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意》作者:卡列夫司机 文案: 江铎x周意,受前期是作精恋爱脑(真的很作),介意慎入,一定要慎入! 有受追攻情节,不多,介意勿入!千万想好! 情节波动幅度不大,总体来说比较平淡 狗血,he 第1章 【防止有人不看文案,再预警一遍,受很作,恋爱脑,文案没夸张,是真的作,真的真的作,千万别抱侥幸心理觉得可能不作,那样会失望的!另外就是有受追攻的情节,不过追的程度不太深,介意勿入,千万千万想好!不然浪费时间还看了一肚子气得不偿失的!】 江铎久闻周意大名,没想到会在一次私人聚会上遇见他。 说是私人聚会,这个带几个至交那个叫两个好友,里外里二三十人,不一定都互相认得。 江铎是被薛逸叫来的,结果薛逸来的半路接了个电话要晚点到,他和几个相熟的人寒暄过后就上楼找了个房间,躲在阳台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最近刚刚结束一个项目,难得有这么惬意的时候,江铎躺了不到十分钟就有点意识模糊,朦胧间听到外间传来开门声,他还没弄清楚是在做梦还是什么,外面的两人进入房间聊了起来—— “……你知道他有多奇葩吗?去年情人节,我好不容易把他拐到国外,酒店订好了,烛光晚餐准备好了,玫瑰花瓣、红酒香氛、告白神器……老子当年上学考试都没这么认真过,结果我裤子都脱了,他让我说出我们俩是哪天在一起的!” “你怎么说的?” “你觉得我会记得吗?老子一年里交这么多男朋友,难道还要列个表格把每个的交往时间记一下吗?!” “哈哈你也太渣了吧。” 听到第一句的时候江铎就清醒了,本来还想露面打个招呼,但听到这种爆料再出去大家都要尴尬,起到一半又躺了回去。 “啪”的一声,屋里的人点起了烟,淡淡的烟味顺着阳台门的缝隙飘了出来,两人完全没想到阳台还有一个人,简直是放飞自我畅所欲言。 “520那天我陪他在日本逛了一整天,跟他在什么情人树、神社之类的傻逼景点到处拍照,嘴都要笑僵了,晚上泡温泉的时候衣服脱到一半儿,他忽然问我他农历生日是什么时候,我操,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冷静冷静,别激动,慢慢说。” “这也就算了,后面七夕、元旦、春节、还有今年的情人节,我费尽心思把他约出来,结果他不是问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就是喜欢猫还是喜欢狗,再不然问我他喜欢听什么歌喜欢哪个画家……答不对立刻翻脸说我不爱他,我是来谈恋爱来了还是来参加有奖竞答来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啊……没安全感嘛,倒也可以理解。” “理解?你倒是挺大度!” “谁让人家周意长得好看嘛,好看的人怎么作都行。” 江铎等着两人离开,没想到他们聊起来没完没了,还聊到了他认识的人身上。 周意? 江铎给薛逸发了条微信,问:“你那个发小叫周意?” 薛逸大概在忙,一直没有回复。 谁知就这么会儿功夫屋里的俩人话锋一转—— “他就剩那张脸了,没那张脸,就算求我我都懒得睡他。” “哦,所以睡不到他才来睡我?” “那你让不让?” 回答他的是一阵暧昧的低喘。 江铎:“……” 再待下去恐怕要更尴尬,他拿捏了一下午睡刚醒的感觉,刚要起身,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外面有人敲门:“孔宴,你在里面吗?周意过来了!” 孔宴脑子嗡的一声,震惊地和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对视一眼,“卧槽他怎么来了?”赶紧把人推下去匆忙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骂:“哪个傻逼告诉他的?” “谁知道!你赶紧出来,不然等会儿他闹起来谁也别想好!” 孔宴叽里咕噜地把衣服套起来,袖口和领口差点穿反,“操”了一声,捡起衣服扔到面前的男人身上急道:“赶紧穿,穿完去阳台躲一会儿,千万别让周意看见!” 男人脸色也不好看,匆匆穿上内裤和短裤抱着上衣就往阳台跑,刷地推开阳台的门警戒地回头看着房门的方向,轻车熟路地绕过沙发看也没看就往下坐。 江铎不得不出声:“有人。” 男人像只离水的鱼一个打挺跳起来,惊叫出声。 孔宴在外面骂道:“鬼叫什么!想死吗你?” 男人也骂:“想死的是你吧?这里有人你还带我过来?你想干什么?" “什么人?你胡说什么?”孔宴又惊又怒,不耐烦地吼,往屋里走了两步看过去,果然看到除了男人之外阳台上还有另一个人。 孔宴:“……” 江铎:“……” 孔宴:“是你告诉周意的?” 江铎:“不是。我……”只是在这里等人。 江铎莫名其妙被卷入了一次恋爱保卫战里,话没说完,房门被一个长得极清秀的男人一脚踹开,阳台上的男人吓了一跳,想要找地方躲藏却绊在沙发腿上,结结实实砸在了江铎身上。 孔宴见到这一幕急中生智编了个误入别人好事现场的故事,三言两语就把怒气冲冲的周意哄成了小绵羊。 周意狐疑地看向阳台,男人没穿上衣和江铎一起倒在沙发上,俨然一副中途被打断的样子,而孔宴衣衫整齐地站在门口,对比鲜明。 “你怀疑我?你把我当什么了?”孔宴见他仍有怀疑,当即贼喊捉贼。 屋门外聚了看热闹的人,江铎不想趟这趟浑水,但现在解释也没用,冷着脸推开男人坐起来说:“你们自便”。 这态度既像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又像死猪不怕开水烫、不要脸。他拿捏不定,只好从别的角度找突破口:“你不是说你在公司加班吗?” 孔宴理直气壮:“加班之后不能来吗?我是犯人?一举一动都要和你报备?不相信你就随便去问,你对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周意被孔宴拿捏得死死的,一见孔宴生气气焰顿时折了一大截,再说话时已经是嗔大于怒:“你来为什么不带我?” 孔宴说道:“你不是不愿意来吗?哪次带你出来回去你不闹?我想让你顺心还有错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适时出来劝了两声,作证孔宴刚上来几分钟,就是想做什么都来不及啊。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周意的神色软下来,孔宴担心江铎说出什么坏了事,赶紧催促着把他推出了房间。 从踹门捉奸到阖家欢乐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最后出门前周意还回头鄙夷地在江铎和男人脸上扫了一眼,毫不避讳地嫌弃道:“你能不能少和这种人来往?” 孔宴赔着笑,人声渐行渐远。 大战就这么轻易地被化解了,人群散去,男人也尴尬地穿上衣服退出房间,江铎回忆起薛逸对周意的描述,好看、善良、单纯、天真…… 原来脑残花瓶还有这么多同义词。 第2章 那天到最后薛逸都没到场,隔了几天特意请江铎吃饭,席间忽然冒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和段嘉泽好上了?” 江铎一时没反应过来:“段嘉泽是谁?” 薛逸有鼻子有眼地一描述,江铎想起来了——说的是聚会那天在阳台上和孔宴在一起的那个人。 “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你跟人家光着膀子滚到一张床上?” 虽然江铎早料到会被人乱传,但没想到能传到这么离谱,撂下筷子问:“你听谁说的?” 薛逸:“别管是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荒谬。江铎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了。 他记性不错,在脑海里搜索那天在门口见到的可能和薛逸传这种话的人,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过分秀气的脸上。 “周意?” “你怎么知道?”薛逸好奇,但关注点很快偏移,有几分得意地问:“怎么样,不是我吹牛吧,我弟长得好不好看?” 薛逸今年二十七,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后妈生的弟弟。 他天生劳碌命,家庭观念极重,无奈爸妈、后妈都不怎么靠谱,整个家里只有他每天为了弟弟妹妹操碎了心,高中时就代爸妈去给两个小家伙开过家长会,堪称兄长界的楷模。 江铎以前觉得薛逸责任心强,后来发现这人就是单纯的爱心泛滥,照顾自己的弟妹也就算了,竟然还有闲心顺带着照顾小他三岁的周意。 早些年江铎不在国内,不止一次从薛逸那里听说周意的名字,那天有缘一见薛逸经常挂在嘴边的“小天使”,不禁开始怀疑他在认知方面是不是有什么障碍。 “好看。” 江铎实话实说,周意长得确实不错,其他方面……就那天他的印象来说,着实叫人不敢恭维。 起码品味不怎么样,孔宴花花公子的名头连江铎这种不太关心传言的人都听过,那天亲眼见过之后发现他不仅花还很渣。 江铎不在背后评价别人,看在薛逸的份儿上多说了一句:“你真关心他,就教教他怎么看人,别随随便便什么货色都能把他骗走。” 他话里有话,薛逸上心了:“什么意思?” 江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把聚会上的事说了一遍,薛逸原本美滋滋地笑着,听着听着勾着的嘴角渐渐落了下去。 晚上俩人各回各家,直到坐上车,薛逸的眉心也没有展开。 江铎没把和薛逸的谈话放在心上,转眼忘了这件事,没料到几天之后周意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他的私人号码—— 他接通电话刚说了句“喂?”,那头便连珠炮地轰了过来:“江铎是吧,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精神有问题?是男人就敢做敢当,没那个胆子就不要出去乱搞,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藏头露尾把自己的龌龊事扣到别人头上的人渣!” 电话对面的声音不小,刚把咖啡放到办公桌上的秘书赶紧掏出手机假作接电话推门出了办公室。 江铎诧异地拿开手机看了眼号码,确定是不认识的号码,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周意?” 周意不管不顾地接着骂,江铎仿佛梦回聚会那天的阳台,总算明白了那句“他要是闹起来谁也别想好”是什么意思。他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无外乎是薛逸回去把真相告诉了周意,周意不信,所以来找他来兴师问罪。 小天使? 电话里的骂声还在继续,江铎懒得在周意身上在浪费时间,面不改色地挂断电话把号码拉进黑名单,拨通内线电话让秘书送文件进来。 一分钟后手机又响,还是陌生的号码,他直接关机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从目不斜视的秘书手里接过文件夹。 江铎工作起来经常忘记时间,一坐就是一下午。 临下班前,薛逸把电话打到了江铎的办公室,江铎揉着眉心接起来:“什么事?” 薛逸好像心情很好,声音都比平时高些,怪道:“打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江铎单手翻着文件说:“如果有个疯子一直打你的电话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骂个狗血喷头,你也会关机。” 薛逸一愣:“……周意找你麻烦了?” 江铎没说话。 薛逸在那头上火了:“他怎么……我之前让他和孔宴断了他不听,我就想着从孔宴那边下手,谁知道……他就一小孩儿,什么都不懂,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江铎每天忙得很,犯不着和一个恋爱脑置气,哼笑一声:“你当我很闲吗?管好你们家的小天使,这个月的三餐你包了。” 薛逸应承下来,约了江铎晚上去喝酒,挂了电话转身吩咐助理每天按时叫人给江铎送餐。 江铎这人长得俊出身好,就是性格稍微高傲了些,不信邪,凡事都要自己去试一试,放着家里大把的资源不用非要去自己创业,如今公司已经走上正轨在业内小有名气,他不仅不松懈反而变本加厉地工作。 薛逸一直以为自己就够工作狂了,面对江铎也觉得自愧不如。 江铎把重心放在工作上,生活方面则一团糟,男女朋友都交过,没有一个长久的。因为江铎总是对工作比对TA们认真,但凡真想和他在一起的,没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冷落。 眼看着薛逸都要把和女朋友结婚提上日程,他这边却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薛逸偶尔也会好奇,最后什么人能把江铎收了呢? 江铎拔掉钢笔的笔帽,在文件的末端签下自己的名字,铁画银钩,与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公司还在上升期,大小琐碎事情不少,签完了一份文件下面还压着几个文件夹,江铎看了眼桌上的led表,发现快到和薛逸约定的时间了,只好盖上笔盖起身抓起外套搭在手臂上带着剩下的几份文件下楼。 几个小时前江铎说他不会和周意一般见识,一是觉得时间宝贵,用在一个拎不清的人身上太浪费;二是他认为周意是个成年人,一时发疯总不会一辈子发疯,等他反应过来自然不会再来骚扰自己,所以只要无视他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他高估了周意,几个小时后周意用实际行动证明脑残是不分年龄的。 江铎把文件放在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刚把车倒出停车位,余光从倒车镜里瞄到斜后方有辆车冲了出来,眼看着要撞上他,不仅没减速还猛加了下油门—— 轰! 车身被撞得往一侧歪去,江铎的身体抛出去又被安全带绷回来,眼前阵阵发黑,撞击声和刺耳的摩擦声在停车场里回荡,耳鸣声中似乎有人走过来,一脚踹在他的车门上,“管好你自己,再敢乱……” 后面的话江铎没听清,周意发泄完怒气大摇大摆地拉开车门上车,扬长而去。 第3章 江铎在车上缓了一会儿,打电话叫人下来把车子开去店里维修,刚挂电话薛逸就得到消息打了过来,得知江铎没受伤后松了口气,转而痛心疾首地说:“反了天了!他以前只是有点任性,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江铎一忍再忍,用手抵住还有点发晕的额头恼火道:“他不是任性,是有病。” 几乎没人看过江铎生气,绝大多数时间他都保持着风度。薛逸赶忙好声好气地安抚:“是是是,他肯定有问题,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孔宴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改天我叫他登门给你道歉,不,也别改天了,我这就……” “不用,”江铎脑仁儿疼,“让他离我远点就行了。” “那不行,必须得让他道歉,要打要骂全听你的,必须得让他受点教训。” “我看不用,我没有那个时间。”江铎冷声说:“而且撞车也不算什么大事,还是等他什么时候撞了人请警察给他教训吧。” “……”薛逸只有赔礼道歉的份儿:“我先代他向你道歉,哎,说到底这事我也有责任,我没想到他会被孔宴迷成这样……再不管真要出事,这次你就先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计较,我保证肯定没下次了,我就唱一次黑脸,彻底给他改一改这一身毛病。” 江铎除了被甩了一下震得有点头晕之外没别的事,他生气的对象也不是薛逸,语气有所缓和:“你和他非亲非故,有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 薛逸含含糊糊:“他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和我亲弟弟没什么区别……” 江铎清楚他的个性,轻叹一声说:“这么有时间不如把精力用在自己身上。你和初曦快结婚了吧。” 提到女朋友,薛逸立刻乌云变晴天:“是快了。你在公司门口等我,我快到了,车上说。” 江铎长相俊朗气质斐然,上班时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精英范儿,下了班气场有所收敛,却仍不是平易近人的类型,他在一楼大堂坐了十来分钟,顺手翻了几页资料,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免多看几眼。 手机传来提示音,江铎打开微信看到薛逸发了一条“到了”,起身大步走出大堂。 坐到车上,薛逸转头问:“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看看?” 江铎系上安全带:“不用,多亏你们家小天使手下留情,没什么大事。” 薛逸苦笑:“气儿还没消呢?” 江铎:“……” 薛逸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 江铎看了看时间:“开你的车吧。” 江铎和周意一个是兄弟一个弟弟,薛逸夹在中间两边为难,只好尽力说和,晚饭时殷勤备至,给江铎端茶倒水夹菜敬酒,还兼职了一回说书先生。 薛逸说,江铎便听着,只是有没有走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知道说出来你肯定不信,他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的性格不能完全怪他……” 周意是家里的老二,上面还有个大他五岁的姐姐叫周棠,周棠从小到大的经历写出来就是一个女版霸总的成长史。 和周意一样,周棠也继承了妈妈出色的外表,除此之外她还有头脑有手腕儿,认识他们姐弟的人都会怀疑是不是父母生孩子时每项指标都是定额的,比如智商这一项,周棠出生时继承了90%,轮到周意时就剩10%,所以他脑子里装的东西才会那么稀薄,摇一摇,全是水。 ——当然还有另一种猜测,每个人出生时技能点是一样的,周意把应该点在脑子上的技能点都点在了脸上。 他家里的事倒是没什么新奇的,周意刚出生时父母感情还不错,最起码能维持表面的和平,等他进入青春期,父母的感情急转直下,一度出现了婚姻危机。 周父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周母是大家族里的小女儿,两人当年是自由恋爱,结婚之后过了几年蜜里调油的日子,周母怀孕,周父火速出轨了一个公司的实习生。 也不知道怎么勾搭上的,周母知道后挺着肚子处理了这件事。 出轨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没了实习生还有女秘书、小明星,这回周父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本人和群演的演技都很过关,在一段时间里完美均衡了家庭与不断更换的婚外恋情。 殊不知周父之所以能婚里婚外两潇洒,是因为周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她和周父有感情,谁也离不开谁,二是父在出轨这件事上很有原则,不管外面养了多少,晚上都要回家住。过来人都劝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么一来二去,她就接受了男的管住下半身就会死这个设定,认为周父在外面随便怎么玩儿,只要肯回家就是好的。 在周父周母的齐心协力之下,这段半开放式的婚姻维持了十几年,一直到周意十四岁那年。 周父周母配合是很默契,但不见得周棠和周意能体会父母的“用心良苦”。 周棠八岁那年被周父的小情人接走过生日,周意小学五年级的家长会也是一个陌生女人代替他父母参加的。 小孩子懂的也不少,就算当时不懂,长大以后回想起来立即就会明白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十四岁生日那天周意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这次周父认真了,年过四十终于找到了此生真爱,动了离婚的念头,家里潜伏多年的暗流终于爆发。 周母以牙还牙,养了个小偶像,周意离家出走,远在国外的周棠摊牌出柜之后单方面断了和家里的联系。 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周意的外公把他找回来,从那以后他就住在了外公家,逢年过节也不肯回家看一看。 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天影响,总之高中时周意喜欢上大他两届的学长,这个人就是孔宴。 孔宴是周意的初恋,外貌有型潇洒不羁,一直是大众情人,围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多得是,周意默默观望了好多年,去年才在一次酒会上和孔宴正式相识,孔宴追了周意没几天,两人就在一起了。 薛逸对孔宴的印象不怎么样,一直觉得就算周意喜欢男人也得挑个好点的,但周意全副心思都在孔宴身上,热恋期滤镜一千米厚,谁说都听不进去。薛逸想着放一放,等热度下去了再劝,没想到一拖拖出了这次的事端。 第4章 江铎不是个容易被触动的人,听了薛逸一席话对周意的印象也没什么改变,不过对他来说,周意就像走在路上不经意踩到的一块石头,踢开或者绕过就是了,没有必要停下和一块顽石理论长短。 周意是要放在保温箱中保存的易化易碎品,厚厚的保温层将世界一分为二,没有刻意安排他们很难产生交集。 等到晕眩消失、车子上的凹陷划痕恢复如初,所有因为周意产生的偏移都被修正,这个造成麻烦的人便从江铎的世界完全剥离了出去。 薛逸说到做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那之后的几个月周意都没有在江铎面前出现过。 然而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冤家路窄”,就在他快要忘了这号人时,再一次碰见了这个瘟星。 每次遇见周意总是没什么好事,这次也一样。 江铎最近在争取一个叫罗靖宇的人,为此刻意在度假山庄制造了偶遇,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就在谈话即将步入正题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片杯盘落地的声音以及一声难以置信的质问: “你骗我!?” 并非所有人都很八卦,有的人不会主动去看热闹, 但对于塞在嘴里的瓜屈尊嚼个两下也不是不行,罗靖宇的注意力轻易地被这场闹剧吸引过去。 争取罗靖宇这种有明显浪漫主义倾向的人往往需要一份“投契”、一份“不经意”外加一份“兴之所至”,这么一打岔,江铎便错过了把话题引到生意上的最佳时机。 再说下去便显得急功近利,江铎心下遗憾,表情却很得体,顺着罗靖宇的视线转过头去,只见周意站在与他相隔了两桌之远的地方,旁边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孔宴和低头不语的段嘉泽。 江铎:“……” “我怎么骗你了?” 周围的人看过来,孔宴慢了几拍才从错愕中缓过来,上手拉周意的手,挤出一丝微笑:“又是谁在你面前乱说话了?”压着声音道:“坐下说,别让别人看笑话。” “看什么看!”周意回身呛了一圈,转过头又把矛头对准孔宴:“你敢做还怕人看吗?我在家里关了三个月,你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原来是在忙着和别人约会?” 段嘉泽听了倏地抬头瞄了孔宴一眼,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只是——” “闭嘴!”周意:“我和孔宴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段嘉泽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孔宴,可惜看了半天孔宴也没回头给他个眼神。 周围看戏的人不少,还有好事者拿出手机偷偷拍照,段嘉泽起身想走,屁股刚离了座位就被怒气冲冲周意搡了回去。 段嘉泽反抗:“你干什么?” “干什么?”周意被气笑了,对面的孔宴皱着眉不说话,“没说清楚之前谁也别想走!” 长得好看的人生气都是好看的,八卦雷达灵敏的人已经在脑海中补全了古往今来重演过无数次的剧情:渣男趁女朋友出差偷偷和小三约会,结果被女朋友抓了个正着。 只不过这次抓渣男的是男朋友,而且还是颜值超高的男朋友,直接把路人对周意的怜惜和对孔段两人的唾弃推到了峰值。 江铎不在不明真相的路人之列,如无必要,他不想再和周意扯上关系。谁知他刚转过头,却见罗靖宇往前倾了倾身:“那不是小周吗?” “……”江铎:“您认识他?” 罗靖宇掏出手机:“我去打个电话。” 孔宴对周意的脾气秉性很了解,知道一时半刻走不了,顶着周围窥探的视线不耐烦道:“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和朋友出来度个假,不可以吗?” “这次不让江铎那个冤大头帮你背锅了?” 江铎:“……” 罗靖宇刚站起来,听到这句又把视线转回江铎身上:“你认识小周?” 江铎:“……有过几面之缘。” 只犹豫了几秒他就做出了决定,起身道:“您去忙,这边我看着。” 罗靖宇迟疑片刻,拿着手机走到角落,不时回头看看漩涡中心。 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质问,孔宴的表情也沉下去:“你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我为了你和家里闹翻,你不仅不闻不问还联合你的朋友一起骗我,你们把我当傻子耍是吗?!不喜欢你可以说分手,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出——” 孔宴黑着脸听了几句,打断道:“那就分手吧。” 周意一句话没说完,哽住,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孔宴吸了口气,重复道:“分手,听不懂吗?既然你看见了,我也懒得找借口了,没什么好说的,你想接着玩王子游戏就找别人玩,我受够你了。” 孔宴猛地推开周意站起来,周意错脚间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后腰磕在后面的桌角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歪着身子蹲在地上,眼睛顿时红了。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罗靖宇神色微变,电话打到半路就要过来,江铎很上道地为他排忧解难,大步跨过来扶住周意,问:“还好吗?” 或许是因为震惊,或许是因为疼痛,周意懵懵地盯着孔宴,孔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往周意的方向迈了半步,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登时钢针一样戳在他身上,腾然而起的火气压过了愧疚,脚尖一转,拉起还在座位上委屈的段嘉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又来了个帅哥,围观群众们虽然全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且表情也保持的不错,心里却掀起了一波高潮。 “能站起来吗?”江铎低声问,说着叫来侍应生说:“给每一桌送一瓶红酒,当做打扰大家吃午饭的赔礼。”侍应生欠身点头,回去准备。 江铎一边扶着周意回到座位,一边挂上礼貌的笑容:“麻烦大家不要拍照。” 周意茫然望着孔宴和段嘉泽消失的方向,仿佛被抖落了一身灰,张扬的神采变得黯淡萎靡。 半晌他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秀气的眉头蹙起,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地任由江铎把他扶到座位上坐下。 这时罗靖宇也打完电话走过来,瞧见周意失魂落魄的模样发愁地嘶了一声,说:“这爱情啊,就是娱乐自己的工具,听你罗叔的,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快乐是最重要的。” 周意:“……” 罗靖宇的语气似乎和周意很熟,察觉到江铎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说:“我和小周的外公有些渊源。” 江铎点了下头,给周意倒了杯水。 周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整个人处在一种失神的状态中,罗靖宇劝了半天不见效叹了口气,说:“你外公已经让人过来接你了,回家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周意:“……” 江铎适时道:“从市里过来还要一段时间,我送他回去吧,免得出事。” 罗靖宇:“你送?” 江铎:“薛逸是我朋友,常跟我提起周意。” 罗靖宇显然知道薛逸,放下心来:“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 第5章 送周意回家并不麻烦,至少没有江铎想象中那么麻烦。 周意还没从忽然被分手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安静地上车,安静地发呆,等到江铎把车子开出去几十公里,才幽幽地问:“他说什么?” 江铎只抽了大概十分之一秒的时间瞟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他说要和我分手?” 周意语带困惑,与其说是和江铎说话,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孔宴不会的,是不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是我没给他机会解释,他才说了气话……” 江铎:“……” 撞破出轨现场还能得出这种结论,思维逻辑让人匪夷所思。 周意在后座一个人喋喋不休,越说语气越急,突然拔高声音说了一声“不行”,拿出手机给孔宴打电话。 电话连线的嘟声响起,只响了几声就停了,周意咬住嘴唇,收紧握着手机的手,拇指又一次重重按在那个号码上。 同在一辆车里,又离得这么近,江铎想不关注周意的情况都很难。周意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试,江铎打开车载音响放了一首轻缓的音乐。 周意连续拨了十几次电话,一次比一次慌,六神无主地在后面动来动去,某个念头心头划过,急慌慌地前倾说:“我要回去!” 刚从度假山庄出发的时候回去还有可能,开出这么远再提出返回就是无理取闹。 江铎当做没听到。 “我说我要回去!” 江铎不冷不热地说:“就快到市里了,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不回家,我要回山庄!” “我答应罗总送你回家,当时你没有反对。” “那是你和他的事!”周意转头去拉车门,车门锁着,他气急败坏地喊:“我要回去!” 江铎:“……”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是谁惯出来的? 周意一脚踹在副驾驶的后座上:“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吗!信不信我报警告你绑架?” 江铎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提速,只想尽快抵达目的地甩掉这个炸药包。 周意看出他的打算,怎么肯善罢甘休,踹车座不管用干脆挪到驾驶座后面上手去拉江铎的胳膊。 “你疯了?” “你才疯了!调头!” 原本在路上平稳行驶的车子歪歪扭扭来回摇摆,突然往斜刺里冲了出去,就在要撞到路边护栏上的千钧一发之际,江铎猛地打回方向盘踩下了刹车,车子后轮斜飘出去,刺耳的轮胎擦地声蹿上天际,周意无处着力在惯性下往右前方甩去,头砰的一下撞在了副驾的靠背上。 上一次在停车场的不太美好的回忆卷土重来,怒气压不住地往上冲,江铎二十多年来的修养几乎毁于一旦,握紧拳头猛锤了一下方向盘:“你不想活了吗!” 周意也撞得够呛,额头疼,鼻子又酸又热,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伸手去擦,却觉得有大滴温热的东西滴在虎口,眼前红色乱晃,“我……” “哒”,车门的锁开了。 江铎压着火气道:“下车!” 周意死死捂住下半张脸,像一个目睹变态杀人狂杀人现场的幸存者,鲜艳的红色不知刺激了他的哪根神经,一股恶心欲呕的冲动涌上来。 江铎在前方捏着眉心自省:他一向认为生意场上只要凭本事竞争,就没什么不能做的,现在看来是他太草率了。 人一旦失去冷静判断力就会出现问题,通过周意打开罗总那边的渠道这个办法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实施起来却比登天还难,光是和周意相处这件事就够一般人喝上一壶,对江铎这种讲究效率、条理分明的人杀伤力还要再翻上几番。 买卖不是一次做成的,这次和罗总合作不成,还有下次,来日方长…… “……” 刚才周意还又吵又闹非要下车,怎么这会儿反而没动静了?江铎觉出不对劲,抬头一看后视镜,发现周意整个人趴在后座上,一只手抠在座椅上,气息急促,好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江铎心念稍动,回过头看:“你怎么了?” “血……”周意发晕。 江铎这时才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你流血了?”再联系周意当下的反应,“你晕血?” 离市里还有段距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瞧不上周意是一码事,总不能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江铎解开安全带长腿一迈,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他身边没有晕血的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什么经验,不敢耽搁,粗略了解了周意的情况便给私人医生打电话,信号不佳打了几次都没打通,只好先硬着头皮上阵做应急措施。 “周意,别紧张,放松。” 周意看似很用力,实际上江铎轻轻一掰就把他抠着后座的手翻了过来,小心地让他平躺在后座枕到自己的膝盖上,然后脱掉他沾了血的外套,解开里面衣服的衣领,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冲掉他脸上、手上的血。 血水在矿泉水的中和下成了淡粉色,尽数流到了车里,江铎不确定周意闻不闻得到血腥味,保险起见在车里找了一圈,最后用刚刚脱下来的周意的外套把车座下面积聚的血水擦掉。 “好了,好了,没有血了。”也不知道周意能不能听到,江铎放轻了声音安抚。 初次遇见周意时是仲夏,现在已经是秋天,天气转凉,忙里忙外了一通他竟然出了一身汗。 周意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眼神却还有些涣散,江铎把能做的都做了,没敢休息,回到驾驶座重新发动车子往市里开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孔宴说得没错,周意确实是个小王子,天生就要人伺候,稍一不看着就得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可能是江铎处理得比较及时,周意的晕血症状不算太严重,十几分钟后从后座爬了起来。车窗全开着,风从窗口灌入,他只穿着一件短袖,抱着手臂说了一声:“好冷。” 江铎通过后视镜观察他的状况,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不闹了?” 周意自知理亏,又刚刚受恩于人,被这么明晃晃地刺了一句,有心反驳却抿住了嘴唇,只把手臂抱得更紧,梗着脖子看向窗外,好像在和什么较劲。 江铎对周意的沉默很是意外,瞧他抱着手臂忍耐的样子不由得冷笑:“你要是能在孔宴面前也这么有骨气……” 说到一半江铎蹙了下眉,别人怎么样关他什么事?他什么时候有闲心到和周意这种人一般见识了? 车子缓缓减速,在路边停下,周意终于扮不住高冷转头,一件外套从前面扔了过来。 后座的车窗上升关严,驾驶座的车窗为了保持空气流通还开着,江铎实在没什么好情绪,语气冷硬:“你的衣服我扔了,这件穿不穿由你。” 江铎的外套没有任何异味,与孔宴总是带着男士香的衣服完全是两个极端。 周意一方面不想领江铎的情,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已经麻烦了江铎许多,踌躇再三,展开外套披在了身上。 短暂地交谈后,车室里恢复了安静。 路旁的树飞速后退,半晌,周意含糊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江铎专心开车,眉头都没动一下。 周意咳了咳,眼神飘忽,语焉不详地说:“上次的事。” 车程没剩多少,江铎没有再和周意交流的念头,不说话不代表没听见,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周意的意思。 小王子道歉都这么别具一格。 第6章 后半程周意没再张罗着回去,靠近市里手机有了信号第一时间给孔宴打过去,结果和没有信号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这次是被拉黑了。 从度假村出发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到市里时天色擦黑,江铎送佛送到西,问了周意住在哪里,直接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确切地说是孔宴家门口。 周意急匆匆地下车,甚至忘了把外套还给江铎,甩上车门就跑到小区门口,江铎没和他计较,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开出去几十米,江铎不经意地看了眼倒车镜,大概是没有户主跟随,周意被拦在了门外,他居然没有发脾气,只是裹紧了外套在地上踢了一下,转头蹲在了地上。 但凡周意脑子清楚些,就该提前问一问孔宴今天会不会回来,自己打不通电话可以让别人去打,总好过一个人空等。 前方右转弯,江铎毫不犹豫地往右方轻打方向盘。 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轮不到他操心,况且今天过后,他就和周意没有关系了。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月后,江铎出差回来匆匆去医院看望车祸住院的薛逸,在医院的走廊上第四次碰到了坐在病房外对着手机发呆的周意。 和上次见面相比周意瘦了一圈,有人走近也没注意,或者是注意到了也不想理,江铎从他身边经过,推门进了病房。 薛逸住院也不忘工作,在病床上支了个桌子,女朋友初曦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见江铎进来薛逸忙中抽空招呼了一下,立刻又把头埋到电脑前,初曦起身对江铎比了个手势,两人到沙发上聊天。 初曦和薛逸在一起快六年,正打算结婚,江铎和她很熟,说起话来没那么多客套,几句话就问清了来龙去脉—— 一周前薛逸本来是要出差,坐车去机场的时候忽然有一辆车从路口冲出来,司机没来得及躲避,两辆车撞到了一起。 对面那辆车里的人是醉驾,肩骨、肋骨、腿骨多处骨折,薛逸运气还算不错,只伤到了右腿,打上石膏静养几个月,好好复健就能恢复如初。 “我还想着住院也好,不然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闲不下来,”初曦望了望打着石膏还和下属开视频会议的薛逸,嫌弃地说:“结果住院了他还是闲不住,公司没他就转不了了吗?” 江铎笑道:“你当他为了谁才这么有事业心?” 初曦喜忧参半,失笑说:“别说是因为我啊,我可从来没要求过他什么。” “男人和医生是一样的,能在女朋友提出要求前就能把所有事做到完美是好男人,要经过女朋友的提醒才能达到要求的是差不多的男人,对女朋友的意愿不理会的就是坏男人。薛逸是比较高级的那种,润物细无声。” “照你这么说薛逸是绝世好男人?” “你眼光好嘛。” 江铎想哄谁开心总是轻而易举,初曦笑着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遭:“那你属于哪一种?你这么有事业心又是为了谁?” 江铎是化解准夫妻矛盾来的,没想到话题绕到自己身上,玩笑道:“我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初曦对江铎的过往情史清楚得很,眯起眼睛便要追问,江铎立即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我来的时候看到周意坐在外面发呆,他怎么不进来?” “什么?”初曦惊讶:“小周还没走?” 江铎这才知道周意在病房外坐了快半个小时了。 初曦起身就要去外面看,被江铎拦下:“他不进来就是不想进来,别去打扰他了。” “可是……” 江铎猜测:“因为孔宴?” 无需回答,光是看初曦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确实还是因为孔宴。上次在度假村周意撞破孔宴和段嘉泽的约会,孔宴顺势和周意提了分手,拉黑了周意的联系方式,转头找了个新男友。 一是两人目前正处于热恋期,二是有几分躲周意的意思,孔宴直接申请调到加拿大的公司陪正在读大学的男朋友去了。 周意本来想追去国外,结果护照身份证都被外公扣下,打电话对方又不接,茶不思饭不想地耗了一个月,耗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江铎费解:“他为什么非要孔宴?” 初曦也说不清楚:“初恋吧,当时孔宴好像帮过他,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你这么擅长开解人,去开解开解小周怎么样?” “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初曦怔了下,恍然大悟:“哦,对了,停车场!我差点忘了。” 江铎扯了下嘴角,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薛逸,薛逸的会一时半会儿开不完,他又和初曦闲聊几句,起身告辞。 江铎离开病房时周意已经从座位上起来了,靠在离病房不远的墙上不知在想什么。江铎带上门从他身边经过,他抬了下头,错身的一瞬间说:“衣服——” 江铎停下看他,周意莫名紧张起来,手抓着宽大的衣袖,硬撑着说:“你的衣服我弄丢了,你也扔了我的衣服,扯平了。” 两清最好。江铎继续往前走。 “江铎!”周意在后面喊了一声。 江铎这次没有停,走向电梯。身后传来脚步声,衣袖被人抓住,周意问:“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是。 如果周意还像第二次见面那样张牙舞爪,江铎不介意实话实说。但现在周意这幅模样,对他说句重话都像是在折腾人,别提在伤口上撒盐了。 为了周意说谎也不符合江铎的原则,他只能给出客观的意见:“离让你变得讨人厌的人远一点。” 电梯到了,江铎抽出衣袖走进电梯,只剩周意一个人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第7章 江铎没认识周意之前,十年八载都和他碰不到一次,自从半年前在聚会上见了他一面就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 江铎早上刚在公司里听到员工议论偶遇周意买醉的事,晚上抽空去医院探望薛逸时,没聊两句薛逸便话锋一转问:“上次在外面你和周意说了什么?” 两周以前的事了,江铎稍微回忆了下才想起来,“没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这段时间他都要泡在酒里了。” 江铎:“……”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接受不了别人说实话。也许他身边的人并不都是想看他的热闹,也许有人劝过他,只是他太执迷不悟不识好人言,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吃力不讨好地唱黑脸了。 事实恐怕正是如此,温室里的植物格外惧怕霜雪,江铎自认为中肯的话对周意来说不啻于一场冰雹,对他的打击程度非同一般,而他选择的方式是逃避,宁可沉湎于酒精也不去面对。 江铎无意造成这样的局面,但也觉得其中多少有些他的责任——那天还有另一种不违背他的原则的处理方式,就是保持沉默。 他不是不清楚周意是怎样的人,事实上他早知道那句话对周意的杀伤力不低,最后还是选择说出来……大概是因为他对孔宴的看法,让他在进退皆可的局面中选择了不再置身事外。 江铎追求应然方面的完美,不喜欢在了解一个人之前预设立场,任何倾向都有可能阻碍他的判断。 他被卷进周意和孔宴的事件中是一场意外,理想的情况下他应当避免和这其中的任何人建立情感联系,从而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 如果周意喜欢活在梦里,他就不该出于对孔宴这个人的厌恶,向客户提供任何形式的叫醒服务。 “想什么呢你?”薛逸在江铎面前挥了挥手。 江铎回过神,不太愉快地说:“在想你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罪魁祸首。” 薛逸诧异:“什么祸首?” “算了,”江铎毫不留情地嘲讽:“好好活着,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薛逸:“……” 不添麻烦是不可能的,当天晚上江铎回到家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薛逸的电话——周意又出事了。 薛逸在那头说:“……不能让他家里人知道,不然又得关他几个月,初曦去比赛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看看……”他也知道这事拜托江铎有些强人所难了,补充说:“你就帮他最后一次,不会让你白帮忙,他外公那边有几家公司,只要他牵个线……” 江铎擦着头发打断他:“在哪儿?” 薛逸打电话之前准备了好几套词,没想到一套没说完江铎就答应了,惊讶之余忙说:“就在孔宴家的小区外面,上次你去送他去过!” “好。” 江铎挂断电话换了一套休闲服,拿着钥匙出门。 周意就坐在上次蹲过的地方,江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 深秋夜风已经有了几分凛冽,周意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抱着膝盖咕哝着什么,江铎靠近了些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车灯恍得周意抬手挡住了眼睛,听到脚步声惊喜地挪开手:“孔宴!你回来了!” 江铎抓住周意的手腕拉他起来,周意很配合,而且是过分配合了,顺势雀跃地扑到江铎身上搂住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薛逸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而是随便路过的什么人,后果不堪设想。 江铎不想跟醉鬼计较,把人弄回去才是真。周意半挂在他身上,是扶是拖都不太方便,江铎干脆把周意抱起来,走到车边单手拉开后座的车门把人放进去,然后摆脱周意总想抓住点什么的手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开车离开。 周意喝的不少,晚上需要有人照顾,薛逸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送周意回他自己家,让他的家里人知道他为了孔宴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估计又要采取强硬措施,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薛逸家倒是可以去,但从这里过去要两个小时,算来算去,还是回江铎那儿最方便。 周意大概在外面冻得狠了,到了车上还算老实,江铎开了空调,他在后座拧了半天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了。 半个小时后江铎把周意从后座拉出来架进电梯扶进家门,在沙发和客卧之间犹豫了半分钟,果断把周意弄去了浴室。 江铎很多年前就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他的私人空间装修很简约,色调是冷硬的黑白灰,视觉上给人一种整齐凌厉的感觉。 他对家具物件的摆放方面有很高的要求,务求一眼扫过去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至于这个“突兀”怎么定义只有他自己知道,家政阿姨只知道打扫前要拍照,打扫之后要把挪动的物件完全复原。 眼下屋子里多了个人,对江铎来说是难以忽视的突兀,但这突兀又一时半会儿无法抚平,他只好尽量忽视那股妨碍他思考的违和,简单地把一身酒气的周意用温水冲了一遍。 洗到一半,周意哭起来,闭着眼睛没有声音,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 江铎头疼地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掉眼泪,用吹风筒吹干他的头发,出去找了身睡衣帮他套上,最后把人放到客卧的床上。 “孔宴……” 困到这个地步还在想孔宴,简直无药可救。 江铎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给薛逸发了条消息报平安,薛逸立即回复过来千恩万谢。 离开房间时江铎没有关门,自己卧室的门也整夜开着,以防周意半夜出什么事他听不到。 江铎的作息一向很规律,忙过了他的入睡时间,回到卧室花了些功夫才睡着,睡前似乎想了些什么,一觉醒来后却记不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江铎从床上醒来,习惯性地去拿手机看前一天有没有工作留言,翻身时发觉衣角被什么压着,顺着看过去,发现周意不知什么时候转移到这里趴在床边睡着了。 掀开被子,周意的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江铎:“……” 周意是江铎见过的最离奇的生物,匪夷所思,怎么会有人这样喜欢给人添麻烦? 江铎推了推周意,周意在迷蒙中睁开眼,愣了几分钟终于搞清楚状况,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房间陷入死寂。 “松手。” “哦。” 周意把手缩回来。 江铎下床,问:“还能想得起来发生了什么吗?” 周意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大致记得。” “那就好。昨天是看在薛逸的面子上,不会有下次了。” 听起来好像自己是个天大的麻烦,周意有几分难堪,小声反驳:“不用你管。” “确实不用我管。”江铎扫了他一眼:“我的看护时间已经结束了,你接下来是去接着喝酒还是干什么都请便。” 周意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赧然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对我来说无所谓,重要的是我还有事,你现在可以走了。” 江铎越过周意进入浴室洗漱。 出来时周意还没走,杵在沙发边看到江铎就慌张地移开视线。 江铎不悦:“怎么还没走?” 周意退了半步贴在沙发背上,一只手一下一下扣着沙发背上的布料,心虚地说:“没有衣服。” 江铎想起昨天帮周意换掉衣服之后忘记洗了,打量了一番周意的身型,到衣帽间找了一套运动服扔给周意。 周意接住衣服还是不动,江铎:“还有事?” 周意期期艾艾开了个头:“上次……” 说得是医院那次,江铎道:“上次是我多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你感觉受到冒犯,我可以道歉。” “不是!”周意急道,江铎看过来他又别开目光,绞着手里的衣服,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说:“我知道我讨人厌,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所以孔宴才……”说到孔宴,他顿了顿,跳过这个话题,“你能不能帮帮我?” “怎么帮?” “薛逸和曦姐都说你很……”周意听到的版本里,所有和江铎分手的男女朋友都不是因为不喜欢江铎,而是抓不住江铎,所以才选择及时止损。 抓不住,这和周意面对孔宴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他没想过在一段感情里充当江铎或者孔宴的那个角色,只希望能离喜欢的人近一些。 周意在江铎的注视下站立难安,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听见江铎说:“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周意几乎没报多大希望,听到这里枯木逢春一般抬起头,江铎道:“但是有条件。” “你说!” “上次在度假村碰到的那个罗总,罗靖宇,还记得吗?” 沾上周意这种麻烦,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反正摆脱不了,不如按照原计划行事,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江铎不需要周意外公家的公司支持,他只争取该争取的客户。 “记得。”周意茫然。 “他和WKP的合同就快到到期了,很多家创意公司在争取他,我希望能和他达成合作。”江铎抛开想要和罗靖宇合作需要的繁冗细节,只说了最简单的需求,点到即止,给周意充分的反应时间。 “……?”周意看着江铎,神色渐渐明朗:“你是想……”随即担心:“可是我对着些不了解,罗叔不一定……” “我要的只是一个能和其他公司同场竞争的机会,至于结果是否成功不需要你操心。” 新公司没有底蕴做担保,想和老牌企业竞争总是处处掣肘,往往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排除在备选名单之外。 江铎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所以他只要一个进入备选名单的机会。 周意对此没什么把握,犹犹豫豫:“我不太懂这些,具体怎么做你要教我。” 江铎拍板:“成交。” 第8章 江铎和周意定下了口头约定,接下来几天都没抽出闲,加班加出差连家都没回。等到手中的事告一段落,被父母叫回去过了个中秋,隔天晚上才回到自己家里。 从电梯里出来,走廊的灯亮起,经过转角,江铎看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 “你是镇宅石吗?”专往门口坐。 周意听到声音霍然抬头,见到江铎蹭地站起来,脸上先是溢出欣喜,没欢喜多久就被抱怨取代,一幅兴师问罪的样子:“你怎么才回来?” 他看起来憋了一肚子火无处撒气,江铎不急着进门,索性听听他要说什么。 周意本来强压着不满打算来个息事宁人,奈何他忍功不到家,看到江铎光鲜精干就想到过去几天自己过得有多憋屈,忍不住埋怨起来:“说好了要帮我结果转个头人就不见了,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我又不是白请你帮忙,你不是也有求于我吗?我们现在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你要是不好好做,我……” 江铎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周意顿时气短——他好不容易等到江铎可不是来吵架的,万一江铎被他骂急了不跟他做生意了,他找谁帮忙去? 周意:“……” 薛逸说过江铎不喜欢别人无理取闹,他这也不算没理吧。 他也没说错啊,明明互相都有仰仗,凭什么只有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周意默默给自己壮胆,心里却是越来越没底,暗自后悔沉不住气,尴尬立在原地偷觑江铎的神色,忐忑地想:他生气了吗? 江铎倒是没生气,等周意收声才去开门,周意正想着怎么收场时听到他问了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周意立刻顺着台阶下:“有朋友住这个小区……” 江铎了然:“还算有点长进。” 门推开,周意跟着江铎进屋。 房间的样子和他上次来时一模一样,江铎进门开灯脱下大衣,完全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至少也该解释一句吧。 周意等了又等,忍不住问:“你去哪儿了?怎么好几天没回来?” 江铎:“你怎么知道我几天没回来?” 周意:“……” 江铎没有听见回答,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过来等不知道打电话?” 周意顶着江铎看傻子的眼神说:“我没有你的号码。” “薛逸也没有?” 周意:“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你有联系。” 江铎:“……” 周意底气不足:“你也不要跟别人透露这件事。” 江铎:“……” 既然这么在乎面子,为什么三番两次做那些事? 江铎暂时把脱下来的大衣搭在手臂上,转过身低头看着周意说:“我们是互惠互利没错,但是就算没有你我还有其他备选方案,而你显然已经把一切希望都押在了我身上,没有多出来的退路。” 周意还想嘴硬:“谁说……”却没“谁说”出个所以然来。 “还没开始谈判就把底牌暴露给我是你做的第一件蠢事,处于一段弱关系中的弱势地位没在第一时间留我的号码导致只能被动等待是第二件,这种时候还要维持毫无用处的面子浪费时间是第三件。” 江铎不留情面地说:“放弃更节省时间的方法跑到别人家门口漫无目的地等,你是觉得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会很感动?” 周意被江铎逼得节节败退,他不觉得江铎说的有什么道理,却想不出合适的话反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堪道:“我只是没给你打电话,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听不懂好话是第四件,”江铎把大衣挂在衣架上,“现在如果有任何人和你竞争上岗,你早就被淘汰出局了。我可以帮你,但如果你一直这么没脑子,帮了也是白帮。” 周意听懂了,江铎的意思是他是个很差的合作对象,但凡能找到其他和罗靖宇合作的渠道,一定会放弃他。 周意从来没被人这样讽刺过,脸上火辣辣的,连身上都要烧起来似的。 “你……” 这几天他全凭着一股希望熬着等江铎回来,好不容易等到人结果上来就被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他绞尽脑汁想反驳,一时又急又气,眼前陡然一晃,模糊间腰好像被人揽住,再睁眼时,一股特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周意望着病房的天花板,视线下移看到床边立着一个输液架,长管垂下来连在他的手背上。 外面传来说话声,江铎拿着几张单子推门进来,见他醒了转身朝门外说了什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外进来走到床前问了他几个问题。 “没什么大事,这两天不要做剧烈运动也不要熬夜,回去按时吃饭吃药。” “麻烦您了。” 江铎把医生送出门外,关上病房的门回到床边坐下一言不发地翻看化验单。 周意迟钝地想起之前的事,问:“我晕倒了?” 江铎没有回答,而是说:“你这几天吃了几顿饭?” 周意努力回想,最后放弃:“……我不记得了。” “……”化验单平滑的膜面被江铎捏出了折痕。 他早就知道周意是个大麻烦,但没想到他还是个瓷人,看见血会晕倒,没吃饭也会晕倒,看起来时刻准备着将来再为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晕倒,令人……无法理解。 “如果你觉得孔宴比你的命还重要,我没办法和你合作下去。”江铎反思起当初那个决定,“我收回那天的话,我没办法帮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的疯子。” 说着起身:“我会跟薛逸说是偶然碰到你,让他派人来接你。” 周意急得撑着床坐起来,但因为没有力气,又摔了回去。江铎眼疾手快,中间扶了他一下,否则这一摔又要把他摔得头晕眼花。 “明明是你……”周意牢牢抓住江铎的手,急道:“我们说好的,你怎么能反悔!” 江铎:“……” “我还没傻到自己死了让孔宴和别人自由快活,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感觉不到饿……你说好了帮我又突然失踪,答应别人又做不到,回来还要骂我……” 周意桩桩件件地算账,江铎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被周意抓着没办法抽身,他被迫重新在床前坐下,皱起眉头说:“你非要孔宴不可?” “非要不可!” 江铎干脆说得更明白些:“即使他花心、懦弱、喜新厌旧、害怕承担责任?以我对他的了解,就算这次你能挽回他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因为厌倦和你分手,这样也可以?” 周意容不得别人说孔宴不好,横眉立目:“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江铎:“……” 算了。 江铎发现此前出于道德直觉的担忧在周意面前都没有必要。 他几乎有些挫败地捏了捏额角:“不凭什么,就当这是免责条约吧。” 免责条约?周意怔忪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犹豫:“……要签字吗?” “如果你想。” “哦,那、那还是不要了。” 周意像个一心想要玩具的孩子,不会考虑玩具的材料是否对身体有害,任何人阻止他只会换来他的哭闹、绝食、对抗,与其如此不如把玩具给他,也能落得个耳根清净。 江铎疲倦道:“既然是谈生意就一码归一码,我很忙,不会为了你更改我的计划,也不会因为你刻意改变我的习惯,包括说话方式,之前那样的情况还会发生,如果你不能接受,就趁早退出。” 周意忙说:“我能接受!” “我不是你的保姆,再有一次这样的事,合作立刻结束。” 周意目光炯炯:“我保证!” 江铎:“……” 事已至此,这个麻烦甩不掉了。 江铎把周意刚刚起身弄掉的被子拉上去,说:“休息吧,输完液我送你回去。” 第9章 千防万防,周意晕倒的事还是被他外公知道了。好在他父母近期不在国内,免去了一场数落,只是被关在家里调养了几天。 也算是因祸得福,江铎把自己的工作号码告诉了周意。周意被困在家里调整作息和饮食,一边吃营养师做的加餐一边给江铎打电话。 晚上八点,江铎已经洗过澡靠坐在床边翻看杂志,气定神闲地听着周意气急败坏地争辩:“上次真的是意外!你没失恋过吗?失恋就是吃不好睡不着!” “那是你的事。”江铎油盐不进:“良性交易要建立在双方都能稳定持续发展的基础上,你随时会晕倒昏迷,说明我的前期投资随时会打水漂,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会慎重进场。” “现在良得不能再良了!你想怎么样,要不要把我的体检报告给你送一份?” “目前看来有这个必要。” “……” 江铎是周意这辈子见过最不通情理、最不近人情的人,他想破头也想不清楚这种人怎么会那么受欢迎。 听说现在正当红的小生苏南就是他的前男友,是苏南追他,还为他放弃了很多机会……匪夷所思,苏南怎么受得了他! 周意咽下最后一片菜叶,把家庭医生发过来的体检报告转发给江铎,靠在椅背上想:江铎性格这么差还有人喜欢,只能说明他确实是个情场高手,各种手段花样百出,这不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吗? 过了五分钟,江铎那头审核完了“客户资质”,合上杂志放到床头柜,看了眼时间,下床走出卧室去厨房吧台倒了点酒,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手机,转身靠在吧台外沿说道:“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再让孔宴影响你的饮食和睡眠,身体是本钱。” “知道了,”同样的话周意已经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无数遍,不耐烦地问:“然后呢?” “然后想想孔宴为什么和你分手。” 还没分手!只是孔宴单方面的,他还没同意!周意在心里纠正。 相处几天他已经摸到了一点江铎的脾气,这人就是冷酷无情,听他这么说一定要讽刺他几句,他绝对不能给江铎这样的机会。 周意一心想着怎么让孔宴回心转意,越快越好,耐着性子说:“……因为那个大学生比我好看?” “只论长相的话,无论是段嘉泽还是那个大学生都不如你。” 周意惊讶:“你见过他了?” 江铎把段嘉泽和孔宴新男友的照片发过去,周意点开看,段嘉泽还好,另一个人除了白一点之外普普通通,和他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当初周意知道孔宴和别人在一起后就想尽办法查对方是谁,孔宴早知他会这样,三百六十度严防死守,别说人了,他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江铎是怎么查到的? 平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继续想。” 周意:“……” 不是因为长相,那—— “我性格不好?” 江铎“嗯”了一声表示肯定,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聪明?” “还有。” “……”周意怀疑江铎是在公报私仇。 大概是嫌周意说得太慢,江铎替他总结:“性格差情商低,乏味无趣,没有品位,没有内涵,没有——” “停!”周意恼羞成怒:“你说够了吧!你就很好吗?你才性格差情商低乏味无趣,没有,没有……” 江铎说的太多,周意简直记不过来,干脆囫囵个地骂回去:“总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面冰一面火,周意跳脚反击,江铎等他发泄完才轻飘飘地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没有需要挽回的人。” 周意一哽:“……” 周意被一剑封喉。 江铎解释了一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才能知道怎么补救。”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周意像个寄住在恶毒亲戚家的小白花,有求于人,只能仰人鼻息忍辱负重。 “……你说。” “爱情是有保质期的,尤其是面对孔宴这样心性不定、喜欢追逐刺激和新鲜感的人。” 江铎换了一种周意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说:“爱情就像一罐海鲜罐头,暧昧期是不断往里面添充原料,一旦确定关系盖子就被揭开,无论怎么保鲜也总有腐败的那天,” 周意走神:为什么是海鲜罐头?水果的不可以吗? “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在最佳食用时间内吃完,扔掉空壳,饿的时候再找下一份。但如果你不想扔想吃得久一点,要么把它放进冰箱里延缓腐败,要么把变质的东西挖出去填充一些新鲜的原料。” 江铎话里话外将爱情比作商品,更是用上“扔掉”这种随便的字眼,这对周意来说是一种亵渎,他忍不住争辩:“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才这么消极?真爱就不是这样的,你遇不到不代表没有吧?” 江铎罕见地语塞。 他考虑过温室里的花瓶会有些天真的想法,却没想到会天真到这个地步,他忽然理解了薛逸口中的单纯天真是什么意思。 “真爱存不存在不是重点,”江铎退一步说:“就算存在,显然你和孔宴之间不是。如果单凭你们之间的爱情就能挽回孔宴,你就没必要找我。” 周意:“……” “还有异议吗?” “没了。”周意忍气吞声地踢了拖鞋躺到床上。 “想要延长保质期,最基础的是张弛有度,通过变换节奏拉扯刺激;好一点的是保持神秘,营造新鲜感;最好的是常见常新,让人捉摸不清拿捏不住,越是喜欢挑战的人越容易被吸引。” 周意跃跃欲试地对号入座:“那我是……” 江铎打破他的幻想:“你毫无章法可言。” 周意:“……” “你把所有东西都一次性暴露在孔宴面前,他一眼就能扫尽没有必要再看第二眼。就像一本简单易懂的儿童读物,翻过一次还好,封面再好看内容也不适合成年人阅读。” 周意觉得江铎在骂人,而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始—— “会消失的东西才珍贵,越是昂贵,越是限量限售,越容易激起人的购买欲。永远摆在相同的位置,简单易得长期供应,这样的东西往往是可替代的廉价商品,即便需要,有条件的人也有很大可能选择尝试竞品,即使尝试失败,还有熟悉又贴心的廉价品在原地等候。” 江铎:“对孔宴来说你是可替代的,而且他可能很清楚他对你来说是必需品,他可以大胆地去尝试,如果他想回来,你随时可以贴心地原谅他。 “对于我来说也一样,你把你的境地需求和盘托出,控制权就到了我手上,我可以不用通知你就出差,就算有时间也可以晾着你,因为我知道你为了孔宴什么都能忍。” “……”周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廉价品、奢侈品、竞品、必需品……在这些人眼里,到底把人的感情当什么? 孔宴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意皱眉:“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孔宴不一样,我为了他……” 江铎打断他:“你为他付出多少这种话也不要再说了,孔宴不是个喜欢承担责任的人,你强调这些只会让他觉得有压力,总是重复也会让人厌烦,好惨卖在刀刃上,一定要说的话就只说一次,争取一击必中。” 周意:“……” “接受不了?你强调为他付出多少,难道不是想让他觉得愧疚,投桃报李吗?” “我……” “爱情和生意没有区别,做生意好在坦荡赤裸,爱情却总要巧立名目。你最好早点适应这一点,适应不了的话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 周意似乎受到了冲击,某种层面上江铎也见识到了涉世未深的人有多么单纯,看来今天的谈话不会再进一步了。 江铎把空掉的酒杯放在吧台上说:“想通了再打给我。”挂断电话。 “……” 通话结束,半晌周意才把贴在耳边的手展开摊到床上,已经黑屏的手机陷进床被里。 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琢磨着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江铎有问题。 依江铎那么说,薛逸和初曦之间的感情也是经营的结果? 如果维系爱情不是靠天然的直觉,而是像提线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有人在背后蓄意操纵,还有意思吗? 第10章 薛逸低头看趴在床边无精打采的周意,嚼着初曦递过来的苹果问:“你怎么了?” 周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上半身压在床上,两条胳膊前伸,侧着脸,一幅灵魂出窍的样子,听到薛逸的问话眼睛都没眨一下,说:“不舒服。” 初曦:“哪里不舒服?正好在医院,找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周意丧气地说:“心里不舒服。” 初曦&薛逸:“……” 准夫妻对视一眼,薛逸抬了抬下巴,示意初曦去问,初曦白了薛逸一眼,薛逸忙做拱手相求的样子,初曦失笑,拉了把椅子坐到周意对面,从果篮中拿出一个苹果削起来,状似无意地闲聊:“你哥乐于助人,轻伤不下火线,闲下来就浑身难受,你哪里不舒服,快说出来让你哥开导开导?” 薛逸无奈:“……”说他就说他,怎么还要阴阳怪气地挂带着我? 周意盯着白色床被上的医院标志,左想右想想不透,腾地坐直身体没头没尾地问:“江铎以前感情经历是不是很坎坷啊?” 没被甩上十几次说不出那种以偏概全、强词夺理的话。 薛逸一呆:“江铎?” 周意喃喃:“肯定是,有过痛彻心扉的经历,他这么偏激就可以理解了。” 薛逸更呆:“你说江铎??” 周意急于求证:“他被人狠狠甩过没有?有没有求而不得过?” 薛逸疑惑地望向初曦,初曦茫然地摇摇头说:“据我们所知是没有。” 周意困惑:“不可能啊。” 薛逸也困惑:“怎么想起问江铎来了?” “……”难道真有人天生就这么冷血?周意没注意薛逸问了什么,一边纠结着一边起身,心不在焉地说:“我先回去了。” 晚上,周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孔宴和段嘉泽还有那个大学生卿卿我我的场景在脑海中走马灯一样轮播,时不时居高临下教训他的江铎也来凑下热闹。 夜深人静,周意的脑子却要炸开了锅。 他想了无数办法把这些杂念清出脑海,然而这些念头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只要他闭上眼睛便从脑海中的角落里冒出,搅得他不得安宁。 周意辗转反侧,忽然烦躁地大喊一声,一脚把被子踢到床下坐起来下床去喝水。 时间是凌晨两点,周意就着台灯温暖的灯光摸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通讯里,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外公、周棠、薛逸、初曦、孔宴,还有一个,就是江铎。 当初他全心全意把自己改造成孔宴喜欢的样子,穿孔宴喜欢的衣服、用孔宴喜欢的腔调说话、钻研孔宴喜欢的东西、出入孔宴常去的场所……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后来终于得偿所愿和孔宴在一起,便和以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 以至于他现在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 “……” 周意把手机扣过去,倨傲地想:我也不需要。 电子时钟上的时间默默地跳动,过了十分钟,周意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不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现在如果不找个人跟他说话,别说睡觉了,他可能要焦虑疯了。 外公早就睡下了,就算没睡也不能和外公聊这些;周棠,他和周棠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聊天的地步;薛逸和初曦已经为他费了很多心了,不能打扰;孔宴拉黑了他…… 周意盯着江铎的名字,想了半天,果断地按下去——这些人里,也就江铎这个恶人他能打扰得心安理得。 想是这么想,但他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睡了。 夜晚的宁静让周意更加没烦躁,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不安稳。 嘟声响过两轮他便要挂断电话,正这时,那边有人接起,江铎毫无睡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什么事?” 周意确认了一眼时间,错愕:“你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 江铎:“加班。” 周意:“……”有必要这么拼吗? 江铎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你打过来就是为了问我在干什么?” “当然不是!”周意心说我管你干什么,放下水杯躺到床上说:“我睡不着。” “我不是医生。” “但你是我的合作伙伴。” “……你能想起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意思? 江铎:“想通了?” “想通什……”周意猛地想起了上次挂断电话前江铎说的话——想通了再打给我。 周意不满:“想不通,我觉得你说得没道理。” 江铎无视他的挑衅:“管用就行。” 周意:“……” 周意下意识地想和江铎对抗,但江铎完全不接他的招,倒衬得他像只炸毛的公鸡。 “我说我睡不着!” “……”同样的问题江铎不回答第二次。 周意威胁:“我睡不着说不定还会晕倒,你的前期投资不要了?” 江铎那头传来办公椅挪动的声音,“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周意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只想找人说会儿话,排解一下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情绪。 江铎看了眼时间,关上电脑起身走出书房去外面倒水,难得配合地问:“为什么睡不着?” 周意把被子拎上来盖在身上,侧躺过去闷声说:“想孔宴。”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国外陪男朋友做作业,你确定要为他伤心失眠?” “不需要你提醒我他在干什么!” “失眠是因为你太闲,忙起来你会没空失眠。” “……”江铎就不能说句人话吗? 周意腹诽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晚上江铎好像很好说话,虽然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按他打电话时的设想,江铎要么不接,要么接通讽刺他几句就挂断,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完全在他的预计之外。 面对孔宴以外的人时周意还算敏感,既然江铎先示好,他便也不由自主地卸下了对抗的武装,嘀咕:“有什么好忙的。” 江铎:“世界上不谈恋爱的人有很多,他们有的是事情忙。” 周意:“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江铎:“没遇到孔宴之前你在做什么?” 那是高中之前的事,周意回想:“我在……” 江铎听着周意说了几句,越说声音越小,接近凌晨三点,周意那边完全没了动静。 江铎挂了电话又在吧台前等了二十多分钟,凌晨三点二十五分,手机一震收到一条消息,来自远在国外参与谈判的同事:搞定! 江铎呼出一口气,关掉手机回到卧室。 临睡前周意低声絮语的样子在脑海一闪而过,快到来不及捕捉,便被第二天的行程取代。 ——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就只剩下罗靖宇那一单,等到搞定这桩事…… 江铎前一天睡得晚,第二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按时醒来,只不过脑子里混浆浆的,太阳穴不住地抽痛。 这点不舒服不足以让他改变计划,上班、开会、处理待办事宜……忙完一轮已经是下午,秘书小心翼翼地敲门,江铎捏着眉心说:“进来。” “江总,开会的时候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 江铎一上午都不是很舒服,只当是睡眠不足,倒是没往生病那里想。 秘书肩负着公司里江铎迷妹们的使命,从背后拿出测温枪放到桌面上:“江总,不然您测一测?” 江铎打开测温枪的开关对准额头按了一下,“滴——”,秘书接过测温枪看结果,大惊失色:“三十八度二,江总,您发烧了!” 秘书的语气仿佛在说:“江总,今天股市跌停了!” 江铎失笑:“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秘书着急:“怎么能是大惊小怪!您不知道您生病了公司里得有多少人伤心!反正今天的事您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去医院看一看吧!” 发烧而已,还不至于去医院。 不过秘书提起医院江铎才想起这段时间太忙,他有一阵子没去看薛逸了,正好顺路。 薛逸住了一个半月的院,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走动,江铎过来时他正和初曦站在窗边看风景。 江铎过去在他肩膀上一拍,薛逸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江铎,笑道:“呦,江总今天怎么有空莅临?” “来当电灯泡。” 初曦笑着去给江铎倒水,江铎拦住她说:“不用,我看一眼他还活着就走。” 薛逸好奇:“这么急?有事?” 江铎道:“没什么事,有点发烧,下去开点药。” 薛逸震惊:“铁人也会生病?” “发烧怎么算小事?你们一个两个……”初曦联想到薛逸就气不打一处来,顺便将他也数落了一顿。 小情侣间争争吵吵,却是越吵越亲近,江铎又不是真来做电灯泡,和两人玩笑几句便要离开。 初曦和薛逸催着他去开药,没有多留他,送他到门口时薛逸忽然想起昨天的事,叫住他问:“对了,你最近见过周意吗?” 江铎自然地说:“没见过,怎么了?” 薛逸知道他们两人不对付,没再多说:“没事,没事,随口一提。” 初曦又叮嘱了几句让江铎按时吃药,江铎笑着应下下楼去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江铎刚从电梯里出来,周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张口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回来? 江铎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眼前蓦地划过周意做镇宅石的样子,大概是心理作用,又或者是因为每次见到周意都没什么好事,导致身体提前预警—— 总而言之,他感觉头好像更疼了。 第11章 不出江铎所料,周意果然重操旧业做起了镇宅石。 江铎提着一袋子药过去开门,周意一声不吭地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屋里。江铎随手把药放在玄关柜上,周意在后面观察了片刻,诧异道:“你生病了?” 江铎不答反问:“你来干什么?” 周意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沮丧地说:“你让我找点事做,但是我想不出还能做什么,就想来问问你。” 江铎:“……” 周意:“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江铎:“我这里的事没有你能做得了的。” 周意失望地栽在沙发上:“那我怎么办?” 江铎头疼,是真的疼。 可能是回到熟悉的环境让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下来,压了一上午的不舒服反扑得格外猛烈,竟让他觉得有些头晕。 周意在沙发上等了半天,没听到江铎的回应,转过头去看,这才发现江铎的样子不太对劲,从沙发上爬起来伸手在江铎额头一摸,“!” 周意收回手感觉了一下,怀疑自己摸错了,刚要再摸一次,这次没等碰到江铎的额头手就被打开。江铎从玄关柜上拿过药袋坐在沙发上,说:“你想找事做?” “啊。”周意点头。 “去接一杯温水过来。” “去哪里接?” “厨房外面的饮水机。” 周意得令,像个古代探路的先行军,一路走一路瞄,在厨房外面看到了饮水机,扬声问:“用什么接?” 江铎:“……” 周意:“哦杯子,杯子在哪儿?” 江铎:“……吧台里面。” 周意:“哦哦。” 周意绕到吧台里侧,果然在下面的格挡里看到了一排排各式各样、精致剔透的杯子,看起来相当讲究。 “用哪个?” 江铎已经看好了说明书把药拆好了,就等着水,解开领带靠在沙发上说:“都可以。” 周意犯了难,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其中一个杯子外面甚至刻了浮雕,他凑近了把杯子拿出来端详,暗自咋舌:一个杯子搞得这么花里胡哨,也太夸张了吧? 就它了。 周意半蹲着去拿杯子,起身时不小心一滑往旁边歪倒过去,他忙扶住了吧台的内沿保持住平衡,却听见“啪”的一声,之前手里拿着的杯子摔到地上碎成了碎片。 周意:“……” 江铎:“……”他果然是病了,居然让周意去倒水,“算了——” “意外!我可以的!”周意向前一步,一脚踩在了碎玻璃碴上,室内拖鞋底薄,瞬间被穿透,他像被火燎到一样腾地拔脚,单脚往后跳了几步,伸手在身后的岛台上一撑,压翻了阿姨前一天走时没收起来的滤干架,哗啦啦—— 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周意愣住了,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满地碎片,生怕江铎骂他,急着补救:“我收拾——” “够了,”江铎叹了口气,“我自己来。你站在那儿别再乱动了。” 周意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站在满地狼藉之间,一动不敢动了。 江铎万万没想到让周意倒杯水也能倒出这么多事来,忍着头痛把地上的碎片收到垃圾桶里,随便拿了个杯子接一杯水把药吃了,然后把周意拎到门口送客。 周意被推到门外犹不死心,解释:“意外,真的是意外,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你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江铎:“我没有别的东西给你摔了。” 周意:“不是还有很多杯子吗?” 江铎:“……” 周意:“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摔了东西我会赔给你的!你现在不给我找点事做,我晚上又要失眠了!” 江铎:“你失眠总好过我失眠。” 周意:“……” “说完了吗?”江铎就要关上门,周意在外面撑住门板争取最后一丝机会:“我可以帮你收拾屋子!你别看我这样,我家务做得很好!” “阿姨比你做得更好。” 江铎毫不留情地砰的把门关上,周意不死心地在外面敲门按门铃。 药效上来,江铎罕见地在白天发困,与其硬撑着工作降低效率,不如好好睡上一觉调整好状态,他和秘书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把手机关机,冲了个澡后回到卧室休息。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江铎的身体底子好,睡一觉混沌感就去了一大半,起床开机查看工作留言,没什么大事,顺手点了个外卖。 外卖半个小时送到,江铎才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周意,周意听到开门声撑着地面站起来,看着江铎身后的房间,无声请求。 “……”江铎只好把周意让进屋里,接过外卖在外卖小哥诡异的视线里关上门。 周意还记之前摔碎杯子的事,一时也不敢随便坐,只小声地抱怨:“地上太硬了,根本睡不着。” “你一直在外面?” “出去吃了晚饭。” “……” “你不是说我再晕倒就不跟我合作了吗?” “……” “我今天能在你家住吗?” “不可以。”江铎斩钉截铁。 “……那我睡不着能给你打电话吗?” “十一点之前可以,之后不行。” 江铎不再理会周意,把外卖放到餐桌上一个人吃晚饭。 周意还想争取争取,但依江铎那种冷硬的个性,百分百不会答应,还不如现在多睡一会儿,把晚上失眠的份儿也睡出来。 偌大的房间里安静无声,一个在餐厅吃晚饭,一个在沙发上补眠,互不干扰,泾渭分明。 周意醒了两次,第一次醒来时江铎已经不在餐厅,书房的灯亮着,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距离十一点还剩两个小时,拖一拖说不定江铎残存的人性能放过他一马。 书房里传出响动,周意立刻把手机压在身下倒头装睡,果然不多时有脚步声靠近。 “周意。” 周意一动不动。 江铎只叫了他一声,转身回到书房。 周意等脚步声走远才掀开一条缝观察,他不敢翻身,怕江铎听到声音发现他醒了,也不敢玩手机,客厅的灯没开,要是被发现手机屏幕的荧光就完蛋了。 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躺在沙发上装死。 周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着家里的大床不睡非要窝在这里,初步怀疑是江铎那种带恶人的气场能传染,让他的心肠也变得冷硬起来,也只有这他才能暂时忘掉孔宴离开他的事实,得一时的安眠。 周意本想装睡赖在这里不走,没想到真的睡了过去,大概是之前失眠缺了太多觉,这次他一觉睡到了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床上。 他认得这张床,之前他喝醉了酒在这张床上睡了一晚,醒来不知道身在何处,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隔壁江铎的房间。 ……是江铎把他弄进来的? 第12章 周意以为江铎最多允许他睡在沙发上,没想到……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梦游进来的? 后半夜周意专心回忆自己有没有过梦游的经历,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居然睡到自然醒没被赶出去,周意既惊喜又困惑。 这种困惑一直延续到了他磨磨蹭蹭地起床,从床上爬下来回头看,心头掠过一个念头:床单好像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出了门,外面静悄悄的,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才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周意在客厅发了半天呆,忽然间福至心灵,缓缓看向厨房的方向。 江铎洗完澡出来便闻到一股香味,以为是阿姨提前来了,走到餐厅才看到周意拿着筷子在尝放在桌子上菜,许是味道不对,秀气的眉头皱着,抬头发现他,立刻将那抹不满意的表情藏起来,殷勤地打招呼:“你醒啦!” 厨房的锅里还煮着什么,江铎想起昨天的惨状问:“你又摔了什么?” “什么也没摔!”周意把筷子一撂为自己正名:“昨天是意外!意外!听懂了吗?” 两个菜,锅里应该是汤。 江铎一个人住,不太开火,早上要么吃阿姨或者江母带来的早饭,要么吃三明治或叫外卖,偶尔上班路上买点吃的,忙的时候干脆不吃。 这种程度对他来说算丰盛了。 周意收敛好情绪,把盘子往江铎的方向推了推,有些献宝的意思:“尝尝?” 江铎拉开椅子坐下,拿过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出乎他的意料,味道竟然还不错。 周意觑着江铎的脸色,不住地用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侧,紧张地问:“怎么样?” “……嗯。” 周意支着的肩膀塌下来,心说幸好,马上道:“还有汤,我去给你盛!” 五分钟后,周意坐在餐桌对面双手托着脸,专心致志地看着江铎吃饭。 江铎用汤匙舀了口汤,周意便目送着汤匙被送到江铎嘴边,微张着嘴似乎在替江铎使劲儿。 “咳,”周意清了下喉咙,“那个……” “……” 半天江铎也不搭下茬,周意只好自己接下去:“我的手艺还好吧?” “嗯。” “其实今天我没发挥好,而且原料不够,我的拿手菜还没做。” “哦。” “……”多说一句能死? 周意被噎得难受,但他另有打算,只得全自动地聊下去,意有所指地说:“我明天试一试?” 江铎没有立刻回答,不紧不慢地把面前的汤喝完,周意着急却也不敢贸然发问,心焦地等他吃完早餐。 “你想说什么?”江铎靠在椅背上,稍微坐远了些。 “也没什么,”周意故作随意地说:“就是你觉得我的手艺还行,我觉你这里环境还行,不如……我们搭个伙?” “……” “昨天那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了!”周意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不会住太长时间的,就住一个月!我住在这里能睡好,薛逸和我外公也会很放心,就不会那么盯着我了,你还能随时教我应该怎么做,我也能近距离学一下,一举三得!” 江铎面无表情,周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表忠心:“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打扰你的,你就当我是个死的,不用理我,让我自生自灭就可以。” “……” “我住在你这里肯定要付生活费的,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帮你解决一日三餐,”周意咬咬牙,一狠心:“家务,家务我也能做的。” “……” 周意震惊了,这么丰厚的条件还不行?! 江铎谈不上震惊,但也称得上惊讶了,等到周意的长篇大论结束才疑惑地说:“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会答应?” 他反省了一下,还真想到一个可能性,申明道:“昨天把你转移到到床上只是出于我的个人习惯,我不喜欢在客厅里看到异物,”顿了顿,又说:“考虑到你能力有限,可以适当地放大这顿早餐的价值,但是还不值这么多。” 周意:“……?” 什么叫“异物”? 什么叫“你能力有限”? 什么叫“不值这么多”? 江铎:“有哪里不了解需要我解释吗?” 周意:“你怎么不直说我是废物?” 江铎没有说话,但在沉默中空气都在替他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周意:“……”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何况周意? “不住就不住!”周意气势汹汹地踢开椅子。 江铎忽然说:“等一下。” 周意正在气头上,心说: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愤然说:“你现在求我我也不——” 江铎打断他:“把厨房恢复原样。” “?”周意神色一空。 厨房? 江铎不挽留他也就算了,居然让他收拾厨房?! 一个负责做饭另一个负责洗碗收拾不是国际惯例吗? “就当是你昨晚的住宿费。”江铎起身,不容置疑地说:“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 厨房里一片狼藉,周意黑着脸戴上橡胶手套站在洗碗池前刷锅,边刷边想:凭什么?江铎凭什么这么嚣张? ——因为他受欢迎,在别的方面好像也很厉害,有嚣张的资本。 周意在心中上演左右互搏,面目狰狞: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心理扭曲、思想偏激、还不通情理?我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受气?难道没有他我就不行么?我…… 嗯?这里怎么没刷干净? 锅沿和把手之间的一小块污渍激起了周意的好胜心,他用尽各种办法终于把污渍清除掉,满意地把平底锅挂起来,一个转身,有些茫然地想: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一个小时后江铎从书房出来时,周意已经走了。 乱七八糟的厨房不说被百分百还原,至少恢复了七八分,物件的摆放位置尤其准确,一眼看过去挑不出什么毛病。 江铎给阿姨打了电话,让阿姨下午过来再收拾一遍,处理完这些,换了身衣服,开车亲自去机场接从国外凯旋而归的合伙人。 那边厢周意正凭着记忆给薛逸形容一个杯子的样子:“……外面刻着一圈浮雕,我感觉是一幅画,那副画……”周意找不到笔索性扯过薛逸的电脑,用鼠标在绘画软件上勾勒了几笔。 周意小时候学过画画,画工不错,三两下便画出了大致的样子。 薛逸狐疑:“你确定是这样的?” 周意想了想,又在上面添了几笔——昨天拿杯子之前他仔细看过的,应该不会有错。 “我倒是见过一个类似的,”在江铎那里。薛逸跳过了后半句,继续说:“但是不是这个图案我不确定,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买!” 薛逸把画稿保存:“那回头我帮你问问。” 周意强调:“就要这样的,要一模一样。” 薛逸无奈:“我尽量。” 周意坐在床边低头盘算着什么,薛逸很了解他,递了个话头:“你是不是还有事?” “我想问问……”周意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情愿。 “问什么?” “上次我撞了江铎的车,他修车花了多少钱?” 薛逸心中狐疑抵达了顶点:“我帮你问他,问完告诉你。” “尽快。” 周意一脸苦大仇深:杯子的碎片他已经收集起来了,等薛逸那边有了消息,拿来实物对比一下就可以。 盘子的碎片他在江铎家就地拼了一遍记下样式,回去让家里的阿姨买来送过去。 再把修理费还上,三桩事了,下次江铎再讽刺他,他就不会再忍了! 第13章 周意前脚从医院走,薛逸后脚就把他画过的图案发给江铎。 江铎回了个问号,薛逸问:我记得你那儿有个类似的杯子,在哪儿买的? 江铎:你要买? 薛逸想了想,没有立刻把周意供出来,回道:我一个朋友 江铎:一样的买不到,类似的有 薛逸:为什么?我朋友想要一模一样的 江铎:定制的 江铎:你那个朋友是周意? 薛逸:…… 薛逸: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薛逸:他一早过来让我帮他问杯子的事,还问你上次修车花了多少钱 上次薛逸想替周意赔罪,本打算帮江铎把车修了却被回绝了。江铎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后续他也没多问,没想到周意今天会提起这件事。 之前周意还来问起了江铎以前的男女朋友,态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别是这两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杠上了吧。 江铎:没事 江铎:接蒋锐,回头聊 江铎透过车窗看到蒋锐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降下车窗招了下手。 蒋锐意气风发地走过来调侃:“江总亲自来接机,我好大的面子啊。” 江铎笑道:“再谈成几单,我可以当你的专职司机,面子更大。” “那还是别了,这一单就要了命了。”蒋锐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绕过来坐进副驾驶,“去哪儿?” 江铎发动车子:“带你去庆功。” 拜江铎那个定制的杯子所赐,周意安静了好几天,每天到处奔波企图复制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出来。 被他摔碎的杯子来历还真不简单,是几年前江铎在国外一个有名的工坊定制的。 周意自己出不了国,托在国外的朋友去了一趟那个工坊,视频连线观摩了杯子的制作过程,出杯体不难,难的是杯子外壁的雕刻部分,定制一个杯子从烧制到雕刻完成抛光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价格对周意来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整个过程是全手工制作,即使是同样的图案,相同的制作者,也很难做出完全一样的杯子。 再者就是外壁上的浮雕图案,周意拜托初曦去打听,才知道底图是江铎以前和苏南去国外旅游的时候随手拍的一张图片。 周意联想了一出“江铎对苏南余情未了,然而苏南已经成了万众瞩目可望而不可即的大明星,江铎只能日夜对着承载着两人当初快乐时光的杯子默默思念”的大戏,代入他和孔宴,瞬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内疚之余还对江铎生出些同病相怜的亲切来。 江铎真是好修养,换了是他…… 他早和那个摔碎杯子的人打翻天了。 周意对亲近的人是任性了些,却不喜欢欠外人的人情,起初他想等到无债一身轻再去找江铎,免得处处受制,这下却是不敢去了。还好那天他把杯子的碎片收回来了,在家里闷了几天,一点一点把碎片粘到一起。 浮雕的部分缺了几块,周意请人把残破的环形浮雕还原成图片发给朋友,辨认出拍摄地点后托朋友在相同地点拍了一张相同角度的照片,在电脑上把残缺和破碎的部分补全,最后国内外手工加3D打印并行,前前后后忙了小半个月,才把全部的事情搞定。 3D打印的杯子很快完成,收到那天周意终于睡了个好觉,回过头来才发现这段时间他忙着赔江铎杯子,居然没怎么想起孔宴来。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周意神清气爽地带着杯子上门还债。 一周没见,周意好像又瘦了一点,江铎从他手上接过盒子打开,听他扬眉吐气地说:“这个是额外赔给你的,手工的再等二十几天就到了。” 江铎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随手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 “轻点儿!”周意悬着心,恨不得双手捧着去接,“你知道我为了复原这个杯子废了多大力气吗!再摔碎就不关我的事了!” 江铎瞥到他尖削的下巴,从茶几上拿起杯子,放回了吧台内侧的格挡里。 周意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自顾自地清债:“上次摔碎的盘子我也找到同款了,下午大概就会有人送过来,还差修车费,花了多少,我赔给你。” 江铎没有推辞,调出账单发给周意。 依江铎那辆车的总价,几千块的修车费用过低了,周意纳闷:“这么少?” “朋友的店。” 周意爽快地把修车费用发过去,还凑了个整,补充说:“度假村那次,把你的车里弄脏了。” “嗯。” 江铎那边点下收款的一刹那,周意的腰杆彻底挺直了,仿佛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很多,看什么都觉得顺眼,连带着感觉江铎也没那么刻薄了。 周意觉得自己还算善解人意,没有揭江铎的伤疤。出于同情,以及对江铎之前的大度的报答,他决定先卖个情报出来:“对了,前两天我帮你问了外公和罗叔有关的事。 “外公说罗叔不介意庙大庙小,他是个很浪漫的人,不喜欢复杂的倾轧和斗争,更在意自己的理念能不能贯彻实行。所以如果你们能给他配备协作性比较高的团队,给他足够的自主权的话,有很大概率能拿下他。” 江铎:“……” 周意半擎着头等待江铎的答谢,过了几秒觉出不对,视线刷地追过去:“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江铎抱手打量周意,声音没什么起伏:“听到了。” 这和周意预想中的态度相差甚远。 周意对这种事不是很了解,这几天在薛逸和外公那里学到了些皮毛,大概知道这种竞争很激烈,只要知道一点罗靖宇的个人倾向,就有可能改变结果。不夸张地说江铎要他帮的忙他已经算完成了一半。 周意原想着轻描淡写地卖个人情,显得他这个人虚怀若谷。但千里送鹅毛还能博个“礼轻情意重”的美名,摔出个炮仗还能听个响,他送的可是及时雨,放的是烧透半边天的烟花,江铎怎么能这么平平淡淡、心安理得? 周意心理不平衡:“听到了就这个反应?” 江铎反问:“不然?” “当然应该……应该……” 感恩戴德?江铎肯定不会的。那最起码也得有点表示吧,难道不值得他说几句人话吗? 商人,这就是商人。 先付款的人总是得不到最好的服务。周意第二次在心中痛斥自己沉不住气。 不能就这么算了,周意不甘心,憋着一口气说:“我——” 没等他说完,便听江铎说道:“你可以住在这里。” 就着“我”字的口型,周意倒吸一口凉气。 江铎:“但一个月太长,最多三天。” 周意根本没把这件事纳入可谈判的范围,乍然听江铎提起来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秒,马上争道:“三天太短了,一个月也不长,我这个消息不值一个月吗?” “三天。” “一个月!” 江铎皱眉:“……” 周意咬咬嘴唇,忍痛说:“20天,不能再少了!” “……” “那、那半个月?” “……” “你别太过分了!” “……” 周意怀疑自己对这两件事的价值判断出现了问题,难道真的不对等吗? 他一时间也拿不准,语气软下来:“早点帮完我的忙,对你也有好处啊。本来我们说好了互相合作,但是你也没帮我什么,我为了还给你一样的杯子好几天没睡好,还特意替你问了外公,欠你的我都还给你了,现在是你欠我多一点吧……” 好惨卖在刀刃上,也不知道周意是不是学以致用了。 用来装杯子的包装盒还放在茶几上,江铎的视线扫过盒子。 周意那边已经把预算压到了十天,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体面地退这一步时,江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随便动屋子里的东西,不要打扰我工作,违反这两条就搬出去。” 第14章 江铎早上答应周意搬进来,周意担心他反悔,下午就拖着行李箱过来了。 洗漱物品江铎这里有备用,周意带的都是换洗衣物,还有几件孔宴送他的礼物。 周末江铎难得不工作,端着咖啡靠到客卧的门口,看周意美滋滋地打开行李箱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进柜子和床头。 “等一下。” 周意正在兴头上,“嗯?” 咖啡杯里热腾腾的香气飘散到空中,江铎不太理解地说:“你平时穿的都是这种衣服?” 周意带来的衣服都是有点紧身、浮夸、妖娆的风格,和他的脸极其不符,和他说话做事的风格也不匹配。 “对啊,怎么了?”周意浑然未觉地拎出一件贴身的黑色鸡心领上衣,目测领口要开到胸口,领口最上面有条颈圈,颈圈前面最中间坠着个小铃铛。 江铎:“……” 周意的长相称得上清纯,杏仁眼瓜子脸,眼睛明亮有神,唇红齿白,人还长得又瘦又薄,看起来单薄又清秀,眉宇之间有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倨傲和任性,像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子。 他的脸太出彩,见过他的人很难第一时间把重点聚焦他的衣服上。 最近几次在门口蹲守,周意穿的都是简简单单的T恤长裤,但仔细回想,江铎前三次碰到周意,他的穿衣风格都相当违和——第一次在私人聚会上,周意被孔宴揽着哄出房间时,侧过身露了半截后背;第二次在地下车库,周意穿的像是马上要去夜店通宵;第三次在度假村,周意穿了件破破烂烂露出肩膀的短袖,像在扮演街头行为艺术家…… 都说人靠衣装,周意却是什么不适合自己捡什么穿,像把一块璞玉装进泥胎的盒子里,浑身上下透着两个大字:不搭。 周意一件一件把自己的宝贝淘出来挂到衣柜里,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件是孔宴送给我的,他最喜欢我穿这样的衣服,还有这件……” “你喜欢穿?” 周意当下穿着一件没什么花式的纯色宽松毛衣,下身随便搭了条黑色长裤,配色舒适,衬得他尤其精致干净。他正把一条低腰的牛仔裤放进衣柜,往后仰身探出衣柜,显摆似的说:“喜欢啊。”主要是孔宴喜欢。 “喜欢为什么平时不穿?” 周意皱眉,理所当然地说:“平时又见不到孔宴,干吗穿这些?”又紧又露,还得化妆,太麻烦了。 这种穿衣风格是周意默默观察孔宴那几年摸索出来的,孔宴历任的男友都是有点野性、穿衣大胆的类型。起初周意穿这种衣服还会觉得别扭,动辄露背露腰太奇怪了,即便是现在他也常常觉得不适应,所以孔宴不在身边时他还是喜欢简单普通点的衣服。 但只要孔宴喜欢,他再觉得奇怪也会穿出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别人穿得他也穿得! 周意带这些衣服过来有点特训的意思,争取一次性让自己彻底消化这种风格,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江铎指点一二。 心动就要行动,周意撩起毛衣的下摆:“我现在就就换上吧。” 下摆撩到一半,却听江铎说:“拿出来。” 周意不明白:“拿什么?” 江铎:“衣柜里的衣服,还有箱子里这些,要么送回去,要么扔了。” 周意发蒙:“……凭什么?” 江铎也不想讲道理,简明扼要地说:“凭你不适合,凭我不喜欢。” 周意:“……” 江铎想起私人聚会那天孔宴和段嘉泽说的话,不由得心生厌烦。 要帮周意这种执迷不悟、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太难了,脑子不清醒,早晚要在同一块石头上再绊倒一次。 “你如果想迎合孔宴,就要做到表里如一,单靠几件衣服是没用的,” 段嘉泽也是这种风格,不仅穿得大胆,做事也很大胆,外面还办着聚会,随时有人会上楼的情况下就敢和孔宴偷情,周意这种虚张声势的人做得到吗?做得到也不会被孔宴说成奇葩。 “想好你自己能不能豁得出去,如果不能,最好趁早想其他出路,不要把自己弄得像个四不像的小丑,小丑只会惹人厌烦,不会讨人喜欢。” 周意好像听懂了,也好像没听懂,总之知道江铎是在讽刺他,大好的心情迅速结冰,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件衣服而已,你不喜欢我拿回去就是了,有必要说话这么难听吗?” 江铎的话说中了他一直藏在心里的隐忧,好比一颗洋葱被一层层剥掉了外衣,将藏在最里层的芯完全暴露了出来。 正因为是事实,周意才越想越难堪,尖刻地反驳:“我只要考虑孔宴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考虑你的喜好?我又不是想做你的男朋友!” 江铎实事求是:“我的品味没这么差,而且——” “好了!够了!我知道了!不穿就不穿!别再找茬了!” 周意知道江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而且”后面绝不会跟什么好话,恶狠狠地上前把衣柜里的衣服抱出去摔进行李箱里,把行李箱关上泄愤似的踹了一脚,怒气冲冲地吼:“这样总行了吧!” 如果怒火有实质,周意的怒火足以把整栋楼烧光,江铎却只是淡淡皱眉:“住在这里,说话的声音不要超过六十分贝。” 什么!? 周意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出顺倒呛回去,剧烈地咳嗽起来,“你……咳咳咳咳……”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穿他不喜欢的衣服不行,说话声音大了也不行,“你以前的男女朋友怎么受得了你!怪不得苏南要和你分手!真是活该!” 听到苏南的名字,江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原话奉还:“你只要考虑孔宴就可以,至于我的男女朋友怎么样,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周意又是一阵气短。 他说不过江铎,而且说到底还是他自己送上门让江铎讽刺的。 周意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没病找罪受,一脚踢开行李箱就要往外走,谁知江铎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把他挡了回去。 “你——”好像要超过六十分贝了,周意硬是把声音压下去,受气地低吼:“你干什么!” “等着。” “我不等!”周意也不管等什么,现在江铎说什么他都不想听。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周意矮身就要从江铎的胳膊下面钻出去,江铎的胳膊往下一拦,又把他兜了回去。 周意发着狠:“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不住了!” “那最好。”江铎侧身让开。 “……”门户大开,周意恍然大悟,转身往床上一坐:“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我才没那么傻,我不走了!” 江铎:“……” 僵持了十多分钟,门铃响起,江铎放下咖啡去开门,美女秘书穿一身私服站在门外,叫了一声“江总”,然后往门里张望,“江总说的人在哪里?” 周意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传来,听声音来的好像是个女人。 他有些好奇,想出去看看,转念一想他还在和江铎较劲,现在出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周意,出来一下。”江铎在外面叫了他一声。 周意原本想出去看看,江铎喊了他,他反而像抓住什么把柄似的不着急了,心里发狠:必须让江铎也尝尝被动的滋味! 一分钟过去了,外面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周意往后靠在床头不紧不慢地摆弄起了手机。 三分钟过去了,外面的说话声渐渐变弱,周意有些得意:沉不住气了吧? 五分钟过去了,外面相当安静,周意坐不住了,心下怀疑:难道他们走了? …… 周意盯着手机上方的时间,坚持到第七分钟,忍不住走出卧室往外看,只见江铎和一个女人对坐在沙发上,一个在玩手机,另一个在看文件。 江铎背对着他,秘书小声提醒:“江总,就是他吗?” 江铎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秘书面带惊艳之色,从沙发上起身,微笑着走到周意面前:“你好,周先生,久闻大名。” 周意向江铎投去疑问的目光,然而江铎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秘书进一步说:“江总让我陪您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您现在有空吗?” 第15章 周意怀疑江铎就是想把他支出去。 情感上他不想这么轻易被人摆布,但形式比人强,他在这里僵持也不能改变什么,只好摆出一副恰好自己也想出去的样子,顺着下了个台阶。 秘书姓安,叫安恬,举止大方态度亲切,按照之前江铎的交代哄着周意去购置了一些衣物,顺便换了个清爽的发型。 周意吃软不吃硬,起初还秉着对安恬爱答不理,没过一会儿就被哄得破功,打听起江铎的事来:“江铎在公司也这么刻薄吗?” “……刻薄?”安恬迷惑。 周意历数江铎的恶习:“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捡人的伤疤揭,还整天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和他住在一起简直就是军训,教官都没有他管得多!” “这个……”安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江铎在公司里的形象宛若天神,长得帅有涵养、有手腕有魄力,业务能力也过硬,“刻薄”这个词和江铎完全不沾边,硬要找个相近的描述,也只能是标准严格、公私分明,公司里暗恋、崇拜他的男女都不在少数。 在安恬这里,提到江铎只有说不完的夸赞,但她拿不准周意和江铎是什么关系,顺着周意说太违心,而且疏不间亲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可要是逆着周意说,又怕惹恼了这位出了名脾气坏的小少爷,白加半天的班。 左右落不着好,安恬只好打着哈哈转移话题。 ——周意在周围的商务区颇有名气,是经常出现在各大写字楼茶水间的话题人物。周意初次进入大众视野是因为一次晚宴,当晚众星云集,他被当做明星拍了许多照片,照片传到网上引发了一轮深扒,出于对他的保护,他外公压下了所有提及他的帖子。 网上的痕迹能抹掉,人的记忆却删不掉。 周意性格张扬不懂收敛,曾多次高调地去孔宴的公司等他下班,两人之间的八卦便迅速在一个又一个聊天群中传递,前不久安恬才从某个八卦群里得知孔宴和周意分手并申请调职的事,没想到几个月后居然在江总家里看到了其中一位当事人。 这应该叫什么?吃瓜吃到了自己人身上? 安恬始终落后周意半步,出神地揣测江铎和周意的关系,周意忽然停住,转身朝她摊开手:“给我。” “什么?”安恬吓了一跳。 “袋子啊。” 安恬赔笑说:“我拎着就好,江总让我……” 周意不耐烦:“我买的东西你拎着干什么?我还没废物到几个袋子都拎不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恬赶紧把手里的几个袋子递给周意,周意接过袋子大步走向电梯。 安恬在原地停了几秒,快步跟上去。 虽然她时刻提防着周意发脾气,却也隐隐有种感觉:周意好像并不像传闻中那么跋扈无脑。 下午五点,安恬开车送周意回到江铎家,本想送他上去,被拒绝后坐在车里给江铎发了条消息汇报,收工回家。 周意还记得先前那次争吵,越到门前走得越慢,琢磨好了等下进门面对江铎的态度才腾出一只手去按门铃。 ——住进来可是他用从外公那里问的消息换来的,名正言顺,要是提前被气走岂不是正中江铎下怀?那他偏不走,不仅不走还不生气,淡然处之,让江铎这个挑剔精再也挑不出毛病。 门铃响过一轮,没人来开门,周意纳闷地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响应。 ……江铎出去了? 明知道他要回来,出去怎么不告诉他?最起码提前把门锁密码告诉他啊! 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周意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江铎——江铎该不会是给他来了一出调虎离山,把他骗出去就不让进门了? 这也太卑鄙了! 淡然个屁!周意心急地噼噼啪啪连按了十来次门铃,对着门板又拍又砸,越砸越气,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过去,就在这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江铎在里面把门打开了。 “搞什么你,我按了这么多次门铃你听……”周意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收起手机大力推开门进去,正要兴师问罪,猛然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俊美的男人,一个他认识的俊美男人。 冲到嘴边的埋怨戛然而止,周意眨眨眼睛:“苏、苏南?” 不知是先前和江铎谈话不顺利还是因为见到了周意,苏南的脸色不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苏南穿一件米色风衣,站起来和周意差不多高,但气质和周意截然相反。 周意的长相相当精致,稍带着些攻击性,微表情和小动作都给人一种不管不顾、无法无天的张扬感,即使混在人群中也能被人一眼发现。 单论长相苏南不如周意出色,没有周意那么强的辨识度,但他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安静、温柔,越看越有味道,举手投足、说话做事都让人如沐春风。 周意和孔宴一起看过苏南主演的电影,苏南在里面演一个病娇反派,前一秒温温柔柔春风化雨,转个头就痛下杀手,强烈的反差让一众影迷欲罢不能,孔宴当时还夸过他几句。 周意的脑子快速转起来——苏南怎么来了?江铎约他来的?怪不得要把我支走,原来是……他们和好了?刚才那么久不来开门在干什么?我不会打扰了人家吧?那我现在应该—— 苏南又补充了一句:“我刚好在这附近拍戏,过来看看朋友。” 周意不是第一次见苏南,两年前他在某次晚宴上和苏南擦肩而过,那时候苏南还不像现在这么红,见了他也不知道是谁就鞠了个躬,谨慎又谦逊。 周意:“哦……” 发呆之际,江铎难得屈尊,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放下。 周意一脸莫名其妙,衣服底下起了一溜鸡皮疙瘩:江铎干什么?吃错药了? 苏南的目光快速在两人之间扫了扫,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强笑着说:“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再是迟钝,周意也觉出气氛不太对——这是复合没谈拢? “啊,那个……”他有心乱说话报复报复江铎,又怕真的惹出什么事来,频频向江铎抛去询问的眼神。 江铎无视了周意的求助,兀自到吧台拿出一个杯子问:“怎么没让安恬送你上来?” “……为什么要让她送,我又不是不认路。” “玩累了吧,喝点什么?” 周意本来没觉得怎么样,经江铎这么一说,感觉当下气氛诡异,嗓子还真有点紧绷,想了想说:“果汁吧。” 江铎语气温和:“外面有点冷,先喝点温水暖暖。” 周意汗毛根根直立:“……” 搞什么?江铎……余光瞥到苏南的脸色,周意瞬间福至心灵,悟了——苏南想吃回头草,但是江铎不给吃! 那就知道怎么演了! 这时江铎已经倒完了水,把杯子拿过来就要递到周意手上,周意没有接,而是解开外套的扣子边脱衣服边往前倾了倾身,就着江铎的手喝了一口。 然后好像才想起客厅里还有个人似的,缓慢地打量着苏南,敌意慢慢地说:“我都不知道江铎还认识你这样的大明星,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第16章 苏南抿着嘴唇不答,江铎接过周意的外套说:“没聊什么,叙叙旧而已。” “叙旧怎么不跟我叙?”周意不满:“我都不知道你以前的事。” 江铎:“……” 周意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苏南,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挑剔什么。 苏南被盯得不自在,抬手看了下腕表,戴上帽子和口罩,从衣袋里掏出墨镜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回剧组,就不打扰你们了。” 周意拿出主人的姿态把苏南送到了门口,话里话外虚情假意快要溢出来:“那我们就不送了,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饭。” “……”全副武装之后苏南自然了许多,和周意客套了几句,全程没有和江铎说一句话,最后转身走向电梯。 等到电梯门合上,周意终于压抑不住澎湃的激动砰的关上门,转头邀功:“我演得怎么样!” 之前苏南在的时候,江铎虽然没有刻意地和周意扮亲近,但和他的距离近了很多。 送苏南出门时江铎就站在周意身后,周意蓦地转身,两人险些撞到一起。 周意吓了一跳,只懵了半秒不到,马上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江铎往后拉开距离,把周意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挂上说:“还不错。” 周意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在一个演员面前演戏的一天,只觉得刚才那一幕相当考验脑力,而且紧张又刺激。 兴奋了半天,他才想起来刚刚被晾在门外的事,原本的恼怒早已被好奇取代,追着江铎在屋子里转,完全不掩幸灾乐祸的吃瓜态度:“他来找你复合的?你不是还喜欢他吗?那为什么不同意?哦——我懂了,你是想报复他当初甩了你?我知道了,你其实是在欲擒故纵,等他三顾茅庐才假装勉为其难地答应?这样他以后就不敢随便提分手了!” 江铎没想搭理周意,听到这里不得不问一句:“你都是在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三顾茅庐是这么用的? “不重要!”江铎果然有能让前男友吃回头草的本事!而且对方还是受成百上千万人追捧的大明星苏南! 周意两眼放光:“你都干什么了?他怎么会回来找你?快教我!” 江铎:“……” 周意回忆着江铎说过的话:“找点事做,找点事做……除了找点事做还有什么来着?” 江铎:“……” “江老师!”周意以水代茶,恭恭敬敬地把杯子送到江铎手里,“上次的课您只上到了一半,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有空,您现在就把后半节课也讲了吧!” 江铎:“……” 周意目光如炬。 江铎:“……” 周意翘首以盼。 江铎扶额:“……先吃晚饭再说。” 周意为了拜师学艺诚意满满,大费周章做了两道拿手菜,品相差了点,但味道着实不错。 江铎顶着周意一错不错的目光尝了几口,饶是他定力如山,也被盯得有些发毛,夹菜的手悬了半天硬是收了回来,把筷子按在桌上。 “吃完了?”周意抖擞精神。 江铎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周意立即说:“你是怎么让苏南回心转意的?” 回心转意? 江铎不知道周意在哪里听的八卦,显然和事实有出入。 他也不打算和周意辩解,就着周意的话往下说:“想让孔宴回心转意,就要给他转圜的余地。” 周意原本对江铎的话将信将疑,这会儿却将其奉为圭臬,郑重其事地点头。 “刚分手就死缠烂打是效率最低的做法,除了会让对方觉得从未远离过你、徒增心理压力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要给他时间改变分手时对你的印象,要让他怀念你。” “那怎么办?” “从现在开始,未来三个月内不要尝试以任何方式联系孔宴。” 周意拿不定主意:“三个月?会不会太长了?他忘了我怎么办?” 江铎笃定地说:“不会。” 周意:“可是……” “现在正是孔宴和新男朋友的热恋期,他没有时间理会你,你越纠缠他,只会把他推得越远。三个月足够孔宴对一个人失去新鲜感,他的家人朋友都在国内,事业也已经基本定型,不会在国外久留,最多一年他就会调回国内,到时候就是你的机会。” 江铎稍停,补充道:“如果没有被别人捷足先登的话。” “之后呢?” 桌上的饭菜热气消散,不把周意打发走根本没办法安心吃饭,江铎能量不足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兴致缺缺地说:“熬过前三个月,依孔宴喜新厌旧的程度,大概已经和那个人分手了。等到他们分手之后,你可以通过你们共同的朋友、社交平台……随便什么渠道间接地向他透露你的近况。 “不要太刻意,最好做到不着痕迹,也不要太殷勤,争取激起他的兴趣,让他主动询问你的消息。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确实有所改变,至少要比以前好一些。” “常看常新!” “嗯。” 江铎从未怀疑过有一天孔宴会回来找周意,在他看来周意完全是杞人忧天。 一来是周意虽然聒噪任性,但是本质不坏,又有家世外貌撑着,只要稍稍改一改执拗的脾气,追求者绝对不会少,完全配得起一个比孔宴强上几倍的人。 二来孔宴当初会主动追周意,就说明周意在他的取向范围之内,再者他为了把周意弄上床熬了一年多时间,远远超过了他的“情人保鲜时间”,说明周意对他的吸引力并不低。 周意只要放聪明些,学一学怎么折磨人、玩弄人,增强一点挑战性,就很容易激起人的征服欲。况且对孔宴来说,周意始终是个还没“上过手”的人,他回来找周意只是早晚的事情。 “那这三个月我怎么过?我忍不住联系他怎么办?”周意对自己不太放心。 江铎随口说:“找份工作做,忙起来忘记一个人很容易。” 周意又悟了——怪不得江铎整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原来是想靠工作忘掉苏南! 已经有人用亲身证明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三个月固然难熬,但是如果能换来孔宴像苏南这样上门求复合…… 周意心下一横,忍了! 第17章 和孔宴在一起之前,周意并不是一个闲人,他在外公的公司里挂了个闲职,隔两天去露个面,目的不是工作,而是制造和孔宴偶遇的机会。 和孔宴在一起后,他连面都懒得露了,如今江铎提议他找个工作分散一下注意力,他才时隔一年半,再一次出现在风凌科技的办公大楼里。 周意回去工作最赞同的要属他的外公,为了让外孙工作顺利,他还特地提前打了招呼,把自己的秘书派到周意身边辅助。 回去上班的第一天周意还不太适应,早上起得太晚,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为了营造仪式感,周意特地穿了身休闲西装,搭了双皮鞋,从电梯里出来一个抬眸,仿佛是当红鲜肉在走红毯。 他本就长得惹眼,再加上这身扮相,前脚从踏进公司,后脚多张从各种角度偷拍的照片就在职员们的私下聊天群里爆炸式传播开来。 外公支来的许秘书已经在办公室里恭候多时,周意刚到岗就被塞了一桌子的文件,一份看个标题便觉得头晕眼花,把一摞文件夹往边上一推,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提了几个重新装修办公室的意见。 办公椅坐着不舒服,影响他的工作效率;桌面不够宽敞,影响他发挥;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太渗人了,搞得他一点隐私都没有;桌椅沙发之类的格局也不太行,容易造成心理暗示让他焦虑…… 许秘书比周意大上两轮,面无表情地听着周意挑来挑去,等他说完才问:“解决完这些问题,你就能认真工作了吗?” 周意信心十足:“当然!” 上班的第一天,周意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优哉游哉地看着工作人员将办公室的格局彻底更改了一遍。 中午时周意闲得无聊,给公司里的所有员工点了下午茶,下午坐在沙发上跟薛逸聊了半天,下午四点,他终于坐不住,提前下班回家。 第二天,周意又把自己打理得相当妥帖,一路在员工们的偷看下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刚按照他的意思重新布置了一番,这下没有借口旷工,只得在许秘书的帮助下研究了一整天的基础业务知识,最后许秘书得出一个结论——单靠理论学习是没用的,得让周意在各个部门轮上一遍,亲身去体验一下各个部门是如何运作的。 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太无聊,周意下定决心学本事,一口答应下来,当天就被下放到了业务部。许秘书派了个主管带周意,周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午休时间逃命似的偷偷溜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醒来时浑身不舒服,周意捶着肩膀后背打算去茶水间冲咖啡,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太没用了,和他在一起还不知道是谁养谁。” 这是在说谁? 周意在门口站住了。 “他还用别人养吗?他这辈子就是什么都不做光败家都败不完!” 周意眉头一跳,心底隐隐有种预感。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呢,我要是像他一样长得好看还有钱,我也不工作,包养几个小明星天天跟我花天酒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不想呢?” “哎,你们真的觉得他那样算好看吗?” “好看啊。” “你们女的审美真奇怪,男不男女不女的有什么好看的?他还是个gay?怪不得看起来娘娘的。” “娘倒不至于吧,啊,我知道了,他可以去参加选秀,肯定能出道!” “你看他是会唱跳的吗?” “他什么都不用会啊,他有爸妈和外公就够了,砸钱出道呗!” “不行,他出道肯定会在第一天就因为瓜太多被粉丝撕碎!” “什么瓜?我听说他和孔宴是一对儿?” “早分手了,闹得还挺难看的。” “我要是孔宴我也跟他分手。” “你也太自信了吧,你可以跟他分手,但前提是人家得先看得上你啊。” …… 茶水间里的男女一句接一句,有几道声音周意记得,明明吃他买的下午茶时这些人都很开心。 在门口听了几分钟,周意转身回到办公室坐下,随手抽过一份之前只看了眼标题的资料,从头开始往下看。 “……” 看了几行,周意把资料扣在桌面上恶狠狠地想:是,我就是废物,你们应该庆幸才对,我要是既有钱又有能力,你们还有机会说我的闲话?早被我开除了! 想是这么想,等到午休时间过去,员工陆续回到工位,周意从办公室的单向玻璃望出去,看到众人按部就班开始工作,忽然心灰意冷。 想回家,但是又不想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走过,周意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才做好心里建设,装作玩手机的样子穿过过道下楼去了。 晚上七点,江铎一进家门就看周意意志消沉地瘫在沙发上。 江铎:“你——” 周意有气无力:“我洗过澡换过衣服才躺的。” 江铎换好衣服便进了书房,一个多小时后出来,发现周意还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打开客厅的灯说:“要睡去卧室睡,我不——” “你不喜欢在客厅看到异物。”周意翻了下身。 江铎:“……” 江铎明确感觉到了周意想要交谈的欲望,事实上他刚进门时就察觉到周意其实很想跟他说话,要说什么他也能猜个大概——第一天上班时还劲头十足,第二天回来就变成这样,十有八九是在公司受挫了。 “你这里有酒吗?”周意问。 江铎:“没有你能喝的。” 周意腾地坐起来:“我怎么了!凭什么你能喝我不能喝!我付钱就是了!” 江铎:“……” 周意:“……” 江铎转过身,周意忙扒到沙发上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铎没理他,走到吧台边从放着酒瓶的方格里取出一瓶酒,从下面的格挡里拿出两个方形杯子,各倒了半杯酒,然后在其中一杯里加了等量的饮料把杯子推向外沿,抬头问:“那是什么意思?” “……”周意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慢腾腾地从沙发上起来挪到吧台边,拿起其中一个酒杯尝试着喝了一口。 酒很烈,周意呛得咳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闷头喝了一大口,咕咚咽下去,喉咙一路似火烧,胃里迅速热起来。 “慢点喝。”江铎颇优雅地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同样的酒,他却喝得面无表情。 周意觉得喝下去的酒从胃里反冲到了脑门,眼眶一颤,鼻子便有些发酸,低着头说:“江铎,我是不是特别废物啊?” 江铎:“目前看来是的。” 周意:“……” 哦,他忘了,江铎一不喜欢说人话,二不可能安慰人。 接上之前江铎说的四件事,周意说:“在你这里找认同是我做的第五件蠢事。” 江铎看了看他,说:“知道自己做了蠢事,说明还不算太蠢。” 周意:“……” 江铎:“你的记性和观察力都不错,认真学未必不如别人。” 周意:“!?” 不等周意反应过来,江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绕出吧台。周意震惊地转过身:“你是在夸我?你居然也有说人话的时候?” 江铎头也不回:“别喝太多,记得把杯子洗干净。” 第18章 周意在江铎家里颓废了好几天,每天找各种借口旷工——他也是要脸的,被人在背后那么嘲讽过,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上班? 医院的门槛快被周意踏破,早上早早到薛逸的病房报道,心不在焉地待上大半天,下午四五点钟回到家里装出一幅刚刚下班的样子。 这场戏能骗的只有周意自己,因为江铎并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真的上班。 如此萎靡地过了将近一周,周意猛然惊觉他和江铎的半月之约已经快过了一半,登时紧张起来。总这样耗着不行,周意思来想去便让许秘书把他用得到的资料送到家里,在家办公。 事实上周意还远远没到能办公的层次,眼下还在学习摸索阶段,一页资料里大片大片的专有名词,他只好和许秘书保持语音通话,以便随时提问。 周意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做一件事,学生时期也只是马马虎虎地混过来,正如那几个职员所说,他以前确实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会,只要有他外公和父母在,他就可以安枕无忧。 乍然进入学习状态,周意相当不适应,好在无论他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许秘书都不会嘲笑他,而是语调如常地详细解答。 许秘书公事公办不掺杂个人感情的态度让周意联想到江铎,好像这样冷硬、不近人情的人在这方面都比较容易让人心安,因为他们不会说假话,也不会为了他的情绪刻意迎合或者收敛什么。 “其他的都可以看不懂,但有三个指标必须记下来……” 许秘书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周意盘着腿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边听边按照许秘书的指示快速翻看几家待投资公司的报表,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电子锁解锁的声音。 周意瞥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江铎从来没在这个时间回来过,难道是忘了什么东西? 许秘书注意到他走神,问:“怎么了?” ……江铎大多数时候都不说人话,万一被许秘书听到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有点事,明天再继续吧。”周意挂断语音,撑着沙发站到一半,门被推开。 “你怎么——”不是江铎,周意到嘴边的疑问咽了下去, 门外进来的是个女人,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穿一件白色大衣,手拿精致的手包,气质雍容。 她似乎没料到房间里有人,先是一惊,待看清沙发前站着的人时,犹疑着说:“你是……小周?” “江阿姨?”周意曾经在外公寿诞的宴会上见过她,他们夫妇还和外公说过话,夫妻两个人都姓江,该不会…… “江铎是您的……” 江以柔优雅地笑了:“是我儿子。” 周意:“!” 周意和江铎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没到十天,他一门心思扑在孔宴身上,对江铎所知只有他是独立出来创业的,家境不错,却没想到不错到这个地步——江家的高新技术产业在国内家喻户晓,尤其最近几年,势头更猛,俨然有打败国外的竞争对手、跃升成为业界标杆的趋势。 江铎怎么从来没提过?但凡罗靖宇知道他有江家这样的后盾,还会这样犹豫不决,待价而沽吗?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他不懂的原因? 有这样的家境,江铎为什么还这么拼? 周意陷入震惊的当儿,江以柔也在心中过了七八种可能性,面带微笑地缓步走进客厅:“江铎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这时周意才发现江以柔身后还跟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不太擅长和长辈相处,有些拘束:“江铎去上班了,我……呃,我现在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 那就是江铎的男朋友了。 小男孩好奇地打量着周意,江以柔淡定得多,她不是没见过江铎过往的男女朋友,不过像周意这么好看的还是头一个。 上一个苏南其实也还可以,就是……这两个真能走到一起还好,万一闹掰了,怪伤两家和气的。 江以柔扫到茶几上的电脑和资料,温柔地说:“没事,你忙你的,就是这小子想哥哥了,”说着揉了揉小男孩的头,“我带他过来看看。江濯,这是你周……” 周意:“周意。” 江以柔:“周意哥哥。” 江濯长得白白净净,从进了门就没说话,这会儿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周意,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周意哥哥。” “……”应该给红包吗? 周意尴尬地拿出手机说:“我给江铎打电话让他——” 江以柔对自己的儿子很了解:“没做完工作,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回来的,没关系,我们等一等,现在几点了?” 周意:“三点十分。” “嗯,正好,”江以柔放下手包,脱下大衣,说:“阿姨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江以柔本就打算过来给江铎做一顿饭,看到周意在这里改了主意,饭还是要做,天也要聊,好从这小家伙嘴里问出些内幕来。 周意一时不知道怎么自处,“那我……” 江以柔问:“帮阿姨打打下手?” “……哦,好。” 十分钟后,江以柔带来的保镖把各种食材运上来码进冰箱里,江以柔扎好长发戴上围裙准备大展身手。 周意站在门边快速给江铎发消息:你家里人来了,我应付不了,快回来! 江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到了面前,周意放下手机当即吓了一跳。 江濯问:“你是在和哥哥说话吗?” 周意:“……不是,只是回一个朋友消息。” 江濯点点头,又问:“你是哥哥的新男朋友吗?” 周意:“…………我不是。” 江濯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可惜。” 周意:“?” 江濯:“你比哥哥以前的男朋友都好看,可以排在第二名。” 周意真有点好奇:“第一名是谁?” 江濯正要答话,江以柔在厨房喊道:“江濯!你去打扰小周哥哥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在和小周哥哥聊天!”江濯轻快地说。 “小周,你不用理他,这孩子皮得很,等江铎回来治他。” 周意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又接连发了六七条消息轰炸江铎,然后把手机揣进衣袋过去帮江以柔打下手。 “江铎小时候还很可爱的,长大了就这么不苟言笑,什么都不跟我们说,想见他一面还要提前预约,哎,小孩子太懂事了也不好,我和他爸爸想表现一下都没有机会,”江以柔抱怨着,隔空点点江濯:“你以后不能学你哥哥,知道吗?” 希望孩子不要太懂事,这个要求还是挺别致的。 至于见面的事,周意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他有时候一年都不一定见父母一次。 “他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打电话也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叫他回家也不回去,好像被什么麻烦缠上了。”江以柔担忧地问:“你和他住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什么?” 周意心说我怎么知道,江铎有什么事也不可能跟他说啊。 再说江铎能碰到什么麻……烦…… 等等。 “……” 周意心里咯噔一声,一个可能性极大的念头浮了出来——这个麻烦,该不会就是我吧! 第19章 意识到罪魁祸首很可能就是自己后,周意再站在江以柔身边更加不自在了,借口去卫生间,做贼似的掏出手机。 江铎没有回消息,他连发了十几个破口大骂的表情包过去,坐在马桶上琢磨了半天怎么自然地脱身,思来想去联系了薛逸,让薛逸等个二三十分钟给他打个电话。 安排好退路周意放心了不少,推开卫生间的门,重新挂上乖巧的笑容:“江阿姨,我回来了。” 初曦从厨房出来,恰好看到薛逸收起手机,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薛逸道:“周意。让我二十多分钟之后给他打电话,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就你会操心。”初曦装着切好的水果的盘子放在茶几上,叉腰说:“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出院之后就老老实实在家修养,你不要想着到处发散圣母光环,先把你的腿养好再说。” “知道了,我就是随便一问。”薛逸讨好地拉住初曦的胳膊,把她拽坐在沙发上说:“再说我就是想去哪儿也动不了啊,这两个月我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也不去!” “这还差不多。”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不是说要看电影吗,要看什么,你选吧!” 薛逸哄好了初曦,靠在沙发上,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件事。 ……是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反正公司的事有父母盯着,这两个月就和初曦把结婚的事敲定下来吧。 半个小时后,苦等电话的周意趁着江以柔给煲的汤调味时悄悄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薛逸怎么还没来电话?不会是忘了吧! 周意把手机沉到腰侧打开通话记录,打算打个电话过去晃一晃薛逸,手指刚移到那个最近通过话的号码上时,一道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小周哥哥,你在干什么?” 周意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江濯正扒在沙发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 江以柔闻声回过头,周意急中生智,忙把拿着手机的手抬起来说:“那个,计、计时嘛,不是要煲四十分钟吗。” “不用这么麻烦,这个锅可以自动计时的。”江以柔笑着说完,话音一变:“江濯!你还没脱外套怎么就往哥哥的沙发上坐!等你哥哥回来我可不帮你!” “妈妈帮我保密!”江濯急忙缩回去,拉下拉链,把外衣脱下来抱在手里左看右看,跑到门边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周意:“……”好夸张。 江铎的军训式规矩连家里人都不放过吗? 大概是周意的表情太明显,江以柔失笑问:“他的习惯是不是很怪?” ——怪得不能更怪了! 当着江铎家里人的面总不能说他的坏话,周意违心地说:“哈哈,其实还好。” 江以柔:“他小时候就很挑剔,我和他爸爸觉得那是他少有的显得有些孩子气的时候,就由着他了。跟他住在一起很辛苦吧?” ——太辛苦了! 什么东西用完都要完全归位、想要坐沙发、床必须换衣服或者洗澡、说话声音不能太大、穿衣服不能穿他眼中的“奇装异服”…… 周意含蓄地说:“也没有特别辛苦。” “那说明你们很投缘啊!”江以柔似有若无地暗示:“你别看他这样,但其实他很会照顾人呢,而且耳根子软,最怕身边的人跟他撒娇、示弱什么的,江濯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从他那里撬走不少好处……” 照顾人?耳根子软? 咱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这是慈母滤镜太厚了吧。 周意对被“母爱冲昏了头脑、有失偏颇”的评价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一瞄汤锅下面的计时器,还有三十多分钟! 那边江以柔已经去开冰箱倒果汁,似乎要和他长谈,他刚从卫生间出来没多久,总不能再去,正愁没办法脱身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开门声。 江濯像只小兔子,腾地从沙发上翻起来望向门口,看到江铎推门进来,立即跳起来扑过去喊:“哥哥!” 周意如蒙大赦,喜出望外:“江铎!” 江以柔也迎上去,奇怪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汤还没煲好呢。” 江铎单手挡住江濯,神色如常地对江以柔说:“最近没什么事,提前下班。” 他的视线越过江以柔,看向周意,周意举起手机示意让他拖一拖时间,马上趁机发消息催薛逸。 江以柔转身说:“那正好,你也来打下手,刚才小周帮了我很多忙。” 周意才打了一半字,抬起头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洗洗菜而已。” 江铎换下衣服把手洗干净到厨房帮忙,期间江濯一直坠在他身后,一会儿拖着他的腿,一会儿抱抱他的腰,小孩子可爱是可爱,就是实在绊脚。 江铎掰开江濯揪着自己衬衫的手,递到心思早就不在这里的周意手上,说:“这里用不到你,你去客厅陪他玩儿。” 这倒是个好差事,陪江濯玩总要比陪江以柔聊天要轻松得多,周意领命,带领江濯出了厨房。 哄江濯玩很简单,只要打开电视帮他连上游戏机就好了,周意借此机会把之前没打完的字打完,发送过去。 聊天框对面迟迟没有反应,周意回过头看了眼厨房,发现母子俩正在聊着什么,一时半会儿注意不到这里,心想着:江铎回来我立刻就走太明显了,再等……二十分钟吧。 江濯打游戏,周意便也在手机上打开了一个绘图游戏,玩了没多久,忽然发现电视那边的游戏背景音停了,一偏头,发现江濯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柄挪到他旁边,正捧着脸看他。 这是看了多久了? 周意放下手机:“怎么不玩了?” 江濯说:“我自己玩没意思。” “……那我陪你玩?” “好!” 这一声引得厨房里的母子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周意坐到地毯上,装上另一个手柄,江濯探头看了他一会儿,没来由地问:“小周哥哥,你真的不是哥哥的男朋友吗?” 周意奇怪:“你很希望我做你哥哥的男朋友吗?” 江濯煞有其事:“我没这么说过,但是你是的话我可以接受。” 江濯说这话的样子很像之前给他交代免责条约的江铎,说得头头是道,不愧是兄弟。 周意觉得很有意思,想起之前在门口的事,饶有兴趣地问:“你之前说我如果是你哥哥的男朋友的话可以排在第二名,那第一名是谁?” 江濯很敏感:“你吃醋了吗?” 周意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濯追问:“你又不做我哥哥的男朋友,为什么要知道第一名是谁?” 周意:“??” 江濯得出结论:“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是想要和那个人比吗?” 周意大惊失色:“???” 这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小孩子这时候不是应该天真地、毫无戒备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吗! 江濯笃定地说 :“你其实喜欢我哥哥对吧。” 周意瞠目结舌,生怕江铎和江以柔听到什么,压着声音说:“我、我不是,你不要乱说!” 江濯拍拍他的手背:“我懂的,还不到表白的时候。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周意:“……”你懂什么了! 周意受惊不小,之前他总想着自己在这个年龄好像还什么都不懂,便没把江濯当回事儿,抱着听八卦的念头套江濯的话,没想到反倒把自己套了进去。 现在的小孩子吃的都是什么?一个个都要成精了! 接下来周意半句话也不敢和江濯瞎说了,约莫过了十分钟,江铎到客厅拿手机,江濯放下手柄跟着他走到沙发后面,拽了拽他的衣袖。 周意看似盯着屏幕,实则一直用余光瞟着那边,只见江铎弯下腰,江濯用手挡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江铎便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周意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撞破的感觉,尴尬得耳朵发烫。 好你个江濯,居然这样就把我卖了! 说好的秘密呢! 第20章 周意如坐针毡地等了二十来分钟,薛逸总算打来了电话。 “我和你初曦姐看电影来着,忘了时间,没耽误你吧?” 周意凝眉从沙发上站起来,故意提高了声音:“真的吗?必须现在就回去吗?” 薛逸:“啊?” 周意:“可是我现在……” “哦。”薛逸懂了,“我出院了,下次不用去医院,来直接来我家就行了。” 周意:“好吧,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回去。” 两人鸡同鸭讲几句,周意装出很急的样子对江以柔说:“江阿姨,我今天是翘班回来的,我外公好像知道了,叫我回去。” 江以柔:“要不要阿姨帮你和你外公说一说?” 周意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样啊……”江以柔颇觉可惜,退一步说:“那让江铎送你回去吧。” 周意扯谎:“不用麻烦,外公叫人来接我了。” 江铎抬眼看过来:“我送你到楼下。” 周意:“?” 周意不知道江铎打的什么主意,原地等着江铎把手洗干净穿上外套,和他一起出门走进电梯。 电梯的门一合上,周意当即翻脸:“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 江铎这才拿出手机,扫了眼周意发来的那几个表情包又把手机放回兜里,敷衍说:“在开车。” “你没说过你家里人会过来,这不在我们的约定里,今天不算!” “这个约定的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你——!”周意压下想要和江铎争吵的心思,转念说:“你随便说,反正到那天我也不搬走!” 江铎思忖片刻说:“不搬走也可以。” 周意登时警惕,江铎看了看他,少有地露出些疑惑来:“我妈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周意:“?” 只听江铎继续说:“让她误会下去也不是件坏事。” 苏南之后,江铎有将近两年没有找恋人。于他来说恰好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但在苏南看来似乎是因为对他余情未了,家里人也总是有些无谓的担心。 周意是个不错的挡箭牌,上次在苏南面前他应对得很好,眼下江以柔误会,随便演一演蒙混过去应该也不是难事。 “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附加条件是在我家里人过来时像上次一样扮一扮我的男朋友。” 周意:“……?” 江铎慎重考虑一番,说:“我对你的要求不高,你不用做多余的事,只要不说出事实就可以,剩下的随便他们去猜测。” 周意的关注点全在江铎的前半句话上,不服气:“什么叫对我要求不高?”难道我的演技不配高要求吗? 江铎:“……” 周意的思考方式着实非同一般,江铎不免怀疑他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电梯门打开,他觉得这件事需要再斟酌一下,“再说吧。” 周意这才发现电梯直达了地下停车场,他不是开车过来的,正要按下一楼的按钮时一串钥匙扔到了他身上。 周意:“?” 江铎:“导航会用吗?” 周意茫然点点头。导航谁不会啊,江铎什么意思? 电梯门快要合上,江铎按住开门的按钮审视周意:“不走?” “哦,哦!走!”周意回过神来两步跨出电梯,电梯在他身后合上。 转头的一瞬间周意看到江铎侧头去看楼层按钮,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被江铎做出一种疏阔的感觉来。 说实在的,江铎真的很有气质,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一个低头抬头的简单动作,都让人觉得很耐人寻味,好像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握。 孔宴……孔宴要更随性一些,标准也会随时变化,不想江铎这么有攻击性,也不像他这么有气场,而且…… 周意耸然一惊——他怎么拿孔宴和江铎做起比较来了?! 江铎怎么跟孔宴比?真是。 周意拿着钥匙走进车库,走了没几步,摊开手低头去看,后知后觉地想:江铎居然也会有体贴的时候。 回家只是个借口,没想到开车闲逛的时候周意真的接到了外公的电话。 周意赶回家里,拿到了一张慈善晚宴的邀请函,虽然没明说,但外公的意思也是给他找点事情做。 出席晚宴的服装都已经被许秘书一手包办好,晚宴时间就在明天晚上,周意干脆给江铎打了个电话说在家里住。 “我明天有事。”终于有件事不在江铎的掌控之下,周意多少有些得意。 江铎“哦”了一声就要挂电话:“还有事吗?” 周意急忙说:“你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江以柔和江濯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回去了,江铎把江以柔特意留给周意的汤放进冰箱,配合地问:“什么事?” “我明天要替我外公……”干吗要事事告诉江铎?显得他很没主见。几秒的时间里周意又变了心思:“哎呀,没事了没事了,挂了!” 江铎:“……” 江铎收起手机,关上冰箱的门,到书房随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关上门离开。客厅的灯光透过书房的磨砂门窗映在桌子上,一张烫金边的邀请函安安静静地躺在桌面的角落里。 晚宴三点半就开始入场,正式开场却是在七点半,中间的时间留给出席者寒暄社交。 第二天下午五点,周意在许秘书的陪同下去往会场。 不止商业人士,还有许多明星出席这次晚宴,明星入场要走红毯,周意和许秘书从特殊通道进入会场,找到了提前安排好的座位。 周意拿的邀请函是他外公的,座位在最前排,两旁都是明星,巧得是坐在他左边的正是苏南。两人视线相交,苏南特意起身过来和他打招呼。 苏南笑着和他握手:“好巧。” 周意没想到会碰到苏南,江铎不在身边他便没有必要维持现男友的人设,大方地和苏南握了下手说:“是啊,好巧。” 苏南在他周围找了一圈,问:“你自己来的吗?” 不然呢?周意纳着闷,往后他的座位那边撤了下肩膀:“和我外公的秘书一起。” 苏南问:“没和江铎一起吗?” 周意反问:“江铎也来吗?” 哦,对,这种晚宴江家肯定也要出席的。 怎么把这茬忘了,幸好昨天他没和江铎显摆。 苏南笑问:“江铎没告诉你吗?” 周意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什么,又不是很确定,总之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抵触情绪。 苏南是当红偶像,不仅是粉丝的心头好,还是各大媒体的宠儿。从苏南和周意站到一起,各种长“枪”短“炮”便将发射筒对准了这边。 周意不像明星那样训练有素,被闪光灯恍得眼前发白,不太开心地躲了一下,苏南说了声“抱歉”,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对着各路镜头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许是和苏南说过话,周意感觉即使是回到座位上,对着他的镜头也比刚进场时多了。 周意坐不下去,和许秘书打了声招呼,起身偷偷溜到后面的自由活动区域,拿出手机准备给江铎打电话汇报情况。 明星入场还没结束,外面的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传到会场里面吵得很。周意在走动的人群间穿行,一不留神手机被撞到了地上。 怎么这么倒霉? 周意心气儿不顺,正要弯腰去捡,对面有人先他一步把手机捡起来,一道故意拗着腔调,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嗬,这不是周意吗?” 第21章 周意以往作风张扬,看他不顺眼的人不少,大多他都不在乎,但这道声音的主人化成灰他都认得。 周意蜷起手指直起身,不掩厌烦地看着离他几步之遥的人,伸出手:“手机还我。” “走啊卓睿,干什么呢?”有人赶上来,视线越过卓睿肩头看到周意,暗啧一声,小声在卓睿身后说了句:“收着点儿,我去那边等你。” 待人走远,卓睿一边用视线上上下下扫了周意几遍,一边用手把玩着被摔得屏幕亮起来的手机,嗤笑道:“你要手机有什么用?孔宴接你的电话吗?” 周意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微微侧身:“轮不到你管。” 客观来说卓睿长得还不错,剑眉星目,人高马大,算得上个是个型男,但人品奇烂无比,平日里装得像个人,实际上仗着有点靠山什么恶心的勾当都做得出来。 偏偏这么个人渣,却是孔宴的朋友。 周意算是有把柄在他手上,也不想跟他争辩什么,只想赶紧走人了事,摊手催促:“手机!” “我不喜欢你跟我说话的语气。”卓睿把周意的手机夹在两指之间举起来,侵犯意味十足的视线从周意的领口往下滑到西装紧收的腰线处,好整以暇地说:“当初你求我不要告诉孔宴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忘了,你帮我回忆回忆?” 周意:“……” 卓睿:“帮你瞒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和孔宴在一起时,周意就一直避免和卓睿碰上,因为他们两个每次碰上都不能善了。 早知道会在这里碰上卓睿,周意说什么也不会来。 周围人来人往,卓睿一直笑眯眯的,旁人只当他们是正在闲聊的朋友。 “你不是爱孔宴爱得死去活来吗?他才走一个月,你就装不下去了?还是说你有新的目标了?这次的人喜欢清纯点的?钓上手了?” 卓睿见周意不说话,变本加厉:“也是,不靠这一招的话有谁受得了你?”他上前一步俯身说:“不过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孔宴不要你,我倒是可以……”他说了一句不堪入耳的下流话,然后道:“我吃点亏,就当我们互惠互利了。” 互惠互利? 周意看了看卓睿近在咫尺的脸,又瞟了眼被举高的手机,握紧拳头就要抡上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擦着周意的肩膀从后面伸过来,抽出卓睿手上的手机,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周意徒然地朝着垃圾箱的方向一抓,当啷一声,紧接着便被一只手搂住肩膀往后一带,拉开了和卓睿的距离。 “我的……”手机。 周意微怔,猛地回头,只见江铎微低下头,语气严厉地问:“谁让你乱跑的?” ——江铎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听到了多少? 周意懵懵懂懂:“我……” 搭在肩膀上的手轻拍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抚他。 周意:“……” 江铎直望向卓睿:“你找周意有事?” 卓睿脸色阴沉地直起身,目光落在周意肩膀上的手上,掀了掀嘴角,“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江铎问周意:“你跟他很熟?” 周意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江铎朝卓睿点了下头,说了声“请便”,手从周意的肩膀滑到他的腰上,揽着他转身离开。 周意还想回头:“手机……” 江铎也不避人:“脏了。不要了。” 卓睿:“……”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周围的人闻声望过来,只见卓睿站在满地玻璃碎片前,西装裤腿上有一片深黑的濡湿。就近的侍应生立即上前处理,殷勤地问:“先生,您没伤着吧?” 卓睿盯着江铎和周意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整了整西装,露出得体的微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江铎带着周意走出去十几米,等到人群完全挡住了卓睿的身影,周意才敢说话:“手机里有很多我和孔宴的照片,我得回去——” 江铎放开他:“扔之前我已经跟服务生打过招呼,等会儿会有人捡回来给你。” 周意愣愣的:“哦……” 有时间和服务生打招呼,那就是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江铎什么也没问,仿佛无事发生地走在前面。周意跟了两步,犹犹豫豫地说:“我们之间有点过节。” 过往的人声太杂,江铎似乎没听到。 周意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正名,稍微提高了点声音:“他明知道我喜欢孔宴,还故意……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玩弄别人。” 卓睿热衷于蛊惑那些有恋人的男女,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乖乖就范,他会明里暗里逼得那些人只能向自己求助,一旦得手他就会立即失去兴趣,把人随随便便当垃圾一样扔掉。曾经有人因为被卓睿抛弃割腕自杀,差点把命丢了。 当初周意拒绝卓睿时没留任何情面,也就是忌惮他的家人,卓睿才没有随便对他下手,但平时碰到冷嘲热讽总是少不了。 有人认出江铎,过来和江铎碰杯,两人寒暄起来。 周意在旁边站立难安,终于挨到对方离开,才赶紧继续解释:“而且我也没干什么,” 江铎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而且他们现在算是盟友,周意觉得没有必要瞒着他,索性招得干干净净:“我不过是打听了孔宴的喜好,然后按照他的喜好穿衣服、说话、做事,假装跟他偶遇了几次,还……想办法赶走了围在他身边的人。” ——你以为孔宴喜欢的是你?他喜欢的是你的脸,和你精心为他定制的自己。 卓睿的话时不时在耳边响起,周意明知道不该继续往下说,却还是忍不住发泄道:“我喜欢他我乐意!关卓睿屁事!” 这一声不小,引来了周围的注意力。 江铎:“……” 周意把气撒出去,心里舒服了许多,这时才察觉到江铎比平时沉默许多。 一句两句可以说是会场太吵没听见,他说了这么多,江铎没有一点反应,只能是因为不想回应。通常只有江铎生气时或者他又做了什么蠢事江铎懒得和他说话时才会这样。 ……说过头了吗? 周意不安地抬头去看江铎的表情,抬到一半脖子停住了,心里没来由地卯起一股别扭劲儿:我说的是事实,凭什么要看他的脸色?随便他怎么看我,我怕什么!他看不惯就看不惯,大不了以后不联系了! 想归想,周意心底还是有些期待在的,遇到卓睿是意料之外,和江铎说到这里也是因为话赶话,只要江铎肯顺着他说一句,稍微递过来一个台阶,他马上就可以不计前嫌地顺坡下驴。 然而—— 江铎看向别处,似乎不打算和周意继续交流,“你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些。” “……”周意暗暗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比卓睿之前的种种挑衅还让人不舒服。 江铎越发冷淡:“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会在我们的约定范围内帮你,至于其他的,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不需要告诉我。” “……”周意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上赶着跟在江铎身边很蠢。期待着江铎站在他这边更蠢。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他非要和江铎解释,结果搞成这样,蠢得不能再蠢了。 “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周意故作轻松地为自己找补,渐渐变得不耐烦:“随便说点什么你就要这样长篇大论,也不知道谁能受得了你。” 然后刷地退后一步,提高音量夸张地说:“江总,您去忙吧!我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第22章 卓睿这么一搅,周意也没什么心情参加晚宴,拿回手机后把外公交代的事情都推给了许秘书,自己早早退场。 不能回家,不然外公会知道他早退,江铎家有了刚才这一出,也不能去了。周意在路边站了半天,发现他和以前一样,始终只有薛逸那里一个去处。 初曦今天有演出恰好不在,门铃响起薛逸拄着拐到门口把周意放进来,瞧他穿着西装,问:“去哪儿了?” 周意进门就习惯性地把外套脱下来,正要挂在衣架上,蓦地想起什么,故意反着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又不是在江铎家,他爱怎么扔怎么扔! 扔了衣服还不过瘾,把换下的皮鞋也一脚踢开,这才松劲儿瘫到了沙发上。 薛逸:“……”这是在哪儿受气了? 不用他逐个可能地猜测,周意马上告诉了他答案:“哥,你跟江铎是朋友?” 薛逸挪到长沙发上坐下,心说原来是江铎,那怪不得了。 “怎么了?” “我就没见过这么不通情理的人,你怎么受得了他?” 来的路上周意就一直在想刚才那件事的责任方到底是谁,怎么想都觉得是江铎的问题。 算起来他们也认识半年多了,还一起住了一个多星期,难道不算是朋友吗?他满心拿江铎当自己人,便觉得江铎理应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话,更何况他也不是无理取闹,而是事出有因。 谁知江铎不仅不替他说话,还…… “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不关我的事”,周意想不通,这些是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薛逸不知道前因后果,光看到周意气闷,摸不清状况地说:“你们怎么又碰到一起了?” “……”周意选择性无视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继续抱怨:“他平时和你说话也那么不讲情面吗?” 薛逸:“什么情面?” 周意:“……” 薛逸越是不明就里,越是没有共鸣,越说明江铎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 好啊!周意更气了,“所以他就只对我这么差?针对我?觉得我是废物瞧不起我?” 薛逸:“……” 薛逸试图缓和周意的情绪:“我觉得你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周意再清楚不过,就像他从不掩饰对卓睿的厌恶一样,江铎也从没掩饰过对他的敷衍和不耐烦。 “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撞车的钱他补上了,摔碎的杯子和盘子他也还回去了,江铎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倒是说啊!不说他哪知道怎么改! 周意正在气头上,薛逸不去撞他的枪口,目光扫到周意扔在门口的西装猛地想起一件事,转移话题道:“今天是不是有个慈善晚宴来着?” 邀请函他也收到了,但他还没痊愈所以不能出席。 周意闷在沙发里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这就说得通了,薛逸心想,一准是这俩人是在晚宴上碰到了,脾气不对付吵了起来,看结果应该是周意吵输了。 薛逸一方面无奈,一方面又很好奇,他认识江铎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江铎生气,更别说吵架。 ……多半是江铎冷言冷语了两句,周意就受不了了吧。 薛逸最近在家闲得无聊学会了刷微博,从茶几上拿过手机搜索晚宴相关的消息。 热搜第一位是苏南,后面跟了个“沸”字。 薛逸不太关注娱乐圈的事,自从江铎和苏南分手,他有将近两年没再听过这个名字。本来都快忘了这个人,直到前段时间周意让初曦打听江铎杯子的事,苏南才重新进入他的视野。 走神的一瞬间,已经点进了“苏南”的词条,薛逸正想退出来,却在苏南词条下的第一条微博的图片里看到了江铎和周意。 薛逸一怔,点开微博仔细看,文案大意是夸苏南人缘好,配图十八张,每张里面都是苏南和各路明星、知名人士说话的照片。 第一张是薛逸觉得有些面熟的实力派男星,后面几张不认识,第五张里,苏南拿着高脚杯和江铎碰杯,第七张是动图,苏南正笑着拍了拍周意的肩膀,两个人很熟稔的样子。 下面评论里有人不认识江铎和周意,很快有人来科普,等到他们的家世背景一一被罗列出来后,粉丝狂欢发散,到处鼓吹苏南的人脉。 江铎还好,毕竟是青年才俊。周意就没那么幸运了,科普的人里似乎有见过他真人的,一堆花式吹捧的评论里混进了极其扎眼的一条:“一个绣花枕头,还是gay,你哥哥认识这种人避嫌还来不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显摆的”。 下面的人回复:认识的人是gay,我哥哥就是gay了?盘这种狗屁逻辑的建议死个/马/先 /呲牙笑/ /呲牙笑/ /呲牙笑/ 薛逸皱着眉头翻了几页评论,问周意:“你认识苏南?” “算认识吧。”提到苏南,周意就想起上次帮着江铎演戏的事,越发忿愤:“江铎也太忘恩负义了!” 薛逸没注意听,继续往下划,居然在同一词条里发现了几条同时带着“苏南”和“周意”话题的微博。 @回复我的biss: #苏南# #周意# 把慈善晚会当交际场的你哥是内娱第一人,我们十八线糊咖比不起/呲牙笑/毕竟我们糊咖要脸,不像你哥和gay搅在一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呲牙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望周知/呲牙笑/ 【图片】【图片】【图片】 前两张图片都是在慈善晚宴上拍的,一张是周意和苏南说话,另一张是周意和江铎说话,第三张是从周意的ins上扒下来的和孔宴的合照。 薛逸不在乎明星粉丝之间怎么互相攻击,但这些人一口一个gay,一口一个绣花枕头,好像周意是什么恶心人的垃圾,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千万不能让周意看到。 薛逸不动声色地退出微博,一面稳着周意一面联系公关部的人让他们撤掉周意的词条,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周意的手机震叮叮咚咚震动个不停。 “什么东西?”周意拿出手机,发现全是ins私信提醒,随便打开一条,一句脏话跃然而出:贱人!离我们哥哥远点儿!【刀子】【刀子】【刀子】 除了疑问都是谩骂,周意不明所以地盯着这些恶意满满的私信,呆呆地问:“我干什么了?” 第23章 纸包不住火,薛逸极力藏着掖着,还是被周意知道了原委。 但是等到周意下载完微博注册好账号时,关于他的词条已经被撤得干干净净,战火已经从他那里烧到了江铎身上。 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爆料人,爆料苏南和江铎曾经是恋人关系,两人的关系很稳定,还一起去国外旅游。苏南那时候不温不火只是个十八线,觉得既然走不开演艺这条路不如抓紧江铎,于是私下联系狗仔跟拍,想要逼江铎公开承认恋情。但是没想到江铎不受他的威胁,不仅没公开,还和他断了个干干净净,狗仔拍到的照片也都被压下,一点水花都没能掀起来。此路不通,苏南只好回娱乐圈继续熬,江铎没有为难他,他又傍上了什么金主,才混到今天这个地位。 周意带着怒火登上微博,看到这里完全忘了生气,连连摇头惊叹:“哇,哇,哇,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真的是这样吗?” 薛逸刚收到公关部的回话,说有人在他们之前撤了词条,还没想明白是江铎还是周意的外公,就被周意拉过去,大致看了看说:“半真半假,这消息从哪儿来的?” 周意兴奋:“哪个真哪个假?” “关系稳定,旅游是真的,故意找狗仔让江铎被拍到也是真的,别的都是假的。”薛逸对苏南的印象不算太差,“苏南倒没那么坏,他和江铎在一起的时候也没靠过江铎的关系接戏什么的,当时有不少导演想找他拍戏,但都因为拍戏周期太长不想和江铎分开太久推了。” 周意不解,这么听来——“说明他对江铎是真爱啊,江铎为什么跟他分手?” “不是说是真爱就能为所欲为,双方在一起的时候互相付出都是你情我愿的,拿这个做要挟逼江铎公开就太不明智了。江铎以前哪个男朋友女朋友不是安安静静地谈的?怎么到他这里就非得公开?还和外人一起算计江铎。” 薛逸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摊手:“且不说他们能在一起多久吧,如果江铎当时公开了,江家的股票百分百受影响,这种损失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 怎么说也在一起那么久了,就因为公不公开的问题,说断就断了? 周意想起江铎之前提起过的恋爱观,磕绊地问:“你、你也是这么想的?” 薛逸:“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还能怎么想?分手之后苏南的前三部戏都是江铎给他的,也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 有一瞬间,周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两个人在一起最后分开,原来可以用“仁至义尽”这个词收场吗? 周意被镇住了。 江铎和薛逸像两座又高又冷的黑色山峰,矗立在他面前,碾碎了他的认知,再一次让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异。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周意身上,他一定做不到和对方一刀两断。 好像是他把一些事想得太单纯了,又好像是江铎和薛逸太过理智了,理智得让人害怕。 苏南的算计不可原谅,江铎的反应也不可谓不果决,像是在做合同清算。 反过来想,苏南动手段在先,江铎及时止损好像也无可厚非。 …… 乱七八糟,各种想法混成一团。 周意干脆不想了,他又不是法官,非要判出个对错来。 反正无论如何,江铎这种说断就断的执行力和自控力都太可怕了。 周意后脑勺发寒——当初他居然敢打电话骂江铎?还去撞江铎的车?! 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儿! 周意盘腿坐在沙发上沉思,薛逸问:“怎么了?” “我在想……” “嗯?” 周意认真道:“我这算不算是大难不死?”是不是后福就要来了? 薛逸:“……”什么跟什么。 江铎那边的动作很快,周意上一秒还在看爆料,退出去一次再进来爆料人的微博已经不见了。 苏南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桌上的手机。 经纪人连刷了几次热搜榜,松了口气:“撤了!” 公关群里消息不停地刷,经纪人把群里的文案复制过来拿给苏南看:“发微博吧。” 苏南一动不动地说:“再等等。” 经纪人着急:“你还等什么?!” 苏南:“……” 经纪人:“我早就说让你离这些人远点你不听,上次你请假去找他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次不一样,你是不想干了吗?想跟你前几年一样当小透明?” 苏南:“……” 经纪人:“今天这出也不全是坏事,有这么个雷在那儿埋着早晚得爆,不如今天一次性切断,以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苏南抱着手臂,紧紧扣住手肘。 经纪人劝道:“别犯傻了。” 慈善晚宴结束,苏南发了一条微博公开恋情,对方是他上一部戏合作的女主,随后女方小号被挖出,两人去年十月走到一起,至今相恋已满一年,力破苏南的同性恋传闻。 各大平台炸翻天,江铎和周意这两条导火索早已被人遗忘在狂欢过后的废墟之中。 周意一连几天没回江铎那里,上班时总明显感觉到有人在偷偷关注他,干脆班也不去上了,回归到刚和孔宴分手时的状态。 果然人闲下来就容易多想,周意又想起了孔宴,想给孔宴打电话,想求外公放他出国,还想回去看看江铎最近在干什么。 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这么优柔寡断、摇摆不定。 初曦在芭蕾舞团的演出结束便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回来专心和薛逸讨论婚礼的事,周意多少也是有点眼力的,不再往薛逸那里跑,整天自己心焦地熬着。 有时熬着熬着就睡着了,更多的是越熬越精神,越熬越生气,半夜爬起来去酒吧凌晨回来睡觉成了常事。 第十五天,周意和江铎的半月之约正式到期,依江铎的性格,说不定明天就要打电话让他过去收拾东西。 恋人都能说分手就分手,对他这个临时盟友说不定更狠? 周意坐在吧台前漫无目的地发呆,过来点酒的人不经意地往他这边瞥了一眼,转过身去没一秒,又狐疑地转过来一眼一眼地看他。 周意起初没注意,过了会儿发现身后有个卡座的人一直看着他这边说着什么。他不耐烦地推了没喝两口的酒杯转身往外走,经过那个卡座的时候,放肆的议论传进了他的耳朵—— “……就是和苏南……” “真的假的?” “那个江铎也是?” “当然了,他们这种玩儿都花着呢,也就是苏南是明星,被爆出来了,别的有多少谁说得准?” 周意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发现那一桌坐着两男三女,刚刚说话的是个男人。 其中一个女人问:“这是内幕消息吗?” “呵,但凡在他那儿工作过的谁不知道?”男人有些得意,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同时养着三四个,他办公室是前后两间的,里面有张床。” “喔——” “我靠真的啊?真这么乱?霸道总裁真这样?” 男人翘起二郎腿,轻蔑地笑:“你以为呢。没他爸妈他算——” 男人话没说完,一杯混着冰块的酒便从他头顶淋了下来。他激灵一下跳起来,甩头怒骂:“操!” 周意把杯子往桌上一摔,女人们尖叫着躲开。 他酒量不好,喝了几口就有些上头了,正愁没地方撒气就遇上这么个嘴贱的,揪起男人的衣领,想也没想提起拳便砸了上去。 第24章 江铎接到蒋锐的电话时怔了几秒,蒋锐在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遍,他才说了句“知道了”,挂段电话拿起外套出门。 蒋锐陪着周意在一家叫Jungle的酒吧外面等江铎来接,周意脸上手上都带着伤,像只桀骜不驯的小狮子。 等了二十多分钟周意便有些不耐烦,扬声问:“他真的说来接了?” “真的,我还能骗你吗?”蒋锐忙安抚他:“再说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你也听见了,江铎住的远,等等就来了。” 蒋锐安慰周意不可谓不尽心,生怕他再像刚刚在酒吧里时一言不合就动手——当时他就在那桌人身后,听得正津津有味,就见周意端着一杯酒过来二话不说直接从那个说闲话的人头顶淋了下去。 接下来的场面混乱至极,没想到周意长得那么秀气看着也不怎么结实,真打起来还挺凶狠,不管不顾地往上冲,幸好他前两天和安恬聊过天再加上慈善晚会那一出,当场认出周意来才把他拖到酒吧外面。 对方还在酒吧里猫着,还有赔偿事宜要处理,但蒋锐想起安恬那句“之前他还撞过江总的车, 没想到现在住到一起去了”就一步也不敢离开了。 ——连江铎的车都敢撞,他的胆子不是一般的肥,放他自己待着万一他脑子一热再杀个回马枪就糟了。 蒋锐寸步不离地在已经有些冷冽之意的夜风里盯了周意半个多小时,终于等来了江铎。 车子停在马路对面,江铎从车上下来穿过马路,大步到周意面前抬手拨掉了他头上的帽子看他的伤势。 周意伸手去拢,被江铎拍开,对抗情绪瞬间高涨,刚要往后退就被江铎抓住肩膀拉了回来。 手臂一展手肘处便有一股钝痛传来,周意倒吸一口凉气,江铎抓着他的手立刻松开。 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足够江铎看清周意下巴附近的淤青,以及手心和脸侧被杯子碎片划出的血痕。 蒋锐嗅出气氛不对劲——吵架了? 江铎的视线太过直接,周意不自在别过头。 他还记得他们在冷战,绷着脸不说话,江铎沉默片刻说道:“我送你回家。” 周意:“……” 蒋锐适时地活跃了下气氛,摆摆手说:“劳驾,你们谁抽个空看看我?” 江铎微低着头看周意脸上的那道伤口,眉头皱了皱,直起身问:“还有别的事吗?” “……”好家伙,这是用完就扔啊。 蒋锐不介意在这个时候退居二线,拇指后提往酒吧里指了指说:“那个怎么处理?” 酒吧的损失好说,明码标价,该怎么赔怎么赔,不好处理的是那个和周意起冲突的人。那个人蒋锐认识,半年前因为严重的工作疏漏被江铎开除,想来是心有不忿,今天喝多了酒,又有人在旁边起哄,便存着几分显摆的心思胡诌。 他确实是嘴贱,但周意先动手总是没理。 慈善晚宴之后周意在网上也算有名有姓的人物,这么个靶子竖在那里,对方要是混闹起来还真不太好收场,多半还得花钱买个消停。 江铎只思考了两三秒,说:“帮个忙,你看着处理吧。” 蒋锐早知道这事儿多半落在他头上,瞅瞅眼前这两位,认命地转身进入酒吧。 门外只剩下江铎和周意两人,江铎低头问:“哪边疼?” 周意动了动右边的肩膀,江铎便拉过他的左手把他领到车前,周意犹豫了一下,乖乖坐上车。 江铎帮他关好车门绕了半圈从对面上车,俯身过来帮他把安全带系好,坐回去后没有立刻发动车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长出了一口气,调转车头。 车里半晌无话。 周意看着窗外不吭声,暗中琢磨江铎刚才是要和他说什么。 ……不会是让他收拾行李滚蛋吧? “回哪里?”江铎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意肩膀微震,缓缓坐直,盯着前方的路面试。 “我家?” 周意瞪大眼睛,迟了半拍才惊喜道:“好!” 前方红灯,车子减速。 江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边思索边说:“下次听到什么不要再这么冲动。” 江铎这么说,周意提了几天的心登时放下了,刚见面时的尴尬劲儿褪得差不多了,才有点难为情似的咕哝:“他说得太难听了。” 蒋锐打电话时只说周意因为他和别人打起来了,具体对方说了什么还没来得及问,但看不惯他的人能说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没听见也能猜得到。 江铎:“解决事情不一定要靠拳头。” 周意撇嘴:“我想不到别的。” 而且其他方法反馈时间太长了,他更喜欢生气就立刻发泄出来。 江铎:“……” 像上次在医院江铎想让周意明白孔宴究竟是个什么人一样,和周意讲方法策略总是收效甚微。 或许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也可能天生如此,周意的星球里理性偏居一隅,感性像海水一样遍布全球。 谁招惹到他,谁招惹到他在乎的人,他便要用见效最快的方式讨个说法。 小奶狗看到陌生人便要上去吠两声,即便理智上知道这是自不量力,心中多少也会有些熨帖和宠爱。 算了。江铎想。 话题莫名其妙地拐到了江铎的办公室上。 周意好奇:“你的办公室里真有一张床吗?” “……”一周前周意难掩失落地在他面前离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江铎佩服他的恢复能力,“加班留宿用的。” 周意进一步求证:“你真的同时养过三四个?” 江铎:“……” 周意揣测:“不说话就是没有?” 江铎:“……” 周意追问:“那你最多的时候养几个?” 江铎冷冷道:“你想走回去?” 周意:“……” 安静了没多久,周意又故态复萌,身体歪向江铎那边说:“我一直以为是苏南甩了你,原来是你甩了苏南,其实你对他还有感情吧?你还留着那个杯子。” 事实上如果周意没有打碎那个杯子江铎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不过他没必要解释给周意听。 “难以想象你们这种人喜欢别人是怎么喜欢的。” 周意的喜欢像瀑布,即使想停止也会因为惯性继续下去。那江铎呢?像一条水平延长没有起伏的纸条?在想停止的地方剪短就可以了? “你有过那种心怦怦跳的感觉吗?就是一看到一个人就觉得他顺眼,为了他会做很多计划外的事情……”周意发散思维,想到一个更感兴趣的话题——“你主动追过别人吗?” “追过。” 周意震惊:“谁!” 江铎:“你没必要知道。” 周意看着江铎的侧脸想:江铎追过的人,对方得是何方神圣???分手时也像和苏南分手时那么干脆利落吗? 冷酷无情,恐怖如斯! 周意肃然起敬。 江铎忽然把车停到了路边,过来解周意的安全带。 周意看向外面:“怎么了?”还没到啊。 江铎说:“你可以下车了。” “……?” 周意忙抓住江铎的手保证道:“我闭嘴,我不说了!”末了紧紧抿住嘴唇。 第25章 周意已经一个星期没回来了,进了门便径直去卧室检查,发现东西没有被江铎打包扔出来,稍微松了口气。 伤了一只手,洗澡的时候周意颇废了一番力气,他从浴室出来时江铎已经找到药箱在沙发上坐下,叫周意过来上药。 周意站在沙发前提醒:“我还没吹头发。” 言外之意:水滴在沙发上你可不要怪我。 没想到江铎起身到浴室拿来了吹风筒,帮他吹干头发,坐到沙发上时他的发根上还残留着吹风筒送来的温热, 周意:“……?” 江铎打开药水瓶的盖子,用棉签蘸了一点往周意的伤口上涂。 周意瞥到棉签的颜色刷地往后一撤:“我不涂这个,太丑了!” 江铎拿着棉签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意,周意无端端地心里发毛,慢吞吞地凑回来,做最后的挣扎:“涂了这个我就不能上班了。” 江铎:“是吗?” “是吗”两个字,言未竟而意无穷,仿佛在说:难道你平时老老实实去上班了吗? 周意:“……” 蘸着药水的面前按在脸上,周意嘶了一声就要往后退,江铎冷冰冰道:“忍着。” 周意:“?”我这是为了谁? 语气不怎么样,但江铎的动作明显轻了很多。 脸上的伤口处理完,江铎拉过周意的手继续处理手上的,面前凉凉的,在掌根附近轻轻扫过,有点痒,周意忍不住想合上手掌,江铎看出他的想法,直接把他的大半手掌握在手里。 周意低头研究了一会儿,说:“我发现……” “嗯。”江铎示意他往下说。 周意受到鼓励,把后半句话补完:“你手挺好看的。” 江铎:“……” 江铎抬头看了周意一眼,周意收到明示当即坐直:“好,我懂了,我闭嘴,您继续。” 脸上和手上的都是划伤,比较严重的是手肘那里。 周意死活不肯把手臂伸直,衣袖卡在臂弯上卷不上去,江铎只好找来一把剪刀把他的衣袖剪开,手肘处一片黑紫露了出来。 “今天太晚了,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哦。”周意面上应着,心里却想哪有这个必要。 确实,目前看来周意的手肘伤到骨头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只是磕伤,但周意在他面前晕倒过两次,江铎不得不防。 明天要去医院,江铎只给他上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就把他打发回去睡觉。 卧室的床单又换过了,被子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周意托着一边胳膊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前所未有的安心便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按理说他今天闹了一场这时候应该还很兴奋,谁知头刚一沾到枕头就感觉到困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与他相反,江铎凌晨四点还没睡,半夜睡不着起来去书房工作。 经过周意的房门时停下,看了房门片刻,上前伸手按在门把手上往下压了一厘米,这个动作大约维持了半分钟,江铎终究没有推开房门而是放手退开,往书房去了。 周意一觉睡到自然醒,别提多舒服,醒来不想起床抱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没想到乐极生悲,压到受伤的手肘浑身打了个激灵。 一下子睡意全无,周意缓了半天才把胳膊抬起来,发现黑紫从手肘往上蔓延了一圈。 他掀开被子下床,像被打了石膏一样抬着一只手出了卧室,竟然在餐桌前看到了每天这个时候早就出门了的江铎。 “你今天不上班?” 江铎盯着平板电脑正在看什么,伸手在屏幕上划了一下,说:“先送你去医院。” “哦。” 周意左手刷牙,单手洗脸,花了十多分钟洗漱完出来,又耗去了二十多分钟,艰难地用左手解决了早饭,打着呵欠跟在江铎后面出门。 江铎提前预约好了医生,检查过程很顺利,结果如他先前料想的那样没什么大事,理疗半个多小时,另外开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就把周意放了出来。 江铎包接包送,打算原路把周意送回去,周意问:“你送完我还要回公司吗?” 江铎帮他系好安全带,“嗯”了一声。 “那干脆别送我回去了,直接带我去公司吧。”去看看江铎办公室的大床到底长什么样子。 江铎转头看他,周意心怀不轨却义正言辞:“来来回回要一个多小时,太浪费时间了!正好我也可以去实地学习一下,看看你上班都干什么。” 江铎知道他在想什么,先打了预防针:“很无聊。” 周意笑眯眯:“我不介意!” 周意在一旁遮遮掩掩地撺掇,字字句句都是为江铎着想,实际目的昭然若揭,就差把那几个字写到脸上。 江铎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确实不想浪费来来回回的时间,便顺水推舟从医院出发直接去了公司。 周意出现在江铎的公司里不是件小事。 还是那句话——网络词条可以删除,人的记忆却不能随随便便删掉。 慈善晚宴那场风波之后,关于他们的传言就没停过,通传的版本里把之前周意和孔宴的那段儿也容纳进来,串成了一个新欢旧爱的狗血故事。 但传言终归是传言,且剧情离奇,传得再欢大家也只当笑话听一听,没几个真信的。可万万没想到江总这么大胆,直接把周意带到公司里来了! 江铎把周意推给安恬就进了会议室,周意假模假式地跟着安恬在公司里参观了半圈便提出要去江铎的办公室看看,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江铎的办公室确实分内外两间,但所谓的内外间中间不过是隔了一层单向玻璃,内间的床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床,甚至要比江铎家里的床还要小一些。睡一个人可以,睡两个人……恐怕折腾不开吧。 安恬能感觉到周意激昂的情绪在推开内间门的一瞬间蔫了下去,赶忙说:“不然我们还是出去转转吧,楼下配了咖啡厅和观影室,我们去那边坐坐?” 周意:“……”酒吧男说得那么真,大学学的是无实物表演? 周意摇摇头,失望地迈出办公室。 一眼扫去,办公室里的员工都在认真工作,支撑着他探索的悬念已经被破解,他便没有再参观下去的兴趣,索性在会议室外找了张空着办公桌坐下,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会议室里望。 会议室完全透明,江铎和蒋锐都在里面,蒋锐打着手势在说着什么,说到一半起身到前面用激光笔指着大屏幕上的数据讲解,江铎时不时问上几句,氛围相当和谐。 安恬给周意端了杯咖啡,挡住了他的视线,周意点头道谢,斜过身继续往里面看。 错过的那一会儿蒋锐不知道说了什么,江铎淡淡笑了一下,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跟着笑开了。 周意怔忪,努力回忆上次看到江铎笑是什么时候,隐隐有些羡慕——什么时候他处理起事务来也能像江铎和蒋锐那样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例行会议结束,参会的人纷纷从会议室出来回到工位上,蒋锐和江铎留到了最后。 蒋锐把面前的资料理成一摞戳齐,探头过去说:“咱们这会一共开了半个小时,周意在外面盯了你二十多分钟,一动不动,玻璃都快让他盯出窟窿来了。” 江铎抬眼往外看去,果然看到周意在看他,周意没料到他会看过来,脑子一时卡壳,慢了两秒才刷地移开了视线。 蒋锐撑在会议桌上冲江铎抬了抬下巴:“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铎反问:“我认识他,你为什么要知道?” 蒋锐:“你都把人领到公司来秀了,还不许人打听打听?” 江铎:“只是顺路带过来。” 蒋锐挑眉:“那昨天也是顺路带回家了?” 江铎:“……” 周意用侧脸对着会议室,余光却在往里面瞥,也不知道里面的两个人在说他什么,局促地转了起桌上的咖啡杯。 蒋锐抬头透过玻璃往外看:“小家伙挺粘你啊,这么看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还挺能打。” “……” 江铎沉默片刻,合上电脑:“他喜欢的是别人。” 蒋锐不信:“哪个别人?” 江铎不语,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蒋锐:“……”怎么会? “那昨天晚上……” 江铎:“朋友之间帮个忙而已,别出去乱说。” 蒋锐:“???”昨天那种氛围,是他感觉错了吗? 江铎起身出了会议室,经过假装在四处瞎看的周意时,在他面前的桌上敲了两下:“走了。” 走了? 叫狗呢吗? 凭什么你叫我我就要跟你走? 周意在心底反抗了几句,听着江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发散的思绪倏地一收,起身追了上去。 第26章 周意白天在江铎的公司泡了一天,近距离观察过他的工作状态弄明白了一件事——认真的男人最帅,江铎受欢迎不是没有道理的。 晚上周意在书房外面徘徊,江铎处理完工作瞥到一抹影子来来回回在磨砂玻璃前晃动,靠在椅子上等了他十分钟,始终不见他进来,起身过去拉开书房的门问:“你来回晃什么?” 周意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得一抖,没有做好准备,不太敢正眼看江铎:“呃,那个,我……” 他手上拿着一叠像是资料的东西,江铎从他手里接过来,听他吞吞吐吐地说:“我看不太懂,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他没敢直接说出来,生怕江铎一句“关我什么事”打破最近刚刚恢复的平衡。 “哪里不懂?”江铎翻了翻那一叠资料。 周意伸手去指,江铎回身坐到写字桌前说:“过来说。” 周意受宠若惊地过去,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谨慎地指出一处问题:“这里。” 江铎扫了一眼,从后面的架子上拿过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份档案当做例子讲解。 和许秘书相比,江铎的讲解更加适合他。 显然,江铎没对他抱多高的期待,凡事从最基础的地方讲起,周意全神贯注地听,听会了江铎就另找一个案例让他分析。 周意照葫芦画瓢,艰难地把报告上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指标一一排除,磕磕绊绊地说自己分析出的结论。 江铎的手肘支在椅子上,手指搭在腮边,侧着头看他脸上那道划痕若有所思。 “我说的对吗!”周意分析完了一家公司的经营情况,如释重负。 江铎其实没怎么听,稍微坐直了些说:“这些只是最基础的,想要得到更准确的结论,还要对业务范围、运作模式进行深度分析。” 周意:“哦……”这是在委婉地说我差得很远吗? 江铎:“你学得很快,但这样得出来的都是纸面结论,实际意义不大,真想认真学就听你外公的回去在各个部门轮一遍,剩下的我有空的时候再教你。” 那就是现在没空? 印象里江铎好像一直在工作,怎么好像忙不完? 周意问:“你都不休息的吗?” 江铎:“现在不可以,忙完这段时间应该就可以休假了。” 周意:“是罗叔那件事?” 江铎:“算是。” 周意:“哦……” 江铎看了眼时间说:“十点了,今天就到这里,下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哦。”周意抱着资料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书房。 酒吧那件事之后,江铎没再提过让周意搬出去的事,周意如履薄冰,每天更加谨慎,生怕哪天江铎想起来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周五晚上,周意敲响书房的门,江铎在里面说:“进。” 周意推开房门看到江铎面前的电脑开着,蒋锐的声音从对面传出来,小心地说:“我打扰到你了?” 江铎对着电脑说了一句“等下再说”,转过来问:“什么事?” 周意紧张:“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空,能不能送我回家一趟?” 说出口他忽然想到自己有手有脚认识路,就算不想开车也能打车回去或者找人接,没有必须让人送的道理,江铎大概率不会答应。 这个理由也太站不住脚了。 周意做好江铎拒绝的准备,正想着再编个什么样的由头把江铎骗回家,却听江铎说道:“好,几点?” “……?”周意微微睁大眼睛,消化掉江铎轻易答应下来的事实,雀跃道:“我回去想想再告诉你!”转头溜了。 房门关上,蒋锐笑嘻嘻地说:“我没听错吧,那是周意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江铎避而不答,“继续吧。” 蒋锐不想继续,只想看热闹:“上次谁说人家喜欢别人来着?都同居了还藏着掖着?明天是要见家长了?” 江铎:“只是暂时借住。” 蒋锐:“又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我想在你那儿住一天都不成,怎么换个人就成了?” 江铎面对蒋锐的逼问波澜不惊地说:“因为你不是我的朋友。” 蒋锐一哽:“……” 江铎:“你也即将不是我的合伙人。” 蒋锐:“你急了!” 江铎懒得争辩,问:“可以继续了吗?” 蒋锐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就算他真喜欢别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嘛,今天喜欢别人,明天就可能喜欢你,你们一个未婚一个未嫁的怕什么?而且他还住在你这里,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兄弟,你想追什么人还追不到吗?再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 江铎合上电脑,蒋锐的声音戛然而止。 桌上的手机语音立马打过来,这次他没有立刻挂断,而是看着桌面上的手机陷入了沉思。 蒋锐发了三次语音打了一次电话,每次都是响到末尾系统挂断,估摸着真的把江铎惹毛了,轻描淡写地留言“明天再说”,心安理得地洗澡睡觉去了。 第二天周意起得很早,江铎起床时周意已经做好了早餐,在餐厅里和什么人打电话,语调轻快,很开心的样子。 见到江铎,周意立马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说:“那就这么定了!”然后快速挂断电话,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嗯。”江铎也到餐桌前坐下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周意说:“不急,下午吧,两点之后,那个时候我外公睡完午觉了。” 周意说着不急,实际上吃完早饭就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偶尔看看时间,明显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江铎吃过早饭到书房和蒋锐把昨天没说完的事解决,出来时看到周意还在晃,说道:“去换衣服,早点出门。” 周意也想早点出门,但去得太早万一碰不上怎么办? 只好强撑着说:“才九点,再等一等?” 江铎:“看场电影,再吃午饭,时间差不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周意火速回房间换了衣服,比原定计划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出发。 周意似乎在计划什么事情,一路上心神不宁频频看手机,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自然,强行找话题:“我们看什么电影?” “你挑。” “哦,哦,我看看……”周意打开购票软件浏览正在上映的电影,根据江铎的喜好一一排除:爱情片和江铎这种冷酷的人完全不适配,全是特效的大片对江铎来说应该也很无聊,恐怖片太俗气,喜剧片……江铎好像不太容易被逗笑…… 那他还能看什么? 依周意对他的了解,在他眼里因为这种虚构的故事浪费时间应该是件很蠢的事吧。 周意能想到的江铎和电影院的唯一联系,就是某天以江铎为主人公的商业纪录片在电影院上映。 想到这里,周意脑海里冒出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第一个是江铎以前和别人交往的时候都做什么?第二个是江铎这么和电影院不搭的人提出要来看电影,极有可能是为了他。 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江铎都牺牲到了这个地步,他难道连部适合江铎的电影都选不出来吗? 周意偏头打量他,唔,江铎看起来斯文优雅……文艺片应该可以吧。 周意心怀忐忑地定下了两张时长接近两个半小时的文艺片电影票。 第27章 周意是被江铎推醒的,醒来时顶棚的灯光亮起,电影已经散场。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周意揉揉睡僵了的脸。 江铎:“二十分钟左右。” 周意:“……” 江铎也没好到哪里去,周意是怎么得出他喜欢文艺片这种结论的? 这电影确实很催眠,一共两个半小时,前两个小时都是冗长的铺垫,放到一半就有部分人熬不下去先行离场,后面半个小时剧情来到高潮,但江铎当时在想别的事,注意力不在大屏幕上。 周意在他身边睡得很实,一幅毫无防备的样子,屏幕的荧光忽明忽暗,映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有种宁谧温柔的美感,很像夜间行路,偶遇到了在树梢上安睡的精灵。 电影放了多久,江铎也就走神了多久,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薛逸当初为什么说周意单纯。 不可否认,他有些意动,但也仅仅只是意动而已,并非意动就要有所结果。 正如今天早上蒋锐再一次拿他们打趣时他的回应一样——不合适。 挂断视频前蒋锐还在问:“有什么不合适?” 江铎的回答是:“哪里都不合适。” 于他来说,爱情的意义就是短暂的精神和肉体的享受,一旦热恋的感觉消失,恋爱关系也应该随之结束。而周意在这方面的观念显然和他有着无法调和的分歧。 如果是别人,江铎或许可以试一试,但绝不会轻易招惹周意——一来是一旦分手他没有把握能妥善处理好分手后的事,二来是薛逸把周意当做亲弟弟。 “那你打算怎么办?”蒋锐最后问。 当时江铎没有回答,在电影院里坐了两个多小时倒是想清楚了:意动不过是一时兴起,眼下他不还想陷入亲密关系,便当是个……有些粘人的朋友吧。 周意在座位上苏醒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居然刚开场就睡了过去,悄悄瞄了瞄江铎的脸色,心虚地站起来:“下次再也不看文艺片了。” 江铎对这个“下次”不置可否,摸出手机看时间,恰好是中午十二点,说:“去吃午饭吧。” “哦,好。” 周意往前走了一步,不料大衣的下摆夹在了座椅和扶手之间的缝隙里,往后一扯,顿时扯得他失去平衡往后倒去。江铎反应很快,及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周意另一手下意识地抓住江铎的衣襟,两厢用力过了头,周意砰的和江铎撞到了一起。 距离骤然拉近,周意僵硬地抓住江铎的衣领,脑海中莫名闪过江铎以前借给他的那件外套,在某种他不太清楚的情绪驱使下微微抬头,江铎半垂着眼帘扶稳他说:“小心点。” “哦……” 江铎放开他,转身往电影院外走去。 吃午饭的时候周意有些神思不属,眼神时不时飘过桌子落到江铎身上,如此几次,江铎想无视都无视不了,放下筷子问:“你要说什么?” “嗯?”周意还纳闷:“不说什么啊。” “……”江铎:“吃完了吗,吃完送你回去。” “等等!马上!”周意三下五除二把午饭解决,拿上衣服又坐回了江铎的车里。 到家时一点五十几分,三层洋楼外面的路边停着一辆车,好像是有外客。 周意看到那辆车一扫之前的萎靡状态,下车撑住车顶弯腰往车里望:“你陪我一起上去吧,正好见见我外公。” 蒋锐的“见家长”说在江铎耳边响起,略一思索,他道:“你外公这里应该有客人,下次吧。” 周意急了:“怎么能下次?我都跟我外公说好了!有客人怎么了,他还能吃了你吗?来都来了,上去坐一坐又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不等江铎考虑,周意直接绕过车头拉开车门上手帮他解安全带,鼓捣了半天解不开,江铎无奈:“我自己来。” 江铎把车子停在院外,和周意一起进门,修剪草坪的园林工直起身笑着打招呼:“小少爷回来啦!” 周意点头问:“我外公醒了吗?” 园林工说:“起了,刚好来客人了,我看好像是往花房那边去了。” “客人?”周意假作不知,带着江铎往花房那边走。 离花房还有五六米远,就听到里面传来谈笑声,周意上前说:“外公,我回来了!” 花房里有人说:“小周回来了?我倒是来巧了,快进来!” 江铎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迈进花房,只见罗靖宇和一个老人正坐在一个花架下的茶桌边喝茶对谈。 罗靖宇也是一怔,笑着说:“小周带客人回来啦。” 江铎欠身向老人和罗靖宇打招呼,老人朝他点点头:“最近我们家小意多亏你照顾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过来在花房里又添了两把椅子和两个杯子,周意坐下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不满:“什么味道都没有,我不喝这个。” 女人回去给周意换咖啡,周意顺势起身说:“外公,我先回房间看看,罗叔你们可不要为难我朋友。”临走前特意对江铎眨了下眼:看你的了。 回想今天一整天周意一反常态的种种反应,江铎如果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周意回房间半是托词半是真有其事,他没兴趣听花房里那三个人谈什么生意经,恰好他也想回来拿点东西。 磨蹭了二十多分钟收拾好东西,实在没事做他又翻出个视频看了一会儿,估计着时间差不多,才好像刚刚忙完似的下楼回到花房,看到的便是江铎和两位长辈相谈甚欢的场面。 江铎和罗靖宇都被周意的外公强行留下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周意陪外公在院子里散步,剩下那两个人在客厅里聊天。 老人兴之所至说起江铎:“你那个朋友确实有点本事。” 周意刚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便听老人又说:“比姓孔的好得多。” 孔? 周意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说得是孔宴,眉头一皱:“夸他就夸他,怎么还带贬低别人的?” “……”老人恨铁不成钢:“你挑男人的眼光就跟你妈一样,放着好的不要,非要去垃圾堆里找!” 周意不忿:“孔宴怎么垃圾了!” 老人:“你那是当局者迷!” 周意不以为意:“我看着好就行了!” “你……”老人无话可说,只叹了一声,说:“我要是能一直活着,让你去碰碰壁也好,哪天我不在了,你碰了壁要怎么办?” “干吗说这个?”话题突然变得沉重,周意向来不愿意想这些事,只当是外公担心他去找孔宴,半是安慰半是抱怨地说:“我现在想碰壁也碰不了吧,护照身份证都被收起来了,我哪儿也去不了。” 老人了解外孙的脾性,知道他认定了什么不是一天两天能掰回来,只说:“多和你那个朋友学学,将来……” 又是老生常谈,周意说:“将来有周棠在呢,再不济还有我爸妈。好了外公,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说这些?” 老人道:“好好,不说这个,那说说你在你朋友那里都学到了什么……” 第28章 晚上七点,江铎和周意的外公告辞,开车载着周意回家。 刚坐到车上周意便兴冲冲地问:“你和罗叔谈的怎么样!” 江铎:“还好。” 周意:“怎么能是还好呢?要非常好才行!不然我不是白忙了!” 江铎:“……” 周意:“……?”怎么又不说话了? 周意还想讨个夸奖,但江铎好像兴致不怎么高。 难道托外公把罗靖宇约过来和他见面,他不高兴吗? 啊,该不会是因为那个! ——青年才俊们特有的自尊心? 周意颇觉麻烦,尽量装作不经意地开解:“你不要觉得你是走了捷径,我们有约在先,你帮了我我才帮你的,不是你说的等价交换互惠互利吗?而且你有更简单的方法一直没用,已经很厉害了。” 江铎:“……” 江铎确实对不上周意的脑回路,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声音中透着些不易察觉的烦躁:“我应该告诉过你,在没有得到相应的服务前不要提前付款。” 周意没想到自己忙了一场只得到这么句话,有点懵:“你又不是别人……” 心里蓦得一软,江铎轻吸一口气。 周意感觉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怎么说我也算帮了你,你连句感谢都没有吗?” 江铎干脆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周意起了个头,却没想出想要什么来,犹豫地说:“……不然就当房租了?” “可以。”江铎想了片刻说:“但是有条件。” 周意:“……怎么又有条件?” 江铎无视他的质疑,继续说:“你可以继续在我那里住,但是从明天起你要按时去上班,下班之后要向我汇报当天的工作情况,每周一、周三、周五晚上要来书房加课,我会考你,不及格次数超过三次,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家。” 周意又想起了学生时代被考试支配的恐惧,慌张地抗议:“凭什么!” 江铎冷静地说:“凭你提前把自己手里的筹码用光,我就可以随时毁约。” 周意:“我看错你了!” 江铎意有所指:“看错我,总好过看错别人。” 周意:“……?” 江铎没耐心兜圈子,直说道:“孔宴不适合你,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就把脑子放清楚些,学会自保,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只知道闹。” “你说谁只知道闹?我怎么和孔宴不合适了!我脑子哪里不清楚了!” 江铎问:“听明白了吗?” 周意:“……” 江铎:“给你五秒考虑,五,四,三——” 周意的心揪起来:“我我我、我答应就是了!” “……”江铎冷酷宣布:“第一次考试不及格。” “!”周意:“不是说从明天开始吗!哪来的考试!” 江铎觉得棘手:“你太容易被人拿捏了。” 周意:“……” 答应是错,不答应也是错,多说多错,周意憋了一肚子气,不吭声了。 江铎大发慈悲说:“这次就当是入学测试,不算进正式成绩里。” 周意马上恢复神采,刚要说什么,却担心又是江铎的陷阱,警惕地抱着手臂审视他。 江铎深呼吸,似乎也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片刻之后说:“记住一点,激将法和饥饿营销的最终目的都是让你在压迫或者冲动之下做决定,你不上当,对方自然会放宽条件。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要沉得住气,先想好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周意听得懂好话,知道江铎是在教他,想了想问:“那我能和你谈条件吗?” 江铎一打方向盘,说:“现在晚了。” “……”周意也没有很失望,问之前他就预料到大概率会是这个结果,一时间不知道该为自己料定了江铎开心,还是该为再一次被拿捏得死死的糟心。 那天江铎和罗靖宇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江铎都没怎么闲下来过,节奏快到周意这个旁观者大气都不敢喘,耽误江铎一秒他都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汇报工作通常都在晚饭的时候,偶尔江铎加班,周意就把当天发生的事发到他的微信上,每逢一、三、五,江铎都会尽量抽空帮他答疑,实在没时间就让他把问题汇总,得闲时一起解决。 江铎在处理事务方面的决断力总是让周意艳羡又害怕,羡慕的是好像所有难题到了江铎面前都会迎刃而解,害怕的是他和江铎好像并没有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用天堑来形容。 时间久了周意竟然生出了些危机感,在许秘书和江铎的指点之下跌跌撞撞地摸索了一个多月,总算摸到了点门道。 十二月初,罗靖宇带着新项目在初冬的第一场雪时出现在江铎的公司里,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庆功宴上江铎陪着罗靖宇喝了几杯酒,坐下没多久就看了四五次时间,蒋锐在他身边坐下半开玩笑地问:“怎么,家里有人等着?” 江铎放下酒杯说:“我有点事要先走,你帮我看着点。” 蒋锐视线追着他:“什么事这么急啊?” 江铎没答,过去和罗靖宇说了几句话,罗靖宇笑眯眯地冲他扬扬手,他便拿起外套离开了包厢。 赶回家时路边花坛里的雪已经积起来了。 江铎带着一身霜雪气推开房门,屋里开着空调,暖融融静悄悄,周意只穿了薄薄的T恤长裤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睡觉,乱七八糟的资料从桌上掉到地上,还有几张飘到了客厅的地上,室内室外都是一片白。 江铎低头捡起几张纸看了两眼便能想象出周意是怎么恼羞成怒地把它们摔在地上,轻叹一声,过去轻推了周意一下。 周意睡得很熟,没有任何反应。 江铎把地上资料捡起来放到桌上,抱起周意步出书房把他放到了客卧的床上,然后拉起被子盖在他身上。 江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床边就着客厅投进来的灯光看周意的睡颜,伸出手把周意额前凌乱的头发拨到了一边,许久,起身走出客卧带上了门。 扑通,扑通,扑通…… 灯光被门隔断,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的周意刷地睁开眼睛,长呼出一口气。 ——江铎刚刚开门进来时他就醒了,醒来发现满地的资料还没收拾,担心江铎会数落他,便想着装睡混过去。 原想着江铎大概会把他推醒,或者干脆把他扔到书房不管他,没想到…… 中间他一度装不下去,江铎身上有种沉凝的气场,像一片乌云密布的海域,稍一靠近就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他像只躲避捕手网兜的海鸟,江铎靠近一点,他浑身的羽毛便会紧张地收拢一些。 周意感觉心跳不太对劲,平时睡得很舒服的床怎么躺都不对劲,翻来翻去腾地坐起来摸摸被江铎环过的肩膀——晕血那次江铎好像也抱过他。 周意头脑发烧地想:江铎有时候居然……还挺温柔的? 第29章 周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被人追杀,在一栋大楼里拼命奔逃,逃到一扇门前,江铎从里面打开门把他拉进去,他便想:得救了。 醒来时周意也不明白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总感觉再醒来的一瞬间他忘掉了梦的后半截,一头雾水地下床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周意轻车熟路地去厨房做早餐,经过客厅时发现江铎居然支着下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周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早上看到江铎了,走过了头又目瞪口呆地退回来,新奇道:“你怎么没去上班?” 江铎:“今天周六。” 周意:“周六怎么了?” 江铎:“今天休息,你想一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周意有所觉:“你忙完了?” 江铎:“嗯。” 果然! 周意回厨房返工,把江铎的那份早餐也做出来端到桌上,“你搞定罗叔了?” “嗯。” 那这算是他的报酬咯? 周意这段时间跟着江铎一起忙,也有很久没有放松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 江铎淡笑一下说:“随便你。” 看得出来江铎心情很好,怪不得昨天不仅没有追究他把书房弄乱,还把他弄到床上——因为他帮了江铎一个大忙。 周意还想把握一下提要求的尺度,江铎这么一笑,他便没了顾忌,激动提议:“去旅行!” 江铎还真思考了下,缓缓道:“一天时间玩不尽兴。” “怎么只有一天时间?明天你不休息吗?” “明天有事。” “啊……”周意咋舌,刚忙完马上又有事情做了吗? 一天能做什么? 窗外白茫茫的,周意灵机一动:“那去滑雪?” “好。”江铎意外地好说话。 “不行不行,”周意变卦:“去最近的滑雪场来回也要四个小时,万一碰上堵车就更糟了,大半天的时间都耗在路上太不划算。” 江铎:“……” 电影肯定是不行了,江铎根本不喜欢电影。 前几天在薛逸那里看到了江铎穿击剑服的照片,去击剑俱乐部?可是他又不会击剑去那里干什么?当裁判吗? 展会之类的江铎可能会喜欢,但对他来说太无聊了。 露营一天时间也不够,野餐……天气这么冷怎么野餐? “……” 难得江铎有空,有什么是能把一天的时间充分利用上、他和江铎都会喜欢的活动吗? 周意想得入神半天没动筷子,江铎打断他的思考:“先吃饭,吃完饭再想。” “哦。” 有事在心里支着,周意一顿早餐吃得食不知味,抓紧时间登上社交平台找灵感,打开朋友圈时偶然间刷到一条新加的公司职员的动态—— 出来放风,密室之后吃大餐,下午还要陪男朋友看比赛,行程满满! 配图是一张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周意点开那张图看了几秒,心念一动,但转念想:不合适吧。 怎么想江铎都不太可能会玩这种游戏。 可是……看起来很有意思。 耗时好像也不太长,玩完还能有时间做别的。 周意抬头试探地问:“密室逃脱怎么样?” 江铎远比他想象的痛快得多,点头道:“可以。” 吃过早饭,周意便在评分软件上千挑万选查看评价,终于选定了一家号称是大型实景沉浸式体验的密室逃脱店。 江铎开车,周意坐在副驾埋头挑选主题,标准只有一个,就是扮相要好看。他在吸血鬼风和民国风之间犹豫不决,最后选择了评分比较高的民国主题。 密室逃脱有人数要求,周意选定的主题至少要七人参与,店方帮忙组局,组进来两拨人,凑成八人队伍。 其中两人明显是情侣,全程牵手走在一起,另外一拨两男两女,看起来像是假期出来玩的学生。和他们一比,周意和江铎两个男人便显得有些突兀。 江铎今天穿了常服,气质仍和这里格格不入,比起玩家,他更像是来视察工作的店长。无论是他还是周意,长得都很出挑,乘电梯上楼换衣服时,同行的六人还以为他们是哪个明星网红。 换衣服时出现一个小小的插曲,江铎看到换衣间外成排的供人挑选的公共服装便退到了外面,靠在墙上等周意换衣服出来。 周意穿了一身卖报郎的衣服拿着一摞旧报纸道具从换衣间出来,看到江铎便问:“你怎么没换衣服?”随便扯下一套衣服把江铎推进换衣间,便要动手帮江铎换上,江铎抬手挡住他。 “别人都换好了,就等你了!”周意催促。 江铎:“……” 周意:“来之前我们都跟你说是沉浸式扮演了,你当时也没反对啊。” 这话听起来分外耳熟,片刻后江铎想起这是他当初周意执意要返回度假山庄时自己用过的说辞。 “……”江铎是看到周意最近也很辛苦,才想着带他出来放松放松的,早知周意会挑这么麻烦的消遣方式,倒不如直接把他推给安恬。 外面传来说话声: “人齐了吗?” “还差两个。” “换衣服呢吧,应该快了。” 周意竖着耳朵听,转过头解江铎上衣的扣子:“来都来了,换个衣服而已,有什么……” 江铎收紧抓着周意的手,盯了他几秒,冷着脸把他推出换衣间,拉下了搭在衣架上的衣服。 五分钟后江铎换好衣服亮相,灰色军服熨帖挺括,裹着宽肩长腿,腰间系了一条黑色的武装带,脚上穿一双军靴,俨然一个高冷禁欲的民国军官。 他一出现,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意绕着他转了两圈,羡慕道:“太帅了!早知道我也穿军装了!” 江铎面无表情地把周意头顶的亚麻色帽子往下一拉,挡住了他的眼睛。 这时工作人员上前递上眼罩,将他们分开带进密室。 踏过某条界限,周意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冷,露在外面的脚腕上凉嗖嗖的,好像有一条蛇顺着脚面盘了上来,这个想象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冰冷的东西搭在他的手腕上,咔哒一声,工作人员放开他,说了声“可以摘眼罩了”,然后悄悄退远。 周意抬手要摘眼罩,然而手腕只抬高了几厘米便到了极限——手被手铐拷住了。 他只好俯身贴近桌面,用手勾掉眼罩,预料中的光亮没有出现,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前方不远处传来重物拖地的声音,周意毛骨悚然,不安地喊:“江铎,你在哪儿?” 第30章 江铎的处境和周意差不多,也被拷在一个漆黑的地方。 以前公司团建的时候玩过密室逃脱,不过当时他为了让大家玩得自在些没有参加。 但即便抛开这个原因,如果没有周意,他也不太可能主动来玩这些消磨时间的游戏。 房间并非绝对的黑,但可视程度极低,想要移动显然必须先打开手铐。 身后是一面墙,江铎在黑暗中呼出一口气,伸手在墙上一寸寸摸过去,手铐的链条拉至最长时,指腹碰到了墙上的几个凸起,顺着纹路摸下去,似乎是三个数字。 外面传来重物拖地的声音,江铎辨认出三个数字,在手腕之间的连接处摸到了密码锁,按照顺序转出数字便听一声脆响,脱掉手铐揉了揉手腕,在墙上找到开关开灯。 他被困的地方是一间杂物间,屋子里扔了满地的旧报纸,江铎只扫了几眼眼便打开门出去,与迎面而来的人走了个对头—— 借着房间里映出来的微弱光芒可以看出对方拖着一个链锤似的东西,长发凌乱地散在身前,脸色惨白,张牙舞爪地嘶叫着急扑上来。 同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各个角落响起,江铎隐约听到了周意的声音,侧身躲开,说了声“抱歉”便从工作人员身边经过,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砸门的声音停下,周意才从惊恐之中喘过气来,紧绷着身体直起腰来在桌子上来回乱摸。 指尖拂过了什么硬物,他忙把手移回之前的地方仔细搜索,“砰”的一声砸门声,周意全身一抖,心尖都跟着颤了几颤,哆哆嗦嗦地辨认着:“B……B,不对,3,2……” 越急越出错,周意磨蹭了半天才摸清密码锁的数字解开手铐。 外面的东西似乎随时会破门而入,周意不敢过去开灯,猫到桌子底下拉过椅子挡住了自己。 外面的工作人员在耳机里得到指示拖着长锤离开门前,外面静悄悄一片,过了几分钟,周意胆战心惊地从桌子底下出来,摸黑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到了门口。 “江铎?” 周意急需一个盟友帮他缓解一下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但手机在换衣服的时候一并放到了衣柜里,无论想找谁,都必须从房间里出去,而外面黑漆漆一片,明显有“鬼”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周意后悔了。 这不是密室逃脱吗,怎么弄得像鬼屋一样? 早知道是这种模式,他打死也不会来玩这个! 周意靠在门边心里焦灼,壮着胆子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小声喊:“江铎?” 恰好远处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周意浑身汗毛倒立,手一抖,又把门关上了。 门外躲着吓他的工作人员:“……” 对付周意这种开局不出门、消极逃避的玩家,店家自有办法——就在他躲在门边踟蹰不前时,他背靠的那面墙的下方忽然被掀开了一块,一个身穿白衣的“鬼”嘶叫着爬了进来! 周意还在心里打“不出去,就在这里等”的小算盘,看到这一幕一阵寒意从尾椎蹭地窜上了头顶,头皮过电似的酥麻一片,来不及思考外面有什么,甩开门就狂奔出去,谁知刚出门,外面最初那个链锤“鬼”等候多时,周意炸得不能再炸,刹不住车,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打了个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整个楼层,“救命!!救命救命!!!!” 房间里正在努力往进爬“鬼”:“……” 链锤“鬼”:“……” 江铎刚从一个房间退出来,听到这声惨叫愣了愣,沿路躲过几个突然跳出来吓他的“鬼”找过去,在一个初始房间门口发现了余惊未消背靠墙角的周意。 “……”江铎走过去单膝压地拉过周意的手,周意听到脚步靠近便撑着墙站起来逃跑,就在他被堵在角落里避无可避时,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精神一振,往前摸去:“江、江铎?” 江铎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不理解地说:“胆子这么小还——” 话没说完,周意已经一个虎扑扑上来,死死搂住了他的胳膊。 就像早上那个奇怪的梦一样,江铎的出现极大地抚平了周意的惊惧。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救了。 江铎僵了僵,低头看周意,周意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喋喋不休地认着错:“我错了,我们不应该玩这个,我不知道密室逃脱是这样的,是我欠考虑了,我们不玩这个了回家吧好吗?” 同行七个人,少了他们就跌破最低人数,江铎停顿了几秒,犹豫地拍拍周意的肩膀安抚他:“正常走很快就能出去。” 周意着急:“可是……”这些神出鬼没的“鬼”根本就没想让他们正常走啊! 江铎低声说:“都是人,没什么好怕的。” 周意:“……” 江铎:“我带你出去。” 周意心里是拒绝的,但是江铎似乎很有把握,他便也出奇地放下心来。 也是,没什么事是江铎处理不了的。 他半推半就:“那……那先这样吧。” 江铎站起来,周意借力也要起身,腿上一软差点跌回去,幸好一只手揽在他的腰侧把他提起了起来。 “太黑了,我们要一直这样摸着黑走吗?”周意心里七上八下。 “七个房间的灯都打开,大概就能亮起来。” “还差几盏?” 江铎回忆一路过来看到的房间,说:“两盏。” 周意:“……”他就是其中之一。 “你怎么知道要把小房间的灯都打开?” “这里面有很多旧报纸,报纸上有一篇类似的灵异报道。”江铎停了停,“你之前拿的道具上也有。”没进密室之前周意拿着报纸和他闹,他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些。 最早拿到道具的周意:“……” 江铎:“下次细心点。” 周意满不在乎:“我看到那个也没用,反正跟着你走就行了。” 黑暗中江铎沉默一瞬,说:“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 周意敷衍:“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休息吗,怎么还要讲课?” 说话间江铎已经在墙上摸到了开关,按下去,小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地上散落了许多报纸,周意的那份道具就在桌上的手铐旁边,江铎所说的信息果然都明明白白地记在上面。 要开灯就要打开七个房间的开关,如果想逃出去,就要找到在这个密室里失踪的大小姐。 报纸、墙上还有一些旧书传记上记录了一些大小姐的信息。 看起来每个房间得到的信息都是不一样的,要想得到完整的情报就要把这些碎片化的线索串联起来,江铎一一翻看之后说:“去和其他人汇合。” 这时密室深处的最后一盏灯也被打开,串联密室的走廊上亮起微弱的蓝光,但仅仅达到可视的程。灯光亮起后闪了闪,女人银铃一般的笑声在整个空间里响起,忽近忽远,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阴森。 周意担心又有什么从门口冒出来,退到江铎身边:“这也太恐……” 没等他说完,笑声忽然化作凄厉的尖叫,一声之后密室归于平静。 “……”周意打起退堂鼓,语气中带着讨好的意味:“不然我们在这里等一等?” 江铎平静地说:“走吧。” 周意犹犹豫豫,江铎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进入灯光闪烁的走廊。 不多时,八个玩家凑到一起。 同来的四个学生里有两个人是密室达人,对密室布置者的心态了若指掌,完全无视了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一路披荆斩棘,江铎偶尔提些意见,一行人顺利地在各个房间中来回转移。 江铎和周意走在后面,前面是那对情侣,女方一直很害怕,搂着男朋友不放,男方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发哄她:“怕就抓着我,闭上眼睛,我带你走。” 周意发现这对情侣的对话与之前江铎和他说的话不谋而合,再看他们的姿势也很相似,不知联想到了哪里,脑子里嗡的一声。 密室里可怖的灯光和诡异的音效都在这一刻离周意远去,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被江铎触碰到的地方——江铎手心的温度透过卖报郎的粗布衣服印到他的肩侧,这点温度在阴冷的密室中不值一提,却在之前给了他极大安慰。 意识到这一点后,那抹温热在静谧之中变得灼烫,从周意的肩膀传递到了心口,平静的心跳逐渐失速,似乎和江铎的掌心传递过来的脉搏形成了共鸣。 扑通、扑通、扑通…… 周意第一次发现江铎是个英俊又优秀的男人。 不,他早知道这一点,只是这是他第一次以敌视和仰视之外的角度观察这些特质。 黑暗是最大的掩护,周意悄悄偏过头看江铎的侧脸,犹豫而又惶惑地喊他:“江铎……” 江铎以为周意害怕,顿了顿,收紧了搂着他的手。 第31章 周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密室的,什么大小姐失踪案,什么民国大阴谋,完全没有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 他全程支着耳朵听江铎说话,但是只记住了那种低沉笃定的语调,这种语调很烫,烫得他耳朵发热,尤其是在看清江铎的军官扮相之后。 从密室出来时周意便躲躲闪闪的,视线和江铎一碰就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刷地移开,一直到吃完午饭,周意才克服掉一看到江铎就胡思乱想的毛病,勉强跟和江铎说上几句话。 唯恐刚刚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被看出什么,周意没话找话地问:“对了,你早上说明天有事,是什么事?” 江铎道:“带江濯去玩。” 周意:“嗯??” 江铎:“明天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 周意:“啊,这样,那个……恭喜?” 江铎:“……” 江铎自然注意到周意的躲避,没说什么,只是问:“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就算有,周意也不敢和江铎一起去了。 他现在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吃过午饭在餐厅停留了十几分钟,江铎把周意送回家里,然后回父母家报道。周意一个人在家里如坐针毡,晚上七点时接到电话——江铎今晚不回来,要留在父母家里过夜。 正中周意的下怀。 崩了一下午的神经倏然放松,周意靠在沙发上发呆,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江铎在鬼屋中朝他伸出手的样子。 “!”周意猛地坐直,瞪大了眼睛,心底涌起一股焦躁来。 苏南……除了苏南还有谁? 江铎追过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江铎真的会心动? 上次玩笑一般问出的问题此刻都化为追魂索命的魔咒,在周意的心中左突右进,闹得他不得安宁。 江铎不在家,周意便懒得自己做饭,点来的外卖也没吃几口,心猿意马地晃回书房,双手背在身后,仔细观察江铎用过的东西。 江铎是个很统一的人,他的性格如何,与他相关的事物多少也带着些与他性格相仿的特性,比如他写的字、他用的钢笔、书架上放的书、乃至于物品的摆放方式都有一种独属于江铎的气韵,把物类其主体现到了极致。 屋顶的灯光打在深空蓝的钢笔上,笔身线条流畅,笔夹尖端泛着金属光泽。 周意没来由地想到了江铎的手,回味起江铎握住他的手时的感觉,忍不住伸手去碰了一下笔身,指尖刚刚传来凉滑的触感他便刷地往后一缩,短暂地怔忡之后,强烈的羞耻感蹿上脑海。 ——在干什么? 周意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两步,心头突突跳,转身逃出了书房。 晚饭时,江以柔旁敲侧击地问起周意:“小周还住在你那里吗?” 江铎正和江濯说话,抽空朝着江以柔点了下头。 江以柔一手抚在脸侧,用她特有的忧愁语气说:“下次带小周一起回来吧,把人家一个人扔在那边多不礼貌?” “……”江铎动过让周意在江以柔面前扮演他的男朋友的心思,想了想还是澄清了他和周意的关系:“我和他只是朋友。” 江以柔:“朋友?” 江铎:“嗯。” 江濯:“可是他吃醋了。” 江铎拍拍江濯的头说:“不是吃醋,是好奇。” 江濯:“有什么区别吗?” 江铎:“吃醋是因为喜欢,好奇就只是想知道,即便是讨厌你的人也会有可能想知道你的近况。” 江濯若有所悟:“原来如此……” 吃到一半去书房打电话的江父回到餐桌前,照例问了江铎的近况,听闻他挖走了罗靖宇,向来不苟言笑的江父也露出些笑模样,连说了几句“不错”。 江以柔看着安静吃饭的小儿子,再看看沉稳地和丈夫交谈的大儿子,心下不免失望——什么时候家里能多一个闹腾点的人? 第二天早上,江濯六点就从床上爬起来钻进江铎的卧室,跪在毛毯上扯着江铎的被子用力掀:“哥,起来了,起来了!” 江铎在家里住时通常要比平时晚起两个小时,这时还在睡梦中,梦里周意头顶长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不住地围着他转往他的怀里蹭。 怀里如有实感,江铎正要抱着考据的态度摸一摸周意的耳朵,周意忽然抬头喊他:“哥,起来了!” 江铎脑中的某根弦突然绷紧,刷地睁开眼,看到江濯伸手不住地在他的眼前晃。 梦中场景一闪而过,江铎有些懊恼地用手抵住了额头。 半个多小时后江铎才从房间里出来,江濯心长草似的边吃早餐边盯着楼梯口,看到江铎下来兴奋地跳起来喊:“哥,快来吃饭,吃完早点出发!” 早起两个小时,再加上梦里那一出,江铎有些吃不消,揉了揉眉心走过去,提醒他:“宠物乐园要八点以后才开门。” “快点快点,我要当今天第一个摸到totoro的人!” ——totoro是一只狗的名字。狗的主人是某著名导演的影迷。 江濯很喜欢小动物,但江以柔对猫毛过敏,还很怕狗,所以家里一直没有养宠物,每逢周末或者假期江濯就会往宠物乐园跑。 江铎:“……” 在江濯的催促之下,江铎简单地吃了几口早饭便上楼去换衣服,十多分钟之后和江濯一起坐进车里,由司机载着前往宠物乐园。 梦里的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江铎手肘支着车窗有些疲倦地坐在后座,另一手转动着手机,一边看向窗外,思忖良久,忽然说:“先去我家一趟。” 司机在前方调整导航,江濯几乎弹跳起来,焦灼地说:“来不及了!” “来得及。”江铎道:“你不想让小周哥哥也看看totoro吗?” 第32章 江濯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挣扎,终于在“第一个摸到totoro”和“给totoro介绍一个新朋友”之间选择了后者,司机调转方向朝着江铎的住处驶去。 周末出行的人很多,两人早上临近七点在父母家出发,八点过才抵达江铎的家。 江铎才打开车门,江濯便也跟着跳下来,一路小跑率先到电梯前按下上行按钮,电梯门刚刚打开足够他钻过的宽度就挤了进去。 江铎:“……” 电梯上行抵达江铎所住的楼层,江铎在外面打开房门进去,屋子里很安静,周意似乎还没起床。 江濯在客厅转了一圈问:“小周哥哥在哪儿?” 周意蒙头埋在被子里,听到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心里一动——江铎回来了?他不是说今天要去陪江濯玩吗? 周意把被子往下推,露出耳朵半支起身听外面的动静。 江铎拍了下江濯的头示意他安静些,走到客卧门前屈指敲门。 叩叩叩—— 还真回来了!周意一个激灵,爬起来下床拉开房门,果然看到江铎站在门外,哒哒脚步声传来,不多时江濯的身影也出现在房间门口。 周意疑惑:“你们不是……” 江铎看到周意,眼帘往下压了压,问:“你没睡好?” 周意一惊:“很明显吗?” 江铎伸手在他的眼下青黑的地方碰了碰,周意过电似的往后撤了一步,又觉反应过激,心虚地站定说:“昨天睡得晚。” 实际上他昨天一整晚都没睡着,起初是在想江铎的事,后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想一想,一直追溯到了学生时期运动会当众摔了个跟斗、只不过看了某个男生一眼就被人暗地里以讽刺的口吻说是同性恋的事。 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会被那些话伤到,但并不妨碍他生气,结果就是越想越精神,一直在床上清醒地躺到了天亮。 “你不是说要带江濯去玩吗?怎么回来了?”周意略显尴尬地问。 江铎扫过他的黑眼圈,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你继续休——” 江濯等得太急,忍不住插话:“小周哥哥,我们要去宠物乐园,哥哥说要带你一起,你要我们一起去吗?” 江铎:“……” 江铎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周意自行理解了江濯的话,惊疑地问:“……你是回来接我的?” 江铎默了默,说:“没休息好的话就留在家里。” “我……”周意进退两难。 他现在有些害怕和江铎相处,昨天的事还没整理好,旧债未清又添新账。但害怕之余还有一种隐秘的期待,让他不断找借口说服自己。 ——难得江铎特意来接他,而且还有江濯在,再说…… “小周哥哥?”江濯上前拉周意的衣袖。 江铎正要让江濯回来,便听周意坚决地说:“去!等我十分钟!”转身拿好换穿的衣物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周意洗漱完出来,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周意换了一件深棕色的毛茸外套,柔软的头发被压得翘起一撮,像只耳朵竖在头顶。 周意很在意那绺头发,不住地用手按,江铎看到他时目光微凝,片刻后收回视线转身:“走吧。” 江铎坐在副驾,江濯和周意坐在后座讲了一路的totoro,什么凶猛、矫健、灵活……周意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比特、杜高之类的犬种,最后在宠物乐园看到一只毛色雪白的萨摩耶奔向江濯时一阵语塞,半晌之后问:“你弟弟是不是对凶猛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江铎:“在他眼里,totoro就是最凶猛的。” 周意:“……”这是宠物版的情人眼中出西施吗? totoro是乐园老板养的狗,性格很好,和江濯闹成一团,江铎远远看着并不靠近,在场边找了个椅子坐下观望。 旁边还有一把椅子,和江铎那把之间的距离很近,周意不敢坐,指了指室内区域说:“我去那边看看。” 江铎道:“一个小时之内回来。” “……”他是小孩子吗?需要这样管?周意从江铎的话中咂摸出了些许亲近,侧身挡住紧张地摩挲着的手,说了声“知道了”。 宠物乐园占地面积很广,分了很多区域,即便是冬天过来玩的人依旧不少,各个区域都围着小孩子,甚至还有热带雨林区,里面养着蟒蛇,周意经过时刚好看到一条浑身花斑的蛇从树上垂下来,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快步离开。 在乐园员工的推荐下,周意选了只叫领导的德牧带到室外草坪体验飞盘训练,还和领导进行了一场训练比赛,结果以他惨败收场。 陪同员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短暂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递给他一杯温咖啡。 “谢谢。”周意还没从刚才的剧烈运动中缓和过来,气喘着接过咖啡冲对方笑了笑。 女人问:“那边那个人是你哥哥吗?” “……哪个?”周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江家兄弟。 江濯半蹲着抱着totoro的脖子兴高采烈地跟江铎说着什么,江铎摇了摇头。 “不是,他是……”周意眼神闪烁:“我朋友。”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是你哥哥,刚才他一直看着这边。” 周意举着咖啡僵在那里:“看着这边?” “对啊,看了很久,就在你和领导比赛的时候。” “……” 是在看他吗? 这个方向上……前方是一大片草坪和几块训练场地,其中几个场地正在使用当中,但也没到江铎会关注的程度吧。 周意转头看过去,恰好江铎也在看这边,两人的视线遥遥相接,江铎没有躲开,似乎只是随意地往这边一望,没有多余的心思,所以被看到了也不在意。 ——不在意吗? 江铎的坦然让周意的动摇显得越发不正常,周意感觉到了强烈的落差,只有他会心跳失速,只有他会想躲避又有几分窃喜。 凭什么? 周意赌气一般起身,朝江铎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气势汹汹而来,到江铎近前,鼓起那股勇气泄露了大半,尤其是在看清江铎的神色之后。 周意不悦:“……你看什么?” 江铎:“你。” 周意懵住了:“……” “过来。”江铎招招手。 周意感觉自己中了迷香,否则不可能江铎态度这么随意地叫他,他还会乖乖听话。 他在距离江铎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江铎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四指往里勾了勾。 周意茫然又期待地走到江铎面前,刚要问干什么,江铎抬手在他头上压了一下,波澜不惊地说:“头发翘起来了。” “……”周意局促地挡开江铎的手,自己去压那绺头发,一度无语,“你刚才就是在看这个?” 江铎没回答。 周意的心情难以形容,转身就走,江铎道:“昨天没睡好就不要乱跑乱跳,坐下休息一会儿。” 周意定在原地,上身半转不转,心中纠结——江铎身边只有一把椅子,两把椅子离得太近了。 但是怕什么?江铎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对江铎来说他大概只是个像手机一样的工具,和手机有区别的是:他不太好用,还总会惹些麻烦出来。 就像他以前从没以平等的视角看过江铎一样,江铎大概也没以平等的视角看过他。 不在一个层面,观念、感情便也碰不到一起,所以……没必要担忧或者期待什么,反正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 周意对江铎越了解,便越清楚这些事,他无法解释浓浓的失落从何而来,但这股失落让他清醒了些。 江铎察觉到他情绪低落,拉过他的手腕让他在身边坐下,问:“不舒服?” 周意郁闷地说:“没有。” 江铎猜测:“和那只德牧比赛比输了,所以心情不好?” 周意一口气哽在胸口,强调:“人家是专业训练过的,我输了很正常。” 江铎似笑非笑:“是吗?” 周意怒目而视:“……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两三句话间,刚刚阴沉的气氛烟消云散。 周意的视线又和江铎碰到了一起,江铎心情很好的样子,侧头看着他。周意又觉得浑身不对劲了,粗声粗气地问:“你笑什么?” 江铎不答反问:“过几天你有时间吗?” “问这个干什么?”周意莫名,“不知道,想有的话就有吧。” “昨天你说想去滑雪,过两天我刚好要出差,那里的滑雪场不错,你有时间的话带你一起去。” “就我们两个?” “嗯。” “……”周意举棋不定。不得不说,这个诱惑很大。 江铎没打算让他思考太久:“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五,四,三……” “我……” 倒计时的压力下,周意脑海中响起了一阵鼓点,鼓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来不及盘算得失,只能遵从内心最真切的想法,一下抓住江铎的衣服,快刀斩乱麻地说:“我有时间!我去!” 江铎收回视线,语气如常:“好,那就定下了。” “……”周意微微睁大眼睛,反应过来,有种被套路的感觉:“……你是不是在骗我?” “怎么会。”江铎弯了下嘴角,在周意头上揉了一把,起身走向江濯和totoro所在的训练场。 第33章 江铎提了一句出差的事,周意放在了心上,在手机上把出差地加入到手机的天气预报系统,每天都要疑神疑鬼地拿出来看上一看。 他还特意回了一趟外公家,把雪板和雪仗翻了出来,雪服护具也换了套新的,一天三开箱地欣赏,像个要去郊游提前几天就心长草的小学生。 反观江铎,那天之后便再没有提过这件事,周意耐心地等了两天,第三天江铎还没把出差的事提上日程,他终于坐不住去探了探江铎的口风。 “出差?”江铎好像很意外。 周意更意外,瞠目结舌:“你忘了?” 江铎:“原定是要出差,但是那边有一个人在国外暂时回不来,现在过去也没多大意义。” “所以,是取消了?”周意难以置信:“那滑雪呢?” 江铎明显忘了这回事,往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说:“你很想去?” “……”周意觉得很没面子,故作轻松地说:“去不去都无所谓,就是你之前提起来,最近天气刚好不错我才……唔,滑雪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吗,也没必要跑那么远。” 江铎思索片刻,起身给安恬打电话。 周意听到他让安恬定最近的机票,忙说:“你不是不出差了吗?我真的去不去都无所谓的,而且也不一定要去外地,本市也——” 江铎抬了下手挡下他后面的话,“我答应过你。” “……”从江铎表现出忘了这件事开始,周意的兴奋值直线下降,期待了几天的事,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即便现在得偿所愿,他也未见得有多开心。 江铎原来是这么不守承诺的人吗?还是只是忘了和他说过的话? 安恬果然定了最近的机票,下午就要出发,看样子是打算早去早回,当天往返。 江铎轻装上阵,大概想直接到雪场租装备,周意如果带上自己的装备便显得太隆重,太过重视这次出行,于是也装出一副从没有期待过的样子,把提前运过来的装备推到了床底。 周意全程兴致都不是很高,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小时,下飞机后跟在江铎身后坐进接机的车子里,灵魂出窍一样看着窗外发呆。 好半晌,他才想起来问:“我们直接去雪场?” 江铎道:“先去酒店。” 周意:“什么时候……哦。”有安恬在,订个酒店不算什么。 江铎:“怎么?” 周意浑身上下写着“不配合”三个字,一声不吭地重新靠回窗边。 安恬定的是雪场外面的国际酒店,两人的房间紧挨着,阳台连在一起。 周意刷开房门正要进屋,却听江铎问:“晚饭想吃什么?” “没胃口,你自己吃吧,去雪场的时候叫我一声就可以。”周意敷衍一句,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这样便算出了一口被江铎放鸽子的恶气。 周意扶着门板静了半分钟,打开灯转身想去阳台透透气,一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一看,发现脚边放着一个滑雪用具专用的收纳包。 周意蹲下拉开拉链,在里面翻出了护具包、滑雪服、滑雪靴、护目镜、头盔还有雪板和雪仗。 滑雪靴正好是他的尺码,再看雪板和滑雪服,也都是他最喜欢的品牌和款式。 “……” 这些装备并非一站式套装,明显是挑选搭配过的。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安恬能把这些都配齐送到酒店吗? 周意发了会儿呆,猛地想起什么,拉开房门出去,刚好看到靠在房间对面墙上的江铎。 “……”愣了两秒,周意恍然大悟,惊喜:“你没忘!” 江铎把停留在计时页面的手机转向他晃了晃:“七分钟。” “什么?” “看看你多久才能反应过来。” “……”周意想到从上飞机开始到刚刚进房间之前的种种不配合,再迎上江铎的目光,仿佛被两柄利剑钉上。 “我怎么知道……”说这些都没什么用,周意讨好地问:“我们晚饭吃什么?” 吃完饭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酒店离雪场很近,雪场夜间的霓虹灯也是一大景观,时间刚好合适,两人便换好雪服带上雪具乘酒店的班车到雪场先滑了两个多小时。 周意有意在江铎面前炫技,立刃、跳跃、大回转……雪粉扬起簌簌落在黑色的雪服上,整个人都仿佛被雪水浸润过,鲜亮起来。 相较之下江铎要安生得多,只在最初过了几把瘾后,始终和周意保持着不远的距离,只有在周意的动作太大胆时才加速过去提醒他一句。 周意得意忘形,在某个回转时重心压得太低直接摔到了雪地里,江铎从长坡滑下漂亮地停在他身侧,把雪仗放在一只手里推起滑雪镜,伸手去拉周意。 周意喘着气,用雪仗稳住身体,伸手握住江铎的手。 背后无垠的雪地和浩瀚的天幕将江铎的眉眼衬得格外深邃,滑了这么久江铎也不怎么气喘,看起来气定神闲,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周意起了一半的身子往下坠去,江铎一时不防被他拉得失去平衡,砰的一下砸在了周意身上。 雪花扬起 ,落在江铎和周意的脸上,江铎忙撑起身体检查周意的状况:“你怎么样?” 一个人的重量忽然落到身上,周意着实被砸得够呛,好在护具厚实没什么大事,江铎确认他没受伤后有些恼:“你胡闹什么!” ——万一他倒下的时候雪板或者雪仗卡到周意身上,就够周意受的了。 江铎起身拉下护目镜滑开,周意在后面拧了几下也站起来加速滑到江铎身边道歉:“开个玩笑而已嘛,我错了,出来玩就别生气了。” “……” “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 “江铎?” 江铎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停下,说:“今天就到这里。” “可是夜场还有两个……” 江铎还带着橙色的护目镜,周意看不见他的眼睛也能想象到他的神情,立即改口:“好!”还不忘给自己下台阶:“正好我也累了。”反正安恬订的是后天的返程机票,明天想什么时候滑就什么时候滑。 装好雪板和雪仗,两人原路返回酒店。 江铎放下东西先去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吹干头发,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听到阳台传来敲门声,过去拉开窗帘,看到周意站在外面。 第34章 江铎拉开阳台的落地窗,周意打量他的表情:“你还在生气吗?” 江铎:“……” 觑到江铎的神色出现一丝松动,周意猫着腰从他撑着阳台拉门的手臂下方钻进了屋里。 安恬定的两间房布局基本相同,周意转了一圈就在沙发上坐下,眼尖地发现茶几上放着醒酒器和两个空杯子,便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拿起杯子晃了晃轻抿了一小口。 江铎关上阳台的门过来说:“少喝一点。” “我知道。”周意殷勤地帮江铎倒好红酒,说:“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外面有露天温泉,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江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今天算了,明天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哦。”周意又喝了一小口酒。 其实他也没有很想去,纯粹是没话找话聊,不知为何,他有种不想让今天就这么轻易过去的想法。 房间里安静下来,江铎没有说话的意思,周意绞尽脑汁想话题—— “你是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周意没有具体说明“这些”是什么,但江铎明白他的意思,“两天之前。” 周意:“真的有出差这一回事吗?” 江铎叠着腿靠在沙发上,手肘支着沙发扶手,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拿着高脚杯,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周意身上,似乎在说:不然呢? 周意被他看得身上发紧,有些讪讪的,“那你为什么骗我?” 江铎漫不经心似的说:“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觉得……”周意觉得江铎是在逗弄他,掌控着局面,偏要故意看他失望、赌气。 原来江铎还有这样恶劣的一面。 “你对苏南他们也这样吗?”周意想起什么说什么,没太过脑子。 江铎却问:“怎么样?” 周意发觉江铎今天晚上有点不太一样,问题很多,但格外温柔,像个很有耐心的猎人,引导他往陷阱里面跳。 “就是……” 周意一时形容不出古怪之处,但直觉这不是个好话题,闭口不言了。 然而他的忍功不到家,寂静只蔓延了五秒不到,他便又绷不住,好奇地问:“上次你说你追过别人,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怎么追的?” “……”江铎从容不迫地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好奇啊。” 江铎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一层层往下剥:“为什么要对我好奇?” “因为……”周意被问住了。 因为江铎看起来理智又高冷,好像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所以想知道他迷恋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应该很正常吧? 这样江铎大概又会不咸不淡地问一句“你觉得呢”? 我觉得——隔着茶几,周意仔细观察江铎,默默想象——会想要和对方一起生活?会温柔地和那个人说话、拥抱、接吻? 江铎和苏南…… 某个画面只在周意的脑海中浮现一瞬,便被强制斩断。 他的视线落到江铎的脸上,稍稍往下移了一些—— “想试试吗?”江铎忽然说。 像是充满气的气球被戳破,周意的脑海一空。 “试什么?” 拥抱接吻? 周意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然后紧锣密鼓地擂响起来。 不对,不是,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思绪被这句话引燃,迅速被烧尽,周意似乎隐隐听懂了什么,灵感一闪而逝,呆愣地想:怎么好像……有点热? 气氛越发轻缓暧昧,周意觉得不对劲,一个酒杯都拿不住,倾身放回桌上,不安地抬头,恰好碰触到江铎的视线,后颈腾地发烧——空气中似乎有一张弓,在江铎的目光中慢慢收紧,而他的呼吸也随着弓身一再压缩,压到—— 一道铃声突然响起,弓弦回弹。 周意一震,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时瞳孔霎时收缩,整个人僵住了。 江铎问:“怎么不接?” 周意捧着手机望向江铎,那一瞬间,惊喜、错愕、纠结、茫然连番上演,最终化成了不知所措凝在他的脸上。 江铎若有所觉,“孔宴?” 周意有很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但仔细算算,其实也不过两个多月。 “我、我现在怎么办?”他本能地向江铎求助。 江铎问:“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 “拒绝或者接受,你总要选一个。” “……” 江铎顿了顿,蹙眉:“你的想法还和以前一样?” “什么想法?”周意睁大眼睛,很快又被铃声吸走注意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我要接吗?” 江铎:“……” 周意:“怎么办江铎?你快想一想啊!” 柔和的气氛被铃声划破,顷刻间荡然无存。 江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冷下来,仿佛阴沉夜里被雨水冲刷过的礁石,面无表情地盯着周意。 周意太过急切,没有注意到江铎的变化,正要接通电话,只见江铎把酒杯放下,起身从他手里抽走手机在屏幕上轻点一下,铃声戛然而止。 “你——”周意震惊。 江铎又操作了两下,把刚刚打来电话的号码拉进黑名单,然后把手机扔回周意身上。 周意接过手机愣了片刻,意识到江铎做了什么脸色一变,气道:“你干什么!他好不容易打一个电话过来,万一他以后都不打了怎么办?” 江铎:“你如果想再被他抛弃,可以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周意定住了,“什么意思?” 江铎:“……” 周意:“说话!” 江铎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许久,忽然轻笑了一下。 周意登时心里发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江铎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连这一点冷落都受不了,说明他并没有很想联系你。” 周意:“……” 江铎:“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对你失去兴趣。” 周意哑口无言,半晌,问:“那我一直都不能接他的电话吗?” “回去之后再说。” “……哦。”周意安心了。 江铎扫了下房间里的挂钟:“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周意还想在问些什么,但听出他话中送客的意思,只好慢慢起身往外走。 这时他才顾得上想江铎刚刚的反应,特别是江铎之前看他的目光,像看一个陌生人,没来由地让他心慌。走到阳台门口,他回过头来说:“刚才对不起,我太急了才——” “没关系。”江铎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微笑着说:“我不在意。” 第35章 孔宴的电话打乱了江铎和周意的滑雪之旅。 原定两天的行程,第二天江铎便让安恬改签机票,提前一天返程。 周意原本还担心江铎会生气,但回程的路上江铎的态度一如往常,他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工作之外,他的剩余的时间便都用来等孔宴的电话。 拉黑孔宴的号码四天之后,周意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毫无来由的,周意看到那个号码的一瞬间就知道对面一定是孔宴,立马抓起手机去敲书房的门。 “进来。” 周意推门而入,冲到江铎面前把手机举起来给他看:“是他!” 江铎放下手中的东西瞥了眼来电显示,周意紧张地舔了下嘴唇:“我要接吗?万一真是孔宴我要怎么说?” “……”江铎收回视线说:“用对待讨厌的人的态度和他说话,前三次通话不要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剩下的你自由发挥。” 对待讨厌的人的态度?周意举着手机不敢动作。 江铎问:“还有事吗?” 周意看出江铎意兴阑珊,摇摇头退出书房,在客厅踱来踱去,心下一横,接通了电话。 果然如周意所料,孔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我之前的号码打不通你的电话,你把我拉黑了?” 孔宴的语气相当自然,话语中的亲近直接抽掉了将近半年的空白,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过罅隙,上一次通话就在昨天晚上。 从两人在度假山庄不欢而散,一直到现在,周意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听到孔宴的声音,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回应孔宴的疑问,却在转身时看到了从书房里透出的灯光。 江铎的话在耳边回响,成败在此一举,周意深吸了一口气秉住,压下澎湃的心绪,像是才听出对面是谁一般,缓缓地说:“孔宴?” 江铎从书房出来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从客厅经过时,躺在沙发上的周意扑腾着翻起来,两眼放着光,视线追着江铎从书房到厨房,暗暗期待江铎会问他两句什么。 然而江铎没如他的愿,无视了他的跃跃欲试,从吧台下面拿出杯子接了杯温水便穿过客厅往回走,眼看着他要走到书房门口,周意绷不住地叫住了他。 “什么事?”江铎没有回头。 周意道:“刚才那个号码真的是孔宴!” “所以?” “所以他真的又给我打电话了!”周意绕到江铎身前说:“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了吗?他说他要回国!就在几天之后!他想让我去接机,我按照你说的拒绝他了,他还想约我吃饭,我也没答应。然后!我还先挂了他的电话!我第一次先挂他的电话!” “那不是很好吗。”江铎反应平淡。 周意:“……?” 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在空中漂浮的心也落回胸口,周意摸不着头脑地问:“怎么了?我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没什么,你做得很好。” “哦,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又搞砸了。” 周意看到江铎拿着杯子,问:“你今天要很晚吗?” 江铎“嗯”了一声,周意觉得他的态度很疏离,转念一想江铎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想来是今天有工作要忙没心思闲聊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忙完早点睡!”周意心情好了度量也大。 反正孔宴回国这件事足够他兴奋一段时间,别的事情都不足为虑。 有一就有二,周意那天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孔宴的电话便接二连三地打了过来。 起初周意还担心按照江铎教的办法会抻断了弦,但没想到孔宴很吃这一套——大概是被他初次的反应镇住,担心他一个心情不好再使出拉黑那一招,孔宴一改以往随意的语气,绝口不提之前分手的事,半哄半劝,在电话里伏低做小地约他出来。 说不痛快是假的,从和孔宴在一起那天起,周意无论明面上有多嚣张,心里却知道真正占主导权的人是孔宴,生杀大权揽在自己手里还是头一遭。 周意暗爽地端着架子,严格遵守江铎定下的指标,被孔宴请了三四次才纡尊降贵地答应去接机,临出门前特意去问了江铎注意事项。 江铎近来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抽空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只说了句“别随便让他拿捏”,就把他打发出去。 周意说是去接机,不可能真的傻傻地在机场空等,而是找了家机场附近的餐厅等候。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时,周意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几月未见的人伴随着熟悉的古龙水的味道出现在他面前。 周意想过无初种再见孔宴时的场景,用什么态度、语气说话都排练了好几套,太过期待,真正见到孔宴时反而觉得不真实,一阵恍惚,什么都忘了。 还是孔宴先开的口,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意,脸上掠过一抹惊艳,掀起唇角笑道:“刚才过来我还不敢认,周意,几个月不见你变了好多。” ——但是你却没什么变化。 周意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似镇定,实际上已经魂游天外了。 在电话里听到孔宴的声音和切实听到的感觉还不一样,周意缓慢地把熟悉的声音、味道和长相联系到一起,终于确信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几个月前的事便如涨潮似的重回脑海。 ——该怎么应对孔宴? 周意抿了抿嘴唇,试着推测如果是江铎坐在他这个位置上会是什么反应。 江铎说话过的话反复在耳边回放,他的声音总是有镇定人心的魔力,周意理智回笼,游移的眼神瞬息间平静下来。 于孔宴而言,周意的变化不止在外表,还在于神韵气场,某一瞬间他在周意身上看到了江铎的影子,半个多月以前卓睿发来的那张慈善晚宴的照片在眼前一闪而过。 再不愿去想,他不得不怀疑——难道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江铎和周意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他揣测之际,周意已经敲定了对策,抬眼行若无事地说:“好久不见。” 和江铎朝夕相处两个多月不是白相处的,出门时江铎没有叮嘱太多,周意却学会了举一反三——重逢初见不仅沉住了气没有立即打听孔宴在国外的事,还克制住了叙旧的念头,全程没有动筷,只聊了几句便推说要回去上班,在孔宴挽留的下提前离开。 从餐厅出来,周意立刻拨通了江铎的电话,他有一肚子话想说:说他的临场表现,说孔宴对他的态度变化,说—— 手机里传来通知电话未接通的机械女声,周意重拨一次,仍是无人接听。 ……奇怪,江铎今天明明不上班。 不会是在睡觉吧? 周意只好暂时克制住倾诉欲,挂断电话踩下油门,朝着江铎家的方向驶去。 心里头装了一盆沸水,飘出的蒸汽驱动着周意停车、进电梯、输入门锁密码开门。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江铎,推开门却发现客厅里空荡荡的,书房卧室也不见江铎踪影,一腔亢奋虚悬太久,慢慢冷却下来。 周意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圈,想不通——不在家,不上班,连电话也不接,江铎去哪儿了? 第36章 周意三心二意地处理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晚上八点才听到门口传来响动,兔子一样立起来转头观望,不多时看到江铎开门进来,当头便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铎的穿着和以往有细微的不同,似乎是去见了什么人,周意这么问,他解下围巾的手微停,朝客厅望过来—— 周意穿着乳白色的宽松毛衣,浅灰色的长裤,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半干未干,零零乱乱,在灯光下还泛着水泽。茶几上放着电脑和手机,资料铺开一片,旁边放着一个杯子,杯子冒出袅袅热气,盘桓氤氲…… 让人生出一种温馨的错觉来。 江铎的目光在周意身上一触即走,解下围巾说:“有事。” “什么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不接?” “不方便接。”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不方便接电话?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江铎不想说,周意如何刨根问底也问不出来什么,索性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迎上去显摆:“你不问我今天和孔宴见面怎么样吗?” “嗯。” 江铎只需稍微有所回应,周意就能全自动地接下去:“很顺利!他说我变了很多,说话、穿衣风格都变好了,早知道他能接受这样的我以前就不穿那些奇怪的衣服了啊! “刚见到他的时候我完全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后来我想到你,就想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这一招太好用了!之后他一直想找话题想和我多聊一会儿,以前从来没有过!但是我没有和他聊太久就回来了,结果你还不在家……我这算不算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了?” 江铎安静地听着周意容光焕发地讲和孔宴约会的细节,漆黑的瞳仁中映着周意的倒影,像寒夜中深邃夜空中挂着几颗闪烁的星。 好半晌,他微笑说:“可以出师了。” “出师还差得远!”周意难得被江铎夸奖,有些脸热,“他约我明天去吃饭,你说我要不要去?” “都可以。” “那我就答应他,然后拖一拖?” “嗯。” “下周好了。” “……” “下周会不会拖得太长?三天怎么样?” “可以。” “那就三天了!”周意对江铎百分百信任,“这次见面我都没问他那个大学生的事,有没有什么不直接开口但是能拐弯抹角地让他说出来的办法?” “……” 不等江铎回应,周意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代入他有什么秘密想瞒着江铎,便很快得到了答案,“我一直不提,一直晾着他,他就会自己猜测是什么惹恼了我,病急乱投医,说不定就说出来了对吧!” “……” 周意感觉自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茅塞顿开,思路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分析完想要找江铎求证,却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探头去看,发现江铎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收住话头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 周意伸手摸去江铎的额头,另一手摸自己的头作对比,困惑:“好像不太热。” 江铎抓住他的手挪开,问:“几点了?” 周意想在身上找手机,一只手被江铎抓着,往回抽了一下,江铎放开他说:“早点休息。”越过他离开客厅。 手机放在茶几上,周意快步过去打开屏幕看时间,喃喃说:“才八点啊。” 那天之后江铎突然变得很忙,赶上出差,周意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交流了。 和孔宴见第二面之前,周意一直和他保持通话,铺垫了三天,见面当天孔宴果然主动将国外的事交代了一遍,说是到了国外一个月就和那个大学生分手了。 周意想让江铎帮忙甄别一下孔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特意在睡前等电话,谁知直到他睡着手机也没响起,第二天打电话过去问,江铎只说:“忙完太晚了,忘了”。 周意心里空落落的,没人分享,和孔宴相处得再好也如锦衣夜行。好不容易盼到江铎出差回来,他特意翘了一天班打算去接江铎,却在出门时接到电话—— “不回来?”周意推着门板诧异地问。 江铎:“家里有事,回家一趟。” “……”废了好大功夫,周意才把涌到嘴边的失望咽下去,“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清楚。” “……” 江铎这一回就是两天,连个电话都没有,周意不敢轻易打扰他,却也不免心生怀疑。 “到底在忙什么?” 孔宴微怔,抬头问:“你说什么?” 周意回过神,才想起他在和孔宴约会,忙摇头说:“没事。” “……”孔宴放下刀叉,有些不悦:“从刚才开始你就心不在焉的,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周意当然不能和孔宴说他在想别人,一时又不想编理由,默想着找点什么话题把这一页揭过去,视线不经意一扫,猛然顿住,刷地移回某处—— 前方过道上有一对男女走过,男人的侧影看起来似乎……和江铎很像?! 周意的目光凝固,孔宴回头追望过去,然而此时那对男女已经走出餐厅,他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过道。 “怎么了?”孔宴问。 “……”周意的脑子里全是刚刚那个侧影——会是江铎吗? “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他以上洗手间为由,躲出去给江铎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最近打不通江铎电话的次数太多,周意已经习惯了,转为发微信消息: —你在哪儿? —我刚刚在餐厅看到一个像是你的人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孔宴还在外面,周意最后看了一眼手机,返回餐厅。 吃完晚饭孔宴还想邀请周意去他家里坐一坐,放到以前周意早就一口答应,今天他心头压着一道侧影,前脚结账后脚就和孔宴道别,不等孔宴挽留便穿上外套离开。 路上周意一直在回想餐厅里看到的那一幕——他不太可能会认错江铎,其实看到的时候心里就有八九分确定,剩余的一两分疑虑不过在于江铎身边的女人。 光是惊鸿一瞥,便能看出那个女人长得相当漂亮。 ……她和江铎是什么关系?江铎最近忙的事情和她有关吗? 大概是最近思虑太过,周意身心俱疲,推开房门发现客厅里居然亮着灯时不由一愣,再看江铎安然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路上的种种怀疑与烦扰刹那间被清空,“你回来了!” 周意连外套都忘了脱,关上门就问:“你看到我发给你的消息了吗?你知道吗我刚才在餐厅里看错了一个人,那个人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我还以为是你,后来想想你怎么可能……” “你没看错。”江铎把书放在膝盖上。 周意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心里没来由地跳了一下,但周意早有心理准备,眨眨眼,迟钝了“哦”了一声,忽然悟到什么似的笑道:“那个人是你的表姐或者表妹吧?你们走得太快了,我本来还想打招呼的。” 江铎漫不经心地把书翻过一页说:“我没有表姐或者表妹。” 周意不自觉地皱眉:“那她是谁?” 江铎沉默片刻,按住书页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和你有关系吗?” “……” 江铎的语气并不严厉,配上表情甚至称得上温柔,说出的话却全然不似开玩笑,平白让人心头发冷。 周意仿佛被刺了一下,一股凉意从胸口逆流而上直冻到了头皮。 冻过头反而会觉得热,无地自容的火辣从衣领下冲到脸面上,他不懂刚刚进门时还好好的怎么短短两句就变成了这样。 ……江铎应该是心情不好才会这样。 任谁出去和什么人见面回来被盘问都不会开心。 “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一句,”周意试图活跃气氛,把自己的把柄交到江铎手上,“其实我当时是和孔宴在一起。” 今天的约会——姑且叫约会吧——不太成功,因为他一直在走神,所以没有达到见面之前他定下的目标。 但他不想在江铎面前表现得像个扶不起的阿斗,强撑精神说:“我这次没被他拿捏,他今天提了想和我重新交往,我没有马上答应,只说要考虑一下。” ……孔宴虽然没明说,但是确实暗示过他,所以也不算他说谎吧。 “那很好。”江铎果然提起了些兴趣,修长的手指在书边轻敲了两下。周意心头略轻,嘴角翘起来,正要脱下外套继续说些细节,却见江铎在他身上打量了两眼,合上书缓缓问:“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周意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和孔宴重修旧好,我们的合约就算结束了。我也要带人回来,你在这里很不方便。” “……带人?”周意的注意力全在后半句上,“什么人?”那个女人吗? “你觉得呢?” “你怎么会……”话没说完,周意便知道他的笃定没有任何道理。 江铎将近两年没有恋爱,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恋爱。 这房间以前有人来过,以后自然也会有人来。 让什么人来,什么时候来,完全是江铎的自由。 “都是成年人,你以为我不会有那方面的需求吗?” 江铎似乎觉得可笑,也真的笑了笑,把书放在茶几上站起来,经过周意时稍停了一下,未管他有没有消化掉刚才的话,扔下一句“尽快”,走进了卧室。 第37章 江铎把话说到那个份上,由不得周意不搬。 搬家那天江铎没露面,甚至一个电话一句消息也没有,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和周意这个人。 来时没带多少东西,走的时候却是装了整整四个行李箱,司机把箱子一一放进后备箱,周意心神不宁地站在车边回头望,搭在车门上的手渐渐收紧,最后抿着嘴唇坐进车里。 江铎和孔宴像站在跷跷板两端的人,这边落,那边起。江铎一连几天没有任何消息,孔宴的攻势却越发热情大胆。上一次暗示不管用,最近一次约周意出来,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想要和周意复合的想法。 “以前是我不对,但是这次不一样,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孔宴的手伸过桌面握住周意的手,眼神真挚:“周意,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周意的心情很复杂。 按道理他一直在等着孔宴对他说这句话,等着孔宴说他特殊、说要为他收心,怎么终于等到了,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呢? 哪怕两个多月以前听到这句话他都会狂喜雀跃,今天听到,这么多天以来的焦虑和难过却没有被冲淡一分一毫。 “……”不应该是这样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周意心下迷惑,总觉得被孔宴握着的手不太舒服,轻轻挣开把手收回来。 他需要给孔宴一个答复,但他自己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亟需有人告诉他怎么回事。 思前想后,只好含糊地说:“……我考虑考虑。今天就先这样吧,我……” ——和你有关系吗? 江铎的话不期然在耳边响起,周意呼吸又是一紧,脑子里当即乱成了一片,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孔宴急忙在后面叫住他:“周意!” 周意仿佛梦游被人叫醒一样,魂不守舍地转身,迷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似乎不觉得这样走掉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说他的心思不在这里,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件事。 “……”孔宴蜷起手指握紧空荡荡的掌心,欲言又止。 他有无数问题想问,但周意现在的状态显然不佳,深谈下去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而且,他也很怕会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反复几次平心静气,孔宴退了一步,勾出笑容说:“没事,就是想说你不要紧张,我不会逼你,你什么时候想好再给我答复就可以。” “……谢谢。”周意艰难地憋出两个字,游魂一样离开了。 薛逸近来在忙着筹备婚礼,接到电话和初曦报备一声便下楼去接人,见到周意时被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不轻。 “发生什么事了?是孔宴又做什么了?” 周意摇摇头,薛逸要带他上楼,被他拒绝。 “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问完就走。” 薛逸半忧半怪:“你问。” 周意放轻了呼吸,好像这样就能放轻这个问题在思绪之中的重量,目光明净地看着薛逸,问:“你知道江铎最近在干什么吗?” 薛逸:“他?他最近忙着呢。” 周意:“忙什么?” “忙着……”薛逸寻找合适的措辞:“结婚?” 说起来他也觉得新奇,“可能是受什么刺激了,好像打算稳定下来谈一次,”以前薛逸经常想到底什么样的人能降服江铎,前两天总算叫他看到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是他妈妈的朋友家的女儿,最近刚从国外回来,江铎这次很认真,大概在忙着和她约会吧。” “……”周意许久无言,呼吸几乎轻到听不见了。 “江铎也会结婚?” 他很难把江铎和结婚这两个词结合到一起,爱情对江铎来说难道不是像罐头一样的快消品吗? “江铎也是人,结婚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性格是难搞了点,但难保不会遇到合适的的人。 薛逸不明白周意为什么会这样想,这时才觉得不对劲:“你怎么问起江铎来了?” 周意:“……” 薛逸狐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意还是摇头,六神无主地走了。薛逸还想给江铎打个电话问一问,半路被初曦叫回去,心想着得空再问问江铎,但是结婚要筹备的事情太多了,忙起来就容易忘事,打电话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可能是最近思虑过甚,脑子的占用量太大,周意近来格外疲惫,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干脆请假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不工作,也不接电话,每天陪外公在外面散散步聊聊天,尽可能地分散注意力。 ——江铎的事不归他管。 周意对这件事有清醒的认知,但只要到了晚上,各种遐思便纷至沓来。 江铎现在在干什么? 和那个人在一起? 他们谈到什么地步了? 真的要结婚了? ……江铎赶他出来,是打算和她同居吗? 这些古怪疑问的出现和消失的时机毫无逻辑,毫无道理,躲避着周意的意识肆意生长,周意想要按压都按压不住,像台被强制运作的机器,只有断电或者出现故障才能得一时的喘息。 清晨,周意在半睡半醒间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能像之前那样和江铎一直一起住下去就好了。 意识渐渐沉没进黑暗里。 一觉醒来日上中天,周意头痛欲裂,侧过身在床上窝了一会儿才起床。 外公今天要出席股东会议,家里只剩下他一个,这下连打发时间的消遣也没有了,到花房里笨手笨脚地侍弄了一下外公视作珍宝的花草,剩余的时间躺在藤椅上发呆。 明明还是冬天,温凉的日光透过花房玻璃便添了一分火辣,照到人身上给人一种盛夏的感觉。 周意想起第一次在私人聚会上看到江铎时的画面——那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当时会被骗?那么多人在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对他说出真相?江铎被误会后是怎么看待他的? 一定觉得他是个傻子。 江铎对他的第一印象绝对差透了,如果他们认识,江铎肯定会用不耐烦的语气说他脑子不清楚。 “……” 周意一个激灵坐起来,想到了某种可能:难道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不管怎么说,相处两个多月,江铎现在对他都过于冷淡了,薛逸可以和江铎保持联系,为什么他会被完全无视? 周意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有症结才好对症下药。 他腾地从藤椅上跳起来找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江铎的名字按下去,结果和前几天一样,无人接听。 这次他没有知难而退,而是直接驱车到了江铎家。 不接电话可以,总不可能连家都不回吧! 电梯门打开,走进熟悉的楼道,过去两个多月生活在这里的记忆扑面而来。 周意走到门口又试着打了一次电话,仍是无人接听,收起手机去开门。 输入密码时周意还在担心会不会在江铎家里碰到什么人,但是一段代表密码错误的电子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密码错误? 周意默念了几遍输入过无数次的密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密码锁上的每个数字打地鼠一样此起彼伏地亮了一番后归于平静。 周意的心沉了下去。 安恬在秘书室里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手机屏幕在亮起来和暗下去之间来回切换,感觉自己要被折腾的神经衰弱。 ——虽然江总把手机交给她的时候就说了不要接周意的电话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打扰他,但她没想到周意会这么锲而不舍,来来回回不厌其烦地打过来。 她在江铎身边也快五年了,就没见过江铎这样对待过什么人。 静了音的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果不其然,还是周意。 安恬想起陪周意购物那天的事,周意长得好看不假,但任何一个和周意长得一样的人都不会有他那种因为未经雕琢而略显笨拙的单纯气质,形气之间相辅相成,才让他看起来格外吸引人。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坏心思。 安恬一度觉得周意是个花瓶,后来发现周意就算是花瓶也是独一无二的花瓶,和江总配得很。 而且前段时间江总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魅力值飙升了不止一个档,完全是沉浸在什么事情里的成熟男人才会散发的气场,连蒋锐都私下过来找她打听江总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所以到底是闹了什么别扭?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一起去滑雪,怎么这几天就变成这样了? 安恬看着屏幕熄灭,于心不忍,暗想:最后一次,只要周意再打过来一次,她就冒死去进谏!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安恬无心工作,时不时瞟一眼放在手边的手机,心下着急:怎么回事?怎么不打了?不要功亏一篑啊! 就在她懊恼得要手抓头发的时候,屏幕亮起。她立即收起表情整理好仪容,面对电脑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拿起手机踩着高跟鞋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 “进来。” 安恬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清了清嗓子,说:“江总,您之前把手机放在我这里,有人不停打电话进来,大约打了十多个,我担心是有什么急事,所以……” 铃声响到尾声,之前那股恼火与甘心已经快在漫长的嘟声中消耗殆尽,周意没抱能打通的希望,正要挂断时听到那边传来江铎的声音:“什么事?” “……” “喂?” “……”周意有很多话要说,却仿佛突然得了失语症,话到嘴边缠到一起,全都争先恐后,结果就是全都堵在了嘴边。 “周意?” “等、我……”周意舌头打结,生怕自己说得慢了江铎会挂电话。 江铎声音如常:“安恬说你打了很多电话,有事吗?” 周意坐在江铎家门前,听到这里撑着地面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呃,有,就是我、我刚才……” 周意怕了。 在江铎面前他本来就矮一截,江铎无论做什么事都很笃定、自有道理,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恼火和不甘是否正当。 电话里停顿了一会儿,江铎“嗯”了一声示意在听。 话已至此,周意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家里的密码是、是不是换过了?” “嗯,怎么了?” 好像一壶开水淋到了脖子上,周意马上慌张起来,“哦,没事,就是我有东西落在这里,想去取一下但是……” 江铎语气不变地说出六位的数字,“我在公司不方便回去,你可以自己进去拿。还有其他事吗?” 周意原本站在门外像一道失去颜色的影子,这会儿重新焕发光彩,快速记下这几个数字输入进去,门锁果然应声而开! 但他没有急着进门,毕竟他并不是真有东西落在这里,问密码也不过是想求证一下江铎对他的容忍度。 危机过去,他才敢带着点亲昵的埋怨,委屈地问:“那我以后还能来吗?” 不料江铎问:“落下的东西很多?” 周意不舒服:“不是来拿东西我就不能来了吗?” 江铎:“最好不要。” 周意:“……”刚才江铎不是消气了吗? 周意放开门把手,握着手机转过身,郑重地问:“我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江铎讽刺地轻笑了一声:“怎么会这么想?” 这一声笑得周意浑身难受,但他还是鼓着劲儿说:“你最近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消息,连门锁密码都换了,是再也不想和我联系了吗?” “原来你要问的是这个,”这次江铎是真的笑了,是觉得对方太过天真的纵容的笑,“合作结束,没必要再维持以前的联系,不是很正常吗?” 合作?还已经结束了? 我这是听到了什么密辛? 安恬大为震惊,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 “合作结束了就不联系了?”周意受伤地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安恬一直站在办公桌前等着江铎接完电话拿回手机,江铎此时对她打了个手势,她会意地欠了欠身,退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江铎在桌沿推了下,办公椅向后滑开,拿着手机走到窗边,说:“比起我,你更应该关注的是孔宴,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提供后续的售后服务,但是不是现在,我现在很忙。” 周意:“……” 江铎:“还有事吗?” 周意:“……” 江铎:“有什么问题可以留言,我看到会回复,没有要紧的事不要打过来了。” 周意:“……” 江铎利落地挂了电话。 第38章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周意被那样打发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江铎。 有赌气的成分在——既然江铎对他避之不及,他何必上去碰壁? 但等那股气消了,他便控制不住地去想,江铎为什么要对他避之不及? 江铎说和他只是合作,合作结束理应断了联系。可明明在他们合作之前,江铎还去接过他、留他在家里过夜。 那时没有任何人能预见后两个月的事,如果江铎对他的种种真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出于合作关系,那在合作没开始时,为什么要给自己讨厌的人天使投资? 江铎在最忙的时候还抽空耐心地给他讲解问题,还带他去滑雪散心,这些并不在他们的合作范围之内。 而且…… 那天在酒店里,江铎对他那么温柔,根本不像是对待仅仅是合作伙伴的人的态度。 没有任何道理,只是一种直觉,周意确信——他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江铎,江铎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再也不联系。 光是想想周意便觉得心口发酸,干脆彻底缩进了壳里。 永远不出来,也就不用再面对这些了。 孔宴耐心地等了一周,没有等到周意的答复,按捺不住约了周意几次。周意赴了两次约,每次孔宴都有意无意往重新开始那个话题上绕,周意近来光顾着烦恼,根本没有心思想复合的事,推脱了几次,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对孔宴,好像没有那么迫切了。 “对不起,” 周意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头人,在孔宴的紧追不舍之下一点一点拨开屡次拖延回避的表象,看清了埋藏在各种借口下的真正原因。 周意被这个结论惊得不轻,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结论指向的另一种更危险的可能。 他近乎木讷地盯着桌面看了几分钟,最后迟缓地回过神来,带着惊奇与万分抱歉,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对孔宴说:“我最近,真的没有心情想这些,暂时……算了吧。” 孔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早在周意几次回避时他就有所察觉,但真的听到周意亲口说出来,冲击远比他想象的要强。 两人相对而坐,氛围凝重得仿佛随时会凝成黑色的雨滴滴落下来。 孔宴问:“因为江铎?” “……可能吧。”周意含糊地说。 他和江铎之间的事有种莫名的私密感,让他本能地不想跟其他人透露。 孔宴:“……” ——无论是卓睿说给他听的,还是在一起的一年半自己他感觉到的,周意对他称得上是痴迷。 在从卓睿那里看到周意和江铎在一起的照片之前,他从没怀疑过周意会一直在原地等他。 那张照片里江铎揽着周意的肩膀低头说话,周意微皱着眉从两人相靠的肩膀之间回头往后看,只要稍稍敏感些的人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保护与依赖。 江铎其人,孔宴有所耳闻,即便从一个雄性角度来看,江铎也优秀的有些过分了。英俊的长相,沉稳、优雅的气场让他无往不利。 这样的人在同性之中无疑是一个威胁,追根究底,或许是源自于面对江铎时的不自信,孔宴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便警铃大作——如果江铎真的对周意有什么心思,周意对他的痴迷又能维持得了几时? 没想到他的顾虑成真了。 “你喜欢江铎?”孔宴眼神古怪。 周意秀气的眉头绞起来:“你说什么?” 孔宴并不想刺痛周意,但他的自尊心先一步被江铎刺痛了。 江铎甚至不在场,就能让一个从前喜欢他喜欢到不惜改变自己的人拒绝他。 重逢以来尽力维持的温柔假象濒临崩溃,孔宴几番克制,最终没能克制住对江铎的妒意和对周意的轻视、鄙夷,哂笑一声靠在椅背上,刻薄道:“两个月前你不是还对我要死要活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吗?那我是不是该庆幸以前没信你那些梦话啊?” 周意:“……”变心? 周意状况外的姿态愈加让孔宴不顺心,更多讥讽的话不受控制地说出来:“听说你为了勾引我做了很多事,我好像被你耍得团团转呢。” 孔宴的目光扫过周意身上的衣服,嗤笑一声:“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毕竟我自己也有责任,看在你对我用了那么多心思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别用这种伎俩对付江铎,他可不像我这么好骗。” 周意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孔宴——卓睿也就罢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孔宴也会这样恶意满满地奚落他。 孔宴的话中暗含着指责,可是凭什么,难道不是孔宴先抛弃他的吗? “欲擒故纵玩得不错,我差点又上了你的当。”孔宴冷笑:“江铎恐怕不吃你这一套吧,别说我没帮你支招,你这张脸还不错,送上门的话就算是江铎也不一定有那么强的定力,你——” 周意脸色铁青地站起来转身就走,孔宴愣住,如梦方醒,闭了闭眼睛握紧拳头狠狠在桌上锤了一下,懊恼起身追上去抓住周意的胳膊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受不了——” “滚!”周意甩开孔宴的手,仿佛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认清这个人,浓浓的疲倦涌上来,“我不想再看到你。” 回去的路上周意把车子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透过玻璃看外面的灯火璀璨的夜景,发起了呆。 曾几何时,他宁可受卓睿威胁也不想让孔宴知道他做的那些蠢事,今天被孔宴亲口抖落出来,除了难堪和震惊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感觉。 难道真如孔宴所说,他已经变心了?变到谁那里?江铎吗? ——你喜欢江铎? 周意不自觉地握紧方向盘,思绪仿佛长出了手脚的菌丝,轻轻在脑海中抚摸这两个字,片刻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浮现出来,只是朝他一个回眸便转过身去。 喜欢……江铎? 热意不知什么时候从脸上蔓延到指尖,又倒涌回胸口。 周意怔住了—— 他喜欢孔宴喜欢了太久,甚至成了一种习惯,那种感觉连绵不绝,像蜿蜒行进的河流,根植进他的概念里。 ——那样的才是喜欢。 所以他面对江铎时再是心悸、再是如火炙烤,也从没有往心动的方向考虑过。 密室、酒店、餐厅……如果从全新的角度出发,他的种种怪异反应就都有了解释。 如此明显,如此不加掩饰。 第39章 江铎看出来多少?还是说他早就看出来了,最近的态度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周意像个侦探,掌握了重要线索,以往的蛛丝马迹便自动串联起来——外面的灯火远去,周围立起墙壁,窗外是连亘的雪场,屋子里吊灯的光洒满房间,江铎放松地坐在他对面,空气在无端暧昧的氛围里变得稀薄。 ——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为什么要对我好奇? …… ——想试试吗? “!”周意突然支起身体,无意间压到了车笛,停在路边的车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他顾不得思考太多,撑住额头深挖刚刚那一闪即逝的灵感。 那天江铎的态度太过柔和,兜着圈子把他往某个话题上赶,好像无论他当时提出什么要求江铎都会答应。 试试?试什么? 因为孔宴的电话而被忽略掉的画面如同浴室里被水汽罩住的镜子,只要伸出手指轻轻一划,便会露出被盖住的底色。 ——上次你说你追过别人,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怎么追的? 江铎的说的“试试”,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周意的心咚咚跳起来。 不对。不多时他又甩了甩头。 最近这几次联系,江铎话里话外摆明了不想再和他有瓜葛,就算对他有过好感,想想他当时的反应,这会儿也不剩什么了吧? 车座、方向盘、车窗,乃至于车子里的空气都变得不称心意起来。 周意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大的转变,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神涣散地看着车顶,时而心跳加速时而负气沮丧,一个小时的时间飞速而过。 期间孔宴打了几个电话过来,都被周意心烦意乱地挂掉。一直到晚上八点过,周意也没理清楚思绪,但他已经在外面发了太久的呆,只好深呼吸几次缓一缓心头堆积的酸涩,发动车子。 周意最近其实很少自己开车,在家里时有司机接送,在江铎那里住时便蹭江铎的车去上班。江铎不加班的时候偶尔会顺路过来接他,回家时路上也是这样车来车往,流光璀璨。 路上大多时候都是他滔滔不绝地讲当天的见闻,江铎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提点他几句。 回想起来江铎对他从不吝啬夸奖,见过江铎对待下属和自己的严苛标准,便能明白他的夸奖的重量。 但事实上周意那段时间每天处理的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当得起江铎那句“做得不错”? 这样的细枝末节其实还有很多:约定到期也没有真的把他赶出去,有时得意忘形忘了家里的规矩江铎也没有追究过,看到他被卓睿为难会过来解围,明明很忙还腾出时间耐心地教他…… 江铎对一个人好,总是体现在不动声色的纵容和体贴里。 其实他在江铎那里得到过很多次让步,只是江铎让得不痛不痒,他便也觉得理所应当,直到江铎把特别的优待收回去时,他才一时接受不了其中的落差,怅然若失。 如果江铎真的对他有过好感,他那时又是怎样回应的? ——你的想法还和以前一样? 江铎其实给过他机会。 “……”眼眶烧得发热,周意缓缓呼出一口气,忽然打过方向盘,在前方调头。 周意在小区里进出太多次,不需要江铎或者其他朋友打招呼就可以自由出入。 他直接把车子停在楼下,两三步跨上台阶穿过大堂进入电梯,意识到很可能马上就能见到江铎,驱使着他的那股冲动便随着楼层的攀升萎蔫了下去。 没有底气。 他总是意气行事,事到临头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见到江铎要说什么? 认错?表白?或者让他不要和其他人约会了? 凭什么? 时间不够,周意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忙按了下一层的按钮,但是已经晚了,电梯减速,叮的一声,门开了。 短短几秒里周意在“下去想想再上来”和“豁出去了”之间犹豫,过了等待时间,电梯门缓缓合上,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别闹了。” 是江铎。 反应过来以前,周意已经跨前一步在电梯门合上之前侧身出去,恰好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我没闹,我就是来找你的。” 这道声音的主人周意也认识——是苏南。 “给你的经纪人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我不回去,我今天就在这里,我们和好吧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擅自行动了。” “没可能。这里有监控,你的手机在——” 砰的一声从拐角处传过来。 周意站在电梯前心跳得厉害。理智告诉他不要再听下去,应该赶紧离开,但他就是动不了,不仅没有离开,还迟疑地往前几步倾身探过拐角,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让他呆立当场—— 苏南把江铎推在墙上,搂住他的脖子侧头凑上去,在和江铎……接吻!? 不知是心跳声太大,还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彼此的气息有所感应,江铎若有所觉地抬眼,看到了周意。 一瞬间,原本想推开苏南的手僵了僵,由推改为握,别开头不容反抗地将苏南的肩膀按下去。苏南还要尝试,江铎抬高下巴躲开,瞥了一眼走廊对面的摄像头,打开房门把苏南推进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江铎才把目光移向周意,问:“还有东西落在这里?” 周意僵直地站着,连思维也变得缓慢,甚至忘记了这是他上次用的借口,徒然地想了想,最后越过这个问题,状况外地问:“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结婚?”饶是江铎早知道他和周意的脑回路对不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住了。 周意心里空荡荡的,看了看紧闭的门板,蛰伏的情绪隐隐有了反扑的趋势。 他退后一步,勉强笑着说:“没事了。” 转身按开电梯,绷着呼吸连按了十几下关门键,电梯关门下行,恢复呼吸的那一刻压抑着的失落和妒忌在同一时间全面爆发,眼圈迅速变红。 房间里又是扑通一声响,江铎往周意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在走廊上停留片刻,转身打开房门。 第40章 周意快速下楼上车,狠踩油门把车飞开出去。 路上他尽量不去想刚刚那一幕,到家门外下车甩上车门大步进门上楼,一阵风似的,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摔上了房门。 第二天周意整个人焕然一新,精神奕奕地起床去公司,全天无休,甚至还加了人生中头一次班。 一连几天如此,许秘书欣慰之余不免担忧,便把情况回报给了周意外公。 又是一天,周意早早下楼吃早餐,看了眼手机,发现快到上班时间起身拎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却被刚刚下楼的外公叫住。 周意一边穿外套一边问:“怎么了外公,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回来再说吧,我要迟到了。” 老人拄着拐杖走到桌边吩咐:“吃完饭再走,边吃边跑像什么样子。” 周意笑笑:“来不及了嘛。” 佣人拉开椅子要扶老人坐下,被躲开,老人双手扶着拐杖自己坐下,喘了口气,看着周意瘦削的下巴,思虑着说:“我听小许说,你最近很上进。” 许秘书年近五十,周意要叫他许伯,但在周意的外公眼里他却还是当年跟在身边的那个小许。 周意炫耀:“许伯最近夸了我好多次。” 老人欣慰地点头,又道:“上进可以,但是也要注意身体。看看你的黑眼圈,年纪轻也不能这样熬,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后悔都来不及。” “……”周意走神地想,黑眼圈有那么明显吗? “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跟外公说说。” 周意弯起嘴角说:“没事,真没事,就是最近觉得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有点忙不过来。” “嗯,这是好事。”周意的表情神态完美无瑕,老人放下心来,转头对立在一旁的佣人说:“天冷,去给他拿条围巾过来。” 周意道:“不用,外公,我出门就坐车,在公司里也用不上,时间要——” 老人用拐杖杵地,“听话。” 周意只好在原地等了几分钟。佣人拿来围巾递给老人,老人对周意招招手,周意听话地走过去弯下腰把脖子送过去,柔软的布料盖到脖子上缠了两圈。周意退开直起身低头扫了一眼,说:“外公,那我出门了?” 老人点头,含笑道:“去吧。” 周意提着公文包快速穿过院子里的石板路坐进停在路边的车里,车门关上,脸上维持着的笑容便垮了下来,他靠坐在后座上闭上眼睛,低声对司机说:“走吧。” 最先察觉周意不对劲的人是薛逸。 筹备婚礼的事告一段落,薛逸得了空闲,想起有段时间没见周意,便约他去靶场放松放松。 时隔两周,薛逸见到周意时险些惊掉了下巴,拎着周意的胳膊转了一圈,问:“你这是瘦了多少?” 周意不自知:“瘦了吗?” 何止是瘦,状态也不是很好,脸色苍白,一幅低血糖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周意把在家里对付外公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薛逸的反应和外公如出一辙,“也不能太拼,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 周意状似听进去地点点头——不是他想太拼,是只要闲下来,他就会胡思乱想。 打了两弹匣,周意便被后坐力震得肩膀发酸,坐在场边休息。过了会儿薛逸摘掉防护镜转动着肩膀坐到他身边,一边喝水一边说:“明天来我家吃晚饭吧,初曦下厨。” 周意:“你和初曦姐好不容易有时间相处,我去凑什么热闹?” 薛逸:“不是只有你,还有别人,过两个月还用得上你们,先贿赂贿赂。” “你们?”周意敏感地捕捉到薛逸的话外音,某个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还有谁?” 薛逸道:“你、我、初曦还有江铎,都是自己人。” 江铎。 听到这个名字,周意怔然出神。 薛逸伸手在周意面前晃了晃,周意的瞳孔重新聚焦,抬头问:“什么?” “一天天的都在发什么呆?”薛逸叹气:“我问你来不来。” 周意纠结了半天,“……好。” 第二天周意提前下班,回家到酒窖里找了瓶红酒当伴手礼,开车去了薛逸家。 江铎比他晚到半个小时,在客厅看到他时礼节性地颔了颔首。 初曦此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所有人到齐,薛逸开了周意带来的红酒,饭菜上桌。薛逸和初曦坐在一侧,江铎和周意坐在对面,肩膀相距不过二三十厘米,除却一两句问候之外,全程没有过任何交流。 在薛逸的印象中江铎和周意还是不对付的状态,能坐下一起吃饭已经算是长足进步,要想达到谈笑聊天的程度还要他以后从中斡旋,因此并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冰封万里的气氛。 饭后初曦去洗碗,薛逸也去卖乖,只剩周意和江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半个月没见,江铎依旧俊朗,眉目间透着一股矜冷,让人不敢靠近。周意瞄了他几眼,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对面响起一阵铃音。 江铎拿起手机起身,周意忙抿住嘴唇低头,却感觉到江铎在他身边停下。 “孔宴不管你么?” 周意慢了半拍才明白江铎是在和他说话,睁大眼睛:“什么?” 江铎有些不耐烦:“好好休息,别把自己弄成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周意张了张嘴:“我没和孔——” 江铎比了个手势,接通电话,说了声“喂”,出了客厅走去门外。 周意心底的念想死灰复燃——江铎的语气虽然冷硬了些,但肯这样说,说明还是关心他的! 他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紧张地打着腹稿,想着等到江铎回来怎样打开一下局面,却不想十几分钟过去了,江铎还是没回来。 周意起身去外面看,门外一片静谧。这时薛逸从厨房出来,他听到脚步声转头急问:“江铎呢?” 薛逸被他问得愣了下神,耸肩说:“哦,他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公司有事,先回去了。” 周意:“……” 薛逸回头看了看厨房,初曦还在整理,他走近周意小声问:“你最近是因为孔宴才这样的?” 周意不解:“关孔宴什么事?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是吗?”薛逸喃喃:“那他为什么让我……” 周意:“谁让你做什么?” 薛逸想起江铎的叮嘱,心说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要说熟悉吧,刚才吃饭时一句话不说,要说不熟,江铎临走前还特意让他照看周意,最诡异的是,还不能让周意知道是他说的。 “……”难为人吗这不是? 薛逸摇头说:“没什么,不管是因为什么吧,总之别再这么熬了,不然迟早熬出问题来。” 江铎走了,周意的心思也跟着飞走了,没坐多久,就叫了代驾载他回家。 从薛逸家出来,周意便一心钻起研薛逸不小心说走嘴的那句话。 知道他和孔宴之间的事的人只有江铎,是江铎让薛逸做什么了?还是说薛逸口中的那个“他”说的孔宴? 正想到这里,孔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周意还在犹豫要不要接,那头先却先挂断了。 周意:“?” 电话挂断不到一分钟,接二连三的微信消息发过来: —明天出差结束我就要回去了,走之前想跟你见一面可以吗? —上次的事对不起,给我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吧,不然我回去了也不会安心。 —就当是体面的道个别,不会耽误你太久。 —【定位】 —我会等到你来为止。 周意点开那个定位,正是他在孔宴面前正式亮相的酒吧。 在那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第二天孔宴约他出来,第三天他们就确定了关系。 说起来他也有对不住孔宴的地方,孔宴对他的指责并非全无道理。 他们之间确实需要一个了结。 周意考虑片刻,把手机递到前面说:“麻烦先去一下这个酒吧。” 代驾把车停在酒吧外,周意下车进去,发了条消息给孔宴:我到了,你在哪儿? 孔宴回了他一个包厢号。 周意皱皱眉,想说谈事情也没必要去包厢,但想到这大概是他们短时间内最后一次见面,没有多做计较,上楼找到包厢推门进去。 孔宴好像等了很久,伏在桌子上,桌上有许多空掉的酒瓶和酒杯。 手机也放在他身侧,屏幕亮起又暗下去,人好像已经睡着了。 不是刚才还在回复他的消息吗? 周意走过去推了推孔宴,忽然有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他一个激灵转身,却被一股巨力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额头撞得发痛,周意奋力挣扎,酒瓶酒杯从桌上掉下去摔得粉碎,两只手被反剪起来,一道几乎让周意浑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么有力气,还是留到床上用吧。” 周意拼命挣了几下,肩膀几乎被按得脱臼,咬牙道:“卓睿!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卓睿不怀好意地笑:“见你一面不容易,当然要把你绑住了,省得你半路跑了。” 卓睿抽出皮带把他的手腕绑住,周意挣脱不开立即大声喊:“放开我!你敢抓我!你不想活了吗!” 卓睿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旁边的座椅上,从桌上拿来一杯酒掰开他的嘴往里面灌,周意抿紧嘴唇,但是卓睿捏住了他的下颚,逼得他张开嘴。 “就是不想死才来请你配合,你乖乖喝,我也不想弄伤你,不然等会儿就不上镜了。” 上镜?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周意怕了,咬紧牙关扭过头抬脚猛踹一脚,卓睿被他猝不及防一蹬踉跄着往后,他跌跌撞撞地从座位上滚下来,半边胳膊压到地上的碎玻璃上,痛叫一声,拼命呼救:“有人吗!有人吗!!救命!!” 卓睿撑住桌子,骂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脚踹翻了周意,上前揪住他的头发扬手就要打,踢打间伏在桌上的孔宴被撞到,从座位上滑了下去,头磕在桌角上,摔在地上时脸侧地上的酒瓶碎片划出了一道血口。 锐痛将孔宴脑中的昏沉驱散了些,他一手撑住地面,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的视野恢复了视觉和听觉,眼前人影晃动,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正在呼救。 ……周意? 孔宴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半耷拉着的眼皮猛地掀起,他想起身,却没什么力气,只好扶着座位一点点爬起来。 卓睿余光瞥到人影,霍然转身,却仍是被孔宴一下扑倒,周意已经喊道嗓子沙哑也不见有人过来,浑身发抖,汗毛炸了几轮,脑子都是木的。终于得空,剧烈喘息着用胳膊拱住桌角爬起来,一个腿软扑通又摔到地上,翻身用背在身后的手扶住墙壁一点一点支起来,踉跄着跑到门口。 卓睿被孔宴缠住,脖子上青筋暴起,一身戾气,眼神几乎要淬出毒来,揪住孔宴的衣领往外甩:“你忘了他是怎么耍你的?我是替你教训他!你不是怕他外公一直不敢睡他吗?录下来——” 身后哗啦啦响成一片,门被卓睿锁上了,周意背过身拧开门锁扑出门外,在走廊上摔了个跟头,巨大的音乐声和经过的路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周意从包厢里一路逃到楼梯边,颤抖着拦住一个路人求对方解开手腕上的皮带,片刻不停地扶着扶手下楼。 中间不慎跪到了台阶上,惊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他狼狈地爬起来藏进舞池,过度呼吸导致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剧烈的咳嗽之后血腥味蔓延到嘴里,干呕了几下,眼前摇晃重影,在一片如鬼魅痴语般的惊叫声中重重摔在了地上。 贴地的杂草发出窸窣的声音,视野里只有一双向前奔跑的脚,后面有什么东西急速贴近,周意全身一缩,刷地睁开了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左边的上空立着一个铁架,一个吊瓶挂在上面,塑料管道垂下来,左手手臂酥麻而冰凉。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划破病房里的死寂,江铎握住他的手,放轻了声音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第41章 刚刚醒来,周意嗓子里像着了火,不用他说江铎便坐到他身边托着他的后背扶他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过水杯送到他嘴边。 嗓子里面破了,温水冲下去火辣辣地疼,周意喝了两口就往后退,江铎把水杯放回桌上。 周意看到自己的手心和手臂上缠着绷带,痛觉这才完全苏醒,身体僵硬地停住,不敢动了。 江铎问:“好点了吗?” 周意张了张嘴,江铎说:“不用说话,点头摇头就可以。” 周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江铎的胳膊激动地说:“卓……”才发出一点声音,嗓子就是一阵火燎似的辣痛。 “我知道。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处理,你不用再想了。” 晕倒之前的事情在脑海中回放,周意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江铎拍拍他的后背,低头看到他凄惶的神色,放轻了呼吸,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低声安抚:“没事了,他不会再来找你。”稍停一下,保证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 江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也是极尽柔和,肩膀宽实,周意靠在上面无处着落的情绪终于有了落点,僵着的脖子卸去力道,乖顺地倚在他怀里。 得救了。 周意仰头,额角蹭过江铎的下巴,尽量用气音说:“你怎么在——” “我怎么在这里?” 周意点头。 “你在酒吧晕倒了,有人叫了救护车,在你身上找到手机给我打了电话。” 江铎省略了他比救护车到得更早,陪着周意到医院的部分,无可奈何地说:“放你自己出去,你就弄成这样。” “……” “……孔宴那里也有薛逸看着,你安心休息吧。” 江铎好像误会了什么,周意嗓子实在疼得厉害,很难表述出那么一段复杂的来龙去脉,思索酝酿的时候江铎已经放开了他,把他放倒回床上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说完江铎没有立刻起身,搭在床边的手收紧了些,视线扫过周意苍白的嘴唇,片刻后起身走出病房。 薛逸在病房外面等着,江铎刚出来就被他一把拉过去,他往病房的方向瞟了瞟,压低声音盘问:“你和周意怎么回事!” “你指什么?” “别跟我装傻!” 江铎安抚周意的态度和语气、周意对江铎的信任和依赖,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绝对不是对互看不顺眼的冤家对头。尤其是江铎,薛逸越是了解他,越是能明白刚刚那一幕有多么不可思议。 “你们什么时候……”薛逸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我腿伤那几个月?” “嗯。” 薛逸觉得这事难办,比几个月前这两人相看两厌时还难办,啧声说:“你不能……” 江铎没什么不能做的,薛逸想了想,从另一个角度劝:“周意太单纯了,他和孔宴的事你也看到了,你没感觉了可以随时结束,他做不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说都无法回避横亘在江铎和周意之间的差异,薛逸越是想绷着、收着,越是说得凌乱,干脆硬着头皮说实话:“我觉得你要是想找感觉就找别人试,但不能是他,你们不合适。” “……”江铎撩起眼皮:“说完了?” 薛逸:“……” 江铎没给他继续絮叨的机会,问道:“卓睿那边怎么样了?” 比起江铎和周意的关系,这件事更重要,薛逸被他打过岔去,嫌恶地说:“加了料的酒都被处理了,酒吧监控也提前被删了,他咬死不认,说是在和男朋友玩情趣。但是孔宴都说了—— “他早就看周意不顺眼,孔宴喝醉了和他说了几句混账话,他用孔宴的手机把周意约出来,打算录像。” 录什么内容无需多说,“以前他应该没少这么干。” 江铎:“孔宴说了什么?” 薛逸:“周意和他彻底断了,他不甘心……”以周意的性格,这段关系可不是那么好断的,这其中似乎有江铎的影子。 薛逸又把话音拐到刚才的问题上:“我刚才说的你到底听没听进去?你们不是一类人——” “我知道,”江铎打断他说:“所以我也没想试。” 没想试?是说对周意没心思的意思吗? 薛逸还想再问,江铎却道:“他外公知道了吗?” 薛逸:“还瞒着。” 江铎:“那就继续瞒着。瞒好,别让他听到一点风声。” 薛逸问:“你想怎么办?” 江铎不语,拍了拍薛逸的肩膀。 惊吓、受伤,再加上半个月以来的损耗,周意这一次病得不轻,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的院,这一个星期风平浪静,江铎没再露面,薛逸和初曦轮流过来照看。 周意的伤情都在好转,心情却每况愈下。初曦和薛逸说起这件事时,薛逸讳莫如深,再去见周意时,话里话外透露了点江铎的消息。 周意面上装着不在意偷偷支着耳朵听,薛逸发现之后更觉糟心,偏偏这时候也不能说什么,一天到晚连连叹气。 一周过到末尾,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登上各大平台热门趋势——新瑞资产大公子卓睿被爆性丑闻,多年来受害者十几人。 几段小视频在网络流传,卓睿亲身上阵的很少,大多是坐在一边悠闲地指导,其中最令人作呕的一段小视频里,从卓睿的话中可以听出两位男性受害者似乎是表兄弟关系。 最变态的是卓睿并没有很享受其中,视频里他多次移开视线,甚至发出干呕声,但还是坚持让对面的两人继续。 多段视频迅速被网络审查和谐,但被很多人存了下来私下里传播,多名受害者现身指证,群情激奋,短时间内新瑞股市跌停,警方介入调查。 江铎再次出现在医院里是在一天深夜,周意在朦胧间感觉到眼前骤亮,睁开眼睛便看到江铎和薛逸站在门口说着什么,神情严肃,很不对劲。 他撑住床板坐起来,发出的声响引来门口两人的注意,薛逸对上周意的目光,捂住额头,妥协地摇摇头背过身去,冲江铎摆摆手。 江铎朝病床走来,周意不明就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铎在病床边坐下,扶住周意的肩膀,直望进他的眼里,凝重地说:“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周意心里闪过不祥的预感,窗外一片寂静,什么事情值得江铎和薛逸两个人半夜来叫醒他? “是不是……”周意没有说下去,喉咙被恐慌哽住。 江铎眼帘微压,牢牢抓住他的手,接上后半句:“你外公现在情况不太好,已经通知了你的家里人,我们现在带你去医院。” 第42章 周意的外公前脚住进医院,后脚谣言四起,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传一次死讯。周氏企业根植市场靠得是周意外公一次又一次的有远见的决策,肯上一条船的人有许多就是看中了他非同一般的掌舵能力,一时间股市动荡,人心惶惶。 第二天中午,周母和周棠先后赶回国内,晚上才传来好消息,老人恢复意识,病情暂时稳定下来。 不能探视,周意就守在私密病房外不肯挪步,圆睁着眼睛神情恍惚,稍有动静便被吓得腿脚发软,虚软地站起来往病房里看。 深冬天寒地冻,周棠穿一身浅色西装,外披了一件厚实的大衣,低声讲了几句电话收起手机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经过周意身边时停下,伸出手想拍拍他的头,但太久没有过交流,即便是些微的亲昵也显得违和。伸到一半把手缩回去,周棠无言许久,只干巴巴地说了句“不会有事的”。 周意入定一样坐着,直到晚上江铎出现在病房外,忍了一整天的眼泪才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管家说,外公是知道他的事才晕倒的。 “我……什么都做不了……都是、都是因为我……外公是因为我才会这样……” 从来没有哪个瞬间让他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外公把许秘书派到他身边教他,他总是敷衍,偷奸耍滑,逃得一时还洋洋得意。因为孔宴和外公吵过不止一次,负气、绝食,什么花样都用过,无理取闹、任性妄为,以自己做要挟逼迫外公让步。 因为他有恃无恐,因为无论如何外公都会帮他兜着,因为他笃定即使外公一时生他的气最后也会为了他妥协。 他被捧着、宠着、护着,挡风的墙在某一天轰然倒塌,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生活在花房的玻璃罩里。 周意甚至觉得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他这样的废物该被碾压、揉碎,随便被扔在某个地方,世界上从来没有他这个人才最好。 江铎呼吸微凝,上前一步搂过他的肩膀,哄道:“会没事的。你不能慌,冷静下来,要按时吃饭、睡觉,别让你外公担心。” 周意无意识地抓住江铎的衣襟,把头压在江铎的肩膀上。 江铎低头说:“我带你去吃饭,然后回去睡一觉,这里一直有人看着,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周意:“……” 江铎轻抚他的后背,脱下外套罩在他身上,握住了他的手。 周母坐镇,周棠主持大局,就在周氏风雨飘摇之时,江以柔亲自带来一份合同,表明只有在周棠在场的情况下才肯签字,总算把跃跃欲试的股东们稳住。 一周后,周意的外公乘私人飞机去往国外秘密治疗,周意一同前往。 临行前江铎过来见了周意一面,周意全程低头听着江铎的叮嘱,像株干涸枯萎的草,随时准备折断、枯死。 “周意。” 周意抬头,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抬起他的下巴,江铎微微低下脖子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在他呆愣的视线中直起身说:“别再咬嘴唇了。” 有人过来提醒周意登机,江铎放开他说:“去吧。” 周意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停住,回过头,江铎还在原地站着。 三个月后—— 薛逸在机场接到周意,帮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绕到前面去开车。 周意下了飞机到现在就没怎么说过话,杵着车窗往外看,薛逸抬眼望后视镜上一扫,就见他绷着脸紧抿嘴唇,看起来闷闷不乐。 “外公身体怎么样了?”薛逸打着方向盘。 周意略微动了动,说:“好多了。” 不知道是谁给了他气受,薛逸觉得挺可乐,“你不是说还要在那边待上几个月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提起这个周意就是一阵不虞,秉了一会儿,不情愿地说:“外公让我回来。” —守着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你妈妈在这里就够了,回去找你那个小男朋友吧。 —怎么?还想让外公照顾你吗?外公老了,照顾不动了,只能享享清福了。 —回去多和你姐姐还有那个小男朋友学一学,这次就让你出去闯一闯,可别给外公丢脸啊。 外公话里话外嫌他碍眼麻烦,打扰自己修养,周意却知道外公这是为他好,知道自己不能陪他太久,所以才想把他推给别人。 可恶的是,妈妈也顺着外公赶他。 薛逸稍微转转脑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感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外公和妈妈是为你好。” 周意垂眸:“……我知道。” 就是知道,他才不能像以前一样不懂事,不能说一句“我不想走”就继续赖在外公身边。 他知道外公是想看他独立,看他和同龄人有更多联系,这样即便有一天自己离开了,他的痛苦能因为身边人的陪伴减轻一些。 而他能做的,就是让外公心意顺遂,不用再为他思虑筹谋。 三个月不见,周意心思重了很多,和之前因为孔宴闹得天翻地覆时判若两人,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这个话题太沉重,薛逸打了个岔,转而聊起别的事:“对了,江铎知道你回来吗?” 周意本来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乍一听到江铎的名字忽然警醒了,歪着的半边身子支回来,装作肩膀靠麻,活动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他应该不关心我在哪里吧。” “这话是怎么说的?”薛逸侧目:“你没告诉他?” 周意含糊其辞地说:“他很忙。” 忙到这三个月一次都没主动和他联系过。 也是,江家在那个时候帮他们渡过难关已经是仁至义尽,江铎可能觉得他麻烦至极,不想再和他有交集,不拒绝就算很温柔了。 “忙是忙,但见你还是有空的,你们不是背着我在一起了吗?” 周意用食指的指侧挂了下嘴唇,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要怀疑那个吻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后来他想清楚了,像他这样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江铎是不会喜欢的。 也许那天江铎只是看他太可怜,才送他一个安慰,他要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借题发挥,就太自不量力了。 “没有。” 周意已经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我们……不合适。” 第43章 周意回来之后整理了一下心情,第二天便去公司报道。 之前许秘书安排好却被他翘掉的轮岗被提上日程,这次再没有退路,他要从头学起。 回国之后周意和江铎最近的距离就是在和薛逸通电话时,在电话里听到了江铎的说话声。 三个月前提起江铎和周意,薛逸还会说不可能,但在看过江铎之前的那一番作为之后,他开始摇摆倒戈——认识江铎这么久,他还没见过江铎为谁做到那个地步过。 薛逸有心撮合撮合这两个人,没想到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不配合。 周意还能理解为最近没心情想私事,江铎又是为什么? “所以你们俩是在耍我吗?”薛逸愤愤然。 江铎无动于衷地晃着酒杯里的冰块,突然问:“你说周意之前对孔宴不离不弃,是因为孔宴帮过他?” 这一句话支得八竿子远,薛逸想不通上下两句有什么联系,没好气地说:“啊,怎么了?” “孔宴帮了他什么?” “他那时候年纪小,被同学说是同性恋,班上的人孤立他,孔宴帮他揍了一个乱说话的人。”薛逸摊了摊手:“就这样。” 就因为这一件事,周意就能无视孔宴的花心和懦弱死心塌地七八年,他到底分不分得清感激和喜欢?他又有几个七八年可以消耗? 江铎最近确实很忙,公司的事只是一方面——开年新季度,还有几个项目接近尾声,要他亲自把关验收——另外要和家里交代周意的事,摸清周意的脑回路,整理好自己的想法和身边的关系,最重要的是考虑长久亲密关系的可行性。 ——当初那个吻确实是起于冲动,但吻下去之前,他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的后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把周意放出去不能心安,还不如把他放在身边。 准备了很久,现在却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了。 江铎疲惫地撑住额头,把杯子放到了吧台上。 薛逸和初曦的婚礼定在春暖花开的三月中旬,日子是初曦挑的,说是寓意好。 周意自打回国就一直在江铎那里装死,试伴郎服的时候还特意错开了时间,这回却逃不过去,到底在婚礼现场和江铎碰面。 婚礼仪式结束,伴郎伴娘要帮着新郎新娘要在各桌之间应酬,周意酒量太差,只喝了两三杯酒就有些发晕,知会了薛逸一声就脱掉西装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他心里就有了预感,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把酒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江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久不见。” 上次分开时的情景在眼前浮现,周意心跳加速。 换做以前遇到这种尴尬的局面他早就转身逃跑,但现在他无处可逃,也不能逃。 人在无知的时候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这些羞愧不会消失,而是被存在了银行里,等到哪天明白了深浅,这些羞愧便会如开闸泄洪一般丝毫不落地悉数奉还。 从前他见了江铎只觉得矮了一头,现在才知道他和江铎差了多远。 如果可以,周意希望世界能给他开个后门,让他在哪个静止空间里学上个十年八载把过去落下的全都补回来,然后再在众人面前华丽亮相。可惜没有如果,他甚至没有时间武装好自己,就一次次被卷进难堪的旋涡。 比如现在—— 周意紧张地站直了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弯起眼睛笑着说:“好久不见。” 江铎的目光在周意的脸上停了停,问:“你外公的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之前的事还要谢谢你。” “电话里不是说过了。” “……道谢还是要当面道才有诚意嘛。” 江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也没什么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了。 江铎走近了些:“自己来的?” 周意望向远处和别人谈笑风生的周棠说:“和我姐一起。” 江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 寒暄之后两人便无话可说。 江铎向来和他没有共同语言,他的爱好几乎是江铎的补集,可能除了吃饭睡觉,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能重合的地方。以前还能自说自话,现在他却不敢自讨没趣了。 气氛僵持住了,周意盯着杯子里的红酒,想了想说:“你去……” 刚好江铎这时也说:“上次……” 两人都怔了怔,江铎抬了下下巴:“你先说。” 周意担心耽误江铎,推辞道:“还是你先说吧。” 江铎没再推让,开门见山地问:“上次你去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上次去江铎家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周意却瞬间想起了来龙去脉。 ——是碰到苏南那次。 被打包埋在角落的记忆又被翻出来徐徐展开,周意的心悄悄提起,客气地笑着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用在意。” 江铎看着他的样子:“你是在生气?” “没有的事!”周意刷地抬头,视线与江铎相对,马上滑开,“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怕江铎不信,周意说谎:“我那天其实是去和你道谢的,但是你有重要的事做,所以……” “那天是苏南喝醉了来找我,我联系了他的经纪人,把他送走了。” “……”那天苏南没有留在江铎家里过夜? “你之前碰到的那个人是我爸妈认识的人的女儿,刚刚从国外回来,我陪她熟悉一下环境。” “哦……”周意状况外地应着。 “至于结婚的事,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江铎说:“我近期没有要结婚的打算,不过,也可以考虑。” “……”什么意思?还是要结婚吗? “之前你要陪家人,我也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没有打扰你,” 江铎的语气像在说不相干的事,所以周意也没有特别认真地听,直到江铎说:“这么久的时间,应该足够你想清楚对我到底是感激还是喜欢了。”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你想清楚对我到底是感激还是……喜欢?! 周围的嘈杂人声瞬间消音,周意反复琢磨了这句话的意思,未等他回答,江铎继续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 为什么江铎能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些话,然后还能面不改色地去聊别的话题? 周意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被烧爆了,哪里还能记得刚才想说什么,他简直要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最后他也没答出刚才要说什么,就被人发现在这边偷懒,喊他回去应酬。 来人被江铎凉凉的视线一扫,脖子发冷地打了个激灵,快速地催了周意一句火速离开现场。 “我……”周意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不急。”江铎从桌上拿过一张印着婚礼献词的贺卡,展开,走近挡住了自己和周意的脸侧,快速在周意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退开,衣冠楚楚地站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说:“回去慢慢想。” 周意讷然摸摸被江铎亲过的地方,脸色腾地爆红。 第44章 周意回家时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起来就被周棠派到外地参加商业展。 宿醉之后头痛得厉害,周意本想请个假,但这是周棠第一次交给他任务,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差,意义非凡,思来想去硬扛了下来。 去的路上周意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直到一行人落地开车前往主会场,其中一个同去的同事说起和男朋友分隔两地的事,脑海中才蓦地跳出了江铎亲他的画面。 “!” 周意顿时坐立难安了。 江铎昨天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是表白吗?可是江铎从头到尾都没对他说过喜欢两个字……不喜欢亲他干什么? 所以还是表白吧。 “……”周意在座位上弹起了些,又被压了回去,他伸手摸到斜贯身前的安全带,僵直一会儿,放松下来往后靠去,脸上发烫地看着窗外。 短暂的狂喜之后,他不得不考虑一下实际的问题—— 表白,还是江铎对他,放在三个月前他一定立刻下车回去找江铎,抽不开身也要打电话,但现在他不能再凭着心情做什么不做什么了。 毋庸置疑,他喜欢江铎,喜欢却不一定配得起。 如他先前认识到的那样,他和江铎几乎没有共同爱好,在很多问题上持相反立场。或许这些都可以当做小问题忽略不计,但唯独一件事,周意不能装聋作哑地无视。 ——江铎说过,爱情就像海鲜罐头,放久了一定会腐败,所以要趁着口感好的时候吃完,扔掉空壳,饿的时候再找下一个。 也就是说,他就算和江铎在一起,迟早要分开,而口感什么时候最合适,罐头什么时候吃完,完全由江铎说了算。他和江铎之间的差距只能让罐头的腐败速度超过平均值。 这意味着他的头顶上悬着一个倒计时的秒表,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注定会清晰地感觉到江铎对他的兴趣越来越小,然后他会变成苏南,变成江铎的前任,看着江铎身边出现新的人,无论有多么留恋,无论怎么挽回,江铎都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三月中旬天气回暖,一股冷意却从胃里逆流到了胸口,由内而外,冻得周意打了个寒颤。 上头的眩晕感褪去,周意看到了横亘在他和江铎之间深不见底的沟壑,开始庆幸那次去找江铎时意外碰到了苏南,否则不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自不量力的蠢话来。 他做不到像江铎那样坐言起行,干脆利落。 比起拥有之后再被收走,好像——发烫的神经冷却下来——永远没有拥有过更令人安心,免得总是提心吊胆,患得患失。 江铎审核下属刚刚提交的报告,关掉电脑屏幕,往后靠在办公椅上捏了捏眉心。 休息片刻,江铎从桌上按其电话拨通了秘书室的内线,问:“今天有人打电话过来吗?” “没有。”安恬还拿出江铎的私人手机确认了一下。 江铎:“……” 桌上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周意就算是宿醉也该起床了。 电话里半天没有指示,安恬往总经理办公室瞄,“江总?” 江铎“嗯”了一声,想了想说:“把手机拿进来。” 商业展为期三天,周意提前一天过去,要在那边待上三天四夜。 实地学习比纸上谈兵直接得多,同去的人里有一个部门主管,周意每天和他泡在一起听他讲一讲所谓的“行规”、“潜规则”,受益匪浅。 第二天夜里,周意在展会上待了一天,回到酒店和周棠汇报了下工作便去浴室洗澡,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拿起手机,才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江铎。 周意顿住,快速坐到沙发上点开通讯记录,擦头发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两通电话间隔五分钟,后面那通是在十分钟以前。 看到江铎名字的那一刻,周意这两天心中的安宁便被打破,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挲,来来回回,就像他眼下走不出怪圈的思维。 江铎怎么会打电话给他? 周意心中打鼓,把手机放回茶几上,坚持不到两分钟,又把手机拿回来,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抵消掉丝毫压力,最后靠到窗边,清了清嗓子,拨通江铎的号码。 江铎接得很快,“周意?” 周意立刻换了个姿势,“……我刚才在洗澡,没听见手机响。” “洗好了?” “嗯。” “头发吹了吗?” “吹干了出来的。”周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谎,江铎一问,他便下意识这样说。 江铎不疑有他,说道:“你那边在下雨,会降温,多穿点的衣服不要感冒。” 周意:“……” 这几天他并没有把江铎的事抛在脑后,相反的,一直在做心理建设,还见缝插针地模拟了一些和江铎说话的场景,主要是训练自己如何应对、如何不被江铎撩得晕头转向,还设置了一个“清醒词”时刻牢记。 计划做得很详实,真正和江铎通话时一个字都没派上用场。 周意只知道江铎在关心他,而且语气很温柔,心里熨帖舒服,出差两天的劳顿都被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化解了。 “哦。”他呆呆地说。 江铎问:“出差累吗?” 周意:“累……呃,好像也不是很累。” “那就现场和同事们多学点,有什么不懂的回来我再教你。” “哦,哦,”周意连哦了两声,突然警惕,“回来再教你”是什么意思?是在约他见面? 这时他才想起最初想问,但被江铎一两句话岔开的问题。再问已是气矮一截,还问得犹犹豫豫,“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事找我吗?” “……”江铎那边静了静,然后很轻地说:“有点想你。” “!!” ……想谁?! 周意他原本靠在窗边,忽然站直,拿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确认是江铎,陷入了难以言表的震撼里。 这个时候应该礼尚往来地说“我也想你”吗? 说了的话,话题就会转向很危险的方向,但是不说…… 只琢磨到一半,思绪就被更好奇的事打断了——江铎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哪里?是用什么姿势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江铎怎么会这样说,难道是生病了? “……” “怎么不说话?” “……”能说话才奇怪吧? 江铎轻笑了一声,似乎对周意现在的反应早有预料。 “……”周意有种被捉弄了的感觉,偏偏自己不争气,如此轻易就被撩拨得心旌荡漾。 江铎是以为他没有脾气吗? 周意板住脸说:“你以后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了。” 江铎道:“不是玩笑。”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周意:“不是玩笑也不可以!” 江铎:“为什么?” 周意惊觉他问江铎的问题又被跳了过去。总是这样,江铎不想说的话他怎么也问不出来,说得越多,反而是自己的话都被套得干干净净。 说来说去,还是要说回之前那件事上。绕也绕不过,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周意皱眉说:“你之前让我考虑的事我考虑过了。” “嗯。” “……” “……”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江铎的声音褪去故意逗弄他时的笑意。 “很多方面。我们的想法、观念都不在一个层次上,没有共同语言,我仰头看都看不到你……” 这些问题周意反复考虑过很多次,当着江铎的面说出来还是会很难过。 外公在病房里时他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江铎却能把所有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这就是赤裸裸的差距。 “你可能觉得我在胡言乱语,但我是认真想过的,我在你那里就像你养的宠物——” “我没有这样想过。”周意是认真的。江铎把面前的书推开,快速问:“你喜欢我吗?” “喜、喜不喜欢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不会长久,”周意试图让江铎明白他的意思:“你现在可能觉得我长得不错,但是看久了就不新鲜了,我不会推拉,也做不到常看常新,到时候……”就只有分手这一条路了。 做朋友也许还能见面,分手了恐怕连这样打电话说上几句都是奢望,周意不想走到那一步。 江铎:“我不需要——” “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周意没有多少道理可用了,仓促说完便挂断电话。 江铎的电话又打过来,周意不敢接,狠了狠心直接关机,把手机扔出很远,关掉房间的灯闷头窝进了被子里。 手机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机械音,江铎俊朗的眉目间罕有地浮上焦躁,看了眼时间,打给安恬,电话刚一接通便说:“帮我订一张最近的去临江的机票。” 第45章 周意挂了江铎的电话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三个小时,实在睡不着,灰溜溜地爬起来开灯把手机捡回来开机看时间。 夜里十一点半。 手机上有两个来自江铎的未接来电,都在几个小时前,之后就再没有消息。 庆幸之后便是浓浓的失落。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周意想过也许他对江铎来说是特殊的,就像他当初觉得自己对孔宴是特殊的那样。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白日做梦——江铎就是这样,冷静理智,感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想断则断,何况江铎对他大概率只是一时兴起。 周意推测了一下江铎被他拒绝后的反应,可能会不理解,但不会生气,下次见面应该有也不会表现出什么,只是会礼貌地拉开距离,就像上次江铎请他搬出去时那样。 然后以后他和江铎都不会再有可能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周意难以形容现在是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 就是料定了自己会难过,他才一直拖着没给江铎回复,要不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 周意正对着手机发呆,忽然一通电话打进来,江铎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周意手一抖,手机从手中掉落,他激灵一下伸手去捞,左右开弓两三个来回才接住,两手托着手机不知所措。 隔了这么久江铎怎么还会打过来?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几秒之内无数念头在脑海中嗖嗖闪过,有好有坏,就在周意纠结要不要接时,响铃突然停止。周意的手指震颤着一张,似乎是想去按接通键,但屏幕上已经先是通话结束,跳转回了主界面。与此同时,酒店的房门被敲响。 周意看着手机,朦胧间觉得自己错失了一个重要的机会。 “……” 敲门声并不急迫,这个时间不会是客房服务,应该是同事有事来找他。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 周意朝房门走去,趁机整理好低落的情绪,他是来出差的,为的是学东西,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如去和同事门拉拉关系,改变一下他们对自己的印象。 周意扭动门把手把门拉开,心中继续盘算着:不想出去也可以早点睡觉,明天早起去会场也好——门缝渐开,江铎穿着一身黑色的爆款风衣站在门外,不停运转的大脑咯噔一声卡住,过载一般响起了嗡的一声。 足足迟了几拍,周意才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你怎么会……?” 江铎收回敲门的手,直视周意道:“你不接电话,我只能过来当面问。” 不接电话是事实,但周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铎会直接过来。 “你怎么知道……”卡住的齿轮前后摇晃着试图重新动起来,却在一阵四溅的火花中彻底宕机。 问出前半句话的功夫,周意已经忘了自己要问什么,未竟的话音徐徐散在空气里。 江铎还保持着原本的水准,不用他说完也能理解到他要问什么,答道:“我问了周棠。” 周意恍然大悟,没错,他刚刚就是想问江铎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能轮到我了吗?” 周意还没从江铎突然出现的震惊中缓和过来,木讷地问:“什、什么问题?” “问之前我可以先回答你的问题。”江铎往前一步,风衣的衣领碰到门板上,周意连忙把松开抓着门把的手后退,江铎顺势进门,反手把门关上了。 周意斜着视线偷看被关上的门,江铎又上前一步说:“长话短说,我没有把你当宠物。我没有养过宠物,将来也没有养的打算,除非以后你想养。” 周意被逼得又往后退一步,吃力地跟上江铎的节奏:“……我只是随便打个比方。” “什么比方都可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呃、哦。” “推拉和常看常新是对付孔宴的方法,我不是他,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新鲜感,也不需要你这样做。” “……”周意眼神闪烁,不由自主地再退半步。 “可能是我以前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很没有安全感,这一点我以后会注意。至于合适不合适,”说到这里江铎停顿了一下,“我们确实不是一类人,观念想法有差异很正常,我不觉得这是问题。我们一起住过两个月,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可以听你的。” “……” “最后,你说你仰头也看不到我,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江铎道:“能力上,现阶段我们的确有差距,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年龄差距造成的。你的学习能力不差,再过几年到我的年纪,未必会逊色多少。感情上,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在我看来你没必要仰视你的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 这就离谱了吧? 周意:“明明是你——” 说了那么多,江铎的耐心告罄:“所以,你想清楚对我是感激还是喜欢了吗?” 周意:“……” 江铎说得直接,问得也直接,周意还没理解完那句“手下败将”是什么意思,就被逼到了沙发边,往后退时腿弯往后一折,差点坐到沙发上。 “我……” 让周意回答,不如让他选择。 江铎忽然搂住周意的腰往上一提,把他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贴到他的侧脸上说:“不喜欢的话就推开。”然后低下头吻住周意。 江铎先是在周意的嘴唇上蹭了一下,稍微退开些,抬起周意的下巴再一次吻上去。这一次不像前两次那样只是碰碰嘴唇,江铎捏在他的脸侧逼他张开嘴,深入又激烈地和他纠缠。周意的手扶在江铎的肩膀上,稍稍做了个推的动作就倏地收起了力气。 江铎早晚会厌倦他,会和他分手,所以要及时止损,要禁得住诱惑……前一刻周意还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但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完全消失,当江铎的手从他的脸侧滑到他的颈后,所有理性的担忧便在温度逐渐攀升的空气中烧成了灰烬。 周意像是发起了烧,脖子、脸上甚至肩膀都是一片热意,揪着江铎肩膀处的衣料被动地承受了片刻,豁出去地伸手搂住了江铎的脖子。 第46章 十二点一过,江铎就催周意去睡觉。 “你明天还有事,再不睡早上起不来。” 周意还处于亲吻之后的余韵里,半步不想离开江铎,在催促之下只好乖乖躺到床上,看到江铎整理衣服,问:“你一定要走吗?” 江铎坐到床边帮他拉上被子说:“明早有个会要开。” 刚在一起就得分开,周意相当不情愿,但江铎有正事要做,他不能太不懂事,于是“哦”了一声说:“那你走吧。” “明天下午就能见面,我去机场接你。” 周意善解人意地说:“来回跑多麻烦,我自己能回去。” “也好。” “……”周意万万没想到江铎就这么妥协了。 他乖巧人设立了一半,不能白搭,尽力无视心中的失落,惆怅地说:“那你早点回去吧。” “好。”江铎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站起来走向门口,关掉了房间的灯。 周意静静等着江铎离开,门还开着,走廊上的光投进房间,可以看到江铎站在门口的侧影。 几分钟后,投进来的光线被逐渐闭合的门板压缩,伴随着“咔嗒”一声,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周意屏息听脚步声,可能是走廊上的地毯太厚,也可能是房间的门隔音太好,完全不捉不到江铎的离开的步伐。 屋子里有细微的响动,他正要翻过身把台灯打开,忽然身边的床垫陷了下去。 江铎靠过来的那一刻,周意立即认出了他,问:“你不是走了吗?” 江铎在他身边躺下,拉过他抱在怀里说:“改签到下一班了,等你睡了再走。” 周意:“……” 这不像是江铎会做的事,但他实实在在地做了。 周意捡了个大便宜似的前倾身体搂住江铎,这才有了些和江铎在一起了的实感,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周意醒来时江铎已经走了,他漂浮地起床,漂浮地洗漱好下楼吃早饭,然后漂浮地和同事们一起坐车去会场。 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周意都在走神,回想昨天吻到情动时江铎用力抓着他的肩膀,克制地把头压在他的颈侧。 周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昨天被江铎轻咬过的感觉似乎还没散去,一种隐秘的灼烧感从衣领和颈侧的交界处悄悄爬了上来。 同来的主管一眼一眼往这边瞟,临走前周棠交代过他要多注意一下周意的情况,放心不下地过来问:“小周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周意:“…………” 周意归心似箭,从临江回来下了飞机就在航站楼里到处搜索江铎的身影,远远看到江铎,顾不及和身边的同事知会一声就推着行李箱快步过去。 航站楼里人来人往,周意忍住扑上去抱住江铎的冲动,特务接头似的朝江铎点了点头。 但如果他是特务,一定会在出现的第一秒就被抓获,毕竟没有哪个特务接头的时候会脸上放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我有问题”的气息。 江铎被他这种想藏而藏不住的欣喜感染,愉悦地翘了下嘴角,大大方方地揽过他的肩膀离开机场。 忍了一路,江铎半路和周棠打了招呼,直接把周意接回自己家里。 关上门周意把行李箱往旁边一踢抱住江铎亲上去,第一下亲歪,只亲到江铎的嘴角,江铎被他扑得后退一步,扶住他的腰低头纵容地任他毫无章法地啃咬了一会儿,转身把他推在门上夺过了主动权。 什么配不配得上,什么长久不长久,周意根本没心思想这些,热烈地回应着江铎掠夺感十足的吻,享受着被江铎掌控和入侵。 直到吻得有点上火,江铎才稍微放开周意,用食指的指背蹭过他唇下的地方,低声说:“要搬回来一起住吗?” 周意出差回来第二天晚上,周棠穿一件竖纹衬衫,和江铎对坐在餐桌前边喝咖啡边听周意在楼上来来回回、鼓鼓捣捣。 半个多小时后周意拖着一个分量不轻的行李箱下楼,江铎起身朝周意颔首,经过周意时揉了下他的头发,先一步出门。 周意拉着行李箱就要跟上去,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停住回过头对周棠说:“我走了啊。” 周棠单手托着下巴,往这边扫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收回视线,右手端起杯子,不冷不热地说:“小心点儿,他可不好对付。” ……对付江铎干什么? 周意明白周棠是在关心他,于是说:“我知道。我会经常回来的。” 周棠的手机响起视频请求,她拿过手机看了眼,随意地抬手往外扬了扬,接起视频。周意在原地看了几秒她的背影,弯起嘴角,转过头拉着行李箱出门。 再一次搬进来,和上一次最大的区别就是江铎对他的态度——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凡是他提出的要求,江铎几乎都会满足,以前定下的规矩也形同虚设。 周意起初没发现江铎对他的纵容,直到某天晚上他洗完澡去江铎的书房里晃,在书架上层发现了一个相册,踮脚去拿时碰掉了书架边缘摆放的东西,基本书也被带出来摔到地上。 好巧不巧书房外传来开门声,周意心惊肉跳地快速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塞回去,但其中一个瓷制的小摆件摔成了上下两截,怎么也拼不回去了。 书房的门被打开,周意刷地转过身,把抓着两截摆件的手藏在身后,江铎顺着他的视线轻易发现了被弄乱的地方。 周意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道歉:“……我是想看一下相册,不小心……” 江铎没说什么,走过来把他背在身后的手拉出来检查,“有没有受伤?” 周意见他伸手过来时身上一僵,没想到江铎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受宠若惊地问:“你不生气?”放在以前,江铎一定会冷冷地警告他不要再进书房。 江铎不在意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以后可以再买。” 周意:“……” 江铎以为他是在自责,翻过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周意倒吸一口凉气,别过头哼唧了一句,像是在抱怨什么。江铎没听真切,抬起头问:“什么?” “……”周意抿抿嘴唇,不太愉快地抱住江铎说:“我说你迷死我啦。” ——江铎现在对他这么好,以后……他要怎么办? 江铎知道他没说实话,也不追问,捧住他的脸温柔地和他接吻。 越吻越热,江铎把周意抱到桌子上,脱掉外套扔在一边,快速从他的嘴唇往下吻到脖子。周意穿着睡衣,江铎手指一拨就解开了睡衣的扣子,顺着肩膀一路亲下去。 在一起之后江铎经常吻他,但周意觉得这个吻和以往不太一样,江铎没有点到即止,手托在他的后腰上,另一手从他的肩侧把睡衣拉下。 周意紧张地瑟缩了一下,江铎停下动作,起身用手指抿过他的耳垂,无声地看着他。 ——都是成年人,你以为我不会有那方面的需求吗? “明天是周末。”江铎道。 周末,所以不用上班,所以……不用早起? 周意侧过头,侧脸贴上了江铎的手,江铎笑着低下头用拇指揉他的嘴唇,然后挪开手指换了嘴唇贴上去。 见到江铎笑,周意的心便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起来,色令智昏,闭上眼睛迎了上去。 江铎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吻了一会儿突然把他抱起来走出书房,把他放到了卧室的床上。进入之前,江铎撑在周意上方问:“你不问问题吗?” 正到情动的时候,江铎忽然停下来问他这个,周意莫名其妙,“什么问题?” 江铎没回答,推开他的腿,一点一点顶进深处。周意死死搂住江铎的脖子,完全被撑开时被汗水迷湿的眼睛迷离地睁开,失神地看着上方的吊灯。江铎的手反复在他的后背和腰侧摩挲爱抚,然后缓缓律动起来。周意忍不住呻吟,把头埋在江铎的肩膀上,却被江铎强迫着正视他们正在做什么。撞击一下比一下重,痛苦变成欢愉,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第二天周意下床时差点腿软地摔倒在床边,被江铎从身后捞住抱进浴室。 江铎靠在门边一边看他洗漱,一边给安恬打电话交代工作,挂断之后再打给蒋锐,在蒋锐敏锐的推测中面不改色地通知他自己要休假一段时间。 昨天的力道仿佛还留在身上,腰腿都发着软,周意只要稍一分神,就会想起昨晚交缠的呼吸和迷乱的呻吟,似乎随时会被残留的感觉顶得呻吟跪倒。做都做过了,却还是从脸红到了脖子,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在镜子里和江铎对上视线。 江铎挂了电话过来从背后揽住周意,亲他的脖子,揉捏他的腰,周意浑身汗毛立时炸起,推开江铎逃出了浴室。江铎失笑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抱起来放到沙发上,时轻时重、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他的后腰。 昨晚睡得太少,江铎又按得舒服,没一会儿周意就睡了过去。醒来时江铎还在他身边坐着,叠着腿在看什么资料,发觉他醒过来,把他拉过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周意仰头看着江铎,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真的和江铎在一起了! 江铎身上的不确定几乎消失得一干二净,不再那么孤高遥远,而是近在眼前伸手就会摸到,也不再冷清、令人难以捉摸,变得温柔体贴,还会欲望明确地一遍一遍地用深刻的力道进入他、索求他,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宠溺和喜欢。 原来和江铎在一起是这么幸福的事。 过满则溢,周意幸福得近乎痛苦了,胸口被迷恋填满,甚至涨得有些酸涩,喉咙也跟着发紧。鬼迷心窍地翻身搂住江铎的腰,大胆地说:“你。” 江铎微怔,低头亲他一下哄道:“那也要先吃饭。” 填饱肚子,江铎才让周意狠狠“吃”了一顿,“吃”到哭出来,那之后的两三天周意都不敢随便造次了。 在一起半个月后,江铎带周意回家见了一趟父母,江以柔一脸温柔地感叹:“哎呀呀,我就说小周和你很配嘛。” 当晚周意住在江铎家里,半夜的时候牢牢捂住嘴以免自己发出声音来,江铎力气不减,越发深入,停下来亲他的时候在他耳边沉声说:“没关系,这里隔音很好,周围和楼下的房间都是空的。” “那也——啊!”江铎趁这时深顶了一下,周意的声音变了调。他早知道江铎有时候会很恶劣,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为难他,还想捂嘴,却被江铎抓住双手按在床上,在江铎故意的作弄下失控地叫了出来。 隔天早上,周意极力控制着维持正常的姿势坐上车和江父家母以及江濯挥手道别,车窗关上,周意就收起笑容看着窗外不言不语。 江铎问:“生气了?” 周意忍了又忍,怒道:“你怎么能那样!”他的形象全毁了! “为什么不能?我们是情侣,做这种事很正常。根本不会有人听到,而且……”江铎悠闲地说:“你叫得很好听。” “……”周意想到前一晚自己胡言乱语叫了什么,马上气短,“那、那你也要看场合吧?” 江铎从善如流:“好,我下次注意。” “……”周意觉得江铎刚刚的回答毫无诚意可言,却也只好不了了之,因为他也有那么点心虚,——昨天做到后面,他也忘情到不管不顾了。 两个月后,某天吃饭的时候周意忽然想起一件事,没头没尾地问江铎:“罐头还剩多少了?” 江铎不理解地反问:“什么罐头?” 周意评估了一下江铎最近对他的态度,保守估计还剩百分之九十五,还可以吃很久,于是心满意足地继续吃饭。江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 一周之后周意下班回家,看到书房的桌子上放着什么东西,走近发现是一个铁盒装的海鲜罐头。盖子上有一个拉环,拉开里面躺着两枚戒指。 戒指一大一小,周意拿出小的那个戴上,尺寸正合适。 晚上江铎从公司回来,周意去问戒指的事。江铎摘掉领带说:“我最近在想往罐头里面装什么东西才会让你安心,但好像不管装什么都做不到百分之百完美,所以干脆空着,你也可以理解为里面装的是空气,每天呼吸也不会减少,更不会变质。” “哦。”周意似懂非懂,“那戒指呢?” “是一份合约,戴上了合约就开始生效。” 江铎从周意手里接过另一个戒指戴在自己手上,握住周意的手说:“合作愉快。” 两枚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切割视线的冷光,过往和江铎度过的每一天都在光线中轮闪而过,而空气默默地充满他们周围的世界,每消失一点,就会有新的涌进来。 周意凝视着戒指,轻吸一口气,抬头笃信地笑道:“合作愉快。”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