自己感动坏了,觉得资本家肯定最喜欢他这种大冤种。 如今发了烧,眼睛都睁不开,其他就更不用想了。 都怪严越。 一想到这个,阮知慕就来气。 好吧,严越后来其实不怎么凶了,抱他吻他的时候都称得上温柔缠绵,阮知慕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好的吻技,牙齿稍微咬一咬他的唇瓣,他就忍不住后背酥麻,双腿发软。 但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日日宣淫吧! 现在好了,他这一病,躺在家里起码一个星期,整天无精打采,工作和做爱都别想了。 ……他的钱啊! 一想到钱财如流水一般从他眼前一晃,又迅速流走,阮知慕心如刀绞。 阮知慕一生气,话都不想说了。 窝在被子里养病,一声不吭,严越喊他吃早饭也不理。 一方面是不想理,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嗓子哑了,稍一开口都喉咙痛。 严越似乎也有些慌了。 人前骄矜高贵、风头无两的严大摄影师,小心翼翼地摸他的额头,语气急促:“……我送你去医院!” 阮知慕一动不动。 去医院干什么,让医生看看他身上有多少咬痕吗,还是看他屁股有多肿。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情况奇妙地反过来了。 五年前,是严越不肯去医院,他威逼利诱、软声软语地哄劝;五年后的今天,他死活不肯去看病,严越站在床边束手无策、一筹莫展,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阮知慕倔起来,那是十艘航空母舰都拉不回来的。 一整天,除了早饭的时候严越强迫地给他喂了一小碗粥,他真就什么都没吃。 喉咙痛,感觉不到饿,也没胃口。 他在想,严越打算把他关到什么时候呢,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弃呢。 明明…… 明明,他都已经做得这么绝情、这么令人厌恶了。 —— 白川已经一个多月没去严越的工作室了。 实验室新来了个小帅哥,一米八八会弹吉他会谱曲会打架子鼓,居然还曾经是游泳运动员,那一身的腱子肉,把白川看得口水直流魂不守舍,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实验室和小帅哥研究学术。 接到严越电话的时候,他心不在焉:“这是跟阮哥甜甜蜜蜜乐不思蜀,跟我秀恩爱来了?” 一个月前,他得知两人终于见上面了,也是松了口气,心想严越这下总算得偿所愿了。 他虽然是个局外人,但严越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也不信阮知慕当年是真的因为钱就不告而别,肯定是另有隐情。 这都见到面了,那两人稍微解释解释,抱头痛哭一场,误会应该解开得差不多了吧? 他寻思,算算日子,两人现在差不多应该复合得如胶似漆了。 严越听了他的话,半晌没有言语。 白川:“阮哥在你旁边不?今晚有空的话,我去找你们玩儿……” 严越的语气好像世界末日降临:“……我搞砸了。” 白川:“啊?” 严越无助得像个走丢的小孩: “他说,他早就放下了五年前的一切,不再爱我,也不希望我再纠缠他。” “所以我强迫了他。” “强迫了很多天,他生病了,再也不肯理我。”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白川:“……” 事情的发展令他大为震惊。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严越这副样子,五年里他只见过一次。 就是五年前阮知慕不告而别的那天。 电话里说不清楚,他约严越去了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安静的茶餐厅。 严越出现的时候面如死灰,服务员小姑娘远远看着,都不敢过来倒水。 白川无奈,自己动手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坐下来慢慢说。 严越慢慢开始讲,从他们的相遇,到争吵,到强迫,到送车送手表……再到生病。 白川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到后来几乎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 等听完,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们俩都是白痴吗。” 旁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两个明明都还很喜欢对方的人,居然能嘴硬成这样,硬是搞得别别扭扭,剑拔弩张。 “而且你平时都是很聪明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一遇上阮哥的事情,就……” 智商不用说,严越高中时能短短两年就从全班倒数逆袭到前五,足以证明智商超群,以前只是故意摆烂,不好好学。 要说日常生活里,也是冷静精明,从来只有他掌控全局,没有别人坑他的。 摄影之外,搞投资,搞房产,搞医药……再复杂的场合都能轻松应对自如,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怎么偏偏一和阮知慕对上,就好像失掉了所有的理智。 严越没反驳,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白川扶额:“算了算了,老话还是有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再跟我说说,你当时问他,他怎么说的来着?” 严越:“他说是严尊诚威胁了他,也承认自己签了合同,我问有没有其他原因,他说没有。” 白川无语:“他说你就信了?你和他认识也这么多年了,觉得他是那种会被人随便拿捏威胁的人?” ……果真是爱情使人盲目。 “你没发现……在你们交谈的过程中,一直有一个人是隐身的吗。” 严越抬起眼睛。 白川也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交汇,同时想到了同一个人。 “——严明华。” 严越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的确,这才是最奇怪的事。 他和严尊诚一直是彼此交恶的冷战状态,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是严明华代为转告。 而他和阮知慕相识,也是通过严明华这个媒介。 当年,如果严尊诚都知道了他和阮知慕恋爱的事,严明华也一定早就知道了,那么…… 那么,严明华身为他的叔叔,一定会阻止。 也只有亦父亦友的恩师发话,阮知慕才会无法拒绝。 这恐怕,才是当初阮知慕离开的真正原因。 他前些日子焦虑烦闷,心浮气躁,一心只想着不能再让阮知慕跑掉,竟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疑点。 严越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 想要立刻跑回家,去找阮知慕,去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想问他是不是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随即又想起什么,脸色一僵。 白川:“怎么了?” 严越艰涩开口:“他现在……不肯跟我说话。” 岂止是不肯说话,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白川:“……” 这两个人是笨蛋吗。 “算了,送佛送到西,”白川把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无奈地站起身,“我来吧。” —— 阮知慕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许久,窗帘很厚,拉得紧紧的,看不到窗外的阳光,也不知道具体是几个小时。 只能从窗外的声音大概判断出,哦,车鸣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去上班了;静悄悄的,大概已经到了中午,大家都在上班或者午睡;车鸣声又响起来了,还有小孩子在跑来跑去鬼吼鬼叫,应该是下午四五点了。 声音隔着窗帘传进来,闷闷钝钝的,不十分清晰,只能勉强辨认。 阮知慕和严越冷战了几个小时之后,听到由近及远的脚步声,然后是突兀的,沉沉的关门声。 严越一声不吭,开门出去了。 大概也是烦了,阮知慕心想。 面对严越,要狠下心拒绝,其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即便过了五年,他看着严越那如同深海的漆黑眼睛,仍然会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何况他还那么难过地抱他,吻他,小心翼翼地喂他喝粥吃药。 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可也只能止步于心动。 昨天严越带他回家,路上两人发生争吵,车子差点撞上桥边的栏杆。 发生车祸的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伸出胳膊,护住了严越的头。 严越看着他,他也只能装傻,讪讪一笑,说我不会游泳,想着如果掉下去,抱住你的头就沉不下去啦。 严越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他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好险,差点露馅。 严越这五年的遭遇、这些天发生的事,也恰好佐证了严明华当年对他说的话——“你们在一起,只会害了他”。 如果不是他,严越不会酗酒,不会抽烟。 不会颓废度日,几天几夜不吃饭,差点死于煤气中毒。 不会这么多年耿耿于怀,变得阴沉古怪。 得知这些事的那天晚上,他彻夜失眠,心如刀绞。 可改天面对严越,还是只能努力装作随性洒脱的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我们都忘记彼此,各自拥抱更好的未来吧。 一旦回头,他五年前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当年,严明华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我有很多学生,但只有这一个侄子。” “你们在一起,只会害了他,也害了你。” “如果你还心存一丁点对我这个老师的尊敬,就离开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就当我在求你。” 阮知慕自然是向严明华求过情的。 他尊敬严明华,但他同样爱那个会在深夜给他捂脚的男孩。 他不会为了报恩就伤害他喜欢的人。 他努力地向恩师保证,自己虽然是同性恋,但从来不会乱搞,他对严越的感情是认真的。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钱,但他会对他很好,将来也会努力工作,不会让严越跟着他吃苦。 但严明华始终没有松口。 他曾经有一个很疼爱很器重的学生,上大学之后“突然开始搞同性恋”,被人捅到了学校,后来和所有的朋友都决裂了,再后来,说是去东南亚小国闯荡,没了消息,再后来,传回来的就是死讯。 他被年龄大他八岁的男友刺死,因为男友以为他别有所爱。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 严明华去参加了他的葬礼,从此坚信不疑“同性恋就是脑子有病,会害死自己”。 他在严明华家门外站了一整夜,晚风从楼梯窗户吹进来,一刀一刀地往他身上扎,严明华不肯见他。 后来严尊诚听到消息,赶来了,眉间满是暴戾,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死死踩着他的脖子,一个耳光就扇下来了。 阮知慕脸颊火辣辣的,嗡嗡作响,只觉得自己像一台坏掉的机器,每个零件都瞬间失去了效用。 严明华听到声音,连忙出门来,抓住严尊诚的手腕,挡在了他面前。 他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然而严明华虽然从严尊诚手里救下了他,却还是告诉他,不可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如果他执意要和严越在一起,那他们的师生情谊,从此一刀两断。 严明华问他: “严越从小在什么样的家境长大,你应该很清楚。” “你能保证自己将来会赚到很多钱吗?能保证严越将来一定会事业成功、不会后悔吗?” “如果不能,你凭什么说自己能给他很好的未来?” 一声一声,叩在他的心上,疼痛感让他几乎窒息。 没有其他选择,他只能在外养了一段日子的伤,等后颈和脸上的伤都看不出来了,才一瘸一拐地回去。 若无其事地,笑着对严越说:“我只是出去接了个活儿,这不是回来了嘛。” 两人凑近的时候,严越察觉到他不太对劲。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他柔若无骨地钻进他的被子里,笑着拽下了他的裤子。 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那就放纵一些吧,卑微也没关系,羞耻也没关系,就当是世界末日。 万万没想到,五年后他们会重逢。 严越没有忘记他。 他也再没爱过严越以外的人。 第62章 他的心意 阮知慕昏昏沉沉地病了许多天。 按理说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可就是断断续续,像一场连绵多情的秋雨,总也不见好。 一开始嫌药苦,还不肯吃药,后来严越把手指探入他嘴里,撑开他的嘴巴,才勉强把深褐色的药汤喂进去。 喂是喂进去了,隔个五六秒,又都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了。 严越就不敢再强行喂了,怕伤着他的喉咙。 于是阮知慕又昏睡过去。 人病着的时候,对时间的感知是很迟钝的,阮知慕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个世纪,然后忽然听到有人在耳畔小声叫他:“阮哥,阮哥,再睡下去就要变成小猪啦。” 阮知慕睁开眼睛,看到一张五年未见的脸。 ……白川。 白川忧心忡忡,俯身看着他,他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衣和蓝色牛仔裤,容貌和十七岁时比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从腼腆秀气变得更精致漂亮了,头发垂到肩上,鬓发挽到耳后,乍一看雌雄莫辨,像一个秀气的女孩儿。 看到他醒了,白川的眼睛瞬间亮了:“醒了!” 床左侧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有人仔细地看着他,另一道粗犷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去把药盛过来。” 阮知慕有点懵,费劲地转过头,只看到罗江的背影。 “你们怎么……” 他这是在梦里吗。 一下子见到两个熟人,突然有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白川忙前忙后地给他用毛巾擦脸,给他喂水:“知道你生病,我就赶紧赶过来啦。其实之前我就知道你在s城了,但是前段时间功课比较多,就没来看你。” “罗江打电话找你商量事,你昏睡着没法接,严……呃……我就把手机接起来了。他知道你生病也很着急,我把地址给他,他就赶过来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瞒了没说。 罗江赶过来,看到阮知慕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样子,气得当场就要揍严越。 严越站着,没躲,动都没动一下。 他像个失了灵魂的空壳,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只是一直机械地盯着床上昏睡的阮知慕。 好像多看一秒,他就能好起来。 后来还是白川把罗江拦下来了。 白川骂他分不清重点,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赶紧让阮知慕康复,揍不揍的有个屁用,还嫌不够乱么。 罗江这才冷着脸,勉强把拳头收了回来。 这下人醒了,白川和罗江忙活起来,给他喂水喂药喂粥敷毛巾按摩。 等人清醒了点,白川怕他又睡过去,又开始拉着他聊天,从高中回忆聊到大学生涯,从s城经济聊到网红直播收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白川声情并茂地回忆:“记得吗阮哥,我以前跟你说,高中食堂的白切鸡最好吃了——” 罗江冷不丁道:“一碗里能有五块鸡屁股。” 白川:“……” 白川又感慨:“我前几天去吃了一家巨好吃的店,就在树湾路31号,那家卖炸鱼薯条的,等你病好了,我们去吃……” 罗江:“刚病愈的人能吃这么油腻的?” 白川:“……” 白川咬牙:“还有,你这几天没直播,网上好多你粉丝在担心你呢,等你病好了,就……” 罗江撇嘴:“拼死拼活一晚上就挣那么点,还不如直接来我店里拿分红。” 白川对他怒目而视:“我跟阮哥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罗江:“我跟你说话了?” 白川:“我刚说完你就说,还不是插嘴?” 罗江:“我跟小阮说话,关你屁事。” …… 两人竟然就像小学生一样争吵了起来。 阮知慕哭笑不得。 虽然吵得他有点头疼,但是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他的精神也好了不少,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五年前,少年们青涩阳光,充满朝气,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正笑着看两人吵架,忽然感到门外有身影一闪而过。 阮知慕一怔,随即意识到,那是严越。 刚才他们说话,给他喂粥喂药……严越就一直在外面默默看着。 那时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欢笑打闹的严越,会是什么心情呢。 阮知慕左手覆住了右手手背,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按出了一个半月形的红印。 可是皮肉上的疼痛好像还是没办法掩盖住心脏的疼。 每次他想要装作若无其事,装作没有看见他,装作洒脱大度……他的身体就会跳出来抗议,以自虐式的疼痛,惩罚他的心口不一。 人是世界上最狡诈的生物,狡诈到可以向所有人撒谎。 唯独没有办法骗过自己。 —— 在两个小学生的吵吵闹闹声中,阮知慕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中途白川回过一趟老家,说是有一位长辈去世,要回去吊丧。 等回来的时候,白川感慨不已:“其实我跟这位长辈也不算很熟,只是很小的时候,他抱过我几次。我有一年弄丢了红包,哇哇大哭,他抱着我哄了很久,大人们喊他打牌他也不去。” “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离别了。” “回来的航班上我就在想,人生真的是好短暂,有的人有的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了。” “一辈子,活得久的三万多天,短的就只有两万多天了。” “比如有的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明明思念对方却不肯大大方方说出来……如果等老了之后才后悔,那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罗江使劲儿瞪了他一眼。 白川假装没看见,问阮知慕:“阮哥,你说是吧?” 他知道自己表现得有点明显,但他这不是着急嘛。 每次他们玩笑打闹,严越就一个人就默默坐在客厅里敲电脑。 阮知慕其实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表面上在认真听他们说话,其实眼睛时不时往客厅瞟一眼。 俩人这别扭的,白川看着都觉得郁闷。 晚上白川要回学校,罗江也要回店里去督工。 两人并排站在电梯里,罗江叼着没点燃的烟,右手插在裤兜里,若有所思地看着白川。 白川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啊。” 罗江皱眉,咬着烟嘴,没说话。 出了电梯,罗江用银白色打火机点燃烟头,用铜墙铁壁一般的身体把他拦在楼道里,冷笑道:“会不会太明显了?” 白川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说他刚才“借物喻人”的事。 白川看着他的体格,隐隐发虚。 一瞬间,高中时被迫害被指使买饭打水被抄作业的回忆全部涌上心头。 高中时对罗阎王的恐惧刻入骨髓了属于是。 白川强装镇定:“我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 罗江打断他:“严越给了你多少钱,你这么帮他?” 白川反问他:“我为什么只能是帮严越,不能是在帮阮哥?” 罗江微微一怔。 白川看着他:“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多少次了,我们在房里说话,阮哥的眼神就飘飘忽忽溜到客厅去。你跟他比我跟他熟,他对严越到底是什么感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至于严越……不用我说,家里那条板凳上的螺丝钉都能看出来他对阮哥的心意。” 罗江没说话。 白川犹豫了一下,决定努力争取一下盟友:“你不知道,严越这五年过得有多苦,很长一段时间酗酒抽烟浑浑噩噩度日,三天没吃饭,差点还……” 罗江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又知不知道,阮知慕是怎么长期失眠,隔三差五喊着严越的名字从梦中惊醒,每次都是把枕头哭湿了才哭醒的?” 他原本也不知道这件事,某次他找阮知慕商量店铺的事,因为太晚了,阮知慕就在饭店沙发上睡了一晚。 就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阮知慕哭醒了两次。 醒来之后抓着他的手,满眼泪水,心悸不已。 这也是为什么,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为严越是渣男,是他辜负了阮知慕。 所以他那次在停车场见到严越的时候才会那么冷漠。 白川愕然。 旁边忽然传来落叶扫地的声音。 两人转头望去,看到了一身黑色,看不清表情,在阴影拐角里站了许久的严越。 作者有话说: 助攻来嘞! 抱歉晚了十几分钟www以后还是尽量卡八点发~ 第63章 近距离碰触 冬天到来之前,阮知慕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医生说他的病症虽然是发烧引起,但归根结底还是长期拼命工作的缘故,身体负荷过重,体质太虚,需要慢慢调养。 阮知慕问医生:“怎么叫慢慢调养?” 医生:“一天工作不超过六小时,注意休息,多摄入蛋白质和维生素,适当运动,保持心情平和。” 阮知慕:“那是不是在自己家里调养更好?” 医生不明就里,道:“当然,舒服熟悉的环境有利于身体康复。” 严越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还需要哪些药,您开个单子,我等会儿让人去药房取。” 助理徐灿带着医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今天罗江去酒庄谈单子,白川被导师抓去干活,所以这差不多是阮知慕生病之后,两人第一次独处。 阮知慕盯着被子上黑白相间的方格,严越盯着床头灯,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好像突然同时被点穴了。 几分钟后,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隙溜进来,钻进了阮知慕敞开的领口里。 阮知慕病没好透,打了个寒颤,将脖子缩进衣领里。 忽然看到严越伸过手来,眼看要碰到自己的衣服,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严越的手僵在半空中:“……我只是想帮你扣一下衣服扣子。” “哦,”阮知慕讪讪道,“我自己来就行。” 他低头扣扣子,忽然听到严越低声道:“……对不起。” 阮知慕略微一怔。 “我之前……太混账了,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好像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自控能力。” “这段时间,害得你生病,又害得你没办法去上班,”严越低着头,“你想怎么骂我,打我,都没有关系,我不会反抗。” “我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不要怕我。” 阮知慕扣好扣子,沉默片刻,问他:“我想做什么都行吗。” 严越:“嗯。” 阮知慕:“那,我想回家去。” 严越的肩膀轻轻一颤。 阮知慕不想和他吵架,他心平气和地和他商量:“我在你这里住得太久了,家里垃圾袋好久没扔,会脏;继续住下去也不方便,万一被记者媒体拍到,又会被乱写。” “这段时间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用总想着补偿或者道歉什么的,本来五年前的事就是我对不起你,就当我是在还债好了,”阮知慕苦笑,“当然,你觉得不够的话……” 严越的眉头在听到“没发生过”的时候紧皱了一下。 听到“还债”的时候,皱得更紧了。 但他还是耐心地等阮知慕说完了他那堆“我们互相亏欠,我们互相偿还,然后就可以两清了”的大道理。 等他说累了,严越温和开口:“嗯,我觉得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你想怎么处理,都没有关系,我没有意见。” 阮知慕:“……”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严大摄影师居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要回去的话,我先雇人去帮你打扫一下家里,这几天没打扫估计积了不少灰,冰箱厨房卫生间都要仔细清理一下,不然会有味道。” “你公司那边我一直在帮你请假,回去的话,我会和他们说一声。对于以前贸然插手你生活的事,我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工作。” “我开车送你去,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让徐灿开车送你回家。” 阮知慕:“……” 他怀疑自己是在梦里,不然严越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温柔贴心。 话都说到这儿了,阮知慕不走都好像说不过去了。 他抬了下屁股:“那我……” “不过有一个问题,”严越话锋一转,“你回家的话,这几天身体还没好透,肯定也没办法立刻去上班。你是一个人住,要去医院复诊买药之类的,也会很不方便。” “我相当于是自由职业,住在我这里的话,我随时可以照顾你。有什么需求,都都可以随时说。” “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你不用担心。” “所以我想……要不然,你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走,”严越小心翼翼地和他商量,“我问过医生了,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可以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 严越说得滴水不漏,姿态很低,几乎有些像恳求。 阮知慕向来吃软不吃硬,想到自己回家之后确实不太方便,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这一住,又是一个多星期。 严越遵守诺言,再也没有勉强过他。 除了每天盯着他按时吃药吃饭,其他时候,无论阮知慕想做什么,严越都会立刻配合。 阮知慕午饭时随口提了一句牛排有些咸,当天晚上桌上的饭菜立刻都换成了清淡的淮扬菜。 阮知慕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膝盖在墙角磕青了一块,隔天浴室里就全部铺上了防滑地毯,尖锐的边缘棱角全部裹上了厚厚的黑色橡胶。 阮知慕无聊刷短视频,在花卉种植的页面多看了几秒,第二天阳台上立刻多了几盆郁郁生长的蝴蝶兰和山茶花。 天气好的时候,阮知慕也会出门溜达两圈。 他在前面走,严越就在后面默默跟着,不远不近,始终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 阮知慕往左,他也往左;阮知慕往右,他也往右。 阮知慕有时突发奇想,故意加快脚步,严越便也迅速跟上,如同一只乖巧沉默的大型跟宠。 说来也奇怪,三米也是个不短的距离了,但每次阮知慕被石子绊到/踩到落空的台阶,眼看就要摔倒的时候,总会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严越等他站稳,就迅速松开他,退后几步,仍旧隔着三米的距离,默默地跟着他。 几天后,阮知慕回了一趟公司。 他本想自己打车去,但严越说自己正好在附近咖啡厅见客户,顺便送他,阮知慕就没有再推辞。 大概是严越打过招呼的缘故,上司都对他很客气,同事们知道他是在家养病,也纷纷表示理解和关心,热烈欢迎他早日康复回岗工作。 若若抹眼泪:“哥,你这么久不回来……我都好久没吃到你买的咖啡和面包了。” 苗苗一脸严肃:“哥,你这么久不出现,是不是被人金屋藏娇了。” 被这小丫头误打误撞说中了,阮知慕尴尬了一秒,笑骂:“少来寒碜我,我年纪这么大,哪个富婆这么不开眼要藏我。” 若若立刻道:“我我我,要是我有钱了,我第一个包养阮哥,把他天天绑在工位上替我干活,我就不用工作了,嘻嘻。” 听了若若这一通胡说八道,办公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阮知慕也笑,把带来的点心、咖啡给大家分了分,在下午开工前离开了。 他在公司总共待了还不到两个小时,心想严越肯定还没见完客户,便打算自己走路散步回家。 走了几步,却听到身旁传来轻微的汽车鸣笛声。 严越摇下车窗,平淡地看着他:“上来。” 阮知慕惊讶:“你不是在见客户吗。” 严越:“嗯,见完了。” 阮知慕有点懵:“这么巧?我,我刚从公司出来,你就……” 严越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一瞬间,阮知慕全都明白了。 他不是傻子。这些日子以来,严越的转变,严越的表现,严越的心意,他都看得清楚。 无论心里再怎么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可他是人,不是机器人,怎么可能像设定程序一样把自己的心情控制得毫无波澜。 严越沉默着在客厅守着他的时候,一笔一划在冰箱便利贴上写食谱的时候,半跪在地上仔仔细细给浴室每一寸铺上防滑地毯的时候…… 每一个瞬间,他都几乎快要将真相脱口而出。 就算是木头也会忍不住动心。 何况……他爱了这个男孩整整五年,从来没有哪一秒动摇过。 罗江出差前,曾经问过他,想不想走。 如果他想走,罗江可以立刻带他离开这里,严越要是敢阻拦,罗江就敢直接报警说他非法拘禁。 阮知慕沉默了很久,摇摇头拒绝了。 如果他自己真的很讨厌待在这里,又何必要等到罗江来询问他。 就像前些日子的亲密,如果他不是内心深处也在渴求这一份迟来的抵死缠绵,又怎么会真的任严越为所欲为。 他从来不是会任人欺辱的小绵羊。 从小到大,“欺负”过他的人,只有严越一个。 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尽早离开。 他在离开与留下的矛盾中挣扎良久,终于还是屈服于自己内心真正的欲望。 想要和他待在一起,想要听到他的呼吸声,想要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他。 他卑劣地把选择权抛给了严越,用“严越希望他留下”来劝说自己——再多待几天吧,就几天而已,就当是补偿那些年对他的亏欠。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贪恋严越的一切,他的目光,他的关心。 甚至包括……他给他的疼痛。 足够清晰的疼痛,才能让他忘记那错失的五年带给他的悔恨和遗憾。 疼痛于他,香甜如蜜,甘之如饴。 —— 一个星期后,阮知慕已经能健步如飞,没办法再用“我不得不在家养病”的借口住下去。 他不得不在一个清晨收拾好东西,穿戴整齐,向严越告别。 “这段日子以来……多谢你的照顾。” 这样的场景其实有些奇怪,他们之间不常有这样客气疏离的状态,但也许是这段日子两人关系太过平和宁静,说起来倒也不觉得别扭。 严越的脸上看不出波澜。 他平静地点点头:“明天开始上班?” 阮知慕低下头检查东西有没有带全:“嗯,我今天先回去打扫一下房子,估计柜子上都积灰了……” 严越向前一步:“我送你?” 阮知慕犹豫片刻:“……不用了,我打个车就行……我已经打扰你很久了,总不能以后上班也都让你送吧。” 严越嘴唇动了动,一瞬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克制住了。 他礼貌地再次点头:“那,我送你到路边。” 阮知慕:“……嗯,谢谢。” 第二天,阮知慕顺利复工了。 工作内容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早八晚五,时不时加班,节奏紧锣密鼓,逼着他立刻恢复到原来的工作强度。 然而前些日子在严越家待得太舒服,给他留下了一些后遗症——由奢入俭难,大脑和身体好像变得很容易累,总是懒洋洋地想休息。 在公司食堂吃黏糊糊冷兮兮的土豆烧鸡块,总是想到之前在严越家里每天一日三餐不重样的美味餐点。严越会在每天订餐前仔细询问他的口味偏好,会亲手给他盛南瓜羹,会像照顾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提前帮他把鲫鱼的鱼刺剃干净。 下午赶工写脚本,喝着香精味浓重的廉价速溶咖啡,也会想起前些日子午后犯困,在阳台上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严越会悄无声息地把他抱起来,帮他脱掉外套和鞋袜,放进被窝里,掖好被子。 晚上打车回家,闻到车上浓重的二手烟和汽油味,因为车速过快而头晕目眩,也会想起严越车子里一尘不染,开车永远稳稳当当,哪怕是在极度生气的情况下。 ……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名为“严越引力”的莫比乌斯环怪圈中,无论往哪里走,终点都只指引着一个方向。 就算他刻意想回避,也会有人时不时来提醒他。 白川前些日子给导师当牛做马干活,这些天又闲了下来,隔三差五往严越工作室跑。 阮知慕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呢,因为白川每次去,就要给他发消息。 严越在认真工作,白川偷拍他工作的照片,发给阮知慕:【已经工作四个小时了,他不会累的吗?】 严越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白川又是一张照片发过来:【感觉他缺个躺椅。】 有小粉丝成群结队跑到工作室来,追着严越热情告白,严越东躲西藏,最后从后门躲进卫生间里了,白川拍到他狼狈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不怕地不怕的严老板也有今天。】 阮知慕:【这么多人,很打扰工作效率吧。】 前段时间共处一室,他对严越的了解也多了不少,他虽然天赋极高,但成功也并非无缘无故得来的。他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极高,如果每天没有按时完成任务,就会无限期要求自己加班。 白川:【估计是吧,哎,刚才保安来了都没什么办法,粉丝里有好几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谁敢拦着。】 阮知慕有些担心,一整天工作都心不在焉。 下班之后打电话问白川,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白川:“一个小时前,严越耐着性子给他们签名完,好不容易把人都请走了。” 阮知慕松了口气。 白川又补了一句:“但严越今天肯定得加班喽,白天耽误了起码四五个小时。” 阮知慕心又提了起来。 白川叹气:“我不是跟你说嘛,昨天他就熬夜到凌晨一点,今天忙到飞起,午饭都没吃,晚饭看样子也只打算用面包对付一下了……” 阮知慕急了:“怎么不给他订餐呢。” 白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工作起来就不要命,只要他不想吃,哪怕订的是满汉全席,他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不过……” 阮知慕急道:“不过什么?” 白川嘻嘻笑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他倒是有可能听得进去。” 阮知慕脸红了。 他犹豫片刻,打电话给了严越常订餐的那家饭店,订了些软糯的粥品和清淡小菜,送到工作室。 —— 阮知慕出现在工作室门口的时候,徐灿手里的打光板直接吓得掉在了地上。 “阮阮阮阮阮……” “大惊小怪,”白川略带嫌弃道,“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跟看到外星人降临地球一样。” 徐灿把打光板捡起来,但仍然处在震惊当中。 拜托……那可是阮知慕啊! 他原先不知道阮知慕和老板的关系,还傻里傻气地跟他八卦过老板被前任抛弃的事儿,但是经过前段时间的事情,已经把两人的关系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今天白天他偷偷询问白川,阮先生和老板以前究竟是不是“那种关系”。 对他这个做助理的来说,弄清楚老板的人际关系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白川云淡风轻地告诉他,哦,不仅以前是那种关系,而且现在更严重了。这位阮先生的重要性,就这么说吧,要是把他哄高兴了,老板大发善心给你们翻倍涨薪也不是没可能的事;要是照顾得不好,老板哪天心情不好,直接把工作室关了都有可能。 徐灿就吓到了。 严越对员工向来大方,给他们开的工资在整个业界来说都是最高的,工作虽然严苛了些,但员工福利一直很好,也不怎么压榨员工。 所以徐灿一直很珍惜这份工作,衷心希望老板一直拿奖拿到手软,工作室一直红红火火下去。 听到白川这番话,立刻紧张起来,试图从以前观察到的两人相处的细节里挖掘出一些蛛丝马迹,找出“把阮知慕哄高兴”的方法。 正冥思苦想着,一抬头,突然看到真人,吓得手里东西都掉了个干净。 阮知慕帮他把打光板捡起来,递给他。 徐灿立刻道谢:“谢谢阮先生,您今天来是……” 白川笑眯眯道:“他来雪中送炭,拯救你们来了。” 话音未落,有外卖员敲门。 饭店的粥品和小菜也正好到了。 阮知慕看了一圈,没看到严越,忽然有些胆怯。 好像,来之前,应该打个电话预约一下的。 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要是严越正好在忙,那不是给他添乱了吗。 阮知慕有些懊丧。 这原本是社交礼仪中的常规做法,但他刚才一时心急,只顾着打电话订餐,居然忘记了。 他把白川拉到一边,小声道:“严越现在是不是在忙?如果在忙的话,我还是……” “不碍事不碍事,”白川爽朗一笑,突然高声吼道,“严越,出来吃饭了!!!” 所有人都被白川这猛的一吼吓了一跳。 几秒种后,严越略带暴躁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是不是说过,我没出来不要喊我。” 声音低而阴沉,如同熟睡时被吵醒的狮子。 几个员工的身体都抖了一抖。 “哦?”白川一点都不怕他,“阮哥亲自来送餐哎,你不吃的话,那我——” 砰! 修片室的门突然砰地打开了,严越疾步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目光却急切地投向门口,一下子和阮知慕四目相对。 一瞬间,工作室里鸦雀无声。 工作人员们都傻眼地看着老板,严越看着阮知慕,阮知慕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涨红着脸别开目光。 只有白川没心没肺地在桌边坐下,抢先开吃:“没人跟我抢,正好,嘿嘿,这一整碗虾仁粥都是我的了。” —— 阮知慕买的晚饭很多,足够工作室十几个人吃饱喝足。 即便是不了解内情的员工,一看老板的反应,也知道阮知慕身份不一般了,争先恐后给他搬椅子倒茶水,见他要开盒子,赶紧上来抢活儿,请他坐着就好。 阮知慕有些尴尬,但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 严越原本站在他对面,见状,忽然道:“正好,大家也都休息一下。你们都口渴了吧,有人想喝果汁吗。” 白川大喇喇道:“百香果蜂蜜水吧,我最近犯困的时候就嚼这个,贼好使。” 于是员工们都纷纷附和就百香果吧。 严越出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十几杯百香果蜂蜜水,摆在桌子上,顺势就紧挨着阮知慕座位右边坐下来了。 阮知慕余光看到严越坐在自己右边,后背有些紧绷。 员工们把桌子清理出来了,纸张相机胶片都放到别的桌子上,把粥菜一个一个摆上桌。 第一次和老板一起同桌吃饭,员工们都大气不敢出。 严越和阮知慕闷头吃饭,也不说话,于是就只剩下白川高谈阔论,挥斥方遒。 “想当年——你们白哥我,在高中那是考第一如探囊取物,如果哪一次没考第一,不用怀疑,那一定是老师怕我骄傲,故意给我作文多扣几分。” “你们老板,当年那也是一代传奇,从班级吊车尾逆袭到全班前五,从班主任到家长都傻眼了,知道怎么办到的吗?” 员工们摇头。 “多亏我的辅导!知道什么是名师出高徒吗?就我这样的,现在在家教市场没个一百万拿不下来,”白川激情澎湃,“哦,还有一个原因,你们估计做梦都想不到。” 一个小姑娘好奇道:“什么原因,是吃了深海鱼油那种东西吗,听说对考试很有好处呢。” 白川瞥了阮知慕一眼:“想知道啊?你可以问问阮哥。” 小姑娘和阮知慕不太熟,迟疑了一下,没敢问。 “他不说,我说,”白川笑得蔫儿坏,“听好了啊,答案就是……” “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严越面无表情道地把一个奶香小馒头塞进他嘴里,“吃你的吧。” “唔唔唔……” 工作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阮知慕闷头吃着,想着去夹一块儿腐乳,胳膊一动,没留神,撞到了严越的手肘。 放在桌边的钥匙被撞掉在了地上。 “抱歉。” 阮知慕慌慌张张低下头去捡钥匙,与此同时,严越也弯下腰去。 两人的手同时触摸到了钥匙。 由于桌下空间太小,两人的胳膊撞到了一起,严越的手心恰好碰触到了他的手背。 温暖宽大的手掌,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略。 ……好像,很久没有靠得这样近过了。 自从他生病以来,严越一直十分克制,走路离他三米,肢体接触趋近于零,电话微信再也没有联系过。 阮知慕几乎以为他想在他的世界里消失。 如今突然这样近距离地碰触,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频率,阮知慕脊椎骨仿佛窜过一阵电流,肩膀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严越已经收回手,重新坐直了身体。 手背上的温度蓦然消失了。 阮知慕捡起钥匙,垂着头,继续吃饭,表面上没什么异常。 ……可是他骗不了自己。 手背上温暖消失的那一刻,心里的低落和茫然,是怎么都没办法否认的。 严越似乎也察觉到他心情不对,吃完饭送他回家,开车到半途,忽然问他:“心情不好吗。” 阮知慕回过神:“没有。” 严越:“今天的晚饭,谢谢你。” 阮知慕摆手:“应该的,你一直很照顾我……” 严越:“为什么突然想到送晚饭来?你并不是工作室的股东,以前也没有来过。” 阮知慕有些尴尬:“听白川说,你们今天可能要加班,觉得你们太辛苦了,就……” 严越:“可是我们今天不加班。” 阮知慕:“……” 严越:“原本是打算加班的,后来我改主意了,知道为什么吗。” 阮知慕惴惴不安地思索片刻:“劳逸结合,工作效率更高……” “不是这个原因。” 可是因为什么,严越也没再说了。 将他送到小区,严越把车子停到路边,替他拎着电脑包,送他上楼。 两人在门前告别。 阮知慕眼睛有点酸,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吹了冷风,还是别的什么。 他吸了下鼻子,低下头,在右边口袋里摸钥匙:“那,我就……” 一只冰凉的大手忽然伸进了他的口袋里。 阮知慕动作一滞。 严越冰凉的掌心覆住他的手背,低头看着他,小声道:“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吗。” 阮知慕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忽然放起了盛大的烟花。 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什么画面都看不到了。 全部的感官,只能感觉到严越覆住他手背的那只手。 和当年那个吻一样。 冰凉,滚烫。 作者有话说: 昨天+今天的,7000字~ 两个小笨蛋在跌跌撞撞学习正确的恋爱方式啦~ 快跟我一起说#谢谢白川#! 第64章 情动 阮知慕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慌乱地垂着,看向地面。 严越静默地握了片刻。 片刻后,他将手抽了出来。 他退后两步,深深吸了口气,道:“晚安。” 因为这个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碰触,阮知慕竟然做了一晚上荒唐的梦。 梦里颠来倒去,云雾迷蒙,旖旎情动,全身瘫软无力,眼前是严越汗湿的额头,挺拔的鼻梁,紧抿的嘴唇,壮实的胸肌和不断耸动的腰。 阮知慕感觉自己仿佛漂在水上,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上上下下地沉浮。 一觉醒来,已经是清晨六点,全身泄劲,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阮知慕:“……” 貌似,好像,自从高中毕业之后,他就没有干过这么丢人的事情了。 阮知慕换了脏衣服,在洗手间奋力搓洗内裤。 一边洗一边想起昨晚的梦,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猛地一咬牙,手里搓洗得更卖力了。 …… 阮知慕啊阮知慕,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就是五年没交男朋友么,怎么被人家碰了一下手背,就能激动得做一晚上春梦。 丢不丢人啊! 阮知慕狠狠自我唾弃了一番,直到洗脸刷完牙,仍旧脸色红通通的。 —— 这天是周六,没有工作。 上午十点左右,阮知慕去火车站接阮艾。 阮艾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比同龄人要瘦小一些,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和白色卡通薄毛衣,模样清秀可爱,后脑勺圆圆鼓鼓的,看起来很像青春校园电影里那种乖乖仔。 他这次来,是特地来见阮知慕的。 阮知慕前些日子卧病在床,阮爸阮妈天天蹲直播间也不见他人影,听他解释说是小病,还是不放心,但是工作繁忙又抽不开身,于是特地让阮艾来看看他。 阮艾站在车站门口,苦兮兮地垮着脸,肩膀几乎要被背包压垮。 阮知慕吃惊地帮他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这些都是什么,怎么这么重。” 阮艾叹气:“跟老妈说了可以快递寄,她不放心,怕路上打碎了,硬是让我背来了……喏,家里自己做的萝卜干,咸鱼,腊肉,香肠……她前几天偶然买到一家挺好吃的奶油花生,还试图把花生也塞进来,幸好没能放得下……” 阮知慕忍俊不禁:“你来的路上是不是回头率挺高的?” 阮艾绷着脸:“路上被查包查了三次,估计是怀疑我在包里藏尸。” 他仔细观察阮知慕:“哥,你瘦了好多。” 阮知慕轻松地耸耸肩:“小病,现在都已经康复啦。” 阮知慕把那又沉又重的背包送回家,带阮艾去吃饭。 阮艾的模样和十岁时没有太大差别,对于男生来说过分可爱和柔软的长相,不过性格比十岁的时候要腼腆内敛许多,不太外露情绪,毕竟是大孩子了。 阮知慕带他去了自己常吃的一家四川菜馆,问他想吃什么,有什么忌口,阮艾一律酷酷地说“随便”。 结果刚吃了一口水煮肉片,眉头就扭曲地皱了起来。 阮知慕忍俊不禁:“现在还随便吗。” 阮艾咬牙:“……一点点辣而已,没什么啊,我堂堂男子汉,平时在学校吃辣条都比这个辣。” 阮知慕大笑。 青春期的小男生真是又臭屁又傻得可爱。 然而即便是这样嘴硬又爱装酷的阮艾,晚上睡觉的时候,仍然像十岁时那样,期期艾艾地抱着枕头,来到了哥哥的房间。 阮知慕逗他:“不是说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还要跟哥哥一起睡啊,怕黑?” 阮艾:“不怕黑。” 阮知慕:“那是怕鬼?” 阮艾:“也不是。” 阮知慕作出苦思冥想状:“那是……想我了?” 阮艾哼了一声:“想得美,你一年回家都不超过三次,我想你干嘛。” 阮知慕叹气:“真不想啊?那我下个月不回家过年了哦……反正你也不想我,我回去也是招你烦……” 阮艾一口气憋住了。 片刻后,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好吧,有一点点想……” 阮知慕噗嗤一声乐开了。 阮艾表面上变得内敛含蓄了许多,但本质上还是那个黏人阳光的小太阳。 被他逗着说了一晚上话,慢慢也就没那么拘束了。 入睡前,甚至忍着害羞,认真对他说道:“好吧,刚才我是不好意思说实话,其实我和爸爸妈妈都很想念你,但是怕打扰你工作,他们不让我老给你打电话。” “每次你有直播他们都会蹲着看,还拉着我一起看。我说我要写作业,他们就说看完再写呗,谁让你写那么慢。” “他们还会看娱乐八卦新闻哦,看到有人骂你,他们就和那个人对骂,二打一,每次都能赢,嘿嘿。” “我本来不好意思说这些话……但是想到,我们一家人曾经因为误会而生分了很多年。我不想再误会,想把我的心情原原本本传递给你听,所以还是决定说出来了。” “我都已经这么坦诚了,你要是敢笑话我,我可就生气了。” 阮艾说完,似乎还是有点羞耻,嘴巴鼓鼓地看着被子上的荷叶图案,一副他要是敢调侃就跟他翻脸的架势。 阮知慕笑着拧他的鼻子,然后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怔住。 “怎么了?”阮艾惴惴地看着他,“我这么说,你不高兴了?” 阮知慕回过神。 “没有,”他笑了笑,“不早了,快睡吧。” —— 第二天早上起来,阮艾吵着要去xx塔玩。 xx塔是s城的地标性建筑,位于市中心,基本是每一个来到s城的游客都必须要打卡的地点。 阮知慕想想今天反正没别的事,就答应了。 到了xx塔,阮艾在最高层兴奋地跑来跑去,到处拍照,还热情地帮一个夕阳红旅游团的爷爷奶奶拍了团体照。 等玩累了,额角的头发都被汗沾湿了。 阮知慕无奈:“至于这么兴奋吗。” 阮艾揶揄他:“像你这样的老年人,老胳膊老腿的跑不动,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好玩。” 阮知慕牙痒痒:“你不想吃豪华牛骨拉面了是吧。” 阮艾念叨了一路,在网上看到什么“帝王级豪华海鲜牛骨拉面”,被图片上的牛肉和澳洲大龙虾馋得口水直下三千尺,非得拽着他来吃不可。 阮艾被他捏中七寸,迅速滑跪:“哥我错了,哥您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精神矍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阮知慕:“精神矍铄是这么用的吗??” 阮艾装傻:“宝刀未老也行。” 两人正幼稚地拌嘴,阮知慕没留神周围,突然不小心和左边的人撞了一下。 “抱歉……” 阮知慕说完,看到对方的脸,愣住了。 严越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黑色鸭舌帽,手里拿着相机,似乎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到他们,眼尾微微内敛,没有立刻说话。 帽檐压得很低,不留意看的话,阮知慕也认不出是他。 阮艾好奇地看着他们。 阮知慕回过神来,尴尬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我弟弟来玩,我就顺便带他来塔上看看……” 严越点了下头,简单道:“我来取景。” 这个理由很充分,xx塔经常作为知名景点出现在各大摄影和绘画作品中。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是一个人来的,徐灿和其他助理都不在。 “这样啊……”阮知慕挠了下头,感慨成功人士不愧是成功人士,周末都不带休息的,“那你继续,我们就不打扰……” “没关系,”严越说,“我正好差不多收工了。” 阮艾突然盯着严越道:“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很有名的摄影师,严……” 话音未落,左前方的一对情侣似乎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回过头来,盯着严越看。 随后,一声惊喜兴奋的尖叫:“你是……是严越?” 周围顿时骚动起来,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向这里汇聚。 严越脸上露出“我淦”的无奈表情,突然抓住阮知慕的手腕,挤过人群,匆匆拉着他往外跑。 阮知慕被他拽着,踉踉跄跄的,有点懵:“怎、怎么了这是?” “逃命,”严越简单道,“你弟弟闯的祸,你来补偿吧——请我一顿午饭如何?” —— 半个小时后,拉面馆。 阮知慕被迫请了整整三大碗“帝王级豪华海鲜牛骨拉面”,半天的工资就这么没了,肉疼不已。 不过也没办法,这事儿确实是阮艾惹出来的,他对严越也挺内疚的。 阮艾第一次见到明星,好奇不已,对严越问东问西,什么明星一天赚多少钱啦,给明星拍照是不是特别累啊,是不是经常有粉丝送礼物啦,是不是有地下恋情啦,blabla。 阮知慕听得心惊肉跳,他头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这么有当狗仔的潜质。 这些毕竟是严越的隐私,他正想阻止阮艾问下去,严越忽然开口了。 “记得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这么一句过年时长辈常常挂在嘴上的话,出现在才二十出头的严越嘴里,效果十分惊悚。 阮艾也呆了:“啊?” 五年前阮艾才十岁,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住在哥哥家里的时候确实遇到过另一个哥哥,哪里知道那就是严越。 阮知慕只得向他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 阮艾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严越:“现在想起来了?我还带你去做过陶艺手工……” 阮艾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这件事啦,五年前哥哥回过一次老家,交给我一个饼干盒子,让我帮他保管,说是朋友寄存在他这儿的。” 阮知慕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要阻止,阮艾却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我以为里面装的是宝石项链之类的贵重物品,不过也没有打开过。后来有一次搬东西,不小心把盒子摔了,里面东西掉出来,发现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什么用完的草稿本啦,泛黄的旧毛巾啦,断掉的鞋带啦……草稿本的封面上写着一个‘严’,应该就是你的吧?” 桌上的氛围瞬间凝固了。 阮知慕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阮艾还在乐颠颠道:“嘿,也不知道你把这些东西给我哥寄存干什么,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变成大明星,留着红了以后卖钱?” 桌上鸦雀无声。 片刻后,只听到对面传来严越幽幽的声音:“……哦?是这样吗,我的东西,一直寄存在你那儿?” 阮艾瞥到哥哥的表情,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我是不是不该说……” 阮知慕:“……” 上天赐给他这么一个孝顺的弟弟,他真是要感动得泪流满面。 当初怕被严越发现,只敢偷偷拿走这些没用的东西,留作念想,又不敢放在身边,怕睹物思人,于是寄存在了阮艾那里。 万万没想到,五年后,他的好弟弟直接当着严越的面给他捅了出来。 这叫什么来着? ……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作者有话说: 我们阮艾小朋友,真的好会说话(灬 灬) 第65章 偷亲 阮知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不管怎么解释……好像都挺痴汉和变态的。 在令人窒息的尴尬中,严越把话头接了过去:“嗯,我拜托你哥哥保存的。” 他的语气自然而平静:“一点青春时代的回忆,想着多年以后,和朋友一起拿出来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阮艾将信将疑:“这样啊……” 吃完面,离阮艾的火车站点还有好几个小时,阮知慕打算带他去水族馆玩一会儿。 严越:“我下午没什么事,开车送你们去吧。” 阮知慕不好意思麻烦他,但阮艾已经迅速自觉地坐进了豪车后座,热情招呼他:“哥快上来,这个座椅好软好舒服哦。” 阮知慕:“……” 昨天那个寡言少语的小酷哥哪里去了。 到了水族馆,阮艾看得眼花缭乱,迅速跑没影了。 严越原本还跟在他们后面,后来脚步变得有些迟缓,时不时停下来,揉一揉太阳穴。 阮知慕注意到了:“身体不舒服?” 严越勉强笑了一下:“大概,最近工作时间有点长了。” 阮知慕盯着他:“你昨天几点睡的。” 严越:“十点。” 阮知慕:“说实话。” 严越咳了一声,别开目光:“……凌晨两点。” 阮知慕眉毛瞬间拧了起来:“早上几点起的?” 严越:“……” 这回他没有再撒谎,老老实实道:“昨晚眯了一会儿,大概两个小时吧,然后天没亮又爬起来了。” 阮知慕的眉毛几乎要拧出一个麻花,沉默片刻,道:“回车上去。” 严越:“……?” 阮知慕咬牙:“现在,立刻,回车上去,睡觉。” 晚上就睡两个小时……这人是生怕自己不猝死是吧。 工作工作,再多的工作能有身体重要? 虽然他自己生活方式也不是那么健康,但看到严越糟践自己的身体,他就莫名恼火,比自己生病还恼火。 严越看着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你在担心我?” 阮知慕要被他气死了:“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我干嘛操这个闲心。” 严越安静地看着他,片刻后,轻声道:“谢谢,我很高兴。” —— 两人回到车上,把车窗摇上去,开了空调。 阮知慕怕严越不老实休息,于是专门回到车上,看着他睡觉。 严越问他:“就放心让阮艾一个人在水族馆里?” 阮知慕:“他都十五岁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水族馆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 去年阮艾还曾经胆大包天,和同学一起跑到外省去看某个明星的演唱会,回来当天就被阮爸阮妈没收了所有的零花钱。 “也是,”严越将车座靠椅摇下去,上身呈45度角躺在座位上,阖上眼睛,“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些往事……五年前,你以为阮艾被人拐走,急得差点就去报警。” 阮知慕也想起来了。 那次其实是严越带着阮艾去附近商场吃饭了,回想起来,那天的紧张无措还历历在目,但竟然也已经过去五年了。 阮知慕微笑起来:“是啊,你当时手机还没电了……” 严越看来确实是累得厉害,一躺下,就发出了一声喟叹。 那种疲惫之后,全身心放松下来的叹息。 阮知慕看他眉头仍然紧皱着,道:“要不……我帮你按摩一下头吧。” 严越睁开眼睛,看着他。 阮知慕:“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有时用脑过度头疼,就从网上买了个八爪鱼挠头器,自己给自己按,还挺舒服的……” 严越仍然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阮知慕有些尴尬,他也知道他们现在非亲非友的,贸然提出这样的建议,严越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 当初主动离开的是他,现在主动接近的也是他。 阮知慕自己看,也会觉得这人神经病吧。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想要亲近他,想要抚摸他,想要让他的眉头不那么紧皱,想要他每时每刻都很舒服,不要难受不要生病。 他花了五年时间,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走出来,忘记了五年前的一切。 然而严越一出现,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严越静默片刻,闭上了眼睛。 这是默许的意思。 阮知慕侧过身体,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按到他两边的太阳穴上,轻柔舒缓地按压起来。 以前很缺钱的时候,他还在美容院打过一阵子工,会一点按摩手法,知道在哪里使劲对方会舒服,知道按摩的频率多少最为适宜。 按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舒服,严越忽然叹息了一声。 这是极尽放松、类似于呻吟的一声叹息,声音从喉咙里低低地传出来,低沉磁性,带有些成熟男人的慵懒性感。 阮知慕脸红了。 按摩一下头而已,为什么要哼啊。 轻哼就轻哼,声音能不能不要这么……色啊。 这声音,阮知慕前些日子听到过许多次——严越伏在他身上,闷声动作的时候;抓着他的手腕,咬他脖子的时候;次日早晨醒来,两人身体从黏连中分开的时候。 前些日子做梦,连梦里都是严越的闷哼和嘶哑的低吼。 如今突然又在现实生活中听到,阮知慕如同被撞破了小心思,瞬间满脸飞红,指尖都隐隐滚烫起来。 严越似乎察觉到异样,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脸色潮红、咬着下唇的阮知慕。 阮知慕跪坐在椅子上,手指还放在他脸颊两旁,白色线衫的袖口微微敞开,看起来温顺乖巧,柔软诱人,整个一个人妻的样子,好像随便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严越心一热,差点当即把他领口扒了压在车窗上亲。 然而前些日子阮知慕生病的场景还在眼前,严越不敢随便动他,忍了忍,还是把小腹的火气压下去了。 严越仿佛什么都没看到,重新闭上眼睛。 在阮知慕的温柔照顾下,渐渐有了些困意,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 察觉到严越似乎睡着了,阮知慕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阮知慕忍不住地,仔细看着严越熟睡的脸庞。 睡着的严越……还是很好看。 鼻梁高挺,眉骨优越,皮肤白皙如同落雪,嘴唇有些薄,但是唇线清晰流畅,比五年前多了一份成年人的性感。 平时严越时常是抿着嘴唇的,但是睡着的时候,似乎卸掉了最后一点防备,变成了放松的,有些嘟起来的样子。 ……好可爱。 阮知慕看着看着,突然就有点蠢蠢欲动。 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对喜欢的人会有正常的欲望。 这些年相当于守了五年活寡,有喜欢的人却不能去见,有想做的事也不能去做,硬生生从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好青年憋成了生无可恋无欲无求的入定老僧。 前些日子的“强迫”,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两人当时还在冷战,心里的难过纠结盖过了其他所有。 当时也基本都是严越主动,阮知慕只能被迫承受,哪里有心思去想别的。 如今喜欢的人就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熟睡着。 他看着严越漂亮的嘴唇,突然就有点兽性大发。 ……好想亲一下,看是什么味道的。 嘴唇和其他地方的意义是不同的。 嘴唇更敏感,也更亲昵。 阮知慕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严越的嘴唇,好像带给他的感官刺激和心理刺激好像比其他地方都要大得多。 好像亲吻了嘴唇,就代表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改变了。 严越的睫毛忽然颤抖了一下。 阮知慕心虚地别开目光。 等严越再次陷入沉睡,他又忍不住地转过头去。 ……这样对着人家的身体YY,好像有点猥琐哦。 但是……前些日子严越也强迫他了,他偷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严越亲了他那么多下,还对他做了那么多让人害羞的事,他只是亲一下他的嘴唇,也不算过分吧。 就当,就当是……礼尚往来。 嗯。 只是亲一下,不会被发现的。 阮知慕做完心理建设,脑子一热,低头吻了下去。 ……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感觉。 柔软,温暖,像果冻一样。 严越吻他的时候总是很像猛兽咬人,凶巴巴的,带有些明显的侵略意味。 阮知慕就总有些发怵。 但这次偷亲了一下,才发现严越的嘴唇不是硬邦邦的,而是QQ弹弹,软软糯糯的。 还有些隐隐约约的薄荷香气,大概是口香糖的残存味道。 阮知慕又控制不住地,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 也是甜甜的,淡淡的清凉的香气。 真的会有人嘴唇是甜甜的吗? 如同品尝小蛋糕,阮知慕反复咀嚼,仔细回味着。 就在这时,严越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阮知慕嘴唇还压在他唇上,和他四目相对,瞬间全身僵硬。 作者有话说: 严严:很好,为了不让老婆讨厌我,我今天努力忍住了 软软:sorry,我没忍住 (。_。) 第66章 你刚才强吻了我 阮知慕瞳孔地震,脸色瞬红,急忙将嘴唇分开。 分离的一瞬间,车厢里响起了暧昧的黏连声。 痴汉行为被当场抓包,阮知慕羞愧得无地自容。 严越躺着没动,垂着眼睛,睫毛细长,配上湿润的嘴唇,微敞的领口,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被强迫过后的脆弱可怜。 阮知慕更内疚了。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刚才,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其实他可以找些理由来解释,比如刚才没坐稳,一不小心摔到他身上了,嘴唇是意外碰上的;或者自己刚才也睡着了,梦游途中不小心碰到了。 但是看着严越垂眼不语的样子,他心里也内疚难安,觉得自己刚才“欺负”了严越,实在是罪无可赦。 严越低声道:“你刚才,强吻了我。” 阮知慕:“……” 严越继续控诉:“趁我睡着,毫无防备的时候,强吻了我。” 阮知慕:“……” 严越:“要不是我突然醒过来,你是不是还打算对我做其他事情?” 这罪名可就大了。 阮知慕急忙辩解:“不是,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没有打算做别的……” “我不信,”严越别过眼睛,“你都能趁我不备对我做这样的事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阮知慕哑口无言。 心里愈发羞耻难当,觉得自己仿佛真成了调戏良家少男的恶霸。 阮知慕向他保证:“以后肯定不会了。” 严越抬起眼睛,漆黑的瞳孔盯着他:“那这次呢,就这么算了?” 阮知慕也没办法了:“那你说,你想怎么解决,我一定配合……” 他脑中隐约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明明,前些日子严越欺负他比这还过分呢,怎么现在他变成了低声下气的一方…… 可是严越这样天生自带光环的人,就是有让人无理由怜爱的资本。眉头稍微一皱,就会让人不知不觉地去关注他,想要把他哄得开开心心的。 四个字总结——“色令智昏”。 五年前阮知慕就对他撒娇装可怜没什么抵抗力,五年后好像病情愈发严重了,严越稍微皱一皱眉头他都会忍不住心软。 前些日子两人冷战,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自己装出面冷心硬的样子。 被美色冲昏头脑的阮知慕,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了。 严越蹙了下眉头:“这是你自己说的。” 阮知慕:“嗯。” 严越:“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阮知慕:“……呃,嗯。” 下一秒,严越猝不及防地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阮知慕:“唔唔……唔!” 严越的亲吻来得凶猛突然,阮知慕下意识往后躲,腰随即被他有力的臂膀揽住,搂进怀里。 严越左手揽着他的腰,右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张开嘴唇承受他的亲吻。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浓烈的、激烈的吻。 阮知慕被亲得头昏脑涨,腰背被用力抚摸揉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车厢里激烈的吮吻声,身体越来越烫,越来越软,几乎要在他怀里溺毙。 “严,严……” 稍一张口,话语声随即被严越的亲吻吞了去。 阮知慕有些吓到,吚吚呜呜的,可是确实是自己轻薄人家在先,现在想反抗都没有底气。 ……美色害人啊! 中途阮知慕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阮知慕试图去接电话,被严越一把抓住了手腕。 严越好像也临近失控了,看着他的目光赤红,情绪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于是阮知慕心软了。 他松开手机,任手机滑落到车厢地毯上。 又是一轮激烈的亲吻。 满车厢里都是吮吻的水声,严越的吻太性感色气了,又带着强烈的侵占欲,好像真的要把他吞吃入腹。 阮知慕面红耳赤,几乎要缩成一团。 两人正吻得天昏地暗、难舍难分,忽然车窗被人敲响了。 “快开门,”阮艾吃着烤红薯,不满道,“哪有你们这样的大人,我打电话都不接……” 阮知慕吃了一惊,下意识推开严越,没留神,咬到了他的嘴唇。 严越一声闷哼,松开了他。 两人都瞬间清醒了。 阮知慕慌乱地整理衣服,暗自庆幸车窗上贴了防窥膜。 严越呆了片刻,回过神,没说什么,低下头扣扣子。 阮知慕看到他唇上的血,心中内疚,抽出纸巾给他按住,讷讷道:“抱歉,我刚才……” 严越静默片刻,道:“没关系。” 阮知慕如坐针毡,想要解释些什么,但严越似乎已经迅速地冷静下来。 “火车快到站了,送阮艾去火车站吧,”严越道,“……刚才,借着讨补偿的由头,我又没能控制住自己,做了过分的事,该道歉的是我。” 阮知慕愣愣地看着他。 严越别开眼睛:“以后……真的不会了。” 不会再强迫你。 不会再让你惧怕我。 —— 周一早上开例会,公司里飞速流传着一些关于裁员的八卦。据说公司这一季度的销售额不如去年,架构要调整优化,部分没成绩没技术的员工可能要面临裁员的风险。 若若和苗苗忧心忡忡,她们俩都是运营岗位的,刚工作不久,如果公司要裁员,她们很可能是第一批被优化掉的。 若若羡慕地对阮知慕说:“哥,再怎么裁员肯定不会裁掉你,你能力那么强,在主播圈子里也已经有名气了。” 苗苗泫然欲泣:“呜呜,被优化掉的肯定是我们啦,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和聊八卦,养个猪都比我们有用,起码饿了还能宰来烤五花肉串……” 阮知慕安慰了她们一上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树挪死人挪活,一个工作而已,哪里就这么要死要活的了。 三天后,裁员名单出来,所有人都傻眼了。 排在第一个被裁掉的,就是阮知慕。 苗苗想不通,若若想不通,所有人都想不通。 阮知慕自己也想不通。 于是他拿着裁员表去找了黄德亮。 他虽然向来谦虚谨慎,但并不自卑,而是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知。 他认为他的能力在全公司的主播里绝对是排得上前三的,无缘无故地被裁掉,他肯定不服气。 黄德亮一开始还打哈哈,后来见他执拗,知道不说实话他是不会走了,叹了口气,只得对他摊牌: “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是佟澜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自从佟澜公司那边辟谣绯闻之后,你们俩关系也变差了,我没说错吧?佟澜再也没来上过直播间,上次季度新品必须来宣传,他也点名说不要你。除了你,谁都行。” “他是品牌代言人,他要开掉一个小主播,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你应该能理解吧?” 阮知慕失语。 当时佟澜向他告白,他为了断了他的心思,话是说得狠了些,但心底是希望两人继续做朋友的。 后来佟澜不怎么联系他了,他也以为他是忙,或者死了心,也就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佟澜会记恨他,记恨到了这样深的地步,甚至要弄掉他的工作。 换句话说……佟澜妈妈说得确实没错。 佟澜的确就是个,不会体谅他人,从小被宠坏了的小孩。 黄德亮见他愣神,似乎也有些不忍心,道: “你说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种事情上总是拎不清呢。” “佟澜那事儿也就罢了,其实你要是和严越关系处得好,他力保你,公司也不会真拿你怎么样。” “可是你说说你,明明之前和严越关系那么亲密,严越都直接跑来和领导谈话,点名要让你升职加薪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都作废了,说什么不会再干涉你的工作。” “我都看不明白了,你到底是跟他睡了还是没睡啊?”黄德亮这话不是羞辱他,是真的匪夷所思,“你要是跟他睡了,他还反悔把送的东西都收回了,那他也真不是个东西。” 阮知慕:“……” 他当然知道原因。 是他自己跟严越说,不希望他插手他的工作,不希望他给他太多捷径和好处,严越才会全部收回的。 阮知慕深吸了口气,对黄德亮道:“我知道了,谢谢总监。我收拾一下东西,马上离开。” —— 抱着纸箱站在大街上,阮知慕有些茫然。 上次他面临这样的场景,就是因为佟澜,这次又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背,被喜欢也是他的错,他拒绝了别人,还是他的错。 反正这个世界的错误,总是要由无权无势的人来买单的。 阮知慕把东西放回家,想着找人出来聊天,好好发泄一下。 他虽然郁闷,但从来不是遇到挫折就自怨自艾悲天悯人的那种人,不然在他漫长而曲折的成长过程中,他可能早就抑郁了。 找谁聊天呢…… 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严越。 并非想借他的权势夺回自己的工作,只是无助时第一个想要倾诉的人,就是严越。 上次在车厢里失控之后,两人有十几天没联系了。 阮知慕是不好意思。 严越……大概是因为忙碌吧。 阮知慕主动发了几条消息,严越都表现得礼貌而克制,阮知慕就也不好意思再发了,怕打扰他工作。 如今突然有了由头去联系他,阮知慕发现自己居然有些雀跃。 想到能有正当理由找严越聊天,他就心头痒痒的,期待不已。 阮知慕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一边迅速编辑了消息,给严越发了过去:【在吗,有点事想找你聊聊。】 对面过了许久才回复:【抱歉,我快上飞机了,手机马上就要关机了。】 阮知慕一愣:【要去哪儿?】 严越:【西藏。】 回复完这一句,就彻底没消息了,大概是手机已经调成了飞行模式。 阮知慕有些失落,但还是暗自鼓舞自己,没关系,等晚上再联系,也一样的,严越现在在忙,肯定没空回复啊。 等到了晚上,阮知慕发了消息过去,再次石沉大海。 他抱着手机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看到严越回复的四个字:【到西藏了】 冷静克制,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四个字。 阮知慕的一腔热情,经过一晚上的消磨,也终于缓缓熄灭下来。 事情变得有些古怪,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阮知慕知道,上次的事,严越回过神后,应该是生气了。 他当年不告而别,五年后重逢,知道严越还喜欢他,却仍然一直装傻,用什么“大家各自拥抱美好的明天”的狗屁理由来搪塞他。 后来严越吻他,抱他,他也一直是一副抗拒的样子。 然后在毫无解释,毫无铺垫的情况下,却又趁严越睡觉,偷偷吻他。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在毫无真心地戏弄人。 严越回过味来,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阮知慕有些慌了。 他想要立刻解释,但是严越现在人在西藏,具体在哪座山头他都不知道,他要飞过去也不太现实。 打电话说,他又怕说不清楚,到时候闹出误会,更麻烦。 阮知慕犹豫着,给严越发了个消息:【过几天,你有空吗,我想办个聚会……】 严越过了许久回复:【抱歉,这两天抽不出身。】 果然,确实是在气头上吧…… 怕严越会表现出不耐烦,阮知慕不好意思再发消息了。 那要怎么办呢。 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阮知慕纠结来纠结去,突然想起一切的源头,明明是他被炒鱿鱼了。 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严越,居然连这么悲伤的事情都忘了。 阮知慕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在社会上磨炼得皮糙肉厚,什么事都撼动不了他的心神了。 ……大概,除了,那个叫严越的小鬼。 —— 严越是在周三的晚上接到白川的电话的。 那时他正在雪山的观景台上架起摄影机,口中哈出一口热气,望着漫天壮阔的雪景,准备用专注的工作来摆脱满脑子的烦扰。 五年来,他一直是用这种办法避免想起和阮知慕有关的事的。 只是最近,这个方法好像越来越不管用了。 他也知道自己面对他时从来都没有什么理智冷静可言,被他看一眼就心神游荡茶饭不思,被他吻一下就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里,像个莽撞愚蠢的大笨熊。 上次在车厢里失控,他懊恼不已,明明发过誓的,却还是没忍住。 他担心自己再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于是这些日子竭力躲避,收到阮知慕的消息也不敢立刻回应,只敢用礼貌克制的语气,简短地回复几个字。 【嗯。】 【好。】 【我知道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表现得太过异常,但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面对他时,一向如此笨拙无措,狼狈不堪。 接到白川的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要进入“无我”的虚空境界了。 他随意地把电话接了起来。 然后白川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捏碎了手里的雪花。 “怎么回事,阮哥要离开s城了?他说觉得累了,要回老家去休息,明晚在家里举办什么生日加告别会……什么,你没收到请柬???” 作者有话说: 再不回去你老婆就跑啦!!! (大概下章解开误会,然后就要甜甜蜜蜜谈恋爱啦(^^*) 第67章 打算再抛弃我一次?你做梦。 五年前,阮知慕刚来到s城的时候,许过一个愿望。 希望有朝一日能在s城最豪华的金坛国际酒店举办生日派对,商贾名流,谈笑风生,明星云集,俯瞰江边风光。 五年后—— 不大的出租屋里,挤满了前来给他送行的朋友们,桌上摆着寒酸的蛋糕和家常菜。 阮知慕在s城摸爬滚打这些年,钱攒了不少,但在s城买房是不可能的,唯一欣慰的是还算交到不少朋友。 有公司同事,有主持活动认识的圈里人,也有和他一样摸爬滚打挣扎求生的小主播。 苗苗哭哭啼啼:“哥,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若若彻底粉转黑,大骂:“那个佟澜真不是个东西,亏我以前还那么喜欢他,居然一个不顺心就搞掉别人的工作,这些明星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连一向没什么良心的黄德亮都连连叹气,拍着阮知慕的肩膀说:“时也命也,你自己想开点。” 阮知慕倒是想得开:“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儿长久地干下去,就算我没被辞退,按现在的工资,不吃不喝干个五十年,可能才能买得起s城的一套房子。” “我本来的打算,就是在这儿干个十几年,攒些钱回老家去,买套三室一厅,滋润得很。” “s城容不下我,那就去h城呗,那儿电商更红火,薪水也不比s城差。” 佟澜虽然没能量在s城封杀他,但s城的娱乐圈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想再在圈子里混口饭吃,多少会有些麻烦,而且佟澜未必不会再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 阮知慕愤怒过后,只觉得荒唐可笑,没想到自己当初会看错了人。 原本以为佟澜只是幼稚中二了点,本质不坏,谁知根本连心都是黑的。 在佟澜眼里,他恐怕确实只是个一时兴起就逗两下的玩具,不喜欢了也可以直接毁掉。 这样的喜欢,他的确承受不起。 阮知慕愤怒完了,也平静下来了。 就当花了个大一点的代价,看清了一个人吧。 天无绝人之路,有手有脚的再怎么也饿不死,再不济和以前一样到处走穴主持婚庆呗,这个他最擅长了。 更何况…… 他今天大张旗鼓办这个“告别聚会”,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面上是为了和大家告别,其实故意搞得声势浩大,给白川也发了请柬。 白川说今天有考试,没办法前来。 但是阮知慕知道,白川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严越。 严越不肯接他电话,不肯见他,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赌一把。 他想告诉他当年的真相。 想告诉他,他后悔离开。 想告诉他,他爱他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自从重逢之后,他一直在犹豫中挣扎,不知道是该说出当年的真相,还是继续装作洒脱和无所谓。 直到他目睹严越的痛苦,目睹他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 心脏如同被钝器敲打,一点一点碎裂,一点一点腐烂。 那天在车子里,他没忍住偷吻了严越,也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一向自诩成熟稳重,理智清醒,现在才发现,那只是他的错觉。 面对喜欢的人,再理智的人也会晕头转向,方寸大乱,失掉所有的理性和克制。 那场病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痛楚,但的确清晰地点醒了他。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年近三十了,不再是那个生龙活虎、彻夜加班也神采飞扬的青年了。 他会生病,会痛,会憔悴,说不定哪天就因为工作过劳猝死了。 想到死,他忽然感到了深入骨髓的,阴寒的恐惧。 恐惧的却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想到……严越会一辈子都恨他。 严越会以为他当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以为就算重逢了,他也没心没肺,对他再无爱意。 想到这点,他彻夜难眠。 终于没办法再骗自己,没办法再勉强自己装作若无其事。 所以他设下了这个局,抱着微弱的期望,等待他的到来。 就算严越要当着众人的面骂他、嫌弃他,都没有关系。 他只是想……再见他一次。 想要鼓足勇气,当面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 —— 阮知慕心不在焉地等到了八点。 蛋糕吃了,鸡汤喝了,鸡爪鸡腿鸡翅都啃了,生日快乐歌唱了,生日礼物收了…… 可就是没能等来严越。 阮知慕有些心灰意冷,也不好意思去问白川,只能强颜欢笑,继续和朋友们吃着喝着,坐在座位上硬等。 终于朋友们也酒足饭饱了,一个一个走到门口,抹着眼泪和他道别。 苗苗又哭了:“哥,你找到新工作要告诉我,不然我会担心。” 若若握拳:“下次佟澜再敢来直播间,看我不给他咖啡里下泻药!” 黄德亮瞪她:“你说什么?” 若若一缩脖子,怂了:“……随便说说嘛。” 黄德亮叹了口气,拍了拍阮知慕的肩膀,最后安慰了他一句:“小阮啊,你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千万别灰心,年轻人,只要敢闯敢拼,有的是机会!” 阮知慕知道他只是客套,但还是笑了笑:“谢谢总监,我会努力的。” 把乌泱泱一大片人送到门口,阮知慕刚把手放到门把上,门突然被猛地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急促有力,似乎还带着很大的怨气。 阮知慕心脏咚咚狂跳起来。 严越。 一定是严越来了。 他倾身上前,迫不及待地扭开门把。 等看清门外人的容貌,所有人都愣住了,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居然是佟澜! 阮知慕也傻了。 这什么情况,世界线是不是哪里出了错,怎么来的会是佟澜? 佟澜穿着驼色夹克衫和黑色长裤,面容阴沉,脸色难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阮知慕,你傻逼是不是。” “我让人辞退你,你就真跑了?当初跟我妈谈判时的勇气呢?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肯让人欺负你半分的吗?” 他咬牙道:“……你甚至,都不肯来问我半句。” 所有人都懵了。 都说粉丝在粉转黑之后,对明星的恨意会比普通人更大。 若若见状,直接冲了上来,挡在阮知慕面前,声音抖抖索索地对佟澜道:“不……不准你再欺负阮哥!” 苗苗原本有些胆怯,见若若这么勇猛,也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你都把阮哥的工作弄没了,还上门干什么,看笑话吗。再不出去,我们就赶人了。” 黄德亮赶紧上来打圆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佟先生既然也被邀请来了,那肯定是和小阮关系其实挺好的,用得着你们多嘴么?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 阮知慕:“我没邀请他。” 所有人:“……” 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佟澜脸色更难看了:“我当然知道你没邀请我……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工作?” 阮知慕沉默片刻,面色平静道:“当然。我在这里奋斗了五年,好不容易得到了现在的一切。” 佟澜点头,一字一句道:“那好,你跟我交往,答应和我公开,我立刻可以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你。” 全场哗然。 苗苗,若若,黄德亮,阮知慕的邻居,老友,牌友……所有人都傻了。 这什么情况…… 传言居然是真的! 佟澜居然真的和阮哥有一腿!!! 佟澜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正被人看着:“我跟你说过,我会变得成熟,会有足够的实力和底气来跟你在一起。” “现在我做到了,我自己开了公司,自己当自己的经纪人,我母亲再也没有办法插手。” “弄掉你的工作,我很抱歉,但我确实还在气头上,气你上次拒绝了我。” “现在,你只需要点头就好。点头,所有的东西就都回来了。” 阮知慕奋力把手抽回来,匪夷所思:“我上次明明跟你说得很清楚啊?我根本不喜欢你……” 佟澜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我幼稚,不够独立,所以你不喜欢我,现在我把这些都改了,你凭什么还不喜欢我?” 阮知慕:“……” 他今天可算见识到真正任性的小孩是什么样了。 跟佟澜比起来,他以前在学前班带过的熊孩子那简直就是娇憨可爱。 阮知慕扶额:“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再和你解释一遍……” 话没说完,楼梯里忽然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更沉,更重,也更乱。 严越出现在拐角的一刹那,所有人都陷入了更加混乱的困惑。 一个佟澜不够,又来了一个严越?! 今天晚上这什么情况,代言人开会吗,还是周围其实有隐藏摄像机,在秘密拍摄整蛊计划? 严越穿着灰色高领毛衣、黑色呢子风衣和黑色长裤,整个人肃然冷峻,脚步如风。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无视了佟澜。 还无视了黄德亮,若若,苗苗……所有在场的人。 他的视线里,似乎只能看到一个身穿淡蓝色线衫的阮知慕。 他抬了下眼睛,盯着阮知慕,随后将他压在墙上,低头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 “打算再抛弃我一次?你做梦。” 作者有话说: 抱歉,稍微晚了一会儿~ 文案的一幕终于来啦!!! 第68章 下半辈子,你都甩不掉我了 阮知慕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感受到史诗级社死是什么感觉。 他被压在门旁边的白色墙壁上,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嘴唇被堵住,肩膀被抓住,严越好像要把他弄碎一般,侧过脸吻下来,动作激烈而凶狠,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 即便近在咫尺,严越那张脸,仍旧俊美得让人神魂颠倒。 眉骨优越,鼻梁高挺,肤色白皙如玉。与十八岁时相比,褪去了一层青涩,变得更加美貌勾人,充满成熟男性的荷尔蒙。 四周鸦雀无声。 被他邀请而来的,他的同事、老友、邻居、上司……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 片刻后,人们终于回过神来,无声地交换着震惊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佟澜。 佟澜终于回过神来,看到严越把阮知慕压在墙上强吻,顿时暴怒:“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敢碰他!” 佟澜和严越之前没有过太多交集,唯一一次公开场合见面是在品牌的新品发布会上,两人一个是品牌代言人,一个是品牌推荐官,在发布会上礼节性地握了手,除此以外,再无互动。 当然,事后有媒体发现严越当天神色冷硬,添油加醋地写“严越神色不悦,似是与佟澜关系不和,或因品牌代言头衔不一起了争执”。 而佟澜当天似乎没什么异常,百无聊赖地在台下坐了一会儿,没等发布会结束就离开了。 佟澜目睹了强吻的场面,立刻冲了上来,想要把他们分开,严越伸出一只手,轻轻松松拦住了他的拳头。 严越的眼睛却没有看佟澜。 他微微退开了一点,两人的嘴唇黏连了一瞬,然后分开了。 阮知慕面色潮红,嘴唇上都是刚才被吮吻留下的水光。 他低着眼睛,剧烈咳嗽起来。 佟澜看到阮知慕被吻得眼泪汪汪、唇红腿软的样子,肺都快气炸了,冲上来就要和严越打架,周围的人连忙把他拦住了。 一边是青筋暴露无能狂怒的佟澜,另一边是脖颈交缠的两人。 严越凑在阮知慕耳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刚才接吻的时候,你走神了……我等会儿在跟你算账。” 语气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阮知慕:“……” 被当众强吻,人都快傻了,佟澜突然大喊,他当然会走神好不好! 能不能讲点道理! 他不太能弄得清现在的状况,为什么情况突然开始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严越会来,的确是他蓄意设计的,但他只是想用这种办法逼他从西藏回来,这样他才有机会当面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 为什么严越突然就压着他强吻了,还责怪他再次抛弃他。 而且……周围都是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仅有他的老友、邻居,更有公司的上司、同事…… 严越是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拍到照片发给媒体吗??! 阮知慕咬着下唇,小声道:“……这么多人在,你别发疯。” 严越:“我刚才难道不是已经发疯了?” 阮知慕:“……” 严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把嘴闭上,不许乱说话,不然我现在就再吻你一次。我说到做到。” 看起来,严越的确是毫无顾忌。 他放开阮知慕,直起身,微微偏头,看了佟澜一眼。 佟澜正被黄德亮死命抱着,怒不可遏地隔空对他拳打脚踢。 佟澜大骂:“黄德亮,你他妈有种,敢拦我?” 黄德亮有苦难言:“您消消气,消消气,肯定是哪里有误会……” 两个品牌合作方当面打了起来,还是为了一个男人,这要是传出去……他的工作还要不要了! 严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佟澜:“就是你弄掉了他的工作?” 他也是赶回来的路上,才听白川在电话里说出了来龙去脉。 严越没有说“他”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阮知慕。 佟澜死死地盯着他身后的阮知慕,眼睛赤红:“关你屁事!” 严越轻蔑道:“你欺负我男朋友,还问关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所有的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刚才强吻的画面已经很刺激了…… 严大摄影师当面承认恋情……果然还是更劲爆啊! 佟澜被他刺激得愈发暴怒:“什么男朋友……他根本没有男朋友!你不要在这里自说自话!” 上次阮知慕拒绝他的时候,明明当面告诉他了,自己是单身。 佟澜向前一步,试图把阮知慕解救出来:“哥,你不要怕,他刚才强迫你是不是?我会救你走的。” 严越身体一挡,又拦住了。 “看来你的确听不懂人话,”严越淡淡道,“那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和他是情侣关系,我吻他属于天经地义,不需要外人插手。” “倒是你,弄掉我男朋友的工作,跑来我男朋友家门口大呼小叫,胆子倒是很大。” “黄德亮,”他忽然抬了下眼睛,看向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我是告诉你不要再插手阮知慕的工作,但没让你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负吧?” 黄德亮一句话都不敢说,看起来吓得要晕过去了。 “阮哥,”佟澜固执地盯着阮知慕,看起来仍旧没有死心,“你说,他是不是在强迫你,你来我这里,我立刻救你走。” “上次——上次拒绝我的时候,你明明告诉过我,说你不喜欢年纪比你小的,不喜欢幼稚的,不喜欢性格强势霸道的人……” 阮知慕不知道该说什么:“呃……” 楼道里响起了一声淡淡的,嘲讽的轻笑。 严越的右手放在阮知慕颈后,漫不经心道:“那是我男朋友比较低调,怕影响我的事业,不想公开而已。” “你们既然都是他的朋友,应该很了解他。他如果真的是被我威胁强迫了,会乖乖站在这儿,一句话都不说?” 这话倒是不假。 虽说是强吻,但阮知慕刚才……脸红腿软、脚步虚浮的,确实不像是被威胁了。 反倒很像情侣间的调情。 佟澜其实也是看出这一点了,所以才更加受刺激。 阮知慕快憋死了。 他哪里是乖乖站着不说话,是根本不敢开口好吧。 要是严越再强吻他一次……他这张老脸真不用捡了,直接撕碎扔了算了。 严越有恃无恐,平心静气地看着众人,道:“今天的告别会,就当是个误会。” “阮知慕这几天只是和我去国外旅游一段时间,过阵子就会回来继续工作。等回来之后,他仍然会是公司最优秀的主播、能力最强的主持人。” “我不会对他的工作过多插手,他足够优秀,也不需要我的帮忙。” “但如果我再发现有人给他的工作使绊子——后果是什么,你们自己最好想清楚。” 这番话基本上就是说给佟澜和公司的人听的。 众人听完,神色各异。 佟澜比刚才更加暴跳如雷,黄德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点头如啄米,苗苗和若若一脸的兴奋和大仇得报,其他人被这番话震慑住,不敢贸然吱声。 佟澜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冷笑道:“你说你们是情侣——那你强吻他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他抛弃了你,那也就是说,就算你们曾经交往过,但是现在也已经……” “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无可奉告,”严越揽着阮知慕的后背,优雅地带着他转身离去,“佟大明星要是真的这么感兴趣,去逛逛八卦网站吧,那里更适合你。” —— 被塞进车子副驾驶座的时候,阮知慕还有些懵着。 他问严越怎么会突然赶回来,严越不理他。 他问严越为什么要当众强吻他,严越不说话。 他问严越要带他去哪里,严越还是冷着脸,一言不发,眼睛直视前方,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等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了飞机场航站楼,阮知慕终于意识到不对。 等车子停下来,阮知慕抓住严越的手腕,语气果决:“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上飞机的。” 严越显得有些暴躁:“刚才在你家门口不是说了,出去旅游。” 阮知慕:“没头没脑的,去哪儿也不知道,我不去。” 严越:“……” 阮知慕看着他拧着眉头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心软了。 他叹了口气,如同给小动物顺毛一般,轻轻用指腹蹭了一下他的手背,小声道:“你又要跟我吵架吗?” 严越神色微动。 前些日子两人的争吵还历历在目。 ……他当然不想再吵架。 不想再看到喜欢的人难过。 如同被安抚的小动物,在阮知慕的温柔抚摸下,他最终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阮知慕手指下滑,落到他的衬衫袖口,把玩水晶质地的透明袖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还欠我两个问题,我如果提问,你就必须说。” 严越微微一愣,想起来了。 当年他们彼此还不了解对方,日常就是互相给对方下套,想套出对方的隐私来。 他还欠阮知慕两个问题,一直没有兑现。 如果阮知慕提问,他就必须回答。 严越沉默片刻:“……嗯。” 阮知慕:“那我想现在兑现。” 严越被他挠了挠掌心,后背升起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好像突然就怎么都没办法生气了。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想带你走得远远的,最好是人烟稀少的北欧小国……再也不让那些人抢走你。” 阮知慕哑然失笑。 这家伙,一路上气得脸鼓鼓的……居然是因为还在吃佟澜的醋。 “你只要出现,就会开始招蜂引蝶,尤其是特别招小男孩儿的喜欢,”严越赌气似地道,“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他们看你的眼神。” 当年十八岁的他会被阮知慕吸引,其他人当然也会。 他就仿佛守着财宝的巨龙,寸步不离,生怕自己的宝贝被人觊觎,被人偷走。 阮知慕哭笑不得:“你讲不讲道理,你也有很多粉丝啊,那些小姑娘追着你跑喊你老公的时候,我也没有不准你抛头露面吧。” 他是随口一说,但严越忽然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不准吗?” 阮知慕呼吸一窒,意识到什么,心脏隐约有些砰砰的,跳得厉害。 他迟疑了一下:“你……” 严越低声道:“如果你不准……我会很高兴。” 他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低下头来吻他。 和刚才在门口的那个强吻不一样,这个吻温柔细腻,缱绻缠绵,吮吸着吞下嘴角的透明津液的时候,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走。 阮知慕被吻得晕晕乎乎,迷迷瞪瞪,原本握拳的手也慢慢松开了,不由自主抓住了严越的衬衫袖口,在他的亲吻下胸膛起伏,腰都软了。 “严,严越……” 阮知慕意乱情迷之间,居然还挣扎着记起了今天告别会的主要目的。 他明明,主要是为了借助这个告别会和严越见面,然后当面向他解释当年的真相的。 再这么吻下去,飞机是不用登了,但话也别想说出口了。 这可是阮知慕现在心心念念的头等大事。 必须把一切解释清楚,不然他们之间永远是含含糊糊,理不清楚的,大部分的矛盾也来源于此。 他不要这样。 他不要他们之间再有误会。 阮知慕,一急,差点咬了严越的舌头。 “……唔。” 严越捂着嘴巴直起身,神情隐忍,皱眉看着他:“你又搞什么鬼?” 声音里有些火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阮知慕微微喘气,道:“不行,我,我必须把当年的一切都告诉你,不然我永远都没办法安心……” “还要解释什么,”严越没好气道,“不就是当年离开根本不是因为严尊诚,而是因为严明华和我爷爷吗。” 阮知慕愕然。 严越:“我上周去问过严明华了,他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当年离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叔叔和爷爷是最疼爱我的人。他们亲自出面找了你,你不愿意我为了你和亲人闹翻,也觉得对不起恩师,所以选择了离开。” “现在我和他们已经闹翻了,你再也没有离开的借口了。” 阮知慕陡然睁大了眼睛:“你,你不会是……” 严越语气轻松:“哦,我告诉他们,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他们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死了吧。” “爷爷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捅男人屁股不要脸,让我滚,说要死就死远点,别让他再看见。我查了一下地图,发现最远的是西藏。” “为了偿还我爷爷和叔叔这些年对我的亲情,我就滚去西藏了,在雪山底下给自己挖了个坟立了个碑,上头写着不肖子孙严越之墓。就当前二十三年的严越死了,从那以后的严越,和严家再无瓜葛。”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阮知慕,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如同雷霆。 “阮知慕,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下半辈子,你都甩不掉我了。” 作者有话说: 等会儿还有一章~ 第69章 边陲小镇的旅行(6.19二更) 阮知慕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在飞机起飞前二十分钟被严越拽进了登机口。 由于机票订得晚了,只能买到经济舱的座位,两人的座位位于机身中部,严越把阮知慕塞进里侧,自己坐在外侧。 飞机上的温度调得有些低,阮知慕刚坐下来就打了个寒颤。 严越见状,向空乘又要了一条毯子,把他从脖子到大腿包裹得严严实实。 阮知慕晕头转向的,感觉自己好像刚刚还在家里和朋友们聊天吃饭喝果汁,转眼就被塞进了飞机舱里,身旁还坐着个阎王。 严越仍然没有告诉他目的地是哪里,阮知慕只能通过前后乘客的只言片语猜测,他们即将飞往北欧的某个小国。 飞机时长有十几个小时,现在挣扎也没用了,总不能从飞机窗口跳下去吧。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阮知慕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那就去一趟呗,反正又不用我掏钱。 阮知慕原本想睡一觉,但不知是不是几个小时前受的刺激过大,翻来覆去睡不着。 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实在毫无睡意,便睁开了眼睛。 正好和前面座位的小孩儿看了个眼对眼。 前面坐着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和他们的孩子,夫妻俩睡着了,小孩儿在座位上爬上爬下,倒是不吵,但是似乎十分活泼好动,怎么都不肯乖乖躺在妈妈怀里。 阮知慕以前在学前班打工过一段时间,基于丰富的实战经验,哄孩子是一把好手。 随便逗了那小孩儿两下,小孩儿居然直接从座位上爬了下来,颠颠地跑过来,趴到了他腿上,仰头看着他。 小孩儿的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圆滚滚的,十分明亮可爱。 阮知慕反正睡不着,便把他抱了起来,手指藏在毛毯里做出小动物的形状,一会儿变成小兔子,一会儿变成小狗,嘴里还轻声模仿动物叫,把小孩儿逗得咯咯直乐。 声音不大,但还是把严越吵醒了。 严越盯着他怀里的孩子:“哪来的小孩儿。” 阮知慕有些尴尬,小声道:“抱歉,吵醒你了?……前座那对夫妻的,他爸妈都睡着了,我就……” 严越有起床气,他是知道的。 他以为严越被吵醒了,肯定会很不爽,但严越居然表现得挺平静的,还看着他逗了小孩儿一会儿。 十几分钟后,孩子累得睡着了,趴在阮知慕怀里呼呼大睡。 阮知慕熟练地用毛毯把他裹紧,脸露在外面,保持呼吸通畅,手缓慢地在他后背轻拍。 严越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很喜欢小孩子?” 阮知慕想了想:“也算不上吧……但是遇到乖巧可爱的小孩子,确实会忍不住逗一逗,看到他们咯咯笑就觉得挺开心的……” 严越说了一句“知道了”,没再说什么了。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欧洲北部的某个边陲小镇。 年轻夫妻一觉醒来,发现孩子不见了,瞬间慌了。 阮知慕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将熟睡的孩子交还,夫妻俩得知孩子玩闹的时候一直是他在哄,连连道谢。 孩子妈妈见严越帮阮知慕理了一下衣领,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笑道:“你们也是冲着芙蕾雅之心去的吧?我们约了好几个月了,勉强抢到一个预约资格,不过也不一定能成功买到……其实我们结婚之前就预约了,孩子他爸当时想向我求婚,没想到婚都结了孩子都生了,还没预约到。” 孩子爸爸也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一下:“所以这次预约到了,特地请了个长假,来碰碰运气。” 阮知慕听得稀里糊涂的,什么鸭什么心,这怎么还要预约的,这是特地飞北欧来吃鸭心来了? 好家伙,飞个十几个小时来吃鸭心,这鸭子得多好吃啊。 难道北欧的鸭子都是黄金喂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鸭子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但阮知慕听着,也不禁有些向往起来了。 他刚想接话,就被严越打断了。 严越揽住他的肩膀,对那对夫妻礼貌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今天遇到你们很有缘,不过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一步了。” —— 这是个静谧安宁、风景秀丽的边陲小镇。 此时,这个北欧小国也正值冬季,但是比s城要更冷一些。 一下飞机,严越就带着阮知慕去街边商店买了套厚厚的羽绒服,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去了海边的度假别墅。 此时正是淡季,游客稀少,当地人口又很少,所以走在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别墅里倒是设施齐全,中央空调一开,房子里温暖如春。 阮知慕把黑色羽绒服脱了,只穿着纯白色的毛线衣,半躺在绵软的米灰色布艺沙发上,被热气烘得昏昏欲睡。 严越站在茶几旁,接了杯冰水,仰头喝了一口,然后视线落在躺着的男人身上。 阮知慕已经年近三十,但是好像和他第一次见他时长得一模一样。 如同高中生一般的娃娃脸,短碎发,总是穿着纯白的T恤或毛线衣,嘴唇上稍微有一点血色,就显得嫩红嫩红的,仿佛时刻等着人去亲吻。 严越看着,心又隐约有些热起来。 他放下水杯,走过去,刚低下头,阮知慕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阮知慕吞了下口水:“你,你要干嘛……” “猜不到吗,”严越面无表情,“当然是对你做你当初在车里对我做的事。” 阮知慕:“……” 他神色窘迫:“怎么还翻旧账啊……我那天是一时鬼迷心窍……” 严越:“既然都对我鬼迷心窍了,还能一声不吭地跑回a城?” 阮知慕噎了一下。 他实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故意设局引他回来,只好含糊找了个理由:“最近也确实太累了,我只是打算回老家休息一阵子,不知道怎么就被他们传成了我要离开s城永远不回来了……” 严越:“可是你没有告诉我,就决定离开了。” 阮知慕辩驳:“你忘记我前些天给你打电话了?我是打算跟你说的,可是你每次都不怎么理我,我就不敢跟你说了……” 严越神色微动:“我前些天,那是……” 是怕自己又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作出冲动的事情来,所以只好躲着他。 可是这么卑微丢脸的心思……是怎么都没办法说出来的。 而且他得知阮知慕要离开的一瞬间,也确实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立刻就搭最早一班的飞机跑回了s城。 阮知慕巴巴地看着他:“是什么?” 严越咳了一声,脸颊莫名有些红:“反正,你以后要去哪里,必须先告诉我,不准一声不吭就走掉。” “手机里紧急联系人必须把我填上,不准无视我的消息。” “我们会在这座小镇上待十天左右,十天之后回国,在这之前不准自己私自回国。” 阮知慕无语:“你都强迫我待在这儿了,也不愿意告诉我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飞机上和那对年轻夫妻的对话,兴奋道:“所以,真的有很好吃的鸭心吗?这儿的土特产是鸭货?” 严越:“……?” 在听阮知慕解释完那一通“鸭心和鸭货”的理解之后,严越的神情变得有些扭曲。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解释,可能觉得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他有些别扭地道:“反正……十天之后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哎呀,是什么呢,真是猜不到呢 第70章 你很美味 阮知慕稀里糊涂地开始了长达半个月的北欧旅行。 说是旅行,但他基本从早到晚都待在复式别墅里——北欧的冬天太冷了,他们来的时候正值雪季,道路无时无刻不被积雪覆盖。 别墅是红色的砖石墙面,房顶尖尖的,落满了糖霜似的雪,仿佛童话故事里用甜品做成的小房子。 暖黄色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洒落在皑皑的积雪上。 从清晨开始,阮知慕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电影或者看小说。 沙发临近大门,门口偶尔传来簌簌的脚步声,是防滑鞋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十分清晰。 阮知慕待了两三天,开始慢慢能辨别出那些脚步声的主人。 脚步声沉稳缓慢的,是这栋别墅的房东,一个蓄着长胡须、热爱喝威士忌和钓鲱鱼的中年男人。 脚步声轻盈欢快的,是房东的女儿薇薇安,每天早晨来给他们送早餐。 薇薇安今年才十五岁,有一头淡金色的卷发,活泼漂亮,像只顽皮的小鹿,时常会在盛放早餐的黄色编织篮里放上一小把松针叶。 墨绿色的松针叶,上面沾着奶白色的雪花,装饰在篮子里,连面包和火腿肉上都沾上了松针的清香。 清晨,严越通常还没有醒来,他将国内的工作带了过来,连续几天工作到深夜。 阮知慕便早早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等待薇薇安。 等薇薇安的脚步声响起,阮知慕放下书,开门接过编织篮,按当地的习惯递给薇薇安一张纸钞,作为小费。 薇薇安便屈膝对他行答谢礼,还附赠一个调皮的飞吻。 待了两三天,阮知慕便和小姑娘混熟了,无奈英语水平有限,当年在校学的那点哑巴英语早八百年就还给老师了,阮知慕便充分调动起肢体,借助手机里的翻译APP,连说带比划地和小姑娘唠嗑。 薇薇安时常被他笨拙的肢体逗得咯咯直笑。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薇薇安滑稽地模仿着父亲钓到大鱼时兴奋大叫的模样,阮知慕哈哈大笑,身后突然传来床被落地的声音。 阮知慕转头一看,发现严越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似乎不怎么清醒,一抬脚把被子踹地上了。 薇薇安把早餐篮塞给阮知慕,一溜烟跑了。 她偷偷和阮知慕说过,她有些怕严越,因为觉得他总是很严肃,穿着笔挺的西装,不苟言笑,像好莱坞电影里的精英反派。 阮知慕想起这个比喻,忍不住想笑。 把早餐篮在桌子上放下,到床边把被子拾掇起来,掸了掸,重新放回床上。 严越靠在床头休息了一会儿,渐渐清醒。 忽然问他:“你和房东的女儿很熟?” 阮知慕笑道:“她很可爱,每天早上她送早餐来的时候,我就会和她聊一会儿。” 阮知慕见他面容仍然有些困倦,便拇指轻轻按在太阳穴上,一边给他放松按摩,一边骂他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又熬夜工作。 严越闭目养神,发出放松的喟叹:“最后一天了,就拼一下。今晚就不用熬夜了。” 阮知慕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都这么忙了,每晚还硬要和他做那档子事。 要是把这段时间省了,不知能多出多少睡眠时间。 但他也知道,严越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改变。 阮知慕给他讲自己和薇薇安交谈的趣事。 严越:“所以,女儿和儿子的话,你会更喜欢女儿?” 阮知慕觉得他问得没头没脑的,他一个男的,又没办法生出孩子来。 但早晨刚醒的人本来就没多清醒,阮知慕便也没有计较,顺着他的话题道:“大概……是吧。男孩子总是有点熊有点傻,女孩子就很好,冰雪聪明的,心思也更细腻。” 严越:“要取名字的话呢?” 阮知慕:“……哎?” 严越:“有了女儿,总该起个名字吧。” 阮知慕无语:“……怎么还当真的问,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生女儿啊。” “我还要问你呢,”严越的视线落在他小腹上,“我们都努力这么久了,你这肚子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阮知慕的脸瞬间涨红。 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揍他,被严越看准空隙,抓住手腕,反手压在身下。 严越低头看着他:“看来努力得还不够,不如把晚上的时间延长到中午,中午加晚上,加把劲这个月让你怀上。” 阮知慕瞪他:“你这么想要孩子,你怎么不生?” 严越四两拨千斤:“是你说想要女儿的,我只是顺着你的话题问罢了。” 阮知慕:“……” “生一个吧,”严越低声诱哄道,“生个乖乖巧巧的女儿,眼睛和鼻子都像你,会读书也像你,然后赚钱能力像我……” 阮知慕:“……你特么骂我不会赚钱是吧?” 严越亲了一下他肩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我是理性分析……” 阮知慕穿着松松垮垮的淡绿色真丝睡衣,被压在床上,挣扎的过程中纽扣开了一颗,便露出了大片白皙的皮肤。 严越亲着亲着,嘴唇越来越往下,气息也越来越沉,场面逐渐有点失控的趋势。 阮知慕赶紧叫停:“早饭摆在桌上,薇薇安一大早送过来的,再不吃要凉了……” 严越修长的手指从衣服下摆钻进去,抚摸他的后背和腰肢,把他摸得尾椎骨战栗,脸色潮红,忍不住呻吟出声。 “凉了,那就等会儿再叫一份——那小姑娘能多拿一次小费,她恐怕求之不得。” —— 临近中午,阮知慕才终于得救。 趴在床上,眼泪汪汪,奄奄一息,怒骂严越是吃人肉不吐骨头的周扒皮。 薇薇安刚好把午餐送来了。 薇薇安本想像往常一样,借着送饭,和那个“温柔又漂亮的东方人哥哥”说两句话,没想到来开门的是面无表情的严越。 她嘟起嘴,不太高兴地用英语问他,阮知慕去哪里了。 严越答,睡觉。 薇薇安更奇怪了,大白天的睡什么觉,难道阮知慕生病了? 阮知慕听到动静,遥遥地向她挥了下手,挣扎着挤出一丝笑,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小姑娘这才撅着嘴巴走了。 严越把阮知慕塞进毯子里,抱小孩一般把他抱到餐桌旁,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牛奶,把火腿肉和鳕鱼夹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给他喂进嘴里。 阮知慕起先不想吃,觉得被像个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喂饭,太丢人了。 但是他只要挣扎一下,严越就放下勺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吻他的后颈。 要说严越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是耳垂,阮知慕身上最敏感的就是后颈了。 后颈皮肤细腻,不常被人碰触,因此只要稍微吹口热气,或者吮吻一下,后颈立刻泛红一片。 何况—— 何况,严越还像品尝甜点一般,一寸一寸,仔细地舔咬他的后颈。 阮知慕被吻得全身颤抖,只能趴在他怀里喘息不已。 无奈之下,只得投降。 严越遵守约定,收了牙齿,继续给他喂饭。 阮知慕愤愤的:“真不知道脖子有什么好咬的……又不是鸭脖,分什么五香甜辣……唆得那么起劲!” 严越:“当然是因为美味。” 阮知慕:“一点味道都没有,有什么美味的!” “和味道没关系,”严越淡淡道,“你的全身上下,从鼻子,嘴巴,到锁骨,大腿,脚趾,我都很喜欢……都很甜美,很好吃。” 阮知慕张口结舌,脸彻底红成了大番茄。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吃(不是) 第71章 “老公。” 在北欧的冰天雪地里,时间被无限拉长,每天就是看电影、读小说、玩笑打闹、头碰头坐在桌旁吃点心、在温暖的壁炉旁接吻和做爱,半个月仿佛过了半辈子。 阮知慕从尴尬、羞赧变得习惯,最后竟有些食髓知味。 有时两人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并排靠在床头看电影,阮知慕嗅到严越身上的气息,都会瞬间脸红耳热。 严越的喜好多年未变,一直是无花果淡香水,阮知慕和他厮混久了,慢慢从淡香水的气息中嗅出点别的什么——那是种让人腿软的气味,像美丽而有毒的果实,能引诱着人上瘾,无限沉沦。 来的头两天,佟澜隔三差五给阮知慕打电话,问他在哪里,是不是被严越软禁了,要来“解救”他。 严越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机接了过去,把佟澜的联系方式通通拉黑。 若若和苗苗有时也会发消息来。 那天在家门口的强吻震惊了在场所有人,阮知慕被带走后,若若和苗苗按兵不动了几天,然后过了三天,终于按捺不住,微信消息狂轰滥炸地发来。 【哥你好幸福呜呜呜呜,两个大帅哥为了你争风吃醋,还都是咱们公司的代言人!】 【我说阮哥怎么一直没有交往对象呢,难怪,有这么帅的交往对象谁还看得上周围那些歪瓜裂枣哦】 【哥你也太强了!居然抛弃过严越!!!你们是什么时候交往的啊?你是他的初恋吗?】 【哥你是跟着严越私奔了吗?你还会回来吗?】 【为什么我那天看你走得不是很情愿……严越强迫你了吗?】 …… 阮知慕被两个小丫头吵得头疼。 逐条回复信息,说自己一切都好,也说了自己半个月后会回去继续工作的事,若若和苗苗也终于从劲爆八卦中冷静下来。 两个小姑娘虽然八卦了点,但心都不坏,很会为人处世,也是真心为他好。 知道他并不是被严越强迫带走之后,也放了心。 结束聊天前,两个小姑娘悄悄问他,能不能看一看他住的别墅内部长什么样子。 北欧的大别墅,周围都是被大雪覆盖的松树,像童话故事里一样的尖顶红房子,一听就好浪漫哦。 阮知慕拗不过她们,无奈地开了视频,打算四处走几圈给她们看看。 暖烘烘的壁炉。 可以看到雪景的黄框透明窗户。 餐桌上吃剩一半的蒜香面包、迷迭香煎羊排、热红酒。 墙壁上硕大的家庭影院幕布。 …… 若若抹眼泪:“呜呜呜我不要工作了,我也想去北欧的大别墅里躺着看电影吃羊排!” 苗苗挤兑她:“你现在辞职就可以。” 若若:“亲爱的你来陪我吗?我们可以一起私奔去北欧,做一对冰天雪地里的伉俪。” 苗苗:“你放心去吧,我可以接收公司里所有小帅哥,嘻嘻。” 若若气得锤她。 阮知慕打算挂视频了:“看完了好好工作去啊,回去之后我要检查你们工作记录的。” 他在s城打拼了五年,好不容易得到现在的一切,现在公司愿意向他诚恳道歉、请他回来继续工作,他又不是傻子,干嘛跟钱过不去。 虽然那天确实是在众多同事面前大社死了…… 但是人生在世嘛,脸皮厚一点,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若若抓着手机依依不舍:“哥你要早点回来哦。” 苗苗道:“回来记得给我们带北欧特产!听说那里的奶酪超级好吃,是不是真的?……呜呜呜呜真的那么好吃啊?记得多带一点!” 阮知慕笑着应了,走到二楼楼梯口,卧室门忽然开了。 严越似乎刚洗完澡,下身围着浴巾,上身赤裸,正用毛巾擦着头发,从卧室里走出来。 视频差一点点就拍到严越了。 阮知慕脸色一红,赶紧把视频挂了。 严越注意到他的动作,视线落在手机上:“你在干什么。” 阮知慕:“……和同事聊天。” 严越:“你刚才的动作……是在拍我?” “没有没有,”阮知慕赶紧否认,“差一点点拍到了,但是我及时把视频关掉了。” 严越蹙眉:“你好像很怕你的朋友们看到我?” 阮知慕:“……啊?” 严越向前走了两步,和他距离不到五厘米。 因为刚洗完澡,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温热的水蒸气,宽肩窄腰,腹肌紧实,薄薄的肌肉下充满了爆发力。 严越垂下眼睛,抓着浴巾:“……我就这么拿不出手、这么让你丢脸?” 阮知慕傻了:“……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 这逻辑是怎么连起来的。 不想拍到当然是因为你没穿衣服啊!这跟拿不出手有什么关系? 阮知慕现在知道了沟通的必要性,于是立刻道:“跟那个没关系,你没穿衣服,多少有点伤风败俗是不是,何况跟我聊天的还是两个小姑娘,当然要顾及一点。” 严越安静道:“可是我穿着衣服的时候,你也没有把我介绍给她们。” 阮知慕:“……” 严越控诉:“你还说你不是嫌我丢脸,我看你明明就是不想让你的朋友们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阮知慕:“你那天在我家门口不是……” “那不一样,”严越立刻道,“我单方面宣布,和你大大方方把我介绍给他们,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介绍了,他们就不会误会佟澜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竟然用极其严肃悲戚的语气道:“阮知慕,你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一个名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阮知慕:“……” 虽然知道严越是在装可怜…… 但是该死的,他每次被压在怀里亲吻,被抚摸光滑的腰背,被暧昧地揉捏后颈,再看到严越那双漂亮勾人的眼睛,就不知不觉沦陷其中、没有力气思考其他了。 几天后—— 阮知慕正坐在沙发上和若若苗苗视频,指点她们写一份周期性工作报告,严越忽然“无意中”从他身后路过。 看起来真的是无意的。 手里端着一杯冰牛奶,穿着休闲的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地翘着,看起来像是刚醒。 但慵懒的模样仍然掩盖不住俊美的面容。 若若和苗苗同时看见了,同时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阮知慕当然知道严越的用意。 他有些哭笑不得,觉得小孩儿这举动实在是幼稚赌气。 但他也知道严越的心结,知道他一直在怕什么。 严越在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被母亲抛弃。 后来父亲再婚,缺失父爱,相当于又被父亲抛弃。 十八岁那年,他又不告而别。 很多看起来坚强自立、冷漠淡然的人,其实都是缺乏安全感的。 极度渴望,所以才害怕被人看出来自己的渴望,想要表现出与之相反的一面。 因为把软肋暴露给别人是十分危险的。 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公不公开都无所谓。 但阮知慕知道,这对严越来说很重要。 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阮知慕神色如常,转头看了一眼严越,然后对若若和苗苗笑道:“抱歉,我老公刚起,还没来得及洗漱。” 若若倒吸一口凉气。 苗苗手里的圆珠笔掉了。 严越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淡淡朝这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喝牛奶了。 阮知慕挂了视频,扭头看他。 忽然又叫了一声:“老公。” 严越顿了一下,脸隐隐有些红,但还是一脸冷静淡漠的样子:“……什么事。” 阮知慕抿嘴一笑:“不要装酷啦,牛奶都流到领口里了。” 作者有话说: 你老公牛奶流到领口里了,你快去舔舔() 第72章 好香好软 那天的事终于还是传出去了。 有娱乐版面大篇幅地描写了当天“xx品牌两大代言人为了男主播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盛况,描写得活灵活现,绘声绘色,当天就冲上了微博热搜第一。 阮知慕其实有些心理准备。那天在场的人虽然都是他信得过的同事朋友,但动静那么大,四周也有邻居悄悄打开门偷看,一点消息都流不出去也不太可能。 不幸中的万幸,只有一张模糊的背面照,隐约能看到十几个人站在楼道里,有人挥舞着拳头,有人阻拦劝阻,似乎正在激烈争执。 由于没有拍到正脸,并没有太多人相信这条新闻。 两个二十出头的帅哥明星为了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争风吃醋,怎么看都很荒诞离奇。 而且佟澜和阮知慕的绯闻以前就被辟谣过,现在又传一遍,相当于旧饭新炒,再回锅就馊了。 还有不少人觉得这是品牌方的炒作。 几天后,佟澜的新剧开发布会,有记者当面询问他传闻是否属实,原本这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澄清或者回避都没关系,然而佟澜当场翻脸,摔了话筒走人。 原本都快熄灭下去的传闻,突然又被引爆了。 佟澜属于大众眼熟度和认可度都很高的那类演员,从小在聚光灯下成长,长大后也有口碑代表作,行事很有自己的风格,直来直去,桀骜不驯,观众们不管是不是他的粉丝,都多多少少看过他的作品,了解他的性格。 佟澜就不是那种会为了热度无底线炒作的人。 他自信,傲气,任性自我,不屑于走旁门左道。 更何况是当众摔话筒这种自杀式的举动,要说是为了炒作,实在犯不上。 传闻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那天的事是真的。 严越的粉丝也终于按捺不住了,在他的微博和工作室的微博下旁敲侧击,询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希望他公开辟谣。 严越的微博维持两天一条的频率,会发一些摄影作品和近期展览预告。 在来到北欧之后,更新频率也依旧未变。 但对于评论区的内容,一向是不看不问不关心。 助理徐灿不敢去问老板,于是偷偷给阮知慕发消息,问他该怎么办。 从利益角度出发,当然是公开辟谣最好,可以堵上那些媒体的嘴,也有助于粉丝群体的稳定,毕竟有不少粉丝算是严越的“女友粉”“男友粉”。 然而…… 老板的心,海底针。 徐灿不敢妄猜妄断,受了白川的指点,来偷偷求助阮知慕。 当天晚上,严越正坐在笔电前工作,阮知慕悄悄在他身旁坐下了。 严越眼皮都没抬:“闲得无聊就去吃水果,洗澡,或者睡觉,不要打扰我工作。” 阮知慕:“我只是坐在这里,哪里就打扰你工作了,你自己不专心还赖在我身上。” 严越:“你只是坐在这里吗,那你蹭我大腿干什么。” 阮知慕:“我什么时候蹭你腿了?” 严越:“刚才。” 阮知慕:“刚才我只是和你的腿挨了一下!你是没被人蹭过腿吗这么含血喷人!” “确实没有,”严越说,“演示一下?” 为了显示自己的坦荡清白,阮知慕的膝盖在他大腿外侧的睡裤上蹭了一下。 严越:“没感觉到。” 阮知慕又蹭了一下。 严越:“再用点力?” 阮知慕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从上到下又磨蹭了一下。 严越闷笑:“嗯,还挺舒服的。” 阮知慕终于反应过来了,恼火道:“你能别脑子里净想着那些事儿么?” “什么事?”严越幽幽道,“我明明一直说的只是蹭腿而已啊。” 阮知慕:“……” 阮知慕被电脑屏幕吸引了注意力:“你登着微博呢?” 严越打字的手指没停:“嗯。” 阮知慕:“那,咳咳,对于这两天的绯闻,你打算怎么回应?” 严越的手指停下了:“徐灿找过你了?” 阮知慕早就知道瞒不过他:“徐灿不敢问你,所以来偷偷问我了。按照道理说,尽快辟谣是最好的,不然后续公关可能会有麻烦……” 他虽然不在严越的工作室工作,但五年来也算是半个脚塌在娱乐圈里,多少知道一点这个圈子的行事规则。 最重要的八个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事情发酵之前按死在襁褓里,后头就能省不少事。 严越不动声色:“你希望我辟谣?” 阮知慕:“对你的事业来说,这是最……” “不要管其他的,”严越打断了他,“你只要告诉我,从你的本心来说,你希望我辟谣吗?” 阮知慕没有立刻说话。 从本心来说……谁会希望做一个偷偷摸摸的地下情人呢。 所有人都会希望被喜欢的人公开承认、向所有人宣布他就是自己的恋人。 但是…… 阮知慕迟疑片刻:“我没办法抛开其他。” 严越转头看着他。 阮知慕认真道: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好,希望你的事业成功,人生平安顺遂。” “这样的花边新闻对你的事业毫无益处,甚至会造成阻碍。” “我知道你是想给我安全感,但是不用在意这个。你现在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我希望以后别人提起你时,会说‘那个优秀的摄影师’,而不是‘那个和男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就为了争一个老男人的同性恋’。” 阮知慕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之间的事,我们彼此明白就好了。” “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觉得这样会对不起我,那我老实告诉你——我也想拥有我的事业,不想被花边新闻干扰。” 阮知慕抿嘴道:“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让新闻再发酵了。” 严越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阮知慕完成任务,如释重负。 刚打算站起来洗洗睡了,突然被严越从身后抱住。 同时身后传来一身挺重的叹息。 阮知慕:“累了?” 一向勇猛顽强精力充沛的严大摄影师,居然把笔电一合,趴在他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阮知慕有种背着一只笨笨的小熊的感觉,心有些软也有些酸。 “累了就早点去休息嘛,又没有人逼着你一定要工作到几点……” 天才也是不容易哦…… “我是在休息,”严越猛地吸了一口,道,“这样就够了。” 阮知慕有些纳闷:“哎?” 这是在干什么,吸了一下空气就够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喝西北风? “汲取力量,”严越又在他的后颈上猛吸了一口,闷声道,“老婆,你真的好香好软。” 阮知慕的后颈白皙柔软,骨骼小巧,连带着耳垂也是精致可爱,软乎乎的,身上带着点柠檬沐浴露的香气,看着就十分可口。 而睡衣掩盖下,还有尚未褪去的昨夜的痕迹。有的是半月形的牙印,有的是吮吸留下的红痕,都是某只小狗的杰作。 阮知慕来的这些日子,比以前圆润白皙许多,属实是每天新鲜肉食蔬菜三餐供养着,没什么烦心事,也不用像以前每天上班那样疲于奔命地处理工作。 心思一宽,没有事需要操心了,自然也就养得越发漂亮水灵。 严越看得心痒痒,眼神愈发露骨,说话就越来越不着调。 ——拜托,任谁看到这么漂亮可口的老婆,都会忍不住的好不好。 阮知慕面红耳赤:“……汲取个屁,累了就滚去睡觉!” “好的老婆,”严越把他打横抱起来,“那我们回卧室去慢慢‘滚’——我会好好汲取的,谢谢老婆。” 作者有话说: 最近真是太忙了55555 今天更新晚了,抱歉抱歉,大家看完就早点睡吧~ 第73章 占为己有 周日一大早,阮知慕被严越薅了起来。 由于在小木屋里的日子太过惬意,晚上也确实累得慌,他早上醒得越来越晚,好几次睡到中午才被严越喊起来,直接错过早饭,惹得薇薇安满脸不高兴,撅着嘴巴说他“sleepyhead”。 这天早上,严越却是七点半就叫醒了他:“今天要去朋友的乔迁宴,不要睡懒觉。” 阮知慕闭着眼睛:“你朋友的乔迁宴关我什么事。” 严越:“他是建筑设计师,这栋房子的房东就是他引介给我的,他特地给我发请柬,我怎么好不去。” 阮知慕一翻身,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那你自己去,我再睡个回笼觉。” “不许睡,”严越俯下身,捏住他的鼻子,“宴会上有好吃的黄油煎挪威鳕鱼,你不是一直很想吃?” 阮知慕迷迷瞪瞪道:“人家的乔迁宴,你怎么这么清楚要吃什么。” 严越语塞了一瞬,随即道:“……他给我看过菜单,也问过我的意见,防止宾客有忌口的食材。” 阮知慕睁开眼睛,慢慢有些清醒了。 还是不想起床。 他抱着严越的腰,可怜兮兮道:“那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我好困……” 阮知慕不常撒娇,所以一旦对人示弱,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撒起娇来,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声音绵软,头直往人怀里钻,脸颊还一个劲儿地在大腿上蹭。 严越一大早被他蹭得火气都快出来了,拎着他的后衣领,勉强把他从自己身上摘出去,铁面无私道:“既然醒了就去洗漱,我去拿早餐。” 说完,转身就走。 阮知慕扑了个空,憋了会儿闷气,也只得悻悻地去洗漱。 好凶。 好冷酷。 好无情。 这就是男人吗,得到之前深情款款,睡完之后就随随便便丢到一边。 呵,看透了。 阮知慕愤愤地刷完牙洗完脸,没精打采地坐在桌边。 早饭依旧丰盛美味,但阮知慕大概是起得太早,没什么胃口,浅浅喝了几口牛奶,就吃不下别的了。 但是早上不吃东西,等会儿八成会低血糖。 严越见状,把香肠和煎蛋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餐叉插了,一个一个给他喂进去。 阮知慕还是不想吃。 严越叹了口气:“吃一块,奖励一百块钱。” 阮知慕拍案而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居然企图用金钱诱惑我!” 严越:“哦?原来你是不为金钱所动的那种人?” 阮知慕:“哼,你到现在才发现吗,这种庸俗之物是引诱不了我的。” 严越放下餐叉,认真地问他:“那我用什么才能引诱你?” 阮知慕眼睛往床上瞄:“比如,睡个回笼觉什么的……” 还没来得及爬上床,就被严越拦腰抱住,跌在了怀里。 “大可不必,”严越冷静道,“我看你精神好得很,都有精力拍桌子了。” 阮知慕“呃”了一声,呜咽声随即被堵在了口中。 整个人被压在怀里,仰着头被予取予求,衣服领口都蹭乱了。 他还穿着宽松的睡衣,严越的手直接顺着腰际摸上去,摸得皮肤滚烫,浑身战栗。 阮知慕大为后悔,死命扑腾:“我要一百块钱!吃一口一百!你说的!” “晚了,”严越轻哼一声,单手解开了腰间皮带,金属扣的碰撞声轻轻响起,“既然不想吃早饭,那就吃点别的好了。” 一个小时后。 阮知慕腰酸背痛,也终于折腾累了,又饿又累,含泪把桌上的香肠和吐司全吃了。 吃完,手机上的转账也到了。 阮知慕数着数字后面的零,有点别扭。 虽然他一直毫不掩饰自己对钱的喜爱,但是吃了一顿早饭就这么凭空多了一笔钱,总觉得心里虚得慌。 这样,搞得好像他在被严越包养一样…… 严越似乎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穿着大衣,淡淡道:“不好意思拿,就退给我,我不勉强。” “反正这笔钱我本来也打算拿去赌场玩的。” 阮知慕耳朵支棱起来了:“你要去赌场?” “嗯,准备了十几万吧,等会儿去玩玩,这边的赌场合法,也算是当地特色。” 阮知慕呆了呆,怒道:“你居然打算去赌博!” 严越:“啊,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阮知慕痛心疾首,“严越啊严越,你当年好歹也是个少先队员,忘了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了吗!想想那些因为染上赌瘾家破人亡的案例,你难道不会觉得触目惊心吗!” 严越:“……我只是随便玩玩。” “小赌也不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赌慢慢就会变成大赌,不能开这个头,”涉及到赌博这种严肃问题,阮知慕性格里保守谨慎的一面立刻冒出来了,“你准备了多少,十几万是吧?把卡给我。” 严越乖乖交出了银行卡。 阮知慕把银行卡塞进钱包最里层,仔细收好。 他严肃地警告他:“这笔钱我帮你保管,你就别想拿走了。要想拿去赌博,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严越看了看他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而颤抖的细胳膊:“可是我还有其他银行卡,还有支付宝和微信支付。” 阮知慕:“……” 阮知慕咬牙道:“把所有银行卡都交上来,手机拿给我,我来改密码。” 严越:“啊,我可以认为,你准备替我管钱吗?” 阮知慕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你打算拿钱去赌博,我哪用得着操这份心!” 可能因为当过严越的监护人的缘故,他对他始终有点看弟弟的心态,怕他走歪,也怕他学坏。 看阮知慕着急上火的样子,严越忽然勾了下唇。 “所以,我以后想用钱的话,都要找你要喽?” 阮知慕觉得有点别扭:“我只是怕你拿去赌博,又不是要把你的钱都占为己有……现在暂时帮你保管,等回国了就还给你。” “没关系,你可以占为己有。” 阮知慕:“……” “妻子替丈夫管钱,天经地义。” “连我都是你的,我的所有东西,自然也都是你的。” 阮知慕的脸颊上浮起一层淡粉。 严越笑着把钱包里的银行卡信用卡都递给他,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钱包里掉出来,银光一闪,滚落到椅子下面去了。 阮知慕的目光被吸引,追逐过去,那东西随后被严越的身体挡住了。 “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不知为什么,严越看起来有些紧张,目光闪了闪,移开了,“你先去门口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阮知慕:“……哦。” 作者有话说: 软软:老公要向我求婚了,我要怎么假装不知道呢,在线等,急(ó﹏ò) 第74章 怎么,你很想看我哭? 阮知慕头靠在车窗上打瞌睡。 今天已经是来到北欧的第十天了。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天,今天也未见有变小的趋势,听薇薇安讲起,这座小镇一进入冬季,便整个月整个月都是被大雪覆盖,常年生活在当地的居民早已习惯。 阮知慕不习惯。 他要被冻死了。 自从来了之后一直是窝在别墅里,全天候开着暖烘烘的空调,如今突然从别墅里跑出来,刚一出门就冻得打了个喷嚏。 严越去屋子里拿了驼色羊绒大衣,把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小腹和腿肚子上也都贴了暖宝宝,但总归是不及在屋子里。 阮知慕跟在严越身后,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两排脚印一深一浅地蜿蜒在雪地里。 后来他就被严越塞进了越野车里,军绿色的车身,看起来很酷,但阮知慕无暇欣赏越野车帅气的英姿,一上车就睡着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脑袋抵着车窗,晃晃悠悠的,像个冬眠的小动物。 严越很轻地叹了口气,大概是终于接受这个现实:“算了,你要睡,去后座睡,把鞋子脱掉,开了空调,一会儿就暖起来了。” 于是阮知慕很快乐地爬去了后座。 他告诉严越:“我以前就梦想过躺在车子后座,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嘿嘿。” 严越:“车子后座有什么好躺的?那么窄那么挤。” 阮知慕:“就像小学的时候秋游啊,其实在家也可以吃零食,但是和大家一起在地上铺桌布野餐,零食都变得好吃了很多,有种秘密基地的感觉。” “躺在车子后座,也会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像是在一起秘密逃亡。” 严越没什么表情,大概是无法理解,但也没说什么。 阮知慕身材偏瘦,脱掉鞋子和大衣,双腿蜷缩起来,刚好能在后座睡下。 严越把靠枕扔过来给他当枕头,阮知慕把羊绒大衣盖在身上,不一会儿空调也开了。 他昏昏沉沉的,重新坠入了香甜的梦里。 梦里梦到些杂乱无章的情景。有些是他经历过的,有些是从未体验过的,却好像真实发生的一样。 他梦到他还是个小学生,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旅游。 爸爸的车不是什么名牌车,只是最普通的白色大众桑塔纳,但是他们一家四口开着车去自驾游,带了一堆泡椒凤爪和卤鸡翅,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大声唱歌。 开了一会儿,他觉得尿急,想和爸爸说开去服务区,但不知怎么的,所有人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爸爸依旧在认真地开着车,妈妈在温柔地笑着给阮艾剥香蕉皮,所有人都很开心,但就是没有人理他。 他们似乎,看不见他。 恐惧袭上心头,阮知慕想要大声喊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但无论他怎么崩溃喊叫、挥舞手脚,他都像是透明的一样。 发不出声音,也碰不到其他人。 他在绝望的歇斯底里中无声地流泪,眼睛被泪水刺痛,只得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醒醒。” “不要急,张嘴,吸气。” “睁开眼睛,我在这里。” 片刻后,阮知慕满脸泪水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拧着眉头,坐在他身旁的严越。 车子停在一片树林里,似乎是严越发现他被梦缠住,把车靠边停了。 严越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手掌正盖在他的额头上,似乎在试温度,看他有没有发烧。 阮知慕有点弄不清状况:“呃……” “还好,没有发烧,”严越收回手,抽了一张纸巾,低头看着他:“闭眼,我帮你擦脸,眼泪和鼻涕都流到下巴了。” 阮知慕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严越在用湿纸巾擦拭他的脸庞,力道有点重,纸巾质地也不算柔软,擦得他脸颊有点疼,但是有种莫名很安心的感觉。 他感觉有点羞耻:“刚才做噩梦了,梦里有点着急,就哭出来了……” 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会做噩梦哭出来…… 好丢脸,呜。 严越没有笑话他:“做了什么噩梦?” 阮知慕本想含糊过去,但看着严越认真拧眉的神情,改变了主意。 从前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一定会糊弄过去,因为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事,没必要说,说了对方也不会真的在意,顶多客气地安慰安慰他。 人与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 但此刻,阮知慕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和他称得上“交深”的人了。 严越会认真地听他的每一句废话,会在意他的每一个小情绪,会在他被噩梦吓哭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不嫌弃地给他擦拭眼泪和鼻涕。 严越不是在客套,而是真的在担心他。 意识到这一点,阮知慕忽然控制不住似地,抓住了严越的袖口。 严越突然被抓住袖口,愣了一下:“怎么了?” 阮知慕喘了口气:“我……我梦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了。” 严越:“嗯。” 严越没有催促他,而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阮知慕本来还是有些耻于提及这些事,但在严越体贴的安静中,慢慢地,鼓足勇气说了下去。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虽然他知道阮艾爱他,也知道爸爸妈妈对他一直很愧疚,但童年的经历就像一道烧伤,就算时间流逝,伤口渐渐愈合,但伤疤永远在哪里,会在某个安宁祥和的时刻,突然跑出来刺他一下。 他们一家人其实从来没有一起出去旅游过。 小时候是爸妈工作忙,他被扔在老家,根本无暇旅游,也没那个闲钱;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他忙着学习和打工,也和家人有了隔阂,自然也没有一起旅游过。 倒是某一年,爸妈要去东南亚国家出差,顺便把放暑假的阮艾带去了。 其实算不上什么豪华舒适的旅游,后来听爸妈说,那次出门挺辛苦的,白天忙着在工地跑,晚上要点账本,阮艾只能一个人在后座玩,趴着看漫画书或者睡觉。 但阮艾回来,却兴奋地向他讲述,自己去参与了一场刺激的冒险,车子后座就是他的安全堡垒,每天打开窗户,看到未知的风景,就是一场新的“战斗”。 爸妈笑阮艾动画片看多了,想象力过于丰富,但阮知慕却懂得阮艾的感觉。 被宠爱着的小孩,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普普通通的旅行也会变得异常快乐。 或许潜意识里,他一直是羡慕阮艾的。 他不嫉妒,也不再恨父母,但仍然羡慕弟弟。 所以才会在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时刻,突然梦到了这样一次“家庭旅行”,并且,自己仍然是那个局外人。 阮知慕说完,尾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严越没有说什么,坐正了身体,把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明明比他小四岁,却像长辈哄小孩那样,温柔地抱紧了他。 他问他:“眼睛疼吗?” 阮知慕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揉了下眼睛:“……有点。” 严越:“等会儿到了地方,给你找个冰袋,敷一下就好了。” 阮知慕还是感觉有点羞赧:“我没想到我会哭……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不用觉得难为情,”严越道,“每个人都会有难受的时候,哭泣是很正常的事。” 阮知慕:“总觉得很像小孩子……” 严越:“在我这里,你就是可以永远当小孩子。” 阮知慕被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坦荡和赤诚触动,心头一热,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严越看着他脸颊红红的样子,无声一笑:“既然都当小孩子了,叫声哥哥不过分吧?” 阮知慕瞪他:“……别得寸进尺啊。” “叫呗,叫一声又不会少块肉,”严越低声诱哄道,“叫声哥哥,我给你买糖吃啊。” 阮知慕:“……变态。” 阮知慕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哭过吗?”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从来没见严越哭过。 即便是极度生气,心情起伏很大的时候,严越也顶多拧起眉头,从来没有流过眼泪。 严越:“我记忆里……好像没有。” 即便是父母离婚,被父亲拽着衣领去做亲子鉴定,被当众辱骂,他也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 当年阮知慕离开,他几乎要疯掉,但也没有哭过,只是一天一天地躺在屋子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好像失去了泪腺功能。 严越问他:“怎么,你很想看我哭?” “……只是有点好奇,”阮知慕突发奇想,“那如果给你吃很辣的食物,那种朝天椒或者变态辣的火锅,你也不会哭吗?” 生理性泪水好像是无法控制的吧? 严越:“……无聊。” “别那么死板嘛,”阮知慕兴致勃勃道,“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中餐馆,要是有川菜馆的话,我们改天可以去试试哎……” 严越:“你真的那么想看我哭?” 阮知慕嘴上说“好奇而已”,其实心里想的是,严越长得这么好看,哭起来一定更漂亮。 拜托,美人落泪,谁不爱看啊。 严越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嗯,脸颊应该会变红吧,眼眶红通通的,泪珠先落到睫毛上,然后慢慢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知道哭起来会不会忍不住颤抖…… 阮知慕想着想着,忽然心头有点热。 ……操。 他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色了,光是幻想严越哭泣的样子就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严越看着他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傻乐的表情,拧起眉头:“你在犯什么傻。” 阮知慕回过神,心虚道:“没,没什么,刚才走神了……” 严越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真的这么想看我哭?” 阮知慕:“嗯……” 严越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倾身,在他耳旁道:“其实,我在你面前哭过的。” 阮知慕大为震惊:“哎?什么时候?” 严越淡淡一笑:“前天深夜一点多的时候,因为被你夹得太舒服,爽哭了。但是你当时晕过去了,没看到。”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更啦~ 稍晚还有一更,不过估计会比较晚,如果太晚的话我也可能明天更,大家可以明天再来看~ 第75章 “我愿意。” 半个小时后,越野车抵达了目的地。 严越那位友人的乔迁宴设在一座山中酒店里,酒店纯白墙壁,淡金色的边线,看起来豪华气派,就是位置偏僻了点,人烟稀少。 阮知慕看着看着,想起了《闪灵》。 从越野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开始,严越的背部就开始变得有些紧绷,话也少了许多。 虽然外面看起来有些偏僻怪异,但一进入酒店内部,别有洞天,就完全不会联想到恐怖电影的场景了。 酒店楼顶很高,空间很大,窗户是教堂式的彩色玻璃花窗,内部热闹非凡,楼梯上装饰着鲜花和飘带,身着黑色礼服的侍者端着餐盘走来走去,天花板吊顶上一个巨大的金色水晶灯,四周的装饰都是淡金色和银色交织,纯白色长桌上摆着鲜花和餐具,最前方的墙壁上挂着精致的花环。 大厅里已经有不少宾客模样的人在闲聊交谈,大概一大半是西方人面孔,一小半是亚洲人。 严越一出现在门口,所有人齐齐看了过来。 有人言语含笑,有人举着酒杯向他打招呼,有人过来和他说了两句话,叽里咕噜的,不知道是法语还是德语还是其他什么语种。 严越流利地与对方交谈。 阮知慕听不懂,便只是腼腆地对人家笑。 等人走了,阮知慕问严越:“他们都认识你?” 严越神色淡定:“嗯,乔迁宴的主人和我是好友,我们有很多重合的社交圈,宾客里有一些是以前马术俱乐部的朋友。” 阮知慕:“主人呢?” 严越:“去接客人了,大概过一会儿才到。” 阮知慕:“宴席是中午开始?” 严越:“中午一次,晚上一次,下午会有主人举办的一些休闲活动,茶会之类的,不强制参加,你困的话也可以去睡觉。” 阮知慕可怜兮兮道:“现在可以去睡觉吗……” “不可以,”严越捏着他的腮帮子,“吃完午餐再去休息,不然很不礼貌。” 阮知慕苦着脸,在附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个红棕色头发、身穿燕尾服的胖男人走了进来。 因为身材圆润,他很费劲地把肉都挤在白色衬衫里,看起来极其不合身。 严越告诉阮知慕,他就是此次乔迁宴的主人,他的建筑师朋友,利奥波德。 阮知慕和利奥波德握了握手。 利奥波德礼貌地和他握完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声大笑。 阮知慕莫名其妙:“他笑什么?” “没什么,”严越淡道,“他性格一向开朗随和,喜交朋友,向你表示他的友好而已。” 阮知慕:“……哦。” 宴席终于开始了。 阮知慕跟着严越,稀里糊涂地坐了下来。 有人在中心的舞台上拉小提琴,有人弹钢琴,有人唱歌,阮知慕一概听不懂,只觉得曲调悠扬,还挺好听的。 他的注意力被眼前的食物吸引了。 要说这利奥波德……选的食物也太对他的胃口了! 黄油煎挪威鳕鱼、奶油蒜蓉虾仁、丹麦烤猪肉、红甜菜沙拉、鹿肉香肠……全是之前和严越提起过的,他觉得好吃的菜式。 阮知慕感动落泪:“呜呜,你朋友人好好,居然会准备宾客喜欢的菜哎。” 严越的目光落在他沾着白色沙拉酱的嘴角上:“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酱汁都流出来了……笨蛋。” 阮知慕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怎么还人身攻击。” 严越轻笑:“这不是事实吗,怎么能算人身攻击。” 阮知慕:“那我也骂你笨蛋。” 严越:“连词汇量都这么贫乏,果然是笨蛋。” 阮知慕小声道:“你个高中语文考55分的人,也好意思说我词汇量贫乏!” “我转学前可从来没语文不及格过,怎么一寄宿在你家,就突然考55了,”严越道,“果然是被你的笨蛋病毒传染了。” 阮知慕:“……” 他吃都来不及,懒得再和他打嘴仗,偷偷在桌下给他比了个中指。 严越看到了,抓住他的手指,弯曲起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阮知慕脸微微发烫:“……做什么。” “你不讲礼貌,乱做动作,”严越道,“让你知道知道后果。” 两人正偷偷较劲,利奥波德忽然走上台,说了一长段话。 阮知慕悄悄问严越:“他在说什么?” 严越:“说自己喜提新房,祝大家吃得开心。” 阮知慕嘀咕:“这么一长串就说了这个意思?这语法可够冗杂的。” 严越脸色未变:“那确实是没有中文博大精深。” 利奥波德又说了几句,忽然全场嘉宾都看向了阮知慕和严越这边。 阮知慕突然被众人注视,紧张起来:“怎么了?他又说什么了?” 严越淡定道:“说他今天准备了一些礼物,随机赠送,刚才抽签抽中了我们。” 阮知慕吃惊:“我怎么没看到他抽签,这么随意的吗。” 严越:“入乡随俗。” 利奥波德走下台来,一边一个,热情地把严越和阮知慕薅了起来。 他拿出一个淡金色镶边的证书似的东西,证书上有些不认识的字母,把笔递给严越。 严越垂下眼睛,没有迟疑,刷刷刷地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阮知慕伸脖子看,小声问他:“这上面是什么东西?” 严越:“兑奖证明。” “啊?还有这种东西?” 严越解释:“当地的规矩是这样,即便是自家小型宴会的抽奖,也要备案登记,以免事后出现纠纷。” 他把那只深蓝色的派克钢笔递给阮知慕。 阮知慕接了过来,没有立刻动笔。 严越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手,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紧张。 阮知慕盯着纸面上的字看了片刻。 中间和上面一大段不认识的字母,用漂亮的斜体书法写着,末尾是一行落款的位置,严越签在了左边,右边空着,应该是留给他签的。 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阮知慕犹豫片刻,缓缓拿起笔,把名字签上了。 大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那热情的掌声里,阮知慕吓了一跳,脸红了。 坐下来之后,他小声对严越道:“这国家的人民这么热情的吗?……兑个奖,鼓掌鼓得跟我拿奥运冠军了似的……” 不知为什么,自从他签了字之后,严越似乎放松了许多,原本拧着的眉头也松开了。 “嗯,”严越敛着眼尾,帮他将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没有再过多解释,“吃吧。” —— 阮知慕吃完开始犯困,严越带他去了楼上的休息室,房间里很暖和,有一张漂亮的白色欧式大床,四周的家具也都是华丽奢侈风的,像是迪士尼电影里公主住的房间。 阮知慕:“我一个男人,住这么小公主的房间是不是不太合适……” 严越:“实话呢?” 阮知慕:“呜呜,爱死了,这床一看就好软!” 他不怎么顾及形象地扑上床去,钻进温暖绵软的被子里,肚子又吃得饱饱的,很快就有陷入昏迷的趋势。 严越把被子给他掖好,摸了摸他的脸颊和耳垂,站起身,拉上了窗帘。 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变得极易入睡。 阮知慕迷迷糊糊间感觉严越要出去,挣扎着睁开眼睛:“你不睡啊?” “嗯,”严越道,“我去和朋友说说话……你睡你的,晚上吃饭我再来叫你。” 严越关上门,深深吸了口气。 他走下楼梯去,朋友们围上前来,举着酒杯,恭喜他新婚快乐。 是的,他撒了个小谎。 这并不是一场乔迁宴,而是一场订婚仪式。 利奥波德并不是乔迁宴的主人,而是这场订婚仪式的司仪。 那份证书也并不是兑奖证明,而是订婚证书。 看起来这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他们明明已经彼此交换了心意,阮知慕也将当年的事解释得清清楚楚,他告诉他,他从来没有哪一刻不爱他。 他明明可以直接求婚的。 可是戒指藏在钱包里,翻来覆去,捏得手心都冒了汗,就是不敢拿出来。 只要是涉及阮知慕的事情,他好像就很容易变得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 他不敢把这一面表现出来,怕阮知慕会害怕,也怕他从此对他心生戒备。 可是仪式必须如约举行。 所以他撒了个小谎,和朋友们也都串通好,先把场面圆了过去——订了婚,字都签了,阮知慕再想反悔也没用了。 他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 也不会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就当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任性妄为。 ——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到了晚上。 按照流程,晚宴就是正式的订婚仪式,当场就要拿出戒指来求婚。 严越也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到时候阮知慕或许会回过神来,知道他中午骗了他……但是他并不后悔。 当年阮知慕的不告而别给他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属于心病,无法根除——他总是害怕自己会被一声不吭地,再次抛下。 所以他总是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是用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 严越到楼上敲了敲门:“醒了吗。” 没有动静。 大概是还没睡醒,严越心想,阮知慕最近总是缺觉的厉害,大概北欧还是太冷了,身体启动了类似冬眠的身体防御机制。 他又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这时严越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妙的慌乱。 这很不寻常,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在门锁上输入密码,拧开门把手,急切地冲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严越大脑空白了一秒,拿起手机打阮知慕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又立刻找来安保人员。 安保人员都说没什么异样,外面的窗户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外面冰天雪地的,照理说阮知慕应该不会自己跑出去玩才对。 严越厉声吩咐他们去找。 他想要压抑住心下的慌乱,但是涉及到阮知慕的事情,他从来就没有办法冷静。 正焦头烂额,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阮知慕。 严越悬起的心猛地落下了。 他接通电话,厉声道:“你去哪儿了?” “哎?”阮知慕似乎有些被吓到,“睡醒了有点无聊,就到楼下玩了……” 他的声音茫然无措,似乎还在状况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严越深深吸了口气:“哪个楼下?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阮知慕:“哦,我看看……我前面是一个好大的室内游泳池,这里空调好暖和哦,光脚踩着也不冷,水也暖暖的……” 严越神经紧绷:“你离游泳池远点,别掉下去了,我去找你。” 阮知慕乖乖道:“……哦。” 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带其他人过来哦,我鞋子丢了,不想被人看见,好丢脸。” 严越向酒店管理人员问清楚了地点,立刻跑下楼去。 地点在地下一层,一个人工的室内游泳池。 因为是冬天,宾客们并没有下水游玩的意愿,所以刚才也没人下来。 阮知慕这个笨蛋,居然自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严越走进游泳馆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正慌着,忽然看到深水区正中央的水面上冒起了一串“咕噜噜”的气泡。 下一秒,阮知慕的头冒了出来,手臂无力地挥了一下,脸色苍白:“严!……我……咕噜……我不小心掉……” 严越心脏一滞,立刻脱了外套,跳下水去。 他早年跟着专业老师学过游泳,下水捞人是小意思。 他没几秒钟就游到了泳池中央,手从阮知慕的左腋下绕过胸部,正准备用仰泳的姿势把他拖到岸边,忽然察觉到不对。 阮知慕居然没穿衣服。 刚才他明明叮嘱过他,离泳池远一点,防止掉下去,可是阮知慕居然脱光了衣服,这说明他是主动下水的。 而且……居然连内裤都没穿。 严越正迟疑着,刚才还苍白着脸挣扎的阮知慕忽然转过身来,抓住他的肩膀,眼带笑意,冰凉的唇吻上了他的。 …… 这是个毫无杂质的,纯粹而热烈的吻。 两人之间的亲热,一向是严越主动居多,阮知慕脸皮薄,一般都是被动接受的那个。 可是眼下,阮知慕竟然主动搂紧了他的脖子,渴求地吮吻他的嘴唇,身体在他怀中来回轻蹭。 他不着寸缕,皮肤白皙柔嫩,像一条单纯懵懂、不谙世事的美人鱼,用最生涩的技巧引诱着他。 而且从他游刃有余的表现来看——他是会游泳的。 严越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被吻得小腹发紧,火气也瞬间上来了。 一把握住阮知慕的后颈,将他拎到了泳池边缘。 严越有些恼火,正准备把人弄上岸,问他在搞什么鬼,阮知慕忽然又贴紧了他的身体,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没穿衣服哎……就这么上去,你不怕我感冒?” 严越焦头烂额:“你衣服呢!” 阮知慕一脸无辜:“不知道啊……可能被哪只小狼叼走了吧。” 严越看着他眼里狡黠的光,终于明白过来:“……你故意掉下水的?” 阮知慕:“啊,终于反应过来了?” 严越:“……你特地把我骗过来?” 阮知慕腼腆一笑:“你都骗我签下订婚证书了,我为什么不能骗你?” 严越一愣。 “没想到我会猜到这件事?”阮知慕得意道,“大厅角落里摆着的白色雕塑,雕刻的是希腊神话里的爱神阿芙洛狄忒,一般用于婚宴场所。我干了那么多年婚庆司仪,你以为是白混的?” 严越呆了呆,片刻后,闭上了嘴,嘴唇被池水泡得有些白。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但没想到阮知慕从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 他想起什么,一怔:“你知道我在骗你……还签字?” 阮知慕:“嗯。” 严越:“你……不生气?” “生气,所以我也骗你一次,假装失足落水,”阮知慕嘟哝,“没想到真的呛了水,差点没喘上来气……” 严越沉默片刻,垂下眼睛,睫毛上沾着水珠,低声道:“……对不起。” 深夜的游泳池,光线幽暗,两个人的身影在岸边依偎交叠,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响。 察觉到严越的身体有些僵,阮知慕失笑:“真的这么怕我生气啊?” 严越极少表现出这样慌乱无措的一面。 他似乎永远是镇定沉稳、游刃有余的,不会有什么事情让他方寸大乱。 ——除了有关阮知慕的一切。 阮知慕当然明白。 生活不是游戏,不是打怪升级,不会有类似“经历了XX磨炼,从此等级跃升,就不会再XX”的情节出现。 他懂他的害怕,他的担心,也清楚有的事情必须用一生来治愈。 他们都一样,都不是完美的人,有自己的无法启齿的心思。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残缺的生命,才有补得圆满的机会。 他们是彼此的不完满,也是此生,彼此唯一的救赎。 “虽然我还是有点生气,但还是决定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 阮知慕左手搭着严越的肩膀,右手举起来,缓缓地向他伸出了中指。 严越:“……?” 他深吸一口气:“你要骂就大声骂吧,我不会反抗的。” 阮知慕:“?”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歧义,闷笑出声:“……我是让你给我戴戒指。” 他的左手无名指有些细,一般的戒指都戴不住,所以一般都会戴在中指上。 严越一愣:“你……你知道?”『喤^檮|鍠.饕』 “嗯,早上出门的时候,戒指从钱包里掉出来,我就看到了,”阮知慕道,“漏洞实在太多了大哥,简直都快被你透成筛子了。” 严越似乎也被自己蠢到,低下头,笑了一声。 严越把湿淋淋的人从水里抱出来,迅速用外套裹好。 潮湿的白色衬衫和西裤紧贴在身上,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只蓝宝石戒指,半跪在地。 蓝宝石,大海和天空的颜色,象征着坚定和永远。 “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即便已经知道答案,他仍然声音略微颤抖,和多年前那个向他告白的少年别无二致。 阮知慕缩在外套里,看着戒指,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我——” “愿意”两个字刚要出口,忽然两人的手机铃声同时响了起来。 严越接起来,是白川的声音。 白川大骂:“老大,怎么搞的,你居然把罗江也请过来了?妈的我刚到门口,他的车直接把我的车拦在门口,非说我挡了他的,死活不肯让。” 阮知慕接起来,是罗江的声音。 罗江冷哼:“早知道就不来了,什么深山老林的破地方,树枝把我车门都刮花了。” 阮知慕有些吃惊,抬头看向严越:“他们……” 严越淡定道:“来参加我们明天举行的婚礼。” 阮知慕:“哎?!” 这么雷厉风行的吗。 这订婚还没订完,怎么就要结婚了。 阮知慕总算见识到小孩儿有多怕他跑路了。 白川嘿嘿笑起来:“阮哥,我给你包了个六位数的大红包,等着收吧你。” 罗江吸了口烟:“包得起那么大的红包,结果连个车都不肯让?” 白川立刻横眉冷对:“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让?” 罗江:“那今天谁都别进去了。” 白川怒道:“不进就不进!谁进谁小狗!” …… 两人像小学生一样争吵起来。 严越突然有点头疼:“早知道就不请他们过来了……我打电话给罗江的时候他还挺不愿意来呢……” 阮知慕:“我愿意。” 严越:“是啊,但是他……”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句“我愿意”并不是在接他的话,猛地抬起了头。 阮知慕有些害羞,但还是将手指伸入戒指环中,再一次重复道:“严越,我愿意。” 两人的视线交汇。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心灵相通。 严越倾身向前,轻轻吻在了他的额头上:“新婚快乐,我的新郎。”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 今天字数有点多,临时又有点事,所以耽误了一会儿,大家食用愉快~ 第76章 已婚人士的温馨生活 一直到回国的航班上,阮知慕还晕晕乎乎的。 严越坐在他右边,一手在平板电脑上滑动,阅读今天早晨的经济新闻,一手和他十指交叉。 他们领证了。 他现在是……已婚人士了。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从此有了羁绊。 阮知慕回公司上班,仍然做着原先的直播和主持工作,偶尔疲累,偶尔欢喜,生活看起来平淡如水。 但有些事情,在悄悄改变了。 严越求婚用的那枚蓝宝石戒指太张扬,阮知慕怕带出门有招惹窃贼的风险,便放在家里,另找工匠用锆石打造了一枚模样相似的戒指,每天戴去上班。 不熟的人,只以为那是他手上的装饰品。 若若苗苗这些亲近的人知道戒指的来龙去脉,叽叽咕咕地调笑,私下里起哄叫他“豪门贵妇”。 阮知慕第一次听到这称呼的时候眼前一黑。 在他的强烈抗议下,若若和苗苗作出了妥协,改叫他“被冷漠霸总金屋藏娇握在手心狠狠宠的豪门贵妇”。 阮知慕:“……” 真不知道这俩小丫头平时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网文。 一些原先和他不熟的人,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传闻,但碍于礼貌,基本没有当面来问他的。 阮知慕便也顺其自然,不去刻意解释,也不会刻意回避。 回公司上班的一周后,某天午后,办公室正在开总结会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佟澜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地问阮知慕,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黄德亮机灵得很,见状立刻宣布会议暂停,大家休息一下。 阮知慕带佟澜去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店。 他自己点了一杯香草拿铁,给佟澜点了一杯草莓牛奶。 佟澜没碰牛奶,直直地看着他:“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的。” 阮知慕用汤匙搅了搅咖啡,平淡道:“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不会在别人开会的时候突然闯进来。” 佟澜咬着下唇:“你明知道我对你……” 阮知慕打断了他:“你也明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心思。” 佟澜被他毫不留情地当面拒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突然道:“严越之前把你带去哪儿了?” 阮知慕:“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佟澜:“他,他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了,是不是?你告诉我,我一定……” 阮知慕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把话说得那么决绝,但佟澜这样任性的性子,实在是你不跟他掰扯清楚,他就能一直胡搅蛮缠下去。 阮知慕举起左手,将中指上的戒指给他看。 佟澜看了一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戒指怎么了?” 阮知慕:“本来应该戴在无名指上的,因为我无名指有点细,戴不住,就戴到了中指上。” 佟澜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僵在了原地。 “我们已经结婚了,”阮知慕轻声道,“你还年轻,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佟澜呆了半晌,明明已经心如死灰,却还是咬着牙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好钻石,批发市场上十几块钱一颗的锆石,这种东西也能送得出手,说明他根本不爱你。” 阮知慕平心静气道:“这是我自己找人做的。” “他送给我的戒指太贵,我不好带出门,所以找人做了个模样类似的。” “可是含义是一样的。” “他的心意,我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 阮知慕觉得自己已经处理得很迅速很干净了,然而佟澜来找他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严越耳朵里。 当天下班,阮知慕站在公司门口,正准备打车,一辆张牙舞爪的凯迪拉克突然缓缓驶来。 车窗降下,露出了严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阮知慕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严越:“接老婆下班,有什么奇怪的。” 严越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周围的同事都听见。 阮知慕只能庆幸,站在他旁边的是若若和苗苗,而不是其他不熟的同事。 若若和苗苗悄声笑起来。 阮知慕脸上臊得慌,怕他再发疯,赶紧拉开车门上车了。 阮知慕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严越为什么突然来接他。 还能因为什么,八成就是知道了佟澜来找他呗。 阮知慕无奈扶额,知道这种事不能拖,于是一五一十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了。 严越听到他拒绝佟澜的那段,原本拧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再听到他把戒指给佟澜看的那段,眉毛上挑,嘴角也有些绷不住了。 但仍然装作一脸淡定的样子,道:“我又没问你,你干嘛自己突然解释。” 阮知慕:“……” 你是怎么能做到这么欠揍的。 臭小子,还装,差不多得了。 阮知慕表面上仍然柔声柔气地道:“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吗。” 严越:“所以,你很怕我误会。” 阮知慕:“嗯。” 严越:“你不想我难过,不想我生气。” 阮知慕:“嗯。” 严越:“你狠狠地拒绝了他,没有再给他任何幻想的机会,是不是?” 阮知慕无奈:“我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要是再来找我,我就找八卦杂志爆料,说他打算为爱做三。” 严越终于绷不住,闷声笑了出来。 —— 佟澜的事情终于算是解决了,但严越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心。 几天后的清晨,两人正在吃早餐,严越突然问道:“要不要我每天下午去接你?” 阮知慕:“啊?” 严越:“防止有不三不四的人……企图接近你。” 阮知慕:“……没这个必要。再说了,就算有人想接近我,白天上班的时候有的是机会,还用得着等下班?” 严越没说话。 一瞬间,他很想脱口而出,让阮知慕别上班算了,他又不是养不起他。 但他了解阮知慕,知道他不可能同意这样的提议。 他想养着他,是出于纯粹的心疼他的想法;但站在阮知慕的角度,他或许会误解他的意思。 阮知慕可能会认为,他在轻视他的工作,瞧不起他的社会价值。 当年,他的母亲就是受不了被当成花瓶玩物,所以忍无可忍,离了婚。 他尊重阮知慕的一切想法,包括他的热爱,他的坚持,他的努力和汗水。 “就当我没说,”严越忍了忍,把话咽了下去,道,“你自己上下班小心些,遇到难处理的事,立刻通知我。” “知道啦,”阮知慕也明白他的心意,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我比你大四岁哎,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几天后,阮知慕就笑不出来了。 虽然严越的确没有再来接他下班,也没有再提出些离谱的建议,但是…… 天天往公司寄大餐咖啡花束会员卡是要怎样啊! 收货人还不是他阮知慕,而是他的同事们。 星级饭店的美味餐点分成一人份一人份的,咖啡点了各种口味各种品类,花束新鲜水灵,各个超市美容院健身房的会员卡一沓一沓地送,堆满了同事们的办公桌。 署名统一为:阮知慕的家属。 阮知慕人傻了。 确实是再也没有人跑来向他告白了。 他在圈子里多了一层新的身份——“被业内某神秘富婆包养的娇俏小狼狗”。 作者有话说: 严严:啊对对对,就这么传,谁都别想再靠近我老婆(*^▽^*) 第77章 小舅子 两人结婚,按理来说是要通知双方家长的。 然而…… 严越自从和家里撕破脸之后,就再无往来。 阮知慕这边,说不说其实都行,他自小独立惯了,高考工作买房这些重大的人生决定都是自己做的。即便如今和父母关系挺融洽,但是行事风格和以前一样。 他倒不是不好意思说,纯粹是觉得没必要,阮爸阮妈年纪也大了,未必接受得了儿子是个同性恋,少点刺激也好。 他把这话认真和严越说了,严越当时正在给他剪指甲,边听边点头,表示同意。 严越握着他的脚掌,温柔道:“你觉得怎么做最好就怎么做,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 说是这么说…… 一个月后,学生们开始放暑假,阮艾来s城上夏令营,严越也正好要在市中心美术馆开一场摄影展,便邀请他前来观展。 阮艾对摄影没什么兴趣,本想推掉,然而伙伴们一听说他能弄到严越摄影展的门票,立刻都激动起来。 听说他的哥哥和严越是好朋友,可以很轻松搞到门票,顿时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听说摄影展的门票在网上炒到了一千多哎!” “我以前看的摄影展都是免费预约或者顶多一百一张票,这次真的半夜爬起来抢都没抢到。” “网上黄牛都炒疯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严越得知后,送了他们五张VIP门票,不仅能从特殊通道进入,还能免费获得摄影展的全套周边。 摄影展当天,伙伴们都激动疯了,一进展馆就疯狂拍照,在朋友圈发九宫格炫耀自己有门票。 阮艾双手插在口袋里,逛了一圈,表情始终淡淡的。 逛到中午,朋友们都饿了,吵吵嚷嚷地去外面新开的网红茶餐厅吃饭。 阮艾让他们先去,自己去上个洗手间。 等伙伴们走了,自己却在洗手间前转了个弯,向工作区域的内部通道走去。 哥哥说会在三楼入口处等他。 他来参加夏令营,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找个理由见哥哥,不然爸妈会押着他在家写作业,备战来年的高考。 阮艾用哥哥给的门禁卡刷卡进入办公楼,转了个弯,向上走去。 今天的展览虽然火爆,但是办公楼里却是静悄悄的,少有人经过。 他听哥哥说,美术馆是严越投资兴建的,目前工作人员比较少。 他向上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什么动静,停下了脚步。 楼上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 像是人喘气的声音,哼哼唧唧的,还有些古怪的水声,同时,还有类似衣物摩擦的声音…… 阮艾脸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无声地转过身去,重新回到入口处,又等待了五分钟左右,才原路返回。 这一次,他在三楼入口处看到了他的温柔漂亮的哥哥,还要一身黑色西装的严越。 哥哥的嘴唇有些肿,仔细看的话,浅蓝色的衣领也有些凌乱,像是刚被人蹂躏过。 严越倒是神色如常。 “什么时候到的?”阮知慕拉着他的手,用纸巾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埋怨,“美术馆里都是空调,怎么还一头的汗。” 阮艾沉默片刻:“刚才陪同学去外面花园拍了点照片。” 阮知慕:“你同学呢?” 阮艾:“他们先去吃饭了,我等会儿再去。” 阮知慕:“怎么不喊他们一起来,美术馆里也有餐厅的,或者你们嫌不好吃的话,我请你们出去吃饭……” 身为兄长,请弟弟的同学吃顿饭是很正常的事。 严越也插了一句:“是啊。” 阮艾看着他,道:“门票的事,很感谢。他们本来也想当面道谢,但是你毕竟是公众人物,我怕他们会打扰你,所以没说会来见你们的事,怕他们乱说话。” 阮知慕笑了:“我老弟现在很懂人情世故嘛。” 其实他隐约觉得弟弟今天有些古怪,好像比平时冷淡一些。虽然嘴里说着感谢,但好像带着点戒备和距离感。 他以为是许久没见面的缘故,也没在意。 严越也注意到了。 他可不认为这是两兄弟有段时间没见面所以有些疏离的缘故。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淡淡抬了下眼皮。 阮艾去和同学吃了午饭,下午又回来逛完了摄影展剩下的部分。 下午四点多,朋友们先回夏令营基地去了。 阮艾在办公楼里坐了一会儿,阮知慕说美术馆内的甜品店有一款奥利奥咸奶油蛋糕特别好吃,硬是跑下楼去给他买。 办公室里只剩下严越和阮艾。 一个站着,微微倾斜着身体靠在办公桌边缘;一个坐在位置上,低头玩手机。 两人相对无言。 片刻后,严越突然开口:“你看到了吧。” 阮艾刷微博的手停住,没什么表情地抬起了头。 “我和你哥,刚才在楼道里……”严越顿了下,“你看到了,是不是?” 阮艾静默片刻,冷冷道:“是。” 他当然看到了。 楼道的转角处,严越抱着哥哥,摸他的后背和腰;哥哥被压在怀里吮吻,脸色潮红,肩膀发颤,喉咙中不断有细细的呻吟溢出。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不追星,但严越太有名了,吃个火锅出个门都能上八卦杂志头版。他就算不去特意关注,也时常听到班里的女生们聊起严越的绯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数都数不清。 林林总总乱七八糟的绯闻里,就有一条和哥哥息息相关的。 传说严越和哥哥已经在国外秘密结婚,还曾经和大明星佟澜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有同学还八卦地问过他,这条新闻是不是真的。 阮艾从来都只懒洋洋地说:“我要是跟严越有这层关系,还待在这小破县城念书?” 但他心里是隐隐有些预感的。 当年哥哥交给他的那个饼干盒子,盒子里属于严越的草稿本、旧毛巾、断掉的鞋带…… 小的时候不懂这些东西的含义,如今他也已经十七岁了,该懂的差不多都懂了。 今天猝不及防撞见哥哥和一个男人亲热,冲击力实在是有点…… 阮艾咬牙道:“你和我哥哥,真的结婚了?” 严越点头。 阮艾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有点茫然,又好像有点生气。 严越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哥哥很早就想过要告诉你,但是很犹豫,你爸妈年纪都大了,告诉你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说漏嘴了,你爸妈可能受不了这个刺激。” 阮艾不喜欢他的语气,弄得好像他和哥哥很亲密,而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硬邦邦地道:“哥哥有他的考虑,无论怎样,我都会理解他,不用你开解我。” “那就好,”严越忽然笑了,“你和小时候比,倒是没什么变化。” 情绪都写在脸上,果然还是小孩子。 阮艾正想说什么,阮知慕拎着蛋糕回来了。 阮艾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严越开车送阮艾回夏令营基地。 路上,阮艾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和哥哥畅快聊天,活泼又话痨。 临走前,阮艾加了严越的微信。 他假笑道:“能加到这么有名的摄影师的微信,我也是三生有幸。” 严越笑得比他还假:“哪里哪里,你们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材,荣幸的是我才对。” 当天晚上睡觉前,阮艾给严越发了微信,只有十一个字: 【敢欺负我哥哥,你就死定了。】 严越淡定回复:【知道了,小舅子。】 作者有话说: 阮艾:默默捏紧了拳头 第78章 开始养娃 年过三十之后,阮知慕开始注重养生。 他以前其实也挺注意身体,但是三十岁仿佛是个坎儿,过了年来,人身上仿佛多了些担子,总会想着以后,想活得更久,想着年老之后过得更舒坦健康些。 于是晚上入睡的时间越来越早,从刚开始的十点,到九点半,再到后来九点就爬上床。 不仅自己早睡,还监督着严越一起早睡。 严越只要稍微推迟一会儿,阮知慕就像个严厉的小老师一样,拿着戒尺在他身旁晃悠,非逼着他立刻把电脑关了上床休息不可。 时间久了,两人之间就有些矛盾。 严越但凡九点睡,早上四点就醒了,醒来之后无事可干,便开始折腾阮知慕。 阮知慕好几次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扒了裤子,一个美好的大清早彻底荒废,怒从心头起,把严越一脚踹下床去,三天不准同床。 严越坐在地上,还挺委屈:“你让我睡那么早,我早上当然醒得早,这能怪我吗。” 阮知慕:“早起你就不能工作或者看看书?!” 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男人真的是万众瞩目的酷哥明星摄影师吗。 “不能,”严越干脆道,“这是男人的自然生理现象,控制不住。” 吵架的次数多了些,严越就开始曲线救国。 某天入睡前,他问阮知慕:“罗江和白川又分手了,你知道吗。” 阮知慕放下手机,见怪不怪:“他俩不是每个月都要分手一次吗。” 罗江和白川交往也有一年多了。 消息刚传来的时候,阮知慕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两个学生时代的死对头竟然会成为恋人。 起因是,某次严越的摄影展庆功宴上,罗江和白川都喝醉了,不知怎么的进了同一家酒店,稀里糊涂滚了床单,两人就这么开始交往了。 虽说是一夜情的开端,但阮知慕看着,两人倒不像是完全走肾不走心的样子。 白川在学校熬大夜做实验,罗江会翻墙进去给他送夜宵;罗江的饭店有小混混惹事,白川也会动用家里的关系给他找熟人摆平。 然而这两人实在是……太容易吵架了。 白川性格洒脱肆意,有过好几任前任,都是肌肉猛男,碰到小帅哥也会忍不住随手一撩,罗江常常因此吃醋,每次吃醋就要大吵一架,两人有时在大街上就直接互殴。 罗江是控制欲比较强的性格,时常查岗,白川受不了他查岗,每次被查烦了就喊分手。 罗江一开始还隐忍,后来火气也起来了,说分手就分手。 然而两人分手一个星期左右,又会莫名其妙和好,然后再吵架,再互呛,再分手,循环往复。 阮知慕看着都替他们累得慌。 阮知慕有些忧心忡忡,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他劝不劝好像都不太对,按理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两人这架势显然铃铛已经系成死扣了。 他问严越该怎么办。 严越把他的手机拿走,关了灯:“不是说要睡觉吗,怎么聊着聊着反而不睡了。” 阮知慕叹气:“我担心他们俩……” “瞎操心,他们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严越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就算最后彻底老死不相往来,那也说明他们的确不合适,分了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 阮知慕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大概确实是年纪大了,心比从前更软一些,有时也会怀念从前。 高中同学组织聚会,他有些想去,但想到会见到严明华,又生了怯意,犹豫再三,还是没去。 每年,他其实还是会固定在恩师生日那天寄去花束和信件,花束是老套的康乃馨,从来没有变过。 当年他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给严明华送花就是送的康乃馨。 从前,严明华每次收到信件,也会认真用钢笔写上一封回信,祝贺他学业上的进步,叮嘱他好好锻炼身体,保持良好的学习习惯。 如今阮知慕年年送,却没有再收到过恩师的回信。 三年前,严越为了和他在一起,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他知道严越是舍不得他受委屈,但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爱他,所以希望他生活幸福,亲友满堂,而不是慢慢成为一座孤岛。 严越自幼受到父亲忽视,是爷爷和叔叔一直在关爱他,阮知慕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对于严越的意义。 要断绝关系,严越不会比他们好受。 阮知慕有了心思,有时和严越聊天,便会有意无意地和他聊起小时候的事。 他说自己小时候闯祸的事,出糗的事,严越被他勾起话题,便也会顺口搭上两句。 说着说着,自然就要提到爷爷和严明华。 于是说到半途,沉默下来。 阮知慕只做不知,下次还继续提。 次数多了,严越似是察觉到了,皱起眉头看他。 阮知慕仍旧只是装傻:“接着聊嘛,怎么不聊了。” 严越就闭嘴不理他了。 时间进入三月,一个清晨,严家忽然打来了电话。 这次打电话的缘由,竟是要求严越收养一个小孩儿。 几年前,严家有个远房亲戚,妻子跟着丈夫去非洲出差,把刚出生的女儿留在老家,暂时由保姆和年迈的爷爷照顾。不料飞机失事,夫妻俩不幸遇难。 女儿叫严凝,小名奶糖。 严凝的爷爷身体不好,也有慢性病,照顾了孙女几年之后,时常觉得吃力,担心百年之后无法照看孙女,于是找到了严越爷爷这一脉,希望他们中能有人收养严凝。 有亲缘关系的收养双方,不受相差四十岁的限制。 严家这些人里,严越爷爷年事已高,严尊诚从不做赔本买卖,严明华经济实力有限……于是有条件收养严凝的,只剩严越一个。 严越爷爷本想婉拒,然而严凝爷爷哭得老泪纵横,一把年纪的人了,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严越爷爷于心不忍,只得答应下来。 时隔三年,严越爷爷破天荒地给孙子打了电话。 老爷子冷酷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现在回头,不再跟男人瞎搞,我还能认你这个孙子。” “那个西藏的什么破碑……我就装作不知道。” “你帮我照顾严凝,我每年给你打一百万,不用你还。” 这一百万,自然是严尊诚和严明华孝敬给他的养老钱。 严越比老爷子还冷酷:“不稀罕,再见。” 啪的就把电话挂了。 气得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在网上买了“呼死你”,用垃圾短信和骚扰电话轮番轰炸孙子的手机。 严越无语,嘀咕:“这把年纪了,瞎折腾什么。” 阮知慕:“你要回去吗?” 老爷子这次打电话来,就是想让严越低头认错,回去拜祭严凝父母的忌日,然后把领养严凝的手续办了。 严越面无表情:“不去,去了干什么,听他骂我不要脸吗。” 阮知慕小心翼翼道:“我觉得……你爷爷有点刀子嘴豆腐心。” “说到底,严凝其实和你爷爷并没有关系,不领养的话也没有人可以指责他。” “我看着,他倒有点像借着这个契机,想找个台阶下,跟你和好。” 严越抬起眼皮,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吗,”阮知慕垂下眼睛,理了理他的领口,“三年了,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年呢,就算当初有些矛盾,也差不多该说开了。” “当初逼我离开、羞辱我的是严尊诚,和其他人无关。严老师和你爷爷虽然反对我们交往,但是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严尊诚打我踹我的时候,也是老师拦在他面前,不准他再动手。” “即便是现在,我也能理解老师当初的决定——如果是我,发现学生和自己最疼爱的侄子谈恋爱,还是在监护期间,我也会气炸的。” 严越没有立刻说话。 半晌,冷哼一声:“你倒是大方。” “回去吧,”阮知慕靠在他胸前,手指在他衣服上滑了滑,道,“……你不是一直说,想和我有个女儿吗。” 虽然他并不想因为这样的事由领养小孩子。 有这样的经历,小孩子太可怜了。 严越无语:“我是想和你有个孩子,但是是想着去福利院领养一个,而不是……” 阮知慕:“既然都是领养,从哪里领养,都没有区别。” “而且她和你也算有亲缘关系,你的年纪和经济条件都合适,于情于理,你领养她都是最合适的。” “从今往后,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我们一起将她抚养长大,让她成为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 几天后,严越去拜祭了严凝父母的忌日。 阮知慕陪着他一起去,但是不想遇见严尊诚,所以严越下车之后,他就待在车子里等他。 他在车子里听了会儿广播,又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有人敲车窗。 第一反应是严尊诚来了,大脑神经顿时一级紧绷。 看到来人是严明华,才慢慢放松下来。 严明华比八年前瘦了,也更苍老了些。 他原本就已经五十多岁了,加上常年带毕业班,人更加老得快。 乍一看,都有些像个干瘦的小老头了。 “在吗,”严明华敲了敲窗,静静问道,“严越特意嘱咐人不要靠近他的车,我就猜,你也来了。” 阮知慕连忙下了车。 时隔八年,师生再一次相遇,百感交集。 阮知慕鼻头有些酸,望着他,心中仍有羞愧,踟蹰着不敢上前:“严老师……” 严明华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罢。” 最终,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人年纪越大,越不容易改变自己的想法,因为自认经验和阅历都足够多,可以指导晚辈少走弯路,避开大坑,生活得更加幸福。 可阮知慕走的那五年里,严越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浑浑噩噩,行尸走肉,毫无生气。 起先他还能勉强劝说自己,这只是一时的阵痛,长痛不如短痛,他也是为了严越好。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错了。 即便没有阮知慕,严越也永远不会喜欢女人,不会照着他预想中优秀孩子的样子,按部就班,娶妻生子。 三年前,严越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从此他们只能在电视和网络上看到他,大大小小的绯闻,乱七八糟的八卦。 他们在记者的镜头下看到他,有时平静,有时疲惫,有时暴躁。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和以前大不相同。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严明华这才终于明白,八年前,他以为他们是及时介入,阻止严越误入歧途—— 其实是抢走了他生命里最亮的那一束光。 “也罢。”『慌套逃恍』 严明华又叹了一声。 但与刚才相比,显得轻松释然了许多。 阮知慕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地道:“老师,我们会好好照顾严凝的。” “嗯,”严明华抹了下眼角,拍了拍他的肩,“你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 于是乎,阮知慕在三十出头的年纪,突然当了爹,开始了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的带娃生活。 当初催着要小孩的是严越,孩子真到了之后,第一个后悔的也是严越。 严凝到家的第一天,三个月嫂齐上阵,然而小丫头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睡不着,在深夜发出了响亮有力的啼哭。 哭声从楼下传到了楼上,偌大的复式别墅被哭声三百六十度立体声环绕,那叫一个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当时严越刚准备和阮知慕过夫妻生活。 灯都关了,身体也压上去了,阮知慕也红着脸,半推半就地被他解开两个纽扣了。 小丫头突然嗷的一嗓子,把两人都吓得全身一震。 阮知慕立刻系好纽扣,慌慌张张跑下楼去看孩子了。 严越衣襟半敞,坐在原地:“……” 他打电话给爷爷:“现在把小丫头送回去还来得及吗。” 老爷子睡得正香,被他一个电话吵醒,怒道:“龟儿子的,你看我现在去你家扇你还来得及不!” “原来你也知道你儿子是王八,”严越道,“骂得好,爷爷晚安。” 老爷子愣了半天,脑子才转过弯来,自己也绷不住乐了:“这小瘪犊子,没大没小的……脑子倒是转得快。” 作者有话说: 领养部分有参考现实法律也有杜撰的部分,主要为了情节服务,请勿深究~ 第79章 一家三口 阮知慕并非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但正儿八经成为监护人,还是生平头一遭。 阅读育儿书籍,看专家讲课,在育儿网站上查询照顾幼儿的注意事项,紧张得手忙脚乱。 严越抓着他的手,无奈:“有三个保姆照顾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三个阿姨都是从专业家政公司聘请来的金牌保姆,别说照顾一个三岁小孩了,就是带一个幼儿园都不在话下。 阮知慕:“我也不知道,总是担心哪里做得不够好……” 因为自己有不太好的童年经历,他就总想给严凝一个完美无缺的童年,某种意义上也像是对自己童年的补偿。 这一家三口的配置按理来说是有些奇怪的,两个男人,一个小孩,家里一个女人都没有。 阿姨们也都认识严越,虽然不清楚摄影具体是干什么的,但都知道他是家喻户晓的明星。 当红男明星和一个男人组成了家庭,还有了个女儿,多劲爆的新闻啊。 但是保姆们都十分专业,口风很紧,进了门照顾孩子,出了门就权当失忆,对外守口如瓶,从不把这家里的事儿往外说。 开玩笑,严越逢年过节包的红包,一封就能抵得上她们半年的工资,傻子才跟钱过不去呢。 严凝到家的时候是两岁多一点,先天体弱,玻璃胃,隔三差五发烧。 孩子爷爷说,以前就带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也没什么大毛病,需要慢慢养着。 小丫头虽然不记事,但是因为时常生病,性格有些黏人和娇气,每次生病了就要抱着阮知慕的胳膊,抱着似乎就能入睡得快一些。 说来也奇怪,明明严越才是和她有亲缘关系的那个人,严凝却只黏着阮知慕。 早晨不肯吃饭,阮知慕给她吹凉了粥,严凝便愿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去。 晚上不肯睡觉,阮知慕拍着她的背,哼一会儿摇篮曲,严凝便昏昏欲睡。 严凝偶尔淘气,坐在地板上乱丢玩具,谁训了都不听;阮知慕脸色一板,严凝便灰溜溜地爬起来,主动收拾好玩具,然后抱着阮知慕的小腿,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严越觉得匪夷所思:“这不科学啊,小姑娘怎么看到我就扭头就走呢?” 阮知慕:“你吓人。” 聊起这话题时是在一天深夜,两人正准备睡觉。 严越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咬他的手指,不准他睡觉:“我哪儿吓人了,嗯?你倒是说说看。” 阮知慕:“你……你模样吓人,不笑的时候更吓人。小孩子喜欢亲和力强的大人,你多对她笑笑,她自然就愿意亲近你了。” 严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阮知慕以为他是认真请教,还想继续和他说育儿经。 严越已经失去了耐心,一把扯开他的睡衣扣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很想在深夜和他探讨孩子的养育问题。 严凝虽然体弱,开智却很早。 来的时候,她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会将单词和家里的物件一一对应。 阮知慕买了识物卡回来,严凝只要玩一两天,就能把上面的图片和单词记得滚瓜烂熟。 被带出去吃饭,也相当自来熟,坐个地铁都能和陌生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搭上话,回来时口袋里便多了满满一把瓜子或者棒棒糖。 阮知慕和严越都以为,严凝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开朗热情的小姑娘。 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严凝进入七岁,性格居然向着反方向变化了。 从娇气黏人,变得沉静冷淡,而且年纪越大,性格越冷。 都说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严凝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征兆。 在同龄的小姑娘都沉迷于粉色泡泡公主裙、玻璃碎钻水晶鞋的时候,她却酷爱黑色和墨绿色,衣服鞋子都是冷淡风。 不缠着阮知慕讲故事了,也不故意惹保姆阿姨生气了,自从开始识字之后,没事就坐在桌子前,安静地翻看漫画或者科普杂志。 两个大人都想不通。 小时候这么活泼黏人的一个小姑娘,明明也一直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无忧无虑,为什么长大之后会变得这么不一样。 阮知慕迟疑地问严越:“你说,她会不会是知道了……” 严越也明白过来。 严凝已经七岁了,还很小的时候她会指着识字卡问保姆阿姨,都说小朋友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为什么她有两个爸爸,却没有妈妈。 保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含糊地告诉她:“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如今严凝长大了,却也不再问这个问题了。 她的黑眼睛总是冷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以一种不属于孩童的、疏离理智的姿态。 两个大人尽力地给她打造一个封闭无菌的成长环境,她还太小,还没到接触人世真相的年纪。 但闲言碎语总是会从缝隙溜进来,跑进孩子的耳朵里。 阮知慕偶尔想和她聊聊,试探一下,看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然而小姑娘进入青春期,愈发寡言少语,有个性得很,不爱和家长聊天。 阮知慕就有些感慨,怀念严凝还小的时候,扎着两个朝天辫,又可爱又活泼,抱着他的胳膊晃啊晃,口齿不清地喊他“软软爸爸”。 虽然有些伤心,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和严凝本来就没有亲缘关系,和她在法律上有收养关系的也是严越,而不是他阮知慕。 当年的收养,一方面是帮严凝爷爷的忙,一方面是为了让严越和家里关系缓和,说起来,是有些利用的意味在里面的。 将来有一天,要是严凝回过神来,不肯再叫他“软软爸爸”……他也能理解。 理智上理解,但眼看着女儿一天天和自己生分,阮知慕还是失眠了。 连续几天凌晨还睡不着,严越也察觉到不对了。 弄清楚他在烦恼些什么之后,严越哭笑不得,拧着他的腮帮子道:“你这个笨脑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啊。” 阮知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他郁闷道:“你就当我更年期吧。” “杞人忧天,”严越把灯关了,把他搂进怀里,道,“别多想了,下周跟我回爷爷家,老爷子九十大寿,特意点名让你和小丫头都去。” 严越爷爷的九十大寿,自然是严尊诚一家、严明华一家全员到齐。 到了地方,和爷爷打过招呼,严越帮他们找了个暖气充足的内间,让佣人备好茶点,让他们待着休息,饭点前不用下去打招呼。 “我下去跟老爷子说会儿话。” “下面人多,风大,还有人抽烟,你们乖乖待在这儿。” “有人喊你们下去,也不用搭理,有事我自然会打你电话。” 阮知慕知道他是不想让他遇到严尊诚,握了握他的手心,安抚道:“没事的。” 他和严凝在房间里打了会儿扑克,觉得有些闷,便问女儿:“想不想吃桔子?” 严凝无可无不可:“嗯。” 阮知慕嘱咐她:“那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厨房切点水果上来。” 虽然可以让佣人做,但是他们终归是客人,不好意思差使人做事,今天宴席也繁忙,阮知慕还是习惯自己做事。 严凝抬起眼睛:“嗯。” 阮知慕开门出去了。 严凝无聊地玩了会儿手机,门忽然被人重重敲响了。 “谁?” 对方是个有些油滑的成年男人的声音:“严凝是吧?我是你小叔。” 严礼文。 严凝依稀记起来,他是爸爸的后妈生的儿子。 严礼文小时候就被宠爱无度,性格顽劣,长大后不学无术,热衷于挥霍金钱,泡酒吧泡嫩模,因此时常受到父亲严尊诚的责骂。 严礼文和严越自幼关系就不好,后来严越出人头地,愈发对比得严礼文是个酒囊饭袋。 严越的爷爷也经常因此大发雷霆,骂严尊诚没用,带在身边的儿子养成了个废物,可见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废物。 严凝微微皱起眉头:“我爸爸不在这里。” 严礼文吊儿郎当的:“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严凝:“找我做什么?” 严礼文油腻地笑道:“叔叔找侄女儿聊天,还用问为什么?” 严凝静默片刻,去开了门。 严礼文剃着寸头,衣衫不整,站在门口,酒气熏天的。 他眼睛通红,踉踉跄跄地进来,一头扑在床上。 严凝往旁边一躲,不去拽他,也不喊人,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严礼文趴在床上,闭眼片刻,突然问她:“严越和阮知慕不是你爸妈,你知道的吧?” 严凝顿了一下,抬起眼睛。 “你当然能猜出来吧?除非你是弱智,”严礼文嘿嘿笑道,“两个男的,怎么可能生孩子?嗯,除非从屁眼里生出来……” 严凝冷淡地看着他。 严礼文继续道:“所以你从小就是在一个变态的环境里长大的,你被两个变态养大,你自己就是小变态,哈哈哈。” “你根本不是我侄女,你算什么东西,什么身份,也配当我严礼文的侄女?” “你爹妈早死了,当年你爷爷跪在我爷爷面前磕头,哭着求我们收养你。我们都不愿意,严越才收养你的。” 听到“你爹妈早死了”的一瞬间,严凝捏紧了拳头。 知道事实,和被人当面说出来,毫无掩饰恶意地揭开伤疤,是两回事。 “哦,不过,你爷爷前年也死了,所以你现在彻底没亲人了,”严礼文傲慢地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教你守一守我们严家的规矩。” “首先,严越今天带着你们过来,就已经很不要脸了。” “其次,你和你那个‘妈’一点教养都没有,一来就钻进房间里,也不出去叫人,也不迎接宾客,像什么话?” “再次,你最好拎清楚你的身份,你欠我们严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别还高高在上的以为自己是什么清高人物。” 严礼文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下楼去见客人了。我也算是你长辈,这样吧,你给我磕一个,我今天勉强先原谅你。” 房间里安静片刻。 严凝平静道:“说完了?” 严礼文嗤笑了一声。 严凝也笑了:“既然有点空余时间,不如去楼下多舔一舔你爹的鞋子。你爹不肯把家产给你,你在这儿骂我有什么用?” 严礼文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瞳孔瞬间紧缩。 她才十四岁,怎么会知道…… 严凝表现得完全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她过分地理智和冷静,说话带刺,尾音带血。 “哦,这些倒不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并不关心你们的事。我自己闲暇的时候,喜欢翻看一点财经杂志和股市八卦罢了。” “我爹妈的确是过世了,不过我自幼成长得无忧无虑,我的两位父亲给了我最大的爱和尊重,在家里的每一天,我都是幸福的。” “总比某些人三四十岁了还被亲爹拿拖把打得鼻青脸肿、痛哭流涕的好。” 她状似无意地道:“我大概也知道你为什么今天这么发疯了……你知道了吧?严尊诚希望我父亲来继承家产的事……” 严礼文瞬间身体一僵:“你说什么?!” “啊,你不知道吗,”严凝作出有些惶惶然的样子,“抱歉啊,我不小心说出来了……不过也没有太大关系吧,本来就打算在寿宴结束之后就宣布的……毕竟我父亲实在太优秀了,你父亲想找继承人的话,我父亲肯定比你合适得多啊……” “今天来的宾客里有几位律师,你应该认识吧,去年老爷子住院,怕出事,就请了他们过去提前签好遗嘱。” “你没有想过吗,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明明他们并没有够到能够被邀请来参加寿宴的水准。” 其实她并没有很精心地打磨这个谎言。 她只是见严礼文出言无状,拿捏住他最关心的事,随口一扯,气气他罢了。 没想到严礼文喝醉了酒,几乎没有了思考能力,想到这几个律师的确也是和父亲合作紧密的,又想到他们刚才的确拿着类似文件的东西、和父亲低声讨论什么,热血上头,立刻就冲下楼去质问父亲了。 满堂宾客,眼见着严礼文冲下楼来,愤怒地质问父亲,为什么要把家产给严越,难道忘了他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吗,难道忘了严越是个搞男人的变态吗。 家里的丑事就这么大喇喇摊开在了宾客们面前。 一片哗然。 严尊诚颜面无光,不顾妻子的劝阻,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严礼文当即被揍趴在了地上,不动弹了。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混乱。 严凝胳膊肘支在栏杆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的混乱场面。 片刻后,阮知慕抬着果盘,急匆匆地走上来,问她:“下面怎么回事?我刚在剥桔子,突然就听到外面吵起来了。” 严凝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好吵啊,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阮知慕:“要等吃完饭的呀……” 严凝:“看这架势,还能吃上饭吗。” 阮知慕:“呃……” 寿宴终于还是被搞砸了。 一家三口饿着肚子来,又饿着肚子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严凝看起来兴致挺高昂的。 她比平常都要活泼一些,甚至主动和阮知慕描述严礼文被揍趴在地上时涕泗横流的样子,逗得阮知慕前仰后合。 严越一直安静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看严凝一眼。 瞄的次数多了,严凝也察觉到了,笑容慢慢收敛了些。 到了家,阮知慕问严凝:“你先洗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严越看了严凝一眼。 严凝便对阮知慕道:“爸爸先洗吧,我想吃点面包,有点饿。” “也好,”阮知慕点点头,“那你坐着休息一会儿。” 阮知慕上楼去了。 严越和严凝对视一眼,同时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严越:“严礼文告诉老爷子了,说是你骗他发疯的。” 严凝撇嘴:“我只是骗他严尊诚要把家产给你,没说别的,他自己要发疯还赖在我头上。” 严越大体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严礼文去挑衅了严凝,不然严凝一般也不会主动惹事。 他有些头疼,叹了口气:“阮知慕一直觉得,你是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子。” 严凝:“好土的形容词。” 严越:“……我不管你打算做什么,总之注意安全,别犯法,其他我不管你。” 严凝不耐烦:“知道了。” 严越:“还有一件事。阮知慕最近经常失眠,觉得你和他生分了,以为你是因为知道了身世,和他有了隔阂,不愿意认他当父亲。” 严凝略微显出些尴尬的神色:“我那是……那是……” 前些日子回家早了,意外撞见爹妈在阳台上热吻,觉得尴尬,所以下意识躲着走而已…… 严越:“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做到一件事,不要让他难过,不要让他担心。” 严凝不爽:“艹,别老把我当小孩子。” 严越:“小孩子不要说脏话。” 严凝:“我这不是脏话,是纯粹的语气助词。” 严越:“反正你不准说,尤其不准在阮知慕面前说,不然他又要担心你跟着哪个不良少年学坏了。” 严凝无言,嘀咕道:“我都十四岁了啊……” 脸颊却微微有些热起来,因为被父亲还当成小孩子一样地疼爱关心,而感到温暖和触动,心里软软的,热乎乎的。 两人正说着,阮知慕洗完澡下来了。 见两人面对面站着,奇怪道:“怎么都站着,聊什么呢。” 两人瞬间同时恢复了岁月静好的恬淡表情。 严越笑:“没什么,关心一下女儿的学习。” 严凝一脸乖巧:“那我也上去洗澡了,爸爸晚安。”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 第80章 你嫌我老 夏天到来之前,公司组织了一次学员培训会。 新媒体是一个更新迭代很快的行业,阮知慕刚刚进入这一行时,隔三差五参加培训会,空闲时自己也会去一些学校旁听公开课,更新知识和保持学习状态。 如今十多年过去,他仍旧要参加学员培训会。 不过不是以学生的身份,而是作为讲师,讲解新媒体运营与传播的相关知识。 他学历够看,在公司里也算资历颇深,所以被总公司挑中作为此次培训的讲师之一。 位于全国各地的各个分公司的学员来到s城参加培训,他们中有不少是刚刚毕业的应届生。 阮知慕从讲台上一眼望下去,皆是笑容洋溢、胶原蛋白满满的青春面孔。 给他整得还怪感慨的。 下课之后偷偷给严越发短信,问他有没有感觉岁月流逝。 上午十一点,严越大概在开会,没有立刻回复。 大约十几分钟后,严越回了消息过来:【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阮知慕就走到外面走廊的僻静处,小声和他讲今天来培训的感触。 阮知慕:“我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好像一直停留在二十多岁的阶段,未来还很长,还有无限可能,然后才恍惚想起来,我已经……” 严越:“老年迟暮?” 阮知慕:“……我也没那么苍老吧。” 严越:“那就精神矍铄?” 阮知慕:“……能不能换个词儿。” 严越:“宝刀未老?” 阮知慕:“……小兔崽子,又皮痒了是吧。” 两人的年纪,其实已经完全不在“小兔崽子”的范畴了,但阮知慕说习惯了,偶尔还是会突然冒出来这一句。 严越闷笑:“你让我说的,我真说了,你又要不高兴。”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阮知慕低声道:“……你嫌我老。” 话语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意。 严越愣了愣,立刻道:“我刚才是在开玩笑,逗你的。” 阮知慕:“可是你就是说我老……你说实话,你确实是嫌弃我年老色衰吧……其实你说了我也不会生气,我知道这是事实,一直有比我年轻比我优秀比我漂亮的粉丝追求你,色衰而爱驰,你现在会觉得厌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严越急得满头大汗,堂堂一个上市公司老总,在会议室抓着手机,手足无措,来回踱步,不知道要怎么哄老婆才好。 隔着玻璃,会议室里一干人听不到声音,面面相觑,疑心是公司股价大跌或者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负面新闻。 不然一向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老板怎么会急成这个样子。 严越又小心翼翼哄了两句,见不奏效,径直回办公室去拿车钥匙。 听到对面传来几不可闻的闷笑声,终于反应过来。 严越佯怒道:“你耍我。” 阮知慕温温柔柔道:“你刚才也逗我了,那我也逗逗你,很公平。” 严越:“不行,我还在生气。” 阮知慕:“你不是在开会吗,怎么,会都不开了,专门来跟我生气?” 严越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肯理他。 阮知慕小声道:“快点回去工作啦,不要闹脾气。” 被员工们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严越:“那我要补偿。” 阮知慕无奈:“明早又想吃我做的蛋饼了?” 严越勾了下唇:“我要今天晚上……” 后面几个字压得极低,只有通话的两个人能听见。 挂完电话,阮知慕的脸都变得红通通的。 他搓了搓脸,回教室去继续上课了。 虽然自觉已经迈入中年人的行列,但他天生长得显幼,二十多岁时看起来像高中生,如今看起来也只是像个刚工作没几年的小年轻。 下课时和学员们聊天,学员们得知他的年龄,都纷纷表示不敢相信。 “阮老师,你走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也是学生呢。” “我也是我也是,心想终于有帅哥了,还想着要不要加微信,哈哈。” “呜呜,这么青春永驻是怎么做到似的,求推荐护肤品呜呜呜。” …… 学员们年纪相仿,都还是活泼单纯的年纪,随便谁起个话题,就能一起热热闹闹地聊下去。 后来就聊到了两性话题。 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好几个都结婚了;二十多岁没结婚的,也都基本有了对象。 有个已婚的男学员出门前忘记给老婆早安吻,老婆委委屈屈地打了电话过来,男学员连忙去走廊里接电话,班里其他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突然有人问阮知慕:“老师,你应该也结婚了吧?” 阮知慕还没来得及回答,立刻有人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看了老师的社交平台主页,显示的是未婚,嘿嘿。” “啊?老师这么帅的男人,竟然还没结婚吗?” “长得帅才不急着结婚呢,反正总是有人追的啊。” 阮知慕笑了笑。 他和严越的婚礼是在国外办的,结婚证也是在当地领的,按国内法律来讲确实是未婚,而公司官方社交平台上必须填写法律条框内的真实内容,所以一直显示的是未婚。 平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冷暖自知的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 只是,看着其他人可以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地和旁人聊起自己的伴侣,恩爱甜蜜洋溢在脸上…… 偶尔,还是会有些羡慕。 ……“又晃又萄” 一天的培训会结束了。 五点多,阮知慕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门被人轻轻敲响。 阮知慕把平板收进背包里,直起身:“进来。” 进来的是今天的学员之一,一个叫康浩然的年轻男孩。 康浩然是应届毕业生,之前没什么护肤品公司工作的经验,因为学历过硬,毕业之后直接进了公司当管培生。 他是那种典型的顺风顺水长大的男孩,学历优越,家境优渥,自信阳光,意气风发。 白天问阮知慕有没有结婚的就是他。 其他人顺口接话说阮老师未婚的时候,康浩然忽然笑了起来,但是没有说什么。 阮知慕问他:“有什么事吗?是白天有什么问题没听懂?” 康浩然:“不是,是我想请老师吃饭。” 阮知慕:“哎?” 康浩然:“老师今天讲的特别好,给了我很多启发,所以想今晚一起吃个饭,聊一聊行业和专业。” 阮知慕礼貌婉拒了:“抱歉,我晚上要回去和家人吃饭。” 康浩然紧追不舍:“那明天呢?明天午饭或者晚饭,我都可以,或者工作日实在没空的话,周末也可以。” 阮知慕:“……” 康浩然表现得太过明显和强势,他想装傻都没办法了。 他无奈道:“你这是……” “我想要追老师,”康浩然笑着,露出一口健康的大白牙,“老师,如果我的直觉没错的话,你的确也是喜欢男人的吧?” 阮知慕:“……” 这就是基佬之间的感应力么,啧。 阮知慕只好实话实说:“我有对象了。” 康浩然大胆地上前一步,坐在他桌子上,腿轻轻晃了晃,直白不加掩饰的勾引:“老师,不要找这种拙劣的借口。如果你有对象,不会到现在才突然说出来。” 反正无论阮知慕怎么申明自己并非单身,康浩然就是固执地认为他在找借口拒绝他。 阮知慕本打算一下班就回家的,如今被他堵在办公室里,走也走不掉,隐隐头疼。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严越给他发消息,问他怎么还没出来。 今天严越下班早,就去学校接了严凝,然后再来公司接他。 当然,为了避免被狗仔拍到,严越一般不会贸然下车,只是在车子里等着他。 阮知慕简单在微信上把情况跟他说了说。 严越很快回了消息过来: 【等着。】 【马上去找你。】 阮知慕有些担忧起来。 严越这是要过来找他……? 要是被狗仔拍到…… 而且康浩然本身也是新媒体行业内的人,万一给他看到,传出去…… 正担忧着,门被不紧不慢地敲响了。 阮知慕忐忑地道:“进。” 进来的却不是严越,而是穿着迷彩T恤和黑色工装裤,一头短发的严凝。 阮知慕瞪大了双眼。 康浩然看着走进来的帅气女孩,摸不着头脑。 严凝淡淡地扫了康浩然一眼,就直奔办公桌,拽起了阮知慕的背包。 “走啦,老爸,慢死了。” 康浩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你叫他……什么?” 严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是我爸,我是他女儿,我们现在要回家吃饭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作者有话说: 严越:养女儿总算是有了点用(*^▽^*) 第81章 “生活幸福,感谢关注。” 阮知慕被闺女拽走了。 康浩然站在原地,震惊之下,久久回不过神。 严越在地下停车场的黑色跑车里等他们。 等人都上了车,严越径直开回了家,没说什么。 阮知慕有些忐忑。 但严越表现得很自然,吃晚饭、洗漱、盯着严凝写完作业、出去散了一圈步,和若干个普通的夜晚别无二致。 深夜,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阮知慕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咳了咳,道:“我也没想到康浩然会……” 严越:“康浩然是谁?” 阮知慕:“……就是下午在办公室堵我的那个男的。” 严越“哦”了一声,放下杂志,揉了揉眼睛,转过头来看他:“所以?” 阮知慕老老实实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想法,我琢磨着,我再大点都能当他爹了……” 严越嘴角勾了一下,手臂揽住他的腰,略一使劲,将他面对面抱在怀里。 床头灯的光线昏黄,照得卧室温馨而暖和。 阮知慕抬起腰,分开双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双手自然地扶着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 随着身体挪动,被子、衣服的布料摩擦出了柔软的声音。 十多年的亲密无间,使得他们都已经对彼此的身体十分熟悉,略微听一听对方呼吸的频率,就能知道对方此刻的心情。 严越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为什么要特地对我解释?” 阮知慕:“……怕你误会。” “我看起来有那么小心眼?”严越的额头蹭了蹭他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还觉得我会因为这种小事吃醋吗。” 阮知慕无语:“是谁上周因为我和男下属多说了两句话就生闷气一整晚不肯说话的啊。” 严越:“……我那是工作累了,不想说话。” 阮知慕:“他一直想约我去打球呢,既然如此,下周末我去了?” 严越:“……” 两人对视片刻,严越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右手把睡衣领口扯下去,咬住了他光滑白皙的肩头。 “不准去。” “他再约你,你就说你要陪女儿写作业,去不了。” 阮知慕一声闷哼。 这哼声除了吃痛,倒还多了些暧昧无边的意思。 十多年过去,两人的相处几乎没什么变化。 在缓慢的岁月流逝中,时间几乎只成了一个刻度。 两人的爱意和热情从未减退,随着时间流逝,反而有点愈演愈烈的趋势。 —— 阮知慕隔天去继续给学员上课,康浩然看起来有些蔫,但下课之后,居然私下找到他,诚恳地道了歉。 “阮老师,很抱歉,您别把我当变态,”康浩然有些尴尬,“我不骚扰直男的,但是我的直觉也从来没错过,我真的是以为你也是同性恋……” 阮知慕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安心上课,不用有负担。 他并没有把康浩然的事情放在心上。 要说这几天能让他真的神思恍惚的……反倒是听到学员们聊起伴侣的时候。 听他们坦坦荡荡、愉快欢欣地讨论着自己的伴侣,自己也会想到他们这十几年,虽是心甘情愿,却也偶尔有些遗憾。 快到下班的时候,学员们收拾背包,聊起最近的八卦。 阮知慕突然听到一个耳熟到不能再熟的名字。 “狗仔刚刚爆出的大料,严越上周深夜进入女歌手陈灵的豪宅,一夜未归!” “陈灵不是有男友吗?” “所以才说是大料啊!出轨加私会,双重大料!” “不对啊,我听说严越是个同性恋,喜欢男人的……据说十八岁的初吻就是给了一个男的。” “嘁,谁知道,多半是双吧,娱乐圈多乱啊,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 阮知慕:“……” 十多年来,这种捕风捉影的绯闻,他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 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严越如今知名度比十多年前更盛,因此虽然地位稳固,不用再担心被人用乱七八糟的黑料陷害,但还是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在八卦版掀起一阵风。 这就是和一个公众人物搞对象的弊端。 当男人,难。 当一个名人,难。 当一个名老男人的男人,难上加难。 终于下了班。 阮知慕走进停车场,坐进车子里,对着身旁的名老男人道:“听说你又跟人搞对象了?” 其实他知道是假的,故意逗他呢。 陈灵和他们俩都是好朋友,上周陈灵的爱犬过生日,他俩就一起去参加狗狗的生日宴了。 当时是严越开车,他俩一起下车的时候,狗仔把他当成严越身边的“不起眼的助理小哥”了,添油加醋写了这么一篇报道出来。 严越哼了一声:“我哪天不跟人搞对象?” 他可专一得很,数十年如一日,只搞那个叫阮知慕的男人。 严越的性格,其实向来我行我素,爱谁谁。 对于感情的事,他懒得遮掩,也没觉得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十多年前他就想公开,但是阮知慕舍不得他的事业受影响,两人硬是低调了十多年。 开车前往学校接严凝的路上,阮知慕不知不觉就开始和严越聊起学员们的事。 人可以竭力隐藏自己的想法,但那些思绪还是会通过语言、动作,不知不觉地表露出来。 严越以艺术家的神经,敏锐地察觉到了阮知慕这些天的异样。 说实话,阮知慕虽然号称少男杀手,但追求他的人和追求严越的人比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 天才摄影师,年少成名,容貌卓绝,高岭之花,还有出色的商业头脑。 众多buff集于一身,让人不喜欢都难。 严越会在阮知慕被人表达好感的时候吃醋,阮知慕又何尝不是呢。 阮知慕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并非圣人。 尤其严越还是摄影师,一个高频率接触优质人类男性的职业。 在看到那些年轻貌美的男孩子围着严越转的时候,阮知慕又怎么会内心毫无波动呢。 是人就有私心,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 严越知道,时机终于到了。 把严凝接上车,严越打了个转向灯,没有开向家里,反而开向了市中心的商场。 阮知慕奇怪地问他:“你要买东西?” 严越:“嗯。” 严凝问他:“买什么?” 严越不答,只是说:“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结果到了商场却也并没有买什么。 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在商场逛了一圈,买新鲜出炉的面包,热气腾腾的豆浆,八折大甩卖的洗衣粉,十包送一包的抽纸巾。 严越没有像往常一样戴帽子,而是坦坦荡荡地露出了额头,推着手推车,和他们一起走在商场里。 阮知慕有些迟疑:“万一有……” 严越垂下眼睛,看着他:“那我今晚的目的就达到了。” 阮知慕:“哎?……” 严越微微笑道:“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契机,让彼此的绯闻都尽量少一点了。” 阮知慕怔然地看着他。 忽然脸色一红,咳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挑选降价洗洁精了。 却也并没有再要求他戴上帽子了。 隔天,各大媒体不约而同爆出了严越十多年前就和同性恋人在国外结婚的消息。 据说他们还领养了一个女儿,女儿目前在国内初中就读,成绩优异。 配图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逛商场的画面。 由于报道的内容和口吻出奇的一致,不少人怀疑是当事人自己爆出来的。 面对外界的诸多疑问,严越工作室的回应通通只有八个字: “生活幸福,感谢关注。”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82章 春暖花开 公开恋情带来了许多影响。 好的方面是,两人的烂桃花都少了不少。 坏的方面是,有人扒出了严凝的学校,有狗仔从学校外墙翻进去,对严凝围追堵截,采访同学,窥探她的私生活。 严越认真地问严凝:“要不要给你转学?欧洲或者北美都可以,出国的话,麻烦事会少很多。” “用不着,”严凝冷静道,“我自己会处理。” 隔天,当狗仔再次在课堂间隙偷拍时,一向以冷面女神形象示人的严凝,突然当着满屋师生的面掩面大哭。 她呜咽着说,自己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自己来学校是为了学习,为了和同学交朋友,为了从老师那里获得知识,可是现在却被不认识的人每天跟踪偷拍,隐私全无。 狗仔甚至为了获得爆料,放学后乱翻她的桌肚,偷拍她的作业本。 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欺辱呢。 话音未落,群情激奋。 女生们纷纷涌上来安慰,男生们英雄主义情结爆发,抄起笤帚和鸡毛掸子,将慌不择路逃跑的狗仔堵在楼道口,一顿胖揍。 事后,老师也严肃地向学校上报,要求加强学校安全检查,严禁校外人员擅自进入校园。 视频传到网上,各大媒体纷纷跟踪报道,关注未成年儿童的隐私问题。 也有人挖出,该狗仔所属平台几年前就曾经为了流量不择手段,歪曲事实,造谣某童星打激素,造成该童星重度抑郁。 一时之间,狗仔及所属平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最后,平台负责人亲自发视频道歉,表示会立刻整改部门风气,同时将该记者开除,舆论才渐渐平息。 再也没有狗仔记者敢去学校偷拍。 几天后的某个夜晚。 阮知慕翻完新闻,认真地问严凝:“会不会演得太过了?” 严凝表情毫无波澜:“未成年少女被人跟踪偷拍,崩溃大哭不是很正常吗。” 严越向严凝建议道:“下次哭不出来可以滴点眼药水,或者吃点芥末,我看那些小模特们都这么干。” 三人相视一笑。 —— 新的一年,严凝即将升入高中。 严凝考上的是s城重点国际高中,离家里有些远,反倒离原先的公寓挺近。 十多年前,他们刚刚重逢的时候,严越住在一座高档小区的公寓里。 后来他们结了婚,领养了严凝,住进了崭新漂亮的复式别墅里,严越却也并没有把旧房子卖掉,也没有把东西搬到新家里。 公寓保持着原先的样子,一放就是十几年。 如今十多年过去,房价都翻了一倍,严越仍旧没有要把旧房子卖掉的迹象。 阮知慕和严越商量,要不带着严凝住到公寓去,离得近,也省得租房子。 严凝却很有自己的主意:“我自己住到公寓去就好了,你们平时要上班,住到公寓的话通勤时间会变长,没必要。要是不放心的话,让李阿姨和我一起住,她平时帮我烧烧饭洗洗衣服。” 李阿姨是从小带严凝的保姆之一,是个温柔勤快的南方中年女人。 阮知慕有些舍不得,但这确实是最妥帖的解决办法。 最后三人达成了一致,暂时就让李阿姨带着严凝住到公寓去。 公寓使用之前,总该除除尘,通通风,打扫一下。 他们有十多年没有再踏进公寓了。 再次拧开门把手,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和十多年前别无二致。 家里窗户关得紧紧的,大部分家具都被盖上了防尘罩,所以倒是没有太多灰尘。 只是时间太久了,有轻微的干燥陈旧的霉味。 李阿姨熟练地去开窗通风、清扫灰尘了,让他们坐着不用动,说房子挺干净的,稍微清理一下就行,一会儿就好。 严凝是第一次来到公寓,好奇地左看右看,看到什么都挺惊奇的样子。 这种时候,她脱离了往日冷淡沉稳的样子,倒确实像个十多岁的少女了。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过去,时不时询问一两句。 “这是书房?怎么没什么书啊……哦,好多都搬到工作室去了?” “窗帘颜色有点土哦,好常见的米色……这就是十多年前的审美吗。” “卧室的床挺大的嘛,我想睡蓝色床单的这间。” “咦,这面墙上怎么有脚印……你们俩以前在这里打过架吗?” 阮知慕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是哪次踢上去的。 不过,能激烈到在墙上踢脚印的程度……也没几次。 多半就是刚重逢的那阵子,两人都摸不清彼此的心意,情绪上头,三天两头干仗。 一干仗就有物品要遭殃。 有时是墙面踢脏了。 有时是衣服扣子被拽下来了,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 有时是他被严越抱在桌子上亲吻,桌子上的钢笔尺子铅笔橡皮通通被扫下桌去,滚了一地。 …… 如今回想起来,阮知慕仍然有些脸烫。 严越倒是一脸淡定:“小孩子不要乱打听大人的事。” 严凝撇了撇嘴,继续向前走了。 她忽然“咦”了一声,道:“这有个房间打不开。” 阮知慕循声望去,看到楼道的最里侧有个紧闭的小房间,木门是深棕色的,很厚实。 其他房间都是钥匙孔,这个小房间却是密码锁。 久远的记忆,依稀从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他记得,这个小房间…… 严越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手也不自觉地抓住了裤子,对严凝道:“一个小仓库而已,很久没用过了。” 严凝敏锐地看着父亲:“里面装着什么?摄影器材?” 严越:“……差不多吧。” 严凝:“那为什么不能打开给我看看?” 严越:“……密码忘了。” 严凝:“那可以把门锁砸了换把锁,总不能一辈子不打开吧,好歹那么大块地方呢,不用挺浪费的。” 严越:“……” 阮知慕见状,对严凝道:“你去看看李阿姨,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缺什么清洗剂抹布之类的东西的话,我们马上开车去买。” 严凝哦了一声,噔噔噔下楼去了。 严越松了口气。 阮知慕转头看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吧。” 严越:“……” 他有些无奈:“我以为你帮我解围呢。” 阮知慕:“给你在闺女面前留面子,不代表我不好奇啊。” 他想起来了。 这个小房间,刚重逢那阵子他就挺好奇的,但是严越一直没有打开过,后来他也就淡忘了。 能让严越这么紧张的,大概房间里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保险箱?金条?珠宝文玩? ……有可能。 但是好像也不太对。 看严越的样子,像是有些慌张和尴尬,貌似房间里是什么有些羞耻的东西。 那是…… 读书时的不及格卷子?年轻时拍的私房裸照?不成熟的作品?偷偷收藏的小黄片? 阮知慕忍着笑,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严越脸黑了:“我在你心里那么猥琐?” “看个片而已,有什么猥琐的,”阮知慕十分宽容,“你实话实说,我不会鄙视你的。” 严越迟疑着,还是不太想说的样子。 要换了以前,阮知慕或许不会那么执着。 不想说就不说呗,谁还没点秘密呢。 但如今他和严越的关系,已经是对彼此的呼吸频率都无比熟悉的程度了,他实在想不到严越还能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因此十分好奇。 阮知慕转了转眼睛,道:“你不说,我也不能逼你不是……” 严越悄悄松了口气。 阮知慕话锋一转,道:“但是你好像还欠我一件事哦。” 严越:“?” 阮知慕幽幽道:“那时的三个问题,还记得吗,我用掉了两个,还剩下一个。” 严越瞳孔瞬间放大。 阮知慕闷笑道:“没想到我还记得这件事?告诉你,我记性可好着呢,一直记着,记了十多年,就等着哪天抓住你的小辫子,立刻把机会用掉。” 当时严越还在上高中,他还是严越的监护人。 严越答应他,会给他三个提问机会,自己一定会说实话。 过去他曾经用掉了两个,如今还剩下一个。 严越挣扎了几分钟,在他得意洋洋的注视下,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慢慢地在门锁上输入一串数字。 门开了。 阮知慕立刻兴奋地探过头去,眼前的情景却令他十分意外。 并没有什么高级严密的保险箱、贵重的黄金玉石之类的东西。 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塑料箱子,是学生装书常用的那种半透明箱子,很轻便,也不容易损坏。 里面似乎放着一些类似书本的东西,从箱子外侧依稀可以看出纸张的轮廓。 严越把门开了,却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垂眼看着他。 “想看的话,就自己走过去看。” 阮知慕有些茫然,但还是走了进去。 他在那箱子前弯下腰,慢慢打开了白色的塑料盖子。 ——箱子里,竟然是一沓又一沓厚厚的借书证明。 阮知慕还在a大上学的时候,图书馆的负责人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是大学里的退休老教师。 他有些旧时文人的固执,习惯手写,不习惯现代化电子仪器。 当时图书馆已经接入了电子系统,但是老头还是习惯以前的借书方式,要求学生借书都要有纸质记录,把借阅时间、借阅人姓名、院系学号、书名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阮知慕上大学时,时常去图书馆借专业书,偶尔也借爱恨情仇刀光剑影的武侠小说。 好几次听工作人员们抱怨,说每次都要手抄记录,累死了。 箱子里足足有几百张借书证明。 不同日期,不同字迹,每张证明上都有起码二十几个借阅记录。 但无论哪一张,都有一个共同点—— 借阅人里,都有一个“阮知慕”。 阮知慕胸口一窒,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严越。 严越安静地看着他:“你知道的吧,我大学时在图书馆当过志愿者。” 阮知慕喉咙滞涩:“你,你是为了……” 严越似是有些窘迫,但还是低声道: “很傻对吧?——我只是为了搜集,所有你存在过的证明。” “图书馆全部电子化之后,纸质证明全部要被扔掉,我就一张一张带回来了。” 阮知慕沉默片刻,抓紧了手中的纸片,忽然往前几步,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严越有些吃惊,手臂却下意识稳稳地接住了他。 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一个动作就已足矣,无需更多的言语。 窗外阳光灿烂,屋内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说: 明后天没有更新,本周五更新完结章,不会很长,大概几百字吧,收个尾,然后就正式完结啦~ 第83章 无数个冬天(全文完)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 阮知慕白天上班,下班回家,偶尔自己做饭,隔三差五和严越一起去公寓看望严凝。 他升职了几次,在公司算得上是个小领导,但生活其实没什么变化。 他依然保持着勤俭节约的本色,会在购物节时蹲点抢半价的纸巾、毛巾、洗衣液,去超市和老太太们抢打折水果,把每个月的工资小心翼翼存起来,每周买一次彩票,幻想某天能一夜暴富。 虽然严越隔三差五就会往他的银行卡里打钱。 他像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会有些担心女儿的青春期,偷偷向班主任询问在校表现,严防死守那些居心叵测的臭小子接近女儿,会假装无意地询问女儿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虽然严越告诉过他很多次,严凝自小学散打,如今已经是女子散打七段,男生看到她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巴不得绕道走,哪里有被欺负的机会。 他依然会在每晚和丈夫亲热时脸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别过眼睛,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虽然每次严越都会倾身上前,侧着脸,吻住他的唇。 …… 每年的冬天,阮知慕都会给严越送一条围巾。 很普通很常见的礼物,但问题是,阮知慕的手艺并不好。 第一年送的围巾是纯白色的,织得歪歪扭扭,中间破洞,尾部漏风,跟被狗啃过似的。 阮知慕郑重地把围巾给他围上了:“第一次织,你多担待点儿。” 严越低头看了看:“勇气可嘉。” 嘴上嫌弃,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戴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洗漱才解下来。 第二年,阮知慕送了一条大红色的,比上一年多织了几个花朵的纹样,但仍然歪歪扭扭,不忍直视。 严越面不改色地继续围上了。 第三年,阮知慕陡然开窍,织了一条蓝白相间的,蓝色还是时下流行的克莱因蓝,甚至用了高级的斜纹编织法。 但它看上去仍然是一条惨不忍睹的高级斜纹围巾,而没有变成一条好看的围巾。 阮知慕有些沮丧,但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仍然一年一年坚持着。 每年冬天到来的时候,都会织一条丑丑的围巾,郑重地送给严越,再亲眼看着他围上。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然而某一年,他正把围巾给严越围上的时候,严越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道:“你还打算给我织多少条丑围巾?” 阮知慕:“哼,你不想要,那我明年送点别的。” 严越:“那我不是破坏了你的计划?” 阮知慕抬头看着他,忽然有些心虚。 严越:“你明知道每年的最后一天,公司会开年终总结会议,所有人都能看到我……你就这么怕别人不知道我有一个笨手笨脚的老婆啊?” 阮知慕故作镇定:“巧合而已,我只是想着,一年的终结,留点纪念……” “纪念……”严越点了点头,“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在那了然的注视里,阮知慕终于还是脸红了。 他咳了咳,别开眼睛,故作淡定地穿上了外套。 严越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逗他,笑了笑,道:“昨晚好像下雪了,等会儿一起下去看看?” 阮知慕:“嗯。” 严越:“严凝明天放假,正好接她去a城玩两天。” 阮知慕想起什么,笑道:“上次她和阮艾下棋,输了两局,气得要命,说了好几次要赢回来呢。” “这次有他爹我在旁边观战,看我不给她把场子找回来。” “你还是多准备点钱吧,别输得到时候裤衩子都掉了。” “那不如多带两条裤衩?” “……也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开了。 窗外,小雪簌簌地落下,在车顶和灌木丛上落下一层薄薄的奶白色糖霜。 淡金色的阳光在细雪的缝隙中洒下来,照在雪上,如同微微烤焦的奶油。 安宁,静谧。 温暖,平和。 一如以往的,无数个冬天。 作者有话说: 《坏小孩》全文完结啦! 软软和严严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啦,感谢一直追更的大家~ 因为写得很长,番外暂时是没有了,不过之后会有一些小剧场更新在微博@是熊小小啊,大家可以关注一下~ 另外,给我的新文《被我的情敌标记了》打个广告,清冷腹黑betaX笨蛋美人alpha,风格和《坏小孩》差不多,这两天已经在存稿了,会在七月内开更,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