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知秋》作者:短指甲龙子 文案: 残疾退役军人保安攻 X 穷得要命书摊结巴受 以为秋日多事,结果秋日是你。 年上13岁 日常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现代 - 小甜饼 - 治愈 - 日常 年上 ———————————————————————————— 第1章 一 真是多事之秋。 唐德秋听着管理房外的争执声,放下刚拿回来还未拆封的体检单,带上帽子就往外走。 刚入秋,还是不到穿大衣的时候,屋外却是一穿着厚重棉衣的女人和一个穿着半截袖的中年男子,两人几乎已经动起手来。 围观的人大抵都是游客,把他俩圈了起来看热闹。他俩也算是见人疯,如此情景,他们觉得自己像是近距离舞台上的演员,劲儿起得更大了,女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根擀面杖,抡着就往男人头上招呼。 见情况不对,唐德秋快步上前,左手拽过男人,右手下意识地去挡,随着一阵酥麻痛感扩散到了手掌和手肘,他夺过了女人手里的擀面杖,反握在手里。身后的男人见状,想要上前还手,又被唐德清用手肘抵了回去。 围观的人愈发得多了,唐德秋摆了摆手,男人也算是老熟人,懂得他的意思,对女人说:“走吧!这种事儿别他妈在外面丢人现眼。” 女人本有些松懈,一听这句话,瞬间又来了气,扯着嗓子喊:“老王八蛋,你还知道丢人现眼了!出去给别人送钱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了!我天天在超市上货下货,赚得那些钱你他妈全送给别人了!外头养人不拿自己的钱,用我用命换的钱,你还是人吗!” 这么一来,男人也踢到了自己放下的台阶,在唐德秋身后脸红脖子粗:“你真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唐师傅的面子上我早他妈的打你了!你少在这里给我泼脏水,谁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诶,诶!唐师傅,您这是……诶!轻点!轻点拽!” “吵够,就把这填了。”唐德秋拽着男人进了管理房,扯了张表格,点点桌子,“这是第三次了。” “哎哟唐师傅,您这话就见外了,谁不知道我家婆娘彪得很,三天两头就这么来一出,这,这表,不能再填了吧?” 唐德秋也不看他,手指柚子表格空白处点了点。 算是对唐德秋的脾气性子门儿清,男人也不再多话,随手在笔筒里抽了支墨绿色钢笔,没想已经转身去烧水的唐德秋又转回来:“换支。” “啊?” “手上的笔,换支写。” “哦。”男人无所谓,将钢笔一扔,去换另一只水笔。 唐德秋听着这一声响,皱了眉,马上伸手将钢笔捡回捏在手心里,出声道:“第三次,你回去把牌子摘了送过来。” 他们这条街道正在进行评选活动,每个商家都挂着三块牌子,若是到了活动时间,少了或者没了牌子,就没有资格参与年后的优秀商家。 一个星期内,男人家的梅花糕小店已经被拿走两块儿了。 男人从管理房里出来,在众人的目光里走回自家小店,把牌子一摘,憋着一肚子火地将其教到唐德秋手里。回去路上越想越气愤,见了右手边的路上摆出来的旧书摊子,男人就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本就老旧的架子轰然倒塌,几十本旧书顷刻间铺了一地。 宋知知本坐在里屋擦拭另外一只架子,倏地听到外边儿的动静。本以为是刚才的夫妻还在闹事,也不需理会,直到将架子擦拭后之后拿出去,才看到自己的摊子已经破碎,好几本书散落在了街道上,行人路过,猝不及防地将泥沙印上。 手里的刚被擦拭好的架子被重新放回了地上,宋知知跑到外面抢救那些旧书,捡完路中央的,回头看见一个保安弯着身子,左手捡着书,右手将捡起的书夹在腋下,全程膝盖都没有弯曲过。 男人捡起了所有的书,堆放在他自己带过来的报纸上,回头对宋知知说:“有什么损失吗?” 宋知知摸摸怀里书籍,张了张嘴,最终只说:“没,没有。” 见他怀里的书全都掉了页,唐德秋走过去,捡起地上遗落的纸张,说:“都散了。” “没,没有,关系的。” 唐德秋看了眼纸,也不知道是什么书。他往南边看去,见到梅花糕店门口刚才那个男人张望的眼神,心里了然一半。 “我给你修。” 宋知知后退几步:“不,不用的!” 见他一脸慌张,唐德秋说:“怕什么。我说给你修这个。” 他拿起已经散成一堆竹竿的旧书架,抖了几下,哗啦哗啦的。不过男人的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一旁的宋知知,他眼眶红了一圈儿,眼睛发直。 这是宋知知爷爷那辈就开始用的架子,是爷爷自己做的,传了很多年,昨天刚传到他手中,可今天就散架了。 这个旧书摊,也是从爷爷那里传下来的,起初是这条古街小朋友们最喜欢的看小人书的地方,可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这条街上的一个装饰品。 “架子我会修。这些书还得你来。”唐德秋见他似乎快哭了,解释道,“我不太懂这些,别给你弄坏了。” 算是理解了男人说了什么,宋知知接过男人手中的纸张,啪嗒啪嗒跑进小屋子里,把怀里的东西放好,又走出来,在门口怯生生开口:“您……您进来,坐……” “不用。我带回去修。” 宋知知摇头:“在,在这儿。” 唐德秋看了看狭窄的屋子,说:“不了。不打扰你。” 宋知知欲言又止,唐德秋以为他是害怕自己把东西拿走不回来了,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钱包,递给他说:“这放你这。” 宋知知完全愣了,他不知道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是什么意思,眨着眼睛也不说话。 见人没有反应,也不接钱包,他想着是不是这小孩不敢收这东西,又再身上摸了一圈,右边口袋里有个东西。他摸了摸,还是把东西拿了出来,递过去说:“那你拿着这个。我修好,就回来和你换。” 看他还是不动,唐德秋就把东西放在了那一叠书上,拎起地上乒乓作响的架子走了。 见男人走远,宋知知走到书堆面前,把东西拿了起来。 是一根通体墨绿色的钢笔,金属部分都被磨得有些发光,拿在手里,似乎还有一丝刚才那个男人的体温。 宋知知算是知道了男人的意图,小心翼翼地将钢笔揣进口袋里,望着门口小声说:“我,我不是怕,怕你拿走。” 顿了顿,又说:“袖子,勾,勾破了。” 第2章 二 唐德秋当这个景区的安保人员已经有快四年了,算是转业。 之前他是一名军人,在部队吃了十几年的大锅饭,扛过枪,趟过雷。只是后来在一次增援过程中受了伤,右手已经提不了重物,两条腿的筋也断过,不能长时间行走。 当残疾军人证被发到他的手里,唐德秋一言不发,将证件揣进兜里,转身慢慢地走回营房。 他的专业也不是很顺利。 其他进人退役,都顺利进到机关单位工作,可轮到唐德秋的时候,运气并没有这么好。何况他和别人有些不一样,他身上有伤,不适合去一线工作。 将他安排进办公室后,他曾打电话给领导询问原因,并且明确表示,自己还是想要在一线工作。 没有办法,上头还是决定将唐德秋放在紫阳街,虽然不是体制内的工作岗位,但是好在工作轻松,不需要站着,还是很适合唐德秋的身体情况。 唐德秋对于编制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办公室工作,所以之后在紫阳街待得也久。时间久了,也就把周围居民都熟悉了遍。 紫阳街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景点,楼下开店,楼上住人,所以平时居民和游客的人数几乎都是五五开。 这条街上的居民都认为唐德秋虽然话不多,但是人非常正直善良,所有平时老人家有些什么不方便都会找他,他都热心帮忙。大到失踪,小到穿针,唐德秋都能帮忙解决。 所以这次帮助宋知知修架子,也是一件比穿针大一点点的小事,他拿了工具修修补补,但这竹子确实是有些老旧了,脆得很,加上那一脚确实踢得狠了,断了好几根,就算勉强接上,也承受不住书籍的重量了。 但他还是将东西修好了。 他知道这是那个旧书摊的传家宝,他在这里管了近四年,对这些细枝末节熟悉得很。只是这个旧书摊最近关了两个月,在今天这个小结巴之前,是一个叫宋玉生的男人在打理这个破摊位,但听说他最近去世了,所以闭了店。 唐德秋跑到管理房的储藏室里拿了钥匙,打开院子里的门,在仓库里翻出了很多木材和锯子。刚好到了他的下班时间,他也没有吃饭,叼着根烟儿就开始做木工。他也不是专业的,不过在部队里钉过几次床板,帮忙炊事班的战友修过猪圈,凭着男人自己的手感敲敲打打,乒乒乓乓的,还真的给做出来一个书架子。 只不过右手实在有些使不上劲儿,他换用了左手拿榔头,砸到自己拇指好几次。 拎着架子看了几眼,他起身,拿上钱包就往外走。 紫阳街是一条几乎可以自给自足的古街,唐德秋往北走几段,到了杨记木雕门口,轻敲大门:“杨师傅在吗?” 杨卫国从半掩着的工作室里走出来,扯个条毛巾擦手:“诶,唐师傅。吃饭了么?” “吃了。”唐德秋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桃木棍,说,“劳驾,杨师傅你这有砂纸么,我跟你买几张。” 杨卫国赶紧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拿了一整包出来,递给唐德秋:“害,跟我买个什么。拿去,进价也就八毛。这里是二十张,唐师傅够用了么?” “够了。”唐德秋还是拿出手机,“我给你扫过去。” 杨国伟也是手快,拿了桌子上的二维码牌子就往抽屉里一扔,“这就没意思啊,唐师傅。” 唐德秋虽不好意思,但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就是矫情了,就从口袋里摸出根烟递给杨卫国,说:“谢谢杨师傅。” “甭和我客气。”杨卫国接过烟,“您这是磨个什么东西啊?” “小物件。”唐德秋给他点了火,“麻烦杨师傅,我先走了。” “行,还需要什么和我说。” 用了几张砂纸,算是把架子磨光滑了,他自己先将架子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毛刺,也不划手。 唐德秋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茧和疤痕,粗粗硬硬的。他又想起白天那个小结巴的手,白白嫩嫩,又拿了张砂纸继续磨,差不多了之后才往上抹硅油。 另一边的宋知知拿着那支钢笔看了会儿,就把它收进了抽屉里。晚饭他也没有心情吃,打开了不是很亮的灯,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一张一张地粘书。 嗯,这本是《韩非子》,这本是《晁错》,还有这本是《魏晋南北朝诗集》。 这本受损最严重,本就有些印刷不清,又因为年代久远,书页都有些脆了。他干脆站起来,趴在桌子上,脸凑得极近。 终于做好了精细的手工活,宋知知的手掌指缝之间都出了层薄汗。他的目光暂时放松,飘飘忽忽地挪到了这一页的诗句上。 幸承拂枕选,得奉画堂中。金屏障翠被,蓝帊覆薰笼。 本欲伤轻薄,含辞羞自通。剪袖恩虽重,残桃爱未终。 宋知知看得有些脸红。虽不知具体意思,但也可以猜得出来,此诗描述的绝不是什么正经事物。 待胶水干透,他才把书小心合上,放在透风的架子上。 看到这个架子,他又想起来白天那个保安来了。 那个保安看起来,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以上了,皮肤有些黑,但五官看起来端正刚毅,不苟言笑,宋知知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是有些怕的。 但是自己今天刚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好在这个男人在场,帮了不小的忙。 宋知知想,要不卤点东西给他送过去,就当道谢了。 说做就做,就是少些材料。他许久没有回到这个家,都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吭哧吭哧地翻了很久,才翻到他爸爸生前留下来的祖传卤料包。 他从小吃到大,最喜欢的就是卤猪蹄和卤肥肠了。无奈这些东西涨价得厉害,他手头的积蓄,似乎只有几千块钱了。 好在家里还有早上刚买的几个鸡蛋和莲藕,他狠狠心,把东西全卤了。 闻着卤味睡着,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卤香味,心情欢快不少,赶紧把东西夹出来,用家里最好看的玻璃碗装起来,半掩上门端着东西朝保安的管理房走去。 到了门口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男人几点上班,住在哪里。 觉得自己蠢笨冲动的宋知知正想转身回去,管理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唐德秋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宋知知在自己门口,便问道:“有事么?” 唐德秋早上八点就上工了,现在七点四十,他就已经穿好制服,准备先去巡街,没想到一打开门,门口就站着一个端着碗的小结巴。 宋知知说:“我,我做了一,一点卤,卤菜,给您,尝,尝一些。” 唐德秋看了看他手里盛得满满当当的碗,说:“太多了。” “不,不多。” 只是把整锅的东西都盛在里面而已。 “尝一尝……”唐德秋说,“尝不下六个鸡蛋。” 宋知知低头看碗,六个酱色浓郁的鸡蛋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他有些恼,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墨迹,不太领情,就说:“就当,我,我还您,人情。” 算是明白过来的唐德秋愣了愣,看着眼前背光站着的小结巴,还是将手伸了出去:“谢谢。” 把碗塞进男人手里的宋知知一刻都不想停,转身就往回走。 端着卤蛋的唐德秋没有马上回屋,看着小结巴加快脚步走回店里,他低头闻了闻卤蛋,心想,今天似乎,不需要让食堂送饭来了。 第3章 三 到了双休日,这条街算是热闹了起来,许多平日里都不开的店铺也都开了张,店里养的招财猫跑到街上,懒洋洋地躺着任人抚摸。 唐德秋在街上走了几圈,随手在地上捡了几个饮料瓶,放在了清洁阿姨的袋子里。 今天日子好,阳光软和舒服,晒得人有些懒散,有些想睡觉。唐德秋是没有任何休息时间的,走了一圈儿后,也没有那么想睡了。他回到管理房扯了把矮椅坐在门口,低着头,拿帽檐遮了点阳光。饶是不想睡,但也抵不住这样的天气。他眯了眼睛,难得松懈一把,快要放纵自己睡过去时,不远处哐啷一声,热水瓶摔在地上炸裂的声音直直往他耳朵里钻。 本就有把心吊在外边睡觉的习惯,这一下算是彻底砸醒了他。他赶紧扶正帽子站起来,朝声音方向走去。 在声音的源头站着的,是一只正不知所措的小老鼠。他见自己的热水壶几乎把整条街都炸了,忙着弯腰和旁边的店家道歉。 剪纸文化馆的第十四代继承人王凤还老师看着老宋家的儿子认真道歉的模样,从屋里拿出扫帚和畚箕,对他说:“没有关系。倒是你,有没有烫着?有没有被玻璃划伤?” “我,我没,没事。”宋知知接过工具,开始清扫。 等到唐德秋走到他面前,他已经把所有残骸都收拾好了,徒留一地的清水。 手脚挺快。 唐德秋心里想。这小结巴看着不太机灵,可手却是挺巧的。 望着小结巴的手,他竟咂摸出昨天卤蛋的味道。 外面油亮馥郁,一口咬下去,里面竟是流心的,被煮成胶质的蛋黄慢慢淌出来,盖在他刚出锅的米饭上。最妙的是这蛋黄和卤汁异常和谐,很下饭,又很清爽。再配脆生生的卤藕,唐德秋差点没把一整晚卤蛋吃完。 唐德秋这尝一尝,确实差点尝完了。 这双巧手的主人把东西收拾好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和王老师道了谢,看了唐德秋一眼,就从他身边走过去。 “唐师傅,这没事儿了,麻烦你了。”王凤还老师说,“这老宋的儿子,前天刚来的,你还不认识吧?” “昨天见过。”唐德秋回头看了小结巴一眼,“也听老宋说过。” 说起老宋,这两位与之熟识的人都有些沉默。末了,来了个游客向唐德秋打听海苔饼在哪买,两人也就散开了。 老宋得了咽喉癌,去的时候很痛苦。主要家里也穷,他没有钱治病,老婆十几年前就跟人跑了,唯一一个儿子在外地读大学。他没告诉宋知知自己生病了,死后还是隔壁永利秤店的蔡老板和宋知知联系的。 那时唐德秋刚休假了,上头见他工作负责得都有些不像话了,直接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还给他找了疗养度假基地,给送到首都去了。 帮忙办后事的街道店家们也都心疼没日没夜忙的唐德秋,就没把他叫回来。 等到唐德秋回来了,事儿已经全办完了,他愣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 宋知知在送走爸爸之后,又回了学校办理了毕业手续,这段时间刚好和唐德秋回来的时间岔开了。 宋知知对这条街的近况一无所知,只是知道最近它在参与评选文明城市的评选。他爸爸留下来的旧书摊也算是街上一道有历史遗迹感的风景线,上头也就没有取缔他,只是让他做好环境的布置。 他哪里懂什么环境布置,只知道擦书架。现在好了,书架也被人踢坏了,偏偏自己还不知道是被谁弄坏的。 晚上七点,他窝在被窝里,越想越有些气,就干脆弹起来,把那些沾起来的书拿出来翻阅。 没翻几页,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他不情不愿,但还是拖着拖鞋去楼下开门。 是拿着两个架子的唐德秋。他还穿着安邦护卫的制服,没有戴帽子,见到宋知知之后先看了对方的白手一眼,再说:“弄好了,架子。” 宋知知见他身上东西多,本不想让他进门,但还是说:“谢谢,你,你进来吧。” 唐德秋先把右手上的架子卸下来,放在地上说:“这是你原来的,修不太好了。”说着,他又将左肩上的架子放在地上,“我做了个,你看行不行。” 宋知知有些惊讶,他看着男人做的架子,说:“这,这不是,你买的?” “不是。”唐德秋往里屋走了几步,“你要喜欢,我就给你搁起来。” “我……”宋知知看到了男人有些淤血的手,往旁边撤了一步,“好,好吧。” 唐德秋把新书架放在原来旧书架的位置上,退了几步看,说:“还是得一对儿。” 宋知知看过去,一个灰扑扑的,陈旧苍老。另一个色泽漂亮,新得发亮。放在一起确实有些奇怪。 “明儿要忙。等我得空,再做个。”唐德秋往门口走,“这个旧的,也留着,留个念想。” 男人走后,宋知知才想起他并没有还那口最好看的玻璃碗。他有些失望,他还想明天用那口碗,给自己下一碗长寿面吃。 他今天听很多人说,这个保安人很好,什么都会,话不多,是个行动派。 可在他看来,这个男人墨迹又多事,还不懂太人情世故。 看起来还好凶。 反正就是不太好。 他从橱柜里翻出来一本旧历,把它挂在墙上。他认真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保安观察日记。 如果他明天把碗还给我,就贴颗红心。要是没有,就画个叉。 如果他还墨迹,就画两个叉。 宋知知对自己别出心裁的记录方式很满意,拍拍手上的灰,继续爬回床上翻书睡觉。 第二天,唐德秋还是没有把碗还给他。 在这一天变成二十三岁的宋知知,很生气,直接上门去找当事人。 当事人正在处理两人当街打架斗殴。两个男人打红了眼,唐德秋用身体隔开他们,没想其中一个发了疯般,一脚踹上了他的断筋处,唐德秋几乎当场跪在地上,还用右手撑了下身体。 两个打架的也不知怎么的,似乎是解了气,又或者是有些心虚了,各自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留下唐德秋跪在地上。 一旁的商家店员赶紧上前去扶,唐德秋摆摆手,没让他们碰,还是自己站了起来。他的整条腿无法站直了,弯着膝盖,他向周围的人道谢,摆正了自己的帽子,慢慢地向管理房走去。 在管理房门外张望的宋知知见他回来,刚想上前讨要,就看见男人似乎变了个样子,背脊不再挺直,面色不再凛冽从容。 此刻的他,像是一棵重霜的松树。 唐德秋看见宋知知,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要架子,轻声开口道:“抱歉,明天……” “你,你怎么,怎么了?”宋知知朝他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手足无措。 似乎是在这个小结巴的表情上看到焦急的神态,唐德秋难得笑笑:“没事。老毛病。” 宋知知看他笑了,看起来凶相的脸柔和了不少,也就再上前几步:“你,你看起来,很不,不好。” “是差些,也没事儿。”唐德秋试了试站直,但刚才被皮鞋踢到的左腿实在使不上力气,他晃了晃腿,右手却被人轻轻拉住了。 “我,我扶你,进,进去。” 宋知知也不看他,也不等他回应,就开始将他往屋里带。 唐德秋已经几乎没有知觉的右手臂,却能感受到小结巴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第4章 四 本就时不时会发痛的双腿今天又被来了这么一下,往下坐的时候,扯得有些酸痛,使不上力。阴雨天发作也习惯了,唐德秋没有把它当回事儿。 可身边的小结巴却有些慌,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儿,就是不愿意坐下来。 唐德秋喊住他:“我没事,你坐。” 宋知知没有看到自己的玻璃碗,有些失望,刚想跑到厨房去看,被男人这么喊住,只好走到他身边坐着,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不是很大的地方,就在管理房的内侧,用一扇镂空的古木房门隔开。房间里也就一张窄床,桌子椅子,一盆仙人掌,一个衣柜,再也没有其他目光可及的东西。要说唯一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男人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一块豆腐干。 见小结巴眼珠子转个不停,最后停在自己的被子上,唐德秋这是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就这么把小孩领进自己屋子里来了。他动了动逐渐恢复知觉的右手,说:“谢谢。” 宋知知把眼神转到男人右手上,说:“你,你,挨打了?” 唐德秋以前哪里有挨打的份?小时候太皮,经常打架斗殴,混成学校里的老大,高中毕业后就被家里人送去当兵了,这才收敛了一身戾气。 只不过这句身体有了问题,现在工作性质不允许他还手,才让人生生干到了受了伤的地方,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罢了。 “没有。”唐德秋把帽子拿下来,“劝架,误伤。老毛病了,你别……” 担心二字,唐德清没有说出来。他低头看着小结巴,小结巴结成团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所以,这是在担心的意思么。 唐德秋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但还是把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了:“你别……担心。” 宋知知正想着要是厨房里没有那只碗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拿男人放在自己这里的那只钢笔作为威胁,男人就说了话,宋知知听得没头没尾,眉头更深了。 “我很,担心!”是不是它已经被打碎了?或者被他藏起来不想还给我了? 这么想着,宋知知又重复一遍:“我真,真的,很担心!” 正想起身给小结巴倒水喝,唐德秋就被他这句话给挡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小结巴,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什么,还是转身进了厨房。 见他走了,宋知知赶紧从凳子上下来,跟着跑了进去。 厨房很小,和厕所紧挨着。唐德秋平时一个人也能在里边活动开,但等他倒了一杯子开水,转身出去的时候,出路就被小结巴封住了。 “怎么进来了。”唐德秋换了只手拿杯子,“出去坐。” “我,我怕……” “不怕。” 唐德秋把手搭在宋知知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没事的。不怕。” 宋知知早在男人倒水的时候将灶台扫了一遍,没有碗,心里更急了,现在却被男人拿哄小孩的语气哄了,心里气急,转身就往外走。 唐德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走出去后把水杯递给他,他捧着搪瓷杯猛喝了几口,说:“你,你骗我。” “没骗你。”唐德秋刚想坐下,听这话又站起来,“好得很。” 宋知知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哐啷一声,说:“那,给,给我看看!” 唐德秋算是没辙了,他也不知这小结巴对自己的关心到底从何而来,两人就认识三天,这小结巴怎么就跟进屋里要看这东西? “要看?” 宋知知被他这句话吓着了。怎么了,还不让看了?是不是哪里摔了磕了?可不能啊,这是家里唯一仅存的完整容器了。 他急了,声音都比平时大些:“要看!还,还要摸!” 这下唐德秋是彻底不知该怎么办了,瞧着小结巴的样子,好像今日不让他如愿,就要和一旁的翘嘴壶比谁的嘴翘得高似的。 唐德秋想了一会儿,也就想明白了。小结巴想做啥就做啥吧,都是男的,摸一摸也就摸了,自己也不会少块儿肉。 想毕,唐德秋把脚挪了挪,弯腰把左脚的裤腿卷了起来,露出整条小腿和膝盖。 毕竟是从军了十几年的腿,即使大筋几乎断裂过,但小腿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甚至更加紧实,线条流畅。 唐德秋说:“你看,真的没有事。你摸这里。” 他拉过宋知知的手,摸上自己膝盖后面的腘窝:“这里有疤,八年前做过手术。” 宋知知觉得指尖一凉,随后就触碰到了男人的略显光滑柔软的皮肉,还有上面的一道浅浅疤痕。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指尖又触碰上了另一个东西。 “还有这里,以前也做过手术,不过疤痕不显了。”唐德秋撩开自己的上衣,将宋知知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腰上。 这次宋知知算是反应过来了,在被男人的体温烫到之前,赶紧抽回了手,站起来冲他脸红脖子粗地喊:“你!你!你……” 小结巴着急上火,可小结巴越上火越结巴。 所以他恼羞成怒,推了男人一把,就往外跑了出去。 管理房到旧书摊没有多少路,宋知知跑得喘不上气,推开自家半掩着木门,跑进去喘了很久。 喘匀了气儿,他的余光瞥到了墙上的挂历,还没有完全压下去的气儿又翻涌上来。他抓起一支笔,跑到挂历前咬着笔盖想:他今天真的没有还我碗,要画一个叉。还特别墨迹,再画两个! 宋知知回想了刚才的画面,手指都被他自己捏红了。 还,还耍流氓! 他气呼呼地想着,手里毫不留情地再画了五个叉。 都是骗子。 捧着破碗吸溜着酱油素面的宋知知如此想到。 被小结巴推了一把的唐德秋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只是在回到厨房后才想起来,自己早上早起熬得那点猪油,还没有给小结巴呢。 算是礼尚往来,唐德秋看得出来小结巴生活不富余,自己还吃了他家的六个鸡蛋,他就想着,自己也不会做什么好吃的,干脆熬一锅猪油送回去。 他就是用玻璃碗装的猪油,此刻还放在冰箱里。等他拿出来的时候,猪油冻得白花花的,份量足够,够小结巴一个人吃上一阵子的了。 对了,这次过去,顺便把作为抵押的钢笔拿回来。 唐德秋端着猪油走到宋知知店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吸着面条的宋知知一看是他,放下破碗赶紧跑过去。 本以为小结巴是来接碗的,唐德秋刚想开口,就被小结巴结结实实关在了外边。 虽不知小结巴生的哪门子气,但也不能糟蹋了这碗猪油。他似乎看见小结巴在吃面,就开口说:“开门。” 宋知知在里面的声音闷闷的:“不开,你,你走。” “我带了猪油。”唐德秋接着说,“我熬的。” “哦。我不,不吃。” “你在吃面吧。”唐德秋还是说,“拌点在面里,香得很。” 里面没了声音,唐德秋等了等,这扇木门终于被嘎吱嘎吱地打开了,宋知知的脑袋探出来,看了看唐德秋手里的碗,心情恢复一半,试探性地问男人:“真,真的给我?” “嗯。都给你。”唐德秋把碗递过去,想问他要回钢笔,没想到,这碗猪油过去了,自己的话却没有过去,小结巴的门又关上了。 说话这么慢,关门的速度可真快。 往回走的唐德秋这么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宋知知:你,你再说,说一遍?(超凶!) 第5章 五 宋知知这几天算是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明白了,他看着一堆的旧书,不知如何是好。 爸爸是做旧书生意的,虽然当时他在别的城市读大学,但还是能从平时和爸爸联系时的话语里感受到,这间旧书摊是根本没有带来任何收益的。 他看了看自己将手机里刚发来的银行短信,处理好的爸爸的后事,还有这几天的生活物品的简易添置,卡里的钱快要见底了。 爸爸没有多少遗产,并且宋知知并不打算动这笔钱,一是怕有急需用钱的时候,二是因为那是爸爸的血汗钱,宋知知心疼。 所以,还是要将这间店开下去吗。 宋知知开始思考这件事情,早就把保安耍流氓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过了二十四岁生日,宋知知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同,身边照样冷清,生活照样平淡,自己照样无趣。 他有时候会看着那些书想,如果一个人一天能看完三本有意义的书,那一个月就是九十本,一年就是一千零八十本。假设一个人身体健康 无灾无病,从十五岁开始读书,看够了六十五年,也就是这一生也只能看掉七万多本。 一个图书馆里,一层的图书,就有这么多了吧。 很可怜,一个人这辈子,竭尽全力,也只能被困在图书馆的一层。 胡思乱想了一整天,他坐在店门口看着游客来,居民往,竟没有看到一眼那个男人。他半掩上自己店的门,借着去对面一条街的饰品店里摸一把小猫的空档,把路上的人全都瞧了个遍。 天天接客无数的小扁脸猫都被摸烦了,站起身子甩着尾巴走进屋里,宋知知站起身子,腿麻了好一阵儿,头还晕乎乎的。 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再来两个小时,就该下班了。宋知知想,这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古板严肃 ,原来还是会翘班的。 他晃荡着从另一条街走回来,远远地就看见那个翘班的男人在路口打电话。他没有穿制服,身上是洗得有些发白的黑T恤和牛仔裤。 估计是一通不太愉快的电话,宋知知走近了,隔着一条马路,就能看得清男人打结的眉间。 若是宋知知没有经历前几天的事情,那么穿着制服工作的唐德秋在他眼里就是一株半夏,味辛,但性温,还带有一些小毒。 但是被他耍过流氓之后,这人在宋知知眼里,就是一棵葶苈子,味苦,性寒,最主要的是,别名还是臭芥子和臭萝卜。 中医学专业的宋知知在心里将这人拿一堆中药对比了一番,还是觉得葶苈子最适合他。 臭萝卜并不知道自己在给别人打电话的时候,被盯了三个红绿灯的时间,挂了电话之后转身往自己的管理房里走。 宋知知想跟上去,又被第四轮的红灯拦在了街外。 等他等完这轮红灯走过街去,就看见有个年轻小男孩直直拐进了唐德秋的管理房里,手里拎着两个黑袋子,唐德秋在门口,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迎了进去。 随着门逐渐关上,宋知知停在了管理房的门口。眼神黏在门上的玻璃窗花上,慢慢滑落下来。 唐德秋接过来人的黑袋子放在床边,拉了把不会吱呀摇晃的椅子给他坐:“来得挺快。” “刚到附近。” 来的人是唐德秋已故战友井田之的儿子,叫井诗,今年十八岁,刚考上大学。在十六岁时,井诗失去了因公殉职的父亲,本就没有母亲的他成了孤儿,唐德秋收养了他。但虽说是收养,他也没有什么房子给他住,只能让他住在学校里,唐德秋来他提供一些金钱上的帮助。 井诗懂事,考上了好大学,过过几天就要去外省的学校报到了,今天就来唐德秋这道个别。 “徳叔,您这,也太简陋了。”井诗看了看周围,“不是说是国企么,怎么还是这样。” “有宿舍,我没去。”唐德秋端了两杯水出来,“离得远,路上费时间。刚好这边后面以前是户人家,就在这儿住了。” 井诗接过水杯:“不是说这事儿。给您办公室的活,怎么也不比这强不是?” 这不是井诗第一次提起这件事儿了,唐德秋叹口气,坐到一旁的木凳上,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慢慢咽下热水,说:“小诗啊,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讨一口活气。” “你看我在部队里,和你爸爸一起,不说上刀山下火海,但什么伤都受过了,什么苦都吃过。天天负重十公斤跑几十公里,端着枪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烤一整天,打过仗,涉过险,算是十年就把人一辈子能吃的苦都吃过了。现在,我虽然揣着个残疾军人证,但我还是能走能跑,能抓人,能拿得住小混混。要是把我放在办公室里,一天天,见不到外边儿,我就没有那个活气儿了。” 很久没有说这么多了,唐德秋再喝了口水,望着井诗说:“你爸,没有劝过我。” 井诗走的时候,想起自己提来的那两个黑色袋子,在门口说:“对了德叔,您要的花样我没找到,不过这个也差不多,您看看成吗?” “成,我看过了,挺好。” 等井诗走后,本来想抽会儿烟的唐德秋还是忍住了烟瘾,提上两个黑袋子就往小结巴那儿走。 小结巴今天好像没有出摊,房门半掩着。 唐德秋手上的袋子似乎有被撑裂的趋势,他权衡了一下,就轻轻把门给推开了。里屋没有开灯,他看见地上全是一本本的书,小心绕过,往厨房间看了看,出声道:“你在吗?” 没有人应答,唐德秋的声音在里面转了一圈儿,又响起来:“宋知知。” 算是确定了屋子里没有人,他才放心地走进厨房,把两个黑袋子放在流理台上,一件件小心地往外取东西。 前几天好像把小结巴弄生气了,唐德秋想了会儿,觉得应该是自己忘记还给他那只玻璃碗,他想起自己的另一个退役的战友去捣鼓了什么酒店用品的生意,就托他去弄点小结巴一样的碗。井诗刚好在店里,就帮忙带了过来。 确实不像小结巴的碗,唐德秋拿出来看了几圈。但还是挺好看的。 这么想着,他把碗一口口摆在流理台上,准备先拿水冲一冲,身后什么时候多了只小老鼠,他都没有发觉。 “你,你在,做什么?” 唐德秋没想到小结巴在家里,右手一抖,差点做了一只碗。 “我看你东西挺少的。”唐德秋擦了手,转身说,“所以买了……” 宋知知打断了他:“那,那个人,买的,我,我不要。” 第6章 六 接触了这么一段时间,在唐德秋心里,这个小结巴一直都是软软糯糯的,但这几天,他是确信这个小结巴其实脾气还挺大的。 这一点完全在小结巴噼里啪啦收拾这些玻璃碗时体现出来。 唐德秋看着他收拾完东西,把两个黑色塑料袋往自己手里一塞,鼓着腮帮子就往厨房外面走,他就跟在后边,轻声说:“这是我买的。” 宋知知停下来,也不回头,嘴上还是强硬:“我,我看见,他,是他,拿过来的。” “他刚好在那。”唐德秋把袋子重新放回流理台上,“只是顺路拿过来。” 宋知知又说:“他,他本来就是,要,要去你,你那里,对不对?” “对。他是我老战友的儿子,今年考上大学了,和我说一声。” “那你,今天早上,和下午,做,做什么去了?” 也不知道小结巴是要做什么,但唐德秋还是很认真地汇报:“早上公司开了个会,说接下来有评选什么5A城市的活动,上头砸了十几亿,要我们加强配合。还有,说这几天来玩的人多,好像有个惯犯,趁人多偷东西,已经很多人丢了手机了,让我多注意注意。” 唐德秋很少说这么多话,说完后他看着小结巴转过身来,眼巴巴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竟像是做总结报告一样,和这个小结巴说这么有的没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宋知知看着他说:“所以,你不是,和他,出去玩,是吗?” “不是。”唐德秋叹了口气,“我一直在工作岗位上。” 才不是呢。宋知知心里想,你现在就没有穿制服,没有在工作岗位上。 虽然有些误会,但宋知知还是收下了唐德秋买的八口碗,虽然他想着,自己一个人,似乎也用不到这么多碗。 晚上,他用着新碗吃着猪油拌面,目光从碗里慢悠悠地转到了墙上的挂历,这才想起自己下午的时候用半干的油性彩笔在上面给唐德秋打了十个叉。 想了想,他放下碗,跑到挂历旁边,换了支红色水笔,轻轻地把叉叉划去。 嗯,八口碗,抵消八个叉。剩下两个,就当作小小惩罚。 可没有多久,在二楼爬上床睡觉的宋知知还是爬起来,跑到楼下,黑灯瞎火地摸索着,把那两个叉也划掉了。 唐德秋自然是不知道小结巴天天给他画叉的事儿,由于上头文件通知也下来了,他的上班时间自然是又提早一些,下班时间干脆推迟到了晚上。 这回领导看不下去了,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这谁吃得消,直接从安保部门又给调过来一个小伙子,二十七八岁,叫林端祖。小伙子挺开朗热情,说话一口子东北大碴子味儿。唐德秋问了才知道,人是为了女朋友才过来工作的,现在已经结婚,抱了一对儿双胞胎。 “诶,我可是先说好。”林端祖笑着戴帽子,“我可不是倒插门啊!”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唐德秋也笑笑:“是,看得出来。” 两个人值班固然是好,换着来,唐德秋有了些休息时间,就不再托人送饭过来,自己在厨房里煮点饭,熬点汤,招呼着林端祖一起吃。 虽不太会,但是用砂锅熬个汤,唐德秋还是能看着菜谱应付过来的。在部队里他没去过炊事班,天天光顾着摸枪了,现在最多会炒个鸡蛋,不过也够了,喝汤吃肉,算是比食堂的清水汤强些。 林端祖自来熟,吃了两天唐德秋家里的菜,第三天非要从自己带来一大碗前一晚就做好的酸菜白肉招呼唐德秋一起吃。 两人中午轮班,林端祖困了就趴在办公桌上睡,唐德秋也看不过去,给他找了条毛巾被,让他自己床上睡去了。林端祖傻乐着,嘴上谢着德哥,欢欢喜喜去睡觉了。 上头开始对紫阳街进行整修,重建危房,路面清扫,还有最近摘了牌子的店家都要进行整改。梅花糕那家店被约去谈了话,第二天就关了门。 站在店门口四处张望的宋知知看着很多小店都在忙活着,只有自己这边没有任何动静,心里有些慌了。他昨天刚从带孙子遛弯的几个老婆婆嘴里听懂不少真真假假的消息,说是有些店铺直接被国企收走了,要改成驿站。 宋知知自然是怕得很,但他又想,自己这房子又窄又小,那些人怕是看不上这小破屋。 这几天让他茶不思饭不想的不只这一件事情。 他知道这条街又来了一个安保小哥,挺年轻,比他大不了几岁,在唐德秋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咋咋唬唬,上班的时候手里都甩着对讲机。 宋知知越瞧他越不喜欢,每次他从门口走过,宋知知都要踢一脚石门槛来撒气,这都被不远处的唐德秋看在眼里。 一天,唐德秋和林端祖交了班,宋知知瞧着林端祖拍着唐德秋的肩进了管理房,手里端着的葱油面也不管了,一脚踢在石门槛上,再将木门关上。 唐德秋看见刚关上的木门,刚想走过去,从房子里走出来的林端祖就拿着对讲机跑出来,跑到他面前说:“德哥,前面那条街区的王师傅说,我们这边407号住户,说是有些不正常那个老婆婆,刚才跑到他们那边抱着大鼓哭,现在又不知道去哪了。” 这么多年了,唐德秋是知道这个老婆婆的状况的。 老婆婆有两个女儿,其中小女儿在前年因为感情纠纷,被已经分了手的男朋友堵在家楼下,拿刀砍死了,老婆婆是在阳台上看到这一幕的。小女儿死后,老婆婆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疯疯癫癫的,天天在家里又哭又笑。后来她被打女儿接到杭州去生活,没想到情况更坏了,就送了回来。本来她都是关在家里,邻居给送饭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自己出门了。 唐德秋转身回了管理房,快速穿回自己的行头,对林端祖说:“你在这里找,这里的人都认识老婆婆,要是找到了呼我一声。” “德哥你还没吃午饭。” “等找着人吧。”唐德秋扯了帽子戴上,“我先走了,等会有事儿对讲机找。” 宋知知在房间里食不知味地嗦完最后一根面条,看着被自己紧闭的大门,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随手翻了本书来看,看了会儿觉得生涩难懂,再看了会儿,惊觉出一些不对劲儿来,翻到封面一看,是《品花宝鉴》,愣了会儿,就把书放回了原处。 外面开始下雨了,绵绵柔柔的,不像是七月份该有的样子。 看了眼时间,是前几天定好的时候了。他把昨晚做好的东西都装进了玻璃碗里,拿了个竹编的筐装了起来,带上了一把红伞。 是父亲的头七,宋知知掐着吉时出门,虽下了雨,但父亲就被放在了不远处巾山上的灵堂里,不算太远。 今天不是双休日,灵堂里人不是很多,他小心地将雨伞收好,放在灵堂外,提着竹篮走进去。 肃静地很,宋知知走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走到父亲的排位面前,他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将篮子里的东西摆出来,拿纸巾擦拭着台面上的灰尘。 他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父亲的名字,也没有哭,只觉得心里揪得紧,紧到有些酸疼。 等他含着眼泪走出灵堂,外面的雨变大了,噼里啪啦地砸着树叶,生生将雨声变成了世界的交响乐。 本想加入这场音乐会,可宋知知的红伞不见了。 他在外头绕了一圈,也看了看周围的树丛,都没有红伞的影子。 估计是刚才出去的那一群大妈拿走了。他看着屋外场景,鼻子一酸,在眼眶里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灵堂里已经没有人了,雨这么大,也应该不会有人再上山来了。 他攥着手机,里面的联系人只剩在远方的大学室友,还有永远不会接电话的爸爸。 还能怎么办呢,宋知知觉得委屈,和刚才的伤心混在一起,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开始气愤地抹眼泪。 好像是在比谁哭得凶似的,雨声也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暗,灵堂的灯自动亮起来了,宋知知哭累了,正撩起衣角想要抹一把脸,就看见不远处的阶梯上,有把深色雨伞在向他这边移动。 宋知知带看了很久,直到看到雨伞下的人,他才赶紧站起,呼吸开始变快。 他想起前几天读过的一本书,有这么一首诗。 “即使梦这时要来找我, 我定要永远拉着他,不放他走, 还剜出我的心送他作贽礼, 他要收我做个莫逆的朋友。” 此刻的人,如果要收我做莫逆的朋友,我会不会答应。 “知知。” 那人唤了他一声,斜斜拿下雨伞,滴落了一地雨水。 宋知知想,和诗里是同样的雨夜,但不管是什么朋友,或是其他什么关系,好像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雨夜》,闻一多 第7章 七 唐德秋瞧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头堆积的情绪有些动摇。 他是在老婆婆女儿墓地上找到老婆婆的,当时还没有下雨,等到唐德秋看到她时,老婆婆正坐在墓碑前碎碎念,抬起手腕抹眼泪,俨然是平时正常的样子。 面对思念的人,也许能展现自己原本的样子吧。 “知知。”这么想着,唐德秋说,“和我回去吧。” 宋知知向前迈了半步,看清楚了男人脸上都是雨水,不急着说话,动作快了很多,用手指抹开了唐德秋脸上的水珠。 唐德秋见他蓦地放大的脸,嘴里的话又被咽下,任由着小结巴胡乱地在自己脸上乱抹。小结巴的手,冰得柔软,动作拘束,焦急,又笨拙。 是平常的动作没有错,只是小结巴的眼睛过于直白,唐德秋接了几秒,就将眼睛移开了,心里想着,要不不要让他再擦了,容易出事儿。 可小结巴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指尖掠过男人的下嘴唇后,就被男人抓住了手腕,又将他拉近了几步。 “知知。”唐德秋说,“你手很冷。” 还没有等宋知知反应,他又说:“给你捂捂。” 唐德秋把宋知知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本有些无措,却又好像无师自通般,送到自己嘴边,呵了一口气,前后搓了搓。 宋知知被捉住手腕时就红了耳根,更何况如此。他的手背被熨贴得舒服,一阵暖气被唐德秋送进了手掌心,在里面撺成了小球,被他牢牢捂住。 “还冷吗。”唐德秋再呵了一口,“我们等雨小一些,再下去。” 宋知知摇摇头。他想,回去要给他再挂历上多贴几颗红心。 这么想着,他被男人握在手心的双手动了动,男人感受到了,松了手上的力道。 宋知知没想男人会送开自己,下意识去拉男人的手,一把攥住了唐德清右手的大拇指。 那里是唐德清没有知觉的地方,虎口一道疤,当时挑断了筋,现在仔细看来,还能看到它的起始末尾。大拇指虽然勉强能动,但几乎是没有触觉和痛觉的。 但唐德清感受到了宋知知的动作,他以为小结巴在害怕,轻声说:“不怕。这里晚上了也有灯。” “我,我不怕。”小结巴说,“我,我爸爸,他也在,我不怕。” 唐德秋笑,将他拉近里边:“嗯。那坐会儿。” 檐下是有石凳的,只是不太干净,唐德秋用手拂了拂,说:“先坐,我回去给你洗裤子。” 被按在凳子上的宋知知说:“我,我媳妇儿,才,才能,给我,洗裤子。” 没想到小结巴会说这个,唐德秋觉得好笑,挨着他身边坐下,说:“我的裤子,也脏了。” 宋知知皱眉,嘴上答得快:“那,就叫,那个,那个刺猬头,给你,你洗。” 宋知知早就给林端祖取好了外号,天天他就瞧着林端祖的刺猬头很不爽了,看一眼就要踢一下自家的石门槛,要是林端祖一直在这儿当班下去,宋知知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鞋子比较费,还是自家的门槛受不住。 当然他也有反省过自己这个费钱行为的原因,想来想去,还是将原因归结在了唐德秋身上。 臭流氓,现在竟然还留人在自己房间里午睡了! 一想到这个,宋知知又来火气,说话都利索了点,重复道:“那个刺猬头,给你,洗裤子!” 唐德秋想了很久,才意识到小结巴口中的刺猬头是谁。他倒是没有觉得林端祖的头发像刺猬,反而眼前的小结巴,更像是一只小刺猬,有些狼狈,但还是要强地挥舞着自己的尖刺。 “他洗做什么。”唐德秋说,“我自己洗。” 末了顿了顿,他又说:“你的,也我来洗。” 雨一定在这一刹那小了许多。宋知知想,不然我怎么可能将他的声音听得这么清楚。 唐德秋看了眼外边,说:“现在回去吧。” “还,还下着呢。” “再等下去,怕还是要大。”唐德秋站起来,“天快黑了,路也滑,不好走。” 宋知知刚想说什么,唐德秋就在他面前蹲下,拖着他的大腿,将他背在了自己背上。他来不及挣扎,男人手法强硬果断,等他在男人的背上趴好后,男人就将伞递给他,说:“帮忙撑个伞。” 男人是右手递的伞,因为角度问题,本就无法举起重物的手现在因为军用伞的重量微微颤抖。宋知知想要拒绝的话语在嘴边,也说不出口,他的心随着唐德秋的手一起悸动。 接过雨伞,他乖乖斜着撑在男人的头顶,给他遮出一片晴空。 唐德秋颠了颠他,心里估算着小结巴的体重。看起来只有一七五的身高,身子也轻,最多125斤。 他开始往外走,雨滴经过树叶的遮挡,掉在雨伞上反而动静更大了。宋知知觉得自己的耳膜正在被雨滴敲打得嗡嗡作响,唐德秋就走到了台阶处,说了一句:“要下去了。” 巾山还算挺陡峭,好在基础设施做得好,台阶一格一格分得很开,只是因为是石板铺的,有些打滑,宋知知在男人背上感受到危险之后,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唐德秋抽空说话:“嗯,早该这样。” 上山容易下山难,走了三分之一,唐德秋的膝盖有些疼痛,本有旧疾,身上还多了宋知知,阴雨天又受了寒,这样的夹击之下,唐德秋的两条腿,都有些打颤。 在男人背上感受到一样的宋知知突然醒悟,他记得男人的腿是有点问题的,上次还摸过膝盖后面有一条疤…… 他低头看唐德秋的鞋子,单位发的布鞋早就湿完了,裤脚也湿了大半,贴在唐德秋的脚踝上。 他凑到男人的右耳旁,带着些许哭意说:“唐,唐德秋,你放,放我下来,我,自己,自己走。” 唐德秋被他的呼气挠得耳根发痒,接着往下走:“别动。” 宋知知看见前面的斜坡,都快哭出来了:“你,你放我,下来!你,你的腿,不能背我……” “可以。” 唐德秋在斜坡前停了下来,微微偏头去看宋知知。 “如果背你下山都做不到,那我以后拿什么和你一起。” 第8章 八 宋知知被放在了自家的床上,明明是二楼,唐德秋就不听劝,非要背着他上去,给他脱了鞋。站在床上的宋知知看着唐德秋的后背,赶紧拿了搭在一旁凳子上的毛巾给他擦脖子上的水珠。 刚才在山上,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唐德秋的心里现在只剩下这个念头,想把小结巴送回去后赶紧走掉,现在却被小结巴按着肩膀擦水。 毛巾从后颈擦到了侧脸,唐德秋赶紧抓住了宋知知的手,侧过身说:“好了,我回家了。” 宋知知捏紧了毛巾:“你,你在,在这吃晚饭。” “小林带了饺子。”唐德秋转过身看他,“你吃不吃?” 宋知知不说话了,把手里的毛巾一摔,推推男人的肩膀,自己想要钻进被窝里。 “等下。”唐德秋叫住他,“裤子脏,脱下来再躺进去,我给你带回去洗。” 宋知知确实是想脱裤子的,但他并没有做好在唐德清面前脱裤子的准备。他红着脸,甩掉了掐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嘴里更加磕磕巴巴:“我,我不!你你你出去!我,我自己,洗,不,不耽误你!” 唐德秋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有些口渴。清清嗓子,他垂眼看小结巴的破球鞋,湿哒哒地散落在地上,再摸上宋知知的脚背,果然,袜子也湿完了。 “不应该把你放床上。” 宋知知现在哪里管得了袜子湿不湿,他连连后退,嘴里话都快了许多:“你,你别摸,别摸这里。” “湿了,脱掉。” 唐德秋抓住了他的脚腕,往前一带,宋知知就跌坐在床上。 等唐德秋给他脱了袜子,宋知知才开口道:“屁股,屁股脏的,坐在床上了。” “没关系,袜子,裤子,被子,我都给你洗。”唐德秋说,“脱裤子吧。” “那,那你,转头,不能看。” 唐德秋本想打趣他,但看他满脸气愤和羞赧,唐德秋还是照做了。他转了个身,说:“好了,你脱吧。脱了去洗澡,别着凉了。” 将裤子快速剥下,宋知知刚想把裤子团起来,唐德秋就把身子转了过来,接过裤子:“好了,去洗澡吧。” 还是被看完了内裤和下半身的宋知知都没有地方躲,只好赶紧往小小的浴室里跑。 浴室的灯一直坏着,宋知知原本都是自白天洗澡,现在在里面洗不是,不洗不是。最后他硬着头皮洗完了,走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再看到唐德秋。 唐德秋给他换了被罩床单,把换下来床单被罩和裤子袜子一起带回了自己那里。给宋知知搓袜子的时候,他想起了刚才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破床单,在心里暗暗记下了一笔。 老婆婆被留下善后的林端祖送回家里,给她下了碗面条,和家人取得联系后才离开,弄完早就超过了他下班时间四个小时,他干脆就留了下来,让老婆送来了五十个饺子,小酒小菜一摆,满口德哥德哥的,把许久没有喝过酒的唐德秋喝得有些醉。 唐德秋本不应在此时饮酒,可他也算是被下午自己说的话给臊着了,多喝了几口,想要忘记。 可他越喝越清醒,那句话现在在他的脑子里烙下了印,一个字一个字地提醒他,下午确实是失言了。 大概是要怪大雨,树叶,还有宋知知了。 一想到他,唐德秋嘴里的酸菜饺子都没有滋味了,忙嚼几口咽下,喝完了酒杯里最后一口酒,腾地站起来,想要往外跑,被一旁吓了一跳的林端祖拽住,说:“德哥,你你你,你这是干嘛去?” “小结巴。” 唐德秋扔下三个字就往外跑,林端祖愣了半天,冲着门口喊:“我不是结巴,我是吓的!” 小结巴的店门紧闭,唐德秋敲了门没有回应,直接借着酒劲儿跑到后院儿,翻了围墙进去,后门的门多坏了多年,他开门进屋,直接往楼上走。 宋知知下午有些累了,洗了澡倒头就睡,睡醒了才后知后觉,床单似乎被换掉了。他肚子饿得有些难受,就赶紧拖着拖鞋下楼煮面吃。 他算了算手头里,还有爸爸留下来的钱,还有两千多一点。他坐在桌子旁想,他现在这个人,也许都不值两千块了。 知知从小喜欢看书,这和这间小书摊是分不开关系的。从小扎在书堆里的宋知知,已经完全染上了印刷的书墨香和霉旧书页的味道。 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宋知知想,守着这个半年都不会有人光顾的旧书摊,还是离开这里呢。 这是爷爷和爸爸两代人的心血,要在自己这里毁掉吗。虽然自己学了四年的中医学,除了这个,自己还会做什么呢。 吃完面,他也没有心情洗碗,回到楼上,打开木窗,也不开灯,坐在床边发呆。此时的他,和平时又不一样,满脑子都是唐德秋今天下午在山上说的那句话。 这个男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宋知知想到书上有这么一句话,“当我的日子在世界的闹市中度过,我的双手捧着每日的盈利的时候,让我永远觉得我是一无所获。让我念念不忘,让我在醒时梦中都怀带着这悲哀的苦痛。” 他手里抠着木窗上的倒刺,脑子里一直播放着下午唐德秋的话语和动作,直到真正的唐德秋推开了他房间的门,他才缓过劲儿来,怔怔地望着男人:“你,你怎么,进来的?” 唐德秋也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闹市的灯光,看到了小结巴坐在床边,也就走过去坐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是一支钢笔,但不是之前唐德秋给他的那一支,这支是宝蓝色的。 宋知知没有接,往床边挪了挪,说:“你,你什么意思。” 唐德秋说:“这钢笔是一对儿,之前放你那的,是我母亲的。” “那,那这个……” “一对儿的,这当然是我父亲的。”唐德秋笑他,“你傻不傻。” 宋知知本觉得男人来得突然,有些局促,现在被人笑了,也就没有了尴尬,赶紧回嘴:“你,你给我,我当然,要问,问,问个清楚!” “我不是给你。”唐德秋说,“我是要拿来交换。” “换什么?” “换你的那支,绿色的。”唐德秋说,“我们交换。” 宋知知还是听不懂,唐德秋见他歪着脑袋,就直接把钢笔塞他手里,说:“你去拿那支。” 下楼拿回钢笔的宋知知在把绿色钢笔递给男人之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红着脸说:“你,你又来,占我便宜!” 唐德秋把笔贴身放好,走过去低头瞧着他说:“知知,下午我说的话,不是乱说的。” 宋知知算是彻底没有了说话的能力,唐德秋拉过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说:“可我似乎是不太好的人,没有什么钱,说不出什么有趣的话,身体上,也不算完整。磕磕碰碰都是小事,十厘米以上的疤痕就有三条。” 唐德秋又说:“我少有喜欢的东西,一切都是,可以,凑活,能过就行。我也没有想过我拖着这副残破的身子,能有谁会愿意和我过一辈子。” “可我似乎是喜欢了你。今天我看到那个婆婆在自己女儿墓碑前哭得难受,心想着,你会不会也在你父亲的碑前哭成这样。一这么想,就想见你。见到你,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你似乎不太喜欢我,都在生气。” “但是我一见你就高兴,我或许说不出为什么,但是我就是……”唐德秋顿了顿,说,“想抱抱你。” 宋知知张了张嘴,半天才哑着嗓子说:“可,可是我们……” “是,我们都是男的。”唐德秋说,“我知道你只有二十三岁,和我不一样,是有机会,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的。” “但,如果可以,我也可以给你洗床单,洗衣服,洗袜子,就像今天这样。” “所以,在一起试试,好不好?”唐德秋长舒了一口气,最后轻声说,“……算我耽误你。” 第9章 九 宋知知承认,这个男人对他说的这些话,是能让他开心的。在唐德秋走后,他赶紧爬到床上,抓着被子滚了一圈,也喊不出什么声音,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把自己闷够了才钻出来。 第二天,太阳似乎比平日出来得还要早些,宋知知开了楼下的木门,没想唐德秋就在店门口,见他开了门,走上前说:“我买了小笼包和锅块,你豆浆,喝甜的还是咸的?” “咸,咸的。”宋知知低头说,“多,多少钱,我给,给你。” 唐德秋往屋里看了看,说:“进屋吃。” 把他让进来之后,宋知知跑进厨房拿筷子和醋碟,出来的时候一直桌腿会动摇的桌子已经被唐德秋用早餐铺满了。 他倒好米醋,递给唐德秋一双筷子,说:“谢,谢,谢谢你。” “不客气。”唐德秋接过筷子,“也谢谢你。” 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除了必要的声音之外,也不交谈。 宋知知吃小笼包,先要咬一小口,将皮吃掉,露出里边的肉馅儿,再倒小半碟醋进去,最后一口全塞进嘴里,眯着眼睛嚼。 唐德秋见他这种吃法,觉得有趣,又替他觉得酸,捏了瓶装的咸豆浆送到他嘴边:“喝口,别噎着。” 宋知知被喂得满嘴食物,只管点头,然后加速腮帮子的运动。 一顿早饭,宋知知添了三次醋,唐德秋忍不住发问:“不酸吗?” 宋知知得意道:“不酸。我,我喜欢,喜欢吃醋。” 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唐德秋笑笑:“是,是挺喜欢吃醋的。” 那一脚一脚踢的,不知道门槛有没有洞。 唐德秋走时候弯腰看了看,还好是石头做的,不然就小结巴的这个力气,是得修修补补。 小结巴的力气他是见识过的,这么多的书,一抱就是一大摞,吭哧吭哧地搬到书架上。他也有试过,确实有些吃力。 宋知知吃完早饭,就收到了一通电话。本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他也没有在意,直接挂了,拿着自己昨晚写的方子跑了出去。 方一仁一如既往的挤满了人,宋知知排了很久的队,才走到抓药的地方,把单子交给了抓药的大妈。 抓药大妈看了眼单子,说:“这不是我们这儿开的单子吧?” “不是。”宋知知说,“我,我写的。” 看了眼宋知知,大妈就把单子扔了回来:“你自己写的,在我们这里抓不了。要么找别家,要么去挂单。” 宋知知抓回自己的药方,说:“可,可是,我写的,也可以的。” “不是这个原因。”大妈解释道,“你这个方子,如果吃了出事,我们要负很大的责任。” 宋知知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捏着单子重新去挂了单,排到了了最末尾。 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排到,面对老中医,过来抓药的宋知知开始有些心虚,红着脸说了唐德秋的状况,最后收获了两张和自己写的一模一样的药方单子。 从方一仁出来,宋知知抱着沉甸甸的十几袋中药,慢吞吞地往回走。 中药花了四百多,剩下来的钱接下来一个月还是够用的。至于以后要用的钱,他刚才看到了方一仁的招聘启事,这几天找个时间去应聘一下。 这么在心里想着,抱着中药的宋知知脚步轻盈,蹦蹦哒哒地跑到了街口。 唐德秋正在路口值班,在转角的地方远远就看见小结巴的身影等走近了,宋知知看了他一眼吗,就藏起手里的东西,飞快地从他面前跑过。 林端祖走过来,拍了拍唐德秋的肩膀说:“德哥,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唐德秋避开了他的肩膀,说:“中午你别睡我这了。” “不是,咋啦。”林端祖晃了晃手上的饭盒,“我媳妇儿做的锅包肉,你不吃了?” “吃。但你别睡我这里了。”唐德秋说,“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搁你这儿睡了这么久,今天怎……”林端祖进屋放下饭盒,又跑出门来问,“不是,德哥,什么意思啊,有情况了?谁啊,我咋不知道?我在你这天天吃天天喝……” “你小点声。还在上班。”唐德秋往里屋侧了侧,“差不多是这样,你也别乱说。” “德哥,那,你们俩,成了吗?” “成不成的……” 唐德秋想起昨天晚上小结巴脸红得几乎都要晕过去了,心里也没个底。 昨晚自己是喝上头了,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和小结巴说了这种话,虽然酒醒了之后也不后悔,但还是觉得自己缺少一些考量,还是冲动了一些。 “不是,还没有成吗?”林端祖笑,“德哥这么帅,还有哪个小姑娘不喜欢的?是不是德哥你没有好好追人家?” 唐德秋听得有些头大,赶紧挥挥手:“没有。你别管了。” “啊,德哥还害臊了。总之啊,不管你成了没成,只要追得紧,没有追不到手的!”林端祖走进屋,“不管啊,今天中午我还得睡这,明天我再回我自己那睡。” 关于这一点,唐德秋也没有再管,他现在脑子里全是林端祖刚才的那句话。 追得紧什么的,自己算追得紧么? 到了晚上,唐德秋刚想脱了制服去找宋知知,管理房房门就被推开了,宋知知端着一口碗走进来。 “你拿着什么?” “你,喝。” 唐德秋接过碗,里面是棕褐色的液体。 “这是……” “你,喝。” “好,我喝。” 唐德秋端起来,也不再问,直接一口气喝完了。他回味了一下,应该是中药。 “啊!烫,烫的!”宋知知见他一饮而尽,赶紧出声制止,却也来不及。 唐德秋笑,放下碗说:“早就喝完了。” 宋知知看着碗里,竟没有一点残渣,皱眉道:“不,不用,全部喝,喝完的。” 唐德秋把门关上,拉过他的手腕说:“怎么想起给我抓中药?补什么的?” “就是,就是强,身健体,的,补药。”宋知知看着男人拉住他的手腕,脸又红了几分,“我,就是,突然,突然想起来的。” “你要我强身健体做什么。”唐德秋这句话倒是真的想不明白,他在部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战友喝补药强身健体的。 但是这句话,小结巴听去了,急得讲话都利索了点:“你这个,流氓!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唐德秋这下倒是听懂了小结巴在急些什么,心里想笑,脸上却忍住了,将他又拉近自己了几分,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宋知知不敢看他,低头说:“我,我就是,想要,想要你,不痛一点。” 饶是没有想到小结巴会这么说,唐德秋捏在宋知知手腕上的手劲儿更大了些。 他将没有什么知觉的右手放在宋知知的后颈上,轻轻捏了捏他的脖子,让小结巴抬起头来。 他弯下腰,吻在了宋知知的额头上。 宋知知眯了眼睛,感受到的吻却好像不是地方,就睁开眼,顶着张涨红的脸,鼓足了气说:“你,你……” “什么?” “你……是不是,”宋知知的声音轻不可闻,“弄错了……地方。” 第10章 十 这句话宋知知说得无比流利,唐德秋听得想笑,低头说:“刚喝了你的中药,我嘴里苦。” 小结巴着急了,跺了跺脚说:“没有,没有关系!我,我刚吃了,麦芽糖,嘴,嘴里甜的。” 唐德秋以前没有听过什么勾人的话,此时他算是体验过了,脑子和手上都没有了控制,捧过小结巴的脸,毫无章法地吻上去。 小结巴的嘴唇很软很湿,和自己略显干燥的嘴唇不一样。唐德秋轻轻含上去,没有吻几下,舌头就无师自通地伸了过去。 本来就被含得有些哼哼唧唧开始往后躲的小结巴更是被男人的舌头吓到,刚才的小小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双手捏紧男人的衣角,身子一直在往后退。 唐德秋食髓知味,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人带到了自己身上,阻断了小结巴的退路。而嘴里更是没有放过他,舌头追着他的舌头跑,一点一点将他吃进肚子里。 做着从未做过的事儿的唐德秋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小情侣要在景区角落里接吻了。接吻是在是一种,美妙又舒适的体验。 何况小结巴的嘴唇这么软,舌头这么容易入嘴。唐德秋想,小结巴的舌头说话不好使,怎么亲起来,这么有滋味。 那,这么有滋味的舌头,有被别人尝过吗? 这么想着,唐德秋就加重了嘴上的力道,宋知知有些缺氧,开始哼唧求饶。 唐德秋也算是理智尚存,感觉自己快要有些把控不住了,就放开了宋知知,抵着他额头说:“你没说谎。” 宋知知眼角都挂着窒息带来的眼泪,他红着鼻尖,完全不敢看唐德秋,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嘴里哝哝道:“什么,什么说谎……” 唐德秋用大拇指给他抹去嘴角的口水,轻声道:“是甜的,你没说谎。” 宋知知哪里有吃什么麦芽糖,等急了随口扯的罢了,没想到男人扯着这一点不放。 宋知知已经羞到不行,直接搂着男人的腰就把脸埋进他的臂弯里,嘴里咿咿呜呜:“你,你不,不要,不要再说了!” 怎么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男人,现在却油嘴滑舌,每一句话都要了自己的命呢。 宋知知不知道,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接吻是何滋味,他只看过“爱情待在高山之巅,在理智的谷地之上。爱情是生活的升华人生的绝顶,它难得出现。” 它难得出现。 这是杰克伦敦说的,宋知知一直记着。 可现在。 宋知知从男人臂弯里偷偷抬头看,正好对上男人的眼神。 似乎是,就这么出现了。 宋知知想。 接下来的几天,宋知知去面试了方一仁的学徒,成功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而唐德秋则是在评选5A景区的工作里累得小腿有些疼,但没有办法,上头花了十几亿,所有的编制人员都被派到了一线做志愿者,他更是没有话说,必须一直在岗位上,不能坐,不能玩手机,连吃饭时间都是掐着点。 这可把宋知知看心疼了,想着法得给他做好吃的,等到九点之后第一时间给他送过去。 唐德秋看着抱着高压锅进来的小结巴,心里一阵发痒,把门关上之后就把刚放下高压锅的小结巴搂进怀里抱着。 宋知知还是认真给他介绍自己做的东西:“这里,里面是,大骨,大骨汤。”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吃,吃啥,补啥。” 唐德秋的注意力当然不是在高压锅里的东西上,他捏了捏浑身中药味的小结巴的脸说:“今天在方一仁?” “嗯。”宋知知点头,“在。” “今天做什么了?” “招,招呼客人。” “小结巴有结巴么?” 唐德秋从没有在宋知知面前提过结巴这件事情,小结巴这个代称在他心里藏了许久,这次还是说漏嘴了。 不过宋知知并不在意,他摇摇头说道:“我就,说,说一个字。就不,不会结巴。”说罢,他有模有样地演了起来:“单!钱!扫!” 唐德秋低头亲他:“你还挺聪明。” 那可不。 宋知知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男人吃进嘴里。 还算安逸的小日子过了没有多久,就被宋知知在调休的那天接到的电话打破了。这个电话已经打了很多次,都被宋知知当作垃圾电话给拒绝了,这天宋知知刚睡醒,才接起了这通电话。 迷迷糊糊之中,宋知知算是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对方是古城保护委员会的,因为这次的创5A的任务,要收回在紫阳街上一些房子的房产权,其中就包括了宋知知的旧书摊。 旧书摊这个房子是几十年前分配给宋知知爷爷的,使用权在爷爷手上,可是房子的产权确实是在古城保护委员会那边。 就这么一通电话,宋知知在床上愣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才下楼,用骨头汤给自己泡了碗冷饭,食之无味地吃了几口,吃不下去也舍不得扔。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银行,里面只剩八百块钱了,试用期工资也要下一个月中旬才能到手,而且也只有可怜的两千块钱。 虽然古保委说愿意配合的话会给五千块钱的安置费,可这哪里是五千块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且不说五千块钱少,就是单单计算情感价值,都不是多少钱能衡量的。 宋知知在一楼抹眼泪,把这个房子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一个遍,最后目光落到了那本挂历上。唐德秋刚和他告白的那天,他一点一点地贴了十颗小红心上去,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他干脆上手画了一颗巨大的爱心。 现在这么看着,那些爱心都有些刺眼。 我是在这个房子里遇到唐德秋的。他想,这个房子真好,有爷爷有爸爸的痕迹,现在还有唐德秋的痕迹。 怎么办,更舍不得了。 到了晚上,唐德秋制服都没有脱,直接跑到宋知知家里,看到小结巴在收拾抽屉。他消息不算灵通,却也知道了古保委的事情。 他走过去,看见小结巴手里捏着自己的那只绿色钢笔,还有一张黑白照片。他想了很多安慰小结巴的话,没想到到了人跟前,却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宋知知知道唐德秋来了,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收了起来,为了不让男人看见自己哭过的脸,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被猝不及防扑个趔趄,唐德秋一把环住他,总觉得此刻没有语言能比一个拥抱更好的了。 等小结巴抱够了,抬头对着唐德秋软绵绵地说了一句“我饿了”,唐德秋就直接将人抱起,像是抱孩子般将他贴在自己胸口。 “那就吃点好的。” 宋知知有些期待,心里想着,会是小龙虾还是羊肉串,却被唐德秋一把放在了桌子上,一句问话还没有说出口,嘴唇就被男人含住了。 吃点好的。 宋知知心想,这个男人真的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第11章 十一 古保委上门得比预料的时间还早。 楼下的木门被敲响的时候,宋知知还含着牙刷眯着眼睛刷牙,这一响动算是彻底惊醒了他,急匆匆地擦了脸就往下跑。 今天他是晚班,上午十点到下午七点。现在是八点半,古保委的负责人就带着测量人员上门了。 宋知知看着两个穿衬衫西裤的男人走进来,身后乌泱泱全是带着各种器械的工作人员,也不顾自己只穿着睡衣,对负责人说:“书架!不准,弄坏!” “我们很快的,不会碰到你的任何东西。”负责人说,“你也配合我们一下,就是勘测勘测,拍几张照片。” 宋知知还是担心,走到一边:“我,我在这,看,看着。” 工作人员们动作麻利迅速,十几个人拿着器械就跑遍了楼上楼下。这小屋子里好像从来没有同时来过这么多人,宋知知想,这个房子在最后的日子里,算是热闹了一回。 说是很快,但还是花了四十多分钟。在这四十分钟里,宋知知看到了自己房子屋顶的蜘蛛网,看到了大门口被白蚁侵蚀出来的虫洞,还看到了自己父亲藏在屋梁上的神秘布包。 古保委的人走后,宋知知关上木门,独自抱着布满灰尘的坐在椅子上。 这个东西他从来没有见过,隔着布捏捏,摸起来像是一堆纸。 布包的结打得很死,宋知知就差拿把剪刀把死结给剪了。拆出来后,他看到了一堆的文件,有散落的,有整齐排列,装订整齐的。 散落的文件全是宋知知父亲生前的病理报告,一叠一叠,宋知知抽了一张出来,发现上面的检查时间,竟是两年前。 也就是说,两年前,爸爸就已经…… 宋知知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学校,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爸爸的微信也是一直只是在关心他的学习和生活。 他抬手擦擦眼泪,继续往下翻。 下面整齐排列的文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书页都有些发黄。宋知知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愣住了。 领养申请书复印件,领养人生育状况证明,无子女证明复印件,结婚证复印件。 还有临海古城街道公安局所出具的拾捡弃婴报案证明。 还有最终领养的手续材料,上面写的,被领养人的名字,叫宋吱吱,被领养的时候,只有八个月大。 在这些复印文件里,夹杂着一册小本子,书页几乎都掉完了,薄薄的一层,只有三四张纸。宋知知抖着手翻开来看,一页有好几行字,看得出来是爸爸的字迹。 “今日在洗菜桥旁,捡到一个男婴,当时没有哭泣。抱起时一旁有一只老鼠跑过,遂取名吱吱。” “已经抱着吱吱报案了,希望能找回亲生父母。” “吱吱长得真好,大眼小嘴,鼻子小巧。可惜了。” “三个月了,一直没有找到亲生父母。” “和老婆说了领养的事,老婆没有说话。” “吱吱一直没有母乳喝,但还是长得很健康。” “福利院说要把吱吱接走,我已经舍不得了。小家伙今天冲我一直笑,太有趣了。” “我要,继续领养他。” “手续有些麻烦,但快了,吱吱,你马上可以有个家了。” “老婆终于答应了。” “吱吱!从今天开始,你就姓宋了!” “上户口本的时候,工作人员问我是哪个zhi,我想着,还是知比较好,因为小老鼠有家了。知知是个好名字。爸爸希望你长大后不仅能学习知识,还能知晓人生价值,做一个身体和灵魂都很富有的人。” “知知长大了,第一句话就是叫我爸爸。” “今天知知去上幼儿园,幼儿园老师和我说,知知有点口吃。” “去医院查了,虽说是神经性的口吃,不太好治。听老师说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欺负他,可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过。” “哎。老婆……” “知知要上小学了,不知道会不会再受欺负。” “今天班主任和我说,知知学习很好,很喜欢看书,作文写得很棒,就是不愿开口才说话。问我他妈妈在哪,我也答不上来。” “知知,爸爸一定会治好你的。” 笔迹在这里戛然而止,大概是没有了页面可以继续书写,最后只有旧到蜷在一起的封底。 唐德秋早上看着一群人进了小结巴的家里,过了很久才出来,无奈正是站岗时间,他没有办法过去,只能远远在路口观望。 中午和林端祖交了班,他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直接跑到小结巴家里。 小结巴坐在一楼,怀里抱着一堆纸张,脸上挂着两道泪痕,身子也随着眼泪落下颤抖着。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唐德秋看得心疼,赶紧跑过去抱他。 宋知知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落在了一个怀抱里,又像着陆了一般,浑身的力气都放在了男人的身上。他抓住男人的腰带,小声呜咽变成了大哭。 “好了,知知。”唐德秋拍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结巴的背,“慢点哭。” 身上的小结巴听着这句话哭得更凶了。 唐德秋抱着他上了楼,坐在了床边给他摸背,好不容易小结巴哭累了,一抽一抽的抹眼泪,唐德秋才说:“先停停,眼睛要肿了。” 宋知知一边打哭嗝一边说:“我,我停不,下来。” 本来心疼得难受的唐德秋见他这样,笑了:“知知怎么这么厉害,打嗝和结巴的时间都对在了一起。” 宋知知见他笑,立马生了气,锤了他肩膀一下,无奈自己是坐在他腿上的,一下子就被男人捉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好了,我错了。”唐德秋将他搂紧,擦掉了垂在下巴上的眼泪,“知知为什么哭,古保委的人说要你马上搬出去吗?” “不是。他们,他们说,给我,十天。” “那是怎么了。” 宋知知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唐德秋都以为他睡着了,捏捏他的下巴,让他和街上的那只小猫那样抬头看自己。 对上男人的眼睛,宋知知又有些想哭,弹起来直接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唐,唐德秋……” “嗯,怎么了?” 宋知知还是叫他:“唐德秋。” “嗯,我在呢。” 过了会儿,宋知知才接着说道:“我是,吱吱。” 唐德秋笑:“我知道。” “不,你,你不知道。”宋知知声音小小的,他正在说一个热乎乎的秘密,“我是,小老鼠,吱吱。” 他又说:“你,你是,洒满糖的球,糖球,西门街上,卖的糖雪球。” “小老鼠,本来是,是吃,吃不到,糖球的。” “可是,现在……他,他能,能吃到了。” 第12章 十二 两人在一起之后,除了接吻和拥抱,暂时还没有做过更亲密的事情。 唐德秋想着慢慢来,自己都三十六岁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他更怕小结巴会抗拒。可现在,小结巴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串话,再怎么能忍,也忍不过现在。 “小老鼠。”唐德秋按住他的后脑勺,“我让你吃一辈子的糖雪球。” 宋知知被他这么喊,心里酸得难受,可下一秒,他的嘴唇就被男人含住,慢慢地吮吸,动作很轻,轻到有一些发痒,宋知知不自觉地就去用舌尖舔发痒的地方,就触碰到了刚伸进来的唐德秋的舌尖。 宋知知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就被唐德秋捞了回来,两条舌头缠在一起。 和男人接吻的感觉,宋知知说不上来有什么不一样,因为他也没有和别人接过吻。只能说一触碰上,就不受控制地想闭眼,想要男人的舌头,再探进来一些,想要听男人的呼吸,再粗重一些。 可他有贼心没贼胆,光是上面两点,他想想都觉得有些难以招架,更何况唐德秋确实这么做了。宋知知被亲得呼吸不上来,这才有些慌乱地去推男人的胸膛。 唐德秋慢慢放开他,正当他觉得自己刚能呼吸了的时候,就被唐德秋抱起来转了个圈儿扔到了床上,床脚在木板上吱吱呀呀,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也跟着上了床,覆在他身上。 “唐,唐德秋……” “别怕。”唐德秋见他瞬间缩成一团,低声安抚道,“我不做什么,就想好好抱抱你。” 被拢进温暖怀抱的宋知知感受到男人的体温和气味,忍不住拿头蹭了蹭唐德秋的脖子,说:“你,你有,有些烫。” “嗯。”唐德秋扯过毛巾被盖在他们身上,“是有点。” 宋知知接着蹭了蹭唐德秋的小腿,又说:“你,你没有,脱制,制服。” 唐德秋的喉咙发紧,抬起一条腿压住乱动的小结巴:“别乱动。” “喔。”宋知知很听话,继续窝在那人怀里。但还是有些不得劲儿,觉得怎么躺都有些难受,左边转转,右边侧侧,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小声抗议道,“你,你硌,硌着我了。” 唐德秋本就被他弄得有了反应,一直忍着不去动他,没想到他自投罗网。一听这句话,他都觉得自己硬得都有些疼。 “知知,过来一些。”唐德秋把试图滚到一边去的小结巴搂回来,“不硌你。” 宋知知的手脚都被紧紧抱住了,有些羞有些恼,嘴上说道:“你,骗人!你还,硌,硌着我,疼的!” 这下唐德秋就有些冤枉了,他的下身明明已经没有碰到小结巴了,怎么还会硌到他。 小结巴又说:“你,你的,这个东西,太,太硬了。” 说完,小结巴的小拳头就轻轻砸上唐德秋胸前的对讲机。 唐德秋顿悟,无奈抓住小结巴的拳头,放在嘴边吻了吻:“小结巴,说话要说完整。” “你才,你才小结巴……你,你,你别……” 唐德秋翻身起来,将他的双手按在两边,膝盖也紧紧夹住他的双腿。他看着小结巴被亲吻得红润的双唇,俯下身子继续将它吃进嘴里。 在床上接吻的感觉实在是不一样,宋知知一碰到唐德秋的舌尖,就不自主地哼出了声响。 唐德秋是忍不住了,他的下身慢慢贴上小结巴,开始小幅度地蹭动,想要缓解胀痛的感觉,但似乎这个动作并没有起到什么缓解作用,反而让他更加难受了。 他哑着声音说:“知知,帮我。” 说完,宋知知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就将他的两腿分开,把自己胯下的肿胀抵了进去。 “唐德秋……” “嗯,让我蹭蹭。”唐德秋再度吻上他,“别怕,不动你。” 宋知知这次才是真真实实地被硌到,隔着唐德秋的制服,男人的下体硬邦邦热乎乎,宋知知脸红了大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想起身逃跑。 他也不是不谙世事,这种事情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是男人如此直接的情欲扑面而来,蹭在自己腿间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大了,接收到这些信息的宋知知脑子宕机了。 把一直往上爬的小结巴按回原位,唐德秋有些被欲望迷了 理智,掐住他的肩头不让他乱动,右手轻轻牵过他的手去摸自己的下边。 知道唐德秋右手有疾,宋知知就没有去挣脱,直到摸上了他的硬物,还是猛地把手抽了回来。唐德秋把他抓了回来,按着他的手在上面揉搓。 “嗯……知知,快点。”唐德秋压下身,“或者你伸进来。” 宋知知把脸埋进唐德秋颈窝,本就结巴,现在更是抖着说不完整:“你……你这,这是……连体的……” “有拉链的,小傻子。”唐德秋扣着他的手去摸拉链,“不然我怎么上厕所?” 随着拉链落下,宋知知的手又被唐德秋带着伸了进去,里面更烫了,也更能感受到男人性器的形状。 “知知……把它拿出来。” 知知算是听话了,虽然手上动作生疏不已,但还是将男人的性器慢慢地从内裤里剥出来,然后小心地握上。 虽然握上了,可宋知知也不动。 唐德秋被他弄得气血翻涌,可小结巴就是不肯动动手,无奈之下他说:“知知,你腿分开点,我进去蹭蹭。” “我,我不!” 唐得秋也不再跟他好好讲道理,直接摸上了小结巴的下体。隔着一层裤子,唐德秋摸上去都觉得有些湿。 “你都这样了。”唐德秋一把将他的裤子拽下来,伸进他的内裤里去揉搓早已湿漉漉的阴茎,“还要推开我?” 宋知知轻喘一声就软了身子,唐德秋就将他转了个身,径直将自己的性器插进了他的大腿根。 “唐德秋……” 这一声叫喊太过于轻飘软媚,唐德秋直接在他腿间挺动,一下一下撞击着小结巴的屁股。 小结巴的腿好软好嫩,唐德秋在沉浮的情欲中想,应该再给他喂胖一些,夹起来更舒服。 “啊,唐德秋……你,你,慢些……”已经不知道是因为结巴还是被唐德秋顶的,宋知知的话语支离破碎,“磨得,磨得,好痛……” “等会儿,等会就不痛了,知知忍一忍,再夹紧些……”唐德秋顶得更快了,性器整根没入腿间,又几乎整根拔出,左手爱抚着知知的阴茎,这么弄了几分钟,他的腿有些吃不消了,颤颤巍巍地支撑不住。 “趴好。”唐德秋说,“我们趴着来。” 说完唐德秋的就这么压了下去,两个人的下体互相挤挨着,在床单上快速磨蹭。 “不,不行……”宋知知反手去抓唐德秋的手,“我,我,我要……” “不行,和我一起。”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让知知先射了,粘粘乎乎的东西沾湿了床单,还有一部分流到了唐德秋的性器上,就这么随着抽动弄满了小结巴的腿根。 “知知,现在就不痛了。”唐德秋狠狠顶了几下,“再夹紧一点,我要射了……” 被操腿操射了的宋知知此时已经脑中无物,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被唐德秋压在身下顶弄,没几下又硬了回来。 “好知知……” “德哥,你在哪里啊,你怎么制服没换就跑出去了?我媳妇儿送了猪肉炖粉条过来,你不来吃点儿?” 唐德秋胸前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吓得宋知知一哆嗦,又射了一股出来。 “那么快。”唐德秋含住他的耳垂,“我还没到,知知。” 宋知知眼眶发红,虽射得舒服,但不像刚才那样哼唧了,整张脸埋进了床单里,一声不吭。 虽然射了,但这么一吓,宋知知双腿夹得死死的,唐德秋虽没有被吓到,但硬生生得被小结巴夹得舒服,喘着粗气猛撞几下,一声闷哼之后,射了好几股,湿答答地和小结巴的粘在一起。 “你……你,你这么,这么叫,他会,会听见的!” 唐德秋一愣,笑着将小结巴抱进怀里:“傻,我得摁着开关,才能和他讲话。” 知道此事后,宋知知觉得臊得不行,抓着床单不想起身去清洗。唐德秋就也不动,这么抱着过了很久,直到对讲机里的林端祖说要来旧书摊找他,他才起身扛起小结巴去了浴室里。 清洗的时候,宋知知看到唐德秋的又硬了,赶紧胡乱擦了擦就跑了出去。 到底是小老鼠,偷吃完溜走的事情,做得挺熟练。唐德秋想。 第13章 十三 到了晚上,唐德秋才知道小结巴哭泣的原因。 宋知知在两人做过亲密事之后就躲着不见他,唐德秋晚上下班去找他,他都把木门死死挡着,在里面硬着脖子喊:“我,我不想,不想见你!” 唐德秋无奈,跑到后门,踩着破旧的垃圾桶,左手一撑,就把自己翻进了小结巴的后院。后院没有灯,接着隔壁家日杂店的灯光,能看清楚犄角旮旯都是一些破旧书架和蛇皮纸袋。 后门是虚掩着的,唐德秋刚想推门进去,门就被忽得撞开,小结巴抱着一大堆杂物就往外面冲。 唐德秋背着光,宋知知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刚想喊出声,就被黑影搂过了脑袋,额头上被吻了一下。 这么一接触,宋知知闻出了来者的的味道,脑子里又是中午两人在床上的画面,就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往唐德秋怀里一塞,自己跑回了房间。 本想拉住他的唐德秋被塞进怀里的东西吓了一跳,心想,这这么沉,小结巴是真的有力气。 又想,这么有力气,白天在床上的时候,却连他都推不开,全身软绵绵的。 结束回味的男人有了点反应,赶紧把怀里的杂物放去角落,拉开后门进去了。 宋知知已经开始在整理屋子里的东西了,一楼的杂物多,都是老宋拾掇的,宋知知也不知道箱子里的都是什么东西,有用无用,所以干脆全部都先扔到后院去。 唐德秋看他小脸上沾了灰,有些心疼,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把灰抹去后问:“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了。” “你,你个流氓!”宋知知说,“怎么,能随便翻,翻墙,进来?” “你不见我,我只好这样了。”唐德秋说,“知知是害羞了?” 宋知知一听这话赶紧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子不说话。 唐德秋也没有这么逗过人,只是宋知知的反应过于可爱,似乎打通了他的某个脉络,让他时不时就想逗逗小结巴。 把人逗得不说话了,唐德秋这才打住,左右环顾了一楼。东边的杂物已经被清出了一个小角落,一旁他做的书架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没有摆着书,而是两盆滴水观音。 再往左边看,墙上挂着一副挂历,但似乎年份不太对,还被写写画画了很多奇怪符号。 唐德秋走近一看,“保安观察日记”六个字严肃得不行,下面的内容却全是大大小小的爱心。他看了眼日期,一下子就明白了,转身去抱还在消化中午性事的小结巴。 宋知知不知道他看到了挂历,还在羞赧中不肯看他,唐德秋就在他耳边说:“你写的观察日记,怎么只有爱心?” “啊!”宋知知赶紧跑去拿挂历,唐德秋一把拉住了他,说:“爱心是什么意思?” 被楼回怀里的宋知知小声回答:“又,又不是,只,只有爱心。” “还有什么。” “还有……”宋知知含糊其辞,“没什么了。” 唐德秋伸手去翻上一页,看到满页的黑色叉叉。他有些疑惑了,回想了一下自己见到小结巴的第一面到现在,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对他不好的事情啊。 宋知知见自己还是被发现了,就选择赶紧补救:“这,这个意思,是,是你……” 唐德秋捂住了他的嘴巴,说:“好,我知道了。之前让你不高兴 ,我道歉,对不起,知知。” 宋知知的嘴唇贴着男人的手掌心,暖呼呼麻酥酥的,他想张嘴,却又害怕触碰到手心,只好乖乖地看着唐德秋眨眨眼,表示自己接受了男人突然的道歉。 不就是被迫摸了唐德秋的身子嘛,中午都让他摸回来了。 可宋知知怎么想怎么不对,正在心里理思路,就被唐德秋一把抱起来往二楼走。 也不是想做什么,唐德秋就是想问问小结巴为什么哭,为什么会给自己记这种日记。可宋知知不这么想,他看到那张床就满脑子唐德秋压在自己身上挺动的画面,羞得哼哼唧唧,忙去搂男人的脖子。 直到两人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宋知知把所有事情哽咽着和唐德秋说完了,唐德秋这才明白来龙去脉,给小结巴抹去眼泪,说:“我说的,是真的。” “什么?” “我说,给小老鼠吃一辈子的糖雪球,是真的。” “可是,”宋知知说,“男人在,在床上说,说的话,是,不能,不能信的。” 唐德秋笑:“我的话,在哪里都能信。” 宋知知挪近他身边,拽上他的衣袖:“那,那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我可以,试一试。”宋知知说完,赶紧再补上一句,“不,不耽误的。” 唐德秋知道他在说什么,眼眶竟有些酸,也不管是否在床上,就是把人搂进怀里亲,亲完后还贴着他的耳垂说:“现在才想着答应么,都亲了这么多天了。” 末了再说了一句:“还做了那种事情。” 宋知知也算是铁了心,嘴硬着顶了回去:“对,所以,所以现在,做什么,都可以。” 今天中午算是吃到了开胃菜,唐德秋听不得小结巴无意间的挑拨,还是拿手去捂他的嘴:“别说话,今晚就在这里,陪你睡觉。” 他所说的睡觉,是真的睡觉。从厕所里出来,唐德秋看见小结巴有些拘谨地坐在床中央,就把他塞进毛巾被下,自己也钻进被窝里。 “小老鼠要睡觉了,明天是早班,晚上还要接着收拾房子,是不是?” 宋知知点头:“嗯。” “睡吧。我去关灯。” 宋知知以为暗下来之后不会再那么紧张了,没想到恰恰是因为黑暗,视觉被剥夺之后,触觉和听觉就更敏感了。 他的手被唐德秋牵住了,两人的手心里慢慢地有了汗水,宋知知忍不住动了动手,唐德秋就将手握得更紧。 确实只是睡觉,唐德秋白天太累了,虽然心里有点小想法,但还是抵不过困意,牵着小结巴的手沉沉睡过去了。 宋知知睡不着,他往唐德秋那边挪了挪,侧过身把鼻尖抵在唐德秋的肩膀上。 “唐德秋。”宋知知轻声开口,“我,我不想和,不和女,女孩子,结婚,我……” “我,我想和你,好好,好好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小结巴拎起来抖了抖,但他还是死活不肯告诉他的卤蛋菜谱。最后我把老唐叫过来,知知才肯告诉我老宋家祖传卤蛋的简易家常版 材料:六个鸡蛋、一杯酱油、一杯凉开水、一汤匙糖或者蜂蜜、2-3瓣蒜切末、葱末、白芝麻、喜欢吃辣的还可以加几个干辣椒。 1,煮蛋。糖心蛋的秘诀是在开水中放常温的鸡蛋,水里加一点盐和白醋,煮刚刚好六分半钟。 2,把煮好的蛋放在冷水或冰水中降温。 3,剥掉蛋壳。 4,在一个可以密封的容器里混合上面提到的所有材料。 5,把蛋放进上面的酱汁里,密封,放进冰箱里过夜。 (来自某个博主的菜谱,真的很好吃!!!) 第14章 十四 日子到了八月底,天气并没有变凉的迹象,宋知知也从旧书摊里搬出来了。 唐德秋也从管理房里搬出来。毕竟是公家给住的房,他自己住没有问题,要是带上宋知知,就有了以公谋私的意味。他原来住的地方也就在紫阳街边上,天宁路72号,一个小四合院的东房。 宋知知搬家那天,唐德秋过来,二话不说,就推着租来的小三轮车就往路口走。宋知知跟在后面,两人都没有说话。 算是在搬家前几天,把眼泪都流完了。宋知知现在喉咙和眼眶是酸的,但也没有想再哭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留在身后的是过去,现在走向的,是他今后有人在旁的日子。 他的行李很杂,两床被褥,锅碗瓢盆,最多的还是一堆旧书。 运了好几趟,折腾了一整天,算是把所有行李都安置进唐德秋的屋子里了。宋知知站在房子里,看着陌生的环境里有了自己的东西,心里不知怎么的觉得难受,转身就去找还在倒垃圾的唐德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唐德秋刚想回头,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在紫阳街的时候他就看得出来,小结巴正伤心,毕竟被人从小生活的地方清出去,换谁谁都接受不了。他也知道小结巴的情绪不轻易外露,现在这个举动,想必是实在憋不住了。 他轻轻转身,把小结巴的拥抱环进自己怀里,右手拍着他的背,左手揉着他柔软的头发。 怎么说呢,唐德秋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在部队里,大家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泪,面对这种情绪上的小波动,他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他看到过那位紫阳街很有名的天天在家里带孩子的男人是怎么哄孩子的。 于是唐德秋如法炮制,微微蹲下身,抱着小结巴的屁股,将他的双脚离地,双腿自然地缠在自己的腰上。 小结巴被他的动作搞蒙了,慌忙之中搂上了唐德秋的脖子。 唐德秋半搂着他坐到了沙发上,在此将他拥进怀里:“这是你的新家。” 宋知知心里悸动了。他在这一刻知晓,这个男人好像都能读懂出自己的心情,并且能够去做出反应。 “这是你的家,或许不太好不太大,但你永远都可以在这里。”唐德秋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好亲亲他的额头,“至少在这里,小老鼠有吃不完的糖雪球。” 宋知知全身都被男人搂在怀里,又被男人的话语哄得绵绵软软,心里的委屈一下被放大,大得几乎要冲出他的体内,一下又被缩小,小的似乎随着血液和红细胞们一起被冲走。 “唐德秋。”他说,“你,你这么,这么抱我,好像,布布他,爸爸抱,抱他一样。” “嗯,是一样的。” “可是,可是……”宋知知红了脸,“你是,是我,那个……” 唐德秋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恶趣味,逗他道:“是那个,也可以是爸爸。” 宋知知从没有想过唐德秋会说出这种话,也不知该怎么应对,赶紧闭眼皱眉:“你,你这个,变态。” 逗过头了,唐德秋也不想要满挂历的黑叉叉,补救道:“因为知知,是我的宝宝。” 这个补救也过了头,唐德秋从未说过这么肉麻的话,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害臊,赶紧说:“知知饿不饿?” 唐德秋的衣领都被抓成团了,宋知知才缓缓松开了手:“我,我不饿。” “嗯,那知知再让我抱会儿。”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舒服,宋知知的全身上下都贴在唐德秋身上,每个缝隙都贴得服服帖帖,都是最放松的状态,要不是慢慢感受到唐德秋的变化,他觉得自己可以永远这么躺在男人的怀里。 “你……”宋知知抬头看他,“你变态。” 唐德秋很无奈,这是实在避免不了的情况,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知知,先不要说话。”唐德秋拍他的脑袋,“也不要动。” 宋知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会儿道:“你,你多大了?” “我三十七。” “我爸爸,我爸爸四,四十六。”宋知知算道,“你,你只比他,小九岁。” 得叫你叔叔了。 “嗯,你爸爸……”唐德秋则是想到了其他事情,“是个很好的人。我记得之前我扫街的时候,他给我送了很多次的水。” 宋知知点头:“是。他,很好。一直,一直带着我,看书。”声音突然轻了下去,“即使,他,他不是,我的,亲生爸爸。” 唐德秋听得心疼,又将他抱紧了了一分。 但实在是无法忽视下体的感受,唐德秋还是难受得有些忍不住,嘴唇从小结巴的额头开始往下移,掠过他的睫毛,一个吻落在了鼻尖上,最后含住了小结巴微张的嘴唇。 宋知知又将男人的领子拽了回去,攒在手心里捂得火热。 两人吻得粘腻,最后唐德秋抓住了小结巴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下体上。 “你,你变态……” “嗯。”唐德秋直接卷过小结巴的舌头,轻轻吮吸,“就算我是。” 床还没有收拾好,床单被套都还没有换,唐德秋就认定了沙发这个地点,亲到了一个临界值,闷哼一声,翻身将宋知知压在了身下。 “知知。你想好要跟着我过日子了,是吗。” 已经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宋知知虽有些害怕,但还是点头:“是,想好了。” 唐德秋笑:“这句话,倒是没有结巴。” 这句流利的话过后,宋知知再也没有说出什么完整的话,不管是因为结巴,还是因为被唐德秋撞的。 唐德秋也是半路出家的手法,拿了前几天刚买的润滑,一点一点地哄着小结巴,一寸一寸地往里伸手指。 宋知知的内裤没有被完全脱下,已经硬得流水的小阴茎被包裹在内裤里紧得难受,后穴又要承受异物的侵入。 可唐德秋理智得有些可怕,他觉得自己硬得要炸了,但还是慢慢地扩张,生怕从小结巴里听到一个疼字,另一只手也隔着内裤去揉搓小结巴的阴茎,随着一阵阵的快感,他能感受到手指被夹紧,又被挤出。 他想,这么小的地方,自己捅进去,小结巴得多疼。 可是,他又想,这么紧的地方,插进去得多爽。 也不是什么圣人,他开口说:“宝宝,我可以进去吗?” 宋知知拿手臂挡着脸,破罐破摔地哼唧:“你,你要弄,就快弄!” 算是圣旨了,唐德秋解了裤子,让性器从内裤里弹出来,拿龟头在穴口蹭了蹭:“宝宝,忍着点疼。” 被男人性器弄得全身通红的宋知知缩了缩腿,试图起身爬走,唐德秋伸手拽住了他的脚踝往回拽,声音低哑:“乖,叔叔让你舒服。” 第15章 十五 说完这句话之后,唐德秋都觉得自己过于流氓了,就不再说一个字,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性器和和小结巴水光淋漓的小穴上。他扶着自己的性器,往里面进了一点,小结巴就开始哼唧,屁股也不老实地扭动。 在此刻的唐德秋看来,这个扭动完全是催促的意思,他喉间发紧,呼吸停滞,掐紧了小结巴的腰,直接就捅了进去。像是铁钻开道,他劈开了一条湿热蠕动的甬道,他的探测器在其中被紧紧包裹,和着汁水开始挺动。 和十几年来自己的手触感完全不一样,这种严丝合缝的火热感受让唐德秋爽得头皮发麻,下身被欲望驱使,开始狠狠地往里冲撞。他在混沌的意识里面想起自己当兵的时候战友开玩笑的一句话:“和喜欢的人做爱真的太爽了,爽到自己都不像是个人了,像动物,像野兽,”当时他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淫词秽语,可现在,他觉得这真的太他妈的对了,小结巴的里面,真的是一处越操水越多的泉眼,自己粗硬的毛发都被沾湿了,而自己想的却是,怎样才能把那两颗蛋,也一并塞进去。 宋知知是疼的,那么粗硬的东西在体内横冲直撞,上面的胀开的筋脉都磨着内壁,撕裂的同时还有酥痒,刚觉得难耐,那块酥痒的地方就被抽动的性器挠过,随即又带来下一处的酥痒,如此反复,直到唐德秋的性器顶到了深处,宋知知像全身过了电,手脚发软的同时,喉咙都不受控制地抖动,发出了近似吟哦的声响。 “不,不行,好难受……我,想,我想……” 便是这一声,把唐德秋叫得七魄尽散,左手压住了宋知知的双手,下身撞击开始毫无章法,但每次却又刚好顶到那块软肉,宋知知哪里受得了这个,阴茎开始颤抖,一股一股地射出精液来。 “想什么?”唐德秋见他射了,赶紧握上他软了一半的阴茎继续撸动,“想再来一次吗。” 唐德秋没有撸几下,宋知知又硬了回来,在他的手里蹭来蹭去,逐渐胀成了粉红色。 刚想开口求饶,唐德秋就拔了出来,宋知知以为自己得救了,下一秒就被男人翻了个面,双腿被高高举起,然后又被狠狠贯穿。 又被撕裂了一回。宋知知呜咽一声,嘴里的话又被撞碎,双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下一秒就被唐德秋握住,然后被牵引至两人结合处。男人的性器在自己的身体里,摸上去之后,宋知知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概念。 “全是水。” 唐德秋说完,又掐过小结巴的腰开始操干,一下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撞在宋知知最脆弱的地方。 宋知知早就被这三个字羞的不敢再看他,可唐德秋早已舍弃了所有面子,捉过小结巴的手腕,弯下身子去吻他。一切哼哼唧唧都被吃进男人的嘴里,但唐德秋觉得,这不只是小结巴的撒娇,还是勾引他的春药。他觉得自己此刻硬得要炸开了,在体内的抽插缓解不了他的欲火。他想,自己似乎都快死在这里了。 两人唇舌分开后,唐德秋撩起小结巴的上衣,一口含上早就立起来的乳头,舌尖快速拨弄着。他没有想到小结巴的反应会这么大,没有被拨弄几下,就叫了几声,射了第二回 。射精时缴着后穴,唐德秋被夹得舒服,动得更快了。 果然做爱是动物本能,没有任何性经验的唐德秋被同样没有任何性经验的宋知知弄得异常快活,嘴里也什么话都敢说了。 “知知……”唐德秋去舔他另一边的乳头,“叔叔干得你爽不爽。” 宋知知开不了这个口,但胸前被弄得太爽,双手迷迷糊糊地去摸男人的后脑勺,将唐德秋的脑袋再往自己胸前靠,想要他再咬一咬自己的乳头。 “知知……” 唐德秋的双腿开始有些发疼了,长达半个多小时的性事,消耗了他膝盖和小腿的支撑力,但他觉得要是能一辈子插在里面,倒是再疼些也无妨。 宋知知被做得汁水四溅,魂飞魄散,但也记着男人的身体,他开口,轻轻细细地说:“你,你的腿……” “没事。”唐德秋伸手将他抱紧,“操你够用。” 确实是够用,宋知知被弄得眼泪横流,嘴里再也憋不住了,开始哭泣讨饶:“唐,唐德秋……我,停了,我不要,不要了……” 唐德秋干得更用力了:“知知,你这样,我会更硬的……” 于是性器整根莫入,整根拔除,水和润滑都磨出了泡沫,被挤进又带出,他们的身下早就水汪汪一片。 唐德秋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失控过,他甚至还想要小结巴哭得更大声些,他觉得自己病了。 倒也是不负他所望,小结巴还是哭出了声音,嘴里结结巴巴,全是被操得恼了,操得欲仙欲死了才说得出口的话。 “你,你,太深了……” “还不够深。”唐德秋往里顶,“要把东西全塞进去才够。” 宋知知眼泪滴了下来:“你是……老流氓……” 唐德秋看他落泪,几乎要射出来:“好知知,再骂我几句。” 宋知知哪知道老男人奇怪的性癖,又滴了两滴眼泪下来,嘴里又骂道:“你,你,是变态,啊……不要弄那里……” 再也扛不住了,唐德秋按住了小结巴的腰,闷哼着开始一股一股地射,每射一次就将性器插得更深,小结巴被精液挠着内壁,奇怪的快感让他忍不住乱扭,唐德秋一把按住他,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别动……让我射完……” 不知射了多少,唐德秋射完后几乎马上又硬了回来,宋知知也感受到了之后吓哭了,正中男人下怀,直接在满腔精液之中开始抽动。 宋知知被清洗完后,外面的天早已擦黑。 后面几乎没有了知觉,身子一动,就痛得厉害。唐德秋给他擦了不知道什么药膏,他也不想知道。 他现在很恼,很生气,很想骂人。 可他一开口就是带着撒娇意味的“老流氓,老变态,不正经”,唐德秋听了义正严辞地回答:“不想要屁股再痛一次,就不要说了。” 此时在床上躺着,宋知知咬着小被角,委委屈屈地想,自己是否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要怎么过一辈子?他觉得唐德秋如果是样的人,自己连这个年都应该过不过去了。 第16章 十六 在方一仁做了一阶段,宋知知就被调换了一个岗位,由于他的一字式服务过于简单粗暴,他被调动成了抓药小弟,天天拿着药方穿梭在药柜之中。药柜太高,难免要踩着梯子爬上爬下,虽然他小心谨慎,但还是被经过身边的同事撞了下梯子,从梯子上跌落下来,磕到了脑袋。 晚上回家,他被唐德秋楼在怀里用药酒揉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但嘴里还是挺不服气:“那个人,都撞我梯子,三回了,他也不,不改改!” 唐德秋倒是被他逗笑了:“你怎么生气的时候,说话还流利一点的?” 宋知知不理他的调侃,他闻着药酒味,抽抽鼻子道:“……我,我也给你,揉揉,膝盖。”他从男人腿上跳下来,蹲在一旁去拿药酒,“我看见,你,你今天,半跪在,跪在地上,抠,抠口香糖。” 由于景区评比,唐德秋的活越来越杂,早上要帮刚装修好的景区问询处拆木门,中午要跟着清洁阿姨捡垃圾,随时纠察在禁区抽烟的人,下午还要帮忙把木门装回去。 今天比较惨,来了一帮小朋友,留下了一地的垃圾,嚼过的口香糖粘在青石板路上,难弄得很,唐德秋和清洁阿姨两人蹲在地上弄了一个多小时。 虽也不是什么重活,但是对与唐德秋来说,确实对腿部有一些的小压力。唐德秋看着小结巴把药酒倒在手心搓热,覆在自己有些酸胀的膝盖上慢慢按搓,也就不再说话,等着药酒挥发吸收完了,他才开口:“你别担心。我腿没事。” “骗人。”宋知知站起来,“我刚才,看,看到你,在,在厨房里,揉腿了。” 唐德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拉过他的手:“热不热?今天是秋老虎什么的。我看街上好多小孩都脱了外套只穿着短袖到处跑。” 宋知知完全被他牵着走,乖乖地回答了问题:“热的,药房,人,人好多。” “我买了一个西瓜。”唐德秋说,“我们冰一冰,等会儿坐院子里吃。” “可我,我们家,家里的冰箱……”宋知知声音越说越小,“塞,塞不进,进去了。” 虽然住了一段日子,但是我们家这三个字,还是宋知知第一次开口说。 唐德秋听了,也不知道怎么了,起身跑去厨房角落里抱了西瓜出来。宋知知心疼他的右手,赶紧上去抢他怀里的西瓜抱进自己怀里。 两人走到天宁路的公共天井,唐德秋走到一口水井边:“过来,知知。” 宋知知颠儿颠儿得跑过去,看着唐德秋弯腰去拎井里水桶,忙说:“我,我来!” 知道小结巴心疼自己,唐德秋笑道:“你还挺霸道。” 说话间水桶被拎了上来,怀里的西瓜被男人装了进去,又慢慢地放回井底。 “这,这水泡过,西瓜的,还,还能喝吗?” “现在已经没有人喝井里的水了,最多打上来洗洗衣服。”唐德秋示意他看井里,“你看,这口井虽然不是很深,但是水位还是很高的,用来冰西瓜够够的了。” 等待西瓜冰镇的时间,足够唐德秋把小结巴按在床上从头到脚亲一遍,一声一声唤得小结巴脸红,浑身发软。 但还是没有做到底,唐德秋太累,护着小结巴的额头就睡过去了。 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外面蝉鸣正盛,宋知知从男人怀里爬出来,踩着拖鞋去开窗户。虽然很热,但他们没有空调,只能靠着一个吱呀作响的小电扇获取凉风。唐德秋还爱抱着他,虽然会更热,但是宋知知也乐意。 爱人的胸膛会永远炙热,那还管什么春夏秋冬。 唐德秋睁眼,看见宋知知坐在书桌前,就下了床走过去。 宋知知正在记日记。虽然他没有这个习惯,但是他还是在爸爸留下来的一堆本子之间挑了本空白的,想要把每天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 唐德秋见小结巴写得认真,也不出声,站在后面看他右脸上的小黑痣。 “今日在水井和他放下一只西瓜,等会就要去收获了。我发现我期待雀跃的,不是因为能吃冰西瓜,而是因为能和他一起走过后院的那个转角,在那里,他都会轻轻吻我。” 本不想偷看隐私,但唐德秋还是一眼瞄到了这句话。 出门拿西瓜的时候,唐德秋拉着他走了另一条路,眼看着小结巴越走越有些失望,唐德秋就在一个转角将他轻按在砖墙上亲吻。 一吻结束,唐德秋在他耳边说:“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吻你。” 等两人这么一磨蹭,本应早早吃到的西瓜还没有到两人手中,小结巴就满脸通红,嘴里嘟嘟囔囔又被男人吃下了肚。 等到宋知知换不过气来推开了男人,刚开想开口嗔骂他,就听见天井那边传来一声呼喊,惊着两人马上分开,唐德秋似乎听见了是有人在呼救,就赶紧拉了小结巴顺着声儿赶过去。 两个小孩儿围在井边,还有一个妇女背着婴儿在呼救。她们看到唐德秋,就上来抓住他的胳膊道:“掉下去了!一个,一个小孩掉下去了!” 唐德秋也没有多想,赶紧跑到井边看了一眼之后,就跳了下去。 宋知知见他像颗石子一样就下到了井里,身后蓦地全是冷汗,一句话喊不出,冲到井边往下看。 水好像是比下午更深了些,唐德秋左手扒住湿滑的井壁,右手在水里去抓那个沉在水中的孩子。 水位已经没过了唐德秋前胸,阴冷刺骨,虽是夏末,但这里面的水温应该只有七八度,晚上就会更低。 天井只有一盏快要枯竭的路灯,在黑暗的井底,唐德秋也不知道人在哪,只能在水里用手摸,井边的妇女朝他喊:“一个小孩儿!才三岁!是不是沉底下去了!” 听言,唐德秋直接放开了抓在井壁上的手,一头扎进井水里。水下一片漆黑,他换了次气,终于子水下抓到了小孩。小孩被呛了水失去了意识,已经不会扑腾了。他托着小孩的头浮出水面,井边又围过来一群人,见到唐德秋摸到了小孩,就赶紧把拿过来的水盆放了下去。 “放水盆里!放水盆里!你给举上来!” 吓到失语的宋知知这才回过神来,朝着井底喊:“唐德秋!你的,你的……” 三岁小孩,还有满身的水,这重量举过头顶,唐德秋在小孩被岸上的人接过之后,他浑身脱力,右手整条胳膊都没了知觉。但这不是最严重的。他的双腿在井水的浸泡之下,早就开始抽筋蜷缩,刺痛难忍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井口,抢救还未醒过来的三岁小孩。 唐德秋靠着井壁,看着井边一个小小的黑影。 “唐德秋!唐德秋!你快,快上来……快上来!唐德秋!” 宋知知刚喊完,唐德秋就整个人沉进了水里。 第17章 十七 “唐德秋!” 井水晃晃荡荡,逐渐恢复平静。宋知知几乎要把井沿掐破了,唐德秋又从水里探出了头。 “唐德秋……” “我没事,知知。”唐德秋用尽力气把西瓜装进了票在水面上的小木桶里,“来,把西瓜拉上去。” “我不。”宋知知哭了出来,“我要,要你上来,我,我不吃,不吃西瓜了!” “别哭。”唐德秋问他,“孩子怎么样了?” 宋知知抹了一把眼泪:“醒,醒过来了。” “那就好。”唐德秋说完,双腿实在支撑不住,直直地跪下去,双手也没有好抓的地方,只能撑在井壁上。他呛了一大口水,挣扎地直起身子,才勉强没有让全身都没进水里。 “唐德秋!” 宋知知被他这个动作吓得后背发凉,攀过井沿哭着也要往下跳。 一旁过来帮忙的邻居看见了,一把拽住了半个身子都要掉进井里的宋知知,赶紧喊人过来:“这儿还有个人呢!老爷们都过来搭把手!” 四个男人围了上来,一个朝井底喊:“兄弟,还撑得住吗!把手给我,我们拽你上来!” 唐德秋勉强抬头看了眼井口,也似乎只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见人没有什么反应,井边的人急了,一个人转身去打119,其他三个商量着搭个人桥把人拽上来。 只有宋知知又攀上井沿,泪流满面地要往下跳:“我,我下去,托他,你们拉……” “别胡闹……”唐德秋的声音从下面轻轻传来,“知知……我没事……” “没事个,个屁!”宋知知骂道,“你,你他妈的,不要说,说话!” 唐德秋想笑,却也没有什么力气。这个小结巴居然说脏字儿了,还挺可爱。 被凶了过后,唐德秋抬了抬左手,那帮男人看见了,赶紧再次把宋知知拎出井外,其中一个已经绑上了麻绳,贴着井壁滑了进去,同时传出一声叫骂:“操了,他妈的这水里怎么这么冰,这他妈是真的夏天么?!” “少废话,赶紧给人举起来。” “诶!我去了,是他妈唐师傅。”男人将人抬起来,“操蛋,这不得了了。” “怎么了?”其他人趴在井口问。 男人也不回答,直接沉下身,抱住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唐德秋,咬着牙将他抬了起来。 “唐师傅……咱……抬个手臂……”男人吃力道,“他们拉你上去!” “唐德秋!”宋知知趴在井边,伸出双手大声喊,“你抬个手!抬手!” 很久没有反应,井底的男人都快没有力气了,宋知知哭道:“唐,唐德秋,你,你拉拉我……” 行。唐德秋混沌的潜意识里想,拉拉你,小结巴。 看见唐德秋的手慢慢举了起来,上面的男人赶紧一把拽住就往上面拉。 “轻点!”宋知知抓住了唐德秋的右手手肘,“他右手……” 下面的男人也扯着嗓子喊:“别动唐师傅右手,这么拽得废了!” “得嘞!”岸上的男人说,“我数三下,就往上使劲儿。咱们左手分点劲儿过去。” 终于把唐德秋从井里拽出来,宋知知就扑上去抱着唐德秋的头,嘴里不停喊着他的名字。那个妇女不知从哪里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其他人也从落水小孩那跑过来,围着唐德秋说话。 这条街的人都认识唐德秋,却没有见过宋知知,见宋知知哭得一塌糊涂,心里也有些奇怪,开始窃窃私语。 下井的男人拉着麻绳蹬着井壁上来了,也不管自己全身湿透,跪在唐德秋身边叫他:“唐师傅!唐师傅!” -———— 还是痛到晕了过去,唐德秋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觉得挺丢人。在当兵的时候,腿部挨了一发子弹自己都没有晕过去,也没有住过院。 但这个丢人的情绪马上被心疼所掩盖,他看到小结巴双眼红肿得端着一个洗脸盆进来,见到男人清醒了,直接扔了半盆水跑过来,裤子全被弄湿了。 “急什么。” “急!”宋知知去抱他,“我爱你!” “……什么?!” 唐德秋以为自己刚清醒听错了,宋知知嘴硬脸皮薄,平时才不肯说这种话,自己也是逗过他很多次,把人都弄生气了,也不肯说什么直接的话。 宋知知抬头看他,眼泪滚落:“我爱你。” 唐德秋本觉得自己住院丢脸,没想到现在的自己更丢脸。 他的眼泪掉得似乎比小结巴都多,因为小结巴的眼泪都被他的手掌抹去了。 以后,似乎不能再让小结巴掉眼泪了,眼睛都肿了,小老鼠变成小兔子了。 在医院住了三天,唐德秋出院了,但是腿还是没有好,或者说,应该是好不了了。但是宋知知并没有告诉唐德秋。 医生在找家属谈话的时候,宋知知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却被告知得先告知父母和伴侣,他的身份暂时是不行的。 但是老唐的父母都在乡下,从未出过村,宋知知不想打扰老人。 而他的伴侣…… 宋知知走到医生面前,说出了平生最流利的话:“我就是,唐德秋的伴侣。” 医生愣了,让小护士出去带上门,让宋知知坐下,轻声细语道:“唐先生的腿,之前有过枪伤,一条腿伤到筋了,一直都没有好好养着,膝盖磨损非常严重。这种情况在阴雨天痛得就很严重,这次在井水里泡了这么久……” 医生说:“他的腿,可能,得坐一阵子轮椅。” 宋知知几乎无法呼吸:“一阵子,一阵子,是,是多久?” “情况乐观的话,一两年,慢慢养。” “不好,也许是一辈子。” 到了家,唐德秋坐在轮椅上,看着家门口那个大西瓜,乐了:“你还扛回来了?” 宋知知看到这个西瓜,又气又恨,一脚踢过去,西瓜咕噜咕噜滚了很远。他又有些心疼,这是唐德秋从井底捞回来的西瓜,又跑到西瓜旁边把它抱回来。 幸好他们住的平房,轮椅不至于那么不方便,但是唐德秋总觉自己像残废了,死活不愿意一直坐着轮椅,偏要下来走动。宋知知哪能让他乱动,但怎么说唐德秋都不愿意坐着,他就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吓得刚从轮椅上艰难站起的唐德秋赶紧坐了回去,自己推着轮子到宋知知身边,弯腰去抱他,在他耳边说:“听宝宝的,不动了。” 见小结巴还在哭,他又说:“这辈子,都听宝宝的。” 第18章 十八 完结 一年后。 宋知知的身影穿梭在紫阳街,跑得耳边生风,衣角翻飞。 去年紫阳街有些可惜,无缘5A景区的头衔,可宋知知觉得,这个地方已经足够好了,好到这辈子他都不愿意离开。 他在方一仁做得不错,被里面的老中医破格收成了关门弟子,天天跟在老中医身后学这学那。 古保委的人也找上门来,说那间房子已经停止征用,虽然不能还给宋知知,但是可以让宋知知在里面挂个副店长的牌子。 那间屋子被改建成书店,风格和紫阳古街融合得很好,宋知知赶到的时候,古保委的负责人正在门口等他。 他们的意思是,让宋知知以旧书入股,以后这间书店的盈利,他都有分成。 宋知知正想着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负责人又说:“这是上头的意思。说是这种文化,得保持,支持,扶持,上头拨的款。那您的意思呢?” “我,我可以。”宋知知点头,“不过我,最近,很忙的。” “知道,您不需要来这里上班。” “那,那我可以,来这儿,看书吗?” “当然。”负责人笑,“您是副店长。” 算是被副店长三个字给取悦到了,宋知知一路跑回家里,嘴角都咧到耳根,灌了不少风进去,一进门就开始咳嗽,把正在登记表格的唐德秋吓了一跳,推着轮椅过来给他递水。 宋知知接了水杯,也不马上喝,只顾着和唐德秋炫耀:“他们!他们,不是,不是让我,滚蛋,他们,他们说,我是副店长了!” 早就从小渠道听说了这个消息的唐德秋笑意更浓:“宝宝真棒。” 还是没有习惯这个亲密时才会有的称呼的宋知知红了脸:“你,你小声点。等会儿,有人来,来调解,被听到,就,就不好了。” 唐德秋没有在紫阳街接着做保安了,但是上头政策扶持,加上唐德秋在紫阳街和天宁街这边算是人人尊敬,特别是救了孩子之后,说话也有了一定分量,街道办事处就凭请他为这两条街道的乡贤,专门处理邻里之间的矛盾。虽然收入不多,但是唐德秋还是很感恩有这样的工作。 见小结巴害臊的样子,唐德秋直接将他拉到自己身上坐着,捧着他的脑袋开始亲吻。两人亲出反应后,宋知知哼哼唧唧地去亲唐德秋的脖子,没几下,门就被上门调解的人敲响了。 “乖。”唐德秋亲亲他的眼睛,“去开门。” 宋知知红着张脸去开门,上门的是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宋知知正在心里纳罕这人有些眼熟,女人就说:“哎呀小宋,怎么脸这么红?喝酒了?没有啊,没酒味儿啊?还是发烧了?” 宋知知赶紧跑出门去:“我!我没有!我去,上班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小背影,唐德秋笑得眼角纹路更深了。 回到了方一仁,他就被师父拍了拍肩膀,一个眼神递了过来。他这一年长进不少,看明白了其中意思,隔了五分钟偷偷地跟着师父进了办公室。 师父算是很看重他,和他聊了些话之后,就说:“我们这方一仁,从清朝道光传到现在,从不收留外姓。到了我这一辈算是破了戒。你啊……” 宋知知坐得笔直,一直点头。 “你倔得很,脾气也不小。但是难得灵性,还有从医的善心,这比一切都难得。”师父笑笑,“不过你家那位,你可是天天给他抓药,就不怕把他腌攒成中药味?” 宋知知又被戳中了穴道,红着脸回答:“我,我没有。” “好了,知道你心疼他,也知道你们不容易。”师父拿手点点桌子,“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还想跟着我学这个吗?” 桌子上是一本针灸的书。谁不知道方一仁的老中医针灸是一绝,所以宋知知只愣了几秒,就赶紧点头,嘴里的话跟不上动作,显得格外憨傻。 下班的时候他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好消息一波一波的。 回到家里,发现围着一大群人。他心里突然慌了起来,赶紧钻进人群里。 还好,唐德秋站在两人之间,看起来没有什么事儿。 诶,等会儿。 宋知知愣住了。 唐,唐德秋,站起来了? 本来一男一女正隔着唐德秋在吵架,女的刚想动手,唐德秋手臂一拦,躲在唐德秋身后的男子赶紧说:“诶,老娘们你小心着点!别碰着了我们唐师傅!” 女人往后退了一步,接着骂道:“你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少给唐师傅添麻烦!一年前被我抓到,没想到还有下次!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唐德秋无奈。本来两人调解得好好的,正往外送客呢,没想到女人一句话,两人就吵到街上了。 好不容易将女人先劝回家,疏散了群众,宋知知赶紧跑上去掺他:“你能走路了!” 唐德秋笑:“你还不结巴了呢。” 宋知知高兴坏了:“真,真,真的吗?!” “假的。”唐德秋扶住他的肩膀,“还是有些累,我坐回去吧。” 一旁吵架的男人从情绪里抽出来,也跑过来扶他:“诶唐师傅,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啊。” “您客气。”唐德秋摆摆手,“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男人摸摸脑袋:“这哪能是啊。那水井晚上是盖盖子的,那天晚上是我拿了忘记放回去,才成这样的……叙叙他,才会这么掉进去。” 叙叙是那天晚上的落水小孩,在唐德秋出院的第三天,他的父母就领着他到唐德秋家里千恩万谢,硬是忍了唐德秋做了干爹。唐德秋本不想答应,但是看到宋知知,心想,有了干儿子,至少以后他自己先走后,还有人能照应照应小结巴。这么想着,他也就答应了。 唐德秋坐下,男人也跟了进来:“总之谢谢唐师傅给我保守秘密啊。这要是被她发现了,肯定闹得更大。”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做得问心无愧。”唐德秋坐下来接着写调解记录,“那我就给你写上去了。这个资料别人看不见的。” “行,行嘞,您怎么方便怎么来。”男人看着唐德秋手里的墨绿色钢笔,搓搓手说,“这一年您可真的变了不少,有人情味儿了,真适合这个工作……诶,好了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谢谢了!唐师傅!” 看着他关门出去,宋知知这才知道为什么看那个女人眼熟了。他悄悄问唐德秋:“这个,这个秘密,我,我能知道吗?” 唐德秋把记录递给他看。 原来一年前两人吵架,是因为家里的钱少了两万。而那两万不是女人的打工钱,是男人一直攒着的,每年夏天都会被捐赠给贫困山区里,资助三个小朋友上学。 “那,为什么,不,不能告诉,他老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唐德秋把他抱到腿上,一边亲一遍说:“因为她老婆有臆想症,总觉得那是她拿命换来的打工钱。怕她闹起来,但每次还是会被发现。” 宋知知有点被吓到,懵懵懂懂地点头:“怪,怪不得,她一直,穿着冬天,的睡衣。” “嗯,据说,她的记忆,一直都在冬天。”唐德秋见他呆呆的,觉得有趣,就去吻他眼睛,“小老鼠的记忆呢?” 宋知知觉得眼皮痒痒的,就赶紧埋进男人怀里撒娇:“小老鼠的记忆,一直在那一天。” “哪一天?” “也是秘密。” 就是那一天啊,不难猜吧。 就是梅花糕店主男人踹坏我书架的那天,就是你说要给我修书架的那天,就是你给我订情钢笔的这一天。 宋知知看着男人的眼睛想,以为会迎来一个多事之秋,但没有想到,迎来的,是这样的好日子。 2020年12月31日晚 10:12分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