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夫的嫡女》作者:舟墨绯 文案 此文三观“有毒”,可能会教你如何与男主“友好地切磋”,慎入~ 非虐,结局HE~ 每晚7点半-8点之间更新。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朝堂之上 经商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高阳,楚晔 ┃ 配角:司马峥,花于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论男主是如何想“掐死”女的~ .. 第一章 她走了 仲夏七日,午时三刻。 大地如同砖窑,太阳炙烤万物。 一只麻雀落到地面,觉得烫脚,惊魂地飞走。树如同发蔫的茄子,门房也无精打采地守门。如此午后,万物昏昏欲睡。 院里静谧无声,除偶尔走过几个彩衣丫鬟,再无他人。此时,一垛草丛里爬出两具身影,露出头,盯着门房方向。 二人约摸十五六岁模样,身着破败小厮衣裳,却生得眉清目秀,干干净净。 其中一人道:“姑娘,我们当真要走?” 姑娘看对方一眼:“必须走。” “可……”那人目光犹豫地看自家姑娘一眼。 二人正是曲家大院里的嫡女曲高阳,及她的贴身侍女桃儿。 她二人此时不好好地待在闺房之内,却梳着男子发髻,身着男装。 曲高阳对桃儿皱眉道:“桃儿,临阵脱逃极不道义。” “可……”桃儿为难。 曲高阳说服道:“你想想,踏出此门,你我便想去哪儿去哪儿了。从此天空地阔,大水名川,尽情游历。异地风情、美食小吃也在等着你我!难道你要囚闭在这一方天地,一直做只井底之蛙?” “话虽如此……” 曲高阳道:“何来诸多‘如此’,你不想自由无忧,不想海阔天空么?” 桃儿仍未决定,她使出终极一招:“难道你不想吃香的,喝辣的,跟着姑娘我作威作福!” “想!”她最想还是吃香喝辣的,做梦都想! “那你为何犹豫。”曲高阳斩钉截铁。 “嗯,姑娘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桃儿重重点头。 “如此才是我的好桃儿。” 她看一眼已昏睡的门房:“桃儿,就趁此刻,咱们跑!” 她们飞奔至一旁的狗洞,噗嗤噗嗤钻出去。 两人一路狂奔。 桃儿追在背后喊:“公子,咱们要去哪儿?” “去江南!”旋转的声音回响在茫茫天地间。天悠悠,地悠悠,巍延山脉,无垠河海,江山如画多绸。指点江山需时日,少年志,此番前去任遨游。 …… 大街上。 五月的洛阳,天气格外燥热。人来人往的闹市旁,人们在凉亭乘凉。 “你们可听说,城北曲家出事了。” “哪个曲家?” “洛阳何来第二个曲家,便是洛阳第一世家——曲家!” “他家出了何事?我看他家一切秩序井然,未像出事模样。” “豪门大院,最忌风声鹤唳,出事岂能往外传!” “那你如何得知?” 那人得意笑道:“我有亲戚在里头当差,曲家是否出事,我清楚得很!” “是真是假,老小儿你竟有亲戚在里头当差!”众人惊呼。 有人不服:“曲家差事岂是一般人能当上,你别乱吹,仔细吹破皮,好看!” “为何骗你!我婆娘的表家小舅子,在里头当的有头有脸之差,便是曲家的少爷老爷们,他也能经常碰着面!” “此话当真!”众人面面相觑。 “自然当真!若非如此,凭曲家世家的威严,我岂敢在外招惹威名!” “好啊你!”众人纷纷艳羡,一老叟道:“老小儿竟有如此好运,我听说曲府里,哪怕是小厮丫鬟,也金贵得很!未曾想,你竟有好运,攀上这一门亲戚!” “就是!”众人吃味,道:“话说回来,城北曲家到底所出何事?” 就知他们不知此事,现下可不眼巴巴地来请教他! 他凑至众人中间,神秘兮兮道:“我听说,昨日晌午,曲夫人最爱的波斯儿猫……”他眼珠一转,瞥众人一眼,他们均凝神地听他讲话,他方继续,“失踪了。” 众人猛然吸气。 其中一人:“可是那价值万金,整个洛阳城仅此一只的波斯儿猫?” “便是它!” 众人又倒吸一口冷气。 此猫极出名。三年前,各世家闺秀聚会,陈家姑娘不慎落水。她呼救,其他人却不听闻。此猫通听闻了,灵般地快速搬来救兵。众人闻讯赶来施救,陈姑娘方得幸免于难。 陈家感激曲家恩德,登门重礼酬谢,曲家以举手之劳不敢居功为由,婉拒谢礼。 谢礼送不成,恩公的美名定要盛传的。 打那时起,曲家波斯儿猫“大有灵智,实为臻品”的名声,广为流传。 京城贵人听闻此猫通灵,欲万金向曲家强买,曲夫人出来道:“猫之有灵,已如我之家人。你何曾见过曲家为了钱财而卖家人?不管别人如何,我曲家不能卖。若想买,请到别处买去。” 曲夫人大义凛然,面对强权而无所畏惧,洛阳城民对此至今难忘。 这方是第一世家该有的气魄! 且曲家为家人而敢抗强权,果然不愧为洛阳第一世家,家风正直清贵!自此,洛阳城中再无人不知此猫存在。 如今,它失踪了! 若找到它,能领万金么? “后来呢,波斯儿猫不见,曲家人可有寻?”其中一人问。 “去寻了,定得寻的,我那表小舅子都被打发出来去寻了。然而他们动作隐蔽,想是不欲大张旗鼓。” “且我听说,除一众小厮出来寻猫之外,画仙曲三公子,也出来帮寻!” 众人震惊不语。 那是洛阳城再清贵不过的公子,多少人想谋他一面而不得,如今他也出来寻,该是何等场面! 但亦有人不赞同。 其中一人摇头道:“曲家为一玩物而满城搜寻,行为有过。这岂不白白落人口实,让人诟病他们玩物丧志么!” “你不懂了吧。曲家已说,波斯儿猫是曲家一员。曲家人向来护短,岂会巴巴让它流落街头。依我看,曲家此点非但并无不好,反更显其有血有肉,爱护家人。此等家族,在唯利是图的今日,何处去找!” 众人连忙点头:“对的,我看曲家此点极好。” 一个人突然冲出重围:“老子不管曲家不曲家,就问你,找到此猫可有赏?” 挑起话题之人得意一笑:“你且去找,若真找着,打赏我替你去讨。” 曲家连万金都不屑,还能吝啬这点赏钱不成!只怕只多不少! 众人听到赏钱两眼冒光:“吾等也去!”他们说完摩拳擦掌,纷纷散去。 隔壁茶桌留下两人。 其中一人看着散去的众人,垂手而立对另一人恭敬地道:“公子……” 说话之人大概三十岁出头。他身上麻布粗衣,脸上留着络腮的胡子,身材魁梧,看上去雄壮有力。另一人,约摸二十岁,头戴白色玉冠,身着月白锦缎华服,袍子色泽隐隐透着光泽,质地非同一般。 青年男子对中年道:“不急,厉天,咱们先去会见曲家家主。” 第二章 他来了 曲家厅堂内。 一对中年男女正心急如焚地焦急等待。 屋外来人,他们立即从椅子上站起,奔向门口,问来人:“景阳,如何,可找到你从妹?” 来人接过小厮递来的汗巾,擦了擦汗,回道:“未曾找到。”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外袍,头上戴着棕色玉冠,腰间佩着浅褐色暖玉,脚踝处的衣布沾染泥土。 他头上出着汗,背部也打湿,衣着颇不爽朗干洁。然而他面容俊朗,气质出众,看起来仍君子如玉。 这人便是洛阳城民口中的画仙男子,曲家三公子,曲景阳。 中年妇人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旁边的中年男子扶住她。 男子担忧:“夫人,你可要保重身体,没得女儿回来,你却倒下了。” 妇人当即从男子臂弯里窜出来,伤心欲绝地朝他吼:“都是你,若非你要将女儿嫁去京城,她会失心神,离家出走么!” 中年男女是曲家家主曲柏林,及家主夫人曲夫人。 两人剑拔弩张,怒目相视,矛盾强烈。 原来,曲家出动大队人马寻找波斯儿猫,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要找的,是嫡女——曲高阳。 也就是曲家家主及夫人唯一的子嗣、女儿。 曲柏林脸上青黑难辨,寒脸地对她道:“高阳也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愿意看到她受伤害。发生这等事,我也不好受!” “那你还将她往京城送!那是何地,你我还不懂么!”曲夫人急哭出两行泪。 她的女儿从未出过远门!如今不见了,不知去向,若遇危险…… 她断不敢再往下想。 她回头,声色俱厉地对曲柏林道:“我看你是家主当久了,被权势蒙心,巴巴把女儿往京里送!到底女儿重要,还是你的权势重要!” 曲柏林气得发抖。 他和夫人夫妻多年,这些年来,他们琴瑟和谐、相守相知,他不曾纳妾,身边只有曲夫人一人。即便他们只出得曲高阳一个女儿,他亦感到满足,只觉幸福。 如今,他深以为了解信任他的夫人,竟怀疑他卖女求荣……他何曾是如此之人! 他负气地甩袖子,朝外面大喊:“管家,曲家福,给我滚出来!”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外门跑进屋,一路上急急忙忙,绊到厅房的门槛,险些摔倒:“老、老爷。” 曲柏林气道:“你再给我多派些人手出去找大姑娘,若五十个不够,便派一百个,一百个不够,派两百个,总之,今晚务必把大姑娘抓回来!若抓不回来,你们一个两个,也都别回来了!” “是是是,老奴就去办。”管家连连点头,匆忙跑下去。 曲柏林狠狠瞪夫人一眼,转头对曲景阳道:“景阳,你也去寻寻,定要把你从妹寻回来!”他突然咬牙切齿,恨声道:“若被我抓回来,非打断她的狗腿不可!” 曲夫人心里一跳,隐隐感到害怕。她并非怕她的夫君,只是为曲高阳捏一把汗。曲柏林向来说到做到。 看来,她女儿不如在外漂泊为好,至少还能保住一张皮。 曲景阳领命,要出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身,对曲柏林作揖:“伯父,您要打断从妹左腿,还是右腿?” 曲柏林一愣,这他倒没想过:“两条都打断!我叫她,我看她还能跑!” “嗯,景阳知道,到时会替伯父处置。” 他离开,曲夫人跑到门口,对他的背影喊:“景阳,别太匆忙,先把她带回来再定夺!” 她真怕他半路就教训曲高阳……虽然曲高阳确实欠揍。 原已跑出去的管家神色慌张地又折回来。 曲柏林不喜:“怎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管家擦擦汗,颤微道:“不、不是的老爷,门外来了位楚公子,要求见您。” “什么楚公子张公子,不认识,不见!”他气极大手一挥,恶狠狠吼。 管家捏把汗,把手里玉佩递给他:“那人说,老爷可先见过这玉佩,再考虑是否见他。” 曲柏林和曲夫人脸色骤变。 曲夫人接过玉佩:“是他,他竟然找来了!” 曲柏林脸色铁黑,一会儿,对管家道:“既贵客到,管家,准备招待客人!” 管家应声下去,吩咐准备事宜。 曲柏林对曲夫人道:“夫人,若你不想见,就先回房歇息,这里有为夫担着。” 曲夫人直了直腰,眼角讥笑:“哼,这些人屡次坏我曲家安宁,我倒要看看他们意欲何为!” …… 管家领来两位青年男子。 其中一人块头大,脸上络腮胡子。 另一人体格稍瘦,不敌大块头健硕,然而他身着锦缎外袍,眉宇间稍带厉色,气质文武兼备。 二人正是之前茶座旁的青年。 白衣青年对曲柏林作揖:“在下楚晔,见过曲家家主和曲夫人。” 曲柏林冷眼看他:“不敢当,曲某当不起楚公子大礼。” 络腮男子见曲柏林对自家公子无礼,周身气势顿起,意欲发火。楚晔摆手,示意他停下。 络腮胡子“哼”一声别过脸,不再正眼看曲柏林。 楚晔不悦地看他,皱眉道:“厉天。” 厉天如此才不情不愿收起戾气。 楚晔摇头:“在下治下不严,望曲家主海涵。” 曲柏林瞪厉天一眼,甩袖坐到上座:“公子有事请直言,我等此时甚忙。” 曲夫人也坐到上位。 倒无一人请楚晔和厉天坐下。 看来,他是不受欢迎之人,楚晔无奈浅笑,径直坐下:“既然曲家主和曲夫人有事须忙,在下便长话短说,我想借曲家十万暗卫一用。” “什么!”他们一站而起,慌乱震惊。 他们如看痴儿般看楚晔。 曲柏林勾唇讥笑:“且不说我一个闲散之人手上并无十万暗卫,就说即便我有,我为何要借与你?” 曲夫人睨视他:“楚公子当真天真狂妄得很。” 楚晔一笑:“单凭我能让令爱不入那扇墙门,我能保曲家上下无忧,我值曲家家主您借十万暗卫一用。” “笑话!”曲柏林嗤之以鼻,“黄口小儿,满嘴狂言!” “哼。”楚晔不温不火、眼带笑意。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晚辈所言是否为笑话,曲家主心里有数。若您还有怀疑,可且看晚辈的这玉佩。您一看便知。” 他将玉佩从腰间取出,示意厉天将玉佩传给曲柏林与曲夫人。 曲柏林和曲夫人接过玉佩,对视一眼。 这玉佩……它是当年那人的。 是啊,也唯有当年那人,才能令当今圣上如铁石一般的心肠,有所动摇。 但这说明不得什么问题。 曲柏林强硬气势地回楚晔:“我没有十万暗卫!” 楚晔坚定地看向他,一笑:“您有。” “我曲家只是闲散人家,何来……” “您有。” “小儿休要胡搅蛮缠,我们没有暗卫!” “您有。” 曲柏林骤然对楚晔冷笑:“哼,且不说我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借与你,屈屈一个曲家女儿,难道我们还会为她牺牲阖族性命不成!楚公子也未免高看她!” 曲夫人心一抖。然而她面容平静,仪态端庄,似乎那些话对她并未产生影响。 楚晔定睛看曲柏林,勾唇浅笑:“对方要的从来并非令媛,他图的是您手中人马。你觉得,嫁或不嫁曲家女儿,于对方意图有影响?” “如你所言,既然连你都不在乎一个女儿,对方又岂会在乎一名女子?最后,你们免不了相斗一场。” 他继续:“哼,最后到底是谁以卵击石,结局不用我向曲家家主您说明。” 曲柏林脸上青筋暴起,拳头紧握。 厉天气势骤起,凌厉地死死盯住曲柏林。 曲夫人脸色发白。 楚晔温和地笑笑:“想必曲家家主心中已有较量,借或不借?” 第三章 睁眼说瞎话 洛阳曲家正翻天覆地寻找曲高阳,她却早已出洛阳城,一路南下。 她们的下一站目标——南阳。 她们想,既要游赏高山名流,大山大河是万不容错过的,万不可贪图便捷短路,浪费好不容易争取而来的游历机会。 她们决定,下江南路线是——先南阳,再襄阳,而后从襄阳走水路,到达大江荟萃之城——江城。 据说江城山水不错,小食也不错。 曲高阳想,桃儿大老远跟来,没点好吃好喝招待她,到底有失先前约定。 她是一位遵约守信之人。 桃儿则满心欢喜,睁眼看外头光怪陆离、美轮美奂之物。 外面好大,她原以为曲府已够大,洛阳城便是最大的世界,不曾想,外头还有如此广阔之地! 巍峨的山脉,青翠的山林,宽广澎湃的大河,以及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飞鸟……这一切太美好,她好奇和欢喜。 “姑娘,咱们到江城后,又往那儿走?”桃儿问曲高阳。 她们已扮成普通农家子弟模样,粗布麻衣,梳着男子发髻,脸上摸了一层灰。她们原本模样干净清秀,如今灰头土脸,倒极好地掩盖女儿身份。 她们赶路向来低调,默默无闻地走官道,一路顺畅。 曲高阳对桃儿笑:“咱们到江城后,稍作休息,游览一番。我听说,由江城溯流而上,还能入蜀地。那里有个渝都,据说是美食之都,是真正吃香喝辣之地。若咱们不急着走,便可先往西去,回头再沿江,一路走水路至江南。” 桃儿听到美食,两眼放光:“好啊,姑娘!咱们不着急走,到渝都走一遭再赶路!” 曲高阳惊叹:“桃儿如此贪吃,有一天莫被人拿吃的拐跑!” 桃儿笑道:“姑娘您打趣我,我是那般没要求之人么……至少得给我满屋子吃的,我才可能被勾走!” “你赢了。” “然而姑娘,江南那么大,咱们具体要去哪儿?” 曲高阳大手一挥,冲着高山白云,神色豪迈:“没听过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咱们去江南,自然得去那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杭走一遭!” “哇,苏杭……”桃儿神色迷茫,“以前我只在戏文里听过此二字,却不想,如今眼巴巴便要往那边去,当真神奇……” “是吧。只要迈出去,人生到处会有奇遇,如此才精彩!” 桃儿崇拜地看她:“姑娘,您真厉害!您如何晓得这么多道理?” “如何多啦?”曲高阳失笑。 桃儿细数:“您知道要跑出来,您懂得游历山河,且您竟还晓得从家往江南的路,这还不多么?” “这就算多了呀?那你准备更惊讶吧,你姑娘知道的比这更多。” “不会吧,这等厉害。”桃儿不信,“若是寻常人家女子,决计做不了此类事,她们甚至想都不会想!她们只会遵循父母之命,嫁一门亲事,安分相夫教子。” 曲高阳哼笑:“你们家姑娘可是有志气之人,最大的愿望是走遍天下名山川,吃遍各地美食,看遍各地俊男美女!” 她对桃儿眨两眨眼:“如何,此愿望是不是恢宏大气,志存高远?” 桃儿无言以对,只继续问:“可姑娘,您仍未回答我的问题。” “是何问题?” “便是,您这些志向如何得来?” 这丫头不好糊弄啊,曲高阳眼睛转了转。 桃儿着急道:“您可别说耳濡目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类的话,我不信的,咱曲家其他姑娘没有如您一般的存在,便是洛阳城其他世家姑娘,也没有像您一样的。” 曲高阳敲一敲她的脑袋,摇头道:“早告诉你人丑要多读书,你不听。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你家姑娘满身脱俗的气质,可不就是书里读来的。” “有教人逃跑,教人看山川河流,教人去苏杭的书?我读书少,您别骗我。” 正因为她读书少,才拐她出来。曲高阳一本正经:“你家姑娘看的自然不是经世治国之书,我看的……咳咳,都是些杂书,东一点儿,西一点儿,拼凑而来。” “哦……”桃儿恍然大悟,“原来姑娘您……”她讳莫如深地看曲高阳一眼,“也不知咱府里的藏书阁里有老鼠没有。”偷溜进去的人应当知道。 曲高阳干笑两声:“可巧,这些年我也一直很好奇这问题,只是没进去过,不知何解。” 完全败给她了,姑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好! 两人有了明确的路线,一路向南。 这一路,曲高阳发挥了向导作用,哪里有高山,哪里有流水,哪里的河道更好走,经过哪里时风景更开阔壮观,她均知道。 桃儿对她五体投地。 一日清晨,她们经过一座山顶,桃儿看着脚下漫山遍野的云海,惊呼道:“姑娘,您如何能办到!你如何知道这里会有此等景色,美若仙境!” 曲高阳拿起扇子敲她脑袋,也惊呼:“叫你人丑多读书,你偏不听!” 桃儿捂住被敲的地方,满腔腹诽,她倒是想看,她能偷进藏书阁么! 两人一路走,又是十来日。 -- 洛阳城,曲府。 宽阔的庭院里,整齐地站着一众身着绫罗绸缎彩衣华服之人。 他们恭敬而立,微微垂首,在原地默然不语。 这些人并非其他人,正是曲家一众家眷。为首的,是曲家家主——曲柏林。旁边挺直着腰背、端庄傲然的妇人,是曲夫人。 接着是曲二爷、三爷、四爷、五爷,二夫人到五夫人,以及一众公子姑娘。 曲柏林双手交叠与额前,恭敬却又不卑微地向前面之人行礼。 而在他跟前的阶梯之上,一名黑衣黑帽的官宦赫然站在那儿。 那人看曲柏林一眼,宣读明黄色绢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阳曲氏之女曲高阳,聪敏慧佳,性行温良,风华幽静,端庄淑睿,克令克柔,纯粹雍和。着,即封为二品雍和县主,赐绸缎五十匹,金百两,命其择日进京谢恩,钦此!” 黑袍男子宣读完,曲柏林接过圣旨,恭敬道:“谢吾皇恩典。” 黑袍男子把圣旨交给曲柏林,笑道:“恭喜曲家大姑娘以及曲家家主。” “有劳张公公,家福……”曲柏林往后叫一声,管家立马将东西送上,交于曲柏林,“老爷。” 曲柏林含笑将东西递给黑袍男子,男子接过锦缎荷袋微微掂了掂量,脸上堆满笑:“曲家主有福,洒家这就回去复命。” “张公公好走。” “曲家主客气。” 送走张姓公公,曲家众人面色凝重,但默不语。 各侧夫人和姑娘们惶惶不安。 曲柏林对众弟道:“你们跟我来。” 女眷们见各自的夫君或爹爹被家主唤去,关在书房里,也不知商量何事,她们拥至曲夫人面前:“夫人,出了何事?” “莫不是出何事?怎好好的,高阳被封县主?” 曲家有家规,家中女子不入京。 如今曲高阳好好的却被封县主,令人难安。 曲夫人挥挥袖子:“都回吧,该如何生活还如何生活,老爷会解决此事。” 众人面面相觑,没再追问,纷纷离开。 曲夫人也离开。 曲景阳若有所思。也许这天,开始变幻了。 第四章 虐情故事 曲高阳和桃儿二人一路吃好喝好,乐不思蜀。 外面的世界太特么精彩了! “特么”二字,是她们从菜市卖猪肉大叔处学来的,豪放! 今日风和日丽,万事看起来安稳祥和。 她们早早起来,去集市用早食。 早市上人来人往。 路边上,一中年男人却在对一个七八岁男童拳打脚踢:“小子,竟敢弄脏我的衣物,你赔得起吗!” 男童拽着他的裤腿,哭着求饶:“大爷,我无心的,请您高抬贵手,饶过我。” 周遭的人转头看他们,却各个闭紧嘴,袖手旁观。 曲高阳与桃儿最近做了许多打抱不平之事。二人虽涉世未深,但道义二字还是懂的。 今日这孩童年龄尚小,鼻子已然被踢出血,她们如何能见死不救:“壮士住手!”她们伸出手,阻拦他。 她们上前作揖:“这位壮士,您要如何才不追究这男娃所犯错事?” 男人打量她们,伸出手:“若你们赔我十两银子,此事便作罢。”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她们掏便是了。 然而她们不能轻易掏钱。 “十两钱银太多,我们并无足够银两。我看您的衣衫,质地挺好,想必您是个富贵之人,您的心地也善。您看,您能否当作可怜我们,收六两银子即可?”评她们的眼力判断,他身上的衣服最多值二两。这人狮子开口要十两,不太妥。 然而如今她们为鱼肉,人家为刀俎,她们要伏低做小一些。 “不行,最少九两!” “壮士,您要九两,我们并无足够钱银啊。如若不然,我们也只能袖手旁观,不管此事了。您到时便让这娃娃赔给您。”但这娃娃能赔得起么,他到时只怕六两都拿不到。 “八两!” “您既有诚意,我们也打碎了牙齿,咬牙把剩下的家底也掏出来,当作欠礼赔给你。六两半,您看如何?” 男人咬牙,骂骂咧咧道:“今日真是倒了霉,碰上你们!” 她们终于打发了他。 男童楚楚可怜地朝她俩跪下:“多谢二位公子相救。” 曲高阳和桃儿连忙扶住他:“不必客气。” 她们递给他些碎银:“拿着吧,寻医疗伤去。” 男童扑来对她俩行大礼:“谢二位恩公!”她们跳开,赶紧扶起他。 男孩离去后,桃儿对曲高阳道:“公子,我们又做一件好事!” “那可不!”曲高阳甩开折扇,得意地笑:“也不看看你家公子是谁。” 她们去酒楼点了一桌好菜,以奖励她们今日又行一善。 桃儿在吃完饭后,摸摸空荡荡的口袋,惊悚道:“公子,咱们的银子!” 两人将所有口袋都摸个遍,均不曾找到荷包! …… 曲高阳和桃儿是被追着跑出来的。 她们身无半分银钱,最后选了一条不如何好的路——逃单。 客栈的伙计已越跑越远。累瘫的曲高阳躲在墙缝里,瘫坐下来,思来想去:“桃儿,记一下这家酒楼名字,咱们以后来把钱还给他。” 桃儿上气不接下气:“好!可是姑娘,咱们如今无钱了,如何是好?” 曲高阳的脸垮下来:“为何便没了?” 或许是被早上那男孩儿顺走的。 那她们全部的家当,里面好多银票,如今全没了! “姑娘,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桃儿心慌。 曲高阳沉默一会儿:“容我考虑。” 她们陷入困境,曲家这边风云涌动。 洛阳城,曲府。 曲柏林召集一众男丁来到厅堂,吩咐道:“明日我与夫人进京。”他扫众人一眼,“期间,曲家外宅之事由二爷暂代掌管,族中大小事务如需批示,众子弟向二爷请示。” 底下众子弟神色各异。 家主膝下无男儿,下任家主必定从他们这些宗室子弟中挑出。如今家主让二爷代管曲家事务,是否有意将家主之位传与二爷或二爷之子? 众子弟神色皆变。 曲家子弟来自于曲家两派不同的分支。一派是传承了曲家开家原配夫人血脉的子弟,另一派则是传承了曲家原家主的平妻——乾隋朝开国公主血脉的子弟。 其中,曲家开家原家主、开家原配夫人,以及原家主之平妻——前隋朝开国公主三人,还有一段虐情故事。 原曲家家主,辅佐前隋朝开国君主,打下江山。 前隋朝开国君主为奖赏原曲家家主,将嫡亲妹妹许配于他,给予曲家世家荣耀。 当时,原曲家家主已然成婚,且育有一儿一女。 原配夫人得知了公主将下嫁曲家的消息。 公主为了不做低原配一等的平妻,给原配夫人捎来消息,命她让贤。 原家主为了荣耀,默认娶公主。 原配夫人叹息夫君心意易变,放下和离书,带一双儿女远走他乡。 原家主再见到原配夫人时,她已含恨而终,成为骨灰瓶里的骨灰。 他们的儿女将她的骨灰带回。 曾经是生离,如今是死别。原家主愧疚、悔恨、心痛,拜见了前隋朝皇帝,请皇上下圣旨,恢复原配夫人的主母位份,而公主则当平妻。 曲家丰厚的家业原是由原配夫人与原家主共同打下,也配得上第一世家之称。原配夫人不在曲家的五年期间,公主登得主母宝座,一直以曲家主母夫人自称。 乾隋国皇帝被原家主以命要挟,十分头疼。 而大臣们纷纷上奏,请皇帝同意曲家家主请求,以做天下嫡庶有别之表率。 皇帝权衡利弊,最终准许原家主请求,下旨恢复原配夫人主母位份,而公主为平妻。 妻子位份还是不能乱了,毕竟当初原曲家家主未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原配便还是原配。 家主不久之后因痛失爱妻,郁郁而终。而公主心有不忿,毕生仍致力于争夺主母头衔,势不做平妻。 …… 时过境迁,如今,原配夫人一脉的子弟,主要有如今曲家家主曲柏林、二爷、三爷、四爷、五爷。再下一辈则有曲傅阳、曲景阳、曲明阳等。 而公主一脉的子弟,主要为曲高阳的族叔曲震霸等。 …… 族叔们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们的公主曾祖母未能争下来嫡系的称谓,他们会继续争夺。 他们绝不白白低人一头、仰人鼻息地在曲家存活。 -- 曲柏林挥退众人,唯独留下曲景阳。 他们进入书房,曲柏林搬出一擂书摆在桌上:“景阳,明日我与你大伯母入京,有件事需要你代办。” “不知大伯所指何事。”曲景阳不卑不亢地作揖。 曲柏林望向远方:“你自小在外游学,定去过不少地方,这些书——”他看桌上的书一眼,“是你先曾祖母当年游历时留下的手札,里面有不少关于名川名水的记载。” 他道:“你且拿去研究,看能否从中找到些关于你从妹行踪的蛛丝马迹。”她离家已一月有余。 饶是淡定如曲景阳,此时也忍不住抽抽嘴角。 高阳从妹当真胆大。曲家藏书阁,他们这些男子都不能轻易进出。她一个女儿家却采取非常手段进去了。 曲柏林颇不好意思。都怪他,教女不严。 曲景阳作揖道:“侄儿定当尽力。” 曲柏林道:“看完后,你游历去吧,把她给抓回来。” 曲景阳一愣,但很快恢复神态,恭敬地作揖:“侄儿定照料好从妹。” “嗯。”曲柏林神情严肃,“尽快出发,也尽早找到她。” “侄儿明白。” “哦对了,你把自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丫鬟珠儿也带去。” 曲景阳正想拒绝,却又听闻:“珠儿会些功夫,不会拖累你。且有她在,就算高阳丫头化成灰,也能被识出来。” 果然知女莫若父母,曲景阳作揖:“侄儿知晓。” “去吧。”曲柏林挥手。 曲景阳往后退:“伯父一路珍重,侄儿告辞。” 他抱书离开,曲柏林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两孩子此去,只怕凶多吉少。然而人总要摔几次,才能磨出性子。这也是他昨日与一众兄弟商议得出的结果。两孩子能否回来,就看他们自己了。 他们已老,曲家的未来还是要靠这些后人。 第五章 被讹上了 襄阳城。 街上人头攒动,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街头拐角处,两个蓬头垢面、衣料虽好模样却脏乱至极的瘦弱青年蹲在那儿。 桃儿看着对面热腾腾的包子,两眼放出渴望之光,流着口水:“姑娘,咱们已有两顿饭未吃。” 曲高阳也对白面包子咽了咽口水:“谁说不是呢,已许久未吃饱过。” 两人肚子不争气地作响,然而她们已司空见惯,未觉羞愧。 她们自从银子丢失,已十来天未曾吃过饱饭。二人手里能典当的物什,早已典当。现在,她们全身就剩身上的衣服没当了。 她们曾去酒楼应聘厨房伙计,可掌柜偏说,回去等消息。 等消息……她们等不起呢,饿得只能顾上眼前。 好吧,今日是最后一日,若今日仍未找到出路,她们便向当地曲家商号求救。 先活下去,再另作盘算,与理想志向相比,还是命更重要些! 桃儿望着那蒸汽腾腾的包子,鬼使神差地跑到包子摊前。 曲高阳抱住她,打开她伸向人家包子的手,惊魂地道:“桃儿,你疯了!竟去拿人家包子!” “可、可姑娘,我当真饿极。”桃儿快哭了。 曲高阳无奈:“若此时能捡到个钱袋子便好了。” “啪”一声,路面上突然掉出个荷包。 曲高阳擦眼睛,仔细瞧,狂喜地想过去捡! 可古人有云,路不拾遗,她是否要捡? 几个彪悍大汉突然围过来,拦住她和桃儿的去路。 大汉们指着曲高阳奸笑:“嘿嘿,小子,拿了我们的东西,你说怎么办?” 曲高阳暗道不好:“我拿了何物?我不知你们在说什么,请你们即刻离开!” “哟呵,小白脸想赶我们走。”大汉回头对众人一笑,其他人鄙夷地看她,哄堂大笑。 为首的人突然咬牙地凑近她:“拿了我们的东西,有两个解决方法,一,赔钱,二,我们将你送官,你蹲几年牢。此二路,你选哪条?” “我们不坐牢。”桃儿算是听明白了,这群人是来碰瓷的。 曲高阳皱眉:“你休想,我们为何坐牢!我俩已如此落魄,你们还来碰瓷,到底有没有眼力!” 桃儿赞同,她俩已落魄至厮,他们还来碰她俩的瓷,得多傻! “我猜你们的荷包里也无钱两,还捡你们东西?还给你们!”曲高阳将荷包捡起来扔向大汉。 大汉接到荷包,竟忽然坐到地上哭嚎:“爹啊,娘啊,孩儿不孝!好不容易借到给您二老治病的钱,却被贼人偷去了!孩儿无用,只能眼睁睁看您二老受罪!” 如此魁梧彪悍的男人,竟坐地上哭爹喊娘?曲高阳震惊地往后退。 大汉的跟班们则早已退入人群。 大汉声色凄切,长得一副忠厚老实模样,那悲怆之色……曲高阳都快信他了。 她拉起桃儿要跑,大汉拽住了她的脚踝。他匍匐在地上声音凄厉:“打人啦,没天理啊,抢我的钱财,还打我!” 此时,路人纷纷围上来,看着她和大汉:“这人是个孝子,一心只喊父母。” “可不是?是个孝子!” “这小生未免畜生不如,他人父母的救命钱都黑,黑心肝!” “哎,世风日下啊!” 桃儿见众人一边倒,急忙解释:“并非如此,我们未曾拿他的东西!” “唉,我说这俩小哥,你俩到底拿了人家庄稼汉什么?还不赶快给人还回去!” “对啊,还回去!” 曲高阳目光凌厉地瞪向说话之人。他是先前退出去的跟班。他们煽动周围群众围观,又煽动群众对她俩不满,让舆论往他们一边倒。 用众怒逼她们就范么?她俩都落魄如此,还有何好就范的! “你们指鹿为马、栽赃陷害,我未拿你们的东西!”她挣脱不了地上大汉,气极道。世上竟有如此奸恶之人! 地上大汉继续哭哭啼啼,真真一把鼻涕一把泪。 众人满眼同情,而大汉的同伙却笑道:“哟呵,大伙看看这小哥。我好心帮他,让他把东西交出来,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曾想,人家竟反咬我一口。”他佯装怒极反笑,“我陷害你什么?我看你就是黑心惯了,不识好人心!” 桃儿急哭:“我们未曾拿你们东西!” 曲高阳气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拿他东西,证据呢!” 她身上可没他们的东西,荷包也在大汉手里。 “证据可不就在这儿么。”大汉将空空如也的荷包示给众人看,“包里的钱都让他给偷走了!哎哟,爹娘,孩儿对不住你们!” “你不要脸!你胡编乱造!你再如此,我报官了,咱们公堂见!”曲高阳怒道。 “欺人太甚!偷了人家东西还如此嚣张跋扈,当我们老百姓没后台哩!你小子今日不还钱,不能走!必须还钱!” “我没拿他的钱!”曲高阳反驳他们。 “就是,我们没拿他的钱,他是碰瓷的,刚刚还带一堆人围攻我们,意欲勒索!”桃儿急急道:“诸位不能青红皂白不分,冤枉人!” “你说碰瓷,谁信呐!我看你们是想抵赖!” 桃儿指着他:“你和他们一伙儿的!” “大伙儿评评理,我不过说句公道话,她便说我是同伙。莫不是,此处所有人都与他同伙?” 围观群众心生怒气,他们分明只是路过,然而这可少年诬赖他们与之同伙,可见此二子果然是在仗势欺人! 他们要为大汉讨个公道:“必须还钱!不还钱不能走!” “你们休想走出街市半步!” “我们便搜他们的身,看他们还能藏到哪里!” 桃儿愣住,曲高阳也着急了,她们不能让人随意搜身! 她蹲下,对大汉咬牙切齿地道:“你们到底想如何!我们身无分文,肚子也饿了好些天,如何能给你们财物!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大汉一边假哭,一边对她低声道:“你俩这身衣裳不错,洗净了能当好些钱。” 她怒不可遏:“休想!我们再无多余衣裳,死也不能将它们给你们,换个条件!” 围观的群众愤然而起,指着桃儿而去,无人注意他们这边,“不行?”大汉冷笑,“那你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尖叫一声:“啊!”随后“啪”一声地昏死于地。 路人惊呼:“大哥伤心过度,气绝身亡了!” “是可忍熟不可忍!” “今日这二子若不给个交代,他们别想离开!” 众人誓要把她俩就地正法。 曲高阳第一次感到惊慌,桃儿护她在身后,她又把桃儿拉到了身后。 “住手!”一声大喝响起。 众人被震得一愣。 一位魁梧威严、锦衣华服的中年大叔出现,脸神凝重。 而在他的身后,有一辆气宇不凡的棕色马车。马车前后站着七八个小厮。 马车车帘紧闭,风吹着车帘前的锦丝流苏,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有人指着大叔道:“你等要做甚,我们教训贼人,与你何关!” 说话之人是大汉跟班之一,中年大叔势如雷霆万钧地冲向他,“啪”,将他摔倒在地。 众人还未看清画面,大叔已回到车前,朝车帘处恭敬作揖。 好快的身手! 众人惊惧。 “还有谁不服的?”中年大叔扫视众人。 大汉趴在地上装死,桃儿与曲高阳瑟瑟发抖,众人不出声。 马车内响起一道慵懒不耐烦之声:“何事如此喧哗?”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大叔回身,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公子,是一群民众聚众围殴。” “围殴?”那人将重点放在“围殴”二字上。 大叔打躬作揖:“是的。” “被围殴之人可已死掉?” 曲高阳火气升起,大叔回答:“并未死掉。” 马车内人挥挥手:“若不曾,便打发走吧,白白挡道,糟蹋心情。” “是。” 大叔雷厉风行,给趴在地上装死的大汉几枚碎银。 大汉接到银两,“呲溜”一声从地上爬起,生龙活虎地逃走了。 众人惊讶……原来庄稼汉是骗人的? 路人纷纷退去,车里之人道:“碍事之人已走,咱们也出发。” 大叔挥手指挥马车启程,曲高阳拦下了马车。 她在车前对车里人道:“公子莫急!” 车内人久久未回话,大叔鄙夷地看她。 “阿定,看来我们太好说话了,帮完了人却被讹上。” 曲高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没说之前,她是想讹他们一点的,毕竟车里的人竟视人命如草芥。然而待他说完,她却不敢了。 她面色平静:“不是的,诸位好心帮我们,我们感激不及,又怎会讹诈恩人?” “那么,难不成你想对我歌功颂德?” 曲高阳镇定了下思绪,有条不紊地道:“恩公帮助我们,我们本该表示感谢。奈何我与小弟从外地来,到南阳城后,身上盘缠又被小贼悉数偷走了,我们有心回报,却无力为之。又想着公子刚才既能仗义疏财,必不会图我们这一星半点的回报。由此可见,公子极为仁德、侠骨仁心……我的意思是,公子既已帮了我们,何不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呢?” 桃儿目瞪口呆,随即害怕。 姑娘可什么都敢说,这下玩完,她们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车内人忽然掀开帘子,露出面目,曲高阳抬头看他。 他身穿黄白衣袍,脚下着棕色皮革靴鞋,手里把玩一把折扇,懒散地看她。 她低下了头。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冷笑了声,“倒是首次有人把碰瓷说得如此言辞凿凿、美轮美奂。” “公子可是要出城?” 他不理会曲高阳,她继续自我推销,“我们能否与公子结伴走一程?我与小弟供公子差遣,就当是当差挣钱,如何?” 她们得想方设法走下去,不然回到府里,她们的人生就看到头,成定数了。 要嫁人的,且不知嫁到何处去。 “不如何。”车里人向外挥手,示意出发。 他要放下帘子,曲高阳急忙道:“我的棋艺可以,难逢对手!” 第六章 下毒手 “沈小鱼,公子命你前去下棋。收拾收拾,跟我走。” 曲高阳最终加入了当日那青年的队伍。 她们随他们的队伍前行。条件是她做队伍的棋手。 张修继便是当日车里之人。 她化名为“沈小鱼”,桃儿化名为“沈小姚”。 她们之所以取“沈”姓,是因那是她母亲的姓氏。 他们若要追根溯源,她也可以说出一二来源。而小鱼小姚几字……全是她瞎掰得来。 张修继初听时,面露疑色:“你俩是兄弟?模样长得不像。” 曲高阳作揖解释道:“我们是堂兄弟,家道中落,如今家计艰难。父母为了让我们有出路,变卖了家中财产,凑齐盘缠让我们前往江城的姑母家,跟姑父学做生意。不曾想,路只走到一半,身上的细软皆被盗了,如此才走投无路。” …… 曲高阳扑扑身上的尘,问唤她的侍从:“请问大哥,公子今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侍从冷面:“与平时无异。” 她心里咯噔一声。 与平时无异,可不是好消息。 她随侍从一道前往,到达房门前。 张修继不悦而懒散地斜看她:“来得可够慢。坐下,开几盘。” 曲高阳作揖,垂首移步至棋盘对面。 张修继:“你握子还是我握子?” 曲高阳加入他们的队伍,才发觉他们的乖张酷戾、手段残忍。 二十日前,他们在客栈用餐,邻桌的一公子吃饭,洒出酒水,弄脏了张修继的衣襟。 管家阿定将那公子按入水中,不让其出水透气,几乎弄出人命。 半月前,他们叫小二送餐进房里。小二多看了张修继两眼。张修继命人把他摔出房外。 那小二无武功,被摔飞至楼下,砸烂大堂桌椅,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八天前,途径孝县,他与当地一乡绅公子相聚。只因乡绅公子下棋胜他一招,他把乡绅公子赤身扔进青楼,被人围观。那乡绅公子声名尽毁。 曲高阳几乎怀疑她已沦爪牙一列,她已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谁握子,此为一道送命题。段位高者亦或是年长者,方能握子,以判定谁用白棋,谁用黑棋。她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应对。 “自然是公子您握子。”她回答。 “技不如我,我要你何用!” 她手心冒汗道:“您的棋艺略高一招,但我仍有险胜的机会,也并非您能全胜的。再者,比赛有输有赢,百花齐放的赛事方能精彩绝伦、激动人心。公子不觉得棋逢对手更有趣,而独霸一方乐趣少了些么?”他性格喜怒不定、乖张暴戾,他一发怒,她生命垂危。 张修继鄙夷她话多:“巧言令色。” …… 她下完棋,回到房间,桃儿赶紧扑过来:“姑娘,您是否有事?那张公子是否为难你?” 张修继是个亦正亦邪之人,他也许会发善心地救人,但之前的经历告诉她们,他更多时候是在做恶。他会如同阎罗一般,索人性命。 曲高阳绞尽脑汁地险胜张修继两局,又输给他三局,使他赢棋。 她若不输,乡绅公子的下场可能就是她们的。 可她若输得太惨,她们便无存在的意义了。 故而她殚精竭虑,恰如其分地输给他一些。 她揉揉太阳穴:“我无事。”她低声问桃儿:“东西可都收拾好了?咱们明早五更便走,切莫落下东西。” 桃儿将包袱打开给曲高阳看:“都已收拾好,一件不落。” 她们日前已决定离开张修继的队伍。她们与他们的道不同,便不能再与之为谋。再谋下去,她们真可能会沦为他们的爪牙。 那张修继是喜怒不定之徒,她们最好是不辞而别,后会无期。 她们已挣到了些钱,够一段路程的盘缠,其余的……往后再另做打算。 曲高阳第二天五更时,和桃儿悄默离开。 她们将包袱藏在衣袍里。 “吱——”她们身后传来一道开门声,“你俩大清早去哪儿?”张修继在门旁道。 曲高阳和桃儿回身:“我们想去厨房找吃的。” “未到辰时,何来早膳。去,一个去打盆水来,一个进来收拾。” 曲高阳和桃儿麻利地分工。 …… 管家阿定和众长随今早感到些许疑惑,往日公子这时辰已经醒来,为何今日屋里仍不见动静? 小厮不解地张修继的管家:“定管家,莫不是公子昨日累着了,故而今日多睡了些?” 阿定皱眉:“且再等等,说不定已快要醒。” 然而他们等上足足三刻钟,仍未听见里头有动静。 定管家去敲了房门。 定管家久敲房门却不见公子回应,他心中一惊,推开房门。 屋里,张修继被四面朝天、五花大绑地绑在床上,嘴里被塞了布条。他想把布条吐出来却不得。 他们心中大骇,是谁暗算了公子! …… 张修继被解开,坐于床沿,揉搓淤青的手腕。 他脑袋上肿着大胞,显然是被袭击过。 今早五更,他让曲高阳和桃儿一个帮他打水,一个进屋伺候。没曾想,她们趁他洗脸之际,袭击了他的脑部,他瞬间晕晕沉沉,倒坐于一旁。 她们将他绑在床上。他彻底晕过去之前,她俩慌忙逃之夭夭。 他面色铁青,森然道:“去,到嗜血门发布一条追杀令,取他二人的项上人头,理由是——他们夺走了前朝藏宝图。” 嗜血门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他们有一则规定——追杀令一出,不死不休。 被贴上追杀令的人,至今鲜少见有活着的。即便活下来了,现也仍被不断地追杀中,每日步步惊心,草木皆兵,生不如死。 现下公子竟要去发布追杀令! 定管家骇然:“公子,将追杀令与前朝藏宝图联系到一起,只怕别人会顺藤摸瓜,查到公子身上。咱们此举恐会引火烧身。此事还望公子三思!” 张修继冷冷道:“不泄露身份,将身份隐匿起来发布即可。不许让他人知道我们的来路。” 藏宝图在之前已掀起过轩然大波,天下人皆因它群雄出动。 好不容易,情况平复了。如今它又重现天下,只怕接下来又会惊涛骇浪。 公子意已决,定管家垂首作揖:“是,属下这就去办。” -- 楚晔在回程的路上,副将走到他跟前作揖禀告:“少主,方才前方传来消息,说是藏宝图再现!” 楚晔原在批改文件,他把文件交给随从,骑上马身,准备驾马前行。 闻言,他上马的动作一顿:“藏宝图再现何处?从何方得到的消息?” 副将道:“有人在嗜血门发布追杀令,要追杀两名分别叫沈小鱼和沈小姚之人。而理由是,他们夺走了藏宝图,有人买凶杀他们。 楚晔皱眉:“这二人是何方人物?” 副将答道:“无从查知,无名之辈。” “藏宝图为何会在他二人手上?” 副将:“这……具体原因也未明说。” 楚晔想了想,拉动缰绳赶马:“无论消息是否属实,去核实一遍。看那二人是否确有此人,是何方人物。若真有此二人,他们手上是否当真有藏宝图。他们与谁接触过。这些情况一一查实,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副将领命:“末将得令!” 副将离开,楚晔对身旁的厉天笑道:“前朝宝藏……只怕身居高位那人,又要食不下咽了。” 不过,若当真有宝藏,他最好也要得到。他需要它,且势在必得。 可如何得到,这也是一门学问。若弄得世人皆知,他的麻烦只怕会不断。 -- 曲高阳和桃儿从追击者口中得知,她们被下了追杀令,并且被嗜血门杀手组织追杀。 不仅嗜血门追杀她二人,整个江湖闻风而动,都要抓拿她俩。 她们从衣堆里探出头,向外张望。 桃儿对曲高阳道:“姑娘,您帮我看看身后的衣物弄褶没,帮我扯扯,否则别人察觉我有问题,咱们就完了。” 她们被追得东逃西窜,一路躲至成衣店的试衣间里。 她们也不知为何会被追杀,只是见到有人拿着她们的画像盘查。当发现是她二人时,他们便让她们交出藏宝图,否则取她们人头。 她们不明白藏宝图的说法。 还未待她们问清楚,他们却已举刀向她们的人头砍来。 她们目前在逃亡中。 她们常年养在深闺中,体力万万不厉害。得亏前两月,她们走路锻炼得多,才不至于此时跑不动。 然而仅限于跑得动而已,她们离跑得好仍差之千里。而她们之所以能逃到如今,靠的不过是她们以往在家无聊时学得的乔装易容术,在敌人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饶是如此,她们如今也未能脱险。 曲高阳将桃儿的衣物拉得平整。 她们用过公子哥儿妆,用过农夫装,用过乞丐装。但都已被人一一识别。此时,她们身着女装。 她对桃儿道:“咱们去曲家商号求助。” “姑娘。”桃儿惊愕。 曲高阳抚平衣角,从地上抹来一层灰,往她和桃儿脸上抹:“事关性命,兹事体大,咱们不可鲁莽执拧。此次先脱离危险,往后的再徐徐图之。” 她们曾在路边好好地吃着混沌,一群武夫却骤然向她们劈下大刀。 她们趁乱了方能逃命。 她们也曾经历过与乞丐同住于破庙中,最后破庙被人围杀。她们躲在佛像缝隙中,大气不敢出一声。破庙被放火烧了,她们从旁边洞口逃出,掉进河里,这才脱离危险。 当时种种,她们简直时刻生死存亡。 桃儿将她和曲高阳脸上的土色抹得均匀些,力求看起来其貌不扬且真实自然,这样才能不引人注目:“姑娘,我听您的。” 她们要向城市的东头走去,那里有曲家商号。 商号里有打手保镖,武艺不凡,应该能暂时庇护她们。 然而她们不曾想,她们都已换“性别”,换回女装,那些人仍能认出她们! 第七章 救人 曲高阳和桃儿走散了。 而她们在逃跑途中,听说了一件事。 如今的皇上立了储君皇太孙,并将洛阳城的雍和县主指配给了皇太孙。皇太孙与雍和县主的婚礼将于三年后举行。 先太子薨殁多年,皇长孙被当今圣上接入宫中亲自教养,今日他被立为储君,在情理之中。但那位雍和县主是何人?她们在洛阳多年,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且婚礼大典为何在三年后举行?或许是因为三年后合适? 想不到她们离开不过两个月有余,世界已瞬息万变。 -- 曲高阳和桃儿走散后,慌忙地躲进一个客栈里。 她想去找桃儿,已不可能,身后的追兵索命一般地追来。 她若再遇见张修继此人,非整他不可。她未与其他人有仇,除了张修继别无他人,故而此次事件一定是他为之。 此外,藏宝图是何藏宝图。他们都说是她拿的,可她没见过!张修继真是太坏了!打他的事,她认,但藏宝图一事,她没做便不能认!总有一天,她得跟他算账。 她交钱给掌柜,做了登记,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那些追她的人还在跟来。 她接下来肯定不能待在登记的房里,得另寻出路,从客栈里金蝉脱壳。 “前面那位小娘子,若你再不停下,休怪我们不客气!” 这拨人只是怀疑她,并未确认“沈小鱼”就是她。她假装听不见,推门入房。 一推门进去,她赶紧跑到窗旁。 这窗与隔壁房间相隔不远,若她想跳过去,还是可以的。但得仔细力度与方向,否则掉下去,好疼的! “嘟嘟嘟,嘟嘟嘟”,是敲门声,门外人道:“开门!” 要完蛋,那群人贼心不死,企图破门而入。 她“嗖”一下,跳到了隔壁窗台。 隔壁的窗台外便是客栈的二楼厅堂。在厅堂的另一边,是一间天字号客房。 她慌忙夺门而入天字号客房里。 “谁!”屋里有人。 她冲过去把那人的衣服抱走:“别出声,否则我即刻把你的衣服扔出去,让你衣不蔽体地示人!” 她慌忙看身后追赶者,不料被一扯,她被扯进浴桶里,她…… !!! 司马峥原本在洗澡,只想夺回衣服。不曾想,他一用力,把女子给带入水里。 他已做好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哭着骂他不要脸,骂他登徒浪子,或赖上他的准备。岂料,女子扼住他的喉咙:“你完蛋了,你被我拖下了水!你有手下没有?若有,就叫他们出来抵挡外头走廊之人,若没有,你便准备与我一起死吧。” 女子初出现时,面如黄土,难看至极。然而她落入浴桶中,脸被水打湿,脸上的黄土被洗去,她素白的脸露了出来。她目光倔强而清明——极为好看。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死。”他勾唇笑。 “你!”曲高阳气急。 原以为他住最高等的客房,周围清静无扰,身份会不凡。这等人,身边该有护卫保护才对。如此,他们还能抵挡一会儿。此时看来,她想太多了。 “这位大哥,对您不住,拖累您。您多保重,望您还能活着。” 她跨出浴桶要跑,他扔给她一件干爽的衣裳:“穿上,此时衣不蔽体的是你。” 她想计较男女大防的,但如今命悬一线,命都快没了,还计较什么! “不要对他们说你认识我,可保你一命!”她跳窗走了。 差点没摔死她! -- 曲高阳听闻,她的赏金又翻倍了,原因是发布追杀令者见她顽固,迟迟未被杀掉,雷霆大怒。他一气之下,提高悬赏,要务必杀她。 并非追杀者不中用,对抗不了她,而是因为他们对她知之甚少,她又擅长乔装易容,他们常认不出她,她才得以逃过一劫又一劫。 看来,她以前虽不务正业,专门搞些旁门左道之物,但那时她专心致志学来的易容术,襄助了如今的她。 她的当务之急是去曲家商号求助。偌大的城市,凭她一己之力实难找到桃儿。 她得抓紧时间前往曲家商号,让他们帮她找。 然而,前方的“妖魔鬼怪”太多了,她杀不出血路。 她乔装成老妇前往城东区,路上遇见了张修继! 他的长随小厮吩咐客栈小二:“把马匹安置好了,稍有怠慢,仔细你的筋骨。” 张修继不耐烦地盯着阿定与小厮们,等待小二引路进客房。 曲高阳乔装改扮成的老妇,提着篮子在客栈对面路边卖鸡蛋,看到了他们。 好哇,说曹操,曹操到,竟真被她遇到了张修继。她有仇,是要报的。 晚上,她扮成店小二,走进他的房间。 张修继警惕:“你是何时来的小二,为何今日没见过你。” 她低头提水:“我是小二哥的助手,他忙不过来了便叫我帮忙做些粗使的活儿。贵客,小人将您的热水放哪儿给您?” 张修继隐隐觉得她的声音熟悉,可又不确定在哪儿听过,指着屏风后:“放到浴桶旁了就出去。” 曲高阳提着水桶过去,却在拐弯时,脚步一个踉跄,水泼了出来。 他放在屏风上准备用来换洗的衣物被泼湿了。 她哈腰作揖:“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冲撞了贵客!” 张修继目光森然地怒视她,将她踹倒在地:“没用的废物,找死!” 曲高阳拿起水桶,匍匐到他跟前:“贵客,请您息怒,小人这就去把水擦干,把您的衣物拿出去晾干。” 她说完,一铁锤砸到张修继的后脑勺,张修继晕乎地指着他,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终于昏倒了。 她要拿到那份藏宝图。 他不是说她拿了藏宝图么?还找人来杀她。那么她便真拿走他的藏宝图,让他“如愿以偿”的失去宝物! …… 可藏宝图被他藏在了哪儿? 她几乎要放弃搜索了。 不对!以往张修继与她下棋时,他总异常珍视棋盘,总小心翼翼地拿它们。以他乖张暴戾、藐视一切的性子,此举实在异常。 她找到他的棋盘,果然在棋盘上发现一暗盒,从中取出了一卷老旧的地图! 张修继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临走前,拿起纸笔,临摹了五张信息不全的藏宝图。她要用这几份赝品转移大众视线。 第二日清晨,所有人皆收到消息,说是藏宝图在江城青枫客栈一位张姓公子的手里,且坊间出现了几张临摹品。 众人倾巢出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去劫杀张修继,争夺藏宝图。 追杀曲高阳的人瞬间少去大半,剩余的便只是嗜血门的杀手而已。 她的杀身之祸是张修继发起的,那么恶果就还给他来尝吧。 她去曲家商号路上的阻力小了不少,这次她乔装成长满麻子的赖皮乞丐前往。 她终于到曲家商号门店前方,却发现门口停了辆熟悉的马车。 “三公子,请您务必帮忙找到我们家公子!” “三公子”转身问旁边的掌柜:“你们近日可有收到有用的消息?” 旁边掌柜略微弯腰:“收到了。城中的青枫客栈有异动,我怀疑跟家里的公子有关,已命人速速去周边搜寻。咱们商号的周边,我也吩咐了手下注意,若公子找来,我们必将‘他'引进来。” “三公子”皱眉:“请先将我的马车拉到后院。” “好的,我这就命人去办。” 掌柜让人拉走了马车,向“三公子”垂首作揖解释:“只是公子的样貌,我们实在认不得,‘他'又时常换装扮,那些手下人找起来略有困难。” …… 曲高阳默默离开商号。 三公子是她三哥——曲景阳。而让他帮忙找她的,是桃儿。他们口中的“家里公子”,是她。 之所以不以“姑娘”称她,是为了她的声誉。 她的三哥来找她,估计是要把她拉回曲家。 他若找到她,只怕是要立即带她回去,容不得她徐徐图之的拖延的。 想不到她三哥亲自来找她了。 她不要回去,桃儿跟他们在一起已经安全,那么她离开。 -- 赖皮乞丐的形象她已用多时,她正考虑是否要换另一个装束。 前头突然杀出一道黑衣人影:“你果然狡猾!但终究被我找到了,受死吧!”看装束,他是嗜血门的杀手。 她一直被追杀,她也很气愤:“让你们杀我的人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双倍给你们,让你们放弃任务!”这么多年她别的没有,就是份利钱攒了不少。 他不为所动,一剑杀过来,曲高阳急忙地往旁边一躲。 “嘶”,但她的左肩膀还是被划开,受伤了。 “我出五倍!” 杀手见她如此执着,忍不住开口道:“别再白费力气,你出多少都无用,追杀令一出,若想解除,除非你死!” 曲高阳把旁边的竹棍砸向他。 现在是白天,街上来人来往,她往人最多的地方跑去。这次不比以往,以往的人念着她身上有藏宝图,多少会顾及她的死活,拿到了藏宝图才考虑杀她。 而此次,那人只有一个目的——杀她。 “你对藏宝图是否有意?只有我知道它的下落!” 那人直击她命门的动作一顿。若有藏宝图,拥有万千财富,他又何必再做一个命在旦夕的杀手。 曲高阳见状:“你护我安全,我将藏宝图给你!反正我要宝藏也无用!” 然而杀手一想到背叛组织的恐怖下场,那五马分尸的场面,他重新提起剑:“拿命来!” 她头皮发麻,看来财富也无法使嗜血门之人杀她之心动摇。 她躲在商贩摊子里,提起一张长板凳,袭向杀手。 “啊,杀人啦!”街上一个人忽然大喊。 捕快来人了:“何人在此作乱!” 曲家商号的人到达:“去告诉掌柜,公子已找到!其余人与我一起保护公子!” 杀手与众人打了起来! 曲高阳趁乱换上老妇装束。 那杀手只有一人,以少敌多,被牵制住了。 然而形式对她仍是不利,她要如何才能摆脱那些杀手? 既然软的谈判磋商行不通,那么她来硬气的。 她去买来令人肌肤瘙痒的药粉,以及……虚张声势的药丸,看能否顶一阵。 好后悔,她以前无所事事时若能学点医药术,如今也不至于落得防身无术。 真是本事到用时方恨少! 曲家商号的人接到通知,曲景阳与他们一道前往现场,击退杀手的人却说:“公子趁乱离开了,现不知在何处。” 掌柜捶手懊恼:“只差一步!” 曲景阳吩咐道:“公子事关大局,务必加强力度找到他。下次不必来报,直接将人压回,留着他的性命无忧便可。” “是,领三公子命!” 这江城,她已无法再待下去了。 趁天未入夜,她往城门去出城。 其余杀手与其他想要藏宝图之人,全城搜索“沈小鱼”。 他们听闻她引起的动静,更倾巢出动地搜人。氛围拔刃张弩,战斗一触即发。 “你在这儿!”有人指着她,“费我好大功夫!” 曲高阳过城南街时被一大汉拦下,他穿的并非嗜血门的黑色衣服,应该是为藏宝图而来的。 她道:“我能躲开那么多人的追杀,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你若不怕死,便来吧。” 她至今仍安然无恙,此话或许也有道理,大汉心有顾虑:“少废话,把藏宝图拿来,饶你不死!” 她淡然地一笑:“我倒是想给你,可也得看你有没有命消受啊。” 她是否此时便用她的肌肤瘙痒粉?可那样一来,她的底线便会暴露,往后再无牌可用。 她逃得过此次,往后又如何逃过众杀手的魔爪? 不行,还不能用的,保命的招数,她得往后留留。 表面镇定如斯,内心却慌乱无比,说的便是她。 大汉目眦尽裂:“看来,地狱无门你是偏要撞了,吾今日便成全你!” 他提刀杀来,曲高阳向他撒了石灰粉。 她撒到了他的眼睛,“此为毁睛灭目粉,世上唯有我有解药。看今日是你撞地狱门,还是我撞!” 若非看在他并非一上来便杀她的份上,她用的就是生石灰粉了。生石灰粉,遇水生热。 但她无意伤人,所以,只要他们让她走,她便不伤他们。 大汉抓着脸:“啊,我的眼睛!”他只要用清水清洗即可,可她不会告诉他。 “我已事先告知你,莫要惹我,可你偏不听!现下你休要怪我!” “快!她在这儿!”她刚想跑,对面来了一群人。 他们拔剑而来,曲高阳退避数步。 人群里有为藏宝图而来的,也有嗜血门的杀手,这下她要完蛋! “嗜血门的人只想置我于死地!想要藏宝图的诸位若不能使我安全存活,那么你们的藏宝图便无人知其下落!诸位可要想仔细了!” 嗜血门的杀手二话不说,拔刀杀她。而一旁意在要争藏宝图的人,想起她说的话,拦下了杀手的杀招:“等我等拿到藏宝图了,你们如何处置她,我们都不管!” “找死!”嗜血门杀手轻蔑冷喝。 他们打了起来。 曲高阳趁机逃跑。 但他们仍追她而来。 她今日恐怕要凶多吉少。 前面驶来一辆马车,周边高头大马,应有武力值。她累得几乎瘫坐在地:“恳请车内大人施以援手!” “不施。”车内人当即回应。 她:“……” “请您保我安全,我把藏宝图交给你,那是无数的宝藏!” 车内人静默一会儿:“厉天,把身后那些杂碎解决掉,回驿站。把人带上来。” 第八章 混世魔王 曲高阳脏乱差地坐进马车内。 她扣扣手,有些慌乱无措地看着眼前人。 她的形象狼狈不堪,实在让她羞于见人,她的指甲缝里甚至有许多黑泥。 楚晔闭目养神。感受到她的注视,他睁眼,皱眉看她。 他已认出她来,他曾看过她的画像,她是曲家家主的嫡女。 只是没想到她混成这幅模样。看来也是个混世魔王。 他本不欲管这些事,可她若是那个“沈小鱼”……他则不能置身事外了。 “你最好保证你说的是实话。若被我发现有假,你招惹他们可比不上招惹我。” 曲高阳思忖着其中利害关系,她已然够倒霉,不能再倒霉下去。 她趴坐在地上:“我要黄金十两,并求您帮我隐姓埋名,保我性命。若如此,藏宝图的隐匿之处我会告诉您。” 楚晔眉毛一挑:“厉天,停车,将她扔出去!” 厉天:“吁~” 啊,不要! “那您保我安全即可,钱我便不要了!若连隐姓埋名保安全都不成,那您想扔便扔我吧。反正您若不保我安危,我交不交出藏宝图,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此时被追杀或以后被追杀的区别。那么我为何要将它交给您而不留着它呢。留着它,关键时候或许它还能保我一命。”他不保她安危,她便不给他。 楚晔想了想:“厉天,继续驾车。” 曲高阳手心都快流出汗。 楚晔皱眉,很不悦:“藏宝图在哪儿,说!” 现在还不能说,说了,她再无筹码:“在……”她晕倒了。 她并非装晕,当真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楚晔脸上怒气加重,无心跟她费时拖延。他踢踢她。见她真无反应,他伸手探了她的鼻息——仍有气。 他掐她的人中,她也没醒,她肩膀隐隐流血,看来果真是昏迷了。 把自己搞得如此模样,她也是个天才。 他问车外的厉天:“还有多久到驿馆?” “大概一个时辰。” 他想了想:“派人去请个女大夫过来。” “这……”厉天神色为难。 “若没有,便请个医女来吧。” 厉天作揖:“领命。” 楚晔不耐烦,但终究扶起她,让她靠着马车角落。 -- 曲高阳醒来时,她的手脚皆被绑住了。 她穿着中衣,肩膀撕裂作痛。 之前逃难时不觉得伤口疼,如今静下来,倒觉得它真疼。 楚晔坐在她床对面的圆桌旁,手里把玩着藏宝图:“原来它就藏在你身上?” 他似笑非笑的,得意至极。 他的得意真令人讨厌:“必须得在我身上啊,关键时刻我还得靠它保命。无真材实料,如何保得来?但它仅是临摹件,图上仍有许多信息我并未临摹上去的,您确定只要您手上那份?” 他之前叫来了医女帮她医治。先前从马车下来时,他考虑到男女有别,命驿馆的女子扶她进房间,命她们帮她换衣服。 不曾想,女子从她身上找到这份藏宝图,交给他。 他得到它了。 他拂袖起身:“临摹件便临摹件,只要已标出宝藏位置,其余的便无关紧要。你已无用,接下来就等着被扔出去吧。” 曲高阳脸色一白。 不要,她不要被丢出去! “如果您得到的只是临摹件,而真正的藏宝图落入他人手中,如何是好?” 他又重新坐下,半眯眼地看她:“上一个威胁我之人,已入土不复存在。” 她心惊胆战,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不是在威胁您,只是请您安顿好我即可。相比于富可敌国的财富,我这点保性命的要求不高的。” 他被人耍得团团转,心里极不舒服。 真想把她扔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没得选择。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你的藏宝图藏匿地。若你有半句谎言,你会知道,我比嗜血门的人,更可怕。” 他把她那些药丸、药粉等,全扔进房间的废物木桶里,而后走出门。 曲高阳蔫倒在床上。 她此时无异于与虎谋皮,身陷囹圄。 哎哟,伤口又疼了。 不行,她得多吃点肉才行,把伤口养得好好的! -- 第二日,他们前往曲高阳说的藏宝图藏匿地。 厉天在前方驾车,楚晔撩开车帘,道:“还有多久能到寺庙?” 厉天停了马车,望一眼四周:“回公子,大概还有半个时辰能到。” 楚晔坐回车位,曲高阳眼巴巴地盯着他。 他不悦:“再看,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她发誓,有朝一日她得势,她一定令他们每天诵读忏悔心经,让楚晔天天后悔曾如此对她。 “这马车之中就您我二人,您不让我看外头,我便只能看您了。” 楚晔睁开眼,由上及下扫她一眼:“无羞无臊,恬不知耻。” 她原想反驳,然而她闭了嘴,低下头去。 不看就不看,她数手指还不成? 十里的路,本该一路热闹顺畅,然而周围却越发安静。 她的藏宝图是在江城青枫客栈拿到的,自拿到以后,她便没再出城,故而她的藏宝图本该藏在江城里。 她怀有藏宝图期间,所做打扮是乞丐扮装居多,住的地方也是庙里居多,因此,她说藏宝图隐藏处是城北寺庙,也无过错。 虽然她是信口开河诓他们的。 他们由城南进城,驾车一路向城北后山寺庙。它是座破庙,如今已不住人,新寺庙搬到城郊山上去了。但由于它仍在城中,往日里路边也多少有些小商小贩在那儿摆摊,故而热闹还是有一些的。 如今路边却安静得很,一个小商小贩也不见,着实诡异。 果然,一阵风起,一群人拦在他们的路前! “把沈小鱼给我们交出来,可保你们无恙!” 来人身上的衣物并非统一的黑衣,看来并非嗜血门之人。 曲高阳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夺藏宝图的人又来了! 他们厮杀了起来。 厉天在外头应对那些人,楚晔要下车。 厉天拦道:“公子,您回车里,我与其他人能一起对付这些人!” 楚晔淡淡道:“无妨,我也下车,在车里反而不安全。” 曲高阳闻言也赶紧跳下了车:“在车里不安全,您也不知会我一声。我若死了,您的藏宝原图可就没了!”她难道不是人啊!他在车里不安全,她在车里就安全了呀! “死了更好,便再无其他人得到藏宝图。” 曲高阳:“……”!!! 果真是可忍熟不可忍了! 众人厮杀,楚晔也拔剑伤了几人。 曲高阳想了想,爬上江河护栏头,底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江水,“各位,听我一言!” 她指向楚晔,“藏宝图已不在我身上,在那人手上!” 她厉声道:“我是从他马车里下来的,早已受他威胁交出了藏宝图。此时藏宝图在谁手上已不言而喻!但你们若仍想做无用功,向我索要藏宝图,我亦不反对!” 她笑一笑:“然而,你们似乎没机会了。来世,我定不会放过你们!”她说完纵身一跃跳进江里! 楚晔跃过去一把拉她,却只拉到一抹破碎的衣角。 他心跳如雷:“厉天,命人沿江搜!” “是!” “交出藏宝图,否则休想走!” 楚晔心有怒火,愤怒道:“痴心妄想之徒,一个不留,全部废掉武功!” 他的属下收到命令:“得令!” 楚晔望向江面,刚才心跳到嗓子眼的感觉再度袭来……她如何敢如此大胆! 第九章 被囚 曲高阳最终悄默默地回到了曲家商号。 不,应该说,她是爬上了岸,在半死不活状态下被曲景阳捡回来的。 她已在曲家商号里养病半月有余。 如今,他们北上,往曲家方向回去。 “姑娘,您喝药。此时药温不烫不凉,最是适宜服用。” 珠儿端来药,放在她跟前。 她们今晚住在客栈。 曲高阳大病未愈,仍需吃药。曲景阳安排了有些拳脚功夫的珠儿看管她。至于“助纣为虐”的桃儿,早已被“打入冷宫”,被发配去粗活了。 她被曲景阳捡回来时,大凶险,身上有伤,还呛水,感染风寒。 她被关在屋里封闭静养半月,方才恢复。 她对珠儿笑笑,极配合:“好的,珠儿,你姑娘我喝。” 珠儿背脊发凉:“姑娘,即便您如此,我也不会放您出去的。三公子说了,得带您走。” 她沉下脸:“三哥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珠儿想起她竟然连江都跳了,便是说破天,她也断不会放她出去:“姑娘,我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我娘也在夫人那儿当差,按理说,我的主子该是夫人。” 她跳江,她也不愿意的。可她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唯有她当众“死去”,金蝉脱壳,且将藏宝图祸引东水,她才能将她从藏宝图一事中摘出来。因为她已“死”去,再追她也无用。 “你太伤我心了,我跟你同屋多年,你竟说夫人才是你的主子。” 珠儿心头有点发怵:“您别为难我,放走您,回去仔细夫人扒了我的皮。” 曲高阳认命地趴在桌上:“你出去吧。对了,叫桃儿过来服侍我。” 珠儿:“三公子说,罚桃儿在外头当粗使丫鬟。” 曲高阳反对地摆手:“你平时舞刀弄枪,也伺候我不惯,让桃儿回来,她手巧,梳头发好看。” 珠儿去禀告曲景阳,曲景阳顺了曲高阳的意,这才让桃儿回到她房里。 桃儿给曲高阳梳头:“姑娘,您可吓死我。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别想再活了。”她现在仍心有余悸。 曲高阳看一眼外头,悄声对她说:“桃儿,我打算等我康复了,再走一次。” 桃儿惊愕地捂着嘴,之前种种九死一生的画面又涌进脑中:“姑娘,万万不可,您之前经历过的还不够么!我这次是断不会支持您走的。” 曲高阳懊恼:“可若不走,我就要去当那个雍和县主,要嫁给那个皇太孙。” 她在曲家商号疗养期间,听珠儿说了,她被册封为了雍和县主。 原来她们口中那位“不知何人”,且在三年后与皇太孙成婚的县主,竟是她。 逃了许久,折腾许久,想不到仍绕不过此坑。现如今,连县主都被封上。 她和桃儿最初会从曲家大院里乔装出走,是因为她无意间听到她父母的谈话。 她父亲要把她送上京,与京中的达官显贵成亲,借对方力量以保曲家显贵。 她母亲不同意此举。当时她只听见她要送被往京城成亲,却未确定她要与谁成亲。 她承认,她当时出走是任性的,但父亲竟要把她嫁给京中权贵……这太伤她的心。且她如何能嫁到那里,那样只会终生难再与家人相见。 就算只嫁在洛阳城,她也是不想成亲的。 因此,她逃。 若她要嫁之人是皇太孙,那么她更要离开。 曲家如今树大招风,唯有远离权力中心,隐姓埋名地做个商贾之家,不左右朝廷势力,方才不引人注目。否则会招灭族之祸。 树秀于林而风吹之,便是如此。 桃儿道:“姑娘,纵然您不想嫁,此次也得嫁了,皇命难违。” 曲高阳思前想后:“不是还有三年么。三年期间能发生许多事,也许,我因意外不幸身亡,或染病去世呢?” 桃儿:“呸呸呸!”就算不愿嫁,也不可如此诅咒自己。大吉大利。 晚上,她趁桃儿熟睡,将桃儿绑了起来。之前她还给珠儿下了安神药,珠儿此时睡得深沉。她三哥曲景阳男女有别,住在别的院子,也无法管她,她趁此夜深无人之际,再次出逃。 她对桃儿道:“我原想过几日身体稍好些再走,但时不待我,我得出其不意,先发制人。你跟我一起走太危险,这次便你留下,与三哥一道。放心,你已被我绑起来,不属于帮凶一列。你此次无辜,他们不会为难你。” 桃儿“呜呜”地发声,说不出话,曲高阳拿上包袱,离开。 第二天,她南下,遇到刚好北上的张修继。 “哈哈,原来你在这儿,被我逮到你!” …… 张府,凉亭。 曲高阳坐在凉亭里,拿着饵料,一下下地给池里的鲤鱼投食。 她十分百无聊赖。 她已在张家待了七八日。 那日,她在街上遇见张修继,张修继跟她算账:“你如此歹恶,竟还假扮小二袭击我,夺我藏宝图!今日,你要后悔!” 他们一行有许多人,管家阿定又是武功高手,她打不过:“是您先去嗜血门买令追杀我,污蔑我拿了藏宝图作恶在先的!我那最多是叫您自食恶果!” 张修继气急败坏:“我为何买令杀你?还不是因你们在客栈先袭击了我!” “首先,我们之前与您一起走时,您就作恶多端。我们原要悄悄地走,何曾想,五更天还未亮,您就开了门。我们只好进屋,伺机敲晕您而离开。您说的也对,我们敲晕您,是我们之错。但您下杀手,就过分了的。您要如何我们抓回去狠打一顿,都无可厚非,但上天入地要杀我们……非人所为。且我们那时并未见过您的藏宝图,也不曾拿走它,您却诬赖我们拿了它。二者加起来,您作恶更多。” 张修继计算得不痛快,索性不再与她算账:“好,我就当这些怨恨,你我过错相抵。但我还救过你,答应你们跟我们一道走,解救你们的无钱之急呢!” 曲高阳无言以对。 张修继想了想,道:“算了,我也并非无度量之人,你跟我进府,把藏宝图的下落向我祖父家人禀明。若那般,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曲高阳自知受人恩惠还恩将仇报,甚为理亏,于是她答应了。 此时,她已在张府住了七八天。 张府的丫鬟秋菊端茶进亭里,放在石桌上:“曲姑娘,近日天气转燥,您喝点茶润润喉肺,去燥滋养。这是老太爷命人送来的新茶,除了给东苑的太太姑娘们送了去,给您这边也送些来。”秋菊想了想,“明日太太姑娘们在院里看戏,曲姑娘您可要去一起热闹热闹?” 曲高阳摆手:“替我谢过张老太爷的好意。至于看戏……我身子不太爽利,许是昨夜吹风,着了凉,若去,恐会把风寒传给贵府各位千金及太太。若真那般,我万死难辞其咎呀。等改日风寒好透,我再与各位太太姑娘们好好相聚。还望她们到时莫嫌弃我,带我一道玩耍。” 秋菊:“曲姑娘,您着风寒了?我去跟陈妈妈说一声,让她给您去请大夫。您是贵客,可不能让您受怠慢。” 曲高阳拉住她的手,微笑道:“秋菊姐姐的好意,我心领。然而,我无事的,等会儿喝点热水,再睡一觉,自会好许多。我身子素来不争气,受凉是常事,喝点热水、睡会儿觉便能渐好。还请秋菊姐姐莫惊动府中贵人,等会儿没得大夫在半路,我却无碍了,那般甚为不好。” “可老太爷那边……” “张老太爷那边若是问起来,我来回答即可,定不会拖累姐姐。” 曲高阳按照张修继的要求,来到张府,向他家人说明藏宝图丢失一事。原本,她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便能离开。然而张修继的祖父——张老太爷,留住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离开。原因是张修继首次能与女子心平气和地说话,张老太爷因此看曲高阳的目光瞬间不同,不停地撮合她与张修继。 乱点鸳鸯谱。 张家的情况也不单纯。 张修继的母亲,是张老爷原配,去世多年。 而其去世的原因,曲高阳根据这几日听得的七零八碎的片段,大概拼凑起来是:张修继之母是张老太爷为张老爷找的妻子,如今的继室是张老爷喜爱的女子;张老爷因为家族原因,不能娶出身贫寒的继室为妻,而是娶了父母钟爱的原配为妻;婚后,张老爷纳了心爱的继室为妾,视原配妻子于无物;原配夫人为此郁郁寡欢;生养张修继三年后,原配忧愤而逝。 又是一对怨偶的故事。 原配去世,张修继无人教养,张老太爷便将他带至身边,亲自教养。 曲高阳问秋菊:“你们公子何时回来?” 秋菊想了想:“收租恐怕没那么快,得将近大半月才能收完租子。” 张修继令她十分错愕。他邀她来张家,随后就扔下了她,马不停蹄地做自个儿的事去了。她面对张老太爷的盛情挽留,想执意走都不行。 她不知要在张家待到何时。 “你家公子一回来,还烦劳秋菊姐姐告知我一声,我已叨扰多时,是时候向他道别。” “曲姑娘,还请您莫要为难我们,老太爷知道您想走,定会以为我们对您照顾不周,要责罚我们的。还望姑娘您多住些日子。”秋菊慌张。 这已是她不知第几次听秋菊如此说,她的耳朵都快起茧。 他们不肯让她走啊。 她若强行要走,就坏了礼仪。 她点头:“秋菊姐姐你只要在你们公子的归家时,通知我一声即可,其余的我自行来办,姐姐看如何?” 她是贵客,秋菊不能得罪的,点头道:“好的,大公子一回来,我通知姑娘。” 曲高阳来到张府,用的并非“沈小鱼”之名。那名字已随她的跳江而“死去”,若再用,恐会再起杀身之祸。 她也断不会用真名 “曲高阳”三字的,她怕有心之人会由她的名字而知道她的身份。她起名“曲芃”,是再岌岌无名不过的名字,且无攻击性。 至于性别……张修继后来已知她是女的,她也就不再以男装示人了。 她如今以女装示人。 晚上,她早早入了睡。 第十章 你好狠心 她在张府没有可以聊天之人,晚饭过后便十分无聊,只好早些睡。 她睡得迷糊之际,空中传来一股异香。 她赶紧闭气,却已来不及——是迷香。 她房间的门被打开,闯进三四个人。 他们在她房里翻找,专门找那些可藏东西的角落。 他们动作迅捷而有杀气,却不找得翻箱倒柜一片狼籍。他们所过之处保持原样,像未被人动过一样。 他们找一遍,没找到想要之物,为首之人拔剑指向被迷倒于床上的她:“说,藏宝图放于何处!” 曲高阳心里害怕:“藏宝图已被他人拿走,我如今也不知它的去向。” -- 她被绑在马背上,拉往城郊山上。 前面,是张家的二公子——张修林。 “张二公子,我好歹是贵府的客人,你这样对我,未免太失礼。” 张修林拔剑指向她,阴恻恻地道:“我的礼数一向在剑下说话,你要吗?” 他削下她一缕头发,她气得肝颤,却也害怕。 “张二公子,若你如此待客,指不定待会儿我连藏宝图长何样都忘记了。” 张修林用剑砍下一丛草,声色阴戾:“这剑会让你记起藏宝图的模样!” 她看着发亮的剑身,发抖地咽了咽口水。 她刚到张家时,发现这张二公子够诡异的,和张修继极不对盘。若说张修继是明着狠戾,那么这张二公子就是阴狠。 他想将张修继除之而后快。 张修林是继室的儿子。继室先是为妾,张老爷的原配去世后,才被抬举为妻。 想来,大公子张修继这些年在如此家庭下讨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在一块空地上,前方一列队黑衣人在听候发令,张修林把她从马背上推下,她倒在地上。 张修林抓起她的头发:“说,你将藏宝图藏于何处!若不交代,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曲高阳心里颤抖:“我真没有藏宝图了。” 张修林将她的头按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你当我们傻吗!说藏宝图丢失了,不过是你和张修继合唱的一出戏!你们想将它据为己有,当我看不出!他早前将藏宝图带在身上,已居心不良,如今你们还唱双簧说它丢失!如若我找不到,我得扒下你们的皮!” 她当日到张家说明藏宝图丢失一事时,张修林的反应就极大,认为藏宝图是他们故意隐匿。 为此,张修继还与他大吵一架。 张修继认为藏宝图虽金贵非凡,却是他们张家的祸根,他们消受不了藏宝图的巨额财富,反而会被它招来祸患,它能丢失再好不过。 而张修林则坚持要取回藏宝图,拿到里头宝藏。 -- 她心里忽然没了主意。 这些人为了钱财,不要命的。他们是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最可怕了。 “我只知藏宝图在一位姓楚的公子手上,其余的当真不知。他拿走藏宝图之后,我便跳了江,往后之事我不再参与。” “阿大,给她点颜色瞧瞧,看她是否还拧!” “是!” 队伍里出来了一个黑衣人,将她拉到一旁的河中,把她溺于水中。 她在水中快扑通不行了,他才将她从水里拉出来:“藏宝图在何处!” 她最恨别人威胁她了:“在山里,在地里,在河里,总之不会在你们这里!” 张修林凶狠地向她剜眼:“找死!阿大,让她体验死的滋味!” 阿大武功不凡,得令后将她举起,重重摔进河里。 她觉得掉进水里仿若掉到地上,水面坚硬如石。 疼死她了! 张修林戾气地道:“说,藏宝图到底在哪儿!” 她咬了咬牙:“不知道!” 他怒火攻心,走到她跟前,亲自将她溺于水中。她虽识水性,但闭气不长,水的充斥让她窒息,她快撑不下去。张修林一把拉起她,“我的耐心有限,你到底说不说!” 她虚弱无力,倒在一旁喘几口气。 一会儿,她道:“你靠近过来点儿,我只告诉你。” 张修林耳朵凑近她,她突然拔他的剑,极速抹在他的脖子上!张修林是习武之人,偏头侧身,方才躲过致命一剑。但他的脖子终究出了血。 曲高阳举他的剑指着他:“你要的藏宝图消息,我只说一次!方才我已悄声告知你的手下阿大,你若想知道,便去问他!” 阿大气急败坏:“你何曾对我说过!你这个挑拨离间的奸诈毒妇,找死!” 曲高阳剑转指向他:“哦,你要杀了我吗?杀了我,好只有你一人知道藏宝图下落?” 既然她说不知藏宝图下落,他们不信,那么她便顺着他们的意,说藏宝图的下落她是知道的。 张修林捂着脖颈流血处,面露狞色:“蠢货,愣着做甚,还不包扎我的伤口!” 阿大被踹心窝,赶紧爬起,撕下衣角,包扎张修林的伤口。 曲高阳趁此间隙,沉入水底,泅水逃开。 “不好,公子,她泅水潜逃!” 张修林包好伤口,拿起剑:“追,死生不论,定要抓住她!” 曲高阳顺流而下,泅水到河水对面。 然而,她不能再顺水往下了,除非她自信她的速度比他们的马程快。 她中途上岸,不往前方跑,也不往回跑,而是往两旁无路之地跑。 穿梭过许多荆棘,她在一处山林里,停了下来。 眼前,一群人正在打斗。 那些人显然是几伙人,但大多数人都攻击同一个目标,那便是——楚晔。 楚晔发现了曲高阳,瞪向她。 她弱弱地蹲下到草丛里,藏匿。 她打不过的,只有藏起来以求自保。 她也当真流年不利,一波危险未平,一波危险又起。啊,她得戴点转运珠,转顺她的运气方可! “公子,她在这儿!” 她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急喊。 她瞬间往前跑去,他们还是追来了。 张修林一抹剑上的血迹:“这次不能再让她跑了,问出藏宝图下落,杀!” 曲高阳身上流了不少血,他们沿着血迹寻找而来。方才她不觉得疼,如今想到张修林能寻来的原因,她才注意到身上有如此多的伤——好疼。 山林里,众人火拼,哐铛锵琅,刀光剑影,“那人是沈小鱼,她竟没死!藏宝图的临摹版她有!” 有人发现了她。 一部分人停止攻击难攻的楚晔,转而向她杀来。 如今,她腹背受敌。 楚晔没想到她竟还在,果然是只九命之猫。他们已和他人相斗多时,不宜再久留,“藏宝图不在我这儿,在她那儿,她用假死将你们的注意力转至我身。你们蠢得可以,竟着了她的道。”他转向正与人打斗的护卫,“厉天,收尾,走!” 身后是提剑奔来的张修林,前头是刀刃染血的凶徒,曲高阳不会武功,又被楚晔如此说一遭,她只想哭:“呜呜,相公,你怎能弃我!不是说好藏宝图你拿着,我当你的挡箭牌,你保我安全么?如今你却要弃我于不顾。哦,我知道了,定是你看上琅琊郡王家的姑娘,我碍着你们的事了,故而你要不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好成全你与王姑娘的美事!你好狠的心!但你走吧相公,此处我来挡着。我成全你与王姑娘。若有来生,我希望、希望不要再遇见你,不要再遇见王姑娘,这般,我便会好过些。” 楚晔气得肺炸。 这个难以描述的女子……她简直就是只狐狸! 说得两人纠缠不清,拖他下水。她狡猾、奸诈、信口雌黄! 曲高阳是真哭,撕心裂肺,她好难啊,她怎会处于如此艰难的境地。 但楚晔在她如此艰难之际,竟还想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她是不允许的。 她若“死透”,他如何从她尸首上踏过去,她都管不着。但她还好好的呢,甚至正九死一生呢,他要借她的命给他垫背,她决计不肯! “交出藏宝图,谁都别想走!” 张修林一众人一些攻打楚晔,一些向曲高阳杀来。其余凶徒,他们仍和楚晔那方的护卫战斗。 她冲进人群里,东躲西避,堪堪躲过张修林致命的剑锋。 刀剑无眼,她受到许多伤。 她拼命闪躲,却被楚晔推出去,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别人的刀锋上。 太可恨了,她方才差点死掉! 她冲过去,抱住楚晔的腰:“相公,救我!不,不对!相公,你走,此处我来挡着!他日你若寻得宝藏,万望看在今日的情分上,好生安顿我家人!” 他要加害她,他也别想好过! 武林中某人向他们杀来,眼看要杀到曲高阳,她心慌,楚晔用剑锋刺伤那人。 他反手将她抱在怀里:“既然你要如此,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他厮杀,“你当我的肉盾!” 曲高阳心里害怕至极,当肉盾便是替他挡刀之意,她受的伤已够多,不能再多了,她好疼的啊! 她趁着混乱之际,也趁楚晔不备,一拉他,将他连带摔下。 二人顺着旁边的山坡滚了下去。 厉天等人惊恐:“少主!” 第十一章 求还是不求 曲高阳醒来。 她浑身上下皆是伤,几乎宛要死去。 嗯,好疼。 一旁,是楚晔在生火。 他察觉她醒来,回头凉凉地看她一眼:“你都如此了竟还未死,果然命够大。” 她觉得如今还不如一刀抹了她,了结她。她此刻生不如死。 好疼,浑身的肉像被人一刀刀割下来一般,她忍不了:“呜呜,呜呜——” 楚晔气恼:“你还哭,若非你拖我下坡,我如今何至于受困此地!” 他醒来时,发觉他们已滚到悬崖边上,差点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他本不想管她,但最终还是找了处山洞,将她抱进洞里。 他也受了伤,若他们无法自行走出去,便只能等厉天等人寻来。 她觉得眼前人真真奇怪。她此刻如同被千刀万剐般,委实疼痛难忍。她又没碍着他,哭几下,纾缓下疼痛,也不行么? 她被辱骂,她也是有骨气的:“说得好像您千对万对似的。您不曾推我出去,当替死鬼?” “你先将藏宝图一事推至我身上,自个儿跳江逃跑。” 曲高阳气不过:“好,您将藏宝图归还于我,我向天下大众告示,说藏宝图已在我身上,让其他人莫再去打扰您。” 别说得他不想要藏宝图,她故意塞给他似的。 楚晔睨视她:“巧言令色,看来伤得不严重。” 哼,伤得严重也无需他管。 晚上,她受伤的后果才真正体现——她发热了。 楚晔本不想管她。然而她毕竟是曲家女儿,她若死了,不知曲家家主借兵一事是否生变。 他起身去找伤药。 找到了草药,他将药材揉碎,置于掌心。 曲高阳发热,意识却仍在,他要扯开她的衣服,她喝斥他:“大胆狂徒,你敢轻薄我!”她好歹是世家姑娘,该有的威严并不少。 他的手一顿。 “你自己来!”他将药扔在她手上,背过身。 这些药远远不够,但……她可不会开口求他去采。待她稍好些,她自己去采。 她将药敷在受伤最严重的几处地方,随后沉沉地睡过去。阿弥陀佛,她平生没伤过人,好人有好报,保佑她一定醒过来。 呸呸,她肯定能醒过来,只要稍作休息即可。 半夜,她是醒来了,但却是被烧醒的。她发冷发热地从草丛堆里坐起,浑身伤口令她痛不欲生。 楚晔坐在一旁的草垛上背靠石头小憩,睁开眼:“浑身难受?求我,求我我便帮你疗伤。” 她越倔,他越看不得她倔。 他想打碎她的拧。他倒要看看,她能拧到几时。 曲高阳原想求他,任何脾气气节都没得性命来得重要。 然而他此刻这般,他们便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你以后别落在我手里。若落入我手中,我定会报复你。” 楚晔觉得她不仅奸诈狡猾,还小肚鸡肠,曲家怎养得如此女儿。他凉凉地看她一眼:“往后的往后另说,如今是你落在我手中讨活命。说吧,求还是不求。” 古人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似乎应该要请求他。然而,她怎地就如此不想求呢? 可能是眼前之人着实可恶,令她开不了口。 她不要面子的啊!逼她上了最高台阶,也不给她个台阶下,“我请你不要跟出来,我要小解。” 楚晔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她不仅奸诈狡猾、小肚鸡肠,还不顾礼义廉耻。厚颜无耻! 曲高阳当真是要解手,她发热,身上烧乎乎的,肚子里不停发涨,想小解。 她让楚晔不跟出来,可最后他到底跟出来,“好了与否,死了么。” 她吓得一激灵,赶紧收拾好,钻出草丛。 如若不是此时身子不适,她定要跟他拼命的:“你不要脸,跟着女子出恭。” 他不放心她一人出来,这才到旁边,询问她的声气。真当他愿意出来呢! 他上下鄙夷她:“也不瞧瞧你如今的模样。说倒人胃口都是轻的,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曲高阳闭嘴,懒得与他说。 多说无益,越说越扯不清。 她转身往山洞里去,可身上的伤实在令她欲哭无泪。会不会溃烂化脓啊?她想想都怕。不行,明天她得出去找草药才行。她要去找侧柏叶、刺儿菜、灰包、车前草等等。总归有种草药能减轻她伤口的溃烂化脓。 她沉沉地睡过去。 睡梦中,她感到似乎有人给她上药,清清凉凉的,伤痛都减轻不少。 她这一睡,就是两天。 第三天她醒来时,几乎饿扁,“咦,人呢?” 她一转开视线,看到楚晔在山洞口烧烤野兔。 他无视她的存在,自顾自地转动木架上已烤至半熟的野兔。 这是他出去打来的兔子,他也饿极了,得吃东西。 他正考虑如何无盐而食此兔,旁边传来声音:“我也好饿,想吃东西。” 他挑眉看一眼她,发现她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此时倒是不硬气了。 曲高阳明白他讥讽的眼神是为何。然而她本身就没什么骨气,在生死关头,她只管保命,那些所谓的面子和勇气,她不会管的。 但他鄙夷的眼神让她不高兴了,有朝一日她得以平安,一定挣个千万只兔子,还给他!她一定不欠他。 曲高阳可怜巴巴地着他,故此只得到可怜巴巴的一丁点儿。 “给你能活下去的分量即可,其余的别浪费食物。”他扯下一丁点儿腿肉,就着荷叶扔给她。 曲高阳看着眼前比猫儿粮还少的肉,荷叶散开,肉掉在了草堆上,她想起一句话——不食嗟来之食。 她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他扔来的! 她把肉归置到荷叶里,忍着身上的痛,捧还给他:“我不吃了,如何引诱我,我都不吃!” 楚晔怒火隐隐烧起,女子怎地如此麻烦!他们若是在沙场上,马革裹尸,便是野兔野鸡茹毛饮血,他们也照样得吃! 他将肉打掉:“不吃算了,一边儿去,别烦我!” 曲高阳数月亮,数星星,幻想她已吃过许多食物,后来她发觉,她身上的伤似乎并不像之前那般痛了,伤口逐渐发痒,是愈合之兆。 等她愈合,她去找果子和鱼吃。哼,看谁还饿。 然而她躺着无聊啊。 她知道楚晔帮她上了药,否则她手脚上的这些伤,不会见好。 算了,上了药便上药吧,有点肌肤相碰,总比她伤势恶化危及性命好。从此层面上看,他也算救了她性命。 她问楚晔:“楚公子,请问您是何方人氏?” 楚晔仔细打量她:“你意欲何为?” 曲高阳得把她的目的说出来,否则显得她别有所图:“我想知道您家住何处,以后好登门向您道谢,感谢您的出手相助。” 楚晔冷笑:“凭你,也配?” 曲高阳:“……”他把天聊死,她与他无话可谈! -- 十日后,树林里。 她已好得差不多,今日出来摘果。 厉天等人找到了他们,由远处走来,到楚晔跟前。 她问他们:“你们要走了?”楚晔已上马,要骑行离开。 这几日她在山洞里住的虽不舒服,但比在外头安心,她几乎遗忘外头的世界。 他若要走,她也该差不多该走了。 但,她有必要走么?她也可以不走的啊! 楚晔皱眉,对厉天道:“把她也带上,送回原处。” 曲高阳后退:“我已跟您无藏宝图的瓜葛,您要走便走,不必带上我。” 不带上她,那么他救她的意义何在?他得把她送回曲家,稳住曲家家主的心神,好令他借兵顺利。在他没成大事之前,她不能出幺蛾子。 “无瓜葛么?我如何知你是否会给其他人临摹藏宝图。与其让你放任自流,不如押你在周边看管。” 曲高阳被押着共同上路。 第三日,她伺机顺走楚晔身上的藏宝图,且一并拿走一把奇奇怪怪的钥匙,逃离队伍,不知去向。 楚晔怒火中烧,命人四处搜寻她。 第十二章 谋出路 曲高阳一路逃,千辛万苦。 第五日,她抵达温婉秀气的江南名城——苏城。 她最初是怀着向往憧憬,想来此地观山看水的。如今,经过诸多变故,她此刻只想安稳,在此地平安顺遂地度过一段时间。 她受到的追赶太多,累呀。 同时,她对危机无半点还手之力,这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得拥有底气与力量,才能不重蹈覆辙。 “小吃小吃诶,蟹黄包生煎包咧!” “店家,贵店需要短工么?我看您家生意红火,或许忙不过来,您可要招人?” 店主对她挥手:“走走走,我们这儿不需要,赶紧走。” 她初到此地,得找个安身之地。客栈太贵了,她住不起。她最好找份能供住的活儿,在雇主那儿住下来。 “我手脚灵活,且为人机灵,定能干好。” 店主面容更板了:“哪儿来的叫花子,赶紧走开!否则休怪我叫人轰你!” 曲高阳多日未装整,形容确实狼狈。 她到底咬咬牙,找了间客栈住进去,修整仪容。 第二日,她上街头寻活。 不过今日,她转换了想法。与其卖苦力,不如卖脑子。苦力辛苦,却挣不到多少钱,但脑子或许可以。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深知自我缺陷,体力不比别人,干起活来也无优势。她还是避一下短吧。 她谨慎小心地往街里去。 藏宝图一事必定远远未平息,她不能招摇过市,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掌柜,您这儿最新样式的胭脂妆粉、眉黛,有哪些啊?劳您拿出一示。” 她进入一家装潢极好的胭脂水粉店,老实巴交地问。 掌柜见她衣着普通,不像买得起最新样胭脂妆粉之人,但进门便是客,不可轻视。 “您稍等,我让伙计给您拿来。” 他们有试用装,也无需担心她糟蹋新品。 曲高阳试了店里的妆容物品,整个人与初来时大不一样。她用滑石粉扑于发中发尾,原先看起来有几分粗燥的发丝瞬间光滑许多。等打理好妆容,她与初进时判若两人。 掌柜看她化妆,端看她的化腐朽为神奇。 曲高阳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梳整好,问掌柜:“您觉得我这梳妆手法可还行?” 掌柜心里赞叹,确实可以的。她原先进来时,是个贫寒无奇的农家女形象。如今一看,倒像个大家闺秀。 不,比大家闺秀还贵气几分。 他点头笑道:“您用它们之后,容光焕发。它们可还满您的意?我让人将这些款给您各打包一份?” 曲高阳笑笑:“掌柜,我来此,主要是想告诉您,我能根据人的特质,给她们上适合的妆。爱美的女子比比皆是,然则妆容化得不好的,也不知凡几。您这儿啥都好,就是少个懂化妆梳头的人给客人推荐合适的胭脂妆粉。若得此人,贵店的生意只怕会愈加红火。您可要招如此一位助手?” 掌柜的脸色精彩纷呈,“您想应聘?” 她点头:“是的。” 好倒是好,但他不是东家,做不得主。 他想了想:“您稍等,我帮您去问问。” 刚好今日少东家在,他可以将此情况禀明。 非他遇事便找东家定夺,而是此事他觉得可为,且他隐隐压不住此女子。 “少东家,楼下有位女子,想应聘店里的妆娘。她想给来店的顾客们上妆推荐货品,您看……” 他们的少东家今日来店里会友,此时正与友人品茶聊天。 少东家杨衍放下茶杯:“是何人?我们店里何时需要如此一职?” 掌柜作揖:“是位素未谋面的女子。”他面露难色,“店里确未有过此职,然而我觉得增此一职,对门店的营业额大有裨益。我方才见着她梳妆了,当真与众不同。若来店里的顾客,咱们店里能有个懂她们心思的人,替她们上妆分析,她们定能更欢喜购物。咱们借机将苏城其他几家胭脂妆粉店比下去,也极有可能。” 友人司马峥闻言一笑:“严掌柜,你将此人说得如此能耐,我倒想去看看她了。她是何模样,用了有何手段得你如此推荐。” 杨衍随他一同到天井走廊,往下看。只见司马峥快速地转回房间:“是她。” 司马峥便是先前曲高阳逃难途中,误入客栈房间,撞见的浴桶男子。 他今日撞大运,竟再次遇见她。 他对杨衍道:“元达兄,你帮我个忙,帮我招她做伙计,看她想如何。” 元达是杨衍的表字。 杨衍不解:“您认识她?” 司马峥比杨衍还小几岁,但杨衍对他隐约透着尊敬。 司马峥笑道:“哈哈,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有次我住店,被一女子闯入房间,她还企图威胁我么?” 杨衍皱眉:“是她?” 司马峥端起茶杯,看着楼下方向:“就是她……她颇为有趣。” 掌柜引领杨衍下楼。 杨衍到楼下,问曲高阳:“你除了会梳妆打扮,可还会其他?若只会梳妆打扮,我们完全无须聘用你,只需买几个丫鬟过来,帮衬顾客妆扮即可。” 曲高阳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决定她去留之人无疑,她道:“除了会梳妆打扮,我还会制作不同样式的妆粉、胭脂膏、眉黛,还懂养发护发,令人头发细密。” “但以上皆非关键,最关键是,我能根据不同人之特性,研制出符合她们需求的妆奁之物。当然,您也能买来丫鬟做此等活计。然而,我见识过的,会比她们略多些,总归较她们多些优势。” 她这些年,除了偷溜进曲家藏书阁看书,其余的便是整天跟桃儿捣鼓妆奁之物了。不同风格的妆容,她们都曾仔细研究过。不同人物性格,需化不同妆容。也正因如此,她们先前凭借乔装易容术,躲过一拨拨人的追杀。 但在逃难时,她与桃儿乔装的物资有限,乔装效果并不好。 “口说无凭,我如何相信你?” 想要证明,这也简单,“您试用我三日。这三日里,我无需您的工钱,您提供给我吃住即可。三日一到,您考量我的表现,再决定是否留我。您看如何?” “你打哪儿来的,何方人士?” 曲高阳想了想:“小人名曲芃,自雍州的始平郡来,家道中落,到苏城投靠姑母。谁知到达此地,姑母一家已不知去向,且搬迁多年。我向以往邻居打探她们消息而不得,便出来寻一份活计,另寻出路。” 杨衍怀疑她:“我们此处招工,须得查明户籍。来路不明之人我们不收。” 她将照身帖递给他:“您看,这是我的照身帖。上头有我的画像与户籍,请东家查验。” 这是她从曲家出来之前,找人做了许久才做出来的。照身帖上的信息皆经得起追源溯流,她并不怕。 杨衍仔细看过她的帖子,的确无问题:“若三日之后不合适,我不会留你。我们这儿不养闲人。” 曲高阳思考她往后三日该如何做,朝他作揖:“定不教您失望。” -- 曲高阳到这店里已是第二日。 第一日,她将店里的物什及规矩熟悉了一遍,掌握店里货品的基本信息。 今日,她开始帮忙卖货。 胭脂膏店的装潢极好,是苏城里有名的几家胭脂妆粉店之一。 巳时三刻,一位衣着华丽的姑娘从外头迈进店门槛:“严掌柜,我要的杏仁花露膏,你可帮我备好了?” 掌柜忙上前躬身作揖:“王姑娘,早为您备好。您辛苦,还劳您亲自过来一趟。”他命人去库房拿。 “我不想假他人之手,便亲自过来了。严掌柜以后若有好物件,还请及时到我王家告知一声,我也过来瞅瞅。” 掌柜含笑地应承,她看向一旁的曲高阳,曲高阳对她一笑:“王姑娘,您好,我是店里新来的妆娘,可为您试妆。您今日可有空,要看看胭脂上妆之效么?” 王姑娘戒备地瞥一眼她,冷淡侧身:“不用。” 曲高阳端看她。这姑娘气质中有几分冷意。她的衣着华丽,然而令人感到的并非是敬意,而更多的是畏惧。可细品她方才语言,她不是嚣张、令人闻风丧胆之人——气质矛盾体。 气质矛盾的存在,证明她内心也极可能矛盾。 “您的衣着当真极好,气度非凡,只是气质颇拒人于千里之外。您若能配上点糖果色暖妆,会和蔼可亲许多。您试过糖果色暖妆么?不如我帮您试试?” 王姑娘面露迟疑:“糖果色?何为糖果色暖妆?” 曲高阳向她解释:“就是好看,却不冷艳的,令人心生祥和的。” 她想了想:“王姑娘,您言语有德,必定是个心怀仁慈、体恤他人之人。但说实话,您的妆容稍欠暖意,与您恍若神仙的衣着与心思不大相符。您可要试试我们其他样式的妆奁之物?看看其他妆容是否适合您?” 王姑娘惊讶:“在这儿试?”她们怎能在外对镜梳妆。 曲高阳之前考虑到了这点:“店里设有专供客人梳妆的隔间,由我亲自为您上妆。您若不忙,需要我给您一试么?” 丫鬟有些担心,摇头道:“姑娘,不可。” 王姑娘打断她:“试便试,有隔间便好,没什么可担忧的。”她们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梳妆,但若在隔间里,未尝不可。 第十三章 解决争端 曲高阳将她几乎改头换面。 王姑娘端看镜中的自己,还别说,真与以往不同。 脸还是之前的脸,可如今看上去,隐隐透着几分俏皮可爱。与她之前冷若冰霜相比,的确多了几分可近之意。 她自认心肠也挺好,在家里都舍不得责罚下人,奈何在苏城圈子里,就是没什么朋友。别人与她,总隔阂甚厚。 曲高阳将她的头发再做梳整,留了些刘海。瞬间,一个平易近人的形象出来。她将一朵做工精细的珠花插入王姑娘发间:“咱们平时可多换换风格,既能做温婉大方的大家女子,也能挑得起活泼可爱的大梁,切莫把自己固定在一方天地里头,固步自封了。” 她们刚做好,掌柜在隔间外问:“曲姑娘,外头赵家姑娘问你可曾好了,她也想试妆。” 她们出到门店处,在外头等着的赵姑娘指向曲高阳:“你,来帮我换装。” 她看一眼王姑娘,挑衅地道:“定要比她好的。” 曲高阳不认识这位赵姑娘,严掌柜解释:“方才赵姑娘听闻王姑娘在此试妆,也想一试,故此点名要找曲姑娘你。” 王姑娘接到她的挑衅,不理会她,对曲高阳道:“还请曲姑娘隔日到我府上一聚,我定向曲姑娘好好请教刚才妆面之法。” 王姑娘与赵姑娘素来不和,这是苏城闺秀圈内人尽皆知之事。赵姑娘父亲官位斐然,她自认是苏城第一闺秀。然而旁人皆当王姑娘才是高不可攀之人,因为她家是世家大族——王氏。赵姑娘心性善妒,常年因此与王姑娘争锋相对。 方才,赵姑娘听手下的丫鬟说,王姑娘在此换面妆,想变美,她就来了。 她可是极讨厌王姓姑娘变美的。 赵家姑娘嘲讽地拦住王姑娘:“王昭容,你当自己是谁呢,这店铺是你开的?曲姑娘不用干活做生意,光关照你一人可得?还上府一聚,呵,你何不直接包下这间店,如此一来,曲姑娘便是你家佣人,可任你为所欲为?” 王姑娘呵斥赵姑娘:“赵姑娘,你今早出来怕是没漱口吧,嘴臭!” 赵燕枝最恨王昭容这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别人都比不上她,就她最好!“王昭容你别忘了,你哥哥还在我父亲手下当差!” 两人势如水火、毫不相让,最吃亏的还是门店。 曲高阳知她今日或许撞到硬壳。争风吃醋之事,她往日没少见,然而却是第一次参与其中。 换在以往,谁敢来招惹她? “二位姑娘息怒,”她将她们二人拉开,“咱们出来采买胭脂妆粉,是为变美,变美使人开心。然而据我多年观察,生气易使人面部长皱,对保养极不利,也容易令人早生华发。严重者还能掉发。二位姑娘慎言啊。” 王昭容惊惧,赵燕枝则不悦地对她开骂:“你个贱婢,竟敢在此危言耸听!看我不封掉你的嘴!” 曲高阳面色怯懦:“我以前也生气,有段时日掉发可多啦。后来我护发养发,曾经掉发之处,都已长出头发来,且甚为浓密乌黑。赵姑娘您要看看?” “阿香,她对我出言不逊,替我教训她,让她知道辱没我的后果!” 阿香是赵燕枝的贴身丫鬟,得令答道:“是,姑娘。” 曲高阳拦下阿香的手:“赵姑娘,我方才并非对您不敬,是给您举我曾经的例子呢。您的头发极好,乌黑亮泽又柔顺,然而还能更浓密。您要教训我是可以的,可您若因我而气坏身子,那便不值当了。而且,女子都想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那是多少补品都吃不出的青春常驻秘诀。您若教训我,之后即便我有心给您护养头发,恐也怕无力为之啊。您确定不需要我替您养养发么?还请您三思呐!” 赵燕枝面如黑铁,让阿香收回手掌。 曲高阳将她们快速请至一旁的隔房,给她们倒茶喝。王昭容和赵燕枝不和,两人憎恶地撇过头,互不瞅睬。 曲高阳对她们道:“二位姑娘皆是贵客,也皆是标致的人儿。你们各有千秋、各有特色、互不侵扰。若打扮得宜,二位姑娘均能在人群里独树一帜,互不夺光彩。不如我今日便在二位贵宾面前班门弄斧一番,看能否让二位各放异彩?” 赵燕枝看王昭容的容貌,比之前好得太多,心里极为酸涩:“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若是搞砸,你往后也别想在苏城混了。” 曲高阳点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若搞砸,也还望赵姑娘您高抬贵手,别跟我一般见识嘛。”话虽如此,她还是聚精会神地妆扮起赵燕枝来,王昭容在一旁默默观看。 曲高阳先用清水擦拭掉她原有的妆面,露出她一张素白的脸。 她长得原也好看,只是可能常年生气,面带几分厉色。曲高阳给她按摩面部,让她渐渐放松。 她用润肤蜜膏给她敷了面。待她脸上滋润,她先用一层水润的乳状物给她打底,再给她涂用秘制的妆粉。 赵燕枝疑惑:“你用的是何妆粉,为何与我们平时用的有异?” 曲高阳看一眼手上的陶盒,道:“平时用的妆粉,用久了肤色易暗。我以往也受此困扰,便弃用市面上的铅粉,改用了自制的粉。这款粉,它是用米粉做的,却又不像以往的米粉那般易掉,持妆久还不伤肤,我挺喜欢用它。” 她前晚与昨天,连夜做出一套她平时用的妆奁之物,以便试妆之用。 赵燕枝看她一眼,见她皮肤竟比她的要细腻白皙许多,忍住内心酸涩:“给我也来几盒。” 曲高阳继续手上动作:“嗯,我先给您上好妆。” 她为赵燕枝抹好粉,拿出她身上仅剩的之前的玫瑰胭脂,轻轻涂在赵燕枝脸上,以蚕丝晕开。赵燕枝的肤色当即亮白而红润,面如桃花。她用远山黛将赵燕枝的眉描得英气,将原有的戾气掩盖,增添了几分洒脱不羁,给人一种好的感受。她再为她修修容,之后,赵燕枝变得整个人立体而正直许多。 确实……不一样了,赵燕枝看着镜中自己,陷入惊愕。 曲高阳道:“赵姑娘您性格好动,做英气洒脱之妆扮最为合适。但有一点还是须得提醒您注意——少生气,多喝水。不然这倾国倾城的脸,浪费了。” 赵燕枝很想气愤地骂人,然而此刻却似乎骂不起来。她弱弱道:“我尽力。” 她不做思考:“你身上还有何妆奁之物?拿来我看看,我要了。” 曲高阳收回物品,道:“您要先预定,小人才有时日为您用心地制好。制作这些物什需要日子。” “须得几日?” “大概十日。” 赵燕枝与王昭容都走了,走之前每人预定了十来盒的胭脂、妆粉、眉黛,并问曲高阳几时有空,到她们府上做头发护理。 曲高阳时间未定,跟她们道再议,她们也无太多异议,携同侍女离开。 如此多年来,她们第一次相安无事,互相离开! 掌柜将此事告知杨衍与司马峥。 司马峥望着楼下的她,道:“看来,不仅有意思,也有本事。怪不得那天能出我意料,胆敢扼住我的喉咙。” 杨衍放下茶杯,问他:“您打算将她如何办?” 司马峥想了想。 他若有所指地一笑:“总之不能让她逃了。元达兄,她需要在苏城常住。” 杨衍觉得不应答应他的,司马峥明显对这来路不明的女子有意。 然则他仍旧点头,答道:“是。” 他跟曲高阳谈留下事宜,曲高阳神色为难:“少东家,并非我待价而沽、坐地起价,我原也想跟您谈合作之事来的。我不仅在您这儿受雇做妆娘子,我做出的妆奁之物放在您这里售卖,原材料您提供,物什我来做,所得净利润,您我□□分账,您六我四。您看如何?” 杨衍皱眉不悦:“你跟我拿大?” 曲高阳摇头:“非也。但此事涉及利益,咱们得详谈,我此番是在跟您磋商。您也能够单雇佣我为妆娘,我亦会尽心尽力而为之。然而今日之事,想必严掌柜已跟您汇报过,我能做化妆用的物什,且做得也受欢迎,您是否考虑入股?” 她的初衷便是不只做妆娘子,她要研制胭脂膏妆粉来售卖。 这项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杨衍没必要拒绝呀。 杨衍回答她:“好。” 曲高阳将事先拟好的合作文书递给他。 第十四章 采花大盗 曲高阳今日去王家,为王家的夫人及姑娘做头发养护。 她如今太忙,抽不出身,一般不上门,唯有顾客去她那儿。 然而此王家是王昭容之家,她的第一位客户。 王昭容曾为她在苏城铺开生意之路,出过不少力。且为节省她往来王家的用时,她们都会安排马车接送她。于情于理,她都该给王昭容特殊地位。 她往来店铺与王家的耗时并不多,便破例为王家母女上门养发护发。 回来的路上,车夫嘱咐她:“曲姑娘,等会儿您回住处,可定要小心。近日的采花贼还未抓到,昨日据说又犯案了,官府仍未找到他,你可小心些。” 这事她听说了。苏城内惊现采花大盗,已掳走二十几名女子,却从未被抓到。 他掳走的都是年龄十五六岁,身段如她一般的姑娘。且那些姑娘目前仍未被找到。苏城有姑娘的人家,人人自危。 “不是说已有人举报,眼看要抓到他?” 车夫“嗨”的一声叹:“那是误报,是别人为报私仇,谎称那人是采花大盗。实则并非如此。那采花大盗来去无踪影,哪儿这般容易被寻到。总之你万事小心。” “嗯,我晓得,多谢您提醒。” 她下了马车,手里提着篮子。 她看着王家的马车离开,心里一阵哆嗦。 希望采花大盗不要盯上她。 不行,她得多准备几样防身的器物才行。往后她也要少出门。 她走在路上,后脑骤然一疼。她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来时,她被架在一人的肩上。 那人带着她往城郊去。 那人颠得她肚里翻江倒海,眼前更晕了。 “这位壮士,您是要将我带去哪儿?” 那人恶狠狠地将她扔到地上,“去了你便知。我提醒你,别给我耍花招,否则我让你死相难看!” 她的住所,离她下马车之处有段距离。严掌柜因店铺后院住的皆是男子,她不便与众人同住,便安排她到另一处院落,与杨家其他女子工人同住。 院落处于巷子深处。巷口窄,王家马车通不过。车夫将她放在巷口后,她需走一段路,方能到达院子侧门。 想不到,她走路的这段期间,被歹人袭击了。 她被摔得好疼:“大哥,您不如让我自己走?您扛着我也挺累的。” 壮汉瞪向她:“少废话,否则我让你脖颈见血!” 曲高阳害怕了,前段时间她拼命逃亡时受到的那些重创,疼感记忆犹新……好疼的,她疼得都哭了。 她不要再被抹脖子。 “大哥,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都听您的。” 他们到达城郊一处人迹罕至的破庙,她被扔到草丛堆里。 与之前拿刀架着她脖子,逼她走到破庙相比,这点扔已不足挂齿。 草丛前,一个黑面头目盯着她。 他将刀搁在她眼前,“长得如此美丽,被干掉了实在可惜。先陪大爷玩玩儿,说不定大爷一快活,就不杀你了,把你扛回去做压寨夫人!” 曲高阳心里万般恶心,然而她却不能乱了阵脚。 她一笑:“大哥,您是哪条道上的汉子啊?我都快任您宰割了,烦您告知我一声,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也算您积德行善。” 头目啐地上一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瓦波寨张大头子!” 她跌坐在地上,神色惶恐:“张大哥,您好好的山寨大王不做,掳我来做甚?我曾有眼不识泰山,得罪过您?” 张大头子哈哈笑:“别想套我的话!”他走近她,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再者,你套了无用,因为你眼瞅着要去见阎罗王。” 她疑惑:“难不成,你们是近来作案猖獗的采花大盗?” 张大头子嗷嗷一嗓子:“别他妈拿那些手段下作的人与我山寨相比!凭他一个偷鸡摸狗、只会用下三滥手段之人,也配跟我们比较!我们要干,就干大的,抢夺掳掠!” 曲高阳心下大骇:“可你们拐我来时,是从背后袭击我,将我偷扛出来的。” 张大头子瞬间感觉被人打脸。 他伸脚要将曲高阳踹倒在地,曲高阳自个儿先倒在地上了。 他道:“行,就当大爷这事做得不上台面,等会儿赏你个痛快死,也没让你白受委屈!” “受了,我受了委屈的,痛快死也抵消不了我的委屈。但是,若能在死前豪赌一把,过把赌瘾,让我痛痛快快地死,也不算我白来世上一遭。我的所有委屈都烟消云散,我死后也不至于做冤魂野鬼。” 张大头子眉头紧蹙,死囚犯临刑前还有顿饱饭吃的,她倒是也提要求。然而,她提的是何破要求! “此处荒山野岭,我到哪儿去给你找赌具!”他的脾气可不好相与。 曲高阳黯然:“行吧,那麻烦张大哥您待会儿动作麻利些,莫让我受罪。我跟您说,被刀砍很疼的。尤其是您一刀没砍死我,我还得活受罪,挺着撕心裂肺的疼等你砍第二刀,生不如死。所以张大哥您待会儿一定给我个痛快。哎呀,想不到我来这世上一遭,勤勤恳恳做人,还想着以后发家致富、享受人生、逍遥快活呢。何曾想,钱挣了存在那儿,没舍得花,人却要先没了。呜呜,果然人不知意外与明天究竟哪个先来。” 张大头子被她啰嗦致烦:“嘀嘀咕咕什么!你有多少钱,告诉我,我让兄弟去找副骰子,跟你玩儿!没得让你做个屈死鬼!”反正早杀晚杀,他们都能杀得了她,跟她玩玩儿又有何惧。 “我有白银五百两,放在我住所衣柜左侧第二个格子的最里面,还望张大哥派去的人,顺道去把它们拿过。如此才玩得过瘾!” 张大头子转头看向身侧之人:“听到没有,还不去拿!”他盯着对方,“别想拿着银两跑,你全家的身家性命还在我手上。” -- 曲高阳失踪,是杨衍报告给司马峥的。 杨家工人院里的女工没见着她回来,去王府打听。王府的车夫说已将她放在巷口,眼瞅着她将要走进院子侧门,他这才回来的。 女工心知可能出了事,赶忙将此事告知严掌柜。 严掌柜极看重曲高阳。她已将他们门店打造成苏城首屈一指、独一无二的胭脂妆粉店,其余店铺莫能与他们相争。几乎苏城所有的姑娘与夫人们,都上他们家来买妆奁之物,这些全是她的功劳。 他慌忙将此事禀告杨衍。杨衍知事情不妙,将它禀明司马峥。 司马峥已派人出去寻。 “殿下,周遭人家皆盘问过,无人见过曲姑娘。城中客栈也已查过,未见曲姑娘的入住记录。” 司马峥接到她失踪消息之时,即刻命人封锁城门,全城戒严。 城内人只准入不准出。 他们已寻找半天,却仍未发现她的踪影。 他们也怀疑可能是采花大盗将她掳走了。然而近日城里因失踪案已人心惶惶,进出城门搜查得愈加严格,采花盗难以将她带出城,他还会掳走她么? 他们至今未收到进出城门异常的禀报。会不会,其实并非采花盗所为? 司马峥想了想:“去押万生阁及俏佳人等几家店的店主来。他们若不如实交代,便一直扣押。” 部下领命下去,杨衍在他身旁拱手作揖:“您怀疑那几个老匹夫心怀不轨,想除掉曲姑娘?” 司马峥眉头紧皱:“元达兄你的店铺最近生意红火,他们的财路被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想杀人灭口的嫌疑甚大。即便她的失踪可能是因其他缘由,那几家店的嫌疑也洗脱不了。” 他说完话,严掌柜急忙从门外跑来:“禀报少东家、殿下,方才女工大院的人来报,抓到一个进曲姑娘房内行窃的歹徒,目前已将他关在大院的柴房里。” 司马峥霍然起身,面露狠色:“走,待我去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 杨衍拦住他:“殿下,此番凶险,我去足矣,还望您莫要以身涉险。” 司马峥半眯眼睛望向前方:“无碍,这点杂碎伤不了我。” 他们到达女工大院,被抓住的歹徒被压跪在地上。 司马峥上前,将他踢倒在地上:“你是何人,昨日可曾绑架过一位女子。” 山贼从地上爬起来。不能说,说完他就没命了。 他咬牙瞪目:“什么女子不女子,没见过,我就是来盗东西的。” 女工大院的管家老婶将曲高阳的钱袋递与司马峥:“禀告公子,他进屋时,我刚好在曲姑娘房帘背后。他相当精准地找到此钱袋,并未像一般小贼般,还需翻箱倒柜,应该是有备而来。” 司马峥若有所思地看山贼一会儿:“若你从实招来,我可酌情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若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女工大院的人只知道司马峥是杨衍的贵客,杨衍平时对他极尊重客气。但她们并未像严掌柜般知道司马峥的身份,故而称呼他为公子。 山贼也不知他的身份。但面对生死,他不管对方是何身份,都感到害怕。 他想了想:“您不仅要保证我的生路,还需保证我家人的生路。” 司马峥目光锐利,眉头一皱:“你没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我有千万种方法让你吐出实话,且最后仍是死路一条。” 山贼神色惊骇,司马峥口风一转:“然而,我好事做到底,可尽力帮你保全家人。” 山贼放心不少,道:“那位姑娘在城西六十里地外的土地庙。” 第十五章 真正的采花大盗 司马峥领着队伍,包围土地庙,破门而入。 和贼匪们玩得正起劲的曲高阳一脸懵。 她不能在那儿干等,等久了,容易使山寨头目改变主意。 她得快如闪电,令他们还未及反应,便与他们打赌作乐。 当他们沉浸其中,或许就不记得要杀她了吧。亦或者还有商量的余地。 她没想到,最后无须她自行逃亡,救兵先来了。 果然上天对她还是宽厚的。 杨衍等人与山贼血拼,很快便将山贼们擒住。 他们要将山贼带走,她问他们:“少东家,你们准备如何处置这些人?” 杨衍将一个山贼踢倒在地,瞥她一眼:“交给官府,依法处置。” 杨衍押着贼人离开,司马峥对她笑道:“女流氓、女英雄,你可还记得我?” 她还真未认出他。最近她见过的人着实太多,人影如光影般来去太快,她实难记住。 “您是?” 司马峥摇头怪她狠心:“早知今日,当初便该任你湿身跳出窗外。或许那日难堪,你便能铭记那日的场景。” 她瞬间想起了他,他是那日浴桶里的男房客!她尴尬地道:“您真是位福星,两次遇见您,我都能化险为夷,感谢您。” 司马峥大笑。有些事不宜操之过急,他可以慢慢陪她玩儿:“福星不敢当,但解决一些问题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们离开破庙,回到杨家女工大院。 因曲高阳失踪,加之采花贼一案闹得人心惶惶,女工大院之人因此惶恐不安。杨家命人调来了几个女练家子,负责女工大院的安全。 司马峥的属下来报,已查出绑架一事的祸首,杨衍与他离开女工大院。 若不肃清祸首,杨家的威严恐怕丢失殆尽。 房里剩余曲高阳一人。 她洗漱完,正准备入睡,床头出现一人影。 她欲呼救,那人点她的穴位:“藏得够深呐,就是你了,让我好找!” 曲高阳刚因绑架一事,深受惊吓。她是少东家与公子看重之人。她们与之搞好关系,有利无害。与曲高阳同屋的女工熬了安神汤,端来给她。 女工推门进房,看到床头立着个红衣人影,失声尖叫:“啊!” 红衣人一掌劈在她的后脑勺,她昏了,他提着曲高阳飞出屋外。 -- 曲高阳感觉她十分倒霉,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且眼前人武功非凡,进入杨家女工大院,她们的女练家子形同虚设。 “呜呜呜,我好倒霉,净遇见你们这些人了。这位漂亮、美丽、妖娆的大哥,你此次劫我所为何事?” 男子最恨别人管他叫“妖娆美丽”,他哪儿与这些个烂词相符了! 他将曲高阳捆绑着,阴狠地道:“难道你没听说,苏城最近出了为采花大盗?” 她惊愕道:“莫非是你?” 他们已出城,别人再难追上他们。他将一旁的树劈开:“所以你最好惧怕我,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爷让你生不如死!” 曲高阳有点不肯相信:“你姿色卓绝,还需做采花贼?我不蠢,别蒙我。” 红衣男将身上所有的女子物件抖落出来,语气森然:“如此你相信了?这是你们城东那位林员外之女的发簪,这是你们赵太守之侄女的玉佩,这是吴县令外甥女的耳环……” 他一一清数,她越想越心惊,他为何能得到如此多女子的贴身之物? 他定是采花贼无疑。 她刚经历九死一生,不曾想,原来大祸事还在后头。 她咽了咽口水:“你让我将知道的悉数告知你,你想知道什么?我若说了,你便放了我?” 红衣男有个骚里骚气的名字,叫花于飞。他半眯起桃花眼睨视她:“不能,除非我能找到我想要的。”他目光锐利:“说,藏宝图与钥匙,你放哪儿了!” 原来是为藏宝图与钥匙而来。 花于飞受楚晔之托,来找这两物件。 他也不愿意做此事的。且少主派来的暗卫夜三急匆匆地只告诉他,要找一位鼻尖右侧有颗小痣、年龄十五六岁的女子,却又未给他画像。他海底捞针,如何能找? 他沿路将鼻翼有小痣的女子都抓了起来,问她们关于藏宝图与钥匙的下落。谁曾想,她们的痣都是描上去的,并非真痣。 后来,他问出女子鼻尖有小痣是从苏城传来的风尚,他便来到苏城。 他在苏城无根基,武功虽高,却难以对抗整个城池的兵力。他便小心翼翼地先抓出女子,再费时地拷问她们。 谁知她们见到他的真容,打死要跟着他。他被叫采花贼,他也很苦恼。 那些女子的痣亦是假痣。他问她们为何描痣,她们说只因别人描,她们便描。 他要将那些女子信物送回女子家中,让她们家人接回她们。此时,他见到了曲高阳。 “少主每提及她,都咬牙切齿。”与他接头的夜三如是道。 能将少主气得咬牙之人,应该不是俗物。他第一眼看到曲高阳,便直觉是她。 曲高阳断不会交出藏宝图。如今她怀疑,若她将它交到歹人手中,是否会引起天下大乱。 她虽贪生怕死,但若事关天下人,她须得仔细考虑。 “我并未听过藏宝图与钥匙,大哥您搞错了吧?” 事到如今还跟他装,他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你继续装疯卖傻,等会儿我将你扔进蛇窟,休要怪我。” “不要!”一两条蛇她不怕,然而若是蛇窟,满眼是蛇,她怕!即便是冬眠的蛇她也怕。 “你识相就赶紧如实交代!” “可我当真不知你说的藏宝图与钥匙为何物,如何交代?” “找死!” 她浑身发热。寒风凛冽,她颤抖地环抱着手臂。 她在土地庙那会儿便已受风寒,回房里还未休息,就被衣衫单薄地拎了出来。如今寒冬腊月天气冻,她此时发热眩晕,昏倒了。 花于飞扶着她:“啊啊啊,你可不能歇菜,得回答我的问题!” 曲高阳意识迷糊,懒得回答他。 -- 杨家女工大院,堂屋。 司马峥看着跪在主座之下的女工,眼神锐利。 他问:“你为何不当即告知管事!已过去几刻时辰才禀告!” 下跪的女工是当时给曲高阳端去安神汤之人,她也不知会摊上此事。她慌忙道:“曲姑娘是未婚配的女子,小人怕玷污了她的名声,不敢与其他人提及。小人想先去找找她。然而,小人越想越不对,只怕屋里那人是采花大盗,会危及她的性命。故而后来即便可能有损她的声誉,亦将此事告知管事了。” 司马峥听着解释,内心蹿火。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张明黄色的绸缎书信。 他是皇长孙,是皇上亲封的皇太孙。他祖父今日来信,命他回皇城,辅理政事,原因是——他出走多年的小皇叔,回来了。 他的小皇叔是祖父嫡子,他的父亲先太子是祖父长子。当年立太子时,小皇叔还未出生,故而太子之位一直是他父亲登得,而小皇叔只是嫡皇子。他今年十七,小皇叔比他大三岁,年二十。 朝中支持嫡系的人,素来不少。 杨衍跪拜作揖道:“殿下,还请考虑您的千秋基业,慎重。” 也就是元达兄也支持他回朝,不再找曲姑娘。他将贴身令牌交给杨衍:“元达兄,我命你找曲芃,无论找到与否,无论其死活,都给我个交代。” 杨衍自小与他一起,是他的亲信。杨衍作揖:“是!” 司马峥稍作整顿,离城,回京。 -- 花于飞觉得做绑匪做得如他这般,真够窝囊。 绑个人回来,她发热,他被折腾得四处寻大夫,去抓药。 他要躲避官兵不说,如此人仰马翻了,回来还要受她的疾言厉色、剑拔弩张。 他抓完药回来,将药包扔到桌上:“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你的眼珠!” 曲高阳脾气也不好:“小心我将藏宝图毁了,你们谁也找不到!” 花于飞跳起来:“啊,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万人枕,我看你还如何嘴拧!我说到做到!” 她气得脸涨成猪肝色。 她如何能跟“万人枕”等词打交道。他这个登徒子,下作至极! “如果我手里有刀,定要手刃你。即便打不过,我也会拼力一搏,也比受你的侮辱强。藏宝图与钥匙,你也别想得到。” 花于飞没得耐心跟她乱扯,最近他被气得容貌都丑了几分。他将她一旁的桌子踹得肢解:“我给你两个时辰考虑。若两个时辰后你仍执意不说,我便即刻送你到吴江边上的妓馆当窑姐!” 曲高阳气愤地转头,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花于飞疼得嗷嗷叫:“啊啊啊!你松口!” 不松,咬下他一块肉也是好的! 他一掌敲在她的后脑上,她晕过去。 第十六章 带毒暗器 曲高阳多次试图骑马逃跑。 然而她所做的皆徒劳无功。花于飞会在她逃跑路上堵住,将她踢下马,将她摔得肝肠寸断。 她后来便学乖了,不再做那些无用之事。白费力气。 他已将之前绑来的姑娘悉数处理好。待姑娘们被接走,他将曲高阳绑离开。 曲高阳骑在马上,傲娇地别过头,不说半句话。 花于飞快被她磨得没脾气,若不是藏宝图与钥匙重要,他绝不会对她服软:“别人绑来的都是肉票,为何我绑来的是位大爷!行,你最好,最棒,就是我大爷!只要你将藏宝图与钥匙交予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且将你安全送回家,如何?” 不如何,她怎知他们拿了藏宝图意欲何为。 而且,他们是否真会放她走? 上次那位楚公子拿到藏宝图,便不放走她,她气不过,才盗走藏宝图。这次又说要让她离开,她不信的。 反正她也已想通,若无性命之忧,走不走皆无所谓。她还就不走了呢。 “你们要那张藏宝图是何目的。那张藏宝图真有如此魔力,让所有人为之疯狂?它里头到底是何宝藏?” 花于飞哈哈一笑:“那可是前朝的宝藏!” 他讥笑她:“当年,高祖皇帝打败前朝皇帝,在一贫如洗的基础上建立乾隋朝。乾隋朝在当时天下第一富商——长安曲家,也便是如今洛阳曲家的资助下,方得立国。” “前朝虽羸弱,却富裕得很。高祖皇帝当时没找到他们的财富,是因他们将它们隐匿了,就是如今藏宝图里的宝藏。你说它有无魔力,天下人是否为之疯狂?” 他应该不知她便是洛阳曲家的人。 不知道也好。她道:“既如此,你们要找它是何居心。” 花于飞睨视她:“怕我若不解释,你是不肯说出藏宝图的隐藏之处了。我们拿到它,只想凭它去讨一个说法,其余别无他用。” 他阴恻恻地盯着她,她惊惧地往后缩一缩,“你别看我,看我也无用,我又不知它藏于何处。” -- 花于飞之后真是心力交瘁。 山林,河边。 他将烤好的鱼和野鸡撕下来,递给曲高阳:“看在你不受威逼利诱,始终不肯告知我藏宝图下落的硬气上,我敬你是条汉子,给你吃点。你可要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吃,若我改变主意,饿不死你!” 她始终不肯说出藏宝图下落,他用各种法子逼供她。然而他已软硬兼施,愣是没套出话。最近他决定饿着她,若不交代,便断她的粮。 无奈,他总不能真将她卖到窑子去。 作孽啊,让他遇见了这茬。他到底是来做大爷还是做孙子的! 然而她已断粮三天,人也病歪歪,却仍未向他低头。估计这人是属牛的,犟得很。 虚弱的她,接过烤鱼:“吃就吃,我还怕你不成。” 她好饿呀,再僵持下去,她的小命危矣。所以,她硬气到位即可,无需再刚硬下去。保命更重要。 然而她刚吃完,差点背过气。 花于飞掐她人中许久,她才醒来。 哎呀,刚才吃东西太突然,一时未适应。她得加强锻炼,强身健体。 花于飞将她提上马,自此好生照顾,之后甚至给她雇了辆马车。 得好生伺候着,不能让她死咯。 曲高阳也不知他们将去何处,反正她没得话语权,跟着走便是。 今日下雨,她坐在马车里安然无恙,花于飞却坐在外头淋得够呛。 她掀开帘子:“花大侠,外头雨大,你要不要进车里躲躲雨?” 不躲,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躲什么雨! “少废话,你要躲便躲,少管爷我!”赶车马夫看他的目光已够怪异,那眼神惊艳、歆羨、略带猥琐,他若再进车躲雨,更男生女相了! 她才懒得跟他轴,真当她乐意跟他一辆马车呢。 然而两人相处多日,多少算患难与共的队友。她独霸马车,却让队友在外淋雨,多少让她过意不去。 “既然你不躲,我也没脸躲,跟你一块儿淋着吧。” 他如今已被吓得够呛。他要将她带回营部,交由少主处置。他再也不要接这烫手的山芋。她若再倒下,他何时才能完成任务! 他一个英俊帅气厉害炸天之人,再不做与女子打交道之事! “你你你,别给我添乱,滚回你的马车!” 看来,有人是真不需要躲雨了,那也好,她也不胡做好人:“你多保重!” 果然,花于飞淋了寒冬的雨,也是不风寒发热的,这令她钦佩。 “花大侠,你本事如此了得,教教我可好?” 这倒是她第一次夸他。 他傲娇地抬起下巴:“说来听听,如何了得?” “飞檐走壁、奇门遁术、内功深厚不在话下。竟连五行八卦你也会,当真厉害。”她是见过他发招的,那些厉害的招式,信手拈来。 怪不得他能躲过众多官兵的追捕而不被抓到,且还能带她飞离城门。 “我会的比这些多多了,你说的只是皮毛。爷的本事岂会露给你看!” 他回到营部了,定要跟夜三那群小子好好显摆,谁还没个崇拜者! 他对崇拜者,不屑一顾。 “你还有何其他本事?” 他如数家珍:“兵法战术、奇兵暗器等等。” 她笑道:“咱们一路上好无聊,不如你教我?聊以解闷。” 他如何能轻易教人,自掉身价:“不教。” 她心里多少塞塞。 然而没关系,她可以脸皮厚。 花于飞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一路念叨,终于同意教她些东西。 “你身无武功根基,这年龄再想学轻功已不可能。医药你倒能学,然而我不会,教不了。你说吧,你想学什么?” 她激动忐忑:“我想学点关键时刻保命的本事,可行?”她已被追、绑、杀、逃四字弄怕了,她不要再被追、绑、杀、逃! “哈哈,好,那便学独门暗器,关键时候给人还击!哼,我做暗器也是顶尖儿的,你仔细学好了!若学得好,到外头告诉别人,是我教的!若学不好,不要提我名字,我丢不起这人!” 曲高阳:“……”!!! -- 花于飞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教她的东西,被她用在他身上。 驿馆,房内。 他虚弱无力地倒靠在桌旁。 曲高阳收拾着她的东西,紧张慌张。 他瞪着她:“你最好期待我不要找到你。若被我找到,我先打断你两条腿,再将你带回营部。” 她擦拭毒飞镖的手一顿,瑟瑟发抖:“那我便不让你找到。我回家去,从此一飞冲天,平安顺遂。” 他打造一副小巧的飞镖给她,让她当做暗器使用。 弱鸡配暗器,最适合不过。 但她太弱了,他嫌她扔飞镖跟扔石头似的。若敌方是有武之人,她这飞镖杀的伤力简直如以卵击石。她还能指望它保命! 他一世英名不能毁在她个弱鸡手上!他便将飞镖淬毒,中镖之人便中毒。 不仅是使用飞镖,若她还会点穴,当如何?她虚心地向他请假点穴问题。 他认为把毒镖打在穴位上的主意极好,很高兴地将穴位经络告知她。 谁曾想,她跟他学的本事,如今用在了他身上。 她麻利地收拾好暗器,打开房门。 花于飞困得眼皮要打架:“喂,你把我伤到了,我会死的。” 她脚步一顿,回头道:“我涂的是麻药,又非毒药,你如何会死!最多四五个时辰,药性便过去!” 他眼神过于阴戾,她内心怕得要命。 然而,她有何好怕的,绑匪和肉票还真能愉快地做朋友? 她驾马快跑。半天功夫,她已满头大汗地坐在百里之外的山野茶棚里。 “这位客官,要点什么?”茶棚店家询问她的需要。 “我要两个馒头、一碗茶。” “好嘞!” 她端着茶,拿着馒头,在熙熙攘攘的客流中,找个位置坐下。 “嗜血门又出重金人头了。”旁人议论道。 “是冷塑,那位曾经嗜血门第一高手?” “对,便是他。据说是他执行任务时,放过了要被砍首的人家,嗜血门对此大怒,决不允许如此杀手的存在,便决心追杀他。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但他人头的奖金只排第二,嗜血门头号重金人头,仍是之前那位拿了藏宝图之人——沈小鱼。” “嗜血门仍在追杀沈小鱼。不过,据说沈小鱼跳江死了,当时有许多目击者。然而嗜血门并未亲手杀了他,却又找不到他,因此即便买人头者撤销了追杀令,他们仍在追杀他……当真不死不休啊。” 沈小鱼在他们的印象里,是位男子。 “那么藏宝图的下落如何?”旁人问。 “谁知道。当初那么多人相争,争得头破血流的,想来也是白折腾一场,什么也没得到。” “哪里白折腾一场!现在我们仍在找它,总有一天会找到!”再邻座的几个壮汉恶狠狠地道。 曲高阳缩了缩脖子,艰难地咽下馒头与茶水。 第十七章 生死劫 她此时谁也不是,不是沈小鱼,也不是曲芃。她千万不要想这二人。 不想,她或许能安然渡过此关。 她连自欺欺人都用上了,但愿老天能听到她的心声,遂她的愿。 她付钱离开茶棚,悄默默地走向乡间小道。 如今,大道太不安全,随时可能遇到追杀她之人。没办法,谁让她是被杀名单的榜首。 她要回苏城,跟严掌柜谈妥化妆品一事。她此次失踪,走得匆忙,门店定然受乱。做事要有始有终,她要回去解决问题。 乡间小路不好走。尤其她还牵着马,许多田坝无法通过。 她到一处山林,周围却风林齐动。 怪瘆人的。 果不其然,远处有打斗声,她还未来得及跑,打斗已经移动至跟前。 一群黑衣人围攻一人。 他们身上的衣服,她认得,是嗜血门之人。 “她是沈小鱼!我认得她!”群攻的黑衣人里,其中一人剑指她。 她跨上马:“什么沈小鱼不沈小鱼,我不认识。诸位有事要忙,我不便打扰。” 她驾马要走,马腿却被人砍伤,“想溜!没那么容易!” 然而他们先前围攻之人太厉害,他们无法分神杀她。 曲高阳伺机逃开。马受了伤,受刺激地一阵狂跑,之后却跑得越来越吃力。被围杀者脚一点地,轻功一施,飞到了她的马上。 啊,这马更没力气了! 嗜血门的人追来,她们眼看要在对方剑下受伤,被围杀者推开她,奋力与众杀手对打。 众杀手受伤之人不少,死的也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惊心动魄。 果然不愧是嗜血门第一高手,被如此多人围攻仍屹立不倒。 她应该猜出被围杀者是谁了,他是传言里被追杀的嗜血门第一高手——冷塑。 身着嗜血门杀手衣服,被他们围剿,武功高强,此三点加在一起,她想猜不出他的身份都难。 最后,杀手们被他连杀,他也倒在血泊里。 她想趁此时逃之夭夭。然而他好歹也是条命。 她扶起他,往旁边的山路跑去。 冷塑醒来,剑指她的喉咙:“我认得你,你是被门内下了追杀死令之人。” 她肝胆俱颤:“可我也是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之人。” 方才,她扶着他离开,且在路边给他找来止血草药,用破布给他包扎伤口,暂时拣回他一命。 若他伤愈能动,她便离开。从此他们天高海阔,互不认识,也算她功德圆满。 冷塑仍想开口威慑她,然而他受伤过重而晕倒了。 他们今日露宿野外也不是个办法,否则未等嗜血门的人再次追来,他们今晚已被山林野兽分食。 她拖着他,找一处山洞,将他拖进山洞里。 她生了一堆火,找来荆棘拦在洞口。 -- 山林路上,一名黑衣人突降在荆棘旁的路上。 他嗅着路上的气息,如同吐着信子的黑蛇:“有血腥味,他们必定曾经过此处,搜。” 嗜血门众人领命:“是!” 山洞里,曲高阳将冷塑安顿好,出去找草药。 他们的草药远远不够,还得预防冷塑今晚发热,她得将药备好。 她在岩石上摘侧柏叶和铁皮石斛。 侧柏叶时常有,而石斛却不常有,她方才拖冷塑进洞里时,有幸看到一株铁皮石斛。 或许他的命不该绝。 岩石下方,远处的山林里忽现黑影,她闪躲至岩石后方。 他们追来了! 她跑回山洞,把石斛给他吃下,把侧柏叶碾碎,将汁液敷在他的伤口上:“有人来了,我带你跑不动!” 她将他扶至山洞门口的高荆棘丛中,将他塞入石缝里。此石缝,她来时便观察到,容得下一人。且周围有荆棘遮盖,人在此处不易被发现:“你先躲于此地,不要出声!洞里的火已被我灭掉,他们若来到,查看火苗被灭多时,会以为你我已走远,不在此处。” 她将荆棘埋好,在周围铺上落叶,让土层显得未被动过:“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不会想到你仍在此地。我去引开他们。若两日后你仍未见我回来,便自行离开,我只能顾你到这儿。” 冷塑沉默寡言,难得出声:“你大可不必管我,自行离去。” 她倒是也想,然而如今他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其中一人被抓,另一人的下落大概也会被对方供出来?反正她俩并非生死之交,也无情谊。 她道:“再说吧。” 她要跑走,他道:“你若被抓住,可将我供出,以命换命。”他孤家寡人一个,是生是死无所谓。 曲高阳不管他,赶紧到外面引开追兵。 她在山林里跑动,嗜血门的杀手发现了她。 她该引他们往哪儿跑?总之不能是山洞所在的方位,且与山洞南辕北辙最好。 山林的路不好跑,她穿过荆棘,越过岩石,跑到悬崖底上的一条瀑布处。 嗜血门的杀手离她甚远,追赶不及,让她跑了许久。 她要从瀑布穿过去,一道声音响起:“还跑什么,别再费力气,乖乖受死,省得做个累死鬼。” 她肝胆一颤,然而随即冷静。 对方为首的是个阴戾男子,面相不好。 “我若不跑,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么?”她后退一步。 首领已从手下的口中听说她的“丰功伟绩”。她便是那个屡屡从他们手中逃出生天的沈小鱼。 她仍活着,是他们的奇耻大辱。他舔着刀口:“你多活一刻,都是我们对你的恩赐。” 呸! 她的身后就瀑布下游,从山上掉下的流水急速地冲刷着岩石,流水湍急地继续往山下去。 “但若是你能交出藏宝图,我能放你再跑三日。三日后,我再去取你小命。”他也想要藏宝图。 “我并无藏宝图。” “那你便受死。”他手一挥,身后二十来名杀手齐跃向她。 她掏出飞镖,骤然朝他们射去。 他们并不知她会使用暗器,一时不察,有人中招。此次的飞镖,是花于飞之前帮她淬过毒的毒镖。人若被伤着,性命堪忧。 二十来名杀手里,她大概打中了七八个。 她跳进湍急的流水。 中镖之人,疼痛难忍地倒在地上。首领看着卧倒的属下,以及沿流水急忙而下的她,脸上升起一股森然杀意:“抓住她,杀无赦!” -- 她在河水下游冒出头,游到一旁的岸边。 寒冬腊月跳入水里,真冻人。 她真倒霉,净遇见如此之事。且她不能生火,得忍冻,否则烟火会招来杀手。 可她真的很冻呢。 她抱着身子,找来干树叶,将身上湿衣脱下晾晒,自己则钻进树叶丛里取暖。 此时,她已待在一处狭小的山洞里。 也不知冷塑现在是何情况。待她收拾好自个儿,再找机会去他那儿,看他是否还在。 毕竟她临走时,他说过若她被抓到,可将他的行踪供出去,以命抵命。 他已打算用他之命换她的,她便不能对他弃之不顾。 第二日天一亮,她小心谨慎地去往他所在的山洞。 然而当她到达山洞口,已不见他。她往山洞里去,却看到昨日的首领,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 嗜血门的首领,名叫萧策。 萧策一手把玩着匕首,咬着牙:“你的计谋不错,我也差点也着了你的道。” 他提起刀,砍冷塑的肩胛骨一刀,冷塑仰天长啸哀鸣,“啊!” 曲高阳心惊胆战。 “可你却不知,本座有专寻人血的宠宝。他受伤流血,本座的宠宝最会与他捉迷藏。” 她看到他拿出一条蛇。那蛇沿着他的臂弯,蜿蜒爬至他的肩膀处,吐着蛇信,发出“滋滋”的响声。她身上瞬间起鸡皮疙蛋! 虽然她不怕某些蛇,但仅限于无毒无害、她家波斯儿猫能打得过的小草花蛇。 眼前此类黑长的大蛇,她见着头皮发麻! 那蛇想必便是他口中的“宠宝”,她强作镇定:“事已至此,你就说,究竟如何才肯放过我们。” “他得死,而你——”他阴戾地盯着她,“得留下,告诉本座藏宝图的下落。” “即便你得到藏宝图,也无用。藏宝地机关重重,须得有凤格龙尊者用钥匙开启宝藏库石门,并以龙凤至尊之血行祭祀,将藏宝地的机关重重解除,方可能寻得宝藏。你非凤格龙尊者,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她尽量编得玄乎一些,而后再徐徐图之。 恰好楚晔的钥匙也在她这儿,她把钥匙的用途也胡诌上去。 “你是要将自己往绝路上赶。”若她无法提供藏宝图下落,她对他而言便再无意义。 “非也。若你能放过我们,我便将藏宝地的危机告知你,你也好知道如何破解机关。可藏宝图……我并没有,它早已被他人拿走。” 又跟他耍心眼儿,他可没好耐性。 他一刀刺入冷塑腹部:“若你不想如他一般,赶紧给我说!我耐心有限!” 她心跳嗓子眼儿:“我没有藏宝图,教我如何拿出来给你!” “那么藏宝图现在何人手中!” “在……” 她未说出,被刺一刀的冷塑骤然跃起,猩红眼,砍了萧策的手臂一刀。 他跃至曲高阳身前:“今日若非我死,便是你们亡!” 萧策阴冷地哈哈一笑:“好啊冷塑,你叛主果真叛得到底,今日,本座会将你五马分尸!” 他们打了起来。冷塑本就身受重伤,没多久,她与他都被萧策的人砍伤。 她们眼看要成刀下亡魂,谁知一武功高强之人拦下了萧策的刀。 第十八章 心悦她已久 曲高阳醒来,周遭一片安静。 她躺在一处屋里,旁边有名侍女在打扫。 她在哪儿,此时是何时? 她坐起来,问屋里正擦梳妆台的女子:“请问,你是?” 女子将抹布放好,来到她的床边:“姑娘,您终于醒了,您已睡三天两夜。” 女子对她和颜悦色,让她精神轻松。 她已多久不曾如此放松怡然,如同在家一般,不用枕戈待旦了? 屋里焚烧的沉香,她闻得心神安宁。 她以往在家时,也最喜欢此香,常闻得平心静气。此刻,屋里如同她家中闺房一般摆设物品,外头院子格外安宁,她恍若隔世,仿佛从未离过家。曾经那些外出游历、被人追杀、九死一生的经历,似乎是她的南柯一梦,亦或者是她的庄周梦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辨认不得。 “这是何处?我为何在此地?” 女子倒一杯茶给她:“我叫阿星,是少主的属下。这是少主的院子,三天前,是少主与厉天将你救回来。” 她想起来了,之前,她与冷塑不敌萧策,深陷险境。他们险些被杀。关键时刻,是楚晔救了他们。 也便是,她似乎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她穿好鞋子,往外走:“你们少主呢,我可否见他?” 阿星拦下她,不让她再继续往外:“少主近日不在院里,且少主吩咐过,不能让你离开小院。” “请问,与我一起的另一人呢,他可好?” “与您一道儿来的另一人,他暂时很好,有专人为其疗伤。” 她笑呵呵地坐回到椅子上:“那便好……也好,最近我也累了,承蒙阿星你们不嫌弃,我在此地多有打扰了。” 阿星皱眉看她,她趁阿星一个不备,撒腿往外跑。 阿星追出去,三两下将她的手绑起来,把她重新带回屋里。 阿星果然是个练家子。 她适才不过是试试,看对方的攻防如何。此时看来,她能逃的可能性不高。 她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晒太阳,第三日,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从月亮门处大摇大摆地进来,走到她的跟前:“你便是表哥前几日捡回来的野女人?” 来人是名女子,穿着鹅黄色明亮衣裙,光彩照人。眼神睥睨,傲视一切。 曲高阳坐正,端看她:“我是名女子不错,但并非野女人。您表哥是何人,您是何人?” 唐双最见不得其他女子黏上她表哥,凡是与她表哥有关的其他女子,她都打从心底厌恶。 就好比眼前的女子,伤都好了,还赖在她们这儿不走,简直脸皮够厚! 她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不仅是野女人,还是不要脸的野女人。我的表哥是这家主人,就是捡回你这条硬命的公子。” 曲高阳打量眼前姑娘,想不到楚晔还有一位长相出众的表妹。 然而也不稀奇,他的脸,长得也不错。 “这位姑娘,您可是喜欢您表哥?” 唐双被人戳穿心底想法,又羞又臊。虽然她是喜欢表哥,但从未有人戳穿过她。她恼羞成怒:“你个放荡的野女人,不知廉耻!” 她是主人家,故而曲高阳对她再三礼让。然而她却一再出言不逊,那么她也会有脾气! 曲高阳心中冒火,原本还想劝告她若当真喜欢楚晔,该去抓住他的心,而不是来与她做无意义的针锋相对,如今她却不想劝告了。 “您要小心了。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我准备追您表哥,加上我是‘不要脸’的,什么手段都不在乎,他更容易被我手到擒来。您可要准备好哭鼻子。” 这女人太嚣张,竟胆敢在她的地盘上跟她叫嚣,要抢她的表哥! 唐双叫来侍女,瞪着曲高阳,咬牙切齿道:“画棋,将她扔到花园的荷花池里,没我的命令,院里谁都不准将她捞上来!” 阿星忙上前相拦:“不可,表姑娘!这位是少主的贵客,少主临行前吩咐,不能让她死咯。” 曲高阳心里好气愤的,合着他家招待贵客,是让贵客不死便可啊,“表姑娘,您刁蛮任性可以。但若草芥人民,休怪我也对您不客气。且您喜欢您表哥,与我何关!我妨碍您哪里了?哦,我懂了,是但凡只要您喜欢您表哥,其他女子便都得死?您未免蛮横过头!” 她说破天,她也不会听她的!今日她让她不痛快,那么她也别想痛快!唐双呼喝:“阿星,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办!”她瞪一眼画棋,“还不利索地将她扔到池塘!” 曲高阳转身,在墙根里刨几下泥土。 唐双见她竟敢躲开,携画棋跟过去,就要将她抓起来,扔进荷花池沉泥塘! 曲高阳起身,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唐双身上,唐双瞬间尖叫:“啊!啊——” 原来曲高阳将一条蛇扔到了唐双怀里,蛇身沿着她的脸掉下来,砸到她手中。 唐双是闺房姑娘,何曾碰过蛇?她尖叫一声,翻白眼晕了过去。 画棋惊叫:“姑娘!”她扶住唐双,瞪着曲高阳,“你伤我家姑娘,找死!” 她们都要将她扔进池塘了,她难道还对唐双笑脸相迎不成! 曲高阳道:“墙根那儿还有一堆蛇,你和你家姑娘,可还要?” 画棋头皮发麻! 她扶着唐双赶紧跑。 曲高阳拿起树枝,将之前扔出去的那条草花蛇,又挑回洞穴里。 她的头皮也发麻的。正因如此,她才会觉得唐双也怕蛇。打人打七寸,看唐双以后还敢来找她的麻烦! 幸好是条小草花蛇,且如今寒冬腊月,蛇尚在冬眠中,否则,她也不敢碰。 阿星皱眉不悦地看她:“曲姑娘,你吓到我家表姑娘,今日过分了。” 曲高阳想着她还在别人家屋檐下,今日得罪主人家,恐怕往后日子不好过。 她惶惶然道:“阿星,你可得保护我,不然我经不起你家表姑娘的折腾,很容易就挂掉的。我若挂掉,你也不好向你家少主交代。” 阿星哑口无言。 楚晔刚回来,夜三道:“少主,表姑娘在外头哭着要见您。” 夜三刚说完,唐双风一般地冲进来,趴在他书桌上哭:“表哥,你得替我做主!西院那位姑娘,竟把蛇扔到我身上!她蛇蝎心肠,你要替我讨回公道!我都快被她欺负死了!”西院的姑娘,指的便是曲高阳。 楚晔素来对这位表妹十分头疼,她过于蛮横跋扈。她是姨母之女,他自小在外祖父家中长大,与她的感情自然也深厚些。然而他只当是她是妹子。 他挑眉看她:“你没事去招惹她干嘛?” 她是最小肚鸡肠、奸诈狡猾,还不顾礼义廉耻、厚颜无耻之人,他表妹能在她手里讨着好,那才是件稀奇事。 唐双心里好委屈,表哥不仅没说帮她讨回公道,反而责怪她去招惹别人! 她哇哇哭道:“我去跟她打招呼,想认识她。谁曾想,她欺人太甚,出言不逊,且用蛇捉弄我。表哥你看,这便是她不仅用蛇捉弄我,且对我动手的证据!”她撸起了袖子,给楚晔展示手臂。 夜三早已背过身,楚晔用书砸她的手臂:“放肆,大庭广众之下挽袖,成何体统!” 唐双被砸到双手,衣袖也滑回原位,然而书砸疼她了。 她哭得更凶:“表哥你不帮我,那我便让她欺负死好了!反正父亲母亲也不在我身边,我是没人撑腰之人,活该孤苦可怜!” 楚晔咬牙:“那么我即刻命人送你回琅琊山,到姨母姨父身边!届时,你可以逍遥恣意,无须孤苦可怜,万事有他们替你做主!” “不要!” 她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缠上表哥的,怎能回去! 说什么她也不回! 他气恼地瞪她:“倘若不想回,便安分一点,不要惹事生非!” 唐双跌坐到地板上。 从小,她这位表哥是最拧的,比外祖父家的其他几位表哥都拧。他所决定之事,轻易不做改变。 他说可能将她送回父母那儿,便真可能如此。 他虽然素来也疼她,然而并非如男子对女子一般疼爱,是如父兄一般,有关心却也严厉。 可她才不要当他妹子! “表哥你放心,我绝不给你惹事生非!”她举手对天发誓。 -- 唐双退下去,夜三将那日她们起冲突之事一一向楚晔禀明:“表姑娘到西院找茬,她们几言不和,表姑娘命画棋把曲姑娘扔进池塘里。曲姑娘不知何时发现她那院子墙根处有蛇,从蛇洞里掏出蛇,扔到表姑娘身上,表姑娘吓晕了过去。” “曲姑娘还说……” 夜三停顿,楚晔挑眉看他:“她还说什么?” “她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她是不要脸的,准备追少主你,且少主你会被她手到擒来。”初听此言,他相当震惊。此女真勇士也,竟敢打他们少主的主意! 楚晔脸色一黑:“你对院里人传,说我心悦她已久,故而一直把她放在西院里,不放她离开。” 夜三如遭雷击。 楚晔思忖道:“左右双双对我有些不该有的心思,这次我令她彻底死心。” 夜三想起唐双的娇蛮无礼,瞬间同情曲高阳。他拱手作揖:“领命!” 第十九章 斗智斗勇 曲高阳近日深受唐双所扰,苦不堪言。 唐双不敢再亲自找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怕死了曲高阳。 她如今每见到曲高阳,都能想起蛇,瘆得慌。 曲高阳屋里的炭火第五次断供,她皱眉问阿星:“你们家历来如此招待客人?” 天寒地冻,她没有炭火,可是能直接冻成冰人的。 阿星面露难色:“姑娘,您并非不知,您与表姑娘起了龃龉。表姑娘下了命令,不让内勤给您送炭火。您相对于表姑娘,当然是表姑娘的话更受内勤重视。” “且您最近最好莫去招惹表姑娘,表姑娘近来恨不得等您出院子,伺机伤害您。您好自为之。” “她已给我使如此多绊子,断我的饭,给我馊食,不让我打热水洗澡。如今都已第五次断我冬日炭火供给,她还想如何!报仇也该报完了!”曲高阳愤然道。 阿星摇头:“姑娘,您不曾到院外,有所不知,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少主喜欢您,因此将您安排在西院,不让您离开。他们说您是少主心爱的女子,故而一向不近女色的少主,才会破格留下您。” 曲高阳怔愣:“哪家公子喜欢姑娘,会让她刀口舔血,把她置于风口浪尖而不管的!我自打在此,见过你们少主么!” 阿星摇头:“我不知,无从判断。那些话也是夜三告与我知的。” 夜三是楚晔的随从,这点她从阿星口中听说过。 这些人十分奇怪,有许多消息皆不对她保密。他们甚至想法设法让她知道,生怕她不知似的。 “你们少主究竟人在何处,我何时才能见到他?” “不知。” “那我能否离开?我要走。” “不能。” 曲高阳皱眉打量她:“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阿星摇头:“不知。” “请替我向你们少主传话,他若想指使我办事,请赶紧告知我。否则我若生气,便不办了。而且,你家的待客之道过于奇葩,我在你家待得艰难啊。” 夜三将她的话,悉数带给了楚晔。 楚晔勾唇,挑眉笑:“你去告诉阿星,说我们无事要她办。还有,她既嫌弃环境不好,便让底下人将她的物什用品,一应调到最好。记得要比双双的好。” 夜三作揖得令:“是!” 第二日,大院里的所有人皆知,他们少主对西院的曲姑娘恩情深重。少主知她受了委屈,把她的吃穿用度一应调得高人一等。早上,那些物件一件一件往西院里抬,可是从巳时抬到午时,方才抬完。 曲高阳心里犯怵。她莫不是哪里招惹到他,令他打算“欲想毁之,必先予之”? 若当真如此,她处境危矣。 她还未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呢。 然而,她要过安稳日子,也不靠他过。她想办法自给自足。 唐双打上了门来。 她命人把西院的门拆了,凶狠地对曲高阳道:“你要如何才肯将表哥还给我!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你一个出身卑微之人,配不上他!若你不想知晓一百八十种死法的滋味,最好离他远点儿!” 强宠集身、众矢之的、万箭穿心,曲高阳此时似乎明白楚晔的目的。 他当真坏得很! 然而她若不帮他解决这位表妹,他似乎便一直这般晾着她了。 曲高阳捂着脸哭道:“呜呜,我与你表哥心意相通、真心相爱。棒打鸳鸯会遭天谴的,还请表姑娘手下留情,莫要拆散我与楚公子!” 唐双气极了:“胡说!表哥怎会喜欢你!我与表哥相处多年,自小一起习字、看书、玩耍,我们之间才情谊深厚、真心实意!他不可能喜欢你这等村野丫头!” 曲高阳泪眼摩挲:“表姑娘,感情之事向来微妙。你对楚公子情根深种,可他对你并无意,你也勉强不来啊。” “不,不是!你这张烂嘴臭得很,我要撕烂你的嘴!” 她叫来会功夫的侍女,要将曲高阳的嘴撕烂。 曲高阳心里好忧伤,她才是毁人姻缘要遭天谴的那位,这不,报应立马来了。 她跑回去寻求阿星的庇护。她不会武功,花于飞给她做的飞镖早已用完,面对习武者,她的抵抗力为零。 “阿星,若你护她,我与你势不两立!”唐双不顾颜面,声嘶力竭地吼阿星。 曲高阳心里感到些许孤立,阿星与唐欢更熟,定不会帮她。说到底,她是一个外来者,她面对的是别人一家人。 啊,都是幕后那位坏人致使的,最该遭报应的是他! 她未被唐欢的丫头擒住,楚晔来到西院里。 楚晔将曲高阳护在身后,凉凉地看唐欢:“不是让你莫要惹事生非吗。我管不了你,等会儿你带着你的丫鬟,回琅琊山!” 他温柔地看一眼身后的曲高阳,对唐双道:“她是将会成为你表嫂之人,你怎能对她如此无礼!” 唐欢哭得伤心欲绝:“不是,表哥你骗我,你怎会喜欢她一个山野村姑!” 楚晔目光骤然凌厉:“我若喜爱她,她是皇孙贵族我爱,山野村姑我也爱!若是不喜,天上仙女我也不爱!” 唐欢泪珠瞬间停下,痴痴地望着他,痛彻心扉地道:“那我怎么办?” 楚晔闭眼,再睁眼:“休做痴人,你的终身幸福自有姨父姨母替你把控!” 唐欢被送回家,楚晔心里似乎也不好受,神色不虞地盯着她。 曲高阳心里发毛,往后退。 若说此事里头最坏之人,当数他,辜负表姑娘一片痴心,“唐姑娘人其实不坏,至少对你是真心的,你如此错过,太过可惜。” 楚晔目光冰凉地睨视她:“我的事不用你教,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解决完她,该轮到你了。” 她还有何事她忽然想起藏宝图。 当真狡兔死,走狗烹!她当时怎就不记得!不能轻易送走唐欢的,否则她会成为兔死狐悲之人! 她咬着牙,楚晔目光凌厉:“怎么,记起你我的恩怨来了?” 上次他让花于飞去劫她,谁曾想,连花于飞都失利。 如今,花于飞已被他发配去边塞干苦力去了。 他亲自抓到她也是好的,至少可用她来回绝他表妹。他与表妹委实不合适。 他绕她走一圈:“我也不逼迫你,你何时想好将藏宝图与钥匙还我,我找到它们了便放你走,往后你是生是死,皆是你的自由。然而你一日不交出它们,便一日待在西院里。你想待到垂垂老矣,亦是可以。” 藏宝图、藏宝图,这些人想宝藏都想疯了。 她可不信,他们觊觎它却不是为了他们霍乱天下的野心。 世道乱则民不聊生,她没有藏宝图! “那你放我在西院吧,我觉得这儿挺好。” 楚晔怒火中烧。他就知会如此,当日在悬崖山洞,她可是宁愿发热致死、饿死,也不乞求他。倔强得很。 他将手上的跌打损伤药捏得粉碎:“很好,有骨气。夜大!将她锁在西院!” “遵命!” 还说喜爱她呢,她就知道定不是好事,呸! 后悔极她了,她不该气走那位表姑娘的。 果然坏人会遭报应,她的现世报毫不含糊地便来了。 -- 阿星也不大爱搭理曲高阳。 曲高阳如今问她十句话,有九句话她都是不答的,剩余的那一句话,大多只回答一个“嗯”字——气煞她。 不答便不答,她还求着她答应不成么? 今日,她在房里百无聊赖地绣花,阿星来到她房里:“曲姑娘,少主有请。” 她说是绣花,其实是拿筷子蘸水,在布料上描摹刺绣。他们连针线都不给她。 她曾在书里看过一种酷刑,名为“声刑”。即让你处在一片无声天地中,让孤寂一日一日侵蚀你的心,最终受刑之人不堪折磨,精神崩溃。 她觉得楚晔给她的待遇与“声刑”无异,竟连副刺绣解闷用的针线都不给她。 好在她是不与别人作乐,自个儿也能找乐趣之人。 “他要见我作甚?放了我?好啊好啊,咱们去!”她兴奋地去楚晔书房。 阿星摇头:“待会儿,少主问您什么,您便答他什么。如此,少主不会生气。” 哼,他生气,她还生气呢! “我知道的便答,不知道的如何回答。” 她们在书房外走廊说此话,楚晔在书房里听闻了她的声音。 他挑眉盯着她:“看来你还未想通。” 他盯她的眼神满是不客气,她心底颤了颤。 此处皆是他的势力,她与他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她会死得不声不响。 她还不能与之硬碰硬。 “我还未决定好,等决定了,自会告知你。” 楚晔被她磨得快无耐性。 他原要等她,然而已一个月过去,她那里仍未有动静。他也有其他事要做,不能一直耗着陪她。 “何时会决定好。”他的目光几欲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 她艰难地咽口水:“也许一两三四天,也许五六七八天……” “阿星,把她拉下去,等她招了再拉回来!”楚晔气急败坏。 “是!” 她惶惶然地被拉走。 第二十章 悉听尊便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曲高阳趁阿星睡着,偷溜出西院,到了西侧门的墙根。 也不知墙后是何等风光,是否可以通往外头。她不能坐以待毙,得设法自救。 她窝在墙角挖土,挖出一道浅槽,将梯子的脚端定好。 她能找的资源有限,只能简陋地搭一个梯子。她要借梯子爬到墙上去。 她爬上墙头,对面墙头却坐着个楚晔。 他打量她:“你当我的人都蠢不可及,让你一个梯子便越狱啊。” 他所在的墙与她的墙之间是道巷子。然而巷子是死巷,巷口两端的门都被锁住了,通不到外头街道。 她跑不出去。 她盯着地面:“谁知是否为蠢人呢,但总得试试,万一他们是呢?” 楚晔坐于墙头,靠在房檐上:“看来,我就得让阿星将你锁在房里,连房门都不让你出,把窗户也钉死了,遮上暗布,令你暗无天日。看你还敢跑!” 他咬牙切齿,曲高阳捡起墙头的一块石子砸向他。 奈何她力气不够,砸不到,“哪天我若发迹,定第一个向你寻仇!” 楚晔将视线从石子上收回,目光陡然凌厉:“放肆!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大鹏展翅,轻点墙头,飞至她身边,将她推落在地。他将她踩在脚下:“你奸猾得很,心胸狭隘。竟还说要向我寻仇。我现在不如废了你,看你如何寻仇!” 曲高阳咬咬牙,别过脸,不看他。 左右不过是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让她放弃藏宝图而求生,是不能够的。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本事你别啰里啰唆!”她就赌他不敢杀她。 至于他为何不杀她,她不知,只知他似乎不想她死。 楚晔头疼地揉脑袋:“我若出损招,也都是你逼的。你若要怪,便怪你自己!” 他将她扯到书房里。 -- 楚晔从书房抽屉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 曲高阳见状,惊恐地往后退。 他抓住她,捏住她的下巴,掐开她的嘴,把药丸塞入她的口中,并将茶壶的茶往她嘴里灌。 曲高阳吐不出药,生生咽下去。她扣喉咙想呕吐出来。 此人简直是混蛋:“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楚晔也没好脾气:“七日噬心丸,专门为嘴硬的囚犯准备,看他们招不招!” 逼她她也不招,打死也不招! 他似乎从她龇牙裂目的神情中猜出她所想,睥睨道:“七日后,中毒之人若不服下解药,便会受噬心之痛,抓挠全身,并最终皮肤溃烂而亡。” 他勾唇一笑:“相校于死,此死亡过程更令人痛苦,生不如死,欲死不能。” 曲高阳跳起脚,抓起拳头对他一阵疯打:“啊啊啊,你这个变态,就是个癫狂的折磨人狂魔!” 楚晔想回手,可他又不能打她,只能抓住她两只手腕:“因此你识相地便把藏宝图与钥匙还我!若还我,我让你离开!” 曲高阳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冷笑道:“不还。七日噬心丸也挺好,我与它一起过!” 楚晔将她绑到椅子上,用绳索困住她的手脚。 他真快被她气炸了:“那么你也别挠,待毒发之时,你便尽情痒着!” 他转身:“顺便告诉你,服毒之后,每隔一个时辰,毒便会毒发一次。之后愈发严重,直至身亡!” 他拂袖离去,曲高阳在背后喊他:“奸恶歹毒的男人,没人性!” 楚晔怒火中烧:“希望过了今日,你还有力气与我说话!” -- 曲高阳觉得她身上快痒死了,几乎击溃她的精神。 这到底是何路剧毒,她不知是否还能坚持下去的。简直要让她开口求饶。 她满身大汗,楚晔揉着太阳穴在她跟前:“说,藏宝图与钥匙究竟在哪儿!” 不知道。 她虽没什么骨气,但也是知道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的。 她闭口不言,楚晔怒不可遏:“别以为我不知你是谁!”他的丹凤眼一眯,目光剜在她身上,“你是曲高阳,曲家家主的女儿。” 她满脸震惊,他继续道:“你离家出走久矣,难道不担心令尊令堂之安危?我告诉你,令尊令堂上了京城,被软禁在驿馆里。我能救他们。若你将藏宝图与钥匙还与我,我可将他们救出。” 曲高阳惊魂未定:“我父母何时入京?” “去年七月下旬。” 若此事为真,之前她遇到三哥曲景阳,为何没听三哥提起? 她鄙夷他:“胡说,我家家规明令禁止曲家人入京,我父母何曾进京。你诓我是无用的。” 他嗤笑她:“你那时被封为雍和县主,他们代你入京谢恩。” 他提及县主,她心里猛然惶恐不安。 “即便诚如你所说,他二老当真入京,那也无事。他们绝不会如你所说的被人软禁于驿馆。我家人定会解救他二老。” 她倒是不笨,然而,他不会遂她的愿。 “不,曲家人未能救出他二人,反而曲家人因此损兵折将不少,吃了大亏。不然你回家看看,看你是否少了哪位哥哥弟弟?” 曲高阳瞬间泪目。 她呆若木鸡地瞪着大眼,泪珠哗哗地掉落。 身痒无比、疼痛难忍都不足以让她掉泪,如今她却掉了泪:“你胡说!你肯定是为了骗取藏宝图与钥匙,在诓我的!” 她不是金刚女人,不会哭的么?为何突然就哭了!楚晔烦躁地朝她吼:“不如我送你回曲家,让你亲眼目睹!”他侧身,冷笑道:“然而我不会将你放回去,你看一眼可又要回来,直至交出藏宝图与钥匙为止。” 她不要再守了,天下乱与否,与她何干! 她的血亲亲人才是她的生命之重。 “你放开我,我告诉你。” 楚晔盯着她。他吃亏多次,不会再轻易相信她:“你又在打何主意?” 曲高阳歪脖子,用颈间磨脸,挠痒痒:“倘若我将藏宝图与钥匙交予你,你必须得送我回家。” 他半信半疑:“我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原只想放你回去,但看在你我家中有旧交的份上,我答应你,命人送你回去。” 他解开曲高阳绳索。 曲高阳身痒无比,可怜巴巴、泫然欲泣地望着他。 “收回你的视线!”他将帕巾扔到她的脸上,盖住她的眼睛。 曲高阳猛然扯下帕巾,双目如刀锋般地剜向他:“将解药给我!” 他原也想拿解药给她,但他不能急。他一笑:“你先告知我东西的下落,我命人前去取。我拿到东西,并验明它们真伪,你才可能得到解药。”他可不会忘记她的奸诈狡猾。 曲高阳快哭了,那她还得忍多久。 她坐到地上,哇哇地哭:“不行,我受不了的。到时没等你的人将东西取回,我便已死翘翘。哇——解药,给我解药!” 她得费好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手,不去挠身上。 楚晔被她哭得心烦气躁,眉头紧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看你硬气得很,不会被它们所折服。” “你才硬气,你才不会被它们折服!”她怒目而视他,眼含热泪,“你硬气,你全家都硬气!” “闭嘴!”楚晔气炸地吼她,她乖乖闭起嘴。 闭就闭,谁怕谁。 一会儿,他们都已冷静,楚晔半眯眼地警告她:“告诉我,东西现在何处?” 曲高阳支支吾吾:“在苏城西阊门外十里地的妙利普明塔院。总之你的人到寺院,进西侧门,左拐,往北走,在西北角的殿里找到最小的弥勒佛像。东西就在佛像底座下方。” 楚晔盯着她,咬牙:“你最好不要欺骗我,否则我便让你一直痒着!” 她仰头大哭:“我不骗你,我还要解药呢。” 他被她哭得头疼,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此泼皮耍赖:“我命人即刻去取!” “取之前,先给我解药!” “不行!” “哇——哇,没天理,不让人活!” 他额头青筋暴起:“先给你半颗,待取回来,验明其不假,我再给你另半颗。” “好吧,有总比没有好。” -- 夜三很快去将东西取回。 这一日,已是曲高阳即将毒发的日子。 “另半颗解药给我!”她向楚晔索要解药。 楚晔盯她伸来的手,转回视线:“不急,还得验明你东西的真伪。” 她心惊胆战:“这如何验得?难道我还要等你寻得宝藏,才能服那半颗解药?” 那时她就变白骨一堆了,还回什么家! 楚晔用书砸下她的手,她收回了手,他背过身:“我自有简便之法验明。” 夜三将验后的藏宝图与钥匙呈给他:“少主,钥匙是真的,藏宝图也并未发现作假的痕迹。” 曲高阳挑眉看他:“看吧,我说没骗你!” 楚晔瞪她:“你的信誉在我这里全无。我不信你。”他并未忘记,她当初是如何扮弱骗他,伺机偷走藏宝图与钥匙的。 夜三第一次见到自家少主如此与人抬杠……也顶神奇。 “夜三,将解药给她。”楚晔思考半会儿,终究道。 第二十一章 刮目相看 三年后。 四月的江南,草长莺飞,桃红柳绿。 近日,天下起绵绵细雨,清风柔中带着凉爽,气候宜人。 近两年,江湖上出现一股神秘新势力。它如同这四月的风一样,无处不在,却又令人无法捉摸。 例如,半年前,周庄首富——沈员外,全家遭受厄运。沈家一家老小被列入斩首名单,江湖杀手组织扬言要灭他家门。 然而杀手们夜潜沈家,要将他家血洗时,沈员外阖家早已人去楼空,连家产都不剩下。 屋里只留下一张字条,告知杀手不要再追杀他们,否则他们的组织将被反侵。 又例如,前年,扬州钱塘郡孙太守,举报其上司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最终被同僚陷害,他遭到贬谪。 他下放到下一层的县,谪迁知县。他们全家人却在半路遭毒手,被围剿。 后来据说有人救了他们,他们全家平安地到达县里,孙太守如期上任。 还例如,去年,江湖中疾风骤雨,有个叫“灵月宫”的门派,被其他众门派围剿。 灵月宫眼看要覆灭。那时有人出面调停。其他门派之人受调停后纷纷离开,灵月宫并未被屠杀。 江湖避免一场元气大伤,人间也避免一场浴血的干戈惨剧。 因此江湖中有人认为,诸多不寻常事件背后,定有人操控。操控之人却始终不为人所知,这股力量必定神秘而强大。 他们猜的都是对的,确实有如此一股力量。 曲高阳脸上画了两撇胡子,打扮得花里胡哨,走进当红的乐坊大门。 乐坊妈妈看到她:“哎哟柳公子,可把你盼来!今日还是老位置,叫牡丹?” 乐坊妈妈摆着绢帛手绢,眉开眼笑地迎上去,声音清亮地招呼她,却在靠近她时,低声道:“牡丹今日有事要报。” 曲高阳摸一把胡须,调笑地捏了捏乐坊妈妈的脸:“还是妈妈深知我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乐坊妈妈哈哈笑道:“看您说的!我们这儿哪会教你死。只会教您风流快活,延年益寿!” 她让小厮领曲高阳到楼上牡丹的房间,小厮退出房间,牡丹将一张字条递给曲高阳:“今上病危,皇太孙监国。曲家家主及夫人进京。楚王爷近日大败陈国。” 牡丹佯装专心弹琵琶,对她道:“妈妈说的果真无错。若皇太孙若监国,曲家家主与夫人势必会被请进京……你作何打算?” 乐坊名为欢歌坊。 名字俗不可耐,然而却简要地点出了乐坊的经营性质。 顾名思义,客人来此只为寻欢作乐。 而此间乐坊的幕后老板,是曲高阳。设立乐坊的目的是为安插眼线,从顾客口中收集信息。 曲高阳将纸条放到烛灯上燃烧:“我曲家无意参与朝廷之事,只想安家保命。如今朝中风声鹤唳,家父家母此去只怕身陷漩涡、凶多吉少。我得去将他们接回。” 牡丹低头,拨动琴弦:“楚王与今上和皇太孙之间存有矛盾,主人可借楚王之力将家主与夫人接回。” 她所说的楚王,是皇太孙司马峥的小皇叔、今上的嫡子。他在前两年被封王,且被派至南方边关镇守。因母家姓楚,故被封楚王,也被朝中人称为“镇南王”。 她说楚王,曲高阳当即想起三年前抓过她的楚晔。 那个人应该恨死她吧。三年前她交出了藏宝图与钥匙,最后又偷走钥匙,只留给他一张画得并不详尽的藏宝图。 他心念之物,再次落入他人之手,之后的气愤可想而知。 然而又如何,她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入来路不明之人手中。 她当时不明他来路,不识他好歹,便将他列入“歹人”行列。 她也想不到,他便是旁人口中的今上嫡子、“楚王”、皇太孙的小皇叔。 说起来,她若真遵循皇命去当县主,与皇太孙成亲,她也得称他一声“小皇叔”。 曲高阳转身出门:“再说吧,若无必要,我不想与他们牵扯上。” 她走出乐坊,对身后的街角叫了声:“阿塑。” 冷塑从人群里走出来,跟在她身后。 南街,无人巷子里。 花于飞躺在屋瓦上,枕着手臂,搭着腿,嘴里衔着根草,望着她俩:“二位这是又要去哪儿啊?今日我也无事,还与你们一起哦。” 曲高阳哈哈笑:“我们要去龙阳馆,宠幸美男,欢迎花大哥与我们一同前往。” 他顿时脸色难看。 他已跟缠他们三年,目的是让他们不得好过。这三年来,曲高阳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他已看厌她,她也看厌他。 后来,她摸清他的脾气,知他极讨厌伪娘牛郎,她便专门往那些地方钻,让他受尽恶心地跟随。 他跳起来指着她的脸:“你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行为如此不检!” 她嘴角勾起,阴恻恻一笑:“那你便不要再跟着我。” 花于飞心里好忧伤。他被少主派到此地,目的是让她不好过。他要监视她,她的举动若有违规之处,当即制止她。 然而她身边收了一位高手——冷塑,他已与他较量三年,从未分清高下。 少主派给他的活儿,简直都是要命的活儿。 “好吧,你去吧,我跟着去就是。” 曲高阳给冷塑一个眼神,让他前去挡住花于飞,冷塑当即拔剑,飞身,与花于飞打斗,她趁机身子一转,转到旁边的巷子,穿街走巷,到达一处镖局。 “阿华、阿城,我来看你们啦!” 阿华与阿城,两个约摸七八岁的孩童冲出来,到达她身边:“小公子,多日未见,我们可想你了!” 她摸摸阿华的头,笑道:“我忙啊,没得空天天过来。如何,上次给你们看的书,可有看完?” 两年前,她在路上偶遇与家人逃荒到梁国的阿华与阿城两姐弟。二人双亲在逃荒途中饿死了,只剩余他们二人。她遇到他们时,他们生命垂危。 她将他们捡回来,养了两年。两年过去,他们这才稍长些肉。 阿华是姐姐,道:“我不爱看书,想学武。”她低声对曲高阳道:“曲姐姐,你让蒋叔蒋婶教我习武吧。我习得武功,可以贴身保护你。” 曲高阳现在行走江湖,用多种名号。 沈小鱼、曲芃、王君之等,都是她的名号。如今她叫“柳予安”,乐坊妈妈在人前皆称她为“柳公子”。但她身边之人,都知她是洛阳曲家嫡女,名曲高阳。 称呼皆不过是一个代号,她是她即可。 她瘪了瘪嘴,瞄阿华一眼:“学武可非儿戏,要吃许多苦。” 阿城傲娇地鄙夷她俩:“整日都想些打打杀杀之事,有意思么?事情并非都要用武力才能解决,用头脑和计谋解决也行。” 曲高阳敲他的脑袋:“你小子跟我还挺像,故而整天让我给你书看!书可看完了?” 阿城想说看完,然而他没看完,垂头丧气地叹道:“哪儿有如此快,钱叔让我认账本,我这几日都在看账本了。” 阿华痴痴地笑:“弟弟看账本闹的笑话可多了,算术算不清,常算这个忘那个。钱叔忙外边的事又忙得不可开交,丢一本账本让他算。谁知他算了两日两夜,还只算了前头,未算后头。钱叔气得吹胡子瞪眼,罚他敲算盘敲了好几日。” 阿城被拆穿,脸上无光:“姐姐你厉害,何不去算算!” 曲高阳敲打阿华的脑袋:“休得笑话他人,你可做得好了?” 阿华摸着头笑道:“弟弟没脑子,我是比弟弟更没脑子的,让我去看它们,好为难。但曲姐姐你放心,我近来捣鼓出一种新武器,大哥哥和钱叔蒋叔他们都说好用得紧。我以后肯定也有自个儿的专长,肯定不会没本事地饿死的。” “钱叔蒋叔他们在哪儿?” “在书房。” 曲高阳指挥他俩锁好门:“你们在花园到处玩会儿,我去找钱叔蒋叔。” “嗯,好。” 她到书房,看门的侍卫为她打开门。 她在书桌旁的卧榻犄角,按下机关,拿灯进入机关洞口。 隧洞的里人看到她来,忙迎上前:“大当家,您来了。” 她点头,走到他们正围着研究的武器前,认真地瞅:“这便是大伙近期改好的新暗器。何时投产打造?如何使用都可曾教了他们?” 蒋叔拱手作揖:“已在队伍里找了百来号人进行测试,且已按他们用后的建议加以改良。此次改良好的,他们会用得更快准狠顺。” 她点头:“嗯,好。我听阿华说,她捣鼓出了一种新武器,已给您与钱叔看过了?二老感觉如何?” 钱叔道:“阿华研制出来的那款暗器,还有待提高。然而点子极好,可作为储备武器之用。” 曲高阳赞同他的做法,他略微躬身:“大当家,你何时进京去接家主与夫人?” 第二十二章 前往入京 她想了想,道:“三日后,我将出发。” 她看一眼在场的各个心腹,做好交代:“我不在期间,由钱叔暂为掌管盟里一切事务。该挣的钱要挣,该花的钱也要花,该操练的队伍,也不能懈怠。在场的各位要听他安排,尽力辅佐他。” 在场的人拱手作揖:“是!” 钱叔将他近期的事务,一项项写进本子里,呈给曲高阳:“大当家,这是我往后一段时间要做之事,请您过目。若有不妥,您批示出来,我也好改正。” 她接过来看了一遍:“明日我把做好批注的拿给您。” 钱叔道:“您孤身一人前往京城万万不可,我派匠心、夏心几人做您的护卫。” “冷塑会跟着我,我们此次低调出行……”然而她想了想,如今她的性命关系着盟里众多弟兄的命运,大意不得,遂转口道:“不必派太多,多了容易引人注意。” 钱叔摇头:“我会看着办,让他们分批次进京亦可。那边如今的时局不定,得千万当心。” 她一笑:“行,听您的。” 她要走,钱叔为难:“那位花于飞是楚王手下,咱们不宜与他过多接触,否则难守住我们的秘密。是否要把他……” 曲高阳摇头:“咱们只求自保,可并不要掳掠杀人。你不必担心他,此次我会将他一起带走。” 钱叔:“您路上多加小心。” 曲高阳回到南街时,花于飞与冷塑还在斗。 她甩开折扇,风度翩翩道:“花大哥,我都已逛龙阳馆回来,你还未跟阿塑分出高下,你也太弱了。” 花于飞气得肝疼,仿佛他该轻而易举地打败冷塑似的:“有本事你别用冷塑跟我斗,你亲自跟我打!” 冷塑难得开口:“少废话!” 曲高阳哈哈一笑:“我不会让阿塑伤你的。还有,跟你说一声,三日后我要进京了,你是留在这儿天天空守大街,还是继续跟着我?反正我看在你我多年的情谊上,是不愿你空守大街的。” 花于飞:“呸,你是要弄走我吧!” 她笑道:“你爱跟来便跟来,不爱跟来也随你。”与其让他发现她消失了而全城搜她,不如主动告诉他她的去处。 三日后,曲高阳登上前往京城的马车。 她的身旁除了冷塑,还多一个赶车马夫。 她道:“多一个免费的车夫,我此次真是省了大钱,挣大发了。” 花于飞咬牙:“你小人得志的嘴脸真难看。” -- 队伍马上进入山林,曲高阳闭眼靠在座位旁。 花于飞可谓是对曲高阳目眦尽裂。 她斜眼瞪花于飞:“花大哥,你若不想见到我们这帮人,我们也不会强留你。我们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不会强你所难。” 说到底,是他自己要跟上来,不快也是他自找的。他闭上了嘴。 匠心骑马走在后头,突然追上来,将一本账簿呈给曲高阳:“大当家,刚才掌柜派人送来账簿,您过目。若账目有不合理之处,您告诉我,我递书信给对方。” 匠心口中所说的掌柜,实为杨家严掌柜。 因花于飞在跟前,有些话匠心他们不好与她明说。 她三年前费力在苏城打开的妆品买卖天地,并非是被她用来白白浪费的。她如今所做的诸多事情,都需钱财支持,故而她须要有营生的手段。 且三年前严掌柜将她推荐给杨家少东家,好容易她助杨家妆品店打开称霸苏城的局面,她若突然消失弃他们于不顾,也不是个道理。因此她脱困后,还是想方设法与严掌柜取得了联系,继续与他们做生意。 只是与严掌柜来往之人换成了匠心,她在背后不为人所知。 她合上账本对匠心道:“我也看不懂,你去找个会看账本之人来帮我算吧。”她揉太阳穴,“虽然挣的只是三瓜两枣,但咱也没资格嫌弃啊。我们已穷得响叮当,还指望着这份收入艰难度日呢。” 花于飞嘴角抽一抽:“我眼睛不瞎,知道你有钱!哭穷有意义吗!” 有意义没意义也得哭,否则弄得好像她真有钱似的,“我吃饭从来都是一菜一汤,原因便是没得钱买,不得不勤俭节约。” 花于飞笑道:“放心,我家少主早已知你有钱,他已惦记上你的钱财。”他睨视她,憎恨道:“就当是你夺钥匙之恨的利息。” 她这三年几乎被花于飞监视,有些事她虽极力隐瞒,然而总有瞒不过之处。 她面露惧色:“我就只有这点勉强糊口的营生,还整天抓襟见肘,吃上顿愁下顿的,我哪儿有钱给你们啦!” 花于飞端看戏精演戏。 无论是否有钱,她有钱也不会给其他人的。这是她辛辛苦苦,拼命挣来的钱财,她给出去了会相当心痛! -- 京城,太华殿。 宦者张公公由殿外进来,恭敬地对司马峥行礼:“殿下,宇文世子在外求见。” “哦,有消息了是吧?暄他进来。” 宇文域进入殿里,拱手弯腰,对司马峥行吉拜大礼:“殿下,城门的人来报,曲家姑娘已到京城。” 司马峥批注奏折的笔停下:“终于来了。”他将笔放置好,望向宇文域,“曲家家主与夫人可有安顿好?” 宇文域对他作揖:“已按照殿下您的吩咐,将他们好生安顿在王府内,并派人严加护卫。” 司马峥将奏折放好,勾唇一笑:“好了,一切都已备好,如今就等她来到。两年前就想弄她回来了,奈何无闲暇之日,只能任她在外撒野。如今终于有空,也该是时候收拾她。” 他转头问宇文域:“曲家家主与夫人近日是何反应?” 宇文域略微躬身;“二人照常吃喝休息,未见任何异常。” 司马峥温和地点点头:“好生照顾,莫要怠慢。” 宇文域拱手:“是。” 宇文域走了,杨衍求见。 杨衍跪地,长伸手,做了个稽首礼,“殿下,可是曲家县主有了新动向?” 司马峥面对他,语气稍微放松:“元达兄,你我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他笑道:“是的,她如今到了京城。” “我以前不知她是曲家嫡女。如今既已知道,一切又正合我意,我不会放任她一直在外头。正好我和她的婚期将至,也该考虑成婚一事。” 杨衍仍有顾虑,皱眉道;“请殿下三思。卑职曾以为她做皇太孙嫔可以,您心悦她,留在身边未尝不可。然而县主性子跳脱不定,若做的是皇太孙妃……兹事体大,还请殿下您再作考量。” 他费如此大劲,让她自行入京,并非要再考虑“兹事体大”的。要考虑的他已考虑清楚。 若非要说他心有疙瘩,那便是三年前他弃她而回宫了。他到底因旁的事,置她于不顾。 他脸色不好地对杨衍摆手:“请元达兄此次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他内忧外患,朝局不稳,乾隋朝外的陈国也与他们针锋相对。他若分出心思处理正事,儿女情一事必会顾虑不周。 杨衍还想说什么,但终究张了张口,却又闭了嘴:“是,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 京西,客栈。 曲高阳吃了饭,付过钱,对花于飞道;“花大哥,此处是京城,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翻不出花浪。每日要做之事也不过吃喝玩乐,无趣得紧,你还有必要继续监视我么?” 花于飞将碗里最后一颗点心吃掉,阴恻恻地道;“我许是也快无必要再盯着你了。”他高兴地笑,“我家少主也快到京城,你便准备好看吧。” 曲高阳回到房里,转身问匠心和夏心:“咱们手里大概有多少钱?” 匠心已将账本让人快马加鞭送回给钱叔。曲高阳路上所说的“会看账本之人”,指的便是钱叔,这个匠心也懂。只是当着花于飞的面,他们不能明指钱叔而已。 匠心拿出从钱叔那儿得到的经费,以及他命人送回账本后钱叔再次捎给他的钱,呈给她;“咱们此次总共支走一万两银票,第一次拿的是六千两。后送账本回去,据递信的云心道,钱叔又挣了一笔钱,盟里比较宽裕,他便又给了您四千两旅费。这一路过来,食宿出行等,咱们已花出共五十八两四百文钱,现还剩余九千九百四十一两六百文钱。” 钱听起来虽多,可或许耐不住花,后头要用钱之处多多。 她思考一番,对匠心道:“咱们或许要在京城长住一段时间,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久住客栈是不行的,也不隐秘。”她看向匠心,“还得请你去找处宅子。咱们租赁或买下皆可。” 匠心想了想,拱手作揖:“租赁不大划算,不如直接买下吧。京城地贵,近两年胡人到京城里的也多,买房之人也多,宅子价格日新月异。咱们当下买了它,到时若不再住,可转手将它卖掉。到时或许还能倒挣一笔钱。” 曲高阳摇头笑:“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掉钱罐子里了,跟我一样小气吧啦的,天天想钱。” 匠心和夏心愁苦着脸:“您整天跟我们说没钱、没钱,我们自然也认为盟里钱财紧张。盟里兄弟几万人,个个要吃饭,要训练,还要有兵器。处处皆是花销之处,咱们自然能挣一点是一点。不然几万兄弟皆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哪儿来的饭吃?” 曲高阳感觉他们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当真感动。 她喊没钱也并非假话。虽然她挣得多,却也经不住花,否则如何养得出江湖传说里的 “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 她笑道;“我喊没钱是我的事,但你们要有钱啊,否则跟着我还有何意义。” 第二十三章 死性不改 曲高阳想了想,问夏心:“可查出家主与夫人的下落?” 夏心单膝跪地,拱手作揖:“家主与夫人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宫宴上,后不知去向。” 她眉头紧锁;“可查过所有客栈与驿馆?” “之前已一一暗访排查过,并未发现他二老入住的记录。” “得抓紧查出他们的下落,咱们尽早带他们出城,免得夜长梦多。” 夏心主要负责他们在京的消息对接,拱手领命:“是!” 曲高阳回到房里,拿出纸笔一一列出她所知道的消息。 她父母若不住在客栈驿馆,还有何处可住?官府,皇宫,私人住宅? 官府是办差之地,要住,必定不合适。 如今,皇太孙之所以监国,是因为今上缠绵病榻,难以起身,才下令让储君皇太孙与各位机要大臣代理朝政。朝中与宫中皆忙于今上龙体安康之事,定也不想她父母二人在宫中造成诸多打扰。 即便皇太孙肯让她父母在宫中,群臣也会上鉴,反对她父母在宫中扰了龙体。 因此……他们到底住在哪位朝臣府中?亦或是被关押了? 翌日,夏心第二次来对她报告,她对他道:“我们须要做个统计,看谁最勤往宫里跑。若相当勤快地进宫,那人定有猫腻。” 哎,还是在她的江南地区好啊,她想得到某些消息,不费吹灰之力。因为那里是她的地盘。 如今在京城里,她们势力单薄,想知道些消息还得自个儿打探。 夏心单膝跪在地上,拱手:“据线人来报,家主与夫人极可能在柱国公府。因线人曾入宫,见家主、夫人与柱国公一同出入。然而对方做得太隐秘,线人之后再未见过家主与夫人。” 曲高阳眼皮跳得严重:“后来可有继续追查柱国公府的动静?” 夏心点头,又摇头:“有注意观察过,然而柱国公府戒备突然加严,旁人难打探到消息,便一直不知他府里的动向。但有一点能肯定,那便是自从家主与夫人失踪,柱国公府变得高深莫测。且如您所言,他家世子也经常来回皇宫,或许当真有猫腻。” 曲高阳想了想:“你继续跟进家主与夫人的消息,我去试试其他途径。” 她父母的身份非比寻常,关系整个乾隋朝的财富命脉。他们若被关押,定非善意关押,二人面临的危险可想而知。 越看重,越想从他们身上得到利益…… 她到曲家商铺里坐下。 掌柜给她端上茶水:“大姑娘,您多年不见,可急死曲家上下了。” 她也并非多年不见,她三哥曲景阳在期间见过她。而且,她稳定之后,也有往家里递过书信,给父母报平安,她父母知她安全,方才任她在外折腾。 且如今时局不定,朝内有皇太孙党与楚王党暗暗相争,内乱一触即发。而国外有陈国虎视眈眈,大军随时压境。她父亲让她不必回家,在外保存实力。她遵循父命,在外给曲家创一条后路。 这些皆非能对外人所道的。 她喝了茶,将茶杯放好,笑道:“李掌柜,我也并非杳无音信,偶尔也与家人通信,不然我父亲不得打断我的腿呀?言归正传,家主与夫人的消息您可有?” 李掌柜惶恐:“大姑娘着急家主与夫人,我们也着急,然而确实未知晓家主与夫人的下落。” 曲高阳对他目光凌厉:“您应当密切关注家主与夫人的行踪,然而却令他二人在您眼皮底下失踪,您是失职还是能力不足?” 李掌柜略微躬身,面露难看:“我们一直十分密切地追寻家主与夫人的消息。” 她脸色稍微缓和:“李掌柜,非我怀疑您的勤快。然而若已勤快,却未收到成效,您用的法子或有欠缺。您最近如何寻找家主与夫人的下落?” “我派人在城里各地蹲守,包括客栈、酒肆、饭馆、城中各府,及皇宫官道周边。我还派人打探各府消息,关注各家公子姑娘的动向,看能否从他们口中得知家主与夫人去向。”他朝曲高阳拱手,摇头道:“然而未见成效,是属下无能。” 她略作思考,道:“李掌柜,您这般来,我想请您派可靠之人,乔装成给柱国公府送菜之人,让他探清柱国公府内的道路走向,以及他们府内的日常动态。他主要查看国公府所需的菜品种类,看他们是否会多做宫保鸡丁等辣子多的菜,以及是否会多需新鲜的莲藕煨汤或做菜。还有他们是否会多需酸菜与食醋等。”京城人少吃这些东西,然而她母亲会多吃。 她父母二人身后牵扯的利益千丝万缕,对方总不至于连吃的都苛待他二老。 李掌柜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拱手惊讶道:“我明白,这就派人去办。” 她想了想:“须得派机灵且信得过之人,咱们可以短期收不到讯息,但切莫暴露了,打草惊蛇。” “是!” 她从曲家店铺里出来。在回客栈的路上,街角一辆马车拦住她的去路。 “曲姑娘,我家少主有请。” 她望向马车,只见马车帘子被挑开,楚晔在帘子后面皱眉,狠狠地瞪向她。 他开始不言不语,随后咬牙切齿:“还不过来,难道还要扔你进来!” 他抓着帘子的手,背部青筋凸起。 她往后退一步,道:“阿塑!” 冷塑从屋檐上飞下,拔剑指向楚晔,曲高阳低声对他道:“咱们也不知打得过打不过。为避免多生枝节,咱们此次伺机便离开,能摆脱他们即可。” 反正她总不能杀了他。 楚晔似乎知她所想,在车里冷笑一声,挑眉看她:“我以为这三年你的本事见长,未曾想,还是这般无用。怎么,又想着往哪儿逃窜。” 她几乎要跳起来将他臭骂一顿!说谁呢,说谁无用逃窜呢!若把他杀得片甲不留她是无需负责的,她即刻与他火拼! 丫丫个呸的,当年受他们欺负还不够! “我胆小人怂,又无本事,自然只能抱头鼠窜。”她回瞪他,咬牙道:“楚王八面威风、官威凛凛,能谋善断,与我这类人为伍会掉您的价,还请王爷自重。” 他寻思着手里也无东西可攻击她,只好摘下手里的扳指,狠狠地砸向她:“掉价也是你害的,三年前你盗我物件之时,为何不说掉价!” 她咬了下唇,不说话。 好吧,她承认此事她或许做得不厚道。然而她无乱天下之心,藏宝图与钥匙在她手里,都会安全。而他呢?她可不敢保证他没有。 “你想如何!”她扬起下巴,骨气铮铮地对他。 他提剑下马车,拔剑指向她:“把东西还我!否则我要你所有钱财。” 她想想就火大!她见过流氓耍无赖,却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 她怒极反笑,目光锐利地剜向他:“楚王你别欺负我们无人。虽然我们蠢钝无能,然而若被欺负得太紧,我们也会拿起武器奋起反抗。” 说得好像他欺负她一样,还不知是谁欺负谁呢。他迄今未在别人手里吃过亏,倒是一次次栽在她手上。到底谁欺负谁! 他怒火中烧,剑眉冷皱:“本想与你好生商量,看来此路已行不通。不对你用武,你不会屈服。”他转头对后方属下,“厉天、夜大夜二,你们不是常恨我这三年来对你们太严苛么?一切皆因她而起,待会儿你们绑她,可莫要手下留情。” 曲高阳怒不可遏地跳脚:“你胜之不武!以多欺少,不是好汉!” 他本就不想当何好汉。再者,他当过好汉,可换来了她的什么?诡谲狡辩、狡猾奸诈、言而无信。她如此一位让人恨得咬牙之人,他没必要对她“好汉”! 他道:“你还是留点儿力气,否则,待会儿你折腾不起来。” 曲高阳不理会他,低头问身边的冷塑:“阿塑,你有几分胜算?” 冷塑皱眉,迟疑地回:“一对三,且他们三个武功不凡,只怕比花于飞更难缠,我并无胜算。” 她看着他,目瞪口呆,想哭的心已有。 然而她不会就哭。她低声道:“你缠住他们,别管我,我自己找机会走人。反正无论如何,咱们就是不能受制于他们,太丢面儿了。” 冷塑看向她,她吩咐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就你我二人,咱们打不过他们。今日之耻,往后咱徐徐雪之。今日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缠住他们,我自行离开。咱们回去见。” “好。” 厉天等飞过来,与冷塑打斗。 夜二过来抓曲高阳,她与冷塑同进退。在他们伸手要抓住她时,她拿出身上的暗器,趁夜二不备,射伤了他的手。 她气不过地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菜刀再锋利,也怕比它快的武器!你们小心,我可不怕你们。” 楚晔盯着她,半眯了眼:“那你别祸害我的属下,我来会会你有多厉害!” 他的剑锋直直而来,冒着寒光,她的心咯噔一跳。 她低头火速地从兜里拿出保命的物件,撒向他。 楚晔挥散她的毒粉,将她按到墙上。 她摔得可真疼。 他气得肺炸,然而手上又没有其他能对付她的武器,只好用剑柄敲她的腿:“死性不改!蛇蝎又狡诈!” 第二十四章 两人关系 曲高阳和楚晔械斗,招来了京兆尹。 太华殿,西暖阁。 司马峥眉头紧皱看着堂下二人:“皇叔怎会与曲县主发生争执?” 他令宇文域关注曲高阳的动向,未曾想,最后发现她与皇叔在街头恶斗。 楚晔眉目间充满戾气及冷意,不屑地挑眉看司马峥:“她还是位县主?本王不识她是谁,只知她偷了本王的东西,本王要取回它。” 司马峥文雅地一笑,转盯向曲高阳:“曲县主,小皇叔说得可属实?你可胆大包天,当真拿了孤小皇叔的东西?” 曲高阳有点儿不高兴,她不想暴露身份,然而如今却已暴露。 不过,如此也好,有些事她便能堂而皇之地去做了。 她跪在地上行礼,皱眉委屈:“皇太孙殿下,大大冤枉。楚王贵为皇子,身份贵不可言,我敬重皇家,万死不会冒犯楚王,又怎敢拿走王爷的东西。” 她想不到,当年在杨家店铺里将她从绑匪手中救出之人,竟是储君皇太孙——司马峥,那个与她有皇命婚约之人。 司马峥何时认出她的?期间发生过哪些事?他在里头扮演何种角色? 但也是好的,该出现之人都出现了。 “是吗?”司马峥从座位上走下来,到她跟前,仔细打量她。 她与楚晔纠缠在一起,为他所不喜。他说不出是何种感觉,然而总之不想她与其他男子接触。 无论对方是谁,皆不行。 对方是楚晔,他最小的皇叔,更不行。 “但我看你对小皇叔出言不逊、态度轻慢,不像不敢招惹长辈闯大祸的模样。” 楚晔仰头一笑,灿烂如夏阳。 司马峥这是在提醒,时刻提醒着他与曲高阳二人的关系呢。 然而他可不是他的母后,能随意任由他们拿捏! 楚晔握起一旁案台上的笔,指向曲高阳:“我与她并非长辈与后辈的关系。除了峥儿你,我并无这般大的后辈。”他半眯眼盯着她,“我的东西,我自会向她讨回,不劳峥儿费心。” 他的笔,直戳戳地指向曲高阳的眼睛,她害怕,捂着眼睛往后坐了几步。 司马峥按住内心的不满,转而问曲高阳:“你拿了小皇叔什么?” 她不会告诉他们。即便被查出来,她也不承认。 她朝司马峥坐直,凌厉道;“我未拿楚王东西,皇太孙殿下若不信,可命宫娥来搜我的身,反正我周身并无一样东西是旁人的。” 司马峥转身对楚晔道:“小皇叔,你是否记错了,或者其中有何误会?” 楚晔放下了笔,讥讽地睨视他:“我虽比你们稍长三四岁,然而未到年老健忘的年纪。是否记错、是否误会,我还分得清。” 司马峥本温文尔雅,但面对楚晔,他总能破功,一如昔日他们在前朝短兵相接地议事一般。 也正因如此,他的皇祖父将小皇叔发配到南方边疆戍守边关。 曲高阳也真是,惹谁不好,偏招惹小皇叔。他即便想护她,也要给皇叔颜面。 然而他这位皇叔也够飞扬跋扈、令人生厌。他的太子父亲曾对他告诫过,小皇叔非他们一类。 司马峥皱眉道:“曲县主若有何开罪小皇叔之处,我代她向皇叔道歉。还请皇叔看在大伙儿迟早是一家人的份上,切莫怪罪她。” 楚晔暗暗嗤笑他,他想得倒美。 他道:“我不记得父皇曾说让你与曲家联姻,你有何立场代她道歉。再者,父皇深谋远见、心系天下。曲家不服之心久矣,还有犯上作乱之力,将她放于后宫,岂不危害我司马一族的江山。”他讥讽司马峥道:“汉王朝外戚专权之鉴,你亲爱的皇祖父不会没告诉过你吧。” 司马峥随手拿起一盏茶杯,摔到楚晔的前面。 茶杯四分五裂。 “小皇叔,我方才手滑,无心摔了杯子,请您见谅!”他怒火腾烧。 楚晔将脚旁的茶杯碎片踢到远方:“那以后要小心些,莫要急急燥燥!” 曲高阳心想,她要如何利用他们的关系,来救出她的父母…… 楚晔似乎知她所想,挑眉睨视她。 她赶忙跪好,向司马峥请罪:“臣女有罪,得罪楚王,万死不辞。但万万不能委屈皇太孙替臣女道歉,那般臣女更是罪该万死了。” 在这上演苦肉计呢?楚晔看着她的姿态,心火烧到脑门:“那你便死一万次抵你之罪。” 曲高阳真想抽他两嘴巴子,嘴巴如此之毒。 她跪在地上,流出两行“委屈”的眼泪:“若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我是如此想,我曲家上下亦是如此,一切遵从君纲。臣女死不足惜,但死之前不能再见父母一面,跟他们道一声别,臣女实在死不瞑目。恳请皇太孙怜悯臣女,让臣女临走前与父母见上一面。” 司马峥暗笑她的心计,无奈地摇头笑:“即便你不说,孤也会让你与曲家家主与夫人见面。且你无须死,别把死字挂嘴边,不吉利。” 曲高阳的眼泪说断就断:“皇太孙殿下英明睿智,还望莫嘲笑我装可怜的小伎俩。我实在走投无路,既找不到父母,也脱不了身,才装可怜。恳请皇太孙殿下怜悯、体谅。” 楚晔黑脸走到她跟前,冷声道:“起来,跪何跪。你若喜欢跪,到外头跪去!” 司马峥要扶起她,楚晔将她拎到殿外,道:“我要让你在这里好好反思,意识不到自己哪儿错了,你便一直在此站着,别回去!至于见你父母……”他冷笑地斜视她,“认识不到错误,你更别想见。” 她当真要气极了,她在哪儿都未受过如此之罪的。 她瞪着他,恨恨地咬牙:“小皇叔大人名英明神武,我定遵循小皇叔的教诲,静思己过!” 司马峥看不得这一幕,侧身对身旁的张公公低语。 张公公得令,走到楚晔跟前,俯首弯腰:“楚王殿下,方才太医院的人来报,皇上醒了,正在用膳,您是否要去探望陛下?” 楚晔冷抿了嘴,一顿沉默。 良久,他道:“我自个儿过去无极宫,无须你们带。”他临走时,回头看一眼曲高阳与司马峥:“曲县主待会儿出宫可要等等我啊,我尚有账目须与你清算呢。”他转向司马峥,“她盗走先仁德皇后留给我的玉佩,我得向她要回。” 司马峥与曲高阳的脸色皆一变。 先仁德皇后是楚晔生母,皇上原配,她的玉佩谁人敢拿?那是大不敬之罪! 曲高阳料定他不会将藏宝图与钥匙一事抖露给司马峥,却不想,他用先仁德皇后的玉佩来压她。 楚晔走后,司马峥黑脸地坐下,冷脸对曲高阳道:“孤的小皇叔黑心跋扈,你少与他来往。” 她此时身处皇宫,不能太任性。 她顿首作揖:“臣女家只是一般平民的百姓家,承蒙皇上厚爱,得荫祖上阴功,方被抬举,得面圣驾。楚王殿下是皇家宗亲,我等平民只有敬畏瞻仰,不敢与之亲近,损害威名。” 司马峥无奈一笑,倒像是他欺压她了,看她唯唯诺诺、如惊弓之鸟的模样! 当初她可是临危不惧,敢在浴桶里威胁他的。 “你不必畏惧,我又不吃了你。” 曲高阳直奔主题:“您方才说可让我与父母相见,请问我何时能见他们?” 这就好多了,总算有点他初见她时的模样,他侧过身,想了想,问:“你现住何处?你先住进宫里,我安排曲家主与夫人进宫与你相见。” 曲高阳一时进退维谷。 轻易进得来,轻易出不去。 “我不大方便进宫,还请皇太孙殿下收回成命。恳请殿下安排我与父母在宫外相聚。”她跪坐于地上,朝司马峥稽首行礼。 司马峥一时也为难,但她若感觉勉强,那么他顺她意。 他一笑:“行,你先在宫里住着吧,过几日,我带你出宫见曲家家主与夫人。” 曲高阳语塞。 她要的并非这般,她要的是她也不住宫中! “皇太孙殿下,如今我朝闹旱灾,部分农户颗粒无收,流离失所者甚多。我在城外资助了些流民,给他们布粥,使他们免于饥饿,能熬到下次秋收。以此稳住他们。若我突然不在,无人给他们送粮,恐他们会涌进城内,搅乱京城治安。” 司马峥知道旱灾一事。 他皱起眉头:“我分明已让人去赈灾。” 曲高阳摇头:“可能灾民太分散,赈灾官员无法兼顾。但那些被遗漏下的,还是需要有人管。” 司马峥陷入为难。 他略作思考:“我派人护卫你,有事随时可调用他们。” 她若再推拒,恐会引起司马峥不快。她仍是臣,君也仍是君,她还是得听君的。 她叩首谢恩。 楚晔冷着脸从无极宫方向走来。 他的额头受了伤,血从他的额角流下来,沾到他的领口。 他侧身睨视曲高阳:“我已拜见过父皇,即刻能出宫。”他对在场的人,实则主要对司马峥道:“她与我还有恩怨未了,谁也休想阻止我带她出宫寻仇。” 他流血的模样吓了曲高阳一跳,原来他也会受伤。 第二十五章 别整天讽刺我 官道,马车内。 楚晔额头上的伤已止血,他脸上的血迹已干涸。 曲高阳有意无意地偷瞄他几眼,他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瞪向她。 她往后缩,咽了咽口水:“你的伤是被皇上打的?” 他睨视她,嘲讽道:“难道我自个儿砸自个儿,自找破相不成。” 她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象牙:“谁知道,也许你当真脑子失常,自虐呢。” 他半眯眼看她:“你以为其他人都如你一般愚不可及么。” 她道:“别整天讽刺我,我若不高兴了,即便我需拼命,也会搅得你不得安宁的!” 他心头有火:“我不想费唇舌讽刺你,然而你倒是办些不让人讽刺之事。若钥匙与藏宝图落入司马峥手中,你就端看曲家被灭族吧。” 曲家尚有用处,故而朝廷即便知他们是威胁,还仍留着他们。 然而倘若有朝一日,皇上通过宝藏得到了足以媲美曲家财富的钱财,那么曲家的用处荡然无存。那时,便是曲家族灭之时。 楚晔睥睨她:“你方才何不直接将钥匙交与司马峥,那样,你我也不用再费力气。”他越想越气,“你当真蠢笨,连站队都不会站!愚笨没心眼儿,未瞧见曲家家主与夫人不从他们,被软禁于此么!” 她自是知道的。然而她如何选择,是她的事。 “别说得好像皇太孙靠不住,你就靠得住似的。”她嘟囔,也会有脾气。 楚晔盯着她,约莫两个字的时间,浅笑道:“总之你机灵点儿,莫被他们控制了。到时我不会去救你,我的人不会用在无关紧要之事上。你别拖累我。” 她回头,狠狠地剜他一眼:“我谢谢你啊,还记得救我!”若不是他给她找麻烦,她今日也不会进宫。 他突然严肃下脸,咬牙道:“言归正传,藏宝图与钥匙你还不还我!” 曲高阳脑子里飞快地划过许多画面,他在藏宝地里,深陷九死一生阵,周边死伤无数。他终于找到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宝藏,而后他血洗皇宫,画面里一度是人间炼狱……她坚定道:“我不给,要东西没有,要命一条!” 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将她烧穿,“那你最好将它捂严实点儿,若被我发觉你将它给了他人,我会将你扔进阿鼻地狱。”他眼中掺杂着恨意与纠结,眼神着实奇怪。 -- 客栈,房间内。 匠心、夏心与冷塑都在房里。 冷塑在宫外随同曲高阳一道儿回来,他在暗地里一直跟着楚晔的马车。 匠心拱手对曲高阳道:“大当家,你要找的宅子,我已找好,在城西中南三巷的粮铺一条街。那里虽吵闹些,然而人员流动大。咱们以后要做之事难免有要遮掩之处,那地并无太多固定人员,咱们如此反而不易引起旁人注意。” 曲高阳点头:“嗯,你全权去办,办好了告知我。” “是!” 她对他们道:“我与城东绿云茶庄的李掌柜取得了联系,他会负责找人去探看柱国公府的情况。夏心……”她转向他,夏心作揖道:“在。” 她道:“请你除了监视柱国公府的动静,之后还与李掌柜对接,看他们那儿是否有收获。”她将贴身的曲家玉佩递到夏心面前,“你若去茶庄,将这枚玉佩给李掌柜看,他会明白你的身份。” 眼下司马峥虽答应让她见父母,然而她还是想,若在他参进此事之前她便将父母接出,带他们离开,那最好不过。 后退的路她都已找好。 盟里有兄弟已在京中扎稳脚跟,官至城门校尉属官——城门侯。他们若接出父母,可通过与城门侯的里应外合,离开京城。 届时,他们再放一把火,将事先在乱葬岗找来的两具无名尸,充当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可彻底金蝉脱壳。 这几年,她的父母已将曲家的发展放到归隐之路上。时缝乱局,他们主要的实力可隐藏至人后,以保存实力。他们被接出后,曲家大部分人将会正式归隐。 而她与堂兄们作为另外分支,会在世上继续生产作用。 他们虽要自保,却不会忘记作为世家大族的责任。他们得要救民于水火之中。 夏心领了玉佩,匠心告知她钱叔来了信。 信上说,会有另两个心字辈之人来支援他们,曲高阳点头道:“皇太孙的人应该在外面,咱们的举动估计已在他们的监视中,你们要避开他们而行动。” “是!” 夏心和匠心出去执行任务,曲高阳转回头:“阿塑,你之前教我的那个点穴功,咱们多练练。我需将它融会贯通,关键时候或许它也能发挥点作用啊。” 冷塑未来得及教她,客栈掌柜在门外敲响她的房门:“曲姑娘,楼下来了位贵客,点名要见您。他自称是您的朋友,让我来请您下去。” 她打开门。 她不解地盯着掌柜:“我在此地并无朋友。来者何人?” 掌柜对她略微躬身,哈腰点头道:“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周身锦缎,贵气得很,您下去一看便知。” 现在点名了来找她的,或许都与她父母相关。 她回身对冷塑道:“咱们去会一会,看其来者何意。” 她们到楼下。 雅间里,司马峥站于鱼缸旁,对着缸里的鱼,背对着门。 他时不时朝鱼缸里扔点绿蕨菜碎叶。 曲高阳一怔。 她伸手,弯腰,衣袖垂到地上:“臣女不知皇太孙殿下降临,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司马峥嘴角笑吟吟,走上前,伸手扶起她的手:“你不留在宫中,我便出来看你。放心吧,我恕你无罪。” 他从宫里带出来了膳食,放到桌上:“你初到京城,我也不知你对这里的吃食吃得惯吃不惯。但你或许总归想念家乡口味。我命膳房做了几样你家乡口味的菜,菜还热着,你尝尝。” 曲高阳心里感觉怪怪的。然而他笑吟吟,模样好生高兴,她也不好拂他的意。 他坐在她的对面,与她一起吃。 他看着她夹菜进嘴里,眼神期待,等待她评价。 她吃一口进嘴里,点头道:“嗯,这道菜确与臣女家乡的口味相差无几。” 他打开全部食盒,呈出所有的菜:“哈哈,极好。若像,你便多吃点儿。明日我还命御厨做,把它们送来给你。” 曲高阳连忙摆手:“不用的,殿下。臣女对吃的并不执着,只要是能吃的,基本不太挑。劳烦太孙殿下辛苦,臣女罪该万死。” 司马峥似乎有点不大高兴,转过身,背对她:“我以为,以你我之关系,应该不用这些虚伪客套的君臣之礼。然而你却时常把它挂在嘴边,动不动便是恕罪、罪该万死,我当真让你如此害怕?” 曲高阳隐隐头疼。 她要如何推掉婚约。 她此时在设法分离曲家与朝廷,自是不会去趟这次婚约的浑水。 她跪拜在地上:“非也。太孙殿下宅仁宽厚,体恤臣下,不是令人害怕之人。然而殿下是储君,臣女是人臣,礼法不可越,臣女不能乱了尊卑。” “若是我许你在我面前没大没小呢?” 她苦笑:“殿下爱民如子是殿下仁德。但臣女身为下臣,当敬重殿下,敬重之礼省不得。” 司马峥一言不发,面色不虞地坐在位置上。 曲高阳不宜在此时说话。 她只管跪着便是。 他神情愠怒:“若以后你我成亲,成为了夫妻,你还对我君君臣臣?” 她就没想过与他成为夫妻。 但在苏城之时,他救过她,她是感念他的恩德的。 她叩首:“皇太孙殿下是君,臣女是臣。您与臣女先是君臣,方为其他。按理说,臣女应是您的子民。” 司马峥脸色变得冷峻,但语气仍温和:“我至今未纳侧妃,皇祖父为我安排的其他女子,我也一一拒绝了。我以为你当知我心意。” 曲高阳一怔:“皇太孙殿下以国事为先,以个人终身居后,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实乃国之大幸。” 他们再谈下去似乎也不会有结果,司马峥坐回位置,点头示意她过来:“说了如此多,菜都凉了,先吃饭吧,此事往后再议。” 冲着他在苏城救她的那一次,她也不能太抗拒他。她走到椅子旁,坐下。 司马峥把盘子里的一块醋溜莲藕夹到她的碗里:“你若能搬到宫里住,你我多些时日相处,该多好。你会发现,其实我并不可怕。” 曲高阳将脸撇到一旁:“殿下,此举于礼不合。” 司马峥勾唇笑:“你还在乎礼节啊?我可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拿走我的衣物,让我没法儿见人。这合乎礼节?”从那次起,他便觉得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胆大却冷静。 后来她与杨衍做生意,行事作风更显现了她的特性。 他可是足足关注了她三年。 虽然他只知道她仍在与杨家做生意。 曲高阳一笑,他高估她了:“皇太孙殿下,您过奖了。臣女那次是被人误会、追赶,走投无路了碰上您,情急之下才出那般下策。那是极偶然的意外,代表不了臣女的日常,做不得数的。” 第二十六章 走嘞您 司马峥虽知她三年前的举动是偶然为之,做不得数,然而他仍是喜欢。 她着实生动有趣得紧。今后若能与她一起,他定欢喜。 他眉开眼笑:“你日后与我一起,可以把它当作日常。” 曲高阳不知该说何好,司马峥将菜夹给她:“你尝尝这道菜做得如何。”他看一眼被她多吃了两口的莲藕,“早知你爱吃醋藕,我该命人多做些。” 曲高阳笑道:“臣女太不安分了,连日来在城里与城郊两地跑,饭量激增。此时除了木头与瓷器等不能吃的以外,其余的物什皆是臣女最爱。” -- 夜晚,众人都已睡下,客栈也打了烊。 曲高阳和衣睡下。 突然窗口一阵异动惊醒了她。 她瞬间抽出枕下的匕首,朝声源处射出。 楚晔侧身,接住了锋利的凶器。 若非他闪得快,此时估计已流血。 他捏紧刀口,怒视她:“戾气如此重!” 她几乎要跳起来,他一个偷袭之人,她难不成还列队鼓掌欢迎他呀! 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襟,抱着身子,目光如刀地剜向他:“不知楚王深夜暗访,有何贵干?”她咬着后牙槽说出“暗访”二字。 楚晔将匕首扔到桌面上,拂袖坐到桌旁:“今日你与司马峥相谈甚欢?” 曲高阳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且她们是随时须行动之人,宽衣解带于她们而言十分不利,因此她在客栈皆和衣而睡。 她现下也并无见不得人之处。 她下床,来到距离桌子有一丈远的窗口:“楚王也派人监视我们的举动?” 楚晔皱眉不悦:“我不监视你,还放任你自流不成。想不被人监视,你倒是做些不让人费心监视之事!” 他疑心多虑,倒成别人的原因了!她不客气:“若说最让人寝食难安,哪怕呕心沥血也要将其监视起来的,当属楚王您。我看我应该提醒皇太孙殿下,您最应该被他监视一举一动。” 楚晔的心火烧至头顶。他喝口茶,随即将茶杯重重地放到桌面,剩余的茶水洒出来:“你与他一起监视我?” 曲高阳瞪他,他听不懂人话。她说的是提醒司马峥监视他,而非她监视他! “楚王您看起来文韬武略,谁知竟听不懂人话。我何时说过我要监视您!” 她方才所言与监视他无异。哪怕她不亲自监视,可她参与了,她便是同伙。 他讥笑反击:“你最好给我清醒些,与我合作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休要再与司马峥私会,若被我发现你与他一起……”他眉心皱成川字,目光锋利地与她交汇,“到时有你好看!” 他如此模样,倒像是……曲高阳走到桌边,坐下来,给自己倒杯水。 她撑着下巴,痴笑地望向他:“楚王深夜偷偷前来,只是为与我说这些么。” 她笑出声,道:“那我告诉您,我以后指不定会时常见皇太孙的。”要威胁她?她行走江湖多年,生死都见过,最不怕的便是威胁。 楚晔觉得她简直愚不可及! 他咬牙道:“我将你在京城,尤其是城门安插的势力,一一拔除,你看如何!” 曲高阳霍然起身:“你!” 他挑眉笑道:“届时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本王看你还如何嚣张。” 太贱了,竟拿她的人来威胁她! 她赶紧服软,提起茶壶,给他倒杯茶:“楚王您最胸襟广阔,莫跟我一般见识。我方才是跟您闹着玩的,并非真意,请您海涵。”动她可以,动她的人不行。 再者,若她的人当真被除掉,她当真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还需要帮手来做许多事。 “得你谬赞。然而本王从不是心胸宽广之人,本王睚眦必报。”他起身,拂袖,“总之你最好立场坚定,不再与司马峥走近。若是被我发现你摇摆不定……”他瞪向她,“叫你好看。” 他走到窗边,要飞窗而出,曲高阳喊住他:“王爷,您成亲了么?” 他跳出的动作一顿,皱眉道:“尚未娶妻。” 曲高阳笑道:“那您可曾订亲,或有正议亲的姑娘?” 他脸上难得泛起红晕。 天色阴暗,曲高阳看不清。他撇过头,冷声道:“这与你何干,你问来何意!” 她打趣地笑道:“哎哟,告诉我又不会掉您一块肉,您就告诉我吧。” 他面色清冷道:“尚无。” “您可有中意的姑娘?” “没有!” 她扑哧一下掩口而笑,抬头看他:“您看我如何?” 楚晔厌弃地望向她:“要什么没什么,为人还小肚鸡肠、奸诈狡猾,比狐狸还狐狸,你说我看你如何。” 曲高阳原还笑嘻嘻,而后逐渐不悦,义愤填膺地道:“王爷好走不送!我祝王爷您永远钢直如铁,找不到像我这般的‘小肚鸡肠’、‘奸诈狡猾’的女子!” 他气得脑门几欲炸开,咬牙切齿道:“如此这般最好不过!像你这般的女子,谁娶谁倒霉!你这辈子也别想去成亲,好好孤独终老,万不要去祸害他人。” “走嘞您!您再不走,我还以为您留下来对我有意呢!”她推开窗户给他。 楚晔冷声道:“你想得倒美。” 他随即飞窗而出。 曲高阳砰一声甩上窗。 门外的匠心隔着门问道:“大当家,您没事吧,他人走了?” 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我没事,他人已走。咱们加快进度,不能再陪他们玩儿了。” 匠心对着门拱手作揖道:“是!” -- 第二日,匠心退房,将他们的物品搬至新宅院。 而后,夏心与冷塑随曲高阳出城。 他们来到城郊施粥的棚子。 如今的时局,隋乾国与周边诸国征战不断,战乱使众多户民忧心自家安危,四处逃窜。他们居无定所。 近几年,天下更是大旱,农户耕地颗粒难收。不少战区与旱区的户民,纷纷逃向富裕多粮的南方。如此这般,各地皆出现不少流民。 曲高阳带着夏心出现。 她们雇佣的施粥之人正给排队的流民布粥。 “姑娘,您来了。”施粥之人将勺子递给一旁的助手,赶忙迎向曲高阳。 曲高阳望一眼流民队伍,及他们碗里的粥,问道:“今日一切可正常?” 受雇者作揖:“还与您前几日查看时的一样,一切正常,民众们得粥充饥。但我们也并未大肆施粥,只保证他们的基本需求。” 这施粥棚子,她们进京城前便弄好的。饥民需要吃食,布粥不仅势在必行,也刻不容缓。故而她与夏心、匠心一见到流民在啃树皮草根,便当即买粮、雇人、布粥。 他们盟里的许多人,当年也遭遇过饥荒。 他们幸得盟里垂怜,大伙一起团结做事,方才解决温饱生存问题。 曲高阳对受雇者点头:“甚好。记住了,不可浪费粮食。宁愿粥短缺了,若有人未领到粥,给他们再去做便可。万不可大肆施粥,给他们太多。” 他们是要布粥,但不会轻易浪费粮食。“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还她是懂的。她就是要营造如此紧巴巴的艰辛感,让大伙儿都觉得不容易。否则盈满则亏,她布粥还布出仇恨来了,会被别人责怪未给予更多。 司马峥昨日从曲高阳那儿得知京郊有饥民的消息,今日亲自出来查探。 如今乾隋朝一面须抵御外敌,保全边疆,外忧甚重。一面国内闹灾,难民者众多。若不及时安抚民众,国内恐会出现起义。届时,国将不安,朝将动荡。他定要来看看,底下那些大臣是干什么吃的!若他们把赈灾的粮食与钱银中饱私囊了,做国之蛀虫,那么他便把他们一个个拔除! 他从侍卫那儿问出曲高阳粥棚的所在之处。 他的马车来到崎岖的山路边上,曲高阳认出了他的人马。 流民们看到威严的马车,纷纷噤声停下了动作,曲高阳迎上来,作揖行礼。 司马峥先她一步道:“叫我公子。” 她顺着他的意思道:“公子怎的来了?” 他下了马车,与她并肩看向流民:“我来看看我的好属下们都做了何好事。” 她不便给大臣们下定义,道:“臣女不敢以偏概全。此处有流民集中,也不见得便是公子的属下办事不力。或许有其他隐情呢?还请公子明察。” 司马峥负手而立:“我知道。但他们若真胆大妄为,乱我江山,绝不姑息!” 她未说话,司马峥问她:“你时常亲自过来此处?” 此事本无须她亲自过问。然而此事牵扯甚广,这不,甚至关系到昨日她在宫里说过的因施粥而无法入宫的说法,她无论如何也得亲自多跑几趟。 她笑道:“臣女放心不下。且此处也需要人手,臣女便时常过来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接下来,她除了要给民众张罗吃食,还需给他们准备药材。因为流民之病可大可小,若小病防治不及时,可能会酿成疫情,形成瘟疫。 若到时有心之人将疫情责任推卸给她,那么她的麻烦便大了。 她如今最不能惹的便是麻烦。她们平安顺遂,她才能实施计划。 司马峥笑道:“凡事亲力亲为,你也不怕分身乏术。你把事情交出来,我命人接管,你空出来多到宫里走走,难道不好?” 第二十七章 你如此不安分 曲高阳神色为难:“皇太孙殿下,我鲁莽惯了,粗鄙得很,进宫恐会冲撞贵人。到时搅得宫里秩序不安,您也会不得安宁的。您身肩重任,已然十分劳累,若被我叨扰到,我便大罪了。那是民之不幸,还请您三思。” 司马峥咧开嘴一笑:“不进便不进吧,看把你吓得说了如此多话。放心,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他又道:“过几日外国使臣来访,我设晚宴接待,到时你陪我出席可好?” 她抿嘴笑,他道:“令尊令堂那日也会赴宴。” 她忍住了激动:“即便臣父母不赴宴,臣女也会去的。为国献力,匹夫有责。” “我命人提前两日去接你。” 她撇过头,未说话。 司马峥松口道:“好,我那日下午再命人去接你,如此可行了吧?” 在别人的地盘上,她不能不低头,作揖感谢:“承蒙公子照拂,感激不尽。” -- 曲高阳在回城的路上,走到西二街时,在路口被人拦下。 夏心“吁”一声,勒住马的缰绳,停下马车。 她听闻夏心道:“前方官人有何贵干?” 她掀开帘子,看到前方拦路之人是杨衍,道:“少东家,许久不见,想不到竟在京师遇见你。” 杨衍坐在高马之上,拉住缰绳,鄙夷地打量她,“我不与你废话,你此番便不该进京,请你早日离去。” 她倒是极想走的,然而走不了。 她勾唇笑:“恐怕要令少东家失望了。京城如此大,又是天子脚下,繁荣昌盛不说,治安也极好。我对它向往已久,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且还要在此扎根发展。” 杨衍皱眉,眼中略有戾气:“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打何主意!你若不走,接下来我会叫你后悔进京!” “别呀少东家,好歹你我曾主雇一场,生意虽已不在,昔日情分却还在。你我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杨衍不接受:“我无须与你和气。在我这里,你唯有两条路可走。一,收拾你的行囊离开,休再出现于我们眼前。二,我你今日起各自为政,不死不休。” 杨衍当日好歹还是她的雇主,她感激他。如今其实也仍有生意来往。虽然她已退居幕后,一切事宜皆让底下之人去办。 二者加起来,她都会感念他的情分。 她放下帘子,在车里道:“少东家,我跋山涉水而来,一心只想在此地发展生根。您突然命我离开,我未作好准备。不然您给我些时日,我稍作心理开导,待我心中豁然开朗,您那时若仍强烈要求我离开,我再离开,您看如何?” 杨衍刚硬地道:“不行,你即刻离开,有多远滚多远。” 夏心听闻“滚”字,怒了,大声道:“休得对我家姑娘无礼!” “夏心,待一边儿!”曲高阳喊住他。 夏心住嘴,她在车里冷冷道:“少东家,并非我不通情达理,罔顾你曾给予我的恩惠。实在您的要求过于强人所难,恕我实难从命。” 杨衍睨视她:“如此说来,你选择第二条路。” 她无奈苦笑:“虽然第二条路万分艰难,奈何我也别无选择了,只能如此。” 杨衍举起手,对着身后的空中一挥。 他身后原有一队人马。那些人看到杨衍挥手,立马拔鞘亮剑。杨衍道:“你执意要走死路,我也不拦你。”说完,他身后之人直取曲高阳而去。 夏心纵身,踏上马背,飞出去,与他们对打。 很快,两方人拼杀成一片。 杨衍此时处于厮杀队伍之外,睨视曲高阳道:“生死不论,将她丢出城外。” 曲高阳眉目一皱,半眯眼地盯向杨衍。 既然他罔顾她的性命,那么她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 她对冷塑道:“阿塑,夏心一人对付不了那么多人,你去帮他。” 冷塑对她的命令绝对服从:“是!” 曲高阳武力弱,一般人皆轻蔑她的武力值。 她躲过凶悍敌人的砍刀,奔向杨衍。 杨衍猜出她的意向,在马背上拔出剑。 她若过来,他将她砍杀。 当坏人,最忌的便是拖拉与多费唇舌,他可不会当话多之人。他要快准狠地先解决对方,再论其他。 曲高阳离他一丈远,忽然停下,极速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飞镖。 他估算她飞镖的方向与速度,飞镖可能会击中他,他横起剑身,挡下它们。 然而他忽感小腿一阵剧痛。 他低头看向剧痛处,几枚细针插在他的小腿之上。 “你使用暗器!” 他怎会被她所伤! 她已来到他身边。 曲高阳趁他惊讶之际,拿出匕首,在他腿上划下深深的一刀,他脸色剧变。 随即她退到离他的马匹半丈远之地,擦拭刀刃上的血迹,将匕首放好。 她道:“不论我使用何种武器,只要能赢,便成。” 杨衍痛斥她的不遵礼仪廉知:“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心机毒女,如何配得上皇太孙!若你进宫,国之不幸!” 曲高阳原想告知他,她也极想离开京城,不要再待于此地。 他的想法与她相同,他得知她的想法后,若能助她一臂之力,再好不过。 然而,她转念一想,他与司马峥关系极好,他是否会将她的打算告诉司马峥?人心难测,她不能按照她的想法去断定他人想法。 她仍决定在杨衍面前塑造出一个极想留京,打死也不离京的形象。 他若告诉了司马峥,司马峥若知她们想离开,只怕事情会不妙。 她勾唇笑,目光死死地盯着杨衍:“我再如何不堪,也轮不到少东家您置喙。您不想我留京便驱逐我……”她皱眉质疑,“杨家竟如此横行么!”她冷哼一身:“我会千方百计地留下来,你再如何着急瞪眼我也不理。您伸手管的未免太多了!” 杨衍脑袋一阵眩晕,扶着额从马上倒下来。 他的部下着忙接住他:“少主!” 曲高阳观察他的面色与唇色。 杨衍缓过来,横眉怒视她:“你在刀上淬了毒?!” 她点头:“是有了些毒,但并非在刀上,而是在细针上。不过少东家您放心,此毒不会对您造成太大伤害,也就让您发热迷糊几日而已。” 他怒不可遏,对手下道:“今日无论如何,将她给我绑了!” 夏心和冷塑亮出刀剑,拦截要冲过来之人。 曲高阳道:“少东家还是抓紧去找大夫医治吧。此毒毒性霸道。您或许知我是个半吊子,武功与医术皆只知皮毛,故而我迷迷瞪瞪制出之毒,性能难控。上次有个悍匪打劫我,我似乎就给他用了此批针,他发热抽搐了三日,方能好转。我怕少东家您……” 杨衍的脸色红成了朱丹色:“若你交出解药,我可安排你死得安乐些。” “我无解药!”就算有也不会给,“京城名医多,少东家随便找哪个大夫,都能解此毒。然而若去晚了,我不能保证少东家您的身体往后能一如既往的棒!” 他身上之毒似乎开始发作,人热得如同身处砖窑,脑子天旋地转的。 他咬牙瞪向曲高阳:“今日之事,我往后一并与你清算!” 说完,他扛不住药性,对手下的人摆手:“去最近的医馆!” 曲高阳待他们离开,便回客栈去。 她不知匠心是否已收拾完东西,她回去再看一眼。 此时是用饭的时辰,客栈大堂用餐之人不少。她进入客栈,掌柜认出了她,作揖道:“姑娘,您的朋友今早退了房,让我转告您,您直接回去便行,客栈里的行李他都令人收拾搬走了。” 曲高阳对他回礼作揖,笑道:“多谢掌柜告知。我回来想再吃一此贵处的酒菜。您这儿的饭菜做得太好啦,如家中饭菜一般,让人宾至如归。我虽眼巴巴要走了,然而对您这儿的饭菜酒水是忘不了的,必定还会常来叨扰您。” “哈哈,瞧姑奶您说的。”他伸手请她入座,“得您惦记是我们的荣幸。” 小二上了饭菜,曲高阳与夏心在吃。 突然,他们身旁出现一人的衣角。 那人拂衣而坐。 她抬头望向他:“楚王今日光明正大地来了?您不怕被眼线们盯上啊?” 他上下打量她:“你今日出城,碰到峥儿,回来途中与杨衍起了冲突,” “是。” 他的目光蓦地变得不善:“你如此不安分,到处招摇,不如被杨衍就地砍杀好啦,省得旁人再为你劳心劳力!” 曲高阳忽地想笑。她勾唇,手托下巴,痴痴地望着他:“谁为我劳心劳力?楚王您么?” 夏心正喝水,闻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此时他坐于此处,似乎多余碍眼。 他坐如针毡,不想当碍眼之人! 早知他不该贪饭,该送当家的到客栈了便去办事。也不至于像此时般坐立难安! 楚晔瞪夏心一眼,夏心低下头,两耳不闻其他事。 第二十八章 求我我就帮你 楚晔转回视线,瞪曲高阳:“所有人都为你劳心劳力,包括你的手下与护卫。然而……”他冷笑一声,“所有人里并不包括我。” 曲高阳笑:“是啦是啦,楚王最嗜血无情,不该管之事绝不会劳心劳力。” 他莫名不爽地道:“若你求我,我能勉为其难,能顺手帮你的便帮你一把。” 她盯着他,目光发亮:“为何帮我?” 他皱眉不悦道:“哪有为何!我说了,你若求我,我可勉为其难考虑帮你。” 曲高阳打趣他:“哦,您这般缺人求您啊,求您您便帮。”她看街上,“外头有不少贫民,我让他们一一求您,您帮他们解决苦恼,如何?” 楚晔半眯眼,眼含威胁地警告她,她笑道:“您是缺我求吧?您为何这般想我求您?” 一旁的夏心再忍不住,喷出一口水。大当家果然女中豪杰! 楚晔与曲高阳盯向他,他恨不得遁地消失。他将头埋得更低。 楚晔将她的手拍走,让她坐正,道:“我就见不得你高傲,本王想折辱你,让你服软,如何!” 她掩嘴笑道:“我不能对您说,让您死了这条心。您也知我其实软骨头得很,万一以后真有事求您,此时却把话说绝了,把后路堵死,往后可如何是好。我只问您,您对我的请求么?” 她笑得奸诈,他皱起眉头:“你在打何鬼主意。” 她侧视他:“过几日,您府里的公子邀我进府接待使臣,他说当日下午命人来接我。您跟我一道进去啊?” 客栈大堂人多口杂,进宫、皇太孙一类的词,她不便明说。但楚晔听得懂。 他站起身俯视她:“你要将我陷于不忠不义不伦之中?” 他若与她一同入宫,到时司马峥的面色一定绿成铜锈。届时,他与他彻底决裂。而决裂的原因便是因为她。 她笑道:“王爷也知此为不忠不义不伦。”她突然冷了脸,道:“那王爷还如此勤快地往我这儿跑,不怕落人口实?” 他从未像此时般怒不可遏! 他说不出为何发怒,只知道胸口都快气炸。 落人口实……落人口实又如何!他不怕! 他扔下腰间的玉佩给她:“那日下午,本王在此等你。若你敢放本王鸽子,本王决不轻饶!” 他离开了,曲高阳收起玉佩,对夏心道:“夏心,你即刻去茶庄李掌柜那儿探听消息,看是否已我父母的消息。这几日是所有人最松懈之时,咱们抓住时机送我父母出城。” 夏心拱手领命:“是!” -- 夏心出去办事,带回一个人。 那人是茶庄李掌柜。 曲高阳担忧地问他:“不是让你去打听消息么?你怎么把李掌柜请过来了?” 夏心回道:“有些细节我怕传达不清,故而请了李掌柜亲自前来跟您汇报。” 她皱眉:“外头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你此举是铤而走险!” 夏心道:“我找准时机给李掌柜易了容,旁人很难知道他是谁。” 李掌柜上前,对她弯腰作揖:“大姑娘,家主与夫人有消息了。” 她暂时忘了责备夏心,激动地走到李掌柜跟前询问:“是何情况!他们现在人在何处?可还平安?是否吃了苦?” 李掌柜一一回道:“果然不出大姑娘所料,家主与夫人身在柱国公府,被宇文世子软禁。家主与夫人住在柱国公府的西院,探子去送菜时,途经西角门,在门外见到了夫人。她与柱国公府的女眷在争论,当时还争赢了。她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并未被时局打击。” 李掌柜说着,呈给她一张纸:“此为探子所画的柱国公府道路图,国公府内门房的换岗细节,图里皆已标出,请大姑娘过目。” 她接过来,打开,看了图纸。 她略作思索道:“李掌柜,你手上有多少熟悉柱国公府与京城道路之人手?我需要武艺高强且机谨忠诚的。” 李掌柜回道:“他们都生活在京里,平时会各处跑买卖。再偏僻之处,他们皆能找到。然而熟悉柱国公府内情况的,只得三人而已。” “论忠诚度,这些孩子皆由曲家经过层层筛选,选拔而得,且都是苦命的孩子。他们深知他们的命运与曲家捆绑于一起,唯有曲家安好,他们与家人方能安好。故而他们绝对忠于家主与夫人。论机谨,平时押货送货,我会让他们分批轮流押送。押送货物途中,他们随时会遇见各种变数危机。然而他们都已一一挺了过来,咱们曲家京城茶庄的生意也从未出现纰漏,故而他们平时也够机谨。可论武功高强……”他为难道:“能与夏公子等人武功匹敌的,不过十人。” 曲高阳思索道:“够用了,请李掌柜回去找一处方便议事之地,立即召集他们。咱们准备开始营救家主与夫人。” 李掌柜震惊于她的效率:“大姑娘,您可做好了万全之策?” 她点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拱手领命:“是,小人这就回去办。” 匠心送李掌柜离开,曲高阳当即命令夏心:“夏心,用你的易容术,将我也易容一番——咱们现在去见雍门的赵门侯。” 她也能易容,但技术比夏心差了些。 夏心惊讶于她的果断。然而转念一想,他们向来如此。兵贵神速,他们定要一气呵成,“是!”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收拾完便出门。 她安排匠心去与李掌柜对接,而她与夏心则去完成其他事情。 冷塑打头阵,拿着她的信物,提前去找了赵门侯。 赵门侯,全名赵立,门侯是他的官名。 曲高阳化成送菜人到达他家门口,赵门侯傲娇地站在侧门,对她框子里的菜挑挑拣拣,厌烦地命她道:“送进来吧。你仔细些,休要弄坏这些菜。若卖相不好,你的菜也别想要钱了!” 曲高阳回应:“是。” 她与夏心将菜挑到赵立府里。一进厨房,赵立关上厨房门,对她叩首作揖:“大当家,许久不见,盟里一切可好?” 她给他回空首礼,道:“你的患难兄弟们一切都好,他们会在后方做你的后盾。你呢,在京一切可顺利?” 她与赵立起身,赵立道;“一切都顺利,属下取得了城门校尉的信任,接下来便是在朝中站稳脚跟。” 想起曲高阳此次进京的目的,他道:“您让属下办的事,属下计算了时辰与城门防备的松懈程度,认为每日申时五刻,是最佳出城时刻。如今是春末,夏日未到,申时五刻的京城已日暮。众人在那时急于换班,守门之心懈怠,出城检查亦不会太严格。” 李掌柜去协调人员,为营救她父母而做准备去了。那么她们便来商量如何将她父母里应外合地送出城。 她想了想,道:“你今日已休沐,想第二次休沐只能在五日之后。你每日在巳时到申时当差。如此情况,我们讨论过了,若我们在你当差时出城,日后皇室追查起来,恐你与盟里的关系会被查出。然而被查的若是其他城卫,他们结果可能只是疏忽之过。” “大当家的意思是” 曲高阳:“你把近几日城门值班人的情况列给我,包括他们的家人、喜好、弱点、为人性格特点、值班时间段等。我们挑他们值班之时出城,撇开你我关系。” “不可,大当家。若你们出城时被他们查出,太险!” 她安慰道:“你将情况列得尽量详细,我们便不会有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也是你的用武之地。并非你亲自上阵,才算发挥用处。你平时与他们接触多,了解他们的情况。你将情况告知我们,这亦是对我们有助力。且我们也要护住京里的其他兄弟,若你被牵连出来,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你还不能被动。” 赵立拥护她的决定,俯首作揖道:“是,大当家。” 曲高阳起身:“我让阿塑来取你的情况介绍,我们待太久了,得走了。” 赵立:“大当家,我不能送您。” “知道,你回去写东西去吧。” -- 他们挑担子出到角门巷口,将竹筐放到板推车上。 夏心收拾好剩菜:“大当家,您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李掌柜那儿?” 她笑道:“夏心果然聪明,对,你家姑娘我是要去那儿。” “那您是先回新宅,还是直奔茶庄?” “不回新宅,也不直奔茶庄,咱们先去酒肆。” 她和夏心到了酒肆。 她在酒肆里喝了两杯酒,随后换了衣服。 她在酒肆里,让夏心给她易容。完成后,他们从中出来,再奔茶庄。 酒肆里做何事的都有——甚至男女之事都有。故而在那处换装,稀松寻常。眼线们也不会轻易怀疑。 她们到了茶庄,李掌柜已为她找好处所,让她召见大家。 “您对其他人封锁消息了么?此事要低调行事。”曲高阳问。 李掌柜弯着腰,引她进茶庄后院:“未被挑出之人,我对他们只字未提。被挑出的孩子,我告诉他们,主人有难,要他们相助。他们已有了心理准备。” “李掌柜大恩,我没齿难忘。” “大姑娘使不得,小人只是在尽本分!” 他们到达后院,其他人已在等待。而不相关之人,李掌柜提前让他们回避了。 她站在他们面前,巡视他们一周。 众人被她看得心情紧张。 她背着手,问:“各位兄弟可知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第二十九章 准备营救 其中有一人答道:“救家主与夫人,保曲家平安!” 她站在高台处问:“你们怕死吗!” 众人无人回答。 她自问自答:“我怕。” 底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她道:“家主与夫人是我的父母,我去营救他们尚且怕死,诸位与他们非骨肉血亲,怕死当然情有可原、情理之中!所以,你们无需害怕,若有顾虑或非坚定想去的,我不勉强。你们可出列,自行离去!” 众人在底下,无一人动。 虽初听到死字时,他们心中咯噔一跳。接下来之任务原来并不简单,他们可能随时死去。 然而,曲家便是他们的家。曲家在,他们才有活路。 若曲家消失,他们的根基也便不在,从此他们活得不再像人,出去后也会被其他同行欺压折辱。故而他们须保卫家园,不让人践踏欺压! 其中一人道:“曲家在,吾在;曲家亡,吾亡!” 其他人仿佛被感染,纷纷跟喊:“曲家在,吾在;曲家亡,吾亡!” 曲高阳感激涕零,道:“士有万千死法,或寿终正寝,或生而病死,或被奸人所害,或英勇就义,或杀贼而死。吾等此去,是为救出曲家家主,为保护我们身后成千的曲家家眷。吾等皆是‘士’,无论何种死法,若死得其所,逍遥快哉!所以我是怕死,然而若死得其所,哪怕粉身碎骨,吾亦往之!你们与我,可一样!” “是!是!是!” 她举起酒碗,对所有人道:“我替曲家上下老弱妇孺、男卷女眷,向诸位英雄致敬!敬你们的大义与无私!” 众人纷纷倒酒,喝完,摔碗誓师。 此去不成功,便成仁! -- 曲高阳派人去柱国公府打探消息。 若照在江南时的原计划,她们需将曲柏林与曲夫人救出,随后放火烧屋,将备好的两具无名尸放入火海,充当他二人,让世人以为他们已死。他们彻底金蝉脱壳。 然而现在时局有变。 使臣的到来,让他们可动手的时机提前。时间仓促,他们难找到合适的无名氏尸。即便找到,此时城门守卫森严,他们也不能在这一两日便运尸进城。故而她们改成第二计划——救出他们,让夏心与其中一女手下易容了继续待在柱国公府。如此,一来可不打草惊蛇,为家主与夫人的离开争取时日,也为曲家归隐争取时日。二来,她们救人的操作变得直截了当,省去不少曲折。 兵贵神速,速战速决是关键。 白日,新宅,书房。 夏心、匠心、冷塑、曲高阳及此次行动茶庄卫队的队长,均在书房内。 探子易容成柱国公府的花匠去打探消息,此时已回来。 他单膝跪地,对曲高阳拱手抱拳:“家主与夫人每日都会到后院的花园散心。然而他们不作久留,约摸一刻时间便需回院,被锁上门。” “他们院子的门外,有六名侍卫,各个身配长剑。守卫是宫里卫尉之人,武艺位于卫尉属中的中上乘。而在院落的四面,每面均有二人把手。” “属下见过夫人了。她知您将营救家主与她,说会每日到花园里逛,并作妖多出幺蛾子,多次消失了再出现。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那些人若多次见她消失了却又被抓回,在最后一次您来救家主与夫人时,他们定因习以为常而防备松懈。如此,也为你此次行动的成功增加几率。” “她还说,那些守卫每日均轮流值班。白日时,他们在饭点期间人数会减半,兵力最弱。而他们的饭点,通常在午时一刻至二刻、酉时一刻至二刻之间,只有一刻时间。用饭过后,他们又会满员。夜晚时,在未时四刻,另一批人会前来与前守卫们交接。晚上当值的守卫亦是南门六人,东西北三面分别二人。” 曲高阳皱眉道:“守卫是否轮守不同地点,还是每人守固一地?” 探子回道:“据属下这两日的观察,他们是固定当值,并非滚动守卫。” 从她之前得到的柱国公府地图看,她父亲母亲所在院子只有一处南门。 她想了想,道:“咱们后晚由柱国公府北门翻墙,从家主与夫人所在院子的北面进。那里与南边六侍卫相隔甚远,守卫通常松懈些。我们的人解决掉北面守卫,进入院里,将家主与夫人换出。随后你们从柱国公府的西门出。柱国公府西门守卫我已打点好,是咱们的人,到时大伙可由那儿直接出国公府。” “出了国公府,大伙儿往西走。阿塑会在雍和路与永明路交叉的巷口接应,将你们带到安全之处。第二日天未亮,匠心会易容成老叟模样,前去你们那儿卖菜。你们开门让他进。匠心接到家主与夫人,茶庄的众兄弟留下三人全程护卫家主与夫人,其余人便能功成身退回到茶庄。而接下来之事,由匠心统领,他会安排家主与夫人出城。” 队长领命:“是,属下谨记流程并跟各位兄弟交代清楚。” 曲高阳将柱国公府地图交给茶庄卫队队长:“将这份地图拿回去,在地图上仔细跟弟兄们交代清流程及节奏,让他们清晰地知道何时该出现于何地以及他们的任务,让大伙心中有数。”她转向匠心等人,“匠心、夏心与阿塑,你们也去,跟大伙儿研究详情。” 三人得令,曲高阳要出门。 夏心喊住她:“当家的,您去哪儿?” 她道:“我出去浪一圈,引开那些人的注意。” 夏心阻止:“不可,我们不在您身边,您会有危险!” 她道:“阿塑之事不多,你们商议完,他追上来找我。我在之前住的客栈。” 冷塑回道:“好。” 她出了门,思索接下来几日的行程。 前段时间,匠心说钱叔派了人员前来支援他们。 她救出父母,安排二老出城只是第一步。他们出京之后,护送他们回家也不能松懈。若非亲信,她不放心将父母交由他们。 夏心已在柱国公府顶替她父母。冷塑又是她的隐卫。护送她父母之事,便交由匠心及茶庄其他几人。 匠心也会一些易容术。虽不及夏心般做得出神入化,然而应对一般人足矣。安排她父母出城的事,她大可交给他。 她的堂兄们已接到她的信件。他们已在京城往洛阳城的路上,随时准备迎接。她命匠心务必全程护送她父母至曲家。 夏心有他用,匠心也有他用,她也不能全部事情全靠冷塑。她缺人啊!钱叔派来的人快点到吧! 她是不能和父母一起离开的,她得留下来拖住京里的贵胄们。 她到了客栈,坐在客栈二楼的雅间里。 雅间窗外。 街上有一群人正下马,将马交给小二,小二拉它们去拴好,而他们进入客栈。 这群人来到二楼。 在楼梯口,他们看见曲高阳。 她雅间之门敞开着,且正对楼梯口。 小二请他们往旁边走:“官爷,您这边请。” 为首之人停下,回头对身后副将:“你带他们前去,我这边已有位置。” 副将见着曲高阳笑眯眯的模样,心头有气,但仍作揖遵命道:“是,少主!” 为首之人到曲高阳对面坐下,她给他倒杯水:“我不曾见过你穿军装的模样,不曾想,你披上战衣,着实好看。” 楚晔操练了一早,从校场回来。他未回府,而是与手下到就近的酒楼里吃饭。 她夸他好看……以前他不喜别人夸他好看。然而若是她夸,他是高兴的。 他斜眼瞟她,高傲地勾唇笑道:“你什么都不好,就是今日的眼神不错。本王可恩典你随便端看本王。” 她忽然失笑,绷起脸:“那我谢谢您!谢您对我恩重如山,我简直无以为报!” 原想着他能将贴身玉佩给她,他们能好好说会儿话呢。谁知他说话令人难受! 楚晔方才想错了,他也不喜欢她夸他好看。她的眼神,跟别人一样,令人厌烦!“你嘴巴极臭,所说之话无一句不让人生厌!”他的脸顿时绷起。 倒全是她的错了?她将倒给他的水拿回:“想让别人说话令您高兴,您请先审视自个儿。您说话便令人高兴了么?您说话都不令别人高兴,还想别人捧着您。您说话不美,想法倒是挺美的。” 他瞥眼睨视她:“你有资格与我如此说话?” 得,他是皇上之子,皇后爱子,世家大族楚门的外甥,最清贵不过。她只能躲得起! “王爷天之骄子,我等蝼蚁之民无法匹及,我就不再这儿叨扰您,您请慢用。” 她转身要走,他叫住她:“等等!” 让她等她便等么,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她拉开门。 他起身,到门前“嘭”一声关上门,怒视她:“给你脸了还!总跟本王作对!” 她嗤笑:“王爷此言差矣,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冷下的眉目,盯着她:“那你跟谁志同道合?” 他的目光极不善,她忽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司马峥?” “不,不是。” 他瞪着她,咬牙切齿:“若是,你死定了。”他瞅一眼她全身,“我给你的玉佩呢!” 她弱弱地道:“在这儿。” 第三十章 虚以委蛇 曲高阳将玉佩递给楚晔。 楚晔见她从怀里拿出玉佩,冷峻的神色舒展不少,眉目间亦带上些许暖色。 玉佩上还有残存的余温,他笑道:“这玉是极养人之玉,你仔细些戴。”他将玉塞回她手上,让她仔细拿好。 她推回给他:“楚王,无功不受禄。我先前只是替您代管,但终究要将它还与您。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将它还与您。” “若你不要,便将它扔了,本王送出之物,不收回。” 真叫人为难。她坐回去,给他斟杯水:“让我收下它也可以,但楚王您能否应承我一事?” 他盯着她,她道:“我想向您讨要两个人。” 他思考约摸一会儿,笑着咬牙道:“你又打我主意!” “您答不答应嘛,您若答应,我便是把您的玉佩当作神物天天供着都行。” “我无需你的供奉!” 她试探道:“那我天天戴着它?” 他想说爱戴不戴,不戴便将它还给他,那是他母后遗物! 然而他一想到她刚才所说的若想别人对他有好脸色,他得先对人有好脸色,他又将心口之话咽了回去。 他冷声道:“你向我要何人,用时多久。” 她道:“我想向您讨要花于飞与夜三。” “为何需要他们,你的手下呢,去哪儿了?” 他果真聪明,她道:“花于飞与夜三,我看他二人不顺眼。我为何看花于飞不顺眼,您恐怕也清楚。他纠缠了我三年,每每想起他,我心中都如进苍蝇,拥堵至极。如今我农奴翻身,也不知为何想讨要他,只觉昔日之仇,不得不报。我若能折磨他,便不想放过他。而夜三此人,方才你们上楼时,我对他笑,他竟敢瞪我!他必在心里扎过我不少小人。既然他恨我,我也不喜他,我便讨他过来,让他天天厌我却不能不敬重我。” 刚才跟在楚晔身后,看到雅间所坐之人是曲高阳后便瞪她的副将,是夜三。 楚晔冷笑道:“你如此爱做梦,不如此时便回去做梦。让我把手下送与你折磨,也亏你想得出来。” 她耷拉下了脸色道:“您给不给?” 他斩钉截铁回道:“我不会将他们给你,你若有何不满,冲我来。他们有何冲撞你之处,你若气不过,气冲我撒。若你缺人手了,需要他们,也别找他们,找我,我上。” 她抿起嘴。 他这最后一句即便她缺人手了,他也不会将他们给她,不就是在回绝她了么。 她倒是想用楚王,然而她用不起啊。她斜视他道:“王爷金贵之躯,我怕我用了会折寿。您不想将他们给我,直说嘛,害我费半天唇舌。” 他声气不好地道:“反正你想要他们过去被你折磨,不可能的。你想要其他别的,本王可以给你。” 她起身安慰他道:“王爷您别生气,方才我跟您开玩笑的。您的人我如何敢要,不怕被人闲话么。用您的人,到时你我便扯不清了,于你我名声无益。” 她要走,他拽住她的手腕:“扯不清便扯不清,你还怕与我扯不清?” 他竟大胆到如斯地步,敢拉她的手!她扯了扯手臂,横眉怒视他:“放开!” 他甩开她的手腕,重新坐下,张狂地靠着太师椅:“你身上有哪处我未看过。我也不瞒你,当年你我在山洞那会儿,你高烧了我给你上药,你身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我皆已见过。”他挑眉看她,“还妄想与我扯清么。” 曲高阳被雷得外焦里嫩,咬着后牙槽道:“禽兽!” -- 曲高阳回去了,在西道上遇见司马峥。 他从京兆府处出来,在门口碰到她。 “你去哪儿,孤刚想去找你。”他笑着从府衙大门口走向她。 她抬头看一眼京兆府匾额,想了想,笑道:“臣女无聊呢,到处走走。方才到酒楼里坐了坐,看看京城街道之繁华。”他到京兆尹所为何事? “可否赏脸,陪孤用膳。”司马峥笑问。 她想知他在京兆府里的动向,故而此时的她最好说话,一切皆好说:“此乃臣女之荣幸!” 他与她来到京城最好的酒楼。 小二招呼完他们,上菜去了,她问他:“皇太孙殿下今日去京兆府是有事要忙啊?” 他目光极亮地望她,点头道:“是。孤之前还通知了执金吾属与城门校尉,命他们近期加强京中巡视及城门出入盘查。” 她心一跳,然而纯良无害地笑道:“也该如此。时逢朝内外局势紧张,若奸细此时混入城中,将我方情况泄露给敌方,于我方大不利。”她随意地问:“那您为何去的是京兆府,京兆尹也不管这个呀。” 他爽朗笑道:“我去提点他,若在城中碰到可疑之人,切莫用刑过重,须得将他们武功除去,随后送入刑部候审。” 甚巧,近期她们也将做“可疑之人”的行动。 她感觉他似乎知晓她们近期将会有行动,然而她不能断定他已然知道。 她嫌恶道:“咦,你们总这般打打杀杀地用刑,不曾觉得可怕吗?” 他摇头无奈笑道:“只要你想着此为公事,他们既选择了如此之路,又败露了,便只能接受这般下场。你若想通此点,便会认为打杀或用刑皆只是其中一步,再稀松寻常不过,又何来惧怕之理。” 菜陆续被端上来,她给自己倒杯水,道:“你们不如臣女好呀,臣女安安心心、平安顺遂地做点买卖,养活自己即可。不用如你们一般,操心这般惨事。” 司马峥夹青菜放置她碗里:“你的逍遥恣意令人羡慕,孤对你嫉妒且恨呐。” 她吓得瑟瑟发抖:“皇太孙殿下万莫要恨臣女,臣女命如薄砂,微弱且不值一提,承不住您的恨。” “哈哈,”他仰头笑道:“梨园的名角儿也不敌你会演。高阳,你大名高阳,表字为何?” 他为何突发此问。她不想告诉他,他语气坚定地道:“告诉我,我须知道。” 她想了想:“单字‘芃’。”她在三年前化名“曲芃”,也并非无缘无故。 “芃儿。”他唤她。 他接着笑道:“你若当真这般怕我,往后万不可招我恨。若招我恨了,你害怕的皆会成真。” 她赶紧点头笑道:“是是是,臣女定谨记于心!” 恨也无妨,她若走了,再火燎火烤的仇恨怒火也烧不着她。 两人用过饭。 临走时司马峥问她:“你已不住客栈,现居何处?” 他眼线遍布京师,会不知道么,她不信:“回殿下,臣女做生意挣了点小钱,往后想长期在京发展。趁如今手上还剩点结余,狠心割肉在城西买了座宅子,现便居住在那儿。臣女权当在里头投钱,祈盼京城宅院的价格万莫下降,否则臣女多年辛苦打拼的心血将付之东流,会死人的。” 司马峥被她逗得不行,笑道:“你的宅子在何处,孤的人如何找你。呵呵,你跟孤哭穷呢,孤又不会向你索要财物,你哭穷是为何。” 她赶紧摆手:“臣女那儿简陋,您的人若去了恐会怠慢他们。且皇太孙殿下,臣女并非哭穷,是真穷,吃井水配着馍馍。臣女并无本事,离家后,已拼力扑腾,却仍只挣扎在温饱线上。”她突然抬头望他,“对了,殿下,您说让臣女见父母,何时可方便去见二老呢?” 他柔和地望向她。 她刚才所言过多,风吹来又吹乱了她的发丝,粘在她的侧颜上。 他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再有三日便是招待宴,柱国公及宇文世子近日奔波于国宴准备之上,尚未有空安排你与曲家家主及夫人相见。然这情有可原。你再耐心等待三日,到时孤带你与他们相见。” 她赶紧道:“耐心等也无妨,但您定要带我去见啊,我已许久未见过爹娘。” “哈哈,一定,我会让你们见着。” 她忽然垂头丧气:“那我还得多等三日,这三日好无聊的呀。” “你可进宫,孤带你在宫中四下走走。”他将腰牌拿给她,“你凭此进宫,无人敢拦你。” 她拿过来放好:“谢皇太孙,臣女便不客气收下了,改日进去玩玩儿解闷。” 他笑道:“我送你回去,顺便看看你割肉买的新居。” 她为难道:“殿下,臣女那里着实简陋,院子尚未清扫干净,恐会污您的眼。” “无妨,再脏乱的孤也曾见过。” “殿下亲民。然您首次去人新居,空手而去,怕不妥,您不送些迁乔贺礼么。” 司马峥脚步一顿,转回身问她:“该送什么?” 她想了想:“诸如黄金千两、人参燕窝、锦绣布匹等物,是上佳之选!” 他仰头一笑:“穷疯了你!” “爱财使臣女快乐!人穷志短,臣女快揭不开锅,便只想全身挣钱了。” 司马峥回头对身后的隐卫道:“金统领,去准备准备,照曲县主的喜好办。” 金统领离开,曲高阳在身后拍手雀跃。 司马峥道:“如今孤可能去了?” 她点头笑道:“能去能去,欢迎之至!” 第三十一章 绵里藏针 他们来到曲高阳的新宅。冷塑暗地里跟着她,夏心和匠心等人想是还未回来。 司马峥与她经过前门大院,绕过穿堂摆着的插屏,来到大院正房前。 他在抄手游廊前摘下一朵红梅,道:“你这儿郁郁葱葱,倒也别致。” “殿下也喜欢此花?臣女初见它们时,觉得惊艳,心想它们若爬满院子,到时处处红花点缀,景色定令人愉悦。殿下若喜爱此花,可否允准臣女进贡您?” 他笑着拒绝:“不用。”他随即问:“为何只你一人,其他人呢?你的人呢?” “他们到市集商铺去了。臣女想来京发展,却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熟。他们替我四处跑跑、吃喝玩乐,看能否从中发觉可做的买卖。他们去为臣女挖掘商机呢。” 有些事不能让他知道。 司马峥皱眉道:“他们皆是男子,与你一起多有不便。明日我命宫人挑几个会伺候人的宫女来,供你使唤。” 她连忙作揖:“感谢殿下隆恩,然而臣女这几年已粗鄙惯了,使唤不惯旁人。且我日常之事惯亲自动手,不太喜假手他人,请殿下收回成命。” 他笑道:“若你不习惯用她们,把她们放在一旁做摆设便是。想用她们了,再命她们去做事。” 可如此一来,她接下来的众多行动如何进行?还与她们做猫鼠之斗么。 “也行啊,我的手下们皆是男子,有诸多事确有不便,而换侍女来便不一样了。”她作揖,“谢皇太孙殿下厚赏。” 他转回头对侍卫道:“命张公公去办此事。” 侍卫领命:“是!” 她大不了到时天天命她们在房里绣花,绣不完不准吃饭喝水,看她们还有闲心出房打探消息。 她送司马峥出门,他临走时回头对她道:“别忘了三日后的招待宴,我会命人在当日下午提前接你入宫。你不必做准备,备好你本人即可。” 她哂笑:“为国出力,是臣子应尽的本分,臣女定不负皇太孙殿下嘱托。” 他爽朗地一笑,转身离开。 -- 宅院,正堂。 冷塑难得开口,对曲高阳道:“若皇太孙当真派人来,你的举止便在他的监控之下,你往后如何行事。” 她想了想:“若我一味推拒,恐会引起他的猜忌。今明两日是咱们的关键之日,若引起他的猜忌,情况会对我们不利。咱们先度过今明两日再说。至于明日,夏心与匠心皆去茶庄与弟兄们集合,从茶庄后院出发。他们从柱国公府回来,也只会去咱们另租的别院,不回我这儿。院中虽只剩我一人,但只要我还在此处,我骗她们说夏心与匠心出去办事了,皇太孙的人不会当知晓咱们此次行动。” 冷塑:“可如此一来,此地便只余你一人。若再出现如杨衍这般的人物,你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谁说不是呢,所以她之前向楚晔讨要花于飞与夜三。 她与花于飞多少有些交情,若有危险,他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还有夜三,她自认为与他也认得,他见花于飞出手帮她,估计也会出手帮她。 然而楚晔这铁石心肠、没心没肺的,并未将人借给她。 她拿出藏于袖口的一枚毒针,盯着它道:“看来,今晚我要将暗器们都淬上药。若真有人来犯,哼,我对他们不客气。” -- 屋瓦上。 花于飞小声地对楚晔道:“少主,你说此女是否绵里藏针?她对你笑嘻嘻,但指不定在背后想什么的。” 楚晔瞪他。 他今日便感到曲高阳有事瞒他,按她方才对冷塑所言,果然非虚。 “谁!”冷塑听闻响动,大喝一声,冲出了飞至屋脊。 他与对方拳脚相向。 楚晔侧身闪过他的脚风,顺势抓住他的脚,一拳打在他膝关节上。 冷塑拧住他的拳头,未让他的拳落下,并借力如旋风般飞跃而出,将他带落至地上。 花于飞忙上前帮忙。 冷塑看到他,眉一皱。待花于飞靠近,他与花于飞近身搏斗。 曲高阳从正堂里出来:“王爷,您想来我这儿提前告诉我一声呀,我并非不欢迎您,您何必做梁上君子呢。” 楚晔放开冷塑,冷塑快速回到曲高阳身后。 楚晔整理一番衣着:“我就怀疑你心怀不轨,方才一看,果真不错。我倒也想光明正大地走进此地,然而如此一来,便看不到刚才那一出好戏了。”他逐渐咬牙,“还有,本王若提前出来,岂不妨碍了你与司马峥言笑晏晏、你侬我侬!” 饶是她脸皮再厚,也经不住他在旁人跟前形容她与其他男子相处的形态。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指着他骂:“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她愤恨地瞪他。 她也懂了,他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如同今日他在客栈里对她说过的话一般。 他说,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他皆已看过。说话时,他的神态那般轻佻与……总之,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忍怒道:“王爷,此处是曲宅,而非楚王府或皇宫。您若想管闲事,请出门、左拐,往东十里地去。那儿是楚王府,那儿才是您该管之地。您好走不送!” “倒说得本王多想管你似的了,也不看看自个儿长何模样,算老几!”他回身对花于飞道:“走,离开此晦气之地!” 花于飞有些为难。主子来之前可不是这般说的,他让他留在此地,随时听候曲高阳差遣。为此他还难过好几个时辰。他又要被少主抛弃,放到任这女子欺负的地界啦,命苦的总是他! 然而一转眼,少主的口风却变了。男人真善变,谁知待会儿他离开了,少主会不会又让他折返回曲高阳这儿! 他朝楚晔作揖:“少主,不然我们等等再走?” 楚晔斩钉截铁:“不等,即刻走!” 曲高阳不留他,他要走便赶紧有多远走多远。 冷塑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若花于飞能跟在你身旁,对你而言是个照应。” 是吧?她也这般想,然而……楚晔太过分了! 她可不会去求他! “钱叔派来的人已在路上。咱们挺过这几日,一切又会顺顺利利的!” -- 司马峥派张公公领宫女到曲高阳的新宅。 曲宅,庭院内。 张公公和颜悦色地对曲高阳笑道:“县主,这些是皇太孙殿下昨日亲自为您挑选的宫人,各个都是优质的丫头。但主要还是看您的眼缘,得您眼缘才是她们的福分,您挑挑?” 他带来八名女子,站在台阶之下任曲高阳打量端看。 她挑出其中两名看着老实的,对张公公道:“劳皇太孙殿下挂心,臣女惶恐感恩。臣女选两名助手已够用,再多便要置于一旁闲置了。请张公公回去替我多向皇太孙殿下陈明心意。这大热天的,烦劳张公公走了一趟,辛苦您。这是对您的一点敬意,感谢您的用心,请公公切莫推辞。”她将一锭银子塞到张公公手里。 张公公笑纳:“为殿下和县主您办事,是洒家的福分,何来辛苦一说。是县主宅心仁厚,体谅下人,方才打赏我们。” 张公公领着其他人离开,曲高阳看着留下的两名宫女:“你们会做饭么?” 其中一女子屈膝,对曲高阳做吉拜礼,道:“回县主,奴婢会。” “你会做何种菜式。” “奴婢会做面食,以及荆楚一带的菜式。” 曲高阳愣了愣,这些不都是她爱吃的菜式么。 司马峥果真用了心。 她问另一人:“你呢?” “回县主,奴婢会做巴蜀地区的菜式,偏麻辣,也会做江南一带的本帮菜。” 此二人当真优秀,她又问:“你们可会织布刺绣?” 宫女你看我、我看你,随即弱声地答道:“会一些,然而技艺并非很好。” 曲高阳笑道:“无妨,我的也不好。但近日不知为何,我忽对女工极感兴趣,惟愿掌握一门女工技艺,活得像个真正的女子。你们可愿与我一起刺绣?” 两宫女面面相觑,她向她们招手:“随我进来,助我赶一批货物。” 宫女不敢说什么,跟着她进了屋。 -- 夜深人静夜,新院。 宫女第二次在门外催曲高阳:“县主,夜已深了,您不睡吗?” 为了显得她与别家闺秀别无二致,夜晚,她将两名宫女安排在门外轮守。她与其他闺秀并无不同,如此才能显得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寻常无奇。 她回道:“你进来帮我挑了灯芯,我差不多便睡。” 她如何睡得着。今晚是夏心他们行动之夜,他们已出发,她却不知此时行动进展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好的。”宫女开门进来,剪掉灯芯,屋内变得晦暗不明。 宫女关门出去。 冷塑也已去接应他们,此刻她哪怕再心急,也无人能带她去了解情况。 此时她身边无一人可用,她想知道外面的情况皆不能够! 半个时辰过去,外头已没了宫女们的声音,她忽然听到窗口传来响动。 她骤然跃起,拿起毒针,向窗□□去。 那人接住毒针,反射回来,她头顶一阵疾风闪过,随即她的头皮被头发扯痛,似有异物扎入她的发间。 楚晔飞速过来,将她按到床上:“你如今使用暗器越发有技巧了,方才连我都差点对它们躲避不及。” 第三十二章 曲高阳奋力推他:“你作甚,起开!” 她越推,楚晔压着她双手的力道越重。 不知为何,她越推,他越不想起来,“你安分些,我便起来。” 他打量她:“但我更希望你不安分……” 她气得咬牙切齿,目眦尽裂:“好,我不动,你起开!” 她果真不再动,他松开她,坐到床头。 曲高阳揉着自个儿的双手,起了身,用脚踹他:“你到桌边坐,别坐我床上!” 他明媚地一笑,随即冷哼道:“我偏坐这儿,你管不着!” 坐便坐,他不怕丢人,难不成她怕么!她往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道:“你的人已全员出动,只剩你一人在此了么。” 她刚才被他握得手腕生疼,她揉着手:“您之前不是已听到么。” 他瞥她一眼:“你是当真胆大,还是夜郎自大!朝中想杀你而令他们女儿上位之人不少,亦或者像杨衍一般之人不少,你觉得你能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她挡不住,当然挡不住,她并不会武功。 然而做事若皆畏手畏脚,那么她干脆不行动,回家好好当个收房姑娘好啦! “事情好坏的几率各半,那些人今夜可能来,也可能不来。既如此,我何不往好处想,赌他们今夜不来。” 她上下打量他,笑道:“况且,我们不是有楚王您相助么。您大晚上不休息,来我这里作甚?担心我,放心不下我么?您半夜了还过来此处守着。”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我见过胆大的女子,却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你当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自认她是脸皮厚。若不厚,她能离家在外独自存活三年么! 况且她喜欢脸皮厚! 她起身,坐到桌旁:“楚王您此番若是为声讨我厚颜无耻而来,您请回。论恬不知耻,我比不过您。我可不会半夜不请自来,闯女子闺房。” 他半眯起眼睛看她:“讽刺本王呢。” “难不成我还有其他意思么,我表达得还不清晰么。”她惊讶。 他笑道:“是啊,别无它意了!既你如此说,我不做出些寡廉鲜耻之事,似乎有些对不起今夜此行,你说我该做什么好?” 他若动她,她跟他拼了! 她咬牙齿:“您适合做人间蒸发,有多远走多远。” 她躺回床上躺下:“楚王您请回,夜深人困,我要休息。” 楚晔在床上,坐也不是,起也不是。最终他起身离开床:“本王今夜睡哪儿。” 他睡哪儿她哪儿知道:“您睡在离此处十里地远的楚王府上房——您的床上。您出门往左拐,向东走!哦,不,是出窗往东走,您最喜欢跳窗的!” 十里地,当他来回之路好走么,“你起来,睡地上,本王睡床。” 曲高阳霍地撑起身子,震惊地望向他,他道:“本王还要被子,你把被子给我留下,其余的随意。” 她怒极反笑:“我不睡地板,您要与我同床共枕么?然这床太小,容不下您,您要睡,请回府!” 他倾身,抓过被子,把她扒拉出来,并将她踹下床:“何人要与您同床共枕。本王说让你睡地上!本王今日极累,便先睡,无事不要来打扰本王,否则明日你便见不到你的人。” “你!”她快被他气疯。 下次他别有把柄落在她手上! 曲高阳趴在桌上睡。 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子仿若飘了起来,脑袋一摇一摆。 而后她仿佛感到身上暖和不少,再也不像之前趴在桌上睡时那般冷。 四更天,她感到身上暖意徜徉,睁开眼,发现她正趴在一具健壮的身躯上,手还搭在身躯的胸膛上。 她震惊地捂着嘴,往后退。 楚晔的中衣被她扒开了,露出里面的胸肌。 他坐起身,弯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自然垂落,声色魅惑:“醒了?”他不知此举是在给她找罪受,还是在给他找罪受。总之她睡得倒好,他却一刻也未能闭眼。 她咬了咬牙,要扇他一个耳光,然而他扼住了她的手腕。 “你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此处就是你的埋骨处!” 他皱着眉:“你确实是我抱上来的。然而我却未动你分毫。扑过来缠着本王之人——是你!” 她脸色大红:“你胡诌!” “若说吃亏,还是本王吃亏,白白便宜了你,被你占了美色。你若真计较,那么方才是你抱着本王,如今你该偿还本王,让本王也抱你?”他冷笑。 她怒道:“也无人证物证,如何证明方才是否是你故意为之,令我不堪!” “令你如何不堪了。” 她瞪他:“令我摆出那般姿势!” 他讥笑她:“你曾经的侍女不曾告诉你,你睡相不老实么。若不曾,明夜你我再试一试,看是你睡觉不老实硬缠着我,趴于我身上,还是我对你有意为之。” “不用!”桃儿之前确实时常吐槽过她的睡姿,能从床头转睡到床尾。“无论如何,您既已让我到床上睡了,当时你便该下床……” “因为我怕冷,且我已说过我定要睡在床上。” 这个毫无脸皮的男人,她定不会放过他! 他起身整理好衣物,对她道:“好吧,多少本王有过错,为补偿你,本王将你送至曲家家主与夫人的安置地,带你去见他们。” 她极快地收拾好衣物,也梳好妆:“带我去见我父母,是您应尽的本分。楚王让我曲家站队,您总得有所表示,以示您邀请我曲家的诚意。故而今夜之事,咱们的账未算清,您给我等着!” “哈哈,本王等着又如何,你还能对我为所欲为么。也不掂量自个儿的斤两。” “对啦对啦,您的斤两最重,却干出了死皮赖脸赖在我之地的勾当!” “还去不去啦!” “去去去!” -- 楚晔的手下来禀告,夏心与冷塑他们已得手,匠心已易容前往了新租的院子。 曲高阳忍不住激动。 她的父母是安全的。 楚晔对手下道:“好的,知道,下去吧。注意四周,有异动即刻来报。” 他的下属退下,他对她道:“此时五更,还有一更天便大亮,你把握好时辰。在你的侍女发现你不见之前,你须回到房中。否则曲家家主与夫人今日怕难出城。” “嗯,好,我知道。” 新租的院子前。 茶庄队伍中的一员给曲高阳开门。 她进入院里。 “高阳!” 曲夫人见到她,激动地从座椅上起来,朝她奔来。 她也激动难抑,快速向曲夫人跑去:“娘!” 两人抱在一块儿,眼眶通红。 曲夫人推开她,上下仔细打量她,问:“这三年在外头可有吃苦?” 吃了,吃老苦了!以前她在家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呼风唤雨,唯我独尊……无人敢忤逆她!天上地下,她最大!然而在外的三年……她草芥不如,甚至屡陷险境、九死一生! “再大的苦,我也将它们干趴下了!您看,我如今还调到人救出了您与爹爹!” 曲柏林绷着一张脸。 曲高阳莫名地惧怕他一言不发,弱弱地叫他:“爹,您好。” “您好”二字都用上了,曲柏林大喝一声:“跪下!”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曲柏林四处找寻,终于看到墙上挂有一把鸡毛掸子,他拿过来指着她:“三年前,你胆大妄为、忤逆、离经叛道,私自从家里偷跑出去,此为大逆不道!”他说完,在曲高阳背上狠狠抽一道,她瞬间倒抽一口气——好疼。 曲夫人吓得惊呼一声:“老爷!” 曲柏林对他们的惊惧置若罔闻,继续指着她:“你身为曲家嫡长女,却为一己之私,出逃,做出罔顾曲家安危与命运之事,此为不义!”他扬起掸子,又在她身上抽第二道。 曲高阳直挺挺地跪着,不敢说半句话,也不敢弯腰,更不会闪躲。 她确实有错。 搁在以前,她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然而经过三年的磨砺与成长,她此时已明白责任与义务之意,她知晓她曾经所做之事有错。她父亲打她,一切皆是她的咎由自取。 曲高阳背部的衣衫被他抽烂,曲夫人拦下他的掸子:“老爷,你不要这般生气,她当年只是个孩子,能懂什么!” “你别拦我,慈母多败儿,她就是被你给惯的!” 他抖着鸡毛掸子,咳嗽几声道:“恣意妄为、不顾家庭成员性命安危,父母在而远游……”他抬起手又要抽,楚晔从门外飞进来,拦下他的手。 “曲家家主,点到即可,您身体也不好,到时气着了损害身体。”他原在外头守着,突然他的手下来报,曲家大姑娘正被曲柏林毒打,他飞跃而来。 曲高阳不太敢说话,只弱弱地问:“爹爹身体怎么了?可曾请大夫看过?” 曲柏林冷笑一声:“你还记得关心我这把老骨头!你继续作,再作几次,我即可顺势归西!” “老爷!”曲夫人气恼地喝止了他,他闭上了嘴,就此打住。 曲夫人转身对曲高阳道:“你爹说得对,你大逆不道!他今日打你,是你该打!” 她是该打,然而连母亲都不关心她了,她心伤难忍。 她捂着脸哭道:“我觉得我已然是个孤儿,也无人关心我,也无人疼我。” “你还有理啦!”曲柏林大喝一声,她闭上嘴,大气不敢出一声。 第三十三章 曲高阳弱弱地说:“没理,最是该打。” 曲柏林冷哼一声,背过身。 曲夫人站出来道:“好了,错已认,打也打了,如今外头局势紧张,咱们在此纠结以往的是非对错,非明智之举。咱们要做的当是理清下个步骤。” 曲高阳可怜巴巴地看一眼曲柏林,他喝道:“还不快起来!” 她起来整理衣衫,楚晔对曲柏林道:“不知他们可有对您与夫人提过,他们今日便会送您与夫人出城。” 曲高阳补充道:“您与母亲只要正常出行即可,其余的,他们自会安排。我会命匠心与茶庄的三名兄弟护送您与母亲回曲家。” 曲夫人听得心惊肉跳,“那吾儿你呢?我与你爹爹走了,你如何自处!” 曲高阳摇头道:“娘您莫用担心,我自有良策,不会有事。” 她以为她的女儿会与他们一块儿走,谁曾想她的女儿不走! “若吾儿不走,为娘亦不走!”她绝不会留她的女儿在此独对危险! 曲柏林虎着脸,骂曲高阳:“你胡闹!你带着你娘离开,若非要留一人在此,为父留京断后!” 他想了想:“为父无需太多人手,你与你娘一路凶险,多带点人手护送!回去后,让你二叔父带领曲家家眷退隐,你须得在一旁协助!为父有京城里的这些人手已够用。”他讥讽地瞥楚晔一眼,冷哼道:“京里这些人还不敢对我如何。” 作为司马皇族里的一员,楚晔撇过头,忽略他的目光。 “父亲,不可。您是曲家的主心骨,您与母亲归家,曲家的人心才不会异动。只要您和母亲在,曲家便在。” 她知想要说服她的父亲,须得先说服她的母亲。她朝曲夫人一跪:“娘,您大可放心与父亲一起回去。您的女儿已今非昔比,虽不敢说能力无人可及,但自保绰绰有余。您的女儿这三年一路走来,经历无数次生死,最后都化险为夷了。一步步走至今日。我以往能如此,此次定也可以。” “以往是以往,如今是如今!”曲夫人不肯退让,“就算你如今能力尚可又如何,一手难敌四拳,盖世英雄也难敌千万箭矢!你怎知此次你必安然无恙!总之吾儿不走,为娘亦不走!” 曲高阳跪得挺直:“娘亲,您身为曲家主母,当知保全家主与主母的重要。” “不可否认,曲家若没了您与父亲,仍能运转存活。然而,那势必将是另外模样的曲家。曲家家主若不得善终,曲家的人心必会生变。到时,他们自危、自保、自贱、各怀鬼胎,曲家会成死而不僵的万足之虫,外表看来虽仍光鲜亮丽,内里实则腐烂不堪,曲家的运势必会走向没落。” “退一万步讲,若我在此地当真出事,曲家失了一个我,还有许多优秀的从兄从弟与从妹们在,他们仍是曲家的未来与希望。但前提是您与父亲仍在曲家。” 她看向曲柏林,随后看向曲夫人:“再者,父亲也说,我是曲家嫡女,肩上背负使命与责任。自小,家里便万事依着我,给我无限荣耀。不能够该我背负起使命时,我却不忠不孝不义地推脱责任,弃使命于不顾。人活着是为什么?要为自己,为家人。不忠不孝不义之辈,女儿不做。” 曲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垂泪。 曲柏林握住曲高阳之手:“吾儿长大啦,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将曲夫人的手紧紧握住,“你我均武功不高,若她遇险,你我在此只会成为她的累赘。夫人,咱们走,照吾儿之意,回曲家。” 楚晔朝曲柏林与曲夫人作揖:“眼看天要亮,曲姑娘那边有监视她之人。为避免打草惊蛇,我须在天亮前将她送回。” 曲高阳起身,忙抓住曲柏林与曲夫人衣袖:“爹娘,您二老耐心等着,女儿待时机成熟,定会回家与你们团聚。请二老多加保重!” 曲夫人拉住她,不让她走:“我的儿,你就是我的心头肉,教我如何舍得!” 曲高阳抱住她:“我答应您,回家后,我日日上房揭瓦,您莫要嫌弃我才好。” 她转向曲柏林:“爹爹,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等我回家了,继续气您。” 曲柏林哭笑不得,最后声如洪钟地骂她:“你个逆子!” 楚晔带曲高阳离开。 两人一路飞檐走壁,回到她新院西角门。 跃过西角门,他们便进入她的院子。 曲高阳难过极了,她刚与父母相见,便又要分离。 她忽然不再走,蹲在地上,心里难受。 楚晔皱眉看她:“你若不走,行踪可要被发现了。” 她抬头,无心情与他杠:“总之已回到家,她们若有怀疑,我自有说法,又有何惧。我此时只想一人待一会儿,不想回到那空荡荡的屋子。” 楚晔笑道:“你竟有离愁别绪,会伤心难过。” 她点头:“是呀,是呀,可难过啦。”当初她为何要出来独闯。她背井离乡地漂泊,远离父母家人,一切当真值得么。她所做之事,并未让她与父母相守。 她垂头丧气道:“简直如催心剖肝,觉得自己已然将死。” 他看一眼她的屋子:“若当真如此,不回屋便不回屋吧,被发现也无妨。” 她可以被发现,他却不可以。她推他道:“您赶紧离开。我独自在外被她们看到,我自有说辞。然而若与您一起被看到,我解释不清,这大清早的。” 她仍在难过,他若离开了,便只剩余她一人。他拂袖道:“本王去哪儿,岂是你能指挥。本王偏不走,她们看到便看到了,告诉司马峥又何妨!” 她狠狠地瞪他! 一会儿过去,她好了许多,他嘲讽她道:“我原以为你多刚强不屈,原来不过区区纸老虎,在曲家主面前你……”她瞪他,他转口道:“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笑道:“楚王您之前所管之事,皆是对的。”让她少见司马峥是对的、让她站队是对的,带她见父母也是对的。毕竟他们之间确实需要合作。 她忽然冷眉道:“然而您刚才所言,管我在他人面前时的姿态,您的手伸得未免过长,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他多管闲事。 他成了多管闲事的了! “你对多管闲事或许有误解。改日本王将你计划打碎,将你的手下一一发配边塞,你想去哪儿本王偏不让你去……这才教你体验何为本王的多管闲事!” 她指了门的方向:“时候不早,恭送王爷!” 楚晔头也不回,跃过墙而离去。 -- 一日后。 今日是设宴接待使臣之日,司马峥派人来接曲高阳。 张公公带了马车在曲家院外等着。 看到曲高阳出来,他走到她面前,弯腰作揖,笑容可掬道:“县主,让您久等。皇太孙殿下已在宫中候您多时,还请您启程与老奴一起进宫。” 她还未动,楚晔的马车从巷口处驱来。 张公公对他作揖行礼。 楚晔坐在马车里,挑开帘子:“不是说今日与我一起走? 她当时所说不过是气话,想劝退他。如今他如约而至,倒叫她心生害怕。 若她真与他同乘进宫,那么他与她…… 她朝他拱手一拜,笑道:“楚王与我一道进宫极好。近日我在路上不时会遇危险,现能与楚王一道同行,承您关照,当真极好。谢楚王。” 她欲上张公公的马车,如此便与楚晔不同乘而同进宫,楚晔却从马车上下来,拉住她:“既是关照,如何能让你独坐一辆车,独对危险。到本王车里,本王定对你多加关照!” 她被楚晔拉上车,张公公在他们身后阻拦:“不可,楚王!” 楚晔扯着曲高阳已到他的马车旁,闻言顿足:“可或不可,还轮得到你这个老匹夫来教训本王么。” 张公公是武帝的近侍。武帝如今抱恙在身,将他留给了司马峥使唤。 楚晔连武帝的面子都不卖,自然也不会卖张公公面子。 张公公深知此道,擦汗道:“此事于礼不合,兹事体大,还请王爷三思。” 楚晔讥笑:“于你是大事,于本王却不是。” 曲高阳最终被他拉上车,二人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 马车向皇宫行驶,她问他:“我想知道,你在外叫楚晔,在宫里你叫什么?你的本名为何?” 他咬牙切齿地剜眼她:“你好奇啊。” 她点头:“嗯嗯。”她必须好奇。她也查过他的消息,然而所能查到,皆与与坊间传言无异,再无新意。他是武帝与先仁德皇后之子,亦是武帝幺儿。然而仁德皇后薨逝前,他便不受宠。仁德皇后薨逝后,他更被接到母氏楚家,由其外祖父母抚养。之后行事从来冠“楚晔”一名,不再用司马姓氏。 一个皇子,更甚至是嫡子,皇上竟允许他被接出宫,由外戚抚养,并冠以外姓,此事当真蹊跷。 可却从未有人知晓其中缘由。 她以为,了解了当年仁德皇后的死因,或许便能从中知晓他身上的谜团。 楚晔勾唇冷笑:“晔是我的名,如今我叫楚晔,之前叫司马晔。” 她想了想,笑道:“还是楚晔二字顺耳。” 第三十四章 楚晔睥睨她:“别以为你说了甜言蜜语,本王便能忘记你的行径。本王可未忘记你差点又坑了本王。” 她不愿被司马峥接进宫,便迁怒地将他也牵扯进来。 他如约而至,果真要与她一起进宫了,她却临时退缩。 如此,他将前后之事思考一番,便知那日她在客栈里说的让他与她一起进宫之话,不过是她的戏言与气话。且她将无法对司马峥撒的气,撒在了他身上。 曲高阳理亏道:“王爷您别气,我这不把自个儿也赔进来了。”他到底来了。她与他一起进宫,她还前途未卜呢。 他哈哈一笑:“于你而言是自作自受,于本王而言是深受你害。” 然而一会儿,他撇过头沉声道:“你若不想嫁与司马峥,本王不会让你嫁。”他转回头望向她,“你想嫁与他,做他的妃嫔?” 她想了想,虽然司马峥目前与她挺好,为人温润谦和,也曾救过她,于她有恩,然而她与他是不同阵营之人,不能为伍。 她摇头道:“皇太孙殿下值得全心全意待他之人。然此人定不是我。” 他面上暗喜,却斜眼讥嘲她:“不嫁与他,那你想嫁与谁。” 她上下打量他:“我嫁天下人,尽我所能让他们过得好。” 他讽刺她:“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自个儿的事尚未摘清理顺,便说要去管他人。你别添乱就已极好。” 马车逐渐驶到宫门。 楚晔与曲高阳下车。 张公公上前来领曲高阳。 他走到楚晔面前,弯腰拱手:“王爷,皇太孙殿下命人为县主梳妆打扮,宫人们已在殿内等候,今下午县主的行程也将满程,怕来赶不及。老奴这便得将县主领进宫,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楚晔看向宫门:“若不给你这方便,倒显得本王不近人情。” 他转过身,邪魅笑道:“也行,你便领曲县主前去。本王下午也无事,索性与你们一道前往。待曲县主妆扮好,我再与她一起去见父王与皇太孙。” 张公公着急:“不可啊王爷,依制,您不能随意进后宫。” 楚晔睨视张公公:“若是依制,曲县主也不该在宫中做所谓的妆扮。她以何种身份进宫梳洗妆扮?进的哪个宫?” 张公公擦汗,曲县主与皇太孙有婚约在身,自然是以准皇太孙妃……进的东宫。虽然陛下只是口头指婚,并未下诏将曲县主赐婚与皇太孙,然君无戏言,这已与板上钉钉之事无异。 他拱手作揖:“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请王爷莫要为难!” “若本王偏要拦,如何?” -- 最终,宫人领楚晔与曲高阳到太华殿。 司马峥坐在高堂之上,死死地盯着楚晔与曲高阳一同前来。 领路的宫人退下,司马峥走下来朝楚晔作揖:“皇叔今日怎如此早入宫?宫宴今夜戌时一刻方开始。” 楚晔清冷道:“我不放心曲县主一人前来,便心甘情愿来当护花使者,亲自护送她前来咯。” 曲高阳险些踉跄倒地。 她虽也桀骜不驯,但论狂妄的程度,远不及他。 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还剑拔弩张,如今倒和颜悦色,她是不信的。 司马峥转向她,笑着问道:“是吗?你劳烦皇叔送你来的?” 她顿时陷入为难。 她从未主动伤过他人,头一次要伤人,她实则于心不忍。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再于心不忍,她也得冷漠冷酷。 她点头道:“嗯,是的,我想楚王殿下送我来,我也欢喜他送我来。” 司马峥温和地一笑,抓过她的手,要将她拉上上座:“你定是怪我没能亲自去接你,故而劳烦皇叔跑一趟。不过也好,我也感激皇叔。” 他要走,楚晔拉住她的手,司马峥被牵得停在原地。 “皇上驾到。” 武帝降临。 他踏入太华殿殿门,看到楚晔与司马峥为曲高阳而僵持,“你二人作何!” 司马峥放开曲高阳,向武帝行拜礼:“参见皇祖父。” 曲高阳朝武帝拜地行礼。 唯有楚晔冷酷着脸,眼神锐利地望着前方,拂袖,但最终朝武帝行拜礼。 “平身。”武帝略过楚晔,到上座坐下:“你二人刚刚是在争夺同一女子?” 武帝在上位久矣,身上气势浑然不怒自威。 司马峥拜道:“皇祖父误会,我与小皇叔相处和睦,方才不过是在讨论问题。” 武帝转向楚晔,皱眉问他:“你如何说法。” 楚晔勾唇轻笑:“皇上您不是见到了么,多此一问,想是怕要自欺欺人。” 曲高阳知他忤逆,却不知他胆大忤逆至此,藐视君威!她心惊肉跳。 “大胆臣子,你忤逆犯上!”武帝随手将身旁的砚台摔出,砸到他的身侧。 曲高阳心一惊,看来他二人之间积怨已深,未说两句话便互下狠手。 楚晔闭上嘴,皱着眉,不屑地紧抿着嘴角。 武帝目光转向曲高阳:“曲家女郎,你果真好啊,我看我不该封你为什么县主,该封你妖女祸水才是。你看你把朕的后辈们,搅得当真和睦友善、和衷共济!” 她或许是原因之一,然而她最多算是诱因。他们的矛盾激烈不可调和,只怕是在其他事上结怨,积年累月结成的果。 她俯首扣地道:“陛下教训的是,臣女知罪,恳请陛下将臣女发配边疆。” 楚晔目光一皱,狠狠地瞪着她。 武帝黑着面:“你料定朕不敢将你如何?” “臣女惶恐。” 她俯首称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女摄于天威,唯陛下马首是瞻,不敢亦不会有丝毫忤逆。恳请陛下明察。” 武帝笑了笑:“那好啊,朕便如你所愿,将你发配至极北苦寒之地!” 她的父母现估计已经出城,她现在最想要的便是出京。 如此甚好。 楚晔起身对武帝冷笑道:“皇上您极好啊,越活越回去了。问题出在他人身上,你却只会迁怒一名女子!” 极寒之地,人若去了,只怕即便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武帝被气得够呛,放眼四下搜寻可扔之物,随即操起一旁的茶杯砸向他的额头:“逆臣!信不信朕杀了你!” 楚晔的额头流了血,血顺着他的头骨流到脸颊,滴落至地,他跪得腰杆挺直,傲气铮铮:“您的能耐也够可以,若不占理,还有皇权可为您所用。” 武帝起身,捂住心口,随即倒坐于后方。 “皇祖父!”司马峥火速起身,奔至武帝身旁,扶助他,帮他顺气。 司马峥时常温和的脸此时带上愠怒:“皇叔当知皇祖父龙体抱恙,最忌动怒。然而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气他,当真应该!恕侄儿对您无礼!” 楚晔忽略他所言,对武帝道:“父皇您热衷于孤独终老,是您的事,请莫以为他人与您一般。若您将曲高阳发配边疆……”他目光发狠,“我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言下之意,是他会为一个曲家女郎,誓死对抗他的父皇么。而他这个皇帝,不会为了任何女人而作任何让步。 武帝哈哈一笑,随即怒吼:“乱臣、逆子!” 最终,武帝被气昏过去。 -- 太医们忙于为武帝诊治,招待宴却不能因此耽误。 司马峥命人继续筹备宴会,他则在武帝寝宫等候太医的诊断。 他命宫人道:“带曲县主去收拾妆容,按照先前所作的计划。” 此时情势混乱,曲高阳无心妆扮。她屈膝行礼:“皇太孙殿下,我等在此为陛下祈福可更妥当?” 他对她摇头道:“今夜之事关乎国体,万分重要。况你并非太医,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去沐浴更衣吧。”他谦和地看向她,“就当是助我。” 楚晔自气倒了武帝,便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不理会任何人。 方才她试图叫他。 然而他连她也不理会。 她看一眼楚晔,回司马峥:“我梳妆即可,其余从简,还望皇太孙殿下成全。” 张公公察言观色,当即命宫人进来,领着曲高阳出殿。 楚晔皱眉盯着她们,神色不悦。 曲高阳离开,司马峥目光骤然锐利,望着武帝寝宫的方向,对楚晔道:“皇叔怒发冲冠为红颜,连生父都可不顾,果真感人至深呐!” 楚晔原本处于呆滞放空状态。闻言,他忽然想起他幼童时,司马峥的祖母高贵妃,冤枉他母后恶妇善妒、毒害皇室血脉,他母后因此而被他那所谓的父皇掌掴。他还想起司马峥之父,也便是他的兄长,与高贵妃联手,令他生病的母后得不到医治,他母后的身体因此每况日下。 他更想起高贵妃与前太子恶意扣留太医,不让太医替他临盆的母后救治,他母后难产血崩,一尸两命。而他的父皇,龙座上之人,彼时却在给高贵妃喂药! 他讥笑司马峥:“峥儿明哲保身,自己做不到如斯地步,还不让他人做么。” 他负手而立,想了想:“也对,只有事事做得合你皇祖父的意,你这储君之位才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司马峥很想如同武帝般向楚晔摔杯子! 然而他不能! 他咬牙对楚晔道:“若人人都像皇叔您一般为所欲为,这天下恐怕早已太平盛世不过!” 楚晔对他勾唇而笑,张开双臂迎接他:“欢迎来到我的天地,皇叔我与峥儿你共筑和平盛世。” 司马峥怒道:“还请皇叔莫要张狂!”他在挑衅! 太医打开了武帝寝宫的门。 司马峥当即迎过去:“陈太医,陛下此时如何?” 太医朝他叩拜:“回禀皇太孙殿下,陛下已缓过来。然而陛下龙体欠安已久,还是需多休息,勤锻炼,保持心情平顺……”他垂手点重点,“切忌再动怒动气!” “可有其他办法医治?” 太医趴跪于地上:“舒心安神茶治标不治本,唯有好生休养是出路。” 寝宫内,武帝的近侍走出来,行礼道:“楚王殿下,陛下宣您觐见。” 第三十五章 武帝宣楚晔进寝宫接旨。 司马峥留在了殿外。 近侍公公宣读口谕:“楚王文武全才,乃定国□□是栋梁,着其三日内启程南迁,任雍州军监军。” 楚晔领了口谕,起身笑道:“父皇,您着急了。我好好一个带兵打仗之将军,被您贬谪成监军,且三日内启程赴职,您想让我为司马峥腾地方,此心操之过急。”他一个原手握兵权的将军,如今却变成被架空实权的监军。 武帝从榻上起身,声如洪钟道:“你这乱臣,别以为朕不知你的野心!你怕是早已勾结曲家,用曲家的兵马、人脉与财力,意欲逼宫!如何,你的藏宝图令你找到了宝藏,够你养活曲家的兵马?”他冷笑,“上次你不是还想求娶曲家小女郎,将曲家与你捆绑于一起么。看来朕上次砸破你的头,尚未令你畏惧!待朕下旨杀她,看你如何娶她!想逼宫?若非念在你是朕之子及你死去母后的份上,此时你早已身首异处!朕杀了你这个逆臣!” 楚晔勾唇笑:“您倒是提醒了我,我仍可以逼宫。待我宫变成功,定教你悔不当初!” 武帝怒火攻心地吼道:“朕哪里悔不当初!你满口胡言!来人!”他往外叫,“楚王失心疯魔,将他关闭于……噗!”他吐出一口血,昏厥过去。 近侍疾呼:“陛下!” 司马峥闻言闯进门来,疾步走至塌边:“皇祖父!”武帝面色惨白,无法回应,他向外叫,“太医!” 太医匆忙进来给武帝施针救治。 司马峥走到一旁,拔出壁上之剑,指向楚晔:“今日,我便代替皇祖父,收拾你这皇室的乱臣逆子!” 楚晔恍然于武帝的动怒昏厥,一时呆滞。 然而他很快用两指夹住司马峥的剑锋,将剑撇开:“若本王是乱臣,此时你已血溅当场!还有你说话的份!” 司马峥挥剑欲将他斩首:“犯上作乱,气煞龙体,不是乱臣是什么!” 楚晔挥袖,退身,避开司马峥的剑气:“如此说来,你的父亲我的太子兄长,也是乱臣。论犯上作乱、气煞龙体,本王比不上他!”太子之死,死得辛密。 武帝对外宣称太子薨于积劳,然而内幕却是太子嫌武帝称帝年岁过长,他怕等不到武帝驾崩那一日,于是发动策变,意欲逼宫。 武帝识破太子计划,在宫变当日,反而擒住了太子。 太子计划失败,武帝为让他死得不过于难堪,且太子之子司马峥是他看上的后辈,为了让司马峥不至于身怀污点,武帝便处死太子,却对外宣称其积劳而逝。 楚晔虽在外多年,但在宫中也有耳目,此事瞒不过他。 司马峥第一次听说此事,愤怒于楚晔羞辱他的太子父亲:“你不孝父母,不敬兄长,诋毁先兄名誉,死有余辜!” 司马峥斩向楚晔,楚晔却夺过他的剑。 太医急忙道:“二位殿下息怒,陛下需要清净!” 一旁,近侍公公突然疾呼:“二位殿下,不好,陛下不好!” 楚晔扔掉剑,快速跪坐于龙塌之侧,将手指搭在武帝脉上。 司马峥阻拦他:“小皇叔又要作甚!” 楚晔挥开他阻拦的手:“若你想你皇祖父还在,便给本王滚!” 司马峥闭上嘴,没说话。楚晔一下一下按压武帝的心口,并给他渡气。 好一会儿,武帝终于有了反应。他醒过来,然而身体仍虚弱,气息微弱。 楚晔吩咐太医:“剩下便是你们太医院之事,本王不会探病医治。” 武帝指着门对他道:“你给朕滚!” 司马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作请状:“皇叔路上多小心。” 楚晔上下打量他一眼,挑眉讥笑:“劳峥儿费心。” 张公公先前领曲高阳去梳妆,此时她已梳完,目前他们在大殿门口等候。 司马峥送楚晔出殿。 殿内的近侍却急匆匆跑出来,对司马峥道:“不好,皇太孙殿下,陛下欲拟旨,下令杀曲县主。” 曲高阳面露呆滞。这武帝果真暴力干脆! 司马峥眉头,对曲高阳道:“你先别露面,我去让皇祖父收回成命。”随即他转而对张公公,“你带曲县主先回东宫,无我之命,谁也不能领她出东宫。” 张公公拱手作揖,领命:“是!” 张公公领曲高阳前往东宫,楚晔也跟在一旁。 他对楚晔无可奈何,赶也赶不走,便只能听之任之。 曲高阳问楚晔:“方才我不在,你们之间又发生了大事么?” 她定是错过了某些事。 楚晔瞧她并不她的安危担心,讥讽她:“你似乎甚是乐意我们生乱。我们越乱,你越得意。” 她假扮惶恐之态:“您何出此言!我自是愿陛下与您阖家和睦,安康顺隧!” 他不信:“是么。” “我的小命尚掌控在你们手里。唯有你们心平气和,我方能不被当出气筒,才平安。故而自然是的。” 她想了想,再看他身上及额头的伤:“你又被陛下打了啊?” 她去换装前,他身上并未有如此多伤,只额头被砸出一道口子罢了。然而此时再看他,他的袖子破了三处,胳膊也被划了一剑,被割开之肉正往外渗血珠。 她看着都觉得疼。 他无言以对,点点头:“嗯。” 其实武帝或许挺疼他的,否则不会他都已如此大逆不道,却仍未下手杀他,她问道:“陛下是否有何难言之隐?” 他道:“你已说是难言之隐,我如何得知。不过,你口中有苦衷的皇帝,削了我的兵权,命我为南疆监军,三日内启程赴任。不如你与我说道,他有何苦衷。” 她震惊地看他半会儿。 她想了想,低头道:“圣上定是想叫你让道,才会折你的羽翼……”她越想越气愤:“最苦的莫过于我们曲家。你们几人打架,却让我们一家垫背。我当真想拜托你们,你们几人的内乱能否莫拉上我们当棋子?我们一家的性命也独有一次,谁死了,我们都伤心。若全家人都死,全家人伤心!请给我们留条活路!” 楚晔摇头道:“曲家既已入局,想退出已不可能。且树大招风,无论如何,曲家都逃不掉。你们与其想着如何独善其身、蝇营狗苟而活,不如想着如何破局。” 曲高阳忽对张公公笑道:“张公公,楚王此举是让我好好给皇太孙殿下效力。” 楚晔果真何种大逆不道之话都敢说!她也快难以兜住了! 张公公俯首作礼:“方才风大,县主与王爷所言,老奴并未听见,请您明鉴。” 曲高阳笑道:“是啊,方才风大,我也未听清王爷所说。” 张公公“未听见”也是极好的! 她转头瞪楚晔一眼:“三日后王爷要走了,那么我在此先恭送王爷,祝王爷一路平安。” 楚晔笑道:“本王即便要走,也不会让你好过。你莫要撒野得太早。” 她咬着后牙槽:“王爷,过于计较,有失风度!” 另一头,司马峥跪在了殿里。 他俯首,额头贴在地面上:“皇祖父,还请莫要杀曲县主。” 武帝原急火攻心,虚弱不已。此时他捂着心口,面色苍白:“你也来气我!” 司马峥跪而不起:“孙儿不敢,也不想。” “但皇祖父,曲县主当真杀不得。他们手中有人马,且曲家人十足护短。若他们得知曲高阳被朝廷处死,定会来寻仇。如此,咱们便与曲家交恶,曲家会彻底偏向小皇叔一方。如今,天灾不断,战祸连连,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朝中正是用人用钱之际。咱们国库虽充盈,然而朝廷若能得到如曲家一般的世家的支持,朝廷与百姓将能从中受诸多利益。故而我们不能杀曲高阳,不能强拉朝廷与曲家之恨。” 武帝漠视道:“曲家一个无功名在身的平民人家,竟敢私养兵马!朕满门抄斩他们亦不为过!难不成失去区区一个曲家,朕的江山便运转不下!朕不信,要端了他们曲家!” 司马峥素知武帝性格,刚强不屈,“皇祖父,乾隋朝离了一个曲家,的确不会运转下。朝廷最终也能拔掉曲家羽翼。然而如今并非良机。” 他分析道:“如今西北边境战事不断,南方南朝蠢蠢欲动。此时若乾隋朝朝中混乱,定给敌国可趁之机。孙儿并非怕他们,只是不打无准备之战。此时若杀曲高阳,徒增内乱,弊大于利啊!故而请皇祖父收回成命!您放心,待时机成熟,孙儿会给皇祖父一个交代!” 武帝的怒火消散一些,一会儿,他道:“道理你都懂。既然你知你需要众多世家的支持,不能单靠一个曲家,那么你何时纳侧妃。单靠一个曲家可不行。” 司马峥面色难看。 第三十六章 武帝给司马峥最后下命令:“朕先前心疼你,故而任由你挑选。然而你别不知轻重,不顾大局。你若再不选,别怪朕亲自替你选妃。” 司马峥心情不悦地皱起眉,拜首回武帝:“孙儿知道,近期便会抓紧留意。” 武帝摆手:“出去吧,宴会将开始了再来见朕。” 司马峥行礼,退出寝宫。 走出大殿,他问一旁的宦官:“张公公可有安排好曲县主?” 宦官弯腰吉拜:“已安排妥当,目前曲县主在东宫一切安好。” 司马峥点头:“嗯,回东宫。” 宦官跟随着他,在后边道:“禀殿下,方才前面来人,说曲家家主与夫人已到,他们问何时能与曲县主见面。宇文世子与使臣也在来的途中,文武百官也陆续将到。” 司马峥沉声:“吩咐前面的人好生招待,其余之事让他们都等着。” 宦官弯腰行礼:“是。” 回到东宫,他见到楚晔也在。 他爽朗地笑了笑:“还请小皇叔移步御花园,孤此处容不得您。” 楚晔此时坐在东宫前庭大院的石椅上,挑眉看他:“今日来访之国,本王与他们交过手,对他们的习性多少有了解。峥儿你确定不用本王出席今夜宴会么。本王出宫可就不回来了。顺便,本王与曲县主一起离开。” 曲高阳在主宫内堂,听得到他们在前院的谈话,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楚晔,什么火坑都拉她一起跳,就不能让她安生些! 司马峥怒视楚晔:“小皇叔,是何物给了你自信,令你胆敢如此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人都怕你!” 楚晔瞪他:“本王并无自信,也不以为天下之人皆怕本王。本王只是不惧死,也便破罐破摔,无所畏惧了。然而峥儿你不同,你的背后尚有江山。你怕做得不好,你唾手可得的江山抛弃你。” 其实论起流氓无赖,楚晔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曲高阳当真“佩服”他。 司马峥走向内宫,对宫里的侍者大声道:“来人,带楚王更衣,若他缺衣少食,唯尔等是问!” “是!” 曲高阳赶紧正襟危坐。 司马峥进门时,看到的便是她挺直背脊地坐在正座之下。 他皱眉,揉着眉心道:“我这皇叔,你少与他来往,你我还有婚约在身。” 她命由她不由天,她不答应的婚约,不算她的婚约。 她笑道:“皇太孙殿下,我善妒且心狠手辣,我担心您的后宫会被我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如此当真可好?”他必定不会只有一个妻子,妻妾成群是必然之事。 他皱眉道:“成婚之后,你自会懂事,莫以今时今日去判定未来。” 她此时最好不再说话,说多错多,惹事多。她笑道:“皇太孙殿下,时辰将至,您是不是也要开始准备了?臣女是否打扰到您?” 他点头又摇头:“我是该稍作准备,然而芃儿你并未打扰到我。”他想了想,“你先在此稍等,我去去便来。” “好的。” 被宫人们领去更衣的楚晔却比司马峥先到来。 楚晔在武帝寝宫时,衣袖破了,手臂也受了伤,衣衫不整。依制,他当穿王爷专属服饰参加国宴。然而来回皇宫与王府换衣已来不及,他又不慎在乎宫廷礼节,便命人找来身司马峥未穿过的新衣,给换上即可。 楚晔由宫人领出来,在前院的休息石桌椅处坐下。 曲高阳坐于堂室中,与他遥遥相望。 她想想,他们如今走到此步,她有责任,他也有责任。今日境况,对她最大的影响是,她或许不能如愿轻松地离京。 她定要离开的,可不会陪他们长玩。冷塑昨日告诉她,她父母已成功出城,匠心与茶庄的三位弟兄一路护他们回曲家,他们二老的安全无虞。若一切顺利,再有一日,他们便能与前来接应的从兄们接上。 她的父母平安,待曲家大部队归隐撤退,她便可以退出京城了。 曲家隐退也是无奈之计,他们曲家总不能推翻司马家,取而代之。若真如此,到时天下大乱,受苦之人是百姓。 她终要离开,却闹出如此烂摊子留给楚晔,是否不太仁义,不太道德? 她对他笑笑,笑靥如花。 屋外的楚晔见状,深深皱起眉头,她又在打何鬼主意。 曲高阳想到了,她何必担心他。她该担心之人是自己,毕竟楚晔三日后要离京赴任,她还留在京城里呢!留下来收拾烂摊子的是她! 司马峥出来,看到的便是曲高阳与楚晔隔屋相望的模样。 他随手抓起身旁的一个瓷瓶,摔到地上。 曲高阳被声音惊回神,起身,回头望司马峥。 看到他悲愤交加的眼神,她心生愧疚,屈膝做福礼,撇过头。 司马峥颇有些控制不住火气:“叫你别牵扯他,你不听?” 楚晔闻声走来:“峥儿火气太大,管得也太宽。曲县主是自由之身,她看谁,爱看谁,皆由她做主,何时得看你意愿。” 司马峥冷笑道:“皇叔年老,记性未免不好。三年前,我与曲县主有婚约,论关系,我是她的准夫婿、未婚未。往后我便是她的天地,你说我能不能管?” 楚晔皱眉,眼神锐利:“父皇或许不曾向你提起过,你们的婚约不作数,他会颁旨为你另指婚约。” 司马峥错愕,曲高阳也错愕。 此婚约于曲高阳而言,无关紧要。反正婚约之说于她而言,是武帝的自我娱乐,她不承认。他们曲家既已决定退隐,远离争斗,便与武帝站在了对立面。抗君一次是死,抗君两次也是死,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地顺从婚约。然而武帝收回成命了?何时收回的? 她与司马峥确实不合适。她定不会忍受深宫后院的你争我斗。司马峥喜欢的是她之前生龙活虎的模样,然而一旦进宫,她如何还能生龙活虎。到时不过是徒增一对怨偶,不是她被司马峥折磨至死,便是司马峥被她折磨难过罢了。 两方皆悲剧,为何要硬凑到一起。 司马峥拧眉道:“皇叔莫不是得了癔症,皇祖父何曾说过!” 楚晔摸着额头道:“我与曲县主上次进宫,我去见了你皇祖父,他答应的。提及那次,我额头尚疼着。父皇下了死力,但好在他总归答应收回成命,本王的伤也算没白受。” 曲高阳目瞪口呆地望向他,那次他被武帝砸出血,原来是因她与司马峥婚约之事? 司马峥笑道:“哈哈,皇叔,孤不受你挑拨!”他突然冷脸道:“皇叔,你莫再挣扎,你们仁德皇后一族素来皆是败者。以前是先仁德皇后败,如今你也一样败!” 曲高阳看向楚晔。 她从未见过如此阴沉的楚晔。他低着头,握着拳,神情晦涩难辨。 她觉得仿佛下一瞬间,他会冲出去与司马峥拼命。她伸手握住他的手道:“至少仁德皇后哪怕仙逝了,身后亦有无数殊荣,这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他挥开她的手,曲高阳被推得后退几步。他踢倒身旁的椅子:“老子不稀罕!宠辱我有何稀罕!” 他可以不稀罕,然而此时他们身处皇宫,能否不做出格之事!她上前抱住他的腰:“对,宠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最不值得稀罕!” 楚晔瞬间清醒。 司马峥欲将曲高阳拉过来,楚晔先他一步将她拉入怀里,在她耳边道:“先帮我个忙,借你为我所用一会儿,以后本王还你人情。” 司马峥脸色铁青。 楚晔勾唇笑道:“峥儿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娶谁做皇太孙妃对你最有帮助。届时,我与你曲县主小皇婶,定送你一份大礼。” 司马峥挥手,将桌上所有的器具扫落至地上:“司马晔!” 外头有人急忙跑来。在门口听闻司马峥的怒吼,他们直直地跪在地上,不敢再迈进一步。 楚晔察觉到那人,皱眉问:“何故慌张。外头宴会可是都已准好,要开始了?” 那人叩首答道:“回禀王爷,是的。” 楚晔回头对司马峥道:“若皇太孙还想继续纠缠,本王也奉陪到底。” 他们现在还不能乱,对付外使才是首要任务。 司马峥整理衣衫与头冠,望着前方,冷声道:“不用,孤无暇再与你纠缠。皇叔也有责顾全皇家颜面,还请皇叔与我一道前往。”他说着转头看去曲高阳,“曲县主今日本是应承我而来,我与你一道出席。曲家家主与夫人也到了,我带你前去见他们。” 看来,她今日注定要当摆件。认命地充当诱因,且充当他们一争高下的筹码。 楚晔被领着,坐到了外臣们扎堆之区域。司马峥与曲高阳同乘,来到设宴的宫殿。武帝撑着身子,坐辇而来。司马峥率领众官在殿内等候武帝。 司马峥温声地对身旁的曲高阳道:“你与我小皇叔一起,是不理智之选。皇祖父不喜他,他的结局显而易见,你还要与他一起么。” 曲高阳笑道:“皇太孙殿下,其实你们都错了,我只想出家做尼姑。对此结果,您可满意?” 他目光探究地低头看她。 她转移话题;“皇太孙殿下,今夜过后,我可否接我父母回曲宅?他们总待在柱国公府,给国公大人造成麻烦,实属抱歉。” 他想了想,点头:“可以。但近日京城治安欠妥,曲家家主与夫人身份尊贵,受惊扰不得。我会增派人手守护你与他二老的安全。如此也让我不至于挂心你们。” 此举……倒是与监视软禁她无异了。她笑道:“劳皇太孙殿下费心了。” 第三十七章 “皇上驾到——”殿外有公公报道。 所有人作礼,恭迎武帝。 武帝在众人的恭迎中,带贵妃走进大殿之中。 此贵妃非高贵妃。 太子逼宫兵败,作为太子母妃,高贵妃被赐毒酒。母去子留,武帝把高贵妃一族及太子妃一族尽数去掉,独留司马峥一人。如此,司马峥能依靠的便只有司马家,他的自然心会向着司马皇室。 武帝入座。经过曲高阳身前时,他狠狠地瞥她一眼,鼻子发出一声气:“哼!” 众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对此一目了然。皇上不喜这册封的民间县主。 曲高阳安分守己地低头行礼。 看来,今日她不仅要当摆件、诱因,当他们一教高下的筹码,还要当出气筒。 武帝坐下:“众卿平身。” 武帝近侍道:“起——” 众人都坐好,武帝道:“宣使者觐见。” 近侍高声宣召命令:“宣使者觐见——” 使臣有两批人。其中一批,身着胡装,入大殿之内,将手置于胸前,对武帝道:“乾隋朝的陛下大人,非常荣幸能见到您,戎国使臣亲王巴赞,祝您身体安康,顺遂顺意。” 另一批人穿的则是锦衣绸缎,伸手作吉拜礼:“陈国鸿胪寺卿李愈,率陈国一众属下,参见隋朝陛下。” 武帝伸手示意他们平身:“诸位远道而来,是我乾隋的荣幸,平身,赐座。” 使者退到武帝右下方的座位坐好,武帝道:“使者出访我国,但愿你我各方睦邻友好。来人,赐使者们琼浆陈酿,替各位使者接风洗尘。” 近侍尖声道:“上陈酿。” 宫人端上酒,为使臣一一斟满酒,武帝的杯里也斟满酒。 他举杯对百官道:“欢迎远方的客人,诸位与我共祝各国睦邻友好。” 众人举杯。 武帝先对百官,后重点对使臣举杯:“朕先干为敬。” 武帝喝完,众人也一饮而尽。 戎国的亲王——巴赞出列,单膝跪于殿中,朝武帝点头;“敬爱的陛下大人,我们此番前来,还为您备了礼物。希望您笑纳,并希望您能喜欢。” 武帝问:“是何礼物?” 巴赞起身,拍了两拍手,一名身着金色胡装的女子出现于殿外。她面纱遮面,脚踏铃声而来。 戎国使臣队伍奏起乐器,女子踏歌起舞,婀娜生动。 一曲舞毕,巴赞对武帝行礼:“这是我们部落最美丽动人的姑娘,我们将她献给您,敬爱的陛下。” 此女养于宫中,留着养虎为患么。他们二国边境目前尚处于战事不断之中。 武帝道:“多谢贵国赠礼。此女与我乾隋朝众多大好男儿年纪相符,金童玉女,最是相配。”他望向女子,“在场你可有钟意之男子?若有,朕或可替你做主。” 少女一开始面露羞涩,随后指向人群当中气宇不凡的楚晔:“承蒙陛下厚爱,迪雅心仪这位贵人。若能常伴其左右,迪雅谢陛下隆恩。” 楚晔深深地,皱起了眉。 武帝欲说话,楚晔却先毫不留情地道:“你太丑,我不要。” 曲高阳夹的青菜掉到盘里,她又面不改色地重新夹一块,吃进嘴里。 巴赞发怒:“还请公子慎言,休得羞辱我国!” 少女带着异域特色的眼眸怒视楚晔:“我若不够美,你觉得谁美!我倒要看看,你所认为的美长什么模样!” 曲高阳安安静静地在人群里充当路人甲,但心里总略微忐忑。因为照楚晔以往的恶俗,他此时可能将她拉下水。 专门给她找麻烦。 果然,他瞟了她一眼,勾唇笑了笑。 她吓得额头冒出冷汗。 然而他却转过头,低头道:“我对美丑倒无太多见解。但乾隋国与贵国有地域之差,审美亦有差。我国美好的女子去到贵国,或许会被认为其貌不扬、差强人意,甚至被认为奇丑无比。相同的,贵国美女到达我处,她们或许也不如在贵国时受欢迎。审美不同,所判结果不同。在此作比较,毫无意义。况且,姻缘之事,不可随意,姑娘若跟我,余生只剩悲剧挣扎、苟延残喘。我也不会勉强自己收下今日这番赏赐,姑娘美貌或许有他人能欣赏,请另择他处。” 迪雅脸色都已铁青。 她平生第一次被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刚硬拒绝……简直奇耻大辱! 巴赞拱手作礼:“陛下,我方带着诚意而来,贵国便是如此践踏友邻诚意!” 若是带着诚意而来,便不是带着什么歌女来了。可带着金银财物而来。武帝皱眉:“使者所带的女子,未免也太缺眼力见。楚王为朕嫡子,若此番来的是贵国皇帝与皇后嫡女,朕倒可以考虑为其二人指婚。然而她是何人?” 巴赞眼神飘忽,神色尴尬。她仅是一名舞女。 他并未认得楚晔。他未上过沙场打仗,也未常来乾隋国,故而从未听说过楚晔。漫说认得他了,甚至对他闻所未闻,只识得皇太孙一人。 谁曾想,今日他们的舞女点婿点到了武帝之子身上。 巴赞拱手行礼道:“是我等眼拙,未认出皇子大人,请陛下见谅。” 武帝倒想把此女赏给楚晔,如此一来,他作乱的优势骤降。 朝中那些老匹夫,断不会接受一个有外族血统的皇室。楚晔的后代若有一半是外族血统,那些老匹夫们定会弃他而去。 但这个逆子,除非他自个儿愿意要,否则他硬塞给他,只会弄得司马皇室颜面尽失! 他没好气地对巴赞道:“戎国的好意,朕已收到!女子迪雅善舞,便赏其入职歌舞司,以己之长发挥光热,也不枉贵国对我方的一番好意!” 迪雅震惊错愕,巴赞咬牙作揖:“礼物既已送出,但凭陛下处置。” 巴赞回座,陈国的鸿胪寺卿——李愈登场。 他举着一个盒子出列,对武帝行礼:“陛下,我朝也有一礼欲送给陛下,请您过目。” 武帝皱眉:“哦,是何礼物?” 李愈低着头,举着盒子,格外恭敬。宫人将盒子呈上,交到近侍手上。 近侍打开盒子,检查无异样,将盒子交给武帝。 盒子里是一枚古旧钥匙。 陈国李愈道:“此物为贵国前朝宝藏地宫之钥匙。” 曲高阳瞬间睁大双眼,不可能!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李愈拱手作礼:“此宝藏有万万两黄金,得之可得天下,祝陛下一举拿下。” 楚晔将目光飘向曲高阳处,曲高阳忽然略微心虚。 他的钥匙她藏得好好的,不可能丢失。这枚钥匙从何而来,是假的? 无论它是真是假,陈国得此宝贝,自己不留着,却将它送给敌国,是何居心! 武帝冷笑:“陈皇好心计。我看贵国此番并非是来送礼物,而是来送乱的吧!” 李愈行礼:“陛下是收还是不收?若陛下不收此礼,臣可将它带回。” 武帝在自己的王朝中,受了外来使者的嘲弄!他将钥匙砸回李愈脚下:“让陈皇找到藏宝图,再与之一并送来我朝朝贡!此份礼物单薄,陈皇也好意思出手!” 然而李愈一笑:“陛下切莫动怒。藏宝图就在您国内,由您的子民藏着。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您又何必舍近求远,让我们给您找?不如您仔细想想,到底您的臣民里,谁可能拿了藏宝图而不交出?您将它找出来,岂不更快捷。” 武帝讽刺地笑道:“替我谢陈皇,下次我定送他一份‘大礼’!”他看向近侍:“还不去将钥匙拿回!否则朕岂不枉费陈皇与使臣的一片‘好意’!” 近侍恭敬畏惧:“是!” 近侍将盒子捡回,整理完整,交给武帝。 楚晔挑眉看李愈:“我们如何得知此钥匙是真是假。尊使真会开玩笑,拿这假玩意儿出来逗弄我们。” 李愈对他拱手作礼,笑道:“楚王雄才大略,手下能人异士星罗棋布,不如您告诉我,假钥匙是何模样?” 楚晔半眯眼:“本王说了你便信么?那么本王告诉你,假钥匙便长你所送钥匙之模样。若如此,我们可追究你一个信口雌黄、妖言惑众之罪。如此一来,也算让天下人了解尊使与陈皇的欺人之术。” 使臣气煞:“楚王慎言,我朝国主之尊,岂是你能诋毁!” 楚晔摇头:“本王并非诋毁,只是出于好奇。毕竟此事兹事体大,众人定与我一样,存有疑惑。尊使不必大惊小怪。尊使想要堵住悠悠众口,亦简单,向我们证明钥匙为真,消除众人疑虑即可。否则,如此珍宝,天下想夺它之人千万,得它者必须得费心费力护它,而尊使却将它交给了我们。” 他瞥一眼李愈:“若它是假钥匙,那得多浪费我朝之精力,也让我朝成为众矢之的。我们也很难不怀疑尊使与陈皇实为居心叵测啊。” 使臣笑道:“若楚王担心它为假的,将它还给本使即可。本使乐意将它带回!” 楚晔出列跪拜武帝:“皇上,臣斗胆请皇上将此物归还陈国鸿胪寺卿。” 李愈面色难看。他此番出使前隋朝,赌的便是他们的一个“贪”字。那是万万两黄金,谁人能不贪! 武帝想了想:“楚王历来有功,朕不可不念其将士之功,不得不允其所请。好,朕便准了楚王所请。” “且陈国使臣带此宝物回朝,出行必定受限良多,朕会大告天下,众人皆不可阻拦尊使携宝回国。若有冲撞尊使与宝藏钥匙者,严惩不贷!” 大告天下?那么他还能活着回到朝中么!李愈气得双目通红,伸长脖子,指着他们:“你,你们!” 第三十八章 李愈挥袖而去,然而宝藏地宫钥匙一事,余热仍未退却。 到底那枚钥匙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又如何? 杨衍在宴会中途,请求觐见。 武帝宣他。 他带着另外两人,走进殿中。 曲高阳几乎从位置上腾跃而起。 来者是她曲家的偏房,开国公主平妻的后脉——二叔父曲震霸及其子曲辕轩! 杨衍率曲震霸与曲辕轩跪下,拜道:“微臣叩见圣上,圣上万岁。” 曲高阳控制自己,没站起来,楚晔半眯双目,瞅了瞅她。 武帝望向跪在座下的曲震霸与曲辕轩:“你二人是何人。” 曲震霸叩首道:“草民乃曲家第四代子孙,曲震霸,见过圣上,圣上万岁!” “哦?”武帝眉毛一挑,转头看一眼坐于他左方的“曲家家主”与“曲家夫人”,又看曲高阳一眼,随即对曲震霸与曲辕轩道:“论关系,尔等是开国公主一脉,也算是皇室姻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曲震霸跪坐,挺直腰,向武帝拱手作礼:“草民此来,是欲向圣上请安,并向圣上投诚,表示我等愿自立门户,誓死效忠吾皇。” 武帝讥笑。没有曲家,眼下二人草芥不如。向他投诚表忠?他不稀罕! 武帝将目光投向杨衍:“杨世子,你便因此就带他们来见朕么。”他的时辰金贵,可不是任他们随意浪费的! 杨衍咬牙为难:“不仅仅如此。”他对武帝叩首,“臣近日发现,曲家或许身陷危机,周转不济,故而曲家在大肆抛售家产。臣遇曲二公爷与曲公子,想到他们乃我开国公主的血脉,公爷与公子又正是危难之际,为不使陛下及皇室威严受损,臣斗胆将曲二公爷与曲公子带来面圣。”他俯身,对武帝再叩首,“还请圣上治臣擅自做主之罪!” 武帝皱眉,想了想:“杨世子心念皇室之威,心系国家尊严,何罪之有。平身,赐座。” 杨衍入座,武帝转向“曲家家主”与“曲夫人”怒道:“曲家主,杨世子方才所言可属实。你家当真变卖了祖产?” 幸好夏心之前从曲高阳口中听说过一些曲家的情况,也在救曲家家主时接触过他,对他的气质、神态与习惯了解一二。他起身不卑不亢但凌厉地道:“草民离开洛阳前,曲家一切安好,诸事运转正常。草民离家不过月余,曲家如何能瞬间倾倒?杨世子莫不是观察错误,或受旁人误导,错传讯息了。” 他提及旁人误导时,特意看曲震霸与曲辕轩一眼,目光背后深意不言而喻。这“旁人”,指的可不就是他们二人。 杨衍未来得及说话,曲震霸对夏心冷笑:“家主族兄惯会引祸东水、混淆视听,今日亦如此。但身为族弟,我理解族兄。毕竟在兄长心里,曲家利益优于一切。您不愿将曲家之衰落示于人前,要保持曲家风光,族弟我不怪您的良苦用心。” 夏心向武帝行礼:“圣上,草民以为,此乃草民家中小事。今日是您设宴替尊使们接风洗尘之日,您与朝中各大臣及尊使的时辰金贵,若为草民家中这点不足为道的小事,浪费您与大臣尊使的时辰,草民难辞其咎。” 武帝目光凌厉地一笑,问巴赞:“巴赞亲王可乐意看朕处理国事家事?” 巴赞出列道:“我记得贵国有一句话——客随主便。我们只是客,陛下您是主,您可以随时做任何事,我等随您的便。” 武帝转而向夏心:“那么请家家主你对朕解释,你抛售产业是何意!” 曲家产业富可敌国,此系列动作背后的深意是为何。他们有不臣之心?他要如何除掉曲家这不知是敌是友的隐患! 若照他以前风格,他早给曲家安个通敌叛国之罪,抄他家满门,搜他家钱财。 然而他不能如此行事。他年岁已大,需给后世子孙留下些东西。曲家便是他留给后世子孙的道具。若他的子孙遇难,可将曲家之人、财、力取出,据为己用! 夏心低头行礼,回道:“圣上,单凭杨世子与草民族弟一面之词,口说无凭,实难服众,也说明不得问题。杨家素与我曲家有生意摩擦,草民也很难不怀疑,杨家是否想借此机会,搞垮曲家,以令杨家一家独大,掌握我朝财政命脉……还请圣上明察。” 杨衍起身出列,拜武帝:“圣上,臣杨家世代忠良,绝无二心,请圣上明鉴。” 武帝皱眉,问杨衍:“你方才所言,可有证据?” 杨衍低头为难:“臣原想给曲家家主一个向圣上陈明原委的机会,说不定曲家在其中有何苦衷。臣原也想,若曲家在生意上真陷入困境,我杨家能帮则帮。毕竟杨家与曲家同在生意场上,有共同利益,唇亡则齿寒。然而曲家家主污蔑我杨家一门忠烈,此举着实令人心寒,臣不得不反抗!保我杨家忠心清白!”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账簿,举于头顶:“此乃全国商铺户主变更登记名册。册中翔实地记载原铺主为曲家,而今却变更门户的商铺名号。其中涉及商铺达百余家。圣上可派人一一核实,看这些商号户主是从哪户人家的手里接过商铺的。圣上核查后,便知臣所言非虚。” 近侍下台阶,接过杨衍举着的账本,呈给武帝。 武帝目光看向杨衍与夏心,接过账本,翻看。 之后他将账本扔给夏心:“曲家家主作何解释!” 解释?不解释。夏心拿起账本,翻看数页,皱眉道:“杨世子何来此名册?” 杨衍冷眼瞥他:“杨家多家商号与曲家商号挨着。鄙人见那些商号皆易了主,便留心了此事。鄙人想着莫不是您家有财政危机,故而动作频繁?若曲家当真有困难,鄙人想多少尽些绵薄之力,提供帮助,于是便一一记下这些商号。” 夏心之前跟着曲高阳时,没少见过此类斗智斗勇之事。他们打着仁慈助人的外衣,背后实则不知有多少弯弯肠子。 笑而已,谁人不会! 他笑着合上账本,道:“杨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据曲某所知,杨世子家位于洛河边上的东大街茶铺,也关张了。如今那铺面变成当地的茶楼酒馆。那商铺,您家也找人接了盘,商铺也易了主。您家此举也是在变卖家产么?” 杨衍欲开口,夏心却未给他开口的机会:“您家不是将茶铺搬至城池中部,人员往来更密集的中大街?您搬到的那家铺子,他们家也易主,将商铺转卖给了杨家不是?” “战略布局不当,重新调整生意模式,此乃经商之道。杨家如此,我曲家亦如此。杨世子你册上所记商铺,铺面收支未达标,我们便对其作适当布局调整,难道也属异象么。我以为杨世子你该对此操作再熟悉不过,毕竟杨家也时常如此。如今你却对此事一惊一乍、大惊小怪……世子到底太年轻,未见惯风浪啊。” 哈哈,论起巧舌如簧,曲家果然人人深得此功! 杨衍想,怪不得曲高阳也那般巧言令色,原来曲家一家子都是这般货色!祖传的能牙利齿! 然而他不知的是,夏心以往性子沉默,半天不吐只字片语。他还是跟了曲高阳之后,方变得如此。若说他的伶牙俐齿是祖传的……嗯,他承了曲高阳的。 杨衍冷声道:“既然那是曲家有意调整布局,想必曲家主您对此动作早已了然于胸,对各个收支不达标的商铺也关注已久。如此,您对他们的名号、分布位置、经营范围等亦必清楚。那么鄙人想请曲家主将那些商号一一列出,而在座各位将您列出的与账簿上的一一比对,也好判断您是否早已对它们有调整之意!” 夏心笑道:“杨世子说笑。您家是杨国公在当家,但想必他也不能一一列举出杨家产业的名号、分布位置与经营范围。实属无奈,你我杨曲两家皆商铺多,分布广。单靠一个家主委实难顾周全。这不,他不是放手让世子你管理家中产业,而你对商号更熟悉?同样,曲某身为曲家家主,日常之事繁多,商铺之事曲某只作大决定,不做具体操作。对商铺,曲某皆交由家中后辈照看,由他们经营管理。对曲家商铺的名号、分布位置、经营范围最熟悉之人,是他们,并非我。” “然而,杨国公若能为曲某做个示范,将他所知的杨家商铺的名号、分布位置及经营范围等一一列出,杨世子你也列出一份,在场各位大人将你二者所列一一比对。若你二者所列内容完全一致,那便证明杨国公虽身为家主,却对自家产业仍亲力为之。那么曲某也可效仿他,从此对家中无论大小之事,都亲力亲为。” 杨衍怒极反笑,转念一想:“曲家主好心事,无暇记住自家商铺信息,却记得小侄家位于洛河边的茶铺搬到了中大街。小侄在此感谢曲家主挂念,劳您挂心。” 夏心道;“事有凑巧。那年曲某路经那地,想着杨家茶叶是采自武夷山的极品好茶,便想去购买些。何曾想,那商号竟出那等事……曲某想着你我杨曲两家是唇亡齿寒之交,便多关心些,聊表心意。于是才打听到您家商铺搬到城池中大街的消息。” 杨家那商号在那年做了搬迁,此事实则另有内幕。 杨家茶号打着武夷山极品茶的名号,出售的却是其他地区产的次茶,以次充好。此事被人发觉,并被人爆出了丑闻。杨家为避风头,将茶铺搬迁至城中大街。 此时夏心将此事重提,无疑是给杨家扣上一□□虚作假的帽子。 杨衍的目光冰冷到底。 司马峥道:“曲家主无须惊慌。列名单不过是走个过场。若您当真列出来了,大家的误会也便解除了。” 第三十九章 曲高阳多次想说话。然而此宴会之上,她的“父母”皆在,还轮不到她说话。 她也无说话的份。 武帝见他们各执一词……然而他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漏放一个!他讥讽道:“曲家主心虚不敢列?” 夏心笑道:“既然陛下希望草民罗列,草民便列出一二吧。不过草民平日里事多,确实无暇顾及商铺,皆交由了后辈去打理。草民恳请陛下恩准,让小女出来列。她以往顽劣,跟着她的兄长们出门跑生意,多少受些耳濡目染。她所知情况,比草民更多些。她来列,可让陛下知晓更多情况。” 曲高阳赞成夏心此举。若他混淆不过,拉她一个更清楚情况之人出面处理此事,比他下场处理更妥。 司马峥皱眉:“曲家主慎言,曲县主端庄贤淑,如何会跟兄长跑生意!” 楚晔笑道:“本王觉得曲县主跑生意极好,比遵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闺秀有趣些!” 评吧,判吧,说她越不守礼仪规矩,越好。她如此便可不入宫了。 曲高阳出列,对武帝叩首:“陛下,臣女诚如父亲所言,对那些收支不良商铺之运营情况,略知一二。但是……”她转向杨衍,笑道:“世子只让我曲家一家罗列商铺情况,不太妥当。若以后人人皆效仿世子爷,想一出,便命我曲家罗列产业商号一出,求圣上裁决,岂不使圣上劳累?为了使世人警醒,不可轻易劳累天子,还请世子爷与国公爷一起,将杨家的产业商号也列一列呢。”她对武帝再叩首,“顺便圣上也在此次了解一番杨曲两家的财力物力,往后多领导杨曲两家的发展。” 让他们也列出,岂不是将杨家的底摆到皇帝面前了!谁家没些辛密!曲高阳果真能耐,自损八百,杀敌一千! 杨衍几乎原地肺炸! 武帝半眯眼看杨衍:“杨国公与杨世子可愿意?” 武帝不信任何人,于他有利他才会干。曲高阳猜他也会如此。 杨衍叩首:“微臣杨家忠君事主,并无不愿意。我想父亲也会愿意。” 现骑虎难下,不愿意也得愿意,杨国公拜武帝:“臣愿意。” 宫人去准备纸笔,司马峥笑道:“看来皇祖父要知道孙儿的秘密了。我个人也有些产业。然而孙儿无暇打理,便交由了杨世子代为打理。那些产业待会儿皇祖父您若看到,万莫生气。” 武帝皱眉发怒:“你一个皇太孙,要何产业!” 司马峥出列,跪拜:“有些为少量百姓谋福利之事,不宜动用国库银两。孙儿便以自身产业所得,补贴他们。” 楚晔面色高冷地道:“峥儿果然心系百姓,理由都用得如此无可挑剔。” 司马峥笑道:“小皇叔谬赞,侄儿不及小皇叔万分之一的操劳,您军权在握,保家卫国。”威胁皇权。 曲高阳觉得此情此景,百年一遇,每个人都短刀相接、兵不血刃啊。 可怜她曲家罢了,又一次充当炮灰。 杨衍感激地看司马峥,武帝大声道:“且写来,朕心中有数!” 曲高阳赶忙道:“臣女遵旨。臣女以往偶尔跟族兄到商铺里转,总归是记得一些去过那些地方的,这便写给您。” 楚晔闻言嗤笑一声。 她拧眉,转头看向他。 武帝明显偏颇杨衍。杨衍写得与杨国公的即便有出入之处,也有司马峥替他担着。而她只说一两句只是偶尔去商铺,商铺名字她可能也不太记得,有错吗?她不能太吃亏。 她吃不起亏。 而楚晔未忘记方才宝藏地宫钥匙一事。他会与她好好算账!他皱眉盯着她,狠狠地瞪她。 宫人准备妥当纸笔。 杨衍、杨国公、曲高阳三人均坐下,列出各自产业。 此时,外头侍者来报,殿外有人求见。 殿外侍者悄然向近侍报告,近侍恭敬地禀告武帝:“圣上,殿外……” 近侍小声地对武帝说,其他人皆听不到他所言。随后只听得武帝道:“喧。” 众人皆好奇,是谁来了,让武帝喧觐见? 曲高阳的三堂兄——曲景阳从殿外走来。 曲高阳瞬间顿在原地。 事情发展得似乎越发偏离轨道。 曲景阳到殿中,对武帝叩拜:“草民曲景阳,参加圣上,愿圣上万安。” 武帝并未叫他平身,而是挑眉看他:“你是曲家三郎,来此何意?” 他拜道:“择主事君。” 曲高阳写字的墨笔歪了歪,写错了一个字。 武帝来了兴致,笑问:“哦?你也自立门户了?曲家是否将倒,为何你们一个个要分户自立。你族中叔父是,你也是!” 曲高阳心中莫名一痛。这是她的三哥,她优秀的三哥。 曲景阳保持叩拜:“草民虽为一介布衣,却想为国效力。为了成就自我,草民来到此处。择主事君是草民实现愿想的最佳途径。” 武帝盯了他一会儿,道:“平身吧。” 曲景阳起身,武帝道:“赐座。”宫人摆出位子,曲景阳就座。 武帝对曲景阳道:“方才你叔父曲家主曾言,他不清楚曲家产业,打理家产之事皆由你们这些后辈去做。你来得正好,待会儿曲县主将她所写名单交给你,你指出名单不实之处。” 曲景阳波澜不惊,作揖道;“遵旨。” 曲震霸与曲辕轩见此,心中不忿。他们来时,并未受到武帝赐座,而曲景阳却受到了!曲景阳来朝廷作何?与他们作对吗! 杨衍与杨国公写好了册子,交给了宫人。宫人接过,呈给武帝。 曲高阳写完,宫人拿来,递给曲景阳。 曲景阳翻看完,对武帝道:“禀圣上,草民虽不知此名册用处,但曲县主所写之内容,草民皆见过,皆属实。” 宫人接过他递呈的册子,交给近侍。近侍接过,转交武帝。 武帝一手拿着曲高阳的所写,另一手拿着杨衍递交的曲家商铺更名名册,将二者进行对比。 曲高阳所写,疏漏众多,但无错处……这倒也符合她所说“总该记得一些”的说法。她记得,却记不全。 他抬眼看曲景阳:“曲家主说曲家变卖了一些产业,可有此事!” 曲景阳拱手作礼:“确有此事。” “何故。” 曲景阳看曲高阳一眼,想了想:“经营不善,留着无用。” 武帝笑道:“哈哈,你们是事先串通好的么,口径如此统一!” 夏心站出列,对武帝行礼道:“圣上明察,草民此前已余月未见我这侄儿。” 曲高阳对武帝叩首道:“臣女来京也有时日,也未见过臣女三从兄。” 武帝找不到发怒的借口,盯着曲高阳、曲景阳、夏心,神色难看。 楚晔笑道:“父皇您设接风洗尘宴,却把大使们凉置一边,当真偏题得厉害。” 武帝怒吼他:“何时有你说话的份!” 楚晔勾了勾唇,讥笑道:“方才尊使们令您难堪时,有我说话的份,如今倒没我说话的份了。” 武帝感到怒火烧到了头上,他头热眩晕。 近侍见他神色不妙,赶紧抽出袖中的药瓶,倒出两粒速效救心丸,给他服用。 武帝服用后,面色转好许多。他捂着心口对楚晔目眦尽裂。 此子简直是逆子!他为何还留着他,为何不贬了他、杀了他!或直接令他滚回楚家!眼不见为净! 武帝转头对戎国的巴赞亲王道:“亲王可怪朕方才疏忽怠慢。” 巴赞难得看如此一出精彩绝伦之戏,何会怪武帝疏忽!他恨不得武帝继续无视他们,继续与朝中臣子内乱……如此,他们回去才好向他们的可汗交代! 巴赞谦和道:“不怪,陛下大人日理万机,是我等突然到来,给您添了麻烦。” 武帝面色不改:“亲王言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尊使的到来使我们无上高兴。” 他转头对近侍道:“奏乐,喧歌舞。” 近侍对殿外喧:“奏乐,歌舞起——” 武帝未对账本一事做出评价,看来是打算揭过此事。 果真,若是她们失败,估计他此时已命人来收押了她们。若是她们取胜,而杨家事败,武帝则不声不响,不罚不赏。 不过,她倒也无所谓,只要曲家无事便行。 曲高阳、曲景阳、夏心、杨衍、杨国公、曲震霸及曲辕轩等人退回座位。 接待宴接近尾声,武帝称累,回宫休息。司马峥留下善后。 曲高阳到司马峥身边,作礼道:“皇太孙殿下,一会儿臣女便与家父家母一同回去。改日我与二老再前往柱国公府道谢,感谢他们这些时日对二老的照顾。” 司马峥笑道:“不急。今夜匆忙,恐你那头也未替他们收拾妥住处。参加宴会已极累,若你们今晚回去再折腾,人定然受不了。改日你去柱国公府接回曲家主与曲夫人便可。” 曲高阳摇头道:“臣女不觉有累。臣女父母二人今夜到我那儿也不麻烦的。臣女早前便已为他们备好房间。一切都极方便,他们人到即可。” 司马峥笑道:“我能说我有私心么。今日你累了,天色已晚,我想你在宫中暂住一晚。你休息好了,第二日我再命人送你回去。” 楚晔不知何时来了,在一旁嘲笑道:“皇太孙今夜的脑袋估计遭受过门夹,故而会让一个云英未嫁之姑娘在外过夜。 ” 第四十章 最终,曲高阳携同她的“父母”一起归家。 路上,马车内。 “曲夫人”对曲高阳道:“姑娘,我回去便可改回自个儿模样么。” 这“曲夫人”是曲家茶铺里的人,名字叫茯苓,因身形与曲夫人有几分相似,被选来做曲夫人的替身。 她非专业易容人士,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曲高阳摇头道:“尚未可以。”她又道:“各方势力仍在盯着我们,咱们不可掉以轻心。除非该撤退的队伍都撤退了,否则你与夏心仍须继续易容。” 茯苓闭上了嘴。 外面下起了雨,曲高阳掀开车帘,对马车外“曲家家主”与曲景阳道:“爹爹、兄长,外头雨大,您别在外走着了吧,进车里躲躲?” 夏心与曲景阳骑马前行,二人身旁均跟着长随。他们可进马车避雨。至于马匹,他们交由长随牵引即可。 曲景阳知曲高阳或许有话对他说,点头道:“也好,外头雨势过大。” 夏心看一眼他,与他一起下马,进了马车。 马车够大,容得下他们四人。曲高阳早前特意命人购置如此大型的马车,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在车内做个暗箱,藏人出城。 曲高阳看着被雨淋湿的曲景阳:“三哥来京,家里人可知?” 曲景阳望着马车外方向,良久未说话。 终于,他开口道:“已知。” 曲高阳气愤:“既如此,为何还让你来!” 曲景阳笑道:“家中有大哥二哥,已足够。若不够,往下还有各位从弟。我在与不在家中,均影响不大。然而,咱们朝中须得有人,而我来再合适不过。与其事事被人掣肘,不如先发制人。” 可他若一来,想回去再不容易。若非如此,方才他也不会久久不语。 他方才沉默不语,想必心中有诸多难过。当时他心中在想什么? 曲家还未到要留人在京城而保阖族平安的田地! 曲景阳知她要说什么,先道:“隐世只是为保住大部分族人。然而若一味隐世,家族最终也会走向没落。家中老小安排好后,族中的兄弟们仍是要入世的。他们得绵延家族的长盛不衰。我不过比他们早些出来,所在的场合是朝廷罢了,其余并无不同。早前咱们阖族退至洛阳,如今却仍不得不阖族隐世,此事告诉你我,不争权夺利是好事,然不能放弃手中权力。有权才能护住家族。且霸叔父父子知晓家中诸多密事,单独留他们在朝中,我不安心。我得在此处制衡他们。” 曲高阳心里仍是难受。 那她岂不是往后便再见不到三哥哥了?她们并不会一直待在京城。 她垂头丧气:“若你我合力将霸叔父与曲辕轩一并带走,如何?三哥哥你可跟我一起走?” 曲景阳摇头:“咱们得在朝廷有所势力。” 他们回到曲高阳新院,门前已经有一群人在候着。 张公公上前作揖;“县主金安,皇太孙殿下命我带守卫前来,请您查收。” 司马峥说会加派人手“守卫”他们,果真神速,她与父母人未回,守卫已到。 曲高阳笑道:“有劳皇太孙挂心,还请张公公替我向皇太孙殿下致谢。” 张公公作礼:“不敢当,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奴定会向殿下转达县主谢意。” 张公公继续道:“殿下还说,近日京城不安稳,时有贼人作乱。县主若无事,在院中看书打发时间即可,尽量少上街走动。歹徒凶狠,殿下担心他们伤着了县主您。” 这是有多怕他们出走啊。她欢快地点头道:“臣女必遵皇太孙殿下的嘱咐。” 张公公拱手作揖道:“天也晚了,老奴不再打扰县主休息,县主您请进。” 曲高阳对他回礼:“张公公慢走。” 张公公带着随从回宫,曲高阳扶“曲夫人”,与“曲家主”及曲景阳回院中。 洗漱完毕,她坐于床前桌旁,捋着头发。 窗口一阵异动,她从袖里拿出毒针,随时准备飞针出去。 楚晔从窗而入,看到她手藏于袖、如临敌害的模样,嗤笑道:“收起你不堪大用的暗器吧。” 不堪大用?不堪大用他需要怕啊?乖乖站在那儿被扎就好了啊! “楚王您能否顾及些脸面,每次都跳姑娘之窗而入,梁上小人!” 楚晔面无表情地瞅她:“你也算姑娘,也懂脸面么。本王还以为你无需脸面及姑娘这些称谓玩意儿。本王竟一时记不住你也是姑娘。不过你不必担心,即便你是姑娘,也貌丑不至祸人犯罪。” 曲高阳将毒针朝他飞去! 他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 楚晔两指夹住毒针:“你来真的!” 对呢,她来假的,最好可以假到药死他,再药死司马峥,然后药死武帝,从此她曲家不必躲躲藏藏,她三哥也不用在京钻营名利场。 她撇过头:“我觉得楚王你的境况不妙。皇上明显偏颇皇太孙,将人力、物力、财力皆留给他,甚至正要斩除你这个障碍,为他让道。你与其在外边玩儿,浪费时日,不如回府好好想想,如何让皇上不卸你的兵权,不把你发到南疆当监军。”她笑道:“当监军,手上无权却又上战场,小心您此去一命呜呼。” 楚晔却皱起眉,沉思半会儿,“我去。” 曲高阳错愕,小心地问他:“你打算为国捐躯?” 楚晔回头,冷声讥讽她:“将士保家卫国而死,你很大惊小怪吗?” 不,她对兵士保家卫国而死一点也不觉惊讶。 她惊讶的是他:“你不是痛恨皇帝与皇太孙么。我以为你在意皇权,从他们手里夺权才是你之所想。” 楚晔目光幽暗地道:“派我去边疆,我去。但对付他们,本王断不会放弃。本王不会让他们好过。” 曲高阳咬咬牙,问道:“王爷您与皇上究竟是何恩怨?皇上杀了仁德皇后?” 他突然拔出剑,对准她,“谁与你说了这些!” 她吓一跳。 他指着她,他竟用剑指她!她已许久未被人以剑相指! 她挥掉他的剑:“我曲家不要再与你合作,你竟欲挥剑斩杀盟友!我祝楚王您在对付皇上的路上,单枪匹马,其乐无边!” 楚晔才不会放过她:“你们曲家有二心?” 有呢,自此开始便有二心! “谁说我们曲家有二心啦,我们曲家最会选择盟友的,不像楚王这般实力超群之人,我们看不上!” 楚晔炸毛:“你别拿话噎本王。本王不像你这般蠢,听得出来,你讽刺本王!” “还不该讽刺你么!你方才所为,可大有良心及盟友情谊呢!” 说到盟友情谊,他阴笑道:“你倒应该给我解释,陈国使臣的地宫钥匙一事!” 曲高阳顿时一噎。 但她并未弄丢钥匙。 她道:“有三种可能。其一,钥匙本身便存有多根,恰好其中一根在陈国皇帝手里。其二,陈国并未无钥匙,他们胡乱捏造一根出来搅局的。你们因它受乱,他们才好坐收渔翁之利。其三,或许楚王您之前未保密好,被其他人知晓钥匙一事。旁人伪造了一根与原钥匙极相似的钥匙,用它以假乱真,且引起皇上对你们的猜忌。等着吧,皇上说不定此时已在怀疑你知晓藏宝图之下落。” 他恼火:“我看此三种可能的可能性皆小,当还有第四、第五种可能。其四,你泄露钥匙模样,他们从你这边得到钥匙模样,打造了一根一模一样的。其五,你为某种利益,将钥匙交给陈国。” 曲高阳哈哈笑:“楚王您是发热过头,烧坏了脑么?那您猜猜,陈国应允了我何种利益,让我舍弃如此一大笔宝藏,将钥匙给他。许我做陈朝皇后?” “若是皇后之位,我与皇太孙成婚便可以了呢,当是未来国母。且皇太孙模样比陈皇好看不知几倍,年龄也与我相仿。我是脑子有坑,故而舍皇太孙而取陈皇么?若陈皇不是应允皇后之位,还有何物可比宝藏更具吸引力?为曲家么?” “陈皇应允我,若把钥匙给他,他准许我曲家入陈国,平步青云?而我曲家入陌生的陈国,成众矢之的,与陈国诸多世家斗得死去活来,最后落得个阖族颠覆之下场?若要入世,我们投诚皇太孙殿下岂不更好。皇太孙殿下为人谦逊恭谨,礼遇贤才,爱护手下,我们何必舍近求远,去投诚一个素昧平生的陈皇!” 楚晔越听越气愤,他甚至想捂住曲高阳这张嘴:“皇太孙在你眼里便这般好!” “您别转移重点,我说的是我交钥匙的可能性!” “本王看你是疯了,竟然认为司马峥很好,竟还想在他手下做事!谦逊恭谨、礼遇贤才、爱护手下……你是眼瞎还是没脑子!” “王爷,我说的是我若为了利益,不会舍近求远!” “你有此想法,十分危险。为你的安危,你想都不要想。若你投向司马峥,本王告诉你,本王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你第二次!” 今夜司马峥欲留她在宫中住,被楚晔无情而毒舌地挡了回去。司马峥怒火中烧,楚晔也没好过到哪儿去,被武帝又教训了一顿。 曲高阳觉得要疯之人是他才对,她指着窗口:“王爷,路在那儿,您慢走不送!我便不陪您义愤填膺了!” 楚晔脸色青黑难辨。 他道:“过两日我便走了,我看你到时一人在京如何应对。” 她笑道:“王爷,您帮了我许多,我也想试试一人在京独自应对呢。” “气死本王对你有何好处!” “可借机大摆宴席,恣意作乐啊!” 楚晔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四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曲景阳见到曲高阳眼周边有黑眼圈。 “昨夜里,我在凉亭里见到楚王愤然而去。你与他起了龃龉?” 曲高阳脸色轰地转红,“三哥你……” 曲景阳道:“你二人在昨夜宴会时便神色可疑,我大概猜了出来。” 曲高阳笑道:“三哥当真爱开玩笑,猜出了什么?我这般志向高远的女子,断不会看上那般无品男子的。” 曲景阳挑眉道:“我说你看上他了么。” 曲高阳顿时感到被人戏耍了,心中十分不服。 他是家人,故而她未设防,落入了套中。且她眼瞎才会看上楚晔那般之人。 曲景阳道:“楚王应当是个好的,有男儿气概。若把你交给他,大伯父大伯母估计也放心。但万事不可太依赖于他。你须有独立之力,须做到哪怕无他,也活得痛快恣意。” 倒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此话。对方是自己兄长,她甚感羞涩失措。 “我、我知道。”然而转念一想,她道:“三哥你这是看好楚王吗?我可看不上他,他人脾气很臭的。” 曲景阳轻笑:“我也不看好,毕竟为兄觉得,世间最好的男子都在曲家了。” 曲高阳点头:“对的,我也如此认为。” “但若你真心喜欢楚王,与他在一起也不是不可。” -- 张公公来给曲高阳送礼。 曲高阳在前院里见他:“张公公辛苦而来,是——”她疑惑地打量他身后的队伍。 张公公作揖笑道:“皇太孙殿下命洒家给县主送些小玩意儿,供您解闷。” 他命人掀开托盘上的绸盖:“此为扯线木偶,是民间常见的娱乐玩意儿。县主您扯动提线,木偶子可随您之意愿而动。您再配上话语,便能演一出木偶戏。此物希望县主您会喜欢。” “这些物什怪难找的,张公公去哪儿找的呀。” 张公公:“殿下怕您闷着,昨夜一宿未睡,命人通宵搜罗趣味玩意儿的名目。五更天时,殿下真问到了一个人。那人提及木偶,并知晓京城里有一家祖传做木偶的工匠。殿下天未亮便命人去匠人家里,采买来这些物什。” 他想了想:“殿下昨儿夜里受凉了,今早晨咳嗽几番,县主可要进宫探望?” “皇太孙殿下受累,我去了影响他休息,反而于他不利。我便不去打扰他。”她好不容易扯出一抹笑,“请张公公替我向皇太孙殿下谢恩。近日我们不出门,确实怪闷的。皇太孙殿下送来这些木偶子,礼物出人意表,别出心裁,是贵重的赏赐,臣女谢殿下。臣女祈祷殿下早日康复,身体无虞。” 张公公俯身低头:“既如此,那么老奴告退,还得回去复命。” 曲县主让身旁的丫鬟塞给张公公一个钱袋子:“大热的天儿让公公跑了一倘,着实辛苦您。这是一点茶水心意,请公公收下。” 张公公将钱袋揣进衣兜里:“此为老奴本分,多谢县主。” 张公公走了,丫鬟端着礼物,高兴地对曲高阳道:“县主,不如奴婢去为您摆装上这些木偶吧。奴婢再叫紫莺一起来,给您提线排戏,这戏定然好看。” 曲高阳笑呵呵地对她道:“改日吧。我将玩木偶的法子研究得融会贯通,再来动它们。省得到时法子没学会,却先将它们给玩坏了,那可是不行的呀。” “县主,那奴婢将它们放在哪儿给您?” “放房里的储物柜里吧,仔细些。” 第二日,有人从曲高阳院外的豁角处,往院里塞进一封信。 司马峥派来的守卫,守住了院子的正门与侧门。但西北角的墙根,无人防守。那墙角下有个拳头大小的缺口,是院子前主人留下的。曲高阳未来得及将其堵住,如今它却发挥了作用——墙内外互通消息的通道。 她晃荡到西北角花园,对身侧的宫人道:“我昨夜受了些凉,你们一个去给我煮姜茶,一个去替我拿件披风来。” “县主您稍等,奴婢们这就去。” 两个宫人走了,她到墙角缺口旁,拿起信。 信件用特殊药水制成,平常看它,便只是一张白纸。须得沾上米浆,纸上的字方会显出。因而寻常人即便捡到它,也不会知晓信中内容。 午间,她须得休息了。她打发走两个宫女,拿出藏于袖中的信件与中午吃饭时特意留下米浆,将米浆点到信上。 此为曲家来信。 她的从兄们在信中告诉她,他们已接到她父母,且曲家已在撤退。再有三日,曲家便只剩下几座大宅院与一些留下的下人,宗亲们全部隐退到山中。 而下人们后续也会陆续隐退。 曲家隐世之日,便是她离京之时。她觉也睡不着了,叫来两个宫女。 宫女们推门而进,看到她满头大汗、神色痛苦,惊惧道:“县主您怎么了,可是感到哪里疼痛?方才用饭时还是好好的,为何用过饭便出事?定是厨房那儿出了问题,若真有事,他们逃不掉!” 她虚弱地对她们摇头道:“去帮我请大夫,一定要好大夫,可不能让江湖郎中或庸医来医治我。” 她说完,倒于床上,宫女紫莺道:“此事得请太医,得让皇太孙殿下知道。你先看着县主,我去让门外守卫将此事禀告张公公。” 紫莺要走,曲高阳有气无力对青柠道:“去请我母亲与父兄过来。” 青柠为难,但点头道:“您撑着点儿,我现在便去。” 青柠请来“曲家家主”、“曲夫人”与曲景阳。 随后青柠也被打发出去请大夫。 曲高阳擦掉额头上的汗,对夏心、茯苓与曲景阳道:“咱们得准备准备,曲家兄长们已接到人,咱们也是时候该走了。” 她方才是吃了令人虚弱的药丸,故而有此症状。 她转头问曲景阳:“三哥哥,你与我们一起走,可好?” 曲景阳摇头道:“你们走,不必担心为兄。” 怎能不担心!曲家走上阖族隐世之路,便是公然与武帝对抗了。她再一走,那么只剩他在朝堂之上。武帝定会对他动手! “三哥,小妹的建议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可先隐退一时,等曲家隐世的风声过去,你可再出来。” 可时不待他。武帝若决心除掉曲家,派兵追剿他们,后果严重。须得有人在外拖出武帝。他道:“你不必劝为兄,带上你的人离开即可。” 曲高阳转头对夏心道:“方才我谎称有病,让青柠与紫莺去惊动皇太孙。咱们伺机解除这软禁,而后图谋出城。”她对茯苓道:“你扮演过我母亲,为避免朝廷之人日后找到你,危害你,你与我们一起走。此后你便跟着我,可愿意?” 茯苓点头:“我父母双亡,自小便靠曲家而活。家里也再无其他兄弟姐妹了,曲家便是我的家。大姑娘有令,茯苓便跟着大姑娘。” 曲高阳点头。 她对曲景阳道:“既然三哥哥执意留下,小妹也不强求。小妹这便等张公公或太医前来。不然三哥哥先回避?否则张公公来了看到三哥哥在此处,恐起疑心。” 曲景阳道:“从妹不必担心为兄,为兄自可应对。” 他离去。 曲高阳放心不下曲景阳,但仍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曲家隐世已势在必行。此时他们任何一人在外面,都万分危险。因为武帝极可能会抓住他们,对他们严刑逼供,问出曲家下落。 若曲家的下落被问出,那么等待曲家的便是灭顶之灾。 曲景阳始终不愿意走。那么他对她们的信息一无所知,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只要他一无所知,武帝便还会留着他。故而她支开他。 她对夏心道:“待会儿我服心病药丸,可能会病发严重,不省人事。你们作为我父母,定要说我打小就有心疾,且偶尔会发作。须得到树木茂盛的山上静养,方能保命。咱们争取以此出去。” 夏心问道:“若他们对此不理会,当如何?” 她摇头:“他们还未收到曲家异动之声,故而不会不理会。毕竟我还是曲家嫡女,而他们正需要曲家呢。但若他们知晓曲家有异,就另当别论了。我此番动作不仅不会令他们紧张,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揣度,招致灾祸。因此咱们要快,一切须得在他们收到曲家隐退消息之前完成。” 夏心点头:“嗯,属下晓得了,咱们先要出这曲家院子。” 她点头:“不仅要出院子,且要出城。出城后再让兄弟们伺机接应。” “夏心。”她突然唤他一声。 夏心回道:“在。” 她想了想,沉声道:“咱们不能都往好的一面想,坏的一面也须考虑。按皇太孙习性,他即便当真放我上山,也不可能让我们皆去。他必会让你或你们留在城中,而我被送出去。如此我才能再回京城。此次我尽量争取把你与茯苓一起带走。若争取不来,我便与茯苓一起上山。你会易容,又身怀武艺,到时你想办法出城,与我们会合,走之前我会将会合地址告知你。”她问:“钱叔新派来的弟兄到哪儿了?” 夏心回答:“已安排他们在城外的施粥队伍之中,听候指令。” 她点头:“来得正是时候,接应之人便是他们了。”她拿出一个瓷瓶,从里倒出一枚药丸,“还有我的三哥,我会让阿塑留下来保护他。我与茯苓武艺均不高,没了阿塑,我估计我二人回不去临安,因此夏心你一定要想办法出城。”她将药丸吞进去,“若实在出不了城,你便留下与阿塑一起保护我三哥。还有,皇太孙认得你,之前你们不在,我对他说你们出去帮我打探市场生意了。但你们若久不露面,恐他会生疑。这两天你换回真容,露脸一番。” 她的脸上当真开始冒汗,是疼痛所致:“记住,必须让皇太孙同意我上山静养,不接受其他安排。”说完,她昏死过去。 第四十二章 张公公领太医前来,夏心急忙上前:“太医,请务必救回小女。” 茯苓趴在曲高阳身上,哭得肝肠寸断:“高阳吾儿,你醒醒,别吓为娘!可还感到疼?” 张公公劝开他们:“曲家主、曲夫人,请让让,让太医帮县主救治。” 夏心连忙给太医让道:“太医请赶紧。” 茯苓也给太医让位,太医给曲高阳把脉诊断,神色逐渐凝重,“县主可有心疾?” 茯苓点头:“是的,这孩子身体底子不好,从小便比别人心跳快些,有时却又慢些。稍有不慎,她一口气提不上来,会昏厥。长大了才好些。但病根仍在,未找到根治之法。” 太医摇头:“夫人可有给县主按压心口,让她缓过来这口气?” 茯苓哭道:“方才已按,然后吾儿现在仍未转醒,额头仍冒汗珠,如何得解!” 夏心皱眉,面露愁色向张公公发难:“皇太孙殿下可在宫中!我要面见皇太孙殿下,请他放吾儿到山中寺庙静养!她这病拖不得,也累不得,更不能被俗事劳心,必须得山庄草木繁多之处清心静养!” 张公公未来得及说话,司马峥从外头走进来。 张公公最先看到他,行礼道:“参见殿下。” 夏心、茯苓与太医等也纷纷起身行礼。 司马峥与大臣们商量完朝中之事,便当即乘车,赶到此处。 他免他们的礼,道:“曲县主何时能好?” 太医为难:“此病难以根治,唯有清心休养,并在平时注意平心静气与锻炼,方可控制病情。” 夏心皱眉不悦,对司马峥抱拳作揖:“殿下,老夫只得此女,她是老夫的命!老夫绝不会弃她的健康于不顾!城中凡俗之事甚多,环境也不清净,老夫恳求殿下让小女到城郊休养!” 司马峥来到曲高阳床边,坐下,拨开她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摇头:“休养的方式有多种,并非一定要去外头才行。宫中景色宜人,一切也方便,也是个养人之地。孤可将曲县主接至宫中,让她好生养着,其余人不准打扰。” 夏心笑道:“殿下您莫不是为了自个儿的私心,罔顾小女安危于不顾吧。” 男人那点心思,他自然晓得。把曲高阳接入宫中,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方便这皇太孙殿下行儿女之事。 司马峥鄙夷他:“曲家主慎言。等着孤挑选的姑娘,能从西城门排到中东门。” 纵然如此,也无法断定皇太孙对曲高阳就无不轨之心。 夏心拱起手:“殿下也听到太医方才所言。一,小女目前最需的便是清心静养。二,老夫虽只剩这把老骨头,却绝不会让小女的生命受一丝威胁。三,皇太孙素以宽宥著称,朝中大臣们也多支持如此之您。您若阻拦小女出城疗养,着实与您平日宽以待人的形象大相径庭。此消息若传出去……恐有损殿下声誉。” “这有何惧。不是再无其他地方可供县主休养。且孤的做法,是为县主的健康与声誉着想。大臣们深明大义,必能体量孤的一片苦心。” 茯苓内心着急,忍泣道:“殿下有所不知。吾儿高阳自小便有此病根。小时她发过一次病,便如此次一般来得毫无征兆、气势汹汹。她几乎不能救回。当时来了个和尚,说小女须进山疗养,不见尘世俗人,与草木为伴,方能好转。我们实在无法,其余路均走不通,唯有此前途未卜之路还可一试。故而我们明知此举滑稽,也仍去一试。我们试了此法,它确实灵验,我们才得此经验。您是紧张小女无错,然而您未见过小女将死之模样,故而您不肯退让,定叫她入宫。若您体验过我们当时那番万念俱灰的感受,您也会同意我们将小女送进山中的。” 司马峥神色松动:“当真再无其他法子?” 茯苓摇头:“您可问问太医。” 司马峥看向太医,太医拜道:“禀殿下,县主此病宜清心静养。” 茯苓忍泣道:“太医院的太医名不虚传,比我们当初请的大夫好多了。之前的大夫只会给我们开药,让吾儿喝。然而她如何也喝,也未喝出个好结果来。” 司马峥皱眉道:“曲县主此事病况如何,可稳定了,可还有危机?” 太医躬身弯腰:“若不调养,恐不能好转。” 司马峥眉头一动,皱得更深。 “那便让曲夫人带着曲县主到西山皇家寺院去疗养吧。那处清净,且管理也好。曲家家主留在城中。” 夏心拱手:“殿下此番安排不妥,我妻女皆是女子,老夫须与她们一同前往。” 司马峥:“孤会派人保护她们,曲家家主无需担心。” -- “曲夫人”茯苓当日便开始收拾行礼。 曲高阳在夜里醒来了一次。 她这药,是离开临安时从盟里拿来的。她不仅有此药,她还有许多其他药,比如麻药、毒药、假死药等。然而其他药,药性都不及她之前服用的令人心悸的药丸。至少她服用过后,能心悸昏迷,还能醒来,且无副作用。 明日楚晔就要离京,她多少送别一下他。 她对夏心道:“你将茯苓易容成我,让她顶替我躺在床上,应对些时候。主要是应付青柠与紫莺。阿塑与我去会楚王一会。” 夏心点头:“当家您快去快回,此时随时可能生变。” “好,你们撑着点。” 冷塑带她从西北角翻墙而出。 西北角也增派了人手。 然而夜色浓重,冷塑的武功应对守卫绰绰有余。故而他与曲高阳轻松离开院子,奔往楚王府。 他们到的时候,楚晔刚沐浴出水。 差点没瞎掉曲高阳的——“狗”眼,楚晔是如此说的。她赶紧转回身,拍了拍自己的眼睛,心里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楚晔穿上里衣与中衣,将腰带将绑未绑,松垮在系在腰上,道:“你来作甚。” 她转回身:“我来请你最后吩咐你的人,日后在京里对我三哥哥照拂一二。作为回报,我承你的人情,日后你若有需要之处,我会竭诚帮你。” 他笑:“你若有能力助我,直接让你的人照料你兄长便可,何必费周折求我。” 意思便是她日后无能力助他呗。她摇头道:“不一样的。有些地方我的人触及不到,你的人却可以。反之亦然。咱们这叫资源共享,互惠互利。” 他挑眉看她:“你有哪些人,他们可办到哪些事?” “尚不能说。但就楚王您的处境来看,我的人于你有利。” 他点头:“好,我会吩咐下去,让人照顾曲三公子。” 想了想,他道:“我让夜三和花于飞留下,到时他们会跟着你。” 真的?! 他竟然愿意给?! 她望着他,他道:“说你无能吧,你倒也有些能力。说你有能力的吧,可有时你又能力有限。此番正是用人之际,我令他二人留下助你。人我已吩咐过,他们会对你唯命是从,你不用担心无人可用。” “那你呢,你让他们留下来帮我,你将如何?”他在战场上危机重重的。 他挑眉笑:“担心我啊?” 得,就当她未问过此话。 他笑道:“我还有厉天,其他人也会在,放心。” 她实在无话可说,回头转身:“既如此,那么我在此祝楚王您一路顺风,咱们后会有期。” 她要走,他拉住她:“没了本王的庇护,你在京里要收敛些,莫太嚣张。惹人盯上总归不好。最好做个透明人,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他自说自话,“然而本王一定是脑子锈了,怎能期待你做个透明之人。你不把这京里搅翻天,已算极好,又怎会低调透明?本王只想说,留着点儿命,别死了,待本王归来。” “再见!”她命冷塑带她回去。 第二日,她甚至没与楚晔道别,便听说他已率人出城。 城中不少心宜他的女子,纷纷走到街边酒楼上,远远观望送别他。 佳人纷纷心碎。 这一日,司马峥下了朝,来探望她的病情。 她又吃了一粒药丸,此时正是昏迷心绞痛之际。 茯苓扶着她,给她喂药。她脸色苍白。 司马峥在她的房间里,对茯苓道:“夫人照顾芃儿已久,想必也累了,把药给孤,孤来吧。” 茯苓考量他们此时不宜再起冲突,否则生变,她把药碗给他。 他接过药,在床头扶起曲高阳至怀里,手里舀起药,送至她的嘴边。 他道:“喝完这碗药若不好,孤就送你去皇家寺院。” 曲高阳自然听不到他说的话,她甚至张不了口喝药。 司马峥放平了她,饮一口药至口中,随即要喂她。 茯苓看出他的意图,伸手喝止:“不可!” 司马峥道:“她喝不下药。除了此法,还有何种方法可令她喝药?” 茯苓转身,吩咐青柠:“药罐里还有一小碗药,你去倒过来。” “好的。” 青柠打好了药,交给茯苓。茯苓自个儿喝下药,喂给曲高阳。 “劳烦殿下费心,我是她母亲,来作此最为合适。” 司马峥深深皱起眉头:“自是可以。” 第四十三章 司马峥离开,曲高阳让茯苓叫来夏心。 曲高阳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皇家寺院。夏心,我不便见阿塑,却方便见你。我把话说给你,你去转告阿塑。你让他去找到花于飞与夜三,并让阿塑通知他俩,让他俩到城外与盟里兄弟会合。我们进入皇家寺院的第五日,让花于飞与夜三携弟兄们假扮山匪,将我们劫走。” “大姑娘,为何要假扮山匪?”茯苓问。 “因为我要假作我们是受难而走,而非预谋而逃。如此才能不牵连三哥哥。离开之人并非最难的,留下之人才最难。我不能让他们因我而受累。” 夏心领命,出去伺机寻找冷塑。 曲高阳靠在床上,感到嘴里苦苦的,抬头看茯苓:“我吃过药?” 茯苓点头:“皇太孙来过,要给你渡药……”曲高阳瞪大双眼,茯苓继续道:“我未让,而是自己给你渡了,请大姑娘莫怪。” 怪什么,她不是神,并非每件事都能料事如神。幸好有他们在,与她一起战斗:“多亏有你在,并未让皇太孙越距,否则我此时已无法做人。” “大姑娘,只怕咱们真得尽快离开了,皇太孙殿下似乎对您越抓越紧。” 曲高阳皱眉。对啊,她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让她需出来害人,饱受良心谴责。她与司马峥只是立场不同,其余的他并未亏欠她。反而是她受他帮助良多。 然而,只立场不同,便足以让他们站不到一块儿。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盼道:“希望明日出城不要出意外。” 曲高阳去到皇家寺庙,安顿下来,诵经、修身、养性。 第五日,皇家寺庙的人却传来曲高阳与曲夫人被掳失踪的消息。 太华殿内。 护卫将曲高阳与曲夫人被掳失踪的消息禀告司马峥,他的面色铁黑一片。 大殿里静悄悄,听不到一丝声音。 近侍张公公弯腰行礼:“殿下,莫不如派金吾卫去搜寻曲县主与曲夫人的踪迹。贼人歹毒,迟一些找到曲县主与曲夫人,她们或许就多一份危险。” 司马峥想了想,忽而阴郁地笑:“看来又被她摆了一道,此番动静或许并非匪徒所为,更多的可能是出自她的手笔。”他突然面色阴沉如墨水,“她就当真这般坚定地站在我小皇叔一列!我那小皇叔就真这般好!” 他说为何近来总有些奇怪,她身边之人几乎很少再露面。那些不露面的人,或许早已在密谋此事。 张公公噤声,唯诺而不敢言语。 杨衍从外地回来,正给司马峥汇报情况,此时也在殿内。 他拜首行礼:“殿下,曲县主心不在我方,实非皇太孙妃良选,请殿下三思,另择佳偶良缘。” 何为佳偶良缘!他不喜欢的便是佳偶良缘吗! 凭什么楚晔可以,他不可以! 他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扫而落至地上! “皇上驾到~” 殿外通传声尖锐,殿内之人纷纷跪拜。 武帝走到殿中,拂袖坐到主位:“曲家母女失踪一事,朕已知晓。朕看峥儿不必再纠结娶妻纳妃一事,朕已为你选王家之女为正妃,选谢家、杨家、宇文家之女为侧妃。皇太孙妃与侧妃同一日进东宫。” 司马峥朝地上重重地一跪:“皇祖父!” 武帝瞪向他,声如洪钟:“难道你还要继续糊涂,一意孤行!”坚持与那个妖女纠缠不休! 司马峥沉默良久,最终朝武帝叩首:“孙儿听皇祖父安排,以大局为重。” 武帝拂袖而去。 武帝离去,杨衍跪拜:“殿下,楚王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工部、户部、兵部等皆有他之人。他狼子野心,想对皇上不利,想对您取而代之。虽然楚王如今人在外,然而他的爪牙从未停止过在朝中作乱。昨日,咱们的户部尚书都被隶属于他的侍郎给弹劾,户部尚书被罢黜而收监大理寺!此乃危难之际,卑职恳请殿下抛开儿女私情,稳固您的地位!至于曲县主,若殿下您喜欢,以后收了便是,总归还是您的!” 司马峥对他充耳不闻。 而后,他狂笑:“元达兄,孤果真如此差,比不上孤的小皇叔?” 杨衍皱眉叩首:“殿下乃天选之人,除圣上之外,再无旁人可比拟!” 司马峥喃喃自语:“为何她不选孤,而选了他……不过没关系,无论她选不选孤,只要孤选她,她都是孤的。并且只能是孤的。” 他想了想,对杨衍道:“元达兄,你帮孤做一件事,去追回芃儿。若能将她活着追回,最好。若不能……生死不论。” 杨衍震惊。 然而他跪拜叩首:“是!” 司马峥转回身,对张公公道:“替孤邀曲家主与曲三公子进宫。理由是孤与他们商讨营救曲夫人与曲县主之策略。” 张公公叩拜:“是!” -- 曲高阳出了京城地界,便往南走。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大雨倾盆。 众人走在林道上,外头的人皆淋湿了,她在马车内掀开车帘,“花大哥,不如先找一处避雨吧!”雨太大,若她们继续走,恐会滑落山坡而遇险。 花于飞也知要避雨。然而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肉眼所及之处皆是山林,何处避雨!“你最运筹帷幄,你告诉我,到哪里可避雨!” 旁人听出了他语句里的不敬,皱眉大喝:“你!” 曲高阳伸手拦下她的弟兄:“阿山,回去!” 她转头看花于飞:“此处快到襄阳地界,周遭多山川丘陵。但亦有开阔无人之处。咱们人多,若走在无大树之处,恐目标太强,会遭天雷袭击。往东二里地,那是山之阳面,草木繁盛,且山石良好,不易滑坡。山石多、树木盛,咱们可到那地找一处不高不矮的大树避雨。若运气好,咱们还能碰到山洞。到时咱们可入山洞避雨。花大哥以为如何?” 花于飞很郁闷。 他本该随少主前往前方战场,谁知最后却被安排来保护曲高阳。 然而他刚才听她所言,他又想起了她并非花瓶架子,他们与之为伍一点也不丢人,他应声道:“好,咱们就往东二里去。” 他对众人道:“大家注意脚下,小心保持平稳!” 雨中山路难走,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到达东二里地处。 他们果真找到一棵不高不矮、枝叶茂盛的大树避雨。 “不好,大当家,山下似乎有人正上山!”他们在树下安置马匹,忽然有人指着山脚方位道。 曲高阳略微侧头,不明所以:“何人上山,让你如此担忧。” 盟中兄弟拱手作揖:“一群黑衣人,似乎来者不善。即便他们并非针对我们而来,但我等与之对上,恐会多费力气,也并非好事。大当家,可要回避?” “你在何处看到他们?他们大概有多久可上山?” “我在石头前看到他们。他们在山脚由东南方向来,约摸半个时辰可到山上。” 曲高阳想了想,对花于飞与众人道:“他们有人数几何?从他们的动作看,可能判断他们武功强弱?咱们若按照避雨之法下山,得往东南方向下山。如此,可能与他们碰上。然而我们若想找其他地方回避他们,这四周也无隐藏之地。往西边下山倒是能避开他们,但如此一来,咱们便是在走回头路了。”她询问众人:“诸位可有其他法子?” 花于飞皱眉地问刚才报告之人:“可看清他们的来路,来者何人。” 兄弟摇头:“看衣着,像是嗜血门之人。然而他们相离甚远,又有草木遮挡我眼,他们进山之后,我再未能追踪他们的影子,故而属下只能猜测,并不能完全确定。” 曲高阳已有三年未接触嗜血门之人。 想不到,她今日又与他们碰上。 “若真是他们,咱们今日可遇到硬核的了。不碰上他们还好,若当真碰上,咱们人员分散了反而不利于我们与之对抗。花大哥,咱们往东走,就赌一个与他们碰不上。” 花于飞眉头深锁,面露凝重:“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嗜血门之人是出名的难缠,他碰到他们,若以少对多,他也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 -- 花于飞和曲高阳一行人今日的运气不好,最终还是碰上了嗜血门。 他们在下山途中,已派先头部队探路,争取与嗜血门错开。 然而岂料嗜血门中却有人脱离队伍,到东边解手。那人见到花于飞等人。 那人尾随花于飞他们。 最终他认出了那个如何都打不死,曾在他们门里红极一时的曲高阳。他退回组织,禀告他的统领。 待曲高阳他们发现他时,他已快速退离。 曲高阳的画像如今仍挂在他们门中,是他们门里必杀之人。 第四十四章 “首领,他们在那儿!”黑衣人指着东南方的山脚小路,对身旁的首领大喝。 首领吐一口唾沫星子到地上,面色狰狞:“听我指令,今日务必杀得片甲不留!” 密林小路处,黑衣人追了上来。 两方交火。 曲高阳的属下阿离,将殷红的刀从黑衣人腹部拔出,并踢飞黑衣人。他朝花于飞大喝:“花校尉,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花于飞抹掉一名黑衣人的脖子,鲜红的血喷出,侵染他的衣衫:“对方阴魂不散,我们的人也有折损。再与之僵持下去,百害而无利!所有人听我指挥,杀掉这波人,在他们的增援到达之前,诸位按原计划离开!” “是!”众人回应。 花于飞杀掉临近的一名黑衣人,驾着马车,带曲高阳继续往南奔走。 其余人善后。 -- 与黑衣人的这一役,是一场恶战。 曲高阳一行人被打乱,只有部分人与曲高阳和花于飞一道。 曲高阳掀开疾驰马车的帘子:“花大哥,嗜血门之人常年食用山珍肉类,不食海鲜。我此处有一包蟹粉虾粉。待会儿倘若他们追来,危急之际,你将此包粉末洒向空中,让他们吸入口鼻之中!” 花于飞:“撒这些粉末有何用!” 她解释:“不接触海鲜者,陡然接触海鲜,或可患上突发性肌肤瘙痒症。该痒奇痒无比,常人难忍。嗜血门基地地处深山,远离海岸,其组织之人常年不食海鲜。他们食不得海鲜,这是他们的弱点!” 她之前设想过,若再碰到嗜血门的杀手,她当如何。蛮干她是干不过的。直到去年,她看到武功强悍的冷塑误食她们十月份打捞起来的虾子,他全身起红疹,险些窒息,盟里大夫救治回他,却医嘱他断不能再接触海鲜,她心里有了计较。 敌人的弱点再小,也是弱点。只要运用得当,便能成为她们的利器。 花于飞:“你留着它防身,我不要!” 曲高阳:“花大哥,我武功不及你,留着它,最多只能对付身边的一两名杀手。而你不同!你能将它撒到他们人员最密集之处,或可令他们全军覆没!” 花于飞想了想,接过它:“你自己机灵点儿,到时休让我再分心救你!” 曲高阳:“我会小心!花大哥,山谷藏匿之地较多,咱们眼下已在山脚,若要再爬山,恐会费时费力且不讨好。你我便沿着山谷往南,如何!” 花于飞话未说出,身后的林子传来马蹄踏动大地之声——他们追来了! 他皱眉回望道:“不如何!待会儿你自己机灵点儿,见势不妙,便让你的人护送你往山谷走!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 “花——”曲高阳要叫住他,他却已一跃而起,飞至嗜血门杀手群中。 曲高阳对身边的阿离和阿山道:“你们去支援花大哥,务必保重!” “是!”阿山和阿离拱手领命。 队伍里只留下两人保护曲高阳,其余人均加入与嗜血门杀手的搏斗中。 曲高阳此时不能带任何一名护卫离开。若她带走人,她们的力量又被分散。那般会使她们的人力不敌对方,会招致人员加速折损。 嗜血门的人见围攻花于飞不成,便将目光投向她。 “杀她!”嗜血门的杀手杀来。 护卫拦住杀手,与他们厮杀。嗜血门的另一名杀手趁机攻击她。 她用暗器拦下杀手的几次进攻。 花于飞舍弃厮杀,快速回到她身旁。她若有闪失,他回去无法向少主交代! 花于飞极速地在一名杀手的背上划了几剑,踢开他。曲高阳站在他身后:“花大哥,敌多我少,咱们不宜恋战,撤!” 花于飞身上也被划开多道口子,他恨恨地咬牙:“老子不当缩头乌龟,今日便要与这些阴魂不散的孙子血战到底!” 曲高阳指着旁边浴血奋战的队友:“于是他们会陪你一起血战到底,他们的武功不及你,最后他们成为刀下亡魂!” 花于飞咬牙切齿。 她趁机道:“花大哥,对方增援不断,咱们已处劣势。与对方硬碰,只会折损咱们更多人力。咱们要保存实力,撤!”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话音刚落,一群杀手如旋风般源源不断地攻向他们,花于飞拿出之前曲高阳给的虾蟹粉末,洒向杀手。 他护住她,转头对众队友道:“阿大阿二留下断后,其余人跟我撤!” 虾蟹粉起效用,杀手群中有人喷嚏咳嗽不止,有人甚至手与脸皆奇痒无比。 但也有人平安无事。 杀手头目挥开遮住他视线的粉尘,走到一旁。他看着倒地的属下,再看看驾车而逃的曲高阳等人:“对方今日势弱,务必拿下他们人头!” 他号令所有人必须跟上,追击花于飞与曲高阳。 前头的路上,曲高阳坐在马车里,对驾车的花于飞道:“花大哥,请往山谷多灌木之处去!” 花于飞忙于赶车,并未回头看她。 她坚定道:“请相信我!” 他大喝一声“驾”,到了三岔路口,驾车选择了一条更多灌木的山谷之路。 她一直观察路边境况,“花大哥,停下!此处有鱼尾葵,让咱们的人戴上手罩,把这些鱼尾葵子有多少摘多少!咱们给他们来个伏击!” 花于飞深谙兵器与奇门遁甲,却对药理知之甚少:“此物有何效用?” 曲高阳道:“鱼尾葵的果实与汁液,有奇痒之效!如今别无他法,我们但凡能用来对付他们的,皆用来对付他们!” “若是无用,你死定了!”花于飞边说边跨下马车。 他们正摘鱼尾葵果之际,嗜血门的人追杀过来。 杀手头目仍在,大刀血红地指向花于飞等人:“今日不是你们死,便是我亡!” 花于飞命众人把鱼尾葵果当作武器,向嗜血门杀手砸去。 虽然他们有的人砸中了杀手,然而杀手们毕竟有过虾蟹粉的前车之鉴,他们的谨慎之心已被调动,此次对付花于飞等人格外小心。 杀手门早已蒙住口鼻,不被鱼尾葵果汁所溅染。 曲高阳与花于飞此次失利,一行人节节败退,退到灌木丛中。 杀手头目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她们,狰狞笑道:“再如何挣扎,你们今日都难逃一死!识相的,你们自刎,爷会烧掉你们的尸身,给尔等一个痛快!哈哈哈……” 他得意大笑,却忽地从马上摔下来,口吐白沫地抽搐。 杀手们惊呼:“陈老大!”然而他们惊呼后,也抽搐呕吐,眩晕地倒地。 花于飞等人也有倒下的,曲高阳与她的下属们却安然无事。 她命此次未中毒的手下,将队伍中倒下之人抬上马车,带他们先行离开。 她来到口吐白沫仍在抽搐的杀手头目身旁,缓缓侧蹲下:“此番才是我的最终目的——诱敌深入。” “你周边的灌木,又叫蓖麻,它们身具毒性。虽然它们的毒性不至于杀死你们,然而你们之前吸入了我特制的虾蟹粉,其二者混合为一,便成剧毒。若无解药,你们今日难逃一死。”她皱眉盯向杀手头目,娇喝道:“你今日死在杀戮之心太重之上。若你今日曾想过放我们一条生路,不再追来,今日你不会身陷绝境!生死在善恶的一念之间,要怪便怪你自己残忍杀戮!” 杀手头目艰难地吐字:“我们、主人……定、定将你……五马、分、分尸!” “黄泉路上不要太想我们!”她起身,对身旁的下属道:“给他们服断魂散,给他们一个痛快!” “是!”阿山领命。 杀手头目:“我们会在地府等你!哈、哈,四分五裂的你可不要太好看!” 曲高阳回到马车里,花于飞已服过解药。“那些人都解决了?”他虚弱地扶着车壁问。 “阿山会将他们的尸首处理干净。”她艰难道:“虽然今日之危算过去了,然而咱们的危机仍未解除,咱们需要找一个安全之处!”他们的伤患过多,若再遇危险,他们可能全军覆没。他们需要找一个安全之处休养。 花于飞道:“去少主营地。少主营地离我们不过四百里,我意已决,我们即刻启程前往。” 三日后,楚晔带着护卫军,来到营地十里外的凉亭。 他接到驾着马车且带着些许伤患而来的曲高阳。 他坐着高头大马,拉着马的缰绳,远远地望着她。 她头发乱了,形神狼狈。 楚晔驾马走近,道:“这一路过来可有伤着?” 她心头瞬间酸酸涩涩的。 这一路过来,她不曾感到任何畏惧难过,甚至对危险困难都不以为意。然而他问出这句话时,她却想任性地撒娇。 谁还不是个闺中大姑娘不是! 她却摇头道:“我好着的,受伤严重的是花大哥他们,他们……” “花大哥?”楚晔眉头微蹙。 花于飞赶紧拖着“残破”的身子从车里挣扎起身,拱手敬道:“少主,属下无事!属下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碍事!只是曲姑娘仁慈,看不得我们受伤罢了!” 他不敢称呼曲高阳为曲姑娘或县主大人。称呼为“曲姑娘”,像他和她关系有多亲密似的。而称呼为“县主大人”,就又让人想起宫中的皇太孙。这万一打翻了他们家少主的醋坛子……他可不想再被派去守大山!虽然他们家少主守过的大山,比他们守过的危险数倍。 第四十五章 楚晔与曲高阳回到营帐,他问她:“你此番与花校尉的关系,大有进步啊。” 曲高阳倒了一杯茶,喝完回道:“此次多亏花大哥等人拼死相助,众人才逃过一劫。我与众人自然万分感激花大哥他们。” 他抿嘴不说话。 “看来下次不能轻易将你交给他人,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上才行。”否则留了太多机会给她与其他人同患难。而他在千里之外,也不见得好过,挂念她的安危,摧心剖肝。 她跳脚捶他:“呸呸呸,谁要跟你一起死了!会不会说点吉利话!” 他笑道:“以你之愚蠢,我怎知你是否会脑子一热,便对其他人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你已给我招惹来一个司马峥,难道仍不够麻烦?” 曲高阳原本还高兴能见到他的,此时却不高兴了。她冷笑睨视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怪只怪本姑娘魅力太大。如今就只皇太孙一人,如何能够!只怕以后我会招惹更多麻烦,比如陈国皇帝、西凉国王子等等。” 他想了想:“我看我得把围墙围得再高宽些,免得有人日日思念红杏出墙。你不会有机会的,你伸出去一尺,我便往外扩一丈。你就安心死在本王这院里。” 他半眯起眼睛盯着她:“你也敢出墙试试,看我不把你的枝桠全砍了。” 她不折服地嘟囔:“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楚晔不欲跟她吵,将一套干净的便服扔给她:“里头叫人打了水,赶紧把你乞丐一般的身子洗洗,别弄嗖本王的营房。” 她穿了一身骑兵衣服,随楚晔一起回营。军营重地,闲人及女子免进。她之前在马车上套了他给她带来的骑兵衣服,这才随众人进入营地。 她一进来,便被带入楚晔营帐,身份也换成了他的使唤侍卫。 “楚王爷,您徇私舞弊、以权谋私地带我进来,当真好么?” 他睨向她:“知道本王为你破了规矩,你便更得好好守规矩,休给我添乱。若你被敌方掳走,我不会带人去救你。我得为我的兵负责,你的命是命,我手下之命也是命。” “真冷血无情。” “到底洗不洗了!” 她边言语边往里间走:“洗啊,当然洗,我还得保持得美若天仙,以后好去招惹陈皇、西凉王子呢。” “哦,我看你是想被扔出去喂狼!” …… 另一个营帐。 花于飞自从进了营房,就未曾好过,被军医、夜大夜二轮番揉搓伤口。 “哎!疼死老子了!你能不能轻点儿!”他龇牙咧嘴地叫唤,夜二下手又重几分,“夜二你个王八羔子,你想弄死老子啊!” 这一群三大五粗的大老爷儿们,做事果真不细腻,一个个下手没轻重,让他皮开肉绽! “这些伤口都已发炎,若不把腐肉割掉了敷药,你的胳膊与腿恐怕不保。”夜二皱眉道。 一旁的夜大却幸灾乐祸:“这点伤又何妨,又不是掉脑袋。咱们少主前段时间还被皇太孙一派的贼子陷害,中过一箭,差点没救回来呢。然而亏得咱们在前方殊死拼搏,以求功劳加身,使皇上与皇太孙有所顾忌而不敢对曲家人动手,保他们在京里的安危。谁知你却把人带出来了,且差点死在路上。” “这些都好说。最可气的是,咱们少主也掏心掏肺的,回头曲家姑娘却叫了你花大哥,那个亲啊……咱们家闷葫芦少主的醋坛子打翻了,你要有好受的咯。” 花于飞气不过,又支撑起他“残破”的身子,回怼道:“夜大你别乱叫喊!少主是替我们挨过箭的主儿,宁愿自己身死也会想着护全我们的主儿,别用你的狭隘思维放在少主身上!” 夜大笑道:“可少主看上之人,不会让别人来抢。他的蛮横劲儿,你又不是未见识过。” “当初楚公不正因为少主跟表公子抢了一名教学夫子,楚公让少主道歉,并归还夫子,少主拒不道歉且不归还,最后楚公罚少主到八荒山与豺狼虎豹共处一年。” “咱们少主死扛在那里两年,也不向楚公低头。还是楚公派人上山,发现当时与群狼搏斗、奄奄一息的少主,老人家先心软,命人接他回来,他才回来的。可见他有多护着想要得到之物。”他看花于飞一眼,笑道:“你要当心了,我们也是好多年未见过护食的少主了。” 花于飞被吓得一激灵,仿佛刚才还魂魄痛得出窍之人,并非是他,“以后再有如此任务,老子不去了!就得你们去!凭什么每次都是老子去!” 夜二皱眉回道:“可能是你男生女相,看着比较安全。” “滚!” …… 楚晔收到一封来信。 信上说,皇太孙五日后将到雍州军中巡视。 他将信传给座下副将:“司马峥安插在营里的眼线,也挺可以。如此快,他便有了动作。” 副将接过信件,端看里头内容:“可见不止他们的举动在我们的眼底,我们的举动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花于飞不解:“皇上病重,此时朝中正是需要皇太孙监国之时,他来雍州军营为何?” 明明时机极为不对,皇太孙却仍执意要来,究竟为何? 众人先看一眼楚晔,再看一眼一旁侍卫模样的曲高阳。 楚晔将信撕碎:“无论他出于哪种原因,都不让他到这儿来,他就好好待在他的朝中吧。” 信使拱手领命:“是,属下这便将命令传回给朝中大人,让大人们流产皇太孙此次出巡。” 信使离开,其他人也退下,楚晔询问仍留下的厉天:“皇帝这两日的身体如何?” 厉天负责皇帝的消息这块,拱手答道:“属下正要向您禀告。皇上恐不大好,近日已无法上朝,旁的人也不召见。太医院的人传来消息,说前夜皇上咯了血。” 楚晔动作一顿,思考片刻,告诉他:“命太医院全力救治,能拖多久是多久。” “是!” 厉天退出去,曲高阳小心地瞅向楚晔:“其实,你也不想皇上有事吧?” 他凉凉地盯向她:“你不知情况,别乱猜。” 她安慰似的道:“有再大的怨恨,你们毕竟也是父子,骨肉相连……” “他当我是儿子吗!”他抄起杯子摔到地上,杯子七零八碎! 曲高阳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一跳。 她难得主动地牵起他的手,柔声道:“皇上如何,我并不关心。他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后悔你今日执意与他为敌,后悔你未曾与他心平气和地度过一天。这些方是我关心的。” 楚晔原本全身充满戾气,现下戾气全消。 他虚弱无力地道:“后悔又如何。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主导权全然不在我。我只想问他,他可曾对我母后之死有过半分愧疚。他是否对当年所为有过一丝后悔。但凡他后悔过,我都有可能原谅他。” 他陡然皱眉冷道:“而我不会后悔!我母后生性纯良,从未害人。可她却遭奸人陷害,带着我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猝然离世。若再重来,本王仍会走今日之路。我要拿回属于她们的公道!” “我听说,当年皇上与仁德皇后也是伉俪情深。” “可事实的结果是,我母后含恨而终,我意难平。” -- 曲高阳因不想给楚晔添麻烦,这段日子她一直谨慎行事,足不出营帐。 可东边的陈国来犯,大军压境,楚晔随军一起出征,别人也用此空挡,将她从营帐里掳了出来。 “世子爷何不杀了我,一了百了,直接了事。”她被扔在地上。 站在她跟前不远处之人,是杨衍。 今日安排人掳走她一事,便是他的手笔。 “我一万个意愿想结果了你,让你不能再红颜乱事。然而你要感谢,便感谢皇太孙吧,若非他,你此时恐怕已身首异处。你现在除了被我押回去,别无他选。” 曲高阳淡笑道:“世子爷知道我最惜命的。相比于命而言,其他的无足轻重。” 他皱眉,警惕而疑惑地扫视她。 “我今日定会配合你,跟你走。然而若我真回京里,到皇太孙跟前,我必会向他吹耳旁风。我吹的耳旁风条条于您不利,世子爷要多做些准备才好。” 杨衍知道她的离间用意,愤怒地喝止:“蛇蝎毒妇!我喂你一颗噬心丸,到时我要看看,是你吹的耳旁风厉害,还是我的噬心丸厉害!你果真要尝尝!” 她笑道:“其实世子爷是聪明人,为何就是参不透呢。若我此次跟你走了,往后之事的发展,对谁都不利。咱们何不做对大家都有利之事,避免无谓弊端。” 杨衍鄙夷地笑道:“收起你的巧言令色,别妄想迷惑我。我并非皇太孙殿下,不会受你言辞蛊惑!你今日要么死,要么走!” 第四十六章 杨衍掳走曲高阳的第三日,楚晔一行人追了上来。 杨衍看到眼前的楚晔,错愕道:“你竟追上来了!” 他随即转念一想,笑道:“楚王你擅离职守,当真是我们的好楚王!” 楚晔抬起带血的刀,指向他:“本王如何行事,不用你置喙!交人!” 杨衍笑:“楚王您把我弄糊涂了,交何人?” 楚晔冰冷地看向他:“若不交出曲高阳,今日你怕是会血溅当场。” 杨衍皱眉,拱手道:“楚王您身居高位,却也不能仗势加罪于我。”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如此,本王便让你死心。”楚晔命人将一颗裹着布料的首级,揭开展示于杨衍眼前。 杨衍嘴唇紧抿。 楚晔道:“你们想用此人拖住我,然而你们的希望怕已落空。此首级你好好看看,否则你还会以为本王任你们随意拿捏!” 杨衍紧握手里的长刀,脸色逐渐铁青。 被砍首之人,是他们安插在雍州军营里的探子之一,是一名中将。此人的任务,一是负责将曲高阳的动静报告给他们。二是随军出征,在战场上伺机砍杀楚晔。楚晔战若能死于沙场,他们皆大欢喜。 他们安插的探子不少,其他探子也有相同任务。然而被砍首之人,还有另一任务,那便是配合敌方将军,随时置楚晔于死地。 此任务辛密,故而只安排了此人。可如今此人被砍首,那便说明他们的所想已被楚晔知晓。 不仅知晓,估计连曲高阳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人是这名中将,楚晔或也已晓得。故而他追了上来。 楚晔道:“还有另一件事,恐也要令你们失望。”他拿出一套血衣盔甲,掷到地上,头盔上的斑斑血迹清晰可见,“你们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杀死本王的陈国将军,已阵亡,本王恐要继续多碍你们的眼! 杨衍震惊,这么快! 他笑道:“楚王神武!”他咬牙切齿,“但你也不要得意太早,最后谁为王,谁为寇,尚未分晓!” 死了一个陈国将军才好,如此……更有能力之人才能替补上位。 楚晔皱眉:“陈国将军底下那个嗜血门头目——萧策,也与你们有染?” 嗜血门的头目萧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与嗜血门的风格一般,他此次残忍诛杀所有与之交锋之人,手段病态。 他去查了萧策的来历。 萧策是梁国皇室遗孤。当年梁国覆国,皇室受辱而亡。皇室男子皆被分尸,女子皆被□□。 萧策是当年梁国皇权覆灭的漏网之鱼。 杨衍笑道:“楚王果然是要加罪于我!通敌叛国之罪,杨某受不起,还是留给楚王您吧!” 萧策的病态,他也了解。此人亲眼目睹他血亲惨死的过程,且发誓要把那些屠人手段也加在其他人身上。他活着唯一的目的——血债血偿,光复梁国。杀人的活儿不好干,然而谁叫它来钱快。只要钱到位,他何种屠人的手段都能用上。 但相比于楚晔身上藏宝图里的宝藏,萧策杀人所敛得的钱财,九牛一毛。故而只要他知道藏宝图在楚晔身上,萧策必会将楚晔杀为刀下魂,夺得宝藏。 而他们要做的便是让萧策认为楚晔身上有藏宝图。 哪怕他身上并无藏宝,他们也要做成他有。 楚晔抬刀指向杨衍:“你们食君俸禄,本该忠君之事,然而你们……也对,若不为私欲,你们便不再是你们。说,你们把人藏在了哪儿!” 杨衍仰天一笑,忽然戛然而止:“王爷说什么,卑职不知!” 楚晔咬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挥刀直取杨衍而去。 杨衍也想索性此次将楚晔斩于马下,铲除祸害。到时他们做出楚晔战死沙场的假象即可。他挥动长刀,砍向楚晔脑袋。 楚晔侧身闪避,回马一刀,砍到杨衍的后背。 杨衍俯身躲开,可肩膀着实挨了一刀。他怒火中烧,长刀刺向楚晔心窝。楚晔用刀刃挡下杨衍此招,踢了他一记窝心脚,将杨衍踢下了马。 楚晔的手下先发制人,攻向杨衍队伍。 楚晔将杨衍打得连番后退:“说不说,曲高阳究竟身在何处!” 杨衍此次也是第一次与楚晔正面交锋,第一次领略到他武功之厉害:“楚王好大胆子!竟为美色陷害忠良!” 楚晔发招更狠:“惺惺作态,粉饰太平!” 他们所在之路的不远处,有另外一条路。路上有另一行人在走。 曲高阳在马车上听到马的嘶鸣声与混战声,对一旁押解她的侍卫道:“你们家主子有难,你们不去支援么?” 侍卫凶狠地瞪向她:“还请县主大人坐回车里,不要添乱!” 可若不添乱,楚晔如何得知她如今在此? 她掀开车帘,从鞋里拿出以前盟里给她备的暗器,趁着侍卫不备,甩出暗器。 侍卫扶着脖子,转回头,惊愕地望着她:“你……”说完应声倒地。 曲高阳飞速跑地向混战声所在地。 楚晔果然在那儿! “世子爷好武艺!令人叹服!”她叫唤楚晔并不合适,会令他分心。然而叫唤杨衍倒是合适。 杨衍恨恨地咬牙,挡下楚晔一刀。楚晔长刀一挥,直指杨衍的太阳穴而来。杨衍顿时大惊,举刀“锵”一声,拦住了他的刀刃。 楚晔刀刃一转,取道他的肩膀。杨衍应对不及,肩口挨了一刀,血染衣衫。 楚晔之刀欲打掉杨衍手中武器,杨衍怒目而视曲高阳,刀尖直取她的命门。她一惊,往后退一步。 楚晔一刀砍在杨衍手背。杨衍吃痛,手中兵器落地。 楚晔飞身落地,将曲高阳拉到身侧:“杨衍你是要逼本王除掉你吗!” 杨衍看着被楚晔打掉的武器及身侧伤亡的属下,羞愤惊惧,愤怒不语。 楚晔将刀指向他:“贸然杀你,还会给本王惹来一身麻烦。今日便让你先滚,休再让本王看到你第二次!若有下回,取你性命!还有,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想从本王身边带走人,他还差点火候!” 杨衍挥手,带剩下的手下匆匆离开。 曲高阳皱眉:“我以前认识的杨衍也并非这般模样,为何后来会变得如此。” 楚晔倒是平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谁也未曾改变,不过是你之前了解未深罢了。” 她点头:“或许也是此道理。”她忽然想起某件事,从衣袖里拿出一块布,“这份是军营里司马峥探子的名单,我前日冒险在杨衍那儿弄到的,他并未发觉。” 在今日之前,她皆与杨衍一道上路。只是杨衍今日感到不安,便安排了一辆马车,让人押着她从另外一条路走。 据这几日的观察,她发现杨衍身上有一份名单。他凭此名单才知他们探子的联络方式。名单里便包括了他们在军营里的各路眼线。 于是就在前日,她趁着他不注意,撞了他一下,运用她从花于飞那儿学来的移花接木的本事,将她事先准备好的绸缎,塞进他的衣袖里,替换掉了原本放在他衣袖的布料名单。 她原想尽最大可能拖延他发现此事的时间。如今看来,天意也助她一臂之力。 楚晔拿到名单,眉头紧蹙:“你是打算不要命了?杨衍可恨不得杀你!你如此做,若当时被他发现,只会激怒他!” 曲高阳如今想想也觉得后怕。然而先前他们在军营里,总受制于人。并且他们并不知八万大军里到底哪些人是探子,以致于他们的行动总暴露在司马峥眼中。敌暗我明,极其不利。 若有这份名单,他们便可铲除那些探子。 她摇头道:“既然已做了,便不会后悔。” 楚晔差点把名单布料砸在她的脑门上! 他一时气短,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 “少主!”属下们惊慌。 曲高阳慌乱,扶住他:“楚晔你别吓我!” 他捂住心口,擦掉嘴角的血迹:“只是有些累,回营休息一阵便可。” 属下人道:“少主在沙场大战了三日。期间,少主被敌方将军与嗜血门的头目萧策联合围杀。少主杀了对方将军,解决了一人,然而那萧策是个病态疯狂之人,他势要杀少主,半刻也没放过少主。少主最后虽击退了他,却也伤了元气。后来,少主又追着杨家世子而来……” 曲高阳制止他:“先带他回营地!” 众属下纷纷拱手领命:“是!” 楚晔回营休息了半日才恢复神气。 曲高阳原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倒是下厨做了碗羹汤。 他披着披风,从床榻上坐起,看着不远处的小灶台旁,忙得……兵荒马乱的曲高阳。 他嘲讽道:“你这粗糙日子好歹也过了几年,为何如今还这般千金模样,做份羹汤都做得如此祸乱。” 曲高阳不高兴了。 她这几年虽未在家里好好地做千金大姑娘,也并不那般金贵,却也未规定她一定要会厨艺。她这几年风餐露宿也好,衣食无忧也罢,都是别人做吃食的。她不挑食,故而才未有吃饭困扰,别人做什么,她便吃什么。 她回以蔑视道:“你这张毒嘴都已能开始再损人,想必身体已然恢复,也就没必要再喝这些汤汤水水了。” 她要拿羹汤去倒掉,他咬牙道:“你敢倒了试试,看本王如何把你扔出去!” “嘴硬!”她嫌弃地把汤罐又放回原处。 第四十七章 司马峥是在陈国军队与乾隋军队陷入焦灼状态时到来的。 陈军换了主帅,由萧策领军。 萧策为人阴狠毒辣,不顾自己士兵的性命,用尸山强行攻城。 穿鞋的遇到光脚的,着实令人头疼。楚晔率兵攻防,守住了城池,却也损失日益增加。 双方苦战,司马峥率了一众队伍来到军营。 “我军队伍伤亡几何,敌军现存多少兵士,此战何日方能结束?”司马峥坐在主位,清冷着脸问右侧的楚晔。 楚晔刚从战场上下来,风尘仆仆,满身尘气。 “我军总共伤亡七千二百人,目前能作战者七万二千余人。敌军伤亡者众多,死伤超三万人,目前尚有八万五千余人。至于此战何日能结束……对方的粮草已被我方截断,他们尚存的粮草只够他们支撑月余。我方保持继续切断他们的粮草供给,此战不日将会结束。” 司马峥皱眉:“可敌军仍在我乾隋的土地上张扬践踏,我乾隋子民仍因外敌而流离失所,生无所依!” 楚晔嘲笑:“你待如何?” 司马峥冷着脸:“孤此次来,自然是要与我朝的将士同进退、共生死。要将他们加诸在我乾隋儿女身上的痛苦,一一拔除。” 楚晔将浴血的战袍投掷屏风上:“你安分待在朝中,便是对他们的最大救助。” 司马峥皱起眉:“小皇叔不必怀疑孤的诚意,论起对子民生死的重视,孤比小皇叔更在意。” 楚晔不想与他废话:“多说无益,此处不是你撒野之地,你若不走,我请你走!” 司马峥转头对身侧的主帅道:“宇文元帅,请三日后举行誓师大会。我军苦战久矣,士气低迷,孤要与众位一起鼓舞士气!” 元帅只听命于武帝。现如今皇帝抱恙,皇太孙监国。且司马峥此次拿了圣旨前来,见圣旨如见武帝。他拱手领命:“是!” 司马峥回头对楚晔道:“近日劳累小皇叔了。孤此次前来,一来是慰问士兵,二来是替皇祖父看望小皇叔。孤与皇祖父都十分挂念小皇叔安危。” 楚晔倒了杯水喝:“谢你们挂念。” 司马峥淡笑地看他:“今日怎只见小皇叔你一人?其他人呢。” 楚晔将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其他人无资格与皇太孙说话。你一路前来,舟车劳累,本王告辞!” 楚晔掀开营帐门帘,走了出去。花于飞紧随其后,拿了楚晔的战袍,也离去。 其中一位孟将军怒道:“楚王未免太狂妄,简直不将皇太孙放在眼里!” 另一位将军道:“目无尊卑!” 司马峥挥手阻止他二位,谦和道:“孤这位小皇叔,自小与皇祖父分离,也未曾在宫中多走动,与我们关系生疏些也无可厚非。但还请众位将军息怒。小皇叔仍有诸多可取之处。至少在战役一事上,楚王不会懈怠,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司马姓氏。” 众人拱手:“皇太孙仁慈!” -- 天灰蒙蒙的,司马峥登上了校武场的台上。 底下是万千的士兵。 他在台上大声道:“众位可知自己是谁?” 底下无人放肆回应。 他道:“诸位在家,是儿子,是老母亲躬身力行、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是兄弟,是兄弟姊妹血浓于水的血亲!是丈夫,是父亲,是妻儿赖以为天的支柱!” 台下鸦雀无声。 他陡然指向身后乾隋朝所在方位:“若有人来到尔等家园,屠杀尔等父母、血亲姊妹、妻儿,烧毁尔等家园,尔等可同意!” 台下声如洪雷:“不同意!” 司马峥举起手中御剑,怒道:“而今,陈国敌军来犯,扰我边境,屠杀边城百姓,血流成河,天理难容,尔等可愿意让他们踏入中原,屠杀尔等父母、姊妹与妻儿?” 众人齐应:“不愿意!” 他用剑割破手,将血滴入酒碗里:“我们乾隋朝的男儿们,并肩作战,驱除蛮夷,保家卫国,护我河山!” 他将滴血的酒入肚,摔碗誓师! 众人呼应:“保家卫国,护我河山!保家卫国,护我山河!” 台下众将军也纷纷喝酒,摔碗! 此时,位于墙上一角的一名黑衣人,对此脸上露出蔑笑:“想阻拦本王?本王让你们统统下地狱!” 是夜,雍州营地的粮仓突然走水。 楚晔命人前往救火。 他穿上战袍赶向粮仓,曲高阳也穿上了披风。他道:“你便在账里不要动,我留夜三与花于飞下来护你周全。” 自从司马峥到了营地,曲高阳为避免与他相见,一直待在楚晔的营帐里。如今粮仓出事,楚晔必定会多顾粮仓一些。若此时有人趁机朝她下手,他应接不暇,恐怕她会被抓来以威胁他。 她不能令他分心。 “你我二人一起出现固然不好,然而若有人在紧要关头利用我的假消息刺激你,你当如何?不如你我一起去,总之我小心些就是。” “好!” 他们跟前却突然杀出一群黑衣人。 为首之人是萧策。 萧策笑得阴霾:“楚王,交出你的藏宝图,我饶你们二人狗命。” 楚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今夜之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你被何人所骗,说本王身上有藏宝图?” “少废话,交与不交!” 楚晔皱眉:“一,本王并无藏宝图,二,今日在劫难逃之人是你!” 萧策阴森地舔了舔手上之刀的刀刃:“看来前隋朝的楚王今日是选死路了!”他出刀朝楚晔杀来。 楚晔迎上萧策的刀刃,另一头,侍卫匆忙跑到司马峥跟前禀报:“皇太孙金安,楚王被一群黑衣人袭击,目前正与黑衣人搏斗。” 司马峥想想,道:“多派一队人马,穿成黑衣人模样,助黑衣人一臂之力!” 侍卫犹豫:“这……” 司马峥面露肃杀之色:“若耽误半刻,你满门抄斩!” 侍卫即刻拱手领命:“是!” 楚晔杀了几个黑衣人,周边却忽然多出许多黑衣人。 花于飞等人救火未及,听说楚晔遇袭,赶忙放下救火,前来支援。 “少主,这些人当中,有些是嗜血门之人,有些不是!”花于飞喝道。 萧策完全无视他淌血的手臂与后背,阴笑道:“你或许不知吧,你营帐的位置,还是你侄子皇太孙差人告知我的。我得感激他,是他,我才不用大费周章地去确定你营帐的所在,直接杀你而来。” 他突然狠戾,砍向楚晔:“你若不交出藏宝图,被我俘获后,我将你五马分尸!不,我连那个女人也五马分尸!那画面美极了!” 楚晔攻击向他的脑门:“漫说本王并无藏宝图,即便有,你这等毒物,本王也不会将它交与你!你受死吧!” 萧策此次前来,可谓是深入敌营,孤注一掷,须快准狠地拿到藏宝图。 他并无太多功夫可浪费。他气急败坏:“若我拿不到,你们谁都休想好过,统统给我死!” 他与楚晔大战几十回合,不分高下,他手下杀手却几乎被花于飞等诛杀殆尽。 眼看粮仓火势告急,楚晔道:“夜一夜二,带人去救火!” “是!” 萧策的属下被灭,然而黑衣人却越来越多。 萧策笑道:“看来有人与我一样,想灭楚王你啊!” 楚晔砍伤他的手,刀伤深可见骨,萧策惨叫。黑衣人借机,偷袭楚晔,楚晔一刀刺进偷袭者腹部。 黑衣人群攻楚晔,楚晔与黑衣人僵持厮杀。 楚晔正与一个黑衣人殊死搏斗。在砍杀了那黑衣人后,他目光陡然一横,拦腰抱起曲高阳,杀向司马峥营帐。 营帐外的侍卫,被花于飞与厉天打倒在地。 司马峥闻声,从营帐里匆忙出来。 楚晔刀指司马峥:“此时正是粮草危难、内忧外患之时,你若再步步紧逼,休怪本王刀剑无眼!命你的人退下,否则后果自负!”别以为他不知其他黑衣人是从哪儿来的。同时他也从未像恨司马峥一般的恨过一个人。 然而他不能与司马峥撕破脸,否则只会令军心分裂,给萧策可趁之机! 司马峥派去之人是他此次带来的亲信。可即便他折损了如此多亲信,也未能杀掉楚晔。 他怒火中烧,道:“楚王勾结敌军,意欲杀孤,凡取叛贼楚晔首级者,列侯封邑!” 楚晔怒极反笑:“军中粮草着火,皇太孙不命人首先灭火,反倒执着于命人来杀本王。看来本王之命在你心里,远比万千将士之命重要。本王想,在救将士与杀本王二者之间,你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除去本王。皇太孙此次前来,果然是为鼓舞士气而来。”为鼓舞士气而来,却一心只想杀他。如此道貌岸然! 司马峥恼羞成怒! 此人果然与他的母辈一样,令人憎恶! 他母后便是如此,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待他们,令他的祖母高贵妃与太子父亲受到压制、蒙羞,心中有愤而不能出。如今看来,也确实只有楚晔一族死去,他们高贵妃一族才能痛快地活于世上! 他冷笑道:“叛贼楚晔妖言惑众,乱我军心!乾隋朝的男儿们,随我一同斩杀贼子,护卫家园!” 楚晔刀指司马峥:“司马峥此子,私欲熏心,为铲除异己而罔顾万千将士性命,不配子民拥戴!更甚者,他为了谋害皇室嫡系,不惜与陈国敌将勾结!其心可诛,其行可灭!本王今日便为乾隋国安危,诛此子,清君侧!” 第四十八章 楚晔今日要带军攻伐陈军。 陈军已到弹尽粮绝的境地。此次战役拖延已久,他们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攻克陈军,结束此战。 曲高阳把她缝制的护身衣给他穿上:“我原也不做这些,然而你最近总受伤,我怕你此去会小命不保,这才屈尊于贵做了这件护体衣。虽说它不能刀枪不入吧,但关键时候或许能护你一护。” 楚晔若在平时,必定会回怼她几句,然而此时他无心回怼。 他看着她道:“此次我不在,你万事要谨慎,保护好自己。若我回来不见你了,我……” 曲高阳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如今看来,“情”之一字果然令人折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熏神染骨,叫人视对方如骨血了。 她不舍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在这里等你。我还等着你回来八抬大轿娶我呢。” 楚晔笑道:“本王可不是轻易被染指之人,你想觊觎本王,可得好好表现。” 啊,她就知他嘴里吐不出象牙。 楚晔忽然面色凝重,道:“我走后,花校尉与夜三便是你的护卫。你只需护好自己即可,其余的一概不管,更别去牢营里看司马峥。” 那日,司马峥与楚晔二人硬刚,楚晔调出蛰伏在营地四周的曲家军,以多制少,迅速控制场面,夺得营地控制权,收押了司马峥。 两军对阵,最怕军心不齐与动摇,故而楚晔需要夺得控制权,让军心不乱。 他在曲家家主那儿借来的兵马,此时便派上了用场。此次,他也会带着曲家的兵马,一道前去伐陈。 曲高阳点头:“定不负君心。” -- 前方传来战报,楚晔将陈军的核心领军人物斩杀了,如今的陈军势如散沙。 曲高阳问送信之人:“被杀之人,可是萧策?” 送信的人是楚晔手下,拱手回道:“是萧策。那毒人虽心有不甘,但终究是死于少主刀下。” 曲高阳想起萧策的种种手段,心生担忧:“你们少主可安好,可有受伤?” 送信之人迟疑了一下:“少主只是受了轻伤,军医已替少主诊治过,目前已无大碍。 然而她眼皮还是一跳一跳的:“他何时归来?” 送信人道:“再收拾一下残局,少主便可凯旋而归。少主让我先来禀告于您,让您不必担忧。” 她半眯眼,盯着底下的送信人,道:“你在他底下哪个部门当差?我日后也好对比一下你今日所言是否属实。” 送信人忙道:“属下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姑娘!” 好吧,那么她就当真了,她便信楚晔一切安好。 送信人离开,花于飞对她道:“等少主回来,我一定要出去自由自在待三日!” -- 楚晔率兵归来之时,迎接他的却是站于营地大门的京城禁军统领。 金统领远远地看到了他:“楚王司马晔接旨。” 楚晔抿嘴,从马鞍上下来,跪地接旨。 “楚王晔,目无君纲臣纪,乱军心,祸战事,行径极为恶劣,着:革除其军中一切职务,削除其楚王封号,即日押解回京,听候发落!钦此。” 楚晔从战场上下来,没迎来好好的休息,却迎来一纸圣旨。 他从地上起身,蔑笑地接过圣旨,随意地将它交给身后的厉天。 金统领见他态度轻慢,皱眉道:“请您即刻随我进京。”虽然楚晔被革除职务、剥夺封号,但他仍是皇子。圣上并未将他贬为庶人,证明圣上还承认他皇子之位。他还是得对楚晔客气些。 楚晔回答:“我接旨了,你才算完成任务。至于是否遵旨,那是我的事。司马峥现如何?” 禁军统领强硬道:“圣上有谕,你大逆不道,违逆储君,乃是万死不辞之罪。我等自然要护卫皇太孙殿下!圣上还有口谕,若你拒不遵旨,属下有权将你就地正法,杀无赦!” 楚晔勾唇一笑:“我既敢不遵旨,便有不遵旨的资本。但我也不为难你,会与你一同进京。至于何时走,如何走,你耐心一等,我自会通知你。” “小皇叔总是如此有官威啊,诸人诸事皆要听候你差遣。”司马峥容颜尊贵、风姿卓越地从营地里走出来。 楚晔道:“比不上你藏得深。你将权力之欲都藏在骨子里,秘而不宣。” 司马峥笑:“哈哈哈,失败者的强弩之末、负隅顽抗。” 楚晔离开营地刚七天,武帝便派钦差前来,带上圣旨,释放了司马峥。这圣旨不仅解了司马峥的困境,还将楚晔目前所拥有的,统统剥夺了去。 司马峥狠戾道:“在皇祖父心里,始终是我们更重要,你拿什么跟我斗!” 楚晔面无表情道:“你看重的东西,在我眼里皆如粪土。跟你斗?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掉了我的价。” 司马峥勾唇一笑:“也好。如此,皇祖父削除小皇叔的一切,小皇叔才不至于忧愤心伤,侄儿也能安心些。” 金统领拔出剑,指向楚王:“还请您即刻跟我进京!” 花于飞等人纷纷拔剑指向金统领。 楚晔打掉金统领之剑:“本王一走,军中若生乱,你担待得起!三日后,本王随你前去。你若再啰嗦,按军法论处!” 夜晚,楚晔召集众人,对他们交代后续事宜。 曲家军由夜一与夜二统领,其余留下之人须辅助夜一与夜二。 花于飞道:“我们完全由能力反,为何不反!” 楚晔道:“战事刚平息,陈军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此时若内乱,只会给陈军可趁之机。再者,将十万曲家军交给你们的意图,便是让你们做后盾。此次我虽前往帝都,却也并非要任人宰割。我将曲家军放于雍州兵营边上,若有必要,你们占领雍州,攻进京城!” 花于飞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叹道:“咱们少主才刚拼命平息战乱,从战场上下来,谁知竟得到如此结果!” 曲高阳想了想道:“这并非结果。它只是旁人安在我们身上的一些过程。最后我们结局篇章如何写,笔仍掌握在我们手中。”她看向楚晔,“此次我与你一同进京,我不同意你独自前往。”她的人手也到位了。 楚晔皱眉:“我不会同意的。我非以王爷之身进京,而是以罪臣之身进京。这一路困苦恐会诸多,你别跟着我一起受苦。” 她摇头道:“如此,我更要跟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深陷危机。你曾经护我,如今换我也来护一护你。而且,我知你此次进京所为何事,我要与你一起。” 楚晔抓住她的手:“哪怕要与本王一起死,也不怕?” 她摇头:“死自然是怕的。但若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赴死,却什么都不做,我办不到。即便你到了阎王那儿,我也设法把你捞回来。” 楚晔笑,虽然这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却也已足够。 司马峥在帐外听到了曲高阳的话,回到他的营帐,将帐内陈设物品尽数毁坏。 他拔剑指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随从:“你说,到底要如何才能分开他俩,让她死心塌地跟着孤!” 剑尖刺破了随从的脑袋,血从随从的头上流下:“卑职,卑职……” 司马峥将剑砍向了一旁的桌子,桌子碎成两半! -- 金统领半月后将楚晔押解到京郊十里亭。 司马峥的人马已在前方等候。 司马峥坐于马上,拉着缰绳看向楚晔:“已到京城地界,此处便由不得你说的算。孤就不打扰小皇叔继续服罪了,孤与曲县主先行一步。待皇叔你定罪之日,孤会携芃儿前去探望你。” 司马峥比他们先到京城。他知道今日楚晔会到,特意带人到此候着他。 司马峥果然生长于先高贵妃一族,即便表面再青莲,内心实则早已污浊不堪。虽然他如今明目张胆的嚣张跋扈令人意外,然而他们早有准备。 楚晔冷脸道:“皇上寄厚望于你,却也忌惮你、防着你。你当真以为你一个储君能调动多少兵力?若你想你仅有的这点兵力也折损殆尽,那么尽管来与我这个领兵之人硬碰一番。”他不缺兵将。 司马峥笑。 要不为何他如此讨厌楚晔此人。他总能切中要害地令人颜面扫地,简直让人恨不得立马结果了他! 司马峥笑道:“小皇叔英明。但孤就赌皇祖父在你我之间,他会选我。因为我与皇祖父最像,而你则像你死去的母亲,半点也无决断!我赌我恣意妄为,只为杀你,皇祖父最后选的仍旧是我!别忘了,我是皇祖父一手带大的,而你,却被丢进了山沟里。” 楚晔的脸色通红,怒气皱起! 曲高阳道:“皇太孙殿下似乎忘了问我的意愿。” 司马峥冷脸道:“待回到东宫,孤会仔细听你的意愿。” “我不愿意,我身后的那些人会向皇太孙殿下表明我的态度。”曲高阳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马车后她盟里的手下整齐划一地拔剑,指向司马峥。 第四十九章 此时更深露重,卢公公俯首帖耳地对司马峥道:“夜深了,殿下早些歇息吧。” 司马峥端坐于案桌前,批着奏章:“昨日落下了些竹简未看。今日若是再不回复,明日早朝,只怕那群老家伙又吵得孤头疼不已。” 他把笔递给卢公公,卢公公接过来,“国事固然重要,但殿下保重好身子,才更是天子子民的福祉。您的安康是子民所需。” 司马峥皱眉道:“孤自有主意,你不要招人厌烦。” 卢公公战栗地闭上了嘴。 “殿下,曲县主到了。”恰在此时,殿外有人来通传。 司马峥换下了披风,只穿着中衣,道:“传。” 宫女领着曲高阳从殿外走来。 司马峥勾唇笑:“孤要入寝,芃儿你今夜就宿在这里吧。” 曲高阳冷笑一声,侧脸对着他:“说吧,我三哥如今可还活着。” 楚晔入京当日,便被收监进了宗正府。次日,武帝病重,已不能早朝。禁军秘密地到曲家院子,要押走曲景阳。曲家人誓死护卫。但曲家最终死了七个下人,曲景阳仍是被收入狱中。 曲家院子遭难之日,曲高阳不在院中。她自入京一来,一直住在客栈中。是京兆尹下令不让曲家人给罹难的下人们发丧,幸存的曲家院人实在万不得已,不得不去找曲高阳,她才知晓此事。 此事发生已一月有余,曲高阳与司马峥已为曲景阳被害入狱一事而博弈月余。 今夜,司马峥命人给她送去一截人手,并传话道,若她今夜不进殿回话,那么明日送来的便是曲景阳的人头。 司马峥笑得温润:“我原想三茶六礼地迎娶你,再与你行周公之礼。奈何芃儿你自找轻贱,明媒正娶的妻位不要。且如今你见到孤,首先询问之话皆与旁人有关,却不问孤近日如何。” “不过也无妨,如今这些都是小事。你若不想孤明媒正娶,那便先与孤有夫妻之实,孤再让你做妾室。至于你三哥曲景阳,可好,也可不好,一切皆看芃儿你今夜是否顺从。” 曲高阳拿出长鞭,抽到司马峥桌前,他桌上的砚台碎成两半,“皇太孙好本事!看来我无路可退!但有句话如何说来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宁愿干干净净地一死,也不想受你污染地保全自身呢!” 司马峥把桌上的竹简与笔墨一扫扫到地上:“受我污染!”他走下台阶,走到她的跟前,掰过她的下巴:“你竟说委身于孤是受孤污染!” 曲高阳不知何时取出了匕首,抵在他的腹部:“不然呢。” 殿外侍卫早已拔刀指向曲高阳,她喝道:“你们上前来也可以,替我与皇太孙殿下收尸。” 卢公公着急慌乱道:“来人,保卫殿下!” 司马峥抢夺曲高阳指向他的匕首,匕首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掌心,血流落到宫殿青石板上,“都退下!” 他将匕首扔到三丈外,笑道:“孤早该得到你,一切皆因孤之前太妇人之仁,竟还妄想得到你的心!以致落到如斯田地!如今那些孤皆不要了,孤只要你的人!挡着我者,死!” 曲高阳手中没了匕首:“知道我为何选的是他,而不是你吗?因为与他相比,你骨子里到底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你更看重你自己,而他却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否则楚晔也不会即便手握兵权,也未对他们动手。 又是拿楚晔与他相比,他到底哪处比楚晔差了!司马峥攥紧拳头。 曲高阳趁他出神之际,快速移步到他跟前。 她手上不知何时拿出暗器,直触他的太阳穴:“楚晔心慈手软,我可不会!他对你们下不了手,我却下得了手!放了我三哥,否则我即刻杀了你!” 他勾了勾唇,惨笑道:“你心里当真对孤从未有过一丝感情?” 她顿了一下,手中暗器却从未松懈:“以前曾心有愧疚过。然而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不放我三哥,我即便是死,也会拉上你一起,到时楚晔自会救他!” 司马峥嘲笑:“好感人的情谊,好舍身为人!” 曲高阳摇头道:“你也许永远不会懂,我既是一个个体,却也是曲家的女儿,我有我的责任与义务。你也许更爱自己,未爱过别人,故而无法理解责任与义务之意。而至于我,若是为了我的家人与家族,我个人的生死荣辱皆是小事!所以你最好不要怀疑我会狠心拉你一起死。用我一女儿之命,去换能给我家族带来更多福祉的三哥之命,我干得出来!” 司马峥闻言,原本被他收入袖中的短刀,又被他暗暗地□□。 “放开皇太孙!”杨衍从背后大喝一声,一脚踢向曲高阳的手肘。 她一时不察,拿着暗器的手被踢开,整个人撞到地上。 杨衍凶刀挥向曲高阳,对准她的脖子。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刀被拦下。 楚晔打掉了杨衍的刀。 卢公公惊慌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宫、宫外,全是兵!” 楚晔把曲高阳拉起,拉到他的身后。他的身后有花于飞、夜大夜二夜三、厉天和冷塑等人。 宫廷禁卫军在司马峥面前横向排开,与楚晔他们兵刃相向。 司马峥看向楚晔:“你个逆贼在逼宫!” 楚晔冷声道:“你给我安插如此一顶帽子,我可不认。我自认并未逼迫你,不过是在护卫我心爱之人罢了。” 他今日之所以能出来,也是曲高阳他们周旋了一个月的结果。他们总算是里应外合,把他接了出来。 若到最后他们被逼入绝境,那么他们也只能举兵造反。 司马峥肃声道:“你再如何狡辩,也抹不去你今夜带兵逼宫的事实!来人,给我杀掉逆贼,今日司马晔等人,格杀勿论!” 大内侍卫与花于飞等人厮杀开来,宫殿外也一片混乱。 杨衍与楚晔相斗,司马峥也拿起来剑,杀向楚晔。 司马峥也是常年习武之人。司马家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武功骑射,是司马家男人必须掌握的技能。 司马峥想与楚晔一决高下。 然而楚晔一行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人多势众且各个武艺高强,很快,大内侍卫、杨衍与司马峥败下了阵。 楚晔击落司马峥手中的剑,直指他的喉咙。 司马峥背靠宫殿玉柱,看着眼前锋利的剑。 趁着楚晔停滞不前,他欲夺得楚晔之剑而反攻,楚晔一脚踹在他腹部上,将他踹到在地。 楚晔剑锋指向司马峥的脸部:“别自寻死路。” 曲高阳被楚晔一直拉在身边,她皱眉。看着眼前一幕,她对楚晔摇头示意。 楚晔放松了剑,道:“放心,我并未打算杀人。” 曲高阳忽然感到背部一阵剧痛,人仿佛要被撕开! 杨衍握刀,刀尖刺入她的心口,原本锃亮的刀口,如今带着殷红的血,破胸而出。 “啊!”楚晔一剑砍向杨衍,将他踢向宫殿柱子之上。 司马峥拿着剑从地上起来,杀气腾腾地走向杨衍:“我从未说过要杀她,你为何要杀她!” 杨衍气息虚弱:“此二人是祸害,要斩草除根!”他笑道:“杀不了楚晔,杀了曲高阳也极好,殿下莫要感情用事!” 楚晔手抖地扶着倒下的曲高阳:“别有事,我会救你,你万万挺住。” 曲高阳觉得她快疼死了,前所未有的疼。但她还不能就此倒下。 花于飞极速拿出金创药,递给楚晔。楚晔给曲高阳撒上药粉。其余人早已派人去抓太医。 曲高阳对楚晔道:“若我有好歹,请帮我转告我父母,是女儿不孝,对不起他们。以前没让他们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却又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黑发人。我这辈子能做他们的女儿,我很快乐,也、也很知足。若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报、报答他们。” 楚晔此时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他从未如此颤抖过:“你别说话,省点力气。金创药能帮你止血。等太医一来,让他替你拔出刀,再用药替你止血,你多加修养调理,便又能生龙活虎。” 如此最好不过。然而万一不能呢。 她看向司马峥,道:“你原本并非如此模样,然而你变了。若我有亏欠你之处,就请你看在我已死的份上,释怀原谅。放过别人,也是放、放过你、自己。还有,我请你放过楚晔,也请放我三哥回家。”楚晔不会叛变的,她知晓他。只要他父皇仍在,他做不出大逆不道之事。那么最终,他很可能仍需臣服于司马峥。 司马峥攥紧拳头:“你倒是看得起我。” 她一笑:“你若不答应,我只好撺掇楚晔反了。” “你!” 她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楚晔的身体更抖了几抖,“你若死了,我会追到黄泉找你讨债。你欠我的人情太多,却尚分文未还!你不会死得安宁! 她真的感觉好疼,身体又累,只能降低声音道:“欠着,你要多保重。” “不欠!必须即刻与往后就还!”他怒吼道:“太医呢!太医死哪儿去了!” 第五十章 曲高阳仍未脱离危险。 太医在帘外诊脉,道:“县主大人正是危险期,今夜恐会高热不退。请隔两个时辰便替县主清理伤口,置换药物。口服的汤药能喂县主喝多少便是多少。” 他看一眼尚昏迷不醒曲高阳,叹息着她恐怕也喝不进几滴汤药,摇头道:“其余的,但看县主的求生意志了。” 他从楚王手里接过曲县主时,她的情况万分凶险。他甚至觉得她必死无疑。刀口就在她的心脏旁边,再偏差一厘,她便等不到太医前来救治。 即便是此时,他已拔出刀,血也已止住,他也仍未有一丝把握确定她能醒来。 这是一个一脚已踏入鬼门关之人。 曲家院子的侍女来照顾曲高阳。曲高阳被就近地安排在太华殿内,无人敢再搬动她。 三日后,曲高阳的高热终于褪去。 太医万分惊喜地道:“是个好兆头!但此时万不能大意,还需好生照料,一点也不能马虎。” 武帝下旨传唤楚晔与司马峥。 楚晔已好几个日夜未合眼,他……也不敢合眼。他回复通传的宦官:“本王无空,不去。” 通传之人是武帝身边服侍的高公公,道:“楚王殿下,皇上……恐不大好。” 曲高阳卧床七八日,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她一睁开眼,入眼的便是一个形容消瘦、不修边幅的楚晔。 他握着她的手。 她道:“我这是在哪儿?” “在宫里。”他答道。 “嗯,好疼。”心口传来的痛意,让她记起之前发生之事,“我竟没死?” 楚晔道:“你不敢死。你欠本王的还未还呢,怕本王找你算账,不敢死。” 曲高阳看他像变了一个人,模样都已不像之前般清逸俊朗,想必这些日子他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她的手只能虚弱地握着他的手:“这些时日,你是否很煎熬?” 他双手握住她的手,放置唇边:“对,难过极了,你以后要赔偿我。” “我这还未痊愈呢。” “记账,利滚利,以后数倍偿还。” 曲高阳又气又想笑,却又有点想哭。她易位思考,若今日躺在此处的是他,这些天备受煎熬之人是她,她会是何种感受?一想到那将会是摧心剖肝、万念俱灰,却不得不做坚强的情形,她心疼极了他。 “好吧,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她答道。 殿外。 高公公又来传话:“楚王殿下,今日请务必前往无极宫,皇上龙体快要……” 楚晔抿着嘴,不肯说话。 曲高阳握住他的手,道:“你要去,莫给自己留下遗憾。” 他终究踏入皇帝寝宫。 武帝躺在床上已难以动弹,那个曾经伟岸而健朗的男人。 楚晔站于屏风处不肯进入,武帝望着他。 武帝的声音浑浊:“朕知你怨朕,怪朕,恨朕。但朕是一国之君,无功夫理你的怨恨。你小时朕便无暇理会,如今亦如此。你的怨恨,于朕而言,无关痛痒。” “那么今日你叫我来,所为何事。”楚晔道。 武帝声音又浑浊几分:“朕要把皇位传给峥儿,你莫要与他相争。朕既然剥夺了你楚王的封号,你便如庶人一般。你滚回你的母族去。” 楚晔冷笑:“要我不争,也可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了,我便自此消失。”他的目光骤然锐利,“这些年,你害了与你同甘共苦的妻子暴毙而亡,你可有自责愧疚,可有后悔!” 武帝远远地看着他,“朕说过,朕是一国之君。朕对所为之事,不后悔。”当年高贵妃一族的势力,能助登基不久他的铲除异己,稳固朝政。 楚晔笑道:“哈哈哈,我知道了。” 他转身而出,武帝伸出颤抖的手想留住他:“坐在高位之上,有诸多身不由己,你出去了便不要再回来了吧。我下诏峥儿保你一世平安富贵,就当,就当是朕对你母后的一丝补偿,你也能活得潇洒恣意些。” “朕不后悔当年让你母后给高氏腾位。” “但若能重来,朕定不叫你母后嫁与朕了,她分明、分明值得更好的……”武帝的手垂于床边。 “皇上!”高公公哭喊地跪下。 七日后,武帝发丧。 发丧礼毕,皇帝入皇陵。 当晚,曲高阳所住的宫殿走水,大火整整烧了一夜,一切皆成灰烬。 大火燃烧时,曲高阳与楚王在殿里。宫人赶紧将此禀告于准备登基的司马峥。 司马峥怔愣。 他下诏道:“晔皇子与曲县主在火灾中不幸丧生,通知礼部,酌情料理后事。” 卢公公回道:“是。” -- 司马峥登基已有一年,年号征平。 他近日还是与那群老匹夫斗智斗勇。 果然那些人食俸禄第一名,腐朽顽固不化也是第一名!他要改制,而那些前臣老人纷纷以祖制不能改为由,蛮横地阻止他。他们不过是因改制一事有损他们世家大族的利益罢了。 但“制”,他必须要改! 他对一旁的卢公公道:“徐淑仪今日惊扰了陈淑媛,令陈淑媛险些惊吓昏厥,传朕手谕,把徐淑仪位份降为昭容,罚其禁足半年,以儆效尤。” 卢公公惊讶。这淑仪变成昭容,已是连降五级。如此惩罚尚且不够,还要罚其禁足半年……待半年后徐淑仪被解除禁令,这周遭早已更换年景。后宫宠妃更新换代快,若徐淑仪不常在圣上面前露脸,只怕她基本如同废子,再无人问津。 司马峥继续道:“再传朕手谕,陈淑媛恭谨敬忠,是为表率,封其为陈夫人,位同贵嫔。” 卢公公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这夫人与贵嫔的位份,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贵嫔比夫人二字位份还高些,宫中目前也单只封了一位梁贵嫔而已。如今把徐淑仪连降五级成了昭容,而陈淑媛却直升三级变成“夫人”,且地位与梁贵嫔平等,此举于礼不合。 不过君心难测。这位陈夫人是朝中陈御史大夫的女儿,陈御史的特性是弹劾监督文武百官,刚正不阿。而徐淑仪,则是徐典军家的女儿。徐典军一向掌管外交事务,是令皇上最头疼之人的其中之一。而梁贵嫔,则是梁丞相爱女。她的地位如今也受到威胁。 司马峥将手谕递给他,他恭敬地接过来。 卢公公走后,司马峥将陈淑媛的画像扔至一旁。 之前,他原想看着陈淑媛的画像,以扮思念状。然而此时他当真无心再看。 陈御史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为人轴拧且硬朗得很,不畏权势。到时让他多弹劾几人,他也才更有理由贬黜一些反对声音大之人。 梁贵嫔此人,他倒也喜欢。然而她的父亲梁相,过于烦人。他此次削除一些梁贵嫔的气焰,倒看看梁丞相如何选择了。 掌灯的宫人将烛光挑亮些,小宦官过来奉茶。 司马峥道:“朕是不是为达目的,便可以谁人都拿来当棋子?” 奉茶的宦官颤巍道:“皇上殚精竭虑,是国之福。” 司马峥看他发抖的模样,内心一阵烦躁,皱眉地对他挥手:“下去!” 奉茶宦官颤抖地退下,司马峥看着一旁陈淑媛的画像,勾唇自嘲地一笑。 曾经有个人说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为一己之利,不择手段。他承认他是如此之人。如今上位了,更是如此。 宁愿天诛地灭,也要为他的一己之利! 为何她如此反他,他却执意放不下她?可能是她身上有着他一直向往却要而不得的大义吧。 那人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不知是否已与那男人成亲。 但即便从来一次,他还会如以往及今日一般选择! 敬事房的管事公公端来后宫嫔妃的牌子:“皇上,今日您要哪位娘娘侍寝?” 他想了想:“找容妃来侍寝。” -- 三月底的临安,草木早已长开。 街上人,衣着花红柳绿莺黄,一片春意盎然。 今日泛舟游湖之人不少。 “若楚晔那厮追来,你便说我悲愤交加,跳河了。他若想找我,便自行沉入这湖底去寻吧。” 茯苓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曲高阳,为难道:“姑娘,这恐怕不太好吧。” “好啊,当然好,好着呢,你便如此说!” 茯苓劝说道:“虽然咱们家茶庄的这单生意被楚公子名下的茶庄抢走了,但姑娘与楚公子之间,还在乎这个么?” 曲高阳笑道:“待会儿你若是碰到他,便问问他,这生意他做是做,我做也是做,为何他要抢我的单子。” “若他说将生意归还于我,你便当我方才所言是玩笑话,忘记它。若他还是一副铁公鸡模样,一毛不拔,你便说我不止跳河沉底了,还顺着河流不知飘向了何处。他想找,便天涯海角地找吧。” 茯苓在船舱外。 好一会儿,她进来:“姑娘,您简直神了,楚公子果然不愿将生意归还。我说您被扬州的张公子邀请走了。您要与他谈生意。您还要与他结成战略合作伙伴,从此立誓结盟,共同进退,一起将生意做到全天下。” 曲高阳震惊。 然而震惊过后,她点了点头:“你如此说倒也可以。” 船舱外,楚晔却挑帘走了进来。 茯苓退出舱外。 楚晔从背后抱住曲高阳:“还与我置气呢。” 她推开他:“我哪儿有那般小气,我很大度的。” 他摸着她的腰:“嗯,是大度,大度到让茯苓诓我,说你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口中所说的“别的男人”,是张修继。便是当初称她拿了藏宝图,她因此而被天罗地网追杀的扬州张修继。她此次回来,又遇见他。 藏宝图与地宫钥匙倒是已被她藏起来,从此销声匿迹,不见天日了。 免得它们再引起天下大乱。 然而她与张修继二人却都钻进了钱眼里。二人一拍即合,说要一起做生意,在天下广布财源。连他这个楚姓男子都俨然被她忘之脑后。 她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得在一旁挫挫她的锐气,省得她整日以为她很厉害。更关键是,省得她以为全天下只有姓张的一人会做生意。 曲高阳气愤地道:“你这吃哪门子干醋,我跟张老板只是利益关系,我俩是利益伙伴。” 楚晔放开她,斜眼愤懑地瞅她:“哦,你还知我是在吃醋呢。我差点以为你准备跟那姓张的或跟钱过下半辈子。” 她摇头道:“我很难的,底下有那般多人要养,他们的吃喝住都是巨额开销。我不去挣钱,如何养得活他们?” 他重新环上她的腰:“未说不准你养,也未说不让你做生意。但你既然要考虑合作伙伴,本王……我亦是另一极佳选择。且你在江洲、徽州等地的布庄供应上家,他们的货质不稳定,最近也在一起联合抬价。而楚家字号的货价皆比较平稳,你可以考虑与我合作。” 她两眼放精光:“你会给我折扣么?” 他睨看她:“你若乐意,我送与你都成。” 她却不乐意了:“白捡的我不要。” 他笑道:“那么你我便在商言商。我给你的价格必定是别人拿不到的低价,但你若再想议价,恐怕只能去找别家了。” 她推开他:“若你的布料质量不够硬,我不会从你那儿拿货的。” 他勾唇一笑:“只怕到时你会追着我要货。” “呸。” 他的手捧上她的脸,低声道:“好了,公事已谈完,该谈谈你我的私事。你何日才答应我,让我上你家门议亲。”他已经提出此事许久,可她一直未曾松口。 此事拖得他日夜难寐。 曲高阳虽已年满十九,但她仍觉得成亲一事尚早。 可如果对方是他,她或许也是可以考虑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我能力足够令我自行决断与谁成婚,但父母之命我仍需尊重。一月后,我回家,你那时便挑日子上门来提亲吧。” 楚晔挑眉道:“你不会是又要跑吧?” 之前已发生过类似之事。她答应了他,带他去曲家隐居之地认路,他好去提亲。可在出发的前几日,她却跑了。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她。 那时他气也不是,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只能与她置气三天。 好在她也知道自己错了,好好哄了他。 她摇头道:“这次绝对不跑了,反正除了你,我好像也没看上谁。” 他笑着捧起她的脸,低头逐渐靠近她,满心欢喜,却又突感酸涩……她终于答应嫁给他,他们终于快结成连理:“我爱你,惟愿一生一世与你一双人。” 她也是爱他的,凑近他,亲了上去:“我也是。” -- 半年后的十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 楚晔被拦在门外已好些时候,今日是他迎亲的大好日子。 “我们曲家的女儿是曲家的掌上明珠,你想迎娶高阳也可以,但需得受点苦头啊。”说话之人是曲大公子——曲傅阳。 楚晔拱手道:“还望大舅兄手下留情。” 曲傅阳笑道:“放心,不会太为难你。你与我们一一过招,打赢了我们,再喝完这路上酒杯里的酒,高阳妹子自然会被背出来。” 楚晔也懒得等,直接下马:“各位舅兄舅弟,待会儿多有得罪,望见谅。”他打赢了才好及早迎娶到妻子。 他一一打赢曲家的公子哥们,当然,他们其中有些人也是故意放水给他的。点到即止,故而他很快进入喝酒阶段。 待他喝完酒,曲景阳把曲高阳背了出来。 曲景阳素日与曲高阳最要好,故而曲高阳出嫁,由他作为兄长来背。 这是一个健全的曲景阳,他道:“往后你便嫁作人妇。然而在我们心里,你一直是我们的家人、妹子。此处是你的家,惟愿你健康快乐。” 曲高阳作为新娘不能出声。她虽默不作声,但点了点头。 晚上洞房花烛夜,楚晔拉着她的手问:“若有一天,我与曲三兄同时深陷险境,你先救谁。” 她真觉得头大,这醋都要吃。 她道:“两个都不救。你们都能被困住,我指不定在待在哪儿等着被救呢。” 楚晔缓缓进入他魂牵梦萦,令他宛若置云端的领地,低哑地道:“看来你不打算先救我。” 说完,他狠狠地“折磨”曲高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