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聲》作者:淇水之西 文案 这是主旨为男男谈恋爱的故事。 没有波澜壮阔的主线,没有悬疑连环的剧情,这故事也没办法让读者被吓得晚上不敢上厕所白天不敢照镜子,剧情中的灵异鬼怪是点缀是媒人推手,虽然他们一点也不可爱甚至很狰狞。 生死是一条横亘岁月长河不可脱离的规则线。 生者站立这头,无知无觉的前行; 死者站立那头,千回百转的凝视; 他站在死者那头,却走着生者的路,披盖黑暗与孤独,怀抱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在人间道上卑微匍匐。 「你如果能说我爱你是错,我就放弃,不再见你。」 春秋几度,悲乐离苦,原来抵不过心底的那一点舍不得。 ------------------------------------------ 其实不虐。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南钧;方翊声 ┃ 配角:陈燕亭 ┃ 其它: 第1章 狂恋-1 ShadowⅠ狂恋-1 明亮的白色房间内无数忙碌的专业人员,发型设计师、化妆师,乃至服装造型师,他们全围着一个男人打转。 镜子中映出一张俊美面孔,深邃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卷密的睫毛因视线而垂敛着。 “南钧最近作息不好吗?”化妆师轻声问,手上海绵轻柔地拍扑着,将细致粉底液均匀拍抹开来。”肤况不佳喔。” 卫南钧淡淡笑了一下。”睡眠质量有点差。” “是新戏压力大吗?”正吹整着男人头发的发型设计师问。 “或许吧。”卫南钧闭上眼,不再多谈。 其他人自然也沉默下来专注于手上工作。 在这安静只有细微衣料摩-擦声中,门被打开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女人尖锐的嗓音更是让人吓了一跳。 “南钧!啧,怎么还没好啊?我觉得我们根本被骗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就是个骗子!” 女人一头利落短发,踏着凌厉的脚步,褐金色的细高跟更是突显了那份杀气腾腾──足有15公分高! 她的进入让屋内气氛变得死沉,卫南钧能感受到所有工作人员变得更仔细小心,更安静。 “等等见面就知道了。”卫南钧低声说。 “见什么面啊!那就是个骗子!”女人没好气地说,化了浓妆的眼睛扫了眼低眉顺眼工作的女人们,没好气地哼了声。”妳们快点啊,要拍照了。” 卫南钧专属的团队连忙加快手上动作,恭恭敬敬地送男人与她的经纪人离开。 门一被关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垮下肩膀松了口大气,彼此交换了眼神,一同苦笑摇头。 卫南钧倒是不把经纪人的态度放在心上,应该说他老早习惯她那个脾气。”什么事让妳气成这样?” 通道上没什么人,卫南钧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还不廖副导上次说的那个,说……挺有名很厉害的,结果我去查了,大学还没毕业!你有听过大学还没毕业的道士吗?我们绝对是被骗了!廖副导也被骗了!” “这值得妳气成这样?”卫南钧好笑道。 “不是,嗳!廖副导那样说,我就觉得应该特别厉害,结果……”她一脸纠结又一脸愤慨。”反正就辜负我期待难道我不能生个气?” 卫南钧也不再劝她,大步走向摄影棚。推开大门,里头人来人往,设备架设妥当,摄影师见到他忍不住露出大大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哇,好久不见,越来越帅了。”摄影师给了卫南钧一个友善的拥抱,与他并肩而行。 “徐姐,好久不见。”卫南钧温和地打着招呼。 “上次合作是两年前吧?替前卫拍封面的时候。”摄影师笑着说。”才两年身价完全不一样了,至爵和前卫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层级。” “徐姐这样说前卫总监要生气了。”卫南钧半开着玩笑。 摄影师摆摆手。”哪天前卫能走出国门像至爵那样发行全世界,成为世界级时尚杂志,我再去向前卫切腹谢罪。” 助理看两人就位,立即上前替卫南钧的造型做最后微调,待徐姐表示满意后才退开来。 镁光灯、同色调的无聊背景与道具、打光板,这些都是极其熟悉的日常,卫南钧自在地摆出摄影师需要的姿势,假装自己背后是蓝天白云、是花海,是街道,他的工作就是由无中幻想出有,然后将自己融入其中。 镁光灯不停闪烁,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强光,他眼神温和地注视着镜头,在深邃黑沉的镜头中,他忽然一阵恍惚,像是有什么存在其中吸引着他。 声音在这片彷佛抽离了一切的安静中轻轻响起,那似在耳边絮语,卫南钧却听不清楚,是女人的声音,但过一会儿又觉得是孩子,他分不清楚,头晕目眩的。 “钧……卫南钧?” 忽然放大的呼喊声让他惊醒过来,一回神定睛一看,就见徐姐皱眉看他。”你怎么啦?怎么忽然不动了?” 卫南钧镇定一笑。”抱歉。” 他没给出自己失常的理由,只是极快地按照徐姐上一个指示更改姿势。 徐姐也不追根究底,继续完成摄影工作。 摄影棚内很安静,只有工作人员工作的动作声,卫南钧从椅子上下来,立即手上多了古铜金复古话筒,助理将他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同色系手表。”南哥手表得露出来,顺便打个广告。” 卫南钧点点头。 “深情点啊,假装是和女朋友讲电话!” “我和我妈讲电话也挺深情的。”卫南钧开着玩笑,现场一阵轻笑。 他垂着眸,侧头倾听,彷佛电话那头是他最疼爱的女孩那般。 快门声响起,他正要照徐姐指示换个动作,没有接线的话筒突地传来低低的笑声,女孩欢快的笑声。 鸡皮疙瘩从背部蔓延到了头顶,卫南钧强压-下自己甩掉话筒的冲动,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笑意,换个姿势继续倾听。 “爱……叽嘎爱……我爱……叽咖滋……你……” 诡异的噪声声扭曲了女孩幸福的声调,即使是甜美的声音,卫南钧也只感到森冷的毛骨悚然。 卫南钧脸上依然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很好,这笑容很棒,想到谁了?” 卫南钧笑着没答话。 “肯定是女朋友了。”助理嘻笑。 “少乱说啊!南钧没女朋友的!”经纪人突然严厉地斥责,摄影棚内剎时一片尴尬。 “抱歉,燕姐不要生气,我就开个玩笑。”女助理低声说。 陈燕亭白了她一眼。 卫南钧没心思去调和现场气氛,他手脚冰冷僵硬,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继续握着话筒拍照。拍完这组照片,他背后一片冷汗,回到化妆室造型助理还纳闷嘀咕。 “空调坏了?南哥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卫南钧没多说,看他沉着脸,造型师也不敢再问,只吩咐助理将衣服送洗。 门再度被打开,陈燕亭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不满。”真是,现在谁都可以乱开玩笑了吗?还当你是小咖吗?” 卫南钧淡淡瞥了她一眼。 陈燕亭还想再骂的,但在那一眼后,她讷讷闭嘴。 “咳,南钧,今天工作就到这里,我载你回去吧?”陈燕亭干笑着说。 “约了人不是吗?” “就说是骗……”陈燕亭转瞬翻脸恶声恶气的,但看到卫南钧沉静得近乎无情的眼神,话就吞了回去,但她仍旧很不高兴。”你……” “走吧。”卫南钧戴上墨镜,不由分说地走出化妆间。 陈燕亭也只能跟上,但满脸的不爽泄漏出她的不情愿。 看两尊大神走了,工作团队又一致松了口气。 “哎唷我天,刚刚拍摄不顺利吗?我看南哥好像心情也不太好……他很少这样对燕姐。”化妆师说着,手上动作极快地收拾自己吃饭工具。 “总有一天南哥会毁在陈燕亭手上,那态度实在……”发型师摇着头,拎起自己工具包。 卫南钧坐在后座,他望着窗外,因着一层隔离贴纸看一切都灰沉了起来,明明外头蓝天白云色彩饱和,他眼中仍像是只有灰黑白三色。 那是他心情的映射。 “燕姐,妳等等自己回去吧。” 陈燕亭愣了一下。”啊?” “我自己和他谈就好。” “为什么?”陈燕亭声调高了起来。 “我已经三十三岁,不是十三岁,妳难道还担心我被骗?”卫南钧声调很平静,好像方才在化妆间两人的冲突不存在一般。 但陈燕亭和他相处将近十八年,哪能不知道卫南钧心情不好。 她僵着脸,又想骂人,又想劝回卫南钧,可心底深处又有些怕他想服软,百种情绪冲突在一起,搞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噎了半天,她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嗳我……好好好,我等等自己搭车回去。” 卫南钧嗯了声。 陈燕亭透过后视镜瞪了卫南钧一眼,心底暗骂自己没用一回。 将车停进收费停车场,陈燕亭不高兴地快步走向地铁站,卫南钧则戴上鸭舌帽,大摇大摆地走往约好的咖啡店。 一路上他高挑的身材引起不少注目,但也没人将他和明星联想在一块儿,只是暗暗有人低声窃语。 迷妹不是满街都是,路人各自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没人会特别观察一个长得高的陌生人,引起满街骚动那样的事情并不容易发生。 哪怕真被认出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上前要求签名合照的。 进到约好的咖啡厅,卫南钧瞥了眼不远处的大学。暗自想陈燕亭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对方还是个大学生,否则怎么这么刚好约在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 服务生问好的招呼声响起,卫南钧下意识地微笑。”我和人有约了。” 说着他按响了从陈燕亭那儿得来的号码,咖啡厅内铃声响起,他对服务生微笑示意后走向铃声来处。 对方坐在不靠窗的位置,一棵半人高的天堂鸟遮掩住他一半身影,深色的皮椅与木桌与他洁白的衬衫互相映衬,对于大半辈子都在光影、色彩、美之中打滚的卫南钧来说,这一幕在他眼中是美的。 青年的手指洁白骨感,握着透明的玻璃杯,里头漂浮着柠檬薄片,他分不出来究竟是人、杯子,又或者柠檬片,哪一个更透明纯粹。 干净、明亮,哪怕他待在绿色植株的阴影中,依然让人感到眼前一亮。 青年瞥了眼桌上响个没完的手机,抬眸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人。”卫先生?” 卫南钧切掉电话,让桌面振动的Iphone安静下来。”方翊声?” 青年点点头。”是我。”说着,他抬眸打量眼前高大的男人,视线随着他拉开椅子坐下也没停止。 “我是听廖震勋先生介绍的,听说方先生在……民俗传统方面颇有造诣?” 听他说得委婉,方翊声嘴角勾了勾,也不知道是在取笑他还是怎的。”算是有点经验吧。” “那方便听听我的经历吗?我最近碰到比较不好解释的事情。” 方翊声手指点了点桌面,不置可否的姿态让人感到颇是傲慢。 卫南钧伸手招来服务生。”先吃午饭吧?我请客。” 作者有话要说: 写作停摆了好久,低潮了很久,终于把一直压在心头肩上的重担卸下,心情突然就飞扬起来了,人光明灿烂得像在燃烧。 烧着烧着,作品就出来了,写得很开心的作品,也非常随心所欲,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第2章 狂恋-1 方翊声一眼就知道卫南钧沾惹了不好的东西,一片混浊的影子就守在店门口上上下下的。 那称不上大恶,但因过深的执念而有了些能力,算是挺难打发的东西。 彼此安静地用着午餐,方翊声眼睛一瞄一瞄地看着手机,看着不同群组不停弹出来的对话通知,暗自留心是否有自己需要的讯息。 卫南钧没什么胃口,他很快放下餐具,深邃狭长的眼睛望着方翊声,直把他看得吃不下饭。 “你很急啊?”方翊声没好气地问。 卫南钧微微一笑。 就算很急也给人好好吃顿饭啊……方翊声暗自翻了个白眼。 到卫南钧这种年纪这种身份地位,他不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是失礼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真的很急,急得不想让任何人好过。 “你可以先说说你的事情。”但他还是要吃饭,他那娇贵的胃可禁不起饿。 卫南钧沉默片刻,端起柠檬水啜饮了口。”大概是三个月前左右,我先是接到无声电话,每一通,都是我自己接到的。” 方翊声挑眉看他。 “我工作的时候电话是在助理手上,她从没接到无声电话过,只有我拿着手机时,那个人才会打来。” 方翊声点点头。 卫南钧继续说道:”我起初认为是现场的人,或者熟知我行程的人,但渐渐,电话越来越频繁,到晚上我要睡了还会接到,只要我上-床,电话就响了,我甚至找了警察来家里检查是不是被装了什么东西。” 方翊声瞥了眼门外急躁的灰影,无声笑了一下。”然后?” “当然是没被装设不该有的东西。”不然也不用找道士了。 “接下来你应该越来越能感觉到那东西吧?” 卫南钧对他的说法感到不太舒服,但还是点头。”是,我在工作中开始会恍惚,对着镜头、对着剧本、对着和我演对手戏的人,我甚至会听到她的声音。” “听你的说法,是你专注看着什么的时候会发生恍神状况?” 听方翊声说,卫南钧这才发觉确实如此。 “应该是这样吧。”卫南钧说。 “因为她想你专注看着她嘛。” 听青年那轻松的语调,卫南钧实在笑不出来。 “是有着很深执念的存在。” “……” “想你看着她,想要你知道她的爱意,希望能更靠近你……”方翊声放下汤匙,纤细修长的手指撑着下颚,侧着头看眼前俊美男人。 青年有漂亮的双眼皮眼睛,又大又明亮,当他微微瞇起时,微挑的眼尾像是在笑。 “你觉得那是我的粉丝?” 方翊声又瞄了眼门外。”这就得由你自己来判断了。”说完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坐直-身,好好地吃起午餐。 卫南钧心底对自己是不是找了个神棍这件事打了个问号,看青年专心吃饭的样子,他也只好拿起餐具用起自己半凉的午饭。 卫南钧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碰到骗子的事情,但对方一没要钱二没要批八字,更没开口就印堂发黑厄运缠身之类的,他就算想说服自己这家伙毫不可信,也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 这样清秀干净的男生,要说他真有本事很难,但要说他是骗子也不容易。 卫南钧不由得再次打量他。 他这才注意到那是张可以进军演艺圈的漂亮脸蛋,大眼长眉挺鼻翘唇,脸还不大,皮肤又白,说这是艺人他都相信。 “还在念书?”卫南钧轻声问。 方翊声嗯了声,手指了指大片对外窗。”我学校,现在大一。” “十八岁?”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还是不小心泄漏一丝惊诧。 “二十四。” “念什么科系?” “环境工程。” “……”卫南钧摇着头笑了起来。”你可真够老实的。” 方翊声抬眸看他。”我没有损失,你信或不信我都无所谓,自然不需要故作高深来骗你。” “那接下来呢?有需要做什么吗?摆坛驱鬼?还是其他什么的?”卫南钧问。 方翊声沉默片刻。”你应该被骗不少钱吧?” “……”敢情电视演的都假的?抓鬼驱魔不用设坛不用符纸念咒? “生前死后事都是相关连的,要解决你的问题就要先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跟着你,只有了解来龙去脉才可能请她走。除非,你要直接杀了她。” 卫南钧暗暗为方翊声最后一句话感到心惊。 “所以你意思是我要先知道她是谁?”说着,他表情古怪起来。”虽然我称不上天王巨星,但粉丝也……这也是不太好调查的吧?” “这是你的问题。”方翊声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没其他办法了?不能直接问她?” “不然你找个宫庙观落-阴一下?”方翊声微笑。”宫庙阿婆收费公道童叟无欺,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 ※※※ “那绝对是个骗子!还说是粉丝?我天哪,所以是粉丝鬼魂缠上你?简直是笑话!” 陈燕亭压低嗓音但压不住话语中的嘲讽,他们走了多长的路她就念了多久,卫南钧几乎觉得她比不知名的粉丝鬼更像怨念深重的背后灵。 “燕姐,这件事还是希望妳帮忙注意一下。”卫南钧低沉的嗓音如是说。 听着那被评为年度最性感嗓音的声音如此说,陈燕亭又觉得有口气被梗在喉咙,吞不是吐不是,呕得她胸口疼。”你觉得那是真的?你不是吧!” “燕姐,我们找那么多个都没用了,没有差这一个。”何况这是唯一一个没开坛作法,没说他乱搞-大别人肚子,没说他前世冤亲债主,而是直接了当说这是一个迷妹,我不知道她是谁,想送走她,你得先自助的人。 不管怎看方翊声都比那些跳大神的可靠多了。 他一个同-性-恋到底去哪里搞大别人肚子? “你、你……要不,咱们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吧?说不定你真的是压力太大了?我觉得这更可靠啊,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不讲迷信了!” “手机铃声只有我听到?”卫南钧问。 陈燕亭哑口无言,她还想说什么来驳斥,卫南钧腿长已经走远了,她只能气急败坏跟了上去。 “可是你粉丝那么多怎么找?我们用什么理由找?直接问有没有哪个粉丝消失了?拜托……这不可能!” 卫南钧轻皱起眉头。”燕姐,这样一个做鬼也不放过我的粉丝,平常应该是挺活泼的吧?” “难说啊,闷骚也有可能,说不定暗搓搓迷恋你迷恋得要死,平常就是个小透明,这不一爆发就死缠不放吗?” “……”居然觉得也有可能。 卫南钧叹气。”总之,我记得公司有特别管理粉丝群的人吧?让他们关注一下,看有没有忽然销声匿迹的死忠粉丝?或者粉丝间有什么传言,总得先了解一下状况。” “我看是你吃了什么符水这么信那个小鬼!大学生?啧!” 不理会陈燕亭的抱怨,卫南钧径直进入化妆间做造型,今天他要拍一整天的戏,没多余时间去管其他事务。 目送卫南钧进入化妆间,陈燕亭拿出手机,歪着嘴给管理粉丝群和社交软件的助理发送消息,让他想办法找出这个消失的粉丝。 卫南钧结束一整天工作,上了保母车准备回饭店休息,路程中他顺口问了句:”有什么消息了吗?” 陈燕亭白了后照镜一眼。”哪那么快,你粉丝上亿的好吗!”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拿出手机浏览起来。 “助理说你的要求根本天方夜谭,粉丝又不是只爱你一个,谁知道今天有多少人脱粉,又有多少人变心分心去爱别人,想找到一个忽然销声匿迹的人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网络世界一个人可能有十几个化身,又没有记名造册,千万人中想找出谁不见了,谈何容易? “那家伙就是个骗子,他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才会这样刁难人!你看,我们找不到人,他就有理由说不是他不帮忙,是我们自己做不好,这种人最可恶了!” 卫南钧轻揉着眉头。他当然知道可能根本找不到人,但……怎么说,他不喜欢什么都没做就说办不到,如果事情的答案就在眼前,只等他伸手呢? 哪怕真的找不到人,好歹他真的找过了,而不是对着那个青年说:钱给你你给我解决就对了。 纠缠他的可能是他的粉丝,他对她有相应的责任。 这么说实际非常可笑,粉丝与明星之间说穿了就是买卖关系,一个买幻想买心灵上的满足,一个卖形象卖脸卖才华,银货两讫互不亏欠,谈责任就太矫情了。 可是,现在这个粉丝几乎像恶鬼那样缠着,还要说这跟我没关系,未免太没良心。 她怎么死的?为什么还跟着他?死后念念不忘是不是有什么未完的遗愿? 这些如果他伸个手就能让她安息,为什么不做? 这与探望重病孩童粉丝以及录制影片鼓励粉丝的行为,并没有不同。 最重要的是,这能让她好好的走。 他不想『直接杀了她』。 回到饭店,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疲倦,坐在床边,他浏览着自己的专页,最后一次发文是助理给他放了张自拍照,下面一串儿粉丝舔-舔-舔,他怀疑这要对着真人脸皮都要被舔-掉了。 想了想,他登入账号。 『还不算太晚,来直播吧?』随文字放上了一张不知哪时拍的照片。 文章才刚送出,下面立即抢占了无数楼,建楼速度印证网络光纤的神奇伟大。 下头一溜的留言让他忍不住发笑。找出了助理说的APP,他一点开登入账号,分享了连结在专页上,直播间人数刷刷的上涨,小花金元宝刷得满屏幕都是。 他简单整里了一下头发,开启了前镜头,屏幕上立刻出现了自己的脸,屏幕上同时刷出了无数文字泡。 速度之快他连上头写了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刷掉了。 “大家晚安。”他露出无死角的微笑。”今天周五了吧,工作和学业总算可以歇口气了是不是?”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直播,助理给我下载这app好久了,经纪人也说可以和大家互动,但我总没找到好时机,也是挺忙。” 文字刷得很快,配上无数小花金元宝,就算卫南钧想和粉丝互动,也根本看不清楚粉丝说了什么。 “我出道算算居然也十八年多了,很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不知道有多少粉丝是从我还青嫩时候一路跟到现在的? 我最近总想,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也三十三岁了,粉丝们也跟着我一年走过一年,我还记得我第一场粉丝见面会,公司选在我生日的时候办,大家一起给我唱生日歌时我特别感动。 我知道粉丝之间也有很多联谊活动,好玩吗?好几次公司让我给签名,说要给妳们做活动用的,我一直想知道妳们玩得怎么样,可惜也没个内奸打入内部看妳们是不是有偷说我坏话。” 说着他轻笑起来,屏幕上忽然闪过无数啊啊啊啊,让他怀疑是发生什么惨案了,才正想问,又见一串的耳朵怀孕了耳朵生孩子了这类匪夷所思的发言跑火车似的跑过去。 “……”他竟一时被镇住不知说什么好。 满腔温柔情怀瞬间化作满头问号。 姊妹们全身都能生孩子,真厉害。 “这样好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定了定心神,卫南钧继续说道。”就在我专页那儿留言吧,TAG一个妳特别想念的粉丝同好,当然她也得是我的粉丝,或许她脱粉了,或许她没那么爱我了,妳就对她说句话吧,让她回来看看我,我也能看看她。 我会随机抽十位朋友,到时……我们一起吃个饭?” 文字刷得疯了,就算卫南钧手上拿的是高功能新手机,也被卡得弹了出去,看着要他重新登入的画面,他怎么也登不进去,人数多得把他自己也挤出来了。 放弃逆流而上,他回到专业发了篇规则文,关掉手机准备就寝。 人才窝进被窝,手机骤然响起,他心底一沉,捞起手机一看,未知来电。 他定定看着手机许久,接了起来。 噪声声叽叽嘎嘎,女孩子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来,卫南钧深深吸了口气。”妳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特别轻特别温柔。 “嘎、兹、我、叽……叽、爱……你……” “告诉我妳的名字好吗?” 话筒那端沉默了,而后是忽然变得狂躁,突然放大的声音吓得卫南钧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你、叽嘎……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我!”女人的声音像尖锐指甲刮着玻璃,一声一声嘶吼着。 这次,卫南钧真的把手机摔了出去,裂成蛛网状的屏幕一闪一烁,声音依旧传递着,那声音由远而近,指甲的扒抓声,利齿磨碾的声音,重物拖行的钝声,一声一声问着: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我!”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喜欢~欢迎收藏喔! 第3章 狂恋-2 ShadowⅠ狂恋-2 卫南钧就如他自己所说并不是超一线男明星,他活跃的圈子是在电视圈。电视圈与电影圈是截然不同的层次,能跨足电影的,基本不会再回电视圈了。 如果惯常拍电影的演员忽然拍了电视剧,大概免不了群众的冷嘲热讽。 在电视圈他是受宠的男主角,凭借着吃香的容颜和多年磨练出来的演技,从卖脸小生到三十三岁拿到无数奖项的实力派演员,风风雨雨十多年,再也没人嘲笑他演技烂、吃青春饭。 也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转往电影圈,卫南钧不是不想,只是没有那机缘。与其拍个露脸没几分钟的炮灰,或者剧情奇葩没人想接的男主角,还不如待在电视圈当老大。 这次,卫南钧扮演有着反社会人格的心理变-态,剧中他伪装自己,戏弄警察,光是各地立案就有六个被判定为连续杀人犯的□□,那都是他,用着不同的虐杀手段,给了警察彷佛有六个犯人的错觉。 他悠游其中,他可以是温文儒雅的大学副教授,周旋迷恋他的女大生之中;也可以是阳光爽朗的蓝领青年,勾引着学识不高的女孩芳心暗动;更可以是游荡夜店的都市雅痞,在纸醉金迷之中杀人。 他的六个假象在全国肆虐,终于,相关机构成立特别部门调查全国连续杀人犯,这才让他的行踪稍稍让人起疑。 卫南钧看着眼前湖光山色,这次是都市雅痞,剧中杀人犯到这地方渡假,在饭店酒吧勾引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他们沉醉于酒精之中,放荡地在户外野-合,然后男人露出了阴冷的爪牙,在清晨中虐杀了被害者。 现在要拍摄的便是他温柔牵着与他一晌春宵雨露的女人到湖边裸-泳,并活活溺死她的片段。 一大清早,湖面薄雾还没散开,阳光细致微弱,看起来就像温柔的仙境一般,这让即将拍摄的画面更加讽刺。 当导演一声令下,机器与工作人员运作起来,无数台摄影机各方位地进行录像。卫南钧脸上温柔而迷人,他宽大的手握住女人娇小柔弱的手,牵着她一路往湖面走。 林子树木并不茂密,同样有着山岚薄雾,高大的桦树树干,看起来就像少女心中与独角兽相遇的圣地一般。 女人笑着,抱住这相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男人,她的眼神迷恋而娇怯,惦着脚给了男人一个吻,任由俊美男人带着她走向美丽的湖泊。 他就像神秘的白马王子,给了她温柔而美好的夜晚,她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彷佛自己是被珍视的,同时夜晚那能震撼她灵魂的力道也给了她想要依靠的渴望。 她觉得自己像是给出初-夜的女孩,满心的喜悦与满足,希冀着毫不保留地给出自己,能换得男人全部的怜爱。 他们踏入水中泛开阵阵涟漪,他们拥吻,然后陷入水中,这样的体验女人从未有过,她能感受到体内传来的骚动,她渴望着、她觉得自己化作这一汪水,想要深深包容这个男人的全部。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将她压入水中,她还没从美丽的幻境中清醒,就被一次又一次压进水里,她开始挣扎,但失去支撑点及无法与男人对抗的力量,让她只能徒然地摆动手脚。 男人冷冷看着她,像是看着什么无生命的东西,他或许是有表情的,嘲讽的,隐藏其中的还可能有趣味,看着人类直面死亡的惊惶无力,那让他觉得自己拥有力量,他能支配这个女人。 卫南钧早过了入戏无法抽离的年纪,他像是分割成了两个自己,一个是冷血杀人的凶手,一个是他自己卫南钧。 他能感觉女人紧握着自己的手,能感觉到她挣扎踢水溅出的水花,清醒的他仔细观察女演员,只要她表露一丝不对就马上停手。 水花四溅,他深深凝视着水面,脑中又是一片恍惚,水中挣扎的女演员突然不动了,他呆呆看着她,女演员蓦然对他露出微笑,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他几乎叫出声来,水面下哪里是熟悉的面孔,而是一身血淋淋的女人…… 他甚至看不出她的年纪,她蛰伏在水里,他的手握着她的颈子,她的双手却抱住了他的手腕,彷佛他的施暴对她来说是一种恩赐,她为此感到快乐满足,水底的她对他咧嘴,笑得无比狰狞……无比幸福。 卫南钧几乎要窒息,他松手往后一跌,哗啦水声惊醒了他,周遭是摄影机,女演员因为他跌了一跤也跟着滑进水底,她立刻坐起身吐了口水。”哎唷你怎么跌倒了!” “……”卫南钧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骨骼都在发抖,发出咯咯声响,他掌中还停留着女人冰冷滑腻的触感…… 那是……尸体。 “南哥?你还好吧?”女演员看他不对,立即起身要扶他。 卫南钧摇头,自己起身。”没事,我去喝口水,抱歉。”他上岸,对导演和工作人员道歉,而后接过助理捧来的热咖啡,狠狠灌了几大口,苦涩的滋味和滚入食道的热意也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大毛巾包裹着湿漉漉的他,他冷得发抖,他从未如此无助恐惧。 那绝对不是粉丝,绝对不是! “你说你看到她了?”方翊声下巴夹着手机,手上动作不停。 话筒彼端传来乒乓铿锵声,火热朝天的。 那些吵杂让卫南钧感到莫名的安心,待在剧组固然也是热闹的,可是他还是觉得太静了。 掌中还能感受到女尸的触感,每一次回想都让他头皮发麻。 “你那里很忙吗?”卫南钧轻声问。 “嗯?工作很忙。” “打扰你了?” “没。”方翊声对话筒外喊了声。”老陈,没钉子了你给我空枪干麻?” “你就晚上射太多都射空了,少年郎节制点!” 话筒彼端传来轰然笑声与方翊声的笑骂声。 卫南钧垂眸看着眼前剧本,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话筒中的青年和咖啡厅内那干净透明的形象截然不同,更加生动真实,那个美得像画的回忆彷佛只是他加工而出的幻想,这个才是现实。 “继续说,你是今天才这样接触到她吗?之前只有电话骚扰?” “嗯,今天第一次清楚看到她的样子……我还碰到她了。”说着,卫南钧捏紧手,指尖扎入掌心一阵刺痛,他恨不得把整着手掌都剜掉,那实在太恶心太可怕了。 “我先问你,你在密闭空间,像是饭店房间、化妆间,厕所这种有门的地方恍神过吗?有听到她的声音过吗?” 卫南钧闻言愣了一下,细思他才惊觉自己真没在这些相对隐私的房间恍惚过,摄影棚人来人往且大门开开关关,应该不算是密闭空间。 “没有,我没在这些地方听到她的声音过。” “那你可以稍微安心一点,她只能在开放空间紧缠你,有门的地方她容易被拒绝在外,所以只能用电话不停骚扰你,当你听到电话、或者感觉她就在你周围,找一个房间或一间人气比较旺的店,房间的话把门窗好好关上,她没办法进去。” “没更积极办法了吗?我要拍戏,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间内。”卫南钧痛苦的揉着眉心,口气是说不出口的沉重疲惫。 “你如果不介意过几天我去你家和你谈谈?”方翊声说。 卫南钧瞥了眼剧组。”好,我外景戏快结束了,到时和你约。” “你地址发简讯给我吧,那就再联络。” 听着冷酷无情的嘟嘟声,卫南钧长吐了口气。 导演那边喊人的声音响起,卫南钧将备用手机交给助理,起身拍下一场戏。 怎么样日子都要过,戏也得拍完,他不能让自己一直沉溺在恐惧之中。 方翊声挂掉电话,将手机随手插进裤子口袋,手上钉枪快又准地固定着木板。 “怎,又找你抓鬼的?”工头大哥叼着棒棒糖,揶揄着问。 这小鬼对烟味过敏,只要有人抽烟他都一副要往生的死样子,搞得他找人来江湖救急装潢赶工,都只能约束其他人不许室内抽烟。 方翊声调整一下口罩。”这次是真的撞鬼了。” “啊?” “以前大多都是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这次是真的。” 工头寒了一下。”那你还在这里给我钉板模没问题吗?会不会要命啊?” 方翊声偏头看他。”我又不是专职,更别说他也没说他马上就要死了,我那么热心干麻?” 工头沉默片刻。”长什么样啊?我说那个鬼鬼。” 鬼鬼你个头啊。方翊声差点笑出来。”你没看过?老陈你案子接那么多,总会有一两次经历吧?” 被这样问,工头立刻想到那些不美好回忆,立即打断这个可怕的话题。”不要聊天!好好工作!业主说月底要好,今天要加班的!” “……”方翊声斜他一眼不说话了。 他看着合成木板,神色有些阴翳。让肉眼看见已经算异常了,更别说直接接触到人体,是什么刺激到她,让她执念变得更加疯狂? 收敛心神,从梯子上下来,他放下钉枪,被招呼去抹水泥贴磁砖。 第4章 狂恋-2 拍完外景戏卫南钧得来难得几天休假,但因着在饭店与粉丝的互动,他今天得和公司抽出来的十位粉丝用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暴动,他们叫了丰盛外卖,侵占了陈燕亭办公室,在里头举行小型的聚餐。 “抱歉,这么简陋。”卫南钧笑着。 粉丝连忙摆手,一脸幸福到要上天堂的模样。”能和南南吃饭,就算是蹲天桥底我也愿意!” 粉丝们都自称南瓜,豪想吃南南的瓜,对卫南钧这个三十三岁的男人,爱称南南,哪怕卫南钧看南南这称号看了十多年,猛然听到有人这样喊他,每次都不免有一丝不自在。 他招呼粉丝到被布置出来的餐桌,会客茶几沙发被搬走,换上高脚椅与白色餐桌,上面铺着蕾丝桌巾,鲜花香芬蜡烛,配上十多层楼高的景色与阳光,环境还是非常优美的。 卫南钧将房门带上,只差没反锁,自从他听从方翊声的建议,大多窝在门窗密闭的房间,恍惚的状况减少很多,他自然也养成了随手关门的习惯。 “我好像很少有粉丝互动会。”坐在主位,卫南钧给自己拿了点小菜,同时给身边比较娇小的粉丝夹了点。 粉丝兴奋得脸红扑扑的,拿着手机把餐盘上的菜三百六十度拍了十几张。 “什么少呀,南南你除了出道三周年纪念,其他根本没办过呀!”资深的女粉还是比较稳得住的,听卫南钧这样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们都说你靠脸,但我们连你的见面会、握手会都没碰过!卖什么脸……根本只靠我们自力救济自己想象。” 卫南钧难忍笑出声。 粉丝听那低沉嗓音又是一阵羞涩兴奋。 见面餐会还是很温馨的,卫南钧表面上不是难相处的人,粉丝也很有礼貌,一来一往,虽然仍有些拘谨,但还是一顿挺开心的午饭,吃完饭合照,又在餐桌上聊聊天。南瓜们和卫南钧分享卫南钧自己都不知道的论坛消息,给他看粉丝们整理的写真楼。 甚至往年他参加过的综艺节目都被细心整理出来,连结规矩整齐地排着,提供同好随时观看。 这些卫南钧从没注意过,他出道以来一直很忙,年轻时候网络并没那么发达,他一心想摆脱奶油小生这称号,加上热爱工作,一直到现在三十多岁,他也只粗浅了解一些热门社交软件。 那些贴吧、隐藏的大论坛和个人部落格,他是从不知道的。 “我天,这群有多少人啊?”卫南钧讶异地睁大眼睛,好奇看着粉丝平板屏幕上的在线人数。 “这只是其中一个喔,我管理的群就有八个,每个都满了,全部都是南南粉丝!”粉丝又骄傲又不好意思地说着。”你要多拍拍戏,多发自拍啦,我们、咳都很喜欢你哒……” “好。”卫南钧听话地拿起手机给自己拍了张照片,立刻上传专页。 照片刚上传,下面立刻刷起留言。 一堆舔舔舔,卫南钧瞥了眼餐桌上的诸位。”妳们真好意思抢楼啊。” “抢楼六亲不认!”女粉丝豪气地说。 “我常听同行说他们有不少让人困扰的粉丝,闯进家里的、跟踪的,还有送血字情书的,我都很庆幸我的粉丝很理智很有礼貌。”卫南钧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自己设想好的上面。 “也是有的吧,南南刚出道的时候也有很疯狂的粉丝,有一个我记得特别神经,她自称是你老婆,一直攻击我们这些粉丝,还骂人呢。” 卫南钧挑眉。”现在应该不是我粉丝了吧?” “哈哈,不是,你老了,人家现在是韩国小鲜肉的死忠老婆粉,她在粉丝圈内很有名的。” 卫南钧微瞇起眼睛。”我老啦?” “没,您风华正茂玉树临风帅得我一脸鼻血!” “……”这狗腿的样子怎么和燕姐年轻时那么像? “除了这个呢?”卫南钧提起茶壶给粉丝们倒茶,口气很是温和平静,好像真只是闲聊。 在场的粉丝都是十年以上的老粉了,有的从小学就开始粉卫南钧,也有年纪大些的,她们混得久,菜鸟都成精了,都成了粉丝中颇有地位的管理者,彼此间当然都是互相认识的,这讨论起来自然没有隔阂,很快便聊开。 “好像真没特别可怕的,毕竟南南你就只会拍戏,一没见面会二没演唱会,就算想对你干麻也找不到机会,连想砸钱也没机会砸,没有激情就没有狂热嘛。” 她说的很有道理,当一个环境人人都在给偶像打榜募款,刷个没完的热络讨论,与黑粉撕掐,这都会让人陷入类似洗脑的狂热当中,长时间处于这种状况无法冷静,容易现实与想象混淆。 他们会想:『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一旦得到的反馈不足以满足他们,就可能引起过激行为。 “要说最可怕的,还是吴天的吧?为了他倾家荡产还自杀,那根本现实和幻想分不清了。” “唔,郑麟也听说有一个,为了追他下海,钱全砸在郑麟身上,还买车送他,郑麟拒绝,她好像还刻意去认识郑麟的妈妈,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 听粉丝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名留网史的可怕粉丝,这些传言卫南钧也是听说过的,这也是为什么陈燕亭宁愿他没有名气,也不乐意他和粉丝太亲近。 你永远不知道人脑子内在想什么,以爱的名义去伤害、去侵害比恶意更可怕。 他之所以和陈燕亭那么好,就是当年她为他驳掉公司很多决策,她非常保护尚且稚嫩弱小的他。 没有见面会,没有写真签名握手会,网络就给助理打理,甚至一度禁止粉丝募款给他应援,他只要成为有实力的卫南钧就可以了。 过往遭遇的恶意陈燕亭用她的曲意逢迎和人脉手段一一回避,待他们都成长有自己的背景,她再也不回避,成为现在人见人厌的陈燕亭。 她脾气真的急,但有部份也是刻意为之。 她需要别人怕她,或许他们可以不怕卫南钧,可是必须得怕她,这样才能从根本扼住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与中伤。 伤害卫南钧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有个疯婆子经纪人,她告的人多得可以从市政府大楼排到火车站。 所以卫南钧非常干净,他干净到寡淡影薄的程度,他的粉丝只能从戏剧和节目上看到他的身影,想看他的绯闻或什么新闻,难。 他从头到尾都没大红过,每个人都知道他,可是说起他除了长得好,演技不错拿过奖,也说不出什么了,有利有弊,卫南钧倒是不曾为此抱怨过。 “啊、最可怕的还是那个吧!许离的!不是有粉丝死在他家里吗?说是非法入侵,然后自杀在他家!” 许离是已逝摇滚歌手,当年曲风相当前卫,以黑暗重金属在华人歌坛占有一席之地,可以说是华人歌坛的黑金摇滚始祖,名气非常大。 与他才华相比的是他的绯闻,有人说他双性恋男女不忌,他时常开派对,男男女女一夜狂欢,□□荒唐的程度在当年可说是惊世骇俗,可是这不折损他的名气。 这些恶行反而助长他的名声,让更多女粉丝疯狂迷恋他。 在当年那保守压抑的年代,他是个反叛者,是近乎宗教狂热的邪教徒,他吸引着无数内心渴望解放的青年。 以后世角度看他,他是个传奇,同时也是个人渣。 脚踏多条船,搞大粉丝肚子,这就是个没职业道德的王八蛋,没什么好辩解的。 听南瓜们讨论得热络,卫南钧始终面带微笑无声倾听,下午三点半才他们结束这次餐聚,卫南钧给了她们拥抱,将她们送到后门,看她们安全搭上公交车才转身上楼。 陈燕亭办公室已经恢复原状,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城市景色,陈燕亭这才从会议中回来,一看他没好气问:”吃完饭了?就你不怕麻烦,这下又不知道网络要怎么说了。” “我哪怕他们说什么,她们支持我很多年,像个老朋友那样吃个饭不会怎么样的。” “那你有听出什么了吗?你消失的疯狂女粉丝?” “没有。”卫南钧目光没有离开都市的繁华。”根据她们反馈,我的粉丝都很有礼貌,有钱也没地方花,我的行踪保密得想跟踪都不知道怎么跟。” “那是!我可花了大心血了!”陈燕亭得意地昂起下巴。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卫南钧没将自己和方翊声有约的事告诉陈燕亭,他知道她压根儿不信。 那也不需多说来增添陈燕亭烦恼。 “路上小心些,这些天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两天,别乱跑了。”陈燕亭叮咛着。 好像他还是当年懵懂的男孩,而她十多年如一日,还是老母鸡一样的大姐姐。 第5章 狂恋-2 开着车回自己座落富人小区的小别墅,这里离市区有些远,好处是小区安全措施做得很好,邻居间都有些距离,围墙将一幢幢屋子隔离开来。 一下车卫南钧就觉得有些冷,他拢紧外套进了屋子。 现在下午五点多,他和方翊声约六点。 房子大,共有三层楼,他房间在二楼,除了房间,就是占据了半楼层的衣帽间,三楼则是收藏室,一楼是客厅厨房饭厅,基本上算是闲置的空间,没什么人会来拜访他,他也基本不开伙。 屋子很大,大得空荡荡的。陈燕亭问过他怎么不在市区买个公寓,他也曾想过,但一年忙过一年,这件事也就抛诸脑后不曾仔细考虑,反正住哪都一样,家对他来说和饭店没两样,来来去去一年也不知道能住上几天。 这屋子与其说是给他住的,不如说是给他的东西住。 上了二楼,卫南钧径直进了浴室盥洗,热水顺着身体曲线滑落,他闭着眼感受水花拍打身躯的舒适。突地,水声之外,他似乎听到门外有什么动静。 他以为是错觉,可是当第二声清楚的敲门声响起,他绷起了身体。 叩叩。 卫南钧没有答声,他动也不动,任水花不停浇淋。 叩叩。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彷佛要停止,他的呼吸绵长得好似无声,他睁大眼睛瞪着门板。 这不是陈燕亭,她来了肯定呼喝得整屋子都听得到。 除了她,没有人会进屋来。 卫南钧轻轻关上水龙头,水声霎止,浴室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叩叩叩。 清晰的敲门声再次传来,卫南钧不知道该怎办,只能把目光扫向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 因为公事联系较为频繁,他手机除非工作时间都是随身携带的,加上陈燕亭性子急,一通没接她能打十通打到接通为止,所以他养成了无论走到哪手机都不离身的习惯。 迈着轻巧的脚步,他握住手机,突然,电话声响起,门外敲门声停了下来。 卫南钧一看,是陈燕亭。 按下接通键。 “你干啥呢?我忘了剧本要给你了,在你门口,方便开门不?啊算了你肯定在洗澡,我拿钥匙进来啰?” 没给卫南钧拒绝的时机,陈燕亭切了电话。 听着嘟嘟声,卫南钧握着手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想叫陈燕亭快走别进来,但她没给他机会啊! 他第一次觉得陈燕亭的急性子很要命。 他听见陈燕亭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哪时进去的,要出来没?快洗洗出来,罗峻原有新戏,明年的,他的作品一向有保证,我想你会喜欢就给你带来了,对了还有电影角色,你看看剧本有没有中意的。” “怎么不答声,你便秘正用力啊?” 她一上二楼就看浴室灯亮着,才提步要走过去,门被用力拍响。 砰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你干麻?跌倒了?” 砰! 陈燕亭停下脚步,蹙起眉头。”阿南?” 砰砰砰砰砰砰砰! “……”陈燕亭退了一步,她用力咬紧牙根才没尖叫。 卫南钧不会跟她开这种玩笑,重点是,她感觉得出来门是外面被拍响的,要是在厕所内拍,会有沉闷的回音,可是刚刚的拍动没有。 鬼、闹鬼了…… 意识到这点,她腿软得几乎站不直,她觉得自己腰部以下几乎没了知觉,要不是靠着栏杆死撑着,她可能会滑坐在地上。 电话声再次响起。 厕所内卫南钧的铃声大响。 他手一抖,手机画面闪动的是未知来电,一通接一通响个没完,卫南钧不敢接听,但也不敢挂掉,只能像个傻子那样捧着手机手足无措。 手机电力掉得很快,本来这就是个老旧的备用机子,是卫南钧上一支准备淘汰的手机。他知道,他不接那女鬼能把他手机打到没电,到时他更没机会求救了。 鼓起勇气,他深吸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叽──” 那是尖锐指甲刮着门板的声音,卫南钧知道那是她攻击厕所门的声音。 “叽──” “咖咖──咖咖──” 卫南钧一阵鸡皮疙瘩,他惊恐回头看厕所的对外窗,为了避免宵小,窗外是有着铁窗的,他肉眼可见黑金雕花架正被外力摇晃。 她想进来…… 这个念头让他不得不靠在墙上才撑得住自己。 “南、阿南……你、你……”陈燕亭的声音在外头抖得像要断气。”你还好吗?阿南?你、你答个声……” “燕姐,妳先走。”卫南钧的声音无比镇定。”没事,妳先回去。” 他话一落,铁架被摇晃的动静变得无比激烈,话筒内还传出愤怒的尖叫。 伴随着门外陈燕亭的尖叫。 “妳快走!”卫南钧高声命令。 “妈啊!”陈燕亭一边尖叫一边大哭,抖着身体想爬下楼,可是她没力,也怕得不敢动,怕一动就吸引了女鬼。 救命、谁啊、菩萨啊!妈妈!救命、救命…… 手机不停传来阴森的声音,就在此时,一通插拨打了进来,卫南钧看也不看地接通。 “我在你家门口了,你在家了吗?” 卫南钧脑袋空白了好几秒,才小声地说:”钥匙在信箱内,你自己进来。” “……”方翊声沉默了片刻。”你家看起来满热闹的,二楼外挂了个东西。” 卫南钧用力喘了几口气,他一听方翊声说的话,觉得所有硬撑的勇气和力气全消失了。”你、能自己进来吗?” “嗯,没事。”方翊声按照卫南钧指示从信箱摸出备用钥匙开了门,大灯明亮的客厅显得苍白无趣,他敢打赌客厅内的家具全是摆饰,主人并不怎么使用它们。 没有丝毫生活气息。 他手机保持通话慢慢走上二楼,在楼梯口看见趴在栏杆边瑟瑟发抖哭得比女鬼还可怕的陈燕亭。 陈燕亭看见他,先是惊诧地瞪大眼,然后抖着嘴唇低声:”有鬼、有鬼……” 方翊声点点头,自若地上楼,他走到厕所门口看了看,而后对着里边说道。”好了没事了。” 他话刚说完门被甩开,蒸腾的湿气扑面而来,他没来得及反应便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成熟男人的肉体带着沐浴乳的清香,这让方翊声脑袋瞬间晕了,他僵硬着动也不动。 许久,他才从这个紧得要把他勒毙的怀抱中回过神,一看,他脸涨得通红。 裸的,一件也没穿…… 他全身都麻了,鼻梁还隐隐有点发酸。 他开口想说话,或是安慰或是叫人放手,可嘴巴开了又阖阖了又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像煮熟的螃蟹,红通通的,动也不动。 还是卫南钧先放手,他靠在方翊声肩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吓坏了……” 我也要吓坏了…… 方翊声心里抖着音如此说道。 他的衬衫被卫南钧身上的水汽沾湿,有些冷,他这才察觉与热腾腾的浴室相反,他身上这个男人冰冷得像从冰柜推出来,他的手一点温度也没有。 “你先去穿衣服吧。”方翊声硬是从喉咙挤出声音来。 “别走,在这等我。”卫南钧强迫自己松手,他转身回浴室开了水龙头温暖自己冰冷的身体,方翊声摀着唇鼻别开视线,他怎样也没想到这男人会这样大方。 他余光能看见男人健美的身形,修长的腿、没有赘肉的腰,很挺的屁股…… 他觉得自己都要硬了。 方翊声用力扭开脸,靠在门边。 等卫南钧出来,他已经靠默诵心经和对着陈燕亭那个糊得好可怕的妆让自己冷静一点。 “你衣服都湿了,先换下来?”卫南钧温和地问。 完全看不出那是甩开厕所门死抱着人不放的男人。 方翊声现在啥都过不了脑子,只呆呆的点点头,等反应过来想拒绝已经迟了。 卫南钧先搀起还爬不起身的陈燕亭,拿了条热毛巾给她擦脸冷静,才进衣帽间挑衣服。 他身量比方翊声高将近一个头,他的衬衫对他来说都太大,但现在也没得挑了,他随便拿了件简单大方的递过去。 “抱歉,你先穿一下。” 抓着衣服,方翊声盯着衬衫几秒,放弃挣扎地脱掉了身上白衬衫,露出了里头工字黑背心,合身的背心因湿气而紧贴在身上,显露出他劲瘦腰身。他看起来纤细,可衣服脱了,二头肌、腹肌,乃至从背后看去,背部的肌肉线条都利落分明,这是遒劲有力的身体。 “里面衣服也湿了,一起脱下来比较好?” 去你的。 方翊声拒绝,套上衬衫。”我看你们也不敢待这了吧,先找个饭店住一晚?” 陈燕亭尖叫。”开什么玩笑!谁要住饭店?要是跟去怎么办!” “……”不住饭店,那要住哪?天桥下打地铺? 陈燕亭猛然扑住方翊声。”大师!大师!我们去你家打地铺吧!我求你了!我给你打金牌造金身,你就让我们住你家吧!” “……”我还没死呢! 卫南钧垂眸看着面无表情的方翊声。”可以吗?” 他话落,就觉得一阵古怪刺骨的冰冷从背部蔓延开来,方翊声似有所觉的回过身,他两靠得太近,这一转身几乎靠在卫南钧怀里。 他们两都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那一秒的气息交融几乎像是错觉,但又无比清晰。 方翊声顿了顿,而后仿若无事的伸手,像是抓住什么东西一般往地上一摔,明明他手上空无一物,但砰的重物落地声让陈燕亭止住劝求声。 她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发出细而尖锐的声音。 抖着身体,她挂在方翊声身上。”大、大师,我给你包红包,包好多好多钱的红包……救命、你救命!” “……” 第6章 狂恋-3 ShadowⅠ狂恋-3 将车停在自家楼下,对于带人回家住这点,方翊声是千百个不愿意,但陈燕亭的死黏着不放,以及要不咱们一块儿开房的建议,让他放弃和这女人沟通,果断让他们行李打包打包,到他家打地铺。 两男一女一起开房能看吗……明天娱乐版头条标题有多竦动他都猜的出来。 把车钥匙丢还给陈燕亭,他领着人往自己小家走。 “我家在五楼,没电梯,担待点。”方翊声简单介绍。 “不要紧不要紧,大师你家就是在一百楼,让我三跪九叩爬也爬上去。”陈燕亭虔诚地说着。 一路上了五楼,方翊声本以为陈燕亭这样办公室女郎会喘得像条狗,不想她体力居然不错,脸不红气不喘。 卫南钧始终是沉默的,他从被剥夺开车权开始就一直很安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当方翊声推开房门,他视线望进屋子,先是看见透明的落地窗,窗外有着很大的庭院。 方翊声随手按开了电灯,白日光灯让屋子一片明亮。 这是个不算大的房间,约略十坪,一张大木桌摆在屋子正中央,上面有餐垫,还有方翊声的笔电。 左侧是床,右侧是厨房,一目了然,这个青年的东西很少,这个家极其清爽。 “我说大师,你家怎么没厕所?我想洗澡……”走进屋子,陈燕亭只打量一眼就对屋子没兴趣,随手把睡袋扔地上,她抱着从卫南钧衣帽间打劫来的衣服,有点委屈地说。 现在让她回家拿衣服那是不可能的,她宁愿不洗脏死臭死也不自己一个人,但现在有个能安心落脚的地方,那就另当别论了。 “落地窗左边是厕所。” 陈燕亭脸纠结得像条苦瓜。”我不敢自己去。” “我们都在外面,妳喊我们都听得到。”方翊声随口安慰着。”妳快点,我也要洗的。” 被这样催促,陈燕亭才磨磨蹭蹭的进了浴室。 毕竟她黄花大闺女,总不能真让大师进浴室看她洗澡吧,她又不是卫南钧! 厕所门一被关上,方翊声拉开工作桌的椅子坐下。”说说吧,她为什么暴动了,她最近情绪起伏很大,你做什么刺激她了。” 这问题卫南钧也很想问,他在方翊声身边坐下,沉默一会儿才娓娓道出最近自己行程,从外景开始到今天,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方翊声望着落地窗外头的盆栽,彷佛发呆似的。 “你收粉丝的礼物吗?”方翊声忽然问。 “礼物?吃的不收,超过一定金额的不收,手工小礼物倒是收了不少。” “这种事情有办法拒绝?”方翊声颇是讶异。”粉丝是怎么把礼物给你的?” “我没有见面会那些的互动活动,想把东西给我只能通过公司,但必须留下电话地址,一旦公司觉得不妥,会把礼物退回去。”不留联络方式的就直接丢掉。 “这样不是很麻烦吗?你粉丝很多吧?” 卫南钧点头。”一开始确实很麻烦,但几次公开呼籲后就减少多了,其实粉丝都是很理智的,只要知道这会对艺人造成困扰,他们就会收敛行为,很多礼物都由公司作主捐出去了,像是娃娃之类的,都公开捐赠,并发送感谢电子卡,久了粉丝知道这些礼物根本到不了我手上,就不会再送了。” 卫南钧看向方翊声。”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很纳闷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自由在你家里来来去去。” “不是因为跟着我吗?” “不,卡到阴是有分的,很厉害的年岁颇长的确实可以无视『拒绝』,可是她不是,她甚至连清楚维持本态都有困难,而且从你只要关上门她就只能用电话骚扰你来看,她确实是进不去房间的。” “所以?” “我怀疑在你家有媒介,换言之,她本来就在你屋子里。” 卫南钧一阵毛骨悚然,外头忽然一阵风,落地窗发出哐哐的摇动声,他抿紧唇,紧绷的下颚线条显示出他的紧张不安。 方翊声淡淡瞥了眼窗外,似是警告一般,随即收回视线。”她是你自己带进去的,可是你并没有欢迎她,所以除了开放空间,以及媒介所在的房间,她进不去任何你不愿意她进去的地方。” “刚刚在我家,她在摇厕所铁窗,她想进厕所。” “嗯,我知道,你窗户玻璃没关吧?对她来说开启的门窗就意味着欢迎,可是铁窗是拒绝,她想破坏铁窗,就像她会拍门用指甲刮门。” 落地窗发出更大的哐哐声。 “就像那样。”方翊声随手指向落地窗。 卫南钧实在佩服他的冷静,女鬼在敲他家玻璃窗,他一点也不害怕? “你、你意思是她可能是附着在礼物上进我家的?”卫南钧不可控的一直瞄向落地窗,但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是简单的手工礼物是不可能的,纸类这种容易毁损的器皿不容易附着东西,应该不是那些小东西,而是比较贵重坚固,甚至有特定意义的东西。像是古董或者矿物玉石。” 卫南钧沉思。 厕所门被打开了,陈燕亭抱着脏衣服走出来,就在此时玻璃门被凶恶的拍打,她跳了起来像泥鳅似的一溜儿钻进了桌子底下。 “……”卫南钧几乎要笑出来。 这怂样! “大、大、大师……是鬼吗?是吗?” 方翊声手撑着下巴看向庭院,在他眼中一团变得更混乱的黑影躁动的撞击着玻璃窗,她上下漂浮,不停改变型态,她的愤怒和执念让她形影越来越清晰。”是鬼。” 陈燕亭几乎要哭出来。”她跟来了?” “她不跟来才奇怪吧,毕竟都跟那么久了。” 陈燕亭跪地一把抱住方翊声大腿,吓得他立刻弹开大骂。 “妳真够夸张的,不要乱抱人家脚!” “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这不正在想了吗,妳简直比外面那个还吓人。” 被说比鬼还可怕,陈燕亭瞪大眼睛,最后想想人在屋檐下不要乱吵架,她默默把脏衣服塞进包里。”那、我给你们煮晚饭?” 她身上卫南钧衬衫长到膝盖,宽松得当睡衣都嫌大,下半身穿着男用四角裤,大腿凉飕飕的。 方翊声不习惯有人替自己做些什么,更不习惯有人站在他屋子里用他的厨房,他起身想接手晚餐工作,陈燕亭却一把将他压回椅子上。 “给我点能分心的事做,不然我要吓疯了。” 看着卸掉妆容显得清秀苍白的脸,方翊声挣扎片刻才点头。 “你觉得我家的某个东西是她的媒介,因为那东西她才一直跟着我?”卫南钧引回了方才未完的话题。 陈燕亭很安静专注于做饭,她自然听着他们的对话,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聒噪骂人就可以解决的,所以她选择沉默,让方翊声尽快找出解决方法。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更不可思议的问题,如果那东西不是你粉丝送的,为什么她对你这么疯狂?”方翊声望着卫南钧的眸子,他彷佛看进了他的深处,但随即又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卫南钧的脸,确实很有杀伤力。 更别说刚刚还那样了…… 卫南钧忽然皱眉,彷佛灵光一闪般,他面上露出怀疑的表情。”大概三个月前……我参加一个公益拍卖,买下了一件已逝歌手的遗物,以时间来推算和女鬼出现的时机是相吻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了。” 方翊声挑眉。 “是个银手镯,是歌手的家属拿出来做公益的。”卫南钧深吸了口气,表情很是复杂。”是许离的东西。” “许离?”陈燕亭忽然疑问。”那家伙风评很差,你怎么会买他的东西?” “做公益捐钱买什么都一样,这些年我买的没用东西可多了去。” “总之,明天我到你家看看那东西吧。”方翊声说。 “大师,为什么那女鬼会缠上我家南钧?她就算真是附在许离的东西上,那粉的人也不对吧?难道做鬼也会移情别恋?” “那个手镯在谁那,她大概就会爱谁吧。”方翊声轻声说,落地窗那儿传来指甲刮动的尖锐声,他毫不在意,好像根本没听到。 “她只是迷恋一个印象,那个人有才华、长得好看,有很多人爱他,卫先生符合那个形象,英俊多金、是个艺人,有无数人仰慕你,所以她疯狂的爱你、想你注意她、想你看着她。” “那就是个脑残鬼!”陈燕亭啐道。 “从卫先生的经历来看,她生前应该在追星上有很疯狂的举动,她奉献了很多,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她爱的人应该要知道她。”方翊声瞄了两眼卫南钧,又不自然的收回视线。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鬼附着在东西上,还阴魂不散?”卫南钧当然看出了那近乎偷看的视线,这样的视线他经历了很多,可是现在这个让他觉得特别有意思。 他知道最初方翊声没把他的脸放在心上,第一次会面时他表现得很自然,好像这张风靡无数女性的脸很平凡一样。 现在他觉得他的脸好看了。 这孩子也是吧?他应该也是圈子内的人。 他可没忘记刚刚抱住他时,方翊声那僵硬通红的样子,直男不会有那样的反应。普通男性会很冷静地推开他,事后也不会觉得那有什么。 不会是方翊声那样的害羞,现在又一直偷看他。 卫南钧像是得知了对方的小秘密一般,有股诡异的满足得意和趣味。 但他面上仍是沉静沉着的。 “就像电视演的,那东西带有很深她的意念,她死在那东西周围,或者她的血沾在那东西上,都能让死后不散的亡魂附着在物体上。” 卫南钧闻言皱起眉头,这说法让人非常不舒服。 许离的手镯可能沾上女鬼的血?那得是什么情况下才能在这种私人物品上沾染血迹? 又或者,她死在那东西旁边? 光如此推想就极其惊悚,更别说许离那些传奇性的丑闻。 卫南钧觉得非常恶心。 冰冷的水没过鼻腔,眼前一片阒黑,耳边只有水的咕噜声,冷、非常冷。 死亡的感觉就在这一线之外,他感到痛苦,窒息而胸口涨痛、肺脏在吸水,他很快就会沉到水底,结束这一切。 方翊声蓦然睁开眼坐直身,他一身的冷汗,惊喘不定。 茫然地看着周围,他一时分不清梦与现实,他视线转动,望见睡在地上的卫南钧,那是个俊美的男人,成熟英俊,带有强烈的男性气息。 男人,迷恋。 他感到强烈的自我厌恶,觉得自己恶心得想吐,耳边彷佛还萦绕着那些充满恶意憎恨的咒骂,那些怒吼声中包含的失望与厌弃,在那些吵杂与骂声中他彷佛支离破碎。 方翊声的眼神空洞,他收回视线,心底对这男人产生过的一丝颤动消失无踪,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能像个人。 不对男人动心,精神生活上的洁癖,让他觉得自己是干净的,是可以融入这个社会的。 如果他又喜欢上同性,那他就会被打回原形,变成人人耻笑的恶心同性恋。 方翊声望着窗外不停想进入的阴影,他的表情从麻木空洞,逐渐变得冰冷嘲讽。 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平顺了,他居然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东西,太得意忘形了。 他周身气息的转变是清晰强烈的,落地窗外的执念似是有所察觉,停下了张牙舞爪的身影,似也在观察屋内那让她不安的存在。 方翊声轻声下床,他的脚步极轻,表情却极其冷漠残酷,他站在落地窗前与她对视,他的面无表情映在阴影之中,比恶鬼还要狰狞。 她退了开来,安分乖巧地退到了庭院中央,不敢再上前半步。 这是个『鬼』,比她强大的鬼。 她不能造次。 第7章 狂恋-3 早餐的香气弥漫在房间内,落地窗被打开了,只剩下纱窗这个屏障隔离了内外,餐桌上摆放了清粥小菜。 卫南钧坐在餐桌前,和陈燕亭面对面。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厨房忙碌的方翊声。一觉醒来好像有什么不对,青年依然如相识时那般和他说话,可是他不再用那种眼神看他。 好像回到初见面那天的方翊声,对什么都没兴趣,对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事情都不好奇。 这感觉很不对,可是一晚上能发生什么?卫南钧摸不着头绪,甚至觉得这种困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是不是一大早的他比较没精神,所以显得冷漠? 卫南钧讶异自己会用冷漠来形容今天的方翊声。 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方翊声看了眼巴巴看着他的两人。”不吃?” 陈燕亭立即起身拿碗筷。”那啥、大师,吃完就去看吗?” “嗯,我下午还有事。”方翊声说。 卫南钧目光跟着陈燕亭,见她打开橱柜,里面的盘子加上桌子上的,才五个,碗也只有两个,昨天吃饭卫南钧用的还是装汤的海碗。今早他瞥了眼方翊声的衣柜,里头就五件白衬衫,五件格子衬衫,五双袜子,五件外套,四季衣物帽袜加起来没五十件,一个衣橱全收拾了。 这个家真是简洁得算是家徒四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样很好,非常清爽,和方翊声的形象非常吻合,干净利落。 住在这里感觉也不差,早上是被阳光唤醒的,睁开眼望出去一片绿意,蓝天白云,家小小的,可是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他一眼就能看出最近主人在看什么书,他似乎对钓鱼有兴趣,壁嵌式书柜上有几本贴了标签的杂志。 上头没有灰尘,显然颇是频繁被翻阅。 他有钓友,墙上贴有相约海钓的memo,他应该正在考虑种植新的植物,有几张彩色影印,上面的中型植物适合种植在家里,他还在犹豫到底要选哪一种。 除了庭院,他也想在屋子内增加绿意。 啊,他还想买新灯泡,纸条上画了好几条红线。 抬头看日光灯不是新的,代表他还没更换过,灯泡应该是还没买回来,因为纸条没被揉掉。 这个家很小很简单,所以他从这些痕迹中清楚看见了方翊声的身影。 给两人添粥,陈燕亭闲聊似的说:”大师,你家还满特别的,你哪儿找这样的房子?挺文艺的啊,我以为这样的房子只在外国有呢。” 国人的习惯就是家得有四堵墙,窗都得装铁窗,别说这样近乎半开放的屋子了,安全啦风水啦什么的,够老人家骂一辈子了。 “这栋公寓预定是五楼,但建商盖到五楼没钱跑了,五楼墙只砌一半。”方翊声淡淡说。 “啊?这么可恶?你这不是五楼吗?” “嗯,当初的买家生气要脱手,我很便宜就买了,然后把房子盖完。” “……”excuse me?谁盖完房子?”你找人来盖啊?那不便宜吧?”陈燕亭笑。 “我自己盖的。” “……”陈燕亭忍住了掏掏耳朵的冲动。 “我有找工班朋友协助指导。” “哦……”陈燕亭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盖得真好,设计得好别致。” 方翊声白了她一眼。 “大师,你说……” “别喊我大师。”方翊声打断她的话。 “方哥?” 方翊声以妳没问题吧的眼神瞪着陈燕亭。”妳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 陈燕亭哈的笑了声。”只要你能搞定那只鬼,让我喊你爸爸都没问题!”姐就是这么提得起放得下! “吃饭,都闭嘴。”卫南钧淡淡说。”你们两是靠说话和吸空气填饱肚子的吗?” 被斥责的两人一同默了默,同时心中撇嘴,安静用起早餐。 用完饭他们便启程回卫南钧的家。屋子还保持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因为走得匆忙,有些灯没关,许多房门也没关。 大清早的,哪怕独栋的屋子有许多对外窗,屋内明亮,卫南钧一踏入其中仍觉得有些森冷,或许是他心底深处仍然觉得恐怖,也可能女鬼在这里留下太浓厚的气息。 卫南钧径直领着人往三楼收藏室而去。三楼没有任何隔间,只有梁柱,对外窗全部贴上防紫外线的贴纸,一上三楼,墙上全是画作,玻璃橱柜内有着各式的艺术摆饰,几张巨大的桌子排列着,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收藏品。 上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灰,显示主人并不常造访这个房间。 卫南钧停在其中一个,手指了指覆盖了防爆玻璃的桌子。”是这个。” 方翊声探头看了眼,玻璃底下是无数木格,每个小格子都摆有一样东西,有首饰也有印鉴玉石,琳琅满目。 他不由不感叹卫南钧真是个有钱人。 卫南钧所指的手镯看起来很朴素,方翊声看过许离这个人的生平,这不太像他会配戴的饰品,银手镯约三指宽,上面有几道黑金色的线条,没有骷髅没有宝石也没有铆钉,对许离来说这应该是很无趣的饰品。 “真是他的东西?” “嗯。”卫南钧应声。”他的经纪人和他的家人讨论后拿出来义卖的。” 陈燕亭拉出了桌子抽屉,取出那银手镯在手上观察。”看起来很普通啊。” “燕姐,妳敢拿?不怕了?”卫南钧笑问。 “大白天的,而且有大师在,我不怕。”陈燕亭扬眉,抛玩着这应当没什么价值的手环。哪怕它是真白银也不值钱。 如果纯金她还会珍惜点。 卫南钧伸手接住半空中的手镯。”别……” 他话未落,瞬间涌入脑海的尖叫让他说不出话,指甲在木地板划过的声音,女人的哭叫,男人的骂声,那些像遥远的黑白电视中传来的细微声响,他眼前一片模糊,那些由声音构筑的画面模糊而不停闪烁着。 『离、阿离……我爱你……』 『阿离,你打我是因为爱我,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女人瑟缩着身体哭泣,脸上却又是幸福的神情,她全身□□的伤痕,鞭子抽打的疤痕、蜡烛烫过的红痕,惨不忍睹,可她看来是那么、那么满足。 『妳这□□,嘻,妳喜欢吗?我就知道妳喜欢。』 男人的声音在耳旁絮语,女人被抓住头发一路拖行,她不得不挣扎起来。 『痛!阿离!我痛!』 男人并没因此停下脚步,他们进了密闭的房间,男人一把将她甩在地上,用力踹她的肚子。『臭□□妳怎么这么能怀孕?上几次有几次,真够□□的。』 女人缩起身体,但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伸手抚摸着男人施暴的腿。『阿离,我爱你……』 男人笑了起来,一把抓起女人给了她绵长的吻,下一秒却抓着她的头去撞墙,而后疯狂残暴的侵犯她。 女人的哭叫声,男人的喘息声,不堪入目得让人恶心。 她的血从头部溅开,晕染了整个黑白画面,最清晰的莫过于女人断气时被像垃圾一样随便扔在地上。男人发泄完欲望,光着身体从柜子中取出一枚银镯扔在女人身上。 『妳东西还妳了,这最后一次了,我不跟妳玩了。』 阿离、我爱你,你看,我把所有都给你了,我的一切我的爱,你打我是因为你爱我,我知道的,你就喜欢这样,你不和你没兴趣的人玩,所以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吧…… 阿离、阿离…… “南钧!南钧你不要吓我!” 陈燕亭的声音尖锐得像能划破玻璃,瞬间震碎那些纷杂肮脏的过去,卫南钧弯下身摀着嘴,他浑身冷汗,无法控制地浑身发抖。 他并不冷也不真感到害怕,但身体被什么东西控制的感觉让他本能感到强烈的排斥,过度激烈的反应像是过敏一样,他晕眩颤抖,胸闷想吐,偏偏身体并不完全受控制,只能站在原地不停发抖。 在陈燕亭眼中,在卫南钧碰到手镯的瞬间就不动了,双眼发直浑身抖个没停,才几秒的时间,他额头全是汗水,衣服几乎汗湿了。 方翊声皱眉,看着男人苍白虚弱的模样,他淡淡转开视线,拿过了他手上的手镯。 他接触到东西的瞬间,尖叫席卷而来,杀人场景在他面前重演,他却视若无睹,当他抬起眸子,冷清的视线透过那些混乱的画面看见了漂浮空中的灰影。 灰影对他张牙舞爪,再没有昨晚的乖巧恭敬。 那不是爱,是恨。唯有恨方能让她留在世间这么久,可是她死了也想欺骗自己那是爱。 她铭记死前的深痛,可是又不记得自己因何而死。 一次一次告诉自己是因为爱。 所以她爱卫南钧。 她真的爱那个男人吗?是爱那个人,或者爱着自己的幻想,又或者爱自己那卑微的爱? 灰影似乎感受到威胁,她恫吓恐吓着方翊声,青年却只是无声望着她。 这世间恨是最简单的。 爱会淡忘,会转移,恨不会,当初留下的伤痕永远都在,只要想起来,永远感受得到。 灰影感受到从媒介处传来的冰冷,水的声音好似在耳边响起,寒冷的、绝望的,在生死之间膨胀的恨意。无数的为什么,每一句为什么都充斥着怨恨。 她的恨被压制了,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将她的介质扔进垃圾桶。 “妳的爱一文不值。”她听青年如此说。 她疯狂的尖叫哭泣,不停控诉着,用尽力气想驳斥,可她的恨却变成一滴滴灰色的眼泪,蒸发消失在空气中。 “妳这样不自爱的人,死了也没人可怜。”青年淡淡的说。 “活该妳死了。” 不── 不! “这辈子错了,下辈子就别再这样了。”青年回头看她,褐色眼睛空洞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她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狼狈丑陋又狰狞的自己。 这才不是她!不是! 她从未如此清醒,她在那双眼中看见龌龊愚笨的自己! 是了,不要再笨了,他不爱我,他只是在玩弄我…… 她掩着面无声痛哭。 下辈子,不要再这样了! 空旷的收藏间再没有她的身影,这世间也再没有关于她的存在。 “大师?”陈燕亭扶着卫南钧,敬畏地望着自言自语的方翊声。 “她走了。”方翊声瞥了眼卫南钧,走出了收藏间。”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陈燕亭望着他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青年背影很是萧索冷清。 他像独自站在荒原的流浪者,拒人千里之外,明明早上还和她斗嘴,还生闷气,现在却远得无法企及。 听见他下楼的声音,大门被关上的声音,陈燕亭知道他走了,她收回彷佛被感染而感到冷清寂寞的心情,搀着卫南钧坐下休息。 “南钧你还好吗?要喝水吗?我给你倒热水?” 卫南钧摇头,他望着这个摆满了东西却显得空旷的房间,久久不语,只一样一样看着那些金钱地位象征的藏品。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家太大,也第一次觉得这些东西寡淡无味。 他知道自己是受女鬼的情绪左右才如此消极负面,这种感觉很痛苦,他质疑自己的一切,甚至想痛哭一场。 但他哭不出来,他的生活一片空白,他甚至找不到为之激动的片段。 有多久不曾真的愤怒,有多久没有真的喜悦,又有多久没有真正踏实的待在『家』里?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一个虚荣的笑话。 闭上眼,卫南钧长吐一口气。”燕姐,我能休假吗?” 陈燕亭脑子瞬间闪过排得满满的行程,最终硬着头皮咬牙说道:”行!我给你请长假!” 卫南钧笑了起来,轻声说。”骗妳的。” 他的工作他自己清楚。 所以他没有换房子,所以他那么无趣。 “没事,我们下楼吧。”卫南钧站起身,脸上又是云淡风轻的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陈燕亭张了张嘴,也知道方才夸下的海口只是海市蜃楼,她最终叹了口气,轻拍他肩膀。”明年肯定让你休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事件结束啦~ 第8章 思念-1 ShadowⅡ思念-1 方翊声看着在教室门口对自己笑得很亲切的陈燕亭,深深的无力感压在肩上,他差点弯下背脊。”妳怎么又来了?” 陈燕亭手上拎着百货公司纸袋,笑着扬了扬。”不是说好要赔你衣服吗?好啦小宝贝,不要再生姐姐的气了。” “……”谁妳小宝贝,跟妳不熟好吗…… 方翊声白了她一眼快步下楼。陈燕亭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大概是觉得他这样『真才实料』的道士很难得,想和他保持良好关系,所以好几次约他吃饭,方翊声全拒绝了。 因为卫南钧的关系,他不是很想再和她接触,但他那点决心显然比不上陈燕亭的厚脸皮。 “你走慢点,我穿高跟呢。”陈燕亭抱怨着,但脚步一点也不慢地跟在青年身后。”办公室团购了泡芙,我给你两盒,可好吃了,你晚上尝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又是这样的人。方翊声怕别人对他好,他会想躲,但一旦躲不了,他就没招了。 “他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红包我也收了,妳不用这样吧?”方翊声忍不住说。 陈燕亭咻的窜到方翊声身边。”小方啊,你周末有空吗?” “干嘛?” “姐姐开车载你出去玩。” “很忙没空。” “你别骗我,我问过了,你最近没事的。” 方翊声觉得她简直阴魂不散,重点是……”妳怎么知道我没事?” 陈燕亭对他露出很深沉的笑。”其实我不知道,但你刚刚告诉我了。” “妳真是很糟糕的大人!” “哎唷,你这敬老尊贤的态度吗?姐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我台阶呀,我都邀请你了,你怎么能不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 陈燕亭双手合十,笑得有点儿谄媚。”是这样哒,礼拜六南钧要去山区拍戏……你能来看看吗?” “……”方翊声翻了个白眼,书包一甩加快脚步。 陈燕亭答答的鞋跟声快速而利落。”我不是故意缠你也不是没事找事,实在……我是有点怕了,这次去的地方一直有不好的传言,很多人在那里出事,我真的担心啊,你行行好,和我去看看,看一下就好,我当天就送你回来怎么样?” “没那么容易撞鬼的,妳安心吧!”方翊声没好气地说。 陈燕亭手合十很是虔诚。”大师拜托拜托,就这次!拜托了啦!求你了……” “我要还不答应呢?” 陈燕亭挺起胸。”我告你性骚扰。” “……” “你知道卫南钧为什么能红那么久那么踏实吗?”陈燕亭忽然说。 方翊声挑眉。 “因为我特别不要脸,我能连续一年给导演夫人送礼物,还能无时无刻不毛遂自荐自己的艺人,那些经纪人要面子,我不要的,只要有机会我死缠烂打也会抢过来!” “……” “弟弟,你知道姊姊在说什么吧?我也是可以一直给你送礼,早上送你上学下课接你回家,还能给你介绍很多你空堂的打工。” “……” “周末,要和姊姊去兜风吗?”陈燕亭笑得很是亲切。 卫南钧的反社会心理变态角色还在继续着,这次轮到助理教授的戏码了。身为年轻英俊的助理教授,杀人魔很受学子喜爱,他风趣善谈,哪怕他根本没兼多少堂课,依然有不少女学生约他吃饭。 他对学生有独特的情感,千挑万选才杀了两个人,相较于成熟的女郎,他明显是『爱护』学生的。 暑假结束不久,他经不住学生连番邀请,甚至称得上苦求的邀约,和他们到山区办迎新活动,地点是名闻遐迩的鬼屋,他们决定在鬼屋住一晚试胆。 阴森诡谲,人人恐惧的夜晚中,他遏止不住自己杀人的渴望,在这里进行了一场猎杀。他故布疑阵,起初让学生们以为真的闹鬼,但渐渐随着死亡出现,他又给予学生有人在暗中杀人的错觉。 最后,学生们在他眼前互相残杀,他成了可怜的受害者。 满足了杀人欲望的他被送进医院,被下了抗忧郁药物而导致幻象频生,根本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学生代替他成了罪犯。 又是一场完美的杀戮,他躲在阴暗处窃笑,看着警察正义凛然地将无辜孩子送入监狱,他内心的得意与快乐几乎压抑不住。 但,他总是经验老道的。 所以他依然是年轻有为的助理教授,依然挂着温文笑容行走校园之间。 卫南钧跟着剧组到了落脚的城镇,比较让他讶异的是陈燕亭也来了。大多时候这种外景都是让助理跟着的,自从他地位稳固,能有自己助理后,她就很少跟着他天南地北的跑了。 陈燕亭下车,对讶异的卫南钧打招呼,不多久,副驾驶座被打开,清俊青年面无表情下了车。 从青年那不爽的脸色,卫南钧大概猜得出发生什么事了。他又是好笑,又是对燕姐的关怀感到温暖,同时也对青年有些抱歉。 但不可否认,当看到他,他心底深处是安心且开心的,这种喜悦兴奋他自己清楚感觉得到,他想他对这个青年是有点好感的。 卫南钧上前。”燕姐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嘛。”陈燕亭笑,而后花蝴蝶似的越过卫南钧,跑去和导演和场务话家常了。 卫南钧理所当然将注意放在方翊声身上,青年神色淡淡的,看也没看他一眼。卫南钧的心一沉,知道方翊声是真的非常不高兴,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燕姐的到来并不在他预料中,他也根本不知道她去找了方翊声,要道歉显得太假了,但对方心情似乎真的很不美好。 卫南钧垂下眸子,轻声问。”路途很远,还好吗?” 他的声音温柔,加上俯视的目光很是关怀,方翊声的不满全被这把体贴关切塞回肚子去。 他还是很不高兴,但脸上总不好再带出来。 看他神情松动,卫南钧微笑。”别站在这晒太阳了,过去那边吧?有没有想吃什么,我车上有很多零食。” “明星不是要节食吗?”方翊声闷闷的问。 “我又不胖,你不是看过吗?”卫南钧理所当然地说。 很不美好的,那勾起方翊声关于他身材的回忆,那画面实在太美好,他紧绷的表情瞬间破裂。 有些无措地捏紧手指,他没再继续这话题,他有点紧张了。 看青年微微发红的脸颊,卫南钧嘴边的微笑更深了些。”看你热的,脸都红了,快点上车吹冷气。” 说着手搭在青年肩上,轻推着他往自己的保母车走。 这才刚下车,还站在林荫下,哪就热到了…… 方翊声更窘了。 保母车上空调还开着,助理正在卸行李,他看卫南钧走来,好奇又讶异地看他身旁的方翊声,但他没多问,这次来了不少小鲜肉演员,他想可能是其中之一。 不过南哥的交谊圈应该不包含这年纪的吧?也很少看他和谁勾肩搭背的。 怀着困惑的心情,他和卫南钧打个招呼便将行李箱拉进饭店。 保母车的空调很舒适,一入内暑气全消,但方翊声仍浑身不舒服,他觉得只要和卫南钧待一块儿,他哪都不舒服。 卫南钧拿出了装满零食点心的盒子,还从小冰箱拿出切好的水果,一一摆放在方翊声面前。”燕姐让你来看看这边环境吗?” 方翊声嗯了声。 “这么说虽然很难相信,但我真不知道她去找你了。”他给方翊声倒了杯柠檬水。 “她那种个性你也约束不了她吧?” 卫南钧笑,不回答他的问题。”这时间来这儿没问题吗?不是要上课?你大学念得很晚,是有什么原因吗?” 方翊声看了他一眼,淡淡答:”以前没钱,本来也不打算念的,是……有人希望我可以去大学看看。” 察觉青年不愿深谈自己的事,卫南钧自然地接过话题。 “念大学确实让人眼界开阔很多,我很早就出道,本来也不想念书的,是燕姐坚持我一定要有个文凭,而且还必须是拿得出手的大学,你猜我念什么科系。” 方翊声侧头看他。”表演?” “不是。” “服装设计?” 卫南钧笑了出来。”不是。” “我不知道。”方翊声老实回答。 “我是念中国文学的,燕姐那时挺生气,说我去念音乐也好过念这个,那时我很年轻,还是个卖脸的偶像,念音乐让她觉得我的路可以更广一些。” 方翊声仔细看卫南钧,忍不住被他的话语吸引,安静聆听了起来。 “我在同辈中算红了,受到很多质疑,工作很辛苦还要兼顾学业,我那时真的特别想回老家算了,那时的老师跟我说:『知识这个广阔的世界,不能让你从那些喧嚣中抽离出来,不能让你感受到自己?这个广袤的世界不能让你感受到自由吗?』我那时才开始思考,开始懂得念书是什么,你也知道,会来念文学的要嘛是考不上更好的科系来混个文凭,要就真的是对这个学科有兴趣的,我在那时认识很多很有趣很有想法的人,那种感觉和工作接触的人完全不一样。” “我念大学……没有什么感觉。”方翊声轻声说。”感受不到你讲的这些。” “为什么会选环境工程?” “想考照,工安环安两方面都能做,国内劳工权益、安全和环保意识抬头,不管建筑业或制造业都正兴盛,我想出路还不错。”起码考个证照,可以去大型建筑工地当工安管理员。 “果然是理科的。”卫南钧替自己倒水。”没参加迎新没和同学出去玩?你长得好,应该人缘不错才是。” 方翊声静静看着手上的水杯,他轻轻晃动,看水岌岌可危地在杯沿打转。 卫南钧并不急着接过话题,安静地等他。 “我不擅长在人群中……我不适应团体生活,没认识太多人。” 他的话让卫南钧惊讶,在他感觉方翊声不算难相处的人,他是有些小脾气,但并不刁钻古怪,甚至人称得上很好了。 就算生气也没真的和燕姐翻脸,甚至真的被拐到这乡下地方,更没怎么迁怒他。 这样脾气好的人怎么会不擅长和人相处? “我觉得你很好,不像你说的。”卫南钧直率地说。 那几乎像夸奖的话语让方翊声的神色更淡然。”那大概是我和长辈相处比较自在吧。” “……” “年长的人。”方翊声立即修正自己无心的一刀。 卫南钧一点也没觉得受到安慰,他手撑脸颊,半瞇着眼看方翊声。 “我说的也没错啊……” “是我老了。”卫南钧感叹地说着。 “……” 卫南钧依然瞬也不瞬地看他。 “……” 卫南钧挑眉。 “你要三秒胶黏黏玻璃心吗?”方翊声白他一眼。 卫南钧笑了出来。”不管怎么样,很谢谢你愿意来,我看到你们的时候心里很开心。” “真那么怕鬼?” “跟那没关系,只是单纯看到你觉得很开心。” 轻淡的一句话像细细的电流钻过方翊声的肌肤,一路窜进了心脏,他麻了一下,不知怎的,心里彷佛也因为这句话而有一点点的开心。 “翊声,虽然我年纪大了点,是你的长辈,但当朋友应该还可以吧?” 那过电的感觉更强烈了,方翊声不知道多少年没被这样喊过,他很不自在,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别那样叫我。” 卫南钧始终仔细观察着他,他稍微明白方翊声口中的不适应团体生活是怎么回事。 他似乎防备心很重,不习惯被靠近。 连靠近都不行,更别说亲近了。 “那要叫什么?” 方翊声沉默半晌。”叫小方就好。” “你知道剧组内有多少个小方多少个老方吗?资历长一点的还有方老。” “我没要进你们剧组,混淆不了。”方翊声想了想,觉得没啥大碍。 “我觉得怪,我有个助理就叫小方。” “我跟你没那么熟。”方翊声老实地说。”喊小方就好。” 卫南钧心里叹气。”好吧,那你倒是喊个南哥来听听?” 方翊声起身。”卫先生,我等等和陈小姐看一下你们拍戏的地方就要先回去了,你不用招呼我,先去忙你的吧。” 卫南钧一时无语,看方翊声离开保母车的背影,他好笑又无奈地揉揉自己额头。 第9章 思念-1 陈燕亭刚绕了一圈做完公关,替卫南钧上下打点一遍,脑子正想是不是晚上给剧组加菜好搏好感度,就看到方翊声从保母车下来,他依然没啥表情,这让她有点无奈。 她快步上前。”怎么啦?还在不高兴?” “先到妳说的地方看看,妳说今天就能让我回去的。” 陈燕亭几乎想投降,她没想到这小子人都来了,心里居然还在生气。”好好好,你是大爷,咱们上车,这里离拍戏的地点还有些距离。” 车子重新驶上道路,乡下地方能有柏油就不错了,越接近目的地,路变得更差,最后甚至是一条勉强能通行的碎石子路,车颠簸得陈燕亭都想骂娘。”哎唷我要晕车了我要晕车了!” “真正要晕的是我好吗……”方翊声在副驾驶座上没好气地说。 一个大坑,他们被震得早餐都要出来了。 “不开了不开了,再开底盘都要磨坏了,没多远走过去吧。” 下车,方翊声戴上鸭舌帽。”我一定是脑子坏了才跟妳来这种地方。” “你脑子够清醒才会在这里。”陈燕亭哼声。 小路碎石子有大有小,陈燕亭就算踏着球鞋也走得苦不堪言,她一边哎唷哎唷喊着一边艰难地走着,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小路两边满满的林荫,挡去刺人的阳光。 陈燕亭吐了口气,抬头。”看见了!就是那栋楼了。”说着她要加快脚步,手却被用力扯住。 一回头就看见方翊声阴沉的神情,她要踏出去的脚用最快的速度缩了回来。上次那个迷妹鬼都没看方翊声有这种表情……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鸡皮疙瘩也跟着冒了出来。 “怎么啦……” “回去吧,什么都别问。”方翊声低声说。他转过身扯着陈燕亭手腕就走,毫不顾虑她跟不跟得上脚步,也不管脚下的路有多难走。 陈燕亭吱都不敢吱一声,鹌鹑似的亦步亦趋追在方翊声身后。 他们走来走了快二十分,却花不到十分钟就走回停车处。 方翊声在陈燕亭拿出钥匙时接了过来。”我来。” 陈燕亭心底的害怕更强烈了,她小碎步跑向副驾,用最快速度钻了进去。 方翊声上车,调整了一下后照镜,他彷佛透过镜子在观察着什么,陈燕亭见状更是吓得不敢讲话,连呼吸都慢了好几拍。 车子终于开动了,空调呼呼的吹着,车速并不快,方翊声并不急。”没跟来,没事了。” “那、那里面……屋子里面有吗?” “嗯,还满可怕的。” 可怕?道士都说可怕,那到底有多可怕! 陈燕亭脸都青了。”什么情况?连你都说可怕?” “我本来就不是正统出身,也没受过专业训练,这种年纪很大的我应付不来。” “所以你压根儿半桶水?”陈燕亭拔高了音。 “那妳去找个一桶的啊。” 是了,别说半桶,先前找的还都是骗子!陈燕亭哑口无言。”先不管那个,你倒是说你看到什么!” “看见屋主了。”利落打着方向盘,方翊声口气很平静,半点没在山上的凝重。”脾气很不好的屋主。” “拜拜有用吗?说不定贿赂有用?” “如果只有屋主我就不会拉妳走了,屋主好像留了很多人在那。” “啥?你中文是不是没学好,能不能一起把话讲完,这样讲一段留一段的,你想急死我啊?” “屋主有两个,是一对老夫妻,应该吧,一男一女,老的,重点是那楼里面徘徊不少年轻的,怨气冲冲,我怕的是那些年轻的跟出来。” “老鬼养小白脸?” “我现在就把妳载回去。” “我开玩笑的!”陈燕亭尖叫。”那什么情况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回去查查数据再说吧,我也不知道什么状况。”车已经驶进热闹的市区,路过了卫南钧剧组落脚的旅店,往高速公路过去。 陈燕亭瞪大眼。”你要去哪?” “回家啊,不是说看完就让我回家?” 陈燕亭想扑上去抓烂这个没良心黑心鬼的脸。”就这样回去?明知道有问题你还要回去?那南钧怎么办?” 怎么办……方翊声瞥她一眼。”祝他好运?” “你开什么玩笑给我停车!停车!”说着她就要解安全带去拉方向盘,吓得方翊声立刻踩住煞车停在路边。 “妳自己不走,也总要让我去车站吧?”方翊声瞪她。 “谁都不准走!” “妳疯了吗?” “妈啦,有鬼我还让你走我才疯了!下车!你下车!我们到路边说清楚!” “我真觉得招惹到妳比招惹到鬼还可怕。”方翊声缩到一边,看陈燕亭张牙舞爪的样子。 “你就这样走了良心不会痛吗!” “妳硬要我留下来良心不痛?” 陈燕亭一噎,脸上表情瞬间换了一张。”方弟,你想你南哥一个人,他已经碰过一个了,再碰到一定会吓疯的……你行行好呗,我们什么都好说什么都能配合,他这戏应该一个礼拜就结束了,一个礼拜而已,你只要肯留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你想去欧洲旅游一个月姐姐都帮你出钱,当然红包是另外算的,怎么样?我还能帮你搞定你所有老师,让他们给你核假。” “……” 这经纪人也真够用心良苦的。 方翊声无言看着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妳有那时间打点我不如想办法让剧组换个地方拍戏。” “我要有那能力还需要巴结你?我又不是投资商也不是导演,重新选点耗费的人力物力我hold不住。” 方翊声皱着眉,就在此时好几辆时尚大车开了过去,他注意力不免被吸引了过去,陈燕亭也回头看了一眼。 “是其他人来了,这场戏人不少,还有些人正当红,我不可能去得罪他们,南钧名声还要不要了……” 方翊声摇头。”妳答应我怎样就得怎样,不然妳以后也不用再联络我。” 陈燕亭急的要跳脚。 “该说的我上次都和他说过了,道理是一样的,不随意开门开窗,尽量待在人多热闹的地方,而且就算那地方不好,也不见得就是跟上他。” “可是、可是……” “妳也说了这次拍戏的人不少,只要不落单不张扬,不见得就会被盯上。” 陈燕亭看完全没打算配合的方翊声,又气又难过地咬了咬下唇。”那如果真出事了,你肯来吗?” “没课没工作的话再说吧。” 垮下肩膀,陈燕亭哀怨的看着他。”没什么护身的法宝可以卖吗?” “……” “再贵都没问题的。”陈燕亭特别诚恳地看着他。 “妳还是去找别人吧,我这样的半桶水没那种东西可以卖。” 陈燕亭垂头丧气的。”好吧好吧,你开车吧,唉……”说完她立刻打电话给卫南钧,三申五令让他千万小心,谁来都不许开房门车门,唠叨个没完简直像老妈子。 切掉电话,她心里还是不安。 察觉她坐立不宁,方翊声淡淡说。”妳要闲着,查查那地方发生过什么事,说不定可以从里面摸出些规律来。” 陈燕亭想想有理,拿着手机查起资料。对于鬼神这些迷信之说政府肯定是不会言明的,但出了什么事还是会留下痕迹,起码当地新闻会报导。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地方失踪不少人啊。” “发生四五起呢,我看看啊……”她自言自语着,越看脸色越难看。”小方啊,你刚说,有不少年轻人在屋子里?” “嗯,看到的是这样。” 陈燕亭头皮一阵麻。”第一起是在二十年前,登山小队里一个二十多岁小伙子失踪,找了好久,在山里发现他尸体,他的同伴说在山里过夜,醒来他就不见了…… 第二起是十一年前,附近青年不知道怎样跑去那里,人也不见了,尸体被发现倒在那房子前,当地警察判断房子内藏了什么歹徒流浪汉,杀了那孩子…… 第三起是、五年前……我操,当地高中办活动健行,走了那条古道,说雾气大,掉队两学生,到现在还没找到!” 第四个是前年,几个嗑药吸强力胶的,一个暴毙死在里头,其他人不知道是嗑傻了还怎的,警察调查时老说房子内有人,他们在那儿住了好几天,死的那青年留在那儿不肯跟他们回来,一口咬定他没死是留在房子内作客。 妈呀这肯定是闹鬼啊! 最后一个还是今年二月!几个放春假的大学生脑子坏了来这儿玩,死了个男孩,不明不白就死了,睡着睡着就死了,没解剖也没人知道究竟死因为何。 可怕的是这孩子是死在镇上旅店的。 越看陈燕亭嘴角越垂。”你知道吗,我现在心情特别复杂。” “嗯?” “出事的都是二十五岁以下的男人,以年纪来讲南钧真是太安全了,我一边觉得安心一边又觉得自己没良心,这次拍戏不少十七八岁的小男孩小女孩,哎,这种庆幸的心情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就不该多嘴应声的。 第10章 思念-2 ShadowⅡ思念-2 方翊声刚下车,就见陈燕亭急匆匆地把车开走,他想她应该是去讨救兵了。转身进楼梯,外头天色已暗路灯一盏盏亮起,楼梯间的灯也随着屋主的返家而被点亮。 一路上到五楼,他才开了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瞥了眼来电显示,方翊声顿了顿才接了起来。”老师,这时间怎么找我了?” 话筒内的男人说了些什么,方翊声一脸莫名其妙。”老师,这是不可能的。” 男人又说了什么。 “老师,以你的年纪,就算说我是你在外面偷生的也兜不起来,你还是早点面对现实,回家去相亲吧。” 男人恶声恶气骂了他一顿,同样的事情又提了一遍,这次方翊声也顾不得对对方的尊敬,翻了个白眼。”老师,你醒醒,我长得不嫩,而且我跟你不像,你上哪找个和我像的女人照片给你妈妈看?” 男人似乎明白这个烂主意没有希望,也不再为难人,他总算想起应该先问候一下这个记名弟子。 “还行吧,大学课业也还能适应。”方翊声将鞋子放进鞋柜,关上房门,他夹着手机打开冰箱,思考晚餐吃什么好。”人际?就那样吧,有好好和同学说话,分组报告也很好的和他们配合了。” 男人问了个问题,方翊声手上动作停住。”不谈这个。” 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急。 方翊声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并没因他的话语感到不悦。”老师,感情的事情我不谈。” 男人又气又无奈。 方翊声垂下眸子,淡淡地说。”我不觉得自己能变好,我当然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怨气如果那么容易就能化解消除,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厉鬼了。” 男人没好气的骂了他一通,方翊声也只能乖乖受着,直到男人受不了他这样沉默的反抗,怒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的嘟嘟声,方翊声垂下手,直直望着冰箱发呆,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直至冰箱发出了开启过久的警告声,他才回过神来。 将手机随手扔在台上,他关上冰箱门,用力抹了把脸。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方翊声几乎想把手机给摔出去,烦躁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处于失控边缘,他迫切想破坏什么来发泄心里不停翻滚的恨意与怒意,这些汹涌的情感让他觉得整个人被撕裂开来。 铃声响了很久才切掉,他靠在流理台上轻喘着气,他得靠理智不停安抚自己才能稍微抑制住某些让人害怕的渴望。 他曾为了情绪失常去看过心理医生,吃过药,可是那都没用,当他一想起那些事情,他就想自杀。 医生说他得了忧郁症,他服过的药物会让他心情变得很轻,人也变得恍惚,但情况只变得更糟糕,无论是情绪方面或者见鬼方面,他的生活一塌糊涂,所以老师破例教了他一些东西,这些不被科学理解接受的知识反而让他稳定下来。 他不吃药也能睡得着,不用吃药也能维持心情的平静,不会一天到晚想跳楼,不会幻想自己变成一堆肉渣有多美好。 电话又响起,他瞥了眼,是陈燕亭,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机关机,正想将手机扔开,最后关头还是收手,默默塞进裤子口袋。 手机好贵的…… 这个现实的念头让他像回复健康一样,负面情绪随着自己的感到好笑而慢慢淡去。 给自己简单做了顿晚饭,他捧着热牛奶坐在落地窗前,望着深深的庭院,五楼的高度让视野一片黑暗,他的小庭院沉没在阒黑之中。 他望着黑暗,一如黑暗幽幽望着他。 他伸出手像是想投身其中,但手指碰上冰冷的玻璃让他回过神来。终于察觉自己的状况非常不对,他盘起腿默祷烂熟于心的经文。 『看到你觉得很开心。』 『你不是看过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倏然滑过耳际,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美丽而又危险。 方翊声一滞,眼前蓦然出现卫南钧的身影,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微微笑着的样子,鼻尖彷佛嗅到充满水汽的沐浴乳香味,这一切都让他晕眩寒冷。 他甚至感受被拥抱。 晕眩的感觉越加强烈,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勾了出来,黑暗的、溃烂的…… 他想冲上去抱住那个男人,亲吻他,放纵自己去掠取深处想要的。 想要、他想…… 指梢传来尖锐的疼痛,他才发现自己趴在地上,手指在木地板上留下五道浅浅的血痕和刮痕。 他撑起身体,转头看向窗外,无数影子影影绰绰地漂浮着,冰冷地注视着他。 砰! 方翊声拍在玻璃窗上,嘶声嘎哑几乎不像人类的低吼。”谁准你们待这里!” 影子一哄而散,只留下重重喘息,神色扭曲的方翊声。 最少四五十年的老房子座落在几棵大树之间,光线并不能顺利地照进屋子当中,落叶、泥土、石头以及杂草让屋子内外一片脏乱。 机器全数运了上来,人员也到齐了,这地方毕竟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在导演的主持下,他们进行了简单的祭祀,在屋子角落不显眼的地方摆放了各式祭品,希望徘徊于此的朋友们能宽容将来几日的冒犯。 卫南钧从头到尾表现得沉默,他看着十来个年轻小朋友分成几个圈子在一旁笑闹,有好几个拥有大批粉丝,他们唇红齿白有着姣好的外貌,同时充满活力,或许就是因为这份青春无敌的气息吸引了许多年长的粉丝。 “南哥,等等第一场戏就先拍上山吧,你带学生到这地方,简单整理房子的场景。” 卫南钧点头,造型师立即上来给他的外表做最后调整。 副导演招呼着年轻人,让他们集合。 戴上无框眼镜,卫南钧随指导人员就定位,当机器开始运作,导演一声令下,镜头内的他像变了个人,特别衣冠禽兽。 “卫南钧这些年真的起来了,你看看,就那副眼镜,我戴着像老花,戴他脸上,在棚内感觉特有礼特斯文,现在居然觉得真变态,这演技确实当得起影帝奖。” 副导演在一旁小声和厂务说着,他们注视嬉闹的演员,以及始终保持微笑的卫南钧。 “这时候变态好像太早了吧?才刚到山上呢,怎么也得等晚上再显露爪牙啊。”厂务笑。 “不,这角色现在正兴奋,他想杀人,他快压抑不住自己,那种感觉会让人气质上有所改变,卫南钧诠释得非常好,这角色杀人是为了享受膨胀的控制欲和□□,他要真到晚上的戏才显露这种气息,就太刻意太死板了。” 他们不再对话,静静望着小径上演员的发挥。 年轻学子们没对长年待教室、研究室的老师为何如此有体力感到疑问,男孩的注意在唯二的女孩身上,他们说着鬼故事吓唬她们,被她们嘲讽回去,他们的老师温和地望着他们,提醒着注意脚下长着青苔的石头、在女孩需要帮忙时伸出手。 相比活泼得像猴子的男同学,女孩们对老师更有好感,更愿意待在他身边。 老房子就在不远处,孩子脸上显露出各式不同表情。有人兴奋,有人不安,有人嫌弃房子老旧肮脏,也有人毫无所谓。 年轻教授推了推眼镜。”虽然我答应你们来了,但我实在很后悔。” “为什么呀?教授你怕鬼?”男同学笑着说,神情有着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挑衅。 “我不怕鬼,但我挺怕虫和老鼠,你们最好开始祈祷,这房子没太恶心。” 他话一说完,学生们不约而同僵住了表情。 “卡!不错,现在进屋子进行下一场。”导演下达命令。 白天的戏都不难,并没有太多NG,真正的挑战在进入夜晚杀人魔显露出意图才开始。 卫南钧的助理凑了上来,拿水拿便当外加拎着扇子给他搧风。”南哥是不是热到了,看你这两天特别安静。”小刘手上老大爷爱用的大蒲扇一搧一搧。 “也不是,大概和年轻人没共通话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卫南钧打开饭盒,里头饭菜一如既往的不怎么样,但他向来不挑,拿什么吃什么。 “昨天和燕姐一块儿来的那小哥呢?我以为他也是演员,还想南哥哪时认识这样小演员的。” 卫南钧夹肉的筷子顿了一下,想起那抗拒他靠近的青年。”他只是和燕姐来探班,回去了。” “不会是燕姐的男朋友吧?”小刘笑嘻嘻的。 “少胡说,让你燕姐知道能剥你一层皮。” 小刘贼贼笑了一下,转眸看向聚在一起吃饭打闹的十六七岁少年少女。”我挺担心晚上的。” “怎么?”卫南钧挑眉。 “不知道要NG几次啊,戏份比较重的是林广和卢虹绵吧?不是我要说,实在就是靠脸啊……” 卫南钧抬眸瞥了眼少年少女,对此不作评论。 林广的角色是最后的替罪羊,卢虹棉是暗恋杀人魔的女学生,杀人魔利用她给林广下药,最后他给了女学生一个吻,杀了她,嫁祸给了林广。 死无对证,没人知道林广的药是怎么吃下去的。 卢虹棉的角色因为高考压力看过心理医生,警察判断她可能还留着当时药物,并好心给了精神紧绷的男同学,却引发了后续一连串的悲剧。 这两角色的心理转折与外在表演确实非常吃重,卫南钧明白小刘的担忧,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和他们的对手戏远不如他们自相残杀的多呢。 以他目前的地位,没人会让他去配合一群算得上新人,也算不上咖位的小朋友。 第11章 思念-2 用完饭,到了晚上,调整好灯光后,他们立即开始夜间第一场戏。剧情是凶手故布疑阵,不思议的声响,破裂的窗外晃动的黑影,这让一群都市学生开始后悔害怕。 这场戏的主角是道具组,配合上几个学生恐慌的特写,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也就结束了。第二场是尿急的女学生在学姐学长的陪伴下到屋子后头方便,学长不见了。 这简直吓坏了所有人,大家以为学长在恶作剧,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跑远,他们里外都找遍了,半点人影也没瞧见。 “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对?”一年级的男学生抱着手电筒,全身缩成一团。”我看,我们下山吧……我不舒服,我真的不舒服。” “肯定是米福和我们闹着玩儿的,你别担心他等等就出来了,等他回来我肯定揍他!这是能闹着玩儿的吗!” “可是我真的不舒服!”男学生有些崩溃地吼了出来。 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周围环境压迫的不安让他们说不出苍白的安慰来。教授轻拍男学生的肩膀。 “我们人多,你别怕,这时候下山更危险,上来的路那么小又那么远,真在那里发生什么事才糟糕。”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巧克力。”吃点甜食,心情能放松些。” 男同学抿了抿嘴,接过食物,小声地道谢与道歉。 教授环视所有人。”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一组一组去上个厕所,该睡了,天亮就下山。” 他们本来预计天亮还要在这做活动玩游戏的,但今晚太糟了,谁也没心情多待。 十一个学生被分成了三组,轮流上厕所,教授则待在屋内。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露营用电池灯,一声尖叫撕裂了荒屋的死寂,明亮的灯光下,他俊美脸庞露出微笑。 “卡!好!南钧到一边休息,现在拍上厕所的画面。” “导演,你讲得好像变态啊!”男孩们哈哈笑着。 导演也不与这群孩子计较,笑着摆摆手,让他们赶紧就定位。 上厕所的画面NG了八次才过,导演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到位,说话情感也不足,看见尸体时缺少了张力,这是今夜中恐怖的序幕,希望渲染给观众的恐惧必须更有力道。 那男孩叫到声音都哑了导演才勉强接受,接着是学生们听到声音涌过去的画面,以及手电筒往上探照,给予死者最明亮也最死白的特写。 鲜血滴落,死去男孩瞪大的眼,他以不可思议的姿态挂在树上,俯仰着与他们对视。 这画面又重来了好几次,搞得化妆师忍不住问助理是不是妆画得不够恐怖。 小刘在旁边正抱着卫南钧外套呢,听了忍不住窃笑。”够恐怖了,是他们表情太浮夸,叫得太假。” 卫南钧淡淡睨了他一眼。”要不你去演?” 小刘缩起肩膀不说话。 副导演走了过来。”南哥,这些小朋友还有一些部份要拍,看起来是要不少时间,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不出卫南钧所料,他点点头,与助理一同回到临时停车场,开车回镇上旅店。 一路上他沉默着,连回头看一眼房子也没有。 小刘见他这样以为他累了,不敢多说话。 卫南钧想了很久,几乎都要回到镇上了,才拨出一组号码。电话响了一阵子才被接起。”睡了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还没。” 青年低沉带着一丝清冽的声音回答着。 “今天的戏结束了。” “是吗,顺利吗?” “目前应该是没问题。”卫南钧看着窗外。”我就是有点不安,想听听你的声音。” 青年沉默的时间更久了,卫南钧几乎怀疑他是在犹豫要不要挂电话。 “你能别这么说话吗,有些奇怪。” 他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也以为他会对这样近乎调戏的话语感到冒犯。 “你知道我是念文学的,又是从事表演工作,大概说话就比较文艺吧,更别说你总是比较不一样的。”卫南钧警告似的看了眼一脸惊愕的小刘。 “既然声音听过了,你今天也没问题,那就先这样吧。” “屋里的,一定会找一个人吗?”卫南钧说着只有方翊声听得懂的话,神色并不如语气那般温和轻松。 青年似乎已经在床上了,他听见他翻身窸窣的布料摩擦声。 “我不能肯定会或不会,但……应该不会太顺利,或许今天他们只是在观察,之后总会有动作的。” “人多也没有用?剧组非常多人,屋内屋外都很明亮。” “你先前遭遇的,人多也没什么用,他们想跟着谁想做什么,与人数多寡没有直接关系,何况那是他们的地盘。” “进饭店房间后我能再打给你吗?” 青年似乎对这个请求感到纳闷。”做什么?” “我一个人睡,有些怕。” “你不是有助理?” 卫南钧又看了眼小刘。”他陪别人一间,而且他打呼声大,很影响睡眠。” “……”小刘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你可以打给陈燕亭,她应该很愿意陪你说话。” “她只会大骂我半小时,说我妨碍她的美容觉,而且如果真出问题,她会叫得比我更大声,打给她只会增加我自己的心理负担。” “……”青年没出声,好一阵子才淡淡应答:”别太久,我差不多要睡了。” “谢谢,我先挂电话了。” 听青年嗯了声,卫南钧微笑切掉电话。 小刘看都不敢看他,假装自己方才是个聋子,什么也没听见。 卫南钧出道十多年,绯闻只传过三则,而且都是假的,从他跟南哥到现在,他从没和谁来往密切,更别说这样甜丝丝的通电话! 天啊燕姐知道吗?如果不知道,他要怎么办! 进了旅店,小刘逃命似的回房去了,卫南钧进了自己房间,里头是很普通的商业旅馆配置,没任何出奇的地方,一张双人床,一个写字桌,没有小冰箱连个衣柜也没有,只有个衣帽架。 这样的小地方是不能奢求有多高级的配备。 拎了睡衣进到厕所,他看着明镜中的自己,毋庸置疑这是张迷人的脸,他不是娃娃脸,他的脸符合他的年纪,岁月并没让他的脸变形,只是沉淀下深邃与成熟。 卫南钧一直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他的资历与地位更是让他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可是他从没想过要藉此去得到美丽的女人或性感的男人。 这是第一次他想去勾引谁。 他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对那青年有那样的意思吗,真的想和他发展吗?他其实是不确定的,毕竟相识的时间那么短,那孩子防备心又重,他审视自己,觉得更多的是因为工作内容,在安全上对他的依赖。 理智是这样回答的,可是他心底深处跃跃欲试。 他想更靠近他,想知道他的事情,他希望自己对方翊声而言也是值得信赖的,特别的朋友。 他不想将这种心情定义为恋爱、暧昧,毕竟这些都太早了。 所以他接下来的行为极其可恶。 脱掉衣服,他打给了方翊声,电话很快被接起。 “到房间了。”卫南钧一边说一边走向淋浴间。 “嗯,可以睡了。” “没,还得洗澡呢。” “哦,那快洗吧,关好房门窗户就好。” 察觉青年要结束对话,他一把扭开水龙头,水声淅哩哩的,卫南钧的嗓音伴随回音与水声传进了话筒内。”别挂电话,我正洗澡,你和我说说话。” “……” “自从上次后我洗澡有阴影,现在还不太敢照镜子,谢天谢地这厕所没对外窗,不然我考虑是不是不洗了。”这句话有八成是真的,卫南钧打给他有部份是真想听他声音和他闲聊,有部份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有些不安。 “……” 水声停了,声音停止并不代表一切终止,反而更让人想入非非,这个男人在做什么,是正要洗头吗,他的手按出了洗发精,抹在他的黑发上,他洗澡用浴球吗?或者是肥皂? 肥皂会游走他的全身,浴球会摩擦他每一片肌理。 “你怎么不说话?”卫南钧轻柔的问。 “我在想,一个男人在洗澡的时候打给另外一个男人,是不是一件挺变态的事情。” 这话说得特别正常,如果忽略那发紧的嗓音,卫南钧觉得能被他骗过去。 “会吗?我觉得还行,又没开视讯让你看。” “……” 卫南钧轻笑。”你别多想,我就想找个人讲话,虽然我也知道如果这边出事,你那边也赶不及。” “我会帮你报警,通知陈燕亭。”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话题到这里终止,卫南钧倾耳倾听,几秒后他问:”我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他的声音特别轻,似乎非常不好意思。 “有一点。” “真的要睡了?” “差不多是睡觉时间了。” “现在才十一点半,这时间年轻人不是正有精神吗?”卫南钧声音带笑。 “晚上是很可怕的。” 卫南钧挑眉,暗想你也会怕? “晚上是鬼出来的时候。” “……”卫南钧怀疑他是不是开始报复了。 “想要让它不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让自己失去意识。” 这话卫南钧觉得有点不合逻辑,正想就此发挥多说几句,就听青年淡淡的说:”你洗太久了,我要睡了,晚安。” 电话就这么无情地被切掉,安静下来的浴室忽然变得非常可怕,一点点的声音都变得无比巨大。 这绝对是报复,也绝对是他的报应。 卫南钧按掉电话扭开水龙头,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干净塞进被窝内。 方翊声说的对,想让那些东西影响不了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睡着快点失去意识。 没有思考没有恐惧,也就没有自己吓自己。 第12章 思念-2 弦月挂在天空,今晚的夜色算是挺美,是透明的深蓝色。方翊声躺在床上看着落地窗,手紧紧握着刚切掉通讯的手机。 他清楚感觉到,心底另外一头鬼悄悄地爬了出来,他笑着靠在自己身上,笑着操控着他的思想与他的声音。 他不该接这通电话。 方翊声闭上眼,从心底涌上强烈的沮丧与疲惫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电话再次响起,听着铃声,他动也不动,一通又一通,夺命一般打个没完,他几乎要伴随铃声入睡,就在他几乎睡着时,电话又响起,他惊醒过来。 皱眉看向屏幕,是陈燕亭。 “做什么?”接起电话,他揉着太阳穴,觉得这样被吵醒实在很伤身体。 “方哥……方爸爸,您老明天有空吗?” 发什么神经……他才刚和卫南钧通过电话不是吗? “又怎么了?” “林广,剧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今天拍戏出事啦!” “他也是妳的艺人?” “不是。” “那妳关心他做什么?” “我不关心他,我怕要是那鬼跟着他回旅店,看南钧特别帅一时想不开跟上来该怎么办!” 方翊声瞪着天花板,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两人给搞出病来。 完全不想响应陈燕亭,关机。他以后再接这两人电话,他就是猪! 方翊声这一晚睡得不好,恶梦连连,都是些他非常讨厌的事情,更讨人厌的是天还没亮,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室内电话。 他差点就问候了来电者的祖宗,要不是理智还勤劳上工,他大概皮要被剥一层。 痛苦的趴在桌上,方翊声看着凌晨四点二十分就来『家访』的男人。”老师,你搭夜车来的吗?” 煮着咖啡,年约四十岁,但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男人轻哼着歌。”我连夜逃出来的。” 方翊声脑袋靠在桌面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少年,怎么一副要死要死的样子,你平常多败类啊?” “现在才四点半,天还没亮,你摸摸你的良知,说这话对吗?”方翊声有气无力的反问。 “哦,挺正常的时间啊。” 他不想跟这些人讲话!陈燕亭、卫南钧,还有老师,这三个人绝对都是他生命中的克星! “来抬起头,老师看看你。”将加了奶粉的咖啡推到方翊声面前,江家静跨坐在他面前的板凳上。 方翊声仰头,有气无力的拉过咖啡抿了口,口腔内的苦味与香气镇静下他滚上床的冲动。 江家静仔细端详了会儿。”还行,你最近状况我放心。” “我只要还没死,老师你都能放心。”方翊声闭上眼,觉得自己脑袋好像和身体分家了,混乱的思绪和沉闷的身体,两者组合在一起像在他大脑内合作乱七八糟的打击乐。 江家静敲了他脑袋一下。”年轻人胡说什么,好了好了,咖啡喝一喝上床继续睡吧,幸好你是双人床,不然你得打好久的地铺。” “……” 咖啡对方翊声来说只是饮品,并不存在□□与心悸的问题,所以漱个口,伴随老师洗澡的声音,他又睡了过去。 但他总觉得没睡多久,门又被敲响了,他被一脚踹下床,痛苦的在地上蠕动。 “天才亮呢,你订报纸?”江家静咕哝着问。 哪家送报送到家门口还敲门叫人的? 方翊声拖着身体拉开门,一身清爽的陈燕亭正对他微笑。 “……” 神啊,如果我有罪,请您现在就让我死吧! ※※※ “哦,所以我家小鬼帮过你们呀,陈小姐,不是我自夸,我这学生天赋好,脾气更好,妳找他真是找对了!” 方翊声坐在离他们两最远的地方,恨恨嚼着陈燕亭带来的小笼包。 “那是,我也知道我这样一大清早的来拜访很不好意思,可是实在是放心不下,哎呀,不知道老师您有没有空,小方还要上课呢,我也不好意思老让他请假,您要有空,拜托您和我走一趟吧,我们绝对有诚意的。” “……”妳就睁眼说瞎话吧!总有一天下拔舌地狱! “我啊,我不行。”江家静摇头,大口咬了口汉堡。 “啊?为什么?” “我和我的师父约好,没碰到大凶不能出手,这抓鬼也是看缘份的。”说着他露出抱歉的笑容,眼角却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方翊声。 他上一次碰到的大凶,在那儿吃小笼包呢。 陈燕亭不死心,碰到个更厉害的,她可不愿放他走,但江家静好像看穿她心思,笑着对她摇头。 看着那笑,莫名的她提不起再劝的力气,那笑容中她看出了无可转圜的强硬。 “小方啊……”她立即热情的转向方翊声。 “我可以帮妳。” 陈燕亭立即张大眼,一脸惊喜。 “妳之前跟我说,只要我帮忙妳什么都能为我办到,这还算话吗?” “当然,你想去北极我都帮你。” “我不用去北极,妳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喝了口无糖豆浆,顺着食道滑下肚子的热度让他舒服得半瞇起眼。 “什么事你说。” “妳,跟他走,把他压回他老家,假装他女朋友一个礼拜,我这礼拜都待卫南钧身边。” 噗的,江家静把咖啡全喷了出来。 陈燕亭呆了呆。”啊?” “四十岁未婚老男人被家人逼婚多正常啊,燕姐妳就当日行一善吧,妳要是答应我这就去打包行李报答妳的大恩大德。” “……”江家静觉得自己何其无辜!这关他什么事啊! 这小鬼绝对是报复他半夜跑来的事!肯定是!果然是大凶,鬼就没半个好东西,不能指望他们有点良心! 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狼!总有一天会有报应! 陈燕亭眼珠子一转,暗暗打量了一下江家静的脸蛋,盘算了下工作,发现好像不亏。”行!好了亲爱的咱别磨蹭了,回家见爸妈吧!” 江家静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秒入戏的陈燕亭,觉得自己简直白天见鬼。 方翊声面无表情的向他两挥手道别。”路上小心,师母,好好照顾老师,别让他溜了。” “你到剧组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啊,我等等给你请假,学校方面别担心了。” 这怕他赖账,连学校都不给他去了。 “妳干脆给我派个助理,让他送我进山吧。” “人三十分后到你楼下。”听出方翊声的诚意,陈燕亭起身敬业地抱住江家静手臂。”还不走,等我背你?” “……” 房门被关上,方翊声觉得人生清静了。 陈燕亭一整个礼拜以上不会骚扰他,老师也不会无限期死赖在他这,牺牲五天换来将来的宁静,这很可以。 卫南钧要工作,也就晚上时间待旅店,他工作时数极长,这意味着他们其实没有多少相处时间,说不定连面都碰不上几面,更别说如果卫南钧没被缠上,他等于是公费在这小镇旅游五天。 没有亏本的地方。 再者他尊敬江家静,但他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领域,也不接受有人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算是老师也不行,。 老师是粗线条,他觉得男人就该大剌剌的,他一直看不惯他的过份敏感和神经质,也总是试图改变他。可是连他自己都改变不了自己,那些关怀与叮咛反而变成一种刺激,他会觉得自己更加无药可救。 久而久之,他尽量不接触老师的正能量,他觉得自己会被烧成渣,他不能想象未来和老师居住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他珍惜和老师的情谊,所以更要拉开距离。 收拾桌面,将垃圾打包扔进冰箱,他拿出行李包扔了衣服和日用品进去。三十分他下楼,司机已经准时到达,一路无话地将他送到卫南钧面前。 卫南钧算是目瞪口呆吧,完全不能理解这发生了什么,昨天通个电话调戏一下人,今天公司助理就把他送到自己面前。 难道公司老总能读他心,感应到他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所以体贴把人打包送过来? 不,这想法匪夷所思到让人恐惧。 “怎么来了?” “燕姐让我来的。” 卫南钧更困惑了。”燕姐又找你麻烦?”说着他拿出手机打算联络陈燕亭。 “我和她达成交易,她帮我的忙我帮她的忙,没事。”方翊声冷淡的说。”我先check in,她给我订好房间了。” 看青年背着包进了旅店,卫南钧站原地好一会,看青年准备上楼才笑着跟上去。 总归见到这孩子他是开心的,这样就够了,他愿意来,看起来不是被迫的,这样就更好了。 第13章 思念-3 ShadowⅡ思念-3 方翊声无聊到怀疑人生。 小镇偏远自然没有都市的夜生活,这里九点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店家九点半就关门,他想吃个宵夜只能向旅店买面包泡面,唯一的饮料只有开水和房间提供的速溶咖啡。 剧组的人都去拍戏了,就剩他在饭店,网络很差老是断讯,连想刷个新闻都有困难,最后无聊到看今天报纸,连向来拿去垫饭的娱乐版都仔细看了。 他爬上床打算早睡早起,可是陌生的环境让他很是抵触,翻来覆去一下觉得枕头太扁,一下觉得床太软,又一下觉得好像有霉味,烙饼似的翻了十来次,他忍无可忍踹开棉被坐起身。 在他瞪着墙壁生闷气时,外头传来的喧嚣声让他一下明白剧组收工回来了,这样的地方隔音就别苛求了,只要能别听到隔壁打呼声就感谢上苍了。 在他思考是不是下去打招呼打发时间时,房门被敲响。 “小方,南哥他们回来了,在大厅吃宵夜,你吃不?”小刘的声音在门外传了进来。 方翊声立刻下床开门。”这时间还有店家卖吃的?” “导演特地和店家约好的,让老板这时间送来大厅呢,一块儿来吧,可丰盛了。” “这就来。”说着,方翊声拎了随手扔在椅子上的外套和门房钥匙,跟着小刘往下走。 这旅店也就五层楼,电梯老旧得没人敢搭,他们下楼,大厅果然如小刘说的,支着几张大长桌,上头摆满各色烧烤炸物。 卫南钧看他们过来,长腿迈了过去。 看着他,方翊声愣了三秒。 无框眼镜架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卫南钧推了一下眼镜。”还没睡吧?来吃点东西,这地方晚上没什么消遣,人健康得不得了。” 导演听他如此说,大笑。”我这立刻让你们不健康!来来来,都吃都吃,别客气。” 方翊声对导演点了点头。 “这样好吗,我不是剧组的人。”他轻声对卫南钧问。 手搭在他肩上理所当然将人推向餐桌,卫南钧笑着。”没差你这张嘴。” “哎呀,南哥这谁,也是演员吗?”女工作员好奇打量方翊声。 “不是,我朋友,来探班的。”卫南钧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他不愿再被多问,拿了免洗盘递给方翊声,带人往前走。 女工作人员多看两眼也没更多好奇了,说穿了也不关她什么事。 方翊声看着一盆一盆的食物,正犹豫薯条是要吃地瓜的还马铃薯的,不太舒服的感觉让他戒备抬起眸子。 一个皮肤白皙嘴唇殷红,看起来时下少女最喜欢的那款秀气男生一拐一拐走了过来,就算上了妆也掩盖不了他疲惫神色。 “是林广。”卫南钧在方翊声耳边轻声说,伸手给他夹了些去骨炸鸡。 方翊声点点头,看着林广从一旁过去,他视线追随着他,不过看着的是林广身后那亦步亦趋的青年。 他浓墨一般的身影飘荡着,几乎贴在林广身后。 他似是察觉方翊声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 在目光交会时方翊声收回视线。 青年咧起嘴角,跟着林广慢慢走远。 “林广不吃啊?”小演员讶异看着他进了电梯。 “是累了吧,被那灯砸了一下,他也够呛。” “被灯砸了?”方翊声低声问。 卫南钧挑着卖相不错的食物通通夹进方翊声盘子里,看了看份量觉得够青年吃个饱才收手。”大灯不知怎了突然砸下来,他坐在旁边休息,要不是闪得快,砸破的就是脑袋了。” 方翊声一回神就看自己手上满成一座小山的食物,无语的看了卫南钧一眼。偏头一觑,那家伙手上盘子就只放了几片苹果。 “……” 被推着走向一边沙发区,卫南钧忽然压低嗓音。”燕姐说那房子不干净,林广那是吗?还是真是意外?” 方翊声沉默片刻。”别谈,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卫南钧了然。 “和我说说林广吧,他很活泼吗?” “算是吧,那群小年轻里头他算领头的,这部份的戏他戏份最多,网络人气也挺旺,同辈的都比较礼让他吧。” 嚼着炸洋葱圈,方翊声目光扫过热闹吃东西的几个年轻演员,能吃这行饭的当然面貌都不错,然而没有林广他们依然玩得自在。 “林广有不礼貌吗?”他问。 “那倒还好,小朋友就都那样,就算心里有什么,经纪人在那儿看着,也不敢造次,这几年不少年轻艺人闹出不好消息,经纪公司特地派了些比较强势的经纪人来看着。” “燕姐就你一个艺人?你现在这么红了,她应该可以去发展更多艺人吧?” “公司有考虑,她拒绝了。”卫南钧吃完自己的宵夜,长腿一伸,舒服地半瞇起眼睛。 眼镜让他看起来特别性感。 方翊声对产生这想法的自己特别厌恶。 一生气他就把大半的食物全拨进卫南钧盘子上。 “不喜欢?”卫南钧讶异问。 “你身材好,多吃点。” 卫南钧笑了出声,坐直身。”这个我不吃,这个也不要,跟你换烤鸡翅。” “不要,我喜欢鸡翅,小腿给你。” “算你有良心没把脖子给我。”卫南钧光明正大的把叉子插进方翊声盘子内,挑挑拣拣选着。 “你要吃什么就拨过去,别翻来翻去的,都你口水。” “吃点我口水说不定能长更高些,我觉得挺值啊。” “……”你怎不说吃你口水我脸皮能多长三层呢? “有些太咸了。”卫南钧挑剔着。 “你吃过清淡的碳烤?”方翊声鄙夷的白他一眼。 卫南钧耸了下肩膀。 “戏拍得怎么样了?”方翊声问。 如果是平常他是不会问的,他不想离这男人太近,只是现在大厅太热闹了,加上他实在太无聊,心里自然涌起了强烈的谈兴。 “我的差不多了,小朋友NG得多,导演不想大半夜把人骂哭,只好在他们休息培养感觉的时候先拍我的部份。”卫南钧有些嫌弃的把炸香菇给拨到一边去,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夹了这玩意儿给方翊声。 “所以快可以走了?”瞥了眼被嫌弃的香菇,方翊声暗自翻白眼。 “还得两天吧,警察上山调查的戏还没进行。” 方翊声点点头,觉得自己就快能回到舒适便捷的家了,这么想着心情自然大好,食欲也就更好了。 他把那被嫌弃的香菇给拣了回来,塞进嘴里嚼嚼。 泛着油光的嘴唇一动一动的,满足的表情和浅显易见的好心情,卫南钧觉得他现在像开心的仓鼠,可爱得不得了。 大概是吃了顿特别不健康的宵夜,隔天大家干劲特别足,一大清早整理器材精神多了,讲话也大声多了,脸上笑容当然也更多了。 显然被这无聊地方闷坏的不只方翊声一个。 坐在大厅沙发上,方翊声懒洋洋的喝着咖啡。 “要一起去看看吗?看看拍戏是什么样的。”卫南钧问。 方翊声摇头,依然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小朋友一群一群的下来了,他们显然吃完宵夜还闹到很晚,今天不太有精神。 早早回去休息的林广也是,他脸色更难看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神疲倦,走路也拖着脚步,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晕了。 “小广怎么了,没睡好?”厂务关切的问。 林广却像没听见一样径直往前走,他脚步很轻,越走越轻,最后踮起了脚往前走,如果不是脚尖触着地面,几乎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后头提着他。 厂务瞠大眼莫名其妙的瞪着他背影。 懒洋洋的方翊声坐直了身,看着架起林广的青年。 青年回头对他咧了咧嘴角,混浊的眼睛快速的转动。 这是示威。 “怎么了?” 卫南钧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着,方翊声下意识的握住他手腕,他差点就说今天别上山了。 今天,林广就要没了。 林广走出了旅店,几个人看他这样的走路方法都吓了一跳,几个和他熟的工作人员上前拍他,和他开玩笑,透过玻璃,方翊声看那小少年一脸惊醒的样子,他的脚重新踏上实地。 他收回视线,神色颇为凝重。 “翊声?” 卫南钧低沉温柔的声音拽回他思绪,他甚至没注意到他的喊了他什么。 “他怎么了吗?”卫南钧隐密的指了指林广。 方翊声想了许久,拿出皮夹内系着红绳的玉坠子。 上头雕着慈悲的菩萨像,玉质透绿青翠,他迟疑片刻,将东西塞进卫南钧手中。”给你,这两天都带着,洗澡也是,都别拿下来。” 卫南钧看了眼掌心没他一指节大的小玉像,在他家里收藏比这大比这漂亮的多得是,但那些都没这小小的吊坠让他感到舒服。”不用还?” “你一戴上就是你的了,还给我也没用。” “那我不能要,这时间点你把这给我,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方翊声静静看着那坠子。”对我来说,它纪念意义多过实用价值,这是唯一对你有用的东西。” “情况有这么严峻?” “我答应过陈燕亭就不能让你出事。” “怕她剥了你的皮?” “不是,我不怕她。”方翊声低低的说,他垂着眼。”这是不可违背的。” 卫南钧看着他,想从他表情中看出什么,可惜青年此时面无表情,他甚至没能从他眼中读出什么情绪。 “不会舍不得?”他扬了扬手上坠子。 “不会,那份心意我永远都记得,这样就够了。”方翊声重新抬起头,看着在大门口忙碌的工作人员。 “你很忌讳房子里的东西,里面的东西很邪恶吗?为什么?手镯那女孩你完全不怕的。”卫南钧问出了一直放在心底的问题。 方翊声抿抿嘴。”里面的数量太多了,而且他们有强烈的地盘意识,我怀疑你们能安全拍戏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他们看上了林广。” “这只是猜测,或许根本就没事。” “不可能,他们很凶。”他一旦靠近就会激怒他们,会有那样反应的鬼是不可能放过侵入者的。 卫南钧还想再问,但剧组的人已经招呼他上车,要出发上山了。 方翊声只能给他一个注意小心的眼神。 卫南钧将玉坠收进口袋。拍戏的缘故他不能戴上,就算戴了也会被导演要求拿下来。 毕竟之前的戏份中没有这条坠子。 方翊声见状扯住他,手指从他裤口袋勾出红绳,拉起他的袖子将坠子系在他手腕上。”戴上去才有用,你戏服是长袖吧,盖得住。” 卫南钧看低头将坠炼一圈一圈缠在他手腕上的青年,心底蔓生出很奇异的感觉。不仅仅是对这个能见鬼的男生的好奇,也不全是对他姣好外貌的动心起念,方翊声现在进行的动作触动了他,像是猫儿的尾巴轻轻拂过他最柔软的一块。 “要不要在山下等我?”卫南钧轻声问。”我让小刘开保母车,你在上头休息?我车子里有很多影片可以看,总好过待在房间无聊。” 方翊声抬眸看他,想了想点头同意。”他不用待你身边吗?” 卫南钧看着他专注仰视的眼神,忍不住微笑,克制住摸摸他脸庞的冲动,说道。”没事,他平常也没做什么。” 想了想,他又说:”你自己在车上行吗?” 两个男人单独在车上,尤其其中一个不是自己,这怎么想都有点儿不是滋味。 小刘还是上山干活儿吧。 “不嫌耗油耗电,我自己在车上没问题。”方翊声看了眼外面在催促的剧组,起身。”要就走吧。” 上了车,跟着剧组往山上移动,停在一个被整里出来的小平台,方翊声目送卫南钧往废弃老屋过去,剧组热热闹闹的,导演正大声说着什么,小年轻演员嘻嘻哈哈打闹着。 方翊声待在开着空调的保母车中,腿上一个大箱子里头全是电影,还有游戏片,他不禁疑惑忙碌不堪的卫南钧到底从哪儿挤出时间来享受这些娱乐。 第14章 思念-3 山上的天气不错,绿叶油亮蓝天如洗,没多久大伙儿就一身热汗,卫南钧上好一身狼狈的妆,几个饰演警察的小演员装扮好,看见他站在太阳下,纷纷对他招手让他到树底下遮荫。 卫南钧笑着摇头。 不是他不怕热不肯去躲凉,实在是在太阳底下他安心……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林广,那孩子的眼睛已经不知觉吊了好几次,他自己彷佛也察觉出什么不对,一直努力想压制自己身上种种不由自主,但外力所控,光靠他自己的意志力根本无从摆脱。 他只能躲在角落阴影处,借着脚疼身体不舒服为由避开了众人。也因他接下来的戏份角色是虚弱神经质的,与他此时形象相符,几乎可以说是还没演就开始像了,导演也就不来多这个嘴。 说不定他心里还乐得开心。 没来抓几个特写放上网络炒新闻已经算导演有良心了。 场景打理妥当,演员们纷纷就位,机械在最正确的位置同时开机,导演一声令下,一个长镜头给了通往老宅的山路。因为山路狭窄车子上不来,警察们脚步急促神色紧绷的上山,一停顿,入目的是满身是血的男人靠在大树下,衣服脏乱的青年神经质的跨在他身上,双手紧掐着男人脖子。 男人腹部血流汩汩,他虚弱得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干什么!停下!下来!”警察怒喝,两名警察上前扯下青年,其他人戒备着周围。”到里头后头看看!”领队警察下达命令。 青年跌坐地上,神情恍惚。 他应该要说什么的,但他看着林子深处,彷佛那里有什么勾住他的东西一般,就这样直愣愣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导演耐心等待,最后忍无可忍喊卡。”小广,你怎么啦?早餐没吃饱还没醒是不是?”他口气并没太过暴躁。 林广依然没有回神。 所有人这时发现少年不大对劲,一同上前扶他关心。 警察装扮的演员苦笑着对卫南钧伸出手。”那小伙子是不是中暑了,我看样子不大好。” 卫南钧笑着藉他拉扯起身。这小演员他合作过许多次了,他当王爷,小演员当他侍卫;他当警察头子,小演员当狗腿子……相处的次数多,也能说上几句话。 “我看他得休息一会,我助理从旅店带了点冰酸梅汤,一块儿喝一点消消暑。”卫南钧轻声招呼,面带微笑。 没有人发现他只要到了现场,或者林广在身边,说话总特别轻,像是担忧惊扰什么一般,甚至他连话都不常说,与平常温和形象大不相同。 不过他是整剧组中份量最重的演员,怎么样也轮不到其他人说他的嘴,何况他只是安静点而已呢。 卫南钧下意识反手握紧系在腕部的吊坠,或许是天热,也可能是紧贴着肌肤,那块玉已经被暖热了,握在掌心温润得有些潮意。 那潮意,让他莫名感到有些冰冷。 林广的助理不停呼唤他安抚他,给他揉手揉胸,给他灌水,就像小演员猜测的,大伙儿也怀疑她是中暑了。林广是个单薄的青年,面白唇红,看起来就不是个阳光健康男孩,这几天的折腾让他累出病来也不是不可能。 这年纪的演员别说上体育课了,连学校一礼拜能进出一次就得偷笑,长时间待有空调的摄影棚,没有运动,体格纤细体力差,免疫力自然别想好。 他这样没人意外,更没人想他是不是撞邪了。 助理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林广,演员各自就位,方才的剧目再次循环一次,卫南钧感受到青年身上的体温,他有点讶异,照理说这样的体位在上者通常会靠膝盖撑着,没有特殊要求上方演员不会这么不要脸真坐在下位者身上。 林广现在就坐在他身上,冰冷的手按上他的脖子。 “……”这小鬼还好不重,要不导演没喊卡,他自己要喊了。 机械运行的细微声响在林子间响动,警察的怒喝声中,卫南钧敏感发现自己好像耳鸣了,他心咯噔了一下,从林广按在自己脖子的手掌间,彷佛有什么异常传递了过来。 冰冷、麻木,一种让人发自骨髓的冷颤,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剧烈的颤抖抽搐从内而外汹涌喷薄,于此同时林广的手蓦然缩紧,紧紧扼住他咽喉。缺氧让卫南钧下意识想挣扎,但麻木瘫痪了他。 他仰起头,瞳孔中看见蓝天与绿叶,可那些模糊了,夜色迷蒙,一片湿润的雾气拂过脸庞,树叶婆娑沙沙声,他偏过头,看见一群人笑闹着拂开杂草往前行。 “白志远你行不行啊!不是真怂了吧?”年轻有活力的声音回荡在这片黑暗阴森之中,白炽的手电筒猛然从一旁扫过,卫南钧抬眸看去,看见几个年轻人从身边走过。 被笑的男孩面无表情,他目光直勾勾看着老宅。 “喂!白志远,你干嘛啦?故意吓人是不?别以为我们会上当。” 男孩们嘻笑加快脚步,没将同学的异常放在心上。 卫南钧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老宅,荒凉破败的屋子俨然另外一个模样,灯光温暖,大堂门开,里头一张深色木桌子,两条长板凳,桌上点着蜡烛,一个老太太瞇着眼睛,满脸期望地望着白志远。 她招着手,慈祥且喜悦。 “囡囡回来啦,快回家来啊!” 白志远停下了脚步,笑闹声渐行渐远,像落入了水塘的雨滴,剎那消失无影,只剩温暖的家在召唤着他。 他走了过去,笑着挽住老太太的手,屋内还有个面容严肃的老人,看了他想训,但被老太太一眼瞪回去。 门关上了。 一家和乐,远行的孩子终于归家了。 卫南钧目光艰难地转向那群走远的孩子,他们像是忽然发现被取笑的同学消失了,吓了一大跳,吵吵闹闹的跑了回来,看见躺在老宅前的白志远,再大的胆子此时也没了,夜游没了,冒险没了,背着同学没命的往山下赶。 在卫南钧眼中,那孩子还在那儿,在门内,看着同学远远的走了,留下了他一个。 冰冷的感觉、麻木的感觉,像是潮水一样覆盖着他,卫南钧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怀疑自己是不是会死在这个地方,耳鸣像要爆炸一样,终于,人的声音像一蓬过份炽热的火焰在他耳边炸开,他重新听见蝉鸣、脚步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南哥!南哥!”小刘喊得像亲爹死了,人中被死掐着,卫南钧第一个想法是小刘该剪指甲了,第二念头是谢天谢地结束了。 艰难的转动眼珠,他轻叹了口气。”小刘,别掐了,再掐我得去整容了……” 小刘大松了口气,眼眶的湿意这才随着汗一块发了出来。”你吓死我啦南哥!”要不要叫救护车?你要不要紧,还是去趟医院吧?” 卫南钧摇头。 林广已经被扶到一边,浑身抖得像要散架,嘴里还不停哭声喃念:”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想这样做的!” 小刘想叫他闭嘴,但考虑到那还只是个孩子,只能招呼围在卫南钧身边的人。”先让让,让南哥喘几口气,别围上来!” 大伙儿听话的让开,这一让卫南钧的状况也显露在众人眼中,剎时,众人一片安静,无不盯着卫南钧的脖子。 那儿清楚的手掌印痕,林广是真想掐死他,可是……那手大,比林广的还大。 那根本不是人手的大小,像是什么长指猿猴似的,手指极长。 剎那,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头皮麻得所有人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导演干巴巴的声音传了出来。”休息,场务过来。” 卫南钧被小刘搀起时心里还在苦笑,这还大白天呢……可想想,林广不也白天被缠着吗,他顿时就平衡了。 到了一边休息,助理给他上药,掐痕很快会变瘀青,他可以预见这最后几个戏没快点结束,他脖子大概得敷面粉才能盖得过去,或许可以给他来点血淋淋的血浆做掩饰? 卫南钧觉得自己有点心大,居然这时候还能想这些。 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腕,那儿的玉坠子让他安心。 他想,他是信任那个青年,所以心才能这么宽。 不过那个白志远……是他跟着林广吧,为什么忽然对他出手了?他的目标不是林广吗? 卫南钧觉得自己心放得有些太早,不由得勉强自己再把心给提了起来。 这一休息就是两个小时,导演和场务神神叨叨的,助理们飞奔着从山下买了许多东西回来,悄悄放在了各个角落,导演执香到处祷念,显然他信了这个邪。 虽然封建迷信被唾弃了好多年,可在他们这行,这些仪式并没有消失,开机要祭告,到了山区得先探路先告知,碰到了如现在这样难以解释的事情,也是先拜个几拜,祈求在地居民高抬贵手莫要计较。 今天戏终究没能继续下去,两小时后下雨了,说变天就变天。 加上林广的状况很不好,他歇斯底里,若不是戏已经进行到最后,说不准导演真会换了他,现在导演看了他就堵心,一边觉得怪可怜,一边又觉得他不吉利,心里复杂得像是十颗不同色毛线球缠在了一块儿。 剧组收工,导演心里直骂娘,多耽搁一天就是多烧一天的钱,何况今天一点儿进度都没有。 当方翊声才看完第二部电影,就看见卫南钧在小刘搀扶下进了车子,脖子上还缠着绷带。 他不由得睁大眼。”怎么了?” 小刘是个自来熟,不过一两天,他早和方翊声混熟了──他单方面这么觉得。”别提了!那林广,不知道发什么癫,演戏演着居然就真掐了南哥,那力气青筋都迸出来了!” 卫南钧还没来得及阻止,小刘骂骂咧咧的把话都给吐出来了。 卫南钧对方翊声苦笑。”也就看起来可怕而已,大家阻止得很及时。” “什么及时!南哥你当时眼都翻白了!你怎么不挣扎呢?你不疼啊?还是演戏演傻了?”小刘还不依不饶。”不行,我得和燕姐说,那林广再不清醒点,我让燕姐怼他!” 卫南钧无奈白了他一眼。”开你的车,少说两句。” 坐到方翊声身边,卫南钧这才算放松下来,其实整个过程他都陷在白志远的那个夜晚,反而对身体上的伤痛没有太大感受,直到现在也没有。 方翊声皱眉看他被绷带缠着的脖子。”我能看看伤口吗?” 卫南钧应了声,主动拆下了包扎,可怕的伤痕张牙舞爪的映在方翊声眼帘,这短短两小时,伤痕变得更加骇人,几乎包裹住他颈子的伤口像是青紫色涂鸦,布满他的脖子。 卫南钧可能觉得这没什么,可在方翊声眼中,很清楚那是被标记了。 为什么?为什么忽然选中他了? 一股没来由的焦躁与惊慌像是打在屋顶的大雨,劈哩啪啦的,他心紧了起来。 “明天还拍戏?”方翊声问。 “得看现场状况,如果真不行,下雨也得拍,毕竟成本摆在那,不可能为了天气就耽搁进度。” 方翊声沉默了下来,电影也不看了,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看向了窗外,淅哩哩的雨滴模糊了玻璃,外面一片马赛克般的朦胧。 旅店很快就到了,车子驶进停车场,一下车,方翊声就看见被搀扶的林广,他双眼通红,显然在车上崩溃痛哭过。 他的助理疲惫又无奈的在他耳边细说什么,他只是不停摇头。 方翊声看见他,但实际看到的是贴在林广身后的青年,他抬头对他笑,眼睛直勾勾的。 忽然,方翊声明白了过来,那家伙不是真看上了卫南钧,他只是在挑衅。 他在玩乐。 这念头让方翊声背后一阵发麻。 这不是手环迷妹那种混沌追星,固执守着一个念头,这家伙已经超出了那个范围。 在他被那东西震慑住时,卫南钧手搭上他肩膀,温热的重量让他回过神。 “怎么不走了?”卫南钧温声问,一抬眸就看见林广的背影。”是不是他很不好?” 方翊声没能说出不只林广不好,你也要不好了。 “今晚……”方翊声低声说着什么。 “嗯?”卫南钧俯低头,几乎像玩笑似的靠在他肩上。”今晚怎了?” “我们睡一间房吧。” “……”卫南钧觉得自己像中了好几百万的特大奖。 但随即,大奖变成了大恐慌。 方翊声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而且还是看到林广后才说。 “我中了?”他艰涩的问。 “看起来是这样。”方翊声抿抿嘴,低声说。 “为什么?我年龄早超标了吧?” 方翊声嘴唇动了动,把实话吞回肚子里。”你和那些讲什么道理,他看上就看上了。” 第15章 思念-4 ShadowⅡ思念-4 大雨没有停过,卫南钧不禁替导演担心,就算他们再怎么不畏风雨,也不可能在把人都淋糊了,画面一片朦胧美当中拍戏吧?如果大雨不缓一缓,明天恐怕真得停-机。 卫南钧目光一转,在看见封闭的厕所门,职业道德所带来的烦忧瞬间消失,他能在遭受钢筋水泥隔离的沉闷雨声中,清楚听见浴室内莲蓬头喷洒而出的水声。 他甚至可以臆想里面青年的动作。 这样的内心活动是有点变态,但也无可厚非。他喜欢男人,一个长得合他意,又让他好奇,白天才平白惹动他芳心的男人正在一门之隔的浴室洗澡,他稍微想入非非常符合人性。 卫南钧向来不压抑自己的性-向,他在高中的时候第一次对同-性-萌-生悸动,那是个和他对戏的男演员,饰演他的大哥,听起来无比禁-忌,他当时也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惊吓。 可是他忙,又忙又累压力又大,处境并不像外界想的那样好,他根本没心情去管对着前辈胡思乱想的自己是怎回事,或许焦虑过,但也不过就那一晚,随即那点儿春-心就被忙碌的行程给打发了。 但如今回忆,他清晰记得当时的状况。那段戏的剧情是这样的,母死父再婚,十六岁的青年无法接受父亲对逝去母亲的背叛,在大雨磅礡的夜晚离家出走,他的哥哥冒着雨出来找离家出走的他。 或许是夜晚的人造雨太冷,显得人的体温特别灼热,也可能他实在太累,在那个充满温情的拥抱中,他对一个大自己八岁的男演员想入非非。 他感谢导演的那声卡,还有围上来用大毛巾包裹住他的燕姐。 真正面对自己的-性-取-向是上了大学的时候,文学是含蓄的,也是狂野的,他读了许多描述-情-欲、伦理的作品,同时接触了外国关于同性的书籍,在优美隐晦的文字牵引下,他方才真正去了解喜欢同性是怎么回事。 医学文献、心灵书籍上的开导,加上他地位稳固,开始有国外的工作,看见美丽街道上牵手拥抱亲-吻的同性,他突然明白这没什么。 所以,他放松了,不再和自己过不去。 父母也在他片面宣告,不管他们是何等心情的情况下,被迫接受了他的-性-取-向。 要不,能怎么样? 逼他相亲?让他去看病? 那卫南钧还在不在演艺圈混了? 他有钱,没结婚日子照样过得舒适,他按月给爸妈转钱,每三天给家里一通电话,原本父母还想和他吵,但他十三岁就被妈妈送进培训班,十五岁出道,没过上几天属于青少年该有的生活,燕姐照顾他比父母照顾他还多,他们还能多说什么呢?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或许是亏欠负疚,或许是他长久离家带来的疏离,父母默认是管不动他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卫南钧也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塑料门片被咖的打开,方翊声一边擦着头一边走出来,空调嗡嗡响着,厕所的闷热的湿气像海水倒灌一般涌进了屋内。 “怎么不在厕所内吹干头发再出来,一冷一热的容易生病。”卫南钧起身上前,将人拉离空调口。”年纪大点你就知道。” 方翊声看了他一眼。”经验谈?” 卫南钧啧了声,扯过方翊声手上毛巾,用力-噜-着他脑袋。 方翊声在一阵脑袋被乱搓好像脑浆都被摇出了海啸后,才发现自己正被服务着。 这样诡异的亲密感让他僵直了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想说什么来拉开距离,可男人忽然-插-入他发间的手指带着不可思议的热度从头皮滑过,轻轻顺着他头发。 “发质真好,年轻啊。” 方翊声一缩脖子,像是想躲回厕所,但那条毛巾又包住了他脑袋。 “还没干,去哪?” 方翊声一手按住卫南钧的手。”我自己来。”掌间的热度让他蜷缩起手指,人不自然的往后大退了一步,脱离了卫南钧的笼罩。 “你是不是很不适应和人-肢-体-上接触?”卫南钧状若无事的问。 “……”方翊声退回厕所,拿起吹风机打开开关,顿时屋里充满了烦人的嗡嗡声。 卫南钧知道他这是回避了,又是可气又是可爱。 他靠在厕所门边,像是堵住小姑娘的恶霸,当然,看在他的脸份上,或许被骚扰者不会大喊救命,不过他看方翊声,他那僵硬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买单。 方翊声能感觉到在自己身上逡巡不去的视线,那让他很难受。头总有吹干的那一刻,他迟早得面对卫南钧。 他有些摸不准卫南钧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因为感激他的帮忙所以对他特别亲切,但这份亲切,有些过界了。 他的口气和肢-体-动作,几乎让方翊声有错觉,觉得他有特别的暗示。 那种感觉强烈得他好几次『失足』。 他控制不住想触碰他。 他指尖还停留着替卫南钧系上坠子时,指腹轻轻滑过他-肌-肤的触感,能感受到在车上透过裤子传递而来的他的温度。 他卑鄙的没有回避。 暗暗感受隔着一层布料的隐晦温热。 甚至卫南钧靠在他肩上,呼在他耳际的气息,他可以拒绝的,可是他心猿意马的默许了。 方翊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轰鸣声,口干舌燥的感觉让他更焦虑。 停下吹风机,他看向卫南钧,对方对他笑了笑。”时间也差不多,要睡了吗?” 口干舌燥随着他目光看向双人床,变成了晕眩。 卫南钧暗笑,率先上了床。”别磨蹭,上-床,我要熄灯了。” “……” 方翊声最终还是得面对现实,他小心翼翼的爬-上-床,特地远离了卫南钧,连绵被都没沾到他那边的。 他像个缠得结实的茧,把自己紧紧包-裹着。 这样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只能背对卫南钧,瞪着黑暗中的地毯,他想闭上眼,但他没办法,他知道自己一旦阖眼就会胡思乱想。 他那被镇压在肉-体-内的野兽会在黑暗中匍匐,会伸出利爪,摧毁他的理智,卫南钧就在身边,那头恶兽可以为所欲为。 牠一直饥渴着,渴望满足人性本能。 卫南钧无疑是可口美味的。 这是方翊声最痛苦的地方。 他最不想承认也最不想面对的一部分,身而为人一定会有的欲求。 他一直避免和人太过亲近,压抑这部份的自己,但卫南钧屡屡越界,加上那一眼的赤-裸-风光,之后又无法断开来的接触,不停刺激加深他被勾起的『食欲』。 卫南钧翻身,似乎离他近了些。 方翊声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充当着警报雷达般的哔哔作响,他想退开来,可是再退他要摔下床了。 一只手伸过来,轻柔但有力的将他拖了过去。 “也不怕摔下去,真是。”男人带着睡意鼻音的呢喃,像是一块热毛巾,贴在了方翊声心口。 他彷佛落入男人的怀-抱,鼻尖能感受到卫南钧与自己一样的沐浴乳香,男人探过手横过他的胸口,替他掖了被角,他像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儿,被无微不至的体贴呵护着。 这一刻方翊声几乎想翻身抱住他。 这样的冲动几乎抑制不住。 卫南钧起身喝了口水,拢了拢被子,毕竟折腾了一上午,他是有些累,但不知道怎的,他觉得有些冷。 模模糊糊抱怨着空调是不是坏了,他坠入梦乡。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好像有人在叫他,那人轻拍他的肩膀,笑着跟他说什么,他没想太多抬脚跟着他去。 应该是要去爬山吧? 爬山好啊,去看个日出,要是运气好,爬的山够高,还能看云海呢。 卫南钧脑子美满计划着。 路有点难走,忽然,脚下变成了泥沼,他很难拔-出脚步。 他正纳闷呢,耳边好似有谁在对他说话,这下不只脚步难行,胸口像是压上了什么一样沉重。 “南……” 气息拂过他鼻间,他模糊的意识因此动摇,他挣扎着醒过来,一睁开眼就见方翊声趴在自己身上,自己简直像睡相奇差的小鬼,下-半-身在地上,要不是上-半-身让人压着,他肯定整人摔下床。 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方翊声低声说。 “看着我,你看着我。”他的声音很缓,带着让人难以抵抗的暗暖。 卫南钧对这男色毫无抗性,直勾勾望着青年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透过瞳孔,看进了他眼睛深处。 “看着我……” 他咕噜吞了口唾沫,正想着方翊声是怎么了,突然,耳边传来低低的呼唤声。 “来……” 他背脊一片麻。 房里就只有他和方翊声,那是谁在他耳边讲话?门是关着的吧?是吧! 怎么进来的! 他不敢转动眼珠,就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他像是研究一般专注的死瞪着方翊声眼眸,对方的眼神很深,在温和的玄关夜灯照耀下,他从中看出了些什么。 不同于以往的疏离,他彷佛在里面看见了温度,乍看没有什么,可是他读出清楚的暗示,那是寻找□□愉对象时看待猎物的目光。 卫南钧洁身自好,但不代表没出去见识过。 他讶异方翊声居然在这时间点勾-引他。 “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任性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卫南钧觉得外在的一切都在这个请求中消失无踪,他不由得赞叹人的本-能真是超越生死,在这关头他竟然有本事起反应。 这实在、超越了活见鬼的匪夷所思。 他觉得自己像处在世界的夹缝,一边火热暧昧,一边冰冷理智。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他们的唇触碰在一起,不知道是谁探出了那一步试探,舔-上了另一方的嘴唇,他们气息交-融,他听见青年喉间那轻轻的,满足的声响。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冰冷的感觉褪去了,那些不舒服的麻痹感不知何时消失。 方翊声躺在卫南钧的枕头上,感受到男人亲-吻着自己耳际的麻痒。 他笑了起来,透过卫南钧,挑衅地看向伫立床边的『东西』。 他舔-了-舔-唇,看着那东西冰冷而愤怒的消失。 他知道那东西为什么看上卫南钧,除了因为他对卫南钧的保护,更是因为这间房,是他肉-体断气的地方。 他『看』见了,毕竟他们是一样的东西,在恶鬼愤怒恶意大涨时,窥见了什么也是理所当然。 ”翊声……” 这一声,像是唤回了什么,方翊声恍惚了片刻,眼底的热意与欲-望转瞬消失,他倒吸了口气,脸色倏然大变,一把掀开卫南钧,逃命一般的窜进了浴室。 砰的关门声惊醒卫南钧,他呆呆瞪着门扉。 错愕、荒谬、愤怒,还有一股说不出口的诡异流窜在他体-内,他用力抹了把脸,意识到自己被拒绝的事实。 他妈的这到底算什么! 第16章 思念-4 小刘缩着肩膀从卫南钧和方翊声面前走过,一早到餐厅用饭他就敏感察觉南哥比平常更冷淡了一点,还算好说话的方翊声则脸僵硬得像刚打过肉毒杆菌。 这两吵架啦?不是、这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两人就闹翻了? 为什么啊,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连网络都不好,能有什么事值得吵? 卫南钧用着早餐,他和剧组的每个人打招呼,微笑,但就是不和方翊声说话,连眼神都欠奉。 今天天气阴阴的,好歹没下雨,现场去整理整理,应该可以继续拍摄,小刘给自己拿了些早餐,在两团冷高压中,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消化不良。 “那啥,昨晚没睡好?”他勉强提起两边嘴角,试图缓和并关心一下这来得莫名的僵持,可惜业务不纯熟,提起的嘴角像被两根筷子戳起来的,半点知心哥哥样子没有,倒是挺像颜面神经失调。 卫南钧淡淡瞥了他一眼,用眼神让他闭嘴。 演员的眼神,就是能说话的小星星。 虽然此时看在小刘眼中,那星星大概是核耗竭后进入塌缩的黑洞状态。 卫南钧看着白瓷盘内东西,一点食欲也没有。他的早餐向来简单,一杯无糖豆浆,一点淀粉、纤维质和大量的蛋白质,有时候时间赶,可能就一颗茶叶蛋和一大盆的牛奶麦片解决。 他并不难养,随着剧组东奔西跑,他那些挑食的臭毛病老早被磨光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着一份餐点,厌恶到想把东西喂猪。 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在晚上被撩成那样又被拒绝都不可能好心情。他到现在脑门儿还一蓬火,谁不长眼,随时都可能被喷薄出来的火焰烧成猪头。 胸口的烦闷像上锁点火的压力锅,横冲直撞得几乎要爆破。 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风度在冷静下来后,还能装睡让一直躲在厕所内的方翊声有机会出来的。 他就该把他堵在厕所门口,让他给个解释。 有这么玩人的吗? 方翊声出来后就溜回去了,有够可恶! 连他的死活都不管了,非常可恶! 气得他整晚没睡! 卫南钧目光冷却又不着痕迹的扫过方翊声,那张他垂涎的脸绷得死紧,好像昨天被硬上了似的……卫南钧忍不住磨牙。 “咳,啊,我想起来要给燕姐打个电话,我、我不打扰了。”端起盘子,小刘干笑着摇摇手机,一溜烟儿窜到了边角无人桌去。 他显然侦测到卫南钧越渐暴躁的情绪指数,很懂自保的溜之大吉了,留下面无表情全身像打过石膏的方翊声。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我特地坐到你旁边来,我以为你应该会想和我谈谈?”卫南钧抿着拿铁,声音倒是听不出任何不悦,好像如常问候一般。 好的演员,连声音都能控制自如,哪怕他心情真的很不美好。 方翊声握着餐具的手指一抽,嘴唇动了动。 “说什么都可以。”卫南钧瞥了眼青年的盘子,料想他的心情大概也很差劲,盘子里居然就几朵花椰菜,一汤匙的蒸蛋,而且他还没吃完,显然也没什么食欲。 这认知让他心情莫名平稳了许多。 “抱歉。”方翊声的声音僵硬得和他肢体动作如出一辙,好像他从里到外都被灌了水泥,整个人都要成个塑像了。 卫南钧放下餐具,金属碰撞餐盘发出清脆声响,他敏锐注意到方翊声握紧了餐具,肩膀不自然的以极细微弧度拱了起来。 他在紧张。 卫南钧更觉得奇怪了。 “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我昨天给的响应应该……没有让你失望才是。” 咭嘎……叉子刮过盘面的声音细微却刺耳。 “你简直像活见鬼。”卫南钧继续说,他重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气势霎时消失,剩余温和的面貌挂在他脸上,两人间近似剑拔弩张的对抗感不知不觉消失了,只剩下方翊声一人的利刺还竖在那儿。 “抱歉。”方翊声放下餐具,用力抹了把脸。”你就当我精神上有些状况吧,当我神经病也可以。”话落,他起身将根本没动几口的盘子放进回收柜后离开餐厅。 卫南钧看着他背影,皱起了眉头。 方翊声一路走出了旅店,大厅也有不少剧组的人,他并不想待在人群中。沿着大路一直走,小地方的街道已经开始热闹,各式早点在街道送香,学子与需要赶着上班的人来来往往,方翊声走了好久才找到一条偏僻的巷子。 两边栉比鳞次几乎连成一条的房子像是城墙,只有前与后两条出路,他永远不必担心有人从旁边窜出来,这样近乎封闭的空间让他稍微缓解了紧绷的身体,这里安静,只有他自己。 他的脚步原是急促的,但慢慢缓了下来,最后停在原地。阴翳的天地像一张画布,近乎静止不动的云层自成一体,没有流动的空气彷佛凝结的胶冻,在每个人脸上捏造出沉郁的阴影,人间所有的喧嚣热闹都这么一布掩了,成了共一色的黏稠泥流。 方翊声喜欢阴天,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自在一点。 大家都被沉默着,他就不会显得太异于常人。 他用力呼出胸口那口黏腻肮脏的气息,整个人像被抽出了骨髓一般软下身体,无力的蹲了下去。 自我厌恶在五脏六腑中翻滚着,在细腻脆弱脏器上吐着灼热的盐酸泡泡,他几乎能感受到疼痛,他的情感彷佛化作了锋利的薄刃,随着泡泡一片一片剐着他的皮肉。 他恨不能死了算了。 旅店内,小刘看着独自一人的卫南钧,东瞟瞟西瞄瞄没瞧见方翊声。”今天小方不和我们一块儿了?” “嗯。”卫南钧淡淡应了声。”今天搭剧组车。” 开车是工作,不开车自然是能偷点小懒,小刘也没什么好说的,替卫南钧拎了包,跟在大部队身后上了剧组租借的小型巴士。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希望地能干一些,不然戏接不上,怕又要等一天了。” 听小刘的话,卫南钧无声叹了口气。这地方,他也确实有些待不下去。 他嘴角勾起让人无法查觉得弧度,自嘲着短短不到一个礼拜,他居然也能沉不住气。以往在荒区连拍三个月他也没喊一声苦,如今因为某个人,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留。 半阖上眼小憩,卫南钧分析着方翊声这个人。 然后他得出个结论,昨晚的方翊声如果不是半夜色鬼上身──真的上身,那就是个深柜,恐同深柜。 这两个推论都很荒谬,但又都有点可能。 方翊声的年纪在老宅鬼的狩猎范围内…… 他们挑了年轻演员中长得最好的林广…… 方翊声也没输他哪儿,不管脸蛋还身材…… 所以被色鬼盯上也很有可能。 卫南钧给自己放飞的思绪踩了煞车,司机也采了煞车,他们到达停车场,得步行上去了。 能整个剧组拉出来,导演肯定是确定过环境可以的,现在只要林广状况正常,他们就能顺利结束这场戏。 一下车呼吸了新鲜空气,卫南钧转动手腕修长手指轻轻摸了一下绳坠,心底好像有一处随着这动作而沉稳了下来。 “林广,今天还行吗?”导演大声嚷嚷着。 单薄的少年脸上依旧苍白,他露出腼腆的笑,点点头。 和昨天相比正常多了。 地面还有些潮湿,但只要镜头取得好这些都是能被掩饰掉的。卫南钧到一边上妆更衣,导演正对着几个演员耳提面命提醒着重要台词和情绪表现,还唠叨了道具组几声,待卫南钧出来,外头一片井然和谐。 今天的戏过得出乎意料的快,林广没再神经兮兮,好像已经康复了,没有什么人出差错,导演可开心了,直嚷着让人去订席面,他请客。 这里的戏到此彻底结束。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从林广发生意外以来,大家总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他之后又有些古怪,搞得大家嘴巴不说心底却嘀咕不断,觉得有些邪门,毕竟这地方也真出了不少人命,还都是青春正茂的年轻人。 这下好了,解脱了,繁华的大都市、顺畅的网络、家里温暖的狗窝,这些画面绕成圈手拉手在每个人脑袋内跳大腿舞。 人人脸上带笑,走路都有风。 导演上来拍了拍林广的肩膀,也对始终表现优良的卫南钧微笑。 卫南钧退回临时搭建出来的化妆室卸妆更衣,简易的小隔间挡不住外头热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声音变小了,与化妆师造型师一块儿出去,已经不少人上了车,只剩下道具组灯光组在做最后环境复原。 “是不是起雾啦?”提着化妆箱,化妆师左右张望半开着玩笑。”总不能是雾霾忽然严重起来吧?” “这地方哪有什么雾霾。”造型师笑着回了句。 看两姑娘说说笑笑往前走,卫南钧回头看了眼老宅,心底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回到旅店去见那个人。 只是当他踏出一步,面前的雾气突然浓厚到伸手不见五指。 咯噔了一下,他立即停下动作。”梅子?”他喊着化妆师,声音却像被厚重的雾气吞噬。 他下意识反手捏紧了手腕上的玉坠。”有谁在吗?” 没有任何的响应,好像他在那一步之间进入了混沌空间。 天地间仅存一人的焦虑感让他肾上腺素上升,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突然,细细的脚步声自前方传来,有什么人往他走了过来,卫南钧正松口气,就见面目呆滞的林广摇晃着从身边经过,他双肩拱起,像是被谁提住两肩一般步行,那细细的声响是脚尖拂过草叶的声音。 鸡皮疙瘩爬上了卫南钧全身,他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林广往老宅方向过去,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白雾时,林广蓦然转头,眼睛对着他瞪得大大的,卫南钧从中感受到了他的恐惧和求助。 那是同类才能感应到的,他们对同样未知的存在戒慎恐惧,同时也对此时无法掌握的环境感到惊惧,更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种种可能感到绝望。 这些卫南钧都能感同身受,所以他在看见林广的眼睛后,清楚接收到了他的情感讯息。 在此时他感受到背部被轻轻推了一下,他紧绷的神经让他差点跳起来,一回头就看无声站在身后的方翊声,他愣了一下。 “跟上去。” 方翊声的声音很淡,没有起伏。 “跟上去?林广他……” 方翊声又说了一次:”跟上去。” 对他,卫南钧向来是包容的,哪怕他们昨晚很不愉快,今天早上也算不欢而散,但在心底早做好和谈并深谈的打算,他此时心情还算平静。 更别说在当下这状况中,方翊声算是专家,没道理不听他的。 卫南钧看了眼薄雾中隐约的影子,抬步跟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搭出租车上来的?”他轻声问,眼尾余光一乜一乜地扫着方翊声。 方翊声沉默,只是催促一般又轻推了卫南钧一下。 他们进入了老宅,奇异的是外面浓厚的雾气像被什么阻挡一般,半点没渗进这老旧荒废的屋子。 这屋子是个砖屋,在当年应当也富有过。里面并不大,一个逼仄的厅堂,后面接了个小房间,破烂的隔间帘碎成一条条,不知道被钉在那儿多少年。 小房旁边是老式堆砖灶头厨房,顶头有个木搭的小阁楼,只是通往二楼的木梯早朽得烂成一块块。 上面垂下的破布甚至分辨不出原本颜色。 这样一个近乎一眼就能看尽的屋子,他没看见林广的身影。 他回过头想询问,但整个屋子就只有他,方才让他进屋的方翊声不见踪影。卫南钧悚然,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接着神经质环顾整个屋子。 “这他妈……”怎回事? 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传出来,他猛然回头,就见林广拖着脚步慢慢从雾气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很是热络,整个脸部肌肉都因这不自然的热情而提了上去,像一块捏坏了变得尖锐的爱心饼干。 他不由噤声,紧绷得一动也不动。林广方才去了哪,又从哪里冒出来的事情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就见削瘦的少年迈着脚步往厅堂正中走去,这不过男人十步能走到底的小地方,他却走了许步才走到,那双腿简直不像他的,卫南钧怀疑林广处的世界和他不同。 好像有他看不见的桌椅陈列在那儿,林广正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头,和谁说话。 他面部表情依然诡异得像假人,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欢悦的。 卫南钧想到了白志远…… 他脑子嗡了一声。林广是被勾魂了吗? 那他呢,是谁把他骗来这的,是真的方翊声,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那、他也被锁定,要被留在这吗? 为什么? 看了看林广,他莫名觉得遭受了差别待遇,虽然被勾魂洗脑变成腊像似的林广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但神智清醒心惊胆战的旁观,他觉得自己更像遭受了凌迟。 反手紧紧捏着玉坠,卫南钧只能把唯一希望寄托在这个东西上头。偏偏此时脑子科学的那面不停驳斥一个小东西而已,难道还能替他驱鬼?如果真有用,他那间收藏室那么多高人开光之物,怎么还镇不住一个女鬼? 想着,他就透过丝丝缠绕的红绳,想起了替他系上坠子的方翊声。 那小王八蛋…… 第17章 思念-5 ShadowⅡ思念-5 方翊声勉强收拾好心情走回旅店,就见停在庭院的几台大车全没了,他呆立在原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落下了。 也不算……毕竟是他自己跑出去,他也不是剧组一员,人家没道理等他。 他比较难以置信的是卫南钧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就走了。 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再次确认有没有人来电。 卫南钧不怕鬼了? 方翊声用力捏了捏眉心,压制住心底想起这名字时的各种骚动,他焦虑的原地绕了两圈,站定脚步后觉得自己这动作傻透了。 “小伙子你怎啦?”旅店帮忙拉行李的大叔吞吐着云雾,他看这小伙子一早没精打采的出去,没精打采的回来,然后像傻狗追自己尾巴似的原地转,现在又垂头丧气的。 被这么一问,方翊声觉得羞耻极了,他敷衍的笑了笑,抬脚就想往旅店内走。 “你今天怎么没跟着上山?我先前看你都跟他们去的,不是偷懒被炒了吧?”随手将烟蒂抖在一旁白铁烟灰筒上,大叔笑,漏了颗犬齿让他嘴巴像破了个黑洞。 “不是,没有。” “那是和谁呕气被丢下了?” “没……” 大叔起身,把烟捻进铁盖内。”我看你肯定是和谁吵架拉不下脸。”他全身摸了摸,最后从裤腰带上拿下别着的钥匙抛了过去。”旅店都给你们剧组包了,也不怕你跑,那台看见没,先借你了,到时钥匙给柜台就行。” 莫名其妙接了摩托车钥匙,方翊声看了看很潇洒摆手进旅店大厅的大叔背影,又看了看钥匙。 踟蹰片刻,方翊声终究屈服给了自己。 他和卫南钧之间并不那么单纯只有”你”和”我”,中间还夹着和陈燕亭的交易,姑且不论他心底想不想去,冲着陈燕亭已经履行承诺,他就得完成属于自己的部份。 摩托发动的声音回荡在清幽的旅店前庭,留下半庭院的白烟,在彷佛仙境一般的废气中车后红灯闪烁,一路往山上去了。 湿气浓厚的冰冷包裹着每一寸肌肤,卫南钧觉得把自己皮脱下来拧一拧,能挤出一堆水来。 动作缓慢的,他往厨房退去,不过短短几分钟,屋内逐渐被雾气侵扰,只是雾气有了形状。 两团雾气左右包夹着林广,林广对面再一个,刚好能凑一桌麻将。 卫南钧并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他不敢通过林广身边朝大门出去,深怕惊扰了他们的和乐氛围,在他眼中,还穿着戏服的少年和雾气和气相处,他的身影也几乎融入白雾中。 跨过厅堂与后堂的小槛,他目光垂着看着地面,余光却是死死关注着厅堂,就在这时,他感觉背让人轻轻推了一下,他差点叫出声来。 卫南钧猛然回头,没有人。 他顿住脚步,不敢动作。 一个轻轻的推攘感从他肩膀传来,有什么看不见的人蹭了自己一下,像是想将他领回厅堂,动作轻缓并没有太大恶意,可是这个动作本身对卫南钧而言就是恶意。 他贴在墙边,动也不敢动。 他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 冷冷的气息拂过自己肌肤,他起满了鸡皮疙瘩,皮肤表面开始发麻,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几乎想痛苦□□,麻痹感极快爬满全身,像是湿黏的水蛇紧紧缠缚住他。 他的视野变了,眼前不再肮脏破败,老宅被打理得干净,水泥地面因年久而有裂缝,但表面是光滑的,看得出主人日日清洁拖扫,藤椅摆在大门的旁边,黑褐色的大门有些许裂缝,合不上了,边缘也因日久而有了尖刺,但门上依然贴了鲜红的福倒。 好似时光回溯,这个宅子回到了它依然生机盎然的时刻。 林广坐在厅堂内方形四脚桌边,两张长板凳两张小圆凳,他面前有着丰盛的饭菜,一个梳着包头的老太太殷勤招呼他用饭,一老先生虽抿着嘴,但仍不时抬头看林广。 “囡囡,多吃点儿,外地没有咱这产的竹笋好吃,你快多吃,你最爱这个了。” 林广扒饭。 “囡囡,别走了啊,咱不要什么大富大贵,你留在家里吧,阿母舍不得你啊,你别走吧……” 老太太的嗓音沙哑,却满是温柔慈祥。 阿母…… 卫南钧苦笑。 她看起来可以当林广的祖母。 “阿弟回来了。”忽然,门外传来了声响,黑色大门被打开,几个青年鱼贯进来。”哟,有菜有肉的。” 青年的话语很是生动,声音却极其干哑缓慢。 老太太的笑蓦然消失,她脸上层迭的皱纹平白让她多了几分厚重阴沉,方才那些慈祥和善好似是画上去的,她一不动,便被打回原形。 青年脸上的轻松活泼也倏然消失,变得平板僵硬,他们的脸像是树皮刻的,明明面容青春光滑,但卫南钧就是从中看出了一丝苍老狰狞。 老,也可以是一种狰狞。 青年的眼珠转动,一致盯着林广。 林广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提起来一样,双肩拱起身体慢慢伸直,他的脚垫了起来,双眼突然上吊翻白,浑身抽搐的抖动个不停。 他单薄的身体似乎要被自己抖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控制的感觉太难受以致激发了求生本能,林广的眼睛忽然翻了回来,眼珠子有一瞬间的清明,他看见了自己的处境,发出几乎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尖嚎声。 他不停踢着腿想挣出控制,目光扫到了贴在墙边脸色苍白的卫南钧,他立即哭喊:”南哥!南哥救命!” 卫南钧感觉到所有目光都锁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靠在墙面,他能滑到地上去。 也不知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求生意志过于强烈,他发软的腿在这一刻奇迹的坚-挺着,他用力往后门退,只是速度慢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吓到中风而不自知。 “救命!卫南钧!卫南钧!”林广发疯一样的尖叫。 当他喊出卫南钧的全名,卫南钧感到一阵恍惚。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呼喊被带走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夜晚的雾气侵扰了他的视线,细碎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 “喂,白志远,你快点,怕鬼腿软啊?”同学的笑声在前方传来。 卫南钧迈开了脚步,他脑子有些混乱,此时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应该快追上大家的脚步。 他怎么也跟不上同学,张开嘴想让人慢一点,又喘得说不出话来,渐渐的他跑了起来,跑得极快,就算胸-口-喘-得要爆炸,脚却迈得很轻松,就像有人提着他推着他跑一样。 最后,卫南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好像被催促着追赶着一般不停跑,可是他怎样也跑不到终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停下。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上坡下坡,渐渐的,他慢了下来,浑身冷汗,冰冷的雾气与风吹拂包-裹下,他混乱的思绪清明了起来,就像脑子让什么东西糊住,最后疏通了一般。 他停下脚步,四周一片浓雾伸手不见五指,他离开了那个屋子,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到底为什么跑出来的? 他只记得有人喊他、不,不是喊他,是喊白志远…… 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全身关节僵硬,他记得白志远,林广掐住他脖子时他”看”见发生在白志远身上的事情,他被留在那老宅。 卫南钧冷得像冰冻过的手掌用力抹了一把脸,他往前一步,脚步滑落的感觉让他立即收回脚往后退。 他脚底能感觉踩到茂密的杂草触感,那踏不到实地的感觉也很强烈,他如果没有停下来继续跑,大概就下去了。 下意识的,他转过手腕,手指碰触着玉坠,与他冰冷汗湿的身-体不同,玉坠温暖而干燥,这一点温热让他心口的寒冷惊惧平稳了许多。 慢慢往回退,卫南钧不知道地势,也不敢贸然移动,只能进退维艰的停在原地。 脚步声再度传来,卫南钧下意识想逃,但理智克制住了他的动作。他用力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白雾中模糊有个轮廓,他几乎想求饶,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他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宫庙躲着度过余生。 稀薄的光从白雾中透出来,轮廓逐渐清晰,卫南钧看见青年从白雾中走出来,手上还拿着手机充当手电筒。 他们两近得能看清彼此时,卫南钧发自内心的念了个佛号,他觉得自己和佛祖的缘份在此刻最是紧密。 “真的?”卫南钧牙关轻轻打颤着,问。 方翊声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什么真的假的?” 卫南钧不知道推他的那个”方翊声”是真的假的,此刻这个应该是真的,表情生动,声音也熟悉温暖得让他想做出些人之常情的事情──他大步上前抱住了方翊声。 “……” 男人汗湿的身体并不让人那么舒服,但方翊声心底并没有非常抗拒,说实话他自己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一上到停车场巧遇要下山的车队,当大家后知后觉发现林广和卫南钧居然没在车上时,他心像是被看不到的手紧掐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小刘一副要去上吊的样子,他真想问他这助理是怎么当的,自己的老板没上车他居然没发现? 雾浓得什么也看不见,导演不敢让车再开上来,只报了警。 警察要上山要搜救还不知道要多久,方翊声等不了就自己上来找人。 他路过老宅喊了没人应声也没看见什么,他不想硬杠那间宅子,只能一路往上找。 卫南钧紧抱着怀里青年,感受他的呼吸、他的体温心跳,他一起一伏的胸口律动,他这才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吊得老高的心终于落回胸腔。 “你来找我的?” “这不是废话吗……” 卫南钧忍不住轻笑起来。 低低的笑声回荡在方翊声耳边,他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耳尖敏感的红了起来。”下山吧。”他有些干涩的说道。 卫南钧牵住他的手。”雾这么浓,你怎么找到我的?” “路只有一条,你如果没摔下山,顺着路一定能找到人。” 卫南钧闻言苦笑,就差那一步,他确实下山去了。 “你怎么中招的?”方翊声问。 卫南钧觉得他有些不一样,原先方翊声对老宅和山上都讳莫如深,他并不想直面这里存在的东西,可是现在方翊声很坦然,好像不在意那些东西了。 “我看到你。” 方翊声愣了一下。 “雾忽然起得很浓,不过两三秒就看不到东西,我看到林广被、被提着走进屋子,然后看到你,你让我进屋。” 方翊声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你听了?” “我相信你。” 方翊声被握着的手几乎想缩回来,但卫南钧捉得很紧。 “现在还跟你说谢谢很矫情,道歉也是。”卫南钧低头看了眼神色莫测的青年,看着他始终亮着的手机手电筒。”但除了这两句话,我实在找不到更贴合我心情的话语了。” “你被骗了。”方翊声说道,脸上带着明显的嘲讽。”被鬼骗了。” 第18章 思念-5 卫南钧皱起眉头。 “那不是我。”方翊声抬眸直视卫南钧。”你也从不认识我,你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你想看到的,那从来都不是我。” “你就在我面前却跟我讲我看到的不是你,那我看到的是什么?幻影?” “你知道我讲的不是这个。”方翊声的嗓音不自觉扬了起来。 他像是竖起了利刺张出利爪的小动物,用强硬的姿态显示出自己的抗拒来。 卫南钧外婆家养过一只猫,非常非常胆小不亲人,牠对人类没有强烈的敌意,但牠怕人,当人靠近便会张牙舞爪让人不敢亲近,但实际牠不敢出手,人如果执意要靠近,牠最后哈气澎毛后自己后退着逃走了。 他觉得方翊声此时的模样像极了那只胆小猫,那只猫的寿命很短,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一惊一乍的个性吓死的。 卫南钧滑下自己的手,从方翊声的手腕到了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手,试图与他手指相扣。 方翊声用力想抽回手,但被握得死紧。 “我对你有好感。”卫南钧坦率的说。 “这些你留着对有用的人说。”方翊声强硬顶了回去。 “对你没有用?”卫南钧的声音依然平稳,没有因方翊声的拒绝和怒意而动摇。”那你昨天爬到我身上做什么?我亲你脱你衣服的时候你也没有拒绝。” 他目光斜了脸色发青的青年一眼,微微笑了一下。”那时你没想做吗?” 方翊声全身的血液在这句话后像是被冻结一样,他耳边轰隆隆响,好不容易重整好的情绪再次溃提,他好像又沉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死亡的气息弥漫过鼻腔,他恍惚了一下。 如果不是理智艰难地命令身体机能运作着,他几乎无法动弹。 卫南钧顺着脚下的路往前,终于他看见了老宅模糊的轮廓,想起林广还在其中。 不管林广是不是坑了他,在这时候放他一人在那也不妥。 “林广在里面。”他对方翊声说。 方翊声眼珠转动,像没有灵魂的娃娃。 “总得把他带下去。”卫南钧又说。 方翊声没有反应。 卫南钧停下脚步,困惑的看着他。”不妥吗?” 方翊声这才像回神一般,声音细碎。”没有。” 卫南钧看他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他怀疑方翊声有没有把话听进耳朵里。他抬头看进老宅,林广的声音若隐若现,让他装作没看见下山,他心里过不去,但要他鼓起勇气进去,他又觉得很为难人。 即使方翊声在这,他也不好意思勉强人帮忙。 这很有慷他人之慨的感觉。 “南、南哥……南哥……” 林广的哭声从里面幽幽传了出来,卫南钧更觉得迈不出下山的脚步。 “进去吧,你不是想救他吗?”方翊声忽然说。 他的话语为卫南钧的左右为难做下决定。或许是牵在一起的手让卫南钧有了些勇气,也可能方翊声就在身边他有底气,他跨入了老宅。 屋外所见在进入屋内后截然不同。 屋外看里面什么都没有,进到屋内,他又看见一团团的雾气纠结着,林广坐在屋内,他神色又变得呆滞。 好像卫南钧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这样子的林广是不可能求救的…… 卫南钧一半的身体都麻了,他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这些东西利用着人心的柔软,一次次故技重施,而人总会受骗。 “你真的想救他?”方翊声问。 “如果可以的话……”卫南钧艰难的说,他得不停做心理建设才能遏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 这到底都算什么事,好端端来拍戏把自己卷进这些阴阳鬼神的事情中去,卫南钧到现在也没搞懂为什么自己非得遭遇这些? 他究竟招谁惹谁了! 方翊声挣脱了卫南钧的箝制,慢慢走向林广,他的脚步同样很轻,几乎不带起风。他走到林广身后,伸手把他扯了起来推开,在卫南钧震惊的眼神中替补了进去。 骚动的雾气随着他的”落座”而平稳下来。 卫南钧才意会过来,这些东西根本不在乎坐在那里的人是谁,他们选择了林广不错,但也没非林广不可,谁都可以、他们只是想留个人下来而已……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才让自己冷静一些。 林广被推开,他呆滞的神情慢慢回温,他回过神,在看清周身环境后发出尖叫,没命的逃了出去,根本不在乎还站在一边的卫南钧和为他受险的方翊声。 他的反应出乎卫南钧意料,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善意想救的少年夺门而逃,觉得自己一腔善心像喂了狗。 愤怒让他浑身微微发抖。 然后他发现方翊声的脸不自然的发白。 他所有的恐惧愤怒都消失了,也不管这一步是踏进哪里,他跨步窜到方翊声身边。”翊、小方!小方!” 想起自己被呼唤全名后被宰制的感觉,卫南钧立即把出口的呼喊吞了回去。 方翊声毫无响应。 在他眼中,眼前的一切清晰而嘲讽,温柔充满慈爱的母亲、寡言却关切的父亲,热络的兄弟们,这些看在方翊声眼中俨然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心底沸腾的岩浆顺着千刀万剐的痕迹溢流而出,老太太的模样替换上了另外一个样子,年轻貌美总是骄傲的女人,她喜欢人家赞美她,也喜欢向人家炫耀她的孩子。 老先生的模样换上了老是骂人、除了满分眼中没有任何东西的男人。 哥哥们全是同一张脸,带着几分不耐烦与傲慢,连自己的弟弟都懒得多说几句的脸。 方翊声能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浅,他嘴角的笑却越来越盛。 他心底是一片喷薄的混乱,酷热恶臭、酸腐溃烂,早荒芜一片的心底此时诸多恶鬼横行,嘶声咆哮,他脸上却是一片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喜悦。 女人给他夹了菜。”翊声,你的病好了吧?病没好不能回家。” “病,哼,那种病能好?”男人冷哼,看着方翊声的眼神带着厌恶。 “你还回来做什么?有本事在外面跟男人鬼混,就别回家丢脸。”哥哥说。 方翊声温柔的看着他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 “给家里丢脸。” “恶心。” “我没你这种儿子。” “同性恋是病!是病!” 我要,杀了你们。 我回来,就是为了撕烂你们。 失去肉体束缚,在十五岁那年生成的大凶欢愉的笑着,他不在乎生死轮回,只想痛痛快快的把心底的恨剜出来,血淋淋的抹在这些人身上,让他们感受到那股炽热的几乎要把人活活烧死的怨恨。 那男人实在太多事了,硬是把他按回身体里,让他这个恶鬼活生生的活了过来。 方翊声的手按在了母亲身上,无声唇语。”妈妈,妳先到下面等我,等我在妳的墓碑刻完字,我就去了,下辈子我还当妳孩子。” 卫南钧惊恐发现方翊声的身体完全没有动静,他测了他呼吸,没有任何气息进出,他侧耳倾听,方翊声没有心跳……这个事实让他手脚冰冷,再不管这是什么环境,立刻把人拖出雾气包围。 一离开那两团雾气,方翊声的身体彷佛失去支撑软倒了下去,卫南钧手足无措的放平他,看着发白发青的面容,他颤抖着抬起青年线条优美的下颚。 俯下身给他渡了口气。 CPR还没还给指导员,卫南钧按照记忆为方翊声实施心肺复苏术。他脑子完全空白,只有一定要把他带回去的想法,这个意念强烈得他连鬼都不怕。 背后的冰冷酥麻都不能让他停下动作,他挽起袖子抹了把汗,一次一次对方翊声口腔吹气,一次次按压他胸口,希望下一秒他就能睁开眼。 方翊声手爪要扯烂”母亲”的身体时,突然手一重,他惋惜的看了眼面露凶相的凶鬼们。 那口万恶的活气啊…… 卫南钧喘得像个风箱,他脸上的汗滴在地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渍影,在他俯下身要进行下一轮口对口急救时,那失去生命征兆的青年倏然睁开眼。 那不是卫南钧见过的眼神,带着一股张扬的恶意。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几乎怀疑是不是有恶鬼趁机上了方翊声的身。 青年捧起他的脸,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卫南钧僵了一下,忽然明白这是昨晚的方翊声,那个大胆火热,敢吻他敢坐在他身上求欢的男人,而这个人不是平常的方翊声。 他够混乱的脑袋显然无法处理这个状况,所幸这个方翊声不是常态,在几个眨眼后他终于回过神,用力推开了卫南钧。 方翊声抹了把脸,张开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翊、翊声,你不要这样吓我……”卫南钧抹去脸上汗水,跌坐在地上。 方翊声沉默着。 他的反应让卫南钧以为他又有不好,连忙又爬起来摸他心口。”你没事吧?真的没事了吧?” 方翊声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卫南钧这时候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执拗的扯开方翊声手,硬是要感觉他的心跳。”你真的没事了吧?” 方翊声不想在一屋子鬼的地方和卫南钧争执这个。”还活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你!”饶是卫南钧再舌灿莲花,碰到这状况也只能结巴。 “你不是想林广回来吗,一个换一个,符合规则。” 卫南钧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多年来的修养和形象霎时变成烟雾从脑门被蒸发出去。”你说什么鬼话!”他吼得方翊声都吓了一跳。”你、你!我……”他用力喘了几口气,把胸口的气昀顺了,气急败坏的起身把人扯了起来。”我刚刚才和你告白,你觉得我有可能下一秒就为了个什么狗屁不通的家伙让你去送死吗!换什么?你给我说换什么!” 这气得,成语都乱串了。 方翊声开口想驳斥,卫南钧暴怒的一声给我闭嘴把他吼了回去。 扯着方翊声,再也不管这破屋子和林广那贱人,卫南钧拖着人就往外走。 外头依然白雾弥漫,能见度低得得面对面才看得清楚,卫南钧硬是把人拉在身边,保持着能顺利看见彼此表情的距离才罢休。 “对我来说,那个是你的请求,我只是答应你而已。”被拖着一路往前,方翊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我不接受,没你这种作法。那你呢,你自己的生命呢?是不是我没给你急救你就会死在那?侥幸没死,你知道脑缺氧会变什么样吧?”卫南钧依旧掩不住暴虐的脾气,他得反复深呼吸才能理智的和方翊声对话。 方翊声沉默片刻。”我只是……” “我出于善心才想捞林广一把,对我来说你比他重要多了。”卫南钧用力抓了抓头,想着究竟是自己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方翊声脑子有坑,他们两之间好像有很严重的代沟。 这绝不是年纪差距造成的。 方翊声哑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好好听着,我这个人,看起来和谁都能处得好,我心里把人分了三类九等,利益挂勾的、志同道合的、点头之交的,门类清楚,其中有一个地方是给我喜欢的人,我几乎没有在那个空格内填上谁的名字,连模糊的影子都没有。” 方翊声想阻止他继续说,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呆呆看着卫南钧,脑海翻滚的抗拒全部在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偃旗息鼓。 卫南钧垂眸直视方翊声双眼,不容其退避,彷佛要看进他灵魂深处。”我第一次有或许这个人可以让我试试看的想法,这个人的模样很清楚,但我还不清楚除了喜欢的人,他还可以放在哪个位置,或许他与我也能志趣相投,或许他脾气和我相冲,或许我们生活习惯不同,这些我等着好好的归类收纳。” “所以你少拿那些狗屁倒灶的理由搪塞我,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要像刚刚那样糟蹋我。” 方翊声手指蜷缩了起来。 他想说他没有。 卫南钧深吸了口气,又一口长长浊气吐出,拍了态度软化不再尖锐的青年肩膀。”我简直要心脏病发,宝贝,我已经大你很多岁了,别让我折寿行吗?” 方翊声嘴唇翳动,最终轻声道:”抱歉。” 卫南钧感受到他口气中的退让和总算像点人样的情绪,饱受凌迟的心灵终于安稳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爷爷:老伴儿你看,那两男的怎么嘴碰嘴!(惊奇 白志远:我鬼眼都要瞎了!(愤怒 奶奶:……(新世界大门开启 第19章 思念-5 “南哥,你真的没事吧?”小刘一个二十六岁的大汉子,像条可怜巴巴的大狗蹲坐在卫南钧身边,要不是大男人大庭广众掉眼泪太丢脸,他能抱卫南钧大腿号丧。 “没事。要不要脱光给你检查检查?”卫南钧消受不了小刘的楚楚可怜,嫌辣眼睛的别开眼。 小刘感激涕零的转向方翊声。”小方,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方翊声坐在写字桌边,神思不属的发着呆。 小刘这才想起今天卫南钧和方翊声才闹不开心呢……哎,这果然真兄弟,闹不愉快了还跑上山找人,他当时都没勇气跟上去,就小方自己一个窜进雾里,拉都拉不住。 “你别在这烦人了,我和小方早上都没吃什么,你去给我们买点东西来。”卫南钧不愿小刘在这当灯泡,就想把人打发走。 “唉,本来戏结束导演都说要请客了,林广没找到大家都没心情吃了。”小刘站起身拎着钱包。”都不忌口吧?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卫南钧看了眼方翊声。”买点清淡的,有粥买粥吧。” 小刘应了声开门离开。 旅店的简陋房间有些小,两个大男人一块儿待着就显得有些狭窄,卫南钧起身走到方翊声面前。”想什么?连小刘问话都懒得应付。” 方翊声垂着眼皮,正想摇头,下巴却被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缩了一下。”别动手动脚的。” 卫南钧笑。”那就和我说说你在想什么?想我?” 方翊声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真在想我?” “不是。”方翊声下意识想起身,但肩膀被男人厚实温热的手压着,那手像有火,烤得他肩膀一片火热。 “那和我说你在想什么。” 方翊声抿了抿嘴。”想老宅的事。” 卫南钧挑眉,半坐半靠在台面上,那双大长腿就横在方翊声面前,材质良好的长裤包裹着,依稀能看见腿部线条。 方翊声移开视线,看见男人卷起的袖子,裸露的下臂连着曲线性感的腕部,然后是宽大修长的手。 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要看哪好了。 一拉高视线吧,就看到了床,床让他想到昨晚的失控放荡,蹭的他像屁股被电到一样站起身,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可惜卫南钧的长腿不是摆设,一跨就拦在他面前,这倒显得方翊声像投怀送抱。 “去哪?” 方翊声涨红了脸。 卫南钧无奈,对方翊声薄得比纸还透的脸皮又爱又恨。这只会炸毛的胆小猫!想给他摸摸顺毛还得怕吓到他,真是……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屋内闷,我想晒晒太阳。”卫南钧抬眸看了眼窗外,太阳确实出来了,山下一片清澈,没半点雾气,但昨日的大雨凉意还未完全散去,此时散步很适合。 方翊声只要能离开房间离开床,去哪他都没意见。 走在颇有岁月感的小弄内,风的吹拂带来通透的流动感,就连卫南钧也觉得身上的晦气被带走,人精神多了,方翊声也比待房内更放松了些。 小巷子没什么人,卫南钧也就大无畏的伸手试图牵牵方翊声的手。 可惜被回避了。 卫南钧暗自啧声。 “我大致能理清那屋子内的事了。”方翊声的声音轻轻的,但又有说不出的沉闷。 “哦?” 方翊声没再说下去,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说不清的阴影。 卫南钧适时遏止了自己的好奇心,安静的走在方翊声身边。清爽的阳光洒落巷弄内,灰黑色的石板砖墙平白多了几分光鲜亮丽,大雨留下的痕迹几乎要看不见了,只有生长在缝隙的蕨叶还带着点水汽。 方翊声望着前方人来人往的大路,小巷子怎么样也会走到尽头。 这个小地方有很多老人,青壮年离乡奋斗,老人走不出去了,人口外流严重的情况就是让这个地方更落后更衰老。 方翊声走到一个蹲在门口抽烟的老人身边。”大叔,和您打听个事。” 老人像没想到有人会和自己搭话,还是个面生小伙子,他咧了咧嘴,有点儿戒心,也有点儿好奇。”什么事?” “听说这附近有剧组来拍戏?” “可不是,哎,去哪拍不好,偏要去那个晦气地方。”老头撇嘴,烟蒂一抖摔落地上,化成了灰。 “看报导说出了不少事儿。” “死好多人啰。”老头摇着头,声音拉得长长的,带着几分不以为然。”那屋子废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怎么有人要去那住,还拍戏,嘿,也不嫌晦气!” “那屋子原是谁的?怎么就没人住了?我远远看一眼,是砖屋,当年不够有钱可盖不起砖房。” 老人大口抽了口烟,呛鼻的烟雾弥漫,透过云里雾外老人好似看见了什么。”是谁的我也说不清楚了,就知道住了对夫妻,儿子出去赚钱,一去再也不回来,起初还给写信寄钱,说结了婚,但老婆孩子也没带回来过,那夫妻日也盼夜也盼,也没把孩子盼回来,就这样死啰。 咱们镇上的人都说,那出事的都是年轻人,肯定是死鬼把他们当孩子留下了。” 这和方翊声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能长久盘据一地的必定都有大执念,那对夫妻的执念让他们日日夜夜等待,但鬼是胡涂的,他们记得等着孩子,却不记得孩子模样。 所以一个一个的把人留下,当人变成了鬼,他们发现那并不是自己孩子,就又找下一个。 而被留下的心生怨恨又逃不开大凶的挟制,所以将满腔的恨意发泄在那些被盯上的人身上。 他们一个带一个,怀着对生的憧憬与留恋,杀死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孩子。 周而复始往返不休。 而那不回家的孩子,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老爸妈还等着他,八成投胎去的他也想不到,因为他有许多父母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推敲出整个故事,方翊声并没太多感触,对老人笑着道谢又转身回了那条狭□□仄的巷子内。 卫南钧跟着他,心里也猜测出了老宅的故事。 “翊声。”他忽然喊。 青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在那屋子内看见了什么?” 方翊声侧头似是思考,最终耸了下肩膀。”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看到的肯定和其他人看见的都不一样,鬼是看不到自身执念以外的东西的。 “他们就留在那不要紧吗?”跟上方翊声,卫南钧问。 “他们在自己的地盘,活人自己走进去的,要拿什么当理由去驱逐他们?”方翊声反问。 卫南钧沉默。 “对我来说这是没道理的事情。” 卫南钧无法完全认同他的想法,但也不愿意驳斥。走出小巷,他抬头往上山方向看去,离得远了看不到老宅,但那里存在的东西并不因看不见而不在。 他们会一直徘徊…… 卫南钧加快脚步,再不管方翊声意愿,一把抓住他手。”我怕,给我牵牵。” “……” 大白天的,发什么神经! 方翊声气急,像甩鼻涕一样用力甩着,但怎样也甩不掉黏在手腕上的那团脏东西。”喂!” “我有阴影我怕。” “都出太阳了怕什么!” “怕鬼跟白天黑夜下雨晴天没关系,我就怕,让我牵一下能掉你一块肉吗!”卫南钧理直气壮的说。 “……” 卫南钧得寸进尺的滑下手掌,从手腕到青年的手掌,最后狡猾的手指一点一点的钻进了指缝,以他肖想许久的亲密扣住青年的手。 掌心相对,十指相依,他满意的笑了。 下午的阳光开始炽热,透过明媚的光线,青年泛红的脸庞像浓春中巍巍绽开的桃花。 他贴心的想,肯定是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要写第二个故事时我和两位朋友讨论过结尾,我有两个收尾在摇摆不定,一个是在山里找到卫南钧,两人手牵手下山,留下林广自己在山里,换言之就是南钧压根儿没想去救林广,整个故事结尾希望塑造出幽深模糊的感觉。 第二个是方翊声失控,把老人家给撕了,当然这个结尾可能会导致后面整个故事走样,这个一样有人工呼吸,把方翊声化成的恶鬼硬生生再压进身体里这样。 我两个在犹豫,第一个的氛围会比较好,第二个比较有张力,我和两位朋友咨询了。 友一:投第一个结局。我不喜欢欺负老人家。 友二:第二个,我要看人工呼吸,大家都爱人工呼吸! 我也就这两朋友能讨论……还双头马车各奔一头,我能怎么办呢?我只好两个加一加搅一搅,变成现行版本了~ 徹底歪成了純愛情路線,再見了我心中其實很想寫的恐怖靈異故事(揮手)。 第20章 替生-1 ShadowⅢ替生-1 大学对奋斗了小半辈子的学生来说是神圣的、自由的,这意味着从应试教育中解脱,不必再这考那考,念完大学完全可以选择升学或就业,不会再被揪着耳朵扯着脑袋说不读书你以后能干什么。 可以说考上了大学,许多学生就放飞了自我,尤其是家境不错的孩子,更是恣意挥洒这四年青春时光。 方翊声对生活的态度一直很朴实,没钱了就去赚钱,赚钱时好好的做,领一分钱尽一分的力,年纪渐长,他也不必忍让业界不公,颇有资历和技艺的他也没人敢让他吃亏,他也不占人家便宜;在学校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师教什么念什么,助教吩咐了什么作业就做什么。 分组报告这玩意儿,就是来折腾人打坏同学情谊,杀伤力堪比同居。 都是大一新生,大家都皮,这个女孩说我不会,那个女孩说我要打工没空讨论,你们决定就好,这男孩交出了自己的部份,一看,网络上复制的,连标点符号都舍不得改。 一组五个人,就一个书呆和一个方翊声像点样子,书呆给出了教科书式的资料,方翊声给了自己整理的历年空污资料,就这样没了。 到了交报告时候,理所当然整组被留下来批评质问。 “你们这是什么东西?”助教一脸不满,身为研究生平日田野调查、专题撰写、实验数据整理以及机械实验搞掉了他大部分精力,现在还要面对这群根本没把自己交待下去的工作当回事的大一生,他还肯听他们解释已经是修养高深了。 那些偷懒的人像是没想到自己打混的部份真的没人帮忙,一时面面相觑。 “我要的东西不难吧?我只不过想要近五年空气污染数据,希望你们整理并且分析原因,这有那么难吗?” 助教把报告摔在桌上,纸张散开,第一张就是工作分配。 “历年空污指数有了、环境可能污染源有了,请问,分析的部份是谁做的?谁又是做统整的?怎么,你们五个人只交了两个象样东西,还有,这个东西是谁弄出来的?” 助教毫不留情撕下报告其中几张。”从网络上直接复制是不是,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抄袭!连看也不看连整理消化成自己东西都懒,你们上什么大学,有什么脸说自己是大学生?” 越说他嗓门越大,从教授那儿得来的压力全数转嫁在学生身上,一怒他把报告摔到地上。”念什么书,从我这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 人抄起东西走了,留下噤若寒蝉的学生们。 这些怒骂对方翊声来说不痛不痒,在其他人头皮发麻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已经转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他的冷淡和不合群好像让其他人找到攻击目标。 “欸你去哪啊!”女孩喊。 方翊声回头看他一眼。”我的数据已经交了,接下来没我的事了吧?我有工作,抱歉先走了。” 女孩脸一热,她就是那个老说要打工和朋友有约有事,总不出席讨论的人。 “你不怕啊,期末不及格就要被当了!” 被当是什么是大事吗?方翊声耸肩。”他真把我当了,我这堂课再拿去打工,把学费赚回来就好。” 其他人目瞪口呆。 方翊声已经走了,留下剩下几人在后面批评骂他冷漠自以为又不合群。 他不在乎,他连自己组员名字都没记牢。 一踏出校门手机响了,听见那轻柔的歌唱声,他动作一顿,方才的高姿态瞬间崩塌,他手足无措的捧着手机,不知要接还是要装死。 这是某人的专属铃声,某人对着他手机轻哼的歌。 好像是他现在拍的戏的角色曲。 铃声响久了切掉了,方翊声才松口气铃声又响起,走到校门口,一个戴着墨镜的长腿美男在那里对他微笑,手上手机正拨号中。 方翊声觉得自己太天真了,有陈燕亭这样的经纪人,卫南钧哪会是省油的灯。 这样大剌剌的在门口等人,他是笃定自己不会被认出来吗! 加快脚步,方翊声瞪着大墨镜底下含笑的眼睛。 “我订了位,一起吃饭。” 方翊声正想反唇相讥说没空,又想到自己行程表陈燕亭那变态不知道从哪个管道全知道了,卫南钧只要想当然也能知道。 这种如出一辙的不要脸…… “我就是摆脱不了你们两是不是?” 这点程度的酸言酸语卫南钧春风拂面,波澜不惊。”你不是想吃泰式料理吗?我知道有一间还不错。” “你……” “从外地回来你就不接我电话。”打断方翊声的话,卫南钧轻声说。”我能怎么办呢?” 方翊声的心好像被轻轻拧了一下,气急败坏的拒绝全咽了回去。 “你觉得我死缠烂打吗?可是我也说了你能拒绝我,我没指望什么,朋友间通个电话吃个饭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连这机会都不给我,我能怎么办?” 颀长的身影背脊依然挺直着,但方翊声就是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萧索委屈。 卫南钧垂着眸,眼尾轻轻扫了方翊声一眼。”你说啊。” 墨镜只要近到一定距离,还是可以看清的,方翊声就看见了那欲语还休的一眼,那一眼丝丝缕缕,如缠如绕。 他心几乎都被哪一眼裹住,他终于无话可说了。 “你真的不想看见我?觉得我很烦,想踹了我?” 方翊声放弃抵抗。”没……” 卫南钧满意了。”我车停在你们学校停车场,走吧。” “你真不怕被认出来?没有狗仔追着你?” “我和我朋友吃饭光明正大,怕什么?”卫南钧推了一下墨镜,神色无比淡定。”至于粉丝?她们只会怀疑,不见得真会凑上来的,认不认得出来还两回事呢。” “……”他就仗着现在时间学生少才嚣张吧? 这个时段就算有空堂,学生也是在图书馆打发时间等着下一堂课,鲜少出来鬼混,上班族更别说了,全蹲在办公室那座牢笼里不得自由。 现在放眼看去,路上来往的车多,人却少。 方翊声叹气。”走快点,真被认出来反而多事。” “以后我就在停车场等你。” “少得寸进尺。” 在卫南钧美妙的计划中,这是一顿在小包厢,只有你和我的午餐,可是当服务生推开包厢门,看见里面不请自来的陈燕亭时,他突然感受到了方翊声在校门口看见他的心情。 那种特别想揍人的感觉。 “你们两真不够意思,居然自己出来吃饭,我好不容易从那乡下旮旯出差回来,也没人要请我一顿接风洗尘饭!”她笑嘻嘻的,神色一点也没从乡下旮旯地方爬回的困顿厌倦。 好像她是去美国血拼一顿的神采奕奕。 一见她方翊声就胃痛。 “老师还好吗?”他装作很镇定的问。 这一问,陈燕亭特别来劲了,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小方来,坐。你给我说说你老师吧。” “……” “你那什么眼神,他男未婚我女未嫁,打听打听怎么了。”陈燕亭理所当然的说着,抄起菜单翻了起来。 “妳都和他回家了,还打听什么。”方翊声淡淡的说着,选择陈燕亭对面坐下。 “话也不是这么说……”陈燕亭嘟着嘴,手把菜单翻得哗哗响,被看不下去的卫南钧一把抽走。 “燕姐,妳究竟来做什么的?”卫南钧问,口气非常平静温和,人也很规矩的坐在方翊声身边,只是一坐下手就特别委屈的寻求身旁青年的安慰。 感觉腰被揽了一下,方翊声差点弹起来。 他腰背都敏感,很讨厌人家碰。 瞎摸什么,这是普通朋友会干的事吗! 完全没察觉对面狗男男桌面下的偷来暗去,陈燕亭不满嗔道。”你怎么说话的,我在这不行吗?我和你们都什么交情了,蹭顿饭能怎么样。” 方翊声懒得理她,连目光都欠奉,直接扭头对着窗外景色发呆。 卫南钧无奈,把菜单推了过去。”想吃什么尽量点,我请客。” 在卫南钧来之前陈燕亭早研究好想吃什么了,按铃叫来了服务生,她利落的叫了一桌子菜。”我听江哥说了,小方吃酸吃辣就是不爱吃甜,那些口味偏甜的我就不点了。” 卫南钧闻言挑眉。 陈燕亭还想寒暄,手机不识相的响了起来,一看,她唔了声起身出了包厢。 看门被带上,卫南钧手支颐欣赏着青年优美的侧脸,窗外光线在他面容线条打上一层粉,看起来柔和极了,他褐色的瞳虹浅淡得像发光的玻璃珠,睫毛几乎化在光里。”真的不爱吃甜?” 话说出口卫南钧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黏,低沉的嗓音混了点鼻音,能让他一众女粉丝全身都怀孕。 说起来他这辈子还没真的主动去追求过谁,但三十多岁的他无师自通,明白想博得一个对自己应该也颇有好感的人的注意,就是撒娇卖萌和撩他。 卖萌这个管不管用还没验证,但方翊声很吃撒娇这招。 这哪里不吃甜了,分明就只吃甜。 耳边的声音莫名让方翊声浑身麻了一下,他下意识用力揉着耳朵。”不喜欢。” “真的?”卫南钧笑,看着被揉得发红的耳朵,笑容更迷人了。”怎么,没掏干净耳朵痒?” “……” 方翊声某方面来说真是个老实人,他心里觉得好像怪怪,但就是没察觉这是来自卫南钧的撩拨。 第21章 替生-1 陈燕亭推门而入,细致的眉头蹙着。 卫南钧看她。”怎么了?公事还私事?” “算私事吧,是羊羊打来的,和我说沈揆的事。” “沈揆能有什么事?”卫南钧随口问,余光正瞄着方翊声,就见他真的掏起耳朵,差点没笑出来。 “沈揆这人,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陈燕亭抿抿嘴。”要是认真点肯定也不输你,本来这和我没关系的,但羊羊和我好,我舍不得看她老为那不着调的东西操心烦恼。” “他旷工?”卫南钧拿起桌上陶壶给三人续茶。 “没,你还不知道他,他那人让他上工他会去,就是特别懒,哎我长眼睛真没看过这么懒散的人。”陈燕亭摇头。”他怎么没懒成个大胖子呢?” 卫南钧笑了起来。 服务生敲了门,推着餐车将餐点一道道上桌。 话题自然到此为止,整体说来这还是挺好的一顿饭,大家聊得好气氛融洽,陈燕亭本身就是个健谈能说的人,在不死缠烂打让人帮忙的情况下,她就像个成熟热情的大姐,关心卫南钧身体关心方翊声日常,这无形给方翊声逃避卫南钧的机会,方翊声感谢她。 卫南钧本来是不太高兴的,但看方翊声吃得不错,也就算了。 “燕姐妳怎么来的,有开车吗?我载妳回去?”从皮夹抽出了卡,挟着账单,卫南钧问。在方翊声走出座位时顺手替他拎了挂在椅背的薄外套和书包。 对卫南钧的体贴陈燕亭老早习惯,也就没觉得他没事给个男人拎外套拎包奇怪。 方翊声要接回自己东西,卫南钧一避闪了开来。 “你不是嫌热吗?我替你拿着吧。” 方翊声困惑看他。”我热和我拿外套有什么关系?我没要穿。” 陈燕亭不以为意的说:”给他拿呗,看你都流汗了,抱着外套不是更热吗,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我觉得空调有点冷吃起来刚刚好。” 卫南钧推开门到柜台结账,方翊声正想追上去拿自己东西,陈燕亭忽然扯住他手臂,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神情。 这可稀奇了,她居然也会为难。 “干嘛?”方翊声问。 “那啥……就是……这世界除了鬼,还有其他不好的东西吗?” 方翊声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不好的东西?” “就是除了鬼以外,还有很不科学的东西吗?” 方翊声无言看着她。她以为把不好的三个字换成不科学,就能让人理解意思吗? 这是相近词替换造句吗? 应该是接到了方翊声的无言电波,陈燕亭露出了自己也不知道怎说才好的表情。”是刚刚提到的沈揆,我简单给你说一下,沈揆那个人拍戏能用替身就用替身,在家有保母,除了洗澡撒尿和吃饭,几乎啥事都要保母干,连内裤都不自己洗。” 这和他有关系吗?为什么要特地跟他说这个?方翊声表情非常的妳不可理喻。 陈燕亭无视,继续说自己的。”他经纪人羊羊和我说,她觉得沈揆怪怪的。” 方翊声根本不想听,所以也干脆不答不问。 陈燕亭才不在乎他这点儿沉默抗争。”她说沈揆越来越影薄了,就是、就是,一个大帅哥,一百八十几公分,西装笔挺站在那儿,大家不约而同没看见他!到处找他!他出声了所有人吓一跳,完全没人注意到他,这是不是哪里怪怪的?你说有这种怪事吗?这不是第一回了,很多很多很多次了,连羊羊自己都好几次忽略自己的艺人,这不合理啊!” “哪里不合理?”方翊声反问。 “哪都不合理好吗!沈揆是艺人,出道要十年了,他是个明星,明星的特质就是吸引人的目光,无论是外型或者气质都是为了吸引人而存在的!我知道这不太像撞鬼,所以我才问是不是有不是鬼的东西,能让人变得影薄这样……” “妳民间故事有听过这种说法吗?让人越来越察觉不到存在的鬼怪?” “没有……” “那就没有。”方翊声说道,迈开脚步离开了包厢,留下纠结得要命的陈燕亭。 她看方翊声压根儿没兴趣,也知道拿这个去烦人家太得寸进尺,在替羊羊烦恼一阵子后,只能暗自下决心这阵子绝不让卫南钧和沈揆来往。 开玩笑,要是影薄会传染怎么办! 那不是要了艺人的命吗! 陈燕亭是自己开车来的,自然就不蹭卫南钧的车,反而是家离大学不远的方翊声被迫塞进了副驾驶座,”深感荣幸”的搭便车回家。 车上轻柔的音乐流淌,空调无声尽责的给人类输送冷风,方翊声抱着自己外套和书包,面无表情的。 他实在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好,刚才他想出自己的饭钱,被卫南钧白了一眼。 他再傻也知道卫南钧所作所为绝对不单单只是朋友间来往,可是对方一字不提的,他难道还能说求你放过我? 就算他真扯破脸说开了,卫南钧那样的人肯定也有千百种说法让他无言以对。 “就直接回家?有没有想去哪儿走走?”托了一下墨镜,卫南钧温声问。 “没有,我要回家。 “那我能去你家坐坐吗?” 方翊声头扭得差点掉了,他震惊的看着卫南钧。”你来我家做什么?” “我的假只有一个礼拜,有三天某人都不接我电话,我也只剩含今天在内的四天,其中最后一天还要配合班机提前出发……我得抓紧时间多和某人待一起,毕竟相处的时间真没剩几天了。” “喂……” 卫南钧轻哼。”他不想我,我会想他,我怕到时他又不接我电话,只好现在多制造点回忆好让自己回味。” 方翊声觉得这下不只屁股下长刺,空气中全都是刺,他浑身难受。”你能不能别这样?” “怎样?” “就是现在这样,你说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不会说这些。” “我和你当然是普通朋友了,我对你做什么了吗?牵你手了亲你了,还是抱你了?我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方翊声痛苦的抓头。”我求你好不好,正常点!” 卫南钧哼的声音变重了。”那到底让不让去你家,不给去我就把你载走。” “你到我家干什么啊?那地方你还能干嘛?连电视都没有!” “重点不是你家,是你,不然我载走你做什么,我载你房子得了。” 方翊声无挫败的靠在窗上,车子几个颠簸,他脑袋就撞玻璃几下。 “翊声?” “你就是要这样就是了?” “我对你有好感追求你多正常啊,不然你以为路上一对对情侣都自动看上眼,不用追求不用暧昧直接领证进洞房?” “我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规划。” “这种事还需要规划?又不是人生计划表二十五岁出国一次,三十岁有第一捅金……谈恋爱为什么要规划?照你这么说我完了,我现在的人生只剩下干活拍戏,其余从没任何规划,那不是要单身一辈子?我还没规划要拍电影呢,是不是这辈子都别拍电影了?” 就知道说不过他……方翊声继续自暴自弃。 “你就从了我吧。” “你怎么不去吃屎呢……” “我嘴还留着跟你接吻呢。”卫南钧自己说着都笑了出来。 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能这么不要脸。 “你要在我家待多久?” 卫南钧是很想说接下来四天都想住着,但用脚趾想也知道不可能。”天黑就走。” “行吧,到我家。” 卫南钧方向盘一打,直接拐进巷子往方翊声家方向过去。 睽违许久再次造访这间房子,卫南钧心里居然觉得有点沧桑。第一次来算是避难吧,没想到那次之后他还能继续撞鬼……这撞得都想交男朋友了。 屋子没什么改变,只有落地拉门边扔了好几个大抱枕,一本书随意搁在旁边,显然方翊声最近在那懒人区看书。 “要喝什么?” “水。”卫南钧指了指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抱枕堆。 方翊声随意摆摆手,从冰箱拿水壶出来倒水。 卫南钧麻利窝进那堆抱枕里,他伸长腿慵懒的瞇起眼睛来。 墨镜被扔在一边,他看起来像一滑就能午睡一样。 一回头方翊声就见这画面,卫南钧不见外得好像是主人一样,他和整个屋子简直没有违和,彷佛他本来就是其中一员。 这种错觉让方翊声僵硬了片刻。 把水递过去,方翊声立刻退了开来,他待在餐桌边,假装念书的拿出了教科书。 卫南钧并没打扰他,好像他只是来这里歇个脚打个盹儿,方翊声不露声色的偷看他,只见他单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读得很认真。 或许是卫南钧的姿态太自然太没攻击性,方翊声也渐渐放下心,认真做起自己事情,一个在窗边滑手机,一个在桌边念书,各做各事谁也不打扰谁。 这种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只要卫南钧想,他能让每个人如沐春风,只是对方翊声他不想那样,给胆小鬼太多空间,他只会逃得更远,哪怕他生气跳起来咬人也好过逃跑。 卫南钧读着剧本,渴了就喝几口水,乏了就抬头看看方翊声专注的模样,大概这份岁月静好的宁静太舒适,他半瞇着眼睛想睡了。 第22章 替生-1 方翊声抬头就见卫南钧侧着身小寐。 他像被蛊惑一般,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 还说想制造回忆,这不是睡了吗…… 起身从柜子内抽出薄毯子给午睡的男人盖肚子,方翊声索性盘腿坐在他身边仔细的看他,像是想从这安祥的睡颜中看出什么。 他的手指虚虚滑过男人的脸颊,被一把握住。 卫南钧睁开眼看他。 方翊声没有挣扎,不知道怎的,他心底很疲惫,困倦于压抑自己,也厌倦于遮遮掩掩,他垂眸看着卫南钧,出乎意外的心底并没有太大的抗拒。 大概是因为他清楚卫南钧好男色。 也或许是他破罐破摔了。 “我喜欢男人没错。”他轻声说着。 卫南钧没做声,安静的看他。 “我……十五岁的时候和同学间的关系被发现,家里闹得很不愉快,十六岁就被赶出去,高中三年都住在学校宿舍,几乎没回家过。” 方翊声平静的叙述,他不让自己去回忆少年时期的种种经历,那些都是他不敢去触碰的禁地。”我到现在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性向,但我也真的对异性没有任何感觉。” 卫南钧轻轻摩搓着青年的手背,像是想给他安慰和安抚。 “他们说我这是神经病。” “这不是。”卫南钧说。 “是不是也不那么重要。”方翊声目光盯着蓝天,嘴角嘲讽的勾了一下。”我没办法接受你,因为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我没办法去面对这种关系。” 卫南钧没说话,他垂眸看着垂在自己脸旁的手,青年的手宽大骨感,称不上性感,但和方翊声给人的感觉相似,踏实。 踏实的人也可以说是死心眼。 他脸颊轻轻蹭了方翊声的手背。”我可以亲亲你吗?” “不行,你所有的行为都让我痛苦。” 他像踽踽独行于荆棘丛的苦行者,肉身的种种感受都加诸在心里,好的坏的,都是一根刺,扎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减少自己感受外在的频率,当他关注的越少他就越能感受到安全。 “我看过心理医生,吃过的抗忧郁药、安眠药多得我自己都算不过来,我花了很多时间才让自己能像个正常人过活,你可以不要打扰我吗?” “我的存在不能让你感受到快乐吗,哪怕一点点,也没有吗?” 怎么会不快乐呢,那些触碰,那些甜言蜜语,都像沾着蜜的带刺玫瑰,芬芳美丽,甜蜜动人。 所以他万分抗拒,因为不管那多么醉人,最终他得到的只有满身的疼痛。 “有的吧,如果我真的只让你不快乐,你不会对我笑,也不会让我进到屋里来,这不单单只是我的强求。” “所以我很痛苦……” 卫南钧轻叹了口气,他两只手像捧着什么珍宝一般裹住了方翊声的手。”可是你躲在自己的壳内,就永远不可能和你自己和解。时间的确可以带走很多很多东西,但如果你自己不放手,它也无能为力。” “我很痛苦……” “翊声,你想听听我的经历吗?看在我也是纯粹同性恋的份上?” 方翊声终于垂下眸子,他有些茫然恍惚的看着卫南钧。”你从没喜欢过异性吗?” “没有。” “你不痛苦吗?不会害怕吗?不觉得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是不对的吗?” “不觉得。”卫南钧将掌中的手带进怀里,让青年的手掌贴着自己胸口。”我大概和你差不多时间察觉自己性向,我大你那么多,十六岁的时候比你的环境更保守更可怕。” 方翊声这是第一次接触和自己一样的人,更是第一次听人谈这样的事,他不由安静仔细聆听。 “我唯一比你好的只有我没被人发现,那时我也很混乱,我也不敢去深思这个问题,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土里假装没事,可是欺骗本身就无法长久,我终究得清醒的面对它。” “你家人知道吗?” “我二十五岁那年打电话跟他们说了。” “没有反对吗?”方翊声追问。 “反对啊,可是反对能改变什么吗?我爸那时打电话来就大骂,我妈也骂我。” “伤心吗?” “伤心。”卫南钧坦率的说。”可是我不想责怪我自己,他们已经责怪我了,我找不到理由再谴责自己一次,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我到底哪里错了。翊声,你说我错了吗?我哪里错了,我不过就喜欢男人而已,这件事有比作奸犯科可耻吗?有比好手好脚不工作啃老可耻吗?” 被迭声诘问,方翊声哑然。 “你如果能说我错了,我就放弃,不再见你。” 方翊声一震。 怎么舍得…… 他们的秘密那么晦涩,几乎不见光明,得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说服自己,我没有错呢。 他怎么舍得去否定他。 方翊声抽出手贴着他的脸颊。 “你如果不能说我错了,那你有什么理由怪自己?”卫南钧执起方翊声的手,亲吻他的手背。”现在,我可以亲亲你了吗?” 方翊声下意识想抽回手,但卫南钧握得很紧。 卫南钧目光笔直的注视他。”除了那天晚上之外,你和谁接过吻吗?” 方翊声不安的皱眉。”没有。” “那晚的感觉好吗?”卫南钧问,依然直勾勾望着他。”翊声,你看着我,那天晚上你要我只看着你就好了,现在你也只要看着我就好。” 方翊声别开头想起身,被握着的手指忽然一阵温热湿濡,他吓一跳,卫南钧已经欺了过来,侵略性极强的压倒了他。 男性气息包裹住他,方翊声一阵晕眩,他知道自己该拒绝的,可是对上卫南钧的双眼,脑中就只剩一片空白。 他不由自主的望进那双眼睛,这一刻他觉得彷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他们唯一拥有的只有眼眸中倒映出的彼此。 男人的气息在他们没有距离的时候最是浓烈,几乎像暖热的白酒,瞬间就醉倒了他。 唇齿相依带来的亲密几乎令人颤栗,和那晚失控的意乱情迷截然不同,方翊声能清晰感觉到每个细节,他第一次知道这样的亲昵可以不带□□。 这极大限度的安抚了他,所以当卫南钧轻抬起他下颚,第二次吻他时他没有拒绝。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接吻,撩拨与被撩拨,甜蜜的亲近变得火热,方翊声顺从本能的推开他,支起身体跨坐在卫南钧身上,反客为主的吻了上去。 察觉青年的沉溺与被他勾引出来的热情,卫南钧并不想他在之后又陷入自我厌恶,他停止了响应,在青年追上来想亲吻时轻咬了他下巴。 他双手环抱青年劲瘦的腰身,脸埋进了他胸口。”你抱抱我。” 方翊声稍稍回过神,他还来不及检讨自己,就被卫南钧那近乎依靠的动作给融化了。 有些笨拙的,他环抱住男人的背,下巴轻轻靠在他头上。 “今天可以留下来吗?”卫南钧问。 方翊声顿了一下,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有些笨拙的。 “不要得寸进尺。” 即使知道得逞机率很低,真被拒绝,卫南钧还是忍不住轻哼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从替生开始就写到我眼前一片白光,身为去死去死团我一度怀疑我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 第23章 替生-2 ShadowⅢ替生-2 卫南钧坐在二楼咖啡厅内,微笑看着对面女性。 陈燕亭认识他很多年,当然看得出来他的笑有多敷衍。 她自己也是很不情愿卫南钧搅进这件事,但羊羊和她多年交情,可以说是另类的共战情谊,她也狠不下心拒绝她的请求。 看在沈揆不在场份上,她才答应让卫南钧来的。 羊羊搅动着吸管,玻璃杯内的冰块清脆作响。”南哥,真的不好意思,在你难得休假的时间打扰你。” 卫南钧无所谓休假被打扰,但被打扰和方翊声相处就很有所谓了。 好不容易昨晚电话中让人答应出来看电影的,现在泡汤了。 电影院多好啊,黑漆漆一片的…… 他好想和翊声接吻…… “我听说南哥前阵子碰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羊羊说着,表情很是难为情。 昨天他好可爱,坐在他腿上的样子…… 卫南钧微笑。”羊羊也和我认识那么多年,有什么就直说吧,不要紧的。” 腰抱起来刚刚好,好想跟他亲亲……昨天怎么没多亲几次,真不该回家,就该死赖着才对,这样今天早上就可以接吻了,说不定可以做些额外的事情…… 羊羊深吸了口气。”南哥,听说你前阵子常撞鬼啊?” “……”卫南钧一口水差点呛到。 陈燕亭则压抑的笑了出来,肩膀抖个没停。”羊,妳可真够不委婉的。” “燕子妳笑什么,南哥是妳艺人,妳怎么笑得出来?” “我不是笑他,我是笑妳!”摆着手,陈燕亭收敛了笑意。”妳是想问有没有高人能介绍是不是?” 羊羊叹气,点了点头。”沈揆那实在是……太邪门了,我前几天去给他送东西,保母应的门,我问保母沈揆呢,保母说沈揆不在她没看见人,但沈揆人就在客厅!他出声保母才发现他,我和保母吓坏了……” 听羊羊诉苦,卫南钧和陈燕亭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都觉得这不太像撞鬼,既没被骚扰也没发生意外,但这要说不是撞鬼,还能是什么? 一个人的存在感怎么会忽然消失? “南哥,能不能请你介绍帮助你的那位大师?我真的怕啊……虽然我也不知道怕什么。” 陈燕亭有心帮忙,她目光投向卫南钧。 她和南钧可以说是十八年相依为命,比亲姐弟还亲,卫南钧性向不同于普罗大众这件事她早有心理准备,前阵子她和江家静待一块儿时,小刘打电话来通风报信说卫南钧好像有对象。 她就知道该正视这件事。 小刘这直男的智商她就不评论了,很显然那个对象是方翊声,这阵子也就那小子和南钧走得近,这不她一回来就看卫南钧黏着人家不放,今天还想约人看电影呢。 她知道就算自己直接把方翊声介绍给羊羊卫南钧也不会生气,但她摸不准两个人到哪一步了,她觉得这事儿最好还是给卫南钧自己把关。 沈揆那人笔直笔直的,可方翊声显然是个同啊,他要转头就看上别人,她还不被卫南钧怨恨死? 沈揆光看外表还是很优质的。 卫南钧经过林广的事就把自己的同情心关小黑屋了,就算方翊声能见鬼,对驱鬼似乎也有自己的一套,但他不想他遭遇危险。 “这我也不能决定,而且我朋友本身并不喜欢这些事,我跟他也是有一层朋友关系他才肯帮忙。” 听出话中拒绝,羊羊蹙眉,恳切的看着卫南钧。”能不能和他说说呢?拜托了南哥,你和你朋友提提这件事吧,他如果不愿意我也不敢强求,看他能不能指点个方向,介绍人让我们认识也是可以的。” 卫南钧叹气。”妳先和燕姐聊聊吧,我打电话给他。” 羊羊眼眸一亮。”那就拜托南哥了。” 卫南钧微笑,走出座位到楼梯间去。 他对沈揆的事半毛钱兴趣都没有,他就想听听方翊声的声音。 楼梯间整理得很干净,白磁砖、绿色植栽,配上对外大窗,还有一张长椅供人等号休憩。 卫南钧坐在长椅上,拨电话给了方翊声。 电话接通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略微加快,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事情谈完了?” 青年的嗓音透过传声器进到耳朵,卫南钧心底的诸多欲望彷佛得到了安抚,霎时神清气爽,觉得天好蓝空气真好,他脸上的笑终于真实了起来。”没有,我就想你,所以溜出来和你通电话。” 电话彼端的青年沉默片刻。 即使没能见到面,卫南钧仍能清楚脑补出他现在的表情。肯定又窘又无措。”昨晚睡得好吗?” “嗯……” “嗯是好,还是不好?”卫南钧转头看着楼梯间的大片窗户,他看见玻璃上的自己,笑得真好看。 “你就打来和我说废话的?” “我想你了。” “你、昨天电话讲到了一点还不够啊……手机差点要烧了。” 卫南钧笑了出来。”你说的太少了,我没听够你声音。” 昨天一天黑他就回家了,他是很不情愿,但他希望让方翊声觉得他是信守承诺,不会随意跨界威胁他的人。 他要用一个个的约定让方翊声对他放心──只要谈好的事情,卫南钧会遵守,不会有危险。 在这样的安全规范下,翊声能更自在一些,也会对他有更多信任。 不过也不能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空间,所以抓准时间十点半他就打电话过去,一路缠到了半夜一点多方翊声撑不住睡着为止。 看,现在他还愿意接他电话,没像前几天那样直接切他电话。 卫南钧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翊声,想和我接吻吗?” 他听见电话那端的吸气声。 电话没被切断,卫南钧嘴角的笑更浓烈了,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变成天上的太阳。 要以前早被挂掉了。 “电影改成晚上,可以吗?” 手机彼端依然沉默,许久,久得卫南钧打算打下一张牌时才低低传来了一声嗯。 卫南钧笑弯了眼睛。 回到位置,他随意扯些鬼话打发了羊羊,无视陈燕亭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在她的白眼中愉悦的敲定了晚上的全部计划。 “你看起来傻得没边!”陈燕亭甩下这句话起身走人,懒得理他。 在看电影前他们先吃晚饭,卫南钧的职业注定他不可能吃路边摊小吃店。坐在预约的位子上,方翊声无奈的用手肘撞了身边的男人。”你怎么不坐对面,这样手碰手的怎么吃东西?” “餐还没上,上了就坐过去。”卫南钧手搭上方翊声肩膀。”来自拍。” 方翊声推开凑在自己肩上的大头。”我不拍照。” “为什么?” “不习惯,好了你别作怪了。”方翊声迟疑片刻,轻轻搔了卫南钧头发一下。 卫南钧发型前面看起来是清爽的短发,后头稍长,都可以绑起来了。 他今天绑了个小尾巴,露出了后颈线条。 “我之后会到沙巴几天,有需要给你带什么吗?” “沙巴?你们剧组这么有钱?”方翊声讶异。拍戏都拍到外国去了,这经费应该很充裕吧? “我的工作不只拍戏,也拍杂志和广告。是防晒乳的广告,大牌子,全亚洲播放,特地取景沙巴。” 方翊声哦了一声。”没特别想要的,你好好工作就好。” 卫南钧有心侃他几句,又担心把人说窘了要不高兴,只好暗自笑了笑。 服务生端着盘子上菜了,方翊声推了他一把。 晚餐方翊声向来不讲究,卫南钧很想来个烛光晚餐,可惜追求对象明白列出预算,超过上限就各自解决电影院见,他只能委屈的把计划简化并无趣化。 卫南钧一边吃饭一边思考怎么套方翊声话,他对他的日常了解不多,很想知道他的工作状况、交友情形,乃至他兴趣爱好,他全想知道。 电话很不识相的响了起来。 他瞥了眼,讶异了。 沈揆。 这家伙居然会打电话给他,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是不是? 卫南钧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通电话的意图,他不想接。可以的话他完全不想这件事沾上来,所以沈揆那家伙死不挂电话,好不容易被断线又打第二通时,他挺想把人大卸八块,让他直接消失在地球上。 “为什么不接?”方翊声受不了电话的吵闹,问。”不接你也静音。” 卫南钧深吸了口气,如方翊声所说的将手机调为无声。”是个想找你帮忙的家伙打来的。” 方翊声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陈燕亭提起的艺人。”怎么了?” “总觉得不管他也不是办法,他还是会一直打来烦人。”看着手机,卫南钧俊美的面容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好像他这辈子最恨的东西就是手机一样。 “是那个存在感消失的艺人?” “你知道?”卫南钧挑眉,看了方翊声一眼。 “陈燕亭和我说过,不过我当时没理她。”方翊声看着振动着的手机。”你接电话吧,问他哪时有空我和他见个面。” 卫南钧觉得特别呕,心底那会让他进牢蹲的欲望更强烈了。 “你别勉强,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卫南钧注视着方翊声。 “我其实满好奇的……”方翊声放下餐具,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卫南钧手机。”他要有空,现在见面也可以,是不是看一眼就知道了。” 卫南钧瞥了他一眼,直接切掉了电话,还把手机给关机了。”吃饭吧。” “……” 第24章 替生-2 十二月早晚温差大,清晨冷,中午热,到了傍晚又降温,衣服怎么穿都不对,路上时常看人早晨披着大外套,中午小短袖,黄昏外套穿了又脱脱了又穿,不同时段不同风光。 方翊声也不例外,下午两点半算是很热的时间,他忍无可忍的脱下外套扔进车内,手拎着一袋子的点心饮料进了银行。 他十六岁离家,十七岁开始到处打零工,因为家里”忘记”给他转钱,口袋空空的他连馒头都吃不起,只好趁下课时间离校打零工。 高中生能干什么,饮料店小吃店赚得少,又是月结,解救不了他迫在眉睫的危机,他只好往来钱快的工地找,这还是善心同学分享的,暑假去工地扛沙包搬砖头,发现薪资高又日结,这让许多被父母冻结零用钱的高中生看见一线曙光。 也给方翊声一条活路。 他十七岁就进工地出卖劳力,起初什么也不懂,工地大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时劳工权益抓得不紧,时常晚上还在施工,他就去搬水泥运砖头,到后来大哥大叔们看他乖又聪明,慢慢教他一些技巧,让他从小弟升格成学徒,最后又从学徒变助理。 现在相熟的工班要是赶工缺人就找他帮忙,以师傅价格算。 工地的人大多学历不高,都是粗人,他们砌墙贴砖锯木水电牵管都厉害,但要他们去跑电压不足或外电线牵设的文书,那是要他们的命。 方翊声这乖乖斯文人就给他们支使着去银行去电力水利公司,久了商办工商营业的电力申请他会了,现在也接业主委托的案子,专门替他们跑电压电路申请,沟通业主和电力公司之间的设计与配线。 他看得懂电路图,混了那么久工地也知道现场能怎样偷工减料,业主喜欢找他去看图看管线。 他二十二岁那年考了代书资格,替人跑银行贷款、土地房屋变更和替不那么富有的有钱人的多栋房屋想办法避税。 光这两样业务就够他月收入笑傲大多数上班白领,不过既然念了环境工程,他硬是将下午的课都排开,去了环境顾问公司打工。 顾问公司接各地案子,辅导农民渔民,提倡环保农作、渔网回收,到处办讲座和田野调查,协助掩埋场焚化炉垃圾回收等等的案子,忙起来满办公室飞的文件能让他像陀螺那样转。 所以他能挤出时间去陪卫南钧,真是衬托出了江家静在他心中的价值。 走进银行,迎面而来的冷气让人心旷神怡。他的到来在昏昏欲睡的午后特别让人惊喜。 “小宝贝来了。”戴着眼镜的办事员斯文的开着玩笑。 话语很放荡,声调很斯文温柔。 “来上贡的呀?不枉我们这么疼你。”另一名办事员笑道。 方翊声脸上带着合宜的微笑,将一袋子的饮料点心放在柜台上。”给妳们带点心。” 他人是有些腼腆内向,但不代表不会做人,工地那样龙蛇杂处的地方混久了,为人处事要是还傻,那真是没救了。 他跑代书业务势必要和银行打交道,那偶尔来讨好一下姐姐们就是业务内容之一,人脉广人缘好,事情就好,这是到哪儿都行得通的道理。 他不擅长和人深交,但应酬式打打嘴炮还是可以的。 “看见小方我心情就好。”办事员起身分发起饮料来。 “是看见我心情好还是看见吃的心情好。” “看见你的脸,配上吃的,心情就好。” “这张脸好像都没变。” 方翊声微笑。”我都二十四岁了,别吃我豆腐,又不嫩。” 姐姐们轻声笑着。 分完食物,又和特定几位时常业务往来的办事员闲聊几句,方翊声这才告辞去跑电力公司的业务。 他自己有车,平常日流量不多,开起车来也就不让人厌烦,他脑子正盘算着雇主老爸房子怎么转移比较划算,电话声就响了起来。 是卫南钧。 方翊声瞥了眼,开车时间不太想接,他伸手按掉了电话。 就算是暧昧对象,行车安全还是比较重要。 彷佛知道他正在忙,电话切断后也没再打来,方翊声车停在路边,进了电力公司,里头申办业务的不少,他抽了张号码牌坐在一边等。 顺便拨电话回去。 “在忙?”卫南钧轻声问。 “现在还好。” “沈揆问今晚你有没有空。” 方翊声想了想。”今天不行,有事。” 卫南钧在电话那头高高挑起了眉,一句什么事差点就问出口了。 晚上还能有事,能有什么事? “忙什么?学校作业?期中考不是过了吗?” “和客人约好了。”方翊声拿文件当扇子给自己扇了扇。”而且十二月差不多是期末交报告时间。” 什么客人得晚上见? “会谈很久吗?我想和你吃饭。” “昨天才吃不是吗?”方翊声说,翘起腿抽出文件做最后审阅。 卫南钧觉得他简直无理取闹,他们就算还没交往,现在也还属于热情期,想一起吃个晚饭见个面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他后天就要出国了,方翊声半点儿没想他,没舍不得他吗? 这什么和什么! 亲过就抛脑后的负心汉? 没察觉电话那端散发的浓浓闺怨,方翊声还奇怪怎么这么久没答声。”还有事吗?”他瞥了眼计号灯,快轮到他了。 卫南钧决定自己也要无理取闹一下。”晚上我想吃火锅,在你家吃。” 看见跳到了自己的号码,方翊声夹着手机起身,将手上文件交给了柜台人员。”麻烦了,要多申请一颗电表。”他和办事员打着招呼,在对方受理文件后才重新理会卫南钧。 “我忙,就先这样。” 被无情切掉电话,卫南钧简直想找几条手巾来撕一撕。 他虽然表面上没表示,但心底是焦虑的,他迫切想从方翊声那儿得到一句肯定,他们两关系现在上不上下不下,就算方翊声没像躲瘟神那样躲着他,但也没说喜欢他。 这种关系没有承认,就是不作数的。 他要是又哪根筋不对缩回去,他怎么办? 就算做好了长期抗战准备,但他玻璃心还是想有人哄哄啊,给人捧在手心珍爱的感觉和若即若离似暖乍凉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会热一会冷会心肌梗塞的好吗! 而且昨天吃过饭,今天再吃一顿能怎么样? 卫南钧气不过,脑子一抽打给了陈燕亭。 “喂?干啥?在忙。” “……”卫南钧觉得再次受到伤害。 “干嘛呀,我等等要开会的,公司真是烦死了,老想塞人给我,这次说是个鲜肉团体,妈呀我有那么多时间吗,当我三头六臂呢!”答答答的跟鞋声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听得人牙疼。 陈燕亭发现自己说了一堆,卫南钧一声不吱,终于好奇了。”怎不说话?不说话你打给我做什么?” “燕姐,妳谈过男朋友吧?” 陈燕亭一顿,差点崴了脚。 “男朋友冷淡的时候妳怎么办?” 陈燕亭想仰天大笑,为了自己凌厉经纪人形象,她险些没憋出内伤来。 “算了,妳大概也交不长久,妳忙吧。” 合着这小子就是打来挤兑她的是不是? 陈燕亭恨恨挂上电话,脚步踏得更锋利,风一般卷进了办公室,差点把秃头经理撞飞。 诅咒你男人抛弃你! 她重重哼声。 最终卫南钧还是没能见到方翊声。就算大多时候方翊声拿他没办法,但扯上公事,是卫南钧拿他没皮条。 多年孤身在外,忙于工作是方翊声逃避现实和自我满足的办法,他宁愿在工地忙得一身汗一身脏,也好过自己一个待屋内忍受寂寞,而且看着存款本上数字增长,能给他莫大的安全感。 穷得连馒头都要同学赞助的日子实在不堪回首。 在卫南钧就要飞出国的前四个小时,他才约到了方翊声。 顺带着沈揆这堪比恒星的电灯泡。 沈揆人还没到,卫南钧踏进店里就看见那戴着耳机,侧着脸念书的青年,强忍着把人压墙上干坏事的欲望,他朝他走去。 一把勾掉左边的耳机,卫南钧手指顺势滑过他耳际和颈子,成功带起方翊声的鸡皮疙瘩。 “念书?”在方翊声身边坐下,卫南钧笑问。 手按着侧颈,轻蹙起眉头,方翊声略带责怪的横了卫南钧一眼。”看些资料。” 卫南钧探头瞄了两眼。”这是什么?” “新公布的税务细条,没什么。”说着,方翊声收起一迭的文件。 卫南钧将摘掉的耳机塞进自己右耳,英国女歌手沙哑的低沉嗓音剎时流淌开来,靠在椅背上,卫南钧手环过方翊声的背,轻轻搭在他腰间。 依然不适应这样的亲近,方翊声下意识就想拍开他手,只是对上卫南钧沉静专注的目光,他还是败下阵来,随那只勉强还算安分的手扣在腰上。 他也知道这几天真的太忙,临近农历年很多店家催着工头完工开业,他的工作自然又急又赶,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借口,真想还是能挤出时间说说话见个面,是他想稍微冷静一下罢了。 他对卫南钧感觉很复杂,他能清楚感觉自己心态的改变,如果说以前他是很想睡卫南钧,现在从睡升华成了相处,大概就是从意淫的炮友升格成了想要交往的对象。 这种情感的升华勉强来说是好的,只要不是一天到晚想着男人光溜溜的样子,他会觉得自己没那么让人作恶。 可是他依然跨不过自己这一关。 他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办法好好谈感情。 卫南钧真的能包容他吗……他那些、那些…… 方翊声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回音似的,叹息越传越深,几乎进到灵魂深处。 “翊声,等等谈完能去你家吗?”卫南钧轻声问,目光柔软的扫过了青年的嘴唇。 再傻也听出来这暗示,方翊声觉得两颊发热。 卫南钧看人游移开视线,不死心想得到应允,忽然,桌子被轻敲了两下,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就见沈揆不知道哪时站在那儿,他扣住方翊声腰的手下意识揽紧了。 要不是两人靠得够近,方翊声能被他拖进怀里。 “你哪时来的?怎么不出声?”瞪着沈揆,卫南钧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方翊声的注意立即被沈揆吸引过去,他打量着眼前高挑男人。他有一张极俊的面容,和卫南钧内敛俊秀的气质不同,这个人一眼看了会惊艳于他近乎锐利的俊美。 单纯就脸来说,他比卫南钧优秀。 沈揆的脸很有侵略性,他不用注视别人就能让人为他尖叫,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 沈揆对方翊声点头就算打个招呼,他坐在卫南钧对面。”南哥好久不见。” 卫南钧看了他一眼。”是挺久没见到你了,最近怎么样?” 沈揆沉默半晌。”挺好的。” 卫南钧摘下耳机放回方翊声手中。”少来了,挺好的你找我做什么?” 沈揆笑了笑,转向方翊声。”就是这位朋友替南哥解决问题的?我是沈揆,不知道怎么称呼?” “敝姓方。”方翊声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人沾到脏东西,首先他身边没有那些东西残留下来的痕迹,再来他双眼看起来也挺清明,没被久缠的混浊不清。 “方先生好。”沈揆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方翊声,声调缓慢优雅,带着一股说不来的味道。”方先生觉得我怎么样,还行吗?” 说这句话时他微微一笑,眼睛直勾勾看着方翊声。 “挺好的。”方翊声答。他直觉就认为对方是问他有没有卡上什么,所以也就这么回答了。”没不该有的东西。” 沈揆勾起唇,笑得很是含蓄。 方翊声没多想,但卫南钧哪听不出来那句问话是在讽刺。 这让他极度不满,几乎到了想起身走人的地步。 他把方翊声当什么,被包养的玩意儿? 不然他凭什么用那种口气调戏方翊声? 卫南钧半瞇起眼。”我也觉得你挺好,看你都胖了,脸大得我差点没认出人来。” 方翊声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向卫南钧。 “我都不知道南哥口味这么特殊。”沈揆瞟了眼方翊声,似笑非笑的。 再迟钝也感觉出了那股恶意,方翊声瞬间说不出话来。他对自己的性向是绝对保密的,他从没设想过被发现该怎么办,一个从不谈感情不与任何同性亲密往来的人,是不会被怀疑的。 他近乎禁欲一般的生活,能让谁起疑? 卫南钧新奇而有趣地打量沈揆。”沈揆,我看你不用找什么高人,问题不出在那方面,是你这人让人厌烦得想眼不见为净啊。” “……” “你要不介意,我就当你不在了?” 沈揆立即举起手作投降状。”是我失礼了,只是开玩笑而已。” “我笑不出来。”方翊声忽然说,站起身。”抱歉,今天就这样吧。” 沈揆瞥了眼方翊声,脸上挂上了谦和的笑。”方先生,别这样,我只是看你和南哥感情好才开玩笑的,真没恶意。” 方翊声推开卫南钧走出了座位。”我先回去了,你别跟来。” 卫南钧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他现在追上去只会更激怒他,所以他不强留对方,温声道。”路上小心,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方翊声没答声,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咖啡厅。 见人走远,沈揆耸了下肩膀。”抱歉了南哥,惹你男朋友生气。” 卫南钧轻轻摆弄着奶精球。”你既然没诚意解决这件事,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一来就得罪人,这不是成年人的处事方式,就算沈揆是个超级恐同患者,他只要有心解决发生自己身上的事情,他也会逼自己忍耐。 “我想解决的。”沈揆淡淡的说。”我只是不觉得你男朋友有办法,他不是骗子吧?南哥,你确定他不是故弄玄虚巴上你?” 卫南钧看了他一眼,起身。”我看你还是消失好了,不用再联络我了。” “用不着这样诅咒我吧,我已经够惨了。” 卫南钧当没听见,拎着账单结账。 沈揆坐在位子上,服务生来收拾餐桌,却没人招呼他问他要点什么,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看着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脸。 好像一天一天的,他正在消失,会不会哪一天他真的就泯灭于这个世界,变成像幽灵一样谁也看不见? 沈揆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真是太冲动了,实在不该那么随心所欲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诸位好友提供自己的专业,让我塑造了这么能赚钱的男主角(双手合十 第25章 替生-3 ShadowⅢ替生-3 距离卫南钧飞出去也四天了,沈揆那天的表现始终卡在方翊声心底,他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份焦虑,也不希望卫南钧觉得他软弱没用,所以暗自隐忍,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分,他不免自问这样真的好吗? 卫南钧是没有隐私可言的公众人物,如果有一天被曝光了,他们两该怎么办? 方翊声自从决定单身一辈子后就没考虑过这问题,而现在,他一想就喘不过气来。 被唾弃被取笑的日子他再不想经历,他也不希望卫南钧会因为他而面对这样的难堪。 四天,即使有视讯来往,方翊声依旧没能理出头绪来。 周六,电力水利公司银行全休息,方翊声本来也能稍微轻松点,但廖震勋廖副导一通电话就把他挖出家门。 他会认识廖副导是他以前也干过一点道具组的活,剧组临时要搭建一个木屋,他当时合作的工班找了他协助。 那时副导状况不太好,闲聊才知道他家不得安宁,工班大哥开玩笑让他去看,廖副导大概是死马当活马医真招待了他们。 是有个小孩子缠在他六岁女儿身边,小孩子懵懂无知,不顺心如意就到处捣蛋,加上廖夫人很敏感,被侵扰了说话就大舌头惹人发笑,严重点脾气暴躁,骂人像在骂狗。 一天到晚想离家出走哭哭啼啼,闹得廖副导一个头两个大,他差点以为老婆提前更年期,还想带人看妇科,听说被夫人打得差点挂急诊。 这样也就算了,连稚龄女儿也夜夜哭醒,动不动就高烧不断,他的工作本就是随剧组到处跑,没办法分摊照顾孩子的重担,廖夫人那阵子对他特别不谅解。 家庭关系紧绷得几乎要闹离婚。 方翊声把小朋友送走他们家自然就好了,那之后廖副导就没断过和方翊声的来往。 有些薪资不错的兼差会介绍给他,也会给他拉不科学那方面的业务,被关照得多了,方翊声对他的请求也就不好意思拒绝,哪怕整个礼拜忙下来,他只想呆在家里当根废柴。 开车赶往剧组,他只知道有个布景出包找他救急,详细工作内容并不清楚,人一进到工作房,里面人来人往热闹得很,道具组忙得脚不沾地,电钻声响个没停,锯桌锯开木板,木屑木粉满天飞。 道具组的头儿林叔和他熟,见他来也不见外,立刻拖他去干活儿,路还没走到一半,廖副导笑着过来。”老林,我先和小方说两句话。” 林叔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去忙。 廖副导领着方翊声到拍摄的地点,第一眼,方翊声就看见数台摄影机包围下的男人,他脚步极快飞奔而去,就地利落一滚,起身拔枪,对着镜头开枪。 他动作太漂亮,浑身散发出的犀利气息让人双眼一亮,不由多看他两眼。 这多看几眼,就发现他眉眼和沈揆有些像。 因着脸上的脏污和刻意画出的装,三分也成了七分像。 “沈揆知道吗?啊这是废话,你肯定知道他的。”廖副导说道。”那是他的替身。” 导演喊卡,替身起身,立即有人上前给他拍去身上草叶灰尘,还有助理递水给毛巾,看起来并不只是个替身。 廖副导不说,方翊声会以为那就是个演员。 “那动作不难吧,这也要替身?”方翊声随口问道,他对沈揆的事没兴趣,正等着廖副导说明来意。 “那人就是这样,能用替身绝不会自己上,反正化妆后制,观众也很难看出不同。” 方翊声皱了一下眉头。 “小方,今天道具组想请你帮忙不假,实际是沈揆的事。”廖副导从口袋摸出烟盒,忽然想到方翊声排斥二手烟,只好又塞回去。 他摩搓了一下手。”小方,他那真有点邪门,你能不能替他看看?” 得了,这是替沈揆当说客的。 他得罪不起卫南钧也走不通陈燕亭门路,看来是选择廖震勋这条委婉服软路线。 方翊声心底觉得挺好笑的,沈揆这是何必呢,把脸面都撕破了才巴巴找门路找方法让他帮忙。 这不是吃饱撑着吗? “他已经找过我,我也跟他说他身边没跟什么,其他的我帮不上忙。” “你能不能和他聊聊?他这样也怪可怜的。” 方翊声可不觉得他傲慢的样子有什么可怜的。 “廖哥抱歉,他的事我拒绝。” 廖震勋眉眼微动,又摸了摸烟盒。”没事,你去找林叔吧。” 方翊声转身往工作房去,他余光忽然瞥见个人影站在不远处,是沈揆,他站在树下抽烟,工作人员来来去去没人注意到他。 大多数人围在替身那儿,而正牌演员在树下没被发现。 沈揆看着那替身,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他眸光一转,看见方翊声,他对他微笑点头,抬步要走来,但又像想到什么一样顿了一下,他仔细端详方翊声,发现对方是真的看见自己后,还颇是讶异的挑了一下眉头。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方翊声心底有说不出的感觉。 沈揆表面装得云淡风轻,但心底还是慌的,他已经开始对别人的视而不见感到恐惧,说不定还有了心理阴影。 方翊声对他点了点头便抬脚往工房去。沈揆立即追了上来。 他身上的烟味并不重,带了点薄荷味,混着木质调古龙水,人未到清爽成熟的味道先到。 方翊声偏头看了他一眼。 沈揆微笑。”方先生好。” 方翊声本想无视他闪人的,可惜沈揆长腿一迈挡在他面前。 “方先生,先前是我太不成熟,很抱歉,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无能为力,抱歉。”方翊声身形一错就往沈揆身边走过去。 沈揆并没因拒绝而放弃,反而追得更紧,腿长让他即使走得快,也依然很优雅。”方先生说我身边没跟上什么,那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事?” 方翊声脚步不停。”我不知道。” “方先生,价格的事情都好谈的。” “沈先生不必这样,世上高人很多,请您另请高明。”说完也不管沈揆,他钻进环境脏乱的工房,投入木工和刷漆大业之中。 方翊声本想以沈揆的骄傲,被连续拒绝两次也就算了,没想到当他脱下脏衣服,拿毛巾擦脸擦身体时,沈揆像背后灵那样跟了过来。 沈揆不动声色打量方翊声,就算对男人没兴趣,他也得承认青年身材不错,腰间一丝赘肉也没有,腹部紧实线条分明。 方翊声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来,一见他就皱眉。 沈揆靠得并不很近,他本以为方翊声会如大多数人一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青年一眼就看到他。 这时沈揆才恍然惊觉他和其他人不同,他是可以正常感觉他存在的人。 他简直想冲上去问这是怎么办到的,如果方翊声可以,那其他人为什么不可以! 方翊声本来是不太想理人,但他总觉得沈揆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套上干净的衬衫,拎起包就往车的方向走,沈揆一箭步追上来抓住他肩膀。 “你得和我谈谈,你一定得和我谈!”沈揆有些失控的低吼着。 方翊声被忽然加诸肩膀的力道吓了一跳,随即伸手拨开那只手。”我说了,你的事我帮不上忙。” “不可能,你一定可以!你是这一个月来唯一一个不会忽略我的人!你没发现你看见我就像很自然看到本该存在的东西一样吗!” 方翊声仔细看沈揆神情,他眉头轻蹙,唇紧紧抿着。 “你内心的恐慌比你表现的更严重,你自己也很害怕吧?” 沈揆捏紧了手,他用力抓了抓头发,打理得有形的造型在双手的糟蹋下乱得像鸟窝。他焦虑的给自己点了根烟,大口大口吞吐着烟雾,藉由尼古丁安抚焦躁的情绪。 “没有人会不怕吧?”深深吸进烟雾,浅浅吐了出来,沈揆疲惫而干涩的说道。 “可是除了怕你也没做什么吧?”方翊声厌烦的看了眼燃烧的烟头。”我不知道你那是怎么回事,但如何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察觉自己的存在这种问题,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沈揆似是没想到方翊声会这样嘲讽他,一时愣住。 “我很讨厌烟味,麻烦你不要在我面前抽烟,我要走了,不要再拦我,还有,想找别人帮忙前,先想想自己可以为自己做什么。”方翊声快步离开这个满布烟臭味的区域,钻进车内,透过后照镜他看见站在原地的沈揆。 调整一下镜子,突然,他发现隐蔽树荫间站了个人。 那人不知在那多久了,方翊声瞇着眼看了几秒才认出是沈揆的替身。 他卸妆后和沈揆就不那么像了,他一时没看出来。 方翊声转动钥匙催动油门,开车离开片场。 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方翊声停妥车子才想起自己手机一直关静音,他忽然感到不妙,从包内拿出来一看,未接网络通话高达五十多通,全来自同一个人。 他揉了揉鼻子,做了个心虚的鬼脸。 下车,一个女人站在楼梯口,她不知道站多久了,疲惫穿透了妆容,满布脸庞。 方翊声瞄她几眼,那女人一见他双眼放出光芒,立即朝他走来。”请问是方翊声方先生吗?对不起忽然来打扰,我是许青杨,沈揆的经纪人,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 坐在家附近的咖啡厅,方翊声啜饮着饮料,神情有一丝无奈。 “是沈揆让你来找我的吗?” 许青杨咬了一下嘴唇。”是我自己要来的。沈揆他其实真的不坏的……我也没脸替他辩解什么,只是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不是办法啊……我是他经纪人,我不能当没这件事,我能不能拜托方先生帮帮忙?” “我今天碰到他了,他找了廖哥的路子,话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 “那他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呢?就算沾了那些东西,我也没听说会这样的啊!” 方翊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拨动着吸管。 许青杨一直在观察这个年轻人,她发觉在这一刻他表情很深,几乎看不透。 他脸上有一天辛劳过后的疲惫,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东西在。 似乎在玩味着什么。 “方先生?” “我只能说自助天助,要看他决心有多少吧,其他的我帮不上忙。” 许青杨有些摸不着头绪,正想再问,就见方翊声摆摆手。 “该说的我说了,妳不必再问一次。”方翊声坐直身,似是笑了一下。”许小姐,我可以请教妳一个问题吗?” “你问。”许青杨正坐,神情认真。 “有甲乙两人,甲外表出色能力上佳,可是他挥霍着天资天赋带来的好处,在前期他尝到了许多甜头,他可能因此变得傲慢,因为他想得到的轻易就能到手,所以他开始看不起绝大多数兢兢业业的人。” 许青杨神色有一丝不自在,她暗自叹气。 “乙呢,一直生活在甲的光环下,可是他知道自己哪里不足,所以非常努力,他尽力表现,每一个机会都好好把握住了,每一次表现都让人称赞。” 方翊声停下话语,抿了口饮料。 “渐渐的,大家开始关注乙,觉得他并没有比较差,毕竟诚恳和认真会更打动周遭的人;而甲,因为傲慢,大家开始疏远他,拥有上佳天赋的人却恣意浪费,这远比不认真的普通人更让人厌恶,同时也更让人想落井下石。” “我不懂方先生的意思,这和发生在沈揆身上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方翊声的视线看向窗外,外头路灯都亮了,□□在夜晚都市的车辆来来去去,并不因入夜而减少。”妳来找我代表妳默认这世上有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或许妳可以换个角度想,问题不出在沈揆沾染了什么,而是他都做了什么。” “方先生的意思是他得罪了人,有人要害他?是养小鬼还是下降头。” 方翊声有短暂的愕然,他收回转向许青杨的视线,笑着摇头。”妳想太多了,让他为自己的存在多付出点努力吧,这会比求神拜佛更有用的,毕竟在人类社会中一个人的存在价值,不就取决于有多少人需要他吗?” 话毕他起身。”谢谢妳的饮料,天黑了早点回家比较好,再见。” 第26章 替生-3 方翊聲挾著家用電話話筒,姿態懶散的靠在流理檯邊。”最近還好。陳燕亭的聯絡方式?你不是和她當了一個禮拜的男女朋友嗎?” 他笑著消遣了自己老師一句。 “老師你這樣不行,燕姐是因為我才充當你女朋友,無緣無故的人家沒義務繼續幫忙。” 江家靜惡狠狠罵了他幾句。 方翊聲不痛不癢。”對了,最近接觸到挺有意思的事情。”他從冰箱拎出牛奶,慢慢把沈揆的事說出來。 “老師,雖然我覺得問題應該出在沈揆自己,但人的身上真可能發生這種事嗎?也太像恐怖漫畫,因為自己的懶散加上他人的排斥孤立就漸漸消失,太不可思議了吧。” 他是讓沈揆自己努力點,但心底還是有點摸不準,畢竟這樣的事以人的意志來說,不太可能發生。 總不可能因為別人都想當沒看見這個人,這個人就消失了吧。 方翊聲是想聽聽老師意見,也是想把這件趣聞和他分享,不料江家靜沉默許久,居然破天荒的說要過來看看。 認識老師這些年,很少很少事情能讓他在意,但凡讓他出手的都是大凶。 “這件事這麼嚴重嗎?” 江家靜似是在思考什麼,口氣帶了幾分少見的嚴肅。”你不要去接觸他,等我到那邊再說。” 方翊聲訝異。 “如果那和我這些年追查的東西有關,那你絕對不能碰,聽見沒有?” “為什麼?”方翊聲疑惑。 “因為你一死,就是大凶。” 方翊聲愣了半晌,嘴角無聲抿緊,焦慮像一隻小蟲啃著指尖,他手指難耐的輕摳電話線。”知道了,我不會再和他聯絡。” 江家靜口氣才好一些,故態復萌的八卦方翊聲的感情生活,順便挖苦消遣他,再罵罵他出氣。 切掉和老師的通話,方翊聲瞥了眼時鐘,立即回到餐桌前開電腦。 進入桌面畫面,視訊邀請立時彈了出來,方翊聲嘴角抿起微小的笑,像一朵開在不起眼角落的小花。 衛南鈞一回國就到下個拍戲地點,方翊聲連他一面都沒能見到。 他忙碌著自己的學業和工作,就如同過去幾年,沒有家累沒有拘束,他可以為工作忙碌到深夜,查資料整理文件,只除了與衛南鈞視訊的一個小時。 這短短時間好像黑夜冰冷房間中的一簇燭火,雖微小,卻照亮了他的視線。 “你到底有沒有近視?”注視著螢幕內戴著無框眼鏡的男人,方翊聲問。 他有時會看衛南鈞戴著眼鏡,有時又沒有,這問題已經埋在心底很久了,方翊聲決定解決這個困惑。 推了一下眼鏡,衛南鈞手撐著臉頰,側頭凝視平板螢幕內依然顯得拘謹的青年。”沒近視。” 方翊聲的表情有一絲古怪。”那你戴什麼眼鏡?而且還是在飯店房間裡。” 衛南鈞臉上的笑有幾分意味深長。”你覺得呢?” “在房內應該不用戴散光眼鏡吧,總不會是老花?” 衛南鈞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他實在不該奢望遠距離能得到什麼情趣。 “你那什麼樣子?”白眼用得著翻得那麼明顯嗎? “你沒發現我只要戴眼鏡,你就特別喜歡看我的臉嗎?” “……” “你喜歡我戴不是純黑的墨鏡,也喜歡我把頭髮綁起來露出脖子,真要說你最喜歡我戴眼鏡,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還喜歡嗎?” 方翊聲窘得連坐都不知道怎麼坐。這種感覺就像是偷偷摸摸幹了什麼壞事,自以為沒人知道,沒想到當事人全看眼裡。 這當下方翊聲特別想撞牆。 “老花……真虧你說得出口,我的玻璃心這下得回爐重造才修得好了。”衛南鈞一臉不高興,但看見螢幕內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的青年,唇邊勾起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微笑。”你喜歡我什麼我都知道,那親愛的,你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 方翊聲僵硬片刻,尷尬的搖頭。 “我為了這一個小時打扮過自己,為的就是希望你看見我的時候可以多看我幾眼……” “是我不好,你別說了。”方翊聲急促的打斷他。 衛南鈞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你居然連我喜歡你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可見根本沒關心過我。” 方翊聲總不能說我看見你就只想到你裸體,躲都來不及,哪有心情去觀察什麼…… 更別說距離那天在這屋子剖白心事至今,也沒有多見幾次面,這讓他上哪去研究衛南鈞? 方翊聲覺得自己有點無辜。 他本來就不是口舌伶俐的人,現在也只能眨巴著眼睛看衛南鈞,連句討好的話也不會說。 衛南鈞臉上一副索然無味,心底倒是像撒歡的野狗到處蹦躂。 “你想知道我喜歡你什麼樣子嗎?”衛南鈞問。 方翊聲遲疑片刻。 “我告訴你,你願意讓我看看嗎?” 方翊聲點了一下頭。 “我喜歡你沒穿衣服的……” 啪! 方翊聲下意識甩下筆記電腦的螢幕。 闔上筆電並不會讓機子關機,他聽見電腦內建的喇叭傳出衛南鈞壓抑的笑聲。 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耍了。 方翊聲打開螢幕,本想罵人的,但一看畫面中男人笑彎眼睛的樣子,很可恥的紅了臉。 你就不能爭氣點嗎! 他狠狠唾棄自己。 見方翊聲的臉重新出現在螢幕上,衛南鈞笑得很不含蓄。”快啊,不是說要讓我看的嗎?” “你別鬧了……” 收斂了笑意,衛南鈞深深凝視著方翊聲。”我喜歡你穿白色襯衫坐在明亮的地方,我喜歡陽光落在你臉上的樣子,那樣子的方翊聲美好得像天使一樣。” 方翊聲覺得渾身不自在,同時臉像著火一樣的灼熱。”你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啊……” “我看了你的衣櫃,裡面的衣服好少。” 方翊聲想解釋自己的生活習慣,衛南鈞卻沒停頓,繼續說著。 “下次一起逛街?我想看看你其他的樣子。” 方翊聲輕咬了一下舌尖才讓自己不那麼慌亂,他深吸了口氣。”再說吧,我衣服夠穿了。” 衛南鈞笑,也不逼迫他。 這一小時大概就是這樣的廢話時間,藉著平板筆電緩解對彼此的思念,他們都忙碌,衛南鈞要背劇本,方翊聲要忙各種文件,一小時已經是自己能擠出來的最多時間了。 所以即使捨不得,時間到他們還是得告別。 衛南鈞親吻雙指,伸手輕點在螢幕上方翊聲的唇上。”晚安。” “晚安。”下意識的抿了一下嘴,方翊聲輕聲說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樣彷彿真被親吻過一般,衛南鈞覺得心底被羽毛搔了一下,難受得想連夜回去給青年一個熱吻。 關掉視訊軟體,方翊聲忽然覺得房間有些空蕩,他從沒覺得自己的居住空間太大,明明只有十多坪,現在卻恨不得它只有兩三坪的大小,他就不會覺得那麼寂寞。 沉澱了情緒,整理著自己心理狀況,方翊聲推開電腦拉過教科書,花了點時間才讓自己從那一小時中回過神來唸書。 夜深,外面一片漆黑,這樣的景色方翊聲老早習慣,但今晚似乎有些不同。他感覺到了窺視的視線,但當他轉頭看出去又什麼也沒有。 連時常路過的白影灰影都沒有。 在不知道第幾次回過頭看窗外,他忍無可忍的起身。拉開玻璃門往外張望,但就如他每次回頭,什麼也沒有。 他不覺得這是自己神經質,那麼頻繁地感覺到視線是很不自然的,而且長時間行走於兩個世界,他對外在的一切比普通人更警醒。 穿上陽台拖鞋,他打開了燈,黑暗的庭院霎時籠罩在溫暖的黃光當中,走到了圍牆邊往外眺望,即使公寓座落於相對僻靜的角落,一眼望去仍能看見都市的繁華。 霓虹與車陣,五光十色張揚著某種專屬人類的傲慢。 突然,方翊聲瞇起眼,他發現在光影閃爍處,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那東西就在他面前而已,可是瞬間就消失了,他極小幅度的改變視線角度,終於在藍紫色霓虹光芒中捕捉到了那閃爍的東西。 大概是一個巴掌大的不規則物,在特定色光下才會閃現出相同色系的身軀。 這什麼東西? 方翊聲困惑。 就在他想湊近點看個仔細時,那結晶體似的東西忽然轉了過來,這麼說非常詭異,但方翊聲察覺到了它的視線。 這東西在看他。 這個想法讓他覺得自己有點毛病。 方翊聲順著視線望了回去,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被剝光扔在了西伯利亞,酷寒,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雪白,只是這雪是黑色的。 像是什麼東西燃盡的碎屑,挾帶著讓人發自靈魂顫慄的冰冷撲面而來。 方翊聲的呼吸似乎也被凍住了,他身體在僵硬,頭腦昏沉,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無法喘氣,就像被沉進水底即將溺斃一般。 他理智知道該掙扎,心底深處的蕭索疲憊卻讓他無法動作,他雙眼發直的看著那不時閃現的東西,他能感覺自己的靈魂一點一點的抽離了身軀。 洶湧而上的冰冷溼意讓他幾乎想咧起微笑。 腦袋嗡嗡炸響,他迫不急待的掙扎想快點脫離這副枷鎖,呆滯的視線中映出了那藍紫色的光體,它靠了過來,似乎想與他的靈魂來點親密接觸。 心底那一點凶意靜靜凝視著它,帶著冰冷、新奇以及期待的興奮,當它幾乎接觸到他的那瞬間,方翊聲驀然出手一把掐住那東西。 靈魂的直接接觸讓方翊聲發抖,他幾乎克制不住心底深處的亢奮,他雙手緊握住這不明光體,手指沒入其中,他像是扒海綿蛋糕,下一秒就要把它分成兩半。 在接觸中,他敏銳發覺這看似無害的東西正在掠奪,透過他的手指在剝離屬於他的什麼東西。 方翊聲瞇起眼,手指鑽得更深,幾乎用掐的把那光掐成碎片。 在他徹底撕爛那東西時,屋內筆電發出了滴滴聲,那像是招魂的鈴聲,瞬間喚醒了方翊聲的理智。所有情緒在不間斷的通訊請求聲中慢慢沉澱回籠,他打量著在自己手中的光體,它還孜孜不倦不知死活的搶奪屬於方翊聲的東西。 冷冷一笑,方翊聲將其拋開。”算你好狗命,我還有想要的東西,沒想那麼快回到水裡。” 一切回歸正常,對方翊聲的肉體來說就像是腦袋被狠砸了一下,他暈眩的靠著圍牆喘息。 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那東西確實從他身上帶走了什麼,不然他不至於這麼難受。 只是一時間他也理不出身上哪裡出問題。 屋內的滴滴聲催命似的響個沒停,抹去額上冷汗,方翊聲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回屋內,把自己摔在板凳上,打開螢幕,是衛南鈞。 他輕嘆了口氣。 第27章 替生-4 ShadowⅢ替生-4 绵绵细雨飘洒着,车前雨刷缓慢的来回,为防玻璃起雾车内开着冷气,这让车内温度比车外还低一些。 这几天温度骤降,过大的温差让不少人感冒了,尘封在柜子内的大外套纷纷出闸,把行人苗条身姿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米奇林。 车子转进机场附近停车场,方翊声低头看了眼手机,班机还没降落,穿上外套熄火下车,撑着伞走进航厦大厅。 前两天卫南钧视讯说剧组有事,临时放了两天假,他要搭飞机回来,让人到机场来接机。 本来方翊声想拒绝的,他正对那奇怪的紫蓝色光体感到戒备,但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见卫南钧期待的眼睛,理智瞬间就被海怪拖进深海不见了。 哪怕他忙得像条狗,也巴巴把行程排开,今明两天他都空着。 在大厅待了四十多分钟电话才响起,方翊声左右张望,一眼就看见戴着墨镜鸭舌帽的男人朝自己走过来。 嘴角何时勾起来的自己也没发现,方翊声快步迎了上去。 卫南钧手指刮了他的小指一下。”怎么忽然变这么冷,出门时还热得半死,说变天就变天。” 从小指末梢一路麻痒到心脏,方翊声有一瞬间的喘不过气。 卫南钧见他不言不语,微笑着替人拢紧外套。”走吧,回家。”说着,他靠了过去,在人耳边低语。”有想我吗?” “……”捂着耳朵,方翊声强自镇定装作没事。”停车场收费的,快走。” 手插在大衣口袋内,卫南钧脚步优雅地跟在他身后,遮掩在墨镜之后的目光毫无廉耻的上下打量,把方翊声看得背后发毛,忍无可忍回头让人走快些才收敛起来。 在卫南钧眼中方翊声的家很小,当然了和他三层楼加起来超过百坪的屋子相比,方翊声的家大概也就比他主卧厕所大一点,但他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地方。 人在哪里,正在做什么都一目了然。 当然这样也是有坏处,他靠近流理台想帮忙就被无情赶走了,理由是他太占地方。 换言之就是嫌他杵那儿碍事。 看着卷起袖子忙着洗菜处理火锅料的青年,卫南钧用近乎自虐的视线描摹着他的背影,简单的动作他也看得滋滋有味。 方翊声最近对视线很敏感,他得克制不要回头顺了卫南钧心意,但那目光让他全身都不舒服,甚至已经超越了害羞不好意思,升级成了想把人揍一顿的暴躁。 深吸了口气,他放下手中正在去壳挑沙腺的虾子,把手洗干净,走向卫南钧,一手撑在桌面倨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要就去找个事做,不然就出去晃晃,等我都弄好了你再回来。” 卫南钧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对于那句出去晃晃,他觉得过份得无法接受。 下雨天,两个人那么久没见了,他不过多看几眼就让人滚出去?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方翊声觉得自己能得内伤。 双手揽住青年线条美好的腰肢,卫南钧仰视着他。”是你自己不让我帮忙的。” 厨艺技能根本没开通的家伙能帮什么忙?方翊声叹了口气。”那你别一直看我。” “那么多天没见面,我为什么不能看你?我又没去骚扰你。”他脸蹭了一下他胸膛,方翊声竟从他声音中听出些委屈的意思。 屋内一时只剩外头风声雨声和炉子上咕噜噜滚着的高汤声。 方翊声伸手环住他肩膀。”是我不好。” 卫南钧半瞇起眼,他手一勾将人拉了下来,细细啃着他的嘴唇。 如愿满足自己想了许多天的愿望。 他发现性格内向容易害羞的青年在接吻上是强势的,他很快接管了主导权,半点不容拒绝的侵入挑逗。 撩得卫南钧心底一把邪火不知往哪烧才好。 如果不是火锅汤滚得溢出发出呲呲声,方翊声几乎无法抽出这个吻,捧着男人的脸,看着他因热吻而殷红的嘴唇,以及泛红的眼睛,他难忍的亲了他两下才回到厨房。 摸了摸被吻的额头和嘴唇,卫南钧趴在桌上,像只餍足的猫,懒洋洋的,也得意洋洋的。 晚上,卫南钧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他要是还回家住,那真是白飞这一趟了。方翊声大多时候是拿他没办法的,对这个要求只能万分艰难、头皮发麻的同意。 趴在床上,卫南钧侧头看着刚吹完头发,正收拾吹风机的青年。”刚换床单?” 洗过的床单还带有柔软精的味道。 方翊声伸手揉了揉他还带着热意的蓬松头发,在床边坐下。 他没说话但卫南钧知道他的意思。 喜欢的人来家里住,怎么可能给他睡脏的床单。 方翊声关了大灯,坐在床边。”这次戏要拍几天?” 卫南钧一脸古怪的看着阳台亮着的紫蓝色灯光。”你夜灯那颜色也太奇怪,晚上起来上厕所不会吓到吗?” 紫蓝色的看啥都很诡异,尤其庭院一片黑,看起来就更吊诡了。 “……”方翊声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借口,只能耸一下肩膀。 卫南钧更是摸不着头绪。 他知道那肯定不是方翊声的品味。 方翊声不得不转移话题。”那个沈揆最近还好吗?” “沈揆?”卫南钧挑眉。”听说是认真多了,他把替身辞掉,兢兢业业得像变了个人,听燕姐说要不是家事太白痴,不然也想把保母辞掉。” “那他状况有好一些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燕姐没说太多。”卫南钧瞄瞄还不躺平的方翊声,手像作贼似的偷偷摸摸伸过去,刚好搭在方翊声腰间。”不冷?怎么不躺下?” “……” 卫南钧不死心,探过去抓方翊声的手,暗恨那手热呼呼的没半点借口可以让人乖乖躺平。 方翊声身体好得很,从来只怕热不怕冷。 哪会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方翊声又好气又好笑,抓起棉被把人从头到尾盖得严实。”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 “那你怎么还不睡?灯都关了你还坐着干什么!” 方翊声真的后悔让他留宿。 卫南钧掀开棉被正打算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戏码,好好秀一下演技,人还没起身棉被就被盖回来,脑袋被一只手给按了下去,正好趴在枕头上。 方翊声目光冷得像霜刀,剐着在阳台外上下飞动的东西,在紫蓝色光芒下它身形无所遁形。 他伸手按开开关,顶上日光灯的小灯泡被他换成白光,外头包裹了一层蓝紫色玻璃纸,这下连房间也笼罩在蓝紫色当中。 这些天那东西一直在阳台窥伺,似乎在他身上尝到甜头还想再来打劫一番,方翊声拿它做了不少实验,它从自己身上偷走了什么还不知道,它也不遵循野鬼的规则。 它会穿过玻璃窗的间隙钻进屋子,但它不是无敌的,它对镜子有反应,会下意识想躲避有镜子的地方。 这对方翊声来说挺有意思的,镜子映不出鬼,鬼也对镜子没有反应,这东西却有。 在那次短暂交手,他觉得那东西好像不是鬼……没有鬼差点被撕成两半还敢上前挑衅的,方翊声甚至不觉得它是来寻衅,更像是智商低到一定程度,完全没察觉危险,只是觉得这里有它想要的东西,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访。 不过他没想到那东西今天会来,在连续遭殃被戏弄两天后,它竟然第三天还来,这实在让方翊声讶异。 空手而归两天了还不死心,这得多死心眼才行? 又或者说它没其他选择了? “翊声?”那只手一直压在自己脑袋上不让他起身,卫南钧觉得这实在不像玩笑。 方翊声手钻进棉被内,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有不好的客人在外头,你先睡。” 卫南钧愣住。 下意识就想问这情况我还怎么睡? 他一把握住方翊声手,阻止他起身的动作。 偏头对上卫南钧视线,方翊声安抚的捏了捏他的手。”没事。” “那是哪里的客人?”卫南钧轻声问。 方翊声回头看窗外在蓝紫色光芒中闪现身影的东西。”我也很好奇。” 不明来路的客人钻进了屋子,它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方翊声的身影,笔直往他过来。 方翊声手放在床头桌上的镜子,他有个假想,它会怕镜子是不是因为镜子可以映出它的真实模样? 如果是,那真的是非常有趣。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害怕看见自己?是无法接受自己此时的模样呢,还是在犯罪现场透过镜子看见自己的模样会心虚害怕? 他自己也很讨厌镜子,原因是他讨厌自己,看见镜子就觉得自己被打回原形,无论生活上如何顺遂事业学业如何成功,他还是很讨厌自己。 那这东西为什么排斥恐惧镜子? 在紫蓝色光影即将触碰到自己时,方翊声让镜子对着它,那东西似是没想到面前会忽然出现一面镜子吓了一跳,它所有动作定住。方翊声低头看了一下镜子,里面只有一片蓝紫色的光,什么也没看见。 他将镜子往前挪,那东西惊吓的往后退。 躲在被窝内的卫南钧看不懂他在做什么,拿了个镜子在那里挪来挪去的。 照妖镜不成? 那东西闪着闪着,不知道怎样察觉被窝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忽然转向飞向卫南钧,这无疑触到方翊声逆鳞,他持镜的手反手拍了过去,那东西撞击在镜子上,照理说应当会穿过去的,但镜子顿时破裂,飞溅开来的碎片反射着无数的蓝紫色光,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蝴蝶。 方翊声的手像受到重击一般疼痛,但那并不足以令他动摇,让他惊愕的是在那瞬间他眼前一黑,他的灵魂被不知名的力道拉扯,若不是意志力足够坚定,他几乎要被扯出身躯。 这刺激到了他的凶性,地盘被入侵、自己看中的人要染指,现在连他的灵魂也不放过,这就不是驱赶这么简单了。 脱出身躯的灵魂手一抓掐住了那东西,就在这时房门被用力敲响,方翊声根本不在意,或许该说他此刻除了宰了手中这玩意儿,其他都影响不了他。 门外那人似乎知道他性格,也不浪费时间敲门,直接从方翊声伪装黏在墙上的小机关中抠出钥匙,直接甩开了门。 “臭小鬼,你干嘛!” 江家静的声音吼得整屋子都是,方翊声却恍若未闻,双手一扒,这画面吓得江家静心脏都要停了,他冲上去一把压住方翊声的手,万幸他腿长,在那生魂被撕得稀八烂前把它扔了出去。 “你真的是、你!你!”江家静急得话都不会说了。 方翊声面无表情,看那仓皇逃走的东西,眼珠转动对向了江家静。 与平常尊重恭敬的目光不同,他此时目光冰冷,看江家静像在看一个没生命的东西。 “你真的很多事,不管以前,还是现在。” 江家静看生魂跑了,除非方翊声现在暴毙死了灵魂冲出去追杀它,不然是没大碍了。松了一大口气,他摇着头,打开房内大灯,顺便把房门关上。 卫南钧完全看不懂这什么发展,这个男的是谁,为什么他有方翊声家钥匙? 掀开棉被,他皱眉看着对方。 江家静四十多岁男人,他自诩心胸宽大适应力一级棒,可是当看到一个男人从方翊声被窝内钻出来,他还是被吓得不轻,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我-操!这男人谁!你不是说你没男朋友吗!” 第28章 替生-4 卫南钧尴尬死了。”你好……” 江家静按着胸口用力喘好几口大气才平抚心脏的麻痹感,抓过椅子金刀大马一坐,他先是瞪了眼方翊声,而后面容慈善的对卫南钧笑了一下。 “你好你好,我姓江,是他的老师,您贵姓?” “卫……” “哦卫先生啊,你们什么关系呀?” “……”卫南钧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这种到男朋友家过夜却被家长抓现行的事情,不管是十八岁还是三十三岁,都很尴尬啊! 更别说还不是男朋友…… 彷佛看出卫南钧的不自在,江家静硬是在脸上笑出了朵祥和的花来。”没事没事,年轻人的事我不过问。” 他一转头对向方翊声,脸色就沉了下来,可是碍于卫南钧在场,他也不敢把话说太明,就怕把人吓跑了。 “那、那啥,卫先生,我和这小子到外头说两句,你别介意。”江家静起身,警告的眼神看了方翊声一眼。 可惜对方现在活似叛逆期,根本没打算动作。 见识过他失控的样子,江家静并没太在意。”你是想谈给他听,还是到外面说话?” “你太多管闲事了。”方翊声的嗓音变得极低,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根本不是寻常的声音。 卫南钧这才察觉他不对劲,甚至周身的感觉都不一样,变得很冷很锐利。 “翊声?”他轻轻拉了青年的手,他看了眼江家静。”你和老师谈,我把床整理一下,都是镜子碎片。” 方翊声反手握住他的手。 方才还温暖热呼的手此时一片冰冷。 连掌心都是冷的。 江家静搔了搔头,叹气。”你看起来也是在意他的吧,那刚刚是怎么回事?你是只要生气就没办法控制自己吗?” 方翊声垂下眼,没做声。 江家静有些不耐烦正想骂人,但目光一对上那紧握的手,他忽然意识到不是方翊声不配合。 他想让这个姓卫的知道…… 江家静坐了下来。”卫先生,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情可能会让你无法接受,但……我想你们都这样了,有些事他不肯说,我却不能不让你知道。” 卫南钧感觉方翊声握他的力道变大了,他甚至感觉到疼痛。 “是和翊声有关的事?” 江家静点头。”你相信世上有鬼吗?无论你信不信,对我们这种人来说,那是既定存在的事实,我们一生都与那个世界纠缠不休,这是我们修道者不可逃避的宿命。” 卫南钧看向方翊声。 “你不用看他,他和我们不一样。” 卫南钧讶异。 “你身边的,是个鬼。” 卫南钧觉得这简直是笑话。方翊声是鬼?那他这些日子以来都在作梦吗? “当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鬼。我第一次碰到他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我把他从河里捞起来,那时他已经断气了,死因是溺毙,自杀。” 卫南钧浑身一僵,他差点忘记怎么呼吸,只能瞪着江家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方翊声揽进怀中,直到感觉到怀中青年的心跳和暖热的身体,才稍微松下心中那口气。 “对你们来说死就是死了,但对我们来说死后还有很多事情,就差那几分钟……如果我早一步把他捞起来,或许现在就没这些事了,那时他化作厉鬼大凶,我差点就让他跑了。” “我宁愿你别管那个闲事。”低沉的嗓音带着异样的金属质感,根本不像人类会有的声音。 “你闭嘴。”江家静骂道。”都这么多年了是多大的怨恨让你不肯罢休?你跟他们早没有往来了,日子都重新开始了,难道、难道你就不肯放过你自己吗?” “你让我放过什么?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都拖下去!” “方翊声!” 卫南钧连忙抱住怀中青年,安抚的拍着他的手臂。”有话好好讲,不要生气。”他看了眼双眼通红的青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脑子觉得这一切荒谬不可信,他直觉也不想相信,什么活人是鬼,这还有没有一点逻辑了? 可是发生在方翊声身上的事情又这么奇怪,大多时候内敛含蓄容易害羞,但在拍戏旅店内那任他亲吻抚摸,大胆又热情,他几乎要和他把那档子事进行到底。 还有现在他这根本不属于变声可能范围内的奇怪声音。 这一切不由得他不动摇。 卫南钧觉得自己简直要分裂了。 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这男生,又对姓江的口中所说的十五岁、溺毙,自杀感到震惊心疼,他大概会要求离场自己静静。 他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出来,方翊声想不开的理由就是性向问题。 在这一连串的震荡中,卫南钧勉强从乱七八糟的十万个这他妈什么鬼和十万个这到底怎回事中理出了一句象样的话。 “那翊声现在……他变成厉鬼的事情对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影响,他的身体经过急救活过来了,照理说灵魂归位一切就没事了,坏就坏在他化作大凶,半只脚踩进了鬼域所以他能见鬼,如果不是动不动就想不开,他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说他是鬼?我觉得这听起来他是个人。”卫南钧望向江家静的视线带着一丝锐利。 那种保护的姿态让江家静心里欣慰多了。 “我也想把他当人看,但人不会动不动就想自杀后去杀人。” “……” “他把自己当鬼看,我还怎么把他当人看?正常人充满仇恨要就是自己拿把刀去把人给捅了,可是他是想把那些人都拖进水里去,永远关在那里。” 这不是脑子有毛病,而是他心理扭曲得厉害。杀了人一了百了,可是作为鬼,多的是手段去折磨,他可以作祟,把人弄死再拖回他溺毙的水域,接着凌虐他们的灵魂。 方翊声曾对他说,等他玩腻了他就让他们去轮回,然后找到他们的转世,一世一世的作践他们。 就像他们对他的那样。 这让他怎么放心?他听到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他得亏这个大凶被封在人体内,不然真让他展开行动,他们只能让方翊声魂飞魄散。 江家静说着也有些疲惫,他叹气。”我是放不下他,好好一个孩子,你看,长得多好,人又聪明勤劳,本来可以有很好的生活,哪怕喜欢男人,也应该可以找个很好的对象……方翊声啊,你哪时才肯放过你自己?” 方翊声沉默。 “那些话我说到嘴都破了,你耳朵也要长茧了,我也不想讲了,我只问你,你想把卫先生也一起带进去吗?” 方翊声皱眉,江家静继续说道: “你如果不想,就好好和他过日子,做什么事情都想想他,你可能觉得死后没有轮回无所谓,觉得永世不得超生不算什么,可是你这样让别人怎么办呢?” 方翊声转过身抱住了卫南钧肩头,枕在他肩上。”我舍不得你……” 江家静正欣慰,就听他下一句: “我不会带走你,你会好好的。” 他实在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他终于在这世上找到一个能成为方翊声牵绊的人,难过的是都这样了他还没放下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卫南钧拍着方翊声的背。 “江老师,那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卫南钧问。”我对你们的世界不了解,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吗?” 江家静唔了声。”没什么要注意的,以生物科学来说他真的是个普通人,你也可以当他精神上比较容易歇斯底里吧……嗯、他最大的问题在于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和灵魂。” 他想了想,决定科普一下相关知识。 “灵魂是很特别的,只要伤害过同类或者人类就会产生变异,这个变异我也没办法清楚解释怎么回事,只能说在吞噬、撕裂、杀害这些不好的行为中,灵魂会异化,成为无法被肉体接纳的东西,那时他就活不过来了,也不被天地秩序接受,有能耐呢就自己变成一方的鬼王,没有能耐就只能盲目遵循己身欲望,到处作怪作乱,最后消失。” 卫南钧皱了一下眉,立即想到老宅那时一个换一个,如果彼时方翊声真的代替林广被带走,那他会做出什么事? 他忽然感到背脊一冷。 他可不认为他会在那里当老夫妻的乖儿子…… 他差点就要害死方翊声了! 这么想他忍不住把人揽得更紧一点,他发誓从今以后那种事他能闪多远就闪多远,绝不给方翊声接触的机会! “好啦,那些前尘破事说的差不多了,方翊声,该来谈谈那个生魂了。” 方翊声偏头看他。”我看到他的脸了,我知道他是谁。” 江家静挑眉。 “如果那是生魂,被我刮破两次,他大概命也去半条了。”方翊声的声音依然低沉,但不再像方才那样的张牙舞爪,他像被安抚的老虎,带着一丝慵懒随性。 卫南钧紧张起来。”这会不会有事?” 江家静摆手。”没死都没事,生魂回去太虚弱挂了,那是他的事。” “这不是很不公平吗,他自己来的,翊声这顶多算正当防御吧?如果刚刚真把那东西弄死了,也不能算翊声的错吧?” 方翊声靠在他肩上,舒服的瞇起了眼,对他维护的话语更是受用无穷,他几乎要笑起来。 “这也没办法,你以为这能上法庭宣判啊?天地规则就是这样,这就像辐射会改变身体细胞,灵魂杀死灵魂就是会异化,多大的委屈都没用。我们能做的就是看好他,让他在冲动的时候会回神想起还有人在家等他,而不是一去就不回头。” 卫南钧理解这句话,离开身体的灵魂作恶会回不去,人自然就死了,可是如果方翊声在做坏事时想到了家里还有人还得回去,他会收敛留情。 这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最温暖的牢笼。 立即抓到重点,卫南钧侧头在方翊声耳边轻语。”翊声,你有没有想过你刚刚如果暴毙在我身上,我该怎么办?” “……” 江家静老怀大慰,觉得方翊声这大包袱自己终于有机会甩掉了。 “你想我给你收尸吗?” “……” “你如果真的成了鬼会回来看我吗?”他亲吻了方翊声发旋。”看我为你伤心的样子?” 方翊声求饶,就算是恶鬼大凶,也挡不住这字字诛心的甜言蜜语。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打混太严重快没存稿了(冷汗 第29章 替生-5 ShadowⅢ替生-5 第二天下午卫南钧带着半身的吻痕上飞机回剧组。 他心里其实怨恨得想撕烂一打小手巾,草莓种得到处都是,结果啥也没做。 那个方翊声和平常的确实很不一样,他更寡言,奉行心动不如马上行动以及说话不如干活的宗旨,一言不合就又亲又咬的,是很可爱像只爱撒娇的大猫,但……又亲又摸又不给O,这完全是折磨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卫南钧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让人心底发怵。 他觉得自己的贞操有点危机。 从确认性向至今,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下位,从来没有。 所以想到方翊声在这方面的强势,他有点烦恼。 看着机窗外蓝天白云,他叹气。 这烦恼真的太甜蜜,也太折磨人。 另一边,方翊声确认飞机起飞后开车回家。 江家静已经等在屋内。 卫南钧走后方翊声像兴奋剂失效,人沉静了下来,回复到了往常的模样,看见江家静也不再张牙舞爪活似叛逆青年,而是恭恭敬敬乖乖巧巧的。 如果不是自己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江家静绝对会相信这小子有双重人格。 “你就不能调节一下脾气吗?这落差大得我都要怀疑自己的专业了。”翘着腿喝着咖啡,江家静忍不住抱怨。 “老师多担待。”方翊声只能这么说。 厉鬼必定是遭受极大不公,拥有极深怨恨的人死后所化,性格在死的一剎那扭曲转变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灵魂虽然还与肉体兼容,但本质已经不一样了。 初期是靠肉体的拘束、理智,以及一点不甘心才控制得住暴虐的情绪,后来活得久了,那些近乎本能的渴望与执念也被打压削减得受己身控制。 只是受外力刺激得太过,照样会从心底爬出来。 他能清楚的意识到一切,就是不想控制自己。 甚至在那时候能感到奇妙的快感,去折腾别人,看别人为他的失控难受,他觉得非常快活,自然更热衷于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痛苦之上。 江家静看了看方翊声,露出奇异的暧昧笑容。”卫先生是怎么回事?和人家谈恋爱啊?怎么不说呢,早些带来见家长嘛。” “老师你说不过问的。” “我不过问他的,没说不过问你的!怎么,你还会舍不得人家呀?看昨天那宝贝的样子。” “老师……”方翊声求饶的看了他一眼。 江家静笑得更不正派了,那点子浩然气全成了痞气。”我不问你那些,就问问,你心不心疼他啊?” 方翊声脸涨得通红,眼睛乱转就是不敢对上江家静。 江家静忍不住笑,摇着头。”我这是瞎烦恼了。” “别提这个了,生灵的事老师打算怎么处理?”方翊声气虚地问。 “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江家静直直看着方翊声。”你待他身边,是不是就没再想那些不好的念头?” 方翊声嘴唇微动,苦笑。”我就想其他不好的事情。” “嗯?” “我就只想着睡他,好了不要再讲这个了!” 江家静乐得把咖啡当啤酒给干了,觉得卫南钧功德无量,他回去就给他立碑立牌,每天祈祷他长命百岁好人一生平安。 “你说你看过那个生灵,你认识他?” “也不算……”方翊声微微蹙眉。”一面之缘罢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找上门。” “是谁?” “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得问一下陈燕亭。”说着,他拿起桌边手机拨打了出去。 他的电话大概在陈燕亭看来是优先接听的范围,响没几秒就被接了起来,她似乎正在吵杂的地方,背后杂音很大声,她不得不提高音量。”小宝贝怎么啦,太难得了你居然主动打给我。” “别乱叫。”方翊声一脸严肃。 “哈!我不能叫那谁能叫?好啦,别和姐姐啰唆这个,怎么了?碰到要姐姐出马的事吗?” “是沈揆的事。”方翊声说。 陈燕亭似乎走到了相对僻静的地方,噪声少了许多,讲话也不用扯着嗓子。”沈揆?怎了,那小子洗心革面,虽然情况没好多少,但羊羊省心多了。” “我想知道他专属的替身地址,妳那有吗?能帮忙打听一下吗?” 陈燕亭挑起纤细锋利的眉毛。”你问这做什么?” “有些事想找他确认一下。” “你能有什么事要找他确认?话别说一半藏一半的,找我帮忙就得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和沈揆的事儿有关?” 江家静在一边听着,伸手要过了手机。”陈小姐,我是江家静,是我有事找他,能帮这个忙吗?” 一听是他,她就从火力十足的□□变成了儿童水枪。”江哥是你呀,怎么会想找张海狄?” “他可能有些小麻烦,我想替他看看。” “行!你们在哪儿,我开车载你们过去。” “不用……”江家静正想拒绝,手机就被方翊声抽走。 “在我家,妳直接过来就行。” 电话切掉,江家静皱眉。”你牵扯她进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到时会碰到什么。” “没事,陈燕亭怕死怕鬼,讲明了她不会靠近那个张海狄的家。” 江家静这才勉强同意。 张海狄当替身演员赚的不多,毕竟替身演员不是时常有戏拍,更没杂志广告代言这些工作,所以在没工作的时候,他就是去当当龙套,到处接些打工,发过传单也当过服务生,日子混的并没有方翊声想象的光鲜亮丽。 这些都是陈燕亭说的。 车子驶出都市繁华地带,一路往次级居住地去。陈燕亭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张海狄住的地方连地铁都没有,通勤时间长得吓人。 这花的时间方翊声都可以到外县市办事了。 “住得可真偏。”江家静说。 “没办法,小演员就是这样,更别说混了那么多年还是个替身龙套。”陈燕亭耸肩,在狭小的巷子内寻找着停车位。”这圈子就是这么现实,没有机缘什么都免谈。” 东弯西拐终于找到个位置,陈燕亭领着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栋最少三十年的公寓前停下来,外墙磁砖剥落,每户的铁窗锈得像来个强风就能吹跑,岌岌可危的样子。 “左边四楼。”陈燕亭指了指。”我知道你们要办的事我帮不上忙,我回车上等着,不给你们添乱。” 方翊声道了声谢,和江家静一块儿上楼。 楼梯间阴暗肮脏,地上烟蒂、陈年污垢、饮料杯,墙上更有乱七八糟的油漆渍,这栋楼的居民实在算不上好邻居。 上到四楼,谢海狄的家门面还算整齐,一个小鞋柜摆在铁门边,他的对门应当是没住人,铁门上没挂伞,更没贴春联之类的,主要是没有人进出活动的痕迹。 方翊声还在打量谢海狄这层楼的楼梯间,江家静蹙着眉神色凝重的盯着谢海狄家铁门。 江家静按了门铃,没人应声。 他连按四五次,看起来主人应当不在家。 “你打给陈燕亭,问问这个人有没有和人同住。” 方翊声皱眉。”这问得出来吗?谁关心这个……怎么了?” “总觉得里面不太好,找一下找一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备用钥匙。”推了方翊声一把,江家静踮起脚在门框摸索。 “老实说我觉得除了我,不太有人会把钥匙藏屋外……” “如果自己住就一定会藏一把在外面!要不忘记带钥匙怎办?半夜上哪找锁匠,肯定有!” “说不定人家有朋友。” “狗屁,让你找就找,少废话!” 方翊声撇嘴,弯腰搜鞋柜。 “他住这地方连小偷都不光顾,藏把钥匙在外头有什么好怕的。”江家静像是要说服方翊声似的,喋喋不休。 “老师,就算我们找到钥匙,难道你要直接开门进去?这是入侵民宅耶……” 江家静顿了一下。”我就看一眼。” 方翊声克制白眼别翻得太大逆不道。 江家静手摸来摸去,居然真让他发现黏在铁门栏杆内侧的钥匙,他笑得很得意,对方翊声摇了摇那把钥匙。 一副看吧,我说的对吧的样子。 方翊声大逆不道的白眼免钱放送。 江家静开了铁门和内门,内门一开个缝,他立即摀住探过头来的方翊声眼睛。”小孩子别瞎看,到一边去。” 方翊声正想反唇相讥,就听他沉声道: “你不该看这个,到楼梯上去,我没说你不准下来。” 江家静胡闹的时候很孩子气,但认真起来也是非常可靠,方翊声压下好奇乖巧上了楼梯,一眼也不偷看。 推开门,江家静叹了口气。 老旧的吊扇灯悬挂了个男人,男人身体还随着扇叶旋转微微摆动,他双眼瞪大面目狰狞,显然窒息的痛苦让他激动挣扎过。 就不知道他是自己把自己吊上去,还是谁把他弄上去…… 江家静看了看屋子内部,里头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自杀的。 幸好直觉的让方翊声退开,不然那小子那么神经质,看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死者大体江家静看得多了,对眼前景色并不在意,真正让他警戒的是弥漫空气中的臭气。 昨天生魂还来袭击过方翊声,如果那是属于张海狄的生魂,那他应该上吊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是什么逼他自杀的? 生活压力?那未免绝望得太快了,根据陈燕亭说的,他被那什么沈揆的辞退还不到一个月呢。 左右看看,江家静也没看见张海狄的灵魂。 这么明显的自杀应该不会引起警察调查,他衡量一下利弊,脱下鞋子换上室内拖走了进去,循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气味寻找着,最后在一间暗房中找到了个小桌案。 上面一个破裂的黑陶瓮,瓮里一团血肉,肥大的蛆在里头蠕动,臭得让人想把早餐吐出来。 江家静作为行走阴阳界二十余年的大师,一眼就看出张海狄养了小鬼,只是瓮都碎了,里面的小鬼也不知道去了哪。 收了破瓮和里头的血肉,江家静退出屋子把钥匙贴回栏杆内。”先走。” 方翊声皱眉嫌恶的看着他手上的东西。”那什么?好臭!” “烂掉的肉。”江家静瞥了眼让人作呕的黑瓮。”我抱着这个陈小姐会不会不让我上车了?” “她肯定不会让你上车。”退了好几步远,方翊声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第30章 替生-5 死了个人怎么也不能当没这回事,这可为难陈燕亭了,她和张海狄没什么来往,平白无故的让她报这个警,不是很怪吗? 她最终还是联络了羊羊,让她想个借口请警察把张海狄家门给撬开。 等警察到了,亲眼见遗体被搬下来他们才驱车离开。 陈燕亭看起来是挺想问问细节,但或许是天生趋吉避凶的本能,她硬是把好奇给吞进肚子里,一路上一字不吭的。 方翊声觉得更大可能是那瓮实在太臭,臭得人张开嘴就想吐。 也亏陈燕亭对江家静有那么点意思,还肯忍着让他上车,要不绝对让他搭十一路公交车回市区。 方翊声完全不想让那玩意儿进自己屋子,就算对方是他尊敬的老师也不行,陈燕亭还车一停立即叫助理把车送去保养除臭,他又不是傻了才让那奇臭无比的黑瓮进屋,他上哪叫人来给他家保养除臭。 江家静拿有了男人就不尊师重道的方翊声没办法,这么污染空气的东西拿去哪都不是,最后还是陈燕亭买了大密封盒把东西放进去,他们才到江家静落脚的饭店。 “江哥,这东西你拿回来做什么呀?”从雾白色的盒身上看见里头蠕动的虫子,陈燕亭痛苦的别开眼。 “张海狄养小鬼,可小鬼呢?这瓮破得太蹊跷了,我怕继续留在屋内会有不好的事。” 陈燕亭看不出蹊跷在哪儿,说不定小鬼不灵验张海狄气得砸了它呢?他不是被沈揆给辞了吗! 人都想不开自尽了,心里肯定郁闷的,砸了这恶心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江家静一摆手。”陈小姐妳好人心美,再多帮我几个忙。” 陈燕亭眨了眨眼。”江哥你说反了,你得说我人美心好。” “……” 江家静都给她气笑了。 方翊声对陈燕亭怎么撩汉没兴趣,他就盯着那黑瓮看,除了臭,好像这瓮里的东西什么也没留下。 “陈小姐,妳替我打听打听张海狄这个人的来历背景生活习惯,我和翊声对演艺圈子不太熟,搜集资料太耗时了,妳人脉广,能不能帮这个忙?” 陈燕亭本想一口答应,但眼珠一转。”无偿啊?” 江家静唔了声。”我请妳吃饭。” “那肯定不行,我时间多宝贵,一顿饭买不起我的。” 江家静在那朝夕相处的七天中见识过这姑娘的难缠,顿时头大如斗,暗恨方翊声给他招了个大麻烦。”那陈小姐怎么样才能帮忙?” “首先,请吃饭是一定要的,时间地点我定,再来,别喊我陈小姐,好像咱们多不熟一样,我喊你一声江哥,你就叫我燕子吧,以后说不定还有业务往来呢。” 方翊声听着听着忍不住想吐槽。 这套路和卫南钧一个样,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合作伙伴,连勾搭人步骤都差不多。 江家静心里苦笑。”好好好,燕子,妳就帮帮忙吧。” 陈燕亭满意了,比了个OK手势,起身到阳台去打电话。 “老师,你还没和我说你这几年在追查的事情是什么。” 江家静直觉就想说小孩子别瞎问,但生魂都接触过方翊声了,如果这件事真的和他调查的有关,那方翊声肯定是甩不开那边了。 他们对大凶的热爱好比直男对比基尼大波妹的执着狂热。 “你知道我背后有师门,我也和你说过我不能正式收你当徒弟的原因。”江家静抿了一下嘴。”一来你不是真的和这个世界有缘,二来你一死就是大凶,我不能冒那个险,精通道门术理的大凶……这光想就让我头皮发麻。” 方翊声点头。 这些江家静在一开始就和他开诚布公谈过了。 “道门有我师门这样恪守天地人三道的,也有比较异想天开的。我那时刚出师不知天高地厚,到处给人解决问题,碰上了个怪事……”他说着安静下来,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最终叹息。”是个孕妇,她和我说孩子就是生不下来,三个月滑掉,五个月滑掉,有一个都到七个月还胎死腹中,她婆婆问我是不是沾上什么脏东西。” 按照现在科学来说,就是这孕妇体质问题,可能就是不适合怀孕,但当时这些知识不发达,一有怪事就想求神问卜。 那时的他自视甚高,觉得没什么难得倒自己的。 “我守在她家守了半个月什么事情都没有。”手轻轻叩着密封盒盖,发出嘟嘟嘟的声音。”那孕妇就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我不能相信有这种事,那时真的年少轻狂,我招魂了。” 方翊声瞠大眼。”无缘无故招魂?” 招魂并不是能轻易做的,电视上那些动不动就招魂来问来帮忙都是乱演的,试想你一个人好好的走路上,忽然被不那么友好的请到屋子里说话,心里一定是不乐意的。 人不乐意可能嘴上臭谯,脾气火爆的上演全武行,鬼那就是甩不掉的大麻烦,比挨顿揍更吓人。 而且这算是人鬼两边默认的规矩,人道鬼道互不干涉,除非是至亲至爱,或者真有大事故,否则贸然招魂是会被责罚的。 江家静点头。”我招了,可我什么也没招到。这件事也就到这,人死灯灭,她婆婆立刻张罗着给儿子娶第二个媳妇,就把我给赶走了。 这事在我心底留了个线头,我想不明白怎么人就死了,那时也没法医鉴定什么的……第二起是个炒地皮的小富商,他找我时特别诚恳,但我发现他讲话不老实,他本是找我看风水的,看着看着我就发现他养小鬼。” 话至此,方翊声和江家静目光一起扫向密封盒。 “那小鬼特别凶,即使每天上了供品,它还是在侵蚀富商。” “这不合理。”作为阿鬼一员,方翊声否决得特别专业。 拿他和陈燕亭来说,他和陈燕亭报酬谈定了就是定案了,绝不会事后反悔。 鬼是非常执着死心眼的,说是脑子没法转弯也不为过,如果人为养大鬼的胃口没话讲,可是人没给,鬼却自己伸手要了,那就有些问题。 有钱能使鬼推磨,谈好磨一圈多少价码就是多少,除非这雇主的要求超出价码太多,否则通常鬼是不会抗议罢工殴打雇主。 要不怎么那么多人养小鬼,就因为成本不高啊。 “他养了大凶当小鬼。” 方翊声觉得这简直荒谬。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知道时也觉得大开眼界,世界观都被刷新了,我问他是谁教他这法子,又是谁给他小鬼的,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这是我正式摸到那些人的边,富商最后死了,而那个大凶……很像第一起我碰到的孕妇,但它跑得很快,我没能确认。” 方翊声屏息。 那个死得莫名其妙的孕妇,招不到的魂,以及多年后碰到与她相似的大凶……这匪夷所思,深思便让人感到冰冷的恐怖。 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但这还是没解释为何听到沈揆的存在感消失,老师会联想到那些人。 “第三次是一个运动健将,他看遍了中西医,国外不知道飞多少次做检查,就是治不好他腿退化僵硬的毛病,医生检查不出原因,他老婆死马当活马医,找了我去给他驱邪。” 方翊声想笑。这些人到底多迷信,才能连这种问题都找道士解决? “在同时间,他一个一起受培训但成绩不好的同事成绩忽然变好了。” 方翊声笑意瞬间冷却,神情凝重起来。 “一天一天的,那个人渐渐不良于行,我找不到原因,那时也想说不定是我们不知道的疾病,毕竟当年国内医疗不算发达,又有很多基因什么的病,我只能这样宽慰他,他们也接受了这说法。 我人就走了,可是大概一个月后吧,那运动健将打给我,说他晚上看见有人在他屋里,一直往他靠来,他说那是鬼,拜托我去看看,我这人急公好义热血善良,我就去了。” “生灵?” 江家静嘲讽笑了一下。”是大凶。” “……” “我和那大凶交手,几乎要抓住它,没想到它逃回去把饲主生魂吞了,跑了。” 方翊声毛骨悚然。 生吞活人,这十恶不赦都无法形容其邪恶可恶。 “我开始觉得不正常,到底哪来那么多大凶?就联络了同行和师门,才知道这些事情不是只有我碰到,我们还开了好几次会讨论彼此碰到的案子,内容千奇百怪你想都想不到,非常非常不可思议,连我们这样的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你就知道有多不合常理。” 方翊声抿了一下嘴。”所以沈揆的事你也觉得太不可置信所以联想到了那些大凶?” “对。我以我二十多年经验告诉你,没有存在感消失这种事,但那些人就是可以办到我们难以想象的事。大凶到底可以做到什么我们无法想象,我就算问你你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来,我们从没把大凶当小鬼使,这太不要命了……我们同道讨论,怀疑这些人在研究鬼道,或许不止,他们想彻底掌握某种我们不敢触碰的规则,人的规则、鬼的规则,还有天道的底线。” 方翊声觉得这议题太大,他答不上话。或许哪天他真暴毙死了,成了完整的大凶,又勤劳的修成了鬼王,就能给江家静一点指点。 陈燕亭一进屋就看面色沉重的两人。”你们怎啦?一脸天要塌下来的样子,那瓮里钻出鬼了是不是?” 江家静没想和她多提。”我两平常就这样的死人脸,没事,燕子打听到了什么没有?” 陈燕亭睨他一眼,也不戳破这鳖脚的谎言。”张海狄的事先不提,我说,你们两知道屋里死的人不是张海狄吗?” 江家静诧异。”那不是他家吗?” “他和人合租屋子,那是他室友,不过张海狄也下落不明。”陈燕亭把玩着手机。”你们要的资料我让助理整理去了,江哥加个好友,资料我晚上发给你。” 方翊声三秒后对这手段叹为观止。 这么理所当然就加了好友啊。 江家静没发觉哪里不对,拿出手机扫了条形码,互加了朋友,他还傻傻给对方发了个洒花笑脸。 方翊声都不想说什么了。 陈燕亭笑得端庄沉静,完全看不出别有用心的芝麻馅儿。 第31章 替生-6 ShadowⅢ替生-6 探访张海狄家还没超过四小时,天刚擦黑不久,许青杨──羊羊已经到了餐厅,看得出来她来得急,风尘仆仆的。 本来他们下午就要散会,但许青杨打电话来追问为何陈燕亭要她报警,陈燕亭不得不把方翊声供出来。 羊羊是知道方翊声的,她立刻反应过来这事和沈揆有关,半强硬的央着陈燕亭把人约出来吃饭,她自己则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从外地赶回来。 经纪人对手中艺人的负责方翊声叹为观止。 许青杨没见过江家静,一看饭桌上还有个陌生人,先是对陈燕亭投以疑惑目光,而后笑着打招呼。 陈燕亭理所当然担起介绍人的工作。”江哥,这是许青杨,沈揆的经纪人。羊羊,这是江家静,小方的老师。” 许青杨脸上的笑容热络多了,神色恭敬许多。”江哥好。” “妳好。”江家静微笑。 许青杨落坐招呼众人点菜,待服务生离开后,她看向陈燕亭。”燕子,妳今天的事情和沈揆身上的怪事有关对不对,妳别骗我。” 陈燕亭无奈。”上吊的也不是张海狄,妳怎能一口咬定这就和沈揆有关呢。” 许青杨心里急,但多年历练让她面上还沉得住气,瞋了陈燕亭一眼,她没什么火气的哼了声。 江家静端起瓷杯抿了口热茶。”让我来说吧。” 许青杨立即看向他,眼神不经意流露出一丝锐利。 “我先和许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个民俗传统的研究者。”江家静露出个妳懂得的笑。”我听我的学生提起沈揆先生的事情,觉得很有意思,想了解民俗传说中有无相似的故事。” 方翊声对这番鬼话没什么反应,安静喝他的茶,不时瞄一眼手机,想看有没有某人的讯息。 “他提起了张海狄先生,一个逐渐消失一个逐渐上升,又刚好是正主与替身的关系,我非常好奇,所以请认识的陈小姐帮忙联络张先生,我想他和沈先生有合作关系,想知道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理由无趣得许青杨都想直接说您老别拐弯了,您说什么我都承受得住,借口好烂啊! “是这样的,我们到了以后发现没人应门,妳知道的,我的工作让我对某些事情比较敏感,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事实证明我的专业还是很可靠的。” 不了解来龙去脉的许青杨和不知道某人曾私闯民宅的陈燕亭一脸震惊瞪着他。 “江哥!你在门外就知道有人死在里头啦?”陈燕亭忍不住嚷了起来。 江家静高深的笑了一下。 “哎唷我去,我如果要买房能不能请你看看呀?”陈燕亭对江家静的专业更是拜服了,供上神坛一日三柱清香都不够,这得铸金身才行。 “行啊,我传价目表给妳。”江家静点头,腰挺得直,神情肃穆,很有大师派头。 方翊声从碟子内夹了凉拌菜,抬眸看了眼江家静,又低头滑起手机。 “江老师,那这事儿到底和我们沈揆有没有关系?”许青杨彻底折服了,连声问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奇怪了!” 说着,她瞥了眼安静的方翊声,又急道: “沈揆已经改了,他很认真的,如果、如果有我们需要再改进的地方,两位老师千万别客气,我一定会督促他的!但如果是有什么我们不可抗的外力,还请老师帮帮忙!” 终究是没能真的沉住气,许青杨捏紧了手,脸上焦急再也掩不住,若不是还有点理智,她怕是能拽起江家静和方翊声把他们拖到沈揆拍戏的现场给他看面相。 “许小姐妳别急,这事还不知道呢,我没见到张海狄不能断定沈先生身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气定神闲喝了口茶,江家静淡定的说着,桌面下的脚踢了方翊声一脚,让他别只顾着玩手机,快出来替老师坦一下。 方翊声老早知道江家静是什么人,以前说教说着说着都能跑题,正经话题就没能在他嘴边溜过十分钟,这样的人要他装严肃装大师,那是太为难他了。 放下手机,方翊声淡淡道:”沈揆的状况怎么样了?” “沈揆……还是一样的,没有太大的改善,以前他懒,对别人的反应也不在乎,现在他会主动打招呼,主动做事,也不用替身了,确实大家是看得到他的,可是只要他不说话就又被忽略了呀……”越说许青杨越气馁,也不知道是替沈揆心疼还是对这怪事一筹莫展的无措,她眼眶红了起来,像是再多说两句就要掉金豆豆。 江家静一看就头疼,踹方翊声的力气更大了。 方翊声脚一缩闪了过去,江家静差点没把握住平衡趴到桌上去。 没注意到这两无聊男子桌底下的暗潮汹涌,陈燕亭递了纸巾给许青扬,安抚拍着她背。”别哭呀,一定能有办法的,妳先听江哥怎么说嘛。” 江家静道:”这事我得回去再想想,妳们先帮我找张海狄吧,我想当面和他谈。” “他要没有问题江老师怎么一直要见他?他肯定有问题是不是!”许青杨几乎要拍桌而起,如果不是陈燕亭一直安抚着,她能歇斯底里的鬼吼起来。 她又不是真的温驯小绵羊,那杀千刀王八蛋要真用坏东西害人,她肯定和他没完! “没见到他不知道。”方翊声道。”毕竟现在出事的是他的室友,这之间有什么曲折我们无法妄下判断。” 固然袭击他的生灵是张海狄,可是他究竟怎么盯上他的?原因呢,还有他从他身上带走的精气活力是做什么的? 死鬼吸活人生气正常,活人吸活人生气能做什么? 美容? 这没道理。 还有,他是怎么生魂离体,还懂得去掠取活人身上的东西,他也用同样方法去偷沈揆的存在感? 不,应该不是,说不通。 真要说,方翊声倾向是那被豢养的小鬼通过他不懂的搬运术,把沈揆的气运转到了张海狄身上,这相对说得过去。 “我会找到他的,两位老师等我消息,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许青杨咬牙切齿的,秀美柔弱的容貌硬是挤出一丝张牙舞爪的狰狞来。 江家静点头。”这事要快。燕子,妳助理那儿也要抓紧,资料快发来我让小方研究研究。” 方翊声顿时傻眼,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就落他头上了,他白天工作就够忙的了…… 脑子快速闪过接下来一周的行程,他脸瞬间黑了。 隔天陈燕亭把张海狄身家资料发过来时,在外地拍戏的沈揆也抽空回来了,许青杨陪伴他拜访了江家静。 那时方翊声忙着工作,连课都差点没赶上,自然参与不了这次会面。 在他看来沈揆的事和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如果不是老师想查生魂大凶他是不可能再搅和进去,所以对于这次会面,他更是心安理得不出席。 他没料到沈揆会向剧组请假。 当他被江家静一通电话叫去饭店研究资料,看见还在屋内的沈揆时,真觉得人生如此令人厌烦。 他甚至希望世界下一秒就毁灭,他就不用看到沈揆那张让人暴怒的脸。 工作忙碌程度一旦快要超过负荷范围,方翊声的某条线就濒临断裂,人也会变得厌世忧郁。 卡着期末报告和一堆业主没完没了的啰唆催促,还有好几个工班大哥的邀约,他是快爆炸了。 周末还有两间工厂因为电压问题让他快去处理,推都推不掉,碰上大雨不断,屋外牵线已经让他够头大,现在还要处理沈揆的事,他没恶鬼化,而是面无表情研究书面资料,完全是看在江家静的份上。 往年没念书工作忙也就忙了,他甚至对这种急迫感和毫无间歇的忙碌感到满足,可是今年念了大学一切就不一样了,过往游刃有余的忙碌变成了恐怖的压力。 应该说他真没料到自己时间会这么不够用。 揉着太阳穴,方翊声喝了口许青杨买来的高级咖啡,可惜舒缓不了心理性偏头痛。 沈揆极不会看眼色的凑了过来,应该说他就算受到被人无视的挫折,也还没挫折到学会将心比心和谦虚。”我听江老师说你工作很忙,跟着南哥还需要自己工作?他没给你零用钱吗?” 方翊声觉得太阳穴的痛从闷痛抽痛变成了被榔头狠搥的痛,他得深深、深深吸口气,才没做出不文明的举止。 神啊,我不过就是个同性恋,为什么祢要给我这么多考验?先有陈燕亭卫南钧,现在又有沈揆,我是和演艺圈犯冲吗? 难道我的脾气还不够好吗?我究竟生命还欠缺什么美德,让祢要这样折磨我? 方翊声在这当下,居然开始检讨自己。 他想了几秒,觉得应该是自己太贪财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可能检讨自己真的能让人变得虚怀若谷,他猛爆的怒意瞬间平息了,变成了深沉的欲哭无泪。 这么说虽然非常好笑,但他真的好想回家,虽然他妈不爱他嫌弃他是个同性恋,但现在真的很想很想回家跟妈妈哭诉这个世界太无理取闹。 许青杨就站在沈揆身边,听到他的话先是诧异于方翊声和卫南钧的关系,下一秒就震怒于她的艺人居然是这种白痴货色,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怪不得!怪不得方翊声就是不肯正面帮忙! 神啊,来道天雷劈醒这个脑子缺弦的男人吧! 沈揆不知道他没有恶意,真的只是想拉近关系的闲聊,瞬间让听话的一男一女陷入厌世与恨世的状态。 一把掐住沈揆后颈,许青阳脸带笑,就是笑得很扭曲。”阿揆,你别吵方老师,到一边去。” “为……”沈揆正想拨开许青杨的手,余光瞥见她宛如地狱鬼女的表情,顿时噤声。 许青杨脸颊几乎要抽搐起来。”方老师,您忙。”一转头看沈揆的表情像是想把他活生生剥皮。 假如真的是张海狄害人,她现在可以原谅对方了,如果沈揆一直都这样嘴巴没门把乱讲话乱得罪人,圣人都要给他气成头斗牛! 经纪人很少一直跟在艺人身边,尤其是已经有点身份地位的艺人,经纪人总是忙着到处给艺人接工作筛活动,她不可能知道沈揆工作的细节,大多就是通过助理汇报。 助理肯定是不敢说老板坏话的,她自然就不会知道沈揆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懒惰、傲慢,这些她知道,可她不知道这货如此缺脑! 妈呀哪里有卖补脑针,她要买一打! 第32章 替生-6 江家静正被陈燕亭纠缠着,没发现这边状况,还是习惯眼观八方的陈燕亭注意到方翊声不太美妙的脸色。 “小方,怎啦?”她走了过来,奇怪地看了眼许青阳和沈揆。 她当然注意到方翊声对沈揆这事的冷淡,一开始以为他是不想涉入太多这种事情,但现在看来不单纯啊…… 她想起卫南钧让她别再管沈揆,也不许拿这事去烦方翊声。 难不成这之中真有什么猫腻? 方翊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无视方翊声的逞强,她手按在他肩上,一把将他脑袋压在桌面,手指给他捏起肩颈。”你肯定是累的!是不是没睡?你看看你脖子这条筋紧成什么样了,我告诉你啊,别以为年轻就可以胡来,老了有你爆血管的时候。” “……”莫名其妙被人按在桌上教训,方翊声深感这世界果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他最讨厌肢体接触! 他厌世厌得都不想挣扎了,他被这种讨厌感原地摧毁好了。 陈燕亭一边给他按摩,看许青杨在角落训沈揆,压低嗓音问:”你和沈揆有过节?” “……” “乖乖和姐姐说实话,你真不喜欢他我给你撑腰。” “妳不是和许青杨很好吗?” “一码归一码,我疼你。” “……” “说呀!”陈燕亭捏他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是不太喜欢他。” 陈燕亭眼珠一转。”和南钧有关吗?” “……” 陈燕亭摸人性格很准的,小方这人只要碰到不想说的真话就来沉默是金那套。”你和南钧的事让他看出来啦?” 方翊声一僵。 感觉到掌中身体的不自然,陈燕亭无声叹息,轻敲了他后脑杓一下。”我要不知道能对你这么好?我和卫南钧多少年伙伴了,还差点因为他性向被他爸妈捶死。” 方翊声依然不作声。 “他这些事我是不管的,你别担心,他要是有找姑娘的能力我肯定拦着你们,问题是他没有,那我干嘛当这坏人呢?” 不知为啥方翊声觉得自己听歪了什么怪怪的东西。 看方翊声稍微放松了一点,陈燕亭像大姊似的乱揉他脑袋一通,直起身对向沈揆。”沈揆你就算明天请假,晚上难不成还要留下来和江哥睡啊?回去了,别在这添乱。” 许青杨何许人,她立即掐住想说话的沈揆手腕,用力之剧让他头皮一阵发麻。她修剪得漂亮的指甲全刺在他腕肉上。 “那就不打扰两位老师了,燕子再见,改天请妳吃饭。”许青杨笑咪咪的说,拖着沈揆出了房门,离开前还很有礼貌的弯腰鞠躬。 门一关上脸色一沉,声音一低,毫不罢休地继续训人。 骂得沈揆怀疑人生,质疑起自己三十多年来是不是就是个错误。 人家说别让女人开口骂人,这是大真理大道理,训起人来比长江还长,比黄河还波涛。 简直让人想重新投胎。 房内的江家静后知后觉发现自家学生好像状态不太好。”年轻人,你体力也太差了吧?” “……” 这下连陈燕亭都对他的没神经无言,她叹了口气,觉得世界真是太不讲道理了,怎么傻货这么多呢,这让聪明人还怎么活? 方翊声习惯了江家静,并不以为意。”老师有从沈揆身上看出什么吗?”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他有气无力的。 “看不出来,他就多事自己爱来,存在感这东西没了就没了,又不是花钱就能买回来,他气运被转掉了,没花个十几年累积不可能改变的,这倒霉鬼,是不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遭报应了?” 方翊声嘴角扯了个冷笑。”我看他是现世报,作人失败惹人讨厌,活该倒霉。” 江家静讶异。”你怎么这样说话,怎么能诅咒人,这样不好,我们得修口业的。” “修个鬼啦!”吼了声,把脸埋进臂弯中,方翊声不讲话,暗自生着闷气。 江家静眨眼,一脸莫名和无辜。”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真是……” 陈燕亭在方翊声身边坐下。”我们还是谈谈正事,江哥你究竟看出什么没有?有没有什么头绪?” “是有点猜想,不过还是得找到张海狄,他才是真正当事者,只有找到他才能厘清状况。”江家静跷着腿摇头。”其实只要沈揆状况没恶化,我们能帮的也只到这里,反而张海狄才是重点。他如果真做了什么坏事,我怕报应来得太快,他恐怕要比死还难受。” 陈燕亭不太舒服的动了一下,她一向避忌这些。”其实也不关我们什么事……” 江家静一摆手。”话不是这么说的,一个罪大恶极的逃犯在外头妳心慌不慌?怕不怕哪天那凶手就盯上自家人?意思是一样的,推己及人罢了。” 觉得自己这种市侩人和情操高尚的江家静多对话会突显出粗俗,陈燕亭闭嘴。 方翊声在这几句话中缓过了自己情绪,他坐起身继续看张海狄这流水账似的人生传记。 现在就算很想回家洗洗睡,但答应江家静的事他也会先做完。 张海狄截至目前的人生可以浓缩大写成辛苦与可怜两个词,从他的工作状态来看他并不是因为当替身钱多才干这份工,他自费上过演艺训练班,积极参加面试,他是想当演员的。 可惜就算在线演员也不是单靠努力和天份就行,在这世界就没有真正公平,人的社会中更是如此。各种约定俗成和偏见造就了阶层,每个人都想复制成功者,所以与成功者特质靠不上边的,自然就被排斥轻视,成了底层汲汲营营却上不去的那群辛苦人。 而在演艺圈想当演员最主要就是脸蛋,尤其是现在这个追求快餐的年代,大多数观众才懒得看你演技多精湛,首先要颜好,颜不好就算有一百个镜头,他们眼睛都能自动忽略,只追逐那容颜精美面貌姣好的──哪怕是个花瓶呢。 所以他没能真的成为演员,一直都是龙套与替身,他没有好的相貌也没有好的机缘,认真努力并不一定就能收到回报,起码就没有哪个导演愿意拉他一把,让他扮演一个独立的角色。 这又能怪谁呢?或许张海狄是怪在沈揆身上了。 他奋斗将近十年,几乎整个人生都扑在这上头,把自己的青春与资本都投资在这个不知哪时才能发光发热的圈子中,是不是就因为这样看见啥都不干却能大红大紫的沈揆,他怨恨了? 恨得不顾一切想夺取。 那去整容不就好了吗……花钱能解决总比和神神怪怪打交道更可靠安心吧? 不甘心?想打破颜即正义的荒谬? 想靠自己挣出一片天? 但他不就抢夺沈揆的存在感吗?这是魔怔了吧……怨恨沈揆怨恨到觉得那一无是处的废物怎样都没关系吗? 对于负面的情绪方翊声总能同理得很快,他只要稍微放开心底的牢门,黑暗的一面就会如滴入清水的色素那般蔓延渲染,他很快就能了解这些不好的想法。 方翊声半瞇起眼,抬头看向江家静。”老师,你之前碰到的那些人是不是都不得志?想要的怎么努力都得不到?” 江家静起初没意会他说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神色一沉。”总有一个是,就算不是来找我求助的人,也会是他周遭的。”老是生不下孩子的孕妇,凭借小鬼而从贫困到富贵的富商,乃至养小鬼而成绩进步的运动员。 富商养大了小鬼遭受小鬼反噬,他究竟在富贵这条路干了多少事,小鬼抢夺了属于多少人的机缘才造就了他? 这么说来那孕妇……是不是也做过些不好的事? 当年他太年轻见识太少,或许真有遗漏处。 按照这些年碰到的,那些人让这些不得志者去养大小鬼的胃口,最后反噬,除了被生吞的,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也因怨恨而成了大凶? 付出血一般的代价换来的成功转眼成空,自己也被豢养的小鬼反噬,这难道不恨吗? 所以又有新的大凶产生。 那些人驱使这些大凶再去促生大凶…… 哪怕是江家静也被这想法给震了一下。 陈燕亭不明所以的看看江家静又看看方翊声,她满腹疑惑但不敢问。 方翊声手指轻点着纪录着张海狄半生的影印纸。”真是挺有创意的……” “喂!”江家静瞪人。 方翊声耸了下肩膀,用上台报告的严肃认真说道。”如果沈揆的事情真是张海狄干的,那他怨恨嫉妒,一个老用替身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那个位置上,绝大多数画面都是自己完成的却只能默默无闻,他恨,但又不屑沈揆那张脸皮,所以他抢夺他的存在感,而不是掠夺他的美貌。” 要不是他脸上挺正经,态度也算恭敬,江家静要怀疑那资料可恨到让方翊声看出凶性来。 “他觉得靠自己的面貌大红大紫迈向成功能羞辱沈揆,恨沈揆恨得很彻底,想成功发达也想疯了,脑子坏掉了。”逻辑也死了,就算成功了,他用的不也是沈揆的东西吗? 陈燕亭从没见过犀利得近乎尖锐的方翊声,大开眼界。 江家静从他口气中听出了不以为然,他好笑的指了指方翊声。 “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快捷方式就不准人家走,这太霸道了。” “不偷不抢我没话说,他把自己前半生的努力变成了个笑话。”方翊声推开了资料。”老师,你要不要再回过头检视碰过的案子,或许会有那些人的线索。” 江家静点头,神色认真。”我会再找同行讨论,这事你不用涉入太深。”说着他顿了一下。”有任何异常都得告诉我,我有些担心你。” “知道了。” “行,回去,这里用不上你。” 方翊声起身,陈燕亭连忙拿起包跟在他身后。”江哥那我也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江家静朝他两挥挥手。 路上陈燕亭并没过问饭店内他们那机锋似的对话,开着车,她注意着旁边要超车的出租。”南钧大概十天后会回来一趟,我给他空出了一天,你要心情不好就和他出去晃晃,他那人挺会逗人开心的。” “我没事。” “你就逞强吧,卫南钧肯定知道你会被沈揆欺负才交待我别拿这事去啰唆你,以后沈揆那儿有问题我给你挡了,你别担心会再看见他。” 不知道怎的,方翊声诡异的感觉到自己似乎正被保护着。 这感觉太陌生,他一时适应不了。 “我就卫南钧一个艺人,其实不是没有余力再去捧其他人,只是我跟他太多年了,也放不太下他,我不知道他在你眼中是什么人,在我看来他有些地方不太正常,在这方面我不敢和他硬顶,他单身这么多年,真的看上了一个,这个人和他一样弯,我其实挺感恩的。” 两个弯凑成了个圆,能圆满就好啦。 陈燕亭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 方翊声沉默半晌。”他和我说二十五岁那年出柜,他还好吗?” 陈燕亭抿了抿嘴,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你能想象一个小孩十三岁就被妈妈压进培训班训练,离开家乡父母,面对无穷的竞争和挑剔,在这种近乎被抛弃的情感下,他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吗?” 方翊声愣了一下,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你说他从没交过男朋友,干嘛非得和家里出柜,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卫南钧有时候脑回路跟人家不一样,他特别叛逆,乐于挑战自己,也挑战他想整的人的底限。” 方翊声听出弦外之音。”想整的人?” “有时我挺怕他的。”陈燕亭话至此不再说了,凑巧方翊声的家也到了,她停下车转头看他。”晚安,早点休息。” 解开安全带,方翊声对她道别,心底还在琢磨她说的话。 在陈燕亭那番话后卫南钧的形象顿时模糊了起来,他发觉自己确实不认识他,他看见的只是表面,是卫南钧重重伪装过后的光明美好。 方翊声想他,想在他肩膀狠狠咬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南哥好久没出现了,他只要人在现场我就没办法写剧情,只会陷入无限爱情脑循环有够吓人,为此我删修好几次,痛定思痛,只好把他远远打发去拍戏了,他下下章就会出现了! 第33章 死結-1 ShadowⅣ死结-1 张海狄很快被找到了,在方翊声看来这过程颇是戏剧性。 以往张海狄卸了仿沈揆的妆就是个五官端正的路人,走路上谁也认不出他,他最广为人知的面容是成为沈揆的替身,而不是他自己。 但自从他窃取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一切都不同了,事情往他想要的方向前进,观众注意着他,网上评论这替身很认真呀,怎么默默无闻呢,或者有小女生发合照说和他拍照了,人很好,演技也好。 这些都大大满足了张海狄,他靠自己走出了一片天,大家终于可以跳脱出面貌,直观他的努力与才华──他就被这片天给砸死了。 室友自杀,张海狄去向不明这件事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是个报导,为何自杀,张海狄又为何离开,他知道室友自杀的事吗,如果知道为何不阻止不报案,这些问题可以写成一篇充满阴谋的耸动报导。 举凡能勾起观众猎奇猎巫心态的报导,都受各大网络平台欢迎,他的下落自然成了众人焦点,偏偏他不那么平凡了,开始有吸引人的气场了,这不,跑没几天行踪就被外送小弟、搭公交上班的上班族以及各路人马无心地披露了。 疑似、好像、可能,这样的词汇伴随他的偷拍照流传于网络世界。 在方翊声看来最讽刺的莫过于众人对他的容貌依然是困惑的,疑似、好像、可能,这不就意味着他们对他的脸很陌生吗? 就算当个逃犯,也当得模模糊糊的。 沈揆的事儿和方翊声没关系,但张海狄就不一样了,这家伙袭击过他,不管基于哪个角度,方翊声都想见见他。 他被人逮住时先是进了警局,待死者的事情交待清楚后才被送了出来,他一出来,就被许青杨『请』到了江家静住的饭店。 奇异的是张海狄并没抗拒,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当沈揆替身在泥地打滚、摔车、被殴打□□,都没他此刻的狼狈。 那是精神上的破败,他像被彻底击垮,再无力对命运与这个世界发起抗争。 他进屋子看见在里头的方翊声目光闪了闪,这证实了方翊声的想法。这个人认得他。那时他应廖副导要求到片场赶场景也只远远看张海狄一眼,他们目光甚至没有交会,这个人为什么会找上门? “许小姐把我请到这,有什么事?”坐在房内沙发,他弯着背,衣衫邋遢,半点没有过去许青杨对他的好印象。 神鬼的事情该怎么开口呢,直问你养小鬼? 许青杨这边还想着怎么兜圈子旁敲侧击,江家静已经开口。 “那小鬼把你们两吓得不轻吧?他要什么了?你供奉的血肉他不满足,想要活的?” 张海狄脸变得惨白,方翊声从没见人脸色变得这么快,他连唇上的血色都要褪尽。 “你室友是真自己想不开,还是让他逼上去的?”江家静坐在张海狄对面,桌面干干净净一只杯子也没有,自然没茶水招待客人。 张海狄的嘴唇翳动,最后竟是哆嗦了起来。 “你半夜去找这小子,还找了那么多次,是想做什么?他能帮上你什么忙是不是?”江家静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你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我建议你老实说,我不是非得管你这件事。” 江家静是天生阴阳眼,三岁认了神明当干爹,五岁拜入师门学养气,七岁就能画符,他和方翊声那种比半桶水还不如是不一样的水平。 他除了看得出来小鬼没跟在张海狄身边,还看得这人身上没有小鬼的标记,这委实怪异,那小鬼能把张海狄逼得出走,把那什么室友的吓到上吊,为什么没坚持向张海狄索取报酬? 他上哪去了? 如果他是被收回去了,或者另有目标跑了,那张海狄就不重要了。 除非小鬼脑子突然灵光,想起还有这号人物找了回来,否则他身上不会有更多线索──那些人的行踪难觅,如果张海狄还找得着他们,他就不用跑路了。 张海狄瞪着眼前男人,眼睛睁得眼珠像要掉下来一样,一时让人分不出他是太崇拜了还是太惊吓了,他扭曲的脸实在不美观,江家静看天看地就是不直视他。 “你室友参与养小鬼吗?你们两一起养一个?” 用力搓着手,湿冷的掌心半点温度也没有,张海狄将脸埋进自己冰冷的手中,他深吸了口气,彷佛闻到了腐朽发臭的泥土味儿,他吓得一颤。”一、一起的。” “你找这位方先生做什么?”江家静又问。 张海狄不安的抖着脚,这些无谓的动作能分散他的注意,他自当了替身演员后严格要求自己的行为举止,务求不带上乡下地方的村气土气,可真到了这关头,那些习惯又回来了。 “我、我看沈揆找他,听见了他拜托这先生帮他……我有些怕,我想知道他有、他是不是真的懂这些。” 这符合第一次造访时,方翊声那挥之不去的被窥视感。 “后来呢?为什么又去了?”江家静问。 张海狄更焦虑,他抬头看了方翊声一眼。”我第一次从他身上拿了点东西,我是无意的,那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我真的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教我的先生说这种方法可以更快的,可以让我养的小鬼更厉害!” 他语无伦次的,痛苦的扒乱已经够乱的头发。”我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方翊声半瞇起眼,冷声问道。”这不合逻辑,那时小鬼应该已经凶性大发,你肯定养不了他了,为什么之后还要找我?继续养他?想安抚他?” 张海狄神经质地不停摇头,腿抖得更厉害,连带全身都在抖动。”不是,不是!他变乖了,我想你一定道行高深,所以又去了,我带回去的东西让他不再作怪我才去的!” 方翊声不以为然。 撇除灵魂,他的身体再平凡不过,绝不可能有什么镇压大凶的功能,要不他自己就被自己镇死了。 张海狄从他身上带走的恐怕是混杂了戾气的生气,这是唯一能解释为何小鬼会乖的原因,厉鬼戾气让他忌惮,他乖了,可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小鬼肯定不会高兴。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反扑得太过凶猛,导致一人自尽一人逃亡。 方翊声手环胸,目光冷淡地多看了张海狄几眼。”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你到我这来的这件事,你总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我调查过你的地址,冥想的时候我是没意识的,我就是想着要去你家看看,如果你真的懂这些,你应该可以察觉的吧……冥想就是冥想,我几乎看不到东西,就是、就是模糊的感觉,我感觉得到你,就这样而已……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方翊声挑眉。 这是生魂不怕死三番两次造访的原因,方翊声不知要笑还是怎的,觉得荒唐至极。 他的疑问至此解开了,之后的事他便不再开口。 一旁的陪客陈燕亭和许青杨目瞪口呆,怀疑那节奏快速的问答是不是自己幻听,她们刚刚是不是穿越进了什么奇怪的平行世界,不然为什么他仨人讲的是中文,她们一句也没听懂? 张海狄交代了告诉他这些邪门歪法的人,他和他室友总觉得时运不济,努力了奋斗了,但怎么就没得到相对应的成功呢,几次酒后互相抒发不得志的心情后,他们半开玩笑说干脆求求鬼神吧。 也不知室友去哪打听的,真请了个小鬼回家,起初张海狄觉得邪门不舒服,不肯和他一起,但看室友走路捡到钱,工作顺利还升迁当了项目主任,他不免心动了。 他向小鬼许愿,想要如沈揆那般发光发热。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大概是怨恨多到没地方讲,他把盛装小鬼的黑瓮当树洞用,什么不如意都和小鬼倾诉,渐渐地他开始顺遂了,这让他不由得更虔诚,给小鬼的供品更丰富,只要能大红大紫,现宰个活鸡活鸭又有什么呢? 江家静对他这种心态无语叹息。 尝了活物的鲜美,小鬼哪可能还满足于死物的粗糙无味? 张海狄和那室友几乎把小鬼当亲祖宗供着,但他们还是碰到了瓶颈。所有的爆发都要沉厚的累积,他们两就爆发了那一次,后续无力了,他们想要更多上升得更快,想一步登天不想再慢慢累积了。 室友又去找那些大师,大师教了他们冥想,靠冥想和小鬼沟通,双方建立比较亲密的关系,也可以透过活人的气让小鬼更强大。 他们两就开始了冥想,张海狄不知道室友怎么样,但他发现冥想时他是超脱物外的,好像真的翱翔天际,他可以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只是一切很模糊,冥想结束他也记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隐约还能有点轮廓影子罢了。 自从他开始冥想,小鬼的力量似乎真的增强,室友成了副理,而他自己则是让更多人喜欢,甚至有导演说有适合他的角色让他面试。 世界不能更美好了,他作梦都能笑醒,可惜他的美梦没能维持太久就成了恶梦。 他和室友不约而同感觉屋内有什么活动的痕迹,时常睡醒身上有伤,有一次更夸张,血流了大半夜,还是半夜起来上厕所才发现自己居然脚上一个牙印。 牙印啊! 不是碰伤或被什么划到的,是孩子的牙印! 这还怎么自己骗自己! 室友知道这事吓坏了,想回头找教他们养小鬼的人,再找不到了,他的好运如同镜花水月般脆弱,承包的案子出事,家里老父亲碰上诈骗集团,给骗走了一生积蓄,要是自己被骗也就算了,老父亲还乐于分享,邻居亲戚都让他给鼓舞一块儿投资什么养殖,全被骗光。 老父亲老母亲能怎么办,含泪求儿子给想想办法。 闹鬼、工作出大状况,老家父母惹了祸,加上他似乎更受小鬼喜爱,最后几乎能看见小鬼的形影,张海狄说室友老嚷着有个小孩子在家里跑,半夜就趴在他被子上看他。 张海狄让他一说也怕了起来,好像一怕那小鬼就开心了,变本加厉地折腾,张海狄也开始见鬼,直到去找了方翊声,察觉从方翊声那儿得来的东西可以镇压小鬼。 他本来决定亲自找方翊声求助,可是一早醒来,看见室友挂在吊扇上的身体,他胆子吓破了,连包袱都没收拾就逃了,生怕小鬼来找他索命。 在外面逃亡了几天倒是很平静,直到警局的人找到他住宿的饭店,他才彻底定下心来解决这件事。 室友是自杀的,养小鬼的事在大多数人眼中是无稽之谈,只要能解决那可怕的小鬼,他还是可以好好过日子。 听完他的话,许青杨差点没冲上去挠花他脸。 他人生美好,那沈揆活该倒霉? “你有脸说这种不知廉耻的大话!好好过日子?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日子!张海狄咱们走着瞧!” 张海狄瑟缩了一下肩膀,没作声。 沈揆身上的问题肯定和张海狄有关这是确凿的,张海狄自己也心虚,所以许青杨撂的话他没胆子反驳回去。 没人知道他和小鬼倾诉了什么,他许的愿望又是什么,他现在说得模糊一笔带过,不代表他没有明确指示小鬼去做些什么。 否则这大凶也太有创意,啥不搬运,搬了沈揆的气场? 智商忒高! 他们那些纠葛怨恨啥的江家静半点兴趣也没有。”你说你们养的小鬼是个小孩子?还咬了你脚?” 张海狄点头,拉起裤管展露了还流着疤的印子。”现在看不出来了,但当天牙印很明显。”说着,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师,您、您对那小鬼有办法吗?” “敢做亏心事就别怕鬼。”方翊声淡淡地说,他眼眸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风凉。 “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方翊声觉得挺好笑。”那小鬼是你们想养的,有用的时候当宝贝好吃好喝供着,宝贝想要更多了你们觉得他太贪心想踹了他,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当那什么?你家老妈子?” “……” 陈燕亭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怎么心情又变差了,伸手压在他双肩,轻轻给他揉起肩膀。 她不知道方翊声这是对”业内同志”的遭遇感到不满呢。 这脾气发得委实没有道理。 “你把这几天你去的地方都列出来,交通工具、路线全写下来。”江家静对方翊声的情绪起伏见怪不怪,更糟的他都看过,何况现在这样不轻不重的挖苦。 张海狄充满期盼地看着他。”老师真的愿意帮我?” “我没要帮你,我只是不能放那个能把人咬出血的鬼在外面游荡。”江家静扔了个小笔记本过去。”方先生讲的对,世上没那么便宜的事,沈揆正受到自己性格缺失上的报应,你呢,也不会太远,怕什么就会来什么,这世上还是有哪么点儿公道的。” 江家静话落,张海狄心就沉进了冰窟,他脸上表情惶恐到了极致反而成了一片空白。 沉默、僵硬,许久他才执笔写下这几天自己的行踪,连在哪个餐馆用饭,去哪个电影院看电影都写出来了。 亏他在这状况下还敢进黑沉沉的电影院看电影。 许青杨看了冷笑一声。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哪…… 知错?嘿,知错! 张海狄交待完这几天行程,落寞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萎顿得像泼瓢大雨中的落水狗。 许青杨看向江家静,踟蹰片刻。”江老师,那我们沈揆呢……” 江家静摇头。”人的气运、气势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被小鬼搬运走的就是没了,只能让他加倍加倍更加倍的努力。”说着他顿了一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是不是?” 许青杨正想发火,但听他尾句不禁想了一下。”他要能真正定下心来,哎、我也就谢天谢地了。”说着她不纠结了,拎起包和众人告辞。 方翊声知道沈揆的事终于落幕,他不用再看到沈揆那张脸了,心里也重重谢天谢地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完结倒数啦,死结将是最后一个故事了。 对了,死结这名字没半点意义,纯粹我想不到篇章名儿了 第34章 死結-1 奢华饭店房间有着近乎整面墙的落地窗,可惜被厚重窗帘层层掩去,厚实柔软的地毯铺设在客厅区,真皮沙发对面则是镶嵌在大理石面内的液晶电视。 这个空间甚至有个吧台,柜内收藏各种酒类,可惜使用者并不青睐,他就只坐在沙发上,手指滑动着手机,对要价不斐的房间所提供的任何娱乐毫无兴致。 手机内一个视频正在播放,秀美的女人梨花带泪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哪怕非常委屈她依然轻声细语。”我跟着南哥两年了,因为他工作的缘故关系一直不能公开,这我也是理解接受的……”她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着与纤细身形不搭的小腹,微微突起,圆润润的。 “前阵子我、我有了孩子,南哥却说要分手,他不要孩子……”女人抹着眼泪,再忍受不住地掩面啜泣起来。”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他不要孩子,我怎么办呢?他、他怎能这样不负责任……” 被控诉的男人──卫南钧依然保持着翘腿的姿势,看着女人博取众人同情的表演。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好。 他是挺想笑的,但一想到自己是男主角,又笑不出来了。 来电通知遮蔽了新闻播放,卫南钧瞥了眼接了起来,就听燕姐炮弹似的鬼吼。”吕柠柠给老娘记着!” 卫南钧终于放声笑了出来。”燕姐别生气,不值得。” “我问候她老母!” 卫南钧可以想象她此时气得跳脚血压飙高的样子。 陈燕亭最恨绯闻,自从他有了一定地位,多的是小女星想蹭他热度,要不是他弯得自成一圆回避了任何暧昧,不然大概干净的卫南钧就变成花心大萝卜卫南钧了。 “妳问问公司那边知不知道这事吧,毕竟同个公司的。”卫南钧调整了姿势,悠哉悠哉地说着。 “那贱货!当年巴巴说是学妹什么鬼玩意儿,要你多提携,你是提携了,她都快成为你专门女配了还不知足,这是怎的,带个不知真假的球就想当你卫太太了?我呸!就算我被末日病毒感染成了智障也不买她这帐!” “这一看就是抹黑而已,没有后续发酵的能力,一验DNA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你说什么傻话!那得多久?网络上得怎么看你?这两年你还怎么作人?几个月后谁又在乎这个?你戏怎么办?”陈燕亭连珠弹似的,她深吸了口大气,冷笑。”我会处理好的,两年是吧?让我看看这两年吕柠柠都干些什么了,嘿,挺个肚子当自己国宝是不是?我看是不知给多少男人睡过的破玩意儿没卖相年纪又大了,想赖个金饭碗了。” “燕姐,口德。”卫南钧无奈。 气到了极致口不择言可以理解,但这些气话除了一时之快对现况没实质帮助。 卫南钧知道吕柠柠是赖不上来的,就是以后出来抹眼泪诉说这段辛酸炒热度搏眼球,这确实百口莫辩,他如果真祭出什么手段,怕是她又要出来哭天喊地。 这种无赖也不少见,一哭二闹三上吊呗。 她肚子看起来月份小,八成也是留不下来了,真生下来验DNA?应该是没这么傻,孩子流了,母爱光辉、被爱人抛弃,飘零小白花形象足够社会大众不分是非地支持她。 至于踏脚石卫南钧? 渣男、垃圾,再也不支持你了! 想到这,卫南钧心底笑了两声。”翊声那边怎么样?他知道这消息了吗?” 陈燕亭熊熊燃烧的怒火霎时哑了,她安静了几秒。”你没跟他讲?” “我也才刚知道,还没来得及跟他联络,妳联络他了吗?” 陈燕亭唔了声。”他家是没电视,但你这事太大了,他随便上个网也能看见,我猜他是知道了,你还是快点和他聊聊,别被抹了一身臭,小亲亲又被气跑了,那我真是太同情你了。” 卫南钧送了个白眼给天花板。”我真是谢谢妳的关心了。” 陈燕亭又沉默了几秒。”你老家那边……是不是回去说一下?” 一提起这几乎是禁忌的字眼,卫南钧半瞇起眼。”没什么好说的。” “南钧……” 卫南钧突然亮了亮眼,他冷淡的神色转瞬像被春意覆盖一般。”燕姐,对外宣布我要退出演艺圈吧。” 这冲击太大,陈燕亭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想,就这么说吧,我对吕柠柠小姐怀孕的事给予深深的祝福,但身为被指控对象,我惶惑至极,同时也非常不高兴,我卫南钧行得正坐得直,为何要遭受如此莫名抹黑?我宁愿退出演艺圈,也不愿成为被消费对象,请吕小姐另择孩子父亲,祝福她未来幸福美好。 “……” 这简直就像…… 女人说: 娶我,或者砍掉自己碰到我的手。 男人就把自己手砍了。 娶妳?我宁愿死──一样的决绝和羞辱人。 但这不是好办法。 “别胡闹了,这只会被说你心虚!” “我为什么要心虚?就算真是我干的,男未婚女未嫁,我有什么好心虚?我倒想看看她有什么下一招,说不定要假自杀了吧。” “你三十三岁不是二十五岁,别这么调皮了。”陈燕亭意有所指地说着。”这事交给我来办。” “燕姐,妳让人查她孩子父亲到底是谁,并放出我要引退的消息。” “南钧!” “当事情大白,我被逼到要退出演艺圈才有可能扭转这个局面,不然就算验出孩子不是我的,这个瑕疵还是会一直黏在我身上,只有我成了受害者,我也委屈可怜了,人们才会忘记这个莫虚有的罪名。” “如果找不到孩子生父呢……如果根本就没怀孕呢?” “我戏快杀青了,妳说要给我放假的。”卫南钧忽然提起这荏,他手轻轻敲着真皮扶手,视线似是掩饰什么地半垂着。 “你明年几乎整年都满了!” “付违约金。” “你真的……你是认真的吧?你真的想不干了?你为这个工作付出多少,你在这圈子挣扎多少年才有今天!你真的不要了?”陈燕亭说着几乎要尖叫。 “我钱赚够了,接下来像个公子天天躺着也比绝大多数人好过,就算我真付违约金付到破产,我男人也会养我。” “……”陈燕亭想怒摔手机。 “翊声没说,但我知道我的职业给他很大的不安全感,他对出柜这事很抵触,可是谁知道哪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陈燕亭脑袋嗡嗡响着,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中年失业的危机,更没想到她以为会干一辈子活,领个终身成就奖的卫南钧会想中途跳车。”你认真的吗……”她呓语似的又问了次。 “看状况吧,如果局面控制住了就继续干活儿,失控了我不想管了,那就退休吧,银行内的利息养卫家也够了。” “……” 这番话不是卫南钧的性格,他不是”失控了不想管了”这样逃避的人。 这意味着他是真的想过不当演员。 或许这念头从十三岁就在他心底深处盘桓,只是如今终于找到一个理直气壮的机会付诸实行? 陈燕亭重重揉着额头。 “你这些事情还是和方翊声好好讨论,他不见得乐意看你这样。”最终,陈燕亭捡回了理智,褪去了经纪人的身份,以长姊的姿态轻声说。 卫南钧听她的话,心底坚硬冰冷甚至长满倒刺的部份转瞬柔软温暖了起来。 他抬起视线,望着前面黑着的电视,轻叹了口气。 “我这也算飞来横祸是不是?” 听出他话语中的退让,陈燕亭内心松了一大把。 “你老实和我说,想引退的事情是怎么想的,你得和我说清楚我才知道下一步怎么操作。” “燕姐……” “粉丝想法那些都是虚的,你就是想试探你爸妈是不是?二十五岁出柜把他们气得半死,三十三岁不干要退休了,你想知道这次他们会怎么选择是不是?” 卫南钧的视线又落在了地上,放空似的。 “我早就知道答案了。”卫南钧低语。 “除了方翊声那儿,家里那边你也该放下偏见去和他们好好沟通!” 陈燕亭似是累了,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大抹黑很累,卫南钧古怪的脑回路和脾气让她更累。”该你自己处理的自己去处理,不要耍脾气,要真委屈就去找养你一辈子的男朋友讨温暖,别到别处去讨嫌!我现在真想宰了你!” 电话被切掉,屏幕又播放起哀哀啼泣的报导,卫南钧觉得没意思透了。 这样的抹黑卫南钧怕吗?他不怕,演技在,就算因为吕柠柠被冻了,时间久了观众会淡忘,只要短短个两三年他依然能站在这个位置。 更别说这个社会同情弱者没错,但对女性的高标准就像一段白绫,虎视眈眈准备吊死不守妇德的女人。 那他究竟要什么?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卫南钧想,这其实没什么意义。 他就是乖宝宝当久了,烦了而已。 重新执起手机,他给自己一厢情愿觉得应该愿意养他一辈子的准男友发了条讯息。 作者有话要说: 南哥别任性了~ 第35章 死結-2 ShadowⅣ死結-2 “我大半辈子都按照别人规定好的轨迹走,但绝大多数时候我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只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岔路上作怪一把,好像这样做我可以找回真我似的,但在大多数人眼中我纯属自己找事。” 收到这则讯息,方翊声先是不解其意,在联想到了半小时前大轰动的绯闻丑闻,他直觉应该与此相关。 他知道这件事是上网浏览新闻看见的,他当时也是震惊的,甚至一瞬间怀疑起了卫南钧的人品。 卫南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方翊声短时间还看不清楚,但燕姐平日的表现很清晰地描绘出卫南钧的洁身自好。 如果他真的跟女人可以,陈燕亭老早来斩断他们之间的孽缘了,何必捏着他肩头和他说那些近乎祝福与宽慰的话。 方翊声不太知道卫南钧没头没脑发这讯息来做什么,想解释也不该是这内容吧?还是这之中有什么他不理解的真意? 反复读了好几次,方翊声真的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你还好吗?要视讯谈谈吗?”想了半天,方翊声传了这应该没问题的讯息回去。 看了讯息,卫南钧微微一笑,将手机放在桌上,起身从酒柜中挑了瓶红酒开了木塞,替自己倒了点。 讯息好一阵没回后电话接着打了过来,他靠在吧台抿着红酒望着振动的手机,一动也不动。 大多数人只要手机响了便会手忙脚乱地接起来,他们会乱翻自己的包、会满桌子找被压在档案下的手机,卫南钧恰恰相反,他不在意电话那头的人会等多久,他甚至会心情颇好地欣赏起来电音乐。 如果不是陈燕亭几乎要对他饱以老拳,他对她电话也响应得不积极。 电话响了又进入语音,切掉又打,这过程反复了三四次,卫南钧才接起了电话。 “怎么打来了?”卫南钧假得可以地问着。 方翊声脑子闪过这家伙是不是喝醉了乱传简讯的想法。”你那简讯……你还好吗?” 靠在沙发椅背,卫南钧垂眸望着饭店优质室内拖前沿。”我如果说不好,你会来找我吗?” 这无疑是强人所难的,距离方翊声所在的城市,这里真是远得不行,更别说他清楚方翊声的行程,那不比他的逊色。 方翊声那端沉默,卫南钧微笑。”开玩笑的。我那简讯没什么,刚刚被燕姐骂而已。” 那看起来可不像没什么,也绝不只被骂而已,卫南钧不像会因挨陈燕亭骂就消沉的人。 方翊声判断出这人避重就轻。”吕柠柠的事我知道了,你是因为这被骂吗?” “嗯。” 他过于简单的响应让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续话题才好,方翊声皱眉。 “翊声,你相信我吗?” 这问题让方翊声有点心虚,他五分钟前还真考虑过卫南钧人品问题。”为什么这样问?” “我只是想知道这样的事情之后,其他人会怎么看待我。”卫南钧声音无端流露出一丝落寞。 要是陈燕亭在这白眼肯定层层复迭迭,嘲讽卫南钧睁眼说起瞎话来越发炉火纯青。 就连卫南钧自己都发觉为了拐骗准男友,他真是把近十几年的功夫都用上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是说你和那个吕柠柠平常很熟吗?她跟你有仇?” 卫南钧配合着声音调整的心境和表情瞬间碎成渣。怎么不按照剧本来,这时候不是该安慰他吗?怎么问起这种让人讨厌的话来?”你不相信我吗?”不死心的,他又想把话题拐回来。 “现在应该是先厘清状况吧?我当然相信你,不然我早把你拉黑名单了。” “……”抹了把脸,把红酒一饮而尽,他此时真的委屈了。 想从准男友口中听个甜言蜜语怎么这么难?还不如和大凶方翊声相处,一言不合就亲亲也比这种态度好。 起码那时候他还说了舍不得,不带他走。这真是他认识方翊声以来最甜蜜的一句话了! 将杯子放下,卫南钧回到平时状态。”同公司的,说熟也没有,那就是个女同事,说是我学妹,加上公司想藉我拉拔她,通常我演男主角的戏,她也会去当个女三女四婢女什么的,但几年来也没红,到现在还在演宫女,大概受不了了就拿我开刀吧。” “……”刚经历完沈揆和张海狄的事,又碰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方翊声只觉得贵圈真乱。 “那她为什么找你当孩子的爸?” “因为谁都知道她是卫南钧的学妹,卫南钧很照顾她,演戏都带着她。”卫南钧自暴自弃地说。 “她当你的配角是你决定的?” “我没那种权力,这是公司决定的,但粉丝不会这样想。因为我地位高,他们就只会想是我给她走后门,我跟她有一腿。要不她怎么不哭孩子是沈揆的?不就因为他两没啥交集嘛。” “……”这真是错综复杂的关系,想在这圈子混可真不容易。”有想出应对方式了吗?” 卫南钧微笑。”有啊,我正打算对外宣告要我当她孩子的爸,我宁愿退出演艺圈。” “……” 得了,方翊声这下总算明白在岔路上作怪一把是什么意思了,但这条岔路一点也不微不足道好吗? “翊声,我如果失业了,你会嫌弃我吗?” 方翊声面无表情的。”我发觉你和沈揆没什么分别,都一样傲慢。” 卫南钧愣了一下。这指控是非常严重的,他知道方翊声有多排斥沈揆。 “那是你努力了十多年的工作,你好像在开玩笑一样说你不干了,就因为一个女人指控你对她始乱终弃?你如果真的看重这个工作,打从心底珍惜这个工作,你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卫南钧,如果是我遭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控诉,我不容许人诋毁自己努力维护的名誉,更别说你如今的地位不是单单你自己奋斗来的,你没什么资格单方面宣告你要退出。” 公司的培养、经纪人的维护,这些难道都不是他成功的原因吗?既如此,那不负责任的宣言简直让人心寒。 卫南钧沉默,被如此指责,他心底翻滚着一言难尽的怒意。 他几乎想反问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你知道我多少? 揉了揉眉心,卫南钧觉得自己根本搬了石头砸了脚,讨拍不成反而惹来一顿训,还不如不接这电话。 “好了翊声,别说教,这是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这话像一盆冷水泼在脸上,方翊声什么想法都没了,他得用尽力气才把到嘴边的那句那你传简讯给我做什么咽回去。 对话陷入冰冷僵硬的沉默,卫南钧无声叹息。”好晚了,该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方翊声依旧面无表情,他瞥了眼闹钟,九点二十五分。 他不是擅长精细地控制情绪的人,在那阵空白过后,几乎无法自抑的怒意在胸口横冲直撞,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无声切掉电话,空调的嗡嗡声回荡在屋子内,他坐在床上,盘起的腿上供着手机,姿势看起来像在对手机参禅。 在气过之后,方翊声后知后觉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和、和……暧昧对象吵架。 这吵了要怎办?怎和好? 方翊声呆住了。 卫南钧年纪比他大不少,见过的风雨肯定也比他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做。 想一想,方翊声也觉得是自己管太多了。 他只是一时把角色替入成自己,想到自己这几年爬摸打滚,一夕就要被毁,他怎么也不甘心。 想到这,那深藏在他心底的不安像利刺一样破土而出,他几乎要弹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性向被发现,工作没了,他该怎么办? 真的有办法到其他城市去发展吗?他在这个地方落脚好多年才有今天,到其他地方去他要花多久? 这问题实在太恐怖,方翊声逃避似的不想去思考,钻进被窝中,翻过身看到空着的枕头,他不禁恍惚。 双人床向来是睡惯的,但现在对着空的另一边,他想到了那天卫南钧的留宿。 哪怕什么也没发生,但床边睡着另外一个人,早上醒来不是自己一个,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好像与本心分裂开来而漂泊空洞许久的角落忽然就踏实了。 手轻轻按在空着的位置,回馈在指尖的冰冷让他瞬间就寂寞了起来。 很不可思议的,他想如果和卫南钧最终无法走在一起,他就养个宠物吧。 这是第一次他有想留个活物在身边的想法,他主动的想给自己和世界找一个连结,一个牵绊。 拿过手机,删删修修,他花了好久才传出一封道歉的讯息,而后鸵鸟似的钻进被窝要自己快点睡觉,平日已经够忙够累,不要让这些事情增加负担。 暖气让整个屋子暖呼呼,这是极催眠的温度,方翊声没几秒就昏迷了过去,睡得正甜时手机响了起来,他一开始没听见,铃声催魂似的没完没了才把他从梦乡中挖出来。 痛苦地乱摸乱找,也没来得及看是哪个缺德鬼,他下意识接听起来。 “小方你是不是和卫南钧吵架了?” 陈燕亭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出来。 方翊声觉得自己肯定还在睡,不然怎么会做这种恶梦? 现在几点? 举起手机一看,两点半。 这些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喂?你听见没啊!你们两是不是吵架了?” “我道歉了……”方翊声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哦我知道,那神经病打来和我炫耀呢。” “……” “你们为了卫南钧想引退的事吵架?” “嗯……”方翊声闭着眼,想要是说着说着自己睡过去,那就太美好了。 “还是你懂事,那神经病居然真的想引退!开什么玩笑!老娘还没发威他居然想先退!没门!没门!” “……” “我和你说,你得劝住他别让他胡搞瞎搞,喂?你听见没啊?你醒着吗?” 方翊声想哭。 姐姐,妳能不能饶过我? 翻个身把脸埋在枕头内,方翊声不小心人就清醒了。”他跟我讲这他的事情他会自己处理,我也没什么立场去说什么。” “你们是因为这句话吵架吗?” 这也太神通广大,居然连他们吵架的关键句也听得出来? “他没跟妳讲我们吵什么吗?” “没,他就说你们有点口角,但又和好了,大半夜的,我简直莫名其妙!” “那妳干嘛不打给他?” “我为什么要自己找虐,又不是有病。” “……” “我跟你说啊,你当时就该骂回去,既然这他自己的事你没理由管,那以后也不用讲啦,还没到手就这么凶,你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去。” “燕姐,妳到底打给我做什么?抒发妳的心得吗?” 陈燕亭沉默半晌。”小方啊,姐姐给你出机票钱,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这事对他影响这么大?” “操作得当是没什么影响,只是他、我想他最近应该会需要你陪着吧。” 方翊声揉了揉眉心。”什么意思?” “出这样的事他家里人肯定要打电话关心的,卫南钧和他家人关系很不怎样,那会很影响他心情……我怕他真的就不干了。” “燕姐,卫南钧喜欢他的工作吗?” “喜欢是肯定的,讨厌也是肯定的。” 方翊声讶异地挑眉。 “工作本身是喜欢的,但工作背后代表的意义他很讨厌。” “我听不懂。”方翊声说。 “你问他去吧,对男朋友有问题就自己去问男朋友,我才不当你们沟通桥梁。你这几天有办法空出时间吗?” 凭良心说是没办法。 但情侣嘛,对外人来讲本来就是一对狼心狗肺的东西,所以方翊声想没三秒。”我会自己找时间过去,妳不用烦恼。” “你真要去?”陈燕亭惊讶了。 “去跟他把事情讲清楚,不成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这听起来可不像去安慰人的。 “我要睡了,妳以后过十一点,除非出人命,不然不要打给我。”切掉电话,方翊声翻个身瞪着天花板。 脑子重新塞满了卫南钧,一时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纠结得想把自己打晕算了。 第36章 死結-2 车水马龙的车站人来人往,什么都能被留下,任何痕迹自然也很容易被掩去,这是个正面形容是丰富反面来说则是混乱的区域。无论是人或者另外一个世界,都是如此。 人多的地方阴暗的东西就容易混水摸鱼,小偷小摸在角落窥伺,魑魅魍魉亦蠢蠢欲动。 按照张海狄给出的路线江家静耐心十足,或者该说闲得吓人地全造访了一遍,如今已经到最后一天的行程了,甫一出车站不多久,他便看见一户正筹办着丧事的人家。 对这种事总特别敏感的江家静探头看了眼,正与灵堂内牌位正面相对,死者是个女的,赵红眉,他视线不由自主在屋内扫过,就见一个男人跪在灵桌前烧着纸钱,眼眶红得像随时要滴血一般。 这户人家应当与邻居相处不错,不时有大妈大婶进去慰问。 江家静听见一个阿婆哑着嗓子安慰男人。 “财啊,起来吧,你媳妇会舍不得的啊。” 这彷佛是导火线,七尺男儿再禁不住满腔的悲痛与愤恨,嚎啕大哭起来。 阿婆也跟着红了眼眶抹起眼泪,不停拍着他肩膀。”阿姨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不能就天天跪在这,你媳妇和你没出事的孩子难过啊,你起来吧,你白嫂子在厨房给你热了汤,喝一碗吧。” 男人头死死磕在地上,除了撕心裂肺的哭号再说不出话。 他的哭声惊动邻里,几个人探头出来看,又同情难过地摇头,几个男人进屋子用力拖起他,把人拉到一边椅子坐下,他却挣扎着要爬到灵桌前。 七嘴八舌的劝慰让整个屋子闹哄哄,但在男人耳中那都是不存在的,他眼中只有灵桌上妻子的牌位。 生离死别见得多也就淡了,江家静正抬脚要走,就听一个女人含着眼泪哽咽和别人说着话。”阿眉怎么就走了呢,好好一个人,孩子都七个月了……前几天才和我说要做产检,怎么说没就没……” 江家静正要跨出的脚步收了回来,他的视线转回屋内的灵牌上,那牌位上刻的赵红眉三字彷佛正扭曲蜿蜒,一笔一划无线延伸,扭变成记忆中的石慧二字。 他站在原地却像跨越岁月长河,看见女人捧着大肚子,满脸母性光辉,温柔注视便便大腹。 转眼女人便成了棺材内冰冷僵硬的尸体。 江家静才从那深梗在他心底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不知是出于对石慧的遗憾与困惑,又或是天师之职的直觉,他喊住了正抹眼泪的妇人。 “这户人家怎么啦?”他一脸不忍地问着。 有一张娃娃脸,长得又不错,这能让绝大多数人放下戒心,更别说他一副同情的样子,这份同理无疑触动妇人的伤心,她眼泪一串串的掉。 “女主人走了,肚子都有七个月大的孩子了,这世事……人说走就走,一点征兆也没有。” “生病了吗?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没了?”江家静从包里拿了面纸递给妇人。 妇人没客气地接过擤了鼻涕,声音因鼻音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啊,医生说可能是妊娠高血压,猝死的,她男人受不住,搁谁身上谁受得了,他们结婚还没两年呢……” 江家静叹气。”我看那兄弟哭成那样,是真伤心啊。” “谁不伤心呢,我们也伤心,阿眉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了,我就没看她和谁红过脸,大家都疼她。” 江家静轻轻蹙起眉头。”遗体回家了吗?我能不能也给她上炷香?” 这就让人奇怪了,妇人一脸古怪地看他,眼神充满戒备,只差没开口问你想干嘛。 江家静理解地笑了一下。”我就是有些触景伤情。” “啊?” “没什么,不方便也不打紧的。”江家静对她点点头,迈开脚步离开。 他回头又看了眼门户大开的丧家,掏出笔记本照着张海狄交待的路线一路探查过去。 可惜小鬼不知道是在火车上就跑了还怎的,半点痕迹也没有,唯一让他在意的只有赵红眉,还不知道这和小鬼究竟有没有关系。 夜晚,他总算探访完所有张海狄曾落脚的地点,回到了赵红眉家门口。 或许只是巧合,但江家静还是有几分放不下,他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年少轻狂所留下的不甘,以及对那无解之谜的执着与遗憾。 他伫立在路灯下往屋内探看,突然,细细的哭声惊扰了他的情绪。 往声响方向看去,在路灯照拂下的黑暗隐约有东西晃动,江家静皱眉,就见影影绰绰的影子成形,她呜咽蹒跚地,起初她只是往前走,渐渐的她哭声渐大,身影也焦躁了起来,她不停左右张望,似是寻找着什么。 江家静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听见她低声呢喃。 “宝宝呢?宝宝、宝宝……” 她一路走一路喃喃,这一声声的让江家静察觉到不寻常。 胎儿在母体约五个月有魂,赵红眉是七个月走的,那她孩子呢? 亡魂不精明忘性大,他们甚至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女人心心念念找孩子,代表她生前最在意的就是肚子的孩子,她如今能凝结现形,也是因为执念的牵引,如果孩子在她身边,她能安息好好去她该去的地方。 孩子不见了,作母亲的没有不心急的,所以哪怕她什么也不记得,她也抖抖索索地要找她的宝贝。 七个月的婴儿发育都还没完全,不可能自己跑不见的,那为什么本该在母亲身边的灵不见了? 这一点异常让江家静几乎想断言这与张海狄养的小鬼相关,但他理智清楚知道这也只是自己的执念,执着使人盲目。 深吸了口气,他从包内挟出一张符,轻轻一送,贴附在女鬼背后,她停了下来,脸上空洞茫然的神情倏然一震,一点清明自眉间穿入魂魄。 “赵红眉。”江家静低声呼喊。 女鬼慢慢转过身,点了一下头。 “妳的孩子呢?” 女鬼呆板平静的面容蓦然大变。 “赵红眉,妳怎么死的?” 女鬼放声尖啸,那点清明化作浓烈的恨意,撕裂了她秀美容颜。 即将化作大凶的女鬼随即被镇压了下来,戾气恨意全被一张薄薄的符纸束缚着,好似一滩浓稠却动弹不得的沼泽压在胸口,赵红眉浑身颤抖,几次冲撞不得解脱,她才渐渐沉静下来。 呆呆站着,她就像普通的鬼魂一般僵硬空白。 如果赵红眉没有遭遇伤害,那么这两个问题并不能刺激到她,要不是死得太惨也不会化作大凶。 不过没有杀过人杀过鬼的大凶还是能超渡,江家静并不怎么担忧。 “妳还记得是谁伤害妳吗?” 赵红眉低眉垂眼。”孩子。” 孩子? 她倏然抬头,凶狠扭曲了她的姿态,恨意几乎无法压制,出口的声音彷佛相互刮动的尖锐金属。”小孩子,爬在我肚子上……” 江家静深吸了口气,手指因赵红眉的话而抽动了一下。”如果妳再见到他,妳认得出他来吗?” 赵红眉猛然抬头,充满恨意的双眼闪烁着如狼一样的光。 她没回答,但江家静已经知道了答案。”和我走,或许我能带妳找到那个小孩。” 仇恨能蒙蔽一个人的双眼与情感,对赵红眉来说丈夫与生前种种都比不过复仇,她毫无犹豫地跟上了江家静脚步,亦步亦趋,一步一步抛舍了生前死后她本有的模样。 ※※※ 站在豪华饭店门口往上看,听说卫南钧住在最顶楼。 这样的饭店方翊声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可能去住一晚。 这个想法让他清楚认知到他们两之间极大的差距,价值观、金钱观乃至性格,都是南辕北辙的,可是偏偏他们两就是走到了一起,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总质疑这段感情的正确性,其实说穿了就是没安全感。 过去经历的一切让方翊声很清楚,所谓的没有谁就活不了只是自己不想站起来,所以他也不觉得如果和卫南钧没有下一步会怎么样,只是这个男人教会了他寂寞,也让他明白什么是思念挂念。 原先的孓然一身如今也被千重万重看不见的枷锁扣在地面,这么说是太浮夸了,但他总觉得明白这些思绪的自己才像活在这个地面上。 就算没了卫南钧,或许他以后也有再去和谁产生牵绊的可能。 拎着行李走进饭店,小刘正殷殷翘首,一见他立即迎了上来。”方哥你来啦!” 方翊声见鬼似的看他。”你叫我啥?” 小刘咳了两声。”哎,我都听燕姐说了……” 方翊声心咯噔了声,神色僵硬了起来。”说什么?” “那啥,之前南哥碰到的那些、那些事儿啊,哎唷,看不出来你这么年轻这么有本事!这次来是不是也是……”他不大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半兴奋好奇半害怕的光。”那林广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呢,是该小心点是该小心点,明儿我开车载方哥您去现场看看!” “……”方翊声是松了口气没错,但同时也挺哭笑不得的。 “南哥正拍戏呢,他钥匙给了我,您先到他房里放行李,方哥吃过没?还没吃咱俩等等到餐厅,南哥这房可是二十四小时都能免费到餐厅用饭的。” 小刘叨叨絮絮的,方翊声愣是一声插嘴机会都没有。 “方哥你要待几天?” “明天下午的飞机就走。” “什么?”小刘震惊地瞪他。”上次拍戏你还留了一星期呢!南哥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 “不至于省这点红包钱啊。” 方翊声忽然明白为什么小刘能在精明能干的陈燕亭手下活那么多年,他太老实了,老实得让陈燕亭放心。 “我有事。” 小刘恍然大悟。”也是,一定很多人找方哥帮忙。” 进了奢华至极的房间,方翊声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比他家还大! “你们剧组不是同一个吗,卫南钧这房间规格……”方翊声忍不住问。 “哦,本来我们也不想住这样的,那什么……就吕柠柠那事儿后,公司马上贴钱给南哥换了房间。” 从这措举中方翊声察觉了卫南钧公司的态度,他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现在还早,一小时后大厅见。”方翊声说。 “好的,方哥你先休息。”打了招呼小刘离开房间。 方翊声在房内转了两圈,才决定将行囊放在门口转角的小书房区,他想明天就要走,也就不去打扰房间主人的衣帽间,放在这闲置的小书房挺好。 他方才进房就看见客厅内有个吧台,客厅大得能让二十个人在里头开趴踢。 套上拖鞋,他走到吧台,看着被开瓶却没喝完的红酒。 他喝酒了,自己喝?和剧组的人喝?还是和谁喝? 方翊声脑子过完这一串儿问题,震惊发现自己居然在想这个。 这简直和查勤没两样。 神经质地转开视线,僵硬地走开,最终他抹了把脸。 什么时候一个男人会去管另外一个男人? ──把他当自己的人的时候。 第37章 死結-3 ShadowⅣ死结-3 用完午餐剧组还在拍戏,拒绝了小刘要送他去拍戏地点的好意,方翊声留在豪华套房。连日的忙碌与压力让他只要一有点空闲就想补眠,理所当然的在等卫南钧回来的时间内,他歪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入睡前他迷迷糊糊盘算着剩下的工作,还有回去后该怎么补上这两天落后的进度,整个人兢兢业业得要浓缩成过劳两个字。 卫南钧回来就看他睡在沙发上,心里又暖又心疼的,随手将外套挂在架子上,他轻手轻脚地蹲在方翊声身边看着他。 青年哪怕睡着,心里好像也压了重重的重担,眉头都是皱着的。 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在稚嫩时期差点就要撒手而去,他自杀的事情家人知道吗?之后又碰到什么事情让他再没与亲人联系? 这些事方翊声三缄其口,他就算问了也只得来没什么三个字。 盘腿坐在沙发边,他瞬也不瞬盯着这个自己以为摸透了,但其实只看见了一层画皮的青年。方翊声并不难懂,只是他习惯性用沉默来掩饰遭遇过的诸般滋味,一不注意就被他老实的外貌给含混过去,没能发现压抑在他心底的真实感受。 要多大的仇恨和果决才会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甚至敢去做,许多人受现实磋磨,人都被弄得不像人了,也没有半点死的勇气。 是因为当时还太小,无知无畏的勇气?现在他还会有这些念头吗? 卫南钧检讨着自己,觉得自己一次次被方翊声的老实和美色打乱计划,居然到现在也没能真的窥知他内心的一鳞半爪。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刺,也可能是方翊声本来就没睡熟,他皱皱眉头睁开眼,就见卫南钧靠在沙发边看着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屋内有暖气,这让刚睡醒的人脑子更混沌了。 将要起身的方翊声压回沙发上,卫南钧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俯下身看着他。”我是不是太任性了?明知道你很累,还是让你过来了。” 方翊声还没回过神,但手很诚实地摸上了卫南钧的脑袋,又理所当然地环在了他背上。”是我自己想来的。” 凝视着青年,卫南钧轻轻叹了声。”我想了很久觉得应该当面和你道歉。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从来没体会过被管是什么滋味,我说的不是燕姐那种,而是更亲密的关系,那天你只是说出你应该说的话,是我反应过度了。” 方翊声沉默。两个人相处什么的他也是一塌糊涂,如今被道歉了,他还摸不着头绪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执起方翊声垂在身侧的手,卫南钧亲吻了手背。”我们一起摸索好不好?” 看着卫南钧专注的神情,方翊声难得精光地意会了他话语背后的含意,他下意识想收回手,但被握得更紧。 “以后我的行程你都会知道,每天早上你醒来我就打电话给你,我工作结束回房间回家了,也会通知你,我的事情你都会知道。”轻声说着,卫南钧俯下身在青年额上印下一吻。”你会有我的家钥匙,你能随便把你不喜欢的家具丢掉,可以挑剔我穿的衣服,我的一切都给你管,好不好?” 亲密的接触已经不能轻易挑动方翊声,但这番温言软语让他心跳加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的大小事,工作上的事,生活上的事都会和你说,我有很多缺点,像是挑食、对待工作附带的各种问题都非常不耐烦非常随便,这些你都能说我。”他顿了顿,甜言蜜语随口捻来的人说话也僵硬别扭了起来。”我想你能牵着我的手,当我最亲密的那个人。” 方翊声脑子嗡嗡嗡的,一片空白,心跳快得他觉得喘,手脚却紧张得发冷。 他一个被告白的人也紧张得脑子过热,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翊声……” “我要想想……”方翊声勉强自己挤出这句话。 这话像是一根针戳破了卫南钧这人形气球,他干瘪地赖在方翊声身上,惨痛无比。”这些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说一次……你还要想什么?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为什么啊?” 方翊声只能说他还没有勇气去跨那一步,这一步并不单单是从单身变成有伴侣,这对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来说可以算是天翻地覆的改变,他真的没那么大能力去应付协调可能产生的各种问题。 “为什么是我?你碰过更多长相出色、能力出色的人吧?我觉得自己很普通,我跟你的差距那么大,我一直不能明白,为什么在这么短的相处时间,你会对我产生这些想法。” 靠在青年凶钱听着他紊乱的心音,卫南钧叹息。”缘份吧,这还能怎么说。我碰到的出色男人都是工作伙伴,我对这类人完全没有遐想,在这个圈子总是被包装得很美好,谁也看不见包装纸底下装的是什么。” 更别说第一次有感觉的对象是圈内前辈这点,卫南钧是有阴影的,他现在可以云淡风轻地谈起这件事,但当年他真的被骤起的欲望吓得不轻,直至今日他仍下意识抹除了和圈内人的所有可能。 “这算理由吗?”方翊声总觉得好像又要被带进沟里了。 日常又不是只能接触工作同事,总会遇到其他的吧,三十三岁的男人不可能一个心动对象都碰不到吧? 就陈燕亭的表现,他是真的一个对象也没有,说不定连一夜情对象也没有过。 这是为什么? 方翊声自己管自己管得严有道理,卫南钧就一点道理也没有了。 “只要想玩,什么圈子都很脏很乱。”卫南钧轻声说。”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碰到一个想玩的,或者曾经爱玩的,我想这和我成长经历有关,我不想玩,我想要有个家,家里的那个人会疼我爱我宝贝我。” 方翊声胸口一哽,眼眶莫名其妙有些热意,他掩饰地抱紧了卫南钧。 “我不想去猜另外一半在想什么,我不想去查他在外面是怎么样的,这种想法会被笑异想天开,会被笑一辈子都别想找到伴侣,但如果找了个伴更多的是伤心猜忌,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过上那样的生活?” 这些问题方翊声从没想过,很多人会幻想自己未来的伴侣,会条列很多条件,这些方翊声都没干过,他把自己绝缘于外,所以对卫南钧所说的,他其实体会不深。 “翊声,你在意的或许都不是我在意的,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优点,只是你让我感到踏实,待你身边我很安心。”说着,卫南钧自嘲地笑了一下。”三十三岁老男人要的也就这样而已,我只想和一个能和我相守的人过日子。” 爱情和婚姻并不保值,随着时间与摩擦甚至会越发廉价可憎,这是不可避免的,当一个人从独善其身变成要和另外一个人磨合,去接纳包容那个人的一切,这就像是拿自己的棱角去碰撞另外一个人的,爱深可以撑得久一点,爱浅就容易相看两相厌。 下定决心要和一个人相守,那是极大的勇气,勇敢去承担可能发生的种种摩擦,甚至要做好失去的准备,分手何其痛呢。 卫南钧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最终他觉得这是庸人自扰,他就是想出手,就是想牢牢抓住方翊声,那些深思熟虑都是放屁,想再多也抵不过心底那点想望。 死缠烂打、甜言蜜语,只要能让方翊声多看他一眼,多心疼他一点,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既如此,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卫南钧抬眸看方翊声。”宝贝,你摸着良心老实说,我是你想要的人吗?你能想象和我过一辈子吗?” 方翊声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卫南钧头发。”我有很多毛病,我发病起来根本不像人,我也不怎么觉得自己是个人……” “你是。”卫南钧斩钉截铁地截断他话句。”我正靠在你心上,听你的心跳和你的烦恼,如果你在意的是那方面的事情,我能直接告诉你,我不在意。” 方翊声手缩紧,五指轻轻握住了男人的头发。”我也很害怕,我不是很有勇气的人,我自己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事情走漏了该怎么办,我到现在还是不敢去想象再经历被指点唾骂的日子,我甚至觉得把你放在心上和你相处是一种负担。” 道理方翊声自己都懂得,只是他做不了决定。卫南钧像是昂贵又美丽的奢侈品,他很想很想要,可是又犹豫自己是不是真的该投资。 值得吗?这个男人值得他去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型态吗? 值得吗?去为他承担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风险? 不值得吗?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 方翊声抱紧了身上的男人,嗅闻着他的气味。”我不知道为你改变,会不会让我自己后悔。”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或许他们会成为一对爱侣,也可能成为相恨的冤家,就算是卫南钧,在此刻他也不能断言,更无法在此时给出承诺。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好吗?我会更仔细去想这些问题。” 卫南钧蹭了蹭方翊声的颈窝。”你不能这样,亲都亲了摸也摸了,你不会哪天睡了我还跟我讲你要考虑吧?” “……” “还是我现在让你睡,你就愿意答应我?” 方翊声再次被他的厚脸皮震得说不出话来。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会患得患失,你这样我很难过,我想要你的承诺,就算我知道男人的承诺都是狗屎,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说。”卫南钧闭上眼。”哄哄我也好。” 这让方翊声很为难。”我没办法,那很不负责任。” 卫南钧心里又委屈难过地撕起小手巾。 “吕柠柠那事,你……” “我听公司安排。”卫南钧答。”我不作怪也不乱搞,我都听公司的,也听你的。” “……”方翊声叹气。 “我要你家的钥匙,我也会把我家的给你一副。” 有这样强买强卖的吗? 方翊声真觉得他是在欺负自己老实不善口舌,也欺负他心软。 “你现在肯定想我是在欺负你,但我如果手上不握着什么,我受不了,你这样若即若离的,我手头没一点能让自己安心的东西,我会缠得你抓狂。” “……” “我们之间已经是不一样的,不是连小手都没拉过的试探暧昧阶段,你不答应我,我也放不了手,我只能加倍缠你,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慢下来再回到朋友阶段去慢慢接近你,我需要一个实际的,让我知道自己对你而言是不一样的保障。” 交换家钥匙说穿了根本没什么意义,方翊声不让他去,有钥匙又能怎么样,方翊声有他钥匙也不代表什么,他如果根本没兴趣,也不想去他家,难道他还能把人关进去? 卫南钧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可是面对喜欢的人,谁能不急? 方翊声瞪着天花板,手轻拍着男人的背。”卫南钧,你真是专门来克我的。” 这简直恶人先告状,卫南钧内心小手巾又撕烂了一打。 “我会给你钥匙,你每天打来的电话我都会接,你如果真的迫不急待想让我睡,那、那就睡吧……挑食什么的,你跟我讲你哪些不吃,不是太过份的我煮菜会注意,你工作的事情我不懂,不过你想讲我就听。”方翊声像是要壮胆似的深吸了口气,但又随即泄气,讲这些话已经用尽他这辈子所有能耐了。”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最终也只能干巴巴挤出这个结语。 卫南钧眼睛亮得像随时会掉眼泪似的。 把脸埋进青年怀里,心里成千上万个词汇全部让他转成了静音,他这时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除了傻笑,啥也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喜可贺,我终于要解脱了(含泪) 第38章 死結-3 春风拂面、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南哥笑得整个剧组都怀疑他中邪。 就连小刘都拉着方翊声低声问:”你是不是给南哥祭改过了,是不是算命算出吕柠柠那事儿能大事化无,要不南哥怎么这么开心?” 透过吸管喝着剧组供应的营养果冻,方翊声斜瞥了小刘一眼。”我只看到一朵大花痴。” 小刘不明所以地啊了声,方翊声已经仙风道影的飘然而去。 “南钧发生什么好事了?”副导演笑着问。 “顺心如意了。”卫南钧心底是恨不得公告全天下他有男朋友了,但他也知道这纯属梦话,内心一边压抑着快乐,一边又想分享快乐,只好模糊其词地回答着。 这看在其他人眼底没人猜得出他是脱单了,谁在这当头会联想到这回事啊,于是纷纷问:”吕柠柠那事儿解决了?” “嗯?”卫南钧困惑了一秒,笑。”如果真是我做的那就是我的事情,她和我只是很单纯的同事关系,这件事唯一能处理的就只有公司了,我听公司的安排。” 这答案实在让人摸不着头绪,听起来他的快乐并不是因为处里掉吕柠柠这脓包,但他讲的又好像公司给了他什么保障似的…… “好了好了,别在那八卦了,上戏!”导演敲着搥背锤,喝令大家各就各位。 卫南钧依然把他的变态杀人犯演得活灵活现,方翊声在他们主要拍戏的点走过一轮,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就窝在保母车上避寒。 他两手捧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打着字,心底随一个一个方块字送出去而越来越疼,钱,他正亲手把钱往外推,想到这他都要心肌梗塞了。 推掉工班的邀约,把几个赶年底前水电案子转给同行,唯一庆幸的是学校报告他完成得差不多,只等寒假前的期末考。 等卫南钧拍完自己的戏上保母车休息,方翊声已经转手无数工作,给自己多了两天空闲。 见青年乖巧地待车上等自己,卫南钧心底说不出的满足,同时也有点愧疚。 “工作的事情?”坐在方翊声身边,他轻声问。 “把工作推掉了。” 卫南钧愣了一下,心跳逐渐加快。他昨晚上撒娇似的要人多留几天,他发誓他当时不是真心的,他就是想让方翊声哄他,看他为难而已,他都准备好下午请假送人去机场…… “所以?” “可以多留两天吧。” 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卫南钧像用尽全身力气那样紧紧抱住方翊声。 多留两天他这边的戏就结束了,他们可以一起回家。 卫南钧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美好,他低头在方翊声额头亲了一下。 这毕竟是谁都可以上来的保母车,车门还没关,方翊声推开了他。”别作怪了,我看了网络消息,你公司打算和吕柠柠解约?” 卫南钧点了点头。”上面很不高兴,老板尤其不高兴。”托二十五岁大闹一场的福,全公司上层没一个不知道卫南钧是个宁弯不直的gay,弯得如此浑然天成一点缝隙也没有,吕柠柠这一出完全是抹黑。 公司不是没栽培吕柠柠,无奈何她就是不红,几部红极一时的大作她都参演了,但后续就是没能跟上,始终无法独立起来成为一线演员。 要资源给了,一出道还让卫南钧带她,如今居然恩将仇报,当人家傻子呢,谁乐意一直当她踏脚石。 “网络上什么声音都有,你真的不要紧吗?” 卫南钧笑了笑。”我从来不看网络说什么,一堆键盘侠在自己房内指点天下,这种人的见识有什么值得看的。” 方翊声沉默片刻。”你有个弟弟?” “嗯,怎么忽然说这个?” 方翊声滑出了一道讯息。 “别逗了,我哥这辈子只会和工作结婚。” Po主卫东莒,下面一串儿卫南钧粉丝的大笑,欢乐得和新闻底下烟硝四起的战场两重天地。 一看,卫南钧挑起眉头。”是我弟。” “你们年纪差不少。”看着卫东莒的简单信息,又上网搜了卫南钧生平,方翊声感叹自己这个男朋友真的太不尽心,说句不好意思的,他这辈子还没看过男朋友演过的电视剧。 这事儿还是别让他知道,省得他啰唆。 “我十五岁的时候他出生,二胎的罚款还是拿我薪水付的。”卫南钧讽刺地弯弯嘴角。”他一出生我妈就跟我讲,要努力赚钱,弟弟以后就要你照顾了。” “……”方翊声听出了他的怨恨。 “逢年过节,我妈就到处炫耀她儿子多能赚钱,给她多大的红包,她和我爸都不工作,全靠我养,从我十七岁开始就不工作,我弟说是我资助养大的也没错,我就是他们的摇钱树。” 方翊声眨了眨眼,明白了陈燕亭语焉不明的话语意义为何。卫南钧喜欢演员这个工作,可是讨厌能赚钱的自己被家人当成摇钱树。 “我从十六岁那年,过年就没和家人在一起过,我总有各种工作,但他们三个呢,一家和乐,好像有我没我都没差,我只要负责赚钱让他们享受天伦,我有时候都想,我到底在干嘛?我这么努力到底为什么?我心疼他们,那谁心疼我?” 方翊声摸了摸他的手,明白此时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卫南钧只是想倒一倒心底的苦水。 卫南钧很是平静的样子。”所以二十五岁那年,我没事找事出柜了,把他们吓得不行,那时闹得很大,燕姐差点就被辞退,他们闹着要给我换经纪公司,说公司带坏我。” “我真不明白他们怎么有脸说这种话,十三岁就把我扔到外面自生自灭,人家爸妈还来探望过呢,他们一次也没来,说工作辛苦说要照顾外婆和奶奶,我小时候特别孤单,也就燕姐陪着我,我每个过年没回家她也不回家,我在哪她就在哪,她不是尽责,只是舍不得我一个人,她其实是再心软不过的人了。” 燕姐要是个男人,他可能老早脱单了,这是卫南钧心底的大实话,可惜性向不合没戏唱。 握着卫南钧微凉的手,方翊声手指轻轻摩搓着他手背上的骨节。 “那是怎么让他们退让的?你没换经纪公司。” “我说让我换公司我就不干了,反正我养他们那么多年,换他们养养我。”卫南钧垂眸看方翊声洁白的手。”他们就闭嘴了。” “你那样做,是想确认他们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态吗?” 是性向重要还是儿子重要?是钱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最终,钱比什么都重要。 卫南钧在二十五岁那年彻底死心,他再不去奢望从原生家庭得到什么,或许从那时他开始憧憬渴望属于自己的家,他屏弃了对花花世界的好奇与感官本能的欲望,安静观察寻找能让他安心的人。 他内心是感谢上苍的,即使不知道方翊声能否和他执手一生,但起码在有生之年曾经有个人能让他有对的感觉。 卫南钧伸直了长腿,舒缓了一下脚部疲劳。”其实我这人真没什么大志向,我对粉丝那些的都不是很上心,我就只想拍我觉得有趣的戏,赚不赚钱不饿死就好,当然啦,有人愿意养我就更好了。”说着他对方翊声眨眼。 这次方翊声频道接通了。”你要是不败家,我应该养得起你。” 卫南钧对他露出颠倒众生的漂亮笑容,当然也把男朋友电得差点超生。 话是这么说卫南钧反而一点引退的意思也没了,他觉得自己状态好得可以再拍二三十年的戏,拍到腰都挺不直了再说。 他想这是因为自己是个有着落的人,他不用再迷惘再自我嘲讽,他能理直气壮地说他是为了他爱人努力。 想要保护一个人有两个方法,要就是退,退到群众视线之外,等大家遗忘了卫南钧,那么哪天他们性向曝光也引不起波澜;另一种就是进,努力往上爬,到了众人必须仰望、能够主导这个圈子生态的地位,那时他的事就再没人敢置喙。 卫南钧想走后面那条,他也觉得自己做得到。 这感觉好像他前半生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他所有的铺垫与沉淀都等着方翊声出现在他生命中时爆发。 他要为这个男人成长,要为了他更强壮。 在这浓情蜜意无声胜有声的两人世界里,不长眼的家伙打了通电话进来,像是拿根针啵的刺破他俩粉红泡泡,方翊声坐直了身,一本正经地瞪着来电显示。 卫南钧探头看了眼。”江老师的电话,怎么不接?” “总觉得最近他找我都没好事。” 卫南钧挑眉,从他手中抽过手机接了起来。”江老师好,我是南钧,找翊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他在你那儿啊?” “是,两天后才会回去。” 江家静唔了声。”行,回来后两个一起来见我。” 他快人快语,话说完电话也切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江老师说话一直这么……利落?” 他连到底打来做啥也没交待。 “老师是急性子。”方翊声点头。”但既然他没说什么,应该也不是那么紧要的事情,先不理他。” 他没说的是江家静不靠谱的时间比靠谱的长,他打来不见得真有事,很多时候就无聊消遣他而已。 不过等卫南钧去拍戏,他是该打回去问问。 毕竟那小鬼还下落不明,或许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第39章 死结-4 ShadowⅣ死结-4 “你出国工作又接着去拍戏,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能休息,你怎么不回家?”一边念一边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方翊声瞥了眼屋内像条虫一样赖在床上的男人。 开了暖气屋子很暖,但卫南钧还是卷着棉被抱着抱枕,侧头看方翊声。”我这不是在家里了吗?”一到家洗了澡,卫南钧有些犯困,不过男朋友正勤劳做着家事,他也没好意思真的倒头就睡。 方翊声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在口舌上赢过那家伙。 “我家这么小,你待着能舒服吗?”设定好洗衣模式,他到厨房冲了杯热牛奶。 “我没说过我很喜欢你家吗?”对方翊声招招手,卫南钧拍了拍床铺。 “你家是太大了。”在男人身边坐下,杯子的牛奶被土匪抢去喝了一口。”陈燕亭说你明天休息一天,要和我去见老师吗?” 脑袋搁在青年肩膀上,卫南钧懒洋洋的。”见完老师约会吗?” 方翊声顿了一下。”下雨天去哪约会?” 把玩着青年的手指,卫南钧想了老半天,悲剧地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好玩的。 好天气还能去踏个青,这下雨天,难不成在百货公司内踏青? 别说方翊声,他自己都没兴趣。 “找几部片窝在家里看?”卫南钧提议。 方翊声耸了下肩膀。他不觉得老师那边会轻易放过他们,应该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明天大概还是要纠缠进一堆莫名其妙的烂事里。” 方翊声身为大凶可能不太合格,但作为乌鸦嘴那是妥妥满分模范生,隔天到江家静落脚的饭店,还没进房门他就被屋内的戾气惊得差点贴到墙上去。 王不见王并不单人,鬼也是。 他敏锐察觉里面有一个,为什么老师屋内会有大凶? 总不会是叫他来打架的吧? 方翊声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进门,卫南钧正要上前关心,江家静就打开了门,他对他两招手让他们进屋。 “老师,你房里的是谁?”方翊声沉声问,目光透过江家静冰冷戒备地打量着房间。 “我已经让她避出去了,没事你进来。” 方翊声半点挪动脚步的意愿也没有,屋内充斥着某个厉鬼的恨意与戾气,这些都让他忌惮厌恶。 看他那一副要逼他进棺材的样子,江家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好好好,我们出去行了吧?真是!难伺候!”他随手从柜上拎了包和房钥匙,推了方翊声一把。”走!” “老师,那是谁?” “受害者。”江家静哼声。”好啦快点,都迁就你了你还拖什么!” 卫南钧在手机订了个简餐店,坐在昏黄灯光角落,方翊声脸色还没是没好转,哪怕卫南钧在桌底下牵了他手也没能稍微平抚方才被大凶刺激到的怒意。 “不知道江老师找我们两出来是有什么事?”卫南钧开口。桌下的手轻轻晃了晃,暗示方翊声该收敛了。 “是这样的,我在新闻上看到关于你的新闻,吕柠柠小姐那件事。” 卫南钧蹙眉。”江老师什么意思?” “呃,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房里现在有个往生的姑娘,她是沈揆养的小鬼的受害者,她……啧,唉,她看了新闻,说凶手跟在吕柠柠身边……” 卫南钧强忍着才没掏掏耳朵。”江老师意思是那小鬼换吕柠柠养了?” “不是,我觉得是那小鬼自己跟上去的,吕小姐不是怀孕了吗?那小鬼对孕妇好像有特别的执着。” 卫南钧还是一头雾水。”我不太懂。” “我也不懂啊,没找到那小鬼前我们什么都不懂,但那是个能杀人的鬼啊,不懂我也得去弄懂。” 卫南钧一凛。”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你和吕小姐……”江家静瞥了眼窝在沙发里的方翊声。 “清白的,只是同事。”卫南钧答。”她胡乱攀咬的。” 江家静点了点头。”我看你也不是那种混账东西,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老师想见吕柠柠?”一直不吭声的方翊声终于舍得说话了,他脸色仍是僵硬的,但心情是缓过来了。 “我就想关心一下你们两……” 方翊声瞪他。 “我真替你担心!我要想见吕柠柠找陈燕亭就好,还不是你!我怕你抓狂!” 少来了,这是想打听第一手八卦吧! 显然老师知道了卫南钧究竟何等人物,他和方翊声一样都是时尚边缘人,别说电视剧,他们连新闻都看得少,基本只看社会财经,没用的信息一概不接触,可以说是活得很独的人。 看方翊声满脸不信,江家静感叹儿大不由爹,没卫南钧前的方翊声多乖巧啊,让往东绝不往西的,现在都会甩脸色给人看了,不肖徒! 一旁的卫南钧突然低声笑了出来,他揉了揉方翊声头发。”老师很关心你,这是好事。” “……” 本来人家师生斗嘴斗得挺乐,他这一说他们居然不约而同的不好意思起来。 这种话就别说出来让人别扭了好吗! 正此时,一阵尖锐的高跟脚步声传来,这声音太熟悉,卫南钧抬头望去,就见燕姐一身正装走了过来。 他没记错今天公司有内部会议,这合理解释了燕姐的装扮,但不能解释为什么她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燕子来了。”江家静打了个招呼,一抬头看对面位置给小情侣给占了,只好摸摸鼻子自己挪位儿,让陈燕亭坐自己身边。 “什么事这么急,非让我现在到这儿来。”陈燕亭轻声抱怨,拿过方翊声那显然没动过的水杯喝了口,唇印就印在杯缘上。 卫南钧立刻把自己杯子换到方翊声面前,就怕陈燕亭这没神经的把杯子又还回来。 这事儿她常干,她连他吃过的饭盒都能理所当然地接过去吃完。 连筷子都不换一双的。 “妳对吕柠柠了解多少?” 这不提没事,一提陈燕亭脸上精致犀利的妆容立即变了个样,原本是精明女秘书,现在成了黑心后母。”你问她做什么?” 看在是江家静发问的份上,她稍稍压制了自己的暴脾气。 “她……还好吧?” 陈燕亭这下真变脸了。”你关心她好不好做什么?我怎么没见你关心我好不好?你跟她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吃了一记炮弹,江家静满口满头的灰。 “燕姐。”卫南钧看了她一眼。 从他眼中能读出略带警告意味的意思,但陈燕亭现在最烦听见吕柠柠三字,脾气一上来,谁也拿她没办法。”说啊,你关心她做什么?” “我没关心她啊……哎,妳怎么这么凶呢?我那不是怕她出人命吗!” 啥? “她是搞了条人命在肚子里没错。”陈燕亭瞪他,但脑子一转想到江家静的正职,满脸不忿瞬间变成了古怪。”哪种人命?” “死翘翘的那种人命。” “……”陈燕亭倒抽了口气。”难道她搞掉了孩子的爹?” 这两人到底要鸡同鸭讲到什么时候? “江老师还是从头再说一次吧,我们也好理解您掌握的状况。”卫南钧逼不得已只好主持一下大局。 “燕子还是先说说吕柠柠吧,她现在什么状况?”江家静说。 陈燕亭啧了声。”现在公司和她谈解约,她要告公司,公司也要告她,乱七八糟的。我也正着手找她孩子的爹,调查她这半年和谁来往亲密,暂时没头绪。舆论方面网络上支持南钧的还是比较多,吕柠柠未婚怀孕,真和男方有什么纠葛也该私下解决,把自己私事晾在镁光灯下算什么呢,不少网友烦她私事当公事办,不想看她家务事。” “她怎么无缘无故说孩子是卫先生的?明明不是的吧,这么做要是被拆穿她怎么办,孩子长大了怎么办,这不是让孩子难过吗?” 陈燕亭纠结的看了看江家静,低声道:”江哥你太天真啦,吕柠柠就没打算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她还怎么混,那孩子十有八九要被打掉的。” “啊?” “这就是舆论操作啊,一线明星要爱护羽翼,她那样的连骨翅都没有要爱护什么,她就想搏个知名度好靠这炒话题呢……你看着吧,以后南钧怎么了,她就能出来哭哭啼啼一把,黑一黑南钧再给自己赚个版面。” 当然这是最下作的,她估计吕柠柠想的是靠这一把大红就不下来,之后人家只会怜惜她赞美她,谁还翻她黑历史? 人的忘性大,见到美好的一面就很难想起背后的黑暗丑陋。 江家静像是看到一个光怪陆离的扭曲世界,满脸不敢置信。”那是一条生命!” “江哥,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看过数据知道一年国内有多少女孩打胎吗?孩子现在不是上天的礼物,而是来自地狱的恶意啦。” “……” “好啦江哥,说说你那边状况吧,无缘无故的你不会问吕柠柠的吧?她怎了?” 江家静叹息,对这变迁得太快的世界感到无所适从。他觉得自己是个老古董,活在以前纯朴的世界,游走在阴阳两界反而让他迈出的脚步太慢,一转眼这世界变得太陌生。 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身边疑似跟了个大凶,我担心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大凶?”陈燕亭不解。”好端端的她怎么惹鬼上身了?”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妳她那有什么状况。” “我恨不得掐死她,才不管她什么状况!” 江家静理解陈燕亭的愤怒,他拍拍她肩膀。”妳替我打听打听吧?看看她状况好不好。” 陈燕亭下意识想拒绝,话还没出口就被卫南钧截了去。 “燕姐去关心关心也好,如果她身边真跟了什么,她不会好过的。” 陈燕亭皱眉,随即眉目明媚起来。”行,我亲自拜访她。哎唷不对,她身边有鬼我才不要和她接触,我联络她经纪人!” 卫南钧低叹。”经纪人和助理哪会说实话……” “我找人打听总行了吧?我让小刘和他二表姊打听,他二表姊是化妆师,常给吕柠柠化妆,要不找柴嫂也行,柴嫂常给她家打扫卫生。” 陈燕亭电话打了一轮,确定好能全方位接收到吕柠柠消息后才神清气爽地放下电话。”饿死我了,点餐点餐!” 他们饭还没吃完陈燕亭电话就争先恐后地响个没完,一下小刘打来的,一下谁打来的,一通接一通热闹得像民众call in。 陈燕亭从放下叉子那刻起就没吃饭的希望了,等她终于放下手机一小时都要过去了。 江家静叹为观止。 陈燕亭转头看着江家静,眼神不知道该说是崇拜还是恐惧。”她真的不好过,听说闹鬼闹得很严重啊。” 江家静点头。”那我得见见她。” 陈燕亭抿抿嘴,颇有些不情愿。 “燕子,我知道妳气她血口喷人,但不能用这要她的命,她的生命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命都是无辜的。” 陈燕亭蹬了蹬脚。”知道了啦,我会找个管道把你引荐给她的,你可别说你认识我们,不然她肯定会大做文章。” “我会注意的。” 第40章 死結-4 晚上,卫南钧依然跟着方翊声回他的小家,一个腻在床上看剧本,一个在桌前念书。 “吕柠柠那事刚发生时,我妈打电话给我。”卫南钧忽然开口。 这话题立即吸引了方翊声注意,他转头看了过去。 卫南钧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机屏幕光打在他脸上,像给他扑了层迷离冰冷的粉。 “我和她吵了一架。” “她和你说了什么?”放下书,方翊声起身到了卫南钧身边,在他边上坐下。 “其实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跟她讲我不会去当便宜爹养别人的种,她很生气,还哭了,问我在我心里她到底是什么人,乱糟糟的,我爸在旁边劝她,我弟在旁边笑,我真觉得自己很冤。” “……” “燕姐说我妈是打来关心我状况,不是像我想的那样来要钱或者要我认下那孩子。我二十岁以后钱就不给他们管了,我妈很生气老拿这件事和我吵,以前钱给她管她没存下几毛钱,家换了一间新的大的,我爸开名牌车,可家里真要用钱一万块都拿不出来。 我那时觉得再给我妈管钱迟早要完蛋,我就算赚钱快也不能这样花吧,一成年我就开户把工资转进户头,我妈非常不谅解,还说我翅膀硬了想自己飞了,讲得可难听了,我到现在一个字也忘不了。” 方翊声趴在卫南钧屈起的双膝上看他。 “我没让步,之后她打电话来就是向我要钱,这次她打来我想她是觉得抓到我把柄,想要多点钱了。” 这对母子关系简直像仇人,这种仇恨和方翊声对他原生家庭的恨还不一样,他们那是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这对母子是死也不放过对方,卫南钧找着机会不停刺激他们两老,从他出柜,乃至这次任性喊引退,都是为了狠狠捅他老妈老爸心窝一刀。 方翊声也说不出这是好还是不好,说好呢他们这样两边都不痛快,说不好呢,他们都在意着对方,起码卫南钧是在意的,否则不会如此意难平。 “他们还是都没工作?” 卫南钧笑了一下。”我爸在我出柜大闹后就出去工作,我妈是在我弟离家出走后找了工作,他们倒是都有自己收入。” 方翊声察觉卫南钧这是当局者迷,或者该说他没办法从那个迷障中走出来,压抑在心底太多年的怨恨无从排解,难道让他相信虚荣为了钱把他送进培训班的爸妈真的改变了? 他没办法和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解,正如同方翊声无法和自己的性向和解一般。 如果卫南钧是个独子那还好一些,偏偏他有个弟弟,在他奋斗的时候弟弟享受着父母的关爱疼惜,他怎么受得了? 他赚的钱还得养这弟弟,这什么道理? 无怪乎他到现在还没气消。 “你和你弟弟感情好吗?”方翊声问。 “嗯、相见不如不见吧。” “……” “我理解他的不痛快,我出柜前我妈唠叨他要学学我,看看哥哥出人头地多厉害,等我出柜后,她居然跟我弟讲哥哥老了你要照顾你哥,你儿子就是你哥儿子,逼他要发誓,他不肯我妈哭天抹地的说她命苦,生了两个不省心的儿子什么的,那时起我弟就不和我说话了。” “……” “我跟我弟其实是互相理解,只是也明白我们都是彼此的负担,干脆不要见面不要说话,省得我妈又要发作。” 有了钱儿子哪需要真儿子,姑且不论卫东莒怎想,他自己都觉得这太一厢情愿,他难道还能让自己老年潦倒? 卫东莒那边更别讲了,简直莫名其妙吧,他年纪又轻,小时活在哥哥阴霾下,没想到儿子还没生出来,又被亲奶奶逼得要活在大伯阴影下,卫东莒能不抓狂吗? 他一气就离家出走了,逼得他们妈报警什么搞了一大通,最后他们爸受不了让她滚出去工作,别一天到晚骂儿子,好像不骂儿子活不下去一样,她才终于消停。 卫南钧将人抱进怀里,长叹了口气。”我倒宁愿他们一直铁石心肠,那样我自己照顾自己,不会觉得亏欠也不会觉得难受,我妈打着关心的旗帜来找我,我就觉得浑身长了刺,刺伤她她伤心了,我心底也不好受,可我没办法,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我的苦楚。” 他蹭了蹭方翊声的脑袋。”我知道怎么和你撒娇,怎么从你这里要更多温暖,却不知道怎么和我爸妈说我希望他们多关心关心我,很傻是不是?” 知道现在抱住自己的,是卫南钧心底最隐密的弱点,方翊声放缓了呼吸,深怕自己伤了他这一片柔软脆弱。 伸手回抱住他,方翊声靠在他肩上。”我那是没办法了,可是你不是的。南钧,他们是接纳你的,只是还没找对方法,你退一步试试?他们让你难受了,我还在这。” 卫南钧深吸了口气。他只要想象和母亲相处就觉得极其沉重,他下意识就想回避。 可是他都能为了方翊声决定更努力,那在家庭方面,为什么他就不能试试? “我会再好好和他们谈。”卫南钧低叹。”先和我爸谈。” 方翊声笑,嘉奖似的摸了摸他的脸。 ※※※ 这一晚对某些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陈燕亭还坐在书桌前读这几天拿到的剧本,她是会先替卫南钧筛剧本的,为此她去上过课,她本来学历也不是太高,念的更不是相关科系,一开始陪着卫南钧也就只有鞠躬哈腰的份儿,但随着资历渐渐丰富,她也开始明白除了人际往来,自己有料对艺人的帮助更大。 到卫南钧这样,一年得有多少剧本邀约?都让他自己看那他还拍不拍戏了,她又不愿意公司随便插手,让他去拍些三流偶像剧,只好自己学着解析剧本。 就着卫南钧的性格喜好,先替他把不错的剧本挑出来,再让他自己琢磨。 代言方面也是的,东西不是品牌大就行,她得了解市场评价,还得分析这东西适不适合卫南钧形象,吃的抹身上的她都得先送化验,确认对人体无害她才敢把代言捧到卫南钧面前让他挑剔。 她还得观察卫南钧喜欢哪个导演哪个编剧,他们有作品风声她就得闻风而动,赶紧去抢剧本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要有,就透过各种关系想办法让卫南钧参加试镜。 搞得她和导演们编剧们乃至他们的夫人先生都熟,她能把卫南钧合作过的导演作品全背出来。 和这些专业人士聊他们的专长兴趣最好了,聊他们拍的戏,听他们说古,这无疑是最好拉近距离的方法。 捏了捏肩膀,电话响了,这是家常便饭,公司找助理找,各方人马找,她随时on call,导致她也觉得其他人都得随时接她电话。 电话一接起来,妇人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过来。”小燕,我柴嫂啊。” 陈燕亭眨眼,看了眼书桌上电子钟。”都十二点半了,柴嫂妳怎么还没歇息?妳这样不行,前两天不是才去医院的吗?糖尿病好点没啊?” “哎唷妳能不能别唠叨,我闺女念我就念得我头疼了,我是打来和妳说,吕柠柠又开始啦!” 陈燕亭眼睛一亮。”她又开始什么了?” 老妇人捧着话筒,陈燕亭能听见她轻轻的脚步,她上了楼,年轻女人的尖叫声剎时清晰无比,她立即从抽屉取出录音笔对着手机扩音器。 那应当是吕柠柠的哭声。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真的!真的!” “小朋友,我、我给你买糖买玩具,你不要过来!呜……救命、救命!” 那哭喊声凄厉得让人浑身发毛。 柴嫂收回了话筒,显然也被吕柠柠的哭叫吓得不轻。”这几天都这样,大半夜就开始哭,我敲她门她也不让我进去,让我走开,到了白天又神经兮兮的捧着她肚子。” “柴嫂,妳是知道我的,妳老实和我说,吕柠柠肚子那孩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能不和公司说吗!她也不是老待家里,拍戏啊和朋友玩啊,不回家那是常态,这和谁发生什么了我哪有本事知道。” 陈燕亭叹气。 吕柠柠的尖叫倏然冲破了耳膜,陈燕亭立即拉开了手机,痛苦地揉着耳朵,她听见柴嫂惊慌地拍门声和叫喊声。 “柠柠!柠柠!妳给柴嫂开门,妳怎么啦?妳再不开门我报警了!我报警了啊!” 吕柠柠依然不停尖叫哭喊,柴嫂不知道怎办才好,捧着手机急得团团转。 “柴嫂,快报警和叫救护车啊!” “可、可是她是艺人,这不要紧吗……” “她肚子还一个孩子!” 这提醒了柴嫂,她抖抖索索地切了和陈燕亭的电话,报警叫人。 陈燕亭揉着眉心,看着手机,打起精神拨给了江家静。 这都十二点半了…… 她苦笑一下,在电话接通后简单交待来龙去脉,话说完她人也换好衣服,披上围巾戴上帽子,拎了钥匙钱包出门,准备载江家静去医院。 第41章 死結-5(完) ShadowⅣ死结-5 吕柠柠的孩子堪堪是保住了,但医生说要绝对静养,不能再有情绪起伏。 这太难了,她送到医院就不停哭闹,一下说要把孩子打了,一下又说会好好生下来,活似个精神病患。 江家静站她病房外,她住的是单人套间,因是半夜各路豺狼记者还没来得及追上来,所以没有保安保全看门,他轻易能看见房内形销骨立的女人。 距离她在记者会上声泪俱下的控诉才几天呢,人瘦了一大圈,颧骨和下巴尖得像能刺伤自己。 除了女人,他看见趴在病床上的孩子。 黑雾缭绕,苍白的小脸镶着空洞的双眼,他直勾勾看着江家静,并没有动怒恫吓,也没有戒备不安,只是抱着吕柠柠的肚子看他。 江家静对他招了招手,孩子并不理会,只转头看着吕柠柠,吕柠柠似乎看见了他,立即放声尖叫。”鬼!有鬼!” 她的尖叫引来成群的护理师,江家静被迫退开来。 他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困惑极了。 人的阳气衰弱到一定程度是能见鬼没错,可是看到的都是没啥道行的鬼,以大凶的能耐不想被看见,人就算是踏进棺材了也看不见,怎么张海狄那自杀的室友还有吕柠柠都这么清楚能看见鬼? 总不会是鬼自己给他们看吧? 江家静正想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但他一抬头就看见小鬼对自己笑得得意。 “……” 他是故意显形让人看见的,他故意要吓他们…… 护理师在里头压制住了吕柠柠,小鬼非常故意,人一多他就消失,吕柠柠没看见他松了一大口气,哭着要护理师陪她。 护理师留了个人在病房内,其他鱼贯回到岗位上,她们以为江家静是哪个陪房的家属,并没太在意他。 那小鬼幽幽冒出来,蹲在吕柠柠病床边,他轻轻拨开了被子,狠狠咬住吕柠柠小腿,她立即发出凄厉的惨叫。 她一块肉都被咬了下来,鲜血直流,她疼得抽搐,接着腹部一阵坠痛,她捧着肚子缩着身子哭叫。 房间再次灯火通明,护理师并医师都赶了过来。 小鬼笑嘻嘻的,只是空洞的双眼一点笑意也没有。 他望着吕柠柠好似透过她看见了谁,在人群涌动中扑了上去,爪子一把撕开了她的皮肉,鲜血溅了赶上来的医护人员一头一脸,这让他们都顿住,不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 江家静沉着脸走进屋子,手上符纸展开,小鬼回头对他尖啸,顶上灯泡闪烁了好几下,一盏破裂开来。 本来护理师要把他请出去的,但看他手上符,还有莫名其妙的灯泡,人缩了回去。 “她没资格生孩子,我要杀了她!”小鬼口中嘶鸣。 江家静没说什么,只偏头看了抽搐的吕柠柠一眼。”医生,快救她啊。” 医护人员这才大梦初醒般给吕柠柠止血。 “医生,她下腹出血了!” 孩子是真留不住了…… 江家静叹息。 护理师踢开病床的煞车闸,推着她床就往电梯跑。 小鬼俯身要跟上去,但被江家静挡住,他愤怒地冲撞过去,剎时有些慌乱但仍是安静的医院变了个样。 肮脏狭小的屋子,窗户破了只能糊上报纸,桌椅上有擦不去的油污烟痕,男孩瑟缩在桌底下,他瘦得只剩一张薄薄的皮盖在骨头上,大眼睛恐惧地瞪着桌外。 乓啷,玻璃瓶砸碎的声音,他抽搐了一下,接着大门被打开,互相打骂的男女大声嚷嚷,说着刺耳又可怕的话语,男人打女人,拿酒瓶砸她,女人毫不示弱打了回去。 他们越来越靠近他,他只能咬住自己手臂才能让自己不害怕哭出声。 但他们终究还是发现了他,把他从桌底拖下来狠狠的打,狠狠的打。 好疼、好疼…… 爸爸、妈妈…… 孩子最后一个画面是父亲的腿踹上他胸口的画面,母亲在墙边又哭又笑。 他们两把他活活打死了。 江家静深吸了口气从鬼的戾气和怨恨中清醒过来,他回过身小鬼已经追进了电梯。 他立刻冲上去,电梯按不开了,他只好冲到护理站。”姑娘!刚刚那病床要到哪儿去?” “六楼手术房,先生您是她家属吗?” 江家静胡乱点头,快步跑向逃生梯往六楼上去。 病床搭电梯总比他双脚跑得快,他上到六楼病床已经推进了手术室,关上了门,他只能瞪着那盏红灯无能为力。 厚重的大门隔绝了一切声音,江家静一身的汗,哪怕他抓过再多鬼,化解多少怨气,此时也只能无能为力。 靠在墙上,他抹去脸上热汗,叹息。 他想吕柠柠是要没命了,当他站到红灯灭大门打开,吕柠柠给人推出来时,他才惊讶发现她还活着。 “医、医生,她……” 医生以为他是吕柠柠亲属,对他叹息。”节哀,孩子没能保住。” “那大人?” “没事,放心。” 太奇怪了! 正在江家静不解时,他背一阵冰冷麻木,他能感觉肩上一沉,像有什么趴上来一样,耳边一阵冰冻的气息拂过。 “嘻嘻,我决定让她活下来,想知道为什么吗?” 江家静头一次碰到如此大胆的小鬼,他居然趴在一个天师肩头上! “我知道喔,我听张海狄说,他说艺人要红才能赚钱,嘻嘻,杀死他们也不过就一下子的事情,他们要忏悔,对自己的宝宝忏悔!一辈子忏悔!”话到后头已然杀气凛然。 “……” “我把她宝宝放在她肩膀上,你看见了吗?以后她的宝宝就会天天问她,妈妈,妳为什么要杀掉我呀。嘻嘻,她要发疯了!” “她月份小,哪来的胎灵。”江家静极小声地说。 “我吃了很多小朋友,从肚子里挖出来一个给她呀。” 这实在让人作恶! “谁也没办法把宝宝从她身上拿掉,我给宝宝吃了她的血肉,她要是不养宝宝,宝宝就要吃她了喔。” “赵红眉,她很爱她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杀她和她的孩子?” 小鬼沉默。”因为我也想要有她那样的妈妈。” 他嫉妒,所以杀死了孩子,把他吃掉! 这是对自身缺憾的迁怒,他羡慕那些能得到父母疼爱的孩子,还未出生便万般期待珍爱的孩子,所以他杀了孩子,显然他并不针对母亲,只是七个月大孩子没了,母体必然受到影响,赵红眉就是这么死的。 “你不要动喔,你一动我就让她肚子上的小宝宝钻进她肚子里去吃她的肉。” 江家静僵住,眼睁睁看小鬼穿过了门,悠哉悠哉跟着护理人员进了电梯,离开视线。 吕柠柠流产的事情隔天满天下都知道了,本来陈燕亭都做好她哭哭啼啼卖可怜的心里准备,她记者会是开了,但开得荒腔走板,整个人神经质得让人担忧她的精神状况。 “我、那是假的,我污蔑南哥的!南哥和我根本没关系,我是想红想疯了!”吕柠柠说这话时整个人脸颊都在抽动,好像有人拿着把枪抵在她额头似的。 “她这是怎么了?”陈燕亭皱眉。 卫南钧已经搭飞机去工作了,只剩方翊声能陪她看新闻。 陈燕亭看不见,但方翊声清楚看到吕柠柠肚子巴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他甚至能听到那团血肉问:”妈妈、妈妈,妳为什么要说那是我爸爸,那不是我爸爸呀!爸爸呢?妈妈、爸爸呢?” 他听老师说了整个经过,明白并不是那团血肉在说话,是相连接的大凶在戏弄吕柠柠。 那团血肉不过就是一团懵懂无知的灵,哪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威胁。 这只大凶已然是鬼王了,他灵智已开,已经不是寻常手段能对付的了。这也是为什么老师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显然是去调查这鬼王的生前讯息。 吕柠柠抽气抽得要闭过气去,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我对不起南哥!我对不起南哥!他那么照顾我,我对不起公司,我、我就想要是南哥、我想南哥不会怪我的!南哥人那么好!他人那么红,一定不会受影响的,我就、我就是觉得大家能同情我,我会拍很多戏,我、我要红了赚钱了就没事了,我们就没事了!” 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让人听了一头雾水。 什么没事,谁没事? 一名记者发问:”那孩子的爸爸究竟是谁?” 这问题像针刺了吕柠柠一下,她蓦然放声尖叫,把记者朋友们吓得不轻。 她哭着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场一片哗然。 她这不知道究竟是搪塞的话语,还是她真不知道? 由于吕柠柠情绪失控得太严重,记者会被中止,她人被带下去,由公司接手发言。 经纪公司先是对记者和大众道歉,表示出这样的事公司也有责任,讲了一篇章冠冕堂皇的官方发言。 “吕柠柠这算毁啰。”陈燕亭叹息。 “南钧那边……”方翊声看了看她。 陈燕亭摆手。”这样坏影响的新闻上面不会让发酵太久的,很快就会被盖过去,南钧那儿也没事,吕柠柠都这样了谁还替她说话?” 方翊声叹了口气。”老师也走了,妳对我老师到底什么打算?” 陈燕亭撇嘴。”我知道他没那意思,不是对我没意思,是对全天下的男男女女都没意思,他那是打算单身一辈子!” “他心里装的太多了,要操心的也太多了。”撑着脸颊,方翊声轻声说。 “算老娘倒霉!”陈燕亭起身,哼声,倒是没多少伤心。 男人嘛,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她是不强求的。 方翊声转动视线看向窗外,难得的好天。 “卫南钧说我期末考结束,让我去帮他整理房子。” “啊?” “他说总有一天要住一起,让我先去看看,他好把我不喜欢的东西扔了,还说要一起去挑家具,他要把三楼展示间改了,里面东西都要卖了,他说回到家他就只是卫南钧,不需要那些虚荣的东西装饰他自己。” 陈燕亭越听越觉得不对。“我-操!一个卫南钧就算了,方翊声你有没有良心你在我面前晒恩爱啊!” 听她怒吼,方翊声微微笑着,笑得很是温柔,温柔底下是无比的得意。 恩爱能晒直须晒,作人就不需要太客气,是吧? -完- 番外 - 几年后 卫南钧清了三楼空间,那些华贵的艺术品工艺品和古董玉石都出手变卖了,自从和方翊声在一起后,或许是受了他生活态度启发,他将家里那些华而不实只会积灰尘和浪费空间的东西全清掉了。 没有隔间的三楼现在只有一张藤椅,一个懒人椅,一张小桌子,窗上的隔离贴纸全撕掉了,屋内满布自然的光线,是方翊声很喜欢的念书空间。 他不喜欢卫南钧的书房,满墙到顶的书柜包裹着整个空间让他感到压迫,所以他会到三楼来,喝着咖啡查查数据,或者阅读。 他在哪卫南钧也在哪,无形中装潢不斐的书房成了摆设,饱受主人冷落。 窝在懒人沙发内,难得方翊声手上没书,他只是慵懒的躺着,而他怀里,是卫南钧。 近年卫南钧的工作越发忙碌,转往电影圈发展的他更进一阶,人气、知名度和工作都有质的飞跃,两人能这样静静腻一块儿的时间反而少了。 卫南钧翻个身,半趴在方翊声胸前。”翊声,你没喊过我南哥。” 方翊声瞥他一眼,没作声。 “喊句哥来听听。”卫南钧笑。 “不要。” “为什么?” “这愿望太奇怪了,我不想满足你。”说着他视线若有所指的在卫南钧腰间扫了扫。”换一个吧。” 卫南钧白眼他。”你这假正经!”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追求方翊声的时候他表现得太热情,以致到现在陈燕亭还会跟他说: “人家一个多好的孩子,都你教坏人家!以前多老实,欺负他就只会跳脚,还蹦不高,现在伶牙俐齿的!卫南钧你这下流东西到底怎么欺负人家,他都变态了!” 毛毛虫化蛹成蝴蝶的变态。 “我下流?”卫南钧震惊。 “你下流!” 卫南钧只能暗自磨牙。下流? 方翊声那下床正经上床像变了个人的样子才叫下流吧! 几年的抗争经验让他一想起就腰腿酸麻。 虽然床笫间互有上下,但强势的人并不会因为下位而变得娇软。 依然很下流。 随着年纪增长,褪去羞涩迷茫,方翊声的成长卫南钧看在眼里,事业有成让他更有自信魅力,原本就优秀的外表更是成了利器,卫南钧也一度极没安全感。 总担心这个变得完美的男人会移情别恋,尤其是两人工作都忙碌,而一方越来越完美。 “翊声。”卫南钧轻声喊着,他仰着头,微微笑着看他。 “嗯?”低头看那眼睛微弯的男人,方翊声的手忠于自我的摸上男人的腰。 “翊声……”卫南钧的嗓音带了点鼻音,眼中的笑更柔软甜蜜。 方翊声的手游移,钻进男人衣服,轻轻揉着。 “哥哥……”卫南钧脸颊蹭了蹭方翊声胸膛。 方翊声瞬间觉得自己血压升高,睽违许久的再度体会刚交往时的心悸,他脸涨得通红。 卫南钧笑得特别贼。”奇怪的愿望嗯?方翊声,你这假正经的下流鬼!” “……” 方翊声腰一抬一扭,跨在男人身上。”再喊一声。” 卫南钧笑僵住,有点儿笑不出来。 “哥哥让你舒服。” “……” 下流! 作者有话要说: HI~ 完结啦~ 这篇文就如同文案表示的,是主旨为男男谈恋爱的故事,没有真正的主线,所以我也很任性地在他们恋情到一个阶段后就结束。 这篇我写得很随兴,没什么深思熟虑,几乎都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在这方面得先和大家道歉,让读者们看了这样一篇完全是作者放飞自我的作品。 作为心灵上的疗养(写身体健康的),这部简单的作品给我很大的帮助,放飞自我随便乱写爱怎样就怎样真的太爽了,我没办法跟大家说有多快乐,大概就是连续工作一年然后放年假但不用包红包给别人那样的爽。 没有主线的作品带来的影响是让人很难有在某程度告一段落是完结的终结感,主角没有要击败的反派,没有所谓的奋斗的目标,好像撞鬼可以一直撞下去,但这样是不行的啦,大家会腻,作者也会想撞墙。 以感情的完满度来作为终点很可能会被诟病,所以在最后我还是得不厌其烦再提:这是两个男人谈恋爱的故事,他们的爱情到达一个程度,对作者来说就是一个结束了。 当大家真的看到结尾,或许会觉得不够,觉得作者收得很烂,但作者在此双手合十诚恳地说:放下屠刀,作者爱您。 最后,要谢谢愿意支持我这小透明写手的读者,然后我要纳喊: 新坑我来啦哈哈哈哈我要开新坑啦~ 再没比这瞬间更美好的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