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你怀中》作者:依花伴月 文案: 文理分科,陆依星和年段第一的林为之成了同班同学。 原本活在“听闻”中的人,一下子被推到眼前。 蠢笨如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单相思”隐藏的很好。 一直以为,她真的只是在单相思而已。 直到有一天。 老班将林为之喊去了办公室,对他这爱徒近期情绪波动颇有微词,“你和陆依星在谈恋爱?” 林为之沉默了两秒,笑答:“是。” 蓦地,又补充了一句:“你别告诉她,她不知道。” ???老班风中凌乱。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玩儿的吗? 【笨蛋陆依星!你知道你在谈恋爱吗?】o(* ̄▽ ̄*)ブ HE,校园文。 ------- 隔壁《烬余香》,本文男主林为之的父母辈线,欢迎观看。 排雷:B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依星,林为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因为你,我变成更好的自己。 立意:因为你,我变成更好的自己。 第 1 章 九月份的汉州天气很好,不算太凉,也不热,在冷暖之间维持着美妙的平衡。天空正飘着毛毛细雨,粘在枝头绿叶上,蒙上薄薄的一层水雾,仿佛一场初秋的交待。 陆依星穿着牛仔外套,从一栋老式单元楼内跑出来,她的头发只是简单扎了扎,脚上踩着那双帆布鞋,来到最近的那家小卖铺,从货架上拿下了一瓶可乐,“张阿姨,一瓶可乐。” “两块。”店铺老板娘手杵着柜台,看着她半晌,才又说了一句,“阿姨前阵子给你妈介绍的,让你妈再考虑考虑。” 这家小卖铺,和陆依星的年纪一样大,张阿姨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陆依星正在掏零钱的手一愣,脸上短暂闪过一丝无名的情绪,随后抬头微笑,将零钱递给张阿姨,笑笑没有说话。 陆依星的爸爸,在她小学的时候就过世了。 “哎,你们母女相依为命也太辛苦了,找个人分担就好了,”张阿姨面露惋惜,继续说,“这个你妈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再介绍其他人。你爸都走这么多年了……” 陆依星并不是很想听这些,所幸,她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接起电话,一边顺势往店外走,“喂?你好。” “喂,这里是江滨区警察局……” * 陆依星火急火燎地赶到警察局,她手里的那瓶可乐因为她的奔跑,晃出许多泡泡,她来到柜台,向值班员询问道:“您好,我来领沈沐沐,一个小女孩儿,五岁。” “依星姐姐!”身后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声音。 陆依星回过身,沐沐已经跑过来抱住了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陆依星本想摆出一个责怪的眼神,可是看到沐沐圆溜溜的大眼仰视着她,又瞬间没了脾气,“怎么乱跑,还走丢?” 沈沐沐是陆依星邻居家的小孩,父母是外地来的农民工,经常顾不上她。陆依星见她一个人可怜,就陪她玩,只是现在她上了高中,回家的日子也少了。 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背得出她的手机号码。 小孩儿嘟着嘴,嘟囔着说:“我想吃冰淇淋,就,就,走丢了……是那个哥哥送我来的。” 她的小手指向身后。 陆依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男生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五官硬朗,棱角分明,英挺的鼻梁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他的个子很高,穿着灰色的卫衣,黑色长裤搭配白色运动鞋,再简单不过的穿搭,却穿出了几分潇洒帅气;他的脸上是一如往常的淡然,吝啬分享每一丝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是他……汉州中学高二(6)班,林为之。 林为之朝她们走过来,陆依星看着他走近,有一股压迫的紧张感,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裤腿的边缝,强装镇定地开口道谢:“谢谢你。” “不客气。”林为之蹲下来,摸了摸沈沐沐的头,嘴角轻轻一笑,“可以回家了。”语气温柔。 “嗯~”沈沐沐笑弯了眼角。 身后,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警察从里头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夹子,看到他们仨,说:“来啦?过来登记一下。” 陆依星领着沐沐听话地走过去。 警察坐在椅子上,一边写着字,一边说:“这么小的孩子,也放心让她出门?” 陆依星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好沉默了。 警察见没有声响,扭过头看她,见这姑娘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便问:“你是她姐姐?” 陆依星摇摇头,手抚着沈沐沐的脑袋靠向她的腿,“我是她邻居。” 警察看看她,又看看那孩子,转过头继续在笔录上写了几笔,“嘿,又是一助人为乐的,多些你们这样的,我都要失业了。签个字,可以走了。” 他说着,把手里的夹子递过来。 陆依星乖巧地在纸上签完字,又把笔递给林为之。 林为之接过笔,修长的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指尖。她看向他的脸,见他没有丝毫异样情绪地,飞快在她名字边上随手画了几笔,明显是故意潦草,若不是她知道他叫什么,根本认不出那几个字。 “可以走了。”警察合上夹子,挺着大肚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又往里头走去。 * 三人结伴出了警察局,站在门口,陆依星对沐沐说道:“谢谢哥哥,和哥哥说再见。” “谢谢哥哥,哥哥再见。”沐沐冲林为之疯狂挥手。 林为之点点头,伸出揣在兜里的手,又摸了摸沐沐的脑袋。 他似乎很喜欢小孩子。 陆依星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可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他根本不认识她吧。 好半天她才说出一句:“今天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嗯。” 陆依星领着沐沐才刚走过几步路,沐沐突然挣脱开她的手往回跑,嘴里喊着:“大哥哥!” 林为之闻声回头,见她跑过来,温柔地蹲下身迎接她。 陆依星站在原地不动,歪着脑袋看着这俩人。只见沐沐凑近林为之的耳朵,说了句什么,林为之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同沐沐说着话。 没一会儿,沐沐又重新朝她跑过来,拉着陆依星忙不迭地往家的方向走。 “沐沐,”陆依星被沐沐拉着手,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问,“你和大哥哥说什么了?” 沈沐沐笑嘻嘻地抬起头,望着她的眸子里放着光,“我问他,依星姐姐漂不漂亮。” 陆依星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莫名其妙问人家这个的,真是童言无忌。可是转念一想,却是收不住心思,便又追问说:“那,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很漂亮!” 明显的恭维话,可陆依星还是笑弯了嘴角。 “依星姐姐,你脸红了。” 陆依星摸摸自己的脸,有点烫,嘴上却不承认,“哪有!” “有啊!”沐沐眨巴这双眼,看到依星姐姐娇羞嗔怒的模样,小脑袋瓜一下子就明了了,“哦~你是不是喜欢大哥哥啊?” 陆依星正色道:“你一小屁孩儿,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她可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毫无招架之力地戳破心事。 沈沐沐看着她“嘿嘿”直笑,说:“你喜欢的!喜欢的!” 她说着又挣脱开陆依星手,转身又要往回跑,“大哥哥!……” 陆依星一惊,一个快步上前抓住了她,蹲下身捂住了她的嘴。 前方,林为之转过身来看着她们,陆依星冲他尴尬地一笑,然后飞快地抱起沈沐沐,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林为之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逐渐离开视线,肩膀却在这时被人搭了一下。 李正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碎碎冰,正一口一口咬着吃,他的目光看着前方甩着马尾,抱着小孩离去的女生,问:“这谁啊?” “12班的。” * 晚上,陆依星躺在床上,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同桌陈子谦打来的电话,她开了免提,躺在床上,手机放在耳侧, “喂?” “你分到哪个班了?”陈子谦在电话里忙不迭地问她。 高二文理分科,不幸的是,他们12班被拆了。 陆依星玩着自己的手指,伸出手,天花板的灯光透过手指缝透过来,不以为意地说:“不知道。” “大姐,你行行好问一下吧。” “你急什么啊?稳重一点。放心吧,不管我分哪儿,都会给你钱怡汝的情报的。” 钱怡汝是陆依星的好闺蜜,也是陈子谦的暗恋对象,也在6班。 “真没见过你这么佛的人,我分到8班了,你看看你几班,我还能不能罩着你。” “你少惹桃花债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这条小命,珍惜得很。 “钱怡汝最近怎么样?”陈子谦在另一头问她。 “她都在上课外班,应该也结束了,都要开学了。” 手机“叮铃叮铃”发出消息提示音,陆依星撑起身子,往屏幕上瞥。 说曹操,曹操就到。 钱怡汝的消息出现在她的手机界面上——“丫丫!你分来6班了!” 6班。 陆依星愣了愣,嘴角一下子咧到最大的弧度,笑意已经溢出来,她握着手机放在胸前,在床上连着翻滚了好几圈,已经忘记陈子谦的电话还没挂,嘴里喜不自胜地发出声音:“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子谦听着这头的动静,不解地问:“干嘛?发财啦?” 陆依星停下来,对着手机,吐字清晰地说:“你的心上人告诉我,我分到6班了!” “槽!该去的不去,不该去的去。”陈子谦骂了一句。 陆依星无情按掉了他的电话,在床上又连滚了两圈,被子被她滚得凌乱褶皱,心里像有无数的彩色气泡一个个爆裂。 十个理科班,十分之一的概率从天而降砸中了她。 谁说她是不该去的人? 她才是最该去的人吧。 第 2 章 过了一个暑假再次踏进校门,这次的心情格外的不一样。 陆依星穿着崭新的校服站在校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校服上两臂上长长的两道蓝色条纹在阳光下闪着光。 “丫丫!”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陆依星回头,就看到钱怡汝从她爸那辆白色的马自达上下来,朝她飞奔而来,对着她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 像钱怡汝这种净高一米七二的女生对她来个熊抱,陆依星自认无福消受。 “丫丫,我可想死你了,mua~”钱怡汝说着在她脸上留下深情一吻。 陆依星抹了抹脸颊,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嫌弃,说:“咦~你口水都流到我脸上了,还说想我呢,喊你也没见你出来。” 她把钱怡汝从自己身上扒开,挽住她的手,往学校里走去。校门口,保安大叔戴着红袖章站得笔直,看着陆陆续续来校报到的学生。 “说起来我就来气。”钱怡汝清秀的脸庞上两道弯弯的眉毛挤到了一起,“我昨天去学国画,林为之竟然临时请假,张老师还为了他取消了整堂课,我都已经出门了,真是气死我了!” 钱怡汝的爸妈和林为之的爸爸是同事,两人初高中都是同班,可他俩却从来不对付,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也因为如此,林为之的大名,以吐槽的形式,贯穿了陆依星整个初中。 后来,他们上了同一所高中,陆依星才真正见到了传闻中的林为之,再往后,那都是后话了,荡漾的情绪在心底里肆意增长,像藤蔓爬上古堡的城墙,守着她的秘密。 连钱怡汝也不知道。 陆依星思索着刚刚钱怡汝说的话,开口道:“可能,他有别的急事吧……” “比如?” “比如……助人为乐?” 钱怡汝嘴角一撇,不屑一顾,“得了吧~” 陆依星和钱怡汝不急不缓地逛荡着到六班时,预备铃刚响。 在门口,正遇上从里往外走的林为之,和陆依星险些撞个满怀。陆依星抬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着她,两人视线相触,他个儿高,她的脑袋刚到他的下巴。 一旁,钱怡汝抓起陆依星的手,拉着她就往教室里走。 讲台上是六班原班主任苏阳勇,年纪大概四十来岁,戴着黑色的边框眼镜,格子衬衫,西装裤,典型的老学究派,效率确实出奇的高。 只花了半个来小时,新旧成员融合的仪式就完成了。 陆依星被安排和5班转来的一个男生坐一起;钱怡汝和林为之坐在与她同组的第六排。 尘埃落定。 *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冤家路窄的话? 陆依星想,现在就是了。 她抱着刚借的书,从图书馆的大门出来,台阶下方,文科班的赵偌希正一步步往上走,她高高昂着头,视线没有看她,可那架势,分明就是装作没有看到的。 说起她和赵偌希的恩怨,还要从她那个四处留情的同桌说起。 陆依星暗自叹了口气,并不想多作回忆,她提步往下走,把头撇去另一边,也假装没有看见。 哎,陈子谦喜欢的又不是她,赵偌希要是知道她一直针对错了人,该怎么想啊。 两人越走越近。 这时,陆依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一撞,她没丝毫有防备,书一下子掉落散落在台阶上,身体也摇摇晃晃要往下扑去。 下一秒,她感觉到手腕被人抓住了,一股力道把她用力往回扯,她的脑袋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陆依星站稳,心有余悸,拍着胸口安抚自己,好险。 林为之的手已经放开她的腕,表情冷漠地看着赵偌希,说:“需要我告诉陈子谦吗?” 赵偌希一张傲慢娇俏的脸上满是不服,“是她自己没站稳,怎么怪我。” 后头,李正烁迈着快意的步伐走上来,嘴里说着:“原先只是觉得你傲慢,没想到这么恶劣。” 赵偌希看看李正烁,又看看林为之,这俩人都是陈子谦的死党。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说:“你们六班就是这么欺负人的?” 李正烁不服道,“你撞我们六班的人,怎么成我们欺负你了?” 赵偌希哑然,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图书馆里走去。 陆依星见人走了,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书。 李正烁眼明手快,从她的手里抽出一本来看,“哟,和你一挂的,借这种书。” 说着亮出书的封面给林为之看,那是一本最近当红的科幻小说。 陆依星往林为之身上看,他的手里也拿着书,侧边上贴着图书馆的标签,她隐约看到书面,写的似乎是什么物理云云的东西。 她从李正烁手里拿回自己的书,整了整,对他们说:“谢谢。” 她的眼神飘去林为之,见他没有回应,倒是李正烁同她搭话道:“钱怡汝太不厚道了,汉中这么险恶,让你一个小妹妹乱跑。” 陆依星一笑,说:“确实,谁能想到汉中浪子会来图书馆?” “我帮你你还损我?”李正烁看着眼前这个小妮子,他和陈子谦这位前同桌交集虽然不多,但印象中一直是个可乖巧听话的女孩子。 这清纯无辜的长相,看来也是骗人的,嘴巴同钱怡汝一样厉害。 “我夸你好学呢。”陆依星自知理亏。 “真没听出来。”李正烁摇了摇头,又说:“还有,我正式宣布把‘汉州浪子’的名头让给陈子谦,我浪不过他,净给人整麻烦,赵偌希这脸都怼到到我们六班面儿上来了。” 李正烁说着,像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林为之,“他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来着?” “明天。” 李正烁回头,对陆依星又说:“明天回来,你记得敲诈他。” 陆依星笑眯眯地直点头,这档子事儿,她再耐行不过了。 每次出卖钱怡汝的情报给陈子谦,总能捞几包零食吃。 “走吧。”林为之说着,已经迈开步子下阶梯去。 李正烁跟上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露出爽朗的笑,挥手对着陆依星喊:“诶,我叫李正烁,记得我哦~” 李正烁的名字,谁不记得啊。 陆依星点了点头,李正烁这才满意地回过身,跟上林为之走了。 陆依星抱着怀里的书,站在阶梯上,看着林为之逐渐远去的背影出神。即便离他近了好多,还是觉得好远好远。 她甩甩头,把脑子里的奇怪情绪甩开,抱着书终于下了阶梯去,怡汝说了,找她还有要事商谈。 第 3 章 此刻,钱怡汝正反身坐在椅子上,抖着自己手里的剧本,洋洋得意地对陆依星说:“我准备就演这个剧本——《暗恋桃花源》,赖声川的。” 这个话剧,是钱怡汝为艺术节准备的。 陆依星停下了笔,抬头看着钱怡汝问:“赖声川是谁?” 钱怡汝指着手里剧本上的那几个字,说:“就这个啊,我说陆依星同志,你不能进了理科班就在文化素养上懈怠啊,你这样,郑益州是要很伤心的。” 郑益州是陆依星以前的班主任。 陆依星的文科比理科好很多,尤其是她语文成绩。听说陆依星选了理科,郑益州简直不敢相信,好说歹说,家访都来了两次。 陆依星想到当时郑益州看她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有些发毛,说:“你别说了,我现在看到郑益州,我就想躲,我都不敢见他。” 事实上,她也不确定弃文学理是不是明智的选择,她现在就像在易水河畔高歌离去的荆轲,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不确定的担忧。 “哎,不聊这个了。你看一下这个剧本,挑一个角色演。”钱怡汝说着,把剧本强塞到陆依星手中。 陆依星从头至尾过了一遍,指着剧本中一处,笑嘻嘻地说,“我演这个。” 钱怡汝伸长脖子去看,那是剧本里台词最少的一个角色,叫“顺子”。 “不行不行,这也太酱油了,你演云之凡。” “你这人怎么还霸权主义啊,说好我选一个的。” 虽然,钱怡汝在陆依星面前霸道起来,总是让陆依星有种她在撒娇的感觉。 “你这选的龙套也太轻松了,不行!” 这导演也太“草菅人命”了。 “龙套怎么了?周星驰以前也龙套呢,虽然今日的我卑微只有一句台词,明日将有万千星辰为我加冕。”陆依星双手握成许愿状,微仰着头,一副展望未来的样子。 “别给我文绉绉的,小心我叫郑益州把你收回去!“ 陆依星调皮地朝钱怡汝吐吐舌头,向后躲着笑。 * 话剧阵容,经过钱怡汝的软磨硬泡,终于集齐了雏形,包揽了6班的中坚力量。 钱怡汝演女一号,是一个如同白色山茶花纯洁而美丽的女子,李正烁演男一号,一个深情而被命运捉弄的男人……而陆依星,作为对钱怡汝“话剧事业”的支持,包揽了排练期间的服化道全责。 最令人惊奇的是,钱怡汝竟然请到林为之来参演,就他们这视同水火的关系,林为之还能来帮忙,钱怡汝可真是长本事了。 为了抓紧时间彩排,大家约了周日在市体育馆后的空地排练。 李正烁作为男主演,依然是一贯的玩世不恭模样,念词时简直把自己当哈姆雷特,浮夸到了极点:“啊!一切都停止了!这夜晚停止了!那月亮停止了!那街灯!这个秋千!一切!都停止了!……” 钱怡汝卷着剧本不停打他的脑袋让他认真点,白眼送了一颗有一颗。 可李正烁的记性却是出奇得好,才过了两遍,他的大段台词就能背得七七八八了。 惹得钱怡汝情不自禁地拍拍他白净的小脸蛋,说:“你看你这小脸,这台词功底,你妈该送你少艺校,而不是少泳校。” 李正烁是汉中游泳队的。 李正烁闭着眼躲开钱怡汝拍在他脸上的手,说:“黄牌警告啊云之凡,你是白色的山茶花,山茶花是不会这样打人的。” 钱怡汝的眼神转为犀利,眯着眼说:“我看你是皮又痒了。”她卷成筒状的剧本作势又要往他头上锤。 李正烁警觉地往后跳开了,“你干嘛?” “我帮你出出戏。”钱怡汝说着就挥着剧本又要打他。 “红牌罚下,我要换女主!” “你要换女主?你也不看看谁是导演!你过来!” “我是傻子吗我过去?” …… 两人围着体育馆的柱子打闹起来,陆依星看着这俩人闹腾的样子笑弯了眉眼,眼神不自觉地看向边上坐着的林为之,他并没有注意这场打闹,眼神不知道看着哪里在发呆。 他似乎总是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致。 * 排练结束后,李正烁同陆依星住得近,被钱怡汝强行安排送陆依星回家。 一路无语,离开体育馆往地铁站走,拐过一个弯,前方就是地铁站了。 陆依星眼角的余光瞥见地铁口站着俩人,她一把扯住了李正烁的连帽衫,拉着他往草丛后头躲。 李正烁本来都已经走出去了,被她突然拉住了帽子,套头衫勒住他的脖子,他被迫向后退去,“你干嘛?” “你看。”陆依星下巴一扬,示意前方。 不远处,5班一对全段皆知的男女朋友正在拉扯。 “你还挺八卦。” 虽然不情愿,但是李正烁还是蹲了下来,这路边的灌木从根本挡不住他,他压低了头,微微勾着背。 “学习压力大,八卦有益身心。” “歪理。” 李正烁蹲着看了好一会儿,距离太远,听不太清,看样子是在吵架。 这姿势对他来说着实有些辛苦,不多时,他便反身坐在路缘上,一双腿伸得老长,问 :“还不走?” “再等会儿。” “他们这样有什么意思?”李正烁问。 “什么?”陆依星看向他。 “我说,他们这样每天吵吵闹闹的还不分手,有意思吗?” 这俩人分分合合,从大一到现在,就有四次了。高一期末那次闹得最凶,还叫来了家长,段里闹得人尽皆知。期末的光景,女生竟然一星期没来学校,大家都以为这次真的分了,后来竟莫名其妙又和好了,新学期手拉手来上学。 “恋爱中的人,痛并快乐着。”陆依星说。 “你很懂嘛。” “懂倒不是很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陆依星想了想,看着李正烁这张俊俏的小脸,八卦地又问道,“诶,你谈过没?” “和你很熟?” 嘿,这小子还傲娇上了。 陆依星满脸堆笑,循循善诱地说:“害羞什么啊,我不会说出去的,讲讲嘛。” 李正烁歪头随口答道:“没有。” “撒谎!” 这张脸,鬼信! “说了你又不信,干嘛还问。” “你没有,那怎么还有‘汉中浪子’的美名?” “害,”李正烁一挥手,很无奈的的样子,“拒绝的人多了,难免粉转黑,理解一下。” 陆依星失笑,真不害臊! 可又无法辩驳,这张脸长得赏心悦目,直接就能送去出道的水平,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年轻,颜值就是正义。 陆依星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李正烁又说:“我记得高一人人网那次校草评选,你好像也在上面哦?” “嗯。” “照片还挺非主流。” 刘海老长,挡住一侧的眼睛。 “靠,陈子谦那臭小子为了黑我投的稿。”李正烁义正言辞地解释,“就那照片,我都进校草前四了,证明小爷我实力超群。” 他摆出一副浮夸的得瑟,引得陆依星不由好笑,“明天我就出去乱说,我和实力超群的李正烁一起蹲小草丛。” 李正烁嗤笑,说:“你还和校草榜第六的陈子谦坐了一年同桌,也要出去乱说?” 实不相瞒,陈子谦那张照片是他出于报复投的稿,照片里的陈子谦正在洗脚,就那照片,第六,汉中的女同学可真是不挑。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有这成就呢。”陆依星笑答,如此说来,她还真是艳福不浅。 突然,李正烁用手肘推了推她,眉毛一挑,说:“你有吗?” “什么?”陆依星扒拉着灌木丛,扭头看他。 “谈过?” 陆依星摇头,“没有。” “那喜欢的人呢?”李正烁又问。 陆依星毫不客气地还了他一句:“和你很熟?” “别害羞啊,小妹妹,哥哥不会出去瞎说的。”李正烁笑眯眯的,又用手肘推了推她,一脸八卦,“谁啊?我认识吗?” 陆依星看着他这张俊俏分生的脸,他正满怀真诚地看着她,她没有回答,站起身就走。 李正烁手撑着地跟着站起来,迈开长腿跟上去,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在问:“谁啊,说一说呗。” “没有。” “我不信。” “说了你又不信,干嘛还问。”她又还了一句回去。 李正烁被这陆依星堵住了话,无奈地啧嘴,“你这人……真的是……” 第 4 章 晚自习的教室异常安静,静得只有笔在作业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以及窗外的书被一阵不知名的风吹动的婆娑声。 身后的同学突然戳了戳陆依星的背,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是钱怡汝娟秀的字迹:吃烧烤,去不去。 陆依星回过头,看到钱怡汝和林为之的位置已经空了,再看看隔壁桌的李正烁,也不见了踪影。 她的眼神搜索了一番,就看到他们三人站在后门的门口。 林为之伸出一只手举过头顶示意她,眼神接触到她后礼貌地点了下头,一旁的钱怡汝正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陆依星低头一笑,心里有什么东西漾开来…… 她拔下了耳机,起身往后门走去。 现在还在晚自习,老班和教导主任偶尔还会逛过来看看,他们未免有些招摇。 四个人前后一个跟着一个,像四只小猫,悄咪咪地从教学楼尽头的小楼梯往下溜出了教学楼。 总算安然逃出了“监控范围”,陆依星这才开口问:“我们怎么出去啊?” 汉中除了走读生,住校生平常是没法出校门的,门口的保安会检查走读证,最近更是“戒备森严”,学校买了指纹打卡机,每个走读生要按指纹才能出去。 “后门栏杆翻出去。”李正烁回答,接着又转头对林为之说了一句,“再等一下。” “等什么?”林为之问。 李正烁没有回话。 四人在实验楼的阴影里站着,月光洒下,照得地面一片光亮,夜色显得柔和平静。陆依星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愣愣地出神。 这时,从教学楼的光里走来一个人,灯光在她身后照来,让她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光,路灯把她的影子拖得愈显瘦长。 林为之蓦然皱眉,看向李正烁,后者正挠着头解释:“她求我带她来的,你也知道,我最不懂拒绝女孩子了。”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10班的叶静子。 她绑着马尾,脸颊两侧挂着几缕碎发,个子很高,人很瘦,宽松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兴许是学过舞蹈的关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从容雅致。 “不好意思,教导主任刚好夜巡过来,等她走了我才出来的。” 叶静子一边道歉,一边走到林为之身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 “走吧。”林为之说。 他们走到学校后门时,陈子谦已经等在门外了,隔着围栏冲他们抱怨:“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李正烁:“敢情你孑然一身,不拖家带口,我们这三个女眷呢。” 陈子谦冲他们招招手,说:“别废话了,快过来。” 他倒是想带女眷啊,奈何这随机分班没给他机会,这下好了,他倒成了6班编外人员了。 后门的围栏并不高,中间还都是可供人踩的小段空隙,只是顶上几根尖尖的矛头直直地立着,装腔作势地唬人。 李正烁和林为之两人,两双长腿只蹬了几步,三下五除二就翻了出去,同她们里外隔着相望。 “钱怡汝,你先。”李正烁下巴一抬。 钱怡汝靠近围栏,手扶着栏杆,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 她在栏杆顶上转身就要往外翻,外头的李正烁用脚踹了陈子谦一下,说:“你看着点啊。” 陈子谦心领神会,往前了一步,对钱怡汝叮嘱道:“你拉着我,跳下来,我接着你。” 钱怡汝回头看到陈子谦向她伸出的手,夜色里,男生的眼睛诚恳真切地闪着光。 “好。”她隔着校服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跃而下,“谢谢。” 陈子谦喜不自胜,冲着她憨憨地傻笑。 李正烁看着此时还在围墙内的陆依星和叶静子,说:“一个一个太慢了,你们俩一起爬吧,我和钢板一人护一个。” 叶静子由林为之照顾,陆依星由李正烁照顾。 两个人听从安排一起开始向上爬。 李正烁在下面看着陆依星,看她的动作,笨拙又生疏,“你小心点。” 陆依星爬到顶上,看到李正烁在外面正抬头看着她,一想到待会儿,她转身要屁股对着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便说:“你转过去。” “为什么?”李正烁不解地问。 “快点儿,我有偶像包袱。” “个子小小的,偶像包袱还挺大,”李正烁还是听话地转过了身,背对着陆依星,扭过头往后看,提醒说:“你这要是摔了,可别怪我。” 陆依星翻出栏杆外侧,一步步往下爬,就这么点高,她还能摔? “才不会怪你呢,要怪就怪我……” “自己”这俩字还没出口,陆依星顿时脚下一滑,“啊!” 边上,离得最近的林为之伸手要去扶,已经来不及。 好在李正烁虽背着身,目光却还留意着后面,一个转身上前接住了陆依星。 “你看吧,”李正烁皱眉,一边说着一边把陆依星放下来,“这要是让人看见,我的清白就没了。” 陆依星的脚落回地面,才觉得踏实了些,她的目光看向边上的两个人,林为之扶着叶静子的背,叶静子爬下围栏,顺势挽上了林为之的胳膊,笑得甜甜的。 一下子,心又缩紧了几分,她甚至没有听到钱怡汝在和李正烁正在斗嘴。 * 李正烁打发林为之和叶静子给大家去买奶茶,剩下他们四个人慢悠悠地逛荡去烧烤店。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 陆依星小心翼翼地试探,“林为之和叶静子在一起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挤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因为八卦。 好在,并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妥。 钱怡汝忙不迭地接话说:“对啊,我也不知道,他这样还能找到女朋友?” 在钱怡汝的概念里,像林为之这样“嘴贱”的大直男是不可能交到女朋友。 李正烁开口说:“还没在一起,不过叶静子挺主动的,高一暑假就开始跟在为之屁股后面跑了。” 钱怡汝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不是吧!叶静子平常这么清高。上学期高三的学长追她,也没见她答应,暑假跑去追林为之?中邪了吧。” 陆依星低下头,碎发飘在额头,借着路灯的光亮打下一个侧影,想到刚刚林为之和叶静子站在一起的样子,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她还挺漂亮的。”她说。 钱怡汝点点头,说:“嗯,是有挺多人说好看,高高瘦瘦,皮肤挺好。” “不如你好看。”陈子谦笑盈盈的,突然来了一句。 李正烁在心底里暗暗骂了一句“狗腿”。 钱怡汝倒没觉得有什么,继续又说,“不是这意思,但我觉得她乍一眼挺好看,看久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不如第一眼好看。” 三人来到“小胖哥”烧烤店,坐下开始点餐。 这家烧烤店在汉中门口开了有十年了,老板是位四川人,手艺了得,人也大方,经常给他们这些学生免费多加几串烧烤。 不知过了多久,林为之和叶静子回来了。 叶静子冲着他们嫣然一笑,从袋子里掏出奶茶,一杯一杯递给大家。 陈子谦这才恍然大悟似地说:“忘记有喝的了,我还点了豆奶。” 李正烁正拿开瓶器开了豆浆瓶的盖子,给大家倒上,一边说:“有人请客你就喝,话这么多。” “那不行,只请喝奶茶怎么行,有人物理竞赛获奖了,要请吃饭。”钱怡汝开启“会叫的孩子有奶吃”模式。 “这顿我请。”林为之说。 钱怡汝一听,顿时浑身来劲儿,表情也跟着眉飞色舞起来,“诶诶诶,把刚刚那个小熊伴嫁再点两份,点少了。” 陈子谦暗暗数了数人数,说:“哪里少了?” “我一口气能吃下三个,快点,难得有人请客。” 陈子谦笑着在菜单上又记了一笔。 李正烁看看一旁的叶静子,话不多,文静自持,坐下来十多分钟了也不见她说话。 他终于还是想照顾照顾这位新朋友,便用杯子碰了叶静子的杯子,对她说:“连林为之这种骨灰级高岭之花都敢收,你可不是一般人呐。” 叶静子还没说话,林为之倒是接过话茬,淡淡地反击道:“一个月收五六次小情书的人,也不是一般人。” “这就开始护上了,兄弟没法做了。”李正烁装作委屈巴巴地说。 陆依星在一边坐着,静默不语,看见叶静子脸上露出了娇羞的笑,以及林为之喝了一口杯里的豆浆。 钱怡也来了兴致,顺着话茬继续说:“昨天晚自习跟8班那个女生在门口聊什么呢,人眼睛红红的。还有11班那谁,上学期在□□空间发的状态——‘在机场等一艘船’,说的是你吧。” “怎么哪儿都有你?”李正烁作着最后的反抗,心想,这档子事儿不澄清,形象要崩塌了。 他看向陆依星,她正捧着杯子,手无意识地转动着玻璃杯,在桌子上打转。 李正烁收回目光,语气调侃,“我可什么都没做,洁身自好,纯情小男生。” “呸!”钱怡汝不客气地拆他的台。 陆依星终于恍过了神,看着李正烁,说:“这么说,你还挺有魅力。” “那是~这儿坐的可是汉中万千少女的梦。”李正烁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桌前点了点,手指在桌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陆依星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想泼他冷水,“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李正烁当然不依,“那哪成,见光死!” “好吧,”陆依星低头喝了一口豆浆,入口香甜,“我宣布退出汉中少女阵营。” * 夜宵结束后,陆依星去洗手间洗手,进门就看到了叶静子,她看到她进来,冲她点了点头。 陆依星礼貌地回应,就近来到一个洗手池,掰开水龙头却没出水,来回又掰了几次,还是没有反应。 “来用这个吧,那个坏了。”叶静子冲她温柔一笑,让开了位置。 陆依星走过去,弯腰打开水龙头,说了一声:“谢谢。” 叶静子站在她边上并没有走开,正在用烘干机烘手,烘干机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 叶静子没有马上离开,反身靠在洗手台上,“你和林为之熟吗?” 陆依星默默挤了洗手液在手心,安静地搓着手,她的动作很慢,一根根指头来回地搓,有些做贼心虚,“我们,不是很熟。” 叶静子点点头,莫名其妙地竟又说了句:“好像,有点困难。” “什么?”陆依星疑惑不解,转头看她。 叶静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出了洗手间。 第 5 章 汉中对这次艺术节相当重视,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恰逢汉中110周年校庆,校领导脑子一热准备搞个大的,还邀请了其他学校的领导来观摩。 艺术汇演的场地对外开放,表演的舞台专门找请了广告公司来搭,就搭在操场上,台上左、中、右三个大屏幕,两侧是两个大音箱。 汇演时间安排在晚上举行,操场上,搭台试麦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下午,陆依星抱着演出服装在化妆间前前后后地跑, 忙得像一只陀螺,额头冒出薄薄的细汗,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这儿的场地实在太小了。 他们的化妆间在跃层的小阁楼里,一条木制楼梯往上走,楼梯很窄,走起路来一不小心就要踩到别人的演出服裙摆。 她终于忙完了手上的活,停下来,倚着化妆台,歪着脑袋看钱怡汝化妆,见她唇红齿白,眉目清然,不过略施粉黛,已活脱脱是一个民国美人儿的模样,“真期待啊,终于可以在舞台上看到了。” 这种期待就像开蚌希望能看见珍珠一样。 “快到我们了,”钱怡汝一边仔细描着自己的眉毛,一边说,“丫丫,你去听一听现在第几个节目了。” “好。”陆依星应声,起步从阁楼往下跑去。 还没走几步路,从楼下恰好上来一人,跑得急和她撞了个满怀。 陆依星一个踉跄,双手在空中晃了晃没扶中一个支撑物,脚在阶梯处一滑,跌坐在楼梯上。 疼! 楼梯上匆忙的人群一瞬间都停了下来,撞了陆依星的那个女孩子一脸愧疚地俯下身,关切地询问,“同学,你没事吧。” 陆依星只觉得脚腕隐隐作痛。 “怎么了?”钱怡汝听到声响,从阁楼里出来,看见陆依星吃痛地蹲坐在阶梯上,赶忙走上前来,其他人一瞬间也都围了过来看,把本就狭窄的楼道堵得密密麻麻。 “脚好像扭了,有点痛。” “能走吗?” 陆依星试着站起来,右脚脚腕处明显肿了一块,脚点地一用力,就传来一阵疼痛,“不行不行,痛。” 李正烁从后头挤上来,抓住了陆依星的胳膊扶着她,看着她的神情满是担忧,“我陪你去医务室。” “马上要到我们了。”钱怡汝皱着眉,担心又焦虑。 “很快回来。”李正烁说。 “不行,马上就到了,估计下一个就是。”陆依星摇了摇头,李正烁是这场话剧的男主角,开场要是没主角这戏还怎么演。 几个人僵在原地。 “我送。” 林为之的声音远远地从后面传来,大家齐刷刷往后看去。 只见林为之脱了套在身上的麻布外套,那是“顺子”的角色服,他走上前把衣服递给钱怡汝,说:“我就两句台词,你找个人代我一下。” 钱怡汝这时候倒是很顺从地接过了衣服,说:“你小心点。” 她叮嘱着,又担忧地看着陆依星,陆依星冲她露出一个微笑,示意她放心。 林为之从李正烁手中接过陆依星,他的手抓住她胳膊的刹那,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飞速跳跃,心像一面被球击中的镜子,碎成一片片的碎渣,反射着她每一丝情绪。 人群自觉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 夜色温柔,月影婆娑。 连这医院的消毒水味都突然变得好闻了起来。 陆依星在附一医的急诊室里坐下了,林为之手里拿着她刚拍的X光。 值班医生是个年轻人,年纪最多三十出头,接过X光片,中指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看了看,点点头说:“没伤到骨头,就是扭伤,给你开点消炎药,配个云南白药。” 他说着在病历本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字,又抬头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一边说:“云南白药一天喷三次,不要走动,最多一个月就好了。” “谢谢医生。”陆依星乖顺地道谢。 医生合上病历本,把就诊卡从机子上抽出来夹在病历本里,一起递给林为之,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林为之伸手去接,医生又突然收回了手,嘱咐说:“你帮她记着,不要让她吃辛辣刺激食物,肥肉、油炸、烧烤这些也不要吃,含糖量过高的也不要吃。” 这医嘱怎么对林为之说呢? “医生,我记得住。”陆依星说。 医生看向陆依星,嘴角露出一丝“过来人”的笑意,说:“小妹妹,我是教你男朋友怎么照顾你。” 陆依星听他这话,下意识地看向林为之,视线对上他的眼,却像灼到了般火速移开,摆着手解释:“不不不,他不是我男朋友。”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老师要管你们。”医生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指着他们身上的校服,说,“从学校里跑出来的吧?大晚上不是老师送来,不是好朋友送来,一男孩子送你来,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陆依星有些为难,顿感解释有点复杂,苦苦挣扎着又说了一句:“真不是……” “走吧走吧,回去吧。”医生挥了挥手里的病历本,林为之赶紧接过。 陆依星还想说什么,却被林为之拽着胳膊一提溜了起来。林为之扶着她走出了门诊室,走到门口时,他特意扭头看了眼门外急诊室挂牌的医生名字。 * 这一折腾,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两人在校门口下了车,林为之突然蹲下身,说:“我背你。” 陆依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踌躇着说:“这不好吧……” “见到疯子之前,我提前把你放下来。” “疯子”是李正烁的外号。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走快一点,可能还可以赶得上闭幕。”林为之又说。 照她这步速,铁定赶不上,何况她的脚也确实不能再瞎走动了。 陆依星妥协地乖乖趴在林为之背上,林为之背起她,她感受到他并不宽厚,很富少年感的背,她才发现,其实她是开心的,竟控制不住地弯了嘴角。 这是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 得知自己被分到六班那天,她的喜悦几乎溢满了整张脸。 妈妈问她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她撒娇地抱着妈妈,嗲声嗲气地说因为感谢妈妈同意她学理,可她自己清楚,全然不仅仅是如此。 她终于可以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疯子好像挺喜欢你。”林为之像是没话找话似的开口说。 “他不是对谁都这样吗?” “也不是。” 疯子对她是不一样的,他能感觉到。 自从她来了,疯子讲话时总会下意识地看向她,就像个普通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每讲一句话都想得到喜欢的人的表扬。 晚上的学校很黑,只有几盏路灯在发着昏弱的光,高三部晚自习的灯依然亮着。 操场上,文艺汇演的响声把这本该安静的夜撕开了一道口子,连星星都吓得躲了起来,夜空显得更加深沉了。 “不知道他们演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怡汝应不应付得过来。”陆依星还是有些担忧。 “没问题的,他们都在。” 陆依星终于开口问出了她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来参加话剧,是陈子谦让你来的吧?” “嗯。” “我就知道。” 陆依星得意地笑了,她还觉得奇怪呢,明明前脚怡汝还在为找不着人参演苦恼,后脚人就凑齐了,这陈子谦做什么事还都暗搓搓的,“他为什么不说呢?真怂。” 不过,也正因为陈子谦“怂”,她高一每周都能“敲诈”到东西吃。 “太喜欢,反而小心翼翼了。” 太喜欢而小心翼翼吗? 这样说来,其实她和陈子谦是一样的,半斤八两而已。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好想看我们的话剧啊,可惜看不到了。” 下午正式彩排的时候,钱怡汝真美,梳着两只小辫儿,拿着书的样子,真的就像云之凡从剧本里走下来了。 李正烁虽然平常一副不羁的模样,可他穿着病号服,化着老年妆,两眼泛泪,抖着手说“好大的上海,我们可以在一起。这小小的台北,却把我们难倒了”,陆依星也跟着酸了鼻子。 四十年的离别光阴,都没有消磨爱,她觉得这个故事极美,尽管结局残缺破碎,却仍然触动人心。 “你相信永不过期的爱吗?”陆依星轻声问。 他们已经走过郁达夫雕像,这里的路灯坏了很久,光线很暗。 “不知道。” “问你信不信,有什么知不知道的。” “遇得到就信,遇不到就不信。” 陆依星想再问,那叶静子呢?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沉默了。 她盯着林为之的后脑勺看,看着他卫衣领口里露出的一段精瘦的脖子,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也许,对她而言喜欢很简单,在一起很难,但对林为之而言,似乎不一样。 林为之背着陆依星刚刚走过高一部,操场上空传来剧烈的响声,随即七彩斑斓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流星般的火花从天空中滑落下来,像一朵朵琼花绽放在夜空。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 “真漂亮。”陆依星抬头看着烟花,露出了微笑,嘴边的两个梨涡甜甜的。 “嗯。”林为之应着,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花光了今年高一学生的择校费。” 陆依星嘴角抽搐了,角度过于刁钻,学霸的脑回路果然和常人是不太一样的。她仿佛看到一张张毛爷爷正在天空炸开成一朵朵灿烂的花。 嗯,是要多看几眼。 第 6 章(7.5捉虫) 六班的话剧拿了段里的一等奖。 陆依星看着别人拍的舞台视频,又一次惋惜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扭了脚。 因为脚伤,她在教室里吃了一个多月的饭,靠钱怡汝天天去后门取外卖送给她。 正值午饭时间,教室里没有人,外头闹哄哄的,像是暴雨前天空闷闷的雷声,混杂一团,偶尔传来几声尖锐。 陆依星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也清楚,距离有些远,只觉着比平常午饭时间要吵许多。 陆续有同学回来了,几个人一小撮地讲着话。 “所以说‘秀恩爱,死得快’,她爸可真凶。” “对啊,骂得整栋楼都听得到。 ” “发生什么事了?”陆依星开口问道,她坐在位置上,桌子上还摊着化学笔记。 “没……没什么。”两个八卦的女孩子没有注意到陆依星在教室里,听到她讲话,愣了愣,仓惶地回答了一句,互相推搡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门口,钱怡汝给她取了外卖回来。 陆依星心生疑惑,“怡汝,外面怎么了?” 钱怡汝走近了,小声告诉她:“之前卓振宇生日,木小婉去祝他生日快乐,班里一群人起哄,卓振宇就亲了木小婉。好像是,木小婉她爸爸在饭局上听人讲了这事,现在闹到教导主任那儿了,在高三(1)班门口骂呢。” 卓振宇是陆依星的表哥。 “骂什么?” “骂什么都有,说卓振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坏他女儿名声,说他没教养,配不上木小婉,比我说得难听多了。还要学校开除卓振宇,卓振宇的妈妈在一旁一直道歉。” 钱怡汝下楼去后门取外卖,路过高三部,看见高三(1)班门口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木爸爸的声音吼的最大声,木小婉躲在卓振宇后面哭,被她爸一把抓回去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等她取完外卖回来,木爸爸才被教导主任欧阳老师劝到了办公室,人群才渐渐散了。 “我大姨来了?”她这个大姨,性格最为温顺了,这种场面,定是要吃亏的。 大姨夫走后,大姨一个人带着卓振宇,又是去医院当月嫂,又是给别人家里做家政,很是辛苦。好在她这个表哥争气,从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名,一路保送。 “是啊。现在已经散了,欧阳老师把他们都劝去办公室了。 ”钱怡汝说,“你就别管了,有些事我们是管不了的,你还是乖乖吃饭,好好养伤吧。” 钱怡汝把陆依星桌上得化学笔记收起,从抽屉里抽出几张报纸,摊在桌子上,把两盒外卖摆好,今天吃的是——金针菇酸汤肥牛。 * 陆依星请了体育课的假,安静坐在教室里看书。 下课铃响,男生陆陆续续从操场回来了,李正烁和林为之两人也从门口进来了。 李正烁把手里的篮球往后排角落随意地一抛,撩起衣服去擦额头的汗,露出有腹肌的小腹。 篮球在地上蹦跶了好几下,渐渐没了声音,这要是多来几次,楼下九班一定要来算账了。 他走上前,坐在陆依星前面那张桌子上,看着她聚精会神的样子浅浅地笑。 林为之从抽屉了拿出两罐可乐,走上来递给李正烁一罐,李正烁喝了一大口,然后张大嘴发出满足的声音,看着可乐说:“这其实都是色素。” 林为之:“那你还喝?” 李正烁:“我就是不喜欢喝没味道的水。”他说着又喝了两口。 林为之轻笑一声,开了可乐罐,往喉咙里倒,几口下去,已经空了,眼角的余光瞥见陆依星正在看书,书的右上角写了几个字——《时间简史》。 “看得懂吗?”林为之问。 陆依星一怔,抬头望他,“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哪里?” “这里。” 陆依星用手指了指,林为之俯下身来,一张俊脸凑近她,陆依星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他的眼神好认真,看着陆依星指着的段落,睫毛伴随着眨眼轻轻颤动,直挺的鼻子描绘出好看的侧脸,头发上有细细密密的汗。 学霸是不是都是这样,看到难题的时候眼里像有万千星星在闪。 书上写着:不存在永远静止的宇宙,困难在于一个无限静止的宇宙中,几乎每一道视线必须终结于一颗恒星的表面,这样整个天空甚至在夜晚都会像太阳一样亮。 林为之直起身,一手撑在陆依星的课桌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这段翻译不太好。它有三个基础假设:第一、宇宙遍布像太阳一样的恒星,而且恒星间距离差不多;第二、宇宙已经存在无限长的时间,不存在时间起点,任何距离的恒星都有足够时间将光照过来;第三、宇宙是无限大的。” 陆依星抬头望向他的眼,他的眸子生得这样好看,如黎明闪耀,似暗夜深邃,好像一眼就能望进她的心里去。 “这就好像你在一个无限大的森林里,只要它真的无限大,树木种植密度平均,那么不论这些树是多粗还是多细,你都不能看见森林外的世界,因为你不论望向何方,视线都一定被某棵树遮挡,所以既然事实不是如此,那么就必定是三个假设之中至少有一个是错的。” 陆依星愣愣地呆住了。 “听得懂?”林为之问。 陆依星点点头,确实懂了那么一点点。 上课铃响,李正烁拍了林为之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后头走。 陆依星回过头望向他们的背影,这世界安静,而她心思雀跃。 * 一个月后,月考结束,陆依星从考场里出来,像一株霜打过的白菜,被教研组的卷子击得溃不成军。 此时,她坐在校门口新开的甜品店里,一口一口吃着钱怡汝为了安抚她的小心灵而点的双皮奶。 甜品店老板是位台湾人,开业不过一星期,往来的学生络绎不绝,吵吵嚷嚷的氛围倒是为陆依星的情绪平添了几分热闹。 钱怡汝看着对面的陆依星奄奄的模样,问道:“我妈组的好友局,晚上打网球,去不去?” 陆依星手握着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自己的双皮奶,“你妈组的局,我去干什么。” “没关系的。是林为之的妈妈和我妈一起组的局,他们几个大人打麻将,让我们打网球。我还不知道她们?硬要撮合我们俩,别人家的家长都担心孩子早恋,她们倒好!” 钱怡汝无奈地喝了口手里的珍珠奶茶,又说:“刚刚李正烁跟我说,他和陈子谦也会去,林为之喊这么多后援,我怎么能输!” “敢情你拉我是去干架的?”陆依星细细思量,林妈妈非常喜欢钱怡汝不假,可是……她暗暗叹了口气,又说,“他把叶静子带过去不就解决了?” “他敢?!”钱怡汝小嘴一撅,不乐意了,“那不是在我妈脸上甩耳光吗?” 两家长辈设的局撮合林为之和她,他要是把叶静子带过去,可不就是打两家长辈耳光嘛。 * 陆依星在钱怡汝的软磨硬泡下还是来了网球场。 人员到齐,在场边聊着天。 钱妈妈和小学时候给陆依星的儿时的印象完全一致,看起来很严肃,人却非常亲切。她剪着短发,戴着充满知识气息的细框眼镜,手上提着一个包,手搭着钱怡汝的肩,说,“你们好好玩,这个卡给你。” 说着,她把一张会员卡递给钱怡汝,又看向依星说:“依星,待会儿阿姨送你一块儿回去。” “谢谢阿姨。”陆依星道谢说。 钱妈妈点点头,转身向林妈妈走去。 林妈妈化着淡妆,皮肤保养得极好,眉眼间满目温柔,头上带着丝巾,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俨然一副贵妇模样。 她正同林为之说着话,尊尊教导说:“你,让着女孩子啊,不然回家收拾你。” 林为之敷衍地点头应着。 待到两位家长结伴走了,他才终于朝着他们走过来。 陈子谦在场边换了球鞋,跃跃欲试地跳了两下,李正烁和陆依星正在吐槽今天的测验卷,数学教研组简直不是人。 林为之甩了两下网拍,走到他们身边,说,“开始吧。都会吗?” 大家都点头示意,只有陆依星的小手弱弱地举起,面露惭愧地说,“我……不会。” 李正烁摆了个挥拍的姿势,说,“很简单的,就这样,打羽毛球一样打过去就好了。” “网球比羽毛球重,小心手腕。”林为之看着她,停了一拍,又说,“要不双打。” “双打?”钱怡汝穿着运动裙裤,露出又长又直的一双美腿,她本在压腿做热身,听到林为之的话才直起身来。 林为之走到他们身后的长椅上坐下,说:“轮流,你们先打。” 他把拍子靠在椅子上,伸手,不动神色地推了陆依星一把,动作不大,但明显是把她往李正烁方向推的。 他以为她喜欢李正烁?! 第 7 章(6.16捉虫) 陆依星心里腾起一丝异样的情绪,这感觉,就像是你明明想吃猪排饭,别人却给了你一份黑椒牛柳。 李正烁活动着手部关节,说:“那就混双,我和陆依星一队,你们一队。” “谁怕谁啊。”钱怡汝拉起陈子谦的手腕,往网球场另一边走去,“走。” 陈子谦看着她拉着他的手,嘴角弯了弯。 到了场内,钱怡汝转头问他:“你打得好吗?” 陈子谦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点点头,“毫不谦虚地说,他们都是垃圾。” 钱怡汝一笑,拍拍陈子谦的肩,说:“很好,我欣赏你的自信。” 她又看向对面的俩人,示威道:“喂!我们这边很强,你们小心点。” “打了才知道,喊喊谁不会。” 李正烁灭她的威风。 一场赛事,即将开始。 钱怡汝发球,并没有用全力,球越过网,在地上蹦跶一下,温和地跳向陆依星,陆依星轻松地接住了,打回来。 “很好。”李正烁鼓励道,上前了一步。 两边你来我往,过家家似的打了几下,为的是让陆依星适应节奏和了解规则。 就这样“温和”地持续了十几分钟,比赛逐渐进入白热化。 对方打球的速度越来越快,陆依星在场内跑来跑去,却怎么都接不到,体力渐渐透支,浑身冒汗。 陈子谦果然打得很好,很多李正烁打得极刁钻的球都被他救了起来。陆依星跑得很快,才勉强接住了他一个球,球越过了网,自己却累得跌坐在地上。 对面的钱怡汝没想到她竟能打回来,一边挥拍接球,一边夸赞说,“厉害啊丫丫。” 陆依星实在没有力气了,摇着头,喘着气说,“我不行了。” 体育这东西,果然还是不适合她。 另外三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场面变成了李正烁一打二。 陈子谦使坏,总是左边打一球,右边打一球,逗得李正烁满场跑,还和钱怡汝两个人“咯咯咯”地笑。 李正烁一边接着球,一边说:“你们真是欺人太甚,老子不干翻你们!” “谁干翻谁啊!”陈子谦笑着说,纵身跃起,一个绝杀扣球朝他们打来,他使了十分的力,得意忘形之时竟忘了控制方向。 刚刚被调去左半边场地接球的李正烁想回身接球已经来不及,网球转着圈,直直地朝着陆依星飞去…… 陆依星看着球向她飞近,已经没有时间躲开,下意识抬手挡住脸,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林为之的网球拍出现在陆依星的面前,挡了一下,网球在地上蹦跶了两声,滚在一边。 林为之握着陆依星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动作并不过分亲昵,“你休息一下。” 另外的人也都围了过来。 钱怡汝关切地询问:“丫丫,你没事儿吧。” “没事。” 李正烁指着陈子谦说:“你小子,懂不懂怜香惜玉,一年多的同桌情说没就没。” 陆依星一笑,对着陈子谦比了个“2”的手势,说:“两盒百奇。” 就像她从前敲诈他零食那样。 “行行行,我赔罪。”陈子谦唯唯诺诺地赔不是。 李正烁看着陆依星,又问:“真没事吧?” “没事,”陆依星挥挥手,“就是,打得我屁股有点疼。” 兴许是她打网球发力不对。 “你有屁股吗?”李正烁不怀好意地笑她,眼神向她身后瞟。 大家都下意识地在看向她屁股,陆依星自觉有些害羞,两手背在身后捂着,辩解说:“有的有的。” 一旁的林为之闷笑了一声,尽管声音很轻。 * 月考的成绩在下一个周一就公布了,大家围在讲台的电脑前,在excel表格里看排名,陆依星看了一眼,就走下了讲台。 第461名。 真刺眼,段里总共才七百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自己的数学卷子发呆。 不一会儿,苏阳勇来了,心情很是不错。 林为之还是年级第一,钱怡汝考了第31名,陆依星的同桌俞浩乾作为黑马破天荒地挤进了前50。 “这次我们班考得不错,林为之、钱怡汝、俞浩乾都进了前50名,尤其是俞浩乾同学,进步非常大。”苏阳勇美滋滋地说,“为了激励大家,我决定,设三个VIP座位,就这儿,三个人,每次月考我们班前三就坐这儿。” 所谓的vip座位,就是在教室最中央——第二大组和第三大组的过道中间设了三个位置,正对着黑板。 林为之、钱怡汝和俞浩乾三个人商量着换位置,因为第一排离讲台太近,他们决定把第一个位置空出来,按着身高来坐。俞浩乾和钱怡汝一样高,谁也不想坐第一个。 后来,钱怡汝一句“你跟个女孩子争争争,磨磨唧唧的,丢不丢人啊”,俞浩乾一时被堵住了嘴,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林为之默不作声地在新座位上坐下来,开始理自己的书包。 因为第一排的座位空出来,林为之相当于坐在了第四排,竟鬼使神差的和坐在第三大组的陆依星成了同桌,两人视线相撞,微微颔首。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定,门口竟来了一个人——陈子谦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几个得逞似的直傻笑。 苏阳勇在台上介绍道:“我们班又来了一位新同学。”说完,他朝陈子谦点头示意。 陈子谦走上讲台官方地自我介绍:“我叫陈子谦,爱好打篮球,非常高兴能来到六班。”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苏老师,您看我坐那儿行吗?那位置我熟。” 他指着陆依星边上的空位,满脸堆笑。 俞浩乾搬去了VIP,陆依星边上的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行,去吧。” “欸!”陈子谦背着书包,一米九的大个子,连蹦带跳地来到了陆依星边上。 他这哪里是一点高兴,是太高兴了,钱怡汝就在他右上角。 陈子谦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本数学书,陆依星看着他春风满面的模样,说:“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自己挑座位。 趁着苏阳勇转过去写板书,陆依星悄咪咪地对陈子谦说:“你可真行。” “我爸说我考试考到600名,他就跟校长谈转班的事。”陈子谦当然知道她说的“可真行”是指他从8班转过来的事。 难怪那些天都见不到人,还真的是学习去了。 陈子谦的初升高那年考试超常发挥,离汉中的分数线只差了5分,他老爸花了50万给他买进了汉中。 进了汉中,学习却跟不上,当年因为他爸要花钱给他买学校,他还生气闹了一阵。高一一整年成绩都在吊车尾,徘徊在倒数50名。 “你考了多少名啊?”陆依星问。 “咳,598。” 下堂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布置了作业让大家取个“字”,这节课要抽人起来讲。 比如,韩愈字退之,取的矛盾式;诸葛亮字孔明,取的同义式。可陆依星这个字,真不好取。 陆依星看看边上的林为之,他正愣愣地在出神。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上课也不做笔记,偶尔书上划一划,很少见他抬头看黑板,总是低着头像在看书又像在发呆。 “语文老师让取‘字’,你取了吗?”陆依星轻声问他。 “没。”林为之歪头看她,回答道。 “你的还比较好取,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取。” 陆依星,这名字怎么取? “那就想想,你爸妈给你取这名有什么蕴意。” “希望我像星星一样陪在他们身边。”陆依星说,“你呢?” “大概希望我好自为之吧。” “嗤。”陆依星不由笑出了声。 正在板书的苏阳勇转过身,目光灼灼看着陆依星,“坐在这儿是让你讲话的?你看看你的数学成绩,给你拖了多少后腿。” 陆依星低头,感觉脸颊热热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150分的数学卷,她只考了100分。 “是我要跟她讲的。”林为之说。 “哦……”全班发出一阵起哄声。 陆依星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不敢抬头,可即便这样,她也想象得出林为之现在的表情。 苏阳勇拿着粉笔的手在空中指着林为之点了点,说:“我还没说你呢,别以为你考第一就可以肆无忌惮,你们俩站后面去。” 这纪律不管,他这班主任怎么立威! 两人起身要往教室后面走,陆依星从陈子谦这侧出去,陈子谦贱兮兮地还冲她比了个大拇指,要不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陆依星当场就想给这位“新同学”一记爆头。 其他同学纷纷回头看,苏阳勇拿着粉笔,重重敲了敲讲台,“头都转回来!” 他继续转身,在黑板上讲着那道对数函数增长。 其实该怪她的,是她不小心笑出了声,堂堂年级第一竟然也落得被罚站的下场。 陆依星看看边上的林为之,回过头继续目视前方,假装听课的样子,能和林为之一起罚站,与有荣焉? 她用只有林为之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欸,你觉得是我比较丢人,还是你比较丢人啊。” “你还问得出这种问题,看来是我比较丢人吧。” “嗤。”陆依星仰头看他,他好像也在笑,嘴角露出微微的弧度,“我发现你比我以为的要有趣一点。” “哦?” 她听到他上扬的尾音,然后是…… “陆依星!” 听到苏阳勇叫她名字,陆依星不由整个人抖了一下。 “你站到第四大组后面。” 苏阳勇也是奇了怪了,一转身又看到她在笑,看着文文静静的一小姑娘,林为之闷声不吭一小伙,在一起怎么这么能聊。 陆依星抿抿嘴,走到第四大组后面,坐在第四大组最后面的李正烁转过头正冲她笑。 苏阳勇又继续转身板书。 李正烁从包里掏出大白兔奶茶,眼睛看着讲台,脚踩着桌子的横栏微微使劲,椅子翘起,重心压在后面的两根椅腿上,他伸手往后给陆依星递过去。 许久,也没见陆依星接,他回头看她,又晃了晃手,眼神示意她接,陆依星才伸手拿了糖,小心揣在校服兜里。 她可不敢再吃糖了。 终于等到下课,陆依星和林为之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刚坐下,陈子谦突然神神秘秘地把一袋子东西递给陆依星,陆依星打开袋子一看,一整袋的颜料和笔刷。 “干嘛?” “我姑从国外带的颜料,你帮我给钱怡汝吧。”陈子谦谄媚地说。 又拿她当枪使呢。 “要去自己去,”陆依星说完,小眼神飞了飞,又蹦出一句,“揪着你的心。” 陈子谦见她不愿意,把一袋颜料越过陆依星,又递给她另一侧的林为之:“钢板,帮我给钱怡汝。” 林为之扭头看他,手却没有伸,“不去,揪着你的心。” 陈子谦一听,来了气,“嘿,我说你们两个,这么有默契,怎么不结婚啊?” 他把袋子往抽屉里一塞,气鼓鼓地起身出去了,留下陆依星和林为之互相看看。 * 钱怡汝这周住校,英语老师让她帮忙改课堂小测试的英语卷子,她抱着卷子刚从英语老师办公室出来,就看到陈子谦站在门口背对着她靠着栏杆。 “陈子谦。”她叫他。 陈子谦转过身,样子有些窘迫。 “你还不回家吗?” “我这周不回家。” “哦,我也不回家。” 她看他好像有些紧张。 见陈子谦没再说话,钱怡汝开口又说,“那我先回寝室了。” 她刚转身,陈子谦又叫住了她,“钱怡汝。” “嗯?” “这个给你。”他把手里的一袋颜料递给钱怡汝,眼神向下看不敢看她。 “什么?”陆依星接过打开袋子看了一眼,是颜料,“送我?” “对。” “我画的是国画,这些油画颜料,我用不到的。” “那你也留着,万一,万一你哪天想画油画了呢。” 钱怡汝“扑哧”一声就笑了,“你真逗。” 第 8 章 吃过晚饭,陆依星正在厨房里洗碗,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听到妈妈接起了电话,说了几句,然后听到妈妈在客厅扯着嗓子喊她:“丫丫,你的电话。” “来啦!” 她摘下皮手套,双手在厨房门上挂着的布上擦了擦,往客厅走。 妈妈正笑眯眯地着看她,捂着电话话筒冲她说了一句“一个男孩子”,才把电话递给她。 “喂,你好。” “美女,赏脸出来放烟花吗?”电话里传来李正烁的声音。 这小子,懂不懂自报家门的礼貌啊。 “就我们俩?”陆依星问他。 “那哪行,我们不能这么招摇,要低调一点。” “你说得好像我们有什么似的。” “我们没什么吗?你不会是不想负责任吧。”李正烁语气里演技浮夸地还带上了哭腔。 陆依星暗自好笑,也不想和他多扯皮,“我还在洗碗,你们在哪儿放,待会儿去找你们。” “江滨路观景台那儿。” “你也叫一下怡汝。” “这还用你说,陈子谦狗腿子跑得比谁都快。”李正烁在电话里酸溜溜地吐槽说,“ 陈子谦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差脑门上拉横幅,写‘我喜欢钱怡汝’,还是带惊叹号的。” 陆依星想起陈子谦刚到六班时的样子,说,“你是没看他调到6班那股得意劲儿。” “谁说没看到,打篮球运球都在飘,钢板说他在跳大绳。” 陆依星轻笑,说:“那你们稍微等我下。” “你慢慢来,我们还要去买烟火。” “好。” 陆依星洗碗完,去房间的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帆布包,“妈,我出去一下,迟点回来。” 陆妈妈从房里走出来,“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约了同学一起放烟花,就在江滨路那边,”陆依星说着,人已经在门口换鞋了,伸手拿下鞋柜上的钥匙,“别担心,好多人的。” “回来的时候,让你同学送你一下。” “好。”陆依星带上门,出去了。 * 元旦跨年,江滨路上来往都是人,要么是父母领着孩子出来,要么是小情侣在路上亲昵打闹。 新闻上说,今天晚上滨江对岸的悦城区会有烟火表演,站在江滨这一侧观赏再好不过。 对岸,悦城区的建筑物都被装上了灯光。这是汉州市政府花了几个亿搞的亮丽工程,滨江两岸的建筑物,无论住宅还是商用的,甚至是山丘上,都装上了灯光,变换着颜色。岸边自下而上打着几束灯光,在空中来回摆动,一眼望去,别是风景。 陆依星到了江滨路观景台,陈子谦、钱怡汝已经在了。 过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李正烁、林为之、叶静子三个人从对面斑马线过来。 怎么她也在呢?…… “久等啦。”叶静子温柔地一笑,原本扎起的马尾今天放了下来,黑长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挂下来,远远望着真像个瓷娃娃。 她把袋子里的烟火条拿出来一些分给其他人,却被林为之制止了。 “等会儿。”林为之指了指离这儿不远的一处空地,“到那边去再给。” 李正烁也说:“这边人太多了,我们去那边偏僻点。” 一行人从边上一处阶梯下去,来到一处大空地,旁边只有几盏路灯照亮。 远离了人群,叶静子给大家分买来的烟火。 李正烁掏出两只仙女棒,递到陆依星面前,“来吧,小仙女。” 陆依星笑着接过,李正烁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火,火苗在江风中摇曳,他凑近了陆依星的仙女棒,快速点燃了,又转过身去给其他人点。 “丫丫!你看我这个。”一旁的怡汝兴奋地喊她。 陆依星转头看到钱怡汝手里拿着一顶红色小降落伞。 “这是什么?” 一旁的陈子谦正蹲在地上点放在地上的烟火,一个柱状的小桶,“啾——”一声窜到天上,炸开,然后慢悠悠飘下一顶黄色的纸制小降落伞,钱怡汝伸手要去接。 陈子谦站起来,他比钱怡汝还高不少,只一伸手就拿到了在半空晃晃悠悠的降落伞,递给钱怡汝,可把钱怡汝乐坏了。 “谢谢。”钱怡汝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嘴巴咧得老大,开心得像个天真的孩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看着她的开心样子忍不住也上扬了嘴角,“丫丫,这个太可爱了吧,我们一起抢。” 陆依星刚想答应,看到钱怡汝身后的陈子谦,不由憋回了话。 “算了,你们玩儿吧,我手里两个仙女棒呢,腾不出手。”陆依星机智回应,冲着陈子谦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陆依星挥了挥手中的仙女棒,小仙女可不得这么善解人意嘛。 她蹲下来,把多余的仙女棒在地上摆成一朵花,用带火苗的仙女棒点燃它们,闪耀着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灰烬。 李正烁从一边跑回来,蹲在陆依星身边,示意她看他在岸边摆的一排的冷烟火,全数点燃了,一个个正往上喷着金色的烟火穗子。 “这个真好看。”陆依星说。 “就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才买的。” 李正烁拿了根未点燃的仙女棒,凑近了陆依星的,引燃。 “你的打火机呢?” “给钢板了。” 陆依星看向另一边,林为之和叶静子两人正站在江边,男生点燃了女生手上的烟火棒,看样子,还挺开心的。 应该是在一起了吧。 不是,不失落的。 心里像被小兽拿啮齿细细地咬着,一点点微小而尖锐的被放大得清晰无比。 李正烁拿着仙女棒在陆依星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陆依星回过神,笑答:“看别人郎才女貌,一对碧人呢。” “我们也是啊。”李正烁说。 “坊间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坊间怎么说?” 陆依星仰着头回想,说:“说我,前脚甩了陈子谦,后脚勾搭李正烁,是个狠人。” “哟,看不出来,万人迷啊。”李正烁调侃道。 “开玩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陆依星笑眼飞飞,随即就想到了赵偌俙,不由悲从中来,“只希望你的那些暗恋者别拿我开刀就成。” 一个赵偌俙,真的让她怕了。 李正烁拍拍胸脯,安慰说:“别怕啊,小爷我罩你,你怕什么。” “怕啊,怕得要死呢。” 陆依星说。 手里的烟火快燃尽了,陆依星放手任由它掉在地上。 “还有哪些没放的?”她问。 李正烁向四周看了看,说:“钢板那边有几个水上莲花,另外还有几个火箭筒,冷烟火倒是还有很多。” “那把冷烟火都拿出来,我们绕一个大圈,把大家围起来,是不是很浪漫。” “浪漫是浪漫,但不行。” 陆依星对他这话不明所以,问:“为什么?” “不好跑。” “啊?”陆依星疑惑,不由发出一声疑问。 这时,突然传来凶悍的一声:“你们在干嘛?!” 陆依星和李正烁同时抬头往上看,观景台那层站了个穿制服的警察,正拿着根电棍指着他们,夜色很黑,但凭感觉也知道他的脸一定很臭。 陆依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蹲在她旁边的李正烁已经抓起她的手,拉着她起身就跑,大声喊道:“快跑,快!” 几乎是同时,陈子谦和林为之也立马扔了手上的烟火,拉起身边的人就跑。 跑到一半,李正烁像是想到了什么,对陆依星说了一句“你先跑”,然后便折返了。 刚刚在上头吼他们的那个警察正从阶梯上跑下来追他们。 陆依星回身去看,看着李正烁往回跑,她的脑子根本跟不上这节奏,只是傻站在原地不动。 远处,林为之牵着叶静子的手,朝她的方向跑过来。 少年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身后,脸上洋溢着开怀的笑,就像故意使坏引起大人注意的孩子,终于成功挑起了大人的愤怒,而满怀得意。 他像一只黑色的燕子,朝她张扬地跑来。 越跑越近,林为之转头正看到她,顺道抓住了陆依星的胳膊,将她往前送。 陆依星被突然的力量一带,险些没站住。 “傻着干嘛,等抓吗?” 陆依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大部队,沿着另一侧的阶梯往上跑。 李正烁捡起了地上还没放完的那一袋烟火,转身疾跑,警察已经跑得很近了,李正烁和那人打了个照面,电光火石,四目相对。 他在空地绕了两圈,才终于找空隙从另一侧的阶梯上去。 一行人在江滨路的沿江一侧狂跑,江滨路上没什么人,开过几辆机动车,车主侧目看着这几个沿江奔跑的少男少女。 终于看不到人追上来,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倚着江边的栏杆停下来。 不多时,后头的李正烁也追上了他们,靠着栏杆,说,“累死我了。” 钱怡汝喘着气,说:“搞什么啊?” 陈子谦:“元旦烟火表演,今年悦城区放,主城区这岸不让放。” “你知道不让放啊。”陆依星说。 “烟火表演人多,市里怕出事,今天安排了很多警察巡逻值守。但这已经是我们找的最偏僻的角落了。”陈子谦又说。 叶静子从随身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大家,又抽了一张温柔地给林为之擦汗。 林为之接过纸巾,说,“我自己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手扯了扯领口透气。 “所以你们都知道?”陆依星说,难怪李正烁刚刚奇奇怪怪地说什么“不好跑”,真是被这群人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正烁把一袋的烟火递给林为之,说,“我要是被抓到,我爸明天铁定一脚闷我脑门上。” “那能怪谁?”陈子谦笑言,“我李正烁今天就是要你李局长难堪!” “滚!”始作俑者李正烁推了一把陈子谦。 李正烁的爸爸,是汉州市滨江区警察局局长。 “我被抓也要拉你垫背,让你爸来警察局赎你。”李正烁不甘示弱地说。 “我爸可不管我。” “陈少爷胡作非为人设不倒啊。”李正烁揶揄说。 “我就算了,要真被抓进去,陆依星爸爸要跟你急。” 几个人有说有笑。 陆依星双手在脸颊两边挥着散热,闻言一滞,表情敛了敛,说:“我想去个洗手间。” “现在吗?”钱怡汝问。 “嗯,我去对面的王朝大酒店,马上回来。”她笑着回答,马尾在空中晃荡着往马路对面走去。 钱怡汝看着陆依星离去的背影,眉心一蹙,说:“你们别一直‘爸爸爸爸’的,丫丫的爸爸很早就不在了,虽然她不表现,但不代表没听进去。” 李正烁有些吃惊,“什么?怎么走的?” “车祸。”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正上数学课,班主任突然进来把陆依星叫了出去,陆依星回来眼睛红红的,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走得很急,她连爸爸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看不出来。”林为之说。 “什么看不出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啊!”钱怡汝冲林为之吼道。 李正烁抱不平道:“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啊,钢板夸她呢,说她看起来很乐观开朗,这样很好。” 的确,他也没有看出来。 “我还真听不出来!”钱怡汝气鼓鼓地也往王朝大酒店方向走去,陈子谦在后头追了上去。 林为之看着远处陆依星的背影,她已经跑去马路对面,酒店的自动门打开放行,她同门口的保安点头示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眸子沉了沉,眼里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沉寂。 * 洗手间里,陆依星洗着手,愣愣地出神。 洗手液在她手里起出许多的小泡泡,水流哗啦啦地流动着。 血,都是血。 医院白色的手术床单上好多血……爸爸的血……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不由地皱紧了眉头,她闭上眼,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才慢慢缓和下来。 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干燥而煞白,她舔了舔嘴唇,快速地洗干净手,又重新理了理头发,收拾起自己的表情。 陆依星出来时,所有人都站在酒店门口等她了。 “还玩吗?”李正烁问。 “你们玩吧,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李正烁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他看着屏幕脸色一变,接起来,“喂?没有……怎么会是我呢,我在闻三路不在滨江。”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李正烁脸色一沉,看向马路对面,马路对面停着辆黑色的丰田,打着双闪。 李正烁挂了电话,说:“我妈来押我去审判了。” 他转过身,叮嘱剩下的两位男士,“你们送一下陆依星。” 林为之和陈子谦点头应下,他才放心走了。 五个人在酒店的堂厅里又坐了一会儿,叶静子的爸爸来接走了她。 剩下的四个人结伴往地铁口走。 气氛有些沉闷,钱怡汝忍不住开口:“下次再也不听李正烁骗了,疯疯癫癫的,真是个疯子!差点新年要在警察局度过了。” “那也是别样的人生体验。”陈子谦回应说。 “这种人生体验,还是免了吧,我还是当个良好市民比较好。” “逃脱不了的事情,更坦然一点就是进步了。”林为之说。 陆依星听着,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她。 可总觉得,他讲的是别的什么意思。 回到家中,一阵洗漱洗衣服忙活,不知不觉就过了零点。 陆依星回到房间,发现床上自己的诺基亚在闪烁,点开看见大家发来的消息。 钱怡汝:我最最最亲爱的宝贝,新年快乐~ 李正烁:陆依星小朋友,新年快乐! 陈子谦:新年快乐,照顾好钱怡汝! 真开心啊,有朋友在~ 陆依星嘴角笑着,一条一条地回回去。 屏幕闪了闪,信息栏跳出一个陌生号码,陆依星点开,上面写着:元旦快乐。——林为之。 她笑了。 她想,她是快乐的。 第 9 章 期末考最后一门化学考试终于结束了。 大家陆陆续续回到了班级,等待老班来吩咐寒假事宜。 苏阳勇走上讲台,手里还抱着一叠数学卷子,“这里有三份数学卷子……” “啊……”全班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声。 放假作业比平常多,一直都是汉中的传统。 “安静,安静!叫不叫都得写。”苏阳勇安抚着台下躁动的学生,又说,“但是今天晚上,我在八仙酒楼定了桌,请大家吃饭,这学期大家都辛苦了。” “可以啊,老苏。”李正烁在下面喊道。 “臭小子,没大没小。”苏阳勇呵斥他,又对着全班同学说,“待会儿都跟爸妈说一下,新城的八仙酒楼,都来啊。” “可以啊,老苏……”全班同学齐声回应他。 苏阳勇嘴角笑着,手指在空中冲着底下的调皮学生点了点又放下。 * 兴许是这学期的压抑生活把大家都憋坏了,李正烁带着几个男生竟然跑去苏阳勇那桌拼起酒来,苏阳勇看着也不生气,只说;“今天喝完,明天还要爬起来写卷子的。” 说完,便跟他们喝起来。 陆依星看着那一桌围了一票人,闹哄得很,“没想到老苏这么严肃一人,也跟着胡闹。” 钱怡汝加了块蟹腿放进碗里,说:“苏老师什么场面没见过啊,校长都当过的。” “真的吗?!”陆依星有些惊讶,老苏从未说过。 “对啊,以前是十三中的校长,很低调了,听说是因为家里原因才辞的校长职务。”她也是听自己爸妈饭桌上讲起才知道的。 正说话,俞浩乾从隔壁桌走来了。 “来来来,敬你们一杯。” 俞浩乾端着酒杯来敬酒。 “你倒挺有礼貌。”钱怡汝说着站起来,把杯子里的椰子汁倒了,加了酒。 陆依星也站起来举起自己的椰子汁。 俞浩乾看不下去了,说,“你这不行,你学学钱怡汝啊。” “我不会喝酒,我待会儿还要自己回家,放过我吧。”陆依星说。 钱怡汝很意气地替陆依星挡在前头,说:“丫丫你就别逼她了,你想喝我陪你。” “你说的,你要是输了,下学期我坐你后面。” “净得意,你考进前三再说吧。” 六班的班级排名,林为之和钱怡汝一直稳稳占着前二,俞浩乾倒是有过失利跑到第四的情况。 陆依星敬了俞浩乾一杯,紧接着,俞浩乾和钱怡汝就拼起酒来,陆依星在一旁劝钱怡汝少喝些,一会儿她妈妈来,她都不知道要怎么交待。 钱怡汝哪里听,她这不服输的性格,向来的别人爬一尺,她要爬一丈的,定叫这孙子投降不可! 陆依星无奈,看看其他人也都闹得慌,起身出去透透气。 酒店门口的服务生冲陆依星点头示意,给她开了门。 晚上的空气凉凉的,门口的喷泉水柱散成一股一股的水流,池子里几条鲤鱼安静地游动着,周围长青柏树被晚风吹得微微作响。 她四下走走,往右侧走了两步,看到一个背影,穿着汉中的校服,个子高高的,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林为之。 她刚要开口叫他,往前又走了一步,刚刚被树丛的位置,一个女生的身影出现了,穿着白色的毛衣,头发长长的散落在肩头——叶静子。 陆依星下意识地立马蹲下,心突然“咯噔”一下跳得好快,像个害怕被抓包的小偷。 在干嘛? 她是为什么要躲?直接站起来去打招呼不就好了,又不是不认识,干嘛这样心虚。 陆依星想着,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收拾表情站起来准备重新打招呼。 她站起身,嘴张了张,左手举起来准备挥手,却正巧看到林为之的视线朝她看来,和她撞个满怀。 他瞥过她,然后拉过叶静子,两人去到了她看不到的角落。 陆依星在原地愣了几秒,才终于觉察到自己待在这里有多么的不合适。 她赶紧转身往回跑,半刻不停地跑到包厢自己位置上重新坐下来,心跳和呼吸因为奔跑乱了节奏,身边的钱怡汝和俞浩乾还在拼酒。 李正烁从门口进来,蹲在她边上,关切地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陆依星回他,看着他又说,“待会儿你能送我回家吗?” “当然。”李正烁笑起来。 这时候,林为之也从门口进来了,跟他们说了句:“我有事要先走。” 他绕去隔壁桌,同苏阳勇打了个招呼,便从座位上拿了书包转身出门。 “他干嘛去?”边上的有同学问。 “不知道,不过刚刚好像看到叶静子了。”另外一个同学答道。 “哦……有问题的啊。”一桌人起哄起来。 “我和你喝。”陆依星把边上也不知是谁的杯子拿了一个,用啤酒漱了漱,倒了酒递给李正烁,然后把自己酒杯里的椰子汁倒了,给自己也倒了酒。 李正烁夺过陆依星手里的酒杯,说道:“你干嘛,不是不喝的吗?” “大家都在喝啊,合群一点。” 她从李正烁手里拿过自己的杯子,和李正烁的杯子碰了碰,“你可说过的,待会儿我要喝醉了,你要送我回家。” “大小姐,我能送你回家的前提是,我没醉好吧。” “你酒量要是比我还差,也太丢人了。” “开玩笑,就这清啤我喝一箱还能给你跳个舞。” “那你还啰嗦。” 一杯酒下肚,啤酒的苦味沿着舌头滑入喉咙。 包厢里是一场热闹的狂欢,无人在意这一隅留守的孤单。 * 林为之回到家。 钥匙轻轻扭动,一开门,妈妈已经站在玄关,对着他浅浅一笑。 他脱了鞋,把鞋子拿上鞋架,钥匙挂在墙上的挂钩上。 进了内室,客厅里开了敞亮的灯,沙发上坐着位老人,头发焗了黑色,但不难看出已年过古稀,脸上的每一处褶子都诉说着岁月,但眼神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犀利和沉静,他边上站了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 林为之站定,开口喊人:“姥爷。” 卧室内,一个小男孩突然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林为之的大腿,仰头看他,“哥哥,你回来啦~” 他的声音带着稚嫩的奶音,话也讲不清楚,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眨呀眨呀。 “嗯。”林为之应道。 * 钱怡汝踉踉跄跄,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摇摇欲坠,后头的陈子谦走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右手轻轻搭着她的背。 钱怡汝抬头看他,脸颊红红,眼神涣散,突然看着他笑起来,她的右手在陈子谦的脸上拍了两下,说“你……真像个包子。” 说着,在陈子谦脸颊上狠狠捏了两下。 陈子谦看着她,表情一愣,抓住了正捏着他脸的那只手,她的手腕很纤细,仿佛他轻轻一用力就会不小心折断似的, “还有呢?” 语气温柔的像这夜晚的风。 他似乎有一点期待,期待她能想起来。 “还有……”钱怡汝喃喃着,“妈妈……我头疼……” 一边的陆依星蹲在地上,满脸通红,头晕得厉害。 李正烁过来坐在她边上的台阶上,转身给她递纸巾,“给。” “不要!”陆依星把李正烁的手打开了。 “不要就不要,这么凶干嘛。”李正烁又递上去。 “不要!”陆依星又打开了,撅着嘴,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不能喝还喝这么多,走了,送你回家。” 李正烁拉着陆依星站起来,却又被她推开了。 “我能走~” 带着酒意,她每一句话都带着孩子气的尾音。 陆依星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像刚学会走路的美人鱼,下阶梯时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就连在平地,也走得歪歪扭扭。 李正烁在后头跟着,一下下地扶,都被她推开了。 陆依星挥着手语无伦次,“我能走~我能,还能……” 她说着踉踉跄跄跑去马路中间的环岛,学着交警的样子指挥交通,左左右右地甩手。 “左边,左边……” 过路的车鸣叫着喇叭,向右边驶去。 “怎么都,不听话的……” 李正烁跑过来护住她,这是环岛,车能往左开吗? 实在太过危险,他护着陆依星往人行道退,经过的车辆按着喇叭示意他们快速通过。 原本他一个人和陆依星喝,他还能制止着点,后来其他同学也跑来了,场面完全控制不住,一个个的都是谁让她喝这么多酒的,出来挨打! “算我求你了行不,”李正烁拉过她,俯身把她背在背上。 背后的陆依星伏在他肩膀,喃喃自语,“不听话的……不听话……” “陆依星。” “嗯?” “你是喝了多少?” 她在他背后咧着嘴笑,戳着手指像在数数,“啤酒,红酒,啤酒……” “陆依星。” “嗯?” “你是不是,喜欢林为之?”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停顿了好几秒,才吐出一句:“嗯……” 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说胡话。 李正烁叹了一口气,背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你是不是喜欢林为之? 如果刚刚你看到林为之和叶静子在一起时,眼睛里突然的暗淡不是我的错觉?如果你喝这么多酒的原因不是我多心? …… 第 10章 太阳从东边的窗户里射进来,陆依星的房间窗帘没有拉,阳光直照在她脸上,让她不由蹙紧了眉。 她醒了,摸摸还有些难受的头,看着房间的天花板,拼命回想着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大家很开心,喝了很多酒,她记得李正烁背她回家,她记得李正烁问她,“陆依星, 你是不是喜欢林为之?” 你是不是喜欢林为之? 陆依星扶额,她都干了什么!她扯过被子捂住脸,埋进棉被里大声吼了一声。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丫丫,你起床了吗?”陆依星的妈妈在门口问。 “马上起。” “出来洗漱,妈妈有事和你说。” “好。” 陆依星出了房门,在洗手间正刷着牙,妈妈走过来倚着厕所的门看着她。 “怎么了?有事?”陆依星嘴里都是牙膏泡沫,口里含糊地问。 “妈妈想介绍个叔叔给你认识一下。” 陆依星听到脑子里有一根神经突然绷紧了,她刷牙的手突然顿了顿,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又刷了两下,飞快地喝水漱了口,冲妈妈微微一笑,说:“妈妈看上的人一定很好。” 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刻的。虽然她始终期望这一天来得越慢越好,这种矛盾的心情,她向来收藏得很好。 陆妈妈笑了,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眉目间的温柔还像小时候摸着她的头,抱着她时一模一样,“待会儿在时代的兰桂坊,我们吃个饭。” 陆依星听得出妈妈话里间的谨慎,她最不希望的,大概就是她妈妈对她谨慎吧,她沉默了。 陆妈妈以为她在抗拒,忙解释说:“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该跟你说,等你考完试,昨天想和你说,但是你又回来很迟了,你叔叔他明天又要……” “我在想待会儿要穿什么衣服比较好。”陆依星打断了她,露出一个在思考的俏皮表情,然后抱住了妈妈,撒娇说,“我平常都是校服,我在想待会儿穿什么才不丢你脸。” “你穿校服也不丢我脸。”陆妈妈笑言,抱着陆依星,摸摸她的头,“我女儿是汉中,怎么会丢我脸?” 去兰桂坊的路上,妈妈一直和陆依星说着那位叔叔的情况,先前瞒得太死,现在一股脑地全数倒出来。 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位叔叔姓刘,在北方做五金生意,早年有个妻子和一个女儿,后来妻子和女儿出去旅游时发生意外,大巴倾翻落入江中,双双溺水过世,之后便再也没娶。 其实陆依星心里明白,妈妈既然已经走到让她见这个叔叔的这一步,必然内心已经定下了,无非她是这最后的关卡罢了。 进了包厢,看到一中年男主站起来,显得有点局促,桌对面还坐着她大姨和她那个学霸表哥卓振宇。 那人愣了愣,才走过来给陆妈妈拉了椅子,然后给陆依星也拉了椅子。 几双眼睛互相看看,不知该怎么开口。 大姨推了推卓振宇,说:“倒茶。” 卓振宇站起来,给大家添了茶水,“叔叔喝茶。” “诶。” “陆依星,给你的。” 卓振宇把两杯茶水放在转盘上,转过去给陆依星,陆依星接过来,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了妈妈。 张叔叔开口对陆依星说:“不好意思,有点仓促了,我明天得出趟差,所以,实在是太仓促了。” “没事儿,反正我也放假了。”陆依星说。 “我东北带来的泡菜,你妈妈说你喜欢吃。”张叔叔从桌边提起一袋子,递给陆依星。 陆依星接过来,笑着说,“叔叔太客气了,我是很喜欢吃泡菜。” 她把袋子放在自己脚边,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叔叔经常出差吗?” “一阵一阵吧,做生意嘛。” 陆依星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又说:“我妈妈带着我这些年都很辛苦的,我希望以后有人能多陪陪她。” “这是当然,等这笔生意结束了,我和你妈妈说好,就在本地开一家五金店,也不用这么频繁出差了。”刘叔叔局双手握得紧紧,局促不安地说。 “这样就最好了。”陆依星站起来,双手举杯,刘叔叔见状也赶紧站起来,起来的时候因为紧张,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声响,他慌乱地扶了扶。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叔叔对我妈妈好,其他什么都可以。我知道叔叔做些生意,听妈妈说还做得挺大,但是我妈妈并不是一个想要大富大贵的人,这杯以茶代酒敬您。”陆依星说完干了手里的那杯茶。 此番确是真心话,妈妈为她付出了很多,余生只愿她能幸福。 “是叔叔敬你。”刘叔叔说完也喝了茶,把茶杯放在桌上,说,“你妈妈说,我要是过不了你这关,说多少好话都不管用,把我给紧张的,你看看,手心都是汗。” 他把手心伸给陆妈妈看,被陆妈妈笑着推开了。 大人们只说要再聊一会儿,卓振宇先送陆依星回家去。 路上,卓振宇看看陆依星,她正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便问:“你不高兴吗?” 陆依星把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自己的嘴巴,说:“说不上来,感觉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刘叔叔看着人挺老实的。”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是在背叛我爸。可是我又想,爸爸和妈妈感情这么好,他也会希望妈妈找个依靠的。” “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卓振宇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拍掉她脑子里的思虑。 陆依星不服气地说:“又装大人,你就比我大一岁!” “那也是你哥。” 陆依星瞟了卓振宇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基于卓振宇和她的身高差,估计他根本没有看到。 “一直都没问你,你和木小婉怎么在一起的。” 她这个表哥,满脑子装的都是学习,好像除了学习其他事情他都没有兴趣。从小到大,他都比同龄人要成熟些,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每一颗扣子都要扣正,不允许人生有一点点的偏差。 学校里,听过他名字的都说他是个“学神”,这话不假,他的确像个修仙之人,凡尘的俗物根本不值得他流连。 这样的卓振宇,她从来没有想过,他还会在高三偷偷交了个女朋友。 “我妈给她家做家政,后来他爸知道我年级第一,让我给她补习。” “你一理科生,补习她一文科生?”陆依星满脸疑惑。 “高一的时候,还没分科,再说了,我什么科都好。” 可真气人! 陆依星翻了个弱弱的白眼,却无法反驳,问:“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卓振宇沉默了,没有说话。 “你喜欢她吗?” “这重要吗?” 卓振宇的眼里有星星在霎那陨落,表情在夜色里沉下来,眼里有东西在死去。 “你呀,讲话别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可爱。” “她爸爸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木小婉的爸爸,是汉州市芮安区的区委副书记,只有木小婉一个女儿。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知道吗?他知道的,可是即便是这样,该靠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靠近了。 他没有意识地继续往前走着,完全没有发觉到陆依星没跟上他的步伐,她跑了两步才勉强跟上来。 第 11 章 开学。 教室里就陆依星和钱怡汝两个人,班会下午才开始,她们提早到了教室坐着,定好了开学黑板报的排版,这期的黑板报主题是——“我们的青春”。 钱怡汝一边画着黑板报的草稿,一边绘声绘色地跟陆依星讲起寒假里看的宫崎骏的动漫《侧耳倾听》。 “好羡慕这样的爱情,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 陆依星张张嘴,刚想说话,对面的钱怡汝又神采飞扬地继续说道:“我觉得那些恋爱脑,为了爱情牺牲自己的都很不理智,什么为了对方,放弃好的大学offer啊这种,就像大我们两届的那个学姐,林梦,不就是为了男朋友放弃了燕大吗,后来还是分手了。” “可能当时对她来说,是最快乐的选择。” “快乐有什么用,不长久的快乐其实很肤浅。” 钱怡汝继续低头画着稿,她的稿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只等着下午班里宣传部的人来了,就可以着手画板报了。 陆依星抿抿嘴,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说:“怡汝,我想和你讲个事,但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钱怡汝闻言,抬起头看着陆依星,两个人对视着,“如果有人开心的话,那就是好事了。” 陆依星笑了,她点了点头,说:“嗯,那是好事吧。” 钱怡汝放下笔,单手托腮看着陆依星,俏皮地问她:“那这个事,我知道吗?” “我觉得你知道。”陆依星回答。 亲爱的钱怡汝,聪明的钱怡汝,善良的钱怡汝,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呢? * 下午的班会准时召开了,老苏嘱咐了一些新学期的注意事项,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的高二多么多么重要,是学习关键期,攻坚期…… 下了班会,他们几个人一起出校门去“沙县小吃”吃饭,今天过后,再想出校门,可又得□□了。 “寒假太短了,回了趟老家,没了。”陈子谦抱怨道。 陈子谦是吴海市人,虽然在江宁省,但是吴海市和汉州市一南一北,动车得坐三个多小时,过年回家,免不了又是一轮拜年走亲戚,忙个不停。 店家给大家先上了饮料。 陆依星和钱怡汝要了豆浆,三个男孩子要了汽水。 “过得真快,一学期又过去了。” 陆依星和钱怡汝的豆浆是玻璃瓶装的,李正烁拿起子帮她们开了,又一并开了汽水瓶,一瓶瓶递给大家。 “谢谢,”钱怡汝接过豆浆,说,“是好快啊,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超紧张在准备高考。希望到时候大家能考个理想的大学。” 李正烁说:“哟,现在想这些太早了吧。” “祝福还是要的。”钱怡汝举起了自己手里的豆浆,说,“起个范儿,祝大家明年考个好大学。” 陈子谦忙也举起了手里的汽水,说“那我祝大家,心想事成。” 李正烁觉得这种励志行为,真的有些老土,但还是跟上了,说,“希望各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这句话,是说给陈子谦听的。 陆依星端着瓶子想了想,说:“希望妈妈,再婚可以幸福。” 她嘴角微微笑着,一脸憧憬的样子。 是啊,有人开心,那就是好事情吧。 沉默,持久的沉默。 陆依星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说过自己是单亲家庭的事情,“我好像,没有讲过这件事哦?” 边上的林为之端起桌上的汽水瓶,轻碰了一下陆依星的豆浆瓶子,说:“一定会的。” 陆依星笑了,她也相信,一定会的。 * 晚自习课间,陆依星在走廊里休息,扶着栏杆深深吸了口气,晚上的风可真舒服。 李正烁突然出现在她边上,双手手肘抵着栏杆。这是那次老苏请客后,他们第一次单独两个人相处。 陆依星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打招呼比较好,或者装个傻,可能可以蒙混过关? 她还没想到应对之策,李正烁倒是先开口了,“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陆依星思考了一下,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叶静子要出国了。” “这么突然?”她是惊讶的。 “她爸爸的工作调令下来了,她得跟着出去。”李正烁反过身,双手环胸抱着,慵懒倚靠在身后的栏杆上,继续又说,“其实她挺勇敢的,但是钢板这个人简直是石头成精,完全不为所动,背地里还要因为我牵线揍我。你喜欢他,也是要活受罪。” 陆依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竟有一丝如释重负,“你说的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他停顿了一下,像是酝酿了一番,开口说道:“陆依星,我可以追你吗?” 陆依星一愣,看着李正烁眨巴眨巴着眼睛,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这好像也是好消息。” 李正烁听这话笑了,露出他亮白的牙齿,眉宇舒畅,“你可真是真实。” “没办法,人都是很虚荣的。” “放着大帅哥不喜欢,喜欢林为之那个闷葫芦?我也不差啊,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陆依星的目光盯着楼下小广场上笔直挺立的路灯,说:“大概是喜欢聪明人吧。” “草!”李正烁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这扎心扎得,华佗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这妮子,藏得也太深了。 “不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在钱怡汝絮絮叨叨在她耳边吐槽林为之的时候。 今天林为之又比她快解出了老师给的附加题,好气;今天林为之说很想打她,打女人的男人真不是东西;今天林为之问她要不要感冒药,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医疗包,私以为真是个撩妹的好方法…… 其实她也不了解他,以前认识的是钱怡汝口中的他,后来是她看到的他,他的确和她最初以为的样子有些不同,可她对他的喜欢并没有减少。即便是这样,她也觉得自己不过是看见了冰山一隅,却振臂高呼着阳光折射下的冰山有多闪耀。 陆依星深吸了一口气,说:“他好像永远都很理智,好像根本不会很努力地去喜欢谁。” “钢板就是这样,理智又果决,你都知道还喜欢他,何必呢。” 陆依星左手抠着右手大拇指的指盖,轻声地说:“不想骗自己。” 她只知道自己在喜欢一个人,而现在,坚持这份喜欢于她而言最快乐的选择。 第 12 章 下了晚自习,钱怡汝和陆依星回了寝室,钱怡汝啃着囤在寝室的鸡翅膀。陆依星洗了澡从洗手间里出来,她拿着干毛巾,摩挲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原本她们是三人寝,和7班的沈玮玮共住,这学期,沈玮玮在校外租了房子,搬了出去,现在就剩她们两个人。 汉中的高三生,很多都会在学校边上租个房,下了晚自习继续学习,再加上很多都是下面县城或者其他市来的学生,这种情况就更多了。 陆依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钱怡汝见她坐着不动还不去吹头,问,“你要吃吗?我还有。” 她说着手往桌子底下的箱子里伸去,准备给陆依星也拿一个。 “不用不用,我刷过牙了。” “噢。” 陆依星把毛巾盖在自己头上,扶着椅子正襟危坐,说:“有事告诉你。” “你说。” 钱怡汝把啃出来的骨头一根一根放在纸巾上。 “我喜欢林为之。” 陆依星看到钱怡汝手上的鸡翅膀因为她一瞬间的用力,一溜从包装袋里飞了出去,一个利落的抛物线掉在地上。 钱怡汝的嘴巴张着呆住了,眼睛睁得老大,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僵了好久都没有说话,好像花了好几秒去质疑自己的耳朵。 她好不容易收回了表情,咽了口口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脏,然后用特大分贝说道:“你说什么?!” 陆依星被钱怡汝吓了一跳,摆着手解释,事实上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说来说去不过那几句“我可能有点喜欢他”、“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但比其他人多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 钱怡汝突然抓住了陆依星的手,紧紧地握住,痛心疾首地说: “丫丫,是我害了你。” 陆依星的嘴角微微抽搐,说:“没,没这么夸张啦。” “怎么没有?林为之欸,冷血的,不喜欢你那是你的劫,喜欢你,那就是你的孽。”钱怡汝义正言辞,仿佛陆依星面前正杵个大火坑,一不小心就要滑下去。 “其实,他也没这么差。”陆依星紧紧抓着头顶盖着的毛巾边角,瑟瑟发抖地迎接钱怡汝这场暴风雨。 “是没那么差,除了嘴贱一点,脸臭一点,脾气差一点……我我我,我真的不知你喜欢他什么。”钱怡汝几乎语无伦次,手在空中摆来摆去无处安放,舌头都在打结,“他真的是我见过最不绅士的男生,上次有女孩子倒追李正烁,林为之在篮球场,他能抓住那女孩子的手直接往场外丢的,我是没说过?” 她现在真的严重怀疑陆依星的脑子是不是没有褶子,看样子,也不像傻子啊。 “你说过,但是那个女生不是缠着李正烁好久了嘛,而且那段时间他们正在准备全市的篮球赛。” “他还说要打我呢,你记得吧?打女人的男人,要不得的。”钱怡汝不依不饶,列举林为之的罪状“如数家珍”。 “那不是因为你过玻璃门的时候看到他在后面,故意把门往后甩,砸到他了嘛。” “喂!你哪边的啊?” 陆依星赔了一个甜甜的笑脸,“当然是你这边的。” “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可是其他人也觉得林为之很友善啊。” “谁啊?” “班里其他女生啊,都觉得林为之很友好的。”至少,当她们想看他卷子的时候,他随手就会递给她们,不遮不掩。” “那是她们瞎!”钱怡汝立马反驳,“算了,她们再瞎能有你瞎?” 呃…… 钱怡汝把地上的鸡翅膀捡起来,和桌上的鸡骨头一起丢进了垃圾桶,“我怕你吃亏,他从小到大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典型一白切黑,你根本斗不过他。” “我没想和他斗,我只是喜欢他。而且,我觉得瞒着你不太好……”陆依星的声音越来越小,看起来像一只路边被雨淋得湿淋淋得小猫。 钱怡汝看着陆依星,眼神里像在乞求她的肯定,不由有些心软,“你别这么看我……哎呀!随你吧,但是你对林为之不要抱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陆依星跳起来,给了钱怡汝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怡汝。” 说出来,她觉得舒服多了。 钱怡汝把她拉开来,陆依星湿湿的头发滴着水,滴在她的脖子上,顺着皮肤纹理流下来,“快去吹头发吧,待会儿感冒了。” “是!” 陆依星朝钱怡汝俏皮地一笑,拿起梳子蹦跳着出去了,留下钱怡汝看着她快乐离去的背影,一股无名火气蹿上头顶,让她握紧了拳头。 钱怡汝掏出手机,咬牙切齿地给林为之编辑了一条信息:“林为之,我恨你!” 不一会儿,对面回回来一个“?” 钱怡汝又回:“没事,我为所欲为。” 另一头,林为之正一手用干毛巾擦着刚洗完的头发,看着手机里莫名其妙的短信,低声说了一句:“神经病。” 他把手机扔上了床,转身下楼吹头去了。 * 这周末陆依星回了家,原想着回去陪陪妈妈,结果到了家才知道,刘叔叔从东北回来了,这周末两人要去乌镇玩。 “丫丫,你真的不去吗?”妈妈理着行李,又一次问她。 陆依星看着自己的数学卷子,上头用红笔做了笔记,好几处,钱怡汝给她做了考点批注,“不去了,还有好多作业呢,你们玩儿吧。” “冰箱里我买了菜,冷冻柜里有饺子、馄饨,这两天你自己照顾自己。”陆妈妈嘱咐道。 “放心吧。” “你记得喝药,新给你配的。” 这是调理生理期的药,陆依星的例假一直不规律,看了好些医生,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这次,陆妈妈特意找了偏方,赤红色的颗粒,不溶于水,泡水喝,就好像是红砖被碾成粉末泡在水里,口感极差。 陆依星应下来,看妈妈理好了行李,站起身来,接过行李推着往外走,“快啦快啦!刘叔叔要等急了。” 她跑到窗边向外看,刘叔叔在楼下,靠着车子站着,又起来绕着车子走了几步,她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点了,催促道:“妈,你快点,要赶不上动车了。” “你别急,车子开去动车站四十分钟就到了。” “周末会堵的。” 陆依星往门口走去,把行李箱的杆子一收,提着箱子下楼去。这一片都是老小区,没有电梯,要走下去。 “丫丫,妈妈自己来。” 陆妈妈扶着门口柜台,急急忙忙地在门口穿鞋,陆依星已经穿上拖鞋提着行李“嗒嗒嗒”下楼去了,转身对妈妈说:“你穿着高跟鞋,待会儿扭了,快点跟上。” 楼下,刘叔叔看到陆依星从门里出来,赶紧上来接行李箱,“你喊我一下,我上去拿就是了。” “没事儿,不重。” 刘叔叔把行李往车后备箱里放,陆妈妈从后头跟上来,理了理陆依星乱掉的头发,“这两天照顾自己,实在不行,就回学校住吧。” “知道啦。”陆依星把妈妈摸着她脑袋的手拉下来,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陆依星转头,看向刘叔叔,“刘叔叔,妈妈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刘叔叔走上来,搂着陆妈妈的肩,笑着对陆依星说,“保证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掉地给你送回来。” 陆妈妈看了刘叔叔一眼,手肘推了他一下,继续对陆依星说,“晚上记得锁门,窗子也要关好,阳台的门也锁上……哎呀,要不你还是回学校吧,我先送你到学校再走。” “哪来得及啊,”陆依星反驳说,“你们还有一小时,动车就开了。” “改签就好了,先送你回去。”陆妈妈还是不放心。 “你们先走,待会儿我理了东西自己回学校,这总可以吧。” 陆依星安抚说,她这个妈妈就是爱瞎担心,她推着妈妈往副驾驶坐走,一边说:“快走快走,真的要赶不上了。” 陆妈妈被推着上了车,摇下车窗看着陆依星说,“你到了学校给我发信息。” “知道了,多拍点美美的照片。” 妈妈轻轻拍了一下陆依星的头,温柔地一笑,“下周回来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 车子终于发动,陆依星挥着手同他们道别,等车子驶出了视线才转身回去。 正上楼梯,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来电显示是李正烁。 “有空吗,去游乐园玩吧?”李正烁在电话那头向她发出邀请。 “没空,作业还没写完呢。”陆依星拒绝说。 “明天再写也来得及。” 谁说来得及,汉中的作业量,当年她刚来的时候,每天熬到凌晨一点才能勉强写完,现在也不过是习惯了而已。 “太累了不想去。” “我再问一次,你去不去?” “不、去。”陆依星一字一字,口齿清晰地回答。 电话另一头的李正烁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又说,“有林为之,去不去?” “去!” 她听到电话那边,有一声“草”呼之欲出。 第 13 章(6.18捉虫) 游乐园在相山区,几个人约了坐游乐场的大巴去。 “开到滨江区要多久?”陆依星转头问身边的李正烁。 李正烁摘下帽子,把椅背往后调了调,说:“半个小时吧。” “噢。” “干嘛,这么迫不及待啊?” 李正烁看着陆依星,陆依星知道他在调侃她,并不想理会,坐在他们身后的陈子谦探上头来,问:“什么?什么迫不及待?” 他个子太高,站起来头顶着顶上的空调吹风口,需要弯着背。 “陆依星迫不及待要去游乐园玩。”李正烁回道。 陈子谦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司机师傅在喊:“都把安全带系上,后面那个,坐下来。” 陈子谦坐下来,老老实实扣上了安全带。 车子开到滨江区的停靠点停下。 陆依星往车门那儿望,就看到钱怡汝背着橙色的书包跑上来,她穿着件牛仔背带裤,显得朝气蓬勃。 她的身后跟着林为之,白T恤配黑色休闲裤,外加一件牛仔外套,黑色的书包,脸上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钱怡汝走到陆依星身边,看见她边上坐了李正烁,只好走到陆依星后面,准备坐下。 陈子谦本来坐在过道侧,看到钱怡汝过来,赶紧拿着包往里挪了个位子。 林为之在另一侧坐下,那侧太阳正晒到,他伸手拉上了窗帘,然后闭上眼睛养神,昨天小区里的野猫叫了一晚,吵得他睡不好。 车子是五十座的,可车上约摸只坐了二十来人,钱怡汝四周看了看,说,“人不多呀。” “大巴要绕三个区一圈,很多人不坐的。”陈子谦回答她,又从包里拿了橘子出来递给钱怡汝,“吃吗?” “谢谢。”钱怡汝接过,拿着不动。 陈子谦继续从包里掏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我这还有,薯片、上好佳、蚕豆,还有妙脆角……” “够了够了。”钱怡汝把陈子谦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一包包往他包里塞回去,“车上不能吃东西的。” “哦,对,我忘了。”陈子谦把吃的又一包包收进包里,拉上了拉链。 车子上了高速,陆依星听到身后陈子谦和钱怡汝在讲话,听着听着,慢慢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路过一段山路,颠了一下,陆依星被震醒了,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李正烁的肩膀睡着了,李正烁的头正靠着她的头。 这姿势显得有些暧昧,陆依星伸出右手去扶李正烁的脑袋,然后自己慢慢把自己的头抽出来,动作很轻,生怕弄醒了身边的人。 一只大手突然把她正往回缩的头给压了回来。 “继续睡。” 耳边传来李正烁的声音。 见他醒了,陆依星收回手,坐正了身子,脖子睡得有些疼,她扶着后颈,前后左右地扭了扭脖子,然后像右侧看去。 林为之在睡觉,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射出一道光亮,他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在阳光下带着微翘的弧度,轻轻地颤,兴许是因为光亮,他的眉头微皱着。 看着看着,陆依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李正烁两根手指突然捏住陆依星的下巴,迫使她把头转向自己。 陆依星吃痛,“你干嘛啊?” “吃、醋。” 陆依星脸一红,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慌乱。 司机师傅已经把车开入了停车场,停下车,冲着整车人喊道,“到了到了,大家醒一下,停车场出去右拐就是售票口了。” 大家井然有序地下了车。 一过检票口,钱怡汝就拉着陆依星的手,手舞足蹈地说:“丫丫!你陪我去玩跳楼机吧!” “跳楼机啊……”一上来就这么刺激,陆依星一脸为难,“不,不,不……” “不错的决定吧!”钱怡汝拉起陆依星的双肩包带子就往跳楼机的方向疾步快走,“超刺激的!汉州乐园的跳楼机是省内第一跳楼机!” 陆依星小手冲身后其他人挥了挥,丝毫没有抵抗之力地就被拖走了,失去了和命运搏斗的能力。 陈子谦在后面喊着“等等我”,也跟了过去。 林为之看着,嘴角勾了勾,一旁的李正烁走到他身边,一手搭住他的肩,“走吧,情伤小王子。” “胡说什么。”林为之一抖肩,把李正烁搭在他肩膀的人抖下去,十分不领情地往跳楼机的方向走。 他脑海里浮现叶静子的脸,想起她那天泪眼汪汪地问他“是不是怎么样都打动不了你?我该怎么做?”可他只是沉默,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说你这人……”李正烁在后边无奈地双手一摊。 随即他又跟上前,勾住了林为之的肩,两人一并往前走,“你当我组这个局是为了谁?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可怜,本来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你看看你现在……”他的另一只手一抬林为之的下巴,“啧啧啧,亲妈不认的模样,来来来,给爷笑一个。” 林为之把他的手推开,说:“但愿你写数学卷子的时候,也能这么开心。” 另一边,钱怡汝把陆依星按在跳楼机的座位上,给她套上安全椅扣上,安全带扣上,防护措施一步一步地做好。 陆依星生无可恋地看着她这副麻利模样,说:“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工作人员呢。” “我是专业的,我小时候去儿童乐园就很爱玩跳楼机了,不过那个是儿童版的,没这么刺激。”陆依星喜笑颜开,转身看到了身后被放进来的另外三个人。 钱怡汝冲林为之招招手,“你过来。” 林为之刚走过来,就被钱怡汝按在了陆依星旁边的座位上,然后二话不说帮他把安全防护也都做好了。 林为之愣愣地看着,一脸错愕,竟然有这么一天,她钱大小姐会亲手给他扣安全带。 “谢谢。” “不客气。”钱怡汝说完,冲陆依星眨了眨眼,她本想去陆依星另一侧位置坐下,结果发现已经坐了李正烁,只好绕到后面去坐,路过李正烁时她俯下身看着他,挑一挑眉说了句,“你小子,搞什么鬼?” 坐大巴就抢她位置,现在还抢她位置,当她是空气吗? 李正烁食指对着唇做了个“嘘”的手势,表情带笑。 钱怡汝往后绕去,陈子谦给她占了位置,正冲着她挥手。虽然一行人三个男生,一个大讨厌,一个小讨厌,倒还是有个小可爱的。 陆依星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握紧了扶手,要不是被钱怡汝硬拉来,她才不要坐在这个地方呢。 “别紧张。”林为之开口安抚身边的陆依星,跟钱怡汝这种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做朋友,可真是难为她了。 另一边的李正烁拍了拍陆依星的头,“跳楼机而已,眼睛一闭一睁,很快就过去了。” 跳楼机启动了,陆依星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座位慢悠悠地在往上升。 林为之往身侧看,陆依星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副视死如归的委屈模样颇为好笑,“就想象成是小时候,大人把你往空中抛。” 陆依星想起小时候,爸爸也经常和她玩这样的游戏,把她往空中抛又接住,她总是“咯咯咯”笑个不停,吵着闹着要再玩一次。 爸爸总是让她坐在他的肩膀上,驮着她走去实验室,当时爸爸实验室的另一个助教,总是笑他是个女儿奴。那时候,她能在实验室待一天,什么都不做,就坐在旁边,陪爸爸做实验。 和爸爸有关的一切,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一幕幕仍然清晰可见。 跳楼机越升越高,终于在最高点停下了,顿了几秒,突然疾速下坠。 “啊啊啊啊啊!”陆依星惊叫出声来,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这种失重感让她的心仿佛在太空,浮在半空落不下来,耳边全是风声,头皮被风向上拉扯。 跳楼机在中间停下了,静止几秒后突然又是一个俯冲,向下疾速坠落,陆依星闭紧着眼睛,耸着肩,整个人缩成一团。 神啊,快来救救她! 第 14 章 从跳楼机上下来,陆依星腿都是软的,差点跪到地上。 走出跳楼机场地,门口照片打印的地方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在喊:“看一下啊看一下,跳楼机照片冲洗,三十元一张。” “等一下。”陆依星说着往人群里挤,在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看到了她、林为之和李正烁三个人的照片。 一张是玩之前的,他们静坐着,林为之正转头同她说话,一张是跳楼机在半空,他们的头发都飞起来了,表情,真的好丑。 “这个和这个,两张。” “好嘞!六十。” 工作人员给她打印了照片,又用机器加上了塑封,递给她。 陆依星从书包里掏出钱递给工作人员,接过照片,她看着其中一张不由嘴角向上,照片上,林为之正看着她说话。她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看她的眼神,喜欢自己在他眼睛里。 她把这张照片塞进了包里,拉上了拉链。 待她从人群里挤出来,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她,陆依星问:“你们不打印吗?你看这照片。” 陆依星把跳楼机下坠时的照片翻过来给大家看,钱怡汝皱着眉,大笑不止:“哈哈哈,你们也太丑了吧,哈哈哈哈。”她特意指着林为之大笑起来。 她可没见过高冷的林为之,头发一根根立起来像赛亚人的模样,丑,真的丑。 钱怡汝捂着肚子,笑得肚子疼,看大家都不配合她也渐渐停下来,“这照片我才不要呢,我们去玩过山车吧!” “饶了我吧,我要休息一会儿。”陆依星听到“过山车”三个字觉得胃都疼了,再玩这么刺激的,她怕自己吐出来,她看向陈子谦,说,“陈子谦,你看好她。” 李正烁看着陆依星皱着眉头的样子,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不能再受刺激了。” 李正烁刚要说他陪她歇会儿,钱怡汝已经过来一把拉住了他,拖着就走,“你不是说最想玩过山车了吗,快走快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就是说过,”钱怡汝拉着李正烁卫衣带子,扯向自己,用只有他能听见地声音小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李正烁轻笑一声,“反正你也不喜欢钢板,我做你妹夫总比他做好吧?” “你这么一说,”钱怡汝摸着下巴思量一番,说,“他做我妹夫,好像还挺解气的!” 钱怡汝笑眯眯地看着李正烁,继续道:“陈子谦,你拉下李正烁。” 陈子谦狗腿地跑过去,一把拉过李正烁,一记锁喉,他一米九的个子,把一米八的李正烁掐得一动不动。 李正烁摊着手,缴械投降,“行行行,陈子谦你是走狗吧?痛痛痛……” 三个人由钱怡汝在前引路,陈子谦和李正烁在后面打闹着往过山车方向走去。 林为之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问道:“疯子,什么时候和钱怡汝关系这么好?” 陆依星意识到他在同她说话,虽然他根本也没在看她,“怡汝,好像只跟你关系不好吧。” 林为之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转头说,“坐会儿吧。” “好。” 陆依星跟在林为之身后,同他在长椅上坐下,“你不去玩吗?” “我对这些没兴趣。” “噢。”陆依星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不知能说些什么,左脚右脚轮换着脚尖抬起又放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开口:“你和怡汝从小就认识?” “初中认识的。”林为之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懒地靠在长椅靠背上,“我家搬到汉州后,她就一直是我邻居,长辈又是同事。” “其实怡汝人挺好的,成绩好,长得也漂亮。” “那她也别想当我妈的儿媳妇。”林为之一本正经地说。 陆依星笑了,她并没有这意思,只是希望他同钱怡汝可以和睦一些。 “你觉得她和陈子谦在一起怎么样?”陆依星问。 “倒是挺适合。”林为之回答。 “我也觉得,所以我想,要不要找个机会和怡汝说一说,陈子谦喜欢她。” “不需要你说,钱怡汝又不是笨蛋。”林为之说,“百名榜的智商连个喜欢自己的人都感觉不出来,那她太差劲了。” 陆依星语塞。 太差劲了,太差劲了……脑海里回响着这几个字,你可不就这么差劲嘛…… “你讲话都这么犀利吗?”陆依星不知该接什么话,弱弱说了一句。 两人沉默了许久,就听见林为之突然开口问她:“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什么?” “只是问问,现在就我们俩,想听听你对我的看法。” 林为之扭头看着她,陆依星不敢看他的眼睛,躲闪了,低头佯装在思考,“很聪明,很善良,虽然看起来不太好接触,其实比一般的男孩子都要细心。” “这可一点都不像钱怡汝的朋友,能说出来的对我的评价。” “高一的时候,怡汝说你好我也觉得你好,说你不好我就觉得这人怎么能这样,但是接触下来,发现你还是挺照顾人的,也不觉得你有哪里不好。” 风轻轻地吹着,吹得树丛“沙沙沙”作响。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啊?”陆依星有些错愕,害怕是自己的心思被他发现了。 林为之问出口才自觉有些唐突,“你也可以不回答,只是想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陆依星看着他,意会到他的确只是单纯问了她一个问题,并没有其他意思,才想了想说,“忍不住想关注他,想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看看他眼里的世界;有时候,也会担心自己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他。” 林为之目光往前看着,视线悬在半空,涣散地浮着,“好像很难体会。我没你说得那么好,我有很多缺点,自私、冷淡……” 他还想说下去,可是欲言又止,他确实没有那种能力,钱怡汝说得对,他这个人,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其实你很热心的,就像现在,你不是就留下来陪着我吗?只是看起来很冷淡,其实很善良。”陆依星说。 林为之一愣,看向身边的女孩,他不过是不想玩过山车,顺便陪她坐着罢了,看她这样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他的“善良”,竟一时不忍心反驳她。 他突然笑了,是怎么,养出她这样的性格的? “方便聊聊你爸爸吗?” 虽然有些诧异他会提起这个话题,但陆依星还是点了点头,神色黯然地说:“车祸,对方酒驾了。” “抓了吗?” “嗯,”陆依星收回视线,又盯着自己的白色帆布鞋,“判了刑。在警察局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哭着和我们说对不起。” “一定很恨吧。” “又有什么用呢?”陆依星语气很平静,她想过无数次,也劝慰过自己无数次,以至于现在,她能毫无波澜地讲出来,“没什么好恨的,只是坏的事情,碰巧让我们遇上了而已。” 林为之看着她,她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额前散着碎发,语气轻描淡写得好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林为之想着她说的话,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高一我怎么没认识你。” 陆依星抬头看他,露出一湾清澈的眼眸,说:“高一你只顾着和怡汝吵架了。” 林为之笑,“说的是。” 陆依星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们高一有一次,考试分在一个考场。” “是吗?” “是啊,我坐在最后一个,考完要收大家的卷子,收到你的,结果你把答卷纸背面当成草稿纸了,在上面列满了公式。” “不是我吧?” “就是你,怡汝一天在我耳边吐槽八百遍的人,化成灰我都认识。” “我以前风评这么差?”林为之笑言。 “是啊,你以为嘞?”陆依星也笑了。 两人正说笑着,林为之抬头看了看,突然说:“和你聊天很开心。” 陆依星一怔。 他是说,他喜欢和她聊天吗? “密谈结束了。” “嗯?” 远处,钱怡汝三人拿着冰淇淋饮料回来了,林为之已经收了笑容,站起身来,伸手去要饮料。 * 几个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又结伴去玩了其他的项目,待到夕阳西下,天边泛起了红色霞光,才在游乐园的一家炸鸡店坐了下来。 陆依星翻看着自己手机里拍的照片,笑着说,“我们跳楼机应该分两批坐,你看,一张照片没拍着。” 陈子谦接话,“待会儿去跳楼机那儿买照片就好了。” “就丫丫买的那个?那也太丑了吧。” “高清无.码的丑。” 这时候,陆依星的诺基亚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她接起来,“妈……我已经回学校了……嗯……嗯……知道了……你们好好玩。” 挂了电话,钱怡汝问她,“你要回学校啊?” 陆依星从盘子里挑了个鸡腿,说,“没有。我妈这周末去乌镇玩,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我就骗她我已经回学校了。” 钱怡汝眉头一皱,说道,“你家那儿附近,的确不太安全。” “怎么会,很安全的。” “谁说的!”钱怡汝厉声道,“你忘了前几天发生什么事儿了?” 前几天…… 两个黑帮头目火拼,一个黑帮老大被围堵砍了七刀,最后躲到一辆轿车地下,打了救护车才得救,不过截去了一条腿。 那则新闻,在汉州市的报纸上接连出现了好几天,后来,因为那个老大被警察问话时对自己被砍的原因只字不提,才引起了警察的怀疑,最后顺藤摸瓜,还一举端掉了两个窝点。 陆依星一向以为汉州市很太平,经过这一遭,才知道原来黑势力这东西,无处不在的。 “那次火拼地点跟我家隔了三条街呢,而且,不是已经破获了吗?”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安全。”钱怡汝絮叨着,“要不你来我家住吧。” “去你家和去学校不是一样?而且我衣服都没理。放心啦,我明天就会学校了,就睡一晚。” 钱怡汝想了想,继续说:“那我去你家吧,陪你睡一晚。” 一旁的陈子谦一听,忙说:“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两个女孩子就安全吗?你要去,那我陪你们一起。” “你陪我们?” “陆依星不会介意的,哦?”陈子谦看向陆依星。 陆依星食指点点下巴,开口道:“我是不介意,就是,你们这样很麻烦吧。” 李正烁接过话茬说,“两个女孩子不安全,两个女孩子加一个男孩子传出去也不安全吧,反正你不介意,我想也不介意再多加一个。” “你也来啊?” “嗯,就当开party咯。” 几个人非常默契地看向林为之,林为之正咀嚼着鸡肉,就见这四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 “可以。” 李正烁一拍桌子,成了! 陆依星给大家打预防针,说:“我家比较小,只有一个房间,所以,你们只能睡沙发,或者地上了。” “这有什么,给条毯子哪儿都能睡。”李正烁双手往脑袋后一背,身体向后仰去。 “待会儿去超市买点零食带去。” 钱怡汝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妈妈发着微信,报告自己晚上要去陆依星家里睡一晚,妈妈同意了,不过她没有说,陆依星妈妈不在家,他们一群人去陆依星家里疯。 三个男生互相看看,击掌达成共识。 第 15 章 此刻,零食摊在茶几上,钱怡汝和李正烁正抱着沙发抱枕,一起坐在地板上,看着电视里放的偶像剧。 “沙发只能睡两个人,你们得睡一个在地上,我把被子毯子都放这儿了。”陆依星从柜子里搬了被子出来,放在沙发上备着。 陆依星家不大,沙发却很大。 本来妈妈计划卖了老房子买新房,旧沙发用了很多年弹簧都坏了,需要买新沙发,索性就买的大点,好到时候搬去新房接着用,可是后来买房的计划搁置了,大沙发放在这个小房子里倒显得格格不入。 李正烁夺过钱怡汝手上的遥控器,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按了几个台,又被坐在地上的钱怡汝起身夺了回去,“你懂什么啊,这男的可渣了,马上就到收拾他了。” “切~”李正烁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他从茶几上拿了包薯片,坐在沙发上,开了薯片自己拿了一片塞进嘴里,然后把薯片递给边上的林为之。 林为之正戴着耳机听歌,拿了一片塞进嘴里,黄瓜味的,他皱了皱眉,强吃下这片,便再也不伸手拿了。 陈子谦看见电视里正演到男主背着老婆去偷情,说,“这男主不是那个,最近□□缠身的那个。” “对,”钱怡汝说,“隐婚生了个孩子,现在榜上富婆,准备和老婆离婚的那个歌手,之前人气可高了,就现在,他的歌在排行榜上都下不来,很多粉丝还给他洗白说和富婆是真爱。” “那你还看。” “我看他怎么死。”钱怡汝说着咬了一口手里的腊肠。 “这种渣男,你们最喜欢了,油腔滑调专骗小姑娘。”李正烁说。 陆依星一听不乐意了,“我才不喜欢他这种呢。” 林为之本来还在低头刷着手机,听动静,抬头随口问了一嘴:“那你喜欢哪种?” 李正烁邪笑着,在一旁幽幽地吐出一句:“我知道。” 钱怡汝坐在地上转过身举起了手,下巴一扬,说:“我也知道!” 一旁的陈子谦也跟着举起了手,说:“我也知道!” 陆依星愕然,“你也知道?!” “看来只有我不知道。”林为之说。 陆依星瞬间急了,把钱怡汝和陈子谦的手都打下去,说:“你们知道什么呀就知道。” 陈子谦委屈巴巴地说:“丫丫喜欢疯子难道不是大家都知道吗?” 钱怡汝把怀里的抱枕往陈子谦怀里一扔,说:“你闭嘴吧!” 陈子谦一脸委屈,抱着抱枕小声嘀咕着“不是吗?”,可惜并没有人回答他的疑惑。 * 陆依星从房间里拿了数学卷子出来,卷子放在茶几上,坐在地板上开始写试卷。 “不是吧陆依星,这你也写得下去。”李正烁把陆依星的卷子抽过来看看,她已经写完填空题了,只剩几个大题。 陆依星赶紧抢回来,“还给我,还差这张就做完了,你做完了吗?” “我肯定没做完啊,钢板做完就行了,他周五放学时候就做完了。” 林为之戴着耳机,好像并没有理会她和李正烁的对话。 “我不像你,还有特长可以加分,我可不想再被老苏叫到后面罚站了。” 陆依星开始认真做自己的卷子,好不容易才硬磕死磕地把三道大题写完了,虽然最后两题她都没解完全。 她抬起头,看看林为之,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她边上的沙发上,戴着耳机听歌,手指划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把卷子递到林为之面前晃了晃,说,“学霸,帮我改改吧。” 林为之摘了耳机,心领神会地接过卷子看了一眼,问:“有铅笔吗?” “有。”陆依星转身去拿铅笔袋,拿出一支自动笔,递给林为之。 林为之接过笔,视线在她的卷子上迅速地扫了一遍,就像激光扫射一样,扫到与记忆里不对的地方,就拿笔给她圈上,在大题部分,用字写上了提示,然后递还给陆依星,说,“再看看。” 陆依星轻声说了声“谢谢”。 圈的,还真不少。 陆依星还准备再死磕到底,李正烁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试卷上,“别看了,你已经做了一个小时了。” “是啊,来打牌吧。”陈子谦捏了张纸巾,擦去手上的薯片碎末,从零食袋子里掏出了两盒扑克牌,“打‘升级’。” “升级”是一种北方牌,四个人打,两两一组。他们男生在宿舍里会玩,开始是林为之教他们,后来一个个都学会了。 这回,他们加了游戏规则,输的两个在脸上贴纸条,因为是五个人,所以得轮流打。 这种牌,陆依星不懂,钱怡汝也不懂。不过钱怡汝学得快,陆依星玩了七八把,还在不停问规则,脸上已经贴得全是条条。 这一把,林为之和陆依星一组,大家正理着牌,场下等候的李正烁已经撕了一条纸巾条,沾了点水往林为之脸上贴,说,“朋友们,钢板先贴为敬了!” “喂!少瞧不起人了。”陆依星站起来,把林为之脸上的条条撕下来,放在自己前边的茶几上。 她的眼神扫过林为之,看到他正抬眼看她,她坐正了,对林为之说,“我会认真打的。” 林为之没说什么,李正烁接话道:“前面没认真?你看看我这脸,陆小姐功不可没啊。” 李正烁左脸往前凑,指着脸上五条纸巾条给陆依星看。 你说眼前这张菱角分明的脸要是被打成猪头了,他那些小迷妹还堵六班门口不? 陆依星咬咬牙,不理他,自顾自理着牌。 陈子谦打了一对3。 “嗯……这你有吗?”陆依星看看林为之,问他,她手上有牌,但又担心把林为之手上的牌堵住了。 “诶诶诶,不能沟通的,你们这是作弊。”钱怡汝打断了他们。 陆依星看看对面的林为之,林为之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冲她挑了下眉,示意她打下去。 她打了对尖。 “哇,丫丫你是卧底吧。”钱怡汝感叹着,从对3一下跳到对尖,这牌技摆明了是不给队友出路啊。 到了林为之,他打了对2,大家都没有,他又接着打了一个顺子,出了一个四条8,最后打出了王炸。 竟然赢了! “你这牌也太好了吧。”钱怡汝懊恼地说。 “竟然赢了,你今天赢第一把吧。”李正烁对陆依星说。 陆依星扬气下巴,一脸得意,“所以说不是我有问题,是队友有问题。” “那是钢板化腐朽为神奇,你就一拖油瓶。” “我说你这人,别指望漂亮小姑娘会喜欢你。” 陆依星打击李正烁,没想到李正烁反将回来一军,“我喜欢的女孩子可不漂亮。” 陆依星气得牙痒痒,又不好反击,就听到李正烁接着又说,“她喜欢那种,没事儿板着个脸,对她爱理不理……” 陆依星猛地站起来飞窜到李正烁身边,李正烁正坐在林为之边上,她确信,林为之听得清清楚楚! 她眼明手快地捂住了李正烁的嘴,不知道哪来的蛮力把李正烁拽到了地上,李正烁倒在地上,得亏他腹肌撑了一下,后脑勺没撞地上,他掰开陆依星捂着他嘴的手,说:“陆依星,你谋杀吗?” “到你打了,快点快点。” 陆依星手勾着李正烁的脖子,把他就地往后拖,这种人,就该离林为之远远的。 李正烁被她掐得差点窒息,脚配合着蹭蹭往另一边挪,像条毛毛虫在地上蠕动,这丫头看起来瘦瘦的,哪来这么大力气。 李正烁来到了陆依星刚刚的位置,陆依星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观战,李正烁一边摸牌一边说,“陆依星,我觉得你特适合演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 “《金刚》。” 陆依星脱了拖鞋,一脚踹在李正烁的背上,力气用得不大,李正烁装得可行,夸张地往前一扑,又坐正了身子,说,“可以,你通过了导演的面试。” 大家都被逗笑了,气得陆依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下意识地看向林为之,发现他也在笑了,抬眼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地同她交叠对视,她看清他眼底的笑意明显,在看到她的眼睛之后收了收,但却没有收回视线,继续直直看着她,一秒,两秒,三秒…… 陆依星被盯得不好意思,躲开了林为之的视线,低下头来,看着李正烁手里的牌,报复地说,“一个小王,两个尖……” 李正烁转过身看着陆依星,把手里牌往自己胸前压不让她看见,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陆依星的脑袋,说,“私人恩怨,要不得要不得。” 李正烁这摸头的动作未免有些暧昧。 林为之理好了手里的牌,打出一副顺子,“顺子。” 陆依星把李正烁摸她脑袋的手拍下去,不再理他,李正烁冲她笑笑又重新转回去打牌。 …… * 她醒了。 这是几点? 好黑。 陆依星依稀记得,好像他们在玩牌,后来……她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吧。 她伸手去往地上摸,试图去找手机,摸索了一阵,摸到了温热,她缩了下手,又往下试探着摸了摸,软软的,不知道是谁的手。 她的手刚要收回再往边上摸,那只手突然反手抓住了她,两只手掌心相对。 陆依星一愣,她睁着眼,想看清这夜色里的人是谁,可是太黑了,黑得她睁眼和闭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微微使劲,想把手抽出,却被抓得更紧了,他的手好烫,握着她手腕的指尖传递来灼灼的体温。 “谁?” 她问。 那人没说话,握着她手腕的手松开了。 陆依星收回了手,仔细想了想入睡前的最后一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睡地上了,竟慢慢又睡了过去。 * 陆依星醒来时已经九点多了,陈子谦买了早餐回来,喊她起来。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愣着发呆,地上的被子还没有叠,人却不见了。 陈子谦推推她,说:“别发呆,快去刷牙,你喝豆浆还是牛奶?” “豆浆。” 陈子谦把豆浆和小笼包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转身要走,被陆依星拉住了,“昨天,你们谁睡客厅地上?” 陈子谦手里还拿着好几份早餐,昨天晚上陆依星睡着了,他们剩下几个人看了部恐怖电影。 后来,钱怡汝也睡着了,他抱着钱怡汝去了卧室的床,自己裹着毯子在卧室的地板上睡觉,陆依星给的毯子太短了,他脚冷,缩成一团,“钢板睡地上啊,怎么了?” 陆依星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给怡汝牛奶吧。” 陈子谦果然没多问什么,拿着早餐袋子就走开了。 一群人围在客厅收拾,陆依星一看才发现少了人,林为之不在,她开口问道:“林为之呢?” 李正烁咬着包子,回答她:“发烧了,先走了。” “发烧了?”陆依星惊讶,难怪昨天他的手这么烫,她竟然也没有察觉。 “估计着凉了吧,烧了一晚上。” 陆依星错愕地说:“那你不陪他,他烧了一晚上。” “哪那么脆弱,买了退烧药,已经吃了。”李正烁又说,“而且他说家里有事。” 陆依星低着头不说话,有些自责,钱怡汝突然扑上来亲了她脸颊一口。 “你干嘛?”陆依星疑惑地看她。 钱怡汝一挑陆依星的下巴,说:“为夫觉得你这担心的表情甚是可爱。” 陆依星知道钱怡汝在取笑她,不由脸红,轻推了她一下。 第 16 章 “怎么突然会要听军事理论课。”陆依星理着桌子上的作业本问。 本是晚自习,突然通知全校去大礼堂听军事理论课,还是签到制的。 她在寝室刚洗过头,赶来上晚自习头发都没有吹干,有些凌乱地铺散在肩头,洗过澡把校服浸在桶里,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杏色的休闲长裤。 坐在一边的林为之也在收拾自己的书包,闻言回答她:“A国前不久提出 “再平衡战略”,准备向我们周边转移一批海军战舰,把战舰部署在太平洋。学校还挺跟热点的。” “这样啊。” 前头的钱怡汝转过身来,眉头皱在一起,“真是爱整事儿,就怕我们强起来动摇他的霸权地位,搞了个包围圈把我们包起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这都这么了解啊。”陆依星可太佩服她这位学霸朋友了,不像她,对这些根本不懂。 “没办法,我爸妈可爱看《军事解说》了,每次回去,都听他们滔滔不绝的。”钱怡汝已经理好了书包,背在身上。 李正烁已经背着包从后排一溜烟跑上来,坐在陈子谦的桌子上,对他们说:“走吧,快点。” “等一下。”陆依星还在想带什么作业回寝室,带多了也做不完,白白背回去又背回来,既然是军事理论课,估计也不会短。 一旁的李正烁转着手里的钥匙扣,对陈子谦说,“我听说,老苏要给你调位置。” “听谁说的?”陈子谦一惊。 “李冉啊,她说,老苏说你太高了,坐这儿挡人,正寻思着把你排后面去。” 李冉是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直接隶属于数学老师兼老班苏阳勇,消息来源可靠程度——A级。 “我天天坐这儿都勾着背,卑微到尘土里了,能挡到谁?”陈子谦不服气地说。 李正烁推了陈子谦脑门一下,力气还不小,“得了吧!你再卑微也是一米九。要我说,这位置就适合我。” 可真不知道,这第四排的位置,都这么枪手了? 陈子谦不甘示弱地一手打回去,说:“一米九不能坐,一米八的就能坐了?” “钢板能坐,我怎么就不能坐?”李正烁看了林为之一眼,林为之已经背好了包,静坐在位置上,“是吧,钢板?” 林为之看向他,说,“等你考第一那天吧。” * 陆依星终于理好了东西,几个人一起往大礼堂走去。 礼堂里门口摆了两张长桌,有学生会的学生负责签到,内堂已经坐满了人,没有五连坐的位置了,他们在靠后的位置分前后两排坐下来,陆依星和钱怡汝坐前一排,三个男生坐后一排,都在过道边上。 这堂军事理论课果然和“再平衡战略”有关,台上的军官年纪大概三十多岁,长得不是客观意义上的帅,但眉目清晰,棱角分明,眼神坚毅,穿着制服坐在台上,更显得英气逼人。 教导主任欧阳老师在台上做着介绍:“今天非常荣幸,我们请来了解放军部队驻汉一团的李坷团长,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团长身份讲课,他马上就要调去燕京了。” 年轻的团长谦逊地朝她拱拱手,表示不敢当。 陆依星推了推钱怡汝,说:“好帅啊,这个团长。” 钱怡汝笑着看她,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问她:“有你家林为之帅吗?” 陆依星嗔笑着白了钱怡汝一眼,又不好发作,悄悄转身去看身后的林为之。 林为之本目光看着台上,兴许是感受到陆依星的目光,视线往下一瞥,恰好同她对视,陆依星慌忙移开了视线,转回来故作镇定地听讲。 台上的团长滔滔不绝地开始自己的讲课: “在局势上,A国占据着绝对的军事主导,准备在东南亚加大干预力度,加强制约,对我们的主权造成了严重危险;” “他们在亚太加强军事介入后,定然会对我国展开各个领域的攻势,不仅仅是经济,还包括能源、教育、价值观等方面。为了收获各国的人心,他们会将在经济上所获得的成果,用软实力来影响各国,花最小的代价,达成思想嵌入的目标。你们最爱看外国影片,一定程度就是一种价值观的输出。” …… 钱怡汝突然推了推陆依星,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团长老往我们这边看。” “这证明,他很有眼光,一眼就发现了这里坐着全礼堂最漂亮的姑娘。”陆依星说着,十指张开,在钱怡汝身后晃动,模拟“闪光”的样子。 钱怡汝把她的手抓回来放下,说:“说正经的呢,我盯着他半天了,十分钟看了三次。” 钱怡汝指了指自己的手表,这也太频繁了,而且每一次都会停好几秒。 陆依星听她这样说,便开始仔细留意起来,台上的人的确一直在往这边瞥。 正看着,那团长突然冲她点了一下头,动作不大,嘴里却没停下,他转头看向身后投影幕布上的ppt,继续絮絮地讲课。 动作自然快速得让陆依星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她又盯着团长看了好久,可他却再也没有往她们这边看,连眼神扫过都没有。 大概真是她的错觉吧,驻汉一团的团长,冲她点什么头?她算哪个林子里的鸟啊。 “‘再平衡’战略,给我们带来的极大的挑战。最重要的是,在海域主权问题的解决上,A国进一步充实在亚太地区的战力,意味着他们将帮助自己的盟国,反对我国行事主权;也就是说,这势必会增加区域矛盾和摩擦,领土,是最不容侵犯的……” 团长在台上讲着岌岌可危的态势,以A国为首的几股势力,围绕在沿海海域。 A国在全球收缩部署的大背景之下,对于亚太兵力的部署配置却不降反增,各军兵种最顶端武器都被优先部署在亚太地区。 军事政治陆依星并不懂,可听着这讲解,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 陆依星正想着,突然感觉身下有一股热流涌出。 天哪,该不会是……陆依星觉得犹如五雷轰顶。 第 17 章 团长洪亮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大礼堂内,陆依星握紧了拳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生理期本就不规律,这次竟然整整提早了一周!妈妈给新配的药是假的吧! 她转头在钱怡汝耳边小声询问,钱怡汝摇了摇头。 陆依星看看周围,大家都在认真听讲,她往后望去,礼堂的门没有关,敞开着,她的座位离门口只有四排的距离。 她冲钱怡汝比了个溜走的手势,然后猫下腰,手提着自己的书包挡在身后,飞快地往门口移去。 出了礼堂,陆依星深呼了一口气,她把书包背在肩上,好在学生会的人都入席了,并没有在门口候着。 这种丢人的事情,也亏她能做得出来!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寝室去。 “陆依星。” 陆依星听见林为之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回过头,看见林为之站在礼堂门口。 只见他走过来,脱掉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双手环到陆依星身后,把外套系在陆依星腰间,说:“别在路上丢脸太久。” 陆依星听他这样说,瞬间明白了,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问:“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细心吗?” “你说的,我很善良。” 一旦被夸奖,就很想完成她心里的样子。 陆依星感觉脸颊发烫,一瞬间羞红了脸,视线收回来,轻声说:“衣服我明天还你。” “嗯。”林为之说,“今天要是《新编数学》写不完,明天可以问我。” 他看她每次晚自习都在数学上花好多时间,作业本卡在一页好久也不见翻页,其实只要她问一问,别人给她点提示,就不用在一个地方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谢谢。” 林为之起步往回走,陆依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露出了微笑。 真善良呐。 这时,礼堂内传来一阵笑声,紧跟着,李正烁从里头跑出来,和往回走的林为之刚好打了个照面,两人只是对视了一下,并没有多说话。 李正烁直跑向陆依星,把手里的东西塞到陆依星手里,说:“给你。” 他的视线落在她腰间的校服上,不由皱眉。 陆依星低头一看,竟然是一片卫生棉! “你……你哪儿弄来的。”陆依星当真是很吃惊的。 “借的。” 李正烁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他一紧张就爱摸耳朵,虽然强装镇定,脸上渐渐爬上一抹绯红出卖了他。 太丢人了。 陆依星看着他的窘迫模样颇为有趣,笑着说:“我怎么突然有一种养儿防老的感觉。” “滚!废什么话啊,快去。”李正烁呵斥她。 陆依星笑着去了卫生间换好卫生棉,出来的时候李正烁正还站在外面等她。 “谢谢啊。”陆依星看着他,看他的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你对我这么好,我会觉得很亏欠你的。” “那就以身相许报答我。”李正烁拍拍自己胸脯说。 “想得美!” “你知道小爷我有多受欢迎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能要点脸吗李少爷?”陆依星被他这不要脸的样子逗笑,催促他,“你还不回去听课?” “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李正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送你回寝室。” 陆依星点点头应下了,反正签到也签过了,逃个大课也无妨。 两个人结伴往寝室楼走去,路上只亮了几盏路灯,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眨着眼,诉说着宇宙的秘密。 路上,李正烁突然说:“你说你,成绩一般,长得一般,身材一般,看着真不是钢板会喜欢的类型。” 陆依星白了他一样,说:“那不还是有人死乞白赖地喜欢。” 李正烁抬头看天,一本正经叹了口气,“哎,有什么办法呢。” 陆依星“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 “发现你有点可爱。” “这还用你说。谁能想到,我堂堂汉中‘浪里小白龙’,不仅人帅心善,竟然还是个痴情男子。” 像他这样的男子,这世上去哪里找第二个。 陆依星拱着手,说道:“李少爷,承蒙错爱!” “别,别给我发好人卡,我不收。” 两人扯皮聊着,一路逛到陆依星寝室楼下。 陆依星刚走上一级阶梯,李正烁便抓住了她,她转过身,看到李正烁表情严肃地开口说道,“陆依星,你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我吗?” 陆依星看着李正烁的目光,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严肃的模样,印象里,他总是十句里有九句俏皮话。 “我总不能昧着良心……” “好了好了好了,”李正烁打住了她,不让她再说下去,一挥手,说,“烦人。” 说完,他伸手把陆依星腰间的校服外套解走了。 “你干嘛?” “我拿给钢板。”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我有眼睛,会看。” 李正烁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陆依星。 他拿着林为之的校服外套往男生寝室里走,走了一半又转过身来,看到陆依星还站在寝室楼门口,抬手挥了挥,示意她上楼去。 陆依星重新洗了澡,她晚上换上的那条裤子后面被染上了一小块血迹,一想到林为之大概是看到了,觉得既尴尬又害羞。 等她洗完了的衣服,钱怡汝恰好回来。 一进门,钱怡汝就跑过来,捶着阳台的门,对着正在晾衣服的陆依星津津乐道:“我跟你说,李正烁可太拼了,蹲在施佳边上正问她借卫生棉,被欧阳主任看到了。欧阳当着全场训他,说‘这么严肃的场合你干嘛呢?’,还要他大声讲出来,他就站直了身体,还敬了个礼,说‘报告团长!我借卫生棉!’。你是没瞧见,全场寂静,突然一阵爆笑。台上的团长还调侃他说‘小伙子,爱好挺特别啊’,笑死我了。” 钱怡汝一边说,一边笑弯了腰。 “什么?”陆依星拿着自己刚过水的裤子,一脸震惊,“他当着全校人借啊?” “对啊!施佳你知道吧?上学期跟李正烁表白还被拒绝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一片卫生棉递给他,这心理素质也是杠杠的。”钱怡汝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难怪,刚刚李正烁一副窘迫的样子。 钱怡汝溜到陆依星边上,拿肩膀推推她,说,“其实李正烁这小子,想想还是不错的,你就不心动吗?” 心动吗? 陆依星沉默了,想起刚刚在楼下,李正烁问他的话。 “丫丫,”钱怡汝见她没反应,在一旁双手环抱在胸前,“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死脑筋吗?” “我哪有。”陆依星弱弱地反驳。 “怎么没有?小学时候,考了100分的数学卷子丢了,你一边找一边哭,最后坐在台阶上泣不成声;还有,大夏天学骑自行车,你硬是一下午给学会了,腿肚子被踏板磨破了一层皮。”钱怡汝会想起小时候的陆依星,比现在倔多了。 “可是喜欢,不一样的嘛……”陆依星的声音越发弱了。 她对林为之不一样,他只要一个眼神,同她多说一句话,就能让她开心上一整天。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要洗澡了。”钱怡汝背着书包走出了阳台。 陆依星晾完衣服,进屋在椅子上坐下来,钱怡汝还在卫生间里洗澡。 她愣愣坐着,想钱怡汝刚刚说的话。 李正烁是很好,长得帅气,性格开朗,为人良善,她想是谁都会喜欢他的。 而林为之,她甚至不能说了解他,可就像怡汝说的,她确实是有点“死脑筋”,对林为之的喜欢,让她能清楚得看到李正烁的好,却无法对他产生和对林为之一样的情绪。 对了,还没和林为之说衣服李正烁带回去了! 陆依星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在吗外套李正烁帮我带回去还你了,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林为之回复:“不客气。” 陆依星抓着手机不动,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又发了一条:“李正烁说,要我和他在一起,你觉得呢?” 她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忐忑和试探问出这句话,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视线一秒不敢离开地盯着手机屏幕。 他会怎么觉得呢? 他若是说“不许”,她可能会感到一丝甜蜜,可他若是说“可以”,那她怎么办…… 一会儿,消息回过来,只有一句:“你自己的事你问我?” 是啊,她自己的事,问他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干嘛。 陆依星生气地合上手机放回了书包,又伸手去掏作业本。 掏出的正是《新编数学》,她看了一眼,想起林为之和她说的“《新编数学》写不完明天可以问他”,她又狠狠把作业本塞回了书包里。 什么嘛! * 男生寝室。 林为之站起身,端着杯子去接水,路过李正烁时被他伸手拦住了,“给我也倒一杯。” 林为之把他拿着空水杯的手拍开了,说:“自己倒。” 李正烁看着林为之离去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发什么疯啊。” 一杯水而已,不喝就不喝呗。 李正烁想着,已经放下空杯子,又重新把耳机戴上了。 林为之在饮水机接了水,喝了一大口,他看向正在座位上偷偷拿笔记本看NBA的李正烁,咽了咽喉咙,又接了一大杯水。 第 18 章 中午午休,陆依星换了睡衣准备上床午睡,钱怡汝给她关上灯、拉上窗帘,然后开起了自己的小台灯,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 这场面可很少见。 钱怡汝是出了名的爱睡,绝对不会错过睡午觉的机会的。每次起床,无论是早起还是午睡起,陆依星都要喊她半天。 她不像陆依星,身体里有跟发条似的,一听到闹钟就能立马触发,“噌”一下就能起来。 “怡汝,你不睡吗?”陆依星躺在床上,眼罩推到额头,望着不远处的钱怡汝问道。 钱怡汝低着头写字,说:“快会考了,我理一下考点。” 陆依星侧身趟在床上,头枕着自己的小臂,说:“会考很简单啊,我都不担心,你还担心?再说了,你们学霸阶级,不都是走保送和自主招的吗?” “我是不担心,可陈子谦不行啊,后面如果三位一体招生,他是能用到的。”钱怡汝说。 陆依星憋笑,忍不住揶揄她,“你有点奇怪哦~” “什么啊?”钱怡汝停住笔,转过头看她。 陆依星转了个身,平躺着,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说:“也是,这样温柔善良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啊。” “陆依星,看我不拧断你的头!”钱怡汝站起来,往陆依星床上走来,作势就要修理她。 “救命救命,有人恼羞成怒啦!” “你还说不说了?”钱怡汝在她腰际挠痒痒。 “不敢了不敢了!钱怡汝一点都不喜欢陈子谦,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还说!” …… 钱怡汝今天没睡午觉,陆依星倒是省去了叫醒她的时间,俩人在路上打打闹闹地往高三(6)班走。 陆依星一直拿陈子谦调侃她,钱怡汝气得一直挠她痒痒。 陆依星很怕痒,笑得面部肌肉都抽搐了,一路跑一路躲地到了教室门口。 她背对着往后退,手抵挡着钱怡汝的“攻击”,猛地同身后的人撞了个正着,头顶撞到了来人的下巴,那人扶了下她的肩,很快放了下去。 陆依星回过头,才看见是出来接水的林为之,另一只手还拿着空杯子。 她一下子安静下来,脸上的嬉笑也收了。 林为之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瞥了钱怡汝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切~瞪什么瞪啊。”钱怡汝看着林为之远去的背影愤愤地说,被陆依星拉进了教室。 * 化学课刚结束,副班长毛翔宇就跑来同钱怡汝商量运动会的事儿。 男生这边他负责报名,女生这边由钱怡汝负责。 末了,毛翔宇看向林为之,说:“林为之,你报一个吧,1000米?4×100?” 林为之的样子懒洋洋的,嘴里淡淡突出两个字:“篮球。” “除了篮球,再报一个。” “其他没兴趣。”林为之的回复一如往常的冷漠。 这种不配合的同学,毛翔宇今天也遇到几个了,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班委真是难做哦。 运动会主动报名的人本就少。很快又要期末考了,大部分学业为重的学生,像运动会这种能不参加的都尽量避免参加,一来是怕耽误学习,二来伤到碰到出个好歹,影响考试就不好了。 陆依星见毛翔宇有些落寞,便说:“你给李正烁报个4×100,就说是我帮他报的。” 毛翔宇点着头拿笔记下来,一边记一边说,“你再给他多报几个。” “那就帮他把1000米也给写上。” 钱怡汝看不下去了,说:“丫丫,你真不怕挨揍吗?” “你看他每天这么多精力,就该耗点掉。”陆依星说着,往门口望,李正烁还没回来,他和陈子谦因为实验作业没交刚被化学老师叫走。 毛翔宇挑挑眉,笑呵呵地说又:“那你帮林为之也报几个吧!” 陆依星一瞬间收住了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扭头看向林为之,正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有刹那流光闪过,可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上看不出神色,也不说话,低头写今天刚发下来的卷子,在大题处写了一个“解”字,停笔不动。 “这尊佛谁请得动啊,”钱怡汝说,“你还是找找其他人吧。” 毛翔宇点点头表示附议,也不再强求,转身找其他同学做思想工作去了。 钱怡汝冲陆依星挑了挑眉,俏丽的面庞上一脸坏笑,“丫丫~支持一下工作!” 陆依星不由感叹自己身世悲催,“我都成工具人了,哪里有用往哪搬。” 她体育很差,每次八百米跑完腿都疼得不行,中考时候,体育真的是拼了老命在跑也只是跑了个“良”而已。 可钱怡汝是谁啊,赔出条命,她也得卖她好姐妹面子啊! 好说歹说,陆依星终是答应下来跑环校跑。 环校跑是运动会的一项娱乐项目,学生老师都能参加,绕汉州中学一圈,以寝室楼为起点过教学楼,到行政楼,到英语岛,再到怀书亭,最后回到寝室楼。 只要跑完环校跑,无论名次,至少也能为班级积1分,当然,名次越靠前积分越多。 钱怡汝在环校跑的格子里把陆依星的名字填上,然后伸手敲了敲林为之的桌子,示意她在和他说话,“反正你不参加比赛,来给丫丫加油好了。我们分两段,你就去停车场后面的小广场,我去晨跑打卡那儿。” “没兴趣。”林为之冷漠地回道,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钱怡汝眉头一皱,一脸的莫名其妙,看着陆依星,双手一摊,指着林为之离去的方向,说:“这人,又犯毛病是不是?” 喜怒无常,信不信她真的手撕了他! 陆依星比了个“嘘”的手势,拉了拉钱怡汝的衣角,示意她坐下来。 正在这时,李正烁和陈子谦恰好回来了,顺便还带回了个消息,老苏真的要把陈子谦调到最后一排去。 今天老苏给他下最后通牒了,命他晚自习后就把位置移到第六排去。 另外,第一和第四大组看黑板会有些反光,基于这个原因,老苏要大家在晚自习结束后以大组为单位集体向左移动一组,以后每个月都这样挪动一次。 挪座位啊。 陆依星看向林为之空空如也的座位。 这么说,这是他们最后一天做“同桌”了。 * 晚饭过后,陆依星在位置上整理书本,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今天是周二,周二的广播站节目是音乐分享,现在正放着Tamia的《Officially Missing You》。 林为之靠着桌子上睡觉,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歌,陆依星整理着自己的桌子,偷偷瞥眼看向他棱角清晰的侧脸。 他的手随意地搁在桌上,十指修长,指骨分明。 陆依星想起,钱怡汝说林为之国画画得很好,说他是天赋型选手。连钱怡汝这样不服输的性子都自愧不如,不知道他这双手画国画又是什么样子。 陆依星正这样想着,林为之突然睁开了眼,她慌乱地移开了眼,佯装镇定。 林为之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像是还没有睡够。 “昨天没睡好?”陆依星问。 林为之没有看她,淡淡回了一声,“嗯。”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走廊上的人都回了教室,在座位上坐下,拿出作业本开始自习,不时有几个迟到的同学,背着书包从门口跑进来。 整个学校都被泡在了安静里,从高一段到高三段,教室的灯光齐刷刷地亮着,从楼外看去,教室的窗户透着光,像一块方形的白豆腐。 过了一会儿,老苏背着手来教室巡逻。 他的头发剪短了,短得和光头相差无几,模样有些好笑。绕着教室走了一圈,也不见有人询问他数学问题,又在教室后面静站了一会儿,最后从六班走出去,往他教的另一个班级——九班走去。 陆依星看着自己今天当堂练的数学卷子,老苏在晚自习前改完了,让课代表分下来。卷子没有打分,只勾了对错,前面的她都理完了,只是这最后一道,她实在没有任何头绪。 她伸手戳了戳林为之的手肘,指着卷子上最后一道导数题,压着嗓子轻声地问:“这题你能教下我吗?” 她的声音柔柔的,扫在林为之的心上痒痒的。 “我不会。” 语气冷冷的,没有温度。 陆依星一愣,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眼里渐渐暗淡,“哦。” 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明明那天还和她说《新编数学》有不会的可以问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陆依星收回了卷子放在桌角,打开另一本作业本开始做题。 也许是真的不会吧,她想。 不多时,第一堂晚自习课的下课铃响了。 林为之起身走出教室,陆依星抬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不由地蹙在一起。 看着空落落的门口许久,她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向右上角的钱怡汝,冲她招了招手,“怡汝,你过来一下。” 钱怡汝从座位上往她挪过来,坐在她边上,陆依星重新展开数学卷子,指着最后一题说,“这道题你教下我吧。” 钱怡汝只瞥了一眼,说:“这道啊,待会儿问林为之吧,这道要用微积分,老苏说全班只有林为之做出来了。” 陆依星愕然。 门口,陈子谦正在喊钱怡汝的名字,钱怡汝喜笑颜开,蹦跶着回自己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了今天中午理好的会考笔记,抱在怀里又蹦跳着往门口跑去。 陆依星看着门口愣愣地出神,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数学卷子。 林为之,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让她去猜他的心思,她原本以为,他们能成为朋友的,她以为,他至少是不讨厌她的,她以为……是啊,全都是她以为,他又真的说过什么呢。 第 19 章 汉中的运动会可以说别有特色,每个联盟会设计自己的班服和logo。 所谓的联盟,其实就是,三个年段相同序号的班级联合在一起,目的,是为了减轻运动会的预备工作量。 今年的运动会,高一(6)班负责班服和logo设计,高二(6)班负责加油棒制作,高三(6)班负责拍板。 宣传委员组织大家收集了一堆的矿泉水空瓶子,买了一麻袋的黄豆,每个矿泉水瓶里装一把黄豆,瓶身用红纸粘上,六班联盟的颜色是红色。 最近几天,大家中午有空就在教室里帮忙做加油棒,坐完一批就堆在教室最后面的铁皮柜上,已经堆了好几层,可要做完三个班级的量,数目还是有点多。 距离陆依星换去第四大组已经过去两周多了,和林为之隔了一大组的距离,同他的交集少之又少。那之后,陆依星也没再同他讲过话,他也没有主动来找她聊天。 陆依星体会到有一种平静,叫死水微澜。 午休时分,又是他们几个人在教室“做手工”,唯独林为之没有来。 陈子谦望了望四周,教室里,有其他同学在,就是不见林为之,便问:“钢板呢?” 李正烁抓了一把黄豆,手弯成漏斗,把豆子送进瓶子里,“午饭后说困,回去睡觉了。” “他最近怎么回事儿,特别爱睡觉。” 李正烁摇了摇头,勾勾嘴,“不知道,神神叨叨的。”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家里?”陆依星关切地询问,想起林为之最近的种种反常行为,说,“真的很奇怪。” “没事儿,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李正烁说着撕了双面胶,把红纸贴在矿泉水瓶上,然后用笔花了个笑脸在瓶子上,递给陆依星,“你看。” 陆依星笑着接过来拿在手里晃了晃,黄豆在瓶子里沙沙地响,“还挺可爱。” 陈子谦见状,也用笔在瓶身上画了个笑脸递给钱怡汝,钱怡汝提笔又加了两笔,给笑脸的单线条嘴巴多加了几笔,画了个露齿笑,递还给陈子谦看。 李正烁看到他们也在画瓶子,说:“干嘛学我?” 陈子谦才不理他,准备做另一个笑脸,凑一对加油棒,“你画的没牙齿,我们的有牙齿。” “那也是学我。”李正烁哪里乐意,作势就要去抢加油棒,“版权所有,没收没收。” 两个人你来我往,竟在争抢中打闹起来。 墙上的挂钟已经转到13:40分了。 周三下午第一堂是计算机课,需要提早一些去第二主教学楼的计算机房。 计算机这学期也得会考,有算法和多媒体两个方向,所幸他们选的都是算法,在一个班。 “走吧。”钱怡汝从抽屉里抽出课本说。 几个人前前后后往第二主教学楼走去,等到了计算机房,上课铃正好响起。 机房的座位,两两一起,钱怡汝和陆依星一起,陈子谦和李正烁一起,李正烁拿书包在他后面给林为之占了个座位。 不多时,林为之背着书包从门口走进来。 陆依星一直盯着门口,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向其他方向假意看着。 余光看到他从她们座位旁经过,在她们身后坐下了。 这堂课,讲的是判断三个边长能否构成三角形。 陆依星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鼠标移来动去,信息技术林老师嘴里蹦跶着一个个单词和代码,可她一点都听不进去。 离下课只剩十分钟的时候,林老师在台上说:“黑板上是域名,大家按照今天讲课的内容,写一个判断代码,作业交到域名上去。” 陆依星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听讲。 好在,钱怡汝做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作业打包好上交了,打开界面给陆依星看。 陆依星照着钱怡汝的代码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抄。 “钱怡汝,你过来一下。”林老师在讲台上喊,钱怡汝跑上前去。 陆依星继续抄着代码,没一会儿也抄完了,她暗松了一口气。 可是运行的时候却一直提示错误,她对着钱怡汝的代码,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出错来。 下课铃已经响了,钱怡汝还在讲台上,林老师同她不知在说些什么。 “怡汝……”陆依星想叫她,可叫出口声音却很轻,最后低下头来继续默默检查自己的代码。 到底哪里错了! 试着检查了好几遍,改了几个地方还是不对,越错越急,越急越错! 她的心里烦躁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一只手突然覆在她握鼠标的手上。 陆依星抬头,看到头顶上林为之下巴流畅的线条,他俯下身,右手隔着她的手握着鼠标在界面上点了几下,左手在键盘上按了几个键,几乎是以把陆依星搂着怀中的姿势在给她纠错,虽然速度极快。 只是把Click的空格取消改成了下划短线,点了保存,然后把这个当堂作业拖去了域名文件夹。 “好了。”林为之说着,已经站直了身体,手揣进校服衣兜里,准备往外走。 刚起步,校服的袖子却被陆依星拉住了。 她的动作很轻,但这样一点点轻微的牵动,有很微弱的东西在他心头漾开。 回头,就看到陆依星有些委屈而关切的表情,模样甚是可怜,“你怎么了?” “没事。”林为之不动声色地挣开她,往门口走去。 留下陆依星愣愣地望着空气发呆。 每次都这样,不经意撩动她,然后又不经意地走开…… 讲台前的钱怡汝终于下来了,林老师托她这个班长向老苏讨要一堂课,才聊了这么久。 她回头看看,陈子谦他们已经全不见了,下节是体育课,肯定又飞跑去打篮球了。 钱怡汝撇撇嘴,丝毫没有发现身边陆依星的异样,“走吧。” “嗯。” 林为之走出计算机房,右手从兜里放出来,他看着自己的手,用力地张了张,又合上,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刚刚一直有一口气吊着似的。 楼下,李正烁挥着包正冲他喊,“钢板!快点,别磨蹭了!” 第 20 章 妈妈和刘叔叔最近忙着装修新房,又是置办家具,又是挑选窗帘,陆依星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索性这周就住校了。 新房子是两家出钱买的,严格上来说不是新房,只是市区的二手房,但比陆依星家大得多。 妈妈把早年准备用来买新房的钱拿出来,刘叔叔也把之前的房子卖了,一起买了这一处。妈妈同她商量,婚后就住到新房子里去,现在的住所就空出来收租。 这对陆依星来说是个好消息,原本妈妈计划换大房子,是要把旧房子卖了的,现在,至少,那个拥有她和爸爸回忆的房子可以留下来了。 而钱怡汝,她爸妈出国交流去了,要一周才能回来,她这周也不回去,拉着陆依星往图书馆跑,一坐就是一天。 等到从图书馆里出来,已经快五点了。 她们路过图书馆的休闲吧,泡面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着,直往鼻子里钻,引人犯罪。 陆依星觉得胃一缩,她咽了咽口水,说:“好饿啊,我们走快点。” 她拉着钱怡汝快步往楼下走。 今天是周六,可以出校门的,吃什么好呢,沙县小吃黄焖鸡,广式茶餐螺狮粉…… 刚下了楼,准备从大门出去,却被人叫住了,“同学,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陆依星回头,说话的男孩子眉目清秀,穿着运动衫,手上还带着护腕,头发上有汗珠,一根根翘着,活像个刺猬。 钱怡汝本在她身后,现在往前走了一步,问:“什么事?” 那人转向钱怡汝,解释道:“我是隔壁安阳中学的。我们新校区刚搬来,校乐队想和汉中来场友谊交流,下周来表演。今天准备彩排一下,但是我们主唱没来,所以……” 他看向陆依星,继续说:“你朋友身形和我们主唱像,想请她走下位。” “这好办啊,”钱怡汝一口答应下来,“助人为乐,她最在行了。” 陆依星刚要拒绝的话被硬噎在喉咙。 助人为乐,能不能也先填饱肚子再说啊? 不容二话,两人被带去了学校礼堂。 一路上,男孩子简单介绍着自己。他叫“冯旭辉”,是他们乐队的组建者兼男主唱,他们新校区就在汉中往后走百来米的位置,安阳中学的高一生会在这儿学习,等高二就会回本部去。他同她们一样,是个高二生。 进了礼堂,冯旭辉拍着手,冲着台上大喊,“来了来了,正式彩一次。” 舞台上的人齐刷刷向她们看过来,与此同时看过来的,还有她们再熟悉不过的——林为之和李正烁。 他们怎么在这儿!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钱怡汝已经脱口问出来,连蹦带跳地往前走去。 “我还要问你呢。”李正烁说,目光看向还在原位站着的陆依星。 “我们来助人为乐的。”钱怡汝说着往四周看了看,说,“好像少了个人。” 李正烁闻言,笑道:“陈子谦回家给他老爹过大寿去了。” “噢。”钱怡汝应了一声,语气里似有失落,她转身,冲陆依星招招手,“快点,早点排完,我们去吃好吃的。” 陆依星慢慢悠悠走上来,不知为何,她现在有点怕见到他们,或者说,就是怕见到林为之。 她总觉得,林为之这些天的反常,是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他了,所以才这样。 这世间最惨的事,莫过于,她的喜欢让他不喜欢。 她慢吞吞地走到他们跟前,看向林为之,嘴里很不自然地吐出两个字,“好,巧。” 林为之没答话,台上的另一个男孩子倒是先开口了,“哟,老冯,你哪里找的,不仅身形像,长得也有几分像。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那人说着从台上跳下来,往陆依星走过来,李正烁一挪身体把陆依星挡在身后,提手比了个禁止的手势,“一边去,有主的啊。” “有主?谁的?你的还是林为之的?”梁诞不依不饶。 “反正不是你的。”李正烁说。 梁诞还不死心,手越过李正烁的身体冲陆依星伸过来,“你好,我叫梁诞。” 林为之突然扯住陆依星的校服往他的方向拉了拉,陆依星转头看他,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一样是这些天她习惯的那张臭脸。 舞台上另一个弹电子琴的男孩子说道,“梁诞,你这如狼似虎的样子,难怪晓语要选老冯咯。” 梁诞转身,食指指着台上刚刚讲话的人,“喂!再说翻脸啊。” 冯旭辉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晓语不在,我们赶紧走一遍,别耽误人家。” 一众人在冯旭辉的安排下站了位。 这个表演,其实更像是音乐剧,除了乐队成员,还有很多帮忙换场景的幕后工作人员。 故事讲的是一个富家小姐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情节老套。 乐队录了女主唱的声音,按照情节顺序播放,主唱的音域很宽,轻声的时候像山涧淙淙流过山谷,高昂的时候像飞机划过云霄。 陆依星只需要听从冯旭辉的安排,帮着在台上跑几步,定下上下台的顺序和位置,几个特殊点他们拿胶带在台上做了标记。 末了,冯旭辉对陆依星说,“我们还有一幕是男女主在花园悄悄见面,有点像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你再帮我们试一下威亚吧,只用坐在秋千上,当歌曲唱到‘feeling the world’时,秋千会把你带到这一侧,这样就可以了。” 陆依星看向舞台后面的秋千,白色的秋千椅,绑了许多鲜花在扶手上,台上还摆了个两米多高的台子,到时,男主人公会站在上面,而女主人公坐在半空的秋千上,两人隔空对唱。 “好。”陆依星回道。 “你不恐高吧?” “不恐,除了跳楼机我都行。” “那就好。”冯旭辉笑了,“放心,会给你把威亚吊好的。” 他说完,冲舞台后头一人挥手喊道,“小水,你帮陆依星戴一下威亚。” 那个被唤作小水的男生跑上来,带陆依星去后头戴威亚,等她坐上秋千,她扶着栏杆,秋千缓缓上升到半空。 陆依星看向下面,这一幕舞台被清空了,所有人都退到台下看不见的位置。 台下,刚刚帮陆依星损梁诞的那个男孩子站在前方,指挥着舞台布景,然后按下了音乐播放键;舞台另一侧,冯旭辉一边哼唱着,一边慢慢走上了那个两米高的台子上,他穿着运动服,嗓音却是浑厚的美声,显得异常反差;林为之站在台下,半倚着第一排的桌子,双手环抱在胸前。 李正烁和钱怡汝正站在舞台幕布后面的预备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 钱怡汝问道:“你们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冯旭辉是安阳篮球队的,之前高中男子篮球赛见过,包括那个梁诞。刚刚和我们打完球,邀请我和钢板来看他们彩排,我们本来都没兴趣来。”李正烁回答她。 谁能想到,冯旭辉说出去抓个人来,就把她们俩给抓来了,真是天意! 音乐里传来女主唱清脆悦耳的声音。 陆依星静坐着,看向林为之的方向,本以为自己吊这么高,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了,可是就在她视线落到林为之身上的刹那,林为之也正好抬头看向她,两人就这样视线相撞。 陆依星想逃开,奈何如何假装只是无意对视,再假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她的大脑似乎没有告诉她答案,于是只能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最后,她竟产生了一种‘谁怕谁’的情绪,气势也提了提。 林为之看着她,她倒是挺有趣,平时怂怂的,和他对视的时候胆子倒是异常的大。他不由蹙紧了眉头,也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她的视线感到被挑衅,还是因为她被吊得太高,他竟有些紧张,身体动了动,将原本倚靠着桌子的身体站直了。 林为之突然动了,陆依星竟会应激反应似的,不自觉往后躲了躲。 这时候,背景音乐里唱到“feeling the world”,秋千沿着轨道滑去了舞台另一侧。 陆依星的手还来不及抓稳,秋千因为她刚刚往后躲的动作本就有点晃动,再猛地被往另一侧拽去,她基本是被甩过去的。 陆依星一下子从秋千上被甩下来,她不由绷紧了神经,幸好身后有威亚吊着她,她悬在空中,因为惯性左右晃了晃,她暗暗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气,吓坏她了。 可是,只这样停了一拍,仿佛跳楼机在下坠前那一秒的停滞,在大家都以为“还好还好”的下一秒,陆依星听到身后的威亚“蹦”的一声脆响,地面突然在她眼前逼近,下坠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下意识地闭紧了眼。 电光火石不过几秒,等她重重摔在台上时,只感觉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林为之抱在怀里,她整个人摔在他的身上,他的右手正护在她身后。 林为之的五官因为疼痛挤在一起,陆依星甚至看到了他太阳穴暴起的血管,他松开她,转身躺在地上,闭上眼,强忍疼痛,嘴里闷哼出声。 陆依星赶忙爬起来,林为之的右臂的骨头断了,戳着皮囊,无处安放,大有要戳出皮肤的趋势,画面很是吓人。 他看起来好疼。 陆依星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着大喊,“救护车!有没有人叫救护车!” 钱怡汝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脑袋,冲其他人喊,“叫救护车!” 被吓得愣在一旁的几个人,立马掏出手机打120。 李正烁赶忙在舞台后面翻,找到了两根鼓棍,又扯下自己的鞋带,给林为之的手臂做了固定,一边吩咐道,“冯旭辉,你去校门口接一下救护车。” 冯旭辉答应着,飞也似地往校门口跑去。 陆依星怕极了,看着林为之抽搐的表情,双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爸爸走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好像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她往自己身上摸,手机不在身上,早上出门的时候为了好好学习,特意把手机放在寝室了,“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掉下来,他就不会跑上来接她,就不会…… 爸爸离开的那天,她一直想,是不是因为前一天她哭闹着说想早点看到爸爸买的玩具,爸爸才提早回来了…… 钱怡汝把陆依星紧紧抱在胸前,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她,“没事没事,不怕不怕。” 钱怡汝清楚陆依星现在有多害怕,就像她爸爸过世那天的她一样,她的恐惧和无助让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那天,她妈妈本不让她去殡仪馆送,说她一个小孩子不适合去,可她硬是自己坐着98路公交去了。到的时候,遗体已经火化,远远的,她看到陆依星坐在横沿上,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她蹲在陆依星脚边,对她说,“回家吧。” 可陆依星摇摇头,抽泣着,说:“爸爸在哪儿,我在哪儿。” …… 即使过去这么久,她的恐惧还是那么清晰,像一层保鲜膜随时可以憋得她喘不过气。 第 21 章 救护车赶到,林为之被医务人员抬上了车,他们几个人叫了出租跟在后头。 陆依星坐在后座,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的双手交握着,低声抽泣,牙齿下意识咬着大拇指,一点点疼。钱怡汝紧紧搂着她,仿佛这样可以让她有一些些安慰。 这个点的天刚刚暗下,救护车穿梭在这座城市最繁忙的下班高峰期中,警铃声一声盖过一声,在这个繁忙拥堵的城市里显得如此苍凉。 车子开过几个红绿灯,终于在附一医的急诊室门口停下。 几个医务人员从车上下来,熟练地把人抬下,推进急诊室里。 两个护士姐姐为林为之重新做了伤口固定,可手术室的位置还没有空出来,连床位也没有,病床只能在走廊里摆着,听护士的意思,可能会等到明天。 林为之的妈妈赶来了,紧随其后是老苏,再接着,校长也来了。 林妈妈顾不得同他们打招呼,和林为之讲了几句话,便自顾转向角落里打电话去。 陆依星陪在林为之病床边上,他已经熬过断骨那一刻最痛的时候,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平静。 她的情绪也跟着缓和下来,跟林为之说:“我陪你说会儿话。” “嗯。” “疼吗?” “嗯。” 陆依星隐隐眼眶又湿润了,垂下眼眸,睫毛上有泪水闪耀。 “也没那么疼。”林为之说。 陆依星抬眼看他,望着他的目光里满是安慰:“你妈妈和老苏去找人安排手术了,李正烁说你爸爸在国外开会回不来,不过没关系,我们都在的。” 她的样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林为之伸出另一只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抚她,刚碰到她头顶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小手术而已。” “胡校长,威亚这么危险的事情,就算伤的不是我们小之,伤到其他孩子,怎么办?” “您说的对,的确是校方疏忽了。”平时开晨会中气十足的胡校长,在这一刻也摆低了姿态,不住道歉,“医药费校方肯定会承担的。” “这不是医药费的问题,是孩子的安全。” “是是,您说得是。” …… 过了一会儿,护士小姐过来通知说加了手术位,二医骨科的主任医生来医院了,可以安排手术。 二医的骨科是全市最好的。 林为之被送进了手术室,一群人在手术室外候着,不说一句话。现在已经八点了,他们一帮子人都还没有吃晚饭。 老苏走过来,搭着李正烁的肩膀,对他们几个人说:“你们都先回去吧,这边老师在就行了。” “我想等手术做完。”陆依星担心地说。 老苏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又说:“先回去,待会儿我回学校跟你们报告,可以吧?你们明天再来看他。” 林妈妈本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扶着额,闻言抬头看着他们,道:“先回去吧,谢谢你们送小之过来。” 他们几个还是不放心,互相对视了几眼,犹犹豫豫还是不肯走。 林妈妈挤出一个笑容,温柔地劝解他们:“刚刚医生说了,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小手术,不用担心的,回去吧。” 几个人只得听从大人的安排先回学校去。 晚饭在校门口随便吃了些,可是大家情绪都很低落,没什么胃口,两个女孩子更是如此,就连平常和林为之总不对盘的钱怡汝,也是一副担心都写在脸上的模样。 * 第二天,他们又心急火燎往医院跑。 虽然昨天晚上,老苏已经给他们发了消息,告知他们手术很顺利,林为之只需要静养就好。 病房里,林为之穿着一身病号服,背靠着枕头坐着,左手拿着手机在玩,右手绑了石膏,听到他们敲门进来,他放下了手机,又坐正了些。 李正烁把手里带的水果往病床边的柜子上一放,说:“你小子,可够让人担心的。你看看她俩,昨晚肯定抱头痛哭了,黑眼圈这么大。” 陆依星站在床边,关切地询问,“你还好吗?有没有痛?医生怎么说啊?” 李正烁看她这机关枪发射似的提问,说:“你问这么多问题,钢板先回答哪个啊?他都受惊了,你饶了他吧。” 陆依星看向林为之,林为之冲她摇摇头。 “他说他没受惊。” 李正烁倾身倚靠在侧面墙上,说:“那是安慰你,你也信。陆依星,你有没发现,艺术场合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你,本来这都没你什么事儿,硬是来送人头。” 还真是,上回艺术节她就扭到脚,这回帮乐队彩排,又从威亚上掉下来。 钱怡汝听这话不乐意了,打抱不平说:“这是丫丫能预料到的吗?怎么说得好像是她的错一样。亏得丫丫昨天还说,还好不是你手伤着了。” 病床上的林为之面色一沉。 李正烁两眼一闪,看着陆依星笑逐颜开,“真的?你担心我哦?” 陆依星一时大窘,她看了眼林为之,连忙摆着手解释:“你那是游泳的手,废了就完了,为之不一样,他还有脑子嘛。” 她一时情急竟叫了“为之”,说出口,自己情绪太急也没觉得有不对,倒是听得林为之突然怔了一下。 “这听着好像高兴不起来。”李正烁细想着这话,越想越不对。 钱怡汝双手环抱胸前,俏皮地笑起来,说,“就是说嘛,你这手要是废了,就你那脑子,二本都上不了,还重点呢。” “那我脑子还是比陈子谦管用点。”李正烁反击道,可怜无辜的陈子谦被拿出来当斗嘴的筹码。 “关他什么事啊?” “那关你什么事啊?” “你!……” “哎~”林为之突然叹了口气。 陆依星以为他是伤口疼了,扶着床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林为之慢慢吐出一句:“我受惊了。” …… * 聊了许久也不见林为之的妈妈,一问才知她今天去参加美术家协会汉州会议,要到晚上才能来。 钱怡汝一听,无不佩服地说:“阿姨可真够心大的。” 儿子刚做完手术,就跑去开会了,林为之这在家里的地位也太低了吧。爸爸不在国内过不来就算了,妈妈陪完手术,一溜烟也不见了。 不过他这不讨人喜欢的臭脸,我要是生了这么个儿子,可能也不是很想见吧,见了糟心,钱怡汝想。 陆依星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出林为之被独自丢在医院,孤苦无助无人说的戏码,同情地说:“你也太可怜了。” “还好。”林为之说。 事实上,早上是他硬生生把他妈赶走的。 一来是,这个会议两年才办一次,妈妈一直很想去;二来是,他真的受不了他妈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样子,所以干脆说自己国画用的孔雀石没有了,让妈妈向画家协会主席刘伯伯再要一点,才给打发走。 这时候,门外传来放饭的呼喊声。 陆依星拉上钱怡汝往外走,转头冲他们说,“我们去拿饭。” 说完两人结伴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林为之和李正烁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正烁从水果袋里挑了个苹果,坐在椅子上开始削苹果,他的技术不好,苹果皮没削几下就断一次,他把垃圾桶踢到了自己的两腿之间,便于果皮直接掉进娄里。 李正烁没有抬头看林为之,但却开口问他:“为什么跑上去接?” 林为之沉默了几秒,才说了一句:“是谁都会跑上去接的。” 这话说得巧妙,可以理解为,是谁摔下来他林为之都会接,也可以理解为,陆依星摔下来是谁都会去跑上去接。 李正烁突然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你反应未免,也太快了点。” 比站在舞台上的他还快许多。 林为之当时站在台下,威压崩断的那一秒,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单手撑着舞台就跳上台来,跑去接住了下落的陆依星。 “疯子,”林为之叫他,说出那句,让他觉得仿佛整个宇宙静止的话,“我可不可以,追陆依星?” 那是他第一次从林为之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说他要跟他争一个女孩子。 “别,不干。” 这世上谁和他争他都不怕,唯独他林为之不行。 第 22 章 运动会如期而至。 高二段的篮球比赛,高二(6)班的“铁三角”少了林为之,最后只拿了年级第四。但她们排球比赛拿了第一,最后两球,还都是钱怡汝这个怪力少女发球得分的。 短跑决赛六班联盟出尽了风头,不知是不是凑巧,年段的几个短跑特招都在六班,高二(6)班虽然没有短跑特招,但有个李正烁扛着,100、200、400米的决赛又连在一起,一早上,六班联盟敲着加油棒喊“秒杀”喊得嗓子都哑了。 陆依星的环校跑在下午,这本来就是一场娱乐项目,和她一起代表高二(6)班出征的还有俞浩乾和老苏,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起点出发,画面好像非洲大草原的换季动物迁徙。 一路上有各个班级的人在沿路加油,还有人在递沾了水的湿棉球,润喉用的。 陆依星一跑出去就和俞浩乾及老苏失散了,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跑,绕过三栋行政楼,过石桥,路过怀书亭,再路过早上晨跑打卡点后边的小广场……一 一路上,陆依星都在心里默默念着“1234,2234,3234,4234……” 起初她还跟得上,后来就没什么力气了,慢慢掉队,再接着就连回应同学给她加油也省了,她好累…… 跑到终点时,她已经累瘫了,接过同学递过来的水“咕噜咕噜”拼命地灌。 果然,这名次,积1分稳稳的。 好在老苏和俞浩乾的名次很好,尤其是老苏,宝刀未老,教师组的第一名,这一下就给积了10分。 陆依星缓了缓呼吸,在终点休息得差不多了,转去最近的教学楼上洗手间,准备待会儿就去操场和大家汇合。 看这时间,估计怡汝的跳高比赛也要结束了。 洗手间里,不知是几班的两个女生正站在镜子前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聊天。 其中一个穿着连帽衫的女孩子说,“林为之竟然来了!” 陆依星脚步一滞,然后假装没事地进了个隔间,竖起耳朵来听。 他来了吗? “他不是手摔断了吗?”另一个女生问道。 “打着石膏,站在停车场那儿,就我们早上打卡的后面。理了个新发型,好帅啊~”女孩发出花痴的声音。 “以前我就觉得他们三个里林为之最帅啊,人又很聪明。” “对啊对啊,其实他很帅的,很有气场。” …… 陆依星回到操场看台,站着往上瞅,视线搜寻了一翻,果然看到了林为之,还穿上了他们的联盟服,坐在人群里也显得异常耀眼,理了个新发型,真的……略帅。 她跑上去,穿过人群,往林为之身边靠,手里还握着瓶矿泉水,终于在一群围着关怀的人群中,找到了个最近的座位坐下。 大家嘘寒问暖了一番,也散了,拿着笔互相在联盟服上签字,这是汉中运动会的一大传统。 陆依星往林为之又挪动了一个位置,冲他甜甜一笑,说,“欢迎回来!你给我也签一个吧。” 她的衣服上已经签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除了自己班的同学,联盟的学弟学妹,学哥学姐,路上遇到认识的初中同学她也会让签。 陆依星看向林为之还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的右手,顿时感到自己的要求似乎有点不合适。 林为之从旁边座位上拿了支笔,说道:“左手给你签。” 陆依星笑了,把左手袖子的布料捋平了,伸过去,“这儿。” 林为之左手划了划,在陆依星的衣服上签下了 “Luke”,他的英文名。因为是左手写的,和林为之平常潇洒的字迹比起来,显得有点萌。 “我也给你签一个。”陆依星从林为之手里接过笔,发现林为之衣服上很干净,一个签名也没有,她抿抿嘴不知该如何下笔。 林为之左手拍了拍胸口,说,“这儿。” 陆依星看着他的眼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提笔在他胸口签上了名字,还在边上画了一只简笔的微笑小猫。 “好了。” 台下,穿着运动短裤的钱怡汝拿着奖牌在下面喊她,“丫丫,吃饭啦。” “噢。”陆依星回头回应她,然后又转回来对林为之说,“要不要一起?” “我等疯子。” “噢,好。”陆依星往过道走去,到了阶梯转头看林为之,发现他在看她,又冲他挥了挥手道别。 * 食堂里密密麻麻都是人,陆依星和钱怡汝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完了饭菜,绕着食堂二楼走了一圈,才在食堂角落找到了座位坐下来。 一坐下,钱怡汝忙不迭地开始吐槽道,“他们男生,对篮球怎么这么痴迷。隔壁七班的陈禹州,打球时候踩到人,没站稳摔倒了,直接骨头断了,还有他们班那个施洋,左手骨裂,现在还吊着固定器呢。都跟陈子谦他们说了要考试了,先别打了,结果还要跑去打球,人影都没有。” “男生嘛,都有制霸全球的梦。”陆依星笑言。 回想起小时候和卓振宇一起看《灌篮高手》的画面。那时候,卓振宇放学就来她家写作业,陆依星想看一个女飞贼的外国动画,可是遥控怎么都抢不过卓振宇,她被迫陪着卓振宇看湘北走向全国联赛。 “你说我们六班七班这块风水是不是不太好,七班一个个断手断脚,林为之手也断了,看样子连期末考都没法参加了。”钱怡汝说着,夹了块排骨往嘴里塞。 本来今天看到林为之挺开心的,听钱怡汝这么一说,陆依星不由担心起来,“他都回来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吧。” “可是他妈妈说他至少得精养一个月,这养一个月,就期末考了。”钱怡汝叙述着从她妈妈那边听来的话,“别的倒还好,但是我们学校保送生名额是按期末成绩算分的,他这样就没法保送了。” 汉州中学的保送生名额按成绩算分,高二的期末成绩占了20%。林为之成绩一直很好,从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五,但即便是这样,缺了一次考试成绩,也不可能再争取保送生名额了。 陆依星的眸子渐渐暗淡下来,拿着筷子陷入了沉思,久久不动筷。 钱怡汝提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发呆啊,没事儿的,他爸妈都觉得没事儿,你还在这儿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都是因为跑上来接我,他才会受伤的。” “话是这么说,但这也不能怪你啊。林为之你不用担心,他自己随便考一考也能上清湛、燕大的。” 陆依星知道钱怡汝在安慰她,心里的自责像被投了颗石子,漫无边际地漾开来。 * 晚上,陆依星独自去操场跑步,沿着外圈慢跑了两圈,在操场边停下来,喘着气。 晚饭时候钱怡汝同她讲的话还犹然在耳。 没法保送。 如果先前他跑来救她,她充满感激,那现在,她更多的是内疚。 陆依星仰起头,深深呼吸了一口,目光随意地扫向一边,就看到一个人影坐在观众席上,夜色很暗,但借着操场的灯光,陆依星也能认出那是林为之。 他还穿着下午她见到他时的那件联盟服,陆依星看过去的时候,他也看到她了,缓缓提起左手向她示意了一下。 陆依星冲他点点头,沿着一侧的阶梯走上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林为之看着她,说,“出来吹吹风,在医院都憋坏了。” 陆依星安静坐了几秒,细细思量着,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手,要养一个月?” “嗯,一个月后拆石膏,医生建议最好再修养两个月。” “这么久啊。”陆依星声音渐渐轻下来,更像是自言自语,她十指相合,不由握紧了双手,“都是因为我,害你没法参加保送了。” 林为之看着她自责的模样,眼里像有月光流进,她的头发也只是随意扎了个低马尾,刚刚跑了两圈,马尾也松了,几缕头发从皮绳里挣脱出来,在风里飞。 半晌,陆依星没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林为之,两人目光相接,林为之的左手微微握了下拳头,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说,“你头发乱了。” 陆依星赶忙整理自己的头发,拉下了头绳,操场的风吹得她头发跟着飞扬起来,她重新捋了捋,熟练地重新扎了个低马尾。 林为之收回了视线,目光注视着操场上其他跑步的人,一步一步,就像他的心跳一样规则,“没关系,本来也不想去。” 不想去?怎么可能呢? “本来你能直接保送去清湛、燕大的。”陆依星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眉头微蹙,“其实可能,我直接摔下来还好点,反正我是要高考的。” “怎么会你摔下来更好?”林为之看向她,对陆依星的这番“豪言壮语”不敢苟同,“女孩子身上留个疤怎么行,我留个疤,还挺酷,大晚上夜路也敢走了。” 陆依星被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了,“那要是女孩子因为你的疤嫌弃你怎么办?”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林为之望着她的眼反问她。 陆依星低眉一笑。 哼,巴不得所有女孩子都看不上你呢。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最和睦的一刻,她体会到一种窝心的情绪。 “要是那样,就得找人负责了。”林为之又说。 陆依星心一颤,随即砰砰直跳,“找谁啊?” “胡海帆。” 胡海帆是他们校长。 切~她当是谁呢! * 两人在操场聊了一会儿,终于起身往寝室楼走去。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 “跟你妈妈说,不要再往医院送汤了。”林为之嘱咐陆依星。 在医院的这一周,陆依星的妈妈每天一汤不间断地送,关心程度已经让护士小姐都以为这是他妈了。这一周,他从奶白鲫鱼汤喝到香葱猪血汤,从玉米排骨汤喝到滋补乳鸽汤,每天活得跟坐月子似的,只是味道,嗯……一言难尽。 “我妈煲的汤,委屈你了吧。”她自己的妈妈她自己清楚,一个煮面味道不对会怪今天买的酱油有问题的“厨艺大师”,多年来倒是长进了些,几个家常小菜还算拿得出手,但煲汤,不是她这个女儿不给她面子,那真的是对林为之的二次伤害。 “也不是。阿姨太客气了,今天又跑去医院还跑空了,我妈说让我和你说一声,让阿姨不用再送了。” “好,”陆依星答应着,“不过她对自己的厨艺很骄傲的,可能会让我当快递小妹给你送。而且她回家还说,你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她很感动呢。” 林为之显得有些无奈,半晌,才吐出一句,“阿姨真单纯啊。” 噗。 两人慢步走到了陆依星寝室楼下。 “那我上去了。”陆依星冲他挥手告别,并真心告诉他,“我会尽量劝我妈不要再荼毒你的。” 林为之的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点了点,万分真诚地对她说,“大恩不言谢。” 陆依星进了寝室,上了一层楼梯,她从窗户往外望,看向林为之远去的方向,觉得今天晚上,风也温柔,云也温柔。 * 林为之回到寝室,他们四人寝,侯明明正托着眼镜预习明天的物理课,另一个室友姜超在卫生间一边洗澡一边高歌。 李正烁正戴着耳机看视频,转头看林为之两手空空地回来了,问他,“可乐呢?” 说好的出去买可乐,帮他也带一瓶的呢? “卖完了。” 第 23 章 “苏老师。”李冉敲开了数学教研组办公室的门,苏阳勇正在接电话,闻声抬头看她,挥手示意她进来。 上午数学课后,苏阳勇通知她下午来拿作业本。 “稍等下。”苏阳勇对电话里说,电话没挂,又转头对李冉说,“作业本发下去,另外把这份数学卷子也发下去,今天的附加作业。告诉他们,周五摸底考一次数学。” 他说着拍了拍桌角厚厚的一叠作业本,上面还叠了一卷数学卷子,李冉心领神会,点点头,端起本子和卷子往回走。 苏阳勇又重新接起了电话,“发烧就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来上课了……” 李冉腾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门内,苏阳勇把电话从右耳换到左耳,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你让安安多喝点水。” 安安是苏阳勇儿子的小名,他儿子在汉中五班,比陆依星他们还高一级,原本苏阳勇在十三中当校长,为了这儿子高考,算是卑躬屈膝,弃了鸡头,来当凤尾。 昨天,他这儿子和几个朋友爬上松台山顶熬夜看流星,结果,流星是没看着,高烧倒是飙到了40度,真是不省心! 李冉回了教室,带来了周五摸底考的噩耗,教室里一片鬼哭狼嚎,哀嚎间她还抓了几个倒霉蛋帮忙分作业本和卷子。 一听还有卷子,凄惨的哀嚎声更盛了,什么叫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数学卷子! 李冉把陆依星的作业本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准备发下一本,就听到一边站着的林为之突然开口道,“她不在。” 李冉看看他,确定这位吊着手臂的伤残人士在同她说话,又重新拿起了陆依星的本子往她抽屉里塞了塞。 接着,又听到林为之问她,“她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李冉不明所以,这怎么问她呢? 蓦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哦,好像发烧了吧。” 说完,她又继续向着手中下一本作业本的归宿出发。 * 今天陆妈妈结婚。 原本妈妈说简简单单两家人吃顿饭就行了,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还都是二婚。可刘叔叔说,请的客人可以少,但该有的形式还是要有,不然显得他不诚意。 于是,商量着准备在香格里拉定几桌酒,要了场地,举行一个不算太大的结婚仪式。 结果到了正式行使阶段,刘叔叔以往的生意伙伴就占了五桌,都是些请了A就不得不请B的角色,这不,说是要办简单,最后基本是按着正式婚礼的排场走了一遍。 陆依星拿着钻戒盒子,站在舞台上,身侧,一身黑色西装的刘叔叔紧张地在原地晃,伸着脖子往门口瞧,一会儿左手握右手,一会儿右手握左手,脸上满是焦虑。 陆依星在一旁看得不由好笑,真,像个小男生一样。 陆依星穿了一身粉色的小礼服,盘了个清新的公主头,脸上画了淡妆,平添了几分娇气。 婚礼舞台最近的一桌,坐着刘叔叔的亲戚,陆依星听到有人说,“这么小,就长得和她妈一样娇媚。” 陆依星没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假装没听到,继续同刘叔叔一起期待地望着门口。 大门打开了。 妈妈穿着洁白的婚纱,从门口向台上款款走来。头顶的水晶灯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照在妈妈美丽的脸庞上,明眸皓齿,美目盼兮,她提着婚纱裙摆,每一步仿若踩在云端,就像是音乐盒里舞蹈的小人,优雅从容,好美。 妈妈走上台来,刘叔叔赶紧握住了她的手,司仪调侃刘叔叔也太过心急了,调笑了几句,才开始了交换戒指的仪式。 陆依星递上婚戒,突然有一股感动从心底里溢出来,她久违了的触动,好像期盼了很久很久,这个美好而幸福的瞬间。 酒席上,妈妈和刘叔叔忙着给各个桌敬酒,陆依星感受着这热闹的气氛,如同烟花绽放之后,又洒下流星点点的怅然若失。 她从酒店里走出去,一眼就看到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个人,看背影,认出那是卓振宇。 陆依星走上前,在他身侧坐下。 卓振宇扭头看她,数落道:“穿着礼服也敢这样随便坐地上。” “没事儿,”陆依星说,“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双手环抱,搁在弯曲的膝盖上,下巴抵在手臂上,有些疲累。 夜晚的风凉凉的,吹着她荷叶边的袖子轻轻地抖动。 卓振宇脱下自己的外套,往陆依星头上一扔,说,“冻不死你。” 陆依星把盖在头顶的外套拉下来,盖在肩头。 “你该去和刘叔叔那边的亲戚熟络熟络。” “他们可能并不太想见到我吧。”陆依星的眼里逐渐暗淡。 “怎么?” “没怎么,以后慢慢就会熟悉了。我好像,也不太喜欢热闹。” “毛病。” 卓振宇手撑着阶梯,仰头看天空月朗星稀。 陆依星玩着自己凉鞋的扣子,慢慢又说,“妈妈嫁出去了,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很欣慰。” 路边的路灯倔强地发着光。 “小姨夫过世的时候,你五年级吧?”卓振宇问。 “嗯,我五年级,你六年级。” “小时候每年夏天,小姨夫就带我们去少年宫游泳,但是你总学不会,后来,他就经常背着你偷偷带我去九山湖里游。” 卓振宇的爸爸在他八岁的时候生病过世了,那时候陆依星还小,只记得那之后,每次爸爸带她出去玩,都会带上卓振宇,把他当儿子养。再后来爸爸车祸过世,家里连着几年都没有摆过团圆酒,她和卓振宇也很少再一起玩了。 “是啊,爸爸还总夸你学什么都快,不像我。”她到现在,都还不会游泳。 “那是小姨夫知道我没了爸爸,才处处照顾我。”卓振宇说。 “后来我也没有爸爸了……” 陆依星鼻子酸酸的,感觉眼眶热热的。 其实她已经很少会有这种情绪了,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想念也总是淡淡的。只是有时候,就像小孩子捡了一颗果糖,剥开来吃的时候糖不小心掉了,她还小心翼翼地把糖纸藏在兜里,告诉自己曾经有一颗糖。 “陆依星。” “嗯?” 卓振宇搂过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前,轻轻地拍着,“不哭。” 陆依星靠在卓振宇怀里,眼睛一酸,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 * 一场婚礼结束,众人送完宾客,回家已经一点多了。 刘叔叔喝了好些酒,被陆妈妈发配去客房睡,他喝了酒的脸红红的,一脸委屈的样子倒是颇为有趣,抱着睡衣可怜巴巴地看着陆妈妈不肯走,见陆妈妈不说话,最后只好听话地去了客房。 陆依星看这场景,说,“妈,你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陆妈妈搂过陆依星,说,“妈妈今天和你睡。” 陆依星开心地笑了,“这倒是很好。” 陆依星嘻笑着赶紧跑去洗漱,一刺溜像条蚯蚓一样溜进了被窝。 婚房的被子是喜庆的红色,床头还贴了双喜,她这挤走新郎的“不识相东西”,可怪不好意思的。 她张开双手,抱住了别人的老婆。 妈妈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暖暖的,她摩挲着头往妈妈怀里钻。 “这么大了还撒娇。”陆妈妈搂着怀里的陆依星说。 陆依星抬起头,头发在被子里摩挲得乱乱的,“在妈妈眼里,我不是永远都是小孩子吗?” “对,”陆妈妈搂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不知不觉你都高中了。” “是啊,这么多年可把你嫁出去了。” “去!”陆妈妈娇嗔道,“没大没小。” “妈,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噢。” “突然这么煽情,还真有点受不了。”陆妈妈微笑道,“妈妈结婚,你有没有觉得很失落。” “是有一点点,”陆依星把头埋在妈妈胸前,说,“但只是一点点而已。” “妈妈希望你可以和刘叔叔好好相处,叔叔是个好人,我和他说过了,以后你还叫他叔叔,不用叫爸爸。” 陆依星沉默了。 到现在为止,她的确没有做好叫刘叔叔“爸爸”的准备,这一切都太快了,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就要和别人分享她妈妈,哪怕她知道这是必然要发生,也应该要发生的,但她很难不去想,很难不对这个仿佛要取代“爸爸”在这个家所有位置的人,充满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陆依星才慢慢吐出一句,“妈妈,你还爱爸爸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个稚嫩孩子在承认自己的错误。 “妈妈当然爱爸爸,虽然过去这么久,一直记得他做的红烧排骨很好吃。”陆妈妈依然有节奏地拍着陆依星的背,一下一下的,很安心,“妈妈真后悔没有和爸爸说爱他。他出事那一天早上,我还在因为你报补习班的事情同他吵架。明明想好了等他生日的时候送他块表的,最后也没送出去。” 陆依星从被窝里抬起头,看着妈妈的眼睛,“爸爸一定知道的。” 陆妈妈低头看她,嘴角一笑,接着絮絮叨叨着,像是同陆依星说,又好像在和自己说,“所以要做的事情,就要勇敢去做,不要等到来不及。说着明天做明天做,等明天到了,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陆依星看着妈妈,她的头发散在肩头,盘过发后散下来带着自然的卷度,“谢谢你妈妈。” “谢什么?” “谢谢你爱爸爸。” “小孩子谈什么爱不爱的,”陆妈妈笑着把她抱紧了,“妈妈还是最爱你。” 两人这抱着,暖暖地睡了一夜。 明天大概是个好天气。 * 第二天。 陆依星回到学校,放下书包,看着自己桌上密密麻麻叠了一堆东西,各科的作业本、练习卷,还用她的物理书压了一下,防止弄丢,不用压不用压,全都变成蝴蝶飞走才好呢! 她不由深呼了一口气,生存压力大啊! “发烧好点了吗?” 陆依星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林为之,“啊?” 林为之一愣,眼睛闪烁了一下,立马又说:“老苏说,这周五做一次数学摸底,我们班自己组织的。” “什么?!”她才走开了一天,一来就给这么个晴天霹雳! “天哪!”陆依星整张脸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立马坐回到位子上,含泪整理着自己桌上的卷子和作业本,她脆弱的神经被短短的“摸底考试”四个字击得溃不成军。 林为之被搁置在一边,把原本还要讲的话,留在了喉咙。 第 24 章 吃过晚饭,陆依星和钱怡汝手挽着手回了教室。 为了避开吃饭高峰,她们比一般人去食堂迟,回来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好些人。 陆依星刚回到自己座位,俞浩乾突然靠过来坐在她前面的位子上,神神秘秘地趴在她桌上,小声问她,“诶!林为之和姜莱怎么样了啊?” “什么怎么样了?”陆依星站着,手伸进书包里拿笔记本,被突然这么一问,一时定住了。 “你不知道吗?昨天晚自习,姜莱把林为之叫出去,两人谈了好久的天。” “只是聊天吧。” “什么聊天,我都看到递情书了。”俞浩乾假装出去接水,清清楚楚看到姜莱给林为之递了封情书。 陆依星突然心头一惊,莫名紧张起来,她看向林为之的座位,他正戴着耳机,左手玩着手机,右手还吊着。这些天他都这样,右手不能写字,索性作业也不写了,只是上课时候偶尔用左手在书上划几笔。 她收回视线,捋了捋思绪,才又问道:“姜莱?谁啊?” 俞浩乾无奈地一闭眼,嘴巴一瘪,本来想打听个八卦,谁想他倒成了来科普的了,“校舞蹈队的,上回迎新晚会领舞那个。你和林为之关系这么好,没听到什么消息吗?” 陆依星摇摇头,说:“没有。” “那八成是凉了。” “你们男生也爱管这些啊。” “谁爱管啊,林为之我才管。” 陆依星心中一惊,她睁大了眼睛,眉头一皱,嘴角下挂,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看着俞浩乾半天移不开眼。 俞浩乾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指着陆依星,说,“诶诶诶,眼神收回去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还没开始想。” “啧!当我没来过。”俞浩乾讪讪地起身走了,这买卖,亏了亏了。 陆依星摇摇头,甩开脑袋里奇怪的想法,真是遭不住,危机感,强烈的危机感! 她从书包里把笔记掏出来,坐下来用余光看向林为之,还是一副清风徐来,波澜不惊的模样。 陆依星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有不甘。 总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也不在乎,好像什么都影响不了他,还真是挺气人的。 只好愤愤地提笔和今天的《数学新编》大战三百回合去了。 林为之余光看到俞浩乾从陆依星身边走开了,他举起水杯喝水,仰头的时候视线自然地往陆依星那边看,她今天把马尾梳上去了,绑了个随性的丸子头。 晚自习结束,钱怡汝拉着神不守舍的陆依星回寝室,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陈子谦接水回来,进门被门槛绊了一跤,样子逗极了。 陆依星嘴里应着,却没上心,回了寝室打卡。 宿管阿姨看到钱怡汝,佯装生气地说,“你们晚上,可不要再讲话了。” 她们宿舍,已经连着三天被宿管阿姨敲门了。 熄灯了还不睡觉,在卫生间洗衣服,两个人“哈哈哈”笑得可开心。好在钱怡汝嘴甜心善,和宿管关系好,才放了她们好几马,不然,通报批评都能压死她们。 “Yes,Madam!”钱怡汝敬了个礼,吐吐舌头,拉着陆依星一路往楼上跑。 陆依星坐在寝室里,一口一口喝着酸奶,想着今天俞浩乾同她讲的话。 叶静子就是学舞蹈的,现在又来一个舞蹈队的姜莱,林为之是不是就好这一口啊。 其实她小时候生日,肯德基带动跳跳得也蛮好的。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手伸进包里掏手机给妈妈发信息告诉她,这周末她要回家。 在书包里摸了一会儿一无所获,才如梦初醒般想起来,她把手机放在教室电脑主机那儿充电,忘记拿回来了! 她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跑出门去。 钱怡汝正吃着卤蛋,问她,“你去哪儿啊?” “手机落教室了。” 一路跑着回教室去,寝室区离教学区隔得远,她中途停了好几次,当她气喘吁吁推开高二(6)班的门,却愣住了。 林为之站在教室后面,左手拿着篮球在玩,篮球“砰砰”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又弹回来,他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声音,扭过头来看她。 陆依星自然也看到他了,她喘着气,额头是一层薄汗,缓了缓呼吸,才说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讲台走去,蹲下身去看找电脑主机边上的手机,却不见了。 “找什么?”林为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左手托着球问她。 陆依星站起身来,满是疑惑,“我的手机,不见了。” “我兜里。”林为之说。 “嗯?”陆依星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兜里。”林为之又重复了一遍。 陆依星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只好走到他跟前来,微微抬头看他,“哪儿?” “右边口袋。” 右边? 看他右手“残疾”,左手托球的样子,想来也没法给她递手机了,陆依星很是自觉地把手伸进他校服外套的右口袋里摸索。 她的视线平视,正好可以看到他滚动的喉结,还有他线条好看的下巴,他们靠的很近,近得陆依星分不清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他的,摸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摸着。 “没有啊。” 林为之把篮球往旁边桌上一放,然后伸进左边口袋,摸出了陆依星的手机,“这儿。” 陆依星伸手去拿,“谢”字刚要说出口,林为之拿着她的手机突然往上一提躲开了,嘴角似笑非笑。 他在……逗她?! 陆依星愣在原地,不敢乱动,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视线下移不敢看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摊着,说:“还给我。” 林为之果然把手机递还给她,指尖有意无意刮过她的手心,陆依星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你们干嘛呢?!” 陆依星一个激灵。 是夜巡的管理员。 他看灯还亮着,就推门进来瞅瞅,手里还拿着手电筒,“铃都响了,还不走?” 林为之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学习太认真了,没注意。” “懵谁呢?!”管理员大叔给了他一个眼神,继续催促道,“赶紧走,快点!” 还好上来看一眼,不然就锁里面了,现在的小年轻。管理员大叔甩着钥匙串继续巡楼去了。 两人一起并肩往宿舍楼走,林为之似有意在谦让陆依星的脚步,走得很慢,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走着。 她偷偷瞄林为之,见他目不斜视,脸上又是一贯的没有表情,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像刚刚逗她,冲她露出坏笑的人也不是他。 不知不觉到了陆依星宿舍门口,陆依星开口说,“那我上去了。” “嗯。” 陆依星转身上楼梯,刚走了一级,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着林为之问:“我听说,昨天有人给你递情书了?” 情书? 林为之沉默了,他只记得昨天姜莱把魔方社的社团费交给他这个挂职的外联部长了,装在信封里。 陆依星把林为之的沉默当默认,“你答应了?” “没有。” “噢。”陆依星暗暗吁了一口气。 她站高了一级台阶,视线可以和他平齐,林为之突然反问她,“你是想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陆依星被问住了,他的眼神有一团火,炽热得就要灼伤她,她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回,眼神躲闪,“我,我哪能决定你答不答应啊。” “你说不答应,就不答应。” 陆依星小手握拳,指甲扣进肉里,“你喜欢她?” “不讨厌。” “不讨厌就能在一起吗?” “不讨厌,可以试试。” 陆依星一听,头顶突然升起一股火来,被她咬牙强压下来了,她感到生气,却又深知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来生这个气。 “随你。”陆依星撂下一句话,眉眼都没抬,转身就往寝室楼里走,路过宿管休息室,听到宿管阿姨在里面冲她喊,“诶!打卡!” “打过了!” 她裹着气,上楼的步子很急,脑袋有些失神,耳边响起了睡觉铃,节奏清晰,就像她现在清楚明白自己的无知和幼稚。 不讨厌就可以试试吗? 不讨厌是谁都行吗? 哪有什么理所当然的等待,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换谁来演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女生寝室楼外,林为之愣愣地站着,看着女生气呼呼远去的背影,心下暗道糟糕。 啧,玩脱了。 第 25 章 期末已然临近,下周老苏准备开最后一期班会,以茶话会的形式,钱怡汝作为班长代为采购水果、零食。 这不,陆依星也被卷入其中,另外三名壮丁也未能幸免。 五个人浩浩荡荡朝着大润发走去,陈子谦倒是颇为开心,一路上甚至聊起了自己幼儿园的光荣事迹,“我小时候,在大润发附近上过一年幼儿园,每天气得园长追着我跑。” “大润发附近的幼儿园?哪个?”钱怡汝转头看向他,疑惑地问。 “二幼,后来拆掉了。” 钱怡汝眉头微蹙,说:“我也是二幼的,我怎么不记得你?” 陈子谦笑说:“时间这么久了,你怎么可能记得。” 钱怡汝双手环胸,细细想着,“可是我记性可好了,你是几班?” 她一边说着,手不由扯了扯陈子谦的手臂,陈子谦低头看她,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不行不行,你仔细想想。”钱怡汝拽着他,不依不饶。 “都说了不记得了。” “不行,你想起来!” 两人在前边走着,打打闹闹,看得后排的李正烁眉头紧皱,手肘推了推身侧的陆依星,头歪向她问,“诶,你觉不觉得他们俩,有问题啊。” “有吗?” “啧,”李正烁嘴里啧了一声,这妞点不通,又转看向陆依星另一侧的林为之说,“钢板,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林为之往前看了一眼,说,“问题有点大。” “你看,我说吧!”李正烁得意地一扬眉,满脸骄傲,仿佛得到林为之的肯定就得到了世界的赞许。 一行人往超市零食区走去,钱怡汝把爱吃的薯片、百奇、蟹黄瓜子……一件件不带思索地往推车里扔。 李正烁推着车,见这阵仗,说,“姑奶奶,您搬家呢?” 钱怡汝并不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可乐、雪碧、芬达、蜜桃汁一股脑地往推车里扔,“财政大臣的任性,凡人不懂。” 李正烁一把扯过正俯身挑海苔的陈子谦,说,“这位仙子,给您配了一推车的仙童,在下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拍拍陈子谦的肩,转身往后排走去,就看到陆依星和林为之两人正并肩站在货架前呆站着一动不动。 李正烁看着他们手中的空篮子,说,“那边都半车了,你们这儿还空的。” “在纠结。”陆依星说。 “纠结什么?” “这个。”陆依星手指着泡椒凤爪。 “财政大臣叫我们任性一点,有什么好纠结的。” “纠结买几包。”林为之开口说。 说完,他与陆依星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不明所以地笑了。 “林为之?”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陆依星闻声转身,身后站了一个同样穿着汉中校服的姑娘,扎着马尾辫,发色偏黄,琥珀色的眼睛,皮肤很白,嘴唇上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气质冷冷的,倒是见到林为之转身的刹那,嘴角浅浅一笑,开口道,“见你一面可真是有点难啊。” 言语里似是嘲讽。 她看了眼陆依星手里的购物篮,又说,“今天怎么又有兴致参加平民活动了?” 林为之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这俩月,她请了他几次参加社团活动,都被他推托了。 这且不说,昨天她邀请他陪她采购社团郊游的吃食,也被他拒绝了,没成想,今天竟在超市遇见了,林为之再不要脸,现在也颇为尴尬。 一旁的李正烁开口了,“姜大妹子兴师问罪都追到大润发来了,钢板,你太过分了啊。” 姜莱白了他一眼,然后抓起林为之的衣角,一边拉着一边走,说,“借你们人用一下。” “不着急还!”李正烁在后面大声喊。 陆依星在一边看愣了,眼睁睁就看着林为之在她面前被牵走了。 什么情况? “这谁啊?”她问。 “姜莱。” “她就是姜莱啊……”陆依星小声嘀咕。 “姜莱你也认识?” “不认识。” 陆依星转过身,狠狠抓了几包泡椒凤爪扔进了空篮里。 姜莱手里的篮子已经很满了,她把篮子递给林为之,说,“帮个忙吧,残障人士。” 让他帮忙还要损他,什么毛病! 林为之还是乖乖地接过了篮子,只是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右手,说,“我都这样了还让我提,没什么爱心啊。” “矫情。”姜莱说着,蹲下身去取最下层的水果冻。 他们站得离陆依星和李正烁不远,几米的距离,两侧货架。陆依星眼神默默看着,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三心二意地和李正烁拿了一篮子零食,另一边,钱怡汝也买得差不多了,推着车来同他们汇合,一并结账去。 陆依星看林为之手里篮子满满的,便走了过去,她没有抬头看,去接他手里的篮子,“给我吧,先结一部分。” “我来。”林为之提着篮子起步往不远处的收银台走去,把篮子放在柜台上,才又折返回来,站在姜莱边上。 姜莱翻看着手上瓜子的保鲜期,说:“这就是你说的有爱心的姑娘?” 安静了好几秒,姜莱都没听到回音,她转头看向林为之,见他正侧着头往另一侧看,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有爱心的姑娘”正在收银台结账。 姜莱收回了视线,抿抿嘴,摇着头把一包快过期的瓜子放回了货架,没眼看! * 走出大润发,天已经快黑了。 姜莱想去拿属于她的零食袋子,林为之没让,说,“待会儿我帮你拿到社团。” 姜莱点点头,应下了,“是有点多,找别人帮你吧,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留恋。 看着姜莱远去的背影,李正烁把手撑在林为之肩上,说,“你说得有多热情,才能融化我们姜莱妹子这块冰山啊。” “我看你就行。”林为之说。 “别,我看你以毒攻毒成。”李正烁说。 林为之不和他扯淡,撇下他向陆依星走去,她的手里还拿了一小袋零食,他伸手去接她手里的,被她躲开了,说,“不用。” 起步欲走,却被林为之抓住了手腕,问她,“怎么了?” 陆依星轻轻挣开了,心里很是别扭,“我自己来。” 她往前走去,挽住了钱怡汝的手臂往学校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的步程便回了学校,五个人兵分两路,陆依星手上那袋是姜莱后面买的,她跟在林为之后面往社团联合部走去。 俩人一进门,便把东西放在了椅子边上。 陆依星一边扎着塑料袋口子,一边开口,“你是魔方社的?” 林为之在一边站着,看着陆依星打结,说:“挂个职而已,不常来。” “我看你挺积极。”陆依星说。 “挂职有学分拿,不能太说不过去。”虽然今天被逮个正着之前,他都没有这个觉悟。 陆依星弯腰把零食放在椅子边,站起身后说,“我觉得,你要是喜欢谁,就应该告诉她。” 林为之不由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要是喜欢姜莱,就应该告诉她,要是不喜欢就拒绝,你这样模棱两可的,让她怎么想,况且人家都给你递情书了。”她今天有些生气,但令她气愤的始作俑者好像根本不知道。 林为之突然笑了,鼻子里呼出气来,“谁跟你说这些的?我看她不怎么喜欢我,你倒是神经兮兮的。” “我……”陆依星本来一肚子气,可一对上他的眼,就不由漏了气,“我……” 林为之见她那捉急的模样,不由轻笑了一声,调侃她:“你什么?” “我懒得理你!”她转身一溜烟跑开了。 * 李正烁正从卫生间里出来,正准备去走廊吹头,却被林为之拉住了。 “干嘛?”他问。 林为之把他往门里拉,说,“聊两句。” 大晚上阳台的风,贼冷。 李正烁盖了毛巾在头上,湿漉漉的头发躲在毛巾下,可这晚风不依不饶硬是要往头皮里钻。 他觉得,林为之这个人多半有点毛病,想追陆依星,先给了他个预通知,现在又郑重其事地正式通知他。 他转了个身,两手小臂向后撑着阳台的栏杆,说,“说实话,我是一点也不介意和你公平竞争的。” 林为之看着他,说:“那就公平竞争。” 李正烁挠了挠头,样子有些窘迫,“但你知道,陆依星这人,就是比较固执。” 林为之低头笑了,说:“是挺固执。” “你够啦,你别一副我女朋友真棒的表情。”李正烁指着林为之强烈谴责。 “有吗?” “这还没有?你看看你这表情。”李正烁一手搂过林为之的肩,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戳着一道道“罪证”,“嘴都咧上天了,你也太荡漾了吧。” 林为之笑着把他的手推开,今天心情似乎特别不一样。 “啧啧啧。”李正烁松开他,重新倚靠着阳台的栏杆,像是又思索了一下,才又问道,“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陆依星。 “不知道,但是看到她的时候,我很开心,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很想逗她,吃醋的样子,也很可爱。”事实上,他也很意外。 “啧啧啧,”当男人恋爱时,讲话都腻歪起来,谁能想象到这是能从林为之嘴里听到的话,“你就没有想过我吗?不觉得对不起我?” “想过,正因为想过,才慢了一点。” “你还是人吗?”李正烁靠着栏杆,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林为之,见他表情认真,没有丝毫笑意,才又收回了视线,看着前方。 他了解林为之,林为之说开心,必然是真的很开心。 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兴许是在脑海中演练过特别多次这个情景。 在他第一次同陆依星挑明时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时候,在林为之同他说他好像喜欢陆依星的时候,在他一次次在陆依星脸上看到属于林为之的情绪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这段故事里多没姓名。 现在,林为之说着陆依星也说过的同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不知道喜欢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他就像,他们这段感情的见证者,实属悲凉。 “你们俩真的是,合着我搞了半天,是个炮灰啊。”李正烁歪过头去不看林为之,又说:“明天就去恭喜陆依星,傻人有傻福。” 林为之低头思索了一番,才又说道:“还是再等等吧。” 总觉得,她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妹妹。 * 课间时分,俞浩乾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过来,坐在钱怡汝的位置上,转身问林为之,“你和姜莱怎么样啊?” “什么?” “别装蒜了,我都看到她给你递情书了。”装什么装啊! 林为之的眼神一变,蹙着眉,面色深沉地盯着俞浩乾看,那眼神,就像是在丛林中捕猎的猎人看到了一只小鹿,运筹帷幄地正准备掏出猎.枪瞄准,看得他脊背发凉。 俞浩乾身体下意识地往后躲,后背靠到了钱怡汝的课桌,“我就是出去倒水,不小心看到的。” 林为之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抽屉,架势就像是要伸进口袋拿枪,准备扣动扳机正中他的命门。 蓦地,他把一罐可乐放到了俞浩乾面前,“给你。”然后起身走了。 “猎.枪”变“玫瑰”,俞浩乾被这一顿操作都整懵了,剩下不可思议又莫名其妙的表情,“下毒了不?” 林为之往教室外走去,淡淡留下两个字,“谢礼。” 原来如此。 第 26 章 林为之今天没有来上课,位置上空空如也。 陆依星左看右看也没见来人,才悄悄地问一边的钱怡汝:“林为之去哪儿了?” 钱怡汝正理着书包,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请假了。” * 此刻,汉州国际机场的贵宾候机厅内。 林妈妈从黑色双肩包里掏出纸巾,蹲在地上给小男孩擦领口,小男孩的嘴角沾了一圈黑色的巧克力,扯着她的衣服下摆,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爸爸昨晚已经到邝州了,待会儿我们就见到啦。” 说完,她转头对一旁坐着的高个儿大男生说,“你看着你弟弟,我去拿点自助。” 林为之放下手里的书,对小男孩说,“过来。” 小男孩高兴地走去,很熟练地爬上了林为之坐的沙发上,靠着他坐着。 林妈妈收起纸巾,端起手中的盘子又往候车厅的自助区走去。 汉州飞邝州最早的班机7点30分就要起飞,他们一早就赶来了,也顾不上吃饭。 林妈妈端了盘子回来,放在林为之面前,说,“你也吃点。” “有咖啡吗?” “空腹喝咖啡不好,你怎么和你爸一样,我把你爸纠正了,现在还要来纠正你。” “爸只是在你面前纠正了。” “你什么意思?” “他这两个月都在国外,你还管得到?” 她老公的性格她最了解了,做起研究来能在实验室待半个月不回来,在国内她能看着,再不行去实验室拽他回来,这俩月在国外,开会的都是大牛,肯定又兴奋地在实验室忙得昏天黑地的。 林妈妈把牛奶放在林为之面前,厉声道,“能管一个是一个!” * 周五课毕。 钱怡汝的爸爸开车来接她放学,她已经两周没回家了。 前两天,爸爸打电话给她,语气极其委屈地问她,“你怎么老不回家?”,她实在于心不忍,本准备期末考前这两周都待在学校里,想想还是回家一趟,安抚一下家里俩孤寡老人脆弱的小心脏。 尤其是她爸爸。 “爸爸去买包烟。”钱怡汝的爸爸是江大历史系的教授,妈妈在法律系任教,当时两人从校园走到婚姻,才子佳人,也算一段佳话。 “妈妈说了不让你抽烟。”钱怡汝抱怨着,要是被妈妈发现了,定要治她个“监管不力”之罪。 “你不说我不说,妈妈不知道的。”钱爸爸解了安全带,冲钱怡汝使了个眼色,便往路对面的小卖铺跑去。 钱怡汝叹了口气,扶着车门框百无聊赖地往外瞧。 远远地,她看见陈子谦从学校里出来,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推着自行车。她刚想喊他,就看见他后面跟了个女生,追上来同他在讲话,小动作颇多地不时拉拉陈子谦的衣袖子,像是在……撒娇? 两人交谈了几句,陈子谦转身跨上自行车,把斜斜挎着的书包背正了,骑了两三米,突然刹车停下来,对着那女孩子又说了句什么,女孩欢欣雀跃地跑上来,坐在了陈子谦自行车前面的横栏上。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她,带着他怀里的女孩从她车子另一侧经过的时候,也没有望向她的方向。 那女孩她知道的,文创16班,赵偌希。 * 吴海市。 偌大的房子,纯白色的墙面,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灯,红木的楼梯延伸到二楼,客厅里摆着绿色的盆栽,茶几上是新摆上的插花,体现着主人的格调和品味。 陈子谦从二楼的走廊走过,他换洗了衣服,穿着白色的t恤,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吴海市比汉州市还热许多,现下窗外的蝉鸣和蛙叫不绝于耳。 钟点工张阿姨在楼下唤他,“小谦,快下来吃饭吧。” 陈子谦点点头,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又随意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下楼去。 奶奶几天前刚进了一次急诊,虽说只是虚惊一场,出来后却急着要见他,陈子谦考完期末考就立马从学校往吴海市赶,现在已经八点了,晚饭还没吃。 餐厅里,陈爸爸威坐着,见他过来,语气严厉地说,“就等你一个了。” “你别催了,子谦从汉州赶回来的。”一旁的女子搭着陈国清的手肘,安抚道。 “就他一个人赶回来吗?偌希不也是赶回来的。”陈国清又说,语气依然是严厉和不满。 一旁的赵偌希静坐着,看着陈子谦,见他走近,给他拉了椅子,可陈子谦没有坐,在离她一个空位的位置上坐下了。 他沉默不语地提起筷子吃东西,若不是奶奶急着见他,他这家,能迟回一刻他绝不早回一秒。 陈国清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下了话,提筷吃饭,又说,“你明天一早就去见下奶奶。” “嗯。”陈子谦应着。 “后天开始,就到我公司上班。” “我不去。”陈子谦淡淡说着,他已经厌倦了他爸同他讲话的方式,永远是命令的语调,冷漠无温情。无论他表达过多少次自己不喜欢,都没能让他有半分改变。 “你不来我公司上班,以后能去哪里?”陈国清的声音分贝又高了几分,絮絮叨叨数落着,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公司有什么不好,早晚要交到你手上,你现在先熟悉有什么不好?你哪里来的脾气?” 汪美娟抚摸陈国清的背,微蹙着眉,语气温柔得像一池春水,“你不要急,慢慢说。子谦现在还小,马上又要高三了,还是学习为重。” “他要是学习像偌希一样也就好了,可是你看他,每学期都在吊车尾。我花这么多钱把他弄进汉中,他就这样。” “我吃饱了。” 陈子谦起身走,陈父把筷子丢到了地上,“什么态度!书都白读了,还是一副没教养的样子。” 汪美娟蹲下来把地上的筷子捡起来。 “我的教养,从我妈离开你那天就一起带走了。” “你妈?你妈早在国外逍遥快活了,哪里还记得你这个儿子。”陈父气得讲话的声音也在抖。 “那也是因为你不记得你有个老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忘记自己有老婆,勾搭别人老婆。” “你!……”陈国清气结,想打他,被汪美娟拖住了。 陈子谦上楼去,赵偌希也跟上楼去。 汪美娟当时和丈夫分居,带着女儿住在他们家隔壁,那时候,他妈妈在杂志社工作,经常托她帮忙照看陈子谦,陈子谦和赵偌希一起放学写作业。后来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当时他发现了,去质问汪美娟,汪美娟同他说,“你有朋友吗?” 呵呵,可笑。开房的朋友吗? 纸终究包不住火,他妈妈知道后同他爸大吵了一架,二话没说就离了婚,没多久,陈国清就娶了汪美娟,而他妈妈再婚去了意大利。 “子谦哥哥。”赵偌希在身后喊他。 陈子谦回过头,说,“你既然喊我哥哥,就要知道,你永远是我妹妹。” “子谦哥哥,” 赵偌希轻声喊他,她知道他生气,每次他回家总会生气,倒不如他在学校快活自在,“可是我……我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她。” “但是陆依星她……”赵偌希原想说“不适合”,可这句话还没讲完,已经被陈子谦打断了。 “我说钱怡汝,我喜欢钱怡汝。”他的表情很认真,并不似在学校那般没个正经的样子。 赵偌希震惊地愣在原地,“钱怡汝”,这个名字她知道,只是,从没想到过。 “在超市门口见到她第一眼就喜欢她。我爸把我买进汉中,我本来不太高兴,但能再看到她,突然觉得挺高兴的。”陈子谦说完,看着赵偌希又着重强调了一遍,“不要再找她们麻烦,不要让我像讨厌你妈一样讨厌你。” 这是他仅存的一点理智,不把恨意加在她身上。 陈子谦回了房间,仰身躺在被子上,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页面停留在钱怡汝的微信聊天框。她的头像是她自己,是上回去游乐园陆依星给她拍的,她站在台阶下,抬头冲他们笑,笑得如同那晚灿烂的烟火。 他长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在胸口,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静静躺着。 第 27 章 “范选同志遗体在邝州火化,沉痛悼念。全国无产阶级革命家,我国经济建设战线的杰出领导人……3日在邝州宝山革命公墓火化……” “范选同志因病于2012年6月27日23时21分在邝州逝世,享年78岁……” “上午九时许……” * 客厅的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身着制服的播音员,用字正腔圆的音调,有条不紊叙述着新闻。 刚考完期末考,陆依星兴冲冲地跑回了家,在门口一边拖着鞋,一边向里张望。 刘叔叔正在厨房做菜,陆妈妈听到声响从厨房探头出来,“回来啦,准备吃饭了。” “好!”陆依星“啪嗒啪嗒”换上拖鞋,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又赶忙跑了出去。 她推开厨房的玻璃门,探着脑袋往里瞧。 陆妈妈回头看她,说道,“全是你叔叔烧的,待会儿妈妈也给你露一手。” 露一手? 陆依星心下一颤,她妈妈,不是她吹,那不是厨艺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是白矮星,随时要爆炸的。 陆依星正不知该怎么回话才能显得得体而不伤她妈的自尊心,刘叔叔很适时地出现解围。 “好啦好啦。”刘叔叔忙不迭打住了陆妈妈的宏图大志,说,“今天就让依星尝尝我的手艺,你这妈就不要来抢我风头了。” 刘叔叔端着手中的日本豆腐往外走,路过陆依星还冲她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快洗手去。” 陆依星吐吐舌头,一溜烟逃离了是非之地。 饭桌上,一桌子的菜冒着热乎的白烟,刘叔叔果然是大露了一手,一桌满满六个菜。 刘叔叔夹了块排骨到陆妈妈碗里,“多吃点。” 转头又对陆依星说,“依星,你要多吃点,好像又瘦了。” 陆妈妈接话道:“她真的越来越瘦了,高中太辛苦了。你别看她现在这样,小时候是个小胖妞。” “我哪有小胖妞!”陆依星反驳道。 “怎么没有?小学一年级的运动会,你那个腿,照片拍起来有人家两条腿那么粗。”陆妈妈说。 陆依星眉头一皱,撅起嘴来,“你还说呢。运动会开幕式,老师让我们穿短裙和黑色连袜,你担心我冷,让我在里面穿了一条针织秋裤,害我被同学笑了一学期。” “有这事儿吗?”陆妈妈实在想不起来。 “没有吗?” 她这个妈妈,真的是…… 一旁的刘叔叔笑出声来,说,“倒是很像你干得出来的事。” “乱说。”陆妈妈抬手拍了刘叔叔一下,以示抗议。 一家子其乐融融,这副光景,久违了。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晚饭,陆依星跑回房间拿包,跑到门口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折返回了房间,将校服换了身便服又匆匆跑出了门。 陆妈妈在身后喊她:“你去哪儿?” “财富中心!” * 今天是财富中心商场周年庆,大堂里有抽奖活动,陆依星抽了只大熊玩偶,一本满足地抱着往家里走。 这玩偶足足有1.5米高,她搬起来也觉得吃力费劲。 正走着,却看到了个人。 林为之不知何时回来了,竟正站在COCO TIME门口,半个月不见,他的头发长长了些,穿了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看起来干净整洁。 陆依星走上前,从玩偶后头探出脑袋,“林为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的笑容挂在脸上,灿烂得像这夜晚中的灯火。 林为之的右手还吊着绷带,他没有接话,眼神看起来很累,按耐不住的疲惫。 陆依星还想说什么,林为之突然伸手去接她怀里的熊,单手拖着挂在背后,动作一气呵成。 “刚回来。”林为之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我送你回家。” “好啊。”陆依星整了整衣服,两人肩并肩往回走。 大街上,人来人往。 她时不时瞥林为之的脸,总觉得他似乎不太开心,憋了好久才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 “噢。” 又走了一会儿,她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不开心吗?” 林为之暗自轻叹了口气,说:“有一点点。” “为什么?”她追问。 林为之用力抓紧了背后的娃娃,说:“爷爷过世了。” 陆依星心头一震,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亲人过世的悲伤,陆依星再清楚不过了,只是那些用来安慰自己的话,每一句她都舍不得对林为之说。 林为之的声音带着沙哑,低沉得像闷雷,“总说自己活不长,没想到,这次真的没有挺过去。” “爷爷一定希望你开心的。” 突然,林为之靠近她,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他真的有点累了,一晚上都没有吃东西,飞机餐闻得他恶心,从飞机上下来,就给陆依星家打了个电话,陆妈妈说她去了这里,便火急火燎地跑来这儿等,如此迫切想见到她的心情,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像是一个被丢进海里的人,像抓住浮木一样迫不及待要抓住陆依星,觉得她小小的身躯会告诉他该如何面对,坦然接受和微笑。 陆依星被林为之的亲昵行为怔得有些恍惚,可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这是失去亲人的痛苦,他现在只是个需要安慰的小孩罢了。 林为之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要是这些年都在他身边,至少不会让他这么孤独。” 他在自责,陆依星没有说话,只是手轻轻拍着林为之的背安抚。 华灯初上,马路上车来车往,不问红尘。 男生背着玩偶,女生依偎在男生怀里,夜,喧哗而宁静。 第 28 章 这次期末考,六班考得很一般。 少了林为之这个最拔尖的学生,就连鲇鱼效应也失效了。钱怡汝和俞浩乾的段排名甚至倒退了好几名。庆幸的是,其他学生倒是发挥得不错,班级平均分看着还是靠前的,可是竞争性选拔,平均分可不顶用。 照这样下去,如果保送生考试再不加把劲,就真难办了。 然而这些烦恼,全数留给老苏了,学生们疲于奔波试题和作业,根本顾得上这些。 陆依星这次的排名是班级第22,比上学期上升了3个名次。 这节正是体育课。 篮球场上,林为之正运着球,伸手一个投篮,篮球在篮板上一弹,正正落入篮筐。 边上站着一个小男孩,穿着小皮夹克,蹦跳着拍着小手鼓掌,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好厉害!”红扑扑的小肉脸因为蹦跳一下下地抖。 陆依星从一侧网栏绕进来,她选修了羽毛球课,刚刚课间休息,她从体育馆里出来洗手,就看到林为之在篮球场上,赶紧跑了过来,“林为之!” 林为之拿着篮球,转头看她,边上的小男孩赶忙凑上来,一下抱住了他的腿,张皇而小心地看着从远处跑来的陆依星。 陆依星站定,看着林为之的“腿部挂件”,问,“这是……” “我弟弟。”林为之说。 “你弟弟?!”陆依星惊讶道,她蹲下身,看着这“腿部挂件”,见他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小肉脸紧绷着露出圆圆的弧度,脸上绽开了笑,“你还能有这么可爱的弟弟啊。” 林为之微微蹙眉,这话听着不太像好话。 “他几岁了?” “四岁。” “姐姐,抱,抱!”小男孩放开林为之的大腿,伸手要陆依星抱,陆依星心中欢喜,正要伸手去抱他,就听到头顶林为之的呵斥声。 “范知行!” 范知行被唬得一下子低下了头,眼神怯怯地往上看林为之。 陆依星抬头指责地看了眼林为之,抱起了范知行,“干嘛这么凶啊,抱抱而已。” 林为之没再说什么,又试着投了几个篮。 “你选课了吗?”陆依星问他,她手里抱着范知行,范知行的小手挽住了她的脖子。 “没选。” 这学期的体育课改成了网上选课,他错过了时间,篮球班也满员了,索性干脆不选了。 这不,陈子谦和李正烁在体育馆里的篮球场上课,他这编外人士只能溜到外面来。虽说如此,可这一个月,他这一游民同其他班同学篮球打得也甚是开心。 “这怎么行,你会没有体育成绩的。” “没关系。” “胆子这么大?” 林为之握着球,歪头一笑,说:“恃宠而骄。” 哟,她可忘了,这是咱平行班之光啊。 陆依星不再理他,拿脸蹭蹭怀里的范知行圆滚滚的小脸说,“你哥哥这么心机深沉,在家没少欺负你吧?” 范知行看看林为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然后摇了摇头。 “别怕,说实话,”陆依星一脸真诚地“逼问”道,“姐姐会保护你的。” 范知行并没答话,搂着陆依星的脖子,突然把脸枕在了她颈窝。 陆依星觉得这弟弟实在太可爱了,心中不由母爱泛滥起来。 谁知林为之突然伸手从陆依星手里揪出了范知行,一手抱住,对陆依星说,“课间结束了,还不走?” “哦!对。”陆依星才反应过来,十分钟,早该结束了,于是赶紧往体育馆跑去。 范知行扑腾着双手还想要抱,身体向前扑,嘴里咿咿呀呀喊着“姐,姐姐……”,却被林为之强行拉了回来,“等你妈回来就回家去。” 他妈刚去同老苏谈话,这才把他这弟弟交给他看着,看时间,也该结束了,有什么能聊这么久。 * 李正烁从教室后排跑上来,坐在林为之的桌子上,手中抛接着林为之的铅笔袋,“你生日怎么过?” “没准备过。” 李正烁轻叹一声,伸手冲第四组座位上坐着的陆依星招招手,陆依星走过来,问,“干嘛?” “他生日,准备怎么过?” 陆依星惊讶地看向林为之,“你生日啊?你几号生日?” “10月29日。” 陆依星突然拍起手来,眼角笑弯了,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竟然比我小3天!“ 李正烁敲了陆依星的脑袋一下,“大三天这么高兴,想当老女人想疯了?” “我没想到嘛。” 她的月份算小的,还是提前上的学,没想到林为之比她还小。何况,林为之这每天面无表情,置身事外的模样,看起来可比她成熟稳重多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 “你们生日这么近,就当一起过吧,想玩什么?”李正烁问陆依星。 陆依星歪头冲林为之笑,揶揄他, “弟弟决定吧。” 林为之抬头看向陆依星,她的下巴精巧可爱,他两根指头就能捏住,“幼稚。” * 生日聚会时间定在周五放学后,大家都和家里说住校,实则偷偷跑去学校后山野营。 李正烁向户外活动社团借了几个帐篷,几个男生一起在后山的空地把帐篷支起来。 晚霞慢慢退去,天色渐渐暗下。 陆依星拿着驱蚊水,给每个帐篷都喷了驱蚊液,这荒郊野岭的,草又密又高,蚊子肯定很多。 陈子谦捡了些树枝,在帐篷中间生了个小火堆,照得周围通红。 “我们在这生火,会不会被抓啊?”钱怡汝想起上次违禁放烟花的事,心有余悸。 李正烁把帐篷的最后一根钉子打好,转身说,“难说,一火烧山,牢底坐穿。” “你别吓唬她,”陈子谦看向李正烁,说,“要真抓起来,我们就说是李正烁放的。” “卖队友啊你这是?”李正烁收了工具走过来,蹲下身从零食袋里拿可乐,顺手扔了两罐给陈子谦和林为之。 陈子谦接过可乐,开了递给钱怡汝,嘴里继续说,“反正这种违禁事你都有份,也没冤枉了你。” 钱怡汝乖顺地接过来,捧在手里。 陆依星从零食袋里又翻出了一瓶橙汁,递给钱怡汝,想把她手中的可乐替换回来。钱怡汝不爱喝碳酸饮料,说是不喜欢喝完打气泡的感觉。 钱怡汝摆摆手,指了指手里的可乐,低头喝了一口。 “我爸把我打残了,你养我啊?” 陈子谦嘴角一笑,说:“养,偷电瓶车养你。再不行,钢板拿奖学金养你也行。” 林为之在一旁坐着,不置可否。 “那他养的可太多了。”钱怡汝接话道,意味深长地看向陆依星,惹得陆依星暗暗掐了她一下。 这时,李正烁站起了身,目光向四周搜索了一番,摸摸耳朵问道,“蛋糕呢?不是有蛋糕吗?” “这儿呢。”钱怡汝从身后把蛋糕盒子提来,放在大家中间,解开了绑绳,露出里面冰淇凌蛋糕。 这个蛋糕是她昨天在悠享家定的,下午才去取了来,上面的那道七色彩虹还是她在店里亲手挤的奶油,“这彩虹我做的,厉害吧。” “我说怎么这么丑。”李正烁蹲在边上,吐槽说。 钱怡汝丢了一记卫生球过去,手比了个刀架在李正烁的脖子上,说,“你这张嘴,真是爱自掘坟墓。” 李正烁一听,反驳说,“那钢板的嘴可比我欠多了。” 钱怡汝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陆依星凑了过来,阻止了这场纷争,“好了好了,吃蛋糕吧。” 她说着,去拆装满数字蜡烛的袋子,从里头拿出一个“1”和“7”,插在蛋糕中间。 钱怡汝放开了李正烁,拉开手里的引燃棒,把蜡烛点燃了。 蜡烛的火苗和篝火的火苗一起跳跃着。 “我来起头,”钱怡汝拍着手起调,“祝你生日快乐!预备起~” 这种奇怪的仪式感,男生们都没什么兴致,可女生们兴致勃勃的样子总不好扫兴,只好配合地唱起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陆依星伸手去拉一旁坐着的林为之,说好了是两个人生日一起过,怎么他这个“寿星”一点参与度都没有。 陆依星双手合十,快速地闭眼许了个愿,睁开眼看向林为之,见他立着没有反应,“你许了吗?” 林为之淡淡一笑,语气也是淡淡的,“你帮我许。” 他暗叹了口气,他妈每回给他准备生日惊喜也会逼他许生日愿望,女孩子为什么都喜欢这种无趣而无用的东西,真是头疼。 “这还能帮许啊?”陆依星疑惑道,但还是很乖巧地帮他许了个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切蛋糕咯~”钱怡汝蹲在一旁翘首以盼。 陆依星把纸盘子和叉子拆出来,把盘子一个个递给林为之,林为之拆出塑料刀,切了蛋糕,一块块放在盘子里递出去。 钱怡汝端着蛋糕,把蛋糕上的奶油拨到一边去,津津有味地吃起蛋糕胚来。 “你不吃奶油?”陈子谦问她。 “嗯,我减肥。”钱怡汝答。 第 29 章 五个人煮了从超市买来的自燃锅,围坐着吃完了晚饭,一圈收拾过后,钱怡汝同陈子谦两人结伴出来扔垃圾,而陆依星他们就坐着原地等他们回来。 山里的夜很黑,星星满布。 陆依星看着天空发呆,李正烁突然在她身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用手拍了拍她的背,说:“这样视野好。” 陆依星顺势也躺下了,确实视野开阔了许多,满目的星辰一闪一闪,像在诉说宇宙的秘密。 “人好渺小啊,和偌大的宇宙相比根本微不足道。”陆依星伸出手,试图去捕捉半空中的星星。 李正烁枕着自己的手臂,说道:“不要念经,姐姐。” 这时候,林为之在陆依星的另一边躺下了,双手抱在胸前,嘴里说道:“看起来满天都是星星,但它们可能在数亿年前就已经死了,只是在我们的时间里还活着。” 李正烁又枕了一只手,心里感叹:得,又来一念经的。 陆依星听林为之肯接她的话,不由来了兴致,“昨天看了个科幻小说,有段不太懂,我问问你?” “嗯。”林为之应道。 陆依星正了正姿势,说道:“小说里有一段,女主掉进了低光速领域,光速只有十几。书里说,低光速下,狭义相对论依然有效,在这个参照系中,时间正以千万倍的速度在流逝。女主在低光速领域里待了十二天,终于飞出低光速到达了一个星球,男主在那里等她,可她到的时候,那个星球已经过去了170亿年。” 林为之听完陆依星絮絮叨叨的描述,才说了一句,“很厉害。” “这个光速和时间的关系我不是很懂,你理解吗?”陆依星问。 林为之继续说道:“狭义相对论里,自己越接近光速看别人的时间就过得越慢。” “所以女主在低光速下,男主那边的时间过得比她快?” “可以这么理解,这个情况下和男主相对于女主接近光速。” “那女主飞出低光速以光速航行,时间由慢渐渐变快?” “狭义相对论里只有相对时间。”林为之又说,“虽然说低光速领域不是很科学,但想法倒是很先进。” “那广义相对论呢?” 学渣是没有自知的,尤其是在一口吃成大胖子方面。 林为之一笑,说,“我还没有出师。” 可教不了他这孜孜以求的学生。 “不过简单的思想就是由空间扭曲造成的,广义相对论想要解释的就是引力的产生。” 陆依星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林为之,“你好厉害啊。” “我爸喜欢。” 林为之的爸爸,是江大物理系教授。 “那你以后,会当科学家吗?” 陆依星追问。 林为之随即语气平淡地说,“我想去上沪,学医。” “你要学医?”陆依星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林为之的答案,学医当然很好,但她的确没想过林为之想学医。 她记得,他喜欢物理,年年省里物理竞赛他都拿一等奖,压过了竞赛班的诸多大神。竞赛班的老师还总拿林为之激励学生,说他们连个平行班的都考不过,可事实上,是分班考那天,林为之发了高烧,整科物理考试都没有参加。 “嗯。”林为之应道。 陆依星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发现,好像无论林为之说什么,想做什么,她都很相信他,相信他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 “那物理界没有你岂不是很可惜。” 林为之转头看着她面带惋惜的样子,嘴角一笑,说,“任何领域都该有人做,也一定有人做得比我好。” “你为什么想当医生啊?”之前一点都不知道。 “可能因为,喜欢掌握命运的感觉吧。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一直不说话的李正烁,终于找空插话道:“你这话说的,像电影里的反派,微微一笑,生死难料。” 陆依星不甘示弱地反怼:“我看你长得更像反派。” “你见过这么帅的反派吗?” “yue~”陆依星做呕吐状。 这个人,能不能要点脸。 * 后山的小路很安静,草很高,被附近的村民踩出一条小路,伴着星光也看不太仔细。 他们选的空地在半山腰,垃圾要绕到山顶扔,有几百米距离,好在李正烁向户外活动社团借帐篷时,顺便向团长问全了攻略和地图,早已摸清了格局,在这山里穿梭对他们来说倒也并不费劲。 钱怡汝和陈子谦徒步到了山顶,把手中的几袋垃圾扔进了山顶的垃圾桶。 钱怡汝拍拍手,环顾四周,这里也是好大一块空地,说,“这地方野营也不错啊,为什么选下面。” “再往上有个村,村里人不喜欢我们上来,上回户外拓展社团活动,本来要往上铺帐篷,也被赶下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子谦回答她。 钱怡汝点点头,表示认同。 山顶的视野比下面开阔得多,钱怡汝趴在石头砌成的挡墙上往下看,指着下面兴奋地说道:“你看,这儿能看到武陵区全景。” 陈子谦走过来,往山下俯视。 山脚下灯火通明,闪闪的灯光在这夜色里像极了璀璨的钻石,远处汉州通航大桥上的一串桥灯,像一条长长的珍珠项链挂在城市的脖子上。 陈子谦低头看钱怡汝,她抬头冲陈子谦笑,目光盈盈有水光,他一时有些愣神。 钱怡汝发觉他的目光停留,收回了视线,看着远处的灯火,一闪一闪,她的左手扣着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思绪万千,眼底有东西在隐隐跳动,脑海里有个人影浮现,比如…… 不知过了多久,钱怡汝转过身,靠着挡墙,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 陈子谦看向她,心像被揪了一下,“嗯。” “她怎么样?” “聪明,善良,虽然有时候爱使小性子,但大多数时候都很讲道理。” 赵偌希啊,是很爱使小性子。 虽然好像还吵不过她。 钱怡汝在心底里暗嘲自己竟然从这方面胜利得到一丝丝宽慰,又问道:“在一起了吗?” “没有。”听到这个回答,她自己也未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陈子谦沉默着思考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也追不上她。” 我看她倒是挺喜欢你,钱怡汝在心里暗想。 两人沉默不语,一阵风刚刚刮过,吹得钱怡汝的头发飞舞。 “高考之后会去燕京吗?”陈子谦其实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钱怡汝一直都是个优秀得闪闪发光的女孩子,他越接近便越发现,其实他们是两类人。 “嗯。” “你的排名,保送人大不成问题。” 钱怡汝的成绩在段40名左右,按照汉中历年的保送情况,只要钱怡汝接下来的发挥稳定,保送人大是稳妥的。 “我要考燕大。”她早在心底里做了决定,放弃人大保送的名额,准备孤注一掷。 陈子谦看向女孩的脸庞,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柔美,可她的话简短却坚定。 有时候,他觉得她和林为之真的很像,总是轻描淡写地讲出让别人惊讶的话,自己却浑然不知,仿佛是在讲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祝你马到成功,以后我也能吹一波我燕大的同学了。”陈子谦笑着祝福她。 “你呢?” “我?”陈子谦指指自己,摇摇头,说,“我能待在省内就不错了。” 陈子谦的成绩,年年都在吊车尾,连上二本都玄乎。 钱怡汝沉默了,知道这个话题似乎无法再继续下去。 山上杂草丛生,有蚊子伏在钱怡汝的手背咬她,钱怡汝伸手去拍蚊子,陈子谦见状忙伸出两只手在钱怡汝身旁挥挥手,帮她驱赶蚊子,两人相视一笑。 地表的灯火、珍珠、钻石再璀璨,如何比得上天上的星辰耀眼? 漫天的繁星闪烁着光,嘲笑这世人的无知与迷惘。 第 30 章 数学课毕。 一群学生围在讲台上,问着苏阳勇课这堂课上的疑点难点,他一一回答着,不时在黑板上写着板书。 语文课代表施毛毛从教文组拿回了大家的作文本,讲台已被围满了,台下林为之静坐着在转笔,目光看着讲台上的人,在一片趴在桌子上趁着课间闭目养神的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施毛毛把手里的作文本顺手分了一半给林为之,说,“帮忙分一下。” 林为之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本封面上“陆依星”三个字,他站起来,默默把第一本挪到了最后,然后乖顺地帮忙分发作文本。 陆依星正在座位上想着刚刚老苏讲的那道数学几何,她其实也想去问,可是讲台这阵仗,怕是挤不进去。 突然,一本作文本出现在她眼前,她刚要接,那人却拿着她的作文本躲开了。 陆依星抬头,就看到林为之站在她桌边上,冲她笑。 她站起来要去抢自己的作文本,奈何林为之比她高许多,她怎么够都够不着,“干嘛呢?” “抢到了就给你。” 欺负她矮? 她伸手去拽林为之的校服袖子,可是林为之依然纹丝不动,还带着挑衅的微笑,陆依星一脚踩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扑上去抢自己的作文本。 林为之拿着作文本的手往后放下了,躲开陆依星,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她的腰,她这样猛扑上来,椅子都不稳地晃了晃,差点摔了。 讲台上地苏阳勇看着底下正在打打闹闹地俩人,陆依星踩在椅子上,身体半扑进林为之怀里了,林为之正搂着她,无疑是小情侣打闹姿势。 谁还没有年轻过,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林为之。” 俩人停下了打闹,就听见苏阳勇说:“跟我去办公室一下。” 林为之把手中的作业本还给陆依星,跟着老苏出了教室。 * 这堂本是语文课。 陆依星成绩一般,同林为之的段排名可谓差得十万八千里,可偏偏作文成绩很好。 现下,语文老师看着投影上打开的excel排名表格,第一名是陆依星,而第二篇示范作文的主人,位置上空空如也。 * 办公室里。 苏阳勇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问道:“你和陆依星……在谈恋爱?” 林为之只是沉默了两秒,笑答:“是。” 蓦地,还又补充了一句:“你别告诉她,她不知道。”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玩的? 苏阳勇轻咳了一声,说,“你们现在都高三了,心思要放在学习上,万一成绩下降了……” 林为之开口道:“不会的。” 苏阳勇抬头看他,说:“你不会,那她呢?” “她也不会,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林为之没有回话,确实也想不出能拿什么保证。 苏阳勇拨了个电话,没过多久,有人敲开了数学组办公室的门,正是林为之的妈妈。 林妈妈胸前还戴着工作证,许是从什么会场匆匆赶来的,她摘了墨镜,一边走近,一边说,“苏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家小之不懂事。” “林妈妈,为之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他最近情绪有点波动,我们做长辈的要多关注下。” “波动?”林妈妈很是疑惑,自家儿子她最清楚了,大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能有什么波动。 “班里有个小姑娘,为之有点喜欢她。” 林为之直视着苏阳勇的眼睛,目光坦诚而恳切,“我是喜欢她。我保证让她八校联考考进班级前十五。” “你……”苏阳勇想反驳,却一下子被林为之的自信堵得找不到措辞。 八校联考是全省八大重点高校一起的一场考试,由汉中教研组出卷。陆依星的成绩在全段将近五百名,班级二十五名附近回荡,在汉中的高升学率下,是一本有余重点无望的水平。 班级前十五,那是奔着重点大学的线去的。 “为什么不等等看,如果和我在一起可以成绩进步,那陆依星也没有吃亏,而且我们说好,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我喜欢她。” 林妈妈在一旁站着,“陆依星”这名字她记得的。上回小之受伤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 见苏阳勇没有说话,林为之又继续说,“优生传帮带,您不也是这样想的吗?这个学生我还会带得格外认真些,对您也没有坏处。” 老苏被驳了面子,脸色很不好看。 几分钟后,林为之被赶出了办公室。 他回到教室座位上,低头收拾自己的书包,陆依星从一旁凑过来,问他:“老苏找你干嘛呀?”忽闪忽闪着大眼睛。 “没什么,老苏说你上课睡着了流口水,问我你是不是总这样。” “哪有!”陆依星忙不迭地反驳。 林为之没有再多说,怕再待下去要露馅,拿起包匆匆走了。 留下陆依星一个人挠着头在原地自言自语:“我数学课睡着了吗?没有吧,就化学课睡着了……” * 车上。 林妈妈妈妈摘下脖子上的证件,往旁边一塞,理了理头发,说,“你看看你,闹到叫家长,也不知道低调点。” “低调这种事,学不来。” 林妈妈见他那不知悔改的模样,伸手去捏林为之的脸,“我回家要和你爸好好说道说道,儿子红鸾心动哦~” 林为之推开她的魔爪,撇过头看向窗外:“无聊。” “你刚刚话真多。”看他刚刚在办公室口若悬河的样子,“我都怀疑你不是林为之了,脑子烧开窍了?” 林妈妈说着伸手去摸林为之的额头,被林为之毫无情面地把她的手拍开了。 林妈妈坐回了驾驶座,伸手去拉安全带,讪讪地说:“别说我不帮你,到时候你们老班棒打鸳鸯,我的儿媳妇儿就要打水漂咯。” “不会,大不了低调点。” 嘿,不是学不会吗? 林妈妈抓着安全带的手一滞,看着林为之无奈一笑,“也不知道像谁。” 安全带落扣,她发动了车子,向范知行的幼儿园开去,今天哥哥惹事被遣返回家,正好可以来接他,他一定很高兴。 第 31 章 汉中的行政楼设得远,在每日晨跑的小广场后头,平常,学生倒也不会往行政楼跑,奈何今天,钱怡汝要来打印自主招生用的成绩单,好一顿问才问到了是在三楼的办公室(7)。 一进门,就看见里头站满了人,井然有序排着长队,都是些百名榜上熟悉面孔,其中不乏竞赛班的成员。 前方,木小婉正转身同身后的人说话,正巧看见钱怡汝,笑着冲她点点头,她也笑着回敬,在队伍末尾站定。 原本站在队伍尾端的赵偌希回过头去,同钱怡汝的视线打个正着,她一愣神,下一秒,也冲钱怡汝点了点头。 钱怡汝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礼貌地回应。 赵偌希转回身去,没有再和她过多交流。 行政老师在前头喊着,“都排队啊,汉中的学生,素质拿出来点。” “老师,急着吃饭啊。” “你急着吃饭,别人不急着吃啊?什么道理。” 前方几个男生嚷着好慢,能不能快一点,和行政老师吵嘴了几句,队伍又继续有条不紊地前进着,队伍里,结伴而来的人三三两两说着话。 赵偌希手里还拿着英语笔记在背,她看了几条语法,嘴里念念有词,蓦地,突然放下本子,转身看向钱怡汝,一双杏眼直勾勾望着她,问:“能问你个问题吗?” 钱怡汝有些错愕,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你以前,是不是在二幼上幼儿园?” “陈子谦告诉你的?”钱怡汝问,他倒是什么事情都和她说,连这样芝麻绿豆点的小事也要说。 赵偌希沉默了,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这么说,就是她猜对了。 “真羡慕你……从小美到大。” “什么?”钱怡汝问。 前头,行政老师拿笔尾敲着桌子喊,“下一个!那个女生!” 赵偌希闻声回头,一步走上前去,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班级,“16班,赵偌希,偌大的偌,希望的希。” …… 钱怡汝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回了高三(6班)教室,陆依星帮她拿了外卖,现在正坐在教室里等她,林为之正“大发慈悲”地拿着她的物理卷子检查。 “回来啦?”陆依星看见钱怡汝进来,抬头看他。 随即站起来整理桌子上的东西,准备到钱怡汝边上和她一起吃外卖。她点了两份菠萝肉松饭,本想给林为之也点一份,可林为之一下课就被李正烁和陈子谦拉走了,好一会儿才从食堂折返回来坐在她边上给她讲题。 林为之把物理卷合上,递给陆依星,起身说,“我回去睡觉。” “等下,”陆依星从本子下拿出一块橡皮,递给林为之,说,“橡皮还你。” “不用,你还有很多用得着的地方。” 陆依星站在窗边独自凌乱,看着林为之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六班门口,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臭屁呢。 钱怡汝在桌子上铺上草稿纸,招呼陆依星过来,说,“你猜我在行政楼看到谁了?” “谁啊?”陆依星把两盒饭盒打开,把塑料勺分在两份菠萝肉松饭里。 “赵偌希。” “啊?”陆依星拿着小勺在肉松饭里搅了搅,问道:“她没为难你吧?” “没有,就是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她说我,从小美到大。” “行啊,钱小姐美貌文理通杀。“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从小美到大,她怎么知道?” “你不是从小到大都长一张脸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可能是看到你小时候照片了,寝室墙上贴的照片,你不就拿了幼儿园的吗,被宿管阿姨吐槽了好久。” 钱怡汝无奈地一笑。高一的时候,宿管阿姨向大家要单寸照做照片墙,可她给忘了,那张照片,是她临时从书包底下翻出了少儿读者证,从上面抠下来的,还带着汉州市少儿图书馆的钢印。 照片上的她,剪着男孩子的短发,却难掩秀气,她从小就是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骨生得又好,六岁时已出落得十分标致,除了眼神中的稚气,面庞和现在的自己别无二致。 “太丢人了!”钱怡汝捂着脑袋,往事不堪回首,“没事儿做什么照片墙,现在还在寝室楼下贴着,一下子整个B5的女生都认识我了。” “不是B5,我是B3楼跑来围观的。”陆依星说着“哈哈”笑起来,当时还在高一(12)班的她,听室友说B5搞了个照片墙,都跑来围观,结果她一眼就看到了迷你版的钱怡汝。 “你快吃吧,生张嘴出来笑呢。”钱怡汝拿勺给陆依星又拌了拌,喊她快吃。 …… * 这周末,陆依星约了林为之补习数学。 数学是她诸多科目里最差的一门,次次都在平均线徘徊。也多亏了林为之,她今年八校联考竟然考了班级第十二名,妈妈可高兴坏了,现在她说出门补习,完全是赶着她出门的。 补习地点选在陆依星家附近的星巴克,环境安静,学得迟一些,林为之还能送她回去。 说来也奇怪,那天老班莫名其妙地对林为之说:“如果数学考试分数下120,我就看着办了。” 陆依星正纳闷,林为之数学考试次次都考满分,对此,汉中数学教研组都倍感压力,怎么可能下120,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林为之对她说:“陆依星,周末一起补习吧。” 她一愣,内心喜不自胜,可还是傻傻地问道:“这么突然?” “嗯,最近数学有点难。” 原来学霸也开始听不懂了。 哎!烦人的数学! 陆依星背着双肩包走进来,一股浓浓的咖啡香味飘来,她眼神搜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坐在不远处的林为之,桌上摆了杯咖啡。 她走过来,把书包往林为之对面的位置上一放,拿出里面的文具和习题册子、卷子,凑到林为之身边坐下来。 林为之抬头看她,开口问,“卷子写好了吗?“ 陆依星吐吐舌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说:“没有……昨天熬夜看小说了。” 林为之看着她,眼里露出责备的目光,就看到陆依星那张乖巧讨好的脸,一时之间也没了脾气:“快点写。” 陆依星抽出被她夹在习题册里的那张数学卷,正准备开始计时测验,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小之。”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陆依星身侧响起,陆依星转头去看,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皮风衣,皮手套摘了一只捏在另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杯咖啡,眼睛直盯着林为之看,他的眉毛很粗,眼神犀利,面部棱角分明,显露出军人特有的坚毅果决。 这人她记得,是之前来学校上军事理论课的那个团长,叫……叫李坷。 李坷冲林为之点点头,眼神看向陆依星,问道,“小女朋友?” 林为之答非所问,“帮她补习。” 李坷目光停在陆依星身上不移开,上下打量她,眉目清秀,五官和顺,只是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眼神未免过于单纯,直盯得陆依星不好意思起来,他才看向林为之,说,“有空多去看看你姥爷,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孤单。” 林为之点了点头。 “不打扰你们。” 李坷特意冲陆依星挥了挥手,然后起步走出了星巴克。 陆依星见他出了店门,才问林为之道,“解放军部队驻汉一团的团长,你认识?” “嗯,小时候一个叔叔。”林为之一边应着,一边把桌上的草稿折起来。 陆依星还晃神地盯着门口看,这个团长好像要升职了吧,她还记得那天在大礼堂,欧阳老师介绍说,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团长身份讲课,马上要高升去燕京了。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还没等她想出来,一张数学卷子已经展开摊在她面前,下一秒是林为之那张不留情面的脸,“开始吧。” “已经计时了,”林为之指了指自己的表,“卷子改分不到120,就再做一张。” 她相信,他真的会把她留到22点。 林为之对学习的严格程度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 陆依星手忙脚乱地从铅笔带里掏笔,屈服地埋下头来开始答题:1、设集合A={x|1<x<4},B={x|x2-2x-3≤0},则A∩(CRB)=___…… 林为之看着她乖巧听话的样子很是满意,提醒她道:“记得做题的时候,想想出题人想考你什么。” 陆依星埋着头,嘴角一瞥,心里暗想:哥,那是你,做题的时候我哪有空想其他的。 林为之摘下表放在陆依星面前,回神继续刷手里的化学题。 第 32 章 高考如约而至。 十年寒窗,背水一战。 汉中是省内重点高校,学生可以在本校参加高考,熟悉的校园,熟悉的环境,多少安心了些。 此刻,汉州中学门外的小巷里,早已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私家车,这条路本就不宽,遇上高考这样的大事,全是往来接送的车辆和焦急等在校外的家长,挤得这条路水泄不通,交警正吹着哨子做指挥。 钱怡汝从车上下来,今天是爸妈一起送她来的,她把车门一关,说:“好了,不用送了,你们也进不去,回去吧。” 钱妈妈在车内扶着车框对她说,“别紧张,慢慢写,慢慢写啊。” 可她讲话的神情和语气,明明比钱怡汝还要紧张。 “知道了,放心吧。你们快走,要堵住后面的车子了。”钱怡汝冲他们挥挥手,背着书包往学校里走去。 校门口,陈子谦很不耐烦推开汪美娟的手,她的手中有一道符,是从孔子庙求来的。 汪美娟特意从汉州市赶来陪考,只是陈子谦完全不想理会她。她送赵偌希来学校,偌希刚刚已经进去了。陈国清平常对这个儿子不是打就是骂,可心底里还是惦记。 “这是你爸为你求的,拿着吧。”汪美娟说,这个继子她虽不喜欢,明面上也不能过不去。 陈子谦起步要走,汪美娟又抓住了他的手肘,说:“你爸说了,考完了一起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你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回家吧?”陈子谦转头看向汪美娟,她个子矮小,却生得一副温柔模样,也是这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把他爸从他妈身边抢走了。 这个女人,只要短短几句话,就能让他爸把他扔进寄宿初中不闻不问;几句话,就能惹得他们父子隔夜成仇。 “你还是少出现在我面前,我能多考几分。”陈子谦冷冷地说。 “陈子谦!”钱怡汝从后头快步走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陈子谦一惊,身体还是背对着她,没有转身,悄悄收拾起自己的表情。 钱怡汝看到汪美娟,猜到这是陈子谦的妈妈,喊了一声,“阿姨好。” “你好。”王美娟松开了拉着陈子谦的手,柔声道,“是子谦同学吧?” “是啊,我们同班。”钱怡汝点点头,又对陈子谦督促道,“赶紧进去吧,老苏说在科技馆前集合的。” “嗯。”陈子谦应了一声,起步要往里走。 “诶……”汪美娟像还有话说,钱怡汝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护身符,笑说:“护身符啊,陈子谦最需要这个东西了。” 她看看陈子谦,他还保持着背对的姿势,根本没有接的意思。 料想是男孩子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钱怡汝伸手替他接过了,“阿姨,我给他吧。” 钱怡汝推着陈子谦的后背往学校里走,两人一起往科技馆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是同他们一样的考生,或一脸紧张,或满面春风。 陈子谦一路精神恍惚,很不在状态,这时,钱怡汝拉了一下他,他回过神,两人在路边停下了。 钱怡汝一边解着手里护身符的线上的结,一边说:“还是戴在脖子上吧。” 钱怡汝说着已经绕到他身后,像戴项链一样把护身符绕到陈子谦的脖子前,准备在后头打个结,她的个子在女生里算高了,可陈子谦一米九的身高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困难,“你下来点。” 陈子谦乖巧地把双腿迈开一步,微微屈膝,嘴角不由弯了弯。 钱怡汝帮他挂好了符,又绕回到陈子谦面前,满意地看着自己挂的“护身符项链”。 她点点头,一手捏着护身符,一手拉开陈子谦的衣领,把护身符塞进去,说:“藏起来。” 这样,监考官怎么也不会收了。 陈子谦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拉开他的衣领,柔滑温热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喉结,他的心突然飞快地跳动。 但女孩丝毫没有觉察不对,面庞纯洁,笑得一如往常,说,“保佑你超常发挥!” 陈子谦看着她娇俏的脸,脸上又重新露出了往常开朗阳光的笑,“嗯。” * 陆依星到科技馆门前时,林为之已站在门口。 她快跑了两步出现在他眼前,冲他挥着手笑。 不远处,老苏给他投来一个眼神,林为之收回视线,轻轻咳了一声,说:“昨晚睡得好吗?” “没睡好,我太紧张了,睡不着觉。”陆依星懊恼地说,昨天到半夜一点她都没睡着,后半夜,妈妈把她抱在怀里,搂着她轻轻地拍,她才渐渐入眠。 “没关系,通宵背书第二天也照样考试。” 陆依星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说,“是啊,现在感觉自己很精神,可能是知道要考试了神经亢奋,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歇菜。” 这时,老苏拍着手,在人群中喊道:“大家过来,都过来。” 六班的同学全数围了上来,老苏做着最后的叮嘱:“大家不要紧张,放轻松,我们已经做了所有的努力了,就等这一天。大家近期的成绩都很好,相信一定能取得好成绩,我在外面,等你们出来。” “放心吧老苏,昨天燕京大学托梦给我说它等我。”李正烁右手握拳,自信地捶了捶左胸口,投给老苏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一旁,陈子谦拽过李正烁的脑袋,把一米八的李正烁压在自己胸口,对着同学说:“不好意思,孩子今天没吃药,大家见笑了。” 大家都被逗笑了,紧张的气氛缓解下来。 老苏宠溺的摇了摇头,嘴角带笑,说:“好了好了,大家各自去考场吧,坐在考场里适应一下,深呼吸。” 大家应声,分散开往考场移步。 “我在3号楼7考场,你呢?”陆依星看着准考证问一旁的林为之。 “我也在3号楼。” 林为之说着,跟着陆依星往3号楼走去,期间轻扶着陆依星的背,护着不让突然流动的人群冲撞了她。等到陆依星到了考场门口,才对她说了一句:“待会儿考试,别让我太丢脸。” “知道啦!林老师~”陆依星笑着说,她推推林为之,催促他快去考场。 林为之点点头,背着包走了。 陆依星看着他走远了,才从透明文件袋里取出准考证和身份证,进考场去。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见她进门,一下子全都看向她,尤其是,这个考场的女孩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眉眼,伸手把碎发拨到耳后,默默走到自己的考位坐下。 考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窗外风吹树叶,艳阳高照。 陆依星握着笔,一秒也不敢停地作答起来,草稿纸被写得密密麻麻,答题卡在边上的桌子上安静等待着填涂。 选择题、填空题、解答题…… 第二道解答题是一道立面几何,求角AFC的余弦。 陆依星在图上拿铅笔做了好几条辅助线,想证明两个面垂直,可是却怎么也解不出来,越想证明出来心越乱,图上的辅助线擦了画,画了擦,仍然一无所获,这才第二大题啊,后面还有三道大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已过去十分钟。 陆依星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大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别急别急,如果是林为之,一定不会这样的。 林为之说的话,一句一句在脑海里浮现,“先做简单的。”、“如果卡住了,就先做下面的。”、“一个思路想了两分钟出不来,一定是方向错了。”…… 方向错了…… 陆依星擦干净辅助线,在图上画上三条坐标轴,那就用向量试试。 设系,作法向量,求解,寥寥几行,求得余弦为1/8。 陆依星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心绪逐渐回归平稳,她压压眉心,继续向下做第三道函数大题…… 许多年后,陆依星想起高考时的这份心情,才明白自己有多依赖林为之,像飞蛾迷恋火焰,像海浪追逐落日。 第 33 章 高考成绩在六月底就出来了,而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林为之考了全校理科第一名,同时也是全省第二,只比省第一低了半分。 今年的省状元出在汉州市下面县级市的一所寄宿高中,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汉州中学将状元拱手让人。 陆依星的成绩比自己的预估高了二十分,陆妈妈乐坏了,还没填志愿就说要办酒。 李正烁有特招加分傍身,陈子谦低空飘过本线…… 明明是全员在线的好成绩,最头疼的却成了苏阳勇。 * 汉州中学,高三数学教研组办公室内,苏阳勇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填清湛大学或者燕京大学。” 他刚刚才知道,林为之竟然拿着这样的成绩填了上沪交东大学,而且只填了一个志愿。 “苏老师,我已经决定了。”林为之背着书包,倚着边上另一张办公桌,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你想学医,燕大、清湛的医学系都很好,不一定非要读交大。交大医学是不错,但以你的成绩,浪费了,能去Top2,干嘛在下面窝着。”苏阳勇实在想不明白,林为之哪来的这股子执拗,这一个小时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已经决定了,再问为什么他都不愿意多说。 苏阳勇面前坐着的正是林妈妈,听着他们这样来回几个回合,帮腔说: “小之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和林为之爸爸谈一谈。”苏阳勇还是不愿意放弃。 “不需要,我的孩子我清楚,哪怕今天是他爸来也一样。”林妈妈的目光坚定,讲话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口吻,苏阳勇一时哑然,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家长。 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林为之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疲累,“麻烦你。” 林妈妈刚刚接到苏阳勇的电话,便从江大火急火燎地赶来,开了这场最后的家长会。 林为之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受表扬,做妈的倍儿有面子,没想到这一回,竟接受了一小时的目光洗礼,苏阳勇的眼神,翻译成语言就是“儿子胡闹,妈妈也跟着胡闹!”。 “又给你擦屁股,”林妈妈半是责备,半是宠溺地说道,“就不再考虑考虑?我会同你爸再商量一下。” “爸也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 林为之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是陆依星打来的。 电话里,陆依星急切地问他:“你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 陆依星吁了一口气,说:“那应该很好咯!我也还可以,不过,成绩应该去不了上沪。” 她原本想,或许可以去上沪读书,至少能和他在同一个城市的。 “你填财大、理工都行,再往下只能往省外填。” 她的成绩确实留在江宁省更划算。 陆依星有点惊奇,“你看了我的成绩?” “嗯。”事实上,以她的成绩,各校的招考情况他也都看过了。 陆依星听他这样说,着实松了一口气,说:“晚上回来我再找你聊。” “你要去哪?” “去看看怡汝,你……要一起吗?” 钱怡汝高考数学考砸了,比预估低了十来分,她想考燕大的愿望破灭了,最近正要填志愿,钱妈妈担心她心情不好,就喊陆依星来看看她。 林为之想了想,说:“我不了,你们去吧。” “好。” * 陆依星和陈子谦一起来到钱怡汝家,钱妈妈招呼他们坐下,说:“你们等下,她还没起。” 说完,她进了钱怡汝,对着床上的钱怡汝喊道:“怡汝,依星来了,快起来。” 钱怡汝伸了个懒腰,嘴里含糊地应着。 钱妈妈推门出来,看到陆依星和陈子谦坐着不动,又招呼着他们吃茶几上的水果,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你们安慰安慰她,她心情不好受。” “她最近在家还好吗?”陆依星问。 “在家看起来没事儿人一样,但是每天在床上睡很久,我是怕她憋着自己。” 钱妈妈刚说完,钱怡汝就就从房间里懒洋洋地出来了,一眼看到他们三人坐在客厅里,不仅有陆依星,还有陈子谦。 她愣了愣,立马捂住脸,踩着拖鞋快步走去了卫生间,生怕被人看到自己乱糟糟的样子。 钱妈妈凑近了陆依星,小声对她说:“待会儿你问问她有什么想法,让她别有心理负担,我和她爸又没怪她。” 陆依星点点头。 钱怡汝的成绩,原本是可以保送人大的,可是她心高气傲想考燕大,爸爸妈妈也同意了,为此放弃了人大保送生资格。只是没想到,高考却发挥失常了,十分足以掉一大档次。 钱妈妈看看一旁的陈子谦,问道:“你叫……” “陈子谦。” “哦,阿姨知道,就是人记不住。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叫……疯子?”钱妈妈回忆着说。 陈子谦点点头,解释说:“疯子他爸给他找了个专家填报志愿,正好是今天,就没过来。” “你们聊比我聊有用,阿姨给你们切水果。”钱妈妈说着站起来往厨房走,陆依星连说了几句 “不用麻烦”也没拦住。 钱怡汝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了,洗净了脸,面目清秀,坐在他们身边,说:“你们是闲啊,不用考虑填志愿的事,跑我这儿来?” 陆依星听她说话还是中气十足的,说:“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钱怡汝说道,可心里还是揪了一下,“难受也没办法,都怪我自己。” 陈子谦说:“你已经很优秀了。” 钱怡汝报以一个安抚的笑,问道:“你怎么样啊?” “我?靠运气了,志愿填得好就上,填不好就掉到下一档去。不用担心我,我什么都受得起。”陈子谦洒脱地说。 钱怡汝看着陈子谦,突然觉得成绩差也有好处,至少心态好,像她这样的优等生,一点点不如意都会被放得很大。 钱怡汝眉头一蹙,叹了一声,说:“我想过了,要么就去江大。” 江大是江宁省内排名第一的大学,也是钱怡汝爸妈工作的地方。原先她想考燕大,一个原因是因为自己不服气,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活在爸妈的羽翼下。可是现在,江大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那很好啊!”陆依星雀跃地说,“我也准备报省内的学校了,到时候还能找你一起玩。” 钱怡汝微微一笑,说,“这大概是最好的安慰剂了。” 两人相视而笑。 一旁的陈子谦说话了:“那我也得努力努力了。” “努力什么?”钱怡汝问。 “努力待在省内,待会儿打电话问问疯子,他请的专家灵不灵。”陈子谦笑言。 钱怡汝也跟着一笑,说:“你问问那专家,能不能第二‘单’半价。” “我担心疯子向我要中介费。” 陆依星觉得这揣测不无道理,“李正烁还真就是这种人!” 三个人都笑起来,钱妈妈切了水果端出来,见这场景呆了呆。 友情的效果真是惊人。 * 从钱怡汝家出来,陈子谦和陆依星一同结伴走回家。 陈子谦慢悠悠地走着,现在正是下班时间,马路上的汽车奔驰着,一晃间已经堵车一条长龙,身侧几辆自行车经过,每个人都是这样日复一日地飞奔忙碌。 这个城市,他只待了几年,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待下去。 “说实话,我很开心。”陈子谦突然开口说话,他看向陆依星,又说,“是不是很坏?知道她会留在汉州,真的很开心。” 刚刚听到钱怡汝说要报江大的时候,他突然很感激她这次高考失利。因为知道还能和她近距离接触,所以开心得不能自已,贪心和执念是最要不得的,像蛇一样缠着他。 陆依星也望向他了,她突然觉得陈子谦藏了好多小秘密,这些秘密像一把把枷锁禁锢着他,不由有些同情,“不会,可以和怡汝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陈子谦释怀地一笑,此刻,他像一尾不小心跳上了岸,正呼吸困难时,又被重新放生入水中的鱼。 * 高考录取结束,过程有些波折,结果还是理想的。 林为之顺利进入上交医学系,于他而言,是他早已规划好的人生; 钱怡汝以高分进入江大医学系,攻读4+4直博项目; 李正烁凭游泳加分上了理工大学,学计算机; 陈子谦虽然考得不理想,但以二本末流的成绩,压线上了省内农业大学的经济系; 而陆依星,她高考志愿第一专业填的是物理,结果被第二专业录取去了财大法律系。 虽有些遗憾,但可能这就是人生吧,造化常常为庸人设计。 陆依星回了趟学校,去取落在宿管办公室的书本资料,却中途遇上了郑益州,被拉到语文教研组办公室“谈天”。 郑益州对她高二选理科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知道她录取上了法律系,便揶揄道:“你看你,最后还不是要去文科?早知道,是不是学文了?” “早知道也还是要学理。”陆依星笑得一脸灿烂。 郑益州倒也不恼,微微一笑,又说:“就是苦了你们老苏,最优秀的学生没去清湛大学,还好你们班有个俞浩乾,一匹黑马考上了清湛,不然,他要被你们班整得心理阴影了。” “其实这次其他同学都比平常考得好,就是前几名比较动荡。” 郑益州低头像是思考了一番,又看着陆依星,问:“你知道林为之为什么不去清湛吗?” 陆依星仔细想,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同他聊过,“我也不知道,但他很早之前就说要去交大医学系的。” 那时候,他甚至说过不想去清湛和燕大,原以为是他安慰她的话,不成想竟是真的。 “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门口有人路过,冲门里招招手,喊郑益州去吃饭。这是他们文科班组织的谢师宴,定了酒席在学校边上。 郑益州和陆依星一起出了办公室,两人一路寒暄,到了教学楼楼下才分开。 陆依星一步一步走在这个熟悉的校园,一草一木都倍感亲切和不舍,地上那一块块砖红色的地砖似乎都分外可爱起来。 她将开始另一段人生的旅程,尽管命运却总把人指向未知的方向。 比如,林为之喜欢物理,可他学医;她也喜欢物理,可她学法。不同的是,他是自己选择的,她是被迫选择的。 有时候陆依星会想,她对林为之的感情可能是一种崇拜,因为他对自己的人生游刃有余到了可怕的地步,好像什么也难不倒他,他也什么都不在乎,在林为之身上,她从未看到过半点恐惧。 高考之前,她曾问过自己未来想成为什么,可那个时候她没有答案。她太迷茫,对这场高考充满了担忧,像大江中随风飘荡的一叶小舟,只愿平安靠岸,哪里还敢奢望决定自己的港湾。 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想成为怎样的人? 她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她想成为像林为之那样的人,做自己的决定,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不知道林为之是因为什么有这样坚定的信念感,但她,是因为他才如此相信的。 第 34 章 财经大学,新生入学。 陆依星从宿管那儿领了被子,拖着一整个大袋子往宿舍楼上走,她的宿舍在3楼302室,上楼有些费劲。 302室的门开着,里面传来几个女孩子的谈笑声。 “你是汉中的啊,好厉害啊!”说话的是一个竖着马尾辫的女孩子,手里正握着保温杯在喝水,“我是七中的,当年要考汉中,但是没考上。” “你们好,”陆依星在门口站定,自我介绍说,“我叫陆依星。” 门里的三人一齐看向她,刚刚说话的女孩子背对着她,转过身来看她,说,“快进来吧,就差你了。那个是你的桌子,我们都选完了。” 她说完吐了吐舌头,好像因为先选了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哦,我叫葛莹莹,她叫施佳,她叫方一沁。” 葛莹莹指着另外两个女孩子介绍道,她的头发只比肩膀长一些,留着碎碎的法式刘海,头发塞在耳后,留出光洁的脸庞。 陆依星冲她们点点头,拉着大袋子往里头走。 葛莹莹往前一步,帮她把袋子往位子上拉,又问,“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汉州人。”陆依星露出甜甜的笑,嘴角是她标志性的梨涡。 葛莹莹闻言一笑,说,“我也是汉州的,施佳也是,施佳是汉州中学的哦~” 这汉州第一高中的名号着实是有些好用,名叫施佳的女孩子原本倚靠着自己的桌子,听到葛莹莹在替自己吹牛,随即开口说道,“她是汉中六班的。” 陆依星转头看向施佳,亚麻色的中分长发,微卷的温柔弧度,眉眼清秀,头发因为打扫卫生,扎了个简单的低马尾。 陆依星舔舔嘴唇,开玩笑道:“我这么低调,你知道我?” “你的朋友都不太低调吧。”施佳实话实说。 这话不错,一个神级学霸,一个校花,一个游泳特招的颜霸,还有个传闻中给学校捐了两辆校车的“太子”,走在路上都拉风得很。 陆依星一笑,说,“他们是不低调。” “你也是汉中的啊?你朋友都很厉害吗?”葛莹莹问。 陆依星挠挠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说:“嗯……也还好吧。” “拒绝了清湛和燕大,只是还好吗?”施佳说。 “真的啊?!”葛莹莹惊呼起来,“早听说你们汉中大神多,拒绝清北?这太酷了吧!” “赶紧整理吧,待会儿我请你们吃饭。”说话的是方一沁,对她们的谈话并没有兴趣,讲话时中气十足,听口音是个北方妹子。 方一沁是她们的临时班长,暑假的时候组织建群和联络辅导员,不过像这种临时班委,一般都是开学后默认的正式班委。 陆依星摇摇手,说,“我就不了,你们吃吧,我约了人。” 她来得本来就比较迟,另外三人都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方一沁把利落的短发往耳后一撩,看了眼表,说,“那我们先去吃吧,已经六点了,吃完了还能逛一逛大学城。” 葛莹莹点点头,转头对陆依星说,“那我们都不等你咯?” 陆依星点头应下。 葛莹莹跑去挽施佳的手,施佳从座位边上的箱子里拿了个面包,放在陆依星桌子上,说,“垫垫肚子。” “谢谢。” 三个人结伴而出,留下陆依星一个人打扫自己的桌椅和床铺。 * 唐记。 陆依星到时,钱怡汝、陈子谦和李正烁都已经到了,钱怡汝在里面冲着门口的她疯狂挥手。 陆依星刚入座,钱怡汝就撅着嘴兴师问罪,“你也太慢了,我都饿死了。” 她说着去开桌子中央的锅盖,锅中的酸菜鱼飘来美味的气味。 陆依星放下包,拿皮绳扎起自己的头发,“到晚了,整理寝室弄了好久。” 李正烁把纸巾放到陆依星面前,“你再不来,钱怡汝就要端起锅跑了。” 刚一说完,陈子谦就用力推了李正烁的头一下,“讲话过脑吗?这端着怎么跑?” 李正烁指着陈子谦,对陆依星说,“你看,这儿还有个帮凶。” 陆依星“扑哧”一就声笑了。 钱怡汝夹了一片鱼肉到碗里,嘴对着吹了吹,问道:“林为之那家伙,也是今天开学吗?” “是啊,他也是今天。” 说起林为之,钱怡汝又来了气,尤其是得知他学医那一刻,那感觉就像有一道天雷劈中她。 她呼了一口气,说:“林为之是不是有啥大病?我学什么他学什么,我学国画他就处处碾压我,我学医他也要来压我一头。” 李正烁一边夹着肉,一边说:“这能怪钢板吗?怪自己菜。” 钱怡汝毫不留情给了他一记爆头,说:“我以后学妇产科,看他还跟来不?” “难说。” “不是吧……”钱怡汝静止不动,眼神向上看,竟认真思考起林为之会去妇产科这件事。 陆依星被钱怡汝一本正经思考的样子逗笑了,“你别想了,怎么可能呢?” “林为之有什么不可能?”钱怡汝认真地说,嘴里还嚼着鱼肉。 当初林为之拒绝清湛和燕大她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原本以为,他妥妥上清北去了,结果后来得知这个消息,她打电话给林妈妈问,没想到林妈妈也是一副理所当然,没有一丝恼意的样子。 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不按常理出牌。 “这倒是。”陈子谦点点头,表示认同。 陆依星站起来倒果汁,问:“对了,我寝室有个汉中的女生,叫施佳,你们认识吗?” 一听这名字,钱怡汝顿时来了兴致,语调都上扬了两个度,“施佳啊?” “你认识?”陆依星问。 钱怡汝挤挤眉,说,“我不认识,疯子熟啊,聊聊吧,男主角?” 她说着,一手握拳作话筒状递到李正烁面前,被李正烁不耐烦地推开了。 一旁的陈子谦给陆依星解释说,“七班的施佳,和疯子表白过。” 陆依星错愕,“不是吧!” 她看施佳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个会表白,或者说,不需要表白的人。 “何止,疯子当着全校借卫生棉那次,就是冲施佳借的呀!” 这一下,如晴天霹雳。 陆依星当然记得这个事,只是当时,女主角的名字她完全没有记住,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李正烁往后一靠,靠着椅背,头一歪,说,“人家就是借了我片卫生棉,被你们说得这么不堪。” “我们不是觉得她不堪,是某人拒绝了别人,还好意思向人家借卫生棉,是真的不堪。”钱怡汝摇晃着脑袋继续调侃李正烁。 李正烁无奈地两手一摊,无言以对,转头对着陆依星说,“我帮你借东西,你不帮我说句话?” 陆依星清了清嗓子,道:“确实不堪。” 李正烁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心态炸裂,瘫在座位上,装出一副嘤嘤切切的小媳妇模样,捂着胸口,抹泪状说,“我要告诉钢板,你们欺负我。” “说得好像林为之是你家的一样,我们这儿也有妹妹需要他保护的!”钱怡汝一脸不服。 “我和钢板青梅竹马,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插嘴。” 这话一出,陈子谦也加入了混战,勾手去锁李正烁的喉:“你最近怕是有些膨胀啊。” 三个人互不相让地斗嘴,陆依星无奈地看着,嘴角爬上了笑,有种温暖的感觉从心里蔓开来。 真好,大家还在一起,虽然…… * 晚饭后,陈子谦送钱怡汝回江大,李正烁则陪陆依星逛回财大。 财大、理工、农大三所大学在同一个大学城,离得近,除了钱怡汝所在的江大需要坐地铁半小时。 寝室楼下,陆依星正准备同李正烁道别,便看到远处,她的三位室友正朝她走过来,她抬手冲她们挥了挥。 李正烁顺着她的目光回身去看,三个女孩子,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个背着白色帆布包的女孩,穿着简单牛仔外套,黑色铅笔裤,一双露脚踝的小白鞋。 施佳也看到他了。 她的脚步明显一滞,立马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里提着的烧烤,身侧的葛莹莹还挽着她的胳膊,看到陆依星和“神秘男子”站在一起,整个人八卦地往上迎,她被顺势拖着向前走去。 三个人走近了,方一沁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帅哥,问说,“帅哥,你是陆依星男朋友吗?” 李正烁摇摇头,大拇指指向陆依星说,“她是我兄弟,拜托各位姐姐好好照顾。” 葛莹莹笑说:“一口一个姐姐的,可不敢当。” “麻烦各位妹妹多多照顾。”李正烁见风使舵,迅速改口,说完掏出了手机,“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她有事可以联系你们。” 陆依星在边上碎碎念道,“你是想泡妞吧,别扯我。” “好啊好啊。”葛莹莹放开施佳,从兜里掏手机。 方一沁也拿出手机来扫二维码,问:“你是哪个系的?” “我隔壁理工的,计算机系。” “理工的啊,”方一沁喃喃着,手指在手机上按了按,“加好了吗?” “好了。” 李正烁转头看向施佳,眼睛里传递来询问的目光。 施佳对上他的眼,抿了抿嘴,说:“我没带手机。” “你手机号多少?” 施佳顺从地报了一遍手机号码。 李正烁单手快速地输完了那一串数字,然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对她们说,“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也可以找我,只要能帮我一定帮。” “我们不会客气的,到时候别嫌烦。” “不敢不敢。” 男生笑着,就像他一如既往乐观开朗的模样。 * “陆依星那个朋友你以前认识吗?” 方一沁这样问时,施佳正低头看着手机里那条微信添加好友请求。 “啊?”施佳按下通过了验证,按上了锁屏键。 “李正烁,你认识吗?”方一沁又问了一遍。 “算认识吧。” 方一沁拖着椅子凑近她身边,继续追问,“他有女朋友吗?” “没听说。” “他高中交过女朋友吗?” “在学校没有,但可能,有喜欢的人吧。” “谁啊?” “不知道。”方一沁摇摇头,说,“你问陆依星会清楚些。” 说话间,陆依星正好从楼下接了热水回来。 葛莹莹吃着烧烤,嘟囔着问她,“来得正好,班长大人想问你,李正烁有女朋友吗?” “没有啊。” “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呃……”陆依星拿过桌上的陶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应该,也没有吧。”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方一沁这一环扣一环的架势,瞎子也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弄得陆依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是她一个人的修罗场吗? 这个寝室里,一个是被李正烁表白过的人,一个是跟李正烁表白过的人,还有一个仿佛下一秒,分分钟就要表白的人。 陆依星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觉地往施佳那儿瞟,见她正在看着手中那本不知名的书,“他喜欢……就……聪明,漂亮,活泼,可爱的。” 陆依星略显尴尬地摸摸耳朵,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溜烟跑去了阳台接电话,关上了阳台的门。 “喂?” “是我。”林为之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知道啊。”虽然这是一个新号码,可她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 只是这样简单的话,却让她莫名觉得很温馨。 “今天好吗?” “挺好的,就是打扫卫生有点累。”陆依星抱怨了一句,然后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我有个室友,汉中七班的施佳,你认识吗?” “嗯。和疯子表白过。” 原来他们都知道啊,看来整个高中生涯只有她一个人活得太表面。 “她人挺好的,今天还给我东西吃,温温柔柔,长得也漂亮。”陆依星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就是觉得奇怪,和李正烁表白的都到这种水平了,他竟然还拒绝。” 本来是日常的聊天,没想到对面竟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怎么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陆依星以为对面人不在了,才听到那边林为之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陆依星,在一起吧?” 陆依星几乎是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回复。她不曾想过,林为之打电话来会和她说这句话。 “虽然接下来几年都是异地,但我想了很久,还是先在一起吧,好不好?”他不知道这四年的大学时光会有什么变数,也担心距离和陪伴都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可是现在他更担心有人会来抢走她,他迫不及待想把陆依星身边的位置填满,以免他以后难受得疯掉。 当然好,有什么不好? 她只怕自己不够好,以为还要等好久好久,才能以骄傲的姿态走向他,说“我终于来到你身边了”。 而这些,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说出口就变成了一句满是撒娇的,“我好想你啊。”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所以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搬东西的时候想,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吃东西的时候想,要是你也在就好了;被误会是男朋友送我回来的时候想,要是是你就好了…… 真的,好想你啊。 第 35 章 “我真的不想去,你找其他人吧。”葛莹莹皱着眉,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拒绝了方一沁的邀请。 方一沁组织了一场财大法律系和理工计算机系的联谊,毫无疑问,对面的联系人就是李正烁。 前几天,葛莹莹刚得知自己的前男友也在理工的计算机系,她同前男友分手闹得很难看,说什么也不想参加这次联谊。 方一沁拽着她的手,继续劝说:“是不是这点忙都不帮我?” “我不想再见到他,求求你了。”葛莹莹挣脱她的手,从桌子底下提溜出热水瓶,逃跑似地下楼打水去了。 方一沁双手环胸抱着,看着葛莹莹离去的门口抱怨道:“她怎么回事儿啊,多大点事儿就躲这么远。” 施佳手里还拿着那本《罗杰疑案》,正看到精彩处,她抬头看了一眼方一沁,说:“你别逼她了,找其他人吧。” 方一沁转过身看她,反驳说:“我这怎么能叫逼她呢,我让她多接触接触其他人。再说了,计算机系这么大,怎么就一定能碰上她前男友了?” 施佳低着头,手指翻过一页纸,说:“争这个没有意义,她不想去就不要逼她了。” “哦。”方一沁不服气地应了一声,她的嘴角挂下来,心底里暗自不爽,“那你来吗?” “再说吧。”她刚找了份英语家教的兼职,如果和家教时间冲突,即便想去也去不了。 “哦。” 方一沁背起书包,抱着专业书出了寝室,施佳转头看向门口,只捕捉到她愤然离去的背影。 * 天色已经黑了,酒店外的喷泉喷着水,水池里几束明亮的光打在喷泉的水柱上,四下寂静。 李正烁在酒店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手机里还开着来酒店导航,“你定的这个酒店,巷子外面亮满了红灯牌,我和陈子谦都不敢进来。” 他们四个人准备一起跨年,为了照顾钱怡汝,由钱怡汝定一个离江大近的,他们三人从大学城结伴赶来会合。 酒店的位置极偏,一条小巷子进去,巷子外亮着红红绿绿的灯,陈子谦和李正烁站在外面不敢动,直说看起来就很不正经,进去会出不来,还是陆依星扯着他们进来的。 “但是进来之后别有洞天啊,而且还是这种loft的户型。”陆依星说着,眼睛环视这个酒店房间,大沙发、大电视,带一个小阁楼,简直是总统套房的级别,关键是价格还划算。 钱怡汝对自己定的酒店也是相当满意,骄傲地说:“我定的时候也不知道有这么好,是因为附近酒店都定完了,才只好定了这家。本来定了普通房,不过前台小姐姐给我们免费升级了。” 陈子谦剥了桌子上的橘子,掰开给他们分了几片,“你们饿吗?” “你们没到之前,我已经点了肯德基了,待会儿就到。” 钱怡汝说着,接过陈子谦的橘子,塞进嘴里,然后绕到陆依星边上,手搂过她的肩,在她耳边说:“是不是很失落啊?” “什么?”陆依星不解。 “林为之不能来陪你过圣诞,是不是很失落?” 陆依星一笑,看着钱怡汝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他学医忙嘛,放假就能见到啦。” 钱怡汝闻言放开她,嘟着嘴在沙发上坐下,说:“没意思。” “陆依星,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偶尔要作一作,不然钢板都不知道你重要。” 陈子谦走去李正烁旁边,示意他往边上坐一点,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李正烁正玩着手机,帮腔说:“对,男人,都很贱的。” 陆依星可真是没想到,林为之这俩兄弟,竟在背后如此“帮”她,“要是林为之知道你们在背后说这些,怕是要兄弟反目。” 李正烁不以为然道:“那你就错了,钢板这个人,最怕麻烦,也最不喜欢生气了。” “对,就没见他生气过。”这一点上,陈子谦也很认同,“不过陆依星也不喜欢生气,凑一对刚好。” “你们说的是林为之吗?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钱怡汝皱眉,林为之怼她的时候可一点都没客气呀,林为之哪里脾气好了? “钢板只是说话做事比较直接,不喜欢兜圈子。” 钱怡汝还想说什么,却被陆依星打断了,“好了好了,他都不在,别给他刷存在感了。” “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有不开心?”钱怡汝看着她这好姐妹,心中替她不值。 “他不在我不知道多开心呢。” “真的?” “真的~” “叮咚叮咚”,门口传来门铃声。 想必是外卖,钱怡汝已经拖着拖鞋站起身去开门,嘴里说着:“我去拿。” 不一会儿,钱怡汝提着外卖的袋子从门口回来,说,“丫丫,你的外卖。” 陆依星转过身去,看到钱怡汝朝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一身某运动品牌的休闲服,戴着黑色的MLB的棒球帽,耳朵里塞着耳机,抬头从帽檐的阴影里露出线条分明的脸。 林为之! 陆依星喜不自胜,立马冲上去扑进他的怀里,林为之微微俯下身迎接她的拥抱。 她踮着脚尖,双手搂住了林为之的脖子,抱得好紧,像要把这些日子的思念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他,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不知道是什么的撒娇声音。 林为之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她好像变得爱撒娇了许多。 钱怡汝在一边露出没眼看的表情,伸手在鼻子前摆了摆,说,“恋爱的酸臭味,要不要把民政局给你们搬过来?” 陆依星放开了林为之,眼眶湿湿的,表情还是委屈,拉着林为之的一只袖子,埋怨说,“骗我!” 昨天通电话,他说自己要准备考试不能来过圣诞了。 林为之摸摸她的头,笑而不语,牵着她一只手,揣进自己一侧的口袋里。 “怎么这么慢啊?”李正烁问林为之。 “堵车。”林为之回答。 陆怡星被林为之牵着往里走,瞬间明白了,“好啊,都知道他要来,合起伙来骗我是吧。” 李正烁接过钱怡汝递过来的全家桶,转手递给一旁坐着陈子谦,说:“是啊,你没发现钱怡汝一直循循善诱,就希望钢板一出现,你能赏他一巴掌。” 钱怡汝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哎,不争气。” 陆怡星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她不仅不想打他,还想亲他一口呢。 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吃着两个全家桶。 “这像不像我们高中在丫丫家那次。”钱怡汝一边吃着鸡腿,一边说。 那次啊…… 陆依星转头看向身旁的林为之,林为之也在看她,她偷笑着收回视线,低头又咬了一大口鸡腿。 “待会儿怎么睡啊,分一下地盘。”陈子谦说,“楼上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沙发。” 陆依星举手,说,“我和怡汝睡床,我想你们不会抢的哦?” 李正烁正拿着纸巾擦手,听到她这么说,坏笑道:“你不跟钢板睡吗?” “什么啊,”陆依星面露羞涩,看着李正烁,说,“不是说没谈过恋爱吗?小男生思想这么邪恶?” “男生思想有多邪恶,钢板没有教你吗?” “他脑子里才没这些奇怪的东西。” “倒也不是。”身后,原本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林为之开口发言,“她还小。” 一时间,几个人起哄闹起来,“哦……” 陆依星被弄得不好意思,脸颊的温度上升,丢下一句“小女孩不适合知道这些”,就溜去了洗手间躲过这一劫。 * 第二天。 林为之脱团送陆依星回学校,准备把她送回财大后,再自行去动车站坐车回上沪。 陆依星挽着他的手,两人步伐一致地在路上走着。 陆依星一颗做红娘的心蠢蠢欲动,喋喋不休地说:“我有个室友对李正烁很有意思,两个人最近走得还很近。不过我还是觉得施佳比较适合他,我要不要撮合一下他们?” 林为之低头看她,语气平缓,却很严肃,“就算有人要帮疯子撮合,那个人也一定不能是你,你明白吗?” 陆依星看向他的眼,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给一个同自己表白过的人介绍对象,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高姿态和施舍,“我知道,可是……这是我投资的爱情啊。” 她可不舍得放手! 林为之暗自叹气,继续不急不缓地向前走,说,“以后可不能让你管钱。” “你什么意思?” “夸你,投资鬼才。” “我怎么听着味儿不对呢?” “那证明还不算笨。” “林为之!” 陆依星气恼地看着他,只换来林为之懒洋洋的一句“嗯?” “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 “那就换个女朋友。” “你敢!”她在林为之手臂上狠狠打了一下,这一点点“惩罚”在林为之看来如隔靴搔痒。 林为之伸手把她揽进怀中,她的小手仍不服气地在他怀中挣扎着打他,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手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 许久不见,他好像也变得爱撒娇了些,这种认知让他自嘲地笑了。 第 36 章 方一沁组织的联谊活动定在周六晚上,施佳的家教课原本在同一天,可学生刚好请假,她便来凑这个数。 地点是大学城内一家火锅店,一张大长桌子,男生一边、女生一边坐着,两个火锅台子摆在中间,施佳坐在最边上。 女生除了方一沁和施佳,还有隔壁班另外三人,她们法律系就两个班,总共也就60来号人,施佳一个人独来独往得惯,同那三人交集并不多,但总归还是上大课的熟悉面孔。 唯一到了的那个男生站起来,寒暄着给女生倒饮料,解释说,“他们买点东西,马上就要到了。” 施佳一手托着腮,食指百无聊赖地在脸上轻轻地点,眼神在这火锅店里打转,店里人并不多,空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这时,李正烁带着另外三人从门口进来,他们径直走过来,几个男生嘴里道歉,说来晚了让她们等,真不好意思。 李正烁把手里的水果袋子往桌上一放,脱了外套放在身后,在施佳对面坐下来,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半点拖泥带水。 一侧的方一沁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把话咽下了肚。 李正烁把衣服袖子往上拉了拉,提着筷子,对刚刚就在的那个男生说,“光仔,菜点了吗?” “点了,等你来还要命的?”被唤作“光仔”的男生接话说,“锅里刚下了土豆。” 李正烁一扬眉毛,“我以为我一坐下就能吃了,结果菜还没上齐。”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少说。” 坐在李正烁边上的男生插话道,他的皮肤黝黑,和李正烁坐在一起对比异常明显。 他指着李正烁对一众女生,说,“他的话只代表他本人观点,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是故意迟到的。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系教授家房子烧了,拉我们去做苦力。” 方一沁作出惊讶的表情,问:“房子烧了?怎么回事儿啊?” “睡觉充电器插头没拔下,一晚上烧了个精光,太倒霉了。” “你们系哪个教授啊?” “教CS的张成,特别爱讲冷笑话,他上课说自己家房子烧了,我们当他又讲冷笑话了,结果,真给烧了!” “邱天乐,你有良心吗,还笑?”李正烁嘴里喝着纸盒装的饮料,指责他这位没良心的黝黑室友。 “你还好意思说,张老师说完你就哈哈大笑,他看你那眼神,没笑死我。”邱天乐想起课堂上那一幕“万籁俱寂”的画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李正烁挠挠头,“我真的当他又在讲冷笑话,想配合一下演出,结果笑早了。”只见他两手一摊,深藏功与名。 “得了吧,你就是缺心眼儿。” 一桌子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熟络地聊起天来。 李正烁嘛,高中时候脑子就一直不太好。 施佳听着他们描述,不由低头一笑,引得李正烁侧目看她。 不一会儿,服务员推过来一辆小车在他们桌边,上面摆满了他们点的菜,施佳和李正烁坐在最边上,顺理成章地把菜一盘盘下进锅里。 一桌子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起学校的八卦,从学校某行政老师的小三上位史,聊到学校的保研路,几个男生还热络地约了女生回去后一起加好友玩游戏。 施佳在一直安静地吃东西,对话题并不参与讨论,不知不觉已经吃了许多,这才放下筷子安静坐着。 邱天乐看向她,她今天扎着马尾,模样清爽干净,说,“这位美女,怎么称呼?一直不说话。” 施佳抬头看他,说,“我叫施佳。” “我叫邱天乐,”邱天乐站起来,举起了手里的饮料杯要敬她,说,“不要拘谨,想吃什么随便点。” 施佳正想站起来同他碰杯,李正烁却在这时起身溜到她边上,弯下身,手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肩。 施佳看向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心头一震,他挨得她很近,说话声就在她耳际,暖暖的热气拂动她的心,“这位我带走了,你就别想了。” 邱天乐手里还举着杯,对李正烁当面抢人这行为不耻至极,“李正烁,你不厚道啊,这就抢上了?” “我煮的牛肉丸送你吃。”李正烁说着,已经从后座拿起施佳的帆布包,拉着她起身,“不好意思啊各位。” 他冲一桌人挥挥手,从座位拿了自己的外套,推着施佳往门外走。 “这小子太行了吧,这就把人带走了?”光仔停住了刚要去锅里捞东西的手,感叹于李正烁这速战速决的能力。 方一沁转头看向两人远去的背影,李正烁搭着施佳的背,推开店门,两人齐步出去了,她握紧了筷子,对碗里的牛肉丸子也瞬间没了胃口。 李正烁出了店门,规矩地放下手,说,“不好意思,我看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配合一下逃开。大家这么熟,你不会介意的哦?” 原来是假的。 心里的情绪像漏了气的气球一点点泄出来。 施佳把包背上肩,暗嘲自己刚刚竟然有刹那的错觉,一时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李正烁,“谁说不介意。对一个和你表白过的女生这样,你不怕引起误会吗?” 李正烁顿感手足无措。 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挠着头,说,“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施佳沉默着,这种问题,真的很欠揍。 李正烁有些窘迫,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拒绝过的吧,我以为我讲的很清楚了。” 是讲得很清楚,只是她不清醒罢了。 施佳起步往前走去,现在还在店门口,她不想待会儿店里人出来,他们还要继续刚刚那场表演,“不用这么紧张,我又没说什么。” “那就好。”李正烁舒坦地一笑,从后头跟上来,说,“我送你回学校。” 两人并肩走着,施佳穿着衬衫,风鼓动袖口吹进来有点冷,“你高中喜欢陆依星吧?” 李正烁没料到施佳会突然这样问他,可他这人,最不会撒谎了,“嗯。” “还喜欢?” “早就不想了,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你倒是很潇洒。” “不然能怎么办?”李正烁双手合十枕在后脑勺,压了压脖子扯动筋骨,说,“其实你也没那么喜欢我,你很快就能再找一个。”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施佳在心里又默默念了一遍。 世界这么大,你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你,始终是件运气事。 * 百货商城内,珠宝店的柜员正帮陈子谦打包首饰盒子。 陈子谦和陆依星靠着柜台的玻璃柜,像两只等着投食的小狗,乖巧听话。 “钱怡汝会喜欢吗?”陈子谦问。 “你已经问第五次了,放心吧,我是她姐妹,她会喜欢的。”陆依星无奈地摇了摇头,陪陈子谦挑个生日礼物,可真费劲儿。 “她的性格,珠宝首饰会不会不喜欢?”陈子谦又问。 “她性格再大大咧咧也是女孩子,难不成你想送瑞士军刀给她?” 陈子谦一笑,说,“好像也不错。” “您的项链,请收好。”柜台小姐把包装好的项链递过来。 陈子谦接过,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便和陆依星走出了商场。 陆依星深呼吸了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敞开双手,说,“总算买好了,我也要想想送她什么好。” 怡汝的生日在下个礼拜。 陆依星看向旁边的陈子谦,挤眉弄眼地问他,“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表白啊?” “我没要表白。” 陆依星无奈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她都替他着急,“陈子谦,我发现你这人真挺别扭的,可以对她好,给她买这么贵的项链,就是不能和她在一起。” 陈子谦捏着手里的礼物袋子,说:“钱怡汝这么好,一看就是在幸福中沐浴长大的孩子,有良好的家庭教育,成绩优异,长得又漂亮。而我,家庭复杂,成绩又差,给不了她应得的一切。” 他越靠近就越觉得自己不配。 陆依星觉得陈子谦实在想得过多,在他的脑海里,似乎把和钱怡汝在一起的所有困难都演示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劝退。 “这些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什么家庭复杂,什么成绩差,什么不想拖她后腿……照你这么说,怡汝应该和李正烁一起,同样家庭幸福,家庭条件相当,而且郎才女貌,简直天生一对。”陆依星说。 “的确很配。”陈子谦目光暗淡。 “再照你这么,她也应该和林为之在一起,一样聪明,一样成绩好,一样书香门第。” “……”陈子谦沉默了一阵,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喂!你是不是有病?”这人是不是有病,要抢她男朋友给他心上人做男朋友? “开个玩笑,别生气。”陈子谦笑笑,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钢板的脾气和钱怡汝不对付。” 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陈子谦。” 陆依星看着他,用她最真诚的目光看着他,说,“怡汝是很好,我也不知道谁能配得上她,但把她交到你手上,我会很放心的。” 百货商场顶楼的钟声在这时响起,连敲了九下,一声一声都是莫大的肯定,真诚的肯定。 她相信,陈子谦会用生命保护他心里的这道光。 陈子谦低着头思考了片刻,终于说了一句,“我还没有准备好。” 陆依星一闭眼,起步快走,她听到陈子谦在后面喊,“你慢点儿。” 她头也没回,肚子里憋着气,真是个榆木脑袋,怡汝还说不知道她喜欢林为之什么,她才真的不知道怡汝喜欢陈子谦什么呢! 第 37 章 大学城公交站。 李正烁正背着包,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扶着黑色的行李箱等车。 红绿灯闪闪,方一沁从一侧的十字路口过来,悄悄摸到李正烁身后,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喊道:“嘿!” 她的手上也提着行李,是粉红色的Hello Kitty。 李正烁转过身来看她,礼貌性地摘了耳机,说,“是你啊。” “是我啊,”方一沁看着他,看到他只身一人,笑靥如花地说,“我今天出来迟了,恰好碰到你,你怎么没和陆依星一起走?” “她和她姐妹走了,女孩子谁说得准。”李正烁说。 陈子谦一早就赶动车回吴海市了,陆依星和钱怡汝两人,也莫名其妙地约了一早走,说下午要去逛商场。逛商场这种事,他当然是拒绝了,有这功夫,睡个好觉岂不美哉。 方一沁点点头,拉着行李箱在他身边站定,静静地等车。 陆依星和李正烁关系好她知道,好在陆依星有个宝贝男朋友,虽然那人她现在也没有见过,只是听说了,是他们那帮子好朋友。 所以,李正烁和陆依星似乎没什么可能。 方一沁正想着,眼神瞥见了对面校门口,两个人影在说话,她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下巴示意了一下对面,说,“你看。” 李正烁向对面望去,施佳正扶着银色的行李箱,头上是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身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两人正拉扯着讲话。 “这人最近不是在追陆依星吗?怎么和施佳在一起。”方一沁说。 “追陆依星?”他怎么没听说。 “是啊,两周了,经济系一个学弟,跳级上来的。” 好你个陆依星! 方一沁扭过头,眼睛看着对面那两人,心中暗自嘲笑,说,“不过施佳就是很喜欢抢别人东西,看起来不争不抢,班委选举却以高票当选了,不知道私下里做了多少事情。” “她看起来不像这种人。” 方一沁用一种睥睨众生的眼神看着李正烁,反驳道:“你们男生就是傻,只有女生才最知道女生什么样儿。” 李正烁应和地点头,小女生之间的心思,他哪管得了那么多,“帮陆依星解决掉一个也好,免得我还要帮我兄弟看着。” “你可真是陆依星的护花使者啊。” “没这么高级,充其量就是台除草机。” 李正烁说完,一旁的女孩笑得合不拢嘴,他看向对面,那两人还在拉扯着什么。 这时,3路公交车缓缓靠站,停在站头。 “我帮你。” 李正烁帮忙提起方一沁的行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 “帮我把这个给她。”朱澹把一个礼物盒子递给施佳,托她过完假期把礼物交给陆依星。 这个小学弟,当真是锲而不舍。 说起来,还是她带着陆依星去了趟推理社,才害她被推理社的副团长看上的,真是造孽啊! 施佳推开了,脸上并不愉悦,“我劝你死心吧,她有男朋友,而且感情很好。” “拜托姐姐了。”男孩子哀求着说。 “既然你想送,那就自己送,礼物放我这算怎么回事儿?”何苦让她去遭人嫌。 “我送,她肯定会拒绝的。”所以,他准备采用“润物细无声”的政策,总会打动陆依星这块硬石头。 “你知道还送?” 朱澹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浮夸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她和她男朋友异地,俗话说‘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异地恋这么辛苦,女孩子嘛,很快就坚持不了了。” 施佳对这套理论不置可否,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小学弟,从外在到内里,和她高中那位全段的风流人物比起来,差得真不是一星半点。陆依星移情别恋,怕是疯了。 她把男生递过来的礼物盒子又推开了,说,“你还是找我其他室友吧。” “可你不是和她关系最好吗?” 施佳伸手把一侧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温婉可人的脸庞,嫣然一笑,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她关系好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从不管她的闲事儿。” 朱澹一时呆站在原地。 这时,马路上开来一辆白色的奔驰,停在离他们不远处,按了两下喇叭,车窗摇下来,露出一个美妇人的脸。 施佳侧头看了一眼,妈妈正在车内同她挥手,她回过视线,对朱澹说,“我先走了。” 她滚着行李箱移步走到车子后备箱处,自行把行李放了进去,然后坐进了副驾驶坐。 车子没有一丝停留地开走了。 车内,妈妈看她不愉快的小模样,开口问道:“有小男生追你啊?” “不是,追我室友。” “没被追,很失落?”妈妈调侃地笑她。 “才没有,别瞎猜。” 施佳斜了母亲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转过头去,靠在车窗的门栏上,视线看向外面,风在耳侧“簌簌”地响,路旁的树飞快地向后飞驰。 刚刚,是他吧? * 今天晚上,陆依星家好不热闹,这是家庭聚餐,除了妈妈、刘叔叔,陆依星的新奶奶、新姑姑还有小表姐都在。 “这是我用打工赚的钱买的酒。”陆依星笑着掏出一瓶白酒,她在校外的奶茶店做兼职,存了第一笔钱。 陆妈妈拍拍她的脑袋,眼睛笑弯了,对刘叔叔说,“依星说给你买的,我都没有份,她说她钱不够。” “你这妈还吃我醋?”刘叔叔接过陆依星手里的白酒,开了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说,“嗯,这酒不错,很绵。” “依星啊,还是学业重要,多注意学习。”奶奶握着陆依星的手,拍了拍,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来来,奶奶给你的红包。” 陆妈妈忙站起来,推搡道:“妈,不用,她都这么大了。” “要的,依星乖,拿着。” 奶奶把手又伸过来,陆依星退后了两步,摆着手拒绝。 “奶奶都好久没给我红包了。”一旁,新姑姑家的女儿王珊珊俏皮地说,手里还夹着一只大螃蟹,她和陆依星一般大,在东北读书,只比陆依星大三个月。 奶奶用手指了王珊珊一下,眼里是责怪又是宠溺,“你啊,没少拿我钱,依星都没拿过。” 奶奶转回头,趁空档把红包塞进陆依星的口袋里,“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就这样。” 陆妈妈无奈,只好说,“那依星就收下了,下次兼职挣钱买好东西给奶奶。” 陆依星笑着点点头,甜甜地说:“好。” “学生还是好好读书吧,做这点兼职能赚几个钱啊,”说话的是陆依星的新姑姑,叫刘雪香,是个家庭妇女,嘴上却是不饶人,看着陆依星问,“你读什么专业?” “我学法律。” “学法律有什么好,隔壁李婶的女儿也是学法律的,每天在事务所加班到深夜,现在三十多了,连男朋友都没有。”李雪香拍拍女儿的肩膀,一脸得意,“囡囡学师范就不一样了,出来就能分配当老师,你当初就该学师范。” 王珊珊吃着手里的大螃蟹,纠正说,“妈,现在不包分配了。” “那也一样,当老师多好啊,又有寒暑假,又是正式编制。” 刘叔叔打着圆场,说,“学什么都好,做律师的也有年入几十万的,羡慕都羡慕不来。” “年入几十万的律师有几个啊……”刘雪香不依不饶,还要继续说下去。 刘叔叔端着酒杯子的手在桌上重重一放,说,“好了,妈当年让你读书,你自己硬要去纺织厂当女工,现在开始教别人怎么念书了?” 李雪香不服气,说:“纺织工怎么啦,那我能生出囡囡这么聪明的,考的是东北师范,是那什么,211,比待在这汉州有出息。” 陆依星坐在位置上,手指剥了一颗桂圆,圆润饱满,她一口吃下,吐出黑核来。 王珊珊看看对面这新表妹,好像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她手指在纸巾上擦了擦,漫不经心地说,“表妹的财大也是211的。” “是吗?”刘雪香被自己的女儿堵了一嘴,疑惑地问。 “是啊。” 刘叔叔提起筷子,在桌上晃了晃,说,“吃饭吧,吃饭吧。” 吃过晚饭,王珊珊在客厅里看电视,妈妈正把茶几上的垃圾往垃圾桶里扫,陆依星溜到妈妈什么,贴着耳朵和她说,“我出去一下。” 陆妈妈看着她,直看得陆依星不好意思,嘴角露出笑出卖了自己,陆妈妈才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知道了。” 她和林为之约了在江滨见。 陆依星跑回房拿了包,绕去门口时,正路过厨房,就听到里面的人在说话。 刘叔叔压着嗓子,说,“你少说几句,依星难得回来。” 刘雪香正把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里,说,“我说两句还不让说了,就一拖油瓶还有脾气。” “你小声点,依星是我女儿。” “什么女儿,我说你就该找个清白的,再生一个也行,还答应什么不生孩子,百年之后,你等着那丫头给你送终啊?” 紧跟着,传来奶奶的声音:“依星是个好孩子,但你和阿惠还是要生一个,感情才好。” 阿惠是陆依星的妈妈。 “我们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受这罪。” 刘雪香对这言论不认同,循循善诱地说,“以前村口那老王,攒了几个钱,去年种了试管婴儿,年初都生双胞胎了。” “老王那口子,生这俩半条命都没了,七个月开始就躺医院里养胎,剖腹产的时候都下病危通知书了。好了好了,别说了。”刘叔叔轻声“嘘”了一声,声音渐渐淡下去。 奶奶从厨房里退出来,恰好看见站在玄关的陆依星,惊讶道,“依……依星。” 陆依星在脸上挤出一个笑,甜甜地说,“奶奶,我出去一下,您在这儿再坐会儿。” “好,好,你去玩吧。” 刘叔叔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现在出去啊?” “嗯,一会儿就回来。” “身上有钱吗?待会儿打车回来。” “有的。” 陆依星说完,从门口鞋柜上拿了钥匙,出了门,门关上的刹那,听到门里刘雪香的声音弱弱得想起,“家里有客人还往外跑……” 说话声被隔在门内。 * 陆依星站在江边,手扶着栏杆,望着江面的水流在月光下闪闪发着光,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滴在她的手背。 不过是半路出现的家人而已,又乞求放多少真心呢? 一只手突然伸向她眼前,揩去她脸上的眼泪,林为之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轻轻拭着她的泪痕,说,“等哭了?” “没有。”陆依星拉他的手下来,用手背擦擦下巴上挂下的眼泪,吸吸了鼻子。 “怎么了?” 只是被这样简单一问,却又烫湿了她的眼,她压着喉咙里的哭意,压得嗓子眼生疼,“新姑姑好像不太喜欢我。” 林为之看她鼻子红红的,不知是冻的还是哭的。 他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她实在穿得太少,只穿了件厚针织服,脚上是一双毛绒鞋子,脚踝露在风中,“别去想那些人,无所谓的。” 什么事在他嘴里说出来,好像都很简单似的。 陆依星看着他,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在乎。” “怎么会,你要是不开心我就很在乎,”他抱紧了她,“相比之下,更不懂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事难过。” “是我拖累妈妈了,也许没有我,妈妈会过得更好。”陆依星目光低垂。 如果没有她,妈妈可能很早就会改嫁,可能很快就会生出一个漂亮的宝宝,不会为了拉扯她长大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现在也不会被人说拉着个拖油瓶,为刘家生不了孩子。 林为之张开自己的羽绒服裹住了她,两个人抱在一起,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没事的。” “只要妈妈幸福就好了。” 他摸着她的脑袋,想给她多一点安慰,“你妈妈是个成年人,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你也是个成年人了,并不用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自私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还是比较喜欢她笑的样子。 第 38 章 今天是周六,林为之从上沪来了汉州。 他刚入了系里顾教授的“元培实验室”,明早又要开组会,下午就得赶回去,留给他待在汉州的时间并不多。 李正烁在前头带路,吐槽说:“你再这样下去,陆依星就不是异地恋了,是网恋。” 陆依星正挽着林为之的胳膊,跟在李正烁的后头,闻言两人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旁,钱怡汝帮腔说:“陆依星就跟只电子宠物似的。” “你们说得我好凄凉啊。”陆依星说。 李正烁回过头,说:“换个别的女孩子,早就作天作地了,陆依星,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被钢板吃得死死的。” 钱怡汝从后头迈步上来,走在陆依星边上,手搭着她的肩膀,说:“别说了,她这样我也很没面子。” 陆依星闻言作势要打她,钱怡汝跳开了,冲她吐吐舌头。 此刻,他们正走在商业区内,环形的街区内部限数停车,两个关卡设了两处道闸,一旁刚开进去一辆车,起落杆正要落下,眼瞅着就要碰到钱怡汝的脑袋。 陈子谦从后头上前一步,手摸着钱怡汝的头把她往回带,“小心。” 钱怡汝回头,才发现身后有根起落杆,她赶紧往里走,回到陈子谦身边,“谢谢。” “不客气。”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 钱怡汝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那条花瓣项链,这是她生日那天陈子谦送的礼物,只是后来她打听了下,才发现比她以为的还要贵些。 专柜的小姐说,这是该品牌当季的新品,寓意是“永恒绽放的幸福”。 钱怡汝悄悄看了眼身旁的陈子谦,又悄悄收回了视线,暗暗腹诽,会送普通朋友这么贵的项链吗?可他明明,一点表示也没有…… 李正烁推门进了一家名叫“空猎”的射击俱乐部,他扶着门,示意他们一行人都进来。 店内两侧摆着方形的桌椅,有客人在等位。这家店是今年刚开的,吸引了很多喜欢枪械的年轻人来玩,虽然价格偏高,一颗子弹要花上十几二十块,可客人依然络绎不绝。 李正烁走上前同前台的小哥说了几句,很熟络的样子,很快便来了一位店员领着他们进了A区训练场。 训练场内的桌上摆着枪械,前方十几米处立着人形靶子,场地很大,讲话声都会有回音。 陆依星环顾四周,这个场内有连排的隔间,但却只要他们这一伙人,“这个训练场消费很高吧?” “这是高级场,”李正烁一边自顾自地组装着枪,一边说,“我跟他们店员混熟了给开的,花了低级场的子弹钱,不过1v1的教练就不给我们配了。” “试一下。”李正烁说着,把手中的枪递给林为之。 林为之接过,拿在手中看,这是把Glok17,用的是9mm北约弹,改良后握把处凹凸不平,他走去边上的射击位,对准了靶子。 “等下等下。”陆依星上前,示意林为之弯下来些,把护目镜给他戴上了。 林为之戴着护目镜,像一名特警,陆依星不禁觉得有点帅。 “看够了吗?”林为之看着她那不自觉流露的花痴表情问。 陆依星只笑并不回答他,又说:“要不要把耳机也戴上。” “没关系,不用。”他转身面对着前方的靶子。 李正烁刚想讲解下握枪姿势,就见林为之已经双手持枪,双脚开立,朝着前方“嘭”、“嘭”、“嘭”开起枪来,一连五枪,弹壳从枪里一颗颗跳出,枪声从四面的墙壁反射回来,显得更加震耳,硝烟的味道从空气里飘散过来。 男孩子喜欢的东西,果然有点刺激。 六环、六环、七环、七环、七环。 李正烁拍拍林为之的肩,说:“第一次打成这样已经很好啦。” 林为之卸下弹匣,熟练地快速推了下枪膛检查有无子弹,又重新装了五发子弹进弹匣,说,“生疏了。” 组好枪,上膛、站立、举枪,他把枪头提前前倾,瞄准了靶子,“嘭”、“嘭”、“嘭”……又是五枪。 八环、九环、十环、十环、十环,进步神速。 “好厉害啊。”陆依星在一旁捧场地鼓起掌来。 李正烁手搭着林为之的肩,看着前方的环胸靶,说:“钢板,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他和陈子谦在这玩了两个月,现在也就能打个八环而已。聪明人最让人忍无可忍的点就是,他可以什么都比你好,就连不务正业也比你强。 “比你聪明。”林为之说。 李正烁思索着,发出了一声灵魂拷问:“你这人是怎么有朋友的?” “这要问你自己。”林为之说完一笑,他把枪递还给李正烁,又说,“我也不是第一次玩,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你也玩过?” “小时候玩过。” 钱怡汝从边上凑过来,说,“我也想玩!” 她这女侠性子,对所有刺激的项目,都雀跃不已。 李正烁把枪递给陈子谦,说:“你教她吧。” 钱怡汝开心地端着装子弹的小盘子往另一个射击位走去,陈子谦跟在后头走开了。 陆依星扯扯林为之的衣袖,说,“我也试一下。” 林为之把桌上那把西格绍尔P226的仿式枪递给她,说:“你用这个。” 门口,店员领了一对小情侣进来,后头跟着位教练,肌肉发达,大络腮胡,大有俄罗斯战斗种族的调调。 他们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陆依星一眼看到了除了教练之外的另一个人——朱澹,他依然戴着那副细框眼镜,穿着这家店里的黑色工作服。 朱澹也看见了她,他和边上的人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向她走来,露出爽朗的笑容,他耳朵上的耳钉在光线下很夺目,“学姐也来这里玩?” 他只看着陆依星,完全没有理会同时在一旁的林为之和李正烁。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陆依星说。 朱澹这才看了看另外两人,看到林为之的时候,同他目光对视了一眼,他挑了个眉,又转回看陆依星,说:“今天你们的费用记我账上,这家店我舅舅开的。” “不用不用,我们这么多人呢。”陆依星摆摆手拒绝道,怎么好意思占别人便宜。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 “真的不用。” 朱澹不再强求,他捋了捋衣袖,问:“学姐会打吗?” 陆依星摇摇头,说:“今天第一次来。” 她的话音刚落,朱澹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胳膊往另一个隔板间走去,“我来教你。” 陆依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走了,她手上还拿着林为之给她挑的那把P226。 朱澹看她拿着这把枪,说:“打这个没意思,换一把吧。” 这把仿式枪后座力几乎为零,力气大点的男孩子单手就能打,根本没有枪感。 “我还是先试试这个吧。”陆依星看向林为之的方向,两个隔间离得有几米,他正冷冷地站在那儿,见她看向他,双手突然环抱在胸前以示不满。 陆依星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人都被拉来了,她现在是骑虎难下。 这一边,李正烁把手搂在林为之的肩上,看着陆依星和朱澹的方向,“这小子,搞事情是不是?” “你认识吗?”林为之问。 “见过,追陆怡星的一个学弟。” 林为之转头看他,表情冷冷的。 李正烁被看得发毛,做了个举手投降的手势,说:“我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就没上报。” 他明明记得,他不是追施佳去了嘛,两个人在校门口拉拉扯扯的。 林为之又回过视线,看着他的小女朋友,他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舍得回来。 朱澹拿起一把枪做握姿讲解,一边配合动作,一遍讲解说:“像这样,右手持枪,左手包着,大拇指在右手虎口的位置。不开枪的时候,右手食指离开扳机,像这样放在外面。” 陆依星心不在焉地学着,跟着握枪学姿势。 “不是这样,手这样拿。”朱澹说着手摸上了陆依星的手,给她纠正握姿。 不远处的林为之,眉头一皱,顿时感觉子弹在他胸口上了膛,随时就要爆发。 陆依星正跟着学站姿,腰间突然一紧。 林为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身后,左手环抱住了她,脑袋顶在她的头顶,右手叠着她的手握着枪,把她整个人包在怀里,举起枪“嘭嘭嘭”连开了五枪。 五个十环,正中靶心。 末了,他放下枪,转身对朱澹说:“我女朋友,我自己教。” 朱澹尴尬一笑,他咬了咬下唇,然后拍拍林为之的肩,说道:“兄弟,火气不要这么大。你们尽兴玩儿。” 说完,他冲陆依星抬手示意了下,便走出了训练场。 陆依星抿抿嘴,她不敢看林为之的脸,可想而知有多臭,可是又不禁心思雀跃得觉得,刚刚好像,有点帅? 另一边,钱怡汝在陈子谦的指导下摆好了姿势,拿着那把Glok17对准靶子,“嘭”得一声开出了第一枪,弹壳跳出枪膛,擦出火星,枪的后座力震得她的手腕后仰,她险些没握住枪。 钱怡汝小心放下枪,摘下隔音耳罩,退到陈子谦身后来。 “怎么了?”陈子谦问。 “我不玩了,你玩吧。”天不怕地不怕的钱怡汝竟然在这儿败下阵来,刚刚那一下,看到火星出来,她真的吓到了。 陈子谦一笑,没想到她也有这么“怂”的一面,他推着她的背让她回到射击位,说:“再开一枪。” “我怕……”开一枪,那枪都要从她手里跳起来了。 钱怡汝战术性后仰,抵抗向前,可还是被陈子谦推回了原位。 陈子谦把桌上那把枪拿起来,说:“陆依星都敢打,你不敢?” 他们看向陆依星,就看到林为之正把她整个人包在怀里,“手把手”地在练枪,他们自动忽略了边上站着的那颗大电灯泡“朱澹”,只觉得那俩人姿势亲昵得很。 当众调情,举报了! 钱怡汝看看陈子谦,陈子谦也低头来看她,两人视线相撞,竟双双不由红了脸。 “那,你休息一下。”陈子谦伸手摸着自己的后颈,很不好意思。 “嗯。” 钱怡汝退后了几步,到后边椅子上坐下来看陈子谦打枪。 第 39 章 一百发弹药很快打完了,他们走出训练场,回到大厅,陆依星搓着小手兴奋地说着:“真枪好难啊,我还一直在脱靶。” 她压不住枪,子弹出膛都是飘的,环胸靶最低六环,她连六环都打不中。 “你算好了,这儿有个怂得不敢打的。”李正烁指着钱怡汝幸灾乐祸地说,“我以为陆依星会不敢打,结果是你不敢打。” 钱怡汝握住李正烁伸出的那根手指,拧着就往后掰。 “疼疼疼!”李正烁痛的表情扭曲,连连求饶,钱怡汝这才放开了他。 他捂着自己的手指,又说:“你这样,怎么嫁的出去。” “要你管!”钱怡汝不客气地回应。 “是是是,不用我管,有人管就行。”李正烁嘴角一笑,起步往收银台走去,“我去结账,你们坐会儿。” 他们在大厅找了张空桌坐下了,林为之起身去卫生间。 陆依星看着李正烁同柜台的店员有说有笑,当真是混得熟悉。 朱澹向她走来,在她边上弯下腰,手杵着她的椅背,对她说:“我有东西给你,你等我下。” “是什么?” “等下就知道了。” 他说完,便往里工作间方向走去,路过卫生间时,正巧碰到林为之在洗手台洗手。 林为之抬起头,镜子里,两个男生四目相对。 朱澹走上前,靠着洗手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问林为之:“你和陆依星在一起多久了?” “与你无关。” “不管你们在一起多久,我们公平竞争。” 这是他第一次见陆依星的男朋友,长相倒是周正,但身上是一股子冷漠的无聊,一看就是典型的理工科男,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 “和我竞争,你还不够格。” “我不够格?”朱澹难以置信地说,他可是跳级上大学的优等生,他说他不够格? 林为之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渍,说:“做人挺好,非要做屎。” 他看到这个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学弟就忍不住想疯狂“臭嘴”。 “你……” “你离陆依星远一点。”林为之打断他的话,说完,不想搭理地走了。 林为之径直走去柜台,李正烁已经结完账,正在同店里的小妹搭讪聊天。 “陆依星。”林为之冲不远处的陆依星喊道。 坐在桌边的三人闻声站起来,跟着走出门去。 一出店门,林为之便转向陆依星,说:“我送你回去。” 陆依星转头,看向身后的店内,朱澹刚刚同她说有东西要给她,是不是该等一下? 林为之看她一脸留恋的样子,阴沉着脸说:“还舍不得走?” 说完起步就走。 “等等我。”陆依星应声,快走了两步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大家的视线,剩下另外三人傻愣在原地。 陈子谦:“我有没有看错,林为之生气?” 钱怡汝:“我有没有看错,林为之吃醋?” 李正烁:“我有没有看错,账单这么贵!” 陈子谦和钱怡汝不约而同地给了李正烁一个眼神,破坏队形,枪毙五分钟。 * 李正烁很识相地以室友找他为借口,溜了个大吉,留下陈子谦送钱怡汝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去车站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陈子谦的手机响起。 陈子谦掏出手机来看,是妈妈打来的视频通话,他点开来,视频里出现妈妈和妹妹的脸。 “Fratello!Fratello!”妹妹在视频那头喊他,她已经八岁了,黑头发黑眼珠,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只有立体而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可以知晓她是一个混血。 妈妈抱着妹妹,抢过手机说:“吃过了吗,宝贝。” “还没到吃饭时间。”现在才下午四点多。 妹妹嘴里说着意大利语,伸手去抢妈妈的手机,镜头画面陷入混乱,最后还是拿在了妹妹的手里。 陈子谦看着画面中只剩半张脸的妈妈,说:“你该教教她说普通话。” “她普通话不好,但是吴海话她会。” 妹妹展示了几句吴海方言,口音有些别扭,但还算听得懂,最后好像看到他身边有个女孩,兴奋地用蹩脚的方言说看看边上的姐姐。 陈子谦把手机转向钱怡汝,说:“她说想看看你。” 钱怡汝看到镜头里有个外国小女孩和,挥手同她打招呼:“Hello~” “Io la conosco!”(我认识她!) 小女孩兴奋地喊了一声,陈子谦立马把手机拿回去了,对着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只看到陈子谦有些招架无力的样子,匆匆把视频挂了。 钱怡汝问道:“这是谁啊?” “我妈,和我妹妹。” “你妹妹?你妈?那我之前见的那个是……” “那是赵偌希的妈妈,我后妈。”陈子谦说。 “什么?!”钱怡汝被这句话震惊了,“等下等下。” 信息量过大,脑壳疼。 “赵偌希是你妹妹?!” “嗯。” “我以为……” “什么?” “没什么。”钱怡汝弱弱地说了一句,发现自己心底里搭建的揣测在瞬间崩塌了。 “我爸妈是因为她妈妈离婚的。”陈子谦淡然地说道,就像在说今天菜市场的白菜涨了两毛一样。 钱怡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合适,最后说了一句:“你妹妹挺漂亮的。” 陈子谦笑了,说:“她刚刚也说你漂亮。” “是吗,那她眼光也很好。”钱怡汝扬起眉毛开玩笑说,引得陈子谦发笑。 “她叫什么名字?” “Silvia.” “Sophia?” “不是,Silvia.” “Sil,via?” “对。” …… * 财大。 陆依星跟在林为之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她就这样看着他的背跟了他一路,这一路他都没同她说话,只是偶尔会侧过头,余光去扫她是否还在身后。 终于,林为之在陆依星宿舍楼下的小路上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陆依星,问:“他是谁?” 陆依星在离他两米的地方也停住了脚步,回答他的问题,“经济系的,一个学弟。” “在追你?” “没有没有,”陆依星摆摆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林为之没有接话,微微撇过脸去,脸上的不满情绪快溢出来。 陆依星微微侧头去看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向来冷静自持的林为之,竟能露出这种控制不住的表情。 她走上前,两米的距离她几步便到了他跟前,仰着头看他,“你吃醋啊?” 林为之沉默着不说话。 “你和个小弟弟计较什么啊,他比我小三岁呢,”陆依星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戏谑的笑,说,“哦~我忘了,你也是个弟弟。” 她忘了,林为之比她小三天,也是个需要哄的弟弟。 林为之瞬间一股无名火窜上头顶,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在生气。 他抓住她的手臂,往边上的自行车车库里拉,意识到自己似乎太用力了,微微放小了手上的力度,把她拉进车库的拐角,他把她堵在墙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狠狠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不、许、叫、我、弟、弟。” 车库里光线很暗,四下无人,可他眼里的恼意却很真切。 陆依星伸手搭在林为之的肩上,往前走了一小步,他本就没有站直,她仰着头,粉嫩的唇瓣就在他下巴边上。 林为之把头往右边撇过去,似是避开,献殷勤就想让他消气,这招不管用。 陆依星踮起脚尖,又凑上去,贴得林为之更近了,他只要微微把脸转回来,就能堵上这张惹他不快的小嘴,可他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本来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还真生气了,她现在这么挑逗他,他也不理她,陆依星正欲站定,认真哄哄林为之,就听见林为之说,“快点。” 林为之的嘴角已经憋不住地上扬。 陆依星一笑,踮起脚在林为之嘴角轻轻一吻,林为之撑在她身侧的手已经收拢抱住了她,她本想“小啄”一下就跑,但林为之哪里肯,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低头吻她。 她感觉到林为之的手臂囚着他,感觉他的手指在她发间轻轻地摩挲,感觉到林为之的舌头在她的齿间游走,感觉到他在吸吮她的舌头,一点一点,慢慢深入,她的手指揪着林为之胸前T恤的衣服料子,紧张得一动不动。 脸好烫,心跳好快。 林为之揽着她腰的手无意识地上移,抚过她的背,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脊梁骨,陆依星觉得背后痒痒的,他的手指用力把她压向自己,陆依星觉得背后一阵酥麻,从鼻腔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娇嗔:“嗯~”。 这一下,林为之停住了,陆依星也愣住了。 他放开了她,单手撑墙,立着不动,他的耳朵红红的,视线转头看向车库外的光亮处,咽了咽口水,十来秒后才转回视线看向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的陆依星,嘴角不由爬上笑意,说,“小惩大诫,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 陆依星听到他讲话,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羞赧地一把抱住了林为之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哎呀~” 羞死人了! 林为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得更加放肆了,等一等,再等一等,他告诫自己。 第 40 章 交东大学,401室。 林为之正坐在寝室里看生物化学书,手机却响了,他抽出视线看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是“章良海”,便默默回过视线,不再理会。 手机在桌子上响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过了几秒,又响起来。 林为之有些不耐烦,最后还是接起了,“喂。” “林哥,帮我送条衬衫来呗。”章良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章良海和林为之同系不同班,两人会凑到一个寝室,完全是因为,林为之的学号是一班最末,排完寝室后被无情丢入了二班阵营。 林为之指骨分明的手翻过一页书,说:“你不是去舞会了吗?” “是啊,但是我的衬衫刚刚被人饮料碰到了,得换。你也知道,这种场子,很多大一小学妹的。”章良海懊恼得不行,此刻正躲在温仪楼的卫生间里。 他刚刚走得太急一进来就和人撞了个满怀,奈何对方是个妹子,他又不忍多说什么。 章良海听林为之没反应,继续讨好道:“林哥,帮帮忙,我的终身幸福,就靠你啦。” “在拿了。”林为之站起身,从章良海的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衬衫,随意叠了叠,出了门去。 交东的秋日联谊舞会,按照惯例在温仪楼的博雅厅举行。 这是新生入学晚会后最盛大的活动,每届的学生都能参加,要穿正式的西装礼服。 于是乎,当穿着灰色毛衣的林为之出现在舞会的时候,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场内是璀璨的灯光,自助餐摆在两侧,中间空出一大块场地,女生穿着或清纯或性感的小礼服,男生穿着各式西装,把朋友介绍给朋友,又认识朋友的朋友,气氛融洽至极。 人群中,三三两两的目光落在林为之的身上,好奇地打量这个衣着不得体的“不速之客”。 林为之径直穿过人群,横穿博雅厅,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右拐进入男卫生间,敲了敲第一个隔间的门,把手里的袋子递进去,“快点。” 里头,章良海伸出手接过袋子,一边换上新衬衫,一边拍马屁,“林哥果然是林哥,效率就是高。” 林为之在门外淡淡一笑,觉得他恭维他的语气,着实像某位李姓朋友。 不一会儿,章良海从隔间里出来了,把袋子重新递给林为之,里面有他换下的脏衬衫。 章良海身上穿着一件蓝色休闲西装,三分帅气、四分痞气,他搭着林为之的肩往博雅厅走,一边说,“你真不来?很多妹子的。” “我有女朋友。” “普通社交而已,不用这么紧张。”章良海拍拍林为之的肩。 他们回到博雅厅,章良海还在和林为之说着话,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女生的脸上满怀歉意,看着章良海,说:“学长,刚刚真的对不起啊……” 章良海一看,这不是刚刚把橙汁撞到他身上的学妹嘛,现在正是一副愧疚委屈的小模样。 他赶忙摆摆手,大方地说:“没事儿没事儿,不用放在心上。” “那就好。”学妹捏着自己白色小礼服的裙角,有些扭捏地看向一旁的林为之,问道,“学长,你还记得我吗?” 林为之看向眼前的这个女生,实在,没有印象。 “不记得。” 女生羞红了脸,又心有不甘地自我介绍说:“我是汉中六班的,比你小一届,我们是一个联盟的。” 汉中运动会的联盟文化,三个班加起来近百人了,他怎么可能个个都记得。 林为之点了下头,却没有再说话。 “学长,你在我们这届很有名的,”女生双手握在一起,翘首看着林为之,“不过我们都猜你会和姜师姐在一起,就是没想到……” 林为之微微皱眉,这个地方的气氛他实在不是很喜欢,“我女朋友很难追,她拒绝了五次才答应我。” 学妹呆若木鸡,嘴张成了O型而不知,一脸难以置信。 “林为之?!”不知是谁喊了他一声,紧接着,林为之感到自己的背被重重拍了一掌。 下一秒,梁诞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身上穿着正装,想必也是这场联谊的“参赛嘉宾”。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梁诞惊喜不已。 “我也以为我看错了。”林为之说。 梁诞没理会林为之对他的调侃,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旁若无人地问林为之:“我是艺术学院的,你哪个系?诶,你同学有没有在交东?就是那个,上回帮我们彩排那个……” 梁诞手指点着脑袋,拼命回想,“头发长长的,长得很清纯,个子这么高……” 他说着在自己下巴位置比了比。 林为之知道他在说谁,双手不自觉环胸抱着,语气倒是颇为平淡:“她在汉州。” 梁诞笑嘻嘻地用手肘推了林为之一下,挑眉,坏笑说:“改天,介绍我们认识吧,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们应该很熟哦?”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好乖,笑起来好甜。 梁诞笑得一脸荡漾,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林为之冰冷的视线,以及冰冷的一句:“是很熟,她是我女朋友。” 刹那间,梁诞脸上的笑容凝固力。 “打,打扰了。”梁诞后退着,逃出了林为之的视野,什么鬼? 溜了溜了。 林为之看着梁诞离去的背影,低头沉思片刻,给章良海撂下一句,“我走了。” 说完,已经头也不回地丢下身后的两块人形立牌,往博雅厅外走去。 回寝室的路上悄无声息,路边的灯坏了,一条柏油路黑漆漆的一片,林为之越想越不对劲,觉得有些憋闷。 最近是怎么回事儿? 他掏出手机给陆依星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嘟嘟了两声。 随后传来她软糯的撒娇声,“喂~” “你在哪儿?” “在寝室啊,你呢?” “回寝室的路上。”林为之抬头,看到天上一弯月,和满天的星星。 “你从哪儿回来?” 林为之沉默。 陆依星听他没了声音,又“喂”了一声。 林为之这才又说:“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这么入神啊?”陆依星嘟囔着,有什么事情比你的亲亲女朋友重要?打电话还走神。 林为之不明所以地来了一句,“两弹一星。” “什么两弹一星?”陆依星一头雾水。 “没什么。” 陆依星更糊涂了,总是讲些奇奇怪怪的话,害她听不懂,她不满地说:“话不要讲一半啊,你要转系去研究原.子.弹啊?” “没有。” “你今天看纪录片了?” “没有。” “那你……” “没有。” “我还没问呢!” “你这么笨,猜不到的。” …… 这天晚上,林为之和李正烁进行了亲切的电话会晤,会晤的主题是林为之觉得,朱澹、梁诞、陆依星,这三个名字放在一起,着实有点烦人。 李正烁捂着肚子在床上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林为之,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他竟然让他帮忙看着陆依星,别让人挖了他的墙角,虽然语气还是一贯的冷静。 他也有怕的时候! “帮帮忙。” 李正烁止住了笑,又说:“我比那两澹(诞)帅多了,你不担心我?” “你不会。” “这么自信?” “你是我兄弟。” “这话说得……”别说,还真挺顺心的,李正烁嘴角一笑,佯装叹了口气,说,“谁让我是你兄弟呢。” 第 41 章 陆依星放下手机,深深叹了一口气,这通电话是朱澹打来的,约她去外头的茶餐厅见面,说有东西给她。 施佳看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说:“我要是你,我就不去。” “总要说清楚的。”陆依星说。 必须她去做这个了断,她可不想再看到林为之吃闷醋的样子,虽然还挺有趣。 施佳眨眨眼,不再劝她,想了想又说:“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我可以。”陆依星挽上施佳的手,撒娇道,“你帮我多带一份大排!” 施佳点点头,“嗯。”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她们正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过往的学生都往食堂涌去。 两人在食堂门口分开了,施佳看着陆依星离开,她长长的马尾辫在空气中晃啊晃,施佳不由一笑。 她想知道李正烁喜欢怎样的女孩子,看到陆依星时发现是这样的。 谈不上很漂亮,说不上很特别,但脸上总是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是那种,哪怕在路上被车子溅了一身脏水,还会和自己说 “还好不是新裙子”的女孩子。 这大概是她永远无法成为的吧。 施佳想着,已经起步进了食堂,财大食堂的大排,可是很抢手的。 陆依星正朝校门口走去,李正烁竟又来了电话,这家伙,最近电话打得比亲妈还勤快。 “在哪儿呢?” “有事。” “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陆依星抱怨道。 李正烁边上,几个同学吵吵闹闹的惹他听不清,他走开了几步,说:“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谁啊?林为之?”陆依星小心试探地问。 “不然呢?”李正烁理所当然地说道。 陆依星努努嘴,老不情愿地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林为之。” “放心吧,我明面儿上是钢板的人,实则是你的人。”李正烁在电话里油腔滑调地说。 陆依星在校门口停下了脚步,说:“我去见朱澹,今天会和他讲清楚。” 电话那头,李正烁沉默了半晌,才说:“不和钢板报备一下?” “不用,我能解决的,施佳说要来陪我,我也没让。”陆依星说着,马路对面的绿路灯亮了,“不和你说了,我过马路了。” 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另一头的李正烁,拨通了手机里的另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嘟嘟”了几声被接起,他说:“你老婆真不让人省心。” * 茶餐厅外。 露天的白色桌椅,地上撑着大伞,挡下一片日光。 朱澹把一个礼物盒子推给陆依星,说:“送你的。” 陆依星把这个礼品袋推回去,说:“我不能收。” “只是个小礼物而已。”朱澹又说。 “真的不能收。”陆依星又把东西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说,“我男朋友很小气的。” 陆依星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甜蜜。 朱澹往椅背上一靠,说:“你那个男朋友,一点素质都没有。” 他想起那天在射击馆,他说他是坨屎就来气。 陆依星一笑,旁人的评价她听多了,“其实他人很好的,只是不熟的时候有点高冷。” “可我礼物都买了。”朱澹从礼品袋里掏出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精致的手链,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你不收我也没地方送。” 他站起身去拉陆依星的手要给她戴上,陆依星也站了起来,两个人拉扯起来。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扯过了陆依星的胳膊,陆依星被迫转过身来,不由分说,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陆依星一下子懵了,这一巴掌不轻,她的脸上火辣辣得疼,再抬眼看人,打她的是个女孩子,高马尾,粗平眉,大眼红唇,可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孩。 女孩看着她,眼里像有火星冒出,说:“臭不要脸的东西!” 她说着挥手要扇第二个耳光,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李正烁不知何时来了,抓着女生的手用力地往边上甩去,女生险些摔倒,他拉过陆依星看她的脸,“没事吧?” 陆依星低着头,懵懵的不说话。 还好他跟来了,不然这状况,就陆依星这战斗力,一百个都不够别人打的。 “你谁啊?她男朋友?你女朋友勾引我男朋友,给你戴绿帽子呢!”女生揉着自己被拽疼的手,咄咄逼人道。 朱澹从一侧迈过来,将她拉开了,说:“你干嘛?!” “我干嘛?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我倒要问问你想干嘛?”女生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秦霜你别没完没了!” “你背着我勾三搭四,你要脸吗,我就跟你没完!” 李正烁搂过陆依星的肩,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秦霜想上去拦,被朱澹扯住了,嘴上还在说:“你好好看着你女朋友,不要是个男人就往上靠!” 李正烁停下了步子,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她,说:“你知道她男朋友谁吗?她连我都看不上,看得上这种货色?!” 李正烁指着朱澹几乎是吼出来的,秦霜被他唬住了,竟一下没反应过来。 “管好你男朋友,别谁的女朋友都敢来抢。” 他说完,拉着陆依星走了,留下身后两个人吵吵嚷嚷作一团。 李正烁拉着陆依星往学校走,陆依星突然觉得一阵委屈,竟开始低低抽泣起来。 李正烁听见声音,转头看她,见她在哭,拉着她在边上的花坛上坐下,蹲在她身边,说:“刚刚不哭,现在哭?” 陆依星的嘴角向下挂着,委屈巴巴地说,“谁莫名奇妙挨个耳光不哭啊?” “钱怡汝啊,钱怡汝能一赔三打回来。” “嗤。”陆依星被逗笑,还真是,是怡汝的话,倒霉的就是对方了。 “很疼?” 陆依星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伤感,说:“就是觉得委屈,如果林为之在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希望林为之在她身边,为她挡下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让钢板来看看你,你这样不行。” 林为之实在太忙了,都抽不出空来汉州,把女朋友一个人撂在这里,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你别告诉他……”陆依星说着,眼泪又泛上来了,她怕他觉得这段异地恋让她很辛苦,怕他因为这件事情自责,怕他出于某种考虑选择放弃她,她会在他不在的时候,当一个乖巧合格的女朋友。 “好了好了,不告诉。”李正烁扯出自己的衣袖,用袖口给她擦了擦眼泪,女孩子哭起来真是没办法,“你看吧,当初选我做男朋友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陆依星推开他,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是哽咽的,说:“我要告诉林为之你挖他墙角。” 李正烁在她脑门上狠拍了一下,说:“我看你清醒很,走吧,回去了。” 陆依星点点头站起来,两人一起往寝室楼走去。 路上,李正烁给方一沁发了信息,让她来楼下接一下陆依星。 到了寝室楼下,她的三个室友竟都下来了,方一沁快一步走上前拉着陆依星,关切地问:“怎么了?” 陆依星不说话,她又看向李正烁问:“怎么了?” “别问了,你送她上去休息。” 葛莹莹捋捋自己扎着的两只辫子,看着陆依星红红的侧脸,说:“你的脸……” 方一沁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红红的指印,说:“好了好了,不问了,上去吧。” 她搂过陆依星,动作亲昵,带着她往寝室楼里走。 施佳站在一旁,看陆依星的样子,她已经能猜到七八分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准备往里走,施佳刚要起步,却被李正烁拉住了。 她驻足,回身看他,眼中困惑。 “我问你,”李正烁并没有放开他,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带着质问的口气说:“是你告诉他女朋友的吗?” “什么?” “是不是你告诉朱澹的女朋友,陆依星今天去见他。” “我?”施佳被这莫名奇妙的提问整得脑袋发懵,但下一秒,她立马明白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你觉得,是我告诉朱澹的女朋友陆依星去见朱澹,让陆依星挨了这一巴掌?” 李正烁不语。 “我为什么这么做?”施佳又问,这样的欲加之罪,她承受不起。 “朱澹在追你吗?” “没有。” “你喜欢我?” 施佳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觉得心里恼怒,他揣测她,怀疑她,她在他心里,是一个毫无原则而卑鄙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被你拒绝,对陆依星怀恨在心吗?所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李正烁被堵得语塞。 施佳用力挣开了他拉着她的手,目光直视着他,又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你伤害朋友,凭什么觉得你有能力让我念念不忘,凭什么我要站在这里听你的无端指责。就因为我是一个曾经喜欢你的人,就活该在这儿接受你的侮辱!李正烁,你当我是什么?” 她的眼里闪过失望、懊恼和怀疑,她不敢相信她在一个人眼里是这样不堪,连一点点信任都没有。 施佳转身想走,却被李正烁拉住了,“我……” “你别拿你的骑士精神侮辱我。”施佳甩开了他,往女生寝室楼内跑去。 李正烁被丢在门口,他双手捂头,气恼地转身用力踢了一脚脚边的一颗石子。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第 42 章 李正烁被光仔拉着出来买夜宵,没想到竟看到了施佳,距离上回他们吵架,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仔细一想,当时,确实是他太草率了。 女孩正俯身挑水果,她两侧的头发塞在耳后,水果摊上立着纸牌,上面写着3斤5元/斤,6斤4元/斤,她只捡了几个苹果,便递给了店家上称。 李正烁的心里翻腾起一种怪异的情绪,说不上是对她的愧疚,还是为自己的自负而羞愧。 他想起那天她质问他的样子,那张气愤的小脸涨得通红,一声声数落他的不是。 “就因为我是一个曾经喜欢你的女孩子,就活该在这儿接受你的侮辱,李正烁,你当我是什么?……”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失落的表情,都在控诉他有多么无耻。 光仔正在路边摊边上等烤冷面,看到身侧的李正烁目不转睛盯着对面,推了他一把,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李正烁回过神来。 光仔往对面瞧了瞧,人来人往,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说:“对了,方一沁让我问你,周末烧烤去不去?” “不去。” 李正烁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快速地找到了施佳的头像。聊天界面打开,里面空白一片,他们的确从未私下聊过天,甚至连朋友圈的点赞之交都不是,所以他为什么会鬼迷心窍觉得她还喜欢他? 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怎么措辞,这条信息发出去,很可能显示的是“请添加对方为好友”…… 李正烁的手指停住了,随即点进了施佳的朋友圈,里面显示着一条社团纳新的链接,他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没删。 “您的烤冷面好咯~”摊主吆喝着把两份烤冷面递给他们。 * 上沪,公寓。 陆依星洗了头从浴室里出来,她身上穿着淡蓝色的小熊睡衣,花边的娃娃袖,头上盖着毛巾,头发还滴着水,她径直朝沙发上的林为之走去。 这间公寓是林妈妈早年在上沪买的投资房,先前用以出租,林为之到上沪读书便腾空出来给他住,只有60平,一间主卧室和一个客厅。 林为之拉过陆依星的手,让她坐在他身边,他一边拿毛巾擦着她的头发,一边说:“我给你配了钥匙,放在你书包的第一个拉链格子里。” 陆依星看着他,问:“你以后都在外面住了?” “基本上吧。” 林为之的擦头动作称不上温柔,在陆依星头上胡乱地揉,陆依星不说话,睁着她那双眼睛盯着他看。他把毛巾盖住她的眼,凑上去吻住了她,柔情辗转,陆依星搂住了他的腰,只觉得他吻得她浑身发软。 陆依星被吻得喘不上气来,林为之才放开了她,她红着脸,看着他,说,“怀疑你是不是在上沪亲了很多其他小姑娘。” “没有,我只喜欢你一个小姑娘。” “高中老苏请吃饭,还偷偷拉着别的小姑娘躲开我。”话讲出口,陆依星被自己吓了一跳。 林为之一愣,嘴角一笑,戏谑道:“哦?你那时候喜欢我?” “本来班级聚,有异性没人性就跟别人走的人是你。”陆依星反击说。 “没有跟她走,是家里有事才走的。”那天,姥爷突然到他家了,他把叶静子送上出租车后自己就赶着回家去了。 “那你们俩悄咪咪地在干嘛。” “她那天确实来表白了,我也拒绝她了。女生主动表白也一定不希望别人看见吧。” 陆依星还是一副醋意满满的样子。 “陆依星。”林为之喊她。 “干嘛?” “你现在,真像个妒妇。” 陆依星闻言又羞又恼,翻身爬到林为之身上,作势要打他,咬他下巴,结果被林为之反身压倒在沙发上,唇又凑上去吻她,又一遍深深、深深地吻…… 一个长吻结束,林为之放开她,看着她问:“这样够不够?” “不够。”陆依星瞥过头假装不理他。 “那我们再深入一点?”林为之笑言。 陆依星恼怒捶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说:“把你脑子里那些东西都忘掉。” “忘不掉,扎根了,成阴影了。” “你只要记得以后什么事情我都只和你做就可以了。” 林为之还抓着她的手,表情极度认真,陆依星和他双目对视,她细细品着这句话,不由竟红了脸。 “你脸红什么?” “我哪有!” “想到什么了?”林为之调戏地问她。 陆依星更羞了,“说了没有!” 她推开他,一溜烟跑回了卫生间,美其名曰她要“吹头发”,实则是一只落败的小野猫。 * 第二天,陆依星正在超市买蔬菜,电话却响了。 她把右手的东西一并移去左手,掏出手机看,原以为是林为之从实验室回来了,结果竟然是李正烁。 “干嘛?” 电话那头,李正烁懒洋洋的抱怨声传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友好。” “我在买菜呢。” “你又跑上沪了?” “对啊。” “啧啧啧,”李正烁又说,“钢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你少贫嘴了,有事儿说事儿?”李家少爷,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李正烁缓了缓语气,说:“我问你,施佳最近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啊,怎么了?”陆依星疑惑李正烁竟会问起施佳。 “我和她吵架了。” “你和她吵架?为什么?”陆依星被这个消息震得摸不着头脑,他们俩根本没有交集吧,虽然大一的时候她很想撮合这俩,可林为之说她不该管这事儿,她也就乖乖的没有再插手。 “还不是因为你,我以为是她把你见学弟的是告诉他女朋友的,就……就讲了几句。” “怎么可能呢?我们都不知道学弟有女朋友,而且,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话说得,陆依星更懵了。 因为……因为我自作多情! “哎,反正就是吵架了。”李正烁不想在他为什么鬼迷心窍讲了些奇怪话上多作解释。 陆依星突然恍然大悟,“哦~所以,你现在找我来探口风?” “对,所以我做什么可以让她接受我的道歉?” 陆依星沉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李正烁,你真的很贱。” 李正烁在电话那头爆了一句粗口,说,“干嘛骂人啊?” “本来就是,送上门的鸭子你不要,把鸭子气跑了又后悔,你呀,就是吃屎也赶不上热的。”陆依星一顿妙语连珠。 “好啊,你说施佳是屎,我听出来了。” “你才是屎呢,你自己想怎么道歉吧!” 陆依星二话不说地挂断了电话,真是不骂不知道娘厉害! 第 45 章 “你先坐一下。”陈子谦领着钱怡汝到了他的寝室,寝室里没有人,今天是周日,室友都在外面浪。 他说完便出了寝室。 钱怡汝在学生会当差,主席团商量着今年出一系列的采访纪录短片作为卸任业绩,钱怡汝准备采访陈子谦学校农学院院长,这位院长是省内研究三农问题的专家。 陈子谦在中间牵线搭桥,今天她准备亲自去讨个采访机会。 钱怡汝百无聊赖地坐着干等,陈子谦的寝室收拾得很干净,不过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临时理的,所有东西都理到了一处堆着藏在角落。 就在这时,寝室门外传开钥匙开门的声音,几秒后,一个男生推门入内,看到屋里的钱怡汝,吓得惊叫了一声:“卧槽!” 钱怡汝冲他挥挥手,打招呼,“你好。” “你,你,你谁啊?”男生语无伦次地说。 “我是陈子谦朋友,坐一会儿,等他回来。” “哦~”男生点着头进了屋,心有余悸,他走到自己的桌边坐下,看着钱怡汝。 “我好像见过你。”男生突然说道。 “应该没有吧。”钱怡汝仔细回想也没想起同眼前这个男生有见过。 男生一拍脑门,说:“哦,我想起来,陈子谦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子。” 钱怡汝说:“我是他朋友。” “不是普通朋友吧?”男生挑了挑眉,了然于胸的样子,揶揄道:“普通朋友可不会拿着合照看一天啊。” 她和陈子谦有合照吗? “你看错了。” “怎么会看错,虽然照片里你还是个小朋友,但一眼就知道是你啊。” “小朋友?”钱怡汝一笑,说,“你一定是看错了,那是他和他妹妹。” “你怎么就不信呢?” 男生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走去陈子谦的桌前,翻了翻他书架上的几本书,抽出其中一本,粗略一翻,从中间挑出一张照片,说:“喏,你看,不是你吗?” 这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用的还是相机胶卷洗的,背景里是幼儿园的滑滑梯,男孩蹲在滑梯出口,女孩从红色的滑梯里滑下,在小男孩的脸上轻轻一吻。 画面定格在那一瞬间。 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记得这个男孩子,是她中班那年转校生,因为脸胖胖的,所以她喊他包子,待了一年就走了。 “陈子谦每天拿着不知道看多少次。” 男生继续说着,又回了自己的位置,钱怡汝拿着照片愣住了,突然一切都通了。 门口,陈子谦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农学院的同学,准备带钱怡汝一起去见院长,他一进门,看到不知何时回来的室友,说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约会去了吗?” 男室友一摆手,说:“别提了,吃什么都说不愿意,闹腾烦了。” 钱怡汝站起来,陈子谦视线移向她,看到她手上拿着那张他夹在书中的照片,拳头不由一握。 钱怡汝上前拉过他的手将他往外拖,“你过来。” 陈子谦被拉着走去了走廊尽头,钱怡汝把手里的照片给他看,问他:“这是你吗?” 陈子谦视线躲开不敢看她,也不回话。 “我问你,这是你吗?” 依然是沉默。 “你喜欢我?”钱怡汝问。 陈子谦终于有了点反应,看向他,嘴角尴尬地笑,说:“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你喜欢我?” “别闹了。”他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照片,钱怡汝躲开没让拿。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看着他,蹙着眉,问出这个她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陈子谦摇了摇头。 钱怡汝气极,将照片扔到他身上,转身跑走了。 照片慢悠悠飘落到地上,陈子谦蹲下来,捡起握在手中。 钱怡汝气愤地从男生宿舍楼里跑出,一路跑到了校外的公交站。 她以为他不喜欢她,他对人就是如此热心。 他那么紧地拥抱她,她只当他是对普通朋友的担心。 她为他找了很多借口,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找了很多借口,一个喜欢他的男孩子,怎么可能留着她胡思乱想而不表白? 现在算什么,藏着她的照片每天看,却不承认他喜欢她,他只要说他喜欢她,她就可以拥抱他,可他不说。 他到底在想什么…… * 财大图书馆门口,方一沁背着包,面前站着李正烁,“我有话跟你说。” 她的样子很是娇羞,这种情况,李正烁遇得多了,心里不由慌起来。 “等下等下,”他打断了方一沁,试图转移开话题,“我要去那边帮树刷漆,待会儿再说吧。” 财大和理工大的青年志愿者协会联合办了一期“护树过冬”的活动,为两所学校道路两侧的行道树刷漆。 李正烁刚要逃,却被方一沁抓住了袖子,“等一下,我很快就说完。” 李正烁挠着后脑勺,眼神看向别处,不知待会儿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伤人。 图书馆边来来往往不少人。 施佳从图书馆的大阶梯上下来,她背着帆布包,手上捧着书,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女孩子姿态扭捏不似平常,低头还红了脸,男孩子六神无主的踌躇模样。 她走过去,在离他们几米的位置停下,开口叫道,“方一沁。” 方一沁回身看她。 李正烁也看着施佳,她穿着白色的收腰长裙站在那儿,一双桃花眼,两道细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张粉嫩的朱唇微启,白皙无暇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粉红,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尽显柔美…… 几日不见,她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李正烁收不住眼神,只觉得陆依星说得很对,他真的很贱。 施佳看着方一沁继续又说:“团支书说,要你把入党志愿书交到学三去。” 她临时想的搭讪话,事实上,团支书确实这样说了,好几个小时前。 方一沁看见她,不耐烦得差点要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可一想到这里是图书馆,施佳每天不在寝室就是图书馆泡着,这话问得奇怪,只好改了口风,“知道了。” “正好有事问你。”李正烁已经一个健步跳上台阶,站在施佳面前,说,“我,有英语问题要问你。” 这个理由,真的有够瞎。 方一沁看李正烁走向了施佳,他们之间的话题就此“夭折”,只好忿忿地走了。 余光看见方一沁走开,李正烁长吁了一口气,说,“谢谢。” “不客气。”施佳抱着书,看着方一沁离去的背影,连这背影都透着生气。 她突然喃喃地说,“有时候想想,你何德何能啊。” 李正烁看着她不语。 施佳看向他,说:“放心,我对你已经没有非分之想了。” “我倒希望你有。” 李正烁感觉耳朵有些发痒,摸着红红的耳朵,轻声地低语。 施佳的视线向地面一扫,只当作自己没听见一般,抱着书走了。 * 施佳回了寝室,只有陆依星一个人在,所有人都出去自习,这寝室成了她一个人的自习间。 “回来啦?” “嗯。” 施佳应着,在自己的桌前坐下,拿出保温杯给自己倒了杯热开水,捧在手心,看着氤氲的热气翻腾上来。 她呆呆看了许久,才开口问:“依星,你男朋友会不会有让你很生气的时候。” “没有啊。他从来不会惹我生气的。”陆依星回答。 施佳闻言低头喝了口水,一口一口,直至把杯中的水喝完了。 第 46 章 “这周末,我去上沪找你啊~”陆依星在电话里说,她和林为之已经三个星期没有见面了,虽然再过几个星期,她就放暑假了。 “好。”林为之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听说,你们还有小学期?” 所谓小学期,就是别人放暑假的时候,他们还要留校继续上课。 “嗯,你想来陪我?” “嗯……不行吧,如果让我妈知道我暑假跑去住你那儿,我会被教育的。” 陆妈妈虽然并不是什么老古董,但对女孩子的矜持教育还是很看重的。 “阿姨很不相信我。” “你都拱她白菜了,她能相信你吗?”陆依星正说话,上课铃却在这时响了,“哎呀不说了,我要上课了,这个老师可凶了。” * 林为之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保的壁纸,屏幕上是女孩的笑脸,是她上回硬给他换的。 对面,叶静子静坐着看他接完这通电话,听他讲话的温柔语调,看到他那张平静脸庞下,强压着还是从嘴角流出的喜悦,她问:“女朋友啊?” “嗯,陆依星。”林为之按了锁屏键,把手机放在一边。 陆依星? 真没想到。 当初因为爸爸调去瑞士工作,她举家迁去了瑞士,爸妈很疼她,可她请求他们让她回国,却被一次次拒绝了。 今年她好不容易说服了爸妈,让她回国读书,为此,她竟迫不及待地拿了信用卡就从瑞士赶了回来,什么都没有带,只为了能快一点见到他。 叶静子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说,“怎么不带来见见,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她在汉州。” 叶静子哑然。 她低头喝了口咖啡,长长的直发披落而下,眼神中落寞无依,“你不是说,不喜欢异地恋吗?” 那天她知道自己即将移民,跑来向他表白,孤注一掷,一身孤勇想要一个答案。可他拒绝她,他说不喜欢异地恋,说不想耽误她,说从来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 她说她很相信他,也请他相信她,她哀求着,哭着。 …… 那时候卑微的请求,现在还是一样的,她卑微的灵魂。 许久,才听到林为之说了一声:“对不起。” 原来他并不是不喜欢异地恋。 * 商场里。 陆依星拿起一件睡衣,在身上比了比,这是一件蓝色的睡衣裙,蓬蓬袖,少女风,颜色衬得皮肤很白,“怡汝,这件怎么样?” 钱怡汝在陆依星身边站着,人却在神游,离她上回和陈子谦吵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仅有的了解也只是在陆依星和李正烁的话里得知的,他在躲她。 “怡汝,怡汝?”陆依星轻轻唤她。 钱怡汝回过神来,“嗯?你说什么?” 陆依星叹了口气,她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我说,这件怎么样?” 钱怡汝托着下巴仔细端详着这件“童装睡衣”,说:“丫丫,这件真的让人一点欲望都没有。” “什么啊?” 钱怡汝眼晴向四周扫了扫,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件睡衣,说,“这件就比较好。” 这是一件肉粉色的性感睡衣,领口带着蕾丝,细细的肩带,裙子长度本来就已经在膝盖以上了,下摆处却还小心机地开了岔,最重要的是,它的背部的布料实在是太过清凉了,这……根本不能穿内衣吧。 “这件这么露!” “露才好呀,而且这丝绸摸起来手感也很好,”钱怡汝说着手在睡衣上迷醉地摸着,就好像摸的不是睡衣,而是陆依星的身体,“让你看看林为之那张禁欲系的脸在你面前逐渐狰狞,为你痴醉,为你疯狂,他一定像只饿狼一样扑向你,把你吃干抹尽!不好吗?” 钱怡汝盯着着陆依星看,色色地舔了一圈嘴唇。 “你好黄啊?”陆依星看着钱怡汝一副小黄文编辑的模样,真心地说。 “相信我,林为之肯定会喜欢的,他这人就是假正经,我还不知道他?”陆依星一副了然的模样,握紧了拳头,说,“他看到你穿这个,肯定恨不得把你压在身下蹂.躏、撕碎。” “你不要说了。”陆依星捂着耳朵,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拉起钱怡汝的手往店外走。 钱怡汝匆忙把衣架挂回去,说,“诶?你不买啦?” “不买了!” * 寝室里,李正烁拨打着陆依星的手机,却只听到人工回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他挂了电话,说:“女孩子都搞什么的,电话打不通。” 邱天乐裹着厚毛毯,正在打游戏,闻言问:“又是哪个女孩子?” 李正烁的红颜债,平常可不少。 “陆依星,借走了我的ipad看电视剧,都不舍得还了。”李正烁最近正在上雅思课,今天才发现,没了ipad,看视频极不方便,他想了想,从椅背上拿了外套穿上,说,“我自己去拿吧。” 刚到财大门口,就看到方一沁和几个男孩子从学校里走出来,李正烁拦住她,问:“你有看到陆依星吗?” 方一沁看到他很开心,脸上笑开了花,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说,“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我不去了,你有看到陆依星吗?” 方一沁不由分说已经拉上了他的手,说,“来嘛,一起。” “我真不去。” “走吧,陆依星也在。” 几个男生也帮忙推着他往前走,说着“不用客气,一起吃吧。” 李正烁被拖拽着,只好任由方一沁挽着向烧烤摊走去。 到了才知,这是他们的老乡聚会。 陆依星当然不在,可李正烁却看到了在隔壁桌正独自吃烧烤的施佳。 他拉下方一沁一直挽着他的手,径直走到了施佳对面,坐下。 施佳抬头看他,手上还拿着一串炸年糕,她刚家教回来,觉得肚子饿,才在这里坐下,现在她已经快吃完了。 另一边,方一沁也看到了施佳,不由皱眉,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方一沁冲李正烁喊道:“正烁,来这儿吃吧,我们都点好了。” 服务生正把烤串盘子往他们桌上摆。 李正烁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等他,说:“你们吃吧,我不饿,这边随便吃一点。” 施佳看向邻桌,他们有六七个人,方一沁花一样的脸,现在很不好看。 “我这边没有你能吃的。”施佳淡淡地说。 “我看你吃。” 施佳没有理他,自顾低头吃东西。 方一沁看着这俩人亲密的样子,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一手插着腰走上前,对着施佳质问道:“施佳,你就是要和我作对是不是?” 施佳坐着,闻言抬头看她,“我没有兴趣和你作对。” “你没有兴趣?抢了我的班长位置你没有兴趣?”方一沁质问她,脸色已经涨红,全然没有往日和善亲近的模样。 施佳也站了起来,凛冽的目光直视着她,说:“我已经说过了,投票的结果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当时不是你为了公平,才把我名字列上的吗?班长你要当就拿去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要。” “你真慷慨啊,抢到手又假惺惺施舍给别人,那你倒是别抢啊,什么都要抢,我好不容易叫来的人,你也要来抢!” 施佳对这一番欲加之罪,实在忍无可忍,一贯淡然的脸上也出现了犀利的神情,出言反驳道:“你是他女朋友吗?李正烁是你的所有物吗?他坐这儿是我叫来的吗?” “你!”方一沁上前迈了一步。 李正烁以为方一沁要动手,伸手压在施佳头顶,把她脑袋往后压在自己胸膛,目光看着前方。 方一沁被后面的男生拉住了,几个高个儿北方男生劝架道:“算了算了。” 施佳微微侧头,就看见李正烁一张俊脸近在眼前。 她回过头,看着方一沁,不解气地又说了一句:“他自己跑来的,要骂骂他吧。” 她从椅子上拿了包,起身就走。 李正烁也跟了上去,剩下方一沁几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桌子。 施佳走得很快,李正烁小跑着跑到她身侧,说:“你哪里回来?” “家教。” “女孩子大晚上一个人多不安全。” 这都已经九点了,她还一个人在外面吃宵夜。 “那家人会把我送回来。”施佳说。 家教的那家孩子很聪明,虽然只是初中生,但因为经常出国游玩,英语底子很好。父母也很和善,知道施佳要回学校,每次家教结束,都会叫司机送她回学校。 李正烁平常话很多,可现在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尤其是,当他觉得施佳在生气时,就会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看她的样子,心情并不好,也是,被人无端骂了,谁心情会好? 烧烤摊离财大很近,只消走几分钟便回了正门,眼看着施佳就要进去了,李正烁喊住她,“等下。” 施佳果然停下了,看着他,问:“怎么?” “你……你见到陆依星了吗?” 施佳心头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飘过,这比刚刚看到方一沁挽着他的感觉还要不是滋味,随即又换上了一贯淡然的口吻,“她去上沪了。” “哦,我以为……” 施佳并不想听下去,掏出校园卡刷门禁,打断他说:“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依星就行了,不用在我这儿旁敲侧击的。” 放行门打开,施佳像是逃一般,快步走进了学校。 “施佳。”李正烁在身后喊她。 门关上了,施佳转身,两人就这样里外站着。 李正烁挠着耳朵,小心翼翼地问她:“还在生气吗?” 施佳看见他眼底温柔询问的目光,半晌,才说:“没有。”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她知道自己在生气,有时候,也是有些逞强了。 * 江大寝室。 陆依星终于插上了手机充电器,手机已经完全没电了,她沿着爬梯爬上钱怡汝的床。两人就这样一起趟在窄窄的床铺上,准备入眠。 明天陆依星就要出发去上沪了,钱怡汝的学校离动车站近,所以她今晚赖在她这儿,也省去了明早早起赶动车的活。 现在,是闺蜜悄悄话时间。 钱怡汝环胸抱着,躺在穿上,看着天花板,说:“所以,林为之那小子,真的都没对你不规矩?”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算起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一、二……快四年了,她以为,陆依星早就被林为之吃下肚了,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大概是林为之的禽兽人设在她心里太根深蒂固了。 陆依星说:“说了没有。” “不会吧,当真坐怀不乱柳下惠?”钱怡汝依然不敢相信。 “他本来就是个正人君子。” “我呸!”钱怡汝重重“呸”了一声,又看向陆依星说,“该不会是你身材太差了,他没兴趣吧。” 陆依星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说:“应该……还好吧。” 钱怡汝摩拳擦掌,坏笑着说:“让我来试试看是不是还好。” 她说着向陆依星胸前那二两肉袭来。 “哎呀!” “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陆依星不甘示弱地反击,“那我也要替某人先试一下!” “什么某人啊?!” “你说呢?” 一翻打闹之后,钱怡汝看着自己弯成半球形的手,神伤地说:“呜呜呜,林为之好幸福哦~” 她要是男人,就和林为之抢陆依星了,谁要喜欢那个陈子谦那个笨蛋! 第 47 章 林为之下了组会,背着书包从交大回来,顾教授问了他们组的实验进度,几个细胞培养组都没有好的结果。 陆依星正在林为之的公寓里,盘着腿等他,听到他开门的钥匙声,从沙发上跑上前,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跳到他身上挂着。 林为之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把门带上了,问:“什么时候来的?” “好久了,我电视都看腻了。”语气里是在怪他让她等了。 他抱着她往屋里走,仔细端详她的脸庞,似乎瘦了些,“是不是瘦了?” “准备司考很辛苦的~书背得我头发都掉光了。”陆依星撒娇地说。 林为之把她抱去沙发,放下了。陆依星站在沙发上,依然搂着他的脖子,忽闪着眼睛问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迟?” “组会后又做了一组实验。” 林为之把肩上的包放下,丢在沙发上,搂着她看着,问:“等你暑假了,不能来上沪吗?” “我妈不会同意的。”这一点,她先前已经在电话里同他说过了。 “那就跟阿姨说你在实习,” 林为之又说,“我爸在通合有朋友,可以借他的老脸给你讨个实习生名额,阿姨应该会同意的。” “通合”是上沪最大规模的综合性合伙制律师事务所,在上沪,乃至全国名头都是响当当的,名下的员工,哪怕是实习生,要么是海外归国背景,要么就是国内名校毕业生。 通合实习生,这写进简历里,也很光彩吧。 “你这叫滥用人情。” “这叫合理利用。” 陆依星看着林为之这狡黠的模样,笑盈盈地说,“林为之,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算计她,会不高兴的。” “她总是阻止你来,我也会不高兴的。”林为之说着抱紧了她,把头靠在她肩上。 陆依星闻到他身上浓浓的消毒水味,说:“你身上,好浓的消毒水味。” 林为之放开她,抬手在身上闻了闻,他今天做太多实验了,“我去洗澡。” 他在她额上一吻,便去了卧室。 陆依星又窝回了沙发,抱着抱枕,重新拿起那包薯片,一边吃着一边看电视剧。 不一会儿,林为之擦着头发从里头出来,换了白t和休闲长裤。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多了,对陆依星说:“你去洗吧。” 陆依星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拿了自己的书包,便往卧室里跑。 林为之跟在后头,说,“吹风机递出来给我。” “好。” 陆依星把包放在洗漱台上,又从洗漱台的抽屉里取了吹风机,递给林为之,便关了门开始洗澡。 水流哗啦啦地响,氤氲的水汽充满了整个浴室,沐浴液起着丰富的泡泡,又在莲蓬下被冲净…… 陆依星擦干身子,推开玻璃门出来,在自己的包里翻内衣裤和睡衣。 却在包里掏出来她和怡汝在商店里她给她挑的那件性感睡衣,陆依星的脸“蹭”得一下涨得通红。 钱怡汝什么时候去买的? 陆依星赶紧继续在包里翻看,自己带的那件睡衣,竟被怡汝拿走了。 肯定是趁她早上洗脸刷牙的时候干的! 她终于还是从浴室里出来了。 林为之坐在卧室的床上,正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 陆依星抱着书包挡在胸口,扭捏地站在浴室门口,不再上前,她的两条腿都不知道该怎么站了。 林为之抬头看她,她接触到他的目光,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说:“怡……怡汝挑的睡衣。” “挺好看的。”林为之说,语气毫无波澜,他把被子一角掀开,好让陆依星过来躺下,视线又回到了自己的书上。 他那样子,就像每个女朋友问男朋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时的那种敷衍。 陆依星被他的镇定镇住了,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哪里是怡汝口中的淫贼嘛! 陆依星连走带跑地过去,把书包放在床头柜上,溜进了被窝里,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她平躺着看林为之,见他眼睛盯着医学书,并没有分心看她。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林为之终于看向她,说:“你先睡,我再看会儿。” “好。”陆依星翻了个身,头埋在林为之腰窝处,被子拉上一点挡住光线,静静地睡去。 只是这样躺在他身边,就很知足了。 * 时钟指向两点。 林为之放下书,捏了捏眼睛,身边陆依星已经熟睡,呼吸声平缓而均匀。 他摸摸她额前,撩开她额前的碎发,露出清秀的脸庞,竟愣愣看了许久。 他伸手关上了灯,轻轻地躺下,手自然搂过陆依星的腰,把她抱进怀里,她丝质的睡衣传来顺滑的触感。 陆依星在他怀里不适地扭了扭,他的指尖在她的腰际向下感受到一丝弧度,浑圆的触感,一时间,有不好的念头跳进脑海,他的手仿佛被烫到了似地躲开了,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呼吸一下乱了节奏,他缓了缓自己的呼吸,揽着她的那只手规矩地向上移,却触到陆依星大半块后背光滑的软肉。 林为之感觉脑子里有东西炸开,他一下子收回了手,枕在脑后,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凌晨六时。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窗外的光亮照得陆依星难受,她微微睁开眼,天边泛着鱼肚白,身旁的林为之睁着眼睛,事实上,他一夜未睡。 “这么早就醒啊。” 她打了个哈欠,一手抱住他,头埋在他的咯吱窝里。 陆依星慵懒软糯的声音,像小猫的爪子,挠在林为之心上。 林为之抓起她放在他胸前的手,大拇指在她手心细细地碾,是不是对她太过纵容了,比如她现在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也丝毫不觉得危险。 邪恶的念头,一点就着。 何况,她还醒了。 林为之低头吻她的额头,伸手托着她的脖子在她后脑勺摩挲,陆依星觉得痒痒的,他的吻从她的鼻尖到她的唇,一个反身把她压在身下,吻瞬间带着燎原之势蔓延到她的锁骨。 这一下,陆依星才发觉不对,瞬间清醒了,支支吾吾地说,“林……林为之。” 她紧张地抓紧了他的t恤下摆。 耳边是林为之的喘着气,他的手摸在她身上,带着颤抖和小心翼翼,“可以吗?” 陆依星觉得自己无法思考,她看着他猩红的眼睛,眼神里强压着欲望在征求她的同意。 两人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林为之捏紧了拳,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撑在陆依星两侧准备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 陆依星慌忙搂住了他的脖子,阻止他离开。 她闭上了眼,她知道,总要到来的。 林为之温热的的唇又重新覆上来,天知道,他内心此刻是怎样的狂喜。 “别怕,感受我。” 感受你?天哪…… 温柔的、热烈的、狂傲的…… 疼,真的好疼…… 陆依星躺在林为之的臂弯里,她闭着眼,睫毛向下垂着,微微颤动,她的意识糊,眼皮很沉,只觉得很累,想睡觉。 林为之从背后环抱着她,她软软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奶香味道,“陆依星,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有声音,已经沉沉睡去,他在她的发上轻轻一吻。 我们会结婚的,陆依星。 * 一早,林为之把陆依星送去动车站,便折返去了实验室,现下,正拿着肿瘤细胞切片,一边和陆依星通话。 “上车了吗?” “还没,应该快了。”陆依星坐在候车厅里,目光看着检票处顶上的电子屏,她前面那班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下次见面,我有话和你说。” 陆依星这次走得太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什么话?” “下次当面说。” 陆依星正在想他有什么话要同她讲,就听到林为之低沉的声音在听筒里传来:“想我吗?” 陆依星一愣,小脸含羞浅笑,他很少会和她讲这么腻歪的话,点着头说,“嗯。” “多喝水,你有点感冒了。”林为之叮嘱道。 陆依星回想起他昨天那样,还一直使坏逼她叫他“哥哥”,再没比他更记仇的人了。她的脸上又爬上了红晕,还好对面的人看不见。 “好。” “怎么这么乖。”林为之语气极尽温柔,嘴角带笑地取过一只橡胶滴管,他对自己昨天的教学成果非常满意。 陆依星只觉得更羞,听他讲每一句话都像是“调戏”。 “我要去检票了。”陆依星落下一句话就挂了手机,落荒而逃。 林为之嘴角一笑,收了手机,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抬头就看到章良海握着汉堡在实验桌边愣坐着,嘴巴张着,好久也不见合上。 天哪,他看到什么? 林为之在笑,林为之还用这种充满柔情的语气问“想我吗?”。 这个人真的是林为之? 林为之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表情,一本正经地告诫说:“实验室不能吃东西,想罚抄报告吗?” 章良海这才反应回来,赶紧把汉堡往嘴里塞,顾教授每天十点都会来实验室,现在已经九点五十五了。 要不是看到林为之这种怪物铁汉柔情,他能盯着看这么半天嘛。 “快点。”林为之催促道,半点不带柔情。 “别这么粗鲁嘛,比心~” 章良海学着陆依星的样子,捏着嗓子撒娇地说,他用双手比了颗爱心,还冲林为之抛了个媚眼,被林为之回报了一记白眼。 第 48 章 汉州的温度已经爬升,马上就该到暑假了,学校里的树木长得很茂盛,一眼望去一片葱绿。正值中午,室友都在午睡,陆依星的手机却响了,她按了静音,蹑手蹑脚地步去阳台,接通了妈妈的来电。 陆妈妈在电话里关怀地问她:“丫丫,饭吃了吗?” “刚吃完,正准备午睡呢。”陆依星压低声音说。 “还是上回那事儿,你叔叔说,他朋友家的孩子都准备出国念书,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出国念书的事儿,上回妈妈电话里提过一次,被她拒绝了。 陆依星倚着寝室阳台的栏杆,回道:“有那钱,你们以后留着养老用,不好吗?” “那不这样说的,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陆妈妈在电话里劝她,一时半会儿又觉得说不清楚,“今天要不你回家一趟,我们聊聊。” 陆依星想了想,怎么说也是大事情,虽然她心底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可也觉得,当面谈谈似乎更好些。 “好,下午我四点半就没课了,还能回家蹭个晚饭。”陆依星俏皮地说,“我想吃叔叔做的排骨。” “好,那我下午就去买排骨。”陆妈妈在那头愉快地说着,她这女儿,上了大学之后就很少回家了,只说学习很忙,哪怕财大离家并不远。 * 陆依星回到家时,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早,妈妈才刚下班,这会儿大概正在菜市场买菜,她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待会儿,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出国读书,其实她也想过的,只是…… 房间外传来有人进门的声音,陆依星本以为是妈妈回来了,起身刚准备出房门,下一秒却听到了刘雪香的声音,声音还很大,她一时愣在门内,细听着房外的动静。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刘雪香一进屋,声音就提高了个八度,说:“开渠开渠,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刘开渠是刘叔叔的本名。 刘叔叔没有说话,又听到刘雪香絮絮叨叨又扯着嗓子在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拿钱养别人的女儿做什么?囡囡是你亲侄女,再不行,让她认你做爸,老了给你送终,她陆依星算什么?” 她跟在刘叔叔身后进屋,说话时手指在空气里指指点点,仿佛做点手势她的声音才有发力基点。 刘叔叔手上还拿着开门的钥匙,他从楼下已经听了一路,一直沉默不语,这时转身对他这个不讲道理的姐姐,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依星是我女儿。” “连姓都不跟你姓,还女儿?”刘雪香翻了一记白眼,对陆依星她早就看不过眼了,凭空出来一丫头,就这么掏心掏肺地对她,“她现在见到我,连姑姑都不叫了。” “你不要乱说,上回一起吃饭她不是叫了?” “她也就是在你面前,表现得好点,她叫你‘爸爸’吗?都多少年了,还一直叫‘叔叔’,就是一白眼狼!” “你哪次来不惹她厌,珊珊都比你懂事,觉得你说话过分。依星就算不叫你,也是你该!” 刘雪香听这话来气了,嗓门又提高了几分,说:“我说这些是为谁啊?你这绿帽子戴的,这母女俩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她用手指用力戳着刘叔叔的太阳穴,继续说:“你拿双破鞋当宝就算了,连破鞋带的拖油瓶也当宝!” 这翻争论越发难听了,陆依星实在听不下去,推开门从房间里出来,径直走过来,一把拉开了刘叔叔,看着刘雪香,说:“你干什么?” 刘雪香不知她在家里,看她冒出来也是一愣,嘴上还是不饶人,说:“我,我和我弟弟说话,你插什么嘴!” “这里是我家,请你出去。”刚刚那些话,听得她一肚子火。 “你家?这算你家吗?这家里哪一分哪一毫你出力了?”刘雪香不依不饶,上前了一步,继续说。 刘叔叔拉开她,厉声呵斥:“你别说了!” 刘雪香不肯听,扬开刘叔叔拉她的手,说:“我为什么别说了?” “请、你、出、去。”陆依星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 “我为什么要出去?”刘雪香指着陆依星,说,“要出去也是你这拖油瓶出去,你一个姓‘陆’的,让我一个姓‘刘’的出去?” 陆依星觉得心底里的火更燃了,大有爆发不可收拾的态势,她握紧了拳头,努力压下一团怒火,她拉过刘叔叔,看着刘雪香说:“第一,这是我家;第二,这是我爸爸,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指点点。你不走可以,我们走!” 她拉起刘叔叔就往门外走,身后,刘雪香还在喊:“你看看她这教养,还说她是好孩子,我呸!” 她一个摔门,“砰”的一声,把怨气全数撒了出去。 不知走了多远,陆依星停下了步子,放开了刘叔叔,她的眼泪一下子如决堤般涌了出来,无助、悔恨和愧疚倾泻而出。 “依星……”刘叔叔喊她。 陆依星低着头,喉咙忍得发疼,声音哽咽地说,“叔叔,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刘叔叔不由叹了口气。 “给您添麻烦了。”她抬起头来,眼里的刘叔叔是模糊的,讲话时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我已经尽量不给您添麻烦了,我已经……” 她实在说不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尽量减少回家的频率,尽量把新的亲戚当作家人看待,努力讨好,尽量不去做妈妈的“拖油瓶”,不给这个家添负担,可是好像不管她怎么努力,还是做得不够好。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刘叔叔拍拍她的肩,皱着眉,眼底里有些心疼,说,“叔叔知道你心思重,但真的没必要。”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里也忍不住泛起泪光来,“一诺要是还在,和你一样大。” 刘一诺,是刘叔叔的女儿,当年和他前妻出去旅游,翻车跌入江中,双双过世,那年她才13岁。 “她小时候总是一个人,我工作忙,一年到头都没能好好陪她,可她很听话,总说没关系的,妈妈陪她也可以的。后来,我就再也没有机会陪她了。看到你就像看到她一样,叔叔总觉得,是上天重新给了我一个机会。” 陆依星听着,鼻子一酸,眼泪又上来了,她又何尝不是被给了一个机会呢? 她带着哭腔,说:“爸爸要是还在,也一定会和您一样。” 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叔叔没有想代替你爸爸在你心中的位置,你就当作,你只是多了一个爸爸。” 陆依星听这话,像是一下被击中了,她捂着嘴低声抽泣。 她的挣扎和懊悔,害怕自己背叛爸爸,又觉得对不起刘叔叔,一直以来,她都在这样的矛盾中畏首畏尾,不敢靠前一步。 可是此刻,她发现自己错了。 没有人让她放弃同爸爸的回忆,爸爸会永远活在她的心中。她只是在爸爸离开她之后多了一个亲人而已。 刘叔叔咽了咽喉咙,说,“你姑……她没读过什么书,讲话不好听,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家一分一毫都是你的,叔叔攒了些钱,出国别说几十万,一百万叔叔也能想办法凑。” 陆依星觉得很感激,可她还是摇了摇头,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说:“但我确实不想出国。” “因为林为之?” “嗯。” 刘叔叔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依星啊,女孩子不能做男孩子的附属,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早晚要吃苦的。” “我知道,可我学的是法律,英美法系与中国法系本身差别就很大,我在国内读研究生也一样可以的。而且,不能说毫无考虑,就像您也肯为妈妈放弃生意一样,我也想一直在他身边。” 说出口,陆依星才觉得有些脸红。 刘叔叔听她这么说,突然笑了,说:“一把年纪了,被你们这俩孩子……” 他欲言又止。 “为之是个好孩子。”刘叔叔想了想,又继续说,“他来了一趟,问我和你妈妈,能否同意让他带你去上沪,会让你过得开心快乐。” 陆依星有些惊讶,林为之从未和她说过来,便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去年过完年,你返校后。当时我和你妈都觉得好奇怪,现在想想……他可能感觉到了吧,这家让你委屈了。” 去年那个寒假,她因为家里的事情在他面前哭了。 陆依星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真的去上沪,您会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上沪又不远。只是你妈妈可能会舍不得,到时候你们求求她,她心软。”刘叔叔顿了顿,又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妈妈的,保险受益人都填她名字。” “您不要乱说话。”陆依星担忧地指责道,讲这话不吉利。 “好好好,我只是开个玩笑,呸呸呸。” 陆依星破涕为笑,刘叔叔有时候,也像个小孩子一样。 刘叔叔冲陆依星比了个“嘘”的手势,说:“今天的事不要和妈妈说,是我们父女的约定。” “对,是我们父女的约定。” 第 49 章 今天是他们推理社社长方红红的生日,派对的地点选在离财大最近的方庭国际酒店,装修风格富丽堂皇,这是一家中外合资酒店,连服务员里都是碧眼金发的外国妹子。 为了配合这个酒店的档次,施佳特意穿了黑色的小礼服,衬得她的身材更加纤长,她还破天荒地穿上了新买的高跟鞋。 包厢的窗帘上装饰着“HAPPY BIRTHDAY!”的字母气球,一个硕大的21靠着窗立在地上,地毯上到处散落着香槟粉色的气球,就连天花板也被气球覆盖满了。 桌子上摆着餐盘糕点,都是三层的摆架,一个个马卡龙,一份份蛋糕点心,还有水果,无不精致罗列。 面对这阵仗,所有人都很矜持地用完了餐,让服务生撤下。 方红红拍拍手,服务生便把早已准备在一旁的伴手礼袋给他们送来,一份份交到他们手上,里面是一本阿加莎的侦探小说——《斯泰尔斯庄园奇案》。 这个方红红,真的有够浮夸,她过生日,怎么还给他们分礼物。 方红红站起身,她今天穿着红色的礼服,妆容明艳动人,看了眼手上的浪琴表,说,“还早,我们来玩国王游戏吧!” “好啊,我要当国王。” 社团中一个戴眼镜的小弟喊道,被方红红给了一记飞拍,“老娘生日,你当国王?” “是是是,女王大人。”男生拱着手赶紧求饶。 施佳不由一笑,这感觉,有点像钱怡汝?她细细想了想,不对,比陆依星口中的钱怡汝还霸道些。 正说话间,门口却来了人。 领头的,是方红红的男友魏子浩。 魏子浩是理工大学的,只是施佳记得,他好像并不是计算机系的。 李正烁跟在魏子浩身后进来,身侧还有几个人,有两人施佳认识,早前联谊见过的,皮肤黑黑的叫邱天乐,另一个微胖的,她记得李正烁叫他“光仔”。 李正烁也看到她了,一愣。 表情骗不了人,他一定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来得正好,正要玩游戏。”方红红说。 几个人找空位自行坐下来,李正烁跨前一步坐在施佳边上,冲她挥挥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好巧。” “嗯,好巧。” 方红红向服务员要了纸,撕成了十二张,在纸上写好了1~12的数字,撒在桌子中间的转盘上,“一人拿一个啊。” 众人纷纷抽了纸条。 李正烁低头,看到自己的纸条上,写着数字——11。 游戏开始。 方红红摇晃着自己的红酒杯,思考着,说:“我要3号和……10号,亲亲。” 一旁的光仔,站了起来,翻开自己纸片给大家看,上面写着“3”。 “谁是10号啊?”方红红催促说,“有没有女孩子是10号啊?”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见有人站起来。 施佳低头,摊开手里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10”。 她正准备站起来,手里的纸条却被李正烁夺走了,他还把他那张写着“11”的纸条扔在她的膝盖上,和她交换了。 李正烁捏着纸条飞快地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按着光仔的脑袋压向他,深情一吻。 在座的人不由发出了土拨鼠似的叫声,拍着手叫好。 光仔的荧幕初吻被夺得猝不及防,他装作娇羞地靠在李正烁身上,说,“你要对人家负责啊。” 结果被李正烁嫌弃地推开了,他坐回座位上,擦着嘴唇,眼神看向在偷笑的施佳。 有人起哄说,“这个不刺激,要舌吻,舌吻好啊,男女好,男男,也好!” “好!”方红红摆出国王的架子,思考着,又说,“那就,1号……和11号舌吻!” 11号?? 邱天乐贱兮兮地拿着1号的纸条站起来,刚要看看他的“伴侣”是哪位,李正烁不知从哪里蹿过来,蛮力捧着他的脸就冲他献吻。 李正烁的唇刚贴上他的,他立马就推开了,吼道:“李正烁你干嘛!” “我11号啊。” “你骗谁啊,你刚刚不是10好吗?你他娘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邱天乐擦着嘴,呸呸呸地吐。 众人都在笑,还起哄着说,“不行啊,舌吻啊,还没结束呢?” 方红红的眼里闪过一道光,她看向施佳和李正烁,嘴角微微一笑,怎么说她也是推理社社长,以阿加莎·克里斯蒂之名起誓。 * 大家从包厢里散了,到了酒店门口,方红红挽着潘子浩的手臂,对身后的人说,“男生送一下女生。” 她的脸上被红酒染上红色,脑子却清醒得很,指着李正烁说,“你,叫什么来着。” “李正烁。”一旁的潘子浩提醒她。 “哦,”方红红放开潘子浩,移步到施佳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李正烁,说,“你送施佳回去。” 说完,她把施佳往李正烁的方向一推,施佳穿着高跟鞋,险些跌倒,好在李正烁扶了一下,她才站稳。 这个方红红! “我送你回去。”李正烁回过头,又冲另外俩兄弟招呼,“我先走了。” 说完,便同施佳结伴走了。 身后,邱天乐在后头看着两人离去,对光仔说:“这个施佳,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是有些眼熟,”光仔思忖着,刚进来他就觉得这女孩眼熟来着,这眉眼样子,肯定在哪儿见过,突然一道金光从他脑里闪过,他恍然大悟,“哦~这不是那个,那谁吗?” “谁?”邱天乐问。 “大一时候联谊,他带走那个。” “哦,对对对。”邱天乐总算想起来了。 李正烁走在路上,提手擦擦自己的嘴,说:“呸,这可是我初吻,亲了俩老爷们儿,恶心死了。” 施佳只是一笑。 李正烁转过身,走到施佳前面,面对着她,往后倒退着走路,说:“你还笑,我帮了你,怎么谢我?” 他正讨赏,施佳却不领情,说:“我又没要你帮我。” 施佳的目光一直帮忙留意着他身后的道路,他这样背着身走路,待会儿摔了,可又要说她不知“感恩图报”了。 “难不成你想亲他俩?” 施佳一笑,她今天画了妆,显得更加娇俏可人,说:“游戏而已,不是不行。” 她一定在故意气他,他想。 “认识这么久,没发现你这么奔放。” 施佳扭头看向一侧,说:“你不在意,当然发现不了。” “不在意我就不上去亲了。” 施佳回过视线,目光和李正烁的交叠,不由有些心思荡漾起来,她暗暗压了压。 晚上的汉州,秋意更盛。 施佳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裙摆在风中摇曳,无袖的裙子在这晚上显得异常单薄,她抚了抚胳膊。 这一下被李正烁看在眼里,他停下了步子,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回到施佳右侧,同她并行。 “谢谢。” “不客气。” 气氛瞬间有些暧昧,空气里浮动着桂花的香气。 李正烁的耳朵却热得通红,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忘记了。”施佳说。 “我记得,是在高中第二食堂,你把汤倒在我的鞋上。” 那是他花自己的零用钱买的第一双AJ。 记性倒不赖,她以为他会说她同他表白那天呢。 其实那天她并不是要表白的,是班里那群男生,偏巧看到她在本子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就拿着那本子起哄,刚巧李正烁从门口经过,那群男生闹得更厉害了,她便被赶鸭子上架推了去。 既是推到门前来,说一句,她也就说了,结果不尽如人意,最后,那群男生对她都愧疚得很。 “那是因为,你当时在吐槽段里一个女生的长相,我气不过。” 说人家的脸庞子,正脸看着是满月,侧脸看着是新月。 “所以,你是故意的?!”李正烁难以置信地说。 “实在是太讨厌了。” “那后来怎么又喜欢了?” 施佳闻言明显一滞,随即提了提气势,说:“谁知道呢。” 李正烁听着她略带娇气的语调,问:“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施佳扭头不理他,只是沉默。 为什么喜欢上呢? 讨厌的人她都记在心里,所以走在路上,若是看到他,她便多看两眼,看看他又干什么幺蛾子,说些什么混账话。 她看到他蹲在百名榜的宣传栏前,把手里的猪肉脯分给流浪猫,那只小奶猫很小,浑身圆滚滚的,眼睛也是圆圆的,抬头看人的眼神很是无辜,它伸着舌头舔了舔猪肉铺,便用小牙齿啃起来,他一边喂,一边摸着小猫崽的头说:“这你也吃。” “那这个呢?”他说着又扔了颗蚕豆在地上,小猫舔了舔,向后退了两步。 男生爽朗地笑了,把小猫抱起来,摩挲着它的下巴,温柔地说:“还有你不吃的东西啊。” 那时候,阳光打在他脸上,她突然觉得,他很好看。 施佳回想起那时的画面,不由会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李正烁问。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不告诉我就把衣服还我,冻死你这没心肝的。” “还你就还你。”施佳怎能被这威胁,伸手就去脱身上的外套。 李正烁赶紧制止了她,说:“好了好了,你穿着吧,姑奶奶。” “不是要冻死我吗?” “冻死我行了吧,冻死我少个人惹你生气。” 冻死她,他还舍不得。 第 50 章 陆依星正在寝室里理行李,葛莹莹同方一沁回寝室来,手里晃着一张明信片,说:“依星,你的明信片。” “谢谢。”陆依星伸手接过,是一张美国寄来的明信片,风景是田纳西州的阿巴拉契亚山脉,山林秋意盎然。 葛莹莹凑过来看,问:“谁寄来的啊?” “我表哥,他在美国读书。” 卓振宇清湛大学一毕业就以全额奖学金录取去MT大学直博,他比她大一届,现在也才刚入学。 “他在哪个大学?学什么?”葛莹莹又问。 “在MT,学物理的。” 说起来也是有些缘分,陆依星没有继承爸爸所学,卓振宇倒是做到了。 葛莹莹惊喜地说:“MT!好厉害啊!依星,我发现,你家男人都好强啊!” 我家男人?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陆依星一笑,继续把衣服塞进书包里。 葛莹莹见状,问道:“你又去上沪啊?” “是啊。” 一旁坐着的方一沁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说:“你怎么又去上沪,别人都是男朋友来,你们怎么都是女朋友去。” 陆依星解释道:“他学医,很忙。” “我们难道不忙吗?”方一沁说道,葛莹莹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袖。 陆依星只当没看见,默默拉上了书包的拉链,背起包,说:“我要走了,施佳也回家了,不用等她吃饭。” 葛莹莹冲她挥挥手,说:“好,你去吧。” 陆依星背着包出了门,往上沪赶去。 * 交东大学,元培实验室。 章良海指着林为之的位置,对陆依星说:“你坐这儿,林为之被顾教授叫走了,马上就回来。” “嗯。”陆依星放下了书包,坐在椅子上。 实验室收拾得很整齐,两排并在一起的桌子,桌子上摆着几台台式电脑,满目是各式各样的医学仪器。 这时,传来敲门声。 “回来了。”章良海起身去开门,谁知,门外站的竟是他们设计学院大名鼎鼎的系花。 “许诺?” 许诺站在门外,手中握着一个塑料盒子,笑得一脸灿然,“林为之呢?” “不在,被顾教授叫走了。” 陆依星伸着脑袋往外瞧,女生明媚皓齿,梳着中分,栗色的长发蓬松散落。 许诺也往里看,正巧看到了坐在里头的陆依星,下巴一扬,问道:“这谁?” “林为之女朋友。” “别逗了~”许诺猛拍了一下章良海的肩膀,将手里的蛋糕盒子递给他,说,“我做的芒果千层,你帮我给林为之。” 章良海没有接,视线看了看陆依星,又说:“真是人家女朋友,你别在州官面前放火啊。” “得了吧,这和我上次见的都不是一个。”打发她也不找个好理由,她又将芒果盒子往前递了递。 “你胡说什么?”章良海厉声道,这么近的距离,陆依星怕是要听到了。 许诺拉起把他的手,把千层蛋糕塞进他手里,说:“什么胡说什么?别装了,你把蛋糕给他,告诉他,就算他有女朋友我也不会放弃的。” 她说完,一扬头发,转身走了。 章良海转过身,挠着头,一时也分辨不了她说的是真是假,他看着陆依星,说:“你别理她,她脑子不太好,胡说八道。” 他看看手里的千层,指了指,又说:“这个,我吃。” 陆依星笑着点点头,刚刚许诺说的话她听到了,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个喜欢林为之的女孩儿吧。 不多时,林为之果然回来了,他单肩背着书包,推开实验室的门,喊陆依星出来:“走吧。” “嗯。”陆依星蹦跳着跟了出去。 陆依星的手挽着林为之的胳膊,两人并肩走在交东大学的校园里。她看看林为之,开口问道:“你最近和谁走得很近吗?” “章良海又说什么了?” “他没有,”陆依星舔舔嘴唇,想起刚刚许诺的话,“我监督你啊,是不是又惹上什么小姑娘了?” “没有,不要胡思乱想。”林为之淡淡说着,脑子里还在想着顾教授同他说的话。 顾教授问他,有没有兴趣去美国HU大学读研,HU给了顾教授两个名额,他准备在他带的学生里挑两个,一个名额给了大五的学长,另一个名额想留给他,可他拒绝了。 陆依星见他并没有要多谈的样子,表情像有心事,也不再多问了。 她相信他,说的每句话都相信。 * 公寓里。 陆依星正准备洗漱,她的牙刷已经用了很久,刷毛都已经变形了。她弯腰打开梳妆台下的抽屉,翻找备用的牙刷,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发着闪闪的光,蹲下拾起来看,才发现是一颗小小钻石的耳钉。 她愣了半晌,拿着牙刷的手微微用力。今天下午,许诺说的话还犹然在耳——“这和我上次见的都不是一个”。 她上次,见到谁了? 洗手间门外,林为之在敲门,“好了吗?” 陆依星手攥紧了耳钉藏在身后,林为之推门进来,看到她脸色苍白的样子,问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陆依星向后退了一步。 林为之上前一步,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不舒服吗?” 陆依星感觉到他手的温度,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眼,关切也是真实的。 “最近有人来你公寓吗?”陆依星问。 林为之正拨着她的刘海,闻言一滞,低头看着她,说:“你今天很奇怪。” “有人来吗?” “没有。” 陆依星抓住了他的手,又问:“章良海也没来吗?” “我从不让他来。” “真的?” “真的。” 陆依星又往后退了一步,握着耳钉的手更用力了,说:“你再想一想。” 林为之看她不自觉躲开的动作和苍白的脸,终于有所预感,他眨眼,低声说道:“叶静子来过。” 陆依星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感觉自己的头顶有乌云在笼罩,“叶静子?她回来了?” 林为之点了点头。 她感觉心脏突然剧烈跳动,高中时候的那些画面如影像般闪现在她的脑海,一帧一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也是她的?”陆依星摊开手掌给他看。 林为之看着这枚耳钉,垂下眼来,她那天确实戴了这款的耳钉。 “她只是来找我聊了几句。”林为之解释道。 “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林为之扶着她的手臂。 陆依星挣脱开他,“那什么才有必要?有必要把女生带到家里来?” “她出现在我家门口,我总不能赶她,我可以解释。” “我不要你解释!我只要……你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我刚刚问你有没有谁来过,为什么没有马上回答。” 林为之沉默了。 陆依星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她们问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来上沪。” “我最近太忙了。” “可是我也忙啊,大三考司法,大四考研,为了来上沪念研究生,我每天都在复习备考,我不忙吗?” “你以前从不说这些的。” 她以前?她太单纯,只要能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在乎。现在她发现不是的,她会嫉妒,会不安,会忍受不了他的欺骗。 陆依星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地面,“不是只有你的时间才是时间,我的也是。我不需要你感激,但至少你不要骗我,我不想……不想从别人口里听到说,林为之的女朋友不长我这样。” 林为之看着她止不住的眼泪,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慌乱又心痛。他突然不想再争论什么,只想抱着她,忏悔他最近不该忽略她,不该让其他女孩子来他们的家,不该不告诉她。 陆依星已经一把推开了他,哭着跑出门去,她听到林为之在后头喊她,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停下来时往身后望,林为之没有跟上来。 路灯大亮着,马路上的车来往开过,她抽泣地漫无目的地走,身上没有带钥匙,幸好兜里还有手机。 终于,她在一家LIVE HOUSE的音乐酒吧门口停下来。 …… * 夜色正清,月朗星稀。 陆依星坐在酒吧门口的木阶梯上,头靠着石栏,脑袋昏昏沉沉,她喝了两杯最烈的干味马天尼酒,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清晰感受到心里的苦闷和难受。 一双黑色球鞋出现在视野,她抬头,迷迷糊糊看见林为之低头看着她,突然又很想哭,伸手去要他抱。 林为之俯下身,拉过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她背在身上,起步往回走,现在已是深夜,路上几乎没有人,一片寂静无声。 “以后不要喝酒。”林为之说。 陆依星伏在他的背上,脑袋搁在他的肩头,似清醒又似迷糊,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们都说,林为之喜欢一个人很难的,我,陆依,真厉害。可是你,心都是一半的,还撒谎!” …… 林为之听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沉默着背着她回了家。陆依星在他背上已经熟睡,他把她背回卧室,盖好被子,蹲在床边整理她的碎发,她的脸颊因为喝酒泛着绯红,呼吸均匀,眼角还有泪痕。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借着窗外的光,看见林为之紧锁的眉头和自责的表情,他看着陆依星许久后,才低声说了一句:“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为什么你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掖好陆依星的被子,走出房间躺在客厅沙发上。也不知是如何睡着的,他只记得,等自己醒来,再去卧室看,房间却已经空了。 第 51 章 寝室里,葛莹莹摘下耳机,转头问身侧的陆依星:“依星,你考研学校报了吗?” 考研志愿填报,明天就要截止了。 陆依星眼神收了收,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说:“报了。” “你报哪儿?” “上沪大学。” 葛莹莹无不羡慕地说:“你就好了,目标明确,男朋友也在上沪。哪像我,无依无靠。” 陆依星听不到葛莹莹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她看着手机的微信界面发呆了许久。 林为之的微信头像,是被她强行换上了情头,一只萌萌的小兔子,和他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陆依星看着看着,竟不由笑了,她在界面上按了几下,把林为之拖出了黑名单。 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所有电话不接,所有消息不回,甚至在知道林为之要来汉州找她时,背起包逃去隔壁市玩了两天,害林为之扑了个空。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不知是在感叹林为之这个笨蛋,还是感叹自己笨蛋。 即便在吵架,她也从没想过放弃他们之间的约定,她还是很想到他身边去。 * 元培实验室。 “还有问题吗?”顾教授推了推眼镜,扫视了一桌的学生。这群学生,是上交医学系里最优秀的几个人,他的组会向来开得少,但按照这群学生的悟性,效率却奇高。 此刻,林为之坐在离顾教授最远的位置,一动不动,他的手里握着笔,眼神呆滞,手里连续不断地转着笔,眉头锁得紧紧的。 顾教授看在眼里,见大家也没有要提问的意思,说道:“行了,散会吧。” 大家应声起立,拿着笔记本往外退。 林为之被章良海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把本子往书包里收。 这时,他听见顾教授冲他喊了一声,“林为之,你留一下。” 林为之手上的动作一滞,看向顾教授,他正坐在原位一动没动。 章良海拍拍他的肩,示意自己先溜了,然后风也似地跑走了。 林为之收拾好包,单肩背着,往顾教授的方向走过来。 “怎么样?”顾教授问。 林为之说:“实验数据不错,论文再改一遍差不多能给您看了……” 他正汇报着实验进度,没等他说完,顾教授却打断了他,“我不是问你实验怎么样,我是问你怎么样?” 林为之沉默了,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最近实在不怎么样。 “和女朋友吵架了?”顾教授一针见血。 林为之不好意思地一笑,有这么明显吗。 “女朋友生气。”他应了一句。 谁想,顾教授听后却哈哈大笑,指着他,一副像发现新大陆的样子,说:“你也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拒绝我去HU读研的提议,可是果断的很呐。” 顾教授有心揶揄他,林为之只好沉默不语。 顾教授在办公室同林为之谈HU推荐那天,他刚说了两句,林为之就果断拒绝了。顾教授问“为什么”,他很诚实,说因为和女朋友约好了一起在上沪,不想言而无信。 进元培实验室的学生,大多都是冲着顾教授手下HU推荐名额来的,挤破了脑袋想争取,他却好,随口就拒绝了。顾教授有些恼,又问他:“女朋友比你的前程重要?” 林为之看着他,一如往常的没有表情,语气却异常坚定:“比什么都重要。” 顾教授笑够了,才用手指随意敲着桌面,道:“上回去江大开会,你爸还问你的女朋友了。” 林为之闻言无奈一笑,本以为他爸并不在意这些,可自从上次“意外”见了一面,就一直旁敲侧击地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正式见见,催了他许久。这会儿,竟都问到导师身上来了。 “您和我爸还有交情?” “科研圈,不就是个圈嘛。” 此话倒也不假。 顾教授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站起身搭搭林为之的肩,一脸坏笑地说,“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他儿媳妇跑了。” 说着,他哈哈又笑着,满怀得意地走出了实验室。 小子让他难受,他就让他老子难受! * 走出实验室,林为之依旧感觉自己心烦意乱,拨通了李正烁的手机寻求一些帮助。 谁知,那小子听了他的苦恼与担忧,半点同情也没有,还数落他道:“她就是没有安全感,谁叫你整天装高冷,高中没在一起,大学异地才在一起,现在吃苦了吧。” 林为之握着手机,说:“还不是你当时说不许我追?” 这究竟是怪谁,他才慢了的。 “我说过吗?”李正烁反问,他实在有些想不起来,但这时也不深究这些了,说,“你相信我,陆依星这种,你对她说十句‘我爱你’,一准就哄好了,我这个才难哄,我比你更麻烦,不跟你聊了。” 李正烁不由分说地挂断了手机,因为他看到施佳正拿着东西从超市里出来,站在门口。 “施佳。” 施佳回头,看到李正烁手里拿着脸盆啊,纸巾啊什么的,便问:“你帮依星买东西啊?” 她们的寝室要从A区往B区搬,B区离学院楼近。 “嗯。”李正烁回,其实也帮她买了。 两人静默着不语,施佳转头望向超市里面,李正烁开口说:“搬完寝室,我们晚上……”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施佳冲里头喊:“你再买袋洗衣粉!” 李正烁往超市内看去,就看见结账台边正站着一个高个儿大男生,闻言冲着施佳阳光一笑,说:“等着。”然后蹿着往里跑去了。 李正烁一时愣住,问,“交男朋友了?” 施佳看着他,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只又看向了超市里,眼里全然无他。 里头的男生很快拿了洗衣粉,结账出来,端着的脸盆里放了许多生活用品,施佳凑过去瞧,说,“我看看还有落的不。” 她纤长的手指摆弄着盆里的东西细看。 她凑得很近,男生比她高半头,低着头在她耳际说话,“都买了,不会落了。” 李正烁感觉这画面实在有些扎眼,说,“那我先走了。” 施佳看向他,点了点头,说,“再见。” 男生看着李正烁离去的背影,疑惑地问:“这是谁啊?” 施佳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往男生的脸盆里一放,说,“我也不熟。” 第 52 章 江大门口的咖啡店里。 林为之正安静坐着,望着窗外,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动。 钱怡汝从门外进来,走到他对面坐下了。 “给你点了柠檬水。”林为之说。 钱怡汝点点头,她第一次发现,他还是有点善解人意,一转念又想,自己对他要求可真低。 不多时,服务生把钱怡汝的咖啡端上了,请她“慢用”。 “你能不能想办法叫陆依星出来,她不听我电话。”林为之皱着眉,语气中多了很多无奈,不似平常自信又犀利。 钱怡汝喝了口柠檬水,忍不住开始数落林为之,道:“丫丫是一个给自己的安全感很足的人,她哪怕生气,也会尽力开解自己,第二天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你不觉得,是自己付出得太少了吗?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给她一点喜欢就是天大的恩赐一样,太让人失望了。” 林为之默默听着,也不反驳,只说:“帮我个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 “求你。” 钱怡汝看着他,低头又喝了口手里的柠檬水,说不惊讶是假的。 “一个带别的女孩子回家的人,我不想信。” 林为之扶着额头,这件事上,他实在无法争辩,说:“你妈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我帮你解决。” 钱怡汝坐正了身体,说:“你威胁我?” 她所在的江大医学4+4直博项目,前四年在江大读,后四年要去美国读书,明年她就要出国了,她妈妈担心她回来都成老姑娘了,竟抢在她出国前要给她介绍对象。 “是恳求你。”林为之看着她,呼出一口气,说,“我朋友不多,心上人更少。” 他的脸上还带着不知所措的愁容,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懂得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陆依星生气,甚至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电话也不接,好像就要从他生命里完全消失一样。 “啧啧啧,”钱怡汝听着这话,撇撇嘴,她在这儿再坐几分钟都要被酸死了,她站起来,把包往身后一甩,说:“留着你的情话给丫丫说吧,肉麻死了。” * “怡汝,你在哪儿啊?”陆依星拨通了钱怡汝的电话问道,明明约她出来,自己却不见人影。 “临时导师找我有事,去不了了,不好意思啊。”钱怡汝抱歉地说道。 “你说你……算了算了。”陆依星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阳光很盛,从树叶的罅隙中照下斑驳的树影,汉州这多变的天气,秋日竟如夏日一般明媚闪耀。 一双高跟鞋出现在她的视野内,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女孩子,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好久不见。”叶静子冲她一笑,打招呼道。 两人在一家饮品店坐下,陆依星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她也不知道什么情绪,竟然会愿意坐在这里。 叶静子看了看菜单,跟服务员点了一杯美式,又把菜单递给陆依星,问:“你喝什么?” 陆依星接过菜单,直接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说:“一杯橙汁。” “好的,两位稍等。”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开了,只剩下陆依星和叶静子两个人,餐厅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像山间潺潺的溪流,平静而温和。 不知安静了多久,服务员端着两杯饮料过来,把饮料放在她们各自面前,又端着盘子走开了。 陆依星手握着吸管,习惯性地轻轻在自己的橙汁里搅动,眼神就这样看着杯子里的小小漩涡。 叶静子手扶着杯柄,看向对面的陆依星,模样和高中时候没有差别,只是瘦了些,显得眉骨分明,不似以前稚气,穿着橘黄色的连衣裙,露出纤细的手臂和下陷的锁骨,看起来小小一只。 终于还是她先开口了,“林为之说,你们吵架了?” 听到这个名字,陆依星挺直了背,紧张起来,抬头看向叶静子,问:“他跟你说的?” “拜托我来和你解释。”叶静子轻柔一笑,顿了顿,继续又说:“他说你不想见他。” 陆依星低头吸了口橙汁,对这番说辞无动于衷,“他和你见面,我竟然还是在别人嘴里知道的,更何况,还是你……” 叶静子看着陆依星脸上的小表情,委屈得像只小猫,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也许是重归故里的喜悦,让她对所有故人都充满了感激和亲切。 她的手捂住了杯身,咖啡还是热热的,“我的确是回来找他,可他和我说‘对不起’了。” 陆依星看着她,见她终于喝了口咖啡,杯沿上留下一个口红印子。 “他做事从来说一不二的,有时候太直接,也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所以当他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就明白,有些话我没必要说了。” “怡汝也这么说他,不顾别人的感受。”陆依星说。 钱怡汝就是因为林为之那句“你是我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而气得炸了毛,一直在她面前举例论证他才是全世界最讨厌的人。 “钱怡汝和你们还在一起玩儿?” “是啊。”陆依星回答。 “真好,”叶静子点了点头,眼中有些失落,如果她没有出国,是不是也还和他们一起,“大概因为你在,他们才没打起来。” 陆依星不由一笑,说,“最近是好些了,距离产生美吧。” 回想起和林为之初识到现在,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你能原谅他了吗?要是没有,我再想想办法,我可是立了军令状来的。”叶静子把长长的头发撩向一侧,端起咖啡来喝。 陆依星抿抿嘴,“我已经把他从黑名单里移出来了,是他自己没发现。” 可怪不得她。 叶静子看着她,心头不觉涌上一股子羡慕。这种作为小女朋友的任性,她以前从来没有。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迎合林为之的品味,总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和他更相似一点。 叶静子有些怅然,但她还是收藏起心里的思绪,“我现在在北师范读研,你以后要是去燕京,可以来找我。” “好啊。” 其实两人都知道,她们很难大度到心里毫不在意。 从店里出来已是晌午,气温回升,这秋日的暖阳照得人暖暖的。 叶静子和陆依星一出门,就看见了林为之站在门口,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嘴边的胡子也没有刮干净,样子有些憔悴,陆依星突然感到一丝心疼。 “我先走了。”叶静子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留下这对小情侣立面而对。 “你等多久了?”陆依星问。 林为之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头靠着她的肩上,撒娇似地说:“对不起,以后不敢了。” 他抱紧了她,说:“以后生气不要不接我电话,不要不回我消息,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陆依星在他怀里点点头。 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他了,说不想念是假的,可她实在太生气了,她生气他一点都不在乎她,还骗她,她更生气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她的自卑和忐忑就像一只猛兽蹿出来侵蚀了她。 “要是需要我说爱你,就和我讲,我可以讲一百遍。” 陆依星在他怀里抬起头,俏皮的样子就像之前一样,“这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林为之嘴角一笑,摸摸她额前的碎发,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陆依星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林为之停下了说话,低头看着怀中的陆依星,她正仰头看他,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就像他们没吵架之前一样让他心情愉悦。 他今天是称病逃了组会来的,要是顾教授发现了,天知道有多恐怖。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依星点点头,他是不是被她吓坏了,只是问个问题而已,也要如此小心翼翼,“你问。” 林为之抱着她,小心问:“能不能,开房?” 陆依星瞬间一个白眼上翻,这个男人…… 林为之又抱紧了她,把她的表情压进自己怀里,说:“算了算了算了。” 他努力抛开脑子里的邪念,能抱着她已经很开心了。 十分钟后,酒店柜台。 谁让她也馋他的身子呢。 *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陆依星躺在林为之怀里,听着他不急不缓的语调同她讲了许多。 “你说你姥爷是谁?!”陆依星不可思议地问,她再傻也知道这个名字,是小时候电视新闻联播里老出现的名字。 “林放。” “林为之,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陆依星不觉又有些生气,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未提过。 “本来早想说了,可是你和我闹脾气,一直拖着。”林为之解释说。 陆依星回想了一下,他的确说过有话要同她说,“那你妈妈……” “我对她没印象了,她离开的时候我才2岁。” 林为之讲话时语气很淡,可即便是这样,陆依星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难过。 陆依星摸摸他的脸,她突然很想抱抱他,“她怎么走的?” 林为之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说:“他们说是机难,后来我听过一些,看过一些,但都没有办法深究了。再后来,谁都不敢再提起了。” 陆依星才发现,她其实也不擅长哄人。 比如现在,她明明知道林为之很难过,却不知道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心疼。 “小时候爸爸教我游泳,我学了几个暑假都学不会,直到他走了,我都还只学会拿着漂浮板游。很多事情都快记不住了,但做不好的,却老在脑海里。”陆依星把头枕在林为之大臂弯里,说,“可爸爸总说,我是他骄傲的女儿。你那么优秀,你妈妈一定也很为你骄傲的。” “她看不到了。”林为之眼里隐隐有泪光,他从未因为母亲的事情在任何人面前哭过。 她甚至看不到他学医,他用这种方式保留他们之间微乎其微的联系,走她曾经走过的路。 “林怡君”三个字,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忌,就像一个极深的伤口,用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貌似看不到了,却没有人敢碰触。 “只要你过得幸福开心,她会知道的。” 这些话,谁都知道,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小把戏,遗憾却是真实的。 林为之抱紧了她,她的体温让他觉得很舒心,“我的家庭比较特殊,但我会处理好,在那之前,你要乖一点。” “林为之,你可真复杂。”陆依星不禁说道,她突然发现,林为之像一片深渊,而她在他面前像一张薄纸。 “但对你的爱很简单。”林为之说。 陆依星沉默了半晌,说:“土味情话真的不适合你。” 林为之尴尬地轻咳一声,有点小脸红,“我改进。”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从床边的书包里掏出了个东西,另一只手牵起陆依星的手,把一枚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你……”陆依星看着这枚戒指,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让你乖乖的奖品。”这是他上周抽空买的钻戒。 李正烁说,在他身边陆依星很没有安全感。他想了很久,或许这样能够让她相信他对她有多认真。 “你这算是,求婚吗?” “当然。” 陆依星这才反应过来,这求婚有多潦草,嘟着嘴不乐意地说:“别人求婚都是单膝下跪的,哪有你这样的。” 随随便便就把戒指给她戴上了。 林为之手握拳在嘴前轻咳一声,说:“我现在不太方便。” 被子底下,俩人坦诚相待。 陆依星暗自好笑,坏心眼又上来了,说:“哪儿不方便啊,让大爷我看看。”她作势要去掀他被子。 林为之抓住了她抓着被沿的手,说:“看看怎么行,要不你再摸摸。” 他说着抓着她的手要往被子里伸去。 陆依星从他手里挣脱出手,轻锤了下林为之的胸口,面露恼色。耍流氓没耍过人家,她现在委屈得很,咬着下唇,又羞又气不敢看人。 林为之觉得好笑,每次看她这委屈的小模样,就忍不住,想做坏事。 “你不要这种表情。” “什么表情呀?” “想让我欺负你的表情。” 这人倒打一耙的本事见长,陆依星听他这赖皮话竟不知如何反驳,“明明是你自己心思不纯,反倒怪我,真是无赖。” 这时,林为之把手伸进被窝里搂过她,她的肌肤贴近他的,细腻温热。 “你干嘛?” “干点无赖该干的事儿。” 第 53 章 服务生调配好了一杯美式,在杯子上勾画了几下,递给叶静子,“您的美式。” “谢谢。”叶静子接过,打开杯盖,咪了一口,浓浓的咖啡香味贯穿咽喉,“找喜欢你的女生给你喜欢的女生解释,太过分了。” 这一顿饭,是林为之感谢她帮忙和陆依星解释的谢礼。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林为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来找她帮忙时愁云满布的样子,此刻显得淡然从容。其实他高中时候就是这样的,什么都不怕,一贯的坦然。 “我都不认识你了,明明这么怕麻烦的一个人。”竟然会亲自跑到燕京来请她。 林为之靠着椅背,双手握在一起,“不想再看她哭了。” 她哭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融化了。 叶静子一愣,微笑,说,“我总算想明白一些事情。” “什么?” “在校门口的唱片店,我听的那首《不要走》,其实是故意在那儿等你,我根本连玉置浩二是谁都不知道。” “是吗?我听你讲得头头是道。” “是因为知道你喜欢才去了解的。我现在明白了,不是因为喜欢共同的东西喜欢人,是因为喜欢人而去喜欢她喜欢的东西。” 她总算明白了,林为之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能和他看到同样风景的她。 “对不起。” 叶静子自嘲地笑了,说:“不要一直说对不起,我会觉得自己很失败。” “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谁要听这些。” 罢了罢了,总也没有一句爱听的。 * 出租车停在维多利亚大酒店楼下,钱怡汝从车里出来,手里还在听电话。 “好了,我知道了。”她不耐烦地说道。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妈更未雨绸缪的人了。 “妈妈告诉你啊,这个是妈妈朋友的儿子,东南大学毕业的,长相脾气都很好……”钱妈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嘀咕着,把对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好了好了,我到了,要上去了。” “好好好,好好相处啊。” 钱怡汝挂了电话,起步往酒店里走去,这家酒店三楼的广式茶餐厅很出名。 服务生带她上了都进了餐厅,那个叫沈彧的相亲对象已经到了,看到她来,站起身。 “等很久了?” “没有,我也刚到。” 沈彧长得很瘦,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镜,模样文质彬彬,说:“这家的虾饺听说很好吃。” 服务生给他们拿来了菜单。 钱怡汝推诿点餐,说,“你点吧,少点一点,我今天挺饱的。” 这种场合,待会儿必然要男生付钱,她也不想让他吃亏太多,待会儿有机会就挑明了把话说清楚。 沈彧点了几个菜,服务生给他们上了一壶普洱茶,他给钱怡汝倒上。 “谢谢。” “听你妈妈说,你学医的?” “是啊,今年六月份我就要去美国做交换生了,要待四年。”钱怡汝这样说,是希望对方能领会她的意思,被“异国恋”吓跑。 没承想,对方竟丝毫不介意,还说:“这我也知道了,江大医学4+4项目很出名,你很优秀。” 钱怡汝笑笑,低头喝了口普洱茶,又说:“我妈就爱瞎操心,拉你来和我见面,也很难为你吧。” “其实没有,”沈彧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这人平常女性朋友少,工作三年了也没谈过,也想找一个。” 钱怡汝一手托腮,叹了口气,这话的意思是,他确实并不介意。 她听着沈彧絮絮叨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用什么话来婉拒比较好。这是她妈朋友的儿子,再怎么也不能打击了人家的自尊心,看样子,还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纯情老男孩? 难搞哦! 酒店餐厅外,陈子谦火急火燎地跑上楼,他的目光注意到了最里面坐着的那对男女,女生的衣服他一眼就认得。 陈子谦径自走向了钱怡汝,她正背对着他坐着,和对面的人谈笑风生。 他走近了,抓起钱怡汝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拖起。 钱怡汝吓了一跳,她的头正撑在手上,被陈子谦一扯手腕,头差点磕在桌子上。 回头见是陈子谦,满是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子谦二话没说将她搂紧怀中,嘴里说着:“不闹了好不好?以后说什么都听你的,别生气了。” 钱怡汝愣了半晌,傻傻被他抱着,愣是没回过神来。 他来,是来道歉的? 对面的沈彧看到这个场景,站起身,指着陈子谦,支支吾吾地说:“这……这……” 陈子谦像是没听见沈彧在说话,他把钱怡汝抱得更紧了,嘴里说着哄人的话,“我会对你负责任,会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 钱怡汝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用力推开了他,说:“你胡说什么啊?” 她看向沈彧,十分抱歉地对他说:“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他今天……” 没等她把话说完,陈子谦搂过她的肩,将她压在怀里,转向沈彧,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最近和我闹脾气,才来和你相亲,真的非常不好意思。这顿我请,您多吃点。” 钱怡汝从他怀中抬头看他,他说她是他女朋友? 沈彧看着眼前两个人亲昵的模样,男生长相帅气,和钱怡汝很是登对,一想到自己刚刚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表达了自己对女方的满意,他尴尬地推了推眼镜,说:“你们这样……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他冷哼了一声,推着眼镜气鼓鼓地向餐厅外走去。 身后,钱怡汝忙不迭地喊他,“沈先生……” 她想上前去解释,却被陈子谦拉住了。 “你想干什么!”钱怡汝甩开陈子谦的手,捏着刚刚被他抓疼的手腕,他这样莫名其妙地来闹这一出,又讲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做你男朋友!”陈子谦脱口而出。 “你……”这话听得钱怡汝害羞,整个人都怔住了,她看着陈子谦,确定他没在开玩笑。 陈子谦双手抓着她的肩,眼神真诚地看着她,说:“我会娶你的,照顾你和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诶? “你在说什么啊?”钱怡汝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推开了,他今天是不是疯了? 餐厅内,边上几桌的客人都朝他们望过来,看着这出都市伦理大戏。钱怡汝注意到周遭的目光,很是尴尬。 陈子谦抓起钱怡汝的手,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眼神里充满了自责,说:“是我的错,是我把你的人生搞乱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又抱住了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钱怡汝我喜欢,幼儿园喜欢你,高中喜欢你,现在也喜欢你。我不在意你怀着谁的孩子,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 钱怡汝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听得更是云里雾里,好半天才算终于找到了苗头,问道:“谁和你说,我怀孕了?” “钢……钢板啊。” 钢板和他说,他们吵架的这段日子,钱怡汝因为生他的气和同校一个男生在一起了,不小心怀上了孩子,可是男方不想负责任。钱妈妈很着急,到处找人同她相亲,要把她嫁出去。 钱怡汝一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林为之! 她杀了他! 第 54 章 “我说你的男朋友,是真的很没品!陈子谦那个没脑子的,竟然也信!” 钱怡汝在电话里一连串地吐槽着林为之。 陆依星只是笑,说:“关心则乱嘛,而且听起来,还挺奏效的啊。”比她苦口婆心地劝有用多了。 “你就知道护着他!”钱怡汝气得头上冒火,捏着拳头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打在林为之脸上,“你给我告诉他,哪天你们夫妻闹别扭,让他别来求老娘,老娘一块板砖把他拍飞。” 就这样絮叨了多久,陆依星也好不容易放下了电话,无奈一笑。 “钱怡汝又骂我了?”林为之正在开车,钱怡汝的嗓门那么大,就算他听不清,也知道那一串慷慨激昂的陈词背后铁定没好话。 “没品、阴险、心肠歹毒,你的罪恶簿上又添了几笔。”陆依星掰着指头给他列数着刚刚钱怡汝的用词,“怡汝很久没骂你了,还挺怀念的。” 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钱怡汝当真很少骂林为之了,说“好像看久了也挺顺眼的”,说自己可能“爱屋及乌”吧,毕竟是陆依星的男朋友,退一步月朗星稀。 “你很想听她骂我?” “怀念嘛,”陆依星想起高中时候钱怡汝也是这样,几乎每天都在说林为之的不是,那些用词,她都倒背如流了,“她还说,万一陈子谦听完不来找她,那她怎么办?” 林为之不屑地一笑,那可是陈子谦,他朝钱怡汝放个屁,那都是心形的。 “他会不去吗?” 陆依星觉得林为之这自信筹谋的样子,很可爱,她咧嘴一笑,说:“巴不得坐火箭赶过去吧。” “有心情担心别人,还是想想自己吧。” 林为之的车子转入某小区在一幢单元楼下停下了。 今天,是陆依星见家长的日子。 林为之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刚买的菜,陆依星整整头发,问,“我头发有没有乱?” “没有。” “我帮你拿点,不然显得我好吃懒做。” “不用,我妈说了让我照顾你。” 原话其实是,“你好好哄着人家,我找人给你算了卦,说这个要是不成,你下一段姻缘在四十岁。” 他向来不信鬼神,但以他对自己的了解,这卦不无道理。 林为之转动钥匙打开了门,许苏红从里头出来,今天画了个郑重的妆,比之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美了。 “来啦,”许苏红走近了,打开鞋柜里拿出拖鞋,给陆依星递过去,“穿这个,阿姨新买的。” 他们家都是男的,女士拖鞋就一双,昨天晚上,林为之同他们说要带陆依星来,她今天赶早去超市买了一双。 陆依星接过拖鞋,冲许苏红点头,换上了,“谢谢阿姨。” 范自安也从里头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本书,比起上次见面,脸上多戴了一副细框眼镜,显得特别严肃。 陆依星喊了一声“叔叔”。 “嗯,进来吧。” 范自安把书合上,放在茶几上。 进了屋,也没看见林为之的弟弟,陆依星转头问林为之:“你弟弟呢?” 许苏红接话说:“他啊,在学校上课呢。” 范知行现在正长到狗都嫌的年纪,被许苏红扔去了国际寄宿学校,两周才回一次家。 林为之把手里的菜提去厨房,许苏红招呼着陆依星在沙发上坐下,仔细看她的模样,说:“变样了,笑容没变。高中时候我就和小之爸爸说,这个女孩肯定能成。” 那时候,许苏红也见过她几次了,只是早几次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她还热心地撮合林为之和钱怡汝,可想而知当时是力气用错了地方。 林为之也从没主动提过,最后,还是他们俩早恋被苏老师发现,叫了家长她才知道的。 范自安把金属边框眼镜摘了,放在书上,对陆依星说:“小之说我们会再见的,让我好等。” 陆依星想起上次在交东大学的初次见面,不好意思地笑,说:“上次见到叔叔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准备。” “没关系,叔叔也没有准备。”范自安开玩笑说。确实没有想过,儿子和他的秘密女朋友就那样打打闹闹地怼到他眼前来。 陆依星听这话更不好意思了。 许苏红拍拍陆依星的手说:“我已经和你妈妈说过了,过几天我们一家去你家拜访。” “妈妈说了,她还让我告诉您,到时候什么都不用带,来人就行了。” “要的,之前都没有正式见面,礼数要的,这些你们小孩子不用管。” 林为之从厨房出来,手上戴着手套,对陆依星说:“过来帮忙。” 陆依星站起来正要向他走去,许苏红拉住了她,问:“干嘛啊这是。” “今天我来做菜。”陆依星说。 “不用不用,阿姨来,你坐着。” 林为之远远站着,打断了许苏红,说:“你就让她做吧,她特意学了几个菜。” “阿姨,您和叔叔坐着吧,等吃就行。”陆依星说着朝林为之跑去。 厨房内。 林为之在洗鱼,陆依星正切着葱,兜里的手机发出了提示音。 陆依星掏出来看,是朱澹发来的微信,发了几张他们学院里拍毕业照那天,他俩的合照。 她快速回了信息:谢谢。 她快速点开照片看了看,好像还P过,拍得还挺好,一旁的林为之一眼就扫到了。 “你和他还联系?”他说话时,脸臭臭的。 “只是把照片发给我,他毕业典礼的时候来合照,我又不好意思拒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为之把她的手机夺过来,修长的手指快速按了几下,删除了朱澹。 陆依星抢回自己的手机,说:“你干嘛呀,反正以后也看不到了。” “既然看不到,留着干嘛。” “其实他也没什么坏心眼,也和我道歉了,说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女朋友没同意,才闹了一出。”陆依星把手机放进兜里,把葱备在一边,开始削盆里的土豆。 林为之看着她,恨铁不成钢。 这还叫没什么坏心眼?他发现朱澹还是有点本事的,比如在惹他生气上,令他一听到这个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陆依星停下了手上削土豆的动作,他竟然骂她! “你才装屎呢!” “改天帮你切开看看。”林为之一边说着,一边把鱼放进盘子里备着。 “那也只有章良海能切。”陆依星反击道。 林为之已经决定了要去心胸外科,章良海要去脑外科。 林为之一笑,说:“他才不会切。” “对,他没有你残忍。” “不是,因为屎很臭。” 陆依星气得拿着土豆和削皮器就打他,林为之抓住她的手躲,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每次看她气得舌头打结的样子他都觉得有趣的很。 许苏红走进厨房里帮忙,跟陆依星说:“我来吧,叔叔说想和你聊聊。” 陆依星同林为之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洗了手出去了。 客厅里,范自安静坐着,见她出来,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陆依星有些紧张,走近了在沙发上乖巧坐着。 范自安先开口说话了:“之前有听你阿姨提起你,我工作太忙,小之的事情管的又少。小之从小话就不多,性子大概是随了我。” “我看他话挺多的啊。”陆依星说着往厨房方向望去。 “是啊,他对你话挺多的。可能因为家里的原因,他话才这么少。”范自安刚刚看到他们在厨房里闹,才发现,其实他话挺多的。 他想起林为之小时候,讲话讲得迟,两岁的时候还只能说个别词语,没法说完整的句子。燕京的环境,让他从小就接触了过多不该了解的事,哪怕他也在尽量保护他,所有人都在营造一个安适的氛围,可他总觉得,林为之似乎知道些什么。他再大一些,就变得更不爱讲话了。 “我今天才发现他话挺多的,我和他妈妈……他妈妈怀他的时候,我就说希望是个女孩子,像他妈一样活泼,别人看肚子也一直说是个女孩,我可高兴坏了,结果出生是个男孩儿。”范自安回忆起他妈妈怀他的时候,几乎没有孕吐,逢人便说这孩子让人很省心,可是他出生那天,却折腾了他妈妈好久。 “这您可不能和他说。” “他妈妈当时也这么说。”这个中年男人眼底里,流露出几分柔情来。 “但您很疼他,高考那年他没去清湛,我们都以为他这么胡闹会被揍的,结果没有。”陆依星想起当时逼得校方几番轮炸的阵势,她还真真为林为之捏了一把汗。 “有时候看他做一些决定我想反对,但想起他妈妈对他的期望,就又觉得,他想怎样都好。” 陆依星脸上又挂上了甜甜的笑,说:“所以,他这么草率把我拉过来说要结婚,您也不生气是吗?” 范自安听这话,也笑了,说:“这事我也干过,就没资格说他了。” 他那时候两手空空去了林家,一句招呼不打就和林老爷子说要娶他的宝贝女儿,老爷子气得差点没拿扫把赶他。 陆依星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未来公公有些可爱,虽然他身上有一股子学者的严谨和难以亲近,比林为之更甚:“谢谢您。” “我们一家人很好相处,日后如果有什么不对,你只管提。” “怎么会。”陆依星觉得,再也没有比他们家更和善的了,她见家长前的紧张在看到他们之后完全消散了。 范自安长呼出一口气,说:“我们家和别人家不太一样,让小之承受了很多。依星,叔叔希望你和小之可以永远幸福。” 这是一位长辈对晚辈最真挚的祝福,只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别无他求。 陆依星看着范自安的眼睛,从他的目光中似乎读懂了什么。 也许他想说的是,他希望她可以给林为之带来幸福吧,用这样含蓄的话表达出来。 “我们会的。” 范自安点点头,宽慰地笑了。 许苏红走出了厨房,把两份菜端到餐桌上,她解下腰间的围裙放在椅背上,对陆依星说:“依星,你跟我过来下。” 她说着带陆依星进了她的卧室,推开衣柜的门,从下方带锁的小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箱子。 许苏红在把箱子放在床上,从里头翻出了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只成色均匀的玉镯子,递给陆依星,说:“这是阿姨给你的。” 金银有价,玉无价。 “这太贵重了。”陆依星推辞不收。 许苏红拉着陆依星的手在床上坐下,轻声叹息,问:“小之和你讲过他妈妈吧?” “讲过一些。也讲了您为了他一直不肯要孩子。”陆依星据实回答。 “这个镯子本来有一对,我妈和小之的妈妈各一只,可现在只有这一只了,我把它给交给你。” 这是林家的玉镯,林秀容和林怡君各有一只,后来林怡君空难过世,尸骨无存,林秀容又把她的镯子作为陪嫁给了许苏红,现在才交到陆依星手上。 “不行,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陆依星还是推辞,说,“您还是等着知行娶媳妇儿吧。” “我嫁给小之爸爸的时候他九岁。初中那年,他突然和我说要我生个妹妹给他,我就知道他猜到了。” 婚后,她和范自安说好这辈子不生,只要小之这一个孩子,视如己出。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选择对不对,我甚至不知道他爸是不是爱我。”年纪这么大了还说“爱”好像有点矫情。 “叔叔当然是爱您的。” “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又怎么知道。” 许苏红眼里是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很多时候,她只要不去想,就能一直沉浸在美梦里。 陆依星也沉默了。 是啊,感情的事情,外人又怎么知道呢…… 许苏红看着手里的这个玉镯,脸上又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说:“本来应该由我小姨亲自给你戴上的,她做不到的事情,我替她做。” 她拉过陆依星的手,把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大小刚刚好,衬得陆依星的手很白。 陆依星终于不再推辞了,看着许苏红道谢说:“谢谢阿姨。” “下次见我,可就要叫妈了。”许苏红调侃她,弄得陆依星不好意思极了。 房外,林为之喊她们帮忙,两人才从房间出去了。 * 晚饭过后,林为之牵着陆依星的手,在小区公园里踱步消食。 陆依星对着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说:“你妈给了我这个。” “嗯。”林为之应声,刚刚吃饭,他已经看到了。 陆依星看着手上的玉镯,色泽细腻润滑,“一看就很贵,我要是现在跑了,你岂不是人财两空?” 林为之将陆依星的手握紧了,看着她一笑,说:“你乖一点,我带你去姥爷那儿再骗点好东西。” “听着好像很划算。”陆依星俏皮地说,她搂紧了他的手臂,心中只觉得甜甜的。 月光很美,洒下温柔的光晕,照在公园湖面上凛凛波光。 第 55 章 汉州动车站。 陈子谦托着行李箱从出站口出来,黑色的拉杆箱在地上滚动着,人群里人头攒动,他顺着人流往外走去。 钱怡汝站在出站口外面,望眼欲穿地往里瞧,终于看见了陈子谦的身影,便朝他走过去,急切地问他:“怎么样了?” 陈子谦放开行李,抱住了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和我爸吵了一架,他说要断了我的生活费,以后,我是一个在汉州打拼的外乡人了,什么都没有。” 他同他爸坦白了不会继承家里的汽车零配件加工厂,要留在汉州市,他爸很生气,说他不想要,有的是人要。继母在一旁劝架,陈子谦气极了,说:“偌希想要,就都拿去。” 他和他爸,终究没能好好聊一次天。 其实,偌希能继承他爸的工厂也好,比起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钱怡汝拍拍他的后背,安慰说:“对不起,是我要你妥协了。” 他们商量了,等钱怡汝读完四年书回来,两人会一起留在汉州。这和陈子谦爸爸给他安排的,回到吴海市,继承家业,娶妻生子过一生的规划大相径庭。 陈子谦摇了摇头,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是我把你的人生打成了难度副本。” 以她的条件,其实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甘之如饴。” 真爱啊,总会相遇,总会重逢,总会排除万难拥抱你。 * 财大寝室。 陆依星正在收拾行李,快放寒假了,大家把大部分行李或邮寄或自行带回了家,她收拾的算迟的了。 陆依星把被子、床垫、枕头全数塞进被袋里,坐在袋子上,靠着体重艰难地拉上了拉链,累得头发都乱了。 她这才抬起头来,对着正坐在上铺那张空床板上玩手机游戏的李正烁抱怨道:“我喊你是来帮忙的,不是让你来打游戏的。” 她可是和宿管阿姨说了好久他是来帮她拿行李,才通融让他进了女生宿舍。 “女孩子的东西我能帮什么忙,你的内衣裤被我看到了,你好意思吗?”李正烁说着,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陆依星把头发往后撩去,坐在这鼓鼓的被子上歇息,说:“顺便告诉你,你坐的那个,是方一沁的床铺。” 李正烁猛地一个弹跳从床铺上蹿起来,差点磕到脑袋,他往对面另一张空床上挪去,手上继续玩着游戏。 方一沁和葛莹莹都已经把寝室搬空了,大四下也不准备来了,一个在家忙活毕业论文,一个忙着实习,就等着毕业答辩了。 陆依星没好气地看了李正烁一眼,他也知道怕。 她站起身,把被袋推到一边,开始整柜子里的衣物,一边说:“我听说林梦学姐嫁人了。” “哪个林梦?”李正烁问。 “汉中大我们两届的,为了当时的男朋友放弃了燕大,去了南开,后来被甩了。” “哦,那个著名‘恋爱脑’。你哪儿听说的?” 陆依星折着衣物,行李箱打开放在她的脚边;“汉中校友群里说的,嫁了个高富帅,男生是排球运动员,长得又高又帅,比她前男友强多了。” 李正烁换了一个姿势,把一双腿伸长了,说:“我发现这么多年,你八卦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 陆依星转头瞪他,可李正烁的注意力还在游戏上。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她:“钢板说你们要去北京?” “嗯,等我考完研,也等他那边忙完。我现在把东西都理走,反正,只剩毕业答辩了,到时候回来就和施佳挤一挤她的床。”陆依星说着,看了眼她对床施佳的床铺。 听到施佳的名字,李正烁抬了下眼,却没有接话,手上这把游戏界面变灰,“又输了。” 今天已经连跪五把了! 陆依星把衣服一件件折好放进行李箱内,说:“你学校定了吗?” “东伦敦大学,雅思才6分。” 他这算是,低分飘过了留英及格线。 “施佳也考雅思,你早些叫她辅导你,兴许能考高些。”陆依星蹲在地上整着箱子,想看看还能不能再塞下点什么。 “我找她干嘛?”李正烁双□□叠,满脸不悦,双手做枕垫在脑袋后面,“人家陪男朋友都来不及,哪有空管我。” “男朋友?谁啊?”陆依星蹲在地上,抬头看向上方的李正烁。 “你们搬寝室的时候,我见过。” “哦,你说泓瀚啊?”陆依星转回头,目光又重新落回了自己的行李箱,里面大概还能塞下一件冬外套。 “泓瀚?你们很熟吗?”李正烁不悦地说。 “很熟也没有,”陆依星站起来,从柜子里拿了件大衣,开始叠,“他是施佳弟弟,见过几次。” “你说什么?!”李正烁“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袋磕上了天花板,这一下可疼,他不由叫出声来。 “什么什么?”陆依星抱着衣服被他唬得愣住了。 “那是谁?” “她弟弟啊。” 李正烁从爬梯上滋溜一下爬下,站到陆依星面前,问:“所以她没有男朋友?” “没有啊。” “我出去一下。”李正烁二话不说就跑了。 陆依星在后面喊他,他竟全然不顾,她可是请他来搬行李的,他走了待会儿她怎么搬下去啊。 陆依星无奈地叉腰扶额,看着这满屋子的狼藉,无所适从。 李正烁从女生寝室楼里跑出来,一路跑到了财大图书馆。他跑遍了各个楼层的自习都没有找到施佳。可他明明记得,她只要不在寝室,就在图书馆的,结果现在连人影也没有。 他掏出手机给施佳发微信,盯着手机屏幕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复。 * 另一边,交大元培实验室。 章良海正翻着自己笔记本上的文献,一边抖着腿一边抱怨说:“老顾也真是,都快放假了找不着人。” 这学期初,顾教授让他们开始试写论文,赶在年初发表在核心期刊,下学年可以作为保研依据。这是元培实验室的传统,很多师哥师姐就靠在这个获得保研资格。 “他不是说过不来了吗?”林为之把实验台的器材收拾妥当,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什么时候说过?”章良海愣住了,脑海里拼命回忆硬是没想起来。 “上回组会。” 上回组会? 章良海记得,那天顾教授问了他们实验进度,破天荒的问得特别仔细,最后还格外体恤地说,他们这学期辛苦了,快过年了,想休息就休息几天,也不用同他请假了。 “没有吧?”章良海还是想不起来。 “他的意思不就是:过年了,别来请假,我不在。” 是这样吗? 我的乖乖,大家都是理科生,交流能不能多点真诚? 章良海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重击,回想那天组会的场景,不得不说,仿佛说得通,他看向林为之,问道:“你的论文交了?” “下组会第二天就交了。” 章良海的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着,说:“你知道也不告诉我,林为之,你的心真黑。” 林为之脱了塑胶手套,把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说:“你的论文,说了也赶不完。“ 章良海无言以对,他的确拖延了太久,上回顾教授给他指出的问题,他到现在也没改。 也不是他不乐意改,是实在没有头绪,每次翻开都不知道该从何改起,于是一拖再拖。 一会儿,就听到林为之说:“本来想帮你看看,但一想我是心黑的,好像又没必要了。” 章良海一下从座位上弹跳起来,蹿到林为之身边说:“林哥,咱有话好好说。” “我心黑的。” “您不心黑,您活菩萨。”章良海说着,却看见林为之穿上了自己外套,要走的样子,忙又说,“诶诶诶,你别见死不救啊,你和你老婆吵架,我在你老婆跟前给你说了多少好话啊。” “谁面前?” “陆依星啊。” “陆依星我的谁?” “你老婆。” 林为之嘴角满意地一笑,走去章良海的笔记本前坐下,翻看他的论文。 章良海站在原地,心里思忖,林为之这人,还真挺幼稚的。 * 今天施佳做家教,原本要辞了这份兼职的,可雇主说他们家小孩喜欢她,可以把课程补习减少到一周一次。 “这是一个定语从句……it is acknowledged that……” 她正上着课,手机却响了,屏幕上显示着“李正烁”,她只看了一眼,按了静音键。 学生是个女孩,今年刚升了初一,乖巧地说:“姐姐你接吧,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施佳一笑,把手机发在一边,说:“不用,推销电话而已。姐姐出几个题,你练一下。” 她说着抽了张A4纸,在上面用熟练的英文写下几个填空句子。 下了家教课,天已经黑了,冬天的天黑得特别快。 施佳打开手机,看到微信里李正烁给她发了十几条短信,隔几分钟就是一条。 你在哪儿? 怎么不接电话? 回个电话。 …… 没有男朋友怎么不早说! 过了一会儿,底下又发了一条:“草。” 施佳嘴角一笑,“还不够。” 第 56 章 燕京,林家。 林为之和陆依星在院子里站着,老冯是林家新招的管家,年初刚来,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大爷,今天已是第三次来请他们去屋里坐。 林为之摇摇头,说:“您不用忙,我们能照顾自己。” 老冯应声回了屋去。 陆依星瞅着院中小池塘里的小鱼,池水绿绿的,下面结着厚厚的青苔,她百无聊赖地开始踢地上的白石子。 门外传来响声,进来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剑眉横竖,幽暗深邃的双目向他们望来。 林为之回身去看,喊了一声:“小舅。” 陆依星看着逐渐走近的人,点头示意,说:“叔叔好。” 林亦好在他们面前停下了,他的目光只在林为之身上闪了一下,又转而打量起陆依星来。 陆依星早已经习惯这种目光,接受检阅。 模样清丽,微笑着和他颔首,眼神触到他时候并不躲,小家碧玉,却也不怯场。 “苏红说你要结婚?”林亦好转而看着林为之问。 “嗯。” “你还年轻,这么急?” 陆依星挽住了林为之的手臂,只觉得有些紧张。 林为之的手搭在她的手上,说:“早娶安心,免得瞎跑。” 林亦好看看他们,一对小情侣模样,他没再说什么,往里屋走去,问老冯,“爸在楼上吗?” “在书房。” 看着林亦好的背影,陆依星扯着林为之的袖子轻声问他,“你小舅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会,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真的假的?”陆依星不相信,仰头看着林为之,说,“我怎么看不出来他喜欢我,你们家里人都这样吗,喜怒不形于色。那要是不喜欢该是什么样?” “不喜欢,那就看都懒得看。” 陆依星目似星移,说:“是不是就像你姥爷这样?” 他们已经在这院子里等了好些时候了,她的腿都站酸了。 林为之看着她一笑,捏着她的小脸,说:“陆依星,女孩子不要太聪明。” 陆依星把他的手推开,揉揉自己的脸蛋,问:“那怎么办?” 她这孙媳妇,还没见家翁就被判死刑了。 “再等等。” “要不我现在出去买个帐篷,我们就睡在院子里,今天等不到还有明天,明天等不到还有后天,就不信你姥爷他不出来。” “好主意。”林为之一本正经地鼓励她,“回来的时候记得把预定的酒店取消,这样可以省点钱。” 陆依星斜睨了他一眼,这么无聊的话头,亏他还能接下去,“你好无聊哦。” 林为之笑着拉她进怀里,两个人抱着,在院子里摇摇晃晃。 * 不知过了多久,林亦好同林放谈完了正事下楼去。 林放踱步站到窗边,往楼下看去,院里的两个人现在正蹲在地上,拿小石子在地上画着玩儿,女孩儿看看男孩儿作的画,面露恼色,作势要打他,男孩儿笑得开怀,抓住她的手,两人推搡打闹着。 林亦好从里屋出来,经过院子时,林为之和陆依星停止了打闹,站起身,林为之用脚把地上用石子画的“小猪陆依星”抹了个干净。 林亦好没有多说话,快路过他们时,突然停住了,转身看着陆依星,脸上难得露出笑意,说:“小姑娘,要叫小舅。” 陆依星有些惊讶,甜甜一笑,喊道:“小舅。” 林亦好点点头,出了门去,门口的司机师傅给他开了车门,开着车子走了。 “你小舅好帅啊~”陆依星双手合十,花痴地感叹道,眼神里露出崇拜的目光。 “再这么色眯眯看人,别怪我不客气。”林为之看着陆依星威胁道。 她最近,似乎对他家的老男人颇为着迷,前脚夸他爸帅,后脚又夸他舅帅,不教训一下他还有地位吗? “你想怎么不客气?”陆依星挑着眉看他,“光天化日之下……” 陆依星的话还没说完,身子突然就悬空了。 林为之弯腰公主抱抱起了她,吓得她赶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干嘛呀!” 林为之不语,提步走到池塘边站定,作势要扔她下去,说:“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陆依星往身下瞧就是绿油油的池塘水,她的双手抱紧了他。 “知道错了吗?” “错了错了。”陆依星乞求道,“快放我下来,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你说什么?”林为之把抱在她后背的那只手松开了,吓得陆依星更加抱紧了他的脖子。 “我说我错了……” “谁小气?” “我小气,我小气。” 她的脸埋进他的脖子里,哀求他放她下来,嘴里发出害怕又撒娇的声音。 林为之嘴角一笑,终于放下了她。 陆依星脚尖一点地,就跑开了,拉开同林为之的距离,看着他控诉说:“除了欺负我你还会什么?” 林为之也不恼,双手环胸抱着,说,“你呢,除了被我欺负还会什么?” 陆依星接不上话,不服气地咬着下唇,又恼又羞,满脸通红。 正在这时,管家老冯突然从屋里出来了,对他们说:“老爷请姑娘上去。” 林为之和陆依星对看了一眼,林为之说:“我陪你上去。” “老爷说了,就她一人上去。”老冯又说。 陆依星顿时有些紧张,林为之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温柔地说:“我在楼下等你。” 陆依星点点头,跟着老冯进去了。 走近书房,常见的中式装饰,从桌子到书柜都是红木的,老一辈最喜欢的稳重风格,林放背对着她坐着,目光看着墙壁上那副画傲雪寒梅图。 这场景,就像一场面试。 老冯带上了书房的门。 林放没有回身,目光依然注视那副画,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陆依星。依靠的依,星星的星。” “这画,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一副国画,裱装得极好,挂在一进屋就能看到的位置,尤其醒目,可见主人很喜欢。早知道会考这个,她铁定一早就向林为之划重点了,可眼下,这是她完全不了解的知识内容啊。 陆依星看着画,实在也说不出什么专业的话来,慢悠悠才吐出一句:“栩栩如生,出神入化。” “哼。”林放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听得陆依星心颤,显然她的回答被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林放转过身来,陆依星这才看清他的脸,头上爬满了白发,脸上是岁月刻画出的道道痕迹,表情很严肃,甚至毫无笑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场,一双眼睛像鹰隼的眼睛,看得她忍不住想躲。 “小之喜欢你什么?”林放打量着她又问。 这个小姑娘实在很普通,眼神太过干净,看到他时眼神里藏不住的害怕,实在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人。 论相貌,林家出惯了美人胚子,这般长相绝入不了他的眼;论才学,只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孩子,连普通的艺术鉴赏都不会,这幅梅花画,是小之九岁那年画的,笔法还很粗糙,根本算不上上乘之作。 “我也不知道。”陆依星回答。 她确实不知道。她曾经也想问这个问题,所以怀疑自己,但她现在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和她在一起,愿意给她一个承诺,她什么都不想计较。 林放的目光凛凛看着陆依星,不知过了多久,才说:“小之的舅舅年轻时候喜欢上一个小姑娘,我给拆了,那孩子心眼儿死,没多久就上吊死了。” 他顿了顿,看到陆依星不自觉抖了一下,他又继续说下去:“我要是拆了你们,你也会去死吗?” 陆依星默默咽了口口水,说:“那倒也不必。” “哦?那看来,你也没有多喜欢我孙子。” “请您不要揣测我。”陆依星直视着林放的眼睛,有多喜欢林为之,她自己最清楚,林放的话就好像在她身上贴上了一文不值的标签,否定了她对林为之所有的感情,“说实话,来见您我的确很害怕,怕您不喜欢我,既然来这一趟,自然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如果没有得到,于我们而言,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 言外之意,只是来通知,不是来征求意见的。 林放突然沉默,一双犀利的眼睛直盯着她看。 陆依星被看得发怵,说:“您生气了?” “没有。”林放把背从椅背上离开,双手靠在书桌上,突然觉得意外的舒心,为之的妈妈走后,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说:“你有没有办法,让小之到燕京来。” 陆依星抿了抿嘴,她知道林为之并不想来燕京,细想起来,高三那年他连清北的自主招也没有参加,只报了交东,他那时候就铁了心,根本没有考虑过燕京,“这我恐怕不行。” “是他不想来燕京。”林放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想他到燕京来,到我身边来,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我身边,就像她妈妈当初还在一样,她妈妈……” 陆依星知道,林为之妈妈的死,对这整个家来说,都是一个挥之不散的阴霾,就连这样钢铁般的男人也会露出如此难过的表情,几近无法说下去。 “您节哀。” “节哀?”林放压下了情绪,又恢复了铁面无私的模样,说话声中气十足,“像我这样的人,仗打过,人杀过,猪窝住过,总统套房也住过,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谁都不想的。”陆依星又安慰了一句。 这位年近九十的老将军,捏紧了拳头,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小丫头,犹如看见海中的一块浮木,他皱紧了眉,这一生,从未像此刻,觉得自己有求于人,“那孩子聪明,他是不是在怨我?” 怨恨如果不是因为他,他妈妈就不会早早离开他,他爷爷不会受牵连,他爸爸更不用怀着良心的谴责娶许苏红。他早该猜到,他妈妈是怎么过世的,早该猜到,他这个姥爷做得有多不合格,明明知道该找谁了这笔账,却什么也没做。 陆依星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忍,说:“您是他姥爷,他怎么会怨您。” 林放摇摇头,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了,这并不是他不怨恨他的理由,“我的确不喜欢你,但小之也只有和你一起才笑一下。” 刚刚他在窗边看到他们俩在院子里打闹,他从没见过小之笑得这么开心,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性格封闭,从小就不爱笑,原来不是的。他也会笑,会和喜欢的小姑娘打闹,就像他爸爸和妈妈当年那样。 林放不想再说什么,他挥挥手,示意陆依星可以出去了,陆依星刚走到门口,又听到林放说:“婚礼我就不去了。” 她恭敬地点头关门出去了。 * “终于结束了。”陆依星一回到酒店,就躺倒在床上,呈一个“大”字。 “怎么样?”林为之在一旁沙发上坐下,问道。 “高考都没这么紧张。” 陆依星把手交叠在腹部,想了想,又说:“其实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一点。不过神经好紧张啊,好想种在床上。” 她伸了个懒腰,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表示喜悦。 “我也想种在床上。”林为之说着已经扑上来,压在她身上,圈住了她。 陆依星一惊,“你干嘛?” “现在开始播种。”林为之嘴角笑弯了,挑逗地看她。 陆依星羞赧,捂住他看着她的灼灼双眼,说:“你是不是真的每天都在想这些啊。” “最近是的。”他握着她的手,承认得爽快。 “我要告诉你爸,让他好好教教你如何潜心学术。” “他大概更希望我在这方面潜心潜心。” 陆依星红了脸,在林为之怀里示弱撒娇说:“可是我今天好累,想好好休息,你饶了我吧。” 林为之翻身在她一侧躺下,把她抱在怀里,就这样安静抱着。 陆依星在他怀里险些睡着,想着刚刚姥爷说的话,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怎么问这个?” “姥爷问你喜欢我什么,我答不上来。” 林为之换了个姿势,用下巴摩擦她的头发,说,“开始的时候,大概因为知道你没有父亲,觉得你很可怜。” 陆依星在他胸前抬起头来,说,“啊?所以,你想做我爸爸?” 林为之低头,用看神经质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陆依星“嘿嘿”一笑,眼角笑弯了,说:“开个玩笑嘛。” “像我一样可怜。” 那时候,来他家的那些叔叔阿姨,总是看着他小声用惋惜的语气说着“这就是那个孩子啊”。 这是陆依星第一次,听到林为之用“可怜”形容自己。 “后来,觉得你很厉害。” “我很厉害?”陆依星惊讶道,从没有人说过她厉害。 从高中到大学,永远都是她在崇拜林为之,人人都知道林为之很厉害。他是她的梦想,没在一起的时候,梦想着靠近他,在一起之后,梦想着成为他。 “人很绝望的时候,总是要寄托什么恨一恨,才能熬过来,我也一样。但在你身上没有。” 他终于发现有人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情。突然很想保护她永远这般单纯善良,这种情绪,几乎一下子淹没了他。 陆依星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有些伤感,她不由皱了眉,问:“你……有没有怨你姥爷?” 林为之沉默不语,但她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 “别怨他,他也很可怜的。” 林为之抱紧了她,让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头亲吻她的发,说:“我知道,我知道。” 一连说了两声。 * 此刻,林亦好正站在书房的窗前发呆。 王桑圆拿了外套从外面进来,给他披上,说:“晚上冷,小心着凉。待会儿我再拿床被子来。” 林亦好总是看文件看得迟了,就在书房睡,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现在正是初春,前阵子刚换下了厚被子,可这几天听说又要降温了,净折腾。 林亦好抓住了她给他披外套的手,她的手也是凉的,他转过身来看她,说:“今天,在爸家看到小之和他女朋友了,说要结婚。” “小之才22吧?”王桑圆问。 “是啊,小妹和自安结婚时也才那么大。” 王桑圆点点头,有些感慨,说:“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林亦好叹了口气,把肩头的外套给王桑圆披上了,握着她的手,说:“是我们老了。” 两个儿子都在国外读书,这偌大的家,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 林亦好搂过王桑圆,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他们这对老夫老妻,很少有这样亲昵的时刻,今天的他,很是感怀。 二十年了,有时候梦里回想起那些片段,竟恍若隔世。他想到总是俏皮同他斗嘴的小妹,想到那个曾经爱得刻骨的女孩子,想到这个家风雨飘摇这么多年,靠着相互扶持走到今天,一卷一卷犹如画轴在他面前展开。 时间真是一剂良药。 他看向怀里的王桑圆,她的眼角有深深浅浅的皱纹,年轻时候文兵团里的团花,现在也不复当年美貌了。 也许,是遇上的时间不对吧。 第 57 章 陆依星和林为之定了下午的飞机票回上沪,现在还早。 人一压力大,就会忍不住想喝碳酸饮料解压。陆依星跑出了酒店,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瓶可乐。 离酒店不远,有一家7-11,她从架子上拿了两瓶可乐,走到收银台结账,“多少钱?” “7块。”。 她扫二维码付了款,收银员熟练地打了单子递到她手中。她拿着可乐正准备走,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陆依星?” 陆依星回过头,一张熟悉的清丽的脸,不施粉黛,穿着一身运动服,额头是一层薄汗,脸颊上浮着运动过后的红晕,是木小婉。 陆依星冲她一笑,没想到竟在这儿他乡遇故知,“好巧啊。” “是啊,我还以为看错了。”木小婉手里拿着瓶水,递给收银员结账,又说,“你是来燕京玩儿吗?” “过来办点事情。”陆依星一想到自己是在准备结婚的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木小婉已经付了钱,拿起那瓶矿泉水,两人一起结伴走出了便利店。 高中时候,她们也不算熟,路上如果碰到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对木小婉更多的认识,其实是因为卓振宇。 卓振宇保送去了清湛,第二年木小婉又顺利去了燕大。她当时真情实感想过,如果木小婉成了她嫂子,她和卓振宇两个人,燕大清湛,珠联璧合,她这个表妹也觉得很有面子。 可是后来…… “后来”,这世上千千万万事,最敌不过这俩字。 “我听说,你要留在燕京?”陆依星关切地问。 木小婉所在的光华管理学院以金融、经济出名,前阵子,在汉中同届生圈子里听说,她签了国内最大的一家金融寡头公司。 今天的天气很明媚,阳光照下来竟还有些刺眼,木小婉抬手遮了下从树影间照在她脸上的光束,说:“嗯,我读研,在人大。” 陆依星有些惊讶,这和她听说的有出路,但似乎更合常理些。这么优秀的木小婉,怎么可能本科读完就不读了呢。 果然,小道消息是听不得的。 “我就说嘛,学霸都要深造的,他们还说你去金融公司了。”陆依星笑说。 木小婉淡淡一笑,说:“之前是想过要去的。” 便利店门口有客人进来,她们俩往边上让了让,站在一侧。 “那怎么又不去了?”陆依星问。 那明明是一家很好的公司,很多研究生也不一定进得了。 “不重要了。”木小婉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她长长的睫毛煽动了两下,又抬起头看着陆依星,说,“你在燕京待几天?要不要带你逛逛?” 陆依星摇了摇头,说;“我下午的飞机,马上就得走了。” 木小婉点头,说:“三年内你再来,我还在。” 陆依星笑了,说:“一定。” * 从燕京飞回上沪,回到这间小公寓,竟让陆依星感到异常的舒适。 “终于回来了。”陆依星瘫坐在沙发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林为之把行李提去了卧室,出来后坐在陆依星身旁,仰头靠着沙发,闭目养神,他有点晕机,现在恶心得很。 “你怎么了?”陆依星看他不对劲,跪在沙发上,看着林为之关心询问。 “头晕。” “我给你揉揉。” 陆依星说着,跨身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 林为之闭着眼,陆依星揉得他很舒服,只是揉着揉着,他竟按捺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啊?”陆依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 林为之依然闭着眼,摇了摇头,不说话,嘴角的笑意却更盛了,咧开嘴舔了舔下唇,不用看也能想见陆依星现在的姿势。 他现在头晕,嗯,他还记得。 “对了,我表哥要回美国读书,这两天恰好在上沪转机,明天我们送送他。”陆依星一边给林为之按摩太阳穴,一边道。 “卓振宇?” “嗯。”陆依星点点头。 林为之扶着陆依星的腰,说:“好,明天我去借个车。” * 第二日,麦当劳。 陆依星到前台去点餐,留下林为之和卓振宇面对面坐着,卓振宇的旁边,是一只银色的行李箱。 卓振宇看着对面的林为之,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陆依星有时候逞强了点,以后请务必多谦让。”卓振宇说。 “不会,她很乖。” “我妹妹,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你放心。”林为之说。 这两个汉中连着两届的传说,就这样静坐着不再说话了。 林为之看着前方柜台处左晃右晃的陆依星,她正抬头看着价目表,时不时伸手指一下,看背影也能想象出她现在脸上的纠结模样。 他收回了视线,兴许是因为陆依星在身边总是叽叽喳喳,他现在对沉默真的有点不习惯,便说:“我不会让她受委屈,无论我的家庭是怎样都不需要她烦恼,我们会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一样生活,就像叔叔阿姨一样。” 卓振宇听完林为之的话,沉默半晌,道:“你是在承诺我吗?” 林为之笑了,天晓得他干嘛突然说这一番话,“也不知道在这儿跟你承诺个什么劲儿。” “长兄如父。” “这话听着像在占我便宜。” 这时,陆依星一手拿了打包纸袋,一手拿着杯可乐回来了,“聊什么呢?” 这俩人,看起来还挺愉快。 “聊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林为之回答她。 陆依星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说:“真的吗?我自己也觉得最近好像是胖了。” 卓振宇站起来,不管陆依星喃喃自语的反思,搭着陆依星的肩把她转了个方向,“快走吧,我赶飞机,让你老公送一下我。” 她老公? 这称呼就算是现在听到,她依然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卓振宇把拉杆箱放进车子的后备箱中,转身从陆依星手中拿过了买好的麦当劳,自觉坐进了后座。 陆依星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林为之发动车子,向机场开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微风轻拂,浮云淡薄。 陆依星转头看向身后的卓振宇,问:“你现在在MT学什么啊?” “老板的主业是把相对论里用的方法用到流体上,从数学来看,场论方程长得比流体里的方程好。” “所以每天都在研究相对论吗?” “没有,大部分时间到处飞,参加高校讨论,好处是治好了我的晕机。”美国各个州的机场他都要飞遍了,刚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他每回乘飞机都会要个呕吐袋,空姐给的呕吐袋大得足以装下一个人。 “对了,”陆依星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我在燕京见到木小婉了,她说要去人大读研。” 卓振宇表情暗淡了,他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用力得指尖发白,沉默不语。 陆依星看他的样子,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问道:“你们……是没有可能了吗?” “我说了很糟糕的话。” “有多糟糕?” 卓振宇暗自叹气,目光移向窗外,说:“我当时能想到的,最糟糕的话。” 陆依星也不再说话了,默默转回了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林为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陆依星转头看他,他的左手扶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趁空看了她一眼,她报以一个微笑。 有些事情,她也无能为力。 * “航班MU583的乘客请登机……”广播里传来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卓振宇把背包扔上座位上方的行李架,落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靠向椅背,看着窗外,他的位置靠窗,能看到飞机场地上地勤在挥旗子。 一切都太晚了,从他拒绝导师清湛直博保送的提议,接受MT大学的Offer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那是全额的奖学金,可以负担他所有的生活支出和学费,他在他的学业梦想和家庭负担中找了平衡点,却是以牺牲她为代价的。 思绪逐渐飘远…… 木小婉的爸爸来找他,他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严厉的语气质问他:“你到底要耽误我女儿到什么时候?” 他沉默不知该怎么应话,他早就该放手的,可每一次他看到木小婉开心的样子,就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木小婉的爸爸还没到五十,头发却已抽白丝,他也不过是一位普通的父亲,为女儿的未来担忧,也会放下他的骄傲,苦苦地哀求他,“算我求求你了,离开我女儿。求求你了……” 木小婉很好,真的很好,她笑着同他说,她签了燕京的金融公司,这样,等他回来,他们就有启动资金了。 她像个天使,美丽、单纯,从不去想和他在一起会受多少苦,大城市的生活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这五年,更不知会有多少变数。 可他却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把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把她深深地往外推去。 她哭着跑开了,蹿入人行道的时候,路上的车子险些撞上她。 那一幕,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可他庆幸,以后再也不会惹她流泪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中国东方航空公司航班MU583前往美国洛杉矶。本次航班预计空中飞行时间12小时05分,飞行高度10668米,飞行速度平均每小时1166公里。请您系好安全带,将所有电子物品关闭,将座椅靠在最初位置,收好您的小桌板……” 卓振宇收回思绪,系上了安全带。他闭上眼,靠着椅背,手里还抓着陆依星给他买的麦当劳,现在已经冷了。 第 58 章 林为之洗完澡出来,从茶几上拿起了遥控,把频道转去了晚间新闻,身上是一惯的白t,下身是黑色的萝卜裤,简单随意,硬是穿出了几分潇洒帅气。 他正拿干毛巾擦着头,头发上的水沿着他的发滴下来,沾湿了他的t恤,贴在胸前。 陆依星就这样双手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看,就差嘴角挂两条“哈喇子”了。 林为之终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过来,见到她的目光,嘴角一笑,说:“陆依星,你眼神真色。” 陆依星被看穿,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下子跳到林为之身上,挂在他身上,林为之双手抱住了她,不让她掉下去。 陆依星脸上的笑意完全藏不住,搂着林为之的脖子,双脚盘着他的腰,嗲声嗲气地说:“哥哥,做点有趣的事吧?”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真诚地询问他。 林为之咽了咽喉咙,抱紧她朝她吻去,他在她嘴角轻轻碰了两下,准备下一轮攻略城池,下一秒,却听见门铃响了。 林为之停下来,和陆依星对望了一眼,门铃又“叮铃叮铃”响了两声。 现在这个时候,会是谁? 陆依星从林为之身上下来,先踩在沙发上,又跳下沙发穿上自己的拖鞋。 林为之已经转去开门。 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她,烫卷的头发,精致的妆容,耳朵上挂着璀璨的钻石耳钉。 范文姗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孩子,一看到林为之,就忙不迭把手里的小孩递到他怀里,说:“你抱着。” 她自顾脱了高跟鞋,进屋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陆依星,“你好,我是为之的姐姐,范文姗。” “姐姐好,我叫陆依星。“ 范文姗点头,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一个奶瓶和装奶粉的盒子,递给林为之,说:“给你外甥泡个奶,奶粉倒完,120毫升水。” 说完,她扭着脖子,往沙发走去,把包往边上一扔,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说:“累死我了。” “过来也不说一声。”林为之走进来,把手中的奶瓶喝奶粉盒子递给陆依星,陆依星接过,往厨房走去。 “和你爸说了,我从汉州开车来上沪的。” “你自己开车,带着易乐?”林为之问,沈易乐不过一岁多,这么小一娃也敢独自带着上高速,有够能耐的。 “当然不是,司机开的车。” 范文姗眉毛一挑,沙发上站起,走到儿子面前,拉着他的小手说:“我和易乐都睡傻了,是不是呀?” 沈易乐咿咿呀呀了两声,伸手想妈妈抱。 范文姗握着他的小手,说:“让舅舅抱会儿,舅舅很想你的。” 沈易乐嘴里发出“不,不”的声音,表情像要哭出来,往妈妈身上扑。 范文姗没办法,只好抱回来,嘴里埋怨说:“自从上回你吼了他,他到现在还记得你。” 林为之捏捏沈易乐肉嘟嘟的小脸,笑说:“这么记仇。” 不过是沈易乐哭闹个不停,他让他别哭了而已。 范文姗看看厨房的那个女孩,下巴抬了抬示意,说:“这就是那个女孩子?” “嗯,你想干涉我?” 范文姗不屑地一笑,说:“我干涉你干嘛,我们范家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姓林的来担着。” 范文姗是林为之大伯的小女儿,本来还有一个哥哥叫范新平,但范新平在十几年前车祸过世了。 她低头逗着沈易乐玩,嘴上还在说:“不过是从头来过,我们没什么输不起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我也一样可以带着范家往前走。” 林为之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坚定果决,和小时候一样,满脸写着永不服输的倔强。 “姐夫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倒是想来,被我骂回去了。都走了香港那边怎么办,最近又这么乱。”范文珊说道。 “被你骂回去,沈望春的长孙,也就你敢骂。” 沈望春是原香港奥委会主席,范文姗的老公叫沈付,是沈家长孙。 陆依星双手搓转着奶瓶,从厨房里走出来。沈易乐看见有奶喝,笑嘻嘻地朝她扑过来。 陆依星把奶瓶给了他,他小手捧着,一会儿,又伸手要陆依星抱抱。 “他要我抱他。”陆依星惊奇道,这个小孩真不怕生。 林为之发现,他这未婚妻的确比他有小孩缘得多。 范文姗把易乐交到陆依星怀里,叉着腰,总算解脱了一会儿,她看着陆依星说:“他还挺喜欢你。” 陆依星乐呵呵地笑,小娃娃软软的在她怀里乖乖地抱着奶瓶喝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林为之看。 范文姗又踱步走去沙发,从包里拿出了两个红包,走回来递给林为之,说:“给你们的,我爸的,和我的。” 林为之接过拿在手中,一摸便知,这红包包得可厚。 范文姗叹气一声,又说:“你结婚,我和爸不知道能不能来,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家。” “我明白。”林为之应道。 范文姗点点头,小叔为范家已经付出很多了,她和爸爸都不想再打扰他们平静安稳的生活。 沈易乐很快喝完了牛奶,范文姗把奶瓶冲洗干净,擦干,放回了双肩包内,她背起了包,从陆依星手里接过孩子,对陆依星说:“有空来香港玩。” “会的,”陆依星笑着回她,说:“姐姐再坐会儿吧,还没来多久呢。” 范文姗看了看林为之,说:“不了,再坐下去,有人要拿扫把赶我了。” 陆依星一笑,说:“怎么会。” “我还是识相一点。”范文姗说着往门口走去,重新换上了自己的高跟鞋。 林为之从她手里强行抱过沈易乐,说:“我送你下去。” 沈易乐在林为之怀里咿咿呀呀地叫,林为之冲他“嘘”了一声,他立马听话地安静下来,嘴角下挂,一脸委屈。 与其说是听话,可能威慑更多一些。 “你待在家里。”林为之转身冲陆依星说道。 他抱着沈易乐送范文姗下楼去。 楼下,司机师傅见他们出来,立马从车里出来开了门。 范文姗坐进后座,才从林为之手里接过沈易乐,抱着放在膝上,对林为之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弟了。” 林为之扶着车门,路灯照下一个干净利落的剪影,说:“照顾好自己,我也只有你一个姐姐。” “矫情。”范文姗说完,伸手把车门带上了。 车子在夜色中开远,林为之站在路灯下看了许久,才转身往回走。 林为之回了屋,进门就看见陆依星跪在地上,身体扑在茶几上,茶几上铺着红红的请帖,是他们前两天写好的。 “你在干嘛?” “我看看是不是忘了写姥爷的请帖。”陆依星一张张地翻看着请帖的名字。 “我没写,姥爷不会来的,他出来一趟又是大阵仗。”林为之说着,心里暗自腹诽,即便姥爷并没有阻止他的婚事,可陆依星并不是他满意的儿媳妇,不阻止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陆依星抬头看他,说:“来不来是他的事,写不写是我们的事,他收到请柬会高兴的。” 林为之目光一滞,他换上了拖鞋,朝她走过来,在她边上坐下,地上凉凉的。 “我来。” 他从另一沓还未写过子的请帖里抽出一张,用自己遒劲的字迹写下:恭迎姥爷林放,农历四月廿一。 第 59 章 农历四月廿一,汉州香格里拉酒店。 他们的婚宴只请了两家关系近的亲戚朋友,摆了六桌。 酒店化妆间内,身穿一袭白纱的陆依星正坐在窗前补妆,化妆师是汉州一家婚纱影楼的老板娘。 光线从落地窗外照进来,照得室内宽敞明亮。 “好了。”老板娘放下化妆刷,放进自己的化妆箱子里。 “谢谢老板娘。”陆依星笑着道谢。 这家影楼的老板娘是许苏红的朋友,平常并不会自己出工,这次也是卖了个人情才来的。 老板娘年纪三十几岁,甩过自己的短发,看着陆依星一笑,说:“不用这么客气,苏红和我认识好多年了,她儿媳妇我当半个儿媳妇。” 老板娘合上自己的化妆箱子,又说:“我出去看看,你坐会儿,待会儿要上台了。” 陆依星点点头,看着老板娘穿着一身白色西装长裤,踩着黑色的尖头高跟鞋,优雅地出了门。 陆依星站起身,走去全身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实在美得过于惊艳,她不由提手去捂嘴,又怕把嘴上的口红揩了,只好又放下去,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和深深的梨涡。 都说婚纱是女人的梦想,她现在似乎明白了些。 镜子里的她,梳着新娘头,简单梳成中分的黑发,两耳上挂着钻石耳坠,精致的妆容,头上披着头纱,礼服的领子是露肩的,整片的网纱上绣着花样,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腕,露出清晰深陷的锁骨,蓬松的裙摆像瀑布一样拖尾,铺在地上。 这件婚纱是从法国特别定制的,二十位巴黎工匠花了三个多月,耗费了近500小时才制作完成,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高级和优雅。 原本,陆依星说租一件穿穿就行,可许苏红不同意,说:“婚宴因为家里的关系不能大摆,已经委屈你了,这些另外的我们一定得补上。” 她想起婚纱刚空运回来那天,她和林为之、钱怡汝一起去试婚纱。钱怡汝硬是说要到婚礼现场才能让林为之看,把他推出了试衣间,拉上了帘子。 林为之只好坐在外头的沙发上随意翻看着杂志。 而后,钱怡汝帮她换上了礼服,惊艳于婚纱的精美,更是冲着帘子外的林为之挑衅地说,“啧啧啧,你是没看到啊,你老婆身材真好~”羞得陆依星伸手去捂她的嘴。 谁知,林为之在帘外,不慌不忙地反击说:“这点我比你清楚。” 钱怡汝双手叉腰,表情很不服气却又无法反驳,“嘿,我说你这人……” 陆依星想到这儿,不由低头一笑。 这时,传来敲门声,陆依星向门口望去,妈妈和刘叔叔推门进来了。 陆妈妈一进门就走到陆依星跟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说:“这是我女儿,真漂亮。” “妈妈今天也很漂亮。” 陆妈妈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旗袍,刺绣印花沉得端庄得体。 陆妈妈看着陆依星,欣慰一笑,“就是没想到,你会嫁得这么早。”语气中还有几分惋惜。 “好啦好啦,”刘叔叔拍拍陆妈妈的背,说,“都这份上了你还说,早点女婿来提亲那会儿,你就把他赶出去,就没这趟子事儿了。” 陆依星被逗笑,陆妈妈不服地剜了刘叔叔一眼,刘叔叔假装没看见,理着自己的衣领,问:“依星,叔叔这身怎么样。” 刘叔叔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显得格外精神。 “很帅,和您结婚那天一样帅。”陆依星笑答。 “那不行,把林为之那小子风头压下去怎么行。”刘叔叔开玩笑地说道,一边揪正了自己的领带。 “好啦,时间差不多了,该上台了。”陆妈妈轻轻陆依星的头纱盖上。 “嗯。”陆依星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自己的裙摆。 刘叔叔把左手弯曲,空出一个空,说:“爸领你上去。” 陆依星看着刘叔叔期待的目光,一笑,说:“谢谢爸。” 宴会厅的大门打开。 司仪在台上说着主持词:“幸福之门打开了,美丽的新娘在爸爸的陪伴下走入婚礼的殿堂,今天的新娘美丽、端庄,今天,爸爸要将她托付给最信得过的男人。” 婚礼舞台上,林为之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手里握着捧花,视线向她望过来,两人隔着头纱相视一笑。 她今天真美。 陆依星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裙子太长,她穿高跟鞋又不习惯,这一段T台她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刘叔叔把她的手交到林为之手里,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林为之把捧花递给陆依星,在她耳边低语:“早跟你说了,你穿运动鞋别人也看不出来。” 他看她刚刚走路如履薄冰的样子就想笑。 “你这么高,我不穿怎么行。”陆依星嘟囔道。 司仪说着暖场的话,引导着他们来到台中进行婚礼宣誓。 “林为之先生,你愿意陆依星女士做你的妻子,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我愿意。” “陆依星女士,你愿意林为之先生做你的丈夫,与他在神圣的婚约里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我愿意。” “下面,有请新郎新娘互相佩戴戒指,请记住,你们锁住的不仅仅是你们一生的爱,更是你们全部全部的幸福!” 钱怡汝从台下捧着婚戒走上台,她穿着淡紫色的伴娘服仙气飘飘,看到陆依星,用口型对她说:“真美。” 陆依星冲她直笑,从她手中取过男戒,把戒指戴在林为之的左手无名指上。 林为之悄悄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撤回,被她眼神责备了一下,才放开了她,从戒指盒里拿出了女戒给陆依星戴上了。 司仪:“下面,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林为之掀开陆依星的头纱,她娇羞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低头,吻上她娇嫩的唇。 台下是一片的起哄欢呼声,林为之不知亲了多久才终于离开她的唇,将她抱在怀里,这样的拥抱让他觉得安心,终于。 “多么令人钦羡的一对新人啊,此时此刻,相信在场的所有来宾在心里都送上了自己的祝福,下面,请新郎的姥爷上台,来为这对新人送上永恒的证婚辞!” 姥爷?! 林为之和陆依星惊讶地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场内看。舞台右侧的大门在此刻打开了,林放穿着一身西装,戴着黑色的口罩走上台来。 之前他们彩排的时候并没有这个环节。 场下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林放同他们点头示意,站到台中,拿起了话筒,看着场下的六桌亲朋。 “各位亲朋,各位好友,大家晚上好,承蒙各位远道而来,在此我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我最近染了风寒,得戴着口罩来做这番讲话,但我的心情同大家是一样的。 人一到年纪,就爱想很多,人活一辈子,其实所求并不多,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今年88了,记忆里最美好的,莫过于妻子同我在院子里纳凉,一把摇椅、一把蒲扇,摇摇晃晃过一个夏天。后来,孩子都长大了,我工作太忙,很少陪伴他们,也让我疏忽了,如何做一位合格的父亲。 我的错误曾让我失去很多东西,用半辈子去反省,但又不愿承认。但我相信,今天能来这里,是我做的最对的决定。为之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很高兴,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娶妻生子。 现在,孙媳妇成为我们家重要的一员了,我真挚地祝福这对新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谢谢大家。” 台下,又响起了响亮的掌声。 林放将话筒递还给司仪,转身看着这场婚礼的两位主角。 林为之觉得林放苍老了许多,平常凛冽的目光,在此刻都化作一汪慈爱。他突然明白,姥爷对他,所能做出的妥协与让步,比他以为的多得多。 他向前迈了一步,抱住了林放,林放的眼中湿润了,他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眶拍了拍林为之的肩。 目光移到陆依星,她站在边上没动,她知道姥爷不喜欢她。他这次的到来和此刻的动情,都是因为这是他疼爱的孙子的婚礼,与她无关。可即便如此,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林放伸手,同样拍了拍陆依星的肩。 陆依星有些诧异,就听到林放对她说:“录像带还是要给我寄。” 陆依星“噗嗤”一下笑了,眼里含泪拼命地点头。 那天她打来林家的电话,他让冯叔听了,特意开了免提,他听到陆依星在电话说:“爷爷如果真的不来,您告诉他,我们会把婚礼视频寄给他的。我会让摄影师多拍点林为之的镜头。” 这个孩子,像他们家一颗迟来了二十年的药。 * 林放怀着百感交集的心情下了台,又从侧门匆匆出了宴会厅,门外站着两位保镖,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下楼。酒店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空了,门口停着一辆来接他的黑色桑塔纳。 许苏红跟出了酒店,在门口却被人拦下了。 “姥爷。” 正要上车的林放闻言转过身,冲边上的保镖摆了摆手。 第 60章 许苏红的眼眶红红的,手上握着包显得无所适从,她看着林放许久,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的双手叠在一起,紧张又害怕,在众人面前端庄大气的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好多年前那个撒娇淘气的小姑娘,犯了错,等待家人的原谅。 嫁给范自安,她的这段婚姻,让林、许两家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林放向来好面子。十几年了,林家她再也没回过,她不知道该叫林放什么,同小之一起叫“姥爷”又不成样子。 林放看了她很久,说:“瘦了,自安对你不好?” 许苏红摇头,眼泪泛上布满了眼睛,“您不怨我?” “姥爷感激你。”感激她守住了这个家,带来这十几年的平静。 说话间,范自安从里头出来,冲林放喊了一声:“爸。” 他手上拿着许苏红的披肩,走近了披在她的肩头。 夜里冷。 “嗯。”林放应声,又厉声说,“苏红被你养得这么瘦,他在林家的时候,一天都是吃四顿的。” 语气里,一半责备,一半玩笑。 小时候的许苏红,贪吃的很,一张嘴总是停不下来,整个燕京的招牌老字号她都吃遍了,如数家珍。 范自安接话说:“以后按指标完成任务。” 林放满意地点点头,又遗憾地说道:“我没法在这里待太久。” “我们明白的。”许苏红说道。 他能来,他们已经很惊讶了。 许苏红扶着林放上了车,车窗摇下,林放在里头同她说:“今年过年,来燕京吧。” 他年纪大了,不知还有多少年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 许苏红点头应下。 车子渐渐开远,两人目送着车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范自安搭着许苏红的肩,说:“进去吧。” 他说完,才发现许苏红落了泪,赶紧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又怕揩脏了她的妆,动作很轻很柔,“妆哭花了。” 许苏红还在流泪,范自安用自己的西装袖子给她擦,开她玩笑说:“你这睫毛膏不错,这么哭也不脱妆,哪里买的?” 许苏红被逗笑,说:“你一个大男人问这个干吗?” “买来送你,免得你说我不解风情。” 范自安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两人结伴往酒店里走去。 许苏红已经不哭了,嘴上继续埋怨道:“你这点,还没你儿子悟性高。小之给依星挑戒指还知道打电话求助我,你看看你,买条项链还买到假货。” “行行行,下次给你买东西,我打电话求助依星。” …… * 婚礼的流程着实复杂,下一个环节要敬酒。 陆依星换好了新的礼服,从酒店走廊往宴会厅里走,她提着裙子,身后,婚庆工作人员帮她铺平了裙摆。 谁想,竟在宴会厅门外看到了木小婉,她穿着一身素色长裙,斜挎着名贵牌子的印花圆饼包,人只是站在门外往里看,甚至没有注意到陆依星她们走过来。 “木小婉。” 陆依星在门口停住了,喊了一声。 木小婉回头看她,有些尴尬地冲她们点头微笑,说:“昨天碰到偌希,说你今天结婚,就想来看看。” “谢谢你。”陆依星道谢,看她略带失望的神情,又说,“我哥没来,他出国了。” “嗯。”木小婉低垂着眼,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露出淡淡的微笑,说,“我也要结婚了。” 男方是方腾建设的公子,方叔叔是木爸爸的好朋友,两家算是世交。 “结婚?”陆依星有些惊讶。 “下个月8号订婚,年底就结婚,到时候给你发请帖。” “恭喜你。”陆依星提着裙子的手放松了,说,“以前总以为,你会做我嫂子的,是我哥没有这福气。” 木小婉苦笑,她落寞的眼神毫无光泽。 如果不是他,是谁都一样。 “这个给你。” 木小婉掏出一个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陆依星。 “不用了。”陆依星摆着手推辞道,本来没有请她,她已经很惭愧了,现在怎么能收她的红包呢。 “一点心意,你拿着吧,大不了等我结婚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陆依星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推辞了,她接过了红包,说:“进来坐吧,别站在这儿了。” 木小婉摇头,说:“不了,明天我8:00的飞机飞燕京,母校说让我回去给学弟学妹们做个演讲。” “哦,燕大校庆,我看到新闻了。”陆依星恍然大悟地说。 会客厅里人声鼎沸,木小婉看到林为之在敬酒,一桌子人跟着在起哄。 “他一定对你很好。”木小婉抓着自己背包的肩带,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 陆依星转头往里看,看到林为之实在被逼得没法子,领带都拉松了些,笑道:“还行吧。” “真羡慕你们。”木小婉的目光依然留在场内,她羡慕他们勇敢,羡慕他们可以修成正果。 她看到此刻林为之脸上的笑,被起哄得无奈又甜蜜,印象里,林为之和卓振宇一样,都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林为之比以前开朗好多。” 陆依星开玩笑地说:“娶到我这么可爱的老婆,能不开心吗?” 木小婉闻言一笑,看向陆依星,说:“你也比以前开朗很多。” “是吗?”陆依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跟着笑。 是啊,不像以前那样畏首畏尾了。 木小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不打扰你忙了。” 陆依星开口又挽留了几句,可木小婉推辞着,最后还是离开了。 陆依星往她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觉叹了口气,最后,她重新挂上笑容,往宴会厅里走去。 * 晚上,婚房内。 陆依星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林为之拦腰抱过陆依星,坐在他腿上,头往她的肩膀脖子里埋,“好累。” 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林为之的酒量不算差,但确实是来势太过凶猛,今天喝到最后,多亏了陈子谦和李正烁两个人给他挡掉了许多,才不至于败下阵来,喝了酒店的醒酒茶,现在才好一些。 陆依星任他靠着,说,“你知道今天我看到谁了吗?” “谁?” “木小婉。” “哦?” “她说她要结婚了,她还说,很羡慕我们。” “嗯。”林为之闭着眼养神,闻着陆依星身上的奶香味。 陆依星突然对自己的未来倍感期待,因为木小婉的话,她感叹自己的幸运,顺利考上上大,顺利待在林为之身边,成为他的妻子,一路走来,像是一个顺畅的美梦,“门当户对是很重要啊,还好我以前一根筋地喜欢你,没想这么多。换作是现在,知道你家是这样的,早吓跑了。” 林为之把脑袋从陆依星的脖子里抬起来,说道:“我家哪样?歧视我?” 陆依星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哪能歧视你啊,是很庆幸,不然我们现在就像陌生人一样了。” 在最自卑的时候不知道这些,在最自信的时候,才知晓这些。 “我也很庆幸。” 庆幸时间把你带到我身边,庆幸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林为之把她抱紧在怀里,说:“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我要是卓振宇,你是木小婉,我就带你私奔。” “哟,看不出来,还是一热血青年。” “毕竟这关系到我以后孩子的妈。” 这男人怎么回事儿,开始花言巧语了? 陆依星想着,嘴角还是笑了。 林为之低头在她唇上亲亲一吻,温柔地,由浅及深地吻她,吻得陆依星喘不过气来,一双大手在她脊背上抚摸,陆依星觉得后背痒痒的,直发麻。 “不是说,很累吗?” 林为之没有停下动作,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还能更累一点。” 他的吻移动到陆依星耳后,舌尖有意无意地舔过她的耳廓,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话。 陆依星本闭着眼,被这句话激得迷离的意识瞬间清醒,双手抵着林为之的胸口往外推,看到林为之嘴角带笑看她的模样,脸一下子涨红了,耳朵都红得像滴出血来,“不要!” 林为之一只手握住了她反抗的小手,大拇指在她掌心摩挲着安抚她,另一只手还扶着她的腰,担心她掉下去,“来吧。” “不要!” “学习一下。” “不要!” “我教你。” 林为之说着已经把她拦腰抱起来往床走去,陆依星在空中踢着腿说,“林为之,你流氓!”,可话音刚落,自己已经被放上床,林为之的身体居高临下地把她压在身下。 番外一 燕大校庆。 今天的燕大实在过于热闹了,国内外高校的知名学者都卖了面子来,外来车辆在指挥下,一辆一辆井然有序地停靠在规定的位置。校园内到处都能看到一小撮一小撮的人,被学生志愿者领着介绍燕大的人文风景。平日里最冷清的校史馆,此刻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燕大礼堂内,木小婉正在做交流会的演讲。 她站在台上,看着礼堂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分享她在毕业这年,如何以一位本科生的身份,获得了摩根大通的入职资格。 “摩根大通里有许多白人,大多都是北美金融四大名校的硕士,他们本身有能力、有资本,拿着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美元的工资,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起人。这些人在智商、学习能力和职业背景上都远比你优秀,你必须比其他人更努力,最开始,即便是一个实习的机会,也很难得。这一点上,燕大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平台,每一次的project和presentation,以前并不知道有什么用,后来发现,半吊子也是能吓死人的。” 场下,有学生发出笑声。 这场交流会分八个主题,除了几位校方领导外,还有两位优秀学生代表来做分享,一位是木小婉,另一位是法学院的柯镇鑫。 “那学姐最后为什么没有去摩根?”场下,有位学弟高声喊道。 木小婉站在台上,眼神恍惚了几秒后,然后微微一笑,决定撒一个小谎,“因为摩根食堂不好吃。” 场下的同学哄笑起来。 木小婉又回到了愉悦的心情,脸上带着一贯温柔的微笑,说:“每次吃完都感觉肠胃上能刮下两层油。当然,我不希望大家因为这个原因歧视摩根。” 底下又是一片哄笑声,这哪里是他们随意歧视得起的。 …… 分享会的气氛很融洽,木小婉下了台,和下一位要登场的柯镇鑫打了个照面,两人礼貌性地相视而笑,主持人正在台上讲着串词。 一位学妹迎上来,一边帮木小婉解她身上的麦克风,一边说:“学姐,你讲得好好。”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而已。” 话筒线从她的腰起始,穿过她的衣服,从领口探出夹在衣领上。她松了夹子,将线抽出来,解下腰上的无线发射器,一并递给学妹。 “才没有,刚刚我听到校长说,‘这小姑娘挺有趣’。”学妹接过麦笑着说。 “是吗?” “是啊。”学妹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张粉色的盖章纸条,说,“学姐,这是饭票,先给你。还有……” 她说着一个箭步跳到一边,从桌子上拿了个小礼物盒子,又回到木小婉面前,递给她,“这是纪念品。” “谢谢,”木小婉接过来打开看,里面是一支花梨木签字笔,刻着燕大的校徽logo,“很漂亮。嗯……我还有点事想先走,下面应该用不着我了吧?” “哦,你去吧没关系,不过下午的时候,大概……”学妹看了眼手表,说,“大概四点,这个交流会结束,大家一起合个影。” “好,我三点半回来。” * 木小婉从推进交流会场出来时,已经十点,阳光正刺眼,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赵偌希打来的好几通未接来电。 她回拨了一个,听筒里传来赵偌希的声音,她正忙不迭地问她:“拿到了吗?” “我现在去拿。” 她们大学之后一直复古地使用信件联系,木小婉在燕京,赵偌希在上沪,虽然寄信比互联网慢很多,但却别有等待的惊喜之感。 赵偌希又说道:“你当时要是参加夏令营早就保送了,直接本校保研,哪还需要你自己考,去什么人大。” 木小婉把包换了个肩背,手机也顺势换了只耳朵听,“能考上人大我已经很庆幸了。” 毕竟,起初她根本没有要考研的意思,也是临时抱佛脚,运气好才压线上了人大的复试分数线,面试的时候,靠着简历扳回了一城。 “你要是保研,我就不会寄错地址了。”赵偌希嘟囔着。 赵偌希的最后一封信是按原来的地址写的,寄到燕大光华管理学院的398信箱,谁知,木小婉竟考去了人大。好在,这次燕大校庆,她正好可以来取回这封信。 两人又讲了几句,木小婉才挂了电话。 她从小径拐了个弯,绕过车库,传达室的大爷正在门口看报纸,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见到人来,拉下眼镜看着木小婉,说:“是你啊。” 说着,老大爷把椅子一挪,伸手推开了传达室的门。 木小婉说了声“谢谢”,走进传达室。 里头是一排排的邮箱格子。木小婉踮起脚,伸手从上方的信箱格子里摸索,手里摸出了一大把东西,有报纸、有明信片、还有她的信。 她把信塞进包里,准备把其他东西放回邮箱里去,却在眼神扫过的时候,发现那叠张明信片的第一张是美国田纳西州的风景照,右下角写着Appalachian(阿巴拉契亚山脉)。 木小婉急切地翻看着手中的那叠明信片,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一张一张,寄自加利福尼亚州、德克萨斯州、马萨出塞州、纽约州…… 她小心翼翼地把明信片翻过来,去看背后的字: 没有寄件人,没有寄件地址,盖着美国各个州的邮戳,贴着厚厚的邮票;用中英文写了收件地址,却没有收件人的名字。每一张明信片的背后,是她最熟悉的字体,写着她从未从他口中听过的那三个字——我爱你。 情绪如海浪般袭来,她这阵子伪装的豁达和洒脱,像一层保鲜膜,被瞬间撕下。她把手里这一沓明信片埋在在胸口,蹲下身,抱着明信片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他的字迹。他这么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他去过的地方,到过的每一处风景,寄来这个,她永远不会再光顾的邮箱。 她想起他当时决绝的表情,每一句绝情的话,在她的脑海复习过无数次,倒背如流。 “我也不喜欢你,只是想玩玩而已。” “说实话和你在一起很累,一点都不真诚,性格又敏感,根本不适合谈恋爱。” “我就算在国外找一个你也不知道。” “你让我压力很大。” …… 卓振宇,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番外二 钱怡汝家。 钱妈妈和钱爸爸坐在沙发上,面前站着钱怡汝和陈子谦。 钱妈妈双手环抱着胸,背挺得很直,脸上的表情不算太愉悦,她看向陈子谦,问:“我女儿要出国四年,你等得起?” “妈~你不是就怕我找不到吗,还一直让我相亲。”钱怡汝忍不住插嘴。 “那能一样吗?” 钱怡汝紧锁着眉头,顶嘴说:“这怎么就不一样了!” “你……”钱妈妈欲言又止。 她给钱怡汝找的都是本地人,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都很好,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愁。可这陈子谦,除了长得过眼,别的长处都没有,成绩不过关,又是二流学校毕业,现在连个工作也没找到。他和钱怡汝当朋友她不介意,可要当她女婿,她怎么也不放心把钱怡汝交给他。 陈子谦拉住了钱怡汝的手,将她往后拉了拉,说:“叔叔阿姨,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怡汝……” “你说什么呀。”钱怡汝想阻止他说这些,手腕感觉到陈子谦重重握了握的力度,才止住了话。 陈子谦继续说:“但我们还有四年,这四年的时间我会努力工作,给她创造一个可以看得见的未来。” 钱妈妈沉默了许久,谁又知道这四年你能努力出个什么结果来。 一旁的钱爸爸用手肘推了推她,她才呼出一口气,说:“阿姨相信你现在说的是真心话,但四年不短,可能没俩月你就后悔了,何况你们还异国。你要是真有心,我看还是各自放生四年,有缘分四年后再说吧。” “阿姨,我已经等太久了。”陈子谦看向钱怡汝,眼里是她清秀的脸庞,“因为太多的顾虑,让我错过了很多时间,我不想再放开她,四年异国,就当是我这几年蹉跎时间的惩罚。” 如果最终还是要在一起,他前面那些逃避,自以为是的成全都是“烂棋”。 一直沉默不语的钱爸爸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女儿很护着你,但她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好,小学打男生从来没输过,我是觉得你们,可能性格会不合适。” “我就是喜欢她这种性格,她如果变成别的样子,我也许就不喜欢了。” 这句话,算是说到钱爸爸心坎里去了,当年他追钱妈妈也是看上她雷厉风行的作风。钱爸爸本想说,让陈子谦别想着能改变钱怡汝的性格,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她有很多优点。” 钱爸爸眉头微微一皱,说:“我女儿的优点不用你和我说。” 他说完,又转头小心翼翼地问钱妈妈,“要不……让他们试试?” 看得出,这家里钱妈妈是当家人,手握生杀大权。 钱妈妈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同意也可以。但是,你们结婚前不能上床,戴套的也不许。” “妈!你说什么啊?!”听到这话,钱怡汝感觉羞极了。 “你别告诉我他已经碰你了?!” “哎呀,没有,你说什么啊!”钱怡汝急了,当庭广众之下这讨论的是什么问题啊! 钱妈妈的腰板又挺了挺,气势上绝不妥协,“你出国四年,这四年你移情别恋,或者他移情别恋,谁说得准。你是女孩子,要更加保护自己,这个不答应,没可能!” “我答应。”陈子谦说。 钱妈妈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心里仍不放心,“我能相信你吗?” “能。我答应您,只要让怡汝和我在一起,这四年我不会做任何越矩的事。同样,也希望阿姨能答应我一件事。”陈子谦目光诚恳地看着钱妈妈。 钱妈妈别过头去,竟然还要她答应他一件事,这小子能耐啊,嘴上还是说,“你说吧。” “这四年,希望叔叔阿姨不要给怡汝找相亲对象,不然,我这个男朋友很没安全感。”他来这一遭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想和钱怡汝爸妈说开,别再给他女朋友介绍相亲对象了。 他相信,他这位未来岳母完全有实力给他整出个九九八十一难来。 “这当然。” 陈子谦牵着钱怡汝的手,向两位家长深深鞠了一个躬,心里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 汉州国际机场。 李正烁刚刚托运了行李,手中拿着登机牌走去登机口的方向。 前方不远处,施佳正坐在等候厅里,她穿着淡蓝色的衬衫上衣和阔腿高腰牛仔裤,看起来青春靓丽。旁边的椅子上放着她的背包和棒球帽,她翘着二郎腿,膝上放着一本书,正安安静静地看着。 李正烁一个快步上前,蹭到施佳边上坐下,挥着手说:“嗨,这么巧,你去哪儿?” 明知故问。 施佳要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这件事,他早就从陆依星那里打听到了。 施佳把头从书本里抬起来,看向李正烁,说:“英国。” “好巧啊!~”李正烁得意地一笑,他放下背包,冲施佳又挪近了一点,明知故问道,“我也是,我在霍洛威,你呢?”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 “太巧了吧!”李正烁浮夸地鼓起掌来。 两所学校都在伦敦。 他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临行前他刚理了个头发,此刻帅得干净利落,“我定了公寓,缺室友,你要不要凑一凑?价格很便宜。” “不用了。” “那个……其实我不是很想和陌生人住,要不你来,房租全免。”李正烁再次发出邀请,做男人嘛,追女孩子这件事只能进,不能退。 “不用了。”施佳重复了一遍。 这时,广播里传来登机提醒:“前往英国伦敦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NH952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4号登机口上飞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施佳合上书,放进背包里,站起身对李正烁说:“我先走了。” 她背上包,起步向检票口走去,顺手从背包侧面的口袋里将登机牌取出来,拿在手中。 李正烁看她毫无留恋的样子,越走越远,只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他在她身后喊她:“喂!那你缺不缺室友啊?” 施佳转过身,前方检票的队伍井然有序地前进着,她看着李正烁委屈着急的模样,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了,挂着笑意的娇俏脸庞,灵动万分,“可以缺,也可以不缺。” 她说完又回身往检票口走去,检票员将她手中的机票撕掉副联。 李正烁愣在原地,反复思量。 她什么意思啊? 靠,这个小妖精! 属于男女主的小剧场 *01 同陈子谦、钱怡汝吃完饭回来的路上。 陆依星:“他们好肉麻啊,汝汝~” 想起陈子谦这样喊钱怡汝,陆依星不由抖了三抖,都起鸡皮疙瘩了。 林为之凑近她的脸,说:“你要不要也体验一下?” 陆依星冲他一笑,俏皮地喊道:“之之~” 林为之脸色骤然一沉,起步就走。 陆依星在后头跟上,笑得一脸灿然,挽上他的手,说:“之之,不要不理我嘛,陪我玩呀~” “回家玩。” * 02 某日。 【3V3群内】 好友群里,陆依星答应去接钱怡汝飞机。 林为之在群里看到钱怡汝发了个表情包,表情包是陆依星在卖萌,配字写着“爱你哦~” 林为之:这是什么? 陆依星看了看。 陆依星:哦,那是之前情人节做的,怡汝给我发了她的,所以我回她一个。 林为之:为什么我没有? 陆依星:那我也不会到处发呀。 林为之:我是到处吗? …… 于是,3V3群内—— 【陆依星】:老公生气了怎么哄,在线等,急 【钱怡汝】:…… 【陈子谦】:…… 【李正烁】:/坏笑/坏笑/坏笑 @施佳 【施 佳】:…… 【万年潜水林为之】:亲一下就好了 【钱怡汝】:…… 【陈子谦】:…… 【李正烁】:…… 【施 佳】:…… * 03 林宝贝出生啦!~ 某日辅导作业,比喻句。 陆依星:“妈妈像什么呀?~” 林宝贝牙牙学语,指着家里的花,说:“像……像水仙花。” 陆依星心中暗自窃喜,难不成是要夸我美?“那妈妈哪里像水仙花呀?~” “像水仙花……会……枯萎。” 陆依星面色一沉,闭眼:“林为之,把你儿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