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心眼 作者:牛角弓 文章类型: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主受 作品风格:轻松 文案: 常年生活在深山里的弥月,不知道如今的社会已变得越来越复杂。 人心不古,连猫都会扯谎了。 弥月为了追寻失窃古琴的线索,不但找人问路,偶尔也发挥自己懂兽语的天赋,找过路的小动物打听情况。一个不留神,被两只混江湖的老猫骗到了大河下游这座开满了海棠花的城市。 在这个城市里,弥月遇到了很多人:学者、文物鉴定师、叵测的拍卖行老板、神秘的地下买手、亦正亦邪的收藏家…… 本周五,8月27日开V,当日三更~~ 立意:保护国家财产人人有责 内容标签:异能 搜索关键字:主角:弥月|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心不古,连猫都会扯谎了 § 风生 § 第1章 先礼后兵 拿不出东西,你今晚别想走出清水镇 小镇不大。 从弥月落脚的五月酒店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海鲜酒楼,也不过步行一刻钟的距离。 海鲜酒楼有一个十分气派的名字,叫帝豪,就建在小镇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酒楼的门脸也修得气派,大门两侧还站着两队迎宾员,一水儿的年轻姑娘,穿着统一款式的红旗袍,但凡有客人出入便要鞠躬行礼,说一句“欢迎光临”,或者“欢迎再次光临”。 弥月觉得这家酒楼挺会端架子。但它到底也只是个小地方的饭店,越是气势摆得足,反而越显得土气。 然后……他就被土气的迎宾员给拦在大门外了。 “王总正在招待客人,”迎宾员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含蓄的审视,“请弥先生等一等。” 弥月点点头,不就是下马威么?! 来之前他就有心里准备了。 节气刚过清明,早晚还有些凉。 弥月站在台阶下面,老神在在的想自己的心事,酒楼里客人们出来进去,他也不在意。反倒是旁人经过时,总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弥月身上穿着浅色T恤和一条宽松的休闲裤,脚下一双板鞋,看上去就是普通学生的样子,但他个头高,又生的肩宽腿长,虽然大半张脸都被棒球帽挡住了,但仍然看得出是个英气勃勃的小伙子。 就是头发有些长了,被他随意地拢在耳后,还有几缕垂到了肩膀上。 不过人长得好,不修边幅也不显得邋遢,反而透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率真与洒脱劲儿。 门口的几个迎宾员也在悄悄的交换眼色,暗暗揣测这青年人的身份以及他被刻意刁难的缘由。 离他最近的圆脸姑娘,正跟对面的同伴使眼色,就听弥月问了一句,“酒楼的老板就是王小虎吧?” 圆脸姑娘一回头就呆了一下。 弥月头上戴着帽子,人又站在台阶的下面,低着头的时候,台阶上的人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此刻他抬着头,大堂里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窗明晃晃的照在他的脸上,让门前的几个人油然生出了一种幕布拉开,主角亮相似的惊艳之感。 仿佛眼前所有的光,都倒映在他秋水般的眼眸里。 微暖的灯光模糊了五官的俊美,加重了整张脸的轮廓感,令弥月的神情中多了些许肃穆的东西。 他看上去就像一尊摆放在黑暗中的石像,迷人、却又透着石质的冰凉。 美貌带来的冲击力,让大门前的几个迎宾员都有些局促起来。还好不等她们局促太久,就有人来给她们解围了。 从大堂里走出来的是一名年纪不大的服务生。一推开门,他就客客气气的望向弥月,“请问是弥先生吗?王总请您进去。” 酒楼的人这会儿也都知道门前这位就是王小虎要磋磨的人。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大家都懂,服务生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得罪客人。他招呼弥月的态度非常客气,见他走过来,还先一步帮他拉开门。 弥月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冲他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服务生年龄不大,被他眼风这么一扫过来,耳朵都红了,又觉得直视弥月的脸太失礼,便微微低头,在他的侧前方替他引路。 谁知视线这么向下一扫,就见弥月的手腕上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服务生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却见他的左手很随意的揣在长裤的口袋里,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看上去挺普通的深色表盘的运动手表,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服务生虚惊一场,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紧张所以才眼花了。 他把人引到包房的门前,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听到里面有人说了一句“进来”,便一手推开门,用目光示意弥月进去。 弥月微微颌首,又说了一句“谢谢”。 门开的不大,匆匆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一张足可以招待十数人的大圆桌和围坐在桌边形形色色的宾客。 一派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 此时此刻,一桌子的宾客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各有意味,原本喧闹的包厢里也忽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服务生看到这一幕,心里油然升起三个明晃晃的大字:鸿门宴。 他不敢再看,待弥月进去之后,便轻手轻脚地阖上房门,规规矩矩地守在一边。 房门在弥月的身后无声地阖上了。 弥月抬起头,视线扫过满桌的宾客,停在了离他最近的那位老妇人身上。她差不多是在座宾客当中年纪最大的,穿着也考究,怀里还抱着一只肥嘟嘟的柯基犬。 柯基犬还未成年,虽然一身肥膘,但身量小,被老妇人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玩具。它似乎对房间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些好奇,冲着弥月的方向耸了耸鼻子,有些不安的哼唧两声,朝着老妇人怀里缩了回去。 弥月的目光就落在了柯基犬毛茸茸的小脸上,“请问,哪一位是王小虎王总?” 他是盯着狗问的,在座的人自然没谁会应他。何况王小虎的心思他们都看得出,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人类这些复杂的心思,狗是不懂的。 柯基犬的耳朵动了动,呜呜咽咽的叫唤起来。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它还歪过头,朝着主座的方向看了两眼。 一人一犬,好像真在那里有问有答似的。 “就是他吗?”弥月点点头,“谢谢。” 弥月一本正经的道谢后就直起身,目光朝着主座上的男人看了过去,“王总,幸会。” 主座上的男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皮肤黝黑,浓眉微显杂乱,看人的时候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带着一股凶悍气。他与弥月对视片刻,嘴角一挑,露出一个有些讥诮的浅笑,“姨妈的狗还挺多嘴的。” 老妇人被他扫了两眼,也有些不痛快,沉着脸怼了一句,“教子无方,让王总见笑了。” 弥月抿着嘴微微一笑。 看来,王小虎请来这一桌子的客人,也不是个个都与他一条心。 他相貌生得好,这一笑,当真有种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感觉。 老妇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见他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任由一屋子各怀鬼胎的人或明或暗的打量,丝毫也不显慌乱,心里就对这俊美的青年多了几分好感,多嘴说了一句,“来了就是客人,让服务员添张椅子,有话坐下说。” 王小虎的脸沉了下来。 弥月又是一笑,双眸之中微带暖意,“在座各位都比我年长,我站着说话也是应当的。谢谢秦夫人。” 老妇人微怔,“你知道我姓秦?” 弥月抬手点了点她怀里的柯基犬,“你家科宝说的。” 不但秦夫人,连王小虎的眼里也流露出几分凝重的表情。 弥月一个照面就点出了秦夫人的身份,还叫出了狗的名字。而且他点出的不是别人,偏偏就是对他心怀不满的秦夫人。 总不会真是狗告诉他的。 王小虎就觉得这青年不止一张面皮好看,脑袋也灵光。他来这里之前,怕也是认认真真做过一番准备工作的。 这样一来,王小虎觉得,他安排的下马威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王小虎向后一靠,刚才端着的深沉劲儿都收了回去,反而露出了一脸的痞气,“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东西呢?” 弥月就觉得这位王总的脑子其实也不大灵光,这种要挟人的话明明更适合私底下说的,搞出这样大的阵势反而显得他色厉内荏,不大有底气。 弥月反问他,“什么东西?” 王小虎冷笑,“当然是你带出来的东西。” “我人还没到清水镇,王总就知道了,还知道我身上带着什么,”弥月微微一笑,“王总的人缘当真不错。” 王小虎笑而不答。 他知道弥月的意思是说他手伸的长,搞到了弥月他们的内部消息。但那又如何呢? 弥月也知道,他从王小虎这里是问不出他到底买通了什么人的。不过这对弥月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因此弥月的心情还不错,摇头拒绝王小虎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这东西就算真有,我也不会交给你的。” 王小虎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的说道:“也别说我以大欺小,咱们就当是正常做买卖。你开个价好了。” 弥月挑眉,“我开价十个亿,你给吗?” 王小虎哈哈一笑,“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我出两万。” “那太遗憾了。”弥月懒散地站着,双手揣在长裤的口袋里,似乎并不把这满座虎视眈眈的人放在眼里,“这笔生意做不成。” 王小虎仍然笑得漫不经心,“成不成,你说了不算。” 他既摆下这样的阵势,就不怕别人说他仗势欺人。 座中人也是神色各异,这里头肯定有一门心思帮着王小虎的,但也有却不过面子或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露面的。 比如抱狗的秦夫人。 秦夫人直接站了起来,沉着脸说了句,“一群人欺负一个过路的孩子……抱歉,我一把年纪了,实在不想传出这样的名声。就算我这张老脸不值什么,儿孙也得要脸呢。” 她这一出头,座中就有人也跟着起身告辞,还祭出各式借口,什么要回去吃药啦,要辅导孩子作业之类的。 弥月冷眼旁观,心里也是承情的,秦夫人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他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谁知他的手伸过来,秦夫人怀里的那只柯基犬却突然间冲着弥月吠叫起来,一边叫唤一边还浑身直抖,好像受了什么惊吓。 秦夫人就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在狗头上摸了摸,冲着弥月微微颌首就出门去了。那几位附和秦夫人的客人也快步跟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房门再一次阖上。 王小虎靠在椅背上,脸上就浮起一个冷笑,“那些三心二意的墙头草走了也好,说话倒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你姓弥?林青山的关门弟子?” 弥月没出声,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那老头子眼光高的很,你能当上他的关门弟子,肯定就不是蠢人。你看看眼下这情势……”王小虎看着他,活像看着一个弱智,语重心长的劝道:“小伙子,势不由人啊。东西留下,你走人。林老头不会怪你的。” 弥月心想,这约莫就叫做图穷匕见吧。 之前还假惺惺说什么做买卖,这根本就是打着明抢的主意。 他从小住在山上,就算后来进城念书,人情世故也懂得不多,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时此刻他站在这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大开眼界之感,暗想包厢里不过就是少了几个人,怎么这些人就跟扒下了一层脸皮似的呢? 这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冒出了野兽似的绿光。要不是看出东西不在他身上,这些人估计都要扑上来明抢了。 弥月有些意兴阑珊,也没有了周旋的兴致。但他还记得下山之前林青山对他的交代:要先礼后兵。 于是他耐着性子对王小虎说:“我师父说了,这么些年,咱们山上山下的住着,也算有个远亲不如近邻的交情。但有些事情,上头还有国法在,是不能做的。” 林青山的原话还要更恳切一些,但弥月觉得这位王总大概不会听,他也懒得费那么些唾沫,于是挑挑拣拣,转述了一下大概的意思。 果然听了这两句话,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坐在王小虎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还很不屑的嘀咕了一句“书呆子”之类的话。 王小虎也笑得不行,“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好玩儿……” 弥月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觉得自己不需要继续确认了,这留下来的十几个人里头,确实没有一个是被迫使坏的。 一屋子的坏胚子。 他们的眼睛里头都带着笑,对于弥月这个明显弱势的一方没有丝毫的同情怜悯之意。相反,因为他们掌握着绝对的强势,一个个的都还很兴奋。 能够欺负人的、扭曲的兴奋。 弥月的视线扫过这些人,似笑非笑的落在了王小虎的脸上,“东西你别想了,不会给你的。再说它到底是什么年代的、值钱在哪里……你也不懂,就算落在你手里,也不过就是糟蹋东西。” 王小虎脸色变了,“你够胆。” “好说。”弥月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眼神却犀利,“我师父说过,王总是这清水镇上最大的开发商。看在你也算是为镇子做出过一点儿贡献的份儿上,要给你两分面子。但如今面子给了,我看你并不是很领情。” 王小虎向后一靠,双眼阴沉沉的盯在他的脸上,“废话少说,拿不出东西,你今晚别想走出清水镇。” 弥月挑眉,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你想清楚了,真要跟灵犀山撕破脸吗?!” 王小虎一拍桌子,双眼冒出凶光,“先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他话未说完,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弥月的手底下闪电一般窜了出来。似乎也就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就窜到了他的面前。 王小虎低头,见自己的手腕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道筷子粗细的绿绳子。 绿绳蠕蠕而动,在他的眼皮底下探出一颗小小的三角形脑袋。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欢迎姑娘们跳坑~~ 如无特别情况,每天上午九点半左右更新~~ 第2章 狗多势众 两只猫憋屈的在树枝上蹲坐下来 不论动物还是植物,颜色花里胡哨的,多半有毒。 这是常识。 这条小蛇虽然个头不大,但颜色委实诡异,宝石一般,在灯光下透着冷森森的绿光。尤其脑袋上一块鲜红的斑点,像被谁伸手点了一下似的。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凶光毕露,死死盯住了王小虎。 王小虎周围的人都神情惊惧地闪开,只留下他一个人白着脸坐在座位上,浑身上下僵硬的像块石头。 弥月拉开一张椅子,在王小虎的对面坐下。 他眼神冰冷,嘴角却带了一丝笑容,“它叫二青,外号一点红,具体是什么科目的,连山里那些老猎人都说不上来。我提醒各位一句,这会儿最好谁也别动。若真是惊动了它,被它咬上那么一口,恐怕不等120开过来,人就活活疼死了。” 王小虎在清水镇上生活了小半辈子,山里的飞禽走兽也看过不少,但二青这样的毒蛇却真是没见过。 不光是他,包厢里的各位也都没见过。 他们倒也听说过某某人进了山,遇到毒蛇被咬了这样的传闻。山里都有些什么毒虫,镇子上生活多年的人都是心里有数的,镇上的医院也常备着一些解毒药。 但蛇毒这东西,每一种的解毒剂都是不同的。这会儿谁敢拍板说一句“有救”?! 王小虎身边离得近的几位都快吓尿了,瘫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王小虎脸色虽然变了,人倒是还硬气,他硬是不看手腕上的东西,一双利眸死死盯着弥月,“你有什么条件,直说就是。” 弥月微微一笑,双眼之中泛起流丽的波光,“我能有什么条件?我只是个过路人。” 王小虎知道他这是要离开清水镇的意思。他暗暗咬牙,腮帮子都因用力而微微鼓起,“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咱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我呢,就当提前在镇上养老了。至于你,”弥月扫一眼王小虎的手腕,目光又回到了王小虎的脸上。他脸上仍是一副笑微微的模样,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中却沁出寒意,“你就预备着给你王家的人一个一个的……收尸吧。“ 弥月离开海鲜酒楼之后并没有回酒店。 他在酒楼旁边的一家杂货铺子里卖了一篮子鹌鹑蛋,一篮子鸡蛋,提着去了镇子南面的树林。 树林临河,郁郁葱葱的一大片,一直绵延到了远处的山脚下。因为树林太密,通常镇上的人都不会往深处走。 弥月两个胳膊上挽着竹篮子,一只手还要空出来打手电,摸进树林没多远就走不动了。这里距离大路还近一些,再往里走,树木越发茂密得插不进脚去。 他好容易找着一片巴掌大的空地,将两个篮子放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条小绿蛇,直接将它丢在了装着鹌鹑蛋的篮子里。 “呐,够你吃一阵的了。”弥月伸出一根手指,在它背上轻轻摸了摸,“天晚了,买不到新鲜的肉,再说那东西也不好放。我又不能在这里久留……下次路过,再请你吃肉吧。” 小蛇歪歪头,冲他吐吐舌头,“这就很好啦。” 弥月莞尔,“谢谢你。要不是有你帮忙,我这一脚踏进清水镇容易,出去怕是就难了。”偏偏清水镇还是必经之路,不得不来。 小蛇没搭理他这些牢骚话,它张大嘴巴正费力地吞吃一枚鹌鹑蛋。 弥月看着它,眼睛里带了几分怜意,“你知道吗?我们人类有一本书,叫《聊斋志异》,书里有一个故事,是说有个杂耍艺人养了一条蛇,叫二青。二青又聪明又懂事,特别乖……你要是我的二青就好啦。” 小蛇吞下一枚鹌鹑蛋,费力的从篮子上滑下来,在泥土地上扭来扭去。 弥月看的想笑,又觉得可爱的不行,“你看你这么一张小嘴巴,鸡蛋肯定是吃不了的了。那些就留给你的朋友们吧。” 小蛇扭来扭去的,终于碾碎了肚子里的鹌鹑蛋,像是舒了口气似的甩了甩尾巴尖,细声细气的回了他一句,“不算什么,你就别客气啦。” 话说,从来没见过能听懂它说话的两脚兽,它也稀奇得很呐。 弥月还在那里絮叨,“林子里虽然凉快,时间长了,蛋也会坏的,要抓紧吃……” 小蛇听的不耐烦,晃晃尾巴尖开始撵人了,“赶紧走吧,不是说还要去见什么目……目击者吗?” 弥月这才依依不舍地跟他的小朋友告别,拐去了树林的另一侧。 在他身后,小蛇软绵绵地躺下来,惬意地扭了扭身体,感慨的吁了口长气,“真是个啰嗦的两脚兽呀。” 啰嗦的两脚兽穿过树林,再往南边走,树木渐渐稀疏。路边的一片空地里,停着他从灵犀山上开下来的那辆旧皮卡。 因为担心遇到雨天,车后的货斗都加了密密实实的防雨布,边沿处也都固定得非常结实。车旁边也不知哪里来的一群野狗,正开会似的围聚在那里。看见他过来,从里面钻出一头秃了尾巴的大黑狗,颠颠地晃着尾巴迎了过来。 弥月走到近前,弯下腰摸了摸它的脑门,“有人过来吗?” 大黑狗汪呜汪呜的叫起来,“有!还有两个坏小子想拿肉包子把我们引走呢!” 弥月不由一笑。 异于常人的天赋让他从小就觉得动物远比同类来得更加可靠。尤其是出门在外的时候,他宁可相信萍水相逢的动物朋友,也不敢相信笑脸迎人的同类。 因为他这份儿疑心,在灵犀山上的时候,他的师兄弟们还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非友。展开来读,就是非人之友——只要不是两脚兽,漫山遍野的飞禽走兽都能成为弥月的朋友。 他的老师林青山却从不拿这一点来打趣他。如果师兄弟之间玩笑开得太过,还会出言制止。有的时候,弥月觉得他师父很有可能是知道些什么的。 当然,这一点猜测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证实。 大黑狗还在汪呜汪呜的叫唤,“还给你找到了线……线索!” 弥月精神一振,“什么线索?” 大黑狗示意他往旁边的树上看。 就在他停车的不远处,有一株颇粗壮的果树,树干有成年人的大腿粗细,最低的枝杈也不过与弥月的个头平齐,茂密的枝叶向周围伸展开来,夜色中看去颇有气势。 弥月不知道大黑狗让他看什么,观察半天才在树枝的阴影里看到了两对黄莹莹的眼睛。 弥月迟疑的往前走了两步,“是……猫吗?” 黑影被发现,倒也没有瑟缩,大大方方地迈着方步沿着树枝朝着弥月的方向走了几步,来到了月光之下。 原来是两只老猫。 这两只猫都是成年的大猫,大概一向吃的不错,看上去有种膘肥体壮的感觉。不过顺着树枝走了几步,弥月都有些担心树枝会被它们这彪悍的体重给压断了。 弥月下意识的伸手想扶一扶,手抬起来又放下了。他知道一直在野外游荡的野猫对于人类通常都是很有戒心的。 两只猫停下脚步,有些憋屈的在树枝上蹲坐下来,猫瞳中带着戒备的神色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二位好,”弥月客气的跟两只老猫问好,“大黑说,你们二位昨天下午就在这一带散步?” 两只猫面面相觑。 还真有人找猫打听消息?!它们还以为大黑狗是在戏弄它们呢。要不是看树下这一群无赖狗多势众,追着它们俩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它们早跑了。 排在后面的奶牛猫拿猫爪小心地挠了挠大橘猫,悄声问它,“他是在跟我们说话?!” 大橘也在惊讶呢,但它仍在脸上摆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这不是明摆着吗?!” 它端正了一下坐姿,一本正经的望向树下的年轻人,“你想跟我们打听什么呢?” 奶牛猫扶额。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这个年轻的两脚兽竟然能够听懂它们说话?! 弥月从小到大,跟飞禽走兽们打交道的时间远比人类要长,早就摸索出了一套与它们打交道的规律。再加上本身个性使然,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开门见山。他的老师和师兄弟们耳提面命的那些个拐弯抹角的人情世故,他懂得不多,能像模像样的执行下来的就更少了。 林青山有时候也叹气,打趣他这一根筋的思维模式,比起人类,更像是山林里的野兽。 弥月不以为意。 这会儿跟两只野猫打交道,他自然也还是这一套招数:开门见山的摆条件。话说,真要跟它们耍花招,事情还不一定能办得成呢。 飞禽走兽也是有智商的,而且它们还很会记仇呢。一旦它们吃过某个人类的亏,日后这人或许会得到谅解,但却再也不会被接纳为朋友了。 “我找你们二位打听点儿情况,”弥月说:“作为报酬,我送你们一包牛肉干。” 两只猫狐疑的上下打量他,它们可没看出哪里有肉干的样子。 弥月就笑了,“等下有人送来。” 大橘猫舔舔嘴,神情还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半信半疑的问他,“你想问什么?” 它上下打量这古怪的年轻人,发现他在人类当中还属于很年轻的那一类,头发黑亮,皮肤光洁,身上的肌肉结实有力。 而且这年轻人还长得很漂亮,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闪着光。眼睛周围的睫毛也长得又长又浓密,像两把小刷子似的,让猫看了都心动。他一眨眼,大橘猫就忍不住想伸出猫爪去挠两下。 “你们是不是经常在树林这一带活动?” 大橘猫矜持的点点头,“现在天气暖和,外出活动的人也多,还常常有人来这边野餐。我和黑花就经常在这一带找食……” 奶牛猫在它身后喵的叫了一声,表示黑花就是它的大名。 弥月又露出了那种在它们看来暖洋洋的笑容。他走近两步,朝着奶牛猫伸出手,“你好,黑花。我是弥月。认识你很高兴。” 奶牛猫有些害羞,伸出猫爪小心翼翼的在他的手掌上按了一下。 大橘猫不大高兴的咳嗽了一声,“我叫金小五。” 见弥月的手伸过来跟它也握了一下,金小五才傲娇地翘了翘胡子,继续往下说了,“大概就是昨天下午吧,我和黑花在这里散步,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白色的车,比你这个气派。两个人还下车溜达了一会儿,给我和黑花分了点儿吃的,又开着车走了。” 弥月问它们,“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金小五做思索状,“说他们要赶着去什么地方,还拿着那个叫手机的东西点来点去的搜哪条路好走……是吧?” 最后这一句是问黑花。 黑花乖巧地点头,继续害羞。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能和它们说话的人类!这感觉简直不能再新奇了。 弥月的眼睛就亮了,“他们的车是往哪边走的?” 金小五和黑花一起抬爪,“那边!” 弥月的心顿时就沉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黑花、金小五,就是两个走江湖的老油条~~ 第3章 滚 懂得驭兽的传闻原来是真的? 在山上住的久了,弥月对这一带的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知道清水镇外的这条河再往南会汇入另一条大江,前进的方向也会继续向南偏移,最终会在另外一个城市的郊外入海。 而两只猫向他指明的方向,明显不是大江入海的方向。 这个方向的终点站是另一个城市。从方位上看,这个城市或许与大江入海的城市相邻,但对弥月来说,这一点儿意料之外的差异,却打乱了他之前的全部计划。 弥月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两只猫,“车上的人什么样儿,你们还记得吗?” 金小五拿猫爪拨拉了一下黑花,黑花有些腼腆的说:“有两个人,头发都短短的,腿上还有毛……是男人吧?” 黑花不确定的看了看金小五,金小五点点头,“年龄么……跟你差不多啦。” 弥月问它们,“还看见什么了?你们能记得的,都跟我说说吧。” 两只猫凑到一起,喵喵喵的叫唤了一会儿。 金小五又对弥月说:“他们车里堆了好多东西,乱糟糟的。还有好多箱子,方便面都压碎了……这是那个开车的胖子说的。” 黑花补充,“胖子不高兴,说以后都不接活儿了。另外一个人就说他也是没办法,有人命令他什么的。” 弥月暗暗点头,觉得这跟自己在找的线索吻合了。 “车牌呢?”弥月问它们,“车牌看到了吗?就是挂在车后面的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数字,这么大。” 弥月伸手比划了一下,不大确定猫会不会认识阿拉伯数字。 黑花露出稍稍有些纠结的表情,“那个啊……” 金小五却傲娇的哼唧了一声,“看到啦,不过我没有背下来,只记得最后两个数字是六。” 弥月惊讶了,“你还认识六?!” 黑花也应景的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金小五不高兴了,“就是那个……长得很像蝌蚪的数字嘛,头朝下的……”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爪子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6”。 别说,它画的还真像一个头朝下,尾巴弯曲的蝌蚪。 “你们帮了我好大的忙,真是谢谢你们了。”弥月没忍住,伸手在金小五头上摸了一把,抬手的时候看到黑花眼巴巴的眼神,又拐了个弯,在黑花头上也揉了两把。 两只猫都眯起眼睛,嗓子眼里发出表示愉悦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很快就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拖着一个旅行包找过来了。 弥月接了东西,付清余款,又拖着旅行包走回了树林,当着一群猫猫狗狗的面儿打开旅行包,取出里面一袋一袋封好的肉干棒骨一类的吃食。 “因为生肉不好存放,”弥月一边分肉,一边给它们解释,“所以我请人煮熟,杀菌密封装好了,这样可以存放的久一些,过几天吃也不会坏。” 野狗们到底也都是在人类社会里打滚的,包装食品也都见过,很快学会了用牙和爪子撕开包装袋吃饭。 猫爪子的力气小一些,弥月直接撕开了一包肉干挂在树干上,算是给黑花和金小五的酬劳。 至于多出来的那一袋袋的肉和骨头,野狗们分工明确,来回跑了几趟,不知道叼到哪里藏着去了。 动物们自有一套生存之道。 弥月深知,这些就不是他能够过问的了。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弥月告别了清水镇上刚刚认识的一伙儿长毛的朋友,开着他的破皮卡,继续上路了。 弥月走后,黑花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金小五,“你真的看到他说的那个……车牌啦?” 金小五骄傲的点头,“我认识数呀。” 黑花看它伸爪,十分利落的从袋子里勾出一条肉干,连忙扑上去按住。它心里还有些担心,“弥月问的,真的是那辆车吗?” “这……谁知道呢?”金小五舔了舔爪子,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不过开车的胖子说了,有人在追他们,不能休息太久什么的。” “如果真是那辆车……他们走的明明是靠南边的那条路呀。” 金小五不吭声了。 黑花拿爪子拨拉一下肉干,“他还送我们吃的呢。” 金小五悻悻的辩解,“虽然有肉干……但我们是被大黑狗胁迫来的呀,我最烦大黑狗了。胖子司机给我们分鱼吃的时候,可没要求咱们做什么……那么大一块鱼,你都忘啦?” 黑花没有忘,于是它的毛脸上也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我们接受了人类的食物,就相当于和他们结成了暂时的同盟。”金小五说着,自己也觉得理直气壮起来,开始义正言辞的批评它的同伴,“我们怎么能出卖自己的盟友?真要做了这种事,以后还怎么混?!” 黑花弱弱的提醒它,“弥月也给我们肉干了……” “你这个家伙就是容易心软……”金小五晃了晃尾巴,流里流气的哼了一声,“弥月虽然也分我们肉干,但这也不能抵消咱们俩被逼迫的事实呀……我最讨厌被这群野狗撵上树啦!” 黑花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同伴说的还挺有道理。 它,它也最讨厌被狗撵着上蹿下跳的逃命。有几次,还险些被凶残的大狗咬到,简直吓死猫啦。 金小五用尾巴尖在黑花的背上蹭了蹭,“总之,我们没有错就是啦。” 清水镇并不大,镇上的猫猫狗狗消息也是很灵通的。不到一天的功夫,但凡见过弥月这个人的,都知道他离开镇子的时候被人跟踪了。 跟踪弥月的人,还是王小虎派去的。 王小虎是谁呀,他可是清水镇上的土皇帝,这是连镇外的那一窝水獭都知道的事实! 大黑狗和他的同伙们有些担忧,这人不会对弥月做什么吧?它们还指望弥月能平安回来,再请它们吃一顿肉呢。 立场不坚定的黑花对这位和善的年轻人也充满了担忧。 金小五刚好相反,它在替傻狗们担忧。 一边担忧,一边期待。 弥月说不定也会像它们似的,被人撵得东躲西藏,最后狼狈地窜上树…… 金小五幸灾乐祸的想,发现自己走错路的两脚兽肯定非常生气,说不定很快就要回来找它们算账了。 它和黑花会老老实实等着被人类找到吗?!那当然是不会的,所以这笔账肯定要算到傻狗们的头上。 这群傻狗说不定还会挨打。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弥月的座驾是灵犀山上的运货车,通常情况下,他和师兄弟们会轮流开着它下山去采购各种生活物资。就这么一辆爬起山路跟老牛似的破车,走在平坦的公路上也块不到哪里去。 于是,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有一辆看上去就比较贵的黑色越野车跟在他的后面——要是正常赶路,这辆车早就把他超过去了。 就他这辆破车,也就比拖拉机的速度稍稍快那么一点儿吧。自行车蹬快点儿,说不定都能把他给甩到后面去。 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弥月再粗的神经也有些起疑。 这一带(包括灵犀山在内)都属于秦岭支脉。从地理位置上讲,弥月此刻所处的位置比较靠近秦岭东南一侧的蟒岭和流岭。这里的海拔都在一千五百米以上,是标准的山河相间的岭谷地形。 没有国道省道高速路,只有人工开出来山路,路面不宽,还颠簸。如果只是游客,基本上不会选这条路。 弥月赶了一天路,黄昏时分,他将车停在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坡地上,准备在这里过夜。 这里地势高,于是弥月很清楚的看到那辆跟着他的越野车也停了下来,还特意拐到了山脚下的树林边。别说,这一带的树林都有年头了,枝叶茂密,要不是他亲眼看着它停下,恐怕还不大容易发现那里停了一辆车呢。 弥月一边琢磨怎么解决这件事,一边准备自己的晚饭。 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也不敢搞出什么香飘十里的饭食,就用酒精炉烧了点儿开水煮方便面,顺便往面里加了几根火腿肠。 头顶上传来咕咕的叫声,弥月抬起头,见一只肥嘟嘟的猫头鹰站在树枝上,圆溜溜的大眼睛带着点儿好奇的神色打量他。脑袋还歪着,特别可爱的样子。 弥月感觉这就是一只尚未成年的猫头鹰,因为在他接触过的飞禽走兽里头,就只有幼崽们才会对人类的活动抱有这样强烈的好奇心。 “嗨,小家伙,”弥月从面条里夹起了一根火腿肠,冲着小猫头鹰晃了晃,“帮个忙吧,我请你吃肉肉。” 山下的树林边,跟踪的男人停好车,苦逼的叹了口气。 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也注意到他了。路上车辆不多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两方的座驾性能相差太多了。 早知道破皮卡开得这么吃力,他还开什么越野车啊,直接骑个三轮车就够了好吗?! 他车里也带了不少吃的东西,不过眼下这状况,他也不方便大张旗鼓的生火做饭。万一饭煮到一半儿,目标人物就走了呢? 他在自己的储备里挑挑拣拣找出一盒自热米饭,正要打开,就听车外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 声音离他很近,几乎就在他的车顶上方。 这条路是从山里开出来的,附近车辆行人也并不多,因此生态状况保持的很好,别说飞禽,还有人在路边看到过野猪拖家带口地搬家呢。 男人这样想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瞥见副驾驶侧的窗外有阴影闪过。他抬头,见一只大鸟正拍打着翅膀,试探着想落在窗框上。 天气热,两边的车窗都是开着的,这只半大的猫头鹰小心翼翼地把爪子落在了窗框上,略有些不安地来回踱了几步,朝着他的方向,探了探脑袋。 男人这才注意到猫头鹰的嘴里还叼着一张对折起来的白纸。 男人目瞪口呆,心想这猫头鹰难道是从霍格沃茨逃学偷跑出来的吗?! 猫头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大概察觉了这人对它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它不耐烦的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又朝着他的方向探了探脑袋。 这用意,真是很明显不过了。 男人试探着伸出手。 猫头鹰略有些不安的在窗框上来回移动了两步,但并没有躲开的意思。 男人很顺利就拿到了它叼着的那张纸。巴掌大的一张便签纸,上面铁画银钩般写着一个大字:滚。 男人莞尔。 他从车里翻出一支笔,在纸条的背面写下自己的答复,然后照原样叠好纸条,递给了猫头鹰。 猫头鹰歪着脑袋,十分乖巧地叼起纸条,拍拍翅膀飞走了。 在接近它的瞬间,男人闻到了某种食物的味道,像是火腿肠,或者肉罐头一类的东西。 于是……这只猫头鹰是被食物收买了来跑腿的吗?! 这个看上去单纯漂亮的青年懂得驭兽,原来……是真的?! 弥月并不知道跟踪他的男人正在琢磨他的属性,他把晾凉了的火腿肠用一次性的盘子盛着,放在车前盖上,犒劳替他跑腿的小猫头鹰。 然后他打开了那张纸条,挺稀奇的想,都被他发现了,这人还敢明目张胆的给他回信?! 纸条的一面是他写的“滚”,翻过来,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是:就不! 还有一个加粗的感叹号。 弥月被这厚颜无耻的答复给气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失败的跟踪~~~ 第4章 谈判 他怎么觉得这只猫头鹰是来监视他的呢?! 弥月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决定跟这位有个性的跟踪者好好谈一谈。毕竟,能让他这么轻易就发现,人家估计也没认真地跟踪。 他重新写了张纸条,拜托猫头鹰给他送过去。 几分钟之后,弥月看到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从树林里开了出来,慢悠悠地上了山。 弥月咽了口唾沫,稍稍有些紧张。要知道,二青这样的帮手也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野生动物大多性子桀骜,防备心也重,愿意跟人类打交道的毕竟是少数。 他身边现在能算得上凶器的,也就是一把水果刀。除此之外,就只有这么一只肥嘟嘟的猫头鹰——人家还是奔着他的火腿肠来的,算不得帮手。 让它抓只耗子还行,帮忙打架大概是指望不上的。 车子开上了山坡,在距离他的皮卡五六米远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车门推开,走下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 他穿一身挺普通的黑色运动服,袖子拽上去,很随意地堆在胳膊肘的位置,像一个刚下班的体育老师似的。 甚至走路的姿势都带着几分懒散。 但不知为什么,弥月反而从他这看似悠闲又无害的着装风格里品出了几分年轻男人充满野性的凶悍气。 弥月心里的紧张就又增多了一分。他觉得,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他大概……很可能不是这人的对手。 还好他的面相看起来并不凶。 他的年龄似乎比弥月略大几岁,肤色微黑,浓眉大眼。头发修剪得短短的,将整张面孔的轮廓衬托得瘦削分明,转折有型。 是一位很英俊的青年,气质偏冷清,看人的时候目光带着压迫感。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面相不大和善,朝着弥月走过来的时候,他很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弥月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觉得他这么一笑,看上去更不好对付了。 不是那种满面横肉的凶,或者明火执仗的强横,而是从他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种无形的、仿佛天敌似的威胁感。 年轻男人似乎察觉了弥月的紧张,于是很识趣的在距离他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十分客气的继续微笑,“弥先生,幸会。我是……嗯,你叫我老猫好了。” 弥月,“……” 弥月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里,心想这TMD到底是外号还是小名啊?! 他们有这么熟吗?! 弥月与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 行,行,老猫就老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好。”弥月在要不要跟他握个手的问题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握了。 他们现在的立场比较微妙,是敌是友都不好说,没必要粉饰太平。谁知道下一秒钟会不会打起来? 弥月警觉的看着他,“王小虎让你来的?他想让你干什么?能说说吗?” 老猫左右看了看,估计没发现弥月身边带着什么能威胁人的帮手,就大模大样的往地上一坐,很是放松的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来,坐下说。” 弥月,“……” 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弥月有一种拳头砸进棉花团里的无力感。他满心的戒备,对方好像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弥月憋着一口气,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老猫脸上还带着笑,眼神特别诚恳的望着弥月说:“你能先说说怎么得罪王小虎的吗?说实话,我不是特别待见这个人。” 弥月简直想吐血,这叫不待见?! 不待见还这么听话的跑来跟踪?! 老猫似乎觉得他的表情特别有意思,脸上笑意加深,挺无辜似的对着他摊了摊手,“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想帮他的忙。但是我欠他一个人情,他托我跑一趟腿……这也没办法拒绝不是?” 弥月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对方既然摆出了好好谈谈的架势,弥月也不好板着脸跟他硬碰硬。 主要是硬碰硬他不一定碰得过。 “我没得罪他……”弥月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描述的不大准确,于是耐心的做了一个补充,“我就是一个过路的人,跟王小虎本来没什么关系。他想敲诈我,被我拿条蛇吓唬了一下,没敲诈成,就这么恨上我了。” 老猫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王小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能问问他想敲诈你什么吗?” 弥月抓住头发,稍稍有些烦恼,“他就是想从我这里要一件东西,但这东西我没有。” 老猫挑眉,半信半疑。 弥月觉得眼下的气氛还算友好,也就不介意多说几句,“这东西真要在我手里,也是要上缴国家的。” 老猫做恍然状,“你……干什么的?” 弥月,“……” 弥月心想这一位倒真是王小虎的好兄弟,啥都不知道,就带着一腔子狗血追上来了。 “我是个普通研究员。”弥月简直无力了,“灵犀山研究所你知道吗?” 老猫微微一怔,表情变得正经了一些,“哦,那个研究所啊,我听说过。据说灵犀山发现了古墓群,关系到什么神秘部落的历史……后来就修了博物馆。” 弥月点点头,“对,我老师就是专门研究犀山文明的专家。” 老猫听的似懂非懂,但这附近的人对灵犀山上的情况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清水镇至少一半儿的小生意人都是靠着研究所来养活的。 老猫又问他,“你老师是林青山?” 这也不是啥秘密,弥月就点了点头。 “林教授很有名,我听说过他……你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 弥月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事实上他跟在林青山身边是什么活儿都要干的。除了鉴定、修复这些技术性的工作之外,还经常像个民工似的窝在土坑里刨土。 “什么都干。”弥月叹了口气,“哪里需要哪里搬吧。” 老猫就乐了。 他觉得他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动声色的瞥一眼停在一边的破皮卡,老猫其实也不相信谁会把古董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带出来。 说不定是王小虎的消息来源出了什么差错。 或者,他干脆就是被骗了吧?! 老猫思索片刻,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特别诚恳的神色,“那个……小弥先生,我实话说了吧,王小虎的破事儿我是不想管的。但欠了人情不好拒绝,谁知道这一次拒绝了,他以后会提什么别的要求?你说是吧?” 弥月想说这关他什么事?! “再说我现在回去了,他还会打发别人跟来,你还是一样麻烦。” 这句话,还真是说到了弥月的心坎里去了。所以他就算猜到老猫这句话说的别有用意,他还是不自觉的认真起来了。 “所以我想着,”老猫一脸诚恳的望着他说:“咱们干脆来个合作吧。我跟你几天,这期间我尽量不打扰你的日常生活。等姿态做足了,就回来跟王小虎交差。你看怎么样?” 弥月还能说什么? 他固然觉得这人在耍花招,想找机会留在他身边就近打探消息。但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走了一个老猫,王小虎说不定会打发个老狗老猴的继续缠上来。 王小虎一天不死心,这事儿就一天没个完。 日日防贼,他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行吧。”弥月左思右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老猫看上去也像是松了口气。 “那就一言为定。” 虽然达成共识,但两人毕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再加上天色也晚了,就各自回车里休息。 弥月对外人的警戒心几乎就是与生俱来的,他不会因为陌生人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傻乎乎的相信。 躺在后座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弥月就把窗户落下来一道巴掌宽的缝隙。这个宽度,刚好可以让猫头鹰钻进钻出,但成年人的手臂要想伸进来就有些困难。 小猫头鹰果然顺着缝隙就遛了进来。 “咕,咕。” 弥月摸着黑拆开了一包火腿肠,小声问它,“这东西有调料,你吃多了能行吗?” 这小东西今天晚上可没少吃东西。 猫头鹰晃晃脑袋,小声跟他嘀咕,“比耗子好吃。” 这倒也是。 谁不喜欢垃圾食品呢? 弥月把火腿肠递过去,由着它啄来啄去,提醒它,“别撑着。” 至于调料、添加剂的危害,估计这小东西以后也没那么多机会吃到人类的食物,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弥月喂了它一顿宵夜,收买了小猫头鹰替他守夜。 小猫头鹰拍拍翅膀,乐颠颠地从车窗的缝隙里钻出去值夜班。 弥月伸个懒腰,裹好毛毯开始倒头大睡。 另一边,老猫就没那么舒坦了。 他起先和弥月一样在玩手机,玩了一会儿发现对面车里的灯光都黑了。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 老猫觉得,他很久没见过这样早睡早起的人了。他本来还打算厚着脸皮凑过去跟他聊聊天,谈谈人生,加深一下彼此的了解呢。 没人聊天,他又睡不着,于是下车,打算在附近转一转。这附近虽然没有灯,但月华皎洁,山林幽谧,也是一番好景致。 老猫刚下了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头顶上方飞掠过去,很快没入了树林的阴影之中。 老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他有些怀疑这是白天送信的猫头鹰,但光线幽暗,飞鸟的动作又太快,他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原本是极熟悉野外环境的,这会儿却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盯着的错觉来。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方圆一公里之内是没有其他人的。 这就有点儿吓人了。 毕竟从小到大,谁也没少听过鬼故事。 老猫不敢再逗留,缩着脖子跑回了车里。待他关好车门,却又一次听到了莫名其妙的咕咕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停在了他的车顶上方。 老猫这会儿的感觉真是如猫爪挠心一般。车里无疑是安全的,但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外面,他又很想出去看一眼。 老猫扫一眼手机屏幕,黑色的屏幕上浮现着一个圆形的表盘,一根时针似的绿色细线正沿着圆心顺时针移动。 一个微弱的黄点儿在靠近圆心的地方亮了起来。 老猫抬头看看车顶,决定暂时不出去。 就在这时,前方的车窗上有一团黑影闪过。很快,黑影就收拢成了手掌大小的一团,并且开始在车前盖上来回移动。 老猫缓缓吐出憋着的一口气。 原来是一只浅色羽毛的猫头鹰。 它在车前盖上溜达了几步,脑袋转过一个诡异的角度,直勾勾地朝着车厢里看了过来。它的眼睛长得圆溜溜的,还泛着黄色的荧光,夜色中看去颇有几分阴森鬼魅之意。 老猫有些无语。 他怎么觉得这只猫头鹰是来监视他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还觉得啥?这不是明摆着么~~~ 第5章 赖上了 我不白吃你的肉丸子,我很有用的 老猫是个经常在野外过夜的人,但他还从未有过这种……被监视的经历。就算对方只是一只毛还没长齐的飞禽,这种被什么东西死死盯着的感觉也让人不舒服。 尤其猫头鹰的长相还颇有些奇特,每当它晃动那个胖脖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过头来看他的时候,老猫都会觉得心头发毛。 月色如水,山林寂寂无声。 老猫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傻。他在车里僵坐着,但猫头鹰却在外面来回走动,再僵持下去,难受的也还是他自己。 老猫挪到副驾一侧,放倒椅背,又从后座上拽过来一条毯子。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也不知道猫头鹰能不能理解他的这些动作。 如果它明白他这是要睡觉了,会自己主动离开吗? 老猫把毯子拽上来挡住半张脸偷偷往外看。 小猫头鹰还像个哨兵似的尽职尽责的在车前盖上巡逻,来回走了两圈之后,它还做了一个十分拟人化的动作:它把脑袋贴到了挡风玻璃上,明目张胆的开始往里看。 老猫,“……” 老猫有一种十分糟心的感觉。 他能下车去跟这么一只巴掌大的飞禽计较吗?要怎么计较呢?撵走?人家有翅膀,撵走了还能再飞回来。 老猫闭上眼睛,开始催眠自己。 睡吧,睡吧,睡着了它就走了。 老猫一整晚似睡非睡,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隔着车窗望出去,他一眼就看见弥月已经起来了,正靠着他那辆破皮卡吃早饭。 他手里端着一个方形的盒子,似乎是自热米饭一类的东西,一边吃还一边从餐盒里挑出什么东西放在车前盖上的一个盘子里,盘子旁边就蹲着那只监视了老猫一整晚的混账猫头鹰。 老猫现在能确定它就是晚上那一只了。不说别的,就扭头看人的那个神气,完全就是一模一样的。 老猫起身,拧开一瓶水简单的做了一个洗漱,然后拎着自己的早饭凑过去跟弥月打招呼。 弥月拒绝了他的面包火腿,他指指自己手里的餐盒,再指指车盖上正埋头大吃的小混蛋,“它挑的,非要吃这个。” 弥月自己的生活习惯,早饭通常是食素的。一大早就吃什么红烧丸子米饭,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但他也没办法,毕竟小猫头鹰给他值了一整晚的班,他总要犒劳一下的。 大概忙活一整晚确实累着了,小猫头鹰吃完了几个肉丸子竟然表示还要。弥月一边嘀咕吃这么咸,掉毛了可别哭,一边把红烧丸子的肉汤跟米饭拌起来,一起倒进了它的纸盘子里。 小猫头鹰虽然更喜欢吃肉,但米饭沾上了肉汁,也是很有滋味的,它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老猫看的有趣,忍不住抱怨一句,“这小东西,一整晚都在我车前面溜达,跟巡逻似的。” 弥月侧过头,一双极有神的大眼睛带了点儿类似于炫耀的神气看着他说:“哦,是我让它帮忙看着点儿周围的动静。” 老猫,“……” 这小子是在警告他吗?! 什么叫周围的动静?这一带离公路较近,大型的野兽是不会轻易往这边来的,这附近除了他,还能有什么不安全因素呢?! 老猫觉得手里的面包都吃不下去了。 就听弥月笑嘻嘻的对小猫头鹰说:“等翻过这座山,就靠近滨海市了,那边靠海,鱼虾都多。鱼虾你爱吃吗?” 小猫头鹰咕咕咕的叫唤两声,也不知道是说爱吃,还是不爱吃。 老猫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面包,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你说你要去滨海?!” 弥月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是,是啊。怎么了?” 老猫稍有些懵,“我以为……” 弥月一想就明白了,“你以为我要去云台?” 云台是著名的港口城市,商业繁华。同时它也是一座享有盛名的文化古城,城外的山上,至今还保留着不同朝代的寺庙和书院。 另外还有一些小道消息暗中流传,都说云台市有一个中原地区规模最大的地下古董交易市场。 老猫觉得,王小虎感兴趣的东西,很有可能是跟灵犀山有关的什么古董物件。古董这种东西不像是普通的金银首饰房本车本,随便找个典当行就能折现。这一类的东西,是必然要找到特定的门路才好出手的。 但弥月要去的地方是相邻的滨海市,这就把他之前的猜测都推翻了。 难道他说他身上没有王小虎想要的东西竟然是真的? 老猫半信半疑。 他不知道的是,弥月其实一开始就是奔着云台市去的。但他没想到清水镇上的流浪猫给他指的是往滨海方向走的路。 对弥月来说,这也是一个意外情况。 但他要办的事情比较紧急,实在没那么多时间反复求证了。只能先走滨海市这条路,把云台的那条线索交给别人去查证。 弥月不确定老猫对他的此行目的猜到了多少,但他实在是没那么多精力去揣摩不相干的人怎么想了。 王小虎不过就是个贪婪小人,真要出于报复的目的想把弥月怎么怎么样,估计他也没那个胆子。 灵犀山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弥月相信,一旦老猫确定他身上真的没有王小虎想要的东西,他就会主动放弃了。 他只是,耐心的等着他离开。 当然了,在老猫离开之前,弥月也不介意让他知道,灵犀山上下来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安排猫头鹰值夜班只是让人感觉不安,那要是安排别的动物呢? 老猫一整晚都在猜测猫头鹰跑到他的车前盖上巡逻是不是跟弥月有关,但他的猜疑真的被证实了,他又有一种“我一定听错了”的恍惚感。 他一直觉得驭兽这种能力就是故事里瞎编的事儿。远的地方不说,灵犀山的南坡就有一个比较成规模的野生动物园,他也去参观过,没觉得那些驯兽员有多能耐。 说实话,让狗熊老虎表演个节目,或者让其他什么动物根据驯兽员的口令做出什么动作,在老猫看来,这也不叫驭兽。 这就是训练。 利用食物和惩罚,来给动物们养成相应的条件反射。 但弥月露出的这一手是全然不同的,这里面似乎……还带着某种让人难以置信的魔力。他感觉小猫头鹰是真的理解了弥月的意思,然后在主动配合他。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老猫想不通。 比起王小虎的委托,他更好奇的还是弥月身上这种既让人惊诧,又让人怀疑的能力。 吃完早饭,弥月就该出发了。 他把车窗落下,对蹲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猫头鹰说:“再见。” 小猫头鹰坐着没动。它扭过头看着他,水汪汪的大圆眼睛里竟然透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儿。 “再见了。”弥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你该回树林里去找你妈妈了。” 小猫头鹰怕痒似的往旁边躲了躲,但仍然没有要飞走的意思,而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蹲坐下来。一副老子听不懂你在叨叨什么的架势。 弥月有些无奈了,“我要走啦,小祖宗。我要离开这座山,去人很多的地方。那里可没有树林,也没有耗子呀什么的。” 小猫头鹰咕咕叫唤了起来,“没有就没有呗,反正有肉丸子。” 肉丸子和火腿肠,可比耗子好吃多啦。 弥月扶额,“人多的地方多闹腾啊,你会不习惯的。再说好多人都喜欢吃野生动物,当心他们把你抓住,拔了毛烤着吃掉!” “才不会!”小猫头鹰振振有词,“我们是受国家保护的!” 弥月,“……” 这一位还知道自己是保护动物?! “听谁说的?” 小猫头鹰说:“以前有人扛着大网到树林里来抓鸟,结果被扛着枪的人抓走啦。我是听他们说的。” 这位竟然还亲眼目睹过实际案例呢。 弥月想,这就更不好骗了。 一人一鸟面面相觑。 猫头鹰歪了歪脑袋,“我不白吃你的肉丸子。我很有用的,可以帮你放哨呀。” “我不是舍不得肉丸子。”弥月被这样一双水汪汪的大圆眼睛盯着,心早就软了,“我是觉得外面的环境不一定适合你。我是怕你出问题!” “没事没事。”小猫头鹰安慰他,“就当我是……嗯,旅游了。” 它还懂旅游! 弥月败下阵来,“行吧,反正我回灵犀山的时候也要走这条路,到时候再把你捎回来。” 小猫头鹰开心的在座位上蹦跶了两下,“行!一言为定!” *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么被赖上了~~~~ 第6章 山中旅店 像是一家修在山中的私人旅店 春夏交接之际,山间气候多变,就在他们出发没多久,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雨丝,起初只是绒毛一般的细雨,到了黄昏时分雨势开始变大,气温也明显的降低了。 这样的天气,在野外过夜似乎不是什么好主意。 弥月正在犹豫要不要停下来搜一搜附近有没有可以投宿的地方,就听嘀嘀两声喇叭响,老猫的车从后面追了上来。 弥月落下车窗,就听老猫扯着嗓子对他说:“我知道住宿的地方!” 弥月点头,示意他在前面走。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半边衣袖都湿了。一关上窗,弥月就忍不住对小猫头鹰抱怨,“这么大雨,你在外面都怎么过的?” 小猫头鹰倒是不当一回事儿,“有的地方树枝茂密,还有一些树洞,也能挡雨。要是挡不住……那就淋着呗。” 弥月伸手过去,在它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暗暗觉得野外的动物生活不易。 老猫的车拐进了一条岔道。 弥月跟上去的时候,隐约看到路边似乎立着一块牌子,但这会儿雨太大,牌子上到底写着什么,他就完全看不清楚,只看清了牌子下方一个硕大的红色箭头。 这条路不宽,勉强够两辆车擦肩而过。道路两旁树林茂密,伸展的枝叶几乎遮住了道路上方的天光。 还好路不长,弥月很快就看到了浓荫之中露出的白墙红瓦,像是一家修在山中的私人旅店。 走近一些,弥月就看到旅店外面的铁门是打开的,老猫的车已经停在了院子里的雨棚下面。他身上背着一个旅行包,正站在靠近车头的地方跟什么人说话。 雨棚的面积挺宽敞,目测可以停六到七辆车。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客人并不多,此刻雨棚下面除了他和老猫两辆车之外,就只有两辆皮卡。 说实话,弥月已经很久没见过比他的破皮卡还要破烂的同类了。 这两辆皮卡不但车身上满是刮擦痕,整辆车都脏兮兮的。车后斗覆盖着防雨布,看不清车斗里都装着什么东西,但几个车轮上都沾满了泥。 弥月猜测这两辆车大概是从深山里开出来的。 他们来时的那条路虽然也有些颠簸,但路面经过修整,并没有那么多的泥。 弥月停好车,才看清跟老猫站在一起的是一位微胖身材的中年人,五十来岁的年纪,一副笑脸迎客的架势。 老猫冲他招手,“小弥,来,过来见见,这位是旅馆的老板老李。这一位是我的小兄弟,姓弥。” 弥月虽然有些烦老猫这副自来熟的架势,但还是挺客气的喊了一声李哥。 出门在外,让人知道自己有同伴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老猫这人只看外表的话,还是很能镇得住场子的。 他身上有一股练家子的气场,内敛沉凝,又会于不经意间露出锋芒。 又镇定,又从容。 弥月觉得,他们如果是真的同伴,他会非常有安全感。 老李忙笑着说:“小兄弟客气了。” 弥月看出老猫一早就跟这位店老板认识,老猫一开口,老李就会露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好像面对的不是他的客人,而是他的班主任。 弥月不清楚老猫的底细,自然也猜不出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情。不过老李的神情太过小心了,弥月猜他可能是有话要嘱咐。 果然老李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就露出了谨慎的表情小声说:“天气不好,客人不多,后面两栋楼还在装修,就只开了前面这栋楼。这个……一楼已经有客人了,你们二位就住楼上吧。这个……一楼这些客人怕吵,二位尽量……” 弥月心头一动,老猫已经明白了,忙说:“明白,明白,过了夜我们就走了,不会影响别人。” 老李见弥月白白净净,也不是逞凶斗狠的样子,估摸着也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就打着伞将两位迎进了旅店里。 一进门是一座小小的门厅,门厅一侧是餐厅厨房,另一侧是两间客房,此刻这两间客房房门都关着,挺安静的。 要不是进来之前看见房间里亮着灯,他们都不一定能猜到里面住着客人。 另一侧的厨房虽然关着门,但仍有锅碗瓢盆的响动传了出来。 这个时间,估计是旅店的厨师在准备晚饭。 楼梯在餐厅一侧,老李带着两位新客人刚走上楼梯,就听咔的一声,一楼靠外的那间客房的房门打开了,一个中等身材,面容黑瘦的男人走了出来,一双细长眼睛十分警觉的朝着楼梯的方向看了过来。 老李忙跟他打招呼,“哟,赵哥,休息得还好吧?晚上有羊肉,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被老李叫赵哥的人其实比他要年轻许多,只不过看人的时候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听见老李跟他说话,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肆无忌惮的在老猫和弥月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又面无表情地回去了。 弥月发现自己心跳有些快。他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楼上窄窄一道走廊,两侧各有两间客房,老猫和弥月不约而同的挑了远离楼梯口的两间客房,一左一右,正好对门。 老猫是觉得住在一楼的不大像是正路子的人,真出了什么事,走楼梯反而误事。他没想到弥月竟然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老猫就觉得弥月看上去不谙世事的模样,实际上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弥月知道老猫在打量他,眼神还挺古怪。 他原本还想问问他旅店的事,一转念想到这也是个自己赖上来的心思叵测的陌生人,顿时也没了寒暄的兴致,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客房的布置中规中矩,一进门是洗漱间,再往里走,一张大床,一副桌椅。 窗外是旅店的后院,划分成几块整齐的菜园,菜园的后面是两栋规格差不多的小楼。黑着灯,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再远处是笼罩在雨幕中的苍翠山林。 景色还是很美的。 一团黑影从屋檐下扑了过来,啪叽一下撞在了玻璃窗上,晕头晕脑的顺着玻璃窗滑了下来。 弥月连忙拉开窗户,将替他去望风的小猫头鹰放了进来。摸摸脑袋,摸摸翅膀爪子,一叠声的问它,“撞疼了?没事吧?” 小猫头鹰晃晃脑袋,晕晕乎乎地爬了起来,“还……还好。” 它见过弥月的车,自然也知道车窗玻璃这个东西,但它没在人类社会里生活过,完全没想到人类住的房子也安着这种看不见的挡风的东西! 弥月也心疼的不行,揉揉它的脑袋,“对不起啊,小毛。” 一进门光顾着观察环境了,忘了先把窗户开条缝。 小猫头鹰忽略了两脚兽给它新起的外号,开始尽责的汇报情况,“这栋房子里好多人呐,有两个人在生火做饭……“ 它见过弥月用酒精炉烧水泡面,知道那就是做饭的意思。 “还有两个房子里好多人,”具体多少人,它也不会数数,就说不上来了,“还有一只猴子!” 对于在人类生活的地方看到野外的小伙伴儿,小猫头鹰还是觉得很稀奇的。 弥月对它的表述能力抱有怀疑,“真是猴儿?” 老李刚才介绍过了,他和旅店的工作人员都住在楼侧的一栋平房里,带着猴子的很可能就是楼下那两个房间的客人。 弥月想起刚才在楼梯上见到的那个男人,不是他以貌取人,那个男人面相并不和善,不大像是会养宠物的人。 “真是猴儿!”小猫头鹰认真点头,“跟白天从咱俩车前面窜过去的那只一模一样!不,不,不一样,这个毛有点儿秃,没那么胖!” 它就是那个时候知道这种毛茸茸的东西被人类取名为“猴子”的。 弥月有些动心,觉得要是能跟这只猴子搭上话就好了,可以侧面了解一下楼下客人的大概情况。 知己知彼,也省得他瞎疑心。 不过这事儿有难度,为了跟猴子搭话以身犯险就更没必要了。 “行了,老实在屋里呆着吧,”弥月摸了摸小毛的脑袋,“外面下雨呢,别出去了。咱们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走。” 小猫头鹰转了转脑袋,眼睛微眯,露出一个有些嫌弃的小表情。 它住惯了宽阔的山林,对这个巴掌大的房间不是很满意。但它也知道,人类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载着他们出门的那个叫“车”的东西,不也就一点点儿大么。 还好他们吃的东西都很美味。 晚饭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儿小插曲,弥月带着小猫头鹰跟老猫一起去楼下餐厅吃饭的时候,听见一楼的客房里像是发生了争吵。 几个大男人的声音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他们用的都是不知哪里的方言,老猫听没听懂不知道,弥月就只听懂了一句话:散伙就散伙,谁怕谁?! 弥月听的一头雾水,反观老猫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倒像是听出了什么门道似的。 弥月把红烧排骨在开水里涮了涮,夹到小碟子里喂小猫头鹰。 小猫头鹰是不理会人类的矛盾的,只顾着埋头大吃,一边吃一边还指挥弥月给它夹菜,“那个丸子,再来一个!” 弥月莞尔,“新出锅的,就是比速食的好吃是吧?” 他一出声,老猫的注意力又被这一人一宠给吸引过去了。他也看出了弥月好像在配合猫头鹰的点菜。 他开始怀疑这小东西其实是弥月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宠物。要只是萍水相逢,主宠俩能配合的这么默契么?! 对了,还有一条蛇。 那条据说是剧\毒的二青,又被弥月藏在什么地方呢? 老猫正想的出神,就听砰的一声响,原本还隔着一层的吵嚷声瞬间在空气里爆开,把餐厅里两个各怀心事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一条约莫半人高的黑影扑了过来。它原本是冲着餐厅的方向冲过来的,但是冲到门口才发现餐厅里还有人,顿时一个急转弯,三下两下顺着餐厅门边的多宝阁,攀上了餐厅的房梁。 弥月一抬头,正对上一张干干瘦瘦的毛脸,毛脸上一双惊恐不安的圆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安全的所在。 原来是小毛提过的那只猴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身边的人都不像好人……还好我有小毛…… 第7章 大毛 “他把你带在身边都干什么?” 猴子趴在房梁上,圆溜溜的眼睛四下乱转,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弥月仰头望着它,觉得它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有人照顾的样子。又脏又瘦不说,浑身上下还有不少地方秃了毛。就算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弥月也看得出这些斑秃都是挨打之后留下的痕迹。 弥月从盘子里拿起一支煮玉米,朝着猴子示意了一下,“给你吃的。” 他举着玉米,起身和靠近的动作却非常缓慢。 果然猴子只是瑟缩了一下,并没有躲开。它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他手里的玉米,再看看神情和肢体语言都十分温和的弥月,试探地伸出了手。 弥月跟动物打交道是老手了,猴子刚一试探地抓住玉米,他立刻就松手,身体也向后退开,最大限度的降低猴子的戒心。 猴子的注意力被煮玉米吸引了过去,开始埋头大吃。 它手里的玉米刚啃了几口,之前在楼下见过一面的那位赵哥就追了过来。 这人并不进来,只是站在餐厅门口冲着两人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然后眼睛望向房梁,嘴里吱吱喳喳的叫了几声。 猴子瑟缩了一下,啃玉米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有些迟疑的看着餐厅门口的这个男人。 弥月压根就没听出来这人的声音有什么意义。但对于猴子来说,这或许是某种信号,猴子不敢不听话。 果然,在赵哥又叫唤两声之后,房梁上的猴子迟疑地、不情不愿地攀着柱子滑了下来,一只爪子还紧紧抓着没啃完的半根玉米。 赵哥似乎想踹它两脚,但顾忌到餐厅里还有其他人又忍住了,憋着气走过来拽住了猴子脖子上的半根绳子,气冲冲的往外走。 “等等。”弥月从桌子上又抓了一根玉米,走过去递给了猴子,“我房间里还有,要是没吃饱,就上楼来拿。” 赵哥皱眉,扫一眼餐桌上正歪着脖子打量他们的小猫头鹰,以为这人就是滥好心,喜欢照顾小动物,倒也没多想。 他不知道的是,弥月这句话其实是对着猴子说的。 猴子接过他递来的玉米棒子,可怜巴巴地跟着赵哥回去了。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还忍不住回过头看了弥月一眼。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仿佛它正走在昏暗的地道里,唯有弥月所在的方向透着些微的光。 老猫忍不住嘀咕,“你对动物倒是好得很。” 弥月淡淡瞟他一眼,“那是因为动物没有坏心眼。” 老猫一噎。 他有心替自己辩解几句,但他和弥月都心知肚明,他就是替王小虎出来找他麻烦的,说一句没安好心也算不上冤枉他。 小猫头鹰听懂了,它转动脖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老猫,再看看弥月,咕咕咕的叫唤起来,“别怕,我晚上还替你值……值班!” 弥月一乐,伸手替它夹了一块肉,“那就谢谢你了。” 老猫一脸懵,心里有淡淡的不爽。这一主一宠好像又背着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可惜他听不懂。 入夜之后,小猫头鹰尽职尽责地守在窗台上给弥月值夜。 窗户留了一条缝,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小猫头鹰毕竟习惯了野外的生存环境,把它关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它是受不了的。 弥月想着,要是半夜的时候雨停了,它说不定还想飞出去散散心。 可惜直到他关灯,外面都还在下雨。 弥月半梦半醒之间,就觉得窗口有什么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一团黑影趴在窗外,似乎正在往里看。 弥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窗外的黑影似乎也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吱的一声窜上了窗外的遮雨棚。 弥月这才反应过来是楼下的那只秃猴子。窗台上值夜班的小猫头鹰大概就是因为认出了这只猴子,才没有对他报警。 弥月舒了口气,扭开了床头灯。他猜测楼下那些人都睡了,饥肠辘辘的猴子就听话的上楼来找饭吃。 弥月起身,把晚饭时从楼下带上来的煮玉米拿出来放在窗台上。除了玉米之外,他还拿了地瓜和两个水煮蛋,这些东西猴子应该都是能吃的。 大概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猴子谨慎的从雨棚上倒挂下来,小心翼翼的往屋里看。 弥月把窗户拉开,小声招呼它,“进来吃饭。” 小猫头鹰也是挨过饿的,现在它跟着弥月,每天都能吃饱,就有些同情起猴子来,也跟着帮腔,“吃饭!吃饭!” 有小猫头鹰在,猴子对弥月的警惕心就没有那么重了。何况晚饭的时候,弥月还给过它两个煮玉米。 它试探地跳到窗台上,见弥月始终坐在床边没动,这才慢慢的伸手拿东西吃。一边吃,一边还不住的偷瞟弥月。 弥月心想猴子就是这样疑心重的动物。 它们的胆子其实不大,成群结队的时候会欺负其他落单的动物,可一旦遇到强大的对手,它们又很容易就认怂了。 聪明、懂得审时度势,有点儿小坏,总的来说还是很可爱的。 小猫头鹰蹦蹦跳跳地钻进弥月怀里。 动物之间与生俱来的戒心让它没有办法安然地呆在窗台上。猴子比它个头大,动作也是很灵敏的。离它太近,小猫头鹰会有些不安。 “这是小毛,”弥月伸手在小猫头鹰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一把,“我是弥月,你叫什么?” 猴子咽下嘴里的食物,似乎有些拿不准弥月是不是在跟它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楼下那些人……”弥月斟酌了一下用词,“他们是你的同伴吗?” 猴子摇摇头,情绪稍稍有些低落。 “他们管你叫什么?” “……小畜牲。”猴子睁大眼睛,紧张的看着这个奇怪的跟它说话的人类,生怕会在他的脸上看到某种……厌憎的神色。 它跟在人类身边生活了很久,知道这三个字是带有某种……不那么友好的色彩的。 弥月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轻轻摇头,“这个名字不好听,我们重新起一个名字吧?” 猴子的眼睛微微发亮,它有些羡慕的看一眼蹲在他腿上的小猫头鹰。大概是因为它比较秃的原因,它觉得“小毛”这个名字就很好听。 “玉米?地瓜?豆子?苹果?” 猴子期期艾艾的问他,“我也叫小毛吧?” 弥月安抚地摸了摸要跳起来炸毛的小猫头鹰,对猴子说:“名字是为了把我们跟其他人区分开来,所以我们不能都叫一样的名字。” 猴子似懂非懂。不过他们自己一伙儿人当中,除了它,的确没人再被叫“小畜牲”了。 “要不就叫大毛吧。”弥月想了想说:“你看你长得挺好看,浑身上下毛茸茸的,个头也比小毛大一些……怎么样?” 他这两句话说的其实有些心虚。他哪里会起什么名字啊,小猫头鹰随口叫了个小毛,清水镇上帮忙的小蛇从书里抄来一个“二青”,灵犀山上总是跟着他的那一群松鼠,不是叫阿大,就是叫阿二。 还好它们都不介意。 但猴子却很开心,它听到这个脾气很好的人类夸奖它长得好看,眼睛都亮了,毛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一个傻笑来。 “大毛,”弥月趁热打铁的跟它套话,“你一直跟楼下那些人生活在一起吗?” 大毛摇摇头,“我小时候跟个老头儿在一起,有时候我们就在街上表演钻圈什么的。后来他就把我卖给了楼下那个赵哥。” 弥月皱眉,他知道养宠物的人都喜欢从小来养,这样容易培养感情。像赵哥这样买一只被人训过的成年猴子,那肯定不是当做宠物来养了。 “他对你好吗?” 大毛迟疑了。它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弥月又问它,“他把你带在身边都干什么?” 这个问题大毛能回答,“他们在山里挖洞,把我放进洞里探……嗯,探路。有时候还让我从洞里拿东西出来。” 弥月一惊,“什么样的东西?” 大毛挠挠脑袋,“什么东西都有啊,罐子、破布、有的时候还有骨头什么的。” 弥月一下就明白了。 随着灵犀山的墓葬群被陆续发现,到后来博物馆的建立,这附近就没断了盗墓的盗贼出没。他们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弥月就听说过有人会带着驯养好的猴子,利用它们敏捷的身手协助犯案。毕竟地下环境复杂,有些地方人进不去的,但是猴子却可以。 弥月怎么也没料到,出门一趟,竟然能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大毛从小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弥月脸色一变,它立刻就警觉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他,手里的玉米都不啃了。 弥月看它这个样子,又觉得可怜。他放低了声音问它,“这些人对你好不好?每天都让你吃饱吗?” 被作为工具养在身边的猴子,这些人会不会把它当个活物来看待,这真的不好说。 大毛听见他柔声细气的说话,脖颈后面炸起的小毛又一根一根平复了下去。它低着头啃了两口玉米。 这个问题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弥月又问它,“你想回山里去生活吗?还是愿意一直跟着这些人?” 大毛的毛脸上就露出了沮丧的表情,“我以前偷跑出去过,可是它们不要我……打我……我后来又回来了……” 它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弥月常年生活在山上,跟动物打交道的机会比人还多,他立刻就想到大毛哪怕真的回归了野外的环境,也没办法融进某个猴群里去生活。它跟人类生活的时间太长,不管哪一个猴群都不会把它视为同类。 弥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像大毛这样离开人就活不下去的动物还有很多,可是真把它送去动物园,也未必就是什么好选择。 会受到什么样的照顾不好说,首先就没了自由。 弥月思来想去,试探的问大毛,“大毛,要不你跟我走吧,我要去滨海市办点儿事,办完事儿就回灵犀山了。” 灵犀山博物馆就建在半山腰上,大毛要是能融进野外环境固然好,要是不能,生活在半野外的环境里,自由有保障,生活上也有人类照顾,总比跟着这些盗墓贼风餐露宿要好得多。 大毛愣住了。 小猫头鹰从弥月手底下钻出来,颇有些兴奋的开始撺掇它,“我也是山里的,跟着弥月去旅游。旅游完了还要回山里。你也来吧。” 反正这个秃子就知道啃玉米,也不会抢它的肉吃,小猫头鹰觉得带着它也挺不错,至少它又多了一个同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毛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给小伙伴起外号~~~ 第8章 回赠 它应该是犀山部落的族长专用的图腾 弥月还没等到大毛的回答,就听楼下闹腾了起来,有人在楼梯上跑,还有男人大声嚷嚷什么,紧接着就听门外有人开始砸门。 弥月回头,见蹲在窗口的大毛已经没了影子,大约是受了惊,又窜出去了。 弥月就顺手将小猫头鹰放在窗台上,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就听见门外传来老猫的声音,“我弟弟已经睡下了,你们这是……” 弥月微怔,老猫说的弟弟不会是说他吧? 这人是在……在维护他吗?! 门外站着两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个头不高,体格看上去都非常强壮。看到两边客房的人都被叫起来了,脸上也不见有什么抱歉的神色,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其中一个还把手伸进弥月的房门内,啪嗒一下按开了房间里的顶灯。 弥月皱眉,“什么事?” 隔着一条走廊,对面老猫的房间也敞着门,一个黑黑壮壮的男人正叼着半支烟从里面走出来,门边站着面色沉凝的老猫。 弥月的视线与老猫对上,老猫微微摇头。 弥月移开视线,伸手拦住了那个自作主张给他开灯的男人,“你们什么人?” 老猫刚要上前,就听走在他身前的男人说了句,“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兄弟,我们带出来的猴子跑了。我们出来找一找。” 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神情语气却丝毫不觉得打扰了别人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弥月已经从大毛那里知道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自然不会傻到跟他们硬碰硬。他这边只有两个人……不,不,老猫可不能算是他的同伴。这人还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别趁乱在背后捅刀子就算好的了。 弥月让开一步,让他们自己往屋里看。 客房面积有限,摆设一目了然。除了窗台上守着盘子一下一下啄着煮玉米的小猫头鹰,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开灯的男人又特意探头到卫生间里扫了一眼,转过头,冲着门外黑壮的男人摇了摇头。 黑壮男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握着护栏试了试牢固的程度,这才带着人转身下楼。 弥月跟过去探头往楼下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楼下的客房都半敞着门,有两个男人站在门厅里,正在说外面不好找之类的话。 雨还在下,客栈外面又是树林,何况深山老林里也没有路灯,这样的环境里要找一只猴子,确实不容易。 弥月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热闹,一转身,见老猫仍靠在门框上,有些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见弥月看过来,他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很温和的表情,“不用担心,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弥月心想谁跟你是咱们?! 老猫好似没有察觉他脸上疏离的表情,又面带微笑的问了一句,“你见到他们说的那个……没有?” 顾忌着楼下就有人,他没说出猴子两个字。 弥月摇头,又探头往楼下看了两眼,“他们人还不少。” 老猫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个数。” 弥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老猫笑而不语。 弥月心里对这个人又多了几分戒备。 王小虎派出来对付他的,怎么可能是简单货色?至于什么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拒绝王小虎的话,弥月原本也没信过。 弥月摆摆手进了自己房间,“既然跟咱们没关系,那就早点睡吧。” 老猫在他身后嗤的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弥月假装没听见,关上房门之后才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身边带着这样一个心思不明的人实在累赘。 但他一时间还真是拿这人没办法。 弥月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愁,到底也没想出什么办法,只能先关灯睡觉,毕竟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这边刚有了睡意,就听见小猫头鹰咕咕叫唤了两声。一睁眼,就见一道黑影顺着窗台跳了进来。 就算知道这是大毛,弥月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按床头灯的开关,指尖快要碰到开关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不能开灯,连忙又缩了回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大毛?你刚才去哪里了?” 窗外雨还在下,微弱的天光透进来,大毛的身形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瑟缩,好像它随时都在防备会有打骂落到它的身上。 “给你的。”它凑近了一些,讨好的朝着弥月伸出手,“这个给你。” “什么?”弥月看不清它手上有什么东西,但他听出大毛的声音里带着喜气,好像它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迫不及待的等待弥月的夸奖。 弥月的掌心里多了一个核桃大小的东西,圆形的金属制品,并不沉,像是什么空心的工艺品,表面还有凸起的花纹,因为被大毛握着而透着些许的暖意。 弥月怕开灯会引来楼下那伙人的注意,干脆拿被子蒙住头,打开手机照明,结果灯一亮起,他自己就被吓了一跳。 “这是……从他们那里拿的?”弥月的声音都有些抖了。 灯光下,弥月手里的金属制品泛着青黄色的微光。 这是黄金的颜色——千百年前受冶炼技术所限,黄金所能够达到的最高纯度所呈现的颜色。 这是一个金质的镂空熏香球,繁复华丽的卷草纹,在两个半圆闭合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圈熟悉的图案:一个站立的人形,身后跟着一串动物,有的大些,有的小些,形态各不相同,但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昂首挺胸,仿佛是跟随在人类身后的士兵。 不用再看第二样,弥月就知道这一定是从犀山墓葬群里偷出来的东西。 这个人类带领兽群前进的图案,灵犀山研究所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熟悉。它曾无数次地出现在各种代表着犀山文明的器具和殉葬品上。 根据有限的资料推测,它应该是犀山部落的族长专用的图腾,具有某种特殊的含义。 大毛搓搓手,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它吃了弥月的食物,是用这个东西来向他表示感谢的。它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养它的那些人显然很宝贝它,于是大毛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东西挺重要,重要到足够用来表达它的谢意了。 但弥月的反应让它有些紧张,它呆呆的看着弥月,不知所措地搓了搓爪子。 弥月轻轻舒了口气,“大毛,谢谢你。” 大毛就松了口气。 它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不用谢,你给我吃的了。” 弥月伸手在它脑袋上摸了摸,“先别出去了,我怕楼下那些人还在找你。” 这句话大毛听懂了。它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类,但是他能听懂它说话,还给它东西吃。能选择的话,它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弥月却觉得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问大毛,“楼下那些人手里还有这样的东西吗?” 大毛想了想,点点头,“还有盘子和碗,黄的白的都有。” 它跟人类生活了很久,基本的生活用品它还是认识的,也能勉强分清颜色,但更细致的分类,它就不懂了。 弥月的心又是一沉。 近几年来,随着犀山遗址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流入收藏市场的代表了犀山文明的各类藏品也越来越受到藏家们的追捧。 于是,出现在灵犀山附近的鬼鬼祟祟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弥月也曾参与过几次大规模的抢救性发掘,但在现实生活里面对面地撞上盗墓贼,对弥月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弥月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带着东西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的。 弥月躲在被窝里给香薰球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林青山,偷偷摸摸的跟老师商量该怎么办。 他生怕搞出什么多余的动静把楼下那帮人引上来,连电话也不敢打,两只手按来按去地发文字,半天才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林青山让他发个定位,然后嘱咐他老老实实的装鹌鹑。 弥月刚松一口气,就听见被窝外面两只毛茸茸正在小声聊天。大毛结结巴巴的给小猫头鹰解释自己的动机,“……弥月给我分吃的了呀。” 小猫头鹰转转脑袋,“他也分我了。” 大毛很是感动的说:“我要有吃的,我也分给他。” 弥月觉得这猴子把食物看的这么重要,大概是因为它很少有机会吃饱吧。它看上去太瘦了,而且毛色也不光亮,还秃。 小猫头鹰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位半路上加入进来的新伙伴儿总是抱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攀比意识,听它说要给弥月分吃的,不甘示弱的表示,“我也给他分好吃的!” 弥月失笑,他把被子拽下来,小声叮嘱它们,“都别乱跑,听着点儿楼下的动静。” 他担心这些人会再上楼来敲门。如果只是搜到猴子还好说,要是连这个香薰球也一起发现,那就麻烦了。 第9章 敲门 我想把人都留下来 弥月心里有事,一整晚都不敢深睡。迷迷糊糊的刚打了个盹,就被楼下传来的动静给惊醒了。 楼下有人在走动。 弥月极小心地拉开门往外看,二楼走廊里的灯是黑着的,只有从楼梯口传来的一团模糊的光亮。走廊对面,老猫的房门也紧关着。 弥月赤着脚走到楼梯口往下看,见两个男人拖着大旅行箱正从客房里走出来。硬质外壳的皮箱,看不出分量,但提箱子的人动作都非常小心。 这个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却依然饱含水分,从窗口望出去,院子里没有铺着地砖的地方依然汪着水。 弥月觉得这些人的警惕心可真高啊,天还没亮呢,就打算离开了吗? 猴子和香薰球一起不见了,他们大约也是防着被有心人察觉到什么不妥吧。 弥月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就因为有这些逍遥法外的漏网之鱼,出入灵犀山墓葬群的匪类才会屡禁不止。 他的两位师兄就曾经与盗墓贼正面杠上,其中一位师兄的胳膊还受了伤,到现在也没能痊愈,一到阴雨天胳膊就疼得抬不起来。 弥月从小到大的课业有一多半儿都是这位师兄教的,要是在他眼皮底下放走了盗墓贼,他都对不起他师兄! 弥月蹑手蹑脚地退回了房间。这个节骨眼上他也顾不得会不会闹出动静了,一关好门就连忙拿出手机给林青山打电话。 出了这样的事,林青山果然也没睡,干干脆脆的给他下达指令,“想法子把人拖住。” 弥月挂了电话,思索了一会儿,招手叫来大毛,“这附近的树林,你进去过没有?” 大毛点头。它跟着这些人在这个山中旅店已经住了两天了。偶尔也能让它抓到机会出去放放风。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而且这些人知道它出去玩一会儿还会回来,对它管的也不是那么严。 大毛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所以它也从来不会在天黑之后往外跑。今天会在夜里跑出来,实在是因为饿得很了,忍不住就想到弥月这里来找点儿吃的。 果然,它这个不够谨慎的举动就把他们都引出来到处找它了。 弥月又问它,“林子里有没有猴群?” 大毛迟疑了一下,有些沮丧地抓了抓胳膊,“有。不过它们都不带我玩。” 弥月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那你能找到它们吗?” 这事儿倒是不难。大毛点点头,说:“能。” 弥月一笑,“大毛,我想请你帮个忙。” 弥月拉着大毛嘀嘀咕咕的商量着怎么帮忙,就听门外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是特别轻的敲法,几乎就是在拿指尖轻轻叩门了。 弥月心里一动。 这个敲法儿,肯定不是楼下那帮人了。 大毛已经听明白了他的计划,十分豪气地拍了拍胸口,“交给我!” “我也去!”小毛在窗台上蹦跶,“我也能帮忙!” 弥月小心翼翼地拉开窗户,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把毛茸茸的两只都放了出去。 此刻天色未明,后院是没有灯的,就算有一楼窗口透出的灯光,那光亮也是十分模糊的,不及扩散到菜园的边缘,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弥月目送大毛和小毛无声无息地融进了浓黑的夜色里,这才转身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拉开门。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老猫。 老猫手里拎了一个小背包,看见他开门就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他身后,微弱的灯光从楼梯口透过来,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楼下的那些人还在忙。 弥月把老猫让进来,又小心地关好门,这才压着嗓子问他,“你不是说跟我们没关系?你过来干什么?” 老猫的脸在昏暗中有些模糊,但他一开口,声音里却透着几分满不在意的轻快,“没关系是没关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弥月翻了个白眼,“防什么?” 老猫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了看,又折返回来,将手里的黑包扔在了床上,“来,挑一个。” 弥月一头雾水,“什么?” 老猫刷的一下拉开了背包。 弥月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声音,那是金属制品碰在一起发出的、有些沉但又带着脆意的响声,在夜色里仿佛带着几分凉意。 弥月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这个吧。”老猫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件东西,递了过来,“像你这种没有经验的,适合拿这个防身……它比较轻巧一些。” 弥月觉得老猫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黑暗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至少他就没看出来摊开在被子上的那些东西都有什么区别。 甚至,还是在老猫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弥月才反应过来他塞进他手里的是一把匕首。 “你怎么……”弥月想问他怎么能在车上带这样的东西,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灵犀山这一带治安可不怎么好,很多人在出门的时候都会在身边带点儿什么东西,比如棍子之类的,给自己安安心。 弥月自己的车里除了两把水果刀,座位下面也藏了两根钢管呢。 但水果刀跟他眼下拿着的东西毕竟是不同的。他举起老猫给他的匕首,借着窗口的微光仔细打量。这把匕首沉甸甸的,连着刀鞘在内,长度也就在十公分左右,牛皮外鞘,握手的地方有一个暗扣,很容易就能甩掉刀鞘。 是很实用的东西。 弥月收起心头涌起的惊悸,说了一句谢谢。 “以防万一。”老猫仍是一副不在意的语气,“不过我瞧着,他们应该也不想惹什么麻烦的。”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他应该把话说的更透,就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他们是急着要走的。这跟咱们都没关系,等着就是了。” 弥月心里一动,“我要是不想让他们走呢?” 老猫抬头看着他,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说。 两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对视。 “这些人,”老猫字斟句酌的说:“不好惹。” 弥月知道这样的人,包括清水镇上惯会趁火打劫的的王小虎在内,都不好惹。但是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没有不痛恨盗墓贼的。数不清多少次了,因为他们肆无忌惮的破坏行为,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不得不追在他们身后进行抢救性挖掘。 最让人气愤的,是他们自己甚至都不清楚他们造成的破坏严重到何种程度, 不过就是个古墓…… 不过就是个破碗…… 不过就是一卷破布…… 诸如此类的话,弥月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我知道他们不好惹,”弥月在暗中磨磨牙,“就这么放他们走,以后还不知会搞出多大破坏。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老猫警觉的看着他,“你报警了?” 弥月没吭声,只是同样带着警惕的神色看着他。黑暗模糊了两个人的轮廓,但弥月分明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在片刻的停顿之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弥月知道他做出了决定。 眼下这情形,就算老猫这会儿跳出去说他们俩不是一伙儿的,楼下的那群人估计也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们都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等等看。”老猫很快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很平静的嘱咐一句,“先别出声。” 这种时候,追究弥月该不该不顾自身安全报警已经没意义了。楼下那些人不招惹他们是最理想的情况,但他们万一察觉了什么,他们也得有个准备。 他一出声,弥月就悄悄松了口气。 他心里虽然并不信任老猫,但不管乐意不乐意,他们这会儿都是同盟,起了内讧的话,对谁也没有好处。 其实弥月一开始还怀疑过是老猫把他带进了贼窝,但后来看着,又觉得不像。老猫分明也是不知道旅店里的情况的。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跟他们是同伙。”弥月小声嘀咕。 他心里藏不住话,这样说也算是对他的一个变相的道歉。 老猫硬要跟他同行虽然是比较烦人,但这一路走过来,倒也没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老猫似乎笑了一声。 弥月就有些讪讪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猫却忽然走近了两步,冲着他轻轻的嘘了一声。 “有人上来了。” 弥月也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动静。 有人上了楼,在对面的客房门上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又敲了敲。 弥月不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连大气也不敢出。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的样子,那人又来敲弥月的房门。 一声,又一声。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弥月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老猫压着气音说:“别出声。” 外面的人又等了等,就转身下楼去了。弥月听到他的脚步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过去,这才注意到老猫离他似乎有些太近了。 弥月略有不快,觉得自己被他看扁了。老猫离这么近,是生怕他会吓得叫起来,然后把事情搞砸吗?! 老猫并没有注意到他在想什么,反而难得耐心的解释了一句,“他们这是在打探我们的态度。我们表明了不会多管闲事,他们也就放心了。” 这些都是弥月不懂的门道。被他这么一科普,他好像又欠下了老猫的人情似的。 弥月心头发闷。 老猫见他没出声,又问他,“警察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这个问题弥月也回答不了。 “这个不重要。”弥月咬了咬牙,“重要的是他们一定会来,而我……是一定要把人都留下来的。” 老猫诧异,“怎么留?” * 作者有话要说: 老猫:怎么留? 弥月:你猜~~~ 第10章 救兵来了 等完事儿了我请大家吃饭! 弥月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留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车棚在前院,楼下那些人动作又小心,从他们的这个角度其实听不到什么。 老猫纳闷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弥月并不是在关注楼下那群人的动静,他看的是更远的地方:院墙外面茂密的树林、树林上方宛如沉睡的山峦,以及被青灰色的雾气笼罩的天空。 这个时候,天空中已经出现了最早的一抹亮色,但近处的山峰与丛林仍陷在沉睡之中未曾醒来,除了前院传来的一点儿轻微的响动,四下里万籁俱寂。 老猫又问他,“你说要留下他们……怎么留?” 弥月想了想,反问他,“你那边的窗户能看到前院吧?” 老猫点点头。他的房间正对着前院的雨棚,这个时候,楼下那些人应该都在那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钻进了老猫的客房。这个时候,约莫是楼下那些人都已经出去了,走廊里也静悄悄的。 不过等他们走进老猫的房间,能够听到的声音就多了,而且前院的门廊下还亮着灯,从窗口望出去,雨棚下的那两辆皮卡都已经蓄势待发了。有人站在车斗里摆弄行李,还有人站在车下,正把行李箱一件一件地递上去。 院子的另一边,铁门上挂着的链锁也已经取掉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正推着铁门向两侧打开。 他穿着黑色长裤和一件白底红边的衬衣,看装束应该是旅店的工作人员。 老猫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皱眉了,这些人的行李还真是不少。 行李不少,分量却都不是很沉。他注意到站在车下的男人往车上递行李的时候并没有吃力的感觉,但他的动作却非常非常的小心,生怕哪一个动作不小心,就会给他的箱子造成磕碰似的。 老猫瞟了一眼身旁的弥月,眉头皱了起来。 如果说他是凭借多年来的经验猜出这些人的身份,弥月又是怎么确定的呢? 那些上门去找猴子的人举动确实嚣张,但对不知情的人来说,他们更像是混\黑的小流氓。 老猫心想,弥月到底是从哪里产生的疑心呢? 弥月好像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这是他的错觉吗?! 他提醒弥月,“人要走了。” 弥月靠在窗边,一副正留神倾听什么动静的姿态,听到他的话也只是摇了摇头,“走不了。” 他说的笃定,倒让老猫有些惊讶。但很快他也注意到了黑暗中传来的一丝异动。 起初,他们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掠过树林的一阵微风。 很快这声音就越来越近。 有什么东西正穿过树林,十分迅速地朝着客栈的方向而来。 老猫一把抓住了弥月的手腕,厉声问道:“什么东西?!” 弥月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有些不悦。他甩开老猫的手,警惕的向后退开两步,“我说过,我会留下这些人。” 他的眼睛本来就又大又亮,此刻目不转睛的盯着老猫,那清澈的眼波里竟然闪动着不容错认的凶光。 老猫头一次觉得这个看上去挨不住他一拳头的小年轻不好对付。从他身上,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种非常强硬的东西。 仿佛他只要说一句“我跟你不同伙”,弥月就能冲上来跟他殊死搏斗似的…… 弥月又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不冷不热的嘱咐他,“与你无关,你不想惹麻烦,就老实在房间里呆着吧。” “你等等……” 弥月却没有心思再跟他说话了。他转身跑出了老猫的房间, 老猫正要追出去,就听楼下乱了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他妈的,怎么回事儿……” 老猫的视线向外一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猴子,它们有的直接窜到了雨棚的上方,有的干脆跳上了车,十分自来熟的在雨布下面翻找起来。 还有几个钻进了驾驶座,又抓又挠的,硬是把车里的人给撵了出来。 而大门边,那个穿着镶红边衬衣的小伙子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一群毛猴子在那里挤来挤去,还有的干脆就顺着铁门的雕花栏杆往上爬,刚打开的铁门被它们晃悠了几下,竟然又慢慢阖上了。 老猫站在高处,眼睛又尖,他一眼就看见有人借着猴群的掩护从门廊下跑了出去,他弯着腰冲到大门边,手脚利索的从地上捡起铁链锁,又把两扇大门给锁了起来。 老猫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 这个弥月,胆子也太大了! 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不想要命了吗?! 他顾不上琢磨这是不是弥月想出来的留人的办法,只知道那些人发现弥月的话,他们会有多麻烦……在他们眼里,他跟弥月可是一伙儿的! 老猫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拉开门三步两步冲下楼。 他刚跑到大厅的门口,正好撞上往回跑的弥月。在他们身后,有个男人正扯着嗓子喊,“他把大门锁上了!就是他!” 老猫脚下一顿,一把拽住弥月的手腕,笔直的朝着楼梯下方的小门冲了过去。 弥月也听见了身后的那一声喊叫,知道他锁门的举动被人看见了,脑子一懵,也顾不上其他,跟着老猫就往前跑。 进了小门,他才发现这里是一楼的厨房,而厨房的另一端还有一扇小门。而这扇门是朝着后院的。 此时此刻,后院里也挤满了大猴小猴,一张张毛脸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看去,简直就跟一群妖怪差不多。 老猫注意到被开门声惊动了的几只猴子已经作势要扑过来了,不由得暗暗叫苦。 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的猴子,一只给他来一爪子就够他受得了……回头还得去打狂犬病疫苗…… 正想着往后退,弥月已经从他身后挤了出来,像一个正要在开学典礼上发表讲话的教导主任似的拍了两下手,示意猴子们注意。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大家好啊,我是弥月。请大家帮忙把前院的人和东西都留下,等完事儿了我请大家吃饭!” 老猫脚下一个趔趄,这小子真的以为他自己是驯兽师吗?! 就算他真是,可是面对一群陌生的野生猴群,他那些动物园里练出来的招数真的能管用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他有些发窘,却又诡异的想笑。 然后…… 老猫看着猴群像是听懂了弥月的那番富有煽动性的演讲,一个接一个的朝着前院窜过去了。其中还有两个比较小只的猴子窜上了弥月的肩膀,吱吱喳喳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有一个还十分好奇的在弥月的头发上抓了两把。 弥月竟然也跟听懂了似的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一定请你吃花生!保准是新鲜的!” 然后这两只小猴子也跟着它们家的大猴一起窜到前院去了。 老猫,“……” 这一次换成了弥月抓着他往前跑。 他一边跑一边还跟老猫解释,“没办法,我老师刚才说了,警察这会儿估计才到山脚下,咱们还得再坚持一会儿……” 就算有猴子帮忙,那几个人也不好对付。 老猫也没有留下来当靶子的意思,他一旦回过神来,动作就比弥月利落多了。 两个人飞快地穿过菜园,老猫一个助跑窜上了墙头,又弯下腰把弥月拽了上来。 弥月山路走过不少,但翻\墙的机会却不多,因此经验有些不足,一坐上墙头就来回晃。不等他找到平衡,老猫一胳膊扫过来,搂着他的半拉膀子朝院外扑了下去。 院墙下面是一丛叫不出名字的茂密的灌木,弥月就这么脸朝下栽了进去,把自己摔得晕头转向,耳边却清楚的听到了“砰”的一声炸响。有什么东西紧贴着院墙的上方飞了出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 “竟然有……有枪?!”弥月有些懵了,大毛可没说过这些人都带着枪呀。要是提前知道他们有枪,他就不这么莽撞了。 老猫偏过头,呸呸呸的吐掉了嘴里的叶子,气息微喘,“是土\枪。” 弥月也见过山民们偷着用的那种土猎\枪。那种东西准头其实并不怎么样,但是从前院到后院这么近的距离,真要挨一下也是会要命的。 “谢谢。” “谢什么,”老猫也被折腾的没脾气了,“赶紧逃命吧。” 旅店的院墙后面常年没人打理,灌木长得半人高,密密匝匝的,活像一床带刺的厚毯子。两个人摔得倒是不重,就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扎得够呛。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手掌也被扎得不轻。 弥月一边吸溜吸溜直吸气,一边喊住了要往后山跑的老猫,“要跑就往山下跑!” 老猫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这会儿要是往山下跑,迎上了赶来救援的警察同志,他们就安全了。相反,要是往山里跑,被那些人追上来反而不好办。而且山里地形太复杂,到时候警察想救他们可能都找不着人。 他跑了两步才注意到弥月并没有跟上他。一转身,见弥月猫着腰正沿着院墙往前院的方向跑。 老猫连忙冲着他比划手势。 弥月摇头,示意他自己先跑。 老猫彻底无语了,难道这小子觉得自己那个小身板很抗打吗?这是……准备送上门去正面交锋一下? 弥月想的是,请猴子们来帮忙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人手里有枪。他若是自己跑了,把危险留给自己的救兵……也太没义气了。 真要做出这种事,他成了什么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定位 这一次肯定要秃了 又是一声枪\响。 猴群被猎\枪发出的响声惊散了,它们有的头也不回地窜进了树林里,有的缩在院墙后面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还有几个胆大的直接窜上了屋顶,然后扒着屋檐,用一种警惕的眼神打量这些奇怪的人类。 弥月也趁着这一阵喧闹,偷偷潜到了旅店的大门附近。 大门外是一条修整过的土路,土路两侧则是茂密的树林与灌木。即便是白天,这里藏个把人也不易被发现,更何况如今天还没亮呢。 弥月一点儿也不担心院子里那些人会发现他。事实上,那些人也确实顾不上琢磨两个翻\墙逃走的客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此时此刻,他们有更加迫切的事情要做。他们分开来,有的撬锁,有的拿工具去试着拆卸铁门的门轴。 弥月觉得眼下这样的情况,他们不想着赶紧带好东西跑路,反而一门心思的琢磨怎么撬门,这说明他们装上车的那些东西数量恐怕不少,只凭着肩扛手提是没办法全部带走的。 而这些东西,一旦舍弃其中的某一部分,一定会给他们引来无数的麻烦。 另外,这些东西的价值也让他们无法做出取舍,宁可冒险多耽误一会儿时间去撬门,也要全部都带走。 弥月的心有些沉。 这个发现也提醒了他,一旦遇到阻挠,他们一定会使出全身的力气来反抗的。 还好猴子们都机灵,从铁门的空隙里看过去,似乎还没有看到有谁受伤。 耳畔掠过一阵微弱的气流,弥月回头,见一团暗影灵巧地穿过了交错的枝叶,朝着他藏身的地方扑了过来。一双黄莹莹的大圆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飞到近处的时候还很可爱的眨巴了两下。 “我带了同伙儿来,”小毛急着给他汇报工作,“可是他们有那个会发出好大声音的东西,我们都不敢靠近。” “提醒大家不要靠近。”弥月在它的翅膀上摸了摸。“你看到大毛了吗?能不能帮我把它找来?” 这种跑腿的事情弥月觉得还是交给小猫头鹰更稳妥。毕竟他是一个一米八多的大块头,在树林里走动的时候免不了会发出什么动静来。 小毛拍着翅膀飞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带着轻手轻脚的大毛过来了。 一人一猴以一种极其小心的姿势躲藏在了灌木丛的后面。 门锁很快被撬开,铁门拉开,两辆皮卡一前一后冲出了客栈,沿着下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弥月打开手机定位,让大毛拿着手机远远地跟上去。 山路弯弯曲曲,就算没有其他车辆,他们的速度也不会太快。而且路边都是茂密的树林,大毛跟着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发现的。 小毛因为刚才没能帮上什么忙有些沮丧,听到大毛领到了新任务,也兴致勃勃的带着它的同伴儿跟了上去。 跟猴子相比,它们在追踪方面更有优势,可惜的是小毛太小,拿不动手机。而其他的飞禽,这么短的时间,弥月压根来不及跟它们沟通感情,更别提请它们帮忙了。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山路上渐渐远去。 弥月从树林里爬出来,穿过大敞着的铁门,回到了旅店的前院。他得检查一下大毛请来的帮手有没有谁受伤,另外还得找人,比如刚才那个穿红边衬衣的小伙子,借个手机跟林青山沟通一下情况。 看到他回来,之前跳上他的肩膀向他讨要花生的小猴子又飞窜回来,抱着他的大腿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吱吱喳喳的跟他抱怨自己受到的惊吓。 弥月由着他一路攀上肩膀。问清楚猴群没有谁受伤,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下一步是要找旅店的工作人员,还是干脆顺着下山的路追上去,他其实并没有想好。他只是觉得,旅店的人未必就不知道这些人可疑,但他们不愿意招惹麻烦,选择了视而不见。 弥月对他们有些信不过,万一他们之间还有更加密切的关系呢?如果这里也是他们的一个窝点呢? 弥月没有犹豫太久,就决定还是直接下山去。他手里还拿着大毛交给他的那个黄金香薰球,这个东西也是物证,也是需要交给警方来处理的。 弥月摸了摸口袋里的香薰球,转身朝院门外走去。 小猴子还蹲在他的肩膀上,见他转身要走,连忙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拖。弥月被它拽的头皮都要掉了,惨叫一声,“放手啊!” 小猴子却没放手,反而示意他往后看。 弥月转过头,见两个人影正从后院的方向走过来。前面的一个穿着镶红边的衬衣,两只胳膊被反拧在背后。他身后的那个人一只手抓着他,一只手拎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活像一个凶神恶煞的土匪,竟然是弥月以为已经先一步下山了的老猫。 弥月有些结巴了,“什么……情况?” 他还以为老猫既然跟这些人认识,说不定跟他们有些什么关系。 老猫攥着白衬衣的手腕,用力往前推了一把,恶狠狠的说:“这小子想给那些人通风报信,被我拦住了。” 弥月已经猜到这种可能性了,倒也没觉得意外,“这里就是贼窝?” “不是!”白衬衣和老猫异口同声的反驳。 老猫从后面踹了白衬衣一脚,对弥月解释说:“老李是客栈老板,但他平时住在城里,不常过来。所以这小子就背着他做手脚。” “老李呢?” 白衬衣被老猫踹的哎哟哎哟直叫唤。 “这小子知道这些人天不亮就要走,怕老李撞见再节外生枝,就在晚饭里下了药,这会儿老李还睡着呢。”老猫说着,也有些后怕了,“就连咱们也算计到了,想让咱们一觉睡到天亮呢。就是昨晚那道烧羊肉,还好咱们都没吃。” 老猫单纯就是因为不喜牛羊肉,而弥月则是因为忙着喂小猫头鹰,刻意避开了调料比较重的两道菜。 当然这会儿他也明白了,就是因为下了药,生怕会被人尝出来,才故意把菜的味道搞得那么重。 “就他一个厨师?” “应该还有一个。”老猫说:“那一个应该晚上不住这里。具体情况,还是交给警察同志们来查吧。” “哥,你饶了我吧……”白衬衣艰难地扭着脖子向老猫求情,“我真的不是他们的同伙……他们也不常来……” “这些废话留着跟警察说吧。”老猫毫不客气的用刀柄在他脖子后面敲了一下,把人给敲晕了。 弥月和肩上的小猴子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小猴子也随着弥月的动作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险些从弥月的肩膀上掉下去,手忙脚乱地抓住了弥月的头发。 弥月,“……” 弥月嘶的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这一次肯定要秃了。 老猫忍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赶紧问问吧。” 他刚才也看到弥月把手机交给猴子的一幕,估计是在通过定位跟警方通风报信。猴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弥月连忙接过手机打给林青山。 这么短的时间,他老师肯定没法从灵犀山上追过来,但警方的人肯定是通过林青山来获取这边的消息的。 电话接通,弥月刚说了一声“喂”,就听林青山十分焦急的问道:“弥月?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安全。”弥月忙问他,“我的手机定位……能收到吗?” 林青山忙说收到了,又说警方的人已经在下山的路上截住了那两辆皮卡。再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清楚了,只是提醒弥月配合警方做好被盗物品的登记与鉴定。 挂了电话,弥月把手机还给老猫,问他,“这人怎么办?” 老猫知道他问的是白衬衣。他从袋里摸了一支烟,懒洋洋地在台阶上坐下来,“不怎么办,等着,交给警察呗。” 弥月在他旁边坐下。刚才因为紧张,又是跑又是翻\墙的也不觉得怎样,现在一坐下来,他立刻就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疼起来了。 老猫上下打量他,“你这身体素质,也不怎样样嘛。” 弥月不乐意了,“我这就是正常人的标准好吧。” 老猫就乐了,“你不是在山上那个研究所工作吗?那得经常爬山路吧?” 弥月就有些悻悻的,“都是搭车。” 他们所里除了他开出来的这辆皮卡,还有一辆半旧的越野车,车是林青山的,不过他自己用得少,这么些年下来,几乎成了研究所的公用车了。 所以真正需要他们爬山路的机会并不多,正常工作之外,弥月干过的最重的体力活就是在研究所后院种菜了。 翻地、撒种、施肥…… 当然,有时候还需要拿着大扫把跟山里窜出来祸害菜地的猴群搏斗。别小看这些野猴子,它们呼朋引伴,来去如风,简直淘气得要上天。 弥月也曾抓住过几只猴子,耐心的跟它们讲道理,但这些小东西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过几天照样跑来揪他们的菜。而且因为发现了一个能跟它们沟通的两脚兽,它们来的更加有兴致了,还常常一边在菜地里蹦跶,一边尖着嗓子喊他的名字,“弥月!弥月!” 弥月,“……” 每每这种时候,弥月都会情不自禁的与故事里那位历经磨难的唐三藏产生深切的共情。 他终于体会到了教育猴子的痛苦与艰难。 不过这些事,他就不打算讲给老猫听了。 第12章 同伴 这并不是你的错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弥月请李老板出面,通过客栈的供货渠道买了花生玉米犒劳帮忙的猴群,然后跟着警方的人去了山下的镇子。 作为报案人,他需要做一个详细的登记,并上缴那枚引起他警觉的金质香薰球。 警方请来的省博物馆的顾问对香薰球做了一个初步的鉴定,肯定了弥月的判断。 这应该是犀山部落的贵族妇女使用的东西。从香薰球上的图腾来判断,这位女性很有可能是部落的王族成员。 据说从盗墓贼的行李箱里还找到了其他相似的物件:女性使用的铜镜、金质的梳子、首饰等等。不过都只是听说,弥月并没有看到实物。因为这些东西目前还是警方的证物,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还在配合警方做进一步的鉴定。 至于以后,这批文物也许会送到省博物馆,也许会被林青山争取到在犀山博物馆。具体如何,就不是弥月能干预的了。 反而是大毛的事情稍微棘手一些。 它当初是怎么落进那些人手里的,谁也说不清了,而且它也有了年纪,据弥月猜测,它少说也有六七岁了。这个年龄的猴子,不是什么珍稀品种,长得又不好看,还秃,动物园也不愿意收——就算他们肯收,弥月也不舍得。 于是弥月就想了个办法,发动林青山出面帮他求情,请警方给开个证明,允许他暂时把大毛养在身边,等他回灵犀山的时候再带回去放归山野。 这件事稍稍有些难度。 不过警方的人也知道,像大毛这种被人类养大的猴子,无论送去动物园还是放回野外,恐怕都很难适应新的生活环境。而且大毛在弥月的面前非常温顺听话,警方的人也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耗在一只猴子身上,最后还是批准了弥月的请求。 弥月和大毛都特别开心,弥月抱着它出门的时候还听见身后有几个警察在议论他们。一个说:“这猴子是不是能听懂人话啊,一听队长说同意,它立刻就窜到人家身上去了。” 另一个也笑,“估计真听懂了。没看它还冲着队长作揖呢。” 弥月摸摸大毛的秃脑袋,也跟着笑了。他在想回到灵犀山以后的事,如果大毛实在不愿回到野外去,他就去磨林青山,请他帮忙找林业部门的老同学给开个许可证,一直把它养在身边好了。 在阳光底下看,大毛就更丑了。棕灰色的皮毛又干又涩,秃的地方也非常明显。仔细看的话,它的尾巴也好像比正常尺寸短一些。 也不知道当初都遭了什么罪。 弥月决定不打听它的往事。那些曾经存在于回忆里的伤疤,就让它们静悄悄的沉睡过去吧。 弥月抱着大毛走出警局,就见老猫站在他那辆破皮卡的旁边,正跟趴在车头上的小猫头鹰面面相觑。 他们下山之前,弥月也掏钱买了鸡和牛肉,拜托李老板给切碎了喂鸟。那些被小毛请来帮忙的野生猫头鹰也是要感谢一下的。 弥月不太清楚它们的习性,只知道它们抓老鼠,也吃昆虫和小鱼。这些肉食,都是他根据小毛的爱好来准备的。 不过,小毛对人类食谱中的肉食接受度还是很高的,它的同类应该也差不多吧。 看到弥月出来,对峙中的一人一鸟一起转过头来望着他。老猫看到他怀里抱着的秃猴子,还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弥月看见老猫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麻烦其实并没结束,这不,还有一个光明正大跟梢的呢。 不过老猫显然没有这种自觉。他把目光从大毛身上移开,表情挺严肃的对弥月说:“那些人没有全部被抓获,跑了一个。” 弥月吃了一惊,“哪个?!” 老猫摇摇头,“还不清楚。” 在这一伙儿人当中,除了吃饭的时候在餐厅见过的老赵,他们还见过上楼找猴子的两个人。 至于团伙里的其他成员,当时在院子里的混战乱糟糟的,光线又不好,他们甚至没看清他们到底有几个人。 弥月正想着逃走的人未必就知道是谁报警,就见老猫伸手指了一下他怀里的大毛,提醒他说:“他们肯定认识这只猴子。” 弥月心里就轻轻跳了一下。 老猫其实不大理解他为什么非要把猴子带在身边,在他看来,这其实是在自找麻烦。就算真想养个宠物,那不也应该从幼崽开始养吗? 老猫再一次打量大毛,觉得这一只搞不好都已经步入中老年的行列了。 弥月不高兴了。他很是护短地摸摸大毛的秃脑袋,警告老猫,“我们大毛还是个宝宝呢,注意一下你的眼神。” 老猫,“……” 老猫看着猴子一脸谄媚相地蜷在弥月怀里,简直无语了。他都想不明白这一人一猴到底是怎么勾搭到一起去的。 弥月又说:“再说我是要去滨海市的,这人好不容易逃出去,应该不会跑到人多、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去吧?跟他碰面的机会不大,没事的。” 老猫就问他,“你去滨海,到底是为什么?” 弥月一下就想到了打发老猫出门的那个人,警惕心顿时冒头,“问这个干吗?” 老猫不闪不避的看着他,“我得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去比较有说服力。我早就说了我是受人所托,我也不能一直跟着你呀。” 弥月瞪他。 这话说的……好像被他跟着多稀罕似的。 老猫就笑,眼里的神色促狭,像在讨饶似的,“两头都不想得罪……里外不是人么。你也体谅一下。” 弥月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给你支个招。等我到了滨海,你再跟我两三天,就可以回去了。” 老猫煞有介事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弥月摆摆手,抱着猴子上了车。 他实在不想跟这人多废话了。 弥月有时候觉得老猫这种人比王小虎可难对付得多了。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凡看见别人脸上带着笑容,正常人都免不了会产生几分心软。 这不能怪他,实在是敌人太狡猾了。 再说,这一晚上的经历,多少也算得上共患难了。弥月一时间也很难对一个帮过忙的人硬起心肠。 算了。他想,走一步看一步,先这么着吧。 “弥月,”老猫在他身后不依不饶的追问,“你下山……到底是为什么?” 弥月思索了一下,觉得如果能把话说得更清楚,而对方也能够相信的话,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我的目的,是跟你说过的。但是你不相信我。”他转身,直视着老猫的眼睛,“现在我再说一遍:我下山,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查证,要去找一个人。并不是王小虎猜测的那样,带着什么东西……你真的相信他说的那些话?” 老猫摊手,做了一个有些无奈的手势,“我说过,我不是帮王小虎来抢东西的。我只是欠他的人情,没办法拒绝……你好像一直都不相信我的话。” 弥月能信他才怪了。 老猫叹气,摇摇头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这句话,弥月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无论信还是不信,好像都不适合直统统的说出来。 他关好车门,把小猫头鹰和大毛一起撵到了后座上。 老猫却又凑了过来,他的两只手搭在驾驶侧敞开的窗边,表情很严肃的提醒他,“弥月,你想清楚。这只猴子可能真的会成为那个人寻找报仇目标的一个标志。” “那怎么办呢?”弥月挑了挑下巴,“你看看它,没少挨打,吃的也不好,又是人类养大的。就算把它送去动物园,它能活下来吗?” 老猫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后座上有些紧张的注视着他的那只猴子。就算看不出它的健康状况到底怎样,他也看得出它确实有些瘦,毛色也不好看,而且它还秃的很厉害——正常的猴子不是这个模样的。 老猫与它对视片刻,觉得再要盯着它看一会儿,这个战战兢兢的小东西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老猫悻悻的移开了视线,“算了,那就小心一点儿吧。我再找人打听打听跑了的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弥月觉得这句话说的,就比较符合一个同伙儿的身份了。这让他有一种模糊的错觉,仿佛这个男人真的变成了他同行的伙伴儿。 但是…… 也只是好像。 破皮卡驶出停车场的时候,他忍不住给大师兄打了个电话,把清水镇上王小虎刁难他,还有个叫老猫的人跟着他的事说了。 大师兄名叫陶天然,比弥月大了将近二十岁,在一众师兄弟当中极有威信。他跟弥月这种从小养在林青山身边的学生不同,他是大学毕业之后考研考到林青山名下的,算是林青山手把手带起来的第一批学生。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工作经验也越来越丰富,林青山把手里的很多工作都交给他做,包括带学生。就拿弥月来说,他从小到大的功课,至少有一半儿都是陶天然给他上的。 在弥月心里,陶天然和林青山都是他的家长。有些不方便对林青山说的话,他都会先悄悄的跟大师兄通个气。 陶天然对老猫这种自己贴上来的狗皮膏药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王小虎他也知道不好惹,只能叮嘱他别跟老猫走的太近,工作上的事情也少说,尽量保持距离。 “如果到了滨海市还甩不掉这个人,你就找师伯想想办法吧。”陶天然说:“本来你说要去云台市,我还想着借不上师伯的光了。如今……正好。” 弥月答应了。 “至于王英这件事,”陶天然又说:“老师的意思也是交给警方去处理,我们不要干预。你想,他就是奔着古墓来的……这并不是你的错。弥月,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弥月望着窗外,眉头微微皱起,“但人毕竟是我招进来的,什么都不做我心里过不去。总要试一试。实在打听不到,我不会为了面子硬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温度 这个人类是不同的,他是有温度的 大概是跟陶天然的谈话勾起了弥月的心事,接下来的半天他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从山上追下来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个冲\动的决定。但他记得王英说过,他家在云台市,之前的两年他都跟着朋友在滨海市打工,还有了固定的女朋友。 这两个城市,都有可能是王英的目的地。 就算没有半路上遇到的大猫给他指路,他也打算两个城市都走一走的。当然在他的猜测中,云台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很多人都听说过云台市有一个地下古董交易市场的传闻。王英想把偷来的东西出手,这个地下市场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也正因如此,王英反其道而行之,先躲到滨海市也是说得通的。 弥月出发之前也是查过路线的。正常情况下,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一个白天也就到了。但一来他走的是山路,二来他沿路还要打听打听有没有王英的消息,再加上车不好,他这一路下来竟然走了四天。 还没进城,弥月就按照陶天然给他的电话先联系了一下师伯秦翰。 弥月与这位秦师伯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知道他比林青山的年龄还要大。据说年轻时候他和林青山一起分配到历史研究所工作,后来犀山墓葬群被发现,他们俩是最早一拨被派来进行抢救性发掘的工作人员。 再后来,犀山的考古工作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研究所在这里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小组,博物馆也修了起来。秦翰还曾经担任过研究所的所长。退休之后,秦翰就被聘去滨海大学任教,这么多年也再没有回过灵犀山。 弥月对这位秦师伯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是一位非常严肃古板的老人家。那时候他们一帮师兄弟年纪都还小,都有些怕他。 害怕的后遗症还在,弥月拨电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心跳都有些加速了。 电话很快接通,就在弥月做好准备迎接威严老者的问询时,电话另一端却传来了年轻男人清亮的嗓音,“你好,哪位?” 弥月就有些懵,他看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怀疑大师兄给的号码出了错。 “喂?”电话对面的声音微微有些不耐烦,“喂?” 弥月就试探的问他,“请问这是秦翰秦教授的电话吗?” 对面的男人反问他,“你是哪位?” 弥月忙说:“我是林青山林教授的学生,姓弥。秦老是我的师伯。” 对面的男人停顿了一下,带几分不确定的语气问他,“你是弥月?” “我是。”弥月也在猜测对面的人是秦翰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想来不是家人就是秦翰的学生吧。 对面的男人声音里就带了笑音,“林爷爷昨天来过电话,说你这两天就会到……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秦照。秦翰是我爷爷。” 林爷爷…… 这辈分…… 弥月捏捏眉心,听见他说秦老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住处,连忙推辞,“那个……不好意思,我身边还带着一只猴子,还有一只猫头鹰……” 对面自称叫秦照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猫头鹰倒没什么……猴子老实吗?” “它比较温顺,不过……”弥月觉得大毛不管怎么老实毕竟也是野生动物,一般的家庭可能都接受不了。 “没事。”秦照说:“我爷爷家有个院子,应该够它活动了。” 弥月从后视镜里看大毛,大毛也正瞪着眼睛略有些紧张的听他打电话。它跟人类生活的久了,他们说的很多事情它都明白的。 弥月安抚的冲着它笑了笑,“那就谢谢了。” 如果他们接受不了,弥月心想,再另外想办法吧。他进城的次数不多,但也知道一般情况下,酒店是不允许带着猴子入住的。如果不接受秦照的安排,想带着大毛找到一个合适的住处应该挺困难。 作为一只猴子,弥月觉得大毛懂事的让人心酸。 过往的经历大概让大毛觉得人多的地方并不是那么安全和……舒服。它对于他们进入市区这件事是有些畏惧的。 尤其当弥月开始打电话之后,这种紧张的情绪表露的更加明显了。 它团在后座上,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弥月打电话。它似乎能听懂他正在跟别人讨论的事情与它有关。 这让它有些担心。 于是大毛一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观察弥月的反应,直到他冲着它露出一个温和的、安抚的微笑,大毛脖子后面炸起来的小毛才悄悄地平复下来。 在大毛以往的生活中,它并非没有遇见过来自人类的友善的对待。但弥月跟他们却是不同的。 不仅仅因为他能够听懂它说话,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它对他的好感,在见面的那一刻就悄然萌生了。 不需要它做出哀求的姿态,也不需要它做出什么举动来逗他开心,弥月就主动拿出食物送给它——他是真正在关心它有没有饿肚子。 这在大毛的生活里,几乎是新奇的经历了。 而且他还给了它一个好听的名字。 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大毛有时候会忘记他和它并非同类这个事实。 这个人类是不同的。 大毛想,他是有温度的。 于是,跟随他,听他的话,就变成了一件十分自然的事。 就像他带在身边的小猫头鹰一样。小毛或许还坚持认为自己是随机选择了弥月,为的就是想搭个顺风车出门旅游。 但大毛却深知并非每一个人类都拥有弥月这样的温度。 或许,这才是小毛选择了弥月的真正原因。 弥月被手机导航绕得头晕眼花,在硬着头皮坚持了半个小时之后,晕头转向的把车停在了路边。 “迷路了。”弥月瘫在座位上,有些沮丧的叹气,“完全看不懂……” 算起来,他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没有下过山了。 他再一次意识到城市的发展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他记忆中的那些路线、街区,甚至被他当成标志性建筑的东西,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面目全非了。 大毛从两个座位中间把脑袋探了过来。 弥月摸摸它的脑袋,仿佛这个动作给他充了电似的,又打起了精神,“没事,我再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弥月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念过书的人,连个地图也看不懂的话,传出去也太丢人了。 他在两只毛茸茸略微有些担心的注视之下拿起手机,斗志昂扬的继续研究这个……手机导航。 直到老猫走过来敲他的车窗,弥月才反应过来老猫还跟在他后面呢。大概是见他半天不动弹,等的不耐烦了,所以过来问一问。 弥月打开车门,示意他上来说话。 老猫上车之前还很警觉的左右看了看,这才皱着眉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弥月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就是……迷路了。” 老猫露出一个有些错愕的表情,“就这?” 弥月无辜的回视着他。 老猫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去哪儿?” 弥月把秦照发来的地址给他看。 老猫点点头,“我开慢点儿,你跟着我走。” “前半句话你可以不说。”弥月不满了,这是看不起他的坐骑吗? 老猫哑然失笑。 弥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他一直觉得老猫的五官虽然端正英气,但看上去不知怎么,总是透着一股子凶悍气,有一种不好惹的感觉。就算在山上客栈的那一夜有了共患难的交情,但弥月心里对他总还是带着几分提防。 老猫察觉了他的视线,挑了挑眉,“看什么?” 弥月就摇了摇头,“没什么。” 总不能说他觉得老猫这么一笑,整个人都显得明亮了许多,没那么凶了,反倒多了几分年轻男人特有的清正明朗。 “嗳。”弥月神差鬼使的拉住了他的衣角,“那个……这地址是我师伯家。” 老猫立刻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你住你师伯家?” 弥月点头。 老猫眼里也透出几分兴味来,“你这是担心我没有地方住吗?” “倒也不是。”弥月就有些悻悻的,觉得自己竟然担心一个心怀鬼胎的人,简直吃饱了撑的。 弥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解释说:“我就是觉得……跟你说一声比较合适。” 老猫又是一笑,“放心吧,我有地方住。再说,满大街都是酒店呢。” 弥月有种被噎住的不爽感。他又不是真的担心他没地方住! 老猫就拿出手机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弥月不大想同意。 老猫的脸上就露出一个有些讨饶的表情,“你看,咱们俩好歹也算是共患难了是吧?这一路……就算我目的不纯,但我也没做什么呀。对吧?” 弥月就知道他又要拿共患难来说事儿。不过实话实说,他也确实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相反,要不是有他帮忙,在山中旅店的那一晚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弥月发现他的微信名字就叫老猫,头像的图片上也是一只窝在窗台上的黑色的猫。 老猫笑着晃了晃手机,“那就……随时联系。” 弥月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几分即将离别的意味儿。 他起初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是抱着强烈的排斥的。但现在一段旅程走到了终点,他心里却又仿佛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这感觉淡淡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弥月心想,等到他们告别的时候,他一定要对老猫说一声谢谢。 这是他欠他的。 第14章 秦家 大毛,我好穷啊 但弥月想要道谢的愿望到底也没能实现。 老猫开车把他带到了秦家所在的那个小区门口,就按了两下喇叭,然后优哉游哉地开着车走了。 他都没想着下来跟弥月道个别。 弥月目送他离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老猫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呢。 弥月在小区门口做了一个登记,待门卫打电话跟主家确认之后,就打开大门把他的破车放了进去。 弥月注意到门卫打量他的眼神是有些古怪的,大概是看他开的车太破旧了吧。放眼看去,小区里都是一栋一栋的花园别墅,看上去就好高级的样子。住在这里的人,很可能都没见过这么破旧的车。 而且他车里还带了一只猴子,说不定门卫们以为他是上门表演杂耍的流浪艺人呢。 弥月这个在山野里长大的对于财富家世向来不在意的人,也难得的感受到了一点儿不好意思。 主要是他和这个地方,实在是……格格不入。 尤其是顺着小区中央的路开到尽头,竟然出现一片蓝汪汪的湖泊,湖边种着荷花,枝叶挨挨挤挤,景色非常的美。 自从进了城,他们还没见过这样开阔的景色。 小猫头鹰忍不住就拍着翅膀飞出去了。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弥月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大毛的小脑袋摩挲两下,“这么一对比,我真是好穷啊,大毛。” 大毛是能听懂“钱”的,它就拍拍弥月的胸口,安慰他说:“那个金球球,卖掉就有钱了。” 这些话都是以前圈养着它的那些人常说的,它都记着呢。 弥月挺惆怅的摇头,“不行啊,大毛。那个东西叫古董,是属于国家的。不是我自己的,咱们下山的时候已经交给警方了。” 大毛似懂非懂,“可是老赵就说要卖,还说卖了就有钱了。” “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都是国家的,只能交给国家。”弥月尽量简洁的给大毛普法,“他们非要卖,那就是犯罪,所以警察要抓他们。” 大毛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跟着弥月,就是因为老赵那些人被警察抓走了。于是它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对弥月说:“老赵他们犯了好多回罪了。” 弥月就笑,摸摸它的耳朵说:“放心吧,警察会查清楚的。” 小猫头鹰飞了一圈,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远远的就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湖对岸还有树林呢,就像我们山里一样。” 弥月觉得,这小家伙或许已经开始想家了。 小毛还沉浸在看到自然景色的兴奋里,它在车窗里钻进钻出,一会儿溜达到车前盖上,一会儿又飞起来绕着他们停车的地方飞两圈,时不时的还叫唤两声。 弥月和大毛都被它感染了,刚才那一点儿因为“穷“而感受到的失落也消失不见了。 小毛从驾驶侧的窗口钻进来,跳上方向盘,歪着脑袋往外看,“你们看那里,有个人一直在看我们呢。” 小猫头鹰说的是离湖边最近的那栋房子。 房子很美,白墙红瓦,掩映在绿荫丛中。外围的镂花栏杆上爬满了蔷薇,朝向湖边的这一侧开了一扇小门,一个身穿浅色衬衫的青年正站在门口朝他们这边张望。 弥月回忆了一下门卫给他指点的路线,不确定的问大毛,“该不会这就是师伯的家吧?” 大毛很乖巧的学着他的样子抓了抓头发。人类经常说的“方向”跟动物们理解的“方向”并不是一回事儿,所以它其实并不太明白门卫说的话。 然后弥月就看见那个年轻人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请问……是弥月吗?”年轻人微微弯下腰,打量着车里的人。 他的年纪与弥月相仿,个头更高一些,也比弥月更瘦。与弥月这种怎么舒服怎么穿衣的类型不同,他的衣着十分考究,明明是从家里出来,他身上的衬衫却一直扣到了领口的位置,一丝褶皱都没有。 裤子也笔挺,皮鞋很光亮。整个人都好像从头到脚被打过一遍光似的。 这是弥月对他的第一印象,觉得他应该是一个严谨、讲究的学者,生活里不大好相处。就连他的长相,也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他的皮肤白皙,五官温和俊秀。一双眼睛显得又黑又亮,就是看人的时候好像不带什么温度。 “你是秦照?” 车外的年轻人微微颌首,带一点儿疏离的感觉挑了挑嘴角,“我是。” 弥月身上有一种小动物似的直觉,他对别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是非常敏感的。 察觉到这个人身上流露出来的距离感,他也无意识地端了起来,客客气气的下车跟他握手问好,又向他表示感谢,说了好多打扰别人的生活,特别不好意思之类的客气话。 秦照话不多,只是冷淡的点头,“不是外人,你这样说就太客气了。” 弥月稍稍有些窘的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人看上去这么高冷,有没有洁癖啊?他这手……可是刚刚摸过猴子的。 秦照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引着弥月把车开进了秦家的院子,然后像一个合格主人那样客客气气的给他介绍家里的情况,“家里现在就我和爷爷一起住,我爸和两个叔叔平时都忙,过节的时候也不一定有时间。哦,还有阿姨。” 阿姨就是平时照顾秦翰生活的保姆,姓张,也是话不多的样子。 秦照对着张阿姨也是一脸客气冷淡的表情,“这位是我叔爷的学生,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回头你记得给他找一套钥匙。” 张阿姨连忙答应,又问弥月爱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进屋之后,弥月就发现秦家的这一处别墅虽然看上去很贵的样子,但其实装修非常简单,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具摆设,墙上的字画雅致,到处都透着浓浓的书香气。 “爷爷的书房和卧室都在二楼,”秦照说:“现在家里人少,楼上楼下都有空房间,你看你想住哪里?” 弥月忙说:“一楼就好,出入也方便。” 秦照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磨蹭时间,径直带着弥月去了一楼的客房。 客房正对着外面的湖泊,景色很美。院子也大,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弥月注意到院子一角还有菜园,也不知是秦老的爱好,还是家里张阿姨种的,收拾的井井有条。小葱青菜长得绿茵茵的,看上去还挺可爱。 镂花的栏杆外面还有一片树林。 弥月觉得,这个环境大毛也会很高兴的。 秦照帮他打开窗户,给房间里透透空气,“被褥是张阿姨刚换的。你看看还缺什么,跟她说,或者让她给我打电话,都行。” 弥月再次表示感谢。这个居住条件,比他在外面住旅馆可强多了。 “爷爷这个时间还在学校,”秦照看了看表,“下班的话……大概再过两小时吧。我等下还要出去办点儿事……” 他看着弥月,神情有些迟疑。 弥月不是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人,但也一下就看出了秦照他的意思,忙说:“好的,好的,你去忙吧,我归置一下行李。” 秦照点点头,“那好,你休息吧。晚饭的时候再见。” 弥月回到前院的车里取自己的行李,又把乖乖等在车里的大毛和小猫头鹰都带出来参观一下他们的新住处。 秦照看见大毛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弥月已经说过了。但看到弥月肩膀上还架着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猫头鹰时,他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错愕的表情。 “这些……”他伸手指了指弥月的肩膀,再指指他身后像个小孩子似的紧紧揪着弥月衣角的猴子,“犯法吗?” “不犯法。”弥月腾出一只手在小毛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这一只是搭顺风车出门旅游的,可不是我养的,随时想走就走了。” 小猫头鹰被他弹的趔趄了一下,双脚紧着倒腾了两下,抓住了弥月的肩膀,歪歪脑袋,不满的咕咕叫唤了两声。 弥月莞尔,再伸手摸摸身后的大毛,“这一个是打算跟我回灵犀山的。我这里有警方给开的证明。” 他没有详细解释是什么证明,秦照也没有追问。他其实不太关心这个问题,不过就是担心会惹麻烦,因而随口一问罢了。 秦照走后,弥月注意到大毛好像自在了一些,还主动跑到窗边,探头探脑的往外看。毛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活泼了一些。 弥月简单归拢了一下行李,决定赶在秦老回来之前把他们都捯饬干净。他好说,洗个澡换身衣服,几分钟就解决了。 大毛的问题就稍稍麻烦一些。 最后,弥月还是找张阿姨打听了一下附近的情况,决定带着大毛去小区附近的宠物店洗个澡。 他没有照顾猴子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给猴子洗澡。而且客房里那些人类的洗护用品好像也不适合给宠物用。 弥月觉得,出于对主人家的尊重,他也应该确保自己的宠物身上没有虱子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犀山琴 一定是研究所里出内鬼了 大毛是个苦孩子,从小到大,它就没有被人伺候着洗过澡。 一开始被弥月交给宠物店穿着绿色工作服的小姑娘时,它害怕得不得了。被小姑娘抱着放进水槽里的时候,整只猴儿都战战兢兢的。 它虽然能听懂弥月说洗澡,但它不知道到这里来洗澡是个啥意思呀。 还好弥月和那个小姑娘一直在旁边哄它,大毛也意识到在这个奇怪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危险存在。而且有弥月在身边,它大概率不会挨打,于是慢慢的放松下来。 温热的水流浇到他身上的时候,大毛已经比较淡定了,因为不疼不痒的,小姑娘的动作还挺舒服。到后来,大毛简直舒服得要睡着了,眼睛都眯缝起来了。 它终于理解了弥月说的“享受”是个什么意思。 宠物店的小姑娘给大毛做了除虫,又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它的健康状况。 大毛身上有不少老伤,还好那些人指望大毛给他们干活,下手都有分寸,不至于伤筋动骨。至于营养不良的问题,就需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调养了。 被专业人士做了清理和美容之后,大毛看上去完全变了一只猴儿,毛毛闪亮蓬松,身上那些斑秃都不大明显了呢。 大毛自己也乐得不行,抱着宠物店的镜子搔首弄姿,说什么也不肯走,把宠物店的小姑娘给乐得够呛,等他们出门的时候还送了大毛一瓶宠物用的香波。 弥月抱着大毛从宠物店出来,犹豫了一下又拐进了不远处的理发店,把自己的头发也剪了剪。 他头发留这么长并不是为了赶时髦,单纯只是因为下山理发不方便。平时在山上,大家都是找二师兄给帮忙理发,但二师兄的手艺实在是太差了,每次按着弥月理发,都给他理的狗啃一样。 进了城么,弥月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 从理发店出来,弥月简直痛心疾首,他揪着大毛的耳朵小声控诉,“我剪个头发要三十,你洗这一身毛都快三百了!” 大毛自觉已经变美,信心大增,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的时候还不忘了扭头在橱窗玻璃上照镜子,“那是因为我的毛毛比你的多么。” 弥月啼笑皆非,不过大毛不再因为自己秃的问题而自卑,倒也不是坏事。 他随手把自己的棒球帽戴在大毛头上,又买了两兜水果,拎着回秦家了。 这个时间,秦家爷孙俩也刚到家门口。秦家的车还没开进院子,秦照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一个人影。 秦家的院子位置比较偏,后面就是莲花湖,再没有别的住家了。所以秦照起初以为这是哪个邻居走错了路,或者就是奔着湖边去的。 等他把车子开进院子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人径直朝着秦家院子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毛茸茸的一大坨。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他家刚上门的客人弥月。 弥月换了衣服,头发也剪短了,看上去跟刚才风尘仆仆的样子判若两人。脸显得更小了,衬得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看人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小孩子似的清澈。 秦照就愣了一下,心里有种看到缺水的植物在吸饱水分之后,枝叶重新舒展开来的微妙感觉。 他还把头发剪了。 刚才在回家的路上,秦照还在心里暗暗吐槽弥月不修边幅,一头鸡窝似的乱毛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还好弥月本人不知道。 弥月小时候是见过秦翰的,时间虽然过去久了,但印象到底还在,见到本人,记忆中那种熟悉的感觉很快就苏醒了。 “师伯。”弥月有些腼腆的跟秦翰打招呼,一边还掂了掂手臂,对猴子说了句,“这是我师伯,赶紧问个好。” 大毛呲牙,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还把爪子举到耳朵边,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 秦翰哈哈大笑。他以前也在灵犀山上工作过,山里猴子多,经常能见到,有时候它们还会成群结队的跑来打劫研究所的食堂,淘气的很。 “不是说下山办事儿?怎么还带这么个小东西?”他还以为猴子是弥月从山上一路带下来的。 “半路上捡的,打算带回山上去的。”弥月摸摸大毛的脑袋,含糊的解释了一下,“怕您嫌弃,刚带它在外面洗了个澡。” 秦翰又笑,“不嫌弃。这不是挺乖的么?” 他伸手摸了摸大毛的脑袋,大毛也不躲,一副老实老乖巧的模样。 旁边的秦照也觉得这毛猴子洗了个澡之后,看起来顺眼多了。不过他对小动物什么的一向无感,自然也没有那种想摸摸揉揉的想法。 秦翰也想起了身边的人,给弥月做介绍,“这是我小孙子秦照。你们刚才见过了吧?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滨海人,想去哪里玩儿,让他给你当向导。” 弥月笑着道谢,心里却觉得顶着秦照这么一张扑克脸当向导,一般人估计都消受不了。 秦翰心情好,吃晚饭的时候还让秦照开了一瓶红酒。 弥月不太懂这些,但他看得出秦翰很有兴致,就很捧场的陪着他喝了两杯。 秦照冷眼旁观,觉得对这位客人又有了新的了解。 刚见面的时候,他觉得弥月身上的气质是有些桀骜的。洒脱,带着点儿野性,跟他身边那只毛猴子差不多,虽然跟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客客气气的样子,但是给他的感觉其实并不好相处。没想到到了他爷爷面前又变成了这么乖巧听话的样子。 难怪他爷爷这么执拗的一个人,也这么喜欢他了。 秦照正胡思乱想,就听他爷爷说了句,“这个事儿你可以问问阿照。” 秦照一抬头,见桌子上的两人一猴都瞪着眼睛看他。 “抱歉。”秦照淡定的望向秦翰,“刚才在想事情。” 他脸上没有什么抱歉的表情,反而是秦翰有些不大好意思,“弥月想打听最近市面上有没有古董乐器的消息。” 说着他转过头对弥月说:“阿照平时在学校里教书,业余时间在拍卖行里做鉴定师。所以这方面的消息,他要比我这个老头子灵通一些。” 秦照问他,“哪一种乐器?” “外形、尺寸都与琵琶相仿。”弥月想了想,干脆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递给秦照,“这个可以给秦先生看一下,但请保密。” 秦照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有些意外,怀疑他是不知道怎么称呼自己才这么客气。 然后他听见秦翰对弥月说:“不想按辈分来算,就直接叫名字吧。你们年龄也差不多,不用这么客气。” 秦照想到了他这可怜的辈分,顿时无语。 “叫我名字就好。”秦照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表情,从弥月手里接过了手机。他心里想的是,才不要对面前这个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小年轻叫“师叔”呢。 秦照小时候学过钢琴,对乐器也算有一定的了解。但若是没有弥月的特别说明,他真的会认为照片上就是一把琵琶。 乐器的色泽古雅,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并没有因为年代久远而出现明显的损坏。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修复之后呈现出来的效果。 他这样想,也就问了出来。 弥月倒也没瞒着,很干脆的点点头说:“是修复之后的效果。犀山琴出土的时候是一对,除了琴身上镶嵌的图案,材质外形都相同。这把琴从外表看虽然没有损坏,但实际上它是拼凑起来的,已经不能够正常演奏了。” 秦照吃了一惊。因为从照片上看犀山琴外形真的非常好,丝毫看不出损坏的痕迹。 秦翰也凑过来看,有些欣慰的点头说:“你的技术比青山强。难怪他总跟我吹嘘他带的学生青出于蓝。” “是你修复的?你是专门做乐器修复吗?”秦照这一次是真的被惊到了。弥月看上去太年轻,可能还没有他的岁数大,而林青山的能力与资质,是整个行业都闻名的。 弥月神情依然淡淡的,“跟着老师,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要做的。不过我自己大概乐感比较好吧,乐器方面比师兄们更容易上手。” 林青山带学生并不是只讲课本上的东西,反而更像旧时代的私塾先生似的,讲君子六艺。除了音乐、书法、美术,还带着他们一起学武术。 他们几个师兄弟都会骑马射箭,虽然水平不怎么样,但林青山坚持他们必须要全方位的了解古人的生活方式,只有沉浸到那种情境之中去,才能够真正理解他们手上的工作。 否则每天只是挖坑刨土,从泥地里往外捡东西,跟个捡垃圾的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去种菜好了。 林青山自己就画一手好丹青,乐器也精通。弥月跟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他于绘画上没什么天分,但乐器却学的很不错。林青山常常挂在嘴边的“青出于蓝”,指的不全是他修复乐器的能力,还有他在演奏方面的造诣。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拿出来说了。 秦照还在研究那张图片。 他注意到琴身上镶嵌着十分精美的图案,有各种颜色的宝石,也有一些看不出材质的装饰物,像是经过打磨的贝类碎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稍稍离远一些,就能看出整体似乎是鸟形的图案。 “是凤凰的图案。这两把琴合起来有个很好听的学名叫‘犀山凤凰琴’。”弥月说:“有伤的是凰琴,失窃的是那把可以弹奏的凤琴。” 秦翰捂了捂胸口,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 秦照却顾不上肉疼了,他在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真要是外面来的窃贼,是不可能知道的这么仔细的。 这一定是研究所里出内鬼了。 第16章 计划 我打算去古玩市场看一看 因为弥月说要保密,秦照就没好意思要求拷贝照片。事实上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一件事。 “我不明白。”秦照恋恋不舍的把手机递还给了弥月,字斟句酌的问他,“文物失窃,不应该由你们研究所自己来破案呀。” “不是破案。”弥月的表情就有些黯淡,他有些自嘲的说:“我哪有那个能力?我只是碰巧知道这个嫌疑人可能会逃跑的方向,所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秦照侧头看了一眼秦翰,秦翰也是一脸的迷惑,他是长辈,问问题就比较直白了,“小弥啊,这件事你是要负什么责任吗?” 弥月叹了口气,“嫌疑人叫王英,警方猜测他可能不是主谋,而是被人当了枪手。这个人,是我介绍进来做短工的。” 古墓被盗,研究所组织开展抢救性发掘。按照惯例,会在当地雇佣一些民工来协助进行挖掘工作。 “我和王英是在几个月前,另外一个项目上认识的。当时对他的印象就不错,干活主动,念过书,懂一些文物保护的知识……” 秦翰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往下说了,“我大概明白了。这个说起来也不能怪你。” 搞研究的人心地都简单,像这样煞费苦心的接近,一般人也很难生出戒备来。 弥月就苦笑了一下。出事之后,他的老师和师兄弟们也是这么安慰他的,但他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因为他之前也意识到王英可能有问题,工作态度太热情了,什么都爱问,没事儿还跑到他们研究所里去转悠…… 弥月那时候没想到他是来踩盘子的,只是以为他一个外行人对研究所感到好奇。所以偶尔生出的那么一丝小怀疑并没有真正让他警惕起来。 再说项目也缺人,像王英这样干活仔细,又有一些行业经验的人,还是比较受重视的。 结果就出了事。 “我跟王英有过接触。”弥月解释说:“知道他的老家在云台。他曾经在云台和滨海这边打过工,对这两个城市都比较熟。而且大家也都听说过云台有地下黑市的消息,所以我猜他可能会往云台跑……后来半路上打听到他大概改变路线跑来了滨海,所以就……” 秦翰点点头,“你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总想能在破案的事情上出点儿力。这我能理解。不过小弥呀,你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你不要忘记了。” 弥月很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师伯。我向老师请了一个月的假,如果还是打听不到王英和凤凰琴的消息,我会回去继续我的工作。” 秦翰点点头。 他是一个面容比较严肃的老人家,五官依稀与秦照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上了年纪,人又清瘦,松弛的皮肤上也有了皱纹,不及年轻人那般俊秀。 弥月觉得秦翰才是他心目中标准的学者形象,严谨又温雅。而他的老师林青山虽然做着研究学问的工作,却像一个魏晋时期的狂生一般,洒脱的简直过了头。前段时间他非说要研究一下现代的乐器,还买了架子鼓,搞得山头上鼓声震天响,猴子们都不敢来祸害他们的菜地了。 弥月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温和了。 灵犀山上的研究所就是他的家,离开几天,他已经开始想家了。 秦翰微微有了酒意,话也多了起来,他对弥月说:“你师父去年就答应了要来给我的学生带几节课,结果课都排好了,他又反悔了。” 弥月笑着替林青山辩解,“灵犀山那一带问题太多了。地方太大,只靠所里那些人,根本看不过来。就好比去年秋天发现的公主墓,一下就把我们原本认定的墓葬群的面积扩大了将近三倍。我出门之前老师还在打报告,要求省博多派人过来支援。” 秦翰笑着摇头,又有些感慨,“能亲眼见证犀山墓葬群重见天日,这一辈子就没白活。” 弥月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一种“原来他和老师是一类人”的感觉。 因为林青山也常常念叨这样一句话。他说犀山墓葬群的发现,把人们熟知的唐宋期间的历史、地理,以及人文知识都做了一次补充。 它是属于整个世界的奇迹。 弥月被感动了。 他举起酒杯向秦翰敬酒,还说了几句诸如“要努力工作,给研究工作添砖加瓦”这样的话。坐在一边乖乖啃玉米的大毛也受他影响,看到他们碰杯,它还跳上椅子拿它的玉米棒子去碰弥月的酒杯。 弥月也不嫌弃它,还举着杯子让它闻杯子里的酒味儿。看到猴子被熏得龇牙咧嘴的样子,他还跟秦翰一起哈哈笑。 秦照看的也想笑,觉得这两人一猴都有点儿戏精上身的感觉。 这个弥月初见时还有些端着,没想到两杯酒下肚,竟然也是个狂生的模样。 秦翰上了年纪,两杯酒下肚就有些撑不住了。 秦照把他扶回卧室,服侍他睡下,再出来的时候,见弥月已经把饭桌都收拾干净了。正拿着一块从厨房里找出来的抹布在擦桌子。 秦照忙说:“都收到厨房就可以了,张姨会收拾的。” 弥月抬起头,脸颊微微泛红,眼睛里也沁着水光,看上去带了几分憨态,“没关系,随手的事。” 秦照看他这样子,估计他的酒量跟自家老头儿也差不多。他不确定这个时候弥月是否足够清醒,只好先打发他回去休息。 结果弥月抱着猴子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问他,“不知道秦先生怎么从拍卖行那边打听消息?” 秦照见他眼神还算清明,也就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明天上午有两节课,然后去一趟拍卖行。每一家拍卖行都有专门搜集这方面消息的部门。他们的网络覆盖面很大,消息也灵通。我打算先找他们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 弥月神色稍有些迟疑。 “你放心吧,我不会透露犀山琴的事。”秦照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有些藏家会专门收集某一类的古玩,乐器也是其中一种。不会引人怀疑的。” 弥月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他担心的不全是这一点,而是这样的打听会不会打草惊蛇? 但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礼貌的向他道谢,然后抱着大毛回客房。 大毛手里那个啃干净的玉米棒子已经被弥月扔掉了,给它换了一个苹果。 苹果又大又圆,香喷喷的,大毛捧着它,很有些珍惜的感觉,不大舍得下口。 弥月就有些心疼它,摸摸它的脑袋说:“你不是看到了吗,我买了好多呢。明天还有。” 大毛小小地啃了一口,毛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惊喜的傻笑。 弥月也笑,但他有心事,笑容看上去就有些心不在焉。 大毛一边啃苹果一边问他为什么不高兴,“那个人不是说了会帮你打听消息吗?” 弥月叹气,就是因为不确定秦照这个忙能不能帮得上。 他千里迢迢从灵犀山一路追到滨海市,可不是为了坐在哪里等着别人去跑腿的。 秦照是师伯的亲人,但并不是他的亲人。他对这个人,其实不是那么信得过。 弥月的性格就是这样,对刚认识的人都不是那么信得过的。 窗外传来扑腾翅膀的声音,小猫头鹰的身影出现在纱窗外面,“弥月!我回来啦!” 弥月白天带着大毛去洗澡的时候,小猫头鹰就飞出去玩去了。当然用它的话来说,是去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形。 弥月拉开纱窗把它放了进来,伸手摸摸它圆鼓鼓的小肚子,“这是吃饱了回来的?” 小猫头鹰躲了躲,大圆眼睛里透出愉悦的神色,“很新鲜……” 弥月低声笑了起来。 这就是动物的天性啊,就算对人类的生活感到无比的好奇,也终究还是天性中适合它的食物它会觉得最美味。 大毛在旁边拽他的衣角,“弥月,弥月,你还没回答我……怎么打听消息呀?” 弥月想了想说:“我打算去古玩市场看一看。不过不能带你们去了,你们俩就留在院子里玩吧,湖边也可以,但是别走太远了。我怕你们……尤其是你,”他伸手在大毛的脑袋上摸了一把,“被人给抓走了。” 大毛一听不带它,以为自己被嫌弃了,就有些不大开心。 弥月哄它,“你看你这么好看,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注意你的,对不对?我打听消息是要悄悄进行的,不能让人注意。所以不能带你。再说,你还要帮我照顾小毛呀,你看它那个到处乱跑的样子,没人看着可怎么行?” 大毛想起确实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小毛了。这小东西到了新地方确实有些乐的忘乎所以了。 可不能让它给弥月惹祸! 小猫头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站在窗台上扭着脑袋听的一头雾水。站在它旁边的大毛却已经自觉要担起重任了。它挺直小腰板,郑重其事地拍拍胸脯,“放心吧,我一定把它照顾好!” 弥月竖起大拇指夸它,“又懂事又能干!” 第17章 古文化街 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弥月睡前拿着手机查了半天地图,可是睡了一觉起来,脑子里那些安排好的出行路线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弥月觉得住在城市里就这点不好。要去什么地方,走A路线可以,走B路线也可以,不乐意的话还有C、D……各种路线,要是有选择困难症,根本都出不了门了。 不像他们住在山上,压根就不用费这个脑子,因为上山一条路,下山也是一条路…… 弥月一边吃早饭,一边对着蛛网似的城市地图发愁,最后还是听从了张阿姨的建议,从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坐车到一个叫总站的地方,然后从那里打车去古文化市场。 张阿姨觉得,这样的安排对弥月这样的路痴来说应该是最方便的了。 秦照听说他要出门,主动提议开车捎他一段儿。不过弥月觉得这样太麻烦人,很客气的拒绝了。 秦照对弥月还不熟,不大理解他的推辞是出于客气,还是习惯如此,不喜欢有人干扰,也就没有再勉强他,只是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叮嘱他有事可以随时给他或者他爷爷打电话。 弥月安抚好家里的两只毛茸茸,自己就出门了。 晴天,空气里盛满了属于春天的温暖馨香的味道。 路边的海棠树枝叶舒展,星星点点的花蕾从绿叶间探出头。仔细看,已有粉粉白白的花朵在枝头绽放。 走出小区,弥月才注意到公路两侧种植的都是海棠树。这些海棠树不知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匆匆一眼扫过去,最细的树干也比他的大腿粗,树冠高大茂密,层层绿荫间点缀着点点花蕾。 一株两株缀满花蕾的海棠树会给人以秀美的感觉,但蔚然成林,却让人觉得壮观,美丽得有些震慑人心了。 弥月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大规模的海棠树林,联想到刚才手机上看到的蜘蛛网似的城市地图,他对于城市的印象,不知不觉也有所改变。 这里有很多人,很多车,远离山野,昼夜喧嚣。但这里也同样有令人惊叹的美景,并不是只有钢筋水泥和汽车尾气。 弥月为自己对城市的偏见而感到了小小的羞愧。 一个小时之后,弥月被出租车司机放在了古文化街的路口。 这个时候,弥月已经完全迷路了,只模糊记得秦家住的那个小区好像在城市的东边,而古文化街是座落在城市的南边。 弥月对“城市”刚刚好转的印象,在下车之后又一次发生了扭转。 路很宽,路面也平整,看得出是新修好没多久的,路口那块刻着“古文化街”的景观石也是新的,还有,人行道两侧的仿古建筑也是新修的。 他期望中会出现的富有历史气息的古香古色的街道,突然间被这个仿佛人造公园似的东西所取代,让他满心都是失望,甚至怀疑出租车司机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直到路人表示滨海市就这么一条古文化街,别无分号,他才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还好古文化街上也有一些具有历史价值的古建筑被保留了下来,比如清朝初期修建的城隍庙,再比如乾隆年间一位探花郎的府邸。虽然不知真假,但有它们的存在,到底坐实了这条街确实是有一些文化底蕴的。 弥月来之前还以为滨海市的古董商店都开在这条街上,但来了之后就发现,一条街上至少上百家店铺,不可能全是做古董生意的。事实上跟古董商店比起来,反而是小饭店、饮料店、工艺品商店更多一些。 即便如此,弥月觉得想把所有卖古玩的商店扫一遍,估计也得两到三天的时间。 很多人在转卖家藏的古物时,会因为种种原因选择这种不大起眼的商店,或者请店里的鉴定师给做个鉴定。 王英虽然跟着考古队工作了几个月,但他不一定搞得懂古玩交易里面的门道。弥月猜测他会首先找人给凤凰琴估个价,然后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估价,鱼龙混杂的古文化街自然就是最方便的选择了。 首先门槛低,谁都能进来。其次,这些做生意的老板都是人精,他们绝对不会追问藏品的来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条街每天人来人往,生面孔混在里头不容易引人注意。 弥月自觉号准了王英的脉,于是挑了这个地点开始他的寻找。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如果王英有同伙,而同伙又享有更高的话语权,那么他的假设恐怕就很难成立了。 弥月第一天只是摸了个大概情况,街上共有多少家做古董买卖的店,哪家规模大,哪家生意最好,哪家专门做乐器方面的生意……等等。 只是这样粗略的了解情况,也把弥月累得够呛,晚上回去匆匆洗了个澡,晚饭都没吃就一头扎在床上睡死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弥月是被活活饿醒的。 他睁开眼,人还没醒透,就看见枕头的另一边趴着小毛和大毛。一大一小两只毛茸茸都瞪着眼睛看他,表情还挺紧张。 弥月就笑了,他揉了一把小猫头鹰,再拍拍大毛的脑袋,“吓着了?我就是走了太多路,累着了。没事。” 大毛心有余悸。它很怕这个和善的人类躺下就不起来了,把它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地方。 还好。 弥月躺在床上懒了几分钟,拖着酸痛的身体去洗漱,等他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秦翰已经出门上班去了,秦照在客厅里打电话,也是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 看见弥月出来,秦照挂了电话,关切的问起他昨天出门的情况。 “我在古文化街也有一些熟人。”秦照关切的问他,“要不要请他们帮忙?” 弥月想了想,摇摇头说:“暂时不用,我觉得现在最好不要惊动太多人。” 秦照点头,“昨天我联系过拍卖行,他们说最近没有古董乐器方面的消息。你别着急,古董收藏协会那边,我再想办法帮你打听一下。” 弥月向他道谢。 他现在也开始觉得自己出来的有些鲁莽了。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研究员,无论是搞学术的圈子还是搞收藏的圈子,他的手都伸不进去。那些只有可能在小团体内部流通的消息,他是很难打听到的。 只凭着一腔狗血,就想在茫茫人海里捞出凤凰琴的下落,恐怕比大海捞针还难。 弥月就有些泄气,“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凤凰琴就算流进了收藏市场,恐怕我也打听不到什么……给你和师伯添麻烦了。” “别这样说。”秦照在他对面坐下,挺认真的说了句,“我倒是挺佩服你的。” 弥月正沉浸在自己脑子一抽就犯傻的沮丧里,听到佩服两个字,还以为他开了嘲讽,“佩服我不自量力吗?” “当然不。”秦照望着他,眼里微微带了些笑意,“如果是我,知道一件事成功的把握不大,或者并不属于我的份内工作,我可能不会多管闲事。我佩服的,是我自己不具备的能力。” 他的神态太过认真,反而让弥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下巴,叹了口气说:“这算啥能力……就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必须要做点儿什么去弥补……” 秦照看上去就是那种不会感情用事的人,但他却好像挺理解弥月的心情,“你想做什么,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 不等弥月再次道谢,秦照视线一转,落在了他身旁的大毛身上,“就是别太辛苦了。你的小朋友也非常担心你呢,你昨天睡下了,它连晚饭也不肯吃,一直缩在你身边。” 大毛知道这个人类在说它,小肩膀瑟缩了一下,就要往弥月身后躲。 弥月听到秦照说大毛不肯吃饭,顿时心疼了。他伸手把大毛搂进怀里揉了揉,“大毛以前被人养的很不好,受过不少罪……是个很乖的乖孩子。” 大毛听到弥月的赞美,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脸的傻笑。 秦照也看的微笑起来,“我爷爷说你从小就很会跟动物相处,他有一次给你上物理课,结果上着课呢,教室里挤进来一群小鹿,撵都撵不走。你做错了题,他要拿教鞭打你,结果就有小鹿冲过来拿角顶他。” 秦照说着笑了起来。他觉得秦翰是在讲故事,他也是把这段话当成是故事来听的。 弥月也笑了。他其实看得出来秦照并没有把秦翰讲的这些故事当真。不过他也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能够听懂动物的语言,跟它们自如的交流,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 秦照又说:“还有一件事,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拍卖行的同事,他想见见你,可以吗?” 弥月诧异,“见我干嘛?” “他以前听过林教授的课,”秦照说:“还想过要考林教授的研究生。他对林教授是非常仰慕的。听说你是林教授的学生,大概是想问一问林教授的近况吧。” 弥月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他的好意我会转达老师,见面就算了吧。麻烦你替我谢谢他,我现在也确实没什么时间。” 秦照见过他昨天累得半死的样子,倒也不觉得意外,点点头说了声好。 第18章 幌子 老猫是在试探他 秦照走后,弥月又哄着大毛玩了一会儿,承诺会早点儿回来,还会给它带水果,大毛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他出门了。 又是挤在人群里,被各种喧闹声轰得头晕眼花的一天。 弥月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前,想到的是收藏市场的动静多少都会在古文化街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露出蛛丝马迹,但他忘了他是个生面孔。 做古玩生意的买卖人个个心细如发,守口如瓶。就算真有什么小道消息传出来,到了他们这里,也只会画上一个句号。 他们是把谨慎写进骨子里的一群人,没有谁会轻易冒险。 老猫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弥月正坐在一家冷饮店的门口喝凉茶。 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街道上仍然行人如潮。 弥月接通电话,没什么力气的“喂”了一声。 “弥月?”老猫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正经得很,“你在哪儿?” 弥月懒洋洋的,不想搭理他,“你猜。” 老猫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的问他,“是在古文化街吗?” 弥月没出声。 “我这里有一个消息,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老猫停顿了一下,见弥月还是不声不响的装死,忍不住刺了他一下,“有这么一个人,跟你们研究所有点儿关系,出事之前,他曾经去找过王小虎……” 弥月一个激灵。 他早就猜到王小虎是买通了研究所的什么人,所以才会知道研究所里的什么东西被人带下了灵犀山。 弥月精神一振,“是谁?!” 说完他立刻又怀疑起来,这人本来就跟王小虎是一伙儿的,他会知道这里面的内幕不奇怪。但怎么可能到了千里之外的滨海市才知道? 老猫还没有留意到他在怀疑什么,自顾自的说道:“你先听我说完。这个人找上王小虎,想谈一笔买卖,不过王小虎就是个土财主,有些东西他不识货,于是这笔买卖就没谈成。但是后来,王小虎找了懂行的人打听了一番,又后悔了。于是就追来了滨海市。” 弥月一下子站了起来,“王小虎也来了滨海?” “对。” 弥月的脑子稍稍有些乱,“你见过他了?他怎么说?” 这句话一出口,弥月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老猫是王小虎的帮手,怎么会掉过头来给他传递信息? “算了,当我没问。”弥月抢在他开口之前收回了自己的问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老猫没有出声。 弥月也觉得跟他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一路过来,老猫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举动,但他也确实在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他是王小虎的帮手。 老猫又不欠他什么,站在一个陌生人的角度,做到这样已经算很讲情义了。 “就这样吧……”弥月正要挂电话,就听对面的人说了一句“我看见你了”,然后干脆利落的挂掉了电话。 弥月,“……” 弥月很快反应过来老猫挂电话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他也看见老猫了。 只是两天没见,但说实话,在全是陌生人的地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弥月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虽然他竭力想把这一点高兴的感觉掩藏起来。 老猫额头上架着墨镜,大大咧咧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 弥月就笑了,心想两天的时间怎么算也很难算是“好久”吧? “要喝什么?”弥月晃了晃手里的饮料杯,“我请你。” 老猫扫一眼他手里花花绿绿的一次性饮料杯,露出一个有些嫌弃的表情,“算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怎么爱喝这些?小姑娘才喜欢吧?” 弥月喜欢甜食。买饮料的时候,他听卖饮料的小姑娘给他解释了一通什么叫半糖、三分糖,什么叫奶盖茶冻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要了一份全糖的葡萄茶。 “以前没见过。”弥月很老实的回答他,“上次下山还是几年前,那时候大街上还没有这么多奶茶店,吃的喝的也没有这么多花样。” 这个世界变化的实在太快了。 他住在山上虽然不是修仙,但偶尔下山一回,还是忍不住会生出“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慨。 老猫轻嗤,“老土。” 弥月也不生气,跟这里的人相比,他确实挺土的,很多新花样,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你是来找我的?” 老猫点点头,他靠在木质的座椅上,眼睛微微眯起来,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嘴里漫不经心的问他,“你是不是住在你说的那个师伯家?” 弥月点头。 他去秦家,还是老猫给他带过去的。弥月不大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老猫又问了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师伯家里那个孙子,你知道他是在哪家拍卖行挂名吗?” 弥月看了他一眼,隐隐觉得他提到秦照的语气好像不大对。 “怎么了?” “是叫时光拍卖行吗?” 弥月摇摇头,“我记得不是这个名字。怎么了?” 老猫收回目光,英挺的浓眉微微挑起,带了一丝不大确定的疑惑,“王小虎去找了时光拍卖行的熟人。” 弥月心头一动,“你以为他把主意打到我师伯头上去了?” “不确定。”老猫摇摇头,“我看王小虎的架势,不像是他自己对什么东西动了心,倒好像是被人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出这个头似的,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我也听人说过,他热衷于收集古钱币、金银首饰一类的藏品。”弥月印象中的王小虎就是一个土财主,有几个糟钱,但文化水平和鉴赏水平都不高,也从没听说他对跟音律丹青有关的藏品感兴趣。 老猫就笑了,“你直接说他是个土包子得了。” 弥月心想这还用直说么,很明显他就是啊。 “我也只是怀疑。”老猫把话题拉了回来,有些犹疑的看着他,“听说你们研究所丢的东西是一件乐器?什么乐器啊,很值钱吗?” “你刚知道?”弥月斜了他一眼,“是王小虎说的?” 老猫摇摇头,“这种事,要打听并不难。你们所里不是报案了吗?我是听警局的人说的。” 弥月对他的这个说法半信半疑。 警局的人还会跟不相干的人扯这种八卦? 弥月疑惑了一会儿,又觉得“丢了一件乐器”这样的说法,确实是很像外行人的描述。如果是王小虎告诉他的,应该不会连乐器的名字都不说。 有研究所的内鬼跟他联络,王小虎应该是知道“犀山凤凰琴”这个名称的。 弥月问他,“王小虎是追着咱们俩来的?还是他要找时光拍卖行,所以碰巧来了滨海?” 他觉得在已经委托了老猫的情况下,王小虎自己跑这一趟好像挺多余。 除非他委托的这个人,让他难以信任。 这个问题,老猫还真是不好回答。他思索了片刻,问弥月,“你是怎么想到要来滨海的?” 他觉得弥月满大街找人的样子,不像是追着什么人来的,倒像是有了这个地点做线索,所以特意过来查证。 弥月被他问的一愣,“当然是……半路上打听的。” “找谁打听的?”老猫挑眉,眼神里透出几分怀疑,“这人跟你说,被偷的乐器送到滨海来了?这人可靠吗?” 弥月想起夜色里那两只有些油滑的大猫,不确定的说:“应……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老猫觉得他这个回答好像不大靠谱的样子,“万一指路这人跟偷你们东西的人是一伙儿的呢?” 带走乐器的人猜到后面会有人追,故意给追兵设个套不是很正常吗?老猫不明白弥月为什么会对指路的人抱有这么大的信任。 弥月被他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盯着,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好勉强做个解释,免得老猫真把他当成是弱智。 “其实滨海和云台这两个城市,我本来也打算都看看的。”弥月的声气都不自觉的弱下来了,“既然有消息,不管真假,我总要先往滨海走一趟。” 这个解释,老猫就觉得比较能理解了。弥月要是真的随便被什么人就能忽悠到歪路上去,那他真的要怀疑一下这人的智商了。 老猫说露出思索的表情,眉头也皱了起来,“我跟着你跑到滨海,还什么情况都没打听到呢,按理说王小虎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亲自跑过来……除非有什么事,非得他亲自出面不可。” 弥月,“……” 弥月对王小虎没那么深的了解,不可能从这个角度去分析他的行为模式。 而且……他开始觉得王小虎这个话题搞不好只是个幌子。 老猫是在试探他。 而在经过了这么一番你来我往的试探之后,弥月开始觉得自己的智商真的不大够用了。 老猫似乎从他这里套走了一些消息,但他却仍然看不透老猫的用意。 弥月一方面觉得他说的那些欠王小虎人情的话有些像真的,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老猫这样主动找上他,总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拿不准这人的好坏,又没办法把他撵走。弥月自我斗争了一会儿,就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他想,这人乐意跟着的话就让他跟着好了。反正东西也不在他手里。他光棍一个,也没钱,实在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弦轴 有没有像样一点儿的琵琶? 老猫问他,“继续逛?还是回去?” “我还想看看那家叫‘老章记’的店,”弥月指了指长街的另一侧,“就在‘富源号’旁边。” 来过这条街的人都知道富源号,因为它是整条街上规模最大,门脸也最气派的一家店。 老猫刚才从“富源号”门口经过的时候,还看到店铺门口挂了好几个牌匾,什么“古董收藏协会”、“XX拍卖行”之类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再一次从“富源号”门口经过,老猫就留意了一下店门口的那一长溜儿的黄铜招牌,见中间的一个牌子上标注的是“时光拍卖行”。 这几年各地都在搞城市建设,古文化街也经历了数次大规模的翻修。尤其是主要街道,不但路面加宽,两侧的店铺也都做了统一的规划和修改,大小、格式都保持了统一风格,就连门脸和牌匾也都按照要求做成了同样的尺寸。 “富源号”作为整条街上最有规模的古玩店,盘下了约莫三到四个正常大小的店面,楼上楼下全部打通,首先在外表上就显出了一股唯我独尊的气派来。 弥月从“富源号”门口经过的时候,注意到店里的柜台、桌椅都是一水儿的红木家具,果然财大气粗。 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样是老字号的“老章记”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虽然紧挨着“富源号”,但硬件条件看上去就没有人家光鲜,而且卖的商品也不大气派,都是小件。不像“富源号”,站在大街上就能看见柜台里摆放的各种亮闪闪的瓷器、金玉雕件,又富贵,又有派头。 “老章记”的面积不大,除了临街一进门的地方摆放着玻璃展示柜,其余三面都靠墙摆放不同的商品。一侧是各式的乐器,一侧是金玉首饰,另一侧是各种小件杂项。 店里的柜台也略有区别。看上去像是从不同地方收集来的旧东西,不但材质不同,大小也有一些区别。老板似乎也不在意,反而用不同的柜台来展示不同的商品,也算别具匠心了。 老猫看见店里挂了满墙的各式乐器,就明白弥月为什么要回来了,估计这条街上就属这家店乐器最齐全。 弥月还在东张西望的打量店里的布局,就听老猫凑到他耳边问了一句,“这都是古董吗?我怎么看着不大像啊。” 弥月忍不住躲了一下,觉得这距离也未免太近了,他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吹在他耳朵上的气流了。 话说他们俩有这么熟吗?! 他没有注意老猫说的话,但从他们身后经过的店员却听到了。 店员三十来岁的年纪,中等个儿,满脸都是和气的笑容。他对老猫说:“这位先生说的没错,这些挂起来的都是二手琴,时间最长的也才二十多年,不算古董。” 弥月这才反应过来老猫刚才提了什么问题。他顺着老猫的视线看过去,见摆放乐器的这一面墙上垫着深色的丝绒,上面错落有致的挂着不少乐器,琵琶、古琴都有,看上去确实都是有些年头的旧东西。 “要说古董,这个才是。”店员说着,示意他们看柜台里安放的一把二胡,“这是我们老板的传家宝,少说也有个两三百年的历史了。” 老猫看不出这东西到底多少年,不过木质和蟒皮看上去都保养得不错,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损伤痕迹,确实像是一件古物。 他又往弥月身边凑了凑,小声问他,“两三百年前就有二胡了?” 弥月忍不住又往旁边躲了躲,有些无奈的扫了他一眼,“这东西最早的时候叫奚琴,发源于中国古代北方的少数民族地区,唐诗里有‘琵琶胡琴与羌笛’,这里的胡琴指的就是二胡。” 老猫啧舌,“这么早就有了?” 弥月不理他这外行的话,仔细打量柜台里的二胡,一边称赞它保养得好,一边开始跟店员套话,“有别的古董乐器吗?” 店员有些遗憾地摇头,“乐器这东西不好保存。我们店里也收过一些古董乐器,不过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请人修复还得花钱,就算修复好了,也不能用于演奏。主要还是卖不上价……” 弥月点头,表示理解。 乐器在收藏市场不是什么热门选项,修复的费用又不低,开店做生意的人是不会乐意做这种赔本买卖的。 弥月又问他,“有没有像样一点儿的琵琶?” 店员指了指身后的墙壁,“就这两把。” 弥月倒也没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以前在别人那里看到过一把桐木大漆琵琶,琴身画的是嫦娥奔月,画工非常精细。琴头还镶嵌珠宝……” 店员听的直摇头,表示没见过这样的藏品。 弥月本来就是来旁敲侧击的,听到这样的回答倒也没觉得太过失望。 没有打听到想要的消息,店里其他的东西,比如女人用的胭脂盒、首饰之类的,对弥月来说吸引力就没那么大了。 老猫也看出来了,小声问他,“走吗?” 弥月刚要点头,脚步又停住。老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他是被一旁展示柜里一座雕件吸引住了。 老猫对这些东西不是太懂,随口问道:“这是水晶吗?” 雕件不大,高二十多厘米,宽度在三十到四十厘米之间,黑白两色的半透明材质雕成了一串串葡萄。黑色的枝叶藤蔓,白色半透明的果实,枝叶间还夹杂着几簇苍绿,颇为生动有趣。 “是玛瑙。”弥月走过去仔细打量。他不搞收藏,对这些东西也没有太大兴趣。他之所以停住脚步,也不是被它吸引,而是看到了摆在它旁边的一个浅口盘子,盘子里放了一堆七零八碎的小东西,他看的是这个。 不过,看到玛瑙雕件,他忽然想起秦翰的书房里有几件类似的东西。书桌上还有一方黑白相间的和田玉镇纸。这老人家似乎很钟爱黑白花纹的小东西。 “老章记”的定位是要比旁边“富源号”低一些的,雕件本身不是古物,材质勉强算中上,全靠雕工把价给托起来的。这样的东西,奔着古玩来的客人是不会买的,但五位数的价格,一般的游客也不会轻易买账。 “真买啊?”老猫见他询价,又凑过来小声问他,“这看着可不像古董。” “不是古董。”被他三番五次的凑过来说话,弥月也有些习惯了,这一次竟然没想着要躲开,“买回去送长辈。” 老猫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开着破皮卡的小研究员,“你挺有钱啊。” 弥月摇头,“我没钱。” 他的钱都是一分一块攒下来的。 弥月平时吃住都在研究所,生活上花销不大。再说山上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另外他也会通过林青山的关系,接一些古董修复的活儿,这方面的收入要比他的工资高一些。 再说这是给师伯买礼物,他回山上之后,还可以磨着林青山给他报销。 弥月嘿嘿笑了两声,又问店员,“这盘子里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店员把盘子端到柜台上。 这些零碎东西不好出手,难得遇见一个感兴趣的,店员简直恨不得打包一起卖给他,“都是老板这么些年走街串巷收回来的,这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以前还有一些比较好看的碎瓷片,都被人陆陆续续买走了。就剩下这些了。” 老猫也凑过去看,“这是什么?好像乐器上面那个把手?” 弥月纠正他的说法,“弦轴。” “对,对,弦轴。”老猫恍然,还伸手拿起一个来看了看,“感觉比一般乐器上的要小一些,怎么是三个?” “本来也不成套。”店员无奈,“都是零碎东西……要的话便宜给你……” 老猫拿起一根弦轴,觉得它的质地有些像是某种动物的角,棕黑色,对着光看隐隐的还有些筋线似的东西。 老猫想起弥月正在追查的东西就是一件乐器。如果弥月是懂乐器的人,这东西对他来说就不是看热闹了,说不定刚才他看的就不是玛瑙雕件,而是这些小零件。 小零件不值钱,弥月花了两百块钱就包圆了。 等他捧着两个盒子走出“老章记”的时候,忍不住就露出了几分喜色,“这种尺寸的弦轴我找了好久了,而且它本身材质也很值钱,你有没有注意它的顶端还嵌了一颗红宝石?我刚才粗粗看了一下,品质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哪一个?!”老猫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弦轴上嵌的不就一块破石头吗?!” 三个弦轴中有两个大小一致,似乎是同一件乐器上拆下来的,是颜色比较深的木质。另外一个略小,他刚才看过,觉得像是某种动物的角。弦轴的顶端嵌着一颗指肚大小的石头,蒙着一层污垢,看上去灰扑扑的。 弥月笑得有些促狭,“就是你刚才还嘀咕怎么也不洗一洗的那个。” 老猫捂了捂胸口,“……很贵吗?” 弥月笑道:“这种品质的……很贵很贵。” “我还嫌人家脏,”老猫扶额,自觉受到了打击,“原来是我天生穷命……”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地段 他问路找的是猫,猫会骗人吗?! 有了红宝石的小插曲,两个人之间倒是少了几分生疏。 老猫就一副有话直说的样子,对他东奔西撞的打探方式发表了一下看法,“我觉得你纯属瞎忙活。” 弥月没吭声。 说实话,在古文化街上没头没脑地转悠了两天,他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但是不努力一把,他又觉得不甘心。毕竟在他们研究所里,就属他对王英最熟悉。 老猫又说:“我要是偷了你们的值钱东西,肯定不会大模大样的跑到这样的商店来问价。有门路的话直接找买家,退一步会找拍卖行,最差也到黑市去脱手,就算挣的会少一些,但至少安全啊。” 弥月就愣了一下,“黑市不是在云台那边?” 老猫就笑了,“你以为黑市是什么?” “自然是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的地方。”弥月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只是听说过“黑市”,但并没有亲身经历过。 老猫笑着说:“有人,有见不得光的东西,然后再有个合适的场地。这就是黑市。” 弥月一下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 老猫有些警觉的左右扫了扫,压着声音对他说:“哪一个开店的手里没压着几件见不得光的东西。黑市,就是这些人在背后架起来的。” 弥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老猫摊手,眼睛闪亮,透着几分狡黠的神色,“你猜。” “听王小虎说的?” “他懂个屁,一个土包子。”老猫不屑。 “你俩这关系也不咋样啊,”弥月就想不通了,“他为啥还求你帮忙?” “这你不懂了吧?”老猫不大明显的撇了一下嘴角,“人情不用,过期作废。所以有用到的地方,当然就要用了。” 弥月觉得他们之间交情有限,再深问下去也不合适了。别说老猫和王小虎之间的关系,就连老猫这个人,弥月也觉得看不透。 弥月问他,“你是说,这些开店的,也跟黑市有关系?” 老猫大概觉得他脸上那种仿佛被吓到的表情很有趣,眼里微微浮起笑意,“黑市,基本上哪个城市都会有的。前些年,有专门出手水货的,化妆品、电器都有。至于古玩……我不搞收藏,这一块我不是很懂,但托人打听打听消息,应该能办到。” 弥月眼巴巴的看着他。 老猫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向他保证,“我打听到了,一定告诉你。” “那……谢谢你哈。”弥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明明是老猫跟着他打听消息,结果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他要跟老猫打听消息……他要是能打听到消息,干嘛还跟着他呀,直接跟王小虎汇报一下不就得了?! 老猫像是猜到他的想法,很坦率的一摊手,“王小虎拜托我做的事是跟着你,也没说让我帮他打听古玩的消息……这是两件事。生意人,一码归一码。” 弥月,“……” 弥月就好奇了,“你是做生意的?做什么生意?” “小生意。”老猫笑着说:“卖奶茶的,在滨海这边也有店,载你过去尝尝?” 弥月摆摆手,“不必了。” 他跟老猫敌我未明,走太近也不合适。而且这话听着就不大像是真的。 不过离开古文化街的时候,弥月还是搭了老猫的车。他是打车过来的,这会儿能搭顺风车,当然也没必要矫情。 老猫也不赶时间,索性载着他在市区转了一圈。除了几家有名的拍卖行,还特意绕路去看了看古董收藏协会所在的那栋小楼。 “这一片都属于省博物馆的范围,”老猫指指点点的给他当起了向导,“还有一个古玩协会,也有人叫它古文化协会,也在这附近。” 弥月听林青山提过这些机构,似乎收藏协会的成员来自社会各界,以业余玩家为主,就是大家通常意义上理解的收藏家。古文化协会的成员大多是从事相关工作的从业者,比如鉴定师、学者、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这种的。 秦翰和秦照,似乎也在这两个协会里挂了名。 没记错的话,林青山和弥月的大师兄陶天然也是古玩协会的会员。只不过他们常年守着犀山研究所,过得跟避世的高人似的,很少在古玩协会的活动上露面。 院外一丛丛茂密的海棠树遮挡住了来自公路上的行人窥探的视线。单看环境,这些协会还挺会挑地方。 弥月有些好奇的扫了一眼老猫,“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打听的呗。”老猫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滨海我以前也是来过的,毕竟家里的小店也要过来看一看的。不过博物馆我从来没来过,古玩协会这些事,也是通过我家老爷子的一个朋友才打听到的。” 弥月不吭声了。 在古文化街上转悠了两天,他也冷静下来了,知道像他这样没头苍蝇似的找一个人,是行不通的。 “我打算再看看,”弥月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但仍觉得有一口气咽不下去,“如果拍卖行和黑市都没有什么线索,我就回去了。” 路灯转红,老猫停下来,侧过头很认真的看着他说:“我觉得你还是想开点儿吧,你又不是什么大侠,千里独行,单枪匹马地抓坏人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搞笑好吧?” 弥月,“……” “再说人家是团伙作案,”老猫继续给他泼冷水,“你找到人了还能一挑十?一挑百?” 弥月,“……” 老猫见他板着脸不吭声,觉得自己大概是戳中了人家的痛处,老气横秋的劝他,“你这人看着好像挺冷静,但实际上咋这么莽撞……我跟你说,人不冷静的时候,特别容易受骗上当。” 弥月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也没觉得自己受骗上当了。这一路过来,除了王小虎在半路上想打个劫之外,还有谁骗他?! 至于问路的事…… 他问路找的是猫,猫会骗人吗?! 车子绕过省博物馆的侧楼,拐上了另外一条街。 “快到闭馆时间了,”老猫像个向导似的给弥月做起了介绍,“这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有时间可以来看看。” 弥月斜了他一眼,简直懒得搭理他这班门弄斧的劲儿。 “怎么?”老猫终于接受到了他眼睛里嫌弃的电波,“哪里不对?” “我来过滨海。”弥月提醒他,“你想想我是干啥的,我怎么可能没来过省博?” 老猫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 弥月说他是犀山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那就是从事考古工作的。他跟一个考古工作者介绍省博,确实挺傻的。 弥月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态度好像不大友好,就稍微描补了一下,“不过我们大多数都是在后面,前方游客看的那些,反而看的少。” 老猫也有些悻悻的,“你们是内行么。那些给外行人看的,你们大概也不稀罕吧。我听说一般博物馆里展出的,其实都是仿品,真品都在保险柜里收藏着呢,是真的吗?” 弥月沉吟一下,“不好说。不过有这种情况。有些展品不适宜长期暴露在灯光之下,或者对空气湿度比较敏感。出于保护需要,当然就要采取一些措施。” 老猫又问他,“那你会鉴别真假吗?” 弥月很谨慎的答道:“略懂。” 老猫一下来了精神,“这两天正好有人跟我家老爷子推荐几样东西,你能不能帮忙看一看?” 弥月稍稍提起了一些兴趣,“是什么?” 老猫说:“等我回去问问……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么,就没细问。” “时间允许的话当然可……”弥月的声音忽然卡主了。 老猫见他一脸诧异的神色朝窗外看,也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出去,“哦,那边就是时光拍卖行。他们也算是老资历的拍卖行了,楼修得挺气派吧,其实最值钱的还是他们那块地皮,你想想这个位置……” 弥月看的不是什么气派的大楼,他看的是正顺着拍卖行的台阶走下来的两个人。 一个是四五十岁穿着考究的中年人,个子不高,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他身旁是一位英俊斯文的年轻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浅色的太阳镜,面容沉静,风度翩翩。 弥月反问老猫,“你说这里是时光拍卖行?” 老猫点头,“滨海几家拍卖行,他们家算是资历比较老的了。” 弥月就觉得有些意外了。他记得秦照说过他挂职的那家拍卖行是“紫晶花”,不过都是同行,他在“时光”有熟人也不奇怪。 弥月又问:“市区的这几家拍卖行,相互之间关系是不是挺好的?” “可拉倒吧。”老猫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他们是竞争关系,怎么可能会好?我听说前两年还因为争夺客户,两家的老板险些在宴会上打起来。丢老大的脸了。” 弥月皱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路边海棠树高大茂密,盛开的花朵几乎将枝头都压弯了。 一派绚烂的春景。 至于刚才一闪而过的那张熟悉的面孔,早已经被云团一样的花簇遮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第21章 表演 弥月有一种不大安心的感觉 弥月在半路上买了些水果,送了老猫一份儿,拎着剩下的直接回了秦家。 这个时间,张姨出去买菜了,秦家爷孙俩还没下班,家里静悄悄的。 弥月把他在“老章记”买的雕件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拎着自己的东西回了房间。 窗开着,但小毛和大毛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疯了。 弥月放下水果,走到窗口探头往外看。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反倒是湖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好像有几个小孩子在玩闹。 弥月走出房间,沿着屋后的小路往湖边走,没走多远果然看见四五个小孩子正围着一棵老榕树叽叽喳喳的闹腾。 再远一点的地方,一个小黑点围着老榕树扑腾了一圈,瞄准了弥月,像个小炮\弹似的俯冲了过来。 “小毛!”弥月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别淘气!” 小毛咕咕叫唤着,一阵旋风似的紧擦着弥月的头皮飞了过去,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又飞了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弥月的肩膀上。 “天还没黑呢,”小毛很诧异,“你不是说要天黑才回来?”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弥月说起这个,心里也是有些失落的。他以为拿到赃物的王英等人,怎么也会找人询询价。 “没有收获吗?”小毛有些遗憾地用脑袋蹭了蹭弥月的耳朵。 “收获”是它来到滨海之后学会的词儿。这一片小区因为生态状况比较好,每次它溜出去玩,都很有收获。 “大毛呢?” 小毛拍拍翅膀,“藏起来了。” 弥月已经看见了湖边那棵老榕树茂密的枝叶里一闪而过的一团棕色的皮毛。 原来是被撸猴子的人类幼崽给撵上了树。不过,小孩子虽然不怕,但大人们却是有些紧张的,毕竟是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猴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带着野性。 弥月见那几位妈妈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干脆把大毛喊回来。 大毛在树上已经看见弥月了,原来还想跟他藏猫猫,但树下人类的小崽子闹得很,听见弥月喊它,大毛就直接从树上跳下来,三步两步窜进了弥月的怀里。 小孩子看的有趣,拍着巴掌笑起来。 大毛却吁了口气,拍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的架势。它也是混过人类社会的,知道幼崽都是很娇贵的,而且他们很爱哭。真要吓到他们,别说它了,就连弥月说不定也会有麻烦。 弥月每次见到大毛露出惊悸的表情,心里就很酸。这小毛猴总给他一种小乞儿看到别人家孩子被父母很宝贝地抱在怀里的微妙的对比感。 弥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脑补过度,但他还是觉得大毛的眼神里是有些羡慕,又有些自惭形秽的。 弥月揉了揉大毛的脑袋,“我买了好多水果。” 大毛窝在让它安心的怀抱里,很是依恋的把脑袋靠在弥月的肩膀上。它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也和小毛一样,很高兴弥月能这么早回来。 “累了吗?”弥月揉揉它的耳朵,“窗户是开着的,累了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其实大毛在户外的大树上也是可以休息的,但户外的环境毕竟还是有干扰的,不像人类的房间,门一关起来,就会带来很安全的感觉。对于大毛这种习惯了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小动物来说,安全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大毛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好像在说“不”。 小毛本来站在弥月的肩膀上,大毛一窜过来,就把它给撵走了。而且大毛的两只爪子还环着弥月的肩膀,搞得小毛没有地方站着,最后只能趴到弥月的脑袋上。 弥月估计他现在的造型就跟个流浪的杂耍艺人差不多。还好小区里人不多,绕过那棵榕树,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了。 “我也不想回去。”小毛趴窝似的卧在弥月的脑袋上,两只爪子还揪着弥月的头发。不过它自己感觉很满意,这才是跟他们一起聊天最合适的姿势呀。 “为什么?”弥月诧异了。他觉得秦家白天很清净,张姨没事儿应该也不会跑到他房间来,应该没有什么会打扰这两只毛茸茸休息。 大毛小声嘀咕,“老头子好凶。害怕。” 小毛附和,“对,对。” 弥月更诧异了,“是说我师伯吗?他很和气啊。” 两只毛茸茸都不吭声了。 弥月想到他昨天回来就睡着了,早上醒来时秦翰已经走了。难道这期间老爷子发火,结果让两只撞上了? “批评你俩了?” “不是,不是,”小毛激动地拽了一把弥月的头发,险些把弥月给拽秃了,“他批评那个人,凶得很!” “什么时候的事?”弥月琢磨这栋房子里也没有谁了,难道是秦照挨骂了? 弥月跟两只毛茸茸打听了半天,才搞明白昨晚他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大毛和小毛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地玩了一会儿,后来觉得没意思,大毛就顺着外墙的排水管爬到了二楼的露台上,小毛也跟了上去。 秦翰的露台上摆了不少盆栽,还有一株刚挂果的柠檬树。虽然没有什么能吃的水果,但植物密集的地方,对小动物们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大毛动作轻,又敏捷,外加一只会飞的,更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于是这两只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偷听人家爷孙俩在书房里开会。 “都说什么了?”弥月也觉得这样好像不大对,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跳有些加快,有一种仿佛要洞悉什么秘密的不大妙的预感。 两只毛茸茸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昨晚偷听的内容。 小毛坚持要扮演爷爷,“让他去!” 小毛的记忆是由秦翰的这一声怒吼开始的。因为当时被吓了一跳,所以印象深刻。 大毛憋屈的扮演孙子配合它,“不知道他对拍卖行的事情知道多少,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大毛的记忆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因为“露出马脚”这个词儿令它印象深刻。跟前主人们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它就知道,不管什么事儿一旦露出马脚,就要糟糕了。 小毛,“他能看出什么?一个愣头青,以前也没进过这一行,能看出什么?” 大毛,“那我带他去拍卖行走一走,估计他也就死心了。” 小毛,“让他们嘴巴都严实一点儿,不该说的别说。” 大毛,“您刚才还说……” 小毛,“我顾虑的是老林。老林对他很重视。要是惊动了老林,怕是会有麻烦。” 大毛,“我好好招待他,一定安安稳稳把他送走。” “……” “……” 两只毛茸茸的记忆力有限,再往后就开始语无伦次了。它们俩稀里糊涂的说了一会儿,大毛竟然莫名其妙的开始扮演爷爷了。 角色颠倒,偏偏两只毛茸茸还没有发觉。 弥月旁听这一场滑稽的广播剧,暗暗憋笑憋得肚子疼。但等他笑完了,慢慢的反应过来,秦翰和秦照,似乎并不是很欢迎他住在这里? 或者说,不欢迎他跑到滨海来? 可是为什么呢?弥月明明记得林青山说过,秦翰教学生教了一辈子,最喜欢年轻人。而且弥月也还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秦翰给他上过课,态度还特别耐心。 弥月可以肯定,秦翰和林青山的关系还是很要好的。按理说,不存在不待见他们这些林青山的学生的情况。 那么,秦家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弥月觉得这应该是比较接近事实的一种猜测了。秦家有事,但并不希望客人知道,所以才会说出“安安稳稳把他送走”这样的话。 但是…… 弥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心里就是有一种不大安心的感觉。 弥月抱着两只毛茸茸在湖边走了很久。 后来,他把自己的不安归咎于无意中看到了熟人的另外一面。温厚长者不那么和蔼的另一面,以为自己会是受欢迎的客人,结果被主人暗暗的盼望快些离开…… 这些发现,都免不了会让人有受打击的感觉。 弥月不愿意脑补太多,但他隐隐觉得,这一对爷孙俩的对话里还藏着一些东西,一些现在的他所不了解的东西。 或者他的贸然来访,确实给秦家人造成了一些不便。 “可我还不打算明天就走。”弥月有些苦恼地捏了捏大毛的爪子,“怎么办呢?这会儿表示要住酒店,合适吗?” 如果很突然的表示自己要搬出去住,似乎也不大合适。 弥月苦恼了。 该怎么办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来晚了~~ 第22章 《四时之风》 他这样真的很像一个带孩子出门的年轻奶爸 弥月带着飞禽走兽在湖边散步,遇到比较高大的树木就把大毛放开,让它自己爬上爬下地玩一会儿。 他自己则在思忖秦家的事。 他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是秦老从犀山琴丢失的事情上联想到了一些严重的后果,他不想让秦家卷入麻烦。 另外的可能性,就是秦家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想让外人知道,于是急着送弥月离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秦照下一步可能就会安排他去参观他工作的拍卖行了。毕竟刚到秦家的时候,他就说过,想要从拍卖行打听打听消息。 不过在古文化街转悠了两天的弥月已经不是头脑一热就冲下山的那个愣头青了,不会想当然的认为古玩行里的消息,只要他去打听,就能有所发现。 很可能,参观拍卖行也是一无所获。 王英或许有些急功近利,会有冒险一搏的想法,会在身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大着胆子把赃物送去拍卖行。但就算如此,拍卖行的内部消息,凭什么会送到弥月的手里来的呢? 他在古文化街上那一家家的古玩店里打听不出来的消息,换成是拍卖行,很有可能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哪怕有秦翰和秦照的人情在,恐怕也是一样的。人情这东西,哪里有利益实在呢? 何况秦家爷孙俩是否真的与弥月立场一致,还是一个未知数。 弥月带着飞禽走兽回到秦家,才发现晚饭的餐桌上只有他和张阿姨两个人。 “小照刚才回来过,”张阿姨有些歉意的对弥月解释,“说他晚上还有重要的工作,就不回来了。” “师伯呢?” “秦老出差去了,大概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弥月顿时觉得大家都好忙啊,他这样贸贸然地跑来做客,确实也挺打扰别人的。 “哦,对了,”张阿姨有些紧张的对他说:“小照说明天带你去参观他工作的拍卖行,还说有一位专家明天正好也会去,他也是古玩协会的一位专家,叫什么……唉,我还特意记了几遍呢,怎么还是忘记了。” 弥月哑然失笑。他刚才还猜测秦照接下来会怎么安排他的行程呢。 张阿姨还在絮絮叨叨的做补救,“反正就是很有名的专家……” 弥月正要解释自己大概不会去参观拍卖行,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老猫打来的。 电话一接起来,老猫就开门见山的问他,“黑市,去不去?” 弥月吃了一惊,“今天?” “今天晚上。”老猫说:“我也是刚打听到的。” “我能进去?”弥月很少进城,但他也知道一些里面的门道。像地下交易市场一类的地方,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老猫很干脆的说:“我找到人带我们进去了。” 弥月顿时觉得这人情可欠大了。 但就算欠了人情,这一次的机会弥月也是要抓住的。弥月自问对王英的性格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如果他现在在滨海,应该不会硬憋着什么都不做。 他必然会找机会去试探,去计划如何把赃物尽快脱手。 当然王英也是有同伙的,如果同伙比较理智,能劝住他等着风头过去…… 那么想在黑市上打听到什么的可能性还是很低。 不过,即便如此,能有机会走这一趟,弥月还是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弥月回房间睡了一会儿,快半夜的时候被闹铃闹醒。他爬起来洗了把脸,找出口罩帽子放进一个背包里准备出门。 大毛也醒了,可怜巴巴地围着他转圈圈,时不时还伸手拽一拽弥月的衣角。 它有些舍不得他又要出门。 弥月想了想,“算了,带你一起去吧。” 反正是晚上,再说也不是什么特别正经的场合,带着宠物一起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弥月这样想着,就随手把头上的棒球帽摘下来戴到了大毛的脑袋上。等他一出门,才发现小毛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竟然也跟了上来。 弥月觉得自己颇有些“左牵黄,右擎苍”的味道,虽然他的飞禽走兽跟人家苏大人相比,档次稍稍有些低。 弥月看着小猫头鹰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稍稍斗争了一下就败下阵来。 算了,算了,他劝自己,反正是黑天,别人也不一定会注意到。 弥月虽然这样想,但是走出小区大门,看到老猫从车窗里探出头,一脸惊讶的看过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稍稍有些……尴尬。 “呃……不行吗?”弥月抱着猴子,脑袋上还趴着一只肥嘟嘟的小猫头鹰。六只眼睛一起望着老猫,眼神居然都很相似。 老猫忍俊不禁,“我觉得没什么关系。” 他看了看弥月背着的背包,感觉他这样真的很像一个带孩子出门的年轻奶爸。背包里说不定还给宠物们准备了什么奶瓶零嘴儿之类的东西。 弥月忙不迭的岔开话题,“谁带我们进去?要不要表示一下?” 老猫摇头,“我表示完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弥月在大毛脑袋上揉了两把,讪讪的说:“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你有时间吗?”老猫觉得以他下午受打击的那个状态来推测,他应该会想要回研究所去了。 弥月想了想,觉得为了还人情,推迟一天出发也是可以的。至于秦家…… 弥月觉得,秦家爷孙俩对他的印象也就这样了。早一天晚一天离开,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请客的事就这么定在了明天。 弥月对滨海市的路况不熟,只觉得老猫开着车越走车越少,路边的房屋也越来越低矮。似乎是离开城区了。 弥月跟着林青山跑过不少地方,各地的鬼市也都见识过。因此见到夜色中破败厂房的外面停着一溜儿的豪车时,也没觉得意外。 能摸到这种地方来的人,自然都是对收藏感兴趣的。能玩得起收藏的人,又有几个是穷的? 老猫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着弥月穿过临时停车场,朝着一侧的铁门走过去。 弥月注意到这里应该是厂房的侧门或者后门,门外并没有挂牌。两扇高大的铁门被粗大的链锁锁着,大门一侧开了一扇小门,仅容两三人通过的样子。门口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依次检查来宾的邀请函,并登记来宾的随行人员。 老猫示意弥月看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等下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吧。这人算是我爷爷的一个晚辈,我爷爷就是拜托他把我们带进去开开眼。他姓乔,多余的话不必问。” 弥月点点头,表示知道规矩。 老猫还没走近,车里的人已经看到他们了。车门打开,一个中年人下了车,远远的冲着老猫点了点头,“才过来?” 老猫很客气地向他问好,称他“乔叔叔”。 弥月也随着他向这位乔先生问好。小猫头鹰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飞哪里玩儿去了,倒是他抱在怀里的猴子让乔先生多看了两眼。 乔先生是一位挺有派头的中年人,衣着也考究。他除了保镖之外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上了年岁,头发都有些灰白的掌眼,姓谢。周围的人都称他谢老。另一个是他的女儿乔樱。 乔樱与老猫年龄相仿,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大家闺秀,她与老猫的关系似乎也更熟悉一些,跟他说话的时候神情中带着很自然的亲昵。 她和她父亲一样,都把弥月当成是跟着老猫来看热闹的朋友。除了一开始做介绍的时候互相打个招呼,一转头就把弥月给无视掉了。 弥月抱着猴子走在最后,完美的扮演自己“凑热闹的透明人”角色。他能看出乔家父女俩对老猫的态度是很亲近的,这让他也有些疑惑老猫到底是什么人。 跟在乔先生身旁的那位掌眼谢老倒是对弥月十分留意,弥月起初还以为他在看自己怀里的大毛,后来才意识到他就是在打量自己。 谢老在弥月疑惑看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笑,“我看小友有些面熟。” 眼下这环境也不是寻亲叙旧的时候,谢老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也不再多说,只是叮嘱他几句诸如“不确定就不要询价”,“轻易不要上手”之类的话。 这些规矩弥月是知道的,但谢老毕竟是好意,又是长者,弥月也就乖乖听着了。 鬼市的场地是在这片厂房的后仓库。 仓库场地空阔,百十来个摊子也只占了仓库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灯光有些昏暗,再加上所有的人都有意识的压着声音说话,让弥月觉得这个地方鬼气森森的。 弥月的首要目标就是看人。也顾不上关注乔先生一伙儿要看什么,抱着大毛在仓库里转悠。然而一圈一圈转下来,他发现不但没有什么眼熟的人,连比较眼熟的、跟乐器相关的零件都没有。 古董乐器在收藏界本来也是比较冷门的一个选项。因为材质不易保存的问题,市场上也很少会遇到保存得比较完整的乐器。 这一点,弥月是有心理准备的。 至于王英…… 弥月其实也有心理准备。 如果说前两天想到回山他还有些不那么痛快,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那种浮躁焦虑和不甘心。 他能做的努力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还是交给警方吧。 弥月的心放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也开始有闲心看一看摊子上的东西。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什么东西都有,有铜钱这样的小玩意儿,也有讲究的字画书籍。弥月甚至还看到两件铜渍斑驳的香炉,摊主一本正经的跟客人介绍说是“宣德炉”。 弥月正暗暗发笑,就见不远处乔先生一伙儿人正喃烽围着一个卖字画的摊子。看见弥月过来,谢老十分和气的冲他招招手,“弥小友,看看这件东西怎么样?” 弥月走过去,见乔先生和谢老正在研究的,原来是一幅字。 卷轴有破损,一角还留有火烧过的痕迹,看其起笔意倒是颇为洒脱豪迈。 “《四时之风》?”弥月微微皱眉,“这是……” 摊主是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见弥月过来,笑眯眯的点点头,继续给大家介绍他的宝贝,“……要真是郭熙的原作那可是值了老钱了。我这做生意也不能坑蒙拐骗不是?咱都是实诚人,我也给你们透个实底儿,这一副字,是明代的仿品,看这里,还有处廓先生的小印……” 弥月站在谢老身旁,探头看他手里的卷轴,就觉得耳边微微一痒,原来是老猫又凑了过来。 弥月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猫这是在悄悄问他,“处廓先生是谁呀?这人出名吗?” 第23章 药方 这才是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弥月向后退开一步,小声的给老猫科普一下处廓先生,“是一位明代的书法家,叫陈元素。这人很有才气,擅书画。不过他的书法作品传世不多。” 老猫又问了一个很实在是问题,“值钱吧?” 弥月想了想,“如果是真品,自然值钱。我记得一六年港城春拍,有一副陈元素的纸本长卷,最后的成交价是两千多万。” 老猫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如果?你的意思是这不是……” 弥月一把捂住了他的狗嘴,“刚才谢老说什么,你没听见啊?” 什么真的假的,这样的话能在这种场合说吗?! 老猫一愣,笑了。 他的半张脸被弥月按着,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 弥月松开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乔先生和谢老一行人也注意到了后面两个小年轻的动作,乔先生微微皱眉,小声问谢老,“陈元素的草书转折圆浑,内含秀逸……从笔意上来看,倒是……” 谢老微微摆手,又对弥月说:“弥小友怎么看?” 弥月不大明白谢老为什么就盯上他了。不过他也是蹭着人家的便利才能进来,既然谢老都问到他头上了,也不好什么都不说。 弥月就把大毛放到地上,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乖乖的不要乱碰,我看看东西就抱你。” 大毛其实不是那么胆小的猴子,也并不怕人。它总是围着弥月要抱抱,不过就是贪恋这个两脚兽身上的温度罢了。 弥月把它放下地,它就乖乖地拽着弥月的衣角跟了过去。摊子上那些东西它以前跟着那些盗墓贼的时候见得多了,它是不会乱碰的。 因为碰坏了会挨打。 老猫见它听话,忍不住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大毛抬起头看看他,见是熟人,也就懒得躲开了。 老猫忍不住又笑了。他觉得弥月和他的宠物都特别有意思。 乔先生也不大明白谢老为什么要追问这个年轻人的看法,但他对谢老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见弥月过来,就让开两步让他过来看看,“陈元素的书法虽然流传不多,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他的字‘折不嫌方,转不厌圆’,率性洒脱……” 弥月点点头,他觉得听乔先生说话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但他知道的,应该也都是书本上的那些东西。 弥月从包里摸出手套戴上,凑近些仔细打量这幅卷轴。 乔先生望向谢老,见他饶有兴趣的打量弥月,一副等着他发表意见的姿态,忍不住微微皱眉。 “怎么样?”谢老问他。 弥月摇摇头,“这个……我不太拿得准。” 这样的场合,拿不准的意思,就是不看好。谢老和乔先生自然都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乔先生觉得他一个小年轻,或许只是个半瓶水。但他见谢老似乎很重视他的看法,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 “乔先生是书法爱好者,”谢老笑着说:“他就是听说了今晚会有这件东西才来的。” 摊主冲着乔先生熟了一根大拇指,“一看您就是有学问有眼光的人。我这件东西……” 弥月是抱着还人情的想法发表意见的,见乔先生颇为意动,便干脆把话说的清楚一些,“这件东西,我不看好。乔先生不妨再看看吧。” 摊主连忙将炮火对准了弥月,“你这位小兄弟可不能信口开河,我这一件宝贝真是陈大家的墨宝,你看这笔锋、这转折……我说小兄弟,你懂书法吗?” 乔先生就有些摇摆了,“谢老你看……” 谢老就冲着弥月点了点头,示意他把话说的清楚一些。 弥月见他们周围并没有别的客人,就算说了什么,也不至于影响摊主的生意,以至于招来摊主的记恨,便小声说了句,“我书法一般,不过这纸不对。它不是明代的东西,而是清代的。” 摊主也是一愣。之前他们纠结的都是笔迹的问题,谁也没想到这人会拿纸张来做切入点。 “这……这怎么不是明代的……”摊主反驳他,“你别瞎说啊。” 弥月没有理会摊主的态度,指尖在纸张上轻轻拂过,轻声说:“这是镜花笺,清代高丽国进贡的高丽纸。” 摊主忙说:“这也不能当做依据啊,明代就没有高丽纸了吗?” 弥月点点头,“我们国家从晋代开始就从邻国接受贡纸了。宋元明清时期都有高丽纸,北宋《负暄野录》里也有记载,说高丽纸以棉、茧造成,色白如绫,坚韧如帛……此中国所无。也就是说,这张纸的成分、制作方法都与我们国家的纸张有所不同。” 弥月知道这些人当中,就只有一个谢老是行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重点也是看他的反应。见谢老含笑点头,便继续说道:“但同样的东西,不同年代会有不同年代的特色。仿制得再仔细,与真品也是有差距的。” 他示意乔先生留意纸张的花纹,“明代的高丽纸与清代的高丽纸也是有区别的……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乾隆时期的高丽纸。” 乔先生是看不出纸张的区别的,但他见谢老含笑颌首,就知道他是认可这小年轻的说法的。 乔先生就有些沮丧,喃喃念叨一句,“可惜了。” 乔樱见他爸爸一脸失落的表情,忍不住就多嘴问了一句,“清代的纸?这件东西是清代的吗?” 谢老摇摇头,“墨迹太新。” 弥月见乔樱还是一脸迷惑的表情,便在旁边提醒她说:“有不少书法爱好者都喜欢收集清代的书画纸。这个在市面上并不是很难找的。” 乔樱也有些失望,不过仍然很有礼貌的向他道谢。 摊主见这笔生意做不成,也并不生气,让他们随意看看,转而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这个摊子主要就是卖字画,两张书桌大小的摊子上铺一张灰色的书画毡,略有些凌乱地堆着不少的书画摹本,有装裱好的卷轴,也有一些叠放在一起的残稿。靠近边缘的地方,还堆着一摞旧书。 弥月在旧书堆里翻了翻,从里面挑出了两本。 老猫一直留意他的动作,见他要问价,就凑过来翻了翻,“药方?” 这两本都是手写稿,字迹也算清楚,一页一页记得都是药方。老猫看不懂这药方到底值不值钱,不过这两本旧书最外层都是牛皮纸,边角虽有些破损,但看上去并不像是很有年头的样子。 摊主见他询价,连忙凑过来做进一步的介绍,“这可都是人家的传家宝……” 弥月有些戏谑地抖了抖书皮。 摊主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书皮不能说明啥……你看这里头这纸也是有年头的对吧……两本给两千怎么样?” “不怎么样,”弥月掀开封面给他看,“也没个款识,年头也不长……五百块钱吧。” 摊主连连摇头,最后一番讨价还价,一千二成交。 弥月掏出手机给摊主付了账, 走开一段之后,弥月将手稿一人一本递给了老猫和乔樱,“这种小东西,乔先生大概是看不上的,你们二位留着玩吧。” 老猫知道他这是还人情来了,也不矫情,伸手接了过来。乔樱跟弥月不熟,见老猫接了,她也跟着接过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弥月示意她翻到最后,看一角的小印,“槐云道人,这是康熙年间的名医薛生白的号。这里还有一瓢斋的字样,用笔飘逸端庄,纵横有度,应该是薛生白的手稿。至于这一本……” 弥月指了指老猫手里的那一本,“这一本前后字迹略有差异,但看笔迹,又有相似之处,我怀疑这本药方是薛生白的学生或者儿孙收集起来的,前面这部分收录的是薛生白自己撰写的药方,后面这部分,很可能是成书人模仿薛先生的笔迹抄录补全的。” 正说着,就见谢老走了过来,将这两本手稿接过去翻看起来。片刻后,他将乔樱的那本递还给她,手中拿着老猫的那本,前前后后地打量。 老猫见他神情慎重,忍不住问他,“有问题?” 谢老摇摇头,“问题没有,只是觉得你这一本更有意思一些。你们看,这人把薛生白的药方放在前面,后面自己补全的药方也尽量保持与薛生白的笔迹一致,显然对薛生白抱有一种非常尊敬的态度。” 他翻了翻前面,有些遗憾的说:“残稿,没有序言批注,不过要我来猜,这个成书的人有可能是薛生白的孙子薛寿鱼。” “薛生白生前很喜欢把他带在身边,算是薛生白比较宠爱的一个晚辈,经常帮着薛生白做一些整理的工作,差不多就是个高级助理吧。薛生白过世之后,也是他出面请袁枚给他的祖父写一篇传记。不过,因为他在信中没有提及祖父在医道上的成就,被袁枚写文章大骂了一顿,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出了名。” 他说的有趣,几个年轻人都听的笑了。 谢老也笑,“袁枚是薛生白的忘年交,他是非常推崇薛生白在医学上的成就的。但薛生白对当时医界的一些现象非常看不惯,不愿意标榜自己是医者。他也是这样叮嘱自己的儿孙的。薛寿鱼是个听话的孩子,自然不会违背家里长辈的意思。误会就这么造成了。” 谢老把手里的书稿递给老猫,笑着说:“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不过,文玩的乐趣也正在于此。每个人都可以根据存留的东西对曾经的历史进行推演。说不定我的猜想就是真的呢。都好好收着吧,这东西不错。” 谢老都说不错,乔樱也对这件谢礼重视了起来,再次向弥月道谢。 一旁的乔先生也觉得弥月这个孩子做事周到,对他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他也看出了谢老对他的态度里有些不同,打算另外找个时间问问这孩子的底细。 有能耐的人,总是会多赢得一些别人的关注。 老猫捧着书稿,觉得自己有点儿占人便宜的感觉,有些隐秘的欣喜,又略略有些心虚。 他拿胳膊肘碰碰弥月,“你自己不留着吗?都说要请我吃饭了,送礼就……” 弥月摇摇头说:“两码事。” 书稿是对蹭别人的门路进来鬼市的谢礼。而请吃饭,弥月觉得更多的是对老猫陪同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来回奔跑表示感谢。 “再说比起收藏,我还是更珍爱修补的工作。”弥月安抚的对他说:“我说真的,我能理解很多人对于收藏的兴趣。但对我来说,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和金钱把古物搬回自己家里是毫无意义的。我难道还能比它活得长吗?” 老猫,“……”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我的工作是把很多不见天日的东西找出来,慎之又慎地将它修补好,让所有的人见到它所展现出来的、属于它自己的时代所特有的技术和文化特点,对我来说,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第24章 砚滴 真是便宜这老东西了 大毛像个小孩儿似的拽着弥月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它见弥月只顾着跟旁人说话,就松开他的衣服,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摊子走了过去。 那个摊子与刚才他们买手稿的摊子相隔不远,桌子略矮一些,上面摆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以瓶瓶罐罐居多,也有一些比较小的雕件、兽俑、人俑之类的。 弥月注意到大毛的动作,微微诧异了一下。他不觉得这是大毛感到无聊,所以开始淘气了。他想的是,大毛一直跟着盗墓贼,被他们逼着去完成一些他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对于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东西,它比人类的感觉更灵敏。 弥月跟在它身后走了过去。 摊主已经注意到了大毛,但是仓库里灯光比较暗,大毛又带着弥月的棒球帽,他还以为这是谁家的孩子,就随口吆喝一嗓子,“嗳,这谁家孩子……大人呢?小心!” 他吆喝的功夫,大毛已经从摊子上捏起了一个巴掌大的人俑。它拿在手里看了看,转过身递给了弥月。 摊主这才看清楚这原来是个猴子,顿时就不干了,“嗳,你这位客人怎么回事儿,宠物怎么不看好啊,这动手动脚的……我这些东西可都值钱着呢……” 弥月抿嘴一乐,借着摊子上的灯光仔细打量手里的人俑。起初他见人俑表面上沾了不少泥土,还以为是一件陶器,但拿到手里却发现灰土是能蹭掉的,被泥土挡住的,是一片青花的葡萄纹样。 原来是一件青花瓷的人俑。摊主大约是见它表面太过光润,所以故意搞了一些泥土来营造出“旧物”的感觉。 摊主好容易找到一个买主,顿时就有些不依不饶起来,“我这宝贝可是找行家给看过,这是明代的东西。你看这颜色,这图案,釉面保护的多好……我也不是讹你,少于两万不卖啊。” 弥月也知道,大毛先动手,也不能就怪人家顺杆爬。但讲价的程序还是要有的,便举起蹭掉泥土的地方给摊主看,“这也太新了,说是明代的,谁信啊。” 他蹭了一手的泥土,旁边乔樱看了就从包里取出一张湿纸巾给他。弥月接过来擦手,本来想顺手把小人俑也给擦干净,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住了。湿纸巾的成分好像还挺复杂的,弥月心里拿不准,干脆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土。 泥土擦掉的地方,釉面光洁,几可鉴人。别说像不像古物,简直就像是刚出炉,还没沾过手的新鲜货。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叽叽喳喳的议论,都觉得摊主讹上了冤大头。摊主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主动往下降了降价。 要价两万的东西,最后成交价不到三千,看热闹的人还都觉得摊主敲竹杠。摊主一脸肉疼的收了钱,连连说自己吃亏了。 弥月接过摊主帮忙包好的盒子,一转身就笑眯眯的在大毛脑袋上揉了两把,“真能干!回去给你加餐!” 老猫伸手在大毛脑门上弹了一下,“要不是它淘气,你也不能给人敲竹杠啊。就这还加餐?干脆饿两顿吧。”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追了上来,有人喊道:“小兄弟,请留步。” 弥月和老猫一起回头,见身后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追了上来,身旁还跟着几个随从模样的青年。弥月留神看那几位青年,觉得他们眼神都很机敏,不大像普通的随从,保镖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中年男人看看弥月手中的小盒子,有些惋惜的说:“刚才见二位讨价还价,不敢贸然出手,怕坏了规矩。” 弥月就明白这位先生是古玩行里的人了。 中年男人直截了当的问他,“你这件东西,有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含蓄的打量弥月,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并没有因为弥月年轻就流露出轻视的神情。 弥月摇摇头。 中年男人有些不甘心,“价钱你开。” “抱歉。”弥月拿不准这人的身份,但他能说出随他开价的话,应该不全是试探。弥月觉得他大概也看出了什么。 中年男人又磨了几句,见他态度坚定,便有些遗憾的带着人走了。 老猫从这几句对话里听出了玄机,“咋的?那玩意儿很值钱?” 弥月见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距离刚才问话的那些人和摊主都已拉开一段距离,也就不怕谈话会被他们听到。他把盒子递给了谢老,“您老给看看。” 谢老接过东西,凑近灯光细细打量人俑,引得乔先生也凑过来一起看。他与谢老相识多年,知道他这样慎重的态度可不常见。 “谢老,这是……” 谢老笑道:“这是一个砚滴。古代文人书写的时候要研磨,研磨就离不开砚滴。东西不错,尤其保存的这么好,实在难得。” 旁边的乔樱也吃了一惊,“谢老,您的意思,是这件东西是真的?” 谢老点点头,“这东西应该是清中期仿明代的东西,人俑是明代文士的形象,线条生动流畅,青花色泽饱满,就算在当时,也是一件不错的东西。难得的是保存得这般完好。” 弥月谦虚了一下,“不是我眼光好,是我家猴小弟眼光好。” 众人都笑。 谢老将盒子递给他,心里多少有些羡慕这小年轻的好运气,“我以前见过从沉船里起出来的瓷器。其中有几件因为包裹在淤泥里,被保护得非常好,完全没有遭到侵蚀,出水之后釉面光洁如新。小弥这一件,应该也是一出窑就因为种种原因被保护起来,才能保持这么完好的状态。” 老猫忙问他,“这东西值钱吗?” 谢老沉吟片刻,“前几年拍卖会上出过一件永乐青花人俑砚滴,成交价超过了一千二百万。咱们也都清楚,拍卖价是有一些偶然因素的。小弥这一件保存的虽好,但一来年代不同,二来也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我估价的话,大约在三、五百万之间吧,当然了,遇到合眼缘的,价钱还能再高些。” 乔樱和老猫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乔先生也有些意外。 谢老问弥月,“你有什么打算吗?” 弥月听出他有想收的意思,就含蓄的表露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出门一趟,就当是带给老师的礼物吧。我老师比较喜欢书法,” 谢老有些遗憾的哼了一声,“真是便宜这老东西了。” 弥月忍不住问他,“您认识我老师?” 谢老摆摆手,“我跟他的交情,你回去问问那个老东西就知道了。其实别说他,你我也见过。有一年京城古玩协会的研讨会,你是跟着老林一起去的,当时我也在。一群糟老头子坐在一起巴拉巴拉说废话,就你一个水灵灵的小伙子在那里做记录,想不记住都难。” 他言语风趣,旁边的人都听的笑了起来。 弥月也笑,不过他们师兄弟跟着林青山东奔西跑都习惯了,要说哪一次的活动特别印象深刻倒也没有。 弥月不好当面打听谢老的底细,暗暗决定回去了再问林青山。 乔先生心里也有些遗憾,他是有心想收了人俑砚滴的。但一来弥月没有出手的意思,再则谢老还跟他的长辈有些渊源在,以他的身份,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而且弥月之前还送了乔樱和老猫每人一部书稿。只是还人情的话,这姿态已经足够了。 鬼市这种地方,有正规渠道不好出手的真东西,也免不了会有鱼目混珠的假货。 卖家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是专做古玩生意的,也有一些就纯粹是二道贩子,收来一些真假难辨的东西,找门路进来这里找冤大头的。 像乔先生这样的玩家,也都是存了淘货的心思。能遇到合心意的东西固然好,没有那个机缘,也只当是出来散散心。 何况有谢老跟着,他此行总不会全无收获。 因此也很快就放下了对人俑砚滴的那点儿小遗憾。 因为有谢老这个纽带在,弥月也不好跟乔先生一行人分开走,顺便也跟谢老一起帮着乔先生掌掌眼,买了几样东西。 弥月发现这位乔先生比较喜欢字画一类的藏品,这样看来,他送乔樱的书稿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在仓库里来回转了两圈,一行人就打算回去了。弥月抓紧时间把谢老拽到一边偷偷问他市面上有没有关于古董乐器的消息。 谢老寻思了半天,摇摇头,“最近没有。”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弥月又问他,“滨海市有什么比较中意古董乐器的藏家吗?” 他觉得这样的人,王英和他的同伙应该也会关注的。 “这倒是有。”谢老说:“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 弥月连忙道谢,又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又表示要请他老人家赏脸吃饭,被谢老笑着拒绝了。 弥月待人接物上还有些生嫩,道谢的方式也表达的略显生硬。不过谢老就喜欢这样知道进退的孩子,直到两边道别,他上了乔先生的车,还在念叨林青山走了狗屎运,手下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出息。 乔先生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是林老板提起过的那位林馆长?” 谢谦点点头,“林青山,当年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人太狂了,难免就受人排挤。他这些年一直窝在山里搞研究,很少露面了。” 乔让没见过林青山,但他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就说:“灵犀山博物馆这两年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谢谦笑道:“我其实有些佩服他。能放下名利,专心做学问。” 乔让笑而不语。他只是个商人,欣赏不来文士们的淡泊名利。不过,这不妨碍他欣赏真正有本事的人。 “这小年轻好眼力。” 谢谦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林老头会教学生。这是他的能耐,别人真是羡慕不来。” 第25章 荆荣 我们也重新认识一下吧 弥月坐在老猫的车里,也在旁敲侧击的打听谢老的底细。 大毛和小毛对人类的对话没兴趣。它们窝在后座上,嘀嘀咕咕的在进行人类听不懂的交流。 弥月偶尔听了一耳朵,原来小猫头鹰在抱怨厂区味道难闻,连仓库附近的耗子都带着臭臭的工厂的味道,一点儿也不鲜美。 弥月不禁莞尔。 老猫没有留意后座上的两只毛茸茸,他正挑着自己知道的东西给弥月做介绍,“……谢谦是富鑫拍卖行的鉴定师,不过,听人说他跟富鑫的新老板赵振远相处的不大好。他跟乔先生走得近,也许有要跳槽的意思。哦,乔让是时光拍卖行的老板。” 弥月听到时光拍卖行的名字就想起了秦照,秦照也跟谢老似的,自己是紫晶花拍卖行的鉴定师,又跟时光拍卖行的人有来往…… 也不知是这个城市的鉴定师流行脚踏两条船?还是时光拍卖行同时在挖其他两所拍卖行的墙脚? “真复杂。”弥月咋舌,“竞争这么激烈吗?” 老猫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是不是搞竞争我不知道。不过谢老以前就跟乔先生认识,他们之间有私交。至于他当初为啥没去乔先生的拍卖行,我就不知道了。” 弥月就好奇了,“谢老是有能力的。他老板为啥还跟他关系不好?” 这样的人才难道不应该好吃好喝,客客气气地供起来吗? 老猫说:“我听来的八卦,不一定是真的,你听听算了。是说富鑫的老板有两个儿子,谢老跟长子比较熟,结果后来接手拍卖行的是次子。” 弥月有点儿同情谢老的处境。 老猫又说:“不过我看赵振远也不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愣头青。只要不傻,应该就不会上赶着去得罪谢老。” “赵振远就是富鑫的新老板?你认识?” 老猫有些尴尬的揉揉鼻子,“我爷爷对收藏有兴趣,拍卖行的这些人他都认识。我就是一个旁观者。” 弥月就觉得老猫他爷爷的人情还没还。不过人家那个辈分了,也不是他想攀就能攀上的,他谢到老猫的身上,也说得过去。 弥月琢磨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王小虎跟乔让很熟吗?” 老猫摇摇头,“王小虎的熟人不是乔让,是拍卖行里的另外一个鉴定师。王小虎以前曾委托这人替他出手过几样东西。” 弥月想知道说服王小虎对犀山琴动心思的人是不是拍卖行的这位鉴定师,还有,灵犀山上跑去勾搭王小虎的人又是谁。 但这两个问题,老猫都表示自己不知道。 老猫看着弥月怀疑的小眼神,心里也有些无奈,“我跟你这么说吧,我家跟王小虎沾点儿亲,是那种关系比较远,也没有什么走动的亲戚。有一年我带着人去看乡下的厂子,在清水镇附近被大雪给困住了。就是大前年那场雪灾,还记得吧?” 弥月点点头。 那年的雪下得大,波及的范围也广,他们研究所的人也被困在山上,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把下山的路给清出来。还好当时山上存了一些生活物资,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问题。 “我在他家养伤,住了有半个多月。”老猫说:“后来我家人去接我,两边一攀谈,才知道沾亲。我家里人就说了,以后有事会帮忙。” 弥月侧着头打量着老猫。 老猫的侧脸有一种特别清正的感觉,额头饱满,鼻梁挺直,浓眉之下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弥月一直觉得老猫就是一个给坏蛋帮忙的反派,但是现在,弥月又觉得面相看上去这么端正英气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话也都是有理有据的,应该……能信吧?! “王小虎这人在人情世故上是非常有一套的。”老猫没有注意到弥月在揣度他的人品,自顾自的说道:“他没有提要求,而是借着这个机会跟我们家走动了起来。逢年过节,要不就他自己来,要不就让人送礼过来。” 弥月在心里骂了一句滑头。 “在这个过程中,王小虎的生意上也得了一些方便。”老猫说:“我一直觉得,这些通过我们家拿到的方便,就相当于是还了人情了。但这一次我从乡下回来,被他给拦住了,说想请我帮忙。” 弥月明白了。难怪老猫这一路跟着他,嘴上虽然说着还人情,但实际上也没有针对他做什么,相反还帮了他不少忙。 原来是这人情本来就还的不情不愿。 看来王小虎也是急了,想得到犀山琴,又不敢正面对上弥月,或许还有人在背后催促他,只好拐弯抹角的把主意打到了恰巧路过的老猫身上。 弥月问他,“那你这人情算还了吗?” 老猫就笑了,“还要怎么还?我这么辛辛苦苦地追着你跑到滨海市,还要怎样?他实在不满意,以后就断了交情好了。反正我们家也没有什么损失。” 弥月撇嘴,听听这财大气粗的语气! 老猫停下车,朝着弥月伸出一只手,“呐,话说到这儿了,我们也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荆荣,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老猫……荆荣话说的客气,弥月也不好端着,就伸手过去握了握。 他俩这关系,非要说一句“认识你很高兴”也有些勉强,弥月只好别别扭扭的答道:“行吧,咱们也算重新认识了。” 荆荣就笑了起来,“虽然给王小虎帮忙我不是很情愿,不过阴差阳错认识了你这位朋友,我还是很高兴的。” 语气诚恳,弥月忍不住又看了他两眼。 不知怎么,他心里有一种颇微妙的感觉。仿佛眼前的荆荣与之前不知道真实姓名的老猫并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名字这个东西,真的带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或许,只是因为老猫总是一副很谨慎的样子,而眼前的这一位却是放松的,眉眼之间也总是带着笑容。 弥月回到秦家,发现楼上的窗户还亮着灯,秦照还没有休息的样子。 弥月怀疑他可能也去了鬼市。 那里光线不好,来往的人又多,彼此没有看见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他也只是怀疑一下,不可能跑去问什么。他跟秦照还没有那么好的交情。而且貌似现在秦照还等着他带着他的宠物赶紧离开呢。 不被欢迎这个事实让弥月稍稍有些郁闷。 洗漱之后,弥月几乎是头一挨枕就睡了过去。睡梦中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接一声,响了好久。 被扰了睡眠的弥月早晨醒来的时候耳朵边仿佛还萦绕着这个声音,然后他反应过来这似乎是秦照的电话铃声。因为夜晚时房间里太安静,所以他在楼下也影影绰绰的听到了。 弥月忍不住小声嘀咕,“半夜三更打电话……” 话音未落,就听窗台上有扑腾翅膀的声音。弥月一回头,见小猫头鹰正好端端的趴在窗台上,顿时就有些吃惊。 昨晚回来时这小东西不肯进屋,要去外面飞一圈,弥月起初还想着要给它开窗户,等洗漱完自己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弥月有些心虚的问它,“你怎么进来的?” “大毛给我开的。”小猫头鹰满不在乎的在窗台上蹦了两下,“我在湖边飞了一圈,又到楼上跟燕子玩了一会儿……” “等等,”弥月听的有些懵,“哪来的燕子?” 小毛说:“就是楼上呀,我们上次偷听吵架的旁边那个房间。燕子窝就在窗户外面,燕子说房间里的小年轻平时都很安静的,也不知昨晚怎么了,大半夜的还在吵架……” 弥月愣了一下,“吵什么架?他在电话里跟人吵架?” 小毛点头,“对,对,是跟电话吵架。吵得可凶了。” 弥月的好奇心冒出头,又觉得这样探听别人的秘密好像不大应该。 正犹豫该不该问,就听小毛兴致勃勃的学起了秦照的语气,“分就分!你吓唬谁?!” 弥月,“……” 小毛还很传神地呼扇了一下翅膀。 弥月觉得自己仿佛看见秦照愠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是帮忙,你帮上什么忙了?还拿分手威胁我?那就分!” 弥月有些羞愧的抹了把脸,“乖啊,以后这种段子咱们就别偷听了。” 太猥琐了! 小毛莫名其妙,“我没偷听呀,我就是刚巧听到了!我在窗户外面呢,是他喊得好大声!” 弥月摸摸小猫头鹰,再一次羞愧了。他觉得他不该用成年人的心态去要求一个孩子——小毛这样的,也就跟个孩子差不多了。 小毛挨了批评的小小不满,被弥月三摸两摸又摸没了。 弥月就跟它们俩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博物馆那边我会去看看,拍卖行最好也接触一下……要是还没有消息,我们就回山吧。” 弥月觉得,只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想找出王英和犀山琴实在太渺茫了。 当然了,他要是死赖着不走,或许过段时间也能有所收获,但关键就在于他还有自己的工作,他不能把时间和精力都耗在这一件事上。 两只毛茸茸都没有意见,它们本来就是跟着弥月行动的,自然是弥月上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 三个伙伴达成一致,弥月正要带着它们去餐厅吃早饭,就听门外又喧闹了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颇尖利的喊了一声,“你有种再说一遍?!”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告诉你们,老猫的话有水分哦~~ 第26章 南唐 弥月的计划又要重新做安排了 弥月听到姑娘的声音,怀疑是昨天跟秦照在电话里吵架的那一位,就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会儿出去——这么闹哄哄的,还能坐下来吃早饭吗?! 但大毛是没办法理解人类的犹豫的,相反,它爱凑热闹的天性驱使它迫不及待地抓住了门把手。没等弥月拦住,就把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弥月连忙阖上。 他想等客厅里的人吵完架,或者转移了阵地之后再出去。 但就这么一点儿动静已经引起了外面那人的注意。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把推开了房门,嘴里还不客气的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在家里藏了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一推开,门缝里露出来一张毛茸茸的猴脸。 年轻女子后退两步,发出一声饱受惊吓的尖叫。 大毛也被这一声尖叫吓到了,它丢开门把手,蹭蹭蹭后退两步,转过身心有余悸地窜进了弥月的怀里。 弥月险些被它撞个跟头。 他无奈地摸摸大毛的脑袋,把门拉开,冲着门外被吓到的年轻女子说一句“抱歉”。 没想到弥月一露面,年轻女子的愤怒却突然间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她怒气冲冲的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住在别人家里,弄一只猴子出来吓人……还有没有教养?!” 小猫头鹰从后面追上来,落在弥月的肩膀上,不满的冲着年轻女子咕咕咕叫唤起来。它其实也有点儿被吓到了。 弥月心里那点儿歉疚立刻就没了。 他看看她身后板着一张脸的秦照,搞不懂这样一个好像鼻子都长在脑门上的家伙,怎么会挑中这样的人做女朋友。 女子不依不饶,“我跟你说话呢!” 弥月懒洋洋的“哦”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是秦家的客人。” 女子柳眉一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弥月抱着大毛绕过她,一边冲着秦照点了点头,“我打算今天就回去,不等师伯了。回头你跟师伯说一声吧。” 秦照被撞见这种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很是尴尬的说:“爷爷说了,让你多住几天。” 弥月摇摇头,“不了,还有工作呢。” 秦照扫一眼餐厅门口探头探脑的张阿姨,缓了口气对弥月说:“弥月,你先别急着走。爷爷说了,还想请你给他带几节课呢。他打算回来了亲自跟你说这件事……最多两天他就回来了。算了,这事儿回头再说。你们先吃饭吧,张姨都做好了,再不吃就凉了。” 弥月就有些诧异了。秦照这态度,不大像是急着撵他走的样子。他原本以为秦照会顺水推舟的就把他给送走呢。 他身后被无视的女子不乐意了,“嗳,你是谁呀,耍猴儿的是吧?我这儿跟你说话呢。” 秦照忍无可忍,“你闹够了没有?!还说人家没教养,你看看你自己!一大早闹到别人家里来,你这又是什么教养?!” 年轻女子听了这话顿时就疯了,抓着手里包包就扑了上去,被秦照一把抓住手腕,扭到身后,然后……干脆利落地推进了厨房旁边的储藏室。 弥月目瞪口呆,城里人谈个恋爱都这么……惊心动魄的吗?! 储藏室的门一关上,张姨就从餐厅探出头,招呼弥月,“我熬了南瓜粥,还蒸了两笼包子,有香菇肉馅的,也有三鲜馅儿的,小弥爱吃哪一种?” 弥月心有余悸,“都好,都好。他们……总这样?” 张阿姨撇了一下嘴,“这不是秦老不在家么,要是在……南唐小姐也不敢打上门来。” 原来这女人叫南唐。 真是白瞎了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 弥月含蓄的表达了一下自己意外,“我还以为秦照喜欢的是那种特别乖巧的大家闺秀呢。” 张阿姨叹了口气,“他们的事不好说……吃饭吧。” 她不说,弥月也就不好追问了,抱着大毛在餐桌旁边坐下,把水煮蛋和张姨特意给它蒸的地瓜都放到它自己的饭盆里,又掰开一个三鲜馅儿的包子给大毛闻了闻,大毛表示不感兴趣,反而小猫头鹰兴奋的不行,还推着自己的小饭盆往弥月跟前凑了凑。 弥月把掰开的包子放它盆里。他算是看出来了,小毛跟他差不多,都是肉食类的爱好者。大毛就刚好相反,它喜欢的是素食。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就打算出门了。 如果今天不走的话,弥月的计划又要重新做安排了。 好容易进一趟城,博物馆总是要看看的,但博物馆不可能带着大毛进去,要是把它们留在秦家…… 弥月想到家里正在打架的那两位,怎么都不能放心。先不说那位大小姐会不会犯脾气吓到大毛和小毛,万一大毛受了惊,再回击一下,怕是事情要闹大。 弥月只好把它们都带出门。 博物馆去不了,但找个环境开阔一点儿的公园之类的地方还是可以的。反正他没兴趣留在秦家看人打架。 弥月这一次是开着他的破皮卡出来的。他这车虽然破旧了点儿,但好歹能光明正大的带上他家的两只毛茸茸了。 弥月对着手机地图摆弄半天,拉着大毛和小毛去了靠近城郊的一处海滩。 滨海市沿海一带几乎都开发成了开放式的公园,有海滨浴场,有帆船码头,更多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景观带。 这些地方有游客,不适合他遛猴子,弥月就干脆走的远一些。 晴天,薄雾,空气微冷。 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大毛追着浪花连跑带跳,小毛也兴奋地围在它头顶上转圈圈。 弥月想起小时候看的电视剧《西游记》,里面有一段就是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大圣在海边跳来跳去的画面。 弥月越想越可乐,自己偷偷笑了半天。 快到中午的时候,荆荣给弥月打了个电话,然后自己开车摸了过来。 他过来的时候还带了点儿吃的喝的,一包东西往沙滩上一放,顿时有了一种野炊的感觉。 荆荣的鼻梁上架着时髦的大墨镜,像电影里那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似的。不过他的举动可不大像,往沙滩上盘腿一坐,动作特别接地气,还顺手从袋子里揪下一根香蕉递给了大毛。 大毛对他还有些戒心,香蕉递过来也不接,转头去看弥月,见弥月笑微微的点头,才伸手接了过去。 小猫头鹰就更刁钻了,他剥开的火腿肠人家根本就不吃,最后还是弥月接了过去,一边劝它“回去买XX牌子”一边喂着,小东西才勉强叼了两口。 荆荣早就知道弥月和动物之间有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联系,不过猴子比较聪明,能够很快跟人建立起沟通,这不奇怪。但是能把猫头鹰这种野生鸟类也驯养的这么乖巧,说实话,荆荣也是第一次见到。 “选好地方了?”弥月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去吃饭的。 荆荣一开口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听说了吗?有人在找修补古董的技术人员。一开始托付到了省博的修复组,但是好像人手不够,要不然就是省博的人技术不行,现在是说要另外找人呢。” 弥月也听的十分好奇,“你们省博的修复组不是很厉害吗?” 荆荣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听我爷爷说的。好像这一笔活儿不好做,主家已经开出了六位数的工钱。” 弥月对行情是有些了解的,闻言也微微有些吃惊。 对他们这种拿死工资的人来说,这样的活儿差不多就算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了。弥月和师兄弟也都挣过这种外快,要不然,他也没那个闲钱买古董手稿去还人情了。 荆荣问他,“你要去试试吗?” “为什么这么问?”弥月失笑,“你不是知道我要回去了?” 荆荣看着他的眼神里就带了几分试探的意味儿,“工钱可不低哦。” “是不低。”这一点弥月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不过……你看我还带着小毛和大毛,我要是半路上接个工作,它们怎么办?” 荆荣就愣住了。 他倒没觉着弥月是看重这两个半路加入进来的小动物,所以把它们的处境排到挣钱这件事的前面。 他直接把这话理解成了推拒的借口,以为弥月是不想掺和到滨海市古玩圈中去。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弥月拒绝完了,又稍稍的有那么一点儿遗憾,“要是有机会旁观一下别人工作也不错。不过这就要找门路了……麻烦。” 荆荣隐约听人说起过,这一行里很多事情都是通过熟人之间搭关系来完成的。他们似乎很讲究……端架子。 当然这种话就不好当着弥月的面儿说了。 “好像是瓷器。”荆荣说:“听说刚发现的时候还是完好的,不知怎么就给弄坏了。” 弥月也听的肉疼起来了。 “谢老好像很喜欢你,”荆荣提醒他,“要是有人问到谢老那里,说不定他会推荐你哦。” 弥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有是有,但是不大。谢老认识他老师林青山,对林青山的脾气秉性应该是有一定的了解。在没有得到林青山的首肯之前,他应该不会自作主张的给弥月找活儿干。 两人交情有限,荆荣见弥月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了。 陪着小动物们在海边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两人就开车返回市区去吃饭。 吃饭的地方是荆荣选的,一家私密性比较好的私房菜馆。 荆荣选这里最主要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里的消费比较高,而是因为这家菜馆的私密性比较好,客人少,空间也比较大。否则正常营业的饭店,谁会让客人带着猴子和猫头鹰进去吃饭呢。 弥月跟着荆荣的车一前一后停在老城区的某个巷子口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这一片的停车场里竟然有好几辆豪车。 荆荣给他介绍,“老板一次就招待几桌客人。大厨手艺好,环境也不错,就是想预约这里不大容易。” 弥月问他:“你是怎么定到这里的?” 荆荣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坏笑来,“从哥儿们那里抢来的预约。” 弥月从他这话里又得到了一条信息:如果荆荣的朋友是有钱有门路的富家少爷,那他的背景,应该也不会差太多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闹腾 最受宠的孙女 包厢分里外两间,外面是一间布置的非常清雅的茶室,一侧有窗,窗外是一个不大的园子,池塘假山,绿柳依依。 再往里,就是宴客的地方了。 弥月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地方,顿觉自己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了。见大毛一个劲儿的往窗外瞟,忍不住替它问了一句,“外头园子,能把大毛放出去玩会儿吗?” “能啊。”荆荣被他的小心给逗笑了,“要不我干嘛非要定在这里啊。” 宴客厅朝向小园一侧有个不大的露台,露台上也摆放了一套桌椅。露台的外面就有一株上了年头的老桂树。 弥月带着大毛来到露台上,发现旁边包厢也是相似的结构,木质露台,木质桌椅,一个年轻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打电话。 弥月不好打扰别人,就指了指旁边的桂树,小声提醒大毛,“玩一会儿就回来吃饭。” 大毛就带着小毛爬树去了。 弥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露台。年轻的女子身材高挑,看背影有些像他早上在秦家遇到的那位南唐小姐。 弥月回到茶室,见荆荣已经在烧水泡茶了。 “他家的茶叶不错的。”荆荣招呼他坐下,“饭菜还得等一会儿。饿了的话,先吃点儿点心。” 弥月摇摇头,他没有饭前吃点心的习惯。 低着头在放茶叶的架子上翻着看了看,没忍住还是问了一个有关秦家的问题,“秦照跟一个叫南唐的姑娘好像交情不一般。这人你知道吗?” “谁?南唐吗?”荆荣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见过她了?这女的可不一般。” 弥月想起她跟秦照动手的那个泼辣劲儿,觉得确实……嗯,不一般。 荆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忍不住也是一乐,“大家都说南家是滨海市的首富。她爷爷南长生就是古玩收藏协会的会长。他们家连着两三代都是儿子多,闺女少。南唐这一辈也是女少男多,她上头亲哥哥加上堂兄弟有五六个呢,都惯着她,就把她给养的有点儿……歪。” 弥月觉得这一位千金大小姐确实是派头十足。 荆荣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她跟秦照的事儿,我恰巧知道一点儿。她爷爷喜欢搞收藏,活跃得很,经常参加古玩圈里的各种活动。南唐受宠,走到哪里他都带着这个小孙女,就这么认识了秦照……秦照也是倒了血霉了,被她给看上了。” 弥月笑了起来,“嗳,你这样说一个姑娘家,不大厚道。” 荆荣翻了个白眼,“什么姑娘家……你看谁把她当个姑娘看啊……活活就是一个母夜叉。” 话音未落,就听旁边包厢里闹腾了起来。因为露台的门开着,茶室里的两个人很清楚的听到了隔壁包厢里摔瓷器的声音。 荆荣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人……不会她就在旁边吧?” 弥月摇摇头,“刚才露台上有个人,我就看见一个背影,觉得有些像。” 荆荣兴致勃勃的朝着露台跑过去,“看看热闹。” 说是看热闹,荆荣到底是个大小伙子,也不好做的太过明目张胆,只是把露台的门推开一些,尽量听的清楚点儿。 弥月对这些不是太感兴趣。他总觉得这个城市对他来说像是另外的一个世界了,他跟这里的人没有太深的交集。 他们的喜怒哀乐也并不能真正的触动他。 服务员礼貌地敲门,推着餐车进来,开始一样一样上菜。 两个人,摆上来六个精致的盘子,还有一罐竹荪老鸭汤。问清楚客人是开车来的,酒水就换成了菜馆自酿的酸梅汤。 荆荣有些惋惜的说:“他们自己酿的桂花酒也特别好喝。下次有机会,带你来尝尝。” 弥月觉得这就是一句客气话。他是要回灵犀山的,下一次来滨海,还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的事儿了。 两人动筷,弥月正要夸一句大厨手艺不错,就听荆荣笑着说:“旁边那人,还真是南唐。” 弥月倒也没觉得太意外。毕竟是一大早刚见过的人,认错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我听了一耳朵,好像南长生也在场。”荆荣听人家的墙角,居然也没觉得害臊,反而兴致勃勃的,“另外还有几个客人,似乎是想托南长生办事儿。不过看这样子,也是被南唐给搅和黄了。” 弥月就笑了,“有没有可能是南长生不想答应,所以有意让南唐闹腾?” 荆荣想了想,竟然也觉得弥月的猜测有理。 “真要这样,就难怪南长生最疼爱这个孙女了。不过……”荆荣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那可是他亲孙女,当爷爷的,这么拿孙女当枪使……不大可能。” 他没再往下说。 不过弥月的想法跟荆荣不一样,他才来滨海几天,都知道了南唐是个母夜叉。她的家人是没有能力没办法扭转一下这姑娘的形象?还是压根就不在意南唐有这样的名声? 豪门大户里的事情,林青山曾经跟徒弟们说过一些。他早年经常被人邀请去鉴宝,出入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 他老人家就曾经拎着小酒跟他们嘀咕:豪门大户龌蹉多,这句话可真不是瞎说的。 露台的玻璃门外影子一晃,大毛顶着一头的树叶子窜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弥月吃了一惊,忙问,“哪儿来的?” 大毛举起手里那只不安的甩着长尾巴的白猫,有些得意的跟弥月显摆,“草地上捡的。” 弥月凑过去打量那只猫,问它,“你主人呢?” 白猫见他凑过来,有些紧张的哈气。 荆荣自然不会知道对面这一人一猴能通过语言来沟通,还在那里猜,“这品种可是不便宜,不会是流浪猫……哪个客人带出来的吧?” 弥月想起旁边露台上那个打电话的背影,心里一跳,不会是南家的吧? 有时候就是想什么来什么,弥月还没顾上跟荆荣通个风,就听门外有人咣咣敲了两下,不等喊“请进”,门就被人大力一推,门扇撞在墙上,发出了老大一声响。 房间里的两人一猴都吓了一跳。 出现在包厢门口的,果然就是母夜叉南唐。她气势汹汹的一指弥月,“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耍猴的在背地里使坏。把妞妞还给我!” 弥月也觉得自己这一方理亏,但她进门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开轰,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厌烦,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一个解释,见了她就该鞠躬哈腰一样。 弥月没理她,转过身对大毛说:“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家里捡。哪里捡来的,扔回哪里去。” 大毛被这女人吓着了,听弥月这么一说,立刻连窜带跳的往露台外面泡。 南唐急了,“唉,你这人怎么这样?” 弥月皱眉,“我怎么了?家里宠物不懂事,当然要教它别随便捡东西。有什么问题?倒是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不是你这样的敲法。小姐,恕我直言,你的礼仪老师真的很失职。” 南唐就算知道自己风评不好,但说实话,看着南长生的面子上也很少有人当面说什么。今天也不知走了什么运,一大早一个秦照批评她没教养,这会儿又冒出一个秦照的穷亲戚说他没教养。 “你又是什么东西?”南唐泰冷下脸,一双眼睛却像要冒火似的盯着弥月,“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荆荣也沉下脸,“南小姐,我请客,你不请自来,不大合适吧?” 南唐瞥了他一眼,目光颇有些轻蔑,“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荆少。怎么,游手好闲混不下去,傍上个耍猴的?” 荆荣还真的没跟女人吵过架,被她这么一怼,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嘴的好。旁边的弥月也听不下去了,心想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说起下流话来这么轻描淡写? 弥月忍不住对门边两个赶过来探头探脑的服务员说:“请送这位小姐出去吧,我们这里不欢迎她。哦,还有……想傍上耍猴的也是要有本钱的,如果屁本事没有,只会跟不相干的人耍威风,就算是耍猴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让傍的。” 南唐大怒,“你什么意思?!” 弥月觉得这顿饭吃的真是扫兴,他才喝了半碗汤,好胃口就被败坏了,这里还这么贵! 他转身对沉着脸的荆荣说:“重找个地方吧,这么闹腾,还怎么吃饭。你们这家店也太不讲究了,看看这都是什么服务?” 服务员面露愧色,但她们也没办法,出来打工的,谁惹得起南唐这种大小姐? 门口又挤过来两个人,当先一位三十来岁的英俊男子,下颌还带着胡茬,头发也有些蓬乱,有些落拓的样子。 他神情阴郁的扫了南唐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递给了弥月,“我是这里的老板习烁,非常抱歉打扰你用餐。这位客人,今天这一桌我请了。作为补偿,以后你再来,店里给你打七折。” 弥月觉得他要这东西好像没啥用,但老板说的恳切,他也就顺势收下。尤其听说这一顿饭不用他掏钱了,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习烁见他收下贵宾卡,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南唐时脸又沉了下来,“南唐,我哪里得罪你,你要来砸我买卖?” 南唐一噎。 要是没有弥月这些人,她会直接开口解释并不是有意闹事,但有弥月和荆荣看着,她就不大愿意低这个头了。 跟在习烁身后追过来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连忙走过来笑着打圆场,“习老板,好巧,会长也在,要不……大家一起坐坐吧?有什么话当面说开,也免得造成什么误会。”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你们城里人心眼可真多呀~~ 第28章 忍冬纹 你是林青山的徒弟? 弥月侧头去看荆荣,荆荣凑过来小声给他解释,“这人是南长生的助理老蔡。跟着南长生好几十年了,收藏圈里的人都知道他。” 弥月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心腹大总管啊。 老蔡五十上下的年纪,圆胖身材圆胖脸,从他出现就一直是笑眯眯的表情,跟个弥勒佛似的。 “哎哟,荆少,好久不见。我们会长前几天还念叨呢,说滨海市的年轻人里头,像荆少这么出息的可不多。” 弥月扫一眼面色铁青的南唐,知道这位大总管是在替她找补。她说人家混不下去,老蔡就非说荆荣是年轻俊杰…… 弥月就好奇了,荆荣到底是混啥的?当真是甜品店的小老板? 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大毛把白猫扔回草地上,鬼鬼祟祟地从露台摸进来,从身后拽住了弥月的衣角。弥月回头,见它脸上有些不安的神色,就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小声哄它,“这里太闹腾了,等下重找个地方带你吃饭。” 习烁离得不远,听清了这句话。对于客人评价他的店“太闹腾了”略有些不满。但事实就是客人在他这里确实没吃上一顿踏实饭。 习烁觉得心塞,脸上就更阴郁了。 “这位小友……弥先生是吧?”老蔡转头看到了他,笑容可掬的跟他打招呼,“听说小弥先生也是行内人,我们会长最喜欢跟你们这样有能力的年轻人亲近了!” 弥月心头一动,觉得这位南会长消息还挺灵通,他不过就跟着乔让和谢谦逛了一次鬼市,名声竟然就已经传出去了。 眼下这情形,荆荣显然是与南长生相识的,又是长辈相召,他肯定要过去打个招呼。作为荆荣的同行者,他半路走开未免太显得失礼。再者,南长生与秦翰一家肯定是认识的,圈子就这么大,在旁人看来,他在南长生面前就是个晚辈。 弥月心里很快有了计较,冲着荆荣点点头,“南先生是前辈,我们是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荆荣没有出声,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之前还觉得弥月这个人,身上少了点儿人味儿。现在觉得是自己错怪了他。要不是替他考虑,弥月估计早就甩手走了吧? 说到底,滨海市的这些人和这些事,跟弥月都没什么关系。 隔壁的包厢面积更大一些,外间茶室里,五六位客人围着圆桌团团而坐。 主座上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一侧的座位空着,空座下方是两位年岁相仿的中年人。他们似乎是陪客的身份,只是面带微笑的坐在一旁,并不主动开口说话。 紧挨着老者另外一侧的是一位富态的中年人,他身旁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们面前摊开一方薄毯子,上面放着几样零碎东西。 弥月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那位年轻人对上首的老者说:“……所以从釉色和包浆上推断,当是晚唐时期的定窑瓷。” 他说完之后,后背下意识的做了一个挺直的动作。弥月这才看到摆在他面前的,原来是几块瓷器的残片。他手边一块巴掌大的白瓷,边角处还有几处残缺的花纹。 弥月就想起了荆荣跟他说的有人要找修复瓷器的人那件事。 眼前这一对不知是父子还是师徒的人,可能就是在跟南会长拉交情,想请他出面给做个推荐。 南长生已经看见了进门的几个年轻人。 抛开老蔡和南唐,其余的三位都是一表人才、风华正茂的青年,连他这个见多了世面的老头子都觉得房间里仿佛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互相打过招呼,南长生的视线就落在了弥月的身上,“你是林青山的徒弟?他最近还好?” 弥月再一次见识到了他老师的人脉关系的强大,客客气气的点头,“他还好,只是工作忙,难得有时间出来走动。” 南长生笑道:“当初他还在这边工作过几年,我们交情不深,也算是熟人吧。后来他主动申请调去了灵犀山研究所,这一晃,也快二十年了。” 弥月笑而不语。 林青山的旧友,客套起来差不多都是类似的说辞,至于交情……也不知真假,真要拿这些人到林青山面前去问个究竟,多半也就是得一声冷哼。 所以,这种情况下,弥月都是听着就是了。 南长生伸手指了指那一对师徒面前的几样东西,笑呵呵的说:“既然是老林的徒弟,水平不用说了。你来看看这几样东西。” 这都把林青山的名字祭出来了,弥月想推脱也不能了。这种坑不想跳也是要跳的,要不然,难道让人在背后嘀咕“林青山不会教徒弟,一个个的水平都不行”吗? 原来坐在那里的师徒俩起身,移到了下首。那位刚发表了鉴定结果的年轻人大约是见弥月比他年岁还要轻些,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弥月假装没听见。 这种程度的挑衅,他向来是不理会的。 不管啥行业,要出头靠的都是能力,而不是看谁叫嚣的厉害。有的时候,还没亮出本事就在那里张扬,是要让人笑话的。 弥月在那青年人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荆荣动作快一步,挨着弥月坐下了。习烁作为菜馆的老板,不好放下\身段去跟自己的客人抢椅子,只好沉着脸在他们身后站住,留神打量弥月的动作。 南长生喜欢到习家菜馆来喝汤,这些天已经连着有几拨人跑来跟南长生套交情。南长生大概也是被烦的够呛,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算是对前来自荐的选手进行一轮筛选。 因为他拿出来考校的题目都是瓷器,有完整的器具,也有残片,零零碎碎各个年代的都有。习烁就猜测这些人想要谋求的差事,十有八\九也是跟瓷器有关的。 习烁知道荆荣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荆家喜欢收藏的也就是他爷爷。但他竟然跟这一行里的人走这么近,习烁也有些好奇了,想知道这位小弥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习烁刚往前凑了凑,就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他的胳膊下面钻了进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弥月带来的那只毛猴子。 毛猴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看他,见他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就放心地凑到了弥月的身旁,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孩儿似的挨着他的胳膊站着,也不捣乱。 习烁就乐了,觉得这位小弥先生挺有意思,把宠物驯得这么好。 弥月从口袋里翻出手套戴上,十分小心地将几片残瓷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又调换了一下位置,摆出了一个大约的形状。 “是个胆瓶。”弥月低着头,检查瓷片的茬口和釉色,“应该不是唐晚时期的东西。” 刚才做过鉴定的那一对师徒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年轻的徒弟忍不住出言讥讽,“你这随便扒拉扒拉就能看出不是晚唐的?可真能耐。” 弥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前年六月,我跟我们所里的四名工作人员被借调去了S省博物馆,协助进行晚唐时期一座公主墓的发掘。当时我负责的,就是随葬品中的瓷器的整理和修补。” 年轻徒弟脸色一僵。 弥月觉得他有些要故意找茬的意思,就耐心的把话说清楚,“就以唐朝来说,唐初定窑瓷的胎质还是比较粗的,胎色泛青灰。到了唐中晚期,制作工艺,包括胎土的淘洗方法都有所改进,胎质开始变薄,色泽渐渐偏白,釉质也更加细腻洁净。” 荆荣坐在他身旁,薄毯上的几块瓷片也比旁人看得清楚。不过,弥月所说的什么偏灰偏白的,他是看不出来的,就觉得……弥月这小子还挺厉害。 弥月拿起一块残片示意大家看上面的釉色,“年代不同,积釉处的颜色也有区别。这一块颜色偏灰,胎质也欠轻巧,应该是唐初的定窑瓷。” 年轻徒弟还要反驳,却见弥月将薄毯上的几片残瓷拼在一起,让瓷片上零碎的花纹勉强拼出了大致的轮廓。 弥月转身,见大毛乖乖等在身旁,就冲它一笑,“乖,把我的背包拿过来。” 大毛乖乖地从习烁胳膊底下钻出去,跑到门边的椅子上,抱起弥月的背包又跑了回来。 弥月摸摸它的脑袋,接过背包,掏出包里的速写本和笔,翻开空白的一页,开始画起图画来。 弥月画的是古代瓷器上常见的花纹。上下两个图案,有相似的地方,但仔细看却能发现是两种不同的图案。 “这两个图案是不一样的,大家可以对照一下。”弥月示意大家看碎瓷片拼起来的那个大概的图案,“我画的虽然简单了一点儿,但是应该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上面这个是忍冬纹,下面是卷草纹。” 茶桌周围的脑袋都忍不住凑过来,拿薄毯上碎瓷片拼凑起来的图案和弥月的速写本来比较。 “瓷片虽然碎了,也缺了一部分,不过仔细比较还是可以看出来的,瓷片上原来绘制的图案应该是忍冬纹。” 荆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纹?” “忍冬纹。”弥月说:“东汉末年出现,流行于南北朝,隋朝时也有使用,但到唐朝之后,渐渐被卷草纹所取代。唐中晚期的瓷器上最常见的图案是卷草纹。所以,我个人觉得,忍冬纹的胆瓶,与唐初期的特征是相符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一只老狐狸~~~ 第29章 挡路 那像是一种隐晦的、不露声色的提醒 那对师徒俩离开的时候,看着弥月的眼神都很不客气。 当老师的还只是含蓄的说了几句诸如“不愧是名师出高徒”一类的酸话,当徒弟的更加年轻气盛,眼里的敌意不加掩饰。要不是他老师拽着他离开,估计就要直接给弥月下战书,另约时间来战了。 南长生给他们介绍了在座的另外两位中年人,都是古玩收藏协会的成员。又问弥月愿不愿意参加一项瓷器修复工作。 弥月婉拒,表示工作原因,不便在滨海这边停留太长时间。如果是参观学习的机会他很乐意参加,但是参与修复工作,恐怕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在座的也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并没有因为小辈的拒绝就有什么不高兴,反而都很大度的表示等修复工作开始,会邀请他前往参观。 弥月就越发觉得滨海市的水挺深。也不知要修补瓷器的那一位来头有多大,竟然搅得这么多人都为这件事奔忙。 弥月和荆荣没有答应留下来吃饭,南长生他们显然是有事情要谈的,真要顺水推舟的留下来就太不识趣了。 习烁把这两位客人一直送到了菜馆的门口。一起出来送人的还有南长生的助理老蔡和南唐。南唐是被她爷爷一句“都是年轻人,阿唐替我送一送”给指使出来的。她眉头皱着,满脸都是不耐烦的表情。 习烁从门口的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递给大毛,大毛眼巴巴的看了看,有些着急地伸手去拽弥月的衣服。 习烁被逗笑了,“你这是养了多久啊,这么乖。” 弥月道谢,接过苹果递给大毛。 一顿饭吃的波折四起,到最后竟然还是半饿着肚子出来的。弥月就觉得这一趟出门很是不顺利。尤其临到出门了,竟然还要听人说酸话。 说酸话的人是南唐。 她冷着脸,不大客气的对弥月说:“还以为你就是个上门打秋风的,原来还挺有来头。他们夸你那些话,是真的吗?” 荆荣和习烁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但到底碍着家族之间的交情,不好直接下了南唐的面子。 弥月没见过像她这样不管见了谁都浑身带刺的人,他不擅长跟人吵架,就不大想理她,随口应道:“那必须不是。” 南唐,“……” 习烁忍笑,扭过脸对弥月说:“下次来,我请你喝我们这里酿的果酒。我跟你讲,外面买不到的。” 他是做生意的人,讲究和气生财。对于弥月这种看上去师门的人脉就挺广的客人,自然是抱着交好的态度。 荆荣也跟着乐了,打趣习烁,“行啊你,我来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请我啊?” 他跟习烁也是认识的,只是没什么来往,就有一点儿面子情。 习烁笑着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跟他开玩笑,“你不就是本地狐狸吗,随时能来,就不那么值钱了。不像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远来的客人啊。” 他们在那里说笑话,把老蔡和南唐晾在了一边,老蔡还好,一直都笑眯眯的,南唐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等到荆荣和弥月走下台阶的时候,南唐忍不住在他们身后又说了一句,“听说秦教授特别看重你?超过了对秦照的看重?是不是真的?” 弥月就忍不住了,回过身看着她,语气也不大客气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南唐不大雅观的翻了个白眼,似乎很看不上他的理解能力,“你自己品品吧。我只是不希望随便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都能挡了秦照的路。” 南唐微微侧头,耳垂上一对明珠在阳光下微微一荡,光华闪烁。 其实平心而论,她的相貌至少也在中上,再加上衣饰考究,肌肤保养得也好,原本八十分的美貌至少也托起来变成了九十分。只是她总冷着脸,一开口就扎刀子,委实让人对她没有好感。 弥月听她扯上秦照,心里就有些意外了。他看她两眼,没理会她后面那句“阿猫阿狗”的话,转身抱起大毛去了停车场。 在他的头顶上,小猫头鹰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围在他上方打了个旋儿,率先朝着停车的地方飞了过去。 荆荣有些抱歉的对弥月说:“是我安排的不好。我还知道一个地方,这就带你们过去。” 弥月对吃饭这件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平时在山上伙食简单,他们的小食堂一顿饭最多做三四个菜,去晚了还会打不到。火腿加泡面是常事。就算逢年过节,在外面下馆子的机会也不多。主要是休假的休假,值班的值班,人不大容易凑齐。 这会儿听荆荣说起另找地方,多少有些心烦了。但这一顿是他要请客,自然不好跟客人说“我不请客了,你自己回家吃饭吧”这样的话。 荆荣又说:“你这都要回山上去了,怎么也得请你吃一顿好的。” 弥月一愣,怎么成了他请客?! “你帮了我不少的忙……” 荆荣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就算帮忙也是顺手的,不值一提。反而你送我的那份手稿,我爷爷看了都很眼馋呢。你别客气了,我是一定要谢的。” 弥月,“……” 好像哪里搞岔了。 弥月想到了鬼市上送出去的手稿,再估算一下交易价格,心里就明白了。荆荣这也是不想欠他的人情呢。 既然对方非要觉得这人情要还,弥月就不好继续推拒了。 还是如来时那样,荆荣开车在前面引路,弥月开着自己的破皮卡带着两只毛茸茸跟在后面。 午时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这样的景色,别说小毛了,就是经常跟人类混在一起的大毛也是少见的。毕竟以前的饲主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经常是需要背着人的。 大毛趴在玻璃窗上看了一会儿热闹,咧着嘴回头去看弥月,见他两道英气的长眉皱着,就小心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弥月在红灯的路口停车,伸手在大毛的脑袋上摸了一把,自言自语的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南唐话里有话呢?” 大毛就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它知道他说的南唐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女人,但不懂什么是话里有话。 “她应该不知道秦老想安排我帮他带课的事。”弥月继续分析,“秦照按理说不会跟她说这些。就算是未婚夫妻,提到家里的客人,顶多说说客人跟家里啥关系,大概住几天,对吧?你看秦照跟南唐的关系也没那么融洽,还能心平气和的说家里客人的事?他们吵自己的事都吵不过来吧?” 大毛听的似懂非懂,见弥月点头,也跟着点头。 弥月就笑了,“所以我觉得,刚才南唐说的话特别牵强。什么叫挡了秦照的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也挡不着好吧?” 大毛继续点头,手里还抱着没啃完的半拉苹果。 “所以……这挡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弥月继续做阅读理解,“秦照是当老师的,顺便在拍卖行里挂职,我不可能跑到他们学校里去做老师。所以,能挡路的地方就是在鉴定这一块儿了……” 弥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她这是不想让我搅合到古玩圈里来?” 刚好,弥月自己也觉得滨海市的古玩圈子挺复杂的。 可是这样一算下来,南唐的话就不像是找茬了,反而更像是一种隐晦的、不露声色的提醒。 弥月想到这一层,就觉得一点儿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了上来。 他想不出南唐为什么要这样含蓄的暗示他。 她到底是在防备谁? 习烁?荆荣?还是……老蔡? 如果她是好意……那从她与秦照相处的情形来看,显然秦照是不打算领受她的好意的。所以才会两个人都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架势…… 弥月对滨海的这些人了解不够,难以做出有效的分析。或者荆荣知道的会多一些,但一想到南唐防备的人选之中也有他一个,弥月就打消了找他商量的想法。 “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弥月在大毛鬼鬼祟祟探过来想摸摸方向盘的毛爪子上捏了捏,轻轻叹了口气,“还好我们不在这里久待,三五天而已,能不能想明白也不是那么重要。” 不过南唐的话到底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儿阴影,午间吃饭的时候,弥月再没提马上要动身离开的话,而是说再等两天,看师伯回来有没有什么要带给他老师的东西。 荆荣没想到南唐身上去,他想的是刚才南长生说的那些话,觉得弥月大概是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大家都想掺和一脚的瓷器修补工作,到底是什么样的瓷器吧。 对于弥月这样的业内人士来说,这就是一个交流学习的机会。也难怪他现在不急着回山上了。 荆荣想到这一点,心里竟有些愉悦的感觉。 荆荣身为本地人,要找一个能带猴子进去的饭店还是比较容易的。 荆荣后来选中的是一家海鲜馆。跟习家菜馆比起来,条件也不差什么,区别就是没有院子,大毛和小毛只能在包厢里玩。 不过天气渐热,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乱窜也难受。再说大毛小毛也有些饿了,因此很乐意跟着弥月在房间里等饭吃。 小毛对鱼虾的接受度还是比较好的,弥月百度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本来就在猫头鹰的食谱上。需要顾忌的反而是调料的问题。 大毛对海鲜兴致缺缺,它更偏爱素食,地瓜玉米做的菜它都喜欢。 一顿饭吃完,两个小东西都表示吃的很满意。小猫头鹰还因为荆荣特意给它点了一份白灼虾的缘故,很给面子的在荆荣的肩膀上站了一会儿。 两人在饭店的停车场告别之后,弥月坐在车里出了会儿神,然后拿出手机找到了临出发之前林青山让他存起来的一个电话号码。 林青山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轻易不要打扰他。除非是遇到你搞不定的事。” 弥月犹豫了一会儿,按下了拨通键。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犀山部落 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一项修复的工作?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把醇厚的男声,“哪位?” 弥月猜测这人可能是林青山的朋友,态度就放的很恭敬,“您好,我是林老师的学生……” 对面的人打断了他的话,“哪个学生?” 弥月心里一动。 这人问的不是哪个林老师,而是哪个学生。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对林青山非常熟悉,已经熟悉到了听到一个“林”字就知道是谁,甚至不需要回忆一下的程度? “我是弥月。” “哦。”对面的人意味不明的应和了一声,问他,“是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 这人的性格倒是很直接。 他问的直接,弥月也不好委婉,只好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是这样,我这里有两个地址,一个是家具厂,一个应该是厂子附近的小区,具体位置,我并不清楚。我想找人打听一下最近几天,这两个地方有没有出现过一个叫王英的人。我这里有他的照片。” 话说完,弥月心里就稍稍有些忐忑了。 这件事,他原本想找秦家爷孙俩帮忙的。但来到滨海之后才发现,秦家爷孙俩似乎并不适合帮这样的忙。 对面的人很干脆的说:“等下我把邮箱发你,你把王英的照片发给我。” “好的。如果可以……”弥月松了一口气,“如果可以,还请悄悄地查……” 男人哼了一声,“还用你教我?!” 弥月,“……”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随口的嘱咐……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弥月识时务的开口道歉。是他有求于人,而且对方还可能是老师的朋友,搞不好以后有机会见面,他还要叫人家师伯师叔的,姿态当然要摆的低一些。 男人嗯了一声,说了句“等我消息”就挂了电话。 弥月看着手机慢慢转黑的屏幕,嘿嘿傻笑两声,转过头对大毛说:“有人帮忙,感觉可真不赖呀。” 大毛不懂他在乐什么,还是跟着一起傻乐起来。 弥月摸摸它的脑袋,再看看窝在后座上开始打盹的小毛,有些抱歉的说:“我们买点儿好吃的水果,然后回家好好休息。” 小猫头鹰成天跟着他们到处乱窜,他几乎都忘了人家原来是夜行动物,一向都是昼伏夜出的。如今这样,内分泌说不定都紊乱了。 回到秦家,弥月发现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秦翰出差还没回来,秦照大概是上班去了,张姨也不在,也不知道是买菜还是回自己家了。 楼上楼下都静悄悄的,弥月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把大毛和小毛送回客房里,大毛睡在沙发上,小猫头鹰睡在大衣柜的顶上。 它第一天挤到柜顶上睡觉的时候蹭了一身的灰。弥月好容易按着它洗了个澡,又把柜顶打扫干净,铺上张姨给找出来一张旧毛毯,才算给它搭了一个临时的窝。 毛茸茸们都休息了,弥月就抱着自己的速写本来到了侧门外的走廊上。 走廊上铺了木地板,上方有雨棚遮阴,还有搭配的很好看的木桌木椅,只是看秦家爷孙俩这么忙碌的样子,估计也很少有机会坐在这里喝喝茶,看看书吧。 倒是便宜了弥月这个临时的客人。 弥月打开手机,调出临下山之前拍的几张照片。照片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瓷器碎片,刚刚做过初步的清洗和整理,剩下的工作都还没有做。 进一步的清洗要等他回去以后再进行,他现在要做一些修复的准备工作。 他要把每一块碎片画下来,熟悉它们的形状,通过反复的比对和尝试,勾勒出器具的大致外形,再进一步把同一件器具上的所有碎片都收集到一起。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寻找每一块残片的位置和角度。 这是一个冗长且无比繁琐的过程。有的时候还需要把残片制作成模型,来做进一步的比对和印证。 弥月觉得自己这慢吞吞的性格,就是在长时间的琐碎工作里给活活磨出来的。 弥月忙活的比较投入,身边来了人也没察觉。冷不丁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这一片为什么在这里?”倒把他给吓了一跳。 原来是秦照回来了,正坐在方桌的对面泡茶。 他泡的也不是什么弥月看不懂的名贵茶叶,而是花果茶。旁边一张木质托盘上放着好几个玻璃瓶子,有的装着干茉莉花,也有薄荷叶和干柠檬。 秦照面前摆着一把精致的玻璃壶,正往里添热水。水流冲得玻璃壶里的绿叶白花上下翻飞,水汽蒸腾起来,氤氲着植物特有的清新的气息。 秦照还伸着脖子往他的素描本上看,“你看那个缺口,好像左边更合适。” 弥月就笑了,把本子翻回前一页给他看,“你看的那个是背面。这一页是正面,正面是有花纹的。” 秦照恍然大悟,又瞄两眼他的本子,“这是瓷器?” 弥月点头,“出土的时候就碎了很多,损伤程度不大的都已经修补完了,剩下的这些,稍微麻烦一些。” 秦照刚才就在观察他,知道这些零碎的瓷片需要反复的比对,可不仅是“稍微麻烦一些”这么简单。 秦照有些好奇的问他,“你一直生活在灵犀山上?” “这倒也不是。”弥月摇摇头,“灵犀山研究所成立之后,我们才过去的。其实说起来,我大学也是在这里读的,但大多数时间都跟着老师到处跑,对这里并不熟。” 秦照又问,“那中学小学也是在这里吗?” “并不是。我小学中学的课程基本上都是老师和师兄教的。秦师伯也给我上过课。”弥月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时候老师的工作并不稳定,基本上他在哪里工作,我就跟着到哪里。” 秦照隐约记得他爷爷曾经说过,弥月是从小就跟着林青山的。他以为的“从小”是学生时代就被收徒,但现在听弥月的话,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倒像是从小被林青山收养了。 秦照心中疑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和弥月并不熟,就算这一次弥月住进他家里,他们也都是各自忙碌,并没有太多交集。真要贸贸然问对方的私事,就有些失礼了。 秦照给弥月也倒了杯花果茶,岔开了话题,“最近几年,灵犀山博物馆的宣传做的还是不错的。收藏圈里,来自犀山部落的藏品也颇受追捧……” 说到这里,秦照停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你大概很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吧?” 这并不是秘密,市面上可见的大多数跟犀山部落有关的藏品,都是从盗墓贼手里流出来的。 弥月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不光是灵犀山,全国的情况都一样,几乎所有的考古工作都是追着盗墓贼走……尤其灵犀山那一带都是荒山野岭,多少人手撒出去也看不过来。还好犀山族历史上最重要的三位首领的墓葬都没有遭到破坏。” 秦照点点头,“这个我在宣传短片上看到过,是隋朝末年协助李家父子起兵的那位族长?” “犀山部落依附李阀之后,因为骁勇善战,很受李渊赏识,后被赐李姓。”弥月说:“李渊登基之后,把灵犀山和陇右郡的一部分土地都赏赐给李飞羚作为封地。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犀山部落的封地被朝廷收回了一部分。到北宋年间,金兵南下,犀山部落就彻底退回了灵犀山。” 弥月说的这些,有些秦照知道,有些就没听听说过了,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犀山部落的历史上有三位最重要的首领,一个是带领他们征战四方,最后接受朝廷封赏的李飞羚,其余两位是金人南下的时候,带领族人跟金人对抗的一对父子,首领李长青和他的儿子李素。” “是因为这对父子带领族人撤回了灵犀山,保全了这个部落吧?”秦照有些感慨,“否则那样战乱的年代,还有后来的蒙古人……这个部落说不定就消失了。” 弥月笑了笑说:“灵犀山属于秦岭支脉,山势险峻,地形也非常复杂。金人南下的时候,兵力有限,不会贸贸然摸进深山。包括后来的蒙古骑兵,他们也是不适合进深山作战的。犀山部落也因此得以保全。” 说起来,弥月也是非常欣赏犀山部落的这几位首领的,觉得他们都是有大智慧的人,而且性格非常果断,当进则进,当退则退。 他们带领族人在深山中安居乐业,繁衍生息,避开了中原大地的数次战乱。直到数百年之后,才因为一场剧烈的地质灾难而全部湮灭于历史的灰尘之中。 秦照打量弥月,眼中带了些许的亲近之意,“每次听我爷爷讲课,我都觉得烦得不得了。但是听你这样娓娓道来,却觉得特别有意思。我觉得你比景点的那些导游讲的还好。” “其实,我和师兄弟都客串过导游的。”弥月听他这样说就笑了,“前几年的时候,犀山博物馆还不是什么热门的旅游景点,除了周末和节假日,馆里就只有一两个专业的讲解员。万一遇到需要聘请讲解员的乘客,就要从研究所里抽人过去救急了。” 秦照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讲的肯定比讲解员更吸引人。” “可能会更……更像讲课吧。”弥月笑着摇摇头,“还好游客们不需要了解太专业的东西,只要告诉他们馆里的陈列品的情况就够了。连讲解稿都不用背。” 他说的是实话。他们这些专业做研究的出去客串讲解员,就好比中学老师帮着自己的学生写作业一样,没难度,所以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但秦照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却好像在看什么站在获奖台上的大人物。 弥月回忆了一下早上在客厅里跟南唐动手的那个气急败坏的秦照,暗想几个小时过去,秦照的心情应该是调整过来了。 想到南唐,弥月就忍不住又想起了她那些隐晦的提醒。 他正在琢磨要不要跟秦照侧面打听一下这个古怪女子的情况,就听秦照轻轻咳嗽一声,用一种刻意郑重起来的语气问他,“弥月,我能感觉到你是特别热爱你的工作的。那么……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一项修复的工作?”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又来一个问这事儿的~~ 第31章 不同版本 怎么大家都在关注这件事? 弥月听了这话倒也没觉得意外。秦照提前下班回家这不奇怪,但他见到自己有事在忙,却还有意凑过来攀谈,这就有些奇怪了。 弥月看见他泡茶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有事要说,没想到仍然是这件事。 “挺巧,”弥月看着他,试探的问道:“今天中午跟朋友出去吃饭,正巧遇见了南唐和她爷爷。我朋友认识南会长,就过去打了个招呼。南会长也说起最近有人在找懂古瓷修复的人……你跟他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秦照的表情就有些微妙,“南长生?” 弥月点点头。 秦照极轻的吁了口气,“那应该就是同一件事了。你已经答应他了?” “还没有。”弥月含糊的应了一声,又问他,“我在南会长那里还看到有人毛遂自荐。我不太明白,这件事怎么好像……” 弥月斟酌了一下用词,“……好像很多人都参与了?” 秦照向后一靠,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有人问到了拍卖行,林老板特意找我打听。听说,省博那边也有人想参加。” 他看看弥月一脸迷惑的神色,忍不住就笑了一下,“我猜,你大概想多了。” 总是板着脸,眼神冰冷的人,一笑起来就让人觉得仿佛漫天乌云都散开,明媚的阳光破云而出,满眼的春光正好。 弥月也不自觉的一笑,“我只是觉得……怎么大家都在关注这件事?是这件破损的东西很有来头?还是物件的主人很有来头?” 秦照想了想,说:“都有。” 话已说开,秦照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件事目前私底下议论的不少。我听说的版本,是有人组团去乡下掏老宅,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就合伙把个旧宅子买了下来。他们找出来的东西有好的,也有破损的。” 弥月反问他,“还有别的版本?” “当然有。”秦照笑道:“有说旧宅子下面有古墓的。也有人说买宅子什么的,都是在给盗墓贼打掩护,东西其实是从盗墓贼手里淘来的。” 弥月若有所思,不管这几种说法是不是真的,有人买了老宅子这件事都是真的。 他问秦照,“买房子的人,是不是都挺有来头?” 秦照摊手,“到底有哪几个人,我也不知道。” 弥月想起在习家菜馆时见到的南长生,忍不住又问他,“有没有南会长?” 秦照很干脆的摇头,“要是他,完全用不着跟别人一起合买。他自己就吃得下。” 弥月就想起荆荣跟他说的话了,说南家是滨海市的首富。首富的话,以他的财力,确实没必要跟别人合伙,不但利润被分薄,而且会平添各种麻烦。 “那南会长又是为谁出面张罗?” 南长生可是亲口问他要不要参与修复工作。如果只是一般的交情,南长生估计不会亲自出面张罗。 秦照思索了片刻,猜测的说:“可能是南家的子弟吧?” “不会是南唐吧?” 弥月觉得一个大家族,子子孙孙不知道有多少,南长生能不能把所有的堂侄、孙子、重孙子、侄孙子……记住都是个问题吧? 据说南长生特别在意的孙子就只有一个南唐。但南唐这个性子,一般人就算想发财,估计也狠不下心跟她合作吧? 这女人随时都有可能翻脸,谁的面子也不给。一言不合,就算是秦照这样的爱慕对象,也会大打出手。 简直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一样。 弥月想了一会儿,又暗暗摇头。这世界上总会有人为了求财,不计较合伙人的人品。不管南唐怎么不好合作,毕竟背后靠山大,南长生要是替她出头,倒也说得过去。 秦照似乎没往南唐身上联想过,这会儿冷不丁听说南长生也在关注这件事,并且主动开口邀请第一次见面的晚辈,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按理说,拍卖行应该请不动南长生出面挑人。”秦照解释说:“我挂职的紫晶花拍卖行老板姓林,没听说他跟南家有太深的交情……当然圈子就这么大,认识是肯定认识的。” 弥月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位林老板肯定是参与买宅子的事儿了。 拍卖行的老板,这背景可不低了。肯定也不穷,为什么要跟人合伙买宅子?难道是大家一起发现的?推不开面子?所以见者有份? 秦照摇摇头,“算了,不参与也好。” 他没提南唐参与的可能性有多大,弥月也没问。 两个人默默的喝了两杯茶,弥月就提醒他一句,“如果南会长那边递话过来,我应该会去看看。” 秦照点点头。 如果只是请人去看,那肯定也不会只请弥月一个人。这里头应该不会有什么花样了。 “看看也好。”秦照说:“毕竟也是个学习交流的机会。” 弥月正想着两个人能说的话都说完了,继续坐下去,免不了要尴尬,就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走廊的另一头探头朝这边看。 弥月眼前一亮,顿觉大毛这颗秃脑袋真可爱。 弥月冲着那边招招手,喊它,“大毛过来。” 大毛似乎有些害怕秦照,缩头缩脑的犹豫了一会儿,才颠着小步凑了过来。 秦照都快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号客人。此刻离得近,他很清楚的看到大毛身上的那些挨打的痕迹和斑秃。 秦照不动声色的扫了弥月两眼,又觉得大毛看上去对弥月很依恋,不大像是打怕了的样子。于是含蓄的问弥月,“你养了它多久了?” 弥月摸摸大毛的脑袋,看到让他感觉舒心的小伙伴儿,他的笑容都要比刚才愉悦许多。 “没几天。”弥月说:“大毛以前是别人养的。那些人做了不好的事,被抓了。我是从警方手里把它要过来的。” 秦照稍稍惭愧了一下。他刚才还对弥月动过疑心呢。 “一直养着它?” 弥月摇头,“它跟我回山里,如果能融进山里的猴群中去,那当然是最理想的。如果不能的话,就这么养着吧。反正大毛很乖,又很聪明。” 冷不丁就挨了表扬,大毛顿时露出了一副开心的表情。 秦照也不由得笑了,暗暗觉得这小东西倒是很懂人话。 因想到弥月也是怜惜弱小,心底柔软的人,秦照对他就生出了几分好感,见这一人一猴有离开的意思,忙问道:“这两天你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去拍卖行看看?” 弥月迟疑了一下。他之前以为秦照是打算撵他走,才会搞这种请他参观的面子情。但现在接触下来,觉得秦照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就反而有些犹豫了。 秦照笑着说:“这不是就快春拍了。这几天东西陆续就都送过来了。这里头是有一些精品的,不看可惜哦。” 弥月就心动了。 预约登记好的宝贝送过来,拍卖行是要出具鉴定证书的。这就是一场小规模的鉴定大会。 秦照看出他心动,语气里也带出了几分逗他的意思,“除了宝贝,还有为春拍特意请来坐镇的一位大师。刘春和刘老师,古玩协会的副会长,听说过没?” “知道,知道,”弥月连忙点头,“我老师说过这位刘先生,说当年还听过他的课。” 拍卖行能请来刘春和坐镇,可见对这一次的拍卖会是非常看重的。那么拍卖行这一次征集来的拍卖品就很值得期待了。 “我跟着去方便吗?”弥月觉得自己这副眼巴巴的样子,怕是就差滴口水了。 秦照却笑得更开心了,“没事,没事,我也是鉴定师,带个助手还是说得过去的。就是委屈你这位小师叔了。” “不委屈,不委屈。”能旁观大师工作,说不定还能抽空问几个问题,这可比他一个破落户的面子值钱多了。 “后天记得早起。”秦照笑着说:“收拾完了就跟我一起上班。不过你这小朋友就不能带了。” 弥月有些遗憾地摸摸大毛的脑袋,开始给它许好处,“我这两天白天都要出门去办事,不能带你和小毛。你要留在家里替我照顾小毛,你看它那么小,也不大懂事,是吧?我就把它交给你了。你要担起责任来。” 大毛本来听说这两天出门都不带它,还有些蔫蔫的。后面听自己的责任竟然这么重,小胸脯就又挺起来了。 弥月打完一棒子,开始发甜枣了,“我回来的不会太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我们这么懂事的大毛,必须奖励是不是?” 大毛开心的点头,“要香蕉和甜瓜。” 甜瓜是前两天张姨买菜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没想到特别得家里这两只毛茸茸的欢心。结果小毛一个,大毛一个,家里的成员反而一口都没吃到。 就这样,大毛还觉得自己没吃够呢。 “行,香蕉和甜瓜。”弥月揉揉它的小耳朵,“想起什么,随时告诉我就行!” 秦照笑眯眯的看着他的小师叔坐在那里逗猴子,也没觉得弥月的表现有哪里不正常。他也见过养宠物的人,跟猫猫狗狗说起话来也都是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反正不管宠物是不是听得懂,狗爹猫爹都是一副自得其乐的嘴脸。 秦照坐在一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还看得挺愉快。不过没等他多享受一会儿愉快的心情,就听前院的方向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响。 紧接着,厨房那边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一串脚步沿着侧门方向的石板路朝着大门的方向迎了过去。 秦照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秦照:又有夜叉出没~~ 第32章 绝色 这也是宋代的东西?也太好看了吧? 弥月就算听汽车喇叭听不出什么,看到秦照的脸色也明白了。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本子铅笔,一边捞起大毛抱在怀里,打算趁着老虎闻着味儿寻摸过来之前先溜了。 没想到他动作快,女人的脚程更快。他这边刚抱着猴子站起身,就听身后哒哒哒一串高跟鞋的声音,一阵香风已经飘了过来。 秦照倒是坐着没动,但看到弥月这副着急忙慌要逃跑的样子,他的脸更黑了。 弥月一转身就跟走廊尽头走过来的南唐打了个照面。 弥月就觉得心态这东西果然是很重要的。他之前觉得南唐蛮不讲理,但有了菜馆门口的提醒,再看南唐这张明艳张扬的脸,就莫名其妙的看出了几分硬撑起来的气势,和几分色厉内荏的倔强。 “南小姐。”弥月客气的点头。 南唐斜了他一眼,目光里闪出不加掩饰的嫌弃,“你还赖着不走呢?吃定了我们秦照好说话,拉不下脸来撵人是吧?” 秦照忍不住呵斥她,“南唐你的教养呢?” 南唐冷哼,“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弥月垂眸一笑,“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间了。” “站着!”女人的清叱在身后响起。 弥月回头,就见南唐挑着弯弯的长眉,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我还有一句话没问你,你是怎么认识我爷爷的?” 弥月心头恍然。 想来南唐在习家菜馆门口出言提醒了他,但转头就想到了南会长会亲口邀请他,搞不好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交情,不管怎样,总要问清楚了才能放心。 弥月越发觉得这女人看似招摇,实则小心,她在南家的处境只怕不如外人眼中看到的那般风光。 “我和南会长素不相识。”弥月微微一笑,也并没有因为她的语气就有什么不快,“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南唐的神色微微一缓,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弥月扫一眼她身后秦照,见他仍是一副气愤的表情,似乎很看不惯南唐这副做派,心里就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南唐看上秦照的说法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这两个人都有的受了。 因为事先哄好了家里的两只毛茸茸,转天弥月很轻松就出了门,先去省博逛了大半天,又打车去了市区比较有名的私人博物馆。 这家博物馆建成也有五六年了,每天接待的游客人数都有限制,且需要提前两天在网上预约。 弥月还是头一次参观私人性质的博物馆,第一印象,环境不错。建筑设计、室内布置都极有特色。因客人不多,工作人员的服务、讲解也都十分到位。 博物馆的展品以瓷器为主,按照年代分门别类地陈列。明清居多,宋元其次。当然了,能被馆主陈列出来的,自然件件都是精品。其中一件月白釉柳叶尊,长颈、溜肩、造型纤巧,釉色匀净,立于暗色的丝绒之上,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里是不允许拍照的。弥月站在柳叶尊的前方,默默盘算要怎么去搞一张它的照片。 身旁又有人走过来,跟他一起打量玻璃幕罩后面的柳叶尊。过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弥月,“这瓶子是真的吗?” 弥月被这外行的说法给震了一下。但他们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这话确实是在问他。 弥月有些无奈的答道:“是真的。” “哦?”衣冠楚楚的青年挑眉看着他,眼中微蕴着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弥月觉得这样一个很有派头的年轻人,很有文化品味的样子,站在这里不是欣赏展品的美,反而在琢磨真假的问题,挺违和的。 “器形、釉色,”弥月简洁的说道:“清早期的精品。” 年轻人做恍然状,大大方方的笑着说:“我是不懂这些门道的,只能看出好看不好看……偏偏正在追的女孩子很喜欢这些,还建议我多来这种地方熏陶熏陶。” 弥月莞尔,觉得这人性格倒是不错,被女孩子含蓄的挖苦也不生气。 展馆里人不多,两个人又刚刚闲聊几句,十分自然的就一起往下一个展馆走去。 宋代展馆。 这个展馆面积略小一些,灯光和展柜的布置却更加周全细致,显然馆主对这个展厅的重视程度更高一些。 年轻人凑近弥月,小声问他,“这里的东西是不是更值钱?我怎么觉得没有刚才那些好看啊。” 弥月听的好笑。但这人神情坦荡,倒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宋代瓷器凝重、大气,在瓷器的发展史上有着无可超越的地位。”弥月笑着说:“除了工艺方面的革新与发展,当时的文化水平、审美水平也都保持了很高的水准。” 年轻人笑着说:“我就知道宋代的瓷器贵得不行。拍卖会上但凡出现,必定要拍出天价来。” 弥月心想这位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普通人可不会说起拍卖会就跟逛超市似的那么随意。 弥月笑了笑,说:“艺术品有价值,是因为它们体现了所处时代的文化与思想。宋代是公认的农业文明时代的巅峰,是其他时代的文明所无法超越的。” 年轻人未必真有兴趣听这些,弥月觉得他若是真的想听,预约登记的时候直接勾选一个讲解员就足够了。哪儿有那个闲心去跟别的游客打听呢。大概还是一个人闲逛太无聊,所以才随机的组个团吧。 至于他懂不懂这些东西,弥月其实不在乎。世界这么大,每个人的爱好都各有不同,不懂也没什么。 跳出特定的小圈子,弥月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寻常人。 弥月停在了展馆深处的玻璃柜前。 这是一个一米见方的独立展柜。白色的展台中央摆放着一只红釉小碗,一角还带着明显的破损。 “怎么是破的?”年轻人叫了起来。 他转头去看弥月,却见弥月双眼发亮,好像看到了什么绝色美人。 年轻人结巴了一下,“很……值钱吗?” 他凑近一些去打量那个有破损的红碗,发现它的釉色是一种很奇特的绯红,虽然历经千年,却依然保持着一种仿佛婴儿肌肤一般的鲜嫩。 离近一些,就能看出这个小碗的底色原来并不是粉色,而是一种柔润细腻的白。 在这一层宝光莹莹的釉色中,又漂浮着一道一道绯色的细纹。有的细如发丝,有的像溪流中随波飘荡的水草,有的又像是烧制过程中顺着器物表面缓缓流下的釉痕泪滴。颜色也并不完全一样,有些细纹色泽浅淡,接近莹白,有些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粉色,有些则更深一些,接近玫瑰红。 不要说弥月,就是那位不大懂古玩的年轻人也看的目眩神迷,结结巴巴的半天才问出一句,“这……这也是宋代的东西?也太好看了吧?” 那时候的工艺这么牛掰的吗?! 年轻人左右看看,整个展厅不见有同样的展品。也难怪这么一个残破的小碗,会被馆主安排了单独的一个展位。 他转过身,带了点儿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敬畏,小声问弥月,“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血纹瓷。” 年轻人表示没听说过。 弥月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展台上的瓷碗。他围着展位走走停停,不停的变换角度来欣赏它的美。 “这东西存世极少,”弥月轻叹,“馆主能得到这么一件,就算有残损,也已是极难得的机缘了。” 年轻人又问,“也是宋代的?” 弥月点点头,“是宋代的。但这东西出现的年代不大光彩,后世的藏家对它也是又爱又恨。” “什么年代?” “金人南下,占据了中原的半壁江山之后,扶持起了两个伪政府,并册立了两位所谓的‘皇帝’。一个是金兵占领汴京之后册立的大楚皇帝张邦昌,另一个是原来在山东做官的刘豫,金人封他为大齐皇帝,定都于河北大名府。” 年轻人听的似懂非懂。 弥月只好长话短说,“伪齐政府后来迁都汴京,施行与南宋相似的制度,以招揽中原一带的民心。人活着,就要从事各种营生。血纹瓷就是这个时期的北方窑工烧制出来的。” 年轻人恍然,“这是窑变吗?” “算是吧。”弥月说:“曾有人猜测这个时期的瓷器能产生这样奇异的窑变,跟当时的原料有关。金人南下,还有不少大宋的工匠被迫北上,这就导致当时的窑工有可能接触到北方地区一些较为少见的瓷土,或者釉料。于是,在这种种机缘巧合之下,烧造出了血纹瓷。” 南北宋的历史,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年轻人于是不再追问瓷碗的来历,而是关注起了另外的问题,“它值钱吗?” 弥月挠了挠下巴,“血纹瓷烧造出来之后,主要是作为贡品送去巴结讨好金人,所以中原地区的文人对这东西是没有好感的。再说刘豫的儿皇帝也就做了那么几年,血纹瓷的产量又不高……” 年轻人点点头,不受重视,便少有人收藏,传世的数量自然就少。 “有传说,元末明初的富豪沈秀,也就是民间故事里常说的沈万三,就非常喜爱血纹瓷。民间藏家对血纹瓷的关注,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 年轻人做恍然大悟状,“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弥月笑吟吟的看着他,坦然的接受他直白的吹捧。 两人相视而笑,年轻人伸出一只手,“没想到被人撵来受熏陶还能遇到这样有学问的朋友,真是荣幸。认识一下吧,我叫封桥,小生意人。” 弥月与他握手,“弥月,在外地的博物馆工作。” 两个人来回说了几句“幸会”之类的客气话,又都笑了。 宋代展馆的外面就是一间售卖纪念品的商店。弥月找到卖画册的柜台,把每一本画册都翻了一遍,发现这里的画册有四五种版本,都是不同时期刊印的。其中有两本新出的纪念册里有他喜欢的清康熙月白釉柳叶尊,但是每一本都没有血纹瓷。 * 作者有话要说: 血纹瓷什么的,不必当真啊,就是故事啊故事~~~ § 水起 § 第33章 麻雀 他们还把前面这个带小树杈的车门也打开了 弥月有些不甘心,又将所有的画册都翻了一遍,然后顶着服务员不满的目光问她,“你们没有比较齐全的画册吗?” 圆脸的服务员被他说的一愣,指了指他左手的那本画册说:“这一版是今年年初刚刚做好的……” 现在也才四月,算起来,这一版的画册放上货架还不到两个月呢。 弥月摇了摇头,“这本也不全。” 既然是私人博物馆,宣传推广一定会很重视,否则大家只知道省博,谁知道滨海市还有这么一家私人博物馆呢。没理由像血纹瓷这样的臻品反而被无视掉。 弥月想到这里,心里微微一顿,他忽然想起摆放血纹瓷的那个站台上摆放的介绍卡片标注的并不是血纹瓷,而是北宋窑变白瓷。 从来没听说过血纹瓷还有这么个别名,八成是馆主自己编的。 弥月又把手里的画册翻开,按照名录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没有,即便是窑变白瓷这个假名字,目录里也并没有收录。 弥月把目录推到服务员的面前,“窑变白瓷呢?” 圆脸的服务员这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松了口气说:“窑变白瓷是我们馆主最新的藏品,所以……” 弥月有些失望,试探的问她,“我能不能拍一张照片?不用闪光灯。” 圆脸服务员摇摇头,“很抱歉,我们有规定……” 柜台另一边,封桥买了几盒仿制的瓷器工艺品,刚付了账,一转头见弥月还在跟服务员扯皮,就走了过来问他,“没有喜欢的吗?我请客啊。” 弥月摇头,“谢了。不过我这也是要送人的,让你请不合适。” 他有些遗憾的把最新版本的画册各拿了几本,不死心的问服务员,“要不请你们的工作人员给拍张照片行吗?我不自己拍。照片按照画册的定价卖给我,这样行吗?” 圆脸的服务员哭笑不得的摇头,“很抱歉,这位先生,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这个要求……” 弥月做了个拜托的手势,“麻烦美女帮我问一问主管?就问一声,行吗?毕竟血纹瓷少见,省博都没有……” 服务员微微一愣,抬头看着他,“你刚才说……血纹瓷?” “不是吗?”弥月也愣了,暗想这样大开门的东西他应该不会看错啊。 服务员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的看看弥月,“要不我给你问问主管?” 弥月忙不迭的点头。于是服务员拿着手机跑到一边去打电话。 封桥凑过来看了两眼,就明白了弥月想做什么。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弥月,压低了声音跟他商量,“你要是搞到了,分我一份儿呗。” 弥月笑着问他,“是去跟女朋友献殷勤吗?” “嗐,啥女朋友啊,这不是还没追到么。”封桥笑嘻嘻的说:“确实好看,就想留一个照片,没事儿了拿出来欣赏欣赏。” 弥月点点头。 这东西人家都公开展出了,就是随便给人看的意思。下一期刊印的画册或许就会将血纹瓷的资料收录其中,他一个普通参观者,没什么可替别人保密的。 圆脸服务员几分钟之后回来,略带歉意的对弥月说:“主管说了,我们新一期的画册已经出了样刊,正式刊印的画册大概还需要两三天。要不你给我们留个电话地址,等画册送来,我们帮你寄过去?” 弥月就有些迟疑。两三天的时间他倒是能等,但毕竟不是住自己家,随便就把别人家的地址留下,似乎也不大合适。 “是这样,”弥月跟她商量,“我留个电话吧,如果画册到货,我自己过来取。” 圆脸服务员看着他,眼神中微露谴责。 弥月看懂了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是这样,我是外地人,出差来滨海办点儿事。现在是住在别人家,所以……不是很方便。” 圆脸服务员“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理解。她从柜台下面取出一本访客登记册,翻开一页,递给了弥月。 “血纹瓷展出已经好几天了,不过很少有人认识。”圆脸的服务员笑着问他,“你是鉴定师吗?” 弥月摇摇头,“我在博物馆工作。” 弥月拿着登记册犹豫了一下,没有留下姓名,只是写下了电话号码,又在后面补充一句:含有血纹瓷内容的纪念册。 “啊,那我们也算是同行了。”圆脸服务员接过他递来的登记册,笑着对弥月说:“这位先生,我们会尽快给你电话。” 弥月觉得一听说他是同行,圆脸服务员的态度一下子就热情起来了,眼睛都好像冒光了。 封桥又悄悄地拿胳膊碰他,嘿嘿笑着打趣他,“这丫头在套你话呢,别是看上你了吧?” 弥月也笑了,不过他笑的是封桥,觉得这个刚认识的朋友像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这样性格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很容易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就像他的二师兄王周。 “一起吃个饭吧。”封桥一走出博物馆的大门,就对弥月发出了邀请。 弥月正要推辞,就听他笑嘻嘻的说:“咱俩也算一见如故吧?再说,你不是还答应我要分我一份儿他们的新画册嘛。” 分给他新画册,倒也扯不到什么人情上去。毕竟人家博物馆过一段时间也就正式地摆上货架了。弥月不想出去吃饭,主要还是因为昨天在外面吃饭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一点儿阴影。他实在不想再把“吃饭”和“撞见麻烦事儿”这两件貌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到一起了。 封桥已经十分自来熟的当他是默许了,“你怎么来的?打车?那更好了,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菜特别好吃。” 弥月不擅长应对这种自说自话的类型,心想去就去吧,反正他也是要吃饭的。再说他的的运气应该也不会那么差,到哪里都遇到麻烦……他在滨海市才认识几个人啊。 “行啊,”弥月就答应了,“还是我来请你吧。回头劳你送我一程。” 正好还省去他打车的麻烦了。 “送你没问题。”封桥笑着说:“不过请客还是我来吧,你不是说你是从外地来出差的?就当哥儿们给你接风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到了停车场,弥月才发现原来封桥也是个有钱人。他虽然不大认识车,但车头那个立起来的三叉标志,他还是认识的。 封桥抱着几个盒子袋子去后备箱放东西,弥月走到车头前面仔细打量那个代表着很有钱的车标。 这是弥月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豪车,他刚想伸手摸一摸那个三叉车标是什么材质,耳边就听到两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闲聊。 “就是这辆车,没有错,车前面有个小树杈嘛。” 弥月心里一顿。 小树杈?! 另外一个声音嘀咕,“也不知这里面藏着什么好吃的,怎么来了一拨又来一拨……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弥月吃了一惊。他抬头,见车头的前方就是绿化带,树上停着两只麻雀,头靠着头,正在哪里窃窃私语。 弥月走近两步,小声的问麻雀,“有人打开过这个车门?” 小麻雀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跟他们说话,欢快的在树枝上蹦跶两下,十分自然的回答他,“是啊,是啊,他们还把前面这个带小树杈的车门也打开了。” 弥月心里一动。 如果是偷东西,小偷会开车门,但是谁会去打开车前盖呢? 如果不是为了偷东西…… 弥月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棘手。 果然一提到出去吃饭,总会遇到莫名其妙的麻烦。 弥月有些发愁这件事要怎么跟封桥说。说一句“有人动了你的车”很容易,可封桥要是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要怎么解释? 麻雀告诉他的?! 弥月的手放在三叉标志上,心想果然有钱人家就是麻烦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自己结了一门仇家。 封桥放好东西走了过来,笑着说:“这大热天的,出什么神呢,上车啊。” 弥月在车标上拍了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豪车,多看两眼。” 封桥大笑,“我说你不至于吧……” 弥月说:“这样吧,咱们别开车了。到哪儿吃饭,打个车过去吧。我下午没事,等下咱们喝两杯如何?” 封桥爽快的答应了。 弥月松了口气,虽然还是要想办法提醒封桥这辆车最好检查一下,但好歹第一关是过去了。 两个人刚走到路边,就有一辆亮着“空车”标示的出租车开了过来,司机是一位面容和气的中年大叔,笑眯眯的问他们,“两位先生去哪里?” 封桥上了车,问弥月,“海鲜能吃吧?要不就去明山路那个老字号的海鲜城。” “知道,知道,”司机大叔连连点头,“老店啦,咱们本地人都知道的。他们家的海鲜有一部分是本地的,还有一些是进口的。那些就很贵啦,一般人吃不起。” 他说的风趣,两个年轻人都听的笑了。 司机又说:“刚才交通台播报了,长江路附近的几条街都堵车了。我们走河边,从前面实验小学绕过去吧。” 封桥笑着说:“行啊。大叔你只要别故意绕路坑我们就行。” 大叔连忙说:“不会,不会,我们可是正经的出租公司!” 他们说的这些地名,弥月都不清楚。他脑子里还在琢磨要怎么提醒封桥找人检查一下他的豪车,就听封桥问司机,“前几天一直下雨,都说唐家河水位涨的很厉害。” “还涨着呢,”司机大叔应道:“唐家河这边直接就排进海里了,所以上游的几个湖,都是往唐家河里排水的。这几天交通台还在提醒大家安全问题呢,这个水位,真要掉下去,那可不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还说自己是正经的出租车公司,其实也不那么正经~~ 第34章 鼋 没事了,我的同伴。你已经安全了。 弥月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发现这原来还是一条挺有历史的河。 在几十年前,滨海市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海边小镇的时候,唐家河只是一条远离人烟的野河。它穿过荒原,养活了远远近近的几个村子。 后来随着城市的规模越来越大,这条曾经位于荒野里的河流就变成了市区里的一条景观河。河岸砌起了整洁漂亮的青砖,安装了路灯,修起了花圃,还在草地中央安放了富有城市特色的雕塑。 唐家河两岸被打造成了富有现代化气息的城市公园。 弥月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直接将介绍唐家河公园的那部分内容跳了过去,找到了关键字:实验小学。 如果乘坐公交车沿着河边这条路从南往东走,实验小学是非常重要的一站。公路从这里拐弯,转向北方,进入市区。而唐家河则继续向东,穿过城外的大片荒原,最终汇入黄海。 从介绍上来看,实验小学这个今年年初才投用的新建小学附近是非常僻静的,离它最近的一个生活小区还在修建之中。尤其是中午这个时间,学生都放学被家长接走了,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也都下班回去休息吃饭,路面上几乎是看不到有什么人的。 弥月越看就越是心惊。 车窗外,宽敞漂亮的公路右侧就是人行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组绿植。人行道的右侧是半人高的护栏:每隔数米立着一个圆形的水泥柱子,柱子和柱子之间以不锈钢圆管相连接。 这些不锈钢圆管做成了波浪起伏的形状,从远处看去,颇为赏心悦目。但弥月现在担心的是这些栏杆他娘的到底结实不结实?! 弥月一把抓住封桥的手臂,“现在到哪儿了?” 封桥没想到弥月突然间这么大劲儿,吓了一跳,“这里……前面就是实验小学了……” 他话没说完,就听弥月对前座的司机说:“师傅你靠边停一下,我晕车……你再不停,我就要吐你车上了了!” 封桥这个时候也开始觉得不对了。 正常的出租车司机听到这种话肯定是会找个合适的地方停车的,至少也要减速,免得增加乘客的不适。但这位司机大叔一听这话,反而一脚踩在油门上,忽的一下朝前直冲了出去。 而且为了防止后座上的两个人扑到前座上干扰他,他一边加速一边还让车子左右摇晃起来。 后座上两个毫无防备的人被他晃得东倒西歪。 “报警啊,”弥月冲着封桥大叫,“我是外地人!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们的位置!” 封桥如梦初醒,一边艰难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边摸出手机抖抖索索地打电话。然而因为这段公路上太过清净,司机的胆子似乎也变大了,车厢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哪怕后座上的人抓紧了车窗上方的抓手,身体仍然被甩来甩去。 弥月撞了头,觉得视野都有些模糊。眼角的余光中,只看到路边的景色飞一般向后退去,路面的灰白、树荫的绿色几乎在他的视网膜上连成一片。 弥月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车子撞上不锈钢护栏的一瞬间,他觉得车速似乎降低了,车头传来的撞击感并没有他预料中的那么剧烈——看上去非常结实的不锈钢护栏,就仿佛是豆腐干拧起来的,车头一撞上去就十分自然的断开了。 这个过程中弥月甚至只感觉到了一下较为剧烈的颠簸,然后他看到前方的玻璃窗外面有一个黑影闪了过去。 司机跳车了。 电光火石间,弥月明白刚才感觉到的减速并不是他的错觉。想必在这样的速度和角度下,扑倒在河岸上这样的动作或许存在危险,但并不会致命。 栏杆是有人事先动过手脚的,而这位司机,他想做的并不是撞死他们,而只是……让他们落水。 似乎……唐家河的水位刚巧升高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高度…… 他仿佛听到封桥有些失控的喊叫,“……河滨路实验小学路段……” 但是没用,来不及了。 天旋地转之间,弥月只来得及扑到前座上,他的手还没有抓住驾驶侧晃荡的车门,视线就被大片飞溅起来的水花挡住了。 汹涌的水流撞进来,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弥月昏迷的时间并不长,或许只有几秒钟。 睁开眼的瞬间,只看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面前飘过,他下意识的伸手抓了一把,抓住了才反应过来是一条胳膊。 视线顺着胳膊往上,是灰色和浅米色交织的细条纹衣袖,这是封桥的胳膊。 也许是撞了头,也许是受到了水流的冲击,封桥似乎也昏过去了。被他抓住了手腕,也没有丝毫的挣扎。 眼前的世界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绿色。 他们被水流从车里冲了出来,又被另外一股更为强势的力量携裹着,身不由己地前进。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连上下都分不清了。 弥月不知自己还能憋气憋多久,他似乎听到自己在脑海中疯狂的喊叫着救命,但在这个幽暗的世界里,却没有人会听到他的求救。 弥月拽着手里越来越沉重的身体,胸口憋闷得要炸开。理智在提醒自己要放松身体,尽量向上方浮起,但实际上,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放松自己的四肢了。 力量流失,眼前的景色也愈来愈模糊,弥月觉得他就要抓不住封桥了,就连脑海中无法喊出声的呼救,也渐渐的没了力气。 就在这时,弥月的脑海中忽然间接收到了一种奇怪的波动,仿佛有沁凉的水波慢慢地涨潮,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温柔的将他包裹了起来。 弥月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引导着前进的错觉,仿佛意识都从原来的身体里一点点抽离了出来。 他模模糊糊的想,这大概就是……要死了吧……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轻柔地起伏,带着安抚的意味,又坚定,又从容。 弥月的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展开了一段关于大海的画面:微弱的光线穿透了幽蓝的海水,起伏的水流卷着鱼群快速游过。 这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了遨游在大海里的某种生物,追逐着海水中跳跃的光线,一点一点向上方漂浮。 弥月混乱的大脑也终于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下方托住了他的身体,连带着被他抓在手里的封桥,一起向上方移动。 弥月的心跳越来越激烈,怀疑他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濒死的幻觉。 哗啦一声响,水面破开,刺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了他的脸上。 弥月不由自主的呼吸,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了许多不同的声音。有人在喊:“那边,那边……” 阳光太强烈,刚从水下窜上来的弥月根本就睁不开眼睛,但他知道这是有人来救他们了。或许是附近建筑工地的工人,或许是封桥之前那个求救的电话终于被人接到了……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声说:“兄弟,放松,放松,跟着我走。” 弥月想说他知道救人的人最怕被溺水的人死命抓住,那样两个人都会有危险。但他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歪过头,示意救他的人先把封桥带上去。 周围一片凌乱的水声,有人从他手里拽走了封桥的胳膊。然后弥月听到有人惊呼,“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大……”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鼋……成了精啦……” “福大命大……” 弥月感觉到他被人放在了河岸上,背后是微微有些硌人的沙粒,它们已被太阳晒暖,将令人惬意的温度隔着湿漉漉的衬衣传递到了弥月冰凉的皮肤上。 他眩晕得厉害,只好继续闭着眼。 就在这时,他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冰凉如水般的波动,从河水所在的方向温柔地荡了过来。在那波浪一般起伏的音律之中,他感觉到了某种模糊的、温暖的善意。 那是一种安抚的声音,像绵长安详的呼吸般一起一伏。 弥月着迷的分辨那奇妙的音律,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从那起伏的音律中分辨出了一道醇厚的声音。 “没事了,我的同伴。”那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暖意,缓缓说道:“你已经安全了。” 弥月强撑着坐了起来,旁边有人扶住他,“你还好吧?” 眼前的景物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弥月看到他正躺着河岸上,河水就在身前十余米处,奔涌着冲向下游。 那个醇厚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而发出声音的“它”,正顺着水流的方向渐行渐远。 弥月闭上眼,正午的阳光令他目眩神迷,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涌动,带着热辣辣的温度。 这感觉有些灼人,却温暖的不可思议。 他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感觉既震惊又新奇,庆幸得无以复加。 “谢谢,我的同伴。”弥月在脑海中对着救了他的朋友道别,“希望以后能够再见。” “你朋友也醒过来了,救护车马上就到,莫担心。”把他拖上岸的男人十分庆幸的对他说:“要不那头老鼋,你们俩够呛能救回来……哎哟,以前就听老人家讲过,说这河里有成了精的老鼋,谁也没看见过,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你们两个真有福气啊……” 大约是两个落水的人都救了过来,大家的情绪都不错。说起八卦来一个一个也都兴高采烈的。有的说那只老鼋直径已经超过了一米,至少也活了上百年了。 还有的说老鼋看到他们把人拖上岸才沉了下去,可见是通人性的。 “鼋……” 弥月心中仍然充满了做梦一般不真实的感觉。 救了他的,将他称为“同伴”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生命体。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世界的大门大开了~~~ 弥月终于发现他跟其他物种的交流其实并不是依靠语言来进行~~ 第35章 病房 现在不好叫人家坏人啦 弥月昏昏沉沉睡了很久。 在梦里,他被一只巨大的鼋驮着,自在地漂浮在海水里。成群结队的小鱼围绕在他们周围,时不时还从老鼋的脖颈周围窜过去,但老鼋却仿佛并不会受这些淘气鬼的干扰,始终安详地缓缓前进。 弥月醒来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梦里那只老鼋所特有的历经岁月的从容也过度了一部分到他的心里。 仿佛他的世界也变成了浩瀚的海。 他只是其中一滴不起眼的小水珠,和无数与他一样的小水滴融合在一起,随着海洋的呼吸无声地起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他真的变成了海洋的一部分,能够清晰的感知隐藏在每个角落里的小生灵。 仿佛他就是它们。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弥月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悬挂在床边的滴注瓶。 他猜自己大概是被送到了医院。 医院病房的条件比他想象中的样子要略好一些。病房不大,也就七八个平房,中央一张病床,一侧有床头柜,窗边还有桌子和沙发。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有一扇半掩的房门,应该是这间病房配套的卫生间。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一尺高的玻璃花瓶,里面是一束盛开的鲜花。这是病房里唯一有颜色的东西了。 病房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来人手中端着一小盆洗干净的水果走了进来。 大概是怕惊动了床上躺着的人,他的动作非常轻,结果一转身就跟弥月的视线碰了个正着,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醒了?” 弥月也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警方会通知秦家的人,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荆荣。 荆荣把手里的不锈钢盆放在床头柜上,“水果是我带过来的,盆是从护士站借来的,尝尝吗?樱桃刚上市,味道还是可以的。” 弥月摇摇头,他这会儿脑袋还有些发晕,不想吃东西。 “你怎么来了?” 荆荣的脸上就露出一个后怕的神色,“警察是按照你的通话记录,调取最近一次的联系人……还好是我。你怎么跟封家那个混账东西走到一起去了?妈的吓死个人。” 弥月听他管封桥叫“混账东西”,忍不住就想笑,“你认识他?” 荆荣哼了一声,不是很情愿的解释,“从小打到大,有什么不认识的。早就觉得这小子麻烦的很,果然……” 荆荣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大概还不知道,河边的栏杆事先就被人锯断了,只有表面一点儿还连着……所以一辆破出租也能轻而易举地撞开它。显然就是有预谋的。” 车头撞上栏杆的那个感觉就不对,弥月当时就猜到了。 “警方现在也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未遂事件……晚些时候估计还要找你们谈话。你大概还不知道,他留在博物馆外面的那辆车,也被人做了手脚。” 弥月心里顿时一松。他不用煞费苦心的编瞎话去提醒封桥检查他的豪车了。 “封桥怎么样?” 荆荣又露出了不大高兴的表情,“那个家伙,脑浆都用来长肌肉了。壮的跟条雪橇犬似的,能有什么事儿?” 弥月,“……” “在你隔壁的病房。”荆荣不屑的朝着床尾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会儿正在做检查,大概过一会儿就能过来了。你找他有事?” 弥月摇摇头,“大家都没事就好。” “快到晚饭时间了,”荆荣看看表,“我让家里炖了汤,等下给你送过来。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弥月摇摇头,“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荆荣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正好我现在也没事,你住院观察的这几天……” 弥月一下坐了起来,然后又头晕眼花地躺了回去,“还要住几天?!” 荆荣按住他的肩膀,又很快松开,不大自然的说:“我刚才听医生说的,观察两三天,没事的话……” 弥月就有些着急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荆荣有些诧异,“你说。” “帮我买点儿水果,香蕉甜瓜,别的随便什么再买点儿,”弥月想起留在家里眼巴巴等他回去的大毛和小毛,心里就有些着急,“去一趟秦家……” 荆荣了然的点头,以为弥月是要他去跟秦家人解释一下,就听弥月说:“跟我家猴子和猫头鹰解释一下,我暂时回不去。” 荆荣,“……” 荆荣怀疑自己听错了,“跟你家猴子和……猫头鹰解释一下?” 弥月点点头。 荆荣有些木然的看着他,心想这人是在逗他吗?! 弥月见他不信自己的话,更着急了,“它们是陪着我在秦家寄住,我不回去,它们两个会很担心的。你也知道,大毛胆子很小。” 荆荣叹了口气。自从遇见弥月,他的生活就好像打开了一个“童话世界”的新地图。 “好,我去。” “麻烦你了。”弥月感激的看着他,“等我出去了,请你吃饭。” 吃饭两个字一说出口,他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暗想这两天的经历可别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吧?! 以后都不能下馆子什么的…… 荆荣与他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等你好了再说吧。” 荆荣走后没多久,封桥就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他的父母和一堆兄弟姐妹。他们有的抱着花,有的拎着果篮和补品,把个病房挤得满满当当。 封桥的妈妈拉着弥月的手,感谢他救了封桥的命。她都听警察同志说了,封桥晕过去之后,是弥月拽着他浮上水面的。 说着说着,这位风韵犹存的贵妇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封桥的爸爸赶紧又去安慰自己的太太。 封桥站在他们旁边,原本因为不请自来,还带了这么多访客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见他妈妈哭得那么伤心,他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我总觉得你救了我两次。”封桥在床边坐下,竭力做出平静的模样,“要不是你说打车,还不知怎么样呢。你也听说了吧,我那车也让人做手脚了。” 弥月印象中的封桥是个大大咧咧的大男孩,他有些不习惯他摆出这样正经严肃的面孔了。 “是你自己命大。”弥月笑着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要不是你先示好,说要请客,我也不会发表意见说干脆打车走……朋友之间,别提这个了。” 封桥红着眼圈一笑,点了点头。 他看着弥月被他爸爸妈妈和一众家人围在当中,有些手足无措地拒绝了他爸妈的红包,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他们现在,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再提谢不谢的,反而显得生疏。 他性格开朗,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里,也很容易就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他这个性格,有朝一日会救了自己一命。 好容易送走了封家的一群人,又把封桥撵回了自己的病房,弥月简直出了一头的汗。 他从小被林青山收养,除了林青山之外,他的生活圈子里就只有几位师兄弟。对他来说,他们就是他的家人。 但这样的家人,与封桥这样的家庭,又是不同的。 弥月已经过了对温暖的家庭生活抱有憧憬的年纪,但封妈妈的眼泪和封爸爸的感激还是让他心生触动。 很久没有想起的问题再一次爬上心头:从生物学的意义上与他保持着亲缘关系的那对男女,是不是也曾对他的到来抱有期待? 当他刚出生,只会哇哇大哭的时候,他的母亲是否也像封妈妈那般,用饱含热泪的目光注视过他? 他们是因为嫌他累赘才将他抛弃?还是像如今的封家一样,因为惹上了什么麻烦,不得不把他托付给可靠的人来抚养? 窗外传来的轻微的撞击声打断了弥月的沉思,他抬头,见洒满夕阳的玻璃窗上,一团毛乎乎的小小身影正锲而不舍地在纱窗上扑腾。 弥月微笑起来,走过去拉开了被小猫头鹰扑腾开了一条缝隙的纱窗。 “你怎么来了?” 小毛落在窗台上,歪着脖子打量他,“那个坏人说你受伤了。” 弥月摸摸它的小脑袋,“现在不好叫人家坏人啦,你看他还帮忙照顾我呢。” 小毛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他还带我和大毛来看你……好吧,以后我不叫他坏人了。他也有名字吗?” “有啊。”弥月告诉他,“人类都有名字。他叫荆荣。” 小毛念叨两遍,表示还是它自己的名字最好听。 小毛是直接飞到楼上的,大毛却是被荆荣裹在风衣里,像抱孩子似的抱上楼的。 他一进病房就开始对弥月诉苦,“我到秦家的时候,只有一个阿姨在。我看她也不像是能管事儿的,就没提别的,只说你临时有点儿事儿,大概要两三天回来。我还以为这事儿就办完了,没想到一出门,才发现你家里这两只已经窜到我车里了。怎么撵都撵不走……” 弥月哑然失笑。 荆荣被他笑得没脾气,一肚子闷气都变成了无奈。他伸手指了指窗台上歪着脑袋打量他的小猫头鹰,有气无力的继续告状,“还有这一只,我就在楼下指了指你这个方向,说你的病房在七楼。它就飞了……” 弥月伸手把小猫头鹰捞进怀里,捏着它的一只翅膀对着荆荣呼扇两下,“来,小毛,跟荆哥道个歉吧。谁让咱吓着他了呢。” 小毛晃了晃脑袋,不大乐意的冲着荆荣咕咕叫唤了两声。 荆荣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觉得这两只小东西不简单……果然是成了精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总算从“坏人”过度到了“荆哥”~~~ 第36章 荆荣的好奇心 一个人的爱好会突然间发生变化吗? 在荆荣的掩护下,大毛和小毛成功的混过了医生查房,跟荆荣一起留下来给弥月陪床。 弥月其实是想让荆荣把它们送回秦家的,无奈两个小东西不乐意。尤其是大毛,一听说要它回去,就抓着弥月的胳膊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下一秒钟就要哭起来似的。 弥月无可奈何的败下阵来。 晚饭是荆荣让人送来的。 饭菜荤素搭配的很合理,还有一罐装在保温桶里的营养鸡汤。 小毛在分享了弥月的晚饭之后,腆着鼓鼓溜溜的小肚子表示荆家厨师做饭的手艺要比秦家的张阿姨高明一些。 不用弥月做翻译,只看它那副东倒西歪的样子,荆荣也能猜到它在嘀咕什么。 “好吃吧?”荆荣也笑了,“我家阿姨最会做面点了。明早有包子,三鲜馅儿的和香菇牛肉馅儿的。” 大毛不感兴趣的把脑袋扭到一边,小毛却蹦蹦哒哒的表示很兴奋。 荆荣再一次确定,只要有弥月在场,动物们都会表现的特别聪明。他就像一个特别会引导孩子学习的老师,荆荣甚至觉得,只要有弥月及时的提示,他甚至能自动翻译猴子和猫头鹰的语言…… 真是不可思议。 也不知弥月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在灵犀山上,除了文物方面的知识,林教授还教他们驯兽吗?! 晚饭之后,荆荣打着照顾病号的旗号厚着脸皮留下了。 弥月需要有人照顾是一方面。荆荣既然没有在秦家找到能管事的人,自然也就不指望秦照会过来照顾人。 另外,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近距离接触弥月和他的宠物的机会。或许他能够趁这个机会搞清楚弥月驯兽的能力到底灵通到什么程度。 弥月在反复强调自己已经没事,不需要夜间陪护之后,见荆荣还是一副“你没有亲属,还是我留下来照顾你”的态度之后,也猜到了什么。 这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别人对他的好奇心,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但在现在这个阶段,荆荣的好奇心也只是好奇心。 至于这好奇心是不是带着恶意,弥月暂时还无法确定。 “你养过宠物吗?”弥月思索片刻,选择了一个比较不易引起对方戒心的开场白,“猫猫狗狗,或者鹦鹉八哥什么的?” 大毛像个需要安慰的小孩子似的,蜷缩在他的怀里,脑袋乖巧地靠在弥月的胸口,圆溜溜的大眼睛和弥月一起注视着靠在窗口吸烟的荆荣。 荆荣的视线与猴子对视了几秒,忽然觉得这小东西有点儿讨厌。 “我没养过,但我爷爷养着好几条大狗,就是那种特别爱撒娇的大金毛。” 弥月点点头,“那种狗我知道,性格温顺,对人类非常友好。你有没有觉得在主人面前,它们很听话?” 荆荣思索了一会儿,“确实很听话。听说金毛属于智商比较高的犬种。” 这一次,换成了弥月摇头。 他很反感“智商”这个说法。 “我不是这样认为的。”弥月说:“把智商这个词儿用在这里的,是人类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评态度。我倒是觉得,动物是否对你有所回应,关键在于它是否感应到了你的善意。” 荆荣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什么……善意?” “活着,就有感知这个世界的能力。哪怕只是一只麻雀,你喂它吃麦粒,它也会感觉到你对它散发出来的善意。” 弥月看着荆荣有些发懵的眼神,耐心解释,“有的人说自己是亲猫体质,或者亲狗体质。比如有的人经常去喂流浪猫狗……对他的举动做出反应的,都是智商高的猫狗吗?” 这个问题,答案浅显,但荆荣从来没想过。 “我还是觉得,”弥月加重了语气,“这不是,或者说不全是智商的问题。不是它是否有能力知道你在召唤它,在给它下达指令。而是它们感受到了某个人散发出来的善意,所以才会乐意对这种善意作出回应。当然,食物也是一个问题。但动物们如果感觉到危险,它是不会接近这样的食物的。” “是这样吗?” 弥月伸手在大毛头上摸了摸,“那种长时间的‘食物加棍棒’养成的条件反射不算。就拿我家大毛来做例子吧,我才认识它多久。你觉得它为什么会选择跟在我身边?” 荆荣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毛是个猴子,大家公认灵长类动物是最为聪明的一个物种。但它只是因为聪明才想离开那伙盗墓贼吗? 荆荣回忆他们见面的每一个细节,不得不承认,吸引了大毛的,是弥月递给它的食物,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对它的关怀。 或许这种关怀本身已经强烈到了超越语言的程度,让大毛知道这个人类与它的同伴不同,他是不会伤害它的。 荆荣的那点儿好奇心,就这样忽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想起被他爷爷宠得无法无天的那群大金毛。每次看见他爷爷回家,它们都会争先恐后地迎上去撒娇,挨挨蹭蹭的,却不会往他爷爷身上扑,显得十分乖巧懂事。 但是等荆荣回家的时候,它们却会一个接一个地跳起来往他身上扑。这是知道他不会做出真正伤害它们的举动,而且他身强力壮不怕它们欺负的缘故吧?! 还有他的大伯,那可是个性格十分冷硬的人,别说什么小动物,就是家里的孩子,都很难得到他一句关心的话。每次看到他,狗狗们都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从客厅里跑出去躲起来。 这样看来,其实他爷爷也是一个十分懂得驯兽的人。 荆荣暂时放下了探寻弥月秘密的念头。 他看见小猫头鹰拍打着翅膀从窗台飞到了床头的架子上,歪着脑袋跟弥月咕咕叫,神差鬼使的听懂了它的抱怨。 它一定是在嫌他的烟味儿呛人吧?! 好吧,他确实不应该在病房里偷着抽烟。 哪怕是在窗口的位置。 “嗳,说点儿别的吧。”荆荣讪讪的在窗台上按灭了烟头,“你跟封桥……以前认识吗?” 弥月摇摇头,“参观博物馆的时候遇到的。这人性格不错。” 这一点,荆荣也无法反驳。因为他所认识的封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狍子,哪怕出去买一杯饮料,也能跟排队的小姑娘小伙子嘻嘻哈哈打成一片。 弥月说起博物馆,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家私人博物馆,我看挺高级的。他们的停车场应该有监控吧?” “有是有,但是正对着封桥停车方向的那个监控探头出故障了。”荆荣摊手,“入口和出口处还有两个探头,但也只拍到荆荣进入停车场的画面。” 弥月咋舌,“这么巧?” 荆荣也觉得这些事好像挺巧的。但这个世界毕竟是要靠事实说话的,没有证据表明有人故意安排这一切,那它就只是巧合。 “封家是土生土长的滨海人,从他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做珠宝首饰生意,家大业大的。”荆荣说:“咱们都怀疑的事情,封家一定会查的。” 弥月点点头,没有再问。他一个外地来的穷光蛋,跟封桥的背景相比,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其实你能跑去参观那个博物馆,我还有点儿意外的。”荆荣有些好奇的问他,“好多本地人都不知道市里还有这么一家博物馆。” “馆主是什么人啊?”弥月对这个博物馆还是很好奇的,“能搜集到这么多的珍品,也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除了有钱,还得有运气。 比如他馆里的那件血纹瓷。那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荆荣挠了挠下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回头给你打听打听吧。” 弥月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犯了疑心病,他问荆荣,“你见过他们馆藏的血纹瓷吗?” 荆荣瞪大了眼睛,“什么……瓷?” 听都没听说过好么。 弥月耐着性子给荆荣解释他和封桥在博物馆里见到的那个有破损的血纹瓷碗,但荆荣对古玩一向不感兴趣,听了半天只知道这东西比较少见,连省博都没有。 他比较感兴趣的,还是封桥这样性格的人,不但跑去参观博物馆,还会主动找人打听展品的来历。 “这小子怎么会逛到那里……” 一个人的爱好突然间发生变化,这里面总会有什么诱因吧?! 荆荣的眼皮跳了跳,忽然觉得这件事还真是巧。封桥恰巧去博物馆,而博物馆的监控就恰巧坏了…… 弥月忙说:“他说他在追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比较喜欢古玩。她嫌他没文化,让他多出门熏陶熏陶。” 话音未落,荆荣的目光刷的一下就扫了过来,“哪个姑娘?!” 弥月摊手。 他认识封桥也才几个小时,怎么可能知道这种隐私?! 荆荣和弥月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了目光。但两个人的想法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去:那个姑娘,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荆荣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靠在沙发上出神,他把印象中跟封桥有来往的女孩子一个一个拎出来琢磨了一番。一抬头,见弥月靠在床头,眼睛有些要睁不开的样子,连忙起身帮他把床头摇了下去。 “睡吧。”荆荣拽了拽他的被子,“不相干的事情就别瞎琢磨了。” 弥月闭着眼睛点点头。 缩在他臂弯里的大毛抬起头,不大放心的看了看荆荣,又把脑袋缩了回去,还十分顺手的替自己拽了一下被子。 荆荣磨了磨牙。 忽然很想把这只赖皮猴子从被弥月的被窝里拽住来怎么办?!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毛:你自己没能耐,为啥看我不顺眼? 第37章 邀请函 这封邀请函是以南长生的名义发出的 留在医院观察了二十四小时,弥月和封桥这对难兄难弟就被医生准许出院了。 弥月觉得,医生们也很头疼躲在他病房里的大毛吧,所以巴不得他赶紧滚蛋。 其实半夜查房的时候,值班医生就发现了病房里偷渡进来的小客人。但大毛表现的特别乖巧,荆荣又把值班医生拽到走廊里,把大毛的身世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说它是被警方托付给弥月暂时照顾的,除了弥月,它谁也不相信。 值班医生对着荆荣抛出的“它受过惊吓,只有弥月喂饭它才吃”的问题,怎么也说不出“那就让它饿死好了”这样的话。 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猴子留在病房。 还好封家财大气粗,给他们安排的都是单人病房,不会对其他的病人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迎接封桥出院的是封家的几位堂兄弟,他们代表封爸封妈给弥月带话,说过两天要在家里办个宴会,请他一定要参加。 弥月虽然觉得封家人的热情让人有些难以招架,但毕竟一番好意,便笑着答应了。 荆荣则拉着封桥在一边嘀嘀咕咕,直到封家的兄弟们都上了车,才把他塞进了他堂兄的车里。 封桥挣扎着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我还没跟弥月道个别……” 荆荣一把阖上车门,“道什么别,过两天你家不就请客了吗?” 帅气的跑车轰的一声冲了出去,车都跑没影了,空气里还残留着封桥拉长的尾音,“弥月……一定……要来啊……” 弥月哭笑不得。他一直以为荆荣是个挺稳重的人,现在才发现,回到他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他性格中活泼的一面也冒了头。 荆荣耸耸肩,推着弥月上了车,让他进去陪伴那一对趴在窗口看热闹的毛茸茸。 “你现在去哪里?” 弥月想了想,“麻烦你送我回秦家吧。” 荆荣对秦家心有不满。就算没人告诉他们弥月出了什么事,但张阿姨知道弥月晚上不回来,秦家也没有人打电话询问一下。 当然也可以说他们很尊重弥月,不会过分的干涉他。但对他不够关心,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荆荣默默的郁闷了一会儿。他知道秦家与弥月之间是有着很深厚的联系的,他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封桥最近没有接触什么姑娘。” 弥月吃了一惊,“你直接问他了?” “你以为我把你出卖了?”荆荣慢条斯理的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怎么会?我只是拐了个弯,问他下礼拜赵太太的茶话会他去不去。” 弥月听的一头雾水。哪儿又冒出来一个赵太太? 荆荣知道他不清楚这里头的关系,解释说:“古玩协会的会长赵默的夫人,有钱有闲,最喜欢给年轻人保媒拉纤。” 弥月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封桥说去?” 荆荣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就点头说要去的。” 要去,就意味着他给自己的定位还是单身人士。要是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他应该不会同意去参加赵太太的相亲会。 “他当时说的是:正在追求。”弥月说:“或者他把这位姑娘看得比较重,所以不想在恋情还不分明的时候就公之于众吧?”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荆荣想了想,“不过我的话对他应该是一个提醒吧。” 弥月点点头没有出声。 他对封桥和荆荣的交情并不了解。但他也觉得,作为朋友,提醒即可,介入过多总是有些不合适。 离开再回来,秦家依然是那个冷冷清清的样子。 张阿姨在厨房里煲汤,一边忙活一边抱怨,“也不知都忙些什么……人再忙也是要吃饭的呀。” 她在秦家做工十多年了,除非家里人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否则一日三餐她都是要按时做的。但秦家这对爷孙都是大忙人,常常是不回家也忘记打电话, 生性节俭的张阿姨看着自己辛苦做好的东西就这么被浪费掉,免不了会觉得肉疼。 弥月安慰她,“要是秦照今天不回来,咱们俩就多吃点儿,争取不剩菜。” 张阿姨虽然不知他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但也看得出弥月脸色不好,晚饭特意炖了一道滋补汤,说要给他补补。 没想到晚饭刚摆上桌,秦照就回来了。 秦照神情微愠,看见弥月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后怕,“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你……你是怎么跟封家那小子走到一起去的?” 弥月猜他也是认识封桥的,而且印象还不怎么样。 弥月觉得这一点倒是比较好理解。 秦照看外表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从事的又是严谨的学术工作,大概对封桥那种富家大少嘻嘻哈哈的性格不大看得上吧。 弥月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把毫不知情的张阿姨吓了一跳。 “你那个朋友不该瞒着我,”张阿姨拍着胸口对弥月抱怨,“至少也该告诉我,好给你做点儿有营养的东西送过去。自己躺在医院里,也没个家里人去看看,这怎么行……” 秦照皱眉,有些不耐烦张阿姨的插嘴。 张阿姨没有注意到秦照的表情,弥月却看到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这位靠打工过活的老阿姨惹得主家不悦,便笑着向她道谢,表示自己在医院观察的时候有朋友陪着,并没有在生活上受委屈。 张阿姨这时大约也注意到了秦照的表情有些不悦,连忙借口要去厨房把砂锅端出来,急匆匆地跑了。 秦照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心里那点儿不悦也不好再发作,又不想让弥月误会他对他的做法有什么不满,索性先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 等他再下楼的时候,果然神情缓和了许多。 他把手里的一个素色的信封递给弥月,“今天南会长来我们拍卖行了,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还向我打听你车祸的事……要不我还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里忍不住又带了些埋怨。 弥月也没想到南长生的消息这么灵通,随口说道:“我并没有受伤,大夫让住院观察,也只是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想惊动你。我贸贸然跑过来,已经给你和师伯添了很多麻烦。” 秦照眉头微微一蹙,“太客气了。” 弥月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们虽然名义上算是同门,实际上也只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彼此的相处生疏客气,这几乎就是必然的事。 弥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低头打开信封,见里面装着一封邀请函,请他于三日后到紫晶花拍卖行,以特邀评委的身份出席一场特殊的比赛。 秦照在一旁解释说:“行内人都是以评委的身份获邀。还有一些特邀嘉宾,就是单纯去看热闹的了。” 弥月问他,“你也是特邀评委?” 秦照点点头,“我是主办方的评委。” 弥月反应过来,邀请函上写的是紫晶花拍卖行,正是秦照挂名的那家拍卖行。 弥月的目光落在信函下方的名字上。 这封邀请函是以南长生的名义发出的。 秦照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揭开了这个谜底,“我打听过了。掏老宅那件事,南家的人也有参与。不过不是南唐,是她二叔南建章。” 弥月没听说过这个人,哦了一声,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上次跟你说起这件事,你还猜参与的人会不会是南唐。记得吗?” 弥月还没来得及回答,秦照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南建章这个人,在南家一直就是个小透明,不知怎么竟然跟刘春和攀上了交情……刘春和就是古玩协会的副会长,他和会长赵默交情非常好。据说还跟那位爱给人当媒人的赵太太沾亲。” 弥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一来滨海,就听说了市里有一个古玩协会,负责人就是这位赵默。还有一个古玩收藏协会,会长是南长生。 这两个组织就是专业人士和业余爱好者之间的关系。前者的成员是行业内部人员。后者则是以南长生为首的各界藏友,括弧:都是有钱人。 南建章跟刘春和走得近,严格算起来,有些越界了。 弥月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的问秦照,“刘副会长跟南家的人合伙……是因为南家有钱吗?” 掏老宅也好,从什么见不得光的人手里买东西也好,都是需要钱的。弥月猜测,像古玩协会这样一个以学术研究为主的组织,它的成员应该都不大富裕。 秦照垂眸一笑,略显冷硬的五官无端的透出了几分讥嘲的意味儿,“大概吧。” 弥月不大清楚秦照和南家到底是什么交情,但也看得出一提到南家,秦照的表情就开始不痛快了。 弥月不打算再多问什么。他感兴趣的本来也不是这些人际关系。 能有机会观摩一下这个城市里的同行们都是怎样工作的,这对他来说,才是较为重要的一件事。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后遗症 荆荣是陪同一位灰白头发的老者来的 车祸的后遗症,在之后的几天里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弥月虽然没有遭受严重的外伤,但精神上却无比的疲惫。 或许因为这一次与他建立沟通的是一位身形巨大,且生活了上百年的生命体,它传递给弥月的那种精神波动浩瀚如海,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仿佛伏案工作了几天几夜,脑浆都因为高强度的密集工作快要被榨干了,所有的思绪都变成了一团乱麻。 如果别人跟他说的话需要他思考,脑袋就疼得就像要裂开一样。 这样的状态,显然是不适合出门的。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弥月就留在秦家哪儿也没去。白天黑夜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睡觉,要不是定好闹钟让张阿姨喊他起来吃饭,他可能连吃饭的时间都会睡过去。 他睡着的时候,他的宠物们都会守在他的身边,而且它们对房间里进来的每一个人都非常警惕。 被这样两张毛脸盯着,张阿姨这种胆子比较小的人,都不敢自己摸进来了。 秦照也没见过有谁睡觉能睡的好像昏过去一样,简直就是睡得人事不知了。他和张阿姨起初都担心的不行,还好弥月的脸色越来越红润,这才打消了他们把人扭送医院的念头。 第三天的一早,秦照下楼来,发现弥月已经先一步到餐厅了。 竟然没用别人叫他起床! 与前几天那副睁不开眼睛的模样不同,他看上去神采奕奕,完全恢复了往日精神饱满的模样。 “没事了?”秦照上下打量他。 弥月微笑,“没事了。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他感觉这种精神上的疲惫感,似乎还真是只有睡眠能够缓解。一旦休息好了,所有身体上不舒服的症状就都消失了。 “没事就好。”秦照上下打量他,“正好咱们一块儿过去。哦,南会长的邀请函也要带着,否则我可能没办法把你带进去。” 弥月吃了一惊,“人很多吗?” 秦照迟疑了一下,“古玩协会和收藏协会的领导们看在南会长的面子上都会去的。还有,有参加评选的选手,他们的老师、师兄弟们应该也都会去的。” 弥月自己就是跑去观摩学习的。 把自己一代入,他就觉得人多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安抚好因为要被留在家里而深感不满的两只毛茸茸,弥月就跟着秦照出门了。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看上去就显得比较正式的衬衫。虽然不是什么高级货,颜色也只是普通的白色,但是上身之前被张阿姨仔仔细细的熨过。弥月本身又是个肩宽腿长的帅哥,因此普通的白衬衣穿在他身上,也被他穿出了一身星光,仿佛模特要去走秀红毯。 秦照的穿着也很正式,深色的衬衫长裤,比起弥月来就多了几分稳重。 两个神采各异的帅哥到达拍卖行的停车场,一下车就收获了无数各怀意味的打量。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在意。秦照是习以为常,弥月则是一边打量紫晶花拍卖行气派的门脸,一边暗思忖,果然搞这一行的都是有钱人。 紫晶花拍卖行是一栋独立的旧式小楼。在滨海这个城市,有不少这样的老式建筑,有些因为具有历史价值,被划片保护起来,有些则仍然延续着作为普通建筑物的使命。 紫晶花拍卖行就属于后者。 它的外墙是一种富有年龄感的青灰色墙砖,半边墙壁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老式的房檐探出来,抬起头就能看见房檐下油漆斑驳的红色木架。 窗户又高又窄,圆弧形的顶端,无声的散发出一种悠远的年代感。 弥月跟着秦照走进大楼,小声问他,“这里是不是距离省博不远?” 秦照点点头,“省博一开始会在这里选址,就是因为这里距离当时的市中心非常远,就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后面就是荒地。地皮不值钱,这些旧房子也没有什么文物保护的价值。你别看这楼现在看上去怎么怎么样,都是经过翻修的。当初拿到的时候特别破旧,都快塌了。” 弥月明白了,那就难怪他们能把拍卖行开在省博旁边了。 他记得古玩协会和古玩收藏协会的总部也在这附近,这样看起来,这一带倒好像形成了一个特定的文化圈子。 走进大门,弥月才发现原来拍卖行还分前后楼。前楼就是他在外面看到的那个老式小楼。上下两层楼,楼梯和走廊都很窄,走廊两侧若干办公室,看上去是拍卖行各科室办公的地方。 穿过走廊,从后门出去,穿过一片小小的花园,就到了拍卖行的新楼,也是对外营业的地方。 新楼上下三层,外观极富设计感,周围浓荫环绕,非常幽静。 举办这个选拔比赛的地方,就在一楼朝南的一个大厅里。 其他客人也陆陆续续到达了。秦照作为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是不可能陪着弥月在大厅里闲逛的。他把人送到地方,就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弥月跟谁都不认识,自然也不会跑去跟谁扎堆。他在观察大厅一侧的玻璃隔间。 这里应该就是选手们比赛的场地。 隔间里,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组成一个长条型的案桌。桌面上铺着专用的绒毯。桌子一侧摆放了六张椅子。 桌子上还在相应的位置上摆放了六个名牌。红底黑字,可惜六个名字弥月都不认识。 除此之外,隔间一角就只有一个洗手池,池边放着几个瓶瓶罐罐。 弥月伸手在玻璃墙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样厚度的玻璃墙足够隔开来自大厅的各种干扰,同时又能够保证位于玻璃墙这一侧的宾客看清楚隔间里的人进行的各种操作。 看来拍卖行为这一次的评选也是十分尽心尽力了。 大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南长生的到来则引发了一场小小的轰动。 说轰动,主要是因为不管南长生是否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却都认识他。他一露面,多一半儿的人都凑过去跟他打招呼,几乎把他身边陪同的人都挤散了。 隔着半个大厅的距离,弥月看见了老蔡那张笑眯眯的脸和被他护在身后,满脸不耐烦的南唐。 在他们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弥月看见了另外一张熟悉的脸。 是荆荣。 他也微微仰着下巴,视线在人群里扫来扫去。 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荆荣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毫无疑问,在这个满是陌生人的地方,看到这样一张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温暖、且有些惊喜的笑容,弥月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仿佛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地站在这里的理由。 荆荣冲着他做了个手势。 弥月有些无奈,他跟这位大哥没那么熟好吗? 根本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大约就是……要等下过来找他? 荆荣是陪同一位灰白头发的老者来的。老者的年龄在六七十岁之间,高高瘦瘦的,极有派头。 一双与荆荣酷似的眼睛显得特别有神采。 一老一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祖父还是爷爷。 荆荣陪着他跟其他人寒暄,视线偶尔扫过人群,看一看角落里略显孤单的弥月。 不知道第几次看过去,却发现弥月拿着手机正往走廊上走,像是要出去打电话的样子。也不知是要打给谁,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漂亮的面孔上少见的露出了凝重之色。 荆荣心里一顿。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喧哗。 荆荣回头,就见玻璃隔间里亮起了灯光,几个年轻人鱼贯而入,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站到了与名牌相对应的位置上。 弥月也停住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他竟然在这些年轻的面孔中看到了一张眼熟的脸。 是那天在习家菜馆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年轻气盛的桀骜之气,但弥月仍觉得他其实也是有些紧张的。 也不知是不是走通了南长生的门路。不过能有机会参加这个选拔,他也算是求仁得仁。 另外一名工作人员站在玻璃隔墙的外面,向满堂宾客介绍这几位参加比赛的年轻人。弥月站得远,大厅里又有嗡嗡嗡的说话声,他听的并不是特别清楚。 不过就算听清楚了,那些“师从某某某”,“曾参与某某项目的修复工作”这样的介绍对他来说也陌生得很。 只有六名选手,很快就介绍完了,然后有人走进来,开始给宾客们发放打分牌。 弥月手里也被塞了一份。他发现打分牌做的还是很认真的,六名选手的姓名、简历都有介绍。还有评分的标准,比如什么样的标准能打三分,什么样的标准可以打八分以上。 说白了,就是会搞一些有破损的瓷器,让这些选手做简单的修复。 算是模拟考试吧。 灯光明亮的隔间里,几名工作人员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纸盒子。 他们将纸盒子放在每位选手的面前,然后退出了隔间。 玻璃隔墙外面的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示意选手们可以打开纸盒了。 随着纸盒的打开,站在人群后面的弥月,听到了观众发出的代表着惊讶的低呼。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考题 猫也会骗人吗?!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弥月低头看看手机,快步走出了大厅。 打来电话的是他从老师那里拿到的那个电话号码。他请这人帮忙查一查王英的消息,现在应该是有回信了。 弥月接起电话,心情稍稍有些紧张,“喂?” 对面传来的是他曾听到过一次的醇厚嗓音,“弥月?你要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弥月抿了抿唇角,“您请说。” “王英是两年前来到滨海的,在南郊家具厂打工,去年初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有消息说王英来了滨海……”弥月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的,给他指路的是两只猫,猫也会骗人吗?! “你的消息可能有误。”对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王英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过。” 弥月的脑子稍稍有些乱,“那您是否知道王英现在在哪里?” 对方没有出声。 弥月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连忙补救,“非常感谢您提供的消息。请问我需要付您多少调查费用?” 对方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说了一句“不必”,就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弥月看着一点一点黑下去的屏幕,开始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清水镇是从灵犀山下来的必经之路,而离开清水镇的两条路一条走滨海,一条走云台…… 弥月好像明白自己栽在哪里了。 这两条路的终点站确实是滨海和云台,但中间并不是没有岔路。王英和他的同伙多得是机会离开主干道,前往弥月不知道的某个目的地。 那两只猫,金小五和黑花,应该也只是看到了王英他们离开的大致方向。至于他们离开清水镇之后又拐去了哪里,猫猫们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想到这里,弥月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还好不是被猫骗了。 若是小动物也会骗人…… 弥月心想,那这个世界也未免太不可靠了! 意识到自己还没踏进滨海市就已经追错了路,弥月心里冒出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有些沮丧,但同时也有一种诡异的释然。 专业的事,本来也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从来没有学过追踪,跟丢了人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至于他的这一趟冲动的下山…… 就当是出来交流学习好了。 弥月怀抱着一种又沮丧又轻松的诡异感觉回到大厅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 宾客们拿着自己的打分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换意见。玻璃墙的里面,六名选手已经打开了各人面前的纸盒,各自取出了自己的考题。 大厅里爆发了一阵小小的浪潮,大家无意识的朝着玻璃墙涌了过去,嗡嗡嘤嘤的议论起来。 弥月不大乐意凑这种热闹,就往旁边让了让。他个子高,视线越过前方的几个人,也看见了离他最近的那名选手面前的考题,原来是一堆大小不一的碎瓷片。 弥月连忙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凑近玻璃墙,仔细打量那几片绯红色的碎瓷片。 离近看,就能看出原来碎瓷片的底色是白色,白釉底上遍布一道道泪滴状的釉痕。颜色也从浅浅的粉色慢慢过渡到绯红。 毫无疑问,这是仿制的血纹瓷。就算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模仿的痕迹,虽然也白是白,红是红,但仔细看,却觉得那个感觉完全不对。 白釉的底色完全没有血纹瓷那种婴儿肌肤一般的莹润细腻,反而显得有些厚重。窑变的釉痕也比较呆板,缺乏血纹瓷那种流动的韵律感,而且红丝的颜色也太过单一,深浅过渡的层次不够丰富。 这是一个不大高明的仿品。 弥月心里有些惋惜。不过联想到眼下的考试也只是一个私人性质的选拔赛,主办方要看的是这些参赛人员的手艺,自然也不会拿出什么太高级的东西。 让弥月意外的,只是原来已经有人在做血纹瓷的复原工作了。 弥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在私人博物馆里看到的血纹瓷碗,那样莹润的釉色,灵动、富于变化的血丝,以及那一层笼罩在实物上的仿佛有生命似的宝光…… 要是能仿制到那种程度…… 弥月觉得,他一定要搞两个带回山上去做收藏。 宾客都聚集在玻璃墙的前方,从弥月的角度只能看到离他最近的两名选手的考题,一人是仿血纹瓷,看碎瓷片的形状,弥月估摸着这应该是一个茶杯。 第二位选手的考题是一个一尺高的粉彩人物六方瓶,底部完好,瓶口却是残破的。 弥月乍一看,还以为是清代粉彩瓷,凑过去仔细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这也是仿制瓷。 人群缓慢地移动,大家的心理都差不多,都想看一看几名选手都是什么考题。遇到自己比较偏爱的类型,还会停下来多看两眼。 比如第三名选手面前的考题就是一个青花蝠纹浅碗,仿清早期的风格,呈色青翠,整体看去有一种明亮的感觉。 弥月比较偏爱青花,在这个浅碗前面站了很久。 身后有人挤了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这个……有什么问题?” 弥月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荆荣,这小子这么不见外地凑到他耳朵旁边说话也不是第一回 了。 “没什么问题。”弥月没有回头,仍然在打量玻璃墙后面的浅碗,“单纯觉得这个碗很漂亮。” 走到这里,弥月才注意到玻璃幕墙其实是有一个弯曲的弧度的,这就导致了站在玻璃墙左侧的客人,只能看清楚离他较近的两名选手和他们的考题。再加上玻璃本身的厚度,远一些的距离就会有些变形。 荆荣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碎成几块的浅碗上,他一边随着弥月往玻璃墙的另一侧移动,一边嘀咕,“这个碗我看着特别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等我给你搞一对来。” 弥月就笑了,“行,那我等着。” 这个青花碗烧的还是很不错的,单纯作为工艺品来欣赏的话也算是佳品。 两人正低声聊天,就见大厅的另一侧传来一阵骚动。 站在弥月前方的几个人散开,弥月看见一位老者被人簇拥着朝这边走了过来。老者个头不高,身材有些发福,穿一身浅灰色中式褂子,胸前还垂一根怀表链。 弥月头一次在生活中见到这样装扮的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老者一头白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肤色微黑,眉毛浓密。偶一抬头,细长的眼眸中精光乍现,颇有几分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感觉。 老者的视线扫过弥月和荆荣,并未有半分停留,一阵风似的从他们旁边走过. 弥月刚想问问荆荣这气派的老人家是什么人,眼角的余光却扫见老者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身后的两名随从大概没料到他会停下,忙不迭地向旁边退让,结果反而撞到了一起。 旁边一位衣着考究的女士险些被他们撞到,下意识的发出一声低呼。她身旁的男伴正要呵斥那两名随从,一抬头看见老者面色不悦地盯着玻璃墙,连忙又将涌到舌尖上的话咽了回去,挽着女伴匆匆离开。 从弥月的角度,正好看到老者的侧脸。 他在看第一名选手面前的那一堆仿制的血纹瓷碎片。 弥月忽然就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来,觉得那老者的眼神几乎在看清楚那一堆碎片的同时就阴沉了下来。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像是冷不防看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却又被它吸引住了,以至于难以移开视线。 甚至还带了些许不易觉察的恐惧。 弥月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不等他细看,老者猝然转身,带着一群随从一阵风似的走出了大厅。 直到他们离开,大厅里才陆陆续续响起了嗡嗡嘤嘤的说话声。 弥月忍不住问道:“这老人家什么人啊,这么大气派。” 荆荣的目光也随着老人的离开移到了大厅门口的方向,“你不认识他也正常。他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休养,很少露面了……他就是紫晶花的太上皇,林博因的父亲林敖。” 弥月“哦”了一声,心想原来秦照的老板叫林博因。 这位太上皇看起来不像是很好说话的人,也不知道林老板性格怎样,好不好相处。 荆荣又说:“你别看他现在就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儿,这人年轻时候可厉害了,真正的白手起家。” 弥月点点头,觉得他看上去就是那种特别厉害的人。 “选拔赛是他主办的?” “不大像。”荆荣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听我家老爷子说,林敖现在不管事了。生意上的事都是交给儿子打理的。” 弥月的视线在大厅中找了一圈,看到了被人簇拥在当中的南长生。 跟匆匆露了一面就离开的林敖相比,还是意气风发的南会长更像是这场活动的发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周忠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荆荣的视线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小声问弥月,“你看见封桥了吗?” 弥月诧异,“他也来了?” “还没看到。”荆荣对玻璃墙后面的比赛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出现在这里的人,“你知道吗?我听说掏老宅那件事是真的,发起人就是古玩协会的副会长刘春和,地方也是他找的。不过这老家伙没什么钱,自己吃不下,所以拉了几个人合伙。” 弥月扫了一眼南长生的方向,“有南家的人吧?” 荆荣点点头,“南唐的二叔南建章。” “他在南会长面前好像不是很受器重?”弥月来之前已经听秦照给他讲了一些有关南家的事。尤其是南长生,他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很大,在南家几乎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荆荣伸出手指在下巴上挠了挠,“好像是吧。他主要是沾了南唐的光。我听说他对这个侄女特别照顾,所以南唐投桃报李,在南长生面前也替他说好话。这女人也怪得很,替她二叔周旋,跟自己的父母兄弟反而关系不怎么样。” 弥月对南家的情况不了解,但南唐脾气太叵测,让人觉得不管什么莫名其妙的事,但凡跟她沾边就显得很正常。 “听说他们一共是四个人合伙,除了刘春和和南建章,还有时光拍卖行的老板乔让和这里的老板林博因。” 弥月稍稍吃惊了一下。在他的意识里,两家拍卖行应该是竞争的关系,没想到竟然还能合起伙来发财……话说到底是多大一笔财啊? 荆荣猜出了他的意思,摇摇头,表示再详细的情况他也不清楚了。 “到底是要修复什么东西?”弥月比较好奇这一点。从考试的考题来看,这个老宅子里说不定还真是有青花又有血纹瓷。 听起来就不简单。 荆荣摊手,“要不回头找封桥打听打听,我听说好像刘春和一开始也找上了封家,但封叔临时有事,就没参与。说不定封桥能知道什么内幕。” 闲聊的功夫,弥月也看清楚了其余几名选手的考题。都是现代的仿制瓷,瓶瓶罐罐之类的,并没有出现特别偏门的东西。 文玩的修复工作是有一套固定的流程的,这个放到哪里都差别不大。无非看个人的工作习惯,偶尔也会有人调整一下流程的前后顺序。 弥月看到后面,开始对他们用的产品产生兴趣。他发现几年没下山,他们已经有点儿跟不上社会的节奏了。 有些产品他们还在用,但城里这些同行们已经淘汰掉了。 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他们又占据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免不了会比偏僻的地方先走一步。 这一点真是比不了。 弥月拿出手机把他比较看好的一位选手的工作情况录了下来,重点展示了一下新产品和他们的使用方法。 这些他是打算带回山上给林青山看的。总不能真当自己是休了个颓废的年假,白跑一趟不说,还什么收获都没有。 因为评选赛的时间比较长,拍卖行特意在一楼设立了休息室。 很多宾客,比如南长生这种上了岁数的,自然不会让他一直站在那里看,都是露个面,就移步休息室,坐在那里喝着茶,舒舒服服的通过大屏幕来观看比赛的过程。 像弥月这种抱着学习的态度来旁观的人,还是愿意留在现场看。 在这些选手当中,弥月最看好的就是那个处理青花瓷盘的选手。 这人的年龄比他略大几岁,看面相是个非常温和、能沉得住气的人。处理手上的工作时很有自己的一套,节奏感把控得很好,不像他旁边的那位忙的手忙脚乱,一看就没有过太多的工作经验。 弥月看到他完成了处理岔口和清洗的过程,开始等待岔口干透,他也干脆出了门,打算到楼下的花园里去散散心。 一直在室内呆着,身旁还不断有人出来进去的制造噪音,这对生性喜静的弥月来说,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弥月下楼去吹风,荆荣也跟着下去了。结果两个人刚在楼下溜达了半圈,就见封桥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弥月你怎么样?”封桥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他,“我打电话到秦家,有个阿姨说你一直在睡觉,我都没敢上门去,生怕干扰你休息。” 弥月就笑了,“就是体力消耗大,睡了几天就缓过来了。没事儿。你怎么样?歇过来了吗?” “我还好。”封桥看出他现在精神状态不错,松了口气,脸上浮起笑容,“我身体素质一直不错,以前上学一直是篮球队的……睡一觉就没事了。主要是我爸妈吓得半死,这两天都不许我出门。” 弥月就有些羡慕他。 他暗暗觉得,这样的一种关心,与老师和师兄弟们给他的感觉应该是不一样的。 “还有点儿事儿,”封桥的表情稍稍迟疑了一下,“你是怎么来的?搭车?那正好,我开车过来的,等下我送你回去。” 荆荣站在一边,听他们说来说去好像什么事儿都与他无关,心里就有些不大痛快,冷飕飕的怼封桥,“干嘛要你送?你没看见我们俩一起逛呢?” 封桥翻个白眼,心说有你什么事儿。 “本来还说请你吃饭呢,”封桥有些遗憾了,“看现在这情况,还得等等。我妈本来打算在家里请客,也被我爸给否了……等下我跟你说。” 弥月点点头。 他原本就是一个很相信直觉的人,此刻封桥的神色让他觉得封家可能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而这线索好像……还跟他有些关系。 荆荣自然也听见了他们的交谈,他对封桥的鬼祟有些不满,问他,“什么秘密吗?不能现在说?” “倒也不是……”封桥抓抓头发,“嗳,就是最近不太平,大家出门都小心点儿。” 荆荣不满他这种打发小孩子的语气,见周围没人,直截了当的问他,“是不是你们家查到什么了?” 封桥看向弥月,见他也没有要制止的意思,就有些犹豫的说:“是打听到一些消息,但现在还不确定真假。有人在暗地里找什么人,听那个描述,感觉有些像……弥月。” 弥月吃了一惊,“找我?!” 封桥问他,“你养什么宠物了吗?” 弥月和荆荣对视一眼。 “真养了?”封桥见他们两人神色有异,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不会吧……” 荆荣皱眉,“有话直说!” “好吧,”封桥原本还带了几分不确定,现在看这两人的反应,也知道事情可能不简单,表情也正经了起来,“我家里查到了车祸那天载客的出租车司机……” “跑了?”荆荣插了一句。 封桥点点头,“这人叫周忠,出事之后就跑了,现在还没找到。公司里的同事说他几天前曾接触过一个外地人。那个外地人找过周忠几次,两个人下班之后还一起去喝过酒。周忠自己说是老家来的亲戚。” “这人姓什么、到底是什么亲戚,周忠都没说。但同事听他嘀咕过几句,说是要帮亲戚找个人。一个长得不错的年轻人,身边还带了一只猴子。”封桥看看荆荣,再看看弥月,不大确定的问道,“你真养了一只猴儿?” 弥月点点头。 “那天的事情……总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封桥觉得不可思议,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猜测走偏了,“不,不,如果单纯只是冲你去的,他们不会在我的车里动手脚……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他与弥月相识是极其偶然的事,如果两个人不是恰巧走到一起,如果不是他随口问出的一句话刚好弥月乐意解答…… 他们本该是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 荆荣也被这样诡异的巧合给震惊了,“害你的人和找弥月的人都找上了周忠……话说这个周忠不简单啊,他到底什么来头?” 封桥摊手,他也不清楚。 “周忠一跑,线索就断在他身上了。”荆荣转头望着弥月,“这个人,有没有接触过你?” 弥月摇头。 他来滨海没几天,要是见过的人,他一定会有印象的。 “以前也没有接触过?”荆荣的目光落在弥月的脸上,“你以前应该也是来过滨海的吧?” 弥月警觉的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荆荣坦然的与他对视,“找线索啊。也许你以前来滨海的时候,无意中得罪了他……这也是有可能的。” 弥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荆荣话里有话。 “我大学四年确实是在滨海念的。”弥月有一种直觉,这些事就算他不说,荆荣也知道。 虽然他暂时还想不明白荆荣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为什么会知道。 “不过那几年我课业重,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跟着我老师到处跑,给他做助手。”弥月耐着性子解释说:“我连周末逛公园的时间都没有,最熟悉的一条路就是从男生宿舍绕过图书馆和食堂到教学楼……我对这个城市的感觉是非常陌生的,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当地人。” 荆荣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脸上。他能感觉到弥月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不耐烦的。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给了他一个解释。 弥月的眼睛非常大,圆溜溜的,非常有神。 此时此刻,这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就明晃晃的写着: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怎么,你的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第41章 回来了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咱们去阿习那里吧 “我只是在想,”荆荣摊手,试图缓解一下几个人之间有些紧张起来的气氛,“这个周忠在把你们劝进他的出租车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弥月是他要找的另一个目标?” 弥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打量他。 封桥也露出怀疑的神色。他往弥月身旁靠了靠,看着荆荣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叛徒,“本来没想让你听的,要不是弥月没反对……” 荆荣斜了他一眼,目光冷嗖嗖的,“你不说我自己不会查吗?” 封桥不服气的瞪着他,心想你查个鬼哟,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还真有关系。”荆荣转向弥月,“当初在山下,那个团伙里有人跑了你还记得吧?如果真的是他们,那就不光是找你了。” 弥月也是刚想到这一茬。对那些人来说,他和荆荣可是一伙儿的。荆荣还跟他们说过自己是他的兄弟。 见封桥还是一脸疑惑,弥月就把他们在山里的经历大概讲了讲,“如果真是他们寻仇,我和荆荣都有可能被他们盯上。只不过猴子在我这里,他们大概觉得,找我更容易吧。” 反正他们是“兄弟”,找到一个,另外一个也跑不了。 封桥的表情就有些呆滞了,“我觉得你是那种特别不爱管闲事的类型……真的想不到……” 想不到弥月这样外表冷冷清清的类型,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见。 “这件事我一直在留意。”荆荣对弥月说:“也查到一些东西……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我也去。”封桥本来就是找弥月交换信息的。谁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一段隐情。 荆荣不大爽的扫他一眼。 弥月发现这一对据说早就相识的朋友,关系可真不怎么样。 “你们选个地方吧。我现在住师伯家,不合适待客。”弥月知道刚刚经历了一场车祸,封家的人应该不放心让封桥到处跑。但要在秦家招待自己的客人,弥月也会觉得有些别扭。 倒不是担心秦照会反对。以他的教养,就算家里的客人真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不会当面反对的。 但是那种感觉……总之就是觉得不对。 “不能去秦家。”荆荣顾虑的不是弥月客居的身份,而是秦家人的身份。他们爷孙俩跟文玩圈的关系太复杂了。 封桥打了个响指,“地方我来安排。” 荆荣警觉的看着他,“哪里?不会是你家吧。恕我直言……” “不去我家。”封桥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咱们去阿习那里吧。” 弥月耳朵一动。他来到滨海之后,接触过的姓习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习家菜馆的帅哥老板习烁。 荆荣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是他。” 弥月稍稍意外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滨海市的富家少爷们互相认识,也不是多么让人意外的事。 封桥选定了地点,整个人就开心起来了,“他那里好吃的东西多,正好要请你吃饭呢,一直拖到现在了。” “习家菜馆吗?”弥月对那个地方和那位习老板印象还不错,“那我先回家一趟,把我家大毛也接上吧。” 大白天的,小毛是不是乐意出来玩儿不好说,但大毛肯定乐意的。 至于会不会再被人盯上的问题…… 弥月觉得,如果他们已经通过周忠这条线发现了他,那带不带大毛出门,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把大毛每天锁在家里,假装它不存在。 日子总是要过的。 弥月的想法是:为了那么几个可能会跳出来的人渣就影响他和大毛小毛的生活,甚至连大门都不敢出…… 他才不乐意呢。 评选赛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弥月的最高分送给了修复青花瓷盘的三号选手。他注意到很多人都给三号打了高分,如无意外,这个人应该会被选中。 至于其余的选手,除了动作明显生疏,干起活儿来手忙脚乱的那一位,其余几个人水平都差不多。 弥月猜测选拔赛挑选的其实是助手,可以协助别人工作的那种比较懂行的助手。 通过选拔赛的规模,不难想象他们对正式的修补工作是何等的重视。既然重视,又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工作只交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修复是一个非常复杂且耗时的过程,只是拼凑几块碎瓷片,很难真正的看出什么。 弥月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觉得主办这一场儿戏似的选拔赛的那个人,似乎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把打分牌交上去,宾客们就陆续退场了。 封桥拽着弥月上了他自己的车,关车门的时候还甩给荆荣一个得意的眼神。 荆荣无语,望天翻了个白眼。 弥月看的好笑,觉得封桥特别孩子气。见识过封家人跑去医院看望封桥的场面,弥月毫不怀疑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大家子人的吉祥物。 尤其跟荆荣站在一起,这一点就特别明显。 荆荣的性格更独立,为人处世方面,似乎也要成熟一些。 不知道荆荣成长的环境又是什么样的?或许从小受到的管束就比较严厉一些吧。至少他陪同前来的那位老人家,看上去就很严厉,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但这种事不方便问,弥月也只能在心里悄悄的好奇一下。 车子驶出拍卖行的停车场,封桥问他,“你见过习烁了吗?” “见过。”弥月说:“荆荣带我过去一次,不过中间出了点儿岔子,没顾上好好吃饭。印象里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那是他自己的生意。”封桥说着,露出一个有些得意又有些惋惜的表情,“他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他爸爸那人特别花,外头还有小老婆和孩子……哎呀,反正习烁早早就离开家了,生意都是他的零花钱和他妈妈的私房钱资助的。” 弥月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从小跟在林青山身边,从来不知道普通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两年过年过节他都不怎么回去了。大概是眼不见心不烦吧。”封桥说着,又一惊一乍的险些跳起来,“哦,对了,还有件事,在阿习面前什么都能聊,就是不能聊感情问题,比如谈恋爱啊,相亲啊,结婚啊之类的都不行!” 弥月,“……” 弥月有些无奈,他想说他们几个人萍水相逢的交情,凑到一起又是有事要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谈到这么私密的话题上去? “我是认真提醒你的。”封桥很认真的叮嘱他,“他几年前订过婚的,后来未婚妻在国外去世了。他对那位未婚妻感情很深,从那以后连恋爱都没谈过。” 弥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虚弱的表示记住了。 “你跟习烁很熟吧?”弥月心想,连人家的伤心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不说,还知道人家后来再没谈过恋爱,可见交情不一般。 封桥点点头,“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小学中学都在一个学校,后来念大学的时候才各自分开。” 弥月听了一路的习烁这习烁那,终于确定对封桥这个自来熟来说,习烁才是他真正的好友。像弥月这种在某个场合偶然相遇的,或者像荆荣那样从小看不顺眼的,都只是他交友史上的顺带。 秦家中午这段时间通常没有人,秦家爷孙俩一般要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回来,张阿姨会利用这段时间出去买菜,或者抽空回去处理一下自己家里的事。 大毛小毛也不在家。 最近小毛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给自己搞了一个巢,白天弥月不在家的时候它通常都猫在那里睡觉。 大毛就在树上陪着它。 大毛是个脆弱的孩子,弥月不在家,它就乐意粘着小毛。尽管小毛还只有它一个脑袋那么大。 大毛先看见了弥月,还离得老远就从树上窜了下来,飞也似的朝着弥月扑了过去。 它的动作这么急切,搞得弥月心里都有些酸起来了,好像看见了一个没学上的留守儿童。 弥月把它抱了起来,像抱小孩儿似的托在胳膊上掂了掂。他不知道正常猴子的体重是多少,总觉得大毛以前过的可能不好,所以导致它看上去有些偏瘦。 大毛拿胳膊圈住了弥月的脖子,很依恋的把头埋在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知道你没意思了,”弥月摸摸它的脑袋,“带你出去玩儿。还记得上次抓住一只猫的菜馆吗?有树有池塘的那家,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大毛没意见,只要跟着弥月,到哪里都可以。 “小毛在睡觉吗?”弥月问大毛,“我们带不带它?” 大毛没有犹豫的表示要带上小毛。 不过不等它上树去抓小毛,小毛自己就从树冠里钻了出来,在半空中打了个呼哨,盘旋着落在了弥月的肩膀上。 小毛歪着脑袋蹭了蹭弥月的耳朵,小声的嘀咕,“刚才家里来人了。” “什么人?”弥月抬头看看它搭窝的大树,再看看秦家的方向,果然视野极好。 “就是家里的那位老爷爷,”小毛提醒他,“我们刚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位老爷爷。” 弥月有些意外,“我师伯回来了?” “就是他。”小毛拍拍翅膀。它对这位老人家没什么好印象。因为秦翰不喜欢小毛,总觉得“夜猫子进宅,必有灾祸”。 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嘀咕的时候,小毛都气坏了。 算了,算了,小毛大度的安稳自己,这不是看在弥月的面子上吗,否则谁稀罕来他家呀,又没有肥耗子。 “我师伯回来了,又出门了?”弥月作为秦家的客人,不会自作主张的往二楼跑。但一楼的情形一切如常,他还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他回来了,然后凶凶的那个女的也来了。”小毛继续给他汇报,“就是那个在客厅里跟眼镜儿打起来的那个女的。” 眼镜儿这个称呼,小毛是跟大毛学的,指的是秦照。 弥月就吃了一惊。他回忆了一下白天在拍卖行的情形,似乎南唐也只是露了个面,后来就不见了。 原来竟然是来见秦翰的么? 弥月想到南唐那个暴脾气,不放心的问小毛,“他们没吵起来吧?” “没吵架。”小毛和大毛一起摇头,“但是老爷爷很生气,凶女人也很生气,她出门的时候还把大门搞出了好大的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毛小毛简直就是会移动的监控探头~~ 第42章 奶爸 怎么觉得你是带了个小孩儿出门啊 弥月到底也没搞清楚南唐背着秦照跑来找秦翰是为什么。 当时家里只有这一老一少两个人,小毛又很介意秦翰说它是“夜猫子进宅”,所以压根没往跟前凑。 至于大毛,它胆子小,更不会主动去接近不熟悉的人了。 弥月好奇了一下,就把这个问题丢到一边,带着大毛小毛出门去了。 荆荣和封桥都在小区门口等他,大毛没见过封桥,出了门就拽着弥月的胳膊直奔荆荣去了。小毛胆子略大一些,它围着封桥转悠了两圈,看够了热闹才回头去找弥月。 封桥已经傻眼了。他已经知道弥月身边养着猴子的事,但他没想到他还养了一只这么肥的猫头鹰…… 话说猫头鹰也是受保护的吧?警察叔叔不会来抓他们吗?! 封桥觉得,等下到了习烁的菜馆,肯定也会吓他一跳的。在城市里生活久了的人,很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野生动物。 出乎封桥的意料,习烁看见弥月身边的两只毛茸茸的时候,反应特别淡定,还让两只毛茸茸去包厢外面的露台上找他准备好的水果和零食。 露台外面有树有池塘,池塘里还有金鱼。户外的环境虽然也是人工造出来的,但对野生动物来说,总比室内的环境受欢迎。 封桥大跌眼镜,“你怎么知道的?” 习烁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他把荆荣和弥月让进包厢,又拿出自己珍藏的好茶叶。他已经认定了有事要谈的是这两位,至于封桥,那就是一个跟来打酱油的。 “我这里隔音做的好,”习烁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眉眼耷拉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房间里也有例行检查,就怕有人把心思动到这些地方。要谈什么,都放心就是了。” 见他要走,封桥一把拉住他,“别走,正好需要你旁听,顺便给点儿主意。” 把习烁拉进他们这个临时组建的小队是封桥的主意,一来他对封桥的事情知道的多,二来他也算是地头蛇,消息灵通。 习烁有些诧异的去看弥月和荆荣,见他们也都不反对,就坦然地坐了回去,“是说前几天你们俩掉河里的事儿?司机抓住了?” 这自然是没有的。 封桥把他们在拍卖行院子里交谈的内容告诉了习烁,又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习烁表示没听说过周忠这么一个人。 这一点倒也不奇怪,习烁是富N代,周忠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两个人的生活圈子几乎没有交集。 “我回头查一查。”习烁很少主动揽事儿,但在滨海市查一个人,他并不觉得会有多难。 “不必,这个周忠交给我去查。”荆荣打断了他的话,“插手的人太多反而坏事。” 封桥问他,“你之前不是说查到一些东西?” 荆荣瞟了他一眼,有点不大想搭理他的样子,转头问弥月,“还记得我们在山里投宿的事吗?当时楼下的那一伙儿?我查的是他们。” 弥月一下就紧张起来了。他记得抓捕的当时就有人逃跑了。 荆荣点点头说:“我当时以为跑掉的人是老赵,就是咱们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出来找猴子的那个赵哥。但后来才确定不是他,是后来上楼来查房的一个男人,个子不高,皮肤挺黑的。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弥月想到大毛当初那个瘦巴巴的样子,磨了磨牙,“他不会回来抓大毛吧?” 当时这个人跑来挨门挨户地查房,就是为了找到大毛。 荆荣有些无语的看着他,“我觉得他可能都把你的大毛给忘了。” 弥月稍稍放心了一些。 荆荣摇摇头,继续往下说:“最糟糕的是,这个老赵后来也跑了。” 弥月心一沉。 他虽然对这些亡命之徒都抱有戒心,但心里最忌惮的,还是这个曾经到餐厅里来抓大毛的老赵。他那双几乎是毫无感情的眼睛,给弥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被抓住的那几个人都是一个村子的。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那个人姓刘,老刘把他们组织在一起,说带他们挣点儿钱。他们也是通过这个老刘才认识赵哥的。他们说一开始其实并不知道是干什么活儿。” 弥月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干什么,难道开始干活儿了还不知道?!不过就是为了钱,抱有侥幸心理罢了。 荆荣带了一点儿纵容的神色看着他皱起的眉头,摊摊手说:“人都是这样,出了事喜欢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何况他们还真的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里头只有老刘认识赵哥?” 荆荣点头,“老刘常年在滨海、云台两地打工,他是在云台认识赵哥的。他说赵哥也是替人打工的。但赵哥上面还有什么人,他就不知道了。” 弥月轻轻舒了口气,到底还是惹上麻烦了。 “这个姓赵的上面还有组织……”弥月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种成规模的盗墓组织还是挺少见的。通常情况下,在灵犀山附近作案的都是三四个人的小团伙。 “警方没有什么线索吗?” “暂时还没有。”荆荣安慰他,“一开始逃跑的那个男人,他同伙叫他老黑。这人就是村里人,往上三代都没出过S省。所以一出事,他的底细立刻就被警方掌握了。这个人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应该就是逃避警方的追缉,他应该没有心思来找我们的茬……至少短时间内没有。” 弥月认可这种说法。 “但是这位赵哥就不好说了,他到处流窜,跟他接触了那么久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且在他们这个小团伙里,他算是组织者。任务失败,他最有可能寻仇,我们出入还是注意一些。” 弥月有些郁闷。 但这件事不是他一起念就马上能解决的,郁闷也没用。 弥月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边。 他问习烁,“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习烁点点头,“要说滨海市现在最热门的消息,应该就是到处都在传的‘掏老宅’了。关于这件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内幕。” 弥月精神一振,“什么内幕?” 这件事荆荣和封桥兴趣不大,但弥月却是非常好奇的。尤其还在选拔赛的时候看到了血纹瓷的仿品。 习烁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大家都在传的掏老宅……是假的。” 弥月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所谓的“掏老宅”,就是懂行的人从上年头的老宅子里淘到一些有价值的旧东西。这种事二三十年前比较多,现在就少了。 到处都在搞建设,哪里还有那么多老宅子等着人来掏。 传言本来就不大可信,弥月自己也并不是很当真。但他是真的有些好奇那个血纹瓷的仿品是从哪里搞来的。 仿品虽然工艺比较差,但弥月一眼就认出那是十多年前的东西,并不是近几年瓷窑里出来的新东西。 如果有人十几年前就开始研究血纹瓷的仿制,那么经过这么久的摸索与试验,现在的制作水平应该是值得期待一下的。 习烁见他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又是一笑,“应该夸你一句不愧是行内人吗?他们很多人都对南会长放出去的消息深信不疑呢。” 习烁年龄比他们几个要大,但也只是几岁的差距,不知为什么他看上去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沧桑感,像武侠小说里那种历经磨难,最终归于云淡风轻的浪子。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目之间带几分落拓不羁,显得洒脱又迷人。 弥月坐在他的对面,看看他再看看他旁边的封桥,就会觉得封桥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笑容里还带着阳光味道的孩子气。 弥月走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习烁这句话的重点是:南会长放出去的消息。 “是为了他儿子?”弥月有些拿不准,“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虽然传说南长生对南建章这个儿子感观一般,但如果南建章真的牵扯到什么麻烦里去了,哪怕为了南长生自己的脸面,他也是要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习烁扫了一眼身旁的封桥,懒洋洋的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封桥一脸听故事的表情等着他往下说,看见这个手势,连忙狗腿地凑过来替他倒茶。 习烁露出满意的表情,转过头对弥月说:“有什么不对,暂时不好说。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从哪里搞到的东西。” 弥月有些明白了。传闻中合伙去掏老宅的几个人,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一批东西,所以打出了“掏老宅”的说法。 “如果这些东西不对劲,”弥月皱眉,“那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还挑选什么修复小组……” 他转头看看身旁的荆荣。 荆荣一直像个绅士似的坐在那里听他们讲话,此刻见弥月看着他,便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些人是在搅混水。” 封桥听了半天,一脸不解的拿胳膊肘碰碰习烁,“什么东西啊,哪里得来的?” 习烁无语,“这种程度的内幕,你觉得我会知道?” 封桥翻了个白眼,“最烦你们说话都只说一半儿。” 习烁摊手,“那不是因为后面一半儿我自己也不知道么?” 弥月也笑了。他到不觉得习烁是有意的装神秘。他又不是真正的江湖大侠,什么都能知道。像南会长那种级别的人想要捂住的秘密,哪会轻易让人知道。 说笑几句,习烁的表情就正经了一些,他对弥月说:“虽然‘掏老宅’这个说法是烟\雾\弹,但他们在找能负责修复工作的人,这是真的。” 弥月点点头,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 封桥不解,“古玩什么的,有破损不是就不值钱了吗?还修复什么呀。” 习烁的目光从露台外面正在翻栏杆的大毛身上收回来,像看一个小孩子似的,十分耐心的回答他他的问题,“我觉得,可能破损的东西价值比较高。高到……即便经过了修复,仍非常值钱这种程度。” 他这么一说,弥月脑海里就浮现出了私人博物馆里展出的那只有残缺的血纹瓷碗。 如果真是血纹瓷,那还真是每一个碎片都值钱,把碎片修补起来只会更值钱。哪怕修补之后的器具仍有残缺,也依然很值钱。 当然值钱的文玩多得是,血纹瓷也只是弥月的猜测。 主要是这东西实在少见。弥月好不容易见到一次,思绪就免不了会围着它来回打转。 服务员端着切好的西瓜送进来。 习烁招呼大家吃瓜,“这个品种是我们的采购新淘来的品种,非常甜。大家都尝尝。” 说着他又望向露台的方向,想招呼弥月带来的两只小朋友,结果看过去才发现小毛完全找不到了,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大毛正蹲在池塘边,一脸好奇地摆弄什么。 习烁就笑了起来,“怎么觉得你是带了个小孩儿出门啊,没提醒它不要到水边去吗?” 弥月也笑,“关键它不是小孩子啊,我觉得以它谨慎的性格,就算是在水边……” 弥月的话音戛然而止,暗想这小东西不会这么打脸吧?刚说它生性谨慎,它就把两只毛胳膊都探进池塘里去了。 而且大毛的姿势很突然,从弥月的角度看过去,很像是它脚下一滑,一头栽下去似的。 弥月一下站了起来,三步两步就跑了过去。等他跑到了露台上,才发现自己紧张过头了,大毛就是……在玩。 它蹲在池塘边上,两只胳膊正在湖水里搅合得起劲儿。别说这个姿势还挺不好摆,至少换成是弥月自己的话,早就一头栽进去了。 “大毛,洗洗手吃……” 话没说完,就听哗啦一声水响,大毛从池塘里捞出来一样东西。黑乎乎的,大约有笔记本电脑那么大。 原来是把习烁养在池塘里的大乌龟给捞出来了。 乌龟的脑袋伸出来,脖子仰着,一副很不舒服拼命挣扎的样子。 弥月无奈,他真的有一种苦逼奶爸的感觉,苦口婆心的哄自己家孩子,“大毛啊,这个不能玩,还是放回去吧。” 大毛两只手抓着乌龟来回甩,听见弥月的声音,连忙回过头给了他一个解释,“它说它不舒服,吞了硬邦邦的东西,要难受死了。” “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弥月怔住,他这个时候也感应到了从乌龟身上传来的一阵水波似的波动。有些像河里救了他的那只老鼋,但要比那种波动的程度微弱很多。 它被大毛架在半空中,圆豆子似的眼睛半睁半闭,正气息微弱的呻\吟,“难受……好难受……” * 作者有话要说: 熊猴子和熊孩子,其实差不多啦~~ 第43章 超能力 荆荣稍稍困惑了一下,这算超能力吗? 弥月觉得,他最近还真是跟穿铠甲的朋友有缘。萍水相逢的老鼋救了他,现在他又遇到了需要帮忙的乌龟。 弥月挽起衬衫袖子,翻过露台的栏杆,顺着池塘边的碎石小路走了过去。 大毛还在拼命摇晃那只乌龟,大概是想把它吞下去的硬东西晃出来。乌龟被它晃得奄奄一息,弥月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它的小爪子和尾巴尖儿都已经不受控制地探了出来,软绵绵地垂在身旁。 弥月就紧张了起来,这种情况是不是该找兽医? 弥月从大毛手里接过乌龟,试探着把它的脑袋朝下轻轻晃了晃,如果是它不小心吞了什么石头一类的东西,只要吐出来应该就没事了——除了石子,生活在池塘里的乌龟还能误食什么比较硬的东西呢? 弥月忽然想到了露台上盛着鱼食的小碟子,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不会有客人把骨头或者果核一类的东西扔进水里吧。要是形状不规则的东西,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吐出来。那就真的要找兽医了。 弥月只能跟它商量,让它再喝点儿水,然后头朝下晃一晃。 房间里另外三个人都看傻眼了。还是荆荣最先反应过来,联想到了弥月那种神奇的能够驯服动物的能力上去了。 “是有什么不妥吗?”他从露台的木质栏杆上跨了过去,走到近处观察那只奄奄一息的乌龟。 弥月头也不抬的问他,“你知道怎么给乌龟催吐吗?” 荆荣不知道,连忙拿起手机开始百度,然后搜出了一堆诸如“怎么给猫狗催吐”,或者“乌龟吃药过量怎么办”之类的问题。 “试试肥皂水吧,”荆荣拨拉手机屏幕,觉得这一条建议还是比较可信的,“这人说他家的猫吃错了东西,就是拿肥皂水催吐的……” 话未说完,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荆荣的脑海里闪了过去:弥月究竟是怎么知道乌龟吃错了东西呢? 猴子告诉他的?还是乌龟自己说的? 那它们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弥月的?! 习烁和封桥都看的一头雾水,但从他们的对话里也听出是乌龟病了,大概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习烁跑出去喊服务员给准备肥皂水,封桥则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宠物医院。 乌龟伸长了脖子,难受地摇晃着脑袋。 大毛站在一边干着急,同时也有些害怕。它也是生过病的,知道生病的感觉很难受,不由得就有些同情它。 “它刚才说肚子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大毛凑到弥月身旁,小声跟他嘀咕,“搞得它什么都吃不下去……它都好几天吃不下饭了。” 弥月觉得乌龟这情况,送到宠物医生的面前,也是一样要催吐的。东西不吐出来,乌龟没办法吃东西,会活活把自己耗死。 他以一个外行人的角度,完全想不出如果催吐行不通,还能有什么办法来救它。 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实在没办法还能开刀把异物取出来,乌龟前后都有甲壳,只怕想开刀也没法子开吧? 也不知道这小东西稀里糊涂的吞了什么下去。 服务员送了一碗肥皂水进来,满脸都是问号。 习烁也没法子跟她解释,把人撵走之后就端着小碗跑去了池塘边。 他发现乌龟在弥月的手里还挺听话的,原以为肥皂水需要掰着它的嘴巴硬灌下去,没想到弥月小声嘀咕了几句,乌龟竟然就着小勺子乖乖的自己往下咽。 一边咽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听的习烁都难受起来了,也想吐。 封桥在一边打了几个电话,有些沮丧的给大家汇报情况,“这两家宠物医院都说没有给乌龟治病的条件。” 弥月没空听这些话,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乌龟的身上。感觉肥皂水灌下去之后,乌龟明显的开始躁动,四只小爪子也开始胡乱划拉,脖子一探一探的,不断的张大嘴巴使劲儿。 然后…… 它四肢僵直了一下,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团红色的东西。 旁边的习烁吓了一跳,“不是内脏吧?” 弥月不及细看脚下裹着粘液的东西,先把乌龟放到水边让它赶紧喝几口清水。估计肥皂水的味道不怎么样,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乌龟喝了几口水,在池塘旁边的草地上趴下来不动了。不过它的眼睛里有了神,明显是活过来了。 一群看热闹的人都松了口气。 弥月拿起那团东西在池塘里涮了涮,才发现乌龟吞下去的还真是一块石头,不过不是池塘里铺底的鹅卵石或者池塘边的花圃里装饰用的那种彩石,而是一块圆柱状的红色石头,有成年人小指粗细,长度在三到四公分的样子。 这是一枚精巧的小印章。 印章的雕工简单利落,石质鲜红夺目,如玉般细润。尤其靠近顶端的一部分呈现出半通明的冻状,非常精美。 “是巴林鸡血石。”弥月把印章洗干净,就着阳光端详,“血色将近一半儿了,很难得。” 他试探的在男凨手背上印了一下。这东西在乌龟肚子里不知道泡了多久,缝隙里残留的印泥早就没了。不过这一下印上去,还是在弥月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图案。 “是字?”封桥凑到近处,看见了他手背上印出的浅浅图案,“还是什么图案?” 感觉像什么图腾似的。 “是小篆,狐狸的狐字。”弥月从他手里接过一张面巾纸,小心的把印章上的水渍擦干,随手递给了习烁。 习烁接过来看了看,摇摇头说:“这不是我的东西。” 封桥站在一边看着他手里的那块红色石头,突发奇想的问弥月,“不会是什么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宝贝吧?” 像传说故事里那种偶然被人类得到的,深藏于鱼腹的珍宝什么的。 不过他的幻想一下就被弥月给戳破了,“这不是旧东西,刀工很新,应该不超过十年。” “是哪位客人落下的吧?”荆荣的想法就比较现实了。 习烁把经理叫了进来,拐弯抹角的问她前几天客人落下的手机有没有认领回去,得知已经找到失主,很欣慰的表扬了一下自己的工作人员。然后把问题发散开,继续追问她有没有其他的客人落下什么东西。 经理表示没有。 “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经理思索了一会儿,犹豫的问他,“大概一周前吧,南会长在这边请人吃饭,让人来问过咱们的包厢里有没有装监控……这个算异常吗?” 习烁和他的朋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经理,“就是隔壁的包厢?” 经理肯定的点头,“南会长过来这边吃饭,一直是订这个房间。” 习烁点点头,让经理出去了。 隔壁的这间包厢紧挨着池塘,客人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就能欣赏池塘里养的睡莲,还能喂鱼。不像他们这间包厢,露台外面直接是草地,还要走几步才能到池塘边。 但印章这样的东西,一个是石料比较贵重,另外还是很重要的证明身份的东西,谁会喂鱼的时候把它拿在手里呢? 封桥再一次脑洞大开,“不会是谁使坏,故意扔掉的吧?” 故意扔掉的说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习烁表示,池塘里的鱼和乌龟都是被人喂熟了的,如果只是冷不丁掉下去一个东西,它们大概不会注意到。但若有人在栏杆边上站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儿,鱼儿们就会接收到要喂食的信号,主动聚拢过来。 也只有跟鱼食一起扔下去的东西,它们才会主动张着嘴巴去接。 否则哪里会那么巧,印章掉下去,刚好掉进乌龟的嘴里。 得出这样的结论,几个人都觉得有些棘手。 如果这东西是一件急于被人毁掉的证据,那让人知道它又重见天日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刚才大张旗鼓的要肥皂水,说不定已经引起了店里工作人员的注意了。 几个人都觉得这件事有必要描补描补。 习烁又把经理和值班的工作人也叫了进来,告诉她们以后要注意一下放在露台上的鱼食,免得再发生混入异物,结果被乌龟吞下去的事情。 他把包厢花盆里拿来的一粒彩色玻璃球递给经理,告诉她乌龟刚才就险些被这粒玻璃球给卡死了。 经理和几名工作人员都知道老板和他的朋友们在给乌龟催吐,现在看到了玻璃球,都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如果客人们来店里吃饭,结果看到池塘里飘着死鱼什么的,这绝对会给他们菜馆的形象抹黑的。 经理和工作人员们纷纷表态,表示以后会注意,尤其带小孩子的客人,一定要尽到提醒的责任。 乌龟在池塘边趴了一会儿,精神头慢慢恢复,爬起来晃晃悠悠地钻进了池塘里。临下水之前还扭着脖子冲着弥月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弥月冲着它摆摆手,“以后吃东西要小心。” 乌龟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一头扎进池塘里游走了。 荆荣再一次感觉到了弥月身上的那种魔力,似乎对他来说,跟动物沟通,和与人类沟通并没有什么区别。 荆荣稍稍困惑了一下,这算超能力吗? 他在网上看到过有人说自己是亲猫体质,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流浪猫都能手到擒来,撸得它们翻着肚皮喵喵直叫。 弥月的能力,似乎比这种的还要更厉害一些。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算吗?算超能力吗? 第44章 谁傻 自己蠢,还要别人都哄着他? 习烁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检查南会长那个包厢的监控。 虽然说他们是服务行业,要尊重客人的隐私,但习烁作为菜馆的经营者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担心会有客人在他这里从事什么不法交易,或者发生什么需要旁证的纠纷,于是在走廊、露台的外面都安装了监控,不过位置比较隐蔽,轻易不会让人看到。 他现在检查的,就是安装在露台外面的桂花树上的一个监控探头。 这个探头的监控范围包括了距离桂花树比较近的三个露台,最近的一个是他们刚才喝茶的那一间,旁边被栏杆隔开的,就是南会长用来待客的那间包厢的露台。 露台的面积在二十平方左右,摆着一套木质桌椅,旁边有绿植,飞檐下还挂了几个仿古的油纸灯笼,布置的很有格调。 在快进的模式下,画面显得有些抖动,出现在露台上的人也都显得机械又怪异。有工作人员打扫卫生,擦拭桌椅栏杆的画面,也有南会长和客人坐在露台上喝茶聊天的画面。 弥月还看见了南唐独自站在栏杆旁边吸烟和大毛翻过栏杆的画面。 这应该是上次和荆荣来吃饭的那天拍下的监控。 画面快速移动,荆荣忽然叫了一声停。 习烁将画面停住,屏幕上几位闺秀在露台上打麻将,南唐侧面对着监控的方向,长长的卷发在脑后束成了了一个高马尾,显得她身形特别高挑。 封桥凑到近处看了两眼,“没想到南唐那个夜叉脾气,竟然还有闺蜜。” 画面上的几个女孩子应该与南唐家世相仿,看得出装扮都很讲究,其中还有一张俏丽的面孔是弥月感到眼熟的,是夜市那天见过一面的乔樱。 时光拍卖行的老板乔让的宝贝女儿。 封桥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没想到小乔也能跟她玩到一起去。” 弥月注意到他说起乔樱的时候语气是有一些微妙的,还无意识的瞟了荆荣一眼。 弥月觉得心里那个八卦的小火苗嗖的一下就被点起来了。封桥这个语气、这个眼神显得好有内容啊。 他想追求的女孩子不会就是乔樱吧。 说起来乔樱也确实符合封桥描述的那种“对古文化有研究”的特征。 至于荆荣…… 弥月回忆了一下那天大家相处的情形,好像荆荣与乔樱确实是比较熟悉的。而且乔让对待荆荣的态度也比较熟稔,他当时还猜测这女孩会不会是荆荣的女朋友什么的。 一想到封桥和荆荣会成为情敌,弥月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微妙了起来,隐隐的,有一种“哦噢,又可以看戏了”的兴奋感。 八卦的小火苗刚刚燃烧起来,弥月却突然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貌似他曾经怀疑过怂恿封桥出门的那个姑娘是有问题的。 她有可能给了封桥某种语言上的暗示,甚至是推动,并且在这个基础上掌握了封桥的动向。 弥月转头去看荆荣,荆荣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给了弥月一个安抚的眼神,皱起眉头问封桥,“你说的那个让你去博物馆熏陶熏陶的女的……就是乔樱?” 封桥一下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荆荣冷笑一声,“这关系到你自己的小命,跟我有什么关系?” 封桥却像是一下子被戳到了,伸手就去捞荆荣的领子,眼睛里直冒火,“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关系到我的小命?你就是想说小乔心怀不轨,说她跟害我的人勾结起来了,或者干脆就是她要害我……你是这意思吧?” 荆荣一把甩掉了他的手,动作利落的……完全符合弥月对他的期待。 刚见面的时候弥月就觉得荆荣是个练家子,他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后来在山中旅店里跟那伙盗墓贼碰上,也亲眼见过了荆荣的身手,确实是有两下子的。 现在对上封桥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那更是毫无悬念的稳占上风。 封桥不依不饶的还想教训他,结果被荆荣三下两下地锁住了双臂,脸朝下按在在沙发上。 封桥的脸都涨红了,也不知道是累得还是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荆荣轻轻松松的按着他,完全没把他的挣扎当回事儿,“你给我动动脑子,我污蔑什么了?好话歹话听不出来吗?” 到了这个时候,旁边看呆了的习烁才连忙凑过来劝和。 弥月心里也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荆荣说他去找封桥打听那个怂恿他的姑娘时,封桥一口否认。 看封桥这个反应,他是把荆荣当成了潜在的情敌,所以故意不肯说。 “这事儿闹得……”弥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像不大合适,说不能见色忘义,为了追女孩就不顾及兄弟情……好像也不合适。 实际上他跟他们俩都不熟啊。 习烁就干脆多了,他一把拽住荆荣的胳膊,把他扯开了,然后一转身抓住了跳起来要反击的封桥,单臂用力,将他紧紧锁在了自己的胸前。 “别闹!”他低声呵斥怀里的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好好说话!” 弥月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觉得习烁这一套动作特别熟练,似乎……可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拉架的活儿了。 弥月对这三位的交情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没人诋毁你的心上人。”习烁低头看着被他扣在怀里的人,他显然也是清楚这里面的前因后果的,“她怂恿你去博物馆,未必就是想害你。或许有人接触她,从她这里打听到了你的行踪。这都是有可能的。” 封桥慢慢冷静了下来。 荆荣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眼神怪异的看着习烁,仿佛洞悉了他的什么秘密。惹的习烁回过头来瞪他,“你也是,有话不会好好说?” “自己蠢,还要别人都哄着他?”荆荣反唇相讥,“你越是这样惯着他,他就越傻。你等着吧,以后你要吃的苦头多着呢。” 封桥又要发作,“你说谁傻?!” 荆荣翻个白眼,懒得理他。 习烁也有些头疼,“行了。乔樱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如果这女人在这里头真的不怀好意……” 封桥梗着脖子反驳他,“她不会的!” 习烁一把捏住了封桥的下巴。 从弥月的角度看过去,他捏的相当用力,封桥的半边脸都要被他捏变形了。 他盯着封桥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完了刚才的话,“……老子就跟你绝交。” 封桥傻住了。 什,什么意思?! 习烁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松开封桥,转身走回到办公桌前,低着头继续看视频。 弥月明白了什么,他有些同情的拍了拍一头雾水的封桥,和荆荣一起走到了习烁的身后。 路过封桥的身边时,荆荣冷笑着说了句,“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估计有不少事情都瞒着我。告诉你吧,我们家没有跟乔家联姻的意思。” 封桥又呆滞了一下,脸色可疑的红了,却仍然嘴硬的辩解,“不知道你说什么。” 荆荣耸耸肩,“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说你傻还不承认……” 封桥又炸毛了,“姓荆的,你找茬是吧?!” 荆荣挑眉,“怕你?!” 习烁头也不回的吼了一声,“都闭嘴!” 话音未落,就听弥月喊道:“往回倒!” 见习烁还没反应过来,弥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视频往回倒!” 视频快速倒回到了一群美女打麻将的画面,弥月喊停,让他取消了快进,开始正常速度的回放。 还是南唐。 南唐穿着一件短款的皮夹克,一只手端着装鱼食的小碗,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喂鱼。 习烁反复试了几次,才截到了一张比较清楚的图。 画面上,南唐低着头,正在看自己洒下的一把鱼食。而她手底下飞散开的鱼食当中,有一团阴影,与周围的颗粒状的鱼食都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 猜到是她了咩? 第45章 露馅了 马甲掉的这么突然,他也没想到 习烁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把这个摄像头拍摄的将近两个月的视频都翻了一遍,最后还是锁定在了南唐喂鱼的画面上。 虽然不能确定印章就是南唐扔下去的,但到目前为止,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知道这件事可能跟南长生有关系,习烁顿时觉得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想想看,丢了这么值钱的一个东西,却不敢明目张胆的找,甚至没有报警,这肯定有问题。 南会长那种身份的人需要捂着的事情…… 习烁这样一想,头皮都麻了,“我们……要不要报警?”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个伙伴儿——因为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同一件麻烦中去,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瞬间发生了变化。 “报吧。”封桥有些无措。自从经历了被人暗害那件事之后,他就容易紧张。 习烁望向荆荣,发现他正在看弥月。 弥月想了想,摇摇头,“如果报警,警方一定会要求上交监控录像。南唐会露馅的。” 虽然不知道南唐为什么这么做,但弥月有一种比旁人更敏锐的直觉,他知道南唐的处境不大好。 她看上去很风光,性格也跋扈。但弥月却觉得,真正跋扈的人不会像她似的,一句话说出口,还要佯装不在意的反复求证。 她更像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刻意推出来充当靶子的角色。 荆荣听他提起南唐,有些诧异的挑眉,“你对她还挺在意?” 弥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南唐。” 南唐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他们有所妨碍的事。 习烁神色沉沉的凝视着手心里的印章,“南会长是我这里的常客……我担心这些人在我这里做了什么事,有朝一日会牵连到我。” “如果真是这样,”荆荣说:“那就更有交好南唐的必要了。” 弥月点点头。他也觉得从南唐扔掉印章的举动来看,不管南会长做了什么,她都不像是跟南会长一条心的样子。 习烁想了想,“我找个机会跟南唐接触一下。探探她的口风。” “不行!”封桥一口否决,“那女人就是个疯的,谁知道她会干什么?” 习烁没理他,而是转头望向荆荣和弥月,“你们看呢?” 弥月倒是赞同他这个想法。这印章显而易见就是个麻烦,一旦让人知道这东西在习烁手里,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习烁都落不了好。 “我和你一起去吧。”荆荣说:“人多底气壮。” 习烁笑着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封桥看的气闷,赌气似的说:“我也去!” “你别去!”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了一句。 封桥,“……” 弥月站在一边,觉得气氛莫名其妙的又微妙起来了。 习烁缓了缓口气,对封桥说:“你现在身上还一堆麻烦,不要再瞎参合了。” 封桥有些不服气。 弥月也觉得封桥这样沉不住气的性格,不大适合跑去探南唐的口风。他要真去了,就成了三人小队里的那个最明显的切入口了。 会给另外两个伙伴儿拖后腿的。 “算了。”弥月也劝他,“你要是去了,可能要跟南唐吵起来,那就什么都谈不成了。” 封桥大概年龄偏小的缘故,在习烁面前也一直充当被保护的角色,就算习烁平时会纵容他,但已经决定了的事,封桥还是会习惯性的听从。 他的不高兴其实也只是一点儿不甘心,觉得被习烁和荆荣当小孩儿看了。 习烁还是很了解他的,见他鼓着脸在那里生闷气,直接就把他给无视了,对弥月和荆荣说:“忙活半天,都饿了吧。今天有特别新鲜的虾,咱们正好喝点儿酒。我这里自己酿的桂花酒、梅花酒整个滨海市都出名的。” 最后这句话是跟弥月说的。 弥月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听说过他们家大名鼎鼎的自酿酒了。 他留意封桥的表情,见他的注意力果然被习烁的话勾走了。听到有好吃的,眼睛都亮了。 弥月忍不住就有些想笑,一转头见荆荣正看着他。 荆荣是一个外形非常清正的人,也很少有特别情绪化的表情。这会儿看着他,眼睛里噙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竟有种温柔的感觉。 弥月想细看的时候,荆荣却把脸扭开了。 弥月就觉得,刚才的那一点儿温柔,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习家菜馆自酿的桂花酒果然醇香诱人,大厨的手艺也不一般,除了新鲜的鱼虾,青菜豆腐也做的十分美味。最重要的是这一餐完全顾及了两位特殊客人的饮食需求,既有小毛爱吃的糖醋丸子和酱烧小排,也有大毛爱吃的蜂蜜烤玉米和盐水花生。 就冲着习烁的这份细心,弥月也觉得值得交这么一位朋友。 习烁和荆荣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就聊起了要怎么把南唐约出来谈谈。 弥月原本心里还有些压力,因为是自己的小伙伴儿发现了印章,给大家招来了这么一场麻烦。但这会儿见他们两人的态度都非常轻松,他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觉得这件事虽然有些棘手,但也未必就全无办法。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 封桥被排除在了计划之外,他就又有些赌气了,开始跟弥月揭荆荣的老底,偶尔也说几句习烁的坏话。 两个人都不搭理他。 封桥就更气,弥月看不下去了,就在旁边打圆场,给封桥找了个新话题,“你对乔樱很了解吗?我们一开始说怂恿你去博物馆的人可能有问题的时候,你有没有怀疑过她?” 话一出口,弥月就觉得自己犯傻了。 果然封桥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气哼哼的说:“弥月你不要受别人的影响了。小乔不是那样的人。乔家跟我们家无冤无仇的,我也没有得罪过她,她害我干嘛?” 弥月对乔樱不了解,印象中是一位非常有气质的美女。 封桥说完,见习烁和荆荣都看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儿不识好歹,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当然也重视自己的安全,该查的我会查。” 习烁哼了一声,转过脸不理他了。 荆荣却说:“算了,我来查吧。你只要别在乔樱面前露馅就行。” 弥月也提醒他,“不要让她察觉有人怀疑她了。” 习烁没说什么,他斜着眼睛看着封桥,脸上是一种不大信得过的表情。 封桥似乎被他这个表情刺激到了,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做不到的。你们也太小看我了。大不了我在家里猫着,不去找她,这总行了吧?” 弥月却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荆荣说的是他去查。 他话里的意思,应该不是借助荆家的什么势力,而是通过他自己的办法去查。 习烁注意到了弥月神情的变化,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怎么你不知道吗?荆荣是吃公粮的,专门查这查那的,跟警务系统也说得上话。” 弥月,“……” 弥月觉得有一道雷劈在他头上,一下就把他给劈懵了。 荆荣是吃公家饭的,又怎么会配合王小虎那样的人来自己身边卧底……除非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弥月的脑子有些乱,一时想不起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到底做过哪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不,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通过王小虎跟自己搭上了关系,重点还在王小虎身上。 于是,他其实是想知道身为灵犀山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弥月究竟有没有跟王小虎沆瀣一气,犯下什么有损国家利益的罪行?! 不,这其实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荆荣一开始的接近确实是有目的的,却不是他自己说的什么替王小虎跑腿。王小虎在他这里就是个幌子。 弥月的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乱成了一团。 真相揭开的最初,弥月的感觉并不是被欺骗被戏耍的愤怒,而是惶恐。 他怀疑是不是灵犀山研究所,或者干脆就是博物馆那边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导致他们被有关部门给盯上了,这才有了后面的这些事…… 但这也说不过去,研究所真要出事,就算林青山不说,他的师兄弟们也总会跟他通通风的,哪怕只是隐晦的提醒,也不会什么都不说。 弥月的思路围绕着灵犀山研究所转了几圈,试图找出什么能让人盯上的漏洞。 其实习烁的话一说出口,荆荣也有些傻眼了——马甲掉的这么突然,这也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他紧盯着弥月的脸,脑子里已经开始疯狂地打草稿,准备迎接弥月的质问。 * 作者有话要说: 露~馅~了~ 第46章 听说 你没有听说过什么传闻吗? 习烁看看荆荣,再看看弥月,心里慢慢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你以前不知道?!” 弥月向后一靠,轻轻的吁了口气,“是不知道。荆先生跟了我这么久……我还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没想到是嫌疑人。” 习烁有些傻眼,用目光向荆荣求救:什么情况啊兄弟?! 荆荣苦笑了一下,“弥月你别这样想,我觉得我们这情况……充其量就是没有交底,并不是存心欺骗。” 弥月淡淡应了一声,“你说是,那就是吧。” 封桥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荆小荣你幼稚不幼稚啊,还搞隐瞒身份这一套……你以为你是什么落难的王子吗?!” 荆荣没搭理他,而是搬着椅子讨好的往弥月身边凑了凑,“其实一直想说来着,就是没找到机会。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知无不言。” 弥月可不相信什么知无不言。 荆荣如果是负责信息工作的,那肯定有很多内容是不能向外透露的。一句“这个有规定不能外泄”就足够把他挡回去,问什么都没用。 弥月忽然就意兴阑珊起来。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就有了一种顿悟:荆荣有事瞒着他又怎样?有目的的接近他又怎么样? 他既不是自己的家人,也并不是自己的朋友,有什么义务对自己知无不言?! 荆荣还在一脸诚恳的看着他。 弥月就问他,“是研究所出事了吗?” 荆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摇摇头说:“跟他们没有关系。” “我要问的话问完了。”弥月转头问习烁,“你这个自酿酒能不能卖给我两箱?我老师也很喜欢自己酿酒,也酿过桂花酒,但没你这个好……他就喜欢这种调调,文人么,附庸风雅。” 习烁瞟了一眼表情有些尴尬的荆荣,干笑两声,“没问题,有好东西自然要先尽着自己朋友来。我窖里还有梅子酒,也匀给你两箱。” 封桥在旁边“哇”了一声,“弥月你还不知道吧,这小子在乡下有一个几百亩的农庄,种葡萄、种桂花……酒窖也修在那边,好东西多着呢。” 习烁笑着说:“除了种树,还养了不少鸡鸭猪羊……有机会可以过去玩两天,景色还是不错的。” 话题就这么岔开了。 荆荣忽然发现,在座的三个人谈笑风生,尴尬的就只有他自己。 荆荣叹了口气。 他发现他错估了弥月这个人的性格,也错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他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弥月造成困扰,但实际上,弥月可能根本没把他这个人当回事儿。 在弥月心里,他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荆荣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但他的沮丧里又滋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急迫,甚至还有点儿心虚,他想要抓着弥月解释清楚。他不想让弥月在想起他的时候,觉得他就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小人。 吃完饭,封桥打算送弥月回去,被习烁和荆荣给联手否决了。 习烁知道封家最近一段时间对封桥的行踪都十分在意,出门之前特意跟封家打过电话,表示自己会带着人把封桥送回去。 他看出荆荣有话要跟弥月说。这个导\火\索还是他亲手点着的,他甚至比荆荣都更加希望这两位能尽快把话都说开,别留下什么误会。 荆荣坚持要送他,弥月也没反对。在这种问题上拉拉扯扯也没意思,再说他还带着大毛小毛,总不好自己跑出去打车。 荆荣的车还是那辆黑色的越野,洗的很干净,车里的配饰也换了一些,看上去就是那种讲究的有钱人。 弥月抱着大毛坐在后座,小毛仗着自己有翅膀,主动扑腾到了前座上。它喜欢占据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弥月就有些感慨,“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有钱人,都要继承家业的。” 荆荣不以为然,“我们也不算什么有钱人……我爷爷,我大伯,还有几位堂兄弟,都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普通上班族。我叔爷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开始搞投资,后来赚了点儿钱,回来办厂子。家里人当时合伙给他凑了启动金……就这么的,都分了一些股份。” “不算什么有钱人,”荆荣强调,“只不过家里人多,做生意的也多,就显得好像家大业大似的。” 弥月彻底没话说了。 他一个每月领死工资、偶尔靠着专业能力给自己赚点儿外快的普通人,是没有办法理解他这种“老子也没啥钱,就是普通人”的凡尔赛言论的。 荆荣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谈谈吧?” 弥月想了想,点点头,“行。” 地点是弥月选的,还是他上次遛猴子的那片海滩。 这里靠近郊区了,海边的景观带还没有修起来,一眼望过去,都是大片的荒滩。靠近公路的地段还长着一蓬蓬的野草。 这样的地方是没有什么游客来的,正好适合把大毛小毛放出来自由活动。 夕阳西下,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浅浅的绯色。 海面上涌动着薄雾,模糊了远处的海岸线,视野反而更显宽广。 弥月和荆荣在沙滩上漫步,听着起伏的潮声,各自陷入沉默。 弥月是等待荆荣开口,而荆荣,则在迟疑要从哪里开始讲起。 良久之后,荆荣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那我就先来说说我的工作吧。” 弥月见他举着香烟询问自己的意见,就点点头说:“抽你的。我没事。” 薄薄的烟气在他们周围散开,又飞快地被海风吹散了,像荆荣的声音,也带着几分不真实的缥缈之感。 “我所在的部门隶属安全部,”荆荣说:“主要的工作就是对地方上报的各类恶\性\事\件进行复核、整理,然后汇总归类。” 荆荣停顿了一下,眼里露出一种仿佛是好笑的神情,“简单来说,这份工作的性质跟垃圾处理站也差不多。有用的要挑出来,没用的会按照规定存档,或者销毁。” 弥月听的有些懵,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因为工作量太大,我们的部门分成了不同的小组来应对不同性质的工作。我这个小组,专门负责未能正常结案的凶杀案。” 弥月,“……” 更想不通了。 荆荣看出了他眼里的疑惑,笑了笑说:“铺垫太长了?就快讲到了。你知道灵犀山这一块的治安防护是划入了清水镇这个片区的吗?” “这我知道。”弥月挑眉,“以前有游客在博物馆参观的时候发生纠纷报警,直接打到清水镇派出所了。” 荆荣就点了点头,“去年在灵犀山的后山,一个叫猴子谷的地方,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就是清水镇派出所报上来的。派出所警力不足,处理不了这样的大案子,就报给了省里。省里派了专门的小组来调查,但是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就挂了悬案……最后递交到我们这里来了。” 弥月垂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浓密的小扇子似的,微微翕动着,挡住了他的视线。 荆荣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在寻找什么,片刻之后,他说:“死者是一伙儿盗墓贼。所以这个案子,其实还牵扯到了灵犀山地区的几起盗墓案件。” 弥月微微挑眉,眼神淡漠的仿佛淬了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最主要原因还在王小虎,”荆荣与他对视片刻,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是警方重点怀疑的对象。警方掌握他倒卖文物、跟盗墓贼私下来往的证据,打算顺藤摸瓜,找一找他身后的关系。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上你,我们当然会特别关注一下。” 弥月狐疑的看着他。 荆荣不闪不避的迎接他的审视,目光坦荡,却又仿佛想要在弥月的眼睛里寻找什么。 弥月看着他,嘴角挑起了一个有些嘲讽的弧度,“你跟王小虎之间有什么救命之恩,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荆荣点点头,“所以组长才会打发我来查清水镇的案子。” 弥月心想,这小子倒也不是全无一句真话。 “我们研究所的人最恨盗墓贼,”弥月端正了心态,认真的向他作保证,“不会参与这种犯法的事情。” “话别说这么满。”荆荣摇了摇头,不大赞成的说:“新发现的那个叫几号坑来着……你追下山不就是想追回丢失的东西?要不是山上有人给王小虎通风报信,他又怎么会连你哪天下山都知道?” 弥月,“……” 打脸来的还挺快。 关于这一点,弥月还真没办法指责他造谣。因为在研究所的内部,确实有人泄露了消息。虽然这个人的消息也不大准确……或者说他知道的就有限,所以无法传递更加准确的消息给王小虎。 弥月问他,“研究所的内奸是谁,你知道吗?” 荆荣笑而不答。 弥月就不好再问了,“希望你们快点儿结案。我可不希望再有什么人来打犀山墓葬的主意了。” 荆荣微微一笑,“我们也是这样希望的。” 看到他脸上的微笑,弥月就有一种不大踏实的感觉。总觉得他还在打着什么别的主意,或者想从他这里打听什么。 “你刚才说,”弥月看着他,眼中含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试探之意,“王小虎是警方重点怀疑的对象。那么,他是跟凶杀案有关?” 荆荣安静的与他对视,眼中审视的神色几乎就是对方的倒影,“王小虎跟盗墓贼有来往,他是目前案件中最主要的嫌疑人。” 弥月不确定的看着他,“是……凶杀案的嫌疑人?!” 荆荣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眸色深沉,让人看不透,“说起来案发地距离你们研究所并不远……你没有听说过什么传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试探~~试探~~试探~~ 第47章 害怕 人类之间的恶意有的时候是埋在表象之下的 弥月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迷离的月色里凌乱晃动的树枝。 在他的头顶上方,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将月色分割成了微弱的细线。它们穿过了林木的空隙,在他的视网膜上形成了一幅明暗交织的、抽象画一般的图案。 他在密林里快速穿行,枝叶抽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这疼痛却无法平熄肆虐在他胸中仿佛要爆裂开来的怒火。 他听到远处传来的野兽的嘶吼声,那暴怒的吼声里还夹杂着枪声和人类凄惨的呼叫。 那是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痛苦、绝望,或许还有些许的懊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微弱,最终被浓墨般的夜色尽数吞没。 弥月在床上翻了个身。 窗开着,月光透过浅色的窗纱,静静地照着窗前的书案,和他堆在书案上的速写本。 速写本有一页折了起来,这一个小小的折角在夜色里并不明显。但弥月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那一页,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儿的画像。八\九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每次看见他都会露出小动物一般直白信赖的神色。 弥月又翻了个身,缩在他旁边的大毛警觉地爬了起来。 “没事,没事。”弥月凑过去在它有些炸毛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我只是心里有事,睡不着。” 大毛慢慢的放松下来,一双圆眼睛不大放心的看着他,“你在害怕。” 弥月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动物的感觉总是这么敏锐,在它们面前,很多想要掩藏的情绪都会无所遁形。 弥月抱住了大毛的一条胳膊,轻声叹了口气,“是啊,我在害怕。” 动物的体温,以及皮毛柔软的触感是有着某种安抚的力量的。弥月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胳膊,烦乱的心绪也仿佛得到了梳理。 弥月轻声说:“我想回山里了。” 大毛低头看着它的同伴,忽然问道:“你是在害怕那个送你回家的人吗?” 弥月摇摇头,没有出声。 大毛挠挠头,有些困惑的样子,“他没想让你害怕。” 这句话,弥月在心里翻译了一下,意思大概是:荆荣对他并没有恶意。 可是身为一只猴子,大毛真的理解什么是恶意吗? 人类之间的恶意有时候是不会流于表面的,反而会深深地埋在心里。 涉及到物种之间的理解差异,弥月就觉得这天儿是聊不下去了。 他蹭了蹭大毛的胳膊,小声咕哝,“想回山里去了。” 大毛无所谓。在它有限的生命里,真正生活在山林中的岁月并不长。哪怕是以前被那些盗墓贼使唤着干活儿,也是跟人类呆在一起,或者跟着他们到处跑。 山林与它而言,并不是非要回去不可的地方。 它依恋的,只是这个会关心它,会给它食物吃的人类而已。 大毛像模像样的在弥月的肩膀上拍了拍,“那……回去吗?” 听到自己的提议得到附和,弥月一下就来了精神,“没什么事要做了,那就回吧。” 他这一趟下山的决定有些太鲁莽了,到了滨海又没有找到王英的消息,反而惹了一身的麻烦。 至于王英有可能跑到了云台市这件事,他其实也有心无力了。云台市没有师伯,也没有林青山的神秘朋友来帮忙,要想查点儿什么,只会更困难。 而且云台市的黑市是什么情况,他完全抓瞎。就算他真的跑过去了,恐怕也还是连边儿都摸不到。 临下山之前那种脑袋一热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弥月也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的侦查能力能够战胜整个警务系统。 再说,就算他真的找到了王英,又要怎么办? 明抢吗?! 或者把他抓起来威逼利诱…… 真要这么搞,不会把他自己送进监狱去吃牢饭吗?! “算了,还是信赖警察叔叔吧。”弥月在被子上拍了拍,有些沮丧的说:“在山上,到处都能找到帮手,所以就膨胀了,真以为自己能心想事成。其实下了山,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发现自己那点儿小能耐,真的不管什么用啊。” 大毛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这个懊恼的同伴。 没有外人在场,弥月也不介意在小伙伴面前暴露自己的蠢萌属性,开始掰着手指细数自己在滨海的收获,“见了师伯,还给师伯买了礼物。参观了博物馆,哦,对了,还有博物馆的纪念册没有去取。还参观了城里的同行是怎么进行修复工作的,把他们现在使用的最新产品都拍下来了。还有什么事儿呢……” 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但弥月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算了,想做的都做了。”实在想不起来的,弥月也就不为难自己了,“明天我们去博物馆买纪念册,再到习烁那里把酒取回来,后天打道回府吧。” 一说到打道回府,弥月顿觉神清气爽,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要飘起来了。 大毛的情绪也受了他的感染,两只眼睛都开始冒光。 一主一宠正缩在被子里傻乐,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汽车停在了院子一角的车棚里,然后有脚步声顺着院中的小路传来,其间还夹杂着两个男人的絮絮低语。 夜晚清静,这些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让弥月听了个清楚。 这是秦翰和秦照爷孙俩回来了。 弥月抓抓头发,跟大毛商量,“既然咱们决定了要走,还是提前跟师伯打个招呼比较好。” 秦翰之前就回来了,但他们的时间一直是错开的,弥月还没有跟他见面。这会儿听见他们回来,总不好假装不知道。 大毛拍拍他的胳膊,表示自己就不去了。 那个严肃的老人家,它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 弥月推开房门,就见爷孙俩在客厅里小声说话。秦照手里端着一杯水正要递给秦翰,嘴里说着“天太晚就不要喝茶了”之类的话。 弥月一直以为秦照这个人性格比较高冷,现在看到这一幕,觉得他还是个比较体贴细心的孩子。 当然了,他的这份儿细心恐怕也只是体现在对待他亲爷爷的态度上。 “师伯你们回来了?”弥月走出来跟他们打招呼。 秦翰见他出来,稍稍有些歉意,“是被我们吵醒了吗?” “不是,还没睡。”弥月在他们面前坐下,上下打量秦翰,觉得出了一趟差,秦翰大概是真的累着了,眼袋都比之前要明显。 秦翰接过秦照递来的水杯,笑着对弥月说:“你买的雕件我看到了,不错。” 弥月就笑了,“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师伯喜欢就好。” 秦翰喝了两口热水,疲惫的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听小照说你还去看他们的选拔赛了?感觉怎么样?” 弥月笑着说:“同行们都很厉害。” 秦翰就笑着说:“你们年轻人要抓住机会互相学习,再过几年,我们都要退下去,这一行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弥月点头称是,正要跟他说自己要回去的事,就听秦翰说:“对了,明后天你准备一下,替我给学生代两节课。” 弥月,“……” 原来他刚才觉得忘记了的事情就是这个! 秦翰让他去代课,他当时也是一口就答应了! 弥月咽了咽唾沫,寻思着要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老人家的面子。 秦照微微转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忍笑的表情。 秦翰没有注意到弥月的纠结,还在自顾自的给他作介绍,“刚好讲到犀山文明这一块,你就给他们做一个大概的介绍就行。犀山部落的历史、墓葬群的发现和发掘保护……” 弥月抓抓头发,“那……好吧。” 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跟着林青山泡在灵犀山的墓坑里了,这么多年下来,不说熟悉每一块砖吧,至少每一次的发掘他都有参与。 有的时候,他也会很骄傲的想,他也是犀山文明的发现与抢救的历史的见证人呢。 “行吧。”弥月不好反悔,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答应了下来,“每天一节课?” 秦翰欣慰的点头,“明后两天,每天下午一节课。” 这个简单。 “那就明天讲犀山部落的历史和墓葬群的发现。”弥月跟他商量,“后天讲研究所和博物馆的建立,讲墓葬群的发掘与保护。” 秦翰点头,表示赞同。 秦照这个时候才插了一句嘴,“我听张阿姨说,你打算回去了?” 秦翰也立刻看了过来,“这就回去了?” 弥月观察了一下老人家的表情,并没有发现诸如“松了口气”“暗暗欣喜”这样的情绪,相反,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家看到晚辈要离开时该有的样子,有些惋惜,想挽留又怕耽误晚辈的工作。 这种表现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跟那天大毛小毛给他搞得转播一对比,多少就有了些问题。 他的师伯和师侄,到底是真心的欢迎他留下来呢? 还是想让他早点滚蛋?!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小动物似的直觉发挥作用了,一感到威胁,马上就想逃了~~~ 第48章 馆长 好像这个人,他以前曾经在那里见过 秦翰给弥月安排的课是在下午,上午有时间,弥月就开车去了博物馆,打算把他想收藏的纪念册买回来。 等他赶到博物馆的时候,发现博物馆的大门是关着的。 弥月一头雾水地跑去问门房的保安,才知道今天是非开放日,博物馆不接待游客。弥月表示自己不是来参观的,而是跟工作人员约好了来取之前预定的纪念册。 保安倒也负责,打了电话询问馆内的工作人员,然后让弥月自己进去后楼取东西。 弥月绕过展馆大楼,就看到楼后还有一座二层高的小楼。 灰墙红瓦的小楼掩映在绿树从中,显得幽静又古朴,有一种办公场合特有的庄重感。之前曾经接待过他的那位圆圆脸的工作人员就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似乎在等他的样子。 弥月跟她打了个招呼,圆脸姑娘笑着说:“之前的短信你看到了吧?我们这里给你准备了六本,够吗?” “够了,够了。”弥月连忙道谢。这种东西多几本少几本其实关系不大,他主要是想送给林青山一本,自己留一本,其余的就拿出去给师兄弟们分了。 好容易出门一趟,就当是给大家带回去的礼物。 圆脸姑娘带着弥月走进一间挂着“接待室”标牌的房间,从文件柜里取出几本纪念册递给他。 果然与参观那天在纪念品柜台看到的纪念册不同,封面就是一幅血纹瓷碗的照片。 经过了专业相机的镜头捕捉,血纹瓷碗有一种钻石般的璀璨光华,每一道深深浅浅的纹理,都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在这柔和的光线里重新活了过来。 就连碗沿上的缺口,都呈现出了宛如维纳斯断臂一般惊心动魄的美。 弥月直接就看呆了,喃喃说道:“这是我见过的品相最好的血纹瓷……” 圆脸姑娘有些意外的挑眉,“现在知道这些的年轻人很少了……先生以前也见过血纹瓷?” 弥月觉得她顶着一张娃娃脸说什么“年轻人”,老气横秋的,忍不住想笑,“是啊,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都忙着工作什么的,除非就搞这个专业,否则知道的是不多。” 圆脸姑娘满不在意的一笑,“你以前在那里见过?我老板当初拿出这个碗的时候,还吹牛说全滨海市也找不出第二件。” 弥月莞尔。 圆脸姑娘又问他,“先生以前真的见过?” 弥月点点头,“小时候曾经跟我老师去他的一位长辈那里拜访,这位老先生收藏了一对血纹瓷胆瓶,这么高……” 弥月比划了一下大约七八公分的高度,“完美无缺,非常非常的漂亮。” “完好的?”圆脸姑娘露出羡慕的神色,“那可真难得……嗳,你说这位老先生有没有可能把胆瓶卖到我们馆里啊?” 弥月有些遗憾的摇头,“我听我老师说,这位老先生家里后来出了事,大部分藏品都售出了。” 圆脸姑娘惋惜的叹气,“要是有机会看一看就好了。” “是啊,”弥月随口附和,“要是能有机会再看看就好了。” 圆脸姑娘收了钱,又随意拣出几本其他版本的纪念册作为赠品,一起收进了一个印有博物馆LOGO的布袋子里递给弥月,“欢迎再次光临。” 弥月笑着接过,“有机会一定会再来的。也希望你们的博物馆越办越好。” 圆脸姑娘笑着道谢,起身送他离开。 两个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见门外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派头十足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位很英俊的中年大叔,面容英俊,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非常儒雅的书卷气。 天气已经转暖,这个时候很多年轻人都已经穿起了短T。弥月是因为下午要去讲课,所以穿了比较正式一些的衬衫和长裤。就这样他也觉得有些热了,特意把袖口卷了起来。 但这位中年大叔却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装,浑身上下熨得平平整整,一丝褶皱都没有,像一位老派的绅士,严肃,考究,一丝不苟。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学者似的气场,弥月在看见他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蛮亲切的。 好像这个人,他以前曾经在那里见过似的。 走在弥月身边的圆脸姑娘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馆长”。 弥月很意外能建起这样规模的博物馆的人,原来还这样年轻。 他不认识这位馆长,贸然凑上去打招呼也不合适,就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 馆长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的意味,“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你以前曾经见过血纹瓷的胆瓶?能说说吗?” 弥月诧异,“啊?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我也只见过一面。后来听说收藏胆瓶的那位老人家已经过世了。他的儿女有的出国,有的搬去了其他城市。那对胆瓶听说也已经转手了。” 收藏界有很多藏家都非常低调,轻易不会公开自己的藏品。有些人甚至连面都不露,买卖藏品也都是委托经纪人出面来操作。 所以馆长真要问起胆瓶的下落,弥月也是不知道的。 还好馆长也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很失礼的问起这个问题。反而十分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听说这位小友也是行内人?” 他站在弥月的面前,明明身高不及弥月,但硬是站出了一种高出他几个头的气势。 “我在研究所工作。”弥月克制住了想要后退两步的感觉,若无其事的答道:“也参与博物馆的一些维护工作。所以……也算同行吧。” 馆长点了点头,说了句后生可畏。 弥月目送馆长一行人离开,悄悄问圆脸姑娘,“你们馆长是什么人啊?” “他姓严,以前应该在国外工作,好像是做金融这一行的。挣的钱都用来收集流落海外的文物,省博有一套明万历龙纹青花大盘,就是我们严馆长捐赠的。” 弥月前几天才去过省博,圆脸姑娘说的那套展品,他还有印象。只是没想到那套盘子还跟这位严馆长这么有渊源。 “后来大概是跟省博那边产生分歧了,”圆脸姑娘摊手,“严馆长就萌生了自己建博物馆的念头。” 弥月冲着她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圆脸姑娘笑着说:“我也觉得严馆长好厉害。” 一脸崇拜的样子,看得出这位馆长在员工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弥月拎着袋子走出了博物馆,坐进车里的时候,那种有些古怪的熟悉感又一次浮上心头。 他的眼神、说话的样子、甚至他的声音…… 弥月心想,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弥月拿出手机开始搜索严馆长的信息。但这位馆长好像特别低调,弥月搜了半天也只知道他叫严赋,在国外生活多年,曾就职于某著名投资公司。他曾经数次将流落海外的文物带回国,媒体给他的定位是:爱国商人。 至于私人博物馆和他最近几年的动态,网络上就比较少见了。弥月搜到博物馆开张的新闻,和一些业内人士对馆藏展品的介绍。但有关这位神秘馆长的报道却不多。 弥月就有些困惑了。从严赋的介绍上来看,他跟这人应该是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的。 但熟悉的感觉如此鲜明,弥月很难把它当成是自己的错觉。 弥月把网页上搜到的一张严赋的照片保存下来,打算回去以后问问林青山。 弥月出门之前跟大毛小毛都商量好了,他白天出去办事,晚上带它们出去散步。 两只毛茸茸都已经大度的答应了,所以弥月中午就不再绕路回秦家,而是随意在外面找了个小餐馆解决了午饭,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跟着导航去了滨海大学的新校区。 滨海大学的新校区距离弥月两次出门遛猴的那片海滩并不远。据说新校区刚投用两年,目前还只有大一大二的学生在这边上课。 对有些人来说,新校区周边有些荒凉,但弥月却觉得这一带景色不错,又安静,是个适合读书学习的地方。 秦翰提前在门卫那里填好了访客登记,弥月只要拿出证件来核对一下,签个字,就被痛快的放行了。 校区面积很大,弥月绕了半天才找到考古系所在的教学大楼。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弥月索性停好车,在校园里转悠了起来。 他的大学生涯也是在滨海大学度过的,不过是老校区。而且四年当中他有一大半儿的时间都跟着林青山到处跑,所以真正安静的学生时光,对他而言,还挺陌生。 有时候,弥月会觉得他跟这个世界是有些脱节的。他不像其他人都是念完大学才考虑工作的问题,他刚好相反,他小学还没毕业,就跟在林青山身边接触这些沾着土腥味儿的瓶瓶罐罐了。 他不像林青山的学生,反而更像是古时候的学徒。从小开始培养,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一点熟悉这个行业,然后传承师门的衣钵。 他的学习生涯和职业生涯可以说是无缝衔接。他甚至没有经历过选择的过程,就自然而然的融进了这一行里。 没有经历过与其他人相同的求学过程,对弥月而言是有些遗憾的。 但也仅仅是遗憾。 因为相比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遗憾,他觉得自己得到的要更多一些。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紫藤花 只要他好,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秦翰给弥月安排的是大二的两个班。因为很快这一批学生就要面临实习的问题了。犀山研究所也是需要新鲜血液的。 两个班不到一百人,明显的男生多女生少。还好学生们的素质都不错,听得都挺认真,还有人拿出手机来录他的讲解,或者直接把他写在黑板上的东西拍下来。 这让弥月很是感叹,时代不同了,上课的形式都跟着发生了变化。想想他上大学那会儿,手机还贵得很,根本没有普及到校园里来。 第一天的课讲的是犀山部落的历史,以及这段历史重见天日的经过。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下课之后,还有不少同学凑过来向他提问,弥月也都认认真真的做了解答。 第一节 课上的顺顺利利。 但到了第二天,弥月有些惊讶的发现来听课的学生比起前一天来几乎翻了倍,阶梯教室都快要塞满了。 他第二节 课打算重点讲犀山墓葬群的发掘与研究,相对来说专业性就更强。他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专业的学生会对这样的内容感兴趣。不过学生们有求知欲,弥月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暗暗期望这些学生当中会有人主动选择犀山研究所来实习、工作。 弥月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讲课的视频和照片被淘气的学生们传上了校内论坛,他的大头照也被学生们冠以“考古系有史以来最帅老师”的称号。 外专业的那些学生,基本上都是奔着看帅哥的目的来旁听的。 问题是弥月不知道内情啊,听课的人多,他的情绪也被充分的调动起来了,原本枯燥的挖掘工作,被他讲的妙趣横生。 跑来看脸的学生们再次被惊艳,觉得这帅哥老师好有学问。 弥月讲课的小视频几乎被同步搬到了论坛上,看到视频的学生一看时间,这还没下课啊,赶紧去,还能凑个热乎的热闹。 于是一节课才讲了一半儿,阶梯教室就被陆续赶来旁听的学生给挤爆了。 学生们一窝蜂的往阶梯教室跑,而且还有人翘课去凑热闹,校领导也被惊动。 弥月这边还上着课呢,就看到教室后面有几个明显不像学生的成年人也挤了进来。 不过这对弥月完全没有影响。他来这里只有两节课的任务,学生不认识,老师就更不认识了。唯一的目的,不过就是给自己的研究所吸引几位实习生。 前来查看情况的老师们倒也没有把凑热闹的学生们撵出去,毕竟弥月这还上着课呢,老师要尊重,课堂的纪律也要维护。 一节课讲完,校领导们也跟着拍巴掌,觉得这位年轻老师讲的真不错,言之有物,一点儿也不空洞。除了讲到实际工作的内容,又对学生们的专业知识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最重要的是,他还能让学生们对他的话一点儿不抵触。 真是个教书育人的好苗子。 校领导跑去找考古系的主任打听情况。 人多,他们没有注意到考古系的主任正领着一位很有派头的中年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旁听这节课。学生的反应,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中年人问系主任,“这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吗?很年轻。” “不是。”系主任有些遗憾的说:“这位年轻老师是灵犀山研究所的研究员,他正好来这边出差,我校的一位老师就请他过来给学生们做个报告。别看他年纪不大,工作经验却是非常丰富的。” “灵犀山研究所?”中年人愣了一下,“林青山的学生吗?” “你也认识老林?”系主任笑了起来,“他确实是老林的得意门生。近几年老林已经不带学生了,这位小弥先生,听说是老林的关门弟子。” 严馆长微微颌首,神情若有所思。 严赋此番来学校,就是考察考古系的教学设施,打算给学校捐赠一批实验器材。此刻旁听了一节课,系主任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好的流程请他到实验楼去参观。 严赋起身的时候,看到那位被学生围起来的小弥老师已经走出了教室。他个头高,身形又挺拔,即便在人群之中也是十分显眼的。 严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教室门外的走廊里,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这般出色。他想,原来是林青山的学生。 弥月上完课,就算是结束了任务。他把秦翰送回办公室,就打算回去了。算算时间,还来得及去一趟习家菜馆。 弥月这样想着,就直接给习烁打了个电话,打听他要的酒都准备好了没有。 那天聚会之后,习烁就打发人回了一趟乡下的农庄,运回来不少好东西,见弥月要过来拉酒,就让他赶紧过来店里。 弥月赶到习家菜馆的时候,正好习烁也在,指挥着店里的两个小伙计把他从农庄带回来的东西一箱一箱的给弥月装上车。除了弥月点名要的各种花酒果酒,还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和两只宰杀好的母鸡。 “你不是住在你师伯家里?”习烁说:“正好请老人家尝尝我们农庄自己养的鸡。水果蔬菜不一定就比外面的好吃多少,不过我那里种的仔细,也没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化肥农药,吃个放心吧。” 弥月也不跟他客气,东西都收了,该付的酒钱还是坚持要付。 “这些东西我收下,”弥月说:“不过酒钱你就别推了,这些东西我都是要送人的。” 习烁笑着摇摇头,“这要说起来,封桥的小命还是你救的。几箱酒算什么?难道他一条命还抵不上几箱酒吗?你救了他,对我来说,这就比什么都重要。弥月,我是真心感谢你,也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习烁心里是真的有些惋惜。弥月性格不错,又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而且他救封桥的时候,两人之间还只是刚认识的交情。弥月能冒着危险救出封桥,而不是只顾着自己逃命,习烁就很佩服他。 又佩服,又感激,觉得他对朋友很讲义气。 弥月则想起这两个人相处时的情形,觉得自己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他想到封桥还在没心没肺的琢磨怎么追求女孩子,心里就有些替习烁唏嘘。 习烁看出他猜到了什么,并不在意,笑了笑说:“只要他好,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弥月不好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 “什么时候走,告诉我一声,”习烁说:“我们相识一场,我到时肯定要过去送送你。” 弥月带着这份沉甸甸的谢意离开习家菜馆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习烁站在路边的台阶上目送他。 黄昏将至未至,空气里的光线却已经褪去了刺人的亮度,变得温柔而迷蒙。 习烁就站在菜馆门前的平台上,身后是一片一人多高的花架。花架上攀着一株上了年头的紫藤。 紫藤花即将开放,星星点点的紫色从远处看去活像一团柔软又芳香的云团,散发着蓬蓬勃勃的生命力。 而习烁瘦高的身影,就孤零零地印在这一片热闹的背景之上。 弥月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就有些酸。 他对感情这种东西,可以说完全不懂。他从小是跟着林青山长大的,林青山就是个资深老光棍。而且不光是他,灵犀山上就是一群大小光棍。唯一一个娶了媳妇儿的大师兄,还因为常年忙工作,回家时间太少而离了婚。 但这不妨碍弥月被习烁这个人所打动,被他说的那一句话所打动。 “只要他好,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封桥是不是知道他的心意不重要,是不是能够回应他的心意,也没那么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他依然没心没肺的活着,可以开心的大笑,也可以任性的发脾气,可以……肆意地享受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对待学生的耐心,都是在灵犀山上跟猴子们打架磨练出来的……毕竟教育人类学生,比教育猴子可容易多了~~~ 第50章 空白 我的看法就是:死的好! 弥月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滨海市都有什么特产,然后按照网上给出的介绍,驱车去了口碑比较好的一个商场,买了一堆海产品。除了干鱼干虾,他还买了不少虾蟹罐头和零食。 这些东西保存时间可以长一些,而且很适合晚上加班的时候当宵夜。无论是佐餐还是佐酒,都是不错的选择。 尤其是一种现烤现卖的鱼干,弥月特别感兴趣,各个品种都买了不少。其中一种口感绵软的鱼干口味非常清淡,正好适合给他家小毛当零嘴儿。 弥月留了一部分零食放在车后座上,其余的就直接装车了,又仔仔细细地捆好了遮雨布,这才打道回了秦家。 他把习烁那里带回来的新鲜的肉菜都拿去厨房,又把他买的真丝围巾送给张阿姨,感谢她这些天对他和毛茸茸们的照顾。 这个时候,秦家的爷孙俩都还没有回来,家里很安静。 弥月放下东西,就顺着后院的小门走出去,去找家里的那两只小伙伴。 还是小毛搭了窝的那棵大树,小毛在窝里睡觉,大毛也跟着它一起横在树枝上打盹。 弥月过来的时候大毛窜下树跟弥月腻歪了一会儿,听说明天就要离开,它又窜回了树上。大概还是呆久了,有些舍不得这一片风景吧。 湖面平静无波,在黄昏温柔的光线里呈现出玉石一般温润的绿色。 湖边树木葱茏,绿荫中偶尔会露出观景台的一角,木质的栏杆透着自然拙朴的味道。据说这样的观景设计,是最贴近自然环境的——都是有钱人的花样。 像他们灵犀山就没有条件装饰成这个样子。 水潭边,湖边,这些经常走动的地方被林青山带着学生们找来石头砖块铺出一条小路,除此之外,就只有在水潭边几处容易滑倒的斜坡上,种下了一片果树。 树苗刚种下的时候还不到一人高,但一行行的排下去,也织成了一张密实的大网,真有人在坡道上不小心摔倒,也足够把人拦住了。 弥月觉得,这才叫真正的不破坏自然呢。 城里和乡下,到底还是不同的。 电话铃响,弥月看了看屏幕上亮起来的“老猫”两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他总觉得荆荣那天提起灵犀山的凶杀案,有几分试探他的意思。虽然不知他试探的重点是什么,但他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抵触跟他说话了。 但不接电话也是不行的,他不能回避的太明显。 “弥月,”荆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听小习说,你准备回去?日期定了吗?” “明天走。”弥月现在觉得明天就走是个很好的主意,荆荣总不会再追着他跑回灵犀山吧。就算他还要查王小虎,那……大不了弥月近期都不去清水镇好了。 这样总不会再碰面了吧。 荆荣似乎压着声气笑了一下,“这一次,路上有伴儿吗?” 弥月悻悻,“我有大毛小毛。” 这样跟他一条心的才叫同伴,弥月心想,像荆荣那样自己死皮赖脸贴过来的,根本不算好吗?! “弥月,”荆荣的声音忽然就正经了一些,“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我很期待那一天。” 弥月一下站直了。 还会见面?! 什么意思?! 荆荣却好像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弥月又是一阵心塞。 “问深山里发生的凶杀案吗?”弥月记得他那时心有些乱,就敷衍他说好像听说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是。” 弥月把手机拿远一些,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对他说:“这件事好像发生在几年……三年前,对吗?” “是。”荆荣答道:“三年前的七月。” 弥月试图回忆起自己之前组织好的说法,但脑海里乱糟糟的,之前想好的措辞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反而满脑子都是抱怨的话,在那里绕来绕去。 “他怎么又来问这件事?!” “弥月?” 弥月回过神来,敷衍道:“我正在想。我似乎听研究所的师兄弟们说过,说夏天的时候有一伙儿人带着武器进了山,有可能是盗墓的……” 荆荣淡淡的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仿佛他只是出于客套随便的应一声。 弥月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他们选中的地方,是山里一个叫马家沟的村子。这个村子里的人曾经在附近的山谷里捡到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散落的珠子、朽坏了的绸布、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所以他们认为山谷里有古墓。” 荆荣又嗯了一声,“那里确实有。” “对,”弥月的声音稍稍拔高了一些,“那里就是我们称为公主墓的零九三号坑。墓主是犀山部落第七代首领李天宝的幼女云琴公主。她生前极受李天宝的宠爱,七岁夭亡,按照部落的传统,是不能够被葬到王族的陵园里,所以李天宝请术士选中了这一片山谷作为云琴的长眠之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山谷都被当地人成为女君谷……犀山部落的公主,也称女君。” 荆荣没有出声。 他被弥月说起这一段历史的时候,语气里透露出来的那种微妙的东西给震动到了:专注、痛惜、被贼人惦记的愤怒。 这个人,是全心全意的热爱着他的工作。 “零九三号坑就是在被盗之后,不得不开始挖掘。”弥月的气息都因过于气愤而变得粗重起来,“这帮禽兽完全是破坏性地挖,什么都不管不顾……你大概不知道,他们是把地宫的左配殿炸开进入的,前殿和左配殿的壁画几乎全部都遭到了破坏……” 荆荣叹了口气。 弥月听到了他的叹气,他停下了自己的叙述,深吸了一口气,“你要问我的看法?我的看法就是:死的好!白披了一身人皮的东西,死有余辜!” 荆荣,“……” 弥月冷笑,“别扯什么罪不当诛。他们破坏的仅仅是一个坟墓吗?是几件金银珠宝吗?那是我们民族历史上的一段真实存在过的文明!” 荆荣,“……” “我知道,我知道。”荆荣有些虚弱的替自己辩解,“我理解你的愤怒。弥月,真的理解。但是现在我们在说的并不是破坏文物的问题……不,不是不追究……当然要追究……但现在我在问询的,是凶杀案。” 弥月沉默下来。 荆荣在电话里只能听到一声一声沉重的喘息。 “我们先说凶杀案。”荆荣说:“当时这些人从女君谷爬出来,直接进了马家沟。他们在最靠外侧的一家小院里投宿。” 弥月的声音慢慢的平静下来,“是吗?” 荆荣不知道他这样的态度又意味着什么,只能继续往下说:“这一家有五口人,但家里的两位老人前几天去了前山的村子里看望坐月子的闺女。家里就剩下夫妻俩和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荆荣听不见对面有声音,疑惑的喊了一声弥月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弥月闷闷的应了一声,“我听着呢,你说吧。” “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荆荣并不打算向他透露太多的案情,他及时的把话题收住了“一家三口都死了。有可能是发现了这几个盗墓贼的秘密,被灭口了。” 弥月没有出声。 荆荣又说:“但是当天晚上,杀人之后逃进山谷里的这几个盗墓贼也死了。” 弥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有印象,我记得大家都在说死有余辜。” 荆荣,“……” “这样的禽兽就该死!如果他们都活着,那被害死的人岂不是白死了?他们能瞑目吗?!”弥月开始反问他,“你到底是要替谁伸张正义?” 荆荣被他问的有些哭笑不得了,“弥月,我要调查整件事情的真相。这是我的职责。” 弥月冷哼,声音中充满不屑之意。 荆荣又问,“弥月,案发时,你在哪里?” “那个时候,”弥月说:“我好像在安徽那边跟着当地的科考队做一个项目……” 荆荣打断了他的话,“你当时参加的那个项目,是当年九月结束的。然后你回到灵犀山参加了零九三号坑女君墓的挖掘。” 弥月的心稍稍吊了起来,“是。” 荆荣话锋一转,“但据我们的调查,你七月份的时候曾经回过一次西安,来回一共七天,其中有两天的行程是空白的。” 弥月的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些人能把几年前的事情调查到这种程度。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区区两天,不足四十八个小时,这也能被他们知道?! 这可真是…… 弥月在心里骂着粗话,真特么的阴魂不散。 另一边,荆荣依然不疾不徐的步步紧逼,“你在文\化\部招待所登记的住宿日期是三天。退房之后的第三天,你返回了安徽项目报到……中间的两天,你去了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大家都知道老猫的真实意图了~~~~ 第51章 一个方向 犀山部落里女性王族成员的墓是不能动的 弥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像是被骗了。但又并不全然是被欺骗的感觉,这里面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失落。 他想荆荣一开始跟上他,就不是为了什么王小虎。王小虎就是一个幌子,荆荣真实的目的,就是他。 从一开始就是他。 原来他从那么早开始,就在怀疑他了吗?! “弥月?” 弥月冷笑了一下,“荆荣,这些问题你应该当面来问我。或许你还能通过我的眼神、表情,推测出我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是假。” 荆荣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淡淡应道:“不论你说什么,愿不愿意说,对我的工作,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没有影响还问?”弥月就有些动怒了,“耍人玩吗?” “不,”荆荣在面对他的怒气时,竟然意外的耐心,“弥月,你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吗?或许我表达的不够清楚……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会进一步查证。但在我去查之前,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弥月完全没有要说的愿望,“我没什么可说。你要是怀疑,那就去查。查到了真凭实据,我无话可说。” 荆荣轻轻叹了口气,“弥月,两天的时间,是可以来回一趟灵犀山的。所以,你也是有嫌疑的。我这么说吧,当时灵犀山上所有的人,包括马家沟所有的人,都是有嫌疑的。” 弥月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我去了这几位死者的家里,他们都是后山古桥村的居民。古桥村的人对这几个人印象很不好,说他们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在他们村,有不少人都跟他们有矛盾。我在他们村里停留了三天。” 弥月还是头一次知道那几个盗墓贼是古桥村的人。原来……那样的败类,也是有家有父母有子女的人。 可他们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人呢? “然后我去了马家沟,在村里停留了一天,然后去了灵犀山研究所。”荆荣淡淡的说道:“这几天,我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也不足十个小时。我核对了每一个人的证词。” 弥月垂眸,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我掌握每一个人在案发时的行踪,包括清水镇上的一部分跟他们有过接触的人。”荆荣说:“弥月,我不否认,在听王小虎说你有驭兽的能力之后,我开始萌生了跟上你,仔细观察你的想法。但是请你相信,我现在对你的询问,仅仅只是询问。” 弥月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好像……松动了一些。 “什么驭兽的能力……”弥月轻嗤,“我听说那几个盗墓贼都是被野兽咬死的……你们怀疑那些野兽是受人指使,对吗?” 荆荣说:“这是一个怀疑的方向。” 弥月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方向?你要知道,深山里野兽多,真遇见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荆荣思索了一会儿,“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方向,是因为盗墓贼当中有一个人,并没有当场死亡。他拼着一口气往山外爬,爬到天快亮的时候,遇见了一对出门走亲戚的小夫妻。就是这对小夫妻报了警。” 这些事,弥月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还以为卷入其中的几个盗贼,都死在了当场。 “这个人在警方的人到达之前就死了。但他死前留下了一句话。” 弥月不知怎么,就有些紧张起来。 荆荣倒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他说,那些野兽冲上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吹口哨的声音。” 弥月,“……” 弥月有一种一跤跌进棉花团里的感觉。 “就这?”弥月嗤笑,“大半夜的,深山里还有野兽在叫,他居然还能听到有人吹口哨?不是幻觉吗?这也能作为证据?” “这只是一个方向。”荆荣加重了语气,“任何一种可能性,都需要查证之后才能排除。” 弥月知道,他今天无论如何也绕不过这个话题了。不交代清楚自己那两天的行程,荆荣是不会放过他的。 “那两天。”弥月深吸一口气,“我去了倒卖古玩的地下黑市。” 荆荣,“……” 荆荣所有的思路都被这一句话打乱了。 地下市场,很多地方都有,但它们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无论买家还是卖家,身份都是受保护的。 无论弥月是否真的去了地下黑市,这条线索,都没有办法求证了。 荆荣心里有些窝火。但他清楚,地下市场是不能查的。至少现在不能查。 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复杂了。 荆荣不会狂妄的以为在凶杀案还没有眉目的时候,一手掀开黑市的遮羞布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荆荣不死心的追问一句,“是S省的地下黑市?” “是。”弥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波动,“但是,谁带我去的,我又参与什么交易,就不能告诉你了。” 荆荣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这里面的规矩。 正因为知道,他才觉得棘手——弥月只是给了他一个说法,还是一个没有办法确定真假的说法。 这让他怎么往下查? “这样吧,”弥月像是忽然间想出了一个办法,“你去查查我的账户吧。我返回安徽的前一天,我的账户里应该有一笔出款,另外还有两笔进款。一笔是我帮别人做鉴定的酬劳,另外一笔钱,是我买进卖出挣的倒手钱。” 荆荣知道这种地方挣到的钱,很可能也是查不到来处的。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个证据。 荆荣稍稍有些泄气,“关于这个案件本身,你还听说过别的什么传言吗?” 弥月说:“我想想。” 头顶上树枝一阵蔌蔌乱响。 弥月抬头,见大毛正攀着树枝爬下来。一只爪子拢在胸前,像攥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把一个鸟蛋递到了弥月的面前。 弥月哑然失笑,“这是给我的吗?” 大毛点点头,双眼发亮的看着它,像一个举着作业本等待老师夸奖的小学生。 弥月摸摸大毛的脑袋,伸手接过鸟蛋,“谢谢大毛,我很喜欢。” 大毛咧嘴一笑,活蹦乱跳地又窜了上去。 也不知这两只在树上到底鼓捣些什么,弥月还听到了小毛凶它的声音。 说来也好笑,这两只凑在一起,小毛总是争着抢着要当领导,大毛则像个受气包似的,处处都乐意让着它,有了好东西也不会跟它争抢。把个小毛惯得越发趾高气扬了。 不过小毛也有个优点,那就是自己的属下绝对不让别人欺负。要是有人跟大毛不客气,小毛就会冲上去替大毛出头。 弥月曾听张阿姨说,有一天她看到院子外面有个小孩儿冲着大毛扔石头,结果大毛还没生气,小毛一个俯冲,飞过去直接把小孩儿的帽子抓掉了。 当时小毛那个样子……真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弥月听了以后心里想的是;这都是什么破毛病啊……别人谁也不能欺负大毛……只有它自己能欺负…… “弥月?”荆荣纳闷的开口了,“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弥月说着,忍不住又微笑起来,“刚才大毛从树上下来,送个我一个鸟蛋。” 荆荣,“……” 怎么说着正经事儿呢,还臭显摆上了?! “大毛真懂事。”荆荣还等着弥月配合他的问话呢,于是敷衍的夸赞了秃猴子一句。 “确实。”弥月的语气得意洋洋的,好像看到小孩儿得了奖的家长,“又懂事又乖,比满大街的人都强。” 荆荣咳嗽了两声。 经过了猴子这么一打岔,弥月抵触的情绪倒是没有了,语气也轻快了一些,“老猫,你不是问我听没听过什么流言吗?灵犀山附近倒是有一种说法,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什么?” “犀山部落里女性王族成员的墓是不能动的。”弥月神秘兮兮的说:“尤其是云琴公主这种还没成年就夭亡的女性王族成员。阴气太重了。” 荆荣,“……” 弥月还在煞有介事的给他科普一些似是而非的迷信说法,“你看犀山部落的王族墓葬群在那里?都在灵犀山朝南的山谷里,这里地势较高,虽然四面环山,但依然能让阳光巧妙地照进来,所以那个地方虽然汇聚了几乎全部的王族成员,却一点儿不显得阴森,反而充满了庄重的气氛。” 荆荣听的有些呆滞。 “但是你想想女君谷那个环境,地势低不说,整个山谷几乎终年没有阳光照进来……”弥月说着说着,语气都显得意味深长起来,“没有阳光,笼罩在山谷里的阴气常年不散。这样的地方,最容易出怪事。” 荆荣叹了口气,“我让你说说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不说让你给我讲故事。” “我这就说到了。”弥月不满他打断了自己的话,“很多人都说,这些人开了云琴公主的墓,扰了她的清净,所以遭到公主的报复……你别叹气,很多人都相信这个说法。” 荆荣,“……” “我们研究所搞卫生的阿姨都说,这些人就是因为刨了公主坟,才被守墓的守护神兽给咬死了。” 竟然还有理有据。 荆荣觉得,再说下去,他说不定也会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弥月就是怀疑对象~~ 第52章 心软 他见多了人性中突然间爆发的“恶”的一面 电话挂断了。 荆荣望着黑下去的屏幕,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一直觉得弥月心思简单,是个比较单纯的人,但现在看来,这心眼也不少,话题能给他扯到两百里外去。 还有,他到底还是对弥月心软了。 荆荣靠在窗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他的脑子有些乱,一会儿觉得他不该心软就这么放过了弥月,一会儿又觉得再追问下去可能会有些残忍。 他不想去挖弥月心里的伤疤——死去的一家三口,都是弥月认识的人。尤其他们家那个七岁的小女孩阿荠,她一向是追着弥月喊哥哥的。 研究所里的人都说不好这个小姑娘是怎么跟弥月熟悉起来的,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爱说爱笑的小女孩儿隔三差五就跑到研究所来给他们送鸡蛋、送菜。弥月是研究所里年纪最轻的研究员,性格又活泼,阿荠最喜欢跟着他。 马家沟距离研究所不算太远,山里的孩子从小就是满山跑的。阿荠经常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往灵犀山这边跑着玩,家里人也都习惯了。有时候,她自己带着家里的两只大狗就跑过来了。 弥月手里没有工作的时候,会拉着她给她上课,讲古诗词,讲英语、算数。到了中午还会带她去食堂吃饭。 食堂里的肉包子很受欢迎,有时候弥月还会多买几个,让她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后来弥月就建议王家多养些鸡,鸡蛋鸡肉都可以送到研究所来。阿荠的父母就是因为弥月的这个建议,开始在家里搞起了养殖。 他们家原本是住在村子里的,就因为要修一个比较大的场院来养鸡,才搬到了村子的外围居住。 荆荣觉得,弥月或许会因为这一点而自责。 或许会觉得,如果不是他出主意,阿荠的父母就不会动念搞养殖,自然也就不会搬到村子边上去住,也就不会跟那群深山里窜出来的盗墓贼有接触,后面的惨剧…… 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荆荣知道这种事不能这样计较,但弥月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心地柔软,哪怕对着一只猫头鹰,一只偶遇的猴子,都会释放出自己的善意,生怕它们会饿肚子。 荆荣不敢深想弥月会如何面对这件事。 他或许不该逼他。 但荆荣真的很希望弥月能够信任他,能把他和阿荠一家的渊源跟他说一说。或许在他的叙述里,还藏着什么没有被发现的线索。 比如,盗墓贼跟阿荠的父母以前是否认识?那些人行动之前都会踩盘子,会反复规划路线,这个过程中,是否就已经看好了阿荠家这个落脚点? 他们很有可能提前跟阿荠的父母接触过,这个细节,有没有被人注意到? 当然,抛开所有这些已知的线索。最牵动荆荣的,仍然是最后死去的那个人留下的一句话:猛兽们在扑上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吹口哨。 严格说起来,如果作为证据,这一声口哨真的很难站住脚。因为当天夜里刮大风,山里的气候条件非常恶劣,一个被野兽包围了的惊慌失措的人,真的听清楚了混杂在风声中的一声口哨吗? 在北方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刮风的声音有的时候很像是有人在打唿哨。 这很有可能就是错觉。 但也有可能不是。 荆荣之所以因为这一条线索就盯上了弥月,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法医在对那几个盗墓贼的尸体经过了反复比对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当时袭击他们的猛兽不止一两头,是一群。 而且还是一群种类不同的猛兽。 因为在他们的残尸上,有棕熊、豹子、西北狼留下的痕迹。甚至还有一种略小一些的爪痕,法医认为有可能是狐狸一类的小兽留下的。 这个结论法医提出的时候也非常为难,因为他自己也认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这样的团伙作案,是完全违反野生动物的天性的。 自然环境中的野生动物通常不会主动袭击人类,更别说大家商量好了一起去干这一票。 尤其是西北狼,每当狼群出没的时候,像熊、豹子这样个体行动的野兽通常都会避开的,更别提战斗力低下的狐狸了。 可现实是,它们偏偏合伙作案了。 这也是这个案子最后会以悬案的名义报上来的主要原因。因为处处都透着诡异,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完全解释不通。 荆荣心想,除非那一声口哨是真的,这些猛兽真的是被什么人为的力量聚到一起的。 驭兽。 荆荣想到这个带点儿匪夷所思的神秘色彩的字眼,再一次感到脑壳疼。 他跟着弥月一路来到滨海,也见过了他在很短的时间里赢得了小猫头鹰和猴子的友谊,但猫头鹰和猴子,毕竟不是有攻击性的物种。 而王小虎所说的那条毒蛇,到底也是一面之词,而且那条毒蛇并没有真正伤害哪一个人。 最主要的,就是以荆荣对弥月的了解,弥月并不是一个很有攻击性,或者说具有反人类倾向的人。相反,他还相当的容易心软。 有责任心,性格有些执拗,否则也不会一路追着王英跑到滨海来了。而且他的性格里还有一些嫉恶如仇的成分。 比如,猴子之前偷偷拿给他的那个金质香薰球,只要他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盗墓贼自己都说不清那东西丢哪儿了。但弥月还是主动地上交警方。 这就让荆荣觉得,他是具有很高的道德标准,以及自我约束能力的一个人。 这样的一个人,会驱动猛兽以那样凶残冷血的方式杀人吗?! 荆荣吁了一口烟气,喃喃说道:“人性是复杂的……” 人性是复杂的,他见多了人性中突然间爆发的“恶”的一面。 有的时候,在这些“恶”的东西真正爆发之前,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 而且弥月是有作案时间的。 地下黑市不能查,那也意味着弥月的证词无法确定真假。 他是有可能说谎的。 如果他当时没有去地下黑市呢? 至于什么账户有变动,这些方面想要作假,简直太容易了。 电话铃响,荆荣低头,见是他爷爷的号码,连忙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爷爷中气十足的吆喝他,“臭小子,不是说了要戒烟?怎么又抽?” 荆荣无奈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就在楼下!” 荆荣从窗口探头,果然看见他爷爷正站在楼下的石板路上,旁边的草地里,一群活泼的过了分的大金毛正在你追我赶地嬉闹。 他想事情太入神,竟然没有注意到它们闹出来的动静。 荆荣在烟灰缸里按灭了香烟,举起手向楼下示意,“掐了。” 荆爷爷挥手,“下来陪我下棋!” 荆荣不大想去,“我还……” “下来!” 荆荣,“……” 荆荣下楼的时候,又遭到了那群胖金毛的轮番欺负,它们一个一个的往他身上扑,一边扑一边还欢快地摇着尾巴,哼哼唧唧的好像在撒娇讨抱抱。 荆荣恨得牙根痒痒,“爷爷你看到了吧,这些小东西明明在欺负人,却假装是在讨好卖乖……太奸猾了!” 荆爷爷坐在一边摆棋子,一边看的直乐。 等它们闹够了,又跑回来往他怀里拱的时候,挨个摸摸,让它们去院子里玩。 荆荣的衣服都乱了,沾了好多狗毛,还有草屑和泥土……这些小混蛋刚才都在草地上撒野来着。 “怎么家规又改了?”荆荣抱怨,“上次不是还说要给它们洗完脚丫子才让进屋吗?” 荆爷爷不以为然,“一群毛孩子……跟它们计较什么?再说上次带它们去打针的时候,大夫也说了,爪子不要洗的太勤快,容易得皮肤病。” 荆荣翻了个白眼,“比养活我还精细是吧?” “养活你有什么用?”荆爷爷瞪他,“一年到头不着家,是你天天陪着我?还是它们天天陪着我?” 荆荣,“……” 狗子们又不用上班……这还有理啦?! 荆爷爷又说:“别看它们不会说话,其实什么都明白,一个个的聪明着呢。” 荆荣心里一动,“爷爷,你有没有见过懂驭兽的人?就是那种……真正能降服猛兽,甚至指使它们去伤人的那种?” 荆爷爷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要说这个……我是没见过。不过我以前的老首长倒是说过一件事。” 荆荣精神一振,“什么事?” 荆爷爷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这事儿是老首长听他的一个警卫员说的,警卫员也是听他同乡说的,这位同乡,说的是他另一个战友的故事……” 荆荣,“……” 荆爷爷见他一脸无语的样子,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这是什么怪表情?听还是不听?” 荆荣看出他爷爷是有倾述的意愿的,连忙捧着他说话,“当然想听。” 问题就是,这件事经过了七拐八拐的无数道拐弯,距离真实的模样大概非常遥远了。 荆爷爷气哼哼的使了一会儿小性子,开始了他的讲述,“这个事儿你真要当故事听,也行。因为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有些古怪。”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是重点怀疑对象~~ 第53章 新的疑问 这事儿发生在秦岭的深山老林里 荆荣手里还捏着两枚棋子,半信半疑的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 “这事儿发生在秦岭的深山老林里。那时候咱们还在打小日本呢,哎哟,那时候乱的很……我想想,差不多就是四零年前后的事。那时候国际形势发生变化,小日本急着从中国战场抽调兵力去对付英美,开始对内地进行集中轰\炸。” 荆荣点点头,表示跟得上荆爷爷的思路。 “他们这就是想摧毁咱们的抗战意志,连续几个月啊……他奶奶的……当时的四川、河南、陕西三省的要地都受到了小日本的重点攻击。” “当时有一种说法,说日本人会占领西安这个战略要地,然后通过西安入秦岭,占领四川……但秦岭不是那么好进的,山里地形复杂,两眼一抹黑的进去……他们也不那么傻。” 荆荣赞同的点头。他在灵犀山里泡了半个月,对秦岭的地形复杂程度可谓是深有体会。 荆爷爷话锋一转,“不过,没有大规模的行动,小规模的扫\荡还是有的。那时候我们的日子难过哟,除了要打小日本,还要对付国\民\党。他们名义上跟我们合作,实际上哪是那么回事儿……陕甘宁边区也封\锁了,处处限制我们的活动范围。粮食也缺,药品也缺,啥啥都缺……” “时间、地点都清楚了吧?”荆爷爷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见荆荣点头,就继续说道:“现在就说到这位小战友了。当时这位小赵同志还不满十九岁,刚参军。在部队里,就是个小小的传令兵。” “当时有几个商人给我们捐了一批药品,因为到处都搞封\锁,所以这批药材就藏到了比较偏远的一个村子里。我们这边派出了一个小队去接应这些商人,结果走漏了消息,半路上被人打了埋伏。” “是自己人?” “那个时候可不叫自己人,毕竟不是同一个党派,关系还是很紧张的。”荆爷爷说:“这个小赵就在突围的时候跟自己的战友走散了,一个人在山里走了很久,后来还迷了路。不知道在山里钻了几天,忽然就遇上了一个日军小队。” 荆荣精神一振,话题总算回到前面的伏笔上去了。 “日军小队很可能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发现一个落单的我方战士,自然是不能留活口的。小赵这个时候已经是弹尽粮绝了,就想着把这些狗日的带进深山里,要是能遇见个悬崖什么的,大家一起摔死好了。” “就在他跑得眼冒金星快要断气的时候,听到头顶上有人吹口哨,他抬头,看见一个人从岩石后面探头招呼他。是一个中年男人,普通的山民打扮,这个人见小赵已经没了力气,就从岩石后面跳下来,背着他又爬回了他刚才藏身的地方。” “他们刚藏好,小日本就追了上来。小赵发现埋伏在这附近的山民并不止一个。但他们都藏得很隐蔽,小赵只听见他们学着野鸟的叫声互相联络。” “小赵看见日本兵也追进了这个山谷的时候,对自己这一方的处境是非常担心的。他刚才还抱着必死之意,现在却又不想死了,开始担心自己会拖累了无辜的群众。” “就在这个时候,救了他的山民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趴在地上,叮嘱他不许抬头,说他们只有几把猎\枪,万万不能出岔子。小赵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然后他听见身边的人吹了一声长长的唿哨。” 荆荣听到这里,心头微微一跳,有什么念头极快的从他的脑海里飞掠了过去。可是不等他深想,思绪又被荆爷爷的讲述牵扯了过去。 “这一声唿哨过后,山谷里就响起了枪声和小日本的惊叫。小赵记着山民的叮嘱,趴在岩石后面不敢抬头偷看,他能感觉到山谷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乱子,因为小日本的枪打的毫无章法,还有几发子弹从他藏身的地方擦了过去。” “然后他听到了野兽的叫声,低沉、充满了威吓。小赵分辨不出那是什么野兽,似乎是熊,但又好像不止有熊。乡下长大的孩子,哪个不是听着野兽吃人的故事被吓唬长大的呢,小赵这会儿就更不敢动了,生怕小日本没看见他,反倒惊动了野兽,再把他给叼走了。” “据小赵后来回忆,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多分钟。他记着山民的叮嘱,不敢偷看,只听到了野兽的吼叫、小鬼子惊恐到了极点的惨叫声。” “一开始还有枪声,除了山谷里传来的小日本的轻机\枪的枪声,还有从他身后传来的土\枪的枪声。但到后来枪声也没有了,惨叫声也没有了,山谷里重新变得静悄悄,连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野兽似乎也都离开了。” “小赵悄声问旁边的山民,是不是可以起来了。但是没有人应他。他壮着胆子抬起头,就见手边放着一个蓝布包裹,里头是几个粗粮窝头。地上还有人划了一道很粗重的箭头,旁边写着:出谷。” “小赵抬起头向外看,见山谷中一片狼藉,那些日本兵都已经被野兽咬死了。一个个开膛破肚,鲜血把大半个山谷都染红了……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但那些救了他的山民也不见了,他们带走了小日本的配\枪和子\弹,就那么不见了,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切都只是小赵的幻觉似的。” 荆荣问他,“后来呢?” “后来啊,”荆爷爷又落下一子,看荆荣已经露出败象,忍不住嘿嘿嘿笑了起来,“小子,服不服?” 荆荣扫一眼棋盘,痛快的认输了。 荆爷爷笑眯眯的接上了前面的话题,“后来小赵就顺着人家给他画的箭头往前走,足足走了两三天才出了山,结果找到人一问,竟然已经离潼关那一带好老远了……费了挺大劲才找到部队。” 荆荣觉得这个结局就有些普通了,完全没有之前故事里的玄幻的感觉。但想想也是,这人要是没有活着回来,别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经历? 荆荣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小赵说他听到了一声口哨,是听到口哨之后,猛兽才开始发动进攻吗?” 荆爷爷摊手,“我就是这么听来的,真假我上哪儿知道去?” 荆荣的脑子稍稍有些乱。如果这一段旧事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就是说,曾经有人真的做到了他所怀疑的那件事。 这些能够驭兽的山民,是否将他们这种古怪的能力在后代之中代代传承了下来? 会不会是他找错了方向,其实不关弥月什么事,而是在秦岭无边的山林中就生活着这样一群人,而那天发生在山里的凶杀案,就是他们做下的? 成群结队的猛兽、以及发动攻击之前的一声口哨…… 这些相似的点,让他实在难以将之归结为巧合……但问题是,荆荣头疼的想,这件事同样无法证实。 给他讲起这个故事的荆爷爷,也只是将它当成了一个故事。 荆荣叹了口气,不怎么抱希望的问他,“故事里这位小赵……这位赵爷爷,现在还能联系上他吗?” 荆爷爷摇摇头,“我上哪儿认识他去?我们老首长和他的警卫员早就没了……你算算他们要能活到现在都得多大岁数了?” 荆荣对这样一个结果有心理准备,但仍然感到失望。他想听听最接近事实的那一个版本的愿望,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荆爷爷好奇的看着他,“怎么,对你的案子没有帮助吗?” 荆荣就忍不住乐了,“爷爷,你这故事都拐了几道弯了,真假都不知道……” “真的。”荆爷爷大手一挥,给这件事定了性,“当时喝酒的时候,老首长可是说了,他那个警卫员的同乡,还亲眼见过那位战友珍藏的包袱布呢。就是人家给他包窝头的那块布。” 荆荣没好气的说:“反正你又没有亲眼见过。” 荆爷爷被噎了一下,好奇心反而更重了,“咋的,也出了猛兽咬死人的事儿?要真是有人指挥,你就去查查,看看死的人都跟什么人有仇……没有仇,谁稀罕费那老大的劲儿去弄死他。还要喊那么多野兽……哪是那么容易的……你想想,要把咱家这群傻狗子从院子里喊进来洗脚就得费多大劲……” 荆荣正要反驳,忽然间心里一动。 荆爷爷看到他这个反应,就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正要再提点提点自己的傻孙子,就见荆荣一下跳了起来,扔掉棋子就往楼上跑。 “啧,”荆爷爷在他身后摇头,“这个没头没脑的傻劲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 第54章 瞒报的理由 “荆队长,你到底要问什么?” 荆荣打开笔记本电脑,三重解密之后,调出了这桩案子的全部资料,开始一条一条从头看。 一边看,一边从抽屉里找出纸笔,开始按照时间线来重新调整自己的思路。 当天晚上九点多钟,盗墓贼从山里出来,进了马家沟,敲响了阿荠家的大门。 敲门的时候有邻居看到了。当时阿荠的妈妈说是家里的亲戚来了,邻居们也没多想。毕竟阿荠的母亲就是后山村的人。 这也可以说明,这些人来之前有可能跟阿荠的父母商量好了。阿荠的父母有可能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单纯的把他们当成了投宿的人。 这对夫妻俩只是想挣一笔住宿费。 当天夜里十一点钟,他们将阿荠家里搜刮一空,带着给他们领路的阿荠离开了马家沟。 这个时候,阿荠的父母都已经死了。房间里有搏斗的痕迹,两个人都是被重物击打头部而死。 如果以马家沟为起\点,转天凌晨最后一名死者发现的地点为终点来画线的话,这一伙盗墓贼应该是想横穿当地人称为猴子谷的一片山谷,然后从另外一个名叫柳树沟的村子的方向出山。 这条路地形比较复杂,外人是很难找到出山的路的。尤其还是天气不好的夜晚。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们会留下了阿荠。 他们需要一个向导。 荆荣觉得,这些人早在带着阿荠上路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不留活口了。哪怕没有在猴子谷遇到猛兽袭击,阿荠也会死在那里。 荆荣看着阿荠的验尸报告,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点儿疑问。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阿荠的尸体上竟然没有猛兽攻击的痕迹? 这又是为什么? 弥月自从接了荆荣的电话,心情就一直沉甸甸的,吃晚饭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秦家的爷孙俩以为他是要回去了在想工作,大毛却知道,让弥月焦虑的,就是那个坏蛋,那个总是打电话吓唬弥月的荆荣。 没错,大毛已经认定了这个人是在打电话吓唬弥月。要不然,为什么每次他打完电话,弥月都要担心很久呢? 这可真是个坏蛋啊。 大毛举着它刚从厨房里找张阿姨要来的玉米棒子跑去安慰弥月。 弥月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会儿正坐在客房窗边的椅子上出神,看见大毛跑过来,一脸担心地围着他乱转,就觉得好笑。 他摸摸大毛的脑袋,“你自己吃吧,我刚吃完晚饭,还不饿,不想吃零食。” 大毛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啃玉米一边安慰他,“不要生气。” “不生气。”弥月叹了口气。 他只是有些心烦,不知道被荆荣这样的人盯上了该怎么办。 荆荣那天追问的问题还在他的耳边回响,虽然被他用黑市给应付过去了。但他自己也清楚,黑市虽然不容易查,但也并非就不能查。 而他越是找理由搪塞,荆荣对他的怀疑就越不容易打消。 “真麻烦啊……”弥月喃喃念叨。 大毛拍拍他的胸口,“我们要回山上去了。” 虽然它也不知道弥月和小猫头鹰说的“山上”到底是哪里,但它知道“山上”和现在所在的城市是不同的地方。 弥月轻轻的吁了口气,“是啊,还好。” 还好他们明天就要走了,荆荣总不会再追着他跑回灵犀山吧。 城市的另一边,荆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第N次按下了那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号码。 这一次,电话竟然被接起来了。荆荣听到电话那一边传来的略带方言的口音时,有那么几秒钟回不过神来。 “请问是哪位?” “你好,陈法医。”荆荣忙应道:“我是荆荣。之前去你们所里,咱们曾经见过一面。” “荆队长?”陈法医的声音里透着疲倦,有些意外的样子,“抱歉我刚看到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哦,我这几天都在实验室,手机放在外面没有带进去。” 荆荣表示理解,“现在你方便说话吗?” “方便。”陈法医说:“我办公室里没有别人。” 荆荣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他决定长话短说,尽量不要占用太多时间,以免影响陈法医休息。 “陈法医,占用你几分钟时间,我想谈谈猴子谷的野兽杀人案件。” 陈法医似乎愣了一下,“那个不是……挂悬案了吗?” “封档之前,我们要走流程复核的。”荆荣说:“还有些疑点,我想搞清楚。” 陈法医有些紧张,“什么疑点?” “当时猴子谷发现的几具尸体,都是你检查的?” “对。” “全部吗?”荆荣追问,“包括那个死在岩石后面的女孩儿?” 陈法医沉默了一下,“荆队长,你到底要问什么?” 荆荣的心微微下沉,“我要知道……更详细的验尸结果。” 这一次,陈法医沉默了很长时间。 荆荣推开窗,忍不住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烟瘾不大,但有心事的时候就特别离不开。大概是天生急性子,想事情的时候就需要借助一些外在的东西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验尸报告你手里应该有。”陈法医的声音里有一些不大明显的抗拒,“我不想用重复的工作来浪费我的时间。” 荆荣说:“验尸报告我都看过。不需要你重复递交。陈法医,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验尸报告上没有提到的东西。” 陈法医不悦,“荆队长,你什么意思?” 荆荣也有些不耐烦了,“你递交的报告是有漏洞的。需要我一一指出来吗?” 陈法医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不知道,那就先说说你在验尸报告里都隐瞒了什么。”荆荣的声音和刚才一样平静。 陈法医没有出声,但荆荣听到了他变得微微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荆荣叹了口气,“说吧,你都隐瞒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你要知道,警方的很多判断都是依照你的检验结果做出的……想想你的职业前途。” 陈法医的声音有些激动,“不管我做了什么,我并没有私心。” 荆荣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陈法医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我从头说吧。” “猴子谷那个地方,地形非常复杂。地势最低的地方还有几处沼泽地,不熟悉地形的人,轻易不敢从山谷里走。但那五个罪犯都是古桥村的人,又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经常有出门的机会,灵犀山附近的地形他们不会不清楚的。” 荆荣听出了他的意思,是说他们把阿荠带出马家沟,并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向导。 “那五名盗墓贼都是死于野兽袭击。其中一人被棕熊拍烂了脑袋,一人被豹子咬断了喉咙。这两个人,当时就死了。其余三人(包括最后爬到谷外求救的李某)都是死于失血过多,他们身上都有几种以上的动物留下的撕咬痕迹。” “尸体有缺失吗?” “没有。”陈法医说:“这也是比较奇怪的一点。袭击他们的野兽好像不是因为饥饿,更像是受到挑衅、或者领地被侵占才做出的反应……但这一点也有些说不通。猴子谷距离柳树沟、马家沟都不算太远,平时也常有山民从这里经过。按理说,野兽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筑巢,甚至轻易不会接近这样的地方。” 荆荣知道他这些话里没有哄弄他的地方。而他怀疑的也正是这一点:不应该出现的野兽都出现了,而且还是组团出来的。 “现在我来说说阿荠吧。”陈法医提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叹气,“其实这个小姑娘我是认识的。我母亲的娘家就在马家沟,逢年过节的走亲戚,没少跟这一家人打照面,有时候想买几只鸡,买些鸡蛋,村里人都是拎着篮子去他家。” 荆荣没有打断他的叙述,他并不意外陈法医会跟马家沟有这样的渊源。既然他能对验尸结果有所隐瞒,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阿荠她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山里汉子,家里啥事儿都是婆娘做主。阿荠她妈这人……” 陈法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一位亲戚家的邻居,思索了一会人才说:“她这个人吧,性格特别泼辣,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有时候脾气上来训她男人跟训孩子似的。反正就是比较暴躁。还有,就是这婆娘有些贪财,爱占小便宜。” 荆荣想起之前的猜测,觉得阿荠她妈有可能是因为收了钱,才同意让那几个盗墓贼来家里落脚的。 “阿荠爸妈的尸体都是在他们家堂屋里被发现的,现场有撕打痕迹,死因都是头部遭受重击,凶器是他们家顶门用的一块石头。他们身上还有几处刀伤,凶器后来在猴子谷找到了,已证实是那几个盗墓贼的东西。” “盗墓贼大概是担心阿荠家里的动静惊动邻居,才会摸黑离开村子。猴子谷,应该是他们离开马家沟之后,第一个停下来休息的地方。就是在这里……”陈法医停顿了一下。 荆荣也因为心中那一丝不祥的预感,而微微紧张了起来。 再开口的时候,陈法医的声音微微有些抖,“就在这里,几个禽兽把阿荠给糟蹋了……那么小一个孩子,被发现的时候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荆荣闭了一下眼。 “这些畜生……”陈法医有些语无伦次了,“那孩子才那么大点儿,个头还不到成年人的腰……她的手臂和腿骨都被人打断了,她是活活疼死的……” 荆荣在窗台上按灭了手里的香烟,胸口闷得像要炸开。 “我理解你的感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冷酷的意味,一字一顿的说:“但这不是你瞒报的理由。” * 作者有话要说: …… 第55章 送别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 时隔许久,陈法医说起这件事,语气依然难以平静。 “这是我们全队的决定。荆队长,你是大城市的人,你不知道在这样闭塞的山沟里,出了这样的事,别人会怎么议论这个受害的孩子和她的家庭……她爷爷奶奶也求我们,说孩子活着的时候遭了那么大的罪,要是死了还不得清静,那也太可怜了。再说罪犯也都遭了报应……” 荆荣心里也觉得憋得慌。 的确,行凶者都已经死了,无论陈法医是否隐瞒了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他也能理解这种朴素的保护心理。 但是对那个可能存在的、驱使野兽行凶的嫌疑犯来说,主动行凶杀人和为了救人进行防卫,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应该早点跟我说。”荆荣的语气有些冲,“你也知道,当晚有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嫌疑人在场。如果有朝一日他被缉拿归案,这个案子缺失了这么重要的一环……他有可能会被重判。” 陈法医沉默了许久,才又说道:“口哨声这个说法,根本没有办法证实。当晚也没有目击证人看到有人出入猴子谷。所以……我们在缴回所有的赃物之后,一致决定上报为悬案。” 荆荣,“……” 荆荣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好像他成了一个反派,正在毫无廉耻地迫害行侠仗义的正面角色。 荆荣有些头疼,但这个话题继续杠下去也没有意义,因为他现在也没有证据能说明吹口哨的人是确实存在的。 “我再问一个问题,”荆荣说:“阿荠的尸体发现的时候,有没有野兽的抓咬痕迹?” “没有。”陈法医回答的很干脆,“孩子的尸体看上去很凄惨,但伤痕都是那几个畜生留下的,野兽没有动过。我们分析过这个问题,有可能野兽赶过来的时候,阿荠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很多野兽只会主动攻击活人,对尸体是没有反应的。” 荆荣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他想的是,如果吹口哨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他有驱使野兽去攻击行凶者的能力,那么说服野兽放过阿荠的尸体,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弥月一整晚都没睡好,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脑袋都肿了。直到他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才反应过来大毛小毛都不在房间里。 他探头往院子里看,见大毛捧着一个竹编的簸箕,正跟着张阿姨在院角的菜地里摘菜。大簸箕里已经放了几根小黄瓜和两把嫩生生的小青菜。 弥月哑然失笑。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大毛已经学会了怎么跟家里的大厨搞好关系。 小毛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不过它也知道他们今天要出发,应该不会在外面溜达太长时间。 弥月走出房间,正好张阿姨带着大毛也进来了,看见他张阿姨笑呵呵的说:“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我带大毛摘几个小黄瓜蘸酱吃。哎哟,大毛可真乖啊……” 大毛又被夸了,一脸傻笑的冲着弥月眨眼睛。 秦家爷孙俩也很快下来了,陪着弥月吃完早饭,又帮着他把带给林青山的东西和张阿姨给他们准备的路上吃的东西一一装好。 人老了就难免有些唠叨,在秦翰第三遍说起不要摸黑走夜路的问题时,秦照也受不了了。他咳嗽两声,把弥月推上了车,“路上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几分钟,不要疲劳驾驶。以后有机会就回来看看我们……给叔祖父和师伯师叔们带好!” 弥月笑着摆摆手,发动他的破皮卡走了。 在他身后的座位上,大毛和小毛挤在一起,都是一脸兴奋的表情。车子驶出小区的时候,小毛已经开始眉飞色舞的给大毛讲述它们山里的桂花树和秋冬时节个大味美的肥耗子了。 车子开出小区大门,弥月把车停在了路边。 在他前方不远处,停着两辆车。一辆是很眼熟的黑色越野,另一辆则是非常骚包的柠黄色跑车。 弥月下了车,有些无语的打量这辆骚包的车,忍不住吐槽,“这难道才是你的真实品味吗?!你店里的装修都是别人给你搞的吧?” 习烁笑着下车,一脸的毫不在意,“这车是封桥挑的。” 弥月,“……” 习烁递过来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几个饭盒,“大厨做的,你带着路上吃。都是很方便的食品,饭团和香肠不用加热,可以直接吃。干果和水果是给你家大毛小毛准备的。” 弥月接过袋子,放进车里。 大毛小毛已经听见了习烁说的话,知道这个人类给它们准备了吃的,趴着车窗跟习烁道谢。 大毛表示感谢的方式也不过就是挤出一脸傻笑,小毛则是扑腾个没完,两只胳膊呼扇的跟风扇似的。 要是给它腰上系一根红带子,它怕是要扭起秧歌来了。 弥月觉得这两只吃货的反应有些丢脸,习烁却看得哈哈大笑,他觉得弥月是个很有灵气的人,养的宠物也这么精灵古怪,真是宠随主人形。 陪着两只毛茸茸玩了一会儿,习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递给弥月,“这是封桥让我给你带来的。他家里出了事,最近一段时间,他大概都不能出门了。” 弥月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接过来才发现是一张银行卡,顿时就有些不悦。 习烁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弥月,封桥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说他把你当朋友,也希望你当他是朋友。但封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一个大家族那么多人,不可能一条心。他不想给自己好朋友惹来什么麻烦。” 这番话,弥月听的似懂非懂。 “这是封家向你道谢的意思。”习烁看出了弥月心里的困惑,解释说:“封桥是朋友,但封家不是。你收下,他们才不会多心。” 弥月好像有些明白了。又有些无奈,觉得城里人的心眼也未免太多了。 “封桥就算能出门,拿着这张卡,他也没脸见你。”习烁耸耸肩,“那些长辈不明白咱们之间的交情,免不了会想的多一些。他们要谢,你就收下吧。” 弥月心想这大概就是生怕有人会借着“救命之恩”赖上他们家吧,所以提前用银子开路,还了欠他的人情。 这种事让人不悦,但也不是多么不好理解。 想想荆荣和王小虎,想想荆荣不得不答应的“帮忙”,弥月也觉得没必要再计较下去了。不管怎么说,封家的人都是出于爱护封桥的目的才会这样安排。 “你也别怪封桥,”习烁说:“他做不了长辈的主。” “我明白。”弥月知道封桥那种大大咧咧的个性,不会做出这样伤朋友情面的事,“封桥是封桥,封家是封家,我分得清。” 习烁就松了口气,“你还把我们当朋友就行。” 弥月也笑了,“他们家又出什么事了?” 习烁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他小叔死了。” 弥月吃了一惊。 “是亲小叔。”习烁垂眸,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郁,“他载着女朋友去郊外的山上度假,结果跟女朋友闹起了别扭,女朋友开车回市区,他在后面追,不知怎么的,两辆车都冲出了山道。” 弥月张大了嘴巴,“……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凌晨。” 弥月思索了一会儿问他,“是意外?还是……” 习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摇摇头,“警方在查。” 弥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是封桥,然后是封桥的小叔,封家这是……被人寻仇了吧? “你别多想。”习烁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样的事,别说是你,就是我这个本地人,也一样插不上手。再说这些事往下查,说不定会牵扯到封家的什么隐私,封家也不一定乐意让外人关注……有什么情况,回头我再跟你联系。呐,还有人等着跟你告别,我就先走了。路上多加小心。” 习烁上了车,摆摆手走了。 这个时候,荆荣才推开车门下了车。他望着站在阳光下的青年,眼神有些复杂,一肚子的话,到了此刻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弥月有些警觉的看着他,觉得跟自己相比,荆荣更像是那个一夜没睡好的人。他的眼睛里有血丝,看着他的时候带着倦意,反而显出了几分诡异的温和。 大毛把脑袋探出车窗,冲着荆荣呲牙。 弥月头也没回的在大毛脑袋上揉了两把,小声嘱咐它,“别闹!” 大毛鼓着脸怒视这个总是吓唬弥月的坏人,但却听话的不再呲牙了。 它的目光里带着如此显而易见的愤怒,于是就连荆荣这个完全不懂兽语的人也轻而易举的理解了一只猴子对他抱有的嫌弃与戒备。 荆荣的两只手揣在长裤的口袋里,慢慢地走了过来,停在了距离皮卡两米远的地方。 “弥月,”荆荣冲着他微微一笑,“我来送送你。这一路上没有我这个保镖跟着,你不要随便惹麻烦。” 弥月紧绷的心弦一下就柔软了下来。 他想起了他行走在山路上,从后视镜里看到的越野车的影子,想起他们投宿在山里的那一夜,荆荣身形矫捷地跃上墙头,转过身来伸手拉他。 他想起荆荣和他一起走在海滩上,眼神中带着审视,字字句句都带着探问。 然而当这一切都过去,这个英俊的青年却站在他的面前,眼神中带着温和的关切之意,他说他只是来送别。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 弥月垂眸,心情一时间也有复杂,“你来这里,没有别的要问吗?” 荆荣摇了摇头。 他搞不来行刑逼供那一套。没有证据的事,他不会逼迫别人承认。而且,如果他的怀疑方向是真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违背常识的能力…… 那么弥月的秘密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别,小别~~~ 第56章 了解 “我们还算朋友吗?” 荆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汽车钥匙似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什么?” 荆荣当着他的面按下了车钥匙上的圆形按钮,钥匙弹了出来。 弥月诧异,“你不会要送我一辆车吧?” “我没那么阔气,你看好了。”荆荣微微一笑,两根手指捏住钥匙,极小心的向外一扯,一个钥匙形状的外鞘就被他取了下来,留在钥匙上的,是一根长度在一寸左右的钢针。 钢针的粗细比普通的缝衣针要粗两圈,严格说来不能算针,而是个小号的锥子。但顶端却是异常尖锐,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一抹绯红色。 荆荣指了指下方的另外一个按钮,“看到这个躺平的标识没?这个不能随便按,里面装的是烈性的麻\醉\剂。用量大概够放倒三到五个成年男人……卖货的人是这么说的。” 荆荣把钥匙状的外鞘扣回去,再按下按钮,钥匙平稳地收了回去——就像任何一个正常的汽车钥匙一样。 弥月惊讶的眼珠子都要脱框了,“这……这……” “留着防身。”荆荣很认真的嘱咐他,“用的时候小心,千万别伤到自己了。” 弥月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接过来的时候手都有些抖了,“你从哪里弄来的?” 荆荣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以前去国外出任务,黑市上买的。这种东西,我不大用得到。” 弥月捧着这个神奇的车钥匙,活像捧着一枚炸\弹。他知道荆荣所说的黑市,跟他们去买古玩的黑市绝对不是一回事儿了。 震惊过后,弥月就纠结了。这东西他应该收吗?这可比几百或几十万的银行卡让人为难得多了。 荆荣又笑了,“这东西对上真正有功夫的人是没什么用的。但是出门在外,有时候会遇到一些突发情况。留着保护自己。” 弥月纠结了半天,吭哧吭哧挤出一句,“……犯法吗?” 荆荣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极微妙的感觉。这感觉既惊讶,又夹杂着些许奇异的欣慰:原来弥月还是这样一个谨慎的、守法的人?! 荆荣垂眸一笑,“只要你不去主动伤害什么人。” “你放心。”弥月郑重地点头,“我不会的。” 他这个时候也想起了在山中旅店遇到的那些人。再遇到类似的麻烦,他也不必那么缩手缩脚,被动挨打了。 荆荣其实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这样东西找出来,眼巴巴的送到弥月的手上——明知道他身上有嫌疑,甚至……他有可能是一个冷血、残忍的反社会反人类的犯罪分子。 但当他想起这个人的时候,他会想起在山中旅店时,弥月带着固执的神情对他说的那句话:“我要留下这些人。” 他还问他,“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怎么能放任这种事在我眼皮底下发生?” “这是国家的东西。” “要是把他们放走,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 …… 他说每一句话,荆荣都记得。 正因为他记得,所以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荆荣的感觉也是空前的复杂。 如果能做到,他真想扒开这个人的胸膛,掏出他那颗心脏来,好好看一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荆荣送他的防身用品外形就是一个车钥匙,而且一端还带着一个很普通的不锈钢挂环,弥月就顺水推舟的把它挂在了自己的钥匙扣上。 男人出门很少有背包的,但手机、钥匙这两样东西肯定会随身带着。 荆荣点点头,“这样就好。当然了,最好是用不上。” 知道弥月身边随时带着这么一件东西,他觉得自己多少也能放心一些。别看弥月平时看着像个斯文的大学生似的,但是犯起倔来可真是要命…… “轻易别惹事。”荆荣忍不住又唠叨起来,“上次出事的那家山中旅馆,尽量还是绕开。我怕那个逃跑的盗墓贼在那里做什么手脚。”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弥月坐进车里,他就像话痨附身了似的,突然之间就冒出了好多要跟他说的话。 “还有,不要轻易跟人起冲突。如果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不要脑子一热就往上冲,记得报警……” “荆荣,”弥月打断了他的唠叨,他带着探究的神色打量他,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吗?” 荆荣微微一顿,眼中似有无措的神色一闪而过。 弥月看着他眼底的红丝,和神色间那种掩饰不住的疲倦,“你是不是一直没有休息好?因为我是吗?” 荆荣哑然。 弥月与他对视,自觉看出了荆荣眼里的挣扎,“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奇怪吗?一方面怀疑我,一方面又把我当朋友。还是你觉得扮演朋友的角色会让你查案子更方便?” “我不是那样想的!”荆荣微怒。 弥月微微一笑,神情从容。这一刻,他仿佛摇身一变成了那个怀着坏心眼逗弄猎物的老猫,而眼前的“老猫”则成了被他戏弄的对象。 “那你是怎么想的?嗯?” 荆荣深吸一口气,眼神里也透出郑重的神色,“弥月,把你当成朋友来关心,这里面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目的。” 弥月挑眉,“哦?” “我说的话是认真的。”荆荣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性命攸关的东西,认真到让弥月不忍心质疑他。 “多认真呢?”弥月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到疑惑,“可你还是对我抱有怀疑,还是会继续往下查,对不对?” “你习惯把公事和私事放在一起吗?”荆荣似乎笑了笑,但他的表情依然郑重无比,“但我不是。” 弥月仿佛有些明白了。 这个男人在这一刻,确实是把他当成了朋友来关怀的。这是私事,是属于“荆荣”这个人的私人感情。 但若是他找到了他犯罪的证据,他也会公事公办。 弥月在这一刻,对荆荣这个人,有了新的了解。 这让他感到新奇,同时又有一种微妙的沮丧,“所以……你还是会继续死缠烂打地查案子,对不对?” 荆荣点头,“对。” “如果,”弥月试探的伸出了一只小爪子,试图在他那一层坚硬的外壳挠一下,“如果有人做这样的事……如果确实有原因呢?” 荆荣笑着摇头,“这是需要去跟法官解释的事。在我这里,只讲证据。” 弥月觉得这个回答简直……简直…… 荆荣不会告诉弥月,他觉得刚才弥月的表情是很有些可爱的。 笑完了,他的表情就重新变得认真了,“弥月,在法律面前是没有什么情非得已的。情非得已就可以犯罪吗?那么请问,情非得已的标准又是什么呢?我想,每一个人理解的情非得已都是不同的吧。” 弥月被他的问题问得卡了壳。 “所谓的情非得已、人情、世情……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都只是借口。”荆荣有些感慨,却仍然微微摇头,“弥月,在我的工作里,是只看证据的。至于证据交上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我没有权利去审判谁。” “你这一套公私分开的说法……” 可真是讨厌啊。 弥月在这一刻,宁愿荆荣旗帜鲜明的表态,就是拿他当嫌犯了。那样的话,他可以讨厌荆荣,可以防备他,甚至在心里厌憎,暗暗诅咒。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着他送来的好意,纠结个没完。 但也正是这样的荆荣,哪怕弥月处处防着他,但心底里也是信任他,甚至是……敬重他的。 他相信荆荣不会算计从他身上可能会得到的好处,也不会为了私利暗中伤害他。 荆荣不大确定的看着他,“我们还算朋友吗?” 在他把自己的目的明晃晃地摊开之后? 弥月朝着他伸出一只手,“不管你找不找得到对我不利的证据……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在他身上已经露出了这么多的疑点之后? 荆荣的眼里浮起一丝笑容。 浅浅的笑容,明亮又温暖。 他握住了弥月的手,像小孩子似的晃了两下,“会。” 弥月也微笑起来,“再见了,荆荣,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荆荣起身,后退两步,冲着他摆了摆手。 车子发动,缓缓的从他面前驶过,然后一点一点地移出了他的视线。 荆荣站在空荡荡的街边,修长的身影被缩小在了弥月的后视镜里。 他就那么固执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离开,仿佛唯有如此,才算给他的送别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道路转弯,映在后视镜里的人影也看不见了。 弥月在心里轻轻的对自己说:“再见,再也不见。但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有些晚了~~ 主要是这一段在来回改。 私心里很想让荆荣放弃所谓的调查,放弥月一马。但他要是真的那样做了,我也会很失望~~~ 唉~~~~ § 暗潮 § 第57章 春游 “我还没去过灵犀山呢。” 两个人类间的暗潮涌动,大毛小毛是看不懂的。它们只知道这个曾经吓唬过弥月的坏家伙终于不会再继续跟着他们了。 它们像两个被家长带着去春游的孩子似的,挤在后座上叽叽呱呱,然后又无视吃完早饭还不满半小时这个事实,齐心合力地开始翻包,把张阿姨给它们带的零食还有习烁送来的好吃的都拎了出来,开始挨个比较哪一个更好吃。 弥月哭笑不得的由它们去了。 他开始播放一张新光盘,这还是他在逛古文化街的时候在一家布置的很漂亮的书店里买的。光盘的封套上称这位音乐人的风格为“新古典主义”。 对于许久没有进过城的弥月来说,这又是一个陌生而新奇的称谓。 听了几首曲子,弥月就明白了这个名词大概是个什么意思了。因为在混入了西洋乐器的配乐之后,古曲的艰涩厚重消失了,曲调更轻快,节奏也显得更加富于变化。 “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弥月又笑了,“城里的生活变化好快呀。” 大毛从零食包里探出头,深有体会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小毛没有这样的体会,它以前从没进过城。但也叼着半条炸小鱼煞有介事的跟着大毛一起点头,好像它完全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似的。 弥月又笑,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弥月走后,荆荣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点了支烟。 这个地方给他一种错觉,仿佛空气里还微妙的残留着弥月留下的某种信息。让他舍不得就这么转身离去。 他望着弥月离开的方向,心中的想法慢慢成型,促使他做出决定。 荆荣拿出手机给自己的直属上司打电话。他把工作的进展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包括刚刚得知的被陈法医瞒报的新情况。 “小女孩尸体上没有野兽撕咬痕迹,法医的看法是当时兽群处于攻击状态,非常狂暴,注意力都被那几个拼命反抗的盗墓贼所吸引。所以会忽略掉已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而李某临终前提起的口哨声,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证据显示猴子谷当时还有另外的人。” 上司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的看法,”荆荣微微眯起眼,看着指间香烟的一缕烟气袅袅上升,缓缓说道:“如果没有新证据支持,可以排除有人驱使野兽伤人的可能性。猴子谷杀人事件可以结案,而近期发生的几起盗墓案,可以并案,另行调查。” 上司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你说的这个新证据……” “我打算回一趟灵犀山。”荆荣说:“再做一次排查。” 他在想,抛开黑市这条已知的、不确定的线索,要如何去查证弥月在那两天当中的行程? 李某听到的口哨声只是给整个事件提出了一个方向,一种可能性。但弥月无法解释自己的行踪,这才是他身上最大的疑点。 上司思索片刻,“三天时间,不能再多。这个案子拖得太久了。” 荆荣觉得上司给的时间太紧张,正要厚着脸皮磨一磨,就听上司又问道,“滨海这边的情况呢?” “查到黑市线索就断了。” 上司叹了口气,“云台的扫黑行动,打草惊蛇了。” 荆荣回滨海,就近观察弥月只是个顺带,主要的目的还是追寻盗墓贼的行踪,揪出与他们联络的上线。 “云台的黑市被查封,”荆荣也觉得有些丧气,“那些人的手手脚脚都缩回去了,短时间内恐怕不会伸出来。” 这样的情况,上司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并不是所有的行动都受他们控制。他们的手也不能直接伸到地方上来。但有的时候,与地方合作,也意味着增加了任务泄密的风险。 上司问他,“我记得报告里说提到过一个云台黑市和盗墓团伙之间的联络人?” “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叫王小虎。清水镇最早的开发商。”荆荣说:“他应该是知道了云台黑市被查封的消息,所以跑到滨海来摸摸深浅。至于王小虎接触过的人……” 荆荣想了想说:“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疑点。这几个人都是他通过商场上的关系认识的,他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过分密切的接触。” 上司说:“王小虎只是一个小卒子,他上面的人也防着他。他知道的东西可能不会太多。” “王小虎这个人,我还想再接触一下。”荆荣想了想说:“这人早年混过黑,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一步一步熬成了清水镇一霸。他性格里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但也很精明。这样的一个人,会心甘情愿的被人当枪使吗?我觉得,他应该会给自己还留了什么底牌。” 上司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你这是让我给你再宽限几天?” 荆荣嘿嘿笑道:“都在灵犀山附近,正好顺路。” 上司,“……” 上司懒得跟他掰扯顺路不顺路的问题,留下一句“打个报告交上来”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荆荣扔掉手里的烟头,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小声的欢呼了一下。正要起身,看见自己扔掉的烟头还歪在草坪上冒烟,连忙起身走过去捡起来,溜达到了最近的垃圾箱,按灭了扔进去。 他仰起头再次望向弥月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他们竟然这么快又要见面了。 弥月一定想不到吧。 弥月归心似箭,硬是把来时四五天的路程缩短到了两天。 进山之后路不好走,又多有崎岖转折之处,弥月记着荆荣之前的提醒,生怕有人在这些旅馆里安排什么手脚,不敢随意找地方投宿,干脆就连夜赶路,疲倦了就把车停在路边睡一会儿,让车里的两只毛茸茸给看着点儿周围的动静。 弥月靠在后座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想起这里距离他第一次遇见小毛的地方其实不远,那时候,小毛还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宝宝,因为贪吃,被他轻轻松松的就拐走了。 弥月醒来的时候又想起了这一茬,笑着用手指头戳戳小毛的胖肚子,“到老家了,不回去看看吗?” 小毛避开他不老实的手指头,嘴里还叼着一根炸小鱼,扭过头假装没听懂弥月的话。 弥月继续骚扰它,“嗳,说你呢,还有别的亲戚吗?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什么的?” 小毛又往旁边让一让,叽叽咕咕的嘟囔,“我们才不讲究那个。” 什么哥哥姐姐啊,就算一窝出来,长大了哪个不是各自讨生活?谁有那么多闲工夫走亲戚?难道逢年过节还叼着耗子去窜门吗。 “那朋友呢?”弥月也好奇小猫头鹰的社会结构,“没有朋友吗?” 小毛傲娇的扭头,“没有!” 朋友没有,仇人到是有不少。但凡跟它抢过耗子的,都被小毛划进了仇人的范围里。 弥月继续戳它的小胖肚子,“那你这是搭车旅游回来了,也不想拆团的意思?” 小毛蹦跳两下,躲开他的手指头,圆眼睛叽里咕噜乱转,“我还没去过灵犀山呢。” 它以前给自己划的地盘就这一带的树林,平时的活动空间也就这么大。远些的地方都是别的同类的地盘,轻易闯进去觅食,搞不好会引发战争的。 跟弥月出了一趟门,它自觉开了眼界,就有些看不上这一片小小的树林了——肥耗子也不是只有这片树林里才有。 外面的世界可是大得很呢。 小毛见弥月歪着头冲它乐,就有些不好意思。它在车座上来回挪了几步,歪着头表白了一下它的小伙伴儿,“再说我也舍不得大毛呀。没有我照看,它被别的猴子欺负了可怎么办?!” 弥月憋笑,“哦,只是舍不得大毛呀。” 小毛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勉勉强强的把他也捎带上了,“当然了,我也挺不放心你的。你看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没钱没房,开的车也破破烂烂的……” 进了城,它现在也知道城里人都讲究有房有车。而且在城里见了那么多的车,都挺光鲜,就属他们家弥月的车最破烂了。 它还从张阿姨那里听来一个词,叫寒酸。说的就是弥月这样的人。 弥月憋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操心了。” 小毛拿翅膀摸摸他,“虽然你们都离不开我,但我是不会嫌弃你们的。真的。以后晚上我都给你们放哨。” 要不是他们都对耗子不感兴趣,它自己的食物也是可以拿出来分享的。 弥月笑得胳膊都抖了。他把脸埋进手臂里,生怕自己的反应会打击到它们小小的自尊心。 “谢谢,谢谢,我真是……太感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回老家了~~ 第58章 林青山 既然你觉得我在威胁你,那我就威胁一下吧 第二天的傍晚,弥月的破皮卡拖着即将散架的身子骨终于吭哧吭哧地驶入了清水镇。 清水镇有个土皇帝,方圆多少里地的动静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弥月就干脆大大方方的进了镇子。他琢磨着,就算王小虎想做什么,在人多的地方总要有些顾虑吧? 总比荒山野岭的地方安全一些吧。 弥月仍然住进了来时住过的那家五月酒店。 小镇上的酒店,没有太多的讲究,弥月多加了房钱,老板对他带着猴子住店的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同意了。 弥月安顿好行李,喜滋滋的摸出手机给林青山打电话,“师父,你猜我到哪儿了?” 对面还没回答,弥月先听见了一声脆响,像是玻璃杯子磕在了大理石台面上似的,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不大高兴的说了句,“叫人换个杯子……” 弥月,“……” 弥月正诧异,就听手机另一端传来林青山的声音,“你这是到哪儿了?” 弥月松了口气,“我到山脚下了,清水镇。师父你想我了吧,明天就能见到我了!” 林青山嗤的一笑,“我今天就能见着你。王小虎的海鲜酒楼,知道吧?我在这里吃饭,你也过来。” 弥月吃了一惊,“师父你下山了?” “这话说的,”林青山又笑,“我又不是削发为僧了,怎么就不能下山来吃顿好的?就咱们所里那个食堂,那个猪饲料的水平……连着吃一个月,都得成仙了吧?” 弥月,“……” 弥月一直觉得……食堂的饭菜还挺好吃啊。 “过来吧,”林青山笑着说:“让你也沾沾光,吃顿好的。” 电话挂了,弥月脸上的笑容也耷拉下来。他转头问身旁的大毛,“你说怪不怪?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王小虎的声音?” 他跟王小虎不熟,所以当时并没反应过来是他的声音。现在想想,换个杯子这种话也能说的杀气腾腾,可不就是他? 大毛眨眨眼,表示听不懂。 “走!过去看看去!”弥月一把抱起了大毛,气哼哼的说道:“要是敢欺负我师父,看我不把二青找回来咬死他!” 还是同样的一条街,还是同样的酒楼,甚至见面的包厢都没变——估计这是王小虎在酒楼里给自己留下的专属包间吧。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服务生站在包厢门口,看见弥月像个杂耍艺人似的走过来,怀里抱着猴子,脑袋上还顶着一只肥嘟嘟的猫头鹰,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弥月冲他一笑,自己伸手推开了包厢的大门。 房间里蓦然一静。 围着大圆桌团团而坐的一众客人一起转过头,望向门口形容古怪的新客人。 弥月脚步一顿,顿时有种仿佛时光穿越一般的错觉。 好眼熟的场景! 离大门最近的座位上仍然坐着那位颇有风骨的秦夫人,她的怀里仍然抱着一只短腿柯基犬,只是一个多月没见,这只肥狗好像长大了一些。 主座上的人却不是王小虎,而是一位相貌英俊的中年人。 他面容略显清瘦,浓眉如剑,一双利眼顾盼之间极有神采。穿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神情举止自带一股落拓不羁的洒脱,与周围这富丽堂皇的人间富贵气显得格格不入。 弥月见他坐在主位上,身旁的王小虎又是一副陪着笑脸的表情,先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怀里的大毛,笑眯眯的先跟自己老师打招呼,“师父!” 一转头又冲着秦夫人一笑,“秦夫人好,科宝好。” 秦夫人对他颇有好感,见他问好,脸上便露出笑容,“一段日子没见,小弥先生越发俊俏了。” 弥月对老太太夸人的措辞略感无语,就听她怀里的科宝呜呜叫唤了两声,说的是:“你身上的臭东西呢?怎么这次没有带?” 弥月悄悄白了它一眼,心想这也是个不知死活的傻狗。他口袋里真要带着二青,它早吓死了! 林青山也在打量他,见他身上挂着两个毛绒挂件,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是什么怪样子……过来坐。” 他只顾着来回打量趴在弥月头顶上的小猫头鹰和牵着弥月衣角的毛猴子,完全没有给自己的徒弟介绍这满座的客人的意思,显然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但这一桌子的客人见到弥月,却都变了脸色。 林青山下首提前留出了一个空座,紧挨着空座的那位客人看见弥月,忙不迭的开始往旁边挪椅子了。好像挪得离他远一些,就能更安全似的。 弥月笑容可掬,“打扰各位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小虎眼神不善的盯着弥月,嘴里的话却说的客气,“弥兄弟来得巧,刚好今天有空运来的大螃蟹,鱼虾也都新鲜。跟厨房说,热菜重新上,凉菜……” 林青山摆摆手,“小孩子家,不必为了他兴师动众。重新上两个热菜就行了。” 王小虎虽然看弥月的目光像仇人,但有林青山在,他也不得不装出一个知错的样子,把门口的服务员叫进来让厨房上菜。又特意吩咐厨师做几个拿手菜。 弥月深觉稀奇,见一旁林青山老神在在,就猜到肯定是他老师做了什么。 果然,这边新做的菜还没送上来,王小虎先客客气气的给林青山的酒杯斟满酒,一脸诚恳的端起酒杯向他敬酒,“林教授,我王小虎就是个没念过书的粗人,得罪你老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他比林青山小几岁,却绝对不到小一辈的程度,这会儿一口一个“你老”,听的弥月简直想翻白眼。 林青山却稳坐如山,伸手夹了个包子放到弥月面前的碟子里,“这是店里的招牌,叫纸皮包子。你看这包子皮,又薄又韧,里面的馅儿是素的,味道也清淡,小白菜、粉条、豆腐……” 弥月正感动,就听他接着说:“你的小猴儿肯定喜欢吃。” 弥月,“……” 弥月无语的看着林青山。 林青山见他只顾着瞪眼,就自己夹着包子递给大毛,“来,小猴儿,给你吃的。“ 大毛谨慎的往弥月身后躲了躲。 弥月转身把大毛抱进怀里,指了指林青山,“大毛,叫爷爷。” 大毛缩在弥月怀里,整个猴儿都有了底气,龇牙咧嘴的冲着林青山一乐,还拱了拱手。 林青山又哈哈笑了起来,将包子放回碟子里,推到了猴子面前。 他年轻时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无感,倒是收养了弥月之后,这孩子身边总有小动物凑过来,时间长了,搞得他也慢慢喜欢起来了。 或许也是上岁数的缘故。 人老了就易心软。 王小虎被这对师徒故意冷落,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脸上就有些下不来。但他有求于人,面色虽变了,仍然端着客气的架势,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变,“林教授,我这一杯酒,就是特意跟你老赔罪的。你老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 弥月喂给大毛一个纸皮包子,侧过头打量王小虎的神色,见他一双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青山,眼神里既有期盼,又稍稍有些焦虑。细看时,他的隐忍之中又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狠辣之意。 弥月就明白了。 这小子说着赔罪的话,心里其实并不当自己是在赔罪,而是……博弈。 林青山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也不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似笑非笑的盯着王小虎。 王小虎起初还撑着,慢慢的,脸色就有些尴尬起来了。但在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把姿态放的再低了。 “林教授,”王小虎话里有话,“我知道你老对我有意见……” “不,”林青山打断了他的话,“我对你没意见。大家各凭本事吃饭,你气盛的时候可以打劫我的学生,把手伸到我的地盘上收买人。那么轮到我反击,你受得了就受着,受不了就早些买棺材吧。” 王小虎的脸色变了,“林教授,咱们多少年山上山下的做邻居,你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这叫什么绝?”林青山失笑,“你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可见我做的还远远不够。既然你觉得我在威胁你,我也不好让你失望,我就勉为其难的威胁一下吧。你这个厂子别想着能开了。死心吧。” 王小虎死死盯着他,“林教授,这个厂子,我前期已经投进去六位数了……” 林青山再度打断了他的话,“王老板,我的学生,在你诱之以利,说动他出卖我之前,我已经培养了他整整六年。” 满座人哑然无声,唯独王小虎露出惊骇的神色,“你……” “我知道。”林青山微微颌首,斜着看过去的眼神带着不动声色的嘲意,“问题是你知道不知道?你二十万买断的是一个人的前途。在这一行,从今以后他都没有路走了。” 王小虎脱口说道:“这干我屁事,他自己乐意的!” “是啊,他没出息,短视。”林青山冷冷与他对视,“所以他该死,是不是?” 王小虎梗着脖子强辩,“你情我愿,有什么后果,也是他活该。” “所以你也活该。”林青山微微一笑,“王小虎,你愚蠢、短视,你也活该。我不介意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你听好了:从此以后,只要是在灵犀山的地界上,你别想再开一家厂子……只要有你投钱的项目,都别想通过审批。你若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你好好看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 作者有话要说: 林青山是个帅大叔~~ 第59章 二师兄 若是遇到了,就当不认识吧 这一次,不光是王小虎,在座诸人脸色都变了。 这些人都是跟王小虎沾亲带故的人,有借他的光做生意的,也有在他的生意中入股的,就连一贯淡定的秦夫人,都露出有些惶急的神色。 王小虎脑门上青筋乱跳,“林教授,林青山,做人留一线……” 林青山依然是仙风道骨的模样,脸上甚至还带了点儿笑容,“你利诱我的学生,打劫我的关门弟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做人留一线?” 王小虎的眼神恶狠狠的从弥月脸上扫过去,他想说就算是打劫了弥月,吃亏的也还是他。但这话说出口未免太丢脸了。 林青山又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学生给你传递消息,说东西在弥月身上?” 王小虎也诧异,要不是消息有误,他也不至于平白得罪了弥月,惹出林青山这么一尊护崽子的大佛。 王小虎思索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你故意的?” 林青山欣然点头,“对,我放出的假消息。就想看看谁在我老人家的眼皮底下搞鬼。” 不过就算是神机妙算的林青山,也料不到师兄弟之间也有长期积压的嫉妒与不满,最终将这把火引到了冲动下山的弥月身上。 林青山微微眯起眼,不由得就有些想多了。当初研究所失窃,有人把话题引到了弥月身上,纷纷议论是他招进来的人…… 其实,这也是故意的吧?! 这人就是拿捏住了弥月那要命的歉疚心理,逼着他下山,主动钻进王小虎张开的陷阱里。 林青山想到这里,简直不能相信天天跟在自己身边的孩子,竟然会藏着这么深沉的心思。竟然在他的山头上玩宅斗。 林青山淡淡扫一眼身旁的弥月,暗想这一切弥月是不是也知道? 如果知道…… 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就不用想了,如果弥月想不开想要反击呢? 林青山忽然就觉得有些棘手。 他固然不认为弥月反击有什么不对。但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他又实在不想看着养在身边几年的孩子们互相厮杀起来。 林青山估摸着,他这种心理就跟古时候的那些皇帝差不多吧。担心孩子们没出息,等他们出息了,又担心他们一个一个太有出息。 唉。 弥月垂眸,伸手戳了戳大毛的腮帮子,小声问它,“包子好吃吗?” 他记得书上说猴子也是杂食类的动物,也会吃一些昆虫之类的东西。但大毛也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长时间在人类身边生活养成的习惯,并不爱吃荤腥。小毛偶尔大方一下,分它半条炸小鱼什么的,它还不稀罕吃。 大毛捏着那个薄皮大馅的菜包子乖乖点头,又把包子举到弥月嘴边给他吃。 小动物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人类的依赖。尤其它眼神中纯然的善意,让人简直无法拒绝。 弥月虽然不习惯吃别人手里的东西,但他还是凑过去,在它没有咬过的一边小小的咬了一口。 大毛咧开嘴傻笑起来。 弥月也笑了,小声对它说:“好吃。” 包子的馅儿调得好,一口下去满满的青菜香气,丝毫也不显得油腻。 弥月忍不住给自己也夹了一个。 小毛也凑过来在大毛的包子上叨了两口,又不感兴趣的把脑袋扭到了自己的碟子前面。弥月夹了两只白灼虾给它,让它自己慢慢磨牙。 别说,王小虎这人不咋地,开的饭店还挺有档次。 弥月一边喂自己的小伙伴,一边旁听林青山和王小虎的对话,猜到王小虎要新开什么厂子,结果被林青山走自己的关系给搅黄了。不得已,王小虎这才摆下阵势,以赔礼道歉为名,软硬兼施,想走通林青山的路子。 弥月觉得王小虎想的太美了。他家老师素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已经得罪了他还想卖好……简直就是做梦。 王小虎跟林青山山上山下做了多少年的邻居,但两人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王小虎不是文化人,对半山腰的犀山博物馆是不感兴趣的,林青山偶尔会下山访友,但他结交的人也都是退休的学者之流,跟王小虎这样的人是没有有什么来往的。 这就导致了王小虎对林青山的了解有限,还以为拿商场上虚虚实实的那一套就能把场面圆过去。 林青山却不怕得罪他,话也说的明白,“王小虎,你也别叫唤委屈,你既然先冲着别人使黑手,就别怪别人拿黑手来还击……这才叫公道。这个厂子若是别人去做,跟我无关,我是不管的。但你不成。只要有你投钱,就不成。” 王小虎眼风一扫,见座中人闻言都已经换了表情,不少人还心思活泛起来了,不由得有些惊怒。他也确实没料到林青山的人脉手段能这般厉害,恰恰打在他的七寸上。 林青山这话一说出口,秦夫人率先起身,大大方方的表态,“之前以为林教授是要把清水镇的投资商一网打尽……原来是听岔了。既然只是王老板和林教授的私怨,我们这些外人就不掺和了。” 弥月早见识过了这位秦夫人的号召力,果然她一起身,一多半的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这一次,大家连理由都懒得找了,反而跟林青山都挺客气,出门之前还都面带笑容的寒暄两句。 再看包厢里剩下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弥月低头忍笑。觉得这几位大兄弟也是够倒霉的。先是被他用二青恐吓,现在又被他的老师一把卡住了钱袋子。真是……又伤身又伤心。 林青山见弥月和他的宠物也都吃饱了,便大大方方的起身告辞。临走之前还不忘了撂下狠话,“我劝王老板就吞了这个哑巴亏,既然你先伸手,总要有被人打回去的心理准备。至于以后,你若是气不过,只管放马过来,看看在这灵犀山的地头上,你是不是真的能一手遮天。 师徒俩一走出海鲜酒楼,弥月就冲着林青山竖了一根大拇指,“师父威武!” 林青山没理会他的马屁,伸手摸摸他抱在怀里的猴子,微微一叹,“弥月,你怨恨他吗?” 弥月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被王小虎收买的那位研究所的内奸。能引得林青山出手,不用多想,肯定是他们师兄弟当中的某个人了。 弥月心里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迷迷糊糊也有了一些猜想,只是没有证据,心里不敢肯定罢了。 “怨恨谈不上。”弥月垂眸,心头有些发沉,也说不出只是失望,还是有别的什么,“但遇到这种事,谁也不会觉得高兴。” 林青山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手势跟摸猴子差不多,“你跟着我的时间最长,人人都知道我是把你当儿子养的。我也说不好有没有对你格外偏心一些,但有的人难免就会这么想。” 弥月不由一笑,“师父做的很好了,师兄弟之间挺公平的。” 林青山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笑了,“大概也确实偏心了吧。不过你做的比他们都好,我不偏着你难道去偏那些偷懒耍滑的家伙吗?” 弥月辩解,“师兄们倒也没有偷懒的。” “不说他们了。”林青山叹了口气,“我已经打发他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好运继续在行里混,若是遇到了,就当不认识吧。” 弥月心里一惊,他知道林青山一定会惩罚这位内奸,但他没想到惩罚会这样严重,直接把人撵走了。 弥月迟疑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二师兄吗?” 二师兄王周,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哪怕是上山给所里送粮食的人,他也能跟人家打成一片。 要是博物馆那边临时请他去做讲解,那更是……离得多远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笑语喧哗。 王周这个人,就是有这种能耐,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热闹的像过年。 林青山低头给自己点烟。 烟雾腾起来的时候,他眯了眯眼,语气淡淡的说了句,“他被人推荐到我这里做实习生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心思太重。但老秦那时候要退下去了,除了我,也没人能带学生了。总不好把他推给你大师兄带。” 弥月愣了一下。听这意思,似乎是推荐人比较有来头,或者是跟林青山的交情比较深,以至于他没办法推辞。 弥月颇有几分稀奇的感觉,“师父你也有看人情的时候啊。” 林青山笑微微的斜了他一眼,“皮痒了?” 弥月脖子一缩。 大毛也学着他的样子,往后躲了躲。 林青山看得好笑,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我又不是神仙。但凡是个人,谁还没有欠人情的时候?” 弥月更好奇了,“谁啊,谁这么大面子?” “这人你大概也见过了,”林青山说:“就是滨海市古玩收藏协会的南会长。” “哦,”弥月拉长了声音,“是他呀。我还真见过他。一个老狐狸。” 林青山不想多说这些,他关心的是弥月的心理健康问题,“你二师兄到咱们研究所也就这么几年,我看他的意思,也不是很适应穷乡僻壤的生活,总念叨什么买车买房的事情。离开这里,说不定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弥月嗯了一声。 两个人顺着街道往前走,林青山侧过身在弥月的脑袋上摸了摸,“难过吗?” “说不上。”弥月摇摇头,语气稍稍有些落寞,“其实我也是有感觉的……你不是也总说我跟小动物似的,看人都靠直觉吗?二师兄虽然对我一直挺和气,但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太好。” 他侧过头打量着路边正在关门的杂货店,神情是有些好奇的,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淡漠,“就好像他在山上给大家理发。他的手艺是不行,也没有受过什么专业的培训,给大家都理得乱七八糟的。但每次轮到我,总会有些格外的失误,有一次还给我耳朵后面剃秃了一块。” 王周总会及时道歉,会挂着一脸笑容打趣他即使秃了也还是灵犀山第一帅。但他掩藏起来的微妙的恶意,弥月是感受得到的。 于是从那以后,他就不再让王周给他理发了。他宁可让头发长到肩膀,乱糟糟地披在耳后,让师兄弟们笑话他在模仿艺术家狂野的造型。 除了理发,还有一些类似的小动作。弥月有的时候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他还是在心里慢慢的疏远了这位二师兄。 * 作者有话要说: 整顿师门~~~~ 第60章 弥月 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弥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林青山证明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介意的,只好含糊的表示,“知道是他,不痛快也是有的,也不是特别失望吧。反正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林青山淡淡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我有时候忍不住就多想一些,觉得是不是有人在打咱们研究所的主意。” “一直有人在打啊,”弥月挑眉,“你看这山里山外的盗墓贼,来了一拨又一拨,都没断过……” 林青山摇摇头,“我说的不是他们……不,或许就是他们吧。你说,如果他们其实是一伙儿的……” 虽然只是假设,但弥月也听的心惊。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林青山在担心什么了。 “师父,你不会是怀疑南长生吧?”弥月瞪大了眼睛,“因为王周就是他推荐过来的?然后王周又跟王小虎扯上关系?” 林青山淡淡说道:“有什么不可能?” 弥月哑然。他也是见过盗墓贼的,知道这些人为了偷东西,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至于南长生有没有能力把这一拨一波的匪徒都掌握在手心里……说实话,弥月是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南长生有钱有势,为人也十分的精明。 “这要是团伙作案,”弥月咋舌,“团伙的规模也太大了吧?这……这得多大的团伙啊……” 林青山嗤的一笑,“傻孩子,别费这个脑筋了。” 弥月摇摇头,“师父,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守墓人,给犀山部落的亡灵们守着坟墓,但凡有人来捣乱,就想方设法把他们送官……” 林青山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大毛紧紧搂着弥月的脖子,见身边这个陌生人笑起来,它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紧张的转过头看弥月的表情。 弥月安抚地跟它顶了个脑门,对林青山说:“二师……王周是回滨海去了吗?” 林青山脸上笑容微微淡了些,“大概吧。” 弥月点点头,十分平静的说:“那或许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林青山的脚步一下停住,他侧过头警觉的打量弥月的表情,“怎么回事?” “我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吧。”弥月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滨海那个地方很……很复杂,很多事情都搅在一起。然后又牵扯到了不同的人……”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五月桥上。 小小一座石桥,桥头桥尾各有一座精巧的凉亭,凉亭周围种着几株垂柳,夜色里宛如一群披头散发的女人,衬着河边孤零零几座路灯,显出一种荒山野岭似的肃杀来。 小镇上没有那么多的夜生活,入了夜,街道上就显得冷冷清清的。 林青山把弥月拉进了桥尾的凉亭里,“就在这里说吧。你在滨海都遇到什么事儿了?” 弥月把大毛放在一边的石凳上。这毛猴子不等挨着石凳,就一蹦三尺高,窜上凉亭旁边的柳树,自己玩去了。 弥月坐下来,觉得从河面上吹来的凉风擦过脸颊,凉丝丝的,特别舒服。 他舒了口气,“这里倒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比酒店里可靠多了。” 林青山也不催促他,只是望着不远处黑沉沉的河面。 这条河河面并不宽,但到了春夏之际河水却会比平时更深一些,镇上的孩子都不敢下河。 弥月望着熟悉的景色,身边是他生平最信任的人,他的心也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 他把他在滨海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林青山。 讲他如何打听王英和犀山琴的下落,与南长生的意外相识,讲他与封桥被人算计,险些丧命的经过,也讲那一场有些莫名其妙的技术比赛和新朋友封桥家里遇到的麻烦事…… 当这一切都说完之后,弥月抬起头,迟疑的看着林青山说:“还有……有一个人,大概怀疑到我了。也不知道对咱们研究所有没有什么影响。” 林青山挑眉,微微有些诧异,“谁?!” “他叫荆荣。”弥月干巴巴的说:“猴子谷的杀人事件,警方报了悬案。荆荣说,他们的部门,就是负责核查这些报上去的悬案。” “他怎么怀疑上你?” “下山的时候,王小虎打劫,我带了条蛇去吓唬他。” 弥月想来想去,觉得能让人怀疑到他的,应该就是二青那件事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把毒蛇养的那么听话。 林青山,“……” 绕来绕去,竟然又跟王小虎扯上了关系。 林青山可不觉得王小虎是小角色,这人一边跟滨海的拍卖行勾勾搭搭,一边又把手伸进了研究所,搭上了不安分的王周。 如果说,真有盗墓贼们团伙作案这回事儿,王小虎绝对会是链条中承上启下的重要一环。这个叫荆荣的人既然盯上了王小虎,又怎么会因为一条蛇就轻而易举的转移目标? 林青山想到这里,就觉得这人不管是怎么吓唬弥月的,但他盯上弥月,应该只是顺带。至于牵连到研究所,那就更不可能了。 无论这人想从弥月的身上找出什么线索,注定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件事,本来也没有线索。 “要说起来,我也是见过这个人的。你下山之后,就有人来了咱们研究所,我记得他拿的是安全部的证件。”林青山回忆了一下,“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也精明,不大好哄弄的样子……还问了我几个问题。” 弥月的心头微微一跳,“是不是问我当时有没有回来?” 林青山点点头,“每个人当时在什么地方,都问了。所以我当时还真是没有联想到你身上去。” 弥月心想,这就是荆荣的狡猾之处了。 打草不惊蛇。 夜色渐浓,薄云散开,露出弯弯一线的弦月。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林青山温润从容的面孔,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都不能牵动他的眉头。 弥月心里的那一丝紧张,不知不觉又沉寂了下去。 他想起荆荣,想起他狡黠带笑的眼睛,告别时他送来的那把钥匙形状的暗器,和那句“保护好自己”。 弥月的眼神柔和下来,脸上慢慢的浮起笑容。 林青山转过头,看见弥月脸上还没有散去的笑容,微微愣了一下,“想什么?” 弥月望着他,眼中浅淡的笑容变得温软了一些。仿佛在他的面前,他又变成了一个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小小少年。 “在想我的天赋。师父,那只老鼋竟然真的能接收到我的想法……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林青山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它真的能听到……我那时以为要完蛋了……” 林青山似乎笑了一下,“就算它个头大一点儿,又生活在水里,本质上跟猴子松鼠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你以前没有遇到过罢了。” “那倒也是。”这件事在他心里压了这么久,现在一被提起,就让弥月有些兴奋,“可是它真的好大个……反馈回来的波动,就像水波一样……” 那种被温暖的海水轻柔地包裹起来的感觉,至今想起,仍让弥月有一种仿佛沉浸在美梦里,不忍醒来的惆怅与不舍。 林青山摸了摸他的脑袋,轻描淡写的说:“行啦,知道这是你爹遗传给你的天分,就别跟我没完没了的嘚瑟了。” 弥月的话一下卡了壳。 沉默了一会儿,他试探的问道:“我爹也跟我一样?” 他以前问起这样的问题,林青山都不会回答,或者直接把话题拉开。但这一次,林青山还没有开口,弥月就有些情不自禁的紧张,好像潜意识里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嗯。”林青山懒洋洋的应了一声,“跟你一样。” 弥月的大脑里有那么一个瞬间完全是空白的。 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自己是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与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的。 没有人和他一样,于是在这世间,他注定是孤独的。 他曾经想过自己会不会是某种“变异”的产物,是邪恶的科学家进行的非法研究的实验结果…… 他从没想过,原来在他的身上,也有着血脉的传承。 “他……也是这样……”弥月忽然结巴了起来,脑子里也瞬间冒出了无数的问题,“你认识他?” 林青山的目光里多了些许柔软的怜悯,“抱歉,弥月,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像一盆凉水,令弥月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些许。 “他为什么……”弥月很不想说出丢弃或者遗弃这一类的字眼。但他心里也清楚,哪怕这个人是将自己托付给了林青山,本质上也还是遗弃。 林青山摇摇头,“我和他相识于一场意外,彼此都觉得投缘,成了朋友。但平时的联系并不密切。后来,我接到他的电话,他向我求助,让我去泉水镇的福利院接一个脚踝上有两颗红痣的婴儿。” 弥月呆呆的看着他,觉得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大出他的意料。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因为我接到你的时候,你刚刚满月……满月,也叫弥月。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林青山叹了口气,“好久没有回忆过这些事了……” 弥月呆了好久,才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以前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天赋是一代代遗传的~~~~ 第61章 保山 “说不定下次做梦就见到了。” 林青山那双总是平静又淡漠,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睛,因为弥月的这个问题而生出了一丝伤感。 极淡的神色,一闪而过,却仍被弥月捕捉到了。于是他的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滋生出了些许的不安。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吗?” 林青山摇了摇头,“以前不说,是抱有希望,想着哪一天保山回来,自己跟你说。但二十多年了,我老家客厅里的电话号码都没换过……我其实……也不敢再抱有希望了。” 弥月心里有什么东西直直地坠落下来,一直向下遥遥而落,仿佛总也触不到边际。然而夜色里的凉气却包围了上来,一点一点,顺着皮肤透进了骨头里。 林青山叹了口气,“我和保山,是在泉水镇附近的山里认识的。我去接你的地方,是泉水镇。你三岁那年,我又回去过一次,但泉水镇这个地方已经没了。据说是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泥石流,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都被政府安排迁走了。” 弥月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乱跳,整个人却是麻木的,僵在那里,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林青山又说:“我去接你的时候,也查过福利院的登记表,保山给我的电话就是从福利院打的。当时送你过来的除了保山,还有另外一个成年男人和他们村的村长、村支书。” 弥月模模糊糊的想,他们还有自己的村子? 村子又在哪里? “他们一共送来了六个孩子,最大的是五岁,最小的就是你,刚生下来还不足月。不过等我赶到的时候,其余的五个孩子都已经被接走了。也不知道是被父母家人接走,还是被收养了。” 林青山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太没用,没权没势的……这些信息,我查不到,没那个权限。现在么……镇子也没了,人也都没了,就更没法子查了。而且保山他们是不是跟着泉水镇的人一起迁走,都还不一定。” 说起来,林青山认识的,也只是弥月的父亲,至于保山的其他家人,他也并没有见过。而弥月的母亲是死是活,他也是不知道的。 林青山多年来一直懊悔当初的自己不够冷静。他接到保山的电话,一听说不足月的婴儿在福利院里等着他去接,立刻就慌了手脚,满脑子都是福利院条件行不行啊,人手够不够啊,有没有奶粉给他喝…… 他满脑子颠来倒去都是这些问题,心里慌得不行,直到他风尘仆仆地赶到福利院,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那个土花布的襁褓,看到闭着眼沉睡的白嫩嫩的小婴儿,揪了一路的心才算放回了腔子里。 但这个时候,他已经联系不上保山了。 林青山说:“我去接你的时候,在镇子上打听山里的情况。大家都说山里地震了,好几个村子都遭了灾。好多受伤的人、孩子、老人被送到泉水镇,镇上的学校、机关单位都被安排起来安置灾民。后来又听说军队进山去救援……” 弥月心里的麻木感慢慢的消失了,他像是从化冻之后的僵硬里重新活了过来,心跳也恢复了,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胸膛,闷闷的钝痛着。 林青山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你听这些不好受,但是已经说到这里了,还是一次说完吧。” 弥月坐过去一点儿,把脑袋搭在了林青山的肩膀上。这是他小时候耍赖经常会用的招数,后来长大了,身边师兄弟也多了起来,他就很少再缠着林青山耍赖了。 “你那时候太小了,我又没带过孩子,简直束手无策。有老人家说不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赶路,我就干脆在镇上租了个房子,住了两个月。正好请房东家的大叔大婶帮忙照顾你,我也能出去打听保山的消息。” 林青山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那时候镇上乱的不行……到处都是人……镇医院外面还有部队的人守着,有些人还没送到镇上就已经死了……” 弥月靠在他的肩头,仿佛林青山身上的生气也传递了一部分到他的身上,而他所说的话,也仿佛带着他一起,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满目狼藉的小镇上。 “那段日子过的焦头烂额……”林青山深深的叹气,带着一种仿佛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白天的时候有房东大婶帮忙带孩子。但到了晚上,就得靠我一个人了。” “你大约是受了惊……这是房东大婶说的。白天还乖些,一到晚上就狼哭鬼嚎的不睡觉。我只好抱着你,一个晚上就那么在房间里来回溜达,给你哼小曲……” 弥月想笑,眼睛却酸酸的。 “小镇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什么都紧张,奶粉也买不到,我就打电话让秦翰买了给我寄来,有多余的就拿去福利院给其他孩子喝……后来就听说那一场地震的震源在秦岭深处的大山里,受到波及的村子大大小小有三十多个,很多村子都在那一场地震里消失了……” 师徒俩沉默了很久,夜深了,河边的风也大了起来。大毛从树上窜下来,熟门熟路地拉开弥月的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 弥月低头看,大毛也正抬头看着他,还有些不满地拽拽他的手臂,想让他像平时那样把自己抱起来。 弥月的心里就暖了一下。 他顺着大毛的意思把它搂在怀里,还低下头在它的脑门上顶了顶。 大毛舒服的闭上眼,缩在它喜欢的温度里,一副打算就此睡去的样子。 林青山就笑了一声,“你爹当初也是这样,我那时候在山里摔断了腿,是他给我接的骨,然后把我放在山洞里,不许我乱动。还派了两只胖熊看着我。我简直吓死了,生怕它们饿了就拿我当午饭……每次看见你爹回山洞,都好像看到天仙那么激动。” 弥月闷声笑了。 “他还骗我,说熊根本不是他安排的……我其实都听见了,听见他跟它们说话……”林青山停顿了一下,摇摇头,“他还不承认,但是那些动物在他面前真的很听话,一个个跟小孩子似的……我那个时候就怀疑他是有什么特殊能力的。” 林青山说到这里,带了点儿孩子气的哼了一声,“他不肯说,还说我瞎猜……他儿子还不是屁颠屁颠就跑来告诉我了?!要是保山知道,一定气得不行。” 他说着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又想起弥月的父母生死不知,整个人又变得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对弥月说:“就当他们还活着,只是这些特殊的能力不能轻易让人知道,所以才避着人吧。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就找上门来了呢……反正我老家的宅子现在还有人住,只要打那个电话,我总能接的到。” 弥月一整晚都想着林青山告诉他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在梦里看到了两头憨态可掬的棕熊,都是半大的个头,胖乎乎的。它们围着一块巨大的山石跑来跑去地追逐嬉闹。 在它们身后,是一处狭窄的山洞,约莫一人高,大小还不足十个平方,勉勉强强够一个单人房间的尺寸。 山洞靠里的地上铺着一层干树枝、干草,一个年轻的男人躺在上面,一条腿上缠着绷带,还绑着两根树枝,似乎是摔断了腿的样子。 他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眼睛时不时瞄一眼洞口打闹的棕熊,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个年岁与他相当的男人背对着洞口坐着,身前一个石块垒起来的简易火炉,炉子上支着一口小锅,水汽腾腾,似乎正在煮什么东西。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肩膀处可以看到微微鼓起的肌肉,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精悍气。 弥月的视线被这个背影吸引住了,他看着他,心脏开始砰砰跳动。 然后他听到草堆上受伤的男人苦哈哈的说:“你让它们回家去吧……去找熊妈妈去吧……真的,我绝对不动。我自己的腿,对吧,我肯定会注意的……” 背身而坐的男人抬头看着他,清朗的声音里含着笑音,“你咋想的?我还能指挥熊?你当我是山神啊?再说,它们在这里不是挺好么,帮你守门,真有狼来了,也不会进来叼你。” 弥月的心里弥漫出酸意,他想走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能看一看那个做饭的人长什么样子。 那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山洞外面还有人接近,做饭的男人端着大碗,一边用一把木勺从锅里盛出热汤来,一边笑着说:“这只野鸡肥得很,干蘑菇也是我自己晒的,你有口福了……来尝尝。” 弥月闻到了一种香气,是鸡汤的鲜香,里面还夹杂着蘑菇的香气。 弥月还想走近一些,却见眼前的画面微微一晃,便化作一团浓雾,消失不见了。 弥月睁开眼,见窗帘拉开一半儿,明亮的光线透过纱帘,已是天光大亮了。 洗漱间有水声,旁边的另外一张床上,被子推开,林青山已经起来了。 昨晚回到酒店,才知道林青山也住在这家酒店。两边开的都是标间,师徒俩就干脆退掉了一间房。 弥月迷迷瞪瞪地坐起来,就听洗漱间咔哒一声响,林青山裹着浴袍出来了,头发上还沾着水汽。见他也醒了,就说:“收拾收拾,等下出去吃饭。” 弥月揉揉眼睛,“我刚才梦见你了,你躺在一个山洞里,腿上还帮着几根树棍。” 林青山一愣。 “山洞外面还有两头半大的胖熊围着石头跑来跑去,有个人坐在洞口煮汤,还说野鸡肥得很,蘑菇是他自己晒的……” 林青山的脸色微微变了,“他还说什么?” “还说让熊给你看门,狼来了就不会叼你。”弥月本来是当笑话说的,但说完见林青山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自己也吓了一跳,“师父?” 林青山慢慢回过神来,但看着弥月的眼神仍然像见了鬼似的,“……我们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弥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傻眼了。 师徒俩面面相觑,片刻后异口同声的问对方:“你这是通灵了?” “我这是被托梦了?” “……” “……” 良久,林青山伸手摸了摸弥月的脑袋,叹了口气,“你这臭小子,总有些神神叨叨的奇遇。说不定还真是保山来托梦了。” 弥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他,翻来覆去的问他,“真的说了?你没有记错?” 林青山也怔怔的出神,过了一会儿又问他,“你看到保山的正脸了吗?” 弥月摇头。 林青山露出遗憾的表情,“保山可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弥月,“……” 他又不是因为保山长得好才想见他。 林青山叹了口气,“说不定下次做梦就见到了。” 弥月心里却在想,如果这是他亲爹来给他托梦,是不是说明……他真的不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多年前,大山里的地震~~ 冬至、小七,包括青树……这些孩子都是这么分批离开大山的~~ 至于弥月以后会不会遇到他们,暂时还没有想好。毕竟是不同的故事了~~~ 第62章 秦夫人 “您觉得他是惹了什么麻烦?” 托梦这件事,让弥月的情绪有些低落。 尽管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父母都已不在世的心理准备。 他陷在这种绵密又惆怅的情绪里,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失去了兴趣。直到林青山伸手去抱大毛,结果大毛受了惊吓,一头撞进他怀里,才把弥月从走神的状态里撞了出来。 大毛还没说话,小毛已经咕咕咕的叫唤起来,“怪大叔吓唬大毛!” 大毛双手搂着弥月的脖子,可怜巴巴地把脑袋埋进弥月的怀里。一副饱受惊吓又弱不禁风的样子。 弥月,“……” 他明明记得大毛是个男孩子来着,怎么被他养成这么一个娘炮儿样了?! 林青山叹气,“这个也不让抱啊。” 他年轻的时候虽然对小动物无感,也没有条件养宠物。但岁数大了之后,心肠柔软,就越是喜欢接近这些总是围着弥月打转的毛茸茸。 他觉得这些喜欢弥月的小家伙,肯定都是能跟弥月沟通的、懂事的小动物。没想到它们这么喜欢弥月,却总是排斥他。 真让人伤心。 弥月无奈,抱着自己的娘炮宠物安抚林青山受伤的老心,“大毛小时候受过苦,是个比较敏感的孩子。等跟你熟了就会让抱了。” 说着他捏着大毛的爪子冲着林青山挥了两下,“大毛啊,这个是爷爷。” 大毛贼溜溜地抬头瞥了林青山一眼。 林青山气得一巴掌拍在弥月的脑袋上,“我是猴儿爷爷,你是啥?猴爹?那说好的隔辈亲呢?” 弥月,“……” 林青山是开着他那辆快要积灰的越野车下的山,此时此刻,这辆车被洗的干干净净,就停在酒店后院的停车场里。 林青山让弥月开车,自己坐在后座上,不死心的跟大毛小毛联络感情。 弥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在那里追问他,“不退房?今天不回山上吗?” “先不退。”林青山说:“等下看看情况再说。” 弥月照着导航寻找他老师说的“阳光花园”,一边嘀嘀咕咕的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住宅吗?是你的老朋友?” 林青山说:“是王小虎的老朋友……他姨妈。” 弥月吃了一惊,“科宝它妈?!” 林青山手痒痒,又想拍他一下了,“是那位抱狗的秦夫人。” “她干嘛请你吃饭?”弥月眼珠一转,想起了昨天宴席上他们说的那些话,“她想接手王小虎的生意?” “大概吧。”林青山对清水镇上这些事并不是那么在乎,只是想给王小虎一个教训罢了。 “你同意了?”弥月问他。 “谁干都行,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林青山哼了一声,“只要不是王小虎。” 弥月冲着后视镜竖了一下大拇指,“师父威武。” 不出师徒俩所料,秦夫人在自己家中设宴,又请来家中两位年轻的孙辈来作陪,就是为了从林青山这里得到一句准话。 林青山也不乐意浪费时间跟一个老太太打机锋,直截了当的告诉她,“王小虎那个厂子,你要是能吃得下,就放开手脚去做。我不会拦着。” 秦夫人大概也没料到林青山对王小虎下手那么狠,结果到了她这里又跟换了个人似的,自然是喜出望外。 她带着自己的孙子给林青山敬酒,说起话来颇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林教授说我关照弥月,说来惭愧,我也没关照什么,不过就是看不惯王小虎的做派,懒得捧他的场。” 这说的就是弥月下山时被王小虎打劫的事。 林青山就问她,“我记得你当初来这里,也是因为王小虎,怎么现在……” 秦夫人脸上就有些尴尬,“不瞒你说,我老家是宝吉那边的。家里做的也是食品生意,后来得罪了人,生意就做不下去了。王小虎那时候已经在清水镇扎了根,就打电话让我们过来,说他在这边也需要帮手……就这么的,我们一家就过来了。” “我心里是感激这个孩子的。但人心易变,十多年过去,他也越来越张狂了,尤其这些年……”秦夫人说着叹了口气,老脸上露出几分愁容来,“他明目张胆地结交一些见不得光的人……我一把年纪,还要看着儿孙呢,我是怕了,不得不远着点儿他。” 林青山挑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大约是乡下地方,地皮不大值钱的缘故,秦家的小院建的比秦家的院子还要大,院子收拾得也更精心,种了不少名贵的花木,一眼望过去,真是花团锦簇。 院墙下种着一溜儿蔷薇花,正值花季,远远看去,一簇簇盛开的蔷薇花顺着墙头铺泻下来,将初夏时节的小院儿装点得锦缎一般。 大毛小毛正在院子里追着秦夫人的科宝玩,科宝起初是有些害怕大毛的,但小动物之间的交情,跟小孩子又有些相似,他们这边的一顿饭还没吃完,院子里三个毛茸茸已经兴高采烈地玩成了一团。 弥月的目光从餐厅外面收回来,正好听到林青山问秦夫人:“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弥月也顺着林青山的视线看过去,见秦夫人微微皱着眉头,神色稍稍有些为难。不过这为难的神色也只是一晃而过,秦夫人笑着对两个孙子说:“咱们家酒窖里有你大伯送过来的竹叶酒,你们去找两坛出来,我昨天还说要送给林教授的,一大早就忙忘了。” 弥月与林青山对视了一眼,都清楚她这是要把小孙子打发出去。 两个青年也都是心里有数的,听秦夫人这样说,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一起退了出去。 餐厅的玻璃门重新阖了起来。 秦夫人看了看弥月,又看看林青山,轻轻叹了口气,“您二位都是聪明人,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林青山很客气的颌首,“您说。” “我们家搬来清水镇的最初几年,跟王小虎的关系是非常好的。”秦夫人说:“他这个人做事虽然冲动,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年轻的时候又肯吃苦,不到三十岁,就在清水镇上开起了第一家厂子,专门做山货。” 林青山和弥月都听说过王小虎的发家史,对这一段经历还是有所耳闻的。 秦夫人又说:“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渐渐的,我们这些老亲戚,他也不大放在眼里了。人人都说他是清水镇的土皇帝,他大概也真把自己当成是土皇帝了。我有时候劝他几句话,起初他还听得进去,最近几年干脆连面子功夫也不屑做了。” 秦夫人叹气,“我其实也不大清楚他跟你们研究所的人有什么矛盾。但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在他家撞见过两个男人,当时只觉得这两个人形迹鬼祟,后来找人打听,才知道他们两个是扯黑线的。” “扯黑线”是当地的一句土话,意思就是给不大见得光的生意做中间人。 这里面牵扯到很多事,包括放私贷、处理贼赃、买卖消息等等。弥月已经知道王小虎跟滨海那边的拍卖行有联系,现在知道他又跟扯黑线的有来往,也并不觉得意外。 弥月猜测王小虎起初就是通过扯黑线的人提供的线索,才能收到一些不错的东西。但是到了后来,这条路子他越走越熟,就干脆踢开了扯黑线的中间人,直接跟盗墓贼联系上了。 弥月想到这里,心里稍稍有些踌躇。说来说去,王小虎跟盗墓贼有关系也只是猜测,弥月本身是没有见到什么证据的。 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证实的。 弥月就想起了荆荣。以他对王小虎的关注程度,如果王小虎确实有问题,他手里应该是有证据的。 他想,要不要找个机会给荆荣打个电话问一问呢? 秦夫人说到这里,眼里就带了几分怒色,“我好心好意劝他别跟这些人来往,他反倒说我胆小又多事,耽误他赚钱。一来二去,谁还乐意劝他。要光是生意上的事情,我也就不跟他生这个气了。毕竟是各人赚各人的钱,外人也不好去指手画脚。但他这个人……” 秦夫人越说越气,“你们是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就冒出来一对十岁的双胞胎儿子……你说这气人不气人?!他老婆跟我们家还沾亲,我从小看着那孩子长大,性格又温柔和顺,又知书达理的……你说说看,这穷日子都熬过来了,一有钱怎么就变成这么一副嘴脸了?!” 弥月也有些无语了。不过王小虎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违法乱纪的事情都做了,在外面养女人又算什么呢。 “就为了这个事儿,他老婆都快哭瞎了。”秦夫人抽了两张面巾纸,在眼角按了按,又怒冲冲的说:“养女人的事情就不说了,就说儿女,他老婆生的一儿一女也总是他亲生的吧?结果可好,一听说形势不对,他先把妖精生的两个儿子送到国外去了!这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 林青山打断了她的咆哮,“什么形势不对?” 秦夫人也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呀,他自己说的,说搞古玩收藏惹了点儿事,怕上面要查下来了……” 林青山就看出王小虎跟秦夫人的交情确实是不行了,否则发生了能让他把儿子打包送出国的大事,他不会连原因都不告诉她。 弥月也想到了这一茬,试探的问秦夫人,“您觉得他是惹了什么麻烦?” 秦夫人皱着眉头想了想,反问林青山,“他不会……买了什么贼赃吧?!” 又是勾搭扯黑线的中间人,又说什么古玩收藏,秦夫人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师徒俩对这个猜测不置可否。 弥月继续试探她,“他说这话之前的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投资?” 按照秦夫人的说法,她跟王小虎之间虽然翻了脸,但到底有着一层亲戚关系在,他做了什么,秦夫人多少还是应该知道一些的。 果然秦夫人思索了一会儿,犹豫的说道:“我也不确定说的对不对,就记得他说要拿钱跟别人合伙做什么事……好像是有个村子要拆迁……” 这倒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秦夫人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也不能肯定,想了想又说:“他们想把这个村子打造成一个景点儿,据说村子里有旧时官宦人家的旧宅、祠堂之类的,收拾收拾,还是比较有看点的。还说滨海市也有几个有钱人一起做这个生意……” 弥月却觉得这番说辞听着有些耳熟,不知不觉就让他想起了在滨海市听到的那个有关“掏老宅”的传闻。 他想,这该不会是同一件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失望的猴儿爷爷:这个不让抱?这个呢?怎么这个也不让抱……………… 第63章 大黑狗 人生百态,它也是见过的 弥月生出了疑心,忍不住就想多问几句,“秦夫人,王小虎说的这个旧村改造……是在什么地方?” 滨海市里也有各种传言,大多数人的说法都是这个传说中的老宅位于滨海郊区。至于哪一处郊区,却又没人说得清楚了。 弥月因为对这个说法抱有怀疑,还曾经查过滨海市的地图,但从一些明面儿上的资料入手,却会发现滨海市的周围并没有什么有历史年代的旧宅或者说旧村落。 滨海市几十年前还是个破烂的渔村,在这里生活的渔民都没有多少,更别提什么成规模的村镇了。 这样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官家旧宅? 弥月所知道的一些开辟为景点的古镇,历史上都曾是富庶之地,无数的居民在这里一代代繁衍生息,最终在普普通通的砖瓦街道上烙印上了岁月的痕迹。 弥月觉得“老宅”在滨海附近的可能性是不大的,若说在云台市的郊外,倒是有几分可能性。 因为云台市在明清时期,曾经是通商的口岸,据说繁盛时期,还有很多外国商人开的商铺。 不过这事儿外人不好深究,掏老宅的那几个人又都是有钱有势的,真要插手进去打听,一下子就得罪了几家人,实在得不偿失。 话说到这里,林青山似乎也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他十分疑惑的问秦夫人,“这事儿你就知道这么多?” 秦夫人顿时紧张了,“还有别的事儿?” 林青山就斜了一眼弥月,示意他来说。 弥月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秦夫人,我在滨海市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消息,都说几个有钱人合伙买了个老宅子。王小虎掺和的不会是这件事吧?” 秦夫人思索了一下,也想到了不合理的地方,“听着像是一件事……但滨海市的有钱人合伙做生意,怎么会带着王小虎?” 就算王小虎结识了滨海市的某个有钱人,天远地远的,交情真的好到了这种程度? 弥月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秦夫人却不由得想的深了,王小虎要是心甘情愿地守着自己的生意缩在清水镇上做他的土皇帝,应该也不会得罪什么了不得的人。要是卷进滨海市那些有钱人的麻烦里去,那就真的……麻烦了。 王小虎说的“形势不对”,该不会就指这个吧? 秦夫人虽然对他有意见,但到底有亲戚的情分在,这会儿就有些焦虑了,“这……这要是得罪了什么人……” 林青山不动声色的在旁边怂恿,“得找人想想办法。哪怕出面打听打听情况也好。知道底细,至少大家心里不慌了。” 秦夫人连连点头,“林教授说得对。我这就想办法去找找人……” 从秦家出来,林青山就对弥月说:“在镇上多呆两天,看看秦夫人会去找谁。” 弥月有些意外的看看他。 林青山坐在后座上,试图用一块口香糖把大毛引到他身边来。他似乎感觉到了弥月在看他,头也不抬的说:“你不是想知道王小虎背后的靠山?” 弥月嘿嘿笑了两声,“师父,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呐,我还啥都没说呢,你就猜到了。” 林青山哼了一声,“没靠山,他的胆子也不至于这么大,敢搅合到倒手文物的事情里去,而且还瞄上了灵犀山。” 弥月第一次被王小虎拦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他也想看一看,王小虎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靠山。 林青山说:“他最大的靠山,就是秦夫人的靠山。否则他干嘛早早的就把秦夫人一家忽悠到这里来,而且还处处捧着她。就算秦夫人对他态度不好,他也忍着……你想想,王小虎是这么好脾气的人吗?” 师徒俩说是要在镇子上多住两天,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非要去处理不可的事情,于是弥月干脆买了些吃的东西去了镇子南面的树林。 树林临河,层层叠叠的绿色倒映在水中,将河水也映成了醉人的绿色。缺乏修剪的树枝茂密而凌乱,带着属于大自然的,野性而生动的美。 这一带的景色,夜晚时阴森,白天看上去却是清幽而美好的。 树林靠近公路的这一片都是野狗们的地盘,弥月很容易就找到了当初帮忙看车的那条大黑狗和它的狗兄狗弟。 弥月这一次带来的除了狗粮,还有一些新鲜的牛肉和狗狗们会喜欢的大棒骨。 趁着狗狗们在那里分肉吃的功夫,弥月抱着大毛往树林深处走了走。他当初买鹌鹑蛋和鸡蛋的篮子早就不见了,甚至他与二青告别的那一小片林中空地也找不到了。 野外的环境就是如此,几场雨过后,草木生发,地面上不管有什么痕迹也都会消失不见了。 弥月把他带来的鹌鹑蛋放在树下。 他当初就是在这里遇到二青的,如果这里还是它的地盘,或许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发现自己留下的礼物。 弥月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领头的那条大黑狗已经吃饱了,它凑到弥月身边,汪呜汪呜的小声向他道谢。 弥月摸摸它的狗头,“我这两天都在镇上,明天我再来看你们。” “不必天天来。”大黑狗抬头看着他,晶莹剔透的眼睛里略带沧桑,有一种仿佛是睿智老者的通透,“我们不是宠物狗,如果天天有人来给我们喂食,我们会不习惯的。” 弥月知道它的年龄从物种的角度来说,已经接近暮年,于是也不由自主的把它当成了一位老者来看待,“好的,那么,我临走之前可以来看看你们吗?” 大黑狗歪着脑袋想了想,大约弥月身上的气息太过温和,它最后还是同意了,“好吧。” 弥月知道它在担心什么,向它保证,“你放心,我们是朋友,是平等的,我不会想着把你们养起来当宠物的。” 大黑狗的视线飘忽了一下,略略有些心虚的样子,“谁担心那个了……” 弥月笑着摸摸它的耳朵,“你们帮了我的忙,我当然也要有所回报。呐,你们自己不好去买肉,这件事我就替你们做了。朋友之间就是这样,要互相帮忙。” 大黑狗舔了舔他的手腕,像是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儿,它抬起头对弥月说:“我知道买肉是要花钱的。” 要找食,自然要在镇子里到处跑。人生百态,它也是见过的。 弥月就笑了,“没关系的。我帮了别人的忙,别人也给了我酬谢。我刚好拿这些酬谢来谢谢你们啊。” 大黑狗有些糊涂了,什么谢来谢去的…… “好啦,就这样吧。”弥月打算给大黑狗的算账画上一个句号,再这样没完没了的算下去,友谊的小船该翻了。 “等等!”大黑狗扭头看一眼大树下一群吃饱喝足,正在叼着大骨头抢来抢去玩的不亦乐乎的小伙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它对弥月说:“你跟我来。” 弥月,“……” 大黑狗带着弥月穿过了它们经常活动的区域,开始朝着河岸的方向前进。 镇上的人是很少来这边的,除了树林茂密,有野狗出没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河边的地形有些复杂。 这里的河边,因为少有人来的缘故,还保持着一种原生态的杂乱与荒凉。水边堆积着淤泥和各种垃圾,野草丛生。 这一路过来,要不是大黑狗东窜西窜的带着他往前走,弥月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因为根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但大黑狗却对这里非常熟悉,它知道两丛灌木之间有一条缝隙,也知道掀开茂密的枝条,后面就有一小片空地。 就这样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河边。 弥月对这一带的地形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大致分辨一下也就明白了。若是从镇上出来直接走河边,大约也能顺着河边一直走到树林里来,但想来不会那么好走。 这里并不像大城市的水边那样做好了各种保护设施,在安全的基础上讲究美观,有铺设的木板或者青砖路面,也有结实的栏杆。 这里是什么都没有的。 所以平白无故的,镇上的人也不会踩着满脚的泥泞跌跌撞撞地跑到这里来。 但此刻,河边却分明是有脚印的,而且这脚印还比较新鲜。 * 作者有话要说: 大黑狗:不能白吃你的,必须要给点儿消息做交换才行~~~ 第64章 借花献佛 它竟然懂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弥月把大毛放下,弯下腰仔细查看泥地里的脚印,又拿自己的脚印做了一个比较,“男人的鞋码,大约41、42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呢?” 弥月看着脚下的泥印,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熟的感觉。但这眼熟,又没有熟到一眼就能认出什么来的程度。 “谁的呢……” 大黑狗回过头冲着他汪汪叫,“快点儿!” 弥月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大毛挂在树枝上,一窜一荡的在树枝间跳跃。小毛则盘旋在他们的上方,像是在给他们放哨。 大黑狗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在泥地上嗅来嗅去,一直嗅到了河边的老榕树下,然后它拿爪子刨了刨树下的一株一尺来高的植物,对弥月说:“把这个挖开。” 弥月呆滞了,“有……有什么?” “有人在这里藏了东西。”大黑狗说:“我听见他跟别人打电话,说他藏的东西万无一失,除了他自己谁也找不到。” 弥月,“……” 大黑狗拿鼻子拱了拱弥月的脚踝,“肯定是值钱的东西,他还说要是不加钱,就不卖给他。” “他人呢?” 大黑狗想了想,“他说他要躲一躲。总之,就是不给加钱的话,谁也别想看见这个东西。” 弥月被他说的好奇起来了,“什么东西,你看见了吗?” “就看见一个盒子。不过肯定是值钱的东西……就当是我们给你的买肉的钱。”大黑狗颇心机的说:……也不好总让你花钱。” 弥月忍俊不禁,“你真大方。” 借花献佛的大方。 大黑狗听不出他的挖苦,反而歪着脑袋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谁让他踢阿花的。他埋他的东西,阿花只不过在旁边看热闹,就被他踢了好几脚。阿花瘸了好几天呢……他是个坏人!” 弥月这就能理解了,原来是有仇啊。 不过弥月自己也很反感那种动不动就去欺负流浪狗的人。不喜欢走开就是了。非要仗着自身优势去欺凌弱小,足见人品之卑劣。 “行,我挖。” 弥月从旁边捡了一根粗一些的树枝,开始刨那株好像是柳树树苗的植物。虽然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但还好河边泥土湿润,而且这个坑也是新挖的,泥土松动,动起手来并不困难。 弥月觉得,这人既然是一个人来藏东西,肯定也要考虑日后取出的问题,不会藏得特别深。 挖到一尺多深的时候,弥月从泥坑里挖出了一个长方体形状的铁皮桶。差不多三十公分高,长宽在三十、十五公分左右的样子,铁皮桶的外面还写着“健康选择”“优质好油”之类的字样,有些像弥月曾在超市看到过的那种礼品盒,里面装两瓶橄榄油的那种。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团防水泡沫,泡沫中央是被绒布细心包裹起来的什么东西。 弥月深吸一口气。他心里并没有发现藏宝的惊喜,反而有种莫名的……紧张,像是突然间生出了什么不妙的预感。 “快点儿!”大黑狗拱了拱他的胳膊,小声催促。 弥月小心地拆开绒布,眼睛一下就直了。 大黑狗被弥月身上突然间改变的气息吓了一跳,“怎么啦,这个东西有问题?” 弥月有一种挨了一棒子的感觉,随即心中涌起的就是巨大的愤怒,“妈的,这是贼赃!这是那个坏人偷出来的东西!” 大黑狗傻乎乎的问他,“从哪里偷的?” 它知道啥叫偷,它们有时候找不到食物,也会去偷吃人家的东西。它知道“偷”是要挨打的一件事。 “这个东西叫八棱人物杯。”弥月抖着爪子把绒布里的两个杯子拿起来给大黑狗看,“古代的皇帝赏赐给臣子的东西。” 这是一对造型奇特的八棱金杯,高度在十公分左右,八个棱面上刻着八位形象不同的武士,每一位武士的形象都栩栩如生。 杯子上刻有“武德六年”的字样。 这是唐高祖李渊赏赐给犀山部落的首领李飞羚的东西。李飞羚死后,这一对金杯也一同下葬。直到千年之后,随着墓葬的发掘而重见天日。 但这一对金杯,如果弥月没有记错,应该珍藏在博物馆的地下库房里。 弥月小心翼翼的将金杯重新装好。他心里有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如果八棱人物金杯能被人从库房里偷出来,那么其他的东西呢?! “大黑,你立了大功了!”弥月心有余悸地摸摸大黑的脑袋,“这个是国家的珍宝,被人偷走了很麻烦的。你真是好样的!” 大黑狗咧开嘴,大尾巴也开始左摇右晃。 “明天还给你们买肉吃。”弥月心想这一对金杯的价值,足够这一群流浪狗吃一辈子了! “不,不,”出乎意料的,大黑狗竟然拒绝了,“不能天天给我们买肉,如果每一天都不用我们自己找食物,大家都会变懒的。再遇到有人追着打的情况,我们就跑不快了!” 它竟然懂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弥月顿时肃然起敬。 “那这样吧,”弥月占了大黑狗这么大的一个便宜,也不能放着它们不管,“以后每个礼拜,我让人给你们送一次肉和骨头,怎么样?” 弥月觉得这件事他可以委托给秦夫人来做。她就是本地人,做这件事比较方便,另外她也是一位狗妈,爱屋及乌,不会对给野狗喂食产生什么抵触反感的情绪。再说也不是要她亲自去做,拿上弥月给的钱,安排几个下属去跑腿,也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再者,秦夫人刚从林青山那里得了好处,这点儿面子,相信她是乐意给的。 大黑狗盘算了一下“一个礼拜”是多长时间,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弥月收拾好自己带来的垃圾,赶紧开车往回赶。 金杯的事情牵扯太大,他得赶紧找到林青山好好商量商量。 林青山看到弥月拿回来的一对金杯,当机立断决定回山。 临走之前,弥月还特意绕路去见了秦夫人,加上了秦家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小孙子的微信,把定时喂狗的任务委托了出去。 对秦家人来说,这事儿虽然有些怪,但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小孙子很干脆的答应了,并表示自己零花钱很多,够买狗粮和肉骨头。但在弥月的坚持之下,还是接受了弥月给他的转款。 弥月带着大毛小毛上山的路上,才想起来忘了问问大黑狗那两只流浪猫的下落。他还记得它们的名字叫金小五和黑花,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还在镇上讨生活。 应该也给它们送点儿好吃的感谢一下的。 从山脚下的清水镇到半山腰的“犀山博物馆”,开车要大约两个小时。 好在博物馆建成之后,这条连通山上山下的公路也重新翻修过,因此这一路走来非常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犀山文化研究所”是国家为了保护犀山墓葬群、犀山遗址,以及附近几处相关古迹而设立的管理、研究的机构。 研究所成立几年后,为了更好的向全社会展示犀山墓葬群的考古发现,介绍犀山遗址的保护与研究,研究所以国家拨款与地方筹款的方式,建起了犀山博物馆。 弥月到现在还记得修建博物馆的时候,一群专家聚在一起研究防盗问题的样子。 不论是他,还是林青山,都无法相信博物馆本身的硬件出了问题。 当然,再好的硬件,也是靠人来摆弄。这才是他们最为担心的地方。 两辆车绕过犀山博物馆,一前一后驶入了后方的研究所大院。这个时候,被林青山安排留守的大师兄陶天然,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大师兄!” 知道了王周被撵走的事,弥月对山上剩下的几位师兄弟都抱有一种珍惜的感情。这会儿看见陶天然带着他一贯的温和神情站在台阶下,眼眶都有些发热。 陶天然是一个眉眼温润的青年,一身的书卷气。 他的年龄刚好比弥月大了一轮。因此在他面前总是端着一副长兄如父的架子。他刚到林青山身边的时候,弥月还在读高中,那时候弥月的功课都是他盯着讲的。 弥月在林青山面前有些肆无忌惮,但是到了陶天然面前总会有意无意的收敛起来,尤其陶天然离婚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就越发的严肃了,管束起一帮师兄弟来特别有派头。近些年来,林青山已经不怎么插手管理方面的事情了,都是交给他来处理。 陶天然摸摸弥月的脑袋,转头对林青山说:“师父,我带人查过监控了,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现在查库吗?” 林青山望着博物馆的方向,点点头,“查。” 查库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博物馆和研究所的负责人都要到场,并且还要满足一系列流程上的条件。 如此这般,等库房打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黑凭实力给自己的兄弟们找到了长期饭票~~ 第65章 内鬼 猴群对于陌生同类的敌意再一次缓和 博物馆的库房,存放的并不全是奇珍异宝,更多的还是具有珍贵的历史价值,却难以修复或展出的文物。 它们的存放对于光线、温度、湿度都有严苛的要求,因此只能存放在符合条件的库房之中。 库房的巡检也是一个繁琐而浩大的工程。 一直到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才把所有的库房核对了一遍。 除了被林青山带回来的八棱人物金杯,在存放李飞羚随葬品的库房里还少了两件东西,一件是三彩武士俑,一件是三层五足透雕仙鹤纹银熏炉。 同一时间,从警方调来的技术人员也对博物馆和研究所的所有监控视频做出的分析,找出了监控被人动手脚的地方。 在修复之后的监控之中,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唯一的疑点,就是几天前的暴风雨夜,馆里曾经断电。断电之后的设备并没有立刻切换到备用电源,而是有了大约八分钟左右的空白时间。 库房的几道门都没有遭到暴力破坏的痕迹,警方初步认定是内部人员作案。 到了这个时候,这案子已经捂不住了。 林青山对警方的说辞,是自己有黑市的关系,从黑市上截下了这套八棱杯,意识到大事不好,这才连夜上山清点库房。 出了这样的事,整个研究所气氛都严肃起来了。师兄弟几个帮着弥月往宿舍里搬东西的时候,也都沉着脸,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欢脱。 弥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着黑市上买的人俑砚滴去了林青山的房间。这件礼物他之前在镇上的时候就跟林青山提过了,只是那时候行李都一箱一箱在车里摞着,师徒俩又都有事情忙,就一直没打开。 弥月进门的时候,正巧陶天然也在,正跟林青山商量所里的事情,见他进来,就笑着说:“这酒你可没少买啊。” 弥月从习烁那里买的几箱酒都搬到了林青山的房间。倒不是他眼睛里只有自己的老师,而是林青山对自己的学生有要求,平时是不许他们喝酒的。 真有年节聚餐的机会,酒水都从他自己手里拨出去,这就是掐着量的意思,免得一群小年轻玩嗨了,不知道节制。 师徒三个把玩了一番弥月带回来的砚滴,话题又回到了库房失窃这件事上去。 陶天然说:“王周下山的那天,不知找了哪里的车上来接他。我看他跟那个司机也不是很熟的样子。他身上只有一个单肩包,没装什么有重量的东西。” 王周离开的时候,库房失窃的事还没有爆发,就算大家都知道是林青山发话让他离开,但也不至于就要验身之后再放人离开。 因此谁也不会跑去翻王周的行李。 而王周带着个小包出门,估计也有向大家示意的意思在里面:不管大家怀疑什么,他出门的时候身上可是什么都带不了的。 那个小包也确实不可能装着失窃的那几样东西。 “师父,”弥月趴在桌子上望着林青山,“你觉得……是二师兄?” 林青山的两只手还来回把玩着人俑砚滴,听见弥月的问题,头也不抬的说:“这件事没有内鬼是办不成的。至少现在来看,也就他最符合内鬼的条件。” 陶天然还在沉思,听了这话就说:“可是东西他是怎么带下山的呢?” 王周出门的时候,他可是就在旁边看着呢。 “他走之前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林青山问陶天然,“或者他见过什么人?” 陶天然迟疑了一下,“见没见过人……不清楚。他走之前倒是扛着相机出去过,说来了这么久,附近的景色其实并没有仔细看过,想拍些照片留作纪念。” 林青山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人跟着吗?” 陶天然有些尴尬的摇头。 “师父,”弥月突发奇想,“会不会东西偷出来了,但是一时半会带不出去,干脆找个地方藏起来?” 别的东西不好说,但相机的包是足够装点儿什么东西的。尤其失窃的那几件文物,从体积上看,都不是很大。 陶天然也点头,“这倒是有可能。” 弥月与林青山对视一眼,林青山微微颌首。 弥月便笑着说:“一直在忙正经事,回来这么久了还没去喂一喂松鼠。师父,你的花生分我一点儿吧。” 林青山的房间里常备干果,弥月以前没少偷他的花生杏仁去喂小动物。 “门口抽屉里有一包花生,”林青山撵苍蝇似的摆摆手,“拿去,拿去。” “门口那包花生我走之前就在了吧?”弥月跑过去拉开抽屉翻东西,一边还有些嫌弃的小声嘀咕,“这么长时间,潮了吧?还能好吃吗?” “混账,”林青山骂他,“不好吃的不拿去喂猴儿,难道还留着给我吃?!” 弥月嘿嘿一笑,抱着花生跑了。 弥月一出门,就见他家大毛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栏上,正朝外张望,小毛大约是刚在外面飞了一圈,尾巴上的毛毛都还炸着,小心翼翼地在横栏上来回踱步。 两只毛茸茸都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弥月一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打架了?” 弥月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大毛,把它从窗栏上抱了下来。大毛立刻就跟找到组织似的,一头扎进弥月的怀里。 弥月摸摸它的脑袋,心想这小子越来越娘炮了…… 窗外传来吱吱喳喳的叫声。 弥月也忍不住想扶额,他也不知道是赶上了什么运气,才一到家,就遇到了这群小祖宗出来例行扫\荡。 难怪把大毛给紧张成了这个样子。 肯定是挨欺负了。 弥月抱着大毛下楼,穿过后院,来到了院门口。 山上地方大,研究所的院子也宽敞,院外又开出来了一大片空地,被半人多高的篱笆分隔成了一片一片的菜园子。 这里也是弥月他们师兄弟跟猴群作战的主要战场。 此时此刻,猴群大约都吃饱了的缘故,并没有跳过篱笆去祸害菜地,而是一个挤着一个的在树上嬉闹,似乎只是趁着黄昏时分的光景出来遛个弯。 弥月跟这个猴群也算是打过交道的老熟人了,知道他们这个群落的数量一直保持在三四十的样子。猴王不怎么爱露面,反而是猴群里那些年龄偏小的半大猴子喜欢跟人类接触。 看到弥月抱着一只陌生的猴子出现在院门口,猴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还有一些直接嘶叫起来,声音里饱含威胁之意。 大毛紧紧抱着弥月的脖子,不敢下地。它知道,一旦它离开弥月的保护范围,这些猴子一定会冲过来打它。 后院的门外只有一条小路,一边是他们开出来的菜地,一边则是茂密的树林。树林里多是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大树,丰茂的树冠层层叠叠,一直绵延到了远处的山峰。 这条小路也是所里的师兄弟们铺出来的。他们趁着所里扩建食堂的机会,从工地上搬了不少砖头过来,除了在后门这里铺了一条小路,还把菜园子也整理一番。这样一来,打理菜地的时候也不至于每次都踩得一脚泥了。 这条小路穿过了树林和山谷,再往前走就跟后山的几个村子连了起来。有时候后山的村民也会拿一些东西到他们所里来卖,比如自己在树林里采的蘑菇木耳,或者家里养的家禽一类。 就像以前的阿荠家似的。 不过,自从阿荠一家出了事,又有猴子谷的凶杀案之后,后山的村民就不怎么走这条路了。而是走远路从另一边绕去了清水镇。 弥月想到这里,情绪也有些低落。阿荠是个特别单纯可爱的孩子,他爹妈虽然精明市侩,但对孩子是非常好的。不像有些人家,只喜欢儿子。弥月就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提醒阿荠的父母赚钱的门路。 弥月有时候也会怨恨阿荠父母的市侩,要是他们再谨慎一些,别为了贪图钱财就跟那些盗墓贼走到一起,还让他们住进自己家……后面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弥月走到小路的尽头停了下来,再往前走就进了树林了。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林子里很快会暗下来。 弥月把装着花生的口袋放在路边,解开了袋子的口袋,然后冲着身后树林里那群探头探脑的猴子招了招手,“请你们吃花生。” 猴子们早就知道弥月的底细,三三两两地凑了过来,还有几个跟弥月不打不相识的,已经开始问候他了。 “好久没看见你了,弥月,去哪儿玩啦?” 还有格外关注大毛和小毛的,也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发问。 “哎呀,弥月,你怎么还带回来这个……它跟我们明明就不是一家的嘛。” “它身上都是伤……是弥月打的吗?” “你傻啊,弥月只会拿笤帚吓唬咱们,你看他打过谁呀。” “……” 关于大毛的话题一旦展开,似乎也没有了刚见面时的敌意。反而有不少大猴小猴开始同情起大毛来,一致认为这位同类遇到了坏人,所以才搞得自己一身伤。 弥月再看大毛,果然也没那么紧张了。而是拽着弥月的衣角,有些好奇的来回打量这些陌生的同类。 弥月就说:“大毛还是个宝宝的时候,就被坏人从家里偷走了。从那以后就过着天天挨打的日子……它不像你们,每天都有父母兄弟照看,还有小伙伴儿陪玩……你们看它这一身的伤……” 大毛知道这是在说它,害羞的把脑袋埋进了弥月的怀里。有弥月陪在它身旁,它其实已经不害怕这一群陌生的同类了。 猴群对于陌生同类的敌意再一次缓和。 两个半大猴子抓起花生之后还递给大毛一把,大毛一手还捏着弥月的衣角不放手,一只手怯生生的接过来了。 弥月忍笑,有一种看到刚进幼儿园的小娃娃互相交换零食的感觉。 小毛对这些东西是不感兴趣的,只是在他们上方不住地盘旋,像是在熟悉灵犀山上的地形,又像是在监视着脚下的猴群,免得它一眼看不见,大毛就挨了欺负。 * 作者有话要说: 人办不到的事,就得请小动物们帮忙了~~~ 第66章 等待 滨海现在事情多得很 还好猴子们都是吃饱了饭出来玩的,否者区区一袋花生还不够打发它们的。 弥月就在大家吃饱喝足心情都挺愉快的时候提出了请它们帮忙给打听打听,有没有谁看见研究所的人在深山老林里藏东西。 对猴子们来说,弥月就是熟人,熟人找它们帮忙,并且承诺事成之后还有各种好吃的……那当然是满口答应。 反正它们平时也是漫山遍野的乱跑,帮忙问几句话,就是个顺带。 猴群玩够了,就成群结队地往深山里去了。 弥月带着大毛在林子外围转了转,熟悉熟悉研究所的环境。不巧的是,经常在这一带活动的那群松鼠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松鼠都是很友好的。”弥月抬着头跟大毛小毛闲聊,两只毛茸茸则兴高采烈地在树上钻来钻去。 “有两只个头最大的名字叫阿大、阿二。你们要是见到了,可以一起玩。” 弥月对这群松鼠印象还是很好的,又温和又友好,还从来不祸害他们的菜地。 “这附近都能去,没有什么猛兽。”弥月像个操心的家长似的絮絮叨叨,“不过树林深处最好别去,要是遇到熊啊豹子啊老虎什么,你们怕是要吃亏。” 外界都说秦岭没有老虎,以前曾有过的华南虎种群也已经灭绝了。但弥月在这里生活的久了,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有关老虎的传闻,还有猎户说自己曾在深山里看到过老虎。 虽然不知真假,但这会儿拿出来吓唬大毛小毛还是可以的。 果然大毛听了这些话就就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小毛也在旁边一再保证自己会盯紧了大毛,不让它往深山里跑。 天边的晚霞渐渐黯淡了下来。 弥月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望着远处的层层山峦在夜色里沉寂下去,变成了天幕之下的静谧剪影,心里有一种难得的适意。 就算出了大事,每个人都有些心慌意乱,但这里到底是弥月的家,只要坐在这里,他的心就是安稳的。 这里是他的家,他的老师和师兄弟,这些都是他的家人。 只要他们都陪在他的身旁,弥月就觉得,那些看上去严重得不得了的事情,那些看似无法解决的麻烦,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不像他在滨海,什么事都要自己去面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弥月想到这里,忍不住就想笑。 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矫情的人,怕吵闹,嫌麻烦,但有的时候,又好像特别不愿意一个人呆着。 目前库房失窃案的疑点都集中在了暴风雨夜断电的八分钟。 警方的人重点盘问的也都是这期间所里的人都在何处,在做什么。弥月因为出门在外,嫌疑较小,目前还没人来盘问他。 同时,也因为研究所的人都有嫌疑,所以哪怕是林青山也不好找警方去打听案情。大家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了等待。 弥月拿出手机,开始给滨海的熟人们回消息。 出门一趟,平平安安到了家,也应该给朋友们说一声。 不过弥月也低估了朋友们对他的重视程度,他刚在微信里给习烁回了一句:已经到家。习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寒暄几句,习烁就说起了滨海这边的事,“封家的事闹得很大,大家都在说他们家这是被人寻仇了。” 弥月其实是想过这种可能性的,否则哪里那么巧,侄儿的仇人刚找上门,做叔叔的仇人也跟着找上门了。 “上次在博物馆外面,封桥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弥月问他,“他小叔的车……” 习烁说:“他小叔和女朋友的车都被人动过了。” 如此,就绝不是凑巧了。 “有眉目吗?” “那有那么容易。”习烁也叹气,“我听阿桥说,警方在查全市的修车行,不过我听阿桥的意思,他父母好像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但是不让他往外说。” 弥月诧异,“是不想让警方插手,想自己暗中调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习烁说:“阿桥郁闷的要死,但又拗不过他父母。” 弥月也觉得头疼,“为什么还信不过警方?是怕掀开他们家的什么秘密吗?什么秘密能比人命还重要?” 习烁也是这样想的。但封桥都没办法的事,他就更插不上手了。 “封家现在人人自危,阿桥直接被父母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了。听说他们家的人现在出门都不敢开车了。” 弥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他们觉得封桥的父母应该配合警方,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尽快破案。但对封桥的父母来说,或许真的有什么不能掀开的苦衷。 “希望事情尽快解决吧。”弥月也想叹气了。 “滨海现在事情多得很,”习烁说:“记得拍卖行那边搞的选拔赛吗?你好像还去看过的?也出事了。” 弥月心头一跳,“什么事?” “那场选拔赛一共选出来两个人,结果刚签了合同,就都出了事。”习烁的语气里也透着几分不可思议之感,“一个死了,说是坏人入室抢劫,正好撞上他下班回家,结果两人就打了起来,他身上中了几刀,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另一个跑到东城拆迁的老街去淘货,结果墙倒了,正好把他给砸到下面……还好没大事,只是骨折什么的,得好好养一养。” 弥月回忆那天在拍卖行里曾经见过的几张年轻的面孔。他不知道习烁说起的倒霉鬼到底是哪一个,或许习烁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那样的年轻鲜活的生命,换了是谁也难以做到毫无触动。 “跟他们那个修复的工作有关系吗?” “不清楚。”习烁说:“你也知道,我对收藏没什么兴趣,这个圈子里的事了解的不多。不过我听说出了这件事之后,他们那个修复的工作就搁置下来了。” 瓷器修复的事情牵扯到的人太多,就算警方只是例行公事的排查一遍,影响也不小。 两人闲聊几句,正要挂电话,就听习烁问了句,“嗳,对了,荆荣跟你联系了吗?” 弥月诧异,“没有。” 他本来还打算在电话里旁敲侧击的问问荆荣的情况,但闲聊几句之后又觉得这点儿小心思有些莫名其妙,他干嘛要拐弯抹角的找习烁打听呢?直接给荆荣打个电话问一问不就得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荆荣的电话号码。 习烁就笑着说:“这小子出差了,我问他去哪里也不说。该不是到你那边去了吧?” 电话挂断之后,弥月拿着手机出了会儿神。 大毛连蹦带跳地窜过来,伸出爪子摸了摸他的手机。它知道这个东西可以让相隔很远的两个人听到对方说话。 对于人类的科技产品,大毛满心敬畏。 弥月突发奇想,哪天搞一个手机让大毛带着,也不需要它背下电话号码,只要教会它用提前设置好的快捷键就行了。 当然了,目前来说,他和大毛还没有这种需求,但俗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谁知道哪天就能用得上呢。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一抬头,大毛又带着小毛从院墙上翻过去了。估计是刚来到这个新环境,兴奋劲儿还没有平息吧。 弥月拿起手机,给荆荣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拨出,弥月才发现荆荣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设了个彩铃,还是一首多年前的老情歌名字叫《千里之外》。 弥月,“……” 怎么觉得这小子也闷骚起来了?! 电话接了起来,耳边传来荆荣略带倦意的声音,“弥月?” 弥月差点儿就以为他也跟着所里这些人一起去查库房了——从库房里折腾了一夜一天,每个人几乎都是这副体虚气短的样子。 “很忙?” “是啊,”荆荣似乎笑了一下,“你回山里了?” “回来了。”弥月问他,“我听习烁说一直没看见你……你还在滨海?” “没有。”荆荣也不瞒他,“我在清水镇。” 弥月吃了一惊。 大约是心里藏着事,一听荆荣又追到了灵犀山,他心里就有些忐忑起来,连荆荣之前的示好也都有些不确定了。 “公事吗?” 荆荣思索了一下,语气颇郑重的说:“我明天进山,晚上大约能到你们所里……有些话电话里不好说。” 为什么不好说,弥月却是没法儿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见面了~~~ 第67章 见面了 不知为什么,他却只觉得开怀 荆荣这个时候就住在弥月和林青山曾经住过的五月酒店。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位名叫李谦和的同事。 他既然已经提交了猴子谷猛兽杀人案件的结案申请,自然要将所有的线索再次核实记档,走完结案的流程。 他和李谦和用两个白天的时间走完了后山村和马家沟,将所有的证人重新走访了一遍,确定这个案件中所有的证据都经过核实,没有出现新的证据。 柳树沟那对报案的小夫妻也表示,当天早晨,他们在山路边遇见那个满身是血的盗墓贼时,他因为受伤失血,已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他们也不确定他说的“一声口哨”到底是不是神志不清时的呓语。 荆荣和李谦和并没有找到有人能驭兽伤人的线索,相反,马家沟一位猎户倒是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这位老人家当时是这么说的:“这几个杀千刀的该不会在山里掏了熊崽子的窝吧?不管是熊啊豹子啊,都护崽子得很,只要没跑出这个山,让它们追上来就别想活了!” 而这个可能性也是无法证实的。 因为从已知的线索来推断,他们出现在马家沟之前,是去了一个名叫女君谷的地方,破坏了后来被命名为零九三号坑的公主墓。 但从荆荣他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女君谷里并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出没。至于他们去女君谷之前都去了什么地方,是不是真的掏了什么猛兽的窝,就无法确定了。 荆荣和李谦和把所有的证词归类,至于受害少女阿荠的情况也都如实上报,连同法医的鉴定报告和警方的证词一起汇总到了档案当中,两个人签字盖章,封好有关猴子谷杀人案件的所有资料,由李谦和带回京城。 至于他们盗墓的案子,则与近几年发生在灵犀山的其他几起盗墓案一起并案调查。 调查盗墓案的主力是省局的专案小组,荆荣作为上级单位的特派员,没有太多权限插手案子的侦破工作。 他的主要任务也不是这个。真正需要他去查的,是从盗墓贼到滨海、云台的黑市之间勾联的这条渠道。 材料一封好,荆荣与李谦和对视一眼,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研究所那边就交给你了,”李谦和说:“如果没有出现新的线索,你和林青山补充一份声明发给我。” 荆荣点点头,“交给我。” 研究所距离猴子谷距离不近,当天晚上所里的人也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唯一无法交代清楚行踪的就是弥月。 当然也可以说他交代了,只是警方无法去证实。 那么,在没有其他指向性的证据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继续怀疑弥月。 直觉什么的,毕竟不能当做证据。 李谦和拍了拍厚厚的档案袋,感慨的叹道:“总算结了……天道好轮回啊。” 工作归工作,该查的自然是要查清楚的。但从私人感情上来说,哪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会对这样冷血残忍毫无底线的亡命之徒产生同情? 荆荣也说:“他们死了倒是干脆,可惜上下家的线索就断在这儿了。” 也不知道逃走的那几位组织者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什么时候才能落网。 李谦和知道他的任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要去见一个目标人物,他跟哪一头有关系?” 荆荣想了想,“严格说来,他跟哪一头都没有关系。但是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有不少人跑去试探他。给我的感觉……有人想拉拢他。” 李谦和思索了一下,“是滨海那头古玩圈里的人?这个时候还想着开疆辟土吸纳新人?可够狂的呀。” 自从云台市的黑市被掀,很多人都把手手脚脚缩了回去,开始谨慎观望。尤其之前被他们盯上的几个嫌疑目标,都不约而同的有所收敛。 荆荣摇摇头,“这小子背后的人是林青山,你说……有没有可能真正被人盯上的,其实是林青山?” 李谦和也有一种想要倒抽一口冷气的冲动,“你可真敢想啊。” 林青山是谁,那可是犀山研究所的一把手,跺跺脚整个古玩界都会为之侧目的人物。据说好几所大学的考古专业,用的都还是他组团编撰的课本…… 林青山现在主要负责的就是灵犀山墓葬群的发掘与保护工作,而当年的犀山部落活动范围遍及整个灵犀山地区,甚至深入到了秦岭的深山。 这么大的范围,保护工作就进行得尤为艰难。据内行人说,常常是研究所接到到消息赶过去,那边的盗洞都已经长草了。 范围广、人烟稀少、自然条件又苛刻。 这样的客观条件,也难怪盗墓贼喜欢光顾。 不过由于林青山态度强硬,对灵犀山范围内的盗墓事件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他们又跟附近的村子都保持密切的联系,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能行动起来,配合警方采取行动,也给盗墓贼们增加了很多的麻烦。 不夸张的说,他是很多盗墓贼的眼中钉。 荆荣怀疑有人打林青山的主意,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因为考虑到了林青山的重要性,李谦和走的时候就十分的不放心。而荆荣则因为很快又能见到弥月了,整个人都透着轻松。 荆荣的车开进了博物馆外面的停车场时,弥月刚从食堂里出来——研究所的食堂可不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供应,起的晚了就只能在宿舍里吃泡面了。 大毛跟在他身边,手里还捧着半拉没吃完的玉米。食堂的伙食虽然不咋地,但也有肉有菜,玉米地瓜更是顿顿都有,特别符合大毛的饮食习惯。 至于小毛,大概是对这个新环境充满好奇的缘故,一整晚都在外面疯玩,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还是大毛给它开的窗。这小东西一进门就飞到衣柜顶上睡觉去了。 它这个窝也是昨晚临睡前现搭的,用的是弥月的一件旧浴袍。浴袍虽然旧了,但质地还是蓬蓬松松的,还散发着弥月的气息,小毛很是满意。 小毛在外面闯荡一夜,回来的时候肯定是吃饱了的,弥月倒是不用管它。早起的时候就带了大毛下楼来认食堂的门。 因为大毛要在这里久住,弥月还要跟食堂的两位大师傅提前打好招呼,以后若是他工作忙,大毛说不定得自己来食堂打饭,要是让不知情的大师傅给轰了出去,玻璃心的大毛一定会哭死的。 弥月跟大师傅说好但凡大毛来买饭,都记上他的账,回头他来结账。 食堂的大师傅跟弥月都是熟人,这样的小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两个人还各自给大毛拍了照片,免得认不清它的样子,回头让山里的野猴子给钻了空子。 弥月带着大毛走出食堂的时候还在商量这个事儿。 “回头我给你定做一块名牌吧。”弥月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宠物用的那种名牌,上面有宠物的名字,还有主人家的电话号码。就算一时跑远了,有这样一块牌子,也方便路人打电话提供消息。 大毛也是见过那种牌牌的,知道有那种牌牌的猫狗都是有家人照顾的。它以往也曾羡慕过有牌牌的猫猫狗狗,听见弥月也要给它搞一个,还挺高兴。 “以后你戴着牌牌出来,食堂的大师傅也好,还是所里其他的叔叔们也好,一看见牌牌,就知道你是我们家的大毛了。” 弥月絮絮叨叨的念叨什么样的项圈不磨脖子,一抬头,就见清晨明亮的光线中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一身深色的运动服,脚下蹬着一双短靴,肩宽腿长,走路的样子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精悍劲儿。 他走到弥月身前,伸手将墨镜推上发顶,露出一双笑吟吟的眼睛。 弥月觉得自己看到他应该警惕起来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只觉得开怀。明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但每看一眼这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他就忍不住要笑起来。 荆荣以前是来过灵犀山的,下了车,眼风一扫就知道有事。 等见了弥月的面,一问之下,果然是出了大事,他的心情顿时就没那么轻松了。 头天夜里,他跟李谦和分析案情的时候还怀疑有人要打林青山的主意,结果才过去几个小时,就发现原来早有人把爪子伸到了林青山的身边。 弥月不能跟人说是大黑狗提供线索,他才发现了那套八棱武士金杯,只能按照林青山编造的说辞来解释这件事的经过,“……确实很侥幸,要不是师父在黑市上撞见了八棱杯,也不能想到有人在我们这里动手脚。” 弥月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荆荣。这案子已经闹了出来,要瞒也是瞒着外行。荆荣想打听,估计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儿。 “我师父和警方的人正在开会,讨论案情。”弥月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你要过去吗?” 荆荣摇摇头。 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他们插手。就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有没有黑市链条的影子。 荆荣思索了一下,“陪我逛逛?我看这意思,林教授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弥月听他的意思,是有事要找林青山,便不多问了,只是领着他往后山走。 *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啦~~ 第68章 唿哨 多走一步,对弥月来说,也是艰难的 明亮的晨光中,新绿的枝叶仿佛在发着光。鸟雀在枝头欢快的鸣叫,将幽静的山林点缀得生机勃勃。 弥月带着荆荣穿过菜园,沿着小路慢慢走进林间,一边比比划划的给荆荣做介绍,“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马家沟,这要从地图上看,两座山头相隔也就两三公里,但山路绕来绕去的,走一趟得大半天的时间。” 荆荣上一次来的时候就知道从马家沟到这边的灵犀山是有一条小路相通的,据说办着养鸡场的阿荠的父母,平时就是走这条小路给研究所送东西。 这条路距离猴子谷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又与案情无关,荆荣也没时间去把每一条山路都走一遍,因此来了灵犀山两次,他还是头一回走在这条小路上。 荆荣分辨了一下方向,对弥月说:“那边……是猴子谷吧?” 弥月的目光刷的一下看了过来。 荆荣不闪不避,安静的与他对视。 弥月心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他早已察觉荆荣这个人的性格里是有那么一点儿韧性的,对于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他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撂开手。 弥月对此有些无可奈何,就生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与其让他到处去找线索,不知在什么角落瞎忙活,还不如让他当面来问自己。 从灵犀山的山头到猴子谷的这段路并不近,就算有弥月这个熟悉地形的向导领路,这一路走下来也耗去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尤其为了缩短时间,弥月还带着荆荣走了一段小路。 这条小路可比之前的那条路还要“小”。山林茂密,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有时候干脆就是从两棵大树之间的缝隙里侧着身子挤过去。满地的腐叶也不知堆积了多少个年头,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上去,软弹弹的,几乎要疑心这是踩中了什么陷阱。 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密林,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荆荣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处山坡上,坡下便是当初出了杀人案的猴子谷。 一条溪流从山谷中横穿而过,两岸俱是高大的树木。荆荣知道这种树上结一种口感粉糯的果子,最受猴子们的欢迎。因此这片山谷中猴子最多,猴子谷也是因此而得名。 但这会儿山谷里却是静悄悄的,猴群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 荆荣俯视着脚下的山谷,他没想到换了一个方位,同样的地方看上去竟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了。 “这边是马家沟,”他拿眼前的景色与记忆中的猴子谷做比对,“对面那个方向是柳树沟。古桥村是在那边,山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 弥月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不在焉的点头应和,“对,那些被猛兽撕碎了的人,应该是计划横穿猴子谷,然后从柳树沟的方向出山。马家沟有阿荠的父母跟他们早有勾结,那柳树沟呢?那边有没有接应他们的人?” 荆荣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带刺的意思,还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你说柳树沟吗?人人都怕自己沾上这样的事情,查来查去也没查出谁家跟这些盗墓贼有关联。盗墓贼的家人那边,也问不出他们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这些人谨慎得很。” 至于这样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在马家沟凶性大发犯下血案,这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弥月对阿荠一家还算比较了解,就有些怀疑会不会是阿荠她妈妈跟那些盗墓贼谈价钱的时候想要再提提价,结果谈崩了。她一气之下威胁对方要去告发,才招来了这样一场杀身之祸。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时间过去这样久了,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再过去几年,大约提起阿荠这一家人,都没人能记得了。 弥月叹了口气,他之前一直紧绷着神经,这会儿忽然也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你非要走这一趟,是想知道什么?” 荆荣却只是一笑,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想知道从研究所到这里要多长时间。” 在怀疑弥月会不会与此案有关的时候,他心中也是有过各种猜想的,比如阿荠家出事的消息是如何传递出去的,再比如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人要走猴子谷这条路的…… 毕竟出山的路不止一条。 这一点很难解释。 其次,猴子谷和马家沟之间的距离,要比到研究所的距离近了将近三分之一。假若弥月从阿荠家出事的时间开始往这边跑,等他赶到,估计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不考虑交通工具的因素。 因为在这样环境复杂的山里,自行车都没办法骑起来,更别提其他的代步工具了。 从客观条件上考虑,弥月是没有嫌疑的。但荆荣心里始终有一种直觉,觉得那一夜的凶残厮杀背后,隐藏着一个悲悯的影子。 或者说,弥月对于阿荠一家的案子,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弥月从来都知道他在猜疑什么。他知道荆荣不是什么揣着坏心眼的人,他的职业身份也令人信赖,但对弥月来说,只有这些还不够。 他从小到大,林青山耳提面命,让他捂好自己的那点儿小秘密。听的多了,自保的意识便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多走一步,对弥月来说,也是艰难的。 山谷里已经勘察多次,荆荣此刻就不打算再下去了。 他把手挡在眼前遮住阳光,微微仰着头眺望远处的风景,口中却轻描淡写的说道:“弥月,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 弥月吃了一惊,“什么?!” “结案了。”荆荣转过头看着他,目光温和又沉静,丝毫没有他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时的咄咄逼人,“这一带发生的几起盗墓案会并案调查,至于猴子谷的野兽杀人事件,因为没有证据表明有人为参与的痕迹,所以定性为意外事故。” 弥月的脑子有些懵,他觉得荆荣一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架势,还非要到事发现场来看看,是为了震慑他,寻找机会彻底掀开他的底牌……结果这事儿竟然已经了结了?! 荆荣笑着打了一个唿哨,声音远远荡开。 或许是因为山谷的地形较为特别,这一声唿哨并没有激起回音,反而很快就散开了。 荆荣觉得报案说听见口哨声的那个盗墓贼的话,也确实不大可信。此刻山谷中一片寂静,口哨声尚且不显得响亮,在兽群咆哮的夜晚,一片混乱之中,哪里真能听得清这样的声音呢。他一个大男人,这一声口哨,已经算是很响亮的了。 荆荣心中释然,笑着对弥月说:“案卷已经交给同事带回局里封档了。” 弥月仍有些茫然,“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荆荣竟然露出了一个认真的表情,思索片刻,笑着说:“不死心,所以试探一下吧。” “试探什么?” 荆荣笑了笑,神情郑重得让人难以直视,“弥月,我希望你跟这起案件无关。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希望你的手上会沾血。” 弥月神情微动。 两个人在大树下默默对视,片刻后,弥月率先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沉默的时候,大毛从他们身旁窜了过去,吱吱喳喳的叫着,十分欢快的在树梢间跳跃着,朝山谷的方向跑去。 但它生性小心,只在外围的几棵树上蹦跶了一会儿,就又顺着原路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两个半熟不熟的果子,献宝似的递给了弥月。 弥月接过果子,随手递了一个给荆荣,示意他学着自己的样子剥开果皮,在粉白的果肉上轻轻咬了一口。 “还没成熟,有些酸。”弥月摇摇头,对大毛说:“等过了夏天就好吃了,甜滋滋的。” 其实猴子谷的猴群们对于不太成熟的果子也是十分喜爱的,但自从发生了野兽杀人事件之后,也许是猴群对于山谷里会出现猛兽一事心存忌惮,渐渐的,都搬去了附近的树林里,只偶尔才拖家带口地过来摘果子吃。 “出事后,猴群都搬走了。”弥月微叹。其实猴子谷的环境是非常适合猴子们生活的。有溪流,有果树,因为距离村庄不太远,猛兽也不会轻易到这里来。 荆荣三口两口吃完了果子,听到弥月的话,也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口应了一句,“是吗?” 他此刻也是满心的失落。 他心里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原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弥月的信任,但当他想要再靠近一步的时候,才发现那种被信任的感觉更像是他的错觉。 弥月接触到他的视线,刚刚鼓起来的那一点儿义气又有些瑟缩,“或许是……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故,猴子们也会害怕吧。” 荆荣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以后日子还长,慢慢来,慢慢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来日方长~~ 第69章 图表 只是还没那么信任你? 吃完两个果子,荆荣的情绪也调整过来了。 他看着弥月像牙酸似的小口小口咬着果子,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吃的这么珍惜?要不我再去给你摘几个?” 弥月连忙摆手,“不要了!” 喊了一嗓子,又连忙左右看看,生怕大毛会听见。 荆荣忍笑,“大毛在那里。” 弥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大毛已经又一次窜回了山谷里。 或许之前的事故真的在这片山谷里留下了什么神秘的痕迹,大毛并不敢往深处走,只是在靠近山坡的几棵大树上跳来跳去的淘气。 弥月估摸着这么远的距离大毛听不见,就悄悄跟荆荣解释,“现在不好吃,酸。” 荆荣就笑了,“你对你家大毛也太细心了吧?” “大毛是个敏感的孩子,要考虑到它的玻璃心嘛。”弥月说完,忍不住又多看了荆荣两眼。这人刚才还是一副“你知道什么,却不肯告诉我”的落寞表情,现在这是……想开了? 他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小心,又竭力装出淡定的样子。 荆荣就想起了他爷爷家闯了祸的大金毛,生怕主人会发现它干的坏事,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缩到一边鬼鬼祟祟的偷瞄主人的反应。 不,不,这个比喻不大恰当。 荆荣想,弥月可不是一门心思讨人欢心的大金毛,他是傲娇的等着别人去主动低头的大猫,外表凶巴巴,心里却是柔软的。 哪怕他有最充足、最正当的理由拒绝别人的要求,心里也会怀着愧疚——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 荆荣觉得应该愧疚的人是自己。 “对不起,”荆荣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应该强人所难。” 弥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整个人都呆了一下。 “我心里有疑虑,但是我不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逼迫你……说一些你不想说的事情。”荆荣稍稍有些尴尬,“你有权不说。” 弥月垂眸,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对别人的示好,总是有些不知所措。 弥月干巴巴的说了句,“没……没关系。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只是还没那么信任你? 这样的话说出来,就不是示好,而是存心得罪人了。 还好荆荣善解人意的接住了他的话,“不用道歉的。弥月,我在心里把你当成朋友。但信任和默契这样的东西,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培养出来的。我也不会再对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如果有一天,你足够信任我,或许就会把你隐瞒的那部分秘密,对着我,和盘托出了。 荆荣默默地想着,冲着弥月伸出了一只手。 弥月握住他的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个轻松的浅笑,“好。” 荆荣也笑了起来,“我们算是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了吗?” 弥月觉得这两个词儿好像哪里不大对,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气氛正和谐的时候,就听大毛吱哩哇啦的喊着救命,从山谷的方向窜了过来,手里还牢牢地抓着两根结满了果实的树枝。 在它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阵躁动。 弥月皱眉看着狼狈逃窜的大毛,“好像是猴群出来了。” 大毛吱哩哇啦的叫唤,弥月听了半天,原来大毛还没正面杠上猴群,听到猴群过来的动静就一溜烟地跑了。 弥月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也抱着让大毛跟猴群慢慢接触,慢慢熟悉的的打算,倒也不希望它们在食物的问题上针锋相对起来。 要是这会儿遇上了,说不定猴群还以为大毛是来跟它们抢地盘的呢。 弥月抱起大毛,快步往回走,“赶紧,赶紧,别让它们看到了。” 荆荣不明所以,但也追着弥月的脚步快步走进了树林。还好猴群跑到山谷里就是为了摘果子吃,倒也没有追着他们跑过来。 回去的路上,弥月给大毛上了一节“如何和同类搞好关系”的课,中心思想就是:不要主动挑衅,尤其看到猴老大的时候,态度一定要尊敬。如果遇到猴群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积极伸手,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在猴群面前混个脸熟。 大毛抱着结满果子的树枝,听的一愣一愣的。 它以前跟同类接触的机会就不多,从来没想过要处好猴际关系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小毛也从山谷的方向追了上来,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几圈,对大毛将来还要应付那么多的同类表示了一下同情,又拍打翅膀飞到前面去了。 荆荣饶有兴趣的看着弥月给大毛上课,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觉得大毛听的还挺认真。 大毛被弥月抱着走了一段,就跳下地,自己攀着树枝去追小毛了。 弥月帮它拎着树枝,和荆荣一路分着吃果子,溜溜达达的回到了研究所。这个时候,林青山已经开完了会,正精疲力尽地缩在自己办公室里休息。 弥月扒着门缝往里看,见茶桌上水已经烧上了,一副正要泡茶的架势。但林青山整个人却懒洋洋地靠着沙发,眼睛也闭着,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弥月正要退回去,林青山已经听见了动静,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嘴里不悦的喊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弥月推开门,笑嘻嘻的拎着树枝进来,“师父,这是我家大毛摘的果子,吃一个不?” 林青山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见他身后又跟进来一个人。 林青山愣了一下,“荆队长?” 他看看弥月,再看看他,有些搞不明白怎么弥月出去吃了一个早饭,就带回这么一个人来。 林青山站起来,两个男人各怀心事地握了握手。 林青山请他坐下,很客气的问他,“荆队长这一次来是有什么事?” 他面上客气,心里却已经在暗暗头疼了。这几天光跟警方的人打交道了,应付他们各种刁钻的问题,简直身心俱疲。 荆荣见弥月乖乖坐着一边给大家泡茶,微微一笑,对林青山说:“林教授,这一次我来,主要是调查之前的几起盗墓案子。” 林青山松了口气,还好不需要他再介绍一遍所里刚发生的事情。 荆荣把他手里的这几起案子的情况给林青山做了一个大概的介绍,又将关联的几个村子都点了出来。 说到兴头上,索性去车里取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已经做了标注的山区地图,向林青山展示这几个出了盗墓贼的村子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 只听他说倒还不觉得,如今看见他做好了标注的地图,师徒两个才发现所谓出了盗墓贼的几个村子,严格算起来距离灵犀山都不远,隐隐的,还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结构,将灵犀山拢在了中间。 林青山一下就明白了,“这些村子一开始就被人选中了,然后才有人跑去威逼利诱,召集合适的人手?” 荆荣点头,“有这个可能。” 弥月也想起之前他说过,村子里的年轻人都是被一个外来的人忽悠着组团去盗墓的,至于这个人上面又跟什么人联系,这些干活的人就都不知道了。 他们的目的都非常简单:干活拿钱。 至于他们干的活儿是不是违法……他们其实也是知道的,但又难免会抱有侥幸心理,想着这荒山野岭的,就算他们真的挖到了什么古墓,也没人知道不是。 这就是这些人最可恶的地方了。 什么国家财产,历史文化,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沾了钱,就把什么良知都排到了后面。 荆荣换了一张图,这一张图上标注的不是山中村落的位置,而是被这些人摸过一遍的古墓。有些就在灵犀山的主墓葬群附近,有些则距离远一些,比如女君谷的公主墓。 荆荣对考古这一块不是太懂,接手了这个案子才找了一些资料来看,问起问题来也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林教授,这个犀山部落的墓葬习惯,有没有什么规律?比如说他们愿意选择什么样的地方来做墓地……” 林青山被他说的也是一愣,“要说规律也不是没有,他们受汉文化影响极深,挑选墓葬的地点,也会考虑风水等等要素。包括他们当初的城池的修建……当然,这些古代的城池都在天灾中毁掉了,只剩下一些房屋、城墙的痕迹,目前只有墓葬群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弥月若有所思的看着荆荣地图上的标注,对林青山说:“这样的图表,咱们也做过。” 林青山也记得这回事儿,点点头说:“你当初说要汇总一下犀山部落墓葬群的信息,争取画出完整的墓葬群的地图,但是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弥月挠挠头发,“当初本来也只是一个设想,后来工作忙,就放下了。” 荆荣却敏锐的从他的话里找到了一点儿灵感,“要是信息标注的比较全面呢?会不会有什么发现?比如说,盗墓贼最先光顾的都是位于哪些地点的古墓……” 弥月不大有把握的说:“这说不好,我试试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说实话,就是还没有那么信任你~~ 第70章 守护兽 他总觉得能到这里来工作的都是聪明人 弥月对自己做的图表不太有信心,但荆荣却坚持要看。弥月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办公室的笔记本电脑抱了过来,打开自己以前做的图给他们看。 荆荣注意了一下文件保存的时间,还是在一年前。 弥月用的地图与荆荣的相比,还要更细致一些。尤其图片放大之后,荆荣看到了研究所附近的许多小路也都标示了出来。 “这个地图,能不能发给我一份儿?”他虚心的问弥月。 弥月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点点头说:“没问题。” 常规的作图软件,底图之上,一层一层的叠加着不同的图层。每一个图层,都是一条单独的小路,或者某个特定的村庄。 弥月用不同的颜色在这些图层上做着标记:由盗墓贼先光顾,然后国家开始组织发掘的陵墓用橘色标注出来;已知墓葬的确凿信息,但不具备发掘条件,目前处于保护状态的,标注为绿色。 像李飞羚这种没有遭遇过盗墓贼破坏、并且顺利发掘的陵墓则被弥月标注为蓝色。 一层一层的图层看下去,荆荣只觉得眼花缭乱。 在真正接触灵犀山的研究所之前,他还以为这里的墓葬群,就像他曾经去过的那些博物馆一样,有几个固定开放的展馆。 但等他真正来了,才知道灵犀山这一带的墓葬群分布非常广,有些古墓对外开放,有些则保护起来只做学术方面的研究。 博物馆则是和研究所建在一起的,馆内展出的都是不同墓葬中出土的文物,大多都是殉葬品。以首饰、工艺品居多。也有一些生活用品,人俑、车马俑。字画类的文物则更为少见,也因为保存条件的问题,只有一些拓本和图片展出。 这个展馆,也是参观犀山景区的最后一站。 在它之前还有两站:第二站是以李长青、李素父子俩为主的小型墓葬群落,除了这一对父子俩的陵墓,还有几位王妃和深受信任的大臣的陵寝。 第一站就是李飞羚的陵墓。 在整个犀山墓葬群当中,李飞羚的陵墓是规模最大最为考究的一个,也是最具有文化艺术特色的一个。 在他的墓室中,考古人员发现了迄今为止在犀山历史上发现的最为精美的壁画。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狩猎图和宫宴图。壁画被发现的时候色泽鲜艳,人物的形象生动而饱满,充满了犀山部落的居民特有的、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这些壁画都已经被收录在了博物馆的馆藏画册之中。而李飞羚的陵墓也出于保护的目的,不再对公众开放。 游客可以参观陵墓旁边的壁画长廊,观赏这些壁画的完整摹本,或者通过博物馆中央展厅中的一些影像制品来了解这些知识。 弥月检查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工作进度,然后添加新的图层,将女君谷的云琴公主墓,和其余几个近几年来由盗墓贼发现的墓葬的地点重新做了标注。 “这应该是目前为止最详细的一份地图了……”弥月喃喃自语,然后将所有的图层都选择了“可见”。 原本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图,立刻就被各种颜色的斑点搞成了一团乱。 弥月调整比例,电脑屏幕上的地图不断地变化,渐渐的显现出了整个灵犀山的完整地图。而随着灵犀山的全貌一起出现的,则是一个由不同颜色的点所组成的图案,粗粗看去,仿佛是某种动物的形状。 荆荣脑海里首先冒出的想法就是:凑巧了吧。 墓葬群的规划跟某种动物的形象联系起来,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荆荣心里就有些失望。他还以为会有些什么新发现,结果出来这样一个乌龙…… 他抬起头,却见林青山和弥月极快的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仿佛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的惊喜。 林青山只说了一个字,“快!” 荆荣完全不知道要快什么,但弥月显然是知道的。他飞快的调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来,挑挑拣拣,然后打开了一张明显是经过了后期处理的图片。 荆荣一下就呆住了。因为这个图形,他也曾经见过。 在去滨海市的路上,山中旅店混乱的一夜过后,弥月在警局里上交给警察的一个金质的镂空熏香球。 他还记得弥月告诉他,熏香球上的花纹叫做卷草纹。 在两个半圆闭合的地方,就镂刻着这样的图案:一个站立的人形,身后跟着一串动物,由大到小排着队,形态各有不同,但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它们昂首挺胸,仿佛是跟随在人类身后的一队英勇的士兵。 弥月十分熟练的从这个图形中截取了一部分:那是紧跟在人类身后的动物,一头高大健壮的熊。 它的头高高扬起,仿佛正在凶悍地咆哮。 弥月把这头熊的图像叠加到了刚才的地图上,然后调整它的透明度,让下方的地图能够清晰可见。 然后他开始一点一点调整这头熊的比例。 仿佛只是一错眼的功夫,弥月将透明的熊的图案调整了一个角度,然后奇迹就这样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发生了:所有的红点、绿点、蓝点……都被兜在了这头熊的身体之内。 或者说,如果把这些颜色各异的点按照一定的规律连起来,最终形成的,就是这个咆哮熊的形状。 荆荣还在发愣,弥月却已经激动的手指都开始发抖了,“师父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林青山也难掩震惊,但他到底要比弥月冷静一些,只是伸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揉了揉,笑着说了声,“干得漂亮。” 荆荣结结巴巴的打断了师徒俩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图腾吗?” 弥月兴奋的眼睛里都好像在放光,“守护兽啊!熊是他们的守护兽!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你看到前面这个图案了吗?人类的首领走在前面,他的身后跟着一串动物,紧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一头熊。在犀山部落的传统中,熊扮演着强壮有力、忠心耿耿的守护者的角色。” 荆荣有些明白了,“所以先人的埋骨之所,也要这个忠心耿耿的守护兽来保护……是这个意思吗?” 林青山点点头,眼中的激动都被他含蓄的收敛了起来,“他们的陵墓周围就有很多熊的石雕,也有其他的动物,老虎、豹子、狼……都是按照这个图案的顺序来摆放。甚至李飞羚的棺木上也绘有这样的图案。传说中李飞羚能指挥猛兽作战……” 荆荣心头一跳,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倏忽闪过。不等他去捕捉,思绪已经被林青山的话又拽了回去。 “要是他们的城市保存了下来,说不定也是一个守护兽的形状。”林青山说:“这个部落一代一代都生活在深山里,他们对猛兽的力量是非常信赖的。” 师徒俩给外行人做了简单的科普,又一头扎回了新发现之中。 荆荣也连忙凑过去,努力让自己跟上内行人的思路。 “这里,看这里,”这个兴奋的声音是几分钟之前还老成持重的林教授,“大祭司的陵墓刚好位于守护兽的眼睛的位置。李飞羚、李长青和李素的陵墓位于肩膀的位置……这几位都是犀山部落历史上有名的首领,这是表示他们担负起了族群兴盛的责任的意思吗?” “这几位有名的大臣都葬在熊爪子的位置……”弥月把地图放大给林青山看,“你看都在这几个位置,不可能是凑巧……普通族人的墓葬基本都分布在守护兽的肩部以下……大约是跟部落里的地位有关。” 林青山说:“这里是最早发掘的叛臣诸葛氏的墓葬。史书上记载他想以王叔的身份登上首领之位,还密谋杀害首领的两个儿子。事情败漏后,被李长青剥皮拆骨,一家老小都被斩首了。” 弥月也点头,表示理解了林青山的意思,“对,对,之前还不觉得诸葛氏一族葬在这里有什么问题,现在一看,这可不就是被熊的两只脚爪踩在脚下嘛。这个位置已经在熊的图形之外了,意味着诸葛氏一族不会受到守护兽的保护、” 师徒两个越说越兴奋。 荆荣听他们议论女君谷的位置在熊的背部是有什么用意,冷不防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顿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林教授,弥月搞的这个图,没有别人看到吧?!” 房间里一下静了下来。 弥月和林青山的脸上都还残留着几分兴奋,却都因为荆荣的一句话而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如果有别人看到了这份图表,”荆荣从来都是遇事先考虑最坏的结果,“并且也像你们一样分析出了整个墓葬群大致的布局,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把这个图表当成是一份藏宝图?” 林青山听他问起别人有没有看到过的时候,已经联想到了这种后果。 他看着弥月,弥月却在脑海里把自己的笔记本的使用情况来回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说:“我们师兄弟之间,没有互相借用电脑的习惯。就算谁的电脑临时出问题,也都是去图书室使用公用电脑。我电脑里的东西,别人应该没有接触过。” 这一点林青山也是知道的。因为他们每个人处理的工作都不同,各自都有需要保密的内容,因此不同组的人是不会互相打听工作进度的。 而同组的人,也都是在自己的电脑上完成各种报告,谁会去翻别人的电脑? 弥月迟疑了一下,“我这个图表之前根本就没有做完整,就算打开缩放到合适的比例,看上去也是乱七八糟的……就算真的看到,应该也不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荆荣摇摇头,他总觉得能到这里来工作的都是聪明人。已经有了方向的事,他们能够想到,换了别人,未必就想不到。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可不就是藏宝图嘛~~ 第71章 六七家 就算是拜山头的见面礼,也应该送给我啊 林青山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尤其前几天还撵走一个王周。 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后悔在王周的问题上处理得有些急躁了,但这种事,无论怎么处理都是有后遗症的。 留下他,固然可以放长线钓大鱼,看看他背后都有些什么样的关系。但有这么一个奸细混在他们当中,平时的工作又要怎么展开? 尤其是重要的工作,难道还要分出精力来琢磨怎么藏着掖着? 这岂不是更容易打草惊蛇?让他知道大家都在怀疑他,谁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林青山仰天长叹,无可奈何的拉着心爱的小徒弟仔细回忆在以往的工作中,有没有将话题引到这个方向上去过。 弥月印象中的王周是非常开朗的人,人也精明,长年累月的在研究所里泡着,未必就想不到这一茬去。 不管怎样,他们都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而林青山首先要做的,则是证实这一份图表的可靠性。 如果犀山部落的丧葬习惯真的是按照守护兽的形状来分布,对于他们今后的发掘保护工作将有不可估量的积极作用。 但同时,如果这份分布图落到了心怀不轨的人手里,其危害也是不可估量的。 林青山逼着荆荣签下了一份保密协议,又扣下了弥月的笔记本电脑,就把他们俩给轰出了办公室。 弥月有些不好意思,跟荆荣解释,“师父大概是要想办法申请新的勘探任务。” 荆荣表示理解,好容易有了新发现,总要想办法证实一下是不是真的。就好比他跑到研究所来,也是有一堆问题要去证实。 首先,王周的事情就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你们这里有住的地方吗?”荆荣厚着脸皮开始提条件了,“天天山上山下的跑,实在太不方便了。” 弥月想了想,觉得以荆荣的职业身份,留下来住两天也是说得过去的。再说有些工作场合不适合让外人进出,但宿舍倒是没有太大问题。 尤其山上地方宽敞,他们师兄弟出于工作需要,基本上也都是一人一个房间。安排荆荣住进某个空房间,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种事弥月就不敢去骚扰林青山了,而是跟大师兄陶天然打了个电话,得到他的同意后,将荆荣安排到了之前王周住的那间宿舍里。 王周的房间与弥月的宿舍斜对门,都是一室加一卫的结构。洗衣房在走廊的尽头,单独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台洗衣机,大家轮流使用。 荆荣觉得,这个住宿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洗漱了一下,又把自己的行李整理整理,荆荣带着两个颇为精致的纸盒去敲弥月的房门。 弥月也刚洗了澡,正一边举着大毛巾擦头发,一边跟蹲在窗台上耍赖的大毛讲道理,想说服它也乖乖洗一个澡。 大毛手里还捏着两个猴子谷里摘来的果子,一脸抗拒地坐在窗台上。 大多数动物都不喜欢毛皮被弄湿的感觉,哪怕弥月给它找出了一条新的、画着好多红苹果的大毛巾,它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它快要招架不住弥月的软磨硬泡,马上就要屈服的时候,荆荣竟然跑来串门了! 大毛立刻觉得这个坏人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等荆荣走进来的时候,大毛还十分激动的把手里的果子递了一个给他。 弥月看的眼都直了,“大毛,不是吧,就剩下两个果子了,你竟然分给他?” 他也有些玻璃心了。 大毛硬着心肠背过身。 它觉得虽然弥月在它心里是处于最重要的位置,但它也要把自己的态度充分的表达出来:洗澡就是这么一件伤感情的事情! 弥月用谴责的眼神瞪着荆荣:没事儿歇着去,干嘛跑来勾搭他家的猴子? 荆荣拿着猴子送的果子,顿觉烫手。 “你们宿舍的条件挺不错的。”荆荣没话找话,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弥月拿倔强的猴子没办法,又做不出狠下心来强拽它去洗澡的事,只好惆怅的收起他的新毛巾,对着不听话的猴子放狠话,“那你今天不要窜到我床上睡觉了!你看我换了新床单,干干净净的,我自己都洗了一遍才能上床呢。” 大毛回头扫了一眼舒服的大床,稍稍有些迟疑。 荆荣看了一会儿热闹,笑着把手里的纸盒递给了弥月,“早就说了要送你的。” “给我的?”弥月诧异。 荆荣笑着示意他打开。 挺普通的牛皮纸盒,但是盒盖上有一个特别别致的LOGO,弥月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写着几个字。 “六七家?”弥月好奇了,“这是店名吗?我好像有印象……” 他在滨海的时候,为了寻找王英的下落,也曾在古玩街泡了两天。 “对啊,”荆荣给他介绍,“是滨海这几年比较有名气的一家古玩店。他们家的老板自己就是个制瓷高手。尤其这两年,他烧的瓷器名气越来越大,外面的人很难弄到。” 弥月打开盒盖,就见满满一盒防震用的碎纸屑。弥月把碎纸屑拨到一边,露出一个釉色光洁的青花浅碗来。 弥月心里一动,想起在紫晶花拍卖所举办的那一场选拔赛。当时有一位选手抽中的考题就是修补有残损的青花蝠纹浅碗。 弥月还记得自己围着这个展位多看了两眼,荆荣就说要给他搞一对来。 另一只纸盒里果然也是一只同样的青花蝠纹浅碗。颜色青翠欲滴,花纹细腻生动,整体的釉色有一种光润明亮的感觉。 碗底有一个仿古的标示,不是盒盖上的LOGO,而是一个非常别致的篆字“七”。 荆荣指着这个“七”字给他科普,“老板的小名就叫七,所以有这个标识,就说明是他亲手烧制的。” 两只浅碗摆在一起,弥月顿觉赏心悦目。 “太漂亮了,”弥月真心实意的向他道谢,“比选拔赛上的那一只强多了。你很有眼光啊。” “我也是托人找的关系,又不是我自己的面子。”荆荣笑着摆手,“你可能还不知道,选拔赛上那一只,是六七家的瓷窑里出来的残品,人家本来要毁掉的,结果不知道被谁走私人关系要过去做考题了。” 荆荣能找的关系,当然就是他爷爷。 荆爷爷退休之后就加入了古玩收藏协会,目前也算是资深会员了,找南长生打听个盘子还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他架不住荆荣的死皮赖脸,又委托了相熟的鉴定师,从这家店里卖到了两对浅碗。 荆爷爷自己还留了一对,放在露台上装鸟食。 当然这一条荆荣就不打算说给弥月听了。 收到礼物总归是一件开心的事。弥月把一对浅碗先摆在了床头柜上,想了想,又觉得这个位置,不小心会被碰到,万一大毛淘气,蹦蹦跳跳的给碰翻了可就糟了。 他又把这对宝贝收到了他的画案上。 画案摆在窗下,是他请村里的老木匠给打的,样式虽然简单,但用料足、宽大厚实,面板用的是三寸厚的榆木板。木匠做的精心,棱角处都打磨的非常光滑。上面铺着书画毯并笔墨纸砚等物,摆上两只青花碗,增添几分清雅气。 荆荣也在打量他的房间,对他的生活习惯颇为好奇,“你还画画?” “书法绘画都是我们的功课,师父会留作业的。”弥月说起这个就有些遗憾,他的书法课成绩一直在优良之间,但画画么…… 他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天分,所以水平也就是个一般般。 用林青山的话来说:他的画线条死板,缺乏想象力,再努力也就是个态度严谨的画匠。临摹临摹壁画、器具什么的还凑合,至少不会出错。要想当个创作型的画家,那恐怕就得重新投胎了。 就因为林青山这一句评语,他在师兄弟中间得了个外号,叫复印机。 虽然林青山也安慰他,说复印机也不是人人想当就能当的。但到底还是被师兄弟们打趣了好久。 弥月厚着脸皮夸自己,“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临摹文物的,壁画也画过……我老师也夸我基本功特扎实。” 荆荣听的想笑,又觉得弥月在那里沾沾自喜夸奖自己的样子还……挺可爱。 他对弥月的真实生活是有过一些猜想的,但当他真切的站在这里,又觉得他所猜想的一切都和眼前这个目光澄澈的青年完全不搭边。 回到了自己地盘上的弥月好像更加放松了。荆荣觉得他好像对这个地方有着特别深的归属感,哪怕他的房间里多了自己这样一个外来者,他的状态也仍然是轻松的。 荆荣觉得自己看到了弥月性格里的另一面。 弥月对那两只青花浅碗钟爱的不行,接到林青山的召唤时,还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的照片来给他显摆。 林青山淡淡扫两眼,说了句“嗯,还凑合”。 凑合,这就是林青山对他的品味最高的赞誉了。 弥月挺知足。 林青山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你说这是荆荣送你的?他为什么要送你礼物?就算是拜山头的见面礼,也应该送给我啊。” 弥月,“……” “师父,你想多了吧,什么拜山头啊。”弥月脑门上都要滴汗了,他师父这是把自己当成占山为王的大寨主了吗? 林青山狐疑的上下打量他,“那他为什么给你送礼物?” “他带我去看黑市的时候,我还送了他一份手稿呢。”弥月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了,“回礼不行吗?” 林青山还是满腹疑心的模样,但好在没再追问什么,而是说起了别的话题,“你记得你挖出八棱金杯的地方吗?” 弥月一下子坐直了,“有人去了?是王周吗?” 他们离开清水镇的时候,林青山说了他安排了人盯着那一片树林,看看是谁会去哪里挖东西。 “不是他。”林青山也是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我也奇怪呢。怎么会不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嗅出了某种不对劲儿的味道~~~~ 还有谁记得六七家和小七吗? 第72章 靠山 林青山也说不好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林青山虽然是个学者,但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自己生活的地方,当然要里里外外都打点清楚。 至少什么人会跟他别苗头,什么人单纯就是为了找个清净地方养老……等等,这些信息他要心里有数。 比如王小虎,一开始这就是个来挣钱的小生意人,也给清水镇做过一些好事,铺桥修路之类的。但这人就是标准的有钱就变坏的类型,挣了钱想搞文玩收藏也还罢了,他竟然跑去跟盗墓的搅合到一起。 灵犀山附近还能盗什么墓啊,当然就是把手伸过来破坏林青山的工作了。 林青山原本就在琢磨要怎么收拾他,结果他这一次打劫他心爱的小徒弟不说,还把王周给拉下水——当然也有可能王周主动下水去勾\搭他,反正结果就是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彻底地勾结在了一起。 于是林青山就毫不犹豫的出手了。他的想法简单粗暴:你不就是钱多烧得慌么?那就让你挣不来钱好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按住了王小虎的七寸,随之冒出来的却是更多的问题。 “从两天前开始有人到河边去转悠。”林青山捏了捏眉心,大概是接连出事让他有些心烦,眉头都皱的死紧,“同一个人。起初的两天大概是在确定位置,今天凌晨的时候跑去挖坑,把你埋在那里的空盒子给挖出来了。” 弥月心里清楚,能找到那个特定的地点去挖坑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巧合。巧合也没有这么巧的,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接头人。 “我起初想着,那么贵重的东西,王周肯定会自己去。没想到他心还挺大,直接就让对家去了。”林青山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弥月,“你说,他是不是没经验,所以……” 正常情况下出货不是这样的出法。万一下家捣鬼,接到货物却非要说没接到,卖主就会很麻烦。 尤其还是这样的贵重商品。 但王周竟然真的这么干了…… 弥月说:“我觉得他不是想不到,而是出了什么事把他拖住了,他估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说出地点,让对家自己去。” 所里失窃的事情已经爆出来了,弥月觉得,这个时候王周躲藏还来不及,也不敢在镇上露面吧。 当然了,王周藏东西藏得隐秘,大概他也是觉得万无一失。 八棱金杯如今就妥帖的收在博物馆的仓库里,林青山就有心情去幸灾乐祸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狗咬狗了。” “我要不要放出风声,说八棱金杯被我从黑市上收回来了?”林青山思索了一下,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先不说,我还得先看看狗咬狗呢。” 王周真以为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美得他。 “能瞒住吗?”弥月有些担心,“金杯收回库房,警方的人也都知道了,难保消息不会被人打听到。” “如果从警方那里打听消息,首先也是博物馆失窃这个大事儿。金杯的事情跟失窃一比,就不起眼了。”林青山说:“应该可以瞒一阵儿……瞒不住也没关系。” 弥月点点头。如果过段时间有人打听到了金杯的消息,那也算歪打正着,正好不用林青山自己往外放消息了。 弥月问他,“来挖宝的,是王小虎的人吗?” 林青山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竟然不是。我也很失望呢。” 要是王周简单粗暴的就跟王小虎牢牢绑在一起,事情倒是简单了。但他没想到这个曾经的徒弟竟然还有这份儿小聪明,拿着王小虎当幌子。 “你还记得秦夫人吗?” 弥月诧异,“跟她有关?” 他一下就想岔了,以为林青山是说跟王周勾结的人其实是秦夫人。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若是如此,林青山不会去秦家赴宴,还许诺让秦夫人去抢王小虎的生意。 “咱们上山之前还猜过秦夫人的靠山是谁,”林青山微微一哂,“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纯良无害的老太太,也有那么强硬的靠山。记不记得清水镇南边有一个被人叫花鸟村的地方?” 弥月点头。 花鸟村原来是叫李家村,因为村子里水源丰沛,又有合适的土壤,村民从几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搞起了花卉养殖,地方政府也对他们进行大力扶持,慢慢就成了规模。 如今花鸟村的规模比原来大了几倍,附近的荒山也都开了出来,种植各种适宜的花卉绿植,花苗果苗。 村子周围环境好,就吸引了一些有钱有闲的人过来养老。 “花鸟村可是藏龙卧虎,住着不少有来头的人呢。”林青山轻嘲,“秦夫人的靠山,就是其中的一位。” 弥月对养花养鸟的事不是很在意,花鸟村自然也没去过。但那里近些年很是修建了一些小别墅、公寓房什么的,吸引有钱人来定居,他还是听说过的。 “秦夫人的这位靠山姓江。江老大年轻时候做过很多生意,还挖过煤……反正就是发了横财之后,带着儿孙盘下厂子开始搞实业……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钻营,上下门路广的很,秦夫人攀上他做靠山,倒也不算没眼光。”林青山语气微凝,“……不会是姘\头吧?!” 弥月,“……” 弥月咳嗽了两声,尴尬的提醒他,“师父,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徒儿还在这里听着呢。 林青山莫名其妙的瞟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没成年吗?” 弥月无语。 就算成年了,也招架不住这等虎狼之词好吧?师父你老人家可是学者,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小报记者。 “话题跑远了……”林青山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忙说:“这个跑去河边树林里挖坑的,就是江老大的一个助理。” 弥月呆滞了一下,忽觉不可思议,“二师兄都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啊?” 平时大家都生活在一起,也没觉得王周特别喜欢请假下山。 林青山皱了皱眉,他想起了把王周推荐到他身边来的南长生。当时只顾着去想怎么解决这个麻烦,忘了好好查一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要说江老大跟南长生有关系,他是相信的。王周能自作主张的借着南长生的势去勾搭江老大,他就不信了。 王周还嫩,没那个段数。 林青山越想越气闷,又把弥月给撵了出去,他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一个一个打电话。 不管王周做这些事是不是南长生指使,但半路上丢了八棱武士金杯,买卖双方势必要开始互相撕逼。 王周对付不了江老大,而且他也不够资格跟江老大直接对上,那么王周的靠山就不得不出面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林青山其实也说不好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在已经知道了南长生的情况下,好像还对这位旧友抱有期望。 期望能布下这种卑鄙陷阱的人,不是自己曾经信任过的朋友。 林青山一把年纪了,知道人心易变的道理,他不会玻璃心。 他所求的,无非就是证据确凿。 走廊的另一头,弥月也正拦着荆荣打听证据。 荆荣正想去找林青山,被弥月拦在走廊上,颇有些无奈,“王小虎与南长生之间有没有什么勾结……我说不好,我没证据啊。” 弥月很警觉,“你说猴子谷那个案子结案了,你还跑这儿来,不就是查盗墓的事情吗?” 荆荣摊手,“通常盗墓这种案子,抓干活儿的容易,想抓组织者就困难了。但是有组织者在,到哪儿都能找到为了挣钱铤而走险的壮劳力。只要中间那个联系人一跑,上下线自然就断开了,摸不到主使的人。” 这情况弥月倒也知道,那些落网的盗墓贼通常的说辞都是“我们干活儿拿钱”、“不知道谁是老板”、“管事儿的给钱,我们也没见过老板”之类的。 但荆荣又跟他不同,不可能跟他一样,只知道一些鸡爪毛皮的零碎消息。 “真的没证据。”荆荣简直拿他没办法,“他跟南家的人没接触过。” 这意思就是至少明面上双方是没有接触的。 “你要是有条件,查一查王周吧。”弥月提醒他,“就是我师父刚撵走的二师兄,他当初是南长生推荐过来的。” 荆荣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弥月猜测他去找林青山也是问一些跟文物失窃有关的事情,便不再多问。正打算放荆荣走,就听走廊的窗台外面传来一阵吱吱喳喳的嘈杂叫声。 弥月的脸色微微变了。 那些猴子们乱七八糟的喊着他的名字,其中还夹杂着诸如“是我先发现的”、“我先说”或者“要香蕉”之类的话。 荆荣吃了一惊,“是……猴子吗?” 弥月点点头,快步朝着窗口走去。他还没走到窗口,已经有两只半大的猴子顺着窗栏攀上了二楼,一探头刚好和弥月打了个照面,顿时喜气洋洋的大叫起来,“弥月!你上次说有人在山里埋东西……我们打听到啦!” * 作者有话要说: 毛茸茸们关键时刻总能帮上忙~~~~ 上一章把小七拎出来晃了一晃,好家伙,炸出了一群潜水的老姐妹,鸡冻~~~~ 第73章 证人 这漏洞百出的解释林青山到底有没有走心啊 荆荣目瞪口呆的看着弥月左右开弓,一手抱着一只猴子,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跑过,一头撞进了林青山的办公室,连门都顾不上敲两下。 别看他这般的急三火四,但进了门之后还是十分谨慎的把房门关上了。 荆荣,“……” 荆荣回头,见窗栏外面还挂着几只大猴小猴,一个个双眼圆睁,嘴里还吱吱喳喳叫个不停,莫名的给人一种……它们都很兴奋的感觉。 荆荣的脑洞一下打开了,这些猴子是来送还那两只小猴儿?那两只小猴子该不会是林青山流落在外的……宠物吧? 历经周折被猴群找到…… 荆荣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提醒自己,“醒醒吧,天还没黑呢。” 虽然这样说,但弥月的表现还是让他十分好奇,忍不住就想凑到门口去听听,没想到他这边刚走出两步,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刚才居然还上了锁?! 林青山和弥月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个人的表情都是激动之中又带了些许的不安,步履匆匆的直奔楼下去了。 他们一转身,荆荣就看见林青山背后还背了一个黑色的运动背包。 弥月怀里还抱着那两只猴子,见了荆荣也只是说了句,“晚上回来给你说……” 说啥?! 这两个字荆荣还没问出口,弥月已经一溜烟跑了。 荆荣看看空荡荡的走廊,再看看窗栏外面一只只追下楼的猴子,觉得眼前的画面怎么那么……古怪呢?! 林青山带着弥月和通风报信的小猴子冲出了宿舍楼,才反应过来他们师徒俩都有些急躁了。 王周埋东西的事情还未证实,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冲过去似乎不大妥当,以后别人问起来也不好解释。 林青山脚下一滞,忽然觉得这件事最好还得有个证人,证人最好不是研究所内部的人,这样的人作证才有人信。要是所里的人,外人搞不好还会猜疑他们自己内部人士在搞鬼,到时候一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林青山左右看看,目光所及之内除了一群猴儿,就只有他们师徒俩。 林青山稍感棘手。 弥月还沉浸在有可能马上就能找回失物的激动之中,完全没想那么多的附加情况,见林青山停下脚步,诧异的问了一句,“师父,怎么了?” 林青山脑子稍稍有些乱,不想解释,就干脆利落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 最心爱的小弟子就是个没头脑,完全不能替他分忧不说,还压根都没想到他在为什么问题焦心…… 这智商,真是令人惆怅。 林青山左右看看,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立在后门墙角处的几把铁锹。 铁锹都是研究所当初装修的时候从装修队那里讹来的。这种东西平时整理菜地、平整山路都用得到,但山里买不到,下山购买生活用品的时候又常常想不起来……于是就只能厚着脸皮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当然了,讹来了人家的东西肯定是要给钱的。 就是有点儿丢脸。 所里有一群小年轻在,这种事就没必要让林青山去出面了。不过就因为不是同一批次讹来的,所以他们所里的几把铁锹型号都不一样。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 林青山对挖坑没有太多经验,也说不好那种铁锹最好用,暗暗决定大锹小锹都拿上,干活的时候可以比较着来。 工具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证人的问题了。 林青山在后院的台阶上转了两圈,一回头,看见荆荣顺着楼梯走下来,顿时两只眼睛都亮了。 “来,你,过来。”林青山招招手。 荆荣,“……” 这个姿势,好像不是很友好的样子。 荆荣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个不大友好的手势确实是冲着他来的。 林青山不等他走到跟前,就拽住了他的胳膊,兴冲冲的说:“我们刚想起王周的一个生活习惯,早晚喜欢到没人的地方去练功……练打拳吧。打算到他常去的地方看看,你正好给我们做个人证。” 荆荣,“……” 这漏洞百出的解释林青山到底有没有走心啊…… 荆荣无奈的点头,“可以。需要准备什么工具吗?” 林青山冲他竖了一根大拇指。 这小伙子简直太上道了! 看看他,再看看旁边只知道抱猴儿的小弟子,真是……一脸傻相,不忍目睹。 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的弥月放下攀在他身上的两只小猴儿,招招手把瑟缩在一边,有些不敢上前的大毛叫了过来。 弥月跟幼儿园老师似的,一手抓着本地猴子,一手抓着自己家的大毛,语重心长的嘱咐,“大毛以前没来过咱们灵犀山,也不认识山里的路,要是以后在山里迷路就遭了……你们俩带着它一起走,让它也认认路。” 两只小猴子被他那句“咱们灵犀山”给取悦了,再想到弥月刚才抱了它们好半天,都没有抱这只秃猴子,就不觉得带个客人有什么不开心了。 “行吧,”两只猴子挺痛快的就接纳了弥月介绍的小伙伴,“你跟我们走吧。” 大毛不大放心的看看弥月,见他微笑点头,就乐滋滋的跟了上去。 其实不止是本地猴子对它抱有警惕的心理,大毛对它们也同样有些紧张。不过有弥月在,大毛就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了。 它刚才可是看的很清楚,这些猴子也是弥月的熟人呀。 荆荣识趣的从林青山手里接过一大一小两把铁锹,然后悄悄问弥月,“咱们这是……上哪儿啊?” 弥月也不知道上哪儿。他指指在他们前面一蹦一跳往前跑的几只猴子,“跟它们走吧。反正……反正王周晨练的时候,猴子们都看见过。” 荆荣想捏着他的耳朵调侃他:猴子知道你们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猴子知道的…… 这绕口令似的一句话在他脑海里还没有绕完一圈,荆荣心里就是一动。 他觉得自己也是傻,这么明显的问题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他深深的看一眼弥月,想捏他耳朵的那只手临时收不回来,便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行吧,你说的都有理。” 弥月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他最烦别人跟他装傻了。明明什么都猜到了,还要三番五次的试探,没完没了的证实……他也不嫌累?! 要不是这人的职业、人品还比较让人信得过,弥月才懒得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林青山一回头,恰好看到荆荣把狗爪子放到小弟子头上的那一幕。 再看看弥月的反应,竟然也不是很排斥的样子。 林青山心里警铃大作,这个外来的小子是想干什么?!竟然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对他的小弟子动手动脚。 林青山招呼他,“来,你过来。” 又是这种好像在叫狗的架势! 荆荣无奈地走了过去,“林教授?” 这老头子要跟他说什么?没看见他正跟弥月聊天么? 林青山亲切的问他,“你对我们山里不熟吧?还适应吗?” 荆荣,“……” 弥月忍着笑,三步两步跑到了他们前面,“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前面看看。” 猴子们带着他们钻过一片林子,在杂草丛生的山坡上跑了一段路,弥月就看到了缩在草丛里的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似乎还未成年,披一身灰白的绒毛,身长也就成年人一个手掌那么长,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鼻子眼睛生的很精巧,尤其那双黑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 弥月觉得这样看着就很灵气的小东西,在深山里多活几年,搞不好真的能成精。 弥月朝着林青山远远的打了个手势,见林青山拉着荆荣停了下来,也不去理会他老师又用了什么蹩脚的借口拖住了荆荣,他在距离小狐狸大约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用极慢的动作慢慢蹲下。 小狐狸很小心的向后退了几步,把自己藏进了大树下的草丛里。过了一会儿,大概见弥月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又偷偷摸摸的探出了脑袋。 弥月莞尔,“嗨,小珍珠,你好呀。” 猴子说了,这只小狐狸是有名字的。 被弥月点了名,小狐狸似乎开始将他看做自己人,毛茸茸的小身体也放松了许多。它从树后走出来,尾巴还有些僵硬的垂着,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就是弥月?” 这大山里很多动物都听说过弥月这么一个人,他能够听懂它们说话,是非常非常神奇的一个人。 小狐狸瞪着黑亮亮的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扭捏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叫小珍珠呀?” 弥月试探的朝着它伸出一只手,“我们握个手,认识一下吧。猴子们跟我说,他们遇到了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狐狸,就像……像一粒漂亮的小珍珠。” 弥月其实对这个名字有些纳闷。话说一只还没成年的山里狐狸,它是怎么知道“珍珠”这种东西的? 小狐狸羞涩的接受了他的夸奖,“大家也都说我长得像一颗珍珠果!” 弥月,“……” 这可真是鸡同鸭讲。 他其实也是见过珍珠果的,类似于野生板栗的一种野果子,成熟之后外壳上长着一层白色的细刺,不扎手,反而看上去毛茸茸的。有时候成熟的果子掉下来,一刮风就特别圆润地在山路上到处乱滚。 原来小狐狸喜欢的珍珠是这一种…… 真是表错了情。 弥月干咳了两声,觉得这天是聊不下去了,还是说正经事吧。 “小珍珠,猴子说你看到过有人在山崖下面埋东西……是真的吗?” 小狐狸说的那个山崖距离研究所的山头大约有三公里左右。 这个距离还是比较符合弥月和林青山一开始的猜测的。毕竟王周不是一个特别有力量的选手,平时也不怎么爱锻炼,就连师兄弟们每天清晨的跑早操也经常不参加。以他的体力,走得再远也不现实。 另外,他临走之前抱着相机出门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他走不了太远。 但王周也并非全无心机之人,从他在镇上藏金杯就能看出,他还是挺会挑选藏东西的合适地点的:河边密林,野狗出没,小镇上的居民轻易没人到那里去。 这一次的方式也是如出一辙。 被王周选中的地方不算远,但却足够偏,不论是去附近的几个村子也好,进山里赏景摘野菜野果也好,轻易不会有人绕到这一片山崖来。 因为这个小山包植被很少,山体风化的情况较为严重,寻常人走到这附近,都会生出一种山崖上的石块会不会滑落伤人的警觉,而对自然环境更为敏感的猛兽,就更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筑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新的小朋友~~ 第74章 继续挖坑 世界这般魔幻,而我只是个井底之蛙 荆荣被林青山拽着,远远看着弥月跟着几个猴子在前面走,走了没多远,竟然又……又出现了一只小动物。 什么玩意儿?! 荆荣离得远,又有草丛挡着,一时还没看出缩在草丛里的白乎乎的是个什么东西。正想凑近一些仔细看看,胳膊就被林青山给抓住了。 荆荣简直无奈了,他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林青山这样的文化人,耍起赖来咋就那么自然呢? “我就是看看。”荆荣迫不得已向这个刁钻的老头子说好话,“您放心,我跟谁都不会多嘴的……我也是弥月的朋友啊,对吧。” 林青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朋友算啥,两口子还有互相插刀的呢。” 荆荣没办法辩解说自己对弥月的朋友情谊比人家两口子还扎实靠得住,只好闭嘴,耐着性子等着林青山放行。 还好弥月跟那个白毛团子没磨蹭太久,队伍就继续往前推进了。然后就……越走越偏,等弥月在前面喊了一声“到了”的时候,荆荣发现他们已经穿过了树林,再往前走,就是一处看上去光秃秃的小山包了。 小珍珠似乎也对前方那一片树木稀疏的空地有些忌惮,并不敢走近,只是围着远远近近的几丛灌木来回嗅个不停。 然后它晃了晃大尾巴,对弥月说:“这里,就在这几块大石头的下面、” 弥月离它不远,这个时候也看到了灌木之下摆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几块大石头。 弥月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他打算继续给王周挖坑,招数不怕老,好用就成。所以这几块做标志的石头可万万不能弄错了位置。 接下来就要开挖了。 荆荣从弥月手里抢过了铁锹,“还是我来吧,你和林教授在旁边等着就行。” 林教授就不用说了,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透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气,弥月从小受他言传身教,也没好到那里去,虽然看着比林青山接地气,但拿铁锹的那个架势,一看就是个外行。 荆荣挺想不通的,“你们不是还自己种菜吗?” 菜园子怎么开出来的?! 弥月有些不好意思,但辩解的话仍说的振振有词,“种菜也不用铁锹呀。” 菜园子最开始就是研究所外面的一块荒地,后来请了附近的村民来帮忙给开出来,怎么下种子,怎么上肥、掐尖……所里的师兄弟们都是跟着村民们一点一点学起来的。 至于施肥除草什么的,他们用的也都是小铲子,活儿干得精细着呢。 非要说在种菜过程中用过什么比较大件的工具,那得算大扫帚了——用来跟猴群打架的。 荆荣哐哧哐哧开始挖坑,师徒俩在旁边当监工。 一会儿当师父的说一句“不用挖太大,正常树坑就差不多了”,一会儿当徒弟的提醒一句“轻点,轻点,当心磕坏了东西”。 好像他们俩一早就知道这里藏着什么东西。 荆荣颇无奈,但心里也清楚他们俩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话里话外都是下面藏着宝贝,那就一定是真的藏着宝贝。 树坑挖到二尺深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仿佛是金属的东西。 师徒俩顿时跟通了电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他们把荆荣挤到一边,拿着挖掘古代遗址的精细劲儿,一点一点拿爪子刨土。 没刨几下,就发现原来藏在下面的,是一个倒扣着的铝制提水桶。 同样的水桶,在后院的墙角里堆了好几个,都是托人从山下的杂货店里买回来的,除了提水浇菜,大扫除的时候也是用得到的。但一堆水桶扫帚的堆在一起,还真没人去注意什么时候就少了一个。 林青山嘴里啧啧两声,“这小子可真贼啊。” 弥月点头,“真贼。” 两个人齐心合力,小心翼翼的从坑里揭起了提水桶,露出了下方一团……毛巾被。 “是二师兄的。”弥月虽然没有到处串门的习惯,但每个人经常使用的物件多少还是有印象的。 尤其王周用的毛巾被上的图案,还是一只白白胖胖,十分卡通风的……二师兄。 林青山对这些琐事是不在意的,当即就上手开始拨拉毛巾被,从里面拨拉出一团防震泡沫,掀开里面的防潮袋,露出了一只比足球略大一圈的……香炉。 荆荣,“……” 虽然已经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亲眼所见,仍觉得受到震动。 他看看埋头忙活个没完的师徒俩,再看看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白毛团子和那几只猴子,深深地陷入一种“原来这个世界这般魔幻,而我只是个井底之蛙”的感慨之中。 香炉三层五足,外表看上去有些像旧铜器,黄中透着青灰,边边角角还沾着锈渍。外形古朴雅致,炉身和盖子上镂刻着精美的仙鹤和忍冬纹,炉壁上还有环状纽,系着吊环,这是表示香炉即可安放,也可悬挂。 林青山双手捧着香炉,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唐代的宫廷偏爱金银器,再加上贸易兴盛,和西域各国都互有来往,工艺品的制作技法和装饰风格都得到了极大的丰富。不过,传世的金银器虽然不少,但精品还是不多见呐……” 荆荣呆着脸,听林教授给他上了一节有关文物的鉴赏课。 林青山欣赏够了,把防震泡沫又仔仔细细地包了回去,然后示意荆荣把他刚才仍到一边的运动背包拿过来,将香炉收进包里。 “这也是……仓库里丢的东西?”荆荣虚弱的向他们确认,“很值钱吗?” 林青山又找回一件失物,欣喜之余,对荆荣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三层五足透雕仙鹤纹银熏炉。李飞羚墓出土的,你说值钱不值钱?” 荆荣看看他,再看看弥月,决定还是什么都不问了。 宝贝挖走了,坑还是要填的。 弥月在自己长裤口袋里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贼赃”竟然忘了带出来,顿时就有些急了。这段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来回跑一圈耽误时间不说,要是引起旁人注意,再走露什么风声就不妙了。 林青山还没想到这一茬,见他在自己身上找来找去,一头热汗的样子,忍不住问他,“找什么?” 弥月苦着脸把爪子从空口袋里拿出来,“我本来打算把你上次送给我的砚台揣过来,结果出门的时候太激动……忘了。” 林青山瞬间明白了小弟子的计划,恨铁不成钢的从自己手腕上往下摘手表,“这脑子里还能记住点儿啥……一天到晚的,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 弥月灰溜溜的听训。 荆荣反应也快,再结合一下师徒俩的做派,就猜到了他们的计划。 他观察的也比较仔细,见林青山低头摘手表,就很担心的问他,“您这块表……够立案标准么?” 林青山和弥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垂涎的目光投向了荆荣的手腕。 荆荣,“……” 这算引火烧身吗?! 话说,他到底是干嘛来了啊?! 林青山捧着刚从荆荣手腕上抢下来的手表,颇有些不可思议之感,“你不是……你怎么戴这么贵的表?!” 弥月不像他老师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他是不大懂奢侈品的,凑过去看了两眼,觉得这块表还挺好看。表盘和表带都是黑色,样式大大方方,透着一股尊贵优雅的气息。 听林青山说贵,还悄悄拽了拽他的衣服,小声问他,“有多贵啊?” 林青山思索了一下,“大概就跟你送我的人俑砚滴的……拍卖价格差不多吧。” 弥月小小的抽了一口凉气。 不管谢老给人俑砚滴估价多少,弥月都很清楚自己买那件东西只花了两千八。几百万什么的,说起来好听,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真实感。包括他以前过手的那些文玩,他很清楚里面有多少人为抬价,故弄玄虚地添加进去的水分。 但名表不同,这东西明码标价,彰显的就是一个人的财富与地位。 这大概,弥月心想,就是有钱人家的派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被师徒俩打劫的荆荣:我到底干嘛来了啊~~~~ 第75章 合理 因为感情问题,其本质就是不合逻辑的 荆荣有些招架不住林青山那种“你是不是道德败坏收取不义之财”的谴责目光,略有些心虚的替自己辩解了一句,“家里长辈送的。” 林青山“哦”了一声,“你家这么有钱吗?” “还可以吧。”荆荣谨慎的答道:“一般般。” 真要说多有钱倒也不见得。荆荣心想,也就是保证他在与涉案人员周旋的时候,见到对方送到他面前的小卡片时不会动心,能够干脆利落地拒绝的程度吧。 林青山知道这么一块表肯定是够立案标准了,但东西真被他讹到手了,他又有些迟疑,觉得眼下荆荣虽然势单力薄好说话,等离开这里了要是翻脸的话……就照着这块手表推断,这小子恐怕也不是好对付的人。 林青山原本把他抓过来,也只是想着他的身份适合给他们做个证人。但眼下事态的发展却变成了要拉他入伙一起坑人。 荆荣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这师徒俩给坑了呢? 他身上有公职,而且家庭背景好像也不简单……这样的人哪里是那么好算计的? 师徒俩默契极深。林青山这么一迟疑,弥月立刻就想到他在犹豫什么了,当机立断的表示要回去一趟,把他提前准备好的贼赃拿过来。 荆荣真是被这一对师徒给磨得没了脾气,他一把拉住撒腿要跑的弥月,十分无奈的说:“这件事不能拖,一定要速战速决。你这么来回一折腾,谁知道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要是传到盗贼耳朵里,你的坑不是白挖了?” 弥月迟疑了。 “就用这块表,”荆荣冲着林青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表上有编号。等查到我这里,就说是我送给你的,在你宿舍或者办公室里被人摸走了。” 弥月觉得这个借口特别烂,“谁会信啊?” 谁会傻到拿几百万的手表送人啊。他们相识不久,交情根本没有深厚到这么值钱的程度好吗?! 林青山也点头,觉得这种说法根本骗不了人。 荆荣看着表情苦恼的弥月,觉得他皱着眉头的样子还挺可爱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纠结烦恼的神色,水汪汪的,像小动物似的。 荆荣扫一眼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白毛团子,觉得这一刻的弥月,简直就是这个毛团子的人形翻版。 荆荣就坏笑了起来,“要不……就说我死皮赖脸在追你吧,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定情信物。你前些天出门,刚回来的时候也没注意,刚刚发现被人偷走了。” 他猜到弥月想用这样一个赃物来钓鱼,或者他还想用这件事来跟钓到的大鱼讨价还价,找出别的什么线索。 事情比较紧急,所以也无所谓真话假话了,能钓到鱼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啊……”弥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蛋,“这样胡说八道的,影响多不好啊,你以后还想不想升职啦?” 林青山倒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这倒也说的过去。” 弥月就有些窘,“什么说得过去啊。” 林青山摊手,“他的手表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很不合逻辑。但是一查原因……原来是感情问题,妥啦,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感情问题,其本质就是不合逻辑的,没有道理可解释的。这样一来,负负得正……反而就正常了。” 弥月,“……” 弥月扶额,心说师父哟,您一个资深老光棍,懂什么感情问题哟。 荆荣知道弥月这是犯了尴尬症了,立刻明智的把话题引开,“你想把人钓出来,然后跟他谈什么条件?” 话题一转到正经事上,弥月的表情果然就正常了一些,眼神也不会躲着他了,“库房里一共丢了三件东西,一件是八棱人物金杯,是我……是我师父在黑市上找回来的。银熏炉在这里找到,剩下一件三彩武士俑还下落不明。” 荆荣一下就全明白了。他也知道,三彩武士俑若是不能及时追回,一旦流入了收藏市场,那就真是鱼入大海,再想找回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荆荣的表情也郑重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弥月的肩膀,“行了,正经事要紧,其他的先别想那么多。” 林青山也连连点头,“一旦八棱人物金杯的事情闹出来,买卖双方都不会承认自己捣鬼。王周肯定不会再拖,也不会把藏在这里的东西交给别人来挖。” 弥月就有些后怕,若是没有小动物们给他通风报信,这件银熏炉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挖走,甚至都没有人会知道这么一件宝贝,曾经被人藏在距离他们并不远的地方。 这里距离研究所还有一段距离,若是王周不经过清水镇,而是从其他的村子进山,他们几乎是不可能发现他的。 “这人真是太可恶了!”弥月恨恨的骂道,“还有没有良心?!” “干活吧。”荆荣再拍拍他,“等下回去就报案,说手表丢了。先留个案底。” 弥月连连点头。 他从林青山手里接过手表,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还戴到自己的手腕上拍了两张照片。 做戏要做全套,总不能到时候警察问他丢了的手表什么样,他一问三不知,啥也说不上来,那可就要穿帮了。 弥月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棉布的手帕,很小心的把手表包进去,还打了个结,然后裹进防震泡沫里,外面再裹上王周的毛巾被。 他是担心王周发现银熏炉被人掉了包,打开毛巾被的时候不小心,再把手表给磕碰了。 荆荣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问他,“你平时用这种手帕?” 弥月点点头。 他们住在山上,说实话购买生活物资方面并不是那么方便。例如,方便好用的小包装的面巾纸,山上的小卖部就经常会缺货。 弥月就习惯性的使用棉布手帕了。 等他用习惯了手帕,才发现这样的一个习惯也是非常有好处的。比如,外出的时候遇到受了伤的小动物,可以随时拿出来做个临时包扎。 就这一点,手帕就比纸巾强出了太多。 三个人真的像是团伙作案一样,先把东西埋起来,又照着之前弥月拍的照片很仔细的伪装了一下现场。 荆荣主动接下了藏宝地点的监控问题,弥月看到他在藏宝地点来回试验了不同的角度,最后一次还爬到了距离较近的一颗大树上。 然后他把一个很小的东西像按图钉似的按进了一块翘起的树皮的缝隙里。 “这个小东西能连续工作四十八小时。”荆荣说:“到时间之后,我会过来更换。” 弥月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制作的非常精巧,至少他就看不出来那块微微翘起的树皮有什么不正常的。 “可是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弥月后知后觉的警觉了起来,“你在我老师的办公室里没有留下这种东西吧?” 林青山也警觉的看着荆荣。 “没有,真的没有。”荆荣哭笑不得,“这东西你们别看它小,也很贵的好不好。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把它装到别人的房间里?” 林青山狐疑的看着他,“真的?” 弥月也颇不放心的看着他。 “真的,真的。”荆荣连连点头,“这东西我带出来是有数的,每一个都有单独编号,等回去了我还要提交报告,交代清楚每一个的用处。如果随随便便就装到……比如林教授或者谁的房间里,我是要受处分的。” 师徒俩被“受处分”三个字给安抚了,不再追问他怎么使用的问题。 弥月冷静下来之后,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当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在怀疑荆荣的人品。看到他被自己的老师追问,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荆荣反倒不是很在意,看到弥月看他,还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了笑容。 弥月就有些讪讪的,暗暗觉得……这小子的性格还挺不错。 一来一回,时间不短,等他们摸到研究所的后院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 山里没有那么多的灯光,太阳一落山,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研究所的整个后院,除了后门的门柱上亮着两盏小灯,就只有宿舍楼的廊下有灯光,至于楼上的房间,亮灯的倒是不多。 弥月熟知诸位工作人员的生活习性,知道这个时间,大家不是在食堂吃饭,就是在活动室里找乐子。 活动室里存了不少影片,不爱看电影的还可以去打球,乒乓球、桌球都有。宿舍楼要到九、十点钟以后才会热闹起来。至于办公楼,这个时间就更没什么人了。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库房失窃,大家的工作都暂时被叫停了,白天都没事做,当然也就更没人加班了。 三个人互相打着掩护,把银薰炉悄悄送到了林青山的办公室。因为银薰炉暂时还不能见光,被林青山锁进了保险柜。 工作需要,林青山也是需要经常从库房里搬几样东西出来搞研究的。但凡当天不能送回大库的,都会收进自己的保险柜。每逢这种时候,林青山都会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至于要怎么让银薰炉光明正大的露面,几个人暂时都还没有太好的办法,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这个,而是怎么才能顺利追回三彩武士俑。 累了大半天,三个人都是一身土,各自回去洗漱了一下,又重新聚到林青山的办公室里商量对策。 弥月决定明天一早就打电话报警,就说手表不知是什么时候丢的,他回来好几天了也没发现,直到荆荣来看他,才想到手表不见了。 至于失窃地点,本来打算说办公室的,但是林青山想到办公室各处都装有监控,不好圆谎,干脆就说是宿舍好了。 反正重要的不是在哪里丢了东西,而是这件事要跟王周挂上钩。这样等王周挖宝被他们抓个现行,才能把他的罪名坐实。 唯有如此,他们才有跟王周讨价还价的余地。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事情就是这样,撒一个谎,后面就要想无数的谎话来圆~~~ 第76章 润色 陶天然觉得下了一层楼,简直就是迈进了另外一个次元 荆荣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他发现深山老林也有深山老林的妙处,比如没有什么污染,空气质量特别好,就算除了星星月亮之外没有别的光源,透过监控看到的画面也仿佛比别处看到的夜景更加清晰。 真正是月光如水。 远处起伏的山峰、近处的树林和灌木丛……所有的景物,都仿佛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水银似的亮膜,又清晰,又奇异,带着远离人烟的神秘莫测的清丽。 荆荣觉得,这就是他小时候看过的神话故事里,那种能够养育出妖怪精灵的场景。 要是这时候有人悄悄告诉他,这里其实还住着成了精的什么动物……他搞不好真的会相信的! 林青山也注意到了荆荣在看他的手机,连忙提醒他,“有情况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见荆荣乖乖点头,这才问弥月,“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南长生这几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弥月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跟林青山确认了一遍,“二师兄真是他的人?” 林青山纠正他的说法:“他真的是南长生推荐来的。但他做这些事,背后主使是不是南长生,我也不确定。但现在除了老南,也没别的线索了呀,只能先盯着他了。” 王周并没有在清水镇出现,去挖金杯的人也是江老大的人。至少表面上看,这些事都跟南长生没有关系。 他们此刻,也只能装个监控,守株待兔的等着王周自己跳出来。然后再顺藤摸瓜,去找那个背后的主使者。 弥月就担心了,“那王周会来吗?” “会吧。”林青山对这一点还是很有把握的,“八棱金杯莫名其妙的没了,王周肯定不希望银薰炉再出什么差错。他不但会来,而且还会来的挺快。毕竟夜长梦短,他冒着危险下手,总不希望自己白忙活一场。” 荆荣顿感压力山大。合着重点都堆到他这里来了?! 林青山到底上了点儿年岁,这几天连着开会,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白天又走了好远的山路,而且还挖了坑(别管挖了几下),这可都是体力活儿。 他都多少年没干过体力活儿了。 这两年干的最多的体力活儿,也不过就是围着研究所后门外的菜园子散散步,或者旁观一下弟子们跟猴群打架……顺便叫个好。 因此他坐下来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干脆就把弥月和荆荣都撵回去休息。 弥月是走惯了山路的,只是这种级别的劳累,对他而言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他见荆荣也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忍不住就有些嫉妒。 今天挖坑填坑的活儿可都是这家伙干的。 弥月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不累吗?” 荆荣瞥他一眼,目光中微微含着笑意,“也没干什么。不累。” 弥月就有些酸,“你身体素质这么好吗?” 荆荣的脸上浮起坏笑。 他又忍不住想捉弄他了。 “那……”他故意凑到弥月的耳边,拉长了声音问他,“你要不要试试?” 弥月退开一步,神情警觉,“怎么试?我可不会打架。” 他想起初次见到荆荣,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体能上的差距。要不,那时候干嘛忍气吞声的带着这么一条大尾巴去滨海啊。 还好他们最终也没能变成敌人。 荆荣憋着笑把脸扭开,觉得这小子可真有意思,“那算了,以后再试好了。其实不用打架的方式也可以试的。” 弥月狐疑的看他两眼,总觉得这小子说话的腔调有些奇怪,黏糊糊似的。 “我说你这次跑到我们所里,到底是干嘛来的?”弥月对这一点始终有些不放心,“盗墓的案子……不是应该跟警方的人去了解吗?” “你还是没搞清楚我们的工作机制,再说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荆荣脸上带着笑,摇了摇头说:“比方说,你们这里失窃,警方来破案,这个过程我们是不能插手的。我们的工作,是对无法正常结案的案子进行核查。” 弥月暗暗揣测他们跟警方的关系,大概就跟饭店里的顾问和厨师的关系差不多吧。普通的菜品都是厨师来做,厨师的手艺被顾客质疑了,再换顾问上……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弥月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就是说,盗墓贼的案子,地方上已经处理不了了?” “不是处理不了,”荆荣纠正他的说法,“而是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这案子已经跨省了,几方协调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支持。地方上警力有限,不可能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到这一个案子上。” 弥月哦了一声,“好像懂了。” “不懂也没什么。”荆荣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的。 两个人穿过空荡荡的院子朝着研究所后方的宿舍楼走过去的时候,弥月才想到这个时间,食堂里应该已经没有饭了。 林青山的办公室里有不少存货,什么自热锅子方便面之类的都有,不用管他饿了怎么办。 但荆荣初来乍到,又是因为帮他们干活才错过了饭点儿,弥月觉得,有必要负责一下他的晚饭问题了。 “走吧,”弥月说:“请你吃饭。” 荆荣正诧异黑天瞎地的,到哪里请客,就听他说:“自热米饭和方便面随便挑,好几种口味呢。方便面想煮着吃也行,我有电磁炉。” 荆荣乐了,“还有电磁炉?那就煮面吧。” 他自己在办公室里也备了电磁炉,有时候加班太晚,也会动手煮个面条什么的。办公室里不方便做太复杂的饭食,但自己备点儿鸡蛋,煮面的时候放进去,再切点儿火腿肠什么的还是很可以的。 如今听到弥月也是这样的生活习惯,顿觉两人亲近了不少。 “鸡蛋有吗?” 弥月不服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我们吃的可都是纯的土鸡蛋,母鸡都是养在山里乱跑的……比你们城里人吃的那些不知道强了多少。” 荆荣被他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 两人正商量着吃饭的问题,就听头顶上方有人迟疑的喊了一声,“弥月?” 弥月抬头,见他的大师兄陶天然正从二楼的栏杆上放探身朝下看,见他抬头,有些焦虑的喊他,“你们跑哪儿去了?打电话谁也不接。” 说着,他缩回身,紧接着脚步声蹬蹬的朝着楼下来了。 弥月冲着荆荣吐了吐舌头,“我大师兄,陶天然。” 陶天然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眼端正,一身温文尔雅的书卷气,看外表就是一个标准的读书人的模板。 他刚到林青山身边工作的时候,弥月还在上中学,毛头孩子一个。因此在他心里,始终都是把弥月当孩子看的。 所里出了事,很多工作都停下来了,陶天然觉得几个年纪小的师弟都有些惶惶之态,刚才还特意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个会。 就是这么一开会,才发现弥月和林青山这一老一小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陶天然跑下楼,才发现跟在弥月身边的不是所里的师兄弟,而是一位看上去略有些眼熟的青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不久之前曾经来所里做调查,还挨个找他们问话来着。 陶天然迟疑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所里来了一位搞调查的特派员。不过这一位看上去跟弥月还挺熟,神情也是温软的,脸上还带着笑,似乎……不大像是来出公差的。 弥月刚想介绍荆荣的身份,忽然想到明天一早还要报案说“定情信物”被偷,就有些迟疑。 “定情信物”的说法,是林青山提出来的。他认为从常理上讲,恋爱双方感情确定了,互送礼物是比较正常的。若只是追求的阶段,就送对方几百万的礼物,显得荆荣像个傻子,而且对弥月的名声也不利。 还没答应人家的追求,就接受人家这么贵的礼物,这说出去,弥月成什么人了? 所以讨论了一番之后,林青山从逻辑上对这个谎话进行了最后的润色,然后拍板定音,就说是男朋友。 等这件事过去了,手表还回去,再说分手不迟。 弥月想到这里就有些犹豫,伸手挠了挠脸蛋,厚着脸皮说:“他……他其实是……是我男朋友,出差顺路来看看我。” 陶天然呆了一下,“你什么?!” 荆荣也没想到弥月会这么说,他有些意外的看着身旁满脸尴尬的弥月,眼中慢慢的浮起了一丝别有意味的浅笑。 陶天然觉得下了一层楼,简直就是迈进了另外一个次元。 他家小师弟何时就多了一个男朋友?! 哪儿冒出来的?! 弥月知道陶天然等着他解释。但这个事儿……经不起解释。他只好舔着脸傻笑,“大师兄,这个事儿刚跟师父交待过了。他都审了一遍了。” 言下之意,就别审第二遍了吧。 陶天然一听他们俩已经跑到林青山面前过了明路,胸口虽然还堵着一口气,但也不好继续追问了。 不管他怎么管教下面的师兄弟,大家长还是林青山。既然师父已经认可了,那想来自有他的道理,他再节外生枝,好像故意跟师父对着干似的。 “这几天事情多,”陶天然有些郁闷的看看荆荣,觉得伤眼得很,“都乖点儿。” 弥月乖巧点头。 “先这样,有事儿明天再说。”陶天然刚说完,又冷不丁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你跟我打电话说的就是他吧?住王周那屋?住几天?” “他还有工作呢,”弥月忙说:“大概也就两三天吧。” 陶天然觉得两三天的时间他还能忍。 最好还是等这小子滚蛋之后再私底下审师弟比较合适。否则两人合起伙儿来,倒不好对付了——显得他们情比金坚,他反而成了棒打鸳鸯的反派。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弥月见他转身离开,总觉得他刚才问的那句话好像有什么别的意思。等转头看见了荆荣,忽然反应过来,大师兄大概是怕他们俩住进一个房间去吧? 弥月顿时窘了,暗想还好荆荣没想到这一茬。 他刚这样想,就听荆荣的声音含着笑意从身后传来,“你这位大师兄,是怕我住到你的房间去吗?” 弥月险些一脚踩空,脸也热了起来,“咳,咳,不会的,我师兄怎么会这么想呢。他就是问一下……对,问一下,后勤的事正好归他管。” “真的吗?”荆荣故意做出半信半疑的样子,“我怎么觉得他是怕你挨欺负呢?” “什么挨欺负……”弥月快步上楼,好像背后有狗撵似的,“赶紧的,还要煮面呢,你不饿吗?” 荆荣在他身后闷声笑,似乎看他发窘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被……被调\戏了?! 第77章 晚餐 去做……保护你的理想的事 在他们身后,尚未走远的陶天然听到笑声却忍不住黑了脸。 当着荆荣的面,他也不好把弥月拉到一边去详细打听什么,但这不表示他就认可了这么一个……准弟媳妇儿。 眼下所里正值多事之际,陶天然看这位突然间冒出来的家伙,就觉得他挺可疑。他心里还隐隐的有些埋怨林青山,怎么就不能撑起家长的范儿,严格地把把关呢? 陶天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意外情况给砸晕了头,其实他找弥月并不是为了打听他的感情问题。 他明明是有正经事要问的…… 陶天然纠结的回身,就听弥月在说什么煮面条的事。 都这个时间了还没吃晚饭,也不知跟着师父到哪里去乱窜了。 有心想找林青山理论理论的陶天然追到办公楼,才发现林青山的办公室竟然黑了灯。这种情况,要么是他压根不在办公室,要么就是已经睡下了。 陶天然无可奈何,又不好再追回宿舍去搅合师弟吃晚饭,只能抱着一肚子闷气留着明天再问。 荆荣起初还担心弥月的锅子太小,做不了两个人的量。等跟着他回到了弥月的房间,才发现他真是多虑了。弥月的一套炉灶,同时照顾两三个人的饭量是没问题的。 他还不知道,这是由弥月的生活环境所决定的。 宿舍楼的结构跟学校里的宿舍差不多,门前是一条公用走廊,大家下班回来,房门基本上都开着,谁要是弄点儿吃的,别说同一楼层的住户了,楼上楼下都能闻得到。 往往是一间宿舍里坐上水,调料包刚往里一放,就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嚎叫,“谁煮面呢?捎上我的一份,我要两个鸡蛋!” 如此这般,弥月后来就干脆换了一个大点儿的锅,免得大家总是分不过来。 这些内情荆荣当然是不知道,他只觉得庆幸,可以顺顺利利的跟弥月坐在一起吃一顿迟来的晚饭。 饥肠辘辘的时候,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端上桌,简直比满汉全席还要诱人。 尤其面条里还加了火腿和白白胖胖的荷包蛋。弥月本来还想加一把青菜的,但是两个人都又饿又累的,谁也不想再跑去后院的菜地里辛苦摘菜,只好作罢。 荆荣一边大口吃面,一边拍弥月的马屁,“你煮的面特别好吃,我以前怎么没觉得方便面有这么香呢?” 弥月哭笑不得,“好好吃饭吧,大哥。” “其实我也会煮面,”荆荣又说:“以后有机会,我也给你露一手。” “方便面再好吃也就这样了,”弥月问他,“你会做别的吗?” 荆荣想了想,“要不我去找习烁学几招吧。” 说起习烁,荆荣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还记得南唐吗?” 弥月点点头,“她怎么了?” “之前咱们去习烁那里吃饭,结果找到一枚印章,怀疑是南唐给偷偷扔掉的。”荆荣抬头偷偷瞄弥月的反应,“当时就说要找南唐探探口风的,结果后来你跟我发生了矛盾……” “停!”弥月打断了他这种不尊重事实的描述,“你再说一遍,谁跟你发生了矛盾?”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荆荣就笑了起来,笑容温软,带了几分讨饶的意思,“习烁当时也觉得联络南唐的事不能急,最好找个特别自然的机会跟南唐接触一下比较好,否则再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弥月点点头。 他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才觉得,习烁和荆荣真要是跑去找南唐,以南长生的警觉,搞不好真会发现点儿什么。 荆荣到处跑,想算计他不那么容易,但习烁可能就麻烦了。 “当时还是欠考虑了,”弥月越想就越是有些后怕,“你们后来去找南唐了吗?” 荆荣点点头,“就在你走后不久,南唐一个闺蜜要结婚了,她订在习烁的地方给这位闺蜜办派对。等客人都走了之后,习烁把她请到办公室,说要把当天的账核一下。” “这个借口不错。”弥月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比较周到,双方的安全问题都考虑到了,“那她说什么了吗?” 荆荣苦笑了一下,“这女人油滑得很,看见我们拿出印章,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她说这东西是有人交给南长生的,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可能。”弥月听的有些生气,“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煞费心机的把这东西扔掉?” “我们也想到了。”荆荣的表情就有些无奈了,“但她不说,我们总不能给她上刑。” 弥月就有些失望。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荆荣望着他微微一笑,“南唐提醒习烁收好印章,千万别让人看见了。还说,她现在不知道,不意味着以后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南长生和整个南家都要完蛋了,她说不定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说了。” 弥月,“……” 这女人可够狠的,她这是想把整个南家都掀翻?! “南家垮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弥月想不通,“而且她这个态度,也不像是要拉你们当同伙的意思。只凭她一个人真能干得过南长生那个老狐狸?” 荆荣摇摇头,表示这里面的内情他也不知道了。但他倒也不会觉得南唐的想法有多么不可理解。大户人家,内里的龌蹉争斗,是外面的人想象不到的。 他们不知道南唐到底受过什么样的委屈,自然也不好评判她对南家所抱有的态度是否应该。 而且南唐也未必就是想拉同伙。荆荣甚至于觉得,在南唐心里,其实是有些看不上他们的,嫌他们能力不够。 弥月想了想说:“如果南长生真的做过什么,咱们又找到了确凿的证据,那么南唐就会选择跟我们合作了。现在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她自然信不过。” “嗯。”荆荣淡淡应了一声,“所以南唐现在是否原因跟我们合作,并不是那么重要。她应该是知道一些情况的,但我怀疑她知道的东西只适合用来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重点还是在南长生的身上。” 弥月问他,“你认为王周的上司是不是跟南长生?“ 荆荣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特别温和的笑容,“弥月,任何事都是要讲证据的。我们现在拍摄到王周挖坑的视频之前,对王周也只是怀疑。” 弥月顿时就有些丧气,“是哦。就算知道是他,也没有证据。” 荆荣没忍住,隔着桌子探身过来在弥月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如果能证明博物馆的失窃案跟最近几起盗墓案有联系,或者说,跟滨海市的黑市交易有关……我就能出手去做一些事情了。” 弥月呆呆的看着他,“做什么?” 荆荣眼中漾起笑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去做……保护你的理想的事。” 弥月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不大好理解的样子。 荆荣笑着坐了回去,“你自己慢慢想吧。” 弥月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要再追问了。再问下去,他大概真要被荆荣当成个傻子了。 他果断的转移了话题,“你吃饱了吗?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见荆荣的一双利眼嗖的一下望向了窗台的方向。 弥月险些被他吓一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窗外一团漆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正想问问荆荣发现了什么,就听一阵吱吱哇哇的声音顺着夜风飘了进来。 那是一把娇嫩的小嗓音,似曾相识,正气急败坏的骂人,“你再揪我的尾巴试试?!你再揪……我,我就咬你!我说真的!我真的会咬你哦!” 在弥月复杂的目光中,大毛抱着什么东西,十分利落地窜上了窗台,然后熟练地拉开纱窗钻了进来。 弥月习惯性的往它脑袋上瞄了两眼,才反应过来小毛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外面疯玩,压根想不到要回来。 小毛从上了灵犀山就玩疯了。 灵犀山与它从小长大的那片树林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相隔并不远,却比那一片树林更靠近原始林带。气候条件、自然条件也都更加适合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性。 因此小毛简直就是游鱼入海,自在的不得了。 弥月估计再过个十天八个月,这小东西搞不好就把他给忘干净了。 与小毛\相反的是,大毛对新的生活环境还处于小心翼翼的适应之中。因为山里的猴群是会划分地盘的,如果它的接近被猴群误认为是入侵,是会挑起一场战\争的。 大毛一向都是一个特别识时务的猴儿,又肯听弥月的劝告,因此跟猴群的接触始终都是非常小心的。不管是山里的猴子,还是别的什么动物,它很少会去主动招惹。 像今天主动抓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对它来说,还是头一次。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好大的瓜 一众师兄弟简直不知道哪一条消息更震撼 一个白毛团子在大毛怀里扭来扭去,原本拼命挣扎想跳下地,但从窗外黑暗处冷不丁进到灯光明亮的室内,它像是被惊住了,四爪僵硬地垂着,尾巴也直挺挺的,一动不敢动。 弥月吃了一惊,“是小珍珠呀。” 他家大毛咋把人家小狐狸给捉回来了?! 小狐狸黑溜溜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或许是这个时候它终于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也认出了面前这个曾经许诺要给它喂食的两脚兽,又开始拼命挣扎了,一边挣扎一边喊,“弥月!救命啊!” 大毛也没想到小狐狸都老实下来了,怎么又开始挣扎。它被小狐狸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一松,毛团子就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 大毛嗖的一下窜上了窗台,警觉的看着脚下蠕动的毛团子。 弥月,“……” 荆荣也看傻眼了,“这不是……通风报信的那一位么……” 弥月连忙跑过去把摔得四脚朝天直翻白眼的小狐狸给抱了起来,“小珍珠?” 小珍珠的舌头都伸出来了,气息奄奄的朝着弥月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小爪子,“弥月……我要死啦……” 弥月又可怜它,又有些想笑,捏了捏它的小爪子,安慰它说:“没事没事,等下休息休息,吃点肉,你就又活过来了。” 小狐狸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两圈,似乎对人类居住的地方特别好奇,嘴里还小声嘀咕,“这就是你的窝呀,跟我们的不一样呢。” 弥月索性把它抱起来,给它做个介绍,“这叫门……窗户……这个是床,睡觉的地方……” 小狐狸的脑袋随着他的介绍左右乱转,就算荆荣这样一个对动物的了解不深的旁观者,也觉得这小东西已经从摔了一下的重创中活了过来。 而且它还凭借一个吃货的敏锐直觉,一下就盯上了桌子上的火腿肠。 “这是什么?” 弥月已经从小毛那里见识过了野生动物对于人类的饭食抱有多大的好奇心。说起来这些火腿还是替小毛预备的,但是见识过山里个大味美的肥耗子之后,它就有些看不上干巴巴的火腿肠了。 弥月剥开一根火腿肠递到了小珍珠的面前,小珍珠谨慎地嗅嗅,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一下。 弥月就觉得它的圆眼睛像两个小灯泡似的刷的一下就亮了。 “好吃吧?”弥月笑着问它。 小珍珠用两只爪子抱住火腿肠,从弥月的手里抢了过去,往后退开两步,开始埋头大吃。 荆荣也看乐了。 小动物们在弥月面前都特别乖巧,他渐渐的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弥月问大毛,“你怎么把它给抱回来了?” 大毛有些委屈的看着弥月,“它自己说要找弥月。” 弥月回来之前曾经许诺明天给它们送些吃的,小珍珠大概也是等着急了吧。 弥月有心想要弥补一下大毛和小珍珠的关系,就指着大毛对小珍珠说:“下次想吃火腿肠,找大毛,让它给你拿。” 果然把大毛跟食物联系起来,小珍珠看过来的眼神就变得热切起来了。 它舔舔嘴巴,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弥月说:“我吃了这么多……我还知道一些那个挖坑的人的事……你要知道吗?” 小狐狸仿佛想要对弥月有所回报,拿自己知道的消息来交换它吃下去的火腿肠。 弥月被它这副小孩儿装大人的做派萌的心都软了,“想知道。” “那我就说啦。”小珍珠像模像样的点点头,“那个人,以前经常去挖坑埋东西的地方。” 弥月微微有些意外,“他一个人吗?” 小狐狸想了想,“有时候也有别人。不过那个别人都是从山下上来的。” 那就不是研究所里的人了。 要是早知道这个消息就好了。弥月心想,早早的想办法在那里安个监控,看看都是谁跑到山里来跟王周接头。 弥月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荆荣,在他有限的常识里,监控探头这种东西也是要用电的,但他显然不能大老远的从研究所里扯一根电线过去。还是荆荣用的这种微型探头比较高级,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的卖。 荆荣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这个欲言又止的小眼神,“怎么了?” 弥月摇摇头,问小狐狸,“你是住在那附近吗?” 小狐狸的耳朵耷拉下来,露出一个有些忧伤的表情,“我以前住在别的地方,跟自己的妈妈还有兄弟姐妹一起……后来就遇到了狼群……我们就跑散了,我跑啊跑啊,就跑到这里来了……原来的地方,我也找不回去了……” 弥月有些可怜它,他知道就算能找回去,它大概也不能回到原来的窝里去生活了。狐狸这种动物,长大之后是会被母兽撵出领地的。 小珍珠还太小了,真要去跟别的动物争夺领地,一定会被咬死的。 也难怪它会在那个山包下面做窝。那个地方,山体的结构不是那么牢固,一般的动物是不会选在那里筑巢的。 弥月心软的毛病就又犯了。 他知道在没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弱小的动物是会被大自然淘汰掉的。但他没办法让这样一个努力想活下去的小生命在他的眼前被淘汰掉。 小珍珠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长大。 “小珍珠,”弥月要照顾它的自尊心,因此这句话说的就有些艰难了,“你能留下来吗?” 小珍珠歪着头打量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留在这个……窝里。”弥月小心翼翼的征求它的意见,“我们这个楼的后面有一片花园,院子的外面还有菜地,还有树林……离我们比较近的这片树林挺安全的,狼和熊不会来这里。你可以在这里筑巢。” 小珍珠听懂了。 但搬家对动物来说可是个大问题,它有些犹豫,小爪子也一下一下在地板上挠着,好像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大毛也是刚来这里,”弥月指了指坐在窗台上看热闹的大毛,“它每天都在这附近活动,你们刚好可以作伴。你想吃火腿肠的时候,还能找大毛给你拿。” 大毛对小珍珠来说勉强也算是熟人了,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要考虑一下。 小珍珠离开的时候,还是大毛抱着它下楼的。 弥月也说不好它今晚会留在研究所附近适应新的环境,还是会执意回到它自己的小窝里去。 对于狐狸这个物种,他其实并不是很了解。山里狐狸虽然多,但它们生性敏感多疑,对人类并不亲近。 小珍珠是因为年纪还小,身边又没有成年的狐狸来教导,所以它对弥月的接近并没有什么防范意识。 假如遇到的是大狐狸,肯定就不会这么容易就亲近起来了。 荆荣现在对弥月抱有的态度就是,弥月要是说,他就听,要是不说,他也不会追着问。 不管他从小狐狸那里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既然没有告诉他,那就说明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 于是荆荣在旁观了童话剧场之后,识趣的回自己房间去了。临出门的时候还主动表示手机里已经设置了报警程序,一旦监控画面出现变化,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他。 荆荣走了之后,弥月站在房门口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刚才还说有情况了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呢,真是花言巧语。” 花言巧语的荆荣回到房间把手机放在了枕边。 然而一夜过去,手机没有响起任何提示音。荆荣早晨醒来把当晚的监控重新倒放,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挖坑的人并没有出现。 转天一早,研究所上下几十口子人都被一条横空出世的新闻给震翻了:弥月发现自己的房间失窃了,男朋友送的几百万的手表不翼而飞了! 一众师兄弟简直不知道哪一条消息更震撼,是弥月丢了几百万的名表?还是师兄\弟竟然有了男朋友?! 真是好大一个瓜! 林青山的办公室里,陶天然揪着林青山的袖子跟他争辩,脖子都涨红了,“什么叫这件事您同意了……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同意?这人您了解过吗?您知道他怎么缠上师弟的吗?弥月没什么社会经验,要是被骗了……” 林青山有心想跟当家大弟子解释解释来龙去脉,无奈陶天然正在气头上,他试了几次都插不上话,干脆也不解释了。 难得看到一向慢性子的陶天然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当看戏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陶天然:师父您可够坏的~~~~ 第79章 立场 我觉得这世间唯有一种公正 弥月的这一天过的简直尴尬死了。 上午被赶上山来的警察同志围着录口供,询问手表的来源,确定他和荆荣的关系。另外还要提供手表的照片编号,以及自己发现宿舍失窃的种种细节。 等警察同志走了之后,就开始被迫接待一拨一拨前来参观弥月男朋友的师兄弟。虽然林青山承认的徒弟并不多,但研究所里实习的小年轻们也是追着弥月喊师兄的。 这几个小年轻比陶天然年纪小,脑子灵活,观念也更为开放,不会把“师兄找个男朋友”当成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反而一个个都嘻嘻哈哈的,好像要分喜糖似的那么热闹。 弥月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后悔挖坑那天怎么就脑子一热就往外跑,忘了后面还安排了算计人的环节,结果把提前准备好的贼赃给落在宿舍里了。 否则哪里用得着拿荆荣的手表来充数呢? 这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他的名声算是被自己给毁完了。 等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他再去跟别人解释男朋友什么的都是假的,是工作需要……还能有人相信他吗?! 灵犀山这个山头可能真的有什么魔咒,但凡在这里工作的人,从上到下,注定了都是光棍命。 看看林青山,看看陶天然…… 再看看他这一场乌龙的出柜事件。 弥月觉得,诅咒的力量在他身上已经初现端倪了。 送走了最后一拨上门来看热闹的师兄弟,弥月灰头土脸地拉着荆荣去了食堂,把他昨天预定的花生玉米都取出来,拿自行车驮着,从研究所的后门溜出去了。 一路上弥月都在唉声叹气,连说失策了失策了,他是真没想到一个临时起意的瞎话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虽然弥月对于婚姻家庭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是……自己不想要,和大家都不给你,想要也没得要,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弥月懊恼的不行。 跟他相反,荆荣一路上都在忍笑。他对弥月身边这种近乎闭塞的生活环境还没有充分的认识,完全体会不到“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同,以后再也没人给他介绍对象,一辈子都要打光棍”的苦恼。 他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挺有意思,弥月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挺……可爱。 等他们把东西运到树林边的指定地点,开始给等候在那里的猴群分食物的时候,荆荣见弥月的脸还是耷拉着,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在弥月肩膀上拍了拍,安慰他说:“别纠结了,以后总会真相大白。” “我怕的是真相不能大白吗?”弥月苦哈哈的看着他,“我怕的是真相大白了,我也白不了。” 荆荣又笑。 弥月也不好迁怒于他,毕竟严格说起来,荆荣也算是被他们师徒俩给拉下水的。 人家也是挺无辜的。 当然荆荣的好运气还表现在灵犀山距离滨海市远得很,流传在山头上的瞎话不会真的对他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被弥月的瞎话坑了的,其实就只有弥月自己。 这可是真正的作茧自缚了。 除了给猴群们发奖品,弥月还给他们发布了新任务,就是让它们漫山遍野去宣传,跟各路小动物们打听消息,看看都有谁看见山里进来了陌生人。 这种事,跟弥月熟悉的猴群都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它们吃饱喝足,又催促弥月把剩下的花生玉米都给装到小袋子里,方便它们随身带着。然后呼朋引伴的一哄而散了。 荆荣远远看着,暗暗猜测弥月在跟猴子们嘀嘀咕咕说什么。 这种事,无论看多少遍,他都很难习惯。 而且这样的弥月,有的时候会让荆荣心里生出一种模糊的畏惧感。 弥月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谁也不懂的世界。而在那个世界里的他,也仿佛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 荆荣终于知道他并没有自己预料的那么豁达。 面对自己不了解的能力,他也会心生畏惧,会疑神疑鬼,揣测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弥月到底说了什么话,又安排了什么事。 他甚至会反复想起猴子谷的凶杀案,会揣测那样的事,有没有可能在他不知道地方不止一次的上演过? 弥月抬头,见荆荣呆呆的看着他,忍不住皱眉,“怎么了?我的脸上有脏东西?” 荆荣如梦初醒,“我……在想事情。” 弥月还处在懊恼之中,没有闲心去考虑他的心事。 他伸手摸摸凑过来跟他亲昵的小猴子,忍不住又恢复了老妈子模式,唠唠叨叨的叮嘱它,“不要去老熊沟那边胡闹,春天刚生下来的那几只小熊仔太活泼,一旦让大熊看到你们跟熊仔玩,说不定会袭击你们……” 小猴子大概听烦了,捂着耳朵就跑了。 弥月还在它们身后追着喊,“要是看到小珍珠,让它赶紧回这边来,山里太危险了,它太小,不安全……” 猴子早就跑没影儿了。 弥月叉着腰,忿忿的嘟囔,“一个一个都不省心,干脆让老狼把你们叼走算了!” 又生气又不放心的样子,活像一个不得不送孩子出门的苦逼奶爸。 荆荣呆呆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出初遇大毛的时候,弥月小心翼翼递过去的那个煮玉米。 他想起大毛依赖地依偎在弥月怀里的样子,想起习烁家池塘里的那只乌龟在他手里温顺地吞咽肥皂水的样子…… 荆荣忽然间有些羞愧,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明明他所认识的弥月,是一个那般温柔的人。 弥月对着这些毛茸茸真是操不完的心。 他目送两只最小的猴子吊挂在树枝上晃来晃去地追赶大部队,忽然想起还忘了嘱咐它们给松鼠们传个话。 “又忘了。”弥月喃喃自语。 猴子们已经跑远了,这个时候喊它们已经喊不回来了。 弥月没料到荆荣已经走到了很近的地方,他一回身,险些撞进荆荣的怀里,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在荆荣的胸前推了一下,“嗳,你看点儿路,撞到我了。” 这一推,竟然没有推开。 荆荣反而张开手臂将他抱住了。 弥月,“……” 弥月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他也曾和师兄弟们打闹过,勾肩搭背,也都有过。但不知为什么,荆荣这样一个动作却让他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仿佛在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 弥月稍稍有些混乱的问自己:是因为他们俩刚刚传了绯闻吗?! 弥月脑子里的一团乱麻还没有理顺,就听荆荣凑在他耳边,十分愧疚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是真的在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他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弥月。这样的歉疚感推动他想要有一些更加直观的表达。 因此荆荣的拥抱十分用力。 他想让弥月通过他传递的力度,充分感受到他道歉的诚意。 弥月听到对不起三个字,连挣扎的动力都没有了。 他有气无力的在荆荣的背后拍了拍,苦着脸说:“不必道歉,这也不怪你。都是我和老师强迫你的。其实应该我们向你道歉,事先也没跟你通通风,就把你搅和进了这一趟浑水里,还搭进去那么贵的一块表,也不知啥时才能拿回来……” 先不说财务方面的损失,也不知道这种不靠谱的绯闻会不会对荆荣的前途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荆荣知道他理解岔了。但他能怎么解释呢? 难道现在要告诉他,刚才自己在怀疑他会不会因为具备了常人没有的能力,就变成一个内心阴暗的反社会分子? 真要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恐怕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潜在的犯罪分子。 荆荣闷闷的把下巴搭在弥月的肩膀上,“弥月,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说,什么是公正?” 这个话题比较严肃,弥月又正处于沮丧的情绪中,倒也没觉得荆荣维持着这样一个求安慰的姿势有什么不对。 两个人身高体格都相仿,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弥月也刚好可以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弥月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从你的立场来看,我的想法大概是不大正确的……我觉得这世间唯有一种公正,那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弥月感觉到荆荣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 弥月推开以一种颇无赖的姿势与他拥抱的荆荣。 荆荣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像是想要反驳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弥月摊手,“你果然不同意吧?” “我是想说,”荆荣心情复杂地按住了他的手掌,“这个世界的秩序,是要依靠法律来维护的。”荆荣无力的看着他,“人类生活的世界不是原始森林,不讲究以血还血……弥月,伸张正义,要通过法律的手段来进行。” 弥月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说的对。” 他转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相信这一刻,他眼睛里的神色一定是非常冷酷的。 而此时此刻的弥月,也清楚的看到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 他不会跟荆荣争吵,也不会想要去反驳他。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他已经率先踏过了法律的边界,去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那么,被他践踏的秩序为什么还要将他纳入自己的边界之内,允许他享受秩序本身所承诺的公平与关怀?! 就好比死在猴子谷的那几个人。 他们已经把自己变成了禽\兽,为什么别人还要继续把他们当成是人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荆队长:你的三观有点儿歪? 弥月:疑罪从无啊荆队长~ 荆队长:算了,问也白问。以后还是我把人看牢一点儿吧~~~~~ 第80章 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多了去了 弥月无心去撼动别人的世界观,他也知道自己的有些想法,其实也是不能见光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弥月早就知道人心这个东西,是不能拿到太阳底下来晒的——不光是他的心,谁的心都一样。 弥月再一次察觉到了自己与这世界的距离。 或许真如林青山所说,他与这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才是真正属于同一个世界的生灵。 弥月在萌生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忽然就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他想他和这些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无论怎么在表面上伪装,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他也没心思再在荆荣面前掩饰什么了。反正荆荣能猜到的都已经猜到了,去猴子谷也不过是拐弯抹角的做进一步的求证。 他在自己的面前装傻,不表示他是真傻。 “回去吧。”弥月没精打采的收拾装花生玉米的麻袋,把它们抖落干净,一条一条地叠了起来。 这些东西是要拿回去还给食堂的。 “任务已经布置下去了,咱们回去等消息就行了。” 荆荣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随口问他,“什么任务?” 弥月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但一开口就把荆荣吓了一跳,“我让它们把消息传出去,让大家都帮我看着点儿,看看哪里有陌生人进山。要不然山里地方这么大,真有人顺着犄角旮旯摸进来,咱们也不知道。” 荆荣,“……” 荆荣在有限的生命中应对过无数复杂的情况,但这一刻,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弥月突如其来的……坦诚。 荆荣觉得这都已经超越了坦诚的范围,更像是弥月突然间感到了疲倦,因而就那么破罐子破摔似的,卸下了所有的防御。 荆荣曾经期待过这样的时刻,他也曾经以为等到弥月真正信任他的这一刻,他会非常的兴奋,甚至是激动……因为他得到了弥月全身心的信赖,可以分享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秘密。 但当这一切就在他的眼前上演,荆荣的心情却空前的复杂了起来,甚至有些难过。 “弥月,你不必跟我说这些。” 弥月的眉眼都耷拉着,仿佛很厌倦的样子,声音也懒懒的,“就算是事实,有的人会信,有的人也注定不会信。至于我……我怎么装,也跟别人是不一样。” 他从很小开始,就学着掩饰自己的奇异之处,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是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跟别人不一样。 但感觉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件事,他像是突然间就顿悟了,或者说突然间就被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孤独感给打败了,觉得自己以往煞费苦心的掩饰不过就是在自欺欺人。 他就算掩饰的再好,站在人群里,他也依然是个异类。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太阳的角度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树林的阴影被拉长,将站立在林边的两个人笼罩了起来。有风吹过,远处的树林哗哗作响,阳光跳跃在树冠上,又明亮,又温暖。 荆荣走过去,将弥月搂在怀里。 弥月翻了翻眼皮,不大高兴的说:“又脆弱上了?我都已经向你道过歉了。” 他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玻璃心? 都快要赶上他家的大毛了。 荆荣满心的思绪都被这句话给绞碎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算了,没什么,就是想抱你一下。” 弥月有些嫌弃,“你真幼稚!” 他还在很小的时候才总是围着林青山求抱抱求安慰,长大以后就很少再做这样幼稚的动作了。 荆荣磨了磨牙,“这不是幼稚,是感情表达……你忘了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吗?” 弥月一下被他这无赖的话给逗笑了,“那不是假的吗?难道老师让你演我爸爸,我这会儿就要跪下来跟你叫爹吗?” 荆荣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按着他的后脖子将他按进自己怀里,狠狠地揉了他两把,“谁稀罕给你当爸爸?!” 弥月笑了起来,头发都被揉的乱蓬蓬。 荆荣看着他笑得两只眼睛都水汪汪,心里那点儿不是滋味总算过去了。 这段时间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围着弥月打转,距离太近,有些看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抱有怎样的感情,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弥月的脸上露出毫无阴霾的明朗的笑容。 “别总愁眉苦脸的,”荆荣忍不住又开始教训他,“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非要耷拉着脸干嘛?愁眉苦脸又不解决问题。” 弥月推开他的胳膊,小声嘟囔,“这个世界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多了去了。” “弥月!” 弥月回头,见荆荣还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一点轻浅的笑容,像是在认真的等待他对自己的问题作出回应,“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麻烦……你会跟我说吗?” 弥月见过他板着脸特别严肃的样子,但是从没见过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仿佛他等待答案对他而言无比重要。 想要开玩笑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弥月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脸蛋,“我……我也没什么麻烦……” 他看到荆荣眼睛里的亮光就那么黯淡了下去,忽然就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伤害别人的事。 “我们是朋友嘛……真有事一定会找你帮忙的……你有事也可以找我……” 弥月发现向别人示好也是一门学问,他的补救自己都觉得拙劣,但荆荣听到他的这句话,眼睛里却重新有了光彩。 “那就一言为定。”荆荣笑了起来,朝着他伸出一只手。 弥月心想这小鬼真是幼稚。但他的胳膊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很痛快地伸过去和他击掌。 掌心相碰,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变得不一样了。 弥月与他对视,两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 弥月带着荆荣把麻袋还回食堂,然后顺着食堂侧门溜溜达达去办公楼找林青山。 现在这个时间,警方那边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说法,所里的工作也还处于暂停的状态。弥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让他心里没着没落的,山头上又没有什么可以消磨时间的玩意儿,他就干脆带着荆荣这个大号挂件又来磨他师父了。 荆荣一边跟着弥月溜达,一边留意手机上的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控视频上仍然是纹丝不动的画面:远处的山头、树木、近处的灌木丛和摆着几块大石头的空地。 偶尔有山雀的身影从屏幕上一掠而过,速度快的让监控都来不及发出报警信号。 弥月刚走上办公楼的台阶,就感觉荆荣在身后拽了一把他的衣服。弥月回头,正好荆荣将手机递过来,弥月看见屏幕的右下角露出一团毛绒绒。 拖鞋那么大的灰白色的毛团子,在镜头的右下角蠕动了两下又不见了。大概它出现的时间太短,远远没到触发警报的条件,手机上运行的系统并没有发出报警信号。 “这小东西又跑回它自己的老窝里去了?”弥月有些挫败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吗?这破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 主要是不安全啊。 荆荣给他出主意,“让大毛再把它劫回来。多劫几遍,说不定就适应了。” 弥月还没来得及吐槽这是个烂主意,就听走廊里传来说话声,像是有人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弥月探头,见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刚从林青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守在门口的陶天然迎了上去,语气似乎很客气的说着什么。 他们身后的办公室门还开着,林青山站在门口,眉头皱着,似乎因为大门被堵住而有些不大高兴。 这两个男人穿着都比较正式,城市上班族的那种感觉。但体格比较强壮,弥月觉得他们更像保镖。 “我怎么觉得……”弥月侧过头小声对荆荣说:“他们俩看上去有些眼熟?” 荆荣挑眉,“在滨海见过?” 弥月觉得这种眼熟的感觉不大好解释。他应该是见过这两个人的,但具体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见到的,一时间就想不起来了。 “真是在滨海的时候见的?”荆荣诧异,“你在滨海见的人还有我不知道的?” 弥月细细一想,荆荣说的还真是,不管黑市也好,去拍卖行旁观人家的选拔赛也好,都恰好是两个人一起参与的活动。包括后来认识封桥、习烁,荆荣也都有全程参与。 真要说他在滨海市有什么活动荆荣没参加,除了他替秦翰代课,就要数他自己参观博物馆的事了。 弥月脑子里的小灯泡叮的一亮,他一下想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两个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周末快乐~~ 第81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什么儿子还需要官方认证?! “你记不记得我和封桥参观博物馆的事?”弥月偷偷瞄着走廊的方向,小声对荆荣说:“我后来又自己去过一次,去取跟他们定好的纪念册。” 荆荣摇摇头,这件事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弥月因为想起了这两个人的来历而有些兴奋,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刚刚做完了预定动作等着挨表扬的小动物似的,“那天博物馆是非开放日,但是我恰巧见到了他们的馆长。” “严赋?”荆荣的神色有些意外。 关于这位馆长他也只是私下里见过,网络上关于他的消息不多,可以说是一位非常低调的人了。 “严赋是个很有派头的人。”弥月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好形容,就是……一看这人就知道他是有钱有势有文化还有社会地位的那种成功人士吧。” 荆荣哑然失笑,“评价这么高?” “我要说的不是他。”弥月不高兴的瞪他,他觉得再让荆荣插嘴,他们的话题还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了,“我那天见到严赋的时候,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就跟在他身后。其中就有这两个人。” 荆荣诧异,“他们是严赋的人?确定吗?” 弥月肯定的点头。 荆荣的表情变得郑重了起来。 陶天然把客人送到办公楼外就回来了。以他现在在研究所的地位,只是两个助理级别的访客,还不需要他一路送到停车场去。 他有心想打听一下这两位访客选择这个时间来找林青山的真实意图,又有些顾忌要怎么提问才比较合适。 这个时候跑来找林青山,说不定就是来打听库房失窃案子的。陶天然担忧的,是这些人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问,非得大老远跑来当面说? 还有,接连发生的失窃案对整个研究所到底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作为整个山头的大总管,陶天然很心疼他的老师所要承受的压力。 这几天所里到处都人心惶惶的,林青山的情绪也不怎么好。作为大师兄,他要给所有的师弟们做表率,不能带头把自己的不安表现出来。 所以哪怕是冒出来弥月有了个男朋友的爆\炸\性新闻,他也拼命按捺自己的怒火,争取心平气和的跟他老师好好讨论一下怎么做人家家长的问题。 当然,他的脾气到底控制得有没有自己计划之中的那么到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陶天然走到办公室门口,脑子里还在思索该怎么询问访客的来意,就听弥月这个傻孩子大大咧咧的问道:“这俩就是严赋的人,我当时去那个博物馆的时候见到严赋了,他还停下来跟我说了几句话,当时这两个人就跟在严赋的身边……我肯定不会记错的。师父,他们找你干嘛?” 陶天然,“……” 陶天然有些发愁的想,他自己是“不高兴”,弥月就是“没头脑”,他俩凑一起刚好就是一部完整的动画片。 不管陶天然怎么吐槽小师弟是个傻子,林青山却是很吃这一套的。陶天然觉得,大概人上了岁数心肠都柔软,都会更加偏爱那个看上去比较傻气的老幺吧。 林青山对待弥月的各种奇怪的问题都是非常耐心的。 “我跟严赋以前就认识,”林青山说:“这个人经历比较复杂,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苦,后来辗转去了国外,前几年才回来。” 弥月傻乎乎的继续充当捧哏的角色,“对哦,网上也是这么说的。他挺有钱啊,你是没看见,那个博物馆修得……可气派了。” 林青山似乎笑了一下,“嗯,是不错。当初开张,我还去参观剪彩仪式来着,不过当初可没有血纹瓷。也不知道他是一直捂着,还是近期才刚得到。” “我听那里的工作人员的意思,好像是严赋近期得到的。” 林青山呵斥他,“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脑子呢?” 弥月笑嘻嘻的说:“脑子可是珍贵的藏品,哪能随便拿出来呀,都在您老人家的保险柜里珍藏着呢。” 陶天然莞尔,推门走了进去。 林青山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眉头皱着,像是在想事情,听见门响抬起头问了一句,“人送走了?” 弥月像个赖皮猴子似的坐在办公桌上,手里还拿着两个茶叶罐,他那位所谓的男朋友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垂着头似乎正在研究茶桌上几个动物形状的茶宠。 陶天然的视线扫过,忽然想起这一套动物形状的紫砂茶宠也是某一次弥月出差的时候给林青山带回来的礼物。 弥月自己就是个孩子心性,送别人礼物也喜欢挑选这种充满趣味性的东西——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气的傻孩子,才让陶天然没办法放心。 陶天然的目光不大友好,但荆荣并不在意,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师徒俩的谈话上。 “人送走了。”陶天然在荆荣对面坐了下来,对林青山说:“听他们的意思,马上就要下山了。” 弥月又开始嚷嚷,“师父,他们到底干嘛来的?这个时间过来,肯定天还没亮就从镇子上动身了。什么事啊,这么急?” 这也是弥月不理解的地方,真要着急不能电话里说吗? 总不会是怕电话被窃听吧? 这是有多谨慎小心啊。 小年轻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青山身上,等着他解惑。林青山也没心思跟他们绕圈子,“滨海那边大概出了一些不大好解决的麻烦,严赋这是试探我,想拉同盟来了。” 陶天然吃了一惊。 他对滨海的情况不熟,怎么也想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城市,有什么状况需要跑到灵犀山来拉同盟?就算滨海市有一位师伯……对了,真想拉关系怎么不找他师伯呢? 秦翰跟林青山关系一直不错,真要拉到秦翰,跟拉到林青山也不差什么了。 陶天然左思右想不明白,满脸都是问号。 弥月和荆荣就淡定一些了。他们俩都知道滨海的情况,尤其是滨海市古玩圈子里的那些人:南长生、秦翰,现在再加一个严赋,都或明或暗的跟灵犀山保持着非常密切且复杂的关系。 林青山无心解释太多,只是站起身,捏着一支烟在办公室里来回溜达,好像在琢磨什么烦心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对陶天然说:“过几天我还得出去一趟,所里你上点儿心,小张那几个小年轻你也看着点儿,别让他们往深山里钻。” 他说的这几个年轻人都是今年省上安排过来的实习生,实习结束之后还不知道会不会留在他们所里工作,因为他们的年龄比弥月还要小,对山里的环境又不熟,陶天然对他们还是很关照的。 弥月在旁边问,“是去滨海吗?” 林青山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了荆荣,“你到这边来,是有公差的吧?” 荆荣点点头。他被这师徒俩拉进博物馆的失窃案里纯属意外,但既然已经卷进来了,对他而言,这未必就不是另外的一条线索。 因为荆荣原本要查的,也是从灵犀山到滨海市之间的一条利益链。二者之间有肉眼可见的重叠部分。 林青山没有再问,而是转过身去回答弥月的问题了,“等手里这件事办完就去。” 他现在苦恼的,也是守株待兔这个办法到底要拖多长时间。荆荣的手表不能一直在山里埋着,银薰炉也不能一直藏在他的保险柜里。 这件事是瞒着陶天然进行的。有他在场,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只能有两分说一分。还好陶天然并没有对他们产生什么疑心。反而在旁边给林青山出谋划策,“要不带着弥月一起去吧,他对那边也挺熟的。路上还能跟你换着开车。” 弥月也不反对,反而挺乐呵,“这次去时间长吗?要是时间够,我还想去看看我儿子。” 荆荣的视线一下扫了过来,“什么儿子?!” 林青山露出无奈的表情,陶天然则觉得他傻的不可直视,直接翻了个白眼。只有弥月自己还在继续傻乐,“官方认证的儿子。” 荆荣,“……” 什么儿子还需要官方认证?! 弥月逗他,“住在野生动物园里的,一只毛茸茸的、威风凛凛的儿子。” 荆荣思索了一下,觉得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认养的什么动物。 “上次时间太紧张了,事情也多,”弥月有些懊恼的嘀咕,“我身边还带着大毛小毛……嗳,也不知道啸啸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它要是不认我这个爸爸……” 荆荣听到他还在强调自己“爸爸”的身份,也有些听不下去了,迅速转移话题,“你跟林教授换着开车行不行啊?” 弥月的注意力一下被拉了回来。他知道荆荣在挖苦他看不懂导航的事,顿时恼羞成怒,“怎么不行?我不是也一路开到滨海去了?” 他从小跟着林青山到处跑,还没考下驾照的时候,师徒俩就在路上轮换着着开车了。 当然,他们经常去的都是荒郊野外,别说有没有交警了,连路都没有一条。 所以弥月开车一向都欠缺方向感,这个事儿真不是天生的,完全是后天养成的——在荒郊野外开车,根本不需要看导航,哪里平坦一些就往哪里开。只要大致方向别出差错就行了。 这才是弥月习惯的方式。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还会出场一个毛茸茸~~ 第82章 埋伏 小珍珠筑巢的这个小山头是没有名字的 林青山也习惯了出门办事的时候身边带个小助理,点点头,“等这里的事办完了,弥月就跟我回去一趟。” 弥月不知怎么,忽然就转头去看荆荣。 荆荣不明所以,点点头又将视线放回到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弥月就在心里叹了口气,“师父,事情办完……是指所有东西都找回来吗?那要怎么拿出来?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林青山摆了一下手,对陶天然说:“我跟弥月算算行程,你去把小崽子们都召集到一起开个会,告诉他们明天开始,该干什么干什么,工作继续。我看再继续放鸭子,咱们山头都要散伙儿了。” 陶天然精神一振,“我这就去!” 主要就是工作停了,大家都闲了下来,又不能随便到处乱跑,还时不时就有警方的人跑来问话,所以氛围才显得有些涣散。 一旦开始工作,大家就都有事做了,不会闲得无聊扎堆扯八卦,就都能安下心来了。 陶天然一走,林青山就对荆荣说:“不管能不能找回三彩武士俑,银薰炉都不能在我这里藏太久。我要是还说走黑市的关系找回来的,你觉得可行不可行?” 弥月也把目光投向荆荣。 荆荣笑了笑说:“不行也得行了,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而且林青山当着他的面说出他的安排,已经属于瞒下不瞒上,无非是找一个能够向公众解释的说法。 林青山心里稍稍有些过意不去。现在的情况,他相当于把麻烦丢给了荆荣,荆荣应该不会向自己的上司隐瞒什么的,但他要如何汇报银薰炉发现的过程…… 确实还是个问题。 林青山觉得,他们师徒俩算是欠了荆荣一个很大的人情。 荆荣的嘴角微微一挑,又被他压了回去。 林青山就跟弥月的家长是一样的,他既然不知道该如何在他面前刷好感,那就干脆让他欠下自己的人情好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 就在荆荣更换了一个新的监控探头的当天傍晚,外出游荡的松鼠群回到了研究所外面的树林里。它们给弥月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有两个陌生人沿着柳树沟后村的方向摸进山里来了。 阿大阿二是在弥月的办公室里找到他的。 弥月的办公室在林青山的对门,面积要小一些,布置的比较简单,也没装什么保险柜。他的工作习惯与林青山不同,都是当天领出库的东西当晚还回去,哪怕工作没完成,他也会转天一早再申请出库。 他不怕麻烦,怕的是因为自己的大意而出什么意外。 林青山和一众师兄弟都知道他这个谨慎的工作习惯,觉得在他身上有一种老派的研究人员特有的一丝不苟的严谨——一点儿也不像林青山。 林青山更像是狂放不羁的名士,不拘小节,大事情上却非常端得住。而且他教育学生是非常有一套的。 弥月这种细心谨慎的做派,就是纯粹受了陶天然的影响。 也正因如此,被弥月小心翼翼地收进库房的两把犀山琴竟然有一把不翼而飞,才会激得弥月热血上头,不顾一切地追下了山。 而当时把犀山琴借出库房的人就是王周,他当时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只是想做一个有关唐代乐器的装饰风格的报告。本来打算当天晚上下班之前就把琴还回库房的,没想到出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办公室就失了窃。 严格来说,那是研究所的第一起失窃案——不是在灵犀山的范围之内盗墓,而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的把手伸进研究所的地界上偷东西。 但当时并没有人真正的去怀疑王周。 直到弥月在山下被王小虎缠住,林青山才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这位有些闹腾,人缘又好的不像话的二徒弟。 林青山对于把这个祸胎撵出灵犀山的决定并没有感到后悔过,他只是后悔自己做的不够谨慎,以至于这个祸胎临走之前又干了一票大的。 林青山坐在弥月的办公室里,主要还是为了过几天要出门的事。 弥月手里还有一些工作,这些工作是暂时搁置,等他忙完了回来继续做,还是转手交给其他人来做,林青山想听听弥月的意见。 弥月已经为了自己的工作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了,自然不愿意转手出去给别人做。 阿大阿二跳上窗台,开始用小爪子抓挠纱窗的时候,师徒俩正在就时间问题做一个计算,想算清楚弥月到底来不来得及在计划之内完成手头上的工作。 弥月一看见这两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你们跑哪里去了?” 他拉开纱窗把松鼠放进来,又赶紧拿出抽屉里的零食招待它们俩。 这两位小客人的食谱跟大毛差不多,花生杏仁之类的干果它们都很喜欢,对于大毛早饭时剩下的两根煮玉米也接受度良好,并不因为它们是剩饭就生出什么嫌弃来。 林青山坐在办工桌的后面,饶有趣味的打量他的小弟子跟演童话剧似的招待他的动物朋友,听着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他躺在山洞里养伤时,招来棕熊帮他看门的保山。 这父子俩可真像啊。 都好看的那么……不染尘埃,像山林里的灵气凝聚而成的假人似的。或者他们干脆就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吧,否则山林里那么多的猎户村民,也没见谁能轻而易举的就跟老虎豹子交上朋友。 林青山一直觉得,语言无障碍其实只是一个因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因素。弥月和保山的身上一定有什么语言之外的特质,那才是会吸引动物们对他们亲近的真正原因。 否则,地球上没有交流障碍的人类多了去了,也没见谁跟谁都能成为好朋友。 松鼠们吃饱喝足,摇摇摆摆地走了。 弥月关好窗,凑过来小声跟他汇报,“昨晚进山的两个人没有住进村里,他们是在村外搭的帐篷过夜,一大早又来了一个人,三个人碰头之后就一起进山了。” 林青山挑眉,“是王周?” 弥月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松鼠们没有手机,而且以它们的视角来描述人类的外表,并不是那么……好懂的。 林青山眉头微微蹙起,“朝藏东西的地方过来了?” “大方向是。”弥月稍稍有些紧张,“具体是不是,暂时还不好说。” 毕竟山头这么大,有进山来访亲靠友的、观光游览的,这也都不一定。 不管是不是,他们等这样的一个机会都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需要做些什么来缓解此刻的焦虑。 弥月与他对视,点点头,“我去找荆荣。” 小珍珠筑巢的这个小山头是没有名字的。 在大山里,这样籍籍无名的小山包多得是。要不是王周选择这里做为他的藏宝地,弥月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大山深处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弥月趴在树枝上,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腿。一个姿势保持的时间太长,肌肉都仿佛要僵硬了。 树枝晃了两下,吓得他抱紧了树枝不敢动了。 旁边的大树上似乎传来了一声轻笑,声音很低,压在嗓子眼里,要不是弥月神经正紧张,都不一定能听得到。 弥月暗暗磨牙。 其实他知道自己身上缠着安全索,就算不抱这么紧,也不会从树上掉下去,但高度带给人的压力,也不是那么好克服的。 尤其是对弥月这样不擅长爬树的人来说。 他小时候淘气,曾经从树上掉下来过,从那以后就多少有些恐高。这一次的行动,要不是小山包周围实在没有什么合适的藏身之地,弥月也是不会同意上树的。 弥月朝着旁边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夜色中树影参差,他根本看不出荆荣和他的同伴到底藏在哪里。 自从他接到了松鼠的报警就开始联系荆荣,但这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弥月站在研究所的后门,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才看见他一头热汗地跑回来。 虽然等得太久让弥月有些生闷气,但好歹荆荣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找到帮手了。 弥月藏身的地方距离地面大约有五米左右的高度,枝叶挡在他的身前,即使是在白天,从附近经过也不一定能注意到树上藏着人,就更别说这种没星星没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了。 不过荆荣选的角度是非常巧妙的,刚好可以让他透过枝叶间的空隙看清楚王周的藏宝地。 估计荆荣给自己安排的藏身之处也是一样。 弥月现在担心的就是如果上山的人数比他所知道的更多。 荆荣和他找来的帮手应该是能打的,但对手太多的话,或许情况会变得不好收拾。 弥月脑子里转着各种阴暗见不得光的主意,就觉得怀中抱着的树枝微微一晃,小毛轻盈地落了下来。 它拍拍翅膀,朝着弥月踱了两步,小声咕咕咕,“他们快到了!” “还有多远?” 小毛歪着脑袋想了想,“从这里到猴子谷那么远。” “是三个人吗?” 已经学会数数的小毛骄傲地挺胸抬头,声音都比刚才要大,“没错,就是三个!你、我、大毛……三个!” 弥月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开始给同伴通风报信,“有人过来了,三个人。大概还有十公里左右。” 被荆荣塞到他耳朵里的小零件极轻微的震动了一下,传来了荆荣耳语般的回答,“收到。” 弥月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特别专业,而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仿佛是马上要投入战斗的肃杀气。 弥月觉得自己的耳朵微微痒了一下。 怎么平时也没觉得荆荣这小子的声线这么迷人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要抓坏人了~~~ 第83章 三个人 “王周,你别是又在耍我们吧?!” 小毛在枝头蹦跳了两下,又跟弥月撒了会儿娇,就展开双翅飞走了,继续去监视敌人的动静。 弥月注意到在它身后有好几个黑点追了上去,估计都是它在这片山头新收的小弟吧。 弥月试探的吹了一声口哨。 荆荣被惊动,小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弥月忙说:“我在召唤我家大毛。” 大毛就藏在附近,听到弥月的口哨声,很快就攀着树枝荡了过来。它也知道弥月大晚上跑到这里来是有行动的,所以它也特别小心。 弥月捂住了耳朵。他不确定这样是不是就能让荆荣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但时间紧迫,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猴群呢?” 大毛受气氛的感染,也学会了压着声音吱吱吱,“就在山包的另一边,都已经埋伏好了。” 这是出发之前弥月就想好的最稳妥的办法。不能让王周他们几个有生命危险,还要留着他的命讨价还价呢,只能把猴群喊过来协助一下。 给他们帮帮忙,给王周捣捣乱。 当然了,要是只有王周一个人摸上山,那就用不着请帮手了。 夜色深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小毛来回不知道飞了多少圈之后,趴在树枝上的弥月终于听到了夜风中传来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即使是穿行在深夜的荒山野里之中,这人也非常谨慎,仿佛每一步落下之前都要再三斟酌。 这样轻微的动静,若不是提前有人报信,弥月自己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可能都不一定能听得到。 弥月的心跳开始加快。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发出什么动静,身体都僵硬了。 耳畔仿佛有人极轻的叹了口气,弥月汗毛一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耳朵里面还塞着一个不知道该叫什么东西的小零件。 然后他听见荆荣的声音耳语一般轻声说道:“别紧张,我打得过。” 弥月,“……” 隔着那么一蓬一篷的枝叶,又是大晚上的,这小子是怎么看出他紧张的?! 不过被他这么一提醒,弥月觉得,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僵硬了。 脚步声慢慢靠近,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弥月的视野之中。 他似乎在努力的分辨方向,还小范围的转了两圈,然后打开了一盏光线很弱的小灯。鸡蛋大小的一团模糊的光源,在灌木丛附近扫来扫去,最后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方位。 而不远处趴在树枝上的弥月也借着这一点亮光确定了王周的身份。 王周是一个外表精瘦的青年,性格外向,喜欢户外运动。虽然看他的体格不是特别强壮的样子,但弥月看过他打篮球,知道他在球场上的力量和灵活性都是很不错的。 一个能在球场上一跑跑一下午的人,弥月可不敢小看他。真要单打独斗,以弥月跟猴群打架练出来的身手,大概率不是人家的对手。 王周确定了方位,开始打电话,声音也压得很低。不过,周围太安静,所以弥月还是听清了他鬼鬼祟祟说的是:“找到了,你们过来吧。” 弥月的心一沉,果然松鼠们传递的消息没有出错,王周还带了帮手。 弥月扫了一眼荆荣藏身的地方,视野之内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但知道他肯定就在那里,弥月有些慌乱的心还是安稳了一些。 王周把发出亮光的东西——似乎是一个微型手电放在一边,借着这一点微弱的亮光解下了背后的大包,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 他背对着弥月蹲在那里,似乎把什么东西拼接了起来,组装成了一把工兵铲似的东西,然后他开始拿着这把铲子挖坑。 光线太弱,王周的身影在光线中晃来晃去,让弥月有一种仿佛夜色都被割裂了的凌乱感。 几分钟之后,两个男人顺着山坡摸了上来。 这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一个身材魁梧一些,另外一个则显得文弱许多,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细边眼镜。 魁梧的男人一过来就嘟嘟囔囔的抱怨起来,“怎么调这么暗?什么都看不清……” 王周头也不抬的说:“能看见就行。大晚上的,一点儿亮光都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魁梧的男人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距离这里最近的就属你们那个研究所了吧?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哪怕我在这里开趴梯,动静也传不到那么远吧。你是不是谨慎的过了头了?” 戴眼镜的男人没有说话,不过从表情来看,他似乎对王周的谨小慎微有些不以为然。 王周斥道:“赶紧干活吧。” 这三个人当中,就属王周最为紧张。他在清水镇千挑万选了一个藏东西的地方,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一对金杯还是不翼而飞。 从他这边泄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最大的怀疑还在取货方的身上。但对方现在死活不承认自己取到了东西,搞得王周也非常棘手——要不是林青山忽然跑到清水镇,他也不会冒冒失失的想着先把东西藏起来。 他怀疑林青山是来追他的。那个时候,来接货的人还没有赶到清水镇。王周可不敢冒险把东西带在身边,万一让林青山追上他,一切就都完了。 万般无奈之下,王周只能先找地方把东西藏起来。 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八棱武士金杯的不翼而飞,让王周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他不能在同样的坑里再摔倒一次,只能冒险摸进灵犀山,亲自来取自己藏好的东西。 这一次要是东西再出事,他怕自己就真的没活路了。 戴眼镜的男人在旁边给他们照亮,两个男人轮番出力,很快就挖到了那个倒扣着的铝制水桶。 王周松了一口气,“就是这个。” 身材魁梧的男人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行啊,王周,你挺会藏东西的呀。水桶也是从研究所偷出来的吧?” “废话少说。”王周的声音似乎也轻快了一些,“你以为我把东西从研究所带出来那么容易吗?要是让人发现,我们都完了!” 水桶拿开,王周几乎是急迫地扑过去,从泥地里抱出了那个裹成一团的毛巾被。 王周的身影僵硬了一下。 他几乎立刻就察觉了抱在怀里的东西重量不对,撕开毛巾被的动作也变得焦躁起来。 他似乎已有不妙的预感,却又心怀侥幸。 旁边的眼镜男还有些诧异的问旁边的同伴,“这东西这么小的吗?” 毛巾被都已经解开一半儿了,还没有露出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他的表情也变了,他看看身旁的同伴,再看看动作急切的王周,不大确定的问道:“王周,你别是又在耍我们吧?!” 身材魁梧的男人也察觉了不对的地方,他伸手想要从王周怀里把那个包裹抢过来,结果被王周疯了似的一把推开。 “不要动!”王周声音都变了。 魁梧的男人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的看着已经激动起来的王周,右手悄悄地伸进了腰后的口袋。 “妈的,妈的……”王周低声咒骂起来。 他额头挂满了冷汗,惊怒的表情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狰狞。 毛巾被拆到底,露出了手帕裹起来的一块手表。 王周怒不可遏的扬手要把手表扔出去,被魁梧的男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十分警觉的盯着王周的动作,向后退回到了眼镜男身边,摊开手掌让他看自己抢到的东西。 眼镜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望向王周,眉眼之间皆是冷意,“百达翡丽……这一款至少也是七位数了……王周,看不出,你还这么有钱啊。” 王周一脸油汗,仓皇的四下张望,仿佛那个拿走了银薰炉的人此时此刻就藏在他身后的某个旮旯里,正带着恶意的表情欣赏他发疯的样子。对于眼镜男的质问,他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眼镜男和魁梧的男人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难看了起来。 “东西呢?”眼镜男晃了晃手里的手表,眼中多了些许阴戾,“你想加价,我们也可以好好谈,何必搞这样的把戏?” 王周的身体抖动了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击垮了。他发疯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又像一只猎狗似的,用一种十分迅速的动作扑回了树坑里,开始手脚并用地挖土。 “一定在,”王周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我再找找……你们等着……” 身材魁梧的男人和他身边的眼镜男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手表的出现让他们对王周生出了疑心,但他的反应,又不大像是装出来的。 眼镜男对他使了个眼色。 身材魁梧的男人不大情愿地走了过去,弯下腰抓住了王周的胳膊,“我说你先冷静冷静,咱们把话……”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个踉跄。 王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茫然的抬起头,就见魁梧的男人徒劳地伸出胳膊,像要抓住什么似的,然后……他朝着王周一头栽了下来。 王周半跪在土坑旁边,被他这么一带,两个人一起摔倒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眼镜男喊了一声,“嗳……” 紧接着,耳畔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王周试图把魁梧的男人扶起来,但他本身重量在那里摆着,王周又是半跪的姿势,脚下使不上力,挣扎了一会儿,又被他砸回了坑里。 王周看不明白,但趴在树上的弥月却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魁梧的男人弯下腰去抓王周的肩膀时,有一道极细小的白线从弥月的眼前闪过,倏忽没入了魁梧男人的肩膀。 弥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应该不是子\弹。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初在山中旅馆,险些被盗墓贼的土\枪\打中。所以对于开\枪的动静,他还是有些经验的。 但那个魁梧的男人却在挣扎了几下之后一头栽倒了。 弥月诧异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某种麻\醉\枪吧。 眼镜男反应极快,他喊了一声之后就掉头开始往山下跑。但在黑夜中,这显然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后背中枪,一头栽倒在地。身体随着惯性的力量朝着坡下滚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周:东西呢?东西呢?完蛋了~~~ 第84章 武士俑 “三彩武士俑呢?你放在哪里?” 弥月颇有种眼花缭乱之感。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耳畔传来荆荣的声音,他似乎在呼叫什么人。 弥月诧异地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顺着树干滑了下来。他的动作灵敏的仿佛是追赶猎物的豹子,三步两步冲过去,将王周从土坑里拎出来,咔嚓两声扣上了手\铐。 同时,不知从何处又窜出来两个身影,一个把魁梧男人从土坑旁边拎了起来,依样扣上手\铐,另外一个则和荆荣一起跑下山坡去抓那个眼镜男。 弥月,“……” 弥月发现情况已经被控制住了,但似乎……谁都忘了树上还捆着一个他。 弥月一手抱着树干,一只手艰难地去摸索着想解开那条保险索。但他稍稍一动,树枝就跟着动,搞得他有些紧张。 但他又不好意思喊荆荣来帮忙。怕掉下树被捆起来就已经够丢脸的了,然后自己还解不开,还需要别人来把他放下树…… 那就更丢脸了。 荆荣和他临时搬上山的救兵将眼镜男和魁梧男人拷在了一起,然后将王周单独拎了出来。 那块用作诱饵的手表也找了回来。眼镜男大概把它当成了对付王周的把柄,一直将它攥在手里,并没有被磕碰到。 荆荣示意他的同伴把那两个人带走,单独留下了王周。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弥月小同学还被他挂在树上,连忙转头去喊,“能自己下来吗?” 弥月,“……” 那必须能。 否认脸都丢到清水镇去了。 弥月吭哧吭哧地从树上爬下来……是真的爬下来的。双手的手掌都蹭破了皮,在黑暗中火辣辣的疼。 但这点儿小伤肯定是不能亮出来让人看见的。 他还要脸呢。 王周看见弥月拖着仿佛是半残的身体一拐一拐走过来的时候,倒也没觉得特别意外。 他一直知道弥月聪明,有时候简直聪明到不大正常。所以被他发现了自己的藏宝地,对他来说好像也不是特别意外的事。 他也不想辩解什么,只是盘腿坐在地上,狼狈的、冷淡的盯着弥月。 弥月下意识的想喊一声二师兄,但话到嘴边,他注意到了王周盯着他看的那种淡漠的目光。 这样一种隐隐带着厌憎的目光,让弥月觉得,任何代表了温和的字眼都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里说。 他们曾经是师兄弟,但现在看来,这种关系也是带着某种讽刺的意味儿的。 弥月困难的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捆在树上大半天,骨头都有些僵了,再加上从树上下来的时候还受了点儿小伤,这会儿就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有些酸痛。 王周冷笑了一下,“是你发现的?” 弥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咱们之间,还没有正式道别,我就再喊你一次二师兄吧。” 王周的脸一僵。 “二师兄,”弥月很认真的看着他,“我想知道,你做这些事……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王周把脸扭向一边,冷冰冰的说:“没有。” 弥月知道他会这么说,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提问,“那你是怎么找到买家的?你来咱们所里也好几年了,我从来没听说过你跟江老大有什么联系。” 王周神情微动,似乎没有料到弥月会提起江老大。 一个念头闪电般击中了他,他几乎是有些震骇的转过头看着他,“你……你……清水镇的树林……” 弥月点点头,“对,是我。” “不可能!”王周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到清水镇的时候,你还没回来!” 弥月笑了笑,“我是没回去,但不代表我在清水镇上没有认识的人。” 或者动物。 王周像受了惊似的,嘴里反复嘟囔“不可能”。 弥月抬头去看站在他身后的荆荣,荆荣扬了扬手中的手表,示意他别兜圈子了,赶紧直奔主题吧。 弥月这会儿脑子其实有些乱,在见到王周之前,他模拟过很多次见面的情形。他要问他哪些问题,如果他不肯回答,他又该怎么逼问出那个真实的答案……这些弥月都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模拟过。 但此时此刻,他真的见到了王周,却发现自己在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时,胸腹之间充满了怨气。 他想质问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能背叛自己的职责…… 他不知道王周会怎么回答,或许会替自己辩解,或许会找出一个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但弥月知道,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在王周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之后,追问原因,已毫无意义。 荆荣轻声咳嗽,提醒他抓紧时间。 弥月从脑子里的一团乱麻中抽出了那个最大的线头,“你从库房里一共拿走了三件东西,对吗?” 王周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三彩武士俑呢?你放在哪里?” 王周冷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 如果八棱人物金杯和银薰炉都已经落到了弥月手里,王周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下手,基本上就是白忙活了,他哪里甘心。 弥月有些气闷,“王周,你没瞎,就睁开眼睛看看形势。你以为你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就没事了?” 王周耷拉着眼皮,好像没听见他说话。 弥月怒道:“你醒醒吧,你还指望谁来救你吗?你这……证据确凿,我们手里可是有视频的,还有贼赃,可以告你偷窃手表。你知道盗窃金额在百万以上要判多少年吗?!” 弥月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瞄荆荣:多少年? 荆荣忍笑,义正辞严的对王周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们之前就已经报案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这个判下来,十年以下的刑期是不用想了。” 王周微微变色。 他刚才听到眼镜男说过这块手表百万以上什么的,但那个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冒出来的手表意味着什么。 王周沉默了。 脚步声响起,荆荣的帮手走过来,凑近荆荣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 弥月和荆荣离得不远,但他留神去听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人对话用的根本就不是普通话,甚至不大像中文。 硬要描述一下,弥月觉得可能是某个西南偏远地区的方言。 弥月以前陪着林青山去过广西的乡下,时间虽然短,但印象中当地的人说话时候就是这种味道。 那个人说完话就快步走开了,视线都没有往旁人身上扫一扫。他身上有一种沉默又干练的感觉,与荆荣非常相似。 荆荣对弥月说:“先带回所里,警方的人明天一早过来。” 弥月自己也说不清荆荣这话到底是跟他说,还是在给王周施加压力了。他决定再试一次。 “王周,”弥月严肃的看着他,“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王周的视线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呆滞,“什么交易?” “你把三彩武士俑交给我,”弥月循循善诱,“作为交换,我会撤回报案,让你不至于去坐牢。其余的两件东西,也一笔勾销,以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追究你的责任。” 王周沉吟不语。 “这个条件已经很优厚了。”弥月稍稍有些焦躁,“否则等案子递上去,你想毫发无损的出来,是不可能的。我和老师也会盯着这个案子,不会允许有人伸手去捞你……你自己做下的事,总要付出代价……” 一只手按在了弥月的肩膀上。 弥月没有抬头,却已经闻到了荆荣身上那种淡淡的茶香,清新微苦,距离拉开之后却又仿佛留有淡淡的余甘。 真是奇怪。 弥月心想,明明漫山遍野都是树木花草清新的香气,可是荆荣身上的味道仍然这么清晰。 弥月浮躁的情绪重新平静了下来,“你想想吧。” 王周的手在膝盖上抓了一把,又立刻松开。但这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纠结与紧张。 他并非看上去那么若无其事。 弥月心头微定,语气也从容了许多,“之前那两件东西,我可以说服老师,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来摆平。唯一的条件,就是你把三彩武士俑拿回来。这东西本来也不是你的。它是属于这里的。” 王周终于叹了口气,“交不出武士俑,你们就要送我去坐牢?” “对。”弥月的语气斩钉截铁,“偷走的东西送回来,勉强可以补偿你曾经犯过的错。否则这个偷窃的罪名,你就要坐实了。” 王周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绝望的神色,“可是东西不在我手里啊。我也没办法……” 弥月如遭雷击,“你说什么?那……东西呢?” 王周瑟缩了一下,五官都皱了起来,露出一个既可憎,又有些可怜巴巴的讨好的表情,“我……我从库房里拿出来那天晚上,就交出去了。” 弥月惊怒交加,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了王周的领口,“交给谁了?啊?!你交给谁了?!是不是南长生?是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还是丢了一个~~~ 第85章 脑电波 “弥月,别气,情况不对。” 弥月简直要疯了,他勒着王周的脖子,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王周拼命挣扎,翻着白眼,语无伦次的求饶,“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弥月,我没骗你……” 弥月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王周惨叫一声,身体向后倒,又被弥月粗暴地拽回来。紧接着又是一拳。 又一拳。 王周拼命挣扎,但他的手脚都被荆荣铐了起来,稍微大一点儿的动作都做不了,全程被动挨打。 弥月的脑子里都是空白的。他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毫无廉耻地背叛自己的使命,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来。 那可是属于国家、属于整个华夏民族的珍宝! 林青山就算不是最偏爱王周,但该教给他的东西从来没有藏过私,师兄弟朝夕相处,也从来没有谁欺负他…… 弥月身为林青山的养子,顾忌到大家(尤其是王周!)的情绪,处处跟林青山保持距离。 都这样了,王周竟然还觉得委屈?!还觉得别人都欠了他?! 他么的,这还是个人吗?! 弥月听不见王周的嚎叫,更听不见他那些哀求的,甚至是自辩的废话,满脑子就只有一句话:你怎么能这样?!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直到被人从身后抱住,从王周身上用力拽了起来。他的神智才终于艰难地归位。 弥月气喘吁吁,嘴里还在不停的骂人,“王八蛋……” 荆荣将他的身体转过来,按在自己胸前。将他挣扎的手脚都困住。他的手掌贴合在弥月的背后,一下一下地安抚他,“弥月,别气,情况不对。” “什么?”弥月气得狠了,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声音,根本没听清荆荣在说什么。 荆荣嘘了一声,“你听。” 弥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果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躁动。 深夜的山林中万籁俱寂,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显出令人惊悸的声势来。 那是密林中有大群动物出没时才会发出的毫无掩饰的动静,好像领地被入侵,动物们正团结起来准备对入侵者发动攻击。 弥月恍然间想到了什么。 他靠在荆荣的胸前,强迫自己做深吸,让自己的情绪尽快平静下来。 自从上一次落水遇到老鼋,弥月就已经察觉了他的思想波动,或者说他的脑电波对周围的动物们所能够产生的影响。 对照此时此刻猴群的反应,弥月觉得,他的情绪有可能会在发散的过程中被放大,被别的动物们接收到,进而促使它们做出激烈的反应。 弥月现在想到的,就是他提前找来打埋伏的猴群。 他不能让它们因为他的愤怒而冲出来,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弥月缓慢的呼吸,每一下都又深又长。 荆荣没有注意到他的呼吸频率的改变,他在留神倾听远处的动静。 山林中诡异的声音慢慢的、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荆荣抹一把额头的汗,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什么动物,还好都没有选择到他们这里来。 荆荣将弥月松开一些,然后抓紧时间继续追问王周,“你偷库房里的东西是受了谁的指使?是南长生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周被弥月打得满嘴都是血,气急败坏的说:“给我下命令的信上有南长生的印签,取货的人也带着他的印章……但是八棱金杯丢了之后我给他打电话,他却说不是他,他说他从来没有给我下过这样的命令,还说他的印章早就丢了……” 荆荣皱眉,“给你下命令的信呢?” 王周喘着粗气瘫在地上,“没留着……烧了。” 弥月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他一边拍拍荆荣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一边追问,“什么样的印章?” 王周不假思索的说:“鸡血石的印章,圆柱形,也就……我小拇指这么粗细吧。刻了一个‘豹’字,小篆。” 弥月愣了一下,转头去看荆荣。 荆荣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弥月追问他,“巴林鸡血石?是不是石质还不错,印章顶端还有一块冻?” “对,石质是不错,”王周有些诧异他会这么问,好像他亲眼见到过似的,“顶端有一块半透明的冻。” “是豹子的豹吗?”弥月拍开荆荣的手,陷入了思索。 难道同样的印章有一整套?或者,干脆就是从同一块石料上开下来的?也不知一共开出了多少枚印章? 狐和豹,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同的含义? “南长生最初送你来的时候,就跟你商量好了,用他的印章跟你联络?” 王周微微垂下头,像是终于感到羞愧了。 弥月又想打他了。 他勉强按捺着火气问他,“取货的是什么人?” 王周摇摇头,“我不认识他。我带着东西到了约好的地方,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手里还有南会长的印章,我就把东西给他了。他还给了我一张卡。” 以弥月对他的了解,他说的应该是真话,但他的经历又实在让人很难把这一切当成是真的。 “金杯呢?”弥月压着火气问他,“金杯的买家,你事先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的?” 王周迟疑了,“这个……” “怎么,不能说?!” 王周瞟一眼弥月仿佛在冒火的双眼,忙说:“能说,能说。是江老大主动联系我的。他知道我手里有什么,又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我以为他是南会长介绍的买主,所以就……” 弥月,“……” 这他妈是个傻子吗?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牵着走?! 弥月简直被他气得发晕,又因为重重顾虑而不敢发作,把自己憋屈的要吐血,“你以为他是南长生介绍的,就没有想办法找南长生确认一下?” 王周又露出了那种纠结的、可怜巴巴的神色,“我联系不上他。这边江老大又拼命催我,说他已经跟南会长联系好了,否则也不能知道我手里有什么。” 弥月觉得这个解释还是说不通。 王周能被南长生哄弄住,这他信。但他本身并不是个智障,怎么可能人家随便说几句话,他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出去?! 而且还是那么一种深信对方的态度,自己连面儿都没露,就让买遖焚家自己去挖?! 荆荣拉住他,摇了摇头。 弥月瞪眼,什么意思? 荆荣示意他不要再问了,他能看出王周这会儿已经进入了一种防御模式。 或许在刚刚被抓住的时候,惊慌失措之下会透露出些许的内幕。但他已经慢慢的冷静下来了。 他对研究所的人会怎么对付他还抱有期望。 说白了,他在赌林青山对他不会斩尽杀绝。同时,他对幕后的指使人也抱有期望,觉得他们会伸手来捞他。 这种情况下,王周是不会说实话的。 往回走的时候,弥月才发现荆荣叫来的帮手不是两个,而是三个。但他心情正焦躁,荆荣没有解释,他也不会多问。 反正问了人家也不一定回答。 一路上大家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给猴群传递了解散的消息之后追上来的大毛,都被这气氛影响的,一声不敢吭。 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办公楼仍然灯火通明。 林青山在办公楼的会议室里等着他们,陪在一旁的还有黑着脸的陶天然。 陶天然到现在才知道弥月所谓的男朋友和他的定情信物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生气的点不是自己被隐瞒,被排斥在这么大的秘密之外,而是师父果然老糊涂了,做事太不着调。 什么瞎话不好编,非要给师弟编出个男朋友?! 弥月风华正茂一个帅小伙,这以后还怎么找对象?难道要像他这个当老师的一样,在灵犀山上清心寡欲修行一辈子吗?! 看到一行人回来,陶天然看着弥月的目光都不对了,活像看一个被流\氓给祸害了的黄花大闺女。 这辈子可怎么办哟。 简直愁死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弥月的秘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慢慢才察觉到的真正的秘密~~~ 第86章 入库了 陶天然恨不得王周的罪名是偷了两块表 王周估计的果然没错,林青山和陶天然对他还是抱有期望的。毕竟朝夕相处了好几年,在他们的眼里,王周还是留在旧时光里那个有些淘气的青年。 弥月听他们来回说了几句话,就拉着荆荣出来了。 他算是彻底对王周死了心了。这小子但凡有一点儿悔改之意,都不会当着林青山的面儿玩心眼,还试图拿自己的那点儿底细去套林青山的话。 弥月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头顶的夜空,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东西没救了。” 荆荣微微挑起嘴角,看看他,却没有说话。他知道弥月这个时候不需要安慰,他只是单纯的找个知情的人说说话。 弥月沉默了下来。 说实话,曾经志同道合的师兄弟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心里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毫无触动的。 弥月生了一会儿闷气,还是觉得正经事更要紧。他左右看看,凑到荆荣身边小事问他,“你说南长生搞那么多印章干什么?” 离得近了,荆荣身上那种极淡极淡的茶香仿佛也变得明显了,清新微涩的气息,在这清凉的夜晚,仿佛一直钻进了他的心里去。 弥月有些纳闷的问他,“你用什么香水?这个味道……还挺好闻。” 荆荣莞尔,“我不用香水。” 他是经常要出任务的人,所有能代表个人特征的爱好都是要摒弃掉的。 弥月释然,心想大概是山里都是植物的气息,他闻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荆荣又笑,眉宇间带着几分松弛下来的慵懒,“你怀疑那些印章都是南长生的?” 弥月皱眉,“你觉得不是?” 荆荣想了想,“咱们已知的两枚印章,都跟南长生有关。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觉得有一个人很可能是知情的。” 弥月双眼一亮,“南唐?” 荆荣点点头,“是她。不过我们不了解她跟南长生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她也是南家人,真正要触及南家利益的事,她不一定会做。” 而且南唐曾经表示过,除非南家要倒台,否则她什么都不会说。 这就有些棘手了。 弥月皱起眉头,“那枚刻着‘狐’字的印章还在习烁手里?” “南唐不肯要。”荆荣提起南唐也觉得很头疼,这女人油盐不进,行事也毫无章法,外人简直看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弥月就有些担心了,“南唐不会说出去吧,我怕习烁会有麻烦。” 荆荣想了想说:“这应该不会。南唐暴露这件事对她自己没有一点儿好处。你别忘了,印章当初可是她偷偷扔进池塘里的。” “那就好。”弥月抬起头看着他,“我还是想打个电话问问她。说不定,她能说些什么。” 走廊的灯光映在他的眼里,氤氲着一抹流丽的水光。他就那么执拗的看着荆荣,仿佛在等着他赞同自己的提议。 荆荣忽然就有些心软,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打吧……算了,还是白天再打吧。” 要是大半夜的把南泰吵醒,那位大小姐还不知会怎么发疯。 弥月也反应过来现在时间不对。 一想到现在已是半夜,弥月全身的疲乏忽然就变得清晰了起来。他伸个懒腰,有些没精神的问荆荣,“今晚大家估计都睡不成了……饿吗?” 荆荣还没回答,就听他们身后会议室的大门哐当一声响,林青山沉着脸走了出来。见走廊里还有人,林青山脚步一顿,冷声说道:“不必给谁留情分了。明天一早,就按照咱们计划好的来办吧。” 弥月点点头。 他知道,林青山是对王周彻底失望了。 王周一连多日都揣着心事,白天里又是爬山又是挖坑,也累坏了。林青山怒冲冲地离开会议室之后,他也无心应付大师兄的各种询问,趴在会议桌上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睁眼就看见了一屋子的警服,整个人都懵了。 他没办法相信,他的老师,竟然真的……就这么把他交出去了。 有之前弥月的报案,又有视频作为证据,盗窃的罪名,王周根本洗不清。而且这么长时间,足够当初接到报案的警察同志们搞清楚那块手表的来历和价值。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没有漏洞的,比如为什么监控会安装的那么准确,好像提前知道了藏表的地点,也知道了王周会回来自投罗网。 但这些小小的、难以自圆其说的点,在荆荣的职业身份面前都是浮云。荆荣一个搞侦查工作的专家,他把监控探头装到哪里都是合情合理的。 甚至大部分同行都相信荆荣已经查清了盗窃案的始末,搞个监控,无非是想人赃并获,让罪犯没有翻身的余地。 这一点,大家也表示理解。毕竟是送给男朋友的定情信物,就这么被人偷走了,换了是谁不生气啊。 荆荣找来的那几位帮手也跟着警方的人一起走了,弥月看到他们在上车之前跟荆荣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弥月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走过去向他们道谢。 如果没有他们帮忙,只有他和荆荣的话,要把王周和另外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顺利带回研究所会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 几个帮手看上去都挺和气,就是话不多。跟荆荣做了必要的交代之后,就干脆利落的走人了。 相反,王周被带走的时候却大闹了一场,还用拷在一起的双手抓住了门框,表演了一出“死活不肯离开灵犀山”的戏码。 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让本来恨铁不成钢的陶天然都生出了一种古怪的纠结,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 将功折罪啊,傻子。 大家都在等着跟你谈条件呢。 王周眼泪汪汪的看着陶天然,“大师兄,你一定要告诉老师,我都是被逼的,真的!我根本就不想做这些事……你一定要跟老师说啊……” 陶天然深恨自己多嘴,一向待人宽厚的大师兄怒极之下口出恶言,忿忿骂道:“你没救了。安心坐牢去吧。” 王周被带上警车,一路狼哭鬼嚎,引来了大半个研究所的人看热闹。 跟他不熟悉的人在旁边小声议论,打听这一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相熟的师兄弟则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还有两个跟王周一向玩得来的实习生,不住的拿眼睛瞟着弥月,欲言又止。 陶天然看的心烦,见他们都轰回去忙工作。 这些人想说什么他不是猜不到。如果不是知道了内情,或许他也会跟弥月商量商量,对这个偷表的师兄弟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但是现在么…… 陶天然恨不得王周的罪名是偷了两块表! 这等败类,最好下半辈子都别出来了! 王周被带走的时候,研究所的几个负责人都被林青山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开会。银薰炉被找回是一件大事,这种事是不可能瞒着大家的,再说也没那个必要。 研究所的专家团队在警方的见证下,重新对八棱金杯和银薰炉进行鉴定,鉴定结果登记入册,最后将这两件找回的失物重新送入库房。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失物从三件降低到了一件,而且丢失的三彩武士俑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了寻找的方向。 但林青山也知道,这件事已经跟滨海那边的地下交易联系到了一起,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问题。 从公主墓到研究所的库房,从犀山琴到如今的三彩武士俑,他们研究所简直成了盗窃犯们的网红打卡地。 林青山开始发狠地整顿内务,发誓要把研究所打造成让盗贼无从下手的铜墙铁壁。 领导们开会的时候,弥月就拉着荆荣回宿舍去想办法怎么套南唐的话。 “你说我直接问行吗?”弥月问荆荣,“我感觉那姑娘的性格,不大像是喜欢拐弯抹角那一套的。” 弥月觉得都是滨海人,荆荣对南唐多少也应该有些了解。 荆荣挺无奈的,“我跟她都没说过几句话……我也就小时候在滨海,从上中学开始,寒暑假就被长辈送去军营受训……差不多家世的半大孩子我接触的都不多。封桥和习烁我都认识多少年了,还是因为你才熟悉起来的。” 这倒也是。 要不是有弥月这座桥梁,估计他跟封桥、习烁始终都只是个见面点头的交情。 荆荣想了想,说:“我听人说起过,南唐好像是外面女人生的,小时候也不在滨海,五六岁才抱回南家。” 弥月,“……” 荆荣与他面面相觑,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不是我造的谣。不过她不是南太太亲生的,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会有一些小道消息来回传。比如谁家多了个私生子,再比如谁谁养外室之类的。 知情人见面的时候心照不宣,但不会在明面上拿出来议论。 有钱人家,都讲究个脸面光鲜。 弥月就对这姑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同情,但又觉得自己的同情好像有些多余,他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呢? 人家南唐也不一定稀罕别人同情。 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名声搞成那个样子,看得出她那位名义上的妈对养育她是不怎么上心的。 “就当试试吧,反正人家也不一定会说。”荆荣觉得他纠结的样子挺有意思的,好像生怕自己哪一句话会戳到对方的痛脚,恨不得把所有的对话都要提前演习一遍似的。 弥月没有南唐的电话号码,还好荆荣有。号码拨过去的时候,弥月有些担心对面的人会不会接。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会主动接那些陌生号码打过来的电话。 还好,铃声响了一会儿,电话就接了起来,一个有些懒散的女声“喂”了一声,问道:“哪位?”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周自己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活该~~~ 有个事儿,跟姐妹们报备一下。 我要出趟门,接下来安排了十天的存粮放进了存稿箱。这期间如果有机会上网,存粮用完了后面就能接上,不会断更。 要是没机会上网,存粮用完了,你们也别砸我哈,最多再有两三天,就接上了~~~ 嗯,就这个事儿。 姐妹们多保重哈,爱你们~~~ 第87章 将计就计 暴躁刁蛮的丫头,心计这么深吗?! 弥月本来还打算让荆荣来说的,但他靠在窗台上一点儿要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弥月只好点开外放,硬着头皮跟她搭话,“请问是南唐南小姐吗?” 对面“嗯”了一声,又问,“你哪位?” “你好,我是弥月。”弥月想了想,觉得这个名字搞不好南唐都没有什么印象,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秦照的师叔,之前在秦家住过一段时间,咱们见过面。” “哦,是你啊,带着猴子的那个?”南唐似乎想起了他,语调稍稍有些意外的样子,“你辈分这么高吗?” 弥月不知道这个话题要怎么说,干笑了两声,“南唐小姐,冒昧打扰你,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南唐嗯了一声,“你说。” “听说南会长有一套巴林鸡血石的印章。不知道可有什么讲究?” 南唐沉默片刻,嗤笑一声,“听说?你从哪儿听说的?” 弥月假装自己没听出她声音里的讥诮,“听说是从同一块石料上开出来的,石料质地非常好,血色也非常饱满?” 南唐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上岁数的人,手里又有几个糟钱,谁家里还没几样值钱的玩意儿?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弥月微微一笑。 南唐这话就是承认南长生确实有这么一套东西了。 “雕工不错,”弥月说:“石料也难得,大块的鸡血石本来就不多见,品质还这么好的就更加难得……能开出一套十二生肖来,可真是能当传家宝了。” “做梦呢吧,”南唐顺嘴反驳了一句,“还十二生肖……那得多大一块石料啊,边角料都算上,也就开出来六……” 南唐沉默了。 弥月和荆荣对视了一眼,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 片刻后,南唐冷笑了一声,“真的被你带沟里去了。” “抱歉。”弥月也有些不好意思,“听说印章丢了一枚,是真的吗?” 南唐拖长了声音,懒洋洋的说:“零碎东西,有时候丢了都想不起来,反正也不成套了,你打听这个又有什么用?” 弥月说:“单纯只是觉得这样品质的鸡血石难得,不成套,总是有些惋惜的。” “你倒是多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南唐嗤笑,“行了,别总想着套我的话。老老实实的搞你的研究去吧。水太深的地方,不要随便蹚。” 电话挂断了。 弥月皱眉,“你听她这意思,印章到底是丢了还是没丢?” 荆荣微微一笑,“与其琢磨她没说的内容,倒不如想一想,她被你套出的那些话,到底哪些真,哪些假。” 弥月挑眉,“你是说,她知道我要套她的话,所以……将计就计?” 南唐有可能在将计就计,这个可能性还是有些打击到弥月了。 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暴躁刁蛮的丫头,心计这么深吗?! 荆荣提醒他,“你想想南家那个环境。她一个私生女,爹不疼妈不爱的,能混到在南长生面前露脸,怎么可能是个傻白甜。” “她透露的信息无非就两点:印章是南长生的,还有就是印章一共有六枚。”弥月掰着指头数给荆荣听,“哪一条可能是骗人的?” “不管哪一条是假的,”荆荣说:“至少有一点不会错,那就是南长生,或者说南家跟印章是有关系的。” 弥月点点头。 荆荣想的就多一些。 他在想,这一套印章(暂且不考虑它到底有几枚),会不会代表了一个小团伙的存在?已知的“狐”和“豹”,和未知的不知什么动物的代称,会不会代表了这个小团伙里不同的分工,甚至是地位? 如果南长生牵扯进了这个小团伙里,那他在里面充当的,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荆荣生在滨海,长在滨海,又有他爷爷的影响力在,他对于滨海市的这几个世家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所认识的南长生,除了是一个有钱人之外,还是一个活跃的收藏家。有一定的艺术品味和鉴赏力。 他重视自己的社会形象,经常出席各种的慈善活动,在社交方面也非常活跃,在南家很有话语权。 南家的生意早在几年前就全部交到了南唐的父亲南建东的手中。但南建东不管什么时候见了南长生,仍像耗子见了猫。 至于南唐的二叔南建章就更没有存在感了,除了最近一段时间他在南长生面前露脸的机会好像比以往多了那么一丢丢。 荆荣以前好像听人说过,这位南建章的出身也不大光彩,是南长生养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说不定正是有同样的身世与经历,这才让南唐对这位二叔表现得比较友好。 荆荣摇头,心想这一大家子的关系可真够乱的。 弥月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几枚一套的印章,在一个团伙中所能够起到的作用。除了彰显地位、区别在团伙中的分工,它们还可以用做彼此之间联络的信物。 他的想法和荆荣还是有些不同的。 荆荣想象中的南长生只是团伙中的一环。但弥月的出发点是南家,他想象中的这个团伙,更像是南长生的幕僚团队,他在其中是居于领导地位的。 “因为他能接触到两枚印章,”弥月是这样想的,“狐和豹。” 荆荣提醒他,“南唐偷的印章,有可能是别人来跟南长生联络用的。不一定就是南长生的……” 荆荣丢下争论了一半儿的话题,开始给习烁打电话,让他查查监控,看看南唐偷扔印章那天,南长生的包厢里都有什么人。 习烁表示很头疼。 因为菜馆的每一间包厢里是没有安装监控的,只能从阳台外面、走廊里、以及安装在大门口的监控里去拼凑这些信息。 “我还不如报警呢。”习烁悔不当初,“报警了,所有东西交上去,我也不用操心了。现在可好,跟上了贼船似的,今天被使唤一下,明天再被使唤一下。还得担心会不会真的发现什么要命的东西……” 弥月噗嗤笑了起来。 习烁顿时警觉,“谁在你旁边?” 荆荣瞟一眼弥月,索性打开了外放。 弥月干咳了两声,凑过去说:“习烁,是我,弥月。” 习烁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老荆这是厚着脸皮追到你家去了?” 弥月一下就想到了他们最近搞得那个“绯闻男友”的大乌龙,顿时脸颊一热,“咳,咳,没有的事。他那不是……有工作嘛。” 习烁又“哦”了一声波浪线出来,“工作啊,真牛逼。” 弥月,“……” 弥月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脸蛋,“习烁,习哥,那啥……咱们说正事吧。乌龟肚子里捞出来的印章,还在你手里吗?” “在。”习烁说起这个又开始头疼,“南唐不要,还说就算我敢拿出来,她也不会承认跟她有关系。我也不敢拿出来给人看。” “藏好,藏好。”弥月忙说:“封桥那边也记得叮嘱一下,别让他往外说。” 习烁忙说:“知道,知道,你们一个个咋都这么啰嗦。” “刚才荆荣跟你说的事,你记得偷偷查啊。”弥月停顿了一下,又嘱咐他,“一定小心别人别人知道了。” 习烁叹了口气,“好。” 弥月想到封桥,就想起了回来之前封家出的事,忍不住就又问了一句,“封家的事……怎么样了?” 习烁似乎在思索要怎么开口,半晌叹了口气,“你走了之后,我也只见过阿桥一次。他爸妈紧张的不行,最近一直在商量送他出国去避避风头……” 弥月,“……” 弥月与荆荣对视一眼,“警方那边没有查出什么吗?” “不清楚。”习烁有些颓丧,“封家在封锁消息,阿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大家都在传封家以前得罪了什么人。” 荆荣凑过来问他,“除了封家的事,最近还有什么消息吗?” “南家吗?”因为刚才还在讨论南家的印章,习烁理所当然的觉得南长生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南家还那样,南长生前几天去收藏协会开会,身边带着的还是南建章和南唐。” 听起来挺正常。 荆荣回忆了一下,封家与南家交情好像一直就挺一般的。封家有事,对南家确实没什么影响。 好像还是乔家跟封家走得近一些。 荆荣思索着,就听习烁又说:“现在也没人议论掏老宅那个事儿了。不过,我听说南长生在开会的时候提过一嘴,说要请个古玩界的大手来滨海做客。不知道跟之前他们搞的那个选拔赛有没有关系。” 弥月又和荆荣对视了一眼。 弥月记得荆荣说过,选拔\出\来的选手都出了事,这件事以及搁置下来了。这才过了多久就又提起来了? 南长生到底是急着修复什么东西啊。 习烁虽然也算是信息灵通的人士,但他毕竟对收藏圈里的事不感兴趣。他所知道的,都是跟熟人有关系的一些事。 弥月跟他说起过一段时间可能要跟他老师回一趟滨海,习烁表示他会准备好他喜欢的果酒,等着给他接风。 弥月喜滋滋的挂了电话。除了师伯一家,他现在在那个城市里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啦。 * 作者有话要说: 嗯,南唐不是傻白甜~~~ § 迭涌 § 第88章 要出门了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怕大毛会挨打 荆荣看到弥月眉眼带笑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有些酸了,“不至于吧,没有习烁,不是还有我?我比他还早认识你吧?”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们还是传过绯闻的关系呢。难道交情还不比习烁这个酒肉朋友更牢靠吗?! 弥月嘿嘿一笑,“你不懂啦。” 他虽然认识荆荣在先,但毕竟认识的最初彼此猜忌,后来……更是一个猜,一个防。不像习烁,单纯就是因为谈得来而成为了朋友。 荆荣从他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承认最初接近弥月是带有一定的目的…… 算了,解释不清了。 估计这辈子都洗不白这一段黑历史了。 他最初来这里,为的是猴子谷的案件,现在杀人案件已经告一段落了,但盗墓的案子却仍然千头万绪。 简直就是一锅乱七八糟的杂粮粥。 弥月的思路回到正经事上,琢磨了一会儿,对荆荣说:“所里出事,但王周也好,之前的王英也好,都只是动手的小喽啰。没有甲还有乙,从他们身上,查不到什么的。” “我给你捋捋。”荆荣在他旁边坐下,“这条线是这样的:中间人王小虎(目前不确定还有没有别的中间人),一头是跟滨海、云台的黑市挂着,目前咱们怀疑的人是南长生。另外一头就是大山里到处乱窜的盗墓小队。” 弥月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这些盗墓小队都是随机组团的,但负责人,比如那个赵哥,这些人应该都是固定的吧?跟王小虎联系的,也是他们吧?那王小虎知道的应该挺多呀。” “理论上是这样,”荆荣微微颌首,“但王小虎也不傻,他知道有人盯着他,一天到晚的可老实了。当面去问他,他就打太极,什么有用的都不肯说,然后还要摆出一个跟你特友好的姿态,好像特别乐意配合你似的。” “滚刀肉啊。”弥月也没辙了。 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不直接拿王小虎开刀了。中间人,对于他的上家来说,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如果成了废棋,上下线索估计就都断了。对荆荣他们来说,也就彻底没用了。 “还是要拿下王小虎才行。”弥月心想,要不再把二青找出来吓唬他一下? 荆荣却只是摇头,“王小虎跟南唐的想法是差不多的,不见兔子不撒鹰。除非让他们看到靠山彻底倒了,否则他们什么都不会交代的。” 弥月也觉得棘手。 他也恨山里的盗墓贼,但他更恨组织者。这些人才是最大的毒\瘤,只是砍掉它的手手脚脚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很快它还会长出新的手脚。 要是没有这些坏家伙躲在背后兴风作浪,大山里会平静许多。 林青山开完会就回来找他的小徒弟,一推门,看见荆荣正坐在弥月身旁跟他说话,顿时一愣。 “你怎么还在?” 他以为荆荣跟那几个来帮忙的同事一起下山去了。 弥月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荆荣说:“对哦,你咋没走?” 荆荣,“……” 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荆荣叹了口气,对林青山说:“我记得您说要回一趟滨海,日期定了吗?” “就这两天。”林青山说:“所里事情安排一下就动身。” 荆荣十分乖巧的替他倒了一杯热水,舔着脸问,“那您能说说去滨海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林青山坦然接受了他的殷勤,面无表情的给了他一个解释,“那么多只手都伸到我们所里了,我总不能一直关着门被动抵抗,总得出去看看都是谁的爪子。” 荆荣思索了一下,觉得林青山这意思,似乎是在所里搞鬼的人,跟滨海的某些人是有关系的? “您是怀疑南长生吗?”荆荣也听弥月说起过,王周当初可是南长生推荐过来的。这小子要是一开始就是来卧底的,这么多年下来,这条线可埋得够深得了。 林青山却笑了,那笑容里颇有几分轻蔑的意味儿,“他一个糟老头子管什么用?” 荆荣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思维像被按下了加速键,所有的想法都开始在大脑中加速运行。他想,原来林青山也认为南长生不是孤军奋战? 那他们还真是想到一起去了! 荆荣继续试探,“林教授,您对南长生这个人了解多少?” 林青山指了指水杯,荆荣端起杯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又替他接了一杯水。 林青山露出满意的表情,“要说南长生啊,年轻时候真是能吃苦,眼光也毒辣。在滨海这一带,他们南家差不多是最早富起来的一小撮人。” 荆荣诧异,“我还以为他们家是那种富了好多代的大家族。” 林青山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你说的那种人家,运\动开始之前,得着信儿的基本上都撤到国外去了。比如封家。他们家就是在国外把生意做大,后来国内经济形势好转,儿孙辈里又有分支回到国内来发展。” 荆荣点点头,“封家我知道。我和弥月跟他们家的封桥都认识。” 这一点林青山倒是不知道,他挑眉看了一眼旁边乖乖听他们说话的弥月,继续说道:“封家家大业大,上面长辈也多。所以你看封家人做事,总是缩手缩脚的,没办法,就算是现在的封家老总,头顶上婆婆也太多了。” 荆荣再次点头,对林青山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对,您说的太对了。他们封家的人多,主意也多,有时候心也不齐,出了事还得站队。” 林青山说:“这就看出南家这种没有根基的暴发之家的优势了。南长生什么时候都是说一不二的。” 荆荣继续点头,“对,对,对。” “南长生小时候没念过什么书,靠心狠手辣发家,上岁数之后爱装个文化人,听说还请了老师在家里给他上课。”林青山摇摇头,有些感叹的说:“这人要是从小就被人精心教养,还不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弥月小声嘀咕,“这也未必。” 林青山笑着斜了他一眼,并不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总之,你要问我对南长生的印象,那就是有脑子、有手段,不可小觑。” 荆荣,“……” 荆荣有些惭愧。自从他们发现南唐在南长生眼皮底下耍花招偷扔了小印章,好像就有些轻看了南长生,觉得他多少有些老糊涂了。 林青山点到即止,跟弥月商量了一下出门要带的东西,就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荆荣厚着脸皮留下来,本来是想多点儿时间陪着弥月。但与林青山的一席话,让他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荆荣对弥月说:“我收拾一下,先下山了。” 弥月愣了一下,“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荆荣瞟了他一眼,“其实我原计划是跟同事一起走的。但是临时想到一些问题想跟林教授说一说。” 弥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荆荣这是想解释什么? 或者,他是想到了王周,进而想到他是被南长生推荐来的,所以特意追着林青山讨论讨论南长生这个人? 弥月恍然大悟,“难怪呢,现在都问清楚了吧?” 荆荣恨恨的磨了磨牙,“嗯,都问清楚了。” 弥月乐呵呵的起身送他,“过几天说不定咱们能在滨海再见呢。到时候你要是不忙,我请你喝酒啊。” 荆荣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你是想趁机跟习烁聚一聚吧?” 这两个人也没见过几次,咋就那么投缘呢?! 不理解。 还好习烁心里装着一个封傻子,荆荣心想,要不然他真的要担心这两个人会不会擦出什么火花了。 要出门,弥月首先要考虑的不是自己的行李,而是身边的一群毛茸茸。 弥月是经常往外跑的人,他有这个信心,即使带着大毛小毛出门,这一路上他也能尽量给它们营造出一个舒适的环境。 问题是,大毛和小毛对灵犀山的环境刚刚熟悉起来,这个时候要是离开,之前的努力适应,岂不是都白费了吗? 它们两个,是否愿意再一次离开山林,跑去人类聚集的地方? 弥月心神不定地放下收拾了一半儿的箱子,下楼去找他的小伙伴儿谈心。 弥月下楼,直接朝着后院门走了过去。 不管大毛还是小毛,都不会对铺着水泥路面的人类的院子感兴趣的。所以弥月要找它们俩,基本上不考虑在院墙以内能找到的可能性。 天气越来越热,院子外面的菜园子郁郁葱葱的,离近了看,就会发现叶稍在正午的阳光下有些打蔫,但挂在棚架下面的青瓜豆角却仍然是青葱可爱的。 弥月沿着菜园旁边的小路往山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大毛小毛的名字。它们俩受弥月的生活习惯的影响,到三餐的时间都不会走得太远。 果然没走多远,就听见枝叶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一个足球大小的浅色的毛团子破开浓密的树冠,小\炮\弹似的朝着弥月俯冲过来。却又在马上撞到他的时候拉高,紧贴着弥月的头皮飞掠过去。 弥月,“……” 这么幼稚的游戏,小毛竟然百玩不厌,好像把弥月吓一跳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 弥月在自己的脑袋上揉了一把,觉得小毛再多来几次,他大概就要地中海了。 小毛在他上方盘旋两圈,兴冲冲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叫唤,“怎么样?我飞的怎么样?” “很好。”弥月真诚的赞美它,暗想这小东西现在要送去马戏团,估计都不用再额外训练了。 小毛晃晃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没睡觉吗?”弥月摸摸它胖嘟嘟的小身体,有些担心它大白天在外面玩,算不算昼夜颠倒? “睡醒了。”小毛转转脑袋,小声对弥月说:“我要看着大毛呀。要不然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我怕大毛会挨打。” “挨打了吗?” 小毛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不放心啊。” 弥月莞尔,“大毛呢?” 小毛东张西望,“刚才还跟我在一起呢。啊,对了,我们今天去找小珍珠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毛爱操心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第89章 暖锅 特意给小东西暖锅……都没给咱俩暖 “小珍珠还住在那片不长树的山坡下面吗?”弥月觉得动物的习性难改,也是个挺让人头疼的事。 小珍珠筑巢的那个山包,地质条件明显就不行,回头真要滑坡啊啥的,或者就直接塌了呢。小珍珠这样的小短腿,到时候来不来得及逃跑? 小毛说:“它本来是住在那里的。结果昨天晚上来了好多人,大半夜的在那里打架,还有灯晃来晃去的,把它吓坏了,连夜就搬家啦。” 弥月,“……” 弥月觉得为了自己的面子考虑,还是不要告诉它们大晚上打架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 “它搬去哪里了?” 小毛左右看看,翅膀朝着菜地的方向比划了一下,“那边有个洞,它把自己收藏的小石头都叼过来啦。” 弥月想不出一个狐狸能收藏什么东西。不过或许占有欲是动物天性里与生俱来的本\能吧,人如此,动物也不例外。 弥月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走,看看去!” 弥月记得好像有这么个风俗,就是去参观人家搬家是要带点儿礼物的。 现在正好也快到午饭时间了,他干脆打了饭,多买点儿吃吃喝喝的东西,一起拎着去找小珍珠了。 弥月告诉小毛,“这叫暖锅。” 小毛了然,“就是野餐呗。” 弥月经常陪着它们一起在外面吃饭,比如草地上、湖水边,铺上一块毯子,好吃的东西都放在毯子上。 弥月伸手在它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懒得再解释这里面的区别。 弥月看到小珍珠的新家时,忍不住又想叹气了。 这个小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就跟家人走散了,成长的过程中缺乏长辈的教导,它好像没有什么生存技巧。给自己找的山洞位置并不好,而且也不够隐蔽。 弥月觉得,它能顺利活到这么大,纯粹是运气好——之前它选中的那片山包地质条件不好,猛兽们都不愿意选择那一片地方筑巢。 现在这个窝么…… 虽然研究所附近很少有猛兽出没,但溪流附近会有很多动物来喝水吧。这不是无形中增加了发生摩擦的几率吗? 它个头那么小,真要跟谁打起来,明摆着要吃亏啊。 弥月很快就没工夫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发现小珍珠人缘还是不错的,搬个家,一群猴子都来给它暖锅了。 最让他惊讶的是,大毛竟然也在。 经过弥月的观察,他发现猴群里的那些小猴子、半大猴子对大毛的接纳程度都比较高。这有可能是因为它们跟弥月比较熟,括弧:通过挥舞扫帚和讲道理结下的深厚友谊。 而且它们经常能从弥月这里得到各种吃食。所以爱屋及乌,对于弥月领上山的猴子,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 至于猴群里的那些成年大猴,或者当家做主的老猴子,多半儿是比较理智的,它们对大毛的接近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不亲近,也不排斥。 颇有种冷眼旁观的意味儿。 弥月估计它们把大毛当成了“研究所”的孩子,或者干脆就是弥月自己的孩子。从猴群的生存和发展的角度来考虑,它们自认有必要跟这样一个吉祥物打好关系——毕竟猴群常年在研究所周围活动。 这个山头也因为有研究所的存在,不会有猛兽来这里活动。这对猴群的生存来说,也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 弥月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猴子们确实非常聪明。 大毛看见弥月,立马丢下同伴跑过来跟他亲昵。 或许是顾忌到周围还有诸多同类,大毛没有像以前那样钻进弥月怀里使劲儿的撒娇,只是象征性的搂住他的胳膊腻歪了一下。 弥月摸摸它的脑袋,心里特别欣慰。 果然有了小伙伴儿,娘炮的毛病都改过来了。 猴子们分吃了弥月带来的零食就一拥而散,大毛舍不得弥月,就没跟着它们一起走。 正好大毛小毛都在,又恰巧是户外,适合放松下来商量事情的环境,弥月就干脆给它们开个小会,商量一下他要出门的事儿。 小珍珠跟大毛已经比较熟了,见他们坐在一起开会,它也凑过来旁听。对于弥月这个曾经给它分食物的人类,它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弥月先关心了一下小珍珠的新家,“离溪水这么近,洞里会不会比较潮?你不会掉毛吧?” 小珍珠懵懂的看着他。 因为年幼,它的体态还有些婴儿肥似的圆润,披着一身蓬蓬松松的绒毛,似白非白,仔细看的话,会觉得颜色接近于极浅的灰蓝,有些接近传说中的月白色。 也不知它生来就品种特殊,还是因为变异了才会长成这样。 弥月微微一顿,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很多母兽会把身体有明显缺陷的幼崽驱逐出窝,小珍珠若是属于这一种情况…… 那可真是够可怜的了。 小珍珠的耳朵和嘴巴都生得精巧可爱,眼睛水汪汪的。它仰着头的时候,嘴巴抿起的线条形成了一个仿佛是在微笑的弧度。 可爱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揉两把。 弥月看见它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小毛的情形。 同样年幼,同样的懵懂可爱,对世情险恶、人心复杂还没有充分的认识,好奇心十足,对陌生人的接近还没有生出足够的防备心。 而正因为这种不设防的姿态,反而更令人心生怜爱。 弥月像个老妈子似的给它讲做窝的技巧,“……找的洞地势要稍微高一点儿,要干燥避风,洞里可以铺点儿柔软的草啊、绒毛啊什么的……而且你的家,让太多人知道好像不太好哦。最好隐蔽一点。” 小珍珠星星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弥月试探地摸了摸它的小爪子,心里有些可怜它,又对自己有些无语。 他一个人类男性,为什么要在这里充当狐狸妈妈的角色啊,万一讲错了可怎么办哟。小东西的整个狐生都会被他带歪的吧? 弥月还在发愁小狐狸的教育问题,就听小毛十分嫉妒的对大毛说:“就是特意来的,来给这个小东西暖锅。你知道啥叫暖锅吗?就是野餐呀,出来吃东西的意思……他都没给咱俩暖过。” 弥月,“……” 小毛自己还是个小崽崽,竟然还管人家叫小东西。 弥月有些无奈,伸手在它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你俩啥时候从我的宿舍里搬出去,我啥时候给你俩暖。” 小毛乖觉的闭嘴了。 它在外面筑的巢其实更像是行宫,偶尔出门打猎的时候随便住一住,大多数时间还是跟大毛一起住在弥月的宿舍里。 如果它出去筑巢,那弥月的房间就都被大毛给霸占了。 这是坚决不能同意的。 弥月拍拍手,“好啦,咱们现在来开个会,商量一下我要出门的事。” 山下,清水镇。 荆荣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茶不错。没想到你这人平时大大咧咧,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荆荣扫一眼考究的茶具,觉得这一套装备跟他爷爷的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问题是他爷爷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平时就喜欢下个棋,品个茶,优哉游哉的过日子。王小虎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事实上,王小虎不但没有显出闲情逸致的劲儿来,反而像是陷入了多么难以解决的烦愁里,脸色都是青的。 本来一个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意气风发的,但他垂头丧气的坐着,眼袋也耷拉下来了,看上去竟透出了几分糟老头子的颓丧劲儿。 王小虎勉强一笑,“我也没啥闲情逸致……屁事儿一堆,烦得很。大夫还建议我没事儿念念经,打打香拓呢……” 荆荣一笑,又忍住了。 王小虎又叹气,“我这都是被逼的……你从山上下来的?见着林青山没有?这老小子现在是不是还没消气呢?” 荆荣假装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恩怨,大大方方的点头说:“见着了。有些事必须问问他。他们山上前些天也出事了,你知道吗?” 王小虎翻了翻眼皮,露出一个有些幸灾乐祸的冷笑,“这老小子还说我坏了他徒弟的前途,他也不看看那个徒弟是个什么货色?” 荆荣琢磨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这说的,应该是当初被他收买,给他透露消息的王周。 看来,山上出了什么事,包括下手的人是谁,王小虎都是知道的。 搞不好王周在上山去挖银薰炉之前,跟王小虎还保持着联系。要不然他不能知道林青山受了徒弟的反噬了。 但王周这条线目前还挖不出东西来。这小子还抱有希望,等着他的金主伸手来救他,口风紧得很。 荆荣留意着王小虎的反应,出其不意的问他,“王周的上家,跟你的上家,是不是同一个人?” 王小虎的手一抖,眼神向旁边滑开,“什么上家……” 荆荣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中间人。你还是小心一些吧。” 王小虎一下就惊了,“谁传的?” 他虽然传出去一个胆大心黑的名声,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不贪图安逸——要是不想过安安稳稳的好日子,他干嘛挣钱这么拼命?! 荆荣摇头,“谁传的不清楚,但你也知道我在查灵犀山的盗墓案。问了很多人,都说跟你有关。” “放屁!”王小虎一下就暴躁了,“谁他妈造老子的谣?!我活得不耐烦了吗,去打人家博物馆的主意?!那些东西可都是国家登记在案的,一个个有名有姓,抓住了是要判刑的!你看我有那个胆子么……” 这个问题,荆荣就真的不好回答了。 荆荣摊手,“我也就是给你通个气,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吧。就算是造谣,也架不住传的太广,知道的人太多了。” 王小虎气急败坏,嘴里骂骂咧咧。 荆荣留神倾听,结果这小子骂来骂去,也没骂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决定给这把火再添点儿柴,好让它烧的更旺一些。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毛吃醋了~~ 第90章 套话 想套我的话?再吃几年米吧,小子 “我还听说,”他一开口说话,王小虎的视线就嗖的一下扫了过来。 荆荣笑了笑,主动拿起茶壶给他斟茶,“听说有个姓赵的,还有个姓周的,都是你的下家。他们这些人常年在各个村寨里乱窜,忽悠着青壮年给他们干活儿……女君谷的公主坟好像就是你指使他们去盗挖的……有这回事儿吗?” 王小虎的脸色都变了,“你这都听谁瞎说的……你看我像是能主使这种事情的人吗?” 荆荣笑而不语。 王小虎就有些急了,“荆荣,你好好看我,咱们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有家有业,你看我像亡命之徒吗?” “不想当亡命之徒,干嘛给他们扯黑线?”荆荣觉得王小虎这个人很有几分枭雄的气质,乱中取利这种事,他是很可能会做的。 问题只在于他涉入多深。 王小虎一听扯黑线,急得在地上抩鎽来回打转,“这做生意,就是要讲究个和气生财,熟人朋友之间互相通个消息,拉拉关系,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扯黑线啊……我不骗你,一开始我真不知道。” “你牵扯太深了。”荆荣提醒他,“如果你不肯把上家供出来,一旦闹出事来,你肯定就是被抛出来背黑锅的。” 王小虎活像一头困兽,眼里透出被逼入绝境的狂乱与不甘。 荆荣提醒他,“想想你的孩子。” 王小虎杀气腾腾的看了过来,“你少一句一句的顶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想套我的话?再吃几年米吧,小子。” 见王小虎发狠,荆荣反而笑了,“你以为我是套你的话?” 王小虎拿白眼翻他,“不是吗?” 荆荣坐直了身体,神情也郑重了一些,“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论私,你可以当我是提醒你,帮你找找出路;论公,我就是在问询。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我带你上警局,咱们坐那儿聊聊?” 王小虎早知道荆荣是个什么脾性,这人面儿上看着温和,骨子里其实是硬的,一支棱起来,从头到脚处处都扎手。 王小虎想到荆家的背景,再想想之前自己从荆家谋得的好处,气势就弱了下来。他心里清楚,这一次的麻烦要想解决,搞不好还要靠着荆家。 王小虎叹了口气,“阿荣,你说这些事我也挺冤的,真的,一开始我就是想着给朋友行个方便。我这胆子……哪敢知法犯法呀。” 荆荣微微一笑,“哦。” 王小虎这是看耍横行不通,开始拿话绕他,想打打苦情牌了。 王小虎口沫横飞的诉说了一番自己打拼的不易,又开始讲亲朋好友守望相助的道理,见荆荣还是不为所动,终于叹了口气,“阿荣,你也别为难我了成吗?能说的,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荆荣问他,“为什么不能说?就算是扯黑线,上下家之间也就是个做交易的关系,下家甩手不干了,上家还能提着西瓜刀灭了他的口?” 王小虎很是颓丧地摆手,“你不懂。” “你说了,我就懂了。”荆荣也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接问他,“还是你牵扯到了什么要命的事情里,留下把柄了?” 王小虎的脸色微微变了。 荆荣垂眸,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的来意。” 王小虎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苦逼的夹心饼干。上家他固然不能得罪,可是荆荣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荆荣知道他为难。 在他看来,王小虎的处境跟南唐相似,都是有心反抗,却又无力反抗。直到有外力协助他们反抗,并且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们才会真正态度鲜明的打出反抗的旗帜来。 说他们市侩也好,自私也好,在荆荣看来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就算知道他为难,他也还是决定要在王小虎身上敲出一条裂缝来。 王周的事给他敲了警钟,通过库房失窃事件,他不难看到幕后指使人的野心已经越来越膨胀了。 王小虎也看出了荆荣这一次是不会放过他了,装傻充愣也蒙混不过去了,又不能真的跟他翻脸,愁得直揪头发,“阿荣,荆荣,荆队长,你说你想咋办吧?” 荆荣说:“你把上下家告诉我,还有,当初是谁来拉你入伙的,你都跟我说说。” 王小虎痛苦的想撞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但他不傻,也知道荆荣现在能容他装疯卖傻,说明他还有用,真要公事公办起来,他装神仙怕也没用了。 “是南长生?江老大?还是……他们俩都有份儿?”荆荣看着他,语气淡漠,“要不,你先说说最初来找你的人是谁?” 荆荣的时间安排的很紧。 或许在他原来的计划里并没有安排这些行程,但研究所发生的事情给了他极大的压力,让他有一种“不能再放任这些人的野心继续膨胀下去了”的紧迫感。 这是王周,还有他身后的这些人给他的一个教训:永远不要小看敌人。因为从正常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永远探不到这些犯罪分子的底线。 “你以为这样已经很丧心病狂了,”荆荣发动汽车,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做了一个嘲笑的表情,“他们马上就会刷新‘丧心病狂’的新定义,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荆荣的目光穿过车窗玻璃,望向远处笼罩在薄雾里的灵犀山。 如果能顺利地打掉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犯罪团伙…… 荆荣心想,弥月应该会非常开心吧? 秦家与王宅相距不远,据说当初秦家建宅子的时候,跟王小虎的关系还非常融洽。两家常有来往,所以一致决定要住的近一些。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秦夫人和王小虎之间开始有了分歧,而那些暗中对王小虎不满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聚到了秦夫人的身边。 哪怕秦夫人不是主动的,也渐渐形成了与王小虎的分庭抗礼之势。 但有意思的是,这两家虽然来往少了,但到底还沾着亲,不管是谁出了事,另一家还是会帮忙的。 据说秦夫人不久之前就曾经为了王小虎的事特意跑到花鸟村去拜访江老大。 荆荣决定拿这件事作为跟秦夫人谈话的切入口。 秦夫人是一位非常有气质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舞蹈演员似的的韵律感。这就让她并不出色的五官,也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呈现出一种特殊的风韵。 因为多年来站在高处发号施令,她的优雅之中又隐含着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小觑。 秦夫人在看过了荆荣的证件之后,将他请到了自己的书房。 一个相貌与秦夫人有些相似的青年十分客气地端茶送水,临出门的时候还很好奇的打量了荆荣几眼。 荆荣猜测他会不会就是弥月拜托了去喂狗的那一位。 秦夫人也是性格干脆的人,落座之后开门见山的问他,“不知荆队长找我是有什么事?” 对方干脆,荆荣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再说他也没那么多时间了。 “是这样,”荆荣问她,“听说您前些天去过一次花鸟村?” “是的。”秦夫人稍稍有些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荆荣没有理会她的反问,“听说,你和江万重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对。”秦夫人有些不悦,但还是很客气的答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老江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做财务工作。后来,我自己开始做生意,老江帮了我不少的忙。” 荆荣问她,“王小虎是考虑到你跟老江的关系,才说服你把生意挪到清水镇来的吧?” 秦夫人微微一笑,笑容含蓄而雍容,“或许有这方面的考量。不过我们是亲戚,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 荆荣觉得这样的女人,很难让人不对她生出好感来。 王小虎跟她之间的矛盾他也听说了不少,王小虎可是没少在各种场合里公开叫嚣,说他这个姨妈老糊涂了,甚至还说过忘恩负义这样的话。 相反,秦夫人表达对王小虎不赞同的方式就要正大光明得多。 荆荣心想,两个人态度的不同除了本身的修养之外,大概还有年龄和阅历的区别吧。人老成精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王小虎,还是太年轻了。 “王小虎是通过你才认识江万重的吧?” 秦夫人点点头,“我过来这边的时候,小虎的生意还没有做这么大……他当初创业也是很辛苦的。穷小子一个,没有本钱,都是自己去山里收山货,漫山遍野地走。后来挣了点儿钱,找了帮手,再后来包了山,建了厂,日子慢慢就好过了。” 荆荣点点头,觉得秦夫人怎么好像有些……跑题? 是故意的吗? 荆荣又问,“王小虎认识江万重的具体时间,你还记得吗?” 秦夫人回忆了一下,有些歉意的说:“人上了岁数,就爱忘事。他们认识的具体时间我说不好,大概有六、七年吧。我记得当时小虎的厂子出了点儿事,有人想要搞垮他那个厂子,就找了上面的门路压他。” 荆荣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秦夫人就叹了口气,“白手起家的穷小子,哪里有什么门路呢?就跑来跟我商量,还是我提议的,找找我原来的老领导,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他们见面之后,还挺聊得来,老江这个人也仗义,后来这件事到底还是他帮着解决了。” 荆荣心里想的是,当初王小虎的厂子被人打压,会不会就是江万重搞的鬼? 如果江万重一开始就看中了清水镇这个特殊的地理坐标,想要在这里找一个合适的代理人或者说属下,以王小虎在清水镇上的势力,被他选中是很有可能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收服他的问题了。 以江万重的心机与能力,搞这么一出先打压,再拔刀相助的戏码,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但现在看秦夫人的反应,似乎她并没有把王小虎受到打压的事情跟江万重这位恩人联系到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跟你们汇报一下,我的行程在推迟了三天之后……取消了~~~ 也就是说,我在存稿箱里搞了一堆存粮,其实哪儿都没去成~~~~ 目前多地有疫情出现,大家要做好防护,保护好自己呀~~~爱你们~~~~ 第91章 不许笑 你看你,光知道打听八卦,一点儿不严肃 荆荣又问道,“王小虎和江万重的私人联系,就是从这之后开始的吗?” 秦夫人迟疑了一下。 荆荣换了一个问法,“你知道他们俩人之间的联系是非常密切的吧?” “知道。”秦夫人皱了一下眉头,“这也正常吧?毕竟要不是老江,小虎的买卖早就做不下去了。” 荆荣笑了笑,“在你看来,江万重和王小虎之间,有什么共同的爱好吗?” 秦夫人脸上露出笑容,“老江这个人很喜欢搞收藏,以前没什么钱的时候,每逢出差都要去当地的古玩街去淘货。后来手里有钱了,就开始出入各地的拍卖会。他这个人特别喜欢古代的金银器,我在他家还见过他收藏的一对金步摇,哎哟,那个精巧哟,真是……想象不到古代的匠人手艺这么好。” 荆荣点点头,“王小虎不止喜欢金银器吧?” “小虎受他影响,也开始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不过我看他的爱好杂得很,什么都喜欢。金银制品、瓷器、还有家具,他都入手过。” “东西呢?”荆荣又问,“都是自己收藏?还是转手出去卖钱?” 秦夫人愣了一下。 她警觉的看着荆荣,似乎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气息。片刻之后,她迟疑的问荆荣,“小虎不是买卖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她对这一行不大了解,但也知道有些东西可以买卖,有些是不行的。 荆荣微微一笑,“秦夫人,请问你对江万重和王小虎合伙做古玩生意的事知道多少?” 合伙做古玩生意,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说法。微妙到即使是秦夫人这种不懂古玩生意的人,也从中嗅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古玩生意吗?”秦夫人皱眉,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我不太懂……我听说老江收过几件东西,是小虎帮他牵的线。其余的……” 言下之意,他们是不是合伙做生意了,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荆荣问她,“江万重在滨海或者云台那边有什么熟人,或者是生意上的往来吗?” 秦夫人想下想说:“他家有亲戚在云台那边,我记得老江在那边做过一段时间的海产品进出口生意。后来生意交给了亲戚做,他就干脆退了休,到老家这边来养老了。” 荆荣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是,“秦夫人,你觉得江万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次,秦夫人思索的时间略长。 她似乎是非常谨慎的想要给出一个客观公正的说法,“作为领导,老江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人,处理事情也都按照规矩来,公平、公正。作为朋友,他性格豪爽,讲义气,谁有困难求到他面前,他都会尽力帮一把。我们认识半辈子了,对我个人来说,他就是一位非常可靠的老朋友。” 荆荣从秦家出来,才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 他进秦家之前把手机调了静音,大概是担心如果有电话打进来会打断他的思路吧。这样一想,他发觉自己在潜意识里对秦夫人还是很重视的。 荆荣思索了一会儿,拿起电话回拨过去了。 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是林青山打来的,另外一个是弥月。荆荣决定先给弥月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对林青山,他还是有些畏惧的。或者也不是畏惧,就是那种……未婚小伙儿在面对丈母娘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拘束起来的……本\能。 还好林青山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 电话很快接通,耳畔响起弥月清朗的声音,微带笑音,“喂?忙完啦?” 荆荣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声音里慢慢松弛。太阳穴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丝刺痛感,但整个人却已经惬意的放松了下来。 “弥月。”他把这个名字放在舌尖上品了品,仿佛有甜甜软软的汁液顺着舌尖流淌下来,一直流到了他的心尖上,“弥月,我把手表放在你的抽屉里了,回头你收好。” 弥月吃了一惊,“是你那块好贵好贵的手表吗?你怎么乱放呀……”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然后弥月开始埋怨他,“你要不说我可能都发现不了,万一再搞丢了可咋赔……这么贵呢。” 埋怨的腔调微带一点儿孩子气,荆荣听的笑了起来,“王周的案子还没判,里面还不知会有什么转机。咱们还得继续扮演情侣。定情信物,你自然要拿着才正常啊。” 弥月迟疑了一下。 林青山和研究所的高层都知道他们拿着手表在钓鱼,但外人是不知道的,而且确如荆荣所说,王周的案子还不知道会不会掀起什么浪花,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那,那好吧。”弥月的声音里就透出了几分紧张来。 荆荣又想笑。他完全能想象得到弥月捧着手表的姿势,一定是跟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药也差不多了。 “手表你别塞到保险柜里。”荆荣提醒他,“你每天尽量戴着。手表订做的时候就做过处理,有定位。能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也放心一些。” “啊?!”弥月又吃了一惊,“还能定位呀?这不好吧?我上哪儿你都知道,那我岂不是没有隐私了?那……那我要是洗澡上厕所呢?” 荆荣呆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弥月的思维还停留在他们之前在藏宝地附近装监控的那件事情上。 他在藏宝地的附近装监控,监控画面可以直接传送到他的手机上……弥月以为他的手表也有这样神奇的功能吗?! 荆荣放声大笑。 弥月被他笑懵了,“我还是给你收到我师父的保险柜里吧。这么贵的东西……” 荆荣笑得眼泪都要飞出来了,“弥月,你……你想多了。手表的定位不是那个意思……哈哈,真的不带画面的。就是会在地图上显示出你所在的位置……我只能看见地图上一个红点儿……真的,不骗你……哈哈……” 弥月恼羞成怒,“别笑了!” “好,不笑了……哈哈哈……” 弥月愤怒地挂了电话。 荆荣打过去,又被挂断。 再打,又挂了。 荆荣笑得不行,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孩子气的弥月。 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挂了几次之后,弥月终于气哼哼的接起了电话。他怕荆荣再把话题拐到手表上,一接起电话就直截了当的问他,“师父让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查江老大?” 荆荣忍笑忍得太辛苦,睫毛上都挂上了细碎的水珠,“对。” 弥月大概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控制的比较好,不大像是还在嘲笑他,语调就稍稍轻松了一些,“他让我告诉你,江老大现在不在花鸟村,他去滨海了。” 荆荣微怔,“林教授怎么知道的?他跟江老大很熟吗?” 弥月也觉得这事儿不大好解释,就含糊的说:“他之前不是要收拾王小虎吗?就让人盯着他和秦夫人,想看看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谁。” 荆荣了然,“哦。这样啊。” “师父说了,你要是有时间,去见见江老大的前妻吧。这个女人现在在宝吉那边一个叫凤仙村的地方。她年轻的时候一直陪着江老大打江山,也是个很厉害的女强人。江老大的事情她知道不少。” 荆荣记下了姓名地址这些信息,又问他,“林教授怎么连人家的前妻都知道?” “我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见秦夫人和王小虎都跑去找江老大讨主意,就对这个人留意上了吧。前妻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不难打听。” “他们离婚多久了?” 这个弥月问过林青山,所以回答的很利索,“应该是他搬到花鸟村的第二、或者第三年吧。据说是因为江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要包养小明星,江太太一怒之下就带着两个儿子跟这个老不休离婚了。” 荆荣,“……” “她的两个儿子都在国外工作,她不愿意跟着儿子生活,就回了娘家。大概娘家那边还有亲戚吧。” “等等,”荆荣有些八卦的问他,“江万重包养小明星的事……真的假的?” “真的啊,”弥月反而很惊讶,“你为什么会怀疑这个啊,好多人都知道。哦,现在不能叫包养了,人家现在是江太太了,儿子都生出来了,也就五六岁吧。” 荆荣,“……” 荆荣简直无语了。 时间太短,他手里的资料不全,但也知道江万重都快七十了。哪怕时间往回倒推十年,也是五十多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还这么风流的吗?! 弥月鄙视他,“你看你,光知道打听八卦,一点儿不严肃……你的业务水平行不行啊?” 弥月有一种扳回一局的小得意,趁机把他数落了一顿。 荆荣哭笑不得,“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的。对了,替我谢谢林教授,他给我的消息,很重要。” 尤其在此刻,江老大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也被盯上的时候,任何一点儿有关他的消息都是很重要的。 江老大大概还以为现阶段有人关注他是因为王小虎的事。等他反应过来他自己身上也有疑点的时候,他就会撑开防御,会把露出来的尾巴反复检查,争取不让人抓住他的马脚。 到那个时候,一些消息可能就很难打听到了。 弥月傲娇的说:“师父说了,用不着谢。我们所里的事情你帮了大忙,我们也欠了你的人情嘛。就算是礼尚往来吧。” 荆荣笑着摇头,“我们也算朋友吧,用得着分那么清楚吗?” 弥月想了想,“也是哦。那你注意安全吧。回头我们在滨海见。” 荆荣的眼神也温柔了下来,“好,滨海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不许笑,定位什么的,这是我的知识盲区! 荆荣:哦……那你知识盲区可真多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追着你上山吗?! 弥月:…… 荆荣摊手:看看,这又是你的知识盲区~~ 第92章 旅游团 谁会喜欢隔壁家的小明呢 林青山看到弥月拎着收拾好的行李从楼上走下来,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睿智的学者瞬间口吃起来了,“都要带着?!” 弥月背着电脑包,一手拎着旅行箱,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旅行包,里面是……咳,咳,玉米棒子、小鱼干、火腿肠、各种口味的罐头和自热米饭…… 大毛跟在他身后,头上戴着一顶草帽。小毛大模大样地窝在草帽上,左顾右盼之际颇有几分俾睨天下的气势。 而大毛的怀里竟然还抱着白绒绒的一团。 “什么东西……”林青山的结巴症状还在持续中,“这……这是狐狸?” 弥月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是小珍珠。” 小珍珠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林青山,眼神清澈又懵懂。它就那么被猴子抱着,一点儿也没有不适应的感觉,活像被奶妈抱在怀里的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猴奶妈还在那里傻笑,似乎很开心小珍珠能这么赏脸的乖乖让它抱。 林青山,“……” 真是傻的没法看。 弥月看出了林青山不赞成的态度,抢先一步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小毛特别喜欢旅游,听说咱们要出门,就想跟着。它说了,世界那么大,它想去看看。” 林青山,“……” 现在的猫头鹰都这么有想法吗?! 弥月摸了摸骄傲地挺胸抬头的小毛,继续介绍旅行团的第二位成员。“大毛本来对出门这件事有些顾虑。它刚刚跟山上的猴群建立起了和谐友好的相处模式。我呢,我其实也想把它留下,继续适应山上的生活。” 林青山挑眉,“是啊,你咋就没留呢?” 大毛小心的往后躲了躲,冲着弥月吱吱喳喳叫唤了起来。 弥月连忙在它脑袋上揉了揉,“爷爷哪会不喜欢你,他这是担心你呢。真的,真的。” 大毛不大放心的瞟一眼林青山,半信半疑的闭嘴了。 弥月小声提醒林青山,“大毛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师父你要注意你的态度哦。” 林青山,“……” 林青山开始觉得他年轻的时候不喜欢小孩儿和小动物,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咳,主要是小毛不放心把大毛一个人留下来。”弥月解释说:“小毛生怕别的猴子啊什么的会欺负大毛,所以坚持要把大毛带在身边。” 林青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至于带上小珍珠,”弥月也有些迟疑了,“其实是大毛小毛决定的。” 弥月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像一个想要尊重孩子们意见的奶爸,觉得要是直接驳回孩子们的提议,会伤害到它们那脆弱的自尊心。 而且这一路上,有将近一半儿的路程都是在山里,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停车休息,让毛茸茸们出去放个风。至少对大毛小毛来说,旅途的体验还是比较舒适的。 说实话,弥月对小珍珠能否适应这样近距离的跟人类一起生活存有疑虑。 但是不等他表态,小珍珠已经完全被小毛给忽悠得激动起来了,立场鲜明的向弥月提出了组团的申请。 面对这样一双水灵灵的、充满憧憬的玻璃球似的眼睛,弥月实在没办法一口拒绝。 于是…… 弥月摊手,“于是就这样了。” 弥月的身后,三双大小不一的眼睛一起盯住了林青山。大毛是有些紧张,小珍珠则是微微有些不安,觉得这位人类跟弥月有些不大一样,不像弥月那么好说话的样子。 至于小毛,它凶巴巴地呼扇着翅膀。 它的面相本来就带了几分凶相,此刻更是杀气腾腾的,好像林青山说一句不行,它就要冲上去跟他搏斗似的。 林青山,“……” 弥月是林青山带大的孩子,他的性格里有一部分跟林青山是很像的。比如都有点儿护犊子。 林青山这会儿也是这么想的,要是直接拒绝带这些毛绒挂件,弥月会不会觉得难过? 正为难的时候,就见食堂的方向走过来两个人。一个中等个头,体型微胖,是林青山的大弟子陶天然。 另一个个头高一些,身形偏瘦,年龄与弥月相仿,是跟了林青山一年多的实习生,名叫戚多。 一众师兄弟当中,就属戚多与弥月年龄最小,有时候别人也会拿他们俩来比较。 弥月是从小跟着林青山的,要论专业能力,他十岁的时候掌握的专业知识就比普通的考古系的大学生还要扎实,所以这种比较的结果,都是戚多一次次的遭受名为“弥月”的暴击。 这样的比较在同窗之间本来是很平常的事,但因为有了王周这个不怀好意的二师兄在里面搅和,不断的添油加醋,戚多对弥月的感觉就越来越……复杂了。 谁会喜欢总是压在自己头上的隔壁家小明呢。 在师兄弟当中,戚多跟王周的关系最为密切,但王周冷不丁出了事,被林青山直接撵下山,这就好比在戚多脑袋上敲了一棒子。 原来王周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说的那些好像在替他打抱不平的话……都是别有用意的?! 他还出卖所里的内部消息?! 他……连师弟的定情信物都要顺手牵羊地偷走?! 结果偷手表的事情还没撕扯清楚,戚多就从陶天然那里听说了库房失窃的案件也牵扯到了王周。 戚多的三观都要塌了。 他想不明白,王周怎么能对博物馆的库房下手呢? 他……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更别说师兄弟和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当中还有人议论,说戚多跟王周走得这么近,天天吃饭都一起去食堂,戚多这小子该不会也是王周的同伙吧?! 要知道库房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偷的,说不定王周当时还有一个帮手。 戚多冷不丁听到这种传言,整个人都懵了。 他跑去找林青山哭诉,又把他知道的一些可疑的情况都一股脑的交代了,然后被哭笑不得的林青山撵出了办公室。 从那以后,戚多就蔫了。 前两天王周被抓,他也怀着赌气的情绪没有去看望他。在戚多看来,王周根本就是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 他把他当成二师兄,人家却只把他当成一颗可以兴风作浪的棋子。 就像林青山说的那样,“还好你没有来得及被他哄骗着犯下大错,否则,我就不得不把你也一起撵下山了。” 撵下山,就意味这在他的职业生涯中留下了污点,甚至,有可能就此划下了句号。 这样一个预谋着要坏他前程的家伙,他难道还要继续当他是师兄吗?! 这明明就是仇人! 戚多见了弥月,脸色仍有些讪讪的,把怀里抱着的东西递过去的时候,眼神还有些躲闪,好像不敢跟他对视。 弥月,“……” 弥月接过他递来的盒子,都是一些吃的东西,还有洗干净装在袋子里的水果。 下山之后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是在山里走,山中旅馆也不是随时都有的,所以他们需要自己带一些吃的东西。只是天气已经热起来了,熟食就不能带的太多了。 弥月把盒子放进车里,一转身见戚多正拿着一根黄瓜逗大毛。他脸上带着笑,是那种一笑起来就特别开朗的大男孩。 弥月觉得他这个性格,跟王周表现出来的自来熟,确实是很能玩到一起去。 师兄弟之间的暗潮涌动,其实弥月并不是那么在意的。他是连王周都能忍的,何况一个不知情的戚多呢。 要不是王周做出偷库房的事,他想他还是可以继续忍耐下去的。 当然了,王周能打开库房,这件事本身就是疑点重重。只是王周自己什么都不肯交代,有关的证据也都已经交给了警方,研究所这边所能够做的,目前也只是在清水镇上想办法,找一找跟王周接头的人。 只是情况看起来并不那么顺利,镇上有限的几家宾馆招待所,都没有这样一个人入住的信息。 戚多一看见弥月过来,表情顿时又僵硬了。 他现在对弥月的感觉还挺复杂,除了根深蒂固的小嫉妒,更多的就是一种被王周忽悠着对别人产生误会的愧疚感。 其实弥月这个人性格不错,也从来没有仗着他跟林青山的关系就欺负师兄弟。 他也并不是没有看出这一点,只是心里有怨气,所以自己把自己给蒙蔽了。 弥月冷眼旁观他的脸色变来变去,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可真是够了。” 戚多悻悻地挠挠头发。 “别总好像欠了我多少钱似的。”弥月把他手里的黄瓜接过来递给了大毛,“你也没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行啦,去听听师父怎么说吧。” 戚多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时,表情却轻松了很多。 林青山之前开会已经把工作上的事情都安排清楚了,这会儿也就是特别叮嘱一下个人的工作情况。见戚多和弥月一起过来,又叮嘱戚多让他有问题直接来问陶天然。 以前王周顶着开朗、乐于助人的人设,总是自告奋勇的帮着陶天然处理师兄弟之间的问题,但经过了之前的事情,陶天然觉得,师兄弟的思想教育不但要抓,他还得亲自来抓。 免得一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把小孩儿们都带坏了。 看见弥月身后的那一串儿,陶天然也没办法了。 他刚到林青山身边的时候,弥月还在上中学。那时候,经常是他在教室里给弥月上课,教室外面就一群猴子小鹿什么的,排队等着弥月下课。 习惯了弥月这种“沾花惹草”的特性,陶天然倒不像他老师那么头疼,反而小声劝林青山,“这一路过去都是山路,小动物不想跟着你们走了,自己就顺着山路回来了。” 弥月在心里嘀咕,才不会把它们丢在半路呢。 大山这么大,万一迷了路找不回来怎么办?万一误入了其他动物的领地,被人家围殴怎么办? 动物之间的关系也复杂着呢,既然它们想跟着他走,那他就要一直把它们带在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 对戚多来说,弥月就是隔壁家的小明~~~ 第93章 前妻 处在她的位置上,她不可能只考虑自己 林青山开着自己的越野车,载着弥月和毛茸茸旅游团下山的时候,荆荣已经先一步离开去宝吉了。 出了山,路就好走了,荆荣转天中午就到达了宝吉。这个时候,江万重的前妻袁菲已经先一步到达了他们在电话里约定好的那家酒店。 在宝吉见面,是袁菲的提议。 她目前和父母兄弟住在一起。村子不大,村里人拐弯抹角都沾亲带故的,一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全村都知道了。 她不想让父母家人为她担心。 荆荣对她的顾虑表示理解。毕竟袁菲和江万重已经离婚多年了,因为江万重的事情找上她,对她来说,差不多也算是飞来横祸了。 荆荣安顿下来,简单的洗漱一番,就打电话给袁菲,约在了酒店二楼的咖啡店见面。 公共环境,又是袁菲入住的酒店,想必会让她在心理上放松下来,不会对他的询问产生太多的抵触情绪。 酒店的咖啡厅,环境只能说一般,但胜在人少,清净。 荆荣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靠窗而坐的那位衣着考究的老太太。她的年龄与秦夫人差不多,身形微胖,留着很利落的短发,整个人给人一种端庄大方的感觉。 两个人寒暄之后落座,袁菲便要求亲眼看看荆荣的证件。 荆荣对她的了解因此又加深了一层:这一位是非常谨慎的人。 “抱歉。”袁菲把他的证件递回来,意思意思的道了个歉,“我是上岁数的人了。人老了,就多疑,就算有林教授做介绍人,也难免会多想。还请你多体谅。” “这是应该的。”荆荣收好证件,略有些意外的问道:“袁女士跟林教授很熟吗?” 袁菲笑了笑说:“我和林教授是在省里的一个活动上认识的,后来S省的商会为几所高校捐款,我也是代表之一,刚好滨海大学那边的接待人就是林教授,就这么熟悉起来了。后来我离婚,他还介绍我去S省财经大学旁听了一段时间的管理课程。” 荆荣点点头,暗想难怪林青山会突然提出让他来见袁菲,原来他跟袁菲有这样的交情。 “最近几年我搬来宝吉这边,”袁菲说:“跟林教授见面的机会不多,不过逢年过节,还是会打个电话互相问候一下的。” 荆荣回忆了一下林青山的性格,觉得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打电话互相问候,那就是交情不错的意思了。 等着服务员过来,荆荣给两个人各自点了些饮品点心,这才又说道:“袁女士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袁菲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林教授说老江可能惹了麻烦……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荆荣纠正她的说法,“只能说目前在调查。” 袁菲有些无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自从我搬到这边来之后,我们不常联系,所以近几年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荆荣点点头,表示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你还记不记得,江万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古玩收藏感兴趣的?” “这个啊,”袁菲思索了一会儿,“这要说起来可远了,老江这个人小时候就喜欢收集那种游戏卡片,后来大一点儿开始集邮。我们还没结婚那会儿,一有时间出来约会,他都带我去古玩街这样的地方转悠。” 袁菲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后来他下海做生意,挣了点儿钱,也开始关注各地的拍卖会,陆陆续续的,买了不少东西,什么瓷器、字画、雕件……反正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吧。我们家那时候还专门收拾出了一间书房来放他这些东西。大概在他快五十的时候……” 袁菲停下来想了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他五十岁过生日的时候,有人送了他一对明代的凤头金钗,他一下就爱得不行。后来,他把手里的藏品处理了好些,开始一门心思地盯上了古董首饰和金银器。” 袁菲说着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些许的苦涩,“我们离婚的时候,他还打算分我一些他的藏品,我没要。我看他那个肉疼的样子,比我要走还舍不得。” 荆荣又问她,“你还记得他都有哪些藏品?” 这个问题简单,袁菲几乎不用想,直接就开始掰着手指来数了,“首饰、盘子、碗筷、胆瓶、香炉……差不多就是这些吧。” 荆荣思索,王周会不是事先就知道买主是谁,并探知了他的喜好,所以下手的时候是有针对性的对金银器下手? 当然,体积不大,容易携带也是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荆荣又问起江万重在滨海那边的人际关系,跟秦夫人的说法比较来看,大致是差不多的。只是袁菲说的就更详细一些。 “一开始说好老江带着他舅家的两个晚辈一起做生意,老江负责管理,那两个晚辈不太懂经营方面的事,就跟着分红。其实老江也是想帮他舅舅一把的意思,但后来就闹得不大愉快了。” 袁菲叹了口气,“两个晚辈又是想在他身边塞人,又时不时跟老江的舅舅嘀咕几句,说老江不怀好意,想吞掉他们的钱。这种事情闹多了,生意也没法做了,老江就干脆撤了股,把生意整个交了出去。” 荆荣估摸着,没有江万重坐镇,这生意估计也做的不怎么样了。他对江万重的人品虽然不抱期望,但实话实说,这一位年轻时候也是白手起家的能人。 袁菲也顾虑着亲戚一场的意思,没有对这件事多加指责,转而说起了江万重在滨海市的人际关系,“从他去云台到最后撤股,大概有三年多吧,不到四年的时间。我印象里跟他走的比较近的,就是滨海那边一个叫南长生的生意人。” 荆荣的身体向后一靠,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老江在生意场上认识了一位古玩收藏协会的理事,他是通过这个人认识南长生的。但后来,他反而跟南长生走得比较近。”袁菲说:“后来还是南长生给老江介绍了花鸟村,他自己也喜欢得不行,就干脆买了房子在这里养老了。” 荆荣猜不出南长生与江万重的交情深厚到了哪一步,也就无从判断南长生是不是在布什么局,不过花鸟村和清水镇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这也是事实。 袁菲对他们俩之间的交情是这么理解的,“一开始是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后来就是南长生利用自己的资源带着老江发财了。我觉得,老江对南长生,多少有一些小弟对大哥的感情吧。” 荆荣又问她,“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做出离婚的决定?” 这个问题,当初他和弥月说八卦的时候就有些疑惑了,在见到了袁菲本人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袁菲绝对不是那种被小三逼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哭哭啼啼被迫让位的原配。离婚这件事,一定是袁菲自己提出的。 袁菲苦笑,“外面都在传他保养小明星,我们才不得不离婚的。这个说法,你好像并不相信?” 荆荣笑了笑说:“就是感觉这不能成为离婚的理由。” 小明星也好,挟孕相逼也好,对江万重和袁菲这样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其实是我害怕了。”袁菲又叹气,“我娘家这边,兄弟们其实都不是很有能力的人,我算是娘家的顶梁柱,一旦我出事,娘家肯定就垮了。我父母也是高龄的人了,我是绝对不能让他们出事,或者说让他们担心受怕。” 荆荣的神色郑重了起来,“可以说说吗?” “你已经找上了我,我要不说,以后老江出事,我大概也是要被牵连的。”袁菲的眉眼之间有一种奇异的坚毅之色,“离婚也好,现在来配合你询问也好,在我这里,都只是自保。” 荆荣点头,“我能理解。” 对有些人来说,自己的小家庭比什么都重要。但对一些人来说,还是血缘至亲更为重要。尤其袁菲的亲人们还把她当成了整个家族的支柱,袁菲所承担的压力就更大。 处在她的位置上,她不可能只考虑自己。 “就在我离婚前不久,我回老家这边来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当时跟老江说好了一周回来。”袁菲说:“但是参加完婚礼,不知怎么的,我弟弟和弟媳就闹起来了,好像是因为弟媳娘家的什么事儿……我爸妈不想让我搅合到他们的家务事里,就把我撵回家了。” 袁菲叹了口气说:“我回家的时候比之前说好的日期提前了两天。” 荆荣倒没有猜想她是不是撞见了什么奸\情的可能性。毕竟袁菲已经说了,她撞见的,是一件让她感到害怕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往事里找线索~~ 第94章 自保 你们可千万别信她 “我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天都黑了。”袁菲说:“一进家门就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眼生的车子,进了门,厨房餐厅里没有人,但桌子上吃完饭的盘子碗筷都还没收,酒瓶子也仍的到处都是,好像刚刚有一群人进行了什么庆祝活动似的。”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楼上传来的说话声,原来是老江和两个陌生男人在他的书房里。书房门没有关严实,我听见他们很高兴的在说什么以后有机会继续一起发财。”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合伙做了什么生意,后来躲在楼梯上偷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那两个人都是一个什么小地方的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两件文物申请了报废,然后偷龙转凤,挪出来卖给了老江。” “这两样东西到底是什么,值多少钱,我都不知道,也没敢问……这不是明摆着犯法吗?”袁菲说到这里,眼神中流露出惊惧之意,一只手也不自觉地按住胸口,“我怎么都没想到,老江的胆子会这么大。” 这句话荆荣是赞同的。胆子不大的人,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些受保护的文物上。 “我现在想起这事儿,还是会后怕。一旦我稀里糊涂的成了老江的同伙,我爸妈知道了可怎么办……我真是不敢想。荆队长,你说我当初没吭声,这算是包庇他吗?” 荆荣看出了她的恐惧,安抚她说:“你当时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一旦有什么异常举动,很可能会有危险。警方也会充分考虑这些因素的。你放心,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袁菲受到安抚,稍稍定了定神,“老江给他们多少钱,我也没敢查,什么都没敢问,就偷偷摸摸下了楼,假装自己刚从外面进来。” “我那天是打车回来的,司机嫌弃大晚上的,村里路也不好走,直接把我放在巷子口了……这也算歪打正着吧。”袁菲有些庆幸的说:“我运气还是不错的。那个时候,村里刚巧在搞什么电路改造,院子里的电线还没接上,监控自然也没开。” 袁菲向荆荣解释说:“因为老江这个人喜欢没事儿就把自己的藏品搬出来把玩,他担心家里装监控的话,万一监控视频被人截取,会对他不利。所以我们家就只在院子里装了监控,链接了小区的报警系统。” 荆荣点点头,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想若是江万重知道袁菲的小动作,猜到她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后面她提出离婚,他未必会那么痛快的答应了。 “老江他们下楼的时候,我刚把院子里的行李箱拖进来,身上的外套都还没脱。我看他们的神情,也确实没有怀疑到我头上来。”袁菲说起这些事,仍然心有余悸,“但老江看出我脸色不对,等客人一走,他就拉着我刨根问底,问我出了什么事,脸色这么不好看。” “其实那个小明星的事,我还没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袁菲苦笑,“后来回娘家参加婚礼的时候,我在滨海的朋友也给我打电话,把她们听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本来对这种事情是不在意的……毕竟都一把年纪了……” 荆荣就有些同情她,都一把年纪了,结果相伴了大半辈子的丈夫却频频出轨。 袁菲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花果茶浅浅抿了两口,她似乎也借着这短暂的休息时间理顺了自己的心情,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我本来是不打算理会这个小明星的。但当时,老江逼问我为什么脸色不好,我实在也没有别的理由了,就干脆把这个理由搬了出来。” 荆荣觉得这位袁女士也是非常机智的人。 “老江或许总是想着外面的女人,但我……”袁菲又苦笑了,“但我也是把娘家的亲人摆在他前面的。我在他追问我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个人,断绝有朝一日会连累到我娘家亲人的可能性……我也是个冷酷的人。” 荆荣摇摇头。他不认为袁菲冷酷,只是在她心里,一个走邪路的丈夫,比不过一大家子亲人的安危更有分量罢了。 而且江万重也不是第一次出轨了。再深厚的夫妻感情,也是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耗的。 “我就借着小明星的事情跟他大闹一场,他当时还很意外,说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我的反应也没有这么激烈。我就表现得很失望,说以前总是对他抱有期望,没想到他都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死性不改,连累的儿子名声也不好,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袁菲摊手,“就这样,我天天闹,闹了小半个月,他也熬不住了,就同意了。” “那你当时听清楚那两个工作人员到底是在哪里的博物馆工作了吗?” 袁菲摇头。 荆荣觉得这件事跟灵犀山上王周偷窃事件相比,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还好老天有眼,王周他们没有机会搞到合适的赝品来替换。否则,真要拿赝品调换了库房中的珍品,一时半会儿只怕不易被人察觉。 袁菲所能够提供的最有价值的消息就是这一条了。 遗憾的是,她所知道的事情太少了。至于这两名工作人员的详情,或许只能留着亲自问江万重了。 临告别的时候,袁菲又问他知不知道清水镇上的王小虎,说这人也跟江万重走的很近,好像还一起去参加过拍卖会。 “王小虎也是我们的怀疑目标。”荆荣说:“我来找你之前,还特意去清水镇见过王小虎的姨妈,从她那里侧面了解他和江万重接触的内情。” “你说的姨妈,”袁菲突然问他,“是秦媛吗?” 荆荣回忆了一下秦夫人的资料,点点头,“对,叫秦媛。她跟王小虎一起做生意,对他的事情,有一定的了解。” 袁菲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我提醒你一句,要是秦媛说了什么有关老江的情况,你们可千万别信。” 荆荣挑眉,“为什么?” 袁菲继续冷笑,表情里带着十分明显的厌憎,“老江不但是她的初恋,还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她对老江的感情深厚得很呢,就算老江真有什么问题,她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这一次,荆荣的冷静终于破了功,“怎么……这样?” “不相信吗?”袁菲挑眉,“可惜事实就是如此。” 荆荣已经傻眼了。 他再怎么沉稳,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对于婚姻的理解并不深厚,他无法想象他们之间这样复杂的关系。 “是真的,”一瞬间涌起的怒气很快消散了,袁菲眼中的神色有些疲乏,又带着些许的厌倦,“我和老江都是宝吉这边的人,当初也是在这边开始做生意。秦媛是他公司里招来的会计,那可真是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又能干,又漂亮。” 荆荣沉默的听着她用一种微含讥诮的口吻讲述身边人几十年前的风流韵事,“没过多久,两个人就搞到一起去了。老江还厚着脸皮跑来试探我,我跟他说让他死了想离婚的心……公司有我一半儿的股份呢。” 荆荣默默的给她点了个赞,不管事情如何发展,女人都要自己立得住才行。 袁菲冷笑,“老江就算被狐狸精迷住了,到底脑子还在,自然也不想因为离婚闹得自己元气大伤。我也不管他是怎么应付秦媛的,只装不知道。后来,大概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吧,听说她辞职嫁人去了。” 说到这里,袁菲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再后来我就很少见到她了。不过我知道她和老江一直有联系。她的生意,也有老江在帮忙。” 有了袁菲的提醒,荆荣在跟她告别之后,又将自己与秦夫人见面的经过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他意识到,抛开秦夫人与江万重之间是否有私情的可能性,秦夫人确实没有说出有关江万重的特别有用的线索,王小虎的倒是说了不少。 荆荣起初是觉得秦夫人与江万重交情有限,所以知道的东西也有限,但现在又有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她或许知道更多。 而且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她其实是有意把谈话的重心转移到王小虎的身上? 荆荣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迟疑太久。针对江万重的调查,会把他以前的经历也查清楚。并不会因为谁说了谎话,就把调查引入歧途。 他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圈,圆圈中央是一个大写的字母N。 无论是从王小虎,还是江万重的角度出发,似乎问题都集中到了南长生的身上。但王周也说过,南长生并不承认他曾给王周下达过什么动手的命令。 这个说法……是真还是假? *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发财 外面来的人都不实在,总想骗它们山里人 荆荣离开宝吉的那天,师徒俩人也带着一群组团旅游的毛茸茸们出发了。 他们下山之后并没有在清水镇停留。当天晚上,弥月在林青山的指点之下绕路去了一个名叫马家峪的山村,投宿在了当地的一户猎户家里。 猎户姓马,年纪要比林青山大一些,家里除了他自己,还有好几条膘肥体壮的大狗。 客人们走进院子的时候,大狗们都被拴起来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哼哼唧唧的冲着主人撒娇,并试图扑到客人身上去。 弥月听到它们嘀嘀咕咕的讨论哪一个客人有些眼熟,哪一个是第一次来它们家……听的只想笑,但大毛和小珍珠却吓坏了,恨不得像小毛似的拍着翅膀直接飞走。 大毛直接窜到了弥月的怀里,小珍珠则心急火燎地扒拉着弥月的裤腿,试图顺着他的长裤爬上去。 弥月只好把这一只也抱了起来,都揽在自己怀里。 林青山和猎户大叔走在前面,还不忘了回头嘲笑一下跟个保姆似的徒弟,弥月则无奈的留下来跟狗狗们做一个交代,毕竟从狗狗们的角度来说,大毛和小珍珠的反应也是挺伤人……伤狗的。 “这个……不好意思哈,”弥月顾忌到同伴的感受,在距离狗栏还有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很客气的解释说:“我家大毛以前被很凶的大狗咬伤过,这个是小珍珠,它在山里的时候也没少被猎狗追过……所以还请你们多体谅。” 五六条大狗都挤过来仔细打量他怀里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领头的那位个头最大,相貌最威武的大狗还露出了一个疑似不好意思的表情,“咳,咳,这个……也没办法,真要去了山里,我们也得听主人的命令呀。” 弥月也理解这一点,要不然猎户干嘛要养着猎狗呢。 “也不能说你们有错,”弥月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开始和稀泥,“就当是两军交战期间短暂的休战吧。” 狗狗们同意了。 它们也不乐意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打猎。再说村里人都夸它们威武,这么威武的它们,去捕猎一只秃毛猴子和一只吓得只会哆嗦的小狐狸崽子,实在是没什么面子。 而且既然进了它们家的大门,就是家里的客人,人(猴?狐?)身安全也是要受它们保护的。 弥月两方面调解,终于让小动物们达成了一致意见。狗狗们自告奋勇的带着大毛和小珍珠去附近的树林里玩, 大毛对于弥月是有着根深蒂固的信任的,弥月说不用怕,狗狗们不会伤害它,大毛就彻底的放松下来,而小珍珠则完全是被大毛的反应给感染到了。 在它朴素的世界观里,通常是肉多的那一个会被猎人们优先列为捕猎的对象。 跟大毛\相比,它当然又瘦又小。既然第一序列的目标都不害怕自己会被咬到,小珍珠觉得,自己就更不用担心了。 弥月跟着大狗们穿过院子的时候,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自作主张了,连忙跑到堂屋门口喊一嗓子,“马大叔,我把狗狗们放开玩了!” 马大叔对自己家的大狗还是心里有数的,回了一句,“玩吧,不怕啊,它们受过训练,不会随便咬人的。” 弥月就放心的跟着大狗狗们跑去了后院,然后顺着后院的栅栏门去了村子后方的树林。 虽然已经说好了要一起玩,但是陌生的小朋友之间也会不时的发生什么摩擦,弥月觉得他这个做家长的还是在旁边看着比较好。 堂屋里,马大叔请林青山坐下,拿出他自己晒的野茶招待客人。 林青山也不客气,喝了两口就直接提要求了,“今年的味道比往年的好,还有多的吗?给我带点儿走。” 马大叔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有,有,走的时候给你包两包带着。” 林青山又问,“我上次托你打听的事……” 马大叔朝院外看了看,很有警惕性的压低了声音说:“我打听过了,除了我们村,还有后面那个金花村,都有人找过。不过不是同一个人。” 林青山神情郑重,“是姓赵吗?” 马大叔摇了摇头,“一个姓周,一个姓程。都是四十来岁的壮实汉子。套路都差不多,都是跟村里哪个外出打过工的人有交情,所以想着有路子大家一起发财,找熟悉的兄弟更放心……都是这一套说法儿。” 林青山点点头,这倒是跟他以前打听到的事情差不多了。 马大叔又说:“来我们村的是那个姓周的汉子,他认识的人是我们村一个叫石头的后生,石头跟村长家的孙子熟,就想拉他也一起干……这事儿就被村长知道了。你上次来不是跟村长说过这些事?所以村长就把这几个后生叫到一起骂了一顿。” 林青山点点头,暗想出了这样的事,等下他还得去村长家里坐一坐。 “我们村这个事儿就这么黄了,村长带着人客客气气的请老周吃了一顿饭,把他给送走了。这人走之前,还鬼鬼祟祟跑到我家来拉拢我……我呸!” 马大叔有些憋气的说:“你说气人不气人?” 林青山失笑,“村长做的对。这种小人,平白得罪他做什么?” 马大叔也是上岁数的人了,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但这种被人算计到了头上,还要好吃好喝的招待的感觉……可真憋气。 “金花村呢?” 马大叔忙说:“咳,差点儿把他们给忘了……村长跟金花村的村长也通过电话,当时金花村的村长答应的好好的,说会管束自己村的人,但我打听了一圈,都说有个姓程的人,跟着他们村一个去宝吉打工的汉子回来做客。” 他端起茶壶给林青山的茶杯斟满水,继续说道:“这个姓程的汉子就在村子里住了几天,然后带着几个村里的兄弟走了。” “没说去干什么?”林青山问他。 马大叔挠挠头,“说是跑运输,帮人家大公司送货……这都是村里人一个传一个说的,真的假的,我也说不好了。” 林青山觉得这没什么说不好的,肯定就是假的。山里这些汉子就算会开车,也没有去大城市考过驾照,难道运输公司会掏钱去送他们考证吗? 想想都不可能。 也许是以辅助工种的名义把他们骗走的…… 林青山说:“我多留一天,明天去一趟金花村。” 马大叔想了想,“也行。他们村有几个从外面回来的年轻人,都有手机,说不定还有谁拍到了这些人的照片。” 林青山也想到了这一层。 说不定来马家峪的那个人,村里也有谁拍到了。等下倒是要好好问一问。 后院的林子里,大狗撒着欢儿跑来跑去,有两只追着大毛跑到树下,立起身用前爪搭在树干上,冲着窜上树的大毛哼唧,嫌它耍赖。 说好了赛跑,怎么能跑着跑着就跑上树呢?这也太犯规啦。 大狗抗议无效,回过头可怜巴巴的冲着弥月摇尾巴,还用眼神示意他往树上看。 弥月忍笑,“它也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它就擅长爬树呀,所以跟你们赛跑的时候一着急就窜上去了……它也不是故意要耍赖的。” 大狗歪着脑袋打量他,严重怀疑这个长得很漂亮的人类在忽悠它们。 “真的,”弥月伸手指前面跑得直翻白眼的小珍珠,“小珍珠就不会爬树,再着急也只会在地上跑……大毛要是存心耍赖,肯定会带着它一起爬树。真的,它就是一个不留神,就……窜上去了。” 弥月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红。 他这就是明晃晃的帮亲不帮理呀。 “当然啦,我也会批评大毛的。”弥月掩饰的干咳了两声,“我会跟它好好说说要遵守比赛规则的事。” 大狗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跑回去进行第二轮的比赛。第二轮的比赛已经把大毛这个作弊分子给剔除了。 等这一群大狗从树下呼啸而过,大毛才心有余悸地溜下来。 心里知道它们是伙伴,是在一起玩耍,但身体的条件反射真是难以抗拒啊,看到有狗追过来,大毛根本压不住上树的冲\动。 弥月安慰地摸摸他,再将跑得快虚脱的小珍珠抱了起来。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头一次跟大狗们玩游戏,全程战战兢兢。 可惜它的小短腿实在没什么优势,大狗轻轻一跃就把它甩到后面了。 小珍珠吐着舌头说:“我听到它们在说我们的坏话!” 弥月忍俊不禁,“什么坏话?” “它们说,外面来的人都不实在,总想骗它们山里人。” 弥月微怔,“什么外面来的人?” “大狗说的。”小珍珠在他臂弯里换了个姿势,舒服的吁了口气,“它们说村里之前来过一个不实在的人,还想骗马大叔跟他一起去发财。” 弥月皱眉,“发什么财?” 小珍珠对人类社会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有些困惑地缩在他的怀里对爪爪,“就是……就是发财。” 弥月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有问题,“大狗说没说这人现在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它知道! 小珍珠精神一振,“说村长爷爷请他吃饭,把他撵走了。” 它不理解人类的行为模式,所以也是有些困惑的,“为什么撵人之前还要请吃饭呢?” 弥月觉得这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还挺大,“嗯,就是……想撵他走,又不想得罪他。免得他在村子里使坏的意思。” 小珍珠似懂非懂。 大毛就懂得多一些,“是因为这个人比较厉害吧。” 弥月摸摸它的脑袋,“你说的很有道理。” 当然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个人身后牵扯的关系非常复杂。复杂到可能会让一个小山村鸡犬不宁的程度。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你们外面的人都不实在~ 弥月:大家都很实在……真的~~ 大狗:听说你们人类在强调“真的”的时候,说的都是假话~ 弥月:…… 第96章 老爷爷 小后生,你去没去过大雁山 弥月带着毛茸茸们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头发都灰白了的老人家,另外一个是与弥月年岁相当的小伙子。 老人家就是马家峪的村长,年轻人是他的孙子马晓力。 弥月进门的时候,马晓力正拿着一部智能手机翻找图片。 马大叔提着茶壶给村长倒茶,见弥月进来,笑呵呵的说:“我家大狗听话吧?” 弥月跟新来的客人们问好,然后冲着马大叔竖了一下大拇指,“每一个都特别听话!大叔你驯得好!” 它们确实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哪怕有自己的小主意,还会吐槽他是不老实的外面人,但不管怎么说,听到命令马上执行这一点,确实非常优秀了。 马大叔就笑着说:“要不然那个姓周的汉子想要带着我一起发财呢,还不是看中了我家这几头猎狗能干?” 弥月心里一松,原来有外来人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就听马晓力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就是这个人!” 几个人凑过去看,就见一群人围着大圆桌吃饭,主座上的人是村长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黑脸膛的汉子,他身上穿一件很普通的条纹T恤,个头不高,肩膀和手臂都非常的壮实。 弥月研究了一下照片的角度,问马晓力,“照片是偷拍的吗?” “偷拍的。”马晓力忙说:“我当时在堂屋外面呢。” 弥月又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是偷拍的。要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就不好了。 林青山也夸他,“好小子,这事儿办的好。” 马晓力挠挠头,羞涩的笑了。 村长的老脸上也浮起了笑容,“我当时就想着赶紧送走这瘟神,可别连累了村里的后生。倒没想到这一茬,还是小小子机灵。” 林青山以茶代酒敬这爷孙俩,“孩子好,您老也教得好。” 村长乐呵呵的喝了这杯茶,又嘱咐他说:“你们去金花村要小心些,他们村长年轻,有些压不住事儿,就怕有人真使坏。” 弥月这才知道,被不老实的外面人盯上的,除了马家峪还有一个金花村。 晚饭的时候,村长爷孙俩也留了下来,马晓力还被村长打发回家去取了一坛他自己酿的果酒。 看上去就是个糙汉子的马大叔出人意表的有一手好厨艺。 野鸡炖汤,里面放一些山里采来的野蘑菇,香气扑鼻。 蒸过的腊肉用山里的野辣椒炒一炒,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院子后面的树林里采来一箩筐野菜,滚水里焯一下,撒点儿细盐,再滴两滴香油,就是城里人趋之若鹜的养生佳品。 还有马大叔自己腌的咸菜,切成丝,拌点儿辣椒油,弥月觉得光是这一碟咸菜,都能让他送下去两碗饭。 饭菜美味,果酒也醇香,从堂屋敞开的大门,能看到山村干净的仿佛水洗过似的夜空。 夜幕深邃,群星闪亮。 房间里是温暖的人间烟火,小动物们嬉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令这静谧的夜增添了些许生气。 弥月在果酒的香气里生出了微醺的惬意。他想,要是没有那些心怀叵测的坏家伙,没有需要费心去解决的麻烦,单纯只是出门做客…… 该有多好呢。 休息一夜之后,转天一早天刚亮,他们就出发前往金花村了。 马家峪到金花村之间的路并不好走,因此两个村子之间的来往并不密切。 弥月觉得,要不是他们有马大叔这个活指南针,估计也没那么容易在一片片阳光都透不进来的原始森林中找到可以通行的方向。 狗狗们分工明确,有的跑到前面去探路,有的则跟在队伍的后方留意周围的动静。一个个警觉万分,耳朵都直直地竖了起来,生怕会放过一丝可疑的动静。 小毛也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探路的职责,拍打着翅膀在他们的上空绕来绕去,时不时还要冲下来给弥月汇报一下诸如“前面有棵树开了好多小红花”,或者“那片树林里长了好多蘑菇”这样的消息。 当然,它毕竟有着空中优势,当一只成年豹子从他们前方经过的时候,也是小毛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 还好豹子没有兴趣跟一群猎狗打一架,只是站在远处朝着他们打量了几眼,就转过身甩着尾巴施施然地走开了。 弥月有些遗憾地收起了手机。 丛林里光线不够明亮,豹子所在的位置也有些远,他录下来的视频简直就是黑乎乎的一团。 马大叔也松了一口气。 跟这种受保护的动物对上,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要惹麻烦的。 “快了,快了。”马大叔连忙招呼大家加快脚步,“看到前面那道山梁没,翻过去就到了!” 山梁看着不远,但实际走过去真是……累断腿。 大毛还好,一直挂在树上悠来悠去的跟着他们赶路,小珍珠就不行了,腿太短,只能被弥月放在旅行包里背着走。 还好小珍珠身上没有几斤肉,弥月心想,否则真成了负重训练了。 弥月在看到金花村村头的那株粗壮的老柿子树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表,默默计算了一下从马大叔家到金华村所用的时间。 他假装没看到林青山悄悄捶腿的动作,暗想他一个年轻小伙子都已经腰酸背疼了,更别说他老师了…… 今天还能回马家峪吗? 金花村也是林青山曾经走访过的村子。但两年过去,原来的那位村长已经因为年纪大、身体不好的原因退了下来,不再管村里的事儿了。 这件事马大叔也知道,他直接带着林教授和他的徒弟去了大队部找刚上任没多久的宋村长。 宋村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头不高,面皮白净,一眼看过去,给人的印象既温和又精明。 而且还很会说话。 他见了林青山之后先拍了一通马屁,说他为了灵犀山的安全问题简直操碎了心。 弥月偷眼看他师父,觉得林青山也对这种奇异的马屁有些接受不能,脸颊上的肌肉都要抽抽起来了。 马大叔还在旁边真诚的附和,让师徒俩颇有些哭笑不得。 宋村长把他们请进自己的办公室,亲自端茶倒水,又招呼人去喊宋老三的邻居过来说话。 等安排完了,就回过头笑眯眯的跟林青山解释,“宋老三就住在老五他们家隔壁,老程跟着老五来做客的时候,他也见了。林教授有什么要问的就找他打听……你以前嘱咐我们的话,大家都记着呢。不过这一次不同,是正经出去干活儿。” 他说的老三老五的,都是按照他们村里的排辈说的,外人不大理得顺。但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这位宋老三是见过那个来村子里招工的老程的。 林青山从他手里接过茶,随口问道:“这个宋老三,他怎么没跟着老程一起去外面工作?” 宋村长就跟找到了知音似的,一拍大腿,咳了一声说:“这小子以前也去城里打过工,不是没见识的人,现在咋就死脑筋了呢,你说说……他非说要承包西边的山头种果树,咱们这村子出去的路也不好走,果子种出来卖给谁啊……” 他唉声叹气的,好像马上承包山头种果树的人是他亲戚似的,简直恨铁不成钢。 林青山不置可否。 弥月抱着大毛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又溜达回来坐在了林青山的身旁。这里毕竟是个陌生的环境,这位宋村长看着好像也不是很靠谱的人,他不放心让林青山一个人呆着。 小毛还没进村就飞走了,大概是去熟悉金花村的环境。 几只大狗都被拴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小珍珠不喜欢进陌生人类的房子,弥月就干脆把它留在外面,让几只大狗看着它。 大毛则是因为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胆子还没有放开,缩在弥月的怀里不肯下地。 弥月不好拿大队部的杯子喂大毛,就打开自己随身带的一瓶纯净水给大毛喝。 这个时候,院子里走进来几位上了岁数的村民,领头一位瘦巴巴的老人家就是原来的村长。他也姓宋,跟林青山打过几次交道,听人说林教授来了,特意带着自己的几位老兄弟过来看看。 又是一番寒暄,弥月抱着大毛给一群老人家问好,然后乖乖坐到角落里。 大毛似乎对这些老人家的温和气息接受良好,缩在弥月怀里竟然也不太紧张了,而是探头探脑的看热闹揇幩,两个眼珠子转来转去的,都快要不够用了。 等到大家落座,大毛还扒着弥月的肩膀跟他说悄悄话,“那个黄胡子的老爷爷,特别像以前我遇到过的一位好心的老爷爷,那个老爷爷不让他们打我,还给了我两个菜包子。” 弥月悄悄看过去,果然就在不远处,一位头发灰白的老爷爷正笑眯眯的打量他和大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爱抽老烟的关系,下巴上的一撮胡子灰白的颜色中泛了些许的黄色。 弥月觉得他的胡子颜色挺别致,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嗯,确实是位面相特别慈祥的老人家。 天热,窗开着,勘察完地形的小毛十分方便地飞了进来,绕着一屋子或惊讶、或意外的大老爷们儿飞了一圈,乖乖地停在了弥月的肩膀上。 一屋子人都看着它。 小毛略微有些不适,朝着弥月脑袋的方向踱了两步,脑袋探过去,蹭了蹭弥月的耳朵,“洞洞拐,洞洞拐,外面非常安全,小珍珠在跟大狗们玩捉迷藏。嗯,藏了三回都输了。” 弥月,“……” 真不该让它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动画片。 弥月现在体会到了教育孩子的辛苦。一不小心,它就会学会了一些让人无语的技能。比如“我还会回来哒……” 简直一言难尽。 还有小珍珠,它一个小狐狸跟猎狗玩什么捉迷藏……这能不输吗?! 简直犯傻。 弥月在它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悄声说:“以后还是少看剧,多看新闻联播吧。” 只是想了解人类社会,看新闻就够了。 小毛不干,赖唧唧地不断蹭他。 大毛在旁边声援它,举手表示,“其实我也爱看,小珍珠也爱看。我们一起看……不让小毛学坏。” 弥月,“……” 小毛,“……” 弥月正想着要怎么安抚一下被友军误伤的小毛,就听不远处的那位黄胡子的老爷爷笑眯眯的问了一句,“小后生,你去没去过大雁山?” 弥月在灵犀山生活多年,秦岭大山里的一些分流支脉也知道不少,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说过的。 老爷爷见他摇头,又笑着问他:“那……泉水镇那边,你去过没有?” 泉水镇三个字一下震动了两个人,林青山的目光也瞬间看了过来。 第97章 张村 可这人心啊……一沾上钱,就经不起琢磨了 弥月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怎么就有些紧张起来了,“泉水镇吗?没去过,但是这地方我听说过。说是有一年遇到特大的泥石流灾害,居民都迁走了?” 老爷爷点点头,“那是后来的事儿了。以前可是个挺热闹的镇子,附近山里的那些村子每逢月中月底,都到镇子上来赶集。平时要是打到什么猎物,或者在山里采到山货,也都是拿到镇子上来卖。” 弥月想起林青山也说过,泉水镇是个挺热闹的地方。可惜这热闹已经被淹没在了历史的灰尘里。 宋村长望着他们的方向,不大高兴的咳嗽了两声。 老爷爷笑着说:“唉,上岁数了,坐不住。小后生,陪我到院子里去转转?” 弥月一口答应了。 他也想听老人家说一说有关泉水镇的事情。 弥月望向林青山的方向,林青山点点头,神情有些郑重。他似乎也想跟着去听听老人家会说些什么,但大队部里已经等了一堆人,他走不开。 “行了,你跟胡爷爷在外面走走,顺便看着点儿那群猎狗,别让它们汪汪个没完。”林青山嘱咐了两句,转头对宋村长说:“宋村长,咱们继续开会?” 宋村长愣了一下,“哦,哦,好,开会吧。” 弥月跟着胡爷爷走出了村长办公室。 大队部的院子特别宽敞,毕竟是经常召集全村的人过来开会的地方。听说村里有什么活动,比如说放电影、摆酒宴、请戏班子过来搭戏台唱戏……都会选在大队部的院子。 栓牲畜的棚子就建在大队部一进门的角落里。山里路不好走,很多路段都开不了车,所以有时候各个村子互相窜门,或者有急事需要互相联系,常常会骑驴或者骑马。 这会儿牲畜棚里就只拴着马大叔家的一群猎狗,外加弥月带来的小狐狸。 场地虽然不大,但是有草料槽、有水槽,还有角落里堆放的各种杂物,一群小动物们也勉强可以玩几把捉迷藏。 牲畜棚外面有两棵上了年头的老柿子树,树冠茂密,在院子里投下一大片荫凉。树荫里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小板凳,胡爷爷就拉着弥月坐了下来。 弥月在大毛脑袋上摸了几把,把它放下地,让它自己去玩。 离开了一屋子都是人的环境,大毛也不那么拘谨了,连蹦带跳地跑进棚子里,把小珍珠给抱了出来。 猎狗们不乐意了,趴在横栏上哼哼唧唧。 弥月摸了摸一身碎草屑的小珍珠,见它玩得显然很嗨,就笑着说:“行啦,去玩吧。别往太小的地方钻啊,当心挤不出来。” 小珍珠蹭蹭弥月的掌心,开始拿爪子挠大毛的胳膊,示意它赶紧把它送回游戏里去。 大毛任劳任怨地抱着它跑了。 胡爷爷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对弥月说:“我二十来岁的时候,因为家里太穷……你看咱们村的这个条件,耕地有限,附近山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山货。我家里兄弟多,粮食也不咋够吃。后来就跟着亲戚去了泉水镇那边给人打小工。” 弥月坐在他身旁认真倾听。 “我那个亲戚早几年就在泉水镇打工了,后来攒了些钱,就在镇上盘了个门脸做小买卖,粮油副食这些。” 弥月点点头,捧场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虽然他还不知道胡爷爷要说什么。 胡爷爷望着远处笼罩着薄雾的山峰,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沉入了回忆之中,“我在亲戚的店里就是打小工,来回跑腿的那种,常常需要往各个村子里跑腿送货。” 他看一眼身旁的弥月,弥月乖巧地点头。 在他们头顶上方,一只胖嘟嘟的猫头鹰绕着院子飞来飞去,淘气地俯冲下来,紧擦过弥月的头皮,一头扎进了棚子里。 棚子里的几头猎犬被吓了一跳,汪汪汪的叫唤起来。 弥月脸上露出笑容。 胡爷爷忽然说了句,“……我当年也看到过。” 弥月没有听清楚他前面的半句话,有些愕然,“什么?” “我是说,我当年也是个身强力壮的后生,店里有送货的活儿,老板都安排我去。”胡爷爷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知道泉水镇附近的山里有不少村子吧?” 弥月抿了抿嘴角,“好像听说过。” 胡爷爷点点头,“山里大大小小的村子不知道有多少,有些村子在深山里,村里人也习惯了很少跟外面的人接触。不过,他们也会定期跟一些比较大的村子做买卖,买些粮食、日用品什么的,这都是常事。” 他提到了深山里的村子,弥月就想起了到深山里去探险,然后摔断了腿的林青山,和他遇到的赤脚医生保山。 胡爷爷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悠悠的说道:“我记得有一个村子,叫张村,他们是店里的大主顾。每个月月中赶集的日子,他们村的人会到店里留下清单,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价钱也都算的清清楚楚。然后留下定金,等月底店里送货进了山,再交付尾款。” 弥月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张村,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张村的位置已经在深山里了,天气不好的时候,进山的路特别难走。”胡爷爷叹了口气说:“有时候赶着几辆车进山,三五天都回不来。” 弥月想想从马家峪到金花村这一路的路况,觉得几十年前的山路,那肯定是比现在的条件还要差的。 “尤其是最后一段路,马车根本进不去,只能靠人往里搬。”胡爷爷感慨的说:“还好我们带的人多,随行的还有一些收购皮毛山货的商人,大家搭把手,村里人再跟出来一起帮着搬,好歹也是能应付的。不过时间长了,我也看出来了,张村的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厚道人。” 弥月瞪圆了眼睛,暗想故事的转折终于要来了。 “有一次天气不好,送货的日期就晚了几天。等我们把东西运到张村的场院里,才发现已经有一伙儿人等在那里了。看打扮也都是山里人,一群精壮汉子,牵着驴马,都在等着我们送的货。” 弥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是什么人啊?” 胡爷爷扫了他一眼,脸上浮起笑容,“跟你挺像的一群人。小伙子都是大高个,壮壮实实的,长得也俊俏。他们的驴车后面,还跟着好几头特别壮实的雄鹿,头上的角有这么大……” 胡爷爷伸手比划了一下,眼中露出惊叹的神色,“一个个温顺的不像话,让走就走,让驮东西就驮东西……还有几只大鸟也跟着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训练过的,倒像是从小养在身边养熟了的,也特别听话。” 弥月扫一眼在棚子里欺负那几只猎犬的小毛,有些明白胡爷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一定是觉得弥月跟小毛大毛,包括小珍珠和猎狗们的互动,让他产生了熟悉感,进而勾起了这段多年前的回忆。 “当时那些驴马背上驮着不少东西,有山里的草药,也有野味、皮毛一类的东西,”胡爷爷说:“跟着来的商人们一个个精明着呢,哪里还看不出张村的人卖给他们的东西都是从这些山里人手上得来的?” 弥月点点头,“他们就甩下张村的人,跟山里人直接做交易了?” 胡爷爷点点头,“以前有张村这个中间人在,他们还不觉得怎么吃亏,现在甩掉张村的人直接跟山里人谈价钱,才发现张村以往的要价可真黑啊,而且他们两头扣钱,商人给张村的人十块钱,他们转手给山里人两块钱……这生意哪儿能做长久?” 弥月有些揪心,“这样不是结仇了吗?” 胡爷爷一拍大腿,“可不就结仇了?我听说那个村子在深山里,出山不方便,所以他们就把好多买卖东西的事情托给了张村。按理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不就是兄弟之间互相帮忙的事么?可这人心啊……一沾上钱,就经不起琢磨了。” 弥月不知道这些养着雄鹿的村民,是不是保山的亲戚街坊。但他还是被胡爷爷讲的故事吸引住了。 胡爷爷摇摇头,“听老板说,这个张村跟山里的村子因为钱的事发生好多矛盾了,但咋说呢,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吧,或许那个村子的人,出门确实不方便,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所以呢,他们就好一阵,歹一阵的……就这么过了。” 弥月问他,“后来呢?” “那谁知道呢。”胡爷爷摇摇头,“不过我估摸着,他们迟早有一天要闹崩吧。不管啥情分,我跟你说啊,小后生,但凡里面牵扯到了钱,都落不了好。” 弥月也赞同这个说法。 他想保山和他的亲戚们(如果真的是他们),未必就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仍然选择了跟张村的合作,恐怕,真的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又顾虑着和张村之间多年来往的情分,只能这么糊涂着继续交往下去。 或者,这些深山里的人也想到了其他的办法,只是他们这些外面的人不知道罢了。 弥月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些山里人会吃亏。” 胡爷爷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摇摇头,“吃不吃亏不好说。不过后来山里闹灾,如果深山里那个村子也遭灾,恐怕张村的人未必就能伸手帮忙。” 他瞟一眼小后生年轻生嫩的脸,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不帮忙算什么,老人家心里叹息,说不定到时候张村的人还要趁火打劫呢。 真要走到那一步,深山里的那些人又找不到别的帮手,那才叫要命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张村的故事,在《冬至的秘密》番外里~~ 大山里发生地震,山神一族又遭到了偷猎者的袭击。山神族的人向张村求救,结果被张村的人趁火打劫的害了~~~ 唉,都是往事啦~~~ 第98章 山神 这两个字,说的不会就是他们这一族人吧?! 玩捉迷藏的几个小东西藏嗨了,小狐狸还出溜出溜从棚子里钻出来,藏到了弥月的板凳后面。 弥月回头,见那条浅灰色的毛茸茸的尾巴紧张地甩来甩去,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小珍珠抱住自己乱动的大尾巴,抬起头冲着弥月竖起一只爪子,“别出声!“ 弥月哑然失笑。 这小傻东西,也不想想猎狗们的狗绳有没有这么长。 胡爷爷看着这一幕,脸上也浮起笑容,“那些深山里的人,就跟你这样,特别会养动物。” 弥月叹了口气,“我也是山里长大的。我们灵犀山上,也到处都是这些……还有猴子跑到我们大院里来找吃的。” 嗯,其实是抢吃的。 山里那群泼猴子,一个个的,嚣张着呢。 胡爷爷点头,“灵犀山啊,离这里不算远。听说那边海拔更高一些,冬天冷吧?” “还好。”弥月笑着跟他闲聊,“我们所里有自己的锅炉房,冷不着。就是到外面活动的时候冷一些。” 胡爷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他,“你们外出……是去巡逻吗?” 弥月被他的措辞逗笑了,“也算吧。灵犀山上那么多需要保护的地方,总要有人看着才行。” “唉,”胡爷爷叹气,“要不是有那么些丧良心的坏东西,你们也不用这么辛苦。” 弥月也跟着叹气,“坏人……啥时候都会有的。” 只能说当初犀山部落的地盘太大了,所剩无几的都城遗址需要保护、墓葬群需要保护、无数可能的地点还需要研究所去勘察…… 人手不足始终都是个大问题。 弥月叹了口气。 胡爷爷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坏人一个个心肠黑得很,你们不要去硬碰硬。” 弥月在老人家面前一向乖巧,闻言点了点头。他心里还牵挂之前他讲的那个故事,忍不住又把话题拉了回去,“胡爷爷,你后来还见过深山里的那些人吗?” 胡爷爷想了想说:“我在泉水镇打工七八年吧,一共也只见过他们两三次,但他们跟山里其他村子的人都不一样……我也说不好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不一样。听张村的人说,他们那个村子又偏,路也不好走,所以他们的人很少下山。” 弥月心想这个张村大概就是占了一些地理条件方面的便利,所以深山里的村子才会选他们做合作的对象,但这个合作对象,显然不是那么靠得住的。 做中介,赚取差价,这在商业活动中是很常见的事,但要是抽成太多,那不是成了要挟?! 这种嘴脸,也未免太难看了。 深山里的人没有其他的选择对象,只能给张村的人不断让利。弥月觉得这明显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养大了饿狼的胃口。 “要是有其他合适的村子作为中转站,张村也不敢这么欺负人了。”弥月越想越气,“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 胡爷爷点头表示赞同,“镇子上也有人听说过深山里的那个村子,说他们住的地方太偏,祖祖辈辈都很少下山。张村,大概就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村子了吧。” 弥月想不通,“那为什么不搬出来住呢?山外面生活条件总是会好一些。” 胡爷爷摇摇头,似乎对这话并不赞同,“凡事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再说,他们的难处,外人又哪里会知道呢。” 这话说的比较有哲理,让人无法反驳。 “胡爷爷,”弥月问他,“你还听说过这个山里村子的什么传闻吗?” 这是弥月在生活里遇到的,除了林青山之外的第一个有可能见过他父亲的族人的人。当然,这一切也有可能只是一个误会。 但弥月还是想听他多说点儿什么。 胡爷爷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听说深山里有个山神庙,很有年头了。” “供山神?”弥月有些好奇了,“是所有的山里人都信奉这位山神吗?” 胡爷爷想了想,摇摇头,“好像山神跟那个深山里的村子有什么关系。反正那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说那片深山里是有山神的。” 弥月哑然失笑。 他想听听保山他们这个村子可能流传出来的故事,结果老人家给他讲起了山里的传说故事。 这种故事,对弥月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通常会和“愚昧”两个字联系起来。 从常识上来说,像深山这样的闭塞的环境,是很容易产生这种迷信的、宗教式的崇拜的。对于山神、土地神的信奉崇拜,也大多会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根发芽。 这都是因为生活在这样闭塞环境里的人思想不开化所致。 “反正那个村子神神秘秘的,”胡爷爷笑着说:“我也只知道他们特别会驯养动物。我听人说,他们这种特别会驯养动物的能力,都是山神教给他们的。” 弥月听的笑了起来,然后……他的笑容突然卡了壳。 弥月有一种突然间被雷劈了的感觉。 仿佛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都被劈得焦黑,于是整个人都僵硬了。 因为直到几秒钟之前,他才把保山也有和他一样的、可以和动物沟通的能力这件事跟胡爷爷所说的“山神的神力”联系起来。 如果保山和他的族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呢? 他们会不会被不明真相的人认为是得到了神灵的某种……神力? 或者,因为他们具有这样的能力,他们这一族的人会被不明真相的人看成是某种类似于山神一样的存在?! 山神,山神。 这两个字,说的不会就是他们这一族人吧?! 弥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六神无主地站了起来,想冲进办公室里去找林青山。 可他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林青山还在跟村干部们开会,讨论村民们外出搞副业的问题。而他身旁的胡爷爷,也被他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正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弥月又心乱如麻地坐了回去。 枯坐了一会儿,弥月又模糊觉得他曾在哪里看到过“山神”这个词儿,不是那种闲聊天的山神庙啊那种性质的,好像是某种标牌似的东西…… 左思右想,也没有从回忆里捞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弥月只能徒劳的放弃了这种天马行空般的胡思乱想。 再一看身旁的胡爷爷,竟然已经打起了瞌睡。 弥月只好把一肚皮的提问都忍了回去。 算了,他想。胡爷爷只是在泉水镇工作了一段时间,他本身跟山里的人没什么近距离的接触。他说的那些,估计也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了。 棚子里,小动物们还在虎头蛇尾地捉迷藏。 弥月捧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热闹,觉得猎狗们也挺傻,一玩起来好像不会用鼻子似的,也不知道嗅一嗅味道,而是张大了眼睛傻乎乎地东张西望。 明明小狐狸就藏在它身前不远处的水槽后面。 弥月看着看着,心里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也不知那些住在深山里的人,现在都在哪里? 林青山原来的打算就是把该问的事情问清楚就回马家峪,不在金花村过夜的。 如今宋村长已经带头表态,说以后要好好约束村里的年轻后生。林青山觉得,该说的话就已经都说完了。 至于另外的事情,则进行的没有那么顺利了。 金花村的年轻人留下来的不多,其中有两个人有智能手机,但遗憾的是,都没能拍到那位老程。 当初带老程来村里的那位老五家里也没有老程留下的什么东西,而他家对门的邻居,是一位腿脚不大方便的大叔,也是宋村长嘴里说起的“宋老三”,他和他的儿子宋青都是老程的拉拢目标。 但宋老三不愿意离开村子,宋青又放心不下他爸爸,最后以父子俩打算包山种果树为由,拒绝了老程的招揽。 林青山还想找这位宋青谈谈,看看他对这位老程有什么印象。没想到宋老三却说宋青一大早就进山去下套去了,还没回来。 至于宋青有没有智能手机的问题,宋大叔也说不清。毕竟儿子都已经成年了,不可能事事都跟老父亲报备。 林青山也只能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遗憾地离开了。 出了村,猎狗们撒着欢儿冲到前面去了,其中一只的背上还驮着短腿的小珍珠。 大毛挂在树枝上一荡一荡地赶路,小毛则高高地盘旋在树林的上空,不时发出几声咕咕的叫声。 弥月托了一把林青山的胳膊,“不必这么赶,要不我背你?” 林青山冲他翻白眼,“我有那么老吗?” 弥月,“……” 林青山正想就这个体力问题好好跟爱徒分说分说,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狗吠。 马大叔侧耳听了听,对林青山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小心点儿,等下都站到我身后。”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终于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第99章 风向标 他们会反复猜测,我是干什么去了 马大叔以为是猎狗们发现了什么比较大只的猎物。但弥月却听的清清楚楚,那几只大狗嚷嚷的是发现了一个人。 弥月凑到林青山的耳朵旁边,悄悄告诉他,“前面有个人。” 林青山扫一眼贴心的小翻译,“在等我们?” 弥月愣了一下,“这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人站在出村的必经之路上,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林青山搭着弥月的手臂,“过去看看吧。” 被大狗们团团围住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肤色微黑,人长得挺壮实。因为无意中进了大狗的包围圈而显得有些拘谨。 一看见林青山过来简直就像看见救星,“林教授!我是宋青,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林青山心想果然如此。 嗯?宋青?那不就是刚才去过的那家?老程做客的那家对门的邻居? 宋青可怜巴巴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智能手机,“我……我有事想跟您谈谈。” 弥月带着马大叔走远了一些。 马大叔对金花村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给弥月作介绍说:“宋青这小伙子挺老实,就是不大合群。不过人很孝顺,家里啥活儿也不让他爹插手。是个好孩子。” 弥月觉得,这种老实孩子,大概最讨厌身边出现什么不安定的因素吧。 他也注意到了刚才宋青拿着的手机,很大概率,这孩子拍到了那位老程的照片,然后背着村子出来告状了。 果然,等到宋青转身离开的时候,林青山的脸色都变了。 弥月走过去迎了他两步,有些担心的问他,“师父,没事吧?” “我没事。”林青山做了个深呼吸,转过头恨恨的骂了一句,“他妈的。” 弥月,“……” 马大叔也看着他,“不是宋家小子惹你生气了吧?” 他有些纳闷,觉得宋青那样的老实孩子不应该在林教授面前犯浑。 林青山生了会儿闷气,对马大叔说:“马哥,等咱们回村了,你找个机会跟村长提一句,让他当心点儿金花村。” 马大叔愣了一下,神情一下机警起来,“宋家小子说什么了?” 林青山左右看了看,虽然山林寂寂,不远处又守着一群膘肥体壮的猎狗,但他仍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走吧,”林青山在马大叔的胳膊上推了一把,“边走边说。” 说是边走边说,但是等他们都走出金花村的地界了,林青山仍然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马大叔心里憋不住话,来来回回瞄了林青山好几眼,忍不住问他,“到底咋回事?” 林青山回过神来,一脸郁气的对他们说:“宋青拍到了那个老程的正脸,已经发给我了。他之前还从对门邻居家里套到了一些关于老程的信息……” 马大叔诧异了,“这不是好事儿吗?” “是好事。”林青山也肯定这一点,“你们一定猜不到他还跟我说什么了……妈的,那个宋村长,哪里是被蒙蔽了,他从头到尾就知道姓程的是干什么的!” 马大叔,“……” 弥月,“……” 马大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宋知道姓程的到他们村找人去干啥活儿,他……他竟然还同意了?!” 林青山磨了磨牙,“他不但同意,还暗中帮着他们在村里挑人。宋青没参加他们的活动,宋村长还堵到他们家门口把他骂了一顿,觉得他们父子俩不识抬举,赚钱的机会送上门来都不要。” 马大叔气得脸都涨红了,“这个老宋……这个老宋……” 弥月小声问林青山,“这个老程,给了他什么好处?” “好处肯定是给了。”林青山说:“但这种事,宋青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只知道宋村长对老程特别客气。这几个人临走前,还到宋村长家聚餐。” 弥月皱眉。 如果参加聚餐的都是团伙内部成员,利益共同体,那他们到底商量了什么,外人确实很难打听到。 三个人沉默的往前走出一段,马大叔对林青山说:“那几个跟着老程走的后生,我都知道。要不我上他们家去打听打听?” 林青山连忙摆手,“刚才宋青还说,让咱们别去那几家打听。他说老程那个人精明得很,类似这种防范,人家心里有数。那几家的家人不会知道什么的。” 说不定这几家的家人看到宋村长这么热心地帮忙张罗,还对这位“程先生”特别信任呢。 马大叔生了一会儿闷气,挠挠头对林青山说:“也就我们村离他们最近了,我又成天在外面跑,真有什么事儿我就找村长给你打电话。” 林青山拍拍他的肩膀,“谢了,马哥。” “说这客气话干啥?”马大叔有些闷闷不乐,“这些丧良心的东西……” 骂了几句,又觉得这样骂人也没什么用,他骂的那些人又听不见。于是……更生气了。 马大叔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林青山拉着小徒弟走在后面商量对策。 “村长要是给他们当后台,他们村的事情,外人可能不好打听。”这是弥月的顾虑。没看那个宋青都躲到村子外面来给林青山传消息么。 林青山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冷哼一声,“本来也没指望那个怂货。” 这说的是那个只认钱的宋村长。 “等出了山,通知荆荣,”林青山开始给他安排活儿,“让他跟我联系,我把这些照片都发给他。后面的事,让他去操心。” 荆荣上山的时候不就说了,他要查的就是这些年在灵犀山附近活动的盗墓小队的事情 正好,这些事情正好归他管。 弥月连忙答应。能拍到联络人的照片,这可是一件大事儿。 弥月见林青山有些体力不支,便走过去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慢慢走。 他们没有在金花村吃饭休息,节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也才中午刚过,就算一路上慢点儿走,天黑之前也能回到马家峪了。 “吃点儿东西吗?”弥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休息?” 林青山摇摇头。他吃饱喝足就容易犯懒,反而饿着肚子的时候精神会好一些。 弥月托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忍不住嘀咕起来,“师父,我觉得你现在就不应该下山。” 林青山笑了笑,“你这么觉得?” “当然啊。”弥月掰着手指数给他听,“王周那个事儿还没个结果,你又刚交上去勘察申请。这一走,那些事情都怎么办啊。” 林青山问他,“你觉得勘察申请能批下来吗?” 弥月不大懂这些管理方面的事情,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能吧?” 林青山又问他,“那你觉得,如果按照你那个分布图做依据的话,接下来最有勘探价值的是那一片地区?” 弥月思索片刻,“守护兽眼睛那一片?” 林青山示意他接着说。 “从已经出土的资料来分析,李飞羚在位期间,犀山部落里有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大祭司。他在部落中的地位很高,李飞羚的很多决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你上次不是也说,他的墓葬规格很有可能超过了当时的王世子?” 林青山点点头,“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研究这位大祭司会被葬在何处……你的图表给了我启发。所以勘察任务刻不容缓。一旦被盗墓贼发现什么端倪,抢先一步搞破坏,那损失……我真是不敢想。” 弥月心里也沉甸甸的。 犀山部落中的大祭司除了享有政治上的特权,同时也在传播部落文化方面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拥有整个部落将近三分之一的藏书。同时他也担负着更为重要的使命:负责记录部落的各项活动。 对于研究工作来说,大祭司记录下来的这些资料,是比金银珠宝更加宝贵、更加有价值的东西。 那是犀山部落的魂。 弥月小心的观察林青山的反应,“这么重要的工作,您不亲自盯着吗?” 滨海市离着灵犀山那么老远呢。弥月有些纳闷,他老师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那里? 就不能往后拖一拖,等勘察大祭司陵墓的事有结果了再说? 弥月想不通。 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在滨海市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其严重程度已经超过了新的勘察任务。 “难道是师伯出了什么事?” 林青山摇摇头,他看着弥月,脸上露出那种……慈祥的爸爸看着自己的傻儿子时才会有的耐心的表情。 弥月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怎,怎么了?” 林青山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轻声说:“傻儿子,你还没想到吗?我带着你出来,就是当活靶子来的。” 弥月呆了,“……什么?!” “勘察任务我交给你大师兄了,以他的工作能力,完全可以做得好。” 林青山轻描淡写的把谜底透露了出来,“人都会有一个惯性思维,觉得如果所里要开展重要的行动,我一定会在山头上坐镇。反之,如果我到处跑,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时候,咱们所里会有大行动,他们会反复猜测,我是干什么去了。” 弥月一下明白了。 “很多人都把我当成了研究所的风向标。”林青山微微一笑,“所以这个时候我必须下山。只有把那些魑魅魍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咱们爷儿俩的身上,你大师兄那边才有可能顺利开展工作。” “他们会上当吗?” “会。”林青山面沉如水,“因为勘探申请,会被上面卡住,至少卡三个月。我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等到申请批准下来,咱们俩打出要勘察大祭司墓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回山上的时候,你师兄那边的勘察工作应该早就出结果了。” 至于那些盗墓小队会不会趁机行动,林青山心想,坑都挖好了,就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这么多信息都汇总到了荆荣手里,他要还是抓不住人……还赔上了小弟子的名声,林青山非捶死他不可。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族人 守护着大山,就是他们的使命 谜底揭开,弥月陷入了思索,他会不会拖了师父的后腿? 这样带着目的的出门,是很有可能招来各种试探以及数不清的麻烦的。但他还任性地带上了大毛小毛和小珍珠…… 弥月内疚了。 “对不起,师父。”弥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才好,“要不我把大毛它们留在马大叔家?” 林青山愣了一下,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就想到它们几个了?” 弥月更愧疚了。 林青山叹了口气,觉得小徒弟的傻样简直让人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摸摸弥月的狗头,安慰他说:“没事,带着它们才便利,真有什么情况,只靠人是不行的。就好像王周那事儿,只靠人力是不可能找回金杯和银薰炉的。” 弥月想了想,觉得这话说的也有道理。要不是大黑狗给他通风报信,谁能想到金杯会被埋在那样的地方呢。 “别瞎想了。”林青山搭着他手臂继续往前走,“我要真觉得它们碍事,一开始就不会同意你带着它们了。” 这倒也是。 如果出发之前林青山强烈反对,弥月也不可能真跟他对着干。 “好吧。”弥月琢磨了一会儿,心里又高兴起来了,“它们在外面都很警觉的,尤其小毛,晚上也不睡觉,来回溜达,可以给咱们值夜班。” 林青山笑着点点头,“很好。” “要是三彩武士俑也找回来就好了。”弥月叹了口气。 林青山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警方的人盯着呢,我也不好总去问。” 问了人家也不会说。 林青山有些气闷。大家都猜到三彩武士俑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在清水镇附近交易的,毕竟王周也会担心夜长梦多,不可能再拿着东西跑到千里之外去交易。 但警方在清水镇附近到底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目前林青山还打听不到。 没办法。 案子没破,包括林青山在内,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还都是嫌疑人呢。 师徒俩正郁闷着,就听前面马大叔喊他们过去休息。 林青山答应了一声,转头对弥月说:“到了滨海,这些事都不要说。所里失窃的事,王周的事,跟你师伯一家也不要说。” 弥月微怔,“好。” 跟着林青山走了几步,弥月忍不住又问他,“那……师父,你这个时候去滨海,总要有个原因吧?” “原因啊,”林青山想了想,“古玩协会要开会也算一个吧。” 弥月没有出声。他知道,通常情况下,行业里这种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会议,林青山都是不出席的。 不过,这也算个借口吧,勉强说得过去。 天快黑的时候,林青山师徒俩才拖着快要残废的腿脚,跟着马大叔回到了马家峪。 马大叔常年在山里跑,一走走一天是常事儿,见这师徒俩的狼狈样儿也只是呵呵笑,觉得这些文化人大概平时都忙于工作,没什么时间锻炼锻炼身体。 “老林啊,你以后每天抽时间跑两圈,”马大叔人在厨房里做晚饭,心还牵挂着林青山的身体素质,热心的给他出主意,“就围着你们那个山头跑两圈就行,也不用跑多快,就是得坚持!” 林青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苦笑,“我平时也散步。” 马大叔不赞同,“那你得多走几圈才行。人总坐着,这个腰是要出毛病的。我们村以前来过一个跌打医生,就是这么说的。马桂花那个婆娘,你知道不?” 林青山在回忆里搜检一番,“好像是村头那个……特别能折腾她儿媳妇的婆娘?” “就是她!”马大叔说:“这婆娘年轻时候也是个勤快人,后来儿子大了,娶了媳妇儿,不知咋的,人就刁钻起来了。家里啥活儿都让儿媳妇干,她就天天在屋里坐着,还说她辛苦一辈子,要享享儿子媳妇的福……” 林青山哑然失笑,觉得小山村里这些人,这些故事,都挺有意思。 马大叔还在那里一脸严肃的给林青山搞科普,“那婆娘就一天到晚不下地,后来就总叫唤这疼那疼的……连大夫都说她是懒出来的毛病!” 林青山和弥月都笑了起来。 马大叔做饭动作很快,煮一锅面条,腊肉蒸一盘,咸菜切一盘,再滴两滴辣椒油,一顿饭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弥月忽然想到了他们这山区的地形问题。 如果以灵犀山来做一个参照,之前胡爷爷说的泉水镇、大雁山都在灵犀山以北,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接近蟒岭,是在灵犀山的东南一侧。 距离虽然不近,但严格来说,都是同一片大山里的居民。有些传闻,未必这一带山里的人就没有耳闻。 马大叔夹了几块腊肉放到弥月的大碗里,“小后生要多吃些。” 林青山也瞟了他两眼,“想什么呢?吃饭还能走神?” 弥月望着马大叔,迟疑的问道:“大叔,你在这山里住了大半辈子,有没有听过什么……山神的故事?” 林青山一愣。 “山神啊,”马大叔吁了口气,“这要说起来,山里的人多少都听得过吧。老林,是不?” 林青山神色莫名,点点头,“是啊。” “这深山老林,肯定有山神,”马大叔说的很是肯定,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他们管着大山里这些人啊、野兽啊……反正都归他们管。有时候他们也会变成人形在大山里走动,运气好的人能亲眼看见。” 弥月,“……” 弥月目瞪口呆,马大叔这是把他当成小孩儿,在给他讲睡前故事吗? 林青山被他傻乎乎的表情逗笑了,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于是一整晚的时间,马大叔都在给他们讲山里的各种传奇故事,什么打猎的小伙子在山林里过夜,遇到了一个白嫩的小媳妇儿啦。 什么某家的老太太受虐待,被不孝顺的儿子给关到村外的小屋里,半夜的时候一个俊俏的后生来给她送饭啦。 林林总总,听的弥月眼都直了。他觉得要是能把这些故事都记录下来,说不定也能总结出一本《秦岭志异》。 弥月对山神的热情,终于被马大叔的山间野史给浇灭了。一直到熄了灯,要睡觉了,他心里还有些闷闷不乐。 马大叔家地方并不大,两间住人的房间,东屋是他和老伴儿的卧房。老伴儿几年前过世,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住。 对面的西屋是他儿子的卧房,也盘着大炕。听说这位年轻人几年前就跟着村里人去城市里工作了,除了过年过节,平时很少回来。 山里没什么夜生活。灯一灭,整个世界仿佛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月华如水,穿透了玻璃窗,映在浅色的窗帘上,夜色中仿佛有一团柔和光雾在那里缓慢地流动。 炕的另一边,林青山身上搭着薄被,轻声说了句,“弥月,是不是胡老爷子说了什么?” 弥月翻了个身,“你还没睡呐?” 林青山嗯了一声,又问,“胡爷爷说了什么?” 弥月把胡爷爷说的那些和他当时想到的一股脑都说了,然后趴在枕头上,眼巴巴的等着师父给做总结。 过了很久,弥月都以为林青山睡着了,才听到他用一种仿佛是说梦话似的语调轻声说道:“弥月,那些话……都是真的。” 弥月愕然,“哪,哪句?” “全部。”林青山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山里传来传去的那些故事……什么特别会驯养动物的能力……在深山里,有些村子就直接把保山他们族人叫做山神族,说他们都是山神的后裔。” 弥月听傻了,“他们……他们都和我一样?” 林青山似乎在回忆当年保山给他透露的信息,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好像也不是。我记得保山说的是,村里有些人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的。” 弥月想到了遗传的问题,听说有些孩子会跟父母一样,在身体同样的位置长出同样的胎记。但有些父母的特点,却不会在孩子的身上出现。 所以有些后代没有继承到父母的特殊能力,想来也是正常的。 说不定若干年过去,这种神秘的能力也会在某一代人的身上彻底消失。 “他们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躲避人群,住进深山里吗?” “我不知道。”林青山的语气里有一种仿佛是在讨论什么学术问题似的认真,“但有时候,我也会这样想:一个特别擅长出海捕鱼的人,你说他愿不愿意住进大山里?或者说,一个特别会种花种草的人,他愿不愿意进城里去每天操作机床?” 弥月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的能力,只有在大山里,在动物成群的地方才有价值。” 林青山嗯了一声,“或许什么山神的传说都是真的,他们就是被山神安放在大山里,替山神守护着大山的……仆人?或者使者?” 守护着大山,就是他们的使命。 师徒俩沉默了片刻,弥月又问,“师父,你说那种程度的地震……他们……” 林青山知道他想问什么,忍不住又想叹气了,“我不知道。” 弥月心里酸酸的。 他其实能想到,林青山老家的电话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如果保山和他的族人还活着,又怎么可能对他不闻不问。 “弥月,”林青山朝他的方向翻了个身,很温和的说道:“你要这样想:你也是有很多族人的。虽然无法确定他们是否都顺利地躲过了天灾,但当时和你一样被送到福利院的几个孩子,是很有可能顺利活了下来的。有朝一日,或许你还能和他们相遇。”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进城了 毛茸茸们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一夜过后,弥月的情绪已经调整了七七八八。 他知道他可能是山神一族的孩子,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可能还有其他的族人也像他一样,因为身世的问题而纠结苦恼。 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见面、相认。 弥月期待这样的一种可能性。但他也不会沉溺在这种幻想之中,忘记了他身为“弥月”所应该承担的责任。 不管他是谁的孩子、谁的同伴,他首先都是他自己,是灵犀山研究所的研究员弥月。 弥月趁着林青山在院子里跟马大叔说话的时间,把三个毛孩子召集到一起开小会,提醒它们在接下来的旅程中要保持警觉。 既然林青山说了他们是出来吸引视线的,很有可能,他们此行会引来什么麻烦。 “小毛放哨,”弥月在小毛的脑袋上摸了摸,嘱咐它,“但是不要飞得太远。大毛要看好小珍珠。还有,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要吃。” 弥月很担心它们因为跟他相处得比较熟悉了,所以会对其他的人类也降低戒心。 “绝对不会!”小毛挥动翅膀首先表态,“我除了在外面抓耗子,就只吃弥月你给我的东西!不会被坏人骗到!” 大毛也跟着点头,又伸出一只爪子戳了戳小珍珠。 弥月对大毛还是很放心的。因为这孩子胆小,以前又经常挨打的缘故,对陌生人特别警觉。到现在林青山给它的食物,它都要看到弥月点头了才会放心的开吃。 弥月最担心的就是小珍珠。 小珍珠虽然机灵,但是年纪小,跟人类打交道的时间也最短。而且它以前住在深山里,很少有跟人类打交道的机会。 对于人类,它缺乏足够的了解与防范。 弥月叹气,现在再讨论该不该一时冲\动把它带下山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保护好它。 小珍珠年龄小,但物种天性的优势,让它很快理解了人类的意思。 它扒着弥月的小腿站了起来,小小嫩嫩的爪子在他膝盖上拍了拍,“我会小心的……跟着大毛,不乱跑,也不乱吃东西。” 它的黑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一点儿懊恼又不安的神色,生怕自己给弥月带去麻烦。 弥月在它脑袋上摸了摸,“我们都要小心。不光是你啊。” 小珍珠还是幼崽,又正值夏季,身上的毛毛并不厚密,长度也有限,但是手感却非常柔软。手掌顺着它的颈后摸下去,能感觉到它皮肉之下,尚未发育起来的细软的骨架。 很奇异的手感。 那是一种幼崽特有的脆弱感,仿佛抚\摸的力气再大一些,都有可能会伤害到它。 小珍珠的大眼睛舒服地眯了起来。 弥月也笑了,“总之,到了陌生地方不要乱跑。如果要出去,一定记得告诉我一声。” 三只毛茸茸都乖巧的答应了。 林青山和马大叔站在院子里聊天,见弥月跟毛茸茸们散了会,招手让他过来,帮着他一起把后备箱里的大米面粉并几桶食用油搬下车,给马大叔搬到了厨房。 马大叔板着脸,明显不高兴他每次来都给他带东西这件事。 在他看来,林青山不光是一位熟人,更是他的朋友、兄弟,他来看望自己还要带着东西,这不是太见外了吗? 林青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自己不种粮,米面也都是要到别人那里买的。这些东西都比较重,你一个人住,来回都要自己搬,费劲。我这儿有车,刚好孩子也跟着,顺路就给你捎过来了,也省得你费事。” 马大叔没话说了,有些气闷的嘱咐他,“下次别这么客气了。” 林青山自然一口答应。 马大叔知道林青山是去滨海出差,就没给他带家里晒的山货,反而装了一些水果之类的东西,让他们在路上吃。 这一次,林青山还把弥月的电话号码也留给马大叔了,一旦他听说了附近村子的什么事,就可以跑到大队部给他们打电话。 马家峪这个村子的风气不错,从村长到下面的村民都是明白人。要是换成金花村,林青山也不敢让马大叔这样通风报信了。 离开山区之后,师徒俩换着开车,在当天晚饭之前就赶到了滨海。 因为是同样的路线,大毛小毛就有经验多了,尤其是话唠小毛,还特别喜欢给新同伴介绍窗外的景点。 大毛在旁边随声附和,虽然有时候难免会介绍得牛头不对马嘴,但三只毛茸茸都欢快的不行。 弥月看得好笑,拿出手机给它们录了一段小视频,然后点开微信问荆荣,“你现在在哪里?” 荆荣不知道是不是没看到,几分钟过去也没回。 弥月估计他在忙,就没再多问,只留言让他忙完了给他打电话。他和林青山在山里搞到的那些消息,他还是打算当面说比较好。 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弥月一抬头才发现林青山竟然走错了路。 弥月忙说:“嗳,师父,这里不应该拐弯……从前面团结路那里拐弯会比较近一些。” 林青山被他说的一愣,“什么团结路?” 弥月嘿嘿嘿奸笑两声,“师父,你不会也看不懂导航吧?” 林青山有些无奈的从后视镜里翻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是个半傻?导航有什么可看不懂的?!” 弥月,“……” 弥月又被鄙视了,不服气的抗议,“秦师伯家的那个小区……” 林青山总算知道这孩子在琢磨什么了,有些无语的打断了他的絮叨,“谁跟你说我们住到秦翰家?” 弥月一愣,“嗯?不是吗?” 林青山微微一笑,“不是。” 弥月好奇了,“那我们住哪里?要是酒店的话,能让它们一起住吗?” 他毕竟还带着一个旅游团呢。 林青山在等红灯的间隙里回过头扫了一眼后座上三只毛茸茸,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仿佛三个好奇心爆棚的小朋友。尤其小珍珠,两只爪子扒着弥月的肩膀,脑袋扭向窗外,尾巴都不由自主地摇起来了。 林青山哑然失笑。 弥月不知道他笑什么,他还在关心刚才的问题,“……要不然就先把它们放到习烁的院子里去?” “不用。”林青山说:“我已经找好地方了。” “哪里?” 林青山淡定的说:“朋友的房子,借来住几天。”他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弥月,解释说:“上次你过来,你大师兄怕你有麻烦,就联系了你师伯,让你直接住过去。我也担心你一个人住不安全,就没开口。” 弥月连忙摆手,“不必,不必。” 师父找自己的朋友借房子暂住几天,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借了房子给自己的学生住,好像就有点儿不大合适了。 不管林青山跟他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房主对弥月来说都是陌生人,他会觉得很别扭的。 弥月看上去挺好相处,但骨子里并不是那种跟谁都能很快熟悉起来的性格。 这一点,林青山也是知道的。 “这人其实你也见过,”林青山说:“等见了人,你就知道了。” 弥月对滨海市还是比较熟悉的,因此走出一段他就慢慢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到了滨海大学新校区的附近了。 这一带属于正在开发的地区,街道宽阔,无论是道路两旁的布置还是远处的高楼大厦,都透着一股崭新的、蓬勃向上的气象。 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年轻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弥月还是挺喜欢这种无形的气氛的。他之前来这里带课的时候就对这一带感觉非常好,人少清净,哪里都干干净净的。 海边的景观带虽然还没有规划出来,看上去不那么美观,但游客少,地方又开阔,适合弥月带着毛茸茸们出来放风。 不过他们这一路并没有走海边那条公路,弥月只能指一指大概的方向,对小珍珠说:“海就在那个方向,海边人不多,等我找个时间带你们去玩……大毛小毛都去过。” 小珍珠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到了大毛小毛的身上。 话唠小毛就像被按下了播放开关似的,又兴致勃勃的开始了新一轮的讲解。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回来了~~ 第102章 富家太太 滨海市的古玩圈,似乎比较不安稳 林青山在小区门口跟保安核对了一下房主预留的来客信息,就被顺利放行了。 或许因为这里属于新开发的地段,小区面积要比秦家所在的小区更宽敞,每一栋房屋之间的距离也更远。 房屋之间有绿植、花圃相隔,很好的保护了每一栋房屋的私密性。 弥月觉得这里的布局完全符合他对有钱人的住宅的所有幻想,忍不住问林青山,“师父,这里的房子什么价?” 林青山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用他特有的关爱傻儿子的语气回答说:“放心吧,你买不起。” 弥月,“……” 弥月不干了,“师父你别瞧不起人呐,我也是有存款的。” 林青山乐了,“你那点儿存款,也就够在这里买个卫生间吧。”停顿了一下,想起了封家给他的那张卡,补充一句,“再加一个厨房。” 弥月的脸都气得鼓起来了。 不过林青山也不算打击他。毕竟职业摆在这里,他还没听说过谁能靠着搞学术发了大财的。 弥月自己也有副业,比如有时候替别人掌掌眼,或者私下里接一些修复的工作。但这样的副业,也不可能让他变成富翁。 能发财,又跟他专业相关的,似乎就只有买进卖出一条路了。 但弥月最不可能选择的,就是这条路了。 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讲,他很难把那些旧时流传下来的、附加了历史和文化价值的东西单纯的视为商品。 如果他看到一样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只能想到它收进来多少钱,卖出多少钱,他能赚取多大的差价…… 时间长了,他怕自己会失去做研究的兴趣与热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古玩商人。 “发财不是不好,”弥月捧着脸叹了口气,“但是我有更想做的事……” 林青山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蕴起笑意。 “到了。” 弥月抬头,见车子已经停在了两扇气派的雕花铁门前。 铁门慢慢向两侧滑开,几乎就在同时,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客厅门口。她朝着大门的方向摆摆手,快步走下台阶,穿过庭院迎了上来。 林青山缓缓驶入院中,一边对弥月说:“这是我师姐林镜,你叫阿姨就好。” 林镜看上去就是一位雍容的贵妇。 她身量高挑,面容明艳,带着年轻女孩子所欠缺的女王似的气场。一身浅色的裤装衬得她越发飒爽,只是走下台阶的动作,也硬是被她带出一种仿佛是走下宝座一般的气势。 弥月没有跟这个年龄的女性打交道的经验。他从车里下来的时候,神情就有些局促。要不是怀里抱着大毛和小珍珠,肩膀上还停着一只小毛,他的手大概都要无处安放了。 “阿……阿姨好。”弥月结结巴巴的问好。 林镜有些惊奇的看着他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毛挂件,“这都是你养的?” 弥月知道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便耐心的解释说:“不算是我养的。嗯,都是我的……同伴。” 林镜愕然的看着他,片刻后,脸上浮起一个和煦的笑容,“那正好,这边院子比较大,树也多,适合它们活动。” 弥月道谢,又问她,“我能带着它们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吗?” 林镜觉得他眼巴巴的样子跟他怀里抱着的小狐狸还挺像,莞尔一笑,“去玩吧。后院有泳池,不过阿姨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先不要玩水。” 弥月乖乖答应一声,把怀里的毛茸茸们放下地,带着它们去参观院子了。 他觉得林镜那句“别玩水”的话,听起来特别像妈妈在嘱咐孩子。这种陌生又新奇的感觉,让他几乎瞬间就喜欢上了林镜。 林青山开了这么久的车,身体也有些僵硬了,这会儿也懒得收拾行李,而是跟着林镜一起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将近黄昏,太阳的光芒已经没有那么灼人了,两个人慢慢沿着小路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后院的面积要比前院更大,紧靠院墙的位置种着一排香樟,枝叶修剪得整整齐齐。树下一丛丛茂密的香草,细长的茎叶一团团簇拥着,远远看去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泳池就建在靠近后墙的位置,此时此刻,弥月和三只毛茸茸正垂涎地围着泳池转悠。炎炎夏日,劳累数日之后看到这一汪清凌凌的池水,大概很难有人会经受得住这种诱惑吧。 小毛一蹦一跳的跟着自己的小伙伴在泳池边转悠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拍拍翅膀飞了起来,决定先去勘察勘察这附近的地形。 小狐狸也对香樟树下的草丛产生了兴趣,弥月本来就是带它们来玩的,也不限制它们。他见林青山和林镜已经在廊檐下的木桌旁边坐了下来,也带着大毛走过来。 弥月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只需要带着毛茸茸们玩乐就够了。他师父来滨海是有目的的,他作为助手,随时也要预备着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廊檐下的木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林镜见他带着大毛过来,也只是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动手,便继续之前的话题,对林青山说:“……我比较倾向于是有人在搅混水。” 弥月坐下来,安静的听他们说话。 大毛依偎在他身边,过了一会儿,又主动爬到弥月的腿上坐了下来。 它习惯了呆在弥月的怀里,尤其是刚到一个新的环境,不挨着弥月,它会觉得不大安心。 弥月也是知道它这个特性的,一只手环着它的后背,一只手把桌面上的果盘拽过来,挑了一串葡萄递给大毛。 林镜看着大毛像个乖小孩儿似的坐在弥月怀里吃水果,脸上浮起笑意。正要说话,就听林青山问她,“挑头的人是谁?” 林镜的注意力被他的问题吸引了过去,眉头微微蹙起,“当初召集大家开会的,是南长生。但我看他当时的反应,好像并不是很乐意。” 林青山嗤笑,“难道还是被人逼的?” 林镜也笑,“这也不一定。明着威胁,大概不会。但是谁还没有个把柄呢?你说,要是别人拿住了他的把柄跟他讨价还价呢?” 林青山没出声。 弥月听的有些糊涂,只知道他们在议论跟南长生有关的事。 林青山思索了一会儿,又问林镜,“跟古玩协会要开研讨会的事情有关系吗?” 林镜摇头,“这不好说。你也知道,这几年我很少参加协会的活动。” 林青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老赵他们竟然也同意了?” 林镜摊手,“走的合法流程,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再说他也没有那么大权限呐。” “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林青山有些不理解,“就算从现有的两个协会把人都拉走,那又能怎么样?打擂台?” 林镜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也猜不透。 弥月云山雾罩的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个什么人,又成立了一个“收藏家协会”,要跟已有的两个协会打擂台。 弥月也跟他师父一样,觉得有些懵,不明白这样的擂台打来何用? 但他还是从他们的谈话里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滨海市的古玩圈,似乎比较不安稳。连他这个外来人员,都嗅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弥月担心的是,他们师徒俩刚好这个时候来滨海,这些麻烦不会跟他师父牵扯上吧? 林镜陪着他们吃了一顿晚饭就离开了。 她走后,弥月才知道原来林青山的这位师姐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紫晶花拍卖行的老板林博因,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 她本人曾在滨海大学考古系担任教师之职,结婚之后就回去做全职太太。如今在古玩收藏协会挂着一个理事的头衔,偶尔也会参加一些行业内的活动。 算是一位比较低调的富家太太。 “我见过她爸爸,”弥月回忆当初去紫晶花拍卖行旁观选拔赛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老者,“看上去是很厉害的人。你认识他吗?” “认识。”林青山说:“确实是厉害的人。” 送走了林镜,他陪着小弟子在院子里散步,享受黄昏时分难得的悠闲时光。 小狐狸热衷于钻草丛的游戏,责任心爆棚的大毛忙着找它,两只毛茸茸在树丛的阴影里窜来窜去,玩的不亦乐乎。 反而小毛现在表现的非常稳重,它不喜欢香樟树的味道,于是选择了院墙外面的几株玉兰树落脚,时不时还咕咕叫唤两声,给弥月通风报信。 林青山听着小猫头鹰的叫声,忽然对弥月说:“就算是出差,但这段时间你也不好闲着,回头帮帮你师伯,顺便给咱们所里挑几个合适的实习生。” 弥月一愣,“去帮师伯代课吗?” 林青山说:“不一定是代课,看看他那里有什么需要你跑腿的活儿吧。” 弥月有些犹豫,一小眼一小眼的偷瞟林青山,“师父,你不是想把我支开,自己要去办什么事吧?” 林青山没理他,“明天我带你……” 弥月一听明天,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去找荆荣。” 他们还没出山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提交证据这样的事,最好还是当面来做比较稳妥。 “他也回来了?”林青山微怔,“那行。你跟他都把话说清楚,表也还回去……记得把话说清楚啊,别拖泥带水的,误人误己。” 弥月,“……” 行吧,要不怎么能当上师父呢。这想的就是多。 * 作者有话要说: 山雨欲来~~ 第103章 新会长 “你和林教授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 弥月的眼睛还没睁开,就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脸颊上蹭了过去。 不是小毛那种光滑的羽毛的感觉,也不是大毛身上那种稍微有些粗糙的手感,而是幼崽特有的柔软细滑的绒毛。 弥月闭着眼睛摸过去,一把抓住了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小东西在他手掌里挣扎两下,又乖乖的不动了。 弥月假装没睡醒,自言自语的嘀咕,“我这是抓住了什么啦……毛茸茸的……还有尾巴……哎哟,不是一只大耗子吧?!” 被他揪住的毛尾巴轻轻甩了两下,一个细细的声音羞涩的解释,“不,不是耗子。” 弥月嘴角一勾,悄悄睁开一只眼,“那……是小松鼠吧。” “也不是。”小珍珠往外躲了躲,觉得弥月在它的尾巴上摸来摸去还挺舒服,又停了下来,“不是小松鼠。” 弥月睁开眼,做出惊喜的模样,“原来是最漂亮的小珍珠呀。” 小珍珠哈哈笑了起来,“大毛说早上起来要说早安。我来跟你说早安。” 弥月捏捏它的小爪子,“你也早安,等我洗把脸,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海边玩吧。” 小珍珠连连点头。 它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山里的小伙伴,它也是一只进过城、也见过大海的狐狸啦! 与大毛小毛的反应不同,初次见到大海的小珍珠并没有特别激动的感觉,相反,太过明亮、空旷的场景,让它充满了不安全感。 因为完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弥月也理解它这种畏惧感,索性就抱着它,任由它把小脑袋扎在他的臂弯里,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 每逢有浪涌过来,它的小尾巴就会抖两下,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弥月拿它跟远处蹦蹦跳跳的大毛做了一个比较,觉得这大概就是幼崽与成年动物的区别吧。 至于小毛,它是飞惯了的,开阔的场景并不能吓到它。 这是物种之间的天性差异,后天想要克服,并不容易。 荆荣从市区过来的时候有些堵车,等他赶到约好的地方时,弥月正带着毛茸茸们在海滩上溜达。 他一手抱着一个白毛团子,一手拎着一个野餐篮,仍是一副带着孩子出来郊游的奶爸派头。 荆荣觉得那个白毛团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等他走到近处,看见从弥月臂弯里抬起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的精致小脸,才发现原来是山上那只曾经给他们带过路的白毛团子。 荆荣挑眉,“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弥月掂了掂怀里的毛团子,笑着说:“小孩子就要出门见见世面啊。见多识广么。” 荆荣失笑。 听弥月这样一说,荆荣觉得他更像一个抱着孩子的奶爸了。 小珍珠很仔细的打量荆荣,大概是因为这人比较眼熟的关系,它倒也么觉得害怕,反而因为多了一个熟人更有安全感了呢。 小珍珠晃了晃尾巴,又把脑袋扭向了海滩的方向。 弥月把手里的野餐篮子交给荆荣提着,用空出的一只手掏出手机,调出他和林青山在山里得到的那几张照片。 海滩空旷,最近的游人也跟他们相距百米以上,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弥月把他们在马家峪和金花村的经历讲了一遍,又重点强调了金花村的宋村长不大靠得住的事。 荆荣将照片保存好,又问清楚宋青和马大叔等人的联络方式,以及村里大队部的电话等等信息,然后谨慎的将弥月手机里的这些信息都删除掉了。 “这些事,不要跟别人说。”荆荣知道他们师徒俩都不是大意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他,“包括习烁和你师伯那些人。” 弥月点点头,“我知道。” 荆荣微微一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乖。” 弥月,“……” 弥月也是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除了林青山,还从没有人会对他做出这种仿佛是逗弄小孩子似的举动。 弥月顿时就觉得自己被他看扁了。 “你注意点!”弥月气鼓鼓的提出抗议。 当然,要不是他耳朵有些发红,抗议的效果应该会更有气势。 荆荣又笑,“你师父是不是还提醒你,让你跟我说清楚,做戏就是做戏?还让你把定情信物还我?” 弥月,“……” 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怎么被荆荣一说,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本来就该这样啊。”弥月狐疑的看着他,“王周已经落网,很快也要判下来了,我再拿着你的东西,也不合适呀。” 荆荣一本正经的说:“毕竟王周的案子还没正式判,这头他一被抓,那头咱俩就分手分得干干净净……容易引人怀疑。”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弥月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那,那好吧。” 他尝到了说谎话的苦头。 像这样一环一环地套下去,到时候身边的人大概都会知道他是荆荣的男朋友,谁还会给他介绍对象啊。 弥月突发奇想,灵犀山的风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或者受过什么诅咒?! 要不然他们师门的人,怎么来来回回都是光棍命呢?! 走累了,两人租了个遮阳伞,带着毛茸茸们坐在伞下休息。野餐篮里有饮料和水果,也有小毛和小珍珠喜欢的火腿和牛肉干。 看到小珍珠的胆怯,大毛大度的让出了弥月的怀抱,自己坐在弥月身旁的椅子上,乖乖捧着水果自己吃。 弥月把林镜家的阿姨做的柠檬水分给荆荣,又问他认不认识林镜。 荆荣点点头,“紫晶花的老板林博因,是她弟弟。不过姐弟俩的感情好像不怎么好,听说很少来往。” 他说的跟林青山介绍的差不多。 弥月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他和林青山是出来当诱饵的事情告诉荆荣。不过稍稍犹豫了一下,弥月还是觉得不说了。 倒也不是信不过荆荣,而是这种事,最好知道的人不要太多。 荆荣却想到了别的事,眉头微微皱了皱说:“你和林教授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 弥月愣了一下,“是因为最近事情比较多吗?我听说刚成立了一个收藏家协会?” “你们也知道了?”荆荣说:“不光是因为那个。最近确实不太平,封家的事情还悬着,之前选拔赛选出的选手出事也还没有结果,前两天又爆出封桥的爷爷当年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 弥月精神一振,“之前那些事,是这位私生子干的吗?” 荆荣摇了摇头说:“封家估计也在查。到底怎么样,警方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说法。” “如果跟这位私生子没关系,但这一层关系却在这个时候被爆出来,说不定就是封家的仇家有意为之。” “有这种可能。”荆荣点点头,“我爷爷昨天还嘀咕,说古玩圈里要变天,还说这是有人想搅风搅雨……他一个半吊子收藏家都能察觉的事,恐怕……” 弥月听他管自己爷爷叫“半吊子收藏家”,忍不住就笑了,“恐怕什么,恐怕真的有人想搞什么大事?” 荆荣莞尔,“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你和林教授,还是要多注意。” 弥月没有出声。 自从听林青山说了要出山当诱饵,他就知道恐怕会遇到什么麻烦。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连他们可能会遇到什么麻烦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 荆荣说:“我跟习烁说了,等下带着你这一窝,一起过去吃饭。” 弥月不乐意了,“什么叫我这一窝……” 荆荣笑了起来,他觉得弥月身上有一种小动物似的特质,看着他跟猴子狐狸什么的坐在一起,完全没有主人宠物这样的感觉,反而会感觉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荆荣乐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立刻坐直了身体,表情也稍稍严肃了一些,“对了,你和林教授知道刚冒出来的收藏家协会的会长是谁吗?” 弥月又是一愣,他昨天听林青山和林镜聊天听的不全,林青山或许知道,但他却没有听到这一部分。 “是谁?” “这人你也见过,”荆荣说:“就是那个办了私人博物馆的严赋。” * 作者有话要说: 严赋:你们还记得我吗? 第104章 照片是啥 “这么酸?吃错东西啦?” “严赋?”林青山若有所思,“如果是他,为什么会选现在这个时间出风头?他已经回国好几年了,之前建博物馆的动静也不大,一直不是表现的都很低调?” 秦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身上穿着笔挺的衬衫,但他眼下挂着黑眼圈,仿佛接连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他给林青山倒了杯热茶,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倦色,“上岁数的人了,还是少喝凉的东西。呐,我这茶不错。” 林青山的眉头还皱着,“你跟他来往多吗?” “来往谈不上。”秦翰眉头一皱,露出不悦的神色来,“他要给学校捐一笔钱,具体怎么运作,正跟校方的人谈着呢。” 林青山点点头。 给学校捐钱是好事。但这种事肯定不能全部交给助理或者属下去办。估计这段时间,严赋没少往这边跑。 林青山有些想不通,“单纯想搏个好名声,当初修博物馆的时候就可以好好运作起来,何必等到现在……你说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呢?” 又是给大学捐钱,又是搞什么协会,一个人突然间一反常态的高调起来,总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怕做的是好事,也让人心里不踏实。 林青山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秦翰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林青山,“你说,他当年说的……有仇家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林青山已经回忆不起当年他是怎么说的了,“大学一毕业他就没影了,出国的事都还是同学之间传的……这么多年没联系,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秦翰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起来,“这么多年,跟我们这些普通同学肯定是没联系。你敢说跟你也没联系?” 林青山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看你什么表情……” 秦翰追问,“真没有?” 林青山大大方方的摊手,“每年过年的时候打个电话,说一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这也算有联系?” 秦翰失笑,“算,怎么不算。” “这么敷衍,不能算吧?”林青山不赞同他的话,“你看他回国、搞收藏、捐赠文物,直到后面建起博物馆……真正有事的时候,哪一件告诉我了?” “这倒也是。”秦翰想了想说:“严赋这人,年纪小小的时候,就是成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确实跟谁也不交心。” 林青山就有些疑心了,“你说,他大学毕业那会儿失踪了几个月……不会那个时候出了什么事吧?” 秦翰摊手,这个问题他就回答不上来了。 严赋跟他们是同学,但也只是普通同学,并没有过什么密切的来往。他还能在相隔多年之后认出这个人,已经算是记忆力出众了。 秦翰想了想,突然问林青山,“我怎么记得上大学那会儿,他家里条件不是很好,那后来他出国的事……” 林青山也愣了一下。 这些事或许当初听说的时候,也曾经在心里有过各种猜测,但毕竟涉及到人家的隐私,也没有人会直统统的问“你出国的费用哪儿来的”这种话。 “或许有人资助吧?”林青山疑惑了,“我记得他并不是滨海人,为什么有钱了要把他的博物馆建到到这里?” 一般人的思路,就算有钱了想要回馈社会,也通常会选择自己的家乡吧? 秦翰摇摇头,“先不说他了。过几天古玩协会就要开会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我看你要不就别参加了。” 林青山一向都不爱参加古玩协会的各项活动,如今却主动参加今年夏天的交流会,秦翰就猜到这里面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事。 “严赋如今可不同以往了,”秦翰提醒他,“有钱有势,派头十足,而且名声非常好。” 林青山心想,财大气粗不说,还能拉起一个收藏家协会,摆出挑衅的姿态来跟古玩协会打擂台,果然当得起有钱有势这四个字。 师兄弟俩讨论了一番昔日的老同学,转而说起了请秦翰做介绍人,让弥月到他手下工作一段时间的事。 林青山的说法是,“这一次在滨海可能要稍稍多留些日子,不想看着小年轻成天瞎晃荡,不干正事。” 对此,秦翰表示欢迎。 习烁匆匆走下台阶,张开手臂,准备给他的朋友一个大大的拥抱。 等他走到近处,才注意到弥月的臂弯里还抱着一只白毛团子。他起初以为那是什么玩偶,比如小姑娘们喜欢挂在背包上的什么毛绒挂件,结果不等他走过来,那个毛团子就很警觉地抬起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发出了一阵小老鼠似的吱吱哇哇的叫声。 习烁,“……” 弥月安抚地捏了捏毛团子的小爪,对它说:“这个哥哥叫习烁,是我的好朋友。” 习烁,“……” 原来他还有个狐狸弟弟?或者妹妹? 弥月又一脸认真的给他介绍怀里的毛团子,“这是我的朋友,叫小珍珠。老家在山上,是跟我一起出门旅游来的。” 习烁,“……” 习烁有些哭笑不得,似乎弥月总有本身把正常的剧情走向改变成童话剧。 他学着弥月的样子对着小狐狸伸出一只手,“你好,小珍珠,我是习烁,是弥月的朋友。” 小珍珠仍然保持着警觉的姿态来回打量他。 这时,大毛从车里下来了,看见熟人,它的毛脸上露出一个羞涩微笑的表情。 习烁朝它招招手,“大毛,好久不见,我让厨房给你煮玉米和紫薯了,都是农场今天一早才送过来的,可新鲜了。” 大毛凑过来,抓住他的手晃了晃,像是表示感谢。 习烁顿时一脸感动。 原来他还有被小动物主动亲近的潜质。说不定他这种外形,在小动物的眼里,就是特别慈祥的意思。 弥月却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大毛是在给小珍珠做示范。 “就是这样,”大毛像个代课老师似的,一本正经的对小珍珠说:“你看,这个是人类的礼节,叫握手礼。就是……就是同类之间打招呼的意思。” 小珍珠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哥哥,是把它当成同类来看待呀。 小珍珠顿时感动了,颤颤巍巍的朝着习烁伸出了一只毛爪子,“你……你好。” 习烁秒懂,简直受宠若惊。刚才还对它一脸警惕的小毛团,这会儿却伸着爪子主动要求握手,果然是因为他的面相比较慈祥吧? 习烁握了握那只娇嫩的小毛爪,忍不住对弥月感慨起来了,“想不到,我还挺有动物缘的……嗳,小毛呢?不是还有个小毛吗?” 弥月抬头找了一圈没找到,“大概已经跑到你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上去了。” 车一停它就先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这地方小毛来过不止一次,而且荆荣的车它也是认识的,应该不至于迷路。 习烁再次感叹,“你可真像是在动物园工作的那种……叫啥?驯兽师?” 弥月骄傲的想抖腿,“什么驯兽师啊,驯兽师哪里比得过我,你看我明明就是个超级保姆好吧。把它们照顾得多好。” 习烁点头,这倒是真的,不管是小珍珠还是小毛,都被养的圆嘟嘟的。习烁敢打赌,要是放它们自己在野外生活,绝对不会长的这么肥。 大毛虽然身上有伤,但一段时间不见,整个猴子也更加精神了。没毛的地方虽然仍然秃着,但有毛的地方却明显的有了光泽,显然生活质量还不错。 跟小动物们打过招呼,习烁还是按捺不住与弥月再次相见的喜悦,隔着小珍珠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来。” 弥月也笑,“能再见面,我也很开心。” 荆荣锁好车,一回身见这两人好好说着话,又抱到一起去了,顿时就有些泛酸。他跟习烁认识的时间还更长,怎么没见他对自己这么热情? 就算这小子一直暗恋封桥那个傻孩子,但这种事可不好说。这世界上不是还有个词儿,叫做移情别恋吗? “差不多就行啦,”荆荣提醒他们,“小珍珠都被你们挤成照片了。” 被挤在两个人类中间的小珍珠正感到有些不适,就从荆荣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新鲜词。它连忙问大毛,“照片是啥?” 见多识广的大毛给它科普,“就是一种纸片,上面有画的。” 小珍珠立刻领悟到了荆荣对它身体健康的关心,暗暗觉得这个人类也是个好人呀。它拿小爪子拨拉拨拉弥月,再次提醒它,“要挤成照片了!” 弥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放开了习烁,伸手在小珍珠脑袋上揉了两下,“不是照片,还是漂亮的珍珠果……圆溜溜的。” 小珍珠眯起眼睛,露出满意的表情。 弥月觉得小珍珠的审美完全是被珍珠果给带偏了,总感觉自己要长得圆圆的才算漂亮。 这样一想,就觉得当初第一个夸它像珍珠果的那一位,可真是坏心眼啊。 习烁斜着眼上下打量荆荣,“这么酸?吃错东西啦?” 荆荣哼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斜着眼睛看了回去,“注意分寸啊,别让我提醒第二遍。” “这可不好说,谁让我们是朋友。”习烁要不是看在弥月的面子上,哪会搭理他。 荆荣又哼了一声,“朋友就朋友,抱来抱去的就不必了吧。” 习烁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些稀奇,“老荆,认识你也小半辈子了,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啊。” 荆荣,“……” 荆荣深吸一口气。 手痒痒的,想打人。 怎么办? 第105章 好处 一段时间没见,荆荣的脸皮好像又厚了 趁着几个人在外面说话,大毛熟门熟路地抱着小珍珠去了花园。 花园里有桂花树,它曾经和小毛在树上玩,树下还有池塘,池塘里还有一个跟它们很有缘分的乌龟。 因此,习家的后院对于大毛来说,也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地方。 大毛抱着小珍珠来到池塘边的时候,小毛已经把乌龟给召唤出来了。 等几个人走进包厢的时候,隔着敞开的阳台门,弥月看到四只形态各异的小神兽已经在池塘边的树荫下顺利汇合了。 习烁跟弥月相处的熟悉了,也学会了他的奶爸做派。他让服务员准备好了一个篮子,里面放上它们各自爱吃的零食,让弥月给它们送过去。 家长们在房间里聚会,小动物们在花园里聚会,也免得弥月这个奶爸总是挂心它们自己玩不好。 安排好小动物,大人们终于可以坐下来,消消停停的喝喝茶,聊聊天了。 习烁首先替封桥道个歉,“他们家出了这一箩筐的事儿,家里人都紧张的不得了。封老爷子还请了专家在家里蹲着,每天出门之前都要查一查,生怕谁的车子再被人动了手脚。前几天封桥出门,都是带着人去挤地铁……” 弥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被人盯上,恐怕也会这样处处小心。 习烁看了看时间,“他说过要来的,但是恐怕得晚一点。” 弥月其实已经做好了封桥来不了的心理准备了,听说他坚持要来,心里还挺感动,“他们家这样战战兢兢过日子,也不是办法。为什么不跟警方合作,尽快解决问题呢?” 封家就算财大气粗,能够动用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尤其牵扯到公共信息的时候,很多事情,走私人渠道都很难打听。 习烁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听阿桥的意思,好像他爷爷知道那个仇人是谁,他想跟仇家私底下谈判。” 弥月和荆荣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家里都已经死人了,还私下谈?! 习烁也颇无奈,“别人怎么想也没有用,他家爷爷人很固执的。” 荆荣摇头,显然不看好私下谈这种事,“都搞出人命了,我看那个仇家不像是私下谈就能解决的。” 习烁摇摇头,“阿桥也因为这个跟他爸妈吵过……” 言下之意,以晚辈的身份想要去扭转长辈的意见,本来就是非常困难的事。何况封桥父母这一支,在封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要么岁数大了犯糊涂,”弥月小声说:“要不……这位封爷爷当年干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人家找上门来,他就心虚了……” 习烁一愣,转头和荆荣对视一眼,神情都凝重起来。 虽然弥月只是随口一说,但这种可能性仔细想想,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但是这样一来,想要说服封爷爷去跟警方合作,可能性就更低了。 花园里,几个小东西已经开始有模有样的玩起了捉迷藏。 弥月打量了几眼,就从院子里收回了目光,他今天来找习烁,除了叙旧,也想从他这个旁观者的角度侧面打听一下古玩圈里的风波。 刚好荆荣也在,他爷爷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古玩圈的人。 “收藏家协会的事,我也听说了。”习烁说:“一开始是有客人来吃饭的时候,闲聊的时候提起过。当时我也没在意,但是后来,他们给我也送了一张邀请函,请我去他们那里开会。” 弥月有些吃惊,他知道习烁对收藏是没有太大兴趣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协会的人会把他也当做选择目标。 习烁说着,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给他们看,“就是这个,挺讲究的。而且看里面……是手写的,字不错。” 弥月和荆荣都凑过来看,发现请柬内页的字迹确实挺漂亮,苍劲有力,措辞也诚恳,说习烁曾经参加过某年某拍卖行的春拍,想来也是一位对收藏感兴趣的人,所以特意邀请他出席某月某日举办的交流会。 落款是收藏家协会的会长严赋。 弥月让他把照片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他打算拿给林青山看一看,说不定他能从中看出一些东西。 习烁的眉头皱了起来,露出几分不耐烦的样子说:“其实那年去看春拍还是陪着阿桥一起去的,纯属看热闹。这种消息都能打听到,这个严赋,也不简单。” 弥月问他,“你就去过那么一次?是哪个拍卖行?” 习烁的眼睛垂下来,唇角露出一点轻浅的自嘲,“时光拍卖行。乔家的那个。” 弥月一下就想到了封桥在追求乔樱的事,心里有些难过,又不知该怎么劝,只好生硬的转开了话题,“这人门路还挺广的,这种宾客名单,除了内部人员,外人可不会知道。” 荆荣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懒洋洋的说:“也不奇怪,滨海市就这么大,真正有实力的人,不是被古玩协会收罗走了,就是进了古玩收藏协会,还能剩下多少人可以让他们挑?” 至少习烁还表现出了对收藏的那么一丢丢兴趣,人又有实力,被严赋盯上也不奇怪。 弥月问他,“那他应该也到古玩协会和收藏协会去挖过人了吧?” 荆荣点头,“我爷爷也收到严赋的邀请卡了,措辞差不多。等回头我拍张照片,你给林教授看看。” 弥月点点头,“谢谢。” 荆荣莞尔,想伸手去揉一揉弥月的脑袋,顾虑到习烁还碍眼的在他们对面坐着,又把爪子忍了回去。 习烁有些稀奇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说。 他感觉一段时间没见,荆荣的脸皮好像又厚了。 封桥来的时候,习烁已经安排厨房开始上菜了。如此一来,就显得习烁特别了解封桥的作息习惯。 弥月在心里替习烁叹气,但这种事,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是冷是热,总要当事人自己人去体会。 封桥大大咧咧的给了弥月一个拥抱,“还以为会隔很久才能再见面,没想到你这就回来了,这次不会很快又走了吧?” “大概会停留一段时间。”弥月告诉他们,林青山打算让他去秦翰身边帮忙的事。如果秦翰那边同意,应该会有几个月的时间。 习烁和封桥都对这个消息表示欢迎,荆荣却稍稍有些烦恼。因为他不像这两位闲人似的,每天都有大把时间。 不过弥月要是去上班的话,应该也不会总是闲着没事,跟他们泡在一起混时间。 荆荣这样一想,又觉得好受了一些。 弥月不好问封家的事,就找了个安全一些的话题,问封桥家里有没有收到严赋的请柬。 果然也是收到了。 “滨海市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封桥说:“当然了,也不能说人家就过分,毕竟谁也没规定已经加入了其他的协会,就不能再加入严赋的协会。” 这话说的也是。 但弥月还是觉得,严赋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全城撒网式的投放请柬,多少有那么一点儿跟其他两个协会打擂台的感觉。 “这人不是一直挺低调的吗?”弥月对严赋,还始终停留在“很有气势的绅士”这样一个印象上,感觉他并不是那种喜欢招摇的人。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 “等等,”弥月忽然反应过来了,“请柬上的开会日期……不正好就跟古玩协会的夏季交流会的日期重合了吗?” 这已经不是疑似了,这就是明晃晃的打擂台了! 弥月也有些怒了,“这人什么意思啊?!” 互相抢会员也就算了,还故意把日期定在同一天。 荆荣连忙按着他坐下,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以示安慰,“都猜到是打擂台,那就按照这个路子去想解决的办法。你在这里把自己气得半死,又不解决什么问题。对了,你是古玩协会的会员?” 弥月愣了一下,“我不是,但我师父是。我也要跟着他一起去开会的。” 封桥也安慰他,“到时候看看那帮老家伙怎么说,你先别急。” 他有些意外的看看荆荣停留在弥月脑袋顶上的那只手。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熟悉到这种程度了?! 弥月虽然不是会员,但众所周知,古玩协会的会员基本上都是从事这一行业的专业人士,弥月也是行内人,又有林青山的关系在,因此他也把自己看成是半个会员。 如今有人明目张胆地摆出了挑衅的姿态,他当然会有些看不惯。 习烁等送菜的服务员退出去,才转过身问弥月,“你猜,到你们开会的那一天,会不会有人缺席,直接去了严赋那边?” 弥月,“……” 弥月想说不可能。但飞船都上天了,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情是真正不可能的呢? 习烁招呼大家动筷,又说:“我这人一向想的比较多。假如,我说假如啊,如果我接到严赋的请柬之后有些动心,跑去跟他联系,探他的口风,你们说严赋会不会许诺我一些好处?” “会吧。”封桥没心没肺的答道:“没好处,谁跟着他呀。” 弥月呆住了。 他还没有考虑到这样的一种可能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邀请 从幕后走到了幕前 小聚之后,荆荣把弥月一家子送回了林镜家。 弥月下车的时候看到大毛抱着小珍珠,油然生出了一种“大儿子懂事了,开始照顾弟弟妹妹”的错觉。 弥月伸手在两只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自己玩去吧。” 林镜家的院子很大,又有树又有草,足够这两只自己玩的很开心了。 至于小毛,它一下车就拍着翅膀飞走了。这个小区面积比较大,它初来乍到,忙着用最短的时间来熟悉地形呢。 林青山的车子已经停在院子里了,院门外的空地上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弥月猜测能把车停在这里的,不是林镜,也是林青山带回来的客人。 “进去坐坐吧。”弥月从跑远了的大毛和小珍珠身上收回目光,对荆荣说:“我们大概要在这里住一阵子了,你刚好认认门。” 荆荣点头,“应该跟林教授打个招呼的。” 两人走进院子,沿着院中的青石板路往前走,远远的就看到客厅的大门是敞开的,还有说话声传出来。 他转头去看荆荣,却见他停住脚步,回过头十分认真的打量停在院门外的那辆豪车。 “怎么了?”弥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没什么。”荆荣压低了声音,飞快地瞟一眼客厅的方向,“那辆车是严赋的。” 弥月诧异了一下,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们还在议论这个人,没想到一转眼就要见面了。这可真是……阴魂不散。 荆荣在弥月的肩膀上按了按,“严赋连习烁那种不确定是不是收藏爱好者的商人都要拉拢,没理由会放过林教授这么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他会亲自过来,应该是想表示对林教授的重视。” 想拉拢他师父吗?! 弥月觉得,林青山并不是什么容易上钩的人,应对这种老狐狸,他肯定比自己更有经验。而且他能肯定,他师父并没有要脱离古玩协会的意思。 弥月心里这样想着,脚下还是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客厅的门是敞开的,不等他们走过去,客厅里的人已经先看到了他们。弥月一只脚刚踏上台阶,就听男人醇厚的声音笑微微的说了句,“曾见过两次,确实是青年才俊。再历练两年,别人就得夸一句青出于蓝了。” 弥月知道,这就是在说他了。 林青山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仿佛别人说的话不是在恭维他,“现在说一句青出于蓝也是可以的。不过孩子到底还年轻,虽然基本功扎实,但眼界有限,经验也欠了些火候,还得多练练。” 弥月骄傲地挺胸抬头。 荆荣想笑,觉得这一对师徒实在可爱。 客厅里,林青山接招接的这么自然,严赋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总不能说你脸皮太厚了,也不知道谦虚,哪有这么夸自己徒弟的?! 严赋笑了笑,“眼界可不窄了。我馆里的血纹瓷,多少行家都说不准,你的学生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青山不客气的说:“认识个血纹瓷算什么眼界,这要算基本功好吧?他毕竟是吃这一行饭的,要是千八百年前的东西都认不准,那还混什么呀,直接改行去你馆里打工好了。” 严赋,“……” 弥月暗猜严赋这会儿一定在心里疯狂吐槽他师父:我馆里的工作人员招你惹你啦?! 荆荣也听得想笑。 这就是一个人想拍马屁,另一个人就是不给他拍的情节。 通常情况下,一般人不会让别人这样没面子的。不过他们也看出来了,林青山确实没把这人当回事儿。 弥月小小的咳嗽了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林青山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这是严赋,你应该见过吧。” “见过。”弥月笑着望向严赋,“严馆长好。” 严赋衣冠笔挺,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活像一位国王坐在了自己的宝座上。林青山的姿态就要懒散许多,有些漫不经心似的给荆荣也做了个介绍,“这个是荆荣,弥月的男朋友。说起来,他也是滨海人,严馆长或许还认识呢。” 弥月脚步一顿。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林青山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者是想分散一下严赋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或者是想通过“男朋友”这一重身份,借一借荆家的势。 弥月模糊的有一种感觉:严赋不光是想拉拢林青山,似乎……还想打他这个学生的主意。 荆荣也是人精,听林青山这么一说,立刻就顺杆爬了上来,“严馆长好,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上次我陪我爷爷去拍卖行,还有幸听到了你的讲解,真是印象深刻。” 严赋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怎么会不认识……荆老还好吧?有段时间没见过老人家了,我之前还给他寄了请柬,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鉴赏交流会呢。” 荆荣假装不知道这事儿,“是吗?那家属能跟着去看看吗?” 严赋看着他,表情十分温和,“当然可以。年轻人就是要有好学的精神才对嘛。” 荆荣连连点头,“您说的是。” 严赋又说:“你回去转告荆老一声,就说我们的鉴赏交流会还邀请了两位民间收藏家。他们会带着家传宝贝来参加会议,到时候各位行家还可以给这些宝贝鉴定鉴定。” 荆荣继续卖蠢,“都是什么宝贝?” 严赋微笑,摆出一副神秘的姿态,“这个么……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弥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头去看林青山,见他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似乎对严赋抛出的诱饵全不在意。 严赋并没有告辞的意思,林青山也做不出硬把人撵走的事。 弥月猜出他们之间多少也是有些交情在的,便主动拉着荆荣去厨房洗水果。 客厅和厨房之间还隔着一个餐厅,客厅餐厅之间有玻璃墙划分空间,因此在厨房里洗水果的两个人都有些听不清客厅里的谈话。 而且因为空间开阔,玻璃墙又不具备遮蔽性,厨房里的两个人也不好做出挤到门口偷听的样子来,只好老老实实地洗水果。 他们家人(动物)多,就算小毛这样的喜欢肉食的选手,饭后也是要叼几颗葡萄来凑凑热闹的,因此水果消耗的也比较快。 还好林镜在家里留下了一位做饭搞卫生的阿姨,否则只靠两个大男人,要照顾这几只毛茸茸还真有些麻烦。 荆荣偷偷观察客厅里那两位相处的情形,跟弥月咬耳朵,“他们以前就认识吧?” 弥月摇头,“没听师父说过。” “感觉不像是场面上认识的陌生人,”荆荣继续观察,“真要是那种场面上认识的人,应该不会厚着脸皮追到家里来,对吧?” 弥月也是这样想,真要如此,严赋肯定会带一个能跟林青山说得上话的中间人。 如今他是自己来了,那就说明他们之间不需要中间人,是原本就能说得上话的关系。 弥月决定回头好好打听一下这个严馆长的底细。 正想着,就觉得荆荣又凑了过来,小声的问他,“他说会有民间收藏家带宝贝来……你会动心吗?” 弥月想了想,“有些好奇吧,但去不去,要看师父怎么决定。” 在这样的事情上,他肯定是听林青山的。 “这要是严赋抛出的鱼饵的话,我觉得肯定会有人上钩的。”荆荣说:“古玩协会和古玩收藏协会的那些会员,不一定个个都对协会有多高的忠诚度。反正本来入会也是为了获取更便捷的资讯,自然是哪里有好处,就往哪头走。” “这种人肯定有。”弥月也不能否定他的话,但他还是觉得,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奔着利益而入会的。 “像我师父这样的人,古玩协会里就有不少。”弥月试图反驳一下他的说法,“而且他们作为行业内部人员,多少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吧?” 荆荣见多了被利益驱使着放弃原则的案例,对弥月这种天真的揣测并不怎么看好。 “这世界上,只认钱不要脸的人多了去了。”荆荣朝着客厅的方向努了努嘴,“就说他吧,他现在折腾的这些事,你能看透他到底怎么想的吗?” 弥月看不透。 他记得严赋手下的工作人员说过,他开办自己的博物馆,是因为跟省博合作不下去了,彼此理念不合。 那么他现在非要搞一个单独的协会,也是因为跟已有的两个协会理念不合吗? 弥月问荆荣,“他跟古玩协会和收藏协会有过什么摩擦吗?” “不太清楚。”荆荣愣了一下,“他是博物馆的馆长,算是行内人吧?应该可以申请加入古玩协会……不过没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 弥月的眉头蹙了起来。如果严赋把自己当成行内人,但古玩协会的负责人并不认可他行内人的身份,那确实有可能引发矛盾。 在这种情况下,严赋又嫌弃古玩收藏协会不够专业,不屑加入,反而想自己搞一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协会…… 这倒也符合严赋一贯以来的行为模式。 弥月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严赋实在太高调了。让他这个局外人会油然生出一种“严赋从幕后走到了幕前”的感觉。 弥月查过网上的消息,据说当初严氏的博物馆建成的时候,严赋也没有这么活跃。 一个私人性质的协会的成立,总不会比博物馆的落成还要重要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男朋友”的身份了~~~感谢林教授~~~ 第107章 亲儿子 啸啸是野生动物园的一只华南虎 弥月想起他们还在山上的时候,严赋曾打发手下的人去找林青山,那个时候恐怕严赋就已经开始筹建他的收藏家协会了吧。 严赋要说的事估计都已经说完了,不等两个小年轻端着果盘出来,他就起身告辞了。 弥月和荆荣也放下手上的活儿,跟着林青山一起送客。 弥月站在林青山的身旁,目送严赋上车离开,忍不住小声跟林青山嘀咕,“我以为他还会赖在这里吃完饭呢。” 林青山斜了他一眼,“你看我是想要留客的样子吗?” 弥月上下打量他师父,果然眉头皱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弥月,“……” 好吧,只要严赋不瞎,都能看出林青山的态度。他是要拉拢林青山的,可不是为了结仇来的。哪怕为了表明诚意,他有可能会多说一些废话,但也绝不会存心惹怒林青山。 弥月开始拍他师父的马屁,“师父威武。” 林青山眉眼之间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你也别成天乱晃了,我跟你师伯说了,让你过去帮忙。他那边已经跟校方提交申请了。” 弥月掐算了一下时间,跟林青山商量,“过两天成不?” 林青山皱眉,“你又要干什么?” 弥月就露出讨好的表情,“师父,我给你捏捏肩吧?” 林青山冷哼,“说实话。” 弥月扭捏了一下,“那个啥……我想去一趟野生动物园。” 林青山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嗯?想去看那只儿子?它还活着呢?” 弥月翻了个白眼,“师父你看你这话说的,人工环境下生活的老虎寿命长达二十五年,啸啸还不满六岁,刚成年没多久,人家怎么就不能活着了?” 林青山,“……” “上次来滨海的时候破事儿太多,我都没腾出时间去看它。”弥月有些惋惜的说:“也不知啸啸有没有把我给忘了。” 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是追着王英下山的,结果一圈跑下来并没有找到有关犀山琴的消息,心情实在说不上有多好。 他并不想带着坏心情去看望自己的儿子。 这一次同样有很多麻烦,但是有师父,有荆荣,弥月自觉肩上没有那么重的担子,精神上的压力也轻了好多。 再一算,他已经有快两年的时间没有看望过虎儿子了,弥月就心虚得不行。 荆荣还懵着,悄悄凑到弥月二伯问他,“谁啊?” 弥月瞟一眼林青山,见他一副“爱咋咋样,懒得管你”的表情,就露出一个偷笑的表情,“啸啸是野生动物园的一只华南虎。我当过它的第一任认养人……它长得可漂亮了,又乖得不行,我都好久没见过它了,也不知它还记不记得我。” 荆荣,“……” 荆荣心里仿佛有一群野兽狂奔而过。一个声音在那里呻\吟: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总算来了! 他就说! 弥月这样逆天的能耐,怎么可能只跟软绵绵的小团子们交朋友…… 要知道当初的猴子谷,可是豹子、熊、狼什么的,全都组团出来了!要说它们跟弥月没关系…… 以前的他还有疑虑。 现在的他,那是一点儿都不会信的。 弥月没有察觉他复杂的心理活动,还在那里回忆当初漂亮乖巧的老虎团子,“我那时候在动物园里打零工,一看到那些毛绒团子,哎哟,太可爱了,受不了了,立刻就报名了。” 荆荣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搜到有关什么认养动物的消息。当然,也有可能他当时也看到了,但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啸啸就这么一点点大,哎呦那个小脾气,暴躁的不得了,给它一个拖布它都要按住咬几口……其余几个去申请的有钱人都被吓退了,然后机会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他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荆荣却一下子想到了关键:这么暴躁的老虎,万一以后闹出什么伤人啊之类的消息,万一再有小报记者把认养人的名字拎出来炒新闻…… 就算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麻烦,影响肯定也不太好。 弥月还臭美,觉得自己运气好。那分明就是有钱人都不想兜着这样一个麻烦,于是动物园方面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给小老虎找一个穷一点儿的奶爸。 反正有一点儿是一点儿,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大概他们后来也发现弥月挺会安抚小动物暴躁的情绪,于是越发觉得选这么一个穷爸爸是歪打正着吧。 荆荣觉得,他已经触摸到了真相。 “我能去吗?”荆荣很想看看他的“男朋友”跟百兽之王相处的情形,是不是也像对待小珍珠似的那么宠着来。 “可以。我请你。”弥月想了想,觉得他们之前坑了人家的手表一次,也算欠了他一个人情,正好请他逛公园,也算是还了人情。 荆荣没想那么多,弥月肯答应带他一起,说明不在意他对自己的能力多一些了解,荆荣心里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己得到的信任又多了一些。 野生动物园在城南南山区的郊外。 这一带都是山地,野生动物园和植物园都建在这里。一些坡度较为缓和,距离植物园比较近的地方都被开发了出来,除了大大小小的几家饭店和度假酒店,这些年还陆陆续续地开设了一些攀山、探险,或者漂流之类的旅游项目。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这里已经成了滨海近郊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了。 因为不是周末,弥月他们来的时候游客并不多。 弥月直接给副园长打了个电话,表示自己想近距离探望啸啸。 这位副园长当年还是猛兽区的管理员,这么多年努力工作,如今已经被提拔为动物园的副园长了。 不过近距离接触这种事,副园长是不敢答应的,只肯答应他隔着金属栅门跟啸啸碰个头。 这已经是很宽大的退让了,也是动物园给曾经的认养人的优惠。 要知道普通游客的面前除了金属网,还有一道宽度在三米左右的金属栏杆。为了保障游客的安全,这道栏杆是不允许越过的。 弥月也没办法,只好憋屈的妥协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开车进园区之后偷偷地溜下车,但这样做会给园方惹麻烦不说,搞不好还会误导其他游客。 弥月也就是想了那么一下,就果断的放弃了。 排队买票的时候他还在跟荆荣发牢骚,“我那时候还是个穷学生呢,生活费、奖学金都交出去喂老虎了,自己连口肉都不舍得吃……它要是敢把我忘了,我就……我……” 荆荣莞尔,“你就怎样?” 弥月不能怎样,他委屈巴巴的看着荆荣,色厉内荏的放狠话,“我就不认这个儿子了!” 荆荣乐不可支,“人家认你是爸爸吗?” 弥月设想了一下虎儿子不认识他的情景,觉得胸口发闷,“不孝子!” 他为了来看老虎,特意给大毛小毛许诺了许多的好处,好容易才哄好了两个不想放他出去玩的小伙伴。 要是老虎再不认他,弥月觉得,自己真是要心塞了。 当然大毛小毛对于来看望老虎这件事并不是多向往。对它们来说,去逛野生动物园差不多就等于去给老虎送饭了。 小毛傲娇的表示:“小爷我还没活够呢。哼!” 弥月,“……” 一不小心,孩子就学坏了。 动不动就小爷长,小爷短的,偶尔还会冒出一句“他大爷的”。 都怪宿舍楼里的那帮师兄弟,不晓得看电视玩手机的时候多加注意,防着点儿小毛这个扒窗惯犯。 不过这事儿严格来说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天热,大家几乎成天都开着窗,小毛又来无影去无踪的,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车子驶入园区,弥月选了一条最近的路线直奔虎园。 虽然其他的小动物他也乐意陪玩,但心里最挂念的还是啸啸。那可是他经过了官方认证的……儿子。 亲的。 老虎喜欢夜间活动,大白天的,就算天空中有薄雾,阳光不是那么灿烂,隔着防护网望过去,虎园里也是一片空空荡荡。 老虎们不知道都躲到哪里睡觉去了。 荆荣沿着标识在园区拐来拐去,找到了工作人员办公的地方。 弥月想近距离接触他的儿子,这种事是一定要跟园区报备的。否则真出了什么事,园区也是要担责任的。 荆荣把车停在办公室外面的时候,弥月隔着车窗看见副园长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 两年没见,副园长除了身材有些发福,仍是弥月记忆中温文尔雅的学者模样。他从接了电话就在等着弥月了,见他下车,忍不住笑着迎了过来。 两人友好地握手,副园长在弥月的肩膀上拍了拍,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好像长高了些?” 弥月乐得冲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乔哥你有眼光啊。” 乔园长也笑,“你拍我马屁也没用,这两年都没过来……很忙?” 弥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工作是忙,不过主要原因还是这几年常驻灵犀山那边。” 乔园长也了解他的情况,点点头没再追问,而是拿出一套准备好的工作服,催着他赶紧去换了。 至于荆荣,这完全就是个陌生人,跟啸啸又没有什么渊源。安全起见,他就不打算把这一位也放进去了。 乔园长带路,领着他们从办公区的后面进入了虎园。 从这里到虎园有一片数米宽的缓冲地带,前后两道栅门。饲养员会把给老虎准备的食物放在这里,等他们退出之后,再打开与虎园相通的栅门,把老虎放进来吃食。 此时并不是喂食时间,隔着缓冲带望过去,栅门外静悄悄的,并没有老虎在游荡。 弥月趴在栅门上,开始试探的喊啸啸的名字。 弥月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大喇叭的传播效果,荆荣很怀疑他的虎儿子能否听得见他的呼唤。 他转头去看乔园长,却见他笑眯眯的,一脸兴致盎然等着看戏的表情。 荆荣心里稍稍紧张了一下:难道乔园长也知道弥月的奇特能力? 不会吧?! 弥月喊几声就停下来休息休息,喝两口水,然后继续喊。 几分钟过去,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荆荣,“……” 荆荣想问问副园长这样喊到底有没有用。 他刚转过身,就见乔园长的脸色微微变了。 与此同时,栅门外的几个人都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一声气势逼人的虎啸。 * 作者有话要说: 亲儿子要出场了~~~ 第108章 原谅 “再不许那么长时间不来看我!” 一切发生的太快,荆荣只看到一抹棕黄色在远处的山林间闪过。还没确定是不是他自己眼花,扒着栅门的弥月已经兴奋的大叫了起来,“啸啸!” 一个棕黄色的庞然大物闪电般掠过不远处的山坡,直朝着金属栅门扑了过来。 荆荣的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他还没有看清楚扑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已经被这股猛兽下山的气势镇住,有一种仿佛撞见了天敌一般的惊惧与震骇。 他想冲过去抓住弥月躲远些,但身体却有一瞬间的僵硬。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庞然大物已经扑到了栅门外。猛兽之王疾速奔跑时带起的气流混合了沙尘和淡淡的腥气,直朝他扑了过来。 荆荣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啸啸是一只雄壮威武的成年华南虎,一身艳丽的棕黄毛皮,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条纹。圆圆的大脑袋,脑门上顶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它的体长超过了两米五,大脑袋抬起来的时候,几乎可以抵到成年人的腰部。此时此刻,它气势汹汹地立起来,两只前爪扒在栅门上,凝视着闸门外大呼小叫的人类,一双利眼凶光毕露,仿佛在打量什么可口的猎物。 扒在栅门上的弥月却仿佛并没有受到这种威势的影响,反而兴高采烈的喊了起来,“啸啸,啸啸,你想我了吗?爸爸来看你了!” 荆荣,“……” 荆荣忽然觉得弥月的神经可真粗啊。 粗神经的弥月沉浸在父子相逢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接收到荆荣在他身后释放的报警信号。他两只手抓着栅栏,简直恨不得飞过两道栅门之间的缓冲带,直接飞到虎园里去。 老虎宛若一位气势慑人的大侠,锋芒毕露,以不屑的目光来回打量略显毛躁的人类。片刻后,一扭身从栅门上跳了下来,甩着尾巴转身就走。 弥月,“……” 荆荣和乔园长也有些傻眼,这是……没认出来?! 话说老虎这种动物,记忆力到底怎么样啊。 弥月大怒,“不孝子!你给老子滚回来!” 老虎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步伐矫健沉稳,仿佛一位封神多年的超模在一群外行面前傲娇地展示自己的台步。 “啸啸!”弥月气得语无伦次,“你个不孝子!老子揍死你!” 老虎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管自己叫爸爸?!你算什么爸爸?!世界上哪有你这样的爸爸?!” 弥月,“……” 儿子这是要跟他断绝关系的意思吗?! 老虎越说越愤怒,鼻子里都开始往外喷气了,“你早把我忘到一边了吧?!你都上哪儿去了?!” 弥月,“……” 弥月无言以对,讪讪的承受儿子的怒火。 老虎愤怒地转过身,两只凶巴巴的眼睛竟然都气红了,“哪个爸爸这么长时间不看自己儿子?!你看人家小福的爸爸,每个月都要带着好吃的来看它!还有团团的爸爸!那个谁的爸爸……一群讨厌家伙都有爸爸!就我没有!” 弥月又心虚又难过,“儿子……爸爸错啦。” 他应该上次来滨海的时候就过来看看它的。 但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单位在灵犀山上,偶尔出差过来撩一下啸啸,然后又是很长时间不露面,弥月觉得那样对它可能更不好。 但啸啸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话匣子一打开,啸啸的控诉越来越顺畅,甚至还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靠近了栅门,“……就只会买东西!我欠你那一口饭吃呀?动物园又不克扣我的饭!而且你寄来的东西,它们都抢到了!不光给我一个吃!” 弥月,“……” 看给孩子委屈的。 弥月也挤出一脸可怜相,“那……啸啸要原谅爸爸吗?” 啸啸的大嘴张了张,又憋屈的闭上了。只拿一双气得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弥月,好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弥月厚着脸皮冲着儿子卖惨,“爸爸也好忙的,要工作,要给我家啸啸挣钱买肉吃……” 老虎呜咽一声,耳朵耷拉下来。 它已经成年了,这里又成天人来人往的,它自然会知道一些人类社会的事,知道大多数的成年人都是要上班的。 上班挣钱,才能去做很多其他的事,比如到这个地方来玩,来看各种各样城市里没有的动物。 就像那位总是笑眯眯的乔园长,他会站在这里,其实也是在“上班”。 弥月上下打量毛儿子,越看越喜欢,“我家啸啸都长这么大了,真威武,真漂亮。” 啸啸挨了表扬,心里又开心,又纠结。 要不要原谅这个好久都没来看望过它的傻爸爸呢?! “啸啸,我这一次可能会在滨海停留的时间比较长哦,下个礼拜,我还能来看你。”弥月卖完惨,开始打温情牌,“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带来。” 啸啸英俊的毛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两只前爪也控制不住的在地上挠了挠。 弥月叹气,“啸啸,我可真想你呀。” 大猫破防了,嗷呜一声,重新又扑了回来,扒在栏杆上色厉内荏的威吓他,“不许骗人!” 弥月向它保证,“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啸啸在自己的记忆里仔细搜索了一遍,似乎……除了长时间没来看它,这个傻爸爸还真的没有骗过它。 “下个礼拜还来?” 弥月斩钉截铁,“还来!” 啸啸开始哼唧,“我要一个跟我一样大的毛绒玩具!要跟我一个样儿的!” 弥月毫不迟疑的一口答应,“买!买两个!” “要一个老虎!”在确定了自己在傻爸爸心目中的地位之后,啸啸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嚣张了起来,“还要一个大兔子!” 弥月满口答应,“好,一定给你买最大号,最好看的!” 啸啸别别扭扭的哼唧了两声,在栅门外趴了下来,“再不许那么长时间不来看我!” 弥月再次保证,“爸爸说话算数!” 啸啸有些生气自己这么快就原谅了弥月,但他就站在栅门外,依然是它记忆里温和的模样,它看着他,心里慢慢地滋生出了隐秘的喜悦。 它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类的时候还是一个浑身带伤的毛团子,因为偷猎的人没有合适的食物喂它,它被解救的时候瘦巴巴的,都快脱相了。 它亲耳听到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小声嘀咕,说它连奶粉都喝不下去,可能活不了了。 它其实已经饿得半死了,但它实在太害怕,不知道这些陌生的两脚兽还会对它做什么,会不会像之前那些扛\枪的人一样用脚踢它,或者捏着它的脖子晃来晃去,商量把它卖到哪里去才最合适。 在它稚嫩的心里,这些两脚兽哪怕看上去外皮不一样,但他们也都是一伙儿的,同样高大有力,让它难以反抗。 虽然后来这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不再打它,还试图喂它吃闻起来香喷喷的乳汁,但它却始终对他们充满了警惕。因为他们会把它拨拉来拨拉去,或者用不同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在它的身上戳来戳去。 有时候还会扎得它很疼。 这都让它感到害怕。 当它再一次被这些奇形怪状的人逼到了笼子一角,被迫举起稚嫩的爪子试图反抗的时候。它觉得,它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它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徒劳的张开嘴巴嘶吼,想拿出最后的力气来再做一次反抗。 就在这个时候,它听到了一把温和的嗓音在他身后说:“要不我就认养这一只吧。” 另一个曾经听过几次的声音说:“它是救助队刚送过来的,还没有适应这边的环境。你看它,脖子后面这几根毛一直炸着,也不肯吃饭。” “就让我认养它吧。”温和的男声说:“我先喂它吃点儿东西。” “你认准它了?”后面的声音有些迟疑,“要不是我们经费实在紧张,也不能搞这个认养活动,尤其这一只,这么小,本来不在认养名单上……前面可是来过几个人了,都被它吓走了。还有一家三口,小孩子都被它吓哭了。” 温和的男声说:“它太小了,再耽误下去,情况可能会不好。” 啸啸知道这说的大概是它。 它艰难的回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温和带笑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没有仿佛在打量货物一般的挑剔与嫌弃,也没有因它的嘶吼而产生畏惧与厌恶,他只是笑微微的看着它,专注的视线中满是疼惜。 * 作者有话要说: 可真是个傻爸爸~~~ 第109章 同病相怜 过往如流水一般从一人一虎的心中流淌而过 那还是弥月大三之前的暑假。 因为林青山带着陶天然去参加一个国外的学术会议,弥月就难得的拥有了整个自由的暑假。 他不像其他同学,会在这个时候很紧张实习或者未来就业的问题。他从小就参与了林青山团队的工作,介入太深,就算林青山会同意放他出去自己历练,团队里的其他人也不会同意放他走的。 再说弥月早已熟悉了林青山团队里的一套工作方式,没兴趣再换一个环境然后从底层助理从头做起。 对他来说,那不叫历练,那叫浪费时间。 因此,周围的同学都在忙着找实习单位的时候,弥月很是招人恨地跑到野生动物园来应聘暑期工,一天到晚跟各种各样的毛茸茸混在一起,日子过的不亦乐乎。 当然弥月最喜欢的还是幼崽,尤其是猫科动物的幼崽,简直就是长着绒毛的甜蜜小天使。一个个奶唧唧的,还特别会撒娇。 动物园搞出来的认养活动,主要就是把这几只小萌物推销出去,集结全社会的力量来一起抚养、救助野生动物。 啸啸会跟这些小萌物们一起被推出,完全是个意外。 因为穷酸的野生动物园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像啸啸这种救助队送来的受伤幼崽没有单独的病房,只好暂时安排在动物园的幼儿园里。 那些前来认养幼崽的游客们来了之后,也会顺路到啸啸的病房门口隔着玻璃看两眼。 园长的想法是,万一有哪位游客动了恻隐之心,愿意认养啸啸,多少也能缓解一下动物园的经费压力。 遗憾的是,啸啸太小,脏兮兮的,模样狼狈不说,还凶巴巴的,完全不招人喜欢。 弥月换好衣服,从园医手里接过奶瓶,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奶瓶里是园医给虎崽调配好的奶粉,为它的肠胃考虑,一段时间之内,它都要进食这种富有营养又不会对它娇弱的肠胃产生负担的流食。 可惜啸啸一点儿也不买账。 它耸了耸鼻子,似乎在嗅空气里传来的食物的味道。然而目光触及这个刚刚进来的两脚兽,立刻又恢复了凶巴巴的模样。 “走开!”啸啸冲着弥月咆哮,“出去!不许过来!” 两天以来,它重复次数最多的,就是这几句话了。 弥月站在门边,和啸啸之间保持了一个不会让它过度激动的距离,然后柔声细气的问它,“为什么要我出去啊?你看我手里只有一个奶瓶……这里面是给你吃的饭,我不会伤害你的。” 啸啸这个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弥月是在回答它,它仍然保持着愤怒的姿态继续咆哮,“不吃,不吃,出去!” 弥月干脆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觉得如果视线保持和啸啸平齐,是能够减少它的压力的,“为什么不吃?你已经饿了好久了,再饿下去,身体要饿坏了。” 啸啸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还不是因为你们!我本来不住在这里……” 弥月的心一下就软了。他已经听园长说过了,捕猎者扛着武器进了山,成年老虎直接打死,小虎崽活捉。它的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是我们。”弥月温柔的纠正它的说法,“这个世界上,有人做好事,有人做坏事。你仔细看看,之前伤害你的,是我吗?是外面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吗?” 啸啸泪眼婆娑的朝窗外看。 它虽然还是个宝宝,但也不是对这个世界全无认识。就算它对这些人的印象也不好,但确确实实,他们并不是之前把它从山里带出来的那一伙儿人。 啸啸不吭声了,眼角还挂着眼泪。小小的一个脏毛团,看上去可怜吧唧的。 弥月又说:“这里是动物园,好多不能在野外生活的动物,会被好心的人送到这里来。隔壁的房间里有出生在这里的小虎崽,你要不要看看?” 啸啸有些意动,它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同类了。 弥月扬了扬手里的奶瓶,“你吃点儿东西,我带你去隔壁看那些小虎崽,好不好?” 啸啸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神情踌躇。 吃? 还是不吃? 这可真是个问题。 啸啸的小小心脏纠结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两脚兽……这个两脚兽竟然在跟它说话! 这,这怎么可能啊。 难道他是个妖怪?! 啸啸受惊不小,一个跟头向后翻过去,又钻回了笼子的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闭着眼睛喊了起来,“啊,啊,你不要过来!” 弥月笑了起来,“你这么爱叫唤,就叫啸啸吧。啸啸,以后我来当你爸爸好吗?” 啸啸从爪子后面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只眼睛,提心吊胆的嘀咕一句,“我有爸爸!” “多一个爸爸疼爱你不好吗?”弥月开始连哄带骗了,“我虽然比较穷,但我挣的钱都会拿来给你买肉吃。还会陪着你,帮你洗澡,陪你玩儿……” 反正他一个暑假都会泡在这里,时间充足得很。 啸啸没有被他的话感动,反而把脸埋进爪子里呜咽起来。它想爸爸妈妈了。 弥月走过去,很小心地在它背上摸了一下,“啸啸,每一个人在长大之后都要离开爸爸妈妈的。” 啸啸没有动,小身体微微发抖。 “啸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弥月凑到近处,小声对它说:“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是很小很小,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被坏人从爸爸妈妈的身边偷走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只是林青山的养子。因为林青山不让他管自己叫爸爸。他哄弥月说,他有真正的爸爸,只不过是被拐子偷出来,才离开了真正的爸爸。 啸啸抬起头,泪汪汪的与他对视。 弥月又摸摸它的耳朵,叹了口气说:“是真的。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爸爸妈妈。我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啸啸不再挣扎了。 它正处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弥月的话刚刚好戳中了它。 它对这个奇怪的两脚兽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后来另外的一个爸爸把我养大了。我很爱他。”弥月弯下腰,安静的与它对视,“啸啸,我也想做你的另外一个爸爸,陪着你长大,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学着你的爸爸妈妈的样子来爱你。” 小老虎抬起头,呆呆的与他对视。 站在窗外的园长看着弥月顺利的给啸啸喂食、洗澡,还耐心十足的陪着啸啸玩了一会儿花皮球,直接把虎崽给哄睡着了。 睡梦中的虎崽用两只爪子把弥月的手臂捞在怀里抱着,像是睡觉都不舍得放开这个人类。偶尔在梦中惊醒,它会懵懵懂懂的抬起头看看弥月。见他还守在它的身旁,就像放心了似的,抱紧他的手臂继续沉睡。 弥月就这么成了啸啸的另一个爸爸。 用当时还不是副园长,而只是虎园园医乔温的话来说:“不是动物园选择了你,而是啸啸选择了你,让你占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弥月也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以他一个穷学生的身份(收入只有奖学金和家长给的零花钱),根本就不够格去认养谁。 但偏偏他靠着自己的能说会道,骗到了啸啸的芳心,成功当上了啸啸的爸爸。 当然这里面也有园区对弥月个人能力的考量。 弥月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但他在安抚动物情绪方面特别有一手。不管哪个区的动物闹出什么状况,因为争夺配偶而打架斗殴啦,或者因为哪里不舒服而绝食,或者跟同伴发生矛盾啦…… 弥月都有办法给它们调解好。 要不是弥月自称只是一个旁听过几节心理学课程的普通学生,乔温都要怀疑他是主修动物行为与心理学这门课程的专业人士了。 事实上,很多的专业人士的技术水平都比不上这个业余选手。 乔温觉得动物园招收弥月这个临时工招收得特别划算,他决定要找园长去申请一下,给弥月涨工资。 反正他的工资还是花在啸啸身上。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过往如流水一般从一人一虎的心中流淌而过,也彻底抚平了啸啸心目中因为弥月长久不露面而积攒下来的愤怒与焦虑。 啸啸扒着栅门开始撒娇,还在地上打滚,可怜兮兮的露出肚皮。 弥月看的心都要化了,转过头开始磨着乔温给他开门。 乔温也知道啸啸大概率是不会伤害弥月的,但这种事,谁敢打包票?猛兽毕竟是猛兽,一旦它翻脸,那是谁也抢救不及的。 而且他这个做园长的还得担责任。 “我是它爸爸也不行吗?”弥月很是失望,试图对乔温诱之以利,“我刚发了一笔横财,我给虎园捐款……条件就是让我近距离跟儿子亲热一下。” 乔温,“……” “我签免责书。”弥月冲着栅门的方向摊手,“再说你看看它这个样子,你觉得它像是要伤害我吗?” 啸啸像一只撒娇的大猫似的,哼哼唧唧的甩着尾巴,它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谈话,还冲着乔温的方向软绵绵的呜呜叫了起来。 声音还带着波浪线。 乔温:“……” 扛不住了。 乔温捂着胸口暗暗叫苦。 这……这他妈的谁能扛得住呀。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凭实力当上了虎爸爸~~ 第110章 放归的计划 你要早早开始做准备呀,儿子 立场坚定的乔温最后还是抵挡住了弥月的威逼利诱,守住了底线,只同意把弥月放进缓冲带里,让他隔着一道栅门跟他的虎儿子亲热一下。 弥月实在说不动他,只好被迫同意,顶着一张幽怨的脸走到栅门边,把手从栅门的空隙里伸过去,在啸啸的身上来回揉了几把。 啸啸嗷呜嗷呜的撒娇,还扭过头在弥月的手腕上咬了一口。虽然没有咬出什么痕迹,仍然把栅门外的乔温和荆荣吓了一跳。 父子俩亲热了一会儿,弥月开始掏兜,把它带给啸啸的零食拿出来哄它,“这是你爱吃的奶糖,不过不能多吃。剩下的我都交给乔园长了,让他每天发给你吃。还有一种特别好吃的肉干,调料不重,我买了好多,都放在乔园长那里了。这个是拿来给你尝尝的。” 啸啸的舌头舔过弥月的掌心,倒刺蹭得他掌心痒痒的。 弥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啸啸,我以前说过,当初救助你的那个小队参与了一项放归试验,等到你成年之后,他们会对你的健康状况、对野外环境的适应能力做一个综合评估。如果评估结果比较理想,动物园会选择合适的时间把你投放到野外环境去。” 啸啸从小到大,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件事。对于以后会放归山林是有心理准备的。 它小时候生活过的那片山林它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偶尔它也会对野外的环境生出期待,想知道大自然的环境与眼下这一片安逸的山林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它也知道,会把它投放回去的地方,肯定是人烟稀少的野外环境。说不定还是他们提过的那种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那么,弥月这样的两脚兽要怎么穿越这样复杂的障碍来看望它呢? 啸啸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它又开始纠结了。 弥月笑着在它的耳朵上揉了揉,“你知道吗?我找我的老师打听过了,秦岭自然保护区也在这一次放归计划的名单上,而且他们那边也主动提出了引进华南虎的申请。” 啸啸耳朵一抖,视线也专注了起来。 它听到了秦岭两个字,知道这里是弥月工作的地方。就因为他必须要到这个地方去工作挣钱,才这么久没来看望它。 啸啸又甩了甩尾巴,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真的?”啸啸有些惊讶,“他们会把我放到秦岭去?” “不确定,只是有这样的可能性。”弥月也不想给啸啸太大的希望,万一以后希望落空,他们俩都会非常失望的。 啸啸的耳朵又耷拉下来。 “这件事争议很大。”弥月也因为啸啸的缘故,很留心这方面的消息,也知道人工养殖的老虎野外放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似乎有关单位一直在做不同的尝试,但作为高强度捕食的大型猫科动物,成功放归的先例并不多见。 “问题太多了,”弥月不能长篇大论的给它讲野生动物的保护问题,只能挑着跟它有关的说几句,还不能说的太深,说得太深搞不好啸啸又要忧郁了,“比如你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已经适应了到时间就有新鲜的鸡鸭猪羊送来给你们吃,到了野外,你能不能自己抓到食物?” 啸啸看着他,神情骄傲,“我可以呀。” 弥月莞尔,“是啊,我家啸啸这么强壮,要去抓什么,肯定是能抓到的。但是啸啸,你真的知道要怎么在深山老林去寻找猎物吗?到了山里,可没有人到饭点儿了就来给你送饭。你要是自己抓不到猎物,是要饿肚子的。” 啸啸的表情认真了一些。 “投放真正实施的时候,还会考虑物种的种群数量的问题。就是说,你在山林里,还会有其他的同类,你要怎么跟它们相处呢?你们要繁衍生息,壮大你们的种群,但同时也会争夺领地,争夺食物、交\配权……这些都是需要你认真考虑的问题啦,儿子。” 啸啸有些头疼,“这么麻烦吗?” 它们现在在虎园,相当于半散养的状态。很大一部分场地深入到了山里的原始林带,但人工制造出来的自然环境,并不是真正的自然环境。 这一点,啸啸也是知道的。 “不过你身上也有很大的优势。”弥月见儿子有些发蔫,开始安慰它,“你不是出生在这里的虎崽,而是从野外救回来的,你的基因,身体状况,包括你对野外环境的接受能力,肯定都比出生在这里的那些人工繁育的虎崽要强得多。” 啸啸听的似懂非懂。不过它爸爸夸奖它,它就会觉得很开心了。 弥月的老父亲模式上线,忍不住就开始唠叨了,“你要早早开始做准备呀,儿子。以后在山里寻找猎物的时候要多用心去思考,仔细观察动物们都是怎么生活的。只有了解了它们的生活习性,你才有可能抓到它们……” 啸啸,“……” 啸啸的大爪子在地面上刨了两下,孝顺的点头,“好的,爸爸。” “也不知道秦岭保护区能不能申请成功。”弥月很是担心,“不管最后专家们选中了哪里,你都要好好做准备。” 弥月曾经想过要不要说服林青山给想想办法,比如通过他的影响力,对秦岭保护区的申请结果产生某种干扰。 但他也只是想想罢了。 不管怎么舍不得和啸啸分开,弥月的理智也还是在线的,他知道在这件事情当中,最重要的是啸啸的健康与安全。 万一秦岭保护区的实际情况并不适合啸啸生活,结果他们硬把啸啸投放过来,那岂不是害了啸啸吗? 所以不管他怎么纠结,最终还是要尊重专家们的审核结果。 弥月在啸啸的脖子上挠了挠,“没事,不管你被放到哪里,我都能去看你。我现在有钱了,等以后我买个好车,出门就更方便了。” 啸啸得到了它想要的保证,也放心了。它从弥月手心里叼走它喜欢的奶糖,开始开心的在栅门外打滚。 漂亮的大猫圆头圆脑的,顶着一身艳丽的毛皮在那里耍赖,简直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弥月掏出手机给啸啸拍照片录视频,最后还挑出一张最萌的大头照,设成了自己的手机屏保。 “看,这个叫手机,人类之间互相联系用的。”弥月按亮了手机屏幕拿给啸啸看,“我把你的照片放在这上面,每次拿起手机,都能看到啸啸呢。” 啸啸开心地来回甩尾巴,尾巴跟不怕疼似的噼里啪啦地砸着地面,溅起一片灰尘。 父子俩腻歪了好久,直到乔温在外面咳嗽得嗓子都哑了,不得不直截了当的喊人赶紧滚出来,弥月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毛儿子,许诺周末的时候再带着其他的小朋友来看它。 啸啸满不在乎的同意了。 他知道它爸爸这次出门还带了几个小东西,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它爸爸的手机上用的是它的照片,可不是什么别的小动物。 啸啸对它爸爸的爱,还是很有信心的。 回去的路上,弥月跟荆荣也说起了放归计划。 荆荣常年跟各种信息打交道,多少也听说过这方面的一些消息。 “听说俄罗斯那边野生的虎群数量增加了,对咱们这边的种群恢复也是有利的。”荆荣斟酌着问他,“啸啸这个品种,会不会考虑东北地区的野外环境?” “那地方,偷猎的人比老虎还多吧?”弥月想起在乔园长那里看到过的调查报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啸啸这样的,根本不会躲着人走,说不定很容易就上钩,让人送去泡酒了。” 荆荣摇头,“你这想的太多了……” 他算看出来了,大毛小毛,包括这一次带出来的小珍珠,在弥月的心目中都还是小伙伴的级别。唯有啸啸,弥月是真的把它当成儿子了。 虎爸爸还在念叨,“最好是选那种食材丰富,人迹罕至的环境比较安全……” 荆荣,“……” 这难道不是专家需要考虑的问题吗?! 荆荣心想,你一个考古的,懂什么环境学啊。 “没办法,”弥月叹气,“养一个值钱的儿子就是这么操心。” “听说湖南还是湖北,也在做华南虎的野化放归工作。” 弥月思索了一下,有些发愁的说:“啸啸也不知能不能适应那边的气候。”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啸啸的事情,荆荣又把话题拉回到了收藏家协会举办交流会的日期问题上。 弥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我听师父说,师伯他们学校里很多教师也收到了严赋的邀请。他这撒网撒得……范围也太大了。” “他大概是想制造出一种有学问的人都参加他们协会的假象吧。”荆荣想了想,觉得倒也挺好理解,“专业人士、有钱有势的收藏家,都已经被已有的两个协会收入囊中,严赋自然要另辟蹊径了。” 弥月问他,“你会去参加他们的会议吗?” 荆荣犹豫了一下,“你别说,我还真的有些好奇。要不我去给你们当卧底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你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考上好大学,毕业以后才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啸啸孝顺的点头:好的,爸爸~~ 第111章 味道 小毛和小珍珠一起愤怒的谴责它,“叛徒!” 弥月被他这个卧底的提议打动了。 但思索了一下之后,他还是遗憾的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严赋也不傻,师父都当着他的面儿说了你是我的男朋友,他应该不会认为你能被轻易拉拢过去。” “也不一定。”荆荣半真半假的说:“他或许会觉得从内部瓦解我们更刺激呢。” 弥月莞尔,“你爷爷应该不乐意参合这种事儿吧?” 对荆荣的爷爷来说,四十来岁的严赋等人不过就是晚辈,谁有那个闲心搅合到一群晚辈打群架的破事儿里去呢? 荆荣笑着瞥了他一眼,“咱爷爷说的跟你的意思差不多。他说狗咬狗,一嘴毛。” 弥月,“……” 别说,还挺形象的。 可惜站在林青山的角度,就没有办法这么悠闲的置身事外了。 野狗都咬到自己家门口了,总不能关着门装瞎吧。 “老话说的也有道理。”荆荣笑着说:“就怕流氓有文化……文化人一旦耍起流氓,正经的文化人就不知道该怎么接招了。” 弥月哑然失笑。 不过严赋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路子,确实比较招林青山这种传统学者的反感。 “我听师傅说师伯今晚会过来,”弥月说:“除了过来认认门,估计也是要商量一下怎么应对古玩协会的这一场危机吧。” 弥月见荆荣露出意外的表情,笑了笑说:“你大概还不知道。严赋不知从哪儿找的人,非说之前给人做鉴定出了错,搞得人家损失几百万。要索赔呢。” 荆荣这一次真的惊讶了,“古玩协会的人给鉴定的?真的搞错了?” “是真是假,目前还不知道。”弥月摊手,“听说一个万历青花瓷盘,被赵会长鉴定为赝品。这人就随手处理掉了,结果几个月之后在港城的拍卖会上拍出了近千万的高价。这个人就不干了,非说赵默存心坑他。” “这人是严赋找来的?”荆荣觉得不可思议,“他就这么明晃晃的来找茬?” “对啊。”弥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这种明晃晃来打脸的举动,“严赋打出的旗号就是替民间藏家求公道。” 荆荣思索了一会儿,“我怎么觉得……有严赋这么一闹,事情就不像真的呢?” “我听老师说,拍卖会上推出的那一件来历很清楚,跟这位藏友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弥月皱眉,“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位藏友要怎么证明拍卖会上那一件就是他原来的藏品?” “这怎么证明?”荆荣也觉得棘手,“人家买卖双方手续齐全,谁乐意跟着不相干的人搅混水?” “说的是。”弥月摇头,“问题就在这里。所以我比较倾向于严赋在利用这件事给古玩协会抹黑。” 荆荣觉得他这样想也正常。毕竟他是行内人,林青山又是古玩协会的会员,他的立场先天性的就摆在古玩协会那一边。 荆荣委婉的提醒他,“以前媒体上有过这样的报道,鉴定家故意鉴定为赝品,从藏家那里收回之后再高价卖出谋取利润。” 弥月倒也没有生气,反而点点头说:“哪个行业里都有败类。尤其近些年收藏大热,一下子冒出来好多牛头不对马嘴的专家,难免良莠不齐。但这件事的重点,是严赋也并没有拿到证据,就扯着替藏友找公道的大旗来抹黑古玩协会……这才是让我们觉得厌烦的地方。” 荆荣明白了。 其实严赋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的真假。或者说,对他来说,什么替网友寻求公道也只是一个噱头。 一个可以推动他,让他和古玩协会的专家们正面杠上的噱头。 回到林家,果然秦翰爷孙俩都已经到了,正和林青山在书房里说话。林家的阿姨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满屋都是食物的香气。 三只毛茸茸则躲在院子的水池旁边自己玩。 小毛还没有原谅秦翰曾说它“夜猫子进宅”,所以不乐意出去见客人。小珍珠又比较怕生,所以大毛就体贴地留下来照顾小珍珠了。 弥月从厨房里找了些吃的,装在盘子里端着,拿去哄它们。他知道车子还没进门,它们应该就已经知道他回来了,但一个也没有出来迎接他,可见还是在吃啸啸的醋。 果然他一走过去,三只毛茸茸就整齐划一的把脑袋扭向了院墙的方向。 小珍珠更加腼腆一些,扭完了之后还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偷看了一眼,确定弥月仍然坚定的朝着它们的方向走过来,才又一本正经的把头扭了回去。 弥月,“……” 弥月把托盘放在泳池旁边的桌子上,故意用很垂涎的语气说:“哎呀,今天的炸肉丸里面还放了碎虾肉,好香啊……” 小毛倔强地扭着脖子,脚底下却不安地挪动了两下。 小珍珠再一次偷偷回头,不过它个头太小了,从它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桌子上的托盘。它有些焦虑的往旁边窜了两步,被小毛瞪了一眼,才又老实下来。 弥月又夸张的叫了起来,“哎哟,还有这个紫薯。听说是阿姨直接打电话让农户送来的,挖出来还不足三个小时呢,好新鲜呀,又甜又糯……特意给我们大毛买的呀。” 大毛毫无节操地窜了过来,一头扎进弥月的怀里。 小毛和小珍珠一起愤怒的谴责它,“叛徒!” 叛徒两个字还没落地呢,大毛又像被电打了似的,一下窜了起来,浑身汗毛直竖,吱哇乱叫地窜上了旁边的香樟树,活像见了鬼似的。 一院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大毛抱着树干,惊恐的望着弥月,浑身上下都在哆嗦,“什么味道……你身上……” 小珍珠后知后觉的一愣,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小毛也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如临大敌。 这会儿它也顾不上跟弥月冷战了。它没见过老虎,也不知道老虎有多么可怕。但动物的天性,让它对这股陌生的味道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弥月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了,就算只是隔着栅门,他身上也依然留下了啸啸的味道。 对于食物链下层的物种来说,老虎的威慑力是压倒性的,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的。 “抱歉,抱歉,”弥月连忙后退,“你们先自己玩吧,好好吃饭。我去洗个澡。” 弥月落荒而逃。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当初在动物园里打工的时候,也曾出现过这样的现象,他从虎园出来,想去其他的园区溜达溜达,结果所有的动物在见到他的一瞬间都一哄而散,毛也没给他留下一根。 弥月把荆荣带上楼,到书房跟大家打个招呼,就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去洗澡换衣服了。 等他收拾完出来,楼下的餐厅里已经在上菜了。 荆荣正给大家讲他们在动物园里的经历。 弥月站在楼梯上听了一会儿,觉得这小子越来越滑头了,听他讲的天花乱坠的,实际上什么都没说。 甚至连啸啸的名字都没提。 林青山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回头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 弥月讨好的冲他傻乐。 上次在滨海的时候,弥月曾经拐弯抹角的找荆荣打听过秦翰爷孙俩的事,所以荆荣多少能猜到弥月对他们俩,其实是不那么信任的。 但这个事儿不好跟林青山说,弥月自己也没有什么证据。 不过被荆荣这样一闹,林青山心里应该猜到他们俩对秦家是个什么态度了。 弥月在荆荣身旁落座,凑过去小声问他,“我身上还有味儿吗?” 荆荣诧异,“什么味儿?” 弥月悄悄说了刚才在院子里的一幕,“……把它们都给吓坏了。” 荆荣哑然失笑。他其实有点儿想看傲娇的毛团子们被吓到是个什么模样。 弥月不放心的问他,“还有吗?” 荆荣凑到他的脖子旁边。 弥月属于那种晒不黑的类型,即使在外面晒了一天,皮肤也只是微微有些泛红。此时此刻,荆荣的视野之中只有他柔软圆润的耳垂和耳后仍沾着潮气的细碎发丝,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燥热。 弥月懵然无觉,还在追问,“有吗?” 荆荣的鼻端满是仍未散开的水汽,其中混合着极轻浅的青草的香气,是十分清新的味道。但他闻到这股味道,却只想在他白嫩嫩的耳垂上咬一口。 “到底有没有?”弥月等了半天,不耐烦了,“你鼻子有什么毛病啊?” 荆荣深吸一口气,浮躁的神色一收,又人模狗样地坐了回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或者小动物的嗅觉比人类灵敏吧?” 弥月自己也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不得不接受这种解释,“可能吧。” 圆桌的另一端,秦照留神打量这两位的小动作。 之前弥月来滨海的时候,他就见过荆荣接送弥月,但当时看上去就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没想到错眼不见,竟然成了男朋友。 林青山刚才做介绍的时候,秦照还有些不相信,但现在看到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又觉得林青山说的,可能还就是真相。 他扫了一眼身旁的秦翰。 秦翰自从知道弥月有个“男朋友”就有些不大高兴。但林青山还明目张胆的支持这一对小年轻,他又只是师伯,既不是师父,也不是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秦翰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心里忽然一哆嗦。 他想到秦照的婚事也是各种不顺,好容易传出跟南唐交往的消息,也是打打闹闹,不成个体统,完全没有谈恋爱该有的样子。 秦翰把狐疑的目光投向秦照,果然看到他在来回打量对面的一对小年轻。 这小子,该不会也跟他们一样,对年轻姑娘无感吧?! 秦照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秦翰在看他。但他一回头,却发现爷爷正偷偷摸摸打量他,目光还颇为诡异。与他一对视,竟然嗖的一下就收了回去。 秦照也有点儿懵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 作者有话要说: 啸啸:必须留下点儿味道~~~都离我爸远点儿~~~ 第112章 狐假虎威 朋友之间要互相关心爱护 师门聚餐,说的主要还是古玩协会的事。 秦翰说因为严赋刚刚给他们学校捐了一大笔钱,不少老师对严赋这人的印象都非常好,觉得他是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文化人。 对于严赋搞的这个协会,大多数人也都是抱着支持的态度。 还有人觉得玩收藏的主力都是社会上的那些有钱人,平民阶层的藏家在这个圈子里属于相对来说较为弱势的一个团体,藏品不易得到重视,或者没有办法找到比较权威的鉴定师,从而导致自己的利益受损。 严赋如今把他们组织起来,也可以有效的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 林青山轻嗤,“真是冠冕堂皇。这老小子惯会玩这一手。” “之前那个万历青花瓷盘的事虽说没有证据,”秦翰皱着眉头说:“但这种事情闹出来,大多数人都会比较同情弱势的那一方。形势对古玩协会很不利。” 秦照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前两天还有人提着油漆桶要去泼协会的大门,还好被保安给拦下来了。” 青花瓷盘的持有人没证据说明古玩协会确实给鉴定错了,也没有证据表明拍卖会上的那一只就是他之前出手的那一个。 但同样,古玩协会也无法证明当时的鉴定没有问题。赵会长纯粹是看在人情的份儿上才接了这个事,他甚至连鉴定费用都没有收。但现在,给他们牵线的那位老友出国度假去了,连电话都联系不上。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度假。 事情虽然在双方都没有证据的问题上僵持住了。但大多数人还是会先入为主的同情那位据说遭受了损失的平民藏家。 与此同时,媒体上也开始有各种各样反对这些“专家”的声音冒了出来。 有人爆料某专家曾鉴定他的藏品不值钱,但是具有某些学术研究的价值,想要低价收进,被他拒绝了。之后他将藏品委托给了一家拍卖行,转手就卖出高价,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专家是在坑他。 还有人跳出来说专家的水平都是自己吹出来的,其实狗屁不是,就是为了圈钱。某专家给他的藏品估价不到三万,出于对专家的信任,他接受了这个交易。没想到他这边刚卖出,对方转手就卖了高价,害的他损失了传家多少代的宝贝。 …… 零零总总,各种各样针对古玩协会的小道消息都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弥月头一次听到这些圈子里的闲话,这才发现古玩协会的困境,比起之前他所知道的更加严重了。 林青山的表情也有些凝重,“这些人是不是都是严赋找来的,有证据吗?” 爷孙俩一起摇头。 秦照望着林青山的目光饱含孺慕之情,“不过严赋曾经跟人说过,什么专业的、非专业的,还不都是花钱买东西,搞那么多花样做什么,一个收藏家协会就可以都包括了。” 林青山冷笑了一下,“他胃口还真大。” 阿姨端上最后一道菜,跟大家打个招呼,就下班回自己家去了。 弥月身为半个主人,乖巧的主动给大家盛汤,又指使荆荣给大家拿餐具。这样看起来,就更像是一对小情侣了。 秦翰脸色更黑。 他刚想批评一下林青山对养子放任的态度,就听秦照抢在他前面问林青山,“叔爷,我听爷爷说你们以前就跟严赋认识,他以前也是这样的性格吗?” 林青山瞄一眼秦翰的黑脸,忍着笑说:“这件事说起来倒是有些奇怪。我印象中的严赋,一直都是非常沉得住气的人。” 秦翰的注意力稍稍被引开了一些,“闷声发财才是他的风格,如今这样招摇,到处拉仇恨,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林青山也有这样的感觉,“性格突变,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几个人说来说去,仍是摸不着头脑。 至于重头戏:日期定在同一天的交流会,秦翰也颇觉束手无策。完全不理会是不行的,若是会议当天发现自己人被拉去了严赋那边,也太打脸。 但要与严赋对抗,在舆论如今一边倒的情况下,又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合适? “老赵也急得不行。”秦翰问林青山,“我打算明天去他家问问,这件事不能这么拖着,总要拿出一个章程才行。” 林青山说:“我跟你一起去。” 秦翰板了一整晚的老脸总算露出了笑容。 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们就算不擅长阴谋诡计,人多了,也总会想出比较有用的办法吧。 客人们告辞后,弥月还想追着林青山继续问一问严赋的事。但林青山心事重重,懒得搭理他,弥月只好抱着一肚子的问题去后院找他的小伙伴。 夜色已经降临,后院里草坪灯亮着,毛茸茸们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弥月走近一些,就看到桌子上的托盘差不多都空了,除了紫薯和水果还剩下一些,阿姨做的炸丸子和鸡肉沙拉都吃干净了。 弥月嘀咕,“胃口还不错。” 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响,过了一会儿,小珍珠顶着一脑袋的草叶窜了出来,险些一头撞到弥月的脚腕上。 小珍珠两只小爪子按住弥月的鞋面,慢慢抬头,见来人是弥月,还不大放心地凑到弥月的腿边嗅了嗅。 弥月看的好笑,“还有味道吗?” 小珍珠的毛脸有些纠结,“还,还好吧。” 意思就是还有一些,但总算到了可以勉强忍耐的范围之内了。 弥月按着它抖动的小脑袋揉了两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其实你们不用害怕啸啸,它现在被人关在笼子里……比较大一些的笼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弥月叹了口气。 其实放出来也不见得就是特别理想的结果。啸啸如果真的争取到了去野外生活的机会,它能不能适应大自然的环境,还是未知数。 小珍珠听得稀里糊涂,“为什么不能放出来呢?” “大概是,”弥月轻声说:“怕它自己本事不够大,放出来了就会一天到晚的饿肚子吧。再说,外面还有坏人呢,说不定会伤害它。” 小珍珠露出同情的神色,“要是它能离开笼子,我能和它做朋友吗?” 弥月刚要说话,突然呆滞了一下。 等等,狐狸和老虎做朋友? 这个情节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这不就是狐假虎威吗?! 弥月看着小珍珠的眼神都不对了。 对于弥月这种具备特殊能力的人来说,像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一类跟动物有关的俗语、成语,很可能不是故事,而是他们身边真实发生过的事。 就拿啸啸和小珍珠来说吧,以啸啸那个骄傲又有些憨直的性格来说,被小珍珠动点儿心思耍着玩……那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弥月在小珍珠脑袋上摸了摸,心里一时间复杂得要命。 “以后或许真的有机会做朋友。”弥月心不在焉的说:“啸啸个头虽然大,但是你们不必怕它。嗯,也别欺负它。” 小珍珠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弥月竟然会觉得它有能力去欺负一头老虎呢?! “好的,我知道了。”小珍珠乖巧的答应了,“大毛也说过了,朋友之间要互相关心爱护,互相帮忙。” 弥月夸它,“好乖。” 等小珍珠兴高采烈地钻回了草丛里,弥月又想,或许小珍珠会把啸啸当自己人,不会想要骗它,欺负它。可是……其他的狐狸呢? 其他的动物呢?! 这样一想,弥月又开始焦虑了。 秦翰递交给校方的申请报告很快就批了下来,主要是之前弥月带课的事在学校内部反响不错,还有不少其他专业的学生打听有没有这位老师的选修课。 于是几天之后,考古系那边就挂出了弥月的个人简历。他曾经在国内外刊物上发表的论文、参与发掘的各个项目,以及以往取得的各种奖项。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位实战经验丰富的选手。 校方考虑到他的特点,安排他下学期带两个班的文物分析技术课。 弥月虽然还有一个暑假可以用来做准备,但他多少年都没有备过课了,还是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还大老远的打电话给陶天然,让他把当年带学生的教案和笔记都翻出来,拍照发给他。 林青山虽然觉得小弟子有些紧张过度,但年轻人,有事情忙,总好过一天到晚游手好闲。 他估摸着,一个学期过去,这些麻烦事应该会有一个眉目了。 滨海大学还有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了,弥月作为下学期就要受聘入职的代课老师,也被秦翰抓过去给自己打下手,顺便也提前适应一下学校里的生活。 弥月被秦翰使唤得团团转,直到某天他去给秦翰送资料,听他说了一句,“明天跟你师父一起过去看看吧,年轻人,就当长见识了。” 弥月才惊觉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转眼就到了古玩协会与收藏家协会这两个庞然大物打擂台的正日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就是个操心的奶爸~~~ 第113章 踢馆子 明明是初相见,却仿佛是旧相识 这是六月里一个标准的艳阳天。 晴空万里,一丝云都没有,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温度已经飙升到了三十度。 弥月跟着林青山出门的时候还在想,果然就是这样一个热辣辣的好天气,才最搭配硝烟四起的明战暗战。 大家火气都足得很,就差一个合适的、发\泄的出口了。 弥月还在想今天开会,古玩协会的那帮老人家说不定还会吵起来,就感觉他师父走的路线不大对。 好像绕路了? 弥月扒着车窗看了半天,忽然间福灵心至,整个人都一个激灵支棱了起来,“师父,咱们这是……去严赋的博物馆?!” 林青山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 弥月长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的老师要去参加严赋的交流会…… 这么刺激的吗?! 弥月搓搓手,兴致一下就上来了,“师父你早说啊,我把厨房的擀面杖带上,说不定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林青山被他逗笑了,“你以为是去跟猴子打架?” 弥月哼了一声,“跟猴子打架,也比这种情况好对付吧。” 猴子哪有人那么复杂。 “师父,你怎么想的,要去他那里开会?”弥月想不通,“你们不是应该自己凑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吗?” 就算去卧底,也不该他师父这么大咖位的人去卧呀。 “这就是开会商量的结果。”林青山淡淡说道:“大家一起去,看看严赋究竟想干什么。他不就想把人都挖过去吗?那我们就主动打包过去好了。” 弥月,“……” 弥月冲着他竖起大拇指,“牛。” 牛的不止是林青山一个人。 等车子驶入严氏博物馆敞开的大门,弥月才发现,但凡他能叫得出名字的古玩协会的成员们几乎都来了。 他们不但来了,还大大方方的在院子里扎堆,等人都聚齐之后,声势浩大的一起往里走。弥月看到大门口迎宾的工作人员脸色都不对了。 他们还没有走进博物馆办公楼的会议室,得到消息的严赋就阴沉着脸迎了出来。 严赋衣冠笔挺,依然是一副考究的绅士派头,身旁簇拥着几位助理保镖。弥月在他们当中看到了那位曾经有过联系的圆脸姑娘。此时此刻,这位姑娘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都快要笑不出来了。 显然,眼下这样的局面,并不在他们的预期之内。 严赋的目光有些阴沉,眉峰也微微压着,一脸的山雨欲来。在他身后,会议室的大门敞开着,零零星星已经坐了不少人。还有人抻着脖子往门外看,想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情况,搞得主办方都迎了出去。 严赋的目光扫过赵默、刘春和这两位协会的负责人,在林青山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滑开,落回到了赵默的脸上。 “没想到大家这么给面子,竟然都来参加我们的交流会了。”严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默,“这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看到他不爽,赵默就笑得开怀了,“哪里,哪里,互相交流学习嘛。” 副会长刘春和也笑得一脸和气,“老严呐,你看我们这些人好歹也是搞这个的,你们要是有什么专业问题……正好我们也能帮上忙。” 言下之意,你们一群外行,还好意思提学术交流?! 交流啥? 怎么讨价还价吗?! 严赋看了他一眼,显然听出了他话外之意。 弥月在人群后面看的津津有味,觉得有学问的人掐架果然比较有看头,一个个的,意思都在话外头。 严赋显然没有要在会议室门口跟大家吵架的意思,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正好,有位老朋友带了传家宝过来给大家开眼。你们也算有眼福。” 赵默身后一位老者忙问他,“什么传家宝?” 严赋眼中微微露出几分得色,“是一件南宋时期的玉壶春瓶。” 他身旁的一位助理轻轻咳嗽了一声,补充说道:“是血纹瓷。” 果然这话一出,有几位偏爱瓷器的老学者眼看着就激动了起来,脚步都加快了。 弥月也激动了一下,但心里又有些不确定。想想之前博物馆里展出的那个有破损的小碗,那可是省博都没有的好东西,怎么忽然就……这么好找了? 弥月转头去看林青山,果然见他眉头也微微皱了皱。 师徒俩视线相碰,林青山示意他稍安勿躁,仍板着一张脸随大流走进了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位于办公楼一层的东侧,面积大约在二百平左右。会议室一端还有一个半圆形的地台,估计是平时搞活动用的。 此刻大约是为了烘托大家平等交流的气氛,会议室里多余的桌椅都堆到了靠墙的角落里,在会议室中央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空地中间摆着几张桌椅,桌面上铺着厚实平整的绒毯,一旁还摆着几台仪器。仿佛一个小规模的鉴定现场。 其余的桌椅围着这几张桌子呈扇形摆开,已经零零星星坐了十几个人。 弥月一眼扫过去,并没有在其中看到熟悉的面孔。也不知这些嘉宾都是严赋从哪里请来的。 古玩协会的人来了二十多个,一落座就填满了小半拉席位。 严赋大概也有顾虑,怕自己请来的客人会被古玩协会的老狐狸们勾\搭走,并没有出面替大家做介绍。之前来的那些嘉宾也有互相认识的,会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看他们的神情,似乎也在议论这些后来的客人。 弥月在林青山身后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注意到有几位客人怀里都抱着盒子,但是那一位才是血纹瓷玉壶春瓶的持有人,目前还看不出来。 古玩协会队来的还不是最晚的,他们落座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宾客走了进来,各自找座位坐下了,或者有熟人也在场的,就各自找熟人扎堆了。 会议还没开始,房间里到处都是嗡嗡嗡的低语。 弥月坐的有些心烦,正想起身去外面走一走,就见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当中一位青年风采出众,相貌也十分英俊。一身的休闲裤T恤衫,竟也被他穿出了一种旧时读书人的礼帽长衫的感觉。 弥月不自觉的多看了他两眼。 青年似有察觉,视线极敏锐地扫了过来,与弥月微微一触,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弥月也察觉自己这样看着别人,似乎不大礼貌,便主动朝他笑了笑,算是同行之间互相打个招呼。 英俊青年也微微一笑,神情十分温和。 弥月刚收回视线,就听前排有人叹了口气,对林青山说:“严赋也是够下本钱的,竟然连这些人也拉过来了。” 这人是古玩协会的一位姓刘的理事,精书画,跟林青山关系还不错。 林青山就随口问他,“你认识?” “认识谈不上。”刘老说:“但滨海市的古玩圈子就这么大,来来回回的,大多数人都能叫得上名字。就刚进来那几位,都是古玩街上小有名气的生意人。” “做古玩生意的?”林青山也来了兴致,“那也算同行,又是年轻人……怎么,你们没把人拉进协会里来?” 老刘苦笑了一声,“还拉拢呢……你可不知道,古玩协会都快把人家得罪死了。” 林青山诧异,“你们一群老东西,天天跟人打太极,真话也掏不出来几句……还会主动得罪人?!” “你这话说的。”老刘不爱听了,“咱们给人鉴定,不管真假,话都要婉转的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么。难道直统统的告诉人家:扔了吧,不值钱,假货。那不是擎等着挨揍嘛?” 林青山,“……” 这倒也是。 老刘又说:“看到那位特别精神的小伙子没有,就是你斜对面,一表人才的那一位?他就是‘六七家’的老板,姓雁,叫雁轻。咱们协会得罪的,就是他。” 弥月一听“六七家”,顿时想起荆荣给他带上山的那一对青花蝠纹浅碗,刚想要起身的动作就又坐了回去,认真听前面的老人家讲故事。 “咱们协会里以前有个负责杂项鉴定的老赵,你还有印象吗?”老刘见林青山摇头,便继续说道:“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不学好,跟别人勾结起来去贪人家雁老板的东西……好像是个鼻烟壶。名义上说鉴定,实际上在人家眼皮底下拿假货把真货给调换了……” 他还没讲完,见林青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自己也苦笑了起来,“咳,别说你,我也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就不像真的。以前也没觉得老赵这么蠢呐……” 弥月凑到他们中间,听故事听的津津有味。 他觉得这位老赵未必就犯蠢了,想贪图人家的东西。搞不好这里面还有什么事,他就是存心想坏人家雁老板的名声。 老刘摊手,“反正这事儿被人家当面揪出来了,雁老板也是个狠人,直接就报警了。” “干嘛不报?”林青山冷哼,“换了是我,我也报。” “是这么说。”老刘点点头,小声说:“换了我也报。不过这事儿说起来是咱们协会理亏呀,就算后来把老赵给开除了,这话说出去,也是有人买通了古玩协会的专家出来害人……啧啧,你听听这名声。” 林青山也随着老刘的示意,转头去打量这位人狠话不多的雁老板。 “真是一表人才。”林青山赞了一句,心里却又暗想,比起自家徒弟来,这小子还是差了那么三两分。 弥月也望了过去,视线再一次与雁轻相遇,两个人都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弥月心想,虽然是初次相遇,但这位雁老板看上去却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真是奇怪。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过V文的打算,后来又放弃了,想着就这么散养着写吧。 上周二编辑大人留言说V,我琢磨琢磨,那就V吧。 我估算了一下后面的内容,大约还有不到一半儿了,十月份,或者十一月完结。能跟的姑娘们就跟吧,跟不了的,希望下个文还能再见~~ 爱你们~~~ ~~ 周五V,三章~~~ ~~ 第114章 落伍与超前 “弥小友,你就代表我们上去看看吧。” 宾客陆陆续续到来,很快将会议室填满了。 会议室的大门再一次推开,严赋一扫之前的阴郁表情,满面春风地带着两名迟来的宾客走了进来。 这两位中年男人的年龄要比严赋略小一些,衣着考究,神情微微有些拘谨。其中一位手中还抱着一个四十公分见方的木匣。 严赋将他们带到会议室中央的桌旁,笑容可掬的冲着会议室中的来宾点头示意,又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今天是我们收藏家协会的会员朋友们第一次聚集在一起,进行一个学术交流的活动。” 他的视线扫过古玩协会的坐席,微微一笑,“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天会有几位藏友将他们珍藏的宝贝带到会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收藏的心得。” 弥月注意到很多人听到这里,神情都显得十分专注。显然在座的人,除了古玩协会是想来踢馆子,其余的宾客大多都是冲着血纹瓷来的。 看来严赋为了成功的打响收藏家协会第一次交流会的名头,在宣传上也是很下了一番本钱。 严赋的视线在一众宾客的脸上扫过,满意的一笑,伸出手介绍了一下身边的人,“这两位就是南宋玉壶春瓶的持有人赵成赵武兄弟。” 宾客们礼貌地拍巴掌。 兄弟俩抱紧盒子,开始结结巴巴的讲述他们家的几代人是如何保护这件文物,如何在动荡的岁月里将它藏起来,如何在听到风声想要强取豪夺的坏人面前坚贞不屈……等等等等。 弥月扫了一眼会场里的诸位来宾,觉得大家都挺有修养,这么一通废话,大家竟然也都耐着性子在听。 其实在这一行里做久了,这种讲故事式的介绍藏品来历,大家基本上都不会相信了。至少弥月是不信的。 真正传家的宝物并不那么常见。那些将藏宝的故事声情并茂讲得天花乱坠的,多数都是买进卖出的二道贩子。 他们的心思也好猜,无非是想用这种拙劣的先入为主的印象来左右鉴定师的意见,给自己的藏品争取一个更为理想的鉴定结果罢了。 弥月耐着性子听他们站在那里吹牛,好容易吹完了,还以为大家可以轮流上去看一眼,结果严赋又热情地帮着兄弟俩把东西搬到了空地中央的桌子上,用一种仿佛是魔术表演似的花哨手势,协助兄弟俩打开了装着藏品的盒子。 然后严赋又开始讲解这个装藏品的盒子也是有来历的……吧啦吧啦。 弥月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用完了。 他悄悄打量前排的林青山,见他神情淡定,只有眉头微微蹙起,不由暗暗惭愧自己的涵养远远不如老师。 再看看赵默,嗯,不愧是古玩协会的会长,这涵养功夫跟林青山也不差什么,神情之从容,还要更胜一筹……人家连眉毛都没有皱。 坐在赵默另一边的副会长刘春和倒是有些急躁了,他不自觉地抻着脖子,眼睛也瞪得挺大。脸上还做出一个“我就看看你们怎么吹牛”的表情,好像等着抓人家的小辫子似的。 弥月听荆荣说过,之前滨海市传说的“掏老宅”事件,好像就有这位的参与。他对这一位的印象,多少就有几分别扭。 有点儿嫌弃他贪利,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的自由,再说也没犯法。 弥月暗暗打量他几眼,又把视线扫向其他人。 大多数人都对严赋的讲解不大走心。毕竟大家都是冲着血纹瓷来的,结果这位主办人先是请来宾讲故事,然后又开始讲盒子的来历。 总觉得有点儿跑题。 弥月就这么没有气质的东张西望,然后好巧不巧的,视线又对上了那位雁轻雁老板。 弥月觉得大概自己的相貌也比较有亲和力吧,明显雁老板对他印象也不错。两人视线一碰,都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弥月就有些遗憾了,这但凡离得近一些,他就窜过去跟人家搭上话了。现在么……距离太远,明目张胆地走过去,有点儿不礼貌。 盒子的历史终于讲完了。 在大家七零八落的掌声里,严赋指挥工作人员拉上窗帘,打开了会议室里的摄影设备,拍摄的镜头也对准了桌子上的木匣。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真的打起了精神。 弥月也认真了起来,挺直了腰板,将视线投注到了那位正要开盒子的男人的手上。 盒子打开,赵成赵武兄弟俩十分小心的将盒子里填充的防震泡沫一点一点取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放大了的画面在会议室前方的大型幕布上显示出来,以便于让坐的比较远的宾客也能看到各种细节。 白色的泡沫下面终于露出了一抹娇艳的玫瑰红。 弥月也是精神一振。 随着泡沫的减少,玉壶春瓶渐渐露出了全貌。 与博物馆里那只有破损的瓷碗不同,这件玉壶春瓶保存得非常好,灯光打在瓶身上,甚至有一种仿佛刚刚出窑似的明亮光泽。 它的颜色偏玫红,较博物馆里的那一件藏品更为明艳。只是从大屏幕上,多少有些看不清楚瓶身具体的纹路。 不过看得出器形还是很不错的。 直口,细长颈,线条流畅的削肩,然后从肩部以下渐渐丰满圆润,整体的线条流畅而优美。 它立于灯光之下,宛如一位仪态雍容的女子。 弥月听见前排的林青山微微侧头,对身旁的赵默说了句,“器形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前面又出了新情况。 严赋拿出专家的派头给在座的宾客科普了一番血纹瓷的历史背景,以及它在烧制技术上独到之处。 这些知识有些人并不了解,严赋又讲解的颇生动,因此大家都表现的挺有兴致。 就在弥月再一次猜测该轮到大家排队上前近距离观察的时候,严赋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打开了桌子上的仪器。 弥月这种常年在山上刨坑的土包子,甚至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仪器,忍不住凑到前排的林青山脑的旁边,小声问他,“师父,那东西……干嘛的?” 林青山也有些困惑,“不知道呀。” 弥月,“……” 弥月暗想他老师也是在山上窝的太久了,跟不上科技发展的新形势了。 他转头问赵默,“赵伯伯,这个东西……” 赵默嘿嘿一笑,也有些尴尬了,“其实我也没见过。” 弥月,“……” 弥月的警惕心一下就冒了出了头,他在“赵会长和师父都落伍了,跟不上发展了”和“严赋在搞鬼吧?专业人士都没见过的仪器,他又是哪儿搞来的”这两种念头中来回摇摆,那根判断的指针最终还是慢慢地指向了赵默和林青山这一头。 弥月开始重新审视严赋这个人,和这一场看上去并不那么可靠的交流会。 玉壶春瓶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仪器之中,隔着玻璃屏幕看过去,瓶子笼罩在一团蓝光之中,匀速地旋转起来。 仪器外部的显示屏上有数字不断跳动,最后固定在了一个四位数上。与此同时,仪器里的蓝光也熄灭了。 严赋满面笑容地指着仪器说:“这是R国最新出品的鉴定仪器,它发出的射线可以穿透瓷器的表面,形成一个闭合的环状射线波,从而准确的确定瓷器的年份。” 弥月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又问林青山,“啥叫环状射线波?” 林青山摇摇头,脸上却带了一丝浅笑,“别管他说什么了。等下最好找个机会上手看一看。” 弥月点点头,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刚才严赋的那一番解释,险些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我的专业知识已经落伍了?落伍到专业仪器的工作原理都听不懂的程度了?! 还好林青山把他的理智又拉回来一些,让他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不是他落伍了。而是严赋单枪匹马的“超前”了。 “我们先用仪器来对宝贝做一个初步的鉴定……”严赋低头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笑呵呵的说:“南宋末年……再过十年,元人就要攻占都城临安了。” 两位持有人都露出满意且自得的表情。 台下有人发言,“严老板,这个鉴定……光靠仪器也不行吧?” 严赋仿佛就等着有人说这种话,当下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就请几位对鉴定文物有心得的朋友上来看看,一起交流一下吧。” 他的视线朝着古玩协会的坐席看了过来,笑得别有深意,“今天来参加我们的交流会的,还有古玩协会的各位专家。不如……” 话音未落,就见赵默另一侧,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站了起来,不大客气的打断了严赋,“既然是交流学习,机会自然要多让给年轻人。这样,不如让我们这边的一位小朋友上去看看吧。” 他说着,朝弥月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弥小友,你就代表我们上去看看吧。” 弥月,“……”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被点名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炫娃狂\魔 “儿子有出息,爸爸我好骄傲” 如果点名的人是林青山, 或者赵默,弥月二话不说就窜上去了——本来他也打算找个机会上前近距离的看一看。 但这个人偏偏是跟他不熟, 而且他还抱有看法的副会长刘春和。 这件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弥月坐着没有动,视线与刘春和相碰,不闪不避,直白的将自己的疑虑和不放心都表露了出来。 刘春和也没料到这么一个小年轻,竟然还挺沉得住气,面儿上稍稍有些不自在。 他加重了语气, “弥小友,机会难得。” 场地中央的严赋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笑着说:“老刘说的好,学习的机会就要多给年轻朋友。看不好也没什么。” 这是都想让他上去?! 弥月反而不那么着急了。他很想知道刘春和突然间盯上自己, 到底是什么意思。 坐的比较远的宾客都开始朝这边张望, 场上的气氛稍稍有些凝滞。 弥月还是盯着刘春和。他对这人有一种不大好的直觉, 而且据他所知, 这人与林青山关系很一般,弥月不可能是他想要费心提携的后辈。 “上去吧。”刘春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弥小友虽然年轻, 欠缺经验, 不一定看得准, 但这样学习的机会还是要抓住的。多历练,对年轻人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弥月心里一动。 这话说的……是指望他丢了林青山的面子?还是指望他眼力不行,什么都看不出来?! 弥月左右看看,古玩协会的坐席上,确实也只有他年纪最轻。 弥月与林青山对视一眼, 师徒之间意念相通, 林青山也瞬间领会到了弥月的想法。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弥月,你上去看看吧。刘副会长说得对,年轻人,多见识见识没有坏处。就算看不出来,也没关系。” 这话一说出来,刘春和的表情立刻就安稳了许多,“对,林教授说得对。” 弥月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瞥了刘春和一眼,“那我就……谢谢各位长辈给我的这个机会了。” 刘春和接触到他的视线,心里莫名其妙的乱跳了两下,觉得这小年轻看上去,怎么有些邪气呢? 但他仔细想了想,确实只听说这个小年轻一直跟着林青山打杂……他既没有主动要求加入古玩协会,也没有向他们申报过自己在行业里取得的成绩。 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风头的年轻人,应该……不难对付吧? 刘春和隔着大半个场地,与严赋交换了一个视线。 严赋仍是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但是与刚才相比,笑容就有些不那么自然了。 刘春和不知道,但他可没忘记弥月是认识他馆里珍藏的那个血纹瓷碗的。 但眼下刘春和已经自作聪明的提出了这么一个人选。严赋也不好当众拒绝。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态度,再引起林青山的警觉。 严赋一边迎接走上台来的第一位鉴定者,一边笑着继续给大家做介绍,“仪器已经检验出结果了,真假毋庸置疑。各位朋友等下可以轮流上前来参观,毕竟好东西不常见嘛,哈哈。” 弥月停在了距离长桌一米远的地方,态度谦和的打断了他的话,“抱歉,严馆长。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如果一件文物,只靠仪器来鉴定,那是不科学的。” 严赋,“……” 严赋没想到这个年轻小子竟然这么嚣张,连他的话也反驳,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弥月对他的变脸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道:“业内都知道,仪器在鉴定工作中,只能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因为它们特殊的功能特性,决定了它们很容易被蒙骗。” 严赋的脸都黑了。 这混小子是什么意思?讽刺他不是行内人?! “我很荣幸有这个机会近距离的接触血纹瓷。”弥月装模作样的冲着赵成赵武兄弟俩颌首,然后他转过身对着来宾们表态,“我会用我所学到的知识,和我的工作经验,给出一个尽可能公正的鉴定结果。” 一屋子的人都不自觉的挺直了后背。 与严赋和刘春和所说的“交流学习”完全不同,这位年轻人则是明确表态要以鉴定师的身份来给出一个正式的鉴定结果了——有鉴定师签名,可以承担法律后果的那一种。 无论他得出的鉴定结果是什么,他的话都必然会成为后来的鉴定师的参考意见。 林青山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他就知道,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绝对不会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 该强硬起来的时候,弥月从未让他失望过。 “等等!” 严赋上前两步,表情有些阴郁,却前所未有的严肃,“既然弥小友要以鉴定师的身份来参与这一场学习,那么请问,你有鉴定资格吗?” 他知道弥月是林青山的学生,但行走江湖,还被人称为“XXX的学生”,很难让人相信他自己有什么独当一面的能力。 再说弥月看上去确实太年轻了。 刘春和也跳了起来,“对,对,年轻人,不要这么逞强。说是交流学习,大家各自发表意见就好……” 林青山站了起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刘春和,“刘副会长,对某些人来说,只是交流学习一下就是很好的机会了,但对我的学生可不是。不客气的说,我的几位学生,每一个单拎出来,都足够碾压大半个古玩协会了。” 刘春和鼻子都气歪了,“怎么,你看不起古玩协会的能力?” 林青山笑得特别开朗,“这要怎么说呢?如果是你这种水平的能力,抱歉,我还真是看不起。” 刘春和,“……” 刘春和气得胸膛都要炸了。他特意把大家组合到一起来参加严赋的会议,就是为了先入为主的提醒每一位与会者:大家都是古玩协会的会员,咱们都是一国的,要互相维护,不可互相拆台。 结果可好,这个林青山竟然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 会议室里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很乐意看到古玩协会从内部开始闹笑话。至于其他人,比如会长赵默,脸色也是黑的,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生谁的气了。 林青山拿出了手机,调出了几张照片,朝着严赋的方向示意。 “至于弥月有没有鉴定的资格。来,你到我这里来看一下,我也不知道你们这种半瓶子水乱晃荡的外行都想要什么样的证书,大学毕业证?硕士学位证书?国家文物行业从业人员资格证?国际修复文物师资格证?” 严赋,“……” 刘春和,“……” 一众吃瓜的来宾,“……” 林青山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扫了一眼安静下来的会场,又将视线投注到了严赋的脸上,“我还没念完呢。呐,这里还有国家高级文物修复师证书、国家文物鉴定师资格证书、国家注册文物拍卖师、国家文物鉴定估价师……对了,之前有人说国家要取消估价师这个资格考试,现在实施了吗?要是已经实施,这个证书就没用了。” 众人都木着脸,没人回答他。 赵默也全程黑脸,一点儿不想搭理这个炫娃狂魔。 他毕竟是古玩协会的会长,刘春和这人虽然有问题,林青山也确实太过桀骜,一点儿不考虑团队的面子。 林青山不以为然,笑容可掬的继续给严赋扎刀,“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教育我的学生,有时间的话,能考的证都考下来……这样遇到一些只看证书的傻逼的时候,才能挺直腰杆子说话。” 有人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林青山侧头去看,似乎是那个被古玩协会得罪过的雁老板。 林青山也没当回事儿,人家跟古玩协会有仇,有看热闹的心态是很正常的。 “所以,严馆长,您尽可以放心,要比证书,我想在座的同行,大概没有谁比得过弥月了……我也比不过,像那个什么国际修复文物师的证书,我就没有。”林青山装模作样的举着手机团团展示给周围的同行看,一脸的“儿子有出息,爸爸我好骄傲”的嘚瑟笑容。 严赋扫了一眼脸色发青的刘春和,勉强笑了笑,“我的意思是……” 林青山知道他要说什么,毫不客气的再一次打断了他,“你是想说个人能力,或者实际工作经验吗?那更要请你放心了。弥月这孩子还不会走路呢,就被我带着一起去挖古墓了。从小到大,他参与的发掘与修复工作,有些人一辈子都比不上……我这里有一份他的详细履历,嗯,还是之前想申请去滨海大学打打零工的时候连夜赶出来的,比较全面吧。” 众人都颇为无语。 以前怎么不知道林教授是这么爱嘚瑟的一个人呢?! 说好的谦和的学者风度呢?! 林青山炫娃炫得恨不得飞上天。 弥月看得想笑,却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别人都算计到他们师徒俩的头上了,还要继续保持谦虚的态度,那就是犯傻了。他们师徒俩都不是被动挨打的性格。 想算计他们,当然就要做好被折断手的心里准备。 而且,实话实说,林青山来炫,比他自己炫,效果会更好。这样一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会显得更有分量。 林青山笑微微的冲着严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严馆长,我可以给你打包票。他的工作经验和个人能力,要是跟你比的话……我估计他中学时期的水平就足够了。” 严赋这个时候,也有些后悔之前去挑衅林青山了。 收藏家协会的第一次会议,他原本是没打算把古玩协会的人都请来的。谁知道他们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呢。 他暗着打擂台,古玩协会就明着来砸场子。 尤其是这个林青山…… 严赋气哼哼的想,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不着调呢?! 弥月笑着问严赋,“关于我的鉴定资格,履历……严馆长有疑问的话,请随时找我老师要证明。那么现在,我可以上手看一看这尊玉壶春瓶吗?” 严赋与他对视片刻,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表情,“……当然。” * 作者有话要说: 炫娃炫得要飞上天了~~ 第116章 双壁 他觉得雁轻这个人真是太聪明了,补刀补得浑然天成 弥月一上台, 就把长桌上几盏当成了摆设的灯都打开了。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手套戴上,十分小心地拿起了那只刚从仪器里取出来的玉壶春瓶。 与博物馆里展出的那只小瓷碗不同, 玉壶春瓶的底色不是柔润的白,而是一种不大均匀的粉色。 釉色很新,釉面也十分光洁,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玫瑰色釉痕非常整齐地,从瓶口到瓶底,沿着同一个方向顺了下来, 给人一种看到发晶中“顺发”的感觉。 这些釉痕到了瓶底的部位时,稍稍呈现出些许的堆积,这就在瓶身上形成了一种瓶口颜色略浅,越往下颜色越深的层次感。 弥月在心里拿它与之前博物馆里的那只小瓷碗对比了一下, 觉得首先这个瓶身的釉痕就有些呆板, 连粗细都仿佛差不多, 像挂了一道门帘似的, 完全没有之前小瓷碗表面的红丝那般灵动飘逸。 其次,颜色也缺乏变化。没有从深到浅的过度,除了靠近瓶底的一部分呈现出略深一些的玫瑰紫, 其余的红丝都是比较接近的玫瑰色。 这就导致了从远处看, 会觉得这个瓶子颜色非常明艳, 但细品的话,却少了些许令人回味的韵味儿。 弥月在见到小瓷碗之前,曾在林青山的老友那里见过一对血纹瓷的胆瓶。那对胆瓶品相完美,虽然釉色血丝不如严赋的小瓷碗那般灵动,却也是非常漂亮的, 底色莹润, 釉丝也十分飘逸生动。 与这两件精品相比, 这一件玉壶春瓶的品相,需要打一个很大的折扣。 弥月翻来倒去的将瓷瓶看了个遍,全神贯注的劲头也感染了会议室里的其他来宾。不少人都屏住呼吸,紧盯着大屏幕上他的动作。 弥月验过瓶底,又仔细查看过瓶口的内部情况,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瓶子,在桌边直起身。他没有理会严赋阴晴不定的脸色,而是直接问赵家兄弟,“鉴定书,要不要?” 赵家兄弟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迟疑。 能直截了当的说出要不要鉴定书,就是说这名鉴定师已经有了十分肯定的结论,并且会对他所作出的鉴定结果负责。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儿严重? 两个人一起将征询的视线投向了严赋。 严赋干咳一声,“这个不着急,毕竟是你一个人的鉴定结果。我们交流学习的目的,就是要听听大家的声音……” 弥月看着他,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有些讥诮的表情。 严赋心中恼怒,正在想要怎么把这个小崽子撵下台,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观众席上站起了一个人。 严赋顿时像看到了救星,忙不迭的对这位自告奋勇的宾客表示欢迎,“这位客人也是想近距离看一看吗?欢迎,欢迎。” 他不动声色的往弥月的方向让了让,希望他自己识趣一点儿,主动退下去。没想到弥月脸皮特别厚,竟然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反而跟他一起拍起巴掌,对这位客人表示欢迎。 严赋气得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 主动上台的也是一位英俊的年轻人,年龄与弥月相仿,气质上却更显成熟,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古代贵公子般温文尔雅的气度。 弥月脸上浮起微笑,“雁老板,幸会。” 走上来的这一位,就是弥月刚刚听了一耳朵八卦的雁轻。 说实话,弥月还是挺佩服他的,被古玩协会的老专家欺负,竟然也能漂漂亮亮地反击回去,还把这位德不配位的所谓专家拉下马,也是个能耐人了。 弥月一向欣赏有能耐的人。 雁轻微微一笑,朝着他伸出一只手,“幸会。有机会的话,真想看看你这一整套的履历,想必十分惊人。” 弥月笑着与他握手,对他的恭维倒是不怎么在意,“工作经历都是真的。不过那些考试啊得奖啊什么的,其实没什么正经用处。装逼用的。” 雁轻又笑,觉得这位“弥小友”的性格还挺讨人喜欢。 “有机会的话,可以来‘六七家”转转,”雁轻朝着他伸出了一根橄榄枝,“我那里也是有一些好东西的,勉强可以入眼。” 弥月客客气气的接过了对方的好意,“有机会一定去。” 严赋黑着脸看这两位寒暄个没完,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雁老板,请。” 雁轻收起了和气的神情,一边掏出手套戴上,一边朝着长桌走了过去。 在座的宾客开始在大屏幕上观看新一轮的鉴定。 雁轻的动作也是十分熟练的,比起弥月来更多了几分随性。几分钟之后,他放下了手里的玉壶春瓶,抬起头对弥月说:“要不……你先说说?咱们就按照先后顺序来吧。” 严赋连忙上来制止,却被雁轻一句话拦住了,“严馆长,今天大家过来,难道不是交流学习,而是听你的一家之言?或者,我们的意见都不能说?只有你的意见才能说?” 严赋干笑,“这……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雁轻朝着弥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畅所欲言吧。” 弥月忽然觉得跟雁轻相比,自己就是一个书呆子,不高兴的时候也只会直统统地抬杠,不像雁轻,人情圆熟,长袖善舞。尤其跟严赋这样的老狐狸对上,颇有几分四两拨千斤的轻巧。 弥月决定多观察观察雁轻的为人处世,好好跟他学学。 弥月顺着雁轻手指的方向走了两步,抬手指了指长桌上的玉壶春瓶,大大方方的说:“这个瓶子是假货,当工艺品买卖的话,不超过二百块钱就行。超过了,你二位就买亏了。” 严赋和赵家兄弟直接懵了,完全没想到弥月说话会怎么直白粗暴。 雁轻也愣了一下,忍着笑把脸扭到一边。 弥月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宋代是文化与艺术发展史上的一个鼎盛时期。这个时期的艺术审美延伸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就瓷器来说,器形大多简单优雅,讲究一个线条美,釉色也大多很素净。” 一开始讲解,弥月瞬间变身为弥老师,神情也比刚才认真了许多,“宋代的玉壶春瓶,从器形上也是完全符合这种特征的,体型基本上都是纤细瘦长型的,圈足也微微向外撇。元代的玉壶春瓶基本上承袭了宋代的形制,外形上没有太大变化。” 弥月伸手捏住瓶口,转了个方向,脸上微微露出遗憾的表情,“到了明代以后,玉壶春瓶的外形开始发生变化,与宋元时期的清秀纤长相比,瓶身开始变得……嗯,粗壮。瓶身的腹部也更为丰硕。瓶颈在比例上有所加长,瓶身的重心明显下移。” 弥月示意大家看瓶身饱满的腹部,“明代早期的玉壶春瓶,在外形上还留有一些元代瓷器的风格,比较厚重。到了中期以后,玉壶春瓶的造型越来越细腻圆润,造型也更为优美了。所以从器形上分析,这一件玉壶春瓶,应该是模仿明代中期的形制。”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嗡嗡嘤嘤的议论。 弥月笑了笑说:“还有一点,宋元时期的玉壶春瓶大多数都是底部支烧,所以,宝贝如果是那个时期保留下来的,底部会有支烧的痕迹。” 弥月抬起手中瓶子的底部凑近了镜头,让镜头将底部的放大图投射到了大屏幕上。 他相信能看出来的都会看出来,不需要他再额外的多废话了。 弥月放下手中的玉壶春瓶,没有理会严赋和赵家兄弟变得僵硬的脸孔,朝着大家的方向微微颌首,“我的意见就说这么多,学识有限,欢迎雁老板和各位老师多指正。” 雁轻带头鼓掌。 会议室中的宾客们也陆续开始鼓掌。 弥月笑着冲那些看起来面熟的人点头示意,然后乖乖回到林青山的身后落座。 林青山回过身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说的挺好,该关注的点也都说到了。可见以前学过的手艺都没丢下。” 弥月笑得无奈。 他家老师夸赞人的方式,几十年如一日的让人哭笑不得。 还好,他想要表达的肯定,弥月都已经接收到了。 对此,弥月表示很满意。 而站在场地中央的雁轻,在弥月退下之后,面带笑容的开始了自己的讲述,“弥小友的讲解非常精彩,也非常专业。我做生意这么久,自认也见过不少好东西,现在却有一种想跟着弥小友好好读书的想法。” 大家都笑了起来。 弥月也觉得雁轻特别会说话。 “我也不好被弥小友比的太差劲,就勉为其难的补充几句吧。” 雁轻笑着说:“宋元时期的玉壶春瓶,因为是采用高温烧制的形式,所以瓶身会出现垂釉的现象。这个特点,在这个瓶子上表现的并不明显。” 他将靠近瓶子底部的地方凑到镜头前,示意大家注意细节。然后他摘掉手套,拇指在靠近圈足的地方很小心地摸了摸,像是在感受釉面带给手指的触感。 “我以前见过一件南宋时期的玉壶春瓶,它的圈足外壁和底足都有弦状纹。”雁轻的眉宇间带了些许的疑惑,眉头也微微皱起,“这一件并没有……不过,接触的资料有限,我也不清楚这是不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特征,还请懂行的老师们为我解惑。” 弥月带头拍起巴掌。 他觉得雁轻这个人真是太聪明了,补刀补得浑然天成。 真是又聪明,又有情商。 弥月觉得,他真的很需要跟雁轻好好学习学习。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我看这位弟弟,非常面熟~~ 第117章 内讧 竟然还跟古玩协会的副会长挂上了钩?! 有了这两位年轻人的发言, 观众席上很多人都坐不住了,纷纷举手表示要走上台近距离的好好看看这一尊玉壶春瓶。 到了这个时候, 严赋已经没办法再把瓶子塞回仪器里,再把仪器跑出来的数据当做评判的标准了。 那样做的话,他会成为一个更加彻底的笑话。 严赋觉得自己的安排都被刘春和这个蠢货给破坏了。 他不但自作主张地篡改了他们之前商议好的计划,还头脑一热,妄想一箭双雕,把林青山也拉下水。 计划是不错。问题是实施计划之前, 你倒是好好了解一下对手的实际能力啊。林青山是那么容易算计到的吗? 那就是一个成了精的狐狸! 他教出来的学生,也跟他一样,滑不留手,让人抓不住破绽。 也就刘春和那个傻子会觉得弥月年纪小, 经验不足, 有机可乘…… 严赋捂了捂胸口, 强打精神将今天的戏唱完, “欢迎各位同行各抒己见,尽情交流。” 又有几个人凑到了长桌的周围,轮流对血纹瓷的玉壶春瓶开始了新一轮的点评。不过不像弥月与雁轻意见一致, 这几个人倒是爆发了一轮争辩。 有的人说垂釉与釉丝的特征都符合南宋时期血纹瓷的特征, 也有人说器形确实不符合当时的审美, 还拎出了某馆珍藏的元代浮梁瓷局烧造的釉里红玉壶春瓶为例,与眼前这一尊玉壶春瓶做比较。 几个老学究吵成了一团。 弥月悄悄凑近林青山,小声问他,“师父,你要不要上去看一眼?” 林青山迟疑了一下。他原本是打算上去看看的, 就算再相信小弟子的眼光, 自己上手验一验也是必要的, 但他这人比较嫌麻烦,见台上一群人都快打起来了,就懒得再去挤,想等他们都下来了再说。 旁边的赵默哼了一声。 林青山顿时不高兴了,“你这个老家伙,到底还有没有当会长的自觉?这种事,你不去考虑那个自作主张的家伙是不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反而跟我们这一对受害人摆眼色?你老糊涂啦?” 赵默,“……” 赵默要气死了,“你跟老刘有矛盾,之前怎么也不跟我提一句?但凡让我心里有点儿数,我也好做点儿防范。” 刘春和这明显就是要针对林青山,特意选了人家的学生下手……结果这块嫩肉里面藏着硬骨头,刘春和算计不成,反而硌到了自己的牙。 没看严赋都开始用白眼仁瞪他了么?! 刘春和跟严赋之间有交情,这一点赵默是知道的。但刘春和毕竟跟他认识多年,在工作方面也一直很配合他,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纰漏。 如今他突然间冲着林青山下手,这是严赋的意思?还是说林青山和刘春和之间有什么矛盾? 不管怎么说,赵默在气恼刘春和自作主张的同时,也有些埋怨林青山没有提前给他通个气——让外人看到古玩协会闹起内讧,这是赵默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林青山却不肯接受赵默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法,他一听赵默竟然把他们师徒俩也怪罪上,顿时就炸毛了。 “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林青山眉头一皱,眼露寒光,“刘春和想算计我,我就应该洗干净脖子,老老实实等着他下嘴?” 赵默,“……” 赵默也急了,“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什么意思?” 赵默又气又急,“你也是古玩协会的一员,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协会在闹内讧……大家脸面上好看吗?!有什么意见我们不能回去商量?!” “哦,”林青山被他气笑了,“他可以欺负我?我就不能反击,只能忍气吞声?你想什么呢?只有刘春和才是你一伙儿的吧?” 赵默气得扭头不跟他说话了。 林青山这个人素来狂惯了,一点儿没有大局观! “别扯什么古玩协会闹内讧……我的学生可还不是古玩协会的会员呢。你怎么不想想刘春和是在做什么?想借着严赋的手打压我的学生?嗯?还是想借着这件事破坏他的名声,打击他在行业里的声望?或者再进一步,通过打压他,也牵扯上我?!” 赵默,“……” 林青山看到赵默气得变脸,心里反而痛快了,“不说我了,就说我这学生吧。这还没加入古玩协会,就被协会的副会长欺负到了头上……我看他也不用加入了。正好,我也退出。免得你们一个个的,心怀鬼胎,拿我们师徒俩当眼中钉。” 赵默冲着他怒目而视,“你不要夸大事实!这……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 “我打什么劫?”林青山的性格,一向都是把别人气死了,他就活过来了,当下就笑着说:“你们正副会长联合起来欺负我们师徒俩,还不许我们反抗……这到哪里说理去?正好我也觉得咱们这个协会正经事没多少,一堆狗屁倒灶的麻烦,退了正好,清净!” 说着,他还故意转过头,对弥月说:“听到了吗?这协会那协会的……都别参加。正经事一件没有,只会在后面拖你的后腿。” 弥月认真点头,“好的。老师。” 赵默气得手都抖了,“老刘有问题,这个事儿我们回去了讨论。我又没说不追究……算计自己的同行,这种行为我不会轻饶的。” “晚啦。”林青山冷笑一声,“你想让我们师徒俩忍气吞声的替你顾全大局,那是不可能的。我自己的学生,还容得下什么阿猫阿狗的随便就欺负上来?他做梦吧。” 赵默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林青山这是要出手了。 “好歹回去了我们自己开会来解决……” “你早干什么去了?”林青山一点儿不领情,“让刘春和这种人爬到副会长的位置上,搞得协会里乌烟瘴气。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都干了什么好事?协会的名声都快烂大街了……你还指望大家装聋作哑,替你粉饰太平?!” 林青山站起身,拍了拍赵默的肩膀,“老赵,脓包不挤,就会溃烂,现在截肢,还能包住另外一条腿。你自己想想吧。” 他丢下气得浑身乱抖的赵默,施施然朝着场地中央一群吵得不可开交的人走了过去。 有认识他的,连忙让开一条通道,“林教授,您来看看。” 林青山被一群人围在当中,将长桌上的玉壶春瓶来回检查一遍,然后很肯定的说:“东西不对。” 这就是赝品的意思了。 围在他周围的人有些表示赞同,也有些提出疑问,请林青山给解答。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倒真的有几分学术交流的氛围。 林青山一边给别人答疑,一边思索刘春和最初把弥月推出来的用意。 刘春和对弥月的了解不深,他大概真的以为弥月水平有限,加上先跑过仪器,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说不定小年轻会对玉壶春瓶做出错误的判断。 然后…… 然后自己这个当老师的,难免就要护短,要维护学生的脸面和在行业里的形象,于是昧着良心说这瓶子是真货? 那么接下来又会是什么戏码?刘春和跳出来,用深厚的知识来打他们师徒俩的脸? 或者高价卖出,再让吃了亏的买家来找他们师徒俩的麻烦? 林青山意识到这件事无论怎么发展,最后的结果都是他们师徒俩会与古玩协会闹翻。或者,这就是刘春和想要达成的目标。 他不想让林青山回来,不想让他在协会里露面。 或者说,林青山的出现,有可能会动摇刘春和在协会里的地位和声望。再发散一下,或者刘春和还背着赵默做了什么事 这些事,赵默发现不了,但林青山很可能会察觉。 一番讨论过后,大家基本上统一了看法。 严赋也面带微笑的旁听他们的讨论,一副虚心接受新知识的模样。 但他身后的赵家兄弟脸色早就变了。如今的这一副交流学习的景象,跟他们之前商议好的根本就不一样,这让他们有些沉不住气了。 当弟弟的忍不住伸出手,偷偷拽了拽严赋的衣角。 严赋头也不回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稍安勿躁。 当哥哥的见严赋始终一副听任事态就这么失控地发展下去的模样,也开始有些心急了。 “严馆长……” 严赋回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儿。 赵成一下就急了,大声说道:“严馆长,你到这个时候还要包庇你的同行吗?!就因为经手人也是古玩行业里的人,我们这些没有后台的老百姓就只能白白的挨欺负?!” 会议室里蓦然一静,大家都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又什么都没说,反而露出了一脸为难的神色。 有人直接问赵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没有后台的老百姓白白挨欺负,好像在暗指什么的样子? 赵成望向古玩协会的坐席,愤怒的咆哮起来,“刘春和!你来解释解释,为什么经过了你的保管,我家祖传的瓶子就变成赝品了?!” 轰的一声,整个会议室里顿时炸了锅。 怎么回事儿?! 赝品竟然还跟古玩协会的副会长挂上了钩?! * 作者有话要说: 越闹越大~~ 第118章 结论 一把年纪了,扯虎皮这种事,做出来太丢脸 自以为看透了真相的林青山也有些懵圈了。 怎么, 不是刘春和想利用这件事来算计他们师徒俩?! 难道这件事还有内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来刘春和也只是人家推出来的一个幌子吗?! 再看刘春和, 显然也被这个突然发生的情况给砸晕了。 他有些茫然的站起身,看看身旁一脸惊愕的赵默,再看看周围的人各怀心事的目光,急慌慌的开始辩解,“这……这跟我没关系啊……老赵,老赵你要相信我啊……” 严赋也拉住了赵成, 劝他说:“你先冷静冷静,这件事不一定就跟刘副会长有关系。” 赵成被他这样一劝,反而更加激动了,“那你解释解释, 怎么好好的一件东西, 被他保管了一夜就变成这样了?” 旁边有人听的糊涂, 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怎么还有刘副会长的事儿?” “没有!”刘春和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知道脏水就要泼到他自己的头上来了,心急火燎的解释说:“我跟他们俩没有私底下的接触……” 但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愤怒的赵家兄弟给打断了。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严馆长之前带我们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鉴定师, 得出了我们的藏品是真品的结论。我们这才决定把藏品带到会议上来,给大家提供一个鉴赏的机会。” “我们去拜访这位大师的时候,这位刘副会长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非要跟我们一起去。我们一开始并不想带上他。但是严馆长说,都是同行, 事关学术研究的问题, 大家要互相体谅。我们这才同意让他参加。” “等等!” 赵默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今天的事不止是刘春和暗中使坏, 想算计林青山的问题了。而是有人拿刘春和当饵,想要掀翻古玩协会。 堂堂一个副会长搅合进了偷龙转凤的丑闻中,别人会怎么想这个协会的其他人?包括赵会长在内,会不会也有参与? 或者,会不会有人引导话题,说古玩协会以前也干过这种事? 如果这种话题跟以前爆出的古玩协会给人家的藏品鉴定错了的新闻联系起来,又会在这个圈子里引起什么样的震动? 赵默越想越心惊,后背的汗都冒出来了。再看旁边的刘春和,刚才剑指林青山的时候还神气活现的,现在被人家泼了脏水,整个人都怂了,只知道急慌慌的冒大汗,连一句有效的辩解都说不出来。 简直……恨铁不成钢。 “我有一句话,”赵默站起来,“想要问一问藏品的持有人。” 赵默做了多年的会长,在这个圈子里一向都是老好人的形象。同行有事求到他头上,他也很少会拒绝,因此在这个圈子里,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见他对赵家兄弟的叙述表示异议,大家也都默契的给他面子。 严馆长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中,有些无奈的表示,“您尽管问。” 赵默微微颌首,对大家的体谅表示感谢。 “请问,”赵默说着,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有些暴躁的刘春和,示意他先坐下,“你们所说的大师是指谁?” 赵成赵武齐刷刷的去看严赋。 严赋咳嗽了一声,“刚才赵兄所说的大师,就是京城A大考古系的杜宇杜教授。我们以前曾有数面之缘,所以这一次赵家兄弟的事,我就想到了请杜教授给帮忙掌掌眼。” 观众席上顿时爆发了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 弥月一头雾水,凑到林青山耳边小声说:“谁啊?我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 林青山向后一靠,十分扫兴的说:“一个斯文败类。” 弥月,“……” 弥月赶紧左右看看,赵默正在听另一边的刘春和絮絮叨叨的辩解,其他人倒也没有谁注意到林青山的毒舌。 “师父,你注意场合。”弥月有些无奈的提醒他,“周围这么多人呢。” 林青山也不知听见没听见,自顾自的开始发牢骚,“你记不记得有一年陪我去京城开会,有一个人在会议上跳着脚说不应该把博物馆建在深山老林里,让珍贵的文物处于不安全的状态……他还建议把灵犀山出土的文物统一运送到京博的库房里保管起来……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弥月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 当时这个人一发言,林青山就狂化了,拍着桌子把他痛骂了一顿,到后来直接指着对方的鼻子问他,“你来说说,离开了灵犀山这片土壤,还谈什么犀山部落的文化传承?!要照你这个说法,古墓遗址呢?都城遗址呢?又要怎么处理?挖到京城重新造?” 杜宇被他喷的毫无招架之力。 林青山还追问他为啥不去申请把马王堆、莫高窟都一起搬到京城?既然杜教授这么财大气粗,要不要顺便申请一下将布达拉宫也一起搬过来? 当然这就是一段小插曲,也没人真正去考虑这种搬迁的可行性。但林青山和杜宇这两个人不对付,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甚至还有不少人都觉得,杜宇在会议上提出那样的建议,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一下林青山。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林青山十分晦气的说:“严赋竟然请了他……” 弥月也想起一早就有传言,说严赋请来了一位懂文物修复的大手。他一直以为严赋是在打林青山的主意,没想到请来的竟然是林青山的对头。 确实……有点儿晦气。 “这位杜教授,水平怎么样啊?”弥月对这一点尤其不放心。从严赋跑一遍仪器就确定真品的做派来看,这位杜宇,好像也不像是什么特别靠谱的人。 连他都能看出这一尊玉壶春瓶的真假,杜教授那么大咖位的学者会看不出来? 这就奇怪了。 人一旦产生疑心,很容易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怀疑下去。弥月也是这样,他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又凑到林青山的耳边小声问他,“那他到底懂不懂修复?” 严赋可是说要请来以为精通文物修复的大手。 “就他?”林青山嗤笑一声,“他身上最厉害的就是那张嘴。不但会到处喷同行,还会诱\骗年轻学生,女学生骗,男学生也骗……见到他了躲远点儿。” 弥月,“……” 他知道林青山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年龄或者阅历,就在他面前刻意回避世情的黑暗一面。但这种直白的说法,弥月领教过多少次,也仍然会觉得……消化不良。 “好的,”弥月趴在椅背上,有气无力的向他保证,“我记住了。” 他们师徒俩议论杜宇的时候,赵默也对这一位突然间冒出来的大师提出了异议,“我跟这位杜教授也有一点儿交情。不过相比而言,我更信赖林教授和他的学生的专业能力。毕竟他们师徒俩常年工作在一线,不像杜教授,主职是教书育人,实际工作接触得并不多。”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鉴定文物方面,林青山更权威。 以赵默的身份,说出这句话,就代表了整个古玩协会的认可与肯定。 一旦林青山鉴定玉壶春瓶为近代的仿品,什么刘春和算计赵家兄弟……那种种的指责就统统不能成立了。 林青山也知道现在的形势,不是一个刘春和想搞小动作算计他,而是整个古玩协会有可能被人抹黑。 最重要的是,一旦严赋把古玩协会连锅端了,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 林青山真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但他非常反感这种一天到晚不干实事,只知道兴风作浪的搅屎棍。 每天踏踏实实地工作,然后吃好喝好的,不香吗?闲了还可以逛逛公园,遛遛徒弟,撸一撸毛茸茸…… 生活这么美好,有的人偏偏就要搅风搅雨不说,还搅合得别人也不得安宁。 简直不配活着。 林青山走上台,意思意思的戴上手套,做出一个小心的姿态,拿起血纹瓷瓶子在灯光下翻来覆去的检查。 林青山觉得时间太短的话,有可能会显得他的态度太随便,硬是将这个鉴定的过程拉长到了五分钟。 然后他放下瓶子,斩钉截铁的说:“近代仿古工艺品。喜欢的话,拿回家去放在玻璃柜子里,也蛮好看的。” 严赋微怒,“林教授慎言。之前杜教授……” 林青山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你慎言啊,严馆长。杜宇知道你这么糟蹋他的名声吗?” 严赋,“……” 严赋的脸气得涨红了。 “我的学生,还有那位年轻的小老板……对,小雁老板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杜教授竟然会看走眼?怎么,几年不见,他的水平下降得这么厉害吗?还是说,以前他那些学术成绩,其实都是有水分的?” 严赋大怒,“林青山,你不要太过分。” 要是这话传出去,杜宇一定会活撕了他。 “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林青山有些嫌弃的看着他,“扯虎皮这种事,做出来太丢脸。” 严赋斩钉截铁的说:“我还是更相信杜教授的鉴定结果。” 林青山不搭理这话,转身冲着来宾席位说:“这东西确实是假的。真假之间的差异,之前我的学生弥月和雁轻雁老板,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我就不再赘言。再次奉劝各位收藏爱好者,下手要慎重。” 这话一说出口,以林青山在行业里的学术地位,基本上可以说是盖棺定论了。 观众席上的诸位来宾已经开始拍巴掌了。 赵家兄弟脸色一片青灰,如丧考妣。 “等等!” 严赋上前两步,做了一个双手向下压的动作,“杜教授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最多再有一个小时,他就会赶到我们的会场。” 林青山挑眉,“哦?” 严赋不理会他,咬着牙说道:“还请大家想到会客厅用餐,之后再回到会议室,继续今天的鉴定交流活动。” * 作者有话要说: 严赋:不是我不想停。而是很多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第119章 倒胃口 “你说,严赋不会给我下\毒吧?” 林青山挑眉, 这就是死乞白赖也要给玉壶春瓶正名的意思了? 嘴脸这么难看吗? 周围的人或多或少也都有一些这样的想法,加上严赋话里的意思, 是不会现在就放他们离开,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但也有一些人等着看剧情反转。如果林教授这样的大咖被打脸……那剧情一定非常有意思。 因而这些人显得兴致勃勃,有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还特意跑到林青山面前来撩闲,不怀好意的问他担心不担心。 林青山眉眼不动的回答:“我可真是怕死了。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害怕的,不就是流氓有文化么。” 听众, “……” 这话也对。 因为人多,博物馆的餐厅采取了自助式的供餐。 林青山轻车熟路的打发小弟子去取餐,自己则趁着大家都在取餐的功夫,给他们师徒俩找了个非常舒服的座位。 他刚坐下, 赵默就跟了过来, 在他旁边坐下了。 林青山淡淡扫他一眼, “你还没完了?吃饭也让人吃不安生?” 赵默叹气, “老林,咱们也算认识了大半辈子了。你觉得我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虫吗?” 林青山夸张的一挑眉,“你以为你不是吗?” 赵默, “……” 林青山觉得有刘春和暗地里做的那些事, 古玩协会的面子里子早就没了, 也就懒得去考虑别人会不会听到他说的话,“刘春和干的那些事,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那你就是糊涂虫。要是知道……那就是存心包庇他,就是你品德败坏, 晚节不保。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你乐意选哪一个。” 赵默深吸了一口气, “老林,我知道你跟刘副会长有矛盾。但我们毕竟是一个整体……” 林青山轻嗤,“也就你这个傻子,才会相信他的鬼话。谁跟他那种小人是一个整体?你以为我说要退出协会,只是说着玩的吗?” 他拿出手机点来点去,然后将介绍自己的页面打开递给赵默。 赵默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才发现介绍词有了改动,保留了“灵犀山研究所所长”与“灵犀山博物馆馆长”的称号,以及一长串的学术头衔,唯独删掉了“滨海市古玩协会理事”这一称号。 赵默一下就急了,“老林,你怎么能说退会就退会?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 “哪有什么误会。”林青山冷笑,“我只是年纪大了,开始考虑晚节的问题,不想让别人议论我,说我跟你们这种品德败坏的小人蛇鼠一窝。” 赵默气得血压都上来了。 这个时候弥月端着两个餐盘走了过来。 给林青山的那个餐盘上,主菜是油焖虾和清蒸石斑鱼,配菜是蒜蓉秋葵和上汤娃娃菜。弥月给自己选的主菜是糖醋排骨和一道香辣虾。 林青山接过筷子,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餐盘,不放心的问弥月,“你说,严赋不会给我下\毒吧?” 弥月哭笑不得,“我看到其他人先拿了。” 放心吧,要是真的下\毒,肯定也是先\毒\着别人。 林青山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赵默,“……” 就这思想觉悟,还好意思嫌弃他老糊涂?! 赵默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林青山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品了品,眉眼舒展开来,情绪似乎也有所好转,为了不耽误自己吃饭,他耐着性子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刘春和仗着自己在协会里的身份还有你老人家的信任,排挤同行,这种事你该有察觉吧?这几年,协会里可是走了不少真正有能力的人了。” 赵默不是没有觉察,但人事上的变动,并不是由他这位会长拍板决定的。有几位理事的共同签名就可以了。 所以赵默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低价收入人家的藏品,高价转手,牟取暴利;他还频繁地参加一些地方台举办的鉴宝节目,卖弄他那点儿学识。有一次,他故意把人家藏品的价值说的一钱不值。藏友事后找别人鉴定,回头要告他,被他动用自己的关系把事情压了下去……” 赵默张大嘴巴,有点儿听傻了。 “还有更恶心人的呢。”林青山一脸嘲讽的表情,“他还以出面联系买家为借口,趁机找某女性藏友索取好处。不但把人给睡了,还把人家的女儿推荐给了有钱的大佬……你还想听吗?回头我一起发你吧、” 就是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林青山觉得自己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赵默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些摇晃。 林青山很有经验的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小药丸,塞进了赵默的嘴里。 “我么?”林青山一边忙着喂药,一边不在意说:“以前就听人议论过。这次下山之前,觉得严赋这么一门心思的对付我们挺可疑的,就找自己的关系查了查。没想到严赋身上没查出什么,人家反而提醒我,说我们这边的刘春和很有问题,跟严赋啊,还有什么收藏协会的老南关系都近的很,称兄道弟的……” 赵默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灰白的一张老脸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 “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敢吗?”林青山轻嗤,“跟你这么些年没见,谁知道你是不是也堕落的跟刘春和那种败类一个德行了。” 赵默,“……” 要是再年轻三十岁就好了。赵默心想,就可以揪着这个毒舌的领子,拖出去狠狠地打他一顿。 太气人了。 赵默说:“你对协会没有一点儿感情吗?怎么能说退就退?!” 林青山嘴里叼着半只虾,声音稍稍有些含糊,“我只是一个小理事,整顿协会也不是我的任务。再说我在滨海的时间也不多,又要忙工作,还得抽空带学生呢。滨海这滩浑水……你看我有那么长的手么,能一直伸到你眼皮底下来?” 林青山不是什么热血上头的愤青。 他知道每一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能在有限的能力之内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已经是成功的人生了。 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他不会主动去兜揽。 何况他也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兜揽的必要。 赵默明显已被架空尚不自知,协会上下出头露面的都是刘春和想办法塞进来的人。最早一批招收进来的专业人士已经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 就这样一个快要烂透了的协会,还有挽救的价值吗?还不如打碎了重新建一个新的。 老话说得好,不破不立。 “这一次的事情,刘春和和严赋有没有什么协议,我说不好,你自己查吧。”林青山摇摇头说:“不过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交情的。” 赵默已经郁闷的不想说话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放权,是在给年轻一些的同行制造更多的锻炼机会。没想到机会他创造了,别人却并没有按照他的期望去锻炼自己的能力,反而拿这机会来求名求利…… 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弥月给林青山夹了两块他碟子里的排骨,他知道林青山是南方人,喜欢吃酸甜口的菜。只不过现在上了点儿岁数,开始讲究养生了,饮食上就比较清淡了。 林青山投桃报李,给小徒弟舀了一勺秋葵,“这个有营养。这两年都快要被媒体吹捧成了神菜了。” 他们菜地里种了一大片呢,其实一点儿也不稀奇。 师徒俩正你来我往的吃饭,就听身后有人说:“真的是杜教授?你没看错吧?” 林青山回头,见身后一桌坐着几个面生的男女,年龄都不算大。其中一个看见林青山转身,脸上就露出一点局促的表情跟他打招呼,“林教授。” 林青山问他,“刚才谁说杜宇来了?” 坐在那人身旁的一个青年忙说:“我刚才在走廊上打电话,看见停车场那边有人过来了。确实是杜教授……我以前上过他的课,不会认错的。” 林青山“嗯”了一声,又问,“上过他的课?觉得他水平怎么样?” 青年被问的一头雾水,“他……杜教授很渊博……” 林青山笑了笑说:“是不是满口的仁义道德?” 一桌子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弥月也有些无奈了,连忙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林青山的脚,“师父,我看那边还有玉米汤,您要吗?” “不要了。”林青山没好气的说:“一听姓杜的来了,简直要吐,哪里还有胃口。” 弥月,“……” 他师父的形象哟…… 没看他身后那一桌的几个人,脸色都古怪起来了吗?他们一定觉得林青山这样的学者,竟然还在背后说人坏话。 这也太……太不讲究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在不远处接了一句话,“是吗?原来我在你这里还有个减肥的作用?这可真荣幸。” 弥月回头,就见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同样衣冠笔挺的严赋。 严赋一扫之前满脸的晦气,看着林青山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笑。 林青山觉得碍眼得不行,扔下筷子,小徒弟孝敬的排骨都吃不下了。 他就纳闷了,滨海市今年这是走了什么风水运,怎么就引来了这么些蛇虫鼠蚁。难道它们鼻子这么好用,隔着几百里地就闻到了古玩圈腐烂的气味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林青山:又看见脏东西~~晦气死了~~ 第120章 杜教授 “看什么看,你不是说这是假的吗?!” 林青山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甚至对很多人来说,他的性格还非常的温和有教养, 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 但这人常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太过狂傲,且……嫉恶如仇。 当然了,林青山也不会主动去挑衅谁。但讨厌的人若是主动出现在他眼前,他就会因为被脏了眼睛而大发雷霆。 通常这种情况下,谁的面子都不管用了。 林青山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喜欢他的人, 觉得他性烈如火,眼睛里不容一点儿沙子。讨厌他的人就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个疯狗,逮着谁咬谁。 弥月就曾听到过有人在背后议论他,说的是, “都知道他自律, 这是美德, 没有错。但他严以律己就行了, 干嘛非要严以待人?别人有没有什么失德的地方,关他屁事?!他以为他是谁啊,是全地球的老师吗?!说句不好听的话, 老师的权限也没那么大吧?!” 弥月当时也颇无语, 觉得大家都好八卦。 但他从不觉得林青山这样的性格有什么不对。难道看见那些败类做下的丑事还要假装没看见?还跟他们勾肩搭背, 称兄道弟吗?! 那多倒胃口。 不巧的是,这位杜宇杜教授,就是林青山看了会倒胃口的人。 杜宇的年龄与林青山差不多,五官普普通通,但风度极佳, 言谈举止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比起林青山那股桀骜劲儿, 这一位更像是辛勤育人的教师。 而且在面对林青山的时候, 他的神情也足够谦和,“老林,一别多年,你还是老样子。” 林青山瞟了他一眼,“嗯,你也还是老样子。” 隔老远呢,就闻到了一股禽\兽味儿。 杜宇依然一脸和煦的表情,好像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了一位老熟人,“衬衫不错。你也讲究起来了啊。” 林青山依然皮笑肉不笑,语气却特别嘚瑟,“也没多讲究。不过儿子挣了钱,非要孝敬我,我也不好拒绝……都是儿子眼光好啊。” 弥月,“……” 明明出发之前还一脸嫌弃的表情呢。 原来都是装的啊。 林青山今天穿的是一件阿玛尼的铅灰色衬衫,小徒弟孝敬的。他本来也想着要穿出一个讲究的样子来,但饭还没吃完,胃口就被败坏了,顿时也没有了装逼的兴致。 他伸手将衬衣袖子卷了起来。卷也不肯好好卷,三折两折就捋到了胳膊肘的上面,硬生生给自己扭出来了一身匪气。 最后还是小徒弟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手,然后绕过桌子走过来,替他把卷的乱七八糟的袖子重新卷了一遍。 他这边心浮气躁,杜宇脸上也出现了轻微的裂纹。谁不知道林青山这个老光棍身边有个收养来的儿子,这几年越发出息了。 好几次杜宇去开会,都听到有人在夸这个孩子。通常情况下,还会顺带这夸一夸林青山,说他会教孩子。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地位,除了自己的头衔还能比什么呢?不就是比手底下的晚辈吗?! 真是……气死个人。 杜宇的目光就落在了弥月的脸上。 有学识,有能力,年纪轻轻的,在圈子里已是小有名气。而且有林青山这个老东西带着,他以后的人脉也差不了。 长相也这么出色。 杜宇就纳闷了,林青山这个老东西,怎么就运气这么好?随便捡个孩子,都能捡到这么优质的。 别说他会教育这种话。他们都是大学老师,水平能差多少?谁比谁更会教?! 还不是人家孩子底子好,有天赋么?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老东西走了狗屎运了! “这一位,就是弥月吧?”杜宇露出慈和的表情,“我看过你两个月之前发表的那篇有关文物修复的论文。非常精彩。” 弥月手底下忙着卷袖子,闻言抬起头,冲着杜宇点点头,说了句,“杜教授过奖了。” 杜宇有些嫉妒的看着他耐心十足的给林青山卷袖子,“你这老师,有时候就是个孩子脾气,照顾他很麻烦吧。” 弥月微微一笑,对他的挑拨不作回应。 林青山却因为看出了他眼里的嫉妒,忽然间心情大好,“你是出来旅游吗?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老婆?带的哪一个?大的还是小的?最小那个,我记得还没毕业吧?” 餐厅里顿时一静,大家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杜宇在女\色上有点儿问题。 杜宇却仿佛没听出什么来,大大方方的笑了笑说:“工作上有事,带什么老婆……不过,像你这种交情的,问的太细致不合适。” 林青山点点头,“知道你不会呆很长时间,我就放心了。” 杜宇,“……” 行吧。这也算被他套了老底。老婆都没带,谁也猜得到他不会久留。 杜宇大模大样地走过来,自己动手拉开一把空椅子坐了下来,“我这次来呢,主要是听说严馆长这里出了一件血纹瓷,所以过来开开眼的。” 林青山没什么兴致的说:“近代仿品,没什么可看的。” “哦?”杜宇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不能吧?你是不是看走眼了?之前我亲自上手验过……要不然,老严也不会打电话叫我过来一趟,我本来跟人约好了去爬山的。” 林青山轻嗤,“假的就是假的,换成你来说,也一样是假的。” “没关系。”杜宇大大方方的迎上他淡漠的视线,“真的假的,再看一遍也不费什么事。” “随你吧。”林青山看了看身旁的弥月,“吃饱了吗?” “饱了。”弥月其实也只吃了个半饱,但眼下这情形,他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 他去取了几杯温热的绿茶,拿托盘端过来。赵默刚吃了药,弥月给他拿来的就是一杯白水。 林青山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因为他爱喝绿茶,但杜宇却是一个对茶叶过敏的人,如非必要,轻易不碰。 杜宇也注意到了林青山的表情,觉得这可真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 白瞎了这么乖巧的学生。 他正想勾搭一下弥月,问问他想不想去京城那边深造,就听林青山对弥月说:“那边是小雁老板吧?他在看你,你去跟他聊一聊吧。” 弥月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雁轻正在看他们这边。 弥月觉得林青山应该只是想把他支使开。 于是就配合的起身,客气两句,去了雁轻那边。 雁轻面前的餐盘已经空了,正端着一杯茶在那里出神,见弥月过来,稍稍有些意外。 弥月也懒得说是他老师把他打发过来的,就找了一些鉴定方面的话题跟他聊。两个人虽然刚认识,但也算半个同行,聊得还挺投机。 两个人还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 弥月调出荆荣送他的那对青花蝠纹浅碗的图片给雁轻看,雁轻的注意力则在浅碗之外:弥月的书案、文房四宝,从这些细枝末节,也能对弥月这人的性情、生活习惯做出一二推测。 “砚台不错。”雁轻真心实意的夸奖了一句。 弥月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觉得他挺有眼力。 这是林青山送给他的成年礼,一块明末的老坑浮云冻。弥月自己也珍爱得不行。之前在山上给王周挖坑的时候,他原本打算拿它代替银薰炉呢,结果接到消息太激动了,跑出来的时候忘记带了,这才临时打劫了荆荣的手表。 雁轻笑着说:“那对浅碗做的不算太精心,有时间你过来串门吧,我给你看我自己的珍藏。” 弥月一口答应了。 宾客们在员工餐厅里休息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又回到了会议室。 赵家兄弟和几名工作人员还守在长桌旁,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被鉴定为近代仿品的血纹瓷玉壶春瓶也仍然孤零零地摆放在长桌上。 弥月一眼扫过去,视线忽然一顿。 他伸手抓住了身旁的林青山,“师父,你看。” 林青山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起初还有些疑惑,但当他看到那个玉壶春瓶的时候,他的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他正要抬脚走过去,手腕又被弥月抓住了,“师父,你先坐,我来。” 林青山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随着赵默一起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而弥月则沿着两排椅子中间的通道朝着长桌的方向走了过去。 赵家兄弟警惕的看着他。 弥月走到近处,凝神打量摆放在绒毯上的那个瓶子。 赵家兄弟很不客气的开始撵人,“看什么看,你不是说这是假的吗?!” 弥月抬头,英俊的眉眼一瞬间有种逼人的锋利,“刚才谁来过?!” 赵家兄弟无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之后,俱是一脸的不耐烦,“有没有人来过,关你什么事?!” 弥月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瓶子,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瓶子,谁动过?” 赵家兄弟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有些茫然,还有些被无故逼问的委屈。 弥月却已经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先拿一个假的出来,半路上再调换成一个真的,你们是想干什么?” 赵家兄弟虚弱的辩解,“什么真的假的……” 这个时候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回来了,听到弥月的话都是一头雾水。 什么真的假的?! 但看弥月的反应,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时,严赋也带着杜宇走了进来,听见弥月的质问,严赋脸上浮起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弥小友,你这就不对了。这是知道杜教授来了,你的瞎话再也瞒不住了,所以又想改口承认瓶子是真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严赋:什么真的假的,都不过是道具罢了~~ 第121章 报警吧 哎呀,年轻人就是这么要面子 弥月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长桌上那尊孤零零的玉壶春瓶上。 粗粗看去, 它似乎与刚才那一尊并没有区别。但细看的话,釉色、釉丝的走向都有所不同。甚至整个器形也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瓶身更为纤长,腹部也不如刚才的那一只圆润饱满。 弥月极快地戴好手套,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瓶子。 赵家兄弟想要上前阻拦,又怕推搡之间伤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只得不情不愿的停在几步远之外的地方,色厉内荏的恐吓他, 让他赶紧把东西放下。 弥月没有理会他们,他将瓶子翻来覆去的检查一遍,抬起头对严赋说:“会议室没有监控探头吗?调出来看看,是谁调换了瓶子。” 严赋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好像终于翻了身似的, 说话都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劲儿, “会议室确实有监控, 不过今天是内部的交流活动,为了尊重大家,我们把监控临时关闭了。” 弥月冷笑。他虽然不知道是谁搞这些眼下还看不出有什么意义的小动作, 但没安好心是肯定的。 他和他师父刚才都说了血纹瓷的玉壶春瓶是仿品, 紧跟着又在杜宇面前反口,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师徒俩的面子就被毁完了。 “有人调换了这个瓶子。”弥月紧盯着严赋,眼神又冰冷,又锋利。 严赋很不想承认,他有点儿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突然炸开的气场给镇住了。 但这不正是他今天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严赋定了定神, 露出一个慈和的表情, “你还年轻, 在杜教授面前露怯,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弥月简直想翻白眼了,听听这话说的。 杜宇也走了过来,十分有长辈气度的对弥月笑着说:“这个瓶子我曾经验过,确实是珍贵的藏品。非常罕见。” 弥月没搭理他。一双利眼仍紧盯着严赋。 严赋心里就有些快意,“杜教授最喜欢提携晚辈。弥小友,就算一时验错了,或者一时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想利用别人的藏品玩花样……我想,杜教授也不会在意的。” 弥月的视线刷的一下扫向杜宇,眉宇间全然不屑,“就凭你?” 杜宇一怔。 从见面开始,这位漂亮的青年就显得沉默而温和。他倒是没想到,这人冷下脸的时候,气势还挺惊人。 杜宇笑了笑,“这件藏品,我确实验过。货真价实。不知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弥月的视线移开,神情又从容,又淡漠,“就是觉得凭你也想踩着我和我老师扬名……真会做梦。” 杜宇,“……” 严赋,“……” 真不愧是林青山那个老狐狸调\教出来的学生,嘴巴都这么坏。 弥月手里还握着据说是真品的玉壶春瓶,别人也不敢凑上来跟他理论,万一他一失手再把瓶子伤了,问题可就闹大了。 赵家兄弟有些着急,一个劲儿的催促严赋。 严赋看了一会儿好戏,笑眯眯的继续和稀泥,“哎呀,年轻人就是这么要面子。你刚才看错了,大家也不会怪你。你看你……毕竟还这么年轻,这一行里的学问深着呢。以后多跟杜教授走动走动,听听他的指点……” 弥月懒得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直接举着瓶子对会议室里已经有些看懵圈的来宾说:“就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个瓶子被人掉包了。现在我手里的这一个,应该是南宋时期的真品。” 严赋连忙制止他,“别胡说八道了。大家去餐厅的时候,会议室里工作人员都在,怎么会有人搞小动作?” 弥月冷眼看着他演,心想工作人员不就是博物馆的吗?还不是听严赋这个领导的? 林青山没有理会弥月跟那些人打嘴仗。他在想严赋和杜宇这样做的用意。 明明之前已经把话题引到了刘春和的身上,一盆脏水眼看就要泼下来了,是什么原因导致严赋放弃了这个打算呢? 赵家兄弟的指控,严赋的推波助澜,刘春和若是坐实了调换人家藏品的罪名,再结合他之前的黑料,名声完蛋了不说,搞不好还要承担法律责任。 但突然间冒出来一个杜宇,竟然把整个局面都扭转了过来。 林青山不动声色的打量刘春和,却发现他十分平静地坐在赵默身旁,完全看不出刚才那种急慌慌六神无主的样子了。 刚才他们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林青山还以为这人担忧自己惹到麻烦,愁得吃不下午饭呢。 林青山直接探过头,隔着赵默问刘春和,“你刚才去哪儿了?在餐厅没有看到你。” 刘春和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我不饿,就在外面随便走了走。” 赵默也看着他,“去哪里走?” 他不是真的老糊涂,也看得出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针对刘春和或者说古玩协会的手脚莫名其妙的都收了回去。 “你做了什么?” 刘春和似乎不满他的语气,眉头一皱,“赵老,我想你也能看出来,我已经把人家针对我们协会的攻击挡了回去。” “哦?”赵默继续看着他,“怎么挡的?” 刘春和想说什么,但林青山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等着,他又把话吞了回去,含糊的说:“等回去了,我细细跟你说。” 赵默有些失望,“你跟严赋谈了什么条件吧?” 刘春和不耐烦的说:“赵老,人情往来……有往有来……” 赵默犹豫了一下,也确实觉得眼下并不是适合讨论这种事情的场合,“行,回去再说。” 他转头,想跟林青山解释几句,但一转头,就见林青山低着头在手机上按来按去,眉宇间似乎带着几分轻嘲。 赵默心中有些不安。 过了一会儿,手机叮铃东龙响了起来,开始有人给他发消息,问的都是同一件事:出了什么事儿?林青山竟然退会了?! 还有人问的就比较直接了,“你们现在应该在一起吧?怎么你没把人拦住?” 赵默懵了一会儿,顺着别人发给他的地址摸到了内网上林青山的主页。只见他的首页明晃晃地挂着一道醒目的通知,声明自己已经退出了滨海市古玩协会。从此之后,古玩协会发生的任何事,都与他和他的学生无关。 如果说刚才林青山给赵默看他个人主页的介绍,只是小小的一个敲打,尚有可以挽回的余地。那么这个声明就是面对所有同行发出的一个正式的宣言了,宣布林青山做出的决定再无更改。 赵默眼前一阵阵发黑,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摸出小药瓶,给自己喂了两颗小药丸。 原来…… 原来刚才林青山给他看自己的介绍栏,其实是还对他,对整个古玩协会抱有些许的希望吗?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这一点儿微薄的希望也被掐灭了呢? 赵默忽然就有些后悔,是他再一次对刘春和妥协宽容的态度,让林青山感到彻底失望了吗?! 他想跟林青山再好好解释一下,但林青山已经起身,走到了会议室的另一端重新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他已经不想再听赵默的任何解释了。 弥月见林青山起身,还以为他要上台来,结果等了两分钟,他师父重新找了个座位,慢悠悠的又坐下了。 弥月,“……” 弥月回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了严赋的身上,“我的意见是报警。让警方来来检查监控。我就不相信,你们这个会议室周围的所有监控全部关闭了?这么巧吗?我想,警方的技术人员总会有办法查出真假的。” 严赋见来宾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不由得有些着急,“你这个小年轻……怎么这么好面子呢?承认刚才自己看走了眼,这么难?你老师没教育过你,犯了错要承认吗?” “犯了错要承认,”弥月答得斩钉截铁,“没犯错,难道也要认?凭什么?凭你脸大?” 严赋要气死了,他不好自降身份跟个晚辈吵架,赶紧给杜宇使眼色,想让他从一个学术上的角度来压一压这个狂妄的年轻人。 杜宇心领神会,端着学者的派头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什么掉包……不过你手里这一个,确实是我之前鉴定过的。当时严馆长带着赵家兄弟来找我,随行的还有古玩协会的副会长刘春和刘老师……” 弥月打断了他的话,干干脆脆的说:“报警吧。” 弥月的态度太坚决。 到了这个时候,倒真是有不少人相信了他的话。毕竟从常理上来讲,真有什么学术性的问题输给了杜宇这样的学者,以弥月的年龄阅历来说,也并不丢人。 相反,报警闹大了之后,一旦真相大白,他反而会名声受损,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他的老师林青山。 所以哪怕从权衡利弊的角度来分析,弥月也不会做这么莽撞的事。 会议室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默。 这个时候,就见散客一边的座位上又有人站了起来,迎着大家各有意味儿的目光走到了弥月的身边。 是“六七家”的老板雁轻。 他冲着弥月微微一笑,转过身对着古玩协会的方向说:“我也支持报警。这件事,确实不怕有人搞鬼。一旦警方来人,很快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这话说的弥月都有些愣了。 他虽然建议报警,但想也知道,在会议室内部已经关闭了监控的情况下,要想查清楚有没有调换藏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当时留在会议室里的,都是严赋的人。 严赋也有些摸不透雁老板的用意,试探的看着他,“雁老板的意思……” 雁轻抬起双手,展示给大家看他双手的手套,“大家刚才在触摸瓶子的时候,都带着手套。” 严赋还没反应过来,弥月却已是眼前一亮。 雁轻知道他想明白了,神情愈见轻松,“我刚才鉴定这个瓶子的时候也是戴着手套的。但是到最后,我想要触摸一下圈足外壁和底足是不是有弦状纹,于是就摘掉手套摸了几下。如果瓶子没有被人调换的话,圈足这里,一定会留下我的指纹。” *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的面子,自己维护。有的手段光明,有的手段龌蹉~~ 第122章 劫 “不。”林青山轻声说:“他们算计到了。” 弥月从来没有开过这么令人疲倦的交流会。 从博物馆的会议室出来的时候, 他觉得大脑都要停转了,一句话都不想说。 别人的情形也没好多少, 赵默直接是让120接走的,刘春和狼哭鬼嚎的想跟上去,被赵默的两个学生拦住了,死活没让他跟上车。 至于其他人,有的围着杜宇严赋套交情,也有的一脸沉凝之色, 躲开这几个麻烦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青山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虽然各种花式气赵默,但赵默真的被人气病了, 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期待中的结果, 是赵默真正意识到古玩协会存在的弊端, 拿出自己会长的架势, 主动去砍断那些腐烂的、无法挽救的枝枝叉叉。 而不是被刘春和这样的小人气病了,然后干脆把主战场让给了小人。 林青山在上车之前,回头扫了一眼严赋和杜宇所在的方向, 果然看到刘春和一脸谄色的在旁边赔笑。 这一刻, 或许是对古玩协会的存在失望到了极点, 他心里反而多了几分释然。 他们学历史,知道千百年的岁月里,朝代更迭都是寻常事,一个小小的古玩协会……又算得了什么呢? 师徒俩坐在车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电话铃声响起, 弥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发现是荆荣打来的, 点了接通,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喂?在哪儿?” 荆荣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还没散会吗?” “刚散。” 荆荣猜到事情可能有些变化,忙说:“你们现在回家?我过去蹭饭行吗?” 弥月看看林青山,见他点头,便一口答应下来,“行,你过来吧。” “我昨天买的西瓜和葡萄好吃吧?我再带点儿过去。”荆荣体贴的问他,“你和林教授还想吃什么?” 被两个小年轻你来我往酸了一会儿的林青山听到这话,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他像个刁钻的丈母娘似的,指手画脚的开始提条件,“还要南山中学后门的那家卤味店的鸡爪和肥肠。” 弥月嘴角浮起笑容,“听见了吗?” 荆荣无奈,“听到了。一定带到!” 电话挂断,林青山不大高兴的哼了一声,“好像还挺勉强的?” “哪能呢。”弥月哄他,“能有机会给老师你献殷勤,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青山微微一笑,满腹郁气都要被小弟子的马屁给拍散了,“这小子不会真的在追你吧……我看他殷勤得很,一天到晚的往咱们家跑。” 弥月,“……” “想多啦,”弥月有些无奈的说:“他往咱家跑,送来的都是给大毛小毛和小珍珠吃的零食,又不是给我的。” 林青山无语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老光棍养的孩子,思维角度也是光棍模式的? 这傻孩子不知道世界上有个词儿叫做\爱屋及乌吗? 荆荣又不是没见过动物,犯得着一天到晚的讨好他们家这几只? 林青山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忽然就放弃了点醒他的打算。就这么磨着也挺好,凭什么要让别的小崽子那么痛快的追到他儿子? 一想到养了这么多年,又白又嫩,又乖巧听话的小弟子有朝一日会被狼叼走,林青山觉得,心口现在就疼起来了呢。 林青山正想挖空心思的给傻儿子上一节情感分析课,眼角的余光瞥见杜宇和严赋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催弥月开车。 弥月也注意到了停车场另一边的动静,连忙发动汽车,一阵风似的驶出了博物馆的停车场。 一拐上大街,林青山就松了口气,“滨海果然就是个大泥塘。” 他有些后悔带着心爱的小弟子出来蹚这趟浑水了。 弥月却不以为然,“师父,你要这样想,只有在这个泥塘里翻云覆雨,才能把大家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他们都在关注我们身边的动静,大师兄的勘探工作才会进行的更加顺利。” 林青山没有出声。 他在想刚才交流会上发生的事。 在雁老板提出了报警验指纹的办法之后,就有一个名叫李郁的工作人员痛哭流涕的出来承认是他趁着大家都去吃饭的功夫,把展品给换了。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藏起了真品,李郁表示自己起了贪念,想独吞这个珍贵的瓶子。但是前半场交流会,大家都鉴定出来瓶子的真假,他就有些害怕了,于是寻找时机把瓶子又换了回去。 李郁还趁机拍了一把杜宇的马屁,说自己听说杜教授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生怕他的鉴定结果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于是不敢再继续藏着真品了。 至于偷龙转凤的那一只赝品,李郁表示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因为跟他合谋做这件事的人,是古玩协会的副会长刘春和。 赝品就是刘春和交给他的。 赵默就是听了这一番爆料,才被气得犯病的。 之前听了林青山的话,赵默虽然震惊,但多少还有些侥幸心理,觉得也许刘春和有别的考量,只是被大家误会了。 但是贪图别人的东西这种事,人证物证确凿,刘春和自己也难以给出一个足以自证清白的解释。 最不可原谅的是,他做这一切,是打着古玩协会的旗号。 赵默瞬间理解了林青山急于跳出脏水坑的那种迫切。 他一心想给这个相交半生的老友一个施展的平台,甚至还盘算过自己退下之后,推举他当下一任的会长。 却不料真心错付,刘春和竟是如此辜负他的一腔爱才之心。 如今别说是林青山,他自己都生出了一种赶紧逃离这个大染缸的冲\动……这可是他奋斗了半生,投注了无数心血才得到了同行们认可的古玩协会啊。 赵默受不了这个打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刘春和骂一顿,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严赋举办的学术交流会,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至于李郁、刘春和之流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严赋和赵家兄弟又会不会报警,林青山已经懒得去追究了。 就算报警,也不过是网住了一个出来充当替死鬼的小喽啰。 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严赋已经聚起了一伙儿人,对着古玩协会扬起了大刀。 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严赋瞄准的那个蚂蚁洞,就是刘春和。 这件事还远远没完。 弥月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刘春和,他有些想不通这个人的脑回路,“我看赵老都已经放权在栽培他了,他干嘛还要勾结外人搞这些事?” 林青山冷哼,“他那个豆粒大小的脑仁大概看不出赵老在栽培他吧。” 赵默一直连任会长的职位,刘春和只会觉得赵默在挡他的路。至于说赵默放权,刘春和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他自己争取来的结果。 “我猜他担心赵老会推你当会长,所以才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败坏你的声誉,把你拉下来当个垫脚石。” 林青山笑了笑,对小弟子的这种猜测不置可否。 “可惜,”弥月说着,就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他们白忙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算计到。” “不。”林青山轻声说:“他们算计到了。” 弥月愕然。 林青山微微向后一靠,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赵老被算计到了。” 或许算计他们师徒俩真的就只是顺带。瓶子的真真假假,谁会在意呢,没有弥月和林青山,也自有其他眼力精准的行家出来揭穿。 林青山觉得,这个过程应该还是刘春和的主场,他想算计林青山,又有些不敢下手,于是推出他的学生来做个试探。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严赋是将计就计,打算把脏水泼到他头上,并拿他去撬动整个古玩协会,搞不好他还会因此身败名裂。于是,他不得不趁着大家吃饭的时间跟严赋进行了新一轮的谈判。 互相利用,又各自有所退步。 但这其中显然刘春和处于劣势,不得不同意继续被对方当做武\器,来针对古玩协会和赵默。 林青山想不明白,对方提出了什么条件,胁迫刘春和答应呢? 或许,只是用刘春和的把柄来要挟他。所以散会之后,刘春和才会一脸讨好地去围着严赋转圈圈……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拆掉古玩协会的脊梁骨——没了赵默的古玩协会,就是一盘散沙,再无可惧。 林家。 秦翰爷孙俩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他们了。 弥月一整天过得晕头涨脑,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今天这个奇葩的交流会,秦翰爷孙俩并没有参加。 不光是他们俩,包括他们的同事,一些在教育系统工作的会员,都在秦翰的说服之下,没有参加今天的交流会。 但爷孙俩一直在挂心今天的事,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散会的时间,早早过来等消息了。 林青山简直没有说话的兴致,疲乏的将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弥月一边跑前跑后地给他端茶倒水,一边长话短说,把今天交流会上发生的事情跟他们二位说了一遍。 秦照还在嘀咕,“这也太儿戏了,这么简单粗暴地给人挖坑,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秦翰却已经看到了这里面暴漏出来的问题,“古玩协会……这一次,是真的碰上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弥月和他的大猫 乔园长都要气哭了。他说那头鹿也是受保护的 这一场由“收藏家协会”举办的学术交流会, 可谓是一波三折,高\潮迭起。 就在交流会进行到一半儿的时候, 林青山疑似与古玩协会的会长赵默发生争吵,在内网上挂出声明,高调地退出了协会,并在第一时间修改了自己的个人主页。 会场上的一些人当时就注意到了,但更多的人则是在离开会场之后才从网络上,或者通过同行的议论知道这件事的。 关于林青山选择这个时间点宣布退出的消息, 很多人都觉得大概是与副会长刘春和争权落败所致。因为早在林青山回到滨海之前,就有不少的传闻,说赵默看好的下一任会长,就是林青山。 但熟知滨海市古玩圈的人却觉得, 林青山在滨海市根基太浅, 未必斗得过本地狐狸刘春和。 当然了, 至于林青山是不是乐意当这个会长, 大家都默契的放到了一边。 在他们看来。能当上会长,对林青山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没有理由不想当。 如今,一场交流会过去, 古玩协会也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一位会长被气得住院去了, 另外一位会长丑闻缠身, 闭门不出。 古玩协会眼瞅着要完蛋。这个时候,大家才恍然觉得,林青山好像不是在做戏,他是真的不想掺和这个烂摊子?! 一时间,滨海市的古玩圈里各种各样的传言都冒了出来, 还有人把交流会上录下来的视频放了出来。 视频上, 工作人员痛哭流涕地忏悔, 然后把罪名都推到了刘春和的头上。 也有一些弥月等人做鉴定的小视频,一群颜狗在评论区嗷呜嗷呜的表示这两位年轻的老师都长得好英俊。 弥月知道有人在网上发这些东西,还特意搜着看了一下,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凑过来看热闹的,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很担心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利用交流会上的事情给他的老师泼脏水。 其实这件事,内行人反而没有谁特别张狂的发声。 大家都能看出古玩协会约莫是要被拱翻了(就算拱不翻,估计也要经历一段时间的震荡),但这个庞然大物倒下了,对滨海市的古玩圈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刘春和怎么上蹿下跳的利用协会来谋利,集聚在这个协会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内行。 一旦协会解散,他们会去哪里? 明哲保身?! 还是会被收藏协会或者收藏家协会拉拢过去? 这两个协会并不完全是由内行人组建,他们平时的各种活动,也更多的包含有商业方面的考量。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专家在以后的鉴定活动中所要拿出的态度,是不是还能仅仅从学术和专业的角度出发,而不会被金钱与利益所左右?! 很多人都在考虑这样的问题。 林青山的手机都要被人打爆了。 无可奈何之下,林青山干脆关了手机,拉上秦翰和几位老友去郊外的度假村躲几天。 弥月偷听他们商量行程,无非是什么爬山、钓鱼、挖野菜、喝酒……他师父明明还不老,风华正茂一枝花的年龄,竟然已经提前过上了退休老干部的生活。 唏嘘。 弥月不想跟着一群老干部去钓鱼。 他的解压方式,是带着毛茸茸们去参观野生动物园,让大家有机会跟啸啸认识一下。顺便再找找乔温,打听打听野生动物的野化放归问题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除了拜托习烁给他家虎儿子特制的低盐低糖的牛肉干,弥月还带了啸啸点名要的礼物:老虎和兔子的毛绒玩具。 弥月找到的最大的玩具也不过一米八左右。这个尺寸跟啸啸的体长相比不算特别大,但他一手一个抱起来,视线都要挡住了。 老虎玩偶的皮毛颜色与啸啸乪弅一样,很威武。兔子则白白胖胖的,还有一对很萌的粉红色长耳朵。 弥月觉得对待小朋友最好一视同仁。于是买玩具的时候,又特意挑了小猫头鹰、小狐狸和小猴子的玩具,带回去送给家里的那几只。 它们的反应也是各有不同。 大毛是有些无措,不知道拿着一个跟它差不多大的绒布猴子怎么摆弄,有些小心翼翼的。小毛则完全把它等比高的猫头鹰玩偶当成了争宠的假想敌,趁着弥月不注意,叼着它偷偷扔到了床头柜的后面。 弥月在第三次从家具后面掏出猫头鹰玩具之后,就懒得再管小毛了。 也不知小毛怎么想的,非要跟一个玩具过不去。 这大概也是代沟的一种表现吧。 在它们当中,唯有小珍珠表现出了普通的小孩子对待玩具时该有的态度:珍而重之的叼进自己窝里,睡觉的时候跟它蜷在一起,偶尔还会伸出小舌头替玩具顺顺毛。 就算是去野生动物园观光,小珍珠也强烈要求带上它的新玩具,一路上都美滋滋的跟它一起窝在后座上。 因为提前跟乔温打过招呼,买票进园之后,弥月直接把车开到了上次与啸啸见面的缓冲带的栅门外。 乔温已经等在那里了。 隔着两道高大结实的栅门,啸啸也已经等着了,不等弥月从车上下来,它就开始在栅门上扑来扑去,兴奋的嗷嗷叫。 小毛吓得直接扑腾起来了,大毛和小珍珠则缩在车里不敢下来。 弥月没办法,只好留下荆荣安慰他家的小伙伴,自己抱着两个大玩具下来跟他的虎儿子见面。 乔温看得好笑,伸手帮他接过了一个毛绒兔子,“这都是送给啸啸的?” 话说老虎这么威武雄壮的物种,也喜欢这样软萌可爱的玩具吗? 乔温觉得弥月真是太想当然了。如果啸啸会说话,点名要买玩具的话,乔温觉得它应该会要那种力量型的,比如拳击手套啊冲锋\枪啊什么的。 弥月等着管理员开栅门的时候,一边冲着笼子里的啸啸招手,一边好奇的问乔温,“啸啸竟然知道今天是周末?它现在这么聪明了吗?你们平时不会还教它们数数吧?” 乔温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略有些古怪的表情,“这倒不是。是因为啸啸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等着,直到有人告诉它今天不是周末,它才会走开。” 弥月,“……” 弥月的心脏像是突然间被人攥住了。 一瞬间的疼痛,让他眼圈都红了。 他看了看走在他前面的管理员,再看看隔着两道栅门,欢脱的好像在扭秧歌的啸啸,红着眼圈对乔温说:“乔哥,你让我进去吧。我想近距离的摸一摸啸啸。” 乔温注意到了他的红眼圈,但还是摇了摇头,“这不符合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弥月反问他,“你看啸啸这个样子,真的相信它会伤到我吗?” 乔温不信。但他信不信不重要,总不能身为园长,带头走后门。一旦真要出了什么事,他是要被追责的。 弥月继续跟他谈条件,“上次我说捐款,你说动物园现在不缺经费……不过我记得你说过野化放归的项目就快要启动了,这种活动也是需要钱的吧?” 乔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两百万?” “两百万。”弥月点头,“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动物园的官网上公开账目。” 乔温陷入沉思。 他知道弥月不是什么有钱的大商人。一个搞学术研究的人,几百万也不会挣的很容易。一下子掏出来,就为了换一个跟啸啸亲热的机会…… 当然,这孩子从很早就开始给动物园捐款了。但每次捐的都不多,在他们认为的一个穷学生能够负担的合理范围之内。 但几百万不是小数目,而且乔温从旁人那里听说过,除了他们动物园,弥月还一直给野生动物救助组织捐款……这零零碎碎的加起来,数目可不小。 乔温叹了口气,“我收一半儿。剩下一半儿以你的名义转到野外救助那边……账目都会公开的。你进去吧。” 两道栅门打开,啸啸并没有像大家猜测的那样,直接扑上来。 它像个温顺的大猫似的在距离弥月两三米远的地方趴了下来,甩着尾巴,哼哼唧唧的撒起娇来。 弥月把两个毛绒玩具放在一边,走过去在啸啸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啸啸的耳朵。 啸啸嗷呜一声,一头撞进了弥月的怀里,直接把他给拱翻了。 弥月笑了起来,两只手抱住了啸啸的大脑袋,“啸啸,啸啸,我来看你啦。” 一人一虎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腻到了一起。 直到弥月也滚了一身的土,才狼狈地爬起来盘着腿坐下。啸啸那股兴奋劲儿也过去了,温顺地趴在弥月的身边,还把大脑袋放在了弥月的腿上。 弥月一下一下地摸着它的大脑袋,挑挑拣拣的给他讲这一个礼拜外面发生的事。又讲到了正在进行中的野化放归项目。 啸啸得意洋洋的给它爸报喜,“我自己抓住了一头鹿!在深山里!” 弥月揉揉它的耳朵,“不是乔园长他们放进来的?” “不是。”啸啸十分不屑的瞟了一眼栅门外,明显有些被它的举动惊到的乔温,骄傲地摇晃脑袋,“乔园长都要气哭了。他说那头鹿也是受保护的。” 弥月笑了,他能想到乔温当时的反应。 他摸摸仰着下巴等表扬的啸啸,夸它,“我们啸啸真能干呀,别的老虎都还没有这种能力吧?” 啸啸的眼睛都乐得眯缝起来了,洋洋得意道:“那可不。” 弥月自己会跟各种动物交朋友,但他不会要求大家都去吃草。 话说,花花草草也是有生命的呀。 弥月始终记得小时候林青山带他去看《狮子王》,影片中那位老狮王的话:狮子吃掉斑马。但狮子死后,尸体孕育青草,青草又养育了斑马和大草原上的其他动物。 就好比海洋中的鲸。 一鲸落,万物生。 动物们各自拥有独一无二的天性,以及大自然赋予每一个物种的独特使命。 啸啸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始终围绕着他们转圈圈的小猫头鹰,不屑的哼唧,“这是谁呀?也是你带来的吧?” 弥月抬起头,冲着小毛招招手,“这是小毛。它也是我在灵犀山那边的邻居。” 啸啸不怎么感兴趣的瞟了它两眼,对于这种能天天粘在它爸爸身边的小动物,它打心底里不喜欢。 小毛敏锐的察觉到了来自猛兽的敌意。它战战兢兢的落在了弥月的头顶上,打算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飞起来,逃得远远的。 栅门的外面,大毛死活不敢下车。但小珍珠见到弥月竟然敢抱着那只大老虎揉来揉去,又觉得……弥月比它肉多都没事,大老虎肯定也看不上它这几两肉。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小珍珠生活的秦岭地区,老虎只是个传说。它周围的伙伴儿就没有谁亲眼看见过。 谁都没见过的东西,至少小珍珠觉得很难害怕起来。 相反,啸啸身上的毛皮花色太美丽了,比弥月买回来的玩具还要毛茸茸,小珍珠心里就有些痒痒的,想凑过去亲手摸一摸。 它趁着荆荣在安慰大毛,偷偷摸摸地顺着敞开的车门跳了下来,悄悄钻过了栅门的缝隙,去找弥月和他的大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珍珠朴素的价值观:他比我肉多……它也比我肉多……所以我是安全的~~~ 第124章 工具人 终有一日,它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山林之王 大毛死活不肯下车, 荆荣也拿它没办法。 他没有弥月那么好的沟通能力,身上的气质又不像弥月那么温和, 他不劝还好,劝了大毛反而更害怕。 荆荣束手无策,只好抱着大毛下车,在栅门后面站一站,让啸啸看一眼大毛。 弥月下车之前是这么说的,“来都来了, 好歹也要让它们认识一下,相互认认脸。” 荆荣其实觉得这个说法挺孩子气的,就算以后啸啸有机会被放归秦岭,但一头老虎要怎么关照一只猴子? 每天到猴子住的地方替它们巡逻一下? 弥月见大毛死死抱着荆荣的脖子, 有些无奈的对啸啸解释:“这小东西从小挨了不少打, 胆子特别小。” 啸啸不屑地甩了甩尾巴, “看出来了。” 看它缩在人类怀里, 连脑袋都不敢探出来的那个样子。啸啸觉得,它这会儿要是大吼一声,小东西怕是就要吓尿了。 它爸爸身边怎么总是跟着这么些胆小的家伙?如果它爸爸遇到什么危险, 压根就没人能帮上忙…… 唉。 再看一眼缩在它爸爸脑袋上, 像一只鹌鹑似的窝窝囊囊的猫头鹰…… 啸啸简直心累, 养着这些小东西,肯定事事都要它爸爸操心。 啸啸正发愁,就见栅门里钻过来一只灰白毛毛的小团子。 不过这一只……说它胆小吧,敢自己钻进虎园来。说它胆子大吧,它又躲躲闪闪的。等它走到弥月身后, 就像黏在了他身上似的, 再也不肯离开半步了。 弥月把小珍珠抓到怀里顺了顺毛, “这个是小珍珠。” 小珍珠的小尖嘴哆嗦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你……你好。” 啸啸淘气的朝着它吹了一口气,见它立刻缩成一个小球,坏笑了起来,“你好,我是啸啸。你也是跟我爸出来旅游的吗?” 小珍珠这还是头一次跟老虎说话,还是这样近的距离,浑身的毛毛都炸起来了。毛尾巴更是僵硬得好像一根棍子。但它还是强撑着把天聊了下去,“是……是呀,我是你……你爸爸的邻居,在山上的时候,我就住在他们大院子的旁边。” 啸啸有些酸。 它也想知道它爸爸住的大院子什么样儿。 弥月像是看出了它在想什么,揉了揉它的毛耳朵,安慰它说:“如果有机会把你送到秦岭生活,你没事儿了就能来我们大院串门。” 至于大院里的同事们,天天看到有猴子什么的来串门,时不时来一只老虎,估计大家也会慢慢习惯的……吧?! 啸啸可怜巴巴的点头。 小珍珠也从它这副可怜的模样中诡异的获得了某种力量,也跟着弥月安慰了它一句,“山上特别好玩,以后我给你当向导吧。 啸啸知道什么是向导。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确实也需要一个向导。于是啸啸愉快地探出一只大毛爪,“那一言为定。” 想了想,啸啸还补充一句,“等我再抓住鹿,我送你一条鹿腿。” 小珍珠被啸啸画的大饼给收买了,战战兢兢的伸出它的小爪子,学着啸啸的样子跟它拍了拍爪子,“一言为定,到时候我带你去山里玩。” 弥月觉得这一幕充满了喜感。因为小珍珠的爪子跟啸啸的指甲盖也差不多大。 然后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一只狐狸带着一头大老虎在深山里游荡的画面…… 自己绷不住乐了。 这……这不就是现实版的狐假虎威嘛。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气热了起来。 弥月和啸啸把他们聚会的地点转移到了附近的树林里。老虎们也是讲究领地的,尤其是啸啸这样身强力壮的年轻雄虎,又是出身于野外的野生老虎的后代,虎园里那些生性较为绵软的虎族们轻易不会来招惹它。 尤其在啸啸一天好几次的跑到缓冲带这里听工作人员给它讲哪一天才是周末之后,寻常的虎族除非听到开饭铃声的召唤,否则轻易不会往这边跑。 啸啸还让弥月把它的新玩具放在了背上,驮着它们一起转移到了树荫里。 可以站在树枝上,跟老虎保持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小毛一下就放松了,也敢蹦来跳去的插几句话了。 听到老虎说起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山洞做窝,还主动表示可以飞出去帮它查看一下哪里有合适的山洞。 其实老虎这种动物是不做窝的,它们偶尔会找个山洞休息休息,平时基本上都在自己的领地范围之内到处游荡。 啸啸想要搞一个窝,主要还是为了收藏自己的新玩具。 弥月十分欣慰的看到小毛也跟啸啸有了共同语言,和小珍珠一起围着大老虎分享如何做窝的经验。 唯有大毛,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似的,可怜巴巴的在栅门外面叫唤,“你们快出来……” 不过这跟物种的天性有关,强求不来。弥月所希望的,无非就是如果有一天,大毛在山里遇到了什么危险,可以借一借啸啸这山林之王的威势。 孩子们能打成一片当然好。如若不能,退而求其次,在有危险的时候能互相搭一把手,弥月也就满意了。 陪着虎儿子度过了悠闲的一天,弥月许下了一堆条件,又约好了下周再来看望的时间,这才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虎儿子,跑去找乔温打听放归项目的进展情况。 啸啸也知道一旦它能被选入放归野外的名单,就有可能离开这里的大笼子,经常见到它的傻爸爸了。 它趴在栅门上,可怜巴巴的跟它爸爸告别,“下次早点来啊。” 弥月觉得它很像一个被家长送去寄宿的中学生,又好笑又可怜。他捏捏它的大毛爪,安慰它,“我跟乔园长说一声,要是玩具脏了,你就叼过来,让管理员帮你洗一洗。” 老虎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软绵绵的点头。 虎园的管理员在旁边看的好笑,毫不留情的揭穿它,“它这是跟你撒娇。等你走了之后,它立刻就翻脸,在虎园里称王称霸的,厉害着呢。” 啸啸嗷呜一声,对拆台的保姆提出抗议。 弥月也知道一些小朋友被送去幼儿园的时候也是这样,各种作妖,等家长一走,立刻就恢复正常了。 小孩子的心理嘛,可以理解。 告别了心爱的大猫,弥月拉着荆荣一起去找乔温,打听放归的事情。 乔温对这件事还是持有比较乐观的态度。 “在所有的申报单位中,目前来看,条件最成熟的就是湖南的自然保护区和秦岭自然保护区。至于这一批的放归地点会选择哪里,专家组目前还在实地考察,耐心等待专家们的评估结果吧。” 弥月急的有些坐不住,“啸啸在动物园已经生活了快满六年了,时间越长,它会越适应有人类照顾的生活,这对它不是好事。” 乔温眼神有些古怪,“它前几天还捕杀了一头野生的梅花鹿呢。那可是一级保护动物。我看它动作敏捷得很。” 虎园的面积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头。山里的自然条件还是不错的,山鸡兔子都有,但平时老虎们的伙食有管理员准备,它们很少会主动去捕猎。 谁知道啸啸这么另类呢?或者,这就是野生的老虎与动物园里出生的老虎天性中的区别?! 乔温想到这里,也觉得啸啸具备主动捕食的特性,这就比园里其他的老虎更有希望尽快地适应野外生活的环境。 “你放心吧,”乔温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我们报上去的名单,一共有五头成年虎。三雌两雄,啸啸排第一个。” 弥月松了口气。盼了这么久的事,终于看到了实施的期望,弥月心中有惆怅,但更多的还是替啸啸感到高兴。 像看到孩子长大,即将从学校里毕业了一样。 他的啸啸,会回到它真正的家里去。在那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繁衍生息。它会遭遇各种磨难,然后真正成长起来。 终有一日,它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山林之王。 回城的路上,大毛还跟个小可怜似的缩在荆荣的怀里,一边用两只手抱着荆荣的脖子,一边眼泪汪汪的望着弥月。 现在别说是弥月了,就连小毛和小珍珠都沾上了一股老虎的味道,大毛根本就不敢靠近它们。 荆荣抱了一整天的大毛,胳膊都酸了。 “我今天就是来当工具人的。”荆荣有些无奈的看着弥月,“人形的猴抓板。” 弥月大笑,“请你吃饭。” 荆荣笑着揉揉肚子,“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去习烁那里吧。” 东西好吃不说,小动物们也能有个地方自己找乐子。 弥月又笑,“好。” 弥月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荆荣看着他,觉得仿佛很久没有看到他笑得这样开怀了,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丝毫阴霾。 让人看了,心情也跟着愉快了起来。 去习烁那里吃饭,当然要提前打电话订座。 “你们交流会上的事儿都传出来了。我正想找你打听打听呢,”习烁对弥月说:“对了,你们这事儿跟南家没什么关系吧?等下南家还预定了一桌。” “我们跟南家可没什么仇。你放心好了。”弥月问他,“是南会长吗?” “不是。”习烁说:“是南唐的二叔南建章,请的是两位拍卖行的老板。” 弥月跟这些人没打过什么交道,就笑话习烁,“你别是听了什么不靠谱的小道消息吧?那天的交流会,南家的人根本没露面。跟我们也扯不上关系。放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我好像出场了~~又好像没有~~~ 第125章 南唐的电话 他们只是不希望我单独见外人 对弥月来说, 这是非常难得的悠闲又愉快的一天。 陪儿子玩了一整天,然后还可以跟朋友聚会, 喝喝小酒聊聊天。要是不去考虑那些排着队等着他们去解决的麻烦,人生简直完美了。 聊天的话题仍然集中在了交流会上。 习烁虽然也接到了严赋发来的邀请函,但他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生意人,对收藏的事情又不懂,就不想招惹这种麻烦。 事后他才知道当天的交流会竟然那么……浪潮迭起。 古玩协会的人跑去掀场子,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的老底给掀了, 会长赵默直接被救护车从交流会的现场接走。 刘春和名誉扫地。 一大批出名的会员纷纷发布声明,退出了古玩协会。 习烁听的眼睛都直了,“古玩协会安稳了多少年了,真是……拍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我听他们说, 古玩协会这一次要完蛋了。” 弥月苦笑, “赵会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这老人家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会长, 也许还有什么办法能力挽狂澜, 挽救古玩协会所遭受的这一场灭顶之灾。 弥月并不想看到古玩鉴定市场淘汰掉一大批专业人士,只留下杜宇这样一肚子旁门左道的所谓专家,和严赋这种唯利是图的收藏家。 到了那一步, 这个城市的鉴定行业才真的没有希望了。 林青山一大早出门之前, 还让弥月捎着他绕路去探望病人。结果赵默的夫人连林青山、秦翰这些人也都怪罪上了。 在赵夫人看来, 一个协会的人一起参加活动,所有的人都没事,就年龄最大的赵默被气病了。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用赵夫人的话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怎么就只有老赵一个人冲锋陷阵吗?别人都是去看热闹的?” 林青山没办法跟一个外行解释清楚这里面的纠葛, 只好徒劳的说几句安慰的话, 然后顶着赵夫人怨念的视线落荒而逃。 弥月跟赵默没什么接触, 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私心里讲,他很不满赵默平时的不作为。正是他的自以为是,才让有些人有机可乘,把一个好好的协会给搞散架了。 他这完全就是被自己养大的白眼狼给反咬了,跟林青山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不管弥月怎么心疼自己师父,他也不可能冲上去跟一个老太太吵架。何况老太太压根都没有注意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她光顾着跟她认识的那几个人喷火了。 走一趟医院,简直憋了一肚子的冤枉气。 还好后来有啸啸治愈他。 习烁问他,“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觉得,严赋看着就是一副……要报仇雪恨的架势?” “这我就不知道了。” 弥月之前一直在想严赋这人野心勃勃,搅风搅雨,或许就是因为前半生混的不如意,导致了他的性格发生扭曲,格外喜欢各种花式作妖。 但习烁的问题给了弥月一个新的思路:或许这里面就是有什么私仇呢?否则干嘛一开场就先瞄准了赵老? 弥月决定回去以后找个机会问一问林青山。 习烁的电话铃忽然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神色稍稍有些诧异。但他也只是犹豫了一霎,很快就接了起来。 他站起身,正要出去说话,又停了下来,一脸无语的把手机递给了弥月。 “找我的?谁啊?”弥月有些意外,接过来一看,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存过的电话号码,连个标注也没有。 习烁示意他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女人的声音,“弥月?” “是我。”弥月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你是……南唐?” “嗯。”南唐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了,“你这会儿在习烁店里对吗?再过五分钟……随便几分钟,你给我打一个电话,就说请我去你们包厢里坐一坐。” 弥月,“……” 这又是什么把戏?! 南唐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飞快地挂了电话。 弥月把手机递给习烁,“南家人都已经到了?” “刚到。”习烁也觉得南唐打电话的事情透着几分古怪,“我刚才出去,看见他们包厢门口的客牌已经翻过来了。” 这在他们店里,就是客人已经到齐,可以按照顺序上菜的信号。同时也是提醒店里的工作人员,不要随意进入的意思。 弥月说了南唐在电话里的要求,想不通既然南家请客的人是她二叔南建章,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小心? “不是都说南唐和她二叔关系还不错?”弥月看看荆荣,再看看习烁,“我都知道的事,你们也听说过吧?” 两个男人一起点头。 习烁也有些纳闷,“都说南建章在南家是个透明人,多亏了有南唐替他说好话,他才能在南长生面前一步一步走出来。”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传言好像……不大可靠。 几分钟后,弥月依约打了个电话,南唐在那边摆着架子推辞了两句,然后有些勉强的说:“那好吧,等下我过去。” 弥月为了表示对女士的客气,还特意到包厢门口做出了迎接的姿态。 他觉得南唐也是一个有性格有头脑的姑娘,而且她还有可能掌握着一些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尊重一下也是应该的。 几个包厢中间是一个供客人们休息的花厅,弥月的视线穿过了花厅中的几丛绿植,看到不远处的包厢门打开,南唐拎着包一脸不耐烦地走了出来,在她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眼神颇为不喜。 这个男人弥月还有印象,曾经在南长生的身边看到过,印象中是非常谦和的形象。但换了一个地方,南建章的表情就没有那么温和了。 他似乎很不愿意南唐离开他们自己的包厢。 弥月很客气的冲着南建章点了点头,然后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南唐,好久不见。” 南唐板着一张明艳的面孔走了进来,迎上弥月一脸欢迎的笑容时,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里又没人看,不必演了吧。” 弥月,“……” 隔了这么久没见,这姑娘的脾气还是这么讨人厌。 弥月缺乏与女性打交道的经验,林镜那种雍容大气的还好相处一些,南唐这种恶霸型的,他就不知道要如何对付了。 “坐吧。”弥月有些无奈的请她坐下,又请习烁拿来新餐具放在她面前,“我们正在吃饭,你干坐着也不好。不嫌弃的话,一起吃点儿吧。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跟阿习点吧。” 南唐坐了下来,有些嫌弃的扫一眼他们桌上的杯盘碗碟,“给我一杯酒就好了。” 说到酒,她眼风一扫,见包厢一角摞着四五箱果酒,顿时炸毛了,“习烁!你不是说来你店里的客人都限量购买吗?这怎么回事儿?” 上次她想多买几箱送朋友,结果习烁非说要先预约,而且每人限量半箱。 习烁见弥月一脸懵圈的表情,不知道南唐在说什么,忍不住一笑,“哦,那个啊,弥月不是顾客,他是我的朋友。” 南唐挑眉,“就这?” 这解释是不是太敷衍了?! “就这。”习烁笑了笑说:“我自己的朋友都顾不过来的话,我这生意做起来还有什么劲儿?” 南唐,“……” 她竟然无法反驳。 弥月在她面前摆好餐具,很客气的问她,“你刚才那个电话……是不是你家里人限制你的行动?” 刚才他看到南建章的表情,可不像什么跟南唐感情深厚的样子。 “没到那个程度。”南唐接过弥月递给她的酒杯,淡淡一笑,“他们只是不希望我单独见外人。” 弥月和荆荣交换了一个诧异的视线。 这还不叫限制行动?!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南唐的妆容总是有些偏浓重,眉眼艳丽,透着几分厉害的感觉,但她垂着眼微微一笑的样子,却难得的有些温和了,“他们只是希望我能顺利地嫁进林家,不要再节外生枝。” “林家?谁?”弥月忽然反应过来,刚才习烁说过,南建章邀请的是两位拍卖行的老板,一个是乔让,一是林博因。 南唐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还猜不到?” 弥月就有些结巴了,“不,不会是林博因吧?!” 他在选拔赛上是见过林博因的,虽然也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但他的年龄比南建章还要大,足可以当南唐的爹了。 “有什么不会的?”南唐意兴阑珊的抿了一口果酒,“又不是相亲谈恋爱……” 荆荣从她进来就一直冷着脸打量她,见她说起自己的亲事也是一副说别人的架势,忍不住问她,“那你之前追着秦照跑,是真喜欢他?还是只想拿他解围?” 南唐淡淡瞥了他一眼,“看不出你这样一个人,还挺八卦的。” “弥月是我的男朋友,他的师侄也算是我的晚辈吧。”荆荣波澜不惊的杠了回去,“我关心一下晚辈的感情生活,也正常吧?” 南唐被这话惊住,眼睛瞪得老大,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杯酒还没喝完呢,他们竟然就变成了长辈与晚辈的关系?! 不过从她认识弥月开始,荆荣就始终跟在他身边,他们俩搞到一起,南唐还真的没有觉得太意外。 习烁忍不住,也学着南唐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弥月这还什么都没说呢,荆荣就开始给自己讨要名份了。 这脸皮厚得哟…… 南唐觉得他们从关心秦照的角度来打听,倒也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便点了点头说:“我不喜欢他,干嘛追着他跑?我又不是找不到人来陪我做戏。” 弥月回忆了一下他几次撞见南唐和秦照在一起的画面,觉得她追人的方式实在大有问题。就她那个杀气腾腾的劲儿,说她是追老虎还差不多吧?! 南唐明显不想提南家和林博因联姻的事,她放下酒杯,一张俏脸沉了下来,“我拐弯抹角地跑过来,不是来找你们做情感咨询的。最近那个收藏家协会的事情闹得挺大,昨天晚上,严赋又去南家找我爷爷了。” 弥月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可意外的,严赋还去找过林青山呢。 但他去找南长生,这里面又有一点儿不同,南长生作为会长,只可能做他的盟友,而不会答应做他的下属。 “不会是商量怎么瓜分古玩协会留下的人脉吧?”这是弥月的猜测。 荆荣想的是,这人该不会想去拉个同伙儿,然后一起痛打落水狗吧。南长生有野心,他是知道的。 习烁想的,严赋胃口好大呀,难道想把收藏协会也一锅端了吗?! 南唐扫了一眼他们各自的表情,微微挑眉,又露出了一副“这几个人太蠢,简直让人看不上”的神气。 “他说古玩协会已经完蛋了,想趁着这个机会,打扫打扫古玩协会留下的地盘,然后把收藏协会和收藏家协会合二为一,成立一个统一的、规模更大、更正规的组织。他想推举我爷爷做会长,他做副会长。” 第126章 墙头草 “我想要的,是自由。” 弥月觉得自从进了城, 大概是经的事儿多了,他的承受能力也越来越强悍了。如今被南唐抛出的信息炸了一下, 竟然也没觉得坐不住。 “有点儿意外。”弥月坦白了一下自己的感受,“但也没太意外……是严赋会做出来的事。” 他和林青山从交流会上出来的时候,林青山就说了,被严赋报复到了的那个人,就是赵默。所以他也猜测,严赋搞什么协会, 说不定就是针对赵默来的。 赵默没有儿女,家里只有一个喜欢给年轻人牵红线的老妻,又没什么不良嗜好,所以从生活的角度, 大概不大能打击到他。所以严赋才把目光放在了古玩协会上, 毕竟赵默在协会会长的位置上坐了十多年。 赵默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会长, 但他几乎把全部心血都投注到了协会的工作中, 这也是事实。 古玩协会对他来说,就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这件事看上去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荆荣看着弥月,两道英挺的长眉微微皱起。他有些担心林青山和弥月的处境, “但我最担心的地方也是这里。现在, 也许有不少人都会这样想, 觉得严赋是在找赵默报私仇。既然是私仇,外人不知情,也不好胡乱站队。” “所以大家现在都在旁观。”习烁一下就明白了荆荣的意思,“你担心严赋故意搞出报私仇的架势,然后……会在大家的袖手旁观中, 逐一击破?” “有这种可能性。”荆荣转头望着弥月, “他在交流会上的表现, 对你和林教授可没有抱着什么好意。” “这倒是。”弥月微微眯起眼睛,“所以,你的看法,我们应该帮帮赵会长?” 荆荣点头。 一旁的习烁也觉得可行。否则等到赵默和古玩协会倒下,轮到下一个人被报复的时候,或许连个有用的帮手都找不出来了。 南唐看着神情都挺激动的三个男人,丧丧的在一边给他们泼冷水,“没用的。我看我爷爷的意思,很想接下这个大饼呢。” 三个男人一起看着她,南唐摊手,“人老了就有野心,哪怕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野心,他也想要去实现。” 荆荣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觉得南唐的想法还是有些天真了,古玩协会的会长位置,可不是什么没有实际好处的野心。 看看刘春和就知道了。 南唐继续给他们泼冷水,“你们不要想的太简单了,古玩协会近两年走了不少人。真正有能耐的人不多。但严赋这一边,有南家这个圈子里的那些富翁,现在再加上两个拍卖行,人数上已经占据优势了哦。” 弥月不服气,小小的哼了一声,“又不是打群架,人多了也不一定就有用。” “是么?”南唐也没有想跟他吵架的意思,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我就是提醒你们一下。再多的,我也管不了。” “南唐,”荆荣喊住她,“你其实也想脱离南家吧?你想要婚姻自由,对吗?” “不对。”南唐认真的反驳他,“我想要的,是自由。” 或许是自由两个字所蕴含的分量太重,让弥月有一种受到触动的感觉。这一瞬间,他竟然对这个姑娘生出了一种类似于……怜惜的感觉。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佩服——她的装疯卖傻或许只是走投无路之下的迫不得已。但一个人这样努力地活着,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得佩服的。 习烁也有些讪讪的,“你对我们还挺信任的哈。” 南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们有什么好信任的?!” 东一下,西一下,也没见他们拿出个像样的章程来。能发现她丢掉的小印章,纯属走了狗屎运。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给弥月传递消息。或许只是潜意识里的一种……直觉,总觉得自己撒下了那么多的种子,总有一两颗能顺利发芽,开花结果吧?! 弥月受这种情绪的驱动,见她转身要走,想也没想就喊住了她,“南唐,如果……我是说,你其实可以跟秦照好好谈谈。” 两个见面就吵架的人,或许……并不曾真正的相互了解过。 南唐的脚步停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外走,嘴里却依然说着不在意的话,“没必要。追求人这种事,胜败看天。你看我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窝囊废吗?!” 弥月觉得他俩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儿,心里犹豫了一下,无意识的望向了荆荣。 荆荣立刻精神一振。 他把弥月的这一眼当成了一个求援的信号。 “这跟窝囊不窝囊没什么关系。”荆荣回了弥月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南唐说:“某件事,明明可以换一种方式再努力地尝试一次,却因为碍于面子,或者出于自尊的考虑而放弃……这种太过容易的放弃,是不是也是一种窝囊呢?” “多管闲事。”南唐嗤的一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们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解决古玩协会的麻烦吧。” 南唐一走,几个人也没了喝酒闲聊的兴致。 弥月心里着急,拿出手机给林青山打电话,结果他老人家还在山上,要过两天才回来。听他说起南唐告密的事,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知道了。 弥月,“……” 就这?! 弥月拿着挂断的电话,露出了呆滞的表情,“是我大惊小怪了吗?” 他有些困惑的望望荆荣,再望望习烁,“我师父好像……不太当回事儿的样子。” “大概他有别的想法。”荆荣安慰他,“再说这种事,也不好在电话里说吧。也许他们现在正在想办法。” 古玩圈子里的事儿,习烁的了解是十分有限的。可以说既没有感情,也没有利益上的牵扯。因此他在这件事上也没有什么立场,就是个墙头草,谁说的有道理就听谁的。 “我看你们俩的反应,觉得好像发生了好严重的事情。”习烁有些困惑的说:“但林教授这个反应……我又觉得,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 他思索了一下,试着做了一个总结,“不当吃不当喝的……就是几个有钱人在哪里瞎折腾。” 弥月也知道这些事情确实与他毫无关系。要不是他和荆荣都牵扯在里面,而且封家前些日子发生的一系列事故好像也跟古玩圈的波动沾边,习烁说不定都懒得去打听。 “别生气啊,我真是这么想的。”习烁一脸无辜的表情,“你和林教授都是搞研究的,什么协会的活动之类的,你们俩其实也很少参加吧?再说林教授现在连个会员也不是了……荆荣就更不用说了。要不……咱们也先观望观望?” 弥月,“……” 好像还挺有道理? 弥月觉得,这个时候,可能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吧。 但荆荣刚才的话说的也没错,一旦古玩协会和赵会长都倒下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对付他的老师,可能想找个帮手都找不到了。 古玩协会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这个协会的存在,如果能够在某种程度上给他的老师提供庇护,弥月觉得,这件事还是很有必要重视起来的。 荆荣把弥月和他的小伙伴儿们送回林家,见弥月仍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干脆挽起袖子到厨房里翻了一圈,又洗又切的,给弥月做了一碗酸奶水果捞。 各种颜色的水果盛在玻璃碗里,每一块都裹着酸奶和他独家秘制的酱汁,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了起来。 弥月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玻璃碗,脸上浮起笑意,“我怎么觉得……这应该是哄小姑娘的招数呢?” 荆荣微微挑眉,“你看我像花花公子吗?” 弥月认真的打量他。 荆荣的五官偏硬朗,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精悍劲儿,气质也干干净净的,给人一种很清正的感觉。 弥月不由得一笑,“花不花……也不是外表能看出来的。” 荆荣很会挑重点来听,“那就是说,至少从外表看,我不是。对吧?” 弥月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子脸真大。 荆荣却觉得他的神情带一点儿孩子气,可爱得……让他心痒痒。 “弥月,弥月,”荆荣的声音里像是含着温热的糖水,再喊一声就要化了似的,“你好好看看我,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荆荣说着,还情不自禁地探身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弥月的手。 弥月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那双泛着桃花的双眼,不确定的问道:“你这副不正经的样子,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荆荣,“……” 握握爪子而已,哪里不正经?! 还有,你到底想了什么啊? 到底是谁不正经啊…… 弥月接收到了荆荣谴责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蛋,“这些事我不是太懂……你让我想一想……” 荆荣黑着脸扫了一眼表盘,“行,你想吧。给你两分钟的时间。不能再多了!” 弥月,“……”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要想出镜,就得厚着脸皮给自己加戏~~ 第127章 举高 这样的接近,难道还不够吗?! 荆荣的表白因为有胡搅蛮缠之嫌, 被恼羞成怒的弥月给轰了出去。 荆荣扒着门框替自己辩解,“真的, 就是表白……表白都是这样的。我没骗你。” 弥月鄙视的看着他,“你就编吧。” 他以前也收到过小姑娘送来的糖果和香喷喷的小卡片好吗?人家都是很含蓄的向他表达好感,哪像荆荣,跟个恶霸似的,只会说“给你两分钟”。 这么一比较,荆荣这个厚脸皮的样子, 根本就是在作弄人嘛。 弥月气咻咻的把院门关上了,厚重的门扇险些拍在了荆荣的鼻尖上。 三只毛茸茸旁观了一整场的表白大戏,凑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发表观后感。 小毛率先发言,“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个谁……非让弥月戴上他的手表。明明爷爷都说了让摘掉, 他非不让摘。这就是……就是撒尿圈地盘的意思!” 这里的爷爷说的是林青山。 小珍珠跟着点头, 摘不摘手表的话它也听到了。 大毛对荆荣还是很有好感的, 犹犹豫豫的表态,“他经常带着我们出门,给我们当司机。还给弥月做吃的呢……” 能送出食物, 这难道还不能表达他的诚意吗?大毛稍稍有些困惑。 它以前总是挨饿。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食物对它来说都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哎呀, ”小毛生气的拿翅膀拍它,“人类不讲究那个啦。” 他们讲究钻石啊什么的,总之就是不能吃,但是坚硬、结实、还会闪闪发光的礼物。电视里面经常这样演的。 小珍珠犹豫的问它的小伙伴,“他是想把弥月叼回他的窝里去吗?” 那它们以后还能跟着弥月吗? 小毛稍稍有些不确定, “应该是想跟弥月一起搭个窝?” 在它看过的电视剧里, 拥有情侣身份的两个人都是生活在一起的。 “他总是对弥月笑嘻嘻的。弥月凶他, 他也不生气……”大毛的要求很简单,“要是能继续带着我,我就不反对。” 小毛犹豫了一下,转头跟小珍珠商量,“其实这个人……也还行哦?” 小珍珠立刻就察觉到了它态度上的转变,于是抓住机会坦白了自己的担忧,“他会不会只想叼走弥月一个人啊?” 小毛傲娇的哼唧,“弥月怎么会丢下我们嘛。” 大毛也附和它,“不会的。” 小珍珠左右看看,稍稍有些无措地搓了搓小爪,“那……那我也不反对。” 弥月躲在一边偷听了一会儿,发现小动物们对荆荣这个人接受度都还不错,所担心的,无非是以后会不会被丢掉。 据说小动物们对人类都有一种很敏锐的直觉。 反而是他,因为与荆荣的距离太近,没有办法客观的评价这个人。 当然他也是相信他的,他对自己的好,弥月也不是不知道。但是更深一些的问题,弥月就想不明白了。 他心里甚至还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委屈与不解:他不是已经很信任荆荣了吗?他们走的这么近,他知道的信息都会告诉他,与他共享……为什么荆荣还觉得不够呢? 为什么还觉得他们之间需要走一个“表白”的流程? 这样的接近,难道还不够吗?! 弥月想不明白,只好把它暂时丢到一边。 他在心里暗暗期待这个问题会像以往遇到的某个学术问题一样,会突然间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灵光一闪,然后…… 最合适的那个答案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林青山是两天之后回来的。 一进门就看见他的小弟子顶着一脸思考人生大事的严肃表情,捧着一堆也不知有用没用的消息乖乖等着给他过目。 林青山忍不住就笑了,他伸手摸摸弥月的脑袋,“吓着了?” “那倒没有。”弥月掰着手指头给他汇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只是担心这些事情会牵扯到你。” “我没事。”林青山接过小弟子泡好的热茶,舒坦地缩进了沙发里,“我跟严赋没有仇。” “严馆长要报仇?”弥月愣了一下,这不是他们几个吃饭的时候瞎猜的一种可能性吗?原来竟然是真的?! “他跟赵会长有仇?” 林青山摸摸弥月的狗头,叹了口气说:“我得到的消息就这么一句话,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老赵还住着院呢,我也不好亲自去问严赋啊。” 眼下这情形,林青山是不想跟严赋走得太近了。 人家刚算计过他,他就主动找上门? 抱歉,他没那么大度。 弥月思索了一会儿,“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啊?是不是那个神秘的叔叔?” 他上一次来滨海的时候,林青山让他存上了一个电话号码,他还主动找人家给他打听过王英的消息。 林青山颌首,“这人也是我当年的老同学。不过人现在在国外。我也不方便一直找他帮我打听消息。” 弥月点头。既然林青山说了不方便,他也就不多问了。 有些人掌握的信息多,但本人却并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格。弥月觉得林青山的这位老同学,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弥月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忍不住问道:“那赵会长那边的事,您还管吗?” 林青山摇摇头,没有出声。 他与赵默私交还算不错,但他那个性格,看人的眼光确实差了些,否则也不会把个刘春和扶上来,结果搞得古玩协会一团糟。 就算他没想把古玩协会搞散架,但他不作为也是事实。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而且林青山在有关古玩协会的问题上,跟赵默的观点是相反的。林青山觉得古玩协会走了那么多真材实料的人,只剩下一个朽烂了的空壳子,名声也坏了,与其留着费力去修补,还不如推到重来。 但赵默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再看看吧。” 林青山有些纠结。他不大放心的是,如果赵默拉下脸来求他帮忙,他还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林青山出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并非周末,但弥月竟然在家里泡着。 “今天不用去学校?” 弥月摇头,“要期末考试了。师伯让我过两天去帮忙监考。” 弥月对学校里的课程不熟悉,不会参与出题的事。但秦翰可不会白白浪费一个劳动力,随后的监考,一部分考题的批阅任务,都已经给他预定好了。 林青山觉得他一个大小伙子在家里蹲着也有些碍眼,开始往外撵人了,“出去走一走。” 弥月,“……” 这大热天的。 弥月无语的调出滨海市的天气预报给他看,“这一周都是大晴天,最低温度三十二度。您想让我去哪儿?” “去海边游两圈,或者去参观博物馆,”林青山给他出主意,“要不去光逛商场也行。” 弥月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要不我去古玩街转转吧,说不定过去一段时间,有什么新的消息冒出来也不一定。顺便还能参观一下雁老板的古玩店。” 林青山点点头,“挺好。” 他对小雁老板的印象也是很不错的,有能力,性格也好,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软包子。最妙的是这人会说话,性格圆融。 林青山觉得,这些特质,他的小弟子可以跟着学一学。不要一不高兴就只会直统统地抬杠,显得特别傻。 简直就是个没头脑。 小伙伴儿们对于大热天的去逛人类的街道是没什么兴趣的,到处都是人,挤来挤去,还闹哄哄的,简直就是恶梦。 它们宁愿留在家里吹着冷风睡觉,在院子里的草丛后面玩捉迷藏,或者泡在水池里悠闲自在地游两圈。 弥月怂恿不动它们,只好拿出手机联系荆荣。但一行字还没敲完,他忽然反应过来:他想逛街,联系荆荣干什么?! 汇报行程吗?! 还没被人追到呢就这么自觉…… 简直丢脸。 弥月黑着脸把手机收了起来,开着老师的车出门了。 古玩街弥月不久之前还来过,一段时间没见,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街道中央的一排售货亭又有饮品店开业了,门口摆了几个花篮,还立着一块“开业优惠”的的大牌子。不少漂漂亮亮的年轻男女在街上走来走去的发优惠券,弥月从街道一端走到“六七家”的时候,足足收了四张优惠券。 而且为了少收两张,弥月还不得不加快脚步,走得脑门上都冒汗了。 店里一个年轻姑娘正在整理柜台中的小摆设,见弥月捏着一把花花绿绿的优惠券进来,愣了一下,“先生?” 弥月把优惠券拍在柜台上,“雁老板在吗?” 小姑娘脸上浮起笑容,“老板去工坊那边了,说好下午回来。您要是不着急,稍微等等?” 弥月本来也没事,就干脆在店里转悠,欣赏柜台里陈列的各种商品。 店里没客人,小姑娘也闲着,就兴致勃勃的陪在一边给他做介绍。于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弥月不但逛遍了楼上楼下,还知道在东湖公园那边有雁轻的一个工坊,有专门聘请的设计师和工人,偶尔雁轻自己也会做一些东西。 楼上也有一些旧东西,比如民国时候的首饰、保存比较好的纺织品、工艺品等等。 价值较高的一些文玩,都被雁轻巧妙地制作了仿品做展示。如果有买家看上了某件东西,再联系雁轻进一步验看真品。 不过据店员介绍,有不少买家对真品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反而看上了雁轻烧制的仿品。让大家都有些哭笑不得。 弥月也听乐了,“这种情况,仿品卖吗?” 店员笑道:“当然卖啊。我们老板亲手烧制的瓷器,很受欢迎呢。” 这一点弥月也是知道的,他笑着说:“我那里有一对青花浅碗,就是雁老板的作品,还是朋友送的……” 话没说完,就听楼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四爪着地顺着木楼梯冲上来。 一把清亮的嗓音带着火气在后面喊,“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要是再撞翻东西,你这个月的零食都没了!一个月!我说话算数!” 店员小姑娘花容失色,连忙扑过去将摆放在茶几上的一套茶具连着托盘端了起来。转头一看,窗台上还摆着一对工坊不久前才送来的大红福娃,连忙喊弥月,“窗台上的东西……拜托给拿起来,快!快!快!” 弥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感染,快步走过去,将窗台上一对一尺高的福娃一手一个举了起来,“是这样吗?” 店员连连点头,“举高!举高!” 弥月,“……” 弥月还没搞明白出了什么事,就见一团黑影闪电一般从楼梯口冲了上来,像被什么东西撵着,走投无路了似的,带着一股子十万火急的劲儿,在房间里开始东一头西一头的乱窜。 等它如猛虎下山一般跃过茶几直冲到弥月面前,弥月才发现原来是一只肥肥壮壮,皮毛油光水滑的成年哈士奇。 *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这是谁来了~~~ 第128章 黑糖 他知道他现在就站在一个陷阱的旁边 大狗跟弥月大眼瞪小眼, 旁边的店员小姐姐战战兢兢的开口了,“那个, 黑糖啊,乖啊,不要乱跑。你爹地说了,要是撞到我,你的零食就没了。” 大狗歪过头不屑的瞟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投向了弥月, 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生人?” 弥月想给它解释解释他只是个客人,就见楼梯口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个年轻人。弥月看见他手里还拎着一根狗绳,估摸着这大约就是倒霉的主人了, 便闭口不言。 狗主人一露面先忙着抓狗, 给它套狗绳, 然后就开始道歉。先跟店员小姐姐道歉, 再向弥月道歉。 一条站起来能有成年人胸口那么高的大狗,冷不防地扑过来,很多成年人也是会感到害怕的。 弥月晃了晃手里的福娃, “没事。” 他自己是不怕狗的, 相反还跟清水镇外的那群野狗相处融洽, 这会儿不过是帮着店员拿东西罢了。 大狗在主人的腿边哼哼唧唧的替自己辩解,“我的动作可灵敏了,真的,刷的一下就停住了!快如闪电!” 弥月有点儿想笑,心想这大狗还挺会夸自己的。 主人按着大狗给它套上了狗绳, 继续训它, “虽然这一次没有撞到人也没有撞翻东西。但是你不听话, 还故意从项圈里挣脱出去,我还是要罚你的。半个月的零食没了!” 大狗呆滞了一下,“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我要告诉爹地!他不在的时候,你总欺负我!” 主人絮絮叨叨的给大狗讲行为准则。 弥月在旁边听的有些糊涂,怎么大狗嘴里还有一位“爹地”?那眼前这一位又是大狗的什么人啊? 帮忙遛狗的人吗? 店员收好福娃,又用狗腿下面抢救出来的茶盘给他们泡了一壶茶,“雁老板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你们二位先喝杯茶。” 大狗的主人抬起头,有些意外的打量弥月,“你也是来找小七的?” 弥月不确定他说的小七是不是雁轻,谨慎的答道:“我跟雁老板认识不久,知道他做古玩生意,今天特意过来看看。” “欢迎,欢迎,”大狗的主人和气地伸手,“我是雁轻的堂哥,姓凌,凌冬至。” 弥月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一丢丢耳熟。 两个人互相做了介绍,凌冬至又给他介绍旁边的大狗,“这是我家的黑糖。有点儿淘气,不过很聪明。” 弥月继续糊涂。凌冬至说的是“我家黑糖”,但黑糖刚才又说要找它爹地告状…… 一旁的大狗听到凌冬至夸它聪明,得意洋洋的冲着弥月抬起爪子。 弥月看了看伸到他面前的这只肥爪子,心想作为一只雪橇犬,祖先都是在大雪原上做苦力的品种,竟然也给养的这么肥实。它的爹地到底给它喂了什么啊。 弥月握了握这只肥爪子,“你好。” 黑糖缩回爪子,有些疑惑的凑到弥月身边嗅了嗅,再嗅嗅,回过头,做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呕吐的动作。 弥月,“……” 凌冬至,“……” 惊呆了的店员小姐姐,“……” 黑糖还在那里一边呕一边抱怨,“他好臭!臭死了!又骚又臭!他一定是住在垃圾堆里的!” 弥月手痒痒的,好想捶它两下。 凌冬至尴尬的看看弥月,昧着良心替自己家的宠物往回描补,“我家黑糖的鼻子比较敏\感,一些味道会让它过敏……” 说到味道,他的脑子里叮的一声响,冒出一个新的想法,“你家里是不是也养了什么宠物?我家黑糖一定是在你身上闻到其他宠物的味道了!” 弥月看着这一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厚脸皮主人,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是啊,我家里有一只猴子、一只狐狸还有一只猫头鹰。我还在动物园里认养了一头老虎,前两天刚去看过它。” 装模作样在那里呕吐个没完的宠物和它面带惭色的主人一起呆住了。 “老……老虎?!”黑糖敬畏的耸了耸鼻尖,“这就是老虎的味道吗?!难怪我心跳这么快,都喘不上来气了……” 黑糖伸出爪子挠了挠它主人的裤腿,翻着白眼,长舌头也从嘴边垂了下来,“我,我不行了……头晕……” 弥月挑眉,这就怂了?! 凌冬至觉得狗子的表现挺丢脸的,还好正常人类不会知道它都嘀嘀咕咕了些什么。 凌冬至摸摸它的狗头,有些好奇的问弥月,“猴子和狐狸,可以随便养吗?” “我们工作的地方就在山里。”弥月解释说:“它们平时也是住在山里的。下山之前,也找人办好了证件。” 凌冬至没有细问,估计人家也是在暗示他,不管养了啥,手续都合法齐全,别暗中瞎嘀咕的意思。 黑糖靠在主人的腿边,很快恢复了过来。它有些畏惧地朝着弥月的方向走了两步,蹲坐下来,回头看看自己跟主人的距离,放心的又朝着弥月的方向凑了凑。 弥月觉得黑糖挺有意思,又怂又皮,一看就是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这么一比,他家的那几个都是苦孩子…… 黑糖壮起胆子,拨拉拨拉这位敢养老虎的叔叔,很是期待的问道:“叔叔,我能认识一下你家老虎吗?” 弥月想笑又忍住了,心想闻到一点儿老虎的味道就心跳加速,还想去认识?! 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主人就在一边坐着呢,要是发现自己家的宠物被外人嘲讽,怕是要不高兴。 弥月伸手摸了摸黑糖的脑袋,觉得比起在清水镇外流浪的大黑狗,这一只的模样确实要标致许多。 凌冬至收到黑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好奇的替它发问,“要是去野生动物园参观,可以看到你认养的老虎吗? “它叫啸啸。”弥月实话实说:“参观虎园的时候,可以试着喊一喊它的名字。不过老虎喜欢夜间活动,白天也许会躲起来睡觉。” 凌冬至又问,“你喊它,它会有反应吗?” 弥月笑着点头,“当初认养它的时候,它还非常小。我照顾过它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它对我是有印象的。” “真好啊。”凌冬至有些羡慕了,“其实小七也养宠物,他家里有猫还有刺猬……” 黑糖固执地伸出一只肥爪,搭在了凌冬至的腿上,“我想看老虎!你和爹地带我去看老虎吧。” 凌冬至懒得搭理它。 黑糖委屈的凑到了弥月身边,试探地伸出自己的肥爪子,“叔叔。” 弥月有些无奈,握着这只肥爪晃了晃,“你好,你好。” 黑糖不乐意的从他的手掌里抢救出了自己的爪子,继续拨拉他的裤腿,“我想看看你家的老虎!” 弥月开始思考避开它的主人威胁它一下的可行性。 楼下有铃铛的声音响起,店员小姐姐连忙下楼去接待客人,片刻之后传来了一对男女大声的喧哗。 不是店员的声音,而是一个泼辣的女声,“废话少说,东西弄坏了,你不赔谁赔?让你老板出来!” 弥月和凌冬至对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匆匆下楼。 楼下,两扇大门敞开着,门外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游客,还有人手机举得老高,也不知道在拍什么。 一楼柜台旁边的地上,一个木盒摔在那里,里面是一个盘子模样的东西,已经裂成了几瓣。 最让弥月惊讶的,是这个盘子是一件血纹瓷。 一对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女围在木盒旁边,皆是满脸义愤填膺的表情,指责店员不小心碰坏了他们的东西。 店员的脸都涨红了。 她在古玩店里工作,也不是没有见过胡搅蛮缠的客人。这种事其实并不难解决。店里有监控,到底哪一方有责任,监控调出来一看便知。 但现在的问题是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对方却是两个人,她被人缠住了,连手机也被那个女人抢过去了,她连报警电话都没法打。 “怎么了?”弥月仗着自己个头高,走过去把那对男女挤开,顺手拉了一把店员。 中年女人立刻把矛头对准了弥月,“你是老板?还是店里的员工?” 弥月皱眉,“我是来买东西的。” 他回身冲着楼梯上的凌冬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牵着黑糖回二楼去。眼下这一对找茬的人明摆着是不讲理了,如果再躺地上说自己被狗咬了,事情反而更乱。 凌冬至领会了他的意思,牵着跃跃欲试的黑糖回二楼去了。 中年女人语重心长的跟弥月讲道理,“你我都是消费者,当然要站在同一个立场。要是换了你,这么值钱的古玩被碰坏了,你想想看,你会怎么处理?是不是?” 弥月失笑,“很值钱吗?” “当然啊。”中年女人指了指脚底下,“这可是南宋时候的窑变白瓷!存世量极少,特别特别珍贵!” 弥月蹲下来仔细打量摔在地板上的碎瓷片,头也不抬的问她,“你怎么知道值钱?以前鉴定过?” “当然啊,”旁边的中年男人连忙插话,“我们以前找过古玩协会的人给鉴定过。还出过正式的鉴定书呢。” 弥月,“……” 弥月哑然失笑。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知道他现在就站在一个陷阱的旁边。 如果他不往坑里跳,也许很快就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他遇事没有担当,没有鉴定的能力,东西摆在眼前也看不出真假。 或者换一个说法,说他其实看出了真假,但却昧着良心不肯说出来。就是为了掩饰古玩协会犯下的无能的错误。 如果他跳坑了,他就会成为痛打落水狗的那个棒子,在古玩协会风雨飘摇之际,再次给予它沉重的一击——大庭广众之下,还有人在录像,或许还会发到网络上。会有人推波助澜,让更多的人知道,原来古玩协会连鉴定这种事都会出错。 那么,古玩协会的专业性就会被再一次质疑。 这样的冲击力,对现在的古玩协会来说不一定是致命的,但一定会雪上加霜。 而且别人会连林青山也一起捎带上,指责他刚一脱离协会,就回头来踩一脚。说不定还会说他们师徒俩没良心,不念旧情什么的。 弥月的感觉既厌烦,又有些无奈。 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搞这鬼鬼祟祟的把戏,而且总也不嫌腻呢?! 而且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却足够下作,好像就是存心来恶心人的。 弥月心想,这人是谁呀? 坑是专门挖给他的吗?! 这可真是让他…… 受宠若惊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留言,好家伙,都是被黑糖给炸出来的~~~ 黑糖可真有面子啊~~~ 还有,趁着小七不在家,冬至又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哥哥了~~~ 第129章 茶洗 林青山的这个学生,倒是奸猾得很 弥月回过头, 见凌冬至还牵着大狗站在楼梯的转弯处朝他这边看,神色中带着担忧。 弥月悄悄的背着众人, 给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回过头对那两位中年人说:“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要报警来处理了。” 眼角的余光中,凌冬至掏出了手机。 中年女人怒道:“眼下这个情况,还说什么报警不报警?赶紧先把你们的负责人叫出来,该赔赔, 然后再追责。” 中年男人也在旁边起哄,“对!要不然我们凭白遭受这么大的损失……我们招谁惹谁了?” 弥月见店员小姑娘被气得眼睛里泪花直滚,便自觉的接过了打擂台的任务,试着跟他们讲讲理, “值钱不值钱, 也不能你们一家说了算。总得等警方的人来了, 摆事实讲道理。” 中年女人不干了, “嗳,你这位小同志帮哪边说话呀?明明我们才是遭受了损失的一方……” 弥月转头,见人群里负责拍摄的那一位仍在拍, 光明正大的拍, 与他视线相碰还大模大样的露出微笑。 弥月也笑了, “你们不是说找专家鉴定过吗?有没有什么书面证明?那个东西比较权威。” “有!”中年女人的气焰立刻就烧了起来,趾高气扬的从小包包里取出一张鉴定书来,“呐,你来看,这可是古玩协会的大章子, 你认得吧?” 大庭广众之下, 她也不怕弥月会做出什么损毁证书的事情, 直接伸到他鼻子底下让他仔细看看。 古玩协会的公章,弥月自然是认识的。而且在公章旁边,还盖着一个小章子,不是他之前猜测的“刘春和印”,而是赵默赵会长的私印。 这就有些意思了。 赵默这个人虽然很多事做的不够好,但一个老派的学者,会不会昧着良心扯出协会的大旗给自己谋私利,弥月还是有些信心的。 他相信林青山的眼光。 “还真是古玩协会给你们出的鉴定证书。”弥月点点头,觉得证书本身是还是像模像样的,有照片,有仪器检测的数据,也有手写的鉴定依据和结果。 弥月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中年夫妇见他肯定了证书的权威性,也有些得意,就没拦着他拍照。 弥月记得当初他在地图上查古玩街的时候,记得这附近就有一个派出所的。估计报警的话,警方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他决定继续拖延一会儿时间。 这件事要想解决的漂亮一点儿,最好有警方的人在场。否则的话,可以泼脏水的地方就太多了。 弥月板着脸对店员说:“你这个服务员,就让我们这么干站着?要协商,总要坐下来喝喝茶,好好谈,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中年夫妇说的。 他的态度好,中年夫妇也连连点头。他们自诩为苦主,当然要拿出受害者的派头来。现在可不是他们追着店家跑,而是店家要求着他们的。 店员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弥月,但弥月说了他是雁轻的朋友,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儿。 于是低着头,红着眼圈去泡茶了。 弥月干脆把旁边的几把椅子给拖了过来,就摆在事发现场的旁边,又把茶几也拽过来,一副大爷的样子等喝茶。 “这位赵会长,我也见过两次。”弥月开始套话了,“听说他以前是在京城那边做研究工作的,退了休才搬回滨海这边来的。” “对,是个能耐人。”中年女人抢着表态,生怕周围的听众会质疑他们手中的这份证明书,“他是咱们滨海市古玩协会的会长。你们说说,能做二十年会长的人,是不是有能耐?” 周围的人也配合的点头。有知道赵默其人的,也会跟周围的人解释几句。 店员送上泡好的茶水,见眼下这情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守在一边静观事态的变化。 弥月也笑着说:“赵老有能耐,这是肯定的。我听说这几年他身体不大好,已经很少帮别人做鉴定了。” “那当然。”中年女人露出一脸得色,“我们要不是有熟人……” “咳,咳,”旁边的男人咳嗽两声,打断了他老婆的唠叨,“废话就不要说了。小伙子,你懂这一行不?要是懂行,倒是可以帮我们说说话。” 弥月笑了笑说:“听说他们这里的老板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中年男人点点头,“年纪轻轻,就能开起这么大一家店面,确实是有些能力的。但是有能力,也不能耍赖对不对?弄坏人家的东西,总要赔的吧?” 弥月笑道:“那是。该谁的责任,谁就应该担起来。” 话说到这里,弥月再也拖不下去了,只好言归正传,“您二位是想到这家店里出让你们的宝贝?” “可不是么。”中年男人端出一副吐苦水的架势,“还不是看他们这家店门面大,想着能出手一个好价钱……咱们这种搞收藏的,谁家不是家里有事才会拿出宝贝来救急呀,当然是想找个可靠的买家,多换点儿钱呀。” 弥月点头,“您这话说的实在……” 话没说完,就见几个身穿警服的人从外面挤了进来。以他们的工作经验,一看这里有人扎堆,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中年夫妇一见警察,神色都有些急了,异口同声的问道:“谁报的警?!”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人高马大的警察扫一眼地上摔碎的瓷器,大约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中年女人有些着急,“警察同志,有人摔坏了我们的东西……” “是你报的警?” 中年女人呆了一下,“不是。” 这时,凌冬至从楼上走了下来,“是我报的警。” 他报上自己的电话号码,正想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弥月说:“警察同志,其实报警人还有我一个。我要告这两位同志做假证,诽谤古玩协会的会长,破坏古玩协会的声誉。” 中年夫妇和周围的观众都傻眼了。 凌冬至也愣了一下。 弥月拿出他刚才拍的证书照片给警察同志们看,“他们俩说,地上这个破东西是赵默赵会长鉴定的,证书也是赵会长出的。但是,认识赵会长的人都知道,他以私人名义给人做鉴定的时候,是不会印上古玩协会的印章的。这就是最大的漏洞。” 警察制止了中年女人要扑上来抓挠弥月的举动,饶有兴趣的问弥月,“你怎么知道?” 弥月拿出自己的各种证件开始自证身份,“……所以,只要熟悉赵会长的人都知道,他在给人做完鉴定之后,会盖自己的私印。但他不会扯出古玩协会的旗号。” 古玩协会只是一个从业者交流学习的组织,并不是专门的鉴定单位。如果有人想要做鉴定,要找特定的某位老师。 这种私人性质的鉴定行为,严格来说也与古玩协会没有关系。 给这一对夫妻出具证书的人,大概是为了增加权威性,所以特意加盖了协会的印章。 但做鉴定的人如果真的是赵默,他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你是说,证书是假的?”警察继续问报案人,“那他们的东西……” “也是假的呀。纯属碰瓷来的。”弥月摊手,“他们的东西要是真的,干嘛大费周章的搞个假证来给自己贴金?” 这就是弥月的小心思了。他一定要在有警方作证的情况下,把这一对夫妇捶死,让他们没有机会攀诬赵默。 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些脏水没有机会泼到古玩协会的头上。 “你胡说!”中年女人气得都破音了,“这是窑变白瓷!是南宋的瓷器!” 幸好警察同志们来的及时,还有人在旁边伸手拦着,否则这女人真要扑到弥月身上来撕扯他了。 弥月拍拍胸脯,从地上捏起了一片瓷片,“大姐,到底谁跟你说的这叫窑变白瓷呀?你知不知道,在瓷器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窑变白瓷这么一个说法?” 中年男人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年轻小伙子一直跟他们闲聊,他还以为弥月也只是个普通买家。没想到人家还是内行人。 中年女人气急败坏的朝着他呸了一口,“你懂个屁!” 弥月就笑了,他捏着那片瓷片让女人自己看,“大姐,那你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盘子么。”中年女人冲他翻白眼,“盘子还能干什么用?” 弥月反问她,“你家盘子还带窟窿的?” 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弥月捏在手里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瓷片,瓷片中央还有几个形状不大规则的孔洞。 如果把瓷片和地上的瓷片拼起来,这些孔洞会组成一个别致的梅花图案。 这几位警察同志常年处理古玩街上的各种矛盾纠纷,见多了真真假假的事,也多少都认识几个能请出来做鉴定的可靠的大家。 “六七家”的老板就曾经作为警方的顾问,参与破获一些古玩走私的案件。 但这两位碰瓷的中年夫妇,似乎并不知道雁轻与警方的关系。警察同志们觉得,要是他们提前做过功课,都不会把碰瓷的地点选在“六七家”。 带头的警察就开口了,“我看你刚才的证件,也是一位鉴定师。你能说说,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儿吗?” 中年夫妇一起把惊诧的目光投向弥月。 弥月把那个盘子的残片拿在手里来回检查,脸上浮起笑容,“行,那我就献丑了。要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欢迎懂行的朋友出来指正。” 周围的人都露出好奇的表情。 有闹事的,有出面解释的,还有警察同志镇场子,这场热闹看的可真值啊。 “这东西不是盘子。”弥月将瓷片举起来给大家看,“这东西,叫茶洗。” 周围的人一阵嗡嗡嗡。 中年夫妇也露出愕然的神色。 “明代有一个做官的人写过一本书,叫《长物志》。书里写的都是一些饥不能食,寒不可衣的玩件。其中就写到了茶洗,说它以砂为之,形制如碗,分为上下两层。最上面的一层有孔洞,洗茶的时候,沙垢可以从孔洞里流出,非常便利。你们的这个盘子,就是茶洗上面的一层浅盘。” 众人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弥月晃了晃手里的残片,“问题也正在这里。茶洗这种东西,是明代才出现的。”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呆滞。中年女人嘴里还不停的嘟囔,“不可能,不可能……” 围观群众看了一场完整的大戏,皆心满意足的议论起来了,“还说是南宋的……南宋怎么能出现明代制式的东西……” “唐宋时候的人喝茶跟明代是不一样的……” “人家唐宋时候,喝茶是要煮的,没有洗茶叶这一说……” “这小伙子挺能耐,一眼就看出东西是假的。” “他也是古玩协会的吧?要不怎么能知道会长给人鉴定用什么印章呢。” “……” 一直躲在人群里负责拍摄的男人悻悻的收起了手机。 眼看着弥月已经把这件事扭转到了造假证行骗的方向上去了,并且给出了赵默的私人电话以便警方查证这件事,傻子也知道要想攀扯上古玩协会怕是难了。 林青山的这个学生,倒是奸猾得很。 话说,他是怎么知道赵默给人鉴定的时候都有什么习惯的呢?从已有的信息来看,这小年轻跟赵默可没那么熟。 难道都是听林青山说的? 或者……这小子压根不知道赵默都有什么习惯,用不用公章什么的,其实只是这小子自己编造的说法? 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攀扯上古玩协会? 拍照的男人悚然一惊。 果真如此的话,这个小年轻的心机,倒真是不能小瞧了。 弥月跟警察说清楚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再一回头,发现人群里那个举着手机拍来拍去的中年人已经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想借力打力,就要让他借不着~~ 第130章 听没听懂 “老虎叔叔!别走!” 雁轻回来的时候, 警察已经把两个碰瓷的人带走了。做为物证,那个被中年夫妇称为“南宋窑变白瓷”的茶洗也一起被带走了。 但弥月在帮着他们捡东西的时候耍了个花招, 悄悄留下了一块碎片。 在弥月近期见过的血纹瓷当中,眼下的这个茶洗算是仿制最为成功的一件,但是不知为什么,会被选来做碰瓷任务。 弥月深感惋惜。 这块碎片只有弥月的拇指盖那么大,底色接近米黄,色泽莹润, 表面泛着一层宝石般的光泽。 几条细丝从碎瓷片表面画过,浅浅的朱红,带着一种仿佛是胭脂的旖旎温柔。 非常漂亮的颜色。 再看茬口,弥月估算了一下, 似乎比交流会上赵家兄弟拿出来的瓶子更新一些。 弥月把掌心里的碎瓷片递给雁轻, 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在专门做这个?” 雁轻接过来, 一边看一边摇头, “这倒是没听说过。” 但他也是见过交流会上的那只玉壶春瓶的,弥月这样一提醒,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专门在研究这个。 “这事儿我去打听。”雁轻自己就有个工坊, 平时来往的人很多都是这一行的。要打听这方面的消息, 比弥月更方便。 弥月忙说, “有了消息一定告诉我啊。我看这些人可不是要做仿古瓷。” 近些年很多瓷厂都在做仿古瓷的研究,有人瞄准了血纹瓷,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从最近的事情来看,这些人似乎并不局限于制作仿品,工艺品, 他们干脆就是想以假乱真, 扰乱整个古玩市场。 “刘豫当皇帝也没当多少年, ”弥月说:“而且他特别热衷于拍金人的马屁。据说当时烧造出来的血纹瓷精品,都被他打包送去北方孝敬金主,留在中原地区的数量是非常少的。你说,要造假,总要有照着真品的样子来造假吧?” 雁轻点点头,“造假的人手里,很可能是有真品的。” “严赋手里就有一个。”弥月说:“我在他博物馆里看见过。” “我也见过。”雁轻微微一笑,“那个小碗虽然有破损,但实话实说,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不过,不能只靠这个就怀疑他。” 弥月点点头。 交流会上赵家兄弟拿出来的玉壶春瓶到底是什么来路,谁也说不清。严赋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也还不好说。 要说怀疑,确实还太早了些。 两个行家凑在一起讨论釉色什么的,旁边的凌冬至听的一头雾水。黑糖则是好奇心爆棚,不明白他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捏着那么个小豆子似的东西看个没完。 围着桌子看了一会儿,黑糖干脆用前爪搭到桌子上,抻着脖子去看雁轻手里的小东西,“这什么呀,好吃吗?” 黑糖觉得大家都围着想咬一口的东西,肯定是特别好吃的。 “不好吃。”雁轻头也不抬的撵它,“滚一边儿玩去。” 黑糖哼哼唧唧的不干了,“那你先让我尝尝。” 弥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它那么大一张狗嘴,这要是尝一尝,还不给吞下肚了? 黑糖开始耍赖了,“七叔叔,我要尝尝。二爹地,你让七叔叔给我尝一下……” 弥月诧异的瞟了一眼凌冬至,大狗叫他二爹地,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它有两个爹地?之前说要去告状的,难道是大爹地? 凌冬至没有注意到弥月好奇看过来的眼神,他的注意力都被家里丢人现眼的狗子吸引住了,小声的在哄它,“乖啊,黑糖,别闹啊。等下忙完正经事,我带你去七叔叔家的花园里挖蚯蚓。” “不给挖。”雁轻一口回绝了,“我院子里刚种下两株桂花树,还在养根呢。下面的土不能乱翻。再说黑糖都多少斤了……这肥的,得减重吧?还挖什么蚯蚓啊。” “我才不肥!”黑糖气鼓鼓的瞪他,“我爹地说我刚刚好,又英俊又健康!” 雁轻瞄一眼它扭成一团的毛脸,补充一句,“主要是蚯蚓不好吃啊,对吧,黑糖,蚯蚓哪有牛肉干好吃。你爹地给你亲自烤的牛肉干多好吃,还健康。这才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该吃的零食。蚯蚓什么的,就留给我们穷人家的几只猫挖着解闷吧。” 黑糖的表情有些呆滞,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是在夸它,还是在损它。 弥月觉得大狗挨欺负的样子怪可爱的,伸手在它耳朵上轻轻揉了揉。 黑糖不领情地甩甩脑袋,哼了一声,“走开!别占我便宜!” 弥月,“……” 果然是大少爷么,这小脾气可真不咋地。 凌冬至连忙在旁边替狗儿子描补,“黑糖它有些认生,不熟悉的人它就有些……嘿嘿。” 弥月总觉得这位长得挺英俊的狗爹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似的。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能归结为有些人自带亲和力,天生就有让人一见如故的能力。 古玩店已经上上下下都参观过了,也看过了雁老板留在店里的几件好东西。另外,弥月一直想把打听血纹瓷的事托付给当地的内行人,这个最重要的目的,如今也达到了。 弥月听到凌冬至跟黑糖说等下要去雁轻家里,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提出告辞。 雁轻想了想,说:“今天的事虽然有些蹊跷,但毕竟是发生在我店里的。你帮我解决了麻烦,我得好好谢你。回头我烧两样东西送你,你别推辞。” 弥月想了想,觉得既然是自己一心想要结交的朋友,那确实不必太生分。 “那我不跟你客气。”弥月说:“这样吧,我家里有几个小朋友……长毛的小朋友。你有时间能不能帮我烧几个动物的小像?” 雁轻一愣,随即便笑得眉眼弯弯,“哦,你也养宠物了?” “不算养,”弥月觉得这事儿不好解释,“算散养吧,反正现在都跟着我呢。还有一只老虎,在野生动物园里。” “有照片吗?”雁轻来了兴致,“给我看看。” 雁轻刚才说了家里有猫,想来也是喜欢宠物的人。 弥月兴致勃勃的拿出手机,调出家里那几位的照片给他看。旁边的凌冬至和黑糖也凑过来看热闹,黑糖还很嚣张的把他二爹给挤到了一边。 “这个是小毛……这个是小珍珠……”弥月一个一个翻着照片介绍过去,“这个就是啸啸。” 雁轻看乐了,“这个蹲坐的姿势就很可爱,又威武,还带点儿撒娇的味道……就做这个姿势的。” 说着很是羡慕的看一眼弥月,心想这小子运气可真不赖啊。 黑糖也终于见到了它一心想认识的大老虎,生物本\能让它心生敬畏,一只爪子哆嗦着搭上它二爹地的胳膊,一边小声哼唧起来,“真吓人啊,我滴个乖乖……”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弥月和雁轻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要不要把小毛的比例放大一些,这样视觉效果会好看一些,就听旁边黑糖又开始哼唧了,“我也想要一个。” 凌冬至简直无奈了,“我们不能什么都眼馋。” “别人家的小孩儿都有。”黑糖不干了,“就我没有!” 凌冬至,“……” “又眼馋了?”雁轻也拿这位小少爷没办法,“黑糖,你自己说说,这个世界上,有你不爱凑的热闹吗?” 黑糖嫉妒的盯着弥月,“他有好几个……你们一个都不给我。” 凌冬至拿这傻货没办法,摸摸它的脑袋解释说:“你忘啦,咱们家里有七叔叔给你烧的挂盘?盘子上不是有你吗?很漂亮呀。” “盘子是盘子,小雕像是小雕像……”黑糖一头扎进凌冬至的怀里,“反正我没有……” 凌冬至烦了,一把捏住了它的耳朵,“再逼逼叨叨的,老子把你送去乡下放羊!” 黑糖,“……” 黑糖从他怀里立起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终于还是暴露了……你,你,你果然是个黑心的后妈!” 弥月把脸扭到一边,憋笑憋得肚子疼。 他知道养宠物的人都像凌冬至似的,会把宠物当成小孩子,跟它们有来道去的说话,假装它们全部都能听懂。 不过凌冬至和他的黑糖,大概是相处时间太长,彼此更有默契,这一句一句的,简直都要赶上弥月的理解水平了。 凌冬至气得发晕,但到底理智还在,知道有外人在,非要跟一条狗死磕也不合适。 他把黑糖拎到一边罚站,不理会它的假哭,让它自己检讨检讨。 不过,虽然考虑到外人不会知道黑糖到底说了什么,但凌冬至还是有些悻悻的,试图改变一下话题来挽救自己的形象,“下周在艺术馆有一场画展,主题就是保护大自然。我也有作品参加。有兴趣的话,也来看看啊。” “画展吗?”弥月惊讶了,“你是画家?” 凌冬至矜持的点头,“来吗?” 弥月对参观画展这种事还是很有兴致的。他自己水平不行,这辈子大概都是林青山口中的“画匠”水平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去欣赏真正的画家。 凌冬至觉得自己被蠢狗败光的面子总算是挽回了那么一丢丢,心情也好了许多,“回头我把请帖给小七,让他给你。” 弥月道谢,暗暗决定看完画展,找个机会请他们一起吃饭。 有来有往,才是朋友相处之道。 黑糖见这里唯一的外人要走了,顿时心慌,“老虎叔叔!别走!” 弥月,“……” 凌冬至和雁轻也一起扭头去看它,不知道这傻货又要作什么妖。 黑糖被自己臆想出来的,被后妈送到乡下放羊的画面给吓住了,鉴于七叔叔跟它后妈是一伙儿的,它只能跟这唯一的外人求救了。 “我要是被送去乡下,”黑糖苦兮兮的告状,“你一定告诉我爹地一声,让他去救我……我不会放羊,一定会挨打的,说不定还要饿肚子……” 弥月觉得当着狗主人的面儿笑出来不大合适。 他们知道自己的宠物正在跟外人说他们的坏话吗?! 但是对着这么一张可怜吧唧的毛脸,他又不好扭头就走,于是走到黑糖的身边,抬手在它的脑袋上摸了摸,“黑糖,要听家长的话,不要淘气。” 黑糖哽咽一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外人应该都跟它的大爹地一样,是听不懂它说话的。 黑糖垂头丧气的在地上趴了下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苦命的小白菜。 然后它听到养老虎的叔叔对它说:“你不要到处淘气,你爹地就不会送你去放羊了。” 黑糖抬头,有些懵圈的看着他。 这到底……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它之前说的话?! 凌冬至在他的身后,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色。 他转头去看雁轻,见他也正看着弥月,目光中带着一抹探寻的神色。 * 作者有话要说: 黑糖:这个叔叔……好像也能听懂?~ 第131章 不带你 这些没用的老头子! 弥月走后, 凌冬至就悄悄问雁轻,“你说他……是不是听懂了?” 他的眼神往罚站的黑糖身上一扫。 雁轻露出了有些迟疑的神色, “我不确定……” 弥月跟黑糖说的那些话,可以说是借着主人刚才的话跟宠物闲聊,当然,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说他是直接跟黑糖对话也是说得通的。 “而且他还养了那么一群小动物。”凌冬至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他还养老虎……认养老虎。一般人, 就算认养,也很难跟野生动物相处得那么和谐吧?” 雁轻抿了抿嘴角,觉得这样一说,可能性更高了。 凌冬至性子比他急, “不行, 得找个机会再试探试探。” 雁轻按住了他的胳膊, “耐心点儿, 他又不是马上就走了。你等我找人打听打听他的情况,然后咱们再想想怎么试探。” 凌冬至做了个深呼吸,“那好吧。你动作快点儿啊。” 雁轻点头, “我知道。” 他知道凌冬至办了一个基金, 专门去寻找当初流落在外的山神一族的族人, 并对需要的族人提供资金方面的援助,帮助他们继续求学或者创业。 不过基金已经运作了几年的时间,搜寻工作进展的却并不顺利。虽然陆陆续续也接到了不少的线索,但经过反复的调查,能够确定是他们族人的, 就只有大雁山山脚下一个小镇上被人收养的一对姐妹。 遗憾的是, 山神族里的女性是不具备与动物沟通的能力的。她们各自生下的孩子, 也都不具备这种能力。唯有妹妹最小的儿子表现出了与动物之间的亲和力,但他也只能模糊的感应到动物们表达出来的情绪,却无法实现真正的沟通。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命运对某些人的神奇安排,是注定要湮灭于历史的尘沙中的。 离开了古玩街的弥月自然想不到刚认识的朋友正在琢磨着怎么试探他。他满脑子都是那只被养的有些骄纵,又有些傻乎乎的大狗。 难怪很多人喜欢把这个品种叫“二哈”,弥月觉得有这么一个大活宝天天陪在身边,的确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弥月乐了一路,回到家才想起了古玩店里的那一幕,连忙跑去找林青山告状。 林青山正在书房里写字。 他写字的姿势非常好看,又轻松,又随意,偶尔身体还会随着笔势的走向轻轻的摇晃一下,让人看了,就会生出一种随着他一起乐在其中的惬意感。 弥月乖巧地凑过去替他磨墨。 林青山是个挺讲究生活细节的人。他写字也不用文具店里卖的那种墨汁,而是用一家老字号的作坊里生产的墨锭。虽然比不上那些出名的古墨,但也非常好用,并且不贵。 林青山写完了一整篇《滕王阁序》,收了笔,抬起头看看狗腿的小弟子,“出了什么事?” 弥月还在看他的字。林青山最擅草书,但今天写的却是馆阁体。馆阁体方正,圆融,明清两代,曾是官场上的标准字体。 它强调书法上的共性:规范、美观、整洁,却并不强调个性。 弥月就知道林青山今天的心情并不好了。 弥月替他收好笔墨纸砚,又泡了热茶端上来,才颇小心的问他,“谁惹你生气啦?” 林青山窝在沙发里,眉宇间还凝着一股郁气,“没什么。你玩的开心吗?雁老板的小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还是有几样的。”弥月可不是要说这个,略提了两句,就把话题拉回了有人来碰瓷的事情上。 “关键就是那份鉴定书,”弥月说:“还有赵老的私印。” 林青山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是也说了么,赵老不会这么做。” 弥月就有些着急了,“他会不会做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在坑他!” 林青山没有出声。 弥月还以为他师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忙说:“师父,你想想交流会上他们故意气赵老,现在又搞出一个假证……赵老的名声一坏,古玩协会就完蛋了。” 林青山又叹,伸手在弥月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已经完蛋了。” “……什么?!” 林青山靠在沙发背上,有些没精神的样子,“刘春和被抓起来了,古玩协会有几个人联名发表了声明,不少人都在上面签了字,一起退出协会。只剩下小猫三两只……老赵这会儿还在病房里躺着,大概还不知道。” 弥月惊呆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弥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今天光顾着自己乐呵了,压根没有想着上网去搜一搜古玩协会的消息。 主要还是他对这些前辈们都太放心了,觉得有他们在,事情并不会恶化下去,变得不可收拾。 结果…… 这些没用的老头子! 弥月忿忿,“怎么能让人就这么欺负到头上呢?!” 他讨厌这种被算计的感觉,好像赵老和整个古玩协会都成了人家围猎的目标。而且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他们还捎带上了他和他师父。 林青山只看一眼弥月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苦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啊。我以为严赋跟老赵有私仇,把他气到住院就已经报了仇了。谁知道这还不算完……” 弥月愣了一下。想想也对,他师父是个坦荡的人,让他去猜测那些满肚子阴谋算计的人都在想些什么,也确实有些为难他。 “那……” 林青山摇摇头,“让我想想。” 结果这一想就想到了晚上,林青山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 弥月听到他在房间里打电话,也不好进去打断他,只好把阿姨做好的晚饭给他留起来,等他饿了再拿出来热一热。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弥月在院子里遛弯的时候忍不住给荆荣打电话抱怨了一下。 荆荣的声音稍稍有些嘶哑,像是很长时间没喝水似的,倒把弥月吓了一跳,“怎么了?” “刚回来,还在路上呢。”荆荣这会儿还在车上,弥月能听得他那边传来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一些模糊的谈话声。 弥月就有些后悔了,“我这个时间选的不合适……” “没事。”荆荣咳嗽了两声,从同伴手里接过一瓶水喝了两口,“就是一天没顾上吃饭喝水。” 弥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问,这话题明显就要拐到他的工作范围之内了。 还好荆荣没给他这个机会,“你声音有气无力的,出什么事了?” 弥月在水池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小珍珠从他的腿边擦过去,一头扎进了草丛里,在他们上方,小毛拍着翅膀叫唤,“藏好了吗?藏好了吗?我数三个数,就要开始找啦!” 弥月转头,见大毛也正心急火燎的往院墙后面的香樟树上窜。原来几个小东西在玩捉迷藏。 弥月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听师父说,古玩协会的副会长被抓了。还有很多人发表声明要退出协会。我看我师父心情也不大好。” 荆荣之前就听林青山说过,有人想通过刘春和算计赵默。所以这个消息听了,倒也没觉得意外,“刘春和的事情,我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那就不必了。”弥月不觉得刘春和的事情有什么可关注的,他身上的黑料不用说,肯定都是能把他锤死的那种。 荆荣笑了笑说:“既然目标是赵老,咱们总要知道他们会往赵老身上泼什么脏水。哪怕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弥月心里有些矛盾。他其实并不希望林青山一天到晚的就操心这些事,但临下山的时候林青山也说了,他们出山就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来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林青山越是出头露面,搅风搅雨,对于他们的整体计划反而越是有利。 但弥月就是觉得这样做,林青山太辛苦了。 他的老师,本来就该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倜傥劲儿,优哉游哉的度日。而不是亲自下凡,搅合到这一堆一堆的龌蹉算计里去。 他这样想的时候,就听见了前院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弥月连忙起身,从房屋旁边快步绕了过去,见院子大门已经打开了,林青山坐在车里正朝着他这个方向张望。 见他跑过来,林青山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他的手机,“难怪打电话你也不接。” 弥月悻悻。 他刚才也注意到手机的震动,提示他有新电话打进来,但他正和荆荣聊天,哪里顾得上去看谁给他打电话…… 再说林青山就在家里,他也想不到是林青山找他。 “这是……要出门?”弥月有些担心,“你晚饭都还没吃,乱跑什么呀?去哪儿?” 林青山轻描淡写的解释一句,“找人说点儿事儿,半小时就回来。怕你找不见我又啰嗦,所以跟你说一声。” “你可算了吧,”弥月毫不留情的揭穿他,“半小时都不够去小区门口买瓶水的……你上哪儿?不带我?” 林青山平时出门很喜欢带着弥月这个小跟班,今天竟然一副自己出门的架势,而且提前也没说过,弥月就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寻常。 “不带你。”林青山想了想,“一个小时以后,要是我没回来,你给我打个电话。” 弥月一下毛了,“你干嘛去?!” 林青山愣了一下,又乐了,“想哪儿去了,傻儿子?我这是怕到时候不好脱身,你打个电话,我正好就有借口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心情不好?没关系,找我,找我~~ 第132章 大山里 荆荣无声的笑了一下,“弥月,我会的。” 电话没挂, 师徒俩的对话荆荣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等电话那边重新传来弥月的声音, 荆荣就安慰他说:“你也说了,这就是一群四十多岁的人打群架,你一个做晚辈的,在旁边拉拉架就可以了。” 弥月参与太多,并不合适。 荆荣就已经从旁人那里听到了诸如“弥月这年轻人锋芒太露”这样的传言。 说一个年轻人有锋芒不算什么坏事,但说得多了, 类似的话传来传去,难免会给人一种弥月太过傲气,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感觉。 但他所在的圈子,论资排辈的现象还是比较突出的。整个大环境也更加推崇资历更老的专家学者。 弥月传出这样的名声, 对他本人的发展没有好处。 弥月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荆荣说得对, 林青山的事情, 他一个做晚辈的,劝劝是可以的,但要想干涉就不合适了。 “别不开心了。”荆荣逗他, “其实我这里有好消息。当然啦, 详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算是报案人, 我还是可以申请一下,跟你透露一点儿小消息的。” 弥月愣了一下,“案子有进展了?” “嗯。”荆荣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你和林教授交给我们的照片帮了大忙。” 弥月的心情振奋了起来,“是去马家峪和金花村的人落网了?” 荆荣就叹了口气, “没那么容易, 不过有线索了。” 弥月忽然反应过来了, “等等,你现在在哪里?” “在山里。”荆荣笑着说:“我等下就要上缴手机了。弥月,你放心吧,你讨厌的这些坏蛋,我都会给你一个一个抓起来的。” 弥月刚在林青山那里紧张了一下,放松下来还不到两分钟,又一次紧张了起来,“你们这是……要行动了?” 荆荣没有出声。 弥月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你要小心。出发以后什么都别想,要专注……” 荆荣无声的笑了一下,“弥月,我会的。” “等下……给我打个电话。” 荆荣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焦虑与担忧,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享受这一刻被人牵挂着,又有些心疼他。 但最终还是对弥月的心疼占了上风,他轻声安慰他,“等忙完了,我就给你回电话。过两天我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再带着你去看啸啸。” 电话挂断之后,弥月才注意到手机里有一条没来得及打开的消息。是荆荣发来的,告诉他要出门一趟。 推算一下时间,大约就是他在“六七家”跟人斗智斗勇的那个时候。 弥月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 荆荣出门了,他竟然都不知道。同时他心里有一种很矫情的气愤,既然能发信息说自己要出差,为什么就不能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呢? 弥月生了一会儿气,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他气的,其实还是他自己。 他已经习惯了身边只有老师、师兄弟和一群毛茸茸,也因为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年龄最小,他习惯了接受别人对他的关爱与照顾。 他从没有过荆荣这样的朋友,所以他也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一种关系,不仅仅只是接受就好了。 可是,他又能为荆荣付出什么呢? 弥月深深的困惑了。 千里之外,大山脚下。 荆荣依依不舍的关掉手机,放进了指导员递过来的收纳袋里。 旁边的队友打趣他,“是女朋友吗?哦,对,男朋友?!” “还不是啦。”荆荣嘿嘿一笑,“正在追求阶段……” 另一个队友笑道:“我见过。研究所里的那一位吧?” 旁边有人怂恿,“什么样的,说说,说说。” 队友就冲着荆荣坏笑,“能说吗?我可说了哈。人家就在研究所工作,长得像明星似的,还特别有学问……咱们荆队在人家面前可狗腿了……” 周围的队友都笑了起来。 荆荣也笑,“不狗腿怎么追啊。” 荆荣与他的队友无数次出生入死,彼此之间有着极深的信任,是那种“我若出事,你们要替我照顾家小”的交情。 性向这种小问题,早八百年就不是秘密了。 指导员收完了手机,溜达过来在荆荣的小腿上踢了一脚,“别光顾着犯花痴,行动之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几个人在养殖场集体宿舍的光板床上和衣躺下。 夜色还未黑透,远处偶尔有养殖场的工作人员走过,穿着雨靴的脚踩过水泥地面,发出有些沉闷的扑扑的声响。 鸡舍在养殖场的另一头,从宿舍这里是听不见那边传来的声音的,但大山脚下太过安静,一点儿声音都会被放大。 山风拂过林梢的呼啸、夜色里蚊虫的轻鸣,也仿佛在夜色里交汇成了一首喧闹的夜曲。 荆荣静静的听着这大山里熟悉的音乐,恍惚间似乎理解了弥月对于这里所抱有的感情。 那是人类对于土地,对于大自然最质朴的依恋,是城市里打拼的人被这浮躁的社会消磨掉了的最本真的情怀。 是热爱,也是对大山的敬畏。 旁边的队友小幅度地碰了碰荆荣的手臂,“嗳,刚才指导员说的是什么墓?什么夫人?” 荆荣的思念被打断,也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队友问的,是他们夜间行动的目的地。 荆荣也有些抓瞎,“反正就是个什么妃子吧,据说活着的时候在部落里很有权利。” 队友,“……你这跟没说一样。” 荆荣叹了口气,“反正就是很多年前就被盗挖的古墓,里面什么都没了,墓道里的壁画都毁了,毁的特别彻底,完全没有任何学术上的研究价值了。” 队友点头,“也对,要是有保护价值,也不能用来设陷阱呀。” 过了一会儿,队友又去骚扰另一边的队友,“嗳,那个墓,到底叫什么夫人墓?” 荆荣,“……” 大山深处。 一处斜坡之上,扎着几个帐篷,其中一个还亮着灯,陶天然正捧着一个记录本写写画画,戚多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有些泛黄的资料,心不在焉的翻看着。 山林寂静,偶然会传来远处野兽的叫声。 戚多一惊一乍,“这是狼吧?!” 陶天然被他逗笑了,“放心吧,这山里的狼啊熊啊,都不会伤害咱们研究所里的人。” 戚多诧异,“还有这说法?谁说的?” 陶天然头也不抬的说:“弥月说的。” 戚多从鼻子里小声的哼了一下,“我看他跟护林员也差不多,没事儿就在山里浪。” 陶天然一笑。他以前给小弥月带课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特别有意思,一有时间就漫山遍野的乱窜,偏偏林青山也不制止他。 后来时间长了,就发现山里大大小小的动物都跟弥月很亲近。他自己就曾亲眼看到过弥月趴在一头成年豹子的背上被送回了研究所的后门外。 当时他吓得手脚冰凉,结果弥月好好地跳下地,还回过身去搂一下豹子的脖子,然后才一蹦三跳地进门。而那头豹子就那么优哉游哉地甩甩尾巴,自顾自地走了。 这事儿他谁也没敢说。 但暗地里,他总觉得他的这位小师弟是有些特异功能的。 或许师父也是知道的。 陶天然见戚多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探头过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文件,“还看这个呢?这些东西目前都保存在省博的展馆里。那个时候还没有咱们研究所,有些抢救回来的东西就都送到省博了。后来师父去要过两次,不过都没要回来。” 戚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这一页正好是记录着抢救回来的文物。不多,薄薄一张纸,也不过十几样东西。 “真寒酸。”戚多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陶天然就乐了,“她当初下葬的时候,要不是大祭司反对,真的就要以后礼的规格来下葬了。一点儿不寒酸。” 戚多有些遗憾的晃了晃手里的单子,“真可惜。” 陶天然嗯了一声。他在这灵犀山上生活了这么多年,见多了被盗墓贼破坏的古墓,但像云夫人墓这种破坏程度的,到现在为止,仍是头一份儿。 犀山墓葬群早些年还没有被保护起来的时候,有不少古墓都遭到了破坏。有些甚至只能凭着位置,或者其他文献中的记载来推测墓主的身份。 云夫人墓可以说是犀山墓葬群遭到破坏最为彻底的一个例子。如果按照弥月的那张分布图来分析,她的陵墓处于守护兽腋下,靠近心口的位置。 那是一个受保护的位置。 从这个位置,也足见李长青对她的爱重。 多年前的大地震,导致女君谷附近地表开裂,云夫人的陵墓遭到了大自然的破坏。从那之后,就陆续传出有山民在山里捡到一些零零碎碎的随葬品的消息。 那个时候还没有灵犀山研究所。等到省里得到消息,派出工作小组来到灵犀山,也只找到一个被挖空了的古墓。 连墓道里的壁画都遭到了破坏。文物工作者就是通过被丢弃在墓道里的两块残碑才推断出了墓主的身份。 戚多又问他,“那咱们要找的大祭司墓,真的在云夫人墓的下方?” 陶天然瞟一眼帐篷的外面,微微一笑,“正因为有很大的可能性,所以我们才要来勘察。要真的找到了大祭司的陵墓,那可是咱们所里近五年以来最重大的考古发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周末愉快~~ 第133章 请君入瓮 据说篝火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谷 陶天然带着戚多讨论了一会儿云夫人墓的结构问题。 如果有旁听的人, 大概会以为陶天然在忧心如何要在保全云夫人墓遗址的情况下展开勘探工作。 要说是遗址,其实都有些勉强, 如今的云夫人墓就剩下一个浅浅的土坑了。 戚多挠挠头,不解的问他,“哪里方便下手就从哪里来呗。不是说这个墓已经没有保护的价值了吗?” 陶天然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它没有保护价值了,那大祭司墓呢?” 戚多恍然大悟,“哦, 对哦,下面要是有大祭司墓,那可不得了。” 师兄弟两个叽叽咕咕说了大半夜的话才熄了灯。 山里条件不好,勘探队里也没那么多讲究, 两个大男人就着半瓶水刷了刷牙就各自抱着睡袋躺下了。 戚多作为考察队里主力队员, 大白天的时候扛了不少东西, 这会儿一躺下, 没用两分钟就开始犯迷糊了。 不等他睡死过去,就觉得胳膊上被人碰了碰。 戚多迷迷糊糊地挠了挠胳膊,正要翻个身继续睡, 嘴巴上却捂上来一只大手。 戚多的睡意一下子褪了个干干净净。他惊恐地睁开眼, 却见黑暗中一个熟悉的人影伏在他身旁, 见他睁眼,还轻轻的“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出声。 戚多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从他们的后方绕到了帐篷的门口。一个难以分辨的声音压着嗓子轻轻的呼唤, “陶老师?戚多?” 戚多心头狂跳。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但眼下这情形, 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仿佛鬼故事里那些被鬼怪盯上了的猎物,正在拼命抵挡来自未知的恐惧。 陶天然发出了一阵仿佛是打呼噜的声音,片刻之后呼噜声又低了下去。 帐篷外面的人大概觉得这师兄弟俩都睡熟了,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等脚步声一消失,陶天然就把戚多给拎了起来,别的什么都不拿,单单一人背了一个背包,悄悄地摸出了帐篷。 营地里有些动静,好像有人在走动。不过陶天然的帐篷以“需要看资料,怕吵闹”为由,支在营地的最边缘。两个人的脚步又极轻,因此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戚多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陶天然为什么一开始把帐篷支在这里。那时候他还在心里嘀咕,万一大半夜的来个什么野兽,多不安全呐。 陶天然早有准备,尽管摸着黑,背后还背着东西,仍然十分熟练地找到了白天就研究好了的那条路。 这一带白天的时候都有勘探队活动,附近有什么野兽也都被惊走了。因此一路走过来,并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陶天然带着戚多在密林中拐来拐去,顺着他白天留下的路标爬上了一座小山包。 戚多惊讶的发现从这里望过去,山脚下就是他们的营地。而营地的不远处就是荒凉的只剩下一个土坑的云夫人墓。 戚多惊讶的发现营地里有人开了灯,闪闪烁烁的,片刻之后,云夫人墓的另一侧,也有一盏小灯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戚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咱们队里的人叫了外人来?!” 他心里浮起一个可怕的预想,结结巴巴的问陶天然,“不……不会吧?!” 陶天然在他脑袋后面拍了一下,“别出声!悄悄的看!” 山林的另一端,荆荣也正注视着黑暗中闪闪烁烁的灯光。 罗网已经支好,就等着猎物自己钻进来了。 他和他的队友能够顺利地锁定老程的位置,大部分的功劳要算在金花村的宋青头上。他从邻居那里打听到村里有两个年轻人正在山里干活儿,过几天要回村的消息。 虽然村民的话说的含含糊糊,但在山里干活儿这几个较为敏\感的字眼还是让宋青警惕了起来,并寻找机会给荆荣的队友报信——荆荣拿到林青山搞来的照片之后,立刻就安排人进山去复核,并且顺利的跟宋青接上了头。 对宋青本人来说,他是非常痛恨盗墓这种行径的。因为他老爸的腿就是年轻时候在山里遇见了盗墓贼,双方发生了冲突落下的伤。 所以哪怕他们村的村长都在明里暗里的支持村民跟着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去发点儿小财,并怂恿村民们孤立他们父子俩,宋青也是坚决不肯搅合到这种事情里去的。 原本宋青还自告奋勇的要给他们当向导,荆荣的队友考虑到宋青的人身安全问题,最后还是拒绝了。 再说,让金花村的人知道这样的围剿行动有宋家父子的参与,他们父子俩以后怕是难以在村子里立足。 别看金花村村子不大,人口也不多,但大多数人都拐弯抹角的沾着亲,真要跟外面的人发生矛盾,村里的人抱团得厉害,完全就是帮亲不帮理的节奏。因此,他们也无法接受自己人当中出现叛徒。 于情于理,宋青来当这个向导都不合适。 于是荆荣在跟林青山商议之后,联系上了陶天然。 陶天然这半个月以来的勘探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就在他带队进山,刚刚在女君谷附近扎营工作了几天,就注意到他们被人跟上了。 陶天然一开始打着跟他们兜圈子,最后甩掉他们的打算。但是在山里走了两天之后,开始觉得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 因为跟着他们的人完全没甩掉,反而把他自己累得半死。 陶天然痛定思痛,当机立断地带着小队返回了研究所,打算休整几天,重新想想勘探工作要怎么进行下去。 荆荣就是这个时候联系上他的。 两人一拍即合,重新规划了一下进山勘察的计划。 这个时候,队里有两个老队员又跑到他面前来推荐自己的亲戚\同乡\熟人,在荆荣的示意下,这些人他也都留下了。 然后就是重新组队,再次进山,并且在经历了一番装模作样的勘验之后,得出了云夫人墓在风水上大有蹊跷,很有可能掩藏了真正的大祭司墓这样的神奇结论。 陶天然原本对于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能否骗到人存有疑虑,但从荆荣反馈回来的消息来看,很快就有人上了钩,并且还顺着他们一路留下的痕迹追了上来。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放出来的假消息并没有真正骗到人,这些人跟上来,只不过是要确认一下消息的真实性。 陶天然骑虎难下,只能把后槽牙一咬,下决心配合荆荣把这个圈套做完满。 于是,他带着新队伍在山里跑了一圈,故意排除掉了几个似是而非的地点。 为了迷惑敌人,他临出发之前还特意伪造了一份研究文稿,编造了一个宠妃含冤而死,死后魂魄不宁,到处作祟的鬼故事。 为了镇压这个冤魂,部落里的祭司出了个主意:用部落历史上最著名的大祭司的棺椁来镇压怨鬼。 因为要挪动大祭司的栖身之所,犀山部落特意举行了规模浩大的祭司活动。据说篝火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谷,连天上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最后这句话是陶天然自己加上去的。 他觉得这一句话总结得特别富有文学气息,有传奇故事特有的那种诗情画意的感觉。因此捧着稿子美滋滋的欣赏了半天。 然后他假装粗心大意,让送饭的新队员看到了这份文稿。 再后面的事情就进行的很顺利了,新来的队员向戚多打听犀山部落的历史,戚多在陶天然的示意下,简单的将大祭司在部落中的地位讲述了一遍,重点提到了随葬品的价值。 接下来就是重新确定云夫人墓的准确地点。 陶天然在这个过程中,再一次确定了一件事:研究所确实被人盯上了。哪怕林青山不在山头坐镇,仍有小喽啰在山里出没,伺机寻找机会。 哪怕出来行动的人不是陶天然,而是其他的师兄弟,他们的行动也一样会有人盯上。 但这些人只是跟着所里的人行动,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弥月的那张图表,暂时……似乎……还没有暴露。 这是坏消息里面的一个好消息。 此时此刻,在陶天然和戚多的注视之下,在山谷另一端荆荣和他的队友们的注视之下,几点微弱的灯光正谨慎地穿过山林,朝着他们联手设下的陷阱步步逼近。 在遥远的滨海市,弥月推开卧室的房门,闻到了客厅里传来的浅浅的烟气。 林青山还没睡。 在看到人之前,弥月先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个小小的红色亮点。那是一支点燃的香烟。 林青山很少抽烟,除非遇到特别心烦的事情。 弥月去接了一杯热水,走过来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太晚了,我就不给你泡茶了……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 自打从交流会上回来,他师父就有些食欲不振的症状,让弥月有些担心。 林青山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儿抽烟,伸手在烟灰缸里把半支烟掐灭了,有些含糊的说:“都半夜了,还吃什么东西呀。你怎么也没睡?” “睡了,”弥月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又醒了。” 林青山探身过来,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两把,“弥月,你知道我刚才干什么去了吗?” 弥月的小心脏悄悄揪了起来,“啊,不是……不是去看赵老了吗?” “不是。都晚上了,住院部不让进。”林青山淡淡说道:“我去找严赋了。” 弥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找他干啥呀?” “找他问一问,能不能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给我一句实话。”林青山说:“我就想知道他要干啥。” “那……他说了吗?” “说了。”林青山的声音有些发沉,“他说要报仇,要拉足了垫背的,让他的仇人们血债血偿!” * 作者有话要说: § 惊涛 § 第134章 将计就计 他们沉默地穿行在雨幕中,一个紧跟着一个 林青山的话, 让弥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觉窗外的月朗星稀, 夜风习习都变成了恐怖故事里的鬼气森森。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弥月又问他,“那他说了报什么仇吗?” 林青山摇摇头。 弥月挠挠脸蛋,“会不会是个借口?” “不像。”林青山说:“要报仇,要搅合得大家都不得安宁……这种话听起来就像神经病。他要想找借口,应该不会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弥月就想不明白了, “那怎么现在就想起来报仇了呢?”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严赋时的情形,在他的博物馆里,他带着一群助理风度翩翩地走过来,器宇轩昂, 顾盼之间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像一位大权在握的君王。 然而时隔不久, 再见到他的时候, 弥月却觉得他的眉宇之间多了一层阴郁,眼睛里的神采都是晦暗的。 像变了一个人。 林青山轻轻叹了口气,“他说他要死了。这些事, 死之前必须要做完, 否则他不安心。” 弥月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 林青山没有回答他。或许他自己也难以确定这件事的真假。 但这件事也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回答:为什么严赋会突然间从幕后走到幕前,为什么他突然间高调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出风头,跟古玩协会作对,甚至不惜与秦翰、林青山这样的老友翻脸。 “我问他之前的事是不是针对赵老。他说是。”林青山有些疲惫的说:“他说赵默是第一个。” 第一个仇人。 第一个要解决掉的目标。 那么接下来还会有谁? 深山老林里的战役也告一段落, 在陶天然的配合、荆荣等人的协助之下, 这一伙儿带着工具进山的盗墓团伙顺利地落进了当地警方张开的大网。 七个人组成的盗墓小队, 除了一些简单的工具之外,他们头领的背包里还有雷\管。这是预备着挖掘不顺利的时候强行爆\破用的。 头领不是荆荣早已知道的老程和老周,而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猎户,姓王。 这人上了岁数之后,就不再做猎户了,明面上的身份变成了在大山里各个村寨之间走街串巷做买卖的小商人,有时候听说哪个村寨挖出了老东西,他也会上门收购。 就是这么一个人。 老王头身边常年都带着两个徒弟,也都是孔武有力的山里汉子,二十多岁的年龄,话不多。认识他的人说那是他在山里捡到的孩子,养大了就跟着他在山里讨生活。 也有人说老王头年轻的时候在山里受过伤,所以不乐意让自己的养子再做猎户,所以手把手的带着他们做起了小生意。 警察包围上来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还想着反抗,被老王头给喝止了。 这老东西人老成精,世事看的通透,知道眼下这情形,不反抗还好说,拿出一个积极认错的态度,知道的情况都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还能申请一个宽大处理。 一旦反抗可就真的没退路了。 荆荣把所有的人都扒拉一遍,做了一个初步登记。在这些人当中,他发现了两个金花村的小伙子。但这其中并没有老程,也没有宋青在邻居嘴里打听出来的那几个此刻应该在山里“干活”的村民。 至于老程是没跟着他们进山,还是进山之后又分出一个小组单独行动,这些都要等着警方问询之后才能知道。 所有的人连夜撤出了女君谷,在直线距离三公里左右的地方安营扎寨。 深夜在山林中赶路并不是明智的决定,但是在不知道王老头还有没有留后手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冒险留在云夫人墓附近。 扎营的地点是陶天然选的。 一处隐秘的树林之中有一座护林员留下的木屋,几年前保护区对护林员的工作范围进行了调整,很多的巡逻路线都有改动。这里的木屋就废弃了。 陶天然是从弥月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至于弥月是从哪儿打听出来的,他没特意问过。不过这小子一天到晚的在山里乱跑,发现这么一个地方也不奇怪。 陶天然那时候正好在做女君谷附近的勘查工作,经常往返女君谷与研究所,有时候遇到天气不好这样的意外情况,就会带着人在这里住一夜。 那段时间他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方便面、瓶装水、蜡烛之类的生活用品,几年过去了,东西竟然都还在,只是食物都已经过期了。 人员刚刚安顿好,山里就下起了雨。起初还不大,淅淅沥沥的,很快就转为瓢泼大雨。 荆荣站在窗口,望着夜色中微微泛白的雨幕,一颗心不住的向下沉。 如果老王头还有帮手,又是在女君谷附近活动……这些帮手们会不会也找到这里来? 毕竟山里能够躲雨的地方可不多。 荆荣抱着自己的武器,靠在房间一角。 按照排班的顺序,他会值三点到五点的那一班。那是人类在夜晚睡眠最为深沉的时间。他需要养精蓄锐。 在他的对面,老王头垂头丧气地靠着墙壁,也不知是在出神,还是睡着了。他的手脚都被手\铐\铐\着,这导致他的姿势有些别扭。 他的两个儿子和其余的成员都被分散开来,各自在监管之下安安静静的呆着。 荆荣看了他一会儿,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这个老王头未免太过配合了。这让荆荣心生警惕。 陶天然坐在他旁边,低着头摆弄了一下手机,有些遗憾的唉了一声。 荆荣警觉的睁开眼,“怎么了?” 陶天然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示意他看手机屏幕。此刻屏幕上被分隔成了数个不同的小窗口,展现出来是不同的山林夜景。 或许是在户外的缘故,画面看上去反而比他们肉眼所见的夜景更明亮一些。 此时此刻,画面微微的有些抖动,有一种不大稳定的感觉。这是因为安装在户外的几个监控探头快要没电了。 这种监控探头还是从荆荣那里申请来的。 陶天然那时比对着弥月的分布图,刚刚对大祭司陵墓可能存在的地点做出了一个大概的判断,荆荣和当地警方就同时联系上了他。 知道有贼人磨刀霍霍地跟了上来,他还能放心大胆地继续搞研究吗? 陶天然曾经遇到过这种事。他们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组织当地人进行古墓的发掘,但谁也没想到当地人当中有盗墓贼的人,人家把他们的工作情况摸了个大概,然后就组织人在古墓后方开始打盗洞了。 等他们这边一块砖一块砖,规规矩矩地打开了墓道,里面已经被人搬空了,连块棺材板都没给他们留下。 墓室一角还留着一个新鲜的盗洞。 这件事把陶天然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虽然林青山并没有埋怨他,所里也没打算拿这个事儿问责,但他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之前不是没有人跑到他们跟前到处打听,陶天然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产生疑心。但他总觉得他们是国家机构,这都已经扯上大旗正式开工了,而且古墓周围白天黑夜都有人,盗墓的还能光明正大的来跟他们抢成果吗? 结果那些人就这么大胆,敢火中取栗。 偏偏还让人家取到手了。 所以这一次,再遇见了相似的情形,陶天然当机立断:必须先打耗子!否则等他们开工,还不知这些坏蛋会搞什么破坏。 但已经有眉目的大概的区域也不能就那么干放着。陶天然找荆荣帮忙,在无名谷附近的几个进出的路口都做了一些布置。 敌人太狡猾,即便他并没有对无名谷表现出特别的关注,也不敢确定之前他带着人在这里经过的事,到底有没有人被人注意到。 荆荣在他的手机上做了一些调整,“还能勉强再工作一到两个小时。等天亮了……” 话没说完,就见屏幕下方亮起了两个红点,同时手机开始了轻微的震动。 荆荣一下就坐直了,刚递到陶天然面前的手机又被他抢了回去,陶天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监控探头捕捉到了可疑的画面,在向他报警! 陶天然凑过去,紧挨着荆荣的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机屏幕。 随着报警灯的亮起,其中一个窗口已经在手机屏幕上自动切换成了全屏模式。 画面太过相似,要是不看窗口下方显示的编号,陶天然都想不起哪儿是哪儿,“这是东北角那条小路。附近有好大一个蘑菇圈的那个路口。” 荆荣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两个人继续盯着屏幕。 起初,他们只看到黑漆漆的树影,和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微泛白的雨丝。就在他以为会不会是监控探头在恶劣天气里发生了什么故障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 荆荣又在手机上点了点,小声对陶天然说:“先录下来。” 陶天然怀疑这种程度的清晰度,录下来恐怕也是白搭。但随着这几个人影慢慢地靠近监控探头所在的位置,他们的身形也开始变得清楚了一些。 陶天然一下就跳了起来,“这……这……是不是?是不是?” 虽然只在荆荣的手机上看到过一次,但此时此刻,这个率先走进了镜头的男人还是给陶天然一种模糊的熟悉感。 遗憾的是,山林间的光线不够明亮,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也很难看清楚他的五官。只能模糊的分辨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中等个,壮实的身材,肩膀宽厚,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 别的,就看不清什么了。 陶天然也只能猜测,这人很可能就是老程。 在他身后还有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壮实的男性,装束也都差不多,都背着一个大背包。 他们沉默地穿行在雨幕中,一个紧跟着一个,仿佛对前方的目的地早已了然于胸。 陶天然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跟踪他们的人跟踪得这么粗枝大叶,不是因为他们外行,不擅长跟踪,而是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让人发现! 或许是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之前在无名谷一带出没的时候已经被发现。所以陶天然要给他们设圈套,他们就索性来个将计就计,主动分出几个人来当诱饵,把警方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陶天然一瞬间懊恼的无以复加。 然而最让他遭受打击的,还是这些人绕过了女君谷,直接瞄准了无名谷。 要知道,他带队出发的时候,只是例行公事的在无名谷附近看了看,确认了一下地形之后,就直奔女君谷了。 正式的工作是从女君谷附近开始的。 而且为了不暴露真正的目的地,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带着工作小队在守护兽分布图的外围活动,否则也不会工作进度这般缓慢了。 他计划中的勘探路线,是从守护兽的背部到肩部,再上行到守护兽的头部,争取为弥月的图表提供更多的实证支持。目前,他们也才刚靠近了云夫人墓,根本没有透露出对无名谷这个地方有什么过度的关注。 难道是安装监控探头的时候被人注意到了? 陶天然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抛开荆荣他们是专业人士这一点。如果老程真的知道了监控探头这件事,他就不会选择这条路了。 这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一想到守护兽的地形图有泄露出去的可能性,陶天然的冷汗都下来了。但他想不明白的是,图表又是什么时候泄露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没有毛茸茸的一章~~~~ 第135章 偏差 大师兄,我要向你道歉 事态紧急, 荆荣和当地警方的领队赵谦合计了一下,当机立断的呼叫了外援。 他们此刻的位置, 按照弥月的图表来看,应该是靠近守护兽的胸口。但监控中看到的这一队人却直接从东北角的位置切入。这就相当于从守护兽脑后的位置,直奔眼睛所在的无名谷。 目的太过明确,很难让人觉得这只是个巧合。 荆荣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很难在短时间内赶到无名谷。而且他们手中还有俘虏,这也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到了这个时候, 也顾不上场合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了。荆荣和赵谦将老王头父子三人单独带到了房间一角,打算搞一个临时问询。 老王头在面对警方的时候,有一种非常明显的、期待能够从轻发落的配合态度,这有可能只是他在耍心机, 但也可能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陶天然不便旁听警方的问询, 但他还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珍藏多年的蜡烛, 给这个小角落里增添一丝光明, 也方便警方的人做问询记录。 深夜,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门外的瓢泼大雨和室内昏黄摇曳的一点烛光,给这一场问询营造出一种极为诡秘的氛围。 连老王头这个老江湖把式都在摇曳的烛光里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赵谦一上来就问他其他的同伙在哪里, 把老王头给问懵了。 “没有啊, 哪有什么同伙儿?”老王头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怀疑警方的人在诈他,“我就想着,跟这些公家人,看看他们都干啥……我们这样不对,我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了错误……” 赵谦打断了他貌似诚恳的检讨, “你是替谁跑腿的?” 老王头苦笑了一下, “同志, 你看我们这几个人,凑一起就想着挣点儿钱……什么替人跑腿啊,也没那回事儿……” “是吗?”赵谦冷笑,“你和你儿子把我们都引到这边来了,人家真正要发财的人不就得着机会了么?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人已经带着人进了山,这会儿……”他低头看看腕表,“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挖宝了。” 荆荣飞快地扫了一眼远处的陶天然,暗想还好他没听见这句话,要是听见,估计能气得背过气去。 老王头的目光在他们几个脸上扫来扫去,神情惊疑不定,“这是哪儿的话……” 荆荣把刚才录屏的小视频调出来给他看。 老王头起初没反应过来让他看什么,直到他看见屏幕上出现了那几个背着大包的男人,才瞬间面色大变。 “这可不是骗你的。”赵谦把手机凑近一些,让他看清楚手机上的画面与时间显示,正是此时此刻。 荆荣问他,“一开始联系你们的,是这人吗?” 老王头没出声,脸色有些阴沉,一双眼睛阴晴不定。 “调虎离山。”荆荣在旁边慢悠悠的敲边鼓,“你不会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吧?” 老王头继续沉默,脸色却越发阴沉起来。 其实出发之前,他听到了两个儿子在一边小声嘀咕,说老程叔既然这么关心这事儿,怎么要出发了,他反而有事不能来?! 那时,他也不是没有疑惑的。 “老了,老了,阴沟里翻了船,上了这种鬼当……”老王头懊恼的不行,拍着膝盖把程老六大骂一通,说这老小子黑了心肝,赶着人送死都不带眨眼的。 他的两个养子也是义愤填膺状,跟着老王头一起骂人。荆荣调出手机里存着的老程的照片,递给了老王头的小儿子,“是这个人吗?” 小儿子飞快的扫了一眼老王头。但这个时候手机是背对着老王头的,老王头和大儿子也看不见屏幕上到底是谁的照片。 小儿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是他。” 老王头急的不行,双手被铐在背后,还下意识的朝着小儿子的方向蹭了两下。 荆荣收起了手机。 老王头又失望又惊讶,他也想看看荆荣手机上的照片,以此来推断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但警方的人明显对他是有防范的,这就让他心里直打鼓,“警察同志,程老六要干什么,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荆荣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与赵谦交换了一个眼色。赵谦问他,“那就先说说这个程老六吧。” 老王头神情中还带着一丝犹疑,他这把年纪,又是常年混社会的人,对于同伙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维护。 出了事自己兜着,哪怕真的进去了,家人也有同伙照顾……这是他们坚守的方式。哪怕听到警察同志说了程老六拿他们当诱饵,他仍然难以下定决心把同伙供出来。 他也知道警察同志看出来了他想要维护自己同伙的意思,这让他又有些惶恐,唯恐他这点儿私心会连累到儿子……同伙儿固然重要,但也重要不过儿子。就算只是养子,那也是要给他养老送终的人呐…… 老王头越想越远,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的大儿子急了,在地上蹭着朝他的方向凑了凑,“爸,爸,你就说了吧!” 小儿子也是一脸急切,他跟程老六没见过几次面,更别提什么江湖交情了,要让他拿一家子的平安去换程老六一个人,他是不会同意的。 “爸,老程个狗比都不拿咱们当自己人……”小儿子在他面前素来有什么说什么,“就是推咱们出来给他挡\枪的,你还护着他?!” 老王头的脑袋深深垂了下去。 俩儿子都急了,“爸……” 老王头垂着头叹了口气,“我说,我都说。” 陶天然没那个资格旁听警方审问嫌疑人,再说他也没那个闲心。 他这会儿一颗心就像被串在了竹签上,翻来覆去的在火盆上烤着,烤得他简直连喘气都困难。 他坐在床边,戚多缩在床上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累了一天,又跟着大家在山里赶了半夜的路,这小子几乎头一挨枕就睡过去了。 警方的同志轮流值夜,没把他们两个文弱的文物工作者算进去,陶天然也没有硬逞强,非要跟着值夜班的同志捣乱。 再说这种恶劣的天气,值夜班真的不需要那么多人。 陶天然看的清楚,这会儿外面风雨交加,还时不时有闪电在夜空中炸开,只要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个时候逃跑——落在警方手里,好歹还留着命在,可这种天气要是在山林里乱窜,那可就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事了。 所以在雨停之前,有警方的人看着,这些落网的嫌犯们掀不起什么波浪。但是等天亮了,雨停了,会不会有人动歪脑筋,就不好说了。 陶天然打算带着戚多抓紧时间休息,这样等他们再上路的时候,不至于会拖了警方的后腿,顺便也能帮上点儿忙。 陶天然想的好好的,但无奈心里有事,腿脚都酸软了,脑子仍是乱糟糟的。 他一会儿反省自己到底哪一步做错了,一会儿又懊恼不该暴露了无名谷的存在,这样想着,又会转到弥月的那张图表到底是不是真的泄露了的问题上去…… 如此辗转反侧,大半夜过去,他却仍然心似油煎,毫无睡意。 陶天然在琢磨天亮之后要怎么跟老师打电话汇报情况,顺便讨个主意,问一问下一步要怎么做。 他搞砸了无名谷的事,要是再隐瞒,或许会破坏了林青山的什么安排。至于会不会挨骂…… 挨骂那也是应该的,有错就该罚。 他可是大师兄呢,万万不能因为顾忌自己一个人的面子,就坏了师门的风气。要是师弟们一个个有样学样,那可了不得。 你也有不得已要隐瞒的东西,他也有不得已要隐瞒的东西,以后的工作要怎么配合? 天快亮的时候,雨势转小。 陶天然正举着手机站在屋檐下做自我斗争,手机一震,有电话打进来了,把陷入沉思的陶天然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扔到台阶下的水坑里去。 电话是弥月打来的,陶天然接起之前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六点钟。他怎么不记得这小子这么勤快了? “喂?弥月?”陶天然怀着悲壮又痛苦的心情接通了电话,“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师父呢?” “大师兄,”弥月咳嗽了两声,再开口的时候嗓子还有些沙哑,“我要向你道歉。” 陶天然懵了一下,弥月跟他道歉?! 道什么歉?! “大师兄,我给你的图,可能有点儿误差。”弥月羞愧的说:“那天冷不丁的发现整个墓葬群的整体轮廓,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描了出来,然后就被师父给留下了。” 陶天然还懵着,“啊,是啊,怎么了?” “我刚刚发现,那个守护兽上半身的形状,要以心脏的位置为中心,逆时针再偏移六点四度……” 弥月再厚的脸皮也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偏移的角度看似不大,但落实到实际的工作上,不但要重新计算对应的位置,还要比较与之前计算的位置之间的偏差,两者之间隔着多远的距离,隔着什么复杂的山沟山坎…… 这也意味着陶天然之前的工作几乎全白费了。 陶天然傻了。 “对不起,大师兄……” 陶天然却因为他这一句对不起破了功,一下子只觉得自己被人从地狱里拉进了天堂,他甚至连腿脚都软了,软得站不住。 想到了昨夜得知有人摸进无名谷之后,他一整夜恨不得自杀谢罪的煎熬…… 陶天然头晕眼花地扶着门框蹲下来,抱着手机狼哭鬼嚎的哭出了声。 * 作者有话要说: 陶天然:原来有误差……简直吓死个人啊…… 弥月:大师兄竟然哭了……简直吓死个人…… 第136章 耳朵的位置 他才是应该被葬在耳朵上的那个人 听到电话里传来陶天然的哭声, 弥月被吓傻了。 大师兄他,他, 他竟然哭了?! 弥月简直懊恼死了。听他哭得这么伤心,就知道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到底有多辛苦,如今一下子全白费…… 耗费的物力先不说,心血呢?又该怎么算? “对不起,大师兄,”弥月也要哭了, “你,你打我吧……” 陶天然嚎啕了几声,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内心的煎熬痛苦……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洗涤一空, 简直就是……年轻了二十岁! “弥月!老子真没白疼你!”陶天然满心的激动难以自抑, 要不是外面还下着雨, 他真要冲出去跑两圈不可。 弥月, “……啥?!” 大师兄这是被他气疯了吗? 他一个知识分子,竟然自称老子?! 陶天然抹了一把脸,心情激昂得仿佛一只在比赛中获胜的小公鸡, “你简直就是老子的福星!你知道吗, 昨天夜里有人按照原来的那个图摸进了无名谷……” 弥月大吃一惊。 原来的图表已经泄露出去了?谁干的?! 他在脑海里把王周落网之前相处的情形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仍然是没有头绪。难道王周是趁着他下山去了滨海的这段时间,潜入他的房间做了什么手脚? 弥月把这个疑问告诉了大师兄。 陶天然记在心里,表示回去之后会好好查一查。 但弥月也知道,他提出的这种可能性并不是那么好查证的,首先他们居住的地方没有安装监控探头, 楼下的电线杆子上好像装了一个, 但楼道里没有装, 要是半夜三更有谁串门串到了其他人的房间,根本就无从查起。 说了一会儿话,陶天然那股激荡在心里的兴奋劲儿才算过去了,也开始有心思问一问弥月是怎么发现这个误差的。 弥月自打听到图表的消息泄露,就有些神经紧张,听陶天然问起他是怎么想到误差的问题,迟疑了一下才问他,“能说吗?” 陶天然一愣,紧接着就乐了,“能。你想想我们现在跟谁在执行任务?” 手机也好,笔记本也好,早就被荆荣他们队里的技术人员检查过了。所以他才能放心的把监控探头拍到的东西传送到他的手机上。 弥月也被他挑起了兴致,“这事儿说起来,还跟我家啸啸有点儿关系。” 林青山大半夜的不睡觉,怀着一肚子心事在那里发愁,搞得弥月也没了睡意,索性拎着手机到院子里去看看家里的那几只。 水池边亮着几盏草坪灯,映得一池清水波光粼粼。池边的木椅上还搭着傍晚时分扔在那里的一块大浴巾。 夜色静谧,虫声呢喃,再美不过的一个夏夜。 三只毛茸茸都不在,也不知是跟着小毛在院子外面抓耗子,还是组团去小区里溜达了。弥月在后院里转了一圈,硬是一根毛也没看见。 弥月顿时生出一种“孩子大了,老人空巢了”的惆怅来。 他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很快的暗了下去。弥月伸手点开,是野生动物园的副园长乔温给他发来的信息,告诉他啸啸通过了专家组的体能评估。 这其实是个好事儿,意味着不管第一批野化放归的地点会选在哪里,他们家啸啸都能有一个名额。 啸啸就要自由了。 但弥月看着这一条消息,一颗心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沉。 考虑到种群的发展,放归的老虎的数目大约会在二十五头左右,而且不全是滨海市野生动物园的老虎。到时候……啸啸能跟它们和平共处吗? 要是里头有比啸啸还身强体壮的,欺负它怎么办? 思来想去,弥月还是觉得要是秦岭自然保护区能被选中就好了。啸啸要是抓不住猎物,随便托个什么猴子麻雀的给他传个话,他就能拎上两只鸡去给儿子送饭…… 当然了,这样会给儿子造成依赖,不利于它真正地融进野外的生活。但是……确实会方便很多呀。 弥月开始设想如果秦岭自然保护区被选中的话,啸啸会被投放到那一片区域。 这个地方要足够偏僻,周围没有什么村庄,也不会有游客贸然进入。另外,范围也要足够大,要知道老虎的觅食范围有时候会达到数十公里。 还要有足够的食物…… 算来算去,似乎位于秦岭腹地的牛角岭一带还不错,基本满足了他能想到的这几个条件。距离那里最近的,要算是隔着两道山的马家峪了。 上次去马家峪做客,马大叔还说起过这个地方,说牛角岭那一带,是真正的深山老林。因为地形复杂,从他爷爷那一辈起,当地人就很少会摸进去了。马大叔这样的老猎户,也只敢在牛角岭的外围转一转。 想着想着,弥月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这个牛角岭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从半空中俯瞰它的地形,有些像一副牛角的形状,其中一只牛角的尖部正对着灵犀山墓葬群的方向。 弥月在脑海里勾画了一下墓葬群的地形图,发现这只牛角尖刚好朝向守护兽的耳朵。 耳朵的位置,是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 汉人当中也有执牛耳这样的说法。 它除了代表着曾经掌握了莫大的权利,还说明这个人曾经在调整部落的发展方向上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那里也是他们研究所成立之后,正式通过审批进行发掘的第一座古墓:首领李飞羚的爷爷,犀山部落的老王科尔格的陵墓。 这位老王在世的时候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外号,叫狼王。在犀山部落的记载中,他生性勇猛,力大无穷,且拥有号令狼群的神奇力量。 他们也曾在他的墓葬中发现了两个殉葬坑,里面确实有许諵枫多猛兽的骨骸。 部落把他葬在守护兽耳朵的位置,也是对他的推崇,因为传说中支持并协助李飞羚带着部落走出大山的,就是这位老狼王。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犀山部落的历史,也是他们从杳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里一步步走出来,接触中原文明,融入中原文明,最后又分开的历史。 这其中,走出大山这一步棋就显得尤为关键…… 不,不。 弥月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了犀山部落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另外一个人。这人是老狼王的叔叔列加。因为身体强壮,头脑又聪明,在老狼王的父亲在位期间,他一直充当着辅政大臣的角色。 传说中老狼王的父亲身体不好,很多部落里的大事都由这位王叔列加来裁决。而最初拍板决定将整个部落迁出深山,在灵犀山落脚,并以此为据点,进一步接触外界的人,正是他。 这样算起来,列加才是应该被葬在耳朵上的那个人。 弥月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早在几年前他开始制作那张统计图表的时候,并没有将列加的陵墓统计进去。 原因很简单,列加的墓被发现的时候,灵犀山研究所还没有成立,当时这件事是归S省文物局管的。 而当时出土的各种文物也都被送去了S省的省博。林青山还因为这件事打过申请,但省博那边不肯同意。 时至今日,列加墓出土的随葬品仍然陈列在S省博物馆的展馆里。 但不管列加墓如今归谁管,弥月在做这种统计的时候是不应该把他排除在外的。而他在犀山部落的历史上所起到的作用也不该被忽略。 弥月飞窜回了自己的房间,抱着笔记本敲敲打打。 这一忙,就是一整夜。 天快亮的时候,一夜不得安稳的林青山出来吃早饭,看见他心爱的小徒弟哭丧着一张脸,抱着笔记本下楼来了。 林青山一转头,看到他眼下的两个黑眼圈,诧异的挑眉,“没睡觉吗?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 弥月简直懊恼死了,“老师,我犯错误了。” 林青山被他垂头耷脑的样子逗笑了,“犯什么错误?” 弥月见他笑,眼圈都忍不住红了一下,“我的图表搞错了,大师兄怕是要打死我……” 陶天然可是根据他的图表在山里忙活了一个月了。 林青山的表情正经了一些,“说说。” 弥月把笔记本的屏幕调转了一下,让他看自己之前统计的图表和后来重新调整过的图表,“之前耳朵这个位置,我是用老狼王的陵墓来定位的。但是我忘记了,就在这里,再偏移一点儿……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就是现在还归S省文物局管的列加墓。” 林青山也愣住了。 别说弥月了,在看到他统计的图表时,他也把列加墓给忽略了。 早在研究所刚成立的时候,林青山也曾经打过报告,申请将列加墓出土的文物移交到灵犀山博物馆,列加墓的管理权也移交给他们所里,但这个申请被省博一口拒绝了,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也是S省地界上出土的珍贵文物,代表了S省的历史的一部分。 林青山争取了几次,都未能如愿,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也因为这件事,但凡他们研究所想要向省博那边借阅列加墓的一些文献资料,人家都警觉得很,生怕他们会厚着脸皮借去不还,一个报告批下来那是相当的困难。 如此这般,他们也有意无意的都把列加墓当成了别人家的东西…… 林青山有些惭愧的往徒弟旁边靠了靠,低头看他摆弄那张图表。 弥月把他最初统计的守护兽的形状用绿色线条勾勒出来,然后在这个图层之上,又勾画了一个橙色线条的守护兽。 橙色的守护兽耳朵尖上被一个醒目的红点儿标示出来,那里就是列加墓。 如果橙色和绿色的守护兽同时显现出来,就能够看出,橙色的守护兽,相当于在绿色的基础之上,以心脏部位为中心,逆时针旋转了一个很小的角度。 “六点四度。”弥月示意他看守护兽脖子和后背的位置,“守护兽的下半身暂时没有什么新发现。这样一来,后背和脖子的线条就拉开了,守护兽的整体形象看上去更加舒展自然。” 林青山比较了一下上下两张图表,点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之前的图表只是大致符合了部落图腾上的那只守护兽,经过这样一下细微的调整之后,守护兽的地形几乎就完全与图腾吻合了。 林青山点点头,“我之前觉得守护兽的形状稍稍有些不大自然,还以为是落实到真实的地形上,多少会有一些误差的缘故……没想到是我们的工作出了偏差。” 弥月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打个电话吧,”林青山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微微一笑“跟你师兄说一声。也不见得是坏事……” 弥月点头,认错是必须的。只是“不是坏事”这句话,弥月当时并不能理解。 师兄弟俩交换了一下彼此的信息,开开心心的挂断了电话。 弥月转过身给了林青山一个大大的拥抱,“师父,你可真是神仙啊。” 林青山哑然失笑. 哪里有什么神仙,他不过就是提前知道陶天然正顶着诱饵的标签,带着人在山林里兜圈子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弥月犯错的整个经过~~~~ 第137章 探病 小青年眉宇间那股不卑不亢的劲儿,果然很像林青山 列加墓的存在重新进入了师徒俩的视线, 林青山由此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比如很多人知道犀山部落,都是由追随李阀打天下的李飞羚开始的。他和后来的李长青父子俩, 他们的生平都有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背景作为底色,将他们的个人形象烘托得光彩夺目。 而在他们之前的那些部落发展的历史,大家则明显的没有那么强烈的探究心理。 但是作为有责任对全社会展示这一段历史的专业人士,林青山自觉不该对此有所忽略。就算列加墓还有一些行政归属方面的问题,也并非不可解决。 他们和省博之间,原本也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林青山心想, 既然不能把列加墓争取过来,那也可以换一个角度,考虑一下合作的可能性。 他们可以把有关李飞羚等人的研究成果与省博分享,一些重要文物的拓本、复制品可以送过去, 交换一些省博对列加墓的研究。 林青山越琢磨越觉得可行。至于灵犀山上那几样特别具有代表性的文物, 他几个弟子都没少临摹, 其中有一些复制品制作的相当有水准, 完全可以送去省博,放进玻璃柜里,展示给观众们。 反正普通人进博物馆也是为了了解一段历史文化, 而不是为了去学习怎么鉴宝的。在这个前提之下, 真品赝品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林青山越想越多, 干脆也学着弥月的样子,把笔记本抱下楼,窝在沙发上打报告,顺便还列个清单,看一看自己这一方可以拿出那些东西, 又能从省博那边交换什么回来。如果要专门给列加开辟一个陈列展柜, 还需要做哪些工作等等。 弥月则占据了他对面的另一个沙发, 对他最新统计的图表做进一步的复核。 这一忙起来,师徒俩就什么都忘了。阿姨做好早饭,出来看了两眼,也没敢打搅他们,又转身回厨房去,把早饭都温了起来。 弥月正忙着,就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着他的脚踝。 弥月一低头,正好看到小珍珠抬起身,举着两只小爪搭在了他的小腿上。虽然它很体贴的收起了爪子尖,但那种尖锐的、还有些凉丝丝的触感还是激得弥月一哆嗦。 弥月放下笔记本,弯腰把它抱进怀里顺了顺毛,“这一头的草屑……上哪儿玩去了?” 小珍珠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眯着眼睛说:“我跟小毛去抓老鼠了。” 弥月冷不防想起一件事,手一抖,有些紧张的问小珍珠,“你们没吃吧?” “没有。”小珍珠有些遗憾地搓搓小爪爪,“小毛说了,除非是在野外人很少的地方发现的耗子,否则城里的老鼠就只能抓着玩,不能吃。它们都有\毒。” “对,对,城里人会定期搞灭鼠运动,投放耗子\药。”弥月以前提醒过小毛,住宅区里,楼前楼后或者垃圾箱那里发现的耗子是不能吃的。但小珍珠跟上来之后,弥月确实没想起来这一茬。 还好小毛记得。 “其实还挺肥的……”小珍珠有些遗憾的撇了撇嘴,“听猴子们说,以前山里的猎人也会挖陷阱下\毒\饵的,后来就有警察叔叔管着,猎户们不许下毒\饵了……” 弥月晃了晃手里的毛团子,逗它说:“好啦,别遗憾了。山里有肥耗子,但是没有阿姨做的糖醋排骨和炸肉丸子呀。” 小珍珠的鼻尖耸了耸,循着香味儿转向了厨房的方向。 弥月看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干脆抱着小珍珠去洗洗爪子,捡了阿姨炸的丸子、小黄鱼什么的放在它的盘子里,然后招呼林青山过来吃早饭。 有小珍珠和小毛这种顿顿都要吃肉的家庭成员,他们家的伙食一早上开始就丰富得很,经常会做一些看上去不大适合早餐吃的食物,比如丸子、排骨之类的。 不过这些食物两个人类是不怎么会动的。 他们讲究养生,早餐一贯喜欢吃点儿清淡的。据说这样养肠胃。 弥月盛好粥,喊林青山过来吃早饭。 林青山看看时间,对弥月说:“等下跟我去医院看看赵老。” 弥月点点头,又问,“赵老好点儿了吗?” 林青山叹了口气,“上岁数的人了,一直顺风顺水的,冷不防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林青山也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做法到底对不对了。他是不是应该采用更委婉一些的方式来提醒他,而不是直统统的跟他杠? 方式方法太过直白,就算占着理,最后办成的事儿也好像透着几分没理。 话说,弥月的性格也是如此…… 林青山难得的检讨起了自己性格里不够圆滑成熟的一面,越想越觉得内疚,觉得是自己把孩子给耽误了。 保山不会埋怨他吧?! 林青山现在回想起保山的性格,好像就不是他这种憨直的类型。保山很聪明,会看人,当着他的面儿,有关自己族人的秘密那是一个字都不曾透露过。 应该……还是会埋怨的吧。林青山有些沮丧的想,谁让他把保山的儿子也教育成了一个憨憨呢。 要不是弥月底子厚,做事说话又占着理,就凭他那个心直口快,早不知挨多少揍了。 但年纪轻轻,弥月却能凭着道理做事,说明没有被带歪……还是个好孩子。 这样一想,林青山的心情又好过了一些。 弥月可不知道林青山的脸色变来变去是在想什么。 他喂饱了狐狸,又在家里固定的矮几上放好零食,等着毛茸茸们饿了自己找过来吃,然后就上楼收拾了一下,换身衣服,找一找他们从山里带出来的山货,干木耳、香菇、干果之类的,收拾收拾,找阿姨要了四个好看的盒子装起来。 林青山带着他去看望赵老,这就是正式探病的意思了。 果然林青山看到他提下来的一个安排得整齐体面的竹篮,满意的点了点头,“路上买一束花,那个老东西别看一张老脸跟干菊花似的,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弥月点头,“买花有什么要求吗?” 看望病人(排除病人会过敏或者有呼吸系统的毛病这种因素),通常会选择康乃馨、剑兰一类的花卉,寓意好。但赵老要是有什么个人喜好,那最好还是投其所好了。 林青山对赵老所抱有的那种微妙的愧疚心理,弥月多少也能察觉到,自然不会在这样的细节上跟他唱反调。 林青山想了想,“我记得以前他的办公室里有个玻璃花瓶,总插\着几枝玫瑰花。就买玫瑰吧。” 弥月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行的。人家就爱这一口,有什么办法。 他掏出手机上网搜了一下,“红色、粉色都不大合适,那是小年轻谈恋爱用的。这里说白玫瑰的花语是表示尊敬,黄玫瑰表示祝福,蓝玫瑰表示对方很珍贵……就这几个颜色的吧?行吗?” 林青山听他老气横秋的说人家谈恋爱的是小年轻,脸上浮起笑意,“挑几个颜色的搭配着来吧,再要几支香槟玫瑰。那个老头子闷骚的不行,就喜欢娇艳的颜色。再说到底是去探病,太素净了不合适。” 弥月又赶紧找香槟玫瑰的花语,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老人家估计也不会在意什么花语不花语的,人家就是单纯的喜欢这种花。 弥月满口答应。去医院的半路上找了家花店,请店里的老板给搭配了一大束漂漂亮亮的玫瑰。 果然,不光林青山看了满意,赵默看见的时候,老脸上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在医院里养了几天,赵默的脸色好了一些,但人却明显的消瘦了。他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的样子,让弥月想起一个词来:病骨支离。 他有些不敢看赵默的脸,见赵夫人端着水盆要去洗水果,连忙抢过来去了外面的水房。 弥月觉得自己大约是五感太过灵敏的缘故,对医院这样的地方,有一种近乎恐惧的排斥。他也并不是害怕这里面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病毒细菌,他怕的,是看到认识不认识的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那种忍耐的、疼痛的表情,会让弥月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也跟着疼痛了起来。 弥月在走廊一头的水房里磨蹭了一会儿,葡萄就差被他一粒一粒的揪下来洗了。估摸着他师父跟赵老的私房话该说的差不多了,才端着小钢盆回病房去。 走到病房门口,见赵夫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出神,就知道两个男人的话还没说完。 他在赵夫人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赵姨,吃点儿水果。” 赵夫人如梦初醒,转过头看见是他,脸上就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上次老赵的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还提起你,说你这也好,那也好……今天见了才发现他们说的一点儿没错。果然是一表人才。” 弥月微微一笑,“长辈们夸奖,是鼓励晚辈的意思。” 赵夫人多看了他两眼,觉得这小青年眉宇间那股不卑不亢的劲儿,果然很像林青山。 弥月跟个不熟悉的老太太也不知道聊什么好,只好先说一些客气话,什么他和老师近期都在滨海,有什么事只管打电话吩咐之类的。倒把老太太给逗笑了。 “没事儿。”赵夫人笑着摆摆手,“他几个学生没事儿轮班过来看着呢。再说,你们年轻人都忙,就不要瞎操心了。” 弥月不好意思的笑笑。 赵夫人又问他,“你是古玩协会的成员吗?” 弥月摇头。 赵夫人的脸色就有些黯然,“我听老赵跟他的学生说话,说协会里有本事的人都走了。还有人打着协会的名义敛财……” 弥月默然。 “你师父也走了?”赵夫人这句话并不是疑问句。她叹了口气,“老赵还是希望他能回来帮他一把。” 赵夫人望着弥月,眼中带着几分期待的神色。 弥月就明白了,赵夫人这是在林青山面前说不上话,或者说以她一个外行人的身份,直接去找林青山讨论协会里的事不合适,所以旁敲侧击的在林青山的学生面前透露点儿赵老的意思。 弥月不可能答应什么,只好苦笑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了。 赵夫人的意思,他也会传达到。但林青山到底还会不会回来接手古玩协会这个烂摊子,他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赵老就有些急躁啦~~ 第138章 治愈一下吧 “啸啸,给爸爸的朋友笑一个。” 林青山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 脸色有些沉。 弥月也不敢多说什么,直到师徒俩都坐进了车里, 才小心的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吗?” 林青山望着窗外,眼底有压不住的嘲意,“让赵老好好休养,以后我们别再来打搅他了。” 弥月,“……” 这就是确实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弥月想不出一个正在养病的老人家能怎么激怒他的老师, 难道提了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 林青山很多事情都不会避开弥月,这会儿也一样。自己坐在那里生了会儿闷气,就把生气的原因告诉弥月了,“这老东西, 也不知道他早干什么去了, 非要躺在病床上整顿协会的烂摊子。” 弥月也有些诧异了, “你不是一直埋怨他不作为?” 林青山就叹气了, “不管什么事,总要讲究时机吧。严赋这会儿刚放话要报仇,你觉得赵老现在重振旗鼓合适吗?” 弥月琢磨了一会儿, 觉得他师父的意思, 大约是想让赵默先观望一下, 最好是先解决掉跟严赋之间的旧仇。 这的确是林青山会提出来的办法。 因为赵默这会儿对上严赋,明显就是势弱的一方。他有什么举动,很容易马上就引来严赋的下一波打击。 弥月问他,“赵老想做什么?” 林青山淡淡说道:“想打发我去跑腿,消耗一下自己的影响力, 一个一个给他联络那些退会的人, 摆事实讲道理, 说服他们团结起来,重新把古玩协会发扬光大……但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过了界,许下什么承诺。” 弥月恍然的“哦”了一声。 这是想让林青山给他跑腿,但是又不想放权给他……又要使唤他,又要防着他。 林青山能高兴才奇怪了。 “他之前放权放的尺度太大了,”林青山冷笑一声,“现在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开始改正……然后就改到我头上来了。” 还有一句话林青山没有说。他是真的觉得赵默老糊涂了,该紧的时候不紧,该松的时候不松。 林青山原本一心巴望着赵默能够强硬起来,好好的整顿一下协会里乌七八糟的那些事。但他现在发现赵默不但强硬了,而且还添了个偏执的毛病,很干脆的对所有的人都一刀切:谁也不信了。 要不是他手边没有更合适的人,林青山他恐怕都不会用。 这老头子是从一个极端,一下子出溜到了另一个极端去了。 林青山越想越觉得心累,这些事严格说起来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又仿佛丝丝缕缕地牵扯着他,扯都扯不断。 弥月也跟着叹气,他把赵夫人托他的那些话告诉了林青山。 在听林青山说了他跟赵默之间的谈话之后,弥月就知道,这些话说不说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但赵夫人毕竟也是一位长辈,他还是得说。 林青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弥月又问他,“赵老跟严赋到底什么仇啊,这个才是关键吧?” 弥月觉得眼下这情势,只有等仇恨消弭了,其余的事情才好解决。至少明面上,严赋再没有针对严赋的借口了。 林青山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他说没有私仇。” 弥月顿时惊讶了。 没有私仇,严赋为什么要针对他?或者,私仇就是严赋的一个借口?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报仇什么的……是严馆长的借口?” “我觉得不像。”林青山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但是……弥月,我觉得我看不透这些人了。包括赵老,我也看不透了。” 这才是最让林青山觉得心累的地方。 严赋、赵默,都在林青山的面前展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一面,让他忍不住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们难道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他以前就没有注意到?! 弥月觉得这段时间他老师实在太操心了,精神压力也大,干脆把他打包带去野生动物园,让他也去治愈一下。 林青山不想去,但固执的小徒弟抢过他的手机凶巴巴的关机了。 林青山象征性的反抗了那么一下下,也就屈服了。 这段时间破事儿太多,让他也生出了一种逃离开这一摊浑水的想法。 哪怕只是暂时的呢。 “事情哪里做得完。”弥月是这样劝他的,“是人就需要休息,需要时不时的出来散散心,对不对?顺便也见见自己的……呃,孙子?” 林青山,“……” 当然这个辈分,啸啸是不怎么承认的。在它们的世界里,长大了,就是独立的个体。什么父母族亲的,它们可不讲究那个。 但弥月是它爸,就算它已经长大了,还是对他有着诸多依恋……啸啸自己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它长的还不够大。 等它再大一些,再强壮一些,大概就会像园子里的其他同类一样,不会再牵肠挂肚的等着爸爸来看它了。 啸啸隔着栅门很仔细地打量林青山,努力寻找他和乔温之间的差别。 人类看其他动物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其实动物看人也是一样的。好在人类各有各的穿搭,还有不同的装饰品,这些东西多少都可以被动物们当做辨认的依据。 “这个……呃,爷爷?比乔园长高一些,肉少一些。”啸啸仔细看了两眼,继续发表观后感,“跟爸爸差不多好看。” 弥月摸摸它,“这个就是照顾我,把我养大的爸爸。啸啸,我前些日子才知道,生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可能不在人世了。” 啸啸低低的嗷呜一声,脑袋探过来,在弥月的怀里拱了拱。 弥月轻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心理准备了。” 要是真有保山的消息,林青山又怎么可能会一直不告诉他。 同病相怜的一人一虎靠在一起。啸啸的毛虽然看上去毛毛茸茸,实际上还挺硬的,并不是小珍珠身上那种柔软幼细的感觉。暖烘烘的,带着啸啸身上独有的野兽的气味儿,不算好闻,但是让人闻到,一颗心都变得踏实起来了。 弥月心中生出温暖的感觉。 觉得有他的啸啸在身边,确实很治愈啊。 栅门里,弥月和他的大猫腻在一起亲热。 栅门外,林青山坐在小板凳上,静静的打量这一人一虎。不得不说,他的傻儿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给自己养一个又威武又漂亮的虎儿子呢。 乔温也拎着一个小板凳坐了过来,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他们俩年岁相当,虽然不是同行,但闲聊么,聊一聊弥月在动物园里打工的旧事,再议论议论啸啸野化放归的事情,竟然也挺投机。 这么一聊起来,林青山才知道乔温也是本地人,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的熟人:时光拍卖行的行长乔让。 “原来你们是一家的。”林青山倒也没觉得太意外,滨海市说大也不大,有个双方都认识的人,挺平常的一件事。 乔温笑着说:“其实也不能算一家。毕竟现在也不讲究宗族了,单论亲戚关系,其实也挺远的了。” 林青山点头,他对乔让也多少知道一些,知道这人可不是什么感情丰富的人。他自己的儿女也就罢了,听说亲兄弟之间关系也处的很一般。 林青山想得多,从他这里想到了乔让,想到了滨海市的古玩圈……但思绪绕了一圈,又觉得这些事都绕不到弥月头上,便逐渐放了心。 栅门之内,弥月抱着大猫的脑袋,揉来揉去的,心里越来越是不舍。 放归名单上的老虎都已经经过了详细的体检,只等最后的放归地点选定,整个计划就要启动了。 当然了,到底选在哪里,目前专家组还没有结论。听乔温说,待选名单上的每一个地点,他们都要亲自过去摸一遍,而且当地的各项条件也都要进行详细的考核。整个过程极为耗时,年前年后能有消息都算早的了。 真要实施起来,说不定就拖到明年开春了。 这样算下来,他跟啸啸相聚的日子少说也还有半年。但弥月只要一想到以后啸啸住进了山林里,再也不能买张票就能看到它,心里就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啸啸也感觉到了弥月情绪上的变化,它伸手拨拉拨拉它爸的手机,想要看一看手机屏幕上是不是还是它的美照。 果然还是。 啸啸的小心脏立刻就踏实了,它爸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它!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弥月就看到了一条刚收到的信息。是雁轻发来的。 弥月打开,发现是一条语音消息,雁轻问他下周末有没有时间,想请他来家里吃饭。 他身边好像还有别人,挺热闹的感觉,还有一个略有些耳熟的狗狗的叫声,汪汪汪的在那里提问,“哪个叔叔呀,是说他家有老虎的那个吗?” 弥月心里一动,拿出手机给啸啸录了一段视频,发给了雁轻,“看看,我儿子,漂亮吧?” 视频里,啸啸懒洋洋的把大脑袋从弥月的膝盖上抬起来,一双圆溜溜的虎眼盯住镜头,还颇好奇地歪着脑袋往前凑了凑。 弥月伸手揉揉它的耳朵,“啸啸,给爸爸的朋友笑一个。” 啸啸一脸不屑地扭过头,哼唧一声,“谁啊,我认识吗?” “以后或许有机会认识呢。”弥月笑着说:“乖啦,笑一个嘛。” 啸啸勉为其难的转过头,冲着镜头摆出了一个很端庄的姿势,然后神气活现地翘了翘胡子。 弥月哈哈大笑。 啸啸觉得自己被笑话,又把脑袋拱到弥月怀里耍赖,嘴里还哼哼,“有什么好笑?我明明这么帅。” 画面到这里就有些晃动了,因为啸啸的大头拱着弥月,让他有些抓不稳手机,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在笑着安慰它,“最帅,最帅,我儿子最帅了。” 雁轻和凌冬至把这一段视频来回看了好多遍。 每看一遍,其中一个就会问另一个,“到底是不是啊……听着就是很像……” 另一个就纠结的皱起眉头,“这样的对话,像普通人在哄着宠物自说自话,但要说是咱们这种情况,也说得过去……” 因为这一人一虎,要说是在对话,也是接的上的。 接的上,又有些似是而非,这就让人有些头疼了。 黑糖一贯喜欢凑热闹,这会儿也挤到他们中间看老虎。 凌冬至示意雁轻低头,雁轻眼风扫过去,好悬没乐出声。 原来黑糖的眼睛瞪得老大,脖子后面的毛毛统统炸了起来,却还在强撑着往下看。等老虎那张大毛脸朝着镜头凑过来的时候,它更是爪子都抖起来了。 凌冬至笑着把它搂进怀里对雁轻说:“算了,咱俩别在这里瞎猜了。等人来了,再试探试探……让黑糖或者你家的八卦去试。” 雁轻点点头,“那就试试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想要的试探,这就来了~~ 第139章 猫的生日 “它为什么管你叫小七?” 请客聚会的地点, 是在雁轻的家里。 他住的地方也非常讲究,在靠近郊外的东湖公园。东湖公园紧挨着莲花山, 是这个城市比较有名的景区。 有山有水,据说风水也好,城里的有钱人都喜欢到这里来盖别墅。 这个地方弥月听说过,但来还是第一次。 来之前他也没想过雁轻住的地方能有多特别,当然他也不像是缺钱的人,所以弥月猜测他大概也住着林镜家差不多的房子。 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 雁轻这就是活活的在湖边给自己修了一座农家小院,前院有池塘,后院有菜地,院子里还有几株能遮阴的大树……简直就是神仙的日子! 正房和东西两厢都修得十分宽敞, 从外面看还只是觉得厚重大方, 内里的摆设却处处讲究。就连廊檐下的那个猫窝和摆在旁边的大号猫爬架, 也都是好木头做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木料厚重, 做工也细致。 弥月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羡慕得口水流了一地。 弥月带来的礼物是一箱猫罐头,这还是在宠物商店里, 弥月跟两个带着宠物来购物的小姑娘打听之后才选中的牌子。 用她们的话说, 家里的几只猫猫嘴巴都很刁, 以前买过其他牌子的猫罐头,小主儿们都不怎么赏脸。直到试验了这一款,才把它们的胃口充分的调动了起来。 那只缩在猫包里懒得动弹的布偶猫也喵喵喵的附和它主人的话,“对,对, 就是这个, 最好吃啦。” 于是弥月就选了这一款猫罐头作为上门做客时的带去的礼物。 哦, 忘了说,雁轻请客的理由,就是给他家猫过生日。 “这个就是八卦。”雁轻带着弥月参观完了他的小院,又领着他来到前院的廊檐下坐着,指着窗下的猫窝说:“它大概有五岁了。” 弥月就听愣了,“不是说给它过生日?” 那怎么还大概? 雁轻到底知不知道他家的猫哪一天过生日啊。 雁轻就乐了,“干嘛这么较真啊,哪天有时间哪天就给过了呗。反正有人送礼物,大家又能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它们也开心着呢。” 这倒也是,小动物们哪里会计较日期这种小事情。 八卦是一只很富态的黑白花,弥月看不出它到底有多大,不过看它的个头和体型,就能猜到这是一只成年的大猫。 八卦虽然胖,但动起来却非常灵巧,顺着猫窝溜达出来的时候,步态轻盈的仿佛小鹿。它还长了一双蓝汪汪的杏核眼,衬得整张面孔都非常清秀。 总而言之,是一只非常俊秀的帅哥猫。 八卦从猫窝里出来之后,弥月才注意到猫窝里还有两只小猫,其中一只跟八卦一样长着蓝眼睛,满身的黑白花。另外一只则长了满身的黑毛,一双极其漂亮的碧绿色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上好的翡翠。 这两只小猫都还很小,两三个月的样子,叫起来声音里还带着奶味儿,稚嫩的让人听了心都要化了。 “这两个是八卦的儿子,”雁轻凑过去挨个摸了摸,“黑白花的叫雪碧,绿眼睛的叫冰糖。” 弥月失笑,“我怎么觉得应该绿眼睛的叫雪碧啊?” “本来是那么打算的。”雁轻别有用意的扫了他一眼,“但是黑白花的小家伙不喜欢冰糖这个名字,绿眼睛又好脾气的让着弟弟,于是它们俩的名字就换过来了。” 弥月,“……” 弥月有些怀疑的看了看雁轻,心里模模糊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两只小猫奶声奶气的围着八卦转悠,扑腾它的大尾巴玩,显得非常活泼,而且对于院子里出现陌生人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 弥月觉得这几只猫呆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特别的惬意自在,好像打心眼里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归属感与安全感。 不得不说,雁轻这个主人把它们照顾的很周到。 弥月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便决定重新找一个话题,“八卦是猫爸?那……猫妈呢?” 雁轻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睛飞快的往小猫们那边扫了一眼,悄悄的告诉弥月,“猫妈家在斜对面的‘傍山华庭’,它有自己的主人,所以……嗯,只能隔一段时间跑过来看望一下小猫猫。” 弥月被他的描述逗笑了,感觉像看到了一对不受祝福的异地恋,“我还以为这种情况,小猫们都会跟着猫妈呢。” 雁轻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跟我们多好,你看我家的院子,有花园有树,还有一块假山石,多适合它们到处乱跑……”说着,飞快的瞟一眼在旁边打闹的两只猫崽,压着气音冲弥月做了个口型,“他们家不要。” 弥月,“……” 小猫崽果然没有注意两个成年人在聊什么,它们扑着猫爸爸的大尾巴玩了一会儿,一前一后的开始试着下台阶。 或许是为了隔离地面的潮气,廊檐下的平台边缘铺设了两级台阶。台阶的一侧大约是为家里的小宠物们上下方便,特意搭了一块颇为厚重的木板。像架了一道小滑梯似的,搭的还挺结实。 不过两个小猫崽并不去走那个便捷的滑梯,反而跃跃欲试的要挑战人类行走的台阶。 两个毛团子凑在台阶边缘,又是伸爪子,又是探着脖子的,把两个大人都看乐了。最后还是当哥哥的冰糖更勇敢一些,四只小爪子扒拉着台阶的边缘开始往下出溜。 台阶的高度,比小猫崽们的身长还要略长一些,它挂在台阶的边缘,两只小脚挠来挠去就是够不着地,不由得有些慌张起来,“喵喵喵,救命啊……” 下一秒,两只小爪子一松,整个猫就跌了下来,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掌心里。 冰糖抬起翡翠似的大眼睛,意外的看着这个接住了它的陌生人,“喵?是你接住我的?那……谢谢你。” 弥月一笑,把它放在台阶下的青石板上,摸摸它的小脑袋,又顺手把另一只也抱了下来,两只小猫崽打打闹闹的奔着院子一角的假山石跑过去了。 小猫崽们跑走了,猫爸爸则迈着优雅的方步走了过来,伸出一只爪子搭在了弥月的脚面上,抬起头喵喵的叫了起来,“谢谢你接住了小冰糖。” 它的眼睛蓝汪汪的,仿佛太阳底下泛着波光的湖泊一般清澈动人。 弥月看着它,心都要化了。但是当着主人的面儿,自顾自的拉着人家宠物说话……是不是挺像脑子有毛病的? 弥月伸手摸了摸大猫的耳朵,对雁轻说:“这是……从小就养着了?” 雁轻笑了笑,眼神有些惆怅,“我最开始养的,其实是八卦的爷爷,也是一只黑猫,叫鱼头。八卦是鱼头带回来的,从血缘上算,是鱼头的孙子。” 弥月看看八卦,再估算一下鱼头的年龄,觉得鱼头大概是不在了。 果然雁轻指了指院外的山坡说:“鱼头就葬在山里了,地方也是它自己之前就选好的。” 弥月听愣了,“这么豁达吗?” 雁轻点点头,“是啊,我遇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上了年岁了,又聪明、又豁达,能看透人心。跟它说什么,它都能懂。” 弥月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赞动物豁达。 八卦的一只猫爪在弥月的脚背上按了按,轻声解释说:“鱼头是我爷爷,要不是它把我从树沟里叼回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爷爷。” 弥月简直听糊涂了。 八卦自己都不知道有一个爷爷,雁轻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总不会是鱼头告诉他的吧?!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弥月的心尖上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都激灵灵的哆嗦了一下。 随即心脏就开始狂跳。 他望着雁轻,眼神里带着不自知的紧张,甚至还有几分不易觉察的恐惧……他怕的是希望太大,然后又落空。 “你怎么知道它是鱼头的孙子?”弥月的声音有些发干,微微带着沙哑,“这种亲缘关系……是谁告诉你的?” “你猜呢?”雁轻像是预感到了他会回答什么,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专注,弥月有一种仿佛是被蛊惑了的感觉,不知不觉就被他代入了某种做梦似的气氛里。脑子里也像是灌满了浆糊,什么都不能想,也想不出来,只是完全遵循着本\能,喃喃的答道:“我猜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阵狼嚎似的叫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瞬间打破了他和雁轻之间那种迷梦似的气氛。 弥月向后一靠,额头渗出冷汗来,心跳也是又快又急,连呼吸都仿佛急促了起来。 雁轻也因为紧张期待的气氛被瞬间打破而松了一口气,心里萦绕着一丝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感觉。 他低下头,见八卦正眨巴着蓝汪汪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便伸手在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上摸了两把,“八卦,你告诉这个叔叔,这是谁来了?” 弥月也缓过来了一口气,不自然的笑了笑说:“不是黑糖吗?我听出是它的声音。” 雁轻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正朝这边驶来,黑糖狂野的嚎叫也听得愈来愈清楚了,它嚎的是,“小七!小七!” 弥月好奇的问了一句,“它为什么管你叫小七?” 雁轻一瞬间有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仿佛心脏从高处落下,结结实实地砸中了他心尖上最柔软的那个点。 他原本不是什么感情丰沛的人,但不知怎么,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因为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小六。他也和我……和我们一样,还有冬至……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说不下去了,一手握拳抵在嘴边,拼命去抑制那涌上心头的酸涩。 弥月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他睁大眼睛看着雁轻,脸色也慢慢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稍稍晚了一些~~~ 第140章 光棍魔咒 这也是让神秘的能力不再传承下去的方式 在弥月的三观遭受冲击的这几分钟的时间里, 雁轻那口气已经缓了过来,再看向弥月的时候, 整个人已经平静了许多。 “不可思议,”他问弥月,“是吧?” 弥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难得的手足无措了,“你说你和你哥哥,还有冬至……凌冬至, 都是……” “对。”雁轻听不下去他结结巴巴的发问了。他打断了弥月的话,直接将他想要的答案捧到了他的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同族,长辈们住在深山里, 后来山里出了事, 孩子们被分散送了出来……” 雁轻说不下去了。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院门被撞开, 上次见过一面的大狗像旋风似的冲了过来, 冲到一半儿,忽然发现了院子一角的假山石旁边正在嬉闹的两只猫崽,于是脚下来了个急刹车, 掉头朝着假山石冲了过去。 门外传来凌冬至的怒吼, “你要是再撞翻什么东西, 就别想着还能回家了,留在这里给人当看门狗吧!” 这是凌冬至的声音。 弥月就猜测这头大狗又是一次挣脱了狗项圈疯跑,果然等凌冬至进门的时候,就见他手里抓着狗项圈和牵引绳,一脸的气急败坏。 他一进院门, 视线就到处扫, 本来是想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大狗, 结果一抬头看见了坐在廊檐下的两个人,不由得一愣,“大热天的,你们坐外头干嘛?” 虽然还不到十点,但这会儿可是盛夏,而且还是个大晴天。 雁轻微微一笑,“冬至,来,介绍一下,这是弥月,他很可能是……我们的弟弟。” 凌冬至也呆住了。 他和雁轻虽然早就盘算要好好试探一下弥月,但……这也试探的太快了吧?他才刚刚出场啊。 想一想他昨晚和傻狗在家里的排练……都白忙活啦?! 哈士奇本来智商就不高,能记住那么多的台词多不容易啊,足足背了好几天呢,结果还白背了?! 凌冬至看看他,再看看弥月,觉得这个弟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三个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惊奇的神色。于雁轻和凌冬至而言,是数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而对弥月来说,则有种美梦成真的不确定感。 还是黑糖窜过来问了一句,“叔叔家的老虎呢?” 被凌冬至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说了句,“老虎今天不舒服,没跟着叔叔出来……你再瞎跑,我就让这个叔叔带老虎来咬你。” 弥月,“……” 弥月这才回过神来,多多少少有了那么几分回到人世间的真实感。 “你们……”他站起身,看看雁轻再看看凌冬至,只觉得一肚子的问题,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凌冬至走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这样的?” “从小。我是我老师带大的,他认识我父亲,对我们这种情况,好像有一点儿猜想。”弥月说:“我们是亲戚吗?兄弟?” “是兄弟,是同族的兄弟。”凌冬至与雁轻对视一眼,那些压抑着的感情好像都被“兄弟”这两个字给激发了出来。 凌冬至忍不住再一次抱住了弥月,雁轻也起身走了过来,跟他们抱在一起。 弥月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兄弟几个说起了各自的身世,话题一打开就收不住了。还是雁轻从公园前街的一家酒楼请来的厨师上门来做饭,才用敲门声把这几个泪汪汪的兄弟给分开。 雁轻领着厨师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几条湿毛巾,给大家擦脸。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还哭成这个样子,醒过神来了就觉得有些丢脸。 雁轻看看时间,对弥月说:“小六家的双胞胎上午有课,等下才能过来。” 弥月已经知道他有个双胞胎哥哥,是做兽医的工作。几年前结了婚,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弥月算了算时间,有些诧异的问他,“不是才四岁吗?” 雁轻笑着说:“你以为上什么课?就是送他们去学游泳。” 他和小六都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虽然小时候也跟着小伙伴泡过水塘,但严格说起来,连狗刨都不够标准。自己泡着玩还行,教孩子就得找专业老师了。 弥月有些期待的看着他,又问,“孩子……跟我们一样吗?” 雁轻摇摇头,“至少现在看,还是普通孩子。” 他有时候心里也矛盾,觉得孩子们和周围的人都一样,顺顺当当的长大也没什么不好。但有的时候又有些遗憾。 眼睁睁看着一种能力就此断绝,不会继续在后代里传承,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件有些惆怅的事。 “还有青树和青果。”凌冬至一边擦脸一边给他作介绍,“青树是当警察的,去年被抽调去了京城。他妹妹青果现在在西安,自己开了一家小厂子,生意还不错。她跟小六是前后脚结的婚,家里两个孩子,大女儿四岁,小儿子还不到两岁……都是普通人。” 弥月刚才听凌冬至说了,他们族里的女性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的,或者说这种能力在女性族人的身上表现出了隐性的特征。青果的丈夫只是普通人,这种情况下,她的后代或许只是普通人,或许仍然携带着隐性的基因,直至几代之后,才会彻底消失。 弥月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究竟从哪里听说过了“山神”这两个字。原来几年前他有一位同学毕业之后去了陕北乡下支教,在那里曾经遇到过基金会的人过去发放助学基金。这位同学曾经打电话请弥月帮他买书,电话里闲聊的时候就提了一嘴。 弥月怎么也没想到凌冬至设立这个基金的初衷,原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族人。 “最初是这样想的,”凌冬至有些沮丧的说:“但这种事哪里是那么好验证的呢,这么些年也没找到一个……现在主要做的还是尽量改善山区小学的条件,至于找人……也只能看天了。” 停顿了一下,凌冬至又说:“就说你吧,我们一开始也是从黑糖这里产生了疑心,犹豫了好久,才下决心试探试探。” 弥月一笑,眼泪却扑簌簌的又掉了下来。他连忙又拿毛巾去擦,看的凌冬至和雁轻也跟着心酸起来。 旁边的黑糖听到它的名字,连忙凑了过来。 “哭啦?”黑糖颇惊奇的看看弥月,再转头,一脸佩服的看着凌冬至。 凌冬至,“……” 这熊狗子又脑补了什么?! 黑糖压着小碎步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的提醒他,“这个叔叔家里有老虎。小七上次说的。” 凌冬至一头问号。 黑糖的五官都要挤到一起去了,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你还惹他哭?!” 凌冬至张了张嘴,竟然觉得这个事儿不好解释。弥月确实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掉泪的。但是…… 凌冬至恼羞成怒,伸手在它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老虎来了就拿你去喂!养了你这么久,也该有点儿用了!” 黑糖大吃一惊,它明明是好心好意的提醒他,怎么还要拿它去喂老虎?! “你等着吧,”黑糖气咻咻的退开两步,“我回去告诉爹地!” 凌冬至冷笑,“你爹地听得懂吗?” 黑糖像挨了一棒子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可怜巴巴的呜咽一声,“你……你又欺负我!” 弥月没忍住,笑了出来。 凌冬至无奈的摊手,“养这么一个傻孩子,还能怎么办?对了,它爹地就是我男朋友,下次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弥月上次在“六七家”听黑糖说起“爹地”时,就猜到了。如今他大大方方说出来,反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旁边的雁轻笑着说:“我和他一样,也找了男人一起过日子。不过他出任务去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弥月傻眼了。 他这一瞬间诡异的想起了林青山,想起了灵犀山上的光棍魔咒:一个老光棍,手底下带出来一群光棍儿徒弟。 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结了婚的陶天然后来还离了。 雁轻和凌冬至都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这么意外吗?”雁轻笑着问他,“还是吓到了?” “不是,”弥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我现在也有一个……嗯,男朋友……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 他这样说,凌冬至和雁轻也开始觉得好像是有些巧? “或者不是巧合,”凌冬至说:“就是安排。老天就是这样安排的。它不想让我们这一族所拥有的能力继续传承下去吧。” 雁轻微微眯起了眼睛,“说不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超越了常理的能力,为天道所不容……就好比毒虫出没的地方,一定有解药。相生相克什么的,能力太惊人,老天爷就要琢磨怎么让它合理的消失。” 弥月笑了一下,又呆住了。他忽然就觉得雁轻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 至少拿他来说,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既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未对某一个人有过动心的感觉。 他甚至从来不曾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缺失了“感情”这一环。 如果不是意外的与荆荣纠缠在一起,他或许就那么光棍下去了——有意无意的打光棍,也是让神秘的能力不再传承下去的方式。 凌冬至出了一会儿神,笑着摇头,“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我随口那么一说,说不定就只是巧合呢。天下大势,还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呢。再说就咱们几个人,三四个人吧,就能代表全族了?想多了吧?” 他转头望着弥月,“我这里还带了一些有关咱们这一族的资料,弥月,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弥月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也挺合理的,是不~~~ 第141章 追溯 “我以为我是搞研究的,原来是给祖宗守墓的。” 凌冬至带来的“资料”, 零零碎碎有一大包。 除了厚厚的一摞相册,还有几个U盘, 另外还有几本他自己的画册——弥月这才知道原来凌冬至是一位画家。 而初见时,他之所以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是因为两年前他跟着林青山出差的时候,曾经参观过凌冬至的画展。 弥月首先看的就是相册。照片这个东西比较直观,不像视频还有一个代入的角度问题,会有娓娓道来之感。 照片则直白的将画面展现了出来。 废墟的远景、荒弃的山间小径、坍塌了一半儿的窑洞、小院一角茂密的野草……这些画面带给人一种直白又震撼的冲击感, 仿佛能透过双眼,直接钉入灵魂。 伤感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做梦似的茫然。 弥月一张一张地翻过去,凌冬至在旁边给他讲解, “这里是村子的东边……这里是村子外面的小河, 可惜已经干涸了……”之类的。 然后弥月看着一张照片呆住了, 凌冬至瞟一眼, 说:“这是山神庙,在我姨姥家附近。这里距离咱们村其实老远呢。我听我姨姥说,以前老早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庙了, 不知道什么人修的。后来被村里人翻修了几回, 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弥月拿着的这张照片是从山上俯瞰的角度, 紧接着凌冬至就从相册里找到了山神庙的其他照片:斑驳的院墙、荒弃的禅房、院中萧瑟的老树、以及主殿神龛里的山神像。 说是山神,其实就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普通山民的形象:浓眉大眼,相貌威武。身上穿的也是普普通通的短褂,裤腿束在靴子里,腰上系着宽宽的腰带, 挂着短刀。肩上还背着样式古老的□□。 他的身旁立着一头虎和一头熊, 都是非常威武的形象, 像是跟随在他身旁的护卫一样。 “挺普通的,是吧?”凌冬至说:“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民……我觉得这个山神的形象,大概参考的就是我们这一族的样子。” 说完,他又望向弥月,想听听他对于这个猜测的看法。 弥月没有回答,眼睛仍然直勾勾的,却不是盯着一开始的那张俯瞰的照片了,而是盯着主殿的神龛。 凌冬至纳闷了,“怎么了?” 弥月稍稍有些激动,“你看这个熊,它是站立的姿势。老虎也是昂首挺胸的姿势……非常的威武。” 凌冬至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啦?” 弥月深吸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在相册里翻找,“这个……你看这个……这个熊站立起来的姿势,是不是跟神龛里的熊是一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哆哆嗦嗦的半天才把他要找的照片给挑出来。 凌冬至和雁轻都凑过来看,见照片上一个金属小球,约莫核桃大小,是个香薰球的样式,镂刻着繁复的卷草纹,上下两个半圆合拢的地方有一圈极为奇特的花纹。 弥月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将图片放大,两个人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一圈花纹的最前端是一个站立的人形。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的身形,头上似乎带着冠帽,身上的衣服线条极为简单。但是在有了山神庙的照片做对比,就能看出,香薰球上的人形应该也是穿着短褂和长靴。 在这人的身后,排队似的跟着一串动物,它们昂首挺胸地走在他身后,仿佛跟随在他身后的士兵。 而紧跟在男人身后的,就是一头站立的熊。 “你们看这头熊……”弥月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跟山神庙的神龛的那个熊是不是一样?” 这话一说出口,雁轻和凌冬至也都愣住了,他们翻出山神庙的照片,跟弥月手机里的图片来回比较,结论是:姿势一样,甚至人与熊的比例都差不多。 而香薰球上的图案,跟在熊身后的就是老虎,老虎的姿势也与山神庙神龛里的老虎几乎一模一样。 弥月来回比较了好几遍,长长舒了口气说:“我总算明白犀山部落的首领能够率领猛兽打仗是什么意思了。” 见凌冬至和雁轻神色不解,弥月又长话短说,把犀山部落的历史挑着大概的给他们上了一课。 两个人也都听傻眼了。 原来山神一族,向上追溯,还有这样的历史。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山神一族住在深山里……”凌冬至的目光在两位兄弟的脸上扫过,神情中有终于真相大白的释然,也有一种仿佛是替祖先心疼的意思,“原来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他们也曾经出山去奔前程,只是后来又躲避战祸,不得不退回到深山里……” 雁轻也叹气,“避祸这个,我是想到了,就是不知道到底避什么祸。弥月这么一说,倒是全明白了。” 兄弟三人唏嘘一番,倒是又勾起了凌冬至和雁轻对灵犀山的兴趣。兄弟俩人开始商量什么时候去一趟灵犀山,好好参观一下……呃,祖坟? 也算是找个机会给祖宗上一炷香吧。 弥月也有些窘,“我以为我是搞研究的,原来是给祖宗守墓的。” 说的雁轻和凌冬至都笑了起来,凌冬至说:“不,你要这样想:你以为你是搞历史研究的,结果研究来研究去,研究到自己家的族谱上来了。祖宗要是知道,一定爱死你了。” 弥月也笑了,“回去就给祖宗上柱香,请祖宗保佑我们都顺顺利利。” 凌冬至见他眼圈又红了,连忙拦住他说:“既然认亲了,咱们以后就不是外人了。咱们当中,我的年龄最大……” “你等等。”雁轻打断了他的话,“咱们几个人当中,青树年龄最大,接下来是青豆、我和小六,然后才是你和弥月。” 凌冬至,“……” 弥月一下笑了出来。 凌冬至破罐子破摔,“行吧,算你大……好像大了多少似的……过两天上我家认个门吧。” 弥月点点头,“正好,我也这么想的,找个合适的机会,你们也跟我回去见见我老师吧。他认识我父亲,对咱们这个族,多少也是有一些了解的。” 兄弟俩自然满口答应。 他们是同族的兄弟,兄弟的父亲,这也是他们的亲戚呀。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厨师已经开始在餐厅里摆菜了。 凉菜已经上了桌,热菜要等客人来齐了才能下锅。厨房里的灶上还小火炖着骨头汤,鲜香醇厚的味道顺着窗户飘到了院子里,猫猫狗狗都有些坐不住了。 凌冬至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 人都到齐了,他们也该开饭了。 黑糖见他进了厨房,开始围着厨房来回转圈圈。八卦也从它的城堡里钻了出来,矜持地面朝厨房坐了下来。 远处的假山下面,冰糖和雪碧正滚成一团,这两个小家伙没有被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喷喷的味道干扰,却被门外传来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给惊动了。 汽车停在了院外,紧接着响起了两个小孩子的笑闹声。 雪碧和冰糖一个激灵,掉头就往回跑。不过还不等它们跑回猫窝里,院门已经被推开了,两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儿一前一后跑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小叔!小叔!” 弥月猜测这就是雁轻的双胞胎哥哥家里的那两个儿子了。 两个小孩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英挺的长眉,圆溜溜的大眼睛,又漂亮又透着股机灵劲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生出喜欢来。 但家里的小猫崽却仿佛特别紧张,雪碧掉头就往假山上爬,冰糖落后两步,眼见两个孩子已经跑进了院子里,慌不择路的一转头,抓住了弥月的裤腿就毛手毛脚的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还咪咪咪的叫起了“救命”。 弥月看的好笑,见冰糖手忙脚乱的要掉下去,忍不住伸手接了它一下。 冰糖顾不上看是谁接住了它,忙不迭的抱住他的手腕,生怕他手一松,就把它给掉到地上。 弥月见它这个慌张样儿,猜到怕是小孩子淘气,把小猫崽给祸害的不轻。 两个孩子扑进雁轻怀里腻歪了一会儿,又被雁轻引着跟来做客的叔叔打过招呼,就开始东张西望的找猫崽。其中一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弥月手里的黑猫冰糖,另一个则东张西望的到处找雪碧。 门外有男人的声音喊小七,“出来帮我接一下东西。” 雁轻连忙朝门外走,一边嘱咐双胞胎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但两个淘小子当他的面答应的十分乖巧,等他一出门,就开始撒欢了。 冰糖简直要吓死了,一边哆哆嗦嗦地扒着弥月的胸口往他肩膀上爬,一边咪咪的叫着,一会儿叫救命,一会儿喊小七。 弥月听的好笑,干脆托着它,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小声对它说:“这里高吧?谁也够不着你,别怕啊。” 冰糖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晃了晃尾巴,“……谢谢。” “不用谢。”弥月就乐了,他最喜欢听幼小的动物奶声奶气的说话了。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都要化了。 冰糖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好像头一次注意到原来这个叔叔竟然也和它的主人一样能够听懂它说话。 “你……你……” “我叫弥月,是你主人的族兄弟。”弥月想了想,觉得一只猫崽大概很难理解人类的亲属关系,就改口说:“我和雁轻还有黑糖他爸的关系,就跟你和雪碧差不多吧。” 冰糖恍然大悟,眼神都亲昵了许多,还凑到弥月的颈窝里蹭了蹭,略有些委屈的跟他告状,“这两个坏家伙上次把我和雪碧挂到了树上,小七找了我们好久才找到……那时候天都黑了,还有大鸟在我们头顶上飞……吓死猫啦!” 弥月哑然失笑,难怪它们俩看见双胞胎会紧张成那个样子。 弥月摸了摸冰糖的小脑袋,“小孩子这个年龄是会有些淘气的。但他们不会真正想伤害你们的。” 就雁轻和凌冬至那个个性,小孩子们真要做出伤害小动物的举动,他们俩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冰糖眨巴眨巴翡翠似的大眼睛,似乎不大明白要怎么去理解小孩子的淘气。 弥月见双胞胎中的一个朝他走过来,眼睛还在偷瞟他肩膀上的猫崽,连忙架着冰糖跑开了。他决定去厨房找凌冬至去躲一躲。 对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他也没有办法。 冰糖的两只小爪子抓住了弥月的领子,回头见那小孩子没有追上来,忍不住拨拉着弥月的领子,朝他的颈窝里蹭了蹭,翡翠般的大眼睛里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几个都是犀山部落的王族后代,都是小王子呀~~~ 感谢18日作者三春四野发出的晋江红包,谢谢支持~~~~ 萳艂 第142章 楼梯间 下楼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小六与雁轻容貌相似, 但与雁轻相比,小六的身上多了几分憨厚平实, 少了三两分的灵秀。 两人虽说是双胞胎兄弟,但因为小六身上多出来的这几分居家男人的温柔敦实,他看上去硬是比雁轻年长了几岁。 弥月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熟悉感。 这种感觉,放在大师兄陶天然的身上,叫“长兄如父”的安稳与可靠。放在小六的身上,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明晃晃的父爱了。 他在面对两个儿子的时候, 好像永远不会烦。无论他们问出多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会认认真真的回答,偶尔也会说“这个问题我也不会,等我回家查查书吧。” 这种异乎寻常的耐心与慈和, 对雁轻来说显然也是非常陌生的东西。 弥月就注意到两个孩子缠着小六给他们抓虫子的时候, 雁轻在一旁带着稀奇的神色悄悄的观察着他们, 仿佛通过小六与儿子们的相处, 他对这位哥哥也有了新的了解。 小六对待弥月的态度跟凌冬至差不多,反正这里他最大,看谁都是看弟弟的感觉。雁轻给他打电话的时候, 他已经听说了自己这一族与犀山部落的渊源, 但弥月毕竟是专家, 他还是想听弥月亲口说说。 犀山部落的历史,或许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了。但人都有追朔本源的愿望,知道了来处,在生活中冲锋陷阵的时候,心里才会更有底气。 弥月给他们将犀山部落的历史, 也讲灵犀山上的博物馆里珍藏的种种藏品和他们现在的发掘保护工作, 以及与盗墓的人之间的种种争斗。 有时候讲着讲着, 他还会拿出手机,调出里面的照片给他们看。灵犀山的风景、博物馆里珍藏的文物、研究所的外观、还有他们的菜园子和那群经常跟他们打架的猴子。 兄弟几个都表示有机会了要去灵犀山看一看,感性的小六还红了眼圈。 吃完饭,他们在雁轻家的廊檐下拍着几张合影。 最小的弥月被他们围在中间,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仔细观察的话,还能从他们的眉眼之间看出些许的相似。 雁轻家比较偏,来他家做客只能自己开车过来。所以雁轻也没给大家准备酒,就这样,弥月在回家的路上,也得兴奋跟喝多了差不多。 等红灯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唱起歌来了。 这个城市于他而言,不再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地名,这里有他的亲人……他也是有亲人的人了! 他想跟荆荣说一说自己的奇遇,但手机拿起来,却又想到荆荣这会儿还在山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给了林青山。 林青山倒是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只是声音里透着疲惫,让弥月心里的兴奋也不知不觉收敛了起来。 “是有事儿吗?”他不放心的追问林青山。 “你没事儿的话过来接我一趟吧。”林青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现在在赵老的病房。” 弥月连忙答应。 电话挂断之后,他的好心情也有些受影响,暗暗猜测这是赵老知道了外面的情势,所以找了林青山来吵架?还是因为心情不好,病情又有了反复? 弥月从雁轻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大家吃晚饭的时间,住院部的走廊里飘着一股菜味儿。 弥月虽然不是专程来看望病人,但也不好空手上来,就在医院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两袋水果,多少也是个看望长辈的意思。 赵老的病房在七楼,弥月不喜欢拥挤,见电梯前面等的人太多,就干脆提着东西走楼梯。 楼梯间里人不多,一二层楼还有人走,三楼以上基本上都空了。 弥月这么一路走上去,起先还能听到一楼大厅里传来的嗡嗡嗡的噪音,到了五楼以上,这些声音就模糊了,反而脚下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变得清楚了起来。 夕阳透过楼梯间的玻璃窗,给墙面上、台阶上都镀上了一层柔和轻浅的绯色。要不是空气里满满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弥月觉得,他都要喜欢上这种空旷又温柔的感觉了。 弥月上到五楼的时候,头顶上响起了一声门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是男人的脚步声,不是平常的皮鞋,而是鞋底厚重的短靴,类似于军靴的那种。弥月听出了这点儿不同,就有些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 下楼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圆领T恤和运动长裤,背后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包。 只看他这副装扮,弥月觉得他更像一个参加完运动,刚从健身馆里走出来的人。 他的五官也非常普通,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相貌颇为方正。个头比弥月还要略微矮一些,但肩膀宽厚,腿脚也显得十分有力,整个人显得特别精悍。 他身上这股精悍劲儿,弥月觉得有些像荆荣,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男人也没料到楼梯间还有别人,微微挑眉,露出了一两分意外的神色。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碰,弥月的脚步莫名其妙的停滞了一霎。 明明只是平淡的打量的神色,却让弥月喉咙发紧,心跳也有些快,好像走在路上突然间碰到了什么猛兽似的,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如果不是在楼梯转弯处这样一个别扭的环境里相遇,弥月或许会遵从直觉的提示,早在他看到自己之前,就转头走开了。 但现在,他只能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心里暗暗戒备着,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 这男人却似乎并没有对他多加注意,脚下丝毫不停,一阵风似的从他身旁经过,快步走下楼去了。 弥月也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停下脚步,朝着楼下望了过去。 这人微微垂着头,脚步虽快,却给人一种不慌不忙的感觉,甚至步伐的大小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迈出每一步都像在复制前面的一步。 弥月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的回忆起了一个细节:这个男人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似乎嗅到了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这味道非常淡,也许不注意的人会以为那是什么烟草的味道。弥月起初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心里却有一种类似于直觉似的东西,在不停的提醒他这里面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在那个男人已经彻底走出了弥月的视线之后,他才恍然间反应过来那一丝很快就消失了的味道,应该是来自于某种动物。 那是一种极淡极淡的腥气,似乎还夹杂着水与青草的气息。有一点点像他在野生动物园里打工的时候,经过鳄鱼馆,或者水鸟的栖息地时所闻到的那种味道。 但他身上的味道太淡了,又很快就从他身边离开,弥月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闻错了。 或者只是他受到消毒药水的误导,产生了某种错觉? 弥月思索着走出楼梯间,一抬头就看见林青山正背靠着走廊的窗台,跟赵夫人说着什么。 林青山今天出门穿的是宽松的休闲裤和一件很普通的灰绿色T恤,脚下还踩着一双拖鞋,被他身旁衣着讲究的赵夫人一衬托,简直就像个退休的中学老师,又简朴,又低调。 还好他长得好,气质也出众,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像一株笔直的杨树似的。赵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得微微仰着头。 林青山远远就看见了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对赵夫人说:“这事儿我现在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你想想,怎么好好劝劝他吧。” 弥月走过去,跟赵夫人打招呼,又送上他带来的水果。 赵夫人向他道谢,伸手接过袋子,她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老赵还睡着,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弥月连忙跟她客气两句,问候了赵老的身体,就乖乖的站在一边充当小跟班。 赵夫人转过头去盯着林青山,眼中流露出恳求的神色,“林教授,你认识他也半辈子了。他对协会是什么态度,你不会不知道。现在除了你,他也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了。他那几个学生倒是肯帮忙,但他们太年轻了,资历也浅,在那些老人面前,他们说不上话。” 林青山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也不想看着协会就这么树倒猢狲散。但是赵老让我去把人劝回来……不是我跟他抬杠不肯去,问题是,我拿什么去劝?” 赵夫人也有些激动,“老刘已经被抓了,他做的那些事,警察一定会查出来的。” “是,你说的没错。”林青山耐心的跟她讲道理,“但是你想想,为什么大家明知道老刘已经被抓了,还要坚持退会?” 赵夫人正要说话,却被林青山给打断了,“老赵觉得自己认错的话,会失去大家对他的信任。但是他怎么就不想想,他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什么错,他不说大家就都不知道吗?如果真的不知道,他们又为什么会坚持退会呢?” 赵夫人没有说话,脸色却有些灰败了。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去把人一个一个哄回来。”林青山眉头皱着,语气却非常耐心,“而是老赵必须要拿出一个章程来,协会要怎么整顿?人事方面要怎么调整?被败坏的名声要怎么挽救?这些问题不说清楚,光想着空口白牙把人给哄回来……那有什么用?” 赵夫人垂下头,眼角渗出湿意。 林青山也叹了口气,“你劝劝他吧,好好养好身体,协会的事儿已经都这样了,也不差这么三五天。等他养好身体……再慢慢琢磨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亲爱的姑娘们节日快乐~~ 第143章 深夜来电 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 从医院出来, 林青山的脸就一直阴着。 弥月刚才在走廊里也听到了他和赵夫人的谈话,大约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儿。弥月觉得, 赵夫人也未必就是真想勉强林青山做什么,有可能只是想劝林青山当着赵默的面答应下来,好让赵默安安心心的养病。 但弥月熟知林青山的性格,知道他不会很随意的答应这种事。 古玩协会的事到目前为止,已经不是赵默一个人的事了。它关系到很多人,如果赵默到现在都看不清楚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 和他曾经犯下的过错,那协会的老人们就算重新聚在一起,古玩协会也仍然是一个烂摊子。 林青山最厌恶的事,就是粉饰太平。 别人这样做了他都会气得不行, 何况让他自己去做? 像赵默这样既没有认错的觉悟, 也没有大力整顿协会风气的气魄, 只想躺在病床上看到一个重新粘合起来的古玩协会。 林青山只会对这个曾经的会长感到彻底失望。 回到家, 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 家里的三只毛茸茸围在餐厅里,各自守着自己的饭盆,等着阿姨给它们分饭。 林青山就算满腹郁气, 看到这一幕, 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大毛扑过来跳进弥月的怀里的时候, 他还伸手过去,在大毛的脑袋上摸了两把,说了句,“这段时间养的不错,大毛胖一些了。” 大毛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关切的意思, 举起爪子冲着他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把林青山逗得哈哈笑。 弥月感慨, 果然家里有毛茸茸就是很治愈啊。 小毛对这个爷爷也是很有好感的,因为他从来不说什么“夜猫子进宅”这样的话。看到他和大毛说话说的那么高兴,它也过来凑热闹,十分自来熟地停到了林青山的肩膀上。 小珍珠向来都是随大流的,大毛小毛都跟爷爷凑近乎,它也跟过来,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围着林青山打转。 林青山忍不住叹气,“这是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了?这一个一个的,咋这么聪明呢?简直比你还乖巧。” 最后这句话是冲着弥月说的。 弥月干脆把给小动物们分饭的任务交给了他,自己帮着阿姨去摆餐具。 他白天在雁轻家,一群人边吃边聊,都半下午了才吃完饭,这会儿还不饿。但既然林青山心情不好,他要是不陪着,这老小孩儿大概又要饿自己一顿了。 林青山原本是不打算吃饭的,但家里有乖巧的小弟子,还有一群很治愈的毛茸茸(治愈这个词儿还是跟弥月学来的),这让他糟糕的情绪多少也有些缓和过来了。 再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并不是少吃一顿饭就能解决的。 吃饭的时候,弥月跟林青山说了他找到了自己族人的事。 林青山也惊呆了。 弥月跟他说了山神一族的前因后果,说了那场发生在深山里的地震和他的族人遇到的暗算,以及这几个兄弟各自的命运。 最后,弥月又说了他们这一族,与犀山部落之间的渊源。说守护兽、说凌冬至的“山神”基金几年来辛苦的寻找,以及这一族的神奇的能力在下一代人的身上已经消失的无奈的事实…… 林青山简直听的入了迷,许久之后喃喃叹道:“我以前看到犀山部落流传下来的资料上说,这个部落的王族拥有神奇的能力能够号令野兽,组建兽兵,协助他们一起战斗……我一直在疑惑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竟然能把野兽训练得这么听话……” 如果弥月他们这些孩子都是犀山王族的后裔,如果追朔上去,这个部落的王族拥有的确实就是这种能够与猛兽们无障碍沟通的能力……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林青山找出了几分资料,比对自己刚刚收到的新消息,开始重新解读这个神奇部落的历史。 如今他对这一族的特性有了新的了解,很多东西看在眼里也有了全新的意义。 林青山越研究就越着迷,弥月喊他两次,见他都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干脆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到他房间来陪着,免得林青山太过入迷,忘记了时间,耽误休息。 师徒俩一个坐在书桌后面看的忘乎所以,一个缩在沙发上,耐心地核算自己的图表。上一次出了错,可以说阴差阳错,让他们避免了一场巨大的损失。这一次要是再出错,可就说不过去了。 而且他和陶天然两边同时计算,真要出错了,还能互相有个参考。 家里的两个人都有正经事要做,毛茸茸们就自己去院子里玩了。房子前后都安静,弥月缩在沙发里,小毛从窗外掠过的时候拍打翅膀的声音他都能听到。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林青山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青山拿起手机,发现是赵默打来的。再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林青山就有些纳闷,一个住院的病人,怎么都二半夜了还不睡觉呢? 手机按下接通,就听对面传来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特别费劲的喘气,却怎么都喘不上来那口救命的气。 林青山吃了一惊,“老赵?!” 电话对面仍然是呼噜噜的声音,林青山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按下了录音键,又喊对面,“老赵?老赵是你吗?你应一声。” 呼噜噜的声音时断时续。 这一次,声音似乎清晰了一些。至少林青山听出这确实是一个人在费力的喘气,气流从咽喉间穿过时发出的嘶嘶的声音,他听的特别清楚。但这人到底是不是赵默,他也听不出来,只觉得听着这样的声音,他都有些呼吸困难了。 呼噜噜的声音里透出了挣扎的意思,对面的人似乎很艰难的想要发出声音来。林青山听到男人的声音说了一个字:“你……” 电话挂断了。 林青山惊疑不定的看着手机,心头砰砰直跳。他有些担心赵默出了什么事,连忙回拨过去。 电话铃声响了两遍就挂断了。 再打过去,已经提示关机。 林青山坐不住了。 他翻看自己的通讯录,没有找到赵夫人的手机号码,抬起头对弥月说:“帮我查查住院部值班室的电话。” 弥月连忙答应。 林青山干脆把电话打到了赵默的家里。他记得给赵默陪床的是他的两个在文\化\局工作的学生。这个时间赵夫人应该是在家里的,他刚好可以找她问问今晚是谁在陪床。 没想到赵家的电话是保姆接的,告诉林青山家里没人,因为赵老的学生今晚有事,所以赵夫人留在医院陪床了。 林青山思索了一下,觉得不可能两个学生都恰好有事,就向她打听这两个学生的电话。 保姆因为经常要给医院送东西,两个陪护的学生的电话她还真知道,连忙报给了林青山。 林青山挨个打过去,一个关机,另外一个则在单位值班。他告诉林青山,关机那个学生这会儿应该是在飞机上,说他是单位临时有事,要去一趟京城。 “你值夜班也是临时通知的?”林青山觉得两个人同时有事,有些太过巧合了。 学生自己也很无奈,“我赶到单位了,才知道师弟也是今晚出差。八点多那会儿我给老师打过电话,老师和师娘让我明天再过去。” 林青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转头见弥月已经查出了医院值班室的电话,连忙挂断了电话,直接拨打医院的电话。 结果值班室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林青山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急了,住院部电话打不通,就直接打了急诊室的电话。这一次,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一位男医生接起了电话。 林青山三言两语说了住院部电话打不通,担心住院病人出事。男医生稍稍有些不耐烦,但也答应找人过去看看。 接下来又是……等。 林青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看一眼手机。 他这么急躁,搞得弥月也坐不住了,“师父你还是坐下等吧。住院部一到晚上就锁门,家属去了也不让进。你干着急也没用啊。” 道理林青山也知道,但心里着急,怎么都坐不住。 弥月只好再查,查出了另外一个夜间值班的电话。这一次打过去是值班护士接的,一听他们打听住院部的消息,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住院部出事儿了,好像是哪里起火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呢……” 弥月呆呆抬头,果然林青山的脸色变了。 弥月挂了电话,伸手抓起了车钥匙,“走吧,我载你过去看看。” 如果不能亲眼看一看赵老到底是不是平安无事,弥月觉得,林青山这一晚恐怕都不能入睡了。 车子驶过深夜的街道,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模糊的火光。 林青山一下就急了,“是医院的方向吗?” 弥月心跳加速,但距离太远,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并没有那么熟悉,实在说不好到底是不是。 林青山坐立不安,又不太敢催促弥月加速。就算是深夜,公路上还是有不少车辆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林青山心急火燎的接起来,就听一个陌生的男声问道:“请问你是林青山林教授吗?” 林青山心中瞬间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嘴唇哆嗦了两下,“……我是。” 那人说道:“我们查过了赵默的通讯记录,发现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 “等等,”林青山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又尖又急,“什么叫最后一个电话?!”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下。 “他的电话打不通……”林青山有些语无伦次了,“学生也都有事,没有陪床……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教授,”那男人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路上,”林青山的声音有些抖,“我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那男人很和气的说道:“我们也在医院,等你过来了,我再跟你详细解释……请你注意安全。” * 作者有话要说: 阴谋拉开序幕,正式上演~~~~ 第144章 是不是 他的老师,可真是一个心软的人 林青山已经听傻了。 他甚至有些失态的问弥月, “他说最后一个电话打给我……什么意思?” 弥月不敢回答,他甚至不敢猜。 他的心跳也特别快, 砰砰砰地撞击着胸口。这让他有些庆幸还好是自己开车出来送师父。要是林青山自己开车的时候接到这样的电话…… 他有些不敢想了,只是手底下加快了速度。 近了些,才发现着火的确实是医院,而且正是住院部。 火是从七楼的东侧烧起来的,着火的病房左右两边、以及八楼的两个病房都受到了波及,幸运的是, 周围的这几个病房都暂时空置。 此外,七楼的两位值班护士被人打晕了,拖进了水房。还好当时窗户开着,又有风, 烟气并没有朝这个方向飘。 “除了这两位护士。”警察拦在林青山的面前, 一边解释情况, 一边留意林青山的反应, “就只有赵默夫妇出事。火是从他们的病房烧起来的,房间里检出有助燃剂的成分。这是一起故意纵火案。” “人呢?”林青山听的心惊肉跳,“人抢救出来了吗?” 警察同志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 “起火的时候, 他们二位都在病房里。我们赶到的时候, 消防人员已经把火扑灭了。但病房里的人……我们怀疑起火之前,有可能已经遇害了。这一点,还需要法医进一步检查。” 林青山的身体晃了晃。 弥月连忙上前扶住他。 林青山自觉挨了一记闷雷,缓了半天,才想起了赵默打过来的电话, 连忙拿出手机交给了警察。 这个电话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赵默打来的。但若真是他, 至少可以让警察同志们判断一下他们夫妻俩遇害的时间。 警察对这条线索十分重视, 拿着录音就一路小跑地走了。 林青山再也站不住,被弥月扶着找了个路边的椅子坐下来。他晕头晕脑的,到现在仍如做梦一般,不明白只不过几个小时没见,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这……会是严赋所说的报仇吗? 但他什么证据都没有,这话就算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谁又能证明严赋在撂下狠话之后,确实去做了什么呢? 空口无凭的话说出来,也不过是把他自己白白套了进去。 林青山闭上眼,恨恨的一咬牙。 因为接到了赵默最后的电话,接下来的两天,林青山也被警察请去问过几次话。 到了这会儿,弥月开始庆幸林镜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安防严密了,出入都有人盯着,监控探头也是到处都有,倒是避免了警方怀疑到他们师徒俩的头上。 林青山也通过这几次的问话,了解了一些情况。 比如经过专家分析,确定那个含糊不清的电话里的声音确实是赵默的。另外,病房起火的时候,他们夫妻俩都已经遇害了,因为他们的鼻腔和肺部都没有吸入烟尘的痕迹。 还有一条,夫妻俩真正的死因,可能是中\毒。 溶血性\毒\素,究竟是不是来自某种毒\蛇,法医正在做进一步的检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毒\素会引发剧痛,赵默在临死之前饱受折磨。 因此,警方也初步断定仇杀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林青山听到这样一个结论,再也忍受不了良心的拷问,向警察同志提供了严赋曾说过与赵默有仇的信息。 但这两位之间到底有什么仇,又是什么时候结的仇,他就不知道了。 至于证据…… 林青山也怒了,“我一个搞研究的,你让我怎么找证据?我要有证据,难道还藏着掖着的,等着看热闹吗?!” 警察同志好脾气的看着他发火,“这只是例行询问。您放心,证据我们会去查的。另外,当天晚上赵老的两位学生都有事不能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们也在查。” 林青山一肚子的怒火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熄灭了。他之前也觉得这两位的缺席太过巧合,但这种事,比起严赋要报仇,就更加没有证据了。 警察能抓住这一条不放,林青山就觉得,人家的工作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抱歉,”林青山有些愧疚的说:“我情绪不好。” 警察同志表示理解,“放心吧,我们会查,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的。” 警察走后,弥月撤下茶盘,又重新给他师父泡了一杯菊花。 连着两天睡不好吃不好,林青山黑眼圈都出来了,人也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弥月怕他晚上再睡不好,所以一过晚饭的时间,都小心看着,不敢让他喝茶。 林青山接过杯子,冲着他摆摆手,“别在我眼前转悠了,回去忙你的,我自己想想事。” 弥月只好答应。 临出门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没把门缝阖严实。果然就听见林青山在房间里打电话,开口就是一句,“是不是你干的?” 弥月捂住激跳的心口,暗想这么问,人家能回答他才叫见鬼了。 果然,林青山就听电话另一头传来严赋极平静的声音,“什么事儿?” 林青山觉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你说我说的是什么事儿?跟我装糊涂?” “哦,”严赋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但他这个反应,也让林青山觉得做作的直白,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在说:老子就是不在意啊。 林青山虽然气得要冒火,但理智还在,他找严赋,也不是单纯的为了找个人撒气。 “我之前找你,”林青山定了定神,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你就是在针对赵默,就是要报仇。严赋,你的血债血偿,就是用不入流的法子把人折磨死,再在尸体上放一把火吗?” 严赋忙说:“你看你说什么呢……” 林青山打断了他的话,“如果这事儿真跟你有关系,严赋,我会看不起你的。在我看来,这样报仇的手段,太下作了。” 严赋没有说话,呼吸声微微急促。 林青山深深吸了口气,“跟你说一句实话,我也不是什么本分人,也不觉得以牙还牙有什么不对。但是,严赋,做人总要讲究一点儿底线吧?你自己说说,你对付赵默的那些手段……哪一条不是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你自己都没脸承认吧?” 严赋也怒了,“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林青山越说,反而越平静了,“但我不会用自己都看不起的手段去对付仇人。换句话说,我不会因为报仇,就把自己变成一个……自己想想都觉得恶心的人,或者干脆就变成禽兽。” “你什么都不知道!”严赋在电话里发出了困兽似的怒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怎么,还是你打算那这些话去告发我?” “我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林青山知道一通语焉不详的电话,能够辩驳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就算严赋承认了自己要找赵默报仇,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天晚上是他溜到医院去下\毒?去放\火? 他模糊记得这种偷录的东西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真要呈上去,对方完全可以反击他,说他是恶意诱导。 林青山已经把他对严赋的怀疑告诉警察了,其余的事,就不是他这样一个外行人能左右的了。 严赋恶狠狠的冷笑,“那我可真得谢谢你。林青山,看在咱们交情一场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闲事儿别管的太宽了!” 林青山没有出声。 严赋本来想挂电话,神差鬼使的又说了一句,“这些事跟你没关系。林青山,你老老实实的教你的徒弟吧。不该操心的事儿就别瞎操心了!” 话音一落,就听林青山追着他又问了一句,“还有第二个吗?” 这话说的严赋也愣了,“什么?” “第二个,还有吗?”林青山提醒他,“你曾经跟我说过,赵默是第一个。” 严赋恨恨的骂道:“别犯神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说完就挂了电话。 弥月躲门外,只能听到林青山说的话,就这也猜出这是跟严赋吵起来了。 他起先还觉得林青山能忍下这口气呢,没想到憋了两天,还是没憋住。但这样吵一架,真的能起到警告的作用吗? 弥月很怀疑。 如果严赋真的要报仇,并且已经采取了行动,林青山的一通电话又能起什么用呢?假设凶手真的是严赋,他会因为林青山怀疑到了他头上,就真的收手不干了吗?! 林青山这样做会不会反而激怒了严赋,让他起念去对付这个知情人? 弥月忧心忡忡,但他对林青山的做法又有一种微妙的……理解。因为在林青山的心目中,严赋也曾是他的熟人和朋友。 林青山的这一通电话,并不是威胁,而是……提醒。 只是提醒。 警方会怎么寻找证据,会怎么查案,林青山是管不着的。但赵老已经出事,林青山既不希望有下一个受害人,也不希望严赋会在报仇的深渊里越陷越深。 弥月心想,他的老师,可真是一个心软的人。 弥月叹了口气,直起腰正要转身,就见身后围了一圈的观众。大毛鬼鬼祟祟地站在他身后,小珍珠直接去扒门缝了,尖尖的小嘴巴都快要探进门里去了。 还有一个小毛,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会儿正稳稳当当地停在走廊的画框上。 弥月伸手摸了一把大毛的脑袋,小声问它,“你们怎么来了?” 这几天家里人也顾不上它们几个了,说起来都是做饭的阿姨在照顾它们的吃喝。弥月有些内疚,“过几天带你们去外面玩。” 三双圆眼睛一起看过来。 弥月向他们保证,“郊外,去爬爬山。怎么样?” 小家伙们一起点头,都开始两眼放光。 弥月这个时候想的,是雁轻家附近的那片山坡。 东湖公园有游客,莲花上都是有钱人的住宅,这两个地方都不适合他去遛宠物,但雁轻家旁边的那片山坡却在公园的范围之外,完全可以让大毛它们撒开了去疯一疯。 哄好了家里的小伙伴,弥月正想着伸手把林青山的房门关好,就听房间里的林青山又在打电话了。 这一次,他的神情、语气全变了,像是一下子就恢复成了以前的那个沉稳又睿智的“林教授”。 “我算了算,觉得你应该回来了。”林青山淡定的说:“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吧。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对面的人大概是一口答应了他的邀约。 林青山说了句“好”。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却并不见笑意,反而像是重新想起了什么让他头疼的事。 弥月不敢再偷听,抱着小珍珠蹑手蹑脚地遁了。大毛和小毛也鬼鬼祟祟的跟了上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弥月忽然就有了一个猜测:林青山有事要请人帮忙……会不会就是之前帮他去查王英的那位神秘的叔叔?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的一章~~~ 第145章 盛安玺 这个村子聚集的都是做陶瓷的艺术家 转天上午两个人吃完早饭, 林青山就上楼换了一身衣服,对弥月说:“你不是要出去?正好, 先送我一趟。” 弥月要出门,是之前跟雁轻约好了去参观他的工坊。原本因为出了赵默的事,弥月打算推掉的,被林青山给制止了。 “去玩吧,干嘛不去?”林青山摸着他的脑瓜子叹气,“人谁还能不死?活着的人, 总要继续活着。” 弥月见他说的伤感,就不敢再跟他唱反调了,当下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工坊在郊外,听雁轻说周围都是树林, 因此弥月也打算把家里的这几只都带上, 就当是出去郊游了。 小毛还好些, 能飞。尤其到了半夜, 它可以有很大的活动范围,但大毛和小珍珠就惨了点儿,原本是野生动物, 成天给困在一个小院子里。 一听弥月说要带它们出去郊游, 毛茸茸们都乐坏了。林青山还在廊檐下打电话, 它们已经一个一个地钻上了车,乖乖地爬上后座等着了。 弥月坐在驾驶座上,小声叮嘱后座的小伙伴,“不要吵闹,爷爷心情不好。开车的时候也不许打闹, 不安全。还有……先别翻包!” 出门玩么, 肯定要给它们准备一些吃的喝的, 但小毛它们已经养成了坏习惯,只要上车,就开始翻包分吃的。 弥月吆喝了两声,也懒得再管了。它们就是跟一群小孩儿一样的,要求太多,它们不快乐,他也累的慌。 林青山还在廊檐下的阴影里打电话。稍稍隔开一段距离,就能发现他这段日子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衬衫,都显得有些宽松了。 脸色也还没有缓过来。从弥月的角度看过去,觉得他的下颌线都比原来更分明。 弥月就更加坚定了不让他自己开车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些天无论他要去哪里,他都坚持接送,就是怕他精力不够,开车的时候再开小差什么的。 所以,弥月冲着空气挥出一拳,现在就是他保护师父的时候了! 林青山收了手机走下台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斗志满满,仿佛出征的小将军一样的小弟子。 林青山,“……” 刚才出了什么事? 怎么好像错过了什么的样子? 师徒两个隔着车窗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林青山拉开车门上车,清了清喉咙对他说:“等下把我送到东湖路的老盛家羊肉馆。” 弥月吓一跳,“这个天儿吃羊肉?!” 林青山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不是有空调吗?再说人家也不是只有羊肉……你现在废话怎么这么多?” 弥月发动车子,心里很委屈的想,还不是关心你老人家?! 林青山扫一眼后座上不吵不闹乖乖坐着的几个小家伙,怀疑自己这两天总阴沉着脸,把它们给吓着了。 想了想,林青山很温和的对它们说:“乖乖出去玩,别乱跑。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小动物们很捧场的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小毛呼扇翅膀,大毛呲牙,小珍珠很给脸地晃了晃毛茸茸的大尾巴。 林青山也笑了,对弥月说:“知道路吗?” “知道,”弥月忙说:“我上次去雁轻家就是从东湖公园那边走的。“ 东湖路就是公园前面的那条路。他记得雁轻那天还从东湖路上的某家餐馆里请了一位厨师来给他们做饭。那家餐馆的位置他大概还有印象,旁边好像就有一家羊肉馆。 “别自己乱跑,”弥月叮嘱他,“吃饱喝足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 林青山可有可无的哼了一声,“看情况吧。” 他又不是连打车都不会,事事都找小徒弟,倒也不必要。 弥月又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林青山心里有事,听的也不是很认真,不过快下车的时候倒是埋怨了一句,“你这孩子现在怎么这么唠叨?我还没到更年期呢,你提前到啦?” 弥月憋屈的没吭声。但现在一切都以林青山的感受为先,他想挖苦谁也由得他,免得再有什么不愉快的情绪憋在心里。 弥月之前还以为到了东湖路上还得找个人问问路,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了醒目的“老盛家”的招牌。餐馆修得也气派,特别好认。 车子靠着路边停下,林青山还没有下车,就见餐馆里快步迎出了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中年男人。弥月觉得,自己和荆荣都是高个子,但跟这个男人比起来,似乎还要略矮那么几公分。 这男人年龄与林青山相仿,看神情却仿佛要比林青山老成一些,举手投足之间有种历经世事的从容淡定,一双漂亮的仿佛混血儿般深邃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岁月带给他的通透与睿智。 弥月也不得不承认,这半老的帅大叔,简直要比他的老师还要英俊那么两三分。 帅大叔身后除了两个似乎是助理的青年之外,还有一位中等身材的老者。他跟在帅大叔的身后,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仿佛是□□大哥一般的志得意满,两道微微泛灰的浓眉之下,一双眼睛显得极精明又和气。 弥月觉得,这老头儿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但跟在帅大叔身旁的时候,倒像是个跑腿的。而且他脸上的笑容也多少有些亲近讨好的意味儿,似乎像是要通过帅大叔,跟林青山套上交情似的。 弥月有些看不透这些人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老师啥时候背着他认识了这么多人。 人家都迎出来了,又都是跟师父平级的人,至少年岁上看,都是与林青山同辈,甚至还要年长的人。弥月不好就这么掉头走人,也跟着下车过来跟人打个招呼,免得举止不当,丢了师父的脸。 果然林青山看到他下车,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冲他微微一笑,说:“来见见你盛伯伯,盛安玺,也是我的老同学。之前你麻烦人家帮你找人,还记得吗?” 弥月哪里敢说不记得,连忙走过来颌首行礼,叫了一声盛伯伯。又向他道谢,一点儿小事情就麻烦到了他头上,很是抱歉云云。 盛安玺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上下扫了他两眼,转头对林青山说:“你这学生也算是青出于蓝了。我这些天听到不少人都在夸赞他。” 林青山得意的一笑,“今天碰上了,带过来让你认认人。以后真有什么事儿,还请你多关照。” 盛安玺的脸上微微浮起笑意,“你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行了,都站在这里也不像样,进去说吧。” 林青山就笑着说:“你倒是大方,不过咱们老同学聚会,我可没打算带着这个蹭饭的。行了,人也见过了,去忙你的事儿吧。” 盛安玺还要拦着,林青山抬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他看了林青山两眼,点了点头,“也好,今天咱们叙旧,就不带着晚辈了,下次伯伯请你尝尝我这店里的好羊肉。” 弥月连忙点头道谢,心里暗想原来这餐馆就是人家自己的产业……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跟他老师同学,那也是学考古的。就是不知道一个学考古的,怎么就成了餐馆老板。 弥月正要告辞,就见盛安玺身后的老者上前一步,笑呵呵的说:“今天可真是巧,没想到能在盛老板这里见到林教授。林教授,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啊。” 林青山似乎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看着他,“你是……江老板?” 老者哈哈笑了起来,“咱们还是多年前见过,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林青山淡淡笑了笑说:“我听袁姐说,江老板的生意都在陕西那边,怎么……这也是要进军滨海市场了?” 老江笑着说:“这话说起来,就惹人笑话了。我早两年就退休了,生意什么的,也都交给别人做了。这不是听说老林的拍卖行收到好东西了吗,所以特意过来看看热闹。” 林青山又问他,“多年不见,袁姐还好吗?” 老江的脸上就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表情,“这个……其实我们俩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了。她现在也在老家那边住着……都挺好,都挺好。” 弥月听到这里,猛然间想起了这人的身份。这不就是临下山之前,林青山让他给荆荣递话,去暗中调查的江万重吗?! 荆荣说过这人跑到滨海来了,但弥月也没想到林青山出来会同学也能跟他撞上。而且看江万重的意思,似乎还是有意露面的。 但是看盛安玺的反应,跟这位江老板又并不像是特别熟的样子。弥月暗想,难道有什么事儿,江万重想求到林青山的头上?! 可是林青山一个搞学问的,没钱没权,能帮他什么忙呢? 弥月暗暗嘀咕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跟盛安玺和江万重告别,自己回车里去了。 开车之前还冲着大家挥挥手。 盛安玺似乎刚刚发现他车里还载着一群毛茸茸,视线专注地望着扒窗户看热闹的几个毛脑袋,露出有些好奇的神色,“这都是你们养的?” 车子已经开了起来,弥月没有听清楚他师父的回答。 不过弥月倒也不担心别人看到家里的这几只,虽然在城市里养着它们不是特别符合规定。但他手里有证明,这几只目前来看也都挺适应城市的生活,一个个长得胖乎乎的,并没有闹出什么健康问题。 再说,他们留在这里到底也是暂时的,迟早都要回归大自然。 也许他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这几只毛茸茸都已经回到灵犀山了呢。 车子拐弯的时候,弥月从后视镜里看到盛安玺和林青山都已经走进了餐馆的大门,江万重却仍然留在餐馆门口的人行道上,正跟盛安玺的两个助理说着什么、 距离已经拉开了,不可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不过看这样子,似乎江万重是被盛安玺给拦在外面了。 这样看来,江万重确实是有事要找林青山了……会是什么事呢? 车子驶过东湖公园,朝着山后的方向驶去。 东湖公园紧挨着的这座山叫莲花山,山不算很高,但是风景极美,站在山脚下就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修建在半山腰的精致别墅。 据说这里都是有钱人喜欢住的地方。 雁轻告诉他,他以前的工坊就建在距离公园不远的地方,后来这一带整改,他的工坊就不得不搬到山后的梨树村。 梨树村跟东湖公园隔着一个莲花山,但是跟市区只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不远不近,地价又便宜,因此聚集了一大批的艺术家在这里工作。 还没进山,小毛就激动的从窗口飞了出去,满目苍翠的山景是它最爱看到的景色,这个时候哪怕车里有再多好吃的,也不可能让它留在车里。 大毛和小珍珠也有些躁动,弥月不停的安慰它们,许诺一停车就让它们去树林里玩,才勉强把两个小家伙给安抚住。 雁轻的工坊距离公路不远,差不多在山脚下的位置,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跟最近的邻居也隔着几百米的距离。 这个村子聚集的都是做陶瓷的艺术家,听雁轻说,这附近还有一个油画村。那里就是画家扎堆的地方了。 雁轻的院子门口挂了一块“六七家”的牌子,没有市里古玩店的那块仿古招牌讲究,但颜色也是非常接近的,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同一家的买卖。 弥月的车停在院门口的时候,一辆货车也正巧停在大门口,雁轻正带着人卸货,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地。 看见弥月下车,雁轻笑着跟他招手,“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紧快来搭把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叔叔出场了~~ 第146章 油画村 这么讨人喜欢的样子,他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哥哥?! 弥月停好车, 带着大毛和小珍珠过来跟雁轻打招呼,“这是雁叔叔, 也可以叫他七叔叔,他是我的弟弟……” 雁轻纠正他,“我是哥哥。” 雁轻简直纳闷,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想爬到他头上去呢?凌冬至也动不动就来一句“我是雁轻的堂哥”,眼下来了个小的, 也是这副德行。 还是……这么快就被凌冬至给带坏了?! “我重新算过我们的岁数,”雁轻就这么较真起来了,下决心要刹住这股子都想当他哥哥的歪风,“山里出事的时候, 冬至刚出生, 你是快满月了。所以你可以说是冬至的哥哥……只有冬至哦。” 弥月挠挠脸蛋, 假装没听见, 继续给毛茸茸们科普他的族谱,“就是我父亲那一支的兄弟,另外还有两个叔叔, 下次有机会带你们去见。” 毛茸茸们一头懵, 但也听明白了这是弥月的亲人。嗯, 大概就跟林青山那样的关系差不多。 弥月四处看看,也没看到小毛飞哪里去了,只好先介绍介绍大毛和小珍珠。 雁轻就笑着指了指院子的后面,“那一片山坡可以去玩,村里人不怎么去那里, 比较安静。不过山坡后面的果园就不能随便进去了。” 弥月见它们一起看着他, 便笑了笑说:“去吧, 等下要走的时候,我喊你们。” 把毛茸茸们打发去玩了,弥月开始帮着雁轻搬东西,这些都是工坊里用的瓷土、颜料什么的。弥月也不是太懂。 跟他们一起搬货的还有两个小伙子,年岁都不大,都是精神百倍的样子,干起活儿来也嘻嘻哈哈的,仿佛一群出来春游的大学生。 这些都是“六七家”的员工,也都是学陶瓷专业的。雁轻说他们进来都是从助理干起,等以后各方面条件都成熟了,才会上升到设计师的职位。 搬完东西,雁轻带着他在大院里来回转悠了两圈,给他介绍哪里是工作间,哪里是瓷窑,最后又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工作间 雁轻有时也会在这边过夜,除了工作间也给自己安排了一间小卧室。卧室不大,旁边就是他的工作间。 工作间大约有一间教室那么大,窗下摆着一副宽大的案桌,上面放着不少东西。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则摆放着一架拉胚机。 另外的一整面墙都是展示柜,透过外面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一层一层的,摆着不少精美的瓷器。大多都是花瓶、挂盘之类的摆件,也有一些仿古形制的器具。最上层则是一些获奖证书和奖杯之类的东西。 雁轻从展示柜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招招手说:“来,给你看看你家的毛茸茸。” 弥月顿时精神一振。 木盒打开,黑色的软衬上是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圆盘,圆盘做成了草地的样式,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啸啸、大毛、小毛和小珍珠。 最令他惊讶的是,在这几个小动物的中间,还盘腿坐着一个笑眯眯的缩小版的……他自己。 弥月嘴巴张的老大,“这……这……” 雁轻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把你捏的多好看……活灵活现的。” 弥月吃惊了一会儿,又欢喜了起来。看到小小的自己坐在跟他差不多大的儿子身边,旁边围着他喜欢的小动物,这真是一副让人喜爱的画面。 他伸手拿起一个小珍珠的瓷像,觉得它那双机灵的圆眼睛做的特别生动,小珍珠的那个有些小心,又活泼的劲头全都给做出来了。 他拿起大毛、小毛的瓷像挨个看看,最后拿起了啸啸。 啸啸歪着脑袋,又威武又漂亮,但偏偏就有几分在撒娇的样子。弥月看了,就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啸啸已经被列上放归的名单了。”弥月叹了口气,“也许再过几个月,就要见不到它了。” 到那个时候,他只能像个空巢老人似的,对着这些东西寄托思念之情了。 雁轻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这是好事。” 弥月点点头。他知道这对啸啸来说是好事,它是猛兽,是山林之王,怎么能一辈子被人关在一个笼子里? “别发愁了。”雁轻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家可是老虎,用你愁?正好你来了,我跟你说点儿正经事吧。” 弥月有些没精神,“什么正经事?” 雁轻拉开抽屉翻了翻,找出什么东西,握在拳头里举到了弥月的眼前,“猜猜什么东西?” 弥月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那次有人在雁轻店里碰瓷,警察把人带走之后,他偷偷摸摸留在手心里那块仿制的血纹瓷的碎片。 他双眼一亮,“有消息啦?” 雁轻一笑,漂亮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然后他就在弥月的眼前摊开了手掌。躺在他掌心里的果然是一块粉嘟嘟的碎瓷,不过显然与上次弥月偷藏的那块不一样。 弥月从他掌心里拿起这块碎瓷片细细看。 这一块碎瓷片比龙眼略大一圈,底色莹白如玉,釉面上飘着蛛网一般极浅的细丝,细丝的颜色玫红偏粉,像是春天里海棠花的颜色。 关键是,釉色非常的润,完全没有新瓷刚出窑的那股冒着贼光的火气。 这么大小的一块瓷片,表面几乎是平的,也看不出整体的器形。弥月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有些遗憾的说:“上次那个茶洗也是,做的很不错,当成工艺品也算是拔尖的工艺了。这个也是……” 弥月觉得他接触到的仿制的血纹瓷,工艺一件比一件更精细。给他有一种:工匠的制作水平在不断提高的感觉。 “哪里找到的?”他问雁轻。 雁轻指了指院子大门的方向,“记不记得我刚才给你指方向,说油画村就在那边?” 弥月点点头。 “陶瓷村越来越成规模之后,这一带就吸引来了很多同行。”雁轻说:“不过梨树村地方有限,所以附近的几个村子也做起了这样的生意。油画村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油画村只有一部分人是搞油画创作的,这些人基本上都集中在了村子的东头。后面再来的人就比较杂了,也有几个做陶瓷的,在梨树村这边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干脆跑到那里去建工坊的。” 见弥月点头,雁轻继续说道:“这些人里头,有一个以前在我这里干过一段时间,后来被人挖走了。我当时也没为难他,痛快的就放他走了。他这次跟着主家在这边建工坊,还特意跑来看我。” 弥月笑了起来,随口说道:“要换了是我,大概会躲着你走吧。” 雁轻有些无奈,“知识分子的小脾气?” “那倒不是。”弥月说:“单纯觉得拉不下来脸。” 这话说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其实人家这样的态度才正常。都在这个圈子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手要强。 何况还是雁轻这样的年轻有为的对手呢。 弥月摇摇头,“是我想的不周全。” 雁轻笑了起来,“我看你这样就挺好的,性格有棱有角,也不爱虚情假意那一套。干嘛要跟别人一样,学一身的世俗气?” 弥月睁大了眼睛,“这是夸我?” 雁轻就觉得他这个表情特别可爱……这么讨人喜欢的样子,他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哥哥?!哥哥就应该他和小六这样好吧,又懂事,又稳重。 兄弟俩闹了一会儿,雁轻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这小子既然摆出了要友好相处的姿态,我也不好端着架子,就打算等他们安顿好了,我也上门去溜一圈,参观参观。正好你跟我说了有人在做血纹瓷这事儿,我去串门的时候就特别留意了一下。” 弥月精神一振,“有情况?” 雁轻摇摇头说:“他们家倒是没有。工作间比我这里的略微小一些,库房什么的都挺正常,瓷窑那边也大大方方的请我参观。哦,他们家在几个景点都有自己的商店,专门卖一些工艺品,杯子、挂盘之类的。工艺还算过得去,就是请的画手非常厉害。” “我在他们家转悠了半天,就跟他打听其他的工坊,”雁轻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结果这么一问,就叫我打听出来一点儿消息。” 弥月有些紧张的盯着他,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雁轻觉得他的眼神简直跟自己家里的小冰糖一个样儿,想笑又忍住了,“原来就在他们的院子后面,还有两家做陶瓷的。” “一个是一对姐妹开的小生意,规模比较小,人家估计也就是图个好玩。另一家地点选的比较远,在村子边上,从外表看也没什么,院墙也不比其他人家要高。但是院墙的几个拐角都装着监控,我刚在那边一转悠,院子里就有人出来询问。” 弥月眨巴眨巴眼睛,也觉得这个细节不大正常。平常人各忙各的,谁会特别在意院子外面有谁经过呢。 “而且出来的两个人都是很结实的成年男人,”雁轻回忆了一下,伸手比划,“那个身板,至少有这么宽,咱们两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我觉得,有些像是打手。” 有监控,有打手,这个院子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陶瓷工坊该有的样子。 雁轻狡黠的一笑,“后来我就找机会在这边过了一夜,大半夜的把我家的猫和刺猬都给放出去侦查侦查。” 弥月诧异,“你家还养刺猬?” 雁轻笑道:“以前去佛山的时候,小东西帮了大忙,正好它们那一片拆迁,我就把它带回了滨海。它叫蜘蛛侠,娶了个本地老婆叫九宫,平时它们俩喜欢在我家院子外面的山里活动,下次来我家做客介绍给你认识。” 弥月住山里的时候也没少见到刺猬,不过山里的那些刺猬跟人类都不大亲近,每次看到弥月都会躲着走。 “言归正传,我家的八卦跑到他们院墙上狼哭鬼嚎,把人都给吸引到前院去了,然后蜘蛛侠带着它老婆从后院墙角的小洞里钻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带回了这个瓷片。” 弥月听的两眼放光。他想到历史上犀山部落的王族们指挥猛兽们上战场的事,顿觉这些毛茸茸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 真是要力量有力量,要头脑有头脑。 雁轻两根玉白的手指轻轻拨拉一下碎瓷片,有些遗憾的说:“它们回来之后,说那个院子里大晚上还有人在工作,但是这种粉嘟嘟的瓷器并没有看到,只是在瓷窑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几个碎片,它们就带出来一个给我。也刚好是因为人家连夜开工,里外都开着灯,否则,就这么几个碎片,也让人发现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周末了,姑娘们周末快乐~~ 第147章 帅大叔的底细 他们家反正低调得很,一般人也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碎瓷片算是一条线索, 但再多的东西,就没那么容易打听了。 弥月不希望雁轻为了他, 冒冒失失的给自己引来什么危险,嘱咐他别再管这个事。 如今才出了赵默的事,行里人估计也都心有不安。不知有多少人支棱着耳朵,到处捕风捉影。 一旦得知别人有什么异常举动,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麻烦。 弥月这个时候就格外的思念荆荣。要是他现在就在这里,他也可以像以往似的, 把所有他怀疑的东西丢给他,然后安安稳稳的坐等他念答案。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帮了他这么多的忙…… 弥月有些羞愧,脸颊也微微发热。 雁轻看的好笑, 凑过来在他脑门上摸了摸, “想什么呢?” 弥月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把话题岔开, “哦,来前,我师父让我给你带个话, 他说本来想请你们过去做客的, 但眼下事情太多, 大家的心情也都不好,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 雁轻表示理解。 早在认识弥月之前,雁轻就对古玩协会有一定的了解,协会里哪些人有真材实料,哪些就是走关系混进去搏名声的, 谁跟谁有交情, 谁又跟谁互相看不起……他们这些做古玩生意的人简直一清二楚。 他知道林青山和赵默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赵默出事, 林青山心里肯定不好受。 在雁轻看来,林青山在这里头肯定算是有能耐的那一拨,这一拨技术派,跟会长副会长身边的那些浑水摸鱼派之间,其实是有些互相看不上的。 这两派之间,也没什么来往。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林青山说不定是故意拉开跟赵默的关系的,为的就是不会被拉扯进太多的利益关系里去。 谁也不能说林青山这样做是不对的。 但在他刻意疏远之后,赵默偏偏出了事……这就有些让人头疼了。 雁轻能理解林青山的感受。但从他的私心来说,古玩协会散了架,他是乐见其成的。 他对古玩协会的印象并不好。 就好像他以前被古玩协会的老头子拿个赝品换掉鼻烟壶那件事,其他同行也多多少少的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但是“协会散了架也是好事”这种话,对着弥月,他还是说不出口。 弥月因为有林青山的关系,跟古玩协会之间的关系,要比他这个小商人更复杂一些。雁轻毫不怀疑要是协会没散架,再过个几年,弥月也会跟随林青山的脚步,一起加入进去的。 雁轻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个人都有些出神。 “想什么呢?” 弥月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你说,我能不能想办法再探探那个院子?” 他刚才出神,想的是如果荆荣来查这些人的底细,会不会想办法从村里人那里下手? 或许是会的。 但这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人家来他们村里租地,肯定是跟村长这些负责人打过交道,而且因为他们做的事有些隐秘,说不定还会额外的给了村长一些好处。 如此一来,一旦村里有什么不大正常的动静,村里人一定会给大院里的人报信。 那就成了打草惊蛇了。 反而不如他自己像雁轻这样,私底下想想办法去探一探。 雁轻不是毛头小子,他知道利益这种事,总是伴随着危险的。 利益越大,随之而来的危险也越大。 想想严赋摆放在博物馆里的那只血纹瓷小碗放在世面上是个什么价钱,就能知道这里头的风险有多大了。 雁轻沉吟片刻,一抬头见弥月还眼巴巴的看着他,忍不住就笑了,“我琢磨着,也不是就不行。” 然后他就看到弥月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这些人做事太过小心,反而让人看出了不对。”雁轻给他分析,“但说到底,这里就是个不大热闹的村子。也没有太多的人来来往往,所以一旦有陌生人出现,他们立刻就能警觉起来。” 弥月点点头,“咱们不去,让小毛去看看。” 雁轻又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小毛动作轻,飞来飞去都不会引人注意。” 小毛是猫头鹰,这村子附近都是山,山上树林又茂密,各种鸟雀都有,无论是谁,看见猫头鹰都不会当做一回事儿。 可以说,它是最佳的侦察兵。 弥月对这里不够熟,真要做什么,还是想先问问雁轻的意思,“现在……” 雁轻摇头,“现在不行。咱们这边虽然跟那个村子还隔着一段距离,但难保人家不知道今天这边来生人了。” 弥月就有些悻悻的,“好吧。反正我也得去接我师父呢。” 雁轻听他说林青山去了东湖那边见朋友,想想这都是回市区的必经之路,便说:“那正好,我跟你一路走,跟林教授也打个招呼。” 弥月自然乐意,“他去的就是东湖路上的那家羊肉馆。” 雁轻对那一片比较熟,想了想就问:“老板姓盛的那家?” 弥月吃了一惊,“你说的老板是不是叫盛安玺?一个个头高高的帅大叔,眼窝这里有点儿深,像混血儿?” 雁轻笑着说:“什么叫像啊,人家就是。听说他母亲就是外国人。” “羊肉馆真是他开的?”弥月觉得盛安玺是个派头特别大的人,不大像是做餐饮这种小生意的。 他把自己的疑问一说出来,雁轻立刻就笑了。 “你想什么呢?”雁轻笑着说:“老板姓盛,但那家店不是他自己开的,好像是他亲戚家的孩子刚接手的小买卖,请了他去捧场的。他那个人,牛着呢。” 弥月好奇了,“怎么牛了?” “具体怎么牛,我也说不好,不认识啊。”雁轻摊手,“你看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 弥月作势要咯吱他。他听凌冬至说过,雁轻这小子平时最爱端着,装出一个稳重样儿,其实最怕人家挠他痒痒了。 他就不信了,雁轻这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会连滨海市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认不全。 雁轻大笑,忙不迭地躲开,“好了,好了,我说。” 弥月没挠到他,有些遗憾的收了手,不死心的冲着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两只爪子,“你小心哦,我挠人痒痒可是一把好手。” 雁轻又笑,“你还听不听了?” “听。” 兄弟俩闹了一会儿,雁轻言归正传,“我是两年前,在庄家的宴会上见过一次盛安玺。” 弥月倒是听人说起过庄家,他们家跟南家这样的有钱人家还不一样,人家是真正有背景的人家,富且贵。 雁轻见他一脸回忆的表情,就猜到他知道的不多,“冬至的男朋友叫庄洲,就是这个庄家的人。后来他把庄洲的弟弟介绍给我,我们就合伙开了‘六七家’。” 弥月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真明白了?”雁轻反而有些不放心了,他觉得这个弟弟从小生活在知识分子扎堆的环境里,人情世故上稍稍……有些呆。 弥月不满,“不就是冬至怕你做生意被本地人欺负,所以借一借庄家的势吗?” 雁轻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遍,“聪明。” 弥月不客气地拍掉他的爪子,“赶紧说!” “好,你既然知道,那我就往下说了。”雁轻笑道:“不管是为什么吧,既然是合伙人,人前人后当然就要摆出合适的样子。他们家三少过生日,我这个合伙人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倒是见了不少轻易见不到的人物。” 弥月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见到这位盛安玺陪着一位老爷子来赴宴了。听庄洲说,那人是盛安玺的爷爷,辈分比庄家的老爷子还要高。” 弥月琢磨着,这个盛家要么是来巴结庄家的,要么就是通家之好,感情特别好的那种。否则人家的晚辈过生日,他一个长辈犯不着去给人捧场。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雁轻说:“就听说这个盛家的生意都在国外,老爷子是身体不好,一心想回国,想在自己的老家来修养,所以才让这个孙子陪着来的……这位老人家去年就已经不在了。” 弥月不解,“那盛安玺怎么还不走?” 雁轻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两头跑吧。他们家反正低调得很,一般人也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就知道这位盛先生喜欢古玩,经常出现在各大拍卖会上。” 弥月有些失望,“就这些?再没了?” “让我想想。”雁轻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他好像就住在莲花山上。跟庄家的大宅离得不远,不过我没去过。哦,对了,他好像没有结过婚,从没听人说起过盛太太。也没有什么花边新闻跟他扯上关系。连庄洲那样的精明人,都觉得他是一位正派的绅士。你就想想他对外的形象吧。” 弥月若有所思,这个盛安玺,只看外表的话,确实非常绅士了。 “我师父说他刚才国外回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雁轻说:“总之就是有钱有势的大富翁吧。我最喜欢的那一类主顾。” 弥月被他逗笑了,“他也是你的主顾?” “我还是庄家的合伙人呢,”雁轻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盛安玺跟庄家交好,来我这里露露脸,捧捧场,多正常啊。人家这大手笔,都是做给庄家看的。” 弥月觉得,那肯定是非常大的手笔了。 “我也就知道这些了,”雁轻摊摊手,有些无奈的说:“我还不够资格跟这位盛先生攀交情。他是那种架子特别大的有钱人,跟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干嘛总问他?” “说不好。”弥月也有些迷糊,“就是觉得……他好神秘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侧面帅大叔的底细~~ 雁轻:你干嘛总问他? 弥月:…… 担心师父会被狼叼走,这种理由能说吗?!!! 第148章 扳指 这种事,你自己去问荆荣吧 在弥月眼里, 盛安玺这个人确实很神秘。 起初他以为这是一个倒卖消息的中介,后来听林青山说这人曾经当过兵, 又脑洞大开的猜测这人是不是给有钱人当保镖,或者自己开着什么安保公司? 现在知道人家原来是林青山同学,还是一个比较八卦的富翁,顿时有种三观被刷了一遍的感觉。 回城之前,雁轻带着弥月到村头的超市买了两箱土鸡蛋,又到相熟的人家买了几只鸡, 放进了后备箱。用他的话来说,还有冬至和小六呢,几家一分,就不显得多了。 但弥月知道, 雁轻这么大张旗鼓的带着他满村溜达, 就是为了让注意到他的人觉得, 他就是跟着雁轻来村里玩的, 从而尽可能的降低别人对他们的警觉。 弥月分了一箱鸡蛋和两只鸡,决定回家就请阿姨炖汤,好好给林青山补一补。 进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 弥月不知道林青山这会儿在哪里, 打个电话一问, 竟然还在“老盛家”羊肉馆里。听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弥月就有些纳闷了,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 他们能吃多少啊,难道一直坐在那里叙旧了? 弥月脑洞大开,暗想这位盛先生该不会是林青山的老情人吧?! 弥月快到的时候给林青山打了个电话, 等他的车子开到羊肉馆门口的时候, 林青山已经在门外的人行道上等着他了。 盛安玺也陪在身边, 稀奇的是,那位江万重江老板竟然也在。 弥月下了车,跟林青山身边的人打个招呼,快步走过去扶住了他。林青山被他的动作逗笑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温声说道:“我没事。” 弥月见他身上虽然带一点儿酒气,但眉眼清明,脸色也如常,算是放了心。转头见雁轻也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车走了过来,连忙对林青山说:“我和雁轻一起回来,他说要过来跟您打个招呼。” 林青山眼中浮起笑意。 弥月的兄弟,在他眼里,也就是自己的晚辈了。弥月没有父母亲人,能找到同族的兄弟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至少人生漫漫,他不会那么孤单了。 雁轻走过来,规规矩矩的向林青山鞠躬问好。 林青山站在那里受了他的礼,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欣慰的看看他,再看看弥月,露出一点儿感慨的神气,“都是好孩子,以后有事要互相照应。” 雁轻和弥月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林青山又说:“最近事多,过些日子吧,找个机会咱们聚一聚,让我也见见人。“ 雁轻知道他说的是凌冬至,连忙笑着答应了。 几个人寒暄几句,雁轻礼数周全的跟旁边的人打招呼,表示要先走一步了。盛安玺这个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大确定的看着他说:“你是不是认识庄家的人?” 雁轻猜他是想起了庄临宴会上的事,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说:“我和三少合伙开了家店。两年前在三少的生日宴会上,曾有幸见过您一面。” 盛安玺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雁轻盯着他打量的目光,言谈举止,无一处不得体。林青山以前就觉得他圆熟沉稳,现在再看,雁轻虽与弥月年纪相仿,但与弥月的毛躁相比,确实要成熟很多。 等雁轻一离开,林青山就忍不住揪了一把弥月的耳朵,嘱咐他说:“跟雁轻好好学学!” 弥月冷不防遭了师父的暗算,疼的一呲牙,“哎呀,要掉了……师父你放手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一定跟他学。” 学什么来着?! 不管了,先哄着师父放手吧。 盛安玺在旁边看着林青山欺负小徒弟,脸上也浮起笑容,很和气的递给弥月一个小盒子,“刚才没顾上,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我和青山是老朋友,你也算我的晚辈了。” 弥月诧异了一下,转头去看林青山。 林青山也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对弥月点了点头说:“收下吧。” 弥月收下盒子,客客气气的道谢。 站在一旁的江万重有心也想说几句,盛安玺一个眼神逼过去,江万重又有些悻悻然的缩起来了。 弥月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到了车上就追问起江万重和盛安玺的关系。 大概是见到了老朋友,林青山虽然疲倦,但眉宇间的神色还是比前几天轻松了许多。他转头看看后座上窝成一团一团在那里睡觉的毛茸茸,有些好奇它们都干啥去了,怎么一个个都累成这样。 “师父,”弥月问他,“江万重来干嘛?他跟盛先生有交情?” 林青山收回目光,轻轻吁了口气,“我没细问。不过看老盛的意思,好像是江万重有事请他帮忙。” 弥月对江万重了解有限,不知道他生意做的怎么样。他有些怀疑会不会荆荣那边查他,让江万重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跑来这里找靠山了。 “他们以前认识?” 林青山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弥月鬼鬼祟祟的偷瞟他,“这位盛先生,该不会是你的老情人吧?” 林青山都懒得搭理他这副八卦的嘴脸,“老盛给你的见面礼呢?给我看看。” 弥月连忙把盒子递过去,林青山接过来,见这木盒也就普通的表盒那么大,木质不错,表面也光润,是有了年头的东西。 林青山点点头,“光这盒子就值不少钱。” 弥月正要问问是什么值钱的木头,林青山已经打开了盒子,往里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弥月趁着等红灯的功夫凑过去看,就见深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白玉扳指。玉质莹润,真如凝脂一般。 扳指上雕刻着祥云与麒麟,雕工精致,麒麟昂首挺胸的姿态显得既有气势。 扳指这东西出现的时代比较晚,倒算不上多贵重的东西。玉质和雕工又还不错,正好适合拿来送给晚辈做礼物。 林青山微微叹了口气,“他也算有心了。” 红灯闪过,弥月发动车子,一边还不忘了八卦一下,“所以真是老情人?” 林青山忍无可忍,抬起手臂照着弥月的脑袋来了一下子,“好好开你的车吧,早知道你还有这么一腔子的狗血,我当初就送你去学编剧了!” 弥月哈哈笑了起来。 后座上小珍珠迷迷瞪瞪地抬起头,看了看前面座位上的两个大人,又团了回去,懒洋洋的往大毛身边蹭了蹭,闭着眼睛继续睡。 林青山有恼羞成怒的迹象,弥月觉得,他要是继续去挖他的八卦就该挨揍了。 雁轻的电话正好这个时候打了过来,拯救了他。 弥月开开心心的接通了电话,结果雁轻头一句话就把他给说懵了,“弥月,刚才在餐馆门口,跟在盛老板身边的那位老江,你认识他吗?” 弥月愣了一下,“他叫江万重,是个生意人,也是我们那边的人。他住的那个村子,离灵犀山不远。” 雁轻又问,“别的呢?比如他在滨海这边都有什么关系?” 电话外放,林青山也听到了,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弥月想了想说:“他好像比较喜欢搞收藏。跟收藏协会的南会长还有拍卖行,好像都有点儿交情。” 这事儿荆荣也说过。但他说江万重到底跟哪一家拍卖行关系比较好,弥月有些记不清了。 雁轻似乎也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个人我见过。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油画村有一家做陶瓷的,院子周围还装了监控?” 弥月嗯了一声,知道他说的就是找到血纹瓷碎片的那个院子。 “那天我在院子周围转悠了两圈,就有人出来看动静……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这位老江的。他当时正和一个男人说话,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关系好像挺熟的。你要是觉得搞血纹瓷仿制的这些人都有问题,那这个人,你也要留心。” 弥月吃了一惊,“没看错?” “不会看错。”雁轻说的很肯定,“我们那边的村子,你也看到了,来往的陌生人并不多。别人看到你出现,会比较注意。同理,我看到周围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也会多看两眼的。” 他这么一说,弥月就想起了灵犀山,博物馆那边时常有游客,这就不说了,一旦他们后院出现一个生面孔,他也会第一时间注意到的。 电话挂了之后,弥月才想起林青山还不知道他们打算找个机会探一探那个仿制血纹瓷的小院子。 他把这些事前前后后都跟林青山讲了一遍,还特意提了提这两次遇见的血纹瓷质量都很不错。 林青山倒是不那么在意,在他看来,要仿到能以假换真的程度,没那么简单。这里边需要研究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想探一探也行,”林青山想了想说:“不过尽量小心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弥月悄悄笑了,“我和小七商量,要小毛去呢。” 林青山瞥一眼后视镜,小毛正靠在小珍珠的背后睡觉,圆嘟嘟的大眼睛一闭上,立刻显得纯良了许多。 林青山微微一笑,“小七家里去偷碎瓷片的刺猬,也是他养的?” 弥月笑着说:“那叫蜘蛛侠,雁轻说它在院子外面的山里安了家,不是经常回家……算散养的吧。” 林青山顿时觉得这兄弟几个都挺有意思。 弥月小声嘀咕,“也不知这个江万重跟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林青山漫不经心的说:“这种事,你自己去问荆荣吧。他不是老早就开始查老江了吗?肯定知道一些什么……你问问,回头告诉我一声。” “我上哪儿去问……”弥月一转头看到林青山脸上狡黠的笑容,顿时又惊又喜,“他要回来啦?!”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喜极而泣,终于要有我的戏份了吗~~ 第149章 回来了 师父,下雨天,留客天 林青山看到弥月这个满脸放光的小表情立刻就酸了。这算什么?孩子大了留不住? 呸, 他养的又不是小闺女。 “你给我争气点儿!”林青山气得去扭他的耳朵,“别搞得……人家说几句甜言蜜语, 你就稀里糊涂上了鬼当,连师父也卖了!” 弥月疼的丝丝叫,“不能,那绝对不能!他算啥,哪能跟师父你老人家比。” 林青山放开手,心里仍有些不大痛快。小徒弟还在那里很没有眼力价的追问他, “他跟你说了?什么时候到啊?” 林青山冷笑,“这么着急?” 弥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也不是啦……” 林青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再等等吧, 等他自己跟你说!” 他才懒得给小年轻当什么报喜鸟呢。 哼。 荆荣回来的时候正好下着大雨。 雨下得又快又急, 瓢泼一般。从荆家一路开过来, 荆荣发现很多路段都已经积了水, 车辆一辆一辆驶过,水花溅得老高。 这种天气,谁也不敢开快。荆荣一路开到林镜家时候, 天都快黑了。 弥月接电话的时候都想让他别过来了, 但听荆荣说他已经在半路上了, 他又不忍心说出“别过来了”这样的话。 于是荆荣的车子还没开进林家,隔着镂花铁门,他就看见廊檐下站着一个人,手里还举着一把雨伞。 荆荣看着就笑了。 其实林家的房子跟荆爷爷家有些相似,一楼客厅外面的廊檐很宽, 弥月要是往里站一站, 连雨伞都不用打。 他这就是着急了, 所以站到台阶的边缘来向外看。 荆荣想到这一点,觉得心都要化了,连日来翻山越岭的辛苦也都不算什么了。 院门已经打开,车子驶入院中。 院角的停车位已经拉开了雨棚,下面停着林青山的那辆车。 荆荣把车停在一边,刚一下车便朝着弥月摆了摆手,“你别过来,我车里有伞。” 弥月收住脚步,站在台阶旁边等他。 风吹得雨伞有些歪歪斜斜,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弥月的半边身体都淋湿了。但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都被雨棚下面那个撑着雨伞走过来的男人吸引住了。 夜色昏黑,不远处的街灯都被白茫茫的雨幕给模糊了,但这个顶着大雨朝他走过来的男人却仿佛发着光。 弥月的心脏砰砰跳动,仿佛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尖上。 直到荆荣踏上台阶,雨伞的边缘险些撞到他的雨伞,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两步。 然后他就注意到荆荣的T恤靠近肩膀的一大片都被淋湿了,中裤也湿了一片,脚下干脆就穿着一双拖鞋,脚丫子和露在外面的小腿也都湿漉漉的。 弥月忍不住埋怨他,“这样的天气,你真是……” 荆荣把收起来的雨伞随手放在廊檐下的桌子上,转过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弥月懵了一下。 他手里还拎着刚刚收起来的雨伞,伞尖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掉在他的脚背上,他却感觉不到凉。 荆荣身上暖暖的气息像是把他包裹了起来,一瞬间就将他带进了一个没有大雨,甚至也没有这个庭院的世界里去了。 弥月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魂儿都飞起来了,飘在半空中很冷静的分析:荆荣这小子在身边的时候,很多事情都非常的方便,他有什么疑问,随时都能找人问。 还有,若是有什么需要查的,他随时都可以丢给他…… 他能解决弥月无数的麻烦…… 不,不,弥月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反驳他,不是这样。或者说,并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荆荣松开手臂,低头看着他,双眼闪闪发亮。 弥月抬起头,有些出神的看着他。这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想他了。 荆荣看着弥月有些走神的样子,就露出一个不大放心的表情,有些紧张的问他,“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弥月眨眨眼,慢慢凑过去,把头靠在了荆荣的肩膀上。 荆荣,“……” 荆荣立刻僵在那里动不了了。 弥月闭上眼,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感觉:嗯,挺踏实的。 于是再接再厉,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觉得这个手感还是不错的,精瘦又柔韧,跟抱着大毛和啸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还不错。 荆荣已经傻了,湿漉漉的雨伞还捏在弥月的手里,很快把荆荣的后腰那一块给打湿了。但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满脑子都是:在他不在滨海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弥月是受惊吓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事?或者又得到了什么新的线索,急需有人给他解惑? 那……那他该不该回抱过去呢?! 荆荣心跳如鼓,正要厚着脸皮抱回去,就听半开的大门里传出一个不大高兴的声音,“怎么还不进来?” 荆荣,“……” 得,不用纠结了,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 弥月也手忙脚乱的放开了荆荣。不管林青山支持还是反对,当着他的面这样亲昵总归是不妥当的……毕竟是长辈嘛。 荆荣低头,见弥月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的神色,脸颊也红扑扑的,可口的像一个大苹果,眼睛也亮的不可思议,看着他的时候,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跟他说。 荆荣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在他们身后,林青山又在催了,“还磨蹭什么呢?” 荆荣瞟一眼大门的方向,飞快地凑过去,在弥月的脸颊上啵了一下,然后假模假式的咳嗽了一声,转过身进去了。 弥月挠了挠被他亲过的地方,热热的。 心跳也有些快。 弥月暗想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儿呆?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傻啊? 外面风太大,弥月把两个人的雨伞拿进来,撑开晾在了门厅里。 一回身,见荆荣站在门厅的地垫上,笑嘻嘻的看着他。 “怎么不进去?” 荆荣指了指脚下的拖鞋,“湿的。” 林镜家的客厅里铺着几块地毯,尤其是沙发那边,他这样走过去,那娇贵的地毯就要被弄湿了。 弥月看看他后腰处被他弄湿的一团水渍,给他取了一双新拖鞋,“要不你先去我房间冲一下,换身衣服吧。” 荆荣的个头比他稍微高几公分,但弥月的衣服都喜欢买宽大的,尺码对他也合适。 荆荣巴不得近距离的观察一下弥月的房间,听到这个提议,自然是想一口答应。但这会儿还有个大家长在,荆荣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他转头去看林青山,林青山也已经注意到了他一身的水,嫌弃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荆荣跟在弥月身后进了他的房间,刚想趁机再亲亲抱抱什么的,就被弥月红着一张脸推进了洗漱间。 “衣服没有新的,都是我穿过洗过的,”弥月在门外喊他,“内衣有新的。都给你放在门口。” 荆荣推开一条缝,贼兮兮的冲他笑,“你不进来吗?我看你刚才也淋到了。” 弥月想笑,又板着脸忍住了,“我就腿上淋了一点儿,擦一下就好。你赶紧吧,师父还等着跟你打听消息呢。” 荆荣一肚皮的话要说,结果被他这么一催,只好遗憾的关门洗漱。 等他收拾好自己,来到客厅里,见弥月已经泡好了茶水,茶几上还摆着几样水果,不过看样子师徒俩人也没有兴趣吃。 荆荣一路走过来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看到水果终于反应过来了,“大毛它们呢?” 弥月指了指房顶,“顶楼有个阳光房,是玻璃屋顶,它们跑去那里看下雨了。” 在小动物们过往的经验中,下雨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个能躲雨的地方,赶紧藏起来。像现在这样站在安全又舒服的房间里,隔着一道玻璃欣赏雨景是不可思议、且新奇有趣的事。 所以毛茸茸们都顾不上晚餐之后的水果了。 林青山早等的不耐烦了,见荆荣好容易收拾利索出来,就抖了抖手里的报纸,示意他赶紧坐下,“说说,我们所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荆荣的工作内容是不能问的,当然问了他也不会说。但荆荣此次的任务又跟他们研究所的关系比较密切,林青山还真不大好掌握这个度。 荆荣接过弥月给的茶杯,笑着说:“师父就放心吧,陶哥那边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初步确定了位置。” 林青山又想哼一声了,怎么这么厚脸皮?谁是你师父…… 等等…… 林青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下激动了起来,“真有大墓?” 荆荣迟疑了一下,“是不是大墓,我没听懂。我听陶哥的意思,就是那一片地下有问题,跟别处不一样……” 专业词汇,他听都听不懂,自然也学不来。 林青山却露出了欣慰的神气,地点能确定的话,可以回过头来和弥月的图表做一个对比。弥月的图表,也可以再一次确认误差了。 这是好事。 荆荣就捡着自己知道的说了,“比原来选中的那个无名谷再靠北,是一片坡地,树木挺稀疏的。我听陶哥说,是因为下面的土被人动过的缘故。还说这个坡度也发生过变化,以前应该要再高一些。” 荆荣越说越不自信,“我这么说对吗?” 弥月难得看到他这么不自信的样子,林青山却笑了,“说的挺好。至少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猜到了。” 荆荣,“……” 这是夸他吧?! 弥月也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那安全问题呢?” 荆荣可怜巴巴的扫他一眼,对林青山说:“陶哥说这个地方如果发现大墓,就是考古史上了不得的发现,说要打申请,请当地驻\军协助发掘。” 考古工作中出现问题,请当地驻\军帮忙解决,这种事也是有过先例的。几年前,河北某汉代王公墓发掘期间,曾一度出现过消息泄露,文物遭到哄抢破坏的情况。考古队也申请当地驻\军帮忙,派人包围现场,以保证发掘工作的顺利进行。 之前无名谷发生的事情表明大祭司墓的消息很有可能已经被泄露出去了,这种情况下,陶天然自然不敢大意。 弥月问他,“无名谷那些人抓住了吗?” 荆荣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老程和一个当地人跑了,其余的都落网了。具体情况,当地警方还在核查。” 在这件事上,他们是属于当地警方的外援。既然是人家的主场,他们的手就不能伸的太长。 这也跟师徒俩猜测的差不多。 林青山还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王周的消息,一抬头见荆荣像只要偷鸡的狐狸似的,正贼溜溜的冲着弥月笑,顿时一阵心烦。 “你这个天跑过来,等下回去……” 话没说完就见荆荣冲着他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师父,下雨天,留客天,要不……您收留我一晚?” * 作者有话要说: 林青山:一段日子没见,这小子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啦? 第150章 一个字 因为这个跋山涉水回到他身边的男人 林青山气咻咻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一走, 弥月就有些不大自然了。他总觉得荆荣的眼睛太亮了,好像要发射出什么电波把他给烤熟一样。 弥月心里就纳闷了, 他以前也没觉得荆荣是一个这么有压迫感的人呐。 弥月询问他的行程,知道他回滨海之后先回了一趟家,跟他爷爷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才说有事,开着车跑到他们这边来的。 弥月觉得,他虽然一肚子事情要跟他说, 但实际上都不是什么急事,不是非要赶在见面的第一时间说的,但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觉得荆荣顶风冒雨的过来看他, 还是让他很高兴的。 他挑挑拣拣的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告诉他, 又说了江万重和油画村的那个院子。说完了自己也觉得说的也乱七八糟的, 一点儿没有条理。好像无数个线头似的, 绕的他自己都有些犯晕了。 但荆荣却听的很认真,听他说完,还替他总结了一下, “严赋宣称要报仇, 这是一件事;赵默夫妇遇害的案子, 又是一件——既然没有证据表明赵默夫妇遇害与严赋有直接的关系,那就姑且算两件事。” 弥月点点头。 “你察觉有人在仿制血纹瓷,担心有人拿这个兴风作浪,这又是一件。”荆荣数完了,转头问他, “没错吧, 应该就是这么几件事?” 弥月提醒他, “还有古玩协会。” 荆荣思索了一下,“古玩协会,我反而不觉得有它什么事。严赋要对付赵默,这才是目的,搞垮古玩协会只是手段。当然,对你和师父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的事。” 弥月愣了一下。 荆荣微微一笑,“这些事情既然没有牵扯到你和师父,那你们最好保持警惕,不要让它有机会牵扯到你们身上。” “没错,”弥月轻轻叹了口气,“身边发生了这么多的麻烦事,不知不觉的,就好像自己也陷进去了……我也有些糊涂了。” 林青山带他下山来,为的并不是参与到这些麻烦里去,而是为了灵犀山上的工作能顺利有序地展开。 陶天然的勘探工作、荆荣正在调查的盗墓产业链、他来到滨海市想要寻找线索的犀山琴、被王周弄丢的三彩人俑…… 这些,才是真正与他们有关的问题。 荆荣见他发呆,就凑过去悄悄地拉住了他的手。 弥月的手长得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力量感。如果只看这双手,荆荣会联想到年轻的武士,而不是读书搞研究的文人。 而且他的几个手指都长着茧子,平时轻易让人注意不到,但摸上去感觉就非常分明。 荆荣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他只是想到了茧子这种东西,肯定是干了很多活儿才磨出来的,竟然就心疼起弥月来了,甚至还脑补出了一副小小的弥月举着比他还高的扫帚在辛辛苦苦扫院子的画面…… 弥月古怪的看着荆荣,这小子挂着一脸要哭似的表情来回摸他的手,这又是什么毛病? 弥月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很正常啊,没沾上什么脏东西,也没突然间少几根手指头,连个裁纸划破的小口子都没有。 但荆荣还是看的很仔细的样子,好像在看一块珍贵的美玉。 弥月被他看的不自在了,试着往回缩了缩,又被他抓住了,只好靠说话来试图转移一下他诡异的注意力。 “你说,我和雁轻应该去探一探那个院子吗?” 荆荣终于从他的手上移开了视线,有些诧异的问他,“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好了?” 竟然还能组团去做这么冒险的事? 弥月觉得身世的问题说起来太长了,而且一说起这个,很容易把话题拉偏,就含糊的解释了一句,“我们拜了把兄弟,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跟他们聚聚。” 人都抱了,手也摸了,荆荣现在……应该算他男朋友了吧?!可以带出去给亲友团过过眼了吧? 荆荣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陷入了思索,“目前看来,仿制血纹瓷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嫌疑,就算有人想利用它以假乱真……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样的案件发生。” 弥月不服气,“那不是因为被及时的制止了吗?” 荆荣望着他微微一笑,“是啊,我们的小弥老师好厉害。” 弥月有些招架不住了,“你好好说话。” 荆荣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整个人却向后一缩,露出了疲态来,“弥月,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刚才没跟师父说,就是怕他心里不痛快。” “什么?” 荆荣闭着眼睛说:“王周跑了。” 弥月吃了一惊,“他不是在看守所里?” “详情我也不清楚,”荆荣紧了紧他的手指,“这事儿不归我们管,我也是找人打听的。具体怎么回事儿,消息还没有递到我手里。” 弥月想了想,“这肯定是有帮手吧。” 荆荣没出声。 弥月想到王周那个弱鸡似的小身板,很肯定的说:“靠他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但是有帮手……有人救他,肯定是因为他有被救的价值。” 除了没有追回来的三彩人俑,弥月心想,王周肯定还知道一些比较重要的情况。 “他会有危险吗?” 弥月转头问他,却发现刚才还很精神的荆荣,眼睛已经开始打架了,连忙推他起来,“你去我房间睡吧。” 林青山刚才就发话了,弥月的房间让给他,弥月跟他睡一间。 荆荣迷迷糊糊的被他拽回了房间,人都躺到床上了,还握着弥月的手不肯撒开,嘴里嘀嘀咕咕的说:“我赶了一路,半路上都没停车……” 一句话还没有嘀咕玩,他的眼睛就闭上了。 弥月觉得这小子一睡过去,五官都显得柔和了许多,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压迫感了。让人看了,会生出一种仿佛在照料小孩子似的温情。 这样一个夜晚,狂风肆虐,暴雨倾盆。 弥月的心情却仿佛回到了春天,满心都是春暖花开一般的欢欣与喜悦——因为这个跋山涉水回到他身边的男人。 到了睡觉的时间,毛茸茸们都不肯下楼。大毛占据了阳光房的躺椅,表示今晚要在这里睡觉,其他两只小的连声附和,弥月只好拿上来一块毯子,让小珍珠休息。至于小毛…… 随便吧。 反正它有翅膀,想扑腾到哪里,就歇在哪里好了。 小毛看看躺椅,再看看铺在玻璃墙旁边的毛毯,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弥月,“电视里都说了,对待孩子要一碗水端平。” 小珍珠在毯子上打个滚,开开心心的表示它的这个新窝可以跟小毛分享。 小毛转转脑袋,左右看看,发现阳光房里确实没有更加合适的让它可以搭窝的地点了。这里除了躺椅和茶桌,就只有一盆一盆的植物,连个柜子都没有。 “要不你跟我回房间去?”弥月向它提议。 这小东西搭窝最重要的条件就是高度。但是修建阳光房就是为了看雨看星星看外面的草坪和树林,自然没人会拿家具摆设遮挡视线。 小毛扫兴地说:“算了,我还是留着这里吧。” 孩子大了,会越来越不喜欢跟家长在一起? 弥月记得好像陶天然说过这样的话。他觉得,家里的这几只毛茸茸,也属于这个情况。 不过,不喜欢缠着大人,这应该是好事儿吧? 弥月给它们准备好水和零食,怀着有些惆怅的心情回去找林青山了。 林青山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手机。 他身上穿着一件充当睡衣的松松垮垮的圆领T恤,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侧面的轮廓看过去,还是比刚下山的时候瘦。 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养回来。 弥月忍不住嘀咕,“明天让阿姨把上次从村里带回来的土鸡给炖了吧。” 林青山“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忍不住一笑,“谁家大热天的总炖汤喝?让阿姨随便做点儿就行了。” “炖了吧。”弥月坚持,“回头我跟小七说,让他去工坊的时候,再给咱们捎几只土鸡回来。我得给你好好补一补,要不然等回山了,师兄们一看你这样,会合起伙儿来揍我的。” 林青山一笑就被烟呛住了,转过头咳嗽了两声,“荆荣睡了?” 弥月点点头,“他说一直赶路来着,没顾上休息。” 没有外人在,林青山也不舍得打趣他,想了想才说:“我看他对你还是挺上心的。那就接触一下吧。合适不合适,总要接触一下才能知道。” 弥月点点头,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林青山就笑了,“我对你们几个,从来都是放养的。只要对你好,只要你们自己觉得合适,觉得能过好,我就能接受。” 弥月笑着点点头,“谢谢师父。” “说什么傻话。”林青山说着又把手机拿了起来。 弥月见他看着手机,两道眉毛又皱了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忍不住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林青山就把手机递给他,“你看这个,也不知谁发来的,没头没脑的……你说,这该不会是谁在骂我吧?!” 弥月接过他的手机,见上面显示的是短信界面,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字:二。 * 作者有话要说: 林青山:这一定是哪个小人在骂我~~~ 弥月:我怎么觉得……不大像啊…… 第151章 第二个 “那么大的雨,还烧得起来?” 一觉醒来, 肆虐一整晚的暴雨已经停了,狂风仍在城市的上空不知疲倦的咆哮着, 像个毫无顾忌的顽童似的,将各种零碎的垃圾杂物卷起来,又乱七八糟地撒了满地。 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遭了秧,幼细的枝条都被折断了,台阶下的两株茶花直接被吹成了光杆司令。院里院外的大树都朝着一个方向歪着,带着一点儿被欺负了却不敢反抗的委屈的意味儿,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乌云还未散开,一团团乌沉沉地压在半空中,被狂风驱赶着,心不甘情不愿地翻卷着。偶尔会在乌云之间的空隙里露出微微泛白的天光。 因为天气不好, 弥月从昨天开始就给阿姨放了假, 早饭自然也要自己动手了。 最近事情多, 林青山一直休息不好, 荆荣又是长途跋涉的刚回来,需要休息,所以弥月也没有喊他们。 弥月收拾好自己, 就悄悄的到厨房里, 先把粥熬上了。 冰箱里还有阿姨提前做好的包子和花卷, 拿出来蒸一下就能吃。弥月只需要再拌两样小菜就可以了。 这个简单,弥月完全可以胜任。 他打算拌一个青瓜木耳圆葱。林青山口味偏淡,新鲜蔬菜洗干净切一切,少少的放一点儿盐,滴几滴香醋既可以了。 至于荆荣的口味, 弥月还真不知道。不过家里有阿姨自己做的咸鸭蛋, 也有超市里买回来的咸菜腐乳, 随便挑一挑,总能找到合他口味的。 米粒在砂锅里翻腾起来,弥月关小火,就见荆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的还是弥月的T恤和中裤,刚洗完澡的缘故,头发捎上还沾着潮湿的水汽。 一夜好睡让他的身体得到了充分的恢复,他看上去精神饱满,眼睛也亮晶晶的。一看见弥月围着围裙的样子,他就笑了,“你还会做饭呢?” “小看人?”弥月不满的哼唧,“我还会做糖醋排骨呢。” 虽然做的不怎么好吃就是了。 荆荣又笑。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好像看见他,心情就变得又轻又甜,仿佛胸膛里塞进去一大团棉花糖似的。弥月洗个菜他也觉得可爱的不行,看他拿着汤勺去搅动锅里的米粥也忍不住想笑,想凑过去帮他的忙,比如握着他的爪爪一起在锅里搅合。 然后…… 他被恼羞成怒的弥月从厨房里撵了出去。 “简直不可理喻。”弥月气哼哼的回去继续拌凉菜,等厨房里的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才骄傲的指使荆荣去看看林青山起来了没有。 荆荣甩着尾巴开开心心的去了。 弥月坐下来刷手机,见网上都在议论昨夜的暴风雨,哪里有积水,哪里的地下商城都被淹了之类的,还有人放上来一些照片和小视频。 还有秦照发来的照片,他们家后面的那个湖都满了,水漫出来,几乎没过了他们家的院子,还好房子的地基比较高。要不是廊檐下还有两级台阶,搞不好水就要漫进屋里来了。 然后就是习烁的留言,说他那个小院子里已经没法看了,要关门停业,好好地收拾几天。 他还苦兮兮的给他配了一张图,从阳台上望出去,整个后院都成了池塘。阳台的边缘也有被水泡过的痕迹。 弥月很同情他,这样一个院子清理起来可不那么容易,水排出去,还有淤泥和暴风雨带来的各种垃圾呢。 再往下翻,是封桥给他的留言:哥儿们我自由啦,过两天出来喝酒。 后面还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和一个叉腰狂笑的小人。 弥月看的好笑,干脆打电话过去问问他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没想到电话打过去竟然没有人接。 看看时间,差不多是昨夜荆荣刚跑过来的时候发的信息。 弥月心里有些不安,干脆打给习烁问问情况。 习烁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 电话另一边声音乱糟糟的,习烁好像正在指挥员工干活儿。电话一接通就开始给弥月吐苦水,什么有个库房也进水了,损失了好几袋干货什么的。 弥月安慰他两句,就问他知不知道封桥的消息,“他给我留言,没头没脑的说他自由了。” “这个我知道。”习烁笑着说:“他爷爷前几天被家里的医生劝服了,打算搬到后山的疗养院去。” 弥月恍然大悟。封家现在是封老先生压着家里的小辈们不许到处乱跑,封老先生一出城,这些小辈们可不就放羊了。 “他家的事儿也不知怎么样了。”弥月有些担心封桥的安危,毕竟他曾亲眼见过这小子被人暗算。 “他家捂得严,外人打听不到。”说起这个,习烁也很无奈,“阿桥这些小辈,知道的有限。外面的人都说他小叔出事,还有他自己遇到的那些事……其实都是被仇人迁怒。大家都猜是封爷爷当年得罪过什么人,被人报复回来了。” 弥月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先是有人害封桥,没害成又转移目标去对付他小叔,这就不免给人一种感觉:只要是封家的晚辈,害到哪一个都行。 但偏偏封老先生固执得很,也不肯配合警方交代情况。现在也不知道这结仇报仇的事情到底解决了没有。 “我打他电话没人接,”弥月说:“所以找你问问。” 习烁也想不出一大早的,封桥除了睡懒觉还能干什么,“行,等我跟他联系一下,回头告诉你。” 弥月挂了电话,见林青山跟着荆荣一起出来了。虽然才起床没多久,他脸上却挂着疲态,好像一整晚都没有好好休息。 弥月也不敢多问,只好先喊大家过来吃饭。 说起来他也是有些心虚的,昨晚那么糟糕的天气,他靠在师父旁边,竟然也睡得挺沉。模糊记得半夜的时候林青山似乎在抽烟,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看上去倒是睡熟了 林青山精神不济,也没那么多闲心看荆荣不顺眼了。再加上小弟子殷勤又乖巧,早饭也做的贴合他的心意,一碗暖暖的小米粥下肚,他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弥月见他胃口还不错,暗暗松了口气。这一段时间,林青山吃不好睡不好,脾气也暴躁了许多,有时候弥月都觉得自己是拿他当成了小珍珠在哄了。 可是不哄又不行,看着他在那里为难自己,弥月舍不得不管他。 他觉得他师父这一趟下山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原本是深山老林里吸风饮露的闲云野鹤,如今算是硬生生的给困在了尘烟四起的红尘里。 弥月这边正琢磨着阿姨不在的情况下,他能做出什么有营养的东西给林青山补一补,就听荆荣很不着调的问起了赵默的丧事。 弥月在桌子下面愤怒地踹了他一脚。 荆荣们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 弥月做了个口型骂他:大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 荆荣,“……” 林青山没看见两个小年轻的眉眼官司,叹了口气说:“都在等警方那边的消息。要等他们都检查完了,才好把尸体认领出来……” 一说起这件事,林青山的心情又不好了。赵默夫妇早就做好了身后的安排,除了少数几样古玩留给学生作纪念,他们居住的房子、半辈子的藏品都会捐给古玩协会。 林青山就是想到了这个,心情才这么低落的。赵默或许糊涂,也不懂得识人,但他对古玩协会的感情,却是毋庸置疑的。 弥月正在脑海里搜刮,要找个合适的话题来打岔,就听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弥月起身去旁边的矮柜上拿起手机,发现是习烁打来的,就猜他是联系上了封桥。大概是自由来的太让这小子惊喜,所以兴奋的半夜不睡,早上也起不来了吧。 电话接通,习烁的声音却是异乎寻常的凝重,“弥月,封桥家里出事了。” 弥月,“……” 是因为最近出事太多吗?弥月很诧异自己听到“出事”两个字的时候,竟然没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而且还是封家…… 想想当初被人在车上动了手脚的封桥,他那个开车出了事故的小叔…… 弥月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袋有些钝钝的痛,“是谁出事了?封桥……” “封桥没事,”习烁说:“是他爷爷……昨天夜里疗养院失火,就是他爷爷住的那栋楼。火太大,半栋楼都烧没了……” 弥月再迟钝也听出了这里面不对的地方,“那么大的雨,还烧得起来?” “警方说是人为纵\火,”习烁说:“现场有助\燃的东西。出事的时候那栋楼里除了封爷爷还有六个人,两个保姆住在他隔壁,剩下四位保镖住楼下……一个都没出来。” 弥月又开始头疼了,“是封家的那个仇人对吗?封老先生刚搬出去就出事……对了,得查查是谁劝着他搬出去的……” “弥月!”习烁制止了他的发散,“封桥一开始也这样想,但是警方的人说,这里面或许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布局,就是简单粗暴的寻仇。因为他们家里的人都收到了仇家发来的短信,说他的仇人只有一个,就是封爷爷。封爷爷一死,恩怨全消,以后不会再找封家的麻烦。” 弥月傻眼了,“什么时候收到的?” “昨晚。”习烁叹了口气,“封桥把他收到的短信给我看了……等下我发给你。短信上说他要报仇雪恨,要杀光他的仇人。封老是第二个。” 弥月一个激灵,“第二个?” 他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脚底窜了上来,飞快地漫过了脊背,一路窜上了天灵盖,将他整个人都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对。”习烁说:“因为也是火灾,警方的人怀疑跟赵老的案子是同一个人作案。” 弥月的手有些抖,“你说的是封家的人都收到短信了?” “也不是所有的人,”习烁想了想,“我听封桥说,他妈妈就没有收到,还有他大伯娘、他的几位堂妹也都没有收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这些女人在封家不怎么管事的原因?啊,这一条是我自己瞎猜的。因为阿桥自己也嘀咕,说这些女人在家就是会花钱,生意上的事儿什么都不管。” 说完他就听见弥月在电话的另一头喘粗气。 “弥月?” 弥月有些艰难的应了一声,“没……没事。” 他这会儿脑子里全是浆糊,什么都不能想了,满脑子就只有一句话:为什么林青山也会收到短信?! 明明他跟封家毫无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是第二个报仇的目标~~~ 第152章 毫无瓜葛 这东西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用意? 三只毛茸茸是从外面回来的, 身上的毛毛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不说,小珍珠一身的软毛都湿哒哒的黏在了身上。 弥月吃了一惊, “你们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他还以为这三只还在楼上的阳光房里赏景呢……果然熊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弥月赶紧找了干毛巾来给它们擦毛,小珍珠整个被弥月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张小脸来,就这样了,它还是一脸兴奋得不行的样子。 “满地都是树枝树叶, ”小珍珠从毛巾里费劲地挤出一只小爪给弥月比划,“沙坑都被水淹没了!” 沙坑是小区游乐园里的两个相连的圆坑,里面堆着细砂,白天的时候很多小孩子会到那里去堆城堡玩, 大毛和小珍珠也爱玩, 它们都是半夜没人的时候溜过去玩。 大毛还好些, 小珍珠经常是顶着一头的细砂回来找弥月给它洗澡。就这样, 它也不嫌烦,隔几天就要拉着大毛陪它去钻沙坑。 小毛在旁边补充,“小湖里还有淹死的老鼠……挺肥的。” 弥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孩子的关注点总是离不开吃的, 只好再次嘱咐它城里的耗子不能吃。 大毛还是比较乖的, 接过毛巾就老老实实地擦自己身上的雨水,弥月猜测它们有可能是后半夜雨势稍小一些的时候就跑出去玩了。或者就是它又窜上树了,身上沾到的都是树叶上的雨水。 不过三小只都是开开心心的样子,弥月也不舍得批评它们。见它们都把自己弄干爽了,就去厨房把它们的早饭端出来。 大毛是菜包子和蒸地瓜。菜包子是早饭的时候弥月给它留出来的, 地瓜则是昨天阿姨走前就蒸好的。 小毛和小珍珠吃的是鸡胸肉。鸡胸肉被阿姨处理好放在了冰箱里, 弥月只要拿出来在表面刷一层油, 放进烤箱里烤一下就OK了。 弥月借着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功夫,又从头到尾的把封家的事捋了一遍。 其实要是从封桥的车被人动手脚算起,到后来的封桥小叔和他女朋友双双出事,这仇人第一个下手的不是赵默,而是封老先生。 不,不,这样算也不对。 如果从这些旁枝末节开始算起,赵默身边的刘春和早就被人盯上了,时间肯定要比算计封桥更早。 可是一个赵默,一个封老先生,明面上这两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弥月刚才也问过习烁了,都说封老对古玩挺有兴趣,但他跟南长生走得近,加入的也是收藏协会。 要说完全没有接触,那也不是。滨海市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拐着弯的都是熟人,而且有钱人都爱参加拍卖会,很容易就会遇上了。 两个人没有私交,这是可以肯定的。 但他们却有共同的仇人。 这个问题要是发散开来想,可以怀疑的方向就太多了,比如搞收藏的过程中一起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早年的经历让他们曾有过交集…… 可能性太多了。 这样庞大的信息量,警方的调查也需要时间。但弥月觉得,封家的某些人,或许是知道答案的。只是之前有封老先生压着,谁也不肯说。 现在情况发生变化,封老先生也出了事,这些人,还会继续保持沉默吗? 小动物们吃饱喝足,表示还要去阳光房里看风景,那里比较高,可以看到远一些的地方。 弥月也都由着它们去了。 平常这个时候它们都在院子里疯玩,但现在外头还刮风呢,满地的树叶子也都没有收拾,又到处都是水,他也不想放它们去院子里。 客厅里,荆荣还在陪着林青山说话,给他分析古玩圈里的形势。林青山也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荆荣的工作不管查案,但又跟这些事情沾边,偶尔还可以动用自己的权限打听一下案件的进展。这就让林青山对他很是信任。 在对着警察的时候,很多似是而非的猜测他是不敢说的。 因为没有证据。 但是对着荆荣,这些猜测也都能拿出来说一说,大家一起分析分析。也免得他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 弥月也想有人能陪着林青山说说话,开导开导他,才没拦着荆荣跟林青山讨论案子。 这会儿他端着热茶从厨房出来,就听荆荣用很和缓的语气对林青山说:“至于赵老和封老先生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又是怎么跟人结仇的,这些事最好交给警方来查。这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只靠几个人到处去打听,只怕问不出什么。” 林青山点点头,“我知道。” 一个人的生平过往要想查清楚,那不是小工程。林青山心里就算再急切,也不会认为自己有能力查清楚这种事。 何况还不是一个人的,目前至少也是两个人。 荆荣就说:“这些事跟您关系不大。我听陶哥说他那边工作压力很大……” 林青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赵老的后事还没办完。古玩协会又是这个样子……我现在不能走。” 荆荣点点头,“我也不赞成您这会儿回去。灵犀山看上去好像跟滨海隔得老远,但江万重、王小虎这些跟案子有瓜葛的人这会儿都在滨海,他们不会毫无缘由的到处乱跑。这里发生的事情,也未必就跟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弥月坐在旁边叹了口气,“那我和雁轻跑去打探人家的瓷器作坊,没有关系吗?” 他还是觉得仿制血纹瓷这件事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他因为血纹瓷知道了严赋,严赋又利用血纹瓷整垮了古玩协会,还有人想利用血纹瓷来拖他和林青山下水。 这一件一件的,看似毫无瓜葛,可是细细品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荆荣想了想,觉得目前的麻烦都在城里,在古玩协会和封家,城外的什么作坊,好像还真不是特别惹眼的存在。 让荆荣来说,也得承认不管派谁去查这个事,都不如交给弥月。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但小毛却能来去无踪。 它是天生的侦察兵。 而且血纹瓷这个东西频频出现在严赋的手里,荆荣也一直有些疑心,觉得这东西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用意? 出于这样的考量,他也赞成弥月过去看一看。 现在城里事情太多,弥月要是每天都和林青山一起大眼瞪小眼,那说不定都要闷坏了。有个事情分分心,不是坏事。 再说一个作坊,就算养着打手,猫头鹰进去看看,也不至于就会招来什么危险。这一点,荆荣还是心里有底的。 “只有一条,”荆荣板着脸嘱咐他,“你也好,雁老板也好,都不要跑到人家门口去露脸。” 他对雁轻这个人多少也有些了解。他爷爷就很喜欢雁轻烧制的现代瓷,每隔一段时间还乐意去逛一逛“六七家”。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买到雁轻亲手烧制的盘子拿去讨好弥月了。 雁轻这人非常聪明,而且非常的识时务。他把弥月当成了自己人,那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吃亏。 荆荣还有工作,跑来弥月面前刷了一下存在感,又跟林青山汇报了山上的工作进展,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弥月联系不上封桥,就找习烁打听情况,结果习烁告诉他,封家又把小辈们看管起来了,怕他们出意外,不让他们到处乱跑。 而且封家一直都是封老先生主事,他这一出事,家里全乱了套。封桥的几位叔伯互相之间谁也不服谁,都互相提防着,生怕别人会越过他去掌封家的大权,甚至不惜互相拖后腿。 封桥的爸妈也很难置身事外。 封桥现在烦得不得了。觉得封家就像天塌了似的,那些平时看起来一个个温和有礼的长辈,一转眼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而一向对他关爱有加的爷爷,此时却连后事都不能办。 习烁在电话里也叹气,“我现在也见不到他。他们家事情太多了……” 弥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事。”习烁反过来安慰他,“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他这边我盯着,等他能出门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弥月对封家了解有限,此刻也是无计可施。 再说他就算能联系上封桥又能怎么样呢?人家缺他的几句口头安慰吗? 心情不好,弥月就更把去乡下偷看人家工坊的事情提上了日程——有事情能做一做(别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分散一下注意力总是好的。 雁轻每隔几天就要去一趟工坊,路都是走熟了的。两个人在电话里来回商量,最后终于定好了计划。 转天午后,雁轻开车过来接上他们。 两人坐雁轻的车出发。一路上林青山都坐在副驾的位置,弥月带着三只毛茸茸则坐在后面。等他们快要进村的时候,就让林青山也坐到了后座上,把副驾给空了出来。 车子直接驶进了“六七家”的大院。 弥月把三只小动物放出去玩,雁轻就带着林青山去参观工作间。 大约四五点钟的时候,雁轻出去转了一圈,到村口的超市和附近几户相熟的人家那里买了些土鸡蛋和酱菜之类的东西,拎回来交给了助理。 助理就开着他们来时的这辆车回城去了。 他走之前,弥月特意站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观察了一下。别说,这位助理带着墨镜的样子,远远看过去,还真有几分酷似雁轻。 至于后座…… 窗户上是有膜的,稍远一些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雁轻就这么带着林青山和弥月在大院里留了下来,安安静静的等着天黑。 * 作者有话要说: 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假日里,姑娘们外出也要注意好防护哦~~~ 第153章 小毛的发现 “我的坠子呢?!” 雁轻早就把这一带的地形图画出来了。这东西对于弥月和林青山来说, 可能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对小毛来说, 可就太重要了。 俯瞰图,完全就是小毛的视角。 小毛绕着村前村后转悠了两圈,又回来跟地形图反复比较,很快就搞明白了自己要侦查的是一块地方。 小毛是个急性子,搞清楚了自己的任务,天还没黑透就飞出去了。 大毛和小珍珠也想去, 被雁轻拦住了。只是一只小猫头鹰,谁也不会怀疑到弥月头上,但若是大毛小珍珠一起亮相,万一被谁看到, 回头来个比较, 他们这一番安排可就全白费了。 最重要的是, 他们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 就先把自己这边的底牌露了出去,搞不好还要牵连到林青山头上,实在是得不偿失。 雁轻也想哄一哄想主动加班却被拒绝的毛茸茸, 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零食, 又哄着它们可以去院子外面爬山坡。 山坡的另一面是村里人承包的果园, 附近的山坡则大多荒着,乱七八糟的长了许多野山楂和板栗树,一入夜就黑沉沉的,村里人不会去,正好适合给它们当游乐园。上一次, 这几个小东西就是在山坡上玩捉迷藏玩的不亦乐乎, 回家的时候一上车就都睡着了。 小动物们都出发之后, 弥月和雁轻就带着林青山去休息了。这种事情也不需要林青山做什么,弥月非要拉着他出来,不过是想让他换个环境,散散心。 雁轻偶尔会在这里休息,所以也有自己的房间。他来之前就想到了林青山不能熬夜的问题,被褥之类的东西都请助理重新换过了。 山里一入夜就特别安静,窗户一打开,清凉的夜风比开着空调还要凉快舒服。 林青山也难得的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弥月还想着要不要给师父加一顿宵夜,一转头见他靠在床头,眼睛都开始打架了,连忙拉着雁轻出去了。 关门的时候,弥月回头看了一眼,见林青山已经躺下来了。 真好。 弥月心想,他师父总算能睡一个好觉了。 雁轻把弥月带回了他的办公室,翻出自己珍藏的好茶,又到厨房去找了一些水果零食,开始陪着他一起等消息。 办公室里没有床,但是茶桌旁边有两张躺椅,摇摇晃晃的,躺在上面也很舒服。 茶桌上的茶台也很别致,是一套极漂亮的粉青瓷,是荷叶的形状,叶片舒展开来,边缘微微上卷,叶子下面还露出了几条活泼的小鱼。 “这是你自己烧的吧?”弥月一眼看过去,就有这种感觉。 雁轻一笑,“喜欢什么样的,我也给你烧一套。” 弥月想了想,“我喝茶没这么讲究,回头我问问师父,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 雁轻就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你运气好,让你遇到了林教授。” 弥月想起他曾说过,他和小六年幼时寄人篱下,受尽欺辱。就知道这个话题戳到了他的痛脚,正想着要怎么补救一下,就听窗外扑棱棱一阵响,小毛顺着敞开的窗口一头扎了进来,滑进屋里之后还跟收不住似的,围着屋顶的风扇来回绕了两圈,才晃晃悠悠的在躺椅的扶手上停了下来。 弥月摸摸它的小脑袋,“晕机了?” 小毛等着大眼睛,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晕机是啥?! 雁轻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毛,累了吗?要不要补充一下\体力?我这里有牛肉干,是有人从内蒙那边带过来的。是真正的好牛肉做的,比超市那种放了防腐剂的好吃多了!” 小毛在扶手上来回踱了两步,转头问弥月,“这里的耗子,可以吃吗?” 弥月去看雁轻,雁轻笑着说:“房屋周围的,别吃。山里的就没问题。” 小毛放心了,“那我不吃牛肉干了。” 弥月在它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个小吃货!去那个院子了?看到什么了?” 小毛一下就来了精神,“有人在房子里干活!”说着它左右看了看,飞到了屋角的拉胚机上,“就是这个东西,转啊转的。还有人在和泥巴。” 这听起来倒是挺正常的。陶瓷工坊,连夜加班做活儿,是很正常的事。 雁轻拿出血纹瓷的碎片给它看,“看到这种东西了吗?” 小毛歪着脑袋仔细打量,还拿爪子拨拉拨拉,精神抖擞的表示,“我再去看看!” 雁轻和弥月一杯茶没喝完,小毛又回来了。 “有新情况?” “有两个大胖子,在干活的那个房间隔壁吃饭。”小毛一脸认真的汇报新情况,“还有烧鸡和猪爪!” 弥月无奈了。它说的这两样,其实平时它都不怎么爱吃,可是看眼下这意思……看到别人吃,它又馋了? 雁轻也想到了这一茬,笑着说:“明天我们也吃烧鸡和猪爪。” 小毛满意的点头,“也要烧的红通通的。” 两个大人自然是一口答应。 小毛就又回去观察那两个喝酒吃肉的胖子,并捎带脚的找一找雁轻展示给它看的碎瓷片。 雁轻摇着头笑,“真和小孩子一样。” “它就是小孩子。”弥月伸手比划了一下,“刚被我拐上车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儿。” 不过小毛长得挺快的,两个多月下来,个头长大了一些,也肥了许多。 雁轻出了会儿神,小声嘀咕,“也不知道那两个胖子又是谁?” 弥月也在想这个,他想起了荆荣当初安在树干上的那种微型的监控器,要是能训练一下小毛,让它带一个过去…… 弥月想了一会儿,又把这个念头给否定了。 偷窥别人,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人家完全无辜,只是出于技术保密的考量才显得神秘,那他这么做就是犯法。要是这一家人确实有问题…… 他拿到了录像又能怎么样呢?交给警察,说人家可能有问题?那警察会不会觉得是他的脑子坏掉了? 何况,监控器这种东西,没人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了,那可就是真正的打草惊蛇了。 小毛嘴里说的那两个大胖子喝酒喝得正开心,完全没发现什么不妥。 他们俩人一个是三十来岁的壮汉,长得人高马大,也没穿上衣,就那么露着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这人看外表憨直壮实,像个保镖,但说起话来却口甜如蜜,一脸殷勤的表情,端酒夹菜,一副全心全意伺候人的架势。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身材略矮一些,面孔白白净净,像一位知识分子。他的头发虽然花白了,但整个人看上去却非常的精神。 他身上穿一件短袖衬衫,举止也透着几分斯文的意思,不像同伴那么粗鲁。 喝酒的人贪凉,窗户就都打开了,只在窗台上点了两盘蚊香熏熏蚊虫。 两个人你来我往,越聊越投机。黑胖子索性站起身给大叔敬酒。大叔连连推辞,两个人互相推搡的时候,黑胖子脚下一滑,一杯酒就泼到了大叔的胸前。 黑胖子懵了一下,连声道歉。 大叔倒也没生气,伸出手指头点了他两下,笑着说:“你这个脾气,多少年了,还是这么毛躁。” 他使唤黑胖子去柜子里给他拿一件干净衬衣,一边解开扣子脱掉被酒洇湿的衣服,一低头见挂在胸前的玉石坠子也沾了酒,顺手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抽了两张面巾纸擦了擦。 “来了,来了,”黑胖子举着干净衣服过来。 大叔放下手里的纸团,先接过衣服穿上,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纸团,结果他的手一按上去,脸色就变了。 “我的坠子呢?!” 黑胖子一脸懵圈,不知道大叔在说什么。 大叔则手忙脚乱地拨拉桌子上的纸团,刚才他抽了两张纸擦拭自己的玉坠子,因为要换衣服,随手就把玉坠子包在纸巾里放在了酒杯旁边。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纸巾还在,也还是皱皱巴巴的样子,但里面的坠子却不见了。 无论是黑胖子,还是大叔,都有一种难以置信之感。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黑胖子跑到柜子前面去拿衣服,根本没靠近过桌子。而桌子这边,窗户虽然开着,但外头就只有一个小院,一眼就能看全了,那是连一只耗子都没有的。 可大叔的东西,就在这种不可能的情况下不翼而飞了。 窗开着,架在窗台上的蚊香盘被小毛冲进来的时候扫翻了,香盘上的灰洒了一窗台。 雁轻连忙找抹布去擦拭,又重新取了蚊香点上。山里蚊虫多,要是没有蚊香,这一晚上大家什么都别干了,光拍蚊子了。 等他收拾好窗台这些东西,转身看时,见弥月仍然在跟小毛大眼瞪小眼,小毛也有点儿懵圈,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到底是对是错。 在他们之间,放着一枚红色的坠子,一头还挂着一根黑色的皮绳。看上去就好像小毛刚从某个人的脖子上拽下来的。 这是一块长条状的红色石头,四五公分长,粗细与成年人小指相仿。石质鲜红夺目,如玉般细润。靠近顶端的部分呈现出半通明的冻状,非常精美。 雁轻拿起坠子看了看,小声赞了一句,“很难得的鸡血石。这是……印章?” 这确实是一枚印章,雕工极为简单利落,只有一个字:蛇。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出现了一枚印章~~ 第154章 失而复得 黑胖子心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弥月缓慢的舒了一口气, 他伸手抱住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小毛,轻声责备它,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莽撞?你这么冒冒失失的把人家东西叼出来,被人家抓住了怎么办?” 小毛抖了抖毛,慢慢的放松下来了,“没事,他们没有看到我。” 弥月琢磨, 小院应该是工坊里的管事休息的地方。雁轻说院墙附近装了监控,但他们自己住的地方,又不是库房,应该不会装监控。这件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 要划到灵异事件的范围里去了。 弥月弹了弹小毛的脑袋, “下次不许再冒失了!” 小毛知道他只是在担心它的安全, 而不是埋怨, 顿时就恢复了本性,拱到他怀里来回打了两个滚儿,表示要再去看看。 弥月有些担心, 雁轻却觉得去看看也好。 “它这个样子, 别人不会注意的。”雁轻说:“让它过去看看也好, 咱们也好知道,坠子的后续怎么样了。” “等等。”弥月拿出手机给印章拍了几张照片,又拽了张纸巾将坠子仔仔细细擦了两遍,确定不会留下他们的什么痕迹了,将绳子递给小毛, “这个带回去。我们留在手里没一点儿用……趁他们不注意扔回去, 小心点, 别让他们看到你。” “放心吧。”小毛蹭蹭弥月,叼起坠子,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雁轻目送小毛离开,带着几乎是笃定的神色问他,“这个东西你以前见过吧。” 弥月点点头,将南唐扔下池塘的第一枚印章说给他听,然后又讲起了灵犀山上的二师兄王周,说起跟他接头的人出示的那一枚“豹”字的印章。 “这是第三枚。”弥月有些疲惫的看着雁轻,“狐、豹,这一个又是蛇……这也不是十二生肖,你说这一个一个的,有什么含义呢?” 雁轻也不知道,他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从南唐那里套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弥月又把他们去套话的事儿说了,“但她说这东西一共有六个,我总觉得,这一条信息应该是真的。” 雁轻想了想说:“我以前听人说过,南长生手底下有一个小团队,算是他的智囊吧。他们专门去给他打听哪里有珍品这一类的事。听说这个小团队……具体几个人,我记不住了,因为当时压根也没认真听,但印象里,好像人家说的就是六七个。” 弥月精神一振,“人数倒也对得上。但是这种小团队,不管是什么性质,总归都是替南长生打工的,有必要搞得这么……啊,跟黑\社会似的吗?” 雁轻脸上浮起笑容,“你这样想也没错。但如果智囊团与南长生的关系比一般意义上的工作关系更加紧密呢?比如说,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益关系,而且还是比较丰厚的那种利益呢?” 弥月没有出声。 雁轻淡淡的说道:“如果这里面牵扯到了不同的分工,或者说牵扯到了按照什么标准来分红……是不是就比较好理解了?” 弥月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一个因为利益聚拢在一起的小团体,彼此之间有不同的分工,又按照重要程度划分不同的阶级,这是很正常的。 弥月现在想的是,如果南唐当初扔掉的那一枚是属于南长生的,那么一个“狐”字足以表明南长生也是团队中的一员,很可能是坐在一个类似于军师的位置上。 那么说起来,南长生也不过是团队中的一员。 团队的首领又是谁呢?! “血纹瓷这件事,我真没想到南长生头上去……也没看出来南长生跟严赋有什么特别好的交情啊。” 弥月就觉得这些人可真能折腾啊,他们都已经这么有钱了,还图什么呢? 雁轻提醒他,“你为什么认定了血纹瓷的仿制就是严赋在暗中推动呢?就算赵家兄弟曾经拿出来一对仿品,说的也是刘春和找来的。至少明面上跟严赋没什么关系啊。” 弥月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我猜的。” 雁轻这样问他,也是有道理的。 弥月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怀疑到严赋头上去的了,或者就是看到他与赵家兄弟的互动,就认定了他才是赵家兄弟背后的那个人?! 看他眉头都皱起来了,雁轻开始哄他,“说起南家,最近听说要办喜事,你知道吗?” 弥月回过神来,“是说南唐?” 雁轻点点头,“我有个客户,跟林博因关系不错,说林家老爷子嫌麻烦,不打算让他们订婚,想直接办喜事呢。” 弥月又想叹气了,“南唐竟然会同意,我真是……想不明白。”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雁轻微微一笑,“或许这个机会并不是那么理想,但对南唐来说,只有离开南家,她才有出路。” 弥月对这种大家族的事情不是很懂,有些迟钝的问他,“不是都说南长生很喜欢她?” “那有什么用。”雁轻嘲讽的笑了起来,“他们家的姑娘都是当砖头来养的……哪里需要哪里搬。不嫁林博因,谁知道他们还会给她安排什么人?” 弥月诧异了,“你是说,南长生想要拉拢林博因?可是为什么啊,他们家遇到什么危机了?” 雁轻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到时候你会去吗?” “再说吧。” 要说跟南唐有多深的交情,那也不至于。但好歹也算是熟人,还是挺有利用价值的熟人。弥月着实有些犹豫了。 但要是跟着感觉走,他想他大概不会去参加这样的婚礼吧。因为看了就觉得堵心,压根感觉不到有什么值得欢喜的。 到时候他勉勉强强的说一句新婚快乐,让人家看出来言不由衷……那岂不是很尴尬? “不说这个了,跟咱们也没关系。”弥月不想再琢磨这些不开心的事,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也不知小毛回去了能看到什么?” 小院子周围的监控已经查过一遍了,确定了一整晚他们的院子周围都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甚至猫猫狗狗都没有。 报警装置也没有发出任何提示,而且前院里的工作间敞着门,真有人从前院摸进来,他们一准儿都能看见。 后院一溜宿舍都空着。工人在前院干活儿,宿舍里除了黑胖子和大叔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宿舍外面的院子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个平方,除了院角堆着几个包装箱,其余的地方都空着,别说来了人,就算跑过去一只耗子也瞒不过屋里的人。 大叔急得一脑门油汗,翻完了屋里就开始翻屋外,因为前院的保镖提出了一种可能:听说有些鸟喜欢把一些零碎东西给叼走,比如勺子或者女人的首饰什么的。 但是他们打着手电在院子里翻了一遍,甚至院子外面的两棵大树上的鸟窝,大叔也打发人爬上去看了,仍然一无所获。 黑胖子也快要急哭了。 今天是他特意弄来吃的喝的,为的就是好好巴结一下大叔。没想到吃到一半儿出了这种事。他看出大叔已经把他给埋怨上了,因为就是他脚下一个踉跄,弄洒了酒杯,才有了后面要换衣服的事儿。 弄巧成拙了。 黑胖子心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黑胖子绝望之下决定再回屋里去翻一遍。他就不相信了,没有外人来,没有喜鹊耗子,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能不见了? 又不是闹鬼。 房间里还是那样,只是桌子上的杯盘碗筷都被人挪了一遍。当初大叔擦坠子的两张纸巾也依然团在哪里。 窗台上蚊香只剩下一小半,细软的香灰落了一窗台。 黑胖子围着桌子转了两圈,忽然注意到了房间里的椅子。这里是干活的地方,家具自然不可能有多齐全,因此刚才吃饭的时候,大叔就随手拽过来一把电脑椅。 电脑椅上铺着一层竹子编的凉垫,黑胖子记得他们刚才还拿起凉垫看过,但此时此刻,凉垫的边缘却露出了一小段黑绳子。 “大叔!大叔!”黑胖子一紧张,声调都变了。 大叔听出他声音有异,三步两步地跑了进来,就见黑胖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他刚才坐过的椅子。 大叔一眼扫过去,也看到了那一截绳子,他走过去一把掀开凉垫,果然那枚红色的坠子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下面。 大叔,“……” 黑胖子,“……” 这一惊一乍的,黑胖子的腿脚都软了,他哎哟一声扶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带着有些惊惧的表情左右看了看,“刚才您不是掀起来看过?这……不会是……不会是撞了什么……” 大叔拿起坠子翻来覆去的检查,脸上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嘴里却说:“别胡说,哪里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事。肯定是刚才我一转身就把东西扫到椅子上了……垫子拿起来看的时候,绳子卡在了垫子的缝隙里……” 黑胖子搓了搓起满了鸡皮疙瘩的胳膊,连声附和,“对,对,就是这样。” 房檐下,小毛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悄悄探头打量屋里的情形。 不光是这两个人,一院子的人也没有谁发现它进来过。这应该算是达到了弥月说的“不暴露自己”的标准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烫手的山芋还回去了~~ 第155章 世界之大 谁不乐意自己的孩子有这样一个哥哥呢 弥月自从看到那枚鸡血石的印章, 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一旦确定这件事与南长生有关,其目的也随之变得清晰明了。 弥月有一种非常沮丧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既疑惑印章的来历用途,又纠结于血纹瓷仿品的出现到底有什么阴谋,结果费心费力的一番打听,发现原来这是一回事。 他想起在雁轻店里遇到的那两个来碰瓷的人。 他当初怀疑这两个人是来做圈套算计他和他师父的,但换个角度来说,如果他们只是想试一试他们的东西能不能骗过开古玩店的专家呢? 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简直不知道我都操心什么了……”弥月扶额, 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纯属自作聪明想太多了。 “他们拿血纹瓷这个东西去仿制,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了,不会是想做出艺术品,重现历史上的璀璨工艺……他们没有那样的胸怀。也不会这般费心费力, 就只是为了挖个坑去坑人, 那太不划算了。他们不会那样做。” 或许从一开始, 他们的目的就是赚钱。 其他的那些零碎手段, 都只是顺带。 雁轻微微一笑,“他们是商人,并不是古文化工作者。” 这个世界上, 不是所有的人见到珍贵的藏品, 都会想“这是我们民族的历史与文化的一部分, 是难得的机会,可以补全历史上因为各种原因而出现的空白”。 “是啊,我竟然现在才想到。”弥月觉得自己好蠢,“我怎么会觉得,有人费心费力的做这个, 就只是为了耍耍阴谋诡计, 去陷害几个人?!” 报仇的法子多得是, 但若没有利益,谁会这么做?! “南长生手里一定有真品。”弥月说:“可惜……” 可惜他没有那个能耐从人家嘴里挖出什么内情。 而且,没有证据表明他们确实拿着仿品去骗人,仅仅是仿制古玩,神仙来了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的。 弥月出了会儿神,忽然又想起春天那会儿闹哄哄的“掏老宅”事件,都说南家的人也参合了,还有刘春和……不知道跟南长生做血纹瓷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或者那个时候,他想找有能力做古玩修复的技术人员,也跟血纹瓷有关系? 南长生手里的真品,也有瑕疵? 那他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弥月越想越出神,又想起了严赋博物馆里的那只血纹瓷碗。他想,严赋又是从哪里搞来的呢?他的藏品跟南长生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雁轻看不下去他一脸苦相的皱眉头,劝道:“保护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事,不必这么纠结。” 弥月点点头,“我知道。” 滨海市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不过是旁观者。弥月知道自己并不是多么温柔多情的人,他在意的人也不多。 会关注这些事,最主要的,还是担心会有人不开眼的算计林青山。 在这个圈子里,林青山的存在是很有些微妙的意义的。他虽然不怎么喜欢抛头露面,但他的名声一向不错,而且在行内人当中,他是很有名望的。 就好像他明明多少年也没来过滨海市了,但刚一回来就有不少人在暗中打赌,赌他会不会干翻刘春和,成功当上古玩协会的下一任会长。 至于林青山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想法,弥月其实是不在意的。如果林青山想当,他又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能去当? 但若他不想当,那任何人针对这件事的算计或者推动,都是他们要防范的了。 “动物们多可爱啊,”弥月叹气,“只有人类才会这么麻烦……真是麻烦精。” 雁轻笑了起来,“动物们也有坏心眼。冬至刚认识庄洲的时候,黑糖不想有人跟它分享它的爹地,没少欺负冬至。” 弥月想想那种画面,也笑了,“这种小心思还是很可爱的。不算坏心眼。” 雁轻笑着说:“算。因为黑糖当时就是想把冬至赶走。” “所以说,小动物就可爱在这里了。”弥月叹了口气,“对它们好,它们一定会领情。但换了是人,就不一样了。有时候对别人好,别人反而觉得抓住了你的把柄,从此以后可以欺负你了。” 雁轻探身过来,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弥月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关切之意,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唉,想多了,想多了。大家都什么时候闲着啊,一起吃个饭吧?” 雁轻望着他,温柔的笑了,“好,等我来安排。” 弥月看雁轻的神情,觉得他大概以为自己被劝回来了。当然,雁轻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但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弥月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原来的打算就是卯着劲儿去查查血纹瓷,去查清楚到底有什么人在拿血纹瓷兴风作浪。现在线索有了,却集中到了他完全没办法对付的人身上。 就连南唐,身为南长生的孙女,都会因为南家还没有彻底垮掉,什么都不敢向外透露。由她的态度,也足够弥月对南长生的强悍程度有一个大概的猜想了。 何况现在的南长生,还跟林家联起手来了。 弥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叹着气对自己说:该交给警察的,就交给警察吧。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小毛再一次飞回来的时候就有些垂头丧气了,因为雁轻之前交代过的,到瓷窑附近的草丛里找一找碎瓷片的任务,它并没有完成。 “没有碎瓷片,”小毛耷拉着脑袋这样说:“也没有草。” 前院后院都收拾的很平整,墙角那里倒是有一块菜地,但菜地也没人打理,里面的野草都长得比青菜还高了。 “没有就没有吧,”弥月心疼了,抱着小毛哄它,“你今晚已经立了大功了。你带回来的那个坠子,就是很重要的消息……比找到瓷片还重要。” 小毛的脑袋支棱起来了,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是真的。”弥月指指雁轻,“不行你问问七叔叔。” 小毛的脑袋刷的扭了过去——这是独属于猫头鹰的奇特技能,虽然冷不丁的看到会有吓一跳的感觉。 雁轻看的想笑,“小毛你很能干,带回来这么重要的消息。明天我们去下馆子吧?我知道有一家饭店,酱烧猪蹄做的特别好吃。” 小毛抖抖毛,小脑袋这会儿算是彻底抬起来了。 弥月有些悻悻的,怎么雁轻说话比他这个贴身保姆还管用了呢?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孩子的自信心终于恢复过来了,这是好事。 “大毛和小珍珠还在后面山坡呢,”弥月拍拍它,“你去找它们玩吧,帮我看着点它们,别去危险的地方。有些地方说不定有村民下的陷阱。闻到人味儿,就远远躲开。” 被授予重任的小毛精神抖擞地飞走了。 弥月也暂时放下了满腔心事,迷迷糊糊地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弥月一睁眼就听见隔壁的卧室里传来林青山的笑声。声音显得中气饱满,弥月的心情也是一松。 看来这一夜林青山睡得很好。 果然等他爬起来跑过去一看,就见林青山脸色极佳,前些天积攒的黑眼圈也都没了,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有精神。 弥月好一段时间没见过林青山这么轻松的样子了。 雁轻坐在林青山的身旁,桌子上摆着几样小菜,一锅小米粥,还有炸的金黄的油条油饼。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弥月的肚子顿时就开始咕咕叫。 看见弥月过来,林青山招呼他,“快收拾去,快点儿,要不早饭要凉了。这都是从外面的早点铺里买来的,人家这个油条炸的特别香。” 弥月笑着跑去洗漱,心里想的是,恐怕不止是人家炸油条的师傅手艺好,而是他师父这么些天以来终于有胃口了吧。 弥月洗漱完回来,见房间里又多了几位:昨天夜里钻山的毛茸茸们都回来了。 这一夜也不知它们都是怎么疯玩的,除了小毛还勉强能看,大毛和小珍珠身上的毛都乱了,大毛的脖子后面还沾着几片细碎的草茎。 弥月琢磨着,这是进门之前还把身上的毛毛都打理过了? 小毛站在窗台上,扛着圆溜溜的肚子悠闲的来回踱步,可见是已经吃饱了。小珍珠也一副对人类的早饭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嘴里叼着半个包子在桌子后面转悠。唯有大毛看上去就饿坏了,两只爪子抱着包子埋头大嚼,吃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雁轻在旁边给它做介绍,“这个是白菜豆腐干馅儿的,这个是香菇肉包,要吗?哦,不要啊,那你吃这个,这个是胡萝卜木耳馅儿的。” 林青山跟看戏似的,看雁轻跟大毛有来道去的说话。虽然大毛的嘴巴都被食物塞满了,但偶尔冒出几个小音节,还是看得出在表达它的看法。 他以前只见过弥月抱着小动物嘀嘀咕咕,现在又看的一个活的,哪怕他已经知道雁轻有这样的特质,还是觉得三观都被重新刷了一遍。 等弥月在他身旁坐下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叹了一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雁轻也笑,他的眉眼与弥月有三五分的相似,同样俊美,同样的风采夺人。 但细看的话,弥月的神情中很明显的还带着年少意气,而雁轻则显得成熟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岁月历练出来的从容大气。 林青山也不得不承认,比起雁轻来,他心爱的小弟子还生嫩了许多。 但他心底里到底还是护短的心理占了上风,觉得他家弥月看上去处处都好,这样的成长历程也是最正常的。 这个年龄,不就应该带着几分热血激昂,不管不顾的楞劲儿吗?! 雁轻么…… 少年老成,那是被世事沧桑给活活催熟的。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儿。 林青山脑子里转了一下,又觉得不管雁轻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他稳重成熟,对于弥月来说都是好事啊。 弥月要是冲\动起来,不顾一切的犯蠢,他还能在旁边指点指点,出出主意,或者收拾收拾烂摊子。 这样一想,谁不乐意自己的孩子有这样一个哥哥呢。 林青山看着弥月凑到雁轻的近处说话,神情中带着亲昵,忽然又有些羞愧起来。他刚才那样很功利的琢磨弥月的哥哥,好像……不大厚道。 林青山咳嗽两声,温声对雁轻说道:“你是弥月的哥哥,在我这里,也不是外人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不要跟我客气。” 雁轻待他一向尊敬,听了这话,乖乖点头答应。 弥月在一旁笑,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是幸福的孩子~~ 第156章 新来的那家 那个地方叫闵川,大约就是南北宋时期的平阳和东平之间 遗憾的是, 不是所有的话题都会给人带来幸福的感觉。 当弥月跟林青山说起他们昨天夜里的收获,林青山的脸色就没那么轻松愉快了。 印章的事, 他以前就听弥月说起过,南唐丢在池塘里的算一个,王周当初跟人接头的时候判断身份的,是第二个(这一个弥月并没有亲眼看到)。 如今又出现了第三个。 有印章在,可以确定仿制血纹瓷这件事跟南长生是脱不开关系的。哪怕南长生不是主谋,这件事, 也跟他有着极深的羁绊。 这就让林青山对南长生更添厌恶。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锦衣玉食的活着,还有什么不知足?难道他真有什么神奇的法术,翘辫子的时候能把所有的财宝都打包带走? 他就是想带, 他的儿子孙子乐意吗?! 真个想不开。 在这件事情上, 林青山的态度跟弥月倒是一致的。 “知道是这个老东西, 也算有了线索,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林青山说:“你和我,都没那个能耐去对付南家……再说也没有对付的必要。咱俩不是警察,再说南家是不是真的做出了以假换真, 或者拿假货当真品卖的事, 谁也不知道。” “我明白的, ”弥月点头,“这件事就当不知道。” 如果他们掀开这件事,南家反咬一口,说他们只是研究旧时的工艺呢?这样一来,有理的成了南家人, 他和他师父反而成了不安好心, 搅风搅雨的那一派。 “雁轻也不要管这事儿。”林青山叮嘱雁轻,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雁轻也连忙点头。 早饭吃完,雁轻的助理也开着他的车回来了。 接下来的半天,雁轻带着林青山和弥月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玩泥巴,发现师徒俩竟然都有一双巧手。 “所里有个师兄就是学雕塑的,我们都跟着学过一点儿。”弥月说:“有些出土文物比较娇贵啦,需要一比一作出仿品。展馆展示,用的就是这一种。” 雁轻恍然。 林青山做了一个笔洗,弥月给他师父做了一个烟灰缸,别说,师徒俩的手艺都还不错。 玩完泥巴,师徒俩就要跟着雁轻回城去了。后续的上釉烧制,就都托给了雁轻来完成。 雁轻照例去村里的超市买了几箱土鸡蛋,干菜酱菜之类的也挑了几样。超市的老板娘还打趣他,“回回来,都要买这么些东西,是送人啊还是自己留着吃?” 雁轻笑着说:“自己吃,也送人。我哥家里两个孩子呢,还是吃这种鸡蛋好。” “那可不。”老板娘立刻表示赞同,“城里超市卖的鸡蛋……那都是什么鸡蛋啊,也没有营养。” 雁轻附和,“就是,就是。还是你这里的货真价实。” 老板娘就乐了,“养鸡场就是熟人开的,他们家的鸡怎么养的,咱当然清楚。这样的吃着才能放心。不光是你们这几家外边来开厂子人的识货,那边油画村的人,也总来我这里买鸡蛋。今天一早还有人过来订了十几箱呢。” 雁轻心里一动,“油画村谁家啊?” “新来的那家,做瓷器的。”老板娘乐呵呵的说:“我看他也是上岁数的人了,文质彬彬的。说要带回去给老人孩子吃。” 文质彬彬的老人。雁轻心想,大约就是昨晚被小毛偷了印章的那一位吧? 这警惕心可真够高的,昨天夜里才出了事,这一大早的,就开始四处打听了。 “人家没问问你,鸡蛋卖的好不好?” “问了。”老板娘说:“还问我有没有外人来买。咱们这里哪有那么多外人?还不都是有厂子在这里的……” 絮絮叨叨的闲聊了几句,雁轻确定老板娘把他昨天来买过东西,当天傍晚就回城这样的消息透露给了老人,这才放心地拖着老板娘借给他的小拖车,拖着几箱鸡蛋回大院了。 一进门就把超市里听来的事情告诉了林青山和弥月。 这也是提醒他们,人家那边都警惕着呢,大家可不要放松神经,回头说漏了嘴,再引来什么麻烦。 弥月乖乖答应。 林青山却轻嗤,“正经事不做,鬼心眼倒是不少。” 出村的时候,林青山和弥月都坐在了后座,弥月怀里抱着大毛,身旁蜷着小珍珠。小毛则被放了出去,给他们去探路。 还好这一路走过来并没有遇到村里的人。 出了村,车子驶上了进城的高速路,雁轻的神色就明显的放松下来,也有心思跟弥月聊天了。 两个人聊的是弥月留在山上的师兄弟,雁轻就问他会在滨海市这边留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弥月就拿眼神瞟林青山。 林青山明知故问,“你看我干什么?想回山里?” “想啊。”弥月一说起这个,就有一种屁股下面长草,扎得他坐不住的感觉,“大师兄要是找到了大祭司墓……肯定需要人手吧?” “戚多他们都在呢,不缺你一个。”林青山慢悠悠的说:“而且哪儿哪儿都有你,戚多这些小的,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你也得给人家一个锻炼的机会,是不是?” 弥月,“……” “你就在你师伯这里好好教书吧。”林青山摸摸他的脑袋瓜,“有个词儿叫与时俱进。如果咱们一直窝在深山里,技术、知识,甚至于眼界,怎么能做到与时俱进呢?” 他扫一眼弥月,及时的制止了他的辩解,“别提网络普及这种虚话。你上次在拍卖行里旁观人家那个选拔赛,你想想,这还只是私人性质的小比赛。当时拍的照片,有不少新产品吧?你在网络上看到过介绍吗?” 那倒是没有。 弥月蔫了。 他也知道,行业里小规模开始使用的新技术、新产品,这个是很难在网络上及时查到的。就算查到,也不会有亲自实践一下那么清楚明白。 “不光是你。”林青山说:“师兄弟们以后都要轮换着出来。我们不能跟外面的世界脱了节。当然,不一定都是送到学校里回炉,也有可能到外省市的研究所去交流学习,或者干脆就借调过去,工作上一年两年的。” 林青山停顿了一下,他其实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弥月这孩子被他从小养在山里,见得人情世故太少,有点儿被养傻了。 滨海这边的事情多,又乱糟糟的,各路鬼怪都在这里大显神通,正好可以给弥月一个受教育,长见识的机会。 弥月却在琢磨林青山的这个计划。 如果林青山对每一位学生都各有安排的话,那这件事就不是犀山研究所一家的事情了,势必要牵扯到其他的研究所,而且还得人家给面子,跟他一起协商着来安排——这就要看林青山个人的影响力和人脉了。 不过这是好事,无论对个人,还是对不同的研究所,这都是一件好事。弥月心里也暗暗的希望它能够办成。 “交流学习,”林青山说:“不光是学习同行的工作方法。更重要的原因,是开阔你们的眼界。一千年前,中原大地上也不是只有灵犀山、临安、东京、燕云十六州……还有西夏、高丽、蒙古,再往远了看,还有西辽、吐蕃……” 弥月呆滞了一下,忽然有些明白过来林青山是什么意思了。 “历史从来都不是单线任务。”林青山捏了捏弥月的耳朵,“我怕你们窝在灵犀山上时间久了,会忘记这一点。” 弥月挠挠脸蛋,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灵魂都被他的话震动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一辈子,只要搞清楚灵犀山这片地头上的事儿就完满了。可是实际上,这么些年来,他的眼睛确实只盯着灵犀山了。 或许这样的专注,会让他成为研究犀山文明的专家。但是林青山说的是对的,犀山文明存在的同一时间发生在其他地方的各种事件,也并非与犀山文明无关。 是他的想法太窄了。 林青山笑着说:“说起这个,我就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经历过的一件事。这件事现在说起来,跟你我都有关系,但在当时,也只是考古界的一桩轶闻。” 这是要开始讲故事了? 弥月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什么轶闻?” 林青山笑眯眯的开始讲故事,“那时候吧,我也还年轻着呢,刚参加工作,跟着自己的老师在山西那边参与一项考古工作。有人报上来,说发现了一座古代寺庙的遗迹。那个地方……让我想想。” 林青山思索了一会儿,“那个地方叫闵川,大约就是南北宋时期的平阳和东平之间吧,靠近太原的一个地方,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寺庙修在山沟里,都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不过从建筑形制、装饰风格来判断,确实是北宋时期修建的。” “前殿后殿都快毁完了,但寺庙一角的藏经塔保存的还算完整。当然了,这个寺庙都不知被多少人光顾过,能搬动的东西早就都没了,但藏经塔里有一些壁画。那个塔窗户非常小,几乎不进光,而且那个地区不干不潮,壁画保存的还是不错的。可惜大部分都被人划坏了。” “我们在那个藏经塔的下面,又发现了一间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始终没有被人打开过,里面保存了许多珍贵的经书。” 车子停在了林镜家的门外,谁也没想到下车的事,弥月只顾着听林青山讲故事,雁轻也听的入了神。 “经书我们不太懂,这个有文物\局的人专门去研究。不过里面也有一些记载着当时的社会新闻的小册子,这个比较有意思。” “里面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南渡之后大约第三年的事情,说寺庙里的和尚们半夜三更被一阵动物的吼叫声惊醒了,他们偷偷地趴在院墙上往外看,就见夜色里一片黄色、绿色的光点儿,像潮水似的,在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他们起先以为是闹鬼了,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山林里的老虎豹子成群结队的从他们寺庙门前的山路上经过。稀奇的是,这些老虎豹子后面还跟着几头熊,再后面还有鹿有羊,它们排着队前进,就像行军的队伍似的。记载这个故事的人还特意用了一个词来形容:队列森然。” 弥月和雁轻对视了一眼,听到这里,他们大约也猜到了,这个故事可能跟他们的老祖宗有点儿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听师父讲那过去的事情~~~ 而过去的事,也会在今天的事情上找到影子的~~~ 第157章 这么巧啊 荆荣立刻端了起来,“雁老板也在?好巧。” 天气好, 林镜家的保姆早早就过来准备午饭了。眼瞅着炖在砂锅里的浓汤都已经变成了醇厚的奶白色,怎么家里的几个人还没回来? 她向外看了看, 忽然发现前院门口停了一辆车。 阿姨就纳闷了。这里的房子一家一家离得都挺远,不是特意来的,谁会把车停在他们家门口呢。 阿姨解下围裙,走过去看看。结果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到车顶上停着一只胖嘟嘟的猫头鹰。 得了,不用猜了,肯定是林教授他们回来了。 阿姨打开门, 有些好奇的招呼他们,“怎么都不进来?午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一车人这才回过神来,林教授看看时间,对雁轻说:“既然赶上了, 就吃一口再回去。” 雁轻满口答应。 故事才听了一半儿, 这会儿让他走他也不乐意走。 雁轻把车子开进院子里, 又和弥月一起把村里带出来的鸡蛋之类的东西搬下来, 送进厨房里,这才洗手吃饭,一边接着听故事。 “熊、老虎、豹子……以及其他的动物组成的队伍走了足足有两刻钟, 才算过去了。”林青山说:“和尚们趴在院墙里一个个两股战战, 生怕它们会突然间凶性大发, 冲进寺庙里,把他们都当宵夜给吃了。” “就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和尚们听到了有人打唿哨的声音。起初他们以为这是有人赶夜路,结果运气不好,撞上了野兽大军, 但听到后来, 才发现这些打唿哨的人都是在指挥野兽们前进。” 弥月和雁轻都听的笑了起来, 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和尚们觉得普通人类做不到这样的事,就怀疑是山里的神仙显灵了,或者就是庙里的菩萨显灵了。数日之后,有来庙里上香还愿的香客们议论,说山下某地,有强人出没,把皇上送往辽阳府金人皇帝的贡品给劫了。” 弥月好奇了,“是犀山部落的人干的?” 林青山摊手,“我这就是讲故事,真的假的,我上哪儿知道去?” 雁轻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别打岔,继续听故事。” 弥月悻悻的闭了嘴,不过一双眼睛还是亮的像星星似的,眼巴巴的看着林青山。 林青山想笑,又忍住了,继续讲故事,“过了几天,一天深夜里,和尚们又被惊动了,爬起来一看,野兽大军又回来了。不过这一次,它们是往山里走的,像是出门完成了什么任务,现在是要回家了。” “还是熊啊,老虎啊之类的,还是排的整整齐齐的队伍,不过和尚们能看出来有些野兽是受了伤的,有瘸了腿的雪豹,还有一头比人还高大的公鹿,头上树杈似的鹿角都断了一截。不过它们看上去仍然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这么排着队从寺庙前面的山路上过去了。队伍的最后,还跟着几辆大车,赶车的都是人高马大的精壮汉子。” “和尚们不敢声张,等天亮了起来一看,他们寺庙门口放着几袋粮食,都是精细的米面,好东西。不过包在外面的袋子却非常的破,好像在给粮食打掩护。老方丈让和尚们把粮食搬进来,又嘱咐他们不许声张。后来,寺庙里就拿这批粮食偷偷地接济山民。” “后来呢?”弥月问,“他们有没有再出来过?” 雁轻也听的入迷,“就没人跟上去偷偷看一看吗?” 林青山就笑了,“后面就没有了。不过老和尚猜测,或许就是这些人带着野兽,把北方朝廷进贡给金人的贡品给劫了。” “那贡品呢?”弥月又问。 林青山笑着摇头,“这只是故事,真假尚未可知呢。反正我在灵犀山上二十多年了,有名没名的大墓也起了不少,还从来没见过有什么朝廷送给金人的贡品。” 在他们已经掌握的资料中,等到北方朝廷开始给金人送贡品的时候,犀山部落已经退回了深山里,不在外面露面了。 弥月也没见过。他倒是见过不少朝廷赏赐给犀山部落的东西,但这种东西,部落这边都会有记载的。某件什么东西,名字、样式、因为什么原因赏赐下来……来龙去脉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而贡品是完全不同的。首先它的数量不会少,其次,贡品的性质决定了它在外观、用途上必然会符合金人的审美与生活习惯。 灵犀山已经出土的随葬品当中,并没有什么东西符合这样的特征。 雁轻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犀山部落是山林中的民族,他们的生活习惯,决定了他们不会追随中原的朝廷逃去南方。但他们被迫退回山里,心中也一定有不甘和愤怒。我觉得,他们在朝廷南渡之后,对侵\略者发动小规模袭击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林青山笑着说:“也许大祭司墓会给我们带来一些答案吧。” 弥月跟雁轻解释说:“部落每一任的祭司死去之后,都会把他生前整理的东西埋进大祭司墓的陪葬墓室。如果部落在退回森林之后确实出过兵,大祭司那里是一定会找到相关的记载。出兵,对部落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雁轻不由得心驰神往,“要是我活在那个时代,我也会是一个小兵,每天带着一群毛茸茸……呃,画风不对了?” 他脑子里出现的,除了弥月抱着啸啸嬉闹的画面,就是黑糖像被鬼撵着似的,在他家院子里闪电一般窜来窜去的画面。 “时代局限人的思想啊。”雁轻捂脸叹气。 弥月大笑。 林青山也笑了。听他说到毛茸茸,视线下意识的在周围扫了一圈,大毛和小珍珠挤在茶几旁边分水果,小毛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他刚想问一句小毛,就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窗口冲了进来,跟一架轰\炸\机似的,飞进屋里了还特意从弥月的脑袋顶上滑翔过去,然后才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施施然地落在了椅背上。 弥月很无奈地拨拉拨拉头发向它抗议,“你再这样,我就秃了!” 小毛很严肃的在椅背上踱了两步,“外面有车来了。” 弥月抬头,“朝咱们这里来的?” 雁轻也看了过来,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时间,“有客人吗?” 一般来说,上门做客都会提前跟主人约好时间。但若是提前约好的,林青山应该会等客人到了再开饭,不会带着他们就这么吃上了。 林青山眼珠一转就想到了,不大高兴的哼了一声,“不必管他。应该就是个蹭饭的!” 弥月也一下明白了,“是荆荣来了?” 小毛知道这个人的名字,点点头,“对,就是他。” 它认识弥月的时候,这个荆荣就跟着他身后了。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它可不会认错人。 雁轻注意到弥月的脸上无意识的绽开了一个非常动人的微笑,好像有一层无形无色的水从头到脚的将他冲刷过一遍,将他所有的疲态都瞬间冲走了。 于是雁轻也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了。 荆荣的动作很快,弥月这边刚从客厅出来,他已经拎着两个袋子兴冲冲地进了门。 他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就停在院门外,也不知他在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车身从上到下沾满了泥。 还好他人还看着比较正常,也没带着什么熬夜之后的黑眼圈。大概是年轻人身强体壮,比较经得住折腾吧。 弥月这个时候看到他,心里就有些埋怨他这个工作性质了。一忙起来,外人的电话都打不进去……打进去了也没人接。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要找谁去打听。 但这种情况,真的应该埋怨吗? 处在那样情况之中的荆荣,或许心里也很着急担忧,或许也很想知道他家里人的情况,想知道他和师父的情况…… 等荆荣三步两步跑上台阶,打算给他一个拥抱的时候,弥月心里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就算要埋怨,也不该埋怨荆荣。 那就……埋怨他的领导吧。 以后要是有机会见面,他一定要怂恿小毛去他领导的车窗上拉上两坨。 客厅的门开着,荆荣一眼就看见屋里还有人,而且不止林青山一个人。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轻浮,于是很含蓄的给了弥月一个拥抱,又很快放开了。 弥月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荆荣苦着脸捂住了肚子,“我早饭就吃了两套煎饼果子,还是只带一个鸡蛋的那种……同事给带的,忘了提醒他要两个鸡蛋了。” 弥月被他逗笑了,“那你下次给他带早饭,也故意忘记加鸡蛋!” “好,就这么办。”荆荣一口答应,又捂着肚子继续装可怜,“家里还有饭吗?我都快饿透了。” 弥月也不知道饿透了是个什么标准,连忙说:“鸡汤还有半罐,我给你热一下。剩菜就算了,冰箱里什么都是现成的,我喊阿姨给你炒两个菜,很快的。” 阿姨一般做好晚饭就会回自己家去了,但中午会留在林家。只是她不习惯跟主家一起吃饭,都是盛好自己的饭菜,就端回自己房间去吃了。 荆荣立刻露出傻瓜式的笑容,“我要吃西红柿炒蛋。” “这个简单。”弥月说:“要不是阿姨在,我都能给你炒了。” 会做,跟能做好可不是同一件事。至少弥月在吃过了阿姨做的西红柿炒蛋之后,就决定在滨海期间,他不要再下厨了。 太丢脸。 荆荣连忙表态,“我可不舍得你下厨。就让阿姨随便弄点儿就行。” 谄媚的话刚一说出口,就听客厅里有人笑了起来。虽然笑了一声就很快收住了,但那种嘲笑他的感觉,还是立刻就被荆荣捕捉到了。 这谁呀…… 这么讨厌! 出乎荆荣的预料,嘲笑他的竟然不是林青山,而是一个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的人。然后他反应过来,弥月说过要跟雁轻去探险的。 也不知道他们窥探人家的小院子,有没有什么结果? 荆荣立刻端了起来,“雁老板也在?好巧。” “不巧。”雁轻走过来跟他握握手,很有内涵的冲着弥月一笑,“我就是过来见见家长。” 荆荣,“……” 荆荣的眼神立刻变成了两支利箭,嗖嗖嗖的扎进了雁轻的胸膛,“见什么家长?” 什么时候轮到这种不相干的家伙跑到林青山的面前来见家长了?! 他把手搭在弥月的肩膀上,厚着脸皮开始宣誓主权,“这么巧啊,我也是来见家长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荆荣:我怎么觉得,我的这个工作性质,纯粹是蠢作者编出来给她自己打掩护的呢?因为她经常写着写着就把我给写忘了…… 弥月:好像……是哦…… 雁轻:没关系,没把我们兄弟写忘了就行。至于你……也没那么重要啦……忘了就忘了吧…… 第158章 旧照片 这是一件宋代仿唐制式的执壶 弥月深感丢脸, 忍不住在荆荣的身后拿手指戳了他两下,“你见什么家长啊, 满嘴跑火车……到底什么事?” 荆荣不乐意了,“我怎么就不能见家长了?” 要说见家长,他总比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雁老板更加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吧?! 这位小雁老板……他算哪根葱啊,谁是他家长啊……等等,他说见家长, 该不会他对弥月有着什么坏心眼吧?! 荆荣就警觉了起来,“雁老板,你是来找林教授的?” 弥月就觉得雁轻笑得跟一朵牡丹花似的,眼睛都亮了, 显然看戏看的特别开心。见荆荣试探他, 还在那里煞有介事的解释, “作为弥月心爱的哥哥, 我来看望一下林教授不是应该的嘛。” 荆荣开始运气,眼睛也开始放箭了。怎么回事儿,这才几天没见, 弥月就多出一个“心爱的哥哥?” 他的哥哥难道不是自己吗?! 弥月实在看不下去了, 觉得荆荣这醋吃的……简直丢脸。 但他又很想笑是怎么回事儿? 忍无可忍的弥月在荆荣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别胡扯了。雁轻就是我哥……我堂哥。” 荆荣,“……啊?!” 傻眼了的荆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呀,弥月他不是被林青山收养的吗?当初据说还是从福利院里抱出来的…… 他哪来的这么一个满肚子鬼心眼儿的堂哥啊。 他被弥月拽进客厅,跟林青山打了个招呼,又被拽到了餐厅。阿姨已经被喊出来了, 正在厨房里忙碌, 准备客人要吃的菜。米饭和汤也都热上了, 满屋子飘的都是鸡汤浓郁的香味儿。 荆荣慢慢的回过神来,暗想弥月的身世能有什么玄机?这个雁轻这时候贴过来,概不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吧?! 阿姨动作挺快,两菜一汤就这么端上来了。 荆荣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回忆雁轻这人的底细。思来想去,这人的背景也没什么特别惹人怀疑的地方。 听说严赋那个收藏家协会第一次开大会的时候,他也参加了,好像还帮了弥月一把,他们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开始有了走动? 所以后面什么邀请弥月去乡下参观工坊,然后一起去偷看人家的小院……就顺理成章的加深了这种交情。 这么说起来,这个雁轻搞不好真的是有目的的接近弥月。 吃饭也就几分钟的事,等他从餐厅出来,雁轻已经要起身告辞了。见荆荣出来,还很客气的冲着他笑了笑说:“以后有机会,欢迎跟弥月一起来我家玩。” 说着他就搂住了弥月的肩膀,还拍了拍。弥月竟然开开心心的回抱了他一下,还说:“明天的事,别忘了哈,不许睡懒觉!” 荆荣的眼睛就又睁大了。 什……什么情况?! 林青山在一旁笑得特别开心,等弥月把雁轻送出去了,他的脸色就又耷拉下来了,“你这一天一天往这里跑的,到底有没有正经事做了?” 荆荣连忙找到自己拎过来的袋子,从里面抽出一本杂志,拿出一个大红的信封,“南建章到我家去送喜帖,我就说刚好要到你们这里来,把师父这张给要过来了。” 林青山刚想怼他说要他多管闲事,就听荆荣很是体贴的解释说:“我是想着,师父有可能会不想去,可是当面拒绝人家,毕竟不太好。咱们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儿呢,对吧?所以我就想着,到时候师父要是不去,就直接推到我身上好了,说我忘了送喜帖。” 林青山,“……” 荆荣这个神奇的马屁拍得林青山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说你这孩子真他娘的想的周到?! “南建章送喜帖?”林青山默默的反应了一会儿,“他们家现在有什么喜事儿?” 荆荣忙说:“就是他们家那个孙女,叫南唐的,要跟林博因结婚了。” 他本来还以为是订婚,结果听南建章坐在那里巴拉巴拉的一说,竟然不是订婚,而是直接摆酒结婚了! 也不知是谁这么着急,明明几天之前八卦小报还说林博因带着嫩模在夜店逍遥被偷拍,南唐跟一群闺蜜去国外看秀,玩得不亦乐乎——以外人的眼光,压根就看不出这两人有那方面的意思。 南家要把南唐嫁给林博因的事,弥月倒是在他面前提过几句,但南唐是小辈,林青山对她也不怎么熟,听的时候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怎么在意。 但是在前后出了赵默和封老先生的事情之后,林青山开始觉得……南长生这个老东西,这么做是想干什么?拉着林博因给他壮胆吗? 他就算再大的脑洞,也很难相信南唐会跟一个老头子自由恋爱……之前这丫头不是在追秦翰的孙子?! 所以跟林家的婚事,显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如今的南家,还有谁喜欢做这种主? 林青山思索了一会儿,问荆荣,“是不是南长生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就不知道了。”荆荣摇摇头,“南家的生意,虽然还是南长生把着,但很多事都交给南唐的父亲南建东和她二叔南建章去做了。没听说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生意上需要盟友,林青山思索,那南长生看中的,到底是林家的哪一点呢? 南建章一进门,就见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茶几上还乱七八糟地放着婚庆公司送来的婚礼策划书,因为南长生要看,保姆也不敢收起来。 结果两天过去了,还是那么堆着。 策划书的下面还压着几张照片。南建章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似乎是关于婚礼场地的布置,一张是红艳艳的中式礼台,另一张则是浅色的,还搭起了一道拱形门,上面点缀着非常富有女性气息的粉色玫瑰。 南建章觉得南唐那种性格,大概不会喜欢什么白纱、粉玫瑰,她会喜欢的…… 南建章的脑子里卡了壳,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位侄女到底有什么爱好了。因为婚事说定的那一天,林博因让人送来了一套首饰,是一整套的粉钻,而南唐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在那里赞好美好漂亮之类的,还戴起来给南长生显摆。 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女孩儿。 南建章心里飘过这句话的时候,对于自己牵线促成的这桩婚事并没有丝毫的歉疚。他的感觉淡淡的,无论是南唐,还是婚礼本身,都无法触动他。 南家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谁也不必可怜谁。再说,能有机会这样光明正大地离开南家,或许并不是坏事。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南家的女孩儿要比男孩儿幸运多了。 南建章穿过客厅,来到走廊尽头的书房前面,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片刻之后听到他父亲苍老的声音说了一句“进来”。 厚重的房门无声地推开,南建章一眼就看见南长生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书房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南建章每一次闻到,都有种鼻子发痒,想要掉头跑出去的冲\动。 但他只是很规矩地走到书案前方,停在了大约两米左右的地方。他曾经注意过,南长生的助理在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也是停留在这个位置。 南长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垂下来,落回到了他手里的文件上,“都送完了?” 南建章忙说:“您给我的单子上,需要亲自上门的,都送完了……哦,在荆老那里遇见了他的孙子,就是那个叫荆荣的。他说正好要去林教授那里,说要顺路带过去……” 南长生有些意外,抬起头想了想,“荆荣?哦,是那个小子……他跟林青山很熟吗?” “我听人说,”南建章不确定跟他爸说这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是不是合适,迟疑了一下才说:“这小子跟林教授的那个养子,关系不一般。” 南长生挑眉,倒也没露出多么意外的神色。 南建章就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他要献这个殷勤,我就没拦着。我看荆老的意思,似乎……不像是要反对的意思。” 南长生微微一笑,“你也说了,是听说。事情都还没准儿,换了我是荆老,我也假装不知道。” 老话说的好,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儿女的事,除非家族有了安排,否则,看到了他也会假装没看到的。 之前南唐追着秦家的那个小子跑,多少人跑到他面前来旁敲侧击,他还不是一笑置之。到了关键的时候肯听话,这就够了。 南长生想到这里,也觉得南唐的听话颇惹人怜爱,便嘱咐他说:“等下上楼给阿唐带句话,让她明天在家等着,我让人送几套首饰过来,就当是给她添私房。” 南长生手里珍藏的首饰,随随便便拎出来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臻品。南建章直到出了南长生的办公室,心里还在持续的泛酸,再一次觉得南家的女儿比儿子好运。 门一阖上,书房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南长生把文件推到一边,露出了被文件盖住的旧照片。普通的五寸照片,拍照的人技术一般,洗的也马马虎虎,但仍然能让人看清拍的是一把酒壶。 确切的说,这是一件宋代仿唐制式的执壶,短颈、鼓腹,壶嘴和把手的设计有着极为飘逸的线条感,因此整个器形看上去虽然圆圆胖胖,却丝毫不给人以笨重的感觉。 原本洁白如玉的底色,在经过了千百年的岁月侵蚀之后,已经多了一层黯淡的灰色,但在那黯淡的底色之上,却飘动着一丝丝红的、粉的细痕,宛如柔软的水草随着水波温柔地拂动。 它们是那么的鲜艳,宛如雾茫茫的天空中飘飞的丝带,底色的黯淡反而加倍的衬托出了它们的娇艳夺目。 南长生深深的叹息,“血纹瓷……”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血纹瓷~~ 这个故事其实可以改个名,叫血纹瓷引发的一系列惨案~~ 第159章 啸啸的秘密 啸啸委屈的哼唧,“不能让大家听见!” 让人又爱又恨的血纹瓷, 古玩市场上千金难求。因为其复杂的制作工艺和已经失传的釉料与烧造工艺,几乎没有假货。 哪怕有破损, 也会被人当成珍宝来追捧。 南长生无声的叹息,一双浑浊的老眼却停留在执壶上,一刻不肯离开。再次见到它,哪怕他心里充满恐惧,也依然被它吸引,目眩神迷。 南长生艰难的移开视线, 将照片翻了过来,那里有一个记号笔写上去的阿拉伯数字3。写的人随意,字形看着也随意,就好像有人无意中在那里随手记下来一点儿只有自己才看得明白的东西。 最初看到这张照片时所感受到的惊恐已经平复了下去, 深埋在心里的痴迷却慢慢的苏醒了。 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已。 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始终都对这把执壶念念不忘。 至于其他的事…… 他偶尔会在夜半惊醒的时候辗转反侧, 但每当天光大亮, 夜晚的阴霾都会尽数散开。仿佛这照常升起的太阳,这明亮的光线都会给他的身体里灌输某种力量,让他觉得无论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他, 都无法对他的生活撼动分毫。 “我能把你干趴下第一次, ”他喃喃的对自己低语, “就能有第二次……走着瞧吧。” 荆荣直到要出门了才打听出来弥月跟雁轻之间约好的事,就是一起去野生动物园看望啸啸。 荆荣立刻抱着弥月假哭,“这不是我们的约会地点吗?你怎么能带别人去?!” 弥月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荆荣耍赖。这小子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成竹在胸的德行,又成熟,又稳重, 但是自从关系亲近一步之后, 他才发现……以前都是他误会了? 这小子的本性, 好像就是个皮小子。 什么老成啊,稳重啊,其实都是在端着架子。 “你不是说,不乐意当猴抓板吗?” “我不乐意当,”荆荣竟然振振有词,“和你不让我当,这也不是一回事儿好吧?” 弥月,“……” 见荆荣还在谴责的看着他,弥月只好哄他,“那以后不带他们了,只带你。” 话说你有那么多时间吗?! 但这种完全就是虚话的敷衍之词,竟然就把他安慰到了。荆荣走之前还很幼稚的要跟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弥月,“……” 荆荣见他的脸要变黑,又反过来哄他,腻腻歪歪的跟他说悄悄话,“我前两天送我爷爷去他的老朋友家,结果南长生带着南唐也在那儿。南唐跟我闲聊了几句,还说让你有时间给她打个电话。她说有事要跟你说。” 弥月被他说愣了,“跟我说?为什么?” 荆荣也不明白,“那丫头的心思我从来就没搞清楚过。而且我看她那个样子,好像也不是要说南家的事……是不是想拜托你给秦照送情书啊?” 弥月立刻就没了兴致,“他们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我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秦照的家长……你说呢?” 荆荣连忙拍他的马屁,“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管是谁,搅合到别人的私事里去都不合适。咱们犯不着去蹚人家的浑水。” 弥月点点头,又不放心的问他,“那……你说我要不要告诉秦照一声?” “算了吧。”荆荣不看好他这个计划,“他们俩又不是没有电话。真想联系,根本不用通过中间人好吧。” 弥月想想也是,就暂时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转而开始琢磨要带什么好吃的给啸啸。 荆荣有心继续跟啸啸争争宠,无奈时间不允许,只能遗憾地抱抱他,摇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要说家里谁最不乐意去动物园,那就非大毛莫属了。 上次去见啸啸,它全程缩在荆荣的怀里,导致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它对荆荣好感爆棚。隔两天没看见荆荣,它还会跑去找弥月打听打听。 可这一次荆荣是不去的。大毛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表示它也不去了。就留在家里给他们看家,顺便陪陪爷爷。 弥月耷拉着脸瞪它,“爷爷有事,不用你陪。” 大毛有些心虚的把脑袋扭到另一边,不去看弥月的脸,“那我就看家。” 弥月拿这熊孩子没办法。不过大毛刚到他身边的时候一天到晚怯生生的,现在都敢跟他顶嘴了,说到底也是进步了。 “那好吧。”弥月败下阵来,“你乖乖在家,不许乱跑,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大毛乖乖点头,笑得露出大牙。 旁边小珍珠急的直甩尾巴,“我去!我去!我想让啸啸也看看那个盘子!” 它说的盘子,就是雁轻烧给他们的那个摆件,上面有弥月,也有一群毛茸茸。小珍珠之所以这么想拿去给啸啸显摆,是因为在盘子上,它和小毛都被雁轻给放大了。 小珍珠就觉得,被放大以后的自己,更威武漂亮了,必须要给新朋友展示一下! 弥月同意了。 小毛是个骑墙派,它站在窗帘杆上来回观望了一下,然后觉得,虽然老虎没什么好看的,但能出去透透风还是不错的。虎园可是连着一大片原始森林呢。别的不说,空气是一级好的,景色也棒,而且弥月说过,深山老林里的耗子是可以吃的。 小毛转了转脑袋,“我也去。” 大毛的神色就开始动摇了。 等到雁轻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到小区门口了,话筒里又传出黑糖兴奋到有些破音的嚎叫时,大毛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纠结的神色,“这么多人……那……那我也去吧?!” 弥月哈哈大笑,抱起它转了个圈,“就当去散散心啦,不喜欢看啸啸,还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水鸟,看看小熊仔,看看鳄鱼啊……又不是要把大家关起来不许出去。你不要害怕。” 弥月也是后来才揣摩出了一点儿大毛的心事,它从小被人困在身边,哪里都不能去,一不听话还要挨打。就算后来终于摆脱了那样的处境,但骨子里却一直对“不自由”存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 在它看来,动物园里的动物就是不自由的,就像以前的它一样。 其实很多动物都是救助队从野外或者偷猎人手里救回来的受伤的动物,有一些在养好伤之后,会被放归山林,但也有一些动物因为受伤或者体弱,很难再适应野外严苛的生存环境。比如当年的啸啸。 这种情况下,动物园就变成了它们的家。 “它们留在动物园里,生活上会有人照顾。”弥月是这样给他解释的,“但是如果直接把它们放回到野外的环境里去,比如豹子瘸了一条腿,或者公鹿失去了鹿角……它们在野外是活不下去的。” 大毛勉勉强强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接受归接受,它对那个地方仍然很难喜欢起来。要不是大家都要去,家里只留下它一个,连个玩伴都没有,它才不会同意跟他们一起去呢。 和以往差不多的时间,啸啸已经在隔离带里甩着尾巴,着急地走来走去了。 虽然有几道栅门隔着,但一头成年老虎一直在这里打转,还是把工作人员紧张得不轻。于是干脆打电话把乔温给请过来坐镇了。 乔温一来就隔着栅门批评它,“你看你还有没有山林之王的气势!” 啸啸冲他怒吼,胡子都翘了起来。 乔温后退两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你行啊,这会儿凶我倒是拿出气势了?!” 啸啸懒得理他,有些烦躁地一巴掌拍飞了凑到他脑袋旁边嗡嗡嗡的小飞虫。 乔温无奈,只好给弥月打电话,然后告诉啸啸,它爸爸已经快到公园门口了,这才把暴躁的大老虎给安抚下来。 等它爸爸终于出现了,啸啸急不可耐地扑上去,一下就把弥月给拱翻在地。把栅门外面的一群观众给吓了一跳。 乔温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事…… 不等弥月从地上爬起来,啸啸就拱进他怀里来回蹭,一边用兴奋的语气向他表功,“爸爸,爸爸,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弥月被儿子没头没脑的热情给整懵了,还以为它是想自己了,抱着它的脑袋刚呼噜了两把,就听它说:“我那天进山去了……差不多就是在上次捕到梅花鹿的那个地方……” 弥月费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配合的连连点头,“然后呢?发现什么了?” 啸啸一低头,一口叼住了弥月胸前的背包带,拖着他往远处走。 栅门外面的乔温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弥月连忙冲着栅门面摆摆手,示意他没事。然后他拍了啸啸一把,让他把自己放开。 啸啸委屈的哼唧,“不能让大家听见!” 小孩子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这一点弥月在大毛它们身上也已经意识到了,他无奈的跟着啸啸往里走了走,估摸着门外的雁轻和凌冬至都听不到什么了,才按着啸啸坐了下来,“到底什么秘密?” 啸啸鬼头鬼脑的往栅门处瞟了两眼,确定他们听不到他们说话,这才悄悄的告诉它爸,“我在后山发现了一条逃出去的路线!” 弥月吃了一惊。 啸啸看它爸果然被镇住,顿时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那里的网墙被大树压坏了,从旁边是看不出来的,有大树和藤蔓挡着呢。但是我一爪子就能从那里拍出一条缝隙……从那里出去,就可以进山里去了!” 弥月知道动物园的外围是有墙的,保安会定期巡逻,发现有问题会及时修复。啸啸所说的墙被压坏,大约是前天夜里雨大风大造成的,维修人员或许还没有发现。 弥月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其他动物发现这个秘密,但啸啸显然想逃走,这就不是弥月想要看到的局面了。 难怪啸啸表现的这么急躁,原来是憋着劲儿要跟它爸爸道别,然后就要越\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啸啸想着它爸,要是直接就跑了,那就糟了~~ 第160章 渣男 南家确实很需要这一门亲事 “啸啸, ”弥月很认真的在它面前蹲下,直视着它的眼睛问它, “你有没有想过,再过几个月,你就会被这里的工作人员送回野外去了。” 啸啸眨巴眨巴眼睛,“反正也要走了……” 它自己走不行吗? “你偷着走了,大家不确定你去哪里,会不会对附近的居民造成伤害, 他们会带着麻\醉\枪去抓你回来的。” 啸啸愣了一下,“还……还要抓回来?!” 弥月肯定的点头,“而且这附近的树林看上去好像很大,但实际面积并没有那么大。而且离城市太近了, 并没有那么多的猎物。啸啸, 这里并不是适合老虎生活的地方。” 这个啸啸听懂了, 就是它可能会饿肚子的意思。 “我最担心的一点, 就是离开动物园的保护,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游荡……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你或许很容易就被人看到了。如果有坏人设圈套来对付你……这是很可能会发生的事!” 啸啸的脑袋耷拉下来了。原来不是跑出去就好了, 还会被人追, 还要饿肚子, 还会遇到坏人…… “啸啸,”弥月心疼了,他伸手抱住了它,“你不要着急。记得我上次告诉过你的事情吗?有很多专家在很认真的给你筛选栖居地。他们挑选的,都是远离人烟, 环境好而且猎物丰富的地方, 那里才是真正适合你安家的地方。” 啸啸蔫了, 没精打采地在他面前卧了下来,“那还要多久啊。” 弥月揉揉它的毛耳朵,“等到树上的叶子变成金黄色落下来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啸啸抬起头,看看头顶上方如伞盖一般的树冠。在它的印象里,它们是不停变换的,有时候只是一层浅浅的新绿,有时候是一片炫目的金黄,有时候又会变成光秃秃的干树枝。 等树叶落下来,似乎……也不是需要等很久,久到让它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啸啸垂头丧气的答应了它爸不会偷跑。 弥月把它抱在怀里安慰了好半天,才算把失落的大老虎给哄回来了。 乔温到了这时才算松了一口气,确定了啸啸不会突然间狂性大发的耍横,他也能放心地去处理一下公事。 弥月见乔温离开了,便带着啸啸到栅门口去见见他的兄弟。 黑糖在啸啸过来之前,在栅门外兴奋得上蹿下跳,凌冬至险些要拽不住它。但等大老虎朝着这边走过来了,它就开始哆嗦了。 等啸啸立起来扑到了栅门上,黑糖嗷呜一声,一头扎进了凌冬至怀里,脑袋埋进他的胳膊下面,再也不肯抬头了。 凌冬至笑得不行,一边还得哄它,“栅门隔着呢,啸啸也出不来,它就是看看你……” 雁轻难得近距离的看到老虎,也顾不上搭理黑糖了,他走到栅门前,隔着两道门之间的缓冲区跟啸啸打招呼,“啸啸你好,我是雁轻,是你爸爸的哥哥。很高兴认识你。” 说着还十分友好地冲着啸啸摆摆手。 啸啸歪着脑袋打量他,一边小声问它爸,“他也能听懂我说话?真的咩?” 雁轻笑着说:“是真的哟,不骗你。” 啸啸,“……” 啸啸的虎眼瞪得圆溜溜的,有些被吓到了。它长这么大,只遇见了一个它爸爸这样的人,还以为这种能力独一份儿呢。 旁边抱着狗的凌冬至也笑,“啸啸,你好,我是凌冬至,我也是你爸爸的哥哥。我也能听懂哦。” 受到惊吓的啸啸无措的看看他,再看看雁轻,转过头,可怜巴巴的把脑袋拱进了它爸爸的怀里。 弥月纠正,“这个叔叔,凌冬至,他是爸爸的弟弟,不是哥哥。” 啸啸谴责的看着它爸,这是重点吗?! 雁轻憋着笑替它爸爸解释,“啸啸,就我们几个,最多再加两个叔叔……我们这一个族的人,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话说到最后,他的神情中已经带上了惆怅之意。 啸啸呆呆的看着他,继续向它爸爸求证,“真的?再没别人啦?” 弥月揉揉它的耳朵,“你想想,你从小在这里长大,见到过多少人。像爸爸这样能跟你说话的,才有几个?” 啸啸有些回过神来了,然后就开始兴奋了。 天呐,竟然还有人可以听懂它说话……爸爸的兄弟……天呐,天呐,它以后会有很多家属来看它…… 家属这个词儿,它是从乔温那里学来的。 重新活泼起来的大老虎开始卖萌了,乖巧的按照它爸的指引开始喊人了,“七叔叔……凌叔叔……” 声音还带着波浪线。 旁边的凌冬至觉得人家大老虎都这么主动了,他们也要拿出认亲的态度才行。他一边答应老虎的喊叫,一边拖着耍赖的死狗往栅门的方向移动,“啸啸你好,这个是我家的黑糖,它早就想认识你了……” 黑糖都快吓劈了,两只爪子紧紧抱着凌冬至的腰,语无伦次的求饶,“我错了……二爸爸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管你叫后妈了……呜呜呜……不要把我喂老虎……救命……” 几个大人都快笑晕了。 但这孩子的恐惧太真实,连大毛都看不下去了,弱弱的安慰它一句,“啸啸不会吃你的。弥月给它带了好多牛肉干呢。” 雁轻也笑得不行,“就是,我还给它带了好多鸡肉条呢。你看你这一身毛,你有鸡肉条好吃吗?!” 这个说法就比较符合小珍珠的脑回路了,它也扒着栅门开始哄黑糖,“真的,真的,啸啸会更喜欢吃肉干的。” 上次它都走到啸啸身边了,啸啸也没吃它! 小动物们的现身说法多少还是有点儿用的,黑糖虽然还紧紧扒着凌冬至不放,但好歹不再狼哭鬼嚎了,只是一对蓝眼睛还是泪汪汪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啸啸一开始还靠在弥月怀里看热闹,到后来就看烦了。它从来没见过有谁这么能哭的。它以前抓住的那只鹿都没有这么丢脸的哭哭啼啼。 老虎霸气的开始威胁它,“你再哼哼唧唧,我就吃掉你!” 黑糖立刻消音了。大眼睛紧盯着老虎的动作,前爪还抱着凌冬至,两条后腿却开始瑟瑟发抖。 弥月觉得这情形虽然不大圆满,但大毛还算镇定,黑糖也算镇定下来了(?),他也算完成了今天的计划:介绍大家认识,让他家的啸啸多几个亲人朋友。 临走之前,弥月又强调了一遍不能越\狱的重要性:真要越\狱了,恐怕会从放归名单上被去掉,可能后半辈子都要留在这个园子里了。 直到啸啸有点儿被这个后果吓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越\狱,它爸爸才十分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啸啸举起毛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的小声嘀咕,“爸爸皱起眉毛来可真吓人啊……再说下去,我看他就要急得哭出来了……” 看在他这么紧张且害怕的份儿上,越\狱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自由,只是晚几个月就能得到了。不必着急。它想,跟这个相比,当然还是爸爸的感受更加重要。 它可是乖孩子,才不会把它爸气得哭起来呢。 南家与林家的婚事,就在这个多事之夏,仿佛要给古玩圈里的诸位藏友们冲喜似的,热热闹闹的操办了起来。 南长生也摆脱了前一段时间的沉寂,开始热衷于各种社交活动,比如邀请他的老朋友一起去参观婚礼场地的布置,或者干脆像个慈爱的爷爷似的,陪着他最疼爱的孙女一起去挑选各种婚嫁用品。 在这些活动中,林博因无法事事陪同,就安排他身边的生活助理温淑全程陪同。这位助理是一娚粉位非常有气质的女性,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留着齐耳的卷发,眉眼清秀又温柔,无论跟谁说话,都带着一种让人舒服的亲切与周到。 但南唐不喜欢她。 她从第一眼看见温淑起,就有一种仿佛源自本\能的厌恶。这女人越是跟谁都笑得温柔,她的厌烦就越是强烈。 南唐去习烁那里订购婚礼上为女士们预备的酒品饮料的那一天,她甚至直接嘱咐习烁,“等下林家那个女人来了,就让她在外面等着就好了。我看见她就恶心的要吐,什么事情都要办不成了。” 习烁后来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弥月听。 弥月不是特别懂这些有钱人家的婚嫁规矩,就问他是不是男方家里应该换一个身份上更高一些的人来出面,比如借房子给林青山住的那位林镜。 “那倒是不必。”习烁说:“听说林镜跟她这位弟弟的感情很一般,姐弟俩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再说林镜的年龄都能做南唐的妈了,又是心高气傲的知识分子,哪里有那个闲心去捧南唐的臭脚。” 弥月在脑海里把林镜和南唐放在一起设想了一下,觉得如果换了他是林镜,他也不会搭理南唐。 就算南唐真的嫁进林家了,对林镜来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不大亲近的弟媳。作为大姑姐,她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把姿态放的这么低。 “主要是这个出面的人,就是这位温女士,这人不对。”习烁大概平时少有机会说人的闲话,逮住一个肯听他说八卦的人,就特别有说话的兴致,“你来这里时间短,大概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说这位温淑实际上是林博因的情妇。” 弥月呆滞了一下,“让情妇出面去张罗他娶老婆?” 这男的咋这么渣?! 这样说起来,也不怪南唐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确实够渣。”习烁找到了同盟,跟着他一起摇头,“南唐那个性格,能忍着只说一句恶心人,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南家确实很需要这一门亲事。而林家的态度,似乎就有那么一丢丢的微妙了。 “或许也不是故意怠慢南家。”习烁想了想说:“林博因的妈早没了,亲姐姐关系不好,身边能出面的女人也就这么一个助理了。总不能让他爸包养的那些小明星出来操持吧?那就更丢脸了。” 弥月无力地摆手,“别说了……” 有钱人家的八卦,真心让人难以消化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听着是挺渣,其实也没那么渣了~~ 第161章 弥月的直觉 好巧不巧,也是弥月曾经见过一面的人 弥月很快发现, 他制止习烁说八卦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习烁一旦不说别人的八卦了,整个人立刻就颓废了下来。 他的心事, 弥月还是能猜到的。 还是封家的事。 因为封老先生不是寿终正寝,封家的亲戚朋友也都拿不准主家的态度,是要等着警方调查完毕?还是想办法先把后事给办了? 所以大家这个时候也都不会主动去登封家的门,顶多旁敲侧击的找熟人互相打听一下。 弥月知道习烁去找过封桥,但封桥也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说封家现在是非缠身, 让他暂时别再去找他了。 习烁说起这个,整个人都是蔫的,并且有一种“我爱的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惆怅与失落。 弥月见他这副样子, 也不好跟他炫耀自己跟荆荣的新进展了。 两人吃了一顿饭, 弥月从他这里淘来了一肚皮的八卦。他估计习烁最近就是因为封桥家的事坐立不安, 又帮不上实质性的忙, 所以才会到处打听消息。 比如林博因养情妇这种事,要放到平时,估计习烁根本都懒得听, 但现在竟然也说的头头是道了。 弥月暗地里同情习烁, 结果没过两天, 就从荆荣那里听说了最新的八卦:习烁回家去继承家业了! 他爸爸对着这个成年的儿子真是又喜又忧,结果不知道这爷俩是怎么关起门来谈判的,转头习烁就把他爸的小老婆和小老婆的儿子都撵出了习家老宅。 如今那女人牵着两个孩子直接奔到郊外的疗养院去找习烁的爷爷奶奶去讨公道去了! 弥月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问荆荣,“你说这算啥?就因为觉得自己帮不上封桥, 所以就……回家掌权去了?可他不是不乐意回习家去做生意吗?” 话说习烁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来着? 荆荣学着林青山的样子一下一下摸他的狗头, “他也不一定就是不喜欢他们家的生意, 只是一直不想去面对他爸的那一摊子狗血吧。” 如今情势逼迫他,如果不能掌握权力,就无法帮助自己喜欢的人。有了这样的压力,这人的想法才算彻底扭转过来了。 弥月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到了南唐结婚那天,他看见仿佛改头换面一般,浑身上下锋芒毕露的习烁,再对比一下跟在秦翰身边,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的秦照,忽然觉得,同样都是在感情上受挫(?),他还是比较接受习烁的这种变法。 一段时间没见,秦照在弥月眼里,就算没有到达习烁那种改头换面的程度,整个人也变了不少。 主要是初见面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没有了。以前的他总是给人一种非常骄傲,好像谁都看不上的感觉,但现在的他像是所有的锋芒都收了起来,甚至有些消沉了。 弥月不清楚是不是南唐出嫁的事情对他有什么触动。但两个人之前闹腾的那个样子,好像也不能算是谈恋爱吧? 所以……秦照这算失恋吗?! 甚至于盛装的南唐手持鲜花,在伴娘的陪伴下走过红毯,一步一步走上礼台,最终站在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边时,秦照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比如眼圈发红啊,悄悄盯着她看啊之类的。 他只是很平淡的注视着礼台上的一对新人,不亲近,也不会失礼,完全就是一副局外人该有的态度。 弥月看不懂,也猜不透。 注意力一旦从这几个人身上移开,他就发现林南两家的婚事办的确实够气派,古玩圈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请到了。 弥月的视线转过一圈,在角落里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熟人。 雁轻正跟旁边的人说话,看见弥月也只是一笑,用眼神示意他老老实实坐着,不用过来寒暄了。 弥月扫一眼他周围那些人,都是三四十岁往上的年龄,他一个也不认识。但雁轻跟这些人无疑是很熟的,谈话的气氛也热络得不行。 弥月猜测这些人都是跟雁轻一样,在古玩街上有买卖的古玩商人。 大概是他盯着雁轻看的时间比较长,雁轻有些无奈的给他发了个信息:等新人敬完酒,我过去跟林教授打个招呼。 弥月回过神来,知道雁轻是觉得这样的环境不那么让人放心,因此不想让别人看出他跟林教授师徒俩关系亲近。等下大家都开始敬酒的时候,他一个晚辈跑过来跟林教授套一下近乎,就不会显得那么引人注意了。 弥月又学了一招,暗暗觉得雁轻好像是比他考虑的周到。 视线再一转,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朝着他们这一桌走过来。这人身形高大笔挺,从一众秃顶突肚的中老年大叔中穿过的时候,当真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弥月凑到林青山耳边小声嘀咕,“是盛先生。” 林青山受不了他一副八卦的嘴脸,没好气的把他的脑袋拍到一边去了,“谢谢。我不瞎,已经看到了。” 弥月留意盛安玺,就看出一路上不少人都在暗搓搓的打量他,但真正凑到他面前去寒暄的却并不多。 或许这人的气质太高冷了,从大厅的另一端走过来,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硬是让他走出了一种君王巡视领土的感觉来。 弥月就觉得这种画面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会儿,想起他第一次在博物馆后楼的走廊里见到严赋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又高贵,又骄傲,让看见他的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跪下来迎接他。 也不知道是现在做生意的人流行摆出这样的架势,还是这两位先生暗地里互相学习。据说他们二位都是林青山的同学,那么他们之间应该也是认识的吧? 弥月又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他记得刚才好像看见严赋了,但现在刻意去找,却又不知这人跑去了哪里。 弥月有些庆幸林青山没有跟着秦翰他们去坐前面的主桌,而是跟两位相熟的朋友在角落里落座。 他们的位置靠近大厅的西北角,角落里立着一架非常高大的琉璃屏风,屏风后面就是服务人员进出的侧门。因为总有人从这里出出进进,所以这个角落里有什么动静反而不会引人注意。 弥月坐在一边听林青山和他的朋友聊以前的工作,听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林青山注意到他两眼发直,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他去楼下给他们这一桌要几瓶水。 弥月知道林青山平时在生活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也从来不在意瓶装水的牌子,这会儿点名要某个牌子的矿泉水,一听就是没事儿找事。 这就是故意给他制造出去放风的机会。 弥月开开心心地溜了出去。 先找门外的服务人员,让他们给某某桌送几瓶X牌的矿泉水,然后就沿楼梯绕到楼后的阴凉处去躲躲清净。 楼后有一大片草坪,视野开阔,站在台阶上能一直看到远处的停车场。 林家为了今天的婚礼,将整个酒店包了下来,这会儿客人们早就到了,停车场上除了一排排的豪车,就只有几位穿着保安制服的工作人员。 这样开阔的场景,随便多出一个人来都会显得比较显眼。 因此,当严赋从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里下来的时候,弥月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且跟在他身后下车的男人,好巧不巧,也是弥月曾经见过一面的人。 并非弥月的记忆力有多么好,而是这个人就自带一种很奇异的气场,让弥月见过一次之后就始终记得他。 三十来岁的男人,个子不高,整个人显得特别结实。给人一种“他应该经过长期锻炼,终于练出了一身运动员的肌肉”这样的感觉。 但他眉宇间流露出的那种精悍机敏的神色,又将他从运动员的行列里拽了出来,重新划分到了专业保镖这样一个范围里。 他的相貌也是非常普通,不易引起别人注目的那一挂,国字脸,浓眉大眼,看上去甚至带着几分方正的感觉。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弥月从心底里开始发冷。 那是一种……仿佛预见到了危险的感觉。 他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朝弥月的方向看一眼,但弥月的心跳却已经开始加速,脖子后面的汗毛也统统都竖了起来。 弥月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看,鸡皮疙瘩也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弥月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两步,躲进了大楼侧面的小楼梯间。 这里有两架运货的电梯,再往里走,是几间挂着“员工休息室”标牌的房间。这会儿估计工作人员都在外面忙碌,这里非常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电梯旁边是一道比较窄的楼梯,这里也是供员工上下楼使用的。 弥月快步走进楼梯间,上楼,停在了楼梯转弯处,继续朝着停车场的方向张望。同时,他也为自己的恐惧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赵默夫妇俩出事的那天,他去医院接林青山的时候,曾经在楼梯间里见过这个男人。 他当时穿一身运动服,背后还背着一个运动包,弥月当时还猜测他会不会刚从哪家健身馆里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第一次见到他,就从心里感受到了某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一种仿佛遭遇了威胁的、令人心惊的戒备与不安。 或者这就是弥月的直觉吧,源自小动物一般的敏锐天性,感应到了危险来临之前的那种微妙的气息。 就像有些人能够看云识天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见面了~~~ 第162章 新娘 是弥月所见过的,她最美丽的样子 这段时间, 林青山和弥月可没少想这个问题:如果严赋所说的跟赵默有仇并不是随便说说,如果他真的有害人的心思…… 那他又是怎么实施这种犯罪的? 有钱人□□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 但在赵默夫妇和严赋之间,缺少了重要的一环,这也是事实。 现在看到了这个人,这样的猜想又重新在弥月的心里翻腾起来了:如果就是这个人下手的呢? 如果那天,这个人就是提前去医院踩盘子的呢? 那是不是…… 是不是从严赋到赵默夫妇之间的那条线,就能够连起来了?! 弥月不知道为什么严赋和这个男人会选在停车场见面, 或者是为了迁就严赋的时间,或者只是因为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室内,不会有人注意停车场里的动静。 弥月不大确定对方是不是看到了他,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他刚才所处的位置在走廊下方的阴影里, 他又很快就躲进了楼梯间。 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没有看到他。 但这种猜测也并没有给弥月带来多少安全感。因为他这会儿完全被脑海里串起来的那条线给吓到了。 弥月拿出手机偷偷摸摸地拍了几张照片。 从镜头里看过去, 两个人似乎发生了争执, 严赋顶着一脸极其不耐烦的表情转身走开了。那个男人则十分警觉的四下看了看,然后弯腰上车。 银灰色的轿车一阵风似的开走了。 距离太远,又有其他的车辆挡着, 弥月没有看清车牌。 但不妙的是, 严赋很明显就是朝着他所在的楼梯间走过来的。 弥月正想赶紧上楼, 回到宴会厅去,就听头顶上方,二楼的楼梯间传来一声门响,紧接着响起了一个年轻女人有些惊喜的声音。 “盛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弥月有种难以置信之感, 盛安玺在二楼的楼梯间?! 弥月抬头, 受角度所限, 他的目光穿过不锈钢的栏杆,只能看到二楼的一段墙壁。但谈话声却顺着开阔的楼梯间传了下来,提醒他楼上有人并不是他的错觉。 “上次听您谈起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艺术,我获益匪浅,”女人的声音清脆又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含蓄的表达着自己对男人的仰望的态度,“您大概不知道,我从中学时起就学习雕塑……” 弥月觉得这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何处听到过。 他有些焦急的望望窗外,严赋已经走出停车场,穿过了草坪之间的小路。 从二楼的窗口望下去,这样近的一段距离,弥月甚至能看清他别在领口的一枚嵌着绿宝石的别针。 这个时候下楼,哪怕运气好,能很快钻进货运电梯,或者顺着员工走廊跑回大厅,发出的动静也会惊动严赋……这样的距离,这根本无法避免。 但是上楼去…… 他该怎么解释他出现在楼梯间的理由呢? 而且,盛安玺到底来了多久?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弥月在楼下?!如果弥月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了,弥月又该怎么解释他躲在这里偷拍严赋的事? 最要命的是严赋很明显也看中了这条员工通道,想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回到二楼的大厅里去。 而且他马上就要上来了。 弥月心焦如焚,正想着干脆就厚着脸皮上楼去——被盛安玺看到,总好过被严赋看到。就听那个姑娘又说道:“我听我爸爸说,夏季拍卖会上已经收到了两样不错的雕塑作品,盛先生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啊。” 弥月一下反应过来,这女人不就是乔樱吗?! 他爸乔让,家里开着拍卖行和珠宝公司,秦照就是在他们家的拍卖行里挂职。说起来她跟南唐好像交情还不错,也是今天的婚礼上南唐请来的伴娘之一。 弥月跟这女人不熟,听不出她说的这些话,到底是她自己想跟盛安玺套近乎,还是他们家真的就跟盛安玺有私交。 盛安玺淡淡的说道:“是现代雕塑吗?我还以为老乔的拍卖行不会收现代艺术品。” 乔樱娇笑,“我爸说时代不同了,优秀的现代作品也很有市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爸自己有一个小库房,里面有不少油画和雕塑,都是他的经纪人从美院收来的。” 盛安玺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儿笑意,“老乔眼光好,这里面或许就有未来的某位大师的作品也不一定呢。” 窗外,严赋已经穿过了草坪,一只脚踏上了台阶。 弥月的额头渗出冷汗。 就在他不管不顾地迈出一只脚,打算上楼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传来。楼下的严赋脚步一顿,开始低下头接电话。 弥月一口气吐出,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无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严赋皱着眉头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了两声,挂了电话,转身朝着酒店前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他的头顶上方,他听见盛安玺的声音温和的说道:“我陪你进去吧。漂亮的小姐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停留太久。” 乔樱又笑,用十分轻快的语气说起了伴娘团里的趣事。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回了大厅。 弥月站在原地没动,他看到了栏杆上方闪过去的一片浅粉色的轻纱。那是伴娘们的礼服的颜色。 门声轻响,楼梯间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弥月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他扶住窗前的栏杆,觉得腿都有些软。 宴会厅里,林青山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边放着他点名要的矿泉水。 新郎新娘正被人簇拥着挨桌敬酒,也不知林青山这一桌是没有轮到,还是已经敬完了,林青山身旁的两位老友都不知去哪里了。林青山低头看手机,也有些无聊的样子。 弥月在他身旁坐下,忍不住把脑袋凑过去,靠在了林青山的肩膀上。 林青山转头看了看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明明是大夏天,但这孩子的皮肤却冰凉,额头还带着汗,再摸摸爪子,也是冰凉的。 林青山有些明白了,轻声嗔道:“让你瞎跑……这是看到什么了?” 弥月这孩子有些傻大胆,这样都能被吓到,可见是撞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或者就是有钱人家不愿意让外人看到的什么隐私。 弥月摇摇头,“回去说。” 这件事他不能在这里说。但他也没打算瞒着林青山。在他们都在怀疑严赋的情况下,任何风吹草动或者粗心大意,都有可能会惹来麻烦。 他希望他的老师时刻保持警惕,并且知道自己要防备的是什么。 林青山搂住他,在他背后拍了拍,“没事。有我呢。” 林青山的声音里有一种强大而安稳的力量,让弥月慌乱的心一下就安定了。 弥月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体。 林青山冲着他安抚的微笑,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吃点东西。这家酒店的菜还是不错的。你中午就吃的不多,早饿了吧?” 林、南两家的婚礼定在晚上,据说楼上的客房也都包下来了,不过林青山自问跟这两家交情都有限,并不打算带着弥月留下来过夜。 确切的说,他没打算借着这样的机会跟这两家加深一下感情。没看林镜这个新郎官的亲姐姐都只是在婚礼上露了一面,酒席都没吃完就走了吗? 当然这些话他不说弥月也是心里有数的。他这会儿定下神,也开始觉得有些饿了。 “我还没吃过规格这么高的婚宴呢。”弥月也有心思跟他师父说笑话了,“不好好尝一尝,简直就是浪费机会。” 林青山看到他脸色恢复了过来,也露出笑容。但他心里却已经警觉了起来,脑子里将所有的宾客过了一遍,排除掉毫不相干的大多数人,终于锁定了能把弥月吓到的可疑目标。 最近他们之间可没少提起对严赋的猜疑。 他也曾经对着弥月说起过严赋身上的各种疑点,归纳成一句话,那就是:严赋确实有□□的嫌疑。 并且他也曾直白且高调的说过他与赵默有仇这样的话。 但这件事,警方也没有证据。弥月到底看到了什么。能把自己吓得脸色都惨白了?! 弥月有心情吃饭了,才知道新人敬酒的程序已经从他们这一桌过去了。 从远处看,被伴娘伴郎们簇拥在中间的林博因和南唐虽然也收拾得光鲜亮丽,但神情中当真看不到多少喜气。尤其林博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光顾着琢磨陪嫩模逛夜店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南唐则从头到尾保持着高冷范儿,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往新郎官身上扫一下,而且客人们回敬的酒,她都喝了,伴娘们拦都拦不住。 弥月看的直叹气。 按理说,就算借酒浇愁也不该选婚礼这样的场合。而且南唐看着也不是那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丢脸的人,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弥月觉得,她大概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吧。 果然等到酒宴散场,客人们有的离席回家,有的上楼去客房休息,新人们站在大厅门口送客的时候,南唐一只手挽着林博因,大半个身体却靠在伴娘的身上。不管别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只会傻笑着回一句,“新婚快乐。” 也不知道是谁祝谁快乐。 醉成这个样子的新娘子,弥月觉得,或许有生之年也只能看到这么一位吧。 甚至看到秦照,她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一副醉的不知西东的样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着对他说:“新婚快乐。” 弥月觉得,她或许都没有认出秦照。 林博因似乎对南唐婚前的那点儿小绯闻也毫不在意,他跟林青山和秦翰寒暄,但对秦照却非常干脆的忽视了,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人似的。 秦照是什么表情,弥月走在他身后,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南唐脸上虚浮的笑容。 她还是那么美,光彩照人,是弥月所见过的,她最美丽的样子。 又美丽,又甜蜜。 但弥月看着她,却觉得眼睛都要泛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桩婚事就这么完成了~~~ 好的方面,就是南唐终于脱离那个糟心的家了~~~ 第163章 后悔了 有关林博因和林敖的一章 宾客都送走之后, 林博因让人把南唐送去林家为婚礼定下的蜜月套房。他则带着两位助理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扯掉领带, 团吧团吧扔进了废纸篓里。 “老爷子那边去看了吗?” 助理一走过来接过他脱下来的礼服,小声回答:“看过了。老爷子想回家,辛叔正在劝。” 林博因的眉毛就皱了起来,“跟老爷子说,要变天了,这要是出门, 一准儿给大雨浇在半路上。今晚就留在这里睡,等明早起来,我带新媳妇儿给他敬过茶再一起回去。” 助理一连忙答应。 他转身正要出去,就听林博因又说:“让辛叔打发人回去把他的衣服铺盖都带过来。” 他家老爷子七十多的人了, 耍起脾气来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非得事事都由着他不可。刚才还在婚宴上, 他就跟别人唠叨, 说自己认床,晚上非得睡在自己的窝里才能睡得着,换了多好的酒店都没用。 但外面天气确实不好了, 天气预报也说有大雨。林博因可不放心让他就这么回去。再说林敖今天也喝了不少酒, 家里请的那位医生今晚也会留在酒店过夜, 半夜老爷子有什么不舒服,随时能把人喊过来看看。 要是回了家,总不好硬留人家医生在他家过夜。 助理一出去传话,助理二留下来跟他一起处理公事。 林博因这边处理完了几份文件,就见助理一脸上带着笑容进来回话, “老爷子同意了, 都是辛叔劝的。他说老爷子的东西别人不知道放在哪儿, 他要亲自带着人回去收拾。” 辛叔早年是老爷子的护工,后来林博因见他老爹跟这人投缘,就花高价请回了家,专门照顾他爹的起居。 一晃多年过去,当年的小护工,如今已经成了林家的大管家。不光管着老爷子身边的琐事,还管着一大家子的后勤工作,深得林家父子俩的信任。 林博因脸上也浮起笑容,“辛叔有心了。天气不好,让老陈去送一趟。路上小心点。” 助理一点头,又利落地跑出去传话了。 老陈是林博因的司机,平时只伺候林博因一个人。小助理觉得,让他去送辛叔,足可见林家父子对他的看重。 林博因洗了澡出来,见外面已经起风了。天空中浓云翻滚,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水汽。 林博因想了想,干脆起身去了林敖的房间。 果然林敖还没睡,正靠在窗边的躺椅上打盹,身上还盖着一块薄毯子。辛叔一手带出来的小徒弟一脸无措地站在旁边,显然拿这位老太爷没办法,看见林博因进来,简直像看到了救星,眼睛都亮了。 林博因摆摆手让他先出去,自己挨着林敖坐了下来。 林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有些纳闷的上下打量他,“你怎么还不去睡?跑我这儿干什么?” 林博因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你不睡,我怎么睡?” 林敖很不耐烦地撵他,“小辛回来我就睡了,赶紧滚蛋,去睡你的新媳妇儿去!” 林博因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越老越矫情的毛病是改不了吧?这里的床单被子也都是辛叔从家里带过来的。” 林敖哼了一声。 林博因就让他看窗外,“马上就下大雨了,你真想让辛叔这个天气来回跑?这被子怎么就不能睡了?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套房,还是自己家的卧具。” 林敖瞥了两眼窗外,也有些犹豫了,“床单被子都是家里的?” 林博因把外面的小助理喊了进来,小助理跟他汇报,“是辛叔让带过来的。说您可能会喝点酒,预备着晚上在这边住。一起带过来的还有您的睡衣和换洗衣服。” 林敖动摇了,“那……让他别过来了?” 林博因拿出手机递给他,“你自己跟他说。辛叔死脑筋,别人的话都不肯听。这个天再来回折腾,他那个膝盖又该疼了。” “对,对,”一说起这个,林敖连忙表示同意,打电话给辛叔,让他明天一早再过来,又嘱咐他睡前拿药膏敷一敷膝盖。 辛叔陪了他半辈子,年轻的时候是他请来的工作人员,等他们都老了,就变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离不开了。 辛叔那边答应下来,又说林敖吃不惯酒店的饭,明早他会带早餐过来。 林敖乐呵呵的挂了电话,让小助理扶着他去洗漱了。 林博因也在旁边帮忙,等他睡下了才出来。 他住的是套房,外间就住着助理和保镖,预备着他有事能随时喊人来帮忙。而且他就住隔壁,真有什么动静,也不会全无觉察。 客人们都住在楼下,这一层楼除了林敖的房间、婚房和他自己的房间之外,其余房间住的都是林家的保镖和工作人员。 酒店外面就是城市的主干道,哪怕深夜也有车辆穿行,到处都有监控探头。林博因这样想的时候,觉得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可比他们家那个偏僻的山中老宅安全多了。 老宅里外也有监控,但毕竟比较偏,前后左右的邻居都离得挺远,一入夜就只能听见虫子叫。 平时还好说,真有什么事儿…… 林博因的眉头皱了起来,又开始琢磨怎么劝说老爷子搬进城里来住一段时间。城里的宅子要比老宅小一些,但闹中取静的地段,有什么需求都非常方便。 尤其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接二连三出的事,林博因心里就越想越没底了。 房门一声轻响,惊动了沉思中的林博因,他抬头,就见温淑从婚房里走了出来,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也稍稍有些凌乱。 林博因看的一愣,“你这是……” 温淑理了理头发,林博因这才看到她手腕上还青了一块。 林博因的眉毛就又皱了起来,“她跟你动手了?” “不是。”温淑有些疲倦的笑了笑说:“夫人喝多了,看见我有些激动。所以……” 林博因诧异,“看见你激动什么?” 温淑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在意女人的心事,哪怕这个女人是他老婆也一样,便有些无奈的解释,“夫人年幼的时候,大概受过不少委屈……” 林博因还是一头雾水,但似乎明白过来,温淑想说的意思,是南唐并没有欺负她,或者对她动手。 他早就听说过南唐的坏脾气,这会儿反倒有些意外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林博因又问,“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温淑点点头,眼里浮起笑意,“行李已经运回老家了,本来打算今晚走的,但是天气不好,航班取消了,我让高飞帮我改到明天了。” 高飞是林博因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和温淑一样,也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了。因为温淑要离开的事,高飞还闹过几天脾气,后来还是被温淑给劝过来的。 “不必赶这么急。”林博因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搞得好像有人撵你似的。” 温淑又笑,“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要不是家里没有人操持这些事,我早就该走了。”说着她朝着林博因鞠了一躬,轻声说:“谢谢先生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林博因站着没动,神色间也有些感慨,“是啊,一晃这么多年了。” 温淑眼里浮起一丝水光,“当初要不是先生,我会被家里那个老东西卖进山里给人家做媳妇……现在他们都死光了,我也能安心的回去养老了。” 林博因就露出不赞同的声色,“真想养老,哪里不能养?你这个年龄,非要说退休……你不亏心吗?!” “先生,”温淑又笑,“你的家就在这里,所以你不懂的。人老了,就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去。这叫落叶归根。” 林博因听的直皱眉头,“你这都……啊,哪儿跟哪儿啊,还没到人家平均的退休年龄呢。别说的跟七老八十了一样。” “意思是一样的。”温淑笑着说:“我离开家也二十年了。” 林博因也发现了,自从温淑开始收拾东西,脸上的笑容都好像比以往要多。高飞也悄悄跟他说过,说温淑是真的想回老家,她连房子都已经买好了,还打算养两条大狗,最近一直在网上搜养宠物的帖子。 林博因就点点头,“遇到什么问题,不想找我就找高飞。” 温淑点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停住脚步,有些迟疑的看着他说:“先生,夫人年龄小,你要多体谅才行。” 林博因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南家是怎么养闺女的,他知道的可比温淑清楚多了。 温淑见他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把话说的再直白一点,“你和夫人新婚,如果现在就分开住,别人会怎么看待她在林家的身份和地位呢?” 林博因愣了一下,他没觉得南唐住进林家会对他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不过就是家里多养一个人罢了。 “都说女人结婚嫁人,就像第二次投胎。”温淑半真半假的跟他开玩笑,“夫人的第一次投胎就投的不怎么样,要是第二次还是投的不好……那也太可怜了。” 林博因诧异的挑眉,怎么她竟然替南唐说起好话来了? 温淑没有再多说,她赶着回乡,手里一堆事情等着跟高飞交接呢。 等她走后,林博因站在贴着大红喜字的婚房门口出了会儿神,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婚房里灯光昏暗,南唐已经睡着了。或者说,已经醉过去了。 她身上的礼服已经换成了轻薄的睡衣,脸上的化妆品也都洗掉了,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拥被酣眠的样子看上去要比她的年龄小很多。 或许以往看到的那种盛气凌人,都是她的妆容堆出来的也不一定——这看着还是个小丫头呢。 林博因在床边坐下来,心里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这个婚结的实在儿戏。南建章跑到林敖面前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是毫不在意的,南长生跟林敖要借着这桩婚事续交情,南家给出的条件也实在优厚…… 但现在坐在这里,林博因心里总算有了一些真实的感觉,也慢慢的反应过来……他这不是坑了人家小姑娘吗? 南唐毕竟才二十多岁,跟他差着十来岁呢……难怪温淑看到这个刁钻的丫头会心软。 林博因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南唐小声的呜咽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说起了梦话,“……你为什么要当人家情妇……你知不知道……学校里的同学都看不起我……下课也……也没人跟我说话……” 林博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她的母亲。 在这个圈子里,南唐的身世并不是秘密。她是情妇所出的孩子,后来还是南长生发话,才抱回南家来养的。 原来如此。 林博因心想,温淑就是明白南唐针对的并不是她这个人,才会可怜起她来吧。 虽然温淑从来没当过什么人的情妇,无法对这样的指责感同身受,但她毕竟也是人到中年了,大概对着南唐这样年纪的姑娘,会不自觉地代入长辈的视角吧。 林博因叹了口气。 如果说这丫头被家里人不当人看,只是不走运。那到了他这里…… 他……他这算害人吗?! 林博因靠在窗边,难得的纠结了起来。 毫不在意的娶了人家小姑娘,好像挺混蛋的。 但是刚娶回来就后悔……怎么听着更混蛋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刚结了婚就后悔……该说他渣呢? 还是渣里面多少有点儿……不那么渣? 第164章 家庭活动 一个秘密,只有我们知道,这才危险 憋了一整晚的大雨哗的一声就瓢泼似的下了起来。 风也是一阵急一阵缓, 玻璃窗被敲得噼里啪啦乱响,仿佛下一秒钟就有什么东西砸开玻璃窗, 撞进屋里来了了似的。 弥月在床上翻了个身,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躺在林青山的床上,忍不住裹着被子朝他师父的方向拱了拱。 林青山还没睡,他靠在床头,借着台灯的光在翻看一份往年的资料。察觉到弥月的小动作,他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吓醒了?” 他也是回家之后,看见荆荣已经等在客厅里了,才知道弥月离开酒店之前就给荆荣发消息,把他给喊过来了。 然后就知道了白天的时候发生在楼梯间的那一幕。 林青山表面上还算冷静, 心里实际上也被吓得够呛, 荆荣和弥月的关注点都放在严赋和那个男人的神秘会面上了, 但他却一直在琢磨盛安玺。 他还记得在酒宴上, 弥月打趣他说,盛安玺要来找他套近乎。当时,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在盛安玺朝着他们这一桌走过来的时候, 林青山也在看他。 然后他就注意到盛安玺接了一个电话, 皱着眉头转了个身,从另一边的侧门出去了。 那道门和弥月所说的楼梯间并不在同一个方向,至少隔着将近三分之一的宴会厅。林青山不明白的是,盛安玺是一开始就要去那个楼梯间? 还是出了宴会厅之后漫无目的的在走廊上溜达,最后溜达到了那里? 按照弥月的说法, 他上楼之前盛安玺就已经在那里了。林青山心想, 他停留在那里, 并且没有出声…… 他是要干什么呢? 后来荆荣和弥月也都注意到了林青山的走神,因为弥月整个人都被荆荣搂进怀里拍拍抱抱地安慰了,林青山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要放在平时,荆荣就要挨骂了。 荆荣跟弥月扮了个鬼脸,老老实实的又把他给放开了。看出林青山这个时候是真有心事,他也不敢去捋虎须了。 但他的手还是搭在弥月的肩膀上,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要按照荆荣的想法,就算真的两边都当面撞破了,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儿,但弥月却紧张成这个样子,只能归咎于他的直觉。 荆荣早就觉得弥月的身上是有一些小动物的习性的,比如对危险的直觉。他说看到停车场的那个男人就汗毛直竖,这肯定不会是因为人家长得丑。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某种无法用语言和科学道理来解释的原因。 而且让弥月紧张的真正原因,也不是严赋这个人,而是严赋与这个男人在停车场接头的这件事被他撞见了。 换句话说,在弥月的潜意识里,这个神秘男人的危险程度还在严赋之上。 这一点,弥月自己或许都还没有意识到。 “出事前,他会出现在医院,而且还是顶楼,”荆荣轻轻地拍着弥月的肩膀,“这一点确实可疑。这件事交给我,我找人查。” 弥月点点头,目光里满是信赖。 林青山也似乎回过神来,嘱咐了一句,“动静要小,别惊动人。” 荆荣连忙点头。 林青山的眉头还皱着,见两个小年轻一起担心的看他,便解释说:“盛安玺和严赋都是我的同学,老盛看到了弥月偷拍,他会不会告诉严赋?” 荆荣和弥月都呆住了。 弥月想说盛安玺未必就看到他了,但想想那个空荡荡的楼梯间,想想如果是他站在楼上,下面一层楼有人跑上来他会不会察觉……就觉得非要说人家没发现他,那简直就是自欺欺人了。 至于说有没有看到他偷拍,就算手机拍照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但听到楼下有人,从楼梯上方探探头往下看两眼,简直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弥月当时压根没想到要防备着楼上有人,拍照的动作也没想到要掩饰。 所以这会儿让他自己说,那也是被发现的可能性占了上风。 至于盛安玺会不会告诉严赋…… 林青山摇摇头,似乎并不看好这种假设,“我并不知道这些年他跟严赋有没有来往,交情怎么样。至于我……说实话,我也不敢拿弥月去赌我跟他的那点儿交情。所以我倾向于他会告诉严赋。” “别怕。”荆荣把弥月搂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弥月点点头,他心里还有些茫然,觉得最坏的结果能是什么呢?严赋派人来灭他的口?别说,一想到医院顶楼起火的场景,他心里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儿的担心? 林青山现在想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弥月当时要是没有偷拍就好了,可以说他只是不想看见严赋,所以躲进了楼梯间,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也勉强能圆回来。 但弥月的偷拍,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了,他确实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这就有些危险了。 “跟警方公开。”荆荣也想到了,他说:“一个秘密,只有我们知道,这才危险。如果大家都知道了,弥月反而安全。” 林青山看看弥月,“你怎么想?” 弥月也终于从一种迷茫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了,一方面他信任荆荣,愿意接受他的建议,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如果他掌握的,确实是跟案情有关的线索,那么自己偷偷捂着是非常不理智的。 而且搞不好还会牵连到他师父。 弥月点点头,表示同意。 林青山拿出手机开始翻找当初负责赵默那件案子的警官周时的电话。 雁轻的电话也很快就打了过来,他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婚宴上他也是留意着弥月和林青山的动静的。 电话里,他就端着哥哥的架子直接问他出了什么事,说他“散席的时候脸色不对”。 弥月一向都是“有危险要告诉所有的人一起来防备”的性子,雁轻问他,他就一股脑都说了,生怕别人不知情,再跟他似的,一脚踩进坑里去。 雁轻的声音倒也没听出特别紧张的意思,只是问林青山的想法,又听他说荆荣也在,又问荆荣打算怎么处理。 问了一圈之后,知道荆荣晚上也会留在他们家,就说等白天会过来看他。 弥月以为雁轻就这么被他说服了,没想到雁轻是表面上淡定,实际上心里紧张,而且是非常紧张。 因为转天一大早,弥月脸还没洗呢,雁轻就拉着凌冬至一起上门了——还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一大家子的宠物来给弥月师徒俩当卫兵。 弥月隔着铁门,看见满满当当的两辆车时,都有些傻眼了。 第一辆车开车的是雁轻,后座上是他家的大猫八卦和两只猫崽子冰糖、雪碧。等车子驶入院中,他才注意到副驾一侧的脚垫上还载着一窝刺猬:两只成年刺猬,外加三只拳头大的刺猬宝宝。 第二辆车还没开进来,弥月就已经看见了那个从副驾驶座的窗口探出来的狗头。 弥月呆滞的看着他们拖家带口的下了车,一窝一窝地排着队到他前面来等着作介绍。就这,凌冬至还在那里表示遗憾,说他们家的几只大猫听说八卦要去,就吃了醋,坚决不肯参加这一次的家庭活动。 弥月,“……” 雁轻笑着说:“八卦它们就不用介绍了,冰糖、雪碧,你还记得吧?” 两只小猫崽跟着矜持的大猫一起走过来,冰糖还记得这位从熊孩子手里救过它的叔叔,很亲昵地凑过来蹭了蹭弥月的腿。 没有什么比柔软乖萌的毛团子更治愈了。 弥月俯身挨个摸摸,对它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这是蜘蛛侠和九宫,这三个小不点是它们家的宝宝,刚两个月,名字么……”雁轻无奈的摊手,“夫妻俩仍在争吵中,没有最后定下来。现在就是叫代号,一号二号三号。” 雁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点了点。 弥月发现代号也不是瞎叫的,一号宝宝明显个头大一些,然后依次缩水,三号宝宝的个头最小,圆眼睛看上去娇滴滴的,据说是一位女宝宝。 它们的父母个头就很大了,但面孔仍然非常的秀气,圆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或许是弥月站在人类的视角来看它们,总觉得蜘蛛侠和九宫看上去也是非常孩子气的。 而且非常乖。 至于黑糖…… 它到哪里都是自来熟,不等大家互相介绍完,就已经跑得影子都没了。 上门就是客。弥月把家里的几只喊出来,给它们互相做个介绍,然后准备点儿吃的喝的,一起送到后院去玩,让它们自己去联络感情。然后他把他的堂兄弟们拉进客厅里,等着听他们的解释。 这种话是不能在院子里说的,因为小动物们听到了说不定会多心,以为弥月不欢迎它们。 小朋友的自尊心也要充分的尊重才行。 “没别的意思,”雁轻说:“就是不放心你们俩,给你们安排几个放哨的。” 他其实是觉得林青山和弥月的神经最近都有些紧张,所以……这也算想个法子,让他们被小动物们闹一闹,精神上放松放松吧。 凌冬至对古玩圈里的情况了解不多,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里面是不是存在什么危险。但雁轻都把他家的小哨兵们派过来了,他也乐意让黑糖过来参加一下集体活动。 “我家黑糖虽然傻得很,除了吃和拆家之外啥也不会,”凌冬至是这么说的,“但它有个优点,那就是屁大点儿的事,它也能嚎得跟天要塌了一样。你就拿它当个报警器来用吧……它的狗粮和狗窝我都带来了。” 弥月狐疑的看着他,“我现在怀疑你其实是有目的的把黑糖扫地出门……难怪它会喊你后妈。” 凌冬至翻个白眼,“这傻狗一直担心我会趁着它爹不在家给它喂毒苹果呢。” 弥月和雁轻都乐了。 弥月这会儿想法也扭过来了,既然大家都来了,就当是来做客吧,正好大毛它们也能多几个玩伴。 * 作者有话要说: 雁轻,凌冬至:想办法在弥月身边多安放几个报警器…… 第165章 林家琐事 “他说辛叔不来,他就不吃。” 等林青山和荆荣都起来之后, 就发现家里已经热闹的像游乐园一样了。 夜里下了大雨,虽然后半夜就停了, 但院子里的草地仍然是湿漉漉的。就算这样,毛茸茸们也玩的不亦乐乎。 黑糖还妄图带着一脚的泥就窜进客厅里,被凌冬至一根香蕉砸过去,又气哼哼地掉头跑出去了。 林青山还是第一次见凌冬至。在见到雁轻的时候被刷了一遍的三观,现在又被刷了一遍。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上了年纪,家里这般闹哄哄的样子, 他不但不觉得厌烦,反而看的挺乐呵。 他以前就挺喜欢陶天然家的那个小姑娘,可惜陶天然离了婚,孩子也被前妻带走了。 林青山把脚边的猫崽抱起来撸了两把, 暗想小辈里虽然还没有结婚生子的人, 但因为弥月的缘故, 他也算是提前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吧。 虽然孙子辈都是长毛的。 家里一团乱的时候, 周时周警官上门了。 他给林青山师徒俩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他们连夜找到严赋,问询了停车场与人会面的事。据严赋说,那个人只是问路, 他们提前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这人曾经去过医院。 “第二件事, ”周时望着林青山, 眼神里带了些许林青山看不懂的神色,像是有些为难,又似乎对自己即将说的话半信半疑。 “严赋说他没有得什么绝症,也从来没有与赵默结仇。他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污蔑他。如果你拿不出证据,他会以诽谤罪告你。” 南唐还没从宿醉中清醒过来, 就感觉到自己双手之间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她懒洋洋地凑过去蹭了蹭, 然后…… 理智慢慢回炉,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一睁眼就见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条男人的手臂,穿着柔软的白底灰色细条纹的睡衣,被她蹭过的那一块皱皱巴巴,好像还沾了点儿……口水? 南唐慢吞吞地放开。这个时候装睡显然是不行了,而且对方似乎也醒着,因为她听见了一种仿佛是通过手机传来的影影绰绰的声音。 反正也这样了,她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抬头看时,果然见林博因那张老脸带着嫌弃的神色正垂眸看着她。 不等她说几句挑衅的话,他已经坐了起来,一边嗯嗯啊啊的说着电话,一边解开扣子脱掉了皱皱巴巴的睡衣,随手扔在了床凳上,然后他就这么光着上半身出去了。 他们住的是套房,外面的客厅里似乎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南唐扫一眼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老流氓。 听说这老东西最喜欢带着小嫩模到处跑。果然风流也是需要本钱的,明明年纪上跟她那个渣爹相比也没年轻很多,身材却保持地相当好。从侧面看过去竟然还有腹肌,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 南唐洗漱完,换好衣服,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一把清脆的女声轻声喊她,“夫人?” 南唐皱眉,怎么还有年轻姑娘?她以为跟她有关的事情都是温淑那个老女人在管着。 “进来。” 房门推开,一个短发圆脸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鞠了个躬,很乖巧的向她问好,“夫人好,我是小甘,先生安排我做你的生活助理。” 南唐愣了一下,“温淑呢?” 小甘是个模样普通的姑娘,笑眯眯的,挺有亲和力,至少南唐觉得自己这样刁钻的人看到她,也没生出反感的情绪。 “温姐昨晚就走了,据说是回老家去了。”小甘笑眯眯的解释说:“她是先生的生活助理。我听高助理说,一开始聘用她的时候,她就跟先生约定好了,做到先生成家为止。” 南唐有些意外,竟然是早就说好的?不是被她的坏脾气给撵走的? 南唐皱眉,问她,“外面出什么事了?” 刚才开门的时候,她似乎听到外面有很多人在说话的声音。 小甘忙说:“刚才是高助理有事要找先生,现在应该回先生的房间去了。” 南唐这才知道林博因还有自己单独的房间。那他又跑到这里过夜什么意思?新婚夜,给她一个面子? 呸。 谁稀罕。 她再自恋也不会觉得林博因是突然对她有了兴趣。她也是看过八卦新闻的人,据说林博因喜欢的都是身材小巧,模样乖巧甜蜜的那一挂。 估计还是考虑到新婚,怕外人再传什么闲话吧。 南唐就问小甘,“今天怎么安排?” 小甘悄悄看了她一眼,“先生说他要离开一会儿,让你……嗯,最好哄着老先生吃点儿东西。” 南唐又愣住了。老先生就是林博因的老爹,在她印象里是一个面相有点儿凶的老头子,一看就脾气不好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听起来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还……不肯吃饭? “他为什么不吃饭?”南唐想知道林敖是有什么原因,比如说不爱吃外面的东西?还是单纯在耍脾气? 小甘就有些为难的说:“他说辛叔不来,他就不吃。” 南唐回忆了一下,想起辛叔就是总是沉默寡言的跟在林敖身旁的那位管家。温淑也提过这个人,说他跟了林敖很多年,而且林家的后勤工作都是这个人在管。 “辛叔呢?”南唐就有些奇怪了。 小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南唐想了想,毕竟是结婚第一天,也不好事事都跟林博因拧着来。既然他希望自己去哄哄林敖,那就是说,林家的工作人员的身份,已经降不住这个倔老头子了。而她现在勉强算是“家人”,或许……老头子能给她几分面子? 南唐叹了口气,“那就去看看吧。” 林敖一把年纪了,不高兴了只会生闷气,或者数落数落儿子,却不会去折腾身边那些工作人员。 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就是拿钱吃饭,又不是卖身到他们林家当奴隶,他们父子俩也不是旧时代的地主老财,不至于都一把年纪了,还仗着有两个糟钱就去作践人。 所以他这会儿心情不好,也只是沉着一张脸不肯吃饭。 南唐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耷拉着脸的老人家,周围的人都战战兢兢也不敢劝,这就搞得老人家自己在那里生闷气的样子有些可怜。 南唐抿了抿嘴角,对身边的小甘说:“先生不在,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小甘连忙拿了个垫子铺在了林敖身前不远处,南唐走过来,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林敖也是一愣。他知道现在的婚礼上,很多人都不讲究下跪行礼这一套了。而且林博因也不在场,他也没想到南唐还会这么规矩的行礼。 这姑娘的性子可跟他听来的描述不大一样。 林敖的脸色就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边小甘正要端茶,接收到了南唐的示意,一转身从桌子上端了一只精致的小碗,从一边的保温壶里倒了半碗米汤,递给了南唐。 林敖看得一乐。 南唐也笑了笑,说:“按理说是该敬茶的。但不管什么礼,也没有您的身体重要。”说着规规矩矩地把手里的汤碗递了上去。 林敖多少年的习惯了,每天早上要先喝半碗米汤,里头还有一些药材。这是医生给他开的方子,温养肠胃的。 林敖就觉得这丫头有点儿意思了,接过汤碗,一口气就都喝了——这是新媳妇儿进门该有的流程,他不能不接。 旁边的人递过来一个小盒子,林敖接过,转手递给了南唐,“这是你婆婆留下的首饰,早说过传媳不传女。你收着。” 南唐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翡翠镯子。颜色接近帝王绿,深邃匀净,水头也极好,当得起传家宝三个字了。 南唐收了礼物,就改口了,“爸,先生不在,家里人就咱们俩……我就在你这里蹭一顿早饭呗?” 林敖,“……” 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丫头不是应该出去了吗?! 南唐别看跟谁都一副拽的不行的德行,但她对上岁数的人是非常有耐心的,否则南长生也不会走到哪儿都把她带着。 但林敖不知道啊,他就觉得一个那么刁名在外的姑娘,如今像个小绵羊似的跟他要饭吃,这还真有点儿让人招架不住。 要说她憋着什么坏水……也不大像…… 林敖稍稍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小辛还没回来,我等等他。你要是饿了,回你房间去吃吧。” 南唐却从小甘语焉不详的话里猜出搞不好这个辛叔是出了什么事了。如果这是真的,就不能放任老爷子这么等下去了。 他得吃好睡好养好精神,真出了事才能招架得住。 “您不吃,我哪里能自己躲起来吃呢。”南唐就可怜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陪您一起等会儿。” 这是一个极富有暗示性的动作,林敖果然一下子就想岔了。 南唐和林博因一晚上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但外人不知道啊。林敖就想着,他儿子刚结婚,看他那个身板儿也还结实着呢,南唐也年轻,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孩子…… 这个时候饿着儿媳妇可不大妥。 林敖屈服于自己的憧憬,勉勉强强地起身走到了桌子旁边,“那就一起吃点儿吧。” 南唐抿嘴一乐,冲着小甘比划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小甘也笑了,出去喊人把早餐送上来的时候还在想,大家都说南家的这位小姐跟母老虎似的,传言似乎……也不大可信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唐要是一下子就对上温淑或者林博因,大概又要让人看成是刁钻讨厌的母老虎了。但她偏偏遇上了一位老人家~~~ 这姑娘的优点,就是只对上岁数的人有耐心~~ 老天疼傻子,南唐的运气也终于好了一次~~ 第166章 阳光房 “你以前就说这人有问题。” 同样的早晨, 有人其乐融融的吃着丰盛的营养早餐,也有人被气得胃口全无, 哪怕端上来龙肝凤髓,也吃不下去了。 林青山看着乖徒弟端到他面前的燕麦粥,真是一口都不想吃。 “我被气饱了。”林青山到现在脸色还是青的,“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呢?你们说说,瞎话张口就来……” 弥月和他的兄弟们对视一眼,再看看大厅外面的廊檐下正皱着眉头打电话的荆荣,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早在林青山跟警方透露严赋跟赵默有仇的事情时,他们师徒俩也有过这样的顾虑,怕这种事没有证据,处理不好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严赋就这么直白粗暴地倒打一耙, 还是超出了林青山师徒俩的预料。 荆荣从外面走了进来, 又给他们投放了一颗雷:严赋在倒打一耙的时候还向警方提供了他半月前的体检报告。 这老小子健康得很, 除了血压有点儿偏高, 连个消化不良的毛病都没有。 林青山气得脸色更青了,“他一开始就是骗我的,他早就计划好了要把我推出来当他洗刷自己的工具!” 保姆从厨房里跑出来, 手里拿着手机, 有些紧张的看着林青山, “林教授,我家大小姐的电话。她说打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林青山忍了忍气,从她手里接过电话,果然是林镜打来的,一开口就是很诧异的语气, “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个大清早的电话都打不通, 一个刚结婚不去陪媳妇儿, 在外面瞎跑……” 林青山被她说愣了,“是有些事……” 等等,她说的刚结婚不陪媳妇儿的人又是谁? “我弟弟说找你有急事,打你的电话打不通,就找到我这里了。”林镜说:“我们现在在路上,再过大约二十分钟到你那里。你在家吗?” “在。”林青山气哼哼的说:“过来吧。” 林镜确定了他们暂时都没事,也有心情数落他了,“回头把你学生的电话也留给我,免得有事找不到你。” 林青山悻悻。 他能说他的手机被他怒火窜上头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摔碎了吗?! 算了,还是让他们以为他的手机坏掉了吧。 真要让他们知道他生气的时候还会摔手机,那也太丢脸了。 周时周警官上门来了解情况的时候,林青山其实还没有那么生气。因为他在对警方说出严赋的情况时,也有过这样的顾虑,他没有证据,对方不一定会承认,所有的情况都需要警方去查证。 他预料到了严赋会不承认这些指责,但他这样做的本意,只是想阻止他,想要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拉他一把。 他自己的力量不够,就推动警方的力量,一起去阻止他。 他以为,看在他们曾经同窗的情分上,严赋即使不接受他的提醒,但也能理解他这样做,是出于好意,是顾念着他们曾经的情分,不想看到他在邪路上越走越远,最终无法回头。 结果严赋不但真就跟他撕破脸,还反过来要告他。 这就相当于他将林青山所顾念的那些情分,完全推翻了。他将林青山摆在了对立面上,当成敌人一样去还击。 这才是真正打击到了林青山的地方。 他气怒之下打电话给严赋,结果严赋反问他,“你是拿定主意要跟我作对?” 林青山怒火中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吗?是我要跟你作对的事情吗?严赋,你问问你自己,你能不能说一句你问心无愧,什么害人的事都没有做?!你要能说,哪怕你告我污蔑你,我也认了!” “我试探你一下,就转头就把我卖了,还扯什么情分?”严赋冷笑,“你既然要跟我作对,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然后这货就把电话挂了。 林青山气得血压都上来了,手一抖,就把手机给扔出去了。 他不是没想过严赋有可能会倒打一耙,他只是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厚颜无耻、且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 严赋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还是说,严赋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 林青山气得吃不下饭,弥月也没有勉强他,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硬逼着他吃下去对身体也没好处。 弥月帮着阿姨把餐厅收拾利索,隔着餐厅的玻璃窗,他看见一辆十分气派的轿车缓缓开进了院子。 院角的雨棚下面已经停了三辆车,这辆车就直接开到了房子前方的空地上。 率先下车的人是林镜,弥月见过她几次,算是比较熟悉的一位长辈了。紧跟在她身后下车的就是她的弟弟林博因。 这对姐弟从外表上看,除了个头都挺高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林镜是一个非常温雅的人,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书卷气。 但林博因却是一个很有力量感的男人,人到中年了,身材依旧保持得非常好,肩膀宽厚有型,双腿笔直,也没有什么虚浮油腻的啤酒肚。衬衣和长裤都是低调优雅的铅灰色,两只袖子很随意地卷到了手肘,却不显得邋遢,反而透出几分洒脱随性的味道。 弥月远远打量他,觉得他就是书上形容的那种“浪子”。年轻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浪荡到了中年,眉宇之间就自然而然的滋养出了一股“谁也别想约束老子”的狂傲劲儿。 偏偏人家还有那个狂傲的资本。而且因为这股狂傲劲儿,他反而不显得老,只显出了男人成熟的魅力。 身后有人问他,“看什么呢?” 弥月抿嘴一笑,头也不回的说:“看帅大叔……你说他皮肤这么黑,五官也不是多出色,怎么看上去就那么帅呢?” 荆荣立刻就酸了,“那里帅了?脸皮黑的跟炭似的,眉毛那么浓,一股子土匪气……你说你什么眼光啊。” 弥月憋着笑,“什么土匪气啊,你这个词儿用的不合适。他的面相就是比较硬汉的那种感觉,鼻子高,脸庞轮廓也很深……” 荆荣凑过来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的鼻子也很高啊,还有我的下巴,你好好看看。” 弥月被他一只手卡在腰上,顿时痒得笑了起来,又赶紧忍住了。他可怜的老师正坐在客厅里生闷气呢,都快把自己气死了,他们就在他眼皮底下打情骂俏……这合适吗?! 荆荣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地放开了自己的狗爪子,“我们好像还没有过正常的约会呢……” 弥月就认真的问他,“正常的约会是什么样的?” 荆荣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一起出去看电影啦,逛公园啦之类的。” “我们也逛过动物园啊。”弥月提醒他,“野生动物园。” 荆荣的脸耷拉下来,“那不算好吧?明明是陪你去看儿子,根本就不是约会好吧。”而且他全程都抱着猴子来着。 弥月见他还要发牢骚,就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往身后看。 客人们已经进了客厅了。 荆荣悻悻的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弥月帮阿姨把茶水端出来的时候,发现几个人起身去了书房。 这就是有正经事要谈的意思了。 弥月把茶水送去书房,跟姐弟俩打过招呼,就乖乖退了出来,还体贴地帮他们关好门,然后上楼去找他的兄弟们了。 林青山有客人,雁轻和凌冬至为了表示回避,就带着一屋子的毛茸茸去了楼上的阳光房。 本来小珍珠还极力给它的新伙伴儿们推荐后院的草丛,表示那里是非常适合玩藏猫猫的地方。但大人们都说夜里刚下过大雨,草丛里都是泥,不同意它们现在就跑去玩。 于是大毛和小珍珠商量之后,给大家推荐了阳光房。 在室内的环境里,还能有很多的植物,这是小动物们都比较能接受的一个选择。 弥月上楼来的时候,就听凌冬至正和黑糖商量把他们家顶楼的那个露台也改造一下,变成一个下大雨的时候也能够欣赏雨景的地方。 黑糖汪呜汪呜的跟凌冬至抗议,“就只有两盆……三、四盆植物,味道还臭臭的……” 凌冬至无奈,“你自己说的,露台上不许摆太多的花盆,你跳舞要跳不开了。” 鬼知道它四条腿要怎么跳舞,要说修炼还差不多,一到天气好的晚上它就在露台上嗷呜嗷呜的叫唤,搞得凌冬至总是神经紧张,担心遭到邻居们的投诉,只能耐着性子哄它,跟它谈条件,让它别叫唤了。 黑糖很认真的想了想,“我可以在玻璃房子里跳。” 凌冬至,“……” 弥月就乐了,他觉得黑糖跟他接触过的所有动物都不一样,可以说在这些毛茸茸当中,它是最不像动物的一个了。 或者在它自己的心目中,它也是和凌冬至一样的人吧,只是不小心长了四条腿而已。 雁轻坐在一边笑呵呵的看凌冬至和黑糖斗嘴,见弥月进来,忙问他,“我听你说师父跟林镜关系不错,怎么跟她弟弟也有交情?” 弥月摊手,“我也不知道。以前是没什么来往。我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有事情要跟师父谈。” “还是严赋的事情吧?”凌冬至看看他,再看看雁轻,“你以前就说这人有问题。” “我那时候只是觉得他有背景,”雁轻跟弥月解释说:“我听一个藏友说的,说他朋友有几件家传的首饰,其中有一对东珠的顶心被严赋看上了,这位藏友不肯出让,严赋就死缠烂打,后来不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到底拿到手了。” 弥月不会怀疑雁轻的话,他也没必要跟编这种瞎话,但他口中的严赋,与他之前印象里那个爱国商人……实在差太多了。 但话说回来,严赋要真是一个很有道德观的人,又怎么会做出一边拉拢刘春和,一边打击赵默这种事…… 凌冬至听的稀里糊涂的,但他能感觉到,严赋似乎是要跟林青山作对,便摸了摸黑糖的狗头,对弥月说:“别看这些小家伙平时闹腾的很,但有它们在,真的比雇保镖还可靠。我是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要跑到你们这里搞什么破坏呢?家里加上阿姨才三个人,我和小七又不好直接搬过来住……有它们帮你们四处看着,我们也能放心一点儿。” 弥月还没说话,黑糖就拱了拱他,得意洋洋的表示,“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老虎叔叔的。” 凌冬至斜了它一眼,忽然对自己的安排不大放心起来。 他把黑糖留给弥月,真的不会把这里搅和得更乱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二位的分歧在于林青山想让他停下来,严赋则觉得,想让他停下来的,都是他的敌人~ 第167章 推动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阴谋 雁轻最初想的是, 弥月这里住的人少,真有什么事, 比如家里摸进来人了,都不大容易被发现。 他的计划是把他们家的刺猬和猫咪们送过来,这些小东西非常机敏,而且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 但不巧的是,他和凌冬至在电话里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被黑糖给偷听到了。于是这孩子自告奋勇也要去保护老虎它爸爸。 凌冬至有些怀疑它是想通过参与保护弥月这件事, 来间接地讨好啸啸。毕竟对黑糖来说,啸啸是个挺有威慑力的存在。 但这话他不能说,说了会伤害毛孩子的自尊心——他们家黑糖的小心脏脆弱着呢。 同理,这个活动也不能直白地把黑糖排斥在外。 最好是黑糖参与两天, 然后意识到这个活动本身比较枯燥, 然后它主动表示要回家…… 这是凌冬至和庄洲商量的结果。雁轻是觉得无所谓, 黑糖怎么说都是一条成年的大狗, 养在院子里,还是能吓唬人的。 弥月就更无所谓了,他师父最近心情不好, 有黑糖带着这些毛茸茸们闹一闹, 正好可以转移一下他师父的注意力。 至于严赋会不会真的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 弥月暂时觉得不可能。严赋毕竟不傻, 知道他们都在防备他,还要自己主动送上门吗? 但林博因为什么会找上门来,弥月也想不出来了。 他发现他对这个人一点儿也不了解。虽然之前一直对他的拍卖行印象不怎么样,但实际上也并没有听说过林博因有什么为非作歹的黑历史。 想来想去,弥月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他对林博因的坏印象, 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楼下, 书房里。 林博因将一支录音笔顺着桌面推到了林青山的面前,“这里面有些东西,我想林教授应该是需要的。” 林青山拿过来戴上耳机静静的听了几分钟,然后他问林博因,“据我所知,严赋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 林博因微微一笑,反问他,“如果真是这样,南长生为什么要跟我结盟呢?” 这也是林青山一直在疑惑的问题。 “昨天夜里,”林博因缓缓说道:“有人潜入了我们家的老宅子。” 林青山眉头一跳,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 “昨天夜里吗?”林青山想了想,转头望向林镜,“你不是说你们一家人昨晚都在酒店?” 林镜点点头。 昨天散席的时候,林青山遇到了她,随口客气了一下,问她要不要一起走。结果林镜表示天气不好,她老爹晚上不回去,她也要留下来,趁着老爷子心情不错,把她离婚的事情稍稍跟老爷子渗透一下。 林青山望向林博因,“家里有什么人在?” 林博因摇摇头,“家里人都在酒店,老宅那边只留下几个工作人员看家。但是九点多的时候,辛叔回去了。” 林镜在旁边给他解释,“就是我爸的助理。” 林博因点点头说:“本来打算回去取一些东西,但是后来天气不好,就商量让他留在老宅休息,等天亮了再过来。” “出事的就是这位辛叔?” 林博因微微向后一靠,脸色铁青,“对。早上六点多钟,有人上楼去找辛叔,发现我爸的卧室门虚掩着,他倒在卧室里……警方初步认为死于中毒,详细情况还要等尸检报告。” 林青山听得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林博因想说的并不是他家里有人出了意外,而是…… “你是想说,”林青山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这对兄妹,“有人要对付林老先生?” “我确实是这样怀疑的。”林博因紧盯着林青山,像要从他这里得到认同,“昨晚我爸跟几位客人都说过,说他住不惯酒店,要回去休息。辛叔回去的时候,天气不好,是坐我的车走的。而且……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如果只看背影,外人可能会分不清我爸爸和辛叔……” 林青山已经听愣了,“这些……警方知道吗?” 林博因摇摇头,这些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测。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想到要告诉我?”林青山也听糊涂了,隐约觉得林博因的处境跟自己有点儿像,有怀疑的东西,但告诉警方的话,却又没有证据的支持。 “我得到的消息,”林博因说:“严赋在跟你作对,是吗?” 林青山恍然,“你怀疑要害了你家人的……是严赋?” 结果林博因却摇摇头,“是我爸爸在怀疑严赋。确切的说,他和南长生都在怀疑严赋。” 听这意思,林博因本人对严赋并没有什么看法。 林博因看出了他眼里的疑惑,叹了口气说:“我这么说吧。我不清楚我爸和南长生为什么会怀疑严赋,这个我打听不出来。我只是相信我爸爸不会做出那种胡乱攀咬的事。这里面肯定有外人不知道的事。” 林青山的表情认真了一些。 林博因说:“我怀疑的是,赵默、封老先生、我爸和南长生,他们似乎得罪过严赋。所以在赵默和封老先生出事之后,南长生才会坐不住,直接找上我们家。” 林青山露出一点恍然的表情。他一直在猜测南长生到底是因为什么需要跟林家结盟,如果是为了共同的仇人…… 那倒是说得过去。 “我爸一直不肯说,”林博因的表情有些沉痛,“要是知道辛叔出事,或许……能告诉我他们到底是怎么结仇的。” 林青山思索了一会儿,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说:“可是这些事我都不清楚啊。” 这几位老先生结仇的时候,他还是个毫无关系的愣头青。而且他与这几位都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不可能知道什么内情——唯一一个亲近些的就是赵默,这人还不在了。 林镜坐在旁边听了半天,倒是把这些事情听了个大概。她问林博因,“是因为严赋要对付林教授?” 林博因的目光看了过来,很是肯定的问他,“严赋在对付你,是这样吗?” 既然林家姐弟已经摆出了坦诚相对的姿态,林青山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再者对林镜这位师姐,他还是很信任的。 他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说了说,说严赋的表现,和他们师徒俩对严赋的怀疑,再到昨天婚礼上发生的事情和他们向警方提供的线索。 “我的学生当初去医院接我,在楼梯间遇到这个男人,又恰巧见到他与严赋接触,这一点确实很可疑。”林青山说:“严赋就是因为这个,才反咬一口,说我们都在污蔑他。但他这样的反应,我反而觉得,他跟这个男人之间,确实是有问题。” 这些事都是林家姐弟俩不知道的。但因为林敖一开始就把怀疑的目标锁定了严赋,所以听到这些,无论是林镜还是林博因都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林青山说:“严赋是不是真的有病,是不是真的要报仇,我现在也不确定。但他对付我,应该就是因为我把这些事告诉了警方。” 林博因的嘴角微微一挑,“不,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更加了解他吧。他对付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更重要的原因,还在古玩协会。我猜他是想通过一些手段来抹黑你的声誉。” 林青山愣住。 林镜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我跟老林都已经退出了协会。” 林博因不苟言笑的时候,面相会显出几分凶悍气,尤其他微微抿着嘴角的样子,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冷酷。 “严赋现在就是一副疯狗做派,逮谁咬谁。”林博因冷静的给了严赋一个形象的评价,“南长生手底下的很多商人都跑到严赋那里报名去了。这件事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严赋除了接触这些有钱的商人,同时还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争取古玩协会里的那些专业人士。” 林青山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还以为在赵默的身后事彻底办好之前,古玩协会的那些会员们都会冷静的思索一下协会的未来。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挖墙脚的已经扑上来了呢? “南长生现在也有些没办法了,”林博因说:“毕竟参加协会都是自愿的,而且也没有人要求只能参加一个。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见风使舵,谁也不得罪的态度去接受严赋的示好,听说收藏家协会的副会长是一个叫江万重的外地人,接触新会员这些事都是他在张罗。” 林青山又吃了一惊。这一大早的,吃惊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有些麻木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细节,据说严赋曾经找过南长生,想要合并收藏家协会和古玩收藏协会,然后请南长生出任新的会长。 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南长生这是被涮了一道,用过就丢一边了?! “江万重?”林镜却听的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人啊?” “一个投机主义者。”林博因颇有耐心的回答了一下他的姐姐,然后对林青山说:“自从赵老出事,我老爸又说他跟严赋有仇,我就一直找人盯着严赋。知道他要告你污蔑,所以我亲自跑这一趟,就是表示一下对你的支持——我不想看那些所谓的专业人士也被严赋收拢起来。” 林博因看着这两个人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点点头说:“没错,这才是我的目的,我不想看到滨海地区的古玩市场,变成严赋的一言堂。这其中所隐含的利益是非常惊人的。如果我们林家不进入这个圈子,很有可能会被排挤出这个市场……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阴谋。” 林家姐弟俩告辞之后,林青山还在思索林博因的话,他说严赋曾经找过他,想要联络他与乔让,结合两家拍卖行的力量共同举办秋季拍卖会。作为组织者,严赋也会以私人名义提供一部分藏品。 这个提议,林博因拒绝了。但乔家似乎是接受的态度。 林青山在想,严赋到底想干什么呢? 就算他真的能够顺利地收拢古玩协会的所有成员,再将收藏协会也收拢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呢? 林博因说这里面隐含的利益是惊人的…… 所有藏品的价值都由他们来决定?不论哪一方收入的藏品,其实都是进了他们的腰包?原本各有立场的不同的协会、拍卖行,从此以后,变成了同一家公司的不同部门? 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垄断吗?!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如果所有的专家都说一件藏品是真的,那么,它是不是就变成了“真的”? 就好像之前跑到“六七家”去碰瓷的血纹瓷茶洗,或者出现在会议上的那一对血纹瓷的玉壶春瓶?! 林青山悚然而惊。 在丰厚的利润面前,林青山能保证所有的同行都能够坚持住自己的底线,不会昧着良心被资本的意见所左右吗?! 林博因的想法,就是把古玩协会从这个圈子里剥离出来,以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去对抗另外一群被资本控制的人。 古玩协会如今就是一盘散沙,必须要有一个具有号召力的人站出来,将他们重新粘合在一起。 而在这些专业人士当中,最有影响力的,自然非林青山莫属。 这就是林博因一大早找上门来的原因。他想摆明立场,在背后支持他,甚至是推动他,去完成这件事。 窗外传来大狗气势汹汹的叫声。 林青山抬起头,见凌冬至家那头溜光水滑的哈士奇正围着泳池来回地遛它的主人。主人往东边追,它就往西跑,等主人追到西边,它再往东跑。 雁轻和弥月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热闹,两个人怀里还各自抱着一只小奶猫。 弥月一转头也看见了房间里的林青山,他捏着小黑猫的爪子冲着他招了招手,小猫懵懂的睁大眼睛喵的叫了一声,几个大人一起笑了。 林青山不知道这小家伙说了什么,但他看着这一幕,也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 林青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人,说实话,他也没有特别高尚的道德感,但是看到弥月和他的兄弟们,再想想灵犀山上到处挖坑做勘探的陶天然和一众学生,他就觉得…… 哪怕为了这些年轻人呢,他也不能躲起来不出头。 他们都是他的孩子。 他们都在看着他,看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如何选择……这就是言传身教,是他身为师者必须担负起来的职责。 林青山心想,这个世界是迟早要被交付到他们手中的。 在这之前,作为一个长辈,他有责任,也有必要,尽自己的力量去推动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一点儿。 哪怕只有一点点。 *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了,姑娘们周末愉快~~ 第168章 弥月,醒醒 黑糖让我告诉你,说有坏东西过来了! 雁轻和凌冬至走的时候, 真的把一大家子的毛茸茸都给弥月留下了。 猫窝和狗窝都支在了客厅窗外的廊檐下,但黑糖表示自己要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大猫八卦想跟着林青山,绿眼睛的小黑猫冰糖抱着弥月的脚踝不撒手,雪碧在它爸爸和兄弟之间斗争了一会儿,屁颠屁颠地跟着林青山回房间去了。 刺猬一家对人类的窝没有兴趣,它们表示夜晚正好是它们活动的时间,它们要当夜晚的哨兵。 除了这一家, 大晚上留在院子里的还有小珍珠和小毛。小毛自觉整个院子都是它的地盘,既然客人都提出来要当哨兵,它这个当家做主的正牌哨兵怎么能不在岗呢?! 小珍珠则是因为在刺猬一家的身上嗅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野生物种的气息,因而兴奋的想要跟它们更亲近。 蜘蛛侠和九宫看出小珍珠只是个幼崽, 不会对他们家的小宝宝造成什么伤害, 于是坦然的同意了小珍珠加入它们的巡逻队。 大毛在弥月身边腻歪了一会儿, 就主动提出要留在客厅里看着黑糖。或许因为在野生动物园里它曾经对黑糖产生过同情, 这会儿就觉得自己作为家里的主人,有义务照顾好这一只胆小又娇弱的大狗子。 弥月对家里的毛茸茸一向都采取了放养的态度,更别提别人家的了。因此黑糖想住客厅, 也由着它, 大毛想要友爱地照顾同伴, 弥月也是举双手赞同的。 林镜家没有养过宠物,客厅大门上也没有宠物门,弥月就给客厅大门留了一道缝,为了防蚊虫,还特意多点了两个蚊香器。 弥月抱着冰糖回到自己的房间, 拿自己擦手的毛巾给它擦了擦爪爪, 然后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冰糖看上去太小了, 如果有它爸爸和兄弟陪着,无论窝在哪里都无所谓,但只有它一个的情况下,弥月就觉得要是把它放在地上,看上去就太可怜了。 冰糖有些好奇的在床单上走来走去,还会扭过头很认真的看一看自己留在床单上的浅浅的脚印。 “喵,”冰糖在自己的小脚印上打了个滚,床单柔软的触感让它惊讶的笑了起来,“小七都不肯让我上床。他说床是他的地盘。” 弥月有种带坏了别人家小孩的感觉,“这个……其实也不是我的地盘啦,我和老师也是借住在林阿姨家。” 所以,这也勉强算是一个解释吧? 小猫不在意这个,它在床上开开心心的玩了一会儿,在弥月的颈窝里蜷了起来,“我就这样靠着你吧。” 弥月摸摸它,“可以。” 小动物幼嫩的身体贴合着他的皮肤,这是与大毛又不一样的感觉了。大毛刚到他身边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晚上睡觉也要挨着他,但是后来,当它开始适应并接受了自由的生活之后,它就不需要紧挨着弥月才能睡着了。 弥月在大毛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受过伤害的小动物如何治愈的过程。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是很欣慰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不怀念被小动物依恋的感觉。 事实上,被冰糖这样的弱小的动物信赖着,会让弥月觉得温暖。 这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弥月在它的小耳朵上亲了亲,“晚安。” 冰糖晃了晃小耳朵,有些愣神,然后它抬起头,有些羞涩的学着弥月的样子,在他腮边轻轻的亲了一下,“晚安。” 弥月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他的胳膊上蹭来蹭去,他迷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小冰糖。 弥月伸手在它身上揉了揉,含糊的问它,“是要上厕所吗?” “喵,”小冰糖凑过来,在他的下巴上舔了一下,“弥月,醒醒。” 弥月一下清醒过来,然后他就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是被小冰糖给闹醒的,而是……外面的狗在叫。 黑糖像个气势汹汹的大将军似的,在前院里叫个不停。那是一种没有具体语言的吠叫,想要传达的意思就是恐吓。 它在试图阻止什么东西朝林家的院子接近。 弥月一下坐了起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然后他注意到小区里很多人家的狗狗都在叫,有的声音粗重一些,一听就是比较大只的狗狗,有些则是小型犬带着奶音的叫声,无一不是在嚷嚷着让什么东西走开,不要靠近之类的意思。 大毛也跑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拼命挠门,吱吱喳喳地喊他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它才想起弥月教过它怎么开门,然后扭开了门把手,一头扎进了……弥月的怀里。 弥月有些好笑地揉揉它的脑袋,“这不是会开门嘛。” 大毛挠挠自己的下巴,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才我忘记了……黑糖让我告诉你,说有坏东西过来了!” 弥月被远远近近的狗叫闹得鸡皮疙瘩都冒了一身,“到底出什么事了?什么坏东西?” 大毛也不知道是什么坏东西,只知道小区里所有的狗狗都被惊动了,大家都很紧张,还有几只小奶狗一边叫,一边吓得哭了起来。 “小毛呢?” 大毛忙说:“小毛围着咱们家的院子在巡逻呢。它说坏东西还离得远呢,还没有走到我们这里。” 大家都说不清到底小区里出现了什么坏东西,但每一个感应到这个坏东西的小动物都表现的非常紧张。 从卧室到客厅门口这么短短一段路,他听到黑糖的嚎叫声几乎要喊破音了。 弥月觉得真是为难它了,这位贵公子大概从来没有这么辛苦的值过夜班吧。而且才一上岗就遇到了危急情况。 至于它们所说的“坏东西”,听着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平时常见的什么东西。能让小动物们感觉到危险……总不会是啸啸来了吧? 弥月很快否决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首先啸啸是个听话的孩子,既然答应了他不会瞎跑,就不会自作主张的离开动物园。 再说,真要是大老虎来了,这些猫猫狗狗的,估计一个个都吓瘫了,一声都不敢吭的那种。 还能这么活力四射的表示抗议,估计是那种既让它们紧张,但又不至于站在天敌的角度对它们进行压制的物种…… 老鹰? 或者成群的老鼠? 据说暴雨前后,有时会出现这种大规模的动物迁徙…… 弥月从客厅大门边的鞋柜里摸了一根棒球棍,拿在手里掂了掂。 客厅的门开着,黑糖还堵在院门前方汪汪汪的狂吠,至于其他的小动物,一时半会儿的,弥月也看不清楚它们都在哪里。 他把冰糖从肩膀上摘下来,小心地放在客厅的窗台上,嘱咐它留在这里别乱跑,然后拉开门,走出了客厅。 正值盛夏,夜晚的空气又湿又热,一丝风都没有。诡异的是,草丛里、还有外面的树上竟然都静悄悄的,没有鸟雀的鸣叫,甚至也没有虫鸣。 就好像这些活跃在夜晚的小生灵,都被什么东西给震慑住了。 弥月之前的判断就有些动摇了,他小声问大毛,“该不是要地震了吧?” 大毛跟在他身后,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但它的表现也只是被同伴们的反应惊到了,并没有天灾要来临时的惊慌失措。 弥月觉得自己大概猜错了,不像是要地震了,还真就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摸进了这个小区。 黑糖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一边叫一边浑身直哆嗦,大尾巴甩的跟风火轮似的。冷不丁一回头,见弥月像个门神似的立在他身后,倒把它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出来啦?”黑糖对他的突然出现表示了一下不满,“快回去!” 弥月用空着的那只手揉揉它的耳朵,“你们都这么勇敢,我怎么能躲起来呢。” 黑糖嗓子里咕哝一声,也不知道是表达什么意思,然后它又开始冲着大门外吠叫起来。几乎就在同时,小区里的狗叫声也突然间激烈了起来。 弥月忽然间有一种诡异的感应,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夜色里,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接近。 阴冷粘腻的感觉顺着脊柱爬了上来,弥月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握紧了手里的棒球棍,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补充一些能量。 黑糖的叫声停了下来,它有些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嗓子里发出有些着急的哼唧声。 弥月被狗狗们一会儿叫一会儿停的表现给整懵了,见黑糖开始往后退,也下意识的跟着往后退,不一会儿,人和狗都退到了客厅外面的台阶下。 弥月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借着草坪灯柔和的光线,他发现蜘蛛侠和九宫带着它们的几个小宝宝也聚拢到了前院。 弥月觉得大家好像都挺紧张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好像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某个地方,搞得弥月也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半空中有什么东西疾速掠过,咕的一声,落到了院子的外面,但很快又飞了起来,就好像它只是擦过草坪来了个俯冲练习似的。 弥月认出那是小毛。 小毛的爪子上抓着什么东西,小毛以一种极其厌恶的姿态将它扔了出去。 弥月起初以为那只是一段树枝,直到那东西在半空中十分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那是一条蛇!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波袭击~~~ 第169章 惊魂夜 还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控制?! 小毛在院门口大杀四方, 时不时俯冲下来,叼起什么东西远远地扔出去。威武的模样把院子里的小伙伴们都看呆了。 它还抽空给他们通风报信, “不要怕,都是池塘那边爬来的,也不多。这边三个,还有三个……” 弥月想起这货还不会数数…… 当初他教了很久,小毛也只知道弥月、大毛加上它一共是三个。 可是三个三个加起来,好像也不少了, 小区外面的池塘并不大,而且这里距离生活区这么近,里面会藏着这么多小蛇吗? 弥月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到了远远传来一声口哨。又尖又细的声音, 混在风声之中, 像是旋风掠过树梢时发出的响声。 蜘蛛侠已经带着一家老小又跑到大门外去支援小毛去了, 弥月见它们家的小宝宝也跌跌撞撞地跟着, 连忙喊蜘蛛侠,想让它把小崽子们留在屋里,结果被两口子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它们跑得太快, 弥月没有听清楚它们喊的是什么, 隐约好像在说什么机会难得之类的, 弥月想了想,难道这是挫折教育? 早早的就让孩子们见识大自然凶残的一面?! 弥月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介绍,说刺猬是吃蛇的。或者,从小学会在与食物之间的搏斗中占上风,对于小动物们来说, 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吧。 说不定是另一种性质的成年礼?! 弥月脑洞大开, 但一想到小区里有蛇, 顾不上想太多,连忙抓起手机给物业和小区保安打电话。 也许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呢,也许这些工作人员对解决这种事有着丰富的经验…… 弥月这样想着,没想到电话打过去,物业值夜班的工作人员都快哭了,说他们已经接到居民的求援电话了,他们已经报警,消防人员很快就会赶来。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提醒居民们关好窗户,守在家里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弥月放下电话,跑到林青山的房间里关好窗户,嘱咐他别出来,又连忙把所有的窗户都检查了一遍。 他不知道要怎么驱赶这种情况下进入小区的爬虫,只好从卫生间找出几罐杀虫剂,沿着房屋周围喷了一遍,希望这种刺鼻的气味能够抵挡住它们前进的脚步。 这个时候,他听到前院里的声音嘈杂了起来。小毛在喊大家注意,说有很多小蛇从前门外面的人行道上过来了。 弥月开始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了,如果是因为天气原因,或者某种地质方面的原因导致了小区周围的动物们慌乱逃命,它们怎么会沿着一个方向前进? 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到处乱跑才对吧? 而且看小毛它们的样子,并没有接收到什么来自气压或者温度的异常感应…… 不远处响起了小珍珠的喊声,“救命啊……” 弥月连忙冲了过去,就见一条花里胡哨的带子缠绕在小珍珠的身上,将小毛球整个绕了起来。 弥月的脑子都懵了,正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把它从小珍珠的身上扯下来,就见那带子晃动了一下,从小珍珠的身后抬起了一个丑兮兮的三角形脑袋。 弥月手里还捏着杀虫剂的罐子,这会儿也顾不上多想,冲着那个脑袋就喷了过去……很难说到底是杀虫剂对它有杀伤力,还是冷不丁扑过来的刺鼻的液体惊吓到了它,花带子松开了小珍珠,十分迅速地滑开了。 弥月用脚尖将它挑起来踢开,俯身捞起小珍珠就往台阶那里跑。他两只手都抓着东西,没办法停下来检查小珍珠,只好一边跑一边问它,“被咬了吗?” “没……没有。”小珍珠也吓坏了,小身体簌簌直抖。 它出生在灵犀山,山上虽然也有湖泊瀑布之类的,但地势较高,气候也偏干燥,蛇虫之类的东西并不多。 它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蛇。 更别提被缠住这种恶梦了。 弥月跑到台阶下面的时候,见客厅里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林青山站在客厅门口,手里拎着另外一根棒球棍,十分警觉地朝外面打量。 几只猫都挤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窗朝外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似乎也有些紧张。 小冰糖看见弥月过来,跃跃欲试的想从窗台上跳下去,弥月连忙喊了一嗓子,让它们老老实实的在窗台上呆着。 “这个是被蛇缠住了,不知道有没有被咬,师父给检查一下。”弥月将小珍珠递给林青山,顺手将客厅的门关上了。 林青山喊他,“你也进来啊!” 弥月见到了小珍珠刚才的样子,也有些被吓到。或许这个时候留在房间里会相对安全一些。但是大毛小毛都在外面,还有雁轻和凌冬至家的宠物也都在外面,这个时候院子里乱成一团,他根本不可能把它们都喊回来。 它们留在这里,本来是给他做哨兵的,结果现在做的却是冲锋陷阵的活儿。 弥月怎么舍得放它们自己在外面冲锋陷阵?! 草坪灯亮着,客厅和廊檐下的灯也都亮了起来。 这样一来,靠近房屋的这一片倒是能看清了,但稍远一些的地方,因为有阴影,反而会对人类的眼睛产生一定的干扰。 弥月觉得,似乎在他一脚踢开了缠着小珍珠的那条花蛇之后,院子里就暂时的消停下来了,至少黑糖停止了吠叫,支着耳朵,仿佛在观察外面的动静。 大毛学着弥月的样子,手里拎着一个扫把,十分谨慎地跟在黑糖的后面。它大概是看到小伙伴儿们都这么有闯劲儿,所以也被这种气氛给带动起来了,但从它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弥月的小动作来看,弥月觉得,它大概还是希望这会儿能有人抱着它吧。 大毛不是什么战斗型的选手,但这会儿弥月还真是腾不出手来抱它,只好远远的给它一个安抚的笑容。 话说,大毛这个时候能冲到前院去,弥月已经非常惊喜了。但他还是会担心,会紧张这些小家伙会不会受伤。 小毛小幅度的在前院的上方盘旋,一边咕咕叫着给弥月传递消息,“它们从咱们的院子里退出去了。还有两个坏东西在院门外面探头探脑……不用怕,它们知道我们家里有好多哨兵呢,它们现在不敢进来了。” 弥月感觉现在像是一个中场休息的状态,也许等下物业那边的救兵就会赶过来,但也有可能外面的东西休息一会儿,会养足力气再冲进来。 他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防御手段了,干脆就拿着手里的杀虫剂,沿着房屋周围再喷一喷。尤其门边、窗边,特意多喷几下,希望这种刺鼻的味道能够多少起点儿作用。 厨房朝向院子的方向也有门窗。 弥月刚才已经关好了门窗,这会儿检查了一下门窗没有人动过,便沿着门窗的缝隙喷杀虫剂。 门外两级台阶,台阶下面一条小路,小路尽头就是连通前后院的那条人行道了。小路和人行道的两侧都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靠近院墙一侧种着几株高大的桂树。 弥月走下台阶,心里忽然一动,想到小动物们都是在前院里发出警报,难道小区里出现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同一个方向来的? 这算什么?组团旅游吗?还是…… 还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控制?! 微风吹过,老桂树上树叶簌簌作响。 弥月正要沿着小路拐到前院,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树冠里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或许只是一截树枝,或许是一只夜间活动的飞鸟,但那一瞬间,弥月的心脏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似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战栗起来。 他几乎是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反应向旁边躲闪了一下,手里的杀虫剂罐子掉在地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响。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像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在半空中挥出了一个弧度,啪的一声,击飞了树冠里窜出来的什么东西…… 弥月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就感觉棒球棍打中了一个有韧劲儿的东西,皮质的脆响,带着某种诡异的弹性。 然后,他就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啪叽摔在了厨房门前的台阶上。 那是一条蛇,长度在一米左右,比擀面杖要略粗一些,灯光下,它深灰色的身体上泛着一层诡异的粉红色。 它像是被弥月如有神助的一棒给敲晕了,或者从半空中摔在台阶的尖角上令它遭受了重创。它半死不活的在台阶上蠕动了两下,啪叽一下掉在台阶下面,瘫在那里不动了。 弥月后退了两步。 直到这个时候,冷汗才争先恐后的从他的毛孔里钻了出来。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与危险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么的接近,这让他有种近乎虚脱的后怕。 现在问题来了,他要拿它怎么办呢?扑上去再补一棒子吗?! 还是穷寇莫追?! 恐惧感让弥月的大脑有种仿佛是透支之后的胀痛感,好像连续加班了许多个日夜,大脑不胜重负,就要累瘫了的感觉。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球也胀得生疼。 弥月正愣着,就听厨房的方向传来了林青山的声音,“躲开!” 弥月听他的话早就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闻言掉头就跑。耳畔传来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声,好像有人在他身后泼水。弥月一回头,正好看见林青山站在厨房门口,把一个发亮的东西扔了出去。 然后不知怎么的,地上那一摊就呼啦啦着了起来。 那条蛇显然还没死透,就那么顶着火苗在台阶下挣扎扭动起来。 弥月一时间又是惊恐,又有种诡异的激动,他想站在那里看一看火烧的办法是不是真的有效,又担心这个距离,它会不会窜过来再咬他一口。 但弥月显然是想多了,那条蛇的生命力并没有那么顽强。或许之前它遭受重击就已经要了它的命,之后的扭动只是身体神经性的反应。 它卷着一身的火苗在小径上扭动了一会儿,慢慢的就蜷在那里不动了。 有手电的光柱从前院的方向晃了过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喊他,“有人在吗??” 弥月软手软脚地转过身,朝着前院的大门跑了过去。他听见黑糖在那里汪汪汪的大叫,还有小毛咕咕的叫声。 而在这些声音的后面,消防车的警报声呜哇呜哇的远远传来。 弥月腿一软,差点儿摔在地上,黑糖甩着大尾巴扑过来,跳起来拿两只爪子搭在他的胸口,在他下巴上大大地舔了一口,兴奋的鬼叫起来,“弥月,你要告诉我爸爸!一定要告诉他们!我今天超级棒……你说我是不是超级棒?!” *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棒~~ 第170章 忙乱的清晨 “真是想不到啊……这里可是大城市呢。” 天边透出薄薄的曙光, 路灯都还亮着,但整个小区却已经热闹了起来, 很多居民都站在院子里跟前来救援的工作人员介绍情况。 出于安全的考量,所有的房屋都要经过仔细的检查,以免有漏网之鱼被留在小区的哪个角落里。 大家紧张了一整夜,这会儿情况得到了控制,都暴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后遗症:亢奋、焦躁、对房屋的每一个旮旯里都感觉不放心。 医护人员在对居民做例行检查和安抚的工作,还有附近两家宠物医院的值班医生也被小区的管理员给请了过来, 因为有不少人家的宠物都受到了惊吓,还有一只成年的萨摩耶被毒蛇咬伤了。 来弥月家里给几只小动物们做检查的年轻大夫说起这件事也是直叹气,“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那条萨摩耶已经打了解毒针,但莮楓目前还在昏迷……它是为了保护主人才受伤的, 主人都快哭傻了……” 弥月心有戚戚, 他摸了摸小珍珠僵硬的小耳朵, “大夫, 它怎么样?” 小珍珠也抬着头,十分敬畏的看着他。这还是它进城以来,近距离接触的第一位专门给动物看病的大夫……果然城里就是不一样呢。 年轻的大夫给小珍珠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很肯定的说:“没有被咬伤, 没有中毒, 骨骼也没有问题。那条蛇应该是从这个位置缠绕上来的……你营救的很及时,如果再晚一些,它的肋骨这里,可能会被外力绞成骨裂或者干脆断掉。” 小珍珠也听懂了,后怕地凑到弥月手边蹭了蹭。 弥月松了口气, 略有些后怕的把它抱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抱着它看大夫给大毛做检查。 这个乖孩子一直壮着胆子留在院门口的位置, 那里算是他们这个小战场的前线。结果就遇到了不开眼的某条爬虫, 受了惊吓之后,在它的脚踝处咬了一口。 大毛自己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过后却被吓得半死。还好大夫过来的很及时,检查之后表示咬它的那个家伙是无毒的,给它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就没事了。 大毛更多的是心灵上收到了惊吓与冲击,很需要弥月的亲亲抱抱来安慰。 至于家里的其他成员,出事的时候三只猫猫没有离开房间,不用检查了。黑糖是它们当中最讨厌看大夫的,一见医生进门就东躲西藏的,最后干脆躲进了卫生间里不肯出来。 弥月拖着家里的几只小刺猬都检查完了之后,才连哄带骗的把它给骗了出来——其实一开始见它这样活力四射,弥月就猜它大概没什么事。 检查完毕之后,果然黑糖没有外伤,至于心理创伤……看它兴奋成了那个样子,算不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创伤? 弥月拿这个问题询问小大夫,大夫一脸无语的肯定了黑糖的健康情况,对于它是否心灵受创的说法报以呵呵一笑。 弥月,“……” 好吧,看黑糖那股子欢脱劲儿,确实不大像是受了什么心灵创伤的样子。 林青山还拉着小区物业的工作人员询问事情的进展情况。 工作人员苦着脸跟他解释,“目前已经检查了三分之一的住户,没有谁家进蛇……真的,都没有进入室内,但是有一些钻进了院子。消防那边初步认定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气候原因造成的,大暴雨、气压变化之类的……” 林青山对这种解释不置可否,“附近只有一个池塘?” 还是在小区外围的位置,他散步的时候曾经去那里看过,比起秦翰家后面的那个湖小了很多,按理说养不出这么多的爬虫才对。 “已经联系了防疫部门的专家,”工作人员继续苦着脸安抚受了惊吓的住户,“他们还在检查,我们目前只知道除了两种无毒的蛇是本地品种,其余的……专家还没有说法呢。” 林青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总算放过了可怜的工作人员。 一个上午小区里的居民都过的鸡飞狗跳的,受到惊吓的宠物们还在各种闹腾。到处都能听到狗狗们暴躁的叫声。 等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对林家宅子里里外外都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测,终于离开之后,林青山这才拉着弥月说出了自己担心的问题,“会不会是严赋在警告我们?” 弥月在得知被他们烧死在后院的那条蛇确实是有毒的品种之后,也生出了“有人故意行凶”这样的怀疑。 因为警方已经得出结论,赵默夫妇确实死于蛇毒。 “封家的消息封锁的太严密,外人不知道封老先生的真正死因,”林青山抱起又挤到他怀里来求抚摸的大猫,叹了口气说:“但林博因说,他结婚那天晚上,老管家有事回到老宅,天亮的时候被人发现死在了卧室门口……是被毒蛇咬了。” 弥月听傻了,他只知道林家姐弟俩来拜访林青山,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消息。 “他的死因与赵默夫妇一样。”林青山说:“这不可能是巧合。林博因说,他们家老爷子爱热闹,家里请了很多工人。当时虽然天气不好,但前院后院都有人住,一楼也有保镖的房间,楼上卧室两边还住着保姆和护士,这些人当天没有跟着去酒店,都留在家里……” “你是说……有人控制?”弥月听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毒蛇能绕过这么多有人的房间,专门去林老爷子的卧室,这很难说只是意外。 林青山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拿不准的看着弥月,“会不会还有人跟你们这一族的人一样,也能控制动物?或者不是控制,只是训练……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弥月不敢说没有这种可能性。 事实上,他听到小区请来的专家们表示,很多溜进小区的蛇类都不是本地的品种之后,就有这样的怀疑了,怀疑这些蛇都是有人带过来的。 而他也确实差一点儿就被咬到了。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弥月搓了搓胳膊,“师父,林博因是不是担心有人想害他爸?” 林青山点点头,“当天林敖曾经跟别人说起过,他住不惯酒店,要回家休息。刚好老管家又回去了,而且还是去林敖的房间收拾东西……林博因说要不是这种种巧合,那天受到袭击的,可能就是他爸了。” “林博因……或者说林家,早就怀疑严赋了?”弥月从林博因的话里听出了这种意思,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林青山似乎也犹豫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迟疑了一会儿,说:“林博因说他爸爸表示自己确实曾经跟人结仇,但不确定是不是严赋。虽然严赋这一连串的表现,让他们很怀疑他就是这个仇家。” “不确定……啥意思?”弥月听不懂了,仇人还需要特意去认领吗? 林青山白了他一眼,“就是林敖年轻时得罪过人,但得罪的不是严赋,也不是跟严赋有关系的人。” “哦,这样。”弥月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那林博因找你是干什么?” “他希望我把古玩协会扛起来,重振旗鼓……不要让这个协会也成为严赋的囊中物,不要让滨海的古玩圈,成为严赋一伙儿人的一言堂。” “严赋还有同伙?”弥月又惊讶了,他感觉一个严赋,带着一群帮手,就足够制造混乱了。 林青山觉得这是肯定的。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严赋都有哪些同伙。但只靠他一个人,显然做不来这种几处放火的事。 “那……你想吗?”弥月知道他老师是个比较懒散的人,其实并不喜欢在自己身上兜揽太多的责任。 光是他自己的工作,就已经占用了他太多的精力和时间,他还得养着他们这一群学生呢。 林青山微微叹了口气,“我要想一想。” 弥月从屋里走出来,见黑糖正眉飞色舞的给两只小猫讲述它昨晚是多么英勇的跟爬虫们搏斗。大概这孩子看电视剧比较多,叙述的过程中还用了不少诸如“说时迟,那时快”这样的句式。 弥月左右看了看,没见蜘蛛侠一家,大毛小毛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小珍珠见他从屋里出来,也跟着走了出来,因为自觉受了伤,小珍珠一副很娇弱的样子,一走过来就靠着弥月的脚踝趴下了,还抬着头,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弥月的心都要被它看化了。 他在廊檐下的椅子上坐下,弯腰抱起小珍珠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给它顺毛,一边眯起眼睛享受这忙乱的一夜过后,显得格外静谧的清晨。 “真是想不到啊……”小珍珠惬意的眯起眼睛,“这里可是大城市呢。” “是啊。”弥月叹气,“谁能想到呢。” 物业的工作人员说有些爬虫是本地没有的品种,那就肯定不会是它们自己跑来的。但从外地运来这些东西,花费的可不止是金钱和时间…… 而且在打发它们干活之前,总要有个合适的地方给它们歇脚吧? 它们都被养在哪里呢? 还有医院的楼梯间和停车场里见过一面的那个男人,如果他真是凶手,难道去杀人的时候还提个旅行箱?里面装一堆爬虫? 弥月光是想想,就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袭击小区的蛇类当中混有毒蛇,而且确实对居民发动了攻击,这件事已经不能单纯的定性为一起意外事件了。 尤其林青山师徒俩在最近的这几起毒蛇案子里也有一些牵扯,所以林青山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周时,直接表示怀疑有人要害他了。 周时清楚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师徒俩与严赋之间的恩怨,对那条找上门还差点儿咬到了弥月的毒蛇也非常重视。 蛇的尸体就是被周警官取走的。 而且说起这件事,周时还很是严肃的批评了一下林青山,说毒蛇还不知死活,他就贸贸然把白酒泼出去,还点了一把火……这简直就是作死。 万一它受了刺激发起疯来,这一院子的人都不够它泄愤的。 林青山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他就是看到它不动弹了,又怕它没死透,这才想出了火烧的办法。要不然怎么办? 拿着棒子去打它吗?那才是真找死吧。 弥月不了解毒蛇的习性,他也说不好他师父当时的做法是不是妥当。但换了是他的话…… 亲人还停留在院子里,前院还有那么多来帮忙放哨的毛茸茸呢,他还能坐视毒蛇休息够了从昏迷中醒来,然后在他的地盘上大杀四方吗? 火烧的办法确实冒险,但是…… 弥月心想,换了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步,得想法子找出这些能够在背后控制毒蛇的可怕家伙了~~~ 第171章 老小孩儿 他发现了,吃饭的气氛就是这么被破坏的(林家的琐事) 高飞一大早就跑来找林博因。 他也是刚起没多久, 脚上还趿拉着拖鞋,头发也乱翘着, 就那么邋邋遢遢地跑上楼来敲林家的门。 林博因在市区的房子是在公司附近,高层公寓的大平层。房间够大,前后视野也不错,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出入要搭电梯,林敖大概是有轻微的幽闭恐惧,所以非常不喜欢住到市区来。 最近一段时间, 熟人接二连三的出事,林博因说什么也不肯放林敖回半山去住。他找了个借口,就说这段时间忙婚事,积攒的公事太多, 上下班来回从市区跑山里太浪费时间。但让林敖一个人住, 他也不放心。 就这么的, 他硬是将林敖给接到了市区, 陪着他们夫妇一起住。 高飞就住在林博因家楼下,房子还是他结婚的时候林博因送的,面积稍小一些, 目前住着他们夫妻两个人。 林博因以前在这边住的时候, 经常跑到高飞家去蹭饭吃, 高飞的老婆厨艺极好,尤其擅长煲制各种营养补汤。 对于丈夫的领导来蹭饭,她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住的太近了也有一点不好,就是两个工作狂很容易凑到一起,没完没了的加班。 不过林博因带着老婆和老爹一起住过来, 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高飞老婆乐得, 在他们搬过来的第一天就打发高飞送过去一锅乌鸡汤, 以庆祝他们这对苦逼的打工族夫妇终于有机会过上真正的二人世界了。 给高飞开门的人是一位很和气的中年妇人,她姓白,是营养师出身,在林家工作了很多年。 高飞对她也有一点儿了解,这人专业能力很强,还懂一些中医方面的知识,但是性格上就有些懒散,不爱管事情。 如今辛叔出事,后勤这块儿的几个工作人员就属她资历最老,年纪也最大,白姨没有办法,只好站出来,把后勤这一块儿的工作给担起来。 白姨看出他是有工作,直接告诉他林博因在书房。 高飞穿过客厅的时候,注意到厨房里有动静,但客厅餐厅里都还是静悄悄的,家里人好像都还没有起来。 他来之前就猜到了,林博因果然是跟南唐分开住的。 高飞对南唐这个人的印象不怎么样,他也不觉得这女人是适合担起“林博因夫人”这个身份的人。但林博因已经结了婚,日子却过的……白天上班,晚上只能睡在书房里,高飞一想到这里,就满心不是滋味。 书房门打开,林博因正顶着一身水汽站在窗边擦头发,见他进来还有些意外,“刚起?” 高飞身上穿的还是居家的那种宽松的T恤和短裤,胡子都没刮,见了他也顾不上谈论自己的形象问题,直截了当的开始汇报情况,“林教授家出事了。” 高飞之所以一大早就知道林青山家遇到的事情,主要还是因为这件事惊动了警方。 半夜遇袭、毒蛇出没…… 这些相似的点,也很难不让人多想。 尤其是林青山学生被毒蛇袭击一事,实在太过侥幸。听说要是那孩子反应稍微慢一点儿,都会要了命了。 这种事,只是听听,也让人感到后怕。 林博因也听的愣住了。 自从知道林敖在找人盯着严赋,林博因就主动把这些事情揽了过来。把他别扭的大姐林镜请来做介绍人,去主动跟林青山接触,也是这个原因。 但据他所知,严赋和林青山之间的矛盾主要集中在了古玩协会的事情上,而这件事,跟严赋要找\人\报\仇并不是同一个性质。 而且他们还是当年的同学。 林博因还真的没想到,严赋会对林青山下这么狠的手。 “能确定是同一种毒蛇吗?”林博因有些紧张的问他。 高飞摇摇头,“警方还在查。” 他知道林博因问的,是辛叔被害的那件事。但这里面还有个问题,害死辛叔的那条蛇并没有在现场被抓获,而袭击林教授的学生的那条蛇,又被师徒俩凶残地搞死了。 或许可以比较比较蛇的尸体里残留的毒\素?话说它都被烧死了,毒\素那玩意儿还能残留下来吗? 这些事高飞就想不明白了,只能耐心的等待警方调查的结果。 林博因想了想说:“等下我要找老头子好好谈谈。” 或许听到严赋报仇的网撒开得越来越大,林敖会同意讲出他们与严赋结仇的经过吧。严赋现在已经像一条疯狗了,再放任下去,还不知道他会咬谁。 高飞知道林博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林敖,但林敖好像有所顾忌,并没有告诉他太多的信息,只说跟严赋有仇什么的。 高飞也想不明白了,什么仇不能报警解决?非得自己一个一个杀过去?! “听说封家的那位老先生,”高飞含蓄的提醒他,“出事之前也是一直不肯跟家里人说。警方调查他也不配合。” 林博因点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书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白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先生,吃早饭了。” 林博因对高飞说:“你这也没吃饭吧?一起吧。” “白姨做的饭吗?”高飞眼睛发亮,“好啊。” 白姨是营养师,像他们家都是磨点儿豆子花生的做豆浆,但到了白姨这里,需要好多种食材搭配起来,追求一种营养均衡的效果,而且味道也是超级棒。 果然房门一拉开,就闻到了一股醇厚的豆香味儿。 除了豆浆和小米粥,餐桌上还摆着几盘碧莹莹的凉拌菜,和几个精致的笼屉。 出乎林博因和高飞的预料,一向懒得和晚辈们一起吃饭的林敖竟然也在坐,一脸不高兴地端着一个小碗,像有人逼他还债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林博因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医生给林敖开了调理肠胃的药,需要饭前服用。这药大概味道不好,老头子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发脾气,林博因又不好因为这种事真的跟他翻脸,搞得自己很是心烦。 结果他这才出门就撞上这种画面,当下就有点儿想躲回书房去,等他喝完药再出来。 林博因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南唐的声音十分厉害的说了一句,“爸,你乖乖喝掉,别等我上手灌你哦。” 林博因脚下一顿,心中油然生出不悦来。 这丫头这几天就是这么跟他老爹说话的?! 就在林博因以为林敖要发怒的时候,就听这老头子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然后一仰头,将半碗黑药汤给吞了下去。 林博因,“……” 高飞,“……” 南唐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她还没看见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个人,眼睛盯着林敖手里的空碗,点点头,声音里带出了几分哄孩子似的笑音,“刚好包子还有点儿烫,咱们掐着点儿,再等三分钟开饭……让你多吃一个肉包,牛肉馅的,行吧?” 林敖继续哼,“我就爱吃猪肉馅的。” 南唐也不嫌烦,就这么跟他打着口水仗,逗着玩儿似的讨价还价,“白姨做了皮蛋瘦肉粥,这里面有猪肉……还有皮蛋,皮蛋是碱性食物,特别适合你的胃。” 林敖看看她摆到自己跟前的粥碗,很勉强地点了点头,“那就这个粥吧。水煮蛋呢?” 南唐手下一顿。 林博因也想起这老头子喜欢吃水煮蛋,但大夫不让他吃蛋黄,老头子没少因为这个生气,说一把年纪都要进棺材了,吃个鸡蛋都不行。 林博因也非常头疼这种事,你说吃个饭吧,总让他生气不合适。但是要让他高兴也不行,大夫的话摆在那里呢。 南唐就在林敖旁边坐了下来,“水煮蛋在这里呢。” 说着她把一个小碗拽到自己面前,很主动的替他剥皮,一边剥皮一边叹气,“爸你也爱吃水煮蛋啊,我也特别爱吃,从小就爱吃。” 林敖瞥她一眼,怀疑她又在给他挖坑。 “不过我小时候我爸那个混蛋不管我们,我妈呢,她是个舞蹈演员,只会跳舞,别的啥也不会,没有演出邀约她就没收入,我们俩有段时间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人吧,吃不上啥,就特别想啥,我那时候小啊,正长身体呢,半夜总是饿醒,做梦都在吃鸡蛋。” 林敖猜到她说这话有鬼,但她说的太可怜了,林敖上了年岁,心肠就软,听不得这种话,就安慰她说:“阿博那小子还是挺会挣钱的,你现在是我们林家人啦,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跟他要去。他要是养不活你,我还有私房呢,都给你花。” 高飞转过身,捂着嘴憋笑。 林博因,“……” 林博因也有点儿懵了。 怎么回事儿?!这才嫁过来两天,老头子的私房就这么拐到手了?! 南唐背对着书房的方向,完全感受不到林博因这个当儿子的憋屈的心理活动,还在那里乐呵呵,“谢谢爸。不过我要你私房干什么啊,我这说煮鸡蛋的事儿呢。” 林敖好脾气的乐呵,“你说,你说。” “我那时候就经常饿着肚子上学去,”南唐说着说着就气愤起来了,“我同桌是个小胖子,特别缺德!他每天都带着早点到学校来吃,每天都有煮鸡蛋……他还不吃蛋黄,每次都扔掉!你说气人不?!我那时候饿的不行,就去垃圾桶里翻他扔掉的早餐……” 林敖眨巴眨巴眼睛,难受了。 这个时候他也看到了书房里出来的林博因和高飞,但南唐的话正好说到让人难受的地方,他心理上就有些迁怒,不大乐意搭理这个总是跟他别苗头的儿子。 林博因莫名其妙的就得到了老爷子送过来的两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 “然后有一次,我就被小胖子给抓住了,他倒是没打我,但是他笑话我啊,还召集班里的同学一起笑话我……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垃圾狗。” 大概事情过去太久了,南唐说起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反而当成了笑话一样讲给老爷子听,“我后来就落下病了,看见鸡蛋黄就馋的不行……但是回到南家之后吧,我大妈最烦我吃东西没够,说我一脸穷酸相,丢她的人,让厨房限制我吃饭,每天早上最多只给一个煮鸡蛋……” 林敖捂了捂胸口,看看面前碟子里两个剥好的煮鸡蛋,叹了口气,“我的这两个都分给你,我吃蛋白。” 南唐有些惊喜地抬头,“啊,真的啊,爸你怎么这么好啊……可我吃了你就吃不到了啊。” 林敖给她的马屁拍的,心情缓和过来一点儿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没事,正好大夫也不让我多吃蛋黄,咱们爷儿俩就搭配着吃。这叫各取所需。” 说着,他拿小勺切开水煮蛋,把蛋黄舀起来放到了南唐的碟子里,还一脸慈爱的问她,“要不要放一点儿酱汁?这个是小白调的,配着凉菜啊,煮蛋啊什么的,特别对味儿。” 南唐连连点头,继续拍他的马屁,说他性格好,照顾儿女,各种好……花团锦簇的马屁跟不要钱似的,拍的林敖眉开眼笑,刚才的那点儿小伤感早就飞了。 高飞笑够了,冲着林博因伸出一根大拇指。 林博因也觉得这丫头挺厉害,小时候吃早饭的故事不知真假,但她拿这个成功的改掉了老爷子吃蛋黄的习惯,林博因就得承她的情。 林博因没搭理高飞的怪表情,走过来拉开椅子在桌旁坐了下来。 南唐转过头冲他一笑,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眼神冷冷淡淡的,但语气却非常客气,“先生早,高助理早。” 她的嘴角还沾着一点点的酱汁,脸上不施粉黛,皮肤白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林博因就觉得这样的南唐,比他以前在社交场合里见到的浓妆艳抹的样子要好看很多。 林敖莫名其妙的觉得他儿子带着助手一过来,餐厅的气氛就有些变了。但他还没来得及挖掘一下这里面的原因,这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林敖,“……” 他发现了,吃饭的气氛就是这么被破坏的。 林博因放下电话就跟高飞窃窃私语起来,然后他坐直了身体,眼神先在南唐身上扫了一下,然后对林敖说:“南长生昨晚被人袭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要从林敖身上打听秘密了~~ 精明的南小唐童鞋走的是甄嬛的好姐妹沈眉庄的路子:绕过老公,直接搞定老公他爸爸~~~争取到了太上皇的欢心,日子就好过了~~~ 第172章 三 咱就这么被动等着挨打?这也不是办法啊 林敖淡淡的瞥了一眼儿子, “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了再说?这么大人了,不知道食不言吗?” 林博因被他说愣了, 什么时候他们家就多了这么一条规定了?他在他老爹面前从来都是有话就直说的,老头儿从来没说过饭桌上不许说话呀。 林敖低头,夹了一个包子放在了南唐的碟子里,“你不是说肉要少吃嘛,这个是香菇馅儿的……有什么事,也要等吃好饭再说。” 南唐本来有些心神不定, 听了林敖的话,点点头,“我知道了,您也吃。” 说着, 她把两个盘子朝着林敖的方向挪了挪。林敖似乎很受用这种照顾, 老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林博因回忆了一下, 发现他家老头儿以前就有点儿女儿控的毛病。林镜每次回家吃饭, 他也是这样乐呵呵的,但对着他的时候,就总是鼻子不是鼻子, 眼不是眼的。 林博因有些无奈的给高飞使个眼色, 两个人不再谈论工作上的事, 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吃饭。 然后,林博因就发现南唐往他的方向悄悄地挪了一下。他抬头,见南唐飞快的瞥了他一眼,眼神可怜巴巴的,一副有话要说, 但又有所顾虑的样子。 林博因就给她使了个眼色, 示意等下跟她说。他其实也拿不准这小丫头能不能看懂他的意思。 结果……南唐竟然迅速的领会了他的意思, 很明显的舒了一口气。 林博因忍不住就笑了。明明眼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心里还全无头绪呢,但现在看到她跟老头子相处的情形,不知怎么,心情竟然就轻快了起来。 结婚之前,他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私底下,竟然是这么一副简单的性子。 好像挺好哄的? 城市的另一边,林青山也陆续接到了来自亲朋好友的慰问。 首先是林镜。 事情也凑巧,一大早有相熟的店主给她打电话,说有非常棒的海鲜。林镜就兴冲冲地跑去给她爸爸送食材。到了林家,正好一家人坐在那里谈论昨天夜里的事:林青山一家受到惊吓,南长生也受到不明人士的袭击。 林镜当时就吓了一跳,虽然看在弟妹的份儿上,对南长生的情况也颇为关注,但她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林青山。 不管走到哪里,南长生身边都是带着一群人的,但林青山不一样,他只是个学者,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人对他做什么。 林镜给林青山打电话的时候也说起了南长生的事,“南会长身体不适,从阿博和南唐的婚宴上离开之后,就带着人去了竹林村。那个地方你知道吧?当地有很漂亮的竹林,环境特别好,这几年也开始搞度假生意了。” “听说南会长住的就是村里人开的小旅馆,特别田园风的那种……然后大半夜的,邻居家的夫妻俩打起来了,老婆要找人评理,出了门发现村子里突然冒出来好多蛇,一下子就把整个村子给惊动了。” 林镜说着,自己也乐呵起来了,“你肯定想不到,那个村子后面有个研究所,专门搞生物制剂,研究什么蛇\毒啊蝎\毒啊之类的,据说还养着不少研究用的动物样本。然后村民们以为是他们那里出了什么问题,让养在里面的动物跑出来了,就发动大家捉了蛇去找他们理论。” 林青山没有笑,他在想南长生特意跑到那个地方去,会不会是有意为之? 南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避暑还得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再说南长生那个暴发户,也不像是这么低调的人呐。 而且村子旁边刚好就有这样一个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经常会到村子里招人,参与一些短期的工作,所以很多人都在研究所里打过工,对于捉蛇啊什么的,好像都挺在行的。”林镜说:“然后大家去了之后,才知道研究所里好好的,没有出事故,防护方面也没有什么漏洞,这些蛇根本就不是他们所里溜出去的。” 林青山轻轻吁了口气,身体向后一靠。 这一点,他已经猜到了。 “所里的值班人员也被发动起来了,提供了很多的工具……最后反正是把这些东西都抓起来了。一些无毒的品种,也没有什么研究价值的,干脆就杀了吃肉,有\毒的品种,还有比较少见的品种,都被他们留下搞研究了。据说还不少呢。” “南长生呢?” 林镜说:“南长生受了惊吓,他住的那个小院子,当天晚上还有人摸进去了,但他身边跟着保镖,身手比较好,那人打不过,就跑了……那人身上还带着枪呢。” 林青山这个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开始找自己的手机。 昨晚有雁轻家的大猫八卦和它儿子雪碧跑去陪他睡觉,大晚上的,他撸猫撸得不亦乐乎,压根没想起看手机,这会儿要用了,才发现手机还被他扔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 林青山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果然发现有未读短信。 点开,又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字:三。 林博因跟南唐解释这件事的时候,说辞与林镜差不多。不但没有惊吓恐怖的意味在里面,反而讲述得挺有乐趣。 南唐给南长生也打了电话,南长生身边的保姆告诉她,南会长虽然受到一点儿惊吓,但是并没有受伤,这会儿吃了安神的药,已经休息了,请她放心。 南唐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南长生说自己没事,但林博因和保姆都这样说,她心里也就不那么担心了。而且林博因还告诉她,说南长生身边有两个保镖,还是特意从林敖身边分拨过去的,身手特别厉害。 南唐就忍不住发散了一下,南长生促成她与林博因的婚事,是不是也有垂涎人家的保镖的意思在里面? 尤其她这边刚结婚,南长生就出了事,可见他的安全问题十分紧迫。 但这件事无论是南长生还是林博因,都不会告诉她实情,南唐也只能把怀疑放在心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来或许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她对南长生是真的很关心。 外面的人都说南长生不好。可是对南唐来说,要是没有他,她的日子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儿。 就算南长生利用她又怎么样呢?在他利用她之前,已经对她关爱了十多年了。 当一个人从小就生活在糟糕的环境里,第一个伸手把她拉出来的人,总是可贵的。 林博因哄完了南唐,再跟林敖关起门来谈话的时候,就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 “那个摸进来的人身上带着枪。”林博因说:“要不是有咱们的人拦着,后面的事就不好说了。” 林敖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林博因就从手机上打开两张照片,递到了林敖的面前,“南长生之前就收到了这个,这是什么意思,你肯定能猜得到。” 照片的正面是一张酒壶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三。 林敖看到那个数字,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 “爸,”林博因也急了,“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就算年轻时候干过什么缺德事,作为你儿子,我也能接受……你就别瞒着我了。” 林敖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才干缺德事!” “好,好,”林博因立刻就软了下来,“那你能说说吗?你看赵会长也出事了,封家的老太爷也出事了,现在又轮到了南会长……之前辛叔的事,算是替咱们家挡了一枪……你说,咱就这么被动等着挨打?这也不是办法啊。” 林敖为难地在椅子上蹭了蹭,“你让我想想……” “我找人专门问过那两位的事,”林博因继续不动声色的给他施压,“你说真要报仇,办法多得是,干嘛还搞这么多事儿,还从别的地方搞毒\蛇运过来……你想想这里面有多麻烦……对吧?为什么呢?” 林敖的脸沉了下来。 林博因假装没看见,继续絮叨,“法医说了,就是为了增加痛苦。这种毒\蛇的毒\素会让人特别特别痛苦,赵会长夫妇还有封老太爷,那就相当于是活活疼死的……这人就是心地歹毒,就是要让对方不得好死……” “你闭嘴吧。”林敖没好气的打断了他,“我也没说不告诉你,你这胡混了多少年了,总算结了个婚,我还没活够,等着带孙子呢。” 林博因一僵。 “抓紧点儿!”林敖叮嘱他一句,就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吧,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得罪的人,到底跟严赋是个什么关系。姓严的小子也不是S省的人呐……” 林博因危襟正坐,知道他老爹终于要说到关键地方了。 “我年轻时候就是个混子,”林敖大大咧咧的说:“这个我以前也跟你说过,我老爹死得早,我妈被几个叔伯兄弟欺负,夫家的东西啥也没捞着,只能自己到处打零工养活我。她一天到晚的,为了我们两张嘴忙活,没工夫管我,我就放了羊了,就那么跟着社会上的小青年学坏了。” 林博因忍不住一乐,“学坏就学坏,还非要把责任甩出去……” “臭小子!”林敖气得要打他,“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林博因连忙坐了回去,“你说,我不打岔了。” 林敖坐了回去,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其实也知道我妈养活我不容易,也想找个挣钱的营生。光跟着大混子偷鸡摸狗的,也不光彩呐。然后有一天,就有一个人找上我了,说有个给人家送货的活儿,问我干不干。” * 作者有话要说: 从林敖的视角,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第173章 旧事 “你们的搜索活动,是赵默组织的?” 林博因听到这里, 忍不住又插嘴了,“你那时候多大?没有什么正当的营生吗?” 林敖也没生气, 很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们那个镇子不大,我妈那时候给人家开杂货店的打下手,还有就是到裁缝店里接一些零活儿回来做。她手巧,给人家小孩儿做的虎头鞋特别好看……她做的最多的就是那个虎头鞋虎头帽……” 林敖的表情有些低落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后来我偷人家杂货店卖的黄酒……就是那种半人高的大酒瓮,我偷着往外舀, 让人家看见了。他们就不让我妈再去干活了。” 林博因,“……” 这,这咋还开始忆苦思甜了呢?! 林敖叹了口气,“所以早上你媳妇儿说小时候饿极了去垃圾桶里翻别人丢掉的剩饭, 我心里就难受得很。” 林博因, “……” 林博因彻底无语了。 合着这两位的关系就是这么亲近起来的?同病相怜?! 林博因就觉得这话说的, 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小时候家境确实已经好起来了, 他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也不是他的错啊。 “我妈那时候还是希望我能到学校去,但我混惯了,在学校就坐不住, ”林敖有些惭愧的扫一眼儿子, 叹气, “反正我十来岁那时候就是这边混混,那边混混……后来我妈就托了个熟人,在镇上供销社给我找了个活儿,他们有车队到乡下收菜啊什么的,就让我也跟着跑车去了。” 林博因就诧异了, 刚才还说到有人找他干活儿, 怎么说着说着……好像跑题了? 但他看出林敖有些伤感了, 也不敢催他,就坐在一边老老实实的听着。 林敖伤感了一会儿,抬头问他,“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哦,对,说到有人找上我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成年呢,不是十六,就是十七。我妈那时候整天念叨我,说我马上就是个大人了,还没个正形,供销社的临时工也不好好干,以后肯定连个对象都找不上。” 林博因听的一笑,他想他奶奶那时候肯定想不到林敖以后会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当然了,大家闺秀的娘家在经过了运\动之后,家世可不咋值钱了,跟过街老鼠也差不多,反而他老爹这一穷二白的混子,成分上要光鲜许多。 “那时候,我在供销社大概干了有两个多月,都是力气活儿,干的不好不坏吧。然后有天下班,我就发现有个人在大门口等我。这人在镇子上挺有名气,人家私底下都叫他万事通,要搁到现在,那就是个做中介的。” “万事通手里有资源,镇上的人要打听点儿什么事儿,找个工作啦、或者想找人办事儿啦,就喜欢偷偷摸摸的去找他。他是专门等我的,见了我就说,兄弟,有个活儿,人家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跑腿。” 林博因精神一振,“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活儿。” 林敖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咋这么聪明哩,我当时就没想到,就想着挣点儿钱,给我妈买一件暖和点儿的呢子大衣。” 林博因换算了一下时间,林敖说的这件事,大概是发生在六十年代末,或者七十年代初期。以他有限的了解,当时如果在国营单位有工作,日子会好过一些,像他奶奶这种到处打零工的,生活上确实没有保障。 林敖没理会他的小心思,继续说道:“我就跟他去了。到了他家,就看见了南长生。那时候,南长生也三十来岁吧,我一看他的穿衣打扮,就知道他是外地人。穿的挺讲究的,还戴了一块梅花牌的手表。” “他就上上下下打量我,然后跟我说他要给人家送货,怕路上不安全,想找几个跟他一起押货的。我问他是啥货,他说是南边的衣服、电子表什么的。我那时候以为他就是个干走\私的,有点儿犹豫。” 林博因觉得自己老爹还挺有节操。 然后就听林敖说:“他就给我掏出来一百块钱,说是定金,等走完这一趟,再给我一百。” 林博因,“……” 林敖一看林博因的脸色,顿时不乐意了,“咋的?嫌少?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国营厂子里的老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多块钱?我真要挣到两百块钱,都能给你奶奶添一台缝纫机了,你知道那时候缝纫机还算家里的大件儿不?!” 林博因开始求饶,“爸,爸,你继续说,我不打岔了。” 他刚才其实也没打岔好吧。他怀疑林敖这么东拉西扯,说得拖拖拉拉,其实心里也是很排斥讲起这桩旧事的。 接下来的叙述,就顺畅多了。 林敖接了定金,跟他妈编了一堆瞎话,然后赶在约定好的日子里到镇子外边跟南长生汇合。 南长生身边还有几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穿着,生活水平都比林敖要强。 林敖那个时候还猜这就是几个有门路的官家子弟合起伙儿来搞走\私挣外快。 “这几个人,现在说出来,你都知道。”林敖说:“一个是乔让的老爹,一个就是封家的那位老先生。还有一个也是跟我一样,是他们雇来的,这人也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是个非常本分老实的人,叫李道。” “他们有一辆半旧的小货车,车斗里装了一些东西,都盖着防水布,赶路的时候,他们几个坐在车厢里,我和李道就坐在后面车斗里,路上闲的没事也聊聊天,他就说他家里条件不好,还要养两个孩子,人家给他介绍这个活儿,他就来了。” “我也是家里条件不好,单纯为了挣钱才出来的,跟他还挺有话说。我还记得他说家里两个淘小子,正好都是长个子的年纪,能吃的要命。一到吃饭的时间他就愁得慌,就想着趁着年轻,多在外面跑一炮……南长生给他的工资比我的多,定金就给了一百五呢。” “就这么走了两天,就进了山。”林敖说:“那个地方我后来琢磨过,应该是秦岭朝向西南方向的那一片,但是奇了怪了,我后来也回去找过,怎么都找不到当初进山的地方,连那一路上路过的几个村子都找不到。” “总之就是进了山,在山里走了一天,进了一个小村子,还有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南长生了。这个人,就是赵默。” 林博因听到这里,已经开始暗暗的心惊了。 已经出事的赵默、封老先生,最近遇袭的南长生和他爸,还有不知道眼下有没有被人威胁的乔老先生…… 这几个人就这么凑到了一起,可以预料接下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 “我那个时候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了,”林敖皱着眉头说:“他们说是帮人家运货,但是车子留在了山下,他们一个一个都只是背着大包就上山了。那个包吧,也不像是装了很多货物的样子。尤其是赵默,戴着个眼镜,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 林博因想起了南长生收藏协会会长的身份,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是去找什么东西的吧?” 林敖摊手,“我猜到的时候人都在山里了,后悔也没用了,没有李道带路,我也摸不出去啊——进了山我才知道,李道是他们请来的向导。难怪人家工钱比我高呢。” 林博因无语了,这有什么好酸的? “后来呢?” “那个村子不大,没几几户人家,赵默已经租下来一个院子,我们就在那里休息了两天。这两天他们大概在确定路线,南长生、赵默和李道一直在外面跑,乔老、封老留在家里,我跟他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俩人嘴也紧,问啥都不说。唉。” 林敖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两天之后,我们带了一些房东给做的干粮,开始往深山里走。他们每一个人都背了一个大包,但主要的行李还是分配给我了。这也正常,人家之所以雇我,不就看我年轻,身体好,有一把子力气么。” “等进了深山老林,我就完全迷路了。我们也遇到过一些野兽,但还好都有惊无险吧。就这么走了几天,就到了好像是山中要塞的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留下来的,都破败得不像样子了。看上去就像个不怎么宽敞的院子似的。不过院子四角看得出以前是有岗楼的。” “到了这里,才发现它修建的位置非常巧妙,我们过来的这一条路,站在这里都能看见,但是我们在走路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林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眼中流露出回味的神色,“那是第一次,我有一种受到冲击的感觉,被古代人的智慧……我站在那里,好像看到有很多的人就站在同样的位置,不动声色的观察敌人,然后选择最佳的时机与角度……一击即中!” “这个地方,我始终不知道它叫什么,只知道是李道先发现的。他说他以前跟着一伙儿人进山,结果迷了路,一伙儿人走散了,让他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后来他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赵默。” 林博因忍不住又插嘴了,“你们的搜索活动,是赵默组织的?” “赵默没钱,他组织不起这样的活动。”林敖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我觉得,应该是赵默和南长生吧。赵默手里有信息,而南长生,别看年纪不大,他一直在南边混,已经赚了不少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旧事~~ 第174章 两句话 发现我的包里多了一个纸包 “后来呢?”林博因听的紧张, 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时间、地点、人物,这几个要素都已经集齐了, 那接下来……按照事物的规律,应该会发生点儿什么了吧。 林敖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淡淡说道:“接下来找个背风的地方,搭帐篷休息……搭帐篷这活儿是我干的,老乔岁数最大,在这些人里头算是脾气最好的一个, 他也跟李道一起过来给我帮忙。别的人就都围着赵默,在那里不知道研究什么。” “搭帐篷、寻找附近的水源、给大家搞吃的……”林敖稍稍有些得意的跟儿子炫耀了一下,“你爹我还搞了个小陷阱,套住了两只野鸡呢。” 林博因有些无奈的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你厉害。” 他嘴上夸他,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你一个走街串巷的大混子, 偷鸡摸狗的事情不知道干了多少, 套住两只野鸡有什么可骄傲的?! “吃饱喝足,早早就睡了……我是说我。他们还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到了几点。转天一早起来, 我就发现, 赵默已经把地形图都搞出来了。还有各种我看不懂的坐标啦, 数字啦什么的,搞得挺复杂的。” “然后就开始干活儿了。”林敖撇了撇嘴,“赵默选了几个地方,让我开始挖,他们带来的工具也不是那种挖树坑的铁锹, 都是小铲子, 干起活儿来别提多别扭了。但收了人家的钱, 也不能说不干呐,就老老实实地挖呗。” “老乔给我打下手,当天一共挖了三个坑,都是挖到一定的深度之后,赵默过来检查检查,然后就说不用继续往下挖了……我也不太懂,总之就是人家让在哪儿挖,我就在哪儿挖。” “我们在山里呆了大约有半个多月吧,挖了不知道多少个坑……”林敖一边说一边还摇摇头,叹了口气,“赵默就没完没了的做计算,我也不知道他在算啥。他没完没了地算,挖坑的地点就没完没了地换,我都快烦死了……后来他就在距离要塞大约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又确定了一个地点。” “这一次挖下去,事情就有些不一样。首先是挖出来的土明显的就跟之前挖的不一样,我在这方面是个外行,只能看出来不一样,但是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林敖说:“但是看到这种土,他们也不坐不住了,都拿着小铲子一起来挖。” “这一挖,又是十多天。”林敖说着忍不住骂了起来,“这钱挣的可真他娘的憋屈。一百块钱够我在供销社干好几个月了……但我好几月加一块儿也没有这么辛苦啊他娘的。” 林博因有些想笑,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挖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看出来了,这挖的不是什么古墓,”林敖说:“像是一个什么作坊。有给人住的地方,也有干活的地方,赵默手里似乎有一份笔记,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好像专门就记载了这个地方。他好像就是研究这个的……这是我猜的。” 林博因想到赵默的专业,觉得这有可能跟他的工作经历有关。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了,恐怕不好查。 “后来我们几乎把那个小作坊的院子整个挖了出来,然后最终确定了库房的位置。这个时候,为了让我继续乖乖干活,南长生已经背着别人给我多发了两百块钱。” 林博因看着他沾沾自喜的样子颇为无语,“后来呢?” 林敖想了想说:“我是南长生找来的,他又背着人给我塞钱,怕我半路上撂挑子不干了,还时不时关心我一下……其他人多少也会觉得我是他的人吧。要找南长生报仇的人,会把我也拉上,恐怕根子就在这里。” 林博因点点头,知道寻仇的人主要找的人不是他家老头,他其实还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开挖之前,他们对库房都抱有极大的希望,好像是赵默的笔记上有记载,说里面藏着很多好东西。但是挖下去之后,才发现库房并不大,也没啥东西,挺空的。等挖到差不多到一半儿的地方,他们就把我给打发出去了,让我在外面给他们放哨。” 林敖说起这个,心里还有些不大高兴。但林博因却听的更放心了。这种秘密,知道的越少就越好,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报仇的人才没有第一时间找上林家。 “他们在库房里到底都挖出什么来了,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外面负责站岗放哨,帮他们把一包一包封装好的东西运到帐篷那边去……这个院子周围陡得很,树也多,没办法搭帐篷,所以帐篷搭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 “他们这些人里头,就老乔年龄最大,体质也最不好,所以他们就打发他跟我一起来回搬东西。我呢,身强力壮的,也看不惯他慢吞吞的干活,就干脆找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让他在那里坐着,他的那一份儿我就替他干了。” “就这么的,老乔就跟我熟悉起来了,还挺感激我,他说身体不好,干这些体力活确实有些吃不消,说我是帮了他的大忙了。后来聊天,他还问起我家里的情况,说我妈不容易,让我以后好好找个工作,孝顺我妈。” 林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人有时候啊,随手帮了别人一把,但人家回过头,也会在你要命的时候帮你一把。” “他帮你了?” 林敖眼睛一瞪,“要不然为啥乔家争取东区的那块地皮,我让你撤下来别跟他们争?你当我吃饱撑的?” 林博因这才明白,这里头还有他老爹还人情的意思。他当初还想过乔家到底跟他们家有啥渊源,原来是老头儿欠了人家老爷子的人情。 “他怎么帮你了?” 林敖说:“挖了几天之后,南长生就带着我们撤了回去,回到了半山的那个村子里。” “村子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我们在山上打包好的东西,就这么一包一包的,当着人家的面儿清点。我偷看了几眼,好像都是些土。但有些特定的土,也是很值钱的。用赵默的话说,很有研究价值。” 具体什么研究价值,林敖直到现在也没搞懂。 林博因也听的糊里糊涂的,一群人钻进深山老林里去,只为了挖点儿土?! 林敖想了想说:“也可能挖到了别的啥东西,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们从山里拿简易的拖车拖出来的东西,都交给别人运走了。我当时就想着,这下该散伙儿了吧?结果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封老和南长生就对大家说,他们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得再回去一次。” 林博因心里咯噔一下。 林敖说:“我当时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去,但是还没等我表态,李道就先说了,说他家里两个孩子没人看着,他实在不放心,既然主要的活儿都办完了,他就想先走一步。我听他那么一说,觉得人家也不能一下子放走两个壮劳力。他都开口了,我应该就没戏了。我就没吭声。” “结果南长生、封老和赵默这几个人就开始来回使眼色,好像还挺不乐意的样子。”林敖的两道浓眉就皱了起来,“然后封老就说了,说进山的路他们都不熟,虽然爬过一遍,但保不准还有可能会认错路,让李道再耽误几天,等他们忙完了再回去。” “南长生也说让李道再跟他们跑一趟,说给他加钱。我看李道是真心想回去,特别着急,但他怎么说,封老和南长生这两个主要的头头都不同意。然后他们就开始讨价还价了,李道一开始还说不要钱,就想回去看看儿子。但说来说去,他们也不同意,只好答应让他们多加钱,他再跟着跑一趟。” “我坐在一边,听他们谈价钱,就想着我要是提出来走,他们能不能同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乔老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对大家说,剩下再跑一趟,也没有什么体力活儿了,干脆让我先走吧,咱们也省下一份儿工钱。” “封老和南长生一开始都不同意,但乔老说了,说我跟着来就是给他们出力气的,没有力气活儿了,还带着我,也不划算。再说他们干的活儿我也不懂……我猜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吧,他们到底都挖了些啥,我确实不知道。” 林博因也听得紧张起来,“他们同意了?” 林敖点了点头,“乔老说他跟我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家的一个亲戚认识我妈,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妈能一直找到他们家去,烦得很。” “他骗人的吧?” 林敖有些感慨的点点头,“我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他当时这么说,他们会觉得,我要是不见了,我妈能顺着乔老这个人,一直找到他们头上……所以他们讨论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林博因明知这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就跟着村里的两个人下了山,”林敖说:“等我到了镇子上跟人打听汽车站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包里多了一个纸包,纸包里有五百块钱,还有地址和人名。纸包上有人拿铅笔写了两句话。” “一句是拜托我把钱邮给他儿子。第二句话,是让我报警,请警察进山去救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周末愉快~~ 第175章 有些亏心 可是警察都没办法,我能干什么呢? 林博因听的紧张起来, “这是李道偷偷塞你包里的?” 林敖迟疑了一下,“我猜是他, 因为收钱的人叫李成明。那几个人里头,还有谁姓李?但报警这话,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林博因知道他讲的这些事,就是他跟人结仇的根源,一时间有些担心他老爹的节操,万一他当年黑着心肝昧下了这五百块钱……搞不好这是人家的救命钱呢。 然后他就听他老爹说道:“我就找了个邮局, 把钱给李成明汇过去了,用的是李道的名字。” 林博因松了一口气。 林敖一眼就看出他儿子在担心什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小看人不是?我眼皮子有那么浅吗?!” 林博因嘿嘿一笑, 孝顺地起身, 再给他接了杯水。 “不喝了, ”林敖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等下我还要出门呢,喝那么多水还得找厕所……我说到哪儿了?!” 林博因无奈的提醒他,“说到汇钱了。” 林敖点点头说:“我也不知道李道担心个啥, 但他在村里的时候那么着急的想走, 我就猜,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啊,封老他们不想让李道知道,所以就死活不肯放他走?” “我也怕他们出事。你想深山老林的,他们要是发生纠纷……再打起来……我就找个了派出所,进去跟警察说, 就说跟我一起来找工作的兄弟进了山, 结果一直没有出来, 怕出事,想让警察给找找。” 林博因听到这里,就不明白为什么他家老头儿还能跟人结仇了,钱也汇出去了,报警的事儿也办了…… “警察去找了吗?” 林敖摊手,“我找不到路。” 林博因,“……” 林敖叹气,“我带着一个刚上班的小民警在山里转了两天,始终也没找到那个村子。小民警一开始还以为我是报假警,还批评我,后来看我着急的样子也不像假装的,才算相信了我的话。但民警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村子,他说他们的地图上没这么一个地方。” 林博因继续傻眼。 “后来民警也不找了,他说山里的路多得是,不走这一条,说不定就走了另一条出山了,进山的人常有这种事。我在镇子上就又等了几天。可我找人打听的时候,就没人听说过半山腰上有那么一个村子……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林博因安慰他,“说不定就像民警说的,村子距离别的镇子比较近,村里人平时不上这边的镇子里来。” 林敖摇摇头,“我在镇子上也始终没有等到南长生那几个人,再找警察,人家就往外撵我。我也没办法,就自己买了车票,回家了。” 林博因听的愣了,“就这?” “就这。”林敖说:“我也不能一直在镇子上呆着呀,你奶奶还等着我呢。” 林博因,“……” 这倒也是。 “后来我拿这钱给你奶奶买了一台缝纫机,她就在家里给人家做活儿,别说,那台缝纫机用了好些年呢,那时候的东西,质量可真好啊。” 林博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时候也没有电话,我就给李成明写了一封信,问问他钱收到没,他爹回家没。”林敖摊手,“也不知道收没收到,反正一直没有回信。再后来,我事情也多,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再后来我就跟着人家去了南边打工,还去了云南边境,跟着人家搞石头。我那时候运气好,起出来几块特别好的石头,就这么的……手里慢慢有了钱。你奶奶留着给儿媳妇当传家宝的镯子,就是我当年跟人家赌石赌出来的。” 林敖的发家史林博因早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给他妈买了缝纫机之后,还有余钱,就天天买了好吃的去追求一位特别有学问的姑娘,姑娘长得好,读过书,就是成分不好,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她是跟着家里人从大城市下放到他们这个小地方来的,年龄到了,她家里人也着急她的婚事。林敖那个时候不算什么好的选择,但他是镇上出了名的混子,有他追着姑娘跑,一般二般的人,倒是不敢欺负他们家了。 这姑娘家里就有两件家里人偷偷藏下来的翡翠首饰,姑娘也爱这个。所以林敖听说有人要招人去南边打工,就给人家运石头什么的,脑子一热就去了。 “你妈就是我的福星,”林敖千八百次的感慨,“从遇见你妈开始,我就转了运,跟人家运石头认识了做珠宝生意的外国人,跟人赌石,就赌出来好石头……最好的我都没舍得卖,都留给你妈做首饰了。” 这事儿林博因倒是知道。他姐姐手里有一套首饰,项链耳环什么的,用的就是跟镯子同一块料。 “再后来国家鼓励做生意,我就想干点儿啥,你妈说做生意在小镇上做不起来,就说服我带着她回了滨海。这里是你妈的老家,她也是想家了。” 林博因心想,结果来了这里才发现当年的那些人都是这个窝里出去的。 林敖就叹气说:“这谁能想到呢。我一开始跟南边认识的珠宝商人搭着做生意,后来做大了,就自己干……等我有钱了,才慢慢的认识了一些当地的有钱人,这才发现封老、南长生这几个老东西也都是滨海人。” “南长生、赵默、封老、乔老……”林敖说:“但是我再没见过李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几个人后来都假装不认识我,我也只好假装不认识他们……后来有一次遇见乔老,我问起这个事,被他警告了一番,说以后都不能提。” 林博因心想,大概就是杀人灭口了吧。 “乔老警告我之后,我对这事儿就更怀疑了,悄悄打发人去打听李成明。结果打听回来的消息,说那个镇子上没有这么个人。” 林敖摊手,“不知不觉多少年就这么过去了。这事儿我也忘得差不多了,谁知道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出事呢,先是赵默,然后是封老,我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后来南长生就找上门来了。” 南家主动来找林敖,这件事林博因是知道的,那段时间他刚好惹了林敖生气,所以林敖说起南家想嫁一个孙女到林家,林博因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南长生跟我说,这是李道的儿子来报仇了。我就问他李道怎么了,他说当初他们赶着下山,李道生病了,他们就把他留在村子里,自己先走了。后来找人去打听,说李道病的太重,人就那么没了。” 林博因皱眉,“你信吗?” 林敖摇摇头,“我说不好。我根本连那个村子都找不到,他的话,我也没办法证实。” “严赋就是李道的儿子,这事儿是你自己查的,还是南长生说的?” “南长生说的。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找人盯着严赋了。但他到底是不是李道儿子,是不是替李道报仇来了,我说不好……没证据啊。这事儿要说我亏心……其实也有点儿,李道托我报警去救他,这个事儿我没办好。可是警察都没办法,我能干什么呢?” 林博因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一伙儿人如果是真的把李道给害了,他家老头儿充其量顶多算个跑腿的从犯。 冤有头债有主,硬要报仇报到林敖的头上,林敖还真有些冤。 但要说他跟这事儿没关系……那也确实有些亏心。 “有证据吗?”林博因问他,“当年汇款、报警的事?” 林敖就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林博因,“当年汇款的票据,报警的派出所、跟我进山的那个小警察的名字……我后来找人去打听李成明的来回票据……” 林博因打开一一看过,又一件一件收了进去,“这事儿不能拖,我去跟严赋谈谈吧。你跟李道没仇,辛叔的事情真要是他做的,他还欠着我们一条人命呢。” 林敖最近一段时间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儿,“真要是他做的,咱们也要交给警方来处理,规规矩矩的……”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小辛跟我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规矩老实的人,他不会乐意看到我用那些见不了光的手段去替他报仇。” 林博因沉默的点点头。 林敖深深吸了口气,“反正,不管他承不承认,你要是找到什么证据,都交给警察。” “他承不承认不要紧。”林博因安慰他说:“咱们总得让他知道,要报仇该找谁去报,别疯狗似的,逮着谁咬谁。” 林敖点点头,“那就谈谈吧。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你要是问出什么了,也告诉我一声,免得我到死了那天还是个糊涂鬼。” 林博因不悦,“你又胡说八道。昨天不是还说要带孙子?” 林敖被他说的,神色微微开怀了一些,“这事儿你要抓紧才行,光我想着带孙子有个屁用?” “知道了。”林博因敷衍他,“你这些天别到处乱跑啊,出门身边带着人。” 林敖撵苍蝇似的摆摆手,“行啦,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忙你的去吧。” 从书房出来,林博因见南唐已经等在门外了,手里还拿着两个药瓶。见他出来,用眼神询问他,“我能进去了吗?” 林博因反应过来这是到了林敖要吃药的时间了,忙说:“是我忘了时间……你进去吧。” 南唐从他身边走过,就听他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南唐?” 南唐回头,见林博因正带着一点思索的表情看着她。 南唐挑眉,“怎么了?” 林博因抿了抿嘴角,好像不大习惯这样平和的跟她说话,“让你费心了。谢谢。” 南唐看看手里的药瓶,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这有什么可谢的?爸对我很好啊。” 林博因很认真的说:“要谢的。” 要不是有南唐一天到晚拿他当个老小孩儿似的哄着,劝着,他不会这么这么平静的接受了辛叔这件事。 林博因就听到过南唐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对林敖说:“辛叔不过就是先走一步,我们迟早也要去的啊,还是会见面的。” 还会见面这种假设,一下子就安抚到了林敖。他甚至还有些孩子气的追问了一句,“真的会再见面吗?” “当然会的。”南唐当时的回答极为笃定,或者在她心里,有关生死的事,她就是这么理解的。 她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肯定的语气对老爷子说:“你看,那是一个我们都会去的地方。你呢,身体不好,身边的大事小事都要辛叔照料,辛叔肯定不放心大家一起就这么过去……所以他要提前把你的房间收拾收拾,免得我们都过去了,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这话说的又心酸又好笑,偷听的林博因眼圈都红了。但是这样一个幼稚的说法,却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 林敖却被安慰到了,他自己坐在那里思索了很久,然后点点头说了句,“是哟,小辛就是这么一个周到的人……那就先让他忙去吧,等我也过去了,我再反过来照顾他……他那个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好像辛叔真的只是提前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给大家打前哨去了。 “谢谢你。”林博因又说了一遍。 南唐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不用。” 照顾一个对她好的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吗?南唐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道谢的,不过他对自己印象好一点,这肯定不是坏事。 南唐心想,以后谈起离婚的时候,他看在他爸爸的份儿上应该不会故意为难自己吧? 她对林家的家财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要能让她顺利地带走南家的陪嫁就可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林敖知道的,都是外边的一圈~~ 第176章 弥月的新能力 分手的话,后果很严重! 院子里, 黑糖第N次讲述它在夜间战役中的英勇表现,只不过听众已经又换了一拨, 变成了雁轻、凌冬至和庄洲。 凌冬至一边听,一边还要随时给庄洲翻译,庄洲的表情全程都是这样的:O_O 弥月听了一会儿就听不下去了,他拍拍雁轻的胳膊,小声说:“你们继续,我去厨房看看……” 雁轻一把拽住他, “去厨房干嘛?” 弥月与他对视,“你故意的吗?” 不知道“厨房”这个词儿用在这里,其实就是书房、客厅、卫生间……等等随便的什么地方吗?! 凌冬至也笑着转头对弥月使眼色,“孩子太兴奋了, 体谅一下。” 弥月无力了, “我真的想体谅, 无奈体力不允许……这一早上, 我已经听了七八遍了……” 而且每一遍黑糖都会酌情的做一些……添油加醋的创作,就算是铁打的神经,弥月也有些遭不住了。 雁轻举手, “我也听了三遍了。” 每一遍都不大一样呢。 庄洲这是第一次见弥月, 对凌冬至这个脾气温和的兄弟印象还是不错的, 听到他们抱怨,忍不住替儿子解释了一句,“我家黑糖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过外人,所以它对家里人的依赖感特别重,一丁点儿的感受, 它都急于跟家人分享。” “得了吧。”凌冬至没好气的拆他的台, “它就是兴奋点太低了……这件事我估计它能讲一辈子……再讲下去, 跟它对战的就不是毒蛇,而是外星怪兽了。没看它的小伙伴儿都跑没影了吗?” 庄洲转头去看,果然一开始还围在他们身边的大猫小猫,狐狸猴子,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站在椅子上,两只前爪搭在桌子上给大家讲故事的黑糖注意到了几个大人在交头接耳,顿时不悦,“二爸爸!你喊我爹地一声!还有小七叔!老虎叔叔!你们都溜号了……好吧,我再讲一遍。昨天晚上,我正在院子里巡逻……” 凌冬至无奈,“孩儿他爸,注意听讲!” 庄洲看了看眉飞色舞的狗儿子,也呆滞了一下,“还要讲?!你让它休息一下吧。” “它不累。”凌冬至问他,“还是刚才那套话……还用我给你翻译吗?” 庄洲,“……” 书房的窗户被推开,荆荣探出头喊了一声,“弥月?” 弥月连忙答应一声,对黑糖摆摆手,“我有事,先走一步,等下回来继续听你讲故事哦。” 黑糖不高兴,但听到他说等下还要回来听,炸起的毛毛又往回收了收,“那……那你快点儿,等你回来,我再讲一遍!” 弥月扫一眼圆桌旁边面带菜色的狗爹狗叔叔,忍着笑说:“你们昨天晚上这么勇敢,今天中午必须奖励大餐的,我去问问阿姨,你们点名要的红烧牛肉做好了没有!” 黑糖勉勉强强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庄洲在一边提出了反对意见,“红烧的它们吃了不好,不健康……” 凌冬至翻了个白眼,“红烧的,人吃也不健康。这不是偶尔吃一次嘛。都说了是奖励,奖励你懂不懂?!” 弥月扫一眼庄洲脸上略有些无奈的表情,忍着笑跑回了屋里。他觉得这位庄总看上去好像很彪悍的样子,实际上脾气还挺好。 想想也是,他要是脾气不好,怎么会有耐心照料那么能折腾的大狗呢。 堂兄弟们继续留在院子的阴凉处听黑糖讲故事,弥月顺着敞开的大门跑进了林青山的房间,就见桌子上打开着荆荣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副花花绿绿的地图,还有几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红圈绿圈。 荆荣见他进来,微微一笑说:“我在跟师父讨论昨晚的事……你有没有听到那些东西说什么?” 昨晚的情形太混乱,弥月当时只记得小区里的狗狗们狼哭鬼嚎的叫唤,有的吓唬对方不许进来,有的什么都不说,直接在那里汪汪汪…… 再加上自己家里这一群也是叫唤个没完,这么多的噪声,弥月的脑袋都快被涨破了,压根就没有想起来要听听“坏东西”们在说什么。 但是…… 弥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厨房门口的台阶走下来的情形。 喷杀虫\剂,下台阶,拐弯,然后他意识到有危险来临,条件反射地挥出一棒…… 就在他一转身的那个瞬间,似乎……真的听到了有一个包含恶意的声音耳语一般说了一句,“……去死吧。” 或者,他的身体就是在捕捉到了这样一句进攻的宣言之后,才紧急调动起了肢体的反应做出了回击。 弥月不会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掩饰什么,他把这种感觉说了,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不确定那条袭击我的毒蛇,是因为我那一棒子打得太狠才摔死的,还是因为我这里……在我自己无意识的时候对它发动攻击,起到了什么作用。” 林青山的眼神一顿,“什么意思?” 弥月望向荆荣,“你还记得我们在山里抓王周的那个晚上的事吗?我当时非常愤怒,然后……就感应到附近的猴群接收到了我的这种情绪变化,它们也变得特别躁动……” 这件事回去之后弥月没有提,林青山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个小徒弟竟然还能在比较极端的情况下对周围的动物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这又是一个刷新他三观的消息,林青山整个人都有些傻眼了。 “你是怀疑,你当时……你的意念?脑电波?或者什么玩意儿……对杀死那条蛇也起了作用?你觉得你攻击了它?” 弥月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事发当时我是不确定的。但是它摔到了台阶下面之后,我头疼的厉害,身体也好突然间就特别虚弱。有一种……体力透支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跟那天晚上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怀疑……” 荆荣想了想,“蛇类是低等动物,神经遍布全身,就算你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攻击了它的大脑,导致了它的大脑死亡,但它的身体各部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仍然会维持正常的机能,比如产生条件反射的攻击动作。” 弥月望向他。 荆荣点点头说:“所以它是不是因为受到你的攻击而死,这一点,暂时还不好确定。我会想办法接触警方的人,打听一下他们对证物的检查结果,看看那条毒蛇,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现象。” 林青山不放心的看看弥月,“会不会给弥月惹来什么麻烦?” 荆荣摇摇头,“我觉得不会。弥月能在那种情况下击中那条蛇,在外人看来,是非常侥幸的一件事。而且它后来还被烧过,身上会留下什么症状,本来就不好说。如果确实有这个原因,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说完荆荣就笑了,“你有能力在紧急关头这么爆发一下,躲避危险,救自己的命。这对咱们来说不是坏事……岂止不是坏事,简直就是老天爷赏给你的保命符。” 林青山的神情也松弛了下来,“这么说……好像也对。” 弥月知道他这是故意在逗他开心,也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可能就是因为我的脑电波?意识力?总之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才能够接收到来自动物们的脑电波吧。” 荆荣点点头说:“正常情况下,就是可以接受小动物的脑电波,但是在极端情况下,或许你的脑电波会发生变化,强度、频率……总之就是某种特质发生了变化,成为一种可以攻击对方的武器。” 弥月睁大眼睛,一瞬间心跳都加速了。 被人这么直白的点出他具有隐秘而强大的攻击性,对他来说,仿佛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是一件让他有些不安的事情。 但荆荣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想的时候,神情却是雀跃的,“比如声音,它也是一种波,对吧?书本上对它的描述,是一种能在有弹性的媒质中传播的机械波。普通人能接受的范围,是二十到两万赫兹之间。但低于或者高于这个范围,都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危及生命。” 弥月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觉得他这种描述还是比较符合他自己的猜测的。 林青山也听明白了,连忙嘱咐荆荣,“这件事谁也不能说!” 荆荣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很郑重的向他表态,“师父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个。对我来说,弥月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林青山不大放心的上下打量他,继续昧着良心威胁他,“以后你们俩要是产生矛盾了,闹分手什么的,咱们就请一个高级的医生来给你做个心理暗示,让你直接忘记弥月身上都藏着什么秘密。” 弥月,“……” 分手了就洗脑什么的…… 他师父明明不是这么凶残的人。但为了他,连违法乱纪的事情都打算去搞一下了。 弥月心里感动于林青山对他的爱护,但同时又觉得……有些窘。 荆荣却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合理的,反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师父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没意见。” 林青山不是很放心。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说下去,他搞不好就想直接拉着这小子去找医生洗脑了。 说着说着就翻脸…… 实在不符合他一个睿智英明的学者形象啊。 林青山就有些不大爽,英俊的老脸也耷拉了下来。 荆荣悄悄的瞟了弥月一眼,不懂他这是怎么了?明明他都已经表态了。 弥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站在师父这一边,有点儿欺负人的嫌疑。但要是站在荆荣这一边…… 哼,他怎么可能为了荆荣就去气他师父?! 关键时刻,在院子里听故事听腻了的小毛来救场了! 它顺着敞开的窗口俯冲进来,扯着嗓子喊弥月,“弥月!弥月!黑糖这条傻狗在说瞎话!它说昨天晚上第一个冲出去抓蛇的是它!它的主人还在那里夸它勇敢……弥月你去跟他们说,第一个冲出去的明明是我!是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发现~~~ 第177章 群狼环伺 拥有不可撼动的实力,才能得到它们的臣服 弥月发现, 他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工夫,院子里的小动物们就搞起了内讧。 黑糖在院子里给他的爹地讲故事, 被小珍珠听到,跑到后院跟大毛聊了起来,然后又被树上窝着补觉的小毛听到了…… 小毛刚刚挨了弥月和林青山的表扬,心里正高兴呢,听到那条傻狗竟然跟它抢功劳,顿时就不乐意了。 小毛带着它的小伙伴儿气势汹汹地杀到前院去找黑糖理论, 黑糖呢,因为它两个爸爸都在场,当然要尽量表现自己,就怎么都不承认自己不是第一个冲出去搏斗的勇士。 于是…… 弥月来到院子里的时候, 雁轻已经快要笑抽过去了。 凌冬至一张脸上写满了“窘”, 庄洲不明所以, 还在那里吹捧他的狗儿子, 又美又壮又勇敢又啥啥啥…… 大毛鼓起勇气冲到陌生人面前给小毛表功,“第一个冲出去的就是小毛!” 小珍珠在它的腿边跳着脚喊,“弥月说啦, 我们都很勇敢!” 弥月哭笑不得, 抬手摸了摸立在他肩膀上气鼓鼓的小猫头鹰, 笑着说:“我昨天晚上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小毛在空中巡逻,黑糖和大家在地面上巡逻。你们一起在保护这个家,保护我……在我看来,你们都是勇敢的哨兵, 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每一个毛茸茸都得到了夸奖, 激烈的场面顿时就和缓了下来。 黑糖甩甩尾巴, 小小声的解释了一句,“小毛你飞下来的时候,我也冲出去了啊。” 小毛拍拍翅膀又要发怒。 弥月忙说:“昨晚出事的时候,你们想到谁要第一个飞出去,谁要第二个飞出去吗?!就是因为大家都不计较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所以你们才把家保护的这么好啊。” 黑糖的傻爸爸也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抱着有些不高兴的狗儿子安慰它,“你当然是很勇敢,可是敌人那么多,只有你一个勇敢的话,能搞定吗?你想想,要是你在那里跟毒蛇搏斗,大家都窝在沙发上睡觉,家里还能保护的那么好吗?” 黑糖设想了一下那样的画面,两只耳朵嗖的立了起来,“不行!” 不用翻译庄洲也知道这一句说的是啥,摸摸它的狗头,“所以不要计较谁是第一个了,那个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勇敢,对不对?要不然光你一个勇敢,你连个帮手都没有,那什么事情都搞不定了。” 凌冬至也安慰它,“一个好汉三个帮啊,黑糖,你忘记啦?”说着哼哼了一段儿歌,提醒它说:“动画片里也有生活哲理啊。” 黑糖歪着脑袋,两只漂亮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也不知是在思索这些有道理的话,还是在憋什么坏水。 大毛在旁边紧张的看着它。 作为一只常年生活在人类身边的半野生动物,它大概能猜到黑糖在纠结什么,忍不住劝了它一句,“其实你是不是当英雄,你爹都一样喜欢你啦。弥月就说过,他最在意的,就是我们都很健康,每天开开心心。” 凌冬至被大毛的话提醒,笑了起来,又连忙忍住,挤出一脸认真的表情对黑糖说:“一大早的收到消息,你爹地最担心的就是你有没有受伤。你在他心里最重要了,谁都比不上。” 庄洲也终于明白了他的狗儿子在犯什么小心思,凑过去把它抱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它脑袋上的毛,声情并茂的向它表白他们都有多么的爱它。 弥月看的直摇头,“你们这一家一直都这样吗?这可……可真够肉麻的。” 雁轻也看的直笑。 弥月看着他的笑脸,忽然想到了刚才在林青山的房间里说的那些话。他是不是真的攻击了那条蛇? 他的脑电波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作用? 如果这一切猜测都是真的,那他的兄弟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能力? 弥月有一种类似于直觉般的预感,他觉得他们也应该有的,或许他们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或许在表现的形式上会稍稍有些差别,但这种能力,他们应该也是具备的。 追溯这一族的历史,像李飞羚、李长青这样的富有传奇色彩的领袖为什么能够带领兽兵出征打仗,仅仅因为他们能与动物们沟通吗? 弥月觉得,仅仅可以沟通还是不够的。作为领袖,他们必然要有比沟通,比温言细语的讲道理更为强硬、也更为直白有效的手段来控制他手下的兽兵。 在军队这样的模式里,动物们会将李飞羚李长青这些直接管理它们的人看成是它们的首领,而在动物们的世界里,首领只有掌握了压倒性的实力,才能得到它们的臣服。 它们的忠心追随,一定是与首领强大的、不可撼动的实力挂钩的。 弥月越想就越是激动,但这种话题在这里说好像不是很合适。弥月打算找个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悄悄问问他们。 林青山的房间里,荆荣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地图,“我问过专家,这几个地方,是最有可能养蛇的地点。警方的人目前还在排查。” 林青山对这个问题也是比较关注的,找不到这个养蛇的人,昨晚的事情说不定还会再次发生。 再来一次的话,他是不是还能壮着老胆再泼一回白酒……他自己都没把握了。 “还有一件事,”荆荣一边收起笔记本电脑,一边有些走神。他本来是想给弥月讲一讲这几个地点的,想看看弥月能不能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带着他的小帮手们主动出击,找一招相关的线索。 不过这件事有些冒险,荆荣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打算,想等一等警方那边的排查结果。 林青山有些不耐烦的扫他一眼,“什么事?” 荆荣回过神,表情严肃了一些,“我这里有黑市的线人提供的消息,说有人在花大价钱买陶哥他们的消息。” “嗯?”林青山愣了一下,“大祭司墓的消息?” 荆荣点点头,“到底是什么人要买消息,线人也不知道。这条线索,我会跟进。跟你说一声,是提醒陶哥多注意的意思。我总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人关注,好像不大寻常……好像有内部人员在里面捣鬼似的。” 林青山就想起了王周。 灵犀山上有一个王周,未必就不会有第二个王周。或者无需放出王周这样的棋子,只要肯出钱,总有人会乐意拿一些自己知道的消息去换实惠。 “我只是奇怪,这个黑市……”林青山问荆荣,“云台市之前不是有大行动?我以为这个东西,就再没有了。” 荆荣显然是不像他这样乐观的,“这个东西,彻底消失是不可能的。总有人需要这样一个平台去转手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经过整顿,做这门生意的人都转入地下,进一步增加了整顿的难度。而且他们与买主之间自有一套他们内部成员才能懂的联络方法,买主口风也紧,外人想找点儿什么线索非常困难。 “你这个线人,有没有说买主想要什么方面的消息?工作进度?墓主信息?还是随葬品?” 林青山觉得,会关心他们的工作进展,这有可能是附近几个省的文物研究所的同行。不过同行有可能会通过熟人来打听,却不大可能为这种事情花钱。 想知道墓主的身份和随葬品的信息的,比较有可能是某些特定圈子里,喜欢打法律擦边球的胆大包天的收藏家。 “其实就奇怪在这里了。”荆荣说:“我听线人的意思,好像这个买主,对于陶天然他们要挖的是什么墓,他好像是心里有数的。” 林青山眉头一跳。 “或者说,知道一部分情况。”荆荣抓抓头发,“这人知道这个大墓的发掘,对于你们研究所的重要性。而且,他还暗示过线人,他知道这位墓主在犀山族历史上的地位……” 林青山问荆荣,“你说,山里追着陶天然跑的那些人,是不是跟这个买主有啥关系?” 荆荣摊手,表示还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那些落网的人都是拿钱干活儿的,真正知道老板的人,当时就跑了,所以别看他们好像抓到了很多人,但实际上真正有用的信息并没有问出来多少。 而逃跑的王周目前还没有消息。 林青山叹了口气,“群狼环伺……” “还好陶哥他们那边有武警支持,”荆荣安慰他,“至少现阶段是安全的。” 林青山又叹了口气。 不过有了大祭司墓的对照,弥月的图表再一次升级。经过了新一轮的调整之后,林青山相信,这份图表已经可以当做研究工作中的一件秘密武器了。 第一份图表的泄密给他敲响了警钟,他们以后要更加小心才行。 “你的线人……”林青山又问,“有其他的消息吗?” 荆荣知道他问的是关于灵犀山上失窃的文物,有些遗憾的摇头,“这个还没有。” 他没有说的是,黑市并不是盗贼们销赃的唯一出路。 如果持有者不打算在地下黑市销赃,这些来路不明的文物极有可能通过走私的渠道输出到国外的黑市上去。 到那时,追回的难度就更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人们就是在和稀泥…… 不和稀泥也不行啊,真要一条一条讲道理,毛茸茸们说不定会更伤感情呢~~ 第178章 李道 另一个人眼里的故事 等弥月送走了来慰问他的亲友团, 带着两位小哨兵坐上荆荣的车,开往第一个可疑地点的时候, 林博因也带着他从老爹那里得来的一堆证据,来到了严赋的博物馆门前。 门卫替他通报,联系严赋的助理,很快接到回信:老板不在。 林博因压根没搭理这句话,直接对门卫说:“劳烦你再替我传个话,就说我带来了一些东西, 想让他亲眼看一看……对他,对我,都是很重要的证据。” 门卫一头雾水,但听到“证据”这种比较有威慑性的字眼, 也不敢怠慢, 连忙回去再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 他从门房里出来, 替林博因的车辆打开了大门,很客气的告诉他,“严总在他的办公室等你。” 林博因扔给他一包烟, 示意高飞开着车进门。 等他们停好车, 就见严赋身边的一个助理已经在办公楼外面的台阶上等着他了。迎上这两位客人, 她也不多言,只说了一句,“严总在等着了,这边请。” 这还是林博因第一次来到严赋的办公室。 他们勉强也算同行,在各种场合都曾有过会面。但唯有这一次, 林博因是抱着郑重的态度, 把会面当成了一桩迫在眉睫的大事来对待。 严赋坐在办公桌的后面, 见他进来也并没有什么热情的表示,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坐。” 林博因也不在意,示意高飞在外面等等他,然后他自己动手拉过一张椅子,直接拖到了办公桌的对面。 严赋,“……” 严赋的助理送上茶水,看看不按常理出牌的来客,有些无措的跟高飞一起退了出去。 林博因把手里拿着的文件袋啪的一下扔在了桌子上,“你自己看看,然后咱们再来谈。” 严赋皱眉,瞟一眼手边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颤动起来的茶杯,有些接受不了林博因突然间变得这么粗鲁。 林博因长话短说,把林敖告诉他的故事讲了一遍,然后说道:“要说结仇,那就是我家老头儿当年没有带着警察上山了。但他一个外地人,不认识人,不认识路,警察都放弃了的情况下,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做?” 严赋沉着脸看文件袋里的东西。 “你跟李道什么关系?是他儿子?”林博因一双利眼紧盯着他,“我倒是觉得,照你这种赶尽杀绝的路子,应该先干掉自己才对,他不是为了挣钱养活你,才接这个活儿的吗?要照着你的逻辑,你才是罪魁祸首。” 严赋没有出声,但是腮帮子却紧绷了一下。 “这些证据都好查证,汇款的收据这些东西都还在。不过时间太久了,报警的记录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到……但这位小民警的名字还在,你去当地打听,总有人会知道他的。” 严赋一言不发,翻来翻去的看着文件袋里的东西。 “托人办事,能办到,是别人讲情分。办不到,也正常……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你敢说别人托给你的事,你全都能接?全都能办到?” 林博因冷笑了一下,“再说李道跟我家老头儿有什么交情?他们以前认识吗?上山下山的过程中,李道帮过我爸爸什么吗?我家老头儿又不欠你们家的。” 能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严赋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是你所知道的故事。那你知不知道我这里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 林博因好整以暇,“你说。” 严赋深吸一口气,“李道的老家,是在陕甘交界处的一个村子。那里地少,水也少,总之自然条件不好,特别穷。” 林博因因他的措辞愣了一下。这是到了现在还留着余地,不肯坦诚自己的身份? 严赋没有理会他的神情变化,自顾自的说道:“李道跟村里人一样,挺早就结了婚,但是他老婆生了儿子之后就跟人进城去打工了。从那以后再没回来过。” “他自己带着儿子,有时候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把儿子拉扯大了。但是孩子大了,吃的更多,还要上学,买一些文具……家里就更困难了。后来村里有人给他介绍去镇上打工的活儿,他没有犹豫,都接了。” “镇上他能做的活儿不多,都是一些出力气的活儿。好歹有进项,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就这么的,父子俩虽然还是挺困难,但也能将就着过下去。” “有一年的冬天,他下了班,在回村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快要冻僵的孩子,他见那个孩子跟他儿子差不多大,就动了恻隐之心,把他抱回家了。” “这孩子身上带伤,话也不会说,有些傻里傻气的,村里的大夫给他看了,说他受过惊吓,需要时间慢慢恢复。李道也问不出这孩子家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人拐出来的。他也带着孩子去过派出所,不过人家也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道打听不出孩子的来历,只好自己养着。他经常不在家,就觉得,有个人在家里跟儿子做个伴儿也是好的。就把人给留下了。” “家里多了一口人,生活压力更大了。李道就到处找活儿干。他的工友知道他家的情况,就找上他,说南边有人来回运一些东西,需要几个跑车的人,问他干不干。” “对李道来说,任何一个挣钱的机会都是不容错过的。他自己说起这个工作,就是跟人跑车,帮人运货。但是现在琢磨他这个说法……运货什么的,估计是真的。不过,运的是什么货,这里面说法就多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呢,哪有那么多合法的商业活动,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有一些有门路的人搞走私,从南面运货过来,他跟着跑腿,给人当打手……这就说得通了。” “他跟着这一伙儿人跑了大约一年多的样子,这期间也被关卡扣过,还挨过打,一只耳朵也不好使了……但确实挣了点儿钱,李成明和阿呆都有钱念书,也能吃饱。阿呆也开始说话了,跟着李成明管李道叫爸爸。” “李道还拿钱给他小叔小婶翻修了房子,他不在家的时候,孩子就托他们给照顾。他不少给钱,小叔小婶也乐意替他养孩子。” “有一年,他们跑了两辆车从南边过来,交货之后,车队并没有掉头回去,领头的大哥说他们要进山,问他跟不跟着去。” 林博因听到这里,有些怀疑他在说他家老头说的那件事,但继续往下听,才发现不是。这应该是在南长生事件之前发生的事。 “能挣钱,李道当然会跟着去。”严赋垂头看着桌面上微微有些凌乱的各种票据,又仿佛穿过了这些票据,看向了虚空中某个旁人无法看到的点。 “这些人分批到了宝吉,从那边的某个地方进了山。这些人自然不会是为了旅游观光来的。李道发现那位大哥手里总是拿着一个笔记本,时不时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知道这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胆子大,平时也特别有派头,他们的车队过关卡,都是这个人去疏通关系。” “李道不知道这人要找什么。他就找了个机会偷看大哥的笔记本,发现笔记本上画着一副简易地图,还有一些文字介绍,要找一个代号叫做Y村的地方。” “李道起初以为他们要找什么景区,但后来发现他们走的都是远离人烟的地方。又猜测他们是不是出来寻宝的。他留意他们携带的工具,也会把偷看来的一些地图、数据什么的,偷偷记下来。” “李道做这些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什么预谋。他只是小心惯了,习惯了做什么事都给自己留一手。” “他们遇见过猛兽,也经历了一些恶劣的天气,后来就摸进了一片山谷,找到了一处仿佛是古人修建的岗哨这一类的地方。” 林博因的视线与他短暂的相碰,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说的应该就是林敖提过的那个“要塞”。 严赋收回视线,淡淡说道:“领头的大哥就很高兴,还带着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然后找了几个合适的地方做记号,又带着人又退了出来。他们出山之后,还找了个村子,在那里买了不少山里的东西,分给手底下的兄弟。” “分了东西,分了钱,李道就回家了。这个时候,那些人大概也想不到,李道已经把走过一遍的路都记在了脑子里。” “他这个人吧,没什么过人的长处,但是方向感特别好,走过一遍的路,哪怕是深山老林,再走他也不会走错。” “回到家之后,他就把进山的路线、从大哥笔记本上偷看来的地图、一些文字记载,都记了下来。然后把这个本子藏了起来。” “要是就到此为止,或许后面的事情就统统不会发生了。李道或许会留在村里,偶尔出去打打小工,挣点儿钱养孩子……但世界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如果呢,有的时候就那么巧,会发生一些奇妙的、不可预料的小小的意外,打乱某些人既定的人生轨迹。” 林博因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觉得严赋这个时候的表现特别像他家老头儿,因为憋在心里憋得太久,于是一旦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倾诉的机会,他就激动得不行,什么废话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不管有用还是没用,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想听。 “巧合就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的发生了。”严赋靠在椅背上,眼神飘忽的笑了一下,好像在无意识的嘲讽什么。 “某天,李成明和阿呆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个本子,他们俩不知道上面画的弯弯曲曲的线条代表了什么,也不认得上面的那些文字里藏着什么秘密,他们只是很高兴找到了可以叠飞机的合适的原材料,于是,他们撕下来两张纸,一人一张,蹲在院子门口叠飞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自称是探险家的男人,也背着背包,走进了这个村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道的故事~~ 第179章 要找什么 “你也说了,是可能性。” 车子驶过一段安静的公路, 弥月隔着车窗远远看见了南山中学古朴又气派的大门。 “这里就是凌冬至上班的地方。”弥月给荆荣作介绍,一边转头去看窝在后座上懒洋洋打哈欠的黑糖, “黑糖来过这里吗?” “来过!”黑糖晃了晃耳朵,狗头凑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学校放假的时候,二爸爸也要值班的,我跟着他来过两次。我还帮他一起巡逻呢。他们都夸我跟警犬一样!又威武,又厉害!” 弥月莞尔, 心想别人夸它威武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小少爷一直颜值在线。但要夸它厉害……它哪里厉害? 撒娇耍赖皮倒是一把好手。 黑糖望着窗外熟悉的校门,也回忆起了校园内外的地形,“这个楼房后面的院子特别大, 我二爸爸说那叫操场。操场后面就是山坡, 有好多小孩子们种的花花草草什么的……再往后山走, 就是荒山了, 有栅栏拦着,不让大家过去。” 弥月和荆荣交换了一个视线。 荆荣要带他来排查的第一个地点,就是南山中学后面的荒山。 说是一片荒山, 其实这一片山坡是划归到了南山中学的范围之内的, 而且与湿地公园是连成一片的。 “这一片荒山因为是属于中学的地盘, 湿地公园的保安巡检的时候不会刻意到这里来,南山中学呢,他们也担心学生会乱跑,就在山头上,学生试验田的后面竖起了一道栅栏, 还安装了监控装置, 所以学校里的人也不会故意翻过栅栏跑到后山来。” 弥月点点头, “而且现在是暑假,学校里没有人。” “对。”荆荣说:“暑假期间,学校里每天只有几个值班的老师。所以后山这一片,就成了一片没人会光顾的地区。” 湿地公园里有水有草,说起来要找养蛇的地点,这里确实挺合适。 车一停,小毛就从弥月怀里支棱起来了,“是这里吗?” 荆荣把车停在了路边的树荫下,从车窗这里望出去,其实距离荆荣所说的那片荒山还有一段距离。 “不能再近了,”荆荣伸手,在小毛的脖子后面摸了摸,“再近,山上有人的话,会发现我们的。” 弥月嘱咐小毛,“别离的太近。” 小毛歪歪头,“我知道,你放心吧!” 大毛从弥月的肩膀旁边挤了过来“我也去吧。” 弥月原本只打算带着黑糖和小毛来配合荆荣做一些检查的工作,没想到车子都出了大门,又被大家给发现了。 在一群毛茸茸的强烈要求之下,弥月只能把它们都带上。 大毛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弥月同意。它觉得自己能在大树之间荡来荡去的,速度也并不会比小毛慢很多。 “不行的,”弥月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它的出战申请,“或许有危险。小毛可以飞走,你又不能飞。” 一车的毛茸茸知道他们要找的是窝藏\毒蛇的地方,都有些紧张起来。尤其是小珍珠,一想起自己曾经被缠住的恶梦,就紧张的不行,抱住大毛的一条腿,坚决反对大毛也跟着一起上山。 大毛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弥月,再看看紧张兮兮的小珍珠,心里有些小郁闷。不过,在被弥月摸了摸脑袋之后,这点儿小郁闷也就烟消云散了。 小毛拍拍翅膀,带着同伴们的提醒和关心,钻出了车窗,朝着中学的后山飞了过去。 城市的另一端,严氏博物馆的办公楼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流畅的线条感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显得明快又大气。 但在严赋的办公室里,两个人的谈话气氛却有些凝滞。 林博因这个时候也多少猜到了一些后面的情节,他试探的问严赋,“纸飞机被这个进村的人看到了?” 严赋的嘴角微微一挑,眼中浮起厌烦的神色,“是啊,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儿机会。” “这是人谁?” “这个人是学考古的,刚毕业不久的一个学生,分配在S省文物研究所工作。他对自己的工作抱有极大的热情,对于功成名就同样抱有极大的热情……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矛盾?可是人心啊,就是这么贪得无厌。” “是赵默?”林博因不清楚赵默这个人年轻时候的工作经历,对他的性格也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已经出事的几个人当中,只有赵默比较符合他的描述。 而且赵默也算圈子里的名人,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林博因多少也有一些察觉。 作为古玩协会的会长,赵默这个人,是有一些名利心的。 这种名利心,在年轻气盛的时候,或许会表现的更加强烈。 严赋没有否认,“这老东西看到了小孩子手里的纸飞机,看到了纸飞机上的花纹,花言巧语的拿几袋零食跟小孩子交换了纸飞机。小孩子懂什么呢,傻乎乎的,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李道晚上回家,发现家里有他没见过的零食,一打听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就有些慌了。他这个时候想的还是领头大哥会不会来找他算账?因为地图也好,文字记录也好,都是他偷偷摸摸从人家那里看来的。” “李道越想越紧张,就打算带着孩子去别处躲两天。但是没等他出发,赵默就摸着黑找上门来了,直接把父子三人堵在了家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悬念了。为了生计考虑,李道也会出卖自己所知道的讯息的。根本就不需要威逼利诱那一套。” “再后来,就像你刚才说的,李道答应了给他们做向导。对方给他留下一百五的预付金,答应回来之后再给他二百块钱。” 林博因心想,向导的费用果然要比苦力值钱,要是他老爸知道李道当年的工钱比他多了这么多,不知道会不会再酸一酸? “李道出门之前,把李成明叫过来,把家里藏钱的地方都指给他看了,又嘱咐他照顾好阿呆。这是他每次出门都会交代的,李成明也习惯了,那个时候,他们父子俩都以为李道只是带着儿子走一个习以为常的流程,并没有觉得他是认真的在交代后事。” 林博因听到“后事”二字,心里陡然一沉。 “赵默在村子里停留了三天,然后带着南长生来见李道。这两个人接上了头,赵默就先一步离开了。” “接下来的故事,有一部分跟你刚才讲述的,重合了……” 林博因打断了他的话,“哪一部分?” “出发,跟其他人汇合,然后进山。”严赋很冷淡的瞥了林博因一眼,“一直到你爸爸要下山为止。” 林博因点点头,“你继续。” “李道也有自己的秘密。他始终没有告诉赵默,他的地图,还有那些文字记载都是从哪里得来的,也没有说过车队里那位领头大哥的姓名。” “他知道那位领头大哥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一旦那个人知道李道把这些消息卖给了别人,一定会回来找他麻烦的。而赵默要是知道他消息的来源,说不定……说不定也会想法子让他永远闭上嘴的。” “但是李道的这个秘密,他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自己半夜说梦话,把这些都说了出来,让同屋的另一个人听到了。” 林博因身形一顿,一双利眼抬眸望向了办公桌对面的人,“你是说我家老头儿?” 严赋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李道和林敖都是他们雇来的工作人员,不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团队,所以休息的时候,通常都是这两个人住一个帐篷。当然也有意外情况,比如老乔喜欢找林敖聊天,有时候就会找他一起住。” 林博因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李道的秘密,是我家老头儿透露给了老乔?” “李道说梦话的事,早上起来林敖就悄悄问他了。李道就嘱咐林敖不要跟别人说。结果,他还是白嘱咐了,对上乔老那个老狐狸,林敖到底还是被人套了话。” “等等。”林博因可不乐意让自己家老头儿莫名其妙的背这么一口黑锅,“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家老头儿泄密?” 严赋眼神阴沉的看着他,“你说呢?” “你刚才也说了,有时候我家老头儿跟老乔一个帐篷……这个时候,李道呢?李道又跟谁一个帐篷?这种时候,你怎么肯定,他就没有说梦话?” 严赋被他说的愣了一下。 “或许别人也听到了,也从他的梦话里知道了他的这个秘密,但是到了早上起来,人家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你能肯定,就没有这种可能性?” 严赋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下扔到了桌子上,“你也说了是可能性。” 林博因反驳他,“你也说了,是可能性。” 严赋沉默了,神情有些烦躁起来。他之前认定了李道的秘密是林敖给泄露出去的,没想过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或者也曾经想过,但是一个人就算说梦话,他能每天夜里都说吗?还都说同一件事? 唯一能肯定的也就是被林敖听到的那一次。 还是林敖的嫌疑最大。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直接恨上我家老头儿,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林博因冷笑了一下,“但是你就这么下了结论,我家老头儿要是冤枉的呢?” “他嫌疑最大。” “是在你的判断里,他嫌疑最大。”林博因纠正了一下他的措辞,“这事儿特别好证实,我直接打个电话就能知道……问题是,我家老头说没有,你能信吗?” 已经钻进牛角尖的人,最相信的,应该还是他自己的判断吧。 “行了,这个问题先放下。”林博因无心开导一个钻牛角尖的人,“你继续往下说。” 严赋也仿佛很乐意从这个死结里暂时脱离出来,点点头,继续说道:“然后就是到处挖坑,反复印证李道画出来的那份地图。” 林博因忍不住又打断了他,“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窑。”严赋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一个一千年前,山里的人专门烧制血纹瓷的瓷窑。”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犀山部落的人留下的瓷窑~~ 第180章 瓷窑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个心志极为坚定的人 林博因的身体微微向后一靠。 他听说过严赋的收藏家协会在第一次开会的时候闹出的那场乌龙, 似乎就与血纹瓷有关。 也与林教授师徒俩有点儿关系。 林博因打算再找个机会与林青山谈一谈,关于血纹瓷, 他知道的应该要比自己更多。 “瓷窑吗?”林博因若有所思,“他们觉得窑里还能找到血纹瓷?” “大概吧。”严赋对这一点也并不能肯定,“我们现在只知道李道的那位领头大哥,进山的目标应该就是要寻找瓷窑。但他为什么没有动手……这里面的原因,我猜不到。或许他要组织更专业的队伍来进行下一步的工作,也许只是等待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 严赋摇摇头, “也有可能,他只是拿钱办事,进山的目的就只是替某个人去验证路线。” 林博因说:“我家老头儿说他们最后找到的地方,好像是个仓库。但是这些人挖出了什么, 他并不知道, 只知道一包一包封好的东西, 都很有分量。你既然说那里是瓷窑, 我想他们不光是要找瓷器,恐怕瓷土釉料之类的东西,也在他们的清单上吧。” 严赋看了他一眼, 他听得出林博因话里的意思:林敖只是个出力气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 他们打包带走的,确实都是瓷土。有人在专门研究这个。” 林博因眉头一跳,“我其实并不想知道。” 严赋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的说道:“我猜赵默身后还有别人,因为他去那个地方, 看得出来他是抱有一定的考察目的的, 而且李道也说了, 他们从瓷窑遗址挖走的那部分瓷土,运下山之后,直接就有人接走了。” 林博因皱眉,觉得这个小团体的秘密越挖越复杂了。 “李道这个人,面憨心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从领头大哥的手里挖出这么多秘密。”严赋没有理会林博因明显有些不耐烦起来的表情,继续说道:“他发现赵默和南长生似乎也各有算盘,南长生似乎想要把这些瓷土截留一部分,但赵默不同意。” “要是只是一些瓷土,或许后来事情还能简单一些。但是就在他们发掘瓷土的同时,又在附近有了一些新的发现。这些新的发现牵扯到了更多的利益关系……这是李道的原话。我猜他们可能是发现了当时烧窑的人珍藏的瓷器。” “这个时候,李道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涉入过深了,所以提出想走。” 林博因的心跳微微加快,他终于等到了让他不安的地方。 “他提出想走,也是试探,不出所料的被拒绝了。但他也没想到,乔老会在这个时候推了林敖一把,把他给放走了。这里面或许是有一些对林敖的好感,更多的,我觉得还是想减少一个人知道他们的新发现吧。” “林敖之前知道的就不多,这个时候断开,不会对他们有威胁。而且他还不认路……你肯定不知道,林敖后来在镇子上东跑西跑的,其实都是有人看着他的。直到确定他找不到上山的路,那些人才算真正放了心。” 林博因勃然大怒,“你他妈的既然知道我家老头儿留在镇子上都做了什么,还放毒蛇进我家?!” 严赋抬起头,“毒蛇不是我放的。” 林博因喘着粗气,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相信这句话。 严赋苦笑了一声,“你们都觉得我报仇的手段简直丧心病狂,恨不得把这些有牵扯的人都干掉……对吗?” 林博因反问他,“你难道不是?!” 严赋沉默片刻,摇摇头,“是不是,也没什么重要的。咱们继续往下说吧。总得让你也知道,站在其他人的角度,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林敖走的时候,李道交给他的钱和地址,这种举动,他自己可能也知道是瞒不过南长生的。他可能也是有意通过这样的举动,营造一种‘钱都送走了,他死心塌继续跟着他们干’这样的假象来麻\醉一下他们。” “当然了,他的麻\醉并不成功。林敖前脚下山,他后脚也跑了,但没等他跑出那个要塞的范围,就被封老和南长生给抓了回去。” “逃跑未遂,他被看管的更严密了。那之后,他又寻找过两次机会,但每一次的逃跑都没能成功。” 林博因听的心惊,“不就是瓷器?难道他们还发现了什么别的?” 严赋有些嘲讽的瞥了他一眼,“瓷器就已经很要命了。你想想黑市上血纹瓷的价格。” 林博因皱眉,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耐着性子继续听他讲故事。 “他们后来发现的,应该是看守瓷窑的管理者居住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他们找到了几件血纹瓷的精品。那个时候,国内的古董市场还不成规模,但南长生是干什么的?他通过走私挣了那么多钱,自然也有门路接触到国外的收藏家。对他来说,只要是能挣到钱的事,就值得一做。” 林博因轻轻舒了口气,“赵默从最开始,对于这个藏宝的地点就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对。他知道。”严赋没有否认这一点,“但是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我们也没机会再知道了。” 林博因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赵默或许一开始就知道李道的那位领头大哥,也知道他手里有什么东西,他有可能就是有意的在接近跟这位领头大哥有过接触的人。 “李道逃跑不成,只能耐着性子帮他们干活,假装相信了他们所说的等完工了会加钱这样的虚话。林敖会被放走,是因为他什么关键信息都不知道,但李道不同,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有他在,那位领头大哥迟早会知道赵默他们是通过李道,偷到了他的研究结果。这也是一个隐患。” “他们搬空了那个发现血纹瓷的房间,又重新把瓷窑检查了一遍,最后发现的一点儿瓷土、釉料之类的零碎东西也都打包运了出来。” “你大概不知道他们发现的瓷窑是什么样的,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严赋说着从手边拿过来一个水杯,摆在了他和林博因之间,“他们是从地表开始挖的,所以瓷窑就像这个杯子一样,只有头顶上有个开口,供他们出入。” 林博因点点头,心里有一种不大妙的预感。 “这个瓷窑不太大,里面早先时候应该还有一些层架之类的东西,但是时间太久,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 “他们把李道和南长生一起放进了瓷窑里,等瓷窑连个残渣都被搜刮一空之后,再通过滑轮把南长生吊了上去……这个过程,李道有过挣扎,想要抢夺吊索,但是南长生带着刀,他不是对手。就这样,等南长生被吊上去,瓷窑里只剩下一个李道的时候,他们就收起了滑轮。” 林博因眉头一跳,“灭口?” “灭口。”严赋说:“封老还在封住洞口之前,往里扔了几块大石头,但是都被李道躲开了。然后赵默拦住他,说不必亲自动手,里面的人也活不了,何必让自己手上沾血。” 林博因也是一个在社会上摔打过,见识过社会阴暗面的中年人了,听到这里,仍觉得手脚发凉。 一想到他家老头儿也险些遭到这样的对待,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后怕。对于乔家争取东区的地皮时,林敖主动退让的事,也瞬间释然了。 “那地方地处深山老林,拿着地图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地方,周围多少里地都没有人……瓷窑本身的高度,加上瓷窑上方泥土层的高度,大约有四米左右,没有任何可以踩脚的地方。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他们还重新封住了瓷窑顶部的开口,就把他那么留在了那里。” “李道起初还能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收拾东西,对于他的呼救声充耳不闻。后来东西收拾完了,他们就离开了。外面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 “瓷窑里什么都看不见,又黑又冷。他在里面来回摸索,仔细检查每一寸墙壁,试图寻找可能会有的出路。” “这个过程可能持续了一天,时间不会更长了,因为他的神智也还清楚,虽然疲惫绝望,但体力还没有耗尽。” “他仔细敲打瓷窑周围的墙壁,没有发现哪里的声音有什么不同。这表示瓷窑的外层都被泥土填满了。没有幻想中会出现的通道,甚至没有什么空隙。” “厚度有变化的地方,一个是头顶上方,这个地方已经被他们封住了,高度太高,他上不去。还有一个地方,就是脚下。” 林博因这个时候就对李道生出了敬佩之意,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从一个外行人的角度去寻找救命的契机,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个心志极为坚定的人。 “他曾看过赵默画在纸上的瓷窑的结构图,瓷窑下方因为要生火的缘故,会有一个合适的空间。但这个炉膛就算没有被泥土封住,但炉膛周围呢?是不是还有别的出口,这是不一定的,因为整个瓷窑都是被埋在地下的。” “但这个时候,李道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就拿石块不断地试探脚下的地面,看看哪里传来的感觉不一样,然后用封老扔下来的石块,开始砸脚底下的地面。” 林博因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发现他会随着严赋的讲述,不自觉的代入他家老头儿。明知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但他仍然止不住的感到害怕,一颗心沉甸甸的。 “他砸了很久,终于在脚下砸开了一个破洞,他感觉到有气流通过,大喜过望,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瓷窑下方的炉膛并没有被泥土封起来。或许因为这个小空间隐秘又温暖,在瓷窑废弃之后,它被某种动物当成了自己的窝。”囝吩 林博因听到这里,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刷的一下都竖了起来。 “地底下是没有光的。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各种他说不上来的复杂气味儿。泥土泛着潮湿的腥气,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边爬来爬去。他看不见却摸得到。” “他手里只有一块石头,那是砸开地面的时候崩到他腿上,被他捡到的。他就一直拿着它,像个动物一样,依靠本\能手脚并用地朝着有气流的方向爬。”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1章 优势 “你是谁?你是李成明?还是阿呆?” 林博因听的浑身发冷, 忍不住问道:“他爬了多久?” “不知道。”严赋冷冷的看着他,“因为最后一段时间, 他已经没有意识了。那个洞,有些地方只能让很小的动物通过,他就只能拿着石头,或者干脆就用双手来挖。老天给他的唯一的运气,大概就是这一点了——这个洞是动物们挖出来的。动物能在这里挖洞,说明这里的土壤不会很坚硬。” “但不好的地方就是动物筑巢的地方不会距离水源很近, 这里没有水。他在爬出地狱的过程中吃过耗子,吃过蛇,吃过各种看不清楚是什么品种的虫子……也喝过自己的血。他原本是一个身高一米七,体重在一百四十斤左右的微胖男人, 等他最终恢复神智的时候, 发现他的体重还不到一百斤。” “在地底的最后一段时间, 他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事后推断, 他应该是从某个野兽挖出的洞口爬了出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在山里挣扎求生,或许这个过程中他也捕到了什么猎物, 野鸡或者……或者还是耗子吧。总之他活下来了。” “跟之前的日子相比, 在山里挣扎着活下去就变得容易一些了。这个时候山里还不太冷, 猎物也丰富,还有各种果实……” “冬天来临的时候,他也终于从半疯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然后想尽办法找到有人家的地方,得到他们的帮助,回到了老家。” 严赋看着林博因脸上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冷笑了起来, “你以为到这里, 就是一个HAPPYEND?那可就太天真了。老林,说实话,我可真是想不到你是这么天真的一个人。” 林博因眉眼不动的回视他,“不是吗?能活下来还不是HAPPYEND?那什么才是?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动物的洞里,多少年之后被人发现那里卡着一具白骨?” 严赋无心与他辩解,只是有些脱力似的靠回了椅背上,“你是不是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生不如死?有的时候,一个人以为他已经逃出了地狱,可事实上,他也才刚刚把一只脚踏进去。” “什么意思?”林博因觉得他话里有话,或者李道这个人在终于回到老家之后,又遭遇了什么可怕的打击?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了他家老头儿给他讲的故事里,他后来是打发人去寻找过李成明的,但回来的人说,那个村子里,并没有这个人。 林博因试探的问他,“我家老头儿说没找到李成明……是不是李成明出了什么事?” 严赋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他的嘴角挑着,但眼中却带着冷森森的神色,望着林博因说:“或许吧。谁知道呢。” 林博因很仔细的打量他,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点儿被他藏起来的线索,“你是谁?你是李成明?还是阿呆?” 严赋耸耸肩,带了几分自嘲的神色,“谁知道呢?这重要吗?” 林博因还要问,严赋却已经换上了一副不想再谈的表情,“知足吧,老林,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后来呢?”林博因站起身,不死心的看着他,“李道后来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后来啊……”严赋笑了笑,“这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些都只是我编出来的瞎话,李道当初被他们困在瓷窑里的时候……或者再稍微晚一点儿,他爬进瓷窑下面的地洞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林博因看出严赋这是不想跟他谈了,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用,便点点头说:“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听严馆长的故事吧。” “慢走,不送。” 林博因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身对他说:“冤有头债有主,严馆长,我希望你能去找真正的仇人报仇,而不是随便把愤怒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李道再惨,也不该我家老头儿负责。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严赋沉默不语。 “还有我家辛叔,他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如果你觉得李道冤深似海,那辛叔呢?你说放毒蛇的不是你。这话我只信一半儿。严赋,如果我找到任何有关辛叔被害的证据,我都会交给警方。” 严赋冷笑,一脸不当回事儿的表情,“随你。” 林博因也冷笑,“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提醒你一声,就算要报仇,也别昏了头。你要是下定决心迁怒到我家老头儿的身上,那也随你。不过,我们林家也不会坐以待毙就是了。” 从严赋的办公室出来,林博因的心沉甸甸的。 不用严赋多说,他也能猜到李道后来过的大概非常凄惨,凄惨到旁观了这一切的严赋,会迁怒到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头上。 他不确定自己今天带来的东西,到底能不能打消严赋对他老爹的仇恨。他就算并不畏惧林家多一个敌人,但这样的仇人到底也是让人头痛的。因为他总是会使出一些阴损恶毒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离开了空调房间,被外面热乎乎的风这么一扑过来,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这些事,他要不要跟林青山通个气呢? 弥月牵着黑糖在路边来回溜达了两圈,忍不住又悄悄问它,“有吗?” 黑糖昂首挺胸地走在他前面,时不时停下来在路边的草丛里嗅一嗅,然后摇摇头,“没有。” 弥月倒也没觉得失望,他和荆荣都觉得南山中学的后山算是几个可疑地点中,可能性最低的一个。 这里虽然比较偏,但距离公路还是太近了,隐蔽性不是那么好。要是再往湿地公园那边靠过去的话,又容易引起公园的工作人员的注意。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从后山这里进入市区,不论是走中学后面的这条公路,还是走公园那边的出口,想要绕开路口的监控都比较困难。 “这里也有水塘的味道,”黑糖皱了皱鼻子,“跟小区外面的那个池塘味道差不多。” “这后面就是湿地公园,”弥月指给它看,“到了相应的季节,这里会有很多水鸟。有水有草,蛇虫这些东西就少不了的。不过工作人员也会做检查的,毕竟还有游客呢。真要被毒蛇毒虫咬伤了,也是很可怕的事。” 黑糖想想那天夜里的经历,不得不承认,要是一个公园总是出现那样的坏东西,那跑去游览观光的人,肯定会吓坏的。 “这里距离公路太近了。”黑糖晃晃耳朵,“咱们站在这里,还能听到前面公路上有汽车过来过去……我听蜘蛛侠说,生活在野外的动物,最不喜欢听到这种声音了。” “是哟。”弥月揉揉它的耳朵尖,“你说的很对。所以这个地点,应该可以排除了。” 黑糖疑惑的转了转眼珠,“还有其他的地点?” 弥月点点头,“专家给出了好几个方案,都是市区周围有可能窝藏\毒蛇地方。除了我们,警察也在排查这些地方。” 荆荣是觉得,警方的人动静太大,生怕他们还没找到地方,人家先跑了。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弥月身边的这几个小伙伴更靠谱一些,尤其是小毛,它具有先天的优势,比无人机都好用。 这个人是非找出来不可的。 他太危险了。 要是同样的把戏偷偷摸摸的再搞一回,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中招。 黑糖问他,“我们还去别的地方吗?” 弥月看看时间,快到晚饭时间了,迟疑了一下,“咱们最好不要在夜间行动。” 虽然他们只是远距离的观察观察,不一定就会对上毒蛇,但弥月还是觉得,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还是尽量不要大晚上的到处跑了。 再说留林青山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 一人一狗沿着路边溜达回来,远远就看见荆荣靠在车门上摆弄手机,眼角的余光扫见弥月回来,他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弥月走过来,瞟一眼他的手机,“有消息吗?” 荆荣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屏幕上是一片草丛,很快闪了过去。 “目前还没有。”荆荣对小毛的观察能力还是很信任的,电子设备只能负责扫描,但它却可以凭借自己的生物本\能做出分析和判断。 “我和黑糖都觉得这里还是距离公路太近了。” 荆荣点点头,“我也这样想,但既然是可疑的地点,总要扫一遍。” “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弥月知道他做这些事,还是因为担心他们的人身安全。 荆荣有些担忧的说:“我现在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觉得严赋不知真假的报仇,古玩协会树倒猢狲散、有人在暗中仿制血纹瓷……这些事跟发生在灵犀山上的盗墓,好像都是有关联的。” 弥月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两眼,“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担心我会瞎跑啊?” 荆荣反问他,“你难道没有打算要自己到处找一找?我不跟你一起出来,你是不是也会带着它们偷偷摸摸的到各处去看看?” 弥月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关系到他和他师父的人身安全,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警方的消息? 而且警方的搜查还不一定会有效果——如果这个人真的有驯化毒蛇的能力,那他一定是非常敏锐的人。 弥月在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隐隐的还有另外的一重顾虑,如果这个人也和他,和雁轻凌冬至一样,能够与动物沟通,那么想要通过小动物们找到他会更加有难度,因为他也会利用这个优势来做反侦察。 同时……事情也更加棘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周末了,姑娘们周末愉快~~ 第182章 路边 他也需要把各个合适的地方考察一遍 荆荣拉着弥月在路边坐了下来。 太阳缓缓地滑向西边的山峰, 天空中没有了正午时分那种明亮刺眼的感觉,周围的一切反而看的更加清楚了。 光线也仿佛变的更加柔和了, 多了一种让人想要放慢脚步歇一歇的氛围。 蜘蛛侠和九宫带着他们的小宝宝在绿化带里钻来钻去地嬉戏,黑糖走累了,吐着舌头,挺没形象地趴在他们脚边休息。 大毛跟着蜘蛛侠跑了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弥月的身边,学着他们的样子坐了下来, 还娇气的把脑袋探进了弥月怀里,让他搂着自己。 荆荣忍不住笑出声,小声向弥月抱怨,“每次带你出来都有这么多第三者。” 弥月摸摸大毛的耳朵, 见它靠在自己腿上, 已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也笑了起来, “可是它们都好乖,又能干。” 荆荣扫一眼手机屏幕,见小毛已经换了一片地方在来回盘旋搜索, 便点了点头说:“确实能干。” 想了想, 他又有些生气了, “你连这些装备都没有,要是带着小毛出来,难道打算一米一米地走着去搜吗?搜到了怎么办?扑上去搏斗?” 弥月有些惭愧,“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个人非找出来不可, 就想带着它们, 去各处打听打听消息。” 他的打算就是找到可疑的地方, 然后把小动物们撒出去看一看,要是能找到原住民打听打听情况,比如麻雀啦,耗子啦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他并没有想过要冲\动地做一个孤胆英雄。 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荆荣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别冒失。” “我不会。”弥月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的计划太想当然了,有些丢脸。 “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荆荣不是很放心的看着他,“你要知道,报仇这种事,很容易让一个人陷入极端情绪里去。现在是毒蛇,一旦他发现毒蛇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想法了呢?” 弥月觉得毒蛇这个想法就已经很疯狂了。要知道每一种动物都有自己的适应范围,把它们运到其他的环境里去,这本来就是违反它们的天性的。 要是它们迅速适应了新环境…… 这就更糟糕了,谁知道它们会给当地的生态系统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我问过专家,”荆荣小声提醒他,“专家说,从赵默夫妇的尸检报告上看,使用这种毒\素的唯一理由,就是它会给中\毒的人带来极大的痛苦。” 有人深深的仇恨着赵默,想要让他饱尝痛苦,而后悲惨的死去。 “那天你和师父烧死的那条蛇,专家已经从它的尸体当中提取到了一些残留的毒\素,目前在跟赵默夫妇中的毒做比较。” 弥月就叹了口气。这种事,就算比较出来不是同一种毒\素,好像意义也不大。从那天晚上的规模来看,想要攻击他们的人,显然并不是只带了一两条蛇。 “一定有个什么地方的。那些蛇不是本地品种,从外地运来,总要有个地方让它们休息,恢复精神。”弥月说着,有些没精打采地从身边揪了一根草,举着草茎挠了挠黑糖的下巴。 黑糖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把头扭到一边,“幼稚!” 弥月,“……” 这小东西竟然说他幼稚?! 不过看到黑糖,弥月忽然想到黑糖刚才说的闻到了跟小区外面的池塘一样的味道。他突发奇想,“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荆荣挑眉,“什么意思?” 弥月一下就兴奋了,“还是黑糖的话给了我灵感。你想,这个人把蛇运来之前,是不是也需要各处看一看,最终确定哪里是最适合他养蛇?” 荆荣抬眸,望向路口的方向,“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也像咱们似的,把各个合适的地方考察一遍……那监控里应该能找出点儿什么线索。” “对啊,对啊,就是这个意思!”弥月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你想,专家能想到这里靠近湿地公园,比较适合蛇类生活。这个人是养蛇的行家啊,他肯定也会把这个地方划进可考虑的范围里的。” 这人很有可能会在滨海市的周围划分出几个合适的地点,然后逐一考察。 “我们可以把这几个地点周围的监控进行筛选比对……”荆荣说着就开始头疼了,这个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赵会长是第一个受害人,那毒蛇应该就是他出事前不久运来的。时间不会太长。”弥月迟疑了一下,“我总觉得,那个在停车场跟严赋见面的人……很可疑。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而且……” 弥月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 那是在医院的楼梯间,那个人经过的时候,弥月确实曾经闻到了一种类似于……水草、池塘这样的味道。 潮湿的气息,以及淡淡的腥气。 弥月把这个细节告诉了他,“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非常危险……是那种不怎么讲道理,有点儿冷酷的感觉……” 弥月脑子有些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我知道。”荆荣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事我会去查,你自己不要带着它们乱跑。” 弥月的脸耷拉下来,“你已经说过了!” 师父都没有这么啰嗦好吗?! 荆荣就笑了,凑过来摸摸他的脑袋,“是嫌我唠叨吗?” 弥月不确定他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合适,还是自己想的太多,纠结了一下,就假装什么也没注意到,“第二个地点在哪里?” 荆荣从手机上调出地图给看他,弥月注意到这张地图上画了好几个圆圈,有橘色的,也有绿色的。 “那天在师父房间,你是不是就要说这件事?”这几个圈圈让弥月有一种眼熟的感觉,很快反应过来那天在师父的房间里,他似乎看到过。 荆荣确实有这个打算,但那天冷不防知道了弥月的新的秘密,这个冲击还是比较大的,然后他就把地图的事儿给忘了。 “橘色的圆圈表示不适合蛇类生活的地区,绿色的圆圈则相反。” 弥月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有些惊讶的指着郊外的林区,“这里,从这个绿圈的位置再朝市区的方向移动,不就是野生动物园了吗?” “对。”荆荣说:“你想,野生动物园能建在那个地方,就说明那里的生态条件是很好的。这个绿圈所在的位置在动物园的后方,距离动物园不算很近,已经属于原始森林的范围了。” 弥月想起啸啸,心里有些不安,“野生动物园里也有池塘,还养了火烈鸟和鳄鱼呢。” 荆荣听出他是在担心啸啸,安慰他说:“毒蛇也不傻是吧,动物园最靠外面的是虎园吧,那么一大群老虎呢,没事儿它们干嘛去虎园啊。再说虎园太干燥了,它们就算溜进了公园,也是去池塘那边……你自己想想,那里跟虎园是在两个方向呢。” 弥月稍稍放心了一些,“明天去看看啸啸,顺便到那里打听打听情况。” 荆荣在跟专家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感觉最为可疑的就是这个地方。有弥月跟着,刚好可以打听打听动物园里的动物们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发现。 趴在他们脚下的黑糖打了个盹儿,一醒来就听到他们在谈论去看啸啸,顿时脖子后面的毛毛就炸起来了,“要去看老虎?!” 怎么又要去看老虎?他们不是才去看过吗?! 弥月被它这一激灵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这孩子有些紧张了,连忙摸摸它的脖子,“明天我们找啸啸打听一点儿情况。就不带你们一起去了。你是小队长,负责照顾好家里人。” 黑糖顿时松了口气,就差拍着胸脯给他打包票了,“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在院子里巡逻的!有情况我一定给二爸爸打电话!” 弥月在跟凌冬至和庄洲一起吃了一顿饭之后,才知道这小货竟然是会打电话的! 庄洲在洞悉了凌冬至的神秘能力之后,就想办法给黑糖定制了一支特殊的手机,外形看上去挺普通的,也不大,像个空调的遥控器似的,当中只有一个比较大的按钮。 这也是整部手机上唯一的一个快捷键,直接接到了凌冬至的手机上。 弥月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一直存在于他的想法里的东西,就被庄洲这个有钱人这么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弥月拿着黑糖的手机简直说不出话来,只能哆哆嗦嗦的冲着这夫妇俩竖起一个大拇指。 凌冬至大方的表示可以送给他一个——弥月家里情况特殊,小珍珠小毛都是半散养的,也就是大毛比较恋家。 弥月当初就想过要给大毛搞一个老年机来着,当然黑糖的这个比老年机高级多了,至少从功能上讲,更适合小动物使用。 弥月就挺感慨的摸了摸黑糖的耳朵,“你的两个爸爸可真爱你啊。” 黑糖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那还用说?我爹地说,我刚出生没多久,他就把我接回家了,没日没夜的照顾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 弥月,“……” 这小东西是在跟他炫耀吗? 弥月想起林青山,脸上也露出笑容,“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接到了他身边……” 也是没日没夜的照顾他。 别的不好说,小婴儿照顾起来肯定比小狗狗更加操心。他师父那个时候,其实也还是个年轻人,跟他现在的年龄也差不多。 黑糖听他这样说,就用很不屑的眼神瞟了他一下,“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爹地现在还是每天都要抱我,你的师父现在都不肯抱你了……我都看到了。” 别说,这孩子明明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说话的样子,但就是让人想揍它。 弥月总算能理解凌冬至那种……总想当后妈的微妙心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但凡有黑糖出场,气氛总是变得很奇怪~~ 第183章 开会 他不知道林青山私底下跟这个人有没有联系 荆荣见弥月的小脸耷拉下来, 就从他手里接过了黑糖的牵引绳,“怎么了?它惹你生气了?” 说着伸手在黑糖的脑门上摸了两把, “这小东西怎么养的,这肥的……” 黑糖不干了,扭过头汪汪汪的抗议。 弥月忍笑,“他说你说话注意点儿,什么肥啊肥的,再这么污蔑它, 它就要让它爹地来揍你了。” “嗯?”荆荣诧异了,“这么横的吗?” “要不你试试?” 荆荣见他眼神里带着淘气的神色,心都软了,凑过去在他耳边蹭了蹭, 跟他说悄悄话, “要收拾它还不容易么, 打两个电话, 联系一下我那个做训犬员的老同学,带两头警犬过来……这小东西一准儿就给吓尿了。” 黑糖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什么?警犬?!” 弥月笑了起来, 对黑糖说:“是啊, 这个叔叔认识好多警犬呢。” 黑糖朝着荆荣的方向挪了挪小步, 毛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那……我能认识警犬吗?” 荆荣一下就乐了,他觉得不用弥月翻译,他也能猜出黑糖这副狗腿样儿是在嘀咕什么。他揉揉黑糖的耳朵,笑着说:“你爹地要是舍得, 我把你送去警犬中心做个特训吧。” 黑糖激动不安地踱着小碎步, 开始认真的思索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等到小毛翘着一脑袋乱毛飞回来的时候, 大毛还带着小珍珠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挖坑玩,黑糖则十分热情地迎了过来。 这个时候,它已经自觉的把自己放在了“人民警察”这样的位置上,再看小毛,就有一种“小毛也是普通百姓,是要受到警察同志们保护的”这样的想法。 于是,它主动去给小毛叼来了水瓶,还很体贴的问它,“累不累?” 小毛像见了鬼似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脚下一个打滑,险些从弥月的胳膊上翻过去。 弥月忍着笑替它解释,“黑糖过一阵儿可能要去警犬中心受训呢。” 想当警犬啊…… 小毛顿时就理解了,为人民服务么。 小毛舒坦地窝在弥月怀里,一边享受着预备型警犬的贴心服务,一边给两位家长汇报它的侦查结果,“草很密,没有人住在那里的痕迹,也没有很多的蛇。草丛里潮乎乎的,但是没有那天晚上的味道。” 弥月摸摸它,“很能干,小毛。” 小毛得意地扭过去瞥了黑糖一眼。 黑糖不出所料,又被它突然间转过来的脖子吓了一跳。 小毛开始怀疑了,就这胆子,能当上警犬吗? 不过弥月也说过,哪怕自己的条件差一点儿,也要有向上的心。如今黑糖这也算是有上进心了吧? 小毛寻思寻思,还是不要随便打击它了吧。免得这个娇气的大狗又要哼哼唧唧地找它爸爸告状。 小毛想通了黑糖的问题,对它抱有的那点儿小意见也消失了。 弥月虽然不知道两个毛茸茸是怎么和解的,但是看着它们重新变得友好起来,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为了庆祝毛茸茸们和好,顺便也奖励一下它们的不计前嫌,回家的路上,弥月还特意让荆荣绕路,去南区很有名的卤肉店买了招牌酱牛肉、酱猪蹄。还买了卤豆干和几样素菜。 不管这些东西大毛吃不吃,弥月觉得,身为家长,他总要一碗水端平。 他们家的大毛可是很脆弱的。一定要让它感受到他的爱护才行。 他们的车子驶出卤肉店附近的停车场时,一辆银色的跑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荆荣从后视镜里多看了两眼,转头对弥月说:“好像是林博因的车。” 弥月也下意识的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两眼,不过公路上满是车辆,他并没有看到刚才的那辆车。 提起了林博因,弥月就不自觉的想到了南唐。也不知道这段日子一来,她在林家生活的怎么样?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在他脑海里绕了一圈,就被他放下了。 南唐那样骄傲的性格,大概不希望别人带着同情的眼光去问候她吧。 林博因回到家,跟自己老爹嘀嘀咕咕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跟林青山说一声。不管他跟林青山有没有交情,他们目前都属于同一个阵线。 敌人的敌人是盟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林博因从林敖的房间出来,就见南唐正跟白姨一起摆晚饭。她身上穿着一件很宽松的白衬衣,袖子卷到了手肘的位置,下面搭了一条颜色非常漂亮的橙红色的伞裙,衬着她高挑的身材,随意又优雅,像早期的美国电影里那些充满风情的女主角。 南唐也看到了他,见他一直上下打量自己,便晃了晃手臂,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来,“好看吧,是爸给我的。” 林博因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带着一个宽宽的镯子,黄金底座,上面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很夸张的设计,带着几分游牧民族的风格。 林博因看了两眼,“有点儿眼熟……这应该是老头子自己拍回来的东西。挺好看的,戴着玩吧。” 南唐一脸乐呵的表情,跟个过年收到压岁钱的小孩儿似的。去厨房拿筷子的时候,还很孩子气的哼起歌来。 林博因就想起他的保险柜里其实也有一些女人用的首饰,有些是他妈留给他的,还有几块不错的宝石,是他多年前给自己的订婚典礼预备的,后来订婚取消,辛辛苦苦找来的宝石就一直沉睡在了他的保险柜里。 不如找个机会送给南唐好了。 林博因心想,这丫头把他家老头儿哄得那么开心,他光是嘴上说谢谢,说来说去,好像也挺没诚意的。 南唐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砂锅,眼睛瞟见林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笑着说:“爸,今天的汤是我做的哦,原料也是白姨带着我挑的……你上次说鸡汤油腻,这一次我把油都去掉了。” 林敖一听就乐了,“那好,我一定要多喝两碗。” 林博因本来打算直接去林青山家,然后把高飞喊出来开个会,开会之前随便吃点儿什么的……这会儿听到这爷儿俩的聊天,脚下一顿,跟着林敖一起朝餐厅走了过去。 林敖瞟他一眼,“在家吃?” 林博因扶了他一把,随口应道,“这个时间过去也不合适,好像上门蹭饭似的。我在家吃一口再过去。” “应该这样。”林敖点点头,“年轻时候也要注意身体,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否则上岁数了是要吃苦头的。” 说着叹了口气,“也别光忙着工作,有时间陪陪你媳妇儿。” 林博因知道他这是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太拼命,结果忽略了很多与家人相处的时间。听说他和他姐出生的时候,老头儿都在外面跑,这事儿被他妈数落了一辈子。等他妈走了之后,林敖再说起这些事,就开始难过了。 林博因没敢不耐烦,老老实实应了一句,“知道了。” 大概是这些天老头儿一直乐呵呵的,冷不丁伤感起来,林博因觉得,这副模样还是挺有杀伤力的。让他不自觉的就开始学着南唐的语气柔声细气的哄他,哄了两句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温顺的跟他家老头说过话? 林敖这些天听惯了这种调调,还没有反应过来。 林博因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了。他觉得林敖能说出多陪陪家人这种话,看来也是上岁数,寂寞了。 哄老人家的事情也不能全部丢给南唐。林博因心想,以后还是要把时间好好的规划一下,多留出点儿时间给他吧。 弥月和荆荣还没有进门就发现家里来客人了。院门外停了几辆车,客厅的大门也开着,远远的就能看到客厅里人影憧憧。 门前有车挡着,荆荣就拐了个弯,把车停到了附近的公共停车区。 两个人带着毛茸茸们下车的时候,见小毛已经绕了一圈飞回来了,咕咕咕的跟他们汇报侦查结果,“好多人都坐在客厅里,都是爷爷……还有那个说我是夜猫子进宅的那一个!” 那就是秦翰了。 有秦翰在,估计就是他们这些同行在讨论什么事情,很可能就是怎么重振古玩协会的事情。 荆荣把手里的几个袋子递给弥月,“我不进去了。明天一早过来接你。” 弥月也知道对这些人来说,荆荣是个完全的外行,有他在,估计他们说起话来也会有所顾忌。 “有什么事,回头我告诉你。”弥月对于给男友通风报信,那是毫无压力。 他目送荆荣开车离开,这才带着毛茸茸们回家去了。 弥月进门后,先去厨房先把几个袋子交给阿姨。 他对厨房外面的台阶有阴影,如非必要,从不走这条路。要走的话,也是紧贴着台阶的边缘,一个箭步直接跨上去。 林青山无意中看到过他这样上台阶,笑了半天。 其实不光是弥月,他自己对那两级台阶也有阴影。周警官把毒蛇收走之后,他从厨房里扯出一根管子,把那一片地方来回冲洗了好久,然后还拿消\毒\剂去喷。 弥月后来听到阿姨嘀咕,说台阶下面种的两株绣球花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都是消毒\药水给害的。 弥月洗了手,从厨房出来跟家里的客人们打招呼。他发现来人有一半儿都是他认识的,秦翰、古玩协会的几个熟人,还有他们学校的几位老师。剩下一半儿不认识的当中,也有好几个人看着眼熟,估计也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在各种活动中见过。 让弥月意外的是,盛安玺竟然也在。 他就坐在林青山的身边,一边跟林青山说话,一边还帮着林青山待客,比如主动拿起茶壶给大家斟茶倒水什么的。 一副主人的派头。 弥月看的简直想皱眉头。他不知道林青山私底下跟这个人有没有什么联系,但跑到他们的住处来,这还是第一次。 其实刚认识这个人的时候,他对盛安玺的印象还不错,还很幼稚的纠结过,如果他真的在追求林青山,他要不要大大方方的送上祝福,欢迎他来做自己的师公。 但在林博因和南唐的婚礼上再见到他,先是有乔樱端着一副爱慕者的姿态跟在他身边,后来又出了楼梯间偷拍的小插曲,弥月就在心里对这个人有些半信半疑起来了。 那时候他还悄悄跟荆荣嘀咕过,或者之前是他想多了,盛安玺与林青山之间,就只是旧时同窗的交情吧。 但是他刚刚接受了这样的一个设定,又发现盛安玺在对待他师父的时候,怎么还是一副……很有情意的样子? 弥月有些纳闷了。 难道这也是他心思太八卦,所以想多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盛大叔又出场了~~ 第184章 偷听 盛安玺不悦,“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了是吗?” 客厅里都是长辈, 弥月跟他们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出门之后又不大放心,把小毛召唤过来, 偷偷摸摸交代它去听一听客厅里的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 小毛抖抖毛,蹑手蹑脚地顺着屋后的回廊往客厅的方向跑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猫头鹰平时不怎么跑步,所以一跑起来就显得特别奇怪。肩膀端了起来,两条长腿落地时还记得要放轻,自带一股鬼鬼祟祟的气息。 弥月顿时无语。 他还以为这小东西会飞过去,找个合适的房檐停下来偷听呢, 没想到它会端着这样一种略显猥琐的跑姿去完成任务。 后院里,大毛带着小珍珠在一丛兰草的旁边继续挖坑。 小珍珠挖的很起劲儿,旁边还有蜘蛛侠一家在帮忙。黑糖也蹦蹦跳跳的在旁边瞎起哄,时不时提一点儿不靠谱的建议。 小珍珠最近迷上了这个新游戏, 弥月觉得这或许是随着它年龄增长, 物种的本\能也逐一觉醒的缘故, 也不去制止它, 就由着它在院子里到处挖。 动物的成长是非常奇妙的,很多本领,哪怕没有长辈来教, 它们好像也知道自己应该锻炼什么样的能力。尤其牙齿和爪子, 不管对哪一种动物来说, 应该都是非常重要的武器吧。 他们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等要走的时候,再找人来给做修复吧。弥月是这样打算的。 家里这么多毛孩子,这种程度的破坏,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 弥月不想打扰毛茸茸们玩游戏, 就在一边坐着看热闹。刚看了一会儿, 就见小毛一蹦一跳的从客厅的方向跑了出来, 一直跑到台阶旁边大概才想起自己会飞这件事,于是拍拍翅膀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弥月忙问它,“听到什么了?” 小毛歪歪脑袋,“他们说不留在家里吃饭了!” 弥月愣了一下,客人们都留到这个时间了,他还以为大家会留下来吃晚饭。刚才打招呼的时候,弥月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还有客厅里的氛围,觉得不像是事情已经谈好了的样子。 “他们走啦?” 弥月把它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让它也看着小伙伴儿们玩游戏,自己连忙回去看看。 他一只脚刚刚踏上台阶,就听到林青山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前院的方向传了过来。弥月也不进屋了,顺着屋外的走廊绕到了前院,果然看见大家都在往外走,有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好像还很不高兴。 秦翰站在客厅门口跟林青山说话,弥月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他说:“谢谦这话也是好意,他就是怕你误会他,所以今天才没来。” 弥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就是荆荣第一次带他去黑市的时候,乔让带出来的那位鉴定师。 对了,这位谢先生,还是一家拍卖行的专职鉴定师。 话说滨海市的古玩圈子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风起云涌,但几次大规模的活动,弥月都没有再见到这位谢谦谢先生,而且不止是他,他任职的那家富鑫拍卖行也一直静悄悄的,低调的让人简直想不起滨海市还有这么一家拍卖行。 富鑫拍卖行的老板,好像是姓赵? 弥月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并没有搜出更多的信息。他有一种,这家拍卖行已从人间蒸发了的诡异感觉。 林青山送走了秦翰,一回身见弥月站在那里发呆,便走过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 弥月揉揉脑门,“原来他们不留在家里吃饭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荆荣回去了。” 都到饭点儿了,把人从家门口撵走,听着就挺可怜的。 一听他的小徒弟又开始秀,林青山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儿大不中留……” 弥月厚着脸皮挽住他的胳膊,“我买酱牛肉和猪蹄了。就是你说味道特别正的那家。” 林青山又哼,“这还差不多。” 弥月问他,“他们来干嘛?” 话音未落,就见客厅里一个人走了过来,语气十分熟稔的说:“这些人也太不识趣了,我三番两次的暗示都没有用,要不是厨房里飘出饭味儿,估计他们还赖着不肯走。” 弥月惊悚了,“他……” 他怎么还在?! 林青山瞟了一眼一副主人做派的盛安玺,也有些无奈,“他想赖在咱们家吃饭。” 盛安玺除了对着林青山的时候比较和气,对其他人都是一副霸气的嘴脸,眼神一扫过来,弥月就差在脑子里给他配个音了:平身,无事退朝吧。 弥月不满的在心里哼了一声,凭什么给他让地方,这里明明不是他家好吧?! 林青山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不是说买好吃的了?跟阿姨说,摆饭吧。听这些老东西唠唠叨叨说了一下午,真是烦都烦死了。” 弥月悄悄的瞪了盛安玺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弥月自己也说不好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就像一个领地被冒犯的小动物似的,脑门上的天线就差竖起来了。 吃完了晚饭,林青山就带着盛安玺到外面溜达去了,弥月不好跟上去偷听,就把小毛给放出去跟着。 临出门的时候还偷偷嘱咐小毛,要是这个眼生的老头子惹爷爷生气,一定第一时间飞回来喊他去帮忙。 小毛一开始还不大明白它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听到弥月说要听他们谈话,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不就是偷听嘛,还是它做侦察兵的那一套呀。 “放心吧,”小毛在弥月的肩膀上挪了两步,拿翅膀尖拍拍弥月的脖子,“等我回来,就给你汇报他们说了什么。” 刚刚饱餐一顿,它正好也需要出去活动一下。 小毛拍拍翅膀飞了起来,远远地追着林青山和盛安玺去了。 林青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饭后散散步的习惯。在山上的时候,会跟着弥月他们师兄弟到菜园子附近走一走,时不时还能看看他们跟猴群打架的精彩画面。等进了城,就在林镜家的小区里走两圈。 他在这里没有那么多认识的人,散步的过程就有些寂寞了,让他经常会回忆起在山上跟一群学生相处的情形来。 在灵犀山住了半辈子,不知不觉,那里就成了他的家。 林青山觉得自己是想家了。要不是市区一堆麻烦都还没有解决,他对弥月又有安排,想让他在秦翰的学校里锻炼上半年,他这个时候真的就要回去了。 林青山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人上了岁数,就矫情起来了。 盛安玺侧过头,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林青山还没有回答,就听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咕咕咕的叫声,紧接着有微弱的气流从他的头顶上掠过。 他抬头,就见肥嘟嘟的小胖鸟围着他们盘旋了两圈,然后小心翼翼的在他肩膀上落了下来。 林青山受宠若惊,没想到这小东西也有跟他这么亲近的时候,他站在那里没动,生怕自己晃两下,会让小毛站不稳。 还好这小东西懂事,尖尖的爪子都收了起来,抓着他的肩膀也不觉得疼。 盛安玺也看的稀奇,忍不住说道:“你这个学生,我看他年纪也不小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家里一群猫猫狗狗的。你不嫌烦吗?我记得你以前可不喜欢这些小东西。” 被陌生人点名的小毛不乐意了,咕咕咕的抗议起来。 林青山觉得自己跟弥月呆的久了,耳濡目染,有时候不需要翻译也能猜到毛茸茸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林青山伸出手,很小心地摸了摸小毛的翅膀,“不气,不气,爷爷现在很喜欢你们呢。” 小毛歪过头看看他,凑过来在他的下巴上讨好地蹭了一下。 林青山呵呵笑了起来。 盛安玺看的直摇头,“真是,多年没见,你这习惯也变了。” “人都会变的。”林青山一边撸猫头鹰,一边问盛安玺,“就好比你吧,我记得你以前很不喜欢跟这些圈子里的人混一起。” 盛安玺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解释说:“我不是跟他们扎堆,古玩协会的事情,我其实也不在意。我只是怕他们给你下套,所以跟过来看看。” “看什么呢?”林青山很平静的看着他,“你是怕我接下这个担子,还是怕我不上套?” 盛安玺皱眉,“这些人想让你出头,利用你的名望把烂摊子收起来,但他们又怕你人缘太好,把古玩协会搞成你自己的粉丝群……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因为抹不开面子,就去吃这个亏。” 林青山没有接他的话。 盛安玺有些无奈,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沉默地走了几步,他忽然听到林青山问了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林博因婚礼那天,你在楼梯间看到弥月。这件事你是不是告诉了严赋?” 盛安玺愣了一下,神色很快坦然起来,“没有。怎么了?” 林青山的心向下一坠,忽然间就生出了一丝失望。 林青山又问他,“这些年,你跟严赋的关系很好吗?” 盛安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说:“我回来没多久,就听大家都在议论,说你和严赋因为一个古玩协会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咱们都是老同学,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谈?” 林青山反问他,“你既然知道我们之间有争斗,你为什么不先来问问我,弥月为什么要偷拍严赋?你直接把我儿子的消息出卖给了严赋,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的老同学?” 盛安玺皱眉,“我说了没有……” 林青山没有继续听他的辩解,他转过身,直视着盛安玺的眼睛说:“刚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可以是我的帮手。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盛安玺不悦,“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了是吗?” 林青山的一只手在小毛的胖肚皮上摸了摸,淡淡说道:“我曾经期待过多一个朋友,如果现在发现是多了一个敌人,那也无所谓。”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师父心里,弥月永远是排第一的~~ 第185章 又要演? 一件大家都坚信他绝对不会告诉弥月的事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了是吗?” 这句话是盛安玺说的。 小毛站在椅背上学他, 不过它的肚子圆溜溜的,哪怕一对翅膀都使劲儿地背到身后去, 也实在摆不出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脑袋还有点儿歪着,反而可爱的不行。 弥月一边看它演戏,一边偷着乐。 他其实很担心他们之间会出现那种很狗血的桥段,比如盛安玺站在严赋那一边,但他又跟林青山之间有扯不清的感情。 那样的话, 林青山的情绪会受影响,他这个当学生的也会很纠结。 还好他师父从未让他失望过。 或者说,在他师父的心目中,他的重要性远远的超过了什么阿猫阿狗的追求者。一旦涉及到他的安全, 他师父立马就能变身为护崽子的老母鸡。 弥月被这种联想刺激得眼睛都酸了, 心里感动得不行。他抱着小毛亲了一口, 就跑去找他师父表衷心去了。 林青山撵走了语焉不详的盛安玺, 正在房间里挑选合眼缘的墨块,打算写写字,消磨一下时间, 就见弥月红着眼睛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像小时候闯了祸那样, 从背后抱住他, 一言不发的把脑袋搭在他背后。 林青山就笑了,“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 弥月在他背后蹭蹭,“有师父在,要脸干什么。” 林青山在他手上拍了拍,“你给我买的这家的墨块质量不错, 特别细腻。嗯, 很好用。贵不贵?” 弥月呼出憋在胸口的那团热气, 心情也平复了许多,“那什么,我要先表个态,你要给我找后妈的话,我是不反对的。” 林青山一下就乐出了声,“脸呢?儿子?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反对……不过就是个老熟人来吃顿饭,你的脸上那个酸哟,我看至少能刮下来半斤醋了。” 弥月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也开始觉得他看到盛安玺的反应有些丢脸。 但说实话,他对这个人的感觉不光是因为他很明显的表露出了对林青山的好感,而是……他看不透这个人。 要说以弥月的年龄阅历,想要看透一个纵横商场几十年的男人,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但楼梯间的小插曲给他带来的刺激太过强烈,这就导致了弥月对盛安玺这个当时在场的人抱有一种奇异的关注。 他想看清楚盛安玺究竟是不是严赋的盟友。 越是看不清,就越是无法信任他。在这种情况下,盛安玺对林青山表达亲近之意,一下就挑动了弥月心里的那根警戒线。 “行啦,行啦,”林青山由着他撒了会儿娇,不耐烦了,“多大的人了,还没完了?过来给我磨墨。” 弥月乖乖松开他,跑去洗洗手,砚滴加水,开始给他磨墨。 林青山一边挑笔,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荆荣也说了,灵犀山上的那些小鬼,都是跟滨海市这个古玩圈子有关系的。咱们俩呢,最好等着这里的麻烦都解决了再回去。” 弥月偷偷瞟他一眼,觉得这话说的……他师父这是想回去了吧? “别人怎么想的,咱们管不着,就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我的原则一向都是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真有麻烦找上门,咱们接着就是。”林青山瞟一眼自己的小徒弟,“不要因为身边有事发生就心慌意乱的。没必要。人活着,谁没有麻烦呢?” 弥月稍稍有些惭愧。 他师父说的没错,自从出了半夜毒蛇来袭的事,他就有些心乱了。这几天的表现一直都很浮躁。 “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咱们的目标都没变:解决古玩协会的麻烦、协助荆荣揪出幕后的盗墓团伙、最好还能找回几件咱们灵犀山上的珍贵藏品……最后这一条可遇不可求。唉。” 弥月点点头,“我记得。” 不忘初心么。 这句话满世界都贴着呢。 “还有,我让你跟着你师伯学习的事儿也不能随便改。”林青山嘱咐他,“好好跟同行们学习,了解了解行业里的最新资讯。你这也算是给师兄弟们出来趟趟路子,以后大家也都要陆续放出来交流学习,免得守在山窝,一个个的脑子都僵了。” 弥月想起暑假过后他还要去上班,头疼了一下。 但转念想到可以经常和荆荣见面,又觉得每天按点儿起床去上班,也不是什么特别辛苦的事情了。 弥月给师父磨了一池墨,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一出门就见大毛连蹦带跳地拿着他的手机跑过来了,手机铃声在响,是一个他没有存过的电话打来了。 弥月摸摸大毛的脑袋,小声告诉它,“过几天你的新手机就来啦。” 大毛也从黑糖那里知道了手机这件事,看到黑糖能特别简单快捷的跟它的二爸爸联系,大毛心里也很期待呢。 电话一接通,弥月就听出了是南唐的声音。他在滨海接触过的女性不多,除了林镜和赵会长的夫人,剩下的乔樱算一个,再就是南唐了。 乔樱因为对盛安玺态度太热络,被弥月自动划分到了“立场不明确”的那一个圈里,敬而远之了。 而南唐一开始的非敌非友,发展到现在,反而有了几分朋友的感觉。 弥月决定接完这个电话,他就把南唐的号码存上。 “弥月?明天有时间吗?”南唐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带着一股子大小姐小刁蛮的劲儿,但不知是不是弥月的错觉,她的声音似乎要比原来轻快一些。 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弥月就猜她嫁到林家之后,日子过的还是挺顺心的。 再想想那天见到的林博因,中年帅大叔,性格怎么样不好说,不过看上去不大象是会欺负女人的样子。 “明天?”弥月迟疑了一下,“我白天要出去一趟,大概下午四五点回来。你啥事儿啊?” 南唐说:“我现在住在市区这边,你还没有来过我家做客吧。我请你吃饭,你白天忙完了,直接过来吃晚饭。” 弥月诧异的看看手机,他跟南唐有这么熟吗?! 然后他通过南唐的手机听到了一个隐约有些耳熟的声音,“就是几个熟人聚一下,不会搞得太晚让他师父担心的。” 弥月又诧异了一下,这个声音应该是林博因……他提他师父干什么?! 电光火石间,弥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好的,我五点之前过去。” 南唐的语气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我家先生说了,明天有很好的海鲜。你有口福了。” 弥月不知道他们夫妻俩这样你来我往的互相配合,到底是演给什么人看,但也知道林博因是跟林青山表明过态度的。 这要算起来,林博因和林镜都是跟林青山比较友好的一派。 弥月就说:“那刚好,你不是很喜欢习烁家的果酒吗。我过去的时候,给你带几瓶。” 南唐乐呵呵的答应了,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然后才挂了电话。 弥月站在走廊里想了一会儿,上一次南唐表现出跟他关系要好,还是在习烁的店里,表现给她的二叔南建章看的。 那么这一次的表演,是为了继续麻痹南家的人吗? 还是林博因有什么事,需要通过他们制造出来的烟雾\弹,拐着弯儿传递给林青山? 弥月想不明白,隐约觉得,好像是林博因有事要告诉林青山,但又不想让大家知道他跟林青山有联系。 问题是,他们师徒俩总是呆在一起,他知道了,大概率他师父也会知道。除非…… 除非林博因要他转告的,是一件大家都坚信他绝对不会告诉弥月这样的小年轻的事。 这件事,或许会破坏林博因在年龄身份上的权威感,或许会涉及到长辈之间的隐私。总之,以弥月的年龄和资历,哪怕他跟林博因的老婆有一些不错的交情,林博因也一定不会告诉他。 弥月这样想的时候,一颗小心脏又开始砰通砰通跳个不停。 他看了看时间,打算等林青山写完字之后,再跑过去跟他商量商量。在去林家之前,他总得知道他师父跟林青山之间背着人在办什么事才行。 否则等他过去了,林家万一也守着一个等着看戏的人怎么办?他穿帮丢脸都不要紧,要是破坏了师父的安排可就糟了。 南唐挂了电话,对身旁的林博因微微一笑,“那就这么说好了,食材你负责解决哦,我这个哥儿们喜欢吃海鲜。” “这个没问题。”林博因的嘴角微微一挑,觉得这丫头还真有几分演戏的天分。 他眼角的余光一扫,就看到阳台另一侧敞开的玻璃门后面,一个人影闪了一下。 他转头去看南唐,南唐不动声色,却飞快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也注意到了。 这时,她一个堂弟从他们身后的门外探了一下头,喊了一声,“姐,姐夫,开饭了。” 南唐答应了一声,转身带着林博因往餐厅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还在纳闷,她嫁到林家也没几天,怎么再回到南家,就觉得处处都陌生呢? 就连南家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看过去,都觉得眼生了起来。 林博因从她身后追了上来,很亲昵地牵起了她的一只手。 南唐挑眉,稍稍诧异了一下,便极为自然的接受了林博因的示好。他们俩心里都清楚,婚后的第一次回娘家,南家的一大家子人都在暗中掂掇她在林博因心目中的分量呢。 林博因也清楚,他对南唐的态度,决定了南家对南唐看重的程度。不过,他不仅仅是为了帮她一把才这样故意表现。他只是不想看到南家的这些人对她摆出什么讨厌的嘴脸,有意无意地刺伤她。 她在林家很周到地照顾他家任性的老头子,帮他打理生活里的各种琐事。她在很认真的把“林太太”这个身份当成一份工作来完成。 她是他的家人。 所以在外人面前保护她,也是林博因应该做到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6章 山里 啸啸也跟着训它,“不要让爸爸担心!” 南唐是回来看南长生的。 南长生在小村子里休息了几天, 大概还是觉得不够安全。虽然那个研究所替他挡了一劫,但后面袭击他的人却险些冲到了他身边。要不是有林家的保镖把人拦住, 后面会发生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这样一想,南长生就觉得还是城市里更安全一些,至少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提着枪来找他。而且到处都有监控,一个报警电话打过去,警察同志们很快就能赶过来。 这些便利的条件, 都是风景优美的乡下庭院所不具备的。 南唐接到她二叔的电话时,心里就清楚她爷爷想要见的,未必就是她这个外嫁的孙女,应该还是林博因。 林博因说过, 他身边的保镖就是从林家借过去的。 南唐这个时候还不确定林博因会不会陪她一起回南家。她找过去的时候, 林博因正和林敖商量什么时机去找林青山比较合适。 林家父子俩起初没想那么多, 觉得抽个时间跑一趟林家就好, 但是林敖在思索一番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现在在滨海市里,谁不知道严赋想把林青山拽下来, 自己霸占住古玩协会的资源?林青山都快成了他的眼中钉了。”林敖摇摇头说:“这个时候跟林青山走的太近, 严赋还以为我们家是要故意激怒他。” “我们林家不是严赋的主要敌人, ”林敖对儿子说:“这种时候,没必要去吸引他的炮火。低调一点儿吧。” 坐山观虎斗,才是老狐狸最喜欢的方式。 林博因对他老爹的意见一向都是听从的,想了想说:“那要不让我姐去说?” 林镜跟林青山是多年的交情了,据说还在学校里的时候, 关系就不错。 林敖摇摇头, “这些陈年旧事, 咱们爷儿俩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再把你姐拉进来。” 林博因就发愁了一下,“那找谁说呢?” 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放心。找人说,就更不放心了。 林博因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弥月的身上,随口问了一句南唐,跟弥月熟不熟。 南唐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林博因有事要找弥月,就说:“认识,多熟就谈不上了。不过这人心软,有什么事求他帮忙,他一准儿会答应。” 上次在习烁那里,她就是通过弥月甩开南建章的。 “那就试试。”林博因说:“最好能把他约出来单独说话。” 南唐想了想,“那就请他来家里吧。要说事情,还是家里最放心。就说我和他交情不错,请他来参观新家。” 林博因点点头,“行。” 林敖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对南唐说:“干脆就趁着你回娘家的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给林青山的学生打电话。” 这话说的南唐也愣了,“爸,你是怀疑南家的人会给什么人通风报信吗?” 林敖说:“别的人不好说,你那个二叔,心思活得很。” 南唐只知道严赋找过南长生,但他跟南建章有没有什么来往,或者说他这位二叔到底跟谁私底下有来往,又有些什么样的小动作,她就不清楚了。 林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南唐就点点头,“我听您的。” 林博因就看到林敖的老脸上立刻就露出了舒心的表情。 这媳妇儿娶的…… 林博因心想,简直就像替老头子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闺女似的。他这个当儿子的,都要排到她后面去了。 等他们到了南家,见过了南唐的各位亲人之后,林博因就有些明白,南唐为什么会因为老头子对她好,就在他面前那么乖巧懂事。 因为在她自己的家里,根本就没有谁真正对她好。 她的爷爷、亲爹、亲二叔……关心的都是林博因,或者说借着林博因这个人所能得到的好处。而南唐的大妈,则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明里暗里说这个女儿不懂事。被林博因不轻不重地怼回去两次,才一脸铁青的闭嘴了。 南唐虽然不在意南夫人说自己什么坏话,但林博因这样公然的维护她,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再看向林博因的时候,眼神中就不自觉的多了一丝亲近之意。 南长生想见林博因,除了关心林家能给他提供的保护,还想知道他托给林敖去查的事情到底有没有眉目。 林博因想要见一见南长生,则是想从他这里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挖出点儿当年的料。不管什么事儿,总要从不同的角度,才能看到它客观的样子。 无奈南长生嘴紧的像蚌壳,谈到自己的安全问题就问个没完,一听他隐晦的提起严赋、李道,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林博因就知道他从南长生这里挖不出什么来了。他倒也没有多失望。在南长生的心里,南唐这个没事儿总带在身边的孙女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他这个孙女婿呢。 恐怕在他老人家心里,林博因都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可以交换好处的符号吧。 林博因去了一趟南家,开始觉得他老婆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还能长成一个三观比较正的人,没有歪的太厉害,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再次见到啸啸,弥月觉得,这孩子已经从上次见面时那种浮躁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了,又变成了那个爱玩爱闹爱撒娇的大猫。 就是天气太热,孩子多少有点儿没精神。 弥月趁着乔温不在,悄悄跟它打听山里的动静。这个问题,啸啸还真知道,它告诉它爸爸,说前一段时间山里有一些飞鸟跑到它们这个动物园来了,叽叽喳喳的说有人进了山,还在它们住的那一片地方撒了好多臭臭的粉末,就把这些鸟给熏走了。 弥月好奇了,“什么粉末?” 啸啸晃了晃大脑袋,“它们也不知道啊,就说那个东西撒在树底下,味道可难闻啦,它们在树上都觉得脑袋给熏晕了呢。” 弥月听的稀里糊涂的。他听人说过,有些品种的鸟在黑市上能卖出高价,这人该不会是去抓鸟的吧? 小毛趴在弥月的肩膀上,听了一会儿也听明白了,“会把鸟熏的头晕?那我等下要飞的高一些才行。” 弥月在它背后摸了摸,“我们跟荆荣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过去。你自己别瞎跑。” 啸啸也跟着训它,“不要让爸爸担心!” 小毛悻悻,觉得自己明明也是个好孩子来着。但啸啸气势太足,被它那双凶巴巴的眼睛盯着,小毛就不敢跟它顶嘴了。 弥月来之前想的就是让小毛到动物园后方的山林里去看看,但是来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想的实在太简单了。 动物园本身占地面积就极大,其中一部分园区已经探入了原始林区,光是虎园后面那一片,小毛飞一圈也得大半天的时间。 哪怕只是把动物园附近的地区大概的搜一搜,也绝对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工作。 弥月觉得自己冒傻气了。沮丧了一会儿,又想到荆荣来之前曾经咨询过专家,或许专家给他圈出的可疑地点的范围会小一些? 不过就算是这样,一天的时间恐怕也是不够用的。 弥月一边揉着大猫的耳朵,一边在心里来回盘算自己的时间。其实秦翰那边还没开学,他一天到晚都闲着,可事情就这么巧,他昨天接到南唐的电话,答应了今天晚上去参观她的新家。 要不然,今晚直接住在这里就好了。他以前在这里做义工的时候,还被分配到园区的酒店那边去工作过,知道这里的酒店住宿条件还是不错的。 “爸爸?”啸啸在他怀里拱了拱,“你们要找的人,他是干了什么坏事?” 弥月刚才说的是有坏人可能会躲进山里,但是看到啸啸充满依赖的眼睛,又觉得把话说清楚一点儿可能更好。 “你刚才说,鸟儿们被熏的发晕的那片地方,距离公园的栅栏墙远吗?” “它们说不太远。”这些传言,啸啸都是听别的同伴说的。 “如果这个熏走了小鸟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坏人,那他身边很可能带着毒蛇。”弥月提醒它,“你不要离那里太近,最好也跟其他的同伴说一声,大家都注意点儿。” 啸啸本来是不当回事儿的,但是弥月的神情太郑重,搞得它也不知不觉就认真起来了,“我知道了。” “有什么情况,你就告诉我,我明天还来。”弥月指了指站在栅栏门的外面,抱着大毛可怜巴巴地缩在车里等他的荆荣,“荆荣叔叔是专门抓坏人的,他会想办法去查。” 啸啸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你明天还来?!” 弥月点点头。 啸啸嗷呜一声,一头扎进了弥月的怀里。明天还能见到它爸爸,说不定后天也可以……这可真是太好啦。 * 作者有话要说: 啸啸耐心的等待着自己的自由~~~ 第187章 小树苗 乔温默默的催眠自己,就当是看在那两百万的份儿上吧 啸啸本来打算驮着它爸爸去栅栏墙附近看一看, 但弥月考虑到园区随处可见的监控探头,还是忍痛拒绝了, 只让它带着小毛过去。 啸啸以为它爸爸是担心会被工作人员看到,就有些不大高兴,小声嘀咕,“乔叔叔他们总是大惊小怪。” 上次看到它把它爸爸扑倒在地上,乔温和虎园的饲养员还扒着栏杆吓得大叫起来,以为它要把它爸爸吃掉了。啸啸被他们的惊叫搞得很无语。就算它是老虎, 但它也不会随时都想着开饭呀。 再说…… 这可是它爸爸。 谁会想吃掉自己的爸爸呀。 真傻。 啸啸带着小毛去打听情况,弥月就从栅栏墙里出来,跟荆荣说了一下他打听来的情况。 荆荣也正在查看地图,还把警方已经排查过的地点都划出来了, 告诉弥月, “我来之前见过周时, 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周时也被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毒蛇搞得头晕脑胀, 上面给的期限也紧。大家也担心要是还有毒蛇,万一出现在闹市区,那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简直不可想象。 荆荣这个时候提出来要帮忙查一查, 周时简直求之不得。他们本来也从滨海市的各个研究所、动物园申请了义工来援助, 多几个人来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在野生动物园这一块, 警方最先排查的就是会有游客出入的这些地方,而后山这一块,他们暂时还没有精力检查。 这也是因为荆荣与周时他们的出发点不一样。周时他们这些人首先要保证市民的安全,荆荣不在这个体系之内,反而可以一门心思地专注于找人。 荆荣握住了弥月的手, 两个人背靠着车身, 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在他们身后, 小珍珠在探索绿化带里几株修剪成了圆球的大树,大毛坐在一边的假山上看着它,替它放哨。 这是荆荣交给它的任务。因为小珍珠对陌生人戒心很重,要是有陌生人过来,它会有些紧张的。 对大毛来说,今天又是它主动申请出战结果被驳回的一天。 啸啸要带着小毛去做实地勘察,大毛很想参加这一次的活动,但啸啸不肯驮着它去……就算它肯,大毛也不敢。 小毛呢,它是会飞的,不需要谁驮着。于是这一对飞禽走兽就那么走了,丝毫也不顾及大毛受伤的小心灵。 不过稀奇的是,大毛今天竟然没有要弥月来哄,而是被荆荣的一句话给治愈了。 他说:“有行动的时候,我们都是士兵。士兵是不能自作主张的,都要听从统一调度。让你去,你就努力完成任务。不让你去,你就耐心等着,做一些协助性的工作就好。这才是士兵该有的样子。” 大毛的腰杆一下子就挺直了。 接下来它虽然还有些小郁闷,但确实表现的像一个待命的小士兵了。于是荆荣安排它保护小伙伴的安全。 大毛就干脆利落地接受了新任务,陪着小珍珠去一边玩了。 弥月的视线从大毛和小珍珠身上收回来,笑着夸了荆荣一句,“行啊,挺会搞思想教育这一套。” 荆荣一乐,“大毛一看就是很想证明自己,给它安排个任务让它去做,这不正好么。” 弥月偷看大毛,觉得它看上去确实要比刚才振作了一些。 荆荣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忽然笑了起来。 弥月挑眉,“怎么了?” 荆荣看着他,眼里浮起温柔的神色,“没什么,就觉得这样……很好。” 他们此刻站在栅栏门的外面,身前是虎园送饭处的栅栏门,身后是被大太阳晒得泛白的水泥路面,空气里还弥漫着动物园里特有的腥膻味儿。 要说这环境有多好,实在是说不上。 但弥月还是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他低头看看被他握住的手,心里像有温水一点点漫上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弥月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种在园圃里的一株小树苗,周围全都是已成材的大树,它们包围着他,也关爱着他。它们就是他的靠山,无论他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都有他们帮助他一起度过。 但是现在,弥月低头再看一眼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忽然觉得小树苗的旁边出现了另外的一株小树苗。 弥月微笑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晃了晃手,心里有一种小孩子春游似的简单快乐。 两个小时之后,啸啸和小毛灰头土脑的回来了。 小毛一回来就窝在弥月的肩膀上不动了,整只鸟都蔫蔫的。 啸啸则在栅栏门的后面不停地打喷嚏。 这个时候虎园的管理员不在,两道栅栏门都是锁好的,弥月进不去,站在栏杆外面干着急,又问小毛,“这是出什么事了?累着了?” 小毛有气无力的说:“不累,没走很远……是树林里的气味儿太难闻啦。” 啸啸又打了一个大喷嚏,哼哼唧唧地扑在了栏杆上,“小毛说要带回一根树枝给你做……做证据!” 弥月这才注意到啸啸跑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根很长的树藤,树藤的尾端系着一段半人高的树枝。 弥月真是感动死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考虑乔温他们来了,会不会妨碍他和啸啸说话。赶紧打电话叫来乔温,要打开栅栏门把啸啸一路拖回来的树枝取出来。 乔温本来是不想总给弥月开后门的,他本来还打算教育教育弥月,作为一个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人,熟悉园区各项规章制度的人,怎么能总是让单位给他徇私呢。 哪怕他捐了款…… 结果他刚说了两句,荆荣就把工作证给掏出来了,告诉他老虎拖回来的树枝,很有可能跟他的案子有关。 乔温,“……” 乔温晕头晕脑的给弥月开了门,见他跑进去拽着那根树藤,捂着鼻子把树枝拖出来交给荆荣,然后……又溜了进去,跟他的虎儿子抱在了一起。 乔温,“……” 算了,乔温默默的催眠自己,就当是看在那两百万的份儿上吧。 啸啸还在打喷嚏。 大猫委屈坏了,靠在它爸爸怀里哼唧个没完。 弥月摸摸它的耳朵,再摸摸它的脖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猫撒了会儿娇,总算是心情舒畅了,拿大爪子搭着他爸爸的腿,开始汇报情况,“我把小毛送到那个栅栏门坏掉的地方……” 说着,啸啸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说:“爸爸你知道吗,坏掉的地方还没有修好呢。上次下大雨,被劈倒的大树都被人拖走了,但是他们没有发现栅栏上有折断的地方。小毛说栅栏上折断的地方从虎园这一边能看到,但是从外面看不到,因为好多绿藤爬在栅栏上,给挡住了。” 弥月摸了摸啸啸的大脑袋,“啸啸,你能打消私逃的念头,我真的好高兴。我期待着能看到你自由自在的在野外生活,而不是私逃出去,东躲西藏一段时间之后,再被人抓回来。” 啸啸在他怀里拱了拱,“我知道,我知道。我谁也没说。” “你好乖。”弥月有些发愁这个栅栏的事情要怎么上报,总不能就放在那里时时刻刻诱惑着他儿子。 想了一会儿,也不得要领,暂时决定告诉荆荣一声,让他去想想办法。 啸啸开始言归正传了,“因为大家都说那些鸟儿是从那个方向飞来的么,所以我就把小毛送到那里了。小毛说它在那片树林里找到了几个同类,跟它们打听情况。” “大家都说看到过有人来,嗯,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是大家都没见过的人。” 弥月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他知道动物园四周虽然都安装有监控设备,但工作人员也是要定期在园区附近巡检的。这些人都穿着印有动物园标示的制服,来来往往的,附近的小动物们都看熟了。啸啸话里的意思,就是说来人不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而是从外面进来的。 趴在弥月肩膀上的小毛拍了拍翅膀,“还是我来说吧。” 树枝是啸啸拖回来的,小毛其实不太累,它状态不好,纯粹是被熏得。 啸啸也没想跟它争夺发言权,主要是这些事它也是听小毛说的,有些地方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 它趴下来,把大脑袋放在它爸爸的腿上,眯着眼睛一边享受它爸爸的抚摸,一边听小毛讲故事。 “从园区出去,我就遇到了几个同类。它们说那个外来的人有时候会离开这里,有时候天亮才回来。还经常背着大包。” “从我们出园区的地方一直往前,有一条小溪。那个人好像就在那里。不过它们都不去那里,说味道太呛人了。我试了一下,也过不去,就拜托大家帮我拖了树枝回来……大家都累坏了,也熏坏了。” 弥月连忙表态,“我跟乔园长说一声,明天让饲养员送点儿吃的过去。等我们再过来的时候,也多带点儿好吃的,向它们表达感谢。” 小毛抬起头,傲娇地在弥月的肩膀上来回挪动了两步,“我就是这样跟它们说的。我说弥月一定会谢谢它们的,会请它们吃好吃的炸肉丸、烧排骨……排骨里面还要有香喷喷的脆骨!” 弥月,“……” 这说的都是犒劳它自己的吧?! 再说动物园的食堂可没法子让他们点菜,谁给它们炸丸子呀。 弥月摸摸它的小爪子,“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让乔园长给它们送点儿吃的。等咱们过来的时候,再带你说的那些丸子排骨。我让家里的阿姨多做点儿……一定有香喷喷的脆骨!” * 作者有话要说: 毛茸茸们立功了~~~ 第188章 亲戚 从雁轻那边算起来,弥月可不就是他们家的亲戚嘛 荆荣靠近那段树枝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儿,但小毛却显得有些紧张, 在绿化带那边嬉戏的大毛和小珍珠看到小伙伴回来了,原本要跑过来迎接的,结果还没跑到马路中间,又停了下来,有些瑟缩地退了回去。 这些反应荆荣都看在眼里,于是他也不过去了, 直接打电话给周时,让他带着人过来取重要的证物。 周时知道他也在查动物园的后山,听说他有了新发现,二话没说, 就答应了下来。 这个时候, 弥月也通过乔温把动物园的园医给请过来了。 园医给小毛做了检查, 抽了点儿血, 又战战兢兢的隔着栅栏门抽了点儿啸啸的血——他还是第一次在老虎清醒的时候抽人家的血,对那位直接上手抱着老虎的小弥同志简直佩服的要死。 他们动物园里一度经费紧张,老园长就想了个损招, 给动物们认了不少爹妈。但是这么多的爹妈里头, 也就只有弥月, 这位曾经在他们园里做过临时工的小年轻,把自己混成了名副其实的虎爸爸。 没看老虎被抽血的时候,针头一扎进去,就疼的一激灵,冲着园医吼了一声。它还没吼完呢, 就挨了弥月一巴掌。 “不许吓唬医生叔叔!”弥月这样教训它, “医生叔叔是要给你检查身体呢!” 老虎立刻就蔫了, 一头拱进了弥月怀里,哼哼唧唧的撒起娇来。 园医抹一把冷汗,冲着这位虎爸爸竖了一根大拇指。 乔温听说老虎不知道从哪里拖回来一根树枝,然后就蔫了,跟它一起拖树枝的猫头鹰也蔫了,吓得够呛。 他在这里工作的久了,也遇到过几个变态。比如偷偷藏着毒\饵进园区,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故意投喂给动物。 乔温一下子就想歪了,想到有人来搞破坏上面去了。 他心里着急,听到弥月说他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同志很快就会赶过来,也没有觉得好过多少。 他很担心这种加了料的树枝,不仅仅虎园里头有。如果其他园区也有,其他的动物也能够碰到,那事情就麻烦了。 从市区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 弥月也不烦,正好陪着儿子好好哄一哄。顺便问一问小毛,那么大一段树枝,它和它的小伙伴儿们都是怎么拖过园区的栅栏墙的。 结果问来问去,才发现他想象中的那种一群鸟齐心合力托着树枝飞越栅栏墙的画面根本就没出现,真相就是啸啸叫来了它的同伴,它们从虎园这一侧推开了栅栏墙折断的地方,然后把树枝从开口运了进来。 弥月有些傻眼,他不知道别人查看监控的时候,看到几头老虎齐心合力的在墙上开了个门,会有什么感想。 但啸啸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让他猛然间想到了这个外墙出问题的地段到底是在哪里。 弥月曾经在动物园做过临时工,对这里的地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动物园有一部分地区深入到了密林之中,当初在修建外墙的时候,考虑到安全方面的原因,公园外围的墙有两道。但是深入林区的一段栅栏墙因为地形过于复杂,施工难度太大,有将近两百米的距离,没有修建最外围的护墙。 既然啸啸说推开门就能逃进树林…… 既然小毛能顺利通过这样一道裂口把树枝运进来…… 那就没错了,这些描述已经足够证明发生事故的地段到底在哪里。 弥月连忙掏出手机,给栅栏门外面的荆荣打了个电话,把这个情况交代了一下。如果周时要带着人排查山里的情况,最好能从这个有裂口的地方开始查。 顺便把裂口的地方给找出来,提醒动物园的管理人员,赶紧修补修补。 啸啸知道它爸爸在担心什么,安慰地拍拍他的腿,“放心吧,爸爸,我给大家都讲了逃出去会有人抓,还会遇到坏人的事。” 弥月不大放心的看看它,“大家都想出去吗?” 啸啸在他腿边打了个滚,不当回事儿的说:“我看它们都不太想出去。有两个小家伙想出去逛一逛,到了吃饭的时间再回来,被我吓唬了一通,也不敢出去了。” 弥月不知道他儿子这样吓唬其他的老虎是好还是坏,老虎野化放归的事情本来就困难重重,老虎们要是自己压根就不想出去…… 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了。 弥月揉揉啸啸的脖子,“你做得对。” 不过从目前来看,大家都老老实实地留在园区,无论对谁,都是有好处的。 跟周时一起过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同事,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个个头略矮些,外形敦厚温和,跟谁说话都笑眯眯的。另外一个则是个大高个儿,长着一张极为英气的面孔,眉眼深邃,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年轻男人龙精虎猛的悍气。 这几个人来了之后,也顾不上寒暄,就跟荆荣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讨论起来。 弥月跟啸啸坐在栅栏门的里面,也能感觉到这几位警察同志都在打量他。尤其那位高个子的警官,也不知是不是弥月想多了,总觉得这人在看着他的时候,神色比另外两个人都要温和一些。 好像弥月是他们家亲戚似的。 搞得弥月心里毛毛的。 直到他安抚好了啸啸,又把到处乱跑的大毛和小珍珠都喊回来,大家一起坐上车回城的时候,才被荆荣无意间解开了谜底。 荆荣告诉他,赵默和封老先生的案子已经并案了。局里组建了一个专门的小组来调查这个案子,领头的人叫裴戎。就是刚才跟着周时过来接收证物的那个高个子年轻人。 “这位裴队长年纪不大,不过人很能干,侦破过不少大案子。”荆荣说:“他家就是本市的,我听说……” 话没说完,就听弥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荆荣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谁咬了他一口,结果他刚要转头,就见小毛也受了惊吓似的,拍着翅膀从弥月的肩膀上飞了起来,在狭小的车厢里扑腾了两下,紧擦着荆荣的脸颊飞到后座上去了。 弥月回过神来,一叠声的跟小毛道歉,“对不起,我是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想的出神了……” 小毛咕咕叫唤了两声,挤到小珍珠身边,跟它窝到一起去了。 弥月有些兴奋地在荆荣的手臂上拍了一下,“我想起这个裴戎是什么人了!天呐,难怪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那么怪!” 不是好像他的亲戚,从雁轻那边算起来,弥月可不就是他们家的亲戚嘛。 荆荣还在追问他,“什么人啊?你想起什么来了?” “雁轻啊!”弥月笑了起来,“他是雁轻的男朋友!” 以前只听他们说起过这个名字,并没有见过真人。但是看裴戎的反应,他好像是知道弥月的。 或者是在雁轻那里看过照片? 弥月坐不住,拿出手机就给雁轻打电话,“你家那一位是不是叫裴戎?” 还不等雁轻回答,弥月又嚷嚷了起来,“我刚才见到他了!不过我不认识他,都分开了才听荆荣说他就是裴戎……” 雁轻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了起来,“是啊,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他回滨海了。这两天在忙新案子。” “新案子就是古玩圈里的这个案子,”弥月说了这么一句,就不敢再多说了,“反正我是很意外啊,没想到就这么见到人了……他看上去挺厉害的样子,性格好不好相处啊?” 雁轻笑着说:“厉害也分人。跟自己家里的人,他有什么可厉害的。不过现在大家都忙,也聚不起来,等忙完这些事吧,大家再聚一聚,让你们也认识一下。” 弥月跟雁轻闲聊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他忽然想到,要是裴戎负责调查这个案子,那说不定他们还能再见到他呢。 弥月回了一趟家,洗澡换衣服,把自己收拾整齐,按照南唐给他发来的地址,开着师父的车去赴宴了。 林青山已经跟他说了,严赋有可能也要对付林博因的父亲,所以现在看来,林博因这一家人算是跟他们师徒俩比较友好的一方。 临出门之前,林青山还特意拿出两瓶酒让他带着,坚持这样更能表现出上门去做客的态度。 弥月觉得,既然是友好的宴会,那他也要拿出友好的态度来。 半路上,弥月找了一家花店,打算给林家现任的女主人带一束鲜花。 花店的墙上贴着各种花卉的花语,弥月站在那里研究了一会儿,让老板娘给他包一束百合花。 百合有祝福家庭美满之意,很适合送给新婚夫妇。 除了百合,他还选了几枝鹤望兰。 花语牌上说鹤望兰的花语是:自由和幸福。弥月看到这几个字,就觉得这种花特别适合送给南唐。 自由是南唐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 而幸福,则是身为朋友,祝愿她能够得到的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多一个亲戚~~ 第189章 青玉砚 林博因这一刻,心情忽然就有些微妙了 南唐看见他递过来的花束, 果然很开心。 她喜欢鹤望兰,这点小爱好当初她追了秦照那么久, 他也不知道。如今弥月送花刚刚巧就送到了她的心坎上,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 林博因也出现在了门边,对弥月的到来表示欢迎。 在自己的家里,他的状态看上去比较放松,原本显得刚硬的五官都仿佛软化了一些, 脸上还带着笑容。 客厅里有轻柔的音乐声流淌,夹杂着男男女女的说笑声。 要不是进门的时候听到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等下晚点儿走,我有话要跟你说”,弥月几乎就以为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家宴了——透过玄关处的镂空隔断墙, 他已经看到了客厅里的衣香鬓影。 南唐挽住了他的手臂, 微微一笑, “你们说正经事之前, 你就当是来看我的吧……我算你朋友吗?” 弥月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很多余,“不算朋友,我干嘛配合你演戏啊?” 他说的是上次在习烁那里接到她的电话, 配合她打电话演戏, 把她请到自己这边的包厢里来的那件事。 南唐垂眸, 抿嘴一笑,明艳的五官仿佛突然间就变得柔和了。 林博因就在她旁边,对她表情的变化看的特别清楚。他开始仔细的打量她身边的弥月,对林教授的这个学生,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过。 小年轻, 长着一副好相貌, 个头也高, 穿着比较正式的衬衫长裤,就更显出了一副肩宽腿长的好身材。 他和南唐站在一起,一个俊美挺拔,一个明艳动人,竟然有点儿般配的感觉。 林博因这一刻,心情忽然就有些微妙了。 他抬手搭住了南唐的肩膀,将她轻轻地往客厅的方向推了推,“进去说吧,总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书房里咱们家新收的那套文房四宝,正好可以请你的朋友给看看。” 语气亲昵,仿佛真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南唐倒也没多想。今天请到林家来做客的,都是林敖父子俩非常亲近的朋友,所以林博因表现出来的和气,在她看来,也都是这个男人有意展示给一众亲友看的。 不过弥月更敏感一些,他相信自己从林博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占有欲。 弥月跟着南唐见过林敖,又介绍了几位林家的亲友,然后南唐就带着弥月去了林博因的书房。 林博因说的文房四宝,其实并不全,只有砚台,笔架和一个雕刻成了鸭子形状的砚滴。比较少见的是这几件东西都是青玉雕成。 青玉的颜色非常漂亮,淡淡的青蓝中又夹杂着一抹极浅淡的草绿,玉质柔润如脂,雕刻的花纹也非常细致。 “林博因拿回来的时候,说是明朝的东西。”南唐托起那个砚滴左右端详,很是赞叹的说:“古代的文人也这么有童心啊。你说这写作业呢,旁边就摆着这么可爱的玩具,这还能专心学习吗?” 弥月被她逗笑了,“你以为是学渣上课玩橡皮呐?这个是工具,你看这里,能盛水,这个是磨墨的时候给砚台加水用的。” “我知道是加水用的。”南唐白了他一眼,他们南家也是搞收藏的,她就算不精通,但多年来的耳濡目染,也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一些,“我就是觉得它的样子太可爱了。” 弥月翻来覆去地检查那一方玉砚,所有所思的说:“明代鲁王墓曾经出土一方玉砚,颜色、形制都跟这个差不多。你家这个……很像是同一时期的东西。年代也对得上。” 南唐倒也没有多诧异,玉石这个东西,在古代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它还有一些身份地位上的限制,不是普通人家随随便便就能用的。 “不会是鲁王用过的吧?”南唐有些兴奋的问他,“这个人在历史上有名吗?” 弥月回忆了一下,说:“鲁王有两位妃子,除了正妃,还有一位戈妃,史书上说她‘以良家子入侍亲藩’。这个人好像比较受宠,在正妃没有生育的情况下生了儿子,这个儿子还成了下一代的鲁王。” 南唐听的入神,“你觉得这是妃子用的?” “戈妃墓七几年的时候,被当地农民耕地的时候发现了,墓中所有的东西都被盗走了。”弥月摊了摊手,“一件都没留,全盗空了。刚才那些话都是我自己猜的。你看这个砚台,还有这个笔架,笔架也是六峰,回纹……所以我就这么发散了一下。” 南唐听他这样说,连忙拿起手机去搜索鲁王墓出土的文物,然后举着照片跟自己家的藏品来回比较。 两个人正说的热闹,就听书房门口林博因的声音加入了进来,“小弥看的挺准的。我之前找的那位鉴定师也是这样说的。” 南唐顿时兴奋了,“真的啊。” 林博因走过来,十分自然地从南唐手里接过了那个造型颇为可爱的砚滴,对她说:“有机会带你去博物馆看看鲁王墓出土的砚滴,水晶雕刻的,是小鹿的形状,比这个还要可爱。” 他也是在专家给他做介绍的时候才了解了一些鲁王墓的相关情况,这会儿见南唐感兴趣,正好搬出来用。 弥月就觉得他站在这里好像挺多余的。 但这样的情形也让他有些开心,林博因看上去不像是对南唐无感的样子。弥月就觉得南唐这一嫁,说不定歪打正着,收获一个真正关心她的爱人。 林家的筵席上,弥月熟悉的人除了南唐,就只有一个林镜。 林镜不知道她父亲和弟弟的打算,但也隐隐约约的猜出了一些,对弥月就很友好,还怕他没有认识的人会觉得不自在,特意把自己的座位调到了他身旁。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客人们陆续告辞之后,林敖就带着林博因和弥月去了书房。林镜心里的疑问得到了证实,更不急着走了。 见南唐端着花果茶过来,就对她说:“我等下和弥月一起走,正好给你们也打个掩护。” 南唐跟林镜的相处方式一直是敬而远之,但接触了几次,就觉得这位她名义上的大姑姐性格还不错,不像她亲娘那么懦弱无用,也不像她那个大妈那般刻薄刁毒。 林镜是平和的,她的平和也不同于温淑。温淑是有礼貌,但保持着距离,时刻都端着完美下属应该有的样子。林镜更多的,是把南唐当成了家族中的小辈那样看待,自自然然的,有话说就聊几句,没话说就坐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喝茶,各自想心事。 南唐还挺吃这一套的。 要是林镜挤出一脸笑容对着她嘘寒问暖,她反而要暴躁了。 林镜侧过头看看她,眼神温和,“这爷儿俩,都有点儿大男子主义。我妈还在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外面的事从来不在家里说。” 南唐就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说就不说吧,”林镜说:“有需要我帮忙的,说一声就行。今天这事儿,是不是跟林教授有关?” 这个南唐是知道的,她点点头说:“先生有事想告诉林教授,但是有顾虑,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找他。就拐个弯,把他学生请了过来。” 林镜脑子里一转,就明白过来了,“这爷儿俩不想把我卷进来?” 南唐点点头。客人们来之前,林博因交代过她,他们跟弥月要说事情,最好不要让林镜知道。 但林镜自己猜到了,又问到她面前,南唐也没理由瞒着。 他们毕竟是一家人。 林镜也没多问,转移话题说起了林敖的三餐,又夸南唐有办法,哄得老爷子吃药都比原来积极。 这一聊起来,两个人都对对方有一种刮目相看之感。 南唐发现林镜并不是她印象里有些傲慢的学者,言谈举止间也没有像个恶婆婆似的对她诸多挑剔,反而用一种自然又和气的态度与她接近。 她愿意了解她,这意味着她没有把她当外人。 林镜也有些意外。 林家和南家都属于滨海市有点儿家底的人家,社交场合她也遇见过南唐,她印象里的南唐骄纵又任性,在公开的场合里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种事也做了不止一次两次,很多人在提起她的时候,说的都是“南家的那只母老虎”。 林博因当初答应了和南唐的这门婚事,她还特意跑回家一趟,想要说服他放弃这个打算。没想到如今放下偏见试着接触一下,才发现南唐并不是那种毫无头脑,只会撒泼的傻子。 这就好。 林镜心想,一个人别管什么性子,只要能讲道理,肯沟通,总能找到合适的方式去相互了解,相互磨合。 她弟弟也不是小年轻了,再这么浪荡下去,也确实不像话。这两人如果能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唐的处境一点点变好了~~ 第190章 夜色静谧 弥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 弥月在听林博因讲这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时, 脑袋都有点儿懵。 就算他来之前预料到了会知道一些有关这些人的密料,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有冲击力的料——这确确实实就是报仇了。 最先浮上心头的想法, 竟然是……有因就有果。 林博因很轻易的就从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想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或许这只是恶有恶报,但切换到了自己的立场上,谁又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样的报复呢。 “各有立场吧。”林博因说:“站在李道的立场上来说,如果我家老头儿及时带着警察来救他,他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但是站在我的立场, 我并不觉得我家老头儿就该死。他并不是没有报案,警方的人不重视,他能怎么办?” 弥月点点头,他能理解林博因的想法。他想这也是林博因觉得冤枉的地方吧。他家老爷子确实找不到路, 又不是在假装。 站在他们的角度, 能做的, 都已经做了。 但荆荣也说过, 仇恨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会钻进牛角尖,会放大心里极端的情绪。严赋或许并不愿意这样客观的去理解林敖, 说不定会更加怨恨他, 觉得要不是他没有完成嘱托, 李道后来根本不会遭那么多罪。 “我会告诉老师,”弥月对他说:“不会再跟外人说。”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悄悄的心虚了一下。他觉得他大概率是会跟荆荣说的。 弥月正琢磨要怎么探探林博因的口风,问问他能不能透露给荆荣,就听林博因说, “要是警方的人问到你师父这里, 说了也无妨。” 当年的事, 已经牵扯到出了人命官司,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让报仇的人觉得他们在心虚。 弥月松了一口气,“你的话,我会转告师父的。” 林敖不能晚睡,在林博因讲故事之前就回房间去休息了。 弥月和林博因从书房出来,就看见林镜和南唐正坐在一起聊天,原本脾气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聊的也挺融洽。 弥月倒还没啥感觉,他认识的林镜一向都是这样雍容大方的形象。南唐呢,她其实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面对没有恶意的人,或者说不会对她产生压力的人,她都不会抬出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去呛火。 这两个人能聊得来,他并不怎么意外。 但林博因却又一次感到意外了。 林镜心高气傲,一直嫌弃南唐胸大无脑,人傻不说,性格也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南唐呢,林博因其实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南唐似乎对她亲妈这个年龄段的女性,都抱有极大的敌意。 这种感觉很微妙,林博因心想,这大概就是跟南唐自己的身世有关了。 从书房走出来的这短短一段路,林博因的脑子里却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他打算让高飞找个人去查一查南唐的生母。 看看这一对母女短暂生活在一起的那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南唐这样尖锐敏感的性格。 林镜见他们出来,就站起身,对林博因说:“正好,就说我喝了酒,请弥月送我回去。” 也算是给弥月这么晚告辞找了一个特别合情合理的借口。她跟林青山是师姐师弟的关系,弥月也算是她的晚辈,晚归时送一下很正常。 林博因就笑了,“多谢。” 林镜嗔了他一眼,转头对南唐说:“那就说定了,后天我过来接你。” 南唐点头说好。 林博因诧异,这两位还约好一起出门?聊得这么投机吗? 南唐解释,“大姐的朋友,做珠宝设计的,要在南京路开店。开张之前有一个小范围的展出活动,大姐约我一起过去看看。” 林博因就笑,“挺好的,去玩吧。” 林博因心想,回头要记得给南唐拿几张卡,免得出门在外的手头拮据。她现在是林太太,零花钱不够用,说出去丢的可是他的脸。 弥月开的是林青山的车,林镜一见就笑了,“这车也好些年了,你回去问问他,一把年纪了,留着那么多钱干嘛?” 弥月也笑,“师父没什么钱啦。” 他知道林青山有时候会赚点儿外快,不过大部分都补贴到所里了,他自己的工资奖金都是有数的,其实没攒下多少钱。 林镜摇头,“那是你不知道。这老东西这两年没有那股子不要命的疯劲儿了,年轻的时候他可会赚钱了。” 弥月只当她在说笑。他知道林青山不穷,但要说多有钱…… 还是算了吧。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小区里的几幢高层灯火都已经熄灭了大半儿,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和草坪灯幽幽的亮着。 在深夜,这样的亮光是带着点儿森冷气息的。 林镜身上穿着长裙,她搓了搓手臂,有些莫名其妙的问弥月,“这还没立秋呢,怎么有些凉丝丝的。” 弥月随口应道,“看天气预报,好像说要来冷空气了。” 他替林镜拉开车门,待她坐好,再小心地阖上。一只手还没有离开车门把手,忽然觉得……还真是冷丝丝的。 不是身体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温度变化,而是…… 弥月心里有根弦很突然的就绷紧了,背上毛毛的,有一种仿佛危险要来临,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的紧张。 他背靠着车门,视线扫过停车场里停着的车辆、小路两旁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观赏植物、远处高层在夜色中投下的阴影。他并没有发觉有什么预示着危险的东西出现,但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林镜察觉了他的异样,警觉的四下看看,小声问他,“怎么了?” 弥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 林镜连忙拿出手机要给林博因打电话。她知道他们这栋房子的楼上楼下都住着保镖,真有什么事,找他比打电话报警还快些。 就在这个时候,弥月忽然觉得那种笼罩在他身上的凉水一般的危机感浮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滑开了。 弥月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他刚才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夜风拂过,停车场周围高大的梧桐树枝叶摇动,发出哗哗的响声。夏虫们也重新开始了吟唱。 八月的夜晚,静谧的如同一个梦。 “没事了。”弥月没有制止林镜打电话,对她说:“告诉林先生,让他提高警惕。” 这种仿佛危险来临的感觉,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林镜描述。电话接通之后,林镜就直接告诉林博因,他们家周围,好像有人盯着。 林博因连忙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林镜瞟了一眼驾驶座上已经开始发动车子的弥月,对林博因说:“就是感觉到附近有什么人看着似的。” “你们稍等一会儿,”林博因说:“我让人送你们。” 林镜转头去看弥月,弥月摇了摇头,“如果有人,这人也已经走了。应该没事。” 林镜也不想大半夜的折腾人,就直接拒绝了他让人来送的提议。林博因也没有勉强她,只是嘱咐他们,平安到家之后回个信息说一声。 林镜挂了电话,汽车已经驶出了一段树荫浓密的小路,前方就是小区正门前的广场,灯光较为明亮。大门外的公路上还有不少车辆来来往往。 这些都是让人安心的景象。 林镜捂了捂胸口,有些后怕的说:“不行,我明天还得过来,我非得问问清楚不行。” 家里肯定出了什么事,她总要知道提心吊胆的原因。 这个原因,弥月倒是知道的,但他不清楚林博因父子俩的打算,这个时候也就不好多嘴去说什么。 还好林镜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了。 “你们现在住的房子,离婚分到我名下了……看着就烦,我也不想留着了,你回去替我问问你师父要不要?要的话,我给他一个亲情价。” 弥月听林青山嘀咕过林镜要离婚的事,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吭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阿姨你别难过。” 林镜扑哧一声就乐了,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拧了一下,“这么乖。” 弥月脸红了。 就在林镜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闻到了一种很淡很淡的香味儿,带一点儿仿佛是柑橘的气息,很清新,但却暖暖的。 弥月心里就恍惚了一下,他想要是他妈妈还在,是不是也会这样摸他的脸?或许她的身上也会不经意间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又轻,又暖。 柟蚠让人闻到了,就只想闭着眼睛靠过去,直到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红灯闪了闪,变成了绿色。 弥月也从短暂的迷梦里清醒了过来。夜色深沉,有车子从旁边加速驶过,嗡的一声,留下一串微微发颤的余音。 反而更显得夜色寂静。 弥月心里浮起陌生的感觉,若有所失,又仿佛……只是寂寞了。 他忽然很想听到荆荣的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各地都降温了,姑娘们注意保暖啊~ 第191章 美院路 哎呀,他们要来撞我们啦! 弥月回到家的时候, 发现家里人都还没有睡。 黑糖精力充沛地在院子里跑圈,看见他进门还扑过来拿口水给他洗了个脸。大毛带着小珍珠在客厅里看动画片……永恒的经典, 《汤姆与杰瑞》。 小刺猬一家对猫和老鼠的故事不感兴趣,对它们来说,老鼠只是食物,是它们刺猬一族的食物,也是猫的食物。食物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呢?还能反过来欺负猫…… 这不科学。 于是蜘蛛侠带着一家人跑去院子里自己找乐子去了。 弥月跟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两只毛茸茸腻歪了一会儿,见客厅里没有八卦一家的身影, 就猜它们又跑去找林青山了。 话说八卦这头大猫大概觉得跟在林青山身边最有安全感,所以林青山在家的时候,它都会赖着他。雪碧和冰糖亦步亦趋,也总是跟着它们的爸爸。不过小冰糖跟弥月最亲近, 只要弥月在家, 冰糖就会跑来找他。 林青山的房间也还亮着灯, 弥月敲门进去, 就见林青山坐在书桌旁边看什么东西。大猫懒洋洋地窝在他腿上打瞌睡,两只小猫则围着书桌旁边的花盆嬉闹。一听见门响,小冰糖先反应过来, 喵的一声从地上窜了起来。 弥月弯腰接住了飞奔过来的小冰糖, 走了两步见雪碧也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伸手捞起来,将两个小家伙一起抱进怀里。 林青山推开面前的东西,回过身轻轻舒了口气,“回来了?” 八卦从林青山腿上抬起头,懒洋洋的喵了一声, 十分敷衍地晃了晃尾巴尖。 弥月凑过来摸了摸跟他打招呼的八卦, 有些埋怨的嘀咕, “明天又没事,什么文件不能放到明天看?这都半夜了。” 走过去了,才发现林青山看的是一本有些泛黄的笔记本,边边角角都有磨损的痕迹,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了。 他刚要伸手翻到前面去看看封皮,林青山就眼疾手快地按住了笔记本。 弥月愣住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极为复杂,震惊多一些,紧接着就是有些无措。脑子有些懵,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就是有些尴尬了。 他从小在林青山的身边长大,林青山在他面前几乎没有秘密,他甚至知道林青山的存折密码。 这是头一次,他在林青山这里明确的得到了一个被拒绝的信号。 他难受,林青山也不好受。他尤其看不得弥月露出这种仿佛是小奶狗挨了一脚的表情,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你不能看。去准备一下,咱们出去一趟。” 弥月又愣住,“这个时间,去哪里?” “去找周时。”林青山起身,将那个笔记本收进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里,“你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正给周时打电话。他今晚值夜班,实在出不来,让我们直接过去找他。” 弥月脑子晕晕的,“找他干嘛?” “听我的。”林青山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用力,“走吧。” 这才是林青山在处理事情的时候最正常的样子:冷静,说一不二。 弥月不敢再废话,连忙放下怀里的猫崽,转身出门。 大毛和小珍珠还在看动画片,弥月跟它们交代两句,就匆匆跑出了客厅。 他刚把车子从雨棚下面倒出来,就见黑糖一股风似的卷了过来,汪呜一声,立起来,两只毛爪扒住了车窗,“你要去哪里玩?” 弥月伸手揉揉它的脑袋,“我不知道啊。师父要出去。” “我也去!”黑糖摇摇尾巴,“我要保护你们!为……为人民服务!” 弥月,“……” 弥月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这个小东西大晚上的通常都精力充沛得很,跑嗨了还要学狼叫,闹腾得不行。跟着他们出门遛一圈也没什么不行的,说不定这一趟出门回来,它精力都耗尽了,就能老老实实的睡觉去了。 弥月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把黑糖放了进去。 这个时候,林青山也从客厅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弥月的一个双肩包,一边还嗯嗯啊啊的打电话。 上车的时候,弥月听见林青山说:“对,这会儿出门,大约过二十分钟能到。” 弥月估摸着这是打给周时的。 林青山挂了电话,关好车门,一转头,就听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一个圆嘟嘟的身影极快地从车窗里窜了进来。 “我也去!” 弥月见林青山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也就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缓缓驶出了院子大门。 弥月看了看腕表,这个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他刚回家就又跑了出来,身上穿的还是去南唐家里做客时穿的那一套比较正式的衬衫长裤。出门时为了让自己的形象看上去光鲜一点儿,他还特意戴上了荆荣送他的那块手表。 弥月稍稍懊恼了一下。 他觉得他出门之前脑子太僵,忘了抓紧时间换一身衣服。大半夜的,还不知道会折腾到几点,换一身T恤短裤,至少他能舒服一点儿。 周时他们警局所在的位置在漓江街,从他们小区出去,要沿着海滨路走很长一段,然后穿过美院新校区的建筑工地,再绕过珠江路才能到。 这条路弥月没有走过,全靠看导航。 弥月的方向感不好,对导航这个东西一向有些打怵。再加上滨海市的很多路段他都不熟,就感觉挺有压力的。 还好深更半夜的路上车不多,不用担心快点儿慢点儿了会影响到别人。 林青山怀里抱着小毛,忽然问了他一句,“还生气呢?” 弥月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生什么气?” 说完才想起刚才在林青山房间里的那一幕,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我不好……” 他想的是,他在林青山的面前有些太随意了,经常公私不分。这也不太好。毕竟从公职的角度来考虑,林青山的很多文件资料,他是不能看的。 林青山就探身过来,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一把,“不是。是这东西,我不能让你看。我不想你有什么危险。” 弥月没听懂,“什么……危险?” 林青山说:“有些事,知道了就有危险。” 弥月懵了一下,心头警铃大作,“你到底看的是什么东西?!” 他忽然想到这样的本子,他以前在林青山的房间里从来没有看到过。 “别问。”林青山说:“好好开车,等到了警局,我再跟你细说。” 弥月心急如焚,“你白天见什么人了?不对……你出去过?” 他想起刚进门的时候,看到小毛和小珍珠抱着一堆零食,他随口说了一句零食要少吃,结果小珍珠说零食是爷爷给的。 家里之前没有预备这种零食,如果没有客人来过,就肯定是林青山趁着他不在家的时间出去过了。 林青山没有否认,“你出去吃饭的时候,我也出去了一趟。其实就比你早回来一会儿。” 弥月又问,“你去哪儿了?” 林青山迟疑了一下,伸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等下说吧。要不然等见了周时,我还得再说一遍。” 话没说完,他忽然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 林青山以为自己多心了,又转身去看。 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这辆车就开始加速了,嗡的一声从他们旁边超了过去。 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路灯的光没有那么亮,对方速度又快,林青山影影绰绰只看到开车的司机是个男人。 车子超过他们之后,持续加速,很快就看不见了。 林青山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疑神疑鬼的想多了。 美院的新校区还在建设中,但校区旁边的公路已经开通了,路口竖起了标有“美院路”的蓝色路牌,路灯也都已经投入使用。 远处的工地上亮着灯,隐隐传来搅拌机轰隆轰隆的声音。 弥月忍不住嘀咕一句,“这也够辛苦的,大半夜还施工。还好这附近没有居民区,要不然得多吵啊……” 话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 弥月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竟然是路灯灭了。一整条街的路灯,不知道是不是线路出了什么问题,一下子都灭了。 远处工地上的灯还亮着,但是隔着一段距离,穿过公路两旁茂密的树影照过来,斑斑驳驳地照在路面上,反而显出了几分阴森。 弥月心头突突乱跳,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光线的变化,只觉得车前灯也有些晃眼。耳边是黑糖哼哼唧唧的嘀咕,抱怨它被吓了一跳什么的。小毛则干脆利落地从副驾驶的窗口飞了出去,在他们上方盘旋了一圈,咕咕咕的叫唤起来。 “前面有车过来啦!”小毛给车里的人汇报情况,“后面也有车!哎呀,他们都开的好快!” 弥月这个时候也听到了有车辆靠近的声音,但是前后过来的车辆都没有开灯,从他的角度望出去,根本看不清什么。 弥月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自己这一方是开着灯的,对方能开车上路,说明眼睛没问题,总能看见他们的。 但他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小毛在他头顶上方有些急切的咕咕叫唤起来,“哎呀,哎呀,他们要来撞我们啦!” 弥月吃了一惊,怀疑是不是遇到了那种酒驾的醉汉,不敢大意,索性滴滴两声之后,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但他的车子还没停稳,就听林青山口气极其郑重的说了句,“不要停!快走!” 弥月听他的话已成了条件反射,当下想也没想就要提速。 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前后两个方向过来的车子已经将他堵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他们为了啥~~ 排除一个备选答案:笔记本 § 灵犀山 § 第192章 听爸爸的话 “我到前面去看看,等下回来给你引路!”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林青山坐在赵默家的客厅里, 在他的对面,是一对年纪在三十上下的小夫妻。男人中等身材, 带着一副斯文的细边眼镜,眉眼之间依稀与赵默有三五分的相似。 他是赵默的侄子赵守成,在教育局任职。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是他的爱人小丁,某中学的英语老师。 赵默夫妇没有孩子,他们身后的东西都留给了这位侄子。 这件事,林青山还是从赵默的学生那里知道的。 林青山专程来拜访赵守成夫妇, 为的还是赵默留下的书籍资料。这件事原本没有这么急,但他也没想到赵守成夫妇俩这么快就搬了过来。 所以一知道这个消息,他立刻就赶过来了。 “冒昧打扰,”林青山再一次为自己的突然来访道歉, “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赵守成有些拘谨, 一直表现的冷淡且礼貌, 但从他的神色中能看出他是有些不大高兴的。但他的夫人却对林青山的来访表现的很高兴。 “我是滨海大学外语学院XX届的毕业生, ”小丁望着林青山,神情十分尊敬,“在学校的时候曾经旁听过您的选修课。我还有您的签名呢。” 林青山就露出了和气的笑容, “我听赵老的学生说, 你们是今天搬过来的?” 夫妻俩一起点头。 林青山不习惯拐弯抹角的说话, 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听说,你们二位从事的工作,都与古玩研究没有关系?” 夫妻俩对视一眼,再度点头。 “我知道赵老有一部分藏书和资料会捐给滨海大学,还有几件珍贵的藏品会捐给省博物馆。” 提到了财务问题, 赵守成的脸上就露出了警觉的神色。 小丁还有点儿没有进入状况, 点点头说:“是啊, 我们白天就在忙这事儿了,要跟校方和博物馆的人核对清单,做交接。事情很多。” 林青山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 小丁连忙摆手,“这些都是应该的,不辛苦。” 赵守成则很直白的问道,“林教授是对这些藏品感兴趣吗?” 林青山摇了摇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赵老的藏品。我是想问问你们,赵老留下的研究资料和书籍,你们能不能让给我。我可以请协会的同志过来估个价……” 林青山说到这里,就见夫妻俩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怎么?” 小丁有些歉意地搓了搓手,“实在不好意思,林教授。您晚来了一步,赵老的资料书籍,都已经被人拿走了。” “谁拿走了?”林青山一下就懵了。这些东西对于外行人来说,可以说一钱不值。但是对做研究的人来说,确实是非常珍贵的。 赵守成知道了他的来意,眼里的那点儿不悦倒是没有了,反倒有些遗憾。因为从他们夫妻的角度来考虑,赵老的资料书籍,交给林青山确实更为合适。 “这个人的名字,我们不清楚。”小丁很抱歉的看着他说:“是赵老的学生,叫大刘的那个人带来的。他们说这些东西我们留着没有用。他们就是搞文物研究的什么的……他们给我们留下了十万块钱,就把东西都拉走了。” 林青山大失所望。 他想说这两口子眼皮太浅,赵老的资料笔记,何止十万块钱呢?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两个人又确实只是外行人。林青山也实在说不出斥责他们的话,但他脸上的失望太明显了,明显到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林教授,”小丁有些愧疚的看着他,“要不我给大刘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 林青山摆摆手。人家既然走之前给他们留了钱,这就是银货两清的意思,别说追回来了,就算这会儿他们翻倍去买回来,人家也未必会同意。 “都搬走了?” 小两口点点头,“书房里的东西,除了家具,纸张书籍全都搬走了。” 林青山满心失望,也没有继续闲聊的心情了。 起身告辞的时候,林青山走在前面,就听小丁在身后喊他,“林教授,您等一下。” 林青山回头,就见小两口正打着眉眼官司,赵守成是有些犹豫,小丁则表现的很坚决,“我这里有一些东西,您看看对您是不是有用。” 说着,小丁转身跑去了卧室。 林青山望向赵守成,就见他有些烦恼地舔了舔嘴唇,对他说:“林教授,这个东西是我们俩收拾卧室的时候,在化妆台后面的小保险柜里发现的。赵老把这东西放在那里,肯定是非常重视的,但我们俩翻了翻,就是一些工作笔记,也有一些生活记录……跟日记差不多。” 林青山有些意外,他都不知道赵默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我们俩找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大刘已经带着那个人把书本资料都装车带走了。”赵守成说:“我们俩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笔记,不大像是工作资料,但又不能算作日记……我们俩就有些发愁。”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给这本笔记定位,所以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它。 正好林青山来了,他不仅是赵默的同行,更是赵默的旧友,东西交到他的手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小丁带来的笔记本一共有两本,厚厚的硬皮笔记本,边边角角都已经磨损了。 林青山随手翻开一页,见上面是赵默熟悉的笔迹,龙飞凤舞地写着:“找到合适的向导,这件事已经有了六七分的胜算。” 再翻一页,上面画的一副简易的铅笔画。似乎是一副地图的样子。图形的下面写着几个名字:南长生、乔有才、封泽宁、李道、林敖。 林青山心头剧跳。 他知道,他找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深夜,美院路。 黑糖从那辆黑色轿车沿着前方的公路朝着他们冲过来起,就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 它嗷呜一声从后座上跳起来,把脑袋探过去,挤进了前排座位之间的空挡,“老虎叔叔不怕!我保护你们!” 自从荆荣说过要送它去特训,它就开始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了。在家人们遇到威胁的时候,它自然也要冲到前面去。 但它刚汪汪叫唤了两声,就听林青山极冷静的说了一句,“黑糖,跑!” 黑糖转头望着他,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疑惑的哼唧。 弥月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伸手在黑糖脖子上推了一把,“赶紧跑!越远越好,不要回来!告诉你爹地我们遇到坏人了!” 林青山够不到后座的车门,只能抬手把自己这一侧的车门推开。黑糖关键时候也听话,门刚一推开,它就闪电一般从门缝里窜了出去。 没有路灯,车门这一片又刚好处于车灯能照到的范围之外,再加上黑糖的毛色也是黑的,对面的人只看到有个影子一闪就不见了。 这时,对面那辆逼停了他们的轿车里也有人下来了。 弥月一咬牙,推开车门也下去了。林青山在旁边伸手抓了他一把,结果弥月动作快,他没有抓住。 如果说下车之前弥月还抱有某种幻想的话,一下车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因为小毛说的从后面追上来的那辆车也停住了,但车里并没有人下车,只是沉默地堵在他们的身后,像是给前面的那辆车压阵一般。 小毛围着弥月转了一圈,刚想在他肩膀上落下来,就听他极轻的说了一句,“去找黑糖。” 小毛咕咕叫唤了两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两个大男人脚步微微一顿,见夜空中一团黑影极快地飞走了,也没当回事儿。夏夜,工地附近又有大片的荒地,晚上有蝙蝠之类的鸟类出没是很常见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不远处的草丛里,黑糖只听到弥月喊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黑糖的耳朵抖了抖,它听到了撕打的声音,然后是砰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到了车身上。 黑糖听到了弥月发出的一声痛呼,有些急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它不确定这个时候它应该做什么了,按理说警察是应该冲出去保护老百姓的,可是弥月刚才说了,不让它回去。 它到底应不应该听老虎叔叔的话啊…… 黑糖简直纠结得要哭了。 弥月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来人一脚踹翻了。 一瞬间的痛感令他眼前发黑,喉咙仿佛被人卡住了,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像是飞了起来,紧接着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砰然一声响。 痛感迟一步传来,整个背部像被火燎了似的。腹部的剧痛,与撞击带来的震动让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他趴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一口气,耳边全是嗡嗡的杂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在那片嗡嗡的声音里听到了林青山在喊他的名字。 弥月挣扎了一下,痛苦地蜷缩起来。 身体的感觉逐渐回笼,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撞在了车上,而那个踹飞他的男人正一言不发地将林青山从车里拽下来。 林青山一把推开他,快步朝着弥月摔倒的地方跑过来,他扶住他的胳膊,有些急切的喊他的名字,“弥月。” 弥月刚要开口,就觉得嗓子眼里甜腥腥的,有液体涌了上来,又被他艰难地咽了回去。 “我……没事。” 他抓住林青山的一只手,温暖宽厚的手掌,从小到大不知道扶过他多少次。他恍惚记起小时候趴在地上耍赖,眼巴巴等着林青山过来扶他的情形。 弥月无声的笑了一下,抓紧了他的手,“没事。” 林青山听到他的声音,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摸摸弥月的的肩膀,手臂,又轻轻的在他腹部摸了摸,“这里?” 弥月按住了他的手,“没事。” 其实他也说不清到底是踢在哪里了,但这会儿能顺利地坐起来,应该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 两个男人分工明确,一个负责在旁边看着他们,另一个个头略矮一些的则打开车顶灯,十分利落地在车里翻了起来。 弥月可以肯定,他以前没有见过这两个男人。 陌生人。 无冤无仇,那就是拿钱办事了。 弥月想起了之前林青山说的“知道就有危险”,下意识的望向林青山。 林青山的脸孔在夜色中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静,双眼闪闪发亮,似乎面前小小的困境只让他有些烦恼,却不至于引起他的惧怕。 他好像什么都不怕。 弥月的心也安稳下来,他忍不住朝着林青山的方向靠了靠。好像靠过去了,肚子上的挨了一脚的地方就没有那么疼了似的。 太弱鸡了。 弥月有些沮丧的想,应该送去受训的不是黑糖,而是他才对。 想到黑糖,弥月就暗暗盘算了一下来时的路,也不知这位娇滴滴的小公子走到哪里了。这么短的时间,它长着飞毛腿也搬不来救兵。 唉。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麻烦,应该让它带着它的独家定制的高级手机出门才对。 身高略矮一些的男人最后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只拿着林青山出门时带着的双肩包。 弥月的猜想得到证实,心又往下沉了沉。 林青山和他对视了一眼,这一刻,弥月没有看错,林青山的眼睛里是充满了后悔与愧疚的。 他后悔把这个麻烦引到了家里,引到了他儿子身上。 在他们身后,草丛又簌簌的抖了一下。 小毛小声嘀咕,“爷爷的背包。” 林青山出门的时候小毛看见了。原来这些人是要找这个背包吗? 黑糖急得团团转,“我们要不要出去……” “不许出去!听话!”小毛板起脸,学着啸啸的样子训它,“不要让爸爸担心!” 黑糖从鼻子里呼了一口气,有些焦躁地趴了下来。趴下来之后,才小声的哼唧,“那是老虎的爸爸,才不是我爸爸。” 小毛扭捏了一下,“老虎说也是我爸爸!” 它跟着弥月的时候还是个小崽崽,当然了现在也没大到哪里去。所以弥月对它来说,哪怕没有这样叫过,他充当的也一直都是家长的角色。 刚认识啸啸的时候,听到啸啸叫爸爸,它心里还很不高兴。后来啸啸教训它,让它不许惹爸爸生气,听爸爸的话。 小毛不知不觉就顺着它一起叫爸爸,等自己反应过来,心里就有些高兴,对啸啸的那点儿酸溜溜的醋意也不见了。 啸啸说过呢,陪伴它们长大的,就是爸爸。 小毛扑腾了一下翅膀,“听爸爸的话!” 黑糖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有些沮丧地趴下了。 它想,一遇到危险,弥月就把它撵到一边,一定是因为它还不是警犬的缘故。如果它变成了警犬,弥月就不会这样把它跟小毛一起当成小孩子看了。 小毛不大放心的嘱咐它,“你趴着别乱动,我过去看看。” 它拿翅膀尖拍了拍黑糖,自己扑腾起来朝着弥月那边飞了过去。还不等它飞到近处,就见其中一个男人一拳打在了弥月的脖子上,弥月立刻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林青山喊了一声,伸手去扶他,却被另外一个男人一把抓住,拖上了从后面开过来的那辆轿车。 拽他的男人回过头跟另外一个说了句什么,那人弯腰,将弥月也拖了起来,一起拽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两辆车一前一后,旋风一般驶出了学院路。 小毛大惊,“黑糖!他们跑了!把爸爸和爷爷都带走了!” 黑糖跳了起来,顺着车辆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小毛在它头顶上扑腾两下,“我到前面去看看,等下回来给你引路!” 黑糖抬头,只看到小毛浅色的身影闪电般从它眼前闪过,很快没入了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它的前方后方都是陌生的街道,空无一人。不知道家在哪一个方位,而且它的手机也没有带在身边,没有办法找爸爸…… 黑糖稍稍胆怯了一下,但一想到小毛已经追到了前面去,它的胆气好像就又回来了一些。 “小毛比我还小呢……”黑糖给自己打气,“它都不怕,我当然就更不怕了。我可是黑糖啊,以后是要当警犬的……为人民服务……保护所有的老百姓……” 前方一马平川的公路上,似乎远远的有车灯闪烁了一下。 黑糖咽了口唾沫,撒腿追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被笔记本误导了。它不是主要原因~~ 黑糖就这么走上了狗生的转折…… 第193章 道别 一辆一辆的运输车缓缓驶出动物园 天蒙蒙亮的时候, 小毛才追上了那辆车。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市区, 避开高速公路,沿着一条小毛也说不出来叫什么路的公路一路往西北方向走。 走着走着,小毛就有些惊讶了,这……这不是去看啸啸的时候走过的那条路吗?! 在他们的前方,数公里之外的野生动物园里,此时此刻却灯光大亮, 尤其是虎园的大门外,数辆大型的运输车一字排开,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再远一些的地方, 还有身穿制服的武警在维持秩序。 人多, 就显得哪里都乱糟糟的。但若是仔细观察, 就会注意到在这份儿纷乱里, 每一个人都在紧张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紧张,有序,还夹杂着一些令人兴奋的东西。 乔温站在虎园的小值班室外面, 一头热汗的跟工作组的专员做最后的核对与签字。 看他皱着眉头在文件上签好自己的名字, 对面的专员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你,一脸肉疼的样子,怎么,舍不得啊?” 乔温抹了一把脸,“当然舍不得。一个一个都是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要是不适应外面的环境怎么办?” 又不能试验进行到一半儿, 再把它们一个一个抓回来。 “别操这闲心了。”专员收好文件, 笑着安慰他, “工作组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筹备,那几个备选地点的土壤、水源我们都一一化验过的。你就放心吧。” 乔温怎么可能放心。这些可都是人工养大的老虎,虽然这两年也有意识的给它们进行一些野外生活的训练,但毕竟还是人工的环境,与真正的野外是不同的。 这一次,可是要来真的了。 乔温正喜忧参半的纠结着,就见不远处有个人朝他跑了过来,跑到近处才看出来原来是虎园的饲养员。 “园长,”饲养员气喘吁吁的说:“啸啸醒了,特别暴躁,你看……” “怎么能醒?”乔温诧异,“不是都麻醉了才运上车的吗?” 饲养员摇头,“园医说它昨天用过一些抗敏的药物……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乔温纳闷了,“啸啸聪明着呢,知道要去野外了,不是应该高兴么?”他总能听到弥月这样劝说啸啸,而啸啸每次都会表现出特别积极的态度。 对了,弥月…… 乔温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啸啸是想等它爸爸吧?” 饲养员也恍然,这小东西平时没事儿就会跑到门口附近溜达两圈,他们跟它说一声今天是星期几,距离星期六还有几天……它才会离开。而且昨天弥月就来过一次,走的时候说了今天还会来的。 “肯定是在等小弥了。”饲养员也暗暗诧异,他在这里工作了很久,见多了领养人和被领养的动物,但“父子”关系相处得这么亲密的,小弥和啸啸还是头一份儿。 饲养员开始觉得,这么大的事儿瞒着人家老虎的爸爸,好像有点儿不合适。但想想上面的规定,他又有些无奈。 弥月毕竟不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偶尔通融一下没什么,重要的问题要是还跟他开后门,这就不合适了。 装着啸啸的笼子已经运上了车,要等工作人员做最后的检查之后,才给车斗上锁。 这一次的野化放归行动调用的是最新型号的运输车,车斗宽大舒适,还有特殊的控温设备,最大限度地减少运输途中温度对动物们的影响。 车斗里亮着几盏小灯,巨大的笼子里,啸啸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拿大脑袋撞撞栏杆。 乔温爬上车,就听啸啸嗷呜一声,似乎在冲着他发脾气。 就算乔温知道这笼子啸啸绝对打不开,但是面对一头怒气冲冲的老虎,他仍然心里打怵,不敢往近处走了。 “啸啸,”乔温柔声细气的问它,“你是不是担心你爸爸?” 啸啸看着他,脑袋在栏杆上蹭了蹭,喉咙里挤出一声仿佛是撒娇的哼唧。 乔温稍稍松了口气,“啸啸,这件事工作组是有规定的,不能随便往外泄露,所以我不能告诉你爸爸。” 乔温一边说,心里一边犯嘀咕,这么复杂的话,老虎能听懂吗? 啸啸果然烦躁起来,在笼子里朝着他走了两步,甩着尾巴又嗷呜嗷呜叫了起来。 “不能告诉你爸爸,谁爸爸都不能告诉,圆圆的爸爸、来福的爸爸……大家都不知道。你知道为什么吗?”乔温提心吊胆的给它解释原因,“因为搜索队说外面有坏人知道要运送一批老虎……你听懂了吗?” 啸啸停住脚步,歪着脑袋打量他。 “有坏人等着抓你们呢。”乔温摊手,“所以谁也不能向外透露你们出发的真正日期。你看,外面还有好多警察叔叔……” 啸啸这个时候做了一个非常人性化的动作,它微微俯身,大脑袋低下来,颇有些好奇的朝着乔温的身后张望起来。 乔温的心一瞬间就被它触动了。万物有灵,何况啸啸还跟弥月这样亲近,它比其他动物更能领会人类的意图也就不奇怪了。 乔温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对,就是那个手里端着枪的,他就是武警。看到他们手里的枪了吗?那个东西很危险的,以后要是遇见坏人拿着这样的东西,一定要赶紧跑开,或者躲起来,知道吗?” 啸啸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乔温简直都想伸手进笼子里摸它两把了。可惜他不是弥月,没有那个胆子。而且啸啸在它爸爸面前乖巧,可不一定会买他的账。 “你乖乖听话,路上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乔温一脸不舍的说:“我会给你爸爸打电话的,告诉他你已经被送走了。” 啸啸的大脑袋转了过来,琉璃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等你们出发了我就打。”乔温向它保证,“现在不能打,工作组有规定呢……” 按照工作要求,在运输车队离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的手机才能开机,投入正常的使用。 乔温不知道以往的放归工作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流程,但搜救队那边既然传回了有人打着坏主意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处处防范,处处小心,争取把可能会出现的危险降到最低。 啸啸有些失落的嗷呜一声,垂头丧气地靠着笼子趴了下来。 “哎呀,啸啸,你打起精神来。”乔温说:“你爸爸一心就盼着你能被送到秦岭去,现在你果然就要去秦岭了,你爸爸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啸啸瞟了他一眼,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 “你爸爸就在秦岭工作呀,”乔温开始昧着良心劝它,“你们俩都在山里,随时都能见面,对吧,他想见你还不用花钱买票了……当然了,你最好还是跟自己的同类在一起生活,要尽快地适应野外的环境,最好早点儿找个老婆,再生一窝小崽子……” 啸啸闭上眼睛,没有流露出多么高兴的样子,但跟刚才相比,至少已经平静下来了。 乔温鼓起勇气,把手从笼子的缝隙里探进去,在啸啸的前腿上摸了一把。 成年老虎的毛发并不细软,毛质偏硬,甚至有些粗糙。但是那种光滑温暖的感觉,还是令乔温一瞬间就傻笑了起来。 手感真不错啊。 “啊,对了,还有你的玩具。”乔温见老虎果然睁开了眼睛,连忙表态,“我找人给你洗的干干净净的,都交给你爸爸,回头让他给你带进山里去。” 啸啸晃了晃脑袋,喉咙里哼唧了两声。 “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办到!”乔温简直都想把玩具给它搬进笼子里来了。但想到它们到了野外之后,啸啸不可能带着两个大玩具去山里给自己争地盘,还是交给弥月最妥当。 车外面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探头看了看,笑着说:“乔园长,跟啸啸道别呢?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它们。” 乔温依依不舍的下了车。 一辆一辆的运输车开始按部就班地做最后的检查,然后关门落锁,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缓缓驶出动物园。 乔温心想,虽然不能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仪式,但弥月的工作地点就在秦岭,父子俩说不定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弥月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一定会高兴的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了山,不是前往公园的那条路,而是另外的一条路。 小毛的方向感极佳,不需要刻意分辨,就知道这条路再往前走,就绕过了它们掰树枝的那一片山坡,直接开到溪流的那个方向去了。 不过山里没有路,小毛绕到他们前方看了看,果然要是步行的话勉强可以通过,车肯定是开不过去的。 小毛就纳闷了,那他们开进这里是干什么呢? 它找了比较隐蔽的一团树荫躲进去悄悄看,发现他们停了车,两个男人轮流跑到车旁边的树后去解手,然后是林青山。 小毛没有动。 林青山听不懂它说话,在他面前露面作用不大,万一引起那两个男人的警觉,反而会坏事。 弥月一直躺在车里没有动,好像还没有醒来。 小毛担心了一会儿,见黑糖还没有追过来,脑筋一转,忽然就想到了啸啸。它和黑糖对付不了两个男人,但如果啸啸在的话,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吧?! 啸啸还能推开那个栅栏墙折断的地方,出来完全不是问题! 小毛越想越激动,拍着翅膀去找它上次认识的小伙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啸啸要自由了~~ 第194章 不愧是警犬 狗哥,要不要我们载你一程? 车辆停在山里的时候, 弥月醒来了一次,发现自己躺在后座上, 脑袋枕着林青山的腿。师徒俩的手脚都被捆着,身上的手机、手表也都被收走了。 劫持他们的两个壮汉坐在前排休息,偶尔交谈一句,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林青山是神色倒还镇定,两只捆在一起的手有些费劲儿地摸了摸弥月的脑袋,问他要不要喝水。 弥月摇摇头, 他浑身都疼,很快又昏睡了过去。他迷迷糊糊的想起荆荣送他的手表里是有定位的,如今手表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也不知荆荣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们出事。 小毛很顺利的就找到了那天帮它拖树枝的几只猫头鹰, 大家凑到一起商量了一下, 有两只自告奋勇到虎园去给啸啸传递消息, 剩下两只跟着小毛一起去看它爸爸。 小毛朝着来时的那条路张望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黑糖的影子, 这孩子也不知道跟上来了没有…… 就这体格还想当警犬?! 小毛暗暗的唾弃它一把,又开始担心了。它担心黑糖鼻子不灵光,追错了方向, 回头大家还得分神去找它。 就在这时, 密林里传来簌簌的声响, 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男人踏着满地荒草慢慢走了出来。他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肩膀宽厚。端正的国字脸,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精悍气。 如果弥月还醒着,就会认出他就是弥月曾经在医院的走廊里、在酒店的停车场里见过的那个男人。 开车的男人喊了一声“野哥”,另外一个则没有出声, 只是很麻溜地下了车, 像是要给他让位置。 野哥手里提着一个大约二尺见方的笼子, 上面罩着一块黑布,有点儿像人家老大爷遛弯的时候提着的鸟笼子,但是要更大一些。 他大大咧咧地上了车,瞥一眼后座上的两个人,面色冷漠的在副驾驶座上坐了下来,随手将笼子放在了自己脚下的垫子上。 司机忙说:“路还长着呢,野哥你这样腿不得劲儿,要不然这箱子放到后备箱里吧。” 野哥淡淡的说了句,“只能放这儿。放别处我怕出事。” 司机不敢再说,直接冲着车外的男人摆了摆手,然后倒车,沿着原路开了出去。 小毛目瞪口呆,这……这就走了?! 那它还把啸啸喊过来干什么呀?! 小毛连忙告诉它的新同伴,让它们再给传个话,让啸啸别乱跑了,赶紧回动物园去。它记得弥月说过,外面有好多坏人等着抓啸啸呢。还会有人特意为它布下陷阱。啸啸虽然厉害,但它单枪匹马的话,恐怕打不过一群坏人。 小毛急匆匆的跟小伙伴们告别,追着车飞走了。 这辆车走的还是来时的那条路。 山路颠簸,车辆走的并不快。就这么一摇一晃地往山下走的时候,小毛远远的就看见了瘫在草丛里直吐舌头,累得半死不活的黑糖。 这个时候头顶上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青灰色,林间笼罩着薄薄的一层雾气,但草丛仍然被笼罩在了树影里。黑糖的毛色也是黑的,从山路上经过时,车里的人恐怕不会注意到这里还藏着一头大狗。 小毛轻巧的在黑糖身边落了下来,“我还要追着他们走的。你呢?” 黑糖吐着舌头直喘气,尾巴有气无力地甩了两下,“我……我当然要跟着你们啦……要保护老虎叔叔……” 小毛听它一句话说的要断气似的,就有些不忍心了,“一直追着这个车,会很辛苦的。” 它觉得黑糖大概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苦。 黑糖听它这样说,鼻子一酸,眼泪汪汪的抽噎了一声,“为……为人民……服务……” 小毛在它脑袋上摸了摸,“那你慢点儿跑。我一路上会在路边给你留信号。你按照我留下的信号追来就行了。等他们停下来休息了,我就回头来找你。” 黑糖泪汪汪的点头。 它其实也有点儿想打退堂鼓了,一路从城追出来,这么远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它平时的运动量。可要是往回走的话,它不认识路…… 继续往前,好歹知道前面有自己人呐。 小毛安慰它一会儿,就去追赶前面那辆车了。 黑糖休息了一会儿,爬起来吭哧吭哧的开始追车。追着追着,它又开始想哭了。因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它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呢。 黑糖晕头晕脑地追下山,沿着一条窄窄的公路往前追。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清亮的男人的声音喊道:“卧槽,哈士奇!还挂着项圈……这是自己跑丢了,在追主人吧?!” 黑糖转头看了一眼,就见一辆越野车从后面驶了过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从车窗里探出头,饶有兴趣的打量它,还半真半假的冲它摆手,“咳,咳,狗哥,你主人是在前面吗?要不要我们载你一程?” 黑糖的耳朵支棱了一下,还有这种好事儿?! 真的假的?! 车上几个大男孩,见黑糖朝这边看,都开始起哄。开车的那个干脆把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乐呵呵的招呼黑糖,“来,上车,哥儿们几个载你一段。” 他身后一人从车窗里探出头,“给你主人打个电话也行啊,你这么傻追,得追到什么时候去?” 黑糖一听打电话,脚下来了个急刹车,转头朝着他们跑了过去。 车里的小年轻又哄笑起来,“真来了,真来了。” 黑糖这会儿跑得口吐白沫,都快累瘫了,不用翻译,小年轻们也看出它累坏了,当下就有人拿出一个方便餐盒,倒了些水给它喝。 黑糖一口气喝下去三四瓶水,就这还没有停下来,只是速度放慢了,开始小口小口地喝。 这下小年轻们开始心疼这条大狗了,有的商量给它吃点儿什么东西,开车的小年轻直接拿出手机,开始照着黑糖的狗牌打电话。 不管黑糖是不是被遗弃,既然脖子上还挂着项圈,他们总要打个电话问一下。 电话很快接通,打电话的小年轻听到对面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很深沉说了一句“喂”,便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请问你是黑糖的主人吗?我们在出城的路上遇见了这条哈士奇……” 对面一下激动起来,“你们捡到了黑糖……” 话没说完,就插进来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是急切的问道:“黑糖,黑糖?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小年轻觉得这好像不是在问他,正要开口解释一下,黑糖就嗷呜一声扑了过来,冲着电话一阵汪汪汪,它的声音和表情都特别丰富,简直就是声泪俱下。 几个小年轻都看傻了。 刚才说要给它找吃的那个小伙子转过头跟同伴嘀咕,“它是在撒娇吧?听说这种狗特别娇气。” 同伴挺同情的说:“估计是跑丢了吧,哈士奇不是有个外号叫‘撒手没’吗?找不到家了,它心里肯定特别委屈。” 打电话的小年轻就跟同伴说:“那就让它撒会儿娇吧。” 看这样子,它的主人肯定不是要遗弃它,他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儿。这样一想,他们心里都挺高兴的。 哈士奇汪汪个没完,不过到后来语气倒是平静了许多。电话另一端,它的主人也跟它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大概是述说思念之情? 小年轻估摸着撒娇应该快撒完了,正想把电话接过来,就听黑狗提高了声音,颇为愤怒的嗷呜嗷呜叫唤起来。 然后对面说话的人好像又换了一个。还是男性,年纪不大,声音特别的冷静,一开口就直接说道:“对面的人,身份报一下。” 小年轻忙说:“不用,不用,我们就是半路上捡到它,知道它不是被遗弃的,就很替它高兴。” 他还以为人家要向他表达谢意。 对面的男人似乎顿了顿,然后说道:“我可以问一下,这个电话号码是你本人的吗?” 小年轻愣了一下,“是啊。” 就听年轻男人说道:“刘昭,滨海大学医学院研二的学生……生物学……你的导师是刘成教授?” 刘昭傻眼了,“……啊,是啊。” 怎么回事儿,对面这都什么人啊,竟然通过一个电话号码,就把他的身份都给挖出来了?他这是遇到诈骗电话了吗?! 黑糖好像有些着急,踏着小碎步嗷呜嗷呜的又叫唤了起来。 刘昭就听对面的男人说道:“我刚才查了一下,你跟几个朋友要自驾去西安是吗?” 刘昭警觉起来,“是。你怎么知道的?” 对面的男人就说:“同学,你们捡到的黑糖,是我们的工作犬,它正在执行一项加密任务,会出现在路上,是因为任务出了意外……” 刘昭和他的朋友们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遇到了骗子。 他们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对面的人说:“报告一下你们的方位,我们会派出警车去跟你们会合。” 刘昭听到身后一个朋友小声说:“派警察来……应该不是……” 不是骗局吧?! 这个时候黑糖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它开始担心前面的那辆车会不会被它给跟丢了。 它有些着急的围着刘昭他们的车转了一圈,汪汪汪的叫唤了起来。 刘昭这个时候已经听出来对面似乎有好几个人,还时不时就有电话铃声响起,不像是家庭的环境,倒是很像一个工作小组的感觉。 他开始有些相信他所听到的话不是什么骗局了。 “黑糖还要继续执行任务,如果可以,请协助它。”男人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急切,“我们已经定位了你们现在的位置,警车会很快跟上。” 刘昭看看电话,再看看他的朋友,这啥意思?! “走吧。”他一个哥儿们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没看黑糖这么着急吗?肯定是前面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或者是很要紧的东西。” “那也不能就这么跟着它跑。”刘昭有些发愁,“这也不安全啊。” 他的哥儿们就弯下腰,半真半假的跟黑糖商量,“要不你上车,等到要拐弯了的地方,你再提醒我们?” 黑糖汪汪叫唤了两声,一个箭步窜上了副驾驶座。 刘昭都被这狗给逗笑了,这也太机灵了吧。 不愧是警犬! * 作者有话要说: 黑糖的高光时刻~~ 第195章 报案 我们和弥月是同一个族的人 刘昭跟他的朋友们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 但有警方的人参与,想来是什么重要的案子吧。他们不敢耽误, 也赶紧上了车。刘昭还给黑糖套上了安全带。 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我们已经申请了一条专线,保持联系,有情况随时汇报。” 刘昭不自觉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大声说:“收到!” 旁边的黑糖嗷呜一声, 似乎在催促他。 另外三个人都挤在了后座上。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他们既惊奇又有些兴奋。 他们这也算被警方临时征用了吧?! 这算参与破案了吧?! 哎呀妈,好刺激! 最先知道弥月和林青山出事的人,不是荆荣,而是凌冬至。 凌冬至一大早起来就觉得眼皮直跳。家里上上下下问候了一圈之后, 发现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就打算给狗儿子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黑糖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弥月家里, 虽然家里清净了许多, 他也趁着这段时间忙完了自己的工作,但时间一长,他和庄洲都开始想它了。 两个人吃早饭的时候, 就商量着干脆把黑糖接回来。 考虑到狗儿子傲娇的心态, 没等狗爹表态, 凌冬至先给它打了一个电话,务必要让它体会到他这位“后妈”对它的思念和想要接它回家的急切心情。 没想到电话打过去,竟然是大毛接的。 家里没有人,也没有人制止它们看电视,于是大毛搂着小珍珠, 两个毛茸茸窝在沙发里一直看到半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 大毛先一步醒来,发现弥月和林青山都没在家,才想起他们昨晚出去的事。跑到院子里一看,雨棚下面也没有车,大毛就有些着急了。 正好凌冬至的电话打进来,大毛接起电话吱吱哇哇的开始告状,什么大晚上都不回家啊,还把黑糖和小毛都带走了…… 凌冬至被大毛委屈巴巴的哭诉给逗笑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弥月和林青山是带着黑糖去晨练了。 他安慰了大毛几句,表示马上就给弥月打电话,把他喊回来。 挂了电话之后给弥月打过去,发现关机。凌冬至就诧异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大毛说的是:睡觉之前出去了。 有什么事,大晚上出去,到早上还没回来? 凌冬至又打林青山的电话,也是关机。 再打荆荣的电话,仍然是关机。 这个时候,凌冬至开始觉得事情不大妙了。人都上哪儿去了?! 天光未亮,正是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刻。 城郊凤凰园小区,一幢幢别墅仍然沉睡在黑暗之中。 这时,位于东南角的一幢别墅中忽然间爆发出了一阵嘈杂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但这一阵躁动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别墅里灯光大亮,楼梯下,庭院里,出现了许多荷枪实弹的警察。 衣衫不整的宾客们被囝吩集中到了庭院里,在明亮的灯光下狼狈地排好队,一一接受警察的问询。 趁着这股乱劲儿,两个人影悄悄潜入了后院中,借着花木的遮挡,猫着腰窜到了后院的栅栏边,一个扶着一个,十分利落地翻了过去。 其中一个压着嗓子问另一个,“停在哪里了?” 另一个很小心的张望了一下,“左边那一户的后面。我看那家窗帘都拉着,灯也没亮,好像没有人住。”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不远处那幢别墅跑过去。绕过一丛修剪成了伞状的柏树,果然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树荫下。 两个人大喜过望,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可他们刚刚跑到车旁边,那栋据说无人居住的房子忽然亮起了大灯,将门前的这一片空地照的亮如白昼。 两个人都懵了,其中一个反应快一点儿,冲过去拉车门。可不等他的手触到车把手,旁边埋伏的人就扑了过来,三下两下,将他按倒在了地上,双手扭到背后,十分利落地扣上了手铐。 另外一个直接瘫在了地上。天热,他身上只穿着T恤和一条大花图案的沙滩裤,脚下一双拖鞋,翻栅栏的时候掉了一只,也顾不上去捡。他是上了年岁的人,跑了这么几步已经累得满身油汗了,这会儿瘫在地上,衬着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就显得格外狼狈。 就听身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笑了一声,“江万重,真不容易啊,你能憋这么长时间才跟你的下家联系。” 说着上前将他从草地上拉了起来,扭过手臂,咔嚓戴上了手铐。 江万重扭头去看,刺眼的灯光中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眉峰如剑,面貌依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但他此刻满心都是大祸临头的慌乱,压根想不起来什么,只是徒劳的叫唤自己冤枉。 年轻人没搭理他,转过头很仔细的打量同伴从地上拖起来的那个大个子。这人年纪也在五十往上了,但看上去依然一身结实的肌肉。他像是常年从事户外的工作,肤色被晒得黝黑,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凶悍之气。 “翟老大,久闻大名。”年轻人的声音里没有调侃,只有郑重。 灯光有些刺眼,翟老大皱着浓眉,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副凶相。 这个人就是在云台滨海两地的黑市里鼎鼎有名的翟老大,明面上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但私底下却养着数条设备精良的渔船,专门在海上跑黑生意。经他的手出境的东西,数量最多的就是古玩珍藏。 这些珍藏当中有真的,也有假的。 凶名在外的翟老大,奸猾如狐,既坑自己人,也坑外国人。但遗憾的是,几次大规模的行动,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让他逃脱了。江万重和王小虎被人注意上之后,这人直接就玩失踪了。 江万重来到滨海这么久,翟老大也没有露过面。足见此人的谨慎。 江万重直到自己被推上车,脑子才算清醒了那么一点,他扒着车门扭头问,“你们怎么知道老翟的?” 荆荣微微一笑,“说来话长了。以后再告诉你吧。” 供出翟老大的,其实是王小虎。别看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厉害得不行,但实际上也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他也算白手起家,辛辛苦苦的挣了点儿钱,儿子和情妇都被他送到国外了。他哪里舍得让年轻漂亮的情妇带着他的钱在外面过好日子,难道他辛辛苦苦的打拼,就为了有朝一日给江万重背锅? 王小虎这样想着,在审讯的时候就想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拼命的往外甩锅,生怕会有严重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而他供出的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就是翟老大。 抓住了翟老大,江万重的罪名也能锤实了。 直到此刻,荆荣数月来一直揪着的那颗心才算小小的,小小的放松了些许。撕开了江万重这个小缺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这个时候,荆荣还不知道他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 荆荣作为协助警方出任务的一方,是不能直接参与到审讯工作里的。他和队友一起将嫌犯送到警局,交接完了之后,正要去领自己的手机杂物,就见周时顺着走廊一溜儿小跑地过来了。 荆荣挑眉,“有事?” 他以为周时是来找他的。 周时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手机呢?” “还没取,”荆荣诧异了,“怎么了?” 周时举起手机给他看,这是一个拨出的电话,是打给林青山的,对面直接提示已关机。 荆荣皱了皱眉,他不太熟悉林青山的生活习惯,这个时间,天刚刚亮,或许林青山还没有起床? 周时陪着他一起去取手机,一边给他介绍昨晚的情况,“昨晚十一点多的时候,林教授给我打电话,说他手里有一份非常重要的证据。我那会儿值班,走不开,林教授就说给我送过来。临出门的时候还打电话说二十分钟就到,但是一直没见人。” 荆荣脚下一顿,“他没去?” 周时稍稍有些懊恼,“昨晚码头那边的居民区有人纵火,我们都在忙这个事儿……等我忙完了,才想起林教授没来,打电话就关机,他那个学生的电话也打不通……我这会儿不是下班了吗,就想过去看看。” 他正要出门的时候听说荆荣他们回来了,所以就想着过来问问,看他有没有接到林教授或者弥月的电话。 荆荣心中直打鼓,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等他拿到手机,才发现并没有收到什么电话,只有十一点钟的时候,弥月发来的一个信息,说最近要降温,让他注意身体。最后又别别扭扭的加了一句:想你了。 荆荣心头一热,翻到电话页面打过去,发现弥月已经关机了。 荆荣就知道事情不对了,弥月的手机是从来不关的。 荆荣和周时两人赶到林镜家的时候,阿姨已经过来了,但是家里没人,她就只给大毛和小珍珠它们弄了点儿吃的。 大毛看见荆荣进来,就很着急地围着他吱吱叫,小珍珠也围在他的脚边转来转去,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它,两只水汪汪的圆眼睛可怜巴巴的,简直像要哭似的。 荆荣被它们闹的心慌意乱,但他听不懂它们说什么,简直干着急。 林教授和弥月的房间里都很整齐,床铺也没有休息过的痕迹,这一点倒是符合周时说的,大半夜要出门的说法。 一时间他也看不出两个人的房间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周时里外检查了一下,跑出去找小区管理人员。他要查一查小区的监控,确定一下林教授出门的时间。 荆荣留在林家,他还想仔细看看弥月的房间。他总觉得,弥月要是出门,应该会给他留下什么提示。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接起来一听原来是雁轻打来的。 荆荣知道雁轻这个人,只是不熟。但他也知道弥月称呼他们为堂兄弟,对他和凌冬至都是十分信任的。 雁轻的声音显得很郑重,“凌冬至打电话给我,说弥月出了事。我们俩这会儿正要去警局报案……既然能联系上你,我就先跟你说一下吧。弥月和林教授昨晚出门,一晚上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们都担心……” “等等,”荆荣诧异了一下,“凌冬至怎么知道弥月出事?” 雁轻轻描淡写的说:“今天一大早,大毛见弥月还没回来,就着急了。它拿着黑糖的手机给凌冬至打电话了。” 荆荣的脑子懵了一下。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让自己心惊的到底是哪一个点,是大毛竟然知道打电话求救?还是黑糖一条狗竟然有自己的手机?! “你们……”荆荣终于从一团乱麻中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个点,“你们都能听懂……” “对。”雁轻觉得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瞒着荆荣的必要了,先不说荆荣与弥月的关系。只说不交代清楚消息的来源,荆荣根本就没有办法相信他和凌冬至的报案。 “我和凌冬至都能听懂,我们和弥月是同一个族的人。”雁轻长话短说,“所以他才说我们是他的堂兄弟。这件事裴戎和庄洲也知道,你回头可以跟裴戎聊聊。” 哦,对,还有一个裴戎。 如今裴戎也算是他的合作伙伴,他负责最近接连发生的命案,而荆荣是在顺着江万重这条线在古玩圈子里摸鱼,两个人负责的案子虽然没有并案,但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荆荣是受过训练的人,越是混乱的情况,他反而会越是冷静。 当他的思绪从最初的混乱中清醒过来,他的关注点立刻就转移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上去了,“大毛还说了什么?” 电话那边的人小声嘀咕了两句,换了一个人来说电话。荆荣猜这一个应该就是凌冬至了。 “请问你现在是在弥月家里吗?”凌冬至问他,“如果在,你让大毛给我打电话,我再问问它。” 一大早的那个电话,凌冬至光顾着安慰委屈巴巴的猴子了,它说的那些话他其实没放在心上。 荆荣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了黑糖的手机。别说,这有钱人家给狗定制的手机还挺好看的,白色外壳,大小只有空调的遥控器那么大,当中一个凸起的圆形按钮,按钮上还画着黑糖的卡通版肖像。 他拿着手机找到大毛,大毛果然秒懂他是什么意思,熟门熟路地按下手机上的按钮,接通了凌冬至的手机,开始吱吱哇哇的汇报情况。 它在这边给凌冬至说话,凌冬至那边就拿着雁轻的手机给荆荣汇报情况。于是荆荣很快就知道了林青山昨晚曾经出去过,他带回了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后来又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出门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个双肩包。 荆荣在听说弥月昨晚去做客的时候,心里一动,拿出手机开始检查他那块手表的定位。 这块手表弥月一直嫌太贵重了,平时很少戴,荆荣也曾经关注过手表的定位,发现始终都在林镜家,没有移动过,慢慢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是现在,代表着手表的那个红点离开了林家,移动到了东郊的一个名叫辛家庄的小村子附近,并且还在一路向北移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毛茸茸们都很能干~~ 第196章 通风报信 “各位,你们见过一只小猫头鹰吗?” 载着弥月手机手表的那辆车很快被定位, 在省道上被拦截。 这是一辆运送家具的运输车,货斗里满满当当地装着打包整齐的沙发、桌椅。家具的外层都有防震包装, 用绳索在车斗里做了固定。 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就扔在两套餐桌之间,包里除了荆荣送给弥月的那块手表,还有两个已经关机的手机和一个黑色的皮质钱包。钱包里装着几张卡、林青山的驾照,还有两张弥月小时候的照片。 开车送货的两个小伙子都懵了,连说不知道车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个包。 这个时候,林青山的那辆车也找到了。车子被人开到了南郊的一处公共停车场, 车是空的,什么东西都被带走了。 周时也通过监控发现这辆车是在昨晚十一点五十分左右从滨海路驶入美院路。当时美院路因为施工造成的线路故障,导致一条街的路灯都断电。 所以当时在这条路上发生了什么事,车辆又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就没人知道了。 荆荣回到局里, 雁轻和凌冬至已经在等着他了。 庄洲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他既担心人, 又担心狗,直到刘昭打来电话,狗爹才算松了一口气。他心里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黑糖平安无事, 忧的是他家的傻狗从小娇生惯养, 靠它带路……要是带错了, 需要追究责任么?! 同样是古玩圈里的名人出事,案子就由裴戎接手了。荆荣自告奋勇协助他办案,因为林青山的身份与荆荣的案件也有所关联,荆荣的上级同意了他的申请。 情况特殊,他们把雁轻和凌冬至都留下来了, 预备着随时给他们当翻译。狗爹庄洲实在不放心, 干脆也请了假在他们的办公室门口蹲着, 时不时的让人往局里送点儿吃的喝的。 裴戎想制止他这种疑似行贿的举动,结果庄洲财大气粗的问他,不让送吃的,那警局接不接受捐款,要不他给他们局里捐几辆警车? 十辆够吗? 要不要再捐几辆警用摩托? 裴戎,“……” 裴戎想把他叉出去……这人真不是存心来捣乱的吗?! 凌冬至拉住了裴戎,“算了,让他买吧,真要行贿的话,也不至于就送几杯咖啡……你不让他花钱,他心里更着急了。” 裴戎接了咖啡和点心,仍旧冷着脸把这个瞎捣乱的土豪狗爸给关在了门外。 办公室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荆荣和他的队友,队友只知道有一条狗追着劫匪的车辆,雁轻和凌冬至就是狗主人。 狗大概是受过训练,能够给主人传递回来一些消息。他们需要根据这些消息来判断劫匪的动向。 荆荣最初的打算,是想让黑糖好好回忆一下把人劫走的那辆车的车牌号。 黑糖通过凌冬至跟他们说了,它追到山上的时候,那辆车掉头又从山上开了下来。当时它就躲在路边的草丛里,这么近的距离,按理说应该能看清楚车牌号了。 但这话他刚说出口,凌冬至就给他泼了一桶冷水:别想太美,黑糖不识数。 荆荣不死心的试探了一下,让黑糖报一遍刘昭这辆车的车牌号,发现它分不清6和9,2和7也会搞错,坚决不会认错的数字就只有0和8。 用凌冬至的话来说,“只有这两个数字,横看竖看都长得像鸡蛋。” 荆荣,“……” 这孩子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 但问题是谁能对一条宠物狗要求这么高呢。能给他们通风报信,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荆荣和裴戎分工合作,裴戎坐镇局里,荆荣则召集自己的队友按照刘昭的定位追了上去。 一出城,荆荣心里就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这个方向,这些人概不是要带着林青山和弥月回灵犀山吧?! 这些年城市里养犬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无形中就增加了不少关于宠物的知识。哪怕不养宠物的人也多少知道一些,比如金毛温和乖巧,是个暖男;再比如雪橇犬精力充沛,爱撕家之类的。 所以刘昭他们几个人也听说过哈士奇肠胃娇弱,商量了一圈也只敢给黑糖喂点儿面包和蛋黄。香肠罐头之类的,都没敢给它吃。 尽管它流着口水,一副馋涎欲滴的表情,他们也硬着心肠都收起来了。 这一位可是警犬,出任务呢,要是他们给人家瞎喂东西,搞得它闹上肚子,不能按时完成任务,那责任可就大了。 刘昭见黑糖在座位上趴了下来,就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脑袋,“不是都说警犬会受训吗?在外面不乱吃东西什么的?你咋就这么信任我们呢?” 黑糖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语言不通,再发牢骚也没用,再说它也累坏了,还是趁着眼前一条笔直的路段,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刘昭按照电话里的指示,沿着笔直的公路往前开,到了道路分岔的地方就停下来,把警犬给戳醒,让它下去实地考察。 警犬同志也懵着,同手同脚的下了车,看着前方三个不同方向的路口,满眼的蚊香圈。 话说小毛给它留的记号是什么样的来着? 路上还有车,刘昭也不放心黑糖自己乱跑,他下了车,带着黑糖到不同的路口去闻一闻,看一看。 他虽然不理解黑糖是依据什么确定前进的方向,但警犬么,应该是靠鼻子吧?! 黑糖还没睡醒,晕头晕脑地被刘昭拽着项圈挨个路口走了一圈。没有闻到小毛的气味儿,也没有看到哪里有小毛留下的爪痕。 黑糖站在路边,傻眼了。 刘昭几个人不明所以,耐心的等着警犬同志做决定。 黑糖焦急地在路口来回转了两圈,它当时怎么就光顾着跑,没有问清楚小毛要怎么给它留记号呢?! 正着急,就听头顶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是它吗?是它吗?” “大狗,毛毛是黑色……” “对啊,对啊,蓝色眼睛……就是它吧?” “……” “……” 黑糖抬起头,就见路边的大树上几只麻雀蹦蹦跳跳,还有两只蹦跶到了斜探过来的树枝上,伸着脖子往下看。 黑糖脑子里灵光一闪,汪呜一声叫了出来,“各位,你们见过一只小猫头鹰吗?” 麻雀们被它的一声吼叫吓得一起扑腾起来,眨眼睛飞得干干净净。 黑糖傻眼了。 它,它叫的很大声吗?! 刘昭不明所以,抬起头看了看,又低头摸摸黑糖,“是讨厌麻雀吗?它们就这样啦,叽叽喳喳的。” 黑糖着急地追着麻雀跑,“你们谁认识小毛啊,就是一只小猫头鹰,长得圆溜溜的……” 麻雀们很快就飞的没影了。 黑糖沮丧地停了下来,这时,就听头顶上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它,“你……你是不是叫黑糖啊?” 黑糖抬头,见两只麻雀又飞了回来,其中一只落在了树枝上,探着脑袋看它,另外一只则有些紧张的样子,围着它的同伴飞来飞去。 黑糖不敢再吓到它们,小小声的汪呜叫了一声。 小麻雀的胆子大了一些,“你的同伴,就是那个叫小毛的猫头鹰,它让我们给你传个话,让你走这条路。它说它在前面等你呢。” 黑糖大喜,一蹦三尺高,“真的嘛,真的嘛……谢谢你们嗷。” 麻雀这回不害怕了,这条大狗虽然个头大,但憨头憨脑的,还挺可爱。 它们俩叽叽喳喳的商量了一会儿,带头往前飞,自告奋勇要给这条大狗带路。 黑糖确定了前进的方向,刘昭也在电话里汇报了这件事。 队伍继续前进。 这个时候,荆荣带着他的队友正在追赶黑糖的路上。而载着林青山和弥月的那辆车,已经出了省,正行驶在一条有些破败的公路上。 接近中午的时候,车子在路边一家看上去门脸不大的小饭馆门前停了下来。还没到一天中生意最为火爆的时间,但饭馆门前已经有几辆车停在那里了。 林青山师徒俩留在车里,司机和看守他们的人轮流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给师徒俩一人带了一份盒饭。 一盒菜一盒饭,菜是一半儿醋溜土豆丝一半儿炒包菜,上面还加了一个酱鸡腿。厨师的手艺一般,但分量倒是十足。弥月尝了一口酱鸡腿,觉得它颜色虽然偏深,但酱味儿并不重,尤其吃掉外面一层皮之后,里面的肉几乎就没有味道了。 这样的鸡腿,到别人面前也许会挨骂,在弥月这里却正正好。 弥月身旁的车窗开了一条缝,成年人的手掌宽窄,搞不了什么小动作,透气用的。此时此刻,一只猫头鹰正围着车窗打转。 看守师徒俩的大汉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以为这只鸟是被后座的饭菜味道吸引过来的,看了两眼,也没当回事儿。 猫头鹰大概饿极了,干脆从窗缝里挤了进来,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弥月的腿上。 弥月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看守,见他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就把饭盒里没滋没味的鸡腿夹起来,放在饭盒盖上,放到了猫头鹰的面前。 “肉还挺嫩的,”弥月对猫头鹰说:“也没放调料,你多吃点儿。” 猫头鹰咕咕的叫唤两声,当真低下头开始啄鸡腿上的肉吃。 林青山看了两眼,把自己饭盒里的鸡腿也夹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才几个小时没见,他觉得小毛看上去都瘦了。 前排的男人看的有趣,随口问道:“你们山上,飞禽走兽什么的,挺多吧?” “是挺多。”弥月看了他两眼,“你们是要带我们回山上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能动员的都动员起来…… 看看黑糖还能不能继续发光…… 第197章 巨兽 老天给他安排的能力,绝不会无缘无故 负责看守他们的男人三十来岁的年龄, 高大健壮,身手矫健, 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训练的。这个人不但身手好,而且性格非常谨慎,每次吃完饭,他都会很细心的再把师徒俩捆起来。 而且捆得非常有技巧。 弥月不是没有试过,别说他身上连个指甲刀都没有,哪怕真给他一个刀片, 他也很难在这样的条件下把绳索划开。 划不开,弥月也就停止了这种徒劳的扑腾。 相反,林青山则一直表现的很淡定。听到弥月问了一句是不是要带他们回山里,他也只是抬了抬眉, 漫不经心的在看守的脸上扫了一眼。 看守与他目光相碰, 下意识的要躲闪, 就听林青山说道:“想让我们回山里, 并不需要这样大张旗鼓。” 看守只当没听见,见他已经将手里的饭盒放下,便拿过一个塑料袋, 将饭盒都收了进去, 又拿出绳索将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弥月一瞬间很想把手里的饭盒砸到看守的脑袋上去。但他的所有动作都被林青山的眼神给制止了。 看守也接收到了从弥月身上传来的敌意, 他手底下动作不停,一双利眼却盯住了弥月,有意说几句话给他听,“林教授,我跟你们二位无冤无仇。你们不难为我, 我也不会难为你们。” 林青山摆出了一副配合的姿态, 随口问他, “你也只是负责一段路吧?到哪里跟别人交接?山脚下?” 看守抿了抿嘴角,没有吭声。 他见弥月把饭盒盖放到了腿边的座位上,便收好他的饭盒,依样将他捆好。他在车里半直起身的时候,弥月注意到了他外衣下面,靠近后腰的地方鼓起一块。 看守也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挑。 林青山忽然问他,“你们在山里接到的那个人呢?他去了哪里?不跟着我们一起回山里吗?” 林青山看过弥月偷拍的照片,认出在山里上车的那个人就是在林博因的婚宴上,在停车场与南长生见面的人。 他也看出这些人分工明确,每个人都只是负责一部分工作。比如把他们劫出来的人只负责把他们送到山里,而接到的那个人,则只负责将他们送到城外的小饭馆。再往前走一段,眼下负责看守他们的这两个人应该也会被换掉。 每一个人接到的命令都不同…… 林青山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计划这一切的那个主使,可真是一个多疑的人。 他开始觉得他们被抓,或许并不是因为赵默的笔记本。如果只是为了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是灭口。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他们带回灵犀山,自然是因为他们本身有用处了。 林青山问自己:他们师徒俩能有什么用处呢?熟知灵犀山的地形?了解犀山部落的历史?还是说……熟悉犀山部落墓葬群的分布? 不,不,不仅如此。 林青山思索,盗墓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他们更像是已经做足了前期工作,只等着他们师徒俩送到,立刻就能解锁什么大宝藏…… 他们这是跟警方的人争分夺秒的抢时间。 林青山又有些疑惑了,灵犀山里藏着的宝藏实在太多了,但是有什么宝藏值得有人这样孤注一掷? 哪怕是陶天然领导的工作小组正在发掘的大祭司墓,也只是在历史研究的角度来说有价值而已。 林青山开始觉得,对于犀山部落的研究,对于灵犀山的了解,似乎……已经有人走到了他的前面去了。 林青山出了一会儿神,才发现身旁的弥月似乎特别安静。他转头去看弥月,却见他一双大眼睛紧盯着前排副驾驶座上的看守。 林青山愣了一下,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位看守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干什么?” 弥月的目光从他身上慢慢向下移动,落在了他的脚下。从后座的角度,只能看到脚垫的一角,灰黑色的胶质脚垫,刻印着突起的菱格花纹,很普通的样式。 但弥月还是从那里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同。 弥月忽然问道:“师父,我醒来之前,车里是不是来过一个人?男人,身边带着一个包,或者类似的东西?” 林青山点点头,“就是你照片上偷拍到的那个男人。我听开车那小子叫他野哥。” “他带了什么?” “一个笼子,比鸟笼子大一些,大约二尺见方,上面罩着黑布。”林青山注意到了那位野哥手里提着的东西,但当时光线比较暗,笼子上又罩着布,他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只记得那个笼子很费劲才塞进前座的下面。 在后来的一段路程中,那个名叫野哥的男人始终很别扭的把两条腿岔在笼子两边,那个姿势,他在后座看着都别扭得要命。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出城之后没多久,野哥就换车走了,换成了眼前的这一位。林青山细心,他听到开车的司机喊他老杰,也不知是他的姓,还是外号。 林青山问他,“你怎么知道换过人?醒来过?” 弥月摇摇头,“那时候头疼的厉害,迷迷糊糊的。好像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弥月被拖上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昏昏沉沉的。他模糊感觉到车子上了山,停了一会儿之后又掉头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就换了。 或者说,人还是那些人,但是车里却多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有些像濒死之时与那头老鼋短暂的神魂碰撞。 流水一般的波动,缓缓的,在弥月的脑海中一圈一圈荡开,带着一种奇异的压力,让弥月的大脑感到了一阵阵胀痛。 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喃喃低语,“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弥月忍不住回应这一把陌生的声音,问它想要离开哪里?又想要去哪里? 但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他,它像是沉睡了,只是在酣梦中喃喃的说着梦话,“离开这里……回去……” 这一把陌生的声音里隐含着深沉的痛苦,仿佛灵魂都被禁锢,拼命挣扎却无法解脱。但弥月分明能感觉到那种缓慢凝滞的波动里,蕴藏着某种极为强大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让他心生敬畏。 弥月此刻回忆起那时的感受,就仿佛一个弱小的孩子在旁观一头沉睡的巨兽——即使在沉睡中,巨兽所散发的威压也足以令人胆寒。 但它的存在,又与老鼋那种庞然大物不同……老鼋给他的感觉仿佛一片浩瀚的海,但这一头巨兽给他的感觉,仿佛浩瀚的海被灌进了一个很小的容器,汹涌澎湃的力量都被封印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又狂暴,又隐忍。 带来这种感觉的不会是野哥。弥月是见过野哥的。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是危险,却并不曾令他心生敬畏。 那么就是野哥带着什么了。 弥月忽然就好奇了,他到底带着什么呢? 老杰从师徒俩的对话里嗅到了某种让他不安的气氛,他从车前盖里取出了胶带和口罩,十分不耐烦地让他们都闭嘴了。 车里坐着两个嘴巴被胶带封住的人,被人看到一定会有麻烦。但若是车里坐着两个戴口罩的人,这就没有谁会留意了。 “都老实点儿吧。”老杰的目光在两个脸上扫了一圈,“我能完成任务,你们也能留住小命。这不挺划算的?” 他看见了依偎在弥月腿边的小猫头鹰,皱了下眉,正犹豫要不要撵出去,就见弥月的身体向前蹭了蹭,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好像怕他会对猫头鹰做什么似的。 一只鸟,还没他巴掌大,能干什么呢? 老杰嗤笑,“行,行,要留就留着吧。它要是在车里乱扑腾,或者到处乱拉,我就拗断它的脖子。” 说完,警告地扫一眼弥月,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小毛在弥月的腿上蹭了蹭,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弥月,它怎么觉得弥月好像不想让它出去? 弥月也看着它,嘴巴被封起来的情况下,他要怎么告诉小毛就留在车里呢? 他闭上眼睛,在自己的意识里寻找那种水波一般的感觉。就像他找到老鼋、在山里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联系到了附近的猴群…… 弥月心想,这是老天安排给他的奇特的能力,这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什么事,需要他用这样的能力去解决。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在思维的世界里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波动。 与老鼋和之前的巨兽不同,小毛的意识世界不像微微荡漾的水波,更像柔软的云,小小的一团,轻盈又温暖,对于弥月的入侵,它几乎没有丝毫的防范,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接纳了。 弥月欣喜地触碰那团软软的云,“小毛?” 小毛哆嗦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望着弥月,不明白弥月的嘴巴都让人给粘起来了,它怎么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呢? 弥月的眼里流露出笑意,“是我,是我。” 小毛蹦跶了一下,有些惊喜。它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能听到弥月的声音,但确定了是弥月,它就欣然接受了。 “等下你不要再出去了,”弥月嘱咐它,“就在车里,跟我一起吧。” 这些人赶路的时候都是轮流开车,基本上不停的。小毛这一路追过来估计累得够呛。大白天,对小毛来说,本来精神和体力就不如夜晚。 小毛就在他腿边窝了下来。 飞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歇下来了,开始觉得疲倦。小毛干脆把翅膀也收拢起来,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但就算靠着它爸爸,它心里也还是不踏实,蹭了蹭弥月的腿,小声的咕咕叫了起来,“大个子会来救我们吗?” 弥月在意识里回答它,“一定会的。” “还有黑糖……”小毛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了……你说它会不会跑丢啊?” 弥月想起黑糖那个憨头憨脑的样子,也有些担心,但现在让小毛回去找也是不行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法确定黑糖到底跑去了哪里。 弥月就安慰它,“黑糖不会丢的。它爸爸要是发现它不见了,就会找警察查它的芯片。” 小毛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是新片?” “芯片。”弥月解释说:“就是一个很小的电子元件,警察叔叔根据这个芯片就可以判断黑糖的位置。” 小毛放心了。原来黑糖不会丢啊,那就不用担心它了。 但弥月可没有他嘴上说的这么放心。就算有芯片,谁知道黑糖会不会遇到什么坏人呢。就好像家长都会叮嘱家里的女孩子大晚上不要在外面玩到太晚一样,谁会以为她是怕黑呢,大家担心的,是她会遇到心怀叵测的恶棍。 弥月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荆荣这个时候有没有发现他们出事了。他要是手里有任务……几天几夜不摸手机也是有的。 弥月想来想去,被发现的希望还是在黑糖的身上。因为黑糖的两个爹地每天一大早都会给狗儿子打电话。 如今大半天已经过去了,想来他们应该已经报警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念的人(还有狗?)就在路上~~ 第198章 在路上 它很需要它的二爸爸给它好好地撸撸毛 黑糖一觉醒来, 车子已经停了。 黑糖从座位上直起身,发现车子停在路边, 开车的刘昭和他的几个哥儿们都在车下围成一圈聊天。 前方远一点儿的地方能看到岔路口。 黑糖还以为他们在等着它给指路,等它窜下车围着他们来回跑了两圈,活动活动酸痛的腿脚,才听出刘昭的意思,要在这里等警方的车。 从这里再往前走,路就不好走了, 都是多少年前修建的公路,很多路段都已经废弃了。刘昭他们要把黑糖交给警方的人,然后掉头去走高速。 刘昭给黑糖喂水,一边还有些舍不得地摸了摸它的耳朵, “你是我近距离接触到的第一只警犬, 黑糖, 我们都很佩服你……不管执行什么任务, 都要保护好自己啊。” 黑糖被他的话感动了。 它以前在家里没少看电视,也看过流浪的狗狗被坏人抓走剥皮卖肉的新闻,但它出门碰到的人却喊它上车, 想要帮助它找主人, 后来又带着它一起赶路。 它可真幸运啊。 黑糖蹭蹭他的手掌心, 小小声的叫了两声。它告诉他们,等它回到家里,它一定让它爹地请他们吃饭,向他们表示感谢,他们还会见面的。 可惜它的话, 他们都听不懂, 只是轮流上来抱抱它, 还跟它拍了几张合影留作纪念。 荆荣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黑糖像个受宠的小王子似的,从一个人的怀抱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跟他一起过来的凌冬至则有些无语,果然这货走到哪里,都能靠刷脸混碗饭吃。 这个看脸的世界哟…… 黑糖看见它的二爸爸,呆滞了一下就狼哭鬼嚎地扑过来,一头撞进了凌冬至的怀里,一边拿舌头给他洗脸,一边汪呜汪呜的哭诉,它是如何如何的追赶那辆坏人的车,如何在山路上险些迷路,如何追到大街上又饿又渴…… 这傻狗虽然平时也娇气,但它确实没有离开过家,更没有受过这样的惊吓。凌冬至也对它差点儿跑丢一事心有余悸,抱住它之后好半天都舍不得撒手。 见到了家长,黑糖也终于从惶惶不安的状态里彻底放松下来。 这边荆荣向刘昭等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嘱咐他们对这件事保密。刘昭等人听说黑糖正在执行的任务与安全部门有关,连忙表示他们知道轻重,绝对不会半路上破坏警方与安全部门的行动。 凌冬至也向他们表达谢意,又约好回到滨海之后再见,这才互相告别。 被打上了警犬标签的黑糖神气活现地换了车,跑到了荆荣的车上。这一回,它直接窝进了凌冬至的怀里。 在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追踪之后,它很需要它的二爸爸给它好好地撸撸毛。 荆荣在路口停了车,把他们的小哨兵放下了车。 凌冬至也一起下来了,他也好奇弥月养的猫头鹰要怎么给他们传递信息。 这一次,给他们指路的除了树上的麻雀,还有两只松鼠。它们都住在公路旁边的树林里,随着省道和高速路的相继开通,这一带的公路已经处于半废弃的状态,平时来往的车辆并不多,对小松鼠们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 “我们天气好的时候都会来这边散散步。”小松鼠这样说。 这也是小毛很容易就能找到它们当帮手的原因。 凌冬至和黑糖问清楚了小毛前进的方向,给小松鼠们留下一袋饼干作为酬劳,就赶紧上车去汇报情况了。 车上的人除了荆荣知道内情,其他的两位队友都只知道被劫走的林教授和他学生的身边也带着宠物,他们还以为黑糖下车是为了确认同伴留给它的标记,或者什么气味儿。 但这样前进的方式无疑是非常麻烦的,而且进度也非常慢。有的路口附近静悄悄的,压根找不到可以问路的活物,这个时候耽误的时间就更长了。 凌冬至和黑糖不得不在附近兜着圈子寻找小毛留下的信息。 比较幸运的一点是,小毛一路飞过来遇到的鸟类,基本上都是在附近做窝的,它们也有固定的活动区域,通常都不会走得太远。 而且在经过了几个路口之后,凌冬至也细心的发现了小猫头鹰留在树干上的一个类似于箭头的记号——不会这么巧,所有长在转弯处的树,都在高度二尺左右的地方被刮出这样的痕迹。 而且这个记号还非常的新鲜,还大小一致。 但怀疑归怀疑,这个记号到底是不是小毛留下的,凌冬至并不能完全肯定。他倒是让黑糖仔细的嗅过,但户外的环境,气味儿并不能长久的保持。黑糖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无法肯定这是不是。 所以,这个记号也只能用来做参考,同时跟麻雀们提供的信息做一个比较。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停车问路,荆荣终于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一定是在轮流开车赶路。他们没有停下来休息,所以小毛也找不到机会回过头来找黑糖。 前进的方向是灵犀山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但灵犀山不是公园,没有前门后门,可以进山的路实在太多了。 赶在他们进山之前就把人拦截下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黄昏时分,载着林青山和弥月的轿车驶入了一个偏僻的小镇。 小镇给弥月的第一眼印象就是安静。 公路看得出是新修的,两旁都是两三层高的小楼,看外表也都是近几年才修建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临街的店铺大多数都关着,蓝绿色的铁皮防盗门拉下来,最下方挂着锁头,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 一路行来,弥月只看到了两三家杂货店还在营业,走在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寥寥几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弥月是经常出入灵犀山的人,知道山里有很多村镇,因为年轻人都去大城市工作,所以村落就渐渐衰败。 这个小镇或许也是这个情况吧。 街道的尽头是一家不大的面馆,大堂里摆着四五套木桌椅,一个上岁数的女人靠在柜台后面看电视,怀里还抱着一只上了岁数的黄猫。 车子停在门外,司机和老杰轮流进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又给师徒俩一人带了一份儿炒面片。 除了炒面,每人的饭盒里还有几片酱牛肉。 弥月把牛肉都留给了小毛。小毛也是饿了,除了牛肉之外,它还吃了不少面片,这些东西它平时在家都是不碰的。 吃饭的时候,弥月隔着车窗看到老板娘的那只黄猫。老猫瞪着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睛,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车里的小毛。 弥月心中微动,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给老猫留个话,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他们的救兵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来还是个未知数,赶上来的时候是否走这条路,走这条路的时候是否能够遇到这只猫……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而通过意识来沟通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跟小毛的几句对话,就让他头疼了一路。也不知道这种能量的消耗,要怎样才能尽快的得到补充。 弥月觉得,他的能力还是留着点儿,到了要命的时候再用吧。 吃完饭,车子继续前进,很快就将这个缺乏活力的偏僻小镇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夕阳缓缓地落入群山之中,白天的暑热也已经消散。天空中还残留着轻浅如纱的绯色,路旁的树影却已经黯淡下来。 而在树影的后面,群山的身影沉默地浮现。 “灵犀山。” 坐在前排的老杰有些敬畏的低喃。 对师徒俩来说,回家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来,他们一定会更开心的。 小毛也激动起来了,咕咕咕的叫唤两声,顺着车窗开启的缝隙钻了出去。 弥月在口罩的后面不自觉的微笑了一下。能以这样出人意表的方式回家,对小毛来说,这糟心的一夜一天里,总算有一些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进了山,路开始变得颠簸。 山林中树木茂密,太阳一落山,夜色就迫不及待的登场了。枝叶间的缝隙里露出的天空还是一种明亮的色调,但他们周围却已是暗影憧憧。 等到车前灯打开,山路两侧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能看到一团一团的黑影,仿佛潜藏在夜晚的怪物,不怀好意地凝视着山路中间颠簸前行的猎物。 弥月心想,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虽然被人捆着,但却未必就没有胜算。 在这样的条件下赶路,坐在车里的人是不可能看出什么来的,弥月和林青山干脆就窝在后座上睡觉了。 反而是前排的两个人,一个要开车,一个要看着俘虏,都得强打精神熬着。 这一走就是一整夜。 天快亮的时候,弥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影影绰绰的显现出了一个小山村的模样。 他转头去看林青山,却见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晨雾中似隐似现的村庄,像是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村子里的狗远远的吠叫起来。 炊烟袅袅升起,晨雾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里慢慢消散了。 靠近山路的小院院门打开,一个穿着运动服的青年男子迎了出来。 弥月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面熟,然后他听见林青山轻轻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听在弥月的耳中,就有一种“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的意思,还有几分淡淡的嘲意。 弥月心里一动。紧接着,他就看见青年身后的院子里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 作者有话要说: 见到主使人了~~ 第199章 山村 “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面容俊朗,顾盼之间自带气场。即便只是穿着一身挺普通的运动服, 看上去也仿佛身着龙袍一般气势逼人。 弥月的心沉了沉,忍不住再次转头去看林青山。 林青山的面容依然平静,但弥月离得近,他很清楚的看到林青山的眼睛有些放空,像一瞬间灵魂出了窍。 弥月的嘴还被堵着,他也没修炼出只凭借思维的能力与其他人沟通的本事, 简直干着急。 林青山看到从院子里迎出来的男人,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间就与记忆深处的某个时刻重合了。 同样的人,同样的场景,连他脸上的表情都一样。 他从台阶上快步走下来, 脸上带着笑, 伸手来接他的行李箱, “同学, 我来帮你吧……我叫盛安玺,是程教授的学生。” 那是林青山第一次参加校方的实习活动。 那时的他二十一,盛安玺二十三。 一转眼, 半生蹉跎, 岁月如流水般逝去, 旧日的同窗,曾经的好友,隔着一道透明的车窗,细看时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盛安玺拉开车门,微微弯下腰打量车里的人, 目光温和, 一如往昔。 然后他伸出手摘掉了林青山脸上的口罩, 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封口的胶带。 林青山小小的吸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盛安玺低头解开捆住他手脚的绳索。他看到林青山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了青紫的痕迹。 这人出身好,从小到大可以说养尊处优,就算后来住进山里,生活上也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一把年纪了依然保持着三十来岁的样子,皮肉也嫩得很。只是几根绳子,就在他身上制造出了这么触目惊心的效果。 盛安玺看着他,忽然就恍惚了一下。 眼前这人,仿佛突然就因为几道绳索的勒痕,又重新变回了他记忆中那个有些娇气,又清高得要命的小少爷。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那痕迹,却被林青山抬手躲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后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青山,好久不见。” 林青山揉了揉手腕,视线淡淡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又收了回去,“我以为会见到严赋,没想到会是你。” 他转过身,去给心爱的小弟子解开绳索。到了这里,荒山野岭的,方圆多少里地都没有人烟,又有野兽出没,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跑了。 盛安玺在他身后微微一笑,“我说过,跟老严只是旧时的交情……原来你都没信。” 林青山费了好大劲儿才解开绳索,一边心疼地替弥月揉揉,一边头也不回的答道:“弥月在楼梯间偷拍的时候,严赋接到的电话,就是你让人打的吧?” 盛安玺微微一笑,没有出声。 林青山没有回身看他。他说这话,也并不是在存心试探。他从赵默的日记里看出了太多的东西。 “我只是不明白,”林青山从弥月的手腕上收回手,转过身看了看车外风度翩翩的旧友,“严赋要报仇,为什么要选在现在?” 盛安玺看着林青山的时候,仍是一副和气又温情的模样,“他报仇的事……和我没关系。” 林青山挑眉,“不是你在背后帮他?” 盛安玺微微一笑,“要说帮……好吧,也算帮了吧。不过他要对付你,我事先是不知道的,他对古玩协会做的那些事,也与我无关。” 林青山觉得他的后半句话有可能是真的,因为盛安玺对于收藏的兴趣确实不大。古玩臻品,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就是特殊一点儿的商品罢了。 他曾经说过,他当初报这个专业,是为了跟家里人赌气。 林青山微微仰着头,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严赋要报仇,是真的吗?” 盛安玺点点头,“是真的。” “你与李道有关系吗?”林青山曾经怀疑过,严赋与盛安玺,其中有一个是李道的儿子李成明,另一个是李道半路捡回去的阿呆。 盛安玺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李道。不认识。” 林青山很认真的端详他的表情。 如果不是盛安玺说谎话的本领又提高了,谎话说的让他也分辨不出来,那么他说的不认识,应该是真的。 “我不明白。”林青山又问他,“他是要报仇,你这样帮他……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盛安玺微微一笑,向后退开一步,“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进来谈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林青山下了车,视线扫过脚下的土路和土路尽头一片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菜园,望向远处一片一人高的土墙和土墙后面翘起的屋檐,轻声问道:“这里,就是李道带着南长生和他的同伴进山的时候,当做了中转站的那个村子吧?” “对。”盛安玺很爽快的承认了,“这个地方,也是赵默先找到的。他进山之前就联系好了瓷土的买家,一个福建那边的古董商人。他们就约在这里做交接。这里……” 他伸手指了指菜园的方向,“有几个人被赵默雇佣,帮着他跑腿。带着那些商人进山出山的事,也是他们做的。” 林青山觉得不可置信,“赵默就那么肯定他能找到犀山部落留下的瓷土?” “不可思议,是吧?”盛安玺微微一叹,“这个人看外表温文尔雅,实际上骨子里是有些赌徒的狠劲儿的。他进山的时候,对于能不能找到瓷窑,实际上满打满算,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林青山沉默不语。他在回忆赵默,刚认识这个人的时候,林青山对他的印象就是意气风发,做什么事都有一股子闯劲儿。但后来再见,却觉得他整个人都低调了起来。他以为是上了岁数的缘故。 盛安玺笑道:“那还是他钻进了古玩协会之后,突然间发现不但曾经的盟友在身边,仇人也在身边,这才突然间老实起来的。” 这话林青山又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盛安玺伸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辛苦了一路,好好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慢慢说。” 林青山转头去看弥月,弥月这时也下了车,正仰着脖子到处找小毛。这小东西冷不丁回到老家,估计还得疯一会儿才能消耗掉那股子兴奋劲儿。 盛安玺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眼睛微微发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珍宝。 林青山注意到了他眼神中这一点微妙的变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异样的神色在盛安玺的眼里也只是一闪,快的让林青山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但即使是错觉,林青山也忍不住开始问自己:弥月身上,究竟有什么特质,值得盛安玺流露出那么贪婪的神色? 进了门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农家小院,院角有水井和菜园,还有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柿树,树下摆着几个石墩,似乎是平时纳凉的地方。 正前方是三间土房,左右两侧是厢房。西厢的门关着,东厢是厨房和存储杂物的柴房。这会儿厨房里有人做饭,油锅刺啦刺啦的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堂屋的门开着,一张老旧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凉菜,甚至还有两瓶酒。 林青山就笑了起来,“这不会是要招待我们吧?你们的早饭可是够丰盛的,都赶上吃席的标准了。” 一路上把他们绑过来,到了这里又搞出一副做客的架势…… 盛安玺却丝毫没有被他的嘲讽触动,依然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派头,“来,尝尝山里的农家饭吧。我们找来的这一位,应该是村里手艺最好的大厨了。” 林青山带着弥月一起坐了下来。 盛安玺像一个好客的主人一样,亲自动手给林青山倒了一杯酒,“山里人酿的酒,味道还不错,尝尝看。年轻人能喝一点吗?” 林青山摇摇头,“他就算了。小孩子家,喝什么酒。” 弥月笑了笑没出声。他们俩现在可是人家的人质,处于绝对的弱势,这种时候,还是尽量保持冷静吧。 林青山一路上都被人捆着,尤其进山之后路也颠簸,他压根就没有什么胃口。这会儿坐下来,不过就是打着尽量不跟盛安玺翻脸的主意。 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林青山望着盛安玺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再次提起了之前的问题,“严赋是要报仇。你呢?” 盛安玺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青山皱眉,“什么东西?” 盛安玺似乎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猜到了赵默头上,那我干脆就实话说了吧。赵默得到的那些有关瓷窑的信息,甚至有关李道的信息……都是从我们家偷走的。” 林青山露出意外的表情。弥月也听得愣住了,什么叫做从他们家偷走的? “我小叔曾经雇李道当向导,带着他和他的助手进山。他是个愣头青,做事只知道使蛮劲儿,一心想在家人面前立功,长辈劝他的话都听不进去。” “那时候他还年轻。他出身富裕人家,在国外念过书,一向自视极高,等闲人等都不放在眼里。只知道李道是山里人,懂得辨认方向,是他用得着的人才,却不知道这个他看不起的山里人,还有那么精细的心思,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那里偷走重要的信息。” 这一段历史,林青山和弥月都已经知道了。但他们也想不到,原来那个雇佣了李道的人,是盛安玺的家人。 “赵默呢?他之前是不是认识你的小叔?” 盛安玺点点头,“他跟我小叔的表弟是同学。曾经跟着这位表弟到小叔家里做客。赵默是怎么得到这些信息的,我不清楚。但他知道我小叔在查什么,这是毋庸置疑的。我小叔雇人进山的事,赵默也是通过这位表弟知道的……后来他就自己找上了李道。” 弥月这个时候想的是,赵默从他们家偷到了这个消息,那盛家……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有事耽误了~~ 第200章 摘果子的人 林青山不希望弥月被这老狐狸挑拨得失去理智 师徒俩心意相通, 林青山与他对视一眼,便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赵默偷得是盛家的消息, ”林青山问道:“那盛家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盛安玺微微一笑,神情中透出一种极为笃定的神色,“我家的消息,算是家传的吧。我的祖母身份特殊,有关犀山部落的瓷窑,就是她告诉我祖父的。” 弥月一下坐直了身体, “她怎么会知道?” 犀山文明,犀山部落,这是差不多二十年前才统一确定下来的名称。直到现在,在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推广工作之后, 还有很多人对这个曾经在中原文明的发展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部落一无所知。 盛安玺看着他, 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 “她从小长在山里。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偏僻的小村子, 又偏僻,又闭塞,村里的人很少会跟外面的人接触。他们生生世世生活在深山里, 像一群背负着什么使命的苦行僧一样。” 弥月的脸色变了。 “我的祖父因为很偶然的因素进入了深山之中, 捡到了摔伤了腿, 走不了路的祖母……像不像浪漫的童话故事?”盛安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他把祖母带出了山,找医生来治疗她的腿。然后……把她带回了家。” 林青山在桌子下面按住了弥月的手。 盛安玺的话太有煽动性,毫无关系的人或许不会受到太大的触动,但对弥月来说,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轻而易举地刺痛他的神经。 盛安玺像一头老谋深算的老猫慢条斯理地戏弄着自己猎物,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弥月的神情, 仿佛从他的神情里就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信息。 “我曾经听祖母说起她的族人,说他们像受了诅咒一样只能生活在山里,是因为他们的血脉里背负着使命,他们要守护这大山,守护大山里掩埋起来的秘密……以及无数的财宝。” 弥月的心脏砰砰直跳,他记得凌冬至说过,他设立基金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族人,但这件事推行起来非常非常的困难。 在这样意外的情况下得知了族人的存在,原本应该是一件惊喜的事,但弥月却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出离的愤怒。 如果守护大山是族人千百年来背负的使命,这个女人……有什么权利把这样的秘密透露给外人?!难道她不知道泄密的结果,会给她的族人……被她抛弃的、仍然生活在深山里的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如果这样做只是为了获取一个男人的感情和富足的生活,这个女人的内心是何等的自私凉薄…… 尽管有林青山使劲儿捏着他的手,弥月仍然气昏了头,口不择言的反击他,“我之前还很奇怪,你为什么会轻易就放弃了和我师父之间的同窗情谊……现在我知道了,你们家的血脉果然就是有问题的,骨子里就有这种无情无义的基因。你的祖母毫不顾念血脉亲情,跟她相比,你只是背叛自己的朋友……实在不算什么了。” 林青山的手紧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弥月告诉过他犀山部落的后裔是如何在深山里被人暗算,全族覆灭的。这样惨痛的结果,焉知没有这个背叛族人的女人背后捅过去的一刀? 盛安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自持身份,不欲与一个小辈在嘴上争高低,但林青山看着他的神色也发生了变化,这就让他有些不能接受了。 “这不是背叛……” “这就是背叛。”弥月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良心、没有底线、没有血性……冷酷无情,自私自利。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犀山部落有忠肝义胆的男人女人,也有这样自私卑鄙的小人。” 盛安玺脸色变了,“年轻人,注意你的措辞。” 林青山的脸也沉了下来,“注意什么?” 盛安玺转头看着他。 林青山一双眼睛跟淬了冰似的,“我儿子哪一个字说的不对?” 盛安玺的身体微微向后一靠,神情倨傲,“你儿子傻,你也跟着犯傻?林青山,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 “什么处境?”林青山比他还放松,“最坏的处境不就是死在这里?这对我们父子俩来说,是殉职。死在自己的岗位上,就好像士兵死在了战场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圆满的死法了。” 盛安玺被他的反驳给气得笑了起来,“又狂又蠢,林青山,你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你倒是有长进,”林青山也笑,“以前只觉得你这个人性格让人捉摸不透,我看不透你。现在……你已经跟你祖母很像了,都这么……没有底线。” 盛安玺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他,“这就是你当年拒绝我的原因?” 林青山笑了笑说:“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我的拒绝是正确的。你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脑子都没有了。盛安玺,咱们先不说你祖母已经背叛了族人,还痴心妄想去贪图族人的东西对不对,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真的觉得这大山里藏着的财宝是属于你们家的?!” 弥月正气的要爆炸,结果听到林青山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盛安玺的脸色不大好看,但仍强忍着没有对林青山发火,“是不是属于我们家的不要紧,就看谁有那个运气能找到吧。” 林青山就摇头了,“你瞅瞅你这脑子……你就算先找到了,那也不是你的。它们是属于国家的,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哪怕你是犀山部落的后人……对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吧?你这种的杂\交品种,是不能算做犀山部落的后裔的,只有他们的男人流传下来的血脉,才是这一族的人。” 盛安玺脸色铁青。 “真的,别不信。”林青山看到他脸色这么难看,心情立刻就好转了,笑眯眯的开始给他科普,“你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来,我告诉你,这个犀山部落的血脉是非常奇怪的,哦,补充一下,这里面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 弥月的一肚子怒火早被林青山给熄灭了。他不确定林青山说这些话,是不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免得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拼命,结果再被盛安玺一枪崩了。 但他体会到了林青山对他的关心,这也让他冷静了许多。 盛安玺怒极之下,整个人反而显出了一种诡异的冷静。 林青山就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变脸似的,自顾自的说道:“这一族的男性是拥有神奇的能力的。但是女性没有。女性跟外族的男子生下的后代也没有……你祖囡蘴母没有告诉你吗?” 盛安玺探究的看着他,“你知道的还不少。” 林青山摊手,“不多,也就这些吧。说说你,你确实就是个普通人吧?什么特别的能力都没有吧?” 盛安玺缓慢的呼吸,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仿佛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强烈。 弥月想要开口,被林青山在桌子下面捏了一下手,又老实的闭嘴了。 “所以,你看,”林青山笑微微的说:“像你这种村里的女人跟外族生的孩子,是不算犀山部落的后裔的。就算他们留下什么财宝,你也根本就没有继承权。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里的财宝,都跟你没关系……盗墓就说盗墓,一把年纪了,诚实一点儿不行吗?!” 盛安玺深吸一口气,“行,那就盗墓吧。既然我得到了这个消息,我就不能让别人踩着我的肩膀去摘果子。已经摘了的,也要给我吐出来。” 林青山点点头,“我懂了。你其实也想报复赵默吧?报复这些……嗯,摘果子的人?所以你才会处处协助严赋。” 盛安玺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过来,点点头说:“你猜的对。” “我不明白。”林青山有些扫兴的发现盛安玺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严赋为什么选这个时候报仇?” 盛安玺的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很平静的回视着林青山,“因为……他快要死了。” 林青山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有种不可置信之感,“他得了绝症的事,是真的?!” 盛安玺轻轻颌首,“他曾经答应过李道,忘记曾经的仇恨,不要去招惹赵默、南长生这些人,好好过他的日子。他也确实做到了。但是当他的生命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他看到他的仇人们还一个一个荣华富贵,子孙满堂……他怎么忍得下去?” 林青山没有出声。 他以为自己被严赋给耍了,没想到严赋在这件事上接连耍了他两遍。 原来他得了绝症的事,竟然是真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盛安玺问他,“听说过几个月之前南家的那个儿子跟刘春和他们几个人闹出来的掏老宅那件事吗?” 林青山与弥月对视了一眼,他倒是听弥月说起过。这件事闹得动静挺大,还选出了几位搞文物修复的人,后来又不了了之,听说那几位选出来的人当中,还有人遭遇了车祸。 “这件事就是南长生搞的鬼,”盛安玺说:“他想打出‘掏老宅’的幌子,把家里珍藏的血纹瓷推出来。结果被严赋给盯上了。这件事估计也刺激到了严赋,促使他下定决心展开报复。” 弥月正在想出事的那几位倒霉的选手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就听林青山又问道:“他是阿呆,还是李成明?” 盛安玺反问他,“有区别吗?” 林青山想了想,确实没有区别。不管是谁,都是李道的孩子,想为父亲报仇的心都是一样的。 他换了个问题,“李道后来出了什么事?” “想知道?”盛安玺挑眉,“这可不是什么温馨的故事。” 林青山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他。 盛安玺扭过头望着窗外,轻轻吁了口气,“关于李道,你们知道多少?” 林青山在桌子下面还抓着弥月的手。他知道弥月很想继续打听犀山部落的事,但盛安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 这老狐狸在这个时候抛出这个话题,有可能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林青山不希望弥月被这老狐狸挑拨得失去理智,一怒之下,昏头昏脑地跳进了他的圈套里。 所以他不能放任这两个人继续讨论犀山部落的事。 林青山回忆了一下,“知道一部分。赵默找到了李道,威逼利诱,让他给他们当向导,带着他们进了山。” 在这件事上,弥月知道的要多一些。但他从林博因家里做客回来就出了事,林博因要他转告的那些话,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林青山。 弥月稍稍犹豫了一下,决定重新找一个机会告诉他师父林博因从严赋那里听来的故事。 现在,还是听一听盛安玺怎么说吧。 或许就像严赋说的那样,换一个人的视角,或许这个故事也换了一个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盛安玺不算弥月的族人,他知道一些事,但他没有弥月他们的能力~~ 第201章 李道的故事 或者活着跑出来的,不过是他的一缕执念 盛安玺并不意外林青山已经知道了这个老故事的一部分内容, “是林敖那个老狐狸告诉你的吧?你跟他们家是不是沾亲?姓都一样。” “确实沾点儿亲。”林青山说:“不过不是跟林家,是跟林敖的夫人家。” 盛安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感觉你跟林镜走的特别近……说起林敖,他运气也算不错,从那么一场麻烦里及时脱身了。” 林青山和弥月都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如果不是乔老推了林敖一把,等到他们再进山,林敖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还真不好说。 盛安玺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点儿酒,懒洋洋的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们就来说说李道。” 弥月在椅子上蠕动了一下,又被林青山给按住了。 弥月知道他师父为什么要突然间问起李道, 而不是顺着他的心意继续打听犀山部落的后裔掌握了什么秘密。 没有别的原因, 就是看出了他的不冷静。 可是说起这样的话题, 弥月怎么能冷静?他的父母, 还有凌冬至、雁轻,以及他没有见过面的青树……他们的父母家人,死因都是外人的算计, 最终在天灾人祸双重的打击之下, 全族覆灭。 这样的叛徒, 还想回过头来搜刮族里的人一直守护的财宝…… 弥月恶狠狠的想:呸,做梦! 林青山又在他的手上掐了一把。 弥月做了个深呼吸,他想林青山比他冷静,对盛安玺的了解也比他深。这个时候,他要听师父的话。 师父怎么吩咐, 他就怎么做吧。 盛安玺语气平平的将林敖离开之后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讲李道怎么逃跑未遂, 怎么被南长生和赵默联手困进了那个瓷窑里, 他又是怎么找到了瓷窑下方野兽做的窝,最终神志不清地给自己挖出了一条活路。 “李道挖地洞逃跑,挖到一半儿人就疯了。没人知道这个确切的时间,他在地下困了多久,挖了多久,又疯疯癫癫的在山里游荡了多久……这些,都没人知道。但不幸的是,他最终竟然阴差阳错的清醒过来了。” 林青山听的浑身发凉,忍不住反驳他,“活着,清醒过来了,总比默默无闻地死在瓷窑里要强。” “是吗?”盛安玺古怪的笑了一下,“可有时候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么离谱。说不定李道自己也恨不得死在瓷窑里,死在地底下的洞里吧。” 林青山的嘴动了一下,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想到了严赋的报复,想到了赵默凄惨无比的死状。 那种强烈到不能允许仇人得以善终的恨意,绝不是一句活着就好能平息的——李道在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活得不好。 “人清醒过来了,自然就想着要回家,他找到了有人的地方,想办法把自己打理得像个人样儿,去向他们求助,最终克服了种种磨难,回到了自己的家。” 盛安玺看到林青山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你还是这么天真。” 弥月的心沉了沉,他想起了林博因说过的那句话:一个人,在他以为逃出了地狱的时候,他其实才刚刚把一只脚伸进去。 “李道千辛万苦地回到老家,结果发现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见了。小叔小婶说两个孩子离家出走,还给他看他们报警的证据……他不能怀疑是他的小叔小婶谋财害命,虽然他家的房子已经被这两个人归为己有。但是整个村子的人都能给他们作证,他们确实曾经发动村民,到处寻找这两个孩子。” “至于他们具体是怎么找的,又找了多久……这就没人说得准了。有人说找了一个月,有人说找了两个月,反正就是没找着。” “他的小叔小婶已经把房子卖给别人住了。那家人在当地势力很大,李道根本没办法把房子拿回来。跟他们要卖房子的钱,他的叔婶就说找孩子的时候都花光了,要请人帮忙,要出门到处打听,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林青山忍不住骂道:“这些卑鄙小人……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是啊,就是欺负人。”盛安玺耸耸肩,“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叔婶因为卖房子的原因,跟这一家有势力的人家攀上了交情,哪怕李道去告,他们也不怕。” “李道后来只能住到村外一个没人住的窝棚里去。想方设法的继续找孩子。孩子还没有线索,又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他发现他得病了。是某种皮肤病,他全身都长出了白色的牛皮癣一样的东西,又痒又疼,尤其入夜之后,那种疼一直疼进了骨子里。” “村里的老大夫心软,答应给他看病。但他只是个乡下大夫,医术有限,别说治,见都没见过这种病。” “村里人都说他是得了麻风病,后来村里的老大夫出来辟谣,说只是皮肤病,让大家不要惊慌。但是大家都在传,说那种病是会传染的,都害怕自己会被染上……这个流言是不是他叔婶传出来的,已不可考。总之,结果就是大家都相信了,那是一种可怕的传染病。” “他被撵出了村子,像个乞丐一样,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村里人看到他,都会打他,骂他,还朝他吐口水。小孩子冲着他扔石头……” 林青山听不下去了。 这一次,换成了弥月握住了他的手。 盛安玺却神色不动,依然是一副冷淡的口吻,“后来,附近村子里的人也都听说了,说那个村子外面住着一个疯子,到处找儿子。然后……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他终于打听到了一点儿消息,说阿呆是让家里人找到,接走了。李成明是被他的叔婶两口子给卖了……至于卖给谁,这就没人知道了,只知道买主是云台那边的人家。” “李道就一边要饭一边去找儿子,他找了好多年,终于找到了。他发现原来买走了他儿子的那个人,就是当初跟他一起上山的老乔。” 盛安玺有些嘲讽的笑了起来,“想不到吧?这个人的善心,总是用在这么……让人想不到的地方。人性啊……” 林青山默然。 “你没发现严赋在滨海市这么闹腾,却没有碰过乔家吗?乔家甚至没有人提起。就那么安安稳稳的被放过了……” 林青山对滨海市的有钱人家了解的不多,但严赋搅风搅雨的时候,确实没有人提起过什么乔家。 “乔老收养了李成明?”林青山在记忆里搜索自己对乔家有限的了解,“我记得乔家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那个管着拍卖行的乔让……” “就是他。”盛安玺懒得等他继续往下猜,直接解开了谜底,“乔让就是李成明,是不是没想到?” 师徒俩确实有种意外的感觉。 “这么说起来,严赋就是当年的阿呆?” 盛安玺又说:“其实说起来,我跟严赋还是亲戚呢。我母亲的娘家也是S省的大户,她的一位堂弟,家里出了妻妾相争的事情,就祸害到了孩子头上。阿呆是被人拐卖,自己又逃出去,最后被李道捡到的。” 林青山和弥月都听得有些发懵,这个世界真是挺小,兜兜转转之间,才发现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往往出人意表。 “李成明被乔老带走了,阿呆被家人领回去了。不过刚回去的那些年,他跟他妈妈的日子过的很辛苦。他爸不管事儿,一门心思的看重小三。阿呆的脑子又不好使……不过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傻子,后来也慢慢治好了。” “脑子治好了,心计也就回来了……严赋一成年就联系上了他的爷爷,不知怎么就得到了爷爷的欢心,他的日子就是这么好起来的。” 林青山这个时候想到了严赋出国留学的事。他曾经疑惑过,严赋到底是得到了什么人的资助,才能出国去读书。 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世还有这么多的狗血。 “找到他儿子的时候,李道也才五十出头,但他满身都长着癞癞疤疤的疖疮,人又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简直没个人样了。但这约莫就是父子天性吧,李成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把李道送去了疗养院,请人来照顾他,听他翻来覆去的讲这么些年寻找他的种种经历……但遗憾的是,即使是大城市的医院,也治不了他的皮肤病。李成明请来的大夫说那不是皮肤病,而是一种罕见的寄生虫……” 师徒俩听的想吐。 就算他们心里同情李道的遭遇,但听到这里,仍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这种寄生虫不会要人命,但却能让人生不如死,每时每刻都承受痛苦。后来有一位大夫给了他们一个偏方,使用微量的蛇\毒\制剂来以毒攻毒。这样的治疗方法,在最初的时候效果显著,他的皮肤病有所好转,皮肤上厚厚的疖疮都消失了,他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但是一段时间之后,这种使用毒\素来治疗的后遗症就显现出来了,李道开始变得反应迟钝起来,后来就越来越迟钝。他开始认不出他儿子了,再后来他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每天只是蜷缩在床下面,有人靠近他就吓得大叫。” “他像是又回到了当初那个瓷窑下面的山洞里,重新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动物……这样的日子,他又过了好几年。” “我有的时候想,他或许已经死在了那个瓷窑的下面吧。古人的话本里不是总说什么三魂七魄的?或者活着跑出来的,不过是他的一缕执念。想见见儿子的执念,就那么支撑着他已经死去的身体,在这人世间苟延残喘,受尽了折磨。” 林青山紧握着弥月的手,师徒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遭遇,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猜想。 没有人能在经历了这样的痛苦之后还活着。 或者,就像盛安玺说的那样,在李道爬进瓷窑的时候,或者再晚一些,他爬进瓷窑下方的地洞里的时候…… 他就已经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悲惨的旧事,估计会看的人情绪低落了~~~ 摸摸各位姑娘~~ 第202章 两只猫头鹰 有谁看到一只小猫头鹰追着汽车从这里经过? 夜深沉。 明亮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 水银一般,将格纹图案的被单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一部分是青绿交织的格纹, 另一部分则沉在阴影里,完全失去了颜色的属性。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却让这山村的夜晚显得更加寂静。 一个白天过去,弥月脑子里还在回荡着盛安玺的话。他像是沉进了李道的故事里,随着他一起挣扎,看着他最终陷入绝望。 “李道被病痛折磨了十多年, 临死之前回光返照,脑子忽然又清醒了,一心想见见两个儿子。但那时乔让在国外,只有阿呆赶到了他身边。他让阿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别想着报仇……这也是刚与儿子们相认的时候, 他嘱咐他们的话。他说他偷了人家的秘密, 转手又卖给别人, 这都是他的报应。” 弥月想不明白,李道真的这样想吗?那样凄惨的人生,他真的不恨吗? 旁边的林青山翻了个身, “还不睡?在想什么?” 弥月转过身, 轻声说:“想李道。他为什么不想让儿子报仇呢?” 林青山听到门外传来了两个男人隐隐的说话声。这是盛安玺的保镖在轮流值夜。他们说话的时候虽然压低了声音, 但夜晚的山村太安静,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 “有什么想不通,”林青山闭上眼,有些含糊的答道:“如果换了是我,也会这么说。” 弥月有些明白了, “是怕儿子受伤?” “李道的人生已经毁了, 不能把儿子的生活再毁了。”林青山闭着眼拍了拍弥月的手背, “你想想南长生、赵默、封老,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严赋就算和乔让加起来,也未必能赢。侥幸赢了,也是惨胜。” 弥月默默思索他的话。 良久,听林青山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是悟了,但严赋显然没有。越是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他的心里反而生出了血债血偿的执念。正经法子报不了仇,他就用下作阴毒的法子……或许在他心里,只有这样阴毒的法子,只有让他的仇人也饱尝痛苦,才算是真正的报仇吧。” 弥月悄声说:“赵老、封老都出了事,林敖家的官家也出事了,剩下南会长……” 林青山叹了口气,“他……”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言下之意弥月也猜得到。 严赋是不会对南长生收手的。 弥月又问他,“盛安玺说他祖母是犀山部落的人,师父,你觉得这话是真的吗?” “不确定。”林青山以前就觉得盛安玺这个人让人看不透,现在这种感觉只会更强烈,“但他对犀山部落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而且他对弥月的身世也并非一无所知。林青山甚至觉得,盛安玺对弥月,或者说对犀山部落的后裔,是抱有某种目的的。 但这种猜想,他现在并不想告诉弥月。 关系到自己的身世,没有人能保持冷静。弥月毕竟还年轻,盛安玺玩弄的这一套心理战术,他不一定接得住。 林青山伸手在弥月身上拍了拍,“睡吧。” 他们虽然是一大早赶到的,但一个白天却始终没有机会休息。盛安玺那些助手也进进出出的,一个个都忙的不行。也不知道在准备什么。 林青山注意到他们准备了很多轻便的拖车,猜测这是在为进深山做准备。 而对他们师徒俩来说,不管有什么算计在等着,他们总要养好精神,保持体力。 弥月靠过来,像个孩子似的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很快睡着了。 他才刚刚学会通过意识与小毛交流,这种消耗比体力活儿还要累人。好在小毛还是幼崽,力量还很弱小,对他又是全盘接纳的态度,否则恐怕就不止是感觉疲倦这么简单了。 似睡非睡之际,弥月忍不住想起了追在他们后面的黑糖,也不知它跑到了哪里。还有,荆荣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呢? 这个时候,荆荣和他的队友已经接近了灵犀山外围的小镇长坪。黑糖就是在长坪镇东边的这条公路上失去了小毛的线索。 小路前方左右各自转弯,但黑糖却没有在哪一个路口找到小毛留下的痕迹。 夜深赶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在夜晚的光线里,小毛留下的痕迹更不容易辨认了。 荆荣和他的队友留在车里,对着一张地图推演劫匪可能会选择的路线,分析各种可能性。 凌冬至这个编外人员不适合旁听,就拉着黑糖下了车,沿着这条公路慢慢溜达。他心里还抱有希望,说不定夜深人静,干扰因素比较少的情况下,他和黑糖能够发现什么白天没有发现的线索。 黑糖也从最初的急躁,变得垂头丧气了,“小毛会不会忘记了给我留记号?” “这也是有可能的。”凌冬至摸了摸它的耳朵,“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想办法,不能只靠你来认路了。再说这本来也是大家的工作啊,黑糖,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工作,大家都有份儿的。” 黑糖抬起头看了看他。他的话让它心里好过了许多。它之前感到沮丧,觉得都是因为它没有找到记号,才拖累了大家的进度。 “我们尽力就好了。”凌冬至说:“也许车子开的太快了,小毛只顾着追车,压根也没有机会停下来留记号。” 凌冬至这样想着,就冲着路边的树丛打了个口哨。 这还是他与雁轻一起摸索出来的办法,基本上来这样一下子,藏在树冠里的鸟儿们都会被惊动。 果然,安静的树丛里传来了簌簌的轻响,还有几处枝叶也轻轻晃动了起来。 凌冬至露出满意的神色,又吹了一声口哨,这一次的哨声略短,声音更急促一些,然后他朝着发出声音地方问道:“各位,有没有谁看到一只小猫头鹰追着汽车从这里经过?” 荆荣带着队友和凌冬至赶上刘昭,接到黑糖之后,其余的三名队友也开着另一辆车赶过来跟他们会合了。 目前在滨海地区执行任务的队友,加上荆荣已有五个人,就都在这里了。 除了一个人被留在外面做警戒,其余的几个人都猫在车里,比对地形,挑选劫匪最有可能前进的方向。 “这里出了长坪镇,再往北走只有一个小镇子,叫芙蓉坪。”荆荣说:“这里是进山最短的一条路。” 这些人会进山。在这一点上,他们已达成共识。 “这条路,”他的战友手指点在电脑屏幕上,“绕过榕树镇,还有一条比较好走的公路……” 一群人正在讨论,就听车窗从外面被人敲了两声。 这声音一听就不是他们自己的同伴,荆荣抬手压下笔记本的屏幕,回过身落下了车窗。 玻璃窗刚刚落下,就呼的一下冲过来一个硕大的狗头,把荆荣也给吓了一跳。别说,黑糖这呲牙咧嘴的模样,在黑夜里看过去,还真的挺吓人的。 荆荣抬手在它的脑袋上摸了两下,拉开车门下了车,“是有什么发现?” 黑糖扑到他身上,两只大爪子搭在他的胸前,兴奋的汪汪叫了两声。 凌冬至费力地把它从荆荣身上拽下来,压低了声音,兴奋的向他汇报刚打听来的消息,“小毛跟着的那辆车穿过前面那个小镇子,进山了!” 荆荣精神一振,“哪里打听来的?” “猫头鹰。”凌冬至的兴奋简直压不住,在他们都以为线索要断了的时候,意外的遇到了两只猫头鹰。 而这两只猫头鹰之所以会注意到小毛,完全是因为小毛是从人类的车里出来的,而且出来之后很快又飞了回去,跟着车里的人一起走了。 对于野生的猫头鹰来说,它们是非常看不起这种跟着人类生活的同类的。被人类养着,好吃懒做的过日子,简直就是给它们的族类丢脸! 另一只猫头鹰则认为小毛看上去还非常的小,还是幼崽,说不定是被可恶的人类从树林里偷走的。 这两只猫头鹰还因此发生了争论。正因如此,一旦有人类来询问小毛的消息,它们才会如此清楚的记得小毛前进的方向。 其中那只怀疑小毛是被人偷走的猫头鹰,还很是尽心尽责地追着车辆走了一段路,直到车辆驶入丛林,它才放弃了这种追踪。 它对凌冬至说:“或许那些人类也没有那么可恶。他们既然进了山,说不定就是因为幼崽的家就在那里吧。” 凌冬至这个阴险狡猾的人类为了获取帮助,开始对着单纯的野生猫头鹰说瞎话了,“我们要追上去检查一下,这些人类有没有把小猫头鹰放归山林。你们说的对,那里才是它真正的家……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野生猫头鹰:被狡猾的人类骗到了……防不胜防……难怪幼崽会上当…… 第203章 师父,别难过 盛家三代人的研究结果 自从到了这个小山村, 林青山和弥月就再也没被捆起来过。 白天师徒俩可以在院子里走一走,或者坐在院里的石墩上吹风纳凉, 但是只要靠近院门,就会有人制止。 盛安玺一个白天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事实上,除了劫持他们进山的司机和那位名叫老杰的看守,其他的人都被盛安玺带走了。 师徒俩出不去,跟看守们打听村子的方位也不现实, 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小毛的身上。 进了山之后,小毛倒是如鱼得水了,无奈它之前生活的地方离这里还很远,它连灵犀山上研究所附近的地形都还没有完全摸熟, 只能大概判断出小山村的位置是在灵犀山的北方, 但具体隔着多远的距离, 它就无法判断了。 不过在外面整日巡逻, 小毛倒是把山村附近的地形摸了个透,回来告诉师徒俩,“村子其实是在山上, 村子后面就是很深很深的山谷, 山谷里有一条河, 河里还有小鱼……小鱼都长得肥肥嫩嫩的。” 弥月,“……” “除了这条河之外,这个山周围都是树林。村子外面只有一条路,就是咱们来的那条路。不过那条路在树林里拐来拐去……哎呀,一不小心都要迷路了。” 路不好走, 这一点进山的时候, 弥月就已有体会。 他摸了摸停在他腿上的小毛。修长的手指穿过小毛蓬松柔软的羽毛, 小毛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林青山坐在他身旁,眼睛却盯着坐在院门口的小板凳上抽烟的老杰。 司机趴在堂屋的桌子上睡觉,院子里就只有老杰看着他们俩。但师徒俩已经从小毛那里知道院外也有人守着。 林青山叹气,“以前也没觉得盛安玺是这样的人。心眼挺多,但好像也没用在正经地方。” 弥月靠过去,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师父,别难过。” 林青山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弥月没出声。这个时候跟他师父说以后给他找个好男人,那不是纯属上门找打么。 但林青山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弥月在说什么,被这孩子给蠢笑了,“你以为我失恋了?!你傻不傻?我要真看上他,二十多年前就跟他在一起了好吗?!” “那你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 “不知道。”林青山想把他推开,结果推了一下没推开,也就任由他靠着了,“感情的事太复杂了,我一辈子也没搞明白。别说他一个奸诈小人,再好的男人女人,我也不是没遇上过,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大概我脑子有啥病吧,情感缺陷啥的。” 弥月抿嘴一笑,“是心里有别人吗?” 林青山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会是真的吧?”弥月吃了一惊,“谁啊?” 林青山在他的狗头上揉了揉,“我身边有你这么一个拖油瓶呢,我舍不得给你找个后爹或者后妈。万一我没看见的时候欺负你怎么办?” 弥月心里一动,“你喜欢的不会是保山吧?” “别瞎猜了。”林青山又拍了他一下,“我虽然没见过你妈妈,但保山是个好男人,很顾家的。在山里采到一把野莓子他也要拿个手帕包起来,带回去给你妈妈尝尝。” 弥月在他肩膀上拱了拱,“他们俩也没给我留个照片……” 林青山叹气,“说的是啊。” 弥月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气氛太沉闷了,开始没上没下的开他师父的玩笑,“我爹这么好,师父你不会是暗恋他吧?” 林青山叹气,又伸手要拍他,“暗恋个屁啊,你这腔子里灌得都是狗血吗?!” 弥月抱头,“哎哟,这不是看你对我这么好嘛……” 林青山的手就拍不下去了,比划了一会儿,在他的狗头上又揉了一把,“知道老子对你好,还算有点儿良心……” 弥月这么一番闹腾,惹得老杰也不住的朝他们的方向打量。 小毛围着他们飞了两圈,咕咕的叫唤起来,“旁边的院子也是盛老头的家。我看到他在院子里摆了好多车。” “什么车?” 弥月之前还在猜盛安玺带着人上哪儿去了,原来就在隔壁么? 小毛落在院墙上,探着脖子朝旁边的院子张望,“大毛的拉货车,比那个再大一圈。” 弥月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它说的应该是类似于行李车这样的拖车。因为大毛在家里玩的,就是林镜家的阿姨平时去超市买菜时用的拖车。 弥月把这个情况悄悄跟林青山说了。 林青山点点头,他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接下来自然要往深山里走了。林敖曾经说过,从他们落脚的山村到后来瓷窑所在的位置,还要走好几天。 这个距离,哪怕刨除赵默等人故弄玄虚绕路的可能性,实际距离只怕也不会太近。 “进了山,未必就没有机会。”林青山嘱咐他,“有机会,你先跑,别管我。” 弥月笑了笑说:“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盛安玺像下班回家似的,施施然回来吃饭了。 林青山也颇无语,想跟他说,有老杰和司机看守就行了,他这个大老板就不用亲自露面,但犹豫一下,又觉得身为人质,还是埋头吃饭,少发表意见吧。 晚饭有鸡有肉,味道也还不错。盛安玺大概心情挺好,还亲手给林青山盛了一碗汤,笑眯眯地放到了他面前,“这个汤里的蘑菇都是厨子从后面山里摘回来的,特别新鲜。” 林青山呵呵笑了,“不会有毒吧?我听说好多人一到春天,就喜欢到野外去采这个采那个,不认识的蘑菇也敢采回来做菜吃……简直是吃饱撑的去找死。” 盛安玺,“……” 弥月想乐,又忍住了。实话实说,蘑菇汤还是很鲜美的。纯天然无污染的蘑菇,连汤里面调味的香草都是现摘的,还没起锅就已经满院飘香了。 盛安玺熟知林青山的脾气,知道他不高兴的时候就爱跟人抬杠,也不在意,一边吃饭一边对他说:“晚上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进山。” 林青山瞟了他一眼,“你要进山,我们俩能起什么作用呢?” 盛安玺微微一笑,“你没什么用,我一开始要绑的就是你的这位学生。” 林青山猛然抬头,“你是说弥月?” 弥月也愣住。他一直以为他们遭受的这一场无妄之灾,起因是林青山从赵默家里取回来的那本日记。 盛安玺淡淡的扫了弥月一眼,“要不是林博因身边的人太多,我的人在林家的楼下就把你带走了。” 弥月觉得背后发凉。原来他在林博因家楼下感觉到的危险,并不是错觉。 林青山肉眼可见的炸毛了,“你要对他做什么?” 盛安玺十分淡定的给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块排骨,“请他帮忙给我带个路。” 弥月都听糊涂了,“这一带我并没有来过。你们要去哪里啊?” 研究所近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大祭司墓的发掘。如果他们对大祭司墓生出了觊觎之心,那不是应该琢磨陶天然正在进行的工作吗? 盛安玺说:“放心,到地方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林青山的目光像两把刀似的盯着盛安玺,“盛安玺,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盛安玺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抬起头与林青山对视,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你放心,只要他乖乖的给我指路,我不会动他半根毫毛。” 林青山皱眉,“你们家从你祖母一代开始就在琢磨山里有什么财宝,三代人都没有研究出来,弥月又怎么会知道?” 盛安玺眼中似有深意,笑微微的说:“就因为研究了三代人,才知道问题不在我们身上。” 弥月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他话里还有什么意思……难道他才是盛家人解决问题的关键?! 不,不,难道有犀山部落的血脉的人,才是他解决问题的关键?! 林青山也想到了这一层,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盛安玺有些惋惜的看着他,“我们之间,其实不必这么……剑拔弩张。青山,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孩子,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林青山的目光不自然的躲闪了一下,“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猜的没错,”盛安玺说:“他跟我的祖母应该是同族吧?” 林青山冷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脑洞这么大?!还同族,别逗了。弥月是我家里人收养的孩子,因为我说了这辈子不结婚,所以他们……” “这些话留着骗傻子吧。”盛安玺打断了他的话,“青山,你实话告诉我,这孩子的父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有关他们的族人、守护的任务之类的?” 林青山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你接近我果然是有原因的。你以为他的父母会把部落里的秘密当成我领养这个孩子的报酬?!盛安玺,你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 盛安玺若无其事反问他,“不是吗?” 林青山正要反唇相讥,就见弥月弱弱的举手了,“二位,二位,容我插一句话。” 两人一起看向他。 “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哈。”弥月很诚恳的望着盛安玺,“盛先生,不管我是不是什么族的人吧,你怀疑我的父母侽濆会把族里的秘密告诉外人,这都纯属小人之心。真的。像你们家的老祖母那种随便就出卖自己亲人的叛徒……在世界上绝对是少数,一百个人里头未必能有一个。” 盛安玺面色铁青,“小子,你找死。” 弥月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实事求是的说,如果这个族里全都是这种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他们的秘密还能保守几百年,等着你去发现吗?!恐怕早八百年就被人出卖光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俩这脾气……都不咋样,干不来卧薪尝胆那一套~~ 第204章 芙蓉坪 这里有很可怕的味道!有奇怪的东西来过! 得罪了盛安玺的结果…… 就是没有结果。 他们依然准时准点的出发, 跟着一群背着大包的壮汉离开了山村。至于小毛偷窥到的拖车,弥月留神观察, 发现都已经折叠起来,打进了包裹里。 或者是留着遇到合适的地形再取出来用吧。 弥月粗粗数了一下,盛安玺的队伍大约有十个人左右。之所以说大约,是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两三个人离开队伍,然后不知什么时候,队伍里又会多出几张生面孔。 弥月毫不怀疑在另外的一条路上, 还有另外的一支队伍,在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至于他们之间靠什么设备保持联络,他没有看到。盛安玺和他的亲信们对师徒俩防备心极重,若非盛安玺主动过来跟他们说话, 他们甚至不能越过看守, 打乱队伍前进的顺序。 陌生的山林, 陌生的动物, 连偶尔从他们头顶上飞过的鸟雀都是陌生的。 弥月身上还带着伤,为了不让师父担心,一直强撑着。但是在紧张的赶路之中, 他开始有些撑不住了, 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除了身体的疼痛, 他的心也越来越焦躁。如果他们身边连只猴子刺猬都没有,那他不管有什么能力,也是空无用处。 荆荣一行人感到芙蓉坪的时候,当地派出所的片警张恒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张恒是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满口的当地口音, 还好荆荣和他的队友最近几个月都在灵犀山附近执行任务, 跟当地人的接触也多, 勉强能听懂。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凌冬至不但能听懂,竟然还能简单的说几句。 凌冬至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我出生在这里。我妈的老家就在大雁山。” 荆荣反应了一会儿,想起大雁山也是秦岭的一条分支,跟灵犀山离得还不远。从方位上看,大雁山的位置要比灵犀山更靠近东南方向。 至于出生在这里,据说他和弥月、雁轻都是出生在山里的孩子,至于为什么流落到各地…… 弥月还没有告诉过他。不过料想也不会是什么轻松愉悦的原因吧。 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原来的家,必然是已经不在了。 张恒接上了外地来追踪劫匪的同行,热心的给他们介绍情况,“芙蓉坪是个小地方,最繁荣的时候,也不超过两千户人家,后来国家有了新政策,不能随随便便就开发山林资源,很多外地来投资的人就走了。本地的年轻人也大多去了外面工作,现在留在镇上的人口还不足一千。” 张恒坐上了荆荣的车,一边给他们指路,一边示意他们注意路边那些关门落锁的小店铺,“这些房子都挺新的,但是没人买啊。人少,又没有什么流动人口,生意也做不起来。前面还有一家面馆,刚开起来的时候,吃饭都要排队,现在……” 说着张恒摇摇头,“面馆旁边那个楼也是他们家的,做旅店的生意。外来的人在这里投宿,也是他们提供的消息。” 面馆不大,大堂里只有四五套桌椅,老板娘是一个上岁数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只黄猫,正缩在柜台后面看电视。见张恒带着人进来,连忙放下怀里的猫,起身迎了过来。 两个人操着当地口音叽叽呱呱的说了起来,然后老板娘转身回去,从柜台里摸出了一串钥匙。 张恒说:“老板娘说哪几个人走了之后,房间里没有别人住过,可以带咱们过去看看。” 荆荣点点头。 如果在这里投宿的人当真是那一伙儿劫匪,说不定弥月和林青山会找个机会留下一点儿什么线索。 凌冬至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柜台上窝着的那只猫。他打算等下偷偷问一问它,说不定它能注意到什么人类没有留意的东西。 老板娘一边跟张恒说话,一边好奇的打量荆荣一行人。 张恒则负责给荆荣他们做翻译,“咱们镇上以前做旅馆生意的有好几家,后来都关门了,就剩下他们一家。” 从芙蓉坪经过的车辆不多,住店的人也少,所以前天晚上来投宿的这些人就特别招人注意,派出所的人走访的时候,一问起有没有见到可疑的陌生人,老板娘就想到这些人了。 “一共六个人,要了两间客房。”张恒说:“都是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的衣服也都差不多,不爱说话,吃饭都是让人送到客房里。他们在芙蓉坪住了一夜,转天一早有人从长坪那边赶过来,他们就一起走了。” “什么人?” “也是个男的,年轻人。”张恒说:“开了一辆皮卡,挺旧的车。车斗里还装了好几个大纸箱子。” 荆荣这个时候心理其实是有些打鼓的,感觉老板娘说的年轻人,有可能并不是林青山一行人。 他看了老板娘一眼,她的头发都花白了,保守估计也得有六十了。在她这个年龄的人来看,林青山算不算年轻人?! 旅店跟面馆就隔着一条马路,其实是一幢居民楼的一个单元。上下共有四层楼,每层两户,都被老板娘改造成了客房。 这几个年轻男人住的是二楼的两间三床房。 客人退房走了之后,房间做过清扫,被褥也都叠的整整齐齐。天气热,窗户也都开着,看不出有什么额外留下的线索。 荆荣带着队友在客房中走了走,各处都翻看了一下,还特意到卫生间也看了看,可惜老板娘清洁工作搞得挺彻底,地面上连一根多余的头发都没有。 这个时候,荆荣听到了对门传来黑糖有些惊慌的叫声,还有凌冬至提高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荆荣连忙带着人过去,就见黑糖被凌冬至拽着,正冲着敞开的小房间的房门汪汪直叫。 对门的客房结构略有不同,是一间两室户,大一点儿的房间里摆了两张床,小一点儿的卧室里有一张床,一套桌椅。 此刻黑糖就是在单人房间的门口,暴躁地汪汪叫。 它的暴躁里还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恐惧,荆荣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黑糖的尾巴是夹起来的,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如临大敌。 荆荣推开门,就见单人房里空无一人,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窗户也开着,窗台上还摆着一盆绿茵茵的盆景。 他在房间里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怕的,或者说可疑的东西。 “怎么回事?”他问凌冬至,“发现什么了?” “气味儿吧。”凌冬至气喘吁吁地拽着发飙的狗儿子,他忙着安抚黑糖的情绪,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呢。 黑糖大概是看到同伴儿们都围拢在它身旁,终于冷静了下来,它嗷呜一声钻进了凌冬至的怀里,炸着脖子上的毛毛开始告状了,“这里有很可怕的味道!有奇怪的东西来过!味道跟那天晚上来攻击老虎爸爸的坏东西差不多!” 凌冬至愣了一下,攻击老虎爸爸的,不就是蛇吗?!听说弥月还拿棒球棍敲死了一条有毒的。 凌冬至拉过荆荣,把黑糖的话转述给了他。 荆荣被这话吓了一跳,“东西还在吗?” 如果房间里藏着蛇,那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好抓。 凌冬至摇摇头,“已经走了。” 荆荣诧异。他对黑糖的性格也算有了一些了解,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仅仅是残留的气味儿,就能让它紧张成这样……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凶猛品种? 不会是眼镜蛇吧?! 荆荣对毒蛇了解有限,觉得眼镜蛇的凶猛程度就已经到头了。 他嘱咐队友们都小心一些,张恒和老板娘也被请出了房间,老板娘不明所以,张恒却有些紧张。 他就是个普通片警,平时处理的最多的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严重一点儿的就是喝醉酒打架斗殴。绑架之类的大案,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荆荣带着队友在小房间里一通搜索,还好没有发现什么不该出现的动物。房间里里外外都收拾得挺干净。 而且站在人类的角度,他也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儿。 但黑糖还是很紧张,夹着尾巴靠在门边,死活不肯进来。 凌冬至无奈,只好站在门口提醒荆荣,“你仔细检查检查靠窗的那一片空地。” 据黑糖表示,可怕的气味儿就是从那个方向传出来的。 房间不大,勉强有个八、九平方,床铺和床边的一套桌椅就已经占去了房间里多一半儿的空间。 木质的地板上铺着一层灰绿色的短绒地毯,收拾得整整齐齐。 窗下的一片空地目测不足一个平方,空无一物。 荆荣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地毯。他注意到地毯的绒毛有一些轻微的痕迹,似乎之前有什么东西曾经压在这里。 他的手指在地毯上移动,指尖忽然触到了什么东西。 荆荣戴上手套,从口袋里摸出证物袋,用小镊子把卡在绒毛之间的小硬片夹了起来。 那是豌豆粒大小的一片硬片,半透明的胶片质感,很浅很浅的灰色,对着阳光看,灰色的底色上似乎还有极为细密的一圈一圈的纹路。 荆荣忽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一片鳞。 一片从毒蛇的身上掉落的鳞片。 * 作者有话要说: 黑糖还是很有用的^_^ 第205章 小猴子 你替我传个话吧,就说弥月在这里 进山的第五天, 盛安玺带着他的队伍和人质,来到了曾经在林敖的故事里出现过的那座古代的山民遗留下来的要塞。 果然如林敖所说的那样, 要塞位于高处,可以俯瞰他们来时的小路。而在要塞的另一面,是一座被绿色植物覆盖住的,广阔的山谷。 盛安玺之前应该来过这里,看到眼前的一切他表现的十分淡定。其他人则是浑不在意,他们不懂什么古代遗址, 古代文化,也不觉得这些残破的土墙房屋有什么重要的。只有林青山和弥月双眼冒光,里里外外的来回转悠。 整体看来,它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 四角有岗楼, 但是上下岗楼的台阶已经塌了, 残留的土墩子, 看上去也经不住成年人去踩踏。 年代太久,门窗、房间里存留的东西早都没了,只留下快要坍塌的土墙, 还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这个结构不像是明清的东西, ”林青山跟弥月嘀咕, “年代还要再早一些。” “应该使用了很长时间,”弥月也说:“楼梯和墙体都有修补过的痕迹,而且还不是同一个时期修补的。” 林青山点点头。 这时盛安玺身边的一个助理走了过来,大大咧咧的说:“休息一会儿,半个小时之后出发。” 林青山诧异, “还要走?” “当然。”助理也诧异, “你以为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林青山挑眉, 原来这里还不是吗?! 助理递给他两盒速食米饭,转身走回了自己人围圈吃饭的地方。 林青山叹了口气,拉着弥月在快要坍塌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参加过运动量这么大的户外活动了,结果一把年纪了,还要急行军……现在坐下来,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响。 弥月的脸色也一直不好,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林青山偷偷检查过他腰腹部受的伤,青紫青紫的一大片,看着就疼。 但这深山老林的,周围又都是劫匪。弥月又得罪了盛安玺,想跟他们要点儿药,也没人搭理他们。除了强忍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林青山叹了口气。 他开始期待那个追着弥月流口水的毛头小子,这一次能快些追上来。 客房里再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荆荣带着他的队友退了出来。 站在阳光下,压在心头的沉闷的感觉也仿佛变得稀薄了。 荆荣叹了口气,把证物袋递给了凌冬至。他知道凌冬至不属于公职人员,但这人身份比较特殊,某些方面,他了解的情况远比他和他队友们更多。 凌冬至拎起证物袋,在明亮的阳光下打量它。 “我听说,这一类的动物,每过一年,边缘就会多长出一圈来……是叫生长纹吧。”凌冬至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一圈,摇摇头,“要是真的,长着这个鳞片的东西,该有多少岁岁了啊,你看这一圈一圈的,密集得简直晃眼,这得用放大镜来看吧。” 荆荣在看到这片鳞片之后,也对所谓的生长纹的说法怀疑了起来。他记得蛇类的寿命并不算长,小型的蛇类通常只有两三年,越是大型的蛇类,寿命越是会长一些,蟒蛇的寿命能达到三四十年左右。 这条毒蛇就算是蟒蛇一类的,按照笼子留在地毯上的印痕来反推,也不会太大,不该有这么多的生长纹。 除非…… “除非不是蛇。”凌冬至很郑重的把手里的证物袋还给了荆荣。这个东西拿在他的手里,黑糖一直靠着他的腿紧张地发抖,虽然表面上还强撑着,但紧紧夹着的尾巴是骗不了人的。 果然证物袋交出去之后,黑糖也不那么哆嗦了,尾巴也能甩出来了,整只狗狗看上去都精神了许多。 荆荣收好证物,跟他的队友们一起询问老板娘,看看她还记不记得更多的线索。凌冬至则趁着这个功夫,带着黑糖去找老板娘的那只黄猫。 人在行动中是不会留意身边的动物的,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却往往会落入动物们的眼中。 老猫懒懒地窝在窗台上晒太阳,看见一人一狗走过来,竟也不躲。 凌冬至小声向它询问有没有看到过一只小猫头鹰跟着车飞,老猫舔了舔爪子,懒洋洋的说:“看是看到了,不过它不是跟着车飞,是坐在车里。” 凌冬至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这说明他们追着来的这条路没有走错。 “黑色的车,车里的人脸上挡着东西呢,白色的,看不清脸。”老猫没见人戴过口罩,也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名字。 但凌冬至却听明白了。 问清楚这些人离开的方向,凌冬至就问不出更多的问题了。老猫不大记事,能记住小毛,纯粹是因为以前从没见过猫头鹰跟人类混在一起的缘故——在老猫的印象里,这种长着大脸盘子的鸟类总是夜半三更才会飞出来找食吃。 弥月替它挠了一会儿痒痒,算做道谢。 老猫提供的线索,跟荆荣他们从老板娘那里问出来的相差不多。 芙蓉坪位于长坪的西北方向,走这条路的人,基本上都是为了进山。几年前开发大山的计划被叫停之后,这条路上来往的人就越来越少,张恒说镇上这两年也在号召搞生态种植,要是能发展起来,小镇就能逃避荒废下去的命运了。 荆荣这会儿无暇顾及小镇的命运,按时间算,劫了林青山师徒俩的人早已经进了山,后面带着蛇的几个是不是跟劫匪一伙儿的,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但既然进了山,就不是几个人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荆荣跑到一边去打电话,申请援助。凌冬至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这里。 算起来,这里距离大雁山还真的不太远呢。 深山里,吃完了盒饭的林青山还以为他们下一站是要去故事里那个出了事的瓷窑,没想到出发之后,却听老杰跟在他们身后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驱蛇药带的够不够……” 弥月听的头皮发麻,忍不住问了一句,“带驱蛇药干嘛?” 老杰没好气的问他,“你说呢?” 林青山与他对视一眼,“不是去瓷窑?” “去哪儿干嘛?”老杰也一脸莫名其妙,“那里早都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林青山心一沉。他倒也不是想要重温一下别人当年的故事,只是觉得这个地标好歹是他知道的。 现在可好,真成了睁眼瞎了。 头顶上吱吱喳喳一阵叫,弥月抬头,见几只猴子从头顶的树梢上跳了过去。 大概没想到密林中会有人,它们都有些受惊。大呼小叫的嚷嚷起来,让后面的同伴都快点儿走。 弥月有些羡慕的看着它们,不知道它们认不认识灵犀山上的猴群。要是能遇到自己的熟人…… 弥月想到这里,忽然看到一只身形略小的猴子掉头又跑了回来,蹲在树梢上朝他这边张望。 弥月心中一动,从口袋里摸出刚才吃饭的时候林青山省下来留给他的一个香蕉,冲着小猴子扬了扬手。 小猴子果然被水果吸引了,好奇地攀着树枝往弥月的方向凑了凑。 队伍的前面,盛安玺转过头看着这一幕,眼中神色变幻,却并没有出声制止。 他的助理们见状,也都没有当回事儿。只有一个小声的嘀咕一句,“你喂一次,当心它们记住,就一直跟着了。” 他身旁的同伴一乐,大模大样的说:“没事,到了月亮潭,再多猴子也不敢跟了。” 林青山听到了这句话,暗暗猜测难道这个月亮潭就是有毒蛇的地方?那他们去那里又是要做什么呢? 弥月十分小心的朝着猴子走了两步,抬起手,把香蕉递了过去。 小猴子伸手来接的时候,弥月小声说了句,“你认识老桑树爸爸吗?它的脖子这里有一撮白毛的?” 老桑树爸爸,就是研究所附近的那个猴群的首领。猴子们都这么称呼它,弥月耳濡目染,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它的体型要比一般的猴子略大一圈,平时猴子们出来撒野,哪怕跟研究所的人打起来了,老桑树爸爸也从来不出手,总是端着一副很淡定的面孔在后面观战……别说,它那个派头倒是跟林青山挺像的。 林所长也是这样乐呵呵的揣着手站在一边看热闹。 大概是弥月身上的气息太过柔和,小猴子抓住香蕉,并没有躲开,反而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吱吱叫了起来,“知道知道!” 弥月大喜,“那你替我传个话吧,就说弥月在这里。”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就是气音了,稍远一些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在跟猴子说话。唯有盛安玺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猴子有些迟疑地挠了挠头,“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最近山里多了一些怪物,大家都在逃命呢。” 弥月愣了一下,“什么怪物?是我们这样的人吗?” 小猴子摇头,“长毛的,这么大个儿,可凶了。” 弥月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只好提醒它,“记得哦,遇到老桑树爸爸,告诉它弥月在这里,想请它们帮忙。” 弥月其实还想问问它们这一大群是要去哪里,有没有可能请它们留下来帮个忙,但小猴子的同伴儿么一窝蜂地跑过去了,小猴子也急着追赶同伴,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它已经不耐烦了。 等弥月一松手,它就窜上了树枝,抱着香蕉一溜烟儿跑了,也不知有没有记住弥月的话。 进山数日,好容易遇到了比较有规模的动物朋友,又这么眼睁睁的放走了。弥月心里不是不遗憾的,但是猴群窜的太快了,就这么一个跑来讨水果吃的…… 弥月转身,就见盛安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拽住弥月的胳膊就往队伍的后方走。林青山跳起来要阻拦,被盛安玺的助理拦住,又惊又怒的喊了起来,“盛安玺!你要干什么?!” 盛安玺侧过头,淡淡瞥了一眼神情大变的林青山,嘴角一挑,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浅笑。然后他回头,盯着弥月问道:“它们说什么?” 弥月心头激跳,他和林青山都猜到盛安玺是知道犀山部落的秘密的。但猜到归猜到,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弥月定了定神。 如果他是盛安玺,又会怎样怀疑他?他会以为弥月问了什么问题?! “我问它这里是什么地方,”弥月咬了咬牙,觉得从旁人的角度来考虑的话,他不问这样的问题,反而会比较奇怪。 盛安玺果然挑眉。 弥月自觉演技不行,便有些懊恼地垂眸说道:“不过它说不知道。” 盛安玺哼了一声,倒是有些相信了,“你真是幼稚。一只野猴子,怎么可能知道人类的地图上标注的名称是什么呢。” 弥月苦笑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到这个……” 盛安玺又问,“还说什么了?” 弥月心里一动,抬头望着盛安玺说:“还说山里还有别的怪物。” 盛安玺皱眉,“什么怪物?” 弥月就硬挤出了一点儿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啊,是不是……除了我们,还有人也进山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盛安玺听了这话,眉头展开,竟然露出了一个有些轻松的表情。 弥月吃了一惊,“难道是你的人?!” 盛安玺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间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儿,“小子,老实点儿。别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 弥月的心一下就凉了。眼下这些人就已经让他们师徒俩对付不了了,再来几个帮手……难道只能坐着等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没机会找帮手~~ 第206章 月亮潭 当年,他们就是从这里把我抓走的 被盛安玺威胁了之后, 弥月就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了。 盛安玺大概觉得自己已经从气势上压倒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心胸为之一开, 也懒得再跟他们师徒俩计较。等休息完了继续上路的时候,还十分好心情的打发一个助理过来看了看弥月身上的伤,内服外敷的药都给他用上了。 这些药虽然不至于产生什么立竿见影的疗效,但再次上路的时候,弥月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 林青山也松了口气,再望向盛安玺的时候, 目光之中虽然仍十分戒备,却也没有那么尖锐的敌意了。 两天之后,一行人到达了月亮潭。 弥月和林青山这两个当地人,被一伙儿外地人劫持着, 在这秦岭大山的深处, 彻底的迷了路。 盛安玺和他的助理们却一个个两眼放光,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还没到山头,就开始翻包,拿出杀虫剂那样的喷灌, 开始往身上喷东西。 喷完自己就喷人质, 仔仔细细的, 鞋底子都没有落下。 这是一种非常清淡的植物的气味儿,微微有些呛人,但并不难闻。弥月看到老杰手里的药剂罐子上画着一条蛇的形状,猜测这大概就是老杰之前说起过的驱蛇药。 弥月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到月亮潭了?” 老杰冲着队伍的前方努了努嘴, “前面不就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 弥月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 低头只看到脚下勉强可供人通行的小径,这还是前面的人临时开出来的路。抬起头,便是满眼苍绿,仿佛无边无际。 但等他们再往前走,却发现原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山上。从高处望下去,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中露出了一弯月牙形状的湖水。 湖水清澈,蓝天绿树倒映在水中,如同图画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就在这时,弥月忽然间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应,仿佛有清凌凌的水波荡了过来,在他的脑海中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温和的波动,陷入沉睡一般的迟滞感……仿佛意识仍处于昏睡之中,但强大的身体却已经开始了挣扎。 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种被禁锢的隐忍又狂暴的力量感带给弥月极大的压力,他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太阳穴。 林青山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怎么了?” 弥月摇摇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可能是之前的那位野哥带着的什么东西……” 说话的功夫,弥月觉得压力也越来越大。他望向丛林的另一侧,那种极为强烈的存在感,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盛安玺和他的助理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什么,其中一名助理还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腕表,对盛安玺说:“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 盛安玺十分镇定的说了一句,“再等等。”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十分诡异的看了弥月两眼。 林青山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警觉,接收到这个不同寻常的信号,他立刻抓紧了弥月的爪子 他也觉得,盛安玺似乎已经猜到了弥月对正在靠近的人有所感应。 林青山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了。 自从知道盛安玺追着弥月问猴子说了什么之后,林青山就可以肯定了。他们劫持的目标其实是弥月。抓他只是顺带。或许因为他当时正巧跟弥月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看过了赵默的日记,让他们觉得把他留在外面会比较麻烦,抓住了反而可以用来要挟弥月。 但不管怎么说,盛安玺看中的,是弥月身上隐藏的能力。 这种能力的存在,是不是从盛家祖母那里知道的,林青山已经不去想了。他觉得他去见盛安玺的时候,就不应该让弥月送他。说不定就是在看到弥月身边带着一群毛茸茸之后,盛安玺才终于把他一直以来搜索的目标锁定在了弥月的身上。 真是……悔不当初。 树林里远远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弥月的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半空中压了过来,顺着毛孔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又从躯壳的内部往外挤压。 太阳穴也涨得难受,嗡嗡嗡的杂音一阵一阵地冲刷着他的耳膜,他像是忽然间受到了某种声波的攻击。 弥月把头靠在林青山的肩上。他觉得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脑袋疼的像要裂开。 他有些站不住了。 盛安玺远远看着这一幕,脸上浮起了奇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了然,也有期待,和隐隐的兴奋。 仿佛一个实验进行到了最后,终于让操作的人看到了预期中的结果。 几个人影出现在了树林中,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半人高的笼子。 林青山远远看着,忍不住跟小弟子嘀咕,“是那个在山里上车的人,叫野哥的。不过我记得他的笼子没有这么大……” 弥月靠在他肩上呻\吟,“因为笼子里的东西,变得比以前强大。” 至于为什么能力强大了,体型也会变大,弥月自己也不知道了。但他有感觉,这个被禁锢的生灵,正处于一种不断变化,或者说不断清醒的过程之中,等它完全清醒的那一刻,说不定,就能够彻底挣脱开束缚着它的东西了。 这个时候,弥月惊讶的,反而是盛安玺的胆量。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抓的是什么东西啊?! 从林中走出来的共有六人,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 弥月曾见过两次的那个野哥走在最前面,他有些吃力地拎着手里的金属笼子,笼子里静静地盘着一条蛇,蛇身粗如儿臂,浑身上下的鳞片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浅灰色,阳光透过树梢照在它的身上,鳞片竟然隐隐的透出一种水波般的光纹。 它盘在笼中一动不动,似乎正在沉睡。 野哥提着笼子走过来的时候,跟在盛安玺身旁的几个助理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似乎对野哥提着的东西十分畏惧。 “是条蛇。”林青山有些扫兴的说:“怎么养这样的宠物。这小子果然变态……” 弥月也在打量笼子里的东西。他看不出那条蛇到底有几岁,但它酣睡的样子却显得无害又无助。整个身体都是松弛的状态,仿佛随便来个什么东西都能够伤害到它。 弥月的脑海中再一次感应到了那种水波一般的震动,曾经听过的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喃喃低语,“回去……回去……” 弥月的身体晃了晃,他忍不住对这个声音有所回应,“回哪里?是回家吗?你的家,是不是这里?” 沙哑的声音似乎稍稍清醒了一下,“这里……” 弥月的目光穿过了盛安玺身后的两个人,看到笼子里的灰蛇似乎蠕动了一下。 这一次,盛安玺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野哥面露欣喜,在笼子旁边蹲了下来,嘴里发出一种吱吱的叫声,像是要用这声音吸引灰蛇的注意。 弥月紧张的注视着这一人一蛇。 “醒了,乖乖,”野哥兴奋的咧开嘴,“看看这是哪里……” 灰蛇缓慢的蠕动,像是刚刚醒来的人,意识还没有恢复清醒,但身体的本\能已经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某种感应。 弥月在灰蛇苏醒之后,脑海中那种充满压力的胀痛的感觉就消失了,仿佛穿过了龙卷风狂暴的外围,进入了风圈相对平和的内部。 他现在可以肯定,带给他巨大压力的,就是这条意外出现的灰蛇。 而这样近的距离,让他也能够更加清楚的感应到它的想法——此刻的它,虽然身体的麻痹感还没有消退,但它心里却非常兴奋。 不,不仅仅是兴奋,那是一种恨不得原地爆炸的激动。它脑海中的黏滞感已经消退,被压抑、被禁锢的力量蠢蠢欲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身体的束缚,将这里的一切都炸得干干净净。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弥月远远的看着它,小心翼翼的发问。 “这里,”灰蛇缓缓地移动,慢慢的将它椭圆形的脑袋转向了弥月的方向,“是这里……当年,他们就是从这里把我抓走的。” “他们怎么能抓你?你那么强大……”弥月能感觉到,这条灰蛇并不是野外那种混混沌沌的、只靠着生物本能活着的野生动物,它更像是传说故事里灵智已开的神物,或者……妖。 也有可能是一直跟人类生活在一起的缘故,它可以像人一样的思考,对话,披着不同的躯壳平等的交流。 “对,我很强大。”灰蛇微微颌首,像是在赞同他的话,“但是他们有药,能把我的力量封起来,让我没有办法杀掉他们。” 弥月心头震骇,“他们把你关了很多年吗?为什么?” “因为我是向导。”灰蛇缓慢的在笼子里游动,像是在一点一点找回身体的知觉,“他们要驯化我,让我听话……然后利用我,让我带他们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坏蛋们汇合了~~ 第207章 同情谁 “怎么回事?怎么会头疼?” 弥月的脑海中警铃大作, “什么地方?!” 灰蛇没有回答他。 这个时候,野哥的一只手搭在了笼子的上方, 他用一种十分温柔的腔调对着笼子说:“乖乖,要听话知道吗?” 灰蛇晃了晃脑袋,像是在回答他。这样的反应,很像是动物园里的灰熊看到了饲养员手里的食物,于是乖巧的做出了回应。 野哥得意的笑了起来,往笼子里扔了一块什么东西, “真乖。乖乖听话就给你东西吃。” 灰蛇叼住了他扔进来的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弥月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然后,他听到灰蛇微微带着嘲讽的声音,“你看, 他们就是这样训练我的。我要听话, 至少, 要装出听话的样子。否则他们会拿电打我……很难受。” 弥月心酸了一下, 忍不住说了句废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他们捉到了呢?” 灰蛇哑着嗓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像是在嘲笑他, “他们在这里埋伏了好久, 就是为了抓我……或者我的兄弟姐妹。因为只有我们,才知道埋藏珍宝的地方。” 弥月大吃一惊。 灰色望着弥月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你没有听错。就是珍宝。很多很多年前,一些像你一样, 能够跟我们说话的人类埋藏起来的珍宝。他们嘱咐我们守护它们, 不能让外面的人发现……在一开始的时候, 他们还会回来检查他们藏东西的地方,后来……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弥月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有些模糊了。他转过头,艰难的忍住了哽咽,在林青山的肩膀上蹭了一下,擦掉了眼角那一丝不自觉沁出的湿意。 “我和我的伙伴儿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不来了……”灰蛇的语气苍凉,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惆怅之意,“年轻人,你的能力真的非常弱。” 弥月含着泪花笑了,“是啊,我的能力是很弱……可是族人、长辈都死光了,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要怎么去锻炼这种能力。” 灰蛇意味不明地晃了晃脑袋,像是不赞同他的说法。 它在弥月面前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沧桑感,让弥月有一种面对长辈的感觉。 这个时候,弥月不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动物,或者异类。他有一种生活在异乡的游子,千辛万苦回到家乡的感觉,亲人们早已四散流离,于是他只能坐下来,听一听老家的邻居或者旧友给他讲一讲亲人们的旧事。 这个时候,不但盛安玺,他身边的助理们也注意到了灰蛇与弥月之间有些奇异的互动。他们不可能听到灰蛇与弥月之间的对话,但二者之间那种互相关注的氛围,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拽着彼此。 野哥面露不悦,伸手在笼子上拍了拍,“乖乖,你看看这是哪里?” 灰蛇装模作样地转转脑袋,然后欢快地摆了摆尾巴尖。 弥月简直没眼看了。刚才还觉得它像是一位邻居家的长辈呢,结果转眼就开始卖蠢了。 但他也是能理解灰蛇的这一番做派的。只有聪明人才会对着蠢人卖蠢,真正的蠢货,则只会拼命卖弄聪明。 野哥嘴里又一次发出了奇异的啸叫。 弥月忍不住问灰蛇,“他这是什么意思?” 灰蛇懒洋洋的答道,“从我被抓住,就一直是他训练我。哦,他大概觉得这种声音能让我想起不听话就要挨打这件事吧……算是警告。” 弥月不知道该同情谁才好了。 野哥却因为灰蛇给出的反应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好乖。”他往笼子里又扔了一块什么东西,看着灰蛇一口吞掉,笑着表扬它,“乖乖,你可以回家了。” 灰蛇像是听懂了,又蠢兮兮地晃了晃尾巴尖。 弥月担心了,“你真的会带他们去守护宝藏的地方吗?” 灰蛇那双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竖瞳再一次望向了弥月的方向,“哦,对了,你也是李长青的后代,守护宝藏,也是你的使命。” 弥月不觉得他身上背负着什么使命,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犀山部落的财宝落进了这些盗墓贼的手中。 “我不会在大山里守着它们,任由它们一直埋在土里。”弥月试图向一条有年纪的老蛇解释自己的工作,“这些宝藏应该取出来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大蛇,这是犀山部落的财富,也是这个国家的财富。” 灰蛇歪着脑袋,似乎在艰难的理解弥月话里的意思。 “不能让它们落进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伙儿人的手里。”弥月有些丧气,他不确定灰蛇是不是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人类通常是这样对待地底下的宝藏的:从土里挖出来,修建一个专门的房子来保存它们,有学者专门来研究它们,所有的人,不管是谁,都可以来这个房子里参观。” 灰蛇仍然歪着脑袋在思索,尾巴尖缓慢地晃动着。 盛安玺盯着弥月,他怀疑弥月在搞鬼,但这么远的距离,弥月也并没有凑到近处跟它说什么。 盛安玺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有些疑神疑鬼了。 或许只是灰蛇对这个身怀特殊能力的人产生了特殊的感应?! 弥月这个时候已经无心去考虑盛安玺会不会发现什么了。他想拦住这条蛇,不让它带着这些贪婪的盗墓贼前往宝藏的埋藏地。 弥月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到底对灰蛇有没有触动,但他仍然想再试一试,“世界各地有很多博物馆、研究所,人类把从地底取出的宝藏陈列在这些博物馆里,它们是属于所有人类的。” 灰蛇晃了晃脑袋,“哦,博物馆……我听说过那个……” “博物馆里的东西,是国家的,是所有的人类的。”弥月的意识力使用太频繁,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了,他只能长话短说,“但是这里的这些人,他们把宝藏当成了他们自己的东西。一旦宝藏落在他们手里,其他的人,都再也看不到了。” “哦。”灰蛇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弥月头疼欲裂,忍不住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林青山吓了一跳,“怎么了?” 弥月抬起头,觉得大概是意识力使用的太多了,整个脑袋都沉甸甸的,视野也有些模糊起来。 “头疼。” 盛安玺也走了过来,狐疑的打量他,“怎么回事?怎么会头疼?” 他还是怀疑灰蛇跟这个年轻人之间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联系。 弥月已经摸索到了一点儿说谎话的精髓,尤其是对着盛安玺这种老谋深算,又疑心极重的人。那就是真话假话掺着说。 演技不行,他干脆垂着头,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笼子的方向,“那个东西,好像会发出什么波……或者是什么压力……我说不清,总之脑袋这里涨得要命……” 盛安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大概也怀疑弥月在哄弄他,微微弯腰,捏着弥月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林青山一下跳了起来,“你干什么?!” 但不等他扑上去挥开盛安玺的狗爪子,他的手臂就被身后的老杰给按住了。 盛安玺的目光像针尖似的在弥月的脸上扫过,对林青山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温和亲昵,“放心,放心,我只是看看,不会对你的宝贝儿子做什么的。” 弥月脸色微微发白,眼珠子却微微抖着,仔细看,仿佛那两丸黑亮亮的眼瞳正疾速的在圆形和椭圆形之间变换形状。 这种变幻的过程又快又急,就好像有什么剧烈的变化正在他的躯壳里进行,而这躯壳的主人则拼命挣扎,又痛苦又纠结。 盛安玺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弥月正在跟某种力量做斗争。 灰蛇是守护犀山部落的宝藏的,这个弥月,如果他掌握的信息没有错,应该是犀山部落的后人。这二者之间,或许真的存在某种神秘的感应。 不管是什么样的联系,盛安玺暗想,这个被林青山养大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自己族中的长辈,也没有经历过族人的教导,他知道的东西,应该是极其有限的。 他拽着弥月的手臂站了起来,“你去跟它说,让它带着我们回它的守护地。看看它怎么说。” 弥月心一沉,“什么守护地?” 他一边起身,一边冲着林青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盛安玺神情倨傲,“你不必知道。只要按照我的话去吩咐它,再听听它怎么说,就够了。这就是你的任务。乖一点儿,你也不希望你师父因为你不听话就受什么伤吧?!” 弥月与林青山对视了一眼,然后他望着盛安玺说:“好。” 这个老狐狸,其实对于野哥驯化的手段并不是那么信任的。他一边用着野哥的能力,另一边却撒网寻找犀山部落的后人。 从一开始,他做的就是两手准备。 “野哥也是犀山部落的族人?” 盛安玺看了看他,“你还真是个多情的人……不,他不是。或者说,按照你们的算法,他不是。我祖母一共生下三个孩子。我父亲行二,阿野是我小叔的孩子。” 原来也是半个亲戚…… 弥月不死心的又问道:“他有族人的能力吗?” 盛安玺冷笑,“他要是有,还要你干什么?” 弥月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讥嘲。其实看他刚才在灰蛇的笼子上拍来拍去,弥月就猜到野哥是没有能力与灰蛇交流的,否则他不会拿马戏团里驯兽的那一套用在灰蛇的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野哥可能比盛安玺略强一些,能勉强感应到动物的情绪吧,不会再多了 第208章 你要听吗? 弥月和林青山保护的,是他们的职责与使命 弥月的头疼在靠近笼子的时候得到了缓解。 这一次并不是错觉, 弥月亲眼看到有一圈圈水波似的晕光从灰蛇的身上散发出来,撞进了他的身体里。 仔细看时, 却又没有了。仿佛一切只是弥月的错觉。但这种水波一样清凉温和的波动,轻而易举的就抚平了弥月脑海中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 如果弥月的眼前有一面镜子,他就可以看到,他的眼瞳已经从那种剧烈的抖动里平息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弥月在笼子旁边蹲了下来,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你知道守护地吗?” 离得近,灰蛇的鳞片上那种仿佛半透明似的晕光更显妖异。而它的眼睛,也如同两块璀璨夺目的宝石一般,明亮的不可思议。 弥月不确定的在意识里问它, “你要带这些坏人去宝藏埋藏的地方吗?” 灰蛇的脑袋微微转动, 然后一条分叉的信子探了出来, 发出了嘶嘶的气音, “什么是守护地?” 弥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灰蛇要他转述给盛安玺的话。 他转过头望着盛安玺,迟疑的说道:“它问你, 什么是守护地。” 盛安玺一瞬间激动得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他一把抱住了野哥, 用力在他的肩背上拍了拍,哈哈大笑道:“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就说一定会是这样!” 野哥敷衍的笑了笑,虽然他也高兴寻宝之路有了新的线索,但他望向弥月的时候,眼神仍然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盛安玺没有留意到野哥神情中的变化, 他用力拍了拍弥月的肩膀, 十分兴奋的发布命令, “你告诉它,就是它的蛇兄蛇弟们住的地方。” 弥月看着灰蛇,“你的家人、族人,居住的地方。” 他能感应到灰蛇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瞬间雀跃起来的心情,它应该是十分想念它的家人吧? 弥月的情绪就这么低落了下去。他问自己,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样的选择,又该怎么办呢? 灰蛇陷入了思索。 弥月替它翻译,“它说有些记不清了,要想一想。” 盛安玺毫不怀疑弥月的话。在他看来,小灰蛇还在很小的时候就落进了他们的陷阱里,记不起自己的生长地,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据说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灰蛇既然能被赋予看守宝物的重任,除了活得长,它应该会有一些超越其他动物的能耐吧。 盛安玺围着笼子踱了几步,难掩兴奋地搓了搓手,“让它好好想,它一定记得。” 弥月特别反感他这副志得意满的德行,忍不住就想怼他,“它应该还很小的时候就被你们抓走了吧?忘记回家的路不是很正常?” 盛安玺心情正好,也不计较小年轻不大客气的措辞,笑呵呵的说:“它的童年可是很长很长的,你以为人类的十年二十年对它来说算什么?” 弥月诧异,“这个品种很特殊吗?我记得蛇类的生命周期没那么长。” 野哥在旁边冷哼了一声,露出不屑的神色。其他的助理也都笑了起来,好像弥月说了什么特别土气的话。 盛安玺哈哈大笑,“你以为它只是普通的蛇?听好了小年轻,它不是蛇,它真正的名字,应该是……蛟。” 弥月目瞪口呆,“什么……什么蛟,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盛安玺的得意简直要凝出实体来了,“没听说过秦岭深处的传说吗?蛟千年化龙,龙千年陨落,之后骨骼融入地脉之中,龙气蕴养山川,恩泽万物……秦岭是华夏龙脉啊。” 弥月整个人都傻了。 他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傻呆呆的看着笼子里的灰蛇。 华夏龙脉,就……就这么个小东西吗?! 小东西显然是能听懂人类在说什么的,它迎着弥月震惊怀疑的目光,骄傲地扬起了头。 弥月,“……” “那个……蛟,阿蛟,你有自己的名字吗?”弥月在意识里悄悄问它。 灰蛇歪着脑袋想了想,“你们人类才有名字,我们不讲究那个。” “那我还是叫你阿蛟吧。”弥月上下打量它,越看就越觉得这小东西长得还真是与一般的蛇不一样,尤其它的脑门上,眼睛上方的位置,隐隐的有两个豆粒大小的红点儿,弥月就猜测这大概就是蛟龙长角的地方。 灰蛇无所谓,它看着弥月,轻轻吐了吐信子,“你不想让我给它们带路。” 弥月垂眸,“对。不想。他们会把财宝据为己有。而且他们都带着枪,还有驱蛇药,你就不担心他们会伤害你的家人和同伴?” 阿蛟似乎在抓紧时间活动身体,它用一种懒洋洋的姿态在笼子里来回游动,一边跟弥月商量,“可是只有我一个,对付不了这么多人。你也看到了,我的角都还没有长出来呢。” 原来弥月刚才打量它,它都知道。 弥月看着它游动的时候有些笨拙的动作,转过头问盛安玺,“你们是给它用了麻\醉的药?” 盛安玺笑而不答。 弥月觉得不管阿蛟打算怎么对付这些人,他现在能做的,是给它争取一些方便,“它说脑子晕沉沉的,什么也想不起来。而且它的身体不听使唤,走不动路。” 阿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在弥月的意识里嘶嘶的叫唤起来,“对!对!对!我正想要说这个!不能压制我!否则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阿蛟显得有些激动的反应,盛安玺和野哥也都看在眼里了。盛安玺征询的望向野哥,野哥露出犹豫的神色,“它虽然说训练了很久,但毕竟是……” 毕竟是有毒的,而且还是传说中有神力的物种。在没有任何压制手段的情况下,训练它多年的野哥,也不敢打包票能控制得住它。 阿蛟的脑袋转向野哥的方向,楚楚可怜的轻轻摇晃。 弥月再一次生出了聪明人向蠢货卖蠢的诡异感觉。什么叫扮猪吃老虎,他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弥月其实也不确定阿蛟到底是不是站在他这一边。如果阿蛟真的发飙,或许并不会特意关照他。 他和林青山的安全,还是要靠自己来想办法。 但眼前这个情况,弥月觉得还是可以跟阿蛟好好谈一谈的。因为他们的目标都是摆脱坏人的控制,保护大山里的财富。 阿蛟保护的,是它们曾经对犀山部落的人许下的诺言。 弥月和林青山保护的,是他们的职责与使命。 野哥不放心地蹲在笼子前面,伸出了手做了一个手势。 阿蛟立刻机灵地躺下了。 野哥又变了一个手势。 阿蛟从笼子的底部抬起身体,像拧麻花似的把自己扭了两道,一双宝石似的眼睛还可怜巴巴的望着野哥。 盛安玺和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 弥月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怕再盯着他们看,会忍不住流露出嘲讽的表情……这些人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耍着谁玩呢。 林青山趁着这些人看杂技,悄悄走到了弥月身边。 弥月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没事。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他还要跟阿蛟好好谈谈。别看这小东西卖起蠢来一套接一套,但弥月能感觉到它骨子里的霸气。 它若是打定了主意,只怕不会因为弥月的劝说而轻易有所改变。 无论它会不会把他们师徒俩当朋友,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会把盛安玺这一伙儿人当敌人的。 毕竟是天生地养的神物,弥月不相信它被人类禁锢了这么多年,心里会没有一点儿火气。 自由被禁锢,尊严被打压。而这些禁锢它的人,直到现在还在厚颜无耻地反复试探是不是彻底控制了它。 这样的奇耻大辱…… 大自然是不讲究一笑泯恩仇的,它的规律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弥月觉得这些人在某些方面来说,都已经魔怔了。 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古人的话,果然都是千锤百炼的真理。 野哥反复的试探之后,终于相信这小东西不会在他们眼皮底下翻出花来。他有些戒备的扫一眼弥月,转头跟盛安玺嘀嘀咕咕的说起话来。 弥月伸长了耳朵,也没听到什么。零碎的几个词儿拼起来,野哥似乎是在说药物对阿蛟的反应能力确实是会有影响之类的。 弥月叹了口气。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却并不是弥月想要看到的。 他听到阿蛟的声音有些狡猾的问他,“你不想看到他们死?” “我不知道。”弥月走到笼子旁边蹲了下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和我的老师被他们绑到这里来,也不是自愿的。他们也是我的敌人。” 阿蛟吐了吐信子,一双通透的眼睛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我要咬死他们,你会不会阻止?” 弥月苦笑,“我拿什么阻止你?你可是蛟啊……我可真有福气,有生之年,竟然有幸能够亲眼看到蛟……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一族,是传说里才有的。” 阿蛟又是傲娇的一仰头,“看你这么会说话,我等下不咬你……还有你的师父。” 弥月苦笑,心中却有如一块巨石落地,“那我就谢谢你了。阿蛟。” 阿蛟歪着头看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还记得你们这一族的使命吗?” “没人给我说过这个……”弥月有些惆怅的看着他,“这一族的人都快死绝了……妈的,都是被人害死的。” “那我来告诉你吧。”阿蛟问他,“你要听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弥月:跟聪明的对手不好打交道哦~~ 第209章 守护地 放心,我们都做好准备了 阿蛟问他, “你要听吗?” 弥月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 阿蛟歪着脑袋看他,“要吗?要听吗?” “我不确定。”弥月很老实的认怂了, “我不确定。如果这种使命是留在大山里守着宝藏什么的……我大概不会遵守。阿蛟,不管我是什么人的后代,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有自己认为很重要,必须要去完成的事……” 他说的有些乱,也不知阿蛟是否能懂。 但阿蛟想了想, 却点了点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你的族长,你不听也没什么的。” 蹲着太累,弥月索性盘着腿在笼子前面坐了下来。 他这时的感觉十分复杂, 有一种仿佛愧对了祖先的心虚感。又有些纠结, 五脏六腑都仿佛扭到了一起, 瞬间的感觉, 竟然是难以言说的疲惫。 阿蛟却显得满不在意,“以后想听的时候再听吧。这不算什么事。现在我们来说说守护地吧。” 弥月坐直了身体。 “我会带他们过去。”阿蛟说着,发出了一种仿佛在笑的诡异的气音, “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弥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圣母, 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去送死, 也并不是他想要看的的。 “你呢?”阿蛟歪着头看他,“你也想去?” 弥月苦笑了一下,“不是我想去。” 他话没说完,就见盛安玺大步朝他走了过来,有些急切的问他, “它说什么?” 弥月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 他一不留神, 说出来了。 弥月有些沮丧。他对自己的能力掌握的还是不够熟练。 阿蛟的脑袋在笼子上碰了碰,嘶嘶的吐了吐信子,“跟他们说,我不想带陌生人去。” 弥月看着它,觉得阿蛟还是天真了。盛安玺辛辛苦苦把他抓来,再拿他师父要挟他,怎么可能痛痛快快放过他们师徒俩。 盛安玺又问,“它说什么?” 弥月无奈的说:“它说我们俩是陌生人。它不想带陌生人去。” 盛安玺皱了一下眉头,转头去看野哥。野哥也正看着笼子里的阿蛟,见它来回晃着脑袋,有些不大高兴。这正是平时阿蛟在它的饲养员面前表现出来的撒娇的样子。 是阿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表达的意思。 野哥心里就油然生出了一种类似于“没白养你”,或者是“还好养了这么久知道认识自己人”这样的有些欣慰的复杂感觉。 他冲着盛安玺使了个眼色。 盛安玺就笑了,对弥月说:“告诉这小东西,我们还要留着你们师徒俩当翻译呢。问问它,有没有想好怎么走?想好了,咱们就出发。”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不可能这会儿就安营扎寨。 弥月又装模作样的跟阿蛟商量了一会儿,在几番试探,这些人不会吧阿蛟放出笼子之后,阿蛟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着西北的方向点了点头。 “朝那边走。” 盛安玺大喜,带着手下重整装备,出发。 野哥提着笼子走在前面,弥月就跟着他们身旁,时不时就按照野哥或者盛安玺的提示,问一问阿蛟该往哪个方向走。 倒真像一个随行的翻译。 在这个过程中,弥月也发现了一些野哥的不同寻常之处。 每每阿蛟要向弥月表达什么的时候,野哥总是有所感应。他虽然听不懂阿蛟具体要表达什么意思,却对它的情绪变化有着非常细微的感应。 弥月不清楚这种感应是他天生就有的能力,还是在长期驯养阿蛟的过程中磨练出来的。但盛安玺应该就是意识到野哥的能力不足以全盘领会阿蛟的意思,精确的为他们指明方向之后,才下了决心一定要得到犀山部落的后人。 弥月不清楚他们所说的守护地到底在哪里。但是随着这段距离的缩短,弥月发现阿蛟的体型也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起初这种变化并不明显,但在两三天之后,弥月发现野哥自己也注意到了,因为他开始觉得笼子有些提不动了,于是不得个喊一个帮手过来,跟他一起提。 弥月跟在笼子后面仔细打量阿蛟的体型,发现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它已经胖了一圈。至于长度……它在笼子里盘着,长度还不大容易看出来。 弥月忍不住问盛安玺,“你们给它吃的药可以压制住它自己的能力?” 盛安玺笑而不答,但眼神却是有些犹豫的。 弥月猜他心里也在纠结,给阿蛟吃药,它就昏昏沉沉,连守护地在哪个方向也想不起来。不给它吃药,它就一天变一个样儿,谁知道它再胖下去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毕竟他们抓住阿蛟的时候它还很小,蛟这种神奇的生物,长大之后到底具备什么样的能力,他们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弥月本来还想问一问他们怎么能抓到阿蛟,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追问。估计就是盛安玺那位吃里扒外的老祖母干的好事。 想来她一个一穷二白的乡下女子,急于在情郎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从小到大,无论是自己亲眼所见,还是从长辈邻居那里听来的消息,都会一股脑告诉情郎吧。 她或许不清楚守护地的详情,但藏宝之地有蛟守护,山中的族人平时又是怎么跟这些神兽们打交道的,她多少会知道一些。 一想到阿蛟小小一个,就落进盛安玺的手掌心,说实话弥月就对这些人生不出什么同情心来。 又一天。 他们来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从这里向西眺望,视线越过一大片植被茂密的谷底,隐隐可以看到一座黛青色的山峰。 远远看过去,山峰的形状圆团团的,上面又有几道极为深刻的纵向纹路,仿佛一个从地底探出的巨人的拳头。 阿蛟这个时候已经显而易见的又胖了一圈,笼子的空间有限,它缩在里面的样子就有些憋屈,但是在看到那座拳头山的时候,却整条蛇都活泼了起来,尾巴尖甩来甩去,脑袋也不住地去撞那栏杆,搞得两个成年男人都有些提不住那笼子了。 “就是那里。”阿蛟激动的告诉弥月,“那就是守护地!” 弥月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弥月有些忧心的看着笼子里激动不安的阿蛟。它不但胖了,周身的鳞片也由灰色变成了更为透亮的灰蓝色,光线落在它身上的时候,它周身仿佛流转着一层朦胧的月华。 它那双发光的大眼睛也好像变得更亮了。 明亮、神秘,当它看着盛安玺这些人的时候,弥月甚至觉得自己在它的目光里看到了几分邪恶的意味儿。 不用弥月翻译,只是看着阿蛟的反应,盛安玺也知道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黛色山峰仿佛散发着什么神秘的魔力,一下子就让这些疲惫的人重新焕发出了新的力量,连最内向的人,也是一副双眼放光的模样。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弥月忍不住就多了一句嘴,“守护地一定还有这条……蛟的其他同类。你们就这么撞进去,怎么保证自身的安全呢?” 提醒到这一步了,弥月心想,这些人要是还不肯听,他也没办法了。 果然盛安玺和他的助理们都笑了起来,野哥还用一种十分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哼唧一句,“一群畜生,有什么可怕?” 他养了阿蛟十多年,常常见它凶残地吞噬同类,但却从未见它伤害过人类。甚至于有那么一两次,被它大意地跑出了笼子,最后也还是玩够了,乖乖的自己爬回笼子里去了。 就像一个被人类养熟了的宠物那样——阿蛟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消磨掉了他们对它的戒心。 盛安玺也笑,眉宇间满是毫不在意的神色,“放心,我们都做好准备了。说是蛟,不过就是稀罕一点儿的畜生罢了,肉\体凡胎总干不过子弹吧?” 弥月,“……” 果然已经狂妄到不会用理智来考虑问题了。他们以为自己要对付的蛟,就只是阿蛟表演出来的这副温顺无害的样子吗? 弥月委婉的提醒他,“它们毕竟是野生动物……” 盛安玺瞥了一眼笼中傻乎乎转圈圈的灰蛇,哈哈一笑,“它跟人类生活太久了,说不定已经把我们当同类了。你放心,它不会伤害我们的。” 弥月,“……” 弥月想扒开他的脑子看一看,他这股子笃定的劲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林青山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吃饭吧。” 他把阿杰递给他的米饭转手塞进了弥月手中,压低声音问他,“你多这个嘴干嘛?” 弥月摇摇头,“一时犯病而已。放心,我不会再说了。” 阿蛟在笼子里朝着他的方向转过头,像是在嘲笑他。 弥月注意到阿蛟那双明亮如宝石般的大眼睛,已经从初见时的明黄色,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一种仿佛熟透了的杏子似的橙色。 弥月有些心惊。 他怀疑阿蛟的能力有可能已经恢复了,但他不敢问,他只是奇怪,为什么盛安玺他们就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荡了过去。 弥月下意识的抬头,就见头顶上方枝叶摇动,好像有一只大鸟刚刚从那里钻了进去。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儿动静,不过抬头看时,并未发现有什么,视线便都散开了。 弥月却总觉得那里藏着什么,忍不住又将视线瞟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到收尾的部分,我就很不想写了,不知道为啥…… 第210章 另一条线索 “各位,各位,出什么事了?” 目标就在前方, 大家很自觉地缩短了休息的时间。 盛安玺的助理开始带着人收拾他们留下的一些垃圾。这些剩饭盒子之类的东西都要妥善处理掉,免得丛林里的动物闻到味儿会追上来。 弥月也重新检查了一下背包, 开始往身上挂。他们师徒俩是没有行李的,但出发之后,他们还是被分配了两个装着生活物资的背包。弥月不忍心让林青山辛劳,干脆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啪嗒一下掉在了他的脚边。 弥月一低头就看到了一个干瘪的松塔。 弥月有些吃惊,他刚才注意过了, 这一片树林里是没有松树的。他抬起头,就见一张毛茸茸的小脸从枝叶间探了出来,贼溜溜的冲着他傻乐。 原来是几天之前跑来讨香蕉的那只小猴子。 小猴子见弥月看见它,十分兴奋地探出爪子, 冲着他比划了一个不伦不类的“OK”。 弥月, “……” 虽然有些好笑, 但弥月看到这个手势, 就知道它一定是见过了灵犀山的猴群。因为这个手势就是他教给那群泼猴子的。 弥月松了口气,心情一下就雀跃了起来。有了帮手,他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比如, 什么时候带着林青山脱离这个送死的队伍。 这个时间的选择很重要, 首先不能距离拳头山太近。拳头山到底有什么玄机, 他们并不知道,如果那里就是个蛇……蛟窝,一旦离得太近,说不定蛟们还以为他和林青山也是阿蛟打包带回去的外卖。 但也不能离得太远。离的太远,盛安玺这些人的心智还没有完全被拳头山吸引过去, 一定会分出人来追捕他们。 所以弥月等的, 就是盛安玺这些人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心神完全投注到了拳头山的那个时间。 弥月估算了一下从他们休息的地方到拳头山的距离,觉得按照他们眼下的速度,应该还有三到四天的路程。 他要抓紧时间跟猴群们联系一下。最好还能通过猴群,找一找其他的帮手。 直到这一刻,弥月才终于有了回到自己地盘上的踏实感。 此时此刻,已经进了山的荆荣,心情却没有那么美好。 临时借调来的援兵和两只经验丰富的警犬已经就位,但丛林里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令追踪的进展非常缓慢。 令人欣慰的,反而是那条被带进山的毒蛇了。 它留下的气味儿,或者说某种动物才能感知到的威压,是非常强烈且富有辨识度的。警犬和黑糖临时组合起来的搜索小队,就是依靠这一点来判断前进的方向。 进山之前,荆荣还接到了裴戎发来的消息,说他们通过西郊国道某处的路况监控,发现了两名带着笼子的男人从一辆轿车上下来,换到了另外的一辆车上。 反馈回来的图片虽然不大清晰,但面馆的老板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两个男人正是那天晚上来投宿的人。尤其是提着笼子的那一个,老板娘尤其印象深刻,因为她的猫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吓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周时也证明林青山师徒俩曾经跟他汇报过,说这个提着笼子的男人有谋害赵默夫妇的嫌疑。 于是,所有的线索汇聚在一起,促成了这一次的进山搜索行动。 阴差阳错的,荆荣就这么循着另外一条线索,抓住了盛安玺这一根藤,然后顺藤摸瓜,一步一步追了过来。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比如黑糖对被劫持的弥月和林青山都非常熟悉,而且它认识带路的小毛……于是,它也被荆荣塞进了人家警犬组成的开路小队里。 凌冬至无比窘的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家娇生惯养的狗儿子跟人家工作犬的差距。 工作犬是两头极为威武的成年德牧,它们在嗅了嗅荆荣拿出来的蛇鳞之后,也只是脖子上的毛毛炸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而不是像当初的黑糖似的,嚎得好像天都要塌了。 等进了山,这种差距就更加明显了。 工作犬沉默地在前方开路,黑糖跟在它们身后,时不时的还要跟它爸叨逼叨。脚丫子被尖刺扎一下也要浑身哆嗦地扑进它爸怀里狼哭鬼嚎一通。 凌冬至就看到那两头德牧用很是鄙视的目光斜视撒娇的黑糖,不过人家是公务员,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很过硬的,虽然心里默默的鄙视,但当着黑糖这位“老百姓”的面儿,表现的还是很平静。 还好黑糖这一路一直在拿“警犬”的标准要求自己,虽然一时情难自禁,但反应过来之后,就咽下眼泪,强打精神去追人家正牌警犬了。 凌冬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一种孩子在磨练中长大了的欣慰,但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儿小心酸。 黑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了。 凌冬至决定,等回家一定好好奖励它一堆好吃的!还要耐心的听它吹牛皮……想吹几遍就吹几遍,他绝对不会再嘲笑它。 寂静的山林中忽然间像是刮过了一阵旋风。 领路的警犬警觉的停下了脚步,脑袋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暗暗戒备。 片刻后,一群大家叫不出名字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从他们头顶上方飞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一些体型较小的动物,凌冬至站在队伍靠前的方向,看到了松鼠、猴子,都十分灵敏地攀着树枝蹦蹦跳跳跑走了。脚下的树丛草丛里也有一些毛团团心急火燎地跑走了,竟是一副集体出逃的架势。 凌冬至忍不住抬起手在嘴边圈了一个小喇叭,扬声问道:“各位,各位,出什么事了?” 除了荆荣,其他的人都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凌冬至。牵着警犬的两位荆荣的同行也转过头,一脸惊讶的打量凌冬至。 凌冬至其实也有些窘,他猜他们心里一定在想:这哥儿们这么大嗓门,到底是在发什么傻啊…… 但不发傻不行了,动物们窜的太快了,不喊一声,人家压根就不会多看他们一眼,自顾自的就跑了。 凌冬至顶着巨大的压力喊了两嗓子,终于有一只胆子比较大的小黄雀注意到了他。 它围着凌冬至的脑袋转悠了两圈,十分好奇的在一旁的树枝上停了下来,歪着脑袋来回打量这一支奇怪的队伍。 “你好,我能问问你们在跑什么?” 小黄雀大概从来没有见过人,自然也不怕人,而且凌冬至的气息也是温和的,它就毫无戒心的开口了,“我们都在逃命啊。” 凌冬至心中一动。很多故事里都写着飞禽走兽一起乱跑,肯定是有大的天灾了。 “要……要地震了吗?” 小黄雀也愣了一下,然后晃了晃它的小脑袋,“不是,不是,是有一个好大个的怪物在捕猎。它有这么……这么大……” 小黄雀张开双翅比划了一下,“叫起来跟打雷一样,一扑上来,就咬死了一头鹿……我们就都开始逃命啦。” 凌冬至对地震的担忧刚刚消失,就换成了对猛兽的担忧,“是什么怪物啊,它有名字吗?” 小黄雀摇摇头,“不知道,它是新来的。以前谁也没见过它。” 这样的描述,听的凌冬至心里直打鼓,“是我们这样的怪物吗?” 小黄雀歪着脑袋看看他,再看看他身后的队伍,又摇了摇头,翅膀尖朝着警犬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它们那样的怪物,四条腿的,但是大好多……好凶!” 凌冬至彻底懵了,转头告诉荆荣附近有野兽,让大家做好准备。 然后他带着小黄雀往远处走了几步,小声问它,“你认不认识弥月?就是灵犀山上的弥月?” 小黄雀眨巴眨巴黑豆眼,陷入思索,“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凌冬至提醒它,“就是能跟所有的动物说话的那个奇怪的人类。个子这么高,长得跟我有点儿像。” 小黄雀继续思索。 凌冬至搜肠刮肚的回忆弥月给他做过的介绍,“山上还有一群猴子……他们经常去研究所的菜地里偷菜,还和弥月他们打架……还有个猴子谷……” “猴子谷我知道。”小黄雀在树枝上蹦跳两下,“猴子谷的猴子都认识这个弥月吗?” 凌冬至连忙点头。 小黄雀点点头,“那我去问问猴子知不知道这个弥月在哪里。” “你可真聪明。”凌冬至心花怒放,它竟然听出了他要找弥月的意思,“如果你找到那些猴子,一定替我传个话,就说弥月在山里,被坏人抓住了。我们正要去救他。如果它们找到弥月,请告诉他,我们已经进山了。” 小黄曲歪着脑袋,“说了这么多……我记不住啦……” 凌冬至叹了口气,“那就请转告猴子们,请他们帮忙找找弥月吧。谢谢啦。” *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的作用终于显现出来啦~~ 第211章 猴群 他也不敢去赌盛安玺对他的老师到底抱有多深的感情 黄昏时分, 盛安玺的助手在一片坡地上整理出来一片空地,开始安排扎营。 弥月师徒俩不出所料又分到了那个有破口的帐篷。 为了轻装上着, 他们携带的生活物资都是有数的,像帐篷这种较为大件的东西是没有备用的。于是,唯一的一个有破损的就落到了人质的头上。 谁让他们是人质呢? 师徒俩钻进帐篷的时候,老杰还很好心的给了他们一卷胶带,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提醒他们,“破口粘一下, 将就将就。” 弥月无语地接过了胶带,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谢谢。山林里各种昆虫太多了,蚊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凶猛,真要敞着口子睡觉, 师徒俩等早上起来估计就没有一块好皮了。 不过破口也有破口的用处。弥月已经连着两个晚上在打破口的主意了。为了让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 他这两天但凡得到一个苹果半个香蕉的, 就省了下来留着当诱饵呢。实在搞不到水果的时候, 就干脆拿饼干之类的东西代替了。 弥月弯下腰钻到帐篷里,趴在那里用胶带粘帐篷。因为他心里还转着别的念头,所以粘的马马虎虎。他一边粘一边还悄悄的把两片饼干放在了帐篷破口的外面。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林青山也知道他在做什么, 躺下来的时候拍拍他的手, “不要强求。” 弥月点头, 但他心里有所期待,始终七上八下的,但凡有点儿动静,就会惊醒过来。就这样似睡非睡的到了后半夜,他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惊醒了。 一个声音在鬼鬼祟祟的喊:“弥月?” 这是一把略微显得尖细的嗓音, 带几分童音, 尾音微微上挑, 给人一种元气满满的活泼的感觉。 是灵犀山的猴子,经常跑来偷菜,被弥月喊“小松果”的那一只。 弥月小心翼翼地撕开胶带,这个破口在他不遗余力的破坏之下,大小已经超过了一只盘子,足够一只小猴子钻进来了。 弥月看见小松果简直开心到要流泪了,小松果也是很久没看见他了,虽然他对林青山还有些戒备,但有弥月在身旁,它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抱着弥月的手臂,压着声音说起悄悄话来。 他们师徒俩晚上躺在帐篷里也会说话,所以帐篷里有点儿动静并不会引起守卫的警觉。不过这两只实在太谨慎,交流全程靠气音,林青山躺在旁边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等小松果抱着饼干从帐篷里钻出去,弥月兴奋的都顾不上堵住破口了,一把抱住林青山的肩膀,兴奋的跟他说悄悄话,“咱们山头的猴子都来了!” 林青山莞尔一笑。 就听外面一阵喧哗,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师徒俩提心吊胆的等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助理说:“好像是獾子,要不就是狐狸……路过的。” 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林青山悄声问他,“小毛呢?” 他感觉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小毛了。 弥月指了指棚顶,“就在外面。我跟它说好了,没事儿不要过来。给咱们巡逻呢,刚才的猴子,就是被小毛给带过来的。” 林青山点点头,“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自然就是要等合适的距离了。 拳头山越来越近,阿蛟的体型也已经膨胀得快要把笼子塞满了。午间队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它通过弥月向盛安玺提出打开笼子放它出来自己走的要求,被盛安玺再一次拒绝了。 弥月对此十分不解,“前面就是目的地,这个时候阿蛟能起的作用以及很有限了。” 盛安玺十分简洁的丢下两个字:“有毒。” 弥月自己也有些无语。大概是阿蛟扮蠢扮的太成功,他都把这一茬给忘了。 弥月对这阿蛟有些抱歉地摊了摊手。关着阿蛟的笼子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插销的那种,而是装着精密的电子锁,弥月一个外人是打不开的。 盛安玺拿着望远镜不断调整镜头,然后对弥月说:“去确定一下方位。” 弥月只好耷拉着脸去问阿蛟,“山头太大了,他们想问,从那一边摸进去。” 阿蛟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好像他们是否同意放它出去,它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它歪着脑袋眺望远处的山头,“从这个方向看,应该是从西边。西边有一条路,石头和树都不多,很方便的。” 弥月有些纳闷那里为什么会有路,但他还是按照它的原话翻译了过去。 盛安玺像是猜到他在疑惑什么,一边给野哥使眼色,一边不在意的说道:“有什么奇怪,犀山部落的那些人来回搬东西,首先要做的就是修路。” 这倒也是个解释。 弥月正想跟阿蛟证实一下这样的说法,一回头,却见野哥蹲在笼子旁边,手里端着一个一次性的餐盒。 他一直是这样喂阿蛟的,弥月也没在意。但当他走近两步的时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餐盒有点不同寻常。 餐盒里盛着的是助理们打回来的一头鹿的腿肉,此时此刻,那些切好的肉块的表面都染着一层淡蓝色的液体,微微一晃,就像有一层晕光荡开。 弥月大吃一惊,“这是什么东西?!” 野哥垂眸看着笼子里的阿蛟,“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说着,他夹起一块肉从笼子的缝隙里递给了阿蛟,阿蛟无知无觉地一口吞了下去。 弥月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什么叫使命完成……你在肉里放了什么?” 野哥旁边的一个男人推开了弥月,不客气的说:“少管闲事。” 弥月紧张的在意识里问询阿蛟,“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他们好像在肉里放了什么东西……” 阿蛟没有回答他。 它在笼子里缓慢地蠕动,尾巴尖忽然弹跳了一下。 野哥向后退开一步,随手扔掉了手里的餐盒。 阿蛟像是开始感觉到难受了,它对弥月的呼唤毫无反应,因为被困在笼中而显得有些笨拙的身体扭动着,开始挣扎。 笼子开始晃来晃去。 周围的人一起退开,围成一个圈,将盛安玺围在了身后。他们紧张地注视着笼子里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的阿蛟,一个个屏息以待。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就在他们周围的树丛里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枝叶簌簌晃动,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飞出来,啪嗒一下砸在了一个助理身上。 助理哎哟一声,回头看时,就见树冠里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似乎是一条棕色的、毛茸茸的手臂。 “猴子!”助理忍不住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叫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周围的树丛中顿时开了锅一般,传来各种响动。石块、干树枝像是下雨似的,噼里啪啦地朝着空地中央的人群砸了过去。 营地中顿时乱成一团,连笼子里翻来滚去的阿蛟都暂时被人忽略了。 弥月趁着这些人找东西遮挡的功夫,拽住林青山的手臂就往旁边的树丛里跑。树丛太密,这给他们的前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同样也给追兵带来了麻烦。 “灰蛇没用了就会被处理掉,”弥月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说:“已经到了这里,我们也没用了……” 与其寄希望于盛安玺会对他们网开一面,还不如自己想办法突围。 灵犀山上的猴群都来帮忙了,未必就没有逃走的胜算。还有荆荣,弥月觉得他一定会追过来的。 整个山林都在眼前晃动,弥月顾虑林青山的体力,还不能跑太快,只能尽量往地形复杂的地方钻。想借着这些怪石乱树来拖住追兵的脚步。 小松果跟着他们俩一起跑了出来,此刻就拽着树枝在他们的头顶上方跳来跳去,时不时的还提醒他们两句。 再高一点儿的地方,一个圆嘟嘟的小身影在树冠里穿梭,咕咕叫着给他们传递消息,“有三个人追上来了!是那个老坏蛋!” 老坏蛋指的就是盛安玺了。弥月倒是没有想到他会亲自追过来。 小毛继续报信,“猴子们也都来了!” 猴子们的作用就是制造混乱。这个它们特别在行。但是跟带着武器的人类正面交锋,它们是扛不住的。弥月跟小松果商量的事情,就是让它们制造混乱,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拖不住了就跑,它们的安全最重要。 老桑树爸爸带着它的猴子猴孙呼啸着追了上来。弥月几乎看呆了,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老猴王这般威风凛凛的模样……平时人家都是静态的,只顾着揣着手手看热闹。 老猴王扫了弥月师徒俩几眼,嗖的一下就从他们身边窜过去了。它旁边的一个大猴子则吱吱的冲着弥月喊,“坏蛋追上来了!” 弥月心一沉,瞬间拿定了主意,“老桑树爸爸!拜托你们带我师父走!” 老猴王又瞥他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弥月忙说:“我留下挡着那些人,你们带他走!” “不行!”林青山打断了他,“我留下!” 弥月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师父,听我的。” 平时总在他面前撒娇耍赖的孩子,突然间眉眼冷峻,无比郑重的看着他,让林青山有一种错觉,仿佛父子俩的身份突然间掉了个,他变成了那个需要听话的孩子。 弥月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阿蛟没用了,那么他这位翻译也没用了。接下来他们会发掘财宝,有用的人变成了林青山——他们有可能无法带走所有的财宝,这就需要林青山来给他们做一个简单的鉴定。看一看哪些东西更值钱。 可是鉴定之后,林青山也变得没用了。那个时候,他们会如何处理他?会不会大发善心地带着他出山? 弥月不敢想。他也不敢去赌盛安玺对他的老师到底抱有多深的感情。 “如果遇见了猛兽什么的,不要怕,告诉它们,你是弥月的爸爸。”弥月把林青山朝老猴王的方向推了一把,“老桑树爸爸!拜托了!” 老猴王又瞥了他一眼,终于点了一下头。 弥月放心地转头沿着原路跑了回去。在他身后,几个壮年的大猴子冲下来,几乎是架着挣扎不休的林青山,呼啸着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逃出一个是一个~~~ 第212章 逃跑 老虎嗷呜吼了一声,一只肥爪子还乖巧的在地上挠了挠 弥月往回跑, 想要拦住追兵。但这里原本就没有路,他又是闷着头一路瞎跑, 这会儿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了。 抬头看看上方,小毛倒是还跟着他,见他抬头,就俯冲下来,围着他的脑袋转了两圈,说:“猴子们是朝着灵犀山的方向跑的。” 弥月想了想, 荆荣他们还不知道有没有追过来,猴群带着林青山往灵犀山跑也是个办法。老猴王既然点了头,这一路过去,肯定不会丢下林青山不管的, 吃的喝的, 估计猴子们有的, 他师父也能有。 他担心的, 就是这一路过去,距离可不近,也不知道他师父那个小体格能不能受得了。还有就是, 真遇到什么猛兽的时候, 猴子们一哄而散, 各自逃命,他师父就麻烦了。他虽然从小就混在山里,熊、豹子什么的认识不少。但总有不认识弥月的…… 弥月这个时候又开始后悔了,他就这么把林青山推出去,到底安不安全? “你去跟着师父。”弥月拍拍小毛, “真遇到危险, 你帮着说说情吧。就说放过我爸爸, 我回头酬谢它们。” 小毛在他脖子上蹭了蹭,“那你怎么办?” 弥月也是它的爸爸呢。他身边都是坏人,它也不放心的呀。 “听话。”弥月侧过头,在小毛的脑袋上亲了一下,“去吧。帮爸爸保护爷爷。” 小毛再蹭蹭他,恋恋不舍地拍着翅膀飞走了。 弥月松口气,开始留意周围的动静。 他刚想转头看一看林青山和猴群离开的方向,就听身后哗啦一声响,有什么硬的东西顶上了他的后脑勺。 弥月僵了一下,听到老杰的声音在他耳边嘀咕,“小子,老实点。”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弥月的视线中出现了盛安玺和另外一个助理的身影。盛安玺满脸盛怒,“林青山呢?” 弥月没有动,“不知道,跑散了。” 盛安玺还想说什么,就听远处传来砰砰两声枪响。 盛安玺脸色一变,视线不甘心的朝四周扫了一圈,咬着牙说:“先带回去!” 劫匪从一群人变成了一群猴子,林青山并没有感觉轻松多少。人至少能说话,猴子们却压根不听他说什么,只顾着赶路。 其实他一个成年人,体重超过了一百四十斤,两三个猴子拽着他也并不轻松。林青山看着猴子累得直喘粗气,他也觉得很抱歉。但无论他说“放开我,我自己走”还是“我想留下来看看弥月”,猴子们都不搭理他,只知道闷头赶路。 林青山也猜到它们是想要回到灵犀山去。弥月说了,这群猴子是非常聪明的,它们把家安在研究所附近,就是因为这一带没有猛兽出没。 但这里距离灵犀山到底还有多远,他就说不好了,想必不会太近。等他回到了研究所,至少也得过去好几天了,谁知道弥月这期间会遇到什么麻烦呢? 猴子们一阵急行军,就在林青山累得口吐白沫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 林青山扶着树一阵大喘气,他看到小毛穿过了头顶的树冠,围着他飞了两圈,落下来停在了他脑袋旁边的一根树枝上。 林青山稍感欣慰。这个毕竟也是他的……呃,孙子。有熟人陪着,他心里立刻感觉好过了许多。 但猴子们却并没有好过的感觉,它们惊疑不定地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然后忽然之间就不约而同地窜上了树四散奔逃,,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林青山彻底无语了,他抬头看看小毛,“我们被丢在这里了?要继续等它们吗?” 小毛有些焦躁不安地在树枝上蹦跶两下,咕咕咕的叫唤起来。 林青山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丛林里的气氛忽然就有些紧张起来了。好像有风吹过,带来了淡淡的腥气和一种无形的威压。 林青山心头激跳,这……这是来什么猛兽了吧?! 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现在爬树还来得及吗?! 浓密的树丛中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 它的动作太快,林青山没有看清,印象中似乎是一抹十分明亮的颜色。 林青山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发出什么动静。有时候野兽只是路过,但要是发出了动静,它们就会当成是猎物对它们的挑衅,反而会刺激它们发动攻击。 头顶上的小毛也不敢叫唤了,紧张地缩起身体。 摇晃的枝叶间露出了一抹黑黄相间的皮毛。紧接着,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脑门上一个醒目的“王”字昭示着它在丛林中的王者地位。 这是一头雄壮的成年老虎。 林青山脑子都懵了。他想秦岭不是没有老虎吗?!据说很早很早之前,这里曾是华南虎的栖息地,但是后来,大约是六十年代的时候,就已经灭绝了…… 林青山不知道该怎样避免引起一头老虎的注意。就在他手脚发麻,憋气快要憋得自己眼前发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忽听头顶上的小毛发出了一声极为嘹亮的鸣叫。 林青山脑海中登时飘过两个字:完了。 小毛疯了似的尖叫起来,不停地拍打翅膀,然后它从树枝上跳了起来,朝着老虎出现的方向俯冲而去。那架势……像是要跟它同归于尽了。 林青山一瞬间整个人都疯魔了。他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要一个猫头鹰的幼崽……还是他儿子的儿子……他竟然要这么一个小东西来救命吗?! 他一下冲了出来,张开手臂撵鸭子似的想把小毛撵开,“飞走!飞走!去找弥月……” 猫头鹰冲到了老虎面前,围着它的大脑袋不停地转圈,嘴里咕咕咕的叫换着,听起来倒是不像威胁,反倒像是撒娇。 林青山冲到它们面前,就见老虎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双凶光毕露的虎眼围着小猫头鹰转圈,然后它的视线移到了林青山的身上。 “嗷呜……”老虎发出了一声饱含疑问的吼叫。 小猫头鹰在老虎脑袋上蹦跳了两下,又心急火燎地扑腾回来,落在林青山的肩膀上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林青山傻眼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猫头鹰又扑腾回了老虎的脑袋上,有些焦急的来回踱步。老虎竟然也没有表示反对。 林青山与老虎对视,片刻之后,福灵心至,试探的问它,“你……你是啸啸吗?” 老虎呜呜叫唤起来,然后在林青山的身前趴下,抬起大脑袋眼巴巴的看着他。 林青山有一种做梦似的不真实感,他看看在老虎身上蹦来跳去兴奋的不行的小毛,再看看温顺地趴在他身前的大老虎,“你真是啸啸?” 老虎嗷呜吼了一声,一只肥爪子还乖巧的在地上挠了挠。 林青山捂了捂胸口。 这口气一松,他扶着树,整个人都瘫了下来。 盛安玺在抓住了弥月之后,不死心的在周围又搜索了半天。直到确定了没有人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拽着弥月往回走。 他追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助理,一个是老杰,一个是之前帮着野哥一起提笼子的小伙子,年纪要比老杰略轻一些,长得浓眉大眼的,弥月听到过别人喊他小五。这人不爱说话,总是闷头做事,也没有故意为难过他们师徒俩,弥月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老杰倒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弥月被他推推搡搡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纳闷自己刚才竟然跑出了这么远。明明也没过多长时间…… 走出没多远,就看到地上趴着一个同伴,老杰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发现他脑门上一个大包,也不知道是被猴子们扔过来的石头砸的,还是自己绊倒了摔的。 老杰在他脸上拍了两巴掌,这人才晃晃悠悠地醒过来。 老杰问他,“咋回事儿?老魏?你咋昏在这儿了?” 老魏晕头晕脑地爬起来,刚要说话,就听远处又传来了几声枪声。 盛安玺骂道:“妈的,也不给老子省着点儿用!” 说着带着人开始往回跑。弥月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跑不动了,但老杰看着他,时不时还要推搡他两下。 弥月简直纳闷了,怎么盛安玺这个老东西体力就这么好呢? 营地里乱成了一团,盛安玺的那几个助理倒了一地,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笼子已经变形了,笼子里空空如也,阿蛟不知跑去了哪里。 盛安玺看到这般景象,一张脸阴沉沉,仿佛一眨眼就能滴下墨汁来。 弥月也吃了一惊,他想到了阿蛟势必会从笼中挣脱出来,但没想到局面会变的这样惨烈。他看到笼子旁边的那人身上分明就是枪伤,可以想到,这些人肯定是慌乱之中不辨方向,想要射杀阿蛟,又被阿蛟躲开,结果误伤了同伴。 弥月还站在那里发呆的时候,老杰、小五和刚醒来的老魏已经走过去,把倒在地上的同伴一个一个扶了起来。 扶起之后,才发现这些人都已经死了,皮肤泛着可怕的青灰色,脖子肿胀得已经变了形。反而是中枪的那位助理还有口气,但中枪的位置太凶险,眼瞅着人也不行了。除了这些死去的人,还有一个野哥也不见了。 弥月看着他脚边的土地上斑驳的血迹,胸口沉甸甸的。尽管已经预期到有些事情会发生,但当它真实发生了,弥月仍觉得难以接受。 他走到那个变形的笼子跟前,看着笼子上扭曲断裂的钢筋,他想不出这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它们崩断。 这个时候的阿蛟,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自己的能力吧?! 恢复了能力的阿蛟,必然会大杀四方,以仇人的鲜血去偿还自己曾经受到的羞辱。 那么剩下的这些人呢? 它会网开一面,放他们离开?还是埋伏在周围,伺机而动? * 作者有话要说: 阿蛟也跑了~~ 第213章 蘑菇山 最先溜回来打探情况的是小松果。 它贼头贼脑地猫在树冠里,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要…… 最先溜回来打探情况的是小松果。 它贼头贼脑地猫在树冠里, 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要不是小毛叫唤起来,林青山都不一定能发现它。 林青山开始给两边做介绍, “这是啸啸,它是一头老虎,是弥月的儿子。”说着在心里暗暗补充一句,我的孙子。 又示意老虎往树冠的方向看,“那边那些猴子是弥月的朋友。他们刚才帮着弥月把我给救出来了。” 感觉好奇怪。 林青山心想,就像一个不懂外语的人, 在给两个外国人做介绍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介绍有没有起到作用。 小毛又开始咕咕咕的叫唤起来。林青山猜它是在给老虎介绍情况。 说实话,不管啸啸怎么温顺,但毕竟是猛兽,它就这么趴在自己前方, 中间连个遮挡的栏杆都没有, 那种来自兽中之王的威压还是令林青山呼吸困难, 一步都不敢乱动——谁知道老虎肯不肯认他这个爷爷呢? 也不知道小毛都咕咕了一些什么, 老虎突然站起身,愤怒的嗷呜一声。把林青山给吓了一跳。 然后老虎就开始躁动不安了,它拿大爪子在地上来回刨了刨, 转过头冲着林青山又叫唤了一声。 林青山, “……” 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这啥意思?! 就在林青山暗暗琢磨老虎会不会吞了爷爷祭个旗, 然后再去大展雄风救它爸爸的时候,就见啸啸在他面前伏了下来,一边还歪过头用一种很着急的眼神瞅他。 见林青山不动,它又朝着他的方向蹭了蹭,又趴下来了。 小毛一下子蹦到了老虎的背上, 咕咕咕的叫唤起来。 林青山晕了, 不会是他想象的那个意思吧?! 老虎不耐烦的冲着他叫, 还好叫声虽然有些着急,但并不凶。于是林青山壮起胆子朝着老虎背上摸了过去。 小毛在老虎背上踱了两步,蹦到了啸啸的脑袋上,像在安慰林青山似的,柔声细气的咕咕咕叫唤了两声。 待林青山坐好之后,啸啸甩甩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小毛拍拍翅膀飞到了前方,开始给老虎带路。 林青山左右看看,见那群猴子也鬼鬼祟祟的在他们身后跟了上来。 林青山摸摸身下温暖的毛皮,心中有一种做梦似的感觉。尤其在它们走出一段路之后,林青山注意到啸啸会时不时的嚎叫几声,那声音里像是带着压抑的情绪在里面,就那么沉沉的,在山林里回荡开去。 然后林青山发现不仅猴群跟上来了,在他们的身后,远远近近的,还出现了很多其他的动物,它们的身形都隐藏在浓密的树丛里,偶尔枝叶散开,会露出一片皮毛或者一对雄壮的尖角。 林青山能够听到动物们穿越山林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连成了一片。头顶的鸟雀也忽然就多了起来,各种叫声,叽叽喳喳个没完,好像在互相商量着什么。 走出一段之后,林青山听到了远远传来的狼嚎。 林青山觉得,这个世界……彻底玄幻了。 盛安玺带着手下把枪支武器和生活物资收拾了一下,继续朝着拳头山前进。 这里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穿过一片向下的山坡,弥月发现脚下的地面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有长满了杂草灌木的泥土,而是越来越干了。 拳头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也越来越清晰。弥月觉得它就像一个放大了很多倍的蘑菇,上面是圆胖的脑袋,下方是一段短粗的梗。 等到接近拳头山山脚下的时候,脚下已经变成了仿佛戈壁滩似的一片乱石。 硕大的石块如同巨人的身躯一般从乱石滩中拔地而起,堆叠在一起,撑起了头顶上方伞盖一般张开的圆形巨石。 也不知石质中蕴含什么样的矿物质,通体泛着死气沉沉的灰黑色。 没有他们预想中的那样被一群蛟围着,也看不到任何活物出没的踪迹。这里,仿佛就是一片没有生命的死地。 弥月这个时候开始佩服古人的巧思,选择这样干燥的地方作为收藏宝物的地点,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潮湿的水汽、植物散布的根系,都会破坏收藏的环境。要在秦岭山中寻找这样的地方,当初恐怕没少花心思。 盛安玺带着人走到这里,已经不再兴奋了,他的脸一直阴沉着,双眼警觉地扫来扫去,手下的三个人也抱着武器,如临大敌。 如果阿蛟还在的话,他们大概会逼着弥月去询问石头山的入口,但现在,就只能靠他们的两条腿慢慢寻找了。 老杰询问盛安玺,“老板,要不要分两路找?” 石头山靠近地面的这一段,是一个直径约莫在千米左右的圆柱形。兵分两路,沿着两个方向包抄搜索,无疑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盛安玺迟疑了一下,便做出了决定,“你和老魏一组,我和小五带人质一组。保持联系。” 弥月在旁边听的诧异了一下,他们还有通讯工具?! 但他在电子设备这方面本来就是个外行,这会儿无论怎么瞄,都看不出这些人的通讯工具藏在哪里。 小五似乎看出了他在疑惑什么,沉默的转开的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满地乱石,走起路来也不便落脚。弥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盛安玺的身后,偶尔还会被身后的小五扶一把,自己也觉得他其实挺拖后腿的。 但盛安玺自从见到阿蛟逃走,手下被害,整个人就黑化了似的,眼神都阴阴的,弥月也不敢跟他废话。 弥月一边走一边试着感应阿蛟。他还记得阿蛟散发出来的那种带着压力的波动,但遗憾的是,四下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弥月见盛安玺打量他煵奋,便识趣的主动汇报情况,“没有感应到阿蛟。” 他其实有些怀疑阿蛟是不是耍花招,故意给他们带错了路。但从地点来说,这一带的温度、湿度,都是非常适合藏东西的,又不像是在骗人。 还有,既然阿蛟也说它的族人在守护财宝,那它们现在藏在哪里?! 弥月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万里晴空。难道这个时候光线太强了?要等太阳落山它们才出来? 但大白天的时候,它们又会藏在哪里呢? 石头山的山壁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数米高的巨石,一块叠着一块,石块的缝隙里长着低矮的野草,缺少水分的缘故,也都长得不高,干巴巴的。 弥月并没有找到可供阿蛟那样的体型出入的山洞。 被大太阳晒着,弥月又渴又热。但他手里分到的饮用水只有两瓶,他决定再忍一忍。 就在这时,他听到盛安玺有些激动的喊了一句,“什么样的?” 弥月诧异的抬头,就见盛安玺一手按着左耳,满脸的阴云一扫而光。他不住的点头,说了句,“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过去。” 说完,他回头扫了一眼弥月,对他身后的小五说:“老杰那边有发现,我们现在过去。” 说是要急着跟老杰汇合,但盛安玺并没有沿着原路回去。而是带着人加快了脚步,继续从前面走,想要沿着没有搜索过的这一段路围过去。 弥月再一次觉得,这人可真谨慎啊。 石头山的巨石仿佛是被某种物质黏在一起的,石块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或许高处会有,尤其是接近拳头的地方。但那样的高度,要是只靠他们几个人爬上爬下的检查,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站在弥月的角度,也觉得先搜索地面是比较合适的办法。 一圈走完,果然没有在地表找到合适的出入口。这些石头,仿佛真的从地底下长出来似的,连道缝隙都没有。 老杰和老魏都是一脸兴奋的样子,被他们发现的那个出入口被挡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下面,大约有半人高,二尺宽。 “我们检测了一下,这是一个向下走的山洞,宽度一直保持在二尺左右。”老杰两眼放光的说:“不过,再往里走是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没有闻到野兽的气味儿。” 盛安玺脚步一顿。没有野兽的气味儿,他反倒不能确定了。如果没有灰蛇和它的同类看守,那守护地,还是真的守护地吗?! 老魏示意盛安玺去看入口处的石壁,“老板,你看这里。” 几个人凑近些许,才注意到入口处一片向内凹进的石壁上有一处浅浅的印痕,粗粗看去,仿佛一个人留下的手掌印。 盛安玺惊疑不定,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朝着石印合了过去。手掌、手指都能合上,只是石头上的掌印要比他的手还略大一圈。 也正是看到了这个掌印,才让老杰和老魏确定了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盛安玺见几个助理都看着他,便点了点头,“老魏留下,其他人跟我进去。”说着他看了一眼弥月,“你也跟上。如果感应到了灰蛇,及时汇报。” 弥月不是很想进去。他有不好的感觉,但这种所谓的“预感”,说出来盛安玺也不会听的。 没见死了一群手下,也没有拦住他寻宝的脚步么。 弥月就挣扎了一下,“谁知道洞里安不安全?能不能给我一把枪?或者匕首也行。” 盛安玺冷笑一下,“不必。我们都有武器,可以保护你。” “真有事,你们肯定自己顾着自己……” 盛安玺抬起手里的枪顶住了他,“少给老子费话。进去!” 弥月无语了。合着还是要拿他当先头兵,盛安玺当真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这是打算榨干他身上的最后一滴有用的油水了。 然后他听见盛安玺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发定位,让老三带人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上午临时有点儿事,耽误了~~ 第214章 陷阱 “有什么仇,哥给你报。” 弥月一听他们还有帮手, 顿时就毛了。 盛安玺看到他一脸的惊悚,脸上露出笑容, “想不到吧,小子?你以为就我们几个人?那才能扛多少东西?” 弥月结结巴巴的问他,“那你的人怎么来?” 这样的位置,周围全是山路,车辆根本进不来。除非…… 他心思刚一动,就听盛安玺笑道:“当然是飞过来。” 弥月知道很多有钱人都有私人飞机, 盛安玺说的肯定不是这一种。或许是进行紧急救援的直升机…… 但是这样的话,这里面的牵扯就太多了。 或许是弥月一脸疑惑的表情取悦了盛安玺,盛安玺哈哈大笑,“想不通吧?” 弥月看到那几个助理也都露出了笑容, 就很老实的点点头。 他确实是想不通。 盛安玺笑道:“我手底下有一家公司, 专门负责山区救援的工作。” 弥月吃了一惊。 他知道现在有不少这种性质的民间组织, 他们的飞机进出山区确实不易引人注意, 但这样一来,意味着他们可以打着进山救援的旗号,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很多事。 弥月忧心忡忡。 但不等他继续忧心, 盛安玺就推着他往山洞里走了, 一边走一边还提醒他, “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可得说,要不然真有埋伏,你也活不了。” 伏天还没完全过去,山里凉爽一些,但拳头山附近全是石头, 连棵树都没有, 温度也比山林里要高上许多。 弥月一脑门的热汗, 一进到山洞里,忽的一下就消退了。 第一个感觉,这个山洞还有别的出口,通风条件非常好。吹进来的风在山腹之中绕了一圈,再卷出来的时候已是凉意沁人。 往里走了一段,身后就亮起了一盏灯。弥月回头看了一眼,是见小五手里握着一个灯管样的东西,散发着莹莹的微光。亮度并不高,但在这样四下里黑黢黢的山洞里使用,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着灯光,弥月发现这一处山洞确实是经过了人为的打磨,巨大的石块被垒成台阶,一级一级地延伸到了脚下的黑暗之中。 这是一段看不到尽头的楼梯,石头的形状被打磨得颇为规整,似乎也没有多少灰尘的样子。弥月心里就疑惑了一下,难道平时还有什么人时常从这里进出吗? 老魏端着枪,在洞口附近来回溜达。 太阳渐渐西斜,洞口所在的这一片空地沐浴在了火辣辣的光线之中。老魏身上穿着适合野外活动的衣服,质地颇厚实,被这么一晒,就觉得浑身都跟着了火似的。 他看看手表,估计了一下援兵要过来的时间,就有些无聊,索性朝着洞口的方向缩了缩,在洞口的石块上坐了下来。 坐在这里,左右两侧以及前方大片的空地都在他视野之中,确实是一个十分适合放哨的位置。而且背后的洞口还时不时会冒出一股小凉风,比站在外面晒太阳舒服多了。 老魏凑到洞口附近,留神倾听里面传来的动静。有呜呜的风声,也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老魏就有些羡慕老杰和小五能跟着老板一起下去看看。 如果让他选,他也不乐意留在后面把门。 但不留个把门的也是不行的,万一有什么变故,他们就被人一锅烩了。而在他们几个人当中,别看老杰最能打,要说得老板的信任,还得是他老魏。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前方的丛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他刚要起身看一看,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衣袖摩擦到了石壁发出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在他肩膀上轻轻碰了碰。 老魏吃了一惊,“这就出来了?有什么发现?” 一回头,就见石窟中不知何时游出了一头巨蛇,正歪着脑袋打量他。 老魏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一定是他们曾经捕获的那条灰蛇的进阶版。同样都是灰蓝色的鳞片,额头上也有两个硕大的红点儿,但一双熟杏似的橙红色的眼睛却凶光毕露。 它的身形也比他们养了十多年的灰蛇大出不知道多少倍,脖子下面那一段简直快赶上电线杆子那么粗了。 老魏脑袋一懵,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就见那头巨蛇冲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呼的一下俯冲了过来。 视线暗下来的一瞬间,老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前方的丛林里枝叶晃动,是因为有无数的灰蛇正在朝着这里前进。 盛安玺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什么声音?” 老杰和小五也随着他一起转了转头,表情都有些茫然。他们并没有听到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盛安玺又望向弥月,“感觉到什么了?” 弥月摇头。 地下的环境让他有些气闷,除了这个,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石阶越往下走就越是高阔,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仿佛楼梯转角的地方,脚下一块圆石,直径约莫在三米左右,两旁的石壁高度也在四五米以上了。借着小五手中的灯,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块垒着一块的巨石上随着光影的晃动,石质光滑的表面上泛起荧光。 这里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但弥月心里却始终毛毛的,怎么都踏实不起来。他注意到石壁顶部似乎有一些地方并不是那么齐整的,变换一下站立的角度,可以看到一团团的阴影。但是从他的角度,实在看不清楚阴影覆盖的地方,到底是不是山石间的缝隙了。 如果是缝隙,缝隙的宽度又足够大…… 弥月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在他的前方,又是一段向下的石阶,高度在十二三米左右,石阶底部是一个圆形的转角,与他们此刻站立的地方差不多。转角另一侧,又是一段向下的台阶,没有灯火,黑黢黢的一个洞口,仿佛蕴藏着什么凶险。 弥月停住脚步。他也说不好因为什么,就是心中惊悸,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盛安玺也察觉了他的异状,伸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弥月抓住了身旁的石壁,挣扎着停住了。 盛安玺看到了他的脸色发白,嗤笑一声,“胆小鬼!” 说着他率先走了下去,小五紧跟着他,老杰留在最后,推了推弥月的肩膀,“走吧。” 弥月只好跟了上去,趁着老杰没注意,他扶过石壁的那只手忍不住在衣服上蹭了蹭。 他刚才就觉得台阶两旁的石壁太光滑了,刚才手掌按上去,才发现被摩擦得光滑如镜面一般的石壁上,似乎还附着着一层油脂似的东西,手感并不厚重,但却难以忽略。 弥月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经常从这里进出,于是无形中将石壁打磨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的地方,还能是什么呢? 弥月只是奇怪,为什么会对阿蛟或者它的同族毫无感应。难道它们此刻真的不在洞里?那能在那里呢?守在陷阱的外面? 这样一个石洞,可不就像是一个陷阱么? 这时,盛安玺已经下到了台阶的转弯处,正要继续向下,脚步却猛然间顿住。小五手中的灯柱也跟着晃动了一下,两个人仿佛突然间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弥月心一动,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仿佛什么人被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的呼噜声。 然后他听到盛安玺骂了一句脏话。 老杰推着弥月快步走下楼梯,就见一段继续向下的台阶,台阶的底部不再是楼梯转角,而是一个圆形的空房间,大约五六平米的样子。空房间的另一端,有一个两米多高的洞口,黑黢黢的,也不知通向哪里。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对面的洞口似乎要比来时的楼梯间更宽敞一些。 不过让大家都停住脚步的不是这个新发现的通道,而是一个大头朝下被吊挂在房间中央的满身血迹的男人。 他的双脚被树藤缠住了,树藤的另一端没入了房顶乱糟糟的石块之间,看不出到底系在哪里。好像就在那石块之间,就莫名其妙的长出了一根藤,刚好又缠住了这个人。 这个男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磨坏了,拖布似的,一条一条挂在身上,露出的皮肤上全是刮痕,有些地方还渗着血,就那么一滴一滴掉下来,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水洼。 最要命的是,这个男人应该还活着,因为他的嗓子里还在持续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是野哥。”小五的嗓子有些哑。 他把手里的灯管随手向后一塞,也不管接住灯管的人是弥月还是他自己的同伙,然后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抱住了野哥的肩膀。 盛安玺和老杰也回过神来,走过去一个扶着人,一个取出匕首割断了他脚上的藤条,将人平放在了地面上。 弥月傻乎乎地举着灯,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在这里站着,还是应该走过去照的清楚一些。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去呵斥他了。 野哥的脸也像是在颠簸不平的地面上摩擦了很久,满脸都是血,五官都快看不出来了。他躺在小五的怀里,只是艰难地喘着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灰蛇干的……”小五的声音有些抖,“是它……一路拖过来的。” 盛安玺和老杰都没有说话,显然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盛安玺转头去看弥月,他记得弥月刚才不敢下楼。但弥月站在那里,脸色白的像一张纸,眼神中带着茫然之色,实在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盛安玺在野哥的手背上按了一下,“有什么仇,哥给你报。” * 作者有话要说: 阿蛟:有没有搞错,我也是在报仇啊~~~ 第215章 不见了 因为这里是大祭司生活的地方 野哥说不出话, 喘气声也越来越艰难。 盛安玺也彻底放弃了从他嘴里得到答案的想法。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野哥已经开始泛灰的面孔, 咬了咬牙,“走了。” 小五沉默地起身,老杰迟疑了一下,问盛安玺,“老板,要不要先把野哥送到石洞外面去?洞里都是血腥气, 怕是会引出什么……” 盛安玺迟疑了一下。 他们的援兵还没有上来,洞外只有一个老魏,血腥气要是引来什么动物,老魏一个人, 只怕应付不了。 小五也看着他, 等他做决定。 就在这时, 就听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微微有些刺耳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石壁的表面划了过去。 石洞窄小,回音袅袅不绝。 盛安玺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老杰试探着碰了碰耳朵, 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老魏?” 没有回音。 老杰的脸色就变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诡异的摩擦声, 仿佛更近了一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紧追着他们的脚步,顺着石阶下来了。 盛安玺一咬牙,“走!” 这一次,老杰和小五也不再犹豫,各自拿着武器快步离开。小五两只手端着枪, 连弥月手里的灯管都忘了要回来。 弥月也心惊肉跳地跟了上去。他手里连支圆珠笔都没有, 真要是进来什么凶猛的野兽, 要是阿蛟还好商量,换一个不听劝的,他也只有给人家加餐的份儿。 灯影晃动,几个人在石洞中快速前进。而随后跟进来的那个东西,始终不紧不慢地追着他们。 躺在那里的野哥一身的血气显然并没有吸引它,反而他对能跑会跳的猎物更加的感兴趣。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前进时发出的声音,鳞片摩擦石壁的声音、地面被拍打的声音,偶尔还会传来略显粗重的哈气的声音。 而且随着它的接近,他们几个人都闻到了一种极为刺鼻的血腥气。 盛安玺一开始只想离开那个毫无遮拦的小圆厅,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设伏,反击。没想到这一退,后面竟然连个稍微像样一样点儿的拐角都没有,他们还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中。 于是,只能继续退。 每当他们想要停下来休息,总能听到身后那个东西发出来的响动。弥月甚至于有一种错觉,那个东西好像在有意地撵着他们前进。 盛安玺和他的助理也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细节,老杰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转身望着来时的方向,呸的吐了一口,“妈的,拼了!” 再跑下去,力气都耗光了。 话音刚落,来时路上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嗖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啪嗒一声摔在了他身前不远处的地面上,将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脸盘大小的鸟巢,树枝草叶乱蓬蓬地搭起来的,一掉在地上,立刻就摔散了架,一堆凌乱的树枝里立刻游出了两条花花绿绿的蛇。 盛安玺刚喊了一声,“不要……” 性急的老杰已经一手端着枪,一手抽出背包侧兜里的喷剂冲了上去,“灯管留下,你们先走!” 弥月见盛安玺和小五都跑了,也连忙丢下手里的灯管,追着小五跑了。 就算弥月没动过枪,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石洞中空间并不大,周围又都是光滑的石壁,万一老杰没忍住开了枪…… 他可不想被跳弹打死在这里。 跑出一段之后,就听身后传来哒哒哒几声枪响,回声荡来荡去,整个山洞都仿佛被震动。 小五重新打开了一支灯管,蹲在盛安玺身旁,心惊肉跳的等着老杰。过了一会儿,听到耳麦里传来老杰喘着粗气的声音,“我没事。” 几个人顿时松了口气,弥月也觉得这人运气简直也太好了。 小五斜了弥月一眼,略有些不屑的解释了一句,“老杰是神枪手。” 弥月,“……” 弥月简直想反问他一句,那你跑啥?! 但想想自己的人质身份,杠人的话又悲催地咽了回去。 老杰很快追了上来。 灯管被他绕在胸前的背带上,除了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并没有带伤。 几个人刚坐下来喘口气,就听不远处的黑暗里啪嗒一声,又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来了。连盛安玺也有一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小五连忙按住老杰,从自己背包里取出药水在他们身后喷了一圈。 休息是休息不成了,几个人只能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 老杰再一次呼唤老魏,没有听到回答之后,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老板,这里会不会还有人?” 瞅瞅这步步紧逼的追法儿,要说没人操控,他都不能信。没人搞鬼,蛇窝子能一个一个掉下来?! 但石洞的空间就这么大,完全看不出哪里能藏着人。而且几百年没有来过人的地方,也不可能装着监控。 老杰骂道:“邪了门了,这鬼地方!” 就在这时,老杰身上的灯管闪了闪。 这种微型灯管的照明时间是一到两个小时。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石洞里跑了这么久了。 身后再一次传来了清晰的摩擦声。这一次的声音听起来就更为清楚,很明显就是鳞片摩擦在光滑的石头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带着一种瘆人的冷意。 老杰问盛安玺,“还跑吗?” 盛安玺也觉得不能这么再这么跑下去了。刚好走廊有一个转弯的弧度,虽然不足以让他们隐蔽,但总好过直统统的一条通道。 摩擦的声音渐渐靠近。 模糊的光线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慢慢显出了轮廓。 他们首先看到的,一对熟杏似的大眼睛在暗处闪烁不定,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脸盘大小的脑袋——那是将他们养过很多年的阿蛟等比例放大若干倍之后得到的影像。 阿蛟看上去会有些蠢萌,但同样的一张脸,放大之后看上去就让人感到恐惧。尤其它的那双眼睛,冷森森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凛然杀气。 在它的身旁,还跟着无数的蛇兄蛇弟,甚至还有一些爬上了通道两旁的石壁。一眼望过去,群蛇海浪一般起伏不定,让人浑身发毛。 蛇群的前进在老杰喷药的地方被迫停了下来。 蛇群互相拥挤,显得有些焦躁,却一个个都有些瑟缩,看来盛安玺他们带来的药对它们还是有影响的。 领队的巨蛇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研究到底什么东西拦住了它们。 老杰瞄准了巨蛇的一只眼睛开了一枪。 巨蛇敏捷地躲过,却仿佛被他的举动刺激到了,它仰起头,大张的嘴巴里发出了一声仿佛是怒吼似的嘶鸣,然后冲着他们藏身的地方猛然一冲,喷出了一股毒\汁。 空气里顿时蔓延开了一股奇异的腥臭气,而被毒\汁喷溅到的地面,都被瞬间腐蚀出了一片大大小小的浅坑。 最要命的是,随着它这一口毒\汁的喷出,老杰他们之前留在石壁上的药物仿佛忽然就失效了,蛇群像是听到了无声的冲锋号,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 几个人掉头就跑。 小五手里换了新的灯管,山洞里倒是比刚才看的清楚了。跑出一段之后,小五一转头,忽然发现跟在身后的弥月不见了。 小五忙说:“人质丢了!” 盛安玺和老杰一起回头,老杰拍了拍脑袋,“我刚才好像听到他摔了……” 小五一门心思琢磨他们留下的药水到底能不能困住蛇群,老杰这么一说,他想起自己好像也听到了弥月摔倒的声音。 盛安玺看了看身后黑黢黢的洞口,脚步微滞。 老杰和小五也深知弥月的作用,一时间都有些踌躇。 就听盛安玺沉沉的说了句,“不找了。要是死了……就怪他自己命不好吧。” 弥月一跤摔倒,只觉得地面倾斜的厉害,一时间手脚都不管用了,咕噜噜就顺着倾斜的路面滚了过去。 然后他听到一阵极轻微的嗡嗡声,仿佛家里装着小轱辘的拉门在他的身旁轻柔地阖上了。 弥月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气味儿变了,之前通道里蛇群发出的腥臭味儿都不见了。他像是一跤摔进了一个与刚才的通道分隔开的空间里,并且这个空间的温度也要比通道里略微高那么两三度的样子。 但是很静,没有人或者动物发出的声音,甚至也没有蚊虫。周围静悄悄的,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就是他的呼吸和心跳。 弥月伸手摸了摸周围,仍然是打磨平整的石块垒起来的地面,凉森森的,表面还留有粗糙的打磨的痕迹。石块与石块之间,似乎灌入了一种特殊的胶质,在这样独特的温度与湿度的条件下,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始终保持着坚固耐用的本色。 先人的智慧当真令人敬佩。 弥月站起来伸直手臂,上下左右试探,果然身前不远处就有一扇石门,门上还镶着一道门环,门环是金属质地,表面已有锈渍,给人一种很有年头的感觉。 他刚才似乎就是从这扇石门里摔进来的。 弥月试了试门环,见拉不开这道门,边扶着门旁边的石壁慢慢往前走,想知道这个困住他的空间到底有多大。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发现脚下的地面似乎平缓的向上抬起了一个弧度,让他有一种扶着墙一边走一边就上了山的感觉。 而且手边的这堵墙的走向并不是直线形的,而是向内有一个弯曲的弧度。弥月像是走在一道又宽又长的弧形楼梯上。 周围是浓得如墨般的黑暗,仿佛连他的脚步声都吞噬了。 就在这时,弥月的耳畔翁的一声响,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并不是来自外界的声音。 而是一个类似于阿蛟的庞然大物,正在试探的,在同一个频率上,接触自己的精神世界。 弥月左右看看,可惜触目所及全是一片黑暗,只有手边的石墙和脚下的路面,给了他一种确实存在的敦实感。 弥月迟疑的问道:“是……是阿蛟吗?” 脑海中有水波层层荡开,不是阿蛟那种柔和的接近,而是更有气势……像涨潮时携裹着力量的潮水,一下一下拍打着他,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道脆弱的堤坝,或许在下一波浪潮卷上来的时候,就会溃败坍塌。 弥月停住脚步,咬着牙去接受这样的一种试探。 不论是不是阿蛟的同族,这个朝着他伸出触角的庞然大物,在此刻这个神秘的空间里都享有绝对的优势。 不知过了多久,弥月的意识中响起了一道沉厚的声音,“你是李大人的后代?” 弥月愣了一下。他不确定这个李大人指的是谁?李飞羚?李长青?还是李氏家族的哪一位后人。 弥月老老实实的回答它,“我没有姓。但是我生在山里,又有这样的……能力,应该是李氏一族的后人。” “生在山里吗?”那个声音沉吟片刻,“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 弥月简单说了一下林青山和保山的关系,以及自己被林青山收养的经过,“我工作的地方就在灵犀山研究所,主要的工作也是研究犀山部落的历史文化。” “现在的人这样称呼他们吗?犀山部落……倒也贴切。” 弥月迟疑的问它,“李氏的祖先,他们以前就生活在这里吗?” “不,不,”那个声音反驳了这种说法,“这里并不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外面才是。那里曾经修建了成片的房屋、街道、水渠……但是后来北边的山崩了,地底冒出的大水淹没了整片山谷,他们就搬去了地势较高的地方居住,重新修建房屋。这里之所以保留了下来,成为了族人口中的守护地,是因为这里是大祭司生活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行吧,也算跟坏蛋们分开了~~ 第216章 昳 就算他能替他们求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弥月觉得, 跟阿蛟比起来,这一位才真正是老家故居旁边的旧邻居。 何止是旧邻居, 简直就是活的历史书。 弥月摸着石壁在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他有一肚皮的问题要问它,但想来想去,还是先问一个最关心的,“我能问一问阿蛟的情况吗?我看到那些人给它喂的肉块里,好像下了药。” 阿蛟再聪明,跟这些人比起心眼来, 恐怕也是不够用的。弥月看到它吞食了那些肉块,心里一直担着心。 盛安玺关了阿蛟好多年,一直在研究它。弥月担心的,就是这种下在肉里的药, 是他们针对阿蛟的体质研发的, 会对它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哦, 你说那个小东西, ”那个声音不怎么在意的说:“没有关系。以前的大祭司就研究过,说我们身体里的毒,含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成分。这种成分可以让其他的毒素失去活性……就好像一小盆水泼进火堆里, 并不会把火堆扑灭。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弥月不是学生物的, 不太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但它说的笃定, 让他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开始拿出了上课记笔记的劲头提问,“您说的大祭司,是李飞羚在位期间的那位大祭司吗?” 犀山部落的祭司都没有留下姓名,但这一位,大约是影响太大, 所以被后人尊称一声“大祭司”。 “大祭司是很多人。”那个声音解释说:“每一个大祭司, 带着几名徒弟, 他们负责记录部落里的各种活动,还会给族人们治病……很忙。大祭司临死之前,会指认下一任大祭司……所以,大祭司并不是一个人。” 它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他们每一个都是为部落而生,为部落而死。很多甚至终生都没有娶妻生子。” 弥月点头,这就难怪大祭司一职,在部落中享有那样高的地位了。 “族人们从山谷里搬走之后,大祭司带着他的弟子们仍然生活在这里,部落里的书籍也大多数存留在这里。另外,这里当初还建有专门的药草房,懂得医理的祭司们会在这里炮制药草,给族人们治病。族人们但凡来求药,会送上一碗粟,或者一把青菜瓜果,有时候也会采一些新鲜盛开的花花草草。” 弥月再度点头,部落里的分工很明确,也很合理,祭司们并没有以谋利的心态去垄断药草行业。 这些祭司们,确实了不起。 那个声音长长叹了口气,“后来因为山体崩塌,族人们只能再次搬迁,祭司们也只能跟随族人们一起迁走,这里就冷落了下来。但偶尔也会有几位大祭司离开部落后到这里来生活。他们在这里整理书籍,做一些药理方面的研究。” 它停顿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里。 弥月这个时候生出了一些幸灾乐祸的想法,觉得盛安玺注定要失望了。他的祖母只知道拳头山是部落的守护地,藏宝地,却不清楚藏在这里的宝物并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历代的大祭司们保留下来的文字和对于药理的研究心得。 当然也会有一些当年的生活用品在这个特别适合的环境里保留下来,但以商品的价值来衡量,恐怕并不能让他们感到满意吧。 “这里的书籍资料,我可以看看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你是部落的后人,有权动用部落里的东西……可以。” 弥月开始得寸进尺,“这里的书籍资料,我可不可以带回研究所?这些东西都是非常非常珍贵的资料,我希望它们能够保存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有人精心照顾,可以让它们更长久的流传下去,并且可以有更多的人看到它们、对它们进行整理和研究。” 对方久久无语,似乎在思索他的话。 弥月只好给原住民继续科普他们的研究所,讲他求学的过程,研究所建立的初衷,和他们的工作日常。 也讲博物馆里的分类,不同展馆里展出的展品,和他们收藏文物的库房里各种严格的客观条件。 在这个过程中,对方始终很认真的在聆听。弥月有感觉,它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在思索他的话。 那种郑重的态度,会在无形中反馈到弥月的感知里。 许久之后,它缓缓说道:“虽然说你是李氏部落的后人,我应该无条件的把所有守护的东西交给你,但是……我需要想一想,听一听其他守护兽的看法。” 弥月心想,原来它们管自己叫守护兽。 “如果可以,”弥月想了想,“你可以和你的族人,来参观我们工作的地方。参观一下博物馆的展馆和我们的库房。这样的了解,会比较直观。” 弥月并不是随口说一说。有荆荣的帮忙,这件事并非无法操作。 挑选一个闭馆不对外开放的时间,或者干脆就是某天的夜里。工作人员那边交代好,住在研究所的人,提前打招呼不要出来,博物馆安全守卫的问题交给荆荣去跟当地警方协商,然后他请馆长和他老师出面来作陪,详细的跟这些守护兽来协商书籍资料的交接工作。 这一次,守护兽思索了更长的时间。然后它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弥月点头,“好的。” 守护兽就舒了口气,“你可以往上走,上方就是大祭司夜观天象的地方。” 弥月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部落里的祭司都是务实派呢,原来脚踏实地的同时,也会进行一些神神叨叨的封建迷信活动吗? 弥月按照守护兽的提醒继续往上走,慢慢的,气流的感觉变得明显了,风里夹杂着植物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温暖又湿润。 他开始觉得有模糊的光线透了进来。 周围的石窟也开始展露出大概的轮廓,通往巨石顶端的这一段台阶似乎是巨石的中央天然形成的一道缝隙,后来经过了人为的修整,铺设了台阶。石窟宽度在三米左右,头顶上方是嶙峋的岩石,一线天光就从出口处远远的透了进来。 弥月走出石窟,瞬间觉得心神都被震慑住了。 璀璨的夜空如同一个圆碗一般倒扣在他的上方,群星闪烁,仿佛伸手便可触碰到。他的周围空无一物,山林、树木都已沉睡在了夜色里,唯有远山在夜幕中凝成了静默的剪影。 这里是拳头山的顶部,出口处有岩石遮挡,脚下的山石也有一个倾斜的坡度,可以保证雨水不会灌入石窟之中。 弥月仿佛行走在一处极为开阔的广场上,四下里空无一人,唯有夏夜的虫声不住呢喃。 他像是缩小了,变成了巨大披萨上面的一粒小小的芝麻。 整座石头山从远处看的话,完全就是一个蘑菇的形状,从伞盖的上面是看不到看守洞口的老魏的。弥月在山顶出了会儿神,又朝着石窟走了回去。 从暗处到有光线的地方还不觉有什么,从山顶返回石窟,才走下一段石阶,弥月就觉得眼前一抹黑,台阶下得也十分艰难了。 还好石窟中的守护兽待他友善,不至于有什么提心吊胆的惊悸畏惧。 就在他摸着石壁缩手缩脚地下台阶的时候,忽然觉得周围变得明亮了许多。他抬起头,就见头顶上方的黑暗里亮起了一盏小灯笼。 约莫有苹果大小的灯笼,颜色是一种温暖的橙红色,但它发出的光芒却透着柔和的青白色,像夏夜里晴朗的月华。 弥月眼睁睁看着那盏灯笼朝着他的方向落下来,然后停在了高度约莫四五米的地方。 他脚下一个踉跄,再抬头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表情都要裂开了……这,这哪里是什么灯笼,明明就是蛟的眼睛啊。 盘踞在这里的,是一条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真正的独眼龙。 守护兽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荡开,微微带了些许的歉意,“吓到你了吗?” 弥月忙说:“没有吓到,我只是……有些意外。谢谢你。” 独眼龙眨了眨自己的灯笼眼睛,声音里透出愉悦,“你不怕我。” 弥月沉吟了一下,“其实我从小就是跟各种动物厮混着长大的。它们陪伴我,也保护我,我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动物。反而是人……有时候当真让人害怕。” “这样的话,我以前也听过。”独眼龙想了想,“但是我忘了是谁说的了,或许是李大人,或许是哪一位祭司。” 弥月顿时有一种,自己和祖宗们产生了共鸣的感动。 “您有名字吗?”弥月问它,“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昳。”独眼龙说:“我出生于黄昏时分,这个字,是李大人为我取的。” 昳,日过午偏斜。 “好名字。”弥月点点头,觉得他的老祖宗真是又风雅,又有文化。 他问昳,“那些把我们劫来的匪类还在洞里吗?” 昳反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弥月刚才还在山顶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他有些苦恼的问独眼龙,“我不想杀人,杀人的感觉,太痛苦了。但是我又不能放他们出去。” 他们或许罪不至死,但哪怕关在牢里,十年八年都不能出来,弥月都是不能放心的。因为盛安玺并不是普通人,哪怕他自己不自由,但他可以指使的人和金钱,也足够他去做一些比较危险的事。 比如继续对犀山部落的遗址进行搜索,破坏。 或者,他也有可能把犀山部落和守护地的秘密再透露给其他人。 这些都是弥月无法容忍的。 独眼龙想了想说:“这些事请交给我们吧。他抓走了我们的同类,这个仇,是必须要报的。” 弥月愣了一下,他想问问盛安玺他们是不是还在山洞里。但也只是想了想就闭嘴了。 他从不觉得盛安玺,包括他的祖母这些人是值得原谅的。成年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就算他能替他们在守护兽面前求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不是圣母。 “哦,对了。”弥月想到盛安玺,一下想到了他的那些援兵,“他还给帮手发了消息,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 独眼龙“哦”了一声,满不在意的说:“没有关系。我们守护在这里,时间太久了,大家也是需要一些游戏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各有因果~~ 第217章 末路 原来石门之后是一条人工修建的水渠 盛安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就见小五手里举着一个灯管,正低着头翻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小五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声说:“老板,灯管还有两支,干粮和水都不多了。” 他们来时带的生活物资还是很充足的,后来阿蛟逃跑,随从都死了, 生活物资就更充足了。 来到拳头山下的时候,他们把大部分的生活物资留在了洞口。那个时候,包括盛安玺在内,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山洞里困这么久。 在盛安玺的预想中, 他们会在山洞之外跟守护兽们打一架, 然后等援兵来了之后, 大家一起进山洞里搬东西, 然后撤退。 但他没想到洞外压根没有遇到守护兽,这些狡猾的长虫反而把埋伏设在了山洞里。 而且这个山洞也修建得大有蹊跷,从昨天下午进来之后, 他们就一直在一条通道里转圈子, 但偏偏又看不出来有什么重复的痕迹, 每走出一段,都会让他们发现一些新的痕迹。仿佛这真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鬼路似的…… 但他们就是从外面进来的,也曾经沿着石头山的外围走过一圈,知道石头山绝对没有这么大。 盛安玺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轻敌了。 古人不是都讲究什么机关吗?他想, 这条通道, 也一定有什么机关, 这些狡猾的长虫就是利用这些机关,将他们困在了这里。 老杰这个时候也醒过来了,一睁眼的瞬间先是一个激灵,有些惊悸的四下看了看,然后才松了口气,瘫坐了回去。 盛安玺特别理解他这个反应,暗暗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压缩饼干和水瓶朝他扔了过去,“抓紧吃一点。” 老杰在自己脑门上抹了一把,低声骂道:“妈的。”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潮水似的声音又一次窸窸窣窣的从通道的远处漫了过来。 几个人一激灵,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胡乱抓起东西,继续往前跑。他们之前曾被蛇群围住过,要不是小五手里的喷剂还剩下一点儿,当时老杰恐怕就被那头巨蛇给一口吞掉了。 但手里的喷剂已经用完了。就算没用完,能起到的效果也越来越微弱。 他们几个人都有所察觉,那头巨蛇,似乎已经开始对他们的喷剂产生了抗力。因为它们被阻拦住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这个时间,林青山也刚刚睡醒。 他睁开眼看见啸啸那张威风凛凛的大毛脸,仍有片刻的心悸,然后理智回归,剧烈的心跳才慢慢恢复了平稳。 别说,靠在啸啸身边睡觉,还真是挺缓和的。 在他的腿边,放着几个黄澄澄的水果。林青山知道这是一种被山民称为野橘子的野果子,熟透的果子味道酸甜,且富含水分。 这两天,林青山就是靠着猴子们战战兢兢送过来的水果和一种口感粉糯的根茎植物充饥解渴的。 等他吃完这几个野果,啸啸也带着一身血气捕猎回来了。小毛围在它脑袋上方咕咕直叫唤,片刻之后又飞没影了。 林青山暗恨语言不通,没办法跟它们做一个交流,只能睁眼瞎似的跟着它们往前跑。也不知这里距离当初他与弥月分开的地方,到底还有多远。 周围的山林景色相差不多,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唉。 老虎吃饱喝足,驮着它爷爷继续沿着小毛示意的方向前进。 不多时,就见小毛又飞了回来,围着啸啸咕咕咕的叫唤起来。 林青山就觉得小毛看上去好像特别激动,有了什么新发现的那种感觉。他其实很想问问小毛,但想想小毛回答了他也听不懂,只好又忍回去。 他听不懂,啸啸却是能听懂的。它开始加速,在山林中奔跑了起来。 林青山俯身抱住了啸啸的脖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心惊肉跳,生怕老虎一个跳跃,会把他这把老骨头给甩出去。 在他们身后,猴群和其他的动物们也都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它们似乎也听明白了小毛带回来的信息,随着啸啸一起开始加速。 林青山知道啸啸有意识的放慢了速度,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感到头晕目眩,当他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狗叫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随着他们的接近,激烈的狗叫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林木之间渐渐的出现了一伙儿穿着制服的人,狗叫声又急促又激烈,带着一股子要拼命的凶悍气。 林青山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带着狗,这就肯定不是盗墓贼了,更有可能是救援的人追上来了! 小毛已经兴奋的连疲惫都忘了,一会儿拍着翅膀飞过去,一会儿又心急火燎地飞回来绕着啸啸咕咕个没完,两边通风报信。 林青山也心急的不行,然后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林教授?!” 是荆荣。 林青山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整个人都踏实了。 就在盛安玺确定了他们是被阿蛟的同族追着撵着,在一段有机关的通道里没完没了的来回奔跑的时候,通道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堵石墙。 盛安玺等人都有些傻眼。 前路受阻,后有追兵,这简直比一直循环奔跑还惊悚。 老杰检查了一下自己剩下的子弹,匕首也拿出来擦了擦,又重新别回了靴筒里。他回头看看盛安玺,神情凝重,“按照约好的时间,老三应该到了。” 盛安玺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管老魏是不是出事,老三到了,一定能追到这里来。” 小五也重重点头。 他把手中最后的一支灯管放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这个时候已经考虑不了跳弹的问题了。 没有药物喷剂,也没有帮手。他们别无选择。 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涌动了出来。一片黑色的,起伏的波浪,像是把光明的边界一点一点吞噬了。 那头巨大的蛟仿佛头领一般,威风凛凛地游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小五吞了一口口水,身形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靠在了石壁上。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刚才怎么找都找不到有开关的石壁,忽然间就像一道门似的,向旁边滑开了。 小五重心收不住,仰头朝后栽倒过去。 盛安玺就在他身旁,下意识的伸手要拽他,却被他摔倒的力量也拽的踉跄一步,摔倒在地。他手忙脚乱地抓住了石门旁边的墙壁,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拽着小五的那条手臂简直要被拽掉了一样,痛到近乎麻木。 小五的惊叫直到这个时候才传入了同伴的耳中。 老杰被这番变故惊呆了,完全下意识地扑过去和盛安玺一起拽住了小五的手臂。等他一抬头,整个人却都骇得呆住了。 原来石门之后并不是什么房间,也不是山洞的出口,而是一条深沟。 确切的说,是一条人工修建的水渠。 水渠与石门之间的垂直距离在两三米之间,宽度不到一米,这边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水渠对面一片嶙峋的山岩,岩石间数不清的毒蛇缠绕在一起,白的、黑的、红的、绿的…… 一眼看过去,眼睛都要看花了。 但是不等眼睛看清楚,那种冷森森的寒意已经顺着张开的毛孔深深地钻进了骨子里。 水声潺潺, 蛇群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命令一般,摇头摆尾的只是看着水渠对面的几个猎物。几条游过了水渠的毒蛇也只是静悄悄地攀附在距离他们极近的地方,身形微微晃动,却并没有发动攻击。 盛安玺艰难地回头,就见追在他们身后的那头巨蛟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条身形较小的蛟,带着他们熟悉的、蠢萌又乖巧的表情,当先朝着他们游了过来。 盛安玺瞬间毛骨悚然。 他一只手还抓着小五,另一只手则慌乱地去抓枪。刚才小五的摔倒太过突然,盛安玺为了抓住他,手里的东西都掉了。 但阿蛟的速度远比他要快,他的手还没有抓到枪,阿蛟已经游到了近处,头部猛然向下一冲,张开的大嘴里喷出了一片极为细密的水雾。 腥臭气扑鼻而来。 盛安玺急忙闭眼,但下一秒,他脸上的皮肤便传来了一阵灼痛的感觉,这种感觉极为迅速地蔓延到了他的口腔、鼻腔以及……眼睛里。 盛安玺眨眨眼,觉得眼前所见朦朦胧胧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他惊恐地眨眼,却觉得毛玻璃也愈来愈模糊,越来越昏暗。 剧烈的痛感直到这个时候才传来。 盛安玺惊骇的大叫,他这是……要瞎了吗?! 不等他多想,就听到了老杰发出的惨叫,杀猪一般的惨叫,听的人毛孔都要炸开了。 但紧接着,盛安玺就听到了另外一种极为奇异的声音,像是耳膜被什么东西覆盖住了,湿润的、粘腻的、带着温度的一层皮囊,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呼的一下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 灼痛的感觉迅速蔓延到了全身。 盛安玺睁开眼,却觉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身体周围传来的蠕动的感觉却越发鲜明了——蠕动的感觉包裹着他,也在推着他前进。 他终于明白了,他这是被巨蛇吞掉了。 天刚刚亮的时候,自称“昳”的独眼龙带着弥月又一次来到了山顶上。 日光之下,登高望远,景色虽不如夜晚时来的震撼,仍让弥月看的惊叹不已。他此刻才发现这里地势颇高,隐隐已是山巅。不远处就有一道裂谷,一道瀑布从裂谷上方飞流直下,水势磅礴,极为壮观。 底部深不可测,两旁山壁上爬满了绿茵茵的植物。 独眼龙高高昂起磨盘大的脑袋,眺望着远处的瀑布,用一种怀念的语气告诉弥月,“以前那道瀑布要宽得多,附近还有几处略小一些的瀑布,祭司们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清晨,都要去那里取水。” 弥月转过头打量着它,它的一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另外一只眼睛却半开半闭,里面一片灰白色。 独眼龙微微垂下视线,“在好奇我的眼睛?那是在战场上中箭了。我年轻时,曾追随李大人一起出战……咳,都是老黄历了。” 弥月肃然起敬。 独眼龙的颜色比起阿蛟来,就明显带有几分暮气沉沉的感觉,颜色也不是月华一般光彩流转的灰蓝色,而是泛着苍白的灰色,鳞片的质地也并没有那种仿佛半透明一般的胶质感,更像是上了年头的化石,呈现出一种石质的浑浊与脆弱,仿佛它多爬几圈,那些鳞片就要被磨碎了。 弥月恍惚间生出一种它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感觉。 弥月心头有惆怅,也有一种岁月变幻的沧桑。他盘着腿在它身旁坐下,“能给我说一说部落里的事吗?” “当然。”独眼龙一口答应,“不过,我们要另外选一个时候再来讲故事了。” “为什么?” 独眼龙抬起头望着东方,“因为,那些坏蛋的援兵已经来了。” 弥月站在高处侧耳倾听,许久之后,听到远远传来螺旋桨搅动气流的声音。 是两架红白相间的直升机。 弥月脑海里刚刚生出“两架飞机,大概四到六个帮手”这样的想法,就见远远的丛林上方,又露出了两架同样颜色的飞机。 弥月的头皮就麻了一下。 盛安玺到底安排了多少帮手?! *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和大队人马汇合了~~ 第218章 龙虎斗(完结章) 这片土地曾经见证过他们的国仇家恨,悲欢离合 直升机缓缓靠近拳头山, 在他们上方绕了一圈,像是在确定方位, 然后朝着拳头山的另一侧飞去,并开始缓缓下降。 弥月有些意外,但想想又觉得以盛安玺那种多疑的性子来说,让援兵停留在外围的位置也是十分正常的。 他有些紧张的问昳,“怎么办?” 昳眺望飞机落下的方向,淡淡的答道:“没有关系, 那里距离我们的栖息地并不远。” 驾驶飞机的人就是盛安玺称为“老三”的那个属下。他也是最早跟在盛安玺身边的几个助理之一。后来在云贵一带跟当地的二道贩子接头的时候发生了争执,中了两枪,从那以后就从一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开始负责协助性的工作。 盛安玺所说的私人搜救组织, 就是挂在他的名下。 这一次的任务, 老三心里也有数, 在物资准备充分、有向导、还有一个特殊翻译的情况下, 他并不认为会有多大波折。至于目的地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比如野兽的攻击,在他看来, 那算不了什么。 他们装备精良, 除了武器, 还有先进的生物制剂,什么样的猛兽对付不了呢。 虽然这一夜过去没有收到盛安玺的命令,但在已经确定了位置的情况下,老三并不认为他们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如果盛安玺此刻已经到达了地下的位置,没有通讯信号就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了。 老三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控制着飞机缓缓降落在了距离拳头山以东的一片较为开阔的荒坡上。 在螺旋桨卷起沙尘之中, 老三突然觉得自己眼花了一下, 竟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超过了成年人大腿粗细的灰色长杆。 老三的眼瞳因惊骇而剧烈地收缩,大脑亦是一片空白,脑海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降落之前,他核对过地形,这一片荒地避开了林木密集的地区,根本没有高大植物。 旁边的同伴也露出诧异的神色,“那是什么?” 不等他们看清楚,这条毫无预兆出现的长杆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便直挺挺的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砸了过来。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等他想要把飞机拉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那条灰色的长杆便重重地拍打在了玻璃窗上。 号称抗摔抗打击的玻璃上瞬间爬满了裂纹,然后砰然一声在老三眼前炸裂开来。 老三引以为傲的座驾像一个玩具飞机一样翻滚了出去,尚未停止旋转的螺旋桨敲打在地面上,溅起了漫天碎石。 老三在巨大的爆破声中昏迷过去,却又被一阵低沉的狗叫声惊醒了。 他晕头晕脑地睁开眼,第一个反应是伸手去摸腰上别的枪。但他一动,就听到狗叫声一下子就激烈了起来。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几条毛腿。视线上移,看到了两个俯视过来的硕大狗头,黑黄相间的毛色,哈拉哈拉地甩着舌头直喘粗气,但他却从那两双机警的狗眼里看出了经过长久训练的克制。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这特么的是警犬! 他们中了埋伏了! 但他很快又发现,他们此刻并不是中了警方的埋伏,因为从他躺着的地方,视线越过身旁昏迷的同伴,他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脑袋在那里晃来晃去。 他倒吸一口气。 这,这不就是放大了N倍的小灰蛇吗?! 竟然能长这么大……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把飞机抽飞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老三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左右看了看,他的同伴都在,一个个都还在昏迷中,手脚都已经被铐了起来。老三注意到他们身上或轻或重的都带着伤。他自己的腿也不知在那里刮伤了,一条腿上都是血。 在他们的前方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人,最前面的一个却出人意料的是一个穿着便服的青年,长得眉清目秀的,看上去就不像是警务人员。 他比比划划的似乎在跟那条巨蛇示意什么。老三小心翼翼地扭转了一下角度,骇然发现巨蛇并不是单独出来的,在它的身旁还聚拢着数不清的大蛇小蛇,老三粗粗扫过一眼,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看了。 他注意到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个腰杆笔直,显然都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就算他们是嫌犯,警务人员也是要尽力保护他们的性命的。 最理想的结果,自然就是蛇群退开,这些警务人员提溜着他们这些嫌犯出山,交给当地警局来处理…… 老三就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蚌鹤相争,渔翁得利。 不趁着警务人员跟巨蛇们周旋的机会做点儿什么,那他就是个大傻瓜。 老三小心翼翼地踹了踹身旁昏迷的同伴,试图把他们都唤醒。 刚踹了两脚,就听背后传来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老三伸出去的腿就僵在了半空中。 片刻之后,见没有什么异动,他壮着胆子往身后看了一眼,就见一张毛茸茸的大脸正凶神恶煞似的盯着他。 脑门上还顶着一个醒目的“王”字。 老三目瞪口呆,他发现这竟然是一头老虎。而在老虎的身后,还有其他的动物:鹿、熊、野马……远处甚至还传来了狼的嚎叫。 这些动物一群一群聚集在一起,沉默地站在老虎的身后,似乎在等待着丛林之王给它们下达进攻的命令。 这,这分明就是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模样。 老三看看这边昂着脑袋,虎视眈眈的蛇群,再看看另一边漫山遍野的野兽大军,终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荆荣回头看了一眼,见啸啸正围着那几个俘虏转来转去,大毛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 它刚才差点儿就扑上去跟巨蛇搏斗了,被凌冬至好不容易才给劝住。这会儿除了小毛还敢围着它的大头咕咕咕咕,其他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缩到一边儿去了。 包括它驮了一路的林青山。 林青山听不懂啸啸撒娇,哄的话也哄不到点子上。再说也有一大半儿的原因是他已经累得没劲儿哄孙子了。 他毕竟也是人到中年了,在山里颠簸了这么多天,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他也看出啸啸这是不高兴了。但这就更没法哄了。啸啸是因为不让它去跟大蛇打架才生气的,又着急要找它爸爸——这两个条件,目前谁也无法满足它。 现在的情况,是巨蛇们知道弥月的下落,却不愿意告诉他们。老虎大怒之下,打算跟这些不听话的地头蛇来一场石破天惊的龙虎斗。 凌冬至还在跟那头一脸凶相的巨蛇对峙。 荆荣看了看时间,心急如焚。 但他也知道,已经追到这里了,更要处处小心才行。他再一次庆幸这次行动带着凌冬至这么一个编外人员,否则眼下这种情况……这些动物们真要一言不合打起群架来,他们这些外来人员也很难全身而退。 凌冬至后退一步,转过身对荆荣说:“弥月就在里面,平安无事。它们让我们在这里等。” 荆荣深吸一口气,冲着自己的战友比划了一个手势。 “能让弥月出来跟我们见一面吗?” “等等吧。”凌冬至摇了摇头,转过头对啸啸说:“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老虎以爪刨地,暴躁的怒吼,“还要等多久?!” 当先的那头巨蛇也是一声怒吼,“这是老子的地盘!不服来战!” 啸啸暴怒,“战就……呜……” 它的大毛嘴被凌冬至壮着胆子给捂住了。 他这会儿紧张的浑身都是汗,“咱们都冷静冷静。啸啸,你爸爸不希望你这么冲动地带着小伙伴打群架的。他就在里面,咱们耐心等一会儿,他就出来了……要是出来看见你受了伤,他一定会难过的。” 老虎呜咽一声,耳朵耷拉下来。 巨蛇见它消停了,也收敛了气势,老神在在地盘了回去,一边还饶有兴趣地打量老虎和它身后各色各样的动物们。 话说,这里的生活太过平静,都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啦。 烟尘慢慢散开,远处的山林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弥月站在拳头山的山顶,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他看不清楚那边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飞机一架接一架地降落。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烟尘扬了起来,树木摇动,显得战况颇为紧张。时不时还能看到一截从树丛里翘出来的灰色尾巴。 一条比阿蛟还要略微小一些的小蛟跑来跟昳汇报情况。于是弥月也知道不但荆荣追来了,他老师也回来了,还带了一头长着黄黑毛的怪兽,怪兽还说自己是弥月的儿子。 弥月简直又惊又喜,怎么都没想到啸啸能追到这里来。它自然不会从滨海市一路追到S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野化放归的计划提前启动了。 而他心心念念的目的地问题,也终于落实到了秦岭。 弥月有些心急的给昳解释荆荣这一队人马的职能和任务,讲他跟啸啸的渊源,最后不可避免的讲到了这几个驾驶飞机赶过来的匪徒的归属问题。 “他们是警察,”弥月这样说:“他们的任务就是把坏人抓回去,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审判与制裁。所以,他们是不能够接受私刑的。” 站在昳的立场,它肯定是不愿意把人放走的,这意味着拳头山的秘密会暴露。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除了匪徒,还有荆荣这些人。 如果把荆荣这些人也一起解决掉…… 昳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它是领教过“国家”的威力的,知道如果它伤害了荆荣这些人,会引来整个国家体系的关注与报复。 这是它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这也意味着,拳头山的秘密,无法再保持下去了。 昳开始认真的考虑弥月说过的那个方案:把所有的珍藏品都借着弥月的手上交给这个国家,这个全新的时代。让这个时代的人去保存、去研究这些历史上的人流传下来的文字资料和研究成果。 这些都是无数祭司们的心血,它们不应该被埋没在荒山野岭里,不见天日。 昳带着弥月从山顶下来,走了另外一条路往下走。 弥月觉得拳头山的结构非常奇妙,因为这条路是有光线透进来的,通风的情况也非常好。他默默的计算了一下高度,感觉这一路似乎是顺着一道盘旋向下的楼梯,来到了靠近地表的这一层。 昳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走廊里严丝合缝的石壁上慢慢滑开了两扇大门,一间大小与篮球场相仿的大厅出现在了弥月的面前。 大厅中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套石桌石椅,靠墙摆放着石块搭起来的案桌,也有一些藤条和厚木板做的柜子箱子,上面都积了厚厚的尘土。靠近屋顶的位置,有一排一排的窗口,天光透进来,明亮,却不显得刺眼。 弥月只是看着,就有一种心潮澎湃之感。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了历史上那些生活在这里的族人。 他恨不得屏住呼吸的感觉,生怕一口气吹的大了,再把眼前的幻境一般的画面给吹散了。 昳有些怀念的看着这一切,“这里,就是祭司们工作的地方。有时候我们也会溜进来,不过祭司们也不会批评我们,只会提醒我们不要淘气,不要弄乱东西……” 它绕着石桌石凳转悠了一圈,又退了出来,带着他去看下面一层祭司们的住处。 这一层就有将近一半儿的高度是在地表之下了,窗户修建在墙壁靠近屋顶的地方,因为外面还有拳头山如同伞盖一般张开的部分,到了这一层,光线有些偏暗了,但通风不错,也并不感觉潮湿。到了冬天,半截在地下的结构也不会太冷。 祭司们的房间有些像现在的学生宿舍,每个房间有三到四张床,床铺行李之类的东西已经朽坏了,但他们的生活用品,砚台、花瓶这一类的摆设都还在。 弥月甚至还在一个石龛里看到了一对天青瓷的水杯。虽然杯身积满了灰尘,但手指轻轻拂过,那种莹润如玉的底色顿时令他眼前的石窟都明亮了起来。 弥月就改变了想法。他觉得,要是盛安玺看到这些,一定不会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 最下面的一层,就是祭司们存储资料和各种物资的库房了。 弥月发现这里的规划非常科学,排风系统、排水系统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库房的门在他面前打开的时候,他甚至不觉得有很重的霉味。 当然,年代久远的房间里那种尘土气还是有的,但保存在这里的一个叠着一个的箱子,至少从外观上看,并没有遭受严重的腐蚀与毁坏。 昳示意弥月去看摆放在屋角、窗台、箱子周围扎成了一束一束的干草,“这些是大祭司吩咐过的,每隔一个月圆,就要换掉一批干草。这个草是可以防虫的,附近的树林里就有很多,我们平时也会安排大家去采集,然后带回来晾干。” 弥月一下就被它这句话戳到了,眼睛也开始发酸,“你们辛苦了。” 昳摆了摆头,没有接他的话。 它以前觉得祭司们嘱咐过的事,它们都做的很好。但在听弥月说了现代社会里是如何保存珍贵的资料之后,它开始觉得,这些祭司们留下来的资料,用这样的笨办法来保存,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好选择。 它们堆在这里默默地发霉,迟早有一日会无声无息地变成尘土。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这样宝贵的东西,曾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些生活在深山里的部落曾经出过很多精彩绝伦的英雄人物,曾经创造过属于他们自己的历史。 这片土地曾经见证过他们的国仇家恨,悲欢离合。 他们不应该无声无息地消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边的箱子里,都是李大人从外面抢回来的东西。”昳说:“都是当时的皇帝打算拿去献给外族的贡品。” 弥月心中一动,想起了他师父曾经讲过的那个故事。那些被半路打劫的、伪政府打算进贡给金人的贡品。 昳在这一瞬间做出了决定,“这些,你们都带走吧。” 弥月的手刚刚摸到离他最近的那一口仿佛皮革质地的箱子,听到这话,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望着昳,“您真的决定了?!” 昳点点头,有些惆怅的环顾四周,“我们的使命,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以后守护它们的使命,就要由你们来承担……你,你的兄弟们,你们能够找到的族人。” 弥月郑重点头。 守护兽的任务或许结束了,但这个部落的历史仍会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会被更多的人了解、赞叹、深深迷醉。 “一切终将结束。”昳轻声叹息,“但一切都不会被遗忘。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我琢磨一下番外,把这个故事遗漏的线索提溜出来,然后补充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