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晚十点半》作者:秦三见 文案 一个红白玫瑰的故事。 第1章 夏日夜晚十点半,叶勉推开24小时便利商店的门,急匆匆地从货架上拿了个面包,转身又从另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盒酸奶。 “一共九块五。” 收银员说话时,叶勉摸了摸口袋,没找到零钱,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又被推开,一个清清瘦瘦、穿着黑色T恤,嘴角还隐约青了一块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问:“请问有创可贴吗?” 叶勉眉头一皱,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面对他的发问,门口的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当收银员说“有”的时候,才彻底走进来,站在那里一边摸口袋一边问:“请问多少钱?” 叶勉眉头皱得更深了,当对方走近付钱买创可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 可是,这也太像了吧? 叶勉眼睁睁看着对方出去,差点儿就要跟上。 “先生,您的面包和酸奶忘了拿。” “啊,谢谢啊。”叶勉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在收银员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下离开了便利店。 刚刚被他认错的那个人正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低头把创可贴往脚趾上贴。 门口光线昏暗,叶勉没看清楚他的脚怎么了,但也没多管闲事,他出来夜跑,突然想起明早要出差,想着顺便在楼下的便利店把早饭买了,等会儿回去还得收拾行李。 叶勉走出几步之后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那个人已经站起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单薄的背影在夏日深夜空旷的小街边像是个游魂,因为脚趾受伤,走路时姿势有些别扭。 叶勉看了一会儿,回魂后快步往家走去。 快到家时,他掏出手机,给备注是“唯一”的人发了条消息:刚才在楼下买面包,遇见个人跟你特像,我还以为你大半夜离家出走投奔我来了。 “唯一”很快就回复了他:我才不会去投奔你,你家床太硬了,睡着不舒服。 叶勉笑了,发了条语音:“那下次你来让你睡沙发!” 到家。 开门,开灯,关门。 叶勉的手机响了,是那个“唯一”打来的。 他开了免提,直接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然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对方聊天。 “那我后天生日你回不来了啊?” 叶勉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台历:“肯定啊,我得去五天。” “……烦死了,我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新的西餐厅,我还想着宰你一顿呢!” 叶勉笑了出来,哄孩子一样说:“那你先记账,等我回来咱们再去。” “也只能这样了。”唯一沉默了片刻问,“到时候要不要我去接你?我驾驶证昨天拿到了,明天我爸带我去看车。” “你胆子够大啊,拿了证就敢上路?”叶勉有些不放心他,“你还是稳妥点儿,没事儿多跟叔叔在没人的路上练练,别艺不高人胆大直接上路,到时候给人家添麻烦。” “你怎么那么信不着我啊?”唯一“哼”了一声说,“我技术好着呢!反正到时候你把航班信息给我,我去接你!不许反抗!” 叶勉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 “对了,你刚才说看见一人跟我长得像?” “乍一看挺像的,”叶勉回忆了一下,“可能仔细看就没那么像了,他好像比你矮一点瘦一点,其实我也没太看清。” “没看清你就觉得像我?你就承认你眼神儿不好吧。”唯一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玩会儿游戏就睡觉去,不和你聊了。” “嗯,早点睡吧,别熬夜,按时吃饭,等我回来带你吃牛排去。” 唯一那边先挂了电话,叶勉快速收拾了一下行李,简单冲了个澡,也去睡觉了。 躺在床上,叶勉被蚊子惹得睡不着,拉过毯子蒙住头,迟迟无法入睡。 他又想起在便利店看见的那个人,仔细看,确实跟傅唯一有很多不同,且不说外形,但就气质就明显是两个人。 他跟傅唯一从小一起长大,那家伙被父母宠上了天,这一点,听名字也听得出来,唯一,到哪儿都是阳光烈日,哪怕在夜晚也削弱不了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子热烈的劲头。 可今晚遇见的那人不一样,黑色的T恤像是把那一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森森的古堡里,连跟收银员道谢时都是低眉顺眼毫无情绪上的波动。 他怎么能认错呢? 叶勉心说,要是被傅唯一知道自己把那么个人认错成他,估计又找不了一通抱怨。 第2章 早上九点多的飞机,叶勉五点就起床了。 收拾了一下东西,简单吃了口面包和酸奶,六点多,约好的车来接他,司机打了电话过来,他提着行李箱就往外跑。 楼下的早餐摊这个时间正热闹,上学的、上班的,还有对面修建地铁的工人。 叶勉拖着行李箱出了小区大门,右转绕过早餐摊,找到了约的车。 他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扭头要去开车门时,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 他差一点儿又把那人认成傅唯一。 “小哥,上车走啊!” 叶勉站在那儿愣神,被司机叫了回来。 “哎哎,不好意思啊。”他赶紧上车,关车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那人还是穿着昨天晚上的那件黑色T恤,还有一条像是家居服一样的长度到膝盖的裤子,叶勉看了眼他的脚,依旧是拖鞋,角度问题,看不到受伤的地方。 车已经开走,叶勉却还在回头,他看见那个很像傅唯一的人站在早餐摊付钱。 转弯之后,叶勉看不到了,转回来好好坐着,莫名其妙就是忘不掉刚刚的人。 明明不是傅唯一,明明跟傅唯一完全不一样,但偶然的两次遇见,竟然都让他错把对方当成了傅唯一。 这是何等的眼瞎。 叶勉忍不住苦笑着吐槽自己。 出差五天,一边要应付甲方,一边要安抚傅唯一。 叶勉今年27,傅唯一跟他同岁,两人认识15年,人生中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过去的15年里,傅唯一每一次生日叶勉都在他身边,今年是第一次两人没在一起过。 叶勉在外地定了蛋糕和礼物,在傅唯一生日那天准时送达,而他自己却跟甲方开会到晚上十点多才回酒店。 几天来就这么熬着,比平时上班还累。 傅唯一晚上给他打电话,劝他要不也回学校来继续读书。 当初研究生毕业,傅唯一为了逃避工作,选择继续读博,而叶勉则是直接校园招聘,上班去了,别说博士了,这个研究生还是为了陪傅唯一他才读的,如果不是当初傅唯一苦苦哀求让他陪着读研,大学一毕业叶勉就进入职场了。 叶勉出差回来那天,下大雨,好在航班没有受影响。 他一落地打开手机就收到了傅唯一的消息,说已经到了,来接他回去。 叶勉对傅唯一挺没办法的,这家伙从小到大都任性得很,自己认准的事,谁劝也不行。 这么大的雨,那家伙一新手司机,竟然敢开车来机场,叶勉觉得头疼,看起来,刚刚坐了两个多小时飞机的他,还要开至少四十分钟的车才能休息了。 他取了行李,出去找了一圈没看到傅唯一,靠边站着给对方打电话。 “我在星巴克呢,”傅唯一说,“刚才等了你半天,你没出来,我都累了,你过来找我吧。” “行,坐着别动,我去找你。”挂了电话,叶勉快步朝着星巴克走去。 傅唯一就坐在星巴克最外侧的位置,叶勉一过去就看见了对方。 “这种天气,你别告诉我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对啊,”傅唯一说,“本来想开我的车来接你,炫耀一下,但是要明天才能去提车。” 傅唯一突然笑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呗。” 叶勉坐在他对面,伸了个懒腰:“明天要去公司。” 傅唯一撇撇嘴:“忙死你算了!” 两人也没休息,傅唯一拿着咖啡,叫着叶勉走了。 “咱们去吃饭吧,”傅唯一走在前面,“我爸说老街那边开了家新的火锅店,还挺不错的。” 叶勉看了眼时间:“行,去吧。” 回去的路上傅唯一想开车,被叶勉硬是塞到了副驾驶上,雨下的这么大,他可不敢让傅唯一开。 “往老街那边去路过你家,要不要先把行李送回去?”傅唯一坐在副驾驶座上,悠哉地喝着咖啡。 “别了,时间也不早了,不折腾了,”叶勉说,“你不是都饿了么。” “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傅唯一咬着吸管,往外看着,“好长时间没去你家了,是不又跟猪窝似的了?不敢让我去了吧?” “那可不,就等着你哪天心情好了来给我收拾一下。” 傅唯一这人不算勤快,从小被宠大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他爱干净,有轻微的洁癖,每次去叶勉那儿都觉得自己要晕过去,实在看不下去,就主动收拾起来。 “得等你放假啊,”傅唯一撇撇嘴,“要不你等会儿给我留把钥匙,明天你去上班,我过去给你收拾收拾。” “田螺姑娘啊?”叶勉笑了。 “想得美啊,我就是可怜你,”傅唯一吐槽他,“你还是赶快找个女朋友,有人约束你,你就勤快了。” 叶勉微微收敛了笑容,象征性地说了句:“成,我明天就上网发征婚广告去。” 第3章 从小到大,叶勉没谈过恋爱。 高中那会儿因为叶勉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有几次表现还挺出彩,让不少女生注意到了他,也是那阵子,他经常能收到女生送来的情书跟礼物,但无一例外都被他原样退回了。 傅唯一问过他为什么不谈恋爱,叶勉的回答是不想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 后来再有女生追叶勉,傅唯一就站在一边笑盈盈地跟女生说:“他情窦还没开呢,你就别跟他这儿浪费时间了,木头一个!” 然而,叶勉才不是木头,他十五岁时就有了喜欢的人。 不过,不能说罢了。 出差回来的叶勉累得没什么精神,开车往老街那边去的时候又赶上堵车,两人到那儿已经很晚。 本来他想着下了飞机随便吃点儿清淡的,可傅唯一要吃火锅,他只好奉陪,于是这顿饭几乎是他看着对方吃,自己只喝了一肚子的柠檬水。 吃饭出来,傅唯一接到他爸电话,说是晚上去他奶奶家。 傅唯一一听,挂了电话就跟叶勉说:“我爸妈今天晚上去我奶奶那儿了,我不想去,你收留我一宿呗。” 叶勉胃里有些不舒服,随手揉了揉,说:“倒不是不行,但你跟叔叔说一声。”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总不能干什么都和他报备吧!”傅唯一不以为意。 叶勉皱了皱眉,抬手揉了一下傅唯一后脑勺的头发说:“听话,跟叔叔说一声,别让他担心。” 傅唯一有些不开心,但上车之后还是老老实实给他爸发了条消息。 两人驱车回家的路上,傅唯一情绪不佳,望着窗外轻声说:“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 叶勉看了他一眼:“安全带系好。” 傅唯一皱了皱眉,系上了安全带。 “都二十多年了,我都奔三了,他们怎么还走不出来呢?” 叶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打开了音乐。 这是傅唯一爸爸的车,来时傅唯一开车把音响连上了自己的手机蓝牙,此时叶勉一开音响,响起的是他最喜欢的歌。 “关了吧。”傅唯一说,“心烦。” 叶勉调小了音乐的音量,然后说:“你也得理解一下他们,这么多年,他们挺不容易的。” “我知道。”傅唯一声音很小,“可是谁容易呢?我也挺不容易的。” 叶勉没法劝他,以前劝过,结果惹得人不高兴,还得自己哄回来,后来他就学聪明了,傅唯一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乖乖闭嘴,别说,别出声,陪着就完事儿了。 就这样低气压了一路,总算到了家。 叶勉这一天累得不行,胃还有些疼,停好车,拖着行李带着傅唯一往家走。 他们小区不让进车,所有没停车位的都只能把车停在路边的公共停车位上,他们停车的地方离小区有些远,两人沿着路边慢慢悠悠地走着。 傅唯一捏着手机上的挂件说:“我快烦死了,下学期不想回家住了。” “这话你平均三个月就要说一次。” “可这次我是认真的,”傅唯一皱着眉头说,“再继续下去,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们盯死。” 两人路过便利店,叶勉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傅唯一歪头想了想:“我想吃冰淇淋。” “那咱就买。”叶勉说,“你先进去,我去买点药。” 便利店隔壁就是药店,叶勉胃疼得难受,也不记得家里还有没有药,索性再去买一盒。 “你怎么了?”傅唯一这会儿才注意到叶勉似乎不太舒服。 “没事儿,胃疼。”叶勉说,“你去吧。” 高中的时候叶勉爸妈都工作忙,经常没人管他,那会儿叶勉也是年轻抗祸害,饮食不规律,结果后来毛病全来了。 傅唯一已经习惯他胃疼了,也不多问,转身就跑进了便利店。 叶勉拖着箱子推开了旁边药店的门,一进去竟然又看见了那个人。 很瘦,穿着黑色T恤,上次是嘴角有淤青,今天眼角都在流血。 药店值班的小姑娘正苦口婆心地劝他去医院看看,说眼睛伤了不是小事儿。 叶勉站在门口看着,觉得他跟这人倒真是挺有缘,走哪儿都能遇见。 不过说起来,可能是因为住得近。 叶勉以前没见过他,想着或许是新搬来的。 “先生,您要什么药?” 药店的小姑娘在那边给那个人开完单据转头来问叶勉。 “胃疼。”叶勉说了自己常吃的药,对方给他开了一盒,还提醒他不能常吃这款。 叶勉付钱的时候,那个男人正拿着店员给他的棉棒照着镜子清理眼角的血,他犹豫了一下,多嘴道:“前面十字路口右转就有一家诊所,晚上也开门。” 男人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叶勉热脸贴了冷屁股,无奈地耸耸肩,付完钱拿了药准备走。 这时药店的门开了,傅唯一吃着冰淇淋站在门口问他怎么还没完事儿。 说话间,傅唯一的目光停留在清理伤口的男人身上,紧接着就皱起了眉。 叶勉回头看了看那人,然后到了门口,叫上傅唯一出去了。 两人走出药店,傅唯一若有所思地回头朝着里面张望。 “你那天说的该不会是这人吧?” 叶勉一愣,也扭头看向药店,隔着玻璃门他能清楚地看清对方的脸。 不光是脸上,那人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刚和人打了架。 “不是。”叶勉说,“快走吧,胃疼呢。” 傅唯一快走几步,跟上了叶勉,然而走出十几米之后,傅唯一说:“你觉不觉得那人跟我挺像的?” 他这话一问出口,两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叶勉和傅唯一站在路灯下,远处一道闪电,几秒钟后响起滚滚雷声。 “不会那么巧。”傅唯一看着他说,“不可能那么巧。” 他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叶勉拿出纸巾给他擦手。 傅唯一躲开,直接把冰淇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快走。”傅唯一说,“我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第4章 傅唯一情绪不对,叶勉明显感受得到,至于原因,他也猜得出几分。 前面的人快步走着,像是一个旅人在赶一趟即将开走的夜班车,叶勉拖着行李捂着胃,努力地跟在后面。 进小区之前,叶勉回头看向他们来的方向,药店的招牌依旧看得清晰,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 傅唯一站在小区大门口里面,冷着脸说:“别看了,快走。” 叶勉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带着人上楼了。 一到家,叶勉脱了鞋子把行李箱随手一放就接水吃药,而傅唯一直接进了他的卧室,关门前说:“我睡了。” 叶勉吞下药片,问他:“你不洗漱了?” “不洗了。” 之后,再没声音传出来。 叶勉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多说什么,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洗漱的时候都尽量小声。 他家是个一居室的小房子,五十来平米,前两年买的一个二手房。 房子倒是不旧,装修也还不错,就是小了点儿,每次傅唯一来都吐槽他为什么不贷款买个大的。 叶勉不喜欢大房子。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总是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让他觉得,只有自己的大房子太空旷了,不喜欢。 小点儿显得没那么空,踏实。 叶勉收拾完,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夏日夜晚,不用盖毯子也不怕睡着了冻着。 可是,叶勉有点儿睡不着,他担心傅唯一。 说来也是讽刺,所有认识傅唯一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他们家的“唯一”,但父母却偏偏给他改了这么个名字,这些年来,他几乎算是活在了那个人的阴影下。 一个人,明明已经不知去向,却始终影响着另一个人的人生,影响着整个家庭,正因为叶勉是看着傅唯一走过来的,所以才能明白他刚刚见到那个人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哪怕,他也觉得那个男人跟傅唯一无关,不是傅家找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叶勉翻了个身,还是心烦意乱,加上胃部依旧不适,索性起来,去阳台吹风。 站在阳台上能看到对面正在修建的地铁工地,上个月开始施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最近因为施工的原因,一大早他就会被吵醒,有时候在楼下会听见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抱怨,但抱怨归抱怨,大家还是因为这件事高兴,毕竟,自从有了这个地铁站,这个小区的房价都跟着水涨船高,家家都高兴。 他趴在阳台,看着远处偶尔驶过的车,想起遇见过三次的男人。 确实很像傅唯一,像在皮肉,像得很表面,这种相像是打眼一看几乎可以认错但仔细多看上几眼立刻就能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就像是同根的植物,破土而出之后朝着两个方向生长,他们经历着不同角度的阳光照射经历着不同程度的雨打风吹,最后,只剩下皮肉的三分相似罢了。 同根的植物…… 叶勉皱了皱眉。 他还是觉得不会那么巧。 叶勉跟傅唯一认识十五年,他们第一天见面时叶勉还说过他名字起得妙,爸妈肯定特溺爱。 然而没想到的是,傅唯一原本不叫傅唯一。 傅家是有两个儿子的,双胞胎,两个孩子先后只差了五分钟。 哥哥叫傅修杰,弟弟叫傅修越,寓意是希望兄弟俩都能是杰出优越的人才。 双胞胎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哥哥的手腕上有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 从小这两兄弟就形影不离,直到他们第一天踏入小学的校门。 当时孩子们坐爸爸单位的班车上下学,放学以后,傅家两个孩子一起出来,路过校门口的小超市,傅修越说想吃刨冰。 哥哥去买,那家超市没有,就让弟弟在门口等着,他去另一家看看。 七岁的傅修越一直等,等到班车开走了,等到天都黑了,等到父母都来找他了,也没等到哥哥。 那时候监控还没像现在这么普及,家人疯了似的找,该做的都做了,可傅修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毫无痕迹。 那之后,傅家就变了。 两年后,傅修越被改了名字,叫傅唯一,叫着唯一,可家里到处都是哥哥生活过的痕迹。 那些玩具、画册、衣服,甚至被哥哥掰坏的门把手都成了父母珍藏的宝贝。 妈妈辞了职,恨不得24小时守着仅剩的一个儿子,上学放学要亲自接送,假期不可以单独跟同学出去玩,交朋友要经过他们的同意,各种学校的户外活动都不可以参加。 傅唯一曾经跟叶勉说:“我有时候甚至会羡慕我哥,要是当初丢的是我就好了。” 身为局外人的叶勉当时还无法好好地体会傅唯一的处境,直到后来长大,他慢慢的理解了。 可以说,傅家因为那一场意外,每个人都被毁了。 叶勉开了窗,清凉的夜风吹来,他突然有点儿想抽烟,可是戒烟许久的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深呼吸一下,放弃了。 不知道谁家的猫在叫,外面的蛐蛐在应和它。 夜晚,既安静又吵闹,像人心。 叶勉倚着窗台看着卧室房门发呆,想着那个外貌像极了傅唯一的人,已经见过三次,那人始终都是那身衣服,也始终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应该不会是傅修杰,这世界上没这么巧合的事。 叶勉抬手揉了揉脖子,扭头看见了月亮。 他觉得,对于傅家来说,傅修杰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水中月镜中花,是记忆里不可触碰的珍宝,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以邋遢又浑身是伤的形象出现,不知道傅家的父母会作何反应。 远处响起一声刺耳的鸣笛,叶勉皱着眉循着声音望过去,一辆车飞驰而过,像惊鸿。 第5章 叶勉后半夜才睡,窝在沙发上,不太舒服。 早上六点半,闹钟响起,他见卧室的门还紧闭着,只好小心翼翼地收拾,然后早饭也没吃,带着出差拿回来的资料和笔记本电脑,出门了。 临走前,他把胃药放进电脑包里,之后还留了张便签给傅唯一。 下楼的时候时间还早,叶勉本来想到公司再去楼下的便利店买早餐,可站在路边等公交车的时候竟然又看见了那个人。 这一次他不会再认错了。 穿着黑色T恤的年轻男人眼角还挂着伤,没精打采地踩着拖鞋到了小区门口的早餐摊。 叶勉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去。 他站在后面排队,看见前面那人买了一份加辣椒的豆腐脑,还有两根油条。 等轮到他,买完早餐,他端着自己的食物走到对方的桌前问:“请问这里还有人吗?” 那人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眉眼像极了傅唯一,几乎可以说是长得一模一样,因为这个,叶勉下意识皱眉,同时心跳也加了速。 昨天晚上傅唯一不停否认的一幕还在他脑海重播,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太像了,如果没点儿什么关系,不可能长得这么像。 对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叶勉笑了,客客气气地说:“那你不介意我跟你拼个桌吧?” 那人理都没理他。 叶勉从来都不是那种过分热情的人,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一定要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才好,以往他出去吃饭,但凡拼桌,他都转身就走,这么多年,就只有傅唯一算是他生活中的特例,其他人都很难走进他的小圈子。 可是现在,他竟然在这里要求跟一个陌生男人拼桌吃早餐。 说白了,还是为了傅唯一。 对方没有说话,叶勉就当是他同意了,放下东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早上六点五十三分,叶勉一边喝粥一边偷偷打量对方。 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叶勉不确定这人记不记得自己,不过这是他们头一次离得这么近,能让叶勉好好看看他。 傅修杰右手手腕上有一块红色的小胎记,这是傅唯一告诉他的,几年前他去傅家,在照片里也看到过。 正在吃饭的男人发现对面的人在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地皱着眉抬起了头。 叶勉尴尬地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是觉得你跟我一个朋友长得特别像。” 他说完这句话,明显感到对方一怔。 “我能问问这是什么图案吗?”叶勉指了指对方右手腕的纹身,“是一朵花吧?” 那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冷淡地说:“不认识。” 叶勉实在跟这人有些聊不来,他觉得对方大概也和他想得一样,回答完他的问题就继续低头吃饭了。 对面的人吃得很快,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后面紧紧追赶。 叶勉想着,都到这时候了,都已经过来搭话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于是他厚着脸皮问:“你是最近搬来的?以前没怎么见过你。” 对方压根不理他,吃完饭抬手擦了擦嘴,站起来就走了。 叶勉这一顿早饭吃了一肚子的火,最后一碗粥剩了半碗,带着火气上班去了。 出差一回来就好多事情堆在那里等着叶勉去处理,开了一上午的会,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又被副总叫去讨论方案。 等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叶勉看了眼手机,发现上午傅唯一给他发了条信息,他竟然没看到。 傅唯一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他屋子收拾干净了,自己拿了把备用钥匙先走了。 叶勉倒是不介意他拿走钥匙,在他这里,傅唯一可以随心所欲地兴风作浪。 他给对方回复了一个“辛苦了,我忙完联系你”,然后又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加班到晚上快十点,叶勉总算收拾东西回家了,等地铁的时候他爸打来电话,劝他买辆车,叶勉说:“没必要,地铁和公交都挺方便的,赶时间的时候坐地铁还省得堵车。” 他确实不太想买车,之前买房子花光了存款不说,还跟家里要了二十来万,挺不好意思的,就算买,也得以后再说。 回家的途中,叶勉在空荡荡的地铁上昏昏欲睡,差点儿坐过了站。 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已经十点半,这个地铁站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他原本的计划是打车回去,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一辆空车,索性溜溜达达往回走。 平时他不加班的晚上都出来夜跑,这条路熟悉得很,每隔多远有一盏路灯他都一清二楚。 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快到家了,又路过那家常去的便利店,叶勉琢磨着不如去把明天的早饭买了吧。 他转身往便利店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马路对面一阵吵闹。 叶勉不是喜欢看热闹的人,但他下意识回头,然后站住了脚。 三五个人在对面打架,有几个的穿着很明显是工地的民工,那些人经常在他家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吃饭,叶勉见过好多次。 如果只是他们在打架,叶勉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问题是,现在在打架的人里,有那个人。 这条马路很窄,单行线,叶勉甚至觉得自己能听清他们辱骂那人的每一个字句。 难怪浑身淤青到处是伤,原来真的每天都在打架。 那人很瘦,但发起狠来倒也挺凶。 三个人打他一个,他的还击被压制,宁可被压在下面打也不肯求饶。 叶勉看不下去了,快步过去一脚踹开了其中一个正挥拳朝着那人脸上打去的人,接着,他也加入了战局。 这场“斗殴游戏”最终以叶勉的“我已经报警了”为结局,那三人转身跑走,只剩下他跟穿着黑色T恤躺在地上的人看着彼此沉默不语。 ======= 我真的可以,这篇凉到只有二三十评论,我却写得这么起劲,一天更五章。 小秦长大了。 第6章 距离叶勉上一次跟人打架大概要追溯到十年前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快三十岁的自己会在路边跟人打得扯坏了衣服。 他靠墙站着,身后的店铺早就已经关门。 距离他半步之外的地上躺着的那人长舒了一口气,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叶勉看着他这样子有些担心,问:“你没事吧?” 对方躺在那里看他,半张脸隐没在树荫下,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生气。 深夜的小路上,行人很少,车也很少,他们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提醒着叶勉此景不是一幅画。 过了大概十几秒,那人费力地起身,叶勉看到他腿上被什么划破,正流着血。 “谢谢。” 叶勉笑了:“难得啊。” 对方不解地抬头看他。 “难得你竟然跟我说话。”叶勉站直,倒吸了一口凉气,“操,脚崴了。” 他们俩一起看向他的脚踝,滑稽的是,叶勉的一只鞋都在打架过程中甩了出去。 他笑笑:“太丢人了。”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只皮鞋,然后又回到叶勉身边,一声不吭地放到了他脚边。 叶勉始终盯着对方看,然后说:“我脚崴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 对方显然一愣,有些犹豫。 叶勉笑着说:“我不是坏人,要不也不会帮你。” 见对方还在迟疑,叶勉趁热打铁:“我帮你打架,你送我回家,礼尚往来了,别这么小气啊。” 那人眉头紧锁,眼神深沉地望向叶勉,这一眼让叶勉觉得,对方好像看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这人的眼睛跟傅唯一长得很像,可以说一模一样,但眼神却又完全不同。 这么些年,傅唯一虽然因为承担着“唯一”这个重任,可说到底还是被溺爱着长大的,不是宠爱,是溺爱。 傅家丢了一个儿子,夫妻两人把全部的爱和精力都放在了傅唯一身上,只要他开口,别说天上月了,就算是要满天的星,他们也会想办法给他搬到家里来。 傅唯一的眼睛里像是住着一个淘气灵动的小孩子,眼神可爱又狡黠,即便是使坏的时候都让人不忍心苛责。 但此刻站在叶勉面前的这个人,眼神锐利深邃,对这世界充满了防备。 如果他就是傅修杰,叶勉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拥有这样的目光。 因为对方的沉默,叶勉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然而就在他费劲地穿好鞋子,扶着墙准备自己回家时,对方扶住了他的手臂。 叶勉有些意外,意外之后,是一句带着笑意的道谢。 他们走得很慢,叶勉的脚踝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路过药店的时候,话少到叶勉一度怀疑他可能有什么问题的人竟然主动开口问他需不需要买点药。 “家里有红花油,”叶勉说,“倒是你,膝盖还在流血。” 不出意外,再无对话。 叶勉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有人话这么少,究竟是害羞还是真的不善言辞? 原本只需要走十几分钟的路,因为叶勉的脚踝,他们磨蹭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站在叶勉家门口,他钥匙还没掏出来,对方就转身要走。 “哎,等会儿。”叶勉反应迅速,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像是触电一样立刻甩开,甚至面露恐惧地后退了两步跟叶勉保持了距离。 叶勉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句道歉梗在那里,自己都蒙了。 两人在楼道里对视了一会儿,直到感应灯灭掉,叶勉轻咳一声说:“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说让你帮我把红花油找出来再走。” 他指了指对方的膝盖:“我家还有别的药,你也可以处理一下伤口。” 见对方没动,也没说话,叶勉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随他去吧,然后再懒得说什么,开门准备进屋。 外面的人迟迟没动,站在门口看着他。 叶勉问:“你要进来吗?” 那人摇了摇头,转身往楼下走了。 “喂,”叶勉靠在门边,问他,“你叫什么啊?” 被问的人已经走到了楼梯转角,叶勉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压根儿就没抱什么期待,却没想到,还真的得到了回答。 “岑缺。” 对方丢下这么个答案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叶勉站在那里琢磨着这个名字。 怪。 哪有人起名会叫“缺”的? 楼道里的感应灯再次暗下去,叶勉回到屋里,想着岑缺的事,翻箱倒柜找到红花油,坐在沙发上上药。 半个多小时之后,他家门铃突然响起,深更半夜会来找他的除了傅唯一他想不到其他人。 瘸着走到门口,一边吐槽说拿了钥匙还按门铃一边开了门,然而,门口没人,只有一盒云南白药喷雾静静地躺在门口。 ====== 昨天晚上跟你们卖惨,竟然收获了一波评论,还挺害羞的。 谢谢你们吼,也谢谢打赏的姐妹,小秦在线鞠躬。 第7章 药是谁送来的,叶勉不用细想也知道。 他笑着弯腰捡起来,然后朝着无人的楼道说了句:“谢谢。” 他不确定岑缺还在不在,可能放下之后就走了,但万一还在呢? 叶勉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几秒种后他听见了有人下楼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微妙,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竟然会离开后又折返,就为了送药,而且自己还不肯现身。 叶勉觉得有趣,他轻声念了一遍岑缺的名字,回屋时竟然觉得有些苦涩。 唯一。 缺。 到现在,叶勉只是凭直觉认为这人跟傅家有关系,他没有任何的证据,甚至不知道人家岑缺家里的状况,可那二人的名字依旧让他觉得有些讽刺。 他慢慢来到阳台,从这里能看得到小区的大门。 有人正往外走,步子很慢,走到大门口之后左右张望了一下,像是在犹豫不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去。 叶勉饶有兴味地看着,看着岑缺过了马路,消失在了对面施工工地的转角处。 手里的云南白药沉甸甸的,他拆开盒子,像是喷洒香水一样朝着空中喷了一下。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他竟然有些喜欢。 第二天早上,叶勉特意提前下楼,为的就是去早餐摊跟岑缺偶遇,他对那个人实在太好奇了。 朝着对方走过去的时候叶勉也想过或许应该离得远远的,因为傅唯一不喜欢。 他跟傅唯一刚认识的时候对方曾经告诉他哥哥死了,小时候发生意外,七岁就死掉了,后来叶勉才知道,不是死了,而是丢了。 傅唯一的爸妈直到现在还等着儿子回去,也还没放弃寻找,可是傅唯一对哥哥的感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从最初的愧疚到难过,再到后来衍生出了怨恨。 因为哥哥的走失,他也承担了很多本不应该承担的,看着疯魔了似的父母,他报复似的希望哥哥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就让他们继续疯着吧。 同时,傅唯一也想过,不然就让哥哥回来,他愿意跟对方交换人生,让对方也感受一下父母这有些扭曲有些令人窒息的爱。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药店碰见岑缺,傅唯一是慌的,这一点叶勉看在眼里,很清楚。 究其原因,除了害怕哥哥真的出现真的会抢走多年来他独有的一切之外,还会彻底的让他这个“唯一”变得更像一个笑话。 傅唯一在害怕。 叶勉应该护着傅唯一,因为他已经护着对方十几年,早就成了习惯,可岑缺对他来说充满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他想探个究竟。 “可以拼桌吗?”叶勉端着早餐站在了岑缺面前。 这个时间来吃早餐的人不多,旁边好几个空位。 岑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叶勉笑了,在他对面坐下,掰开一次性筷子:“昨天晚上谢谢你。” 岑缺没抬头,闷声说了句:“不用。” “我还没用过云南白药呢,昨天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叶勉努力找话说,“你怎么样?膝盖的伤口有处理吗?” 岑缺没说话。 叶勉在心里给他起了个“闷葫芦”的外号,无奈又想笑。 “见过你几次,身上总带着伤。” 岑缺放下筷子看他:“跟你没关系。” 叶勉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被这么一怼,也说不出来了。 他耸耸肩:“确实。” 岑缺见他不再多嘴,这才拿起筷子继续。 叶勉脸上有些挂不住,明明好心好意,却被这样对待,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聊天了。 他们彼此都不再多说什么,这回是叶勉先吃完,起身走了。 岑缺抬头看他,一直看着叶勉上了出租车。 他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腕的纹身,之后快速吃完饭,朝着附近的花店走去。 时间还早,花店还没开门,他就站在那里等着,七点半的时候,花店的老板来开门,瞥了他一眼说:“今天的花还没送来。” 岑缺有些尴尬地抬手揉了揉鼻子,说:“我不买花。” 老板一边收拾一边看向他。 “我想问一下,这是什么花?”他把手腕的纹身给对方看。 花店老板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应该是曼陀罗。” “谢谢。”岑缺收回手腕,道了谢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到了门口,“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再问一下,这个花代表什么意思?” 花店老板打量了一下他,然后说:“不同颜色的曼陀罗花语不同,你要问哪种?” 岑缺舔了舔嘴唇,半晌说:“不用了,谢谢。” 第8章 出差回来紧接着就加班,深更半夜回家还因为“见义勇为”崴了脚,带伤上班的叶勉终于在这个下午有了经理特批的半天假期。 他一出来就给傅唯一打电话,问那人在哪儿,之前答应了陪对方去吃牛排,承诺必须得兑现。 “我在学校。”傅唯一说,“正准备回家。” 叶勉站在路边的树下,烈日当头,实在有些热。 “那我去找你?” 傅唯一嘟囔:“我还以为你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叶勉什么时候忘记过答应傅唯一的事儿?从来都是傅唯一撒娇耍赖,叶勉什么都依着他。 “不能忘,你在学校等着我吧,我这就过去。” “那你快点儿,”傅唯一说,“我去图书馆等你,你到了来找我吧。” 挂了电话,叶勉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傅唯一的学校就去了。 那所学校他也熟得很,本科跟研究生他们俩都是在那儿念的,后来傅唯一读博,本来想申请国外的学校,结果傅家那恨不得天天盯着儿子的父母说什么都不同意。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认识傅唯一之前叶勉觉得自己够惨的了,爸妈工作忙完全忽略了他,很少能感受到正经八百的家庭的温暖,后来认识了傅唯一,知道了这家人的情况,突然觉得,来自家庭的温暖过于炙热也会烤死人。 去学校的路上叶勉想起岑缺,那人整天在他家附近出现,那一身穿着,让他摸不透对方究竟是干什么的,想起当时在跟施工队的人打架的样子,叶勉揉着太阳穴怀疑岑缺可能是惹了什么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岑缺就是傅修杰,哪怕除了名字外,他对人家一无所知。 叶勉想起岑缺手腕上的纹身,是花没错,但不知道是什么花,当时他问岑缺,岑缺说不知道,他是不信的,哪有人自己纹了纹身却不知道纹的是什么? 叶勉回忆着图案的样式,打开手机网页开始搜索。 花的种类太多了,只隐约记了个大概,根本搜不到。 一路上都在搜这个,到下车前叶勉觉得自己有些晕车了。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他付了钱,下车。因为脚踝还微微肿着,叶勉不太想往里面走,给傅唯一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到了,让对方出来,结果傅唯一非要他进去。 叶勉叹了口气,拿对方无可奈何。 图书馆在校园的正中间,他走了好一阵子才到,傅唯一坐在图书馆三楼的大厅,正皱着眉看什么资料。 “论文?”叶勉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傅唯一见他来了,把资料递给他:“我妈可能真的疯魔了,可能我应该找时间带她去看看医生。” 叶勉疑惑地接过资料,发现竟然是厚厚一叠关于走失儿童的咨询。 这些年傅唯一的爸妈还在努力找儿子,然而遗憾的是,始终没有线索。 “二十年了,”傅唯一说,“他要么死了,要么活着,就算活着,就算找到了,我们还能是一家人吗?” 叶勉听他说这样的话,皱起了眉头。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岑缺的眼神,“就算找到了,我们还能是一家人吗”,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傅修杰本人能回答。 叶勉放下手里的资料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傅唯一看着他,等着他发问。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出现了,你会怎么做?”叶勉问,“如果他的身份只有你知道,你会公开真相吗?” 傅唯一笑了:“真相?什么真相?哪有真相?真相就是我们已经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同根出生却走向了两个世界,就算有血缘的维系,他也不再是我的家人了。” 叶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让他皱眉的,不仅仅是傅唯一的说辞,还有对方泛红的眼睛。 傅唯一梗着脖子强装出一副狠心的样子说:“他最好别出现,我家已经够疯了。” 叶勉望着他,眼看着傅唯一的眼泪要掉出来,他捏了捏对方的手说:“不说这个了,走吧,吃饭去。” 傅唯一仰头,把眼泪憋回去,站起来说:“叶勉,我想搬去跟你住。” “又跟你妈吵架了?” 这些年来,傅唯一三天两头“离家出走”,唯一的去处就是叶勉家。 “我受不了她了,”傅唯一说,“今天早上我好心好意给她做早餐,结果她说什么?她说昨晚做梦梦见我哥给她包饺子,她一边吃我做的早餐一边哭,还说什么我是她的唯一,说真的,这个唯一,我做不下去了,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要么我搬走,要么,让我死了吧。” 第9章 傅唯一说:“我可真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是我去买刨冰,如果被留下的是我哥就好了。” 他站起来,把资料一张张撕掉,扔进了垃圾桶。 “走吧,吃饭去。” 傅唯一走出几步再才回头看叶勉,这才注意到他脚踝受了伤。 “你怎么弄的?” “见义勇为。”叶勉跟上他,“没事儿,走吧。” 傅唯一放慢了脚步走在叶勉身边,发了一通牢骚之后,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反反复复,绝大部分时候他过得都挺开心,可偶尔也会觉得一颗心被父母给戳烂了。 虽然父母永远试图绑住他,他却只全心全意依赖叶勉,因为他知道,在叶勉的世界里没有傅修杰,只有他。 在叶勉的世界里,唯一就是唯一。 “我要吃牛排。” “嗯,我请客。” “我还想喝酒。” “可以少喝一点红酒。” 傅唯一笑了:“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跟同学去聚餐呢?喝到半夜烂醉如泥那种。” 叶勉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抬手揉揉他的头发说:“晚上咱去便利店买一打酒回家喝,一醉方休。” 傅唯一的坏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两人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 时间还早,叶勉说可以留下来陪他学习。 “不用了,你在这儿我静不下心,”傅唯一说,“你脚都这样了,回去休息吧,晚上我过去找你。” 叶勉笑了:“出息了啊,知道心疼人了。” 傅唯一撇撇嘴:“本来就知道。” 叶勉原本不想走,傅唯一的情绪不好,留他自己在这儿不放心,但傅唯一坚持让他回去,他也只好打道回府。 难得下午没事,叶勉回去后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给傅唯一发了个信息问对方什么时候过来,半天没收到回信。 傍晚的时候叶勉饿了,本来想等傅唯一来了一起吃晚饭,结果电话打过去人家说得晚点来,学校有事儿。 那就别等了,叶勉活动了一下脚踝,觉得好了不少,穿着拖鞋T恤,拿着钥匙手机,下楼了。 楼下有不少小吃店,他很少去,一般不太忙的时候他都自己买菜做饭,今天没什么兴致,索性找了家沙县小吃,点了碗馄饨。 他的馄饨才刚端上来,门口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回头看过去,是对面工地的工人组团来了。 六七个人,都穿着浑身是土的衣服,手里还拿着安全帽。 叶勉没过多关注他们,继续低头吃饭。 吃到一半,突然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不太对劲,拿着勺子的手顿住,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几个人各个灰头土脸的,一看就知道刚从工地出来,其中一个人提到了“姓岑的小子”,几个人略带嘲讽地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岑这个姓氏不多见,至少在叶勉过去的人生里只有岑缺这么一个,当然,如果不算课本里的岑参。 那几个人的意思大概是姓岑的是后来的,因为干活多,招队长喜欢,他们因为看不惯,所以处处针对人家。 这几个人正聊着,突然就不吭声了,叶勉觉得奇怪,抬头看向他们,然后扭头望向门口时,竟然看见岑缺拿着安全帽冷着脸站在那里。 对方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点了碗面,然后坐到了角落的位置。 他这一身打扮,叶勉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了那几个人说的“姓岑的小子”就是他,更何况,叶勉不傻。 他丝毫没迟疑地端着自己的馄饨走到了岑缺桌前问:“介意拼桌吗?” 岑缺歪着头皱着眉看他,没说话。 叶勉习惯了他闷葫芦的性格,也没指望对方能说什么,不管不顾地就坐下了。 岑缺的面好了,起身去拿面,叶勉说:“等会儿,我去。” 没等岑缺反应,叶勉已经放下筷子去端面,同时跟老板说:“我们这桌加两个鸡腿。” 他端着面回来,放到岑缺面前,笑着说:“你说咱们俩是不是真挺有缘的?” 岑缺掰开筷子,挑了面开吃,理都没理他。 之前聊天碰壁叶勉还会心里不痛快,也这次竟然完全没有,大概是因为刚刚听到别人说岑缺的坏话,他同情心泛滥了。 “原来你是对面工地的,”叶勉说,“难怪以前没见过你。” 岑缺还是不说话,叶勉听见刚刚说闲话的那几个人又开始小声嘀咕。 老板把鸡腿给他们送过来,叶勉直接付了钱,然后夹了一个放在了岑缺的面碗里。 “干嘛?”岑缺抬头看他。 “请你吃鸡腿,”叶勉说,“上次让你破费了,这回我算是还你人情。” 岑缺垂眼看了看那鸡腿,低头继续吃面时,小声说了句:“不用。” “你晚上有事儿吗?”叶勉笑着看他,“一起喝酒啊。” “我不喝酒。” “酒精过敏?” 岑缺摇了摇头。 叶勉吃完馄饨,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起身时笑着说:“既然酒精不过敏,晚上就陪我喝点儿,八点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他走前,指了指还躺在岑缺面碗里的鸡腿说:“记得吃掉,别浪费。” 第10章 叶勉莫名觉得心情好。 虽然看着岑缺灰头土脸的样子觉得心酸,想起那些人说他干活很拼命觉得心疼,但因为临走时自作主张的约定而感到开心。 约了岑缺八点见面,现在才六点五十,他却已经恨不得立刻到便利店门口去等对方。 刚刚他说“老地方”,说“不见不散”,其实叶勉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会赴约,就算赴约,两人对“老地方”的定义是否一致,他也没信心。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只能等着,期待着。 叶勉回家待到七点四十五,傅唯一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他也没再多问,以前有好几次对方说过来,最后都被家人接回了家。 快八点的时候,叶勉出了门,朝着便利店去的时候,甚至觉得脚踝的肿痛已经消失,脚步都轻盈了很多。 如果岑缺肯来赴约,或许今天晚上就能揭开他最想知道的谜底。 夏日夜晚八点钟,过了夏至,天开始变短,但这会儿还没全黑,他到便利店门口的时候,没见到岑缺。 叶勉有一瞬间的失望,但紧接着他推门进去买了两罐啤酒,出来坐在台阶上等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岑缺会来。 一边喝酒一边等人,叶勉想象着岑缺那瘦小的身子在工地里忙前忙后挥汗如雨。 他没在那种地方工作过,甚至都没见识过,小时候有人告诉他,上等人做的都是脑力劳动,只有下等人才做体力劳动,长大后他开始明白这句话有严重的偏见,可他也确实没有接触过做这种工作的人。 很难吧。 叶勉喝了口酒,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流淌进身体里,让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工地,隐约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岑缺换掉了干活的那身衣服,又穿上了他的黑色T恤,他就那样迎着叶勉含笑的注视走过来,在对方身边坐下了。 叶勉把一罐没打开的啤酒递给他,岑缺说:“我不喝。” “不喝酒?” “早起干活,不能喝。” 叶勉笑了,没有勉强他,只是把冰镇的酒塞在他手里说:“那先拿着,凉快。我看那些工人每天晚上都喝酒。” 岑缺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笔直,看起来有些拘谨。 叶勉喝了点儿酒,加上因为岑缺的赴约让他觉得对方不排斥自己,于是就大胆了许多,他捏着易拉罐打量着身边的人,越看越觉得像是在和另一个傅唯一相处。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叶勉说,“可能会有些冒犯到你,但我真的很好奇。” 岑缺看向他,没回话,静静地等着他问。 叶勉有些紧张,他不确定岑缺听到自己的问题之后还会不会愿意继续坐在这里跟自己聊天,他喝了口酒,然后说:“我有个朋友和你很像。” 岑缺微微蹙眉:“你说过。” 叶勉点点头,不敢看他:“其实,他们家情况有些特殊,我那个朋友,有个双胞胎哥哥。” 他话音刚落,岑缺突然捏爆了手中的易拉罐,冰凉的啤酒喷洒而出,弄得两人身上都是。 叶勉惊诧地看着他,而岑缺只是略显慌张地说:“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你怎么了?”叶勉觉得,有些话似乎已经不需要再继续问了。 当年傅修杰走失的时候已经七岁,如果没有出什么意外,那个年龄的孩子对自己家里的情况已经有了概念,就算被拐走,就算回不来,也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所以说,岑缺出现在这里,或许根本不是巧合。 叶勉起身:“我去买包纸巾,你等我一下。” 他推门进便利店的时候又回头看岑缺,甚至连买纸巾的时候目光都没离开过对方,生怕那人趁他不在溜走了。 等他再出来,递了湿巾过去:“擦擦手吧,粘。” 岑缺接过,擦了擦,然后说:“你刚刚的问题还没问。” 叶勉本来已经不打算继续问了,没想到对方主动提起,他觉得,岑缺比他想象得知道得多。 “其实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换份工作的打算,”叶勉说,“你太瘦了,在工地熬不住。” 岑缺手里还握着剩下半瓶的酒,就那样看着叶勉。 叶勉说:“或许我能帮你找份别的,更轻松一点儿的活儿。” 他指了指岑缺眼角的伤:“离开这地方,也省得跟他们打架了。” ========= 本来今天不想写了,结果被一个姐妹感动到,火速再码一章。 对于姐妹们的爱,小秦无以为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报恩了。 第11章 “没有。”岑缺回答。 叶勉点点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他让开洒了酒的地方,坐到便利店和药店中间的台阶上,笑着说:“我又多管闲事了。” 岑缺原本想走,可犹豫之后,又坐回了叶勉身边。 天色渐暗,他们逐渐淹没在夜色中。 岑缺说:“谢谢,但是我做不了别的。” 他摊开手掌,轻轻地用手指蹭着掌纹。 叶勉看到他手上的茧,无奈地深呼吸。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了,可是总觉得不管问什么都是对这个人的伤害。 你是小时候走失的傅修杰吗? 你后来去了哪? 你过得好吗? 你还记得你的爸妈和弟弟吗?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把刀,锋利到一旦出鞘就能伤人。 叶勉开不了口,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没有什么立场去多问。 “交个朋友吧。”叶勉对岑缺伸出手,“我叫叶勉,今年27,在广告公司工作,家就在对面的小区。” 岑缺盯着他看,没有任何动作。 叶勉有些尴尬,笑笑说:“你好像不太喜欢交朋友?” 岑缺迟疑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的手心都滚烫,握住的一瞬间,叶勉心头一紧,因为他明显能感觉到这双手的粗糙。 这是干过很多活的手,有伤口,有老茧,但洗得干干净净。 “岑缺,”岑缺学着叶勉的样子自报家门,“今年……27。” 没有说自己就在不远处的工地干活,因为没有必要。 没有说自己家里的情况,因为不知道怎么说。 叶勉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很高兴认识你。” 岑缺只是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他们松开彼此的手,叶勉指了指被放在一边的剩下的半罐酒:“你喝吗?” 岑缺拿过来,递给了他。 叶勉笑了:“我们还挺默契。” 他喝了口酒,又低头看岑缺手腕上的纹身。 “曼陀罗。”岑缺说。 “什么?” “你早上问我这是什么花。” 叶勉惊讶地看着他:“因为我问你了,所以你特意去查?” 然后他笑了说:“还是你本来就知道,只是早上懒得搭理我?” “我不知道。”岑缺用手指蹭了蹭那个纹身,“我去纹的时候只是想盖住胎记,不关心是什么图案。” 胎记。 已经没什么可说了,叶勉不得不感叹人生的奇遇。 “为什么要盖住?”叶勉问。 岑缺盯着手腕看了一会儿,然后难得地笑了。 “你说呢?” 岑缺望向他,眼睛盛着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我不知道。”叶勉说,“为什么不想被认出来?” “没有不想被认出来,”岑缺收回视线,同时从他手里拿过啤酒喝了一口,“只是不知道该被谁认出来。” 有一种人,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 叶勉想起第一次遇见岑缺的那个晚上,这人渐渐走远的背影让他觉得如同夜晚的游魂,原来,这不仅仅是幻象,一个在小时候被剥夺了自己名字被冠上了另一个名字的人,长大后,终于能把人生重新握在自己手里了,却开始迷茫了。 那个略显好笑的问题“我是谁”,在岑缺这里是撕扯他生命的鬼手。 叶勉又问不下去了,他拿出手机转移话题:“我去搜搜曼陀罗的花语。” 岑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叶勉给他宣读答案,因为他也很想知道曼陀罗的花语是什么。 这是他随便纹的,跟着他已经三年多。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的人,那这纹身于他而言,也是命运的一种暗示。 叶勉笑了:“金色的曼陀罗代表不止息的幸福,绿色的代表生生不息的希望。” 岑缺意外地看着他,想了想,问:“我能看一下吗?” 叶勉有一些犹豫,可最后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岑缺看了一会儿,低头笑着说:“可是黑色的代表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 他把手机还给叶勉:“纹身是黑的。” “可我看着像绿色。”叶勉看着他右手腕的纹身说,“其实它应该是无色的,最后变成什么颜色,完全看你帮它做怎样的决定。” 岑缺用力地捏着啤酒罐,扯出一个笑容:“你倒是会安慰人。” “不是安慰,是实话。”叶勉伸了个懒腰说,“你听说过‘触底反弹’吗?当一个人的境遇糟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只会比前一天更好。真的,相信我。” 岑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终于眼里有了笑意。 他笑起来也很克制,眼睛弯起的弧度像一座桥,能渡人。 叶勉出神地看着他,莫名想伸手拉他一把。 此时,马路对面的车上下来一个人,跟岑缺很像,怀里抱着一瓶红酒。 傅唯一走过来,站到了他们面前。 ======= 好了,今天真的不写了,已经六更了,我真的对这个故事好有热情。 谢谢一直评论的姑娘,谢谢打赏的姑娘,我们明天继续哈,我要去吃饭了。 第12章 叶勉没想到傅唯一会来,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碰面,当对方抱着酒站在他们面前,叶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和岑缺一起坐在这里。 傅唯一不说话,只是看着叶勉。 三人之中,倒是岑缺最冷静。 他不动声色地把傅唯一打量了一番,然后问叶勉:“你朋友吗?” 叶勉的喉结抖动了一下,轻声回应了一个“嗯”。 傅唯一始终不看岑缺,就那么盯着叶勉,一动不动,指甲却已经几乎嵌进肉里。 岑缺平静地点点头,把手里剩下的酒喝完,然后站起来说:“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就先走了。” 他捏扁易拉罐,走到路边的垃圾桶前,把它丢了进去。 叶勉扭头看他,见他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没说再见,没挥手。 一直到岑缺走远,叶勉站起来,把石化了一样的傅唯一搂过来,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背:“走了走了,回家。” 叶勉放开啊傅唯一之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可傅唯一依旧不动。 有路人好奇地看向他们,叶勉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回到对方身边道歉。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叶勉说,“以后我不出来跟别人喝酒,专心等你,行不行?” 傅唯一终于有了反应,侧过头看他,但眼里却带着愤恨。 这样的眼神叶勉从来没在傅唯一的眼睛里看到过,对他来说,傅唯一不管多大,永远都是他十几岁时就认识的那个小男孩,虽然经常因为家里的问题阴晴不定,可对他从来都是信赖依赖多过抱怨。 叶勉不习惯被傅唯一这样看着,他想解释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说这人叫岑缺,他可能就是你们家找了二十年的傅修杰? 说我是因为你才想探个究竟,才会跟这人坐在这里喝酒聊天? 还是说,我对他好奇,我在试图和他交朋友? 每一句叶勉都说不出来。 傅唯一一言不发地看着叶勉,看得叶勉心里发毛。 “你说句话,”叶勉说,“或者我们回家再聊。” 傅唯一突然把怀里抱着的酒塞给了叶勉,然后转身朝着马路对面跑去。 叶勉站在原地看着他,没追,也没叫住他,就那么目送傅唯一开车离开。 新手上路,情绪还不好,叶勉担心他,拿起手机不停地拨傅唯一的号码,但对方就是不接。 他实在放不下心,索性拦了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叶勉他们刚走没多久,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巷子口走出一个人,岑缺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看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发起了呆。 叶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他怀里还抱着那瓶已经温了的红酒。 刚刚眼睁睁看着傅唯一的车进了自家小区他才放心地回来,没有告诉对方自己一直在后面,没那个必要。 开门进屋,叶勉累得不行。 他把酒随手往茶几上一放,躺在沙发上用力地揉太阳穴。 今晚傅唯一跟岑缺站在一起时的画面重新冲刷他的大脑,一闭眼,那两人的脸竟然几乎可以重合。 双胞胎的两个人,在后来的成长过程中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逐渐变得不同,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可能走向两个极端,但傅唯一跟岑缺,至少那张脸,太像了,就像是一个人的不同版本,A面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小少爷,B面是历经风雨阴郁神秘的流浪者。 叶勉越想越烦躁,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卷入了别人的家事中。 他在沙发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工地,此时的岑缺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勉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因为觉得疲惫,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 他立刻想起上次岑缺来给他送药,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又来找他了。 没想到,开门的时候,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满脸泪痕的傅唯一。 傅唯一爱哭,叶勉是知道的,眼前这个人的情感脆弱到犹如蝉翼,必须轻拿轻放。 “怎么了?”见多了傅唯一的眼泪,但叶勉还是没办法不在乎,这人一哭,他就紧张,哪怕只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叶勉拉着傅唯一进门,蹲下给他解鞋带,帮他换鞋。 “大晚上你自己过来的?”叶勉站起来,“怎么还哭了?”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傅唯一拉过去抱住,对方把脸埋在他怀里,死死地抱着他。 “我害怕。”傅唯一说,“我也不是你的唯一了。” 第13章 叶勉见不得他哭,只能好言好语地安慰着。 他把傅唯一带到沙发边,让人坐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头发说:“哭什么啊,大半夜吓唬我?” 傅唯一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你跟他认识了。” 不用说是谁,叶勉也知道傅唯一口中的那个“他”就是岑缺,不管这最后是不是一场乌龙,不管岑缺到底是不是傅修杰,至少现在,那个人让傅唯一产生了危机感。 因为当年的事情,导致后来的傅唯一占有欲极强,他确实备受宠爱,可同时又活在深深的不安中。 他的害怕叶勉能理解,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他驱散这种恐惧。 “认识了。”叶勉坦然地说,“但是,我跟他认识,并不影响你是我的唯一,对不对?” 他像是哄一个小孩子 一样轻声细语地在傅唯一耳边说话:“你是你,他是他,你永远都是唯一的那个傅唯一。” 叶勉拍拍他,问:“饿不饿?给你弄点吃的?” 傅唯一摇了摇头,还是抱着叶勉不肯放手。 叶勉任由他抱着,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傅唯一突然问:“以后你要是有了女朋友,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叶勉笑了:“不会有女朋友。” 他微微低头,只要他想,现在就能亲吻傅唯一的额头。 十五岁的时候,叶勉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喜欢傅唯一,不是那种朋友之间的相惜,而是恨不得把人拥入怀里接吻那种喜欢。 在他眼里,那时候的傅唯一既可爱也惹人疼惜,越是了解傅家的情况,他就越是想拥抱傅唯一。 没人能想象得到一个被父母宠到令人羡慕的人其实无比缺爱,叶勉发现了,也在乎了。 这么一在乎就是十几年,都已经变成了习惯。 可是这件事叶勉始终没让任何人知道。 傅唯一喜欢跟他有肢体接触,拥抱、倚靠,甚至以前还会趴在他怀里睡觉,叶勉从来没有越矩过,他无限度地给傅唯一想要的一切温暖和安慰,生怕自己的喜欢让对方有负担。 而傅唯一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人有特殊的感情,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逼迫自己变得更优秀上,他觉得只要自己更好,身边的人就能独爱他。 大家活得都很累,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轻松的呢? 叶勉说:“要去睡觉吗?你累了吧?” 傅唯一在他怀里蹭了蹭,过了会儿,轻声说:“那你陪我。” 就像十几岁时一样,傅唯一被叶勉抱着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可叶勉已经没了睡意,他听着傅唯一平稳的呼吸声,一时间不知道 应该心疼谁。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蒙蒙亮,傅唯一醒了。 他侧着身子盯着叶勉看,那人睡得还很熟。 眼前的人他认识了十五年,大半个人生都是和对方一起度过的,这人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感情,他不会不知道。 傅唯一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手指轻轻地抚着叶勉的脸。 这男人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成熟,连这张脸都更有棱角更有味道,不像他,27了,看起来还是个青涩的大学生模样。 傅唯一扬起下巴,嘴唇距离叶勉的唇角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温热,搔得他心神荡漾。 傅唯一心跳有些加速,动了动身子,不小心碰到那人跟天空一起苏醒的某个身体部位。 被碰触的人睡梦中皱了下眉,翻过身去,背对着傅唯一继续睡觉。 傅唯一看着他的背影,安静片刻,然后凑上去,从后面抱住了对方。 他这么一动,叶勉醒了,先是恍惚了一下,然后垂眼看了看抱着自己的那只手。 皮肤白皙,手指修长。 叶勉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迷恋傅唯一的手,太漂亮了,尤其是弹琴的时候,让他觉得傅唯一这双手是这人全身上下最性感的部位。 可是现在,他看过去,竟然想到了岑缺的手。 那双布满伤痕和老茧,没那么漂亮柔软的手。 “你醒了?” 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叶勉愣了一下。 傅唯一突然起身,骑坐在叶勉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说:“醒了干嘛还装睡?” 叶勉冲他笑笑,拉着他的手试图让他从自己身上下来。 “别动。”傅唯一趴在他身上,不肯走,“我还没睡够。” 他就那样,小猫撒娇似的钻进叶勉怀里,闭上了眼。 “叶勉。”傅唯一突然发问,“你跟人做过i吗?听说zuo//////////爱能让人开心。” 第14章 叶勉一把抓住傅唯一在他身上作乱的手,皱着眉头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好好吃一顿早餐。” 他在傅唯一愣神的时候已经轻轻地推开对方从床上起来。 “我去给你做饭,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叶勉走出卧室的时候,心跳快得已经超负荷运转,他甚至觉得呼吸不畅,有些头晕。 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还保持着冷静和理智。 傅唯一这个人他太了解了,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也太明白了。 叶勉不要这种目的明确的求欢,这是对他的羞辱。 他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发现傅唯一低着头站在门口。 “想吃什么?”叶勉没看他,经历过刚刚的事情,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办法跟傅唯一对视。 傅唯一说:“你为什么拒绝我?” 叶勉从来没有拒绝过傅唯一,他对他的纵容,远超过傅家的父母。 “因为有些事我们不能做,”叶勉从冰箱里拿出速冻水饺,“煮饺子吧,前几天你不是说想吃饺子了。” 他走进厨房,傅唯一跟了上来。 “为什么不能做?我想做。”傅唯一说,“我没做过,想试试,为什么不行?” “这个问题,问你自己。”叶勉在锅里倒上水,盯着那锅水说,“你那么聪明,这种问题就不要问我了。” 傅唯一抿着嘴唇站在那里,赌气似的瞪着他。 叶勉心情有些复杂,不去理他,专心煮饺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吃饭时谁也不说话,但叶勉还是细心周到地给傅唯一准备好一切。 碗筷,酱油和醋。 等到吃完饭,傅唯一要洗澡,叶勉又一言不发地给他拿出浴巾和换洗的衣服。 之前傅唯一来这里住过几次,后来就霸占了叶勉衣柜的一层。 他洗澡时,叶勉站在阳台看着窗外发呆,还没到上班时间,可是工地已经开始忙碌。 对面那个工地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开始施工,早餐时间会暂停一会儿,大概是给工人吃早饭的时间。 他想起之前和岑缺一起吃早饭的场景,对方吃得很少,手边总是有一碗馄饨汤。 那个早餐摊的馄饨汤是免费的。 “你等会儿要去上班吗?”傅唯一洗完澡出来,身上只裹着浴巾,他站在叶勉身后,整个人贴着对方的背。 隔着T恤叶勉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水汽。 他们贴得太近了,叶勉甚至能感受到傅唯一的心跳。 “嗯。”他把人拉回客厅,塞进卧室,“把衣服穿上,对面楼能看见。” 傅唯一坐在床边看着他,微微歪着头。 “好。”他说着,扯开身上的浴巾,里面一丝不挂。 叶勉看不下去了,转身走出卧室。 傅唯一有些受伤,他以为只要自己开口,叶勉会不遗余力地占有他。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开始变得混乱,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叶勉只属于自己。 叶勉下楼的时候傅唯一就那么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原本他说让对方在家里休息,可傅唯一摇摇头,说他不在自己也不想留在这里。 叶勉突然有些害怕傅唯一,以前是担心对方不开心,现在是害怕这个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就像早上时一样。 他们下了楼,傅唯一说送叶勉去上班。 原本叶勉想拒绝,可看着傅唯一那张写满了失落的脸,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啊……”叶勉叹了口气,抬手给他弄了弄翘起来的头发。 两人并肩走出小区,刚到早餐摊就看见了坐在那里吃饭的岑缺。 傅唯一皱起了眉,立刻拉住了叶勉的手。 叶勉一愣,看了他一眼。 岑缺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像从没见过他们似的,继续低头吃饭。 叶勉被傅唯一拉走,去马路对面找车。 傅唯一说:“今天晚上我也过来行不行?下午我去接你下班。” 到了车前,叶勉扭头看向早餐摊。 傅唯一站过去挡住他的视线,冷下脸来说:“你看什么呢?” 叶勉笑笑,开了车门:“我来开车吧,你去副驾驶。” 他上了车,催促着傅唯一过去。 傅唯一回头也看了一眼对面,那个人还在低头吃饭。 他一把拉住正要上车的叶勉,主动抱住对方:“你抱我一下。” 叶勉没动,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岑缺的方向。 他知道傅唯一在闹别扭,那岑缺呢?岑缺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昨天晚上自己说要跟他交个朋友,今天跟一个和他很像的人在街边拥抱。 岑缺会怎么想? “叶勉,”傅唯一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我唯一的男朋友?” 第15章 叶勉突然觉得人这一生中总是讽刺多过甜蜜,他苦心孤诣守着傅唯一这么多年,熬来的一句“我爱你”还只是因为对方的占有欲发作。 他不怪傅唯一,只是希望对方不要钻牛角尖。 叶勉一如往常一样动作轻柔地将人推开,捏了捏傅唯一的鼻子说:“耍心机?” 傅唯一祈求似的看着他,拉着他的手腕,越攥越紧。 叶勉拉着他,把人塞进副驾驶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乖乖坐着,自己系好安全带。” 傅唯一紧张地看着他,叶勉说:“担心什么?我又跑不了。” 他绕回驾驶座,上车前看了一眼早餐摊的方向。 岑缺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人什么时候走的叶勉没注意,他望过去的时候没看到人,心里有一瞬间空落落的。 叶勉觉得必须赶紧把这件事妥善处理好,否则继续下去,疯魔的就不只是傅唯一爸妈了。 他上了车,准备还是先送傅唯一回家。 “以后不要再随便说这样的话了,”叶勉把傅唯一送回去,离开前对他说,“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没必要这么做。” 他给傅唯一揉了揉眉心说:“回去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我先走了,上班要迟到了。” 叶勉离开时,傅唯一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直到看着叶勉坐上了出租车才转身往回走。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人,对方跟叶勉并肩坐在台阶上,有说有笑,和自己约好了晚上一起喝酒的叶勉没有等他,而是跟那人在喝啤酒。 傅唯一嫉妒又无力,因为害怕,说了些错话,做了些错事。 他回到家,他妈见他回来了,担心地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他每次出门前都一定要报备自己的去向,人在外面也要隔一阵子就打个电话回来。 “还好。”傅唯一有些脱力地往卧室走,路过他妈时,突然停下脚步问,“如果我哥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原本在收拾屋子的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又红了。 傅唯一皱皱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算了。”傅唯一丢下这么一句话,回屋了。 叶勉一天上班都不在状态,期间还差点儿捅了娄子。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因为放心不下傅唯一,打了个电话过去。 傅唯一说他回学校了,导师有事找他。 听他这么说,叶勉松了口气,可以安心下班回家了。 他坐地铁回去,之后步行十几分钟到家。 路过便利店门口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往里面看,想看看岑缺在不在,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叶勉又去了楼下的沙县小吃,有几个工地的工人在吃饭,但也没有岑缺。 他想找岑缺聊聊,这两天的事情闹得他心神不宁,总觉得是个心结。 站在沙县小吃门口,往右手边转弯走二百多米就是那个修建地铁的工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工地这地方,闲人免进,但这个时间没有在施工,门口看管的人都不在。 叶勉走进去,发现工人似乎都休息了,只有三三两两穿着工作服的人走过他身边,奇怪地看着他。 他继续往里走,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岑缺。 工地很乱,叶勉走得毫无头绪。 到处都是灰尘,到处都是钢筋,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世界。 叶勉看见一个手里拿着安全帽的人往外走,赶紧过去问:“你好,请问你认识岑缺吗?” 对方疑惑地打量了他一下:“你找岑缺啊?里面呢,自己去吧。” 这人说完就走了,也没告诉他“里面”是哪个里面。 询问碰壁的叶勉只好继续往里走,路过一排临时搭建的板房,心想,难道岑缺平时就住这儿? 板房连门都没有,站在门口就能把里面看得一览无余,那些简单的床铺和杂乱的生活用品标示着工人们的生活状态。 想起岑缺那张脸,叶勉的心都被揪起来了。 他是为了傅唯一才靠近岑缺,可越是了解就越是心疼这个或许被强行改变了人生的人。 叶勉沿着板房往里走,终于看见了岑缺。 那人坐在地上,一边用帽子扇风一边吃着馒头,旁边放着一瓶水,矿泉水的蓝色标签已经磨得发白,不知道这一个塑料瓶已经用了多久。 叶勉觉得有什么梗在了喉咙里,让他发不出声音。 岑缺吃完馒头,拄着地面站起来,一回身,看见了离他只有几步距离的叶勉。 他愣了一下,戴上安全帽,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两人站在尘土飞扬的工地,就那样看着对方,叶勉问:“怎么没出去吃饭?” 岑缺捏了捏矿泉水瓶说:“工资没发。” 第16章 生活是苦的。 这是叶勉听到岑缺说“工资没发”时立刻想到的一句话。 对于他这种从来衣食无忧,这么多年最多是抱怨考试太难、工作太多的人来说,难以想象拮据到不敢多吃饭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干体力活的人,瘦得像脆生生的薄饼,一顿晚饭的构成是干巴巴的馒头和反复利用的矿泉水瓶接的自来水。 叶勉知道,眼前这人跟自己毫无关系,可那股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心疼却真实发生着。 “等会儿还继续开工吗?” 岑缺点点头:“今天要赶工。” 叶勉心里酸得像是有个顽童挤了一斤的柠檬汁然后把他的心脏泡在了里面。 “不能请假吗?” 岑缺看着他,疑惑地一笑。 “我想和你聊聊,”叶勉说,“很重要的事。”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赚钱吃饭。”岑缺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说,“这地方不适合你。” 他指了指叶勉的裤腿:“脏了。” 裤腿脏了,鞋也脏了。 可叶勉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来对岑缺说:“这地方也不适合你。” “你住在那边的板房吗?” “嗯。” “工程结束之后你去哪?”叶勉问,“跟着施工队去下一个地方?” “不知道。我是临时来的,临时工,跟他们施工队没关系。” 岑缺眯了眯眼睛,看叶勉没有走的意思,只好认输:“出去说吧,这儿灰太大。” 他带着叶勉往外走,路过板房的时候,叶勉说:“这里连个门都没有,晚上蚊子不少吧?” “睡着了也不在乎什么蚊子不蚊子的了。”岑缺走在前面,“大家都累得很,沾枕头就睡了,不影响。” 这就是岑缺的生活。 他们走出工地,站在马路边,叶勉问他:“晚上几点开始?我还没吃饭,陪我吃个晚饭吧。” 岑缺摇摇头,拒绝的理由都不肯给叶勉。 叶勉算是发现了,自己现在不仅拿傅唯一没办法,拿这家伙也无可奈何。 他苦笑,跟自己说你认命吧。 “那我去趟便利店。”叶勉看他,“去便利店你可以陪我一起吧?” 岑缺沉默地看看他,最后点了头。 两人去了便利店,叶勉买了两个饭团和两瓶饮料。 “去那边坐吧。”叶勉叫上岑缺到便利店的休息区,他先坐下,给对方拉开了椅子。 “我衣服脏,不坐了。” 一句话,扎得叶勉心都成了筛子。 他猛地起身,把身上的衬衫脱下来,铺在了塑料椅子上,然后只穿着背心的他指了指那把椅子:“现在不怕弄脏人家的椅子了,坐吧。” 岑缺苦笑不得:“但你衣服会被弄脏。” “脏了就洗,又不麻烦。”叶勉拍拍桌子,“快点,我饿死了。” 岑缺犹豫了一下,抽出桌上的纸巾垫着手,把叶勉的衬衫拿了起来,搭在了对方的椅背上,然后又在椅子上垫了两张纸,坐下了。 叶勉自始至终都没出声,看着他做这些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等到岑缺坐下,他递给对方一个饭团,又帮忙拧开了饮料的瓶盖。 “这是干嘛?” “我一个人吃没劲,你陪我。”叶勉把饮料放到他面前,“你每天要工作几个小时啊?” 岑缺没动饭团和饮料,回答说:“十几个小时吧。” 叶勉咬了一口饭团,味同嚼蜡。 “你说有重要的事跟我聊?” “你认识傅修杰吗?” 叶勉没想过如此直接地去跟岑缺聊这件事,他一开始是想迂回着来,慢慢地去了解岑缺的情况,在他看来,岑缺这人防备心很重,就算昨天两人坐在一起喝酒,也不见得愿意多跟他说些什么。 可是,叶勉等不及了,傅唯一那边都乱套了。 是就是,不是就趁早说明白。 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更何况,如果岑缺真的是傅修杰,他要不要回归原有的家庭,也不是叶勉跟傅唯一就能说了算的,最关键的是岑缺以及傅家父母的看法。 傅修杰走失这么多年,当初是因为什么走失的,又去了哪里,这么多年过得如何,傅家父母有权知情,当事人也有权选择去留。 叶勉突然发现自己对傅唯一开始变得狠心了。 “不认识。”岑缺坦然地看着他,回答得清楚而明了。 这个答案让叶勉无比意外,他几乎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岑缺就是傅修杰,可对方竟然说不认识。 傅修杰七岁走失,是有记忆的,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肯定会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 但岑缺说他不认识。 “你的父母,”叶勉不死心地问,“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是,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吗?” 岑缺眯起了眼睛,靠着椅背,坐得笔直。 “是。” 所以,真的认错了人? 叶勉的目光投向岑缺手腕上的纹身,他想,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那为什么要遮住胎记?” “因为难看。” 叶勉重新看向他,对方脸上毫无表情,眼里毫无波澜。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岑缺生命中的陌生人。 第17章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保险箱,里面装满了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叶勉突然意识到,似乎因为自己贸然的提问,又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岑缺连跟他说话时的眼神也比之前更冷淡了些。 他摇摇头,因为无奈。 叶勉把饭团往他面前推了推:“吃点吧,等会儿不是要回去了?” 岑缺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得走了。” 他弯腰,把垫在椅子上的纸巾拿起来,确认自己身上的灰尘和泥土没弄脏人家的椅子,然后转身要走。 叶勉快步跟上去,强行把饭团跟饮料塞在了岑缺的口袋里。 “晚上要干活到几点?” “不知道。” 岑缺没再继续跟他拉扯,开门离开了。 叶勉看着他走,心里闷闷的,就像外面的天,随时都能下一场大暴雨。 叶勉的饭团没吃完就回了家,因为岑缺离开之后,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刚进家门外面就下起了雨,电闪雷鸣,雨点砸在窗户上,弄得玻璃窗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换了衣服,走到阳台,看着外面的雨。 不远处的工地还在冒雨施工,他皱着眉想,不知道岑缺有没有把那个饭团吃掉。 十点多的时候,雨停了。 本来累了一天的叶勉打算早点睡觉,可在家里转了好几圈,心里焦虑得不行。 十点半的时候,他拿着手机钥匙下楼了。 叶勉出去时对自己说:就是去便利店买个面包,当做明天的早饭。 然而事实上,他确实是在期待着什么。 雨后的夏日夜晚,空气清新,晚风舒适。 叶勉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朝便利店走去,还没走到就听见便利店对面那家咖啡馆放的音乐,是首老歌。 前阵子咖啡馆重新装修,今天才再次开业。 他踏着音乐声走过去,看见便利店外面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T恤,一条家居短裤,还有一双超市里就能买到的十几块钱的拖鞋。 对方扭头看向他,难得主动说话:“晚上好。” 叶勉出来,确实是因为想见岑缺,之前两人分开有点儿不欢而散的意思,他心里不好过,其实,相处到现在,聊天都没几次,但叶勉觉得就算岑缺不是傅修杰,他也依然愿意跟岑缺交个朋友。 大概是因为这人跟傅唯一长得太像,又总给他一种这就是傅修杰的幻觉,所以,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帮助岑缺改变一下如今的生活状况。 不过,很显然,岑缺不会愿意让他帮忙。 叶勉走过去,问他:“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坐着?” 岑缺:“在听歌。” 叶勉看向马路对面的咖啡馆,这时候歌曲已经播放到下一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爵士乐。 他过去坐在岑缺身边,岑缺看了一眼他的裤子说:“地上湿。” 叶勉笑笑:“没事儿,你都坐了。” 岑缺微微起身,从身下拿出了一个泡沫垫。 “……行吧,我傻。”叶勉只能自嘲。 岑缺要把泡沫垫给他,叶勉笑着说:“别啊,你现在给我也没用了,咱俩能保住一个算一个。” 岑缺也不跟他争,对方不要自己就留着。 他们安静地坐在雨后的夜晚听音乐,叶勉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歌?” 岑缺摇摇头:“不懂。” “不懂?” “喜欢好听的。” 叶勉又笑:“你觉得什么歌好听?” “刚才那个就很好听。”岑缺说,“特别适合在这个时候听。” 刚刚那是一首英文歌,慵懒的女声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缓缓在流动。 叶勉很想告诉岑缺那首歌其实不太适合现在听,因为她唱的是冬天,歌词是:在这个冬天,我杀死了自己。 但他没说。 他突然觉得听不懂歌词也挺好的,就单纯享受音乐的纯粹也不错。 “晚上那会儿我以为你生气了。”叶勉说,“我跟你道歉,不应该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就擅自揣测你的身世。” 岑缺依旧看着对面的咖啡店,平静地说:“没事。” “不过话说回来,知道你不是我朋友的哥哥,我反倒松了口气。” “为什么?” 叶勉想了想,深呼吸一下说:“因为担心吧,担心我处理不好这件事,让你跟我那个朋友都为难。” 岑缺没说话,望着对面发呆。 “还有就是,”叶勉轻声说,“知道你其实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觉得安心了一点,可能日子比较苦,但你有完整的家。” 岑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久久没有回应。 叶勉和他一起安静地听歌,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咖啡店关门了。 岑缺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叶勉点头,跟他道了晚安。 “等一下!”叶勉突然叫住已经走出几步的岑缺,“你手机号码给我留一个吧。” “我没手机。” “啊?” 这个年代,怎么可能有人没手机? 岑缺说:“没人找我,我不需要它。” 说完,岑缺转身走了,叶勉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一下。 傅唯一给他发来信息,问他明天能不能见面。 第18章 叶勉说:“好,明天我下班了去找你。” 傅唯一笑笑:“不用,下午我没什么事儿就直接去你家等你,反正我有钥匙。” 他差点儿忘了,之前傅唯一来的时候拿走了自己家的备用钥匙。 “行。”站在路边挂了电话,叶勉还望着工地的方向。 刚才岑缺的话让他心里挺不舒服的,现在六七十岁的老大爷都用着智能手机,不打电话也上上网,岑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没有手机。 叶勉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心情复杂地回了家。 他这几天睡得都不好,心里有事儿惦记着,不踏实。 今晚也一样,尽管岑缺说不认识傅修杰,说自己从小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可叶勉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儿怪怪的。 他躺在床上一直想着岑缺的那个纹身,只是因为丑所以要盖住胎记? 他翻了个身,突然意识到睡觉时忘了拉上窗帘,看着外面被乌云隐没了星星的天,叶勉在心里问自己: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第二天早上叶勉起床晚了,闹钟没响,或者因为他睡得太熟,响了被他按掉之后他都不知道。 总之,着急忙慌地换了衣服出门,坐上出租车之前还不忘看一眼早餐摊,发现岑缺不在。 去公司的路上叶勉想起昨天岑缺因为没发工资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啃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就凑合了,他想了想,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地址填的是施工队。 其实他不知道这份早餐岑缺能不能接到,也不知道如果幸运被对方接收,人家会怎么想。 但叶勉一想到那人饿着肚子开工,受不了。 叶勉从来不算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各种因素左右着他对岑缺的感情,总之就是见不得那人受苦。 见不得,可始终持续着。 他想起一句话:众生皆苦。 众生的确都很苦,可是,苦的程度却大有不同。 叶勉晚上回家的时候八点多,他下班稍微加了会儿班,回来得也比平时更晚些。 客厅里,傅唯一抱着一大盒冰淇淋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见他回来了笑着说:“又加班了啊?” “嗯。”叶勉累得不行,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晚饭吃了吗?” 傅唯一指了指茶几上的塑料袋:“叫了外卖,本来想等你一起,结果你一直不回来,我太饿了,就先吃了。” 他放下手里的冰淇淋,打开袋子,把剩下的一半饭菜拿出来:“可能有点儿凉了。” 叶勉摸了摸盒子,觉得还好,他因为经常胃疼,不能吃凉的。 “要不你还是再热一下。”傅唯一说,“反正微波炉两三分钟就差不多了。” “不用了。”叶勉打开盒子,低头吃饭。 “有件事儿我要跟你说,”傅唯一咬着冰淇淋的塑料勺子看着叶勉说,“我今天去找了那个人。” 叶勉闷头吃饭,随意地问:“谁啊?” “就那天跟你喝酒的那个,长得像……我的那人。” 叶勉的动作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咬断从入口中的菜,抬头冷下目光看傅唯一:“你找他干嘛?” 傅唯一看着他,皱了皱眉:“你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叶勉赶紧调整情绪,说:“我就是奇怪。” “他跟我长得那么像,我家又丢了个人,”傅唯一说得理所应当,“我找他问问,不应该吗?” 叶勉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他一个无关的人昨晚都去问了人家那个问题。 他突然觉得,他们这些人还真的是强行搅和着岑缺的生活,硬生生地往人家的世界里面挤。 “他怎么说?”叶勉故意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觉得他是你哥?” “我不觉得,但你觉得不是吗?”傅唯一说,“我问过他了,他不是。” 叶勉没有说话。 “他家里是农村的,很小的村子,在山里,没上过什么学,十七八岁就出来打工了。”傅唯一说,“他生下来就在那个村子里,他不是傅修杰。” 叶勉点点头:“嗯。” “所以别再管他了,”傅唯一停顿了一下,“你之前接近他也是因为我吧?既然他不是我们家找的人,你也没必要再跟他联系了。” 叶勉直起身子看他,眼前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一涉及到傅修杰的事情,就变得刻薄又冷酷。 大概这样的傅唯一看在别人眼里是不懂事、不体谅,是心胸狭隘,是自私自利。 可在叶勉看来,更多的是可怜。 走失的傅修杰可怜,变成傅唯一的傅修越也可怜,他们活在不同的挣扎中,没谁过得更好。 他抬手使劲儿揉了一下傅唯一的头发,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叶勉一边吃饭一边说:“岑缺人挺好的,就算他不是你哥,就当交个朋友也不错。” 傅唯一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很久,直到叶勉饭都吃完了他才开口:“你的朋友,只有我一个不行吗?” ???? ===== 第19章 “不行。”叶勉说,“我们不是很久以前就讨论过这件事的吗?” 那还是上学的时候,叶勉身边一旦出现关系密切的人,傅唯一立刻就会警铃大作,想尽办法把人抢回来。 他在叶勉身边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围墙,除了他,谁也别想靠近。 当叶勉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很严肃地跟傅唯一谈过。 喜欢是一回事,纵容也可以,但有些事情有些道理,叶勉觉得必须让傅唯一明白。 当时叶勉说:“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我需要有自己的社交,需要有其他的空间。” 傅唯一不听,不认同,叶勉就耐着性子给他讲道理,总之,费了不少力气,总算让傅唯一相信了就算叶勉交其他的朋友也不会冷落他。 后来这些年,傅唯一“表现”都还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个老毛病被岑缺又给勾出来了。 叶勉可以在一些事情上无底线纵容傅唯一,甚至能蹲下来给对方系鞋带,可是在某些事情上,又会坚守原则,绝对不让步。 “为什么?”傅唯一恼怒地质问,“他就是一个民工,你跟他交什么朋友啊?” 叶勉不愿意见到这样口不择言的傅唯一,他没办法跟对方争吵,但更不愿意听见他攻击无关的人。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为什么’,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叶勉收拾好外卖的袋子说,“你今天晚上住这儿?还是要回家?” 傅唯一坐在沙发上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你觉得他哪里好?有什么是他会我不会的?我学还不行吗?” 叶勉笑了:“别闹了,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交朋友?因为他能陪你喝酒?跟你聊天?我也可以啊!”傅唯一站起来,凑上前去,“我说我可以和你谈恋爱,你不要,我说我可以跟你做爱,你也不要,那你到底怎么才能只有我啊?” 叶勉看着眼前的人,无奈得觉得头疼。 这些日子傅唯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敏感脆弱到好像随时都能崩溃。 “我怎么办啊?”傅唯一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我爸妈也不理我,你也不要我,我怎么办啊?” “叔叔阿姨怎么了?”叶勉没听傅唯一说过家里出了什么事,那两人向来把傅唯一当宝贝,怎么可能不理他? 傅唯一死死地咬着嘴唇,咬到破了皮流了血。 他满嘴血腥味说:“因为我那天说了句希望自己才是当初走丢那个,结果他们骂我没良心,最后终于说出巴不得当初丢的是我。” 傅唯一抬手蹭了蹭眼泪:“总算是暴露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他们了。” 一团糟。 叶勉揉揉眉心,拉着傅唯一进了卧室,他打开衣柜拿出睡衣放在床上:“你先好好睡一觉。” 他走上前,轻轻揽住傅唯一,安慰似的轻抚着他的背:“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不用害怕,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的唯一。” 叶勉出门的时候,傅唯一已经睡熟了。 晚上十点半,他穿着T恤拖鞋,拿着钥匙手机,出了家门。 戒烟好几年了,是当初傅唯一要求的,叶勉乖乖听话,这几年再怎么累都没抽过烟,可是今天他想下楼去买包烟。 便利店门口,岑缺在那里坐着,手里攥着张纸条。 叶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这么巧?” 岑缺把纸条递给了他。 叶勉低头一看,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欠条。 岑缺收到了叶勉早上给他叫的外卖,外卖小哥送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门口有人,让帮忙叫了岑缺出来。 一顿早餐外卖,二十来块钱,岑缺不想欠别人的,手头又没钱,于是就写了个欠条。 “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不来了。” 叶勉看着那张欠条,心脏就像是被人紧紧地揪住了。 “你等了我很久?”叶勉八点多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岑缺,那会儿他可能还在干活。 岑缺说:“也没多久,不过傍晚的时候有个人来找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 “唯一?” “他叫唯一?”岑缺微微蹙眉,但很快就舒展开了。 “他找你……干嘛?”叶勉莫名有些紧张,傅唯一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他很怕对方说了什么伤害到岑缺。 毕竟,岑缺是无辜的,他们之间的事情再糟心,跟人家岑缺也没关系。 岑缺满不在乎地说:“没说什么,只是问我是不是傅修杰。” 他笑了:“你们俩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丢了哥哥的朋友吧?” 叶勉点了点头。 岑缺又问:“你喜欢他吧?” ======= 这两天要收拾家里,体力活真的太累了,更得少些,见谅,等工作日工作不忙的话我们再多更哈。 第20章 叶勉发现自己真的小看了岑缺,他还以为岑缺不懂这些。 “为什么这么问?”叶勉看着他,觉得喜欢同性这事儿应该还不至于让人觉得司空见惯吧? 岑缺若有所思地说:“就是感觉。” 叶勉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早上,傅唯一在早餐摊对面抱住他故意做给谁看似的。 能是做给谁看呢?当时在他们对面的除了岑缺是认识的人,再没别人了。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叶勉没直说,“他挺依赖我的。” 岑缺只是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真好。” 傅唯一告诉叶勉岑缺从小在农村长大,没上过什么学,十七八岁就出来打工,离开了家人。 叶勉觉得岑缺是那种防备心理极强的人,不会轻易交朋友,不会轻易相信谁,或许正是因为年纪不大就出来见识社会所以才会这样。 想到这些,叶勉觉得岑缺的这句“真好”充满了羡慕和心酸。 “你们聊什么了?”叶勉转移了话题,“他可能误会你了,要是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他真的没有恶意。” “我知道。”岑缺摆弄着指甲说,“他挺客气的。” 说傅唯一很客气,叶勉其实半信半疑。 平时傅唯一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只是在他面前才总是使性子,如果是别人跟他说“他挺客气的”,叶勉肯定相信,但经历了刚刚那么一闹,他有些不确定傅唯一对岑缺的态度。 “他平时真的挺懂事,只是在他哥的事情上比较敏感。” “怎么个敏感法?” 岑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勉有一瞬间的疑惑。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跟傅家无关,却又似乎格外好奇傅唯一的事。 虽然叶勉跟岑缺认识没几天,但他能感觉到这人根本就不是那种热衷于八卦的类型,可以说,岑缺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高的热情。 “你对他很好奇?” 一问一答间,两人仿佛展开了一场拉锯战,都想从对方的口中套出点儿什么讯息来。 “随便问问。”岑缺转回去不再看叶勉,也不再继续摆弄手指,专注地望着对面。 对面那家咖啡店已经关门了,音乐也早停了,只有风从他们之间穿过,似乎什么都没留下,但又好像带来了什么。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直到十一点多,岑缺起身说要回去了。 “你最近没跟人打架啊。” 岑缺一愣,然后笑了:“没。” 叶勉坐在那里仰头看他:“我们交换一个问题吧。” 岑缺歪头看他。 “就是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岑缺有些犹豫:“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回答你的。” 他停顿一下说:“我也没有什么下问的。”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勉已经开始发问:“你前几天为什么总打架?他们排挤你?” 岑缺知道自己可以不回答,但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说:“人总是讨厌异类吧。” 叶勉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岑缺所说的“异类”意味着什么。 “你觉得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嗯?”叶勉被他的问题拉回神,一脸茫然。 岑缺说:“你已经问过我了,所以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说:“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叶勉站了起来,“不需要再去给他下多余的定义。” “可是有些人的存在显得很多余。” 叶勉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很用力,骨节突出,关节作响。 “并不是,”叶勉说,“一个人,不管他正经历着什么,他都不是多余的,这个世界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席之地,哪怕很小,但也是有的。” 叶勉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不过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好好讨论一下。” 他冲岑缺一笑:“大学的时候我第二专业学的哲学,虽然不精,但还是能说出点儿什么的。” 岑缺也笑了:“还是不了,我不懂那么多。” “你觉得你不懂,但其实你懂很多。”叶勉缓缓放松双手,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你啊,懂得比我多,只不过不跟我说。” 岑缺望着他,眼里还带着笑意。 “好了,我要回去了。” “你明天晚上还能过来吗?”叶勉用手指夹着那张“欠条“说,“我想到一个能让你轻松还债的好方法。” 岑缺问:“什么?” “陪我聊天,一次二十。” 第21章 岑缺第二天晚上没有过来,像是故意的。 前一晚叶勉说出那个提议之后,岑缺笑了一下,拒绝了。 他说:“该还的钱我发了工资会一分不差地还给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抵债。” 叶勉怕他误会自己,想解释,但岑缺紧接着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不用。” 他走了之后叶勉又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好久,直到又开始下雨才小跑着回了家。 他进门时傅唯一坐在客厅里,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对方要是问起来他应该怎么回答。 叶勉不会对傅唯一说谎,可真话又会让人难过。 傅唯一根本就不爱他,叶勉是知道的,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不只在于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叶勉认识傅唯一这么多年,对方眼神里有没有爱意,他还是知道的。 这么多年了,尽管逐年下来,叶勉对傅唯一的爱渐渐磨成了习惯,也从来没抱什么他们会在一起的希望,但心底里还是藏着私欲的。 那天傅唯一笨拙地引诱他,试图用发生关系的方式来将他留在身边,当时他义正言辞地拒绝,可事后不是没想过,为什么不呢? 那种念头转瞬即逝,叶勉只允许自己混沌片刻,人活着,还是要坚守原则的。 他紧张地站在门口,傅唯一却什么都没问,见他回来就进卧室了。 叶勉照例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卧室的门还关着,他走前给傅唯一留了字条,本来以为对方起床后会联系他,没想到一直到晚上下班那人也没有动静。 叶勉回到家,发现傅唯一不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担心,他却松了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开始害怕面对傅唯一,对方就像是拿着一根绳子,慢慢地在他脖颈间勒紧。 他在家自己做了饭,差不多八点半,拿着东西出了门。 叶勉一直等到十点半,也没能等来岑缺。 他站起来,拎着袋子回家了。 叶勉再见到岑缺是在三天后。 以前叶勉总是觉得现代社会如此发达,他甚至可以跟在国外出差的爸妈视频过除夕,人与人之间,只要想联系,有很多种方式能在网络上找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然而岑缺打破了他的这种观念,真的有些人说消失就能消失。 三天时间,岑缺没有出现,叶勉下班后去工地附近转悠,一打听,听说岑缺走了。 当时叶勉站在工地外面整个人都蒙了。 尽管被告知岑缺走了,可叶勉还是习惯性的每天晚上去那家便利店门口坐一会儿,听听对面咖啡店放的歌。 本来以为岑缺这个人就此从自己的生活中离开了,傅唯一也不用再因为他纠结不安了,没想到,他竟然又出现了。 叶勉当时坐在便利店外面的台阶上喝酒,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就像是一个郁郁寡欢的老大爷,看起来怪可笑的。 酒还没喝完,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塑料拖鞋,家居短裤,黑色T恤。 他缓缓抬头,然后看着对方惊喜地站了起来。 岑缺脸上又挂着伤,左手还缠着纱布。 “这是怎么了?”叶勉问,“他们又欺负你?” “不叫欺负,”岑缺说,“互殴。” 他说得云淡风轻,叶勉却哭笑不得。 “我听说你走了?不在这儿了?” 岑缺指了指自己的左手:“不走也不行了,干不了活。” 叶勉皱起了眉,他突然想起之前岑缺说工资没发没钱吃饭,现在因为受伤工作都没了,日子得怎么过? “那你现在……” “在找新工作,”岑缺走到叶勉身边,坐下,“工头挺好的,我走的时候给我结算了工资,还包了红包。” “你不住工地了,现在住在哪里?” “干嘛?”岑缺笑了,“查户口?” “不不不,我就是担心你,”叶勉看了看他受伤的手说,“找工作……你有什么意愿倾向吗?我可以帮你问问。” 岑缺抿了抿嘴,没说话。 “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吧,但是你现在这个情况,不托关系的话,真的不好找工作。”叶勉说,“咱们俩怎么也算一起喝过酒的朋友了,这点儿小忙我还是能帮的。” 岑缺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意愿倾向,我没什么文化,只能干体力活,有人愿意用我不拖欠工资就够了。” 叶勉的手指轻轻地蹭着易拉罐,他喝了口酒,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他把酒尽数喝光,站了起来:“你等我一下,在这儿别走。” 叶勉没等岑缺回话就先一步跑走了,等他满身是汗地跑回来时,手上提着一个纸袋子。 “前几天就想给你的,”叶勉说,“最近入秋了,本来觉得你住工地那种板房后半夜会冷,就给你拿了条毯子。” 他从袋子里还拿出了一部手机:“这个手机是我已经不用的,里面有电话卡,你先拿着用。” 岑缺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他。 叶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解释说:“毯子你不要也行,手机还是先拿着,要不我给你介绍工作找不到你,耽误事儿。” 岑缺望着他,没动。 叶勉叹了口气:“大哥,你别这么固执,我也不是就给你了,借你用几天,等你找到工作了再还给我。” 岑缺又犹豫了一下,还没下定决心,叶勉已经把手机塞给了他。 第22章 岑缺长这么大,不是没有接受过别人的好意,只是很少。 在他成长的地方,人自己活着就已经很难。 穷山恶水出刁民,虽然这句话太刻薄,但确实是他们那里的写照。 他走出那座村子的时候,才第一次觉得呼吸到了真正的空气。 从南到北,他走了好多路,遇见好多人,有人对他笑,也有人嫌他碍事满脸厌恶地把他推到一边,但他始终都不喜不怒,甚至在工友因为工头夸奖他几句之后找茬跟他打架时,他的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拼尽全力地去打架,往要害处打,要打得对方无力还手。 他并不感觉有多生气,只是觉得很累。 直到最近,他遇见了能牵动他情绪神经的人。 叶勉说:“我只是借给你,不是送给你,你拿着吧。” 岑缺最后终于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等你工作稳妥了再跟我说谢,”叶勉松了口气,“这手机里存了我现在的号码,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岑缺紧紧地握着那个手机,手心都出了汗。 准备了好几天的东西,终于送了出去,叶勉心情大好,站在原地目送着岑缺离开。 这下就不怕找不到人了。 叶勉第二天就开始联系以前的同学朋友,各处打听适合岑缺的工作,然而确实很难。 岑缺没有学历,稍微像样一点的工作他都做不了,叶勉又不能接受再介绍他去干什么体力活,更何况,那人现在手还伤着呢。 问了一圈,无果。 下班的时候叶勉接到他妈电话,问他中秋要不要回家。 叶勉这时候才想起来,下周就是中秋节,虽然温度依旧不低,但秋天的确已经悄没生息地来了。 “回去啊,”叶勉说,“中秋必须回家,到时候给你们带月饼,你俩就别买了。” 挂了电话,叶勉上了车,刚坐手机就又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大学时追过叶勉的一个女生,两人恋爱没谈成,但后来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听说你在找工作?” “帮我朋友找,”叶勉说,“怎么,你要给介绍?” 对方笑了笑:“啊,你朋友啊,那算了。” “别啊,给个机会吧。” 女生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我听宋阳说了,你那朋友情况挺特殊?” 叶勉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他因为一些原因,学历不怎么高,不过人很好,人品绝对可靠,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这是你什么朋友啊?你还保证起来了,”女生笑着说,“这事儿你问了那么多人,怎么不来找我问问?” “怕你忙,没好意思。”叶勉今天联系了很多人,确实把她给忘了,其实她才是最有希望的那个,这女生家里是开蛋糕店的,本市最大的连锁蛋糕店就是她家的。 “没好意思,我可不信。”电话那边有人在跟女生说话,她应答了一句,然后对叶勉说,“我家开了个新店,缺个店员,我有点儿事要出去,等会儿给你发信息吧。” 她一句话,解了叶勉的心结。 蛋糕店的店员,没那么累,工作环境也好,虽然可能工资不会太高,但是至少在这里不用担心拖欠工资的问题。 叶勉恨不得立刻给岑缺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还没到家,叶勉已经收到了那个女生发来的消息,薪资条件和岗位需求都写得一清二楚。 叶勉想着,也得跟人家说清楚岑缺的情况,别到时候岑缺去了,又不行。 因为岑缺的伤,叶勉心里挺虚的,但毕竟这是走了后门托了关系,人家姑娘一句话“你朋友,只要人品没问题我这边肯定没问题”。 叶勉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道了谢,说改天请吃饭,然后就把电话打给了岑缺。 他打过去,过了好久岑缺才接起电话。 从手机里听岑缺的声音跟平常听起来不太一样,更低沉一点,每一个字都像是缠上了电流。 “工作的事情差不多了,”叶勉有些得意,邀功似的说,“我大学同学家的蛋糕店需要一个店员,我觉得你还挺合适的,晚上你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到时候见面细聊呗。” 叶勉听得出来岑缺有些犹豫,但最后对方还是答应了。 叶勉笑了:“行,正好我马上到家,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别了,”岑缺说,“你到便利店那边等我吧,我很快。” 第23章 叶勉其实挺想去看看岑缺现在住的地方,之前这人住工地,想必现在也不会住得太好,岑缺舍不得。 虽然认识得不久,但叶勉算是看出来了,岑缺对自己特狠。 当然,他也明白,岑缺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不节俭。 他下了车直奔便利店,这地儿都成了他跟岑缺的“根据地”了。 叶勉到便利店的时候岑缺还没来,他站在门口往里扫了一眼,看见店里已经摆上了月饼,成盒的、散装的,他琢磨着得给他爸妈买两盒回去,再给岑缺买点吧。 他推门进去,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月饼,他爸妈喜欢吃蛋黄馅儿的,也不知道岑缺喜欢什么口味。 他看了好半天,等扭头望向门外时,岑缺已经站在那儿了。 叶勉赶紧出门,问他:“你到了怎么不叫我啊?” 岑缺只是笑笑,没说话。 叶勉看了眼时间,还挺早的。 之前他们总是晚上见面,八九点钟,十点多,难得天还没黑就见面,更难得能一起吃饭。 叶勉问他:“会骑自行车吗?” 岑缺点了点头。 “那咱们俩骑车过去,”叶勉刚说完,“哎哟”了一声,“忘了,你手坏了。” “没事。” “不行,单手骑车不安全。”叶勉说,“我载你吧,反正不远,五六分钟就到。” 岑缺有些尴尬,但看着叶勉先一步朝着路边的共享单车走去,只好跟上了。 叶勉个子高,长腿一迈,骑上自行车,一脚踩着脚蹬,一脚撑着地:“你先坐上来。” 他担心岑缺的手,嘱咐对方要小心。 岑缺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他没少受过伤,但是,从来没人这么在意过,连他自己都不在意。 那些伤,有的愈合之后已经消失不见,有的化作永不消失的伤疤一直跟着他,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没人在乎过。 可是叶勉皱着眉看着他的手,出发前还说了句:“等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得换药了?” “不用。”岑缺坐在自行车后座,缠着纱布的左手搭在自己腿上,右手抓着后座,轻声说,“没事,快好了。” 叶勉带岑缺去了离家不太远的一家餐厅,他特别喜欢这家的口味,刚搬到这边的时候,连续吃了半个月。 他们到餐厅的时候刚好是饭点,两人等了好一会儿,叶勉怕岑缺饿,问要不要先给他买点什么垫垫肚子。 岑缺摇头,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着叫号。 他们在排队的时候叶勉才突然意识到岑缺今天换了身衣服,不再是之前的黑T恤跟拖鞋,他换了件白色的T恤,裤子也换了,脚上穿了一双帆布鞋。 这样的岑缺看起来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从上到下这一身,一看就知道不贵,但干净清爽,让人觉得很舒服。 叶勉开玩笑说:“你不穿那件黑色的T恤我都不习惯了。” 岑缺:“和你出来吃饭,总不能太邋遢。” 叶勉一愣,这才明白岑缺是特意换的衣服。 他笑了,捏着手里的叫号单,搓了搓,觉得岑缺这人也没那么不懂人情世故。 等到他们终于进去,叶勉点了一大桌子菜,把所有自己吃过觉得好吃的都点了一遍。 岑缺说:“我们俩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掉的我们打包回去,”叶勉对他说,“难得来一次,得吃个痛快。” 叶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着岑缺觉得这人比之前又瘦了一圈。 两人吃饭的时候,叶勉把蛋糕店的情况给岑缺简单说了一下,还直接跟自己那同学联系好了见面时间。 他们特意把时间定在周末,到时候叶勉陪岑缺一起过去。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两人手里都提着袋子,里面装的是打包的菜,这顿饭是叶勉请的,岑缺特别不好意思,可是付钱的时候看着账单,他偷偷摸了摸口袋,没说话。 “改天我请你吃饭吧。”岑缺实在过意不去,他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从认识到现在,他已经欠了叶勉很多。 “好啊。”叶勉倒是不客气,“等你拿了工资,第一个请我吃饭。” 岑缺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两人没骑车,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叶勉问:“你现在住的地方也在之前工地的附近?” “嗯,就那附近。” 叶勉好奇地问:“在哪儿啊?你是自己住还是跟别人合租?” “合租,”岑缺说,“合租便宜点。” 叶勉点点头:“也是。” 他想了想,说:“对了,今天我同学说她家蛋糕店楼上有空着的公寓,到时候你搬到那边也行,比一般合租或许还能便宜点。” “再说吧。”岑缺有些迟疑,“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挺方便的,还可以。” 叶勉见他没有要搬的意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反正咱们俩住得这么近,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找我。” 岑缺扭头看看他,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是说了句:“谢谢。” ====== 今天忙忙叨叨,这么晚了才又搞出来一章。 我去洗洗睡了,大家晚安。 最后日常感谢,谢谢评论的姑娘们,再给打赏的姑娘们手动鞠个躬,你们也都早点睡,不要熬夜。?????? === 有姐妹说他们那边的共享单车都没后座,好像大都是没有的?之前我在我们这边遇到过有后座的,不过今年全都消失了,大概是那家公司倒闭了?(手动疑惑) 第24章 岑缺很谨慎。 他们俩一路走回去,还是在便利店分开的。 叶勉记得他们碰面时岑缺来的方向明明意味着他们回去时会路过,然而岑缺始终没有提出先走,一直跟着叶勉到了便利店才告别。 分开的时候岑缺要把手里打包的食物给叶勉,结果叶勉先一步将自己拎着的袋子塞给了岑缺。 “我明天要出差,”叶勉说,“你拿回去吧,我带回去没机会吃,太浪费了。” 岑缺迟疑地看着他。 “真的,别给我了,浪费粮食。”叶勉跟他挥挥手,“我先走了,回去收拾行李,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好好养伤,周末见。” 叶勉是跑着离开的,等快到小区门口才慢下脚步回头看向便利店的方向。 岑缺还提着袋子站在那里。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岑缺站在那儿,左手边是便利店的白色灯光,右手边是路灯的橘色灯光,两种颜色的光分别洒在他身上,然而他却好像始终无法被照亮。 叶勉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对方。 岑缺见他回头,转身走了,走得很快,过了马路,朝着左边的小巷子走去。 进了巷子,叶勉看不到人了,可他又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家。 叶勉对岑缺说了谎,他根本没有要出差,不过是为了让岑缺把吃的带回去的借口。 尽管他觉得岑缺并不希望得到他的同情或者说心疼,但是他无法避免地想照顾对方。 叶勉进了家门,开了灯,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突然想,不知道自己对岑缺这么上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长得像傅唯一?自己对他产生了移情? 叶勉皱了皱眉,他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这很不尊重岑缺。 他换了衣服,去洗澡前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弃了给岑缺发信息的冲动,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周五晚上下班之前傅唯一给叶勉打了电话,约他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明天还是周日?” “明天啊,”傅唯一说,“你不加班吧?跟你说一声,我准备买票了。” 叶勉赶紧叫住他:“明天我有点儿事。” 傅唯一愣了一下,问:“加班吗?” 想起傅唯一前几天的表现,叶勉其实很想用加班糊弄过去,可是开口时还是不忍心偏他,说:“明天约了一个大学同学见面,前几天就约好了的。” 傅唯一沉吟了一下,有点儿不高兴地说:“那好吧,我自己去看。” “周日去吧,周日我可以陪你。” “不用了。”傅唯一说,“我就想明天看,周日就没兴致了。”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最近这阵子傅唯一的脾气越来越怪,有时候叶勉问他究竟怎么了,他也不肯说。 喜欢了十几年,本来叶勉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无限包容任何一面的傅唯一,但是最近他竟然开始觉得累了,甚至傅唯一一出现他就开始下意识的紧张和害怕。 叶勉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想这样。 他给傅唯一发了条消息道歉,过了好半天对方也没回复。 这一次叶勉没有像以前那样耐心地去哄他,而是收拾东西下班回家了。 一直到叶勉回了家傅唯一也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他有些不放心,干脆打了电话过去。 “我跟人在外面,”傅唯一说,“准备去看电影。” “不是明天吗?” “突然想今天看了。”傅唯一态度非常冷淡,“不和你说了,他取票回来了。” 叶勉又一次被挂断了电话,回忆着傅唯一的话,没忍住还是发信息问了一遍是跟谁去的。 傅唯一这次给他回了消息:朋友。 星期五晚上本来应该是上班族最开心的时候,终于结束了一周的工作,可以放松了,没想到,叶勉的心情更糟了。 他随便煮了包面,一边吃一边看网上的搞笑视频,然而,根本就笑不出来。 晚上八九点钟,叶勉下楼散步,他到便利店附近转悠,但没看见岑缺。 买了一罐可乐,一边喝一边在便利店外面的台阶上坐下,他掏出手机,给岑缺发了条信息。 也没别的什么事儿,就是提醒对方明天记得碰面。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岑缺才回信,很简单的回复。 “我会记的。”叶勉笑了,“应该是我会记得。” 第25章 叶勉跟他同学约的见面时间是十一点,先去店里,简单进行一个面试,然后一起吃个饭,他请客。 他和岑缺约的是九点,从这边打车过去其实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他是故意的。 叶勉算计着岑缺肯定不会吃早饭,他早点儿约对方,可以带着人简单吃一口。 八点五十的时候,叶勉给岑缺发了条信息:我正准备出门,公司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你到了的话直接来我家找我吧。 发完信息,他打开了电脑。 岑缺来敲门的时候,叶勉正装模作样地打开软件,假装在工作。 他去开了门,跟岑缺说:“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活儿。” 叶勉注意到岑缺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虽然还是之前的那身衣服,但剪了头发,指甲也剪得干干净净。 左手不方便,只露出一点手指,这人还坚持着剪指甲,一个蛋糕店的工作,他却这么重视,叶勉看向他,笑着说:“喝点什么吗?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岑缺依旧拘谨地站在那里。 “进来吧。”叶勉给他拿了拖鞋,“冰箱有饮料,你自己拿。” 岑缺弯腰换鞋,进屋后站在沙发边犹豫了一下,只坐了个边沿。 叶勉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那么小心干嘛?我家乱糟糟的,你别嫌弃。” “不是。”岑缺依旧那么坐着,也没像别人一样会四处打量人家家里的摆设,只是规规矩矩地看着前面。 叶勉只好说:“那你等我一下。” 既然给自己架了个竿子,多少得往上爬一爬,他假装工作了差不多五分钟,然后故意表现得很激动,说了句:“完活!” 正坐在沙发上走神的岑缺看向他,问:“可以走了?” 叶勉看了眼时间说:“还早,本来约得早是想让你陪我吃个早饭。”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咱们十点多走就行,我家还有点儿速冻饺子,我去煮了吧。” 岑缺看着他,没说话。 “你吃饭了吗?”叶勉看着他说,“也没吃吧?” “最近早上不太有胃口。” “早上不吃饭不行的,”叶勉打开冰箱,拿出速冻饺子说,“我多煮点,咱们中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叶勉进了厨房,岑缺回头看着他。 其实,岑缺不傻,这一早上叶勉在忙活什么,他大概猜得到。 他站起来,走过去:“我来煮吧。” 叶勉有些惊喜,笑着说:“行啊,你来,难得有人给我煮饺子。” 岑缺煮饺子的时候,叶勉就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看着对方单手轻轻地用漏勺在锅里搅拌,避免饺子粘锅,看着对方仰头,盯着吸油烟机看。 叶勉走过去,打开了吸油烟机。 “没有油烟,其实不开也行。” 岑缺看着煮沸的饺子汤,点了点头。 两人吃得饱饱的,十点十五的时候出了门。 叶勉说:“她家开了不少分店,这家新店离咱们这边倒是不远。” 他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岑缺没说什么,跟着坐了上去。 “以后你上班,骑自行车过去就行。”叶勉看了眼他的手,“前提是,你的手要恢复得好。” 岑缺点头:“嗯,快了。” “你喜欢吃蛋糕吗?”叶勉问。 岑缺轻声回答:“很少吃。” 叶勉一愣,然后尴尬地揉了揉脖子说:“哦。” 之后路上他们再没怎么说话,叶勉觉得自己真是多说多错,岑缺日子过得那么不容易了,哪有闲钱去买蛋糕。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或许岑缺生日的时候可以给对方订个生日蛋糕。 下车时,岑缺要付钱,被叶勉拦住了。 “我来。”他们打车过来不到二十块,对于叶勉来说无所谓,但是对于岑缺来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别。”岑缺从口袋里拿出五十块钱,“昨天赚了钱。” 叶勉有些惊讶:“你不是没工作?” 岑缺没说什么,付完钱下车了。 两人下车之后,岑缺给了叶勉二十六块钱。 “这是干嘛?” “之前那顿早饭的钱,”岑缺说,“等你回去记得把欠条撕掉。” 叶勉无奈地笑了:“那是我请你的,没真想跟你要钱。” “不行,”岑缺说,“我欠你太多,以后没法还。” 叶勉很想告诉岑缺,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不需要算得那么清楚,尤其是朋友间,你情我愿的帮忙,不用这样。 但岑缺在他没说话时已经把钱塞给了他,然后问:“我们往哪里走?” 叶勉不想在路边跟他争执,想着等下午回去再说。 他指了指右手边:“这边,前面那家店就是。” 第26章 叶勉总是会不自觉地担心岑缺,甚至连人家面试他也要陪着。 在他心里,岑缺这人不善言辞,性子直,脾气拧,没有那么圆滑,这样的人有时候会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但其实,他们骨子里是很率性单纯的人。 叶勉带着他推门进了蛋糕店,这家店上个星期才开业,店面很大,店员却没几个。 他们进去的时候,一股蛋糕的香气扑面而来,叶勉特别喜欢这种香味儿,甜而不腻,可以软化人心似的。 岑缺就跟在叶勉身后,叶勉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店员说:“欢迎光临。” 叶勉刚走进去店员就递来了托盘,他客气地笑着说:“不好意思,请问徐经理在吗?” 他那个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在外面工作了一年多,后来辞掉了工作,跟着家里人一起管理这些店,大家每次联系都开她玩笑,管她叫徐总,但她昨天特意嘱咐,让叶勉来的时候叫她徐经理,不要叫徐总。 “您是徐经理朋友?”店员一副了然的样子,应该是被提前打过招呼,“她在后面呢,我去给您叫。” 店员放下了托盘,转身去了里面。 叶勉打量了一下店员的穿着,这店里所有的店员都是女孩子,穿着红黑相间的制服,头上还戴着可爱的小帽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岑缺,那人面无表情地在他身后站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因为面试而紧张。 叶勉脑补了一下岑缺穿这身衣服的模样,忍着没好意思笑出来。 叶勉那位雪中送炭的朋友出来时,他差点儿没认出她来。 毕业之后两人就没见过几次,去年这姑娘结婚,叶勉本来要去参加婚礼,结果临时要出差,没去成,红包还是别人给带去了,没想到这会儿,人家已经怀孕了。 “这就要当妈了?”叶勉惊喜地看着她。 “是啊,”徐经理过来,笑着说,“到时候我孩子满月酒你可不能再缺席。” “放心,必须去。”叶勉微微侧身,让岑缺露了脸。 徐经理眼含笑意地看向岑缺,客客气气地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就是叶勉的朋友?” 叶勉觉得岑缺似乎有些怕生,因为怕生,所以才总是板着个脸以此掩饰自己的不安,因为他看见岑缺跟徐经理握手时,对方先是匆忙地在自己裤子上蹭了一下手,然后才伸出去,可他收回手时,手指是在发抖的。 叶勉皱了皱眉,看着岑缺的眼里多了几丝忧虑。 “我们坐那边聊吧。”徐经理带着他们去休息区,那边摆着几张沙发和桌子。 坐下后,店员给他们端来了水,徐经理笑着说:“我们简单聊聊吧,是叫岑缺是吧?” 岑缺点了点头。 “你名字还挺特别的,”徐经理说,“其实咱们这也不能算是面试了,毕竟叶勉都给我打包票了,说你人好,肯定信得过,他推荐的人,我肯定是相信的。” 岑缺听了她的话,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叶勉,然后赶紧又转了回来。 “我给你说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她介绍说,“新店,上周才开,不过效益还不错,毕竟名声在外,所以绝对不用担心工资的问题,我们福利待遇肯定是不错的,而且绝不拖欠工资。” 叶勉满意地点点头,喝了口水。 徐经理笑着吐槽叶勉:“你这样儿怎么那么像是他家长啊?” 叶勉也笑了:“我可不敢当,你们快聊正事儿,不用管我。” “行,我们也懒得搭理你。”徐经理继续说,“等会儿我给你张简历,你填一下基本信息就行,你暂时做销售岗,不过不用担心,咱们家店不用你去推销什么,就每次顾客进来好好招呼就行。过阵子咱们打算开一个饮品台,到时候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送你去学习,以后这一块就你负责。” 叶勉听得开心,他希望岑缺可以,这么一来,也算是告别了以前那种整天在工地受累的生活,彻底走上了正轨。 徐经理见岑缺不说话,问他:“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岑缺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徐经理笑了:“你如果愿意,现在就可以,但我觉得叶勉好像不太愿意。” 他们俩一起看向了叶勉。 叶勉正喝水,话题突然被转到他这里,他愣了一下。 “我确实觉得不行,”叶勉说,“明天呗,今天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别弄得那么突然。” 岑缺点了点头。 “可以,那就明天,等会儿你先填简历吧,对了,你今天需要办一张工资卡,以后每个月20号发工资。” “对了,”叶勉打岔问,“你之前说你们有公寓可以低价租给员工来着?” “你要住吗?”徐经理问岑缺。 岑缺想说不用,但他只是看向叶勉,没有出声。 “问问,如果真便宜的话,住公寓不是来回更方便么。” “公寓的话要入职三个月过了试用期正式转正才能申请,单人公寓,五百一个月,价格低廉,我每个月补贴好多呢。” 叶勉一听,觉得这事儿行,一个月才五百块钱的单人公寓,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行,那以后再说呗。”叶勉看看岑缺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岑缺摇了摇头。 叶勉笑了:“你怎么不问工资多少啊?” 岑缺说:“没关系,你介绍的肯定比我之前的要好。” =========== 这几天有点忙,事情很多,更新的频率好像低了好多,感觉抱歉,要是每天都能更六章就好了。 这条是定时微博,发出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去睡觉了,入秋了,晚上家里有点凉,微微有点流鼻涕,好怕感冒,我不能再感冒了,这周末说什么也要去把种植手术做掉了。 各位,我在梦里和你说晚安。 第27章 被人信任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尤其当对方是岑缺时。 叶勉只是觉得,岑缺是那种很典型的不会轻易靠近别人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但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岑缺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属意外。 叶勉心情大好,觉得自己这么忙活一场算是值得了。 岑缺填简历的时候他就坐在一边看,看着这个人像是刚上学的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慎重地写着每一个字。 在填住址的时候,岑缺只是简单写了个街道名,像是刻意在避开什么。 叶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如果不是住宿条件特别糟糕,应该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 他偷偷看了一眼岑缺,这人写字时是皱着眉的,谨慎小心,仿佛生怕写错糟蹋了纸。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略显笨拙地填简历的岑缺,叶勉觉得心酸。 等到岑缺写完,交给徐经理,扣上笔帽的时候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的表现看得叶勉笑了笑,然后转头问徐经理:“这样就行了吧?那咱们准备去吃饭?” “你请客吗?”徐经理把简历递给店里的人,让那个店员放到她的办公室去。 “必须我请,”叶勉说,“你选地方,今天随便吃。” 岑缺有些尴尬地看向叶勉,迟疑了一下,没有开口。 “那行,”徐经理说,“我到楼上换身衣服,你们在这儿熟悉熟悉。” 徐经理交代完就上楼去了更衣室,叶勉跟岑缺在店里闲转。 “真厉害。”岑缺看着造型美观的蛋糕说,“竟然有人能做出这种东西来。” “你想学吗?”叶勉说,“他们店里应该每年都有培训学习的机会,你可以申请一下。” 岑缺笑了:“我不行。” “为什么?” “我笨,”岑缺看着架子上的蛋糕说,“我学不会。” “别这么说,没准儿你学会了比他做得还好。” 两人正聊着,徐经理下来了。 三个人就在蛋糕店附近吃了饭,点了一大桌子菜,徐经理一直说够了,但叶勉还是多点了不少。 不出所料,三人都吃饱了还剩下好多,叶勉说为了不浪费,他要打包。 打包的菜装了四个盒子,他一手提着一个袋子,跟岑缺一起把徐经理送回蛋糕店,然后两人也往回走了。 岑缺的工作尘埃落定,叶勉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到现在也搞不懂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惦记岑缺,真的只是因为他跟傅唯一长得像? 两人打车回去,又是岑缺付的钱。 车停在便利店门口,弄得叶勉有些哭笑不得。 “那行,等会儿你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得开始上班了。” 岑缺点了点头,跟他说了句谢谢。 说完这句,两人都站那儿没动,几秒种后都看着对方笑了。 “行了行了,怪晒的,”叶勉说,“回家歇着吧。” 他看了看岑缺的手:“好好养伤,千万别再跟人打架了。” 岑缺笑了笑:“放心吧。” 说完,他看着叶勉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说:“那我先走了。” 叶勉点了点头。 岑缺转身刚走出两步,突然又被叶勉叫住了。 叶勉快走两步追上他说:“嗨,差点儿给忘了。” 他把手里打包的菜又一次塞给了岑缺:“明天我同事聚餐,还是你拿回去吃吧。” 岑缺往后躲了一下,不想接。 “拿着拿着,”叶勉递给他说,“真的,别跟我推拉了,我带回去明天不吃肯定就都坏了,太浪费了。” “叶勉。” 叶勉突然愣了一下,他很少听见岑缺叫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竟然有点儿懵。 这人叫他名字的时候,跟傅唯一也很像。 在这一刻叶勉才突然发现,岑缺不只是长相跟傅唯一相似,连声音都如出一辙。 这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如此想象的事吗? 叶勉不信。 “拿着。”叶勉强硬地说,“别闹脾气。” 岑缺无奈地笑了:“什么闹脾气?” 大概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岑缺,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有一瞬间变得有些柔软。 可是,他哪有什么资格去跟别人闹脾气呢? “叶勉,”岑缺说,“其实你是故意的,对吧?” 被戳穿了的叶勉不说话,强行把袋子给了岑缺。 岑缺提着那两个袋子,看着他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以后不用了。” “以后当然不用了,”叶勉笑着说,“明天开始你就又上班了,工资加绩效,每个月收入也能不错。” 岑缺笑笑,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岑缺说,“今天请徐经理吃饭的钱,等我领了工资就还给你。” “……都说了是我请客。” “不行,这顿饭为的是我工作的事,就应该是我请。”岑缺说,“你这人善良,我知道,但是我不能总是占你便宜。” 叶勉笑了:“我的便宜还真不是谁想占就能占的。” ======= 这几天太忙了,更得少,对不起大家啦。 发完这章,我继续在家加班了。 啾咪。 第28章 晚上叶勉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儿失眠,这感觉就像多年前他第一天上班的前一晚,过于兴奋,还有点儿隐约的惴惴不安,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岑缺。 他还是挺担心岑缺的。 那人肉眼可见的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这样的工作。 他翻了个身,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琢磨了半天才给岑缺发了条信息。 晚上十点半,叶勉本来打算早睡,但因为等回信,愣是睁着眼睛盯着手机看。 岑缺的回复很慢,但好歹等来了。 叶勉只是祝他明天一切顺利,告诉他有什么事随时可以给自己打电话。 岑缺隔了二十分钟才回复,而且就一个字:嗯。 叶勉哭笑不得,想起两人刚认识时岑缺动不动就说他“关你什么事”,这么看来自己还真是爱操心。 他给岑缺发了个“晚安”,然后准备睡觉。 隔了十几分钟,叶勉闭着眼睛把手机摸过来,看了眼信息——没有回复。 他有些失望地把手机放回去,又翻身,朝向了另一边。 星期日早上不到八点,叶勉醒了。 周末竟然醒得这么早,这让叶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一直到手机没电,然后才下床洗漱,打开冰箱翻了半天,只找到半个面包。 想起自己昨天跟岑缺说今天有聚餐,懊恼不已,早知道拎一盒菜回来好了。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不想吃面包,拿着钥匙下楼了。 早餐摊这个时间已经快收摊,他买了碗豆腐脑,又要了两个包子。 座位空得很,他坐在以前跟岑缺拼桌的位置,琢磨着今天没什么事儿应该去看看岑缺。 叶勉一边吃早饭一边反省着自己,觉得自己对岑缺过分关心了。 人有时候总是这样,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明知道自己对岑缺有些关心过度的叶勉在吃完饭回到家之后还是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了蛋糕店。 毕竟是自己介绍的,而且岑缺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身为朋友,去看看应该不过分。 叶勉到店里的时候已经九点半,顾客不算多,但大家都忙着。 他刚一推门进去就有店员迎了上来,对方看见是他之后笑着打招呼说:“找徐经理吗?”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这句话,在里面帮顾客拿面包的岑缺转过了头。 岑缺愣了一下,然后照常给顾客帮忙。 叶勉笑了笑问店员:“什么蛋糕好吃?给我介绍一下。” 店员笑着说:“都好吃。” 说着,带他往里面走:“这种芝士蛋糕是我们的新品,可以尝尝。” 店员拿出一小盘,让叶勉试吃。 他在这边把新品蛋糕的每个口味都给试吃了一遍,一直到岑缺过来。 岑缺穿着店里统一的制服,黑色上衣跟裤子,白色的领结跟围裙。 女店员门都有个可爱的小帽子,但岑缺没有。 看岑缺过来了,之前陪着叶勉的店员识趣地去了别的地方。 “怎么样?还习惯吗?” 岑缺点了点头:“很轻松。” 叶勉看了看他的手:“疼不疼?” “没什么感觉。” 两人这天聊得越来越尴尬,岑缺揉揉鼻子说:“要买蛋糕?” 叶勉无奈地想:我就是来转转,这么看我不花钱是不行了? “嗯,”叶勉指了指新品蛋糕,“你喜欢哪个口味?” 岑缺看了看,没说话。 “芒果还是巧克力?” 岑缺还是没说话。 叶勉问他:“你平时喜欢什么水果?” “我不太吃水果。” “巧克力喜欢吃吗?” “……没吃过。” 叶勉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按照自己的喜好买了芒果芝士蛋糕。 结账的时候叶勉问岑缺:“你几点下班?” “五点。” “这儿上下班还挺方便的吧?” “走路半个多小时。” 叶勉点点头,临走前犹犹豫豫地说:“对了,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回我信息?” “什么?” “我跟你说晚安来着。” 岑缺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睡着了,早上才看见。” 第29章 叶勉以前听人说吃甜品会让人心情变好,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吃了蛋糕的缘故,一整天心情都不错。 下午的时候他给傅唯一打电话,对方没接,不是响铃到时间没接起来,而是直接给拒接了。 叶勉觉得他肯定还在因为自己不陪他看电影的事儿闹别扭,于是买了两张电影票,又给傅唯一发信息,说晚上将功补过。 傅唯一过了三个小时才回信,就简单的一句:不用了。 叶勉被他弄得好心情散了一大半,四点多钟,什么事儿都做不下去,索性闷头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六点多,电影是七点零五的,就在家附近的电影院。 他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盯着取票的二维码看了半天,又给傅唯一打了一遍电话,对方依旧不接。 叶勉拿他没办法,起身收拾,准备自己去看。 他刚换完衣服,门铃响了。 叶勉以为是傅唯一,无奈地笑笑,心说,这家伙还是老样子,闹脾气的时候给个台阶就下来了。 他笑着去开门,然而门口站着的并不是傅唯一。 “你怎么来了?”叶勉没想到上门的会是岑缺,这让他有些惊喜,“快进来吧。” 叶勉侧了侧身,让岑缺进来。 岑缺说:“不了,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蛋糕店的纸袋,递给了叶勉。 叶勉一看,里面竟然有好几种面包和蛋糕。 “晚上下班的时候还剩下这些没卖掉,徐经理就让我们每个人分了分。”岑缺说,“你别嫌弃。” 叶勉突然觉得自己对岑缺竟然有种老父亲心态,之前那些付出没想过要回报,可意外的是,岑缺看着冷冰冰的,但心还是很热乎。 “你怎么不自己留着?”叶勉问。 岑缺说:“我留了。” 他举了举另一只手拿着的一小包切片面包:“这个是我的。” 岑缺这人,让叶勉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么一袋子,装得满满的,岑缺只留下了最便宜的切片面包,其他的或许在他眼里贵的、好的都拿来送给了叶勉。 叶勉笑了笑,伸手拿过了那个切片面包:“我要这个,那些你留着吃。” “别。” 岑缺拒绝,可是叶勉说:“我最近减肥,你给我拿了这么多,太影响我的计划了,别坑我啊。” “减肥?” 叶勉耸耸肩:“最近腹肌不太明显,需要严于律己一下。” 他看了眼时间,突然说:“对了,你晚上有别的事儿吗?” “没有。” “那一起看电影吧。”叶勉进屋,把面包放好,然后拿了钥匙手机跟钱包,又回到了玄关穿鞋,“我正准备出门。” 岑缺愣在那看他。 “电影院挺近的,”叶勉说,“但是咱们俩也得抓点儿紧了。” “我就不了吧,”岑缺说,“我也看不懂什么,你自己好好看吧。” “又没让你写观后感,怕什么看不懂?”叶勉笑着出来,锁门,“本来我就买了两张票,我朋友来不了,你不跟我一起看的话就浪费了。” 岑缺没说话,但看得出来有些为难。 “别这样啊,给个面子,一个人去看电影很尴尬的。”叶勉哀求似的跟他说。 商量了好一会儿,岑缺终于点了头。 叶勉松了口气,心情重新好了起来。 两人下楼,打了个车过去,五六分钟就到了电影院。 这家影院在商场的顶层,岑缺就紧跟着叶勉,上楼时打量着一家家店面。 “咱们俩先去取票,然后再买饮料。”叶勉问,“你吃爆米花吗?” 岑缺说:“不用。” “我也不太习惯看电影的时候吃东西,总觉得会影响我看电影。”叶勉带着他去自助机器取票,岑缺站在他身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 扫码,然后两张票就出来了。 叶勉又看了眼时间说:“快开始了,买完饮料应该就检票了。” 岑缺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他们过去买饮料,叶勉问:“你喝什么?可乐还是奶茶?” “不用。”岑缺说,“我不喝。” 叶勉看看他,然后买了一杯可乐一杯奶茶,拿了人家四根吸管。 “我不渴……” “有时候不是非要渴了才喝东西。”叶勉把奶茶递给他,“多拿了两根吸管,咱们俩还能换着喝。” 岑缺接过奶茶,冰冰凉凉的,还能看见浮在上面的冰块。 他问叶勉:“多少钱?还有电影票的钱,等回去我一起还给你。” “……今天都是我请客,你别跟我算账了行吗?” “不……” 岑缺的话还没说完,叶勉手机响了。 叶勉示意他等一下,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竟然是傅唯一。 第30章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勉对傅唯一又爱又怕。 看见手机上显示的“唯一”,他愣住了,然后皱起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岑缺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然后问:“不接吗?” 叶勉像是被他的声音唤回了魂,赶紧接了起来。 傅唯一抱怨他:“怎么才接?” “刚刚没听到。” “在哪儿呢啊没听到?”傅唯一说,“你现在在哪儿呢?” 叶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岑缺,发现对方正在盯着他。 “怎么了?”叶勉问,“你有事儿?” 傅唯一沉吟了一下,然后含含糊糊地说:“就因为没事儿才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要去看电影吗?还没开始吧?” 叶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现在……”叶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应对这件事。 一边是自己先约了的傅唯一,一边是已经在这里的岑缺,两个人他都不想伤害,可是目前看来,总要有个人受伤。 叶勉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勾三搭四的渣男,没那缜密的心思,却稀里糊涂的没做人事儿。 “怎么了你?”傅唯一说,“我刚到你家,敲半天门都没开,你是不是自己去了?” “我……” 就在叶勉左右为难的时候,岑缺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了他。 岑缺小声说:“你们看吧。” 叶勉愣住了,电话那边傅唯一还在恼怒地问他在哪里,这边岑缺已经笑着跟他挥手。 “等一下,”叶勉对着电话说,“我有点事,等会儿给你回话。” 没等傅唯一答应,叶勉已经挂断了电话。 “你这是干嘛?”叶勉看着要走的岑缺。 岑缺一脸轻松地说:“你朋友要来吧?既然他来了,我就先走了。” “别啊!”叶勉觉得过意不去,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 岑缺安慰他:“没事儿,本来这票也不是为了我买的,他来了不是刚好么。” “你别这么说,今天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 “不能怪你,”岑缺说,“我理解。” 他指了指旁边休息区的桌子:“去那边吧,把奶茶放下。” 岑缺说完先一步过去,把奶茶放在了桌子上。 叶勉也走了过去,放下了手里的可乐。 “那我先走了,不然等会儿他来了看见不好。”岑缺说,“别告诉他你带了别人来,本来这票就是他的,别惹他不开心。” 岑缺笑笑,有点儿尴尬似的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奶茶我还没喝,你们不嫌弃的话也不用重新买了,我就先走了。” 叶勉懊恼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伸手拉岑缺,但突然想起之前那次他去拉对方却把对方吓着的事情。 “岑缺,”叶勉叫住他,十分抱歉地说,“今天真的对不起,他说了不来,我没想到……” “没关系啊,”岑缺的语气倒是轻松,“你赶紧给他回电话吧,不然真的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岑缺跟他挥挥手,快步下楼了。 叶勉站在那里看着岑缺离开的背影,突然有种打电话让傅唯一不要来了的冲动。 但最后,他还是没那么做。 叶勉没叫傅唯一别来,但也没有给傅唯一回电话。 电影开始检票,他一个人,拿着两杯饮品两张票,进去了。 这场电影是他一个人看完的,旁边的位置一直空着,不属于傅唯一也不属于岑缺。 叶勉并没能好好欣赏影片,哪怕这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电影结束的时候,他看见傅唯一发给他的信息:你在哪? 等到放映厅里的人都走光了他才给对方回了一条:刚刚在电影院,手机没有信号。 傅唯一没再回消息,叶勉打电话过去也没接。 回家的时候,叶勉没打车,而是慢慢悠悠吹着晚风往回走,路过便利店,他徘徊了一会儿,没看见岑缺,于是推门进去买了两罐啤酒。 叶勉坐在便利店外面的台阶上喝完酒才回家,家门上贴着一个字条。 这是傅唯一的习惯,偶尔来找他,他不在,就在门上贴字条,哪怕现在有了他家的备用钥匙,这个习惯也还在。 习惯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就像叶勉,习惯了宠着傅唯一,一习惯就是这么多年,然而最近,因为某些奇迹,他的这个习惯竟然有被擦涂掉的迹象。 叶勉过去伸手摘下贴在那里的字条:我走了,再也不来烦你了。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傅唯一写下这几个字时的表情,从小到大,这句话他频繁的从傅唯一那里听到。 他笑了笑,把字条塞进裤子口袋,开门进了屋。 换了鞋,坐在沙发上,叶勉想了想,给岑缺发了条信息:明天晚上下班之后有时间吗?约你看电影。 ======= 这几天都没感谢大家。 因为工作忙加上我自己的事情,最近更新都好少,感谢大家不嫌弃,感谢一直打赏的朋友们,手动给你们鞠躬。 第31章 岑缺拒绝了叶勉的邀请。 他回复:不了。 没有原因,也没多说别的。 叶勉有些失望,还觉得歉疚。 最近这些事情弄得他直接乱了阵脚,原本以为应该解开了的心结却似乎一直都在那里,打成了死结。 关于岑缺的身世,他否认自己就是傅修杰,可叶勉始终存疑,尽管如此,站在外人的立场,却也不能做什么。 至于傅唯一,叶勉承认自己最近冷落了他,可莫名的,他就是想躲着对方,一想起傅唯一就有些呼吸不畅。 叶勉站在阳台,看着不远处还在修建中的地铁站,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有些事情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那么,现在要悬崖勒马吗? 叶勉早上出门的时候在家门口看见一个小盒子,很普通的纸盒,他弯腰捡起来,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他的手机,还有一叠钱。 手机被保护得很好,用一个小塑料袋仔细地包着,那叠钱,有零有整,一看就是凑出来的。 叶勉揉揉眉心,转身把东西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出门上班去了。 这阵子公司事情很多,叶勉的项目前前后后修改了好多次,弄得大家都焦头烂额。 到了下班时间,叶勉不想回家,索性继续加班。 同事开他玩笑:“怎么了今天?前阵子不是到点儿恨不得立刻打卡走人么?” 叶勉笑笑:“想开了,要爱岗敬业。” 其实只是不想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家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他一样。 一直忙到快十二点,叶勉终于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睡觉。 打车回家,掏钱的时候突然从口袋里掉出了一个纸条。 这是当初岑缺写给他的欠条,裤子洗过,欠条上的字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但叶勉知道,就是那一张。 他付了钱,下了车,站在小区门口望向便利店的方向。 叶勉最终还是没过去。 没什么想买的东西,没必要去那边。 他回家,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开灯就看见了玄关柜子上放着的小盒子。 一句话不说,东西还了回来。 这是银货两讫了吗? 从此就毫无瓜葛了? 叶勉坐在沙发上端详着手机,过了会儿,他打开,通讯录依旧只有他一个人的电话号。 点开短信,寥寥几条,也都是他跟岑缺发的,对方永远都是很简单的回应。 叶勉单手拿着手机,在消息栏打了个“嗨”字,然后点击发送。 很快,他的手机响了,是条短信:嗨。 这人得有多无聊才会自己给自己发信息? 叶勉苦笑,然后把手机跟那叠钱都重新放在小纸盒里,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放了进去。 这个晚上,他心里莫名的失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也依旧毫无睡意。 他拿着手机翻傅唯一大学时候的校内好友圈首页,照片很多,大都是他们一起拍的。 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主页,就像是现在的微博,那会儿傅唯一很喜欢经营自己的主页,经常会发照片、写文章。 叶勉翻了翻,找到傅唯一22岁生日时写的文章,与其说是文章,不如说是公开的日记。 傅唯一写:从小我就在很努力地活着,努力学习,努力让爸妈开心,因为我知道,我得活出两个人生的长度和宽度,我得比别人都用力。 叶勉叹了口气,他放下手机,找出了傅唯一那张赌气的字条。 半夜两点,叶勉发信息给傅唯一,跟他说对不起,说自己最近状态不太好,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三点多的时候,傅唯一回了消息。 叶勉看着手机信息界面的那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唯一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叶勉早就料到自己瞒不过傅唯一,他们都太了解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傅唯一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只不过是不想戳破罢了。 二人不想戳破这件事,各有原因,对于叶勉来说,他不想增加傅唯一的负担,而对于傅唯一来说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不喜欢呗。 叶勉看得清楚。 都说爱人最终都会变成亲人,爱情最后都会走向亲情。 叶勉对傅唯一无望的感情在日日夜夜的磨损中,渐渐失去了弹性,他对他不再有耐心,他对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百般纵容。 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又是因为什么开始的呢? 叶勉想起了岑缺。 但他也清楚,早在岑缺出现之前,叶勉就已经濒临疲惫,所有的结果都不是突然出现的。 对此,叶勉是愧疚的,因为他知道,傅唯一需要他,也需要他的感情。 这还真是件棘手的事。 叶勉盯着手机看了好久,然后穿着睡衣拖鞋,拿着钥匙下楼了。 他去了那家便利店,24小时营业,在这个时间,店员正昏昏欲睡。 叶勉说:“一包烟。” “要哪个?” 叶勉盯着那一排烟看,戒烟太久,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抽什么。 他随便指了一个,付完钱后出门,站在路边抽了起来。 第32章 都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叶勉在路边,吹着初秋的晚风,想明白一个道理。 他仁至义尽了。 这么多年,他对傅唯一已经仁至义尽。 这段时间,他对岑缺也仁至义尽。 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大包大揽,生怕谁过得不好,可结果呢,他自己过得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好的日子被过成这样,何必呢? 叶勉已经好多年没抽烟,这一晚上像是把烟瘾给过足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掐灭烟,把剩下的直接丢掉,就像丢掉了那些本来就是自寻来的烦恼。 一宿没睡,叶勉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早早下楼吃饭,然后去了公司。 路上,他给傅唯一回了个消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最近忙,空下来请你吃饭。 这一句话,他思忖了一晚上。 叶勉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清楚,并且扒拉出一条新路给自己。 傅唯一不爱他,只是舍不得他的好,所以,何必这么下去呢? 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叶勉竟然觉得轻松了。 不爱一个人并不是说说就算的,只是,当这样一份感情变成了责任甚至是负担,它就化作了索命的铁链,最后未必是他惨死,还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在那之前,都冷静一下吧。 人活着,没谁是靠感情吃饭,人一忙起来,也没空再去想那些。 叶勉彻底一头扎进了工作里,甚至家都不怎么回了。 项目组安排出差的任务,他自告奋勇,一走又是三天。 出差的三天里,他没有任何一条私信信息和电话,以往总是粘着他的傅唯一也没了动静。 还是挺不习惯的,但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 出差的最后一天,所有工作上的事情都处理完毕,合作方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坐在高档餐厅里,拿着刀叉,叶勉一抬头看见窗外斜对面的蛋糕店,想起了岑缺。 外面突然开始下雨,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窗上,很快就晕湿了街道,叶勉望着外面出神,甚至连坐在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飞机降落的时候是傍晚时分,夕阳正好,可温度并不适宜。 不过走了几天而已,温度却骤然变低,叶勉走时只穿了一件衬衫,回来的时候路人却已经套上了外套。 他拖着行李去排队等出租,车还没等到,已经开始打喷嚏。 叶勉体质向来不错,自从上了大学就没怎么生过病,结果这次,也没怎么样就病倒了。 回家的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第二天上午去了公司,汇报完工作到楼下的药店买了个体温计,简单一测,愣了一下,眼看着这体温奔着四十度去了,怪吓人的。 经理看他这样,又想到叶勉这家伙连续忙了好一阵子,周末都没休息,明天开始就是中秋假期,索性给他多放了半天假,催着他去了医院。 路上叶勉接了个电话,他妈打来问他明天什么时候回家。 叶勉强打着精神哄他妈说明天一早就回,心里琢磨着,是得去打一针,可不能病着回去,爸妈又该担心了。 不管他们多大,不管他们一个人在外生活了多久,但在父母看来,永远都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叶勉不想让他们惦记,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快到医院的时候,叶勉找了个借口赶紧挂了电话,生怕被他妈听出来自己在医院。 多少年没来这地方了,连看病的流程他都弄不清楚。 去咨询台询问,然后填了个病历本,拿着去挂号。 挂号的人特多,好几个窗口都排着长龙,堪比春运的火车站。 叶勉发烧,难受得不行,却也只能强撑着。 等到叶勉终于挂完号,一脸茫然地看着指示牌,一转身,竟然看到药房门口排队的人很眼熟。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那人头发有点儿长,刘海挡住了眼睛,只给他一个隐约的侧脸,看不清楚。 但叶勉稀里糊涂地走了过去,直到对方转过来才看清楚,还真的是岑缺。 一楼大厅人很多,岑缺没看到他,取完药转身就往别处走。 叶勉皱了皱眉,赶紧跟了上去。 “岑缺!” 对方一愣,然后回头望了过来。 叶勉烧得头脑发慌,但还是挤过去问他:“你怎么了?病了?” 岑缺看着他,也皱起了眉。 “你怎么在这儿?” 岑缺问完,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病历本:“生病了?” “我没事,”叶勉说,“你怎么了?” “哎,这么巧?” 叶勉跟岑缺正说话,一个女人从后面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岑缺回头:“徐经理。” “我今天来产检,直接找医生给开了几瓶维生素E乳,这东西外面卖的都是假的!” 叶勉:“……你让岑缺陪你产检?” “啧,我家员工,我使唤你还不乐意了?” 叶勉耸耸肩,说了句:“行吧,那你们赶快回去,我这感冒了,可别传染你这孕妇。” 徐经理一听他感冒了,转头就走,岑缺跟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他。 叶勉觉得这场面挺可笑的,他摆摆手,转身往门诊走了。 第33章 医生让叶勉连着打三天吊瓶,但叶勉说什么也不干,明天他就回家了,一回家他妈能盯死他,哪儿有机会出来打针,再说,到时候手背上凭空冒出针眼,一个他还能遮一遮,多了他自己琢磨着都心虚。 医生跟他生气,说他对自己不负责任。 开了一天的药,没想到的是退烧针另打,还得扎在屁股上。 叶勉觉得这事儿真是太好笑了,眼看着三十岁的人了,还得脱了裤子给小护士看,太害羞。 可他在那儿害羞,护士倒是不含糊,人家见多了。 手起针落,叶勉觉得自己半瓣屁股的肌肉都僵了。 退烧针打完,叶勉忍着疼去静点室等着挂吊瓶。 这个季节感冒发烧的人倒是真不少,他在三个静点室转悠了一大圈才找到一个角落里的位置。 退烧针虽然打完了,但烧没这么快退下去,叶勉不舒服,靠着墙昏昏欲睡。 护士很快就过来,站在静点室中间叫叶勉的名字。 半睡半醒的叶勉立刻惊醒,举手示意。 在他示意护士的时候,竟然看见门口站着岑缺,那人正在往里面眺望,像是在找谁。 还能是找谁呢? 护士过来的时候岑缺也看见了他,像是有些尴尬,就站在门口,没动。 叶勉一边伸手给护士,一边看着岑缺,有话想说,但隔得太远,开不了口。 一时间,坐在静点室里的人仿佛都变成了山山水水,成了阻碍他们沟通的障碍。 护士给叶勉扎完针,跟他说:“两瓶药,自己看着点儿,这瓶没了叫我给你换药。” “好,谢谢。” 护士走了,岑缺这才过来。 别的病人和陪同的家属都有位置坐,他们来得晚,最后一个座位被叶勉占了,岑缺只能看着看他。 叶勉对他的突然出现很意外,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岑缺说,“一个人打吊瓶,总有不方便的。” 叶勉笑了:“可不是么,想去个厕所都没人帮我举着药。” 岑缺看着他,没说话。 “对了,怎么是你陪着来产检?” 岑缺靠在旁边的墙上站着,回答说:“徐经理的爱人临时有事,她要自己来,但是大家都不放心。” “也对,肚子都那么大了,她自己折腾也够呛。”叶勉说完,发现岑缺正盯着输液管看。 “怎么了?”叶勉问。 岑缺沉默片刻,然后说:“没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凉吗?” “什么?” 岑缺指了指输液管:“药,凉吗?” 叶勉懂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冰凉。” 岑缺的目光暗了暗,然后说:“记得小时候我打吊瓶,冬天,我妈就握着输液管给我暖药。” 叶勉看向了他。 岑缺说完,转过去看向窗外,叶勉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有时候叶勉甚至没办法相信岑缺以前是干那种体力活的人,风吹日晒也没能让他变黑变糙,唯一看得出痕迹的就是那双手,也不知道从小到大干了多少活。 岑缺的左手还包着纱布,叶勉看了看,问他:“换过药了吗?” “嗯?”岑缺扭头看他。 “手,得定期换药吧?” “药店的姑娘帮忙换的,”岑缺说,“不严重。” 叶勉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问出那句:为什么不去医院? 两人又开始沉默,等到叶勉第一瓶药输完的时候,岑缺去叫了护士。 岑缺前脚才刚从静点室出去,傅唯一后脚就进来了。 叶勉整个人直接愣住,直到傅唯一站在他面前数落他生病了也不吭一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话,岑缺已经带着护士过来了。 傅唯一往旁边让了让,一抬头看见了岑缺。 他一愣,半张着嘴,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很快,他后退半步,笑着对叶勉说:“原来有人陪你。” 岑缺站在那里,倒是不慌,只平静地说:“恰好遇见。” 傅唯一外头看他,笑笑:“哦。” 护士很快就给叶勉换完了药,退出了这台略显尴尬的舞台剧。 这个时候,叶勉才是关键。 他问傅唯一:“你怎么突然来了?” “去了你公司找你,”傅唯一说,“前阵子是我太任性,今天要去找你道歉的。结果你同事说你请假来医院了,我给你打电话但你没接,反正附近就这一家医院,我过来碰碰运气。” 叶勉掏出自己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有傅唯一的未接来电,他没听到手机响。 “那……”岑缺的手心出了汗,说话时在裤子上蹭了蹭,“既然有朋友陪你,我就先走了。” “别啊,”开口的是傅唯一,“他这一瓶药应该挺快的,都这个时候了,你等等,等他打完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 今天三更了,还行。 第34章 傅唯一今天的状态让叶勉有些意外,他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对方,但又生怕闹出什么乱子来。 叶勉想先找机会跟傅唯一聊聊,没想到岑缺说:“好。” 他答应之后,靠墙站着,一言不发,盯着叶勉的输液管。 傅唯一也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就掏出手机来看。 三人各怀心事,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 叶勉觉得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两个长得极像的人站在那里等着他,三个人,三个世界。 “你今天没事?”叶勉没话找话,问傅唯一,“导师没找你?” “别提了,”傅唯一抱怨,“他接了个项目,本来要带着我的,结果被我一师兄截胡了。” 叶勉注意到傅唯一说话的时候岑缺就盯着对方看,那眼神竟然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柔和。 打从一开始认识岑缺,这人给叶勉的感觉就是冷,表情冷,眼神冷,行为处事也都是冷的,慢慢熟悉之后,明白他只是不善于跟人相处,习惯性与人保持距离,只是,叶勉从来没见过岑缺这样看谁。 那感觉,就像是在观赏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这个想法把叶勉吓到了,他最近已经开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傅唯一跟岑缺的关系,他们一个不希望走失的哥哥回来,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完整的家庭,不管怎样,这件事轮不到他管了。 可是现在,岑缺看傅唯一的眼神让叶勉的心像是被揪住了。 “怎么了?”傅唯一察觉到了异样,扭头看岑缺。 但岑缺已经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输液管。 叶勉说:“没事儿,突然在想等会儿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傅唯一问岑缺。 岑缺一怔,看也不看他:“随便。” 傅唯一皱皱眉,若有所思地说:“那很难办啊。” 他垂眼想了想:“去吃湘菜吧。” 他微微笑了笑说:“挺多年没吃了,记得小时候我哥特喜欢。” 谁也没想到傅唯一会突然提到傅修杰,叶勉直接震惊地看向了他。 但岑缺始终平静,没有表态。 等了二十多分钟,叶勉的药瓶总算空了,岑缺出去叫护士,叶勉对傅唯一说:“你今天怎么了?” 傅唯一笑笑:“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说:“有个人跟我说很多时候越是想握紧的就越是会加速失去,处理方式不得当,只能两败俱伤。我交到新的朋友了,你也不是我的唯一了,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岑缺带着护士回来了。 傅唯一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护士给叶勉拔完针后就张罗着去吃饭了。 傅唯一选的这家湘菜馆离医院不算太远,他说:“老字号了,我小时候就经常跟家人来。” 他走在最前面,岑缺在最后。 三人进去,到了三楼的包厢。 傅唯一让岑缺点菜,岑缺没有接菜单:“我没来过,你点吧。” 叶勉给他们俩都倒了水,对傅唯一说:“你熟悉,你来点。” 傅唯一收回菜单本,一边翻看一边说:“也没多熟悉,八岁之后就再没来过。” 岑缺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抖了抖,然后他放下杯子,双手在桌下交叠,来回摩擦。 傅唯一说:“这家的黄金糕特别好吃,小时候每次来,我哥都能自己吃半盘。” 叶勉喝着水,目光深沉地看着傅唯一,怎么也想不通他今天要做什么。 “我想去一下厕所。”岑缺的手指揉搓着裤子,不自然地站了起来。 叶勉随着他站起来,帮他开了门:“问问服务员洗手间在哪儿吧。” 岑缺点点头,自己走了出去。 又剩下两人单独相处,叶勉说:“你刚才没说完的话,是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傅唯一说,“我有别的朋友了,想着也应该尝试着接受你的新朋友。” 他叫来服务员点单,一边点一边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欺负他,我又不是什么恶人。” 他抬头笑着看叶勉:“我总觉得在你心里,他就是白雪公主,我是那个恶毒的后妈。” 叶勉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呢?” “没胡说,”傅唯一说,“我没有毒苹果,就算有也不会给他吃。” 他点完单,跟服务员道了谢,等到对方出去,他说:“我有证据,他就是我哥。” 第35章 叶勉的手一抖,水差点儿洒身上。 “什么意思?” 傅唯一靠着椅背笑着看他:“字面意思。” 叶勉放下了杯子,定定地看着傅唯一。 “你别这么看我,我就是想弄个明白。”傅唯一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跟我长得这么像。” 叶勉也不信。 “我跟你说过我去找过他,所以想弄到点儿什么去验一验不会太难。” “你去做了DNA?” “差不多吧,因为取样渠道和样本不合规范,正规的地方不给我做,”傅唯一说,“但这种事难不倒我,有人愿意帮我。” 他喝了口水说:“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承认。” 对,如果真的是,那为什么不承认? 叶勉皱起了眉。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想跟他相认?” “我没这么说。”傅唯一盯着水杯看,看着杯子里映出的自己,“他回不回来都没关系,反正我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唯一。” 叶勉知道,尽管傅唯一说着有了新朋友不在意了,但,有些事情,它依旧是个没解开的结。 “我从家里搬出来了,”傅唯一说,“他们拦着也没用,以死相逼也没用,再不搬出来,死的就是我了。” 叶勉很怕听到这些,这么多年,傅唯一家里时不时就会上演一出互相较劲的戏码。 “搬去学校了?”叶勉只是担心傅唯一,从小到大傅唯一都被家里人照顾着,或者说,被家里人绑着,他很少有正常的社交,也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很多事,他不懂。 “没有,搬去我朋友那里。” 正说着,岑缺回来了。 进屋的岑缺很快就意识到这两人气氛有些古怪,但他习惯沉默,什么都不问。 因为,一切都无他无关。 岑缺不问,不说,叶勉跟傅唯一也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菜上来了,傅唯一故意似的问岑缺:“你喜欢吃湘菜吗?” 岑缺小口喝着汤,说了句:“以前没吃过。” “是么,”傅唯一笑着看他,“那你尝尝这家的黄金糕,我哥特别喜欢。” 他加了一片黄金糕放在了岑缺的碗里。 岑缺没回应,只是低头喝汤。 傅唯一也端起了汤碗,一边喝一边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哥真的还活着,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会不会还喜欢吃湘菜。” 叶勉偷偷看了看岑缺。 “会吧。”岑缺放下了汤碗,夹起了傅唯一给他的黄金糕。 “会吗?”傅唯一带着笑意看他,“为什么啊?” “不知道。” 傅唯一不笑了,抿抿嘴,把碗里的汤都给喝光了。 “说真的,咱们俩长得真的挺像,”傅唯一说,“之前叶勉出去夜跑,回来给我发信息说看见一人还以为是我,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呢?” 岑缺说:“巧合吧。” “那还真巧,我们这么像,又认识了,也算是缘分。”傅唯一托着下巴看他,“要不我以后就管你叫哥吧,哎,对了,我还不知道咱们俩谁年纪比较大呢。” 叶勉紧张地看向傅唯一,他觉得有必要好好跟傅唯一聊聊了。 “应该是我。”岑缺说,“你叫我名字就好。” “那我以后就管你叫哥,”傅唯一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哥,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岑缺摇了摇头。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就是说一个微小的变化能改变一整个世界,”傅唯一说,“那一个人的突然消失和出现,你说会引发什么?” 第36章 叶勉放下筷子,吃不下去了。 他想阻止傅唯一,但紧接着听见傅唯一说:“会使很多人的人生从此改变。” 傅唯一喝了口水,用力地握着水杯:“就像我,后来再没吃过湘菜,我觉得我哥也是,他可能到后来都不记得自己喜欢这家的黄金糕了。” 他说着,眼睛开始泛红,为了不让坐在对面的人发现,就垂着眼,看着水杯。 “对不起啊,可能因为咱俩长得像,我突然就想起我哥了,”傅唯一强压着哽咽,“这么多年,我有时候特期待他回来,有时候又特害怕他回来,但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儿是什么吗?” 岑缺低头看着自己的碗,一个字都没说。 傅唯一说:“我想问问他怨不怨我。” 说到这里,傅唯一的眼泪掉下来,滴在了水杯里。 眼泪融进了水里,傅唯一觉得就像是当年那个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孩儿消失在了人海中,再也找不到了。 “唯一……”叶勉还是见不得他哭,抽出纸巾,递了过去。 岑缺始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就那么低头听着。 “我为什么就非要吃那包刨冰呢?”傅唯一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如果我不让他去给我买刨冰,我们放学就上车,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都是命。”一直沉默的岑缺开了口,却只有这三个字。 “不是命,什么叫命啊?命就是,他是我哥,应该跟我一起长大,我们一起考大学,一起毕业,有人欺负我他给我撑腰,他生病不舒服我照顾他,这才是我们该有的命。”傅唯一深呼吸一下,然后说,“后来那不叫命,那叫错。” 叶勉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傅唯一想做什么了,用这些话让岑缺自己松口。 他看向岑缺,对方只是愣着,也不再发表意见。 傅唯一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放弃了似的说:“岑缺哥,问你个问题行吗?” 岑缺抬头看他。 “你之前跟我说你家在山里,”傅唯一停顿了一下,问,“生活过得……还好吗?” 还好吗? 岑缺对他笑了笑,是叶勉没见过的那种卸下了所有防备的笑,是一个哥哥对好久不见的弟弟的笑。 “还好。”岑缺说。 他又把纸巾盒往傅唯一那边推了推:“你哥他可能会遇见对他还不错的人,生活得可能也还不错,他不怨你。” 傅唯一攥着纸巾笑了:“你说了不算。” 他擦了擦脸,苦笑着说:“你看我这是干嘛呢,让你看笑话了。” 傅唯一问岑缺:“这黄金糕你喜欢吗?” “嗯。” 傅唯一把一整盘黄金糕都推到了岑缺面前:“我哥可能二十年都没吃过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回来尝尝,味道其实一直都没变,但他可能都忘了,你替他多吃点吧。” 傅唯一笑了笑:“我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叶勉在一边揉了揉眉心,突然发现自己今天真是不适合坐在这里。 岑缺加了一块黄金糕给傅唯一:“你要是不嫌弃,管我叫哥也行。” 然后傅唯一就绷不住,转过去哭了起来。 岑缺看他这样,有些不知所措,叶勉起身,拍拍他肩膀说:“没事儿,他爱哭。” 叶勉拿着纸巾盒过去给傅唯一擦眼泪,蹲在他旁边问他:“你这是干嘛?” “我难受不行吗?”傅唯一说,“凭什么啊?” 叶勉轻抚着他的背哄他:“什么凭什么?你好好的,这儿还吃饭呢。” 傅唯一努力平复情绪,他很想告诉叶勉自己身上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是有岑缺在,他说不出口。 他用纸巾用力地蹭眼睛,哭完之后说:“你们把刚才那事儿都忘了。” 见他不哭了,岑缺松了口气。 叶勉笑着说:“嗯嗯,忘了忘了。刚才怎么了?不是咱们一直在吃饭么?唯一你说你交到新朋友了?怎么样?是同学吗?” 傅唯一看着叶勉强硬地转移话题,觉得自己也真是把人折腾得够呛。 “不是同学。”傅唯一说,“已经工作的一个师兄,追了我好久。” 岑缺正要喝汤,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抬起头来。 叶勉也是一脸惊讶:“你搬去跟他住了?” 傅唯一不说话,低头喝汤。 半天,岑缺说了一句:“唯一,这样是不是太草率?” 第37章 傅唯一说:“我的人生已经谨慎了二十年,现在想剑走偏锋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岑缺。 岑缺微微皱了皱眉,旁边的叶勉说:“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他这样一问,岑缺突然想起叶勉是喜欢傅唯一的。 “我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和你说,”傅唯一要了一口黄金糕,“你又不是我哥。” 岑缺跟叶勉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无奈。 这顿饭吃得气氛诡异,离开时傅唯一走在岑缺跟叶勉中间。 “哥,你给我留个手机号码吧。”傅唯一还真的开始管岑缺叫“哥”,他一这么叫,弄得岑缺立刻就大脑当机。 “没有。”岑缺说,“我没有。” “啊?”傅唯一笑了,“不是没有,是不想给我吧?” “他真的没有,”叶勉说,“前阵子他用的是我以前的手机,前几天给我拿回去了。” 傅唯一歪头问:“为什么?你的手机呢?” “没有。”岑缺只是重复这句话。 “那你平时用什么跟人联系?”傅唯一完全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你跟你家人也不联系?” 岑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说:“不联系,家人都没了。” 傅唯一蹙着眉看他,然后笑了,突然搂着他肩膀往前走:“没事儿,以后你就是我哥。” 岑缺扭头看着傅唯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心跳加速,呼吸甚至有些紊乱。 叶勉觉得头疼,傅唯一这表现也过于明显了。 他觉得,但凡岑缺对小时候的事还有点儿记忆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跟傅唯一的关系,那么他不肯承认,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在问出那个原因前,叶勉不想勉强他。 但也不能说傅唯一的方法是错的,只是他还搞不清这人究竟想怎样。 傅唯一向来嘴硬心软,之前在图书馆说起岑缺时红了的眼睛叶勉记到现在。 口口声声说不希望哥哥回来,但其实傅唯一比谁都想找回傅修杰。 那是他们父母的心结,更是傅唯一的心结。 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叶勉走在他们身后,看着岑缺不自在地被傅唯一搂着。 身为哥哥,但岑缺比傅唯一还矮了那么几公分,也更单薄一些。 大概他们谁都不会想到,时隔二十年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走在一起。 傅唯一说要送岑缺回家,但被岑缺拒绝了。 岑缺说:“我得回店里去。” 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估计等他们回去都要准备关门了。 叶勉猜测,岑缺又是在逃避。 所以,他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叶勉说,“刚好明天我要回家看我爸妈去,在你们店里买盒月饼给他们。” “那我也要。”傅唯一应和着,三人就一起往蛋糕店走。 傅唯一好奇地问:“你怎么去蛋糕店上班了?” 他又看了看岑缺的手:“这是怎么了?” “他手受伤了,我就帮忙介绍了这个工作。”叶勉邀功似的抢先回答。 傅唯一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不让他自己说?” 叶勉:“……那行,岑缺你自己说。” 岑缺听两人斗嘴,竟然笑了。 “就是他说得那样。” 傅唯一:“……那是怎么受伤的?” 岑缺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小心。” 傅唯一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小心,只不过是对方不愿意说。 不愿意说就算了。 他不问了。 三人到了蛋糕店,徐经理还有些意外。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你说可以提前下班的吗?” 这时候已经准备关店,岑缺帮着大家收拾东西:“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他在那边收拾着,叶勉跟傅唯一一人拎了一个月饼礼盒准备付钱。 “付什么钱啊,”徐经理说,“算我请你们的。” “别,咱们一码归一码。”叶勉他们还是按规矩结账,然后问岑缺要不要等他一起走。 岑缺示意他们先走,说自己等会儿还有事。 傅唯一想等他,但被叶勉拉走了。 “干嘛?”出了店门,傅唯一一脸不悦地说,“等他一会儿怎么了?你就那么怕我跟他说话?怕我欺负他?” “想什么呢?”叶勉帮着傅唯一拎着重重的礼盒往路边走,“没看出来他不愿意咱们等?” 叶勉拦了辆出租车:“上车。” “为什么?” “你的事儿还没跟我交代,”叶勉说,“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聊一聊。” 第38章 傅唯一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手里摆弄着桌上的纸巾。 “先说你跟那个所谓学长的事。” 这么多年,叶勉向来宠着傅唯一,大事小事都以对方为主,纵容得不行,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傅唯一抬眼看看他,歪头问:“你吃醋了?” “……我是担心你遇人不淑。” 叶勉搞不清楚傅唯一究竟怎么回事儿,他整颗心都悬着。 他可以接受傅唯一不爱自己,但他在这人身边这么多年,对方突然之间跟一个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男人在一起了,这件事对于叶勉来说很难去接受。 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无论怎么看,傅唯一都过于草率。 “就算是遇人不淑,也是我人生必经之路。”傅唯一放下手里的纸巾,手臂平放在桌上,他看着叶勉,认真地说,“你知道野兽出笼吗?我被圈养了二十七年,一朝出笼,想体验一把刺激的生活,就算最后断手断脚,也值了。” “那为什么是他?”叶勉说,“他真的是你学长?追求你?” “是,”傅唯一说,“可以改天让你们见见,他现在……” 傅唯一笑了:“是你的上司。” “什么?”叶勉愣了一下。 “别这么紧张,他下个星期才去你们公司入职,”傅唯一说,“这事儿算是巧合,你别想太多。” 叶勉觉得头疼。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等会儿要去找他,今晚我们去他家,明天一起过中秋。” “他家?” 傅唯一点头:“他带我见他父母。” 叶勉抬手揉了揉眉心。 傅唯一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他:“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没有我整天缠着你的日子,舒服多了吧?” “你别这么说。”叶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哽在喉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爱他?”叶勉问。 叶勉还是没办法理解,他总觉得傅唯一不爱他也不会爱别的男人。 “不知道,”傅唯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怎么去定义爱?我从小接收到的爱就是扭曲的,我该怎么去爱别人?” 他用手指轻抚着杯子:“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出口,这就够了。” “出口?” 傅唯一神秘地笑了笑,用口型告诉叶勉:做AI。 叶勉皱紧了眉,心里的不安再次被放大。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懊恼,如果之前傅唯一抱着他的时候他没推开对方,会不会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他放心不下傅唯一,就算他对对方的感情现在已经模糊到不确定是爱情还是亲情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就像已经是一家人,他一直把自己摆在傅唯一最亲近的位置,可现在突然被告知,有人空降并且比他更贴近。 还是个面目模糊的人。 “你不能这样。”叶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在傅唯一的生活中扮演了“哥哥”这个角色,操心操得面面俱到。 傅唯一喝了口咖啡,满不在乎地说:“为什么不能?我已经27岁了。” 叶勉无话可说。 两人互相沉默着,傅唯一说:“你对岑缺那么上心,是为什么?” 他看向叶勉:“因为他长得像我?因为他是我哥?” 叶勉无奈地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傅唯一是没往好了想,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叶勉:“睡过了吗?” “……傅唯一,你现在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叶勉被他说得觉得退下去的烧又复发了,头疼,“你那个学长就是这么教你的?” “没睡过最好,”傅唯一压根不搭理他那一茬,说,“那是我哥,不喜欢别招惹。” “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叶勉说,“你不是应该说,最好带着他离你远远的吗?” 傅唯一盯着他看,咬了咬嘴唇,似乎受了委屈。 “对啊,我就是这么个自私又狭隘的人,”傅唯一说,“所以我才把家里的位置空出来,我走了,他就可以住进去了。”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拿着刀往自己身上扎?不了解你的人,还真得以为你是什么恶毒的家伙。” “我本来就是,”傅唯一说,“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 叶勉被他气得头晕,恨不得干脆不管他了,自己回家睡觉去。 “好好说话,别赌气,”叶勉问,“你是不是跟你爸妈又闹别扭了。” “不算闹别扭,”傅唯一说,“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打架,我在家睡觉关卧室门都要被他们教育,我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我妈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我就搬出来了。” 叶勉皱了皱眉:“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关门自W呢。” “……”叶勉无话可说。 傅唯一耸耸肩,故意笑着说:“然后我妈觉得我弄脏了我哥的房间,就把我打了。我27了,关门自W不行啊?难不成要开着门给他们看?” 叶勉:“……这个不是重点吧?” 第39章 傅唯一的话,半真半假,他已经开始学会对叶勉也有所保留。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学会的成长。 都是指间沙,越是想要用力握住,就越会加速失去。 他那时候那么恐惧连叶勉的“唯一”都不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留住对方,但似乎偏偏把人推远了。 他真的不爱叶勉,但也是真的爱叶勉。 不爱是因为没有爱人之间的心动,爱是因为,这么多年,叶勉于他而言,更像是代替傅修杰承担了“哥哥”这个角色。 叶勉像是他的亲哥哥一样,他没有奇怪的癖好,无法对亲哥哥产生欲望。 当他知道叶勉爱着自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装傻,装作不知道。 这种事一旦戳破,两人从此就回不到原本的样子,只会渐行渐远,傅唯一太害怕那种事情发生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强行占据着叶勉身边最近的位置,他知道自己自私,可他就这么自私着。 直到他发现,他根本没办法了。 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叶勉错把岑缺认成他的那天,他的生活就已经开始触礁。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怨恨得不行。 怨恨父母,怨恨叶勉,怨恨岑缺,也怨恨自己。 在搬出家里之前的那天,他跟父母彻底闹掰,才不是因为什么自慰的问题,而是他们直接说他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哥哥是因为他走失的,所以他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傅唯一哭笑不得。 他原本想着,那不如去死吧。 但他没死。 当天晚上他带着怒气离开家,第一次不知道应该去哪。 以前,每次跟父母闹别扭他都会来叶勉这里,但是这次不行,他都跟叶勉说了狠话,对方也没来找他。 他不想再成为另一个人的累赘。 于是,他打了电话给那个学长。 两人认识三年,学长倒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追了他好久,人家没追过他,甚至学长毕业之后他们再没有了联系。 几个月前恰好遇见,学长给他留了个电话,客气地说有事可以找他。 傅唯一没有朋友,所有人都觉得他难相处,没人真心实意跟他好。 翻遍了通讯录,他最后脑子一热,打给了学长,问:“学长,能请我喝杯酒吗?我没带钱出来。” 那天晚上学长不仅请他喝了酒,还带他回了家。 很干净的房子,大而空。 学长一个人住,甚至没点儿烟火味。 人家没想对他怎么样,分了个房间给他,让他好好睡觉,然而傅唯一不知道究竟想报复谁,竟然敲响了隔壁卧室的门。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学长就问他要不要谈恋爱试试,傅唯一还愣了好一会儿。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他跟对方好上了,还在父母的谩骂声中搬出了自己家。 这些,傅唯一都不打算告诉叶勉,他不想让叶勉瞧不起自己。 有那么一些时候,傅唯一觉得自己是一块没人愿意沾惹的抹布,浑身都是罪恶,但是,他太爱脸面,强撑着也要装成是一条质地高级的丝巾,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也不能被人看扁。 “他等会儿来接我,”傅唯一看了一眼手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勉双手捧着杯子,看着他,试图从傅唯一的眼睛里探索出什么。 “你今天对岑缺故意说那些话,是准备怎么做?” “试探而已,”傅唯一说,“很显然,他以前对我们说谎了,他根本就记得自己是谁。” 岑缺不是演员,他再怎么假装平静,还是露出了破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认我们,”傅唯一说,“我想弄清楚原因。” “这事儿你跟你爸妈说过吗?” “没有。”傅唯一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杯子说,“要不要说,什么时候说,看他自己怎么想,我不能再随便改变他的人生了。” “他可能有自己的苦衷。” “所以我才试探,我一定要让他开口。”傅唯一说,“反正在你们心里我已经是个恶人了,那我就继续作恶,撬开他的嘴。” 傅唯一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托着下巴轻声说:“他认不认那对儿父母我管不着,但是,他得认我,我得把欠他的想尽办法还给他,不然以后就算我死都死不瞑目。” 第40章 傅唯一把“死”字咬得很重,重到它像是化作一个千斤秤砣压住了叶勉的心。 “别说这样的话,”叶勉喝了口咖啡,“什么死不死的。” “人都是要死的,”傅唯一说,“有的人苟活到老,有的人不幸早夭,谁知道我们会是苟活的那个还是不幸的那个。” 他看向窗外,突然笑了,然后一边起身一边说:“总之,活着的时候既然有机会,就把想弄清楚的都弄清楚。比如你爱谁,还比如……” 他拿起手机,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他说:“还比如,做爱有多舒服。他来接我了,拜。” 傅唯一头也不回地走了,叶勉望向窗外,看见一个把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快步走过来。 他一直看着那人,然后看见傅唯一跑出去,在众目睽睽下跟那人拥抱。 路人侧目,傅唯一却毫不在乎,而抱着他的男人只是低头看着他笑。 叶勉小口地喝着咖啡,确认这的确是他认识的傅唯一。 几分钟后,他收到傅唯一的信息:月饼是我送岑缺的,你帮我转交吧。 叶勉看了一眼对面的椅子,傅唯一在蛋糕店买的那盒月饼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没有带走。 叶勉给他回:好。 外面的人走了,剩下他坐在这里喝完了冷掉的咖啡。 比如你爱谁。 叶勉苦笑了一下,觉得傅唯一活得比他清醒。 他起身,付了钱,临走前看见店里摆在展示架上的杯子,徘徊了一会儿,买了一个白色的保温杯,让店员帮忙包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叶勉想打电话给岑缺,打算把月饼给对方拿去,可电话拨通了才想起来,那个手机几天前就被岑缺还给他了。 没有联系方式,不知道住在哪里。 跟一个人失联就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叶勉九点多的时候去了趟便利店,坐在外面喝了一罐啤酒。 对面的咖啡店还在放着歌,恰好是之前岑缺坐在这里时他们一起听过的。 只不过,他等到十点半也没见到岑缺的影子,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回去看爸妈,只好打道回府,洗洗睡了。 中秋节,有人团圆,有人对团圆这件事有心无力。 叶勉在家吃了个午饭,下午陪着爸妈聊了一会儿天,结果接到经理的电话,要他去公司加班。 在父母的抱怨下出了门,叶勉承诺以后每周都回来看他们。 其实住得不算太远,打车过来四十多分钟,只是叶勉工作忙,最近琐事又多,有些忽略了他们。 赶去公司,忙了三个多小时,叶勉临走时经理说星期一会来一个新的副总,两人一起下楼,叶勉听对方说:“之前赵总走的时候大家都说这次会从内部提拔人上来,没想到还是外面挖来的。” 叶勉想起傅唯一的话,又想起白天看见的那个人。 “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叶勉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从公司离开之后,叶勉本来打算回去跟爸妈吃晚饭,没想到人家两人下午买了车票去了隔壁城市的奶奶家,他明天还得上班,自然没法跟着折腾,只好自己过中秋。 站在路边打了个车,叶勉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岑缺上班的蛋糕店,他们正准备关门。 “你怎么来了?”岑缺刚换下工作服,惊讶地看着他。 徐经理笑:“这是来接人下班的?” 叶勉也笑着跟她开玩笑:“是呗,接人一起过中秋。” 岑缺有些尴尬,没接话茬,转身忙活去了。 等到岑缺忙完,再出来的时候,看见叶勉还在,只能过去说话。 “我以为你走了。” “来找你的,”叶勉说,“能下班了吗?” 岑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差不多了。” “那一起吃个晚饭吧,今天中秋,咱俩都没家人陪。” “你不是回家……” 叶勉说:“下午我被叫去加班,然后就被我爸妈抛弃了。” 徐经理从后面出来,告诉岑缺可以下班了,同时还递给他一个小袋子:“员工中秋福利。” 叶勉下意识问:“你们店里的月饼?” “当然不是,”徐经理说,“月饼他们白天都吃过了。” 岑缺道了谢,接过了袋子。 叶勉凑过去看,发现是一套茶具。 “不错啊,”叶勉跟徐经理开玩笑,“徐老板对员工真心不错。” 徐经理笑着催他们快走,叶勉带着岑缺离开时也回头跟她道了声谢。 “你谢什么?”徐经理闹他,“你是我们员工家属吗?” 第41章 面对徐经理的玩笑,叶勉也以玩笑应对:“对啊,所以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们岑缺。” 说完他就走了,徐经理摆摆手,笑着回了店里。 岑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玩笑话,谁会当真? 叶勉喜欢谁,岑缺心里清楚。 “想吃什么?”叶勉看了眼时间,觉得饿了。 对于这样的问题,岑缺永远给不出回答,他没有任何自己的特殊喜好和期待。 叶勉看着他,无奈地叹叹气,抬手搂着他肩膀走到了街边:“那就听我的吧。” 两人打车去吃饭,然而,连续去了几家都排着长队。 中秋节,又赶上晚饭时间,想吃顿合胃口的太难了。 “家附近的超市应该还没关门,”岑缺说,“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 叶勉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前往下一家,听岑缺这么一说,立刻带着人走出了店门。 “回家回家,”叶勉说,“有人给做饭,谁还在外面吃啊!” 岑缺站在他身边笑了,然后说:“但是我做的你不一定喜欢。” “没试试怎么知道呢?万一特喜欢呢?” 两人直接打车去超市,路上岑缺问叶勉喜欢吃什么,叶勉说:“你会做鱼吗?” 岑缺点了点头。 中秋节的晚上,超市人也不少。 两人都饥肠辘辘,进了超市就直奔主题,一口气买完岑缺会做的食材,付款的时候叶勉直接拿出超市的储值卡,都没给岑缺说话的机会。 “本来就是我找你吃饭,”叶勉说,“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 岑缺在心里又记了一笔账。 他突然发现,他跟叶勉的账单越来越长了。 两人提着两大袋子食材走出超市的时候,叶勉问:“去你家吗?” 岑缺一愣:“不,去你那吧。” 叶勉扭头目色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没多问,带着人回了家。 开门时叶勉笑着说:“你上次把手机还回来,我开门时没看见,差点儿给踩坏了。” 岑缺低着头换鞋,没说话。 “干嘛非还给我呢?”叶勉开玩笑似的说,“弄得像是闹了什么别扭老死不相往来了一样。” 岑缺依旧没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换完鞋之后提着食材进了厨房。 叶勉扭头看他,无奈地摇头叹气。 岑缺跟傅唯一,叶勉想,这两兄弟还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想要什么死死地攥着,另一个,无欲无求看破红尘了似的。 他跟着进了厨房,从抽屉里拿出围裙给岑缺:“要我帮忙吗?” 叶勉还以为岑缺会说不用,结果对方倒是不含糊:“洗菜。” 他乖乖过去给岑缺打下手,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忙活,倒是温馨。 岑缺厨艺不错,手也快,叶勉看着对方切菜的时候一直担心他会切到手,但人家刀工好得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两个人,四菜一汤,也算是丰盛。 叶勉盛饭回来,岑缺已经把菜都端了上来,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去洗手。” 岑缺去洗手间,叶勉也跟了过去。 两人挤在一个洗手池前洗干净了手,叶勉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开一瓶酒?” 岑缺笑了,从镜子里看他:“别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两人坐回餐桌前,岑缺没有先动。 “卖相都不太好看,”岑缺说,“我们那里做菜都是能吃就行,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叶勉夹了一块鱼,尝了一口笑了:“比我妈做得好吃太多了。” 岑缺本来有些担心,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 “快吃吧,”叶勉说,“今天晚上多吃点儿,吃不完不许回家。” 岑缺低头吃饭,笑了笑。 “对了,”岑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傅唯一呢?回家过节去了?” 叶勉望向岑缺,他能感觉到,岑缺其实很在意傅唯一。 这么多年,不知道岑缺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但是童年对弟弟的记忆还在,那份爱也绵延至今。 叶勉没有亲兄弟,对这种感情无法切实地感同身受,但是他知道,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管眼前这人叫岑缺还是傅修杰,他的根都还是在这座城市,而那根,和傅唯一紧紧相连。 “去他男朋友家了,”叶勉说,“他男朋友带他回去见家长,应该挺靠谱的。” 岑缺微微皱了皱眉,但没多说什么。 叶勉觉得他有心事,但清楚,岑缺这人,你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除非他自己愿意。 饭吃到一半,岑缺迟疑着说:“他有男朋友了,那你怎么办?” 第42章 叶勉笑了:“哪有什么怎么办?” 岑缺迟疑了一下,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看不出来,你其实挺爱操心的。” 岑缺不知道叶勉这句话是在夸自己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低头吃饭,不吭声。 “你以前问过我是不是喜欢唯一,”叶勉小口喝着汤,带着笑意说,“他算是我的情感启蒙。” 岑缺怔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他。 “我们俩认识十几年了,我对他的了解,比对我自己的了解还深,”叶勉说,“确实喜欢,有一阵子是特别喜欢。” 叶勉表现得无比坦然,他笑着看岑缺:“看你接受度还挺高,竟然打从一开始就没质疑过我们的性取向。” 岑缺低头不看他,一边慢慢吞吞地吃着饭,一边说:“存在即合理。” 叶勉笑得更开了:“这句话你跟谁学的?” “……”岑缺心虚似的连连眨了几下眼,“徐经理。” “我就知道,”叶勉说,“虽然不是她原创,但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 叶勉好奇地问:“你们聊什么了?怎么跟她学了这句话?” 岑缺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唯一男友的事。” “什么?” 岑缺不想说,可架不住叶勉一直追问,最后只好告诉了他原委。 自从岑缺知道了傅唯一那么“草率”地就交了男友并且跟人家同居之后,上班有些心不在焉,徐经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就关心他来着,结果一听他说起“朋友交了个男友,两人并不熟悉就同居了”,徐经理笑他瞎操心,他说:“可能吧,但,他们都是男人,而且,我朋友不了解那个人。” 叶勉是脸上挂着笑容听岑缺说完整件事的,等到岑缺的最后一句话画上句号的时候,他放下筷子,问对方:“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傅唯一?” 岑缺握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但几秒钟过后,他又恢复了自然。 “难得交到朋友。” “那我呢?”叶勉故意问他,“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 岑缺抬头看他,有些好笑地说:“你又没交男友。” 其实岑缺为什么关心傅唯一,叶勉再清楚不过,只是这人就是不肯松口,谁能有什么办法? “还是说……”叶勉跟他开了个玩笑,“你其实喜欢傅唯一?” 岑缺皱起了眉:“别胡说。” 叶勉笑了:“是胡说吗?那不然你为什么对他那么特别?” “没有。”岑缺丢下这句话,不再吭声了。 之后叶勉说什么他都像是没听见一样,一顿饭下来,叶勉倒是自己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等到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岑缺准备回家。 “别啊,”叶勉留他,“还没吃月饼呢。” 他去客厅拿了月饼礼盒过来,是傅唯一在岑缺上班的蛋糕店买的。 “傅唯一给你的,”叶勉说,“他这人真是……不知道应该说他走心还是不走心,你们店的月饼买来送你,他想什么呢?” 岑缺总算是笑了:“他这是干嘛?” “我怎么知道?” 叶勉把月饼给他,然后又拎过了旁边的袋子。 那是他买的保温水杯,买来当中秋礼物送给岑缺的。 “多喝热水。”叶勉把杯子给他,“这是我今天抽奖中的,家里杯子太多了。” 岑缺没接,看着他。 “你别这么看我,不是特意给你买的。”叶勉说,“主要是身为朋友,傅唯一都送你中秋礼物了,我什么都没准备,让他给比下去了。” 岑缺笑了:“不用。” “拿着吧,”叶勉硬是塞给了他,“我家杯子太多,塞一屋子‘杯具’,太浪费了。” 岑缺看着那包装精美的水杯,有些犹豫。 “对了,还有个事儿。”叶勉说,“你等我一下。” 他进了卧室,把之前岑缺还给他的手机又给拿了出来:“今天傅唯一教训我来着,说我不照顾你。” 他把手机递给岑缺:“这手机你还是先用着,要不傅唯一找不着你,转身就得来埋怨我。” 叶勉算是发现了,在岑缺这儿,用傅唯一说事儿最管用。 岑缺很犹豫,他不想再收别人的东西。 “要不这样,二手手机,我分期免息卖给你。”叶勉说,“这手机现在也就值二百块钱,你每个月给我五十块钱,四个月就还完了。” 岑缺笑了:“叶勉,我不傻。” 叶勉诧异地看向他。 “你这手机还挺好的,怎么可能就值二百块。” “卖别人肯定不能二百,”叶勉笑着说,“别人要买得三百,卖你的这是友情价。” ======== 忙了一天,晚上更新的感觉好微妙。 又头疼,决定吃药睡觉去了。 睡觉之前特别感谢一下每天都打赏的@S王子的天然系 不用每章都打赏啦,不要那么破费,知道有人在喜欢这个故事我就很开心啦。 给各位手动鞠躬,提前说晚安。 第43章 岑缺曾经拒绝一切示好,因为他无法分辨对方示好的表象下藏着什么样的深意。 他会觉得害怕。 对于叶勉的示好,他大概能懂,因为自己跟傅唯一长得极像,如果换身衣服,剪个头发,不开口说话,只是往那儿站着,或许都可以以假乱真。 他说:“不用了,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我可以自己去买一个。” 手机被叶勉攥着,沉默片刻说:“那你暂时用到发工资之前。” 岑缺迟疑了一下,叶勉说:“傅唯一想找你都找不到,回头他又该向我抱怨了。” 听到这话,岑缺接了过来。 这让叶勉有些受挫,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迂回着照顾这人,这家伙竟然心里只惦记着那弟弟。 叶勉哭笑不得,又说不得。 他看了看时间说:“你不急着回去吧?” 岑缺不说话,抬眼看他。 “中秋节,怎么也得一起吃个月饼。” 叶勉拆了家里的月饼包装,一边拆一边问他:“你喜欢什么口味?莲蓉蛋黄?还是椰蓉的?” 岑缺手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说:“现在的月饼做得都跟蛋糕似的。” “不喜欢?” “没吃过。”岑缺说,“以前中秋都是自己家里做的,又大又硬那种。” 又大又硬…… 叶勉觉得自己对不起岑缺,他竟然第一时间想歪了。 为了掩饰自己突然不在线的节操,他抬手掩住嘴,轻咳了一声说:“那今天尝尝这个。” 叶勉搬了两把椅子去阳台,又对岑缺说:“拿着月饼过来,咱们也赏赏月。” 他把一个折叠的小桌拿过去摆好,接着岑缺进去,把一盒月饼放在了桌子上。 “等我一下。”叶勉让他先坐,自己又回了屋子。 岑缺坐在阳台,一抬头就能看见清冷的月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岑缺觉得今天眼前这轮明月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圆满的月亮了。 阳台的窗开着,有初秋夜晚微凉的风凑到他身边。 他的手指轻抚着椅子的扶手,舒服得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叶勉端着两杯温茶过来,站在阳台门口,看着岑缺突然有些愣住了。 这人还是那么瘦,手上的伤已经拆掉了纱布,此刻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让他有种这人比月亮还远的错觉。 “岑缺。”叶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走进去,把温茶放在了桌上,“赏月,喝茶,吃月饼。” 岑缺笑了:“你们都这样过中秋?” “还真不是,”叶勉说,“别人家的中秋都团团圆圆吃大餐呢,咱俩这不是没人搭理么,总得自己找点儿情调,不然看着多惨。” 岑缺低头笑着看茶杯,问:“这是什么茶?” “前阵子我爸送来的白茶,我其实不懂茶叶,喝着玩。” 岑缺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 “很香。” 叶勉笑了:“管够。” 于是,中秋节的晚上,他们两人坐在阳台,看着月亮高悬于天,也不知道谁更寂寞一点。 喝了两杯茶,吃了几口月饼,叶勉问:“以前你的中秋都是怎么过的?” 岑缺仰头看着外面的月亮,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把月饼当饭吃,然后平时该做什么就还做什么。” “那你平时都做什么?” 岑缺轻轻地捏着自己的手说:“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干活,大部分时间在地里,后来外出打工,什么活儿都干。” 叶勉说不出话来。 “好像还真没这么看过月亮,”岑缺说,“总觉得它始终都在那里,自己对它再熟悉不过,可是真的去打量了,又好像特别陌生。” 岑缺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月亮。 叶勉想起一首歌。 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 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做今天的阳光。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这首歌,按了播放键。 王菲的声音清透得就像是一缕月光,卷着他们进入了另一个静谧的无人打扰的世界。 岑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听着歌,继续看他的月亮。 叶勉突然好奇,在岑缺望着月亮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 中秋快乐。 大家一起过中秋。 最后写到的这首歌是《当时的月亮》,茶喝半碗,看当时的月亮。 第44章 都说每个人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宇宙,那里藏着他们的秘密。 叶勉无心赏月,只喝着茶,试图窥探岑缺的宇宙。 然而他看不透。 有些人过分神秘,哪怕偶尔会露出破绽,也仍旧让你捉摸不透。 叶勉好多问题想问岑缺,好多问题想从对方那里寻求答案,可他也过分在意岑缺的感受,因此无从开口。 叶勉有时候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过分小心翼翼了。 这些年的小心翼翼导致自己在感情最盛时也没能多跟傅唯一近一步,如今的小心翼翼使他想靠近岑缺却怕引来对方的排斥。 两难。 后来还是岑缺先开了口。 “小时候背诗,月有阴晴圆缺,”岑缺说,“那时候觉得天狗真坏,竟然偷偷吃掉了月亮。” 叶勉笑了,觉得说出这种话的岑缺带着一股子稚童的天真。 “记得有一年,因为无意间抬头看见月亮缺了一块,我站在家门口哭得把邻居都给招来了,大人们说了什么安慰我的话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嚎啕大哭的样子还记得清楚。”岑缺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就二十年。” 叶勉看着他,沉默片刻,说:“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岑缺看向了他。 “为什么叫岑缺?”叶勉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取‘缺’这个字?” 岑缺先是没什么表情,像在放空,之后靠在椅子里,转向月亮,说:“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吗?” 岑缺说话时笑了,像是终于想透了,放下了,愿意跟叶勉分享些什么了。 他说:“我这二十几年,过得清楚明白却也浑浑噩噩,听起来挺矛盾的,是吧?” “不矛盾。”叶勉说,“我大概能明白。” 岑缺扭头看他:“你明白?” 叶勉想说,自己明白得不能更明白了,他之所以问出这样的问题,也不过是在试探岑缺。 “大概吧,瞎猜。” 岑缺笑了:“说起来,你可能会瞧不起我。” 他双手捧着已经开始变冷的茶:“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不踏实。” “为什么?” 岑缺垂眼看着茶水,里面映出了他的样子。 “逃避是很可耻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逃避却能让他更有勇气活下去。”岑缺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缕烟,又轻又弱地飘进叶勉的耳朵里。 他在逃避什么? 为什么要逃避? 叶勉说:“难道不是面对才更能激起生活的斗志吗?” 岑缺摇了摇头。 “我怕失望。”岑缺说,“像我这样的人,能有今天的生活已经是走了运,我不值得被看见。” 岑缺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隐晦,他把真相摆在薄纱后面,明明叶勉知道薄纱后藏着的是什么,但为了岑缺,他没有去戳破。 “每个人都值得被看见。”叶勉说,“我倒是很佩服你。” 岑缺看向他。 “一个人只身来到这里,吃那么多苦,却从来不叫苦,至少我做不到。”叶勉说,“我们这些人,从小活得太轻松,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困境可能就是恋爱和考试,工作之后,忙一点就开始叫苦连天,可是看见你我才知道什么叫苦。” 叶勉给他倒水:“我要是你,大概早堕落了。” “堕落?” 叶勉笑了,开玩笑似的说:“长得这么好看,靠脸也能坑蒙拐骗赚得盆满钵满了。” 岑缺知道他在开玩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叶勉问他,“你是怎么从老家出来的?为什么会来这里?” 岑缺原本正要喝水,听他这么一问,动作顿住了。 叶勉看着他的样子,微微皱眉,想着大概自己真是戳了人家的伤疤,以岑缺的性格来说,估计不会回答。 没想到,岑缺喝了口茶,回了话。 “家里人都死了。”岑缺说,“前几年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我当时没在家,逃过一劫。” 叶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人,牲畜,全烧光了,烧焦了,黑乎乎的,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岑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起的火,到现在也不知道。” 他放下杯子,轻声说:“把他们埋了的第二天我就走了,徒步走了三十公里,帮人刷盘子赚到车票钱。我用了半年的时间,到了这里,至于为什么是这里……” 他看向叶勉:“可能是命吧,稀里糊涂的就决定留在这里不走了。” 第45章 叶勉是个不信命的人,与其说是“命”,不如说是“因果”。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随手翻爷爷家的佛经,一句“因果循环,生生不息”让他记了很久。 岑缺说,他之所以会留在这座城市,是命。 叶勉却觉得,就算不是岑缺故意找回来的,那也是因为从前这里是他的家。 因为是家,所以不管后来被迫流浪了多远,最终都会寻根、归根。 这么想想,叶勉竟然觉得更心酸。 “你来这边之前,过得好吗?”叶勉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然问出了这句话,这是傅唯一最想知道的,也是他们都觉得岑缺不会告诉他们的。 岑缺说:“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他小口抿着茶:“我觉得活着就很好。” 叶勉望向他,裹在月色里的岑缺让他觉得亲近又遥远。 冷冷清清,像是那轮月亮。 音乐早就停了,叶勉没再按播放键,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并肩坐着,一直到深夜。 中秋月圆,合家团聚。 他们两个落了单的,也算是有人陪着,不孤独。 十点半,外面突然开始下雨。 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子一样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被风裹着,凶悍得很。 岑缺起身,说:“下雨了,我先走了。” 他刚走出阳台就被叶勉叫住了,叶勉说:“这么大的雨,等等吧。” 岑缺扭头看着窗外,一脸担忧。 “这雨来得急,应该是阵雨。”叶勉挽留他,“等会儿再走吧。” 岑缺犹豫了一下,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叶勉已经打开了电视,把遥控器递给了他:“看会儿电视?” 岑缺低头看了一眼遥控器,摇摇头说:“你选吧。” 然后他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 岑缺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没有像叶勉这样直接倚靠进去,只是小心翼翼地搭了个边缘,这让叶勉想起之前两人在便利店吃饭,叶勉因为衣服脏不愿意坐店里的椅子。 他百无聊赖的换着台,脑子里都是岑缺的事情。 “你现在到底住哪儿啊?”叶勉问,“弄得这么神秘。” 他故作轻松,玩笑似的说:“别是住桥洞呢吧?” 岑缺笑笑:“没有,跟人合租。” 叶勉看他不像是说谎,点点头,片刻后又问:“室友人还不错?” “不太交流,但是还好。” “室友是哪儿的人啊?做什么的?” 岑缺好笑地看向他:“不知道。” 叶勉自知问得太多,闭了嘴。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岑缺望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问叶勉:“你是因为唯一,所以才这么关心我吧?” 叶勉诧异地看他:“你想什么呢?” 岑缺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的男朋友你见过吗?” 这人满心都是傅唯一,叶勉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说,哪怕二十年没见,岑缺也还是个弟控。 当然也有可能正是因为二十年没见,所以格外在意。 “算是看到过,”叶勉说,“看着还不错,但毕竟人不可貌相。” 岑缺垂眼,若有所思。 叶勉故意激他:“同样都是朋友,你对傅唯一也太偏心了。” “什么?” “这一晚上你问了好几次他的事,怎么不问问我?”叶勉说,“问问我上班累不累,一个人住寂不寂寞。” 岑缺低头,没给他回应。 叶勉摇头说:“完了,我太伤心了。” “那你累吗?”岑缺被他弄得有些无奈,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一个人住寂寞吗?” 叶勉算是发现了,跟岑缺聊天非常需要技巧。 “算了,你还是别关心我了,”叶勉起身,又给两人倒了茶,“还是我关心你吧。” 岑缺有些尴尬,双手捧着茶杯不看他。 “突然想起件事儿,”叶勉坐在他旁边,掏出手机说,“上次说请你看电影,被你拒绝了,明后天我都放假,你哪天下班早,咱们去看电影吧。” 岑缺疑惑地看向他。 叶勉低头看电影票:“别这么看我,上次那事儿弄得我挺过意不去的,心里都有疙瘩了,你给我个解开心结的机会呗,就当是中秋礼物。” 叶勉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东西:“我都送你礼物了,你也得回礼啊。” 岑缺没法拒绝,他也没法说“那礼物我不要了,我也不送你”,最后只能不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叶勉问,“晚上六点下班?” 岑缺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明天晚上,我们先一起吃个饭,然后看电影。” “叶勉。”岑缺突然开了口,他说,“我不是唯一。” 叶勉一愣,明白他误会了,于是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知道。”叶勉说,“你别多想,我不是那种人。” 第46章 叶勉说:“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唯一,但每个人都是唯一。” 他关掉电视,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岑缺不说话,捧着茶杯像是在发呆。 “我说的唯一是什么意思,你肯定明白。”叶勉说,“我这人最实际了,不会沉浸在无法拥有的事情里走不出来。” 他端起茶杯,慢慢品。 “你是个心思很细的人,我不说你都看出来了,我对傅唯一不一般,但那种不一般跟你理解的稍微有些偏差。”叶勉停顿了一下,暗自整理了一下语言,让岑缺能更好理解些,“我以前对他好,不为别的,是因为我喜欢,那种喜欢在最该萌芽成爱的时候,因为没有机会得到回应,所以逐渐变成了亲情。” 叶勉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靠在了沙发里。 “你也知道,他亲哥哥小时候走失了,他虽然嘴巴上总说着恨不得那人不回来,但其实,心里从来没放下过。他每天都在想,如果他哥在他身边,会什么样。想着想着,我就成了他哥的替代品,所以我跟傅唯一,注定了只能是亲情。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岑缺没有表示。 叶勉看着他,只觉得胸闷。 “其实我们没必要讨论这个。”岑缺终于开了口。 “有。”叶勉斜着身子看他,“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对于傅唯一来说,我是他哥,是他哥的替代品,对于我来说,喜欢过傅唯一,但最后也变成了习惯和亲情。我们不是一定要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并没有绝对的互相需要。一旦他真正的哥哥出现,我这个替代品随时可以被取缔,另一方面……” 叶勉停顿了一下。 岑缺看向他:“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我不会因为某个人像他就对那个人好。”叶勉说,“我没那么闲。” 岑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把茶杯里的水喝光了。 外面雨势并没有减小,可岑缺还是走到了门口。 他拿着傅唯一送他的月饼和叶勉送他的水杯,穿好鞋后,一只手提着它们,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 叶勉跟着他走到门口,递了伞过去。 岑缺没接,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跟他说:“挺晚了,早点睡。” 留下这句话,岑缺快步走下了楼,连伞都没拿。 叶勉始终摸不透岑缺,不知道怎么两人就好像吵了一场架,气氛弄得如此尴尬。 他关好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很快,他看见一个没打伞的人冲进了雨里,那人用外套包裹着怀里的东西,生怕它们淋了雨。 岑缺跑得很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中。 叶勉一直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哪怕已经看不见对方了,也没转身回去。 他突然觉得这场面很苦情,仿佛是八点档的电视剧,上演了一出令人哭笑不得的闹剧,而这闹剧究竟为什么发生,他甚至理不清头绪。 他只是想解释清楚自己并没有把岑缺当成傅唯一的替身,对方为什么反应如此过激? 猜不透。 叶勉觉得头疼。 深夜十一点十五分,叶勉撑伞走出了家门。 雨下得很大,他穿着拖鞋,很快脚就彻底湿了。 从家走到熟悉的便利店,然后继续往前,带着些迟疑。 叶勉回忆着之前他跟岑缺从这边走过时对方的反应,他总觉得岑缺就住在这附近的某一栋楼里。 他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可是有句话,他还是想尽快说给岑缺。 如果今天晚上还能遇见,那就今天晚上说。 如果今天晚上不行,就只能彻夜不眠,等到明天。 叶勉踩着水,撑着伞,过了便利店之后再往前几十米,然后左转。 再之后,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走了。 中秋节的深夜,又下着大雨,路上除了他,再没别人,偶尔驶过的车也匆匆而过,没人留意到路边的男人。 叶勉站在那里,仰头眺望开灯的每一户。 他不确定哪一户是属于岑缺的,或者,哪一户都不属于。 叶勉在那儿站了很久,久到他终于清醒,开始问自己为什么非要追出来,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岑缺。 他心中萌生出一个可能的回答,却皱着眉,不敢承认。 “叶勉!” 听见有人叫自己,叶勉寻声看过去。 岑缺撑着伞从巷子里跑出来,问他:“你在干嘛?” 第47章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岑缺的裤腿,他站在距离叶勉几米开外,皱着眉看对方。 叶勉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似的,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深更半夜他发神经,凭着感觉寻过来,是想干嘛? 身后路过一辆车,毫不留情地溅了叶勉一身水,岑缺叹气,然后说:“你别在路边站着。” 叶勉往前走走,站在了巷子口。 “你来找我?”岑缺问。 雨声很大,吵得很,要很认真才能听清楚岑缺的话。 叶勉说:“对,有句话想跟你说。” 岑缺望着他,隔着雨帘,眼神里更多的情绪都被掩住了。 “我们每个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都是这个世界的唯一。”叶勉扯着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雨声,“你跟傅唯一一点儿都不像,你就是你。” 岑缺怔怔地看了他好久,久到叶勉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来。 确实不应该,这么晚了,他跟人家说这个干嘛呢?人家也不一定很在意。 雨越下越大,积水已经没过了拖鞋的边缘。 岑缺说:“雨太大了,回家再说。” 他转身,快步往巷子里走。 叶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岑缺在邀请他。 那个神秘的家,叶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去。 他赶快跟上岑缺,随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 岑缺住的地方是他们这一代很老旧的小区,甚至没有小区大门,只能通过窄窄的巷子穿进去。 七层楼的老房子,岑缺住在四楼。 楼道的墙壁满是脏污和缺损,一走进楼门就闻到了刺鼻难闻的气味儿。 好几年前这里就在规划老楼改造,但迟迟没有进行,叶勉甚至觉得这种楼住着会有安全隐患。 到了四楼,岑缺掏出钥匙开门。 一进去,光线昏暗,原本是客厅的地方都被做成了隔断间,没有门,每一间屋子里都是上下铺那种铁床。 叶勉第一反应就是“群租房”。 以前他总听人说起群租房,这种完全属于违规,有片警定期检查,查到了除了拆除之外还会进行处罚。 岑缺小声说:“这里人多,不过有些晚上不回来。” 他伸手接过叶勉的雨伞,把两把还在滴水的伞握在手里,带着叶勉往里走。 叶勉路过那些房间的门口,刻意伸长脖子往里看。 每个房间差不多放了八个上下铺,也就是一间屋至少会住十六个人。 一个不过八九十平米的房子,但凡能住人的地方都摆着行李和枕头。 脏。 乱。 差。 叶勉眉头紧锁,问岑缺:“你一直住这里?” “从工地搬出来之后就住这儿。”岑缺带着叶勉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卧室,他开门进去时,刚好有个人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化着妆,看见岑缺之后说:“不是说不准带人来?” 他打量了一下叶勉,笑得眼角眉梢都飞起来了:“你带人回来,那明天我也带人。” “这是我朋友,”岑缺说,“等下就走。” 对方只是多看了叶勉几眼,然后就甩头走了。 叶勉看向屋里,那人走后,就只剩下他跟岑缺。 “最近这间屋子的人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俩,”岑缺说,“我给你拿毛巾擦擦,等会儿雨小了你就回去吧。” 叶勉站在那里打量着每一个床铺,八张床,只有两个上面摆着东西。 “这里租金多少?”叶勉问。 “一个月四百五。”岑缺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蓝色的塑料盆,拿出毛巾递给叶勉,“别嫌弃。” 叶勉接过岑缺递来的毛巾,握在手里,说不出话来。 是最劣质的那种毛巾,小时候一块钱一条,后来早就在他的生活中消失的那种。 岑缺说:“我给你倒点热水。” “岑缺。”叶勉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然后说,“你别住这种地方了。” 岑缺笑了:“挺好的啊。” 他直起腰,看着叶勉:“遮风挡雨,有床有被,对我来说很好了。” “要不我跟徐经理说说,给你预支工资,”叶勉说,“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你真的别住这里。” 两人正说着,一对儿醉醺醺的男女从外面回来了,两人是隔壁的住户,互相拉扯纠缠着跌进了那间屋子。 隔壁住的人多,嬉笑吵闹声弄得叶勉皱紧了眉。 他又擦了一把脸,然后过去,拉住岑缺的手腕说:“这种地方你真别住了,收拾东西,先去我那里。” 岑缺不动声色地甩开叶勉的手,然后平静地说:“你觉得无法忍受的地方对我来说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住处,叶勉,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就是‘这种地方’的人,我跟他们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岑缺倒了杯热水给他:“老好人,等雨小了你就回去吧。” ===== 这两天真是累到死了,但是不更心里又不踏实。 第48章 水杯捧在手里,烫得叶勉手心发疼。 他看着岑缺,半晌说了句:“这就赶我走啊?” 叶勉笑了笑,环顾四周没找到能坐的椅子,他指了指床:“可以坐吗?” 岑缺微微侧身,让他过去坐。 两人坐在床上,叶勉一垂眼就看见自己湿了的裤子弄湿了人家的床,这要是搁在平时,他明知道自己身上有雨水,肯定不会坐,但今天不一样。 他突然就像是叛逆的青春少年,非要作恶一般,想知道,如果自己弄得岑缺这儿没法睡人了,对方会不会跟他走。 他们就那么沉默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岑缺扭头看窗外,雨越下越大,像是铁了心要在这个中秋之夜把这座城市淹没。 “想你的家人吗?”叶勉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 岑缺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 叶勉喝了口水:“自己心里扛着那么多事儿,滋味儿不好受吧?” “没事。”岑缺说,“我挺好的。” “岑缺,你不是把我当朋友吗?既然是朋友……” “你为什么非要觉得我过得不好呢?”岑缺转过来看他,眼神冷冰冰的,“为什么要以你的标准去评判我的生活?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你为什么不信?” 叶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觉得自己很没劲。 他这是何必呢? 从小叶勉就明白,人跟人之间一定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哪怕是朋友也一样。 这么多年,甚至连对待傅唯一他也有所保留,那些年那么喜欢对方,他却也没头脑发热莽撞地往前冲。 现在面对岑缺,怎么了? 岑缺是个不喜欢跟人太近的人,这一点叶勉很清楚,明知道对方是这样的人,他为什么非要往上凑? 没劲透了。 叶勉的手心被热水烫得生疼,他皱了皱眉,站起来,放下了杯子。 “我信了。”叶勉说,“以后我不会再多嘴。” 他走到门边,弯腰拿起伞:“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叶勉说话时没有看岑缺,走时也没有道别。 岑缺低着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面,试图从吵闹声中听见叶勉关门的声音,但是没有,合租的人声音太大,他甚至不确定叶勉究竟走了没。 外面的雨始终下着,岑缺抬起头,看向窗外。 从这里只能看到对面的楼,想要看见叶勉回家的那条路,得去堆满了杂物的厨房。 岑缺没去,他脱鞋扯开被子,躺下了。 连灯都没关,他就那么缩在被子里,紧闭双眼,咬紧牙关,过了好久,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声音。 岑缺说:“叶勉……” 他只是轻轻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带着些抱歉和不能表明的情绪。 叶勉回家之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毫无睡意,于是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瞄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二点多,中秋节过去了。 看着毫无笑点的综艺节目,没多大一会儿他就开始走神。 先是琢磨傅唯一,惦记那家伙跟着那所谓的学长男朋友去见对方家长,到底能不能讨得人家父母的欢心。 然后很快的,又从傅唯一那里惦记到了岑缺。 岑缺这人,让叶勉觉得头疼。 有时候他觉得岑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要找对方式,那家伙简直就是任你宰割,然而有时候岑缺又轴得让人束手无策,让叶勉恨不得从此再也不管这人的闲事儿。 “烦死了。”叶勉拿了个抱枕放在沙发上,自己躺下,看着天花板生闷气。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变得那么爱管闲事儿,人家却压根儿不领情。 叶勉越想越生气,在脑子里狠狠地教育了岑缺一顿。 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伸长手臂,从茶几上拿过手机。 叶勉看了一眼,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是个陌生号码,还不是手机号。 一般这种号码都被叶勉定性为推销,向来不接,可是电话营销不会这么晚打过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哪位?”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叶勉,我是岑缺。对不起,今天说了不该说的话。” 有时候,有些人,一句话就能灭了一整片山火。 叶勉笑了,也醒了。 他说:“你这么晚不睡觉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跟我道歉?” “嗯。”岑缺说,“打扰你了,抱歉,你睡吧,再见。” “等一下!”叶勉叫住了他。 电话那边雨声清晰,很显然不是在室内。 “你在哪?”叶勉心里有了个大概。 从岑缺家往他家走的路上只有一个投币电话亭,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望向窗外,心说:这一晚上,看来谁也别睡了。 第49章 叶勉实在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折腾什么,从他家到岑缺的住处,这会儿又冒雨往电话亭跑。 关于那个电话亭,叶勉经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会看到,但从来没见人用过。 自从手机普及之后,公共电话亭好像已经渐渐消失在了她买的生活里,他一直以为那个电话亭只是个摆设,电话早就坏掉了。 没想到,岑缺在这个雨夜,就站在那里打电话给他。 他又拿起了那把湿淋淋的伞,又穿上了那双湿淋淋的拖鞋。 下楼,冲进雨里,也不知道究竟在发什么疯。 一路上,叶勉一直都在跟岑缺聊天,想办法耗着对方,怕那人知道自己过去会逃跑。 岑缺这人,色厉内荏,看着好像冷漠不近人情,实际上是害怕跟人交心,害怕让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柔软。 原本叶勉是想依着他顺着他,尊重他的选择,不去戳破那薄如蝉翼的壳,但是现在,他越想越觉得那样生活的岑缺累得慌,他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个可以真实依靠的朋友。 人的一生,认识的人很多,可以互相称为朋友的却数量有限。 叶勉从小人缘就好,跟谁都相处得来,但真正走进他心里的却寥寥无几。 傅唯一算一个。 如今,岑缺也算一个。 这兄弟俩,也不知道是跟他八字不合还是八字太合,剪不断理还乱了。 从家到电话亭,不远,但因为下雨,这一路过去倒是有些惨。 风雨互相夹裹,湿漉漉的雨水卷进伞下,把刚洗完澡的叶勉又给弄得落汤鸡似的。 好在,路上车不多,他快步跑着,看见了那个电话亭。 电话亭有个独立的小凉棚,岑缺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站在那里,上半身有凉棚遮雨,下半身已经湿透。 叶勉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什么?” “你回头。” 岑缺攥着话筒的手瞬间用了力,他迟疑片刻,然后转过了头。 就像他突然出现在叶勉面前时一样,这次换叶勉意料之外地出现。 叶勉对着手机说:“大晚上不好好睡觉,跑出来赏雨吗?” 岑缺发了会儿呆,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把话筒放回去,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剩下的没来得及投进去的硬币。 他转过身,正面对着叶勉。 “你怎么找过来了?” “特意来看看你究竟多有道歉的诚意。”叶勉上前几步,“过来吧,跟我回去。” 岑缺手边还放着他的雨伞,深蓝格子,八根伞骨,已经断了两根,却还在用着。 “我回……” “回什么回!”叶勉直接伸手把人拉到了自己的伞下,“你不是怕我生气吗?那就跟我回去。” 岑缺皱着眉要甩开,可刚一抬手,就放轻了动作。 别看岑缺长得瘦,看着弱不禁风的,但他是从小跟人打架打到大的,要拼力气,叶勉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是,岑缺放弃了挣扎。 或者说,只是挣扎着意思意思,甩甩手,然后就任由对方拉着了。 叶勉的手心很热,攥着他手腕的时候像是戴着一个滚烫的火圈。 那温度,从手腕的表皮慢慢渗入到深处,然后爬满了他的全身。 岑缺在被他拉着快跑时,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几秒种后,他重新睁眼,过马路前回头望向刚刚那个电话亭。 他的那把破旧的雨伞正孤零零又有些可怜地躺在雨水里,哀怨地望着抛弃了它的主人。 岑缺有一瞬的不忍,但这个时候,他做不到推开叶勉回去拿伞。 叶勉头也没回地对他说:“等会儿到家,洗澡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明天再说。 岑缺轻声“嗯”了一下,但这一声被掩在了雨里,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进了小区,进了楼门,最后又进了家门。 岑缺拘束地站在门口,连拖鞋都没换。 已经光着脚进屋的叶勉跑去浴室拿了条干净又干燥的浴巾,重新返回门口,直接把浴巾蒙在了岑缺的头上。 他不由分说地给岑缺擦着头发,抱怨似的说:“你不好好睡觉,瞎跑什么啊?” 岑缺不说话,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任由叶勉摆弄。 叶勉又说:“现在知道没有手机多不方便了?深更半夜想打个电话还得跑出来找公共电话亭。”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他撩起浴巾,猛然对上岑缺的眼睛,莫名尴尬了一瞬。 “去洗个澡吧。”叶勉不再看他,转过身去,“不然明天肯定要生病。” 岑缺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水的脚,舔了舔嘴唇,然后说:“给我点纸巾,我的脚太脏了。” 他怕弄脏了叶勉家的地。 叶勉低头看他的脚,岑缺尴尬地缩了缩脚趾。 “不用擦了,反正等会儿要洗。”叶勉走过去,又一次拉住岑缺的手腕,拉着人就走了进来。 从玄关到客厅再到浴室,叶勉把岑缺推进去,说:“你先洗,我去给你找身睡衣来。” ==== 今天有事,更得晚了,写完了,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睡前,再来一遍,感谢打赏的姑娘,手动给你们鞠躬。 第50章 岑缺洗澡的时候,叶勉就坐在沙发上喝水。 今天这个中秋节过得他累得慌,又是加班,又是大晚上瞎折腾。 他苦笑一下,看向窗外,月亮已经藏了起来,暴雨在作乱。 屋外的雨声跟屋内的水声交错冲击着叶勉的思维,脑子里面混混沌沌的,他放下杯子,靠着沙发椅背,闭上了眼。 太累了,昏昏欲睡。 叶勉不知道什么时候缓慢地进入了浅眠,连岑缺拉开的浴室的门都不知道。 原本在洗澡的岑缺一直等着叶勉拿睡衣给自己,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 澡洗完了,他在浴室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裹着浴巾就出来了。 岑缺站在浴室跟客厅的拐角,静静地望向沙发上的人。 屋内光线昏暗,叶勉只开了沙发旁边的落地台灯,橘色的光让屋子显得更加温馨了些。 岑缺就那么看着,不忍心叫醒那个人。 但叶勉毕竟没睡熟,很快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一抬头一睁眼,刚好对上岑缺投来的目光,睡得有些恍惚的他先是一怔,然后才想起,他忘了给岑缺拿睡衣。 “等我一下!”叶勉站起来,揉揉眉心,“太困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叶勉路过岑缺身边,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之后的暖意和香气。 很舒服,让人觉得踏实。 明明已经走过去,叶勉却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岑缺没看他,而是裹着浴巾退回了浴室。 皮肤很白,但手臂和脖颈都有晒过的痕迹,被掩在衣服下面的部位白皙得像是瓷器,只不过这瓷器有些瑕疵——伤疤,而暴露在阳光下的部分,没有被衣服遮住的部分,被晒得略显粗糙和暗沉。 他身上界限分明地藏着两个世界,让叶勉有冲动想去探寻关于它们的故事。 叶勉给岑缺拿的是自己的睡衣,深蓝色格子,长袖长裤。 岑缺比他稍矮了一点,也更瘦一些,穿着他的睡衣大了点儿,但好在,应该舒服。 已经一点半,叶勉开玩笑似的说:“除了加班,我连过年都不会这么晚睡。” 岑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勉拿了吹风机过来,把电视柜旁边的插排扯过来,方便他用。 岑缺看向他,他说:“你自己吹?” 叶勉把吹风机递给了岑缺。 岑缺接过来,看了看,手指轻轻推动开关键,突如其来的风和机器运作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他赶紧关上,递还给叶勉:“不用了,没事。” “头发不吹干就睡觉会头疼。”叶勉接过吹风机,不由分说地给他吹了起来。 叶勉的动作很小心,手指在岑缺湿漉漉的发间来回穿梭,几秒种后,他突然意识到他的这个举动有多暧昧。 下意识的想为对方做点儿什么,却似乎有些越矩出格。 几秒钟的走神,热风吹疼了岑缺。 岑缺皱着眉躲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叶勉。 “哎,对不起。”叶勉赶快回魂,摇摇头,赶走了脑子里一切该有不该有的念头,心无旁骛地给岑缺把头发彻底吹干。 “你睡我房间吧。”只有一个卧室,叶勉进屋拿了个枕头,又抱了个薄毯出来,“都这么晚了,明天实在起不来就跟徐经理请个假。” 岑缺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没等推辞,叶勉已经在沙发上躺下。 “快睡吧,你不睡我可睡了啊。”说完,叶勉抬手就关掉了台灯。 客厅一下就暗了下来,只有洗手间还亮着灯,让岑缺能找到卧室的方向。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叶勉,之后进屋,抱着被子出来,轻轻地盖在了叶勉的身上。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叶勉已经睡着,高高的个子却窝在沙发上,看着很不舒服。 岑缺站在沙发边看了他一会儿,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叫他起来去卧室了,既然已经睡下,就别吵人家了。 半夜两点,雨开始转小。 岑缺看了一眼窗外,走过去,拉上了窗帘。 再回来的时候,他又在沙发边驻足,停留片刻,最后俯身,隔着被子,在叶勉的肩膀处轻轻留了一个吻。 很轻很小心,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的负罪感飙升,手指冰凉地把自己反锁进了叶勉的卧室里。 在落锁的一瞬间,沙发上的叶勉睁开了眼睛。 第51章 叶勉觉得那应该是个吻,一个不知道应该如何着陆、应该在哪里着陆的吻。 岑缺的小心翼翼被叶勉感知得到,只是,叶勉后知后觉,在这个时刻才意识到岑缺可能对他有好感。 那种好感大概率来自于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刻对岑缺表现出来的善意。 一个很可能极少被善待的人,突然有一天,遇见一个愿意拉他一把的人,这种感情应该怎么形容? 叶勉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抱住被子,头脑混乱。 头脑混乱,肩膀微微发热。 为什么是肩膀呢? 因为岑缺不可能胆大到触碰他其他的地方,肩膀这里,最安全。 叶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然后抓着被子蒙住了脸。 这一晚上,果然两人都没睡着。 天刚亮,岑缺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了出来。 原本就醒着的叶勉却没动,躺在那里装睡,想看看岑缺是要偷跑还是要做别的什么。 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想岑缺的那个不知道能不能定义为“吻”的举动。 他可以装傻,假装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显然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他至少现在不能挑明,否则岑缺真的会从他的生活里逃跑。 叶勉躺在那里支棱着耳朵偷听,好在,岑缺没走,只是去洗漱然后进了厨房。 厨房的门被拉上,隐约能听见里面的人做饭的声音。 叶勉坐起来,抱着被子望着那个方向发呆。 他从来没把自己跟岑缺的关系往朋友之外考虑过,毕竟还有个傅唯一横亘在那里。 却没想到,岑缺对他并不是这样。 叶勉抓抓头发,觉得头疼。 厨房的门突然被拉开,岑缺看着叶勉一愣,然后很平静地说:“起来吃饭吧。” 中秋假期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一宿没睡的叶勉挂着黑眼圈被催着去洗漱,刷牙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外面岑缺摆碗筷的声音,突然有些恍惚。 就好像这个家突然“活”了。 洗漱完的叶勉伸着懒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看岑缺捞面。 “煮的面?”叶勉问。 “嗯,”岑缺把盛出来的面过了一遍凉水,然后放到餐桌上,“你家没有米了,你知道吗?” “……没有吗?” 岑缺低头从抽屉里拿出筷子,转身的时候露出了笑意:“自己家的米吃完了都不知道?” 叶勉笑笑:“还真不知道。” 他坐到餐桌边,闻了闻那盘鸡蛋酱:“香!” 岑缺递了筷子给他:“我也不会做别的。” “比我强太多了。”叶勉接过筷子,直接端起盘子往碗里倒了好多鸡蛋酱。 “太多了,咸。” “咸就再放点儿面。”叶勉拌了拌面,尝了一口,“嗯!好吃!” 岑缺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 吃饭时岑缺一直没说什么,叶勉也装得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吃完了,洗碗的时候,叶勉突然问他:“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岑缺一愣,手打滑,盘子掉在了水槽里。 叶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打圆场:“看起来是有,被我发现了。” 他的这句“被我发现了”,让岑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被发现了吗? “我还挺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叶勉接过他手里的抹布,继续刷碗,“总觉得你就只喜欢傅唯一。” 听他这么一说,岑缺松了口气。 看来是不知道。 “没有。”岑缺往旁边靠了靠,去擦已经刷完的碗。 “没有?”叶勉扭头看他,“是没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有只喜欢傅唯一?” “我把唯一当弟弟。”岑缺有些答非所问。 叶勉发现,他在努力转移话题,看着岑缺通红的耳朵,他也不再难为对方。 “我现在也是。”叶勉低头洗碗,“所以你之前问我的问题,现在能理解我了吧?” 岑缺疑惑地看向他。 “你这是自己问过什么都忘了?”叶勉笑他说,“你不是问,傅唯一有男朋友了,我该怎么办么?当时就告诉你了,我没事儿,可总觉得你不信。” 刷完最后一个碗,叶勉一边洗手一边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俩更像是家人的感觉,他把对他哥的依恋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我也照单全收着,现在……” 他看向岑缺:“有你了,比我更像他哥,我跟他之间的感情就突然更明朗了。” 岑缺皱着眉看他:“怎么明朗了?” “他恋爱了,我只是希望他不要被骗,过得好点,你觉得,如果傅修杰在,他会不会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岑缺:“大概吧。” “所以说,我对傅唯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爱情变成了亲情。”说起这个,叶勉苦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回避我的感情,不过这样也好,他不爱我,我何苦非要他做爱人呢?” 叶勉擦干了手,转身走出厨房的时候叫岑缺一起。 岑缺跟在他身后,前面的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头问他:“我都说完了,你也说说吧。” “说什么?” “说说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会不会跟他告白。”叶勉耸耸肩,“我是很怂的那种,到现在也没直接跟傅唯一说过我喜欢他。” 岑缺抬眼望着叶勉,沉默片刻,然后说:“我不会。” ==== 你们是不是太真实了!昨天岑缺亲了叶勉肩膀一下,评论过百了,平时这篇文经常就只有三四十个评论,日常怀疑是不是我写得真的那么难看,都没多少人看。 你说你们是不是太真实了(手动doge) 第52章 叶勉料到岑缺会这么回答。 两人认识时间不久,但他很清楚,岑缺这个人,别说是喜欢了,任何情绪都不会轻易外露。 似乎唯独在傅唯一面前会偶尔出现情感上的裂缝。 叶勉挺想好好跟他聊聊的,但又开始矛盾。 他几乎可以肯定岑缺对自己有了别样的感情,那他呢?他对岑缺呢? 叶勉暂时还想不明白。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对他来说,岑缺是难得的朋友,他不想因为自己伤害到对方,尤其是感情上的事。 每一个成年人都很胆小,叶勉也不例外,他在青春莽撞的年代都没勇气冒着失去朋友的风险跟傅唯一表白,到了如今,他更做不到。 做不到贸然和岑缺谈感情。 “不表白也好。”叶勉说,“时间久了没准就淡了,人最重要的还是先爱自己。” 岑缺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快到上班时间,换下了叶勉的睡衣,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上班了。 叶勉没有送他,只是站在阳台看着岑缺离开。 那人走得很快,从楼门口到小区大门,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叶勉看了一眼昨天两人用过却忘了洗的茶杯,弯腰拿起来,去了厨房。 中秋节过后,店里生意竟然比之前还好。 岑缺忙了一上午,快一点才跟同事换班去吃饭。 徐经理刚好吃完,见他来了就没走,招呼他过来一起。 “刚好要去找你。”徐经理说,“十一之后有个烘焙培训班,从基础开始的新手培训,咱们店就一个名额,你有没有去的意向?” 岑缺有些意外:“我可以吗?” 徐经理笑了:“怎么不可以?” 岑缺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些犹豫。 “怎么了?舍不得叶勉?” “什么?” 徐经理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培训至少一个月,你这么犹豫,不是因为舍不得那家伙吗?” “……不是。”岑缺耳朵泛红,“我跟他就是朋友。” “哦。”徐经理显然不信,“那你在犹豫什么?怕自己学不会?” 徐经理为了让他安心,说:“我觉得你还挺聪明的,前天你跟着他们做的饮品都不错,本来要是没这次培训,我是打算让你负责饮品的。” “不是这个原因。”岑缺抬头看她,有些为难地问,“培训的话……费用要多少?” 徐经理一愣,然后笑了:“你在担心这个?” 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傻不傻啊?这种费用当然是店里出了!不光是培训费,你在那边的食宿跟交通费用都可以报销,另外每天还有补助。” 徐经理靠在椅背上,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你啊……也不知道说你点儿什么好。” 岑缺有些意外,缓了缓神说:“谢谢经理。” 徐经理交代完这件事,收拾了自己的餐盘,下楼去午睡了。 岑缺一个人坐在餐厅,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培训的事。 不久前他还在工地做着不体面的体力活,每隔几天就会跟那些工人打一架,有时候是事出有因,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他们了,突然就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那时候,睡在板房里,睡在难闻的汗味中,没有被子没有枕头,没有一个安稳觉。 他已经那样生活了很久,已经十分习惯有这顿没下顿的日子,他原本以为自己未来的每一天都会继续那样过下去,却没想到,在那个夏日夜晚,他推开便利店玻璃门的一瞬间,生活轨迹彻底改变了。 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的岑缺跟身上染着面包香气的岑缺在此时同时出现,互相打量,相顾无言。 下班前,叶勉又来了店里。 徐经理笑着开他的玩笑,说幼儿园家长都没这么准时接孩子放学。 因为这个玩笑,弄得岑缺不好意思过去跟叶勉说话。 叶勉倒是大方,自掏腰包买了杯奶茶,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一边喝一边等岑缺下班。 等到开始关店,叶勉掏出两张电影票。 “之前欠你的一场电影,今天补回来吧。” 岑缺垂眼看看,说:“你不欠我什么。” “那我换个说法,”叶勉嚼着奶茶里的珍珠,说,“自己在家实在太无聊了,你陪我看个电影吧。” 第53章 岑缺很矛盾,面对叶勉的邀约,他既想接受又想拒绝。 做不出决定的他,站在那里,看着两张电影票发呆。 “到下班时间了,”叶勉站了起来说,“咱们还是老套路,先吃饭,再看电影,正好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听到叶勉说有事要谈,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接受理由一样,岑缺点了头。 两人离开蛋糕店,又去了上次吃饭的那家餐馆。 还是那家店,还是那个位置。 点完单,岑缺问:“你说有事儿?” “嗯,我今天琢磨了一天,觉得你还是别住那里了,”叶勉说,“我家客厅可以隔出一个空间,还能放一张床。” 岑缺握着水杯看着他,没说话。 “你在我那儿住的话,虽然条件也没多好,但至少安静一点。”叶勉今天在家里胡思乱想了一天,后来想起岑缺的住处,满脑子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在做乱七八糟的事。 在他心里,岑缺挺纯粹的,这样的人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他实在看不下去。 另外,他也还有别的念头。 “为什么呢?”岑缺放下杯子,看向他,“你对朋友都这样?” 叶勉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岑缺的那句“老好人”。 “不是。”叶勉这次倒是坦然,“你很特别。” 岑缺怔住了,但很快就回了神。 “我很普通。” “很特别。”叶勉说,“不只是因为你跟傅唯一……长得像,你总是能让我不自觉的就想对你好。” 岑缺笑了:“谢谢,不过不用了。” 他给叶勉倒了点水然后说:“十一之后徐经理会派我去外地培训,要走很长时间,所以,住处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了。” “培训?”叶勉有些意外,“是糕点师培训?” 说起这个,岑缺眼里的笑意浓了:“嗯,我们店就只有一个名额。” 听他这么一说,叶勉高兴得像是自己升职加薪了。 “恭喜你啊!”叶勉的语气都染上了笑意,“那等你回来,我是不是就能吃到你做的糕点了?”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没问题。” “我当然不嫌弃!” 两人说着话,服务员端了菜上来。 叶勉把菜往岑缺那边推了推说:“但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那边的房租就没必要交了吧?” 他还是没放弃自己的打算。 岑缺点头说:“嗯,所以,能不能把我的行李暂时寄放在你家?” “行啊,你的租金什么时候到期?现在离十一还有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 “叶勉,”岑缺说,“关于租房的问题,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有我的原则。” 岑缺的语气很坚定,让叶勉再没好意思坚持。 两人吃饭的时候,刻意转移了话题,聊叶勉的工作,聊岑缺的工作。 “真好啊。”吃完饭,他们走出餐厅,准备往影院去,叶勉没忍住,感慨了一句。 岑缺扭头看着他,半晌,也说了一句:“嗯,真好。” 是真的很好。 这个秋天到来之前,岑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他走在叶勉身边,觉得轻松又踏实。 “时间还早,去那边看看吧。” 岑缺顺着叶勉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家小礼品店。 他没说话,但跟着叶勉走了过去。 店不大,卖的东西也很杂。 叶勉在前面走,岑缺在后面陪着。 岑缺从来没有逛过这种店铺,所有非生活必需品都从未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这种装饰品对他来说,相当于奢侈品。 一排排有趣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小东西摆在那里、挂在那里,岑缺觉得很有趣。 有趣,但他绝对不会买。 “好看吗?”叶勉突然停住脚步,拿起一个钥匙扣给他看。 钥匙扣是薄薄的金属锁头造型,简约但很有设计感。 “这是干嘛的?”岑缺问。 “钥匙扣,”叶勉摊开手,“把你的钥匙给我。” 岑缺疑惑地掏出自己的钥匙,放在了叶勉的掌心。 他只有一把钥匙,上面系着一根粗麻绳,平时就那么放在裤子口袋里,叶勉总觉得随时会丢。 拿过钥匙的叶勉直接把那个钥匙扣系在了岑缺的钥匙上,端详了一下,又掂了掂重量:“不错,我送你吧。” 岑缺刚要拒绝,叶勉却已经拿着钥匙往收银台走了。 “不用。”岑缺追过去说,“我就这样挺好的。” “对啊,现在这样挺好啊。”叶勉故意闹他,趁机已经拆掉了钥匙扣上的吊牌,“你马上要去培训了,送你个钥匙扣,随身带着,一来是方便,二来是提醒你学成归来别忘了我。” 他的话让岑缺哭笑不得:“怎么会……” 叶勉笑笑,把钥匙扣递给收银员结账。 “这款钥匙扣可以免费在锁上刻字,先生需要吗?” 岑缺还没来得及说不用,叶勉已经开了口:“行啊,就刻他的名字吧。” 第54章 银色的小锁头钥匙扣上刻了一个“缺”,叶勉笑着说:“不应该刻你名字,应该给你刻个圆月。” 岑缺笑笑,跟他道谢。 两人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岑缺紧紧地把那小锁头攥在手心里,攥得他心头发热。 叶勉看了看时间,叫他往电影院去了。 就像那次一样,买了爆米花跟可乐,不同的是,这回两人一起走进了检票口,再没有意料之外的电话打过来。 岑缺抱着爆米花跟在叶勉身后,他第一次走进电影院,踩在软软的地毯上,在昏暗的光线下,觉得这个世界新奇到他无法想象。 “这边。”叶勉轻轻碰了一下岑缺的手臂,“我们在5号厅。” 岑缺仰头看那些挂在头顶的牌子,小声说了一句:“这里好大。” 叶勉笑了:“怕走丢?” “不至于。”岑缺看了他一眼,然后赶快移开视线,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们左转右转才到5号厅,叶勉在门口领取他们俩的3D眼镜,岑缺问:“看电影都要戴眼镜?” “不是,咱们看的是3D,有立体效果的,要戴眼镜才行。” 给岑缺解释的时候,叶勉突然有些心疼。 这些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事,对于岑缺来说,却是新鲜的事物。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岑缺没接触过,没尝试过,他错过了太多。 如果说,岑缺原本就出生在偏僻的山村里,倒也不至于让叶勉这么难过,可岑缺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原本应该和傅唯一一样,和他们所有人一样,生长在不错的家庭里,受良好的教育,假期一家人出去旅行,为只为考试而挠头。 然而,本应这样生活的岑缺,却因为那场“意外”过得艰辛和闭塞,叶勉突然不明白,说好了众生平等,为什么老天却偏要捉弄岑缺。 “怎么了?”岑缺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叶勉还站在原地,疑惑地扭头看他。 “没事。”叶勉跟上,笑着把眼镜给他戴上说,“里面黑,小心点。” 岑缺笑了:“明知道里面黑还给我戴这个眼镜,我都看不清了。” 叶勉拉着他的手腕说:“看不清的话就跟着我走。” 他拉着岑缺的手腕,带着人进了放映厅。 岑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感受。 “这里有台阶。”叶勉声音很轻,柔柔的飘进岑缺的耳朵里。 岑缺笑了:“好。” 倒不是一点儿都看不见,可是被这样引导着,让岑缺觉得有趣而且安心。 他突然闭上了眼睛,把自己全部交给了叶勉。 一级一级的台阶,他们走到最上面一排。 叶勉说:“17、18这两个位置。” 找到位置,叶勉先把自己手里的可乐放下,又接过了岑缺的可乐跟爆米花。 “坐吧。” 岑缺 听见叶勉的声音,睁开眼,摘下眼镜,打量着这个空间。 一排排沙发座椅,深红色的,看着很舒服。 前面是一个占据了整面墙的大荧幕,此刻还是白色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好高。” 叶勉笑了:“这个厅比较大。” 岑缺好奇地望着周围,慢慢地坐下。 电影快开映了,人也越来越多,岑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叶勉笑他:“放松点儿,咱们花了钱的。” “会都坐满吗?” “一般不会,”叶勉说,“不过这两天放假,人会多一点。” 岑缺点了点头,往座椅里面坐了坐。 叶勉把爆米花递给他,岑缺的手还没碰到,灯就开始缓缓变暗。 “要开始了。” 荧幕上开始播放即将上映的电影宣传片,岑缺看得出神。 “有你喜欢的,可以记下来,”叶勉说,“咱们到时候来看。” 岑缺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宣传片都播完了,叶勉提醒岑缺戴眼镜。 岑缺把眼镜戴好,爆米花也不吃了,可乐也不喝了,一脸严肃地看着大荧幕。 叶勉觉得他这样特别有意思,像是第一天入学的小朋友,坐得笔直。 “放松。”叶勉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腿,小声带着笑意说,“这么坐着不累吗?” 岑缺不敢出声,只好倚靠在椅背上,然而精神还是紧绷着。 叶勉也不管他了,自己转过头去偷笑。 电影开始,声音大得震得岑缺有些不适应,3D效果也看得他头晕,完全弄不明白在这地方看电影有什么好。 但他还是没抱怨,一直到看完电影,摘下眼镜,终于松了口气。 叶勉问他:“感觉怎么样?” 岑缺拿起旁边一直没喝的可乐,喝了一口,缓了缓神说:“挺……挺好的。” 第55章 叶勉看岑缺脸色不太好,猜想他是有些不舒服。 “走吧,这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叶勉拿着还没吃完的爆米花,让岑缺自己拿可乐。 岑缺走在他身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们下楼,往商场外面走。 中秋节假期,就算是到了晚上,来商场的人也不少,他们逆着人流朝着2号门的门口去,两人正一边走一边聊刚刚电影的剧情,突然有人叫了叶勉的名字。 叶勉跟岑缺同时站住脚,同时循着声音望过去,当岑缺看到那两个中年人的时候,怔住了。 叶勉还没反应过来,没想那么多,只是习惯性地跟傅唯一的父母打招呼,而他们也是笑着问他:“跟朋友来逛街?” 紧接着,傅唯一妈妈的目光移向了岑缺。 岑缺跟她对视的一瞬间,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 傅唯一妈妈也愣了,几秒钟之后,突然抓住身边男人的手说:“修杰!那孩子是不是修杰?” 叶勉这才意识到,刚刚他可能旁观了一场亲人时隔二十年的相见,可是,岑缺跑了。 傅唯一妈妈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叶勉跟傅唯一爸爸紧随其后。 这时候,天早就黑了,商场周围人又多,她一边跑一边喊着傅修杰的名字,喊到后面,带上了哭腔。 叶勉出去后看见她站在商场门口无助地望着四周,猛然间像是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她。 二十年前,这位妈妈是不是也这样,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无助又无望地叫着她孩子的名字。 叶勉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说:“阿姨,怎么了?” 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暂时用这样的方法安慰他。 他也四处扫视,却没有看见岑缺的身影,那家伙躲到哪儿去了? “叶勉……”傅唯一妈妈紧紧地握着叶勉的手腕问他,“刚才那个是你的朋友?” “对啊,我朋友,叫岑缺。” “岑缺?” 叶勉给她擦了擦眼泪说:“对,岑缺。阿姨,你怎么了?” “你跟阿姨说说,那孩子家在哪里?”傅唯一妈妈说,“那是我的孩子,他肯定就是修杰!” 这会儿傅唯一的爸爸也已经追了过来,拉过自己的老婆抱着她安慰。 “阿姨,你确定吗?”叶勉试探着问,“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只看一眼你就能确定?” “肯定不会错,我生的孩子,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傅唯一妈妈说,“他是修杰没错的……” 叶勉迟疑了一下说:“但是,他说他的出生地不是这里,也有自己的父母,可能他只是跟唯一长得有点像。” “不会的,不可能的,母子连心,是有感应的!”她转过来拉着叶勉的手,恳求似的说,“叶勉,你跟你这个朋友说说,再让阿姨看看他,好不好?” 见叶勉不回应,她说:“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但是,再让我看看,不然我安不下心啊……” 一个向来注重仪态的女人在他面前哭得不成样子,明明是他的长辈却不停地恳求他,叶勉实在看不下去,拍了拍她的手说:“阿姨,我回去跟他商量一下,有什么事,咱们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傅唯一妈妈连连点头:“好,尽快好么?叶勉,帮帮阿姨……” 她这个样子看得叶勉心里也不舒服,只能点头答应。 傅唯一爸爸好不容易把人带走了,叶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等到他们走远,叶勉皱着眉开始到处找岑缺。 最后,他在商场的转角看见了可乐洒了一身的那个人。 岑缺其实根本没有跑远,他们近得甚至连说话都能听见。 但只一个转角,就隔开了两个世界。 岑缺靠着墙站着,眼睛通红地看向叶勉。 叶勉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手,谁都没有说话。 可乐杯已经空了,喝了一半,洒了一半,叶勉拿着可乐杯丢掉,回来时,岑缺低着头说:“别跟他们说。” “什么?”叶勉疑惑地看向他。 岑缺死死地咬着嘴唇,叶勉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岑缺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像是在跟自己的灵魂对峙。 他慢慢蹲下,全身都在发抖。 他对叶勉说:“别告诉他们。” 叶勉低头看他,然后也蹲下来,蹲在他面前,轻声问:“告诉他们什么?” “我不是傅修杰。”岑缺说,“我真的不是。” 第56章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不愿意示人的秘密,也都有自己苦不堪言的记忆。 叶勉面对这样的岑缺,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只觉得心疼和无能为力。 他轻轻地拍着岑缺的背,安抚孩子一样对他说:“嗯,你说不是就不是。” 此刻的岑缺,像是一个布满了裂纹的瓷器,只要外界再稍微给他施加压力,他就能碎成一地残片。 认识这些日子,就算叶勉再怎么清楚这是一个外刚内柔的人,也从来没见过岑缺真的在他面前示弱成这样。 是失去了珍贵尾巴的小动物,是摔掉了把手的玻璃杯。 叶勉说:“要继续逛逛吗?还是我们回家?” 岑缺把脸埋在手臂里,过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 叶勉跟着他一起站好,发现岑缺似乎已经调整好状态,除了眼睛微微泛红,再没什么异样。 “回去吧。”岑缺说,“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这怎么是笑话呢? 叶勉皱着眉看着他走到路边,又看着他回头问:“要怎么回去?” “陪我走走吧,”叶勉说,“刚才影院太闷,我想透透气。” 于是两人就沿着马路,慢慢悠悠地走在月光下。 起先,他们都沉默着。 之后,叶勉开了口。 “阿姨说想跟你见一面。”事到如今,其实一切都已经很明显,他们不挑明,可都心知肚明,“就算不认,也找个借口,让她安心吧。” 说出这种话,叶勉其实知道自己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他有什么立场去给岑缺建议呢? 他不知道岑缺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岑缺到底为什么不肯跟家人相认,但岑缺是个明白人,他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 那理由到底是什么? 叶勉明知不应该问,可他实在忍不住。 他第一次这么想跟一个人分担痛苦。 “岑缺,”叶勉说,“能跟我说说吗?” 岑缺的脚步放慢,望向他。 叶勉索性站住,回看他说:“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岑缺的眉头锁紧,在路灯下,眉心像是一口井,让叶勉一望望不到底。 “我说了我不……” “我不是非想要逼你,但是,一个人承担着这些,不累吗?”叶勉慢慢靠近他,两人只相距半步,“如果你希望有个人分享你的秘密,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岑缺微微仰头,定定地看着叶勉。 “当然,你可能信不过我,”叶勉笑了笑,“但是,别太累。” 他说完,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走吧,回去了。” 叶勉刚迈出一步,手腕被岑缺拉住了。 他扭头看向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目光才刚触到对方的皮肤,岑缺就已经放开了手。 岑缺说:“如果你几乎没读过书,走在路上甚至连有些饭店招牌上的字都认不全,浑身都是伤疤,做得最多的是干农活,进了城发现自己只能在工地干苦力糊口,你会愿意被认识的人发现吗?” 岑缺突然靠近,他们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轻声对叶勉说:“我不是傅修杰,不是生长在家庭条件不错的城市,没有疼爱我的父母,没穿过好看的衣服,没吃过昂贵的零食。我是岑缺,小时候稍不听话就会挨打,柳条抽出的疤到现在还跟着我,我脚心还有被滚烫的炉钩烫过的痕迹,我以前穿的衣服都是捡村里别的孩子的。养我的人被火烧死了我才离开了那个地方,发现火车票原来需要身份证才能买,但是我根本就没有。我穿着破烂又脏兮兮的衣服进城,凭着仅有的记忆在城市里辗转。我没看过电影,忘了黄金糕的味道,我站在十字路口,发现无论走哪条路都到不了我的家。” “岑缺……” “叶勉,我不是傅修杰,傅修杰不应该是这样的。” 岑缺的一滴眼泪毫无预警地滑落下来,但他依旧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叶勉,说:“我怎么能让他们看见这样的傅修杰呢?我哪儿配得上傅修杰这个名字呢?” 这句话一出,叶勉心里努力撑着的堡垒彻底被冲垮,连傅唯一都没见过他掉眼泪,今天却站在路边,流着眼泪把岑缺抱在了怀里。 岑缺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叶勉疼惜地抱着他,强忍着让自己看起来哭得不那么狼狈。 “别这么说,”叶勉轻抚着他的头发,“你是最好的自己就够了。” 第57章 想摧毁一个人有时候只是一秒钟的事,想要重建一个人却很难。 一年,十年,一辈子。 谁都说不准。 不管岑缺在平时表现得多冷硬,可那冷硬的表面下掩藏起来的是对别人的不信任和对自己的不自信。 他极度茫然,极度自卑,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回去,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回去。 他人生的主题变成了逃,偷看一眼自己在乎的人,然后就逃跑。 叶勉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事,他除了心疼,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岑缺看他这样,反倒笑了。 “你怎么哭上了?” 叶勉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说呢?” 岑缺抬手给他蹭了一把眼泪,扭头发现路过的人在看他们,瞬时尴尬了起来。 “走吧,打车回家。”叶勉说,“回家吃点儿甜的,心情就好了。” 他们站在路边,然而这个时候极难打车。 等了好半天,一辆空车都没有。 叶勉的手机响了,是条消息。 他点开一看,傅唯一发来一句:怎么回事?我妈打电话来跟我哭了十分钟! 叶勉给他回:我跟岑缺看电影出来遇见他们了。 傅唯一:…… 叶勉刚收到傅唯一发来的省略号,那人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你们在哪儿呢?” 傅唯一那边很吵,叶勉一听,反问他:“你在哪儿呢?” “我先问的!”傅唯一说,“你跟他在一起?” “嗯,我们准备回家。” “碰个面吧,找地方喝一杯,聊聊。”傅唯一说,“给我发个定位,我们俩去接你们。” “……喝一杯?你跟他喝酒去了?” “哎呀,他开车,没喝,放心吧。”傅唯一显然有些着急,“我想见他,他没事吧?” 叶勉没想到傅唯一真的对岑缺这么上心,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有些走神的人,说:“还好,待会见。” 他挂了电话,给傅唯一发了个消息过去:他不想认,你先别逼他。 傅唯一给他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我知道!定位发过来! 叶勉给傅唯一发了定位,然后对岑缺说:“傅唯一跟他男朋友要来找咱们,等会儿他们?还是说,你想回去?” 岑缺原本是想回去的,但一听傅唯一的男朋友也来,迟疑一下,答应了。 “今天估计路上很堵,咱们去店里等着吧。”叶勉带着岑缺进了身后的那家咖啡店。 岑缺第一次来咖啡店,跟在叶勉身后,对方点了什么他就也要了什么。 两人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可以直接看见外面的马路。 叶勉说:“你打算跟傅唯一说吗?” 岑缺摇摇头。 其实叶勉能感觉到,他们这一家人迟早都是要相认的,除非岑缺哪天实在钻牛角尖,离开这座城市。 但都已经走到这步了,应该不至于。 既然是迟早的事,那就慢慢来。 无论是岑缺还是傅家,他们都彼此等待了太多年,在那漫长的互相等待中,希望变成了失望,失望变成了绝望,如今,再重现希望,对于他们来说冲击都过于强大,需要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服务生把奶茶端了上来,岑缺道了谢。 “这家咖啡其实很好喝,”叶勉说,“但是晚上,怕你喝了睡不着。” 岑缺没喝过咖啡,他杯子里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是闻着很香很甜,让他想起昨晚跟叶勉一起吃过的月饼。 “没加糖的奶茶,”叶勉说,“你先尝尝,要是觉得不喜欢,可以自己加糖。” 岑缺端起杯子,用力闻了闻。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用牛奶和茶给他们煮的饮品,过去太多年了,其实他已经完全记不得那是什么味道,可是在此刻,闻到这个香味时,他好像突然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个时候,他跟傅唯一都还是小孩子,父母虽然疼爱,但不溺爱,管教严格,平时不允许他们多吃糖,不允许他们互相争抢。 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都要谦让,要互相照顾。 妈妈煮的饮品他们只喝过那一次,是妈妈跟同事学来的,第一次做给他们喝。 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遍地都是奶茶店,“奶茶”这个概念在他们的脑海里还没有成型。 岑缺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丝滑馥郁,齿颊留香。 “喜欢吗?”叶勉笑着问他。 岑缺点了点头:“很香。” “以后有机会我给你煮奶茶,”叶勉说,“前阵子在网上看到说牛奶跟茶包一起煮,煮出来的比外面的还好喝。” 岑缺怔住了,望向叶勉。 “怎么了?”叶勉不知所以。 岑缺摇摇头,没说话,端起杯子,小口喝着奶茶,看向了窗外。 第58章 两人沉默着,各怀心事地等着傅唯一他们过来。 中秋假期,堵车堵到每个人都焦心,傅唯一坐在副驾驶座上念念叨叨,他男朋友只好笑着揉他的头发安抚他。 “你说我跑过去会不会累死?” “咱们现在离那儿十几公里,你觉得呢?” 傅唯一哀嚎一声,靠到了对方身上。 “前面好像在动了,过了这个路口就能好起来。” 傅唯一失神地望着前方,轻声说:“我就是有点儿担心。” “你那个朋友不是陪着他吗?没事的。” 等到堵车的两人开过去找到停车位的时候,傅唯一已经快把头发抓成鸡窝了。 下了车,他老老实实站着,让男朋友给捋顺头发,还皱着眉问:“他看见我会不会更不高兴?” “为什么会不高兴?” 傅唯一咬咬嘴唇说:“我总怕他烦我。” 其实还是愧疚的。 这么多年,傅唯一嘴上没留过情,总是把“他别回来”挂在嘴边,可其实他很矛盾,却不敢跟爸妈说。 就像现在,他明明已经有了证据可以证明自己跟岑缺的关系,但他怕自己偷偷摸摸做的这种事再引起对方的反感,只能小心地试探。 “不会的。” 傅唯一的手被牵住:“走吧,他们在哪?” “一楼的咖啡店。” 两人上了电梯就松开了手,没继续拉着,傅唯一实在受不了同乘的人看着他们的眼神。 咖啡店里人也不少,他们从后面的门进来,傅唯一带着男朋友找了半天才看到窗边的那两人。 坐得倒是安稳,岑缺一直望着窗外,看着川流不息的街,而叶勉正在看岑缺。 傅唯一放慢速度,跟男朋友说了一句:“我总觉得他们俩有猫腻。” 他拉了一把男朋友的手,带着他过去了。 “等急了吧?”傅唯一是看着岑缺说的。 岑缺原本在走神,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 傅唯一扭头对叶勉说:“你过来坐,我们俩要坐一起的。” 他硬是把叶勉赶到了岑缺身边,然后自己拉着男朋友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这是我男朋友,陶瑾。”傅唯一对陶瑾说:“他们俩你都知道,不介绍了。” 陶瑾客气地跟两人打招呼,见了生人,岑缺再次拘谨起来。 “咱们在这儿先坐会儿吧,”傅唯一说,“现在外面太堵了,估计等会儿能好点。” “那我先去点单,”陶瑾站起来说,“小越,我钱包在你那吧?” 傅唯一伸手把他的钱包跟手机都递了过去。 陶瑾问了叶勉跟岑缺还要喝点什么,那两人摇头,只有傅唯一说要蜂蜜柚子茶。 等到陶瑾走了,叶勉诧异地问傅唯一:“他管你叫什么?” 傅唯一非常自然地回答:“小越。” 岑缺也惊讶地看向了他。 “我都说过了,我不要当我爸妈所谓的唯一了,没劲。”傅唯一低头摆弄着桌上的纸巾说,“我以前叫傅修越,挺好听的,也没傅唯一听着这么狂妄自大,我还是喜欢那个名字。” 叶勉不自觉地看向了岑缺。 岑缺望着坐在对面的傅唯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了,”傅唯一抬头笑了,“中秋你们怎么过的?” “赏月。”叶勉说,“我们俩把你买的月饼全吃了?” “你给吃了?” “他让我吃的!”叶勉指了指旁边的岑缺。 傅唯一作势要打叶勉,气鼓鼓地说:“不是给你买的!” 岑缺看他们俩闹,心情好了不少。 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傅唯一,觉得他今天的状态比之前还要好了。 这时候点完单的陶瑾回来了,笑着说:“怎么这么热闹?” 傅唯一撒娇似的跟他说:“叶勉烦死了,把我给我哥买的月饼全吃了!” 他说完“我哥”,叶勉跟岑缺都愣了一下。 可傅唯一却表现得很自然,还拉着陶瑾一起声讨叶勉。 四个人,谁都没把话题往今晚发生的事情上带,傅唯一一会儿问那两人相处的细节,一会儿秀恩爱似的吐槽陶瑾,让岑缺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慢慢落了地。 十点多的时候,傅唯一提出去喝酒。 “明天不是都没事儿吗?”傅唯一歪头问岑缺:“我记得那天徐经理说调班的事儿,明天没有你的班吧?” 岑缺没想到连这个他都清楚,只好点了点头。 “那正好,陶瑾朋友新开了酒吧,一直要我们过去呢。”傅唯一一手拉着陶瑾一手挽着岑缺,“今天不醉不归,谁都别想清醒着离开!” ==== 评论里有姑娘提出觉得傅唯一跟前期转变有点大,好像缺少过渡,其实给你们这种感觉的原因大概主要有两点,一个是傅唯一的男朋友对他的影响确实很大,不过这部分没有写,后面会写到,另一个 是傅唯一在岑缺面前如此表现确实是因为他想好好对岑缺但也在下着自己的小棋盘,他在叶勉、岑缺、陶瑾三个人面前,是三个不同的傅唯一,每个人激起了他性格中不同的一面,不过这些到现在都还没写到,所以可能觉得有些突然。但是很快了,傅唯一的小算盘已经劈啪作响了。 第59章 岑缺一听“酒吧”,皱着眉看了看傅唯一。 傅唯一跟他对视了一眼笑着说:“放心吧,清吧,没有妖魔鬼怪的。” 岑缺不懂什么是清吧,他又求救似的回头找叶勉。 叶勉无奈地跟上来,走在他身边:“没事儿,跟着他们走吧。” 四个人到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陶瑾开车,傅唯一坐上了副驾驶。 后面,叶勉跟岑缺并排坐着,明显感觉到岑缺有些不自在。 傅唯一从前面转身过来说话:“哥你能喝酒吗?” 问完,他突然想起前阵子的那个晚上,他原本和叶勉约了喝酒,结果叶勉没等他,跟岑缺坐在便利店门口喝啤酒。 “还好。”岑缺如是回答。 叶勉看了眼时间说:“那店在哪儿啊?” “挺远的呢,我给他打电话让他给咱们留位置了。”傅唯一坐回去,系好了安全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着说:“我想玩真心话大冒险,等会儿你们陪我呗。” 陶瑾笑着看他,后排的两人都没说话。 去酒吧的路上,叶勉给傅唯一发信息:你今天别闹他,他情绪挺不好的。 傅唯一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叶勉:干嘛?这是心疼了? 叶勉无奈地笑笑,给他回:毕竟是朋友。 坐在前面的傅唯一嗤笑了一声,陶瑾问他:“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什么,就一个我认识的人,移情别恋了还不承认。”傅唯一说,“怪没劲的。” 叶勉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撇撇嘴,转过去看向了窗外。 坐在他身边的岑缺始终没有说过话,眉头紧锁,一脸的愁绪。 他们到酒吧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酒吧里人不少,得亏傅唯一提前让人给留了位置。 他带着叶勉跟岑缺先上了楼,陶瑾在下面点酒。 上楼的时候岑缺走在傅唯一跟叶勉中间,有些惊讶,原来酒吧是这样的。 没有穿着暴露的人群魔乱舞,也没有震天响的音乐,灯光柔和温暖,音乐悠扬舒服,整个气氛让他觉得很放松。 三个人到位置上左下,傅唯一笑着趴在桌上问岑缺:“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蛮好的。”岑缺说,“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 叶勉跟傅唯一都愣了一下,然后傅唯一笑出了声。 “这就是清吧,你说的那种酒吧也有,你要是想去,我们可以带你过去。” “不用。”岑缺赶紧拒绝,“这里挺好。” 陶瑾上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小篮啤酒。 他身后跟着这店的老板,老板知道是陶瑾他们带朋友来,亲自调了几杯酒送他们。 岑缺看着被放在桌上的酒,觉得稀奇,但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喝过酒,也见过别人喝酒。 之前在工地,尤其是冬天,干完活喝点白酒能解乏,晚上可以睡个踏实的好觉。 那时候他都是去那种小店买一斤几块钱的,他不多买,只买几两。 后来跟叶勉喝罐装啤酒,他很少喝,一罐要好几块钱,他舍不得。 现在面前的这些酒,他见都没见过。 玻璃瓶的,一小瓶,瓶身花花绿绿的。 透明的高脚杯盛着清透的蓝绿色液体、橘色液体、深红色液体,上面还有各种好看的装饰,看起来像是各种口味的饮料。 叶勉问他:“你要哪个?” 岑缺哪会挑呢?这些都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哪个都行。” 叶勉看了看,特意选了杯浓度没那么高的给岑缺。 傅唯一眯眼笑着看叶勉的动作,没等酒杯放在岑缺面前,他突然抓住叶勉的手腕,递了另一杯酒给岑缺。 “哥,你喝这个吧。”傅唯一笑盈盈地看他,“Zombie,尝尝。” 岑缺看着眼前这杯橙色的饮品,觉得它像极了橙汁。 叶勉皱着眉看向傅唯一,有意给岑缺换一杯,但傅唯一瞪着他,两人眼神交战的时候,岑缺已经一口喝了下去。 浓厚的果汁味,酸酸甜甜的,入口之后有若隐若现的酒香。 岑缺有些惊喜,说:“这个是饮料?” “是不是像果汁?”傅唯一托着下巴笑着看他,“很好喝的。” 对这些完全没有了解的岑缺毫无防备地又喝了一口,叶勉实在看不下去,把送上来的吃的往岑缺手边放了放。 他给傅唯一发信息:你这是干嘛? 傅唯一看完消息,没理他,而是陪着岑缺,一边闲聊一边喝起了酒。 第60章 没人知道岑缺的酒量到底如何,叶勉看得出来,傅唯一是铁了心要灌醉他。 那杯酒,味道跟饮料差不多,对于岑缺一个平时几乎不可能喝饮料的人来说,根本意识不到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他只会觉得好喝。 叶勉担心,偶尔就小声提醒几句。 但是很快,岑缺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眼神也不再清明。 杯子里的酒已经所剩不多,叶勉干脆给他换了真正的饮料。 傅唯一笑着跟岑缺说:“你看叶勉,怎么什么事儿都管?他怎么那么爱操心?” 岑缺仰头看着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叶勉,又看着对方把饮料放在自己面前,带着笑意跟傅唯一说:“他人很好。” 傅唯一靠着陶瑾笑:“好吗?他哪儿好?” 叶勉对于他们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感到有点儿不自在,但又有点儿期待岑缺会怎么说。 都说酒后吐真言,岑缺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对任何话题都没有招架的能力。 岑缺像是被问住了,扭头盯着叶勉看。 叶勉被他看得有些尴尬,笑着说:“怎么?我这人这么不能描述吗?” “哪儿都好。”岑缺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像是每一个字都深思熟虑之后才出口,“对别人也好。” “他对谁好了?”傅唯一托着下巴看热闹似的看着对面的俩人,“他对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好。” 这话说得叶勉哭笑不得:“傅唯一,不带这样的,我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清楚。” “不清楚不清楚,你别跟我拉关系,我男朋友还在呢!”傅唯一笑得一脸邪恶,问岑缺:“他怎么对你?” 岑缺靠在椅背上一直看着叶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对我好。”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对我好”三个字,似乎比千言万语藏着的情绪都要多。 傅唯一观察着那两人对视的眼神,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问岑缺:“你喜欢他吗?” 岑缺笑了,没说话。 他双手捧起面前的饮料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他们谁都没见过这样的岑缺,有些羞赧,像个涉世不深的小孩。 傅唯一站起来,说自己要去洗手间,陶瑾担心他喝了酒一个人出什么问题,要陪着他,结果傅唯一指了指叶勉:“你跟我去。” 叶勉一惊:“啊?” 陶瑾看出来他是有话要跟叶勉说,笑着点头:“行,我在这儿照顾你哥。” 岑缺这会儿酒劲儿上来,听力都还是迟钝,他歪着头看那两人离开,直到人家都下楼了,他还没收回视线。 陶瑾对岑缺说:“小越跟我说,他挺害怕你的。” 说这话的同时,他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对此毫无察觉的岑缺疑惑地问:“为什么?” 陶瑾笑着说:“他怕你生他的气,怕了二十年。” 岑缺突然愣住了,眼睛垂下来看着杯子,停顿了一会儿,他说:“小越……” 他轻缓地吐出傅修越的名字,那感觉像是突然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们两个长得很像,无时无刻都在一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跑去找老师让老师辨认他们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那么久远又幼稚的回忆,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 “我不生气。”岑缺说,“我喜欢他。” “喜欢他?”陶瑾笑了,“我也喜欢他。” 岑缺听了,望向陶瑾,然后笑得眼睛亮亮的:“对,你好好喜欢他,他很可爱。”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你喜欢他是为什么?” 岑缺眉头一皱:“因为他是我弟啊。” “他是你弟?”陶瑾轻笑着,“你们才认识没几天,你就真把他当自己弟弟了?” “不是,不是那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陶瑾故意说,“你该不会是我的隐藏情敌吧?” 岑缺笑出了声:“不是……他真的是我弟,我跟他和你不一样。” 陶瑾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傅修杰?” 岑缺咬住了嘴唇。 “他很想跟你相认。” 岑缺摇摇头,趴在了桌上。 陶瑾皱起眉头,两人就这样对峙好半天,在他以为问不出什么的时候,岑缺突然闷闷地说:“他一个博士,有个我这样的哥哥,太丢人……” 就在这时,傅唯一跟叶勉说笑着上了楼,陶瑾望向他们,对着傅唯一点了点头。 ============== 今天竟然没写到叶勉的大戏,明天应该可以。 明天上午要带我妈去趟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随缘哈。 第61章 叶勉一上楼就看见岑缺趴在桌上,紧张地走过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岑缺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抬头看他,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没事吧?” 岑缺摇了摇头,继续趴着。 叶勉不放心,转身去楼下打算给岑缺拿瓶水来。 傅唯一没有跟叶勉一起去,而是坐在了陶瑾身边。 陶瑾已经关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在傅唯一想要继续问岑缺什么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傅唯一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趴在桌上,盯着对面的人看。 “哥,你睡着了吗?” 岑缺没什么反应,傅唯一叹气:“想让你说点儿实话可真难。” 叶勉回来,轻声叫岑缺,但岑缺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带他回去吧。”陶瑾说,“他确实喝得有点多。” 叶勉皱着眉,看了傅唯一一眼。 “干嘛那么看我?”傅唯一不悦地回看他,“我又不知道他酒量这么差。” 叶勉无奈地说:“就算是酒量好的,喝这个也够呛。” 说完,他叹口气:“这事儿怪我。” 他起身,轻轻拍着岑缺的肩膀,好一会儿才把人叫醒。 岑缺懵懵的,脸通红,看人的时候眼神都无法聚焦。 叶勉蹲在他身边说:“走了,咱们回去了。” 岑缺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 “回去?” “嗯,走吧。” 陶瑾叫了代驾,四个人下楼,上车时他坐在副驾驶,其他三人在后面。 傅唯一坐在最里面,中间是岑缺,叶勉最后一个上车。 上车之后,他扭头看向靠在傅唯一肩上发呆的岑缺,拧开了手里矿泉水的瓶盖,递给他,让他喝点水。 “难受吗?”叶勉问。 岑缺喝了口水,呆呆地摇了摇头。 傅唯一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勉,结果又被叶勉瞪了一眼。 回去的路上,岑缺一直倚着傅唯一,傅唯一干脆就搂着他哥,拐弯时还护着,生怕磕了碰了。 “回去你好好照顾他。”到了叶勉家楼下,傅唯一本来想跟叶勉一起把岑缺扶回去,结果转念一想,突然恶作剧似的跟叶勉说:“你蹲下。” “你又闹什么?” “我闹什么了?”傅唯一催他,“快点儿蹲下,给你创造机会呢!” 叶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蹲下了。 结果就是,傅唯一把岑缺从车里扶出来,将迷迷糊糊的岑缺往叶勉背上一放…… “背回去吧,”傅唯一说,“小心点儿,别摔了我哥。” 重量突然压上来的时候,毫无准备的叶勉差点儿往前扑过去,还好他反应快,立刻一手拄住地面一手反过去扶住了岑缺。 “……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叶勉无可奈何地在傅唯一的帮助下背好岑缺,趴在他背上的人闭着眼,还不安地哼哼了一声。 “还可以吧?”傅唯一问,“不能摔了吧?” “你赶紧走吧,”叶勉背着岑缺往前走去,“看见你我比较容易摔。” 傅唯一笑盈盈地站在原地跟他们挥手,看着叶勉背着岑缺走进了小区的大门,消失在了月光下。 那两人走后,傅唯一渐渐收敛了笑容,有些失落地耷拉下双手,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好半天。 陶瑾从副驾驶上下来,拉着他一起坐进了后面。 “我本来想问他今天的事儿,你干嘛拦着?”上了车,傅唯一靠着陶瑾抱怨。 陶瑾把手机给他说:“你自己听吧。” 傅唯一听完了那两人的对话,最后岑缺的那句话像是一把匕首扎进了他心里。 “他想什么呢……” 傅唯一一直都有些搞不懂岑缺,他不明白岑缺为什么不肯认他们。 他还以为是对方在生他们的气,在怨恨当年他们没有找到他,把他带回家。 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 “你还是再给他点时间,”陶瑾说,“很多事情不要急于一时,你逼得太紧,很可能会把他吓跑。” 傅唯一趴在陶瑾怀里,一直都没再说话。 另一边,叶勉背着岑缺慢慢悠悠地走在小区里,他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次背别人。 虽然岑缺很瘦,但毕竟也是成年男人,叶勉咬着牙一边走一边想,或许应该去健身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站在家门口,麻烦来了。 叶勉家门的钥匙在裤子口袋里,但他两手都托着岑缺,空不出手来开门。 他原本想叫醒岑缺,让对方掏他的口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小心地将人放下来,把晕晕乎乎的人抱在了怀里。 岑缺整个热的温度都好像比平时高了些,趴在叶勉怀里像是个小火炉。 他下巴搭在叶勉肩上,双手松松垮垮地圈着对方的腰。 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叶勉猛地就想起之前在酒吧,傅唯一问他的话。 当时他被傅唯一叫着去洗手间,傅唯一问他:“你到底怎么想?” 一开始叶勉没懂他的意思,结果傅唯一说:“他喜欢你。” 在黑暗中,叶勉垂眼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人,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他喜欢你。 叶勉的脖子被岑缺的呼吸弄得痒痒的,有那么几个瞬间,竟然有些心猿意马了。 第62章 他喜欢你。 傅唯一的那句话反复在叶勉脑子里面重播,他一手搂着岑缺,一手原本要去掏钥匙,却不由自主地也搭上了对方的腰。 岑缺安安稳稳地趴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以这样别扭的姿势睡着了一样。 叶勉怔在那里没动,直到楼道里的感应灯都灭了,他轻声说了一句:“你喜欢我?”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但因为声音突然亮起来的灯让叶勉回了魂。 他赶紧掏出钥匙,带着人进屋了。 叶勉半搂半抱地带着已经明显醉倒的岑缺进了卧室,小心地将人在床上放好,弯腰给对方脱了鞋。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抱住旁边的被子,把脸都埋了进去。 叶勉看着他笑了,给他好好盖了盖被子,转身出去了。 他出门之后,被子里的人咬着嘴唇蜷缩了起来。 岑缺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他坐起来,头疼到几欲呕吐。 喝了口水,从床上下来,打开卧室的门,站在门口往外看。 岑缺看见叶勉裹着毯子睡在沙发上,那么高的个子缩在那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叶勉。 叶勉睡得轻,被叫了一声就醒了。 “去卧室睡吧,”岑缺说,“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叶勉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眼,又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四点多。” “嗯,你再去睡一会儿,”岑缺直起身子准备离开,“我先走了。” 叶勉睡得大脑反应有些迟钝,直到岑缺已经到了门口开始穿鞋他才觉得不对劲。 “这么早,你干嘛去啊?”叶勉跟过来,裹着毯子站在那里看岑缺。 “有事。”岑缺也不多说,“回头再跟你联系。” 他穿好鞋,转身开了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岑缺停了一下,背对着叶勉,迟疑了几秒钟。 “对了,”岑缺说,“谢谢你。” 叶勉满头问号,然后以为岑缺是在谢他昨晚的照顾,笑着说:“没事儿。” 岑缺对他笑笑,欲言又止,最后没多说什么,出门了。 “你回去自己弄点蜂蜜水喝,”叶勉站在门口嘱咐,“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岑缺已经走到楼梯口,背对着他抬手挥了挥。 往楼下走的时候,岑缺数着台阶的数量,突然发现比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多了一级台阶,也不知道是今天数错了还是当时就错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台阶一直都在这里,错的是他。 岑缺走了之后,叶勉迷迷糊糊地又回了卧室睡了个回笼觉,睡着之前他还想着等醒了得去找岑缺,趁着中秋最后一天假期,帮着对方把行李收拾一下,说什么也不能继续在那种地方住下去了。 太乱了。 叶勉怕岑缺被那些人给带坏了。 结果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叶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 他赖在床上拿过手机翻了翻信息,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在群里发的无关紧要的废话之外,就只有傅唯一昨天半夜给他发的消息。 傅唯一也总算是弄明白了岑缺不肯跟他们相认的原因,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叶勉想了想,给他回了个电话。 “他跟你在一起?”傅唯一问。 “没有,早上就回去了,说有事儿。”叶勉从床上起来,一边打电话一边给自己弄了杯热水喝,“我其实挺能理解他的,昨天我们不是遇见你爸妈了么,后来他跟我说了挺多,听得我心里直难受。” “他说什么了?”傅唯一紧张地问。 叶勉喝了口水说:“就是这么多年过得挺不好的,他的生活跟你的生活有着强烈的反差,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配不上傅修杰那个名字,说到底,他太自卑了。” “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会这么自卑,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啊!”傅唯一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变成什么样,我们都是亲兄弟,虽然我一时半会儿不想回那个家了,但爸妈还是爸妈,我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想跟家人相认。” “哪能人跟人都一样呢?岑缺这人,你看着他好像是铁打的,但其实特别敏感,他害怕的事儿挺多的,慢慢来吧。” “你跟学长说得一模一样,”傅唯一嘟囔,“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等会儿得回家一趟。” “回家?” “对啊,嘴上说着不想回去,但是昨天他俩碰见我哥了,估计这一晚上都不能睡觉,我哥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想通呢,我不得回去安抚一下他们?”傅唯一叹气,“我何苦呢我!” 说完,傅唯一挂断了电话。 叶勉笑笑,放下手机,洗了个澡,吃了口饭,换好衣服,慢慢悠悠准备出门去找岑缺。 他刚一打开家门就看见一个小纸盒放在门口,就像是当初岑缺换手机时的情景再现。 他皱着眉弯腰拿了起来,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个钥匙扣。 第63章 叶勉有种不好的预感,上一次岑缺在自己家门口放东西也是这样,归还跟他有关的一切,然后消失不见。 盒子里的信还没拿出来,叶勉已经开始手心出汗。 他端详了一下那个钥匙扣,发现这并不是自己送给岑缺的那个。 两个钥匙扣一模一样,但当时他特意让店员在那个小锁头上面刻了岑缺的名字,而这个,是刻了他的名字。 叶勉看到这个之后,松了口气,笑了,他觉得这可能是岑缺想送他礼物,但不好意思当面拿给他。 “真会吓唬人。”叶勉拿着东西回到屋里,准备看完那封信再去找岑缺。 然而越看越不对劲。 礼物是真的,岑缺话里有话也是真的。 就像之前岑缺说的那样,他没上过什么学,这封信上的字写得很幼稚,字体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学生咬紧牙关认真写下来的。 在信里,岑缺说为了写这封信,他特意去买了一本新华字典,遇到不知道怎么写的字,就去翻字典。 看到这里的时候,叶勉想象着岑缺坐在群租房里握着笔认真写字的模样,觉得有几分可爱,可是继续往后面看,他的眉头紧锁起来。 今天的岑缺无比坦率,他向叶勉坦言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自卑又忐忑,他胆小如鼠,不敢面对自己的愚笨和潦倒。在最开始,他是迫切想要回到自己家人身边的,而且这种情绪跟随了他将近二十年。 在过去这么长时间里,在他八岁开始的另一段人生里,他无数次试图逃离那个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地方,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他被送到那里,以三千块钱的价格如同商品一样被卖掉。 他永远记得那个把他带离原本生活的男人的长相,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以命换命,跟那人同归于尽,因为,那个人早就毁掉了他。 他也永远记得买下他的那对夫妇的长相,看起来淳朴忠厚,女人一见了他就抱着叫儿子,他不停挣扎,她一边掐他一边笑着骂他不听话,男人连连跟人贩子道谢,说人贩子在为祖上积德。 他被那对夫妇带走,绑着手脚扛进了破旧的土屋。 他被告知那将是他未来生活的家,他们是他的爸妈。 可是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家,他家里干净整洁,有沙发和电视,有喜欢趴在他身边睡觉的弟弟。 他也知道,他们不是他的爸妈,他妈妈温柔爱笑,喜欢变着花样给他们兄弟俩做好吃的,他爸爸也疼爱他们,一有时间就陪他们玩。 那时候,一家四口经常一起出去玩,去公园放风筝,去外地旅行,双胞胎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羡慕的。 但就是这样的人生,突然被剥夺了。 第一次逃跑在八岁,他被打得体无完肤,那时候的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人,买卖别人家的孩子自己来养,而且,一整个村子都这样,半数以上的男孩都是买来的。 他那次逃跑失败,还没跑出多远就被同村的人撞见,抓着他给送了回去。 无休止的挨打挨骂,他绝食以示抗争,然而那对夫妻为了不让花的钱打水漂,掰开他的嘴往里面灌粥。 他像是被圈养起来的宠物,每天被锁在一个连灯都没有的小仓房里,在黑暗中,他一遍一遍复习着爸爸妈妈和弟弟的样子,生怕因为眼前的噩梦而忘了那些美好的人。 他太想念他们了,想被他们抱抱,想在他们身边放肆地哭一场。 他想掐掐弟弟的脸,抱怨说都怪你让我去给你买刨冰。 但是抱怨之后,他还是要跟弟弟抱在一起,跟弟弟说但是我不生气,等会儿你也给我买个刨冰我就原谅你。 他幻想着他们的重逢,没想到幻想了二十年。 岑缺好几次差点就死了,要不是那对夫妻对自己的三千块钱有执念,他可能早就成了埋于田地的白骨。 他浑身是伤,大都是被他们打出来的。 到了后来,他终于意识到,只要他们活着,只要这个村子还在,他就挣脱不了,无法离开,想要活着跟爸妈弟弟见面,只能假装屈服。 于是他学乖了,十五岁的时候终于肯放弃对“傅修杰”这个名字的执念,为了活命,他当起了岑缺。 他管那两人叫爸妈,主动干起农活,百般讨好他们让他们对自己放松警惕。 他计划着要如何走出去,他甚至不止一次想杀死他们。 终于,在他十七岁那年,一场大火烧死了为他制造噩梦的人,当时他其实就站在距离那里不远的地方,可他没有救火,只眼睁睁看着。 他不知道他跟大火中的那两人谁更罪恶一点,但是他知道,他自由了。 第64章 你没有经历过苦,就永远不知道别人的生活会有多苦。 你没有经历过恶,就永远不知道有些人的心能有多恶。 叶勉看着岑缺一字一句写下的那些话,每一撇一捺都好像是尖刀利刃划在他的血肉之躯上。 竟然是这样的。 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 叶勉不是没想象过这些年岑缺是怎么过来的,但他总抱有一丝幻想,觉得如今的岑缺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那就意味着,起码还说得过去。 然而事实上,是他太天真。 哪可能“还说得过去”? 岑缺身上的疤,还有看向别人时永远带着防备的目光,这些无一不透露着他其实过得并不好。 叶勉看到这里,放下信,起来喝了一大杯水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也看着窗外,阳光明媚,心脏却像是被封在了冰窟里,冻得他瑟瑟发抖。 他重新坐回去,继续往下读。 岑缺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些事说给别人,他所有的不堪和丑陋都暴露在了这里面。 那些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往事,如同醒不来的噩梦一样的过去,是他最想擦去的。 但是,叶勉是他的意料之外。 看到这句话,叶勉笑了,一手拿着信纸,一手轻抚着那个钥匙扣。 岑缺不是个容易情感外露的人,相比于表达,他更喜欢隐藏。 他说,永远记得叶勉曾经告诉他,愿意和他分享那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于是在这个时候,岑缺把一切都向他坦白了。 坦白了自己难以直面的过去,坦白了自己一直试图藏起来的名字,也坦白了他根本没打算说出口的心思。 岑缺在纸上写:很对不起,明知道不应该,可我确实好像喜欢你。 对于岑缺来说,感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他每天告诉自己,你是一个城市的边缘人,没有文化,没有家,甚至在这个城市里不配拥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样的人,不应该去考虑除了生存以外的任何事,因为不配。 人分三六九等,岑缺觉得自己是最低的一等。 而叶勉,还有傅唯一、傅家的爸妈,他们都是只能被岑缺仰望的人,远远地看着,走近了都是罪过。 岑缺感谢叶勉的出现,感谢叶勉的帮助,感谢叶勉在这个夏天毫无私心的帮助。 只是,夏天总要结束,人生还得自己走。 岑缺说,他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不奢望更多。 家人和喜欢的人,他只想远远看着,做一个偷窥的胆小鬼,这样才能心安。 叶勉不知道岑缺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话,但毫无疑问,这些话很精准地扎到了他的心里。 一个人得自卑成什么样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一个人得经历过什么才能自卑成这样? 叶勉看不下去了,他把信纸叠好,放进口袋,穿鞋出门,直接朝着岑缺的家走去。 不对,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家,充其量是个临时住处。 一路上,叶勉想着岑缺吃过的苦,想着那人从小捱过的这么多年。 他想着自从两人认识以来的那些片段,夏日夜晚十点半坐在便利店门口听着对面的咖啡店传来的音乐。 他想着,傅唯一告诉他岑缺喜欢他,岑缺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喜欢。 叶勉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有多迟钝,岑缺那么一个人,愿意无条件跟自己亲近,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可是他自己呢? 站在巷子口,叶勉突然像是回到了那个大雨夜。 他撑着伞,但是仍然被淋湿,当他看见从雨中走过来的岑缺时,第一反应是想抱住对方。 当然,他当时没这么做。 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叶勉想,大概也无法否定了,他对岑缺也是不一样的。 在喜欢了傅唯一那么多年之后,他再次被绊倒在傅家的男人身上。 叶勉无奈地笑笑,迈开步子朝着里面走去。 这两天开始降温,哪怕头顶阳光,但风一吹还是凉丝丝的。 叶勉喜欢这样的季节,不冷不热,适合用24小时来拥抱。 他开始想着等会儿见了岑缺要以什么样的姿态来说开场白,又想着,见了面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他步行上楼,数着台阶,每增加一个数字,他都觉得自己离岑缺更近了一步。 他得告诉岑缺,哪儿来的那么多配不配得上,在爱他、在乎他的人眼里,他就是独一无二的玫瑰,是宇宙中不可否认的唯一。 ===== 我要坦白一件事。 我擅自更改了大纲。 第65章 有些地方来过一次就永远都忘不掉,对于叶勉来说,岑缺的这个住处就是这样的地方。 不是因为它有多特别,只是因为岑缺住在这里而恰恰叶勉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 按响门铃的时候,不出所料,没人理他。 叶勉不厌其烦地一会儿按铃一会儿敲门,屋子里十几二十人,但没一个来开门。 他倒也不急,莫名享受这样的等待。 就像是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毫无顾忌地去打量一个迟迟不好意思看的人。 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不过门被打开的时候,叶勉愣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来开门的会是傅唯一,而且这人看样子并不是特意来让自己进门,反倒是要出去。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全是问号。 傅唯一拖着个行李箱,一副他要从这里搬走的样子。 叶勉突然觉得不对劲,一把抓住傅唯一行李箱的把手问:“岑缺呢?” 傅唯一靠着门框看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干嘛?”傅唯一挑挑眉,“找他?” “我来这儿不找他还能找谁?”叶勉开始着急,“别跟我说他走了。” “走了啊,”傅唯一语气轻快地说,“走了好一会儿了。” “……他去哪了?”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叶勉一瞬间脊背发凉。 岑缺写给他的信他还没看到最后一句,只是觉得等不及了,就来了。 所以,其实还是一封告别信? 那个人鼓足勇气跟自己说明一切,只是因为决心再也不见了? “去上班了。”傅唯一笑出了声,“瞧你那样儿,吓得脸都白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后来叶勉回过神之后才能完整地描述出自己当时的感受——突然被扼住咽喉,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对方却在自己命悬一线时松开了手。 傅唯一这么多年就没变过,不放过任何吓他闹他的机会。 “你别开玩笑。”叶勉惊魂未定,甚至有些怀疑傅唯一的说辞。 “谁稀罕跟你开玩笑,”傅唯一把行李箱推出来,随手关上了门,“他刚走没一会儿,你要是早来五分钟没准儿还能遇见。” “那你这是干嘛?”叶勉指了指行李箱,“搬家?” “对,”傅唯一眯眼看他,“知道你想拉他同居,不过不好意思,我哥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叶勉揉着眉心有些无力地说:“唯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究竟去哪儿了?” 傅唯一递过手机:“你自己打给他问呗。” 叶勉不明所以地看他。 “我早上过来跟他聊了很久,他答应了搬去跟我们一起住。”傅唯一有些得意地说,“刚才他走的时候带了手机,我送的。” 叶勉将信将疑地问:“号码多少?” 傅唯一报了一个手机号,叶勉堵在楼道,不让傅唯一离开,自己就站在那里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叶勉?” 确实是岑缺的声音,而且,岑缺竟然看到号码就知道是他。 叶勉没忍住,笑了。 傅唯一看着他,嫌弃地说:“没出息!” 叶勉瞪了他一眼,问岑缺:“你去哪了?” “本来今天休假,但是店里接了个大单,人手不够,徐经理临时叫我来加班。” 岑缺的语气一如往常,就好像那封信跟那个钥匙扣根本不存在。 叶勉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站在那里听他们打电话的傅唯一,想了想,没提那事儿。 “我来找你遇见傅唯一了,你真要搬去跟他住?” 岑缺沉吟了一下说:“我本来是不想的,但是他……” 叶勉能懂,傅唯一这人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软磨硬泡也要达到目的,尤其像岑缺这种情况,肯定架不住傅唯一磨他。 “其实你搬来我这里也挺好的,”叶勉转过去背对着傅唯一,小声对岑缺说,“你上班还方便。” 电话那边的岑缺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谢谢,不过你家只有一个卧室。” “叶勉,你耳朵红什么啊?”傅唯一笑盈盈地在他身后吐槽。 叶勉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岑缺说:“我快到店里了,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认识了这么长时间,说过了这么多话,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叶勉才突然觉得岑缺在跟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格外温柔,一句话终了,余韵就像是绵密的泡沫包裹着他。 “行,”叶勉说,“那你下班前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找你。” “不行!”傅唯一皱着眉说,“我们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的!” 叶勉直接伸手捂住了傅唯一的嘴,对着电话说:“就这么定了,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第66章 人来人往的街头,岑缺挂断了电话之后,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人生的每时每刻都在做选择题,他曾经站在岔路口犹豫好久,最后才决定这么走。 这么多年来,他抗争失败无数次之后,开始学着等待学着逃避学着隐藏和隐瞒,他藏起自己真正的名字,藏起自己真正的情绪,像一具行尸走肉,游走在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他原本是打算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的,一直到今天上午,傅唯一来找他之前。 当时他刚写完给叶勉的信,去昨天买钥匙扣的店里买了一个同款,刻上了叶勉的名字。 他那时候想的是,这是一封告别信,在信的最后他写:就这样吧,谢谢你让我认识。 而手里的那个钥匙扣是他给叶勉的纪念,就像他藏起了叶勉送给他的那个一样。 岑缺不是个勇于面对这些事情的人,他所有的勇气已经在这么多年里耗光了,再没力气了。 他只想逃跑,只想逃避,什么家人、爱人,看看落魄的自己,哪里值得拥有那些。 他偷偷把东西放在叶勉的门口,偷偷亲吻了一下叶勉家的门。 离开的时候,他并没觉得多难过,只是有些遗憾。 他想,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件事,他和傅唯一一样好好地长大了,那么是不是傅修杰就能跟叶勉在一起了?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他本打算回去就收拾东西走人,他没什么行李,最重要的也不过就是去跟徐经理道歉和道谢。 这座城市这么大,他想避开这些人,易如反掌。 然而他没想到,竟然在家楼下看见了傅唯一。 傅唯一拿着个煎饼果子坐在台阶上一边吃一边玩手机,看见他之后立刻皱着小脸问:“你一大早去哪儿了啊?” 岑缺没想到傅唯一会找到这儿来,他从来没跟对方提起过自己的住处。 还在愣神的岑缺被傅唯一拉着上楼,说要好好谈谈。 但岑缺实在不想让傅唯一看见自己住的地方,想尽办法脱身,最后还是暴露了。 傅唯一黑着脸看着乱哄哄的群租房,煎饼果子也不吃了,问岑缺:“群租房违法的你不知道吗?” 岑缺还真的不知道,很多事,很多城里人的规矩他都不懂。 傅唯一这么一说,他就慌了。 “被人举报的话你们就都完蛋了。”傅唯一咬了一口自己的煎饼果子,“你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呢?” 事实证明,傅唯一比叶勉更知道怎么对付岑缺,几句话下来岑缺就懵了。 原本要走的岑缺被傅唯一拉着说东说西给说得脑子晕晕的,最后傅唯一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叶勉喜欢你?” 岑缺愣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 “这事儿你别跟他说,我怕他跟我急。”傅唯一说,“叶勉那人脸皮薄,喜欢也不说,但我把你当我亲哥,我得给你透露消息。” 傅唯一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昨天回去,他一晚上没睡,就想着怎么才能重建岑缺的自信心,思来想去,决定利用一下叶勉。 虽然对叶勉很过意不去,但傅唯一这么多年来对叶勉过意不去的事儿太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件了。 傅唯一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时候的岑缺脑子已经乱了,他完全没想到叶勉会喜欢自己,不愿意想,更不敢想。 被傅唯一搅乱了节奏的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回来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 傅唯一坐在他的床上吃完了煎饼果子,拍拍手说:“你喜不喜欢他?喜欢的话,我帮你追。” 岑缺下意识说:“不用,我没有。” 傅唯一歪着头笑着看他:“没有?” 岑缺不说话了。 这两人在一起,长相相似,个性却大不同。 傅唯一把岑缺拿捏得死死的,他一垂眼在想什么都知道。 “那我就帮叶勉追你,”傅唯一说,“虽然这事儿还没经过他的同意,也没经过你的同意,但是,哥,我跟你说,一定要跟喜欢的自己的人在一起,当然了,如果你们互相喜欢就更好了,可谁让你不喜欢呢?” 岑缺弯腰拿起水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水。 他有些慌,大口大口地喝完了一整杯水,这才想起来问一句:“你为什么会过来?” “来找你呗,”傅唯一说,“我不是跟陶瑾住一起么,但他房子太大了,空得慌,有时候他不在家我就害怕,想找个熟悉的人一起住,就想到你了。” “我在这里住得挺好。” “少来,”傅唯一说他,“挺好?改天我怕是要去派出所接你了!” 就这样,傅唯一连蒙带骗把岑缺骗去了自己那里住,这些事儿叶勉一无所知,挂了电话之后叶勉还在懊恼,自己怎么没早来几分钟。 第67章 岑缺到店里之后忙了一天,直到下午四点多才闲下来。 徐经理看了看时间,见没什么事儿了,就告诉岑缺可以先走。 岑缺刚换了衣服就想起来之前叶勉的那个电话,于是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很少会有这么尴尬的时候,因为在之前,这种情绪不太会困扰他,他对一切都躲得远远的,也不走近任何人,哪儿可能体会到真实的尴尬。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早知道走不了,就不应该写那封信。 就算写了,也不该把自己喜欢叶勉的事告诉对方。 岑缺皱着眉站在那里为难,懊恼不已。 徐经理的老公来接她,临走前路过更衣室,看见更衣室的门开着,岑缺站在那里发呆。 “怎么了?”徐经理问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岑缺立刻回魂,“在想晚上吃什么。” 徐经理笑了:“让叶勉请你吃好吃的。” 她说完就挽着老公的胳膊走了,留下岑缺在那里回味“叶勉”两个字。 任何人都抗拒不了温柔。 岑缺大概能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叶勉动心。 这么多年,他在沼泽摸爬滚打,之后走进人类社会,却始终游走在乌烟瘴气的边缘,那些灰头土脸的日子里,叶勉是第一个真正看向他的人,而他竟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迷失在了对方的目光中。 岑缺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棵愚笨的植物沾染了人类的灵气,触到了世界的芳香。 这一切都要感谢叶勉。 只不过,他没想要去染指人家,朝生暮死的植物跟万物之灵的人类中就是不一样的。 然而,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发生了。 他告白了。 都怪他的自作聪明。 岑缺叹了口气,把制服叠好放进衣柜,拿起钥匙跟手机,走出了更衣室。 他把那个叶勉送的钥匙扣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像是攥着一颗昂贵的糖。 当岑缺从后面的更衣室回到店里时才明白刚刚徐经理为什么突然提到叶勉,那人竟然没打招呼就来了。 “下班了?”叶勉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笑着看他。 岑缺的同事笑着跟他开玩笑:“你家叶哥真是模范男友啊!” 这话一出,岑缺直接愣住,有些慌张地说:“别,别闹。” “这是害羞了啊?”站在收银台的姑娘笑他,“人家叶哥都没害羞,再说了,刚才徐经理还说要给你们包红包呢!” 岑缺一头雾水,问:“什么红包?” “庆祝你俩在一起啊,”姑娘说,“红包我是可以给,但你们必须请客。” “我们没有……”岑缺皱着眉,整个人乱得不行。 叶勉笑着站起来,跟收银的姑娘说:“今天就到这儿啊,别逗他了,经不住闹。” 岑缺望向他,脸还红着。 两人跟其他两个店员道了别,一前一后出了门。 岑缺出来的时候还惊魂未定,心里七上八下的,原本因为那封信的事儿他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叶勉了,结果刚刚大家又莫名其妙开他们的玩笑,他更尴尬了。 “你想吃什么?”叶勉回头问他。 岑缺沉默片刻,开口时嘴唇都在发抖:“刚才她们开玩笑的话你别当真。” “为什么不能当真?”叶勉站在距离他半步之外的地方,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不高兴?” “……她们开玩笑的。” “不是啊,”叶勉说,“不是开玩笑。” 岑缺疑惑地抬头看他。 “是我跟他们说的,”叶勉手插口袋,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的钥匙,“你送我的吧?” 岑缺看了一眼那个钥匙扣,紧张得都忘了呼吸。 “你是要跟我锁了啊。” “什么?” 叶勉笑了,也不解释,直接说:“刚才我来找你的时候跟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来着。” 岑缺后退半步,咬紧牙关看着叶勉。 “干嘛这么看我?把我当洪水猛兽啊?”叶勉说,“你的信我看了,不过没看完。” 他揉揉鼻子,扒拉了一下头发。 其实说这话叶勉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这么多年没做过这种事儿。 但以他对岑缺的了解,他要是不主动提,岑缺肯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都不会承认喜欢他。 以前喜欢傅唯一的时候,叶勉怂了那么多年,直到后来爱情变成了亲情,喜欢过的人都有男朋友了,他也没跟傅唯一说过一句真心实意的告白。 过去的二十几年就那么过了,这回要是再怂,怕不是得孤独终老了。 叶勉不太想孤独终老,因为他似乎真的特别喜欢岑缺。 “你不是说应该是喜欢我吗?”叶勉说话的时候,看着岑缺觉得特心虚,特紧张,特别害怕被拒绝,“我应该也是喜欢你,所以擅自做主,宣布咱俩恋爱了。” 第68章 用傅唯一的话来说,叶勉跟岑缺都是怂人,一个比一个怂。 怂就算了,还都想很多,优柔寡断,磨磨唧唧。 这是傅唯一的原话,当时他跟叶勉说:“你俩啊,要是没人推一把或者没点儿什么大事儿刺激一下,能磨叽到八十岁都不牵手。” 是这句话点醒了叶勉,让他觉得,确实应该抛下一些什么,去多迈出一步。 所以,他头脑一热,说了这么一番话,擅自做主,宣布他是岑缺的男朋友。 而岑缺,远比他以为的还胆怯。 叶勉在傅唯一的劝说下开始盲目乐观,他甚至幻想当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岑缺会笑着给他一个拥抱,然后从此两人就谈起了安稳的恋爱。 可是他忘了,岑缺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 “不行,”岑缺眉头紧锁,又后退了半步,“叶勉,你别开玩笑。” 原本笑着的叶勉突然就愣住了,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下来,在冰天雪地里,整个人都结了冰。 “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勉问。 岑缺不再看他,为难似的说:“叶勉……我不行。” “什么行不行?”叶勉往前逼近,他走一步,岑缺就退一步,到后来,他干脆一把将人拉住,让对方退无可退。 岑缺抬头看他,紧锁着眉头:“咱们俩不合适。” 叶勉笑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惊讶还是因为太失望,莫名其妙就是想笑。 “什么不合适?哪儿不合适?你不是写了信跟我说你喜欢我吗?”叶勉向来都是个温和的人,做事做一步想三步,很少去做没有把握的事,他也不喜欢强迫别人,不喜欢任何勉强的事。 可是自从他认识岑缺来,经常在对方的事情上变得不像自己。 “所谓合适,难道不是互相喜欢就够了?” “当然不是。”岑缺试图挣脱他的束缚,但叶勉攥着他手腕攥得太紧,他太用力挣脱,两人都会疼,“没那么简单的。” “我觉得就这么简单。”叶勉逼迫他看着自己,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说不合适,但是岑缺,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门当户对,而是两情相悦。” 岑缺望向他,眼神有些闪烁。 “咱们都不小了,你让我权衡利弊,我自然会做得明明白白,但是利弊在感情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叶勉靠近他,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更何况,你哪儿配不上我?别胡说八道了。” 叶勉翻过岑缺的手,看着那些退不去的茧子和伤疤说:“你可比我厉害多了,对于你,我是佩服大于心疼,像你这样的人都不值得爱的话,我还能爱谁呢?” 岑缺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情话。 他的世界始终都是粗糙的,所有细腻的情感都被压抑在了心脏最深处,被厚厚的老茧包裹着。 没人对他说过柔情的话,没人告诉过他他的存在有多值得。 那些被盯着干活的日夜,被羞辱打骂的过往,让他觉得他的存在毫无意义。 从前他幻想过自己的两种未来,一种是束缚他的恶魔还活着,他到了年纪,在他们的逼迫下跟同村的女孩结婚生子,从此烂死在那个山村里。 还有一种是抗争,如果没有那场大火,他也迟早会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然后可能走出来看看自己的来时的地方,也可能直接就找个清净的角落自我了断。 他从八岁开始听的都是咒骂,挨的都是打。 可是直到遇见叶勉,他竟然听到了情话,得到了柔软的拥抱。 傍晚时分,街边行人不少。 叶勉不顾别人的眼光,把愣在那里的岑缺揽入怀里。 “别想了,”叶勉说,“我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来跟你告白的,别拒绝我,要不然我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可是……”岑缺说,“现在我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他做贼一样小心地抓住叶勉的衣角,轻声说:“我是个连给你写封信都要查字典的人,什么都不会,而且一无所有。” “非要我夸你才行吗?”叶勉说,“学富五车的人也未必有你的信写得真诚动情,你不是什么都不会,努力生活的人有别人最无法抗拒的魅力,另外……” 叶勉强忍着羞耻感,笑着说:“你也不是一无所有,我这不是正求着你收下我呢么。” ====== 原本大纲不是这样的,但是下不去手搞事了。 这两章我写得心情很好,果然还是写这样的剧情能让我开心。 好几天没谢谢打赏的朋友们了,让你们破费了,小秦在线鞠躬。 第69章 叶勉的话让岑缺无地自容。 “你不应该这么和我说话。”怎么能说求呢?他何德何能呢? 岑缺说:“你别这么……” “可现在咱俩不就是这样吗?”叶勉笑着说,“你弄得我心惊胆战的,生怕吓着你了,惹着你了,让你给跑了。” 叶勉说:“你这人厉害,说走,能跟个鸟似的,不对,雁过还留痕呢,你什么都不留。” 他上前半步,温柔地握住岑缺的手腕:“我大概能懂你为什么不想接受我,但是不拒绝接受你的不接受。” 岑缺被他的话给绕得有些糊涂。 “我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就不能给个面子吗?”叶勉说,“我来之前可是跟傅唯一说了,我来告白,要是让他知道我没追到你,以后他可有得嘲讽了。” “叶勉,”岑缺有些无奈,“你怎么这样?” “意外了?喜欢上我之前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吧?”叶勉笑了,“但我就是这样,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上哪儿找这么两情相悦的事儿去,你跟我在一起吧。” 岑缺说不出话,他犹豫不决,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不想甩开叶勉拉着他的手,也不敢更进一步和对方牵手。 他就是这样,幸福都摆在眼前了也不敢去碰,怕那其实是幻象,一碰就散了。 不过,就算他敢肯定对方是真的,也仍然不敢收,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他的人生是风尘仆仆、捉襟见肘的。 这样的他,怎么能跟鲜衣怒马的大好青年在一起? 想要又不敢要,这种情绪,谁能懂呢? 岑缺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响着,会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叶勉,一个是傅唯一。 叶勉就站在他面前,那么来电的人是谁,很明显。 “我先接个电话。”岑缺低头,然而另一只手也被叶勉拉住了。 “不行,”叶勉说,“要有先来后到,你回答完我,才能接他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叶勉让岑缺觉得有些少年的幼稚,可是这种幼稚在他看来竟然也是可爱的。 他不觉得烦躁,只是想笑。 他想起小时候,他跟弟弟在家里总是因为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争辩不休,俩人总想以“先来后到”解决各种问题。 岑缺笑了笑,对叶勉说:“别这样。” “你今天跟我说了太多次别这样。”叶勉叹气,放开了手,“你接吧,但是今天晚上你归我,让他一边儿呆着去。” 岑缺看看他,接起了傅唯一的电话。 傅唯一问他们在哪儿,问他是不是已经接受了叶勉的告白。 岑缺偷瞄了一眼叶勉,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那你等会儿回来吗?我跟学长过去接你啊!” 岑缺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不用了,今天晚上……我有点事,晚点给你打电话。” 傅唯一在电话那边笑得猥琐,弄得岑缺很是不好意思,连句再见都忘了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叶勉笑岑岑地看他:“今天晚上你有事儿?” 岑缺低头摆弄手机,不理他。 “晚上跟我走?” 岑缺还是不说话。 叶勉心跳很快,转过去看着他:“所以这是默认了和我在一起?” “没有。”岑缺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叶勉不懂他的意思。 “我没办法让这样的自己跟你在一起,”就像他没办法让这样的自己站在家人面前,岑缺说,“你……能等我吗?” 叶勉皱起了眉,问:“你要去哪?” “也不去哪儿,”岑缺看他紧张,笑了说,“我想试试我到底能不能变成和你们差不多的人。” 想变得至少比现在好,想至少能在你身边可以抬得起头来。 叶勉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沉吟片刻,还是笑了。 “你这人真是……难搞。”叶勉说,“没见过你这样的。” 岑缺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那就等着呗,反正我也没什么可着急的。”叶勉说,“但是为了鼓励我,让我有动力等下去,你能不能……” 岑缺抿了抿嘴,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以为叶勉要说想亲他一下,却没想到对方说:“先当着我的面说一句你真的喜欢我。” 第70章 有些话,写下来容易,但让人说出口却很困难。 更何况,喜欢叶勉这件事是岑缺抱着离开的心情才告白的,这会儿就算他们之间已经基本说开,岑缺却还是羞于启齿。 这么多年的成长让他学会的不是大胆去爱跟尽情表达,相反的,是压抑跟隐忍。 他的感情不敢外露。 如今让他当着叶勉的面说喜欢,他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岑缺为难地看着叶勉,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么难吗?”叶勉说,“说喜欢我,这么困难?” 岑缺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说:“我觉得你很好。” 叶勉笑出了声:“这算什么?你什么时候能痛快一点呢?” 面前的人尴尬地望向别处,两人在路边就这么僵持着。 叶勉觉得这事儿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岑缺什么都不说他们就一直在这儿站着。 “要不这样,”叶勉提议,“我退一步。” 岑缺不明所以地看他。 “我问你,你点头就行。”叶勉也是没办法了,他发现对付岑缺,他是真没什么招数,还得傅唯一来,那家伙下得去狠心套路岑缺,他不行。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叶勉这样问,然后静静地等着岑缺回答。 一句喜欢,轻易不敢说出口。 但换成点头,容易多了。 岑缺毫不犹豫地对着叶勉点头,然后得到了眼前这个人的一个拥抱。 两个大男人在路边相拥,引来路过的人诧异的目光。 不过他们不在乎,也没必要在乎。 这个晚上,尽管岑缺什么都不肯说,但是各自在想什么,都心照不宣。 叶勉带着岑缺去吃了饭,然后打车回家。 岑缺没提要去傅唯一那里的事儿,一声不吭地跟着叶勉去了他家。 一进门,叶勉抱着他笑了。 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对于叶勉是这样,对于岑缺也是这样。 他们在玄关抱着对方数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甚至忘记了时间。 岑缺靠在叶勉怀里,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舒服。 傅唯一接到岑缺电话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他正坐在陶瑾怀里玩游戏。 “那我们现在去接你。” 岑缺说:“不用,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就行。” “可别,”傅唯一说,“你在他家等着,哪儿都不准去。” 打完电话,傅唯一拉着陶瑾出门,一边往外走一边还说:“也不知道他俩做过了没有。” 自从傅唯一跟他这位学长做过了那种事,算是尝到了其中难言的美妙,被家里严格管教了这么多年的他,那个以前自慰都得偷偷摸摸的他,每天沉迷此事,乐在其中。 之前听岑缺在电话里说晚上有事,他第一反应就是他哥跟叶勉要做那事儿,虽然很不厚道,但他还是缠着陶瑾跟他讨论那俩人谁上谁下。 现在,他要去验收答案了。 岑缺这边,挂断电话之后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几分钟前,叶勉说:“你别看我了,再看着我,我就真控制不住自己想吻你了。” 二十多年来,岑缺在感情方面极度缺失,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他面对这样的话,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他只能冷着脸,强压着自己的慌张给傅唯一打电话。 说是要回去,其实是在做逃兵。 岑缺不知道一个吻是什么样的,他连拥抱都是跟叶勉认识之后才了解。 拥抱是温暖的,让人安心的。 那亲吻呢? 他坐在沙发上,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他们过来?” 岑缺点了点头。 在叶勉家的这几个小时,两人几乎没怎么聊天,但也没像傅唯一想的那样做那种事,他们只是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可是,电视节目演的是什么,你再问他们,他们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叶勉看着明显有些焦虑的岑缺,笑着说:“你说我们这是何必呢?” “什么?” “明明现在就能开始恋爱,我现在就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吻你,可是非要等。”叶勉靠着沙发笑着看他,“你怎么这么……” 叶勉跟岑缺对视了一下,然后把那个词从“执拗”换成了“要强”。 岑缺说:“你不懂。” 叶勉能不懂么,他太懂了,他这么说,只是心疼。 “傅唯一要来了。”叶勉说。 岑缺点了点头:“嗯,他说到了给我打电话。” 之后他们又开始沉默。 叶勉盘算着好多事,可是每件事都应该在得到岑缺的应允之后才能做。 半个多小时就这么过去,两个人都额头渗汗,耳朵发红。 岑缺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伸手去拿,傅唯一告诉他已经在楼下了。 叶勉陪着岑缺换鞋,下楼。 他们没坐电梯,而是走楼梯下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在他们到来的时候睁开眼看他们,等到他们离开,又闭上眼继续假寐。 就这样到了一楼,岑缺的手握在了楼门的把手上。 “等一下。”叶勉突然叫住了他。 岑缺回头,撞上叶勉的视线。 光线昏暗,岑缺听见叶勉说:“我能不能提前预支一个吻?不然我今天晚上可能觉都睡不着。” 他说完之后,岑缺迟迟没有回应,一直到感应灯灭掉。 叶勉轻声叹气,想说,好吧,那不预支了。 却没想到,在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岑缺竟然主动靠了过来。 黑咕隆咚的楼门口,岑缺仰起头,嘴唇贴在了叶勉的嘴唇上,动作生涩且用力。 第71章 岑缺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叶勉想,这恰恰是他别人不可及的魅力之一。 那个吻要多青涩有多青涩,甚至能让人察觉到他其实在发抖。 叶勉索性抱住他,回应他,教他如何接吻。 黑漆漆的楼道,岑缺被抵在门上。 后背的凉意根本无法蔓延,反倒被来自叶勉的热情给淹没了。 接吻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互相喜欢的人在接吻时,连呼吸都传递着甜蜜的情谊。 在这个夜晚之前,不仅是岑缺,连叶勉也没想到会这样。 一个吻可以激起很多渴望,可以让人丧失自以为坚固的理智的城墙。 为了不吓到岑缺,叶勉不得不及时刹车。 他微微退出,但两人的嘴唇还轻轻地贴在一起。 叶勉问他:“感觉如何?” 岑缺已经说不出话。 沉默间,他们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由远及近,然后门外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外面,傅唯一对陶瑾嘀咕:“怎么还没下来?叶勉该不会把人给我扣住了吧?” 那两人在外面按叶勉家的铃,而门内,呼吸还没来得及整理平稳的叶勉跟岑缺吓了一跳,然后相视一笑。 岑缺微微推开他,揉了揉鼻子,蹭了蹭嘴唇。 因为两人的动作,感应灯亮了起来。 傅唯一看着里面亮起的灯,疑惑地“哎”了一声。 他这边正疑惑着,门突然开了,岑缺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掩不住笑意的叶勉。 傅唯一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打量了一下叶勉,然后嫌弃地说:“你是不是干坏事儿了?” 叶勉没反应,倒是岑缺,害羞得抬不起头。 叶勉笑着说:“没有啊,什么叫坏事儿?你倒是说说看。” 傅唯一眯起眼睛看他,挡在他跟岑缺中间,压低了声音说:“少占我哥便宜。” 叶勉笑出了声:“说什么呢你?” 他绕过傅唯一,看着岑缺上了陶瑾的车。 “到了告诉我一声,”叶勉弯腰对坐在里面的岑缺说,“睡觉前也告诉我一声。” “你干嘛?”傅唯一跟过来,斜靠在车门上说,“你是他什么人?管那么多?” “我是他什么人?”叶勉得意一笑,“我是他准男友!” 他这话一出,岑缺受不了了,赶紧关上车门,不再搭理叶勉。 “哟哟哟,瞧你那得意劲儿!”傅唯一笑着嫌弃他,“丢不丢人!” “一般。”叶勉看了眼时间,“快走吧,挺晚的了,他今天挺累了。” “我今天也挺累,没见你关心一下我。”傅唯一看看他,又看看车里的人,然后十分八卦地拉着叶勉去了旁边,小声问,“你俩做了没?” “……你怎么回事儿?” “关心一下我哥!第一次之后需要好好照顾的,不然很难受的!”傅唯一觉得自己这是经验之谈,他当时就被照顾得很好,他哥也不能受委屈。 这回轮到叶勉嫌弃他了:“你少八卦,我们俩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傅唯一一声冷笑,“我跟你说,你只是个准男友,但我是他亲弟弟,我要是在他耳边吹吹风,你俩的关系会怎么发展,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傅唯一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叶勉措辞了一番,说,“人品堪忧。” “你早该发现了。” 叶勉翻了个白眼,催他赶紧走。 “别催!你先告诉我你们做了没有?” “做不做,那么重要吗?” 傅唯一点头:“当然重要!” 他跟陶瑾是因为那次意外上床才在一起的,对于他来说,“性”这件事是他们关系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而且傅唯一现在沉迷此时,总觉得他跟陶瑾的感情好 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X生活和谐,所以,自然就以此来衡量别人的关系。 说起来, 他也不是什么情场高手,都是第一次罢了。 “没有。”叶勉说,“我们俩很保守的。” 傅唯一嗤笑一声:“保守?我看你是有贼心没贼胆。鄙视你!” 叶勉笑了:“你怎么回事儿?刚才说不让我占你哥便宜,现在又鄙视我没跟他做,你这人很矛盾你自己知道吗?” 傅唯一当然知道,他身上矛盾的事儿多了去了。 “你最好一直保守下去,”傅唯一跟他摆摆手,“离我哥远点儿,我要给他物色更好的对象。” “可惜了,”叶勉得意地说,“你哥对我一往情深,别人条件再好,他也看不上。”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坐在车里的岑缺看得有些焦虑,他不知道那两人在聊什么,生怕是在聊自己。 “他们俩……感情挺好的啊。”说话的是陶瑾。 岑缺一愣,然后想了想说:“可能吧,他们一起长大的。” 陶瑾眯了眯眼看着外面的两人,过了会儿笑了,说:“哦,竹马。” 第72章 傅唯一回到车上的时候觉得气氛不太对,但他没多想,只是回头跟岑缺说:“叶勉怎么那么烦人?” 岑缺笑着看他,也不说什么。 叶勉站在车外,朝着岑缺挥手。 因为刚刚那个吻,让岑缺到现在还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叶勉的眼睛。 他胡乱摆摆手,算是说了再见。 回去的路上,傅唯一一直回身跟岑缺说话,问的无非就是那点儿八卦。 岑缺的嘴巴比叶勉严多了,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好意思多说。 傅唯一撬不动他的嘴,只能撇撇嘴坐回来生闷气。 一路上陶瑾都没怎么说话,直到他们回了家。 傅唯一忙前忙后,给岑缺介绍各个房间,又带他去了以后他要住的卧室。 陶瑾这里确实很大,复式公寓,一楼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和储物间,楼上是三间屋子,两间做了卧室,中间是书房。 安置好岑缺,傅唯一说:“你早点儿睡吧,要是哪儿不习惯,明天和我说。” 岑缺是挺不习惯的,他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以前在村里就不说了,来到城里之后,要么住在工地,要么跟人住群租房,就之前在叶勉家住的那一宿,算是睡在了正经八百的卧室里。 现在,他身处的这个地方,比叶勉的家大出两三倍,一个卧室就比叶勉家的客厅还要大,岑缺有些不知所措。 他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卧室的角落,里面东西不多,他没全都拿出来。 就像是一个背包客暂时借住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收起行囊再离开。 他看着干干净净的床铺,走过去,弯腰摸了摸。 很舒服的被子,软软的。 他没敢坐,怕自己把它弄脏。 岑缺从行李里面翻出自己前几天刚洗完但还没穿的T恤跟短裤,准备今晚睡觉暂时穿它们。 他拿着衣服去洗手间,打算简单冲个澡再睡,自然也是怕弄脏被褥。 这是人家的家,他一身洗不掉的灰尘,总觉得不踏实。 岑缺从房间出来,要到楼下去洗澡,走到楼梯边,突然听见旁边的卧室传来奇怪的声音。 他站住脚,微微皱起眉,仔细听了听,然后红着脸跑下了楼。 傅唯一跟陶瑾倒是丝毫不避讳,关了门该做什么做什么,傅唯一知道他哥在也不管那么多,想出声就出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陶瑾笑着问他:“你不怕你哥听见?” 傅唯一趴在他怀里,笑盈盈地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怕什么啊?” 他是不怕,但岑缺是真的尴尬。 这种声音他不是没听过,前阵子住在那个乱糟糟的地方,男男女女在半夜拉上窗帘就胡来,声音大得他甚至怀疑自己住的其实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那毕竟跟现在不同,现在屋子里的是他弟弟。 岑缺受不了这个,进了浴室先用冷水冲了一会儿。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叶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吞咽了一下口水。 都说温饱思淫欲,他艰难挣扎的这些年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可是现在,或许真的是过得太轻松了,竟然幻想起这个来。 岑缺觉得有些羞耻,心跳过快,呼吸紊乱,草草洗了澡,擦干净,回到了卧室。 洗完澡的他,头发还湿着,没法躺下睡觉,于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外面发呆。 手机突然响了,他过去拿,看见来电人是叶勉。 已经是深夜,对方竟然还没睡。 “岑缺?” 叶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在这个夜晚显得有些不太真切。 “叶勉。” 叶勉笑了笑,然后端起架子质问他:“不是跟你说了,到了要告诉我吗?” “……我忘了。”岑缺是真的忘了,他从来没有向人汇报行程的习惯,因为从来没有人在乎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太坏了你,”叶勉说,“这不是故意让我担心么。” 岑缺笑了:“为什么担心?我跟唯一在一起,没事的。” “你只要不在我眼前我就会担心。”自从叶勉得到了那个吻,整个人就开始得意忘形,总有种自己已经把岑缺骗到了手的错觉,“你要睡觉了?” 岑缺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其实这么晚了,他应该告诉叶勉自己要睡了,嘱咐对方也早点睡,然后一起挂断电话,让人家好好休息。 但是,他又想多听听叶勉的声音。 不远处的卧室发出的声音还清晰可辨,岑缺试图用叶勉的说话声盖住那个声音,免得他胡思乱想。 “睡不着?”叶勉笑笑说,“是不是住得不习惯?我说你,要不还是搬到我这儿来。” 第73章 岑缺确实有些不习惯,不仅是因为换了地方,还因为时不时就能听见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虽然他对这些事都没什么经验,但毕竟也是个成年男人,不可能丝毫没有感觉。 更何况,现在正跟他聊天的还是叶勉,他心里早就打起了鼓。 “还可以,”岑缺说,“这边环境挺好的。” 叶勉笑笑:“是相当好吧?” 且不说这个陶瑾是节后就要上任的他的上司,就看对方开的车,叶勉也能想到那人住得得多好。 傅唯一从家里搬出来还真是没吃亏,现在还带着他哥享福去了。 叶勉想到这里,还笑了笑。 但不管陶瑾那边环境多好,他还是希望岑缺能跟他来挤这个一居室的小家。 “环境好不一定住得好,”叶勉说,“不然你为什么现在还没睡?” 岑缺笑了:“你这是什么说法?我刚洗完澡。” “那头发吹了吗?”叶勉问,“头发吹干再睡觉,不然会头疼。” 岑缺抬手摸了摸自己还湿淋淋的头发,没好意思说他不知道吹风机在哪儿。 陶瑾家装修得很好,东西收拾得也很规整,不过就算人家东西都是随手乱放的,岑缺也不会没经过对方的允许就乱动。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吹干了,正准备睡觉。” 这几天假期叶勉一直跟他纠缠来纠缠去的,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岑缺看了眼时间,想到人家节后还得上班,便说:“我准备睡觉了,你也睡吧。” 叶勉其实还想跟他聊一会儿,但岑缺说了要睡,他也不好意思拉着人家聊,无奈之下,只能说句晚安,然后等着对方挂电话。 结果,沉默了好半天,两人愣是谁都没挂。 叶勉笑了问他:“怎么了?挂电话啊。” “我在等你先挂。”岑缺轻声说,“你挂吧。” “你挂。”叶勉故意和他闹,“我不能让你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 “为什么?”岑缺不明白。 叶勉笑笑:“不告诉你。” 他催促着岑缺挂电话,最后一遍柔声道了晚安。 一句轻柔的晚安顺着听筒出来绕着岑缺转了两圈,转得他有些头晕目眩,这种感觉在夜晚变得十分微妙,让岑缺不敢多想。 他急促地回应晚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岑缺坐在窗前,反复咂摸着那声好听的“晚安”,然后看着半个身子躲在云后的月亮笑了。 有人陪伴的这个中秋节就这样过去了,忙忙碌碌,有那么几个瞬间还有些令人焦头烂额。 假期一结束,所有人的生活回到了正轨,叶勉岑缺去上班,傅唯一被导师拉着帮忙准备材料,而陶瑾在中秋假期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就去了新公司,成为了叶勉的新上司。 下午的时候,叶勉刚给岑缺发了信息想约人家晚上一起吃饭,手机还没放下,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打电话的是傅唯一的妈妈。 几天过去,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给叶勉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激动。 “叶勉啊,阿姨就是想问问,你那个朋友能不能跟阿姨见个面?” 这件事又被提起,叶勉下意识揉了揉眉心。 确实,这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阿姨,我朋友最近比较忙,而且过阵子他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暂时不太方便跟您见面。”叶勉其实是希望岑缺能回归家庭的,就算岑缺不说他也感觉得到对方对家的渴望。 因为太爱了,所以开始惧怕。 因为自己不够完美,所以不敢靠近。 但其实心里,无时无刻都想着那个一直回不去的家。 “叶勉啊……” “阿姨,是这样的,我朋友毕竟也有自己的家人,在凡事都不确定之前,我们贸然做这种事对他也是不够尊重,”叶勉想尽办法拖延,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得看岑缺的态度,“所以,我会找恰当的时机,找个合理的理由带他跟您见面,不然,对他也不好,您说是不是?”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有些失落,但好在,沉默片刻之后答应了。 “那,你多帮帮阿姨,其实之后阿姨也想过,他可能不是修杰,”她说,“他爸爸也说我,就是想孩子想得有点儿不理智了,看见个稍微有些像的就以为是我的孩子。修杰跟我二十年没见了,他现在什么样都不好说。” 叶勉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问:“阿姨,如果有一天傅修杰回来了,但他不是您希望的样子,没有那么光鲜体面,您会失望吗?” 他这一句话,说得电话那边的人又哭了起来。 她哽咽着说:“叶勉,你不懂,当爸妈的,哪有会嫌弃自己孩子的?他长得好,我疼他,他吃了苦,我更得疼他。现在唯一也搬走了,家里就剩下我跟你叔叔,我们俩每天这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下去的。” “唯一最近没跟您联系?” “他偶尔会寄东西回来,但都是网上买的,自己从来不露面。”她叹了口气,问叶勉,“你们有联系吧?从小唯一就跟你好,他是不是在你那儿住着呢?” 叶勉尴尬地笑笑,抬眼看了看不远处陶瑾的办公室说:“阿姨您放心吧,唯一现在挺好的,也有人照顾他,您就照顾好自己还有叔叔,我这边有点儿活,先不跟您说了,过两天我去看您。” 第74章 叶勉这边刚挂断电话就被陶瑾叫到了办公室。 早上上班,陶瑾被副总带进来,给他们介绍,说是新来的部门总监。 叶勉当时看见陶瑾还是有点儿尴尬的,两人都一起喝过酒了,却还要装作第一次见面,他不是演员,怎么都表现得有些别扭。 但是陶瑾似乎很善于处理这种事,对待他的态度跟对待其他人是一样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这会儿陶瑾突然叫叶勉过去,周围的人还都好奇,甚至小声儿跟叶勉说:“叶哥冲,拿下新来的,赶紧收编了他!” 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法,跟领导搞好关系,以后无论工作上还是其他方面都会比较轻松些。 但叶勉心里多少有些自己的预估,他觉得陶瑾找他,未必是为了公事。 叶勉敲门进屋,陶瑾抬头看了他一眼。 “坐吧。” 陶瑾的办公室三面都是玻璃墙,其中一面玻璃墙上嵌着扇玻璃门,身后是朝着马路的落地窗,光线好得不行。 叶勉坐在陶瑾办工桌前面的椅子上,有些拘谨。 陶瑾把电脑键盘往里面一推,然后笑着看他:“有些不适应?” 叶勉也笑了:“还好。” “之所以这个时候找你而不是下班之后单独约你,是觉得我们这样聊天的时候,更正式一点。”陶瑾说,“你是小越的朋友,我听他说你们十来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友,所以,私底下,我肯定是愿意跟你以朋友相称的。” 听他这话,叶勉莫名想笑,但毕竟人家现在是自己的上司,只能忍着。 “我明白,”叶勉说,“公私分明,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陶瑾轻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地说:“我找你来要说的倒不是这个。” 叶勉疑惑地看向他。 陶瑾沉吟片刻,然后说:“你跟小越……你们俩以前……你们……” 看着眼前的人吞吞吐吐的模样,叶勉真的是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刚才他进门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生怕这陶瑾是个什么多面派,因为自己跟傅唯一以前走得近,以后在公司处处难为自己。 现在想来,是他狭隘了,人家压根儿想的不是那个,只不过想聊八卦。 “我们就只是朋友。”叶勉说,“他应该跟你说过他哥的事儿,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就像是他哥一样。” 叶勉看着陶瑾,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他对你应该挺真心实意的,当初我是喜欢过他,挺多年,那些年里我对他的好应该也不比你少,但他愣是连根手指头都不给我碰,所以,你应该可以放心,你把他吃得死死的。哦当然,也是我主观上没想碰他,那会儿俩人都小,感情看得比肉体重要。” 陶瑾眼角抽搐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讽刺了。 他笑了笑说:“是吗?” 叶勉耸了耸肩,心说傅唯一可真行,这陶瑾看着简直就像个冷漠的职场杀手,结果被他调教成这样。 还挺好笑的。 “还有别的事儿吗?”叶勉问,“早上你让我们做的总结我还没写完。” “没有了。”陶瑾说,“以后我们尽量不要在公司聊私事。” 叶勉很想吐槽,提醒一下这位领导是谁把他叫来聊私事儿的。 “那行,那我先回去了。”叶勉起身,准备离开,出去前,叶勉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头笑着说,“对了陶总,有个事儿我还是想解释一下。” 陶瑾抬头看他。 “你找我聊这个,是不是不能让傅唯一知道啊?他要是知道你在背后打听他,会觉得你不信任他吧?那家伙可是小心眼儿,指不定怎么跟你闹。” 陶瑾揉了揉眉心:“你提要求吧。” 叶勉转回来,背对着门,得意地说:“我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岑缺不是暂时搬到你们那里去了么,我知道,他住在那儿也挺影响你们生活的,你就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搬出来就行。” 陶瑾听了,往后一靠,眯起眼睛看他。 “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我也以为你是正经人。”叶勉笑着回应他。 这俩人,各自打着算盘,对视一眼,都笑了。 “明白了。”陶瑾说,“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小越很在乎他,你要是……” “陶总,这你就有点儿多虑了,可能咱们俩还不算太熟,你不了解我。”叶勉笑着说,“我对待感情可是很认真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回去问问傅唯一。” 叶勉成功传播焦虑,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留下陶瑾一个人眉头紧锁,原本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又给悬了回去。 他皱着眉想了好半天,然后给傅唯一发了条信息:在干嘛?我爱你,你爱不爱我啊? ======== 其实我昨天更新了,但是发了两个小时只有12条评论,实在看着有点太丢人,就给转仅自己可见了。 第75章 叶勉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可笑,一旦喜欢了谁,一定挖空心思地对人家好,也不管能不能得到回应,也不管什么时候能得到回应。 不过相对于以前,现在面对岑缺他倒是显得没那么悲壮了。 当初,他可是连傅唯一的性取向都不知道更是不敢让人家知道自己藏着什么心思,打从一开始就“无私奉献”,没指望回报。 可现在,虽然岑缺不松口,让他等,但叶勉知道,他们俩的这一段路是有终点线的,等跑到了终点,俩人自然就可以牵手了。 这么一想,他就喜上眉梢,在公司里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同事们都在猜他究竟是升职了还是恋爱了。 然而事实上两个都没有。 陶瑾不会因为他是傅唯一的竹马就格外照顾他,岑缺也不会因为他是傅唯一的竹马就提前答应跟他恋爱。 说来,多少有点儿扎心。 “叶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坐在叶勉旁边工位的一个男生说,“陶总找你干嘛啊?” 叶勉一边整理自己的资料一边回答说:“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问问我公司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他说过阵子要请咱们部门的人吃饭。” 说完叶勉自己都笑了。 给领导挖坑,不亦乐乎。 忙到下班,要交给陶瑾的东西还没写完,虽然今天并不是deadline,但按照叶勉以往的性格,肯定会写完再走。 不过今天不一样。 刚到下班时间,叶勉立刻关电脑走人。 同事见他竟然下班这么积极,都有些意外。 “叶哥晚上有约?” 打卡的时候同事笑着问他。 “嗯,”叶勉说,“约了朋友。” 其实人家岑缺根本没和他约见面,是他沉不住气,想见人家。 这事儿挺妙的,之前两人没互表心意的时候,一天不见、几天不见,充其量就是互相惦记一下,可今天一天,叶勉想岑缺想得不行,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抓心挠肝。 这种感觉其实挺好的,无聊又有些泛着苦涩的生活突然就有了乐趣。 从叶勉公司到岑缺上班的蛋糕店不算太远,但也不近。 以往叶勉下班都是坐地铁,可去找岑缺的这条路如果坐地铁要换乘,公交的话,这会儿人还多,来一趟他能不能挤上去都不好说。 叶勉看了眼时间,给岑缺发了个消息,问他还在不在店里。 岑缺只简单回了一个:在。 叶勉没有再多说,岑缺也没有继续问,但默契已经达成,岑缺知道叶勉要来找他。 在路边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叶勉第一次意识到没有车是件多麻烦的事儿。 他转身进了地铁站,宁可多换乘几次也不想没有尽头地等下去了。 他太着急了。 换乘两次地铁,从2号线换到6号线又换到10号线,期间好几次被人踩了脚,但叶勉连皱眉都没有,一想到自己离岑缺越来越近,心情就好得不行。 他给傅唯一打电话,说了自己这情况。 傅唯一冷笑说:“你这算是怎么回事儿?不喜欢我了就可以这么给我喂狗粮了?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的感受?”叶勉笑了,“你家学长呢?” 说到陶瑾,傅唯一问:“今天你们在公司见面了吧?怎么样?你们同事都喜欢他不?” 叶勉听得出来,傅唯一是很在乎陶瑾的。 “还行吧,不过他毕竟是领导,同事们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先保持距离,慢慢相处呗。” 傅唯一哼哼了一声:“他在你们公司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及时跟我汇报。” “什么?” “尤其是,如果有小妖精勾搭他,你立刻告诉我!” 叶勉笑出了声:“你能不能行了?我怎么还成了你的眼线呢?” “你帮我盯着他,我帮你盯着我哥。”傅唯一说,“我哥肯定有什么心事儿都告诉我的,但他不一定跟你说,咱俩这买卖,其实很划算。” 叶勉觉得傅唯一跟陶瑾他们这两口子真是绝了,各个儿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行啊。”叶勉说,“你今天晚上回去就给我探探岑缺的口风,不用问别的,就问他今天有没有想我。” “……叶勉,你现在怎么脸皮变得这么厚了?” 叶勉就只是笑,不说话。 因为他发现,厚脸皮真的好办事儿。 以前他脸皮薄,所以暗恋无终。 这两天厚着脸皮跟岑缺挑明关系,俩人现在就差互相给个名分了。 人都是在成长的,叶勉觉得自己在这短短两三天里彻底成长了。 “不跟你说了,”叶勉看了眼站牌,“我要下车了,你哥还等着我呢。” 第76章 叶勉从地铁出来,直接快步朝着蛋糕店的方向去。 现在已经过了岑缺的下班时间,他其实有点儿懊恼,还不如两人约个地方见面。 九月底,晚上七点左右,天已经擦黑,叶勉沿着马路走,路灯已经都亮了,路边的店铺也都开了灯。 他到蛋糕店的时候,店门上已经挂了“close”的牌子,但里面温馨的黄色灯光还亮着,从大大的落地窗能看见里面的一切。 岑缺正穿着制服打扫卫生,拿着拖布,弯着腰,不疾不徐地拖着地,竟然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享受。 这段时间,岑缺的手已经彻底好了,因为不用继续风吹日晒,人也变白了不少。 但还是很瘦,细胳膊细腿,叶勉总觉得好像稍一用力都能把他折断。 叶勉站在窗外看了他一会儿,看得有些出神,忘了推门进去。 拖地的岑缺突然直起腰来朝着外面张望,看见他时,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隔着玻璃窗,都笑了。 窗内窗外像是两个世界,里面温馨安逸,外面人声嘈杂,可是那一瞬间,他们又好像根本就是在一起的,整个世界都被他们排挤在外。 叶勉走到门边,开门进去,笑着问:“就剩你自己了?” “嗯,”岑缺冲洗了一下拖布,一边继续拖地一边说,“今天我值日。” 叶勉笑笑,也不拆穿他。 “还要收拾哪里?”叶勉挽起自己的衬衫袖子说,“我帮你。” “不用了,马上完事儿。”岑缺加快了拖地的速度,麻利地收拾完,对叶勉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他边说边伸手解自己的制服围裙,平时很轻易就能解下来,结果今天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什么,后面系着的结说什么都解不开。 岑缺皱起了眉,扭头看自己的身后。 “我来吧。”叶勉走到他身边,带着笑意轻声说,“这谁给你系了个死结啊?” 岑缺收回手,站在那里乖乖让叶勉帮忙解开,自己有些尴尬,双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 “说真的,”叶勉的声音从岑缺身后传来,“你穿这身衣服,挺帅的。” “店里统一的制服……” “我知道,”叶勉笑笑,“但你穿着比别人穿都好看。” 岑缺抿了抿嘴,没有再回话。 “好了。” 死结被解开,岑缺刚要摘,就听叶勉说:“别动,我来。” 叶勉藏着小心思,故意逗弄岑缺,明明直接扯掉围裙就行了,他却非手臂绕到前面去,像是从后面把岑缺抱在了怀里。 岑缺一动不动,紧张地站在那里任由他胡闹。 叶勉闹够了,看着岑缺红透的耳朵笑着说:“给你。” 岑缺看都不看他,拿过围裙就往后面的更衣室走。 叶勉问:“还有别的扣子需要我帮忙解吗?” “……没,没有。”岑缺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叶勉在原地偷笑。 岑缺换衣服的时间也比平时慢了好几分钟,他一进更衣室就反锁了门,解扣子的时候手都在抖。 这些年他其实一直很恐惧跟人有肢体接触,小时候被打怕了。 他刚跟叶勉认识的时候也还是那样,对方碰他一下,条件反射似的甩开。 这些日子他一直有意识地去改变自己的这种情况,至少最近不管是叶勉还是傅唯一无意间碰到他时,他都不至于像之前反应那么大。 但是今天,他又扛不住了。 只不过,这种“扛不住”跟之前那种感觉并不一样。 他一颗颗解开自己的制服扣子,慢慢地换衣服,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停地回忆着刚才叶勉带给他的感觉。 那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 心跳加速,大脑停摆。 在那个自己几乎被对方抱住的时候,他除了觉得自己身体发烫之外,什么都没法思考了。 直到现在,后背好像还有灼烧的感觉。 他脱掉制服的时候,转过去对着镜子照了照背部。 没有新鲜的烫伤痕迹,叶勉没有真的在他身上纵火。 岑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背上那些疤痕还清晰可见,它们像是年久失修的桥,每一处都曾渡了他一段路。 过去,在难熬的日子里,他甚至沉溺于那种鞭打在身上的痛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反手摸了摸肩上的一处烫伤的疤痕,心想: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些疤痕给去掉。 太丑了。 第77章 岑缺换衣服换得慢,叶勉就在外面一边搜附近美食店一边等他。 人就是这样,一旦喜欢了谁,就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搬到对方面前。 尤其像岑缺这样的,这二十年来吃了太多苦,有太多对于叶勉来说很寻常的事物,岑缺却从来没有体验过。 岑缺的世界像是一个被压缩又压缩的封闭空间,里面甚至连花花草草都没有。 叶勉想在他干枯的世界中打开一个缺口,让风进去,让水进去,让阳光和花草都进去。 他想让岑缺的世界也丰盈起来,遍地都是鸟语花香。 岑缺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叶勉已经订好了今晚的“约会”行程。 “可以走了?” 岑缺点点头:“可以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叶勉看着岑缺谨慎地检查完水电然后锁了门。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叶勉问他:“是不是饿了?” “还好。”岑缺说,“下午糕点师傅出了新品,让我们尝试来着。” 叶勉笑着说:“哎呦,待遇这么好?” 岑缺也笑了:“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下个星期就是十一长假了。” “你有安排?”叶勉问。 “不是,”岑缺有些迟疑,跟着叶勉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十一结束之后我就要去培训了。” 说起这个,叶勉其实很期待。 他总觉得岑缺的不自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在这个城市里没有立足的根本。 现在岑缺的生活已经逐渐走上正轨,再学一门手艺,以他的性格,肯定能做得好,在某个领域得到了认可,慢慢会变得自信起来。 “挺好的,”叶勉说,“等你学成归来,我给你试新品。” 岑缺笑笑:“我挺紧张的。” “紧张什么?” “怕学不好。”岑缺看着前方,轻声说,“从小到大也没正经八百地学过什么,一点儿基础都没有,学什么又慢……” “说什么呢?”叶勉抬手,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徐经理眼睛很毒的,她能让你去学习,肯定不会是因为你是我朋友。” 叶勉的话对于岑缺多少是个安慰,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也还是期待的。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岑缺问。 “吃饭。”叶勉对他说,“这附近有家做披萨的店,据说很不错,咱们俩试试去。” 岑缺跟在他身边,不予评价。 叶勉已经学会了不在事前问岑缺“喜欢什么”“想不想要”,一来,岑缺的回应肯定是“随你”“都可以”,二来,他问的这些岑缺可能根本没有概念。 就像披萨,过去的二十年里,岑缺肯定一次都没有吃过,而二十年前,就算他们家条件还不错,可当时这座城市想找一家像样的披萨店也没那么容易。 索性不问了,带着他去尝试,大不了,不喜欢下次就不吃了。 披萨店离岑缺上班的蛋糕店不远,两人散步似的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推门进去,叶勉跟岑缺坐在同一侧的沙发上一起看菜单本。 岑缺看不太懂,上面的文字全都是英文,他只能看看好看的图片。 叶勉一样一样给他介绍,介绍完会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最后两人点了一份披萨,点了点儿小食,叶勉还特意点了一个大份的冰淇淋。 披萨上的很慢,但冰淇淋很快就送了上来。 一个很精致的玻璃碗里盛着三个冰淇淋球,三种口味,巧克力、芒果和原味。 叶勉递给岑缺一把勺子,两人边吃边聊。 “你十一有什么打算?” 岑缺尝了一口冰淇淋,嘴里冰冰凉凉,甜滋滋的。 他说:“十一我们也要轮班。” 也对,叶勉无奈地叹了口气。 像岑缺这种工作性质,很少会有正经八百的假期。 “你呢?”岑缺说,“是长假吧?你有什么安排吗?” 叶勉本来想约岑缺一起出去旅行的,但看起来够呛了。 “目前还没有,”叶勉说,“十一假期走到哪儿都是人,也不好买票,可能我就在家待着了,去看看我爸妈,在家补补觉。” 岑缺低头,抿着勺子里残留的冰淇淋。 “七天你不会每天都上班吧?” “没有,我们轮班么,我1号到3号休息。” “不错啊!”叶勉有些意外,不禁感慨徐经理还真算是个好老板,“那这三天我们可以安排一下出去玩。” “啊?”岑缺微微蹙了蹙眉。 叶勉笑了,他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 “不用紧张,咱们就吃吃饭聊聊天,我前阵子听他们说有个什么山庄,离市区虽然远点儿,但价格不高,环境又好,”叶勉托着下巴,笑着看岑缺,“你陪我去呗,求你了。” 第78章 在过去,从来没有人邀请岑缺出去玩,不过就算真的有,岑缺也一定是拒绝的。 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不。 可是现在,或许因为生活走上了正轨,他也开始想像普通的年轻人一样,除了工作,还有其他的生活,也或许,仅仅是因为这是叶勉的要求,他没法摇头。 “到时候再说吧。”岑缺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叶勉略显失望地说:“别到时候再说啊,十一是旅游旺季,就算是咱们本市郊区的山庄也得提前预定。” 岑缺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自己手头那点儿钱够不够,而且,他不想花叶勉的钱。 “就当是陪我了,”叶勉说,“我难得求你一次,你还不答应我?” 他都这么说了,岑缺根本就无力招架,最后只能点了头。 看他点头,叶勉笑了,松了口气之后不等着回家,立刻拿出手机开始预订。 然而就像他说的那样,十一是旺季,有些不方便远走的,就选择了市郊的山庄,他现在预订已经晚了。 叶勉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岑缺,大不了带他去别的地方,但一起出去玩的事情不能就此搁浅。 两个人该吃饭吃饭,吃完饭该闲逛闲逛。 等到晚上,这场“约会”结束,叶勉在回家的路上才开始想办法。 他刚进家门就接到了傅唯一的电话,对方笑着说他:“行啊你,都敢单独约他了?” 叶勉开门换鞋,随手开着免提,然后把手机放在了鞋柜上。 “他到家了?” “到了,”傅唯一说,“他一回来就跟我说你十一约他出去。” “嗯,所以到时候你就别跟我抢了,他十一假期我预订了。” “本来也没想跟你抢,”傅唯一得意地说,“我有男朋友的。” 叶勉嗤笑一声,还翻了个白眼。 “不过我刚才查了一下那个山庄,你确定,你能预订到房间?” 说起这个,叶勉就愁。 刚才他差了好几个差不多的山庄,都已经没有空房了。 “这就不用你管了。”叶勉说,“操心你自己家的事儿吧。” “是挺操心,”傅唯一跟他抱怨,“学长3号就要出差,你们公司有什么毛病吧?” “谁让他是总监呢,我们这种普通员工就没那么多事儿。”叶勉笑了,“你别跟我抱怨哈,找你学长去。” 傅唯一扁扁嘴:“因为他出差,我俩原本的出游计划都被打乱了。” 他刚说完,突然想起什么,然后笑了:“叶勉,商量个事儿。” “不带你。” “切,没说让你带我。”傅唯一说,“学长人脉广,等会我可以问问他有没有熟人,能给想办法弄两个房间。” “你什么意思?”叶勉心中的警铃响了起来。 “反正我们俩也没法出去玩了,我看了,那个山庄还不错。”傅唯一说,“到时候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反正我们俩3号之前就得回城里,你们还能过一天的二人世界。” 叶勉没说话,坐在沙发上揉着眉心。 “你说话啊!”傅唯一说,“我可是看了,到处都预约满了,你俩要么跟我们一起去,要么就哪儿也去不成,自己琢磨去吧。” “行。”叶勉忍辱负重,“不过你确定你家那个学长能搞到房间?” “试试呗,万一可以呢。”傅唯一说,“不跟你说了,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哎,他回来了。” 傅唯一话音刚落,就把手机给挂断了。 “……真行。”叶勉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他琢磨着,如果傅唯一他们能解决这事儿也行,就像对方说的,到时候他们至少也能有一天独处的时间。 叶勉去洗澡了,等他洗完澡出来,已经收到了傅唯一的信息。 房间的问题解决了。 两间房。 不得不说,这个社会就是个人情关系社会,只要有熟人,什么事儿都好办。 不过,看着那个“两间房”,叶勉还是有些纠结。 很显然,傅唯一跟陶瑾是要住一间的,那么也就是说,他跟岑缺要住在一起。 他是开心了,岑缺呢? 叶勉坐在沙发上有点儿犯愁。 他给傅唯一回复了一个“牛逼”,然后去吹头发了。 第79章 叶勉一直都不敢告诉岑缺他是用这种方法解决的订房问题,也不敢跟人家说四个人只有两个房间。 十一假期前一天,叶勉给傅唯一打电话:“那两个房间是什么样的?有图片吗?” 傅唯一当时正窝在陶瑾怀里吃苹果,听他这么一问就开始笑。 “你笑什么?”叶勉皱起了眉,“没跟你闹,我得心里有点儿谱。” “谁跟你闹了?”傅唯一说,“我也不知道房间什么样,这是学长欠了人情弄来的,有什么样就住什么样,你别挑了。” “不是我挑。” 傅唯一明白,但他就装不懂。 “那你是什么意思?” 叶勉吞吞吐吐,最后说了句:“我怕岑缺不习惯。” “不习惯?”傅唯一笑着说,“我看他挺期待的,昨天晚上还问我出去玩需要注意些什么。” 去山庄这件事,叶勉只告诉了岑缺说傅唯一他们俩和他们一起,岑缺还挺高兴的。 听见傅唯一说岑缺对这事儿期待,叶勉心里是高兴的,可是这并不能缓解他的焦虑。 “你这人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傅唯一翻了个身,趴在了陶瑾身上,他咬了口苹果,嘴对嘴地喂给了陶瑾,“你啊,那么小心翼翼的是做给谁看呢?有时候干脆一点儿痛快一点儿反倒比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要好。” 叶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么,可面对岑缺,他习惯性谨慎,把对方当水晶似的轻拿轻放,生怕碰碎了。 “如果是两张床呢就你们一人一张,”傅唯一笑眯眯地轻抚着陶瑾的下巴,对着电话说,“如果是大床房,你就自己看着办。” 傅唯一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哼哼着往陶瑾怀里钻。 “你别弄我……等会儿我哥就回来了……” “这不还没回来么,”陶瑾搂着人在沙发上胡闹,“叶勉怎么什么事儿都给你打电话?他就没别的朋友吗?” 傅唯一笑了,凑上去亲他的下巴:“吃醋了?” 陶瑾没说话,突然起身,带着人回卧室了。 假期跟朋友出去玩儿这件事对于叶勉来说并不稀奇,以前跟同学,后来跟同事,多少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是唯独这次,他前一晚竟然失眠了。 山庄在城郊,他们直接开车过去就行。 但由于陶瑾跟傅唯一2号晚上就要回来,所以开了两辆车过来。 叶勉提着旅行包站在楼下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两辆好车开过来,车都是陶瑾的,有一辆是特意开过来给叶勉他们的。 两辆车都在他家小区门口挺稳,傅唯一从后面那辆的驾驶座上下来,对着叶勉打了个响指说:“我哥在这辆车上,你过来开车。” 傅唯一上了前面那辆车,叶勉跟陶瑾打了个招呼之后,走向了后面那辆。 他把旅行包放在后备箱,转身坐上了驾驶座。 岑缺拘谨地坐在副驾驶上,看见他时,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怎么了这是?”叶勉觉得他有点儿奇怪,笑着问,“看见我怎么跟看见了鬼似的?” 岑缺摇摇头,抬手揉了揉鼻子。 叶勉也没太在意,系好安全带就跟着前面的车出发了。 路上,叶勉一直在找话题跟岑缺聊,但岑缺好像始终都不太在状态。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叶勉扭头看他,“出什么事儿了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岑缺扭头看看他,两人对视的时候,叶勉发现他耳朵好像是红了。 “唯一跟我说了一件事儿。” 叶勉一愣,脊背有点儿发凉。 他估摸着傅唯一把他给卖了,只有两个房间这事儿肯定是让岑缺知道了。 “他说什么了?” 岑缺犹豫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他跟我说,你有个同事最近……在追求你。” 第80章 叶勉算是彻底服了傅唯一,整天谎话连篇,谁都骗。 他瞄了一眼岑缺,本来想解释清楚,但看着对方有些慌神的表情,突然就起了坏心眼儿。 “他怎么什么都说。”叶勉强憋着笑,“你别理他。” 岑缺抿了抿嘴,扭头看向右侧的窗外,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来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叶勉快绷不住了,他不擅长糊弄人,尤其是对岑缺。 人家岑缺老实本分,他跟傅唯一耍心眼儿骗人家,有点儿太过分了。 “我也不知道。” “啊?”岑缺一怔,眼里全是问号。 叶勉大笑出声:“开玩笑的。” 他看了一眼岑缺说:“哪儿来的这么个人?傅唯一骗你呢。” 岑缺皱皱眉,小声说:“他骗我干嘛?” 这话像是问叶勉,也像是问他自己。 “你说呢?”叶勉笑着说,“你单纯,但你那弟弟可不无邪,满肚子坏水儿,他的话,你听一半,这一半儿里面再选择性地信一下就行了。” 对于叶勉这么评价傅唯一,岑缺表示不太高兴。 但也没多说什么,尴尬地看着外面,琢磨着到底是傅唯一在骗他还是叶勉在骗他。 他们到了山庄,不得不说,是个好地方。 叶勉也是第一次来,跟着陶瑾开车进去,刚停好车就有人来迎他们了。 一个穿着衬衫西裤胸口别着个徽章的男人带着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侍应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是客房部经理,他过来之后跟陶瑾寒暄,侍应帮他们几个人提行李。 岑缺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跟侍应争了一下,说自己可以拿。 叶勉看了看他们,然后过去,接过了岑缺手里的旅行包:“我给你拿着。” 岑缺看了他一眼:“我自己可以。” “你帮我拿。”叶勉幼稚地说,“咱们俩互相帮助。” 傅唯一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俩在这儿演了这么一出,嗤笑一声,小声说:“叶勉你是小学生吗?” 现在小学生都不玩这样的把戏。 叶勉不搭理他,几个人跟着那位经理一起往停车场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听他介绍着这个山庄。 游泳、温泉,各种娱乐设施都很齐全。 往后有属于他们山庄的几座小山,小山上还修建了餐厅。 不仅如此,在这个山庄里,连酒吧都开了。 傅唯一笑着跟在陶瑾身边,听见酒吧之后,回头冲着叶勉挤眉弄眼。 陶瑾发现傅唯一在回头,直接抬手强行转过了他的头。 叶勉笑了,跟岑缺吐槽:“你弟这个男朋友,醋劲儿是真大。” 一直到了客房叶勉才想起那件最重要的事——他跟岑缺要住一间。 经理带着他们过去,到他们房间的时候还在说:“陶总,实在不好意思,就两间大床房了,你知道的,十一假期,咱们这儿实在是不好办。” 陶瑾点点头,客气地道谢。 傅唯一在心里狂笑,心说两间正好。 直到现在岑缺才发现问题,然后看向了叶勉。 叶勉已经尴尬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那个经理一走,傅唯一就歪头问叶勉他们:“没办法了,只有两间房,你们俩住一间,可以吧?” 说完,他挽住陶瑾的胳膊说:“要是实在不行,我俩就去泡一宿温泉,房间给你俩住。”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也不能真的让他俩去泡一宿的温泉,更何况,这两个房间还是人家陶瑾陶总弄来的,就算叶勉心里觉得这招不错,嘴上也不好意思说。 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是,岑缺比叶勉大方得多。 先是跟陶瑾道了谢,然后毫不扭捏地走进了房间。 别说叶勉了,傅唯一都愣了一下。 “不愧是我哥。”傅唯一凑到叶勉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看出来没有?人家比你敞亮多了,就你,小媳妇儿似的!去吧,你们俩就两个晚上的时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傅唯一说完,被陶瑾冷着脸拉回了自己身边。 叶勉看看傅唯一,又看看陶瑾,进屋前说傅唯一:“以后咱俩说话还是保持点儿距离,你看有的人脸都绿了,遭殃的还是你。” 说完,他笑笑,进屋关门了。 门外,傅唯一仰头看陶瑾:“你又吃醋了?” “没有。”陶瑾拉着他进屋,“开车太累而已。” “累了?累了也不许睡!”傅唯一扯着他的衣襟就把人拉到了床上,“入住仪式还没办,你不许给我睡!” 几分钟之后,叶勉皱着眉说:“这山庄看着不错,怎么隔音效果这么差?” 第81章 岑缺说:“不一定是隔音效果差。” 叶勉正收拾自己的行李,把睡衣往外拿,听他这么一说,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岑缺耳朵都红了,背对着叶勉,说了句:“是唯一声音大。” 他这一句话,直接让叶勉笑得栽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岑缺不理他,看似专注地继续收拾东西。 他们住的地方条件很不错,虽说是一间房,可其实是个小套房,进门就是客厅,再往里是卧室。 叶勉瞄了一眼卧室,那大床看得他心脏跳得频率有点儿高。 “晚上我……”叶勉刚想说晚上他要不要睡沙发,结果就看到岑缺把平时睡觉穿的那件T恤放在了沙发扶手上。 “你要用洗手间吗?”岑缺问。 叶勉愣了一下回答:“不用。” “我想冲个澡。” 叶勉怀疑岑缺其实有洁癖,不然怎么到哪儿都先洗澡,平时也不轻易在别人的地方坐。 但其实他不知道,岑缺并非因为洁癖才这样,过去多年来总是脏兮兮的,让他隐约对自己产生了厌恶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土,都是泥,哪怕明知道现在每天穿着干净的衣服走在干净的街道工作环境也格外干净,但他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他怕弄脏了人家的房间。 叶勉看着他去洗澡了,自己坐在那儿听着隔壁的动静。 “平时你在他家,他们也这样?”岑缺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隔壁还没安静下来,叶勉实在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岑缺一边擦头发一边轻声“嗯”了一下。 “……那你就这么受着?” 岑缺转过去背对他,不说话。 叶勉恨不得找东西堵住耳朵,实在受不了了,抬手挥拳,捶了两下墙。 隔壁似乎是听见了,叫声暂停几秒,然后叶勉就听到了傅唯一的笑声。 “得意什么呢?”叶勉嗤笑,“臭显摆。” 岑缺低头擦头发,偷偷笑了。 因为隔壁那两人的“入住仪式”持续时间有点儿久,他们四个从房间出去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叶勉饿了,揉着肚子走在一边,嫌弃地瞥了一眼拉着岑缺不知道在絮叨什么的傅唯一。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傅唯一说?”叶勉走到陶瑾旁边,小声问。 陶瑾看了他一眼:“等机会。”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得说,”叶勉焦虑地说,“就你俩这样,也就岑缺能忍你们。” 陶瑾打量了一下叶勉,笑了:“羡慕?” “……那倒没有。” 真的没有吗? 叶勉都不敢想。 四个人去山庄的餐厅吃饭,午餐是自助,岑缺跟在他们身后,看着陶瑾把他们的房卡递过去,然后就被引导着进了餐厅。 岑缺没来过自助餐厅,小时候他离开家之前,还没有这种。 “我们先去找个位置,然后轮流拿菜吧。”陶瑾说。 “哎,这儿的三文鱼好像不错!”傅唯一盯上了三文鱼,不管不顾地先拿了一盘。 岑缺到处张望着,这里人很多,菜很多,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小盘子,盘子里放得满满当当。 他们四个找了个位置先坐下,陶瑾问:“你们先去?” 他这话是对叶勉跟岑缺说的。 岑缺想谦让一下来着,结果被旁边的叶勉直接拉走。 “不用跟他们谦让。”叶勉边走边说,“有情饮水饱,他俩不饿。” 岑缺笑了,没说话。 叶勉问他:“以前吃过自助吗?” 岑缺摇了摇头。 “这儿还不错,”叶勉拿了个小盘子递给他,“自助餐就是按人头收费,每个人多少钱,然后随便吃。” “随便吃?” “随便吃,”叶勉看着他笑,“菜式很多,想吃什么吃什么,千万别客气,咱们这一顿,一个人五百呢,不多吃点儿就亏了。” 他一说“五百”,吓得岑缺差点儿摔了手里的盘子。 叶勉自觉失言,赶紧解释:“定价五百,但咱们四个没花钱。” 岑缺显然不信。 “咱们刷脸,陶瑾在这儿,咱们吃什么玩什么都不用花钱。” “可是,这样不好吧?”岑缺说,“欠下人情也是要还的。” “那也是陶瑾还,咱们就吃喝玩乐,好好度假。”叶勉笑他,“你别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操心操心我行吗?” “你怎么了?” “我饿了。”叶勉说,“赶快,咱们多拿点儿好吃的,回去把肚子填饱再说别的,行不行?” 第82章 岑缺跟着叶勉拿了很多吃的回去,有些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叶勉说这个好吃,他就拿着,说那个好吃,他也拿着。 手中的盘子里堆起了小山,回去的时候傅唯一笑着说:“对对对,就得这么吃,要不就亏死了!” 他拉着陶瑾去拿菜,最后还抱回了一瓶酒。 之前一起喝酒,大家对岑缺的酒量都有了了解,岑缺自己更是,说什么都不肯喝。 叶勉护着他,不让傅唯一逼他,一杯一杯全都灌进了叶勉的肚子里。 就这样,傅唯一硬生生在大中午就把叶勉给灌醉了。 叶勉不是酒量差的人,但架不住一直喝,喝得还多。 饭菜没吃多少,光喝酒了。 “不行了,”叶勉往旁边一靠,脑袋搭在了岑缺的肩膀上,他摆着手说,“不喝了,头晕。” 傅唯一自己没喝多少,他身边坐着的这人酒量深不可测,把叶勉喝成这样,愣是脸色都没变。 傅唯一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热闹,看着岑缺皱着眉担忧地望着叶勉,他问:“心疼了?” 岑缺有些埋怨地看了看他,说:“干嘛这样灌他?” “谁让他烦人!”傅唯一说,“我看他喝得挺开心的。” 岑缺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轻声问叶勉:“要不要回去休息?” 叶勉点点头,靠着岑缺不动,闭上了眼睛。 “我送他回去。”岑缺扶着叶勉站起来,对傅唯一说,“我留在房间照顾他,等他醒酒了咱们再联系吧。” 傅唯一笑吟吟地跟他挥手,小声说:“小心被酒鬼占便宜!” 岑缺无奈地看看他,半搂半抱地带着叶勉走了。 叶勉是真的有些醉了,头晕,脚上像是踩着棉花。 他整个人都挂在岑缺身上,一说话,嘴里吐出的全是酒味儿。 “我重吗?”叶勉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他努力不想把整个人都压在对方身上,怕岑缺太累。 岑缺笑着扶着他,说:“不重。” 以前在工地干活,什么重物没抬过? 那时候,岑缺动不动就要扛水泥,一袋又一袋,一扛就是一天。 叶勉可比水泥好多了,至少是有温度的。 叶勉迷迷糊糊地靠着岑缺,突然想起上一次,岑缺喝醉,他背着人回家。 “在笑什么?”岑缺问他。 叶勉笑的时候,温热的呼吸扑在岑缺耳朵上,蒸红了他的耳朵和脸。 “难受。” “难受为什么还笑?” “因为你照顾我。”借着酒劲儿,什么都敢说。 大脑已经发出信号,告诉叶勉说话不要太过火,可是,当这些话从嘴里说出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管了。 反正是酒后之言。 岑缺没有回应他,费劲地带着醉鬼回到了房间。 一张大床,岑缺把叶勉放上去,然后给他脱掉了鞋子。 “晃眼睛。”叶勉撒娇耍赖,躺在床上指了指窗帘。 岑缺任劳任怨地去拉好了窗帘,屋子里一下就变得漆黑,像是提前进入了夜晚。 他过去开了一盏小台灯,然后问叶勉:“要喝水吗?” 叶勉盯着他看,看他瘦削的脸。 没有得到回应的岑缺准备去给他倒杯水,却没想到,刚转身就被拉住了。 叶勉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然后一点一点顺着袖口往上摸。 岑缺被吓着了,他愣在那里,看着叶勉的动作。 叶勉的手伸进了岑缺的袖子里,越来越往上。 醉酒的人手心温度很高,被抚摸过的地方,像是灼烧了起来。 岑缺脑子里突然开始疯狂回荡傅唯一跟陶瑾做那种事时的声音,他也是个成年人,他也有欲望。 岑缺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抖动。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叶勉突然好像是哭了。 岑缺吓了一跳,赶紧弯腰看他的眼睛。 眼泪顺着叶勉的眼睛往下淌,岑缺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问:“你怎么了?” 叶勉突然把人抱住,将岑缺的头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刚刚摸到了岑缺手臂上的疤。 他印象很深,以前岑缺穿短袖的时候,手臂有烫伤的疤痕。 “疼不疼?”叶勉疼惜地问他,“那些欺负你的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岑缺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听着他突然又提起的话题,只是笑了笑,微微抬起身子,轻声说:“他们已经遭报应了。” 叶勉像是放心了一样,松了口气。 “睡觉吧。”岑缺哄孩子一样哄着这个喝醉了的男人,他试图起身,却又被按了回来。 “我又想亲你了。”喝醉酒的人总是胆子变很大,这一次叶勉没有等着岑缺回应,而是直接捧着对方的脸,含住了他的嘴唇。 岑缺愣在那里,然后牙齿被叶勉的舌尖撬开了。 第83章 接吻的感觉很奇妙,在之前岑缺就已经品尝过。 他被叶勉抱着,整个人几乎压在对方的身体上。 他们之间隔着被子,可心跳和体温却似乎可以完全互相传递。 呼吸交错,意乱情迷。 谁能抵挡得了喜欢的人送上来的吻呢? 叶勉不行。 岑缺也不行。 叶勉借着酒劲儿吻得格外热烈,他的手在岑缺背上摩挲,从背部抚摸到了腰间。 醉意正浓的人,体温都比旁人高出几度。 当叶勉的手从衣摆探进去,直接灼得岑缺肌肤发疼。 那温度顺着腰间蔓延到全身,他彻底沦陷。 不想继续矜持了。 岑缺大力扯开身下的被子,跟叶勉彻底抱在了一起。 没想到岑缺会有如此动作的叶勉怔了一下,然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励,直接抱着人亲吻,两人缠绵间,他伸手去脱岑缺的衣服。 T恤被拉起,肌肤相贴,他们像是泡在了酒罐里,都头晕目眩,情思恍惚。 然而,就在岑缺的上衣马上要被脱掉时,他突然像是触了电一样,猛地惊醒,推开了叶勉。 叶勉也吓了一跳,两人双唇分离的时候,甚至还因为过于缠绵牵扯出了没有断开的银丝。 他瞬间醒酒似的看着岑缺,一脸茫然和无辜。 岑缺喘着粗气跪在床上,先是呆呆地看着衣衫不整的叶勉,紧接着,慌里慌张地将自己的衣服穿好,跑出了卧室。 他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上。 岑缺出门时,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背靠在上面,望着虚空发呆。 叶勉静静地躺在床上,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酒醒大半,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岑缺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可是明明给了回应。 叶勉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他能感觉到岑缺也是渴望自己的。 岑缺的热情、欲望,统统被他感知到了。 他们互相渴望,渴望互相拥有。 那为什么突然变了脸? 叶勉觉得头疼,叹气的同时,用力揉着太阳穴。 叶勉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岑缺背对着卧室的门蜷缩在沙发上。 距离之前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叶勉没睡,始终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坐着。 他站在那里盯着对方看了好久,看着那单薄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叶勉觉得,大概是岑缺还无法适应,无法适应跟人过于亲密,也无法适应把自己全身心交付与他。 对此,叶勉已经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可以等,没有什么是时间解决不了的。 所有的伤口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只要不停地用爱浇灌,岑缺这棵缺爱的小树苗,迟早可以繁茂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沙发边,轻轻地将手心覆在岑缺肩膀上。 叶勉知道,岑缺肯定也没睡。 果然,岑缺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那么拉着手。 过了很久,岑缺翻身,看向叶勉的时候,眼里满是歉意。 叶勉笑着问他:“要去泡温泉吗?” 岑缺坐起来,一手还牵着他,一手搂过叶勉的脖子,跟他接吻。 这一次,叶勉很小心,努力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太过心急。 这个吻很轻柔,像是一曲悠扬的小调,慢慢在两人心间流淌。 岑缺说:“对不起。” “道什么歉呢?”叶勉笑着看他,“我今天可是吃饱了,你没亏待我。” 叶勉笑,但岑缺笑不出来。 他自己很清楚,在那个时候,他是想跟叶勉发生关系的。 他没做过,没看过,甚至之前没太多欲望,但是,他想跟叶勉做。 他连接吻都很笨拙,却已经想着拆掉一切堡垒跟叶勉相拥。 但他猛然发现,他太丑陋了。 “岑缺。”叶勉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什么?” “为什么推开我。”叶勉说,“是因为觉得时间还没到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等。” 他笑着说:“虽然看起来我挺猴急的,但只要你发话,我就老老实实地等着。” “叶勉,”岑缺说,“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时间的问题。” 叶勉疑惑地看向他。 “我太丑了。” 叶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谁跟你说的?你是不是对自己的长相有什么错误的认识?” “不是长相的问题。”岑缺皱着眉说,“我……很恶心,我怕吓着你。” 第84章 叶勉原本笑着,当他听到岑缺的话,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像是有人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攥紧了他的心脏,要生生捏出血来。 “你说什么呢?”叶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从来没这样心疼一个人过,心疼到他说不出话。 岑缺尴尬地舔了舔嘴唇,甚至不好意思看叶勉。 “你说什么呢?”叶勉重复着刚刚的话,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呢?” “我说很恶心,”岑缺说,“叶勉,我不想让你看见。” 叶勉眼睛红了,但强忍着不让自己在岑缺面前再掉眼泪。 太丢人了。 他是想当岑缺的铠甲,可这铠甲似乎有点儿没出息。 他强颜欢笑,问:“怎么?怕我嫌弃你啊?” 岑缺低头笑笑,点了点头。 “不好看。” “好看。”叶勉握住他搭在沙发上的手,轻声说,“你什么样都好看,你最好看。” 岑缺知道,叶勉是在安慰自己,他反手跟对方握住,然后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说:“你看见以后就不这么觉得了。” “那你先给我看看,到底是难看还是好看,得我说了算。” 岑缺怔了一下,然后摇头。 “给我看看吧。”叶勉哄着他说,“要不我先给你看看我的?” “你的?” 叶勉笑着凑近他,指着自己右侧的脸说:“你仔细看,我脸上有一道疤,小时候我表弟挠的。” 岑缺努力地盯着他的脸看,很浅很浅的一道,几乎看不出来。 叶勉又站起来:“你看这儿。” 他指着自己左脚的脚后跟说:“得亏这地方皮糙肉厚,小时候我妈骑着自行车载我,我脚直接被卷到车轱辘里去了,差点儿就残了。” 他脚后确实看得出来受过伤。 叶勉又撸起裤腿,把长腿往沙发上一搭:“腿上这些疤就不用说了,磕了碰了是常事儿,小腿肚还缝过针,你嫌我丑吗?” 岑缺的视线从他的腿上转移到他脸上,仰着头,对视着。 “岑缺啊,你这人……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叶勉站好,站到他身前,低头看着他,“你真当我只喜欢你的外形?还不好看,我跟你说,咱都没好看到哪儿去,都不是大明星,都没国色天香,普通人,谁还没点儿瑕疵呢。” 他双手搭到岑缺的肩膀,诚恳地说:“你知道有疤的身体叫什么吗?” 岑缺看着他,没说话。 “叫真实。”叶勉说,“我就喜欢真实的你,我要是喜欢那种完美无缺的,我定制一个充气娃娃多好呢。” 他这句话,终于逗笑了岑缺。 “不难受了?”叶勉问。 岑缺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身上那些难看的疤痕,所以积年累月的自卑感并非几句话就能消减。 可是他终于意识到,叶勉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完美,甚至不美。 他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没有能力,甚至没有一具好看的身体。 他有的只有这么一颗不肯停止跳动的心,有的只有这么一颗为了叶勉跳得更有力的心。 他站起来,攥住衣摆,在叶勉的注视下转过身去。 叶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迟疑了一下之后脱掉了上衣,然后用力地咬了咬后槽牙。 他恨得不行。 以前,叶勉更多的是对岑缺的心疼,可是在看见他身上的疤时,那股前所未有的恨意从心底涌起来。 花钱买去的孩子,没有遭受过十月怀胎和一朝分娩,所以下得了狠手吗? 岑缺的背上,遍布着伤疤。 这些疤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 有的是鞭打留下的,有的是烧伤烫伤。 叶勉仿佛看到了古代的地牢里面目狰狞的狱卒在对犯人用刑的画面。 可是岑缺是犯人吗? 他不是,他是可怜的,流落他乡的孩子。 叶勉又疼又恨,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脖颈流下来滴在了衣服上。 他向前半步,轻轻地抱住岑缺。 他问:“疼不疼?” 岑缺说:“忘了。” 怎么可能忘呢?叶勉不相信。 可是,他也不想继续追问了,痛苦的回忆,干嘛要再去想起。 叶勉轻吻着他的肩膀,从肩膀,到背部。 他的吻落在每一处伤疤上,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 第85章 一个人是否疼惜另一个人,不用多说,仅从眼神和动作就感受得出来。 当叶勉的吻落在岑缺的伤疤上,岑缺惊慌失措,想闪躲,却被叶勉抱住了。 “别动。”叶勉的脸贴着他的背,“你跑什么?怕我吃了你? 岑缺不说话,紧张地僵在那里。 叶勉说:“ 你刚才就是因为这个推开我?岑缺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叶勉笑了,将人抱得更紧。 “岑缺,你太会撩人了。”叶勉转过去,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岑缺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想. 这种话,叶勉从来没说过,话要出口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岑缺问。“更想得到你。” 本来说好了要等的,但面对这样的岑缺,叶勉觉得口干舌燥,理智逐渐下线。“坐一会儿? 叶勉拍了拍自己的腿,岑缺直接红了脸。岑缺坐下,但并没有坐到叶勉腿上。他拿起衣服穿好,坐在了叶勉身边。叶勉伸手去拉他,跟他十指紧扣。岑缺低头看着两人的手,不吭声。 “我以前以为你是那种特别冷特别自我的人,”叶勉带着笑意说,“ 最开始咱们认识的时候,你都不搭理我。” 岑缺笑了,依旧不说话。 “当时我觉得你特神秘,还真有点儿武侠小说里遗世独立的武林高手的感觉。”岑缺笑得更盛,说:“别闹。 “真的,那会儿你不是总打架么,一个人跟好几个人打,我就琢磨,这哥们儿挺狠。”叶勉扭头看他,“没想到那时候看着硬邦邦的你,脱了盔甲,也是个软乎乎的普通人。 被这么形容,岑缺有些不好意思。他抿了抿嘴,转过去看窗外。 “你想过祛疤吗?”叶勉说,“那些疤其实都能想办法去掉。” 岑缺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有些失落。“我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听见叶勉的话,他终于又转了回来。 “你本来就是特别的,”叶勉说,“ 我接受每一面的你,所以,你也接受自己,好吗?' 所有的自卑都源于对自己的不认可,叶勉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岑缺自信起来,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诉对方,他其实很好。 “现在是下午三点。”叶勉说,“我刚才起来的时候看见傅唯一发的信息, 说晚上七点有烟火,看完烟火一起去泡温泉。 他停顿了一下,说:“现在到七点还有四个小时。 岑缺望着他,莫名心跳加速。 “要不我再喝点酒。”叶勉说,“好像我喝多了你更能放得开。” 岑缺一愣,然后笑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眼含笑意,像是在等待一个接吻的契机。 岑缺突然松开叶勉的手,站了起来。 叶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没想到的是,岑缺只是走到客厅的窗边,拉上了窗帘。这回,客厅也暗了下来。 岑缺站在窗帘前面,抬手脱掉了.上衣,然后走过来,动作生涩地跨坐在了叶勉的腿上。他总是这样,永远出其不意。 叶勉被这样的岑缺迷得神魂颠倒,双手抱住对方的腰,凑上前去和他接吻。 掌心抚过的地方能明显感受到伤疤的痕迹,凸凹不平,是岑缺的“生长纹理”。 叶勉抱着他,两人倒在沙发、上,从嘴吻到耳垂,然后含着耳垂说:“你真好看。”你最好看。 连身上的伤疤都是艺术。 叶勉亲吻着他,抚摸着他,薄汗渗出,让两人紧贴在一起。 岑缺躺在沙发上,浑身都泛着红,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微微有些发抖。 叶勉笑着说:“别怕,虽然我也没经验,但我尽量小心。” 岑缺笑了,紧紧抱住他回吻。还是配不上,但真的想要。 岑缺不吭- -声 迎接着叶勉,抱着一种献祭的心理,哪怕有一天叶勉终于清醒,终于意识到他有多粗鄙不堪而选择放弃他离开他,他也没关系。他现在就是贪婪地想要对方。 被迫克制了二十年,什么都不敢说不敢要,现在,就放纵一次吧。 他打开自己,拥抱了一团火。 第86章 人的一生会体验无数种情绪和感觉,这一次是叶勉带着岑缺让他有了过去没有的疼和愉悦。 他们先是在沙发,差点儿摔下去。 相视一笑,回到了卧室。 昏暗的房间里,岑缺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难看的疤痕,让自己不要去想他是如何配不上今天的一切。 他告诉自己,我只是想要。 就像叶勉说的,他们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任意挥霍,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几乎跟对方融为一体。 “感觉怎么样?” 快六点的时候,叶勉终于抱着岑缺不再乱动,亲吻着对方还渗着汗的鼻尖,笑盈盈地问。 岑缺红着脸,喘着粗气,抬眼看他。 “嗯?怎么样?” 见岑缺不说话,叶勉不甘心地追问。 岑缺不好意思回答,轻轻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叶勉不死心,凑上去抱他,亲他的肩膀。 “说话。”叶勉说,“舒服吗?” 岑缺已经羞耻到了极点,他费劲地去扯被子,想盖住自己,但被叶勉笑着扯开了。 “不回答不许盖被子。” 岑缺不动了,任由对方抱着自己,把脸埋在了潮湿的床单上。 “不想说?”叶勉亲他的头发,“不舒服?” “不是。”岑缺闷声回答,“……喜欢。”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既兴奋又羞耻,岑缺的感觉,他说不出口。 听到岑缺说喜欢,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贴心的安慰,先开心一下再说。 他整个人压到岑缺身上,疼惜又贪婪地亲着。 “几点了?”岑缺抬起头来,捂住对方的嘴,不让叶勉继续亲他。 叶勉瞄了一眼摆在桌上的时钟:“还早。” “我们得收拾一下。”岑缺说,“不能这样出去。” “没事儿。”叶勉抱着他,趴在他脖颈间,长长地舒了口气,“反正等会儿过去也要先洗澡,就这么去吧。” 说到洗澡,岑缺又皱眉了。 “泡温泉……”岑缺问他,“要脱衣服吗?” 叶勉一笑:“你想什么呢?哪有人穿着衣服泡温泉的?” 他知道岑缺在想什么,抬起头来,轻抚对方绯红的脸。 “别想那些,你特别好看。” 岑缺笑了,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 “我以前在工地住的是大通铺,夏天这些人睡觉都不穿衣服。” “……你什么意思?”叶勉想象了一下岑缺光着身子跟那些工人睡在一起的样子,虽然知道不应该,但竟然有点儿吃醋。 “我的意思是,我只在乎你怎么看。”岑缺说,“我的好看、难看,都是你说了算,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跟我没关系。” 这简直就是最好的情话。 叶勉没想到岑缺这家伙这么会说话,意外得恨不得拉着对方再来一场。 “那你在犹豫什么?” “我在想小越,”岑缺抱着他,轻声说,“我不太想让他看见。” 这次叶勉是真的明白了。 总有一些人对于岑缺来说是特别的,他、傅唯一、迟迟不敢去相认的父母,岑缺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身上的疤,于叶勉来说,是怕那些丑陋的痕迹让他觉得恶心,而对于傅唯一跟他们的父母来说,则是怕加深他们的愧疚和难过。 叶勉紧紧地抱着他,故作轻松地说:“就应该给他看看。” “什么?” “等会儿你就凑过去给他看,让他使劲儿愧疚,以后就能对你更好。” 岑缺笑了:“别闹。” 听见他笑,叶勉也笑了。 “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 叶勉疼惜地吻岑缺,然后说:“但是,你不能再逃避了。” 他微微起身,双手支在岑缺身体两侧,看着对方说:“傅修杰,咱们都是大男人,任何事情都不应该逃避。” 突然被叫成“傅修杰”的岑缺直接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叶勉抬起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我知道你为什么让我等你,其实没必要,在爱你的眼里,你现在已经足够好,不过,我不阻拦你的坚持,但是听我一句,别否定自己,爱你的人全都在等你。” “等我?” “嗯,”叶勉说,“等你让他们好好爱你疼你。” 第87章 岑缺自然明白逃避不是办法,可他总觉得自己除了逃避,再没有其他办法。 “叶勉,” 岑缺恳求似的说,“再给我点儿时间。” 叶勉笑了,轻抚着他的脸,柔声说:“当然,我们都会等你。” 岑缺看着他,心里酸酸的,又有些感动。 “你……”岑缺停顿了一下,说,“你太好了。” 叶勉笑出了声:“对啊,我可不是太好了么,所以,你是不是特喜欢我?” 叶勉贪得无厌,睡都睡过了,也非得要讨一句喜欢来听。 岑缺笑得眼睛泛红,他点点头:“喜欢。” 本来没觉得岑缺会真的说这句喜欢,可当对方说了,叶勉也绷不住了。 “太煽情了,”他抱住岑缺,“我怎么想哭呢?” 岑缺笑着轻抚他的背:“那你哭。” “还是别了,我怕你觉得我太爱哭,没有安全感。” 岑缺在叶勉脖颈间蹭了蹭,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抱着,迷迷糊糊地都有些犯困。 快七点的时候,傅唯一打电话过来,叶勉睡眼惺忪地接起来问:“怎么了?” “你们下楼了吗?”傅唯一说,“该不会是中午回去睡到了现在吧?叶勉你是不是废物?” 叶勉轻笑一声:“我是不是废物得你哥说了算。” 岑缺也被手机铃声吵得清醒了,正准备起身,听见叶勉这么说,扭头看了对方一眼。 叶勉冲他笑,他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这会儿两人还是赤裸相见,激情褪去之后,羞涩感占据了上风。 叶勉小声问岑缺:“下楼吗?” 岑缺点点头:“走吧。” “你们等我俩一会儿,”叶勉对着电话那边的傅唯一说,“我们马上下楼。” 挂断电话,叶勉看着岑缺说:“你过来一点。” 岑缺不知道他要干嘛,稀里糊涂地凑了过去。 结果他一凑过去,叶勉抱着人就亲了一口。 叶勉贼笑着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亲一下。” 岑缺无奈地笑笑,说:“别闹。” 两人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叶勉一直盯着岑缺的动作,就算对方可以掩饰,也明显看得出来他身体不舒服。 “还好吧?”出门前,叶勉担忧地问。 “没事。”在此之前岑缺确实没想过做这种事会这么疼,而且疼痛感持续这么久。 是痛快过,但痛快之后,别说走路了,动一下都疼得直冒汗。 岑缺不想让叶勉担心,也不好意思让傅唯一他们看出来,于是就忍着,强打着精神,跟着叶勉下了楼。 “你们也太慢了!”傅唯一等急了,一看见他们就开始抱怨。 “这不是才七点么!”叶勉走在岑缺前面,催着傅唯一快走。 傅唯一绕过他去找岑缺,然后挽着岑缺的胳膊问:“照顾酒鬼烦不烦?叶勉酒品怎么样?” 岑缺跟叶勉对视了一眼:“还好。” “我跟你说,酒品即人品,酒品不好的,人品也够呛。”傅唯一八卦地问,“他没跟你酒后乱性吧?” 说起酒后乱性,一直没出生的陶瑾回头看向了他。 傅唯一自知又失言了,赶紧挽回:“酒后乱性也挺好的,刺激。” “那得看是跟谁,”陶瑾说,“跟喜欢的人乱,那是刺激,跟不喜欢的,那是伤害。” 傅唯一满脸堆笑:“我老公说得对。” 叶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吐槽了一句:“怂。” “你知道个屁。”傅唯一不再搭理他,也不再挽着岑缺,跑去黏糊陶瑾了。 那两人在前面走,叶勉和岑缺跟在后面。 “等会儿你就大大方方的,”叶勉说,“你经历过什么,应该让他知道。” “但这其实不是他的错。” “那他也应该知道,”叶勉说,“他是你弟,你的亲人,就算你们现在非不肯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你不能否定,他是你最亲的人。” 岑缺抬眼看向傅唯一的背影。 “你们的人生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从在母胎里时就是,虽然我很想做你的唯一,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你跟我分享过的事,他也应该知道。”说完,叶勉笑笑,凑到岑缺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但另外一些事,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吧?” 第88章 岑缺面对叶勉的撩拨,总是能表面上保持淡定,可通红的耳朵永远第一时间出卖他。 他微微躲开了一点,抬手摸了一下耳朵。 叶勉笑着跟在他身边,几个人进去泡温泉了。 洗澡的时候,岑缺特意避开傅唯一他们,最后一个才出来。 等他出来的时候,叶勉穿着条泳裤,肩上打搭着条浴巾站在那儿等他,个子很高,身材很好,往那儿一站,走过的人都看他。 岑缺远远地看着他,再想想自己,有些自惭形秽。 “干嘛呢?”叶勉见他出来,笑着迎了过来,“这边!” 岑缺用浴巾把自己裹住,走到了他身边。 “哎?”叶勉看了他一眼,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岑缺不明所以地问。 叶勉拉着他去了旁边有镜子的地方,指了指他锁骨下面说:“完了,要被发现了。” 在岑缺锁骨下面差不多半指的地方有一个很清晰的吻痕。 说来也是有趣,叶勉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下吻痕,以前他看电影看小说,还好奇地用嘴嘬过自己的手跟胳膊,然而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过。 没想到,第一次做这事儿,在岑缺身上留了好几个。 岑缺是个比叶勉还没经验的人,看见这东西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他用手指戳了戳:“不疼。” “是不疼,”叶勉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得太开心,“但这东西要好几天才能消下去。” 岑缺从镜子里看他:“我不知道怎么弄的。” 完了。 叶勉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啊!”叶勉搂着他,手捏着他的肩膀说,“我弄的啊!” 岑缺疑惑地看向了他。 “你都没注意?”叶勉凑到他耳边,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他轻声说,“刚才在房间里,我亲你的时候。” 岑缺脸红了,别别扭扭地把叶勉稍微推开点儿,还没等说话,就听见傅唯一在叫他。 “你们俩腻腻歪歪的干嘛呢?”傅唯一扯着陶瑾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岑缺身上的痕迹。 然后,傅唯一看看叶勉,看看岑缺,又朝着叶勉勾了勾手指说:“你给我过来。” 叶勉笑着耸耸肩,跟着他去了旁边。 “有事儿?”叶勉说,“你有话还是快说,等会儿你们家陶总又不乐意了。” “你把他给睡了?”傅唯一开门见山,“就刚才?酒后乱性?” “啧,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儿?好听一点儿?注意下措辞行吗?”叶勉说,“那不叫我把他睡了,是我俩情到深处情不自禁互相睡了,而且我们睡的时候,我都醒酒了,我可不像你。” “……你讽刺我?” “没有,只是陈述事实。” “你就是讽刺我。” “行,我就是讽刺你。”傅唯一瞪了他一眼,抬手就掐了他一把。 “疼!你下手怎么还那么狠?”叶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对陶总也这样?” “别说我俩,我在这儿审你呢!”傅唯一严肃地看着他,“你没强迫他吧?” “……你看我长得像强奸犯吗?” “说不好,强奸犯脸上不会写着自己是强奸犯。” “行了傅唯一,咱俩多年的情谊就到此为止吧。” 叶勉说着就要回去找岑缺,结果被傅唯一一把抓住。 “等会儿!没说完呢!”傅唯一说,“我就是觉得奇怪,他好像挺不愿意被人碰的,竟然能跟你做这事儿。” 傅唯一一脸深沉地说:“果然性爱的力量无穷大。” “不是性爱的力量无穷大,”叶勉嘲笑他,“是爱的力量无穷大,你懂个屁!” 说完,叶勉甩开傅唯一,美滋滋地回去了。 此刻的叶勉觉得自己赢得很彻底,傅唯一都看出来了,岑缺不喜欢被人碰,但是他俩已经负距离接触过了。 能不开心么。 叶勉像是为了向傅唯一证明自己的实力一样,刚一回去就顺势搂住了岑缺。 岑缺也不躲闪,只是仰头问他:“你们聊什么了?” 叶勉凑到他耳边带着笑意说:“他嫉妒了,因为你跟我好。” 第89章 叶勉占尽了便宜,心里得意得不行。 他拉着岑缺走了,留下傅唯一气鼓鼓地挂在陶瑾身上吐槽。 傅唯一:“你说叶勉是不是有点儿不要脸?他现在怎么这样了?以前我怎么没看透他是这种人呢?” 陶瑾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再念叨他了,跟你没关系。” 傅唯一笑了,趁机舔了一下陶瑾的手心:“行,我念叨你。” 四个人去泡温泉,这个时候来,人很多,但陶瑾就是陶瑾,有高级VIP客户的特权。 在陶总的带领下,他们算是拥有了一处僻静的好地方。 四五个温泉池,傅唯一一进来挨个泡了一遍,但岑缺迟迟不肯下水,裹着浴巾坐在旁边,只有双腿泡在池子里。 叶勉泡在温泉池里,坐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笑着问:“干嘛呢这是?泡脚啊?” 其实叶勉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放下浴巾下水,于是转个身,趴在他腿上,轻轻地扯了扯他的浴巾:“没事儿的,这里又没外人。” 他握住岑缺的手,哄着对方说:“给傅唯一看看,炫耀一下。” “炫耀什么?”岑缺问完,赶紧拉了拉浴巾,挡住了自己锁骨附近的吻痕。 叶勉趴在他腿上笑:“不是那个。” 手从后面绕过去,轻抚着岑缺的背,叶勉说:“是这个。” 岑缺皱了皱眉,望着远处在温泉池里跟陶瑾接吻的傅唯一。 “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让他知道,”叶勉说,“要不这样,你下来,我在后面抱着你,他就看不见了。” 岑缺收回视线,看向叶勉。 “我这样,很懦弱。”岑缺问,“是不是?” “当然不是,你只是顾虑太多。”叶勉起身,在他旁边坐下,顺手抢过他的浴巾,两人一起裹在同一条浴巾里。 “我能理解你不想让他看见的原因,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迈出那一步,正视我们所有人。”叶勉靠着岑缺肩上,笑着说,“我知道有点儿难,你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但难得来一次,下水去泡泡,很舒服的,你可以靠着石壁,他什么都看不见。” 叶勉的手指点了点岑缺身前的吻痕:“当然,除了这个。” 岑缺一把抓住他的手,无奈地笑笑说:“谢谢你。” “……跟我说什么谢呢?”叶勉说,“你要是真觉得想谢谢我,那就管我叫一声……” 叶勉卡住了。 他挺想跟岑缺确认关系的,而且在他看来,两人那事儿已经做过了,以他们俩的保守程度来看,肯定就是默认了关系。 但岑缺还不表态,他就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叶勉想听岑缺对他叫得亲密些,倒不用非腻腻歪歪的,像傅唯一那样时不时来一声黏糊的“老公”,但亲密一点儿总是可以的。 然而话说回来,什么样算亲密呢? 叶勉也不知道了。 “什么?”岑缺扭头看他。 叶勉想了好一会儿,索性放弃了。 “算了,你就叫我名字就行了。” 岑缺像是也松了口气,对他笑了。 “要下去吗?”叶勉说,“这是中药池,可以放松神经。你不是……那儿应该不太舒服么,泡一泡应该蛮好的。” 他不知道岑缺脸红是因为自己的话还是因为池水太热,可看着对方明显躲闪的眼神,忍不住想抱一下。 岑缺说:“那你先下去。” “没问题啊!”叶勉把浴巾还给他,自己先进了池水里。 他坐在池里,看着岑缺。 岑缺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扯掉自己身上的浴巾,背对着傅唯一的方向,一点一点,将身体淹没在了池水里。 叶勉凑过去,在水下跟他握住了手。 “舒服吗?” 岑缺轻声“嗯”了一下。 很舒服。 他第一次泡温泉,原来是这种感觉。 被有些烫的泉水包裹着身体,蒸汽扑在脸上,身上所有的毛孔似乎都被打开了。 他很放松,靠在石壁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叶勉扭头看着他,带着笑意,慢慢靠近。 “能亲一下吗?” 岑缺警觉地睁开了眼。 “这儿就只有咱们四个。”叶勉说,“能亲一下吗?” 岑缺又看向傅唯一。 但傅唯一此刻正跟陶瑾亲昵。 “别看他。”叶勉抬腿,跨在岑缺身上,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看我。” 岑缺跟他对视,听见他说:“闭上眼,我要亲你了。” 第90章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岑缺的鼻尖上,就在岑缺疑惑的时候,嘴唇被含住了。 他没忍住,扬起了嘴角,小心地回应了一下。 这个吻很浅,时间也很短,但一吻结束,两人对视的时候,依旧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我真是便宜占大了。”叶勉说。 岑缺不回应,只是笑着看他。 “哎!干嘛呢!” 叶勉身后传来傅唯一的声音,他坏笑一下,抱住岑缺,回头对傅唯一说:“关你什么事儿?” 傅唯一差点儿被气得背过气去,=要不是陶瑾跟岑缺在,他绝对要谴责一下叶勉。 这小子以前暗恋他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现在不喜欢了,就这样,是人? 傅唯一歪着身子看岑缺:“哥,咱们去那边啊!那边温度更高,舒服!” “不了。”岑缺笑着拒绝,“我就在这里挺好的。” “别啊!光在这儿多无聊,我……” “陶总!”叶勉扯着嗓子喊,“傅唯一找你!” 陶瑾刚刚被傅唯一派去买水,前脚刚走,傅唯一就来这边闹腾。 听见叶勉的声音,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的陶瑾回头,傅唯一立刻瞪了叶勉一眼,然后出了温泉池,朝着陶瑾跑去。 叶勉笑得不行,搂着岑缺说:“你这弟弟,没什么出息啊!” 岑缺也带着笑意看向那两人,轻声说:“他们相处很好的。” “是,”叶勉说,“没对儿情侣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一物降一物吧。” 他扭头看岑缺,问:“你觉得咱们俩的相处模式怎么样?” 岑缺被他搂着,总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往旁边挪了挪。 叶勉有些尴尬,只好揉揉鼻子,在对方身边坐下。 “这里还不错,”叶勉没话找话,“多亏陶总了,不然咱们俩也得跟那帮人一起去‘下饺子’。” 岑缺笑着仰头看天花板,有些出神地说:“我总觉得有些不现实。”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觉得这里不是我会来的地方。” 叶勉在水下握住他的手,岑缺没有拒绝,反倒跟他十指紧扣。 “没有什么是你不应该到的地方,”叶勉说,“这原本就是你应该生活的世界。” 岑缺轻笑一声,看向叶勉。 “你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你这个人。”叶勉毫不避讳地说,“从眼角眉梢细小的疤痕到看着我时的眼神,我全都喜欢。” “我哪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岑缺叹了口气,但握着叶勉的手更加用力了。 叶勉也轻声笑了:“你有没有值得被喜欢的地方,我说了算。我说有,那就是有。” 他往岑缺身边凑了凑,两人的手臂紧贴着。 “我喜欢你看着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叶勉说,“以前,我还没意识到我喜欢上你的时候,那会儿我就能整晚等你的短信,一会儿看不见你我就担心,可是看见你之后我又觉得其实你比我厉害多了,用不着我担心。” 岑缺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安静地听着。 “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夜跑之后去便利店买第二天的早餐,你推门进去买创可贴。”叶勉自嘲似的笑了,“当时我一眼没看清,竟然把你错认成了傅唯一。” 岑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们确实挺像的,乍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叶勉说,“但又完全不一样。” 岑缺扭头看他,眼里装着询问。 “他是温室倔强的花朵,很有脾气,但真让他一个人出来风吹日晒,他其实是受不了的,所以遇见了陶瑾,也算是他的命中注定。”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你的话……” 岑缺问:“是什么?” 他很好奇自己在叶勉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铁板。”叶勉笑出了声,“我在你那儿总碰壁。” “我没……” “不要狡辩啊,真的有。”叶勉说,“最开始我尝试接近你,你可真的是我见过的最难靠近的人,不爱说话,不接受好意,那时候你还总是跟工友打架,每次看见你都带着伤。” 叶勉回忆着那个时候:“照理说,身上有伤的人多少都会因为受伤而露怯,可你不是,你永远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我想伸手给你顺顺毛,结果示好的手都能被你当拳头似的给怼回来,那叫一个疼。” 岑缺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但其实,铁板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冷硬。”叶勉又靠近他,用脚趾勾了勾对方的脚趾,坏笑着说,“高温能让贴融化,你看,你在我这儿不是已经融化了么。” 第91章 爱能融化一切。 这句话有些矫情。 但它是真的。 岑缺望着水面浅笑,叶勉看着他笑。 温泉变成了蜜罐,握着的手能传递两人的心跳。 从来没有奢望过任何事情的岑缺怎么都觉得这一切不真实,他不仅回到了正常的世界,还拥有了美好到不可思议的爱情。 “叶勉。” “嗯?” “谢谢你。” 叶勉笑出了声:“不客气。”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拉我过来。 不用跟我客气,能和你相爱,我也很感激。 两人后背贴着石壁,悠哉地坐在那里,不远处,亲人、朋友在玩闹,在亲昵,在叫他们一起过去。 叶勉摆了摆手说:“别吵我们,我们忙着呢!” 几个人在这里逗留了很久,一直到傅唯一嚷嚷着要去喝酒,他们才准备出去。 岑缺有顾虑,不肯先走,叶勉索性留下来陪他。 等到傅唯一跟陶瑾出去,叶勉拉着他从池里出来,然后拿过浴巾裹住了他。 岑缺笑着说:“不用这么照顾我。” “我高兴啊。”叶勉说,“你就让我表现一下。” 岑缺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去。 两人慢慢吞吞地去换衣服,岑缺说:“唯一怎么又张罗喝酒?你等会儿别喝了。” “他不灌你,我就不喝。”叶勉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这个弟弟真的不好惹,也就陶瑾拿得住他。” “挺好的,”岑缺先换好了衣服,站在那里等着叶勉,“他过得开心就很好。” “你呢?”叶勉换完,拿着手机跟着他往外走,“你开心吗?” “开心啊。”岑缺的眼睛微微弯起,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大概是白天的时候喝酒喝得有点儿凶,到了晚上,傅唯一没太张罗,只是小酌。 他倚靠着陶瑾,小口小口地喝酒,然后看着岑缺出神。 岑缺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能问为什么,只好假装没发现。 喝了没一会儿,傅唯一的手机响了。 他盯着手机看,皱起了眉。 “不接?”陶瑾问。 傅唯一不耐烦地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我妈。” 他说完这句,抬眼看了看岑缺。 岑缺明显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叶勉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握住。 岑缺看向他,叶勉把自己面前的酒杯递给他,转移话题说:“这个蛮好喝,你尝尝。” 岑缺接过杯子,小口抿了一下。 傅唯一的手机一遍一遍响起来,他烦躁得不行,陶瑾抚着他的头发说:“要不你接吧,万一有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说我不懂事,让我回家。”傅唯一停顿了一下,说,“还有哭。” 岑缺端着酒杯,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接吧。” 傅唯一惊讶地看他。 岑缺说完,跟他对视一眼就低下了头。 还是不一样的。 岑缺知道,对于傅唯一来说,这种让他几乎窒息的爱已经成为了负担,可是,他依然羡慕。 他们站在世界的两极,都有自己的苦,如果能中和一下,或许都会好过很多。 傅唯一咬咬手指,原本铁了心不接电话的他,最后还是在手机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接听了。 电话那边,他妈问:“你在干嘛?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在床上,跟我男朋友。”傅唯一故意气她说,“我过得好得很。” 岑缺皱着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只看得到傅唯一越来越低的头。 到最后,傅唯一趴在了桌子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听着对方说话。 岑缺舍不得看他哭,拿了纸巾给他擦眼泪。 傅唯一干脆抓住他的手,用他的手背给自己擦泪。 岑缺任由他拉着,紧张地看着他。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傅唯一没怎么说话,都是对方在说,一直到挂断电话,傅唯一才放开岑缺的手。 关于他们的关系,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但岑缺不跟傅唯一坦白,傅唯一也只好装傻。 他说:“我妈真的太烦了,她让我后天回家。” “嗯,想你了吧。”岑缺看着他,轻声说。 傅唯一撇撇嘴,红着眼睛看着岑缺说:“不是,因为后天是我爸生日。” ????91 爱能融化一切。 这句话有些矫情。 但它是真的。 岑缺望着水面浅笑,叶勉看着他笑。 温泉变成了蜜罐,握着的手能传递两人的心跳。 从来没有奢望过任何事情的岑缺怎么都觉得这一切不真实,他不仅回到了正常的世界,还拥有了美好到不可思议的爱情。 “叶勉。” “嗯?” “谢谢你。” 叶勉笑出了声:“不客气。”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拉我过来。 不用跟我客气,能和你相爱,我也很感激。 两人后背贴着石壁,悠哉地坐在那里,不远处,亲人、朋友在玩闹,在亲昵,在叫他们一起过去。 叶勉摆了摆手说:“别吵我们,我们忙着呢!” 几个人在这里逗留了很久,一直到傅唯一嚷嚷着要去喝酒,他们才准备出去。 岑缺有顾虑,不肯先走,叶勉索性留下来陪他。 等到傅唯一跟陶瑾出去,叶勉拉着他从池里出来,然后拿过浴巾裹住了他。 岑缺笑着说:“不用这么照顾我。” “我高兴啊。”叶勉说,“你就让我表现一下。” 岑缺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去。 两人慢慢吞吞地去换衣服,岑缺说:“唯一怎么又张罗喝酒?你等会儿别喝了。” “他不灌你,我就不喝。”叶勉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这个弟弟真的不好惹,也就陶瑾拿得住他。” “挺好的,”岑缺先换好了衣服,站在那里等着叶勉,“他过得开心就很好。” “你呢?”叶勉换完,拿着手机跟着他往外走,“你开心吗?” “开心啊。”岑缺的眼睛微微弯起,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大概是白天的时候喝酒喝得有点儿凶,到了晚上,傅唯一没太张罗,只是小酌。 他倚靠着陶瑾,小口小口地喝酒,然后看着岑缺出神。 岑缺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能问为什么,只好假装没发现。 喝了没一会儿,傅唯一的手机响了。 他盯着手机看,皱起了眉。 “不接?”陶瑾问。 傅唯一不耐烦地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我妈。” 他说完这句,抬眼看了看岑缺。 岑缺明显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叶勉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握住。 岑缺看向他,叶勉把自己面前的酒杯递给他,转移话题说:“这个蛮好喝,你尝尝。” 岑缺接过杯子,小口抿了一下。 傅唯一的手机一遍一遍响起来,他烦躁得不行,陶瑾抚着他的头发说:“要不你接吧,万一有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说我不懂事,让我回家。”傅唯一停顿了一下,说,“还有哭。” 岑缺端着酒杯,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接吧。” 傅唯一惊讶地看他。 岑缺说完,跟他对视一眼就低下了头。 还是不一样的。 岑缺知道,对于傅唯一来说,这种让他几乎窒息的爱已经成为了负担,可是,他依然羡慕。 他们站在世界的两极,都有自己的苦,如果能中和一下,或许都会好过很多。 傅唯一咬咬手指,原本铁了心不接电话的他,最后还是在手机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接听了。 电话那边,他妈问:“你在干嘛?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在床上,跟我男朋友。”傅唯一故意气她说,“我过得好得很。” 岑缺皱着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只看得到傅唯一越来越低的头。 到最后,傅唯一趴在了桌子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听着对方说话。 岑缺舍不得看他哭,拿了纸巾给他擦眼泪。 傅唯一干脆抓住他的手,用他的手背给自己擦泪。 岑缺任由他拉着,紧张地看着他。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傅唯一没怎么说话,都是对方在说,一直到挂断电话,傅唯一才放开岑缺的手。 关于他们的关系,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但岑缺不跟傅唯一坦白,傅唯一也只好装傻。 他说:“我妈真的太烦了,她让我后天回家。” “嗯,想你了吧。”岑缺看着他,轻声说。 傅唯一撇撇嘴,红着眼睛看着岑缺说:“不是,因为后天是我爸生日。” 第92章 二十年时间。 二十年里,时间能带走什么?能留下什么? 岑缺坐在那里,听着傅唯一的话,愣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忘记。 八岁时的记忆能留下多少?其实,他连父母的样子记得都很模糊。 那些年里为了不忘记他们,为了万一将来有一天重逢能一眼认出他们,岑缺几乎每天都要在脑子里复习一遍他们的长相。 然而,在漫长的、艰难的成长过程中,他们还是面目模糊了。 当岑缺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躲在村子没人去的草垛边痛哭了好久,那是他赖以生存的记忆,然而也被剥夺了。 那时候,岑缺觉得自己走不下去了,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心灰意冷。 可时间久了,竟然就这么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记住了一小部分,忘掉了绝大部分。 旧事重提,像是失忆的人找回了记忆。 那些关于“生日”的片段重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有一年他们兄弟俩过生日,爸妈带他们去商场的游乐园,彩色的塑料小球,在他们一跃而下的时候,像是大海一样包裹住了他们。 他突然想起,那天他跟弟弟穿的是一样的衣服,两个人长得又像,有那么几次,爸妈都认错了他们俩。 还有一年,妈妈的生日,爸爸带着他们俩去给妈妈买玫瑰花,那时候的城市不像现在,遍地都是花店,他们家当时也没有自己的轿车。 爸爸骑着自行车,前面横档坐着弟弟,他坐在后面的座椅上,兄弟俩一路唱着生日歌,陪着爸爸跑了很远买了一大束玫瑰。 回去的路上,他抱着花,弟弟想要,爸爸就折了一朵给弟弟玩。 都是陈年旧事,却美好得让人眼睛都湿了。 岑缺是被叶勉拉回魂的,对方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岑缺回握住他,然后听见傅唯一说:“我不想回去。” 岑缺望向他:“为什么?” 傅唯一心说:你还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 他想拉着岑缺一起回去,吓唬吓唬家里那俩人。 但一时间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不敢。”傅唯一装可怜,“我最近跟他们闹别扭,搬出来住不说,还跟一男的同居了,我要是回去,估计我爸会打死我。” 叶勉瞄了他一眼,知道他又开始糊弄岑缺了。 果然,岑缺一听,皱起了眉。 “不会的,你回去他们就开心了。” “才不会,我最了解他们了。”傅唯一撇撇嘴,“除非有人陪我一起回去。” 陶瑾在一边说了句:“我可以。” 然后傅唯一使劲儿掐了一把他的大腿。 “说起来,有件事儿我确实要跟你们说一下。”叶勉喝了口酒,看了看岑缺,又看了看傅唯一,“这事儿跟陶总没什么关系。” 陶瑾:“……需要我回避?” “倒是也不用。”叶勉憋着笑说,“是这样的,傅唯一啊,我觉得你还是回去跟你爸妈好好聊一聊。” “聊什么?”傅唯一靠着陶瑾看他。 叶勉故作为难,看了看岑缺:“前阵子我跟岑缺去看电影,刚好遇见了你爸妈。” 岑缺轻轻地把手放在了叶勉腿上。 叶勉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继续说:“你爸妈应该是认错人了,把他当成你哥了,尤其是你妈,哭得不行,我看着心里都难受。” 傅唯一看了一眼岑缺,坐直身子,轻咳一声:“哦。” “后来阿姨给我打电话,说想见见岑缺,”叶勉笑着说,“我都解释了,人家岑缺自己有家的,真不是你们家人,但她说什么都想见见。” 岑缺低下了头,抿着嘴唇,看着叶勉握着自己的手。 “这事儿我一直没跟岑缺说,怕他觉得困扰,阿姨的心情我们都理解,我要是他,可能早就疯了。”叶勉说,“但不是就不是,咱也不能指鹿为马对不对?” 傅唯一哼哼了一声。 “你还是跟他们说清楚,断了他们的念想,我们岑缺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 叶勉说完,转过去笑着问岑缺:“你说,是吧?” ====== 故技重施,昨天其实更新了,但因为只有15个评论,太丢人,就给转仅自己可见了。 小秦略虚荣,太丢人的事情不能留存证据。 第93章 叶勉的意思,傅唯一懂了,但岑缺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意外,没想到叶勉会瞒着他这件事儿。 不过,就算叶勉告诉了他,他肯定第一时间拒绝,以他现在的境况,根本没办法面对父母。 想到父母,他低着头,强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 二十年。 他太想他们了。 哪怕已经面目模糊,可是只需要一眼,他就能确定,那是他的爸爸和妈妈。 时光催人老,他们都变了,岑缺也变了,但一家人,血缘永远牵系着他们,甚至不用多说,都能知道对方就是自己苦苦等着的人。 岑缺不想去拥抱他们吗? 他想得发疯。 可他也怕得发疯。 “我……”叶勉刚要说什么,身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叶勉拉住岑缺的手。 岑缺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嗓子发紧,他努力忍着,低着头说:“我去厕所。” 他推开叶勉的手,快速朝着后面走去。 叶勉跟傅唯一对视了一眼,起身追了上去。 岑缺走得很快,闷头朝着前面走,也不管那个方向是不是通往洗手间的。 叶勉跑着追上去,直接从后面把人抱在了怀里。 “怎么了这是?” 岑缺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叶勉,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他怕被傅唯一看见,拉着叶勉就转到了旁边的楼梯上。 楼梯很窄,是那种设计成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的木质旋转楼梯。 两人一上一下地站着,岑缺站在上面,叶勉在他低下一级。 “哭了?”叶勉抬手,蹭了蹭岑缺的眼角。 岑缺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看着叶勉突然就有些绷不住了。 楼梯附近有人走动,岑缺觉得尴尬,叶勉回头看了看那些人,拉着岑缺说:“跟我来。” 两人从后面的门出去,到了外面。 这个时候,后门外面只有他们俩。 一出来叶勉就抱住了岑缺,轻吻着他的头发,柔声说:“怎么了?有什么话,能跟我说说吗?” 岑缺不想在叶勉面前哭,可是他发现自己唯独在叶勉面前是最容易暴露脆弱一面的。 他紧紧地抱着对方,咬着叶勉的衣服,紧闭着眼睛,可还是有眼泪溢出来。 叶勉心疼得不行,轻抚着他的头发,又轻轻地拍他的背。 “哭吧。”叶勉吻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在我面前,你不用忍着。” 从八岁开始,岑缺就不再是娇生惯养的傅修杰。 他什么糟糕的事情都经历过,什么可怕的炼狱都走过。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是钢身铁骨,却忘了,钢身铁骨里面也装着一颗滚烫的、柔软的心。 叶勉的怀抱温暖踏实,他闭着眼,从呜咽到痛哭,秋天的夜晚,他们就这样相拥而立,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泪如雨下。 叶勉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听着那压抑的哭声,钻心的疼。 岑缺哭了好久,像是要把这二十年来的委屈一口气哭完,在这期间,叶勉的拥抱和偶尔疼惜的亲吻始终陪着他。 “叶勉。”岑缺慢慢缓过了神,他在叶勉脖颈间蹭了蹭,用手摸了摸对方被他哭湿的肩膀。 “嗯?”叶勉回应他的时候,忍不住又吻他滚烫的耳朵。 岑缺说:“我好想见他们。” 叶勉没有说话。 几秒钟后,岑缺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说:“但我不敢。” “就像你之前不敢和我在一起一样?”叶勉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凡事都要迈出第一步,你需要战胜的不是别的,是你自己。” 但这很难,谁都知道。 岑缺闭上眼,沉默。 “我不勉强你,今天那些话,你也不用太当真。”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岑缺说,“你也希望我跟他们相认。” 家是每个人心之所向心之所归,有了家,人生才完整。 尤其像岑缺,像傅家的所有人,当年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这个家有了缺憾,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重逢。 如今,重逢就在眼前,可岑缺却犹豫不决。 因为自卑,不敢去见他们。 “我都愿意等你,他们肯定也愿意等你。”叶勉说,“但是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们等太久,你很快就能发现,其实你特别好,你身上有谁都比不了的好。” 第94章 这个晚上,岑缺跟叶勉再没回去继续跟傅唯一他们喝酒闲聊,两人坐在外面的石凳上,叶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岑缺当坐垫。 岑缺本来说不用,但叶勉非让他这么坐着,说太凉,他受不了。 岑缺其实是明白怎么回事儿的,身体上的不适他心里清楚,只不过不好意思。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是舒服还是不舒服,都不好意思开口让别人知道。 哭过的岑缺觉得舒服多了,就好像身体里一部分压抑着的痛苦随着眼泪流走了。 他看看身边坐着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不幸。 岑缺的手轻轻搭在了叶勉手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和对方握在了一起。 叶勉喜欢岑缺的主动。 岑缺这人,不喜欢情感外露,虽然叶勉知道对方肯定是喜欢他的,但他也想感受一下来自岑缺的浓烈爱意。 叶勉拉着他的手,扭头笑着看他:“喜欢我吗?” 岑缺一怔:“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为什么,”叶勉说,“就是想听你说喜欢我。” 岑缺笑了笑,沉默片刻,说:“喜欢。” 很喜欢。 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或者说,在岑缺过去的生命里,他只是在尽全力活下来,尽全力不忘记曾经真正的家人,他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喜欢别人。 这是第一次,他抬起头来看外面广阔的世界,而让他抬头的人是叶勉。 对于叶勉,岑缺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还有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感谢。 “我想见他们。”岑缺说,“十年前吧,我对这件事还抱有幻想。” 岑缺开始说话,叶勉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那时候我十六七岁,总觉得等我长大了肯定能找到他们。”岑缺停顿片刻,抿了抿嘴,“但是后来我长大了,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事情都是我做不到的,包括回家。” 回家。 一个听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词,对于岑缺来说却难于上青天。 叶勉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听见他说:“应该就是我十八岁的时候,这个念头被彻底打碎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岑缺扭头看向叶勉。 叶勉皱着眉,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听为什么,他只想让岑缺知道,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要有新的开始了。 “村子里新来了一个小孩儿,我帮他逃走,结果被抓住了。”岑缺抬头,看着月亮,“我被养父母锁在屋子里半个月,等我出来的时候听说那个孩子被打断了腿。” 叶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真的,后来我又见过那个孩子一次,我们俩见面的时候,突然间,两个人都死心了。”岑缺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一件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事,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叶勉心疼。 “我开始不敢抱有幻想,像这样的村子,这些人,他们不可能让我们活着离开。”说到这里,岑缺笑了,“但我还是离开了。” 如果不是那场大火,如果他当时没有果断地转身就走,或许这辈子真的就陷在那里了。 从此跟每一个普通的农民一样,窝在村子里,住在土房里,闭塞又压抑。 “就是那种希望破灭却又突然出现的感觉,叶勉你能懂吗?” 叶勉凑上前,轻轻抱住他:“我懂。” “所以,我真的特别想见他们。”岑缺将下巴搭在叶勉肩上,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轻声说,“我想管他们叫爸妈,想听他们叫我的名字,想问问他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想给他们买很多好东西,想跟他们说好多话。” “可以的。”叶勉轻抚着他的背,“他们也想见你。” “可是我又觉得我不配。”岑缺用力咬了咬嘴唇,然后说,“我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让他们更难受。” “你从来都不是灰头土脸,”叶勉说,“傅修杰,你从头到脚都干净又可爱,我现在唯一害怕的是,等你爸妈认了你,他们舍不得再把你交给我。” 叶勉笑着说:“到时候你不会有了爸妈就不要我了吧?” 第95章 岑缺觉得叶勉很会调节气氛,跟对方说话,他总是能慢慢放松神经,所有的压力、包袱像是在被这个人一点点卸下,越聊越觉得轻松。 “不会。”岑缺笑着看他,“你们都很重要。” 叶勉压不住眼里的笑意,望着岑缺的时候,觉得命运神奇到真的无法琢磨。 第二天,四个人依旧在山庄悠哉地度假,到了晚上,陶瑾跟傅唯一准备返城。 傅唯一走前,板着脸盯着叶勉,一再警告他不许欺负岑缺。 叶勉无奈地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形象?” 不等傅唯一回答,他就被陶瑾塞进了车里 。 叶勉跟陶瑾在外面对峙,叶勉说:“陶总,我心里装着谁,你看得出来吧?咱俩关系是不是可以缓和点?” 陶瑾严肃地说:“我又没说什么。” 叶勉在心里冷笑,懒得反驳。 “你的事我会想办法。”陶瑾说,“尽快让人搬走。” “也不用太着急,”叶勉说,“等我们回去岑缺就要去培训了,估计要走一阵子,等他回来你再行动就行。” 陶瑾没说话。 去给傅唯一买零食的岑缺回来了,这两人也闭上了嘴。 站在山庄门口送走了那两人,叶勉说:“现在就剩下咱们了。” 岑缺心跳突然漏跳一拍,然后紧接着就开始加速跳动。 叶勉说:“我能牵你手吗?” 两人到现在,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但岑缺迟迟不开口给叶勉一个“名分”,叶勉有点儿着急,但又觉得没必要急。 在傅唯一面前,岑缺很少会跟叶勉做什么亲密动作,弄得叶勉心里直痒痒,尤其是那俩人没羞没臊的,总是在他们面前毫不遮掩地亲亲我我,弄得叶勉更焦虑。 现在,那俩人走了,没人刺激叶勉了,也没人会让岑缺觉得害羞了。 叶勉说:“牵手行吗?” 岑缺看着他,红了耳朵尖。 叶勉想说,不行就算了,不勉强,却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岑缺已经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叶勉受宠若惊,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牵着手慢慢悠悠地走在夜里山庄的小路上,来往的人很少,很幽静。 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是牵手慢慢地走着,纯情到像是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初恋一样。 初恋一样。 可不是初恋么。 叶勉突然意识到,无论是他还是岑缺,这都是第一次恋爱。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唯一一次。 叶勉有这个信心。 “小越走的时候又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岑缺第一次管傅唯一叫“小越”,像是终于肯正视自己“傅修杰”的身份了。 叶勉扭头看他,说:“然后被你拒绝了。” “嗯。”岑缺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吧?就是装糊涂而已。他说让我陪他,爸妈看见我长得像他哥,在我面前就不忍心骂他。” 岑缺苦笑一下:“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 是,大家都清楚,只是为了照顾岑缺的心情,一个个都在瞒着。 岑缺说:“我挺过分的。” “我们都理解。” “叶勉,我前几天学会一个成语。”岑缺说,“近乡情怯。” 叶勉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已经到了家门口,却不敢推门进去。走了一千里路,最后的一步,迟迟不敢迈出。”岑缺说,“很没用。” “不是没用,大家都一样。”叶勉安慰他,“怯就怯吧,慢慢来,别逼自己。” “我最近总在想一件事。”岑缺低头笑笑,又转头看他,“我现在迫不及待去参加那个培训。” 叶勉笑了:“怎么?着急给我做好吃的?” 岑缺笑他:“嗯,是有你一份。” “有我一份?”叶勉笑着捏他,“我还以为都是我的。” 岑缺说:“我一直在想,等我学好了,可以亲手做蛋糕带去给他们,我们重逢的日子很重要,就像我的第二次生命。” 说到这里,叶勉没法再打哈哈,他抬头看看天上那轮月亮,说:“我想给你过生日。” 岑缺笑了:“为什么?” “想让你许愿。”叶勉看向他,轻声说,“想让你许好多愿望,然后我一个一个帮你都实现。” 第96章 岑缺一直都记得自己的生日,然而,自从被带去那个地方,他的生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被抹去了。 至于许愿…… 岑缺笑了笑:“好啊。” 傅唯一他们回去了,或许因为再没有其他熟人,所以岑缺跟之前相比,没那么拘束了。 晚上,在叶勉的死缠烂打下,岑缺跟叶勉一起睡到了卧室的床上。 岑缺不习惯跟人一起睡,笔直地平躺在那里,换好睡衣过来的叶勉直接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特别紧张?”叶勉走过去,关好灯,然后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两个人,一张床,一张被子。 叶勉嘴上轻松,心里却也怦怦直跳。 他躺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岑缺的手臂,对方的手臂冰冰凉凉的,让他恨不得抱住,给那人好好暖一暖。 岑缺不说话,睁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叶勉扭头看了看他,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试探着在被窝里,握住了对方的手。 岑缺没有挣扎,反倒是偷偷笑了笑。 十指紧扣,两个人像是心也贴到了一起。 寂静的几分钟,空气中弥漫的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是我爱你和你爱我,是此刻真好和感谢遇见。 他们享受着这样的宁静和平静,岑缺突然鼻子有些发酸,翻了个身,侧过去,抱住了叶勉。 以前总觉得自己不幸,不理解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这样对他,可是现在,他突然不再抱怨不再记恨了,过去痛苦的二十年换来今天拥有的一切,他知足了。 叶勉对他的动作感到惊喜,也微微侧身,抱住他,轻声问:“怎么了?” 这个季节的夜晚开始变冷,但是被窝跟怀抱都很温暖。 岑缺闭着眼,嘴角带着笑意,眼角却微微泛着泪光。 他说:“没事,就想抱抱你。” “嗯,那就给你抱。”叶勉用力地跟对方拥抱,趁机亲吻了一下岑缺的额头。 岑缺很喜欢叶勉的吻,无论是亲头发,还是额头、嘴唇,每一次叶勉吻他,他都觉得踏实、安心。 “睡吧。”叶勉说。 尽管叶勉很想继续跟岑缺做那种事,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两人之前都是第一次,都没经验,岑缺被他弄得疼到不行,他可舍不得短时间内再折腾对方。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叶勉不急。 岑缺轻声“嗯”了一下,听着叶勉的心跳,缓慢地入睡了。 这一个晚上,两人睡得很熟,都前所未有的安心。 十月三号,叶勉跟岑缺度过了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 他们俩计划的是晚上返城,回到城里后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回家。 岑缺当然是要回傅唯一那里,但叶勉还在计划着把人拐回自己家。 因为这一天他们在山庄,而傅唯一不在,俩人又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于是,大半天就在房间里读过了。 两个心里爱意都要溢出来的人初尝过禁果,再这样相处,哪儿能单纯得起来。 不是亲就是抱,腻腻歪歪的,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好几遍。 岑缺被叶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配合着对方,耳边是叶勉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情话,弄得他有些神魂颠倒。 叶勉去洗澡的时候,岑缺躺在床上有些恍惚,他突然问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疑惑,并不是因为这样不好,而是猛然发现,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过去和现在,两种生活反差巨大,让他像是活在幻境中。 是梦吗? 会醒吗? 岑缺叹了口气,把叶勉的枕头抱在了怀里。 “别抱枕头啊,”叶勉洗完澡出来,笑着从岑缺怀里抽出枕头,“来抱我。” 岑缺也笑了笑,坐起来,有些犯困地说:“累了。” “那睡一觉?”叶勉过去,动作自然地握住岑缺的手,“等会儿睡醒了咱们就收拾东西回去,明天你不是还得上班吗?” 岑缺微微歪着头看他,笑着说:“嗯,明天上班。” 他停顿了一下,说:“刚才我收到徐经理的信息了,后天一早我就要出发了。” 岑缺期待已久的培训终于来了,他低头,看着叶勉的手,轻声说:“要去好一阵子,我……” “我等你啊。”叶勉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怕你不在的时候我跟别人跑了?” 岑缺笑了出来:“不怕,我是说,我会好好学,回来给你做蛋糕。” 第97章 二人世界的最后几个小时,叶勉跟岑缺相拥而卧,沉沉地睡了一觉。 闹钟响了之后,岑缺在叶勉怀里皱着眉动了动,叶勉下意识把人抱紧,嘴唇贴在他额头上蹭了蹭。 岑缺醒了,觉得有些热,但他没动,任由叶勉抱着。 闹钟响第二次,叶勉总算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岑缺笑着问他:“没睡醒?” 叶勉也看着他笑,强打精神说:“太舒服了。” 两人面对着对方,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看着面前的人。 岑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在对方面前会自惭形秽,但又舍不得一走了之。 想到之前的事,如果自己真的留下一封信就彻底离开,从此再也不跟叶勉联系,会是什么样? 他的想象力十分贫瘠,想不出那个“如果”,但是他现在很清楚的知道,他真的舍不得这个人。 就像他再次遇见弟弟,明知道会打破人家原本平静的生活,却还是不愿意就此退场,总想着,哪怕远远看着也好。 看着看着,就走进了彼此的生活。 他们会有后悔的一天吗? 岑缺看着叶勉的眼睛,想:叶勉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发现我过分粗鄙而后悔和我在一起?小越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毁了他原本幸福的生活而后悔跟我相认?爸妈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发现我根本不是他们理想中的儿子而后悔找回我? 问题太多了,疑虑太多了。 岑缺只要回头一看,跟着他的全都是忧虑。 但是回过头来往前看,却是他爱着的人。 叶勉对他来说就像救世主,他不敢轻易把这种话说出口,但他对叶勉又爱又敬又感激,这是再真实不过的。 “起床吗?”叶勉问。 “嗯。”岑缺轻声回答。 然而两人还是谁都没动,依旧紧紧抱着。 离开山庄之后,叶勉尝试把岑缺哄到自己家去,毕竟这人马上要去培训,一走就是好久,两人感情正升温,舍不得。 但岑缺说什么都不肯,一定要回傅唯一那里。 叶勉在车上就不管不顾地吃起醋来:“我跟你弟,还是比不了啊。” 岑缺看他,紧张地说:“不是,你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在你心里还是他重要。”叶勉故意说酸唧唧的话,就想着试试能不能让岑缺动摇。 可岑缺只是皱着眉低下头,不知道想着什么,总之就是一句话都不肯再说。 看他这样,叶勉开始愧疚,赶紧哄着他说:“我开玩笑的,你不高兴了?” 岑缺突然握住叶勉的手,非常用力,几秒钟后对叶勉说:“我很在乎你。” 司机从后视镜偷看两人,被叶勉看了回去。 岑缺说:“你别说那样的话,我听着难受。” 他说自己难受,叶勉就立刻跟着难受。 这么多年,岑缺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谁也不能再让他难过,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叶勉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柔声说:“我知道了,以后不开这种玩笑就是了。” 岑缺终于松了口气,下巴搭在叶勉肩上,对他说:“等我回来,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没事儿,”叶勉故作轻松地安抚他,“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们都不会对你失望。” 岑缺笑笑,没有说话。 他相信叶勉说的是真的,但他不能真的那样要求自己。 他已经落后大家太多,如果不快点儿往前赶,他会没办法面对他们,也没办法面对自己。 岑缺知道,自己跟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过去的这二十年来,他生活在闭塞的山村,走出那里的他土气愚蠢又笨拙,只能靠着一身蛮力讨生活,那样的他始终都是被排挤在城市边缘的。 想要真正在这里立足,他需要倚靠的不是未来可能的男朋友,也不是还没相认的家人,而是自己。 他得有资本让自己双脚真正接触这片土地,这样才能有资格挺直腰板站到自己爱着的人面前。 岑缺说:“叶勉,我不在的时间,会想你。” 叶勉笑着看他:“想我的时候怎么办?” 岑缺扭头看他。 叶勉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想我的时候就告诉我,我陪着你一起想。” 第98章 叶勉要把岑缺送到傅唯一家楼下,可岑缺坚持让对方先下车。 他们回城的路线,恰好会经过叶勉家,然后才到傅唯一那里。 叶勉舍不得,岑缺说:“你回去吧,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他的话让叶勉哭笑不得,真是理智得可怕。 恋爱中的人难道不应该就是腻腻歪歪情感用事吗?岑缺这人怎么总是这样,先给一口蜂蜜吃,然后再给你浇一桶冷水下来。 叶勉拿他没办法,只好乖乖下车。 两人各怀心事地挥手道别。 叶勉走了,车里安静下来,也更空旷了。 岑缺不经意跟司机对视了一下,面对对方探究似的目光,他毫不怯懦地看了回去。 就像他说的,他只在乎自己对于他而言重要的人的看法,而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弟弟跟叶勉之外,其他人怎么看他,他都无所谓。 岑缺很清楚的知道同性恋在生活中是少数,甚至在很多人看来,他们这群人见不得光。 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牵手、接吻,不能在别人面前互诉衷肠。 一旦那么做了,很大程度上要接受来自外界异样的眼光。 异样就异样。 他异样看我,我就坦然地看回去。 岑缺瞪着前面的司机,愣是把对方弄尴尬了。 见司机不再看他,岑缺扭过头望向了窗外。 这个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岑缺看着亮起来的路灯跟广告牌,还是觉得恍惚。 手机突然响了,他有些慌地从背包里拿出来,发现竟然是叶勉给他发起了视频通话。 岑缺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用手机的时候,当时他用的是叶勉借给他的,从来没用过,不知道怎么用,叶勉发来一条消息,他要鼓弄好久才发出。 他接起视频通话,看见叶勉的脸时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岑缺问。 叶勉已经到家,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笑着说:“你把手机好好拿着,我都看不见你脸。” 岑缺弄不太好,车里本来就暗,他想了想,转过去,让自己的脸朝着车窗外,稍微借来了点儿光。 “行,这样能看清。”叶勉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怕你路上无聊,陪你聊到下车。” 岑缺笑他:“我不用陪。” “我用啊。”叶勉理直气壮地说,“你陪我。” 两人就看着对方笑,其实也没什么话可聊,但就是目不转睛地互相看着。 一路上,光线明明灭灭,在这样的光影下,叶勉觉得岑缺有种神秘的美感,越看越喜欢。 快到地方的时候,傅唯一突然打来电话,切断了岑缺跟叶勉的“对视”。 “你到哪儿啦?”傅唯一是陪着陶瑾回来的,今天陶瑾出差了,他一个人在家什么事儿都没有,抓心挠肝地等岑缺。 “马上就到了。” “行,那我在路边等你。”傅唯一看了一天电视剧,总算把人盼回来了,“等会儿你放下东西咱们出去吃饭吧,吃完了随便逛逛,明天我爸生日,我还是得回去的。” 岑缺握着手机的手更用力了。 “好。” 挂断了电话,岑缺没有再给叶勉发视频通话的邀请,只是发了条语音消息说:“我准备下车了,跟小越一起去吃饭。” 叶勉也给他回的语音:“行,多吃点儿,晚上早点休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岑缺笑笑,暗灭了手机。 他下车的时候傅唯一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见他从车上下来,立刻去帮忙拿行李。 “叶勉没来?” “他回去了。” 傅唯一撇撇嘴:“吃到了就不珍惜了。” “什么?” “没事儿。”傅唯一非要给岑缺拿行李,但最后还是被岑缺给抢了回来。 “咱们把东西放下就吃饭去吧,我快饿死了。”傅唯一说,“等会儿你陪我逛逛,看看给我爸买点儿什么礼物。” 岑缺听到他这句话,心跳突然加速,然后趁着傅唯一不注意,用力咬了咬嘴唇。 “下午我妈又打电话来了。”傅唯一说,“她问我认不认识你。” 岑缺吓了一跳,转过去看他。 傅唯一说:“她说她看到叶勉有个朋友跟我长得特像,问我认不认识。” “你怎么说?” “我说认识。”傅唯一狡黠一笑,“还告诉她,我认了你当干哥哥。” 第99章 傅唯一总是有办法一边装无辜一边把岑缺逼得无可奈何。 对方心里什么都清楚,但你不挑明我就也装傻。 这么一来,反倒弄得岑缺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唯一说完那话,就真像是一无所知一样,一脸天真地搂着岑缺的肩膀笑嘻嘻地问:“怎么样?你跟叶勉,玩得开心吗?” 岑缺下意识拉了拉衣领,明知对方看不到锁骨下面的吻痕,他还是觉得心虚。 “还好。”岑缺说,“你们走了之后我们也没怎么出去玩。” 傅唯一听了,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说了句:“哦……” 岑缺没读懂他语气里的意思,满腹心事地跟着他去吃饭。 饭没吃几口,岑缺有心事,吃不下。 傅唯一看他这样,其实心里有点儿担心,但没办法,岑缺这人,你不刺激他一下,他能把这事儿拖到十年之后去。 吃完饭,傅唯一又拉着岑缺帮他给爸爸选礼物,两人来来回回的逛,也没什么想法。 最后路过一个卖领带的店,岑缺站住了脚步。 他对爸爸的印象也不多了,只记得以前爸爸总是会在出门前让妈妈帮忙扎领带。 岑缺说:“小越,给爸爸买条领带吧。” 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恍惚,听到这句话的傅唯一也恍惚了一下。 这句话太亲昵。 小越。 妈妈。 傅唯一的眼泪差点儿就冒出来。 而岑缺,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情之所至说出来的这句话暴露了什么。 傅唯一缓了几秒,偷偷地深呼吸一下,然后走过去搭着岑缺的肩膀,懒洋洋地说:“唉,我最怕选领带了,挑花眼!”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岑缺往里走:“那你说买领带你就得帮我选!” 岑缺笑着看他:“好。” 店里领带的款式非常多,其实傅唯一最清楚爸爸喜欢什么款式、适合什么款式,但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提任何意见跟建议,只是让岑缺来选。 岑缺对自己的审美非常没有信心,他看了一条又一条,选来选去也做不出个决定来。 傅唯一就耐着性子陪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他这个哥哥真的很好了,长这么大,他仅有的耐心全都给了岑缺,而且竟然还甘之如饴。 果然距离产生美吗? 他竟然觉得他哥眉头紧锁半天没个结果的样子还挺可爱。 一条领带,岑缺选了好久,最后终于凭借着模糊的记忆选了一条深色条纹的,他隐约记得爸爸好像有一条类似的领带。 傅唯一接过店员给开的付款单去交钱,走到一半突然回来,叫走了岑缺。 “怎么了?”岑缺问。 傅唯一一脸为难地说:“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儿,我钱没带够。” 他掏掏口袋说:“还差三十块钱。” 岑缺笑了:“我有。”他摸摸口袋,拿出一百递给了傅唯一。 傅唯一接过来,有些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等会儿找零剩下的再给你哈。” 说完,他搂着岑缺的脖子一起去交钱。 “这三十我改天还你。” “不用了。”岑缺说,“刚才吃饭是你付的钱。” 如果是平时,岑缺跟他算得这么清楚,傅唯一肯定是要不高兴。 但今天,正中他下怀。 傅唯一怎么可能手头没有钱?就算没有现金,还可以手机支付。 他是故意的。 送给爸爸的礼物,他希望是他跟他哥一起送的,他哥选,兄弟俩一起付钱。 这条领带不便宜,岑缺没有注意价格。 傅唯一不可能让本来就没多少钱的岑缺跟他平摊费用,三十,心意有了,又不会让对方为难。 傅唯一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可惜了,岑缺根本没听到。 没听到也不影响他跳进弟弟设的圈套里,傅唯一心情大好,说:“等会儿我要给老头儿写个生日祝福的卡片,你说我写点儿什么啊?” 第100章 生日贺卡。 在岑缺的记忆里,以前每次过生日,爸妈都会给他和弟弟写生日贺卡。 卡片上的字无非就是希望他们好好长大之类。 小时候没觉得,后来才突然明白,原来好好长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好在,他们都长大了。 写祝福的时候,傅唯一先写了一行,然后问岑缺:“你要不要写点儿什么?” 岑缺想写,他太希望能把自己的思念、感激和愧疚写出来、说出来,但他现在,依旧只是一个衣衫破旧的流浪汉,有了稳定的工作和心爱的人,却依旧没能有底气站出来面对被隐藏起来的自己。 岑缺说:“我就不了吧。” “写一句吧,”傅唯一说,“就写个生日快乐也行,毕竟我妈当时都把你错认成我哥了,要是能有你的祝福,他们应该会更开心。” 岑缺没法反驳,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从傅唯一手里接过笔的时候,对方的手是温热的,他的手却冰凉。 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写在傅唯一潇洒的字下,显得有些幼稚可笑。 傅唯一笑着看他写下的字,轻声说:“你的字体很可爱哎。” 岑缺不好意思地笑笑:“很丑。” 他把卡片递给傅唯一的时候,努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他眼睛紧盯着那张卡片,看着傅唯一把它放进了领带的袋子里。 一句“生日快乐”,隔了二十年才有机会再次送出。 两人走出商场的时候,突然发现外面下雨了。 傅唯一说:“记得小时候哥哥刚丢不久,也是下大雨,我爸来接我堵车,到学校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当时我坐在学校门卫,看着他淋着雨,手里拿着两件小雨衣。他朝着门卫跑过来,看见只有我自己坐在那里的时候,当场眼睛就红了。” 岑缺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傅唯一通红着眼睛,扭头笑着看他:“哥,咱俩淋雨跑回去啊。” “什么?” “走吧!” 傅唯一把给爸爸买的领带护在衣服里,然后一手拉住岑缺,两人冲进了雨里。 雨下得很大,很快就淋湿了他们。 在这种时候,哭也没关系,因为不会被发现。 岑缺的三天假期结束,第四天就拿着徐经理给买的票出发去培训了。 他走的时候,叶勉来送他,两人坐在火车站,用包挡着,偷偷牵手。 叶勉说:“等你回来可能就要下雪了。” 岑缺说:“嗯,我们就认识快半年了。” 才半年。 但是叶勉觉得他们好像已经一起走了很多路,经历了很多事情。 他亲眼见证了岑缺的改变,从那个少言寡语整天跟工友打架的城市边缘人,一点一点变得柔软可爱,也逐渐融入了正常的生活中。 叶勉喜欢看到他这样的改变。 坐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叶勉突然笑了。 “怎么了?”岑缺问。 叶勉说:“没怎么,就是想起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都不愿意跟我说话,看我的时候那眼神儿也挺吓人的,我总觉得你要揍我。” 岑缺也笑了:“是吗,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好。 不记得了,说明现在的日子让他很满足。 叶勉说:“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惦记你,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想找你了就晚上去便利店门口等着,运气好的话你会来,运气不好我就自己在那儿喂蚊子。” 岑缺握着他的手更用力了。 叶勉扭头看他:“那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对我这个人是怎么看的?” 岑缺抬眼跟他对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害怕。” “害怕?” “嗯,”岑缺说,“我害怕自己跟你有牵连,因为我知道,我这样的人不可能跟你做朋友。” 叶勉皱起了眉。 “叶勉,”岑缺说,“我遇见过太多人了,千奇百怪,在我遇见你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肯为我停留。” 他突然松开叶勉的手,站了起来。 叶勉仰头看他。 “能站起来一下吗?” 叶勉听话地站了起来。 岑缺上前,抱住了他。 “叶勉,”岑缺的侧脸贴着他的脖颈,带着笑意说,“我想跟你打个商量。” 叶勉惊讶于岑缺的主动,他环抱住对方,柔声答应:“你说。” “等我回来,好好做个蛋糕给你,用独一无二的蛋糕,换你跟我好一辈子,行不行?” ======= 这篇文最开始以为三五万字就能写完,其实没想写这么多,初衷只是写一个攻在红白玫瑰之间摇摆不定的俗套故事,结果写着写着,之前的计划全部打破,从8月7号写到今天,将近4个月,十几万字,还没写完。 我好像很少会有写到一百多章的文,虽然这一百多章也没多少字,每一章的字数也不多,但总觉得100是个很圆满的数字,所以今天多絮叨了几句。 这篇文离完结不远了,慢慢腾腾不温不火的一个故事,谢谢你们有耐心一直跟着看它,也谢谢连载期间打赏的姑娘们,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应该能完结。 第101章 以前岑缺对叶勉说自己最笨,不会表达,现在叶勉很想反驳他。 “用独一无二的蛋糕,换你跟我好一辈子”,这句话,是有多可爱。 叶勉莫名感动。 认识岑缺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这个人心理防备比谁都强,经历过那些过去的人,别说爱上谁了,原因信任别人都是很大的突破。 但岑缺,不仅愿意相信他,还愿意爱他。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瞧不起我吗?” 岑缺惊讶地抬头看他。 叶勉笑着说:“你以为一个蛋糕就能把我买下来了?” “我不是……” “你就算不给我蛋糕,我也得跟你好一辈子。”叶勉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这么有原则。” 刚刚岑缺被他给吓着了,听见他这句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别闹。”岑缺放开他,松了口气,坐回了位置上。 “没闹啊,还是说你跟我闹呢?”叶勉又去拉他手,本以为对方会因为不好意思甩开,没想到,岑缺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让他握着。 叶勉问:“这么多人看咱们俩牵手,你不觉得尴尬?” “不尴尬。”岑缺说,“你不尴尬我就不尴尬。” 叶勉看着他笑:“你别管我,说你自己的感受。” 岑缺扭头看他,对他说:“这就是我自己的感受,我的感受就是我只在乎你的感受,别人看不看我,不重要。” 这不是第一次岑缺让叶勉觉得佩服。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真的完全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呢? 同事、路人,好像别人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自省半天,问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但事实上,和别人不一样又能怎么样? 岑缺吃过苦,失去过,所以比叶勉他们更明白什么才是值得珍惜的。 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是检票口,说话间,岑缺这趟车开始检票了。 检票口排起了长队,叶勉帮岑缺拿着行李,两人一起一步一挪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岑缺手里掐着车票跟后来补办的身份证。 讽刺的是,到现在,岑缺的户口还在那个村子里,他迟到了二十年的身份证上的名字依旧不是傅修杰。 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可叶勉总觉得那是横亘在心里的一根刺。 快到检票口的时候,岑缺说:“你从这边出去吧,等会儿不好往外走。” 叶勉本来想看着他进去自己再走,但这趟车人太多,他继续写往里走的话会影响到其他旅客。 “行,”叶勉捏了捏他的手,“那我先回去了,你上车了告诉我一声。” 岑缺笑了:“好。” 岑缺的手刚要放开,又被握紧了。 他疑惑地看向叶勉,意外的是,叶勉竟然十分大胆地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嘴。 这回岑缺真的愣住了。 “快走吧。”叶勉亲完就跑,“这么多人呢,别挡路啊。” 他笑着跟岑缺挥手,然后朝着楼梯的方向跑去。 岑缺站在那里,被路过的旅客撞了肩膀又踩了脚,但他还是笑了,然后抿着嘴唇,转身朝着检票口走去。 叶勉出来之后,看见板着脸的傅唯一。 “丧着张脸,谁欠你钱了?” “你。”傅唯一说,“你凭什么不让我送我哥?” “因为你哥比较想跟我谈恋爱。”叶勉得意地说,“他还跟我告白了。” “……你嘚瑟什么啊?” “没有啊,阐述事实。”叶勉问他,“你开车了吗?” “开了,”傅唯一瞪了他一眼,“但是不载你,你不是挺能耐的吗?那就自己打车回去吧。” 101 以前岑缺对叶勉说自己最笨,不会表达,现在叶勉很想反驳他。 “用独一无二的蛋糕,换你跟我好一辈子”,这句话,是有多可爱。 叶勉莫名感动。 认识岑缺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这个人心理防备比谁都强,经历过那些过去的人,别说爱上谁了,原因信任别人都是很大的突破。 但岑缺,不仅愿意相信他,还愿意爱他。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瞧不起我吗?” 岑缺惊讶地抬头看他。 叶勉笑着说:“你以为一个蛋糕就能把我买下来了?” “我不是……” “你就算不给我蛋糕,我也得跟你好一辈子。”叶勉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这么有原则。” 刚刚岑缺被他给吓着了,听见他这句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别闹。”岑缺放开他,松了口气,坐回了位置上。 “没闹啊,还是说你跟我闹呢?”叶勉又去拉他手,本以为对方会因为不好意思甩开,没想到,岑缺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让他握着。 叶勉问:“这么多人看咱们俩牵手,你不觉得尴尬?” “不尴尬。”岑缺说,“你不尴尬我就不尴尬。” 叶勉看着他笑:“你别管我,说你自己的感受。” 岑缺扭头看他,对他说:“这就是我自己的感受,我的感受就是我只在乎你的感受,别人看不看我,不重要。” 这不是第一次岑缺让叶勉觉得佩服。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真的完全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呢? 同事、路人,好像别人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自省半天,问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但事实上,和别人不一样又能怎么样? 岑缺吃过苦,失去过,所以比叶勉他们更明白什么才是值得珍惜的。 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是检票口,说话间,岑缺这趟车开始检票了。 检票口排起了长队,叶勉帮岑缺拿着行李,两人一起一步一挪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岑缺手里掐着车票跟后来补办的身份证。 讽刺的是,到现在,岑缺的户口还在那个村子里,他迟到了二十年的身份证上的名字依旧不是傅修杰。 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可叶勉总觉得那是横亘在心里的一根刺。 快到检票口的时候,岑缺说:“你从这边出去吧,等会儿不好往外走。” 叶勉本来想看着他进去自己再走,但这趟车人太多,他继续写往里走的话会影响到其他旅客。 “行,”叶勉捏了捏他的手,“那我先回去了,你上车了告诉我一声。” 岑缺笑了:“好。” 岑缺的手刚要放开,又被握紧了。 他疑惑地看向叶勉,意外的是,叶勉竟然十分大胆地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嘴。 这回岑缺真的愣住了。 “快走吧。”叶勉亲完就跑,“这么多人呢,别挡路啊。” 他笑着跟岑缺挥手,然后朝着楼梯的方向跑去。 岑缺站在那里,被路过的旅客撞了肩膀又踩了脚,但他还是笑了,然后抿着嘴唇,转身朝着检票口走去。 叶勉出来之后,看见板着脸的傅唯一。 “丧着张脸,谁欠你钱了?” “你。”傅唯一说,“你凭什么不让我送我哥?” “因为你哥比较想跟我谈恋爱。”叶勉得意地说,“他还跟我告白了。” “……你嘚瑟什么啊?” “没有啊,阐述事实。”叶勉问他,“你开车了吗?” “开了,”傅唯一瞪了他一眼,“但是不载你,你不是挺能耐的吗?那就自己打车回去吧。” 第102章 叶勉自从毕业后就一直一个人住,他也没觉得怎么。 没谈过恋爱,更没跟人同居过,最多是傅唯一跑他这儿强行住几天。 本来已经习惯了的事儿,结果这阵子越过越“娇气”,岑缺一走,好像世界都空了一半,但问题是,人家岑缺也没跟他同居过。 自打岑缺去培训了,叶勉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好几次被陶瑾找去谈话,不过最后都是从工作谈到了私事上。 陶瑾已经有了详密的计划,等岑缺一回来就实施,说是短时间内肯定让岑缺从他家搬出来,至于会不会搬到叶勉那儿,陶瑾不负责。 叶勉想吐槽他不厚道,但想了想,也行,把人忽悠出来了再忽悠进自己家门应该没那么困难,毕竟岑缺自己都说了,要好一辈子呢。 岑缺不在,叶勉空虚,整天给自己找事儿做。 一开始他时不时给岑缺打电话发信息,晚上还视频,但他发现,岑缺特忙。 白天上课,人家压根儿不带着手机,晚上开视频,岑缺还在学习。 看着对方这么努力,叶勉有时候会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整天就想着谈恋爱,不上进。 岑缺走的第三天开始,叶勉为了满足私欲的同时还不打扰到岑缺,就让岑缺晚上学习的时候开着手机视频但不用跟他聊天,让他看着对方学习就好。 岑缺一开始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慢慢也就习惯了。 学做糕点也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对于岑缺来说。 很多来培训的同学都是有点儿基础的,唯独岑缺,什么都不懂。 于是他不得不比别人更努力,别人用了十分的力气,他就用二十分。 叶勉看着他这样,有点儿心疼,可也说不出让他不要学了的话,他知道,这个培训班对于岑缺来说意义非凡,是让岑缺彻底回到他们身边的一扇门。 岑缺去培训的第一个周末,叶勉实在没事做,收拾屋子,挑选新的床品,周日下午,心血来潮,跑去看车了。 他琢磨着,或许以后可以每天接送岑缺上下班,反正如果从他家出发,他去上班的路上刚好会路过岑缺的店。 之前爸妈催他买车,他总觉得没必要,自己开车搞不好还会遇上堵车,平时上下班坐地铁挺方便。 可他总不能以后一直让岑缺也跟着自己挤地铁啊! 叶勉就是这么个人,自己怎么凑合都行,但不能让喜欢的人跟着自己凑合。 晚上跟岑缺视频的时候,叶勉问他喜欢什么车,岑缺一愣,笑着说自己不懂。 叶勉总觉得这个世界亏欠岑缺的。 他说:“没事儿,你会做蛋糕就行。” 岑缺可以什么都不懂,叶勉懂就行。 叶勉选好了车,准备等岑缺回来,亲自开车去接他。 一个月的培训时间,过到最后,叶勉差点儿忍不住跑去看岑缺,但岑缺一句话就给他怼了回来:“我没时间见你啊。” 叶勉有周末,岑缺可没有。 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学得让叶勉觉得自己都失宠了。 好不容易熬到岑缺培训结束,叶勉问他几点的车回来,却没想到岑缺说:“徐经理他们过来办事,我直接跟他们一起回来了。” 叶勉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岑缺说:“晚上我过去找你,你等我电话好不好?” 能怎么办? 只能答应。 叶勉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一句苛责岑缺的事。 他看着放在副驾驶座上、他特意买来的一大束玫瑰,幻想中的浪漫接车场景就这样成为了泡沫。 叶勉看看时间,把花从车上抱回家。 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下楼买菜。 既然不去接人家了,总得做顿好的。 叶勉琢磨着,晚上说什么也得把岑缺留下来,就算不睡在一起,也得聊天腻歪一整晚,否则难解他对岑缺这一个月来的相思。 第103章 叶勉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接到岑缺的电话,那时候他已经拿着一朵玫瑰躺在沙发上数:“能等到他,不能等到他,能等到他……” 然后他就等到了。 岑缺那边听起来像是在户外,叶勉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往门口走。 “没睡吧?”岑缺问。 叶勉期待着打开门对方就站在面前,然而,门开了,外面空空荡荡的。 “还没。”叶勉有些失望,关上门,轻声问,“你在哪?” 岑缺笑了笑,停顿了一下,说:“外面下雪了。” 他们这座城市不算中国的最北端,但每年的雪来得都不晚。 叶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路灯下飘着的轻盈的雪花。 “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对啊,”岑缺说,“你要不要出来看雪?” 叶勉一愣:“你来了?” “老地方。”岑缺说,“多穿点,别冻到。” 电话刚挂,叶勉着急忙慌地套上衣服,袜子都没穿,直接穿上鞋就往外跑。 下雪,路滑。 过往的车辆都开得很慢,但叶勉跑得很快。 一个月没见。 那可是一个月。 他们从深秋到初冬,好在,今年还能一起看初雪。 岑缺所谓的“老地方”,叶勉再清楚不过。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夜晚。 他夜跑后买第二天的早餐,突然推门进来的黑色T恤男人。 他远远地过来,坐在台阶上听对面咖啡店放歌的男人。 他不止一次看见跟人打架脸上挂彩的男人。 他买了一罐酒,两人坐在那里分着喝的男人。 那时候,他们还不熟,岑缺还不怎么跟他说话。 半年过去,他们相爱了。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不可捉摸,谁能想到,曾经一心放在傅唯一身上的叶勉,现在把这颗心送到了他哥手里。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叶勉像是站在温暖的房间里跟睡得安稳的傅唯一道了别,然后还来不及反应就走进了一个寒风凛冽的山坳,那里有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在深夜中,用戒备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会去评价自己过去的付出值不值得,只想说,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幸运。 朝着便利店跑的时候,有冷风顺着裤腿爬上来,可叶勉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他心跳很快,满怀期待。 路灯下,岑缺站着,穿着厚厚的、新买的羽绒服,一手揣在口袋里,一手拎着一个盒子。 叶勉快到他面前的时候,慢慢收了速度,带着笑,站在了岑缺面前。 “想不想我?”叶勉问。 岑缺笑着看他:“跟你道歉。” “什么?” “我今天早上就回来了。” 叶勉梗在了那里,哭笑不得:“所以,这一天你干嘛去了?” 岑缺举起手里的盒子说:“独一无二的蛋糕,我来跟你交换的。” 他们站在纷飞的大雪里,站在橘色的路灯下,站在彼此的目光中,岑缺问:“咱们俩的约定你还记得吧?” 记得。 叶勉笑得眼睛红了,他走上前,轻抚着岑缺的脸,然后微微将其抬起,在这个初雪的夜晚,在他们的“老地方”,吻住了对方的嘴。 他贴着岑缺的耳朵,轻声说:“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蛋糕,把你给我吧。” ===== 这回真的要完结了。 第104章 叶勉的“把你给我吧”让岑缺搞不懂他说的是哪种含义,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点了头。 两人像发神经一样,下雪天,坐在便利店外面的台阶上,捧着蛋糕,一人一口。 岑缺问他:“好吃吗?” 很冰,甜而不腻。 叶勉说:“这是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岑缺笑了:“怎么可能。” “我不骗你,”叶勉说,“我骗谁都不会骗你。” 雪落在两人头顶,黑发染上了白。 岑缺望着他有些出神,半天轻声说了句:“好。” 叶勉手里的蛋糕也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他舔了一下,说:“小时候一下雪我们一帮混小子就在外面闹,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雪是奶油蛋糕味儿,大家一股脑都去吃雪,明明就没味道,可各个儿都说是真的。” 岑缺笑他:“瞎起哄么。” “但是想现在这雪真的是奶油蛋糕的味道,”叶勉侧着头看岑缺,又凑过去,趁对方不注意,舔了一下岑缺的鼻尖,“是你的味道。” 蛋糕没吃完,两人牵着手回了叶勉家。 不是不想吃完,而是没有时间了。 一个月没见,不只是叶勉想岑缺,岑缺其实也想他。 只不过不说罢了。 一进屋,叶勉小心翼翼地放好蛋糕,回身就抱住了岑缺。 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就是接吻,然后互相脱掉了对方的衣服。 之前岑缺冒着大雨给叶勉打电话被叶勉带回来的那个晚上,他们一个睡在卧室,一个睡在沙发。 但是这个晚上,叶勉抱着他,一起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床很柔软。 被子很柔软。 但最软的,是两人的心。 叶勉进入的时候,轻咬着岑缺的耳朵问他:“想我吗?” 岑缺进闭着眼,抱着叶勉,轻声“嗯”了一下。 “还有呢?”叶勉不知足,慢慢开始动作,逼迫着岑缺说他想听的话。 岑缺微微张嘴,喘息变得粗重,他睁开眼,双手捧着叶勉的脸,然后用力地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血腥味让岑缺有点想哭,他那么用力,叶勉却一声不吭任由他折腾。 岑缺舔去叶勉嘴唇的血,红着眼说:“我爱你。” 世界之大,人之复杂。 每一天,每一个人,都在想着不同的问题。 对于过去的岑缺,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唯一敢想的就是活着,至于所谓的亲情和爱情,已经在一道道伤疤之下成了不能提及之痛。 在十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不应该奢望了。 但人生之路永远有想不到的门随时会打开,岑缺走进了这个新的世界,新的,却也是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 他开始除了活着之外有了更多更重要的事做,努力配得上自己的家人,配得上自己的爱人。 虽然这条路似乎还要继续走好远,而且并不轻松,可对于岑缺来说,这丝毫不苦。 他尝过太多苦,甚至一度失去味觉,他麻木到丧失感受他人的能力,直到遇见叶勉和他的家人。 岑缺睁眼的时候,自己还在叶勉怀里,昨晚忘了拉起的窗帘现在不遗余力地把阳光让了进来。 雪后的城市,隔着玻璃窗看出去,干净又漂亮。 岑缺偷偷握住叶勉的手,笑了笑,又闭上眼,继续装睡。 今天是周六,叶勉不用去公司,徐经理也特许他一天假期。 所以今天,他可以一直睡觉,跟叶勉睡。 前一晚运动量剧增的叶勉一直睡到中午才睁眼,他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翻身。 翻了个身,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就又翻了回来。 岑缺也醒了,正笑着看他。 两人对视,岑缺问:“怎么又转回来了?” 叶勉把人搂进怀里,撒娇似的在对方脖颈间蹭了蹭说:“不能背对着你。” 要一直面对你,拥抱你,不能让你孤零零地看着我的背影。 岑缺跟他在被窝里腻歪了一会儿,然后说:“叶勉,我想回家。” 一直以来,相比于叶勉,岑缺更不敢去面对家人。 或许因为跟叶勉接触得早,对方见过他最落魄的模样,两人这么一步步走过来,没有那么突然。 可是对于家人,岑缺总是担心。 其实直到如今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傅修杰”那个名字,他只是一个硬着头皮挤进城市的边缘人。 但是,去取培训的这一个月里,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是否是傅修杰,他自己其实是说了不算的,要生他的人说了才算。 他很糟糕。 没文化,没见识。 没能力,没资本。 他什么都没有,唯独有的就是迟迟不肯拿出来的勇气。 他连那二十年都过来了,还不敢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吗? 岑缺想了一个月,做了无数种假设,最坏也不过是被打回原形。 叶勉说:“要我陪你吗?” 岑缺靠着他,沉默片刻,说:“我自己可以。” 岑缺看着玻璃门映出的自己,看得久了,甚至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他。 来之前,叶勉说应该去买一身更像样的新衣服,但被岑缺拒绝了,岑缺说:“我不想太刻意,他们看见的,应该是最真实的我。” 叶勉心疼他,他却笑着安慰叶勉:“难道我不穿新衣服,你就不爱我了吗?”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叶勉发现,虽然岑缺总说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但其实,比他通透得多。 岑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蛋糕,无奈地笑了笑。 即便是他努力之后,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个。 他带给爱人的是蛋糕,来见家人也带的蛋糕。 岑缺何尝不想衣锦还乡,可是他至今仍然一无所有。 那种扎根在心里的自卑根本无法消除,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来见面,岑缺是通过傅唯一邀请的父母。 而且并不是以认亲的名义。 傅唯一对爸妈说:“我那个叫岑缺的朋友前阵子去学做蛋糕了,才刚回来,说给你们做了一个,你们要不要跟他见一面?” 岑缺的勇气就只能支撑着他到这里了。 周末的咖啡店人不少,傅唯一提前约好了一个小包厢。 岑缺来得早,直接去了二楼。 他坐下来,盯着桌上的蛋糕,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叶勉发信息来问他怎么样,他甚至没办法打字回复对方。 在过去那些年里,岑缺幻想过无数次跟父母弟弟见面的场面,那些亲人相见的感人画面在他脑海里无数次重播,然而主角始终不是他。 二十年过去,他从八岁的小孩子长成了一个没出息的大人,胆小的他只能以虚假的身份站在父母面前,懦弱地试探他们的态度。 岑缺一个“我”字还没打完,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傅唯一走在最前面,进门看见他立刻笑弯了眼睛,态度寻常又亲昵地叫了他一声:“哥,我们来啦。” 在他们身后,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那三个人站在一起,不用问都知道是一家人。 极其相似的眉眼,无比契合的气场。 岑缺坐在那里,因为紧张,根本站不起来。 他望向那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他跟那位憔悴的女士都流下了眼泪。 有些话其实是不用说的,有些谎撒得毫无意义。 岑缺跟傅修杰,哪怕他不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一直没收到回信的叶勉焦虑地在家里打转,又给岑缺发了条消息,可对方没回。 最后,他把信息发给了傅唯一,向他打听情况。 傅唯一什么都没说,只给他发了张照片过来。 后来,所有的故事都有了最圆满的结局。 傅修越跟爸妈出柜,搬出去和陶瑾一起住。 岑缺重新入户,户口跟身份证上的名字都改回了傅修杰。 傅修杰成了店里最受欢迎的糕点师傅,工资翻倍,还有奖金。 傅家父母一脸不敢相信但最后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大儿子也是个同性恋。 大家都过得很好,唯独有些抱怨的就是叶勉。 他依旧是陶瑾的下属,依旧被自己上司莫名其妙地吃着醋。 他买了车,但很少开,因为原本是打算让傅修杰跟自己同居,每天一起上下班,然而,自从傅修杰跟家人相认,人家就直接搬回了家。 他叶勉,有了男朋友,却依旧一个人睡着一张床。 “那你今天晚上能不能过来啊?” “可以啊,我下了班就过去。”傅修杰说,“我跟爸妈说了,今晚去你那儿。” “留宿吗?” 傅修杰笑笑:“那就留宿吧。” 那就留宿吧。 挂了电话,叶勉立刻拆了一盒新的安全套跟润滑剂。 傅修杰来,那可不是留宿那么简单了。 他准备好一切,拿着钥匙,出门去接他的男友回家了。 【完】 ======= 终于写完了。 本来就预计3万多字的小短篇,却磨磨蹭蹭写了15万都不止。 从夏天写到冬天,从大雨写到初雪。 这个结局我还蛮喜欢的,虽然不过就是全都回到了最寻常的生活,但寻常人生其实就是最可贵的。 在写这篇的时候很多次包括在刚刚写最后这一章的时候,会因为他们的命运走向抹眼泪,以前有人说,写故事要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虽然我知道自己写得还不够好,但至少有那么一些瞬间我是做到了感动自己的,希望你们也能在这个故事里,被某几个瞬间感动到。 在这个故事最后,真心的感谢每一个追文、看文的姑娘,感谢每一个给过这个故事转发、评论、点赞的姑娘,感谢每一个看免费文还愿意打赏的姑娘,这篇文在连载的过程中一度冷清,好几次发了几小时却只有几个、十几个评论,但好在,我还是开心、满意地完结了它。 再说一句谢谢就说再见了哦。 谢谢你们,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