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溺 [建党百年·峥嵘岁月参赛作品] 作者:疏己 文案: 席应南因为与郁瑶的分手多年一直不能释怀,公路飙车时,手机传进一张亲密照片。 是郁瑶和孟清翎的拥吻照。 照片上的女生眉眼青涩,还是三年前的模样。 配了一句话:这就是她当初和你分手的原因。 发件人:孟清翎。 孟清翎是他最好的兄弟,而郁瑶是他心底最纯净难忘的初恋。 双重背叛的窒息感席卷至全身,失神间,车头冲破防护栏跌下了万丈悬崖。 郁瑶这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场骗局,她只是孟清翎报复的一枚棋子。 但她不知道,孟清翎早已深陷其中动了心,原本三年前就计划发的那张设计来的照片在手机相册里躺了三年。 结婚四年,两人圈子里公认的般配。 所有人都知道孟清翎把郁瑶爱到了极致,奉为神邸,宠上了天。 这一切,全止在了郁瑶恢复记忆的那天。 郁瑶失魂落魄在屋内坐了一夜,孟清翎颓然无措在走廊跪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郁瑶推开门走到男人面前。 孟清翎抬起泛着红血丝的双眸,双腿麻木,带着怕失去的悔意,拽着她的衣角:“瑶瑶,别走。” 郁瑶拨开他的手,满脸决然,挺着四个月的孕肚,拉着行李箱飞去了国外。 这一走,又是三年。 分开的前几年,郁瑶听到他的名字便会失控,孟清翎只能保持着距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着。 他在等郁瑶愿意重新给他一个机会,哪怕只是愿意见他一面和他说句话。 孟清翎早已做好一生赎罪的打算,原本以为郁瑶会一直排斥他,却不曾想,回国后第一次偶遇,他没忍住上前叫了她的名字,她却冲他释然的笑了。 “你是孩子的父亲,随时可以来看他,我不小了,如果有合适的人,我也会考虑。” 孟清翎才真的感受到灭顶的绝望,他的瑶瑶是真的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了。 后来,孟清翎站在她家楼下,不听劝阻发着高烧淋在暴雨里,祈祷她心底的那点柔软能让她撑伞出来见见他。 郁瑶确实出来了,但她红着眼眶平静斥责他,全然都是失望: “孟清翎,我不会原谅你,永远。” *无极端追妻情节,男主卑微且深情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瑶 ┃ 配角:孟清翎(líng)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悔不当初的狗男人追妻实录 立意:互相尊重,诚信经营婚姻。 第1章 失去一段记忆 暖黄的灯光打下来,映在郁瑶睡着的小脸上。 孟清翎还在一下又一下给她顺着背,指腹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痕,眼里的温柔一如既往。 他整只胳膊都有些酸麻,想拉着椅子过来坐着借些力,但郁瑶的手还紧紧揪着他衣服下摆。 他稍微动一下,郁瑶就会下意识攥得更紧。 他又不敢动,怕她会醒,好不容易才哄睡着,只能等她再睡熟些再把她手慢慢移开。 可能是睡前才哭过的原因,即使在梦里她也睡不踏实,时不时身子抽动一下,程佳艺在一边看着她那脸上的泪痕,一脸忧心。 郁瑶之前不是这么没有安全感又黏人的孩子性格,失去一段记忆就像机器缺了某个部件不能正常运转,敏感又脆弱。 原本控制得很好,但最近忽然严重了起来,尤其还是在孕期,情绪波动更大。 等郁瑶彻底睡熟,孟清翎轻把她的手挪开,拿过一边的毯子给她盖上,毯子稳稳覆在微微隆起的腹部。 关了灯,程佳艺随他一起出去。 到了阳台,程佳艺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一直瞒着瑶瑶这不是办法,对她的病情只会有害无益,你也看到了,她现在越来越像个小孩一样没有安全感,情绪起伏也明显比以前更大了,要不听心理医生的建议,让她慢慢接触那段记忆吧,我相信瑶瑶的承受能力,她远比你看上去要强大得多。” 孟清翎没有说话,胳膊撑在栏杆上,保持着双手交叠抵在脑袋上的姿势沉默了很久,闭着眼的眼皮微微颤动,喉结一下下的吞咽滚动。 刻意压下去的记忆无声翻滚而上。 四年前席应南冲破防护栏摔下悬崖,去警察局认尸时,看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又看到了手机里那条发信人为孟清翎的短信,郁瑶情绪崩溃。 质问孟清翎时尚且还留有一点理智,还抱着最后一丝发信人不是他这只是个误会的幻想,但孟清翎没有否认,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她交代了个清楚。 怎么算计她和席应南的感情让她们关系破裂分手。 怎么设计她和他一次又一次的相遇。 怎么利用他是席应南最好的兄弟这个身份,用他对席应南多年的了解刺激席应南的情绪让他起着大雾去公路飙车,还又残忍地把那张他们拥吻的照片发到他手机上,让他在二十出头最朝气蓬勃的年纪就离开这个世界。 ...... 郁瑶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这么多年全部都是假的,孟清翎也认了。 蓄意接近、蓄谋设计、挑拨离间... 唯一没否认的是他对她的爱是真的,即使有为了报复席应南蓄意接近她的成分在,但他从始至终对她的爱和关心没有掺半点假。 至少在她们分手之后,他的一切就全都是坦诚的。 看着他这虚伪至极的模样,郁瑶冷笑了一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他心灰意冷到了极致。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俩人谁也没撑伞,就这么站在雨里。 郁瑶转头就走,没勇气回警察局看那具辨认不清的尸体更没勇气看何映阿姨撕心裂肺痛哭的模样。 她也没说分手,但孟清翎从她转身的动作里看出了她的意思。 她这一走,就代表他们之间彻彻底底完了。 他心慌了,怕失去的恐惧感遍至全身。 上前抓着郁瑶的手把她往怀里揽,说他在做完这一切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抱着她在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说爱她。 “爱”这个字眼彻底激恼了郁瑶,她当场用足了力连着扇了他几个巴掌。 圣洁又纯粹的爱缠满了阴谋算计,他怎么好意思玷污这个字。 “孟清翎,你也配说爱这个字?” 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半响转不过来,孟清翎已经感受不到,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他从口袋里拿出本来准备那天和她求婚的戒指,钻石的光亮刺眼:“瑶瑶,这是我们上个月一起相中的那款戒指,我今天本来打算用它来和你求婚,不知道你说过回国就嫁给我的话还作不作数。” 他眼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拿戒指盒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明显底气不足的害怕。 这个时候再搬出之前那些美好的诺言无疑是最不理智的行为,越发衬得这段感情像一个荒唐的笑话。 郁瑶理智彻底宣布崩塌,直接拿着盒子用力扔到了马路中央,盒子咚得一声落地很明显,里面的戒指却掉出来,无声无息被掩盖在雨幕里。 就像她们的这段已经无声无息间就宣告结束的感情。 孟清翎不顾危险直接冲到了马路中央,郁瑶头也不回离开。 孟清翎十分狼狈地跪在马路边找着戒指,手一寸一寸在地面上摸,雨水冲刷着地面和他的手掌,还没等他找到戒指,刺耳的刹车声从他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脑袋空白了几秒,转身看到不远处的场景,疯了一般喊着郁瑶的名字跑过去,车头凹陷,车主人已经从车上下来,腿软得瘫在一边,颤巍巍拨打着救护车的电话。 郁瑶躺在马路中央,满脸都是血,身下一摊一摊的血循环不断地从身底往外漾。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郁瑶勉强捡回一条命。 可能上天垂怜他,愿意给他个弥补的机会,郁瑶失忆了。 席应南在她的记忆中被彻底剔除。 不止是这段记忆,她把席应南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像是从未在这世上存在。 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歉疚和自责,让她觉得青梅竹马那段时期的愉快记忆以及席应南对她的各种好,后来的她是不配拥有的。 即使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但他因为她丧了命。 所以,她选择忘记所有。 ——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一切好似回到最初的起点,郁瑶还是会抱着他撒娇,嫌弃他闷葫芦不是很爱说话,说过嫁给他的承诺也兑现了。 他战战兢兢过了四年,生怕郁瑶哪天想起来,他们的关系就再次走到尽头。 所以他瞒着所有人,买通了警察,设计席家破产,把唯一知情的何映也控制了起来,编织了一个谎言。 ——席应南找郁瑶复合被拒绝,飙车丧命,郁瑶因为愧疚精神恍惚出了车祸。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郁瑶想起那段回忆,于她而言,无疑是不小的一道坎儿,谁也不知道郁瑶能不能接受的了,会不会再度崩溃。 毕竟席应南的身份也不止是郁瑶的前男友,俩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能在感情里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长远走下去,但郁瑶一直都希望他过得好,绝对不会想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让他把命丢了。 良久,孟清翎抬眼,眼角微微湿润,哑着声音:“我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程佳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反正你好好想想,我托朋友介绍了一位国外权威的脑科专家,这几天去咨询一下瑶瑶的情况,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插手,但郁阿姨去世了,只剩瑶瑶一个人,她在这世上没了亲人,心理状态又不好,我也会站在朋友的角度最大限度为她考虑。” 郁瑶没了亲人,除了孟清翎外,她就是她最亲的人。 郁瑶出车祸那天是在警察局外,在医院看到孟清翎时,他脸上明显有巴掌印,问时也闭口不提。 谁能在孟氏总裁脸上动手,除了郁瑶别人怕是也没这个本事。 郁瑶在国外和他恋爱一年半,出院后不到一年身体刚恢复就和他火速结了婚,那年她才二十一岁。 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强迫她,所以和孟清翎结婚是建立在她完全自愿的基础上。 郁瑶对待感情很慎重,婚姻不是儿戏,没有完全确定心意,她不会草率决定。 她自己也说过,这个过程于她来说可能需要很久,三年亦或是五年或者更久。 可她和孟清翎恋爱一年半就结婚了,那证明什么呢。 他有值得被爱的点,且郁瑶爱惨了他。 席应南是郁瑶青梅竹马的初恋,孟清翎又是席应南最好的兄弟,郁瑶出车祸也是在席应南去世的那天,席应南去世,孟清翎脸上为什么会有伤,他们感情一直很好,是那种好到让人羡慕的爱情典范,连吵架都很少,更不用说发生肢体冲突。 程佳艺一直想不明白。 倒不是说她阴谋论,她是编剧,脑洞本来就大,孟清翎身份也比较特殊敏感,更何况最近阴间新闻那么多,女生的第六感又很准,很难让人不往某些方面胡乱猜测。 再说,孟清翎或多或少的肯定有私心,他不想让郁瑶想起那段过往,让席应南成为永远扎在郁瑶心底的那根刺。 隐瞒郁瑶,封存她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这些年,她一直在做这个衡量。 第2章 清翎,好爱你啊。 孟清翎在床边守了一夜,没有丝毫困意,眼底是淡淡乌青,他轻拉开抽屉把手里的相册放了进去。 床上的人又一次把毯子踢到了一边,他不厌其烦地扯回来重新给她盖上,一晚上除了一遍又一遍地翻着相册来回看就是给她盖被子。 “不要。”可能是嫌热,郁瑶蹙着秀眉再次扯开,迷迷糊糊眼也没睁。 孟清翎把毯子又给她重新盖上,看着她又准备扯的动作,手掌压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郁瑶动不了,意识有几分清醒,低喃了一句:“孟清翎,讨厌鬼。” 温热的唇印在她额头上,孟清翎柔声安抚她:“乖,不盖被子会着凉的。” 大概是听进去了他说的话,郁瑶这下忍着没再动作,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时,忽然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孟清翎一看就知道是腿抽筋了,郁瑶也被这一下疼得彻底睁开了眼,孟清翎把她的腿部先伸直放平,郁瑶配合着他的动作。 “还是小腿。”郁瑶说。 孟清翎找到位置给她手法娴熟按摩,过了一会才缓解了一些,郁瑶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他穿得还是白天的衬衫,没换睡衣,又看了眼旁边,床上平整的没一点褶皱,不像躺过人的样子。 “清翎,你一晚上没睡觉吗?” 孟清翎“嗯”了声,说:“睡不着。” 听了这话,郁瑶有点愧疚:“你最近睡眠质量好像都不是很好,我还给你添麻烦,今天是不是耽误你公司处理事情了啊,是我情绪没控制好,对——” 孟清翎低头堵上了她的唇,良久才松开:“瑶瑶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是我的麻烦,你永远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知道啦。”郁瑶小感动了一把,红着脸把他推开,过了大概有十分钟,那种筋绞痛的感觉才消失。 “不疼了,我想起来坐一会。”郁瑶说。 孟清翎停了手上的动作,侧眸看了眼床边的闹钟,皱眉:“才五点,你起来干什么,再睡一觉。” “你睡不着我也不要睡,我想你陪着我一起睡。”郁瑶娇嗔命令他:“你现在就去换衣服,陪我睡觉。” “好,我陪你,我先去洗个澡,身上脏。” “嗯。”郁瑶用力点了点头。 孟清翎进了浴室,没一会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他洗澡一向慢,郁瑶无聊地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渐渐有了困意但她不想睡,想等着孟清翎出来抱着他一起聊天。 她们好久没有互相抱着聊过天了,孟清翎前段时间公司忙翻了天,都没多少时间陪她,她今天哭也是这个原因,孟清翎本来说好陪她,九点多一个紧急电话又把他叫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郁瑶莫名其妙没忍住就哭了出来,孟清翎忘拿车钥匙,返回来正准备敲门时,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公司没去成,哄了她一天。 家里实在太热,没一会她就受不了,悄悄把被子掀了,挪了个位置滚到了孟清翎那边。 真是太漫长了... 要不偷玩玩iPad吧? 她自控力不强,孟清翎也管她紧,会严格控制她玩iPad的时间,这会iPad正安静躺在抽屉里。 郁瑶偷瞄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果断掀开被子下床,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拉开抽屉,手刚碰到iPad边缘时,浴室门忽然打开,孟清翎毫无征兆裹着浴巾出现在她的视线。 被当场抓包真是太尴尬了,但她才不要承认。 她把iPad拿起来放到桌子上,又把底下的相册拿出来,还又十分虚伪地把iPad又放了回去,整套动作就是做给他看的,孟清翎有点哭笑不得。 郁瑶抱着相册上床,脸不红心不跳道:“我突然想再听你讲一遍我们的故事。” 有关他们在伦敦那段最美好的记忆,孟清翎始终没瞒着她,现在的郁瑶的记忆里只是把有关席应南的所有印迹都抹去了。 细微到她和席应南曾经去过的一家小店,他每次都会带着她远远避开。 郁瑶还在一边心虚着呢,不敢看他的眼睛,孟清翎见状轻笑了声,随手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而后把毛巾放到一边,脑袋凑过去,修长分明的手指拿过相册:“今天要听哪张照片的故事?” 郁瑶指着第一张照片,真情实感道:“讲真的,这么多照片里,我还是最喜欢这张。” 照片摄于伦敦,郁瑶在街角钢琴处弹钢琴,脸上挂着清浅笑意,人群中不远处的孟清翎拿着单反拍她,然后被另一个国际知名摄影师以第三视角的角度拍了下来。 摄影师想把这张照片放在ins上,所以要征求她们的意见,对郁瑶来说,可能这张照片才是她们故事的真正开端,可对他来说,是他朝思暮想盼了很久的重逢。 孟清翎准确记得每一张照片的顺序和意义,他从相册里抽出三张照片放到一起,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她。 “这三张照片,就是我们相爱的全过程。” 郁瑶垂眸看着他找出来的那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他相机里的,她在街角弹钢琴,背后是他遒劲有力的字体:我相机里的你。 第二张是那个摄影师的那张照片,孟清翎在拍她弹钢琴,背后写着:在拍你的我。 第三张是一张合照,那时郁瑶刚接受他的表白,俩人特意穿了和那天一样的衣服拍下这张照片,背后写着的话是:照片里的我们。 郁瑶永远臣服于他的细节和温柔,心里某根弦被狠狠触动了一下,看样子像是新加上去的,她之前没发现后面有写这些话,而且字迹还没干,一抹黑色字体都会晕开。 桌子上的钢笔也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郁瑶抿唇浅浅笑了笑。 相册里只记录了在伦敦那段时光,回国后就再也没添新照片,郁瑶下床翻出她许久不用的小打印机,又新添了两张照片。 分别是她们结婚时和怀孕初孟清翎跪在地上耳朵贴在她还没有显怀的肚皮上,这两张照片代表她们从两个人升级为了三口之家,这才应该是她们相爱的全程。 不...远不止这么多,她们还会有很久很久的未来。 郁瑶温柔地透着肚皮看着里面的小家伙:“等皮皮出生后我们还会有一家三口的合照,如果是个女孩就不生了,如果是男孩,那就再生一个漂亮的女儿,女孩子会比较像爸爸,也黏爸爸,让小棉袄治愈你前半生的苦,你这么优秀的基因也不能浪费掉,总之,这个相册会记录我们往后很久,那三张照片才不是全程,那只是开始。” 怀孕后,郁瑶总觉得自己性格变柔和不少,程佳艺也说她现在身上处处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尤其是笑起来,那笑容温柔的绝了,完全是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 说完一长串话,不知道孟清翎什么心情,她反正首先把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坐久了腰疼,她换了个姿势直接把脑袋枕到孟清翎的腿上,准备和他说会话。 她慢吞吞换着姿势,忽然感觉胳膊上落了一滴冰凉的液体,郁瑶僵了一下,抬眼看向他,孟清翎整个眼里蒙着层水雾,透过模糊不清的距离,近乎贪恋的看着她的脸庞。 郁瑶无法形容那是种什么眼神,不太准确来说,某种程度上就像在告别濒死的爱人,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又愣了几秒,郁瑶从床上坐起,伸手给他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她直接环着脖子抱紧了他,孟清翎双手虚搭在她腰侧,脸深埋进她的脖颈处,没一会整个肩膀一块的布料被浸湿。 她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安安静静抱着他,即使公司最忙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来气那段时间,孟清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抱怨过半分,更不用说落泪。 他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仔细想想,不是屈指可数而是从来没有过,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形象地抱着她哭。 一定是有什么事难过到了他心底,他忍不住了,那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陪着他、倾听他、安抚他。 “瑶瑶,原谅我。” 像在喃喃自语又像在询求她的答案,郁瑶以为他是在为最近有些忽略她的事自责,轻轻抚着他凌碎的短发:“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孟清翎先打破了沉默,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一直想去东临大学看樱花,想吃那边的美食街,现在樱花正是盛季,那条樱花大道特别美,我把今天全部的安排都推了陪你过去。” “真的吗?”快乐来得猝不及防有些不真实。 郁瑶提了好几次,孟清翎平时什么都依着她,唯独东临大学以及周围那一片地方,他怎么都不肯带她去,也因为这个吵过架,上个月产检,正值上班高峰期,从东临街那边绕过去能省不少时间,他非不,就要把时间浪费在路上,那天产检也没去成,郁瑶和他大吵了一架。 心里甚至起了怀疑,他是不是在那边包了个女大学生? 不过各种猜测在后来一番推心置腹后都推翻了。 “嗯,真的,现在再睡一会行吗,醒来带你去。” “好!”郁瑶满脸激动,还特别主动不嫌热地自己把被子扯过来盖好。 孟清翎在她另一边躺下,郁瑶就立马钻进他怀里,还把他胳膊当枕头,过了一会,他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看一眼时,郁瑶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他听见郁瑶喃喃说了一声:“清翎,好爱你啊。” 第3章 闭着眼重重倒了下去 郁瑶是个典型的恋爱脑姑娘,高考成绩选京城大学她喜欢的王牌法律专业绰绰有余,但她为了和席应南上同一所大学果断放弃选了东临大学,还被调剂到自己半点不感兴趣的工商管理。 后来她和席应南分手后,直接瞒着所有人又退了学,托关系出国留学,又学回了自己喜欢的法律专业。 想一出是一出。 冲动和理智两种矛盾情绪在她身上融合的很好,她容易冲动选择,但她又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算最后辜负了当时的选择,她也能及时理智抽身,只把那当成一段过去的经历,从不后悔。 后来在孟清翎身上也是这样,郁瑶本来的计划是本硕连读,读完后回国,但孟清翎太天才,提前两年修完了五年的课程,郁瑶就直接陪着他回国发展了,孟清翎甚至从未知道她原本的计划。 她们之前就短暂的做过半年的校友,孟清翎和席应南是一个宿舍的,他见过郁瑶好几次,也有过简单沟通,但郁瑶对他并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又有刻意撇清过去的缘故,以至于在伦敦遇见时,只是觉得他十分眼熟,后来才隐约想起他。 东临大学这短暂的半年时光不存在于郁瑶的大脑,因为这段记忆在郁瑶心里没有半分他的影子,孟清翎也没和她提起过。 “这个糖人好看,想吃。”郁瑶抓着他袖口,可怜兮兮的目光扫向他。 孕妇不能吃太多甜的,要注意控制,她知道所以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孟清翎一点没有办法。 他总是拒绝不了她的要求,会变着法满足她想要的一切。 但在这件事上他必须管控她,所以给她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前面还有一家你爱吃的网红甜品店,吃了这个一会甜品就不可以吃了,你权衡一下。” 郁瑶立马反驳:“你怎么知道我一定爱吃?我又没来过。” 孟清翎表情僵了一下,你以前爱吃啊,但这话他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过去做的那些错事他还是难以启齿,脑子里预设了几百种坦白的形式和可能的结果,可真到这一刻,他一个字都没勇气开口。 郁瑶没注意到他今天一直反常的情绪,还沉浸在买糖人还是买甜点的思考里,最后她还是买了这个糖人,甜品店有很多,糖人可不一定处处都能遇见。 郁瑶抓着糖人吃得不亦乐乎,另一只手被孟清翎十指相扣牵着,她在孟清翎右边,孟清翎右手牵她,左手撑着遮阳伞。 为了不让她晒在太阳底下,整个伞面都向她倾斜,姿势莫名怪异。 明明是自己兴奋走得太快,走出了遮阳范围,郁瑶非翘着嘴抱怨他不好好打伞,让她娇嫩的皮肤遭受的紫外线的摧残。 孟清翎简直有嘴说不清,也不辩驳,伸手搂上她的细腰直接把她锢在他身边,没一会郁瑶就觉得热受不了,想保持点距离,孟清翎就似笑非笑抿唇盯着她看。 郁瑶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个嘴上不说心里暗自计较的闷葫芦,不就是为了证明刚才不是他故意把她晾在太阳里,但她偏不说,采取怀柔政策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孟清翎有些无奈,心满意足把她松开。 在一家私厨店里,碰上了孟清翎的另一个舍友,张菘阳,他和他女朋友也来这边玩。 张菘阳是个不缺钱的二世祖,性格张扬跋扈,情绪都写在脸上,郁瑶知道他很不喜欢她,他对她的恶意,从婚礼那天郁瑶就发现了,具体原因她也不知道。 孟清翎大学宿舍是四人寝,他、张菘阳、陆野,还有一位已经去世的,郁瑶没听他提过,她也没问过。 张菘阳和陆野每次见她都是一脸不屑嘲讽,厌恶两字直接写在脸上,要不是碍着孟清翎的面子估计理都不会理她。 他不爽郁瑶也不爽,老同学见面免不了聊上几句,郁瑶给他们留出空间,正好也想出去透透气,就对孟清翎说去上个厕所,孟清翎说一会去门口等她,她说了声好就离开。 她没上厕所,估摸着也要十来分钟,又不想干等着,从一边侧门出去,正对着的是一家叫存·忆的照相馆。 外表看着很复古,七八十年代的感觉,莫名很眼熟,就像曾经无数次踏足过这个地方。 在各家门庭若市的对比之下,这家明显生意惨淡不少。 她好奇准备进去看看,走到门口时,她表情痛苦停下脚步,脑袋不知怎么忽然疼得有些难以忍受,不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无一例外每个画面都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和前几天梦里是同一个人。 这应该是她之前的记忆,但她心里其实一直觉得很奇怪,因为她很确定那张脸的主人不属于孟清翎。 没问是因为不确定是不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问了也怕孟清翎吃醋。 他是个大醋坛子,郁瑶早就见识过。 走街上被要了个微信,换平时郁瑶直接就拒绝了,可那天那个男生长得正好是她喜欢的款,又特别阳光有礼貌,没忍住就多搭了几句话,孟清翎醋了一天。 冷着脸怎么都不肯理她,她道歉也不听,后来她也乏了不想再解释,本来就没什么,让他自我消化一下。 结果半夜上厕所时就发现客厅有动静,他一个人在客厅喝闷酒,特别颓废的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眼眶红红红的,还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郁瑶又心疼又好笑,像哄孩子一样哄了他半天,边哄边忍不住笑。 她越笑,孟清翎就越难过,然后她更想笑了,孟清翎看她笑得和朵花儿似的,后来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又谈了会心,寂静的夜放大了所有的感官情绪,再后来的事情就开始不受控制,向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了,那一晚极尽疯狂,客厅处处留下了欢.爱的痕迹。 又缓了一会,郁瑶走进这家店,里面墙上贴满了照片,一种窒息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心口处隐隐泛疼。 她忍着不适感转了一圈,空间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一个穿旗袍的古典女人走了上来,看背影就觉得眼熟,待郁瑶转过身后盯着她的脸愣了几秒才笑意盈盈地说:“郁瑶?原来真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郁瑶很惊讶:“您认识我?” 黎月尴尬地笑笑,给自己递了个台阶下:“这就不记得我了?不过好久不联系了,也正常。” 郁瑶也有些尴尬,和她说:“不好意思,我出车祸失忆了,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 黎月“啊”了一声,赶忙问了下她的身体情况,郁瑶说现在已经好多了,黎月才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她隆起的腹部,笑着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和小南什么时候结的婚,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郁瑶神色微变,先回答了她的后半句,才又疑惑着问:“小南是谁,清翎的小名吗?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个名字。” ——她记忆中孟清翎是她的初恋。 “小南啊,席应南小南啊。”意识到什么,黎月立马捂上自己的嘴,看这情况,孩子的父亲好像不是席应南。 果然,郁瑶疑惑着一字一顿重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席应 南?” 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而后就是持续不断的绞痛,疼得有些窒息,她甚至有些呼吸不上来,虽第一次听,但郁瑶对这个名字有种要命的熟悉感。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樊篱喷涌而现,一种未知的不太好的预感席卷至她全身。 黎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看这个情况,郁瑶不仅没和席应南修成正果,而且失忆还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断的记忆在这时忽然开始在她大脑冲刷,乱七八糟闪过很多,就像电影里的快镜头,片段很多但她怎么努力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记忆里她和那个男生就在这家照相馆,有说有笑拍了很多照片,动作自然亲昵,但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张脸。 脑袋涨得生疼,郁瑶有些难受地双手抱上脑袋,紧闭着眼睛。 黎月看她表情不太对味,小心问了句:“郁瑶,你没事吧?” 郁瑶艰难摇摇头,呼吸急促:“我没事。” 她努力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试图能想起那张脸,但宣告失败,视线扫到那面照片墙,郁瑶指着那面墙问:“我和他在这也拍过照片对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见她主动问,黎月只能点点头。 “我可以找一下吗?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黎月纠结了一下,她失忆了,但不知道席应南的存在,那证明他丈夫和身边人可能从来没和她提起过这个人,她不知道让郁瑶去接触照片合不合适,或许可能有不愉快的记忆。 郁瑶看出她的纠结:“不方便吗?” “倒也不是。”黎月摇摇头,又想了一下:“算了,你去找吧。” 她是照片的主人,本来就有这个权利,客人如果明确提出要求,她一味阻拦也不合适,左右都不合适,那不如把看照片权利归还给她。 看她身子不方便,黎月问了句用不用给她搬个椅子,郁瑶没拒绝,谢了她的好意。 看着一张一张找照片的背影,黎月一阵唏嘘,原来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也会分开,果然没什么会是永恒。 她也没往更深层次想,就以为郁瑶是单纯丢了段记忆,她现在的丈夫没和她提起过席应南,毕竟哪个男人会喜欢在自己老婆面前提她的前任。 郁瑶是极其注重仪式感的人,逢年过节一有时间就拉着席应南过来拍一张,她们在这留下不少痕迹。 席应南研究摄影,每次和黎月多少会探讨一点,男俊女靓,是见过一眼就很难让人忘掉的一对。 黎月在接待一个顾客,等忙完过去时才发现郁瑶手里捏着几张照片在发呆,腿上掉着几张,地上零散也落了几张。 眼泪珠子一颗颗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落,脸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表情。 她叫了郁瑶一声,郁瑶没应她,她就像丢了魂一样,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一处地方。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席应南、东临大学、樱花大道、美食街、伦敦、警察局、那场车祸... 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有点担心她的状况,又问了一遍:“郁瑶,你还好吗?” 郁瑶努力抑住崩溃边缘的情绪,问她:“这些照片我能带走吗?” 黎月说可以,郁瑶不想让外人看到她崩溃的样子,起身准备离开时还踉跄了一下,可终究没能撑到门口,她就闭着眼重重倒了下去。 手里的照片滑落,在脚边散落一地。 幸亏黎月眼疾手快才扶住她,这才发现她本就白皙的脸上现在呈现不正常的浮白,她立马拨打了急救电话。 等救护车来的间隙,郁瑶手提包里电话响个不停,黎月想着可能是她丈夫或亲人在找她,她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是孟清翎打来的。 了解身份后,黎月简单和孟清翎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呼吸急促,明显慌乱起来,问清地址立马火急火燎往过赶。 第4章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孟清翎一眼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照片,脸色骤白,浑身的血液倒流,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救护车正好到了,他暂且无暇想那么多,赶紧抱着郁瑶上了车,走时和黎月说了声谢谢。 黎月还处在一片震惊中,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很确定刚才那个男人不是席应南,但和席应南起码有七分像。 不仔细看,恍惚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郁瑶失忆把席应南忘了,她丈夫还和席应南长得那么像,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老板娘。”有顾客叫她,她“诶”了一声,收回视线,踩着高跟鞋走进去,不再继续想这件事。 *** 郁瑶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吊瓶,孟清翎坐在病床前紧握着她的手,看见她醒了,立马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郁瑶神色如常看了他一眼,刚要和他说别担心,话到嘴边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她眸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用力把手从他手里抽出,闭着眼把头别向一边。 孟清翎看着举在半空的手,笑容苦涩地缓慢放下,五指无措地收紧又松开,再收拢,最后沉然垂落在身侧。 只要一闭上眼,郁瑶满脑子都是在警察局里看到的席应南那副面目全非的尸体。 她整个肩膀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两行泪从眼角滑落,她死死咬着唇,泛白的唇色隐约渗出一丝丝血迹。 孟清翎看着这一幕,安慰似乎都变成遥不可及的奢侈,一步错步步错,从决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席应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错了。 错的荒唐,错的离谱,他们的恩怨也最不该把无辜的郁瑶牵扯进来。 一晚上没闭眼,他眼底都是红血丝,看起来颓了不少,嗓音也含着一丝暗哑。 “瑶瑶,我先去找医生。”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孟清翎撑住旁边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走时看了病床一眼,郁瑶还是维持那个姿势,闭着眼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落寞的垂眸,离开。 他轻轻带上门,等他走后,郁瑶缓缓睁开眼,情绪彻底溃不成军,她无意识蜷起身子,用力咬着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掌,把呜咽声全吞进肚子里。 孟清翎带着医生进来时,程佳艺正好也赶来了,是孟清翎把她叫来的,郁瑶应该暂时不会想看见他,他麻烦程佳艺过来照顾她。 俩人一起跟着医生进去,郁瑶哭过的痕迹已经完全藏不住,再次看到孟清翎的那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泛滥,强崩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彻底底瓦解、崩塌。 猛地拿起一边的枕头狠狠砸在了他身上,郁瑶大声嘶吼着:“你走,孟清翎,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医生按着她的身子不断安抚她的情绪生怕她伤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她动了胎气要格外小心,程佳艺也配合安抚着她,但表情明显发怔。 孟清翎被打得后退一步,看了她几秒,默默把枕头从地上捡起,放到一边的沙发上。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输液管里的血液回流,扎针的地方进了空气肿起一个大包。 孟清翎不想留下再刺激她的情绪,转头对程佳艺说:“那麻烦你照顾瑶瑶,我先出去。” 程佳艺机械地点头。 孟清翎这几步故意走得很慢,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郁瑶只是发小脾气说她饿了,让他去御福斋给她买爱吃的糕点,他又舍不得一两个小时见不着她,所以故意放慢脚步想多看她一会。 到了楼道,他无力地倚在墙上,闭着眼,身子一点点颓然地往下滑。 他很清楚,他的报应来了,这段偷来的时光到头了。 他坐在台阶上抽了一地的烟头,一整盒尼古丁都吸入了肺。 烟是他问一个路过的人手里直接买来的,他已经很久没碰过烟,郁瑶不喜欢烟的味道,他就戒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清洁阿姨来例行打扫卫生,阿姨看着地上的烟头,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又认真打扫,见有人打扫,孟清翎把手里的烟掐灭,视线忽然落到右手手腕靠近大拇指处的淡褐色的痣。 他愣了几秒,忽地想起郁瑶说过的话。 郁瑶总爱拿这个调侃他,她说她听妈妈说过一句话:在爱里被辜负的人,左手会长痣;右手长痣,代表会辜负自己最爱的人。 她特别真诚的和他说,他如果辜负她,非特殊情况,她大概率不会很恨他,因为曾经真的爱过,但她很记仇,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好像都在一一对应现在,那些总归要面对的现实,逃也逃不掉。 在外面也有一会,无论结果会是怎样,郁瑶会怎么审判他,他总要面对要争取,求得她的原谅,哪怕是用余生一辈子赎罪他也愿意。 起身准备离开时,迎面出来个男人,不过他皱眉看了他一眼,就又推门而返。 孟清翎刚才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胳膊上的腱子肉,看着很威猛,接过下一秒就透过一扇门听到他截然不同温柔的声音:“然然,从那边的楼梯走吧,这边有烟味,你怀孕了,不能闻。” 这一声唤起了孟清翎尘封已久的记忆,好像第一次遇见郁瑶时也是这么个场景。 那段他发了疯想光明正大让她站到他身边的日子。 *** 那会才开学没多久,他去兼职做家教,公交没有座位,他背包站着,郁瑶就戴着耳机坐在他前面不远处靠门的位置,她穿得很酷,上身一件黑色夹克,配着黑色的纱裙,脚上是一双黑色靴子,锁骨短发。 看不到正脸,但气质很好,很引人注目。 孟清翎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甚至在想如果她拿上一把枪应该就能立马上战场冲锋陷阵了吧。 她前面是一个孕妇,车停上来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光着膀子,脖子上是大金链子,背上纹了个龙图腾,一上车就忽视车内禁止抽烟的警示开始吞云吐雾。 他正好站在那位孕妇旁边,孕妇大抵是顾虑不敢说,脸色难看侧着头,用手扇着飘过去的烟雾。 孟清翎和郁瑶同时看到这一幕,他皱眉抓着吊环往过走。 郁瑶本就不喜欢闻烟味,当场直接问那个男人:“请问您是不知道公众场合不许抽烟的规定吗?” 男人脸上横着一脸肉褶子,十分蛮横不讲理:“小姑娘多管闲事?我抽烟是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您看着不像不讲道理的人。”这话表面听着还算客气,细究都是讥讽,很有水平。 “不管碍不碍别人的事,公众场合不允许抽烟这是规定,既然上了车就遵守规定。”孟清翎替她说话,不忍心看她一个女生和一个大男人周旋。 见有人当了出头鸟,周围不满的乘客也开始出声附和,都在指责那个男人,公交司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迅速安抚乘客情绪,又口述了一遍规定。 男人脸色难看,骂骂咧咧在下一站就下了车,下车后还很没礼貌地踹了一脚门。 事情顺利解决,郁瑶才回头仔细看刚才第一位帮她说话的乘客,她五官清致,一双眼有些慵懒的倦感,看到他脸的那瞬间,眼尾轻扬,闪过微微诧异,而后勾唇浅笑一声,点头和他道了个谢,就立马收回视线。 孟清翎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眼,她看过来的瞬间,后来想想,她之所以会多看他几眼,应该得益于他这张和席应南七分像的脸。 见他背个包,郁瑶给他让了位置,说自己马上下一站就要下车,让他坐。 孟清翎刚想说不用了,自己也下一站就下车,郁瑶就已经朝他点点头,径直从他身边走到了后车门的位置。 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多年尘封紧闭的心仿佛被忽然撕开一个小口,他感觉有一束光要照进那片灰暗处了。 他从没有过这么强烈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欲望,主动问人要联系方式这种事他活了十八年都没做过,刚才郁瑶刚才看过来那一眼,他有种很特殊的不一样的感觉。 他有一种冲动,想接近她、认识她的冲动。 第5章 撕碎他一切所拥有的美好 孟清翎心理建设了很久才鼓足勇气:“我问你要个联系方式行吗?” “你说什么?”郁瑶摘下耳机:“我刚戴着耳机,没太听清。” “没...没什么。”忽然像个泄气的皮球,他没勇气再问一遍刚才的话了,生硬又尴尬地转了话题:“我想问你是不是东临大学的,总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也在下一站下车。” 这话倒是真的,他看她确实眼熟。 像很久之前就见过。 郁瑶点头说是,可能看出他是在笨拙地搭讪,并不打算和他聊太多。 郁瑶当然看出来了,如果有面镜子给他照照,保准他也能一眼看出,简直不要太明显,从耳根蔓延到脸颊绯红的不像话,像煮熟了的螃蟹,和脖子处完全不是一个颜色。 他还在拼命想着还能聊些什么话题不会让郁瑶感到唐突冒犯又很自然,车就到站了,郁瑶先他一步下车,很巧的是他们顺路一起又走了一截,但他一直走在她身后,没有上前的勇气。 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郁瑶拐了进去,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有些懊恼,虽然都在东临大学,但学校很大,人也多,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次见面很快就到来,是在校门口。 他从一个学长那借了个单反,想出来随便拍点东西,他举着单反调光和焦距,马路对面的郁瑶猝不及防闯进了他的镜头。 她好像在等什么人,站在树荫下,时不时低头回个消息,又向两边望一望。 她化了淡妆,依旧亮眼夺目,穿了身淡紫色碎花长裙,他看到路过有好几个男生都在偷偷看她。 调好参数,找好角度,孟清翎迅速按下快门键,把这副风景拍了下来。 郁瑶视力挺好,正好等席应南又无聊,最主要的是孟清翎站在她正对面,举着单反实在有些显眼,很难不注意到。 她歪着脑袋看他,给了他个疑问的眼神。 孟清翎笑了一声,正好想借着这次机会拉近距离,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停在马路对面,阻隔了他的视线。 席应南拿着一束玫瑰花从车上下来,走向郁瑶,他手里艳丽的红色玫瑰像他这个人一样张扬热烈。 孟清翎收回了迈出一步的脚,看着俩人牵手一起上车离去的背影,放在单反上的手猛地收紧,眼里一寸寸的冷下来。 为什么总是他们席家人。 这么一来,他知道为什么郁瑶眼熟了。 席应南桌上放了她的照片,有一回替他从桌上拿东西时,他看到了那张照片,照片里的郁瑶笑容极致灿烂,他有些恍惚,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笑得这样明媚耀目,他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孟霜雪生前最后一句话是和他道歉,她流着泪握着他的手说是自己这些年亏待了他,让他不要怪罪她,希望他能忘掉过去好好活下去,他值得更好的人生。 可在说完这些话的当天,她从十三楼一跃而下。 母亲死后,葬礼那天,两位自称是他外公外婆的人说要接他回家,孟清翎从来没见过他们,没什么感情,自然不肯和他们回去。 但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孟霜雪是孟氏集团孟聿光的女儿,出身富贵,家境优渥,一身清高傲骨却折在了一个男人身上,爱上一个有妇之夫,甘愿轻贱自己给他当情.妇。 孟聿光骄傲了一辈子,受不了老来别人戳他脊梁骨,让孟霜雪在那个男人和孟氏千金的身份之间选一个,孟霜雪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孟聿光自此和她断了父女关系。 孟聿光当真就狠心当从未有过她这个女儿,孟霜雪在和家里断绝联系后不久那个男人很快就厌倦了她。 分开后她发现自己怀了孕,还残留着一点侥幸想以此逼迫那个男人娶她,但她看到他扶着另一个女人从妇产科走出,一颗心彻底冷了下去。 他就这样成了不被期待的存在,小时候他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自己的母亲又为什么那么厌恶自己。 孟聿光告诉了他答案,他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曾经无数次存在于他的幻想里,幻想他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他没有抛弃他。 那个男人叫席宇声,他好奇去御声集团门口,想看看那个他生物学上的父亲长什么样子,他确实见到了,见到他对另一个和他同样年龄的男孩笑容慈和。 孟清翎至今忘不了席应南那时给他的第一感觉,桀骜又张扬,眼里自信和骄傲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浑身都是名牌,腕间是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一个表盘的名贵手表。 从他面前走过时,他轻慢的视线扫过来,眼里是睥睨万物的神采,看他的眼神带着不屑,像在看什么垃圾。 这就是十五岁的席应南,骄傲、轻狂、桀骜不驯;而他孟清翎,卑微、沉郁、不甘命运。 本以为这些记忆已经过去很久,可回想起来不过也就近在眼前,恍若是昨天。 这些年他一直在克制,如孟霜雪说的一般,试着放过自己,试着摆脱原生家庭带给他骨子里的敏感和自卑,甚至故意接近席应南。 尽管内心很抵触,但放下执念的方法从来都不是逃避,是直面。 他真的是打算重新开始。 但今天看到的这一幕让他那些他本来努力在放下的东西忽然间迅速膨胀起来。 自卑敏感的人会停在自己划定的小圈子里,对旁人对自己都容易陷入极端,只要微弱的一点星火就能燃成燎原之火。 那是一种他好不容易决定迈出一步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接近一份美好但却被旁人捷足先登的感觉。 旁人不是别人,是席家人,是母亲和他一切不幸的根源的那个男人的亲生儿子。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病态阴暗的想法在他心底扎根,不受控制的蔓延生长。 与他相比,席应南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他忽然不想放过他了,想看他跌落神坛,撕碎他一切拥有的美好。 第6章 他有两幅面孔 再次见到郁瑶是在学校主干道上,郁瑶的朋友是高她们一级的学姐,高中时就认识,学校摄影协会的会长,在郁瑶放暑假还没开学时就把她拉进了摄影协会迎新群。 各社团的纳新是在军训后国庆假期来了才开始,郁瑶被强制性作为门面坐在摄影协会的小棚子下面,见有人咨询就给她们洗脑,忽悠他们进群面试。 不得不说,效果是好的,长得好看有时候就是有长得好看的用处,很多新生还以为她是学姐,但依旧阻挡不了被要微信的热情,一上午下来,少说也有四五个学弟问她要微信,郁瑶全以自己有男朋友为由拒绝。 “瑶瑶,就冲你这颜值,要我是个男的我也忍不住追你。”卢悦看着她那张优越的小脸说。 郁瑶不太在意,蔫儿吧唧,有点丧:“卢悦姐,你别调侃我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可真不是常人能干的活儿,你嘴皮子都快说破了,我感觉人家看你像传销组织头目。” 卢悦讨好地给她捏肩:“这不提前让小学妹感受一下,明年就该你上了。” “这才哪跟哪,卢悦姐,你别给我拉仇恨,公平竞争,再说,这么麻烦,我大二不留也说不准。” “卧槽。” 郁瑶看她:“嗯?” 卢悦转着她的身子到某个方向,孟清翎单肩背着包迎面走来,穿着沉郁的一身黑,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人群中完全是耀眼夺目的焦点般的存在。 “像,真他妈像,瑶瑶你看那个帅哥像不像席应南?” 郁瑶也认出了他,只淡淡看了一眼:“是有点像,不过也不像。” 郁瑶看人第一眼会先看眼睛,孟清翎和席应南面相轮廓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眼睛完全不像。 席应南是内双桃花眼,眼角眉梢都透着股风流少年气,老实讲,孟清翎的眼睛比他漂亮多了,眼底像揉碎了把星星。 只不过,这星星不会发光罢了。 也是奇怪。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怎么会有那么死气沉沉千帆历尽的一双眼。 “快,把握机会。”卢悦拽回她的思绪,指派她:“你家席应南看不上我们摄影协会,作为补偿,你负责把这个翻版的帅哥给我拉进来。” 郁瑶:“???” 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卢悦把社团宣传卡片给她塞到了手里,还顺手又塞了几个代表社团文化的书签,推着她往外走,还叮嘱:“二维码在后头,记得让他扫,你先拉着,我去给你买午餐。” 郁瑶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推到了主干道中央,叹了口气刚想上前,一个长马尾的女生先她一步堵到了孟清翎面前。 她两个朋友在一边等着她,一脸八卦+期待+紧张。 看架势像是要表白。 她假装无所事事看着周围的风景,实则在偷偷观察情况,看戏也等着堵人。 不过...才十秒不到,戏就落幕了。 孟清翎就动了一下嘴皮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冷着脸没什么耐心地错开女生继续走,不过看女生捂着脸很没面子跑开的样子,他应该没说什么好话,伤了人家的自尊心。 我去...这么狠,郁瑶倒抽了口凉气,代入一下,她要是那个女生简直要原地崩溃了。 向一个人表白本来就是一件勇敢的事情,还是在街上这种人多的地方,女孩子应该也是准备了很久才说服自己吧。 郁瑶叹了口气,还是不顾被戳面子的风险勇敢大胆地上了。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在校门口那次,他举着单反拍她来着,一看就是个进摄影协会的好苗子。 “同学,摄影协会了解一下。” 孟清翎站定盯着她看了两秒,淡声:“不感兴趣。” “你进来就感兴趣了。”郁瑶不想放弃。 “不会。” 郁瑶还再挣扎:“真的,相信我。” “不信。” 郁瑶:“......” 好了,可以结束了。 这天是一刻也聊不下去了。 默默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郁瑶耸耸肩,算了,好在还没直接无视她从她身边掠过,本来也是陌生人,还能指望人家给你什么面子。 对无关紧要的人,她是不太记事,不过...依稀记得他好像没这么冷漠来着,还挺文艺阳光。 卢悦没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七八份午餐,是带给辛苦宣传的社团成员们的,还自掏腰包又给她们都买了饮料和一些小零食。 她拿着自己和郁瑶的饭过来这边,看郁瑶一脸轻松的样子,以为八九不离十了,把单独给她买的泡芙和肉松小贝递到面前,询问情况:“怎么样?” “没进,人家说不感兴趣。”她拿着一口一个的小泡芙就到了嘴边要往进放时,卢悦面无表情的从她手里拿回来,放回袋子里,拿过去给她那些社团成员们分了。 郁瑶:? 没爱了。 这时候,席应南的电话打了过来,说他和舍友在学校门口的市井火锅聚餐,让她一起过来,郁瑶最近肠胃不好,而且她不是很能吃辣,就找借口拒绝说:“我们社团这边还没忙完,你们聚吧。” “那我给卢悦姐打个电话,让她放人。” “不要,席应南。”郁瑶有些生气,拿着手机到宣传板后面,压低声音道:“你不要总这么麻烦人家,什么托人家多照顾我啊之类的,很尴尬的,关系本来就不错,照顾自然会照顾,你每次总这么说,人家听多了总会不乐意。” “再说,非亲非故的,我也能很好的适应,干吗非要欠下这个人情。” “女朋友,我错了。”席应南立马给她道歉。 郁瑶故意问:“错哪了?” “不听话。” “这还差不多。” 听罢,席应南这才松口气,奔回主题:“其实我今天是想把你正式介绍给我舍友,所以请求女朋友大驾光临赏脸来一趟呗。” 末了,又加了一句:“漂亮一点,给男朋友长脸。” “我平时不漂亮?”郁瑶立马抓他话里的漏洞。 “平时就很漂亮,打扮起来更漂亮,像下凡的仙女,像...” “行行行,闭嘴吧你。”郁瑶有些发笑:“油嘴滑舌的样不知道跟谁学的。” “只对你。”席应南说。 郁瑶“切”了一声,说了句一会过去就挂了电话。 走时和卢悦还有社团成员打了声招呼,郁瑶在一群人的调侃声中离开,她得先回宿舍准备简单捯饬一下,程佳艺正躺在床上和男朋友煲电话,另外两个舍友出去干饭了。 她简单补了个妆,早上出门画的就是日常社交妆容,所以不用在妆容上多下功夫,挑衣服时倒是犯了难,她重度选择困难症。 程佳艺正好打完电话,看她盯着柜子一脸愁然的样子,迅速从床上下来给她出主意:“要去见男朋友啊?” 郁瑶“嗯”了一声,像是看到救星:“佳艺,快,给我挑件衣服。” 程佳艺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要不穿那件高腰的链条百褶裙和上周那个针织开衫毛衣,然后下面穿个小腿袜,再穿双短靴?” 郁瑶想也不想,摇头拒绝:“我倒是很想这么穿,但我怕我刚进那个房门,席应南就立马脱衣服把我罩住,这顿饭就这么吹了。” “为啥啊?占有欲强?”程佳艺有些不太理解,因为她自己也爱穿些显身材的小心机搭配,女生的好身材那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在自己男朋友面前都不能展示,那要展示给谁看。 郁瑶闷声:“反正他不是很喜欢。” 程佳艺不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也就直说:“emm,瑶瑶,我觉得吧,我们女生的衣服是穿给自己的,自己赏心悦目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没有必要取悦那些狗男人的,为什么非要按着他们的喜好穿衣服啊,你很适合这种御姐风的风格,陆嘉铖也不喜欢我夏天露腰露腿的,但该露就露,我才不管他,哪怕吵架,我也认了,那我就喜欢这么穿,我就觉得好看,他能拿我怎么样,你说是吧?” “那他们男人还喜欢情趣内衣呢,能穿出来在大街上走吗?” 郁瑶耳根有些发热,这猝不及防的话题过渡,不过她仔细一想,觉得程佳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女生应该穿衣自由,不应该为了取悦别人而限制压抑自己的喜好。 她最终还是按程佳艺给的建议走了,效果倍儿棒,整个一身的搭配把她的气质展露的一览无余,那回头率绝对百分百。 主要是确实很适合她,郁瑶很高,有一米七,还有一双谁看谁羡慕的大长腿,线条流畅,修长又笔直,没有一丝赘肉。 腿长腰细胸也大,前凸后翘的典型。 最后出门前,她配了个白色斜挎包,在程佳艺的帮助下在锁骨短发下面卷了个有些风情的小卷。 *** 包厢里,一行人等了郁瑶很久,还没有点菜,但都有了饿意,陆野的小女朋友柔顺地凑到他耳边,小声摸着肚子问了句:“在等什么人啊?” 陆野咬了咬她的耳朵:“另一个舍友,还有老席的女朋友。” “喔。”女生又小声嘀咕了句:“我有点饿了。” “要不我去对面给你买个提拉米苏?” 女生摇了摇头:“算了,这样不太好。” “清翎也还要一会才到,你们先点菜吧,这顿我请。”席应南盯着手机屏幕,劈里啪啦一直在打字,郁瑶出门忘记从WiFi切换成流量,一直没收到他的消息,其实她已经在往过赶。 他干脆拿着手机到了走廊外给郁瑶拨了个电话,郁瑶在电话里说自己快要到了,得到回应,他才又进了包厢。 郁瑶在门口又碰到了孟清翎,这偶遇的次数未免有点多... 她看过去一眼,并不打算和他打招呼,又不熟,连名字都不知道,顶多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但她显然想多了,因为人家根本没把她当回事,眼神一秒都没在她身上多停留,冷漠的像座行走的移动冰山... 郁瑶本来是略走在他后面一点的,见他匆匆迈着步子逃离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较什么劲,硬是凭着大长腿的优势一步两个台阶走到他前面。 可能他白天拒绝了她的邀约,她有点记仇吧。 再说,她又没惹他,不认识各走各的就好了呗,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副非常不乐意想要离她远点的样子,搞得她像什么细菌怪物。 孟清翎看到了她的动作,冷淡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为了不耽误太久时间,刚才一路她都是小跑着过来的,逞强又非要这么上楼梯,相当于短时间内跑了个极限100米,站在平地的那瞬间她就虚了。 她贴着墙弯腰喘着气休息了一会,余光瞥见孟清翎快要上来,拔腿就往包厢的方向跑。 孟清翎只感到眼前嗖得晃过一个虚影,带过一阵风,皱了皱眉。 郁瑶推门声有那么一丢丢粗鲁,推开门的那瞬间,四双眼睛齐刷刷扫向她,郁瑶不好意思地抬手和各位打了个招呼:“让各位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郁瑶,你给我过来。”席应南情绪忽然上涨,蹙着眉喊她。 众所周知,席应南脾气不好,张菘阳以为是郁瑶让他等太久脾气有点躁,笑着打圆场:“没事儿,嫂子,也没有很久,我们还正和南哥聊你呢。” “是吗?”郁瑶也客气地笑笑,坐到席应南旁边,挽着他的胳膊问:“如实招来,你们聊我什么了。” 席应南臭脾气又上来了,冷着脸不理她,郁瑶也迅速撒开手,脸上的笑意漾去,她猜到了多半是因为看到她穿的有些性感心里不乐意呢。 他不乐意,她也不开心,程佳艺的话又回荡在她耳边,为什么要为了取悦别人,照别人的风格喜好来,她有她的自由和空间,不想被压制的死死的。 感情如果要拿穿衣风格来限制和衡量那赶紧散了吧,多半走不下去,除非你们各方面品味极度契合。 世界上还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呢,又怎么会有完全喜好一致的人,谁还不是在不断磨合适应中一路走下去的。 包厢气氛有些沉闷,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张菘阳是个会活场子的,正想着要怎么化解沉默,包厢门再度推开,孟清翎从外走了进来,一脸清然温煦的笑。 郁瑶一下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什么倒霉锤子,五分钟内能遇上两次。 而且,眼前这个唇角微勾,笑容洋溢,眼里有星星闪烁的人怎么和刚才冷冰冰的那副样子不一样? 难道,他有两幅面孔? 第7章 那你刚才偷看我? 郁瑶怀疑自己得罪他了,可仔细想想和他并没什么交集。 他全程都很温和,和另外几个人有说有笑,十分健谈,和刚才在主干道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心里那点点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可能也是无聊,席应南也给她台阶下了,她就顺着下了,但他非要拿一个和她衣服明显不搭的毯子盖在她腿上,郁瑶也不太想当这么多人掉他面子,虽不乐意,但还是伸手接过,没说什么。 席间,郁瑶观察到一个奇怪的点。 孟清翎不能吃辣,但他还努力装出一副很能吃的样子。 她不想吃辣,所以就盯上了桌上唯一几道不辣的餐食,玉米粑、香菠咕咾肉和凉粉,但她意外发现,孟清翎最爱吃的也是这三样,好几次她两的筷子都撞到一块去。 这个人是越来越奇怪了,不爱吃还要装,而且,她刚才突然想起来不止是在校门口见过,他是公交车上那个男生,无论是那时候的害羞腼腆还是今天上午的冷若冰霜,都和现在这样一副阳光热情的形象截然相反。 男生凑一起也是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只不过和女生不一样而已。 他们在聊什么赛车改装,特别起劲儿,还约着周末一起去赛车。 郁瑶对车不感兴趣,也听不懂,无聊到不行,偶尔侧头和陆野的女朋友说两句话。 想着去外面买瓶冰可乐,也没吃饱,顺便再去对面蛋糕店偷买个蛋糕填填肚子,可席应南太了解她,她说要走的那瞬间就识破她了。 “你生理期快到了,不许喝冰可乐。” “就想喝。”郁瑶拽着他的胳膊撒娇。 “不行。”席应南坚决摇头。 郁瑶立马就耸拉下一张小脸,她是那种典型的非常非常非常作死的性格,生理期疼得满床打滚的是她,前几天作死喝冰水吃雪糕去水上乐园肆无忌惮玩的还是她,只享受当下短暂片刻的快乐。 整个人就没心没肺,半点不长记性,也听不进人一点话。 即使她生气,席应南也没有妥协,给她倒了杯热水,郁瑶直接推开,头转向一边。 孟清翎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这么跌进了她眼底,他迅速低头,假装无事发生地喝了口水,又和身边人聊了起来,只是好几次还是被郁瑶犀利地又捕捉到他若有似无飘过来的眼神。 很短暂,就瞟一眼就迅速移开。 不过她还是发现了。 郁瑶决定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偷看她,于是身子正转到他的方向,托腮对着一个点假装走神发呆。 察觉到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她身上,似乎还停留了许久,郁瑶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孟清翎下意识也跟着抬头望去,发现什么都没有才觉上当,低头时发现郁瑶正眯着眼看他。 一副探究打量的目光。 当你不确定一个人是否在看你的时候,你可以抬头看向天空或者天花板,如果他真的是在看你,他会被你的动作迷惑,认为头顶有东西掉下来或者是下雨,也会立马抬头看向上空。 大抵是被郁瑶灼热的视线盯着微有些不自在,孟清翎不自然地找了借口去卫生间。 可能偏偏就是要制造他们见面的机会,席应南给她夹菜时被锅边缘烫了一下,一不小心失手打翻了她面前的酱碟子,溅了一身,郁瑶没办法只能赶紧去卫生间收拾一下。 二楼的洗手间坏了,被迫只能去三楼,收拾完出来准备回去时,倏地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视线。 阳光穿透云层,天空澄澈透明,一贫如洗,这样的大晴天,也没有下过雨,空中居然出现了一道偌大的彩虹,站在这个角度从窗外看过去,格外眩目漂亮。 她正准备过去拍张照给妈妈发过去,一个人影先她一步举着相机走了过去。 郁瑶甚至都没看清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举着手机,屏幕里是那道绚烂的彩虹,丝毫没注意到郁瑶一点点靠近的步伐。 郁瑶盯着他的屏幕看了有一会,他应该调了参数,滤镜不确定有没有加,整个画面有种失真的美感,像是日本动漫里的唯美场景。 “嘿,同学,摄影协会了解一下。”郁瑶幽灵一般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孟清翎被惊了一身冷汗。 “不感兴趣。”他又重复。 “你骗人。”郁瑶拆穿他:“你明明就很喜欢摄影。” “嗯,是喜欢。”郁瑶刚心想说小样,承认了吧时,他欠揍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又怎么样?” “加了又不吃亏。”郁瑶说。 “你在,就吃亏。”孟清翎不知道嘴贱什么。 她在就吃亏?合着她的存在是个错误呗,她阻挡了这么一个优秀的摄影人才在协会发光发热了呗? “讨厌我是吧?那你刚偷看我!”郁瑶又转了话题,环着胸,想让他出糗。 “屋顶漏水。”他面无表情。 郁瑶被噎得彻底没话说了,恼羞成怒要走时才说:“首先,不管什么原因,你不用故意躲着我,和你不熟,你的讨厌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其次,我们协会的队服是白色的,其他都是黑色,我记起你了,公交车上和校门口还是今天上午你都穿的是黑色,失去了一件让你的衣柜颜色充实起来的机会,这是你的损失!”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到半路还回头又倔强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要撒谎,不要口是心非,就像你明明不能吃辣却假装喜欢,会很痛苦!” 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背影,孟清翎心里最深处忽然被撞动了一下。 她居然看出来了,他不喜欢吃辣。 她有注意到。 原来真的有人会注意他... 他本来不想把她卷进来,但刚才过后,他好像本能的没办法把她割舍开了。 那份被他压在心底的悸动立刻又在他寸草不生的世界里野蛮生长起来。 而她的身份又不断地把这份悸动感扩到最大。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想要掠夺,想要她站在他身边,她的唇只能他吻,她的手只能他来牵,只要想到这些画面那个男人可能已经对她做过,他没由来嫉妒的想发疯。 人人都想要美好,他就不配拥有这份美好吗? 喉头艰涩的感觉渐渐褪去,拳头在身侧舒展开,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是张菘阳给他发来的消息。 【兄弟,你赶紧进来吧,老席和女朋友吵架了,他女朋友摔门走了,老席在包厢发火呢。】 她走了? 他只捕捉到这个重要信息。 孟清翎立马收起手机下到一楼,路过前台时看到冰柜里摆放的一排排冰可乐,他鬼使神差停下脚步,买了两罐。 出了门口,哪里还有半点人影,他眼神落寞下来,握紧手里的可乐,打算往回走。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沙哑沙哑的,听着像是哭过,回头一看,她果然眼睛红红的。 “出来替他劝我的?我不会原谅他的,除非他亲自和我道歉,他席应南有他天子骄子的高傲和自尊,我也有。” 五分钟前,席应南彻底触到了她心底的防线。 说她穿着也就算了,看着陆野女朋友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还一个劲儿说不喜欢她短发的样子,她长发好看,让她也把头发留长。 可她明明和他说过很多次她发质不太好,想剪短一些重新养养头发,而且,她不喜欢太长的头发,不适合她的脸型不说,洗起来收拾起来都麻烦。 因为他不喜欢,她好多心痒想穿的衣服只敢私底下偷偷穿,其余时候都压箱底;因为他不喜欢,他和很多关系还不错的男性朋友都生疏不少;现在又因为他不喜欢,他就要听他的要求把头发再重新留长? 或许是受了程佳艺的影响,她自己本身也有股倔劲儿,她今天还偏就不想听他的。 不止今天,从此以后都是,不想再做无谓的改变迎合他的喜好,也不想再受他控制。 郁瑶说着说着就掉了两滴眼泪,怪不得有些人宁愿拒绝表白当朋友陷入尴尬境地也不想再进一步把关系升级为更亲密的恋人,一旦身份变了,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心态。 最差的结果比尴尬不知重了多少倍,朋友都可能做不成,有些还会反目,连陌生人都不如。 郁瑶突然也有些害怕她们有一天也会变成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关系。 之前和共同的男性朋友一起玩时,还能肆无忌惮的勾肩搭背开玩笑,自从确定恋爱关系后,席应南就不允许她继续和那些关系不错的哥们玩了,因为他会吃醋。 她身边的男性朋友在短短几个月内迅速清零。 心里憋着没说,但她属实不乐意。 席应南是高三毕业那天和她告白的,可能俩人都还没有很好的适应恋人之间的相处状态,没有从朋友的身份转化过来,郁瑶甚至都没有一种她在谈恋爱的感觉。 压抑和限制倒是比之前翻了不知道有多少倍,她其实真的超级无敌讨厌被人约束的感觉。 孟清翎看着她哭花的眼线,像只娇憨可爱的大熊猫,忍着笑伸手把可乐递到她面前:“我不是来替他劝你的,我是来给你送可乐的。” “你买的他买的?” “我买的。” 郁瑶多少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合适,但犹豫两秒还是伸手接过,声音有些委屈嘟囔着:“那我不客气了,我从一进门就想上了,临走都没能喝上一口。” 她用力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大口,没一会就见了底,满足地吧唧了下嘴,小声说了声:“爽。” 孟清翎看着她笑了一声,把另一瓶也给她递过去:“还有一罐。” 郁瑶没那么贪心,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他,又说让他出示个付款码,她给他转账。 孟清翎直接把自己的二维码名片亮了出来:“我加入摄影协会,但各社团招新今天就结束了,我把会费转给你,你帮我交一下,我一会要去直接去家教那边。” 嗯,郁瑶心情有被治愈一点,他答应加入了? 他似乎没刚才那会看着那么不顺眼了呢... 反正以后也是一个社团的成员,免不了经常接触,想到这,郁瑶也就没再拒绝他加好友的请求。 “你叫什么名字,我改个备注。”郁瑶问他。 “孟清翎,孟子的孟,清风脚下唱碧波,翎扇慢摇泛长河的清翎。” “你呢?”他问。 郁瑶心情好了,说话调调都欢脱了起来,俏皮一笑:“郁瑶,有耳郁,王者荣耀里边那个瑶。” 第8章 他最讨厌吃辣 郁瑶和席应南冷战了,谁都不肯先迈出那一步,两个硬性子又倔的人凑一块,低头服软似乎就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怪不得说恋人要找互补的,互补才会有想要不断靠近了解的吸引和偶尔冒出的意外惊喜,两个相似的人太容易矛盾冲突,一旦腻了,分手的理由很好找——性格不合。 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但郁瑶想,她应该也是比较适合互补型的。 她之前是从来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就觉得当下喜欢那就在一起呗,不要顾忌那么多,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可以有遗憾,那是人生的一部分,做出的每个决定不要后悔就行。 她刚和程佳艺说了这件事,程佳艺倒是没对她们的感情做什么评判,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她们在性格上确实不合适。 当然,也没忘数落她,说她作死。 她的原话是:“郁瑶,我发现你需要的不是一个足够体贴你能提前预料到所有然后处处限制你的人,而是那种要多想一步明知道你做一些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已经把相应的处理方法都准备妥帖的人。他要容忍纵着你的作死行为,而不是管制压着你。做到这个的前提是,那个人脾气足够好、足够了解你、足够爱你。” 不得不说,程佳艺这席话一针见血。 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不知道姨妈前喝冰水会痛经吗,她当然知道,但当下那种世俗的欲望如果得不到满足,她整天都会因为那件事而不开心,干什么都没有效率。 反正每次都痛经,多喝一口少喝一口又不会改变什么,好歹下肚的那一刻她是快乐的。 非要想那么多干嘛呢... *** 余向晚约了郁瑶去学校餐厅吃饭,两个好朋友久违地谈了会心。 这段时间太忙,又是军训又是面试社团还有班级各种竞选和大大小小的会议,国庆她回家了,也没能聚成,这会有了时间赶紧就出来约顿饭。 余向晚是文学院的,还被封为了新晋院花,高中时和她还有席应南是一个班的,郁瑶和她认识了三年,关系不错。 “瑶瑶,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当了学委。”余向晚和她分享好消息。 郁瑶摸了摸她的头,简直比当选的她本人还要高兴,语气骄傲极了:“一点都不意外,我们向晚从小到大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当个学委怎么了?” “别贫。”余向晚温温柔柔点了点她的鼻尖,边从背上扯下书包翻边和她说:“就咱们那个高中同学吴媛记得不?我前一阵子看到了她的朋友圈,说特别羡慕手腕上戴了红绳的人,因为她们是被人惦记着的,然后我国庆和我妈去普邺寺时顺便求了个姻缘红绳,保佑你爱情学业双丰收。” “这么巧,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诶。”郁瑶很欣喜地也从包里拿出个方形的礼物盒子。 余向晚先给她把红绳系在手上,才在郁瑶的催促下打开礼物盒子,里面是一只贴满细碎钻石的挂饰小熊。 郁瑶拿着给她挂到了书包拉链上,颜色很相配:“一千多颗钻,我熬夜贴了好几个晚上呢,我记得你前几天和我说背了很久的小熊挂饰丢了,我就连熬了几天夜给你赶了一个。” 余向晚看着手里的挂饰,鼻尖有些发酸:“瑶瑶。” “不要煽情,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互相惦记就好啦。”郁瑶最受不了煽情大场面,每次都稍显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吗。 她敛起情绪,忽地瞥见身后的人,转了话题:“对了,瑶瑶,你和席应南是不是...吵架了?” 郁瑶“嗯”了声:“冷战好几天了。” “怪不得。” “什么?” 余向晚示意让她看右后方隔了两个座位的位置,席应南他们一个宿舍都在那一桌。 她是正对着的,把那边的情况尽收眼底,郁瑶是背对着的,只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转了回来,一点没有要过去的打算。 其他人碗里的饭多少都下了一小截,只有席应南的一口未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瘦了,脸部的棱角轮廓感更分明了。 郁瑶强忍下想主动和好的冲动。不是一次两次了,他需要长记性。 席应南维持那个姿势视线直挺挺一直落在郁瑶身上,明明思念的要死,但心里那份高傲的自尊心又让他低不下头。 “老席。”陆野给他建议:“要不,去给人女孩服个软吧,女孩子吗,都是那么矫情,多理解一下,萌念也是这样,她们有时候并不是非要那句道歉,就是想听你的态度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是吧,老孟。”说着,他用胳膊戳了戳孟清翎,给他使眼色,让他附和一声。 孟清翎顿了两秒,敷衍地点头“嗯”了一声。 陆野这么说也就算了,就连孟清翎也这么说,席应南思考了几秒,才说服自己去个郁瑶低个头,只是,他才站起身,郁瑶那桌就开始收拾餐盘,走到一半时,郁瑶端着餐盘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和他擦肩而过。 快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席应南强逼着自己咽了下去,气息都粗重了不少。 气得。 擦身而过时,余向晚停下脚步和他打了个招呼,席应南在气头上,哪有心思搭理她,余向晚笑意僵在嘴角。 孟清翎一直在观察着这边的情况,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看着余向晚一寸一寸走远的背影,他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真有意思。 陆野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的眼神:“看上了?” 孟清翎笑了笑,意味深长:“没看上,看戏。” “兄弟,损了啊。”他以为孟清翎是在看席应南和郁瑶的戏。 “我先回宿舍了。”席应南冷着脸留下一句话,转身从另一个门离去。 他们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收拾离开,前后不过几分钟。 *** 余向晚追上郁瑶,语气里夹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瑶瑶,你别这样让男生在外面下不来面子,很伤感情的。” 见自己的好朋友都这样说她,郁瑶一时有些委屈:“上次在包厢,我很给他面子的,可后来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发型不好看什么的,我也很下不来台,哪个女生希望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还被人否定?面子是相互给的,我也让他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他就知道我当时的感受了。”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余向晚想说什么又忍着没说,她没有立场。 郁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主动挑开话题:“晚晚,我先回宿舍了,一会七点半社团那边要开第一次成员大会,我要作为新成员代表发言,我回去完善一下发言稿。” 余向晚说好,两人在宿舍楼的分岔口分开,管理学院和文学院宿舍楼不在一片区域,出了餐厅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路过博远楼,余向晚捏紧手心的肩带,纠结了几分钟,还是给席应南打了个电话。 屏幕一直在跳跃闪烁不停,显示的却不是他内心期待的那个名字,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任由着铃声一遍又一遍的轮,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也没接。 孟清翎和陆野刚好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余光扫到了屏幕上的名字,孟清翎抿唇回到自己的位置,没说什么。 张菘阳猛地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语气不善,睡眼惺忪:“谁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啊。” 他昨晚熬夜蹦迪,正在补觉,没被他们推门的声音吵醒,倒是这一遍又一遍的铃声从周公那把他拽了回来。 “我的,不好意思。”席应南不耐烦的接起电话,走向阳台。 “一直打,有事?”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了余向晚的手机号,好像是郁瑶存的,说三个人一起来了外地上大学有什么事要互相照顾。 余向晚声音很小,打着颤:“我是余向晚,电话是从瑶瑶那要来的,开学那天瑶瑶让你帮我搬行李,你还记得吗?” 席应南声音有几分不耐烦:“有事说事。” 余向晚心凉了半截:“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我落下一个手链?那是我妈妈送我的成人礼,对我挺重要的,我找不到了,你可以帮我找找吗?” “我看看。”席应南回桌上看了一圈,还真在抽屉里发现了这个不属于他的物件,对电话那头说:“找到了,怎么给你?” “方便的话,我一会七点过去找你拿可以吗?我现在还在外面。” 席应南抬手看了眼表,沉着声开口:“提前半个小时行不行?我一会要出门一趟。” 余向晚说可以,席应南就立马挂断了电话,打开手机订了一份城南聚元堂的茴香肉馅儿的饺子,郁瑶爱吃那家的饺子,他也想通了,他一个大男人和她计较什么。 再说,他那天在包厢也确实做的不妥,她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挂了电话,余向晚看了眼时间就立马拼命的向校门口一家新疆炒米粉狂奔,没记错的话,席应南喜欢吃辣,她一会把这个作为答谢他的礼物,开学帮她搬行李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请他吃一顿饭。 半个小时后,席应南手里拿着一份炒米粉回来,宿舍只有孟清翎在,陆野和张菘阳都有事出去了。 席应南急着走,也没心思吃,就把炒米粉给孟清翎递了过去:“清翎,我去西华街那边一趟,炒米粉是一个朋友给的,我实在没心思吃,你正好也爱吃辣,肚子还有空余的话,可以帮我解决了它。” “行。”孟清翎看着他的动作,问了句:“你去西华街干吗?” “郁瑶爱吃那边的一家饺子,我买了给她送过去当夜宵吃,不然还和我生气。” 孟清翎“哦”了一声,继续翻看手里的书:“行,你放那吧,我正好没吃饱。” “谢了啊,兄弟,那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 门关上的那瞬间,孟清翎动作轻慢放下手里的书,桌上的炒米粉实在有些碍眼,他嘲讽地看了几眼,而后颠着塑料环走到垃圾桶边。 悬在上空,松手,啪地一声,是饭盒重重落地的声音。 他最讨厌吃辣。 塑料袋系了个结,他拿着塑料袋从洗漱间的垃圾投放口扔了下去,拧开水龙头,冲洗了好几遍手。 旁边有两个男生在聊天,其中一个说:“听说学校对面美食街有一家网红甜品店,巨无敌火爆,每次排队至少要半个多一个小时,女生挤破了头想打卡的地方,我一会准备排队去给我对象买一个。” “上心。”另一个男生手动给他点了个赞。 “那可不。”那个男生语气傲娇:“不给自己女朋友买,那别的男生就会给你女朋友买,这点小钱都舍不得给女朋友花,那还谈什么恋爱。” “兄弟通透啊!” 孟清翎把他们的话都听在耳里,女生都会喜欢吃吗? 现在才六点四十不到,离七点半开会还有五十分钟,他想了一下,还是把东西提前收拾好,拿着钥匙背包锁门离开了宿舍。 第9章 拉链没拉,我帮你拉上。…… 程佳艺是被郁瑶强拉进来充人数的,虽然不感兴趣,但摄影协会由于设备有限,活儿也不多,混学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郁瑶坐到了第二排,也算是很靠前的位置了,只有她和程佳艺两个人,其他人都不愿意往前坐,一会避免不了拍照,照片是会被放到公众号的。 单反拍照,审核也只审内容和排版还有图片清晰度与合适与否,谁会好心地给你p一下再发,所以坐到前排然后表情管理还不好,很有可能会社死。 第一排是部长和会长,都是长她们一级的学长学姐。 学长学姐还在忙着核对流程,卢悦也忙得不可开交,她走到第一排拿起桌上的签到表看了一眼,问办公室的部长:“人都到齐没?” “还有一个。”办公室部长说。 卢悦看着签到那唯一一处空白,手指顺着划到前面名字那栏,咦,这不是那翻版小帅哥吗。 她抬头找郁瑶,郁瑶正好看到她,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卢悦姐。” “诶,正找你呢。”卢悦又看了一遍名字,一点不避讳问她:“就我让你拉进来那个小帅哥,你能联系到他不?只差他一个人没来了。” “可能有事耽误了吧。”郁瑶说:“我现在联系一下他吧。” 卢悦:“行,记得让他赶紧过来啊,要迟到了。” 郁瑶比了个OK的手势:“收到。” 说完,低头从搜索框输入孟,孟清翎的名字从联系人里跳了出来,程佳艺在一旁宛若一个色.女:“小帅哥有多帅,有你家席应南帅吗?照片有无,给我看一眼。” 郁瑶斟酌半天,给孟清翎发了句:【你现在在哪?再不来快要迟到了~】 程佳艺光明正大窥着她的手机屏幕,连着啧了几声:“呦,波浪线都用上了,不符合你平时的说话风格啊,瑶瑶,你不对劲。” 郁瑶推了她肩膀一下,小脸严肃认真:“佳艺别闹,这样对人家不好,那我总不能上来就问,‘在?迟到?懂?’,这多不礼貌,你说是吧。” 程佳艺也不恼:“我开玩笑的啦。”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哪一点?” “有多帅?” 郁瑶:“...一会来了你自己看。” 微信进了条消息,孟清翎回她了,说:【有事耽搁,马上就到了。】 郁瑶回了句:【好的。】 程佳艺开始眺望门口,戳手手期待:“马上就能看到小帅哥了。” 郁瑶靠近,提醒她:“注意形象,你是有主的人。” 程佳艺摆摆手:“不影响不影响。” 郁瑶看她万分没出息的样子,摇头调侃她一句:“小花痴。” 成员大会七点半开,不得不说,这人时间观念精准得有点离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踩着点来,时间刚好指向七点半,他的名字也正好落下最后一笔。 郁瑶就坐在第二排最边上,签完字抬头,孟清翎就看见了她,朝她笑了一声,环视了四周,见没有空位,眉峰微微蹙起,见状,郁瑶主动和他讲:“你来迟了,已经没位置了,就剩这一排了,要不你进里面去坐吧。” 程佳艺整个人已经傻掉了,这他妈是席应南摄影协会分南吧? 不说一模一样,起码七分像,是那种在远处拍一张照片百分之九十的人会混淆的相似程度。 郁瑶是怎么认识这个分南的?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一个没把门就说了出来,本来想说“哈喽小帅哥”,一不小心就说成了“哈喽小分南”,而且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口误。 郁瑶撞了她的肩膀,她吃疼皱眉:“瑶瑶,你干嘛?” 郁瑶大抵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凑近,压低声音说了句:“你不能因为长得像就叫人家分南吧?” “什么?”这一声比刚才还大,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丝可以言喻的激动:“我居然叫他分南?” 郁瑶扶额低头,已经不想理她了。 孟清翎面上无异,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可以进去吗?”他强压下情绪问。 程佳艺和郁瑶同时说可以,起身给他让开位置,孟清翎并未往里走,而是看向她,询问:“我可以坐在外面吗?” 所以,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们可以进去吗.... 郁瑶愣了一下:“也可以。” 说完她推着程佳艺一起往里挪了个位置,孟清翎心满意足坐在了外面,挨上了郁瑶。 他身上若有似无有种清冷的木质香,很独特好闻,不断往郁瑶鼻间窜,坐下后,他从包里小心掏出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郁瑶认识这个盒子。 她不会告诉他,她昨天非常倒霉的排队没排上,到她前一个正好卖完,她郁闷了一晚上,想也想不通。 蛋糕的香气已经成功取代他身上的气息,郁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吞口水,偷悄悄用余光瞥着看。 忽然,蛋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到她面前。 郁瑶看着他:?? 他眼睛很亮,含笑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嗓音清冽磁性:“我在蛋糕店打工,工作到最后一刻没吃晚餐就赶着来开会了,老板看我辛苦就给我拿了两个蛋糕,我在路上已经吃了一个,这个给你。” 程佳艺已经在一旁看戏,发出“yi”的声音,一脸戏谑,一点没有要帮她解围的意思。 虽然很馋,但郁瑶肯定不能接受,以她们现在的熟悉程度来说,互相分享食物的这种行为过分亲昵,似乎也越了界。 郁瑶忍痛拒绝:“谢谢,我吃过晚饭了。” 孟清翎笑意僵在嘴角,眼看着他垂下眸,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推蛋糕的那只手也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颇有几分非逼着她接受的感觉。 他细微的表情都被郁瑶收入眼帘,她知道他或许应该很尴尬,但她也不是故意折他面子的。 她真的不能收。 朋友间的友谊都要一点点建立,况且她也不觉得孟清翎是在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分享她这块蛋糕。 前几天还和仇人似的,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转了性,也有可能他原本的性格就是这样,只是她不清楚而已。 这个位置瞬间尴尬了起来,郁瑶实在坐不下去,直接挪到了程佳艺左边,还好没人坐第二排,空位够多。 这时,卢悦发话了,凑巧给她解了个围:“来,后面的同学,麻烦大家都往前坐一坐,把前面的空位填满,我们需要拍个照,前面空着一片不好看,大家配合一下。” 一瞬间,后面乌泱泱一片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最后一排的同学被迫往前面挪,郁瑶身边很快也来了同桌。 女生脸圆圆的,有些微胖,有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扎着双马尾,很可爱。 郁瑶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然总是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她抬手和女生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郁瑶,我是管理学院工商管理G1班的,你好可爱啊。” 女生迅速红了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说:“谢谢,我叫楚世芳,商务英语的,你也好漂亮啊。” 她和她身边的小伙伴是一起来的,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和她的小伙伴交流去了。 郁瑶再度闲了下来,也不敢向旁边看,程佳艺挡着手悄悄凑到她耳边,老不正经:“人家小哥哥老难过了。” 郁瑶拿胳膊杵了她一下,不再理她,低头翻着手里的发言稿,闭着眼在心里默默顺了一遍。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有事干沉浸其中似乎也就没闲心想多余的,终于,主持人小姐姐的声音响起:“下面有请新成员代表郁瑶上台发言。” 郁瑶呼了口气,默念了三遍“我不紧张”,拿着准备好的演讲稿夹起身,左边有五个人,右边有程佳艺和孟清翎两个,为了省事,郁瑶还是选择从右边出。 孟清翎给她让开位置,已经很小心但出去时还是发生个小插曲,为了尽量避免蹭到孟清翎,她几乎是贴在桌子出去的,于是,宽松的针织袖子口挂在了桌角上... 孟清翎正要坐回座位,当下就这么尴尬地要坐不坐看着她,郁瑶不可避免对上他温和的目光,离得太近,甚至能感受到呼吸都喷薄在她头顶,热烘烘的。 整个教室几十双眼睛盯着她看,她的脸迅速涨得通红,又热又紧张。 本来很容易简单的动作硬是笨拙地扯了十秒。 最后,孟清翎实在看不下去伸手要帮她时,寻求解脱似地突然开了,郁瑶迅速拿着演讲稿溜到讲台。 把极致尴尬的一幕抛掷脑后。 好在演讲没出差错,十分顺利,接下来的每一项流程都十分顺畅。 除了中间的一段小插曲。 她演讲完下台没几分钟,孟清翎又从包里拿出一盒暖宝宝给她推了过来。 还是她平常最爱用的牌子。 郁瑶怔怔看了一眼,果断没收,深吐了一口气,用手扇着绯热的脸庞。 当时聚餐时,他就坐在她旁边,应该是听了席应南和她的对话,说她生理期快到了不能喝冰可乐,但他后来又给了她一罐。 肯定是记起了这一点,不然不会送她这么有深意的东西。 卢悦向来是个利索洒脱的性格,手底下带出来的人也随了她的办事风格,一点不拖泥带水,不到一个小时会议就宣告结束。 会议进行到最后一项时,郁瑶就开始揣度着程佳艺轻声收拾东西,一会要赶紧走,她今天暂且不想和孟清翎说话,莫名愧疚中夹着一丝尴尬。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很奇怪,本来拒绝就是合情合理的事,但看他那受伤的眼神,搞得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坏事当了恶人。 会议结束,她和程佳艺随着第一波人群溜出教学楼,出了楼门,她悲催地想起一件事,她的演讲稿和夹子落在桌子上好像忘拿了。 还没散会就明目张胆的收拾东西不太礼貌,她就留了件东西在桌子上装样子。 夹子是新买的,她精挑细选了好久才定下,纠结了一阵,就在她决定舍弃时,孟清翎从身后叫住了她:“郁瑶。” 郁瑶暗骂了一声,正要装没听见准备拉着程佳艺跑时,孟清翎小跑着已经到她面前,站定,手里拿着的正是她落下的演讲稿夹:“你东西落了。” 程佳艺的男朋友正好来了电话,她示意她一下,到一边去接。 没了她陪着,郁瑶又心慌不少,但还是佯装淡定,笑着伸手接过:“啊,真的诶,谢谢啊,刚才走得太急。” 他嘴角轻勾,说:“没关系。” “那我走了啊。”郁瑶看了一眼程佳艺的方向,决定暂时跑路不管她了,一会微信告她一声就行。 台阶下到一半,孟清翎再度叫住了她:“郁瑶。” “干吗啊?” 他声音太大,她根本没办法完全忽略装听不见,但已然有些不耐,仰头看他。 他一步一步径直走到她面前,抬手要触碰她,郁瑶抓着肩带后退两步躲开他。 眼里满是警惕的冷意。 他手僵在半空,尴尬地笑笑,又走两步上前,一只手绕到了她身后,赶在郁瑶要骂他之前先开了口:“你书包拉链没拉,我帮你拉上。” 知道他没有其他意图,郁瑶表情松下些许,但也不打算和他靠这么近,正欲躲开,孟清翎仿佛知道她心里想法一般,抬手锢住了她的肩膀。 力度不大,但刚好够把她控制住。 缓缓把那半截拉链拉了回去,他靠近,比她高一个头,温热的气息均匀洒在她耳侧,温柔带着蛊惑:“以后不要忘了。” 郁瑶还在发怔,全然没注意到他眼底的冰冷,和不知什么时候勾起的唇角。 第10章 半张脸掩盖在浓墨夜色里…… 他满意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幕,确保郁瑶会一眼看到,才松手把她放开,纯良无害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是我太着急了,刚才你里面的东西快掉出来了。” “没事。”郁瑶局促地摇摇头,又说一遍:“我走了。” 这次也没打算等他回答,就是礼貌性的告知一声,台阶下到一半,她停了步伐,下意识叩紧肩带,心里涩然不是滋味。 尽管知道那是她的好朋友,她不该有这种心理。 席应南肩上落了片枯叶,余向晚正踮脚给他取,虽然他察觉到过分的亲密,皱着眉和她划开了距离,但短暂的那一幕还是狠狠地灼伤了她的眼。 虽大多数时候不说,女生私底下其实是很喜欢暗戳戳做一些比较的。 无关乎恶意,也不是非要比出个长短,只是会不自觉的对比。 郁瑶愿意承认比她优秀的人不多,余向晚算一个,她属实是那种优秀到了骨子里的女孩,整个人完美到挑不出缺点。 成绩好、有涵养、漂亮。 似乎所有美好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席应南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家世好长相好性格好,是百分之九十的女生在青春期会选择的暗恋对象。 他太耀眼了,光芒掩盖不住,各种明恋暗恋他的女生趋之若鹜。 尤其是几人还都处于朋友阶段时,什么玩笑都能开,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时候有人问他的理想型,他果断选择了喝酒自罚,后来在一群人不断逼问的情况下,他才说是余向晚,不过又说自己不会喜欢她。 他那会心里已经有了郁瑶,但郁瑶还单纯把他当兄弟,他如果直说理想型是她,他们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这段故事了,她那会正真情实感暗恋着一个学霸男神,心里不可能给他留位置。 单论外表的话,他最初时的理想型确实是看起来乖一点的。 也不算撒谎,不看现在,郁瑶小时候乖到你无法想象,软糯糯一个粉红小团子,每天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好吃的也会分他一半,他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了哪怕只是一句不太好听的话,她明明小小一只还会跑去给他出头,然后打不过又被欺负到哭啼啼回来找他,还得他反过来替她去讨公道。 只不过青春期叛逆了,她开始打耳洞,头发也挑染成了不一样的颜色,化妆,喝酒,蹦迪,什么不该学的都学会了,除了坚守的那道底线,郁瑶的青春期可谓一点遗憾都没落下。 她总是这样,随性、恣意,想什么就立马去做什么。 席应南喜欢温柔娴静的女生,会留长发穿白色棉裙,说话都呢喃软语的那种,她一直都不是他最喜欢的类型,郁瑶一直都知道,之前还不觉得,可关系确定后这些细节经不起一点推敲。 她最初的理想型其实也不是席应南这种的,他喜欢温柔内敛的男生,和他完全也是两个极端的类型。 至于为什么会在一起了呢,好像是高三毕业典礼那晚去狂嗨,她被骚扰了,席应南二话不说抡起拳头朝对方脸上砸了一拳,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毫不起眼,还是个大哥,一个电话叫来了一群小弟,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2vN,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谁会输,不跑等着找死么。 两人互看了一眼,顿觉对方眼底的含义,席应南和对方周旋着,找了个时机撞开一个口,拉起郁瑶就跑。 这件事后,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表白,恋爱,在一起得很自然。 当然,后来的矛盾争吵也很自然的随之而来。 冷风吹刮着她的面庞,发丝都散乱不少,她垂头看着脚尖,神游涣散,孟清翎在身后静静注视着她。 她站着内心挣扎思考了多久,他就在身后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陪了她多久。 程佳艺打完电话,回头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一个在前面黯然神伤,一个在后面踌躇不前,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匪夷所思。 “瑶瑶。”程佳艺这一声把两人都从思绪中唤醒。 几乎同一时间,席应南也喊了她一声。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席应南一眼看到了郁瑶,他立马撇下一边的余向晚拿着手里打包好的饺子跑着来找她,郁瑶重新撑起微笑,笑着扑进他怀里。 席应南站在中间张开双臂迎接她,似乎完全忘了俩人还在闹小矛盾这件事。 谁都没说,但很默契地把这件事翻了篇。 见有人接,程佳艺非常自觉地先走一步,她晚上吃饱了,不想再吃一顿狗粮。 余向晚敛起情绪笑着过来和郁瑶打了个招呼,郁瑶若无其事地问:“晚晚,你也在啊。” “嗯,刚在路上遇见了,就一道过来了,我要去办公室找一下辅导员,就不打扰你们了啊。”她恬静地笑着,恰到好处漾起嘴角的小梨涡。 “好,有时间咱们再约啊。”郁瑶说。 余向晚点点头,向两人道别,径直向办公楼走去。 路过时,孟清翎晦涩不明侧头看了她一眼,席应南过来和他打招呼问他为什么也在这,他说在等一个学长,要还他单反。 郁瑶没跟着一起过来,背身在后面扣手机,等席应南。 孟清翎心里一沉。 这就开始躲他了。 又聊了几句,席应南和郁瑶牵手离开,没走几步,他看着席应南脱下风衣把郁瑶裹进怀里,看着他手光明正大搂着她的腰,看见他在她脸颊上合情合理落下一个吻。 身侧的手掌渐渐收拢成拳,他的内心是一场无休止的风暴,一点涟漪都能惊起波澜。 他垂眸,在原地站了很久,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夜色中,遮住他眼底透骨的冰冷寒气。 他确实在等人,不过不是在等所谓学长。 余向晚找辅导员的借口也是临时编的,她们社团也刚开完会,在郁瑶隔壁栋的教学楼,出来刚好看到有两个女生在偷摸讨论谁,顺着视线一看,就看到了席应南。 她立马跑着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想着顺路也能聊几句。 沉浸在喜悦里也没问他是去c栋教学楼干什么,就这么一路跟着他,看到郁瑶才反应过来他是来接女朋友的,她有点无所遁形,还好她们开会的地方刚好是她们的系楼,又刚好她学委的身份可以打这个掩护。 随意去了躺卫生间,她就从里走出,孟清翎等了她许久,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站住。” 这处除了她也没别人,余向晚回头便看到了他,有一瞬失神:“是你叫我?” 孟清翎冷嗤了一声,背着包步调沉缓向她走来:“聊聊。” 第11章 分手 “聊,和你?”余向晚高傲地看着他,哪有半分人前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五官清纯无害,妆容极淡,几乎看不出什么,但在孟清翎眼里,她整个人浑身上下就透着两个字——虚伪。 以至于,在旁人眼里她清水芙蓉的脸蛋在他眼里莫名一股子妖艳的风尘气,假得要死。 “喜欢席应南?”孟清翎直接了当开口,也懒得和她兜圈子。 余向晚漂亮的眼里闪过一抹被人看穿的惊慌,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你瞎说什么?我怎么——” 孟清翎冷冷打断她的话:“我最讨厌别人撒谎,也懒得和你多说,直接点,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得到。” “我凭什么信你?” 沉默两秒,她抬头问。 “凭我是他最好的兄弟,我们认识三年,他完完全全百分之百的信任我。” 余向晚不是傻子,不会有无缘无故不求回报的帮助,他一定有他的目的,她眸光微动,浅笑了一声:“你,喜欢瑶瑶。”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孟清翎半分不给面子:“别叫她瑶瑶,你不配,我听了都替她恶心。” 余向晚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没忍住笑出了声:“说我恶心?你觊觎你好兄弟的女人,你不恶心?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起谁。” 她明显的嘲讽孟清翎怎么会听不出,也不恼,清和的笑了一声,只是说出的话不如他笑得这般温煦:“我要他们分手,随便你什么手段我都会尽可能配合你。” 余向晚不满他的说话方式:“少拿命令的口吻和我说话,我和你顶多是合作关系,不是雇佣关系。” 闻言,孟清翎笑了:“但你很清楚,只要他们不分手,你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让席应南多看你一眼,不是么。” 他背包离开,把她的心思猜得透透的,最后留了最后一句话:“我不着急,你如果还愿意等,你就等。” 余向晚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掌慢慢收拢成拳,她狠狠闭了闭眼,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情愫就这样被孟清翎以这样难堪又直白的形式轻飘飘地挖掘出来。 卑微地暗恋了三年,终于鼓足勇气在毕业后和他表述心意,她写了一封长信,准备当面递给席应南,还从郁瑶那旁敲侧击打探到了他每周末会在篮球馆打球的消息。 她小心翼翼带着这份载满她一整个高中幻想的长信进了篮球馆内,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终于等到他练累了准备休息,她一步一步小心朝他走,看到他视线定格在她脸上的那瞬间,她心跳加速,一颗心砰砰到快要跳出来,紧张地埋下了头。 “瑶瑶。”她听到了他磁性悦耳的声音。 他在不远处伸开双臂,笑得一脸纵溺,郁瑶自她身后拿着水从入口处一路跑过去,跳到了他怀里。 一颗心瞬间落空,宛如坠入冰河,黑暗、绝望、万劫不复。 回忆到这结束,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陆冽受邀来这做演讲,她姐姐是文学院的副教授,顺道正好过来看看他姐姐,出来就看到有个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他绅士地递了一张纸巾,没想到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一个小姑娘脾气还不小,连声谢谢都不说,狠狠地从他手里抽了纸巾就哭着走了。 陆冽耸耸肩,无声地笑笑,现在的小姑娘脾气都大。 *** 那天后,郁瑶就开始有意识地躲他了,社团见了面也是礼貌客套的打个招呼就走了,这还是在他看到的情况下,他如果没直接和她对上视线,她权当没他这个人存在。 余向晚在一星期后联系了他,说愿意和他达成所谓合作。 但谁也没想到之后的两个月异常的平静,平静到没有半点涟漪,也完全没有机会侵入她们的二人世界。 孟清翎一直都没有再靠近郁瑶的机会,她把距离划的死死的,态度很明确,那之后把他的联系方式也删了,断了任何有可能的联系,再后来见面干脆连招呼都不和他打了。 席应南微信删光了所有女生,只留了郁瑶一个。 那段时间,她们感情空前好,最浓烈之时还在朋友圈晒了一组情侣写真。 直到圣诞夜爆发争吵。 郁瑶发现席应南在游戏里和一个女生单排,还不止一次,她逼问他那个女生是谁,席应南就说游戏认识的,不知道她是谁,只是配合打的顺所以私下多玩了几把。 郁瑶不信,正好那个女生在线,她直接拿着手机开了一把,对话框里那个女生直接喊了他的名字,姓都省了,直接叫他应南。 多亲密,多暧昧。 郁瑶把手机扔到他脸上,冷冷质问:“你不是说网上认识的,你不知道是谁,我可不记得你有在网络实名打游戏的习惯。” 席应南当场就懵了,他发誓从来没和那个女的说过他的名字。 但他怎么解释好像都显得苍白,郁瑶也根本不会信他的说辞解释,席应南最后就差把心都剖出来□□裸给她看了,但也于事无补。 他是个急性子,人在混乱时往往头脑不清,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语气嗔怒:“郁瑶,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这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我,是不是?” “是我不给你信任吗?”郁瑶红着眼问他:“你解释了一堆也没说清楚那个女的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撒谎。” “我没有撒谎。”席应南气急,他真是有嘴说不清,直接开语音对着对面那个女生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什么脏词都蹦出来了,最后又当着她的面删除。 “我真不知道她是谁,可能是有人故意搞我,人是那天我们宿舍打游戏时,缺个人,清翎他拉进来的,我问清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行了吧?” 郁瑶有时候很别扭,在意的点也奇奇怪怪的。 重点全集中在了他那最后一句“行了吧”,好像在敷衍打发她似的。 “行了吧是几个意思,不想解释别解释了呗。” “我都TM这样了,郁瑶,你还要我怎么样。”席应南急得一脚踹上了旁边的树,树枝晃动撞出声响,皑皑的积雪全都落在地上,碾碎在脚底。 “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几天。”郁瑶怕再这样下去,她也会变得不理智。 两个情绪不稳定又不理智的人撞一块,事情根本没办法得到良好妥善的解决。 席应南没理解她的意思,以为她在耍脾气,看着她的背影,理智不清地吼了一句:“郁瑶,你想分手了是不是?” 听他这话,郁瑶停了脚步,强忍着没让眼泪狼狈地掉下来,倔强道:“分啊,分就分。” 席应南舌尖抵住上颚,点点头,和她赌气:“行,那分手。” 他转身留了她个冷漠决然地背影,郁瑶终于情绪绷不住蹲在地上抱肩哭了起来。 树后,一个身影缓缓离开。 第12章 我喜欢你 席应南回宿舍时动静很大,门是一脚踹开的,重重弹到墙上又反弹回去,嘭得一声才彻底关上。 他随意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尤为明显,宿舍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个人都停了手里的动作,大气不敢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在他气头上问东问西。 只有孟清翎还算淡定,他眸色微敛,左手手指不断有节奏感的敲打着桌面,手里娴熟转动的笔一点点慢下来。 把架在耳上的眼镜摘下,随意合上手里的书,拿出手机,解锁。 打开微信一看,余向晚果然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短信。 【她们吵架了,瑶瑶难过的时候会就近找一个没人的小角落哭,然后可能会去酒吧,你可以去她们宿舍楼附近那片小竹林找她。不过她不喜欢在狼狈时被人看去,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 大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他果断熄灭屏幕,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席应南在这时开口:“今晚去夜色通宵喝酒,我请,你们去不去?” 张菘阳最爱这种放荡迷魅的夜生活,本来他不请,他也约了别的朋友准备去的,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个玩伴的区别,答应得很爽快。 陆野见他这副德行,把他情绪不佳的理由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没有拒绝。 “清翎,你呢?”席应南看向他。 孟清翎背脊一僵:“我晚点过去吧,现在要出门一趟,有点急事。” “都十点了,现在出门?”张菘阳问出了疑问。 孟清翎含糊地“嗯”了一声:“去见一个学长。” 陆野也起了怀疑,半眯着眸,目光审视:“好几次听你说要见什么学长,也没听你说个名字,谁啊?” “哦~懂了。”陆野和张菘阳一脸八卦地互相对视一眼。 孟清翎面不改色,睨着他们,吐了个名字:“庄樾。” “庄樾?”陆野蹙眉,总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半响,疑惑着问了一句:“哪个庄樾?是城南庄家的那个庄樾吗?” 孟清翎没多想,点头“嗯”了一声。 陆野眉头蹙得更深了,突然想到什么,他又翻开手机确认了一下,心里的怀疑得到证实,眼神戏谑地说:“庄老爷子今天八十大寿,他作为长孙能走开来陪你?” 孟清翎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忘了陆家也是东城的名门盛族,各家豪门之间多多少少都有扯不开的利益纠葛或联系。 好在,他没再往别处怀疑,只不怀好意看着他,打趣:“清翎,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张菘阳也在一旁满脸八卦之色:“铁树终于开花了,拒绝了那么多人表白,我好奇是什么样的女生降服了我们419最清寡的王。” 没办法,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孟清翎只得随意扯个理由:“还在追,追到介绍你们认识。” “那你快去吧。”画风突转,张菘阳甚至开始催促他:“人生大事耽误不了。” 席应南在一边已经沉默了很久,从始至终没有参与他们话题,陆野发现情况不对劲,立马用胳膊肘杵了张菘阳一下,张菘阳立马不满道:“撞我干吗?” 在陆野的眼神示意下,他才闭上嘴。 席应南不想让别人处处迁就他,他不喜欢这种所有人都纵着他追捧他的氛围,会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是不平等不真诚的,隔了一层厚厚的壁。 这也是他喜欢孟清翎的原因,从十六岁那年认识他开始,他整个人都是坦诚的,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有什么改变。 “清翎,那我们先去,你忙完过来,行么?我今晚可能会喝多...” 余下的话他没再说,但孟清翎懂他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移开目光,没再继续对着他的视线。 他最后肯定得过去,别看席应南从小被人羡慕到了大,但真心的朋友除了他一个都没有。 接近他的人不是为名就是为利,都带着讨好和目的。 小学时他交了第一个自认为关系很铁的朋友,周末领到家里玩,他父亲带着目的来送他,其实是为了见席宇声和他谈项目。 最后项目没谈成,那个朋友再也没理过他。 从那之后他就不交朋友了。 郁瑶的出现是他生命唯一的例外,在他贫瘠黯淡的生命里照进了一束光。 后来又有了孟清翎的出现,席应南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圈子正常了起来,他也能像普通人一样拥有纯粹不含杂质的友情。 快乐多了一个人分享,难过时也有了倾诉对象。 郁瑶太美好纯粹,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愿意讲给她听,让她纤尘不染的世界里透进一丝一毫的污浊。 高中三年他们一直是以网友的身份相处,放假约着见过几次面,经常夜里很晚都在聊天。 席应南那会可能觉得隔了一根网线,心境不向现实那样受拘束,他几乎什么秘密都和他这个“网友”说过。 譬如家里看起来很和谐温馨,自认为瞒他很好,在他面前演夫妻恩爱和谐的戏码,但他初中其实就知道席宇声出轨,不仅如此,还有私生子。 陆野的女朋友管他管的严,极有可能临时查岗,张菘阳要么是喝多要么搂着美女去开房,总不能都喝成一摊烂泥,最后一定要有个人兜底。 郁瑶和他吵架了,又不可能让家里知道,他只能找他。 没再耽误时间,孟清翎出去找郁瑶,走时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 他顺着找了一圈,没在竹林找到她,最后在后湖一处假山后发现了蹲在地上抱肩抽噎的郁瑶。 心脏揪紧,他拿着外套一步一步上前,缓缓把外套给她披到肩上。 感受到背上的温度,郁瑶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到是他,她没说什么,继续又把脸埋到膝盖上,肩膀一颤一颤,哭声很久才停下来。 她开口,鼻音浓重,话里的意思很委婉:“谢谢你的外套,明天还你,你能给我留个空间让我一个人待会吗。” 尽管知道她有可能生气,孟清翎也依旧摇摇头:“我不走,就在这陪你。” 这时候的郁瑶语气还是很好:“我真的想一个人安静待会。” 孟清翎说:“已经十点半了,学校还有留学生,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你不用管我,我想陪——” “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管我?”郁瑶打断他的话,拔高声音,彻底恼了,半点不给面子,把外套脱下来重重丢在他身上:“我都说了让你走让你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到底要干吗。” “我喜欢你。” 他一句话成功堵住郁瑶余下尚未说出口的话。 当然,郁瑶也不会对他的喜欢做出任何回应:“你喜欢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喜欢你,现在,我郑重地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第13章 疯子 郁瑶找了个清吧,叫了一堆她也说不上名的酒,一杯接一杯不要命的仰头往下灌。 她很久没这么放纵过,上次宿醉还是在叛逆期的高中,那会有席应南照看着她,她可以放心大胆肆无忌惮的玩。 没想到,这次她是为了他喝酒。 她苦涩地笑了笑,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夜晚各种情绪容易滋长,越想她心里越是难受,想起他那句冷冰冰的分手,即使知道有赌气的成分在,她的心还是疼得像是有人拿针在心上扎。 她两人都是急脾气的人,之前做朋友时经常一言不合就吵架,所以在一起时彼此就约定过怎么吵怎么冷战都可以,分手两个字不要轻易说。 但他今晚说了。 郁瑶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眼眶红了一片。 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余光瞥见孟清翎又再替她挡一个欲要上前搭讪的男人。 孟清翎一直陪在她隔壁,从她第一杯酒下肚的那一刻就在,或者更早一些,从她从学校出来再到酒吧,他一路都不近不远保持距离跟着她。 她失神在路上撞了人,他替她道歉,她落魄买醉,他就替她挡着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 喝到最后她尚且只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确保自己意识是清醒的。 没有醉,但也不算清醒,介于两者间的飘飘然状态。 正如余向晚所说,她不喜欢狼狈被人看去,她向来喜欢自己消化自己承受,谁劝都没用,旁人的意见她听不进去,什么事都要自己想通才能走出那个死胡同。 结了帐,她跌跌撞撞一身酒气出了酒吧门,冷风呼啸,卷着树枝晃动,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疼,身上除了一颗麻木的心浑身都是热烘烘的。 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叫辆出租,眼热模糊地要凑近屏幕才能看清。 可人不顺心时,似乎霉运也跟着一道而来,一个没拿稳,手机从她手里滑落,正面先着地,屏幕瞬间像蜘蛛网一样四分五裂开来。 好在没怎么影响功能,她从地上捡起,软件才打开,手机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 好不容易筑起来的一点心墙再次崩塌,难过时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击垮意志,成为崩溃的理由。 郁瑶狠狠点了几下屏幕,见怎么都没反应直接把手机摔到地上,双手无力地覆上湿润的眼睛,泪水打湿手心,顺着脸颊滑落在地。 哭声压抑沉闷,脚下的积雪被打出一个又一个凹陷的小孔。 天空又飘起了雪,不一会儿就盖了一层新雪,落在头发上、落在肩上、落在脚下的积雪上。 “别哭了。” 良久,孟清翎说。 “关你什么事,少管我,我最讨厌别人管我。”她又恢复了那副咄咄逼人的冷硬,强装理智镇定的样子的让人心疼。 “我管你。”幽邃的眸看着她。 “你以什么身份管我?”郁瑶脸蛋红扑扑的,染了一层红晕,醉而不自知。 她眼睛哭到红肿,因为醉意有几分迷离,殷红的唇一翕一合张动,诱人向深渊里走。 孟清翎看着她的眼睛,用力滚了滚喉结。 “管我。”郁瑶嗤一声,又低声不耐烦重复一遍:“管我头上来了。” 她冷冷推开他:“离我远点。” *** 余向晚从孟清翎那得了席应南在夜色喝酒的消息,正打车往过赶。 把车窗拉下一些,她侧头看着窗外不断划过的夜景,任由冷风往里灌。 美梦成真的欣喜并没有如期到来。 计划之中,她今晚会完完全全得到席应南,暗恋没有无疾而终,很快她会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全部,她应该高兴才对,但她心底反而有一种落空感。 很空、很压抑、很难受。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司机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关切地问:“小姑娘,你没事儿吧?” “没事。”余向晚摇摇头,朝他微微一笑:“谢谢您。” 这个年纪的女孩容易为情所困,司机看余向晚和他女儿一样的年纪,又是大晚上,实在有些担心她的情况。 正欲说些什么时候,余向晚忽然叫他停车,他立马把车靠边停下。 她直接结了帐,快速推开门下车,走近几步才确认不远处纠缠的那两个熟悉的人。 郁瑶在的清吧在学校附近,是从学校到夜色的必经之路。 犹豫几秒,她举起了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不远处拥吻的两个身影,聚焦、定格、按下拍摄键。 她不会把照片发给别人,但她需要一个筹码来制约孟清翎,她还不完全信任他。 脑子是一团麻乱,直到温热的唇缠着欲.望覆上来的那一刻,耳边灼热的呼吸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忽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猛地反应过来,伸手推搡他。 可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力度对男人来说不痛不痒,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 他的吻深重起来,她被禁锢在他怀里快要呼吸不畅,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感受到淡淡的血腥味,孟清翎才吃痛放开她,她立马给了他一个耳光。 “疯子。”郁瑶这么喊他。 他笑了,嘴角一抹艳红,宛若一朵绽放的罂粟,危险而致命,没有否认:“我就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疯了。” “不可以是我吗。”他喃喃自嘲,眼底划过一抹忧伤。 他的话被掩盖在呼啸的北风里,不会有任何回应,也得不到任何回音。 郁瑶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清醒,她用力拿袖子来回擦拭被他蹂.躏过的唇,心里慌乱不止,脑子是一片空白,低头没再敢盯着他火热的视线。 她抓紧包,狼狈撞开他的肩膀,随手在路边招了一辆车逃离般离开这个地方。 这次孟清翎没再拦着她,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看着车灯渐渐消失在拐角,虚成一个小点。 触目可及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眼睫上落了一片雪,模糊了他的视线。 微信声拉回他的思绪,他意料之中收到了那张照片。 余向晚:【不谢。】 手上似乎还残留了余温,隔着屏幕触摸那张脸,他的目光一寸寸柔和下来,缓缓把屏幕一点点贴近胸口,仿佛以这样方式就能更靠近她一点。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的。” 第14章 盛海酒店,8209. 孟清翎到了夜色,找到1006包厢。 一打开门,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桌上洋酒白酒掺着已经空了好几瓶,地上还有未开封的两箱啤酒。 席应南已经醉得倒在沙发上,面色酡红,他喝醉酒没什么特殊的表现,闭着眼很安静。 陆野也还在,一样倒在一边不省人事。 张菘阳也没走,他醉酒是折腾型的,鬼哭狼嚎拿着麦没心眼的在台上激情演唱《分手快乐》,都唱到破音了,还扯着嗓子一个劲儿吼,也不怕大脑缺氧。 看他进来难得还认识他,踉踉跄跄过来非要扯着他一起唱。 孟清翎实在闻不惯酒味,硬憋着气才大费周折把他安抚了下来。 他站定,看着面前混乱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好在陆野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孟清翎拿起来一看,松下口气,他女朋友打来的查岗的。 也管不了那么多,孟清翎直接就把他卖了,给了个地址。 等辛萌念来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不过碍着他们在场也没发作,孟清翎替他解释:“应南心情不好,我们几个来陪他,不小心喝多了。” 他连他失恋都不愿意在他心里承认。 陆野是瞒着她来喝酒的,还喝成这副德行,辛萌念本来是很生气,听了他这话,脸色有所缓和,点头说了句“知道了”,就搀扶着陆野离开了。 她刚离开几分钟,余向晚推门而入。 和孟清翎对视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她就心照不宣地走到席应南身边去搀扶他。 席应南完全失了意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余向晚有些吃力地微躬下腰,男人的唇贴在她的耳畔,近的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声。 这是她们靠得最近的一次。 在快要出包厢门时,孟清翎一贯冷冽没有温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她背脊一僵,头也没回,只回了他句:“不会忘。” 席应南虽然意识模糊,但隐约能感受到有个瘦弱的小身板在拖着他走,身上是和郁瑶一样淡淡的山茶花香味。 睁开眼,怔着看了她好几秒,发现耳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席应南忽然蹙着眉头一把把她推开,因为醉酒而眼神飘忽不定,但他说出的话异常笃定:“你不是瑶瑶,瑶、瑶瑶今天戴了耳环。” 余向晚毫无防备被他推倒在地,还好积雪够厚,她也只是沾了一身雪没磕碰着,不过席应南倒是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了雪地里。 她心下一惊,顾不上自己,立马去把他拽起:“席应南,你起来,这样会着凉的。” “我只要瑶瑶。”他本能地抗拒她的触碰。 “我是。”眼泪无声落下,余向晚清晰地听到过分伪装而不像自己的声音:“我是瑶瑶,你的郁瑶。” 席应南安静了一瞬,而后勾着脖子抱紧了她,脑袋埋在她脖颈,脆弱的像个孩子,湿润的眼睫划过她的脖颈,嗅着她身上安心的气息,喃喃低语:“对不起,瑶瑶,我今天说了气话。” 他一个劲儿给“她”道歉,眼泪很快浸湿了她整只肩。 余向晚庆幸他是不清醒的,因为他不会感受到她僵直的身体;又有些悲哀,只有用这样卑劣的不正当手段,她才能拥有靠近他的机会。 *** 宿舍太晚回不去,郁瑶找了家不大但是足够干净也不算偏僻的小旅馆,凑活过一晚上。 她出门急,没带身份证,常规酒店去不了。 躺在柔软的床上,郁瑶辗转反侧睡不着,短短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远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 头闷的有些难受。 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猛地瞅到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怕打扰到妈妈,正着急忙慌准备挂时,电话被接通。 郁年华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喂,瑶瑶,怎么了给妈妈打电话?” 她声音很低,还有点懵,显然是被她从清梦里拽出来的。 不管走多远,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听到妈妈的声音,内心那处就会柔软下来,倾诉的欲望也变得格外强烈,家人永远是最后的避风港。 她需要这样的倾诉,但又不想郁年华担心,所以开着免提没有说一句话。 郁年华默默陪着她,过了会,才喊了她一声:“瑶瑶。” 郁瑶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怕一开口声音就哑哑的。 但母女连心,她一点的小异常都瞒不过郁年华:“明天订票回来吧,妈妈给你做油焖大虾。” 因为她这句话,郁瑶情绪彻底绷不住了,像个小孩一般带着哭腔撒娇:“妈妈,我想你了。” “想妈妈了就回家来看看,辅导员那边请个假,有什么情况就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给你作证。” “那我明天就回去,我就说我病入膏肓了,要回去看病。”郁瑶已经打开了订票软件,搜索最近的航班。 郁年华失笑:“快呸呸呸,看你这孩子不着调的嘴里说得些什么,还有人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 “我们辅导员请假很难,除非亲人生病去世或者结婚才可以,不是至亲之人还不建议请呢,不说我生病,难道说你生病啊?我可舍不得。”郁瑶和她嘟囔小嘴着抱怨。 “不过——”她话音一顿,又补充后半句:“你结婚可以啊。” 郁瑶从小没见过自己的父亲,郁年华一个人把她拉扯大,怕她受委屈,也怕以后组建了新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重心有所偏移,就一直没有婚嫁。 “妈,我已经成年了,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我真的没有关系的。” 为郁瑶考虑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也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郁年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像往常一样扯开话题。 惯用的手段,把话题往她身上引:“我和你何阿姨前几天还聊天,说笑说过年两家吃个饭,让你和小南先订个婚。” 以前一这么说,郁瑶就会害羞,东扯西扯逃避话题拒绝回答,郁年华从她的沉默里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小心翼翼问:“和小南吵架了?” 郁瑶闷闷地说:“不是吵架,我们分手了。” 那头沉默了几秒:“什么原因啊,可以和妈妈讲讲吗?” 郁瑶心里更难受了,她关注的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妈妈,你以前每次听到说我们感情出了问题,你都会说我一顿说让我少耍小性子收敛着点脾气不要无理取闹,为什么这次没有说我,还问我原因。” “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你这孩子小脾气是多了点有时候让人很难招架,骨子里叛逆,还倔,但你对待感情认真,从来不是抱着玩闹的心态,你或许会因为微不足道的理由吵架,但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提分手,一定涉及到了原则性问题,妈妈不知道你们分手的理由是什么,所以想听你和妈妈说说,妈妈是过来人,可以给你适当提提建议。” 郁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给郁年华说了一遍,郁年华不客气地批评她:“瑶瑶,你糊涂了。” 郁瑶不服气:“为什么说我糊涂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就是劈腿了,身体没劈腿,心理也劈腿了,他的解释一点都没有信服力,根本说服不了我。” “妈妈不是怪你,这件事还是你太冲动了。”郁年华声音温柔,耐心给她讲道理:“他话里的真假暂且先不说,态度也先搁一边,一来,游戏里真真假假,对面是个男生也说不准,有可能是谁搞恶作剧呢,也有可能是陷害,妈妈非常想让你的世界都是充满善意阳光的,所以不想给你灌输世道险恶的观念,但防备之心还是要有,你和小南都是优秀的孩子,有些事有些人你都要多注意,妈前几天还看了个新闻,一个帅小伙网恋了三年的女朋友是一个五十岁的阿姨,这谁能想到,你说是吧。二来,小南既然说了会给你个交代,你不妨就听听他的交代,瑶瑶,感情是需要磨合的,世界上没有一帆风顺的情感。” 旁人的话郁瑶不想听,但妈妈的话每次都能让她心境开拓不少,有种让人沉静心安的力量。 “给小南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郁瑶糯糯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我明天就主动约他,和他好好谈一谈。” 郁年华欣慰的笑了,自己的闺女就是聪明,一点就通透。 时间不早了,郁瑶不想再打扰她,匆匆说了声晚安就把电话挂了。 打开微信,点开她情侣头像的另一半,郁瑶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应南,明天我们谈谈,好吗?】 【昨天是我太冲动了。】 【我明天给你带你爱吃的海苔肉松蛋糕,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郁瑶】 看着上方源源不断弹出来的消息,余向晚握手机的手收紧,低头编辑了一段话,手指点在发送键上方,迟疑几秒,她还是把这句话删了,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郁瑶睡时已经一点,醒来时头有点闷,习惯性从枕头下抽出手机看看时间,倏地就看到了几条匿名短信,还附带一张图片。 【席应南出轨了。盛海酒店,8209.】 照片上的席应南当街抱着一个女生,头深埋在她颈间,极尽暧昧。 女生背身看不清脸,葱白的手轻抚着他的背部,小心翼翼像在碰什么易碎的珍宝,海藻般乌黑浓密的头发又长又直,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郁瑶的心在那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第15章 悄无声息消失在每个人的世界…… 郁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来到酒店的。 她脑内其实是一片空白的,只是本能的往这个指定的地方走,仿佛只是在麻木的为了印证那条信息的真假性。 前台问了郁瑶的名字,确认信息后直接把备用房卡交给了她。 客人提前交代过她来了就直接带她上去。 越是接近那扇门心里就越哽得难受,她不敢想象开门后如果真的看到那一幕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会打她们一顿骂她们渣男贱女还是平静的接受事实离开,给自己留最后的体面。 整只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门“嘀”得一声打开一条缝,顺着那条缝隙,把门开到最大,郁瑶走了进来。 她依旧留了一条缝,没关。 余向晚一晚上没睡,她也睡不着。 席应南背靠床揉捏着太阳穴,缓解宿醉后的头痛,断片的记忆不断涌现,他依稀还是有点印象的,也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郁瑶在一边头闷在被子里一副害羞的模样,他故意扯扯被角,吊儿郎当逗她:“诶,郁瑶,你趁我喝醉对我行不轨诶,你是要对我负法律责任的。” 余向晚止不住的发颤,额头冒着一层冷汗,只死死地揪住被子盖住自己,不敢露出脸面对他。 席应南觉得有趣,郁瑶平时不是这么胆小害羞的人,虽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她们都不是思想观念保守的人。 尤其是郁瑶,荤段子张口就来,比他还猖獗。 虽然脸会红的不像话,内心活动一览无余。 郁瑶受不了热,席应南也不急看她的窘样,也要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他慢悠悠拿着床头的遥控把空调温度加了两个档。 懒洋洋撑在她头顶上方,等着她掀开被子的那瞬间就亲她一口,看她脸彻底熟透。 被子里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席应南皱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刚准备强制掀开时,卧室的门被大力推开,他看到了门外郁瑶死灰绝望的小脸。 呼吸一瞬间停滞,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一旁,被子里的人慢慢掀开被子,展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让人绝望的脸。 脑子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懵了几秒,然后就被无尽的慌乱取代。 “瑶瑶。”他立马下床要和她解释,但脚落地的那瞬间,才反应过来他连衣服都没穿,他立马拿过被子盖上,手慌脚乱开始套衣服。 郁瑶已经关门离开,手里的蛋糕在地上摔的散了形。 走时不仅把备用的房卡拿走还把原本放在卡槽的房卡也一并带走。 把门锁上,这样他就不会很快追出来,她也能给自己留最后一丝脸面。 不至于光凭她失神的举止就让人看了笑话,知道她是捉奸在床的正主。 把房卡交给前台,她转身离开,席应南正好给前台打电话让上去帮他开门。 她终究还是没能走出酒店门,就接受到了背后眼神和议论。 冷静超出了她的预期,尽管已经做好了接受真相的准备,但她其实很怕自己会像新闻上那些被感情伤透的女人,做出一些理智不了的行为,被别人贴上诸如“泼妇”一类的标签。 郁瑶打了辆车回宿舍,她这节课是逃的,程佳艺帮她兜着底。 宿舍没人,她以最快速度收拾了衣物,买了票,直接离开,假都没请,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离开的消息。 同一时间无故消失的,还有席应南,系里的辅导员老师们都知道她们这对,担心的和两家家里核实消息,首先确认安全。 最终,席应南家里代他来请了个事假,郁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一个星期后传来她退学的消息,郁瑶的母亲替她来收拾余下的东西。 席应南在郁瑶家楼下守了很久,经常一站就是一个晚上到天明,也没能从郁年华那套出丁点郁瑶的下落。 郁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每个人的世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像是从未存在过。 席应南颓了小半年,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突然变了样,经常彻夜通宵的浪迹在各夜场,成绩也一落千丈。 身边的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旁人都不说,但熟悉他的那几个都能看出他身边的女伴和消失的那位眉眼间的相似。 郁瑶的名字成了一个禁忌。 不止是在席应南这,孟清翎也一样,他这半年每天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让自己闲不下心来想些其他的。 本就寡言的他更是变得愈加沉默,以前偶尔脸上还能见到零星丁点的笑意,现在是完全没有笑容,冷着脸,沉浸在自己忙碌的世界里。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孟清翎每个月都会去一趟禾城,郁瑶的家里。 连席应南都早已放弃,只有他在穷追不舍郁瑶的下落。 郁年华也不是傻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一个他淋着雨被拒之门外的晚上,不忍告诉他郁瑶出国的事情。 她说郁瑶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忘了过去的事,不想别人再打扰她。 郁年华让他回去,还让他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折腾自己。 他试图得到更多信息,但郁年华出于对郁瑶的尊重和保护没有透露太多。 近几天,孟氏集团新任总裁车祸身亡的消息甚嚣尘上,集团内部动荡,孟聿光年逾六十早到了退休的年纪,又失去了继承者,一夜白了头。 不想让自己一手打下来的江山最终到了外人手里,孟聿光再度找上孟清翎,希望他回集团效力,能和他一起稳住局面。 本来可以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但那会的孟清翎找郁瑶心切,年纪也轻,主动上门提了交换条件,失了筹码。 亲情这种东西和他注定无缘,他可能没办法尽孝,但他愿意至死为集团效力,用自己下半辈子的自由换孟聿光帮他找郁瑶的消息,并且承诺以后不能插手他的婚姻。 孟聿光最终答应了他,照他的要求安排他出国学习,给了他三年期限走到郁瑶身边。 他们之间的故事才算正式拉开序幕。 第16章 孟清翎,你真的,太可怕了。…… 郁瑶抱膝坐在窗前看天上的月亮,窗户大敞,任由夏夜的凉风拂在她身上,一双眼空洞无物,仿佛下一秒就会落空下坠。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孟清翎在一门之隔的走廊椅子上失神的坐着。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郁瑶不愿意见他,看到他就会失控。 眼泪又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滑落,她迅速抹掉眼泪,仰头,没有让它有坠地的机会。 可能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肚子里传来微弱的一下胎动。 很轻很轻,几乎察觉不到。 四五个月就渐渐开始有胎动了,宝宝开始用自己的方式给妈妈传送消息。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可这样的喜悦她不知道该跟谁分享。 手缓缓摸上腹部,郁瑶垂眸,努力平复下自己情绪,柔柔叫了一声:“皮皮。” 宝宝像是听到妈妈的声音,又微弱的给予了回应。 “妈妈该怎么办,皮皮。” 郁瑶真的快崩溃了,这几天紧绷的神经让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发呆看着窗外成了她的日常。 即使睡着也会做噩梦,噩梦不止是那场车祸。 于她而言,与孟清翎相爱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场她不愿醒过来的噩梦。 她沉溺于他极致又无微不至的爱,但又无比痛恨他曾给过她的一切美好,正因为爱已经深刻到了骨子里,所以当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才会崩溃。 国外的三年,结婚四年,一个人在你的生命里占据了七年的时光,那么爱你,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你怎么能接受这一切是带有目的性的,还建立在一条人命的基础上。 人人艳羡的这段感情现在成了一个笑话。 她没办法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和他继续生活。 痛苦的神经侵蚀着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呼吸一下都是彻骨钻心的疼痛,就像是生生从身体里剥离一根肋骨。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面前的门推开,孟清翎立马从长椅上站起,想上前又止住了步伐,哑着叫了声:“瑶瑶。” 郁瑶被他颓然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极其爱干净,衣柜里的白衬衫都干净到没有一丝褶皱,每天去公司都要把自己收拾的很妥帖得体,很注重形象。 何曾见过他这么邋遢。 头发不打理,衣服上也满身褶痕,领带歪歪斜斜,胡茬在下巴围了一圈。 察觉到她的视线,孟清翎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低语了句:“对不起,我不好看。” 郁瑶移开视线:“不重要了,好不好看都与我无关,以后我不会再看你。” 心再次跌入谷底,楼道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灯光昏暗,尽管是五月,凌晨的楼道里还是多了几分冷意。 孟清翎看到她胳膊上泛起的鸡皮,下意识伸手就要脱外套给她披,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离婚协议你尽快找金律师拟吧。” 孟清翎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不...” 立马上前攥住她的衣角,语无伦次找着一切有可能的机会,几近卑微:“瑶瑶,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我错了。我生日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我说有一天你发现我做错了事可不可以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原谅我,你说可以考虑的。你说过的,瑶瑶,不能骗我。” 说到最后,撰她衣角的力度都松了些,大抵他也觉得自己没有被原谅的资格和可能性。 “我给过你了。”郁瑶用力推开他:“这七年里的每一天,我都是在给你机会。” 真心想弥补又怎么会选择隐瞒她三年又四年,他从来没想过,当她恢复记忆的那天承受的将是双倍的痛苦。 “皮皮,皮皮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他不会希望——” 郁瑶打断他:“孩子绑架不了我。” 他手心最后一颗稻草枯萎了,肉眼可见他眼里仅存的那点希望的光一点点灭下去,直至灰暗。 “孟清翎。” “瑶瑶,你可不可以不要连名带姓叫我。” “孟清翎。”郁瑶又叫了他一声,向他表明着态度。 郁瑶叫他全名无非两种情况,要么在故意闹脾气,要么就是对他失望透顶,像在警察局外那次一样。 “我在感情上向来干脆,为数不多的几次犹豫全给了你,你和席应南的关系无数次让我退步,我自认洒脱,喜欢就在一起,不会顾及很多,说我圣母心也好,说我犯贱也罢,我从始至终都不想伤害他,我和他从出生起就认识,他从今往后的感情和我没半分关系,友情也不复从前,但我依然希望他能一生平安顺遂。我决定了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了和你过一辈子的打算,我...” 喉咙艰涩难抑,余下还有很多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嘴上说不出来的话不由自主地又从眼里跑了出来。 “为什么要发那条短信?”郁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孟清翎看着她的眼睛,抿唇沉默几秒,倏然开口,声音很低:“因为我看到他抱你了,我害怕,害怕你们会旧情复燃,怕你不要我。” “我只有你了。”他轻声说。 郁瑶回想那天的情景:“在咖啡馆是吗?” 孟清翎点头。 “你知道他那天和我说什么了吗?”郁瑶问他,唇角止不住在颤抖。 “不知道。”他说。 “他说是他辜负了我,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都是他咎由自取,他说他要放下这段感情了,大学消磨了太多时间,准备到国外去进修,可能会留在那边开拓海外市场,会娶妻生子,这辈子就不回来了。他问我他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了,我说是。他问我以后还能不能做朋友,我说不行,我男朋友会不开心。他那天删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临走时,他问我能不能以朋友的身份最后一次抱他一下,我没有拒绝。” “他一直把你当兄弟,很久之前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时我调笑着问过他一个问题,我问他你和我谁对他比较重要,和谁比较他都会毫不犹豫选我,唯独那次他迟疑了几秒,他说你对他是不一样的存在,他爱我,但他信任你。” 孟清翎的目光一点点碎裂下来。 “可你利用这份信任做了什么?” 郁瑶的质问让他哑口无言,是啊,他利用这份信任做了什么,就为了自己那点可笑阴暗的报复心。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他是席应南唯一走进心底的朋友,可席应南很长一段时间何尝不是唯一存在于他世界的人。 尽管那是他故意设计的。 “何映阿姨关在哪?”郁瑶了解他,即使不问,也能猜透他的心思。 “一栋半山别墅里。” “具体地点。” “风鸣路41号。” 问完,郁瑶回房换了身衣服,出来便要走,孟清翎立马拦着她:“我带你去,我怕你开车有危险。” “不用。”郁瑶摇头:“我自己去就行。” “现在太晚了。” “我根本睡不着。”郁瑶说。 “但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他又说。 “非要把话说得直白吗,何映阿姨不会想看见你。” 这次他没再阻挠,慢慢放开了她的衣袖,郁瑶转身离开。 孟清翎虽说表面上没和她一起,但开了另一辆车一直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车开得比较慢,一切以安全为前提,到了别墅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别墅隐没在山林间,她倒还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购置了这样一处房产。 婚后财产孟清翎一直放在她手里保管,多少资产她一清二楚,这套房产不包括在内。 别墅灯火通明,远远听着有些嘈杂,走近一些,一道熟悉的尖叫声从里面传出,郁瑶变了脸色,立马快步走近,大力敲门:“开门。” 别墅瞬间安静了下来,里面的几个看护人员面面相觑,确定刚才那一声不是幻听,郁瑶愤怒的声音又从门外响起,这次叩门的力度更大。 女声?不是孟总。 她们顿时警惕了起来。 阮玲把手里的针管放在桌上,向门口走去,吩咐小兰扶着昏睡的何映回二楼房间。 一直不开门,郁瑶气得踢了几脚,呼吸渐渐不平稳,腹部适时传出隐隐不适感。 她气得胸腔都在发颤,倚着门框,覆着肚子不断安抚。 阮玲早到了门口一直不敢开门,透过猫眼看着一张陌生愤怒的脸,蹑手蹑脚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给孟清翎打了个电话。 铃声在门口响起,她拿着电话又到了猫眼处,看了眼外面,孟清翎出现在门口:“开门。” 得了指令,阮玲才敢把门打开。 郁瑶进来就环视找何映的身影,小兰一个人拖着何映沉重的身体步伐缓慢还没消失在二楼门口,郁瑶盯到那一处,看到何映完全没了意识,像没了骨头似的被人拖着走,心里一阵愤怒。 “站住。” 她立马向二楼走,路过客厅时看到了放在桌上明晃晃的针管,再联系何映的反应,她立马想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郁瑶拿着空了的针管质问阮玲,阮玲偷瞟了一眼,看面前的男人薄唇紧抿,也没有指示,她当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郁瑶察觉到她的视线,冷笑一声:“我问你,你看他干什么?” 阮玲支支吾吾,最终吐了三个字:“镇..镇定、定剂。” “你授意的,是不是?”郁瑶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他的沉默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不是他干的,他第一时间就会否认。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常的、有生命的人啊,她已经因为你失去了儿子,孟清翎,你还有没有点良知?” 郁瑶失望地摇了摇头:“孟清翎,你真的,太可怕了。” 第17章 瑶瑶,别走。 郁瑶痛苦地闭上眼,声音颤抖,不愿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从我恢复记忆起,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不断地刷新我对你的认知,你陌生的让我感觉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说完,她擦掉脸颊的泪,不给他任何辩驳说话的机会。 径直走上二楼,想从看护手里接过何映,但看护明显不放人,依旧把目光投向孟清翎询问。 郁瑶在原地站了几秒,等到男人点头才扶着何映离开,擦肩而过时,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她把何映接到自己婚前购置的一处复式公寓,托程佳艺的男朋友联系了一个权威医生,安排好时间准备等何映醒来带她去做个检查。 何映和她妈妈郁年华是大学同学,也是闺蜜,关系很好。 她和席应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何映一直有个女儿梦,奈何实现不了,所以对她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小时候不懂事时,席应南还因此吃味过,说他是捡来的,她才是何映亲生的。 先是独子去世的打击,后又丧父。 席宇声和小三还有私生子命丧车祸,再然后席家宣告破产。 之前还顾念家里,自从被面外的狐狸精迷住后,席宇声就一点不关心他们母子了,席应南去世时何映都联系不到他人。 何映自那以后就不知所踪了,郁瑶这些年一直试图在找她,但都一无所获。 母亲已经去世,她不能再承受失去何映的痛苦,她哭着求孟清翎帮她一起找何映时,孟清翎一边虚伪地帮着忙,一边在别墅囚禁着她。 郁瑶想想都觉得可笑,她就像个被他玩弄股掌间的傻子。 她觉得自己这几天大概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瑶瑶。” 何映转醒,指尖轻碰她苍白脆弱的脸,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给她把碎发拨至耳边。 “何阿姨。”郁瑶紧紧握住她的手,骨节凸起,瘦得硌人,她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只剩一把骨头,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两鬓已经斑白,一双眼也有些浑浊。 “对不起。” 她低低地埋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自责又愧疚,眼泪一颗一颗成串往下掉,对不起是这世间最没用的话,但她除了这句话此刻什么也说不了。 “不怪你。”何映流着泪:“阿姨没怪过你。” 她越是这样的善意郁瑶越是承受不起,她宁愿何映打她一巴掌,骂她几句,也不想让一个因她而不幸的女人摸着她的头安慰说不怪她。 满室只剩了细碎的呜咽声和一句又一句呢喃又无力苍白的道歉。 *** 孟清翎去了南陵墓园。 他直勾勾看着墓碑上阳光俊朗的脸庞,站了很久,脑内流星般划过许多回忆。 有他和郁瑶的,也有他和席应南,有孟霜雪有孟家,有婚礼那天,他给郁瑶戴上戒指的画面,他在她手背上亲吻,她眼含泪花笑着替他擦拭眼角的泪。 如果他们的开始的没有那么不堪多好,如果没有踏错那一步该多好... “对不起。” 他屈膝缓缓跪下,背影笔挺。 这一刻,他才终于肯承认自己是真的做错了。 他从来没正视过对所有人的伤害,只在以自己的方式弥补,不是弥补自己犯过的错,是弥补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和谎言。 这样的天似乎该落点雨,老天也没吝啬,乌云遮蔽了天日,沉闷的雷声渐起,一声比一声大,雨很快落下。 他也没动,任由雨水浇落满身。 何映被囚禁了四年,没见过席应南一面,尽管身体很虚弱,天气情况也不允许,她在缓了一会后还是想先来墓园看看自己久未见面的儿子。 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何映本来要打车自己来,可郁瑶坚持送她过来。 她再也承受不起一条人命,她有任何闪失,她一辈子都会在加倍的愧疚和悔恨种度过。 雨天路滑,郁瑶怕她摔倒,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用力搀扶着她,何映同样担心她,反搀着她,两人互相借力依靠。 雨越下越大,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雨雾,模糊了视线,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伞面上,顺着伞骨奔流而下,凝成一道道雨帘。 蓦地,两人都停了脚步,看着不远处跪在雨幕里的男人。 他全身都湿透了,像雕塑一般静静伫立在雨里,身上的衣服也以不服帖的姿态贴在身上,水珠顺着额角往下流,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察觉到身边落下两道人影,他偏头看过来,对上两道视线。 他默默起身,腿跪久了有些麻,血液流通都有些不顺畅,脚下像是踩了厚物,他拖着麻木的右腿踉踉跄跄离开这里。 在她们心里,跪他,他没有资格。 郁瑶自始至终没对他的离开做什么反应,心已经麻木了,眼里空洞的像是没有东西,孟清翎从身边走过时,唇微微翕动,手指无意识蜷紧。 何映碍于她的面子也强忍着没说什么。 说不恨是假的,但她从小到大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做出上前扯着他打骂一通的事情。 更多的是怪自己、怪那个负心汉。 他欠下的风流债毁了太多人。 将近二十四小时没阖眼,没有一丝困意,看完席应南,何映身体就撑不住了,把她平安送回家,等她安然入睡后,郁瑶辗转又去了郁年华的墓地。 郁年华是在她婚后一年去世的,淋巴癌,发现时已经到了晚期,化疗时受了感染,从发病到离世短短不到半年。 她说自己没什么可遗憾的,唯一就是担心以后少了个疼郁瑶的人,怕她会觉得孤单不习惯。 郁瑶性子比较倔爱闹脾气,郁年华最后几个月千叮咛万嘱咐孟清翎,说要好好待她,自己宠了一辈子的女儿就交给他了。 一个不信鬼神的人甚至放了话,说如果让她知道郁瑶在他这受了委屈,她不会放过他,爬也要爬出来替她做主。 索性她也没机会让郁年华替她做主,孟清翎没让她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 “妈。”郁瑶轻轻叫了一声。 在至亲面前她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良久的呜咽声后传出一声喃喃低语:“他骗了我,这七年他都在骗我。”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清秀明丽,微微笑着,但安安静静,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裤腿上的泥巴还没来得及清理,是刚才跪在席应南墓前沾上的,她就着旧污再次跪下,手颤巍巍摸向墓碑上的照片:“我宁愿当初那场车祸就把我带走,每天都恨不得自己死在恢复记忆的那天,我看着窗外,无数次站到窗户边又返回去,来来回回好多次,可女儿答应过您会好好活下去。我也不能自私,我们都是罪人,但孩子没错,他已经快要五个月了,我不能自私的选择结束他的生命。” “我至少应该让他来看看这个世界。” 尽管恨透了孟清翎,郁瑶仍旧不想牵连到肚子里的孩子,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牵挂。 这个孩子不是在恨意中滋生的,是带着她满心的期待和爱意来的,既然选择了她做母亲,她应该承担起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随时可以抛离一切,但她没有权利替孩子做这个决定。 雨下个不停,她没有待太久,这几天肚子隐隐有坠痛感,已经做了选择,那她就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再任性。 更何况,还有事要做,她驱车回了她和孟清翎的家。 *** 一桌子都是郁瑶爱吃的菜,都是孟清翎下厨亲自做的,他在桌前坐了快两个小时,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保姆看不下去,上前劝了句:“先生,您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要不您回房歇会吧,饭菜我热,夫人回来了,我第一时间上去喊您。” 前几天小孙子生病,她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今天才复工,回来就发现家里变了天,不太对劲。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猜测她们是闹了矛盾。 见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失魂落魄的神态,她摇头叹了声气,转身离开,去做自己的工作。 孟清翎一直是这个状态,好像灵魂被掏空,一双眼也毫无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无限的空洞,失焦地盯着一处看,不是回房间看着照片发呆就是做一桌子菜,最后没人吃又浪费倒进垃圾桶。 偶尔听着门外有车走过,他才会抬一下眼,刹那间闪过一抹欣喜的光亮,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眼里的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接着又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晚上睡不着就去医院的走廊,一坐就是一个晚上,再赶在郁瑶第二天早上醒来前离开。 没想到郁瑶还没睡,今天才被她发现他在走廊里。 看她的表情就清楚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外面。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孩。 他知道。 能被他蒙在鼓里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不是因为他演技好,是因为她愿意一直都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爱他。 沉浸在回忆里,连钥匙开门的声音都没察觉到,还是保姆先迎了出来,接过郁瑶手里的包,给她把脱下的外套挂到了衣架上。 她不是没看到几步之外的孟清翎和一桌子的丰盛菜肴,但她没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不知道怎么回应,怎么面对,所以选择无视、逃避。 把行李箱拿出来,郁瑶开始一件件收拾衣物,孟清翎跟在身后进来,看着她的动作,心沉了又沉:“你要走吗。” 见她没反应,他又试探着叫了声:“瑶瑶。” 还欲在说些什么,郁瑶一个冷眼扫过来,用力把他推出门外:“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推搡间,他手里的牛奶溢出,一部分洒在他衬衫上,一部分落在地上,手里的钙片打翻,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门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人视线,郁瑶倚着门,身子一点点滑落,耳边是他不断的敲门声以及保姆急切的说话声。 他不顾劝阻跪在地上,郁瑶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声音:“我下地狱,所有的罪过我来承担,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把这条命赔给他,瑶瑶,你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该死的一直都是我。 郁瑶捂上双耳,无声无息,眼泪挣扎着涌入眼眶,止不住往地下淌。 当天边出现第一缕熹光,郁瑶从飘窗下来,推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拉开门。 颓然无措在走廊跪了一夜的男人猝不及防闯进她的视线,他轻拽住她衣角,抬起泛着红血丝的双眸,嘴唇苍白干裂。 双腿麻木,带着怕失去的悔意,卑微又小心乞求:“瑶瑶,别走。” 郁瑶拨开他的手,满脸决然,从他一侧离开,滚轮轰隆隆砸在地上,每一声都是践踏在他心尖上。 她从这一天起,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第18章 生产。 郁瑶陪何映检查完身体,又亲力亲为入微细致地照顾了她两个月,直至她身体一点点恢复到先前的指标。 起码看着不再像刚从别墅接出来那会,瘦骨嶙峋燕窝都凹陷。 这孩子从小就执拗倔强,嘴上不说,但何映能看出来。 她这是把过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以这种方式默默地赎着罪。 她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昔日活泼开朗的模样变成如今沉默不语的样子,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很多,整个人有种飘零的破碎感。 命运捉弄人,才变成了如今物是人非的模样。 何映不想看她这样一天天抑郁下去,也不愿因为自己而把她禁锢在这个伤心的城市。 她母家早已落败,父母也在前几年双双离世,当了家庭主妇后,身边的朋友走的走疏远的疏远,也都没了联系。 唯一的牵挂也长辞于世,她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于是,在某天趁着郁瑶去产检时,她留了封信有预谋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信里让郁瑶不要给自己沉重的枷锁和负担,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过自己该过的生活,她想在自己身体还能承负的起的范围内用余生替席应南看尽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以后她就不回这座城市了,大海、花海都可能是她最后的归宿。 老人是长大的小孩。 她也曾拥有浪漫幻想,但那个时候的婚姻不由她自主,在这个坟墓里待了小半辈子,她也想找寻一下自己的生活。 一辈子太短了,能遇上极致的爱人不容易,遇到即珍惜。 她看出来了,郁瑶心里一直放不下这段感情。 所以她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逃避。 ——不见面。 她始终没办法对心底那个深爱了整整七年的人做到极致的恨,某种程度上也是内心封闭,不愿意接受孟清翎带给她的这种落差冲击。 不是什么旷世绝恋,但这辈子她都忘不了他给过她的爱,他的爱像山涧绵延的风,不经意间早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已经渗入了骨髓,无孔不入钻入了她每个细胞。 连根拔起时,才会连呼吸都是痛。 所以她自我厌恶,自我惩罚。 郁瑶手捏着这封信,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水打湿了纸面,模糊了字迹。 *** 郁瑶早就通过了伦敦Lse法学硕士的申请,年初就拿到了offer,手续也备全了。 本来和孟清翎商量好等生产后来进修,没想到倒是提前几个月就到了。 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她就提前住进了医院。 前几天见了次红,把她吓坏了,也怕到时候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身边也没个能及时依靠的人。 索性就住了进来。 靠在床头一页一页翻看着手里的育儿书,窗外的日光斜洒进屋,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她头发短了些,之前的齐肩发剪到了下颔。 发根的黑发也重新长了出来,她也没有再烫染。 留了刘海,在眉毛上方,一般人驾驭不了这种风格,搁她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清韵。 她营养一直跟不上指标,为了让宝宝更好的吸收营养才剪了短发。 庄樾又买了一大堆营养品过来,她住院才不过一个星期,他倒是跑了有三四趟,每次来不是给她带水果就是中式餐食。 这不,今天又来了。 郁瑶看着堆满的小桌子,皱皱眉:“都说了不要给我拿这么多,根本吃不完,我也不爱吃这些,浪费。” 庄樾笑笑:“我可不是给你吃的,是给我未来儿媳妇吃的。” 郁瑶习惯了他这样的不着调,笑了一声,暗自摇了摇头,不在纠结于这件事,问他:“不需要在家看澈澈吗,总往医院跑干什么。” 他挑挑眉,吊儿郎当地说:“有保姆看着呢,那么大个孩还能被狼叼走不成?” 郁瑶又被他哽得没话说,活这么大,还没哪个人能张嘴就把她话堵死的,他算是史无前例第一人。 低头继续看书,庄樾也发现自己这是又没压制住强大的嘴炮能力,语气柔和了些,自己主动岔开了话题:“我拿了单反,给你拍几张照记录一下产前一刻?” 郁瑶身体僵了一瞬,又摇了摇头:“不用了。” “喔。”庄樾语气有点遗憾,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心试探着说了句:“那白拿了。” “皮皮出生你给他拍吧,还是别拿我练你的拍照技术了。” “说什么呢你。”庄樾成功被转移话题,这下可就不乐意了:“我拍的照片还上过国家地理杂志呢,这就是对我炉火纯青的拍照技术的绝对肯定!” 郁瑶头也没抬,淡淡说了一句:“三十了,也该上了。” “你..!” 这局,郁瑶胜。 他又换了个角度试图扳回局面,一脸嫌弃道:“你给我儿媳妇取的什么名字啊,还什么皮皮,叫个小星星啊小月亮啊什么的它不好嘛,小心我儿媳妇长大了恨你,你快改——” 他话音止住,没再往下说,因为他发现郁瑶在怔怔盯着一处发呆,手里的书好久没翻页,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他才想起来之前他好像有问过孟清翎这个问题,郁瑶不肯说,他就去问了孟清翎。 孟清翎说,郁瑶不希望孩子以后随了他闷骚的性格,不管男孩女孩都希望他开朗阳光活泼恣意,一生平安喜乐。 郁瑶虽不是内向的人,但也属于话不多的类型,能用一个字说明白,绝对不会说两个字。 他就更不用说,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刚在一起时,郁瑶无数次差点被他气死。 他有什么都兀自消化,喜不喜欢都不肯开口说一个态度。 有一次,她拽着他去吃海鲜,他虾不能吃螃蟹不能吃就连喝的芒果汁都过敏,就因为她喜欢,怕一口都不吃会惹她不开心,硬吃,当晚就过敏住进了医院。 典型的讨好型人格,对真正放在心底的人可以无条件无底线的迎合。 郁瑶不喜欢他这样。 所以她一步一步慢慢调.教他,从教着他学会拒绝别人开始。 后来每次要出去吃饭或者逛街,郁瑶都故意不发表意见,吃饭让他决定吃什么,出门让他帮着她一起搭配衣服,妆容上也时不时询问他的意见,一步步引导着他学会表达自己的喜怒和态度。 在别人面前,她是高冷范儿,在孟清翎面前,她简直就是话痨。 想着她就不自觉笑了出来,只是这笑里有几分苍凉,眼里也蒙上了雾意。 心底始终有根刺,想一次就疼一次。 看她一副下一秒就要落泪的模样,庄樾立马慌了,语气结巴着生硬安慰:“你、、你可别哭啊,不难听的,我乱讲的,你当我放屁。” 郁瑶抬眸看他:“没事,与你无关。” 刚想找着话题再说些什么,家里的保姆来了电话,他心下一沉,走到阳台边接电话。 果不其然,孩子醒了,正哭闹着要爸爸。 没办法,他只得先抱歉离开,屁股还没坐热呢,搞得好像真的就像字面意思上的来看看一样,放下东西就走。 好歹也是相亲相爱的好邻居,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郁瑶懒得看他在这自我表演不舍离别的剧情,她怕他下一秒给她演个嚎啕大哭,催促他赶紧回去,他才拿上衣服走了。 发现他单反落在桌上,郁瑶立马喊了他一声,结果这厮压根没听见,没办法给他发了条微信,庄樾让她帮他收起,发了个蟹蟹的沙雕表情。 一个小孩子手里举着只大大的螃蟹。 她笑了声,把手机放回桌上,小心替他收起昂贵的单反,低头又继续翻阅手里的书,那种熟悉的下坠感又来了,她温柔抚了抚肚皮,安抚里面的小家伙。 也没太当回事,这样的情况这两天经常有,小家伙依旧安安稳稳在她肚子里不肯出来。 结果这次来真的,郁瑶感觉到不对劲,立马按铃叫了医生过来。 开始有规律性的宫缩,镇痛感一次比一次强烈。 郁瑶咬牙低吟,忍不住时就死咬着下唇,浑身湿得像是在水里浸泡过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还好没有太折腾她,疼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她就被推进了待产室,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就可以生产了。 快进手术室时,医生才给庄樾打电话通知。 任何手术都具有一定风险性,需要家属提前签署同意书。 郁瑶本来说自己没有亲属,想自己给自己签,但医院规定不允许。 她在这边原本就没有任何朋友,加上庄樾一再热心坚持,家属联系人那栏郁瑶当时没办法填了庄樾的名字。 非亲非故,不到必要时候,能自己做的事,郁瑶就不想麻烦别人。 庄樾接了电话,立马拿起外套开车往医院赶,算了下时间,拨了个电话。 还好,电话是通的。 孟清翎是早上的飞机,他提前两个月就开始通宵处理工作上的事。 想预留出日子过来陪郁瑶。 他也需要一点忙碌来麻痹自己。 他知道郁瑶不想看见他,他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就好,看她平平安安没有危险就好。 此时才刚下飞机就收到了庄樾的电话。 眉梢的疲倦还没消散转而就被紧张焦虑所取代。 都要进手术室了才打了这个电话,郁瑶那边急需签字等不得,庄樾原本准备来机场接他的计划泡了汤。 他立马打了个约车电话,付了三倍的价钱,让司机在安全范围内尽量速度快些。 庄樾先到了一步,孟清翎随后几分钟到的,进去时医生还在核实庄樾的身份,问他和病人的关系。 庄樾太着急说漏了嘴,就直接说是邻居,医生不敢让他签字,觉得他的身份负不起这个责任,问他能不能联系到郁瑶的亲属。 孟清翎匆匆赶来,气息还不太平稳,微微喘着粗气:“我是她的丈夫。” “清翎,你可算来了。”庄樾说:“人家不让我签字。” “师兄,麻烦你了。” “我和你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快签个字。” 医生神色怪异看了他们一眼,在同意书上指了个位置。 孟清翎从医生手里拿过笔,抖着手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字的同时医生把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风险一一告知。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用英文问医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庄樾也在一边一脸担忧,也紧跟着问了一句。 医生表情明显怔了一下,又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好在国外思想开放,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继续着他医生的本职工作。 医生告诉二人当前的情况,说一切正常,孟清翎眉头深拧,抓着医生的手,语气恳切:“拜托,我妻子就拜托您了。”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医生拿着同意书进了手术室,红灯亮起,孟清翎的心在这一刻也紧跟着揪起来。 庄樾虽已经当了父亲,但在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安慰他一丝一毫,紧张程度不亚于他。 他的前女友叫Anne,是个泰国人,他们和平分手,分手后发现怀孕,泰国不能打胎。 告诉他这个消息后,他选择承担责任。 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两人以朋友的身份共同陪伴孩子成长,如果她不愿意或者说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他也有能力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 可她没能撑过这道鬼门关。 明明术前每一次检查都很正常,可意外总会偶尔光顾。 这件事对他来说一直是个阴影,以至于他现在对女人生产这件事没有什么太美好的幻想。 孟清翎忐忑不安来回踱步走,一圈又一圈,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 四十分钟后,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彻整间手术室。 宝宝很体贴她,整个孕期郁瑶孕吐几乎没有,也没有出现食欲不振的情况,就连生产也异常顺利,似乎舍不得让妈妈受罪。 没有打麻醉,她想记住这种痛。 她不知道在哪看过一句话,说女人分娩相当于二十根肋骨同时断裂,几乎到了人体能承受的极限。 真假性不得而知。 她只是想起席应南当时的尸检报告,全身肋骨撞断,身上没有一处完好。 因为看了照片气愤,手机被他扔到了路边杂草丛,他最后连求生的工具都没有,只能静待生命一点点流逝,浑身的血液一点点流尽。 他那时候应该比她更痛更绝望。 唇上陷下了深深的压印,泛白没了血色,宫缩时她还能咬咬牙挺着,配合医生的要求,分娩过程中,她还是忍不住疼得哭了出来。 好疼。 哪都疼、心也疼、四肢百骸都疼。 产后本就虚弱,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尽力了,眼睛已经开始虚焦,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能看到蓝色的身影围着她。 头顶的探照灯晃得刺眼,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好累啊,她想休息一会。 护士把孩子抱到郁瑶身边让和妈妈亲近亲近,郁瑶强撑着眼皮,疲倦苍白地笑了笑,护士把孩子抱走。 昏迷前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眉眼。 男人温柔地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冰凉的眼泪滴在她眼皮上。 她眼皮轻颤了颤,努力攀上他的手,缓缓移到袖口的位置,用尽仅有的力气,拽下男人袖口上的精致袖扣。 意识虽已模糊,但耳边机械的碰撞声,还有男人在她耳畔的喃声,她都还能听到。 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抵在唇间亲吻。 “瑶瑶。” “对不起。” “瑶瑶。” “我爱你。” “......” 这是她自恢复记忆后睡得最沉最安稳踏实的一回,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暖洋洋的阳光打在人身上,特别舒服。 阳台上传来男人刻意压低的谈话声,是庄樾的声音,应该是和客户在谈单子。 郁瑶没打扰他,又向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孩子,心一瞬间慌乱了起来。 孩子早产了半个月,她孕中期恢复记忆后情绪状态就一直不佳,后面才渐渐调整过来,身体好几项指标也跟不上,她怕孩子出什么问题。 刚按下床头的按铃,护士就正好推门进来。 郁瑶立马抓着她的袖子紧张问:“我的孩子呢?” 护士笑着安抚她,说护士带宝宝去洗澡了,让她不要担心,还告诉她,孩子很健康,郁瑶才松了口气。 庄樾听着外面的说话声,退出来看了一眼,随便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护士正在给郁瑶做几项常规检查,确定没什么异常情况,又叮嘱了她几点注意事项。 郁瑶都点头应下。 走了几步时,护士忽然返回来,问她说:“我刚才拍了几张你丈夫和孩子互动的照片,你要不要,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相片发给你。” 心里咯噔一下,郁瑶问:“确定是刚才吗?” 护士说:“确定,就在我进来查房前。” 她丈夫? 如果她误解成了庄樾,庄樾刚才明明在阳台打电话,怎么会和孩子互动,那会是谁呢。 郁瑶苦涩笑了一声,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忽然想到失去意识前那那一幕,像是为了印证什么似的,她低头开始在床上翻找。 庄樾刚好看到这一幕,和护士异口同声问她在找什么,郁瑶没说话,只一个劲儿翻找,把枕头也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那枚袖扣。 正当她打算放弃,把那当成是她的幻念时,余光瞥见一枚黑色的袖口静静躺在地面上。 第19章 宝贝,是爸爸 孟清翎还没发现自己已经留下了“证据”,庄樾也隐隐猜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过去捡起来,若无其事说了句:“害,我说呢,昨天那个西装怎么穿着穿着发现少了颗袖扣,原来是掉这了。” 护士眉头一皱,脑子里一闪而过什么,她的表情更是证实了郁瑶心里的那些猜测。 庄樾还在那演着戏,郁瑶朝他伸出手,给了个要东西的姿势。 庄樾装傻,假装听不懂她的意思:“你是要喝水?” 说完,就要去给她接热水,郁瑶直白说了出来:“袖扣给我。” 庄樾身子一僵,讪讪给她递到了手心。 没一会就找了个理由出去接电话了,郁瑶知道他肯定是给那个人通风报信去了。 庄樾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的演员。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和孟清翎的关系。 孟清翎曾经提过一次他的名字,虽然当时谁都没放在心上。 但孟清翎忘了她记性好,过耳不忘。 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爱好摄影的学长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庄樾了。 在国外、大他三岁,细节都对上了。 她来伦敦的第一天,庄樾就十分凑巧地搬到了她的隔壁,成了她的新邻居,还主动拿了水果来拜访,说都是华人,以后也是邻居要互相关照。 聪明如她,郁瑶第一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本来不想和他把关系攀扯的太近,郁瑶一开始态度就很明确的疏冷拒绝,可庄樾仿佛看不见,依旧见到她就要东扯西扯聊上好半天,此后也经常借着澈澈接近她。 可能是自己要当妈妈的缘故,她能拒绝的了庄樾却拒绝不了这个可爱的孩子。 自那之后,她也就默许他的接近了。 或许是她知道他身份的原因,所以多少也能猜到他的意图,每次他要拿单反拍她时,她总会躲开镜头。 至今孟清翎那里收到的都是她的各种背影。 唯一的一张侧脸照还是趁她没防备发呆时偷拍的。 没有郁瑶在身边的这些日子,他就是一天天靠着这些照片活下来的。 他说过,他会赎罪的。 他会还的。 她出院一周后,庄樾紧急回了趟国,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留了小半个月才又过来。 庄樾照旧经常过来看她,只不过不再旁敲侧击的提有关孟清翎的任何事了。 和她如普通朋友般相处。 郁瑶猜,他回国应该和孟清翎脱不了干系。 每次庄樾拿着单反各种角度拍孩子,郁瑶都没有拒绝。 只是她依旧不入镜。 郁瑶出月子后的一天,庄樾派澈澈哄着把她支开,锁上房门和孟清翎开了个视频。 皮皮终究还是不像自己的名字,是个过分安静乖巧的孩子,很少哭闹,除非是饿了或者尿了。 也不是很爱笑。 要不说血缘是神奇的东西,视频刚接通,孟清翎的脸出现在屏幕的那一瞬间,皮皮就瞪着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笑了出来。 还不会说话来表达什么,但手一直在伸着够庄樾手里的手机。 仿佛要和爸爸亲近一般。 孟清翎正在开一个会议,庄樾视频过来的那瞬间他立马就叫了暂停。 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就这样当着底下一众人的面接通了视频。 前一秒孟清翎还因为财务报表上算错了一个数字在批评部门经理,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凛冽的气质瞬间被柔和取代。 他小心翼翼看着屏幕里的小家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轻轻地抬手隔着屏幕抚摸小家伙的眉眼。 从眼睛滑到鼻子再到小巧的下巴,最后指尖定格在他白嫩的小手上。 “宝贝,是爸爸。”他轻轻说。 画面似乎被定格,所有人都不忍打破这美好一幕。 对他工作苛刻上的不满,对他一个月未现身回来就变成活阎王的叱责,亦或是不守自己定的规则浪费着众人的时间接私人电话在这一刻都短暂的烟消云散了。 无论是小道消息还是八卦,员工们私底下其实都有过不少议论。 结婚四年,两人是圈子里公认的般配。 所有人都知道孟清翎把郁瑶爱到了极致,奉为神邸,宠上了天。 各类大大小小公开采访和名流宴会孟清翎去过不少,但媒体流出的报道或者内部传出的照片找不到一张孟清翎单独的照片。 有郁瑶的地方才有孟清翎。 孟清翎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神柔得像是要溢出水来,三尺的冰雪怕是都会瞬间融化。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静静看着彼此,谁也不想开口打破这份难得的静谧,无声的传递着情感。 远隔万里隔着冰冷没有温度的屏幕,孟清翎感觉自己空旷缺失一角的心被填上了很小的一块。 是这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小家伙带给他的温暖。 这是种久违的感觉。 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愿意把他从灰暗一步一步带至阳光之下,除了他像小太阳般耀眼温暖的妈妈。 过了会,孩子似乎是饿了,开始不配合,脸色一变,扯着嗓子开始发出觅食的讯号。 孟清翎瞬间就慌了,从座位上站起,全然忘了自己还在会议室:“是不是饿了,师兄,你给他喂奶。” 看到众人看他的眼神,他轻声说了句抱歉拿着手机出了外面,让助理替他先稳一下会议室的人。 “我不能喂啊。”庄樾只能说给郁瑶打个电话催一催,自己先安抚着孩子。 这也就意味着这通短暂的通话不久就要宣告结束了。 下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郁瑶提前回来了,庄樾无征兆忽然挂断了电话,通话结束,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久,缓缓放至心口的位置。 一如曾经,他也把郁瑶的照片放在心口过。 *** 孩子一天天长大,眉眼渐渐长开,郁瑶好几次看着孩子的脸都会陷入恍惚。 太像了。 眉眼像性格像,就连对芒果汁过敏的特殊体质都一样。 只有睡觉时喜欢抱着人胳膊往人怀里钻的样子随了她。 她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 时间不是解药,但解药藏在时间里。 再度提起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她的心几乎已经不起什么波澜了。 不会像最开始光是听到名字就会崩溃失控。 说彻底忘记不太现实,失忆的好事不会第二次降临在她身上,但她好像释然了,可以平静面对过去种种了。 她想,是时候该回国了。 皮皮已经两岁半了,快到了要上学的年龄,她也修完了课程。 郁瑶还是想让孩子接受国内的教育,她也想回国发展。 在国外总有种孤独无依的漂泊感,相熟的朋友都在国内。 好的坏的都在那座城市,她不能逃避一辈子。 第20章 回国。 庄樾也准备回国,庄父年纪大了,近两年身体不好,要从公司退下来了。 他是长子,家里放任他潇洒了几年,也该担起肩上的担子了。 他把这个决定告诉郁瑶,这两年来也旁敲侧击说过好几回,不为其他,就是觉得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不容易,郁瑶每次都避而不谈。 后来他干脆也就不说。 这次也只是打算和郁瑶告个别,没想到郁瑶会问他订的机票是什么时候。 接受到他微微惊诧的眼神,郁瑶淡淡点点头,解答了他的疑惑:“嗯,我也打算带着皮皮回去了。” 他明显眼底闪过一刹那的兴奋,语气都不由变得激动了起来。 他是郁瑶的朋友也是孟清翎的师兄,不论这两人以后会怎么样,他都为郁瑶这一刻的决定高兴。 起码证明郁瑶愿意走出那段过往了。 对孟清翎来说或许也是一个转机。 有没有希望,能不能解开矛盾心结继续这段趋于破碎的感情,前提都要建立在能见面的基础上。 时间向来无情,只对孟清翎那种执念很深又偏执的人才没有办法冲淡一切。 郁瑶如今愿意回国,是好事,也是坏事。 郁瑶正愁怎么搬家呢,庄樾直接就搞来了一架私人飞机。 知道他家境不普通没想到这么不普通,私人飞机说拿就拿,航线说申请就申请,对他来说,好像只是简单动动手指的事情。 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矫情,不然愧对朋友这两个字眼。 郁瑶打算回国请他吃顿饭。 皮皮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异常兴奋。 天气晴朗,皮皮睁着澄亮的大眼睛看着舷窗外的风景,云层翻滚,透过空隙偶尔还能看到隐约可见的山川河流。 忽然,郁瑶注意到皮皮扭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明显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然后就继续双手托腮看着窗外不断飘过的云朵。 郁瑶笑了笑,喊了他一声:“皮皮。” 皮皮转身,小模样很乖巧,声音软软糯糯:“妈妈,怎么了?” “刚才想和妈妈说什么?”郁瑶直白问他。 皮皮垂眸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小表情一直很纠结痛苦,时不时抬眼看她一下,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以此判断她的情绪,来决定要不要说出他想问的事。 庄樾在一边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口无遮拦:“郁瑶,看你儿子这小模样,小小年纪就会察言观色,和你可是一点也不像。” “嗯,不像我,像他爸爸。” 庄樾想扇自己两个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像她还能像谁,他仿佛问了句废话。 还好郁瑶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情绪。 如果之前只是自认为的已经平下心来,放过自己了,那么现在就是一种印证。 她是真的可以不避讳那个名字重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了。 没时间想那么多,她拿出两颗维生素软糖给皮皮递到了嘴边,皮皮伸手接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往嘴里塞。 他嗜糖如命,一天不吃就牙痒痒问她要,怕坏牙,郁瑶试了好几款才最终选定这款可替代的维生素软糖。 每次见到各种甜食,双腿就像被灌了铅走不动路,眼里亮晶晶,璀璨的像是装满了星星。 郁瑶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脸色严肃下来,语气也硬了几分:“你到底怎么了,妈妈告诉过你,要学会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对是错,学会表达,这是一种能力。” “Mommy。”皮皮用英文喊了她一声,扑到她怀里,眼睫湿润。 每次惹她不开心时,他都会用英文和她交流,郁瑶怒气就会淡些。 推心置腹的沟通一番,就会和好。 这是两人之间约定好的小秘密。 他抬手指着窗外的云朵:“是云朵。” “嗯,是云朵。”郁瑶隐约也猜到了他在嘴边不肯说出的话。 “是爸爸吗?” 知子莫若母,郁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耐着性格柔声问他:“为什么说云朵是爸爸啊?” “澈澈哥哥说,庄叔叔告诉他他妈妈变成了天上的云朵,他每天抬头都可以看到妈妈,我也没有见过爸爸,爸爸是不是也和澈澈哥哥的妈妈一样变成了云朵?” 一旁的庄行澈刚好睡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接话:“是的。”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单纯,郁瑶不想破坏孩子心里最纯真美好的幻想,但她也不能生生剥夺孟清翎做父亲的权利。 一直是她浸在过去绕不出这个圈。 在皮皮最重要的成长历程里,父亲的角色已经被迫缺失了两年。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有自己决定和选择的权利。 选择要不要亲近爸爸。 她无权干涉。 孟清翎自幼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这个名词对他来说是个陌生又渴望的梦,直到郁瑶与他组成了家庭,他才体验到什么是家的概念。 原生家庭养成了他自卑敏感又多疑的性格,仿佛刻进了基因里,融入了骨血。 根本改不了。 不幸的人,要用一生治愈童年。 皮皮像他,心思多,会多想。 比一般孩子都早慧。 庄樾和她喝过一回酒,他酒量还不如她,醉后扯着她说了一堆。 他可能自己都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但她记得很清楚,庄樾恳求她能救救孟清翎。 他近几年在商场上杀伐冷血手段残厉树敌无数,疯狂并购企业,无数股票一跌再跌,直至跌停,许多公司也被迫宣告破产。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界,他这样相当于是在断别人的财路,也是在断自己的后路。 多少人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他,但凡他露出一点能被抓住的嫌隙,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的牢狱之灾。 那些被他从高位拽下的人不会让他好过。 孟老爷子气得一个月进了四五趟医院,他也只是冷冷的居高临下睨着他,连声敬称都不肯叫。 暴力威胁直接从股东手里购买股份一跃成了孟氏最大的股东,直接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 公司上下怨声载道,有几个为公司真诚效力了一辈子的公司元老,在转了股份后接连辞职。 刚入公司一手带他成长他尊敬过的师父,离开公司也没捞到一分钱的好处。 孟清翎现在已经完全失了人情味,一颗心冷漠到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需要有个人出来阻止他自.杀式的自我毁灭。 这也是郁瑶回国的主要原因之一。 她不是能带他出地狱的人,但她不想眼睁睁看他坠入地狱。 应该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牵挂,他不止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父亲。 第21章 孟期予,十一月七日生 到国内已经是下午,程佳艺第一个知道她回来的消息,说什么也要和她聚上一聚。 郁瑶和她约了个明天的时间,今天刚回来,家里乱糟糟还需要收拾,实在不方便接待她。 况且她怀了孕,以她那个跳脱的性子,郁瑶还真怕她在这磕着碰着出什么闪失,不然以陆嘉铖那护妻劲儿,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程佳艺在今年结束了和陆嘉铖十年的爱情长跑,年初领了证,婚礼定在了下月中旬。 郁瑶没办法当伴娘,因为她还是已婚身份。 这些年,她每次寄回国内的离婚协议都没了音信,孟清翎想以这种幼稚固执的方式留住她,所以这段婚姻关系始终存在。 等过几天郁瑶打算约他见个面。 皮皮一个人在客厅看动画片,郁瑶收拾屋子,回国前她托程佳艺帮她请了个保洁阿姨大致先来收拾过一遍,没有那么多灰尘,她只需要放置衣物就行。 锁扣打开,看着一箱箱的衣物,郁瑶叉腰叹了口气。 她从小就不太喜欢打扫整理这类活动,看见就头大,无奈地站了会,还是认命地蹲下开始一件件收拾。 过了约莫两个小时,家里终于有了点人情味的样子,衣柜挂满了,床头柜的照片也摆上了,阳台的榻榻米,飘窗的玩偶和星星灯,整间屋子瞬间充盈起来。 郁瑶张开双臂仰着趟进柔软的大床,舒惬极了,如果非要有个形容,那大概是闭眼就能入睡的程度。 刚想刷会微博放松一下,忽然听着外面有轰隆隆的声音,她不放心刚想起身出去看一下,皮皮费力推着一个比他还高半头的箱子站在门口,小脸蛋红彤彤的,一脸无害:“妈妈,这里还有个箱子。” 郁瑶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叹,死尸一般立马又躺下了,闭着眼,双手覆上耳朵:“我听不见。” 皮皮懵了两秒,歪着脑袋大眼睛眨阿眨,不太理解,他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正在等妈妈的夸奖,过了会,忽然反应了过来,噗嗤笑出声,澄澈的眼里满是笑意。 他柔软的小手摇了摇郁瑶的腿,郁瑶又翻了个身,他直接脱了鞋一个缓冲半截身子扑上床,小腿一迈,另一条腿也就跟着上来了,爬到郁瑶旁边,毫不犹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妈妈,皮皮和你一起整理好不好呀。” 这孩子特会哄人,而且准能哄到点子上,才三岁不到,有时候连郁瑶都自愧不如。 她有时候做事会急眼,就比如现在。 她真是有点躁,这种感觉就好比开学前一天通宵补作业到上学前一刻,收拾时忽然发现角落里还压着一张卷子,去了就收。 皮皮每次都很耐心的哄她,有时候就和角色转换似的。 他不会哄着让你做,也不会哄着让你不做,而是和你一起完成这件始终要完成的事情。 小孩子就是宝藏啊,郁瑶庆幸自己生下了这个治愈小天使。 郁瑶把他搂进怀里,捧着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两口,小孩子身上的独特奶香味窜进鼻尖。 怪好闻的。 “妈妈,你起来。” “好,起来。”郁瑶浑身充满干劲。 扫了眼那个紫色的小皮箱,实在没想起来里面放了什么。 箱子打开的那瞬间,她眼底微不可察滞了一瞬。 满满一箱子都是她怀孕前穿的衣服。 她穿衣风格很大胆,喜欢也适合性感纯欲的穿搭,露背绑带、抹胸吊带、高开叉长裙... 遇见孟清翎之间,这种衣服她都是压箱底在家偷偷穿给自己看的,可是后来衣柜里满满当当塞满了这些衣服。 每次出门前他尽管沉着脸但还是很耐心的给她搭配衣服,走时要欲.念满满抱着亲她一顿,出差看到合适的裙子会给她买回来,问时又死不承认,说是自己随便买的。 瞧,她又想什么呢。 刚想阖上箱子,把这些衣服带着过去封存在里面,倏然瞥见皮皮在拿着一张相片定睛看。 ——是他出生时孟清翎在窗外隔着一扇玻璃看他的画面,她后来还是问护士要来了那张照片。 郁瑶心猛地一揪,第一反应是从他手里抢过来,但她忍住了,她不能这么做,也没有立场。 第一次以这样直白的形式在他面前揭开父亲的存在,郁瑶刚想着要怎么解释,可是下一秒皮皮一脸平淡没什么反应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把照片背扣到了床面,继续低头给她往外拿着衣服。 郁瑶却是没了收拾的心情,缓缓看向床面,照片背后的那行字: 孟期予,十一月七日生。 他的名字。 在期待中给予。 视线渐渐模糊不清,掀上一层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浪。 *** 即使怀孕也阻挡不了程佳艺购物的热情,只不过这热情不再只是对自己,还多了个小家伙分担。 大抵是每个妈妈都会这样,尽管还没出生,甚至连性别都未知,但就是想把儿童房填的满满当当,看着那些小衣袜,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郁瑶曾经也是这样的,但她买的那些都留在了那个地方,那个在她心里已经上了把锁的地方。 程佳艺让她陪她去母婴店购置衣物,本来想去吃饭,可孕妇有很多限制,她肚子里也不像皮皮那般省事,一个月过后孕反就出现了,一天要吐上好几回。 还没来得及请保姆阿姨,郁瑶只好把皮皮也带上。 程佳艺这是第一次在视频外见这个小家伙,非常想抱着他在他软糯糯的脸蛋上rua一口,皮皮笑着躲开,趁机拽着她衣角问她要抱抱:“姨姨有宝宝了,妈妈说不可以让姨姨抱皮皮,妈妈抱。” 程佳艺笑着摸摸他的头:“这孩子不像你,多会体贴人啊。” “你是没见过他像我的地方。” 郁瑶没正面回答,只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她也说不出这孩子哪像她,辛苦怀胎十月生了个缩小版的他爹,挺郁闷的。 郁瑶蹲下身,摸摸他的头,耐心鼓励:“皮皮是小男子汉,不要害怕,妈妈就在你身边牵着你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皮皮内心虽不太乐意,还是乖巧点了点头。 皮皮这孩子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喜欢走路,总想人抱,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 医生说是因为她不常带孩子接触外面的世界,孩子到了人多的地方就不适应,俗称社恐。 确实,这一点是郁瑶的疏忽,她一直挺自责,皮皮出生后她就在争分夺秒的补学业,每天除了照顾孩子就是奔波在去上课和图书馆的路上三点一线。 除了相熟常见的这几个人,皮皮见了外人会躲,会把头深埋进她怀里不敢看人。 路过一家玩具店,小孩子就腿软走不动路了,非要拉着郁瑶进去逛一圈。 玩具店就在母婴店的旁边,程佳艺陪着她俩逛了会,顺便又给皮皮买了个见面礼,郁瑶拒绝未果就收下了。 程佳艺逛完玩具店就说再去旁边逛逛,先不买,等她过去一会问她意见,郁瑶说没问题。 皮皮挑了几件,郁瑶拉着他去前台结账,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在她即将转过货架之前先一步错身离开。 她过去结账时,两个店员还在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悄声讨论,郁瑶隐约只听着什么“好帅”“想睡”之类的字眼,抿唇笑了笑,对她们这种小女孩的心思了如指掌。 皮皮手撑桌角,踮脚一直透过玻璃窗看着那道走远的身影。 “咦。”忽然一个店员看到了小小一只的皮皮,他踮起脚尖终于才能露出一双漂亮忽闪的大眼睛。 “怎么了?”郁瑶听到了她的疑惑声。 其中一个店员欲言又止说:“没事,你家孩子长得好漂亮啊。” 另一个店员把□□撕下给郁瑶递过来,也看到了皮皮的长相,惊艳之余也闪过同样的疑惑,她若有所思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只是她比另一个店员要坦诚直接些,弱弱说了声:“和刚才那个男人长得好像。” 郁瑶心下一沉,下意识迅速抬头向外看了一眼,空荡荡没有半分人影。 皮皮奶声奶气的声音扯开了她的思绪:“妈妈,我想上厕所。” “好,妈妈带你去。”郁瑶收回思绪,没多想。 结了帐,郁瑶拉着他去儿童卫生间,皮皮已经学会自己上厕所了,非不要郁瑶跟着,有点害羞。 从小就给他灌输过这些意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多少开始有些性别观念了。 今天不知怎么的,还有些反常,非要和她玩游戏,让她背身捂着眼数一百下他就会出来。 郁瑶觉得他有点奇怪,肯定心里是谋划着点什么,准备先假意答应,一会从手缝里偷偷观察他一下。 果然,在她背过身后,皮皮并没有去往厕所,反而是朝着反方向跑开了,郁瑶脸色大变,厉声喊了他的名字,跑着追过去。 小小的背影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了拐角。 郁瑶穿着高跟鞋,鞋跟崴了一下,脚踝骨一阵钻心的疼,也没停下休息,一瘸一拐立马又追了上去。 郁瑶走后,孟清翎还住在他们的婚房,保姆遣退,只留了自己一个人。 公司也很少去了,大多数时候都在家里。 一日三餐的做,屋子打扰的一尘不染,皮皮还没出生时造好的那间儿童房也堆满了玩具衣服,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看到喜欢的就都买回来了,隔一段时间就要添置几件。 一切都维持着郁瑶还在的假象。 仿佛听到了郁瑶的声音,他垂眸驻足,不敢回头。 好多次了,身后都空无一人。 迈步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忽然感受到腿部的撞击,一个柔软的小身体抱紧了他的腿,他背脊僵直了几秒,心跳莫名加快速度,一点点转身回头看去。 腿部小手的力度也一点点松开,后撤开几步。 他敛眸,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看向那个他在照片里看了很多次的小家伙。 郁瑶远远看着这一幕,站在几米之外的地方停了脚步。 皮皮仰头看他,一大一小两张复制粘贴的脸相对无言。 几秒后,皮皮试探性牵上他放在身侧冰凉又僵硬的手,小声又肯定地说:“我知道你是谁。” 世界万物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第22章 腕间一道蜿蜒狰狞的疤 没想过这么快就见面, 郁瑶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 她平复下心情才走上前来,父子俩还维持先前的姿势。 孟清翎微敛眸,身体僵直,连回握他一下小手都不敢, 怕只是虚妄的幻想。 他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可能是许久未见的缘故, 郁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变化。 他身上仅存的那点少年青涩感完全消失不见, 脸部线条更利落了,眉骨硬朗, 添了几分成熟的气息, 头发微微遮住眉眼,掩盖下他所有的情绪。 原本工作之下她会让他穿的那些不一样颜色的衣服现在也全换成了冷硬没有温度的西装。 他好像又变回了最初最原本的那个样子。 她还没有认识他之前。 “瑶瑶。”他没忍住还是叫了她的名字,习惯使然向她靠近了一步。 只是试探性的一小步, 他不敢靠太近, 怕她会躲,怕会让他们本就疏远的距离雪上加霜。 郁瑶站在原地, 没有挪动脚步, 也没躲开他,但他发现一个让他更绝望残酷的事实。 她好像释然了。 郁瑶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让他心里没由来发怵,唇翕动了几次, 脑内换了好几轮该说的话,最终冲他绽了个熟悉的笑容, 最简单的客套:“好久不见。” 孟清翎仅存的那点侥幸消失殆尽,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嘴角强行扯出一抹笑:“好久不见。” 招呼打完,时间又陷入静止,下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仿佛是多年前初见时说不出话一般,重来一次的选择,他想抓住所有能开口的机会:“这些年,你和皮皮过得好吗。” 她从来没和他说过孩子的名字。 张嘴就是暴露自己的一句话。 郁瑶不打算和他揪他话里的细枝末节,反正这些年她和皮皮的一举一动,他一直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 她都知道。 “一切都好。”郁瑶笑着说。 “那就好。”他又垂下头,像极了第一次见她时努力埋头想话题的画面。 “孟清翎。”郁瑶叫他一声。 “嗯?”孟清翎抬头。 “好好生活。”郁瑶说。 她话说得够明白,孟清翎很聪明,一秒就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怕郁瑶会责怪他,也怕他本就在她心底崩塌的形象更加糟糕,下意识就想解释。 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些事都是他做的,是事实。 他只是控制不了自己,也控制不了想她。 所以,才会失控,会想要自我毁灭。 可能是害怕郁瑶责怪,她一过来,皮皮就站回她身边,讨好地牵住了她的手,柔软的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和他眼前的父亲一样低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无措又不安。 察觉到他正小心翼翼一点点够孟清翎的手,试图把俩人的手牵到一块,郁瑶不动声色地蹲下身侧了个位置,悄然阻止了他的动作。 皮皮收回手,眼里的光亮瞬间黯然下来,几乎每个小孩子都会崇拜父亲,虽不说,但郁瑶知道,皮皮心里一直渴望着父亲这个角色能进入他的生活。 不然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幕。 小孩子不是不懂事,他心里什么都懂,一点不比大人差。 郁瑶耐心蹲下身劝着他:“皮皮,今天我们约了佳艺阿姨,等过几天,妈妈再把你送去爸爸那住好不好。” 皮皮欣喜地点点头,看了孟清翎一眼,眼睛弯弯成了月牙:“好呀。” 和皮皮说完,起身又看向眼前的男人:“我昨天刚回国,现在住在临江路的那套公寓,你是孩子的父亲,随时可以来看他。” 顿了会,又补充一句:“我不小了,如果有合适的人,我也会考虑。” 孟清翎在尾音刚落的瞬间抓紧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在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 撞进郁瑶眼底时,他又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松开。 那种感觉就像是流沙一点点从指隙流去,他拼命地想留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殆尽。 都是徒劳。 她要开始新生活了,她要彻底把他抛离她的世界了。 他不想,所以不愿给她回应,哪怕是简单的一声嗯。 知道她要离开了,所以他再度垂下眼眸,不想亲眼看着她再度走远,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郁瑶正怔怔盯着他的手腕看,唇角抑制不住的在轻颤。 他抬起手的时候,腕间的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滑落,她清晰地窥见了他腕间手表下的光景。 即使表带很宽,还是掩盖不住那道三四厘米蜿蜒狰狞的疤。 “妈妈,你是在看爸爸的手表吗?”皮皮细致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听着这一声,孟清翎表情慌乱,迅速把右手背回身后,郁瑶也立马别开视线,眼底蒙上一层湿意。 皮皮看着两人奇怪的举动,眸里满是不解。 “我们要走了,佳艺还在等我们。”郁瑶说。 “我真的可以去看你们吗?”孟清翎逮着最后的机会问。 “可以。”郁瑶点头。 心口窒息的厉害,多停留一秒都怕他看穿她的伪装,郁瑶晃晃皮皮的小手:“皮皮,和爸爸说再见。” “爸爸再见。”皮皮不舍的挥挥手。 “再见。”忽然想到什么,孟清翎叫住了他们,蹲身把左手的玩具给皮皮献宝似的递过去:“这是送你的。” “是...”孟清翎看了郁瑶一眼,小心翼翼补充完下半句:“是爸爸送你的礼物。” 皮皮很开心的双手从他手里接过礼物,透过塑料膜看着躺在里面的迷你型的儿童摄像机,眼眸亮晶晶,表现出了比以往任何一个礼物都大的兴趣。 “喜欢吗?”孟清翎半蹲着身子,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 “喜欢。”皮皮点点头,扑进他怀里,像只小猫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谢谢。” 被抱在怀里走时,皮皮下巴搭在郁瑶的肩上,一瞬不瞬盯着孟清翎,眸里满是不舍,眼底全然都是下次见面的期翼。 回了母婴店时,程佳艺时不时询问她意见时明显发现她不在线,好几次走神搭不上他的话。 皮皮不小心说漏嘴,她才知道原因。 也没再接着挑,把原本挑好的先去前台结了帐,拐去蛋糕店又买了几个新上的甜点,就开车转道回了郁瑶家。 程佳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直接告知陆嘉铖今晚不回去了,对面电话里各种注意事项叮嘱一通,程佳艺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陆嘉铖终于赶在她不耐烦的边缘挂了电话。 把皮皮哄睡着后,程佳艺把郁瑶叫到了房间,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像回到了大学宿舍那段久违的时光。 闭着眼满是怀念和享受。 程佳艺侧目盯着她看了几秒,直白的问:“瑶瑶,放不下孟清翎是不是。” 眼皮轻微颤动几下,郁瑶睁开眼,佯装无谓笑着回她:“放下了啊。” 只是这笑意浮于表面,不达眼底。 程佳艺最不愿意看她这样,明明是大大方方的性格,现在也学会撒谎,开始隐藏自己的情绪。 “我们不是圣人,瑶瑶,一辈子就几十年而已,晃眼就过去了,没必要给自己束缚枷锁的,你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席应南,所以在惩罚自己,我知道。” 郁瑶没什么情绪,没反驳亦也没对她的话做出反应,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她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我向来不是道德观念很重的人,或许我的想法过于自私了,但在我这,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牵挂的人,我只想让你开心,想让你过得好,其他都不重要。” “既然你忘不了孟清翎那不如就放过自己,试着忘掉那段过去。” 程佳艺想到了自己那段过去,感触很深:“这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孟清翎在这件事上确实不无辜,但他小时候的环境造就了他的性格,根深蒂固很难改掉的,就像我,我爸妈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吵,吵到高中终于离婚了,我从小就觉得自己和正常人家的小孩不一样,咱们宿舍的那个朱玲玲你还记得吧,那会在宿舍时她几乎每天都会抽空和家里打个电话,她妈妈会在视频里很温柔的叫她宝贝,提醒她天冷加衣,他爸爸也时刻担心她适应不了环境,甚至那会还偷偷私底下给咱们几个买了礼物,请咱们吃饭,说她女儿脾气比较娇气,从小被家里宠大的,让咱们有什么事多理解担待,这其实是件挺正常的事,父母关心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可我那会就特别难受,老是想着为什么别的父母就可以那么好家庭氛围那么融洽,而我就生在这么个家庭。久而久之,这种难受就渐渐演变成一种畸形的嫉妒。” “我长得比她好,成绩也比她好,但我知道,我有性格缺陷。我偶尔会嫉妒会不甘会产生破坏欲,所以我后来就故意疏远她不想和她说话某种程度上孤立她,不太那么磊落,这一点,我永永远远比不上她。” “我记得当时你问我原因,我只和你说不喜欢她这个人,其实我根本说不上来原因,因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个,包括你,我想在你面前维持我最好的形象。” 程佳艺问她:“你能说我是个好人吗?” “我觉得不是。”她又自己回答。 “但你能说我是坏人吗?可我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程佳艺是个不太爱回忆过去的人,因为过去的记忆太不美好了,她恨不得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才好。 过去的自己太丑陋。 “瑶瑶,我和他本质上是一类人罢了。” “不是好人,也算不上什么坏人,只是这世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很糟糕的人。” 听到后来,不知不觉两人早已儒湿了眼眶,郁瑶听完她的话还是没吭声,转了个身,蜷起身子,头深埋进毯子里。 房间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半夜,她迷迷糊糊感觉到郁瑶下了床,缓缓给她往上盖了盖被子,轻声迈着步子出了门。 第23章 瑶瑶,我打他了 郁瑶设计装修房子时没什么别的要求, 只有一个,要有飘窗,飘窗一定要大。 上面一定要铺着毯子,放满玩偶, 隔离出一个专属自己的小空间, 让她可以看着深邃寂寥的夜景无限放空。 有雨时就静静听雨, 有雪就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 她睡不着时就喜欢这么做,经常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想不通的事或许可能会想通, 如果还想不通, 日复一日总也会麻木,会释然接受。 又是从满天星光坐到了晨光初露,太阳拨开层层朝云, 一点点从东边升起。 阳光铺洒下来, 心情也随之放晴,夜里人总爱胡思乱想。 程佳艺上厕所时发现窗帘后影影绰绰个人影, 过来掀开窗帘, 郁瑶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她原本灵澈的一双眼就只剩下了空洞,读不出任何内容。 整个人也不似之前话多, 虽多数时候嘴角是挂笑的,但眼睛很冷。 没有任何一个笑是发自内心的, 更多时候像是对外界的一种宣告信号,告诉别人她还能撑下去的信号。 程佳艺今天约了产检,陆嘉铖陪她一块去,郁瑶就不去当那个电灯泡了,家里有皮皮, 她正好也走不开。 在国外她就开始着手准备国内的司法考试,国内外法律体系不一样,法律思维也不同,想要回国就业,还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儿,起码得先有个资格证。 郁瑶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比较自信的,现在也才七月,离九月的司法考试还有三个月,时间足够充裕。 她不打算窝在家备考,这种沉浸式学习方式不适合她。 为了能尽快适应国内的法律系统,她打算找个律所实习一段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也能熟悉一下国内的法律环境,深化对法律的记忆,有更大的成长空间。 当年去国外学法律也是头脑一热,仅凭一腔热爱就去了。 因为喜欢伦敦当时正好又出了那档子事,她其实是没想过回国发展的,甚至想把郁年华接到伦敦去住,移民到那定居,所以也没想过后来会回国这件事。 现在就业成了大问题。 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出做决定时脑子里灌的水。 恣意不是那么好追求,任性也要付出代价。 前一周给一个知名律所投了份简历,昨晚才有了回应,通知她明天上午去面试。 吃了中午饭,郁瑶简单收拾了下屋子,皮皮正在客厅玩积木,她提起两个黑色的塑料垃圾袋:“皮皮,妈妈下去扔个垃圾。” “我知道了,妈妈。” 在玄关处换了鞋,刚要锁门才想起来没拿钥匙,她蹲身把垃圾袋靠墙轻轻放下,刚要收回指尖,视线倏然瞥到一处时,她动作顿住。 楼梯上零零散散落了十几个烟头。 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些烟一定是孟清翎抽的,他在外面坐了一夜。 她返身回去拿了钥匙,才下楼扔了垃圾,一个穿美团外卖服的女孩冒冒失失撞上来,郁瑶纯白的T恤上顿时沾了小小的一块油渍。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立马给她道歉,从兜里找卫生纸要给她擦,翻了半天也没翻出来,尴尬地朝她笑笑。 见她道歉态度还算诚恳,郁瑶并不打算为难她:“没关系。” 女孩长相灵动漂亮,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满脸让人羡慕的胶原蛋白,急得脸蛋儿红扑扑的:“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单子快超时了,这个小区公寓楼好多,结构也好奇怪,我一直找不到路,19号在哪啊?” 郁瑶一脸淡定指了指身后旁边那家,廖桐在牌子上看到了大大的两个数字,笑着说了句:“谢谢。” 提溜着外卖跑了一半又返回来:“姐姐你等我一会,我送完这单,赔你衣服,一定要等我喔,很快的,就两分钟!” “不用。”看着一溜烟跑远的背影,又缓慢的补充上最后一个“了”字,摇头无奈的笑笑,又有些怅然。 虽然说她二十七岁也远和“老”这个字挂不上边,但还是会羡慕十八九岁的青春活力。 ——没有烦恼,冲劲十足。 她那会也是那样的,蹦极、冲浪、攀岩,想尝试的就都尝试了,多危险都不怕,但现在不敢放肆了,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她得好好守着她这条小命。 也说不清为什么,倒不是真想要她的赔偿,她还真就在原地等着那个小姑娘。 廖桐气喘吁吁跑过来,虽是抱怨脸上一点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只有完成任务的轻松:“终于跑完最后一单了,累死我了。” 她掏出手机:“姐姐,加个微信吧,” “不用了。”郁瑶笑笑:“我等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不用赔了,值不了几个钱的,刚才话没说完,你就跑了,我怕你会一直等。” “可是我心里会愧疚诶。”廖桐挠着头:“油渍很难洗的,这件衣服就相当于废了。” 看小姑娘懊恼为难的样子,郁瑶就给了她个微信,也就几十块钱,看得出来女生家教素养很好,很单纯,可能只是想花钱买个心安。 女生看起来也不像缺钱的人,手里的卡地亚手镯都是漫天星款的,乍一看很普通,国内官网售价近20万。 低调又不奢华。 估计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小孩出来体验生活了。 廖桐欢欢喜喜加了她的微信给她转了账,临走时还嘴甜夸她一句:“漂亮姐姐有缘再见哦。” 这个有缘是真有缘,晚上她陪着皮皮在楼下散步时,又遇上她来送单了,上午已经来过一次,但依然看着一栋栋公寓发懵,站在一个岔路口,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这年头,小路痴也能当外卖员了吗,郁瑶过去给她指了路。 一天见两面,还都这么窘,怪不好意思的,看着一边躲在她身后,用怯怯眼神看着她的漂亮小孩,廖桐从包里翻出一盒软糖:“呐,送你。” 看着面前没出息又极易上当笑嘻嘻伸出一只小手的小破孩,郁瑶整个人裂开了,她顿时觉得自己教的那些安全防范小知识全白教了。 一盒糖果就能骗走,妥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典型,回去得再好好教育一下。 *** 不放心让皮皮一个人在家,保姆下星期才入职,郁瑶把皮皮送去了程佳艺家里,拜托她帮忙看个半天,陆嘉铖今天轮休在家,不然她也不能送过去。 面试还算顺利,问的问题也比较常规,从问题的专业水准和认真程度来看,确实不辜负其东城第一大律师事务所的名号,来面试的人小一百个,最后被筛选下来的只有她们五个。 连实习岗位竞争都这么大。 郁瑶今天穿了一身卡其色的小西装,内搭了一条纯色飘带衬衫,直筒烟管西裤高腰的设计衬得她腰肢纤细,头发留长了些,披在肩膀处的位置,大方又温柔的知性美。 相比其他面试者的妆容精致,她就简单多了,画了个清浅得体的淡妆,不过分夺目,也拿捏着分寸。 在等候结果区时,有个漂亮的年轻女生来喊她,说段律师想当面和她聊聊情况,定夺一下她是否适合入职。 段律师是这家律所持股最多的合伙人,也是名声最盛的,是这次主要面试官之一。 郁瑶淡淡笑了笑,不确定她是不是看错了,这个女生眼里有种莫名的敌意。 这算是一个信号,阶段胜利的信号,有几个等待的人已经放弃,拿着东西离开了。 郁瑶跟着她到了二楼他的私人办公室,女生掩门退了出去,门锁啪嗒落上,郁瑶心里微微疑惑。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郁瑶再次简单进行了个自我介绍:“段律师您好,久仰大名。” 段伟眯着眸子一直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手里捏着她的资料,半响,幽幽问了句:“我看你资料上写着毕业于伦敦政经的法学硕士,这么漂亮的学历,为什么会选择回国发展?国内外的法律可完全是两个体系。” “根在中国,所以想回来发展,我也从不缺乏从头开始的勇气。”郁瑶的回答算得上是模板级别了,理由给的合情合理,也丝毫不显敷衍。 段伟对她的眼神多了一抹欣赏,也仅是一瞬,接下来又问了几个还算正常的问题,直到看到她婚姻那栏的状态是已婚,画风开始偏转。 “郁小姐是已婚身份?”他语气微有些惊讶。 “是。”郁瑶也没说自己即将离婚的事,没必要和一个外人把自己的私事交代的那么清楚。 “那能说一下为什么要出来找工作吗?” 郁瑶多少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可笑,还带了性别歧视的成分,忍着不适耐着性子回答他:“家庭不是对女性的束缚,我认为我可以做到家庭与工作的平衡,这并不冲突。” 到这,他也还是装的人模人样,直到后面的几个问题,开始有意无意越界往她私生活方面扯,郁瑶忍不住顶了句:“我希望您还是不要过多关注我的私生活了。” 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让郁瑶极为心理不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也做好了面试失败走人的打算。 和这样的上司每天待在同一片环境工作,看见他就心烦,想来她接下来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工作,不要也罢。 听着她呛声,段伟爽朗地大笑了一声,性子挺辣。 从椅子上站起,拢了拢西装,他半个头谢顶,身材也偏肥硕,嘴角有点歪,斜勾着唇角一步步向郁瑶走来,莫名说不上的油腻猥琐。 还杂着那么一丝危险。 郁瑶已经忍无可忍,拿着包后撤几步,准备离开:“我觉得我可能还是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抱歉。” 段伟捞了个空,倒也没恼,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郁瑶很快明白他这笑里的含义,因为门被朝外锁上了,没有钥匙她根本打不开房门。 重重抓着门把手拧了几下,她脸色冷却下来,冷声命令他:“给我把门打开。” 傻子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郁瑶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包里掏出手机,威胁他:“不然我报警了。” “你报啊。”男人甚至催促她:“你报一个给我试试,看你能不能拨出这通电话。” 郁瑶看了一眼信号那栏,果然是空的,这间房装了信号屏蔽仪。 男人彻底露出他的狼尾巴,一点点危险地靠近。 郁瑶顺手拿起门口的拖把,举在手里:“你别过来,再敢靠近一步,我打爆你的头。” 段伟停了脚步,手举到头顶,做了个投降害怕的举动,还没两秒,就恢复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也不再伪装,锐利的鹰眸看得他直发怵。 在距离她还有一米的时候,郁瑶抬脚用力踹到了他的裤.裆,段伟捂着裆表情痛苦的弯下腰,额间迅速冒了层虚汗,咬牙切齿指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男女力量悬殊,猜到他可能会阻挡她手里的动作,真要到了拼力气的时候,她不占优势。 郁瑶趁机重重拍门,扯着嗓子朝外面喊,祈祷着路过的人能听到她的呼救。 庄樾在隔壁厅正欣赏着墙上的名画,耳内骤然传进一道女声,皱皱眉,问旁边的女生:“这是谁的声音?” 女生就是刚才把郁瑶领进段伟房间的人,本来她是段伟的专宠,借着他的力很快转了正,还指望着讨好他继续往上爬,结果这个面试生甚至还算不上实习生的女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得到了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切。 看了她的简历,段伟直接就要破格给她正式律师的职位,不是看上她是什么。 她偷瞥了眼资料,还是个已婚少妇,她年轻美貌,哪点比不上这个已婚女人。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何紫放下手里的茶杯,直接语气不善的说了句:“就那么点事呗,段律看上的新宠。” 她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心里顿时有了别的打算,捋了捋耳边的秀发,声音也娇了几分,若有似无地说:“这个女人是今天来面试的新人,还是Les毕业的高材生,明明能靠才华吃饭,非要靠那张脸。” “Les毕业的?”庄樾忽然想起郁瑶也毕业于这所学校。 “嗯。”何紫点头:“还是已婚,不知道她丈夫如果知道她的工作是靠这么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会是什么心情。” 庄樾没听她废话,忽然想到什么,立马打开微信,点开了和郁瑶的对话框。 昨晚他才问的她回国有什么打算,郁瑶说打算法考,然后在这期间想找个实习律师做做,了解一下国内的法律环境,他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别不把他当朋友。 郁瑶说她已经得到了一个面试机会,再往下翻,看到弘伟律师事务所的名字时,他眉头皱的越发深,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席卷至全身。 “那个面试生叫什么名字?”他问, 何紫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庄樾冷睨着她,厉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她叫什么名字。” 何紫被他这气势吓了一跳,收敛不少,颤巍巍说:“好像叫..郁瑶。” 庄樾顺着声音找过去,越走近脸色就愈发深沉。 到了门口,他直接一脚踹上门,眸里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一旁的何紫吓得哆嗦了两下。 “拿钥匙。”又是一脚踹上门,庄樾近乎是提刀命令的语气。 “清翎。” 郁瑶慌乱挪到门口,下意识隔着一扇门喊出心底那个名字。 当时去了伦敦大概一年的时候,有一次晚上九点多她在从麦当劳出来往家走,回家那段路上她被同班一个当地白人学生尾随。 在学校他就经常性骚.扰郁瑶,时不时发恐吓侮辱短信,起因是郁瑶多次拒绝他的表白恼羞成怒。 她向来不是息事宁人忍耐的性子,立即和带她的老师反映了这件事情,但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了,那个学生背景太强,学校拿他没办法。 那会年纪轻,尽管装作很淡定,但动作直接出卖了她的不安。 察觉到那个人的脚步越走越快,她最后直接跑了起来,不敢放声大哭,但情绪很崩溃,在拐街处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孟清翎把瑟瑟发抖的她抱进怀里,她莫名感受到一股心安的力量。 大抵是看到有其他人在,那个白人也不好靠近,从眼神里就能看出孟清翎也绝非善茬,那个白人阴森森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郁瑶看着他瞪过来那眼,迅速闭眼想别开脑袋时,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眼睛。 “不要怕。”他说。 这次之后,她们的距离拉近一些,之前只局限于简单朋友这个身份。 孟清翎是个你彻底进入他内心世界后,就会沦陷其中走不出的人,他身上的吸引点远大于他在一定程度上的性格缺陷。 郁瑶早就领教过了。 何紫踉跄着去拿钥匙,门内段伟已经缓了过来,盯着门看了两眼,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时候谁来坏他的好事,何紫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门才开了微不可见的一条细缝,立马就被一股重力推至最大,他胳膊差点脱了臼。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带过一阵凉风,下一秒,拳头毫不留情挥至脸上,他踉跄着捂脸倒地。 庄樾看着郁瑶,见她肉眼可见没受什么伤害才松下心来:“你还OK吗?能不能自己下楼,我助理就在楼下,你去找他,到车上等我,你放心,我来解决这边。” 他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情绪,见她还是戒备心很强的没有放下手里的拖把,一点点伸手去够,也没向平时一样大大咧咧没有分寸。 郁瑶还心有余悸,恍然掉了口气,沉重的低头大口呼吸。 她害怕无措时就是这样的。 庄樾等了她大概几秒钟舒缓,再抬头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泛白失了血色,郁瑶强勾了抹笑:“谢谢你。” “不用和我那么客气。” 郁瑶先找了个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回家还要见皮皮,她要迅速调整好自己。 等郁瑶走远,打发何紫出去守门,庄樾懒散坐到了一边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脸上青一片紫一片,又因为年迈闪了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段伟。 “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也不看看她后边站着的是谁就敢动她,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想去见活阎王。” 段伟意识浑浊不清,只来得及脑子里简单过滤一遍,因为要谈合作,他提前调查过庄樾,他清楚的记得庄樾未婚,而今天这个女人婚姻状态栏是已婚,那十有八.九是他养在外面的小宠物。 坊间传闻有很多,庄樾独子生母的身份一直是个谜,看他对这个女人这么维护,关系肯定不简单。 “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人,我再也不敢了。”段伟狠心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个耳光:“我给您赔罪。” 可他的谄媚示弱没让他幸免于难,庄樾脸色一变,他本就像调色板一样的脸盘又新画了一笔。 “放什么狗屁。” 段伟彻底慌了,一时也弄不明白状况,脑子飞速转动着,余光瞥见庄樾皱眉看着手机屏幕。 几秒后,男人收起手机,起身向外走去,段伟暗自疏了口气,身子软了下来。 就在他庆幸时,精致的高定皮鞋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他抬头看去,庄樾嘲讽的看他一眼:“特意返回来告诉你,庄诚将结束和你们律所的一切合作关系。” 男人抬脚走去。 好在这条小命是保住了,留着这条命,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 他没有如愿,第二天弘伟事务所第一股东段伟律师横尸郊区的新闻登上了江城各家媒体报纸。 不知道从哪流出了现场照片,网上有一些吃瓜微博号在传,虽然不出几秒就会被和谐,但大部分人都还是看到了。 右胳膊被卸了一条,深到见骨,脸上有明显被人殴打的痕迹,看不清五官,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惨状是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反胃的程度。 不少网友深夜表示,好奇心害死人,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此事引起了民众恐慌,江城警方高度重视。 郁瑶哆嗦着手指滑着一条条网上的消息,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昨天她没等庄樾,她向来不想被旁人看去狼狈,给庄樾发了条消息就打车回了家。 微信里希望他能保密,不要告诉孟清翎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知道孟清翎什么性格。 庄樾是答应了她,但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毫无防备碰上了孟清翎。 她皮肤娇,稍微一磕碰就会起明显的一片淤青,和段伟挣扎的过程中,她手不知道磕到了哪,右手手腕到胳膊上一片肉眼可见的淤青,面积还不小。 可能是才经历过那些事,她反应迟钝了两秒,才想着要掩盖那些痕迹,可已然来不及,孟清翎死死盯着她的右手,仿佛要灼穿一个洞。 郁瑶假装若无其事和他打招呼,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还告诉他皮皮今天不在,想要看孩子可能要改天了。 孟清翎置若罔闻走到她面前,她不配合,他就强硬地掰开她覆在右胳膊上的左手,一片青紫色映入眼帘。 他沉沉盯着,眸里危光乍现,彻骨的冷意遍至全身每个角落。 “你说这个啊,这个是我不小心在门把手上磕的,已经涂过药了。”郁瑶收回手,朝他笑了笑。 孟清翎抬眼看着她的眼睛,就那么一瞬不瞬望向她的眼底,她所有的情绪无所遁形,起先还能佯装接收着他的视线,时间久了她就看不下去,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便也知道了答案。 ——这是她的致命弱点,孟清翎太了解她,她不会撒谎,和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撒谎就不敢看人的眼睛,眼神四处飘散。 “我都舍不得。”他喃声。 只说了这么一句,郁瑶却是瞬间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没再等她做什么反应,孟清翎倏然掠过她,大步顺着楼梯向下走。 郁瑶心下一变,立马追了出去,她穿了高跟鞋,不太方便,前几天在商场还扭了骨头。 追出楼门时,孟清翎的车已经以一个非常危险的速度拐过了弯,向着小区门口驶去。 郁瑶恨死了自己不会开车,思来想去只能麻烦庄樾,立马给他打电话说了下情况。 孟清翎手机关机联系不到人,俩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他。 最后郁瑶想到了弘伟律所,以孟清翎的能力查今天的事情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以他的行事手段,向来不畏惧光明正大的打击报复。 之前只是一个小混混对她出言不逊了几句,孟清翎就把他打进了医院,段伟的性质比他更恶劣,郁瑶根本不敢想孟清翎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他说过的,谁欺负她,他就会让谁付出代价。 去了律所才得知段伟早在他们离开后也紧随着离开了事务所,没再回来。 庄樾也担心他,动用关系网查了消息,从段伟家附近的监控看到,孟清翎守在段伟家门口,他一出现就堂而皇之的把他绑上了车,车最后驶往的位置是郊区,再然后是监控涉猎不了的范围。 郊区范围太大,根本无从下手。 再然后就是今天一早段伟横尸郊区的新闻。 郁瑶低头看着手机里那些未得到回应的消息,眼泪滴落在屏幕上,门外敲门声响起,她扶着桌子从地上坐起,小心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瑶瑶,是我。”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郁瑶一把拉开门,看到的是他疲然的的脸,但他是笑着的,和她记忆中所差无几。 郁瑶扶着门,全身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她要确认他无恙没有受伤,他穿了身黑色的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衬衫,视线定格在袖子的位置,微微露出的袖口边缘上面沾了丝丝血迹。 一瞬间心沉入海底,刀绞一般的疼。 “我打他了,瑶瑶。”孟清翎笑着,邀功似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 却又那么执拗偏执。 “欺负你的人,要付出代价的。” 第24章 【大修】 比陌生人还陌生…… “孟清翎。” 郁瑶低喊着他的名字, 捂着心口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她推着他向外走,一眼看到楼梯里闪着红点的监控,手慌脚乱甚至去捂他的脸:“你走,孟清翎。” 法律里有一种说法叫律师回避, 律师不能代理与本人或近亲有利益冲突的法律事务。 因为你不确定自己心里那杆正义的秤是否能保持平衡公正的状态, 也无法判断是理智还是情感占上风。 就像现在, 作为律师她不知道包庇的后果吗。 但这一刻,她想不来那么多, 脑内闪过的第一念想是希望他能平安。 哪怕是在她永远看不到的地方。 孟清翎懵着被她推着后撤几步, 反应过来后,唇角不可抑制的勾起了一抹笑。 在她的手再一次推过来时,他轻而易举锢住了她的手腕, 轻轻一拽, 手环着腰把她抱进了怀里。 久违地接触到她的气息,他差点忘记了怎么呼吸。 他微俯着身, 头埋到了她颈间, 用力感受着她身上熟悉的体温。 郁瑶轻踮起脚尖。 配合他的高度。 大概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抱她,她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就软下身子任由他抱着,任凭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一侧。 最后一次, 无耻的抛开所有顾忌,她手缓缓搭上他的背。 孟清翎猜透了她的心思, 他不想说,只紧紧拥着她,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约莫过了几分钟,耳边传来男人的低喃,语气是那种很少有的无赖痞气:“我又没杀了他, 怕什么。” 大脑停止运转三秒,安静的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孟清翎知道自己说完这句话的后果,无非就是被她推开,所以在她尚且还在反应的这几秒也依旧紧紧把她拥在怀里,不肯浪费一丝一毫和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珍贵异常。 果然,推搡他的力度开始一点点加大,他逐渐锢不住她只能松手。 郁瑶一脸无语看着他,顿觉受到了欺骗,眼角还沾着疑似眼泪的不明液体。 这样一点都不酷,莫名很丢脸。 她胸闷气短气得说不出一句话,点头给了他个“你好样的”眼神,门重重在他面前摔上。 孟清翎本来想厚着脸皮跟进去,但差点被摔回来的门面打断了鼻梁骨。 他摸摸高挺完整的鼻梁,颇有点劫后余惊的感觉。 郁瑶在里面越想越气,甚至一个不小心把皮皮平时最爱玩的气球也踩破了,嘭得一声,更是气得她嗓子眼儿都冒烟。 她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是掏出手机给庄樾发了条消息,他在那边还在搜寻孟清翎的消息。 庄樾松了口气,给她回了句:人没事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上面还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过一会那行提醒就不见了,信息也没见发过来,估计是想说什么最后又删掉了。 叨扰了程佳艺一天,郁瑶也想皮皮想得紧,决定过去把孩子接回来,电话里先和程佳艺说了一声。 收拾好自己,正准备出门,推开门的那瞬间,孟清翎脚步没有挪动半分,还一动不动站在先前的位置,看着她。 仿佛预料到她迟早会开门一样,就这么干巴巴等着她。 郁瑶锁门无视加擦肩而过一条龙服务,孟清翎低头沉思两秒,立即又追上去:“你去哪?” “和你无关。”本来都不打算搭理他,但他实在跟的太紧,颇有种问不到不罢休的意味,才回了他一句。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孟清翎无数次在她耳边小心翼翼提议:“坐我的车行吗?想去哪,我带你去好不好,安全一点。” “不用了。”依旧是冰冷的拒绝。 后来再说什么都没了回应,无声的寂静,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车流和风声。 两个明明那么般配耀眼,看起来就像是天生一对的人,并排站在一起,不过两掌的距离。 很近。 但没有任何沟通,比陌生人还陌生。 男人含情蕴泪的一双桃花眼始终看着一侧的女人,视线全程落在女人身上,等车十分钟的时间,一刻也没挪开过。 眨眼都舍不得。 漂亮清绝的女人全程低着头,没有给予哪怕半个眼神回应。 路边缓缓停靠一辆出租车,女人上了车,男人看着渐渐走远的车辆,直到车彻底走远,男人又在原地站了半个小时。 女人走后,他终究是红了眼眶,低头掩饰眼角落下的那滴泪。 这是对面摄影机里捕捉到的最后画面。 程清叶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才会看别人的故事看这么久。 不过,这还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穿西装的精英男人也有这么破碎脆弱不为人知的一面。 强烈的反差感让人惊艳,这张充满故事性的照片瞬间生动了起来。 他分享到了自己的私人ins,设置了仅粉丝可见。 *** 大抵也是快要做父母,皮皮又乖巧可爱,程佳艺和陆嘉铖喜欢得紧,不惜把给自家孩子提前准备的玩具拿出来给皮皮玩。 在家玩了一会,中午陆嘉铖开车带着他们去吃了饭,中午回来睡了个觉,醒了后,皮皮就一直在搭积木。 皮皮用一块块五颜六色积木搭建了好多形状大小各异的小房子,程佳艺指着其中一间,故意问他:“这间是给谁搭的小房子呀。” “这个吗?”皮皮又指了一下。 “对。”程佳艺点头。 “这个是给妈妈的。”稚嫩的小手指着里面一个像人一样的东西,认真说道:“妈妈不喜欢干活,这个机器人可以帮妈妈干活。” “乖宝,真贴心。”程佳艺在他脸上落了一个香吻,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母爱瞬间泛滥成灾。 皮皮龇牙冲她甜甜笑了笑,没当面有所动作,一直偷瞟着程佳艺,见她一直盯着他看,他洁癖又实在忍不了,终于忍不住弱弱问了句:“姨姨,有纸巾吗。” 他指了指自己脸蛋上透明的不明液体:“口水。” 程佳艺尴尬地用脚趾抠出了一个魔仙堡,指挥书房地陆嘉铖:“老陆,给我拿纸巾来。” “马上。”陆嘉铖立马捏着一盒抽纸出来,问她要干啥,皮皮又指了指自己白嫩嫩的脸蛋:“擦口水。” “噗。”陆嘉铖无情嘲笑。 程佳艺白了他一眼,他悻悻走了,她继续托腮和皮皮玩,看了一圈,指了指那个最大构造的房子,好奇地又问:“这个是给谁的啊?” 皮皮不说话了,程佳艺敏感的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又换了一个问,换成别的后,他果然又开口了。 问了一圈,最后,她推断出,那间大房子不出意外应该是给他爸爸的。 郁瑶来接皮皮的时候给程佳艺带了她爱吃的汤包,程佳艺感动的要死,当即就表示下一个剧本以她为女主原型创作一个故事,喜欢什么类型,她立马安排上! 郁瑶笑着推推她肩膀,嘴里咬过她递过来的汤包:“可别糟蹋艺术了。” 她的故事能有什么可看性,狗血无厘头,有时候夜里喘着气醒过来,捂着心口,她都不愿意相信那些事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 人的神经不能绷得太紧,都需要适当放松,郁瑶自认也不是严母,所以皮皮的合理要求,一般情况下,她都会满足。 她带着皮皮去了超市,皮皮想吃奶酪棒,她也正好想在家里囤点零食。 到了罗森,她最爱吃的脆骨饼饭团还剩最后一个,刚欣喜地伸手触上包装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伸了过来,还好郁瑶反应快,最后还是她夺到了这最后一个“幸存”的宝贝。 郁瑶先是深呼吸了一口,这才下意识侧目看看和他抢饭团的那个人。 男人长了一张忧郁脸,武士头,留了胡子,丝毫不显油腻,乍一看有种很man的性感,一看就是艺术家的标配打扮。 不过应该很年轻,有种故扮老成的青涩感。 此刻,他眼神有点可怜巴巴的恳求,这样的表情与他这张脸实在不相衬。 当然,郁瑶不是圣母,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大发善心,她也很爱吃,饭团本来就抢手。 先到先得,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郁瑶看了他一眼,就打算带着皮皮去柜台结账,皮皮吃奶酪棒吃得不亦乐乎,怕是现在有人把他抱着卖了也就乖乖跟人走了,根本无暇关注他们这边,郁瑶牵着他到哪他就到哪。 在她就要结账的时候,男人大抵是觉得卖可怜行不通,终于开口说话,挠挠头,有点难为情:“这个...可以让给我吗?” 郁瑶拿起饭团在他眼前晃了晃,男人眼睛都亮了,已经伸手准备接,只见郁瑶开口问了句:“这个?” 她只是拿起来问了一句,就又放下来了。 “嗯。”男人点头。 “不行,我先拿到的。”郁瑶转头对收银员说结账,扫描仪一件件扫过条形码,全落入了塑料袋,她左手提着塑料袋,右手牵着皮皮离开商店。 别的也就算了,饭团是本命,她不能让。 本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没成想,在路边等车时,男人又追了出来:“真不能让吗?” 这会儿,郁瑶就有点生气了,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她眉头微皱,语气不善:“说了先到先得,我为什么要让给你?” “可是...这是我每天的活命饭。”男人不依不饶,语气也软了,但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郁瑶看着他的黑眼圈,来了兴趣,反正等车也无聊:“你们艺术家都这么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搞艺术的?”男人惊诧,也试图和她拉近关系。 郁瑶浑身上下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这一身行头没有哪件不再说自己和艺术这个词不挂钩。 皮皮终于从奶酪棒的世界里脱离出来,这个高度抬头正好能看到男人腰间挎着的单反,他晃晃郁瑶的手:“妈妈,庄叔叔也有,皮皮也有。” “对,是一样的,你们都有。” “不一样!”男人立马反驳:“我的镜头都是从国外空运回来的,这是我的命根子,和那些普通的俗品是不一样的!” “妈妈,一样的!”皮皮也急眼了,他分不太清,外表看着大同小异,不专业的人都分不清,更不用说一个小孩。 到现在都以为孟清翎送他的那个模拟相机是真的,只不过是儿童版的而已,和庄樾的是一样的,毕竟外形也做得逼真。 看到皮皮急得要冒眼泪珠子的委屈表情,男人深觉自己失言,给了个略微歉意的眼神。 郁瑶蹲身安抚皮皮。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走,还在惦记她手里的饭团,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执着,还是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点不觉得尴尬和无礼。 郁瑶后来就专注低头盯着手机上的消息,觉得没有理他的必要,直到男人问了一句话,她缓缓抬眸看向他。 他摸着下巴问:“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你今天是不是和一个男人在临江路那边等过车?” 第25章 【全修】 离婚协议书 郁瑶看他不是在询问他话里的意思, 而是一种把他当变态的眼神。 谁会执着一个饭团纠缠一个陌生女人,还问她今天有没有在临江路等车,知道得这么清楚。 社会新闻看多了,她当下害怕和恐惧心理居多。 好在车很快到了, 郁瑶赶紧抱着皮皮上了车, 并催促司机快点开车。 看着和逃离瘟神一样离开的郁瑶, 程清叶无奈耸耸肩。 得,估计又一个把他当变态的。 不过没关系, 从小被说到了大,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今天有点冒犯。 翻出白天拍的照片确认了一下,程清叶脑子里回想起刚才那小男孩的模样。 那个小孩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不言而明... 他放下相机,摇头暗笑一声。 痴男怨女。 肚子发出饥饿的信号, 他低头摸摸自己空落落的肚子:“没办法, 今天要饿肚子喽。” *** 程清叶是分享在个人ins上的,就是因为相信自己粉丝的人品, 况且他在资料栏明确备注了不能随意转载, 可还是不知道从哪个粉丝那流了出去,照片火上外网, 很快被营销号运到了国内。 当天登上了热搜第五。 热搜第五是一个话题。 #分享一张很有小说感的照片# 程清叶拍摄的这张照片被发在评论区,赞到了第一。 顺带扒出摄影师的身份, 连带着程清叶也小火了一把。 两位当事人一无所知,郁瑶不是太喜欢上网冲浪的人, 偶尔有空才看一看,孟清翎就更不用说,智能机用出老年机的感觉,除了相机是经常用的软件,再剩下的就是短信和微信等通讯软件。 但庄樾是一级冲浪选手, 立马截图给郁瑶和孟清翎各发了一份。 孟清翎先看到的消息,立马下载了个微博,研究了半天功能,顺着话题找到评论,又研究了半天才发去了一条私信。 【删掉。】 ——他知道郁瑶不会喜欢以这样的形式放在网上让人议论,无论这议论是好是坏。 人家根本不理他,因为有很多人私信评论区那个姐妹要原图,私信都被刷爆了,他这条消息早淹没在了烟海中。 过了一个小时,那条评论还在,孟清翎直接通知人采用了一些技术手段,联系到了发评论的那个人。 郁瑶此刻也看到了评论,其他抛开先不谈,她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过多曝光在网络上,这也是她不常发朋友圈的原因。 热评第一删掉,但很多人已经保存,下午的时候悄无声息又上了另一个八卦热搜。 孟清翎是东城知名青年企业家,年龄不大,手腕了得,长相优越,商业晚会或者拍卖会上,都是焦点一般的存在,丝毫不逊于明星。 曝出孟清翎的身份后,郁瑶和皮皮的身份信息也随之被挖出,那段人人惊羡的短暂婚姻也被拿来在网上闲谈。 东临大学甚至开贴爆料,把席应南和郁瑶的那段恋情也爆了出来,说孟清翎和席应南是兄弟,郁瑶先前是席应南的女朋友,在系里很出名。 各种版本的故事层出不穷,言论也开始向着一个逐渐脱离轨道的离谱方向发展。 孟清翎没办法只能注册了个人微博,实名认证后,表示将会采取法律手段合理维权,这才堵上网友的嘴。 看着舆论渐渐散下去,郁瑶才松一口气,大人的事最怕牵扯到无辜的孩子,她一点不怕那些往事被扒出来。 她只怕对皮皮有影响,孩子还小,她想把他保护的好好的,让他平安长大,纯洁的世界里不沾染大人的污浊。 那些被凌骂一万遍也不为过的事她来承担就好。 **** 段伟的案子有结果了。 这个人人品尚可质疑,业务能力没得说,手段一流。 前一阵子他为国内首屈一指的一家金融公司十分漂亮地打赢了一场经济纠纷案,对家公司直接宣告破产,还背上了千万负债,警察又顺藤摸瓜查出了公司税务问题,免不了几年牢狱之灾。 创始人不堪重负,当天夜里,抛下一家老小从公司顶楼一跃而下。 报复段伟的就是创始人的老婆,树倒猢狲散,两口子在商界没攒下什么好人缘,自然先前那些被他们欺压的人要回踩一脚。 他老婆家族有点黑色背景,本意是想教训段伟一顿,没想到雇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失了手。 在这之前,孟清翎确实也对他动了手,想想郁瑶胳膊上的肿胀乌青,到极致时也闪过一瞬间要让他付出极大代价的念头,但他都忍下了。 为了这样一个人错失下半辈子有可能陪在她们母子两身边的机会,得不偿失。 郁瑶的工作算是黄了,第一次求职,体验感就这么差,她暂时也没有心思去投简历,好在郁年华从小在才艺方面对她下过不少心思。 油画、弹钢琴,都是她业余可以拿来维持收入的技艺。 什么都不极致,但什么都会一点,用来形容她最为贴切。 换句话说就是:饿不死。 不过她不需要兼职了,因为庄樾找她,说他公司缺了个法律顾问,问她去不去。 郁瑶果断拒绝:“不去。” 庄樾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挑眉:“Les毕业的高材生,就这点自信?” 郁瑶毫无波澜,语气甚至有点平静:“你别故意激我,我不可能去你的公司。” “你看。”庄樾轻嗤声:“瞎矫情。” “你需要一份工作,而我需要一个人才,郁小姐,请你搞明白,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好吗?”庄樾语气多了几丝认真。 “再说了,公司不是每天有案子,时间还是比较空闲的,你也能抽出时间多陪陪皮皮,准备你的法考。” 庄樾看着她有些松动的情绪,趁热打铁,说话间的分寸感掌握的很好:“当然,我的钱也不是慈善来的,我不会给你走后门,你是要经过hr面试的,你做你的本职,我给你开工资,这样总行吧?”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郁瑶答应了下来,当下,这对她来说,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月嫂顺利入职的那天,她也进了庄樾的公司。 有月嫂帮她负担一点,她也能余出多余的时间考虑些别的事情。 这天下班,她打电话约了孟清翎在一个咖啡馆,彼时的孟清翎刚从一个会议上下来,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郁瑶不喜欢他总穿一些深沉阴郁颜色的衣服,所以他让助理给他买了身干净的米色休闲服换上,头发也细心打理了一番,整个人看着明耀多了。 专用电梯发生了故障,他坐了公用电梯,到了14层,电梯门开,几个人有说有笑等在外面。 随着电梯缝隙一点点打开,那张活阎王的脸映入眼帘,几个人瞬间拘谨了起来,弯腰喊了声:“孟总。” 尽管他今天穿的稀松平常,没有平日那种孤冷又天神下凡的高高在上感。 孟清翎喜怒无常,他们不敢随意招惹他,公司上下一贯奉行没什么特殊情况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原则。 “不坐?”孟清翎问。 “不不不。”几个人同时动作一致的摇头,异口同声:“您先走。” 孟清翎眉眼不耐,直接按下关合按钮。 不过就在几个人捂着胸口大松一口气时,电梯门再次打开,孟清翎居然对他们露笑,侧身让开部分位置,让他们上来。 老天爷,这可太恐怖了。 都是见过孟清翎的狠厉手段的,没经历过也听闻过,实在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再拒绝也不太合适。 几个人战战兢兢上了电梯,大气不敢出,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是平添了一丝窒息感,温度似乎要降到冰点。 “采购部 ,陈亦帆。”孟清翎看着他挂在脖子上的工牌,念出他的名字。 陈亦帆讪讪点头,在公司最怕点名,点名无非就两种情况,挨批和分配任务。 余光偷瞥了一眼孟清翎的表情,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甚至嘴角淡淡挂笑,他心里也松懈几分。 电梯即将到1层,孟清翎说:“采购部副部,你顶上吧,去人力走个流程。” 上周采购部副部离职了。 直到孟清翎走远,陈亦帆还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这是什么神仙运气,同乘个电梯,就从部员晋为副部了,几个同事比他先反应过来,都调笑着让他请吃饭,他都一一答应下来。 *** 咖啡馆坐落在一个郊区位置,装修是那种落拓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大片天然的稻田,郁瑶拿着笔在书上写写画画,抓紧时间复习法考知识。 偶尔垂下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她就拨回耳后,继续认真专注盯着书上的内容。 连孟清翎什么时候走近都没察觉。 孟清翎站了大概有五分钟,就这么一瞬不瞬盯着她。 他很喜欢等,也习惯了等,等着她什么时候发现他,这不是什么难事。 他想多看看她,走出这家咖啡馆再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让他随时去看皮皮只是因为他是皮皮的父亲,而不是因为他是孟清翎,是郁瑶的孟清翎。 上前询问的服务员打断了这一幕,郁瑶抬头才看到孟清翎,平淡说了句:“你来了啊。” 她舒展一下腰身,把书收回包里,看着眼前让人眼前一亮的男人:“坐吧。” 其实不算是眼前一亮,她曾见过无数次他这样的风光。 “二位想来点什么?”服务员拿着饮品单上前再次问了一遍。 “两杯浮冰美式,无糖。”孟清翎先说,她记得郁瑶爱喝这个口味。 “我要一杯西班牙拿铁。” “你明明不爱喝的。”他低语,像在和自己对话。 郁瑶抬眸问他:“你又为什么开始喜欢开始喝美式?” 他也不喜欢,喝咖啡她喜欢喝味微苦的,孟清翎喜欢喝微甜的,他和皮皮一样,对甜味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工作需要。”他乖的像个汇报情况的小孩:“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喜恶,这些年就养成了喝美式的习惯。” “所以,人的口味是会变得啊,我也一样,生活太苦了,我现在也习惯了吃些甜的。” 她一语双关,孟清翎又怎么会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有几秒他是无措又欺骗自己不想相信的。 郁瑶看穿他的心思,咖啡一上来,就忍着浓郁香味的不适感喝了一大口,艰难的吞咽下去。 这次她牢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生怕一个环节出错就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郁瑶从包里拿出备好的离婚协议,给他顺着桌沿推过去:“这是我拟好的离婚协议,除了皮皮和我自己那部分,其余我一分不要,但我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你看看里面的条款。” 他没伸手接,只盯着封面上大大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手指僵硬的握着咖啡杯身。 他希望呼吸停滞在郁瑶说离婚的前一刻,那样至少他们还是在一起的。 “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我不想继续拖着这段本不该存在的关系了。” “如果我不用同意呢,瑶瑶。”他自唇间艰难挤出几个字。 “分居两年,我有权利向法律提出诉讼,终止这段婚姻关系。” 郁瑶拿着包起身离开,走时拿走了桌上的拿铁。 心脏闷的发紧,走了一段,找了个垃圾桶,她二话不说把手里的咖啡扔了进去。 ——齁甜,像糖浆一样,很难喝。 她不喜欢。 第26章 【全修】 第三次死亡 尽管这样很无耻, 他还是不愿意切断和郁瑶仅存的这一点联系,在她心里这个无耻的头衔他愿意挂一辈子。 后来,郁瑶又催了他一次,他没有回应。 保姆叫闫茹, 年龄不算很大, 但人看起来挺老实巴交, 干活也勤快利索,往常也没什么被辞退的不良记录, 经验也还算丰富。 她还是大意了, 这么一个面相老实的人,她怎么也不会和“虐童”这个词眼联系起来。 这事还是廖桐和她说的,上次机缘巧合加了微信就没再删。 小区来多了, 路她差不多也记熟了, 她有时候真是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不是廖自余最疼爱的小女儿, 别人都说家里最小的会比较受宠,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他妈是集万千劳累于一身吧。 廖自余骨子里还是偏传统的,有点正统继承的思想在, 上头的哥哥廖邺是养子,在他眼里终究算半个外人, 他不放心把权利外让,姐姐是个恋爱脑, 早早结婚生子,醉心艺术。 她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算有点商业头脑,是除了廖邺外最像他的子女。 廖自余有意培养她,所以才早早开始从基层锻炼她。 她那天送外中午最后一单, 坐在一边长椅上歇息,正好看到保姆带着皮皮在下面玩。 保姆一个人坐在阴凉处,倒是晒不着,皮皮虽自己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但就这么直挺挺曝晒在正午最浓烈的太阳下,不中暑就怪了。 她记性好,而且郁瑶和皮皮模样都生得漂亮,她记得更牢。 廖桐一开始犹豫不太敢过去,她不太确定保姆的身份,万一是孩子的妈妈或者是奶奶那就闹笑话了,接下来的一幕稍微打消了一点她的疑虑。 皮皮不小心摔倒了,衣服裤子上沾上了泥巴,脏乎乎的,保姆不是先关心孩子有没有磕着碰着,而是埋怨责备,自己又要换衣服洗衣服,多了项任务。 他硬拽了皮皮一下胳膊,皮皮可能被扯疼了也被吓着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廖桐还穿着外卖服,上前和保姆理论了几句,保姆见她的穿着打扮,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以为只是个多管闲事的,不过为了保险,还是硬说自己是孩子的奶奶。 保姆脸色铁青抱着皮皮走了,皮皮还在她怀里哭,嗓子都哭哑了。 皮皮不听话在女人怀里挣扎来挣扎去,女人就大声吼皮皮,皮皮吃软不吃硬,也能分的清好坏,骨子里的倔劲儿一直和她对着干。 廖桐对着她们的背影录了个视频,之前加了郁瑶的微信也没删,她试探性给郁瑶打了个招呼,很快便收到了回应。 【姐姐,我是临江上次送外卖迷路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我吗?】 说实话,郁瑶看到她的消息是恍惚的,年轻小姑娘头像恨不得天天换一个,郁瑶对她新换的头像没有印象,当时也没给备注,不过看了转账记录立马就想了起来。 【是你,我记得,怎么了?】 廖桐:【家里看小孩的是你的妈妈吗?】 郁瑶放下笔,敏锐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息,神经都紧绷起来,正常人哪会突然这么问。 【是保姆,怎么了?】 廖桐:【姐姐你多注意一下,我感觉这个保姆好像对孩子不太好。】 紧接着是一段视频。 郁瑶看了浑身发抖,指尖都在发颤,画面里呈现出的可和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和谐亲善半点不一样。 回了家,皮皮在睡觉,保姆在给皮皮往晾衣架上搭洗好的衣服,看着她回来,还殷切的过来小声和她说孩子睡着了,给她到饮水机接了杯水。 郁瑶努力控制住想要当场和她对峙的心思,毕竟仅凭一段偷拍的指向性不太明显的视频还不算有实质的证据。 如果是真的,不足以作为强有力的证据给她定罪。 她让保姆提早回家去了,等她走后,郁瑶看了眼皮皮,翻出之前在伦敦时家里装的针孔摄像头安装在客厅电视机下面,在皮皮和她的卧室也装了一个。 她心里有个更惶恐不安的猜测,最近皮皮似乎觉很多,困得也很快,她知道不该把人心想的这么恶毒,但她今天的行为确实颠覆了她印象里对她的认知,她不得不有所怀疑。 皮皮这孩子不爱睡懒觉,但稍微有点起床气,需要耐心安抚,零食诱惑或者动画片诱惑。 郁瑶早上走得走,往往她走的时候,皮皮还在熟睡。 她今天和公司告假一天,保姆到了,她离家到了最近的一家KFC店,坐立难安开始盯着监控画面。 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异常,但一些行为让郁瑶眉头深蹙,因为皮皮还没醒,她一走保姆就大咧咧躺到沙发上又睡了个回笼觉,醒过来还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拉开冰箱门拿出庄樾硬塞给她的养颜燕窝,进厨房给自己捯饬了一碗。 郁瑶到这就已经气极。 她就说感觉最近燕窝下得那么快。 保姆端着燕窝打开了电视,全然不顾皮皮还在熟睡,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 往常皮皮都是七点半不到八点就醒了,今天睡到了九点才醒,大抵是看到屋子里没人,遮着窗帘又没开灯,只有微弱的光透进来,心里有些害怕。 叫了两声妈妈没人回应,就捂着眼哭了起来。 保姆听着声音向卧室的方向看了眼,瞬间掉了脸,把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摔,进了房间。 郁瑶跟着把监控调到了卧室,让她看到了乍舌的一幕。 皮皮哭着,她烦躁的一把从床上把孩子扯起,摄像头带有麦克风,郁瑶清晰的听见恶毒的话从她嘴里传出:“你再哭,再哭,你就永远见不到你妈妈了。” 眼泪顺着眼角掉落,捂着嘴的手控制不住的发颤。 皮皮果然哭声渐弱,把眼泪都憋了回去,所以这就是这几天他从来没有和她“告状”的原因,他怕再也见不到妈妈,在心里被种了一颗恶毒的种子。 保姆粗鲁的给皮皮穿上衣服,递了个奶壶过去,皮皮下意识摆手拒绝,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不要喝这个。” 保姆不听,硬给皮皮塞到嘴里,逼着他喝。 郁瑶不忍心再看了,让监控继续录着接下来的画面,她立马以最快速度跑回了家里。 孟清翎下午要飞一趟日本,有个重要的跨国合作要谈,走之前想看一眼郁瑶和皮皮。 先去了郁瑶的公司,想让庄樾找个适当借口带他上去看看,结果庄樾和他说郁瑶今天没去上班,他就转道又回了临江公寓。 车才停下,就看见郁瑶着急忙慌哭着从小区门口跑了进来,他立马下车,担忧的看着她,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郁瑶一把把他推开,径直跑上了楼。 孟清翎不顾被她大力推搡而微微发疼的胸口,立马追了上来。 郁瑶拿着钥匙,因为手抖捏了好几次都没精准找住,最后直接把钥匙扔到一边,开始用脚踹门,声音带了哭腔,手掌拍得发红。 孟清翎何尝见过她失控成这样。 保姆还在里头心虚着,听着阵势,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本着能托一时时一时的想法。 她以为郁瑶没带钥匙,也能等皮皮体内的药物成分消耗一些。 “你他妈给我开门,我已经报警了。” 孟清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看她的状态也能联想到事情的重要性,家里能让她这么着急失控的只有皮皮一个。 钥匙串上钥匙不是很多,他从地上捡起钥匙,第一个就把门打开了。 郁瑶进去第一时间就是抑制不住怒火的扇了保姆一个耳光,嘴唇被她咬的泛白,她抹去眼角的泪,冷声告诉她:“等着坐牢吧,我会把你告到下辈子都出不来。” 孟清翎已经进了房间,查看皮皮的情况,皮皮睡得很熟,但脸颊发红,孟清翎额头贴着皮皮的额头试了一下,温度偏高一个度,立马扯出毯子把皮皮包裹严实。 郁瑶也进来了,俩人带着皮皮一起往医院赶。 保姆已经落荒而逃,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皮皮的身体状况,以孟清翎的手段,不会让保姆有逃出东城的机会。 剂量下得不多,就是让小孩昏昏沉沉没有精神,折腾不起来,剂量太重也怕吃出个好歹,事情败露对她没什么好处。 车上皮皮吐了一回,在体内也检测出了大量镇定药物的成分,洗胃之后还是四肢瘫软无力,一部分已经被身体吸收进去,还需要输液,进一步观察治疗。 到了深夜,皮皮的烧退了下来,身体症状舒缓了很多。 郁瑶恍然掉了一口气,孟清翎和她一样,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知道她心里会有多自责,孟清翎主动安慰,看着她单薄的背本想习惯性用手抚,停到半空又收了回来:“刚才警察局来电话,人在一栋居民区抓住了,我让助理过来,一会我陪着你过去一趟。” “别...”他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别难过,一切都会解决的。 ” “你可以帮我看着皮皮吗,我想出去透透气。”郁瑶答非所问。 孟清翎“嗯”了声,他知道郁瑶需要一个空间放松,缓解心里的沉郁。 今天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了,保姆是她亲自挑选的,人也是经过审核的,出了这样的事,她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郁瑶走后,孟清翎坐到床边,打了盆热水来,亲自给皮皮擦拭身体,想让孩子睡得舒服点,皮皮中途醒了一回,向四周张望了一圈,虚弱的问:“妈妈呢。” “妈妈出去了,一会就回来,皮皮乖,我在,不怕的。”孟清翎顺了顺他额头的刘海,动作轻柔给他拿着热毛巾擦小脚,无微不至的样子让皮皮心里感觉暖暖的。 “爸爸去看妈妈。” 身体还有点虚,不想说太多话,但孟清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皮皮是担心郁瑶,让他出去帮他看看妈妈。 “好,那我很快回来。”他本来也想出去,忧心郁瑶的情绪,她现在一定自责到了极点,只是皮皮这边不能没人照看,刚才皮皮还睡着,才经历过这种事情,如果醒来周围没人陪伴,他会无措害怕。 “是爸爸。” 孟清翎眼里闪过泪光,声音低沉了几个度:“嗯,是爸爸,我是爸爸。” 他在皮皮面前始终以“我”自称,就是不想让郁瑶难过,让她觉得自己照顾了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凭空出现的他,对她们母子俩,他心里有歉疚。 带给郁瑶的伤害和间接缺失了三年的父爱陪伴是他这辈子都弥补不回来的。 孟清翎是在顶楼天台找到郁瑶的,她难过的时候喜欢就近往没人的地方跑,天台是他能想到最近的地方。 她抱膝坐在地面上,借着一堆杂物遮挡住她的身子,疏疏密密的风声争先恐后的往她耳边吹,眼泪顺着指隙不停的滑落,湿了整个掌心。 尽管在努力克制压抑,低低的哭声依旧从她唇边溢出。 孟清翎悄然走近,脱下外套俯身给她搭到肩上,正要起身,一只白玉的手撰住了他的手腕,她抬起蓄满泪的眸,问他:“孟清翎,体会到了吗?” 又默了几秒,她说:“何映阿姨不是你的至亲之人,席应南也可以和你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孟期予是你孟清翎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 体会到了吗,这种心如刀绞,恨不得下一秒就从高台跳下去的感觉。 这是她的第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那场车祸,第二次是恢复记忆的那天,第三次就是今天,她经历了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生不如死的场景。 第27章 他的不放手对郁瑶来说是一种…… 孟清翎拼了命想找出一个点来试图维.稳这段支离破碎的关系, 只想自私的哪怕名义上的拥有她。 这是他偏执狂的本性,牢牢抓住仅有的。 但他从来没想过他的不放手对郁瑶来说几乎是一种酷刑。 她刚才那句话让他彻彻底底明白。 他不懂她的煎熬,也自始至终低估了他在郁瑶心里的位置。 或许她的不能原谅从来都不是一种简单原则道德方面的束缚,而在他。 从头到尾都是对他的不能原谅。 天台像是提供一个短暂的敞开情绪的空间, 出了门, 还是回归到表面的平静理智, 去走该走的流程,承担原本的身份和责任。 *** 天亮, 许助理过来帮忙照看皮皮, 孟清翎陪着郁瑶去了警局。 这件事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警察在保姆住的地方从她包里翻出了一瓶安定片。 就是就是安眠药的一种,能起到抑制神经的作用, 服用多有催眠效果。 但在监控视频、廖桐的人证、体内药物检测证明, 和一大瓶安定药片证据十足的情况下,保姆依旧坚称自己没有给孩子喂药。 她情绪十分激动, 还诉说着自己有多么喜欢小孩。 她说药是给自己准备的, 她睡眠情况不好,而且做过腿部手术, 有时候伤口疼得厉害,需要止疼, 所以随时把药物备在身上。 至于视频中下药的动作,她则狡辩说自己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当时脑子迷糊了,以为奶水是给自己倒的水准备喝,下一秒就忘了,且拿出了诊断证明。 ——她有中度抑郁和精神分裂。 抑郁症会导致健忘、精神不集中。 郁瑶当时看过她的身体检查报告,那就是平台资料作假, 连带着公司也有欺瞒责任。 这事她且只能追究公司的责任。 但包括郁瑶孟清翎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在垂死挣扎,想少判刑几年。 下药的事不承认,但视频清清楚楚的拍摄到她粗鲁对待孩子,并有生拉硬扯的动作,还言语恶毒,虐待罪名她逃不了。 但郁瑶不打算让她只简单背负个虐待罪,在里面几年就出来逍遥法外,继续祸害。 虐待罪和杀人未遂罪不一样,如果可以证明她是有预谋的、行为是具有报复性的,最轻的处罚也可以到十年以上的量刑,重者,可以判处死刑。 郁瑶自认不是圣母,但也不是什么报复心强的人,前提是不能伤害她最在乎的人。 皮皮是她的命,是那段黯淡时光是唯一陪她走下来的一束光源,她不允许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非正式律师也可以打官司但取证受限,郁瑶请了代理律师,保姆这一套高超的说辞足以证明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干,她试图找出更多的受害儿童。 精力顾不过来,公司那边告了假,郁瑶把孩子送去了孟清翎那,让他照看一段时间。 在她能力范围内,她不想让孟清翎插手这件事。 孟清翎懂她的执着和倔强,明面上没有插手,暗地里派人守着她的安全,取证方面也帮她排除了一切外力因素,她一个人不足以对抗资本。 背后总有只无形的手在暗处阻扰,所以线索总是到一半就被迫中断。 郁瑶最开始找到的是一对中产阶级家庭,男人是一个房地产公司的销售副经理,女人经营着一家餐馆,是个不想被家庭束缚的女强人。 刚出月子就辗转餐馆忙碌,把孩子交给月嫂带。 闫茹在那工作的时间最长,长达一年,后辞职去做了手术。 这是她提前搜集到的资料,但寻着信息找过去时,原本的那套小公寓已经空无一人。 听邻居说是家里糟了巨变欠了很多债,把房子卖了,回了农村老家,平时也不和她们多打交道,所以她们也不知道她老家在哪。 至于是什么巨变,涉及到隐私,邻居也没太细说,只一个劲儿摇头表示遗憾可惜。 又尝试问了几家,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这条线索就此断了。 她又找到了一对教师夫妇,俩人都年轻有为,是一所知名高校的教授,醉心学术研究,快四十才得了一个宝贝儿子。 闫茹曾在那当个三个月的月嫂。 开门的一刹那,郁瑶是有些呼吸一窒的,听说才不过四十五,但男主人已经满头白发。 女主人给她沏了杯茶,如果不是家里的陈设和自身沉浸的素质修养,眼角的皱纹手上的冻疮还有蓬乱不打理的头发都实在不像是一个高知份子该有的精神状态。 郁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郁瑶直接了当表明了来意,结果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光是听到那个保姆的名字,女主人就哭着跑回了房间,男主人也摘了眼睛,眼角浸润出眼泪,唇角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孩子去世了。 颅骨受损,突发性脑出血,抢救了一个晚上,无效死亡。 这几件事一定有什么必然的关联,郁瑶更加坚信了心里的想法,她试图问出更多信息,男主人摇摇头不肯透出半点消息,满脸的无奈心痛。 女主人怒气腾腾打开门出来指责男人:“闹闹都去世一年了,我们家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没了,还有什么怕失去的,就为了你那可怜的科研和职称?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闹闹,他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能勇敢站出来惩罚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为什么!” 女人哭着靠墙无力瘫软在地,男人要搀扶他被女人一巴掌打开,闭着眼把视线别向别处,男人收了动作,低头沉默起来。 从女人的话里,不难猜出事情的经过,郁瑶此刻理解了什么叫感同身受,想起皮皮,内心跟着一阵紧揪的疼,密密麻麻像在拿针扎。 “实不相瞒,我是来请求你们帮助的,我想我的孩子也有和你们一样的遭遇,他现在还在医院,两岁零九个月,发现的及时,洗了胃,监控摄像头里,我录下了保姆下药的过程,但她坚称自己精神有问题,那个保姆你们应该知道是谁,她曾经也照顾过你们的孩子,我现在需要更多的证据,希望二位可以帮我,帮我们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我法学出身,毕业于Les伦敦政经,我可以为我说得话负一切法律责任。”郁瑶推了推身边的小刘:“这位是我的代理律师,业内知名,我们有能力查明真相,但需要更多的受害者站出来配合帮助。” 郁瑶抑住情绪,专攻女人脆弱的情绪点:“我们同为母亲,我能懂你心里的痛,你也不希望伤害你孩子的凶手逍遥法外,对吗?” 男人吁一口气,沉哑着声音开口:“她有一个儿子,向东集团的现任董事,靠老婆发家,但他老婆家看不上他家的条件,结婚时的唯一要求是让他切断和家里的联系。” “闫茹是他母亲,陈华阴是她唯一的儿子,养育成才不认她了,她就精神就出了问题,陈华阴给她编造了一份假资料安排了工作,人正常时对孩子挺好,因为她有见不到自己孙子孙女的遗憾,发起疯来,和平时判若俩人,我家闹闹早产了三个月,身体比较弱,我和他妈妈那段时间科研正忙,几乎不着家,都是保姆在带,我在实验室收到了医院的紧急电话,去了孩子就已经不行了,当晚颅骨损伤和多种综合多发病症直接就把闹闹带走了。” 他泪眼婆娑把妻子从地上扶起来,妻子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喘着粗气,两眼无神,他给妻子从药瓶里倒了一颗降压药在手心,把杯口怼到唇边。 “当时有证据吗?” 男人点头:“有,家里装了监控,邻居也都愿意作证。” 录音笔收录进了所有的对话。 “那他的儿子是怎么替她洗罪的?承诺了你什么?或者说你受到了威胁?”郁瑶问出最关键一点。 男人面露难色,羞愧地低下头:“06年我为了...为了申报科研项目,行过贿,这是他拿捏我的把柄,如果这件事暴露,我一辈子的声誉都毁了。” 郁瑶忍住想指责他的冲动,做错事自有法律制裁,还轮不到她来管,她接着问关键信息:“你行贿应该是他后来查出的事,是为了牵制你不让你再继续起诉,如果消息没错,当时在你行贿这件事没被他拿捏在手里之前,你在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起诉失败了,原因是什么?” “她有精神分裂症,那段时间是她的发病期,他们不知道从哪请来一个律师,一通胡说,责任脱得一干二净,当时我和我妻子的父母也受到了他们的威胁,我们没有办法。” 郁瑶看着一旁的刘洋,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如果她没有精神分裂症,只是为了用这种不断犯错的行为报复他的儿子呢?” “那是不是就能证明她是有预谋的且具有报复性心理?” 刘洋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病可以伪装,病历也可以伪造。” 第28章 拿着签好的离婚协议,关门离…… “很简单, 试探一下她对她儿子的态度就好。” 人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虎毒不食子,陈华阴不是个东西,但几乎全天下的母亲都有爱子的本性, 对孩子仍旧是有一定的包容心理的。 恨不得孩子受的苦自己替代, 遭的罪自己承受。 新闻上一位吃喝嫖赌样样沾身还家暴父母掏空家底的畜.生, 因为网赌被抓时,年迈的父母都是下意识的维护, 为其开脱罪名。 除非恨毒了, 不然哪个母亲会为孩子增添负担,让孩子为了替她摆平一切在违法犯罪边缘游走。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郁瑶举起手中的录音笔,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刚刚所说的一切内容都会被作为呈堂证供交上法庭, 你能接受吗?” 这就意味着, 不论陈华阴母子最后是否能得到应有处罚,他行贿的事都瞒不住, 将会被公之于众。 男人本来还在低头犹豫, 孩子已经没了,这是既定的事实, 结果不能确定,他不想再落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郁瑶在耐心等他回答, 直到敲门声打断了男人的头绪,像是终于逃离魔窟喘口气一般, 他看着沙发上一圈人:“我去开个门。” 门开,年轻骄矜的男人立身门外,手里提着营养保健品,面色清肃:“我是马老师的学生,今天来看马老师。” 对于这个男人, 孟清翎不愿给他好脸色,什么货色就是什么脸色。 和马玉琳的高风亮节不一样,林睦的所作所为实在不配科研教育者这个称号。 马玉琳确实是孟清翎和席应南的公关学老师,这不假。 郁瑶只在东临大学待了半年的时间,而且又被调剂到了别的专业,课程也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没印象也正常。 马玉琳听着声音从床榻下来,开门出来迎接孟清翎:“是小孟来了。” 孟清翎成绩好,是老师都喜欢的那类学生,但其实他在学校时性格沉闷不爱说话,倒是也没怎么和各科老师打好关系。 孟清翎是大二时以交换生的名义去的伦敦大学。 选拔面试时马玉琳是他的面试官,任何面试都忌讳冷着脸不说话,成绩再好也会拉低印象分,马玉琳当时出于是自己学生的私心亦或是什么,总之是拉了孟清翎一把,引导着他顺利完成面试。 孟清翎每年都会抽空来她这看她一回,算是报当时的恩情。 郁瑶不让他插手,他也确实没插手,但该查的资料一样不少,也是这一查才翻出当年的事。 之前她们夫妻俩对外口径保持一致,都宣称孩子是意外感染身亡。 常人不会起疑。 马玉琳有心想查清当年的真相,这些年一直被资本和丈夫压着,有林睦在,郁瑶的取证不会顺利,或者说就算有了证据,林睦也不一定会让她带走。 他猜了个实打实。 孟清翎知道郁瑶一定在这,但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微微讶然看着沙发上的郁瑶。 动动唇想说什么,又尽数吞回肚子里。 马玉琳敏锐的察觉到她们关系不一般,看看郁瑶又看看他:“你们...” 见郁瑶没有要表态的意思,孟清翎看了郁瑶一眼,才隐晦表明俩人关系:“瑶瑶是我孩子的母亲。” “哦。”马玉琳心下了然,没再多问,招呼着他进去坐,还说今天家里比较乱,要招待不周了,让他不要介意。 孟清翎笑笑,表示没关系。 “你们可以继续,当我不存在。”孟清翎说。 郁瑶看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在帮她,他是在替她撑足底气,向林睦施压。 她又问了林睦一遍:“所以,录音笔里的这些话您是否同意作为呈堂证供,我需要得到您的确认。” 见男人依旧是那副沉然不动的样子,郁瑶和孟清翎做了如出一辙的动作,轻摩着下唇,眼神冰冷,眼底的嫌弃不言而喻。 就在空气静默了几秒钟后,孟清翎突然人畜无害的说了句:“瑶瑶,你不是在查那保姆的案子,怎么查到林教授这来了,你们说什么了?什么呈堂证供?” 郁瑶为了得到证据,配合他演戏:“...那保姆曾经也照顾过林教授的孩子。” “那您的孩子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系?”孟清翎小心翼翼问。 女主人又无声掩面哭起来,男主人压抑许久的情绪也坍塌崩溃,孟清翎不仅是郁瑶的靠山,一定意义上也是他的靠山。 林睦意会错了,以为孟清翎会保他,所以全盘托出,包括自己行贿和陈华阴威胁他的详细过程。 现在只需要试探保姆的反应,把她伪装的事情戳穿,罪名定实。 刑拘期间,受害者家属非特殊情况没有见嫌疑人的机会,郁瑶让刘洋进去取证,审讯时,旁边还站了一个犯罪学心理专家。 刘洋拉过一旁的椅子,照着心里的猜测问出今天的第一个问题:“你有子女吗?” “有个儿子。”她照实说。 “那说说你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人吧。” 几天的关押让闫茹精神面貌不太好,整个人无精打采,说话也有气无力,稍显气息不足:“他很优秀、很有礼貌、很孝顺体贴我,逢年过节就带着补品回家看我。” “这是你期望中的他的样子。”刘洋果断又肯定道。 尖锐又锋利的刀直往她心里最疼的地方扎,言辞犀利,毫不留情又继续补充,一字一顿道:“他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所以,你恨他。” “没有,你胡说!”闫茹果然情绪激动站起来,要不是手脚铐束缚着她,早冲过来和她撕扯成一团了。 警察呵斥,命令她坐下,她还是不安分,有警察上前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椅子上。 刘洋微微后撤几步,怕被她误伤到,继续在她伤口上撒盐,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她疯癫,在嫉妒不理智的情况下,漏洞百出,让真相浮出水面。 “恨他出人头地就忘了你这个辛苦养育他成人的妈,恨他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梦与你切断母子关系,更恨他让你成了一个笑话,我说的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闫茹已经面露崩溃,痛苦的覆上脑袋,碎碎念像在自我安慰又在自我洗脑:“我没有,我没有,没有...没有人笑话我,华子很孝顺我,很孝顺的...他很好。” “你学历不高,除了清洁工和保姆别无她选,但你在大型商场当清洁工时总能碰到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自己屈辱的出身,所以让你到一个还不错的家政公司做保姆。你知道他是嫌弃你,想让你远离他的视线,所以你在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想要报复你的儿子。” “你选择了最愚笨的办法,通过一次次的犯错让他靠着不正当关系摆平,试图找证据能让他一败涂地,成了阶下囚的陈华阴就不会再嫌弃你们母子地位不对等,这就是你的目的。” 郁瑶一脸紧张地盯着监视器,一瞬不敢动,这只是她和刘洋殊死一搏的猜测,如果闫茹心理素质再强一点,心思再活络一点,她就一定不会掉入她们的圈套。 刘洋是首都公安大学刑事侦查专业毕业的,当过几年刑警,审讯手段一流,后因家里的原因转行当了律师,在场的包括入职十年的老刑警也完全被她的气场压制住了。 无一不在心里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竖起大拇指。 闫茹脑内紧绷的弦彻底断裂,多年的苦闷和压抑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嚎啕的哭声响彻整间审讯室,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也是个可怜人,但这种可怜不是支撑她报复的缘由,更不能成为原谅她的资本。 她必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正式开庭在三个月后,证据充足,足以证明其犯罪行为,闫茹因犯故意杀人罪且情节恶劣,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二罪并罚,执行死刑。 该案件轰动了东城,一个保姆虐童案牵扯出了东城两个知名人物和一家上市公司。 ——陈华阴、林睦和顺洁家政公司。 所有人都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郁瑶也在律师圈从岌岌无名变得名声大噪,而且还不是正式律师,前途一片光明闪耀。 门外聚集了很多媒体采访,郁瑶都一一回绝了。 她现在只觉得开心释然,自己打了个漂亮的仗,皮皮一定会欣慰,觉得自己的妈妈很棒很优秀,是他可以引以为荣的榜样。 *** 郊区一家私人疗养院内,容颜精致的女人躺在床上,唇色苍白,浑身插满管子和仪器。 何映一年前登山时遇上了雪崩,被救时已经陷入休克,变成植物人昏迷至今。 孟清翎一直瞒着郁瑶不敢告诉她这个事情。 私自把何映安置在这家疗养院,在全世界范围内遣派搜集了许多国内外知名专家,只期待一个奇迹。 期待一个她醒来的奇迹,期待他和郁瑶的奇迹。 她打赢了官司,他的瑶瑶真棒,他为她骄傲。 看着电视屏幕上那张明艳璨然的脸,不知不觉,渐渐濡湿了眼眶。 孟清翎扭头看了看病床上的女人,嘴角泛起苦涩笑容,看来这个奇迹他暂时是等不到了。 他缓缓拿起一边桌上签好的离婚协议,关门离去。 第29章 妈妈也经常这么看着窗外…… 郁瑶无数次庆幸发现的及时, 不然对皮皮的伤害是永久毁灭性的。 她一辈子都会在愧疚难安中度过。 这辈子欠的账够多了,她已经快要垮掉了。 事情终于得到圆满解决,郁瑶决定请廖桐吃顿饭,毕竟是她当时最先发现猫腻, 帮了她个大忙。 郁瑶坚持不敷衍, 这几次三番的接触, 廖桐也明白了她是那种一不二的性子,你越和她客套她反而越不自在。 她也就没在客气, 地点选在了长春路一家小有名气的复古日式餐厅。 褪下外卖服, 廖桐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泡泡袖棉裙,头发扎成干净可爱的马尾辫,背了lv新上的一款爆火托特包。 妥妥千金小公主的模样。 这次之后, 俩人联络多了起来, 廖桐本就喜欢小孩子,时不时关心皮皮的情况, 但郁瑶从未想过, 她是“别有所图”,今晚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廖桐和她打听庄樾。 郁瑶微微讶异, 这二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是怎么扯上的关系? 原来是皮皮住院期间有过一面之缘, 庄樾刚从病房出来遇上了在楼道里迷迷糊糊找门牌号的廖桐,也难免落俗, 但廖桐对庄樾一见钟情了。 庄樾和孟清翎不一样,虽是个冲浪十级选手,但不常出现在公众视野,网上有关他的资料少得可怜。 郁瑶在忙着打官司照料皮皮,那会也不是谈这件事情的最好时机, 廖桐就把秘密暂且埋在心底,没选择打扰她。 现在尘埃落定,她想向她多了解一点关于庄樾的消息。 直接推给她庄樾的联系方式似乎不太合适,她并不清楚庄樾现在的心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而且,庄樾还有一个孩子。 虽然不碍事,但廖桐明显年纪还小,心智也可能不太成熟,难免一头扎进爱情里不管不顾。 但她也不忍心看着小姑娘的爱情还没萌芽就枯萎,所以答应改天给俩人制造一个见面的契机,之后的机会和发展都要靠自己把握。 *** 吃完饭,和廖桐告别,看着她上了车,她转道去孟清翎那接皮皮。 孟清翎本来中午要请她吃饭的,她拒绝了。 前几天法考才结束,成绩要下下个月才能出,她对过答案,有把握,找个小律所实习一年就能拿到律师证。 庄樾那她辞职了,不是说对自己能力不自信,那么大个上市公司聘用她一个连正式律师证都还没有的法律顾问,郁瑶怕他被人落了话柄,也有更专业更有能力的人去担任这个职务。 她打算找个小律所,倒不是为了浑水摸鱼,她想能多余出些时间陪皮皮。 皮皮3岁了,到了可以上幼儿园的年龄。 在孩子教育上,孟清翎和她意见是一致的。 在这方面,孟清翎的门路和人脉显然要比她多,郁瑶前一阵子交给他去办了,也有了眉目。 一会过去接孩子,正好也和他聊聊这件事情。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孟清翎和皮皮条件反射般动作一致的把手里的软糖藏到沙发抱枕后,动作如出一辙的看着门口的方向,喉结吞咽滚动。 “嚼碎,咽下去。”孟清翎说。 皮皮照做,把草莓软糖嚼得稀碎咽到肚子里,小舌头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应该是妈妈来了,爸爸去开门。” 皮皮乖巧点头:“好。” 郁瑶不耐烦地第三次抬手准备按门铃,门朝内拉开,穿着一身黑色居家服的孟清翎出现在她视线。 他黑漉漉的眸看着她,让开半个身位,让她进来。 郁瑶未动,问他:“需不需要换鞋。” 孟清翎俯身拉开鞋柜,里面只有一双眼熟的棕色小熊拖鞋,和他脚上的那双是情侣款,他怔了几秒,倏然关了鞋柜的门,对她淡之一笑:“不用换了。” 他其实很想说:瑶瑶,这也是你的家,你可以随意。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郁瑶“嗯”一声,径直进了客厅,皮皮背影直挺,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小猪佩奇,澄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只是手和小嘴巴不太消停。 瓶子开了个小口平躺在一边,他无意识的,小手一颗又一颗从瓶罐里捏出软糖,在手里揉搓一会就辗转塞进了嘴里。 。"孟期予!。"郁瑶的一声呵斥吓得他一个抖激灵,手一扫居然把整瓶打到了地上,劈里啪啦散落一地。 他彻底对动画片丧失了兴趣,手撑着沙发面,屁股使劲往前撮两下,到边缘熟练地转了个身,腿就下了地。 他不敢看郁瑶生气的表情,掉着眼泪,一边捡软糖一边喊妈妈,直往你心尖最脆弱的地方戳,郁瑶心里立马软得一塌糊涂,但也没有盲目的心疼直接过去抱起来哄。 她弯腰蹲.身和皮皮一起把散落的软糖捡进瓶子里,孟清翎心虚也跟着蹲下捡,他捏起一颗要往瓶子里放时,郁瑶不动声色拿着小瓶子躲开。 他垂下眉眼,沉默着继续多捡了几颗,先都攒到手心里。 不过...到最后,他手心里的这几颗还是没有被先装进瓶子再丢进垃圾桶的命。 “妈妈不让你吃太多糖是缺钱怕你吃吗?”皮皮脸深深埋进她胸脯里,一句话都不吭,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在她怀里哭了。 郁瑶很少动真格凶他,但小孩子很会察觉人的情绪,大抵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心虚理亏。 “回答妈妈。”郁瑶心疼归心疼,这事不会就这么揭过去。 “是怕牙齿长虫虫。”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回答了她,还张大嘴巴给她看,告诉她没有重重,郁瑶被他的动作搞得有点哭笑不得。 本来很融洽的一段相处,中间硬是插进了一个声音:“没虫子。” 孟清翎拼了命才挤出这四个字插进他们的话题,想找存在感,却让周围气温骤降。 “你好像很得意?”郁瑶才开始找他算账:“你打开手机睁大你的卡姿兰大眼睛看看我给你发的短信,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皮皮嗜糖如命,平时最多可以喂一颗,让你把瓶子藏起来?” 孟清翎想都没想:“你说了,8月6号就说过一次,我记得。”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糖果瓶会在他自己手里?” “是我没管好他。” “妈妈,是我自己偷偷藏起来的。” 看着父子俩为对方考虑的样子,郁瑶冷笑了一声。 “皮皮的学校有着落了?”郁瑶压下心底的气,和他谈正事。 孟清翎从茶几一侧拿出备好的几份资料给她递到面前:“这是我最后筛选下来的几家,安全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环境、卫生各项指标都达标,就是地段不一样,你挑一下,做最后的决定。” 最后又筛得剩下两家离家最近的欣硕幼儿园和伯利兹侨青幼儿园,两家的综合指标都不错,各方面水平不相上下。 郁瑶的选择困难症犯了,浓黑的秀发从指隙丝丝缕缕滑过,她来回用手插.着头发,深呼吸了一口,然后佯装商讨的样子问孟清翎:“欣硕和伯利兹,你觉得哪个好?” “欣硕。”孟清翎说。 “那就欣硕。” 郁瑶如释重负做了决定,甚至孟清翎想好的理由都没有说得出口的机会。 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聊离婚的话题,也就没打算今天问他离婚协议书的事,明天单独约个时间出来聊。 结果天算不如人算,皮皮今天不想回家,可能是这阵子被孟清翎无法无天惯坏了,一下子还不想从温室里脱离出去,郁瑶耐心劝皮皮,皮皮问了一句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让她几乎想落荒而逃。 “爸爸和妈妈为什么有两个家?” 郁瑶和孟清翎都沉默了。 最后,郁瑶妥协:“那明天晚上,最迟只能到明天,妈妈来接你好不好啊?这么久不见妈妈,难道皮皮不想妈妈吗?” “好,明天皮皮就和妈妈一起走。” “但是——”他的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袖口,声音小小的,像在撒娇恳求:“妈妈也留下。” “妈妈有事情忙,所以今天必须要走。”郁瑶强行别开话题。 沉默良久的孟清翎说了一句:“瑶瑶,要不,留下吧,你睡主卧,我不会打扰到你。” 郁瑶冷声拒绝:“不用了。” “外面下雨了,应该打不到车了。” 郁瑶坚持说“不用了”,然后各式各样的打车软件试了个遍,两个小时后也没打到一台车,不是长时间不接单就是接单几分钟又取消订单。 雨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风刮得树枝乱颤,呼啸在浓墨的夜色里。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住下来,但她丝毫没有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辗转反侧之间,耳畔流入隐约的琴声,仔细辩听,位置应该是在楼下的琴房。 没记错的话,就建在她睡的这间房的正下面。 楼下琴房,孟清翎一身白色西装立身在钢琴前,手抚着琴键,窗户敞着,他存了渺茫的希望,想让琴声顺着风声替他传消息到郁瑶的耳边。 他没有系统的学过钢琴,但郁瑶学过,这曲《红豆》是她手把手教会他的。 大抵是随了孟霜雪,身上是有些艺术细胞在的,他学的很快。 弹了这么多次,已然把谱子烂熟于心。 《红豆》是他们的约定,婚礼上他们也合奏了这个曲子,有过约定。 以后如果惹对方生气了,就弹这首曲子给对方听,想想婚礼上的誓言。 ——这是求和的信号。 孟清翎看着钢琴架上的离婚协议书。 最后一次挣扎。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自私的挽留。 他穿了结婚时的礼服,尽管郁瑶看不到,但他要认真,自私的希望她能记得,愿意记起来。 眼泪顺着眼角接连不断的滑落,郁瑶翻了个身,双手覆在耳朵上,蜷缩起身子,僵硬地维持这个姿势直到天亮。 雨几乎停了。 琴声停下,她像是坠入深海在快要溺毙的时候突然被打捞起来,难言的窒息,她狼狈地穿上衣服逃离开这个地方。 听不到看不着,但孟清翎能预料到她每一步的动作,门嘭得关上的那瞬间,孤独的落空感席卷至全身。 手重重垂落在身侧。 皮皮迷迷糊糊睁开眼,揉揉惺忪的眼睛,从床上爬起,隐约看着不远处站着个高大的身影,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习惯性以为是郁瑶站在窗边。 他之前好几次醒来郁瑶就是这样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怔神看着远方。 他问郁瑶说“妈妈你在想什么”,郁瑶每次都摇摇头,然后笑着扯开话题说在想宝宝。 缓过这股懵劲儿,皮皮终于看清了窗边站着的是爸爸,看清他那身与平时不同的装扮时,他眼睛都亮了。 ——白色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颜色,男生怎么能穿呢。 自郁瑶离开后,孟清翎就悄声打开门进了皮皮房间,坐在床边近乎贪恋的看着他的小脸,轻轻握着他柔软的小手。 一下下的摩挲轻抵。 其实皮皮五官轮廓是七八成随他的,但鼻子像郁瑶。 ——小巧、挺直,翘翘的,像他妈妈一样像是永远倔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郁瑶喜欢一切看起来有些丧丧的事物,与她的热情洒脱劲儿一点不相衬。 ——日落、晚霞、月亮、落花... 但她又很喜欢看日出的那瞬间,充满朝气,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些神经质。 她喜欢一个事物,但同样也会喜欢与之截然相反的事物。 在她这并不矛盾,反而各有各的理由。 或许这就是郁瑶为什么因为那件难以迈过去的坎恨透孟清翎不能原谅又放不下的原因。 ...... 静静看了皮皮一会,皮皮睡得不太踏实,来回翻动,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皮皮掖了很多次被角。 等到天边的几处薄云隐隐露出微弱曦光的时候,他缓缓抬眸,走到窗边,看着太阳一点点从地平线升起。 他拿着手机记录下整个过程,做了加速播放,把日出的整个过程给郁瑶发了过去,想用这样的方式陪郁瑶看一场久违的日出。 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她,三年里无数次他都想和她分享日出,多希望她还陪在他身边。 从在一起的那天起,他们没有落下过任何一场日出。 每天早起从伦敦桥到塔桥的泰晤士河,他们一起牵手在那看过无数次日出日落。 今天是郁瑶缺席的第1011天。 想着太投入,以至于皮皮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最后还是皮皮自己从小床上缓慢爬下来,跑到他身边,抬着朦胧的睡眼,轻拽他的袖子:“爸爸,穿衣服。” 孟清翎回神把皮皮柔软的小身体抱进怀里,恢复到亲和自然的状态:“好。” “爸爸。” “嗯?” 皮皮说:“你刚才一定是在看太阳对不对。” 孟清翎轻轻笑了,承认:“嗯,是。” “妈妈说小孩子不能撒谎,可妈妈不诚实。”皮皮一边配合着孟清翎的动作穿衣服,一边告状。 软软糯糯的语气中夹杂着几丝委屈和不理解。 “为什么这么说妈妈?”孟清翎语气颇为严肃,倒也没到凶唬的地步,脸色还是柔和的。 他不想任何人说郁瑶的一句不对。 哪怕是皮皮。 好在皮皮没观察那么仔细,当下更多在意心中的疑虑:“妈妈也经常看窗外,我看到过,而且妈妈还偷偷哭鼻子。” 皮皮撇嘴,迅速做了个流泪的表情,嘤嘤嘤了两声:“妈妈就是这样,但她不诚实,我问妈妈,妈妈说是想皮皮了,可是皮皮每天都和妈妈在一起。” 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逻辑也不太清晰,但孟清翎听懂了。 第30章 离婚。 天一亮, 她落荒逃到附近一家24h营业的便利店,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她现在的脸色一定苍白的像个鬼,发丝凌乱,走得过于慌乱, 没注意衬衫上的扣子都错位了, 偶尔零星几个人经过她旁边, 看她这副打扮,不由都加快了脚步。 倒不是坏人, 但像是刚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 程清叶这几天都是在这家24h不停休的便利店过夜的, 好歹有个遮风寒的地儿,也不至于落到流落街头的下场。 白天出去采风,晚上回来借着这的共享充电口给设备充充电, 修修图。 不过他很少在修图上花费时间, 他喜欢最自然真实的状态与表达。 不过...离流落街头估计也不远了,能凑活几天是几天吧。 反正那个家, 他是一刻也不想回去。 拿着挑好的两个早餐面包, 结了帐要回自己的位置时,他看到了窗边桌子上孤零零侧影失落的郁瑶。 能认出来她, 是因为她和那天的外套一样,而且身上自带一身孤郁清冷的气质, 五官清绝,让人想不记住都难。 视线下移到她撑着额头的纤细手腕, 那条手链... 那个牌子的设计师是他。 既然这么有缘,看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他上前把手里的面包分了一个给她。 听到包装袋兹拉的声音,郁瑶抬眼看他,雾蒙蒙的一双眼看得他呼吸一滞, 动了动唇,竟然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他挠挠头,佯装掩饰内心轻微的躁动:“呐,这个给你吃。” 女人一句话让他的内心活动彻底垮掉:“我不是要饭的,我就是来休息一下。” “你内涵谁是要饭的呢?”程清叶这小暴脾气忍不住了。 郁瑶拿起一边的包跨到肩膀,调整了下位置,就要走,还云淡风轻回了他一句:“谁生气说谁。” “好好好,我不生气。”程清叶抑下心里的躁气,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又看到她腕上的手链,忍不住问她:“你知道这个手链背后的含义吗?” “不知道啊。”郁瑶说。 “那你还戴,暴殄天物!” 郁瑶给了他个你很离谱的眼神,冷睨了他一眼:“能买得起我就戴,关你什么事,你是设计师?” 程清叶就等着她说这句,当即正色起来,点点头,傲气劲儿十足:“就是我。” “神经病。”郁瑶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程清叶想追上去,想了想上次她把他当变态的场景,低头哑然轻笑了声。 算了,人家有家室,他跑上去凑什么热闹。 不过倒是有机会可以当个朋友,见了这么多次,这是有缘,下次一定要记得问她的名字。 东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个总面积10325平方千米,常住人口1300万的商业城市,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早上还心想着有家室要保持点距离的人傍晚就出现在了民政局门口。 看那架势那表情,再结合之前的分析,怎么看都不像是来结婚的。 郁瑶是学法律的,没人谁比她更知道没有正式到民政局办理过手续的离婚协议等同于一张废纸。 所以从孟清翎手里接过协议的那一刻,她直接说:“下午去一趟民政局吧,看着时间。” 孟清翎沉默着什么都没说,良久,才点点头,一个字说:“好。” 民政局下午五点半关门,郁瑶在家拿着小投影仪看了两部没看过的电影,看完也不知道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 女主角都挺漂亮的,这是她唯一的记忆点。 路上行程要四十分钟,时间指向四点半,她才缓缓从地毯上站起,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这样蹲着,脚略微有点麻。 *** 孟清翎坐在沙发上,低低垂眸看着手里的人鱼喷泉戒指,这是他送给郁瑶的结婚戒指。 来源于丹麦童话浪漫色彩的人鱼故事。 两边还有一颗小红钻,像燃烧的心一样炙热,他嘴笨,不会说什么情话,但他那天对郁瑶许下了一辈子的承诺,说他会永远爱她,像这颗红钻,至死不渝。 郁瑶离开这个家的时候,把戒指给他留下了,没有带走。 这是她的东西,他今天要把它还给她。 到快要下班的点,孟清翎的车出现在民政局门口,进去后,工作人员看着结婚证上俩人的笑颜,眼神颇为遗憾,照例问了句:“二位确定要离婚吗?” 郁瑶说:“确定。” 工作人员又把视线移向一旁的英俊男人,孟清翎眼底泛泪,摇头又点头说,最终说了句:“好。” 大抵是觉得还有调和回缓的空间,工作人员又问:“二位都结婚七年多了,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非要到离婚这一步,要不你们还是回去——” 话没说完,郁瑶打断:“没有矛盾,不能解决。” 男人始终沉默不言,工作人员见她态度强势,多少也察觉出什么,又问:“你们有没有孩子?” “有,三岁了。”郁瑶说。 “那你们的财产是怎么分割的?” 孟清翎说:“我所有私人财产,包括股票、基金,全部归我的儿子和我的妻子,抚养权归我的妻子,十八岁之前,我承担抚养费用,会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工作人员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该走的流程走了一遍,戳了钢印的两本离婚证推到二人眼前。 外面还是乌云重墨的天气,没有一丝阳光,昨夜里刚下过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开始泛冷,到了要穿单衣的季节。 出了大门,孟清翎看着背影,喊了她一声:“瑶瑶。” 郁瑶停下脚步,撰紧手里的肩带,强撑出一个笑,转身看他:“怎么了?” “这个...”他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摊开在掌心,小心翼翼看着她的眼睛:“瑶瑶,这是我送给你的,你带走吧。” 郁瑶意外没有拒绝,说了声:“好。” 正要从他手心拿过,孟清翎屈指包裹住她冰凉的手。 伸手轻轻一拽,把她扯进了怀里,紧紧抱着她,呼吸深埋在她颈间。 不带任何挑逗意味,就是想最后感受一下她的温度。 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他把戒指牢牢套进她的手指。 没有回头,转身离开。 郁瑶看着指间的戒指,一下午强撑的情绪溃不成军,孟清翎早已世界模糊一片,连自己前方要走的路都看不清。 程清叶实在不忍心在这时候按下快门了,这两天蹲点在民政局门口,他想拍一组系列照,反应百态。 有喜笑颜开出来抱着亲吻回家的,有吵得面红耳赤互摔东西的,有很平静不争不吵出门就各自奔向下一任怀里的。 像他们这种最后红着眼分开的是唯一少见。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初见时红着脸,分开时红了眼。 分开也不一定就是爱情消磨到了尽头。 *** 要不说人最狼狈的时候总会见到不想见的人,这辈子只有两个人给过她屈辱感。 ——席应南和余向晚的双重背叛。 那件事后,她出了国,也没有什么找她质问,就很平静的切断了三年的好友关系,删除了好友。 回国后倒是听程佳艺提过一嘴,说她出国后,席家就开始向校方施压,不出三个月就被学校开除了。 ——理由是个人作风有问题。 听说是被爆私生活混乱,第三者插足他人感情,被原配捅到了学校,舆论发酵到了网上,学校顶不住压力开除的。 郁瑶有点唏嘘,倒不是心疼,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悲,被她纯洁美好的外表欺骗了那么久。 有可能那段无话不谈互相分享心事秘密的时光也是对彼此付出过真感情的,只是在各种猜疑中走散了,让两个原本亲密的人变得生疏陌生。 郁瑶是不打算理她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本着从此当个陌生过路人的态度,都是成年人,也犯不着玩撕逼那一套。 但余向晚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勾着精致的唇角朝她走来:“瑶瑶,好久不见呀。”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嘴脸真是让她恶心透了,郁瑶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说话也不客气:“是好久不见,不过挺好的,没打算和你见。” 余向晚看着她手上明亮粲然的钻戒,存了心思恶心她:“这是你和孟清翎的结婚戒指吧?真大,真好看。” “关你什么事?”郁瑶冷哼一声:“管得未免有些宽。” “那你可要抓牢男人的心喽,小心别再被人抢走啦。”她嘻嘻笑着,小声凑到她耳边说。 郁瑶不和她玩那种暗的,她明着来,毫不避讳,她存心恶心她,那她就成全她,让她下不来台,成年人做人做事要得体,要留面子,她把这个面子戳破了,她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 况且,她说得不是什么见不得人胡编乱造的话,她说的是事实。 “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去破坏别人家庭,被人老婆在街上指着鼻子骂。” 两个光彩明艳的女生撞一块本就有够吸引众人眼球,她这句话让周围那些不管看热闹的还是蠢蠢欲动想上来要个联系方式的都止住步伐,面露嫌弃之色。 “原来这女的是个小三啊。”有个女人朝着另一个八卦看热闹的女人说,眼直勾勾盯着她看,鄙夷毫不遮掩。 “你才是小三。”她歇斯底里,面色微微扭曲。 这完全戳中了余向晚的痛点,她当时也算拼了命才考上的东临大学,她成绩优异,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席应南当时恨毒了她,逼的她在学校没有半点容身之地,没办法她才答应一个追了她很久的富二代。 到后来,她眼已经不往席应南边上凑了,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被他的手段整怕了,她只想顺利毕业。 不想被学校开除才让那富二代帮她。 可那富二代隐瞒婚姻事实,她莫不奇妙就背上了小三的头衔,再也摘不掉。 她承认用这种不光彩的交易手段不道德,可她实在没有办法,她是普通家庭,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从小栽培她成才,她如果被开除,爸妈一定会把她赶出家门。 余向晚深深怨毒看了她一眼,羞耻低着头从一众人中挤了出去。 手指紧握成拳,掌心是深陷的指甲印。 第31章 发着高烧淋在雨里 孟清翎买通股东, 手握公司大部股份站在最高决策位置上时,孟聿光在公司就彻底没什么话语权了。 他自掘坟墓那段时间,他也只是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他根本不会听进心里。 对他, 孟清翎心里始终是有恨的。 这几年心态已经放宽下来, 人老了难免有享天伦之乐的想法, 反而没有年轻时那么在乎权势和地位,更想儿孙伴在身侧, 安度晚年。 跟了孟清翎五年的助理许成匀是老宅许管家的儿子, 也是一早孟聿光派去监视他的。 孟清翎心思多细腻敏感,一早就发现了,多次设计把那些他派去监视的人转道就以非法跟踪的名义送进派出所, 每次都得他亲自下场去捞人。 后来他就不再他身边安插人手了, 那件事情之后,他才又把许成匀安排过来盯着他。 三年前, 郁瑶离开的当天, 孟清翎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是许助理怎么也打不通电话, 发现不对劲及时报警叫了救护车。 他当时已经陷入休克昏迷状态,中间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 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 人是救回来了,但脑神经留下了终生不可逆转的损伤, 时不时就头疼。 医生说,他老了之后脑萎缩的概率是比常人要高一些的,也就是常说的——老年痴呆。 命是捡回来了,可他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整天行尸走肉度日, 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这世界上。 庄樾就是那段时间给他带回郁瑶的照片的。 她辛苦怀着皮皮每天吃不下饭,面色憔悴,时常走几步路就累到喘气,要坐在一边长椅上休息。 产检时有一项指标不合格,她哭红了眼,求医生一定想办法帮帮她。 他的日常就从发呆变成了看着郁瑶的照片发呆,手抚过她的鼻眼,缱绻带着贪恋。 他出院了,也回公司了,把自己全身心投于工作中,公司稳步发展蒸蒸日上,短短几个月市值就翻了两番,股价翻了七倍。 一直到郁瑶生产那天,他都没有任何异样,平静的处理好一切事务,出了国。 回国是第三天,11月10日,是他们在伦敦真正意义上在一起的那一天,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那天东城悄然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寒意彻骨,所有人都沉浸在初雪的欢喜中,朋友圈都是大雪纷飞的照片和视频留念,希望初雪带走一年的阴霾,美好能如期而至。 孟清翎于松江别墅内第二次割.腕自杀。 那条蜿蜒恐怖的疤痕就是那会留下的。 最后是什么让他决定活下来,大概是庄樾和他说了一件事。 怀孕时郁瑶多次被告知离开学校,她极力争取,遭受各种诋毁,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穿梭在校园里,每天顶着巨大的流言蜚语。 她远比他承受的多。 他怎么能懦弱的轻飘飘撒手就走,这样太便宜他了。 像他这种人应该活着,应该长命百岁,到死都受着内心和灵魂的煎熬。。 *** 穿过文毓街,一家古董店的转角处有条不太起眼的小巷子,里面有一个卖红薯的小摊位。 其实一年四季都有在卖,只是秋冬季生意会更好。 天气冷,红薯简直是暖手+暖胃最好的食物。 三年前,那摊位还在,自从回国后,她还没时间过来看上一看。 今天正好走到这了,她索性打算进去看看。 小巷子好像比印象中更残旧了,入口很隐蔽,不是那么显眼,但看起来还算干净,应该是有人在住的,本就不大的巷子外停着一辆大卡车,狭窄的入口硬是堵了一半。 这条巷子不长,几乎是一条道通到底,不用担心迷路。 郁瑶在小巷子立来回走了两遍也没找着那个红薯摊,还是中间遇上一位老奶奶打听一番才知道,烤红薯的老人家一年前去世了,他孙子去外地上大学了。 郁瑶道了声谢,心里有些唏嘘,隐隐有些难受。 她想起了郁年华。 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她早应该学会接受的。 今晚说好去接皮皮,郁瑶又转了一圈后给孟清翎发短信说去接孩子,孟清翎回了她很简短的几个字。 他说他临时有个跨国会议要开,怕来不及,让庄樾把皮皮给她送回去。 她就不用过来了,因为她一定不会坐他的车给他送她回家的机会,他怕她遇到危险。 郁瑶:【好。】 手机叮得响了一声,他放下手里的温度计,在屏幕上打字,回了句:【嗯。】 孟清翎盯着这个字怔神,庄樾看清屏幕上郁瑶冷淡疏离的回应,叹了口气:“何必呢,要不算了,各过各的得了。每天看你们两个明明互相放不下还来回推扯,这好不容易眼看借着孩子关系稍微回温点,结果倒好,还加快进程了,离婚证都扯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以你的条件不愁找老婆吧,一大堆女人贴着往上赶,再说郁瑶,人家也不见得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归宿,自身优秀,永远不乏追求者。” 他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注意到孟清翎的眼神,他雾眼湿润看着他,喃声自语:“不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第二个人了。” “那你追啊。”庄樾皱眉,拔高声调,他其实对他俩人的性子都有些戳火。 旁观者的角度看,简直就是折磨人,明明就互相极致深爱,非要虐个死去活来,就是不肯解开心结在一起。 要非说那件事是一道心里跨不过去的坎,那干脆就断了往来,这辈子不要有任何的联系,不要剪不断理还乱,给对方一丝一毫这段关系可以死灰复燃的信号。 事情已然发生,他已经为那件事差点两次丢了命,郁瑶也压抑痛苦了七年,这辈子还剩那么长的路要走,难道就要带着这样的沉重包裹这么过下去吗? “去挽回,去重新开始。”庄樾说。 “爱是怎么消磨干净的就怎么找回来,清翎,当初郁瑶是怎么爱上你的,重来一次,你依旧有这样的本事,对自己自信一点。” 说完,庄樾去接在玩具房玩的皮皮,给他穿上外套,抱着他直接先离开了。 皮皮想和孟清翎说声再见,庄樾说爸爸生病了,在休息,把皮皮哄住了。 父亲都希望自己在孩子心里的形象是强大坚不可摧的,他也一定不想给皮皮看见他脆弱不堪的一面。 *** 庄樾晚上说好带澈澈去看烟花秀,没留太久,就起身离开了。 开车时,他收到孟清翎发来的一条微信。 【师兄,我发高烧了。】 庄樾正纳闷,他知道他生病了,发烧要喝退烧药啊,和他说又没用,他不是医生。 紧接着,下一条消息就传了过来。 【外面要下雨了。】 庄樾抽手给他回了个问号。 第三条消息又发了过来。 【我想到去看瑶瑶,在她楼下站一晚上,她会愿意见我吗?】 庄樾无语到了家,靠边停了车,忍不住拿起手机破骂他:【孟清翎,你是不是蠢?】 【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你这是道德绑架,这哪是重新追人的态度,你当时就是靠这么死皮不要脸追到郁瑶的?你当时这样我敢保证她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他连发了两条语音,孟清翎也不知道是看没看见,反正是没回他,他气得半死,最后又给他发了条微信过去,就把手机撂在一边,继续去开车。 【你越这样她越生气,你去吧你就,你还发着高烧呢,你去淋雨吧,死在雨里,明天就上新闻,标题我都给你取好了,东城孟式集团新任董事长雨天暴毙,死状凄惨,你去吧你就。】 孟清翎这人有时候特执拗,不听劝不听说,心里想着什么就是什么,不顾后果,什么都不考虑,他也要去做。 所以,庄樾的信息他看到了,但一条都没回。 他想打赌,他赌郁瑶是在意他的,祈祷她心底的那点柔软能让她撑伞出来见见他。 夜里,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雨,冷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子里,郁瑶环肩瑟了瑟身子,起身准备去关窗户。 手握住窗柄的那一瞬,郁瑶心怔了一瞬,透过玻璃看着楼下的一幕,男人长身而立,淋在雨里,雨水模糊着他的视线。 狼狈落魄的像只求垂怜的丧家犬。 心脏涩的发紧,郁瑶逃避一般迅速把窗户关上,窗帘遮挡住一切视线,背身虚软的靠在一边墙上。 孟清翎垂眸,苦涩一笑,眼底划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房间所有灯都关了,陷入一片黑暗混沌,郁瑶躺倒床上辗转反侧,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庄樾还是不放心给她发来条短信,问他孟清翎是不是在她这。 郁瑶回了他两个字:【不在。】 【他发烧了。】 庄樾说。 【瑶瑶,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你今晚给他个答案吧,你知道他的性子,得不到答案,他今晚就算死在你家楼下都不会走的。】 要么,让他彻底死心,要么,试着给他个机会。 第32章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 孟清翎立身在雨里淋了有一个多小时, 寒意彻入肌肤,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因为发着烧又挨冻而显得面色苍白。 视线里看到她向他一步步走来,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气息弱的几乎听不到。 无尽的绝望和悔意侵蚀着他浑身上下每一处神经。 他错了, 可是他做不到放下她, 他做不到, 只要她愿意在这一刻原谅他,他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让他死在下一个天亮, 他都心甘情愿。 郁瑶垂眼走到他身前。 和他一样,没撑伞。 直到半个身子挡住路灯散下的黯光。 孟清翎什么都没说,因为冷而颤抖地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用之前紧攥掌心仅残余的一点余温包裹住她冰凉的手心。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 一点点跪下去。 他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第一次在她面前直面他曾经所有的伪装和犯过的错。 “瑶瑶, 你不会原谅我了, 对不对。”他看着郁瑶,语气几近恳求。 他赌赢了, 所以郁瑶现在站到了他面前,他以为这至少代表着他还是有被原谅的机会的, 但郁瑶随之而来的一个动作让他瞬间跌入地狱深处。 万劫不复。 她敛眸看他,没有什么表情。 下雨是个好天气, 能抹去一切痕迹。 她没有说话,耳边静寂的只能听到淅沥的雨声,红着眼睛很平静。 但眼底全然都是失望。 一句话让他从地狱跌落。 另一只手把他覆在她右手的手决然拨开,低低的声音顺着雨幕传至他耳边。 异常清晰。 “孟清翎,我不会原谅你, 永远。” 所以,她选择了前者,选择不原谅,这是她给他的答案。 郁瑶转身,留下决然离开的背影,这是他脑中最后留下的记忆,睁眼醒来时,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周遭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庄樾和孟聿光都在,就那么倏然一瞥,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孟聿光头发已经全白了,皱纹爬满眼角。 当时在母亲葬礼上时,孟聿光还是黑发,一丝不苟的精英打扮,一点不显老相,短短几年,人就磨成了这副样子。 庄樾先发现的他,孟聿光也紧跟着站起来,起身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赶忙扶着桌角站稳,庄樾也搀扶了他一把:“孟爷爷,您小心一点。” 孟聿光不服老,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身体是大不如前了,怕是也没几年光景了。 他有生之年最大的两个心愿,一是能求得孟清翎的原谅,二就是想见见他的重外孙。 “清翎,你出国吧,我给你托人申请下了SVA,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欢被现在的生活束缚,你是在报复这个世界带给你的不公,我自认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没什么资格替你做决定,但...外公希望你能平安。” 孟聿光第一次用“外公”这个称呼。 “你的东西一直都会在,你也可以不用通过争抢就得到你本该有的一切。” 孟清翎无声笑了,嘴唇干裂,他尝到了微咸的血腥味。 这句话,如果早点有人对他说该多好,原来他可以不争不抢,他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个。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下周一的机票,我全部给你安排好了。” 孟聿光难得态度强硬,可能是惩罚他拥有的太多,所以才中年丧女,晚年丧子,老伴也随着一道去了。 尽管他没给过孟清翎应有的关心和爱,孟清翎心里也对他设防,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和羁绊了,他不想失去他。 他也不想掀什么风浪了,始终是有着一层血缘联系,这是最微妙的关系存在。 他已经做好派人强制带他出国的打算了,他现在必须远离那个女人,靠近一步就是深渊万丈。 以为孟清翎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意外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孟清翎走的那天原本天气还不错,他坐了最早的一班机走,所以中午又开始变脸的天气没能影响他离开。 他离开的消息是庄樾给郁瑶的,她平静的挂了电话,说了声“好”,当天晚上把皮皮托付给程佳艺。 一个人在飘窗坐到天亮,还去印泉山看了那天的日出。 **** 法考成绩出了,郁瑶毫无意外的通过了,皮皮最近上了幼儿园,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性子渐渐活泼起来,话也多了不少。 手机铃声响时,郁瑶在厨房炒菜,腾不开手:“皮皮,帮妈妈接个电话。” 皮皮从沙发下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名字,和郁瑶说:“妈妈,是庄叔叔。” 他不识字,但记性好,能记住那个字的轮廓形状,用这个辨别人。 “庄叔叔的话,那你帮妈妈接一下,听听他要说什么。” “好的。”皮皮划过接听键,手机放到耳朵边,奶声奶气乖乖叫了声:“庄叔叔。” 庄樾明显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轻笑一声,逗他:“是哪个小可爱在说话啊。” 皮皮扑哧一声笑了:“是期予呀。” 庄樾被他可爱的心都融化了:“你妈妈呢?” “妈妈在做饭。” “澈澈哥哥想邀请你今天晚上来家里陪他玩,明天周末他想带你去海洋馆,你愿不愿意呀?庄叔叔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皮皮刚脱口而出愿意,就立马反悔:“可是不行,皮皮要先问问妈妈。” 庄樾很有耐心:“好,那你去问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小葫芦娃叫爷爷似的,皮皮一路喊着从客厅跑了进来,郁瑶怕油溅到他身上烫到他,在他快要跑近时,自己往外挪了几步,把他堵在半中央。 “庄叔叔问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过去陪澈澈哥哥玩,明天还要去海洋馆!” “今天晚上不是有雨吗?明天也是下雨的天气,怎么去海洋馆?”郁瑶问。 “对哦。”皮皮小情绪明显落下来,委委屈屈喊了声:“庄叔叔,妈妈说明天会下雨。” “是室内的,放心,淋不到你宝贝儿子。” “行。”郁瑶说:“那晚上妈妈送你过去。” 皮皮得了肯定的回答,笑容灿烂的和朵花儿似的:“耶,谢谢妈妈。” 还又一板一眼转告庄樾:“庄叔叔,妈妈说可以的。” “宝贝,出去再看会电视,还有五分钟饭就做好了。”郁瑶交代。 皮皮高兴地“嗯”了声,拿着手机跑出去了。 他现在不喜欢看小猪佩奇了,喜欢看西游记,可就他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出来居然开始卖广告,他无聊就玩着一边的魔方,不到半分钟就拼好了一整个面。 一旁手机突然进了条消息,屏幕亮了起来。 皮皮想告诉郁瑶,但又想着这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用麻烦妈妈,他准备关掉屏幕,不小心按到了哪个键,弹出了联系人的界面。 最顶上的人名字很奇怪:A5464 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好奇就点了一下,发现拨出去的时候,立马慌乱的想要关掉,电话却接通了。 那头沉默着没说话,靠近能听到男人沉稳的呼吸声。 几秒后,电话自动挂了。 皮皮放到一边就没再管。 把皮皮送到庄樾那后,才不过四点,天就黑压压一片看不清人脸了,这鬼天气,郁瑶裹紧身上的风衣。 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好容易出来一趟,精致妆容不能浪费。 这儿离一个爆火的网红打卡博物馆比较近,她准备进去看看,用身份证登记好,才进去没一会,结果四点半就开始清场关门,只是匆匆走了个过场。 出门时,迎面一个背单肩包戴鸭舌帽的少年撞上了她,少年连忙低头致歉。 见对方态度好,她自己除了被撞那一下有点疼,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抬头看清少年的脸时,她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张像极了席应南的脸。 她心里一直不觉得孟清翎和席应南长得像,至少她能一眼区分,但面前的这个少年,面容轮廓像极了他,微微皱眉时,眉宇间的桀骜凌厉也如出一辙。 很多年了,久到她都记不清,但依稀记得他也会这么单肩背着包。 大抵是觉得她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少年又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身离开。 鬼使神差的,郁瑶跟了上去,她一路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跟着男孩走,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因为心思落在那男孩身上,也没注意到经过艺术馆时试图和她打声招呼的程清叶,更也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始终跟着三三两两的人。 进了蜿蜒曲奇的巷子,七拐八绕一番,很快就跟丢了。 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她深呼吸了一口,转身准备离开时,几个混子模样拿枪夹棍的男人挡住了出口的位置。 周围除了她没有别人,所以她几乎确定这几个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紧了紧包带,佯装淡定,准备绕开他们向外走,领头的那个头上横着一道刀疤的男人先一步挡在她面前。 “老子让你走了么。” 郁瑶不动声色和他周旋,手伸进包里,凭着熟练印象打开了通话记录,按了最上面的电话出去。 ——最后一通电话应该是庄樾。 “你们是谁,我和你们好像无冤无仇吧。” “这有没有仇也不是你说了算,我说有就有。” 刀疤男看着身边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这女的刚离婚,她前夫是谁,你们知道不?” 其中一个男人摇了摇头,另一个男人立马在他后脖颈拍了一下:“东城前孟氏集团董事长的女人你都不知道?刚卸任你狗眼就敢不认人了?是不是想去见活阎王。” 他这么一说,郁瑶想起来他们是谁了。 那个刀疤男就是六年前骚扰带头她的那个男人,孟清翎为了护她把男人差点打残,最后送进了局子,判了几年。 那道疤是孟清翎留着让他长记性的。 看到她差点被欺负的场景,他当时快要疯了。 孟清翎在商界有个人人畏惧的称号,就叫活阎王,他在内涵。 郁瑶意识到了危险。 于此同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孟清翎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失神落魄。 一旁桌子上是郁瑶陪皮皮亲子活动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颜灿烂。 他不想再给自己虚妄的幻想,明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再给她平静没有涟漪的生活添乱了。 他按下了挂断键。 第33章 他好像叫qingling 郁瑶知道自己是要逃不掉了, 她人单力薄,不是他们的对手。 只能周旋。 也不知道那通电话有没有接通,她只能奢求是通的,在电话里尽可能给庄樾传递现在的位置信息。 “你年纪还小, 才二十五六, 家里没有老人要赡养了吗?你未来的路还很长, 不要再做违法的事了,贫民区也不是法律边缘地带, 这儿一样是犯罪。” “未来的路很长?”刀疤男不屑地笑了一声, 手捏着烟丢在地上,用脚用力碾至火星子彻底灭掉,眼里出现一抹阴狠。 “孟董事长当时可没给我机会, 六年前我只不过是喝多了, 随口调戏你几句。”他伸出手掌,五指舒展到她眼前:“五年, 几句话, 我在里面待了五年,生不如死。” 最后几个字,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指着头顶横到眉心的长疤:“这道疤——” “他妈的抬眼给老子看。”看郁瑶始终不正眼看他,他心里涌上莫大的屈辱感, 青筋暴起的手掐上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后脑勺处用力撕扯着她的头发, 逼迫她仰头直视他。 自傲清高一副彷佛永远瞧不上人的上等人的高贵模样,这优越感真让人心生厌恶。 郁瑶脸色涨红,快要呼吸不上来,她用尽全力用双手掰开禁锢在她脖子里的手,夺取稀薄的呼吸, 指甲狠狠陷入他的手背,留下斑驳的指甲印。 男人被她抓的生疼,趁着他松开手的那瞬,郁瑶用力把他推倒在地,撞开前面毫无防备的两个男人,从中间挤出去,拔腿就往出口的位置跑。 两个男人快速反应过来,起身去扶刀疤男,刀疤男一人一脚在两人腿上踹过去,破骂:“还不快去追,别让她跑,逮不到人你们都别给我活着回来。” 来时没注意脚下的路以至于她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三条岔路口愣了神,她犹豫几秒,凭着本能直觉选了一条走。 两个男人很快追上来,他们就住在这片,对这里头的道熟得很,看郁瑶无头苍蝇乱撞的样子,心下了然,合计一番,兵分两路去堵她。 眼看着不远处就是出口,跑到一半时,其中一个男人从左侧的小路出来,堵在了她前面,转头又想往回跑,后面的男人也追了上来,她顿时被围堵在中间。 郁瑶拿出包里的防身刀,侧着身子用刀尖对着前后一步步靠近的男人:“别过来。” 即使假装的很镇静,发抖的手臂还是出卖了她的不安。 她一边拿刀对着俩人,一边拿出手机,看到平静无波的屏幕,也没再多想其他,以为庄樾忙错过了她的电话,立马拨打了报警电话。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变了脸色,见状,大步朝她跑来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快速说明了处境和地址。 男人要近身时,郁瑶闭着眼挥动手里的刀子,纤弱的手腕被男人轻而易举捏住。 棍子闷声砸在她的胳膊上,一阵剧痛,手机和刀子啪得摔在地上。 很快腿上也落了一棍,郁瑶疼得喊出声来,忍不住蜷缩起身子,面色痛苦地狰狞。 感觉到有细碎的雨丝落在她眼皮,丝丝凉意落在她裸露的脖颈上。 男人看清屏幕上的“110”三个数字,脸色大变,把屏裂的手机拿起来又猛地一摔砸到地上,摔得稀碎,瞬间黑了屏,用力脚把残件踢到一边。 郁瑶疼得额头直冒冷汗,这时刀疤哥气喘吁吁也追了上来,见她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冷笑了一声。 “珏哥。”两个男人走上前去。 站在这个角度隐约能看到她雪白诱人的胸脯,引人遐想,两个男人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刀疤男呵斥:“别多事,按规矩办事。” 两个男人只能收了心思,刀疤男看着郁瑶仅仅护在怀里的包,命令俩人:“去把她包里把东西翻出来,找出雇主要的东西。” ——那个雇主要她包里的婚戒,让那颗世界上独一无二代表无限真爱与幸运的戒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男人要翻她的包,郁瑶忍着剧痛摘下手里的玫瑰纯金链子和珍珠耳环,给他们递过去:“包里什么都没有,想要钱我去给你们取,这个手链和耳环很值钱的,你们可以去卖了,我保证不会报警,求你们放过我。” “律师的鬼话也能信?”刀疤男看着她笑了一声,依旧不顾她的动作把她怀里的包抢过来,把里面的东西乱翻一通,从最里面夹层里找出那枚戒指。 刀疤男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副可惜了的神情,干他们这行有他们这行的信誉。 不会独吞,但要当着她的面毁掉。 男人居高临下看她,把手抬到最高,郁瑶看清他的动作,眼泪从眼角滑落,绝望地摇头:“不要。” 不顾郁瑶的苦苦哀求,男人脱手,手里的戒指直线垂落到地面,叮得一声,摔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落在她手边。 她胳膊肘撑着地面,伸手去够,眼看着手指触到了环,正要攥到手心时,坚硬的鞋底碾在她纤细的手背上,剧痛几乎本能地想让她抽手,最后拼命攥护在手心。 皮鞋在她手背上轻旋碾压,伴随着唇间溢出的痛呼。 刀疤男羞辱她羞辱够了最后蹲身从她满是污浊又红肿不堪的手里拿出戒指,当着她的面踩在脚底。 戒指,有个人曾经和她说过,只要戒指在,就代表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如果哪天她身边不需要他了,她就亲手把戒指丢掉。 人鱼要放归海里,他放她走。 郁瑶觉得所有的念想都在这一刻幻灭消逝了,长时间以来的自我催眠在这一刻把她生生拽回了现实。 她红着眼,看着掉在不远处的尖刀,拼尽全力去抓到,狠狠男人的脚背扎去。 男人反应快,迅速躲开,但刀尖还是半扎进了鞋里,能感觉到细微疼痛,他本能地一脚踹开她,郁瑶弓着身子护着头部,尽管如此,男人每一脚都实打实的踢在要害。 胸腔蔓上浓郁的血腥味,下一秒,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血点斑驳的溅落在地面和她的脸上。 男人脚上的动作不停,还是旁边两个男人发现了郁瑶的不对劲,上前劝说他:“珏...珏哥,她...她她好像快...不行了。” 刀疤痕才停下动作,看着奄奄一息的郁瑶,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大半,看着她嘴鼻间不断涌出的鲜血,转而被恐惧所替代。 心虚隐隐听着有警笛声,刀疤男扭头对那两个男人说:“走,快走。” 两个男人走时蹲身把郁瑶先前给他们的那条玫瑰铂金手链和珍珠耳环顺走了。 郁瑶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时,真正的警笛声响起,目睹一切的少年从墙角露出半截身子。 眼里满是恐惧。 他放下自己瑟瑟发抖的手,视频里记录了刚才一切的犯罪过程,他刚才已经报了警,但因为太害怕不敢挺身而出。 三个男人一走,他立马从墙角跑出来,郁瑶眼前一阵发黑,意识昏昏沉沉已经什么都看不清,隐约看着有模糊的身影跑来,少年手无足措看她伤成这副样子也不敢随便动她,脱下外套给她撑在头顶上方挡雨。 “你..你不要睡,你再坚持一下,我叫救护车了。” 郁瑶眼睛快要睁不开,抬手轻触上他的脸颊,男生愣了一下,但没有躲,他知道郁瑶应该是认错了人,他应该长得和那个人很像吧。 他好像叫qingling。 “对不起,我把我们的戒指弄丢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她一次次的低声重复,男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静静陪着她,听她断断续续说,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昏迷。 郁瑶进了抢救室之后,他被警察带去审问,配合提交相关证据做笔录。 手机数据被恢复,最后一通电话除了报警电话是孟清翎,警察打过去未接通,就又给庄樾打了过去,庄樾立马把两个孩子交托给保姆,自己开车赶了过来。 *** 醒过来后是第二天晚上,郁瑶浑身疼,腿上胳膊上脑袋上都是支架,裹着厚厚的纱布,程佳艺已经开始显怀,忍着孕吐的不适也从昨晚开始就着急的守着她。 看她醒了,眼泪瞬间绷不住:“瑶瑶。” 郁瑶开口,声音有点儿干哑:“我没事。” “吓死个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就一个晚上没有煲电话就发生了这种事,多大的人了,瞎跑什么,去贫民区那种地方干什么,你不知道什么人在那住啊,除了真经济困难的,都是些流氓痞子混头子,你一个女的大晚上过去是不要命了吗,你真出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程佳艺已经哭成了泪人。 “怀孕呢,别哭,伤身子。”郁瑶笑了笑,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 “你还笑,要伤昨晚就伤了,那没办法,什么人和你比都不值一提。” 郁瑶鼻子有点发酸,程佳艺肚子里堆积的怒气发泄出来,情绪就好多了,问她要不要喝水吃点什么东西,郁瑶也就不和她客气,说想喝点水,程佳艺给她接了杯水,拿勺子一点点喂她。 医生也过来查看了她的情况,醒过来不能代表什么,依旧处于危险期,需要住院观察。 与此同时,警察局门外,庄樾正和宋驿鸣大眼瞪小眼,庄樾眸子里满是探究打量的惊讶,宋驿鸣满脸不耐烦的厌世神情,看他像看傻子。 第34章 ——致,我的爱人。…… 刀疤男叫陈珏, 和另外两个男人是这一片的惯犯团伙。 雇主不想亲自出面做的事,就高价委托人来做,一般流程是从受害人那拿到雇主想要的东西,再通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制约受害者。 那些被拍了果照的受害人最后几乎都在他们的各种威胁下妥协了, 就算有些事后报警也被雇主尽力摆平了。 他们干这种事不算太久, 也是侥幸才能逃脱这么多次。 这单生意陈珏本来不想接, 他调查过,雇主只是个被男人养在外面的二奶, 除了有几个臭钱, 没什么权势。 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活儿,风险高,稍有不慎就进去了, 对雇主身份也挑剔的很。 最后是在女人一再加价下, 又看到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时,他才答应下来。 临走时, 女人叫住他, 说只要毁了戒指,但不要给她拍那种照片, 除此之外,可以用尽一切其他方法。 陈珏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女人就是心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珏一开始死咬着没说,他心理素质强, 最后没办法把目光转向了另外俩个男人。 警察是个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老民警,先是说郁瑶重伤在医院抢救,他们还是咬死不放,视频也只能拍到背影,那片没监控, 当时天又黑,什么也看不清。 警察审讯到一半假装出去接电话,回来就告诉他们郁瑶没抢救过来,两个男人瞬间就慌了,眼神动作明显开始慌张。 什么人只要有家庭,家人就是死穴,但凡有点良心的,从亲情下手总没错。 陈珏是主谋,他们顶多是从犯,除了那两棍子是他们打的,其余她身上的伤都是陈珏干的,他们那两棍子肯定不是致命伤。 干的事缺德他们自己也知道,但还不想背负一条人命。 当天晚上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每次的交易都是陈珏去谈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从他们嘴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陈珏恨毒了孟清翎和郁瑶,更是什么也不肯说。 从给他的汇款记录查,是一个境外账户,查不到身份信息。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对外瞒着消息,等“雇主”等不及主动约见,陈珏被拘押着也没法传递消息,女人第三天主动用虚拟手机号打过来一个电话。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点,但庄樾对这个声音异常耳熟。 这个声音特别像一个女人。 五年前,庄樾的妹妹庄晴的老公有过一次外遇,庄晴是被家里从小宠到大的,哪受过这种委屈,当时带了几个人到了那小三的学校把人当街骂了一顿,还扒了衣服,拍了很多照片放到网上。 女生声誉尽毁,扬言要以侮辱罪和侵犯名誉权把庄晴告上法庭。 庄家本来是有能力压下来这件事,但庄晴的夫家是从政的,在东城乃至京城权势都很大。 她老公虽然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挥霍家产,但家里的权势不容小觑,还是独子,孩子以后多半会走上从政的路,错就错在庄晴不该把这件事发酵到网上,让舆论接受公众监督。 网上一群人盯着,体制内也是,就等着一个能和你挨点边的事,给你判个罪名,把你拉下马。 小三不值得同情,庄晴行为也确实不妥当。 一旦有案底,对自身和孩子以后乃至夫家的仕途都有影响。 庄家决定私了,这件事是庄樾出面解决的。 当年的那个小三叫余向晚,他之所以印象这么深,是因为他在余向晚家里的床头柜上看到了她和郁瑶还有席应南的合照。 郁瑶和孟清翎那会已经结婚了。 他和郁瑶也还不认识,婚礼因为特殊原因也没去参加,从国外随了礼过来。 但孟清翎给他发过他们的结婚照,特意炫耀了一番,说自己得到了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藏。 作为孟清翎为数不多的师兄兼好友,他了解孟清翎的脾性,也能看出他恋爱后的变化,实在想不来什么样子的女生能栓住他的心,所以他瞥了一眼照片,记住了郁瑶。 在余向晚家里看到那张照片时,他是讶异的,而余向晚的举动更反常,直接当着他的面把照片从里面抽出,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最后无非就是象征性一笔钱了事,但谁也没想到,她又把主意打到了庄樾的父亲庄直亦身上,一次慈善晚上会勾搭上了庄直亦,那会庄晴的公公升任到了京城,一家人举家搬迁了,庄樾也带着澈澈在国外。 庄樾的母亲林雅是个传统的柔弱女人,嫁人后就是以丈夫为天,什么憋屈都忍着。 平时也就算了,结婚纪念日那天小三一个电话就把丈夫哄走了,一桌子热菜没人吃,留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到天亮,一下就气急攻心病倒了。 庄樾匆匆从国外赶回来,在保姆的告知下,庄樾才知道整件事的经过。 这下余向晚彻底触了他的逆鳞,庄樾直接把她驱逐出了国,派人死死监管着她,处处限制,让她在国外过了几年生不如死的生活才对她解禁。 她挑衅林雅的那些语音是他一条条听下来的,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他对余向晚的第二次印象。 她的声音特别有辨识度,天然带点嘶哑的声音,刻意捏着嗓子,听着是纯纯的,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女生,话里话外一股子恶心的绿茶味。 就算再怎么无关紧要,两次也该记住了。 所以,庄樾对她的声音耳熟,几乎本能想到了她,又联想起她家里郁瑶的那张照片,很难不把她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查案不是他该干的事,他把线索提供给了警察,剩下的警察自然会去查。 他到了病房,郁瑶靠在床头,程佳艺正在喂她喝粥,庄樾不想这时候倒她胃口,先出楼道里抽了一根烟。 看着手机上孟清翎的对话框,他打下一行字,最终又删了,把手机装进兜里。 孟清翎那通电话显示未接,既然这是俩人做出的选择,他不能再自私的做决定把他们牵扯在一起。 庄樾也没兜圈子,俩人肯定认识,直接问郁瑶,认不认识一个叫余向晚的人。 郁瑶没想到他会扯出这个名字,点头:“认识。” “这件事和她有关系?”她又问。 “百分之九十。”庄樾说。 “卧槽,是她?”程佳艺实在没忍住爆粗口:“她个没有三观道德的惯三还能耐了,敢欺负我家瑶瑶。” 说着就开始满屋子找工具,最后拿着晾衣杆拉门就要走,郁瑶说话不能太大声,她担心程佳艺的身体,程佳艺现在上头听不进去。 庄樾都惊呆了,一个女人哪来的那么强的战斗力。 他站在郁瑶旁边,郁瑶艰难地推了他一把:“佳艺怀孕了,你拦拦。” 庄樾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上前挡住门阻拦程佳艺,程佳艺直接抄“武器”狠狠在他胳膊打了一下,庄樾捂着胳膊痛呼一声,这是什么无妄之灾。 程佳艺才被唤回一点理智:“你..你没事吧。” 庄樾抬抬手,轻嘶一声:“暂且死..死不了。” 他胳膊上肿起来一个棱,程佳艺情绪平稳下来,非要喊医生过来给他看了看,涂了点药。 一个劲儿给他道歉,庄樾被她搞得多少有点不知所措,赶紧扯开话题开始说正经事。 “你最近和她有没有什么过节?”他问郁瑶。 郁瑶实话实说:“前几天便利店见过,发生了点口角。” 程佳艺:“诶,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们知不知道——” 庄樾打断她的话:“姐,你能不能等会儿再八卦,聊正事呢。” “我说的就是正事儿。”程佳艺十分委屈:“陆家长子,上个月和恒誉珠宝女儿联姻结婚的那个,好像叫..叫...叫陆冽!那么骄傲矜贵的一个人,舔狗一样追了余向晚三年,你们敢信,好像到现在还没断联系。” “笑死个人了,人家结婚当天我记得她还发朋友圈,内涵戒指和婚礼一切都只是形式,谁能把握住男人的心才是最后的赢家,谁不知道是因为她根本得不到。” “就算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也不能蠢到没脑子的不自量力去原配面前挑衅,你们说是吧?” 她还带着互动,庄樾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注意郁瑶惨白的脸色。 “你继续。”庄樾说。 “她炫耀说陆冽送了她一颗全球仅此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亲口承认过只有她才是陆冽的老婆,当天晚上就糟了抢劫,丢了戒指,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虽然很可笑,但是...”庄樾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甭管我怎么知道的,有内部渠道,消息保实。” 郁瑶忽然想起来那天在便利店,余向晚怔怔盯着她手上的戒指看,还说那些恶心人的话,原来就是这个心思吗。 自己得不到的,一样也不容许别人得到。 “为什么觉得是她?警察那边有消息了是么。”郁瑶问。 庄樾认真说:“她和陈珏有某些不正当的业务联系,刚才一个陌生号码打到陈珏的手机,我觉得是她的声音。我之前因为某些事情和她有过交集,对她印象比较深,我在家...”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把后半句话说了:“而且,我在她家看到过你们的合照,猜想可能有关联。” “嗯。”她垂下眼睑,难掩的失落,就算不欢而散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想到余向晚真的会狠了心要她的命。 醒过来后,身体还虚,精神不太好,可能和药物也有关系,郁瑶没一会就睡着了。 睡之前还是那句话:不要告诉他。 那个他是谁,都心知肚明。 孟清翎默默关注着国内的消息,所以庄樾不能亲自下场。 不然他一定会知道。 托了手下的人来解决,本以为有陆冽护着,拿捏余向晚会费点波折,没想到异常顺利。 陆家也早对余向晚不满,生怕应家那边有说辞,直接把陆冽软禁了起来,还在这件事上助了他们一力。 最后反倒是陆家出的力更大,郁瑶是学法的,自然是希望余向晚能接受法律的制裁,该怎么判怎么判。 但只要她在陆冽视线范围内一天,陆冽就魂牵梦绕会想方设法帮她,陆家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一向优秀听话的儿子是着了什么魔,一门心思搭在这女人身上,甚至不惜为了她忤逆家里。 不想把这颗定时炸.弹留在东城,所以用了自己的方法让这个隐患因子消失在东城。 郁瑶对此无话可说,自己做的孽自己偿还,要对付她的也不是她,她也没好心到为她求情。 余向晚哭着用以前的情分来“绑架”她时,她也不为所动,如果还顾念以往的情分她就不会差点把她命都要了,情分这种东西在她们之间早就不存在了。 *** 世界上不会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那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郁瑶之前觉得没有,但现在,她恍惚了。 席宇声风流成性,除了车祸丧命的那个小三和肚子里的私生子,不排除有第二个的可能性。 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期间,她调查了宋驿鸣的所有资料,身体好后,还走访了几家,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宋驿鸣和席家完完全全没有半点关系。 他父亲眉宇间就和席宇声有几分相似,但祖上三代是农民,和祖上三代富得流油的席家完全是两个极端,也没有那些狗血的联系,确实是毫无关系。 宋驿鸣父亲早些年出海捕鱼时,遇上强风,不幸去世,留了孤苦伶仃母子俩,宋驿鸣的母亲身体不好,家里没了男人,母子俩没少受人欺负,好不容易才辛苦拉扯大他。 身子也因为太过操劳落下了不少病根,最主要的就是心肌炎。 严重到需要安装心脏永久起搏器的程度。 现在只是靠喝药续着命。 郁瑶显然把心里潜意识的愧疚都转移到了和席应南相似的这个少年身上,她也不是大富大贵,但足够负担的起她一笔手术费用,多次想要帮助她。 宋驿鸣的母亲是个有骨气的人,再说,非亲非故,这钱肯定不能要。 说句难听的,她的身子骨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她一方面也是不想给孩子留下这个负担。 他才十七岁,大好人生,她不能成为他背上的沉重枷锁。 其实现在也不是一分钱没有,她攒了一笔小钱,但那笔钱她瞒着孩子也不会动,那钱留着给宋驿鸣上大学用。 从那次在巷子里,宋驿鸣就看出来了,郁瑶始终在透过他看别人。 愧疚?爱意?他也看不清她眼底的东西,太复杂了。 “姐姐,我可以问你借钱吗,我妈妈需要用钱看病,她瞒着我我都知道,我不想让她受苦了,我给你写欠条,等我自己挣了钱一定会还你。” “好。”郁瑶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她立马从包里拿出那张递了无数次的卡,宋驿鸣从来没见过她笑得这么放松过,每天忧郁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愁什么,心底一定藏了很多秘密。 宋驿鸣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卡,说了声“谢谢”。 郁瑶看了眼时间,要到接皮皮放学的点了,从递出这张银行卡后心里莫名石头落了一大块,舒畅多了。 “那我走了,我有事。”郁瑶说。 男孩轻轻“嗯”了一声,犹豫良久,还是没忍住问出声:“我像谁?” 郁瑶怔了下,说道:“一位...故人。” 她对这段时间以来的打扰说了抱歉,转身离开时,少年盯着她的背影默默看了好久。 等他反应过来打她留下的电话时才发现那是个空号,根本打不通,等到追出去时,人已经走远不见了。 宋驿鸣看着手心的卡:“谢谢,我一定会再见到你的。” *** 东城要举办一个极光摄影展,摄影师很神秘,听说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新人,摄影师的圈名叫Tiam。 有很少一部分的人在议论他的圈名是什么意思,判断他应该是一位外国友人或者华裔,只有郁瑶觉得他们猜测的不对。 波斯语里的Tiam有这样一个意思: 初遇某人时,你眼底闪烁的光芒。 想和你去看极光,想和你来日方长,我不着急了,爱和浪漫我都一点点慢慢给你。 宣传海报上,最下面还有一小行字。 ——致,我的爱人。 第35章 我今天生日,能不赶我走吗?…… 开展的那一天, 人不算特别多。 摄影师名气不大,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营销,只简单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转发了一下影展信息。 郁瑶是凭本事刷到他的,她不怎么玩社交软件, 不太会设置。 账号是很早之前用手机号注册的, 微博名叫【给我买可乐】, 本来就随便吃吃瓜,无聊上来才刷一刷, 偶尔当个情绪发泄的垃圾桶。 但庄樾通过手机号搜索微博关注了她, 又硬逼着她关注了回去。 她有一次出门被小区一个业主开着疾驰而过的玛莎拉蒂溅了一身泥点子,她就发微博吐槽说有些有些人物质富了但精神贫瘠,人品也跟不上。 庄樾就在底下评论:别忘了你也是个小富婆。 她回了句:那不是我的东西。 然后就再也没在微博上发过牢骚。 这个摄影师在庄樾的关注列表里, 是通过[可能认识的人]推荐给她的。 她随手点进他的微博, 就走不出来了。 微博置顶是一张图,弥散的落日斜洒在桌面上, 桌子上一台单反、一瓶可乐, 边缘处隐隐露出衣袖一角,判断应该是位男性。 这个叫Tiam的摄影师是个风光摄影师, 半年前才开始有作品。 遥远宇宙的星光、划破夜空的流行、穿破云雾的阳光,霭霭纯净的雪山, 每一个都是曾经两个人一起看过的风景,她在这找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极光, 只有极光,还没来得及。 说好的,一家三口一起去看,这个愿望一直没能有机会实现。 刚关注他那会,她曾经冒昧的私信问过, 他会不会去拍极光。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给她回复,微博也始终没分享过有关极光的相片。 直至一个月前他在微博宣布要开一个极光摄影展。 郁瑶不知道这算不算给她的回应,她也只不过是七万粉丝中的一员,不过愿望被满足,她还是很激动的在微博下评论了,说特别期待,那天一定会去看,她会一直支持他,希望他被更多人关注到。 他还是没有回复她,直到看展那天,这条被搁置了将近一个月的评论才得到回复。 ——我在等你。 这是他的回复。 不过郁瑶那天没有刷微博,所以也没能看到他的回复。 照片上的极光摄于芬兰和冰岛,以芬兰为主,因为极光并不是那么容易遇到,遇到也不一定是适合拍摄的最佳时机。 极光横贯在梦幻的玻璃苍穹小屋上空,一个个排列分布的玻璃屋像一颗颗闪烁晶莹的钻石,散落在旷野之间。 每一张照片都美的震撼,纯粹洁净,又惊心动魄。 摄影展都是禁止拍照的,她沉迷到其中实在没意识到就已经举起了手机。 快门即将按下的瞬间,身后一道清冽温柔的声音:“不用拍,今天所有的作品都是给你的。” 熟悉的声音传至耳畔,举手机的动作僵住,她缓缓放下手机,慢慢地一点点地回头,直至整个熟悉的面容轮廓出现在她的视线。 他变了,又好像没变,身上的气质和以前不一样了。 褪去不相匹的深沉阴郁,找回了曾经她努力想要让他找到的属于自己的生活气息。 他穿了黑色的风衣,内衬搭了件同色系条纹衫,黑色的九分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脚下是一双马丁靴,脸上挂了她再熟悉不过的笑。 他大大方方走过来,和她保持着大概一米宽的距离,也没有半年多不见的生疏感,直白问她:“可以请你吃饭吗?” 大抵是猜到她会找理由拒绝,他又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有时间。” 也没再着急问,他转了话题,也毫不避讳揭露自己的身份:“对不起啊,之前不回你私信是想把这个惊喜留到今天,作为回国送你的见面礼。” “所以。”郁瑶看着他,还沉浸在他新身份的不适应中:“你就是Tiam?” “嗯。”孟清翎点点头:“老爷子帮我申请了SVA的学校,但我去了一个礼拜就逃了,我突然觉得这种一眼望到底的绝望生活很没意思,我迟早会死在那里,所以和外界断绝所有联系,背着单反开始漫游世界,试图找到活着的一点乐趣。” “我见过流星极光和彩虹,吹过海风,也放过烟火,听说看到这些许愿会特别灵验,我都许了。” “这次,什么都不会阻碍我了。” 郁瑶干笑了一声,说:“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她顿时没了看下去的心情,又想要习惯性逃离,她知道这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孟清翎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会实现吗?可是,我都没说是什么。” “什么都会实现,许愿很灵。”她又说。 “那你配合我一下吧。” “什么?”郁瑶没听清。 他又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开了别的话题:“Tiam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我和你说过。” 郁瑶跟着他的思维转换,立马想了想:“是那句波斯语吗?” “是啊。”孟清翎笑了:“他的意思是,初次见你时,眼底闪烁的光芒。” “我好像找到属于我的光芒了。” 所以,我来见你了。 想以最好的姿态和你重新开始。 “这个摄影展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我想得到一个机会。” “一个想和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以吗?”他问。 “我先走了。”郁瑶不接话茬,指了指外面,岔开话题:“要去接我儿子放学。” 孟清翎看了眼时间:“我送你过去吧,一起等儿子放学。” 他也没戳穿她:“时间还充裕,我可以回家给皮皮拿上礼物,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得反思自己,以后也不能做一个只在物质上满足孩子的父亲。” 他这欠揍的语气让郁瑶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 “什么?”他瞪着一双无辜眼。 “没什么,我自己去,你要想见孩子,改天给你送过去。”郁瑶不吃他这套。 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假装借着要出去接电话的名义就走了。 *** 现代人有了电子产品都习惯在手机上看日历,只有郁瑶固执的喜欢那种可撕的老式日历。 她喜欢早起开始一天的生活时,亲手撕去属于过去的一天,让她有种生活是真的有一直向前走的感觉。 六点的闹铃响,郁瑶伸手划掉闹钟,立马睁开眼,她揉了揉眼,盯着天花板放空了几秒,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锅里接了点冷水,插上电源,放了两个鸡蛋进去煮着,她走出厨房,照例到了日历前,把昨天那一页撕了,然后看了看今天上边的内容。 今日宜什么祭什么,吉神胎神方位不懂也随便扫了一眼。 看了眼没说祭出行,准备进去磨豆浆,走到一半停住,退了几步回来,又定睛看了一眼日期。 4月21日。 他的生日。 明明没有刻意去想,但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有那么一瞬间生活里会闪过他的影子,刻在记忆里的东西,是忘不了的。 她早就说过,失忆这种好事不会第二次发生在她身上。 可能是因为前天见了他的缘故吧。 她安慰自己。 孟清翎很早就起来收拾自己,衣柜拉开,都是一排明亮柔和的颜色,不和之前一样,除了黑色就是深蓝色和灰色。 郁瑶不喜欢他穿这些阴沉沉颜色的衣服,她喜欢他穿得亮气一点,说这样比较适合他,他也会开心一点。 适应了那么多年,一开始的改变让他很不习惯,远没有现在的习以为常。 他第一次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衬衫配着同色系的牛仔裤,尽管安慰自己那只是一件衣服,不看就不会感到不舒适,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而已,让他烧得浑身难受。 习惯了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生活太久,窥见一点阳光都下意识觉得那不会属于自己。 就像郁瑶,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得来,也都报应到了他头上,他还是抓不住他的太阳。 今天是他的生日,生日也可以许愿,已经许过很多次次想和她重新开始的愿望,他要把这次生日愿望也许给她。 都说当面许不灵验,那当着愿望里的人许会不会灵验呢,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试一试。 郁瑶现在在一家律所工作,今天是周六,双休,她应该在家。 蛋糕店九点才开门,他六点起床收拾自己,七点半就开始无所事事,虽是双休但还是怕郁瑶出门他没地儿找,所以八点他到了她小区楼下停着,想等到九点取上蛋糕就上去找她。 扭头瞥着后座上给皮皮的玩具车,他温柔地笑着,想象着一会皮皮眉开眼笑的样子。 静寂被不远处男人的一道破骂声打断,男人开了一台蓝色的玛莎拉蒂吉博力,保养的不错,应该是极为心爱的。 他此刻正在骂他的老婆,嫌弃老婆磨蹭,老婆挎着包,怀里还抱着小孩,他倒好,一直摸着下巴欣赏自己新贴的车膜,还举着手机环着拍照,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租来的。 孟清翎嗤了声,没再关注那边,低头看着手机。 他打开郁瑶的微博,又从头到尾刷一遍她的微博。 男人拍够视频回头看见孩子不知道怎么不顺心哭了起来,妻子无奈地抱着孩子来回哄,男人低头暗骂一声,愤怒地走了过去,传出教育的声音。 刷到一条微博时,指腹离开屏幕,他倏然抬眸,幽冷的看着前方那辆车。 他又翻到了郁瑶那条发牢骚的微博。 原文是这样的:【现在的人物质丰富了,素质却跟不上,早上穿得美美的,出门就被溅了一身泥点子,现在又要回去换衣服了,还好没走太远,好烦好烦好烦。讨厌死了!!!】 还配了一张,裤腿都是泥点子的照片,右下角露出紧握的拳头表示愤怒。 孟清翎不缓不慢发动车,朝着那辆车停的位置直直撞上去,车尾凹陷下去,当然他自己的车也没能幸免,无异于自杀式袭击。 男人看着这一幕,吓得差点心梗,跑着过来了。 看清他的车标时,心下松了一口气,是能赔得起的肇事者,孟清翎拉下车窗,探出半个头,语气漫不经心不在意:“让人联系你,等着吧。” 孟清翎开门下车,随手拨了个电话,慢悠悠晃进了郁瑶的楼门,坐在老地方,等着许成匀给他送车和蛋糕来,他到时候提溜着蛋糕再去敲门。 结果,天不遂人愿,他和开门准备下楼扔垃圾的郁瑶视线撞个正着。 他立马从地上弹起来,一步步朝郁瑶走过去,语气故意扮得可怜:“我今天生日,能不赶我走吗?” 第36章 谢谢你爱我 郁瑶把他放进来了。 诚如他所说: 今天生日, 不赶你。 “你自己找地方坐吧,没什么可以拿来招待你的。”郁瑶指了指皮皮的房间:“孩子还在睡觉,他生物钟很准,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就醒了, 你想进去看就进去, 不想就在外面等会。” “我在外面等等吧。”孟清翎说。 郁瑶进厨房手洗了几个草莓和苹果, 给他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拿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很生疏, 完全是招待客人的那一套:“那你吃点水果,看会电视吧。” “瑶瑶,你不用当客人招待我, 我把这当家。” 尽管内心也很鄙嫌自己能说出这样没皮没脸的话, 但这是他练习了好多遍的。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但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了。 不然永远在起点踏步。 空气沉默了几秒, 郁瑶一言不发冷着脸把遥控器给他扔到怀里, 孟清翎伸手精准接住,嬉皮笑脸的程度还不至于, 表情反正是坦然多了。 三十岁的人了,一点不嫌躁得慌。 之前郁瑶一旦表现出丁点不耐烦对他有类似厌恶的情绪, 他会坚持没皮没脸一次,但凡有第二次, 他立马会远离,不惹她不痛快。 可要他怎么办呢。 趁着皮皮没醒,郁瑶进卫生间收拾自己,他都说了没把自己当外人的话,她干脆把他晾在客厅自生自灭。 郁瑶卡着时间洗了个脸, 给自己画了个清浅的淡妆。 就算不出门,在家也要把自己收拾的像个样子,这是对生活和自己的尊重。 郁瑶问了他好几遍要吃什么,孟清翎都说想自己做,郁瑶又问做什么,他就又气死人的说一句什么都行,郁瑶生气地又问他什么叫什么都行,他又来一句随便。 “你饿着吧。” 走一半,郁瑶又原路折返:“如果你还想好好过个生日,我建议你出去,找庄樾还是找谁,随便谁都在比我这强,我会骂你。” “可以。”他说。 郁瑶刚想说那你走吧,现在还来得及,他幽幽地接上后半句:“你骂我吧。” 郁瑶:“......” 许成匀照他的指示去蛋糕店拿了提订做好的蛋糕,又去菜市场买了他列好的清单上的菜,过来敲门时将近中午,郁瑶开的门,看着眼前大包小包有点面生的男人:“你找错人了吧。” “没找错。”孟清翎自身后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菜和蛋糕,对郁瑶笑了笑,给他介绍:“他是许成匀,之前是我的助理,现在还是我的助理。” 许成匀是郁瑶出国那年才从老宅去的公司,郁瑶没见过他,对他眼生,许成匀却是见过她很多次,只不过是照片罢了,真人还是头一次见。 他人也会来事,比孟清翎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不用他给什么眼神和指令,当即就开口叫了声“嫂子”。 还拿出一个精心包装好的礼物:“第一次见面,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郁瑶刚想说一句“我劝你把那句嫂子收回去”堵在了喉咙眼里,毕竟人家这么热情有礼貌,她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赶忙邀请他进来坐一会。 许成匀笑着点头,脚刚迈进来一只,倏地撇见孟清翎狠狠剜了他一眼,后背一阵凉意,脚又收了回去。 他面不红心不跳:“嫂子,我就不进去了,我老婆快生了,我得去医院陪我老婆。” 听他这么说,郁瑶也不好再留他,说了句等一下,进房间拿出个首饰盒子出来递给他:“这是我给朋友买的玉髓,买了两个,保平安的,也算是个护身符,你不介意就收下吧,女人生产是过鬼门关,希望你老婆可以生产顺利。也当是谢礼了,谢谢你给皮皮买的礼物。” 也没想到他随意扯得一个谎,郁瑶就放在心上,还送了他这么大一个回礼,许成匀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脸到脖颈处一片烧得厉害。 从她手里接过,他十分愧疚地说了句:“谢谢。” “嫂子,那我先走了。”许成匀说。 他再多留一秒,孟清翎能用冰冷的眼神飞刀杀死他。 “瑶瑶,我送送他,我给皮皮也带了礼物,还在车里没拿上来。”孟清翎在郁瑶看不见的角度对许成匀使了个你跟我来的手势,走到楼梯边,又返回到门边,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着郁瑶看。 “看什么?”郁瑶眼神明显疑惑。 “别关门。”他语气出乎意料的软。 不说还不关,说了郁瑶直接当他面关上了,孟清翎一下子脸色掉下来,委屈埋头,看着有几分可怜。 这个角度正好能瞅见他手里郁瑶送的那条手链,他趁许成匀不注意一把夺过放进自己的口袋:“拿来吧你。” “这是嫂子给我老婆的。”许成匀第一次敢间接忤逆他,现在这个玉髓可是他的私有财产,所属权在他。 孟清翎嗤一声:“哄鬼,你老婆早生了。” 大哥,是他想骗人吗?还不是被逼无奈。 许成匀真是有理讲不清,接下来更无语的是他把车给他开过来,但孟清翎不允许他开走,因为他一会要开,而且还让他去处理那辆被撞坏的车。 不过,孟清翎也没无情到一定地步。 走私账给他包了个大红包的当奖金,虽然他现在不在公司,但依然有最高决策权,给他放了一周的假回家陪老婆孩子。 许成匀瞬间收回那些对他的谴责和说辞。 那男人还在原地和许成匀商讨,等着解决这件事,孟清翎若无其事打开后车门拿出玩具车,临走时还把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车灯彻底一脚踹了下来。 男人“诶”一声,怒气腾腾瞪大眼又准备破骂,孟清翎又猛踹一脚,挑衅地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是那句话:“急什么,又不是不赔。” 他敢保证,那男人绝对在心里骂他神经病。 没关系,他不在乎,他不是喜欢这台车吗,嚣张得和个二万八万似地,他就是要打击他几乎每个男人身上都有的一点攀比的自尊心。 让他知道你珍贵的不行的东西我根本不屑一顾,别把自己当人中龙凤,你很一般非常一般特别一般,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孟清翎勾勾手指,许成匀凑过来,他俯身到耳边说了句话,许成匀睁大眼:“真要这样?” “嗯,按我说的去做。” 许成匀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总觉得他这次回来后变了很多,以前是暗着阴现在是明着损。 他好像不避讳把自己的性格外露了,比之前克制压抑自己好多了。 那样闷着迟早憋出病。 挺好的,是良性的变化,他在向着一个好的方向走。 孟清翎敲门时,郁瑶在厨房洗菜,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过去给他把门打开,孟清翎肩扛着玩具进来,郁瑶看那包装盒那么大个,忍不住问他:“你买了什么?” “遥控车。” “浪费。”郁瑶低低说了一声。 “不浪费。”他听见她的吐槽了。 “家里有,我买过。”郁瑶抬手指了指阳台的位置:“你自己过去看。” “没关系。”他摇摇头:“下次买东西我提前问你就行了。” 孟清翎把礼物放到一边,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接皮皮,皮皮约好去朋友家玩了。 这次回来明显感觉到皮皮没有之前那么依赖他了,也生疏不少,半年前关系刚开始有所缓和,他就一声不吭出了国。 虽那会连自己都顾不上,也没留个交代。 皮皮心里应该是怪他的,怪他小时候缺少的陪伴和后来好不容易出现在他世界后又突然的离开。 小孩子很脆弱很敏感,他走后,皮皮一次都没问过他关于孟清翎的消息,大抵是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在为人父母这方面,孟清翎和郁瑶都不算称职。 亏欠皮皮的很多。 皮皮是孟清翎坚持问清地址去接的,就在隔壁那栋楼,早上皮皮醒来后就看到他了,但自己乖乖吃了早饭就守着点去赴约了,都没交流几句。 也不对他热情,不会乖巧坐在他腿上被他搂在怀里给他讲迷你摄像机的功能,小下巴也不会搭在他肩上,用稚嫩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说喜欢爸爸。 早上的时候就连让他穿衣服都不让,宁愿自己歪歪扭扭穿。 临走时,小伙伴送了皮皮一个皮卡丘限量版玩偶,蓝粉配色的,很可爱。 他不愿意让孟清翎牵他。 乖乖跟在孟清翎身边,他双手捧着玩偶,一路都在低头看,以至于没看清脚下的路,被一块石头绊得摔倒在地。 牛仔裤磨破了个洞,想来膝盖肯定也红了,玩偶也沾了土,滚了几圈到一边,手掌着地也擦破了皮,皮皮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眼泪珠子可怜啪嗒往地上掉。 孟清翎一脸心疼,嘴上不停说着道歉,是他没照顾好他。 检查了下没什么别的伤口,也不管身上脏的土什么的,他把皮皮紧抱在怀里,宽厚的手掌顺着他的背安抚着,皮皮哭声渐渐弱下来。 一路除了哭也没吭声,他说什么也没回应他,直到快到家门口,才听见耳边弱弱的一声:“我再也不喜欢皮卡丘了,那是小勇的爸爸送给他的。” 孟清翎四肢僵硬,一瞬间疼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皮皮在怪他。 回家后,俩人都先顾不上吃饭的事,忙着给皮皮消毒处理,伤口不算太深,创伤比较浅。 小孩子本就活泼好动,有点伤口在所难免,哪个小孩子不是在磕磕绊绊中过来的。 郁瑶从出生起就没娇生惯养的对待皮皮,不会像一些人家一样稍微有点什么就上医院,像是天塌了一样。 小孩子不比大人强硬,也没那么脆弱。 孟清翎一直处于自责的状态,吃饭过程中有几次心不在焉,郁瑶为数不多的几次搭话,他都反应滞后几秒才回答。 过程中一直不停的夹菜给皮皮。 皮皮盘子里的菜堆得有小山高,默默吃着他一筷子一筷子递过来的爱,不熟练地用自己的小勺子也挖了块鸡蛋给孟清翎送到碗里。 孟清翎没崩住,瞬间红了眼,眼睛酸涩的厉害,他借口说去趟卫生间。 等他离开餐桌后,郁瑶看着皮皮,尽量用能让孩子听懂的语气:“宝贝,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你要知道这一点。” “爸爸和妈妈虽然是分开的,但对你的爱是不变的,皮皮和所有小朋友都一样,不比他们差什么。皮皮还小,有些事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皮皮放下小勺子,轻轻用小手撩起袖口,摸着她骨折过的地方:“妈妈下雨就会疼,可是爸爸不在。” 他是在怪孟清翎最艰难那会没有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可能皮皮心里觉得那时候的她无比脆弱,是需要孟清翎的陪伴的。 “爸爸知道的,是妈妈不让他来的,爸爸那会在国外参加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比赛,还给皮皮赢回一辆车。” “看,”郁瑶指着角落里孟清翎带来的礼物:“就是那辆,红色的,特别酷。” 皮皮眼睛亮了一瞬,对郁瑶的话也信了七八层。 郁瑶不得已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她不想让孩子在心里对孟清翎种下不好的印象。 孟清翎也不太会说话,尽管她能看出他刻意的改变。 但敏感这一点,真的很难改掉,尽管表面再装的无所谓不在意。 她不在中间调和,父子俩心里这个疙瘩就解不开。 “相信妈妈吗?” 皮皮点点头:“信妈妈。” “那我们一会给爸爸道个歉好不好,说今天不是故意那样说的,你只是太想爸爸了,羡慕小勇可以有爸爸买回来的礼物。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不要让他不开心,我们一会祝他生日快乐好不好?” “好。” “还有一件事,你能答应妈妈吗?”郁瑶说。 “什么事情?”皮皮问。 “以后可以不要在爸爸面前提起妈妈受伤那次的事情吗?” “为什么?”皮皮不解。 “妈妈连打架都打不过别人,太丢人了,就像你尿床也不想让小勇知道,让妈妈帮你保守秘密,你也可以帮妈妈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吗?” 皮皮烧红着脸,声音都变小了,举着手指再三发誓保证说帮她保守秘密,但叮嘱她也一定要帮他守着尿床的秘密,不然小勇哥哥和四月妹妹还有幼儿园的小朋友和老师会笑话他的。 她们就这样秘密达成了协议。 拆蛋糕的时候,郁瑶看着满是草莓的蛋糕,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孟清翎就预判了她的预判,直接回复她:“我买的是自己想要的,不是因为你爱吃草莓才买草莓蛋糕,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爱吃,只爱吃奶油,你正好爱吃草莓才买的草莓蛋糕,奶油每个蛋糕都有,这个不用挑的。” 最初在一起时,他过分没有原则的迁就郁瑶,郁瑶很不自在,一点点调.教他的这种讨好型人格,让他万事万物先紧着自己的需求想法来。 哪怕是在她面前,也永远不要做让自己不开心受委屈的事情。 要先学会爱自己才能更好得爱别人。 他一直都记得她说过的话。 每一句。 他这个解释让郁瑶无话可说。 插上蜡烛许愿前,孟清翎深深看了她一眼,双手合十闭上了眼,愿望许完,他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郁瑶把氛围灯打开,笑了一声,对他说:“生日快乐。” “爸爸,生日快乐。”皮皮也开口:“祝你长命百岁,天天开心,对不起,皮皮今天说了让爸爸生气的话。” 因为这句道歉,孟清翎湿了眼眶:“爸爸永远不会责怪皮皮。” “还有——”他抬眸透过光烛的影子看着郁瑶柔和的脸畔:“瑶瑶,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过生日,我很开心。” 郁瑶没说什么,寿星最大,她总不至于在他生日这天折他面子,让他难过。 况且,她记得他说过,和他在一起前,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过生日。 孟霜雪无数次恨席宇声的背叛,也无数次恨他的出生不仅没让她得到想要的一切还摧毁她仅剩的希望。 他出生那天是孟霜雪最厌恶的日子。 所以才会在她们在一起后的第一年,郁瑶第一次给他举办生日party时,他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哽咽着说:“没有人爱我,只有你。” 谢谢你爱我,让我觉得,我在这个世上还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我发了疯的想留住你,舍不得你,放不下你,就算是身处你为我设的地狱围墙里,我也想拼了命爬上来,试着看还有没有机会见见太阳。 孟清翎想,或许当着愿望里的人的面许愿大概是最灵验的吧。 因为在他要走时,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 ——何映醒了。 第37章 瑶瑶,阿姨原谅他了 接完电话, 孟清翎手攥着手机,无端低头笑了。 莫名其妙,且持续了很久。 抬头时,才发现郁瑶和皮皮早停了手里的筷子, 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尤其是郁瑶, 眉头微微隆起,满脸问号。 表情似乎在询问:现在把你送去精神病医院还来得及吗。 “瑶瑶,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拒绝的话没说得出口, 孟清翎起身急切从她手里抢过碗,断绝了她还想再吃两口的心思,拿起衣架上的衣服就开始二话不说给她往身上套。 这个动作之前不是没有, 但对于现在的处境来说, 未免太亲密,久违又陌生。 郁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猝不及防, 在胳膊即将被套进袖口时, 不自然推拒着躲开:“你干吗?” 皮皮瞪着漂亮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她们拉扯。 孟清翎:“是...关于何映阿姨的。” “何映阿姨怎么了?” 没等他话说完,郁瑶正色起来, 立马着急问他:“你联系到她了?她在哪?” 她这些年试图一直在寻找何映的消息,何映写下那封信离开后, 她尊重她的选择也理解她为她做出的妥协和让步。 但心里的歉疚感让她得不到她的消息让很心慌,她必须要知道何映是安然无恙的, 所以她开始找何映的消息。 ——席应南已经不在了,她一定要确保何映阿姨是平平安安的。 孟清翎看着她的眼睛,动了动唇,有些欲言又止:“一年前,她在尼泊尔登山遇上雪崩了, 搜救队找到的时候,她几乎没了生命体征,不过后来又救回来了。” “我...”他深埋下头,声音很低:“因为愧疚,也想得到你的原谅,但是你不给我丝毫的机会,我就想从她那找突破口,我想着...想着或许她的态度松动了,你就会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所以,我一直找着有关她的消息,是我们在伦敦读书时艺术社团帮过咱们一次的那个尼泊尔的女孩,你记得吗?她叫拉伊曼。” 郁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说重点,听你说话能把哑巴急得说话,我现在只想知道何映阿姨的情况,什么伊拉克杀马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记得。” 她冷冷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追你又没追过我。” 他忽然低声地笑了,他今晚笑得次数好像格外多,在她的白眼下停了笑,嘴角还是轻微勾着笑:“你吃醋。” 这话让郁瑶火冒三丈,不用说没有,就算有也不会承认:“谁吃醋,就你?” “嗯,就我。”他说。 旁边皮皮捂嘴扑哧一声笑了,眉眼弯成了小月牙,看着自己爸妈斗嘴,乐得恨不得拍手叫好。 郁瑶轻捏了捏皮皮柔嫩嫩的小脸蛋,又“慈爱”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扭回头看他时眼底没有一点柔情,又恢复一派冷冰冰的样子,嘴上还咄咄不饶人:“得了吧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不和你说些有的没有,说正经事呢。” 郁瑶从他手里抽过外套自己穿上:“你刚才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是说何映阿姨?” “嗯,护工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的。”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了,怕你难过,我知道你会愧疚难过,所以——” “所以就瞒着我?” 孟清翎“嗯”了声:“我不想让你难过,我宁愿你不知道,然后自己把这份亏欠全部吞下,或许我就能理解你当时的感受。” “你永远理解不了。”郁瑶冷冷说。 不得不说孟清翎很聪明,他很会适时的说一些话,做出一些表情。 揪住一个小口,然后一点点击破你的内心,让你招架不住无所适从,被带进他的节奏,顺着他想要的结果走。 就比如现在,进病房的前一秒,他从身后轻轻拽住她的衣角,问她:“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 郁瑶垂眸,淡然回了句:“再说吧。” 她现在暂且不想聊这个事情。 自始至终对这段关系她都处理的很糟糕,心里一团麻乱,一味的只知道逃避远离。 就算是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也觉得只要远离伤害席应南的人这样就是对得起他,是给他的交代,是对自己的无限惩罚。 或许这从来都是对他的亵渎。 最懦弱的应该是她,最双标的也是她。 何映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说话上有些磕磕绊绊。 孟清翎请的医疗团队是世界顶级的,从她昏迷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为她苏醒的那一刻做准备。 孟清翎把何映当成拯救这段破碎情感的最后一颗稻草,所以即使是大雪封山他也冒着风雪走了四个小时去最灵验的普邺寺为何映求来了平安福。 路太滑,滚落一侧的雪坡,小腿上到现在都留了一道十厘米的长疤。 老天都一直在为他犯过的错误惩罚他,但不会怜惜他,所以没直接把他这条命要了。 让他伤痕累累接受着最致命的折磨。 对他而言,最大的折磨莫过于郁瑶对他的爱意抽离,用陌生人的冰冷眼神看他,还有...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只剩下孩子。 “何阿姨。”郁瑶一下红了眼。 何映柔和笑着,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脸,摇摇头让她放心。 郁瑶抓着她的手:“这次你别走了,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不要拒绝我。”眼泪滴落在何映手背:“何阿姨,你知道我放心不下你,就当我自私,成全我好不好。” 何映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眼底心底满是心疼,艰难缓慢地说:“好孩子,不哭。” “小孟。”她朝着孟清翎的位置招招手,想让她到郁瑶身边。 孟清翎先是下意识看了郁瑶一眼,见她没什么排斥,才放心慢慢走到她身边。 何映想说什么,奈何实在弯弯绕绕几次蹦不出来,她还需要做语言康复训练,她对郁瑶做了个指头在掌心画圈的动作,支开她让她去找纸笔。 郁瑶也明白她的意思,起身离开。 门关上,何映脸上清和笑意不在,孟清翎缓缓跪在她身侧,她看着一侧的孟清翎,眼泪瞬间翻涌成灾,顺着眼角滑落。 唇角抑制不住轻颤,她知道不该把所有的厌恶怨恨都残忍的堆在孟清翎身上,她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完全全的释怀。 他是间接的凶手,无法饶恕。 “对不起。”孟清翎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这样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什么都弥补不了,但我...,我还是很恬不知耻的想请求您的原谅。” 滚烫的湿热溢满眼眶,他声音带了几分哽咽,摘下腕表给她看那道长疤:“我死过很多次,我以为自己会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后安静的死在床上,以为会死在从台阶上滚落到雪坡底过了一个寒风刺骨的晚上,也以为自己会坠溺在呼吸不上来入目一片血红的浴缸里。” “我把手机门窗封死,感受着应南当时的绝望,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去给他赔罪,尽管我根本不配。” 何映闭眼落泪,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深埋着头:“可是...庄樾和我说瑶瑶挺着大肚子在学校承受着流言蜚语生下皮皮时,我才恍然觉得原来我连死也是不配的。” 死是解脱,他不配得到解脱。 他苍凉笑了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不死心的一次又一次的接近瑶瑶。”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属于我,我只有瑶瑶,我舍不得连她都失去。” “我舍不得...” 【我就舍得失去我的儿子吗?】 何映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质问他。 【你的不幸和阴影从来都不是你做出伤害的理由,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即使是你救了我这条命,对你,我也做不到原谅,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但我心疼瑶瑶,我只需要你知道我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代表着我对你意见的消除。】 【小南从小到大都是善良的孩子,如果他活着,我想他不会愿意看到从小守护长大的瑶瑶这样痛苦,或许这里面也包括曾经他视为知己的你。】 何映说着就无声哭了起来,直到过去很久,孟清翎腿都麻木,何映看着他满眼的死气,痛苦的别开眼,颤抖着手才又在屏幕打下一行字。 ——把瑶瑶叫进来,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了。 孟清翎起身,拖着沉重麻木的步子出去。 郁瑶进来的时候和他错身而过,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 她不是没注意到他湿润的眼睫。 等到郁瑶坐到床边,何映朝她温柔一笑,又细致地观察到了她眼角的泪痕和微晕染开的眼线。 ——她刚才应该听到了孟清翎那番话。 尽管郁瑶和她一样尽力恢复到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彼此拙劣演着戏。 何映从她手里拿过纸和笔,慢慢在上面落了一行字。 她说—— 【瑶瑶,阿姨原谅他了。】 第38章 清翎,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何映答应了留在东城, 她有点积蓄,准备开家花店。 这几年她也算走了半个地球,各种事物都尝试过了,不得不屈服于年龄, 精力上确实不如那些小年轻了, 而且这次受伤, 内耗严重,她明显有点力不从心了。 她身体一直不好, 没什么大病, 小病一直不断。 说句难听的,也不知道还有几年。 郁瑶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把郁瑶当半个女儿在养, 终究还是舍不得, 想把她从心里的深渊泥潭拽一把。 尽管她足够清醒,清醒才致命, 才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孟清翎背倚墙靠在墙边, 头埋得很低,在等她。 呼吸促狭, 手心都是汗,五指攥紧又松开, 怅然看着留下的指甲印,等到周围的淤血回聚后就再掐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而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一个状态。 “孟清翎,聊聊。”郁瑶说。 孟清翎站直身体,点了点头,看着她先行走远的背影,跑两步跟上她, 到她身侧。 皮皮这个人很重诺,也很自主,小小年纪很会给自己拿主意。 他答应了澈澈这周去陪他玩,大抵也是串通好的,临出门前庄樾开车过来把皮皮接走了。 无声静寂,俩人谁也不说话,就漫无目的的走着,路过一家KFC,郁瑶驻足,侧目看过去,暖黄的路灯打在她脸上,盈盈闪出眼底的水光。 “孟清翎,去给我买。” 命令的口吻,熟悉的语气,她之前就经常这样很晚还站在KFC前,半娇半嗔地让孟清翎去给她买珍珠蛋挞。 明明自己说减肥要控制饮食让孟清翎监督她,可她还是半夜老想吃甜食炸鸡,到店门口就走不动路。 知道孟清翎一定会先嘲笑她几句,为了不掉面子,每次就故意以一种很凶的姿态要求他。 但其实他永远不会拒绝她。 她想要,他就无条件满足她。 哪怕喂到白白胖胖,他也只会觉得有成就感。 郁瑶隔着玻璃门看着和店员交涉的孟清翎,一点点红了眼眶。 他在的位置就是蛋挞摆放的位置,但刚才她根本什么都没说,没说自己要什么。 这就是一直以来,最折磨她最让人窒息的。 孟清翎时不时回头会看看她,看到她还站在原地等他就会暗舒一口气,拿着店员打包好的蛋挞,推开门时,原本站在路灯下等他的郁瑶不见了。 失落感遍布全身,他看着手里的蛋挞,自嘲地笑了声。 又不见了。 “孟清翎。” 站了很久到他打算离开时,熟悉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回头就看到郁瑶抓了一把仙女棒朝他晃了晃。 她说:“不比伦敦了,今年还是只能用这个代替烟花,生日快乐。” 孟清翎红了眼睛,看着她手里的仙女棒,声音很轻、很低。 “只有你在的生日,我才能感受到被爱的仪式感。” “带火机了吗?” “带了。”孟清翎立马从兜里摸着掏出。 郁瑶看着火机,从他手里接过,不经意间调笑着问他一句:“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你走的那一天晚上。”他说。 “嗯。”郁瑶说:“以后别抽了。” “好,我改。” “走吧,找个地方去把它放了。” “想拍照留念吗?”走一半,郁瑶回头又问。 “你喜欢拍就拍。”他说。 郁瑶看着他不说话,他便也知道了,遵从自己的内心,点头说想。 “要回家拿你的器材吗?还是用手机拍?” “你想——” 话说一半,他又艰难咽下去,说了句:“想回家拿器材。” “那回家,你开车。” 她用了“家”这个字眼,他愣了几秒,停在原地没有动作,郁瑶扯了下他的衣角,又伸手在他眼前轻晃:“干吗,神游天外?走神,不用心。” “没有,我只是——” 他看着她,叫了她一声:“瑶瑶。” “怎么?” “许愿好灵的。” “嗯,今天是爱的对称日,愿望都会实现。” 孟清翎开车回家拿了三脚架和单反,他们到了漠河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三脚架放下,把单反装在上面,跟着夜晚的亮度调好焦距和光线。 没有多余的人,也没办法打光,天太黑,没办法把五官动作拍的清晰,全靠氛围感烘托。 孟清翎说这是自己拍过最差的一组作品。 但他最喜欢。 仙女棒燃尽,郁瑶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 “去看日出。”孟清翎几乎下意识说出口。 郁瑶笑笑,说:“对,去——” “青云山。”孟清翎又抢在她面前说,那表情仿佛一个抢答还答对求夸赞的学生。 郁瑶眼睛酸涩,无奈又苍凉笑笑:“怎么你又猜对了。” “因为我去遍了东城每一个能看日出的地方,发现那儿的日出是最美的。”孟清翎说。 良久,郁瑶“嗯”了声:“那走吧,不过现在太晚,很危险了,还要爬一截山路,老胳膊老腿能走动吗你?” “背着你也没问题。”孟清翎拍着胸脯保证。 “我可不用你背。” 结果她很快失言了,崴脚的那一刻,她心里无语到了极致。 她前几年那会很爱穿高跟鞋,包括到现在也是,单纯就是觉得好看,她是个十足的高跟鞋控。 她又不太安稳,一年崴脚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年轻觉得没事,自己冰敷抹点药很快也就好了,一次次的没有护理好,后来就开始惯性崴脚。 来看日出是个临时的决定,她自然还是穿了出门时的那双杏色低跟,鞋跟说不高也有5厘米,山路又崎岖不平,走了才没几分钟就光荣崴了脚。 “不用你背。” 崴脚后第一句话,郁瑶说的是这个。 她脸烧的厉害,这是历史上最快的打脸,要不要这么无语。 看她坐在地上那一脸倔强不服输的劲儿,明明疼得都皱眉,说什么也不愿意向他这个出气的大活人求助。 到他背上时,郁瑶是捂着脸上去的,直到看不到他的脸,她才把手放下,露出绯红一片的脖颈和耳朵。 “瑶瑶,抱紧我,别摔下去。” 郁瑶坚持不抱,他停下脚步,把她往上兜了兜,微微侧头:“到时候我拿着花去医院看你,是不是比现在更窘?” 要不说一物降一物,她在绝大多数层面降伏孟清翎,但这种时候,他总是一句话就能将她击败,让她乖乖听话。 单是想想他拿着水果鲜花去看她的画面,她就受不了。 她立马紧紧环上他的脖子,勒得孟清翎有些喘不过气,无奈叹笑:“瑶瑶,再这样,你就该替我收尸了。” “对..对不起。”郁瑶放松些许力道。 郁瑶拿着手电筒在后面为他打着光,孟清翎背着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三个小时他没停过一次。 尽管郁瑶说了很多次休息一下,他都无动于衷,背着她往前走。 胳膊侧的肌肉已经僵硬酸涩到麻木,他还是不想停下来。 他想一条路走到尽头,不想再中途暂停,他希望下一次的暂停是生命的终点。 感受到背上贴上来的温度,他背脊一僵,脚步停了。 郁瑶彻彻底底把整个身子交付他,像以往无数个夜晚趴在他背上一样把半边脑袋压在他肩膀,一路盯着他优越的侧脸看,还总是笑着夸他:我男朋友真好看。 肩膀布料濡湿一片,郁瑶凑近他的耳畔,对他说了一句话。 “清翎,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这辈子还不了了,带着罪恶与爱走完这一生就一起坠落到地狱的尽头。 第39章 瑶瑶,我想你了 下地狱不是什么好词, 是最恶毒的自我诅咒。 但说完这句话后,她和孟清翎都无端轻松了许多。 至少,活着时候,这一定程度意味着一种短暂的自我欺骗的解脱。 无声宣告和好后, 孟清翎来见她的次数就多了, 但时间无情, 再浓的情感都会生出不适宜的隔阂。 变了又好像没变。 把冲淡的感情一点点找回来,这是一个需要再度磨合的过程。 郁瑶觉得自己的变化在于, 对有些事情不再那么执着, 也少了几分矫情。 之前她说一不二,要什么做什么都一腔热情不考虑后果,没商量的余地, 还有微弱的一点控制欲, 想要孟清翎听话,在有原则的前提下宠着她爱她。 至于孟清翎的变化, 很明显。 ——脸皮变厚了。 大抵也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他能把握住的机会,所以他不顾一切, 拼尽了力。 具体而言就是话痨属性。 他是个闷葫芦,虽然对她来说, 他话一直都是多的,但也没到这个程度。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啰嗦, 啰嗦的让人头疼。 48小时之内崴脚不能泡热水,崴脚之后血管破裂,再用热水泡脚会导致血管扩张,会更严重。 她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从山上下来, 身上粘腻的难受,脑子一短路,光是记得不能泡热水脚,忘了洗热水澡也算是间接的泡脚。 她趁着孟清翎出去买药的时候快速冲了个澡,回来孟清翎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问她是不是洗澡了,她嗯了一声,还没察觉到不妥当,还是孟清翎告诉她不能洗,她才恍然反应过来。 他语气很柔和,是在担忧她,不是教育的语气,但是个人都架不住一件事喋喋不休说半个小时。 郁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找话题想多留一会,总之烦的人头疼。 到后来,她直接装耳聋听不见,揉了揉太阳穴,打发他去庄樾那接皮皮。 从临江公寓到庄樾的诚鼎濠庭在不堵车的情况下,正常车程来回需要四十五分钟,然后他在上班早高峰的情况下,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郁瑶舔舔嘴唇上的酸奶,把余下的放到桌上去给他开门。 孟清翎笑着拉着皮皮进来,和她说:“我回来了。” “...我知道。” 她也正纳闷他怎么飞那么快,手机微信被庄樾轰炸了。 庄樾:【你们和好了?】 庄樾:【那狗东西现在回去了吧。】 郁瑶:【...算是。】 郁瑶:【回来了。】 庄樾:【我刚着急送澈澈上学,没来得及和你吐槽,我现在要和你告状,孟清翎他妈的完全把我这当托儿所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和我说,接了皮皮掉头就走,连句问候都没有,我真艹了。】 郁瑶:【我黄桃酸奶还没偷喝完,就来了两个分食的...】 庄樾:【我很无语。】 郁瑶:【谁不是。】 庄樾:【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是真的吧?】 郁瑶:【昨天他生日。】 郁瑶:【假的。】 庄樾:【哪天出来约个饭?】 郁瑶:【行,时间你定。】 也不知道父子俩在车上聊了什么,关系明显亲密了一层,孟清翎说自己车上落了东西也去拿,皮皮立马又开始套外套,非要跟着他一起下去。 你侬我侬一刻也不想分开,还伸手要孟清翎抱。 他以为出了门口,郁瑶就看不见不会说他了,就是吃准了孟清翎对他的纵溺,所以才敢肆无忌惮提要求。 她悄无声息出现在父子俩后面,环着胸脸色严肃看着皮皮,皮皮伸手撒娇还在拽孟清翎袖子,皮皮不爱走路,喜欢人抱,从小都是这样,到现在都纠正不了这个小毛病。 孟清翎早看到了后方的她,两面夹击。 郁瑶看不见还好,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孟清翎是愿意迁就满足皮皮的,他始终觉得对皮皮有亏欠,潜意识的在弥补。 但郁瑶对皮皮算是比较严厉,该疼时也能疼上天,一些不该惯的毛病也一直在极力纠正。 小时候是因为社恐不敢见生人不想走路,长大一点渐渐有了社交小圈子,性格开朗活泼不少。 也算是和他名字有了照应,越来越皮。 孟清翎抬眼看她一眼,蹲下.身耐心安抚皮皮,明显做样子给她看:“皮皮是小男子汉了,要学会自己走路好不好?” 皮皮撇着嘴,眼里泛上泪光,软软糯糯又委屈的小奶音,无理取闹式的撒娇:“可是皮皮想要抱抱,爸爸抱抱,抱抱皮皮。” 谁听了不说一句可怜。 皮皮在她面前是自强独立的“人设”,从来不敢跟他这样,小孩不能惯,他能和你这样一直耗着“讲道理”,就是因为他觉得你会妥协,会答应他。 肯定还是悠着后门的,往后扫一眼,看到门口的郁瑶时,他脸色都变了,立马躲到了孟清翎身后,紧抓着他的衣袖,露出半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妈妈。”他小声喊。 “皮皮,过来,妈妈有话和你说。” 皮皮本来还在做心理建设,亲爹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妈妈叫你,你过去。” “妈妈。”皮皮跑过来抱上她的腿,讨好又小心和她甜言蜜语:“妈妈,我爱你。” 郁瑶:...... 她好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皮皮爱扮可怜骨子里的小绿茶基因是哪来的。 不能纵容他这样的了事方式,郁瑶问他:“告诉妈妈,为什么不想走路?” “因为喜欢爸爸,想要爸爸抱。”皮皮埋头小声说。 郁瑶摇头,直截了当拆穿:“不是。” “是的。” 郁瑶脸色彻底难看下来,连名带姓叫他:“孟期予。” 皮皮低头纠结地抠着手指,眼里扑哧就掉下来了,带着哭腔:“妈妈...是因为...因为期予懒才不想走路,期予知道错了,妈妈。” 看他认错,郁瑶才心疼地抱进怀里,皮皮眼泪瞬间止不住的流淌,郁瑶给他擦干眼泪,认真告诉他:“妈妈今晚生气的有两个点,第一个,皮皮明明可以做个自己走路的乖孩子,为什么要爸爸抱?这件事是你可以自己完成的对吗?” “对。”皮皮又开始撑着胳膊试图往她怀里扑,郁瑶让他坐正,和他讲第二点:“第二个,这是妈妈今晚最生气的一点,小孩子要诚实,不能撒谎,之前你从来没有撒过慌,今天是你第一次和妈妈撒谎,妈妈非常生气。” “妈妈,皮皮知道错了。” “之前皮皮在幼儿园帮助了一个被欺负的小朋友,妈妈觉得你做得对,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所以奖励带着你去游乐园玩了一天对不对?” 皮皮重重点头,说:“妈妈,我记得。” “做对事情有奖励,做错事情是不是就应该接受惩罚?” 皮皮“嗯”了一声,尽管很不情不愿,毕竟没有谁愿意挨打。 惩罚有三级,最低一级就是面壁思过,念在他初犯,郁瑶让他到墙角去罚站,皮皮乖乖过去了。 孟清翎从车上拿了脚踝护具上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皮皮委屈巴巴偷偷瞥了他一眼,孟清翎当没看见,若无其事转开了视线。 郁瑶现在正在气头上,他敢保证他只要替皮皮说一句话,墙角处马上就会变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察觉到气氛不一般,他已经尽量减少说话的次数,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因为脚踝护具买的太丑,郁瑶以此为借口把他赶出了家门。 一是自己脾气暴躁,现在说话做事干什么都比较暴躁,二就是单纯嫌他烦,另外也有故意的成分在,她不赶他走,他能死皮赖脸的待一天,把自己原本该干的事情一拖再拖。 这是有违他原则内的变化,郁瑶不会允许。 她也不习惯刚放出和好的信号就腻歪在一起,不是只有在一起才是传统意义上爱的证明。 孟清翎在东城开了家摄影工作室,被赶出来后去了那边处理了一些事物,还缺人手,他最近打算招聘。 忙完又回了趟孟家。 他和孟聿光关系有所缓和,不至于像之前一样一见面就针锋相对,不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他是因为怨恨,故意找茬挑事,孟聿光多半是被他气得慌,他哪来的恨,亏欠还差不多,毕竟有血缘上的联系在,他始终把他当亲外孙看待。 一开始监视他,实在是怕他搞什么动作,把祖辈辛苦攒下来的基业和心血毁的一干二净。 现在孟清翎不故意气他了,他自然也就和颜悦色,给他该有的关心和疼爱。 “不知道我入土之前还能不能见到我的重外孙。”孟聿光粗叹口气,抿了口茶。 “能。”孟清翎说:“很快。” “和那丫头有情况?”孟聿光眼底泛着八卦的神色。 郁瑶和他不算亲近,因为孟清翎和他不亲,郁瑶自然也和他熟稔不到哪,除了结婚当天见过一次,在那之后,几乎没再见过面。 孟清翎不满足他的八卦心思:“不关你的事。” 他问:“我现在能回公司么?” “理由?”孟聿光问。 “你说过我想回随时回,再说,我只是和你说一声,我自己也能毫无阻碍的回去。” 说完,孟清翎就要走,孟聿光笑着叫住他:“你这孩子,逗你几下还不乐意了。” 孟清翎无语:“我三十了,不是三岁。” “你是真的想回去管公司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孟清翎很实诚:“我工作室缺钱了,赚点钱花花。” 孟聿光实实在在被他噎了一口气。 从孟家回了自己的公寓,闲下来,他又开始百无聊赖,满脑子都是郁瑶,躺在床上给郁瑶发了条消息:【瑶瑶,我想你了。】 郁瑶没理他,但是给庄樾的朋友圈点了个赞,他截了她点赞的图给郁瑶发过去,打了个问号,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等来了个冷漠无情的“哦”。 孟清翎知道郁瑶这是不想理他,但退一万步讲,至少她还愿意回他消息,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挨到下午六点,他给庄樾发了条消息:【师兄,你忙吗?】 庄樾看到消息了,但故意晾了他半个小时才回:【这会知道我是你师兄了?白眼.jpg】 孟清翎:【嗯。】 庄樾:【真让人火大.jpg】 庄樾:【有屁快放,不忙。】 孟清翎:【有时间吗,晚上想和你吃个饭。】 庄樾:【呵。】 庄樾:【和谁?】 孟清翎:【和你。】 庄樾:【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孟清翎:【你。】 庄樾:【那我没时间。】 孟清翎:【瑶瑶。】 庄樾:无语...... 第40章 呸,你个贱人。 借着脚伤, 郁瑶在律所那边请了几天假。 她之前有上路恐惧症,一直没考驾照,也没想着去克服,最近愈发觉得有必要去考个驾照, 所以去驾校报了个名。 饭店订在了玉花堂, 靠近国贸的一家有格调的私房菜馆, 私密性挺强。 考虑到皮皮年龄还小,大部分成人餐食都不能吃, 这家店免费提供适宜儿童的餐食, 很人性化的服务。 孟清翎想自己开车去接,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可能郁瑶车都不上当场就来个爽约, 他就在这等着就好。 郁瑶推开门看到他的时候一点不觉意外, 庄樾约她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他们是穿着一条裤子的。 就连庄樾都能想到这层, 只有孟清翎还傻不兮兮的在刻意努力把这制造成一场意外。 “瑶瑶。”他不解地看了眼庄樾, 装作是庄樾自作主张他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你也来了。” 郁瑶“嗯”一声,嘴角撇了撇。 他的脸皮是用智商换来的。 又或者说, 在她面前,他双商一直不怎么高。 商场上运筹帷幄勾心斗角那套只要面对郁瑶通通都不复存在, 恢复最原始的纯洁,他对她最大的算计就是得到她的那一次。 郁瑶也没拆穿他。 进了包厢门, 她放开皮皮的手,皮皮蹦跶着小腿跑到孟清翎身边。 “爸爸。”皮皮扑到怀里乖乖叫了孟清翎一声,孟清翎摸摸他的头,把皮皮抱到腿上。 “爸爸。”皮皮又叫了一声。 孟清翎疑惑地轻应一声,敛眸温柔看着皮皮的侧脸, 以为皮皮是叫他要和他说什么事,直到郁瑶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才意识到皮皮这第二声爸爸叫的不是他,是庄樾! 庄樾故意无视孟清翎迷蒙铁青的脸色,很大声地说了句:“诶,爸爸在。” 在皮皮纯洁无暇的小脸蛋上啵唧一口,庄樾从一边拿出几盒皮皮爱吃的一款日本牌子的护齿棒棒糖。 “妈妈,皮皮可以要吗?” 郁瑶点点头,皮皮欢欢喜喜接过,对着庄樾说了声:“谢谢爸爸。” “为什么叫你爸爸?” 旁边弱弱传出一道声音,低沉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委屈。 “就这么占我便宜。” “噗嗤。”庄樾实在没忍住,演不下去了,和他解释:“别气,是我教皮皮的,说以后出了外面,有外人在的情况下,我可以免费当他爸爸,给他撑腰,反正我名声坏透了,多个‘私生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尾音落下去的瞬间,郁瑶几乎是下意识担忧地看向孟清翎,沉着声:“庄樾,你最好管好你的嘴。” “没关系。”孟清翎低头,释然地笑了笑:“又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实。” 庄樾要觉自己失言,闭上了嘴,岔开话题:“那个...点菜吧。” 他按了按一旁的响铃,服务员推门而入,菜一一上齐,几个人都有意活络气氛,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揭过了。 这家的糖醋排骨一绝,单位庆功宴,郁瑶来过一次。 排骨一上,她先给孟清翎夹了一块,孟清翎也是相准了这道。 筷子撞到了一块,孟清翎立马换到旁边那块,整个过程没有沟通但异常默契。 因为排骨都不约而同到了对方的盘子里。 孟清翎没来过,但郁瑶爱吃糖醋小排他一直记得,刚才点菜的时候第一道菜她点的也是这个。 至于孟清翎,郁瑶知道他好甜口,这家的糖醋排骨酸度刚刚好,甜而不腻。 夹完后,她两就互相看着对方,传递眼神,一边的庄樾看不下去,故意发出很大声音,给和他一样唯一落单的皮皮盛了一小碗排骨汤。 动作放的很大,皮皮一碗他一碗,两个单身汪转无语为食欲。 他应该把俩人约出来,自己再悄声退出,让人家一家三口吃个饭,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留在这当2000瓦的大灯泡。 郁瑶若有所思看他一眼,轻挑眉,揶揄的调子,一字一顿,装作在回想的样子:“庄大帅哥,我记得人廖桐小妹妹追了你很久诶,这半年多过去了,还没什么进展?” 庄樾动作明显一怔,旋即又笑了:“小姑娘而已,还不懂事。” “廖桐是谁?”孟清翎也好奇起来,明显嗅到八卦的味道。 “就那个保姆你还记得不?当时是一个送外卖的小姑娘发现苗头给我说我才警觉起来,之前她送过外卖不小心撞我身上硬是赔了我一件衣服。” “送外卖的。”庄樾呵了一声,笑里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无奈。 孟清翎&郁瑶:“展开说说?” 八卦的视线恨不得黏到他身上,就连皮皮也停下筷子,不明所以看着他,因为爸爸妈妈都不吃饭了,如狼似虎的盯着庄叔叔,他就也一起盯着。 一左一右两个大人,中间那个小人还和左边的复制粘贴的一张脸。 他有种被敌军层层包围的压迫感。 嘴里的饭突然就不香了。 “你们一家人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庄樾问。 “不想说拉倒。”郁瑶看出他的意图,收回视线,去吃盘子里的排骨。 毕竟人都有隐私权,他明显不想说,她也就不愿挖掘他内心,尊重他,总会有愿意说的那天。 再不济,她也可以直接去问廖桐。 孟清翎倒是莫名其妙的怼了他一句:“看你是有病。” 庄樾睨他一眼,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针对从哪来:“我又怎么惹你了。” “没惹。”孟清翎云淡风轻说一句,甚至给郁瑶细心地剥好一只虾放到盘子里,抬头对他冷冷笑了声,毫不留情给了个白眼。 “是个人都有秘密,我不说还有罪了,那你还说你经常半夜——” 他适时止住话音,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郁瑶看他一眼:“说啊,他半夜怎么了。” “不会是——”意识到皮皮还在旁边,她忍住那个“piao”字,换了种说法:“不会是违法乱纪去了吧。” “天地明鉴。”孟清翎庄重地举起手发誓:“如果打.枪也违法,那算,除这之外,其余别的,我一样都不认。” 反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嘴里说的枪是什么枪,脖子立马绯红成一片,他越是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她浑身的血液就燥得更沸腾。 每个人都有生理需.求,这再正常不过,只是这种私.密的话题,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反正她是不会这样,但孟清翎显然不在意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向郁瑶表“衷心”,用另类的方式告诉她他没乱来,这些年他一直守男德。 皮皮瞪着纯洁无辜的眼睛:“妈妈,是玩具枪吗,皮皮也想玩。” “我不知道,让你爸给你解释。” 看不见的座位底下,孟清翎昂贵的联名款球鞋上落了两个灰扑扑的脚印。 孟清翎痛呼一声,庄樾嘲讽地看他一眼,结果又被骂了一句有病,他直接撂筷子不干了,今晚非要他说个明白,他是怎么惹着他了。 又给他制造机会约郁瑶吃饭,又尽心尽力当月老努力撮合他们,怎么辛辛苦苦半天吃力不讨好还换来一句骂。 “你才又病。”庄樾怼回去。 “你有病。” “你有。” 两个三十岁的人一点不害臊,你一句我一句小学生拌嘴,谁也不让谁。 郁闷的不止庄樾,还有郁瑶和皮皮,皮皮疑惑地看着俩人,不解地问郁瑶:“妈妈,他们是在吵架吗?为什么爸爸说庄叔叔有病,庄叔叔也说爸爸有病,什么是有病?” “他们骂人,不是好孩子,皮皮捂着耳朵,不要学他们。” 皮皮乖乖堵上耳朵,郁瑶看着唇枪舌战的两个人,蹙蹙眉:“孩子还在,你们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出去吵?” 这场较劲才算停下,庄樾自始至终没搞清楚孟清翎突然针对他的原因,开车回家的路上,苦思冥想骤然反应过来,不会是因为郁瑶叫的那声“庄大帅哥”吧? 任凭谁都能听出来,那是一句玩笑话,不会真这么小心眼吧。 事实证明,孟清翎就是小心眼。 他半年才发一条的朋友圈转了一篇推文【拥有这种长相的男人,很受女人欢迎】 庄樾打开一看,字字句句形容的都是他那样温隽柔和的长相,按照文章里的说法,明里暗里嘲讽他长了张渣男脸。 不如他孟清翎的长相受欢迎,让人安心。 庄樾给他点了个赞,还在底下评论了一句:【长得丑的才让人安心。】 孟清翎今晚就和他扛上了:【渣男不得好死。】 庄樾无语透顶,直接私聊他:【孟清翎,你有点良心。】 孟清翎:【你想要老婆自己去找,别让我老婆夸你。】 庄樾:【那我能控制得了?再说,人家现在是你老婆吗。你清醒一点.jpg】 孟清翎:【我会努力的。】 把皮皮哄睡后,郁瑶洗漱完,敷着面膜准备刷刷微博和朋友圈,先是打开朋友圈,纳闷他为什么转发这种推文,看了眼他们在底下的“争吵”,她轻笑了声,默默点了个赞。 朋友圈没什么内容,又打开了微博。 好一阵子没上微博,才看到Tiam回她的那条评论。 ——我等你。 差点忘了他是Tiam的身份,她觉得有必要重新把他的微博看一遍。 她也突然才反应过来,这说明,这半年孟清翎一直在视奸她的微博! 这个微博号,孟清翎本来也知道它的存在,所以她好几年前就把他拉黑了,就是为了有个吐槽的私人小空间。 她气得慌啊,连夜把那些内容设置成了仅个人可见。 打开孟清翎的微信,给他发了个表情包:【呸,你个贱人】 又加了句:【你一直在看我微博是不是?】 孟清翎的回答倒也直接,直接把她全部这几年的微博截图都给她发了过来,郁瑶气得半死,刚要再发个表情包骂回去,忽然发现这几张截图好像还另外加了字。 她随意点开一张图片,放大看,才发现,他在每张图片上对她的微博都编辑了回复。 哪怕她只是很简单无意义的一堆感叹号,用来发发牢骚。 他都在上面回了句:乖。 第41章 对爱你这件事,我负终身法律…… 郁瑶认认真真从第一张图片开始看起,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117条微博,117条回复。 【这辈子最忘不了的就是泰晤士河上的日出。】 ——【我其实一直不喜欢日出,直到遇见你,我才突然觉得太阳是一个多么温暖的事物。我厌恶阳光的刺眼, 讨厌它形成一道耀眼光照在别人身上, 你喜欢靠在我肩膀上看日出, 我最喜欢看你,一点点把你冰冷的手捂热, 对你好就是我最大的成就感。】 【小棉袄的愿望落空了, 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像他。】 ——【我在玻璃窗外看到他了,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抱抱你们, 不过, 我不希望他像我,我太糟糕了。】 【我疏忽不小心让皮皮碰了点芒果汁, 才发现他也是对芒果汁过敏的体质, 每一个生活的瞬间都是他的影子,刻骨铭心的让人崩溃绝望。】 【皮皮和他一样, 心思敏感,他今天小心翼翼看着天上的云朵问我, 那是不是爸爸,我没有办法回答他。】 【今天上户口, 工作人员问我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下意识的就说出了那个早就定好的名字,脑子里几乎没有一点犹豫。】 【他对我的承诺都做到了,但我没做到,我说会让他以后生活里没有阴霾全是明媚灿烂的阳光, 才发现我成为了他最大的阴霾,我说他眼睛很漂亮,像星星,星星不应该是黯淡的,现在他眼里连那一点点仅有的光都灭了,到底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样子,明明一切都规划的很好,有时候自欺欺人的想一想,能再次忘掉这一切就好了,我宁愿活在这场盛大的谎言里,一辈子。】 这是她回国第一次见他看到他手腕那道疤时发的微博。 ...... 诸如此类的,孟清翎编辑的回复都是【抱歉。】 抱歉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也没有尽到身为父亲的责任,他想弥补,却发现到头来都是无力,那段时间他处于一片混沌中,唯一有的想法就是他和郁瑶的这段关系算是到了尽头。 没了郁瑶,生活也就没了意义,前二十几年他已经过够了无意义让人厌倦的生活,所以那段时间他格外迷恋死亡。 回想过去的事,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又有什么理由要求郁瑶去原谅他。 进了语音电话,郁瑶捂着听筒,悄悄关上门出去,径直到了飘窗边,随手拿个抱枕搁在腿上,电话接通,她放至耳边,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今晚的夜空格外漂亮,孟清翎抬眸看着天空,低缓开口:“瑶瑶,今晚月亮很漂亮。” 郁瑶抬头看一眼:“嗯,超级红月亮,也可以许愿的。” “我拍一张给你好不好?” “好。”郁瑶屈起腿,下巴置在膝盖上。 “发给你了。” 明明看到的是一样的光景,只是换了个拍摄位置,可这样分享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这是这几年来一直都想做又没勇气去做的事。 弥补的是这几年缺失的遗憾。 她也举起手机拍了一张,明明角度是精心设计过的,拍出来的照片和他随手一拍比还是丑的要死,加个梦幻的滤镜是她最后的倔强。 她听见手机那头低低溢了声笑,宠溺又无奈:“失真了都。” 郁瑶无语,这人一如既往的不会聊天,一句话就能把天聊死:“你还想不想聊了?” “不想聊了,想你去睡觉。” 郁瑶“切”一声,毫不客气,冷淡道:“哦,那我挂了。” “别。”一秒变卦,口是心非。 “你心口不一的毛病永远改不了,就像你明明不喜欢我穿那些性.感的衣服,出差看到合适的还是会给我买,我穿着出门你满脸不在意,转身就偷换一辆车跟着我,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有。”他傲娇不承认。 “爱承认不承认,我自己心里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就好。” 沉默两秒,他转移话题问:“皮皮睡了吗?” “睡了。”郁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正对外面坐着:“和你一样,老年人作息,小小年纪就早睡早起的,规律的很。” “多好的习惯,不学你当夜猫子。” “夜猫子咋了?” “没咋。” “早睡错失多少乐趣,你们这些无聊的人根本不懂。”郁瑶嘟囔着,小心推开门看了眼皮皮,然后放心大胆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纯手工制作的黄桃酸奶,又拿出一个海盐奥利奥小蛋糕,都是她的最爱。 “你的眼睛度数就是熬夜来的,你一直减不下去的脂肪也是因为熬夜,没事干就总想吃。” 郁瑶狠狠咬了口勺子:“一分钟,收回你的后半句,不然就挂电话。” “我说的是实话,但你一点都不胖,是你固执的非要减肥,我操心你身体你知道。” “啰嗦婆子。”郁瑶小小声吐槽一句。 “对你,我一直这样啊,瑶瑶,我是你一手调.教的,可不能嫌弃我。” “嫌弃死了,挂了。”嘴上说的要挂电话,手上是一点动作都没有,低头专心偷吃着蛋糕,ipad上打开她最近在追的一部剧,已经更新了。 孟清翎那边听着电视剧片头曲,看了眼手机,知道郁瑶这是开始她的追剧时间了,这些小习惯保持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 她就是那种白天嚷嚷着要减肥,晚上追剧就开始控制不住狂吃的人。 不想自己一个人承受深夜摄入脂肪的罪恶感,就投喂他,拉着他共沉沦。 郁瑶是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体质,他就不一样了,吃多胖多,经常一个月下来月底一称都要胖个几斤,然后就会被她无情嘲笑。 他每到月底就要大健身强度。 “不打扰你追剧了,十二点之前一定要睡觉好吗?”商量的语气。 “知道了,看帅哥去,拜拜。”郁瑶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 孟清翎那声晚安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看着被无情挂断的电话,他摇头无奈笑笑。 郁瑶睡迟了,追剧追上头,为了看超前点播不仅开了会员还充了钱,两点多才睡下。 其实还是不困,但是实在觉得这样会熬伤人,必须得强迫自己放下手机入睡了。 借着柔和的灯光,临睡前她去看了眼皮皮,轻轻亲了亲他的脸蛋。 真可爱啊,一眨眼从那么一丁点都长到这么大了。 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生下皮皮,慰藉了她无数个难熬的夜。 刚躺下没一会,门外隐隐约约传出敲门声,郁瑶立马警觉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到了客厅,她更加确定,确实是有人在敲门。 她警惕地进厨房拿了把菜刀,才缓缓走到门口:“是谁?” 门外沉默两秒,就在她拿起手机打算报警的时候,门外传来孟清翎的声音。 颓然又丧气。 “瑶瑶,是我。” 郁瑶松一口气,以免是录了声音伪装,她还是从猫眼看了一下,彻底确定身份后,才把门打开:“哥,大半夜——”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红着眼睛,唇色惨白,看起来有种即将被破坏掉的破碎感。 头发凌乱,看起来应该是急急匆匆就出了门。 他带着一身的露水湿气,上前几步,弯腰抱住了她。 “瑶瑶。”他把头深埋到她脖颈处,享受着抱着她的踏实感,心里的恐慌感才消散一点。 忽略他一身的冰冷寒气,尽管冷得哆嗦,郁瑶还是伸手回抱住他,轻柔问他:“怎么了?” “我梦到她了。”他声音发颤,抱她的力度更紧了,郁瑶伸出一只手把门关上,又安抚他:“没关系,都过去了。” “我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想换一句她的夸赞。”他摇摇头:“没有。” “明明很平静在餐桌上吃着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下一秒就拉开窗户跳了下去,她不爱我,没有人爱我,我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瑶瑶。” 郁瑶心脏绷得难受,除了紧紧抱着他,递给他温暖,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的过去是别人不能感同身受的经历,孟霜雪当着他的面跳楼自杀,那时候他才只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就算是一个饱经世事的成年人都不见得有这么强大的心脏,何况他年纪还那么小。 这是一辈子的梦魇,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自卑阴郁封闭自己不和别人交往,别人都说他是个怪物不理他甚至嘲笑他。 他没有哪一刻真正感受过这个世界带给他的爱意和善意。 所以,他才对爱不自信,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没有人爱我。 “孟清翎,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孟清翎透过眼底泪光看着她。 郁瑶笑了笑,轻轻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泪,坚定又温柔:“对爱你这件事,我负终身法律责任。” 孟清翎看着她,伸手一把抓住郁瑶的手臂,不由分说地狠狠抱住她,力度紧到恨不得把她揉碎进骨子里。 对她,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 除非他死。 第42章 和门外的宋驿鸣四目相对 借着郁瑶的浴室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 实在没有换洗衣服, 郁瑶只能给他翻箱倒柜找出她孕期穿的睡衣,他应该勉强能套上,凑合一下不成问题。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孟清翎半裸着就出来了,就下身系了条浴巾, 松垮的像是一扯就要掉。 水珠还顺着胸肌线条往惹人遐想的深处滑。 老夫老妻又不是没见过, 她也没脸红什么的, 就平静别开视线。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是默默吞咽了下口水,还又用余光瞥了一眼。 他常年锻炼, 身材一直很好, 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肌肉线条丝毫不显油腻夸张,八块腹肌一块不少。 很养眼。 虽然是福利, 但她还是要装模作样对他这种行为进行谴责, 不然容易得寸进尺。 正当她盘算一会准备说些什么时,孟清翎气息微弱开口, 细听着好像带着点鼻音:“瑶瑶, 我好像有点感冒了,脑袋疼。” “我需要——” 他话还没说完, 郁瑶打断:“你需要感冒药,你需要穿衣服, 你需要把头发吹干。” 把他要说的话先行说了,他也就没话说了, 郁瑶知道他没安好心,但他今天心情不好,她也敛着脾气,不想惹他不愉快,今天暂且先由着他走。 他存心这样骚着, 不感冒也得感冒。 头发还湿着,得吹干,皮皮在里面睡觉怕吵醒他,郁瑶给他拿了个热乎乎的毯子出来,让他裹着,省得着凉。 把吹风机给他递到手里让他自己吹,结果他直接柔弱无骨的扔地上了,郁瑶啪得在他手里打出个红印,看他这样子是缓过来了,亏她还想着照顾他的情绪。 “捡起来。” 他漆黑的眸子看她一眼:“手腕有点使不上力气。” 郁瑶指着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吹风机,再度开口:“捡起来。” “哦。”他轻松地从地上捡起来。 “打开开关,自己把头发吹干净。”郁瑶说。 他假装找了半天,不会开,明明就冷风热风两个档,商场上费脑子那套都不费吹灰之力玩得来,一个小小的吹风机能难得倒他? 郁瑶走过去,像老师教学生一样,手把手教他:“孟同学,看见这个按钮了吗?手指放下去,按一下,吹风机就开了,记住了吗?” 他脸不红心不跳,脸皮比城墙还厚:“郁老师,我学会了。” “嗯,自己吹吧。” 默了几秒,又说了一声:“我不会。” “孟清翎,没完没了?”郁瑶真被他整生气了,多大的人了,还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三十岁又不是肆无忌惮的小年轻。 “适可而止。”郁瑶给他把吹风机塞回手里,语气还是偏柔和的,她实实在在担心他的身体:“把头发吹干。” 他光会照顾别人,不会照顾自己。 这次他倒是老老实实吹了,吹风机声音轰轰的在身后响,她蹲下.身翻出小药箱给他看药,仔仔细细的看每种药的说明书。 看一半,还没两分钟,吹风机又停止工作了,郁瑶拿着药盒扭回头问他:“头发干了?” “三分干,实在没力气了。”他直接躺下了。 郁瑶冷冷看他一眼,拿过一边的温度计过去让他夹着,指着他鼻子:“孟清翎,我告诉你,你体温敢给我小于37度2,我现在就立马开门把你赶出去。” 郁瑶判断他应该是风寒感冒,给他拿了袋颗粒冲剂冲泡,还接了杯热水。 时间到了,孟清翎在她眼皮子底下拿出温度计,看了一眼,嘴角轻微勾起一个弧度,又立马收回去。 郁瑶拿过来一看,三十七度五,真的有点低烧。 等他把冲剂喝了,郁瑶又给他找了一颗退烧药,知道他是在耍无赖也没办法,她只能亲自上阵给他把头发吹干。 不然感冒了被烦的还是她,没准还会把她和皮皮也给传染了。 她打开吹风机抓着头发给他才吹了三秒,孟清翎攥住她手腕让她去休息,自己吹了起来,郁瑶捶了他一拳,气愤地要回房间睡觉,听见他说:“我才舍不得你干一点活,刚才只是太怀念之前的感觉了,我就假装了一下。” 郁瑶眼眸动了动。 “今晚你睡沙发,我不和你睡。”她进房间又拿了一床厚被子出来丢到沙发上,叮嘱:“头发吹干,被子盖好。” 最后进房间的时候,还在客厅饶了一圈,检查了下门窗有没有关牢。 睡到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到自己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滚烫而炙热,半梦半醒她脑子也不太清醒,本能的朝着热源靠近。 孟清翎胳膊支在床上,垂眸看她,低低地笑了。 突然,郁瑶蹙着眉动了个身,他神经紧绷,呼吸都变浅了,生怕吵醒她。 良久,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看清郁瑶的动作,他忍不住笑了声,动作轻慢的把一只胳膊伸了过去,郁瑶满足的枕上他的胳膊,还往他怀里钻了钻。 孟清翎另一只手掏过手机拍下了“罪证”。 免得明天郁瑶和他发脾气,说他趁她睡着占她便宜。 昨天睡太晚,难得的睡了个大懒觉,皮皮是第一个醒来的人。 从婴儿床爬起来,他照惯例揉揉睡眼惺忪的眼,习惯性看了眼大床,这一看不得了,床上居然有两个人,他们还特别亲密的抱在一起。 皮皮立马捂上眼睛:羞羞。 他记得有一次电视里闪过这样的画面,妈妈就把他的眼睛捂上了,说小孩子不能看这些东西。 他虽也不懂,但也知道这是一种亲密关系,在幼儿园老师就说男生不能随便亲女生,这样不好。 他就记住了。 但是现在爸爸好像亲妈妈的额头,在他的角度看着是错位的,爸爸是男生,妈妈是女生,他们不可以这样做。 皮皮从小床上爬下去,又跳上大床,硬是挤到俩人毫无空隙的中间,把俩个人活生生压醒,手指更是插进孟清翎的鼻孔里,堵的他出不上气。 “宝贝。”郁瑶一脸懵然把皮皮抱进怀里,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皮皮的手指也从孟清翎的鼻孔里出来了,看了眼指尖上的不明液体,皮皮龇牙,趁他不清醒又给他尽数抹回了脸上,擦了擦手。 陡然觉得脑袋硌得慌,一摸才发现是条手臂,她困意瞬间消散,立马朝手臂主人看过去。 看清手臂的主人,她倏然松了口气。 “谁让你进来的。”她从他怀里撤开。 孟清翎也刚被折腾醒,一脸困顿看着她,手臂已经麻到没有任何直觉,缓了几秒,又打了几个哈欠才恢复清醒:“你让我进来的。” 说着,他拿出手机把拍好的照片给她看,郁瑶眯着眼凑近,看清图片内容后,给他递了个白眼。 不想在孩子面前扯皮太多,她就没和他展开辩论。 她睡相不好她知道,照片上的动作她承认,但要说人是她叫进来的,那不可能,必然是他不要脸的偷溜进来的。 她入睡比较困难,但眠深,只要睡着,不是什么大动静吵不醒。 这几年有了皮皮其实相对算比较好了,毕竟早上一有个什么动静,她得及时查看情况,像今天这样睡懒觉的情况也不太多。 感觉到脸上黏糊的难受,孟清翎伸手一摸,皱眉看了一眼,意识到这是什么后,人直接就差点交代在这,立马从床上弹起来,表情慌张无措:“鼻涕。” 皮皮还比着耶,竖起来的那两根手指就是插他鼻孔的手指。 一抬头,孟清翎就看到了罪魁祸首。 他立马受不了的去浴室洗了把脸,郁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揉了把头发,一脸懵地问皮皮:“爸爸怎么了。” 皮皮说:“我插爸爸鼻孔,但是脏脏,皮皮就还给爸爸了。” “噗嗤。”郁瑶没忍住,笑出了声,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以他那干净样,指不定要洗几次呢,活该。 好笑归好笑,郁瑶还是耐心教育了皮皮:“皮皮这样做是不对的啊,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皮皮点头说好,小眉毛一直皱着,郁瑶看出他的疑惑问他说:“怎么了?” 终于有机会说出疑问,皮皮立马不解问:“妈妈,刘老师说男生不能和女生亲亲,这样是不对的,爸爸是男生,妈妈是女生,为什么爸爸亲你啊?” 郁瑶嘴角抽搐了一下:“爸爸没亲我啊。” 皮皮哼了声:“妈妈,你骗人,我都看到了。” 郁瑶扶额,一阵头疼,见孟清翎没出来,她凑到耳边义正言辞对皮皮说:“你去问爸爸,这个问题只有爸爸知道答案,如果他也说不知道,那他就是骗人的。” 于是,孟清翎被皮皮缠着问了一个早上,最后也没解释明白,他还太小,不明白什么叫夫妻亲密关系。 最后让他勉强信服的解释就是:爸爸和妈妈要亲亲才能生出小孩,他就是他和郁瑶亲出来的产物。 这解释没让郁瑶听见,不然又该暴躁了。 他烧退了,也没什么感冒的症状了,郁瑶甚至都还不准备留他吃一顿午饭就赶他走。 他被赶出门,开着车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忽然瞥见一个摄影师挂着单反在拍过路的行人。 他工作室正准备招募摄影师,也准备拓展街拍短视频直播领域。 玩摄影穷三代,看他头发像几天没洗,牛仔裤还破了洞一双鞋洗到发白的样子,孟清翎有把握挖到他。 毕竟他又不抠门,福利待遇都是一等一的好。 “您好。”孟清翎礼貌上前打了个招呼。 程清叶懒懒看他一眼,无视他,正低头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忽然想到什么,他又回头看了眼,摸着下巴打量一番孟清翎,十分肯定道:“我见过你。” 整挺好,省了套近乎的流程,他直接说明来意,结果人家根本不care,满脑子都在想到底哪儿见过他。 “诶,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临江路那块和那个野蛮女等车的那个男人!” 孟清翎一时间是懵的,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当时的照片他也没细看,知道郁瑶不喜欢以那种形式出现在公众就连忙联系了删除,所以对这张照片印象不深。 不过,他提起临江路,那估计是真见过也说不准。 嗯? 他脸色骤然低沉下来,挑挑眉,冰冷的视线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野蛮女?” “你说谁?” 程清叶对郁瑶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毕竟见了那么多次,立马就拿出当初拍的那张照片给他过目,一副夸赞炫耀的语气:“这张照片当初是我拍的,这氛围感这光感是不是绝版?” “就是后来有人联系删除了,可惜了。”他一脸遗憾。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人是什么人?”孟清翎问。 “我哪知道。”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照片的男主人公,这个“有人”怕不是极大概率有可能是他。 他小心翼翼问:“难道...是你?” “你说呢。” “哦,反正也按你要求删了,怎么,这是想告我?” 孟清翎呵一声:“我不想告你。” “我想打你。”他又补充。 “怎么你了我?”程清叶问。 “你才是野蛮人。”孟清翎怼他。 程清叶余光偷瞥了眼他的座驾,啧,劳斯莱斯,是个有身份的人。 他多少有点腿软,但还是和他争论:“怎么了?法治社会啊,你敢乱来?” “敢。”孟清翎说完就挥手,程清叶拔腿就跑。 孟清翎追了两条街,成功追丢了,恶狠狠跺了跺脚,下次见面一定暴揍他。 看着孟清翎走远的背影,躲在墙根后的程清叶长舒了口气。 今天不宜出门,遇了个疯子。 去工作室待了会,到了晚上,孟清翎就又死皮赖脸蹭饭去了,饭吃到一半,门铃响起,孟清翎立马献殷勤:“你脚受伤了,我去开。” 门开的一瞬间,他和门外的宋驿鸣四目相对。 骤然看见他这张脸,宋驿鸣恍惚了一下,旋即又礼貌笑了声,问:“郁瑶姐姐是住在这吗?” 孟清翎嘴角的笑意骤然停在嘴角,眼神一点点冰冷下来,抓门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第43章 妈妈胳膊和腿受伤了,天冷会…… 宋驿鸣是偶然间在新闻上看到的郁瑶, 她们律所因为建筑设计创意被报道,要推出来一个领导和几个员工接受采访。 郁瑶因为长得好看,成了被推出来的其中一个,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以除了打赢官司外的任何形式上新闻, 但这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事。 郁瑶留下的钱他只用了一小部分, 余下的还没派上用场, 母亲就去世了。 他之前从来没觉得人的生命是这么脆弱,一个小小的感冒也可以致命, 母亲感冒不想花钱就自己喝着感冒药在家拖延了三天, 被邻居发现突然晕倒在家,当天就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晚上6:45因为心肌炎并发症颅内出血医治无效离世。 宋驿鸣被评为省级优秀学生,在奥林匹克竞赛中数学年年稳居第一, 成功获得东临大学的保送名额。 妈妈给他留了笔遗产, 是攒着给他上大学用的,他打算先从那笔钱里拿出一部分填补进去, 把钱还了郁瑶。 他和郁瑶素不相识, 不好拖欠着她,心里总觉得愧疚。 钱还有一部分, 他上大学也可以兼职赚钱。 从他进门的那刻起,孟清翎就格外沉默, 死死盯着他看。 宋驿鸣也好奇地,尽管有意躲闪, 还是好几次撞进他幽黑深邃的眼底,总觉得里面有翻滚暗涌的情绪。 “姐姐,你当时看的那个人是他吗?”宋驿鸣忍不住问。 郁瑶立马看了孟清翎一眼,见他在发呆,心下舒口气, 轻嗯一声,给他接了杯热水。 她赶紧扯开话题,看到孟清翎六神无主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在瞎想,把话题往他身上引:“他也毕业于东大,勉强算是你半个学长。” 宋驿鸣勾唇轻笑,嘴角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谦逊地打声招呼:“学长好。” 没得到回应,他尴尬地笑了声。 “清翎。”郁瑶唤他一声。 孟清翎抬眼,思绪被拉回,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 郁瑶尽量让氛围变得轻松,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宋驿鸣的面和他解释。 主要是她当时给出那笔钱的时候就没想着再见到他,也没留联系方式,只是自欺欺人的用这种方式慰藉自己罢了。 好似这样,心里的余孽感就可以减轻些。 现在既然人都找上门了,她也自然只有好好接待的道理。 “这是小宋,之前偶然认识的弟弟,他帮过我,我...借了笔钱给他。” 郁瑶尽可能三言两语把话讲清楚。 “嗯。”孟清翎不自然地看了宋驿鸣一眼,沉声说厨房的锅快熬开了,借故跑去了厨房。 宋驿鸣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也不好叨扰太久,拒绝了郁瑶留他吃饭的请求,他离开前特意到厨房和孟清翎打了声招呼。 这是礼貌问题,他也没多想其他。 心里有诸多疑惑没问出口,他也就咽回肚子里了,在他刚才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他看到郁瑶朝那个男人的方向看了眼,显然是怕他知道。 当时她满脸满身都是伤,意识模糊不清时嘴里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她应该很爱他,所以才不想让他知道。 可能对那个男人来说,让她受伤,是一件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事情。 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她口中当时喊的那个叫qingling的男人。 郁瑶和宋驿鸣交换了联系方式,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郁瑶几乎是以一个长辈的心态在看他,让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告诉她,她会尽力做到。 宋驿鸣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为什么”,郁瑶笑着摇摇头,没回答他的疑问。 目送宋驿鸣离开,郁瑶走到厨房,孟清翎失神到都没听到她的脚步声,她戳了戳孟清翎的腰窝,看着他:“乱想什么。” “你知道。”他闷闷说了句。 他敛眸,声音很轻:“他很像...” “像席应南是吗?”郁瑶接过话茬,没有丝毫隐瞒:“所以我才帮他,他妈妈生病了,他需要钱,我觉得这是我唯一可以给他的,就当是在弥补。” “对不起,瑶瑶,我刚才不是有意不理他,是我看到他那张脸太震惊了,一时没缓过来,下次见了我就不会这样了,我下次一定好好招待他。” “才高中,也是个可怜孩子,你们公司有没有什么资助大学生的项目啊,以这个名义资助他行吗?就拿我这张卡里的钱,他傲骨,不愿意接受平白无故的好意,虽然这什么都代表不了,但我想帮他一把,” 孟清翎说:“我可以设一笔资助金,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让我用自己的钱行吗,不是公司的钱,是这些年我一分一分实实在在自己摄影赚来的,很干净。”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纯粹。 郁瑶点点头,想到什么,把手里那张银行卡举到他眼前:“我明天就把我自己的算清楚,这里面有三分之二也是我自己挣得,和你的一起。” “好。”孟清翎倏然伸手抱住她,把她拥进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喉结滚动一番,薄唇快要贴近她的脸颊时,他瞥见皮皮抱着自己的玩偶站在客厅中央看着他们。 他立马松开手。 皮皮终究还是没理解他早上的那番解释,因为他又生气的质问他为什么总是亲郁瑶。 他真是没有办法了,最后只能发誓以表诚意,只不过他发誓时举着四根手指。 不作数的。 孟清翎半挽着袖子洗菜,郁瑶拿刀切菜,皮皮在客厅看动画片。 画面很和谐,这就是他们曾经预想过的未来的生活。 虽没有下雨,但外面刮起了风,树枝晃晃悠悠的,尘土满天飞。东城空气质量不是很好,这天气出门一趟鼻孔不知道得钻多少灰土。 郁瑶透过窗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叹了口气,她胳膊骨折过的地方又有些隐隐作痛。 只要变天就反复,胳膊和腿都疼得厉害。 皮皮的视线被外面风吹着飘起来的垃圾袋吸引,看了眼厨房的位置,从沙发上爬下来,跑进了卧室,听着外面有响动,郁瑶退出去看了眼,见是皮皮推门进了房间,又放心返回去。 “孟清翎,你进去房间看看皮皮在干什么,油热了,我先炒菜。” “行。” 孟清翎拿毛巾擦干手,进了房间。 皮皮踩着凳子想拉开柜子里的抽屉给妈妈拿热水袋,天气一变坏,妈妈的和胳膊和腿就会疼,要热敷。 一个凳子不够就又拿了一个,两个摞在一起,晃悠悠的踩上去,还得踮起脚才能看到抽屉里面,小手刚抓住热水袋,往出拿的时候因为口子开的太小,卡住了。 他又往后撤了撤,半只脚后跟悬在外面,十分危险,孟清翎进来看到就是这幅画面,吓得心惊肉跳,立马过去伸手护住皮皮:“皮皮,你在干吗,这样很危险,摔了怎么办,你想拿什么和爸爸说,爸爸帮你拿。” “爸爸,我想拿那个黄色的皮卡丘袋子。” 孟清翎拿出来热水袋,问他:“是这个吗?” “嗯,谢谢爸爸。”皮皮用力点了点头。 “拿这个做什么,这个不是玩具。”孟清翎疑惑。 皮皮一下忘了他和郁瑶有过的约定,全盘托出:“妈妈胳膊和腿受伤了,天冷会疼。” “受伤?”孟清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落下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好久之前了。”皮皮还没有时间概念。 天冷会疼,那说明至少不是皮肉伤的程度,他离开东城前她还完好无损,是谁,是谁欺负了她,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皮皮先拿着这个出去给妈妈好不好,不要自己倒热水,等爸爸出来帮你灌,妈妈如果问起来,你就说爸爸去洗手间了,好吗?” “好。”皮皮抱着热水袋跑了出去。 孟清翎立马从兜里拿出手机,给许成匀发了条消息。 ——从我离开那天起,帮我查一下郁瑶的住院记录,越详细越好,尽量在今晚十二点之前给我答案。 许成匀:【不可能,孟总,我就是不眠不休最快也得明天。】 孟清翎:【那就明天。】 许成匀:【我尽量。】 孟清翎:【必须。】 ...... 放下手机,眸里闪过一丝冰冷,他又给庄樾发了条微信:【一会八点,我要见你,有事问你。】 孟清翎很少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虽说这些年相处久了,孟清翎对他早已从师兄的毕恭毕敬变成了朋友间的互相调侃,庄樾敏感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斟酌着要怎么回他消息。 孟清翎又说话了,很肯定:【是关于瑶瑶的,她有事瞒我,你肯定也知情。】 见心思直白被戳破,庄樾只好回他:【那你来我家里吧,我在书房等你,澈澈身体有点不舒服,就不陪你出去了。】 客厅茶几上郁瑶的手机震动几声,传进庄樾的几条消息,郁瑶在厨房做饭没能看到。 “瑶瑶,我得先走,工作室临时出了点事要我过去协商。” 郁瑶“哦”了声,和他说:“注意安全。” 披了件衣服说要下去送送他,他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又想起皮皮的话:“不用了,你在家,外面冷。” “送你还不乐意,那你自己滚蛋,记得把门关牢。”郁瑶娇嗔了几句。 孟清翎笑了几声,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门关上的一瞬间,嘴角笑意收敛。 下楼梯的时候,过去的种种从他脑子里流星般划过,有些事一旦有个苗头就很容易顺着把一些看似毫无瓜葛的细节都串联起来。 真相在往一个他窒息到不敢想的方向。 他故意挂断的那通电话,还有她的伤,以及他这些天观察了许久每次问郁瑶都眼神躲闪回避的戒指。 还有今天那个男生说的话。 郁瑶看着他喊错过谁,她绝对不会在清醒的时候说像谁这些话,她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这样说他。 那她不清醒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候,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身侧的拳头紧紧收拢,掌心深深陷下指印,有了痛感也不松手。 一双眸凌厉幽沉,从中找不到一点温度。 第44章 瑶瑶,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 孟清翎总有种直觉, 庄樾会告诉他所有的答案。 到底还有多少是瞒着他的,是哪一环节出了错,为什么每天派人盯着保护,他连她受伤的事都不知道。 那只能说明, 周围有人在替她打掩护毁尸灭迹, 所以他派的人才没有一点消息传回。 他眼眶泛红的厉害, 因为用力握拳,手上青筋暴起。 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他会疯掉的。 庄樾在书房等他, 让保姆照顾澈澈,还说一会里面无论传出什么动静都当没听见,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好。 刘妈点点头, 没说什么, 进房间去照顾澈澈。 他转身向书房走去,坐在书桌上翻看金融杂志, 随意翻了几页就烦躁的扔开, 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双手交叠撑在额头,他闭着眼, 深吸了口气。 微信发了条消息过来,是廖桐, 又在例行给他讲每日一笑话。 她说他总是冷着脸要多笑笑,最好眼角能多笑出几条皱纹, 看起来显老一点,那会她还青春正当时,比他状态不知道好多少倍。 他老到没人要的时候,就轮到她顺理成章收了他。 庄樾拿她没一点办法,小丫头太固执, 任凭他说什么,她都和他打哈哈不放在心上。 哪怕他前一天说了很重的话让她掉着眼泪离开,第二天她依旧能像个充满活力的小太阳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给他送爱心便当。 公司里对她的流言蜚语她完全不在乎,每天都开心的像个孩子。 她才二十,他比她大将近十五岁,她可以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只能是成熟自持的大人。 孟清翎重重推门进来,一路上憋得火气全攒在了挥在他脸上的这拳。 庄樾被打得后退几步,身体撞在书柜上,孟清翎狠狠抓住他的衣领,语气愤怨:“亏我拿你当最好的兄弟,我最好的兄弟就是这么帮着我的女人欺瞒我的。” 这一拳庄樾受下了,没有还手,他拂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轻嘶一声,用力锢着他的手腕,强迫他的手从他衣领上移开。 “你知道你那会的行为举措像什么吗?” 他看着孟清翎,毫无客气可言:“像个失智的疯子。” “三十岁的人,一点不成样子。” “你有样子。”孟清翎嗤笑一声,冷蔑看着他:“有样子天天玩开心消消乐,下面在做工作汇报,你在上面睡大觉。” “澈澈发烧了一晚上,我开了一天的会,回去又从晚上十点照顾澈澈到第二天早上,开会没忍住眯会怎么了?眼得了自闭症,耳朵又没得自闭症,你管我做什么。” “你有照顾过皮皮一天?知道照顾孩子多辛苦?郁瑶有一段时间产后抑郁症,我没告诉过你,因为她不让,她被那个破律师性.骚扰,和我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不要告诉你,你不是想知道她为什么受伤吗,余向晚那个贱人,因为嫉妒她派人去抢郁瑶包里你们的结婚戒指,想要毁掉,她拼命的护着才被打到骨折,被踢到内脏出血,人差点就没了,打伤她的是几年前巷子里你教训了一顿送进局子里的那个混混头子,她醒过来第一句话还是不要告诉你。” “我能怎么做?转头告诉你,然后你又愧疚的不行不要命的去雨里跪一个晚上认错?” “我——” 庄樾打断他:“少给我使你那傲娇死不承认的劲儿,你就是会这么做。” “你以为你已经为了挽回这段关系做得够多了,是不是?” “又是自杀又是发烧淋雨,你只是一味的想挽回郁瑶,你愧疚你难安但你更多的是不甘心,我说的对不对?你觉得你们明明那么相爱这辈子不该止步于此,哪怕是下地狱也应该是手拉手一起下,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孟清翎的沉默无疑是印证了他的话,庄樾沉着脸,他今晚就是要把整个血淋淋的事实剖开来讲。 “清翎,站在我的角度看,你太自私了。” “为了挽回感情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没错,但你错就错在不该用这种近乎是把她往死里逼的方式。” 见孟清翎低头不语,难得他能把他的话听到心里。 他和郁瑶某些方面可真是太像了,固执又倔强,只要他们心里认为是对的就不管任何外界因素别人说什么劝什么都要按着自己心里那套做下去。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种人最让人捉急。 说难听点就是不讲道理。 “你是做到一次又一次让郁瑶心软了,尽管你愚蠢的从头到尾根本没看出来她的挣扎和妥协,你知不知道,她每拒绝你一次,就会喝一整晚的酒麻醉自己,有了孩子连酒也不敢喝,她就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整晚,有一次,她甚至拉开了窗户,是我把她拽了回来。”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他压抑的情绪溃不成军,眼皮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又很快转幻成液体,一滴滴砸落在地。 庄樾知道这是他彻底醒悟了,语气柔和下来:“我是你的师兄,也是她的朋友,我比谁都希望你们过得好。” 他拍拍孟清翎肩膀:“这次出国后回来的状态就是你最好的状态,不必逃避过去做错的事但也没必要拘泥,人生一辈子就这么长,既然相爱,能在一起就不要分开,珍惜每一个能在一起的机会,不要留遗憾。” “不用刻意去查那件事了,她希望你不知道你就当不知道就好了,把心里的愧疚转化成对她千倍万倍的好足够了。” 从庄樾家出来,孤零零走在街上,心里最深处那一片还是疼痛的无法呼吸。 手机震动,孟老爷子来了电话,他拿起放至耳边,声音低哑:“喂。” “清翎,回家来吧。” “家。”他苍凉笑了声,声音很低,像是在自呓:“如果我小时候就有家就好了,我就能优秀又耀眼,足够光明正大以般配的姿态去追求瑶瑶。” 孟聿光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喉头艰涩,老眼浑浊:“对不起,是我亏欠了你和你妈妈。” “想弥补吗?”他问。 “有机会的话。” 孟清翎说:“好,记住你说的话。” *** 隔壁新来的邻居在装修,已经提前拿着礼品过来打了招呼,说尽量做到不打扰她的生活,但早上七点,她还是被搬运工具的咣当声吵醒了。 尽管保暖做得很到位,昨晚腿还是疼得厉害,她一晚上翻来滚去几乎没怎么睡。 去给皮皮掖了掖被角,她轻掩上门,去厨房准备热杯牛奶喝。 门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幻听了,结果他又说了一声:“我说了,我老婆还没醒,能不能等会儿再开始。” 装修工人一脸为难,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我们也就是个普通打工人,拿钱干活啊,装修是有期限的,六点就该开始了,硬是拖到了七点,互相体谅啊,大兄弟。” “我听不懂,但是不行。”孟清翎拦在门口,堵着口子不让人进:“我老婆肯定没醒,少的钱我补你,我老婆要睡好。” “清翎。”郁瑶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打开门,看着他们。 孟清翎立马到了她面前:“瑶瑶,你醒了。” 她还有点懵,刚睡醒,声音有点软:“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你先进来吧,让人家工作。” 孟清翎进去,靠近她身边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膏药味:“瑶瑶,你贴膏药了。” 他观察着郁瑶的表情,郁瑶“嗯”了声,倒了两杯热乎乎的牛奶,过来给他递过去一杯:“腿有点疼,年轻时为了俏,冬天穿的单薄,冻出毛病了,才三十岁就老寒腿了。” “我当时应该听你的。”郁瑶佯装笑了声,眼睛弯弯看不出丝毫撒谎的痕迹。 她不爱笑,但她笑起来一直很好看,孟清翎一直都知道。 他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可这一刻,他一点不想看她笑,想她不要那么坚强,不要什么都瞒着他,想她哪怕是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控诉余向晚的罪行。 也好比过这样,疼的要死还笑着和他开玩笑。 孟清翎看着她,眼眸亮晶晶,忽然说了句:“瑶瑶,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人。” “去做我们计划里本该很早就完成的事,去把我们错失的这些年补回来。” 律所请长假费了一番周折,实习律师本就话语权低,好在领导善解人意,孟清翎也在暗地里施了力,假才批下来。 没有威胁,孟清翎知道郁瑶不喜欢他这样。 但是他心机的摆出他的身份,先是让对方心里有所顾忌,又把事情敞亮说了一遍,不过就是故事编排的惨了一点。 程清叶那个倒霉锤差点沦落到街头要饭的地步,没办法只能找份工作凑合,看到孟清翎工作室的招聘待遇时还以为遇上了骗子。 直到看见孟清翎那张活阎王的脸,他觉得还不如遇上骗子。 面试到一半,孟清翎才匆匆赶来的,狠狠剜了他一眼,吓得他差点当场走人,实在是修养不允许,他坚持淡定的走完整个流程。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人不顺眼,作品还挺顺眼。 于是,他又从老爷子那把许成匀忽悠了过来监督程清叶,然后把工作室心眼大又不负责任的丢给两个人管理。 还体恤的留了张卡。 许成匀不敢忤逆他,乖乖接下了担子,可程清叶敢,他凭什么把这么个还没起步的摊子扔给他,他能收到什么好处,凭什么干这种得不到报酬的活儿。 当天下午,国外空运回一个价值两万的镜头,收件人是他。 被称为人像之皇的蔡司OUTS 100MM F1.4,市面上极其少见难得。 他屁颠屁颠地捡起孟清翎丢给他的重任。 这工作真难得,包吃包住还有五险一金,他得好好为老板效力。 至于皮皮,孟清翎开始有预谋地往孟家带,老爷子愧疚,会把在他身上欠缺的加倍补给皮皮,皮皮开始时和他不亲近,待不到一天就哭着要回家。 去的次数多了,渐渐就熟稔起来。 在郁瑶和孟清翎那有时候会限制不自在,但老爷子溺爱他,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小孩子嘛,谁不喜欢被宠着惯着。 孟清翎和郁瑶只求两个月后,皮皮不要被老爷子宠成个小废物。 郁瑶喜欢规划未来,所以和孟清翎结婚的那天起,旅游计划就早已制定好,各种原因一直没能去成。 前几年是考虑到她车祸后身体不能颠簸劳累,后面公司开始资金紧张进入一段危险期,准备重拾旅游计划时郁瑶又怀孕了。 虽然要个孩子是计划中的事,但没想到来的那么快,就又耽搁了。 因为是整一年的计划,考虑到季节变化,不得不微微做了调整,大体还是按着原计划来。 出发前一天,郁瑶哭了。 从皮皮出生起,她就没有和皮皮分开过那么长时间。 见孟清翎不仅不伤心还经常动不动偷笑,正好又撞上生理期,郁瑶郁闷的小宇宙爆发了,找茬:“马上要见不到儿子了,你天天开心什么,有什么好开心的,出去玩而已,笑什么笑。” “瑶瑶,我想这一天想了好久,久到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我快开心死了。” 他顶风作案,说。 第45章 在烟火最灿烂的瞬间,亲吻她 如果说孟清翎是心思敏感, 那郁瑶就可以说是心思细腻,所以尽管孟清翎不说,但郁瑶知道他应该是知道那件事了。 他表现的太明显了。 扔个垃圾都不让她提,洗菜都要给她调好水温, 还要用手多试几遍才放心。 收纳盒里多了很多暖宝宝和膏药贴, 热水袋也备了好几个, 还是按她的喜好定制的,上面的图片是一个莫名很戳她笑点的沙雕表情包, 她见那个表情包一次就笑一次。 餐桌上的食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鲭鱼、牡蛎这一类促进骨骼生长的食物。 行程中有一站是格陵兰岛, 这个地方是她当初制定计划时没有列在清单范围内被孟清翎提意才加进去的,或许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这次居然主动要求去掉, 说自己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可郁瑶清晰地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做过的每一件事。 他喜欢雪。 他说雪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事物。 这次应该是为数不多可以出去浪迹的旅行了, 郁瑶不想让他留遗憾,坚持说要去, 孟清翎摇摇头死活不肯, 最后解释到自己都急了眼,郁瑶才答应下来:“好。” 小孩子这个阶段就是谁对他好他就黏着谁, 才半个月的时间,皮皮已经开始主动要求回孟家老宅。 孟老爷子壕无人性, 给他建了个独属他的游乐场。 皮皮出生那一年他就开始着手建了,孟清翎不常回老宅, 这件事连他自己都完全不知情。 说句不好听的,这么娇惯下去,郁瑶担心皮皮被养歪,她一个小辈也不好直接说什么,也不亲近, 她就想让孟清翎委婉提一下。 孟清翎回老宅时,刚要找孟老爷子提这件事,就见皮皮因为背不出古诗在墙角罚站,还有两个人监督他,也怕他乱跑。 见他来,像是看到了救星,皮皮委屈巴巴的伸手要抱抱。 孟清翎差一点就心软,想到什么又没有立即上前,找了个佣人一问才知道,根本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老爷子远比他们想象的严格。 溺爱是真溺爱,心狠起来也是真狠。 知道他心思不在公司,也算是从小把皮皮当继承人培养了,公司是他的心血,骨子里的腐旧思想还在,还是希望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接掌公司。 孟清翎只问了皮皮一句话:“外公教你的那些你喜欢吗?” 皮皮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说:“喜欢,但是——” “喜欢就坚持做下去好吗?” 皮皮看着他,眼里泛着盈盈泪光,坚定地说:“爸爸,我知道了。” 孟清翎到了后花园,老爷子正在穿着太极服练拳,见他来,做了个收尾的动作,到一边藤椅上坐下,又端起他万年不离手的茶杯抿了一口。 “对期予宽容点,不喜欢的不要逼他,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他直截了当。 “我不期望我儿子未来能做出多大成就,我只希望他开心康健顺遂,其余我什么都不在乎,哪怕他愿意当个坐吃空山的二世祖,我照旧可以养他一辈子。” “只要他不违法乱纪,我要最大限度让他快乐。” “放心吧。”孟聿光放下茶杯,又拿起桌子上的核雕手串盘着:“我问过了,他愿意,我也是偶然间发现这孩子对数字敏感,我挑几个简单的给他讲了讲,发现皮皮领悟能力很强,是块经商的好料子,是小辈里最有天赋的一个。” 他脸上的笑意藏不住,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孟清翎嘲讽看他一眼,阴阳怪气:“可算是有人接替您位置了,那幸亏他是个男孩不是女孩,是个女孩是不是要被你送去政治联姻。” “不可能。”孟聿光拒绝:“我的亲外孙女我怎么会舍得。” “呵,亲女儿都舍得丢下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是您舍不得的。” “我和瑶瑶出去玩两个月,就麻烦您好好照顾您的继承人了,东西我一会让许成匀打包送过来,瑶瑶会把各类注意事项列个单子,到时候劳烦您过目。” 他一口一个您,明显存心膈应他。 孟清翎走的时候,皮皮惩罚已经结束,老爷子又吩咐人放肆地带去玩具房玩了,条件是一个小时后要上数学课。 听佣人说,他答应地比谁都快。 奖罚分明,教育的还挺好,孟清翎轻笑了声。 走时,他又找皮皮叮嘱了几句,说要听话,有时间记得和爸爸妈妈视频,他和郁瑶看到什么好东西也都会给他邮回来。 学习方面,没太嘱咐,用不着他费口舌。 *** 第一站他们自驾到了离东城最近的泸花湖,到了已经是傍晚,郁瑶在车上睡着了,车停,孟清翎小心把她叫醒,让她散散汗,怕她一会下车吹风着凉。 郁瑶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孟清翎一张放大的俊脸,她疑惑:“干吗?” 孟清翎抬手,覆到她嘴角,轻轻一抹,指腹上有晶亮的不明液体,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展示给她看,成功惹来一个白眼。 到了晚上,篝火晚会开始,女生出门都希望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她穿了件红色的法式长裙,画了个浪漫复古的妆容,红唇娇艳欲滴的像朵红玫瑰,惹人想要采撷。 怕冷,她还另外拿了件白绒绒的小披肩。 晚会在海边举行,孟清翎看了眼她的穿搭,咽了咽口水,就要翻她行李箱,女生的行李箱里有很多私.密的东西,郁瑶不好意思给他看,就抓住他的手,问:“你要干吗?” “给你找条裤子。”他语气十分认真。 听完他话,郁瑶皱眉:“你见过谁穿裙子底下还穿裤子的?丑死了。” “那你穿裤子和衣服,海边很冷,我怕你着凉,你不是——”他转了语气,弱了几分,眼眸暗下来:“老寒腿,小心腿疼。” 原来是担心这个,郁瑶表情敛了敛:“我穿个厚打底,裙子就不换了,要不然得重新上妆,麻烦。披肩我也拿了,你不用担心我了。” “那就行。”孟清翎说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和她说:“瑶瑶,你先换着,我回我房间拿个东西。” “行。” 郁瑶换好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头发,照了照镜子,总觉得缺点什么,看向胸口,霎时明白过来,翻开自己的首饰盒找出一枚玫瑰胸针别在左胸,这下才满意。 她拿着包,臂弯搭着披肩去敲孟清翎的门,开门才发现他是偷偷换衣服去了,本来是一身米色的休闲服,现在换成了和她红裙响衬的黑色西装。 好心机哦。 看到她胸口又多了样配饰,他回去又要也找一个,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他表情委屈起来。 郁瑶忍不住笑了声:“就非得我戴什么你配什么才行?” “嗯。”他说。 “那你进来自己挑一个。”郁瑶拿出放首饰的盒子,拉开一个小抽屉,里面都是胸针,拿出几个男女都适合佩戴的中性款式:“这几个都还行,和你西装挺配。” “你说哪个最配?” “这几个里你自己挑,别问我。” 孟清翎说:“我想让你帮我选。” 郁瑶冷淡看他一眼:“我眼瞎,我选不出来,你自己选。” 最后,孟清翎在一款金色麦穗胸针和枫叶胸针之间纠结不已,郁瑶才给了他建议:“这个金雕枫叶的吧,层次感比较强,可以挂在领口上。” 见孟清翎不吭声,她几乎一秒猜到他脑子里想什么,郁瑶给他别到胸口和她一样的位置,把他推到镜子面前:“你就自己看吧,你觉得这样好看吗?” “一枚胸针而已,又什么都代表不了,听话,乖。” 郁瑶捏了捏他的脸,他终于抿唇笑了,按照郁瑶的建议别在了领口位置。 晚会就玩个氛围感,游戏都很平常,最后郁瑶还玩了手摇烟花,孟清翎充当她的专属摄影师为她记录下每一刻的笑脸。 他这次带了器材和三脚架,准备全程用vlog形式记下这场盛大难得的旅行。 手里的烟火燃尽,海上又升起了烟花。 孟清翎凑到镜头面前说了句只有他能听到悄悄话,然后就笑着从镜头面前跑到郁瑶身边。 在烟火最灿烂的瞬间,他伸手把她揽入怀里,亲吻她。 第46章 正文完结 掌声是他们爱的见证 他们去了西塘, 手牵手漫步在长廊下,看江南古镇的烟雨,正巧遇上了汉服文化节,很荣幸地参与进去。 思前想后, 他们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穿婚服去游行。 穿汉代的婚服。 郁瑶穿的是一款颜色周正的红色汉制婚服, 绣花云肩,裙身绣着巍峨的山和大气的云纹, 大袖衫整背是一只金色的凤凰。 为了出门方便, 只戴了一个小型的流苏凤冠,两侧戴了一双步摇。 出门时,手里拿了一个红色长柄团扇。 孟清翎穿了件正红色圆领袍, 和她相衬。 出门前他抓着郁瑶的手突然反悔:“瑶瑶, 怎么办,突然想把你藏起来, 以后只给我一个人看。” 郁瑶笑了声:“那不可能。” “我后悔了, 不该把你最美的样子给别人看。”孟清翎还想再挣扎,因为今天的郁瑶美得惊心动魄, 让人窒息。 郁瑶立马反问他:“我哪天不美?” “哪天都美。”孟清翎垂眸,半撒娇的姿势撇嘴, 一副委屈的大狗勾模样:“但你穿婚服的时候最美。” “嘴甜也没用。” 笑死,她花了三四个小时搞好的造型, 怎么能不出去秀一把,就算是单纯拍几张照片也值了。 走到街上,两个人完全角色转换,郁瑶开始后悔。 太吸睛了。 视线频频落在他们身上,甚至有人拿起手机对着他们拍照, 不小心误入镜头,有正在直播的网红竟然当众祝福起他们,直播间的评论也是一众【百年好合】。 比起出门时的扭捏不乐意,孟清翎现在十分得意,他单纯喜欢他们羡慕的眼神,十指紧紧扣着郁瑶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大有一副昭告天下的架势。 郁瑶拿扇子遮住半张脸,羞红的脸此刻变成了天然的腮红,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她拿扇子挡住半边脸,凑到他耳边:“清翎,我们回吧。” 她实在受不了这些过分热情的视线了,很不自在,她不以为想到这个点子的人只有她们,还以为有很多情侣也会这么穿,结果路上愣是没碰到一对。 远远看到一对穿着暗红色汉制婚服迎面携手走来的老人,郁瑶欣喜地摇了摇孟清翎的胳膊:“真的有人和我们穿一样的。” 她顿时觉得有了伴,拘束感消失不少。 她们牵着手,老爷爷也紧紧牵着奶奶的手,擦肩而过时是四目间的相对和礼貌淡淡的微笑。 他们向往,老人怀念,彼此眼里心里满是羡慕。 汉服文化节备受关注,冲在热搜第一,她和孟清翎在热搜第二,之前那张在路边等车的照片又被翻了出来。 全网热议,纷纷献上祝福。 这次的始作俑者是摄影师本人 ——程清叶。 并说明除了商用,全网随意转载。 他和许成匀在工作室忙成狗,他们在西塘潇洒游街,这一点都不公平。 他们还去了一个海边的小镇,住了一个星期,那里生活节奏很慢,谁都不认识他们。 租了辆自行车,孟清翎每天骑车带着她上街买菜。 侧听呢喃耳畔的风,穿过每一个黄昏日落。 最后一站回了伦敦,诺丁山有一个神秘的复古电影院,名字叫Electric Cinema。 电影场次不多,放得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旧片子。 座椅是红色真皮沙发,旁边有同款色系的木制小桌,上面放了台灯,是骨瓷灯,金色的灯身,灯架是菱形的格纹,射出的光芒暖橙。 他们选了一部爱情电影,名字叫《爱在黎明破晓前》。 旅途中的一次偶遇,让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素未相识就无话不谈像认识多年的旧友,他们灵魂契合相处愉悦,互相欣赏,对很多事物有着相同一致的看法,天生一对的灵魂伴侣。 这突如其来的邂逅让两颗心迅速沦陷。 不论结局怎样,他们都尝试过勇敢的迈出了那一步通往爱情的路,尽管这样的爱只会存在于破晓之前。 影片结束,郁瑶侧头看着孟清翎:“清翎,一点都不像我们。” 是啊,一点都不像。 他们从相识到确定心意就隔了长长的一程路,他们很多时候其实没有共同话题,不用说什么灵魂伴侣,连性格都不是一挂的,对事物也各有各的看法和意见。 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最终能走到一起的人。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合适。 但没有共同话题他们会找共同话题。 他包容她偶尔的小脾气,她教会他怎么表达自己,看法不一样就交流沟通最后达成一致。 他们不是电影,但同样也是爱情。 一场世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爱恋。 郁瑶带他看了她和皮皮生活过的地方,见面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东就肯定地说:“他是你的丈夫。” 郁瑶笑了笑,不置可否,她向房东介绍了孟清翎。 房东看着孟清翎和他说:“你妻子怀孕时很辛苦,记得好好爱她,祝福你们。” 郁瑶走时花钱把这间屋子长租了下来,走时拜托房东让人定期帮她打扫,回国时就和房东说过:“我还会回这个地方,下次应该会带着我的爱人。” 抚过房间的一草一木,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讯息,眼见他又红了眼,郁瑶轻触他的眼角湿热:“哭什么,皮皮爱哭的模样就是随了你。” 说这句话时,眼泪从她眼角滚落。 孟清翎看着她,笑了。 “走,带你去个地方。”孟清翎说。 单反挂在脖子上,他一手护着单反,一手牵着郁瑶在伦敦街头狂奔,找到了他们在伦敦初相遇的那架钢琴,有人正在弹奏,孟清翎说:“等一会,我拍你。” 郁瑶懂他的意思,笑了笑说:“好。” 那一位演奏家下来,周围断断续续响起掌声,郁瑶缓缓坐在钢琴前,看了人群中孟清翎一眼,对着镜头笑了笑,手抚上琴键。 第一个音出的时候,孟清翎就听出她弹的是《Love Me》。 他和郁瑶用钢琴曲做过很多约定,《红豆》约定惹彼此生气时求和,这首约定好以后每年的结婚纪念日弹给对方听。 不像郁瑶是钢琴十级学者,他只是业余被她带着学。 所以,他只学会了这两首。 谱子都烂熟于心。 旁边有一个花店,孟清翎跑着进了花店,和老板说:“我要一束白色桔梗。” “急需,抱歉。” 店老板很快替他打包好,孟清翎拿着花到钢琴前放到琴盖上。 郁瑶看着这一幕,唇角勾起。 人群中正对他们的方向,一个女生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依偎在男友身边,他们手上戴了戒指,孟清翎拿着单反过去,礼貌道:“弹琴的那位是我的爱人,可否麻烦为我们留下一张合影。” 男人笑着从他手里接过单反,说没问题,女生笑着祝福他们,激动地和男友一起看着镜头里的画面。 孟清翎在她身边缓缓坐下,彼此相视一眼,无声笑了。 等到下一段衔接点,另一种声音骤然闯入曲调,从开始的不和谐渐渐到合二为一,完美融为一体。 “清翎,桔梗花有两种花语,永恒的爱和绝望的爱,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是后者,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即使处于深渊地狱,我们的爱,永恒不可磨灭。” 他们在落日余晖下接吻,掌声是他们爱的见证。 昆苍山是许愿最灵验的地方,在许愿牌上,孟清翎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最炙热的渴望已然得到,生而无憾。 神明有灵,祈求能听到我的祈祷。 我愿替我的爱人承受所有的苦难与折磨。 郁瑶的牌子上只有简短一句话: 他说的不算数。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