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血质和抑郁质 作者:柏君 文案: 十七岁那年我在信纸上许下三个愿望,有一份不会饿死的工作,有平淡宁静的生活,和找到自己的真爱。 十年以后,我收到这封信,想到自己分别八年的前男友。突然一切如昨日重现,万般蛛丝马迹终得见天日。 此时他与爱情重新站到我面前。 ***** “暧昧和真的相恋有一段距离,但没有界线。” ——卢凯彤《还不够远》 多血质x抑郁质,魏丞禹x岑筱(我) *第一人称,暧昧期有点长 标签:第一人称、酸甜、双向暗恋、破镜重圆、校园、HE 第1章 楔子-time capsule “喂,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叫……岑筱?申城二中的。” 周六下午五点半,我正加了一天的班准备吃晚饭,突然接到这个奇怪的电话。 我确实是申城二中的,但是是十年前。 我说是的,对面和蔼的女声说二中有一封信寄到了他们家,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 我闭着嘴没回应,觉得有些玄幻。我的母校为什么要现在寄一封信给她十年前的非优秀毕业生? 对面见我不说话,增加了描述:“我看这个信封上,有二中的logo和字,还有什么time capsule……时空胶囊?” 就像五月的晴天突然放了闪,我被击中唤起了回忆。 我说:“是的,是有这个事情……您是住在翡翠御庭?” 她笑着说是,我先感谢了她,然后麻烦她寄一个到付件给我,或者我亲自去取一趟都可以,她选择了前者。 第二天我休息在家,收到了这个信封。 打开快递的硬质打包袋,我看到十年前曾触碰过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有我自己写的姓名地址电话,旁贴了邮票盖了邮戳。 高三时学校组织了一个活动,每个人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到时候学校会安排寄出,没想到真的信守了承诺。 十年,是一个足够漫长的时间段。十年前我是没心没肺的学生,现在是撕心裂肺的上班族;现在尚可算年轻人,十年后离中年就不远。 于我,这十年就像一卷很长,却又部分过曝的胶卷。就像高考是那么重要,你也不会记得每一分都考了什么。要回忆十年里的一些片段和时间点,只有虚无——就是什么都没有,洗不成照片显不出影,就好像那段时间是不存在的,谁在我的人生上,用烟灰烫了个黑洞。 我用剪刀把信封剪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有三行简单的话,每一行前有一个空着的方框。 我记得这个方框的意思,取了一支笔来。 第一行,有份不会饿死的工作 我想了想,打勾了。 第二行,有平淡宁静的生活 我笑了一下,也打了勾。 第三行,with my true love …………………… 可能因为当时很害羞,我用英语写下了这句话。 “true love”,我的手指捏着笔杆,舌尖抵着牙齿,轻若呢喃地反复念了几遍,奇怪而难以控制的思绪便在我心头涌动。 说到真爱,一个人影在我过曝的胶卷上移动,矜贵闪烁如男主演,有他的每一帧几乎比其他的都清晰上几分。 直到现在我还会在一个个普通的夜晚梦到他,梦里面容好像很清楚,然而醒来又复模糊。 时光若白驹过隙,眨眼就是八年。 我曾经以为那是我的真爱。 第2章 魏丞禹哪位 十二年前。 “我们把座位调整一下。”午休时,陆河站在讲台上说。 话音落下,班里顿时传出两声没有憋住的叹息声,我混迹其中小叹一口。 陆河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 顺带一提,开学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她穿裤子,每天都是不一样的连衣裙。 陆河的意思很清楚。我们班的男女比例达到了惊人的11:28,要知道还没有分文理科。座位沿用了报道时的布局,就有几个男生坐在了女生边上,我是其中之一。 对我而言,和女生坐同桌很好。我的同桌叫李丹,有生机勃勃的马尾,性格却很安静,课间总是在写作业。我们偶尔会说一两句话,一直相处得平安无事。 不过虽然我的心理活动很丰富,但表面上也是个很安静的人,不知道李丹和我是不是一样的。 变天了。我的心里飘着这三个字,无措地看身旁红色木窗框掉漆的缺口。而窗外九月末的天风和日丽,白云追逐白云,没有变天。 陆河指示我:“岑筱,你坐到魏丞禹旁边。” 我是棋盘上被单独捏起的棋子,手里拎着双肩包,缓慢而僵硬地往后排扫视了一眼。 最后一排的男生,统统朝我投来目光,且不止一个旁边没有同桌。 妈的,魏丞禹谁。 安静的教室里,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内心产生了一些悲观的念头。 我弯下腰问李丹:“李丹,谁是魏丞禹?” 我因紧张语速过快,李丹没听清,马尾辫一簌偏过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觉得如芒在背,又飞快重复了一遍,“魏丞禹是哪个啊?” 声响没控制好,这句话被陆河听到了,她责备我:“噢哟,你怎么现在人还没认全啊,都快开学一个月了!” 但我认为,才开学一个月就要认识所有的人,这是强人所难。 陆河:“魏丞禹,你自己举个手,让我们岑筱认识一下你。” 大家纷纷笑起来,我的耳朵像被打火机烫了一下。这意味着令脆弱的我尴尬到足以失眠的场景又多了一个。 最后排靠右坐着的那个男生招了招手让我过去。 他招手的方式很老派,手背朝上,仅是屈了屈手指,让我突然想到自己五岁在大院子里看别人玩跳房子,黄昏的血色泼在水泥地上、小沙包上和他们稚嫩的肩膀上。而爸爸的手从防盗窗的缝隙里伸出来招了招,手背朝着天空承载夕阳,我就知道要归家吃饭。 坐下时,我悄悄扫了他一眼,仓促到我只看清了轮廓,依稀仿佛眉毛很浓,鼻梁很挺。 我只能坐在新的座位上安慰自己,大环境并没有变,只是小环境发生了些微变化——换了个同桌。但就像不能对一颗多肉勤浇水,这是由天性决定。也不能一天到晚更换我的生存环境,我也会像多肉烂根枯萎,类比如此。 陆河还在指挥其他人换位子,拆散男男女女,一本语文书推过来,翻开了封皮,黑色中性笔写的三个很大的字:魏丞禹。 好丑的字。 我的新同桌说:“看明白了吧。” “欸,看明白了。”我唯唯诺诺。 要上课了,我开始收拾新家的桌肚和台面。一线之隔,魏丞禹的桌子很乱,毕竟连上午第一节 课的语文书都还在桌上,下面还压了三支笔。 老师笑着进门,我拿出课本,值日生急忙擦黑板,课代表开始发批完的作业,一切都在向上。魏丞禹反其道而行之,扫出了点地方,趴下睡觉。于是那三支笔化身被激活的履带,把他压在上面的书本一股脑运向了我的桌子。 我的桌子惨遭侵占,但我不敢吱声,只能把课本往空着的那点地方放。 下课铃一打,他倒是醒了。他的苏醒像个信号,把本班为数不多的男同学全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围在魏丞禹身边,有的坐在前面的位子上转过身来,有的站在旁边插着腰喝水,然后水杯再被旁边站着的抢走喝几口。一个水杯能三个人递来递去地喝,推杯换盏让我眼花缭乱。 他们什么都聊,主要是游戏,还约了周末打球。 今天是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一直到放学,经我观察,课间累计客流七人,高峰期同时有五个男生会过来找魏丞禹聊天。 而魏丞禹总是闲适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背沿上,朝向他们,背对着我,说什么都能接上,且主要由他引发下一个话题。 我意识到了,魏丞禹好像是我们班的那种,男人中的领袖。 放学了,魏丞禹终于把他挤在我桌子上的东西丢进了桌肚,我听见其他的男生问魏丞禹去不去网吧打游戏,魏丞禹说去。 我背上包准备走了,正犹豫是否需要和我的新同桌说一声再见。岂料我抬起眼,发现魏丞禹在看我。 我们四目相接,他压低了声问我:“嘿,有钱吗?” 我一怔。那一瞬我感觉自己像被猫头鹰衔住的田鼠,他用锋利的眼剐我,我是待宰的羔羊。 我小声问:“干嘛问我借?”是谁走漏风声我很有钱。 他努了努嘴:“你那书包是Prada的。” 真识货啊,那是妈妈给我的开学礼物。 当时我脑海中又涌起悲观的念头,我想,初中时我经历肉体的苦难,看来高中我要承受金钱上的损失。 幸好我足够有钱啊。 我问:“你要多少?” 他想了想:“……一千你有吗?我今天请他们上个网,双休日再包个球场。” 我拿出钱包,里面一大厚叠现金,纹理一致号码相连,是我生存的底气。 我冷静地点了十张,递给他。 “……”他明显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小腿伸过来碰了碰我的:“我靠你小子……每天带这么多现金干什么?” 我嘴上没回答他,心想可能就是为了面对这种危急的时刻。 他教育我:“不要每天带那么多钱,带个一两千最多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那给了你一千我去喝西北风啊? 他把这一沓钱塞进自己的校服裤兜:“谢谢,下周一还你,成?” 我:“好的。”也不能说不成。 魏丞禹单肩背着包要走了,门外的男生们在等待这位领袖。 他突然想到什么,回过神掏出手机:“诶,岑筱,我们加一个好友。” 双休日我在家老老实实写完作业,看到魏丞禹的空间更新了几张球场的照片。最后有一张合照,几个男生穿着花花绿绿的篮球服,满头大汗挤在一起,但是对着镜头都笑得很开心。 我把合照上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魏丞禹果然站在最中间。 我看他们笑的很开心,有点羡慕。说起来我倒是和篮球也有一点渊源,初中时每次把我锁着的器材室都有一筐旧篮球,堆在一起有股劣质橡胶的气味。 周一一早,等我坐到位子上把作业交了,才反应过来,有种等待开奖的焦灼感。 魏丞禹会把钱还给我吗? 不过也就一千块。我安慰自己,不还也没关系,我是完全够花的。I’m a rich man. 距离打铃还有十分钟,魏丞禹姗姗来迟,吊儿郎当地背着包,过来的时候旁边两列后排的男生都送去了热情的晨间问候:“魏哥,早。” 我在看书,没和他说早,但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魏丞禹坐下就开始热火朝天地抄作业,抄完后交到第一排,再豪爽地把东西一口气全扔进了桌肚。 桌面因此空了出来,猛兽趴上桌入眠,世界复归于平静。 是不是忘了啊?毕竟也过了一个周末。我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 然后我又说服了自己,毕竟也就一千嘛。 第3章 平原斑马 语数英,地生物,体育两节,五点准时放学。打完铃陆河进教室看了眼,嘱咐值日生记得丢垃圾以后也走了,裙摆飘飘。 魏丞禹在和其他男生说话,我坐在位子上收拾完东西。 我要走了,魏丞禹和我说“拜拜。” 我也小声回复了拜拜。 他打招呼打的好大方,让我甚至怀疑周五根本没有人问我借过钱。 为什么不会还给我,还要做出承诺呢?但很多人都喜欢先把承诺扔出来,哪怕无法履行,因为这样至少场面上做到了坦荡和公平。 而我要做的就是绝口不提,我也早已深谙此道。 我背着书包步行至小区,听见寒蝉愈发黯淡的鸣叫。每年放暑假的时候,蝉鸣声总是此起彼伏,今年尤胜,简直能击破耳膜。一个人坐在卧室里的时候,就恍惚间觉得四海八荒全匍匐着知了,我在被十面埋伏。 当时我把房间的门窗全关闭了,拉上了窗帘,打冷空调,还是坐立难安。一会掀起地毯看一下,生怕地毯是沃土,蝉鸣一浇灌,便会涌出成千上万的蝉。 给我开门的还是蒋阿姨。今天魏丞禹没有信守他的承诺,把一千块钱还给我,我的爸爸妈妈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正要去洗澡时,手机震了震。 我的手机很少震,震了意味着有人私聊找我,或者妈妈的微博更新了。 虽然我妈的微博一个月更新不了几条,但震动的情况还是多于前者。 没想到,这一次是有人私聊我,魏丞禹给我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对不起,钱今天放包里忘记拿出来了,刚想起来。” “明天给你,不是故意的。” “明天我要是再忘了你提醒我一下。” 我看了三遍确认没看错,一下子很雀跃。太好了,魏丞禹真的只是问我借钱,会还的那种! 第二天他一来就递给我个信封:“给,昨天来了就惦记着作业没写完了,后面就忘了,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把信封小心收起来,心情很开朗,一下又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我决定收回之前那些对魏丞禹不礼貌的腹诽。 以后我岑筱将有求必应,问我借多少,只要我拿得出,一定给他。 课间,以魏丞禹为首的男生围在李旭洋的桌旁,吱哇乱叫。 李旭洋是我们班的体委,我也是在前面那节课才认识他的,因为快下课时陆河说这周五,也就是国庆节前一天,是学校的秋季运动会,要李旭洋负责统计报名参赛项目和走方阵的人。 方阵是五整列,我班三十九人,意味着有四个人不参加。 我自然是四分之一。 他们练习了四节体育课的走方阵,练的时候我就能在旁边看风景,这倒是很好。但魏丞禹每次都要把外套扔给我,让我别和其他人的搞混了。 操场的橡胶地坐久了硌的我屁股疼,很想把魏丞禹的外套当坐垫,但是没有敢。 运动会当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我打了个车,带着一书包的零食抵达距离学校三公里的体育场。规定到达的时间比平常上学要早,六点半已经大部分人都到齐了。 我在看台下东张西望,找陆河,找魏丞禹,找李丹,试图找一个我认识的面孔。 然后我就听到在不远处,传来喊声:“岑筱——” 我抬起头,看到一群男生乱七八糟地坐在一起,很像池塘的并蒂莲。魏丞禹是其中半株向我挥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魏丞禹真是个好人。 等我好不容易爬上去落座,没几分钟他们倒都要下去候场了,穿了秋季校服的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带着校徽的短袖,魏丞禹又把他的外套丢给了我。 体育场四面高起,圈住一方天空。运动场上,同龄人有的穿着礼宾队的服装,有的穿着捧花队的格子裙,还有的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脸上挂着惬意的笑。 绿茵场的他们活力四射,高台上的我昨夜看闲书到两点,今天又早起,现在感觉一切喧嚣和风景离我很远。正要眯上眼,前面一排的陆河转过身,对上我的眸。 我以为自己犯什么错误了,心跳漏一拍。 她说:“岑筱,给他们拍点照。” 我:“好的。” 我举着手机看台下的方阵路过,背景音是《欢迎进行曲》配激情昂扬到透支生命的主持。按照顺序,高一先行,因此很快就能轮到我们班。 镜头把远处的画面拉近,我目不转睛,看到画幅左侧率先出现了魏丞禹。 他抿着嘴,表情略显严肃,体态很正,像棵柏树,矜持不失稳重地迈着步子。手臂伸得很直,举着金属制的班牌,上面写着“高一四班”。 我屏息拍了好多照片,生怕陆河不满意。 又因我觉得魏丞禹这个人不错,遂友情为他拍了几张特写。 等人都上来的时候,我趁魏丞禹得闲,把照片进贡给他看,他颇为满意,拍了两记我的头。 我的头不是皮球,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而且脆弱的我很怕疼,因此我对他好感又减了两分。 等全部的班级都走完了方阵就是项目比赛,周围并蒂莲又连根拔起去检录处报道,魏丞禹递给我一块布做的号码牌和别针:“岑筱,帮我别下。” 我根据他的要求,揪起他后背校服一小块衣料,魏丞禹又吩咐:“当心手啊,悠着点。” 我发现他很有当家长的潜质。 等看台上的人又都基本走光去参加比赛,此时已过八点半,阳光努力跋涉终于越过了体育场高起的建筑部分,直射而下。 我一个人坐在观众席上,晒得很崩溃,又很想吃包里的零食。今天起得太早,蒋阿姨都没给我准备早饭。 我看了一眼怀里的魏丞禹的外套,把它盖在了头上。衣服像个小帐篷把阳光还有其他一切排除在外,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洗衣液的香味。 我用手机做照明,郑重地打开背包,里面有一个和我手掌心一样大的雪媚娘,还有两包薯片,当然还有一个充电宝。 我打开盖子有点懊悔,早知道该早点吃,雪媚娘都有点软了。但是前面也吃不了,因为陆河让我拍照,所以如今的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我说服了自己,开始咬奶油芒果馅的雪媚娘。 味道好极了,早知道该带两个。 可我只买了两个,这样回家还能吃一个,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便沉浸在一个人简单的幸福中。 我吃的很慢很珍惜,一口回味五秒,直到我的小帐篷被人掀开了一角,落进一缕光。 当时我脑中迸发许多念头——有规定体育场不能吃零食吗?这不是零食是我的早饭……真不能的话,我道个歉这个事情能完吗? 我以为自己会看见陆河的脸,但没有,是魏丞禹撩着我的帐子,把脸贴近了看。 很像你在东非草原野营,帐外出现一庞大阴影。你以为是狮子想好了临终遗言,心中澎湃之际,一匹平原斑马把头伸进来看你在干什么。 你们语言不通,唯有风声簌簌。你与它好奇又纯洁的双眼对视,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不过我和魏丞禹都讲中国话。五秒后我涌起劫后余生的愤怒,先发制人:“你干嘛!” 他愣住,大概没想到我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一面。天晓得他只是掀了一个有两条腿作为支架,放在座位上的帐篷。 他问:“……你不觉得闷吗?” 我在这五秒拾回了人性的良善,有一丝愧疚,语气放软了:“不闷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奶油。” 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他笑了:“没舔着。” 我又舔了一下,梅不开二度。 魏丞禹伸出手,用大拇指把我嘴角的奶油抿掉了,然后立刻把我的帐帘垂了下来。 我心中有些迷惑,吃完了最后一口雪媚娘。 然后我想起来这外套是他的,又心虚地撩开帘子,看到魏丞禹坐在我旁边拿着水瓶喝水。 我欲把他的外套完璧归赵,他倒说:“你盖着吧,我还没比完。” “哦。”我说,当然没敢继续盖了。 魏丞禹朝我这看了两眼,这使我警觉。 然后他问:“你等会能不能再拍点照啊?我跑一千米。” 我说:“好的。” 这个任务使我不能再吃薯片,我又举起我的手机。魏丞禹好自恋啊,跑个步还要人拍照。不过鉴于他是个好人,我祝福他取得优秀的成绩。 他确实跑得很快,像驰骋在东非大草原。我的摄像头几乎不需要寻找他,因为他从开始就一骑绝尘,脱离了大部队。 “男子一千米,第一名,魏丞禹……” 这是最后一个项目,看台上人已经多了起来,班里人听到魏丞禹的名字后全都欢呼起来,声音最响的是陆河,天哪。 我把照片发到了魏丞禹的QQ上,他从跑道回来的时候被大家簇拥着,豪迈地说请大家吃庆功宴。 果不其然,运动会结束,魏丞禹又问我借了一千元,说请大家去对面商厦的火锅店吃中饭,叫我也去。我觉得借他钱然后他请我吃饭这个行为非常脱裤子放屁,于是拒绝了他。 但我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了近两公里,想去买双休日在妈妈微博看到的奶茶,说椰香芋芋很好喝。搜了店名才发现离我学校,离家都很近。 等我抵达目的地,发现奶茶店的生意非常好。店铺旁立着巨大的霓虹灯牌,门口聚集了很多女生,衣着都很光鲜。有的举着奶茶对着天空拍照;有的拿着纸杯,很亲昵地用脸颊贴着杯壁,站在巨大发光的落地logo旁拍照。 而我穿着朴素的校服,背着书包站在街对面,产生了恐惧之意,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这种胆怯和我的消费水平无关,因为如果做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就可知二十五元一杯的椰香芋芋,我一个月可以买四百杯,即一天十三杯,即每两个小时不到便可饮一杯,不舍昼夜。 而就算我手里只有二十五元,我也完全可以走过去说:“你好,我要一杯椰香芋芋,少冰,全糖。” 但我没有,我背着包踩着来时的脚印回家了。 第4章 岸上的人 等我回家看到了门口停着的保时捷,王叔叔站在那里,笑着和我点了点头。 王叔叔是我爸的司机。爸爸回来了! 我进屋才发现妈妈和爸爸都回家了。中午蒋阿姨特意准备了爸爸喜欢的刺身和妈妈喜欢的鲜虾色拉,还有一点其他的配菜。 爸爸妈妈都在,太难得了。 我的爸爸妈妈是很爱我的,只是实在太忙碌。我爸是集团副总,常年出差,一个月能见到一面就很好。我妈是——我不太好形容她的职业,但她也是很忙的。我偷偷关注了我妈的微博,粉丝多达两百万,会分享她的穿搭,她的新爱马仕,去哪家最近很热门的餐厅打卡,还经常会出现和一些男女明星的合影。 餐桌上,爸爸问我:“筱筱,是不是马上要中考了?” 我捏着筷子,嘴里还含了半块刺身,这个问句让我愣了一下。 我友善地提醒:“爸爸,我已经高一啦。” 爸爸以挑眉掩盖愣怔,点点头:“哪个学校?” “申城一中啦老公。”妈妈嗔怪地看他,“偶尔也要上上心。” 我喝了口果汁,在心里默默纠正,是申城二中啦。 爸爸看向我,姿态很温和:“那你想不想出国?” 我:“暂时不了。” 爸爸又点了点头,一顿饭就吃完了。 我之所以毫不怀疑爸爸妈妈爱我,主要是因为我很有钱。 而我的有钱,多依仗了我爸妈。虽然不常见到我爸,但每个月他都会让秘书定期给我一个信封,里面装一万现金。 一个月!一万! 我花也花不完! 人民币作为一种重要的流通货币,在许多人为了月薪一万的工作拼搏不止的时候,我,十五岁,依靠啃老,实现了这一水准。 我爸给予了超出我消费水平的物质条件,他显而易见地很爱我。 下午爸爸又临时出了门,妈妈在做瑜伽。每次看到妈妈,她的造型都略有不同。上次是棕色的头发,今天变成了茶色的,还剪短了,非常时尚。 我踌躇了一下,跑过去:“妈妈。” 妈妈穿着瑜伽服,正在让她的助理拍照,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嗯?” 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合时宜,但好奇心压过一切,我问:“椰香芋芋好喝吗?” 妈妈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我有些局促,差点想抓耳挠腮。我问错了吗,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呀。 好在助理姐姐想了起来:“哦,你微博接的那个,七本家的奶茶推广。” 妈妈转过头看向我:“你还关注我微博了?” 百密一疏,这不就暴露我了。 我为自己捏很多把汗,幸好我妈没有追究,只是说:“不知道好不好喝,我拍完照就丢了。你要喝?我让Cindy去买。” Cindy就是助理姐姐的名字。那我怎么好意思呢,我说不用不用,回了房间安分待好。 晚饭是一桌本帮菜,蒋阿姨很尽心,使出浑身解数,烧了八菜一汤。要知道,换到平时我三四天才能集邮般凑整出这个数量。 饭后我在客厅徘徊,很想和爸妈分享我的高中生活,包括换了个领袖型同桌,累计问我借了两千这件事。不过妈妈洗完澡在房间里敷面膜,爸爸在书房办公。 我溜溜达达走了半天,没人从房间里出来,只有蒋阿姨洗完了碗拿了iPad在餐桌看韩剧,我只能回自己房间了。 没办法,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理想,我们做孩子的也得多包容理解。 快到十一点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门。 爸爸穿着他莫兰迪灰的丝绸睡衣走进我的卧室。 我把书本倒扣在胸上等他开口,他像每个公益广告里演得那样,坐到我的床尾,关切地看向我,用低沉的声音和蔼地问:“学校还适应?真的不用出国?” 我内敛地笑了一下:“挺好的,不用出国。” 爸爸可能觉得,依靠自己的财力,能给我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但我已提过,我是个脆弱得堪比室内盆栽的人,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差。 如果让我出国,我会为一些普通的生活场景忧愁。比如一个人去陌生的大超市把所有日用品都买全,还得结账、等车、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比如如果晚上水管爆了要怎么办,是要大半夜崩溃地找维修电话吗?又比如在全是各色人种,熙熙攘攘的食堂,要一个人对着窗口说我要这个这个这个,我会觉得很有压力。毕竟我是一个连网红奶茶店都不敢一个人打卡的人。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琐碎的事情,件件都能是我心中的大山。 爸爸被第二次拒绝,也没生气,只是点点头让我早点睡就走了。 第二天,也就是国庆节当日,爸爸带着妈妈和我去了黄浦江畔。 窗外是白天的江水和游人,包间里我局促地坐在位子上,而服务员正半跪着给我剪蟹腿和蟹钳。红澄澄的蟹被肢解成蟹壳,躯干和腿,蟹壳翻着朝上,露出油汪汪的蟹黄。蟹钳被剪开,里面是富有纹理的白色蟹肉,我已经闻到香味。 爸爸看我不动,边吃边说:“筱筱,吃啊。” 我点点头。可是旁边那个半跪着盘着发穿着旗袍的女孩,还带着口罩在替我剥壳卸腿。我有些坐立难安,我何以配得上这种服务,为什么要发明这种服务啊。 好在爸爸和妈妈开始聊天,我微微侧过头,对把最后一个蟹腿放在我盘子里的姐姐说:“谢谢。” 她口罩上的那双眼睛睫毛很卷翘,眉眼弯了弯,说:“您慢用。” 我想她对我的客气可能也是工作需要,我有一些愧疚。 吃完饭,爸爸又带着我俩去了江边,一辆游艇在等我们。我又顶着众目睽睽的眼光登上去。 我听到身后有人问门票在哪里买,安保人员礼貌地说这艘船是私人使用的,我便又听到很响的一声啧。 江边的建筑逐渐远去,偶有落地平台上的游人在朝这里看。我的耳朵还有点发烫,装作若无其事,突然想到自己曾经也是注视的一员。 在我马上就要读小学的夏天——当时我还和爸妈住在大院的一楼。一个普通的星期六,爸爸把我和妈妈带到了正大广场。我不敢踩上扶手电梯,是被妈妈抱上去的。我们在楼上的必胜客吃了我人生第一顿西餐,餐厅的落地窗对着黄浦江畔,空调开得很凉,我坐在爸妈的对面荡着腿看玻璃外明丽的天空,听到妈妈点单时小声说:“好贵啊。”感觉蓝天比江水离我更近。 饭后爸爸带着我和妈妈在商场里逛了一圈,爸爸买了件衬衫,妈妈买了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等到夜晚气温降低,我们又去了外面的滨江大道。我永远记得那个时刻。 爸爸搂着妈妈,指着粼粼江水对面华灯初上的建筑群:“总有一天那里有我的位置。”妈妈幸福地依偎在爸爸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深地点了点头。 当时的我仰望着他们若鸳鸯交颈的背影,觉得自己很渺小,心想怎么不带我一个呀?于是我费力抱住妈妈的腰胯,任凭夏末的晚风吹拂在脸上。 带着记忆的风扑面而来,此后我们三人聚少离多,起初是我和妈妈等爸爸,然后是我等爸爸妈妈。后来也不再讲等待一说,因为即使过年时也常常只有妈妈会在家,分离才是常态。 我站在甲板上,听到木板触碰皮鞋跟的踢他声,爸爸走到我旁边,递给我一瓶苏打水。 这个场景很新颖,让我不太适应,爸爸从来没有这样过,他一直是向前看的、向上看的,偶有目光的余晖会落在我身上。 他现在全然地注视着我,然后移开目光,依靠着栏杆。 脚下传来江水被机械破开的水声,他在这样的背景音里和我说:“筱筱,爸爸心里,是很有妈妈和你的。” 我抿了下唇,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爸爸是在愧疚吗? “你小时候,我们来吃饭,看看江景,都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他说,“现在我们是风景里的人。你看,岸上的人都在看我们。” 半晌,我只是像十年前的妈妈那样,很深地点了点头。 十年,占了我人生的六成以上,十年里爸爸履行了他那一夜晚的承诺,小学时我们搬进了有花园和健身器材的小区,爸爸不用再睡觉打地铺。 小学毕业以后我们就住上了现在的别墅。当然,爸爸也越来越忙,从我小学开始就经常夜不能归,长期出差。到了初中后,妈妈的装扮也逐渐变得时尚,人也忙碌起来。 于是心里还在大院那个下雨天掉墙皮的屋的人,就只剩了我一个。 作者有话说: 今儿没有魏丞禹 第5章 阿房宫赋 国庆七天爸妈都在家,七天里,爸爸偶尔会在书房办公。我看手机,妈妈则在网上更新了在家做瑜伽的照片,有一千五百四十三个赞,两百三十一条评论。五号的晚上我甚至吃到了妈妈烧的一桌菜,四喜烤麸仍是烧的过甜,但我很爱吃。 后来我才想明白——这个想通的瞬间好像是以后,好像是很久以后,但都不重要。我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国庆节,为什么岑志勇会吃饭时问我要不要出国,夜里又来问一遍,又要在十月一号这一天把我们带到黄浦江吃大闸蟹看江景,和我说那些话。 这个国庆他对故人做多年缺位的补偿,实际是安抚自己已经尽了职,我们的回应如何他是不在意的。他说服了自己心中有妻和子,然后他要闭眼跺脚又睁开,奔赴新的爱情。 他已经功成名就了。他有事业,金钱,有豪车,有市中心的小别墅。 他要新的乐子。要年轻的身体,漂亮的女孩,一段新鲜的罗曼蒂克的情感。 他要老房子着火,要玩廊桥遗梦,而且拒绝只是遗梦。 八号出门前,爸妈都还在家里,虽然只是在卧室睡觉,没有露面,但有效减轻了我迎接上学的痛苦。 到了教室,魏丞禹居然已经坐着了,在闷头补作业——非常难得,平常他都是踩着点到校的,想必他也是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国庆。 他看到我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纸信封递给我,里面是运动会向我借的一千块钱。 我熟稔地把钱装进钱包,开始把作业拿出来准备交到第一排,听见他问:“岑筱,你数学卷能借我看一下吗?” 借这个行为本身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我自己这个国庆过得三心二意,正确率恐怕不尽如人意。 我诚恳地说:“我乱写的。” 魏丞禹头也不抬,笔下不停:“没关系,尽管拿来。” 我们俩的关系可能是因为金钱拉近了很多,这几天魏丞禹开始会借鉴一下我的答案,再辅以他个人的艺术加工。 我们也会聊聊天,不过我和他的共同话题少得可怜,因为我不玩游戏。最多的对话,就是类似于:“下节什么课?”“英语。” 还有他单方面的:“我睡会,陆河来了叫我。” 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魏丞禹会勾肩搭背和我一起下楼去食堂,下午茶的时候也会揣上点心券问他的哥们和我要吃什么,他去食堂买。 有时候我觉得他很奇怪,因为经我观察,他的书包也就是个普通的黑色运动背包,鞋也不贵,钱包甚至是纸信封。意思是,看上去不是很有钱。 但他买回来的点心永远不需要我和其他人付钱,每次拎上来一摞,像个饲养员等大家抢完以后,再从剩下的里面随便挑一点自己吃。 但他们出去打球和去网吧,需要大钱的时候,就得问我借一笔。 然后再过几天把钱原数还给我。 我疑惑又担心。如果付得起,为什么要借呢,为什么问我借了,又能没过几天立刻还上? 我怀疑且忧惧他是在双休日,紧急通过非法手段敛财还给我。 终于我忍不住了,这是我作为朋友的劝告,虽然我借他钱是完全没问题的。 我和他讲:“魏丞禹,花钱要有节制啊……也不用每次都做东吧?千万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啊。” 我看到他的脸扭曲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像含了枚酸话梅在那里品尝回味了半天,和我说:“……你放心,我们家……主要采用报销制,我花得起。” 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我犹豫了一下,道:“要不你别还我了,反正……”反正我有钱。 他立刻教导主任上线,拍了一下我的头:“什么玩意,反正什么反正,怎么可能有借钱不还的道理?” 我挨了那一下,心里却难得隐隐有点高兴。魏丞禹是个有原则,明事理的人,希望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接着升华我们友谊的事件就出现了。 “今天要默《阿房宫赋》?”魏丞禹用气声问我。 我也用气声回答他:“是——啊——” “没他妈——听说——啊——”他的神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死不瞑目。 我说:“看我的——” 我正好坐在他右边,于是把左手藏了下去,尽可能露出我的默写本。 我们贴的很近在一起默写,我生怕他来不及看,还用气声给予一定提示:“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他默得骂骂咧咧的,那是我头一次窥见他真正的脾气:“我操了,怎么那么长……” 很遗憾,陆河也不是瞎的。 当我终于断断续续念到“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的时候,心中很喜悦,胜利在望。 然后我们俩就被点名明天中午去她办公室默写了。 我服了,为什么连我也要带上,我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下午,我坐在位子上看书,就看到魏丞禹照例拎上来了一大包点心,另一只手还端了个碗。 他穿越过熙熙攘攘的同学们来到最后一排,把那个碗递到我眼前:“西米露,其他你要吃什么?” 我拿了一袋海苔粢饭糕,特别油,但是有独属于米饭和油混合在一起的芬芳香气。 吃完粢饭糕,我把西米露喝完了,举着不锈钢的碗问:“这碗要还吗?” “这不废话吗。”魏丞禹说,“放我桌上,等会我会去还的。” 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把碗留在了他桌上。 我猜想,他可能是因为语文默写拖累到了我,产生了愧疚的心理,因此想通过给我带吃的弥补一下。 第二天我们俩勾肩搭背吃完中饭以后,带着默写本勾肩搭背地去了陆河的办公室。 我从来没来过老师的办公室,站在魏丞禹身后打量。 中午的办公室非常热闹,都是课代表来拿作业,还有同学趁着午休来问问题。 陆河在剥橘子吃,指了指办公室中央的一排柜子:“站那默去,两个人分开点,不许交头接耳。” 我看了眼魏丞禹,他打了个哈欠,抓了两下头发,提起笔就开始默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这次轮到我卡壳了,笔停顿在了“用之如泥沙”。 用之如泥沙,用之如泥沙。我拿笔尖在空白处按了好几个小洞。 想不起来了,但是记得再后面点是什么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的。 我穿着帆布鞋,机械地重复拿鞋背蹭小腿。帆布有点粗糙,刮的小腿有点疼,让我不敢怒不敢言的。 要不要问魏丞禹? 要是被陆河发现了,她会不会骂我啊。 “默完了就给我,魏丞禹,别支在那里想心事了。”陆河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完了,魏丞禹都默完了。 我更加焦虑了,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觉得世界离我很远。 陆河说完,魏丞禹动了,拿起了他的本子。 我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神情大概是非常之慌乱,带着浓浓的求助意味。 总之魏丞禹愣了愣,但是还是转过身去把默写本交给了陆河。 我立刻自暴自弃了,我说服自己,只不过是一次默写,岑筱,人生的磨难还在后头呢。默不出下次再来。 然后过了几秒魏丞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很近,细若游丝的。 “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 第6章 love letter 出办公室,魏丞禹走在我前面,顺便帮陆河把昨天其他人默的本子搬了回去。 我蹭了两步走到他旁边,鼓起勇气:“谢谢你。”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并肩走,我才意识到魏丞禹比我高了快一个头,看我的时候,视线居然需要往下垂一点。 同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认为,魏丞禹长得还挺帅的,五官偏立体和深邃,就是笑和不笑都有点痞,不太像好人。 但做朋友不需要看长相,我想这应该就是珍贵的友谊,会默写的时候相互扶持,魏丞禹买点心还会分给我吃。但我也不太确定,因为我没怎么交过朋友。 下午上完物理课,魏丞禹又要去食堂进货了,为巩固友谊,我站起来说:“我也一起去吧。” 他很干脆:“走。” 经我观察,每天基本都有一个人和魏丞禹勾肩搭背一起去楼下买点心,大部分时候是王栋(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有时候我也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勾肩搭背。第一次和魏丞禹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在路上他相当自然地揽住了我的肩,吓我一跳。 现在又是两个勾肩搭背的人影在我面前晃悠,我将此定义为男人友谊的象征。 那怎么不搭我啊? 我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跟上去,看了眼魏丞禹,快搭我。 魏丞禹感受到我的目光,也看了我一眼。 但没用手搭我。 眼看着前面就是通往食堂的楼梯,我只能慢了两步重新落在后面。 他们到了楼梯口倒是放开了对方,突然加速冲了下去。 我急急忙忙跟着顺流而下,被眼前的场景震撼。 人人人人人,饿疯了的同学们来不及守序了,一堆堆的人拥在窗口前,高举手上的点心券,“阿姨我要这个——”的声音此起彼伏。 然后我看到一番像黑市交易的行为,魏丞禹飞快地甩出几张纸钞,在一旁桌子边坐着的叔叔熟稔地数几张粮票丢给他,他一把攥住。 在前方冲锋陷阵的王栋招呼他:“老魏,这里这里——” 魏丞禹刚要挤过去了,顿了顿,转过头:“岑筱呢——” 我被突然召唤,赶紧道:“我在这里。” 他又像那次喊我过来坐下一样,手背朝外,只是手指往内屈了屈,像大人喊自家小孩:“过来,看看你要吃什么。” 我拎着我的海苔粢饭糕,他们拎了点包子和生煎上楼。 回到座位,我赶紧把看到一半的书往旁挪了挪,防止被粢饭糕的油碰到。而魏丞禹则又在那里当饲养员了,拎了几个被挑剩下的包子一屁股坐下。 这个课间有二十分钟,足够去买完吃完再聊几句闲话。 他咬了一口包子,正要和我说什么,门口站了一个马尾梳得很高的女生,喊道:“魏丞禹、岑筱在不在?” 我满手一嘴的油,整个人散发着粢饭糕的香味,听闻愣愣看了眼散发香菇青菜味的魏丞禹。 魏丞禹把包子馅咽下去:“你觉得像好事吗?” 我说:“不太像。” 我们像两客点心慌慌忙忙滚落出去,还真不是好事儿。找我们的不是女同学,是数学老师,坚韧的梁峰终于花费一周半的时间把两个班国庆每人八张卷子批完了。 当站在办公室的时候,我首先涌起的感觉还是愧疚。毕竟我糊弄一泡的国庆大礼包,字写得飞起来不说,答题基本靠意念与下意识,梁峰居然还硬着头皮批完了。天哪,人民教师真不是好当的。 更何况深谙糊弄学的不止我一个,比如我旁边就站了一个比我更过分的。 梁峰举着我俩的试卷,痛心疾首地:“你们自己看看做的什么东西啊?谁抄谁的啊?” 没等我反应,犯罪嫌疑人魏某已挺身而出:“老师,我抄他的。” 梁峰:“你们倒是一个敢借一个敢抄啊!” 这话说得。我说:“我错了。” 魏丞禹也说:“我错了。” 梁峰很心烦:“拿走拿走,重新做,好好思考,下周一带来讲评。” 我们一人拿了半打卷子回教室。 路上,我说:“我就说我是瞎做的吧。” 魏丞禹揶揄我:“你看上去成绩挺好的啊。” 这不是以貌取人吗,我针锋相对:“你成绩看上去也不赖。” 他讳莫如深:“我小学成绩是不错。” 我权当没有听见。我小学的时候成绩也很好,曾是年级里唯一的三黄蛋,荣获学习小标兵称号。当时妈妈在街对面的超市当收银员,很在乎我的成绩,偶尔还会在餐桌支个台灯检查我的作业答案,我便也读的很认真。 上完剩余两节课,放学了。我背上我的Prada书包蹦出两步,有一人突然拉住我书包带子。 我像辆小型皮卡紧急制动,惯性往前一弯腰再回头。妈的哪个傻逼害我。 魏丞禹高高在上看我,顺带手掌心拍了下我的头:“走什么走,今天我俩值日。” 又拍我的头,累计四下。我敢怒不敢言。 扫把是我的尾巴,我是紧急派遣而来的流星,划过第一排桌椅第二排桌椅第三排桌椅。 我热火朝天,魏丞禹问:“你扫的什么玩意,这能扫干净吗?” 他擦完黑板握着拖把杆支在那里,像丐帮成员等待起义。 我冷静地回复:“应该可以干净。” 他扔给我块湿抹布让我去擦窗子玩,他来扫地和拖地。 我猜他在家也不怎么做家务,因为他扫地的样子力量有余灵活不足。 终于,干完活带走一天的垃圾,可以滚蛋了。我把垃圾袋拽在手里看魏丞禹锁完门,掉头下楼准备去丢垃圾。 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语气居然有点气急败坏:“慢点,我来拿!” 我心说他有病吧,怎么什么都想分杯羹,我一手一个垃圾袋像个天秤溜得飞快,秋风扫落叶过眼无痕,到一楼想起来我又不知道哪里倾倒垃圾。 他终于追赶上我:“怎么不跑了?” 我问:“哪里扔垃圾啊?” 魏丞禹:“不知道你跑那么快?” 我心想那不是你追我吗,男人不都有点好胜心。我把两个袋子递给魏丞禹,我们穿过夕阳下的操场,有三两个男生还在那里打篮球。魏丞禹几步并一步冲到堆放点把垃圾扔了,我礼貌地手插兜在五米开外的地方等他,再近两步会有点臭。 魏丞禹走过来问我:“你怎么回去?” 我们并肩披着霞光往校门口走,我回答:“走着回。” “挺好,我也走着回。”他说。 我们在西川中路同行了五十米到路口,然后一起左转,然后一起右转。 到小区门口,我说:“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再见。” 他拍了下我的头:“谁送你了,我住你后面小区,再见。” 我竟然也会有自作多情的时候,不由自省。不过可能因为我俩是朋友,所以我也没有太多尴尬,不至于夜里失眠。 回到家,洗完澡,吃蒋阿姨烧的晚饭,今天是番茄炒蛋和清炒虾仁。我不喜欢吃番茄,蛋又少得可怜,虾仁也只有小小一碟,因此吃完感觉不是很饱。 十点半写完作业,照例是看闲书时间,我打开了《情书》和笔记本。 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是我最喜欢的桥段:一群学生找到藤井树,把借书卡递给她,她不解地翻到反面,看到了另一个藤井树画的她的肖像。 “……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在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我把这段话仔细地抄在了笔记本上。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玻璃上,落在这幢空荡荡房子的外壳,像是有回响。我见过房产证,写建筑面积352.2平方米,比小时候的大院翻了六七番。 当时急于置换,旧的房子已经卖掉,也没有钱再重新装修,因此沿用了前屋主的老派装潢。楼梯的扶手是雕花的,地板是深色实木打蜡,家具也都是深木色的。因此爸妈不在的时候房子就显得空旷,夜晚格外阴森。 记得刚搬进来时,我网上冲浪时看过一个恐怖故事,讲的是保姆打电话给男女主人,说家里有个小丑雕像很吓人,能不能用布盖住,主人说家里没有小丑雕像啊。 实际上那是个伪装的杀人犯,当夜就把保姆和孩子统统杀了! 这可以算我的童年阴影之一,我有段时间怕的睡不着,但是爸妈也都不在家,当时的阿姨只能坐在我床尾,等我睡着再关灯。因此直到现在我还是对小丑有一些抵触。 我摘抄完段落,荡着腿对着窗子发呆,想到小丑打一个寒噤。窗外是小区的一条小路,可以看到对面别墅的花园,经常蹲了一只很圆的萨摩耶。 下雨了,萨摩耶肯定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吧,我想。我洗漱完,爬上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假装这是我的小屋子。 第7章 火锅奶茶生日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只有一节化学一节班会,临近期中考试,班会课叫了全体高一的学生去大礼堂听诚实守信的讲座。 等我到了大礼堂,发现我们班的位子处于最后几排的右边角落,此为喜事。然后我发现两两座位略有分隔开,此为坏事。 魏丞禹应该不会和我一起坐,毕竟他有许多热络的朋友。不过这就意味着我要和一个大概率名字都没记上的同学坐在一起,而对方可能也不认识我。 没关系,也就是听个讲座,我说服自己。等我把悲观的思绪处理妥帖,魏丞禹已经找空位坐下了,然后拉住站在走廊里的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他身旁的位置:“发什么呆呢。” 我不知道,我给自己制造窘局,魏丞禹无意而自然地破了局,因此使我感动。 卑鄙的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魏丞禹,你真是个好人啊。 他偏过一些头来问我:“你想睡觉?” 我不想睡觉,我只是觉得自己像萨摩耶有了小屋子可以住。可我又想到如果是直男,可能不会有这样的动作,想至此我快速地直起身。 魏丞禹说:“你睡吧,结束了我叫你。” 我想拒绝,结果看到前排的王栋和李旭洋又像池塘并蒂莲一株,一个靠肩一个靠另一人的脑袋,已经开始睡起来了。我一想这睡的也太快了,是猪吗,二想原来直男也会这样做,我心安理得把脑袋重新靠了回去。 等我再苏醒过来,就感觉到有人在捏我脸。 “起——床——了——”那人在我耳边说,但声音不是很大。 我睁开眼,发现魏丞禹和我咫尺之遥,使我又想到素昧平生的平原斑马。 “你干嘛!”我说,我往后一仰挣脱他的手。为什么老喜欢拍人脑袋和捏人脸,小学生吧。 “什么我干嘛,我叫你起床。”他收回手,“你直接回家?” 我还没说话,他继续道:“一起把那八张卷子写完?” 我们两个面对面坐在空教室里,人已经走完了,头顶的白炽灯孤独照着我们一桌。 我把半打卷子拿出来,再把我的卡西欧计算器拿出来,再把我的草稿纸拿出来。 “一下午做八张卷子,怎么可能啊。”我说。 “你就没一道是当时认真写的吗?”魏丞禹问,一边重新翻了翻梁峰批完的卷子,“你这正确率……你逗我呢?” 我被他说得脸都红了。我靠,这个国庆确实很特殊,只是我如果说出来,就会变成“爸妈都在家所以我兴奋地写不进卷子”,普通人恐怕难以理解。 我嘴硬:“你自己说尽管拿来的。” 他一开始还忍着,然后看着卷子止不住地笑,像只鹅。我忍无可忍,在桌下踢了一脚他的蹼。 不过现在再沉下心来重新看卷子,发现有些题目还是会做的,占了大约六七成。但是还有三四成是不会做的。我盯着卷子上不会的那几道看,心思飘远。要是我是镭射眼,就可以把卷子烫出两个洞,就不用写了。但真的是镭射眼的话可能就去做x战警了,不在二中念书。 与静止的我相反,魏丞禹倒是一会拿着草稿纸写两笔,一会按计算器,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 “你都会做吗?”我抬起头看他,这不太合理吧,明明天天抄别人作业的是他啊。 魏丞禹听闻停下笔,两道浓眉本拧着好像在思索,抬起头时就变成舒展的了:“不会?” 啊?这什么意思。 “……该会吗?”我问。 “哪儿不会啊?”他问,“我来看看。” 我就近指了一道,把卷子递给魏丞禹。魏丞禹看了两眼,笃定道:“哦,这个,你先做个倒数不就行了。” “……怎么还真会啊。”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幸被他捕捉进了耳朵:“哟,你什么意思,合着我就该不会吧?”这次轮到他又碰了碰我小腿,和之前教育我别每天带那么多现金一样。 我挠了挠嘴角掩饰心中情绪:“你不是天天抄作业吗?” 他说:“可这也不难啊。” 而后我指了几道后面的题目,终于难倒魏丞禹。不过他也没有装腔作势,每次都看了几眼:“我也不会!”非常爽快,使我得到些许慰藉。 天渐渐暗了。下午六点,保安推门进来:“怎么还不走?”我们面面相觑收拾书包。截止此时做了六张卷子,两个人确实效率很高,这样回家只需要再做两张就行,我感到非常舒畅。 十月末的晚上有点冷,秋分已过,太阳直射点持续向南移动,六点天已经全黑了。学校旁的火锅店面店全都亮起了灯,人流攒动正是客流高峰期。玻璃窗里,下了班的年轻人三五成队地坐在一起吃晚饭,脸上都有惬意的笑容。 我行走在烟火的人间,偷偷地旁观很羡慕,因为我只能回家一个人吃蒋阿姨烧的一荤一素。现在偶尔只有一个小荤菜了,像在吃苍蝇馆子的盖浇饭。 我也想以后上班了,下班能有朋友一起吃周五的晚饭,然后快乐地迎接双休日的到来。 但这个愿望恐怕很难实现,我对自己也有一些自知之明。 “……你的眼神为什么那么落寞,好像无家可归的小狗。”我耳边突然传来魏丞禹的声音。 我见乐景生哀情,但我也知道现在突然摆出丧气的样子很不讨喜,只能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东西?” “哦我懂了。”魏丞禹说,“你是不是看人家吃饭自己馋了?去吃饭不?” 我和他坐进了火锅店,魏丞禹用餐巾纸把台子擦了两遍,再把菜单递给我:“吃什么?点。” 这是我第一次和同龄人一起吃饭。 鸳鸯锅泊泊冒泡,番茄的鲜甜和牛油香辣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水蒸汽触碰我的脸发热,我用很长的筷子把两根蟹肉棒夹到锅中,然后看到魏丞禹端起一整盆牛肉要往锅里倒。 我简直是大惊失色:“你干嘛!” 魏丞禹眼也不抬:“你不是饿么!赶紧吃完换下一盘,丢番茄锅了啊。”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一盘肉全都扔进了番茄锅,居然感到一丝无能为力。 肉熟的很快,魏丞禹拿起漏勺把肉捞起来,越过热气缭绕的锅放到我的碗里:“吃吧,不够再点。” 好香啊,食物的芬芳与幸福快乐的滋味一齐扑面而来,我也有可以一起周五晚上吃晚饭的朋友了,天降鸿运!我非常珍惜地把魏丞禹夹给我的东西全吃了,但是这给他造成了我真的很饿的错觉,最后我只能向他发誓我真的饱了他才作罢。 结账的时候我已经拿出了我的钱包,没想到魏丞禹把我往旁边一推非常熟稔地结了账,看来他平时这件事做的不少。 我们走出火锅店,清冷的秋风一吹,我嗅了嗅自己的外套,又嗅了嗅魏丞禹的,道:“我们好像两块行走的火锅底料啊。” 魏丞禹大概很无语,手揣在外套兜里:“底料二号,你回家吗?” 但是火锅钱是魏丞禹付的,我也很想礼尚往来,我问:“你想喝奶茶吗?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这里离那家奶茶店很近,为了朋友我可以勇敢献身去排队购买一下。当然主要原因是我本人真的很想喝椰香芋芋。 万万没想到,魏丞禹回答:“我不喝了。” “哦,好的。”我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回家吧。” “诶诶诶,你小子又露出那张脸了——”魏丞禹突然非常浮夸地说道,一只手捏住我的脸颊,“吃火锅还不满意啊,非要喝奶茶,走走走在哪里,今天必须喝到。” 峰回路转,我实在难掩喜悦之情,带着他绕过小街,很远就看到了那家奶茶店的落地霓虹招牌。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时间点了生意还是很好,门口全是人,且都衣着时尚。 我便又生出退怯之意:“好多人啊。” 魏丞禹看了两眼:“那不是在排队买的吧,手里都有奶茶啊,我去看看。” 他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吊儿郎当穿过街,我悬着心看他和店员交谈,然后看到他点点头回过身朝我招手:“过来,要喝什么?” 我是轻盈的灵魂承载快乐飘过街,蹦到魏丞禹身边说了曾在心里演练不下十遍的话:“我要一杯椰香芋芋,少冰,全糖,谢谢!” 到了小区,这次他没有和我在门口道别:“太晚了,我送你进去。”我心想他确实很有当长辈的潜质。 我拎着奶茶,觉得这是个秋风凉爽的美好夜晚,堪称我与同龄人交往中的最美好时刻。 我沉浸在快乐和幸福中,魏丞禹在我旁边嘀咕道:“你还挺好懂啊,什么情绪都写脸上。” 哦,有吗。我赶紧维持一些表面的理性和体面,在楼下和他告别。 我很郑重地说:“谢谢你。”但没忍住,表情应该是比较喜悦的。 “不至于吧,吃个火锅喝个奶茶高兴成这样?”他拍了下我的头,“再见。” 不,魏丞禹不明白我高兴的是什么。 事实已经证明,我性格不太讨喜,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可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我的第一幸运。魏丞禹有博大的胸怀和特殊的品味,希望他能一直不要讨厌我,我们能做长久的朋友。 而且今天是我的生日,虽然对我来说生日与平常别无二致,因为爸爸妈妈太忙了,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但谢谢今天有魏丞禹,使这一天非常难忘。 第8章 你就跟盆绿萝似的 双休日我极为勉强地复习了几门课。周一等梁峰把卷子都讲评了,接下来四天就要考试了。 我的成绩属于非常之普通,毕竟初中读书环境比较不友好,我能维持人类的理性就很难得,最后中考卡着分进了二中。 虽然名字里有个二,二中也是个很普通的学校,一本率只能说是中等偏上,还有三个出国班。不过我对此并不是很关心。 魏丞禹好像也不太在意高中第一次期中考,他已经在积极打听下个礼拜去哪里秋游了。据他一手情报,这次去动物园。 我也很关心这个。初中也有秋游,但因为每次都没有人和我玩,我都是坐在小卖部里玩手机或者看书等集合,再坐大巴回去。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应该可以跟着魏丞禹玩! 我草率度过期中考试,语文历史这样的学科还可以写一点,理化的选择题就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在涂彩票。但考完就是考完了,双休日我买了一些零食,已充分准备好下个礼拜去秋游。 礼拜一领成绩,第二天就去秋游。年级一共三百来号人,我喜提第一百一十三名,中等偏上。且陆河小小表扬我,说我作文小有文采,未来可期。 我偷偷摸摸看魏丞禹放在桌子上的成绩单,被他发觉。 “你干嘛!”他阴阳怪气,学我说话。 我问:“你考得怎么样啊?” 他把成绩单给我看,位列全年级第二百零三名,天哪。 他说:“还可以吧。” 我也觉得。因为魏丞禹那个学习态度,居然还能有一百个人考的比他差,只能说明他可能有一定的学习天赋。 第二天我带了一书包的零食和一充电宝准时到达学校。操场上人声鼎沸,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陆河穿裤子,她穿了一套运动装,和导游一起像母鸡拎小鸡把我们拎到大巴前。 大巴大巴大巴,我要和魏丞禹一起坐大巴。 谁料,我们排着队上了车,魏丞禹站在我前面,和他前面的王栋聊天。王栋坐下以后把他拉着坐下:“来来来赶紧,我们四个人正好一起打游戏。” 哦,差点忘了,魏丞禹是我唯一的朋友,但魏丞禹可不只我一个朋友,而且我也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且按照我们班的人数,应该会有一个男生被剩下。 我眼睁睁目睹这一切,只得坐在他们后面那一排,把书包放到我旁边的位子。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初中三年的春秋游我都是这样度过的。 魏丞禹坐下以后,转过身看了我一眼:“你坐这?” 我装作很闲适的样子,朝他点点头。 这一次我做到了没有把情绪写在脸上,安安静静地看了会手机,听到他们前面两排人玩游戏到入迷时的吵嚷声。 然后我睡着了,因为昨天晚上兴奋地一直到三点没有睡觉,想着希望魏丞禹带我去看长颈鹿。 看来其实很多东西一直都没有变,大概也不会变。 我又是被人捏着脸颊弄醒的,睁开眼发现魏丞禹撑着座位的椅背,居高临下吊儿郎当地看着我。 “快醒醒,你不玩儿啦?”魏丞禹问我。 他身后是队伍末端没有下车的人,我再不起要被锁在停车场了,幸好魏丞禹喊了我一下,友谊万岁。 我清醒才发现身上还盖了件校服,魏丞禹俯过身把这件外套捡起来穿上,我背起包和他下了车,动物园门口满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经过大巴座位一役,我得到教训,做人还是不能太想当然。魏丞禹走在我的前面,我看着他的背影,很想问他能不能带我一起玩。 但首先这很像小学生会问的,而我已经十五岁高龄,其次魏丞禹和王栋他们玩恐怕比较开心。 陆河喊解散,我捏着我的动物园门票,准备好来一场小卖部的极致旅行。 魏丞禹揪住我的书包带子:“哪儿去?你也不怕迷路?” 我转过身看他,有点忐忑:“你去玩吗?我跟你走行不行?” “你不跟我走,你跟陆河走?”他说,“等会,王栋去拿地图了。” 我再一次想,魏丞禹真是个好人。王栋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地图,魏丞禹打开看了两眼,问我想去哪里。我立刻说:“我都可以。” 我们依次看了猴子猩猩老虎,还去看了企鹅,魏丞禹指着走路跌跌撞撞的企鹅说:“诶诶,快来看,和你一模一样。” 我用五秒钟确认他居然是在说我,半小时后我找到反击的机会,我指着一匹斑马说:“看,你。” 魏丞禹看上去非常迷惑不解。 我们在小卖部吃了一顿潦草的午饭,我拿出了我的零食,分享给了魏丞禹,也分享给了其他人。王栋说夹心饼干好好吃,一个人全吃完了,妈的,我敢怒不敢言。 饭后我们去看了大象,大象有点臭我不想靠的很近。但走出来以后旁边恰巧是个小剧场,到了时间正在放观众进场。秉承来都来了的精神,我们也排队进去入座了。 十分钟后,我还拿着QQ糖正在问魏丞禹要不要吃,灯光暗下,几秒后复亮起。 我以为我会看到动物表演,但我大错特错。 聚光灯里,好几个小丑闪亮登场。 我身旁的人都欢呼起来。我想人生总是需要一些突破,也抬起头鼓起勇气看起来。音乐声里,小丑们跳着快乐滑稽的舞蹈,与四周的观众热情互动。 随后,其中一个小丑朝我们这一角的观众席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可能是看到了我,也可能只是恰好对着观众席的这一个点。 他长久凝视着—— 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又想到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小丑雕像的故事。 华丽的音乐流转在整个剧场内,我低着头面色发白不敢看下陷的舞台中心。我听见周围人的叫好声和鼓掌声,但眼前只有小丑白的脸红的嘴来回闪现,最后被解构成红白两种颜色在我眼前交替。 “你怎么不看啊,低着个头的。”魏丞禹凑过来问我,我看到他脸上也浮现出红的嘴白的脸。 我用手捂住了眼睛,摇了摇头,希望今晚不会因此失眠。 魏丞禹又问:“你身体不舒服?” 得不到我的回应,他开始小幅度晃悠我的肩膀,我指缝张开看他的脸,好歹总算恢复了正常,我说:“我有点怕小丑。” 我忐忑地等着他笑我,但魏丞禹没有笑我,只是露出了一丝惊讶,毕竟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怕小丑,让他见笑了。 他说:“那我们走吧。” 我和他先行离场,离开昏暗的剧场有下午的阳光照射,我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 但害得魏丞禹也不能看表演了,我是个扫兴的人。 我跟着他站在大路上,魏丞禹手插着外套兜背着双肩包回头看我:“还好吧?” 我有些内疚地点点头:“你去看吧,我在剧场门口等你们。” “也没什么好看的,再看点动物吧。”魏丞禹掏出地图,边看边状似不经意地问,“……我为什么是斑马啊?” 他一定想问很久了。 我一下子又觉得有点滑稽和开心,站在那里傻乐,并成功以此蒙混过关。魏丞禹没有再追究,集合前我们又去看了长颈鹿和熊猫。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魏丞禹买了个泡泡枪,蓝色的鲸鱼张着嘴,含着枪口。 我想他来个动物园还要带特产回去啊,结果他就拆了包装,把泡泡枪递给了我:“玩儿吧。” 这下轮到我一脸迷惑,他说:“抚平你见到小丑的心理阴影。” 最后我在出口前的广场迎风举着泡泡枪,所有人都离我三米有余,只有两个四五岁的小朋友在我旁边手舞足蹈捕捉泡泡,很像什么神秘的仪式。 正逢此时,背后传来陆河的声音:“岑筱,你是小学生吗?” 我一凛,枪口对准三米外的魏丞禹,发射:“老师,是魏丞禹买的。” 陆河:“魏丞禹,你考的那么烂还买泡泡枪玩?” 我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关联性吧,但看来陆河对魏丞禹的成绩很有意见。 回去的大巴上,我照旧一个人坐在老位子上,魏丞禹上了车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你怎么恩将仇报?” 大家都陆续到了就上车了,唯独魏丞禹被陆河留在车下谈了很久的心。我只能看到他一直在点头,神态很诚恳。 虽然这不太地道,但是看魏丞禹吃瘪好好笑。我一边笑一边轻轻扣了下泡泡枪,枪口吐出一个小泡泡向他飞去:“我也就是实话实说。” 他可能被我的厚颜无耻所震惊,缓缓坐正了回去,半晌道:“你就跟盆绿萝似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缺点水就耷拉,再浇点比谁都神采奕奕。你说是不是你?” 听起来像在骂我,我装作没听到。 回到家我非常郑重地把这把泡泡枪收纳好,放在了柜子里,这是我和魏丞禹友谊的象征。 第9章 生活是一盒比比怪味豆 期中考试落下帷幕,下半学期我的学业稍微繁忙了一些,因为魏丞禹参加了学生会,中午经常吃完饭去团委办公室报道。但陆河说他成绩再这么差就去找团委的老师把他的职位撤了,我才知道魏丞禹是我们班期中考试倒数第二名。顺带一提,倒数第一名是王栋。 他的实力令我震惊,作为他的朋友,我决定发挥主观能动性学习稍微努力一点,这样他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我也可以提携一下。 但最近魏丞禹不怎么找我借钱了,这使我有些不安。毕竟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很有钱,他要是不需要钱了,很难找到什么理由使他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不过,我们的关系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日益精进。我们已逐渐形成“我做工,他借鉴”的流水线工程,并且默写时风雨同舟,共同进步,但考试不作弊。同时,生活中,我们近乎形影不离。魏丞禹每天都会和我一起吃中饭,回家,偶尔经过我巧妙的暗示,会和我一起去买椰香芋芋喝。 我唯一比较忌惮的,就是初中时,我是个被避如蛇蝎的同性恋。幸好在高中,我还没有暴露自己的性向。 而危险却总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转眼快到期末考试,我和魏丞禹居然当了这么久的同桌。 这段时间里,因为天气太冷,大家基本不打球了,转而讨论游戏居多。最近他们很热衷一款刚在移动端上架的MOBA游戏。今天是周五,放学以后他们就赖在教室里一起打游戏。 我也早在手机里悄悄把游戏下载好了。不过经过我的观察,一次只能五个人玩,因此此刻我只是捏着手机,认真地看魏丞禹坐在我旁边操作。值日生不耐烦地冲着他们:“烦死了,都把脚抬起来。” 我接过扫帚,把我和魏丞禹座位的地上扫了扫,再把扫帚还给值日生。 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打完了一盘,我看到最后游戏结束弹出了绚丽的“victory”。 王栋反坐在前一排的椅子上,手臂支在魏丞禹的桌上横拿着手机:“卧槽——爽,我最后那一下偷水晶可以吧?” 我听不懂专业术语,但是他们笑我也跟着笑,这样显得我比较合群。 平时我和魏丞禹饲养的男同学们没什么交流,但魏丞禹是我的朋友,他们是魏丞禹的朋友,推导可得我们之间是朋友的朋友的关系,我也希望和他们关系好一点。 而且他们和初中那群男生不一样,他们不讨厌我,也不会把我锁进器材室。 可惜了,人生总是起起落落落落落,我刚这么想,就被打脸了。 《阿甘正传》说生活是一盒巧克力,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ing to get. 但我得指出,在这种说法下,他在盲盒中取出的,再不济也是块巧克力。 要我说,生活是一盒比比怪味豆。 而我总是那个吃到Vomit和Ear Wax的人。 他们正在中场休息,各看各的手机,王栋突然举着手机很亢奋,嗓门巨大:“哎我操!!!你们知道吗?” 什么呀?我被这个分贝震撼了,也好奇地竖起耳朵凑过去。 他说:“隔壁三班那个男的,很矮的,他们同班同学说他QQ空间都是女装COS照的那个!” 不认识。 不过看其他几个人的神情,好像都对此都略有耳闻,包括魏丞禹。 魏丞禹:“知道,怎么了?” 王栋:“是个同性恋——喜欢男的!靠,他昨天晚上把床照手滑发到班群去了,有人还保存了!” 我的手撑在坐凳上,没忍住扣了一下背面粗糙的木板。短短一句话听完,我居然有点天旋地转。 王栋大概是觉得辣眼又刺激,又举起手机看了两眼:“我靠——绝了——”,然后把手机转了个向对准大家,“男的和男的,看看。”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看的,多一个人看就是对当事人多一次伤害。 但我还是看了,想看看我的同类是什么样的,毕竟我至今还没在现实生活里遇见过。 我觉得有点臊,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我看到了一大片雪白的肤色。 他有一具很漂亮的身体。 大家在八卦隔壁班的一个同性恋。 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但我感到一些紧张。因为我很在意我的朋友——魏丞禹会对这件事怎么看? 他会怎么看男同性恋? 旁边有个男生,寸头,我记得他叫刘凡。他抓了抓头发,说:“妈的,好恶心。” 我心虚地抖了抖。我安慰自己,这不是魏丞禹说的,说的也不是我。 我卑劣地把自己和隔壁班的这个男生区分而开。虽然我心知肚明,他到底恶心的是什么。 王栋抬了抬下巴,狡黠地眨眼,问魏丞禹:“诶,怎么说?” 我如坐针毡,不敢看魏丞禹的眼睛和神情。我的心脏要跳出它的容器,我在莫名其妙接受这场裁决。 熟悉悲观的情绪又在我心头涌动,我好像未卜先知得到了这场裁决的答案。 一秒,两秒,三秒。我听到魏丞禹说:“怎么说呢,管不到吧……但我好像接受不太了,大概……别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王栋哈哈大笑:“你也恐同?我也是哈哈哈,完全接受不了。” 我的舌尖紧紧抵住牙关,舌根居然泛上苦涩,我尝到了,是一颗比比怪味豆的味道。 做朋友也不行吗,又不是爱上你。我有些委屈地想。 幸好没人对我的意见感兴趣,他们聊了两句又开始打游戏了。 我佯装平静,收拾我的Prada书包,背起来。我好像突然懂得了心如死灰的滋味,首先希望和快乐要被点燃,然后要被强硬地熄灭,灰烬被风吹走,忘记拥有过的痕迹。 魏丞禹看我要走,抽空抬起头:“走啦?不等等我?” 我小声说:“不等了。”我撤退的步伐快到有些狼狈。 我在西川中路走了五十米到路口,然后左转,然后右转……走进小区,再走进家门,爸妈依旧没有回家,蒋阿姨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机里下着很大的雨,水像要漏出屏幕。 我感觉到无所适从,只能洗完澡躲进被窝里发呆。 若我是个识趣的人,那听到魏丞禹的这番话,就应该主动与他拉开距离,实现不出现在他眼前的要求。 但我已体会过有朋友的快乐,可以一起吃食堂吃火锅,陪我喝椰香芋芋,分点心先问我要吃什么,放学还会一起回家。我有什么无营养的闲话也可以和他说,魏丞禹神通广大,都能接上。 然后我想起来,打开手机,把那个游戏删掉了。 我安慰自己,没朋友也没关系,我还有钱啊,I’m a rich man. 我感到很无能为力,生活是洪流的考验,而我是被反复冲刷的石头,即使我想风平浪静,去安居乐业,去隐秘去低调,神也要把我单独拎起,告诉我you're special。 而我知道,翻译成中文的特别,可以当作贬义词。 我是个另类。 第10章 我吐了! 傍晚,我听到窗外萨摩耶突然叫了几声。汪汪。我想到他有小房子,我也有,只是我的小房子没住多久,就被没收了。寂寞亲吻我的壳,它说要把它最珍贵的孤独送给我。 大约是因此我的心灵受到暗示,晚上我突然梦见初中那些我尽力忘却的零碎片段。一个迷糊的人影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包五彩斑斓的糖果,语气很热情邀我品尝。我虽然很害羞有点不好意思,但也知道不能拂人好意,毕竟许久没人这么热情对我,于是手伸进袋子拿了一颗出来。 等我捏着糖果含住的时候,周围人突然目光都射向我,不怀好意和兴奋混在一起,我慌乱地用牙齿咬住糖果,于是一股古怪的味道在唇舌蔓延而开。 我很想装若无其事,还想问那个人影你这糖是不是变质了,不要吃了。可是那个味道实在太怪了,我觉得有臭味和酸味混在一起。 我强装镇定从座椅上跳起来,我的灵魂轻盈地奔腾出班级门,我听见身后迸发快乐肆意的笑声。此为第一景。 然后场景转换,高大的人影食指上是一串钥匙叮当作响,我像听见笛声的夜游人,顺从地跟着他。我走进器材室,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闻见篮球的橡胶味和跳箱那一层撑板的皮革味,外面是同学们打球时欢乐的叫喊声,此为第二景。 最后……我被带回现场,“当我把我的沉入你的眼睛……”我目睹自己的信件被当众朗读。边良回过头,面无表情看我,我领悟他没有言说的厌恶。 醒来时,我的嘴巴鼻子耳朵好像都通感留在了梦里,感到知所谓的难过。 幸好双休日后就是期末考试,魏丞禹和我不在一个考场。 为了防止碰到他,我中午不再去食堂,只在图书馆蹲着,等下午的那门考完就赶紧跑回家。 他在第三天终于忍不住发消息给我:“怎么每次考完都找不到你?” 我对此感到愧疚,毕竟魏丞禹对一切一无所知。 我回复:“家里有事,走得快。” 他回了“OK”。 但领成绩单的那天我还是请假了,这次倒是有了正当理由,大概是因为心情影响食欲,我考试几天都没吃中饭,晚饭也吃的很少,双休日则基本没有进食。星期一,凌晨五点我就因为胃疼醒了。 我缩在被子里,疼得佝偻起身子。 我忍了三个小时,眼前发黑,给陆河发短信请完病假后下了床。这个点蒋阿姨应该起来了。 好不容易走到楼下,发现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有字也有拼音,是蒋阿姨的手笔,说自己去看望刚生了孩子的亲戚,饭留在冰箱里了,尽量明天回。 我打开冰箱,只看到昨夜的剩菜剩饭。 我跑到水池干呕了几下,平复后好不容易找到家里的药箱,发现能治疗胃疼的药全都过期了两年以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根据我的判断,我可能需要去一下医院,但去医院要准备点什么?我找手机百度,哦,要医保卡。医保卡在哪? 我什么也不会。不去了,我要自生自灭。 我安详地趴在沙发上发呆,听到钟摆的滴答声,疼痛如潮汐时强时弱,像有一只手抓着我的五脏六腑往下坠。 不知道躺了多久,因为饥饿带来烧心烧胃的感觉。我像被蛀空的树干,又是被点燃的棉絮,回光返照下我想起幼儿园时身体不好,大半夜跑医院是常事,那时候爸爸总是把我背在肩上,妈妈负责看好外套是否盖在我身上。 我弹跳而起跑到水池边吐了一遭,上帝又在逼我吃比比怪味豆。 我洗了洗脸又漱口,把生理性的泪水抹去,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半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的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没有理,因为不喜欢接电话,就把手机倒扣在池边等它挂断。半分钟后世界归于安静,我正松口气,五秒以后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我决定接受考验。“喂。”我接听说。 “喂,绿萝儿,今天怎么没来?陆河说你不舒服?”对面是魏丞禹的声音,“现在放学了,来给你送个成绩单?你猜你考的怎么样?” “……呕。”我没能回答他,把手机拿远了点又低下头吐了,我发誓我对魏丞禹没有任何意见。 等我再拿起手机已经是两分钟以后,我以为已经挂断了,但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我重新接听起来。 “喂喂喂,你在家吗我马上到了,听得见吗?……喂喂喂喂喂,我马上到了……”魏丞禹像是在一路狂奔,听起来声音还有点喘。 我被他的气势所震撼:“嗯……在家。” 两分钟后玄关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过去开门,看到魏丞禹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 我想了想,招招手:“嗨。” 他看到我先大喘一口气:“我草,一礼拜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呕。”我掉头就跑,去了水池,我不得不再次发誓我真的对魏丞禹没意见。 但是这一次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我只是持续地弯腰在水池边干呕。 魏丞禹从后面冒出拍了拍我的背:“……我有那么恶心人吗?” 我正含了口水漱口,听到这句话直接喷了出来。 魏丞禹:………… 魏丞禹说:“你除了呕吐还有什么症状啊,是不是吃什么吃坏了?” 我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上去阳寿不多了。 我说:“没什么其他症状。” 等反胃的感受平复下去,我才感受到一点不自然,想要抓耳挠腮。毕竟我躲了魏丞禹一个多礼拜,这是我们久别重逢第一面,以我的不断呕吐为开端。 而如果扪心自问,重新看到魏丞禹我非常高兴。 他抽了张纸递给我,一边问:“你家里人呢?没有个阿姨什么的?” 我带着他走到餐桌,给他看了桌上的纸条。 “哈?还能这样?”魏丞禹拿着纸条,非常惊愕,“说走就走,你爸妈平时不管的吗?” 因为胃疼,我说话有些中气不足:“他们平时不在家,一两个月会回来一次。” “……”他像是无语凝噎,三秒后说:“走吧,我带你去医院。”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医保卡在哪。”我说。 “缺心眼吧?管那么多干什么,先去看了再说啊!”他好像是想要骂人,又忍住了,“快点换身衣服,我叫出租车。” 可能是因为吐过几回了,在出租车上我感觉好了很多,但车里留着淡淡的烟味还开着暖气,不能说舒适。魏丞禹坐在我旁边,还穿着校服拿着他的双肩包。 司机的收音机在放广播,信号不好,声音有些嘈杂。一月的城市在变冷,车开过街窗外都是光秃的树干,带着零星叶子,很像人到中年头发的惨状。 我迷迷糊糊,有点口干舌燥,又觉得自己是一棵树了,魏丞禹是风里摇晃的最后一片叶子。我是树枝想抓住他,挽留他多停留一会。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揪住了魏丞禹的袖子。 他偏过头问:“不舒服?我刚拿塑料袋了。” 我把手松开摇了摇头,虽然确实有一点不适,但不是想吐。 魏丞禹真是个可靠的人,我坐在他旁边就感觉很安心,怪不得他可以成为我们班男人中的领袖。 到了医院,先进去的时候要量体温,魏丞禹接过护士递来的那根水银体温计,指示我:“你,坐那去,我去挂号。” 我坐下,咬着那根体温计。在出租车开来的路上,我感觉越来越疲惫,头也有点晕。 “39.4度。”护士姐姐说,挂完号让魏丞禹带着我去楼上排队看病。 “哇靠,你不会因此烧笨了吧。”魏丞禹拽着我上电梯,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手冰凉凉的,我忍不住蹭了一下,他就按着我的脑门把我推开了一点。 第11章 我的心坚如磐石 我像被警告,摆直了身体不敢蹭了。正常男人会这样做吗,朋友之间可以这样吗,看来可能不会。但我不是正常男人,也没有交过朋友,只能去揣摩想法。 戴着口罩的医生诊断我是急性肠胃炎,询问我吃了些什么。我回忆了上一周的食谱,在学校的时候没吃中饭,这点没告诉医生,因为魏丞禹就站在我身边听得好认真。 晚上回去蒋阿姨会做饭,但是因为我吃得太少,后面几天她会把前几天剩下的饭菜再加热给我吃,今早冰箱里的饭菜就是如此而来。 医生说是食物不干净可能性比较大,加热没有热透。我点点头,又说我因为短时间内大量脱水所以发烧了,要吊盐水。渗透压没有学好,原理不太懂,我只知道要吊水了。 去配药挂水的路上,因为身体发热,我觉得越来越难受,走路成为有负担的事,很想麻烦魏丞禹牵一把我,最好直接把我提来提去,但自然没有敢。 我坐在椅子上等候,魏丞禹替我去配了药,又风尘仆仆地回来找我。他真是古道热肠又博学多才,什么都会,换我就不行。 上午输液间的人不多,魏丞禹坐在我旁边的位子,像个家属一脸严肃在理塑料袋里的药,护士姐姐推着小推车闪亮登场,问:“叫什么名字?” “岑筱。”他抢答。 我说:“我有嘴啊。”被他瞪了一眼。 护士姐姐笑着把药品都挂好,把我左手的衣服袖子往上拉了拉,扎了橡皮筋,消毒扎针。走时嘱托魏丞禹:“等这一袋吊完了按铃喊人换。”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魏丞禹目送完护士,对我说,“我去去就回。” 怎么说话还文绉绉的,我点点头说好的,我不是会拎着输液架一路狂奔的人。 冷冰冰的盐水注入我的树干,我觉得有点冷,往椅子里缩了缩。隔壁的隔壁的小孩脑门贴着扎针的胶布,在妈妈怀里挂水,那一定很温暖。 我抬头望着液体一滴滴落下,数了三十四滴觉得累了,之后就睡着了。 梦里什么也没有梦见,醒来也没有完全醒来。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了棵歪脖子树,盖着件校服,衣服传来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是我靠着魏丞禹,他戴着耳机在听歌。 我直起身,感觉额头上还有点冰嗖嗖,一摸,摸到了一张冰宝贴。 魏丞禹摘下了一边耳机,回头看了眼输液架上挂着的盐水袋:“快了,还有最后半袋。” 然后他松了松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你是猪吧,那么久一动不动的。” 任谁被这么说都得有一点不好意思,更何况是我。我没有扎针的手握成拳:“我替您敲一敲。” 魏丞禹看上去非常享受,但没敲几下又不让我敲了。 他打开便利店的塑料袋:“你要吃什么,我买了点清淡的东西回来,还有水,要喝水吗?” 我非常感激:“我想……” 魏丞禹:? “吐……”我还没说完,就见魏丞禹面色不变,但动作非常迅速,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一抖,朝我跟前一递。 但我已经被蛀空,没什么可以吐的了,只因为刺激而泪眼婆娑。输液室还有其他人坐着,我把头埋在塑料袋里不好意思抬起来。又是个能令脆弱的我失眠的场景诞生了,今天在魏丞禹面前也不知道吐了几回了,我已颜面无存。 我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他开始顺手捋我的背:“要叫护士吗?不应该啊,都挂水了。” 我摇摇头,小声道:“我想漱漱口。” 魏丞禹替我提了输液袋拿了水,卫生间里,我漱完口抬头看镜子,里面是眼很红的我和善良的魏丞禹,他为了维持高度的落差,手举得很高,透明的输液管像风筝的线连接我,滴管在滴液似沙漏在倒数,倒数就很不祥,我想到这里就停住了。 回到输液室,魏丞禹替我挂回盐水袋。我拿起座位上之前盖着的他的校服,被提醒今天是返校日。 “魏丞禹,我的成绩单呢?”我问。 魏丞禹在喝水,闻言差点呛一口。 “不至于吧,都这样了还关心成绩呢?”他揶揄我,然后慢吞吞从书包里抽出张粉红色的纸,“给你。” 我一门门看下去。虽然我考试时状态那么差,居然也进步了,这次年级第九十六名。 我问:“那你几名啊?” 他警惕地看我一眼:“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我只得闭嘴,突然想到另一个我关心的对象:“王栋几分啊?” “王栋几分你都要管啊?人家倒数第一招你惹你了?”魏丞禹说,伸手把我脑门上的冰宝贴给撕了,“给你换一张。” 太好了,王栋成绩没我好。我脑门一冰,心中稍慰。 我刚躁动完,轮到魏丞禹装得神秘。他拿着自己的书包,只开一个黑黝黝小口:“过来,给你看个宝贝。” 我凑过去看,里面是一叠纸,像新的,像试卷。 我抬起眼,和他四目相对。 “看见了没,里面一半是你的。寒假作业,surprise!”魏丞禹“哗”一下拉上包的拉链,面露喜色。 神经病吧。我躺了回去,用他的外套盖住脸。 挂完水,我感觉好了一些。已经是下午,魏丞禹又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离开了医院。 我以为是直接回家,没想到魏丞禹带我去了一家小区旁的粥店。结账时,我差点下跪,他终于把这个珍贵的请客机会让给了我。但我说要把今天的医疗费给他,他却又不肯了。 “不能什么都你付钱。”我说,“我很有钱,我可以自己付钱。” “我也超有钱,就喜欢帮哥们付钱。”他说。 我咽下想说的话,魏丞禹说我是他哥们。 粥店离小区很近,吃完饭我们步行回家。但严谨地说是我在回家,魏丞禹在护送我这个病人回家。 我站在门前的阶梯上,临别之际,魏丞禹把包里的成绩单和寒假作业给我,又叮嘱:“记得和你们家阿姨沟通一下,怎么能一天到晚给你吃剩菜剩饭。” 我只得点点头:“好的。”再与他道别:“谢谢你,再见。寒假快乐。” 然而,魏丞禹向我伸手讨要我手里的校服外套:“拿来。” 我不。我抱着外套:“我帮你洗了再还你。” “谢谢,我家也有洗衣机。”魏丞禹说。 我快要脸红,争辩道:“……很脏啊。”被一个吐了好几回的人盖在身上。 他想要拍我的头,但可能顾及我目前是个病人忍住了:“哪脏了,我又不嫌弃你……拿来拿来,冻死我了。”我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件黑色的卫衣。 我真是个缺心眼。我老老实实把外套递给了他,魏丞禹穿上以后和我道别:“拜拜,网上联系。” 他手插着兜转过身,跑了两步就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没有直接进家门,抱着我的作业和成绩单坐在了台阶上。 对面的萨摩耶正趴在小屋子外面睡觉,冬天天黑的很快,天空已经呈现橘色,再过一会就会变蓝变黑。 我坐在风里,化成一棵安静的树。 我在出租车上思索了很多。我不想当棵一片叶子也没有,光溜溜的树。既然魏丞禹不知道我是同性恋,只要瞒着他我们还能做朋友。我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做越界的事情,以免让魏丞禹误会我对他有非分之想。 只要我不亲自在魏丞禹耳朵边说我喜欢男生,不在高中爱上一位男同学,天知地知我知,其余周围人谁又能知呢。 更何况我在初中已经得到一些人生的教训,我的心已坚如磐石,不会轻易动心。 我恐怕还未理解爱情的真谛,也根本不懂喜欢是什么,毕竟友谊这个东西我都还没有琢磨明白。但是和魏丞禹呆在一起就很开心,我猜这是朋友之间相处一大特征。 作者有话说: 岑筱立了个flag 第12章 花火 我的寒假开始了!今年的冬天冷得很早,我在元旦就已经开启了地暖。一整个屋子空烧是很浪费的,毕竟爸妈一般不在家,幸好我们家有钱烧得起。 最近我看妈妈的微博,她在元旦以后和朋友们去北海道玩了,晒的冰激凌看上去好好吃,买的护肤品和包好像也很高级,总之在评论区看到好多人说“姐姐真是又美又有钱,羡慕”之类的,我连带着沾光自然很高兴。爸爸集团年前也是最忙的,依据规律他们会在年初五六的时候回家的可能性最大。 我写了一个礼拜的作业,一边等魏丞禹找我聊天——说好网上联系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找我啊。但是我看到魏丞禹空间分享了他MOBA游戏的战绩,大概一直都在打游戏。 我把那个泡泡枪从储物箱里拿了出来,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实在太冷了就又回房间了。 既然魏丞禹不找我聊天,那我只能主动出击。我先又花费三天的时间,把数学作业基本写完了。 一大早,我在网上找他:“魏丞禹,你要借鉴作业吗?我数学写完了。” 我把我的数学卷子分门别类摆好,这样魏丞禹等会回复我要抄哪一张我都能立刻准备好。 不过等我收到他回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Wcy:“好家伙,你怎么写这么快。” 小小:“嘿嘿。” Wcy:“你也用那个搜题软件了?” 小小:“什么软件?” Wcy:“哦,就最近新出了个软件,一拍卷子上的题就能出答案,王栋说他靠这个已经把作业全写完了。” 他截了个图,分享给我:“就这个。我还没试,你其他没写完的可以试试。” 妈的,王栋怎么不教点好的啊! 我的寒假便在勤恳地写作业和看闲书中度过了两周,迎来了春节。大年夜的时候蒋阿姨在电视里放了春晚,人则坐在沙发上和老家的亲戚打电话,声音很大。 我在房间里上网冲浪,打开了和魏丞禹的聊天记录,想赶头班车祝他新年快乐。没等我在对话框里打上字,居然已经有新消息弹出来了。 Wcy:“绿萝儿,” 小小:“?” Wcy:“有事没事?出来放烟花不?” 我穿上羽绒服,握住手机,像握住通往快乐的对讲机,在蒋阿姨惊异的眼光中跑出了门。小区门口,魏丞禹和王栋一人拿了一箱烟花爆竹,王栋朝我hi了一声,我和他招招手,有点不好意思。 魏丞禹则朝我抬了抬下巴:“走走走,找好地方了。” 路上,魏丞禹和王栋在聊游戏,我走在魏丞禹的旁边。人行道的路灯斑斑驳驳印上米色的墙,就见一个黑影的手伸进另一个人影的脖子。 “哎我操——”魏丞禹一缩脖子,嚎了一嗓子,“干嘛呢!” 我抿着嘴没说话,把手拿了出来,揣回衣兜里。平时都不找我聊天。 但可能魏丞禹也没什么可以找我聊的,我人也没什么意思,又什么游戏都不懂。因此只是我单方面的无能狂怒。 他们找了一块广场前的空地,魏丞禹和王栋开始拆箱摆放,我要过去帮忙,魏丞禹把我挪开:“去去,你仰脖子看就行了。” 他们两个很默契,我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分工协作。 “你们以前也有过一起放烟火吗?”我蹲在旁边问。 “有啊,年年都。我俩小学就是同学了。”魏丞禹道,把东西摆在水泥地上,“唯一没有变的,就是我们小栋哥永远是班里的倒数第一。” 王栋踹了他一脚:“去你妈的,倒数第二的好意思说我。” 他们你来我往的,我看着很羡慕。要是能小学就认识魏丞禹的话就好了,说不定之后就不会受那么多欺负了。 “要是大鱼也在就好了哈。”王栋直起身的时候,突然说,“好久没见了。” “你不是说大鱼在办手续了么,高二转过来。”魏丞禹随口道,看了眼手机,“好久没见了。还有二十分钟零点,再等会。” 我们坐在广场的台阶上,我看魏丞禹和王栋打了局1v1,王栋赢了,魏丞禹就不打了,站起来。 我仰起头呆呆地看着他,魏丞禹却突然恶劣一笑,俯下身,把我羽绒服的帽子一收紧,对着王栋:“看看看,是不是很像小企鹅。” 两个人哈哈大笑。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要站起来起来据理力争。但是因为冷,坐着的时候把腿也藏在了外套里,因此像个不倒翁往后仰去。 “诶——”目光里,我看到魏丞禹的神情瞬间很惊恐,一秒后我仰在了草地上,看到黑色的天空。 “摔着没?”魏丞禹的脸出现在画面里。斑马很忧虑。 我呼吸着冷而清新的空气,安静地看着他:“没有。” 之后我们便没有说话了,他突然隔着羽绒服的帽子搓了搓我的脸颊,然后把我拉了起来。 “还有三分钟零点了。”我起来以后看了眼手机,善意地提醒他们。 “好,我和小栋哥点火。”魏丞禹道,“绿萝儿,最后十秒报个数。” “10,9,8……”我对着手机,干巴巴地倒数,三米外魏丞禹和王栋手里捏着火柴盒,已经完全准备好。 “3——2——1——” 不止我们一处,天空像盛开的花田,祝福的星火洒落在广袤深厚的大地上。 “新——年——快——乐——”仿佛落下的星光是冬天的初雪,王栋像只猩猩兴奋地绕着广场跑了一圈,张开手臂狠狠地拥抱住魏丞禹:“老魏,新年快乐——” 我站在旁边,此时此景,也不禁张开了双臂。如果没有人抱我,那我就装作自己是一架准备滑翔起飞的双翼机。 魏丞禹抱住了我,甚至把我抱离了地面,转了一圈:“新年快乐——” 放下我后,他大概是伺机已久,把冰凉的手伸进了我的脖子:“哈哈哈哈——” 但是我并没有和他计较,甚至旧账也一并勾销,只是跟着在满天星火下笑得很开心。 第13章 换我的话可能就表白了 初六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回来了,我们吃了一顿团圆饭。爸爸给了我个红包,妈妈给了我盒日本带回来的甜饼干。 我掐指一算赏味期限,能挨到开学的时候,就先放了起来。届时与魏丞禹有福同享。 返校那日,我在教室里看到了一个月没见的同学们,一时间觉得陌生。而熟悉的魏丞禹又一大早就来了,疯狂地赶作业,幸运地在陆河进班前统统完成。 陆河在讲台上展望新学期,并叮嘱我们要开始上心是选文科还是理科。台下,我趁机拿出了甜饼干悄悄递给魏丞禹,被王栋看到,他也要去吃。王栋在吃的时候,我看到李旭洋凑过去,于是盒子到了李旭洋手里。 我目送我的饼干从最后一排被层层浪花推动,涌向了前排。 最后一块传递上了讲台,陆河拿着饼干盒子一脸错愕:“干什么,给我吃的?” 大家哄堂大笑,但我的心情并没有那么明媚,因为我还一块都没来得及吃到,妈的都怪王栋。 魏丞禹咬了一口饼干在低着头看手机,听到笑声抬起头,然后转头看向我,戏谑道:“进贡给陆河了。” 我小声嘀咕:“我都还没吃到……”老实说有点难过,那个饼干看上去挺好吃的。但如果我表现得很在意,那就显得我很小气。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他手里的残骸递给我:“喏,你干净地方咬一口。” 我没有说话,但往后倾了倾身体,表现出微微的抗拒。 魏丞禹无语了,猛一拍我大腿,压低了声:“我都不嫌弃你,你倒先嫌弃起我了,不吃拉倒!” 但这不是我嫌弃不嫌弃魏丞禹的问题,是有愧于我的良心。我作为男同性恋,怎么能和魏丞禹吃一块饼干,不想成为他终身的心理阴影。 我琢磨不出他是真的生气还是开玩笑,但是魏丞禹说完以后真的没有再碰那块饼干。 完蛋了,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我本来把饼干带来就是想要给魏丞禹吃的,结果现在自己没吃上,魏丞禹好像也没有多享受。 怎么会这样。 我又想抓耳挠腮,偷偷看魏丞禹的脸色,他正在看手机,我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我低下头,开始扣起椅子背面的倒刺。 过了会,我听见魏丞禹说:“真不吃?那我吃掉了。” 我抬起头,看到他试探地看向我。 我就着魏丞禹的手咬了一大口。魏丞禹,这是你让我吃的,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我终于尝到了饼干的味道,黄油和奶油的味道都很香,滋味很甜蜜。我抿掉嘴角的饼干屑,心想还好吃到了,幸福。 “哦,又灿烂了。”我听到魏丞禹说。 我继续装聋作哑。 领了新书,在未竟的寒风中正式开学。早晨照旧是开学典礼,我站在人群中打哈欠,发现从早上来开始就没看到魏丞禹。 开学第一天就不来,这未免也太叛逆。我还在思索,操场的音响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尊敬的老师们……” 我踮起脚张望,看到了领操台上拿着文件夹,举着话筒穿着正装,声情并茂的魏丞禹。 我又眼前一花,陆河穿着毛呢的裙子三步并两步冲到了前面,举着手机给魏丞禹拍照。 魏丞禹居然是男主持人。 他念完开场白,轮到身边的女同学念,那位女同学穿了红色的格裙,上身是西装配领结。 王栋站在我旁边,捅了捅我的胳膊:“诶,看,配不?” 什么配不配啊。两秒后我反应过来,再次认真端详起领操台。魏丞禹长得高大,旁边的女生比他矮一点,声音甜美,长相清秀又漂亮,气质很好。两个人站在一起很登对。 “还挺配的。”我嘴上这么说,心中突然涌起奇怪的感觉。 “那个女生是隔壁班的,也是学生会的。”王栋说,“上学期老魏中午去团委办公室,经常和她一起做事情。” “哦。”我说,但我对这个其实不怎么感兴趣。 但我发现了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点:“你怎么知道的?” 王栋答:“姓魏的说的啊。你有没有觉得很像刘亦菲?像不像像不像,感觉基本是班花级花的程度了。” 我没有回答王栋的话,只是有点羡慕魏丞禹怎么什么都和王栋说。 魏丞禹会谈恋爱吗?初中的那帮男生趁女生不在的时候总会讨论她们,对长相和身材不出众的女生用词往往很刻薄。但在高中,我们班以魏丞禹起头的对话基本都是篮球和游戏。没想到他背地里也是会说女生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莫非就是这样的? 不过魏丞禹谈不谈也和我没有关系,作为朋友只需要鼓掌或者给予支持就可以了,毕竟朋友是朋友,又不能解决单身的问题。我在心里这样想。 中午时,我与魏丞禹王栋去食堂吃饭,回来的时候在班级门口遇到了刘亦菲。刘亦菲也已经换成了普通的校服,朝我们这里摆摆手:“魏丞禹,我来收一下夹子。” 魏丞禹小跑进班级,从他的桌肚里掏出早上放主持稿的文件夹,再跑出去递给刘亦菲。 我和王栋没有进班级,趁机站在门口近距离欣赏漂亮女生。 王栋还要画蛇添足,与我勾肩搭背,在走廊走来走去。等刘亦菲走远,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漂亮!” 我也觉得很漂亮。我虽然是男同性恋,但基本的审美能力也有。 等我和王栋进班,魏丞禹已经坐下了,我坐到他身边,掏出不知看了几遍的闲书。 “你在看什么?”魏丞禹凑过头来,像一头很有好奇心的平原斑马,“感觉你都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了。” 为了防止封皮受损,我只带了里面没有印字的硬壳。闻言,我把书翻到了里页的封面给他看,是岩井俊二的《情书》。 “《情书》……?”他一下子坐直了,“你在看什么?! ” 我无语,不知该如何解释,适逢王栋和李旭洋又凑了上来,魏丞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等打铃了,人散开,安静中他用胳膊肘捅我:“诶,那本书借我看看呗。” 我把书递给他。一整个下午,魏丞禹就在低头看书中度过。我自然是安分守己上课,不过会偷偷瞥两眼魏丞禹看书的反应。 等放学了,他把书还给我:“喏,给你。” 我有些期待地问:“好看吗?” 他抓了抓头发,说:“没怎么看懂。” “为什么会看不懂?”我问。 “好像通篇没有讲情书啊,哪来的情书?”魏丞禹问,“诶,那个男藤井树是喜欢女藤井树吗?” “是啊!”我说,“最后那张借书卡的反面,他不都画了藤井树的素描。” “哦,这样。”他摸了摸脖子,若有所思,“……那喜欢为什么不当时就表白?” “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我说,“女藤井树不喜欢他,他表白了又有什么用。” “哦——”他眨了两下眼,明显被我的说辞噎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骂他,魏丞禹琢磨了几秒说:“换我的话可能就表白了吧,哪怕没可能。” 作者有话说: 距离魏丞禹实践自己的看法还有较长一段时间 第14章 怔怔 四月,气温开始缓慢回升,春乏秋困一词在我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显现。可能高一上学期是为了让我们适应课程变化,学的知识都不是很难,到了第二学期物理和化学开始听不懂了。 “好那这个受力方向我们来看一下……”老师还在台上眉飞色舞,我的头一点一点的,受力方向,就是我前进的方向…… “哎哎哎最后一排的两位同学,睡得可香啊,不要睡啊,知道你们很困,坚持一下。” 我听见笑声,桌子被人用指节轻轻敲了几下,立刻一个激灵直起身子。 在我旁边,魏丞禹也睡眼惺忪,俨然刚起来,迷茫地看了我一眼,缓慢捋了把头发:“啊?你也睡着了?” 老师继续讲课了。魏丞禹这句话被前排的同学听到,几个人回头看我们,然后转过去在那里抖肩膀。 我心有余悸,翻开笔记本。总得装腔作势几下,不然会更困。但也听不懂,只能抄了两行板书。 几分钟后,我闭上了双眼,化成一棵树。但我并不知道自己闭眼了,直到我脸颊被一只手一捏。 卧槽老师我错了。我顿时生出冷汗,猛地睁开眼。我循着这只手,偏过头就看到魏丞禹捏着我的脸颊,在那里发出类似鹅和鸽子的笑声。 “你干嘛!”我被迫嘟着嘴说。 “你又睡着了!”魏丞禹捏着我的脸晃了晃,道,“我给你浇浇水,长长精神。” “我听不懂啊。”我说,试图扒拉走魏丞禹的手,“你听得懂?你不也睡着了。” “我现在不困了。”魏丞禹说,“马上期中考试了,我得努力学习。” 我居然能在魏丞禹口中听到努力学习这四个字,我太吃惊了,以至于没能控制好面部表情。他松开了手问:“你想选文科还是理科?” 我说:“当然是文科。”我文科综合排名现在能进前六十,理科则在两百开外。 “也是,你可是陆河的小宝贝。”魏丞禹戏谑道。 “最后一排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老师又说。 我赶紧闭嘴,背对魏丞禹,防止他再找我说话。 几分钟后打了铃,我便又转过身,看到魏丞禹居然真的在记板书。 我问:“你选什么,理科?” 魏丞禹一边抄一边点点头:“虽然都不咋地,选理科吧。” 啊,那就不能再在一个班了。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缓慢移动目光,看向自己的书桌。 “哦。”隔了很久,我干巴巴开口,问,“王栋呢,也选理科吗?”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们小栋哥,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小栋哥?”魏丞禹转头一嗓子,“王栋,岑筱问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我骇到脸发红,心虚又心惊,妈的,好在直男都神经大条,不会真的往那方面去想,徒留我一个心术不正的男同性恋胆战心惊。天地良心,我也不喜欢王栋那个类型的。 王栋隔了两条走廊,在问李丹题目,听到声音回头:“理科!” 那王栋和魏丞禹就应该还是一个班。 我安静地坐着,挠了挠脸,想到《红豆》那句歌词:“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说不定到了新班级,也会有像魏丞禹这样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呢,我安慰自己,目前还是得脚踏实地,活在当下。 下周就要期中考了,我最近在复习——其实是约等于预习一些科目。魏丞禹照例去楼下提着大包小包上来。 他似乎发现了我很喜欢吃甜食,现在每次去楼下买点心都会专门给我带甜的饼干或者西米露。这种明显的特殊待遇虽然不会引起其他男同胞的不满——因为都是魏丞禹付钱,但总少不了调侃两句。 王栋说我是魏丞禹的小媳妇。我在心中冷笑,一个说我喜欢王栋,一个说我是魏丞禹媳妇,你们两个直男把戏可真多。 魏丞禹自然不在意这种说法,每次都只管把吃的东西往桌上堆:“来绿萝儿,下午茶时间到。” 惯性心理作祟,今天我照旧眼巴巴等着魏丞禹给我我的那一份,没想到他把一大袋包子分给了大家以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的呢。我眨巴了两下眼没敢问。虽然每次都是魏丞禹付钱,且拒绝其他人付钱,但我要是上赶着讨就未免恬不知耻。 我小心翼翼趴上桌,假装自己睡着了,这样既能防止我尴尬,也能防止魏丞禹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 “怎么一秒没看住就睡着了。”我听见魏丞禹在我背后嘀咕道,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个趴的方向,看向他:“干嘛。” “醒着啊。”他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我有点眼熟的盒子,“你哪买的那么高级的饼干?我找了个北海道代购才买到,寄回来那么久,都没剩几天保质期了,快吃了吧。” 是我返校时候只吃到了魏丞禹手里一大口的饼干。 盒子好漂亮,我珍惜地摸了摸上面凸起的日文字体,看向魏丞禹,心里突然又涌上不知所谓的感觉。 我早知道友谊是珍贵的东西,没想到友谊总是以多种方式的惊喜重击我,敲得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甚至想要潸然泪下。 我想到当时在黄浦江畔那个半跪着替我拆蟹壳的姐姐,和当时的一点惶恐:“我何以配得上那种服务。”此时此刻,我生出类似的想法。我何德又何能,凭什么魏丞禹对我那么好呢。 但我没有表露我的慌乱,只是说:“谢谢你。” 我虽然无能,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以后我也得待魏丞禹更好一点。 期中考试完,便又是春游。这一次去了个公园,实在没有什么玩的地方,于是魏丞禹就带着我们几个坐在小卖部打游戏。我照例是观众,顺便把自己带的零食分给大家吃。 下午魏丞禹突然说,来都来了还是玩一玩,但其他人觉得游戏的魅力比较大,没有动,只有我和魏丞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想玩什么啊?”我问。 “玩不玩海盗船?”魏丞禹指着游乐园中最刺激的项目说。 能不玩吗。“我可以看你玩。”我说。 “一个人玩多二啊,一起上去。”魏丞禹说,把我往排队的地方推。 两个人就不二了吗?我很疑惑,但魏丞禹想玩,那我奉陪一下也未尝不可,正所谓舍身陪君子。 但我上去就后悔了,妈的魏丞禹为了刺激还选了最后一排。 我抓着栏杆,紧紧闭住双眼,感到魏丞禹拍我大腿:“没开始呢!你闭什么眼啊?” 我闭着眼冲着他说,“我害怕。” 说时迟那时快,海盗船开始扬帆起航了。我又赶紧低下头,脑海中的脏话如潮水般冲撞来去。 海盗船越荡越高,失重感和擦过耳畔的风声让我觉得自己仿佛会飞。为抵消失重的不适,我只能尽力往座位里缩,虽然外表很像一只鸵鸟,但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时就不要管什么面子了。 “还没到最高点啊!你放松一点!”魏丞禹对着我耳朵喊道。 我把魏丞禹的好全然忘了,现在只想下了船和他断交。 “唉算了。”我听到魏丞禹又说,还是边笑边说的,“我抱着你吧!”有只手臂把我揽住了,用力很大,我贴到衣料,感觉到被全然地保护和笼罩。 船停下时,那只搂住我的手拍了怕我:“结束了,Are you ok?” 我松开手睁开眼,看到魏丞禹朝我笑,笑里一半是“不至于吧”的戏谑,还有一半则是乘完船的快乐。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就只能去感受心脏劫后余生的怦怦乱跳。 作者有话说: 高考政策一直在变,查了半天,思索再三,干脆就写了最传统的高二文理分科 第15章 黄金大桥 春游完,这个周一的领操台,我又见到了穿正装的魏丞禹和刘亦菲,激情昂扬地宣布“科技节”的开幕,高一有纸桥大赛。高一的节日活动很多,且鼓励同学们积极参与,因为据说到了高二高三学业繁忙起来就更没人愿意参加了。 语文课的时候,陆河举着两张报名纸,问谁愿意参加,没有人主动报名。于是陆河就把任务委派给了魏丞禹,说相信他的实力。 班级里哄堂大笑,充满快乐的气息。魏丞禹成绩很烂,但是人缘很好,大家都很给他捧场。热烈的掌声中,魏丞禹款款走上台,从陆河手里郑重地接过了报名表和比赛须知。 中午时,他喊上了我和王栋,去团委办公室领走了一叠厚厚的硬纸板还有一卷胶带。其中,我负责拿了那卷胶带。所以,我也不知我为何要来。 整整一周的课余和午休时间,魏丞禹就在班级的后面做纸桥。纸桥的长度有要求,比提供的硬纸板长,因此就涉及到衔接的问题。 魏丞禹大手一挥,说反正硬纸板只能用这些,又没说胶带只能用给的这一卷。 “多缠点就完事了,烈女也怕缠郎,缠,往死里缠。”他说。 我反坐在椅子上观摩,魏丞禹坐在地上,压着两张硬纸板,使用胶带疯狂缠绕。旁边乱七八糟的都是硬纸板和胶带,我又觉得他像收破烂的,又觉得他有点像流水线打包小工。 王栋去隔壁成绩最好的那个班刺探情报了,回来说人家做的非常美观,而且很坚固,夹层采取了三角结构,看上去能站十五个人。 魏丞禹一边干活一边说放你妈的屁,就那么个破桥能站十五个人,设计师早被请去设计卢浦大桥了。 我坐在椅子上没敢笑出声,只能往嘴里塞饼干佯装平静,不幸被魏丞禹发现。我见他又有叨逼叨的势头,赶紧喂了一块堵住他的嘴。 周五中午,操场上人声鼎沸,纸桥大赛正式拉开帷幕。 体育组的老师把两个木墩放在画好白线的橡胶跑道上,每个班级就按照顺序依次把自己的纸桥放上去,再站人。站的人越多分数就越高。 我环顾四周,每个班的桥都奇形怪状的,但至少都看得出是硬纸板做的。 唯独我们班的,浑身金黄,用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 魏丞禹捋着袖子,支着他熠熠生辉的黄金大桥站在那里,同班的人都在笑,陆河在笑,体育老师也在笑,问他是纸桥还是胶带桥,魏丞禹说能站人就可以,重在参与。 我们是第四个班,前面的三个班,每座桥都能站个四五个人,然后桥就会从中间凹陷下去,引起吱哇乱叫声一片。 主持人是刘亦菲,用甜美的声音说:“接下来有请高一四班展示他们的《黄金大桥》。” 于是魏丞禹扛着他的杰作从人群中闪亮登场,一整个操场的人都被吸引住了目光,哈哈哈声此起彼伏。我与王栋做护花使者相伴其旁,众目睽睽之下,很想装作自己不认识魏丞禹。 桥被架上,魏丞禹和王栋因为人高马大,因此先各占一边,在墩上站着踩住纸桥。 然后,姓魏的开始热情招呼同学站上来:“来来来,上轻的上轻的。” 万万没想到,可能是因为魏丞禹的桥缠了太多胶带,看上去又丑又滑,也可能是因为魏丞禹说“上轻的”,大家都怕站上去桥就裂开了,那就很没有面子。总之,一时间没有人愿意第一个站上去。 我听见女生堆里传来李丹的声音,非常响亮:“妈的不去,万一塌了太没面子了!” 我去,原来李丹在和女生玩的时候这么活泼。 我又环顾了一下,再看了看自己,走到桥下,仰头问魏丞禹:“我行不行?” 他立刻伸出手,表情带着找到同伙的隐秘兴奋:“来来来,我保护你!” 我如履薄冰,既怕桥塌了,又怕站不稳掉下来,但咬咬牙还是站上去了,毕竟再好面子,也想支持一下魏丞禹。万幸桥只是因为摩擦发出了声音,暂时没有出现明显的下陷,摇晃也不是很厉害。 有了第一个人站上来,后面的就不能再耽搁,因此有两个胆大的女生也站了上来。 我站在魏丞禹这一端,为了防止我摔下去,魏丞禹让我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们因此离得很近,这还是我头一回把魏丞禹长什么样看那么清楚。 我眼中的一切像放缓的老电影,我看见了他很不明显的双眼皮,额前的碎发,还有明亮有笑意的眼睛。 我看到他的眼神越过了我,而后又缩回来,对我小声说:“我靠!居然能站那么多人,我自己都没想到。” “要弯了要弯了——”当然,说的是桥。下面的人惊呼之下,桥摇晃起来。我虽为男儿身,但非常胆小,因此下意识用惊恐的眼光看了眼魏丞禹。 魏丞禹非常顺利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但理解错误。我的意思是,能下去了没啊?没问题我就下去了。魏丞禹大概以为我不敢下去,站在木墩上屈了屈膝,把我一整个直直抱了起来,再从桥墩上跳了下去,把我放回地上。 他的手臂很有力。腾空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很轻盈。 我听见了旁边女生非常暧昧的欢呼声。 最后黄金大桥居然莫名其妙拿了第二名,因为算上两个站在桥墩处的,一共是六个人——最后几秒,说“妈的不去”的李丹也见缝插针站了上来。 “莫名其妙”是魏丞禹的原话,并不是我对他有偏见。 第一名就是那个王栋去刺探情报的班级,他们的桥牢固地匪夷所思,以至于最后是桥上站不下人了,而不是桥弯了站不了人。 魏丞禹对这个成绩非常满意,在看陆河手机里拍的照片,还叫陆河发给他。 我站在旁边,心脏还因为吊桥跳得很快,眼前浮现刚刚看见的神采飞扬的魏丞禹。 ……原来魏丞禹长得那么帅啊,也不是很凶,非常有朝气。 我心中又浮现奇怪的感觉,每次都让我感到莫名的焦躁,想要抓耳挠腮。 但这一次有个念头伴随着一闪而过——要是能被魏丞禹多抱几次就好了。新年那样的抱,海盗船上那样的抱,纸桥上那样的抱,我都喜欢。 我心下一凛,犹如接受当头一棒。这是触犯了大忌,绝不能、绝不该出现这种想法。 我的眼睛胡乱瞟,下意识追随着魏丞禹,就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刘亦菲面前,两个人正在讨论什么。刘亦菲长得好漂亮,现在魏丞禹在我眼中也足够帅气了,站一起正是金童玉女,相谈甚欢。 我心中某些卑劣不可言说的欲望,立刻像被一把弯刀利索剐去。躁动也被一盆冰水浇熄,重获得内心的平静。 我看着他们,说服自己,只是因为从小很喜欢抱人——五岁前,我喜欢抱妈妈,要把脸贴在她的小腹那里。尤其是去上幼儿园的早晨,我总要泪眼婆娑抱着妈妈不肯放手,最后像汉堡肉离开面包,我被老师拉走,妈妈急匆匆掉头去上班。 五岁以后,因为我不分场合的想要抱,妈妈觉得不妥,警告了我几回,我装聋作哑没有理,她就甩了我一巴掌,那确实很疼。接下来就没有人抱过我、我也再没有抱过谁。 我分析,我恐怕因此落下了病根,谁抱我两下,就得寸进尺,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以后还需多加注意,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第16章 亲爱的岑筱筱同学 天渐渐热起来,同时也意味着期末考试在逼近。这个学期过得不太轻松,因为有几门课要会考。我害怕自己的理化会不合格,只能硬着头皮学,但上课又经常不知不觉睡着,再被魏丞禹摇醒或者拍醒或者捏着脸捏醒。 陆河又在期中考试后,强调了几次分文理的重要性,要我们一定重视,考虑清楚。 期中我总排名八十,又进步了一小点。主要是文科发挥不错,据说语文是年级第三,陆河大概因此觉得我眉清目秀的,经常喊我帮她搬作业。 有一次,陆河喊我拿大家的默写本,在办公室问我想好选文科还是理科了没有,我说文科。她说料到了,又说再次分班的话,有一个文科班会她来带。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没有意外,她就是我三年的高中班主任了。 我对此没有意见,还有一点高兴。陆河人挺好的,虽然学业上会有点小要求,但是私底下很关心我们,还一天到晚给我们拍照片。 我只是在想我的朋友,魏丞禹。 我偷看了他的期中成绩单,文科两百名开外,理科一百名开外,综合下来一百八十七名。但排他后面的大部分都是出国班的人了,如果去掉那些学生,魏丞禹基本就是年级倒数了。 相对而言,魏丞禹的理科好一些,虽然不太明显。 我虽然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毕竟这种结果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也没有到能够因此改选理科的程度,按照陆河的说法,“这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不过我也说不上来前程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我已经很有钱了啊。最后只得宽慰自己也许和魏丞禹不是一个班了也挺好的,防止我出现一些不该有的想法。虽然思想不犯罪,但也足以让我煎熬。 我还记得新年放烟火的时候,魏丞禹说什么大鱼高二要转过来。我只是没有说话,但都听见也记下了。我推测他们三个人以前可能是铁三角的关系,如今能够重新合体也是喜事一桩。 会考结束以后,我们就填写了分班意愿书。 文科,理科,没有更多的选项。但如果有辍学,实际上我会考虑。 我在文科后打了一个勾,魏丞禹坐在我旁边,凑过来看了看我的意愿书:“你确定选文科?” 我点点头说“嗯”。魏丞禹“哦——”了一声,调子拖得很长,然后没了声音。我以为没下文了,要把志愿书交上去,听见他说:“……那要不我也选文科算了。” 是也想和我一个班的意思吗?我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隐隐很高兴,但借用陆河的话诚恳地对他说:“不能拿前途当儿戏。”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魏丞禹飞快地说。 我便打消了念头,像被泼冷水。干嘛老是开玩笑,我还会当真。 他手指点了点我的志愿书:“交么?帮你一起交了。” 我把我的纸递给他,看到魏丞禹把两张纸叠在一起交给了陆河,突然鼻子一酸,有了什么都盖棺定论、尘埃落定的感觉。但这种微小的苍茫却是无法用言语细说的。 分班结果在暑假正式开始前贴在了每个班的公告栏。出国班完成了高一一年的学业,将于高二前往国外继续高中学业。剩下的学生被分成了五个班,两个文科,三个理科。 我在陆河带的那个班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叫刘育华的老师的班里,看到了魏丞禹的名字。出人意料,王栋不和魏丞禹一个班,而且不止王栋,是我们班只有成绩最好的李丹和魏丞禹一个班。 我在思考这个分班的依据是什么,听见王栋说:“诶,魏丞禹,刘亦菲叫什么啊,是不是这个?和你一个班。” 我顺着他按在表上的手指看过去,看到“王雪滨”三个字。 刘亦菲的名字也和她的人一样美丽,我感叹。不像我,居然单名“筱”,难以想象七老八十岁大家喊我筱筱的场景,不过大概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返校日,拿完成绩单就放学了,魏丞禹和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在脑海里放录像,像书会有的后记,电影会有的花絮集锦,去回顾总结我过去比较快乐的一年。 于是魏丞禹像真正的男主角闪烁在一帧帧画面上,我的瞳孔是镜头,捕捉的都是他,追逐的都是他的影子。突然有导演看自己不满意的作品感觉,处处是缺憾。为什么不能每句话都记得,每个神情都记得。为什么不能再长一点,但也就到这里了。因为不是艺术作品,是真实的人生。 我们沉默地沿着西川中路走,魏丞禹突然说:“请你喝那个叫什么的奶茶……好不好?” 我眨了两下眼,正好也觉得有点热,就说:“好呀。” 这次可能因为是中午,又是工作日,没有见到衣着光鲜的俊男靓女了,两个店员正站在收银处无聊地互开玩笑。 我和魏丞禹一人拿了一杯椰香芋芋,听到魏丞禹说:“不过暑假学农还是按高一的老班级。” 我“嗯”了一声,静待下文,但没有。 快到小区门口时,魏丞禹突然停住脚,说:“妈的,你说那个分班是按照成绩来的吧?凭什么我不是和王栋一个班啊?” 我以为他是没有和王栋一个班感到遗憾和不满,嚼着芋圆安慰道:“但是你和刘亦菲一个班呀。” 他看我:“你怎么也喊她刘亦菲?” 啊,不能喊么。我赶紧咽下芋圆,改口道:“雪滨,王雪滨。” 他又说:“喊这么亲切干嘛?你喜欢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只得再说:“没有没有。” 他好像不信一般,警惕地上下打量我。 我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手里的椰香芋芋不太甜美了。人家王雪滨又没和你在一起,现在就管东管西,事情那么多,占有欲真强。 而且不就是和王栋没有一个班吗,至于吗。 明明我和你也不是一个班。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和王栋一个班。”我带有怨气说,“有本事你去敲校长办公室的门问啊。” 我转过身,想要背着书包走了,魏丞禹在后面喊我,先喊“诶”、再喊“绿萝儿”、再喊“岑筱”,我一概装作没有听见。 最后,我听见一声“筱筱,亲爱的岑筱筱同学!” 只有爸妈喊过我“筱筱”。我顿时觉得也没那么生气,转过身:“干嘛?” 他上前两步:“……我就是觉得自己大概又成关系户了,不然为什么分好班去了,你说是不是。” 我似懂非懂,他又拍了下我的头,说:“网上联系,学农见。” 我们就此分别。 我回家想了想魏丞禹说的话,确实他在学校吃得很开。人缘好不说,陆河虽然会找他谈话,但平时有什么活动或者机会也喜欢交给他,对他很重视。 不过我没有细想关系户这个概念。记得小学时爸爸常喜欢在餐桌叨念,若不是没有人脉和关系,他早有番作为。想必人脉和关系本来就是一种优势,而且做朋友又不看这个。 第二天下午,我突然听到楼下有声响,探头张望就看到了保时捷,是爸爸回来了。 我赶紧下楼迎接,看到妈妈也从车里钻出来,头发染成了酒红色,看上去非常年轻漂亮。 最近妈妈的微博很少更新,还能看到评论区最新回复问博主去哪里了。原来妈妈一直和爸爸待在一起,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爸爸朝我点点头,问了两句学校的情况,我一一作答,态度比较恭顺,有点像太监禀告皇上。近些年爸爸可能因为做多了领导,不怒自威的气质愈发浓郁,我有一点怕他。 爸爸问完就上楼进了书房,妈妈则站在车旁,问我是不是放暑假了,我说是,她就笑了笑,说那好好放松放松。 晚上,蒋阿姨烧了一桌菜,还特意一人一盅汤。自从我上次急性肠胃炎以后,有幸没有再吃过隔夜的饭菜,只是每天的菜单经常重复,菜式比较简单。今天的一桌菜平时也看不到的。我用勺子一舀,很补的食材在里面游泳,怪不得有股药味。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看手机,卧室门被敲了敲,外面传来妈妈的声音:“筱筱。”我直起身,她端着两小碟水果走进来,朝我笑了笑。 我接过递给我的那碟,说:“谢谢。”妈妈并没有立刻走,坐我床头,把另一碟也递给我:“筱筱,你把这碟给书房的爸爸,顺便看看他在干什么。” 我依照妈妈的指示敲了书房的门,等芝麻开门,顺便观察了盘里的葡萄和西瓜,葡萄紫得深沉,圆得中规中矩,西瓜一瓣瓣红瓤。居然把籽都去掉了,还有这种好事。书房里传来爸爸模糊的声音:“谁?” 我说:“爸爸是我。”爸爸就让我进去。 我端着水果拧开门,看到爸爸一只手插着兜站在露台上打电话,脸上还有笑意,见我进来以后把手机移开一点,问:“怎么?” 我把水果放在书桌上,再恭恭敬敬退出去。 我如实禀告妈妈,爸爸在打电话,她反复向我确认电话那头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可岑志勇并没有开外放,这是强人所难。我只能把他接电话时的神情进行了诚实的反馈。 妈妈的脸色一下很难看。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马上到我最喜欢的情节了 第17章 闪光的丛林 第二天我下楼吃早饭,爸爸在餐桌打电话,而妈妈坐在旁边,将果酱涂上面包,再放在爸爸的盘子上。看到我来,她招招手,也给我做了一片带果酱的面包。 妈妈用刀涂抹的样子很优雅,动作很慢,一边涂一边和我说:“筱筱,爸爸接下来两年要去深圳坐镇,开拓他们集团的新业务。” 我闻见草莓酱的清甜香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你爸爸这两年工作肯定会很辛苦忙碌,所以我打算陪着你爸爸去,我和他在一起也可以多照顾一点。”妈妈说,把面包片放在我的盘子里,“你一个人在上海,我已经嘱咐过蒋阿姨了,好好照顾自己。” 我说,好的。 但即使迟钝如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想了很多,都是不好的。爸爸是不是在外有了花头?两个人各有事业,妈妈怎么现在说起了要照顾爸爸。 但没有实质证据证明爸爸有花头这一点,不能凭空污蔑人,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于是只能抑制住胡思乱想。 一个星期以后,妈妈走的时候和我说,她储藏室里的东西,我喜欢的都可以拿去用。但里面都是一些我不认识的奢侈品,我拿去也没有什么用。 她又问,爸爸的秘书现在每个月给我多少零花钱,我答:“一万。”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声音很温柔:“那不多,够用吗?不够的话妈妈给你。” 一个月一万还不够用,怎么可能。我说不用,非常够用。妈妈就又笑了笑。 那辆保时捷出库的时候蹭到了一点,我看到爸爸亲自下车摸了摸那道伤痕,但没有多加处理,便又上了车。 然后车就走远了,然后我便看不见车了。风中带着浓郁的潮气,天空的颜色很黄,如同天色将晚,应该是马上要下雨。但这种黄更像浑浊的水,没有夕阳的浪漫。我因此觉得悲伤。 爸爸妈妈远赴深圳,我迎来了真正的暑假。作业很少,基本都是语数英老师布置的。聪慧的我把所有作业按照三十天的额度做了分期指南,平均下来每天也就写个两三个小时。其他的时间我便在自娱自乐,顺便把《情书》的电影看了。 外面在下梅子黄时雨,我却在干燥清爽的空调房中宛如春天降临。床上放着我的电脑,屏幕里,窗帘随着风在飞舞,光线因此明灭,而一旁的藤井树则低着头在看书。 妈的,这也太帅了。 我坐在地毯上,目不转睛反复看了几遍,恨不能一帧一帧极为缓慢去欣赏。 柏原崇的长相,完全是我的理想型。 然后我极为自然想到初中的一些事情。 因为我发现我初中的同桌,和柏原崇长得有点像。 但我的故事很简单,是我自己招致祸患,肉体受难的故事。 我仍记得我的同桌叫边良,带了一副眼镜,书卷气很浓,看上去成绩就很好。 那时候我比现在稍微开朗约两到三成,有不懂的题目就会问边良,他会帮我进行简单的解答。 我觉得他替我讲题的侧脸很好看。四月,人受到回暖气候的影响,比较躁动。我也如同受到潮汐的吸引,就写了封情书给他。 我只是单纯想——我的同桌真不错,我喜欢他,让他知道一下。 这是一个草率的决定,那时候我刚刚觉醒与人不同的性取向,并不完全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同龄人的朦胧好感,初次尝试的恋爱,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 但我也并不是流氓,我只是克制地在信里表达了好感,也专门买了粉色的信封,那样比较郑重和浪漫。 我趁放学时,把粉红的情书丢进了边良的书包。 当晚我有点后悔,哎呀,就是单纯有点喜欢,一时冲动把情书给他了,万一他要和我谈恋爱怎么办?那是不是还太早了,还会影响学习。说起来,谈恋爱到底是怎么样的? 回首一看,自作多情一词贯穿我的一生。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边良把粉色的情书递给我,以往语气总是比较温和,今天截然不同,仿佛是下雪天:“请你不要再给我写情书,不要再骚扰我。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告诉班主任。” 他用了“请”,很有礼貌。 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唐突了。之后我也尝试设身处地,如果我是一个直男,某一天,突然收到同桌的情书,而且这个同桌之前还一直傻乎乎看我,那可能是令人反胃。 当时,我赶紧把情书丢进课桌,慌乱地向他赔不是:“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我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人生第一次失恋——失去先于拥有,事情朝着更为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起来。 中午,我习惯吃完饭在操场旁边的台阶晒晒太阳。今天天气不是很好,阳光很黯淡,一会又被云遮住,成了阴天,我便拍拍屁股回了班级。 这天气,就像在暗示我初中后半段生涯的模样。 我走在走廊上,就听见我们班传来大笑声。又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我紧赶慢赶往班级门口走,从后门走进去的时候,我看到班里一个男同学——记得长什么样,但我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大家会喊他“mian哥”,也许是勉,也许是免,但我不知道字怎么写的。 他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的东西很眼熟,粉红颜色。 是我写了一个礼拜的杰作,my love letter. Surprise! 我认得,所以我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好。这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被偷了,还被大庭广众之下念了。 又因为我本性懦弱,所以脑海里想的是谁来救救我,帮帮我吧。可惜没有神明出现。 他还在读,语气上扬,阴阳怪气:“我很喜欢这首阿多尼斯的小诗,分享给你~” 大家又捧场地哄堂大笑,好像台上在说很搞笑的事情。但明明那首诗很美。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他开始念了。 我捏着手指站在教室的最后,背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黑板报。有后排的同学发现了我,却仍旧没有阻止讲台上眉飞色舞的勉哥。 我看到边良坐在座位上,在写作业。不是旁观者,也不是戏中人,他的神情,是彻彻底底的局外者。 然后听到后排的喧嚣声,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的手指甲陷进肉里却不觉得疼,那个眼神令我难过又无措。 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里写:“同年级少年们青春期特有的残酷的调笑,犹如闪光的丛林一样灿然夺目。” 一面是灿然夺目,一面就是泥土地带着潮湿气息的我,光与影却活在相同一片丛林,就这么般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话说早了,另外本来更三休一,觉得这里断了不太人道,还是等这周榜单更新任务完成了直接歇两天。。。 第18章 雨和晴天和握住的手 我再次按下空格键看起了电影。 藤井树回到初中的学校,无意从老师口中得知了与她同名同姓的男藤井树已经在两年前去世时,我又像被谁提醒,悲伤的情感又再次降临。电影结尾,就如同书里写的那样,藤井树打开那本《追忆逝水年华》,看到了里面写着“藤井树”名字的借书卡,和背面的画着她的素描。 她慌乱中想要寻找口袋,然而喜欢的围裙上一个口袋也没有。 电影便这么结束了。 我心中怅然若失,关掉电脑以后,把书也放回了书架。 我突然想到魏丞禹看完《情书》以后说什么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当时就表白呢?还说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没可能也会试试。 如果柏原崇扮演的藤井树当时就表白的话,会怎么样呢?我不禁这么想。 但是我又意识到,如果表白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大概是魏丞禹的爱情故事。 洗完澡,我又躺上了床,今天我的手机还是一片死寂,没有一条新消息。 虽然那日说再见的时候,气氛不算太友好,但我睡了一觉起来,又觉得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如果魏丞禹真的喜欢王雪滨,我就大力支持。就是不知道王雪滨觉得魏丞禹怎么样,毕竟喜欢是强求不得的,这个我很懂。 但一周过去,还是没有等到手机的消息。说起来,其实每次魏丞禹都说的是“网上联系”,真正的意思应该是若要联系,网上见,而非其他。是我有些自作多情。 我捧着手机,想问魏丞禹在干什么,但还没想好如果魏丞禹说“没干什么”怎么继续话题。 屏幕突然一亮,跳出一条消息提醒。 Wcy:“来?” 小小:“?” Wcy:“发错了发错了,要发给王栋的。” 小小:“来什么啊?” Wcy:“游戏” 小小:“哦。” 都这么晚了。我把手机放在枕头上,熄灭了床头灯,在床上安静地呼吸起伏。我忍不住想,游戏这么好玩啊。魏丞禹这一整个周是不是都在找王栋打游戏? 我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没想到手机又亮了光,在黑暗里像一点冷色的萤火。 Wcy:“要睡了?” 小小:“没有。”这里我小撒一个谎。 Wcy:“哦哦。” Wcy:“你还生气吗?我真就是觉得学校分班有问题,没别的意思。” 魏丞禹居然还在想一周前的事情,我只能装傻。 小小:“我生什么气啊?” Wcy:“我猜的,我也不知道啊。”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但难以宣之于口。 我只有魏丞禹一个好朋友,但魏丞禹朋友有很多。 我希望自己是他很重要的朋友,但他明显和王栋比较有共同语言。除此以外,魏丞禹又疑似喜欢王雪滨,我就是随口喊了一声雪滨他都要大呼小叫。我怀疑他重色轻友,但也不能因此谴责他。再加上新学期就不在一个班了,所以我们两个之间只能是四个字形容,“渐行渐远”,这种结局是注定的。 我没等来消息,等来了一个电话,来电人魏丞禹。 虽然我不喜欢接电话和打电话,但魏丞禹的话问题不是很大。 “喂。” “喂。” 电话静了几秒没有说话,我问:“干嘛。” 那头说:“出来玩吗?” “去哪里啊?”我问。最近是黄梅天,家里的地下室闷在潮气里,抽湿机连轴地转,雨也不停地下,墙壁不断像流眼泪像冒汗,并不是出去玩的好日子。 魏丞禹应该也意识到了,又不说话了。 “……等天气好了,去看电影?”他说。 “好呀。”我说,当然好。 天气快好,我在心里催促。但梅雨季不是很给我面子,第二天又下了一整天的雨。我连夜做了五个晴天娃娃,挂在了房间里,几个露台。蒋阿姨看到了,叫的嗓门很大:“你在干什么?” 我吓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我说:“挂晴天娃娃。” “什么东西?”蒋阿姨不知道晴天娃娃是什么,但觉得娃娃的样子很诡异,居然还要吊在高处,劝我拿下来。 我难得固执一下:“等雨停就拿下来。” “雨还有的好下啊!”她说。 我觉得这话很不中听,就当做没有听见了。 虽然我心很诚,娃娃做的也还算精美,也屡次阻止了蒋阿姨把它们取下来,但奇迹并没有发生,又下了整整一周的雨。可见没有神明庇佑我。 我充满忧虑地写了一周的作业,一不小心超额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作业比预期更少,这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能写完了。 这一周里魏丞禹再没有找我聊天,这就有些小尴尬,时间离得远了,我很怕他忘了天好就去看电影的约定。我对所有约定都很重视,记很牢固。如果他忘了,我会伤心。 我听见了窗外淅沥的雨声,照例睡前许愿明天不要下雨了,再缓慢入睡。 第二天我如往常睡醒,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8:36分,且有一条未读消息。 我打开,发现是魏丞禹发给我的。 “我看天气预报,今天应该不会下雨,出来玩吗?” 发送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小小:“??你没有睡觉吗?” Wcy:“当然睡了,只是醒的比较早。” 小小:“这也太早了吧。。。” Wcy:“真没下雨,出来玩?” 小小:“嗯嗯。” 魏丞禹约我九点小区门口见。为什么要这么早?!我心里充满疑问但不敢说,不过我也很想看到好朋友,就赶紧洗漱完换了套衣服跑了出去。 因为我们俩的作息过于健康,我也很准时,等我走出小区,看到站在那里的魏丞禹的时候,才八点五十五分。 又因我们就住在市中心,去最近的商厦也就十分钟。 而商厦十点开门。因此,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根本没有开门。 啊,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与魏丞禹面面相觑。他今天穿了衬衫配短裤,看上去很有朝气,但一脸懵地站在商厦门口的样子,也是真的很傻。 “去麦当劳,请你吃早饭。”他说。 我捏着薯饼,还是问了想问的:“王栋不来吗?” 魏丞禹在把咖啡的盖子掀开,闻言抬头:“他来干嘛?” 意思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玩,不带王栋。我的心情比天气更晴朗,但我声明我不是对王栋有意见,虽然他恐同。 真的面对面坐在一起了,我又觉得有话可以说了:“你作业写了吗?” “大清早的,咋这么晦气呢?”魏丞禹说,拿起一张餐巾纸把我嘴角的番茄酱抹掉了。 你也知道是大清早,我心想。 “一个字没写呢,等到了学农再说。”魏丞禹道,“反正带不了手机,写写作业。” “啊。”我想这莫非就是艺高人胆大,“可是学完农就直接开学了,你确定一个礼拜可以抄完吗?” “抄的完。”他说,“你把你的带上。” 我说好的。 我们吃完早饭,去了商厦顶楼的影院。我平时也基本不去电影院看电影,等到了才知道,现在是国产电影保护月。 意思是,可以供两个男子高中生选择的片子很少。而且因为是暑假,现在白天排片基本是几部动画片。 魏丞禹说:“绿萝儿,你选一个吧。” 我随便指了一部时间最近的,魏丞禹买好票递给我一张,这才看清楚片名。 我们有幸观看了电影院今天播放的第一部 电影。 检票的姐姐把票根还给我们时,眼神充满探究,大概很疑惑为什么两个年轻人要赶早班车,来看《冰河世纪》。 其实,我也很疑惑。 没想到电影是叫《冰河世纪》,电影院也像坠进了冰窟窿里。我们是唯一的观众,坐在电影院最中间的座位,冷气四合而来。 “这是4D的影院吗……”我快坐不住了,荧幕上是冰天雪地,我也身临其境,呼吸仿佛能冒出白汽,“沉浸式体验……” “怎么了?”大概因为周围没有人,魏丞禹嗓门超级大,非要盖过影片里的国语配音。 我戴着3D眼镜,他也戴着,因为说话转向我。我们面对面,只知道好像对上了眼,但是实际黑乎乎,什么也没有看到。 “空——调——很——冷——”我摘下了3D眼镜对他说。 魏丞禹戴着这副眼镜看上去真的很傻,我忍不住把他的眼镜也扯下来了一点,这样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他顺手抓住了我扯他眼镜的手,然后握紧了:“我去怎么这么冰?你很冷吗?” 魏丞禹的手很热。 我仓皇地重新戴上3D眼镜,听到电影里滑稽的配音,纷杂的音效,感觉有雪花落在我身上,又因为那只握住我的手而融化。 完蛋了,又完蛋了。 我连牵手也喜欢。 魏丞禹等不到我的回复,晃了晃我的手:“是不是很冷啊?要不然先出去吧?” “我现在不冷了。”我说,这里我又小撒一个谎。 我许愿他不要松手,他真的握了一整场电影。可是电影又好短。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魏丞禹消息到底有没有发错人 榜单任务终于完成了,我歇两天。。后面几章都是糖,两个人要去种地了 不过《冰河世纪》还挺好看的 第19章 抓捕企鹅行动 走出影院的时候,我的一只手很热,另一只手和其他的皮肤一样都很寒冷。外面很明亮温暖,一面是玻璃的走廊,映出晴朗的天空。我眯着眼适应变化的光线。 魏丞禹走在我身边,问我接下来干什么,于是阳光很轻盈披在他身上。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又不敢看了。 原来魏丞禹这么帅? 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为什么他会这么帅呢? 我落到后面,看到他走在前面的背影,都觉得那很高大英俊,意识到大事不妙。 我的手垂在腿侧,手指微微蜷缩着,很想他能继续牵着我走来走去,想像阴地生出的藤蔓去纠缠他,但是自然是不可能的。 普通人会想朋友能抱自己吗,会想朋友牵自己的手吗。大概会呢?我侥幸想。但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我的朋友被诅咒了,被一个同性恋喜欢上了。 我立刻很惶恐,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但又不知道怎么悔改,产生会一条路走到漆黑的预感,我太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神志被切分成了两半,北半球清楚记得魏丞禹那时候说的接受不了同性恋,南半球想的是他对我笑,抱我,牵我的手,把外衣盖我身上,送我一个泡泡枪,一盒很好吃的饼干。 我早该明白的,我一定会喜欢魏丞禹的,还有谁对我这么好吗,没有人了。 为什么要对朋友那么好啊,你这是在引祸上身。我不由抱怨。心中许多念头挤在一起,像发生了很严重的交通堵塞。 “我说——”我的脸又被一只手捏住了,“去哪玩?电玩城玩不玩?” 我被迫看向魏丞禹,但又很快地把目光转走,因为做贼心虚。 我说:“玩。” 那只捏着我的手随即松开了。我们步入五光十色的电玩城,进门是两排的娃娃机,有一两对情侣站在那里抓娃娃,还有些小朋友在里面的机器玩耍,出票口吐出很多票。 我心不在焉,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些什么,然后肩被拍了拍。 魏丞禹边拍边激动地说:“诶你看,好多小企鹅。”他说,“你的同类都被丢进去了。” 我定定神,终于看清楚了面前这台娃娃机里是什么。都是毛茸茸的小企鹅,东倒西歪睡在里面,像宿醉未醒。 “可爱吗?”我下意识摇了摇机器操纵的把杆,问。也许你会觉得小企鹅可爱吗?会觉得我有点可爱吗? “挺可爱的啊。”他说,开始掏口袋摸钱,“我来逮一只。” “啊……很难抓到的吧。”我说,我看见了旁边在玩抓娃娃机的人,都是两手空空。 “抓得到。”魏丞禹走到最近的兑币机,把红色的纸钞放进去,语气很笃定:“只要我花的钱足够多。” 兑币机开始疯狂地下落游戏币,叮当作响,稀里哗啦。很像神明在显灵。我又想要许愿,可是愿望太多,等我想好要先许哪一个的时候,硬币已经掉完了。 请让魏丞禹吊起一只小企鹅。我只得马后炮道。 娃娃机欢快的音乐声里,我站在旁边指挥:“往后一点点……差不多了吧。” 我不是掐吧眼,指挥很准。魏丞禹一掌拍下按键,我们一起看玻璃箱里爪子降落在小企鹅身上,小企鹅被抓住,小企鹅悬空,小企鹅又脸朝地掉下去。 重复了五六次,小企鹅面朝下摔了五六次。我很担心魏丞禹一只小企鹅也抓不到了。 “你跟你的同伴商量一下,与其呆在玻璃箱里,不如挂在书包上风吹雨打。”魏丞禹一边投硬币一边和我说。我想如果我是企鹅应该还是会选择呆在里面。 我偷偷看远处的一对情侣还在进行不懈的尝试,女孩子因为玩偶掉了下去,一掌拍在了旁边男生的肩背上,感觉很疼。但是那个男生被拍了一掌却笑得超级开心,好像被人喂了一勺蜜。 “诶我觉得快了,这两只企鹅拉小手了。”又很多次以后,魏丞禹示意我快看,一边往机器塞硬币。 娃娃机里,有两只企鹅因为魏丞禹疯狂的尝试挨在了一起,距离出口很近。 我很紧张,突然有“就在这一抓”的预感。 “应该……差不多……就这里。”我说。我绕着娃娃机跑了一圈,看到里面的小企鹅一动不动,像等待命运的降临。 “啪”一下,魏丞禹拍下了确认的按钮,银色的爪子晃晃悠悠下降,抓住了小企鹅,又缓缓升起。 这一抓真的很稳,大概是魏丞禹给的足够多了,爪子没有在中途松开。但是本来应该只抓一个的,没想到另一个的挂链勾在了上面。银色的爪子像直升飞机,下面的小企鹅一个抓着另外一个,飘飘忽忽往出口飞去。 我屏住呼吸,瞪大双眼,见证了爪子张开,两只小企鹅一起被营救成功,掉了下去。 娃娃机开始播放中标的音乐,魏丞禹弯下腰,从出物口拿出了企鹅叠叠乐,递给我看:“两只!” “两只!”我重复。 “一人一只!”他说,把两只企鹅捏了捏,递给我其中比较胖的一只。 还剩下了一点硬币,魏丞禹说饿了,全部扔进了推币机里,吐出很多票。他把票存在了卡里,再把卡给我,说下次再来。 我说好的,郑重地收下。 出了电玩城,魏丞禹站在商厦每层都有的导览牌前,决定中午吃什么。我偷看他的衬衫,他的侧脸,觉得确实很帅。要是他能接受同性恋就好了,我还可以有一点希望。 我在痴迷地偷看,此时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啊?没有啊,为什么,很开心啊。”被这么一问,我心虚地口干舌燥。 他看向我:“你都没笑,吊到了企鹅都没笑。” 我赶紧咧出一个笑容,大概很拙劣。总之魏丞禹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了,指了一家餐厅说就吃这个吧,就大步一迈先走了。 我紧赶慢赶走在他后面,觉得他好像不高兴了。 想来也是,我今天一直心不在焉。换位思考,如果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在抓捕企鹅,魏丞禹只是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我的快乐也会大打折扣。 但能和魏丞禹出来玩,我其实很高兴,只是因为发现自己卑劣的欲望终于掩盖不住,我又很慌乱。 魏丞禹越走越快,快跟不上了。我望着他愈来愈远的背影,想叫他慢一点,不要丢下我,但是说不出口。 要上扶手电梯,魏丞禹终于被迫慢了下来,我赶紧小跑着追上他。站上电梯的时候过于着急,没站稳,差点滚下去,重蹈初中的覆辙。 魏丞禹眼明手快拉住我,没好气道:“你在干嘛!” 我吓出一身冷汗,站稳了,小声道:“我跟不上你。” 他没有再说话,但是坐完电梯走到餐厅的这段路终于慢了一点。 吃饭的时候,气氛不太好,有点沉闷。我想说些漂亮话活跃一下,发现自己没有那个天赋,只能继续闭嘴吃饭。 吃完饭,我跟着他走出商厦,知道今天就到此结束了。 梅雨季正式结束,午后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我跟着魏丞禹走在人行道上,听见聒噪的蝉鸣。 我是真的很无能,我难过地想。 作者有话说: 对企鹅感兴趣的可以橙色软件搜一下“正能量企鹅”。 第20章 我管你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正要说再见,听见魏丞禹硬邦邦地说“送你进去。” 记得上一次魏丞禹进小区,还是寒假的时候。那时候,我坐在家门的台阶上,下定决心要瞒住魏丞禹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和他做好朋友。 眨眼又过了半年,从很冷的冬天变成了很热的夏天。 而我珍贵的友谊也因为天气太热,变质了。 我还在想心事,等到了自己家门口,才发现有些不对。一辆小型的卡车停在家里的车位上,后备箱打开。有几个工人装扮的人正在从家里搬出些纸箱,还有一个类似工头的男人站在门口和蒋阿姨交谈。 我缓慢地蹭过去,很迷茫。蒋阿姨看到我了,走过来,插着腰说:“你爸妈请的,说是直接运到深圳。” 纸箱源源不断地从大门的地方运出来,像一粒粒蛀虫缓慢掏空树干,去往我不知道的地方。 魏丞禹先看忙活的人群,再看我:“你……你要搬家了?”他的惊愕不加掩饰。 “不是他,是他父母。”蒋阿姨很自来熟,热心地替我向他解答,“他爸爸妈妈去深圳,工作两三年。” “那岑筱呢?”魏丞禹问。 “留下来啊,他跟着去干什么。”蒋阿姨大大咧咧,继续透露家底,“他爸妈工作很忙的,之前就是一个月见不了一面,一直都是我和他住在这里的。” 爸爸妈妈会不会回来看我呢?应该会吧,毕竟他们还是挺爱我的。我想。 “家里现在乱糟糟的,地上都铺的纸箱子,我等会还要擦一遍。你们要进去啊?”蒋阿姨喇着嗓子,“你们再去玩两圈吧!” 但是魏丞禹应该不想和我玩了,我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 魏丞禹拉住我的胳膊,向院子里走了两步,这里比较安静。 “你是为了这个不开心吗?”他问,语气很不自然。 可能也有。我干脆应了下来,点点头说:“嗯。” 他“哦”了一声。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蝉鸣涌起。 这时候他说:“……其实我们家也是,那人一天到晚工作不回家,几个月不回都有可能,我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和他离婚了。” 我下意识“啊”了一下。 “还以为我肯定会跟着我妈的,没想到最后抚养权还是跟着他走了。当时小的时候就没人管,王栋跟着我满大院放炮,不过偶尔我嬢嬢会来看我。”魏丞禹继续说,“我妈六年前再婚了,生了个妹妹,刚上幼儿园,我有时候会去看看她。”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了照片。 然而所有照片,要么背景是糊的,要么小人是糊的,所以看了十几张,我也不知道他妹妹长什么样。 魏丞禹好像也发现了,辩解道:“妈的都两条腿,就她跟风火轮一样,抓也抓不住!我已经删掉很多没拍到人的了。” “怎么会这样。”我说。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说:“看到我就躲,跑得飞快,被我妈讲了好几次。我也没把她怎么样啊!” 我觉得很好笑,没有忍住,“噗”笑了一下。魏丞禹也会有搞不定的人。 “哦,笑了。”我听见他说。 我摇摇头想否认,魏丞禹捏了捏他手里那只企鹅,突然把它往我脸上凑。 “你干嘛!”我赶紧往后退。 他把小企鹅强按在我的脸颊上,眼神不断在我和小企鹅之间流转:“笑起来挺像的,不笑就不像了。” 说完他把企鹅收了回去,放在兜里,因此鼓出一小团,很显眼。我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下。 “哎——”他大惊小怪道,“别捏我儿子!” 我被吓一跳:“什么儿子?” 他又从兜里重新掏出小企鹅,托在掌心展示给我看:“这我儿子。” “啊,叫什么名字?”我问。 “叫魏筱筱。”他思考半秒后说。 这使我警觉:“那和岑筱有什么关系?” “岑筱是他哥哥。”魏丞禹答。 妈的,那不就是拐弯抹角说自己是我爸爸! 我恶向胆边生,一巴掌拍在他肩背上。魏丞禹一边躲一边又把小企鹅塞回了裤兜,吱哇乱叫中腿侧就这么凸出来了一团,随着他的脚步还会晃悠,让我不得不分心关注。 我刚跑两步,魏丞禹已经窜出五米有余,我便干脆停了下来。太阳晒得我满头是汗,从脸颊流进脖颈。 我说:“懒得理你。” “不难受了吧。”魏丞禹又慢悠悠晃了回来,说:“你爸妈工作忙管不了你,那不是家里还有你阿姨,学校里还有我啊。” 他拍我肩:“哎,你喊我声爸爸吧,我当你爸,我管你!” 神经。幸好太阳足够大,我的脸很烫,也一定很红。 我手里攥着属于我的那一只小企鹅,没有抬头看他。“我管你”三个字有强大的吸引力,像那栋小房子又为我重新盖好。 只是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朋友之间总喜欢互称对方是儿子。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想。有更好的选项吗?也没有了。 于是我潦草地点了点头,说随便你。 作者有话说: 魏丞禹:我对你有舔犊之情 岑筱:那叫舐犊之情 这章比较短 感觉断在这里还挺合适的 接下来他们要去劳动改造了 第21章 劳动改造start! 我不知道魏丞禹说学农一周完成暑假作业是不是真的,但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重要了,现在已经是学农前一晚了。 学校放假前有发回执,写了要带的东西,但是我找不到了,所以只凭借一些生活常识整理了衣物。比较重要的是要带作业,要拿去给魏丞禹借鉴,所以更多时间花在了检查作业有没有带齐全。 关于学农,我没有很多的了解。也幸好没有,不然我肯定不去了! 第二天,蒋阿姨烤了两片面包煎了个蛋给我做早饭,吃完饭我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今日我就要远航。 蒋阿姨看到我一身行头很惊讶:“你要出门?” 我这才想起来:“我要去学农了,一周以后回来。” 蒋阿姨:??? 半晌,问:“什么是学农?” “就是劳动改造。”我想了想。 蒋阿姨问:“一周?那你中途会回来吗?” 我说:“应该不会。”除非被遣返。 我补充说:“中间联系不上我,因为不能带手机。如果爸爸妈妈找我,麻烦你和他们说一下。” 蒋阿姨应下了,让我注意安全,我就出门了。 操场上又站满了人,我慢吞吞达到指定地点,开始寻找魏丞禹在哪里。 我的脖子被人勾住,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找啥呢。” 我便无法控制地很高兴,说:“我把作业都带来了!” “好!”魏丞禹说,“我一个字都没写!” 我对他肃然起敬。 陆河把我们领上了大巴,魏丞禹坐在我旁边说:“也不知道那个新班主任是男的女的。我觉得陆河挺好的,唉。” “我也觉得陆河挺好的。”我说。陆河正在前排给会晕车的同学吃晕车药。 今天出发很早,车开了半个小时后,大家都东倒西歪睡着了,包括魏丞禹。他的头越来越低,像狗尾巴草被大风吹倒。 我不是很困,而且有快一个月没有见到魏丞禹,我很想念他,因此就顺势偷偷看他睡着的样子。看睫毛,挺拔的鼻梁,鼻下的人中,和颜色很淡的嘴唇。 我觉得自己很变态,但我也对自己很宽容。看看不要紧吧,魏丞禹还说要当我爸爸呢。 大巴开了很久,从市区开到了郊区。玻璃窗外是大片的农田,枯竭纠缠的乱草,和许多许多的自建房。房子风格迥异,唯一的相同点是玻璃都是蓝紫色的,且大院里会拴狗。 车窗上映出我的眼睛,我的肩膀。魏丞禹的头落在了我的肩上。 好重啊。我一动不敢动,怕吵醒他。记得之前我好像也这么睡着过,把头靠在魏丞禹肩上,以后不能这么干了。 后排传来打呼噜的声音,堪比轮渡船起航的号角。有人哈哈哈笑了,那个呼噜声小了一点。半分钟后,传来“啪”一声。很像谁请谁吃巴掌了。 我听见刘凡的声音:“cnm,干嘛?” 李旭洋说:“你他妈那呼噜声,哎我擦,把你能耐的,我都给你吵醒了。” 我觉得很好笑,肩膀抖了两下,把魏丞禹的头抖下去了。这并非我的本意。 我想拯救,如同桌子上掉下一支笔,第一反应也是要接,我下意识要去捧魏丞禹的脸。 但是魏丞禹不是一支笔,可以摆脱地心引力。在掉下来的一刹那他就醒了。 他迷迷糊糊问:“干嘛呢?” 我的手还在他脸颊那里,突然想到爱的供养。 我收回手,说“没有。” 他就又闭上了眼,把头靠回了我的肩。 下车的时候大家看上去萎靡不振,乱七八糟。我们进了一个像基地的地方。进去第一件事,是排队领迷彩服,报完尺码,就会陆陆续续拿到上衣、裤子和帽子。 大概每一届都是穿这个,因为不是新的,冒出很多线头。我想回去了。 我们拿着衣服,拖着行李箱绕过操场,看见几幢矮房,就是宿舍。到了宿舍楼下陆河把我们遣散了,说两个小时以后在这里集合,要换迷彩服。 “我们怎么住啊?”这倒是提醒了我。 魏丞禹在看安排住宿的表格,闻言答:“哦对,之前陆河找过我,问我能不能接受和其他班拼一间宿舍。” “啊。”我说,“然后呢?” 魏丞禹答:“要四个人,我就勾了我你王栋和李旭洋。” 意思是我们可以住一个宿舍。我意少舒。 魏丞禹走在前带路上楼,推开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小声分享情报:“好像是和出国班的拼。” 宿舍里已经有人在了,在换迷彩服。看到我们进来,有几个人点了点头,我学着魏丞禹和他们打招呼。 然而因为来得晚,只剩最靠近门的两张上下铺还空着了。魏丞禹把行李箱推到角落,征询我要睡上铺还是下铺。 我孔融让梨:“我都可以,你选吧。” 魏丞禹说那他睡上铺。好吧,其实我比较想睡上铺,但让给他也没问题。 谁料他三秒以后又改口了,说感觉还是下铺好一点,不用爬梯子。真是峰回路转,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不禁露出舒心的笑容。 王栋和李旭洋进来以后就把行李箱打开铺在了地上,从里面拿出床上三件套,给铺上裸露的被子枕头穿衣服。 我愣愣地看着,意识到大事不妙。 “魏丞禹!”我下意识喊。 “咋了?哎卧槽——”魏丞禹在下铺半跪着整理床铺,闻言立刻直起身,“砰”一下,脑袋撞到了下铺的天花板。 这一声,比我喊他那一声还要响。 宿舍一下子静了,大家统统把目光转过来。 我看见魏丞禹缓慢地退出来,龇牙咧嘴,俊容失色。这使我也很慌乱,因为有我八成责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说,别脑袋开花了吧,“我给你揉揉。” 魏丞禹深呼吸了两下,把我的手挪开,睁开眼睛:“尚可忍受。叫我干什么?” 我只是下意识喊了声魏丞禹,但他上哪给我变出一套床上三件套呢。 我讷讷道:“没什么事。” 他说:“哦,那你怎么还不动啊?现在换完被单被套衣服,等会还能休息会。” 没得装了,我只得窘迫地坦白:“忘记带床上三件套了。” 我忐忑地站着,以为魏丞禹会吱哇乱叫,或者责备我,给予我一些人生的教诲,我已准备就绪。 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我帮你问问去。” 魏丞禹先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大家都说没有。他转头对我说:“别急啊,我去隔壁帮你问问。”我拦住他,有点愧疚:“不用了,你弄你自己的吧,我自己去问问。” 他说:“你行不行?” “行。”我答。 魏丞禹便叮嘱起班里其他人在哪个宿舍,说真的找不到就去楼下找陆河,陆河找不到就去找小卖部,应该有的卖。很面面俱到。 “真没卖,你就和我晚上睡一张床吧。”他这时候恶劣地笑了,装得很凶悍,露出白晃的牙。我发现他有颗犬齿,尖利利的。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所以不太怕。 而且睡一张床我本人是非常可以接受的。 作者有话说: 明儿休息~这周榜单任务比较轻松 第22章 言葆庭 出了宿舍,热风立刻冲撞而来,我站在那里,靠着墙有点踌躇。其实我不太行。但想着不能总给魏丞禹添麻烦,还是先去隔壁寝室看看。 隔壁的宿舍门半掩着,缝隙有凉风涌出来,亲吻我的小腿。再迈两步听见里面的插科打诨声。我还在犹豫准备,门突然开了,一张我不认识的脸。 他吓了一跳,没想到门口有人:“你谁?” 我赶紧摇摇头,落荒而逃。 我又站回了走廊的栏杆处,看到楼下有穿迷彩服的人偶尔经过。不敢现在直接回宿舍,毕竟前面我承诺自己解决。 要不还是去楼下问问陆河吧,希望陆河在那里。我正站在那里发愣,心中做一些规划,艰难鼓动自己去实施,突然被人戳了戳腰。 我一抖,转过头,看到一个男生站在我面前。他矮我一点,很瘦,挺清秀的。 我莫名觉得有点熟悉,但应该是不认识的。 他说:“我有一套一次性的,全新,要吗?” “一次性?”我呆呆地看他。 “嗯,无纺布的。”他说,“用完可以直接扔掉。” “三件套吗?”我问。 他就笑了:“不然呢?” 我跟着他走了,发现他和我住一个寝室,进去就看见我们班的三个人光着膀子,正准备换迷彩服。魏丞禹看到我问:“解决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解决了,就先没说话。我跟着男生钻到房间最里面,他住在最里面角落那张床的上铺,下铺没有人。 他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包装完好的一套全新三件套递给我,一次性的,和他床上的有点像。 我说:“谢谢你。” “不客气。”他答,进了宿舍后他的声音变小了。 我也只能跟着小声说话,但明明大家嗓门都挺大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言葆庭。”他说。 我很感激他,觉得世界很美好,他的名字很好听,再次道了谢:“谢谢你。” 他说:“没关系,你去套吧。” 我手捧着这套珍贵的三件套,走到魏丞禹面前展示:“解决了,言葆庭给我的。” “就刚刚那个男生?”魏丞禹往里面看了眼,我点了点头。 王栋突然凑了过来,挤眉弄眼的,从牙缝挤出话来:“那人,就是那个!” 他说的抽象又着急,让人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但我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因为大家都摆出没有听懂的样子,王栋增加了描述:“就那个……照片,发在班群的。裸/照。”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发声,用夸张的嘴型表达了出来。 我心虚地往里面的床位看了看,但没有看到言葆庭。原来就是他啊。 他也喜欢男生。 我一方面为在现实中遇到了同类而感到兴奋,一方面我清楚记得其他人对他的态度。 我突然觉得王栋指手画脚的样子很可恶,我说:“他人挺好的!” 妈的,又不是和你上了床还照片泄密了,一天到晚说个没完没了。 王栋往后仰了仰,俨然受了惊吓。最后睁大了眼抿了抿嘴,什么也没有说。 我不敢再看周遭人的表情,尤其是魏丞禹的。我把三件套的包装拆开,准备开始套了,但不太会。换床单被套以前是妈妈,后来是阿姨,从来没有轮到过我。 我坐在床上研究,安慰自己做事得有条理,先从小事做起,把那个什么枕套先套了。 有人拍了拍我的腿。魏丞禹手架在栏杆上,表情似笑非笑,不像个好人:“你会吗?” “应该会。”我冷静地回复。 “哦,不会可以喊我。”他说,人影晃了一下就矮下去消失了。 我把枕套换上,再废九牛二虎之力铺上床单,妈的,早知道睡下铺了。 其他人都已经换完了,穿着迷彩服坐在下面谈天说地吹牛逼,放眼望去,上铺只有我一个人。 也不止我一个。我看到了角落那张床上躺着的言葆庭,手臂压在眼睛上,半条腿还垂在床外面。怪不得刚刚没有看到他。 我的内心有些焦灼,再过没多久就要集合了。 我抱着被单,伸脖子往下看了一眼。 魏丞禹坐在床沿和王栋李旭洋聊天,没看到我。 我直起腰,数了五秒,再接再厉往下看去。 魏丞禹瞥了我一眼,问:“干嘛?” 不是前面还说不会喊他的吗。 我咽咽口水,道:“帮帮忙。” 魏丞禹让我把被子拿下去,我要帮忙他和我说“往后站站”,几分钟以后我就拿到了一条套好被单的被子。 “谢谢。”我说。好高级贴心的服务。 “光谢谢啊?”魏丞禹问,“你得拿出一点实质行动。” 什么实质行动?我思想比较下流,禁不起逗,一下子就想到那我以身相许,亲你一下之类的。 最后我说:“那我等会请你吃冰激凌。” 临近饭点,我们根据陆河的要求下了楼。大家都换成了迷彩服,看上去很复制粘贴。我紧跟着魏丞禹,不然等会就像棉花糖一脚滑进池塘,找不到了。 还以为马上能吃到饭,结果先在饭堂站了十分钟,听教官讲纪律。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听见电风扇叶片高速转动的隆隆声,热又无聊,就用眼睛把菜都尝了一遍,不太好吃。 果不其然,热烈鼓掌完入座,真的下筷子了,我发现蒋阿姨菜烧得还是不错的。 一桌的男生在疯狂抢馒头,我坐在魏丞禹旁边,看到他也拿了一个撕着吃。 我盛了碗蛋花汤喝,鼻尖冒汗,想吃冰激凌了。 “诶,你怎么什么都不吃。”魏丞禹用胳膊肘碰碰我,“等会铁定会饿。” 我热得不想开口,但是魏丞禹坚持不懈,还给我夹了一筷子水煮青菜,我真是谢谢他了。 我说:“不太好吃。” “哦。”他说,“你看看人家王栋,吃嘛嘛香。” 王栋正在把盘子里剩下的肉汤往自己碗里倒,然后拿了最后一个馒头蘸着吃。李旭洋嗓门也好大:“你够不够啊?不够我再去整点。”王栋说么么哒,李旭洋就起身去窗口那里排队了。 刘凡舀蛋花汤的时候不小心撒了半勺在桌上,被魏丞禹和王栋骂了。我看他伸长手的样子很费劲,就把汤碗往他那里挪了挪,刘凡朝我也么么哒了一下。 但魏丞禹和王栋都有点恐同,刘凡说过言葆庭恶心。 我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人性之复杂。可是大家挤在一桌吃饭的气氛又那么好,我真的有成为其中一份子的归属感。 第23章 一簇风干的火焰 吃完饭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我按照约定和魏丞禹去小卖部,发现那里已经人山人海。 李丹和王雪滨居然认识,在旁边的小石桌凑在一起吃方便面。 王栋跟在我们后面,看到了她俩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嗨!没吃饱?” 我觉得李丹应该有点烦王栋,朝他草率地点了点头,继续吃起来。旁边的王雪滨倒是抬起了头,她穿着迷彩服,很有些军中绿花的飒爽,看到我们笑了笑:“好几种面,旁边有热水可以自取。” 魏丞禹:“你们来的挺早啊,这都坐满了。” 王雪滨点点头:“一问能走我就和李丹跑出来了。” 魏丞禹就说:“那我们下次也知道了,王栋吃太慢了。是吧小栋哥?” 他们谈笑风生,感觉关系很好,也好相配。王雪滨扎了个高马尾,摘了帽子,鬓发微乱,因为热双颊有点红,没有矫揉造作,很自然的美。 我往后退了一步,天怎么这么热:“你们聊,我去买冰激凌。” 我顶着大太阳排起了队,半垂着头,汗从额角掉下来,感觉自己在蒸发在枯萎,以为汗水是我的眼泪。 我捧了满怀的冰饮料和雪糕,往小石桌走的时候一瓶盐汽水掉在了地上,我想捡起来,结果蹲下去的时候又一瓶芬达掉了下来。 我满脑子脏话,又很丧气,想魏丞禹怎么重色轻友,和王雪滨聊天了就不和我一起买饮料雪糕了。 好不容易把所有东西带到小石桌,分给大家。我给魏丞禹买了饮料和冰激凌,给其他人也买了饮料。 王栋很浮夸地夸我,说“岑老板大气”,李丹和王雪滨感觉很意外,但也谢谢了我。魏丞禹看着我手里剩下的两瓶饮料问:“你一个人喝两瓶啊?当心拉肚子。” 我抹了把汗,说:“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魏丞禹问:“认得路吗,别迷路了。” 我说认识,就拿着两瓶饮料走了,一瓶是我的,一瓶是我想给言葆庭的。 结果走回去的时候很急,没有看路,踢到什么东西。我以为是小石子,但不是,脚下发出很响亮的一声虫鸣,低头一看,才发现刚刚踢了一只蝉,浑身漆黑,有蛛网般花纹的翅膀。 我腿一软,吓得落荒而逃,跑了两步又开始走路,越走越慢。今天怎么那么倒霉。 等逃回宿舍,被空调的冷风一吹,我感觉冷却下来,化成一簇风干的火焰。宿舍里很安静,大家都还没有回来。我拿着饮料往床位里面走,果然看到言葆庭一个人坐在下铺,正在……看手机。 我竟无意中目睹了违纪行为:“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非常流畅自然:“怎么了?” 我把滴着水的饮料递给他:“谢谢你的三件套。” “我也就是正好多带了一套。”言葆庭接过饮料,试着拧了一下,没能拧开,就又递还给了我,“帮我拧一下。” 我拧开了递给他,言葆庭喝了一口,把饮料放在了脚边的地板上。 我趁机偷看他。言葆庭长得好白,发尾有些长,手腕很细,有一点弱不禁风的味道。 “看我干嘛?”他问,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说:“我就和男朋友聊聊天。” 男朋友。言葆庭吐露得好自然,是在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哦哦。”我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比较正确,只讷讷道,“你聊你的。” 言葆庭没有抬起眼,还在打字,随口说:“你也是吧?” 我很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一下子震惊又有点害怕。他怎么看出来的,很明显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小声问。 言葆庭抬起头看我,笑得很舒展,有丝狡黠,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 我乖乖坐下,喝了口自己的冰饮料佯装镇定,听见他在我旁边说:“猜的。” 我正准备说什么,宿舍门被推开。这个位置确实很隐蔽,我只知道有人回来了,却看不到是谁。但下一秒传来了魏丞禹的声音:“岑筱呢?” 我应了一声:“在这里。” 魏丞禹长长地“哦”了声,就又安静了。 言葆庭把手机屏幕递给我看,我看到了他和一个男生的合照。那个男生戴了副眼镜,没有笑,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又好像很聪明的样子。 “他是不是成绩很好?”我愣愣地问。 言葆庭就笑了,这一次笑得发出“咕咕”的声音:“嗯,算是吧。” 照片里,两个人脸贴着脸看着镜头,言葆庭的男朋友宣示主权一般双手搂着他的肩膀。 “哇。”我声音压得很低,防止引起王栋和魏丞禹的注意,但心里十足羡慕。 我看着屏幕,放任自己肖想了一下,要是魏丞禹能这样和我拍照就好了,这辈子不行的话,下辈子也可以。 言葆庭的手机屏幕暗了下来,他看向我:“你有男朋友吗?” 我挠了挠鼻尖掩饰心虚和遗憾:“啊?当然没有,才要高二啊。” 言葆庭白了我一眼:“年龄有什么关系,我男朋友也比我大五岁。” 我转念一想,言葆庭连那个都有过了,确实是阅尽千帆,和我等凡夫俗子不好比,便附和:“也有道理。” 我们又聊了几句,言葆庭还要说什么,我听见外面又传来魏丞禹的声音:“岑筱筱,过来一下。” 我跑过去,看到魏丞禹坐在小板凳上,旁边放着他的双肩包,上面吊了一只小企鹅。他从包里拿出作业来,看我来和我说:“你的作业,给我借鉴借鉴。” 我从我的吊着小企鹅的书包里拿出分门别类整理好的作业,递给他:“给你。” 说完我就又往里面跑了。也许是“同类”的身份认同在作祟,我对言葆庭的一切都很好奇,比如怎么找到男朋友的。但问出口就未免有些八卦,我只能先再跑回他身边,坐下来表示我很感兴趣。 言葆庭问我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有很多同性恋。我说是,心跳很快,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他俨然知晓很多,和我说比我们大两届的学长之间的风情趣事,还把手机拿了出来,给我看他下载的社交软件,叫我也去注册,这样比较好脱单。 他的声音轻而缓慢,但我还是很紧张,怕被魏丞禹他们听到。 “岑筱——过来——”就在这时,魏丞禹又喊我。 作者有话说: 姓魏的开始警觉了 第24章 过来吹头发! 宿舍门被推开,大部队回来了。屋子瞬间像水里丢进了一块泡腾片,吵吵嚷嚷到沸腾。 魏丞禹喊我,我只得又站起身,拿着我的饮料与言葆庭作别:“晚上再聊哦,拜拜。” 我磕磕绊绊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魏丞禹在安生抄作业,就问:“怎么啦?” 他上下扫视我一眼,说:“你写的字我看不懂,帮我看看。” 怎么可能,我明明写的挺工整的。我搬了张小板凳坐过去看:“‘背’啊,背包的背。” 你是不是文盲?不过这句话没敢说。 魏丞禹懒洋洋地说:“是是,你一说我就看出来了。” 我怀疑他在捉弄我,但没有证据。魏丞禹问完又开始写了,我不想打扰,就干脆坐在旁边不动了。 午后的困意泛上来,那些出国班的男生回来以后说了没几句,就爬上床睡午觉了。我有一些洁癖,所以只矜持坐在小板凳上,等下午集合。 王栋也睡上了午觉,躺在旁边的下铺,双眼紧阖,宛若生死不明。 李旭洋则坐在旁边看漫画。为了给魏丞禹带作业,我就没有再带闲书了,现在很心痒。 我觉得李旭洋会因为刘凡睡觉打呼噜,就请他吃大嘴巴子,挺好笑的,就把小板凳往他那移了移。 “咋了?”他眨巴两下眼抬起头。 这是我人际交往中比较主动的一瞬间,我问:“在看漫画吗?” “是啊。”他打了个哈欠,“一起么?”虽然是问句,但直接把漫画书往我这送了送。 我认真地看了会,没怎么看懂,但李旭洋越看越入迷,开始忍不住笑起来。我跟着笑一下,非常捧场。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小板凳突然被人从后扯了扯。小板凳化身小火车,把我运向魏丞禹。 我转过身问他:“干什么啊。” “怎么总是这么警惕呢?”魏丞禹问,“随便拉拉你不行?” 也不是不行。我便又坐回了魏丞禹身边。 一靠近他,我的思想便开始滑坡,想到言葆庭和他男朋友的照片,想到魏丞禹和王雪滨聊天的样子,聊得好投机,直接把我忘记了。亏我买了全小卖部最贵的雪糕给他吃。 可是我也没任何立场去叫魏丞禹不要那么干。我只是魏丞禹的朋友,且这份友谊建立在我隐瞒自己是同性恋的基础上。 我揪住他迷彩服的衣袖一角,摸到很粗糙的纹理。魏丞禹问我怎么了,我撒谎,说有一根线头。 我的思想情感就很像一个线头,冒出头很显眼,但很多余。 下午我们见到了负责我们班的教官,训练了一整个下午的方阵。魏丞禹和王栋是最高的,在排头。我位于中间,左边是李旭洋,刘凡比我矮一点,站在我右边,他原地踏步经常顺拐,被教官训斥好几次,害我也差点跟着顺拐。 左转右转,转来转去。立正稍息,稍息立正。练完直接被拉去了食堂,吃一顿和中午难分伯仲的晚饭。吃完饭教官说澡堂在食堂后面,洗完澡七点集合。 回宿舍拿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的路上,魏丞禹绘声绘色地给大家描述学农的澡堂。 “港剧里监狱的澡堂什么样,他就什么样。”魏丞禹说。 我咽了咽口水:“什么意思啊。” 魏丞禹一边走一边把我往路旁挤,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秘密:“……就是没有隔间,四五个裸男挤一个喷头!” 竟然还有这种事! 于是等我拿完换洗衣物去浴室的路上,变得心神不宁。意思是等一会就得和一丝不挂的大家坦诚相见,然后在铺天盖地的热水下谈笑风生。 我自然是不行的。 在更衣室我就脱离了大部队,这是我人生中反侦察能力极为突出的时刻。幸好进了淋浴室里面热气缭绕,烟雾腾腾,到处一片肉色,人人两只胳膊三条腿,我是其中普通的之一。 洗完澡我在外面等魏丞禹他们,夕阳是燥热的红,但风有一丝凉意,吹得人很惬意。没有等到同伙,看到了李丹和王雪滨,各自穿着睡衣提着篮子,湿发披在肩上向我走来。 我犹豫了三秒要不要打招呼,但李丹先开口了:“在等人?” 看的是我。我便回答:“是呀。” 王雪滨答:“等魏丞禹呢吧。”我点点头。 “有点嗑到了。”李丹说,然后她们就挽着手走了。 我没有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随后就看到了魏丞禹和王栋几个人,掀开卷帘出来了。 魏丞禹一出来就在东张西望,看到我以后穿着拖鞋噼里啪啦走得飞快。 “你人哪去了!”他湿着的头发根根立着,像钢针,有点桀骜不驯,“我他妈还在澡堂子里面绕了一圈,一张张脸看过去,人家都以为我是变态。” 王栋和李旭洋在那里哈哈大笑,我想象了那番场景想笑不敢笑。 可是非要找我干什么,我说:“你洗你的呗,管我干什么。” “我以为你在里面走丢了。”魏丞禹说。 “走丢了也能洗完澡出来啊。”我说,心想这是在干什么。他就闭嘴了。 距离集合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回了宿舍吹空调。隔壁班的几个男生又都不在,只有言葆庭坐在最里面的下铺看手机。 我带着饼干过去,问他要不要吃,他拿了一块,但拿在手里没有咬。 外面传来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王栋一边吹头发一边和魏丞禹李旭洋聊天。 言葆庭的头发也湿漉漉的,贴着脖子有些长了。 “你们班的男生怎么一直不在啊?”我一边随口问,一边吃夹心饼干,不小心掉了点饼干屑在地上。 我心虚地看了言葆庭一眼,他从手机里抬起头:“哦,去隔壁寝找其他人玩了吧,因为我之前不小心把床照发到群里了。” 我噎住:“啊……”可能应该摆出吃惊的表情比较妥当,但那个照片我也看到过了。 言葆庭:“他们就不理我了。不过我本来和他们也不是很熟。” “他们有欺负你吗?”我心中一紧,想到自己初中的挫折。 “没。”他说,语气不太在乎,“没人敢。反正马上也出国了。” “哦,对……”我忍不住八卦,“那出国了,你的男朋友怎么办啊?” 言葆庭终于吃了他手里的那块饼干,半晌说:“不知道,这两天在和他提分手,他不愿意,异国恋……好麻烦啊,再说吧。” 这便又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我问:“为什么要分手啊?” 他说:“异国啊,又是时差又是距离的,谈起来多麻烦。” “可是不是相互喜欢么?”我含糊地问,嘴里塞满了饼干。 他说:“也没这么喜欢啊,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非他不可’的文学作品看多了?” 我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也看过很多非他不可型的文学作品,于是不说话了。 外面夹杂着吹风机声,魏丞禹喊:“过来吹头发!” 虽然没有前缀,但感觉在叫我。我就站了起来,问言葆庭还吃不吃饼干,他摇了摇头,表情有点暧昧,还有点欲说还休,我没有细细追究。 我拿着饼干走出去,魏丞禹已经把电吹风关了在等我,他那一头刺猬一样的针被热风吹得垂顺了下来,没来得及梳,看上去很温顺,但都是假象。 下一秒他骂人:“好好的晚饭不吃,吃零食。” 我举着饼干,边看廊上风景。等我要把饼干放进嘴里的时候,站我身后抓弄我头发的魏丞禹就按住我的额头,把我的头往后仰,让我吃不到。 三次以后,在旁边倚着门框和李旭洋吹牛逼的王栋,把我手里的饼干拿走了,说“我来帮你吃。”我敢怒不敢言。 第25章 受不了你 晚上集合在大礼堂看电影,虽然是室内,但是有很多蚊子。陆河带了瓶花露水,给大家全身上下喷,我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等打完回头发现好多人在笑我。 最后看了点什么也不知道,李旭洋一直在我旁边打蚊子,说乡下的蚊子怎么笨笨的,然后在白纸上把遗骸列一排,幽暗的光映照着像白纸黑字,尤为惊悚。 回了宿舍,洗衣服刷牙。出国班的同学也在熄灯前回来了,我们间泾渭分明互不打扰,像有条护城河。 我还想进去找言葆庭,但现在人太多了,进去就要渡河,只能忍住。 熄了灯,黑暗跟着我躺上了床。但我睁着眼,心事很多。一想到魏丞禹就在我下床躺着,觉得很新奇。下午的事情像很久以前,再想起来也没有当时那么吃味了,毕竟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我以为熄灯就是闭嘴睡觉的意思,谁料黑暗里听见了不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出国班的,说:“聊天啊!”好多被窝冒出笑声,他们就开始聊自己班的女同学。 李旭洋和我头对头,我听见他问:“睡了不?” 下铺的王栋和我异口同声:“没有睡。” 李旭洋继续问:“栋栋,你的爱情开花了吗?” 我是一个很八卦的人,听了这句话立刻精神了。 王栋像是仰躺在下铺,声音有点闷:“开个屁,影子都没有。我感觉她有点烦我。” “谁啊?”我忍不住了。 “你看不出来?”李旭洋问,“那么明显,哈哈哈哈哈。” 李旭洋继续哈哈哈,连带着我的床也发抖:“李丹啊,我们栋栋哥都喜欢一学期了吧。” 王栋喜欢李丹。我醍醐灌顶,上学的时候总看见他去问题目,我以为是王栋特别勤奋好学,毕竟李丹是班级第一。 我又想起来今天下午:“怪不得你今天看到李丹和王雪滨就跑过去了。” “对啊!老魏不还在旁边帮我打掩护,在和刘亦菲说话。”虽然看不到王栋,但可以感觉出他现在一脸毛躁,“下次买饮料这种事让我去!” 我忙不迭道歉:“我不知道,以后肯定不干这种事情。”原来魏丞禹留在那里,是在给王栋撑场子。 下铺传来被子翻动的声音,王栋问:“睡着了?” 魏丞禹:“没有,还不允许我不说话了?” 我听见隔壁班在说班里的一个女生,说像什么坦克,他们都在笑。 虽然周围尽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还是把身体转向了墙,盖好被子。 我喊:“魏丞禹。” “嗯?” 我想问他有没有喜欢王雪滨,但最后还是没有问。 接着,王栋自顾自开始袒露心迹,感觉憋了很久。先说怎么喜欢上,再赘述自己用了哪些小花招,最后说想趁学农表达自己对李丹的心意。 “毕竟以后就不在一个班了。”他很怅惘。 我听着没说话,只是感觉李丹可能不喜欢王栋吧。但就像我觉得魏丞禹可能喜欢王雪滨,只是一种感觉,说出来很不讨喜,所以我也不说。 李旭洋嗓门好大,声音在我头顶上盘旋环绕,替王栋支招。好想请他早点休息吧。 他说:“你要让李丹有dokidoki的心动感!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要展现出你的人格魅力!”好像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寝室门突然被“砰砰”大力敲了几下,教官的语气很严厉:“在干什么,睡觉了!” 一瞬间鸦雀无声。 我约呼吸十五次后,李旭洋又开始说话:“小栋哥,我再教你几招……” 听到后来我就睡着了,因为今天很累,因为魏丞禹基本没有说话。 第二天很远的地方传来起床的号角,比平常的作息早很多。我以为自己起来了,但其实魂体出窍,只是抬起头又沾上枕头,闭上了不知道闭上的眼睛。 “诶,醒醒,赶紧洗漱完集合了。”我听见魏丞禹的声音。谁在拍我。 终于缓慢睁开眼睛,看到他在床栏外站着,露出个头看我。斑马。 我磨磨蹭蹭换了衣服下床,跟着大家去外面的水房洗漱,再到操场,做了早操,才是去食堂吃饭。 早饭比中晚饭好一点,有甜豆浆和豆沙包。我以物换物,用肉包换了魏丞禹的豆沙包,有幸吃了两个。 上午,姓朱的教官把我们带到了操场旁的田地,分发了手套和锄头以后,就一声令下,喊我们开始拔杂草。 田地里一片绿意,郁郁葱葱。虽说统称杂草,但其实形态各异,茂盛到有些美丽。但又因为是叫杂草,所以都逃脱不了被连根拔起的命运。 一个班负责一个区域,我们班和三班接壤。我看到言葆庭连手套都没有戴,站在一旁偷懒,又看到王栋已经偷偷摸摸走到李丹身边了,戴着手套插着腰,看上去很淳朴憨厚。 我拔得三心二意,因为田地里人群密度快比杂草高了,就会产生“反正我不做,别人也会做”的心理安慰。 但是魏丞禹拔得很认真,他穿着迷彩服戴着帽子,下颚线很明显。我着了魔地偷看,再弯腰拔草,一不注意就放肆,拔着拔着离他越来越近,最后撞车。 魏丞禹说“你去那头拔。”我说好的。 有些女生在树荫下乘凉休息,我看到言葆庭也一个人坐在那里,就走了过去。 他从我走过去的时候就在看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等我到了,站起来,说:“诶。” 我把帽子摘了,擦一擦额角的汗再拿水壶:“嗯?” 他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冷不丁受到灵魂拷问,我喝着水险些被呛到。 我顾左右欲而言他,但言葆庭不给我这个面子,抬了抬下巴对着田地:“是他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魏丞禹。 “……你怎么知道的?”我甚至有些恐惧,是我表现很明显吗?言葆庭为什么可以先看出来我是同性恋,又看出来我喜欢魏丞禹的。 “你眼睛快黏在他身上了。”他说,“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在宿舍里,烦得要死一天到晚叫你过去的?” “……算是吧。”我说,再反驳,“我没有一直看他。” 言葆庭就笑了,有一点恣意,感觉像洞察了一切:“那他应该也对你有点意思吧。” 我听到这种不符合实际的揣测,第一反应是高兴,然后才很舍不得地反驳:“没有,你想多了。” 我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亲口说过不接受同性恋……有点恐同……” 我越说越轻,希望言葆庭没听到,但他很快就回复了:“哦,方浥尘之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后来不是照旧和我谈恋爱了。” “你要让他对你产生非分之想。”他的口吻有点像数学课非要把我们教会的梁峰,“欸,你知道诱受吗……你型号应该和我一样吧?” 言葆庭边说边示范:“平时,多和他增加肢体接触,他要是不讨厌,你就……得寸进尺一点。”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一下子闻到薄荷的香波味。 我觉得有点羞赧,往后退了两步,但转念一想我干过这件事,魏丞禹也这样靠过我。 “这样的他不拒绝,你再进一步一点。”言葆庭没有恼,转而用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他的手又凉又冰,皮肤很细腻,掌心有点软。 我赶紧挣扎开:“我手刚拔过草戴过手套,不干净。” 他哈哈哈笑了,说:“你还挺可爱的。” 然后他瞥了一眼我身后,面有揶揄:“你男人来了。” 我转头一看,看到魏丞禹正大步朝这里走来。 “我男人”……这个说法让我想原地消失,但又不太反感,脸已经诚实地烧起来,我便骗自己是因为天太热了。 魏丞禹过来就勾住我的肩膀把我拐走了,我跟着他踉跄了两步,走到另一片绿荫下,他才松开我,慢条斯理把自己的手套摘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跟着蹲了下来,看他摘了帽子,有汗流下来。我看了两下把目光移走了,觉得魏丞禹那样很帅。 “聊什么呢,那么开心?”他说话有点闷声闷气的,我觉得好像不太开心。 聊怎么勾引你。我在心里回答,表面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讲:“没聊什么。” “都靠肩握手了。”他说,“当心人家看上你。” 我这才想起来,言葆庭的性向大家都是知道的,他的床照魏丞禹也有幸领略过。 “当心人家看上你”……魏丞禹的语气是为我好,却不经意间透露他的态度。魏丞禹会认为被言葆庭看上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我应该提防,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可是你也很倒霉,被我看上了。我想。 虽然我很懦弱,可是现在再说什么“知道了”,“放心”之类的,试图显得我像个正常的异性恋,我也做不出,像背叛了言葆庭一样。 “你别想多,他人挺好的。”我说,觉得很徒劳。 魏丞禹半晌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拍了下胳膊,“啪”一下很重,透露出些烦躁。 过了会他又看我,有点凶巴巴地问:“蹲着干嘛,为什么不直接坐下来?” 找我茬。我说:“怕有蚂蚁爬我屁股上。”现在统统爬你身上。 他板着脸背靠着树,像是忍俊不禁,笑了两下别过了头。几秒以后又笑着垂下头,边摇头边无奈地说:“受不了你。” 魏丞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也不能怪我又因此沦陷。 作者有话说: 我之前写过问王栋选文理的时候他在李丹的桌子那里站着,但想必没有一个人记挂我们栋栋哥。以及,李旭洋所谓的恋爱经验全部源自于他玩的恋爱养成游戏。 最后,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26章 贴贴 熄灯前,我去找言葆庭,他面有调侃、言之确凿地说:“他肯定是吃醋了。” “吃什么醋?”我问。 言葆庭说:“你一天到晚来找我,他占有欲发作。” 我脸大概是又红了,但坚持不懈刨根问底,为听到自己想听的:“什么占有欲啊?” 言葆庭说:“朋友之间也有占有欲啊,说明他很重视你。” 可是为什么要重视我呢?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可能就是因为他正好是我的同桌吧。”毕竟他人是很好,但我不怎么样。 言葆庭:“哦,你还会这样想啊。” 他道:“那我觉得他也没什么好的呢,你为什么喜欢他?” 接下来,我们就“魏丞禹到底值不值得岑筱喜欢”这个话题展开了辩论。 “明明都挺好的啊。”我是正方,“长得帅……” “啊?帅吗,还好吧。”反方说,“没到通杀的地步,我就不太感冒。” 我又想说脾气好,但一想魏丞禹好像脾气也没有很好,会光火会骂人,只是我不是很害怕。 我说:“对朋友很好。” 言葆庭无语:“世界上对朋友很好的男的一大把。” 我一时语塞,这场对话以魏丞禹又把我喊出去了为终结,临走时我看到言葆庭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眼中满是戏谑。 我破罐破摔,虽然没能说服言葆庭很遗憾,但想通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和理由要满足。理智与情感,非理性的我总被后者支配。 当夜熄完灯,隔壁班的男生又在聊不着调的东西,有一个人的笑声极为猥琐。 我正准备睡了,看到墙壁突然染上了一点微弱的橙色,探头往下张望,看到魏丞禹拿了一个手电筒在摆弄。 “你在干嘛?”我小声问,“不睡觉吗?” 他赶紧把手电筒的光挪开:“你睡觉啊,我写会作业。” 这也太努力了。我想了想,掀开被子,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他压低了声音:“你下来干嘛?” “我助你一臂之力。”我说。我搬了张小板凳坐到他身边,凑过去看他床上的卷子,问:“还剩多少?” “快了。”魏丞禹说完突然起身去了角落,在行李箱里摸了一会,掏出一件灰色的外套,走过来抖抖开披在了我身上。 周遭都是黑的,说话声渐停,只偶尔冒出两句鼾音。最明显的是空调运作的风,机器上数字显示20℃还带着幽幽荧光。而魏丞禹把手电筒吊在床顶正中心,打下一片暖色,像与世隔绝,只剩我和他在有光的孤岛。 魏丞禹在我旁边安静地写着卷子,神情很专注,偶尔有纸张翻页的清脆的声音。我也拿着笔开始工作,复制粘贴一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数学卷子。 我问:“你还有多少作业啊?” 他说:“不多了。语文还有两篇作文,数学还有三张卷子,英语写的抄完了。听的懒得做。” 我替他计算:“那我写完这张,你就还剩两张。” “嗯,数学不错。”他揶揄我,“所以你睡了,明天再写也来得及。” 我问:“你为什么不用功读书,作业一点都不自己写啊?” “不想读啊。” “你期中还曾声称过要好好学习。” 这次,他闷头写了会,才说:“哦,因为,感觉又被当成关系户了。”他说,“学和不学没什么区别,都进最好的班,总有老师会把机会交给你,有意思吗?到处做安排,路都铺好,强制你走。不学,那个人还能不得偿所愿,不是挺好的。” 魏丞禹上一次提到自己的爸爸,也是用的“那个人”去替代,好像很不齿用有血缘关系的称呼。 “哦……”我问,“你很讨厌你爸吗?” 他说:“很烦啊,他和他爹两个人,自以为了不起,一个以前在家打奶奶,一个人在外从来不顾家……”他越说越激动,我赶紧拍他大腿示意他冷静。 他说:“我读这个学校他们也不满意,一开始还限制我消费。” “怪不得你要问我借钱。”我想起来了刚入学的时候,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被拗分了。 “嗯。”他有一种得胜的荣耀,好幼稚,“先花了,不得不给我吧,而且又不是我自己高消费,全是所谓的人情交往,他们自己最喜欢搞这个,凭什么不给我报销?” “哦,以后你给王栋他们花吧,我有钱。”我说,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他那里靠了靠,睡衣很薄,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导而来。 魏丞禹说:“我一视同仁,我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能不能不要一视同仁,偏心我一点。我在心里胡乱地想。 他又说:“唉以后都不在一个班了,也花不到你们头上了。” 毕竟是坐着一动不动,空调又打得很冷,我抄了一半,扭过头打了个喷嚏。 魏丞禹放下笔试握住我的左手:“跟冰块一样,你别抄了,我谢谢你,快点去睡觉。” 大约是被黑暗的环境蛊惑,说话的距离比平时近很多,声音也小,营造出暧昧,我有了我们很亲密的错觉。我靠近他,大腿挨上他的大腿,宣称:“靠近一点就不冷了。” 他松开手,看了眼我手里的工程:“等这张抄完就去睡觉。” 我很心满意足地贴着他,说好的。鼻子嗅到外套上熟悉的香味,产生原始的悸动,想贪恋他温热的手心,想抱住他说“好喜欢你”,想在他的颈肩呼吸,但这种浮夸行径只能在我心中演绎。 我把卷子抄完以后,魏丞禹就把我撵上了铺,我盖好被子探下头看他,他就笑,站起来把我往里面推:“快点睡觉。” 我盖着被子觉得很有安全感,裹紧了以后劝说他:“你也快点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 他敷衍道:“马上睡了。” 我忍不住看他收拾床铺的纸张,看他因灯光明灭的侧脸,然后说:“你好好学习吧。” 魏丞禹离得远了一点,没有听清,又把脸靠过来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挨近了他,真诚地规劝,“你别老抄作业了,学一下吧。” 我没有说的是,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去作斗争吧,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你,站在台上主持时会让我感觉耀眼到有点遥不可及。成绩再好一点,不就会有很光明的未来。 魏丞禹错愕一瞬,然后笑着说:“我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说: 回家太晚了,改着改着就凌晨了,今天还会有一章,国庆尽量日更,至少学农一定要结束。另外,想把简介再改改,翻来覆去不满意,总之大家过两天可能会看到不断变幻的船新版本。。唉,偶尔也会痛恨一下自己低下的文化水平。。 第27章 今日 第三天的早上,我们又在昨日拔草的田地上种了红豆。王栋肩上扛着锄头,笑得憨态可掬站在垄上,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淳朴。李丹和其他女生站在那里拎着水壶,他就在旁边说:“红豆生南国……” 李旭洋在我旁边拄着锄头:“春来发几枝。他到底在干嘛?” 我擦了把汗,看魏丞禹把豆子都洒到了田里,没有做声。等今天起来,觉得自己昨晚像喝醉了酒。可是魏丞禹好像对这样的肢体接触也没有什么反感,我开始侥幸想是不是能再放肆一点,像言葆庭教的那样。 中午天气开始阴沉,李旭洋午休时在宿舍里作法,说快点下雨。魏丞禹开始写他剩下的语文作文,坐在小板凳上靠着梯子,一副沉思的模样。 “《记一次挫折》,挫折什么呢?”他问,“绿萝儿,你写的啥?” 我说:“不告诉你。” 我写的是小时候和妈妈去公园,大家都在蹦床上又蹦又跳,唯独我忧愁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我怕蹦床会因为跳跃破洞,人就会掉下去。 蹦床外罩了层网,网外站着许多人往里看,我像动物园笼中的困兽,难堪又僵直地站着,接受人们的目光洗礼。 他们窃窃私语,都在小声说:“这个小男孩不行。” 然后我写,妈妈没有因此责怪我,而是站在网外陪着我,鼓励我勇于尝试。最后,我终于在蹦床上又蹦又跳,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从此以后,蹦床事件转换为一种精神,推动我尝试新的事物…… 之所以要写这么远古的事情,无外乎我揣测了作文题目的意图,大约是要我讲遇到挫折如何调整心态,或者如何最终克服了挫折,于是整个人脱胎换骨到达全新的境界,这件事比较方便我进行改写。 事实上,那一天杨柳相依,春色浓丽,妈妈一时兴起带我去了家旁边的公园,我的心也跟着晴天飘浮快乐。公园中心有个很小的儿童乐园,乐园里有个蹦床,看着大家在上面蹦蹦跳跳,我眼馋地说我也要玩。 踏上去我就后悔了。透过蹦床的网可以看见地上的泥土和石子,脚不受控制陷了下去,交织的线细而疏,人像悬浮在空中。我不敢挪动身体,只能呆呆站在那里,目睹周围的小孩来回蹦跳从我眼前路过,感受地面像起伏的浪花。妈妈大概觉得很没有面子,把我抱下来以后斥责了一顿,既说我胆小,也说我浪费钱。 魏丞禹说:“那帮我想想,我遇到过什么挫折?” 我坐过去,看着文稿纸,标题是歪歪扭扭的《记一次挫折》,我也很好奇魏丞禹有没有过什么挫折。毕竟他好像是很善于奋起斗争的人,连自己亲爸都能斗来斗去的。 最后我开口:“那你编一编吧,比如纸桥大赛,你的纸桥一开始很差……然后经过指导……”我信口胡诌,“能站一排的人,拿了第一名。” “哦对,我就借鉴隔壁班那个三角结构的纸桥,我正好当时还问过王雪滨怎么做的。”他说,“但我的黄金大桥也还行啊。不管了,先写了再说,还好高二开始就不用写记叙文了。” “那个桥是王雪滨设计的?”我问。 “是啊。”魏丞禹一边写开头一边说,“太恐怖了,成绩也是年级第一,不知道为什么来这个学校……” “真厉害。”我由衷钦佩,但也有一点羡慕和难过。 外面开始下雨了,天空是亚麻黄。几个寝室都传来欢呼的声音,离我最近的欢呼声属于李旭洋,我像被卷进潮湿的欢乐海洋。 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刚开始就大到极致。天地间充斥淋漓水声,玻璃窗上一片斑驳,雨点像追逐的泪痕。我又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初中时,座位因为边良和班主任的沟通,调换到了最后一排,一个人靠窗,下雨就也能看到这样一张玻璃。 情书事件以后,一开始上体育课的时候,会有黑手从横中出现,推搡我一把。 终有一次,我站在台阶边,被直接推了下去。掉下去那刻觉得自己有棱有角,这是在削皮去肉,很疼。最后我扭到了脚,膝盖也擦破不断渗出红血丝,涌出来的时候好像在开花。 卫生室的老师很惊讶怎么会摔成这样,把我搀扶回教室的时候,问在座的所有人,体育课发生了什么。 他们口径一致,说不知道我怎么摔的。我觉得说了实话也不一定能救得了我,就干脆默认了这个说法。 但经此一役,同学们不敢对我直接动手了,因为把握不好度的话,很容易被老师发现,此为因祸得福。 于是,最多的还是孤立和言语攻击。孤立比较简单,就是没有人和我一起玩。上体育课时,等老师说了“解散”,就会有专人负责把我拘押在器材室。 言语暴力指的是,他们会喊我“死同性恋”。这么喊我的都是男生,勉哥是领军人物。其余一些言语就不再赘述了。 不幸,我因此更确定自己是同性恋了,因为那段时间常睡前幻想有个王子能拯救我一下,能一整个抱住我,我就可以感受到很深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不过自然没有那种王子出现,梦里都没有。 《金阁寺》里,沟口因为口吃受到同乡少年的排挤,说出“孤独越来越肥硕,简直就像一头猪”。 我觉得自己也在饲养这样一头猪,用我的朝气和神志。 我坐在小板凳上,看走廊外的大雨,闻见忧伤的水的潮气,觉得那只猪又来拱我了。 下一秒,我的板凳又被人拉住了,我往后倒退,听见魏丞禹说:“太无聊了,过来,我们整点乐子。” 魏丞禹说要打牌,但学农不允许带纸牌来,他从行李箱掏出本笔记本,撕了几张纸说:“简陋一点……来来来,一人负责一个花色。” 于是我们四个人开始裁纸画画,一人拿了只黑笔画记号。 魏丞禹收集起来不同花色风格迥异的纸牌——我是画爱心,然后像普通纸牌在角落写数字,正倒都写。李旭洋则是在角落写“桃A”、“桃2”,其余两人则是粗糙地在纸片正中间写了巨大的“方A”或是“草5”,看上去不太文明。 魏丞禹要洗牌了,我提醒道:“还有大小王。” “哦对。”他被我提醒,赶紧又裁了两张纸,我凑过去观摩,看他写了一模一样的“Joker”,我问:“这怎么分辨啊。” 他说:“别急啊,还没画完。”他又在其中一张上勾勒图案,我看着看着觉得很眼熟,最后发现是一只企鹅,还在敬礼。 “好!”他盖上笔帽,“有小企鹅敬礼的是大王!” 谁料一局打到一半,就通知雨停了集合。魏丞禹痛心疾首地捏着他的牌:“妈的我攥了那么久的企鹅,到最后都没有用上——” 他吃瘪的样子一直都很好笑,所以我再一次忘记了突然降临的哀愁,跟着一起笑起来。 学农的最后一天夜晚是文艺演出。魏丞禹和王雪滨穿着迷彩服站在台上主持节目,台下吵吵嚷嚷,跟随的老师和教官也都格外地宽容,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拍照。 会唱歌会跳舞的纷纷自告奋勇上去表演了节目,王栋上去唱了首“小幸运”,深情但走调。李旭洋和刘凡在下面担任气氛组,用很陶醉的声音说:“好帅啊——爱你——”但其实真的不是很好听。 我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使劲鼓掌,顺便回过头看李丹,发现她在和王雪滨分pocky吃,根本没怎么看台上。我似乎已能预料那朵爱情玫瑰的结局。 在一轮的表演结束后,全场的气氛推至最高点。魏丞禹作为串场的主持人照旧站上很小的舞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照得他的五官额外立体,他带着标准的主持人微笑:“还有同学……”还有同学愿意上来耍个宝吗。 李旭洋手做喇叭状,喊道:“魏哥,来一个——” 其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跟着“来一个——来一个——”一时间,认识或不认识魏丞禹的人全部都开始起哄了。连教导主任都在台下含笑拍了拍手,示意他表演一个。 魏丞禹难得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刻,笑容明显变得内敛了,他摸了摸鼻子,然后几步迈到后台说了两句,一会又站回了台中间。 在再一次涌起的欢呼声中,他说:“一首《今日》送给大家。” 音响里响起陌生的旋律,一旁的两个副屏幕显示了第一句歌词,欢呼声逐渐平息,魏丞禹举起话筒,唱了第一句歌词。 【今日事情如不顺,今日问题如不尽……】 还没唱完,人群就爆发了更为激烈的反馈。李旭洋转过身,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疯狂地摇了摇:“哎我擦,歌神——” 我被摇得头晕目眩,抱膝坐着,呆呆地看台上光芒四射的魏丞禹,他和平时好不一样,上学时总是懒洋洋的,偶尔又很好笑,现在在高台之上,灯光下璀璨闪烁,仿若一把有光泽的弓。不过几米之遥,我却因此觉得触不可及。 【抬头吧相信爱你便能飞,敢交出你会创出传奇, 变化人生是避无可避,却没人可驱使爱别离……】 适逢此时,魏丞禹看向很远地方的目光突然收了回来,像在四处寻找什么。 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奇怪,明明那么黑他是怎么找到的,他是猫头鹰吗?魏丞禹寻找到我们以后就笑了,差点破功,下一秒他唱: 【抬头吧黑暗过会是晨曦,怀着乐观总有转机,今天珍惜今天,逢凝望我心所爱的你……】 【我已仿佛会飞……】 大概本不该笑的,但是他实在憋不住了,趁着音乐的间隙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 我们目光相接,他神情有朝气和恣意,眼中有笑意,看着我唱出最后一句。 “……你眼睛牵我飞。” 音乐的余韵中,所有人都在鼓掌欢呼,李旭洋又在旁边激动地大喊:“歌神——我爱你——” 我把头深深埋了下去,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又潮湿。这一刻贪欲终于吞噬了我,可是也什么都不能做。为什么要对着我唱呢,是我自作多情吧。 是像你唱的那样,怀着乐观总有转机吗? 那我尽力去乐观,你喜欢我好不好?我追你好不好? 可惜这一刻如此绚烂,没有人会回应我渺小的思想情感。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下陈奕迅的《今日》,粤语歌。魏丞禹同志不会粤语,只是听多了依样画葫芦,但是气氛到位了,就没人在意这个。 太好了,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章,下一章学农就能收尾了。不过日更要食言了,在此处休息1-2天,因为后面关键剧情要仔细再改一下,对情感的推进很重要[嗯.jpg] 第28章 原来都是你啊 回宿舍时听见寒蝉在叫,王栋不在我们身边,等过了会洗漱完出现了,眼眶通红,神情失意,很难不懂得他遭遇了什么。 魏丞禹和李旭洋一人一边搂着他,给他擦眼泪,李旭洋边忍笑边哄他,“哥们”、“儿子”、“宝贝”……轮番胡乱地叫。 我看魏丞禹身边还有一个空位,就也挤过去坐下了,突然有夏天结束的实感。 第二天上大巴前,宿舍里很热闹,整理行李、换衣服、拆三件套……各有任务。我趁乱又钻进宿舍里头,看到言葆庭已经都收拾完毕了,背着包拉着行李箱在看手机。 后面这几天言葆庭给我讲了很多八卦,还说之前和男朋友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他单方面生气。”言葆庭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都很默契没有再提魏丞禹。 我走过去,他看到我把手机收起来。“这会是我们最后一面吗?”言葆庭很轻松地笑着。 突如其来的离别,我说:“希望不要吧。” 大家收拾好行李,要下楼乘车了,言葆庭走之前发表祝福言论:“那就,祝你找到真爱吧,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谢谢了他,并祝他留学生活顺利。 一路上车外的风景像是来时的倒放,我看见倒退远去的田野,然后看到商厦、高楼拔地而起,回到市中心时交通变得堵塞,足足堵了半个小时才到学校门口。 学校外聚集了非常多的家长在翘首以盼,很多学生刚下车就被家长接走了。我想叫魏丞禹一起回家,发现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立在车旁,穿着西裤短袖,身姿很挺拔,朝这里举了举手。 魏丞禹看了一眼,说:“家里可能要聚餐,我先走了。” “哦,好的。”我愣愣地回答,与他说再见。 与人群擦肩而过时,我的耳朵捕捉到一个声音说:“宾利啊这个是……囡囡你认识那个同学么?” 第二天闹钟把我叫醒,一看时间想起来今天要去报道了。无论我怎么逃避,新学期还是按时来了。 原本的教室在二楼,现在依旧是,只是门牌从高一变成了高二。因为出国班走了,剩下的班级平分,又分成了五个班,三个理科班,两个文科班,每个班只有二十多个人。 我又忘了自己具体在哪个班了,只能回到之前的那个教室,准备看公告栏上那张分班表格。进去看到李旭洋坐在最后一排抠鼻子,看到我朝我激动地挥了挥手:“哟,你也这个班?” 我走过去摇摇头:“不是,我就是看一下名单。” 李旭洋说这个班基本就是原本我们班选理科的人,除了魏丞禹和李丹。然后他嘀咕不知道这个班是怎么分的,怎么把魏丞禹分出去了,好可惜。 我算知道其中一点小内情,这时候只能不吱声保持沉默,然后和他道别。 我走到高二二班的班级门口,班里来了很多人,但都是女生,坐在前排。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就坐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子,和当时被陆河调换到魏丞禹身边的那个位子一样。 我本人明明是一盆脆弱的室内盆栽,不得不因为分班又换了一次环境。我看了眼自己身旁空着的位置,许愿说不定也会有一个很好的同桌。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分班的名单上没有性别,这个班只有六个男生——其中四个相互认识,进来就满面春风,双手作揖了。没有错,是那样在作揖拱手,一个道:“伯虎兄——久违久违——” 另一个道:“昌谷兄——” 我偷偷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发现他们这是自诩为江南四大才子。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剩下的一个,我在学农的时候见过他。他胖得很显眼——身高和我差不多,但体积可能有两个我那么多。训练的时候,常看到他一个人黑着脸坐在树荫那里,医务室的老师会站在他旁边和其他老师聊天。 我不太想和他坐同桌,他也正有此意,进来以后和四大才子打了招呼,坐到了另一头。我发现,正确来说,应该是他们五个都相互认识。 他们从军舰战炮聊到风云局势,最瘦的那个大谈特谈美利坚最新的政治阴谋、对朝鲜政策、核武器打击!我听得云里雾里,好像很高级,总之是我不懂的领域,开始怀念魏丞禹他们聊的游戏了。 人差不多到齐,陆河穿着裙子进来了,介绍了自己,在黑板上写了联系方式。 收了作业,领了新书,广播放了半个小时的安全教育。 我半趴在桌上,新书堆在鼻前,嗅到一股纸墨的特殊香味。我一边听着广播,一边暗自做打算,准备等会中午放学以后就去找魏丞禹。 经过学农最后一晚,我终于打定主意想着循序渐进。言而总之,总而言之,要先让魏丞禹不恐同。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是希望他知道我的性向以后,朋友还有的做就好。 虽然即使换了新班级,我也很想念他,不知道他现在和谁在做同桌。 我从包里掏出笔袋,想拿支笔给新课本写上名字。打开的一瞬间掉出一张小纸片,上面画着小企鹅。 我把魏丞禹画的那张小企鹅卡片放在了笔袋里。实际上和魏丞禹有关的,能留的东西我都留下来了,是不是有点变态。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临近中午,陆河准时潇洒地放了学,我背起包冲到五班门口张望,魏丞禹坐在最后一排,旁边坐着的男生我不认识。我好羡慕。 他在理书包没有察觉我,我慢慢挪过去,拍了拍他的右肩,然后迅速站到他的左边。 魏丞禹果然上当,转头往右边看了一眼,狐疑地“嗯?”了一声,再缓缓转过来,终于看到了我。 哈哈,好笨啊。我朝着他笑,说:“回家吗?”一起回家吧,我请你喝椰香芋芋。 谁料他眼中露出犹豫之色,下一秒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哟,小企鹅。” 我回过头看到王雪滨在看我包上的挂件,她朝我打了个招呼:“哈喽。” “哈喽。”我说。 她看向魏丞禹:“快点吧,早点结束早点能吃中饭。” 我立刻领悟了:“你们要……” 魏丞禹接道:“明天不是开学典礼么……我们俩主持,现在要去团委办公室排练,你先走好不好?” 我说好的。 王雪滨先走了,我便站着看魏丞禹理书包,顺便帮他把杂乱的新书叠在一起递给他,他说:“就放桌肚吧,我又不预习。” 过了两秒他又说:“你字写得美,干脆呆这帮我把新书的名字写了吧。” “真的吗?”我当真了,魏丞禹的同桌正好走了,我拿起桌上的黑笔坐了下来。 “哎逗你的。”他拍拍我的下巴,“走吧,回家吃饭去。” 我偏不。我兴致很好先打开语文书,扉页写“魏丞禹”,再顺便看了两眼内页,还是有好多古文篇目要背。 魏丞禹收拾完,单肩背上包,拍拍我:“我先走了。” 我向他道别:“拜拜,明天见。”我很有心机,特意说了明天见,埋下一伏笔,意思是我明天还会出现,中午来找他吃饭,下午来找他放学一起回家。 “魏丞禹——”此时我听见走廊一个男声非常兴奋地大喊魏丞禹的名字。好耳熟的声音,甚至一瞬间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我从后门望去,看到魏丞禹黑色的书包上那个格格不入的小企鹅跟着晃悠了两下,而魏丞禹和那个人激动地抱了抱。 “你在这个班?”那个人说,“我还以为我能和你一个班呢,我看看——” 他大跨一步,笑容尚未完全消散地向里头张望。 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我是时空穿越了吗,怎么会是他呢。 喊我“死同性恋”的领军人物,边良的好哥们,把我锁在器材室的罪魁祸首。 勉哥,大名我不记得了。 他和魏丞禹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他也在这个学校啊。 他要走的时候瞥了我一眼,与我对视后停下了脚步。 我顿时血液逆流,脸色苍白。 这一瞬,我又感觉自己像被猫头鹰衔住的田鼠,他用锋利的眼剐我,我是待宰的羔羊。 我听见他说:“嘿,原来你在这个学校。” 什么意思,是要和我冰释前嫌吗,我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你们认识?”魏丞禹问,“绿萝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开裤裆时候的裤裆友,叫俞勉。” 大鱼,勉哥……原来都是你啊。我在心里感叹,只剩一片悲凉的底色。我是被命运捉弄的破布娃娃。 第29章 我能搓出个笑脸吗 俞勉临走前举起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我,对着魏丞禹,语气是老友的忠告,哥们的箴言。 “小心点,这人喜欢男的,同性恋。”他说,“以前就喜欢他初中同桌,巨恶心。当心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的音量不小,周围又很安静,前排零星几个准备回家的同学都转过了身。 俞勉丢下那句话以后就走了。我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微微抬起头,接触了那些陌生的目光,其中夹杂着一道我熟悉的,是李丹。 李丹,请不要这样看我。 我在心里请求,几秒后她移开了目光。 我稍稍偏过头,看到魏丞禹也在看我。 这是一道过于尖酸的题目,我答不出而无地自容,产生了从窗户跳下去的念头,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二楼。但图书馆在八楼,有一个窗子,攀上去很容易,我上次探出头能看到一楼地面的白石砖,畅通无阻。 我的灵魂已经越出躯体踏上解脱之路,但肉身还定在原处,甚至我的眼神都已被风干晾在那里。我透过我的双眼,看到魏丞禹还在看我。 若我是个喜剧演员,此刻应该大喊一句:“surprise!”然后哈哈大笑。可惜我不是,只得用拙劣的演技糊弄观众。 我非常尽力,虽然心里很难堪,但还是向着魏丞禹露出了一个极为短暂的笑容。 sorry,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让你见笑了。 我佯装轻松把目光移回了书本。怪事,怎么突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了。我费劲识别第一个字第二字,连成串又不认识意思了。 该来的惩戒终于降临,我偷鸡摸狗藏住这个秘密的时候就该做好被揭发的准备,只是它未免来临的太早又太突然。 我又没有到处害人,为什么一定会有现世报敲门找我。 教室里剩下的几个人听完了八卦走得很快,毕竟不能找话筒找探照灯,让我插袋接受采访,也不能真的放火烧我或浸我猪笼。好遗憾。 最后只剩下值日生和我俩。 要不现在就跑吧,我想,装作要上厕所。八楼爬上去应该只要两三分钟,从八楼掉下去应该只需要几秒,我的人生就可以在最尴尬的时刻戛然而止。唯一对不起爸爸妈妈,我没有什么出息,性格内向又懦弱,成绩也很一般……活得一无是处的。你们爱我吗?唉,其实可能也不是很爱吧。 我把魏丞禹的语文书小心阖上,连同其他的书本整理了一下放进了他的桌肚。幸好只写了这一本的名字,他更换起来不会太麻烦。 天崩地裂,可其实风平浪静。如梦似幻,可却又无比真实。 我背着包缓缓站起来,走出班级的前门,后面传来脚步声,魏丞禹跟了上来。不是要去主持吗,为什么要跟着我。我非常忐忑地走在前面,他紧紧跟在我后面,我便放弃了逃跑计划。 今天天气真好,现在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操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我们俩一前一后出了校门,又在西川中路同行,我因此有了充分的时间盘算。 我被秋风一吹冷静了些,想实在不行就转学吧,爸爸肯定会帮我解决的,干脆转学到深圳去读书也可以。唉,人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啊。 我停下来向后转。我又需要撒谎,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你放心……虽然我是同性恋,但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喉咙很干涩,眼睛却又很潮湿,像雨水去了它不该去的地方,“我没……喜欢过你。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保证三天内……消失在你眼前。” 我朝他笑了一下,但声音出卖我,它不受控制地抖动。我说:“对不起,不是故意隐瞒的。” 其实是故意的,只是我偶尔也鬼迷心窍想要很多朋友,最重要是很喜欢你,想赖在你身边,对不起。 魏丞禹抓住了我的胳膊:“没有,不是。” 我看向他,他也像被人喂了比比怪味豆,神情是欲言又止:“你……我……” 我感到尴尬又为难,像雨水终于泛滥。 “诶……诶……”他开口,然后拿白衬衫的袖子管给我胡乱地抹眼泪,“我真的……我草,我该怎么说。你道什么歉啊?你喜欢男生就喜欢呗。我真不知道……” “不会觉得恶心吗?”我问。俞勉会手指着我说很恶心,我也还记得所有人看到言葆庭照片的神情举止,甚至魏丞禹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现在他不假思索地反驳:“恶心什么?你什么都没干,有什么好恶心的?” “不对,你干了什么我也不会恶心……你放心……”他神色罕有地焦灼,在极为严肃地说不太高明的话,拆东墙补西墙,只可惜我现在也笑不出来。 “我真的没干什么。”我突然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真的……” 我的话被吹散在风里,其实我干了,我写情书了。我想从头到尾说,起因经过结果交代清楚,要让魏丞禹信服我不算一个很恶心的人,这种心情很迫切。 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欲言又止想抓耳挠腮。我不想说这些,不想说那封情书。因为我喜欢他,不想告诉他。 我哑口无言,又口干舌燥。怎么样才会愿意相信我啊。 为什么要恶心我,为什么边良受到情书以后避我如蛇蝎,为什么勉哥在台上念它如一场盛宴,为什么所有同学都愿意做他的帮凶。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只因为我是男生。我心里也有答案。 魏丞禹勾住我的肩膀,把我往近在咫尺的小区带,一边不停要抹我的眼泪。我想躲开,他偏要擦,袖子管的质地磨到我脸颊都疼。 我说:“别擦了,好疼啊。”他终于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改用指腹,Y。U。X。I。我的下眼眶被擦出一片火热的痕。 魏丞禹带我去平日只有遛狗的人会去的花园,让我坐煜呬在秋千上。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坐下来低头看地上的鹅卵石。而他站在我面前,我可以用余光看到他的白色球鞋。 我的脸颊突然被捧住,被迫要抬起头。但我觉得哭的样子很蠢,不想被看到,使劲把下巴往下压,困窘地不断想躲避:“你干什么啊?” “唉,那个……别哭了好不好……”他像在搓一团湿漉漉的绒线球,又急又慌乱,“我能搓出个笑脸吗?” 我被搓得晕头转向,按照他的心愿笑了一下。于是魏丞禹得偿所愿,很自然地收回了手。我垂下头,觉得空落落的。早知道不笑了。 他问我怎么认识俞勉的,我说,俞勉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 他忍不住:“你在初中……” 要来了。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岑筱在初中到底做了什么恶,为什么俞勉义正言辞地指着我说很恶心。 我不得不坦白我的罪行:“我给当时的同桌写了封情书……结果那封情书不知道为什么落到了俞勉的手里,他……” 明明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此刻我又像被带回现场情景演绎。我需亲自指认案发地点,还要指认屠夫,实际当场每个人于我都是刽子手。 我喉头滑动,强行压下涌起的情绪波动,佯装风淡云轻:“他当众把那封信读了。然后……在他的领导下,没有人理我了。” 魏丞禹半晌没有说话,然后又“草”了一声,问:“他干什么了,是不是欺负你了?” 这不是废话么。“当然啦。”正好穿的是短袖,我抬起肘向他展示不明显的白色疤痕,“这个是从台阶上滚下去的时候留的疤。”所以上次在商场的电梯上,我也是真的很害怕,以为要昨日重现。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比如没有人收我的作业本,文具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犄角旮旯,上实验课,总是要一个人完成小组实验,一不留神试管里的试剂就会被清空在旁边的水池,只能重头来过。 但如果一件件列举未免繁琐,而且那样会显得我记性太好,斤斤计较,也会像在卖惨博同情。 我也记得毕业了以后,那个请我吃比比怪味豆的女生在网上向我道了歉,说自己当时因为不敢违抗俞勉,选择了同流合污。她说我人其实挺好的,喜欢男生也没什么。 最后,她甚至夸了我的那封情书,说写的很好,祝福我以后能找到自己的真爱。 可能她诚心忏悔,可能她仅是为了自我感动,我从深明大义上原谅了她,纵使我没有解脱。 “我草……”魏丞禹追问道,“……你们老师呢?你爸妈不知道吗?” 老师可能知道,但无从考证。爸爸妈妈当时的事业都在很关键的上升期,恰好扭到脚休养的那段时间,他们没有回过家。等他们回来时,我已经可以健步如飞地去开门了,就干脆叮嘱阿姨不要说了。 我将以上事实如实禀报,魏丞禹问:“你就写了封情书,又不是强吻了你同桌……”他说,“……这不是无妄之灾吗?”他还要和我掰扯因果对错,但其实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没有纠结的必要。 我说:“就这样吧,已经无所谓了。”以我所见,我性格懦弱又喜欢男生,这样的灾难总会来临。 他半晌没有说话,突然扶住秋千的铁链,半阖着眼又皱眉。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摇晃了两下头,像里面进水。最后说:“哎我操,气得我头晕。” 我一时语塞,赶紧站了起来,想把秋千的位置让给他。 魏丞禹没有坐,“不能就这样啊。”他说,站在我面前像一道树荫,然后珍重矜持地抱了抱我,一个很短暂又很笨拙的拥抱,因为我俩都背着一个大书包,好傻啊。 他像安抚刚下战场的战友,拍我的后肩,说:“对不起……感觉我现在说什么都有些苍白……我以前也没有仔细考虑过同性恋这个问题,当时看到言葆庭的照片下意识觉得不太能接受……”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含糊着说:“我和俞勉还有王栋……幼儿园的时候住在一个军区大院,就记得他很喜欢哭了,和王栋打架一直输。到了小学我和王栋搬走了,读书也不在一个班好了很多。到了初中不在一个学校,我基本就没怎么联系过他……连他现在转学的事情都是王栋告诉我的。人大概都会变吧……” “那个……唉。”他说,“我说了你又肯定要笑我……” 我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魏丞禹露出些局促的神情,类似腼腆地笑了笑:“我把你当成我弟弟一样,虽然我没有弟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挺好玩的,很想照顾你……反正你放心,俞勉的事情我来解决。” 他说:“诶你还记得我学农唱的吗,‘抬头吧黑暗过后会是晨曦,怀着乐观总有转机……’初中的事情都过去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学期!……唉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下午请你喝那什么椰椰奶茶,成不?开心一点,啊。” 我抿嘴笑了一下,再点头。 魏丞禹走的时候心急火燎,因为王雪滨代替团委的老师打电话给他了,问他死到哪里去了。我目送他一步三回头的走,然后坐回秋千,戴上耳机听《今日》。明明歌里有那么多暧昧的词,他却只挑出两句励志的唱给我听。 虽然那很卑劣……平时我也下意识地逃避不去想,警告自己不该那么自作多情。 但其实还是忍不住偷偷想过——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啊? 原来那真的只是友谊。 今天珍惜今天,逢凝望我所爱的你……我在心里接下魏丞禹没有唱完的那句话,假装是他唱给我听。 一只野生的狸花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过来蹭到了我的裤腿。我没有可以喂它的东西,只能坐着一动不动,也不敢伸手摸它,怕它脾气不好咬我。 太阳慢慢沉下去,阳光被没收回天空。我单曲循环着,数地上的鹅卵石,突然觉得魏丞禹好像太阳,人缘好,对朋友好,连我这样的人都能享福晒到。 但是太阳就是给大家晒太阳的,大家都能暖洋洋。我怎么可以觊觎太阳呢,唉。 “我已仿佛会飞,你眼睛牵我飞。”耳机里唱到结尾,我跟着哼,这是我不能宣之于口的真切体会。 作者有话说: 虽然可能无人在意,但我还是提下,岑筱上次去图书馆很前面提过,哈哈哈。 关于俞勉,过年放烟花的时候,魏丞禹对王栋说的是:”你不是说大鱼要来。“和这里初中以后没联系过是对应的,是栋和俞有保持联系。 至于为什么见面那么热络,因为魏丞禹就是那种……有社交nb症的人就是会这样的[点烟.jpg] 最近这几章修得我头疼,这章比较长,我明天休息一天……sorry啦!!熬夜熬得我两眼昏花,假期过完尽量保持更三休一的节奏。 第30章 你可别以身相许吧 我觉得自己很勇敢,第二天照旧背上书包上学了。 进了教室坐到角落的位置,没有人注意我。幸好昨天不是在自己班发生的,不然真的没有脸来上学了。 开学第一天,人陆陆续续到齐,今天四大才子在聊宋朝一位我不认识的词人,前桌的女生也在三五成群聊天。没有作业的早晨很聒噪,喇叭里传来进行曲以后整队去操场看开学典礼,照旧是王雪滨和魏丞禹主持,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但陆河还是冲到前排去给他拍照。 我环顾四周,没有在旁边的班级看到认识的人,也没有见到俞勉的影子,心里疑惑又忐忑。魏丞禹还能怎么处理呢?其实他不处理也没有关系,因为我本性如此脆弱,如果要在意所有人的眼光,早就自我了断许多遍。东窗事发前,我也只担心他会怎么看我,幸好他很信任我。 我站着想了许多可能,觉得可能性最大的还是俞勉站到我面前,同我讲“对不起”,然后我应该说一句“没关系”,总得卖魏丞禹个面子。 上午的课陆河上了篇古文,地理复习了高一的所有知识,历史开始上新的分册……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按部就班,像日月轮岗,潮涌潮落。只是我的身边很安静,没有人在旁边趴着睡觉,或者乱涂乱画,又或者凑过来看我课本问讲到哪里了。 临中午最后一节课,一打铃,那五个男生就若离弦之箭消失去吃饭了。我慢吞吞收拾课本,装不经意往教室门口看。魏丞禹怎么不来找我吃饭啊。 班级里的人都陆续走了,唯剩下我一个,但不敢直接去五班找人,李丹肯定也还记得昨天的事情,那实在是有一点尴尬。 一会说是我爹,昨天还说是我哥哥,怎么今天就人不见了。我在心里抱怨,拿出语文书,抄起今天要做的古文注释。 过去十分钟,我写完三行,十五分钟,六行。 “……还在吗?”这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看到魏丞禹探头探脑往里面看了进来。 我一下子原谅了他,丢下笔跑了过去:“你怎么这么晚啊?” 他揽着我的肩下楼,当场骂人:“我真是草了,那个刘育华教数学,说我们是好班,要多练习,今天上完课就加了张十五分钟的小练习卷,说以后每天都这样,放学也是,说除了周五,每天下午都要加一节课,这样以后你就得一个人回家了……” “啊。”我小声说,“没事,我可以等你……” 到了食堂饭菜都不剩下多少,我们俩打了两份残羹剩饭找了空位坐下。 他递给我筷子和酸奶,想了想:“我现在说会不会倒你胃口……俞勉被停课了。” “停课?”我说,“不能上学了吗?” “他初中的时候,不止……欺负你一个。”魏丞禹像在回忆自己得到的巨量信息,“他之前还有个校外的女朋友,女朋友和你们学校有个女生起冲突。俞勉就威胁那个女生放学不许走,让他女朋友在校外扇了那个女生八个巴掌。这件事被女生家长知道,一直坚持在闹。” 他问:“你知道这件事吗?哦不过好像为了女孩子上学不受影响,学校和家长都压住了。” 我回答:“确实不知道……她的家长好厉害啊。” “反正他劣迹斑斑,我昨晚上都听震惊了。陈叔好像直接找的你们初中的教导主任。”魏丞禹说,“扇耳光这件事有证据,还有份敷衍的检讨。不过我自己没看到,也是陈叔和我说的。” 我猜陈叔应该和爸爸给我打钱的秘书,或者和妈妈的助理Cindy的身份差不多。我问:“那停课以后呢?总不能不上学吧。” “停课当然是暂时的。接下来他要被劝退回原籍学校读书了。本来也是走后门托关系来的二中,现在正好,就继续回去读那个垫底的高中了。”魏丞禹说,“这叫什么,诶,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我紧紧捏着筷子:“……怎么做到的?”俞勉坏事做尽,却还能转到二中借读,说明也有些人脉和手段。 “哦,我们关系户就是这个样子的。”魏丞禹手一挥,身体坐得板正,然后举碗喝了口汤,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洒洒水啦~” 我原本鼻子都发酸,被他这两句话噎回去了。 我们吃饭喝汤,很久没说话。最后我吐出一句:“谢谢你,很麻烦的吧。” 想说的有很多,情感也很丰沛,但什么都说不出口,生怕失控。 他立刻接道:“别客气,真没多大点事。” 放学的时候路过魏丞禹班级的门口,看到大家都看着黑板在听课,讲台上一个中年的老师在激情昂扬,唾沫横飞,想必就是刘育华。 我走出校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去了奶茶店。昨天魏丞禹说放学要请我喝椰香芋芋的,只可惜今天因为特殊原因无法履行。 记得以前放学来,这里还门庭若市,有很多都市丽人聚集在一起。今天只有一个人在点单,旁边的露天座位全部空置着,生意明显变萧条。 好在这也减轻了我的心理负担,我走过去和店员说:“你好,我要两杯椰香芋芋……” 我拎着两杯奶茶又返回学校,在走廊站了十分钟,魏丞禹他们班终于下课了。我站在很不显眼的地方,等大部分人都走掉了,才从后门走进去。有人看了过来,但目光又很快移走,像只是下意识确认门口走进来的是谁而已。魏丞禹在理书包,顺便和他的同桌聊天。 我走过去他就看到了我:“你还没走?” 我举了一下手里的纸袋:“请你喝奶茶。” “啊,你自己去买的?”他说,“胆子变大了。” 等到了走廊,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又说了一遍:“谢谢你。”直到今日我才敢承认,俞勉的事情一直梗在我心头,只是我之前一直尝试叫自己忘掉。 魏丞禹在把奶茶上下颠倒摇混合,闻言调侃道:“完了,你可别以身相许吧。真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这么铁的关系,这点事情算不上什么,真的。” 我脚步一顿,只得嘴上说“嗯嗯”,想了想又额外画蛇添足承诺:“不会,你放心。” 突然心里有点难堪,其实刚刚确实有以身相许的荒唐念头掠过脑海。我真不要脸啊。 作者有话说: 魏丞禹:百因必有果,俞勉的报应就是我 余勉这件事因为受到人称限制,就先到此结束了,之后会通过其他人再补充 第31章 真是腹肌!!! 新学期像一出戏剧,以拉开红帷幕的方式上演了。我每天中午会等十五到二十分钟,等魏丞禹他们班收卷了以后一起去吃午饭。一开始只是我俩一起,然后他的同桌加入,然后有几个男生一起加入…… 魏丞禹又交上了很多新朋友。 他的新同桌童铭虽然和我们一起吃饭,但不怎么说话。其他人则七嘴八舌,说童铭是池面帅哥,本条年级的颜值之光,是流川枫从灌篮高手走进二中。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魏丞禹比较帅。 一天吃饭偶遇李旭洋和王栋,他们说刚被喊去重默了,所以耽误了会下来,又说怪不得平时食堂遇不到,原来我们吃饭这么晚。 我想按照俞勉和王栋的交情,王栋现在肯定也知道我是同性恋了。但是他表现得和以前别无二致,我自然也不愿戳穿这层窗户纸,权当无事发生。 国庆前一天照旧是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这次我参加了自己班的走方阵,因为新班级人数变少,人类不够用了。走到主席台下时,我抬起眼,看到台上魏丞禹穿着白衬衫配针织马甲,捧着红色的文件夹在主持:“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二班……” 高台之下,我是二十五分之一,穿着短袖校服与其他人步调一致,普通到淹没在人海里。音响声在背后渐渐远去时,已经是王雪滨在念高二三班的入场台词了。 等入场式结束回到看台,我看到魏丞禹站在旁边几排的角落,已经换成了运动服,正在让童铭把号码牌帮他别上去。我又把眼睛移走了。 一千五照旧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我厚着脸皮挤到看台最前面的栏杆看运动员做热身运动。魏丞禹在中间道,我身旁的几个女孩子,在替他右侧的男生加油,那个男生还朝这里招了招手。 我想如果魏丞禹朝这里看我就也招手加油,可惜没有。 发令枪响,我举起手机拍了好几张照,听见女孩子们说那个男生是长跑特长生,肯定能拿第一。我心里说那可不一定,魏丞禹虽然不是特长生但他是差生。 我拿了瓶水下楼,想在终点附近等人,然后像电视剧演的那样递水,结果一靠近就被志愿者拦住了,说跑道在比赛,不能过去。 于是我只能站在室内那扇门前等。跑道上的人在我眼前的这块长方形视野出现又消失,像两帧定格画面。远处的跑道看到魏丞禹和那个男生跑的很胶着,魏丞禹前男生后,但差距不大。 他们绕过来冲刺重点线,便又在我眼前出现刹那,这次他们的位置调了一下,男生在前,魏丞禹在后,过了很久才出现第三个人。 “男子一千五百米,第一名,谭嘉皓,第二名,魏丞禹……” 我找到魏丞禹的时候,他已经把上衣脱了站在水池边,很潇洒。汗水打湿了头发,又成一根根钢针立着。 我有些担心,把水递给他:“你当心着凉。” 他很满不在乎,然后朝我显摆:“看,腹肌。” 虽然线条紧绷,但只有浅浅几道痕迹,我移开眼说:“这也算腹肌?”只是疑问,并不是激将。 但无心插柳柳成荫,“……哎我草!”他说完,憋气又收腹,腹部因此勾勒出稍微深一些的痕迹。 魏丞禹并未善罢甘休,接着抓住我的手:“你摸你摸,你摸一下就知道了,真是腹肌!” 神经病吧。我耳朵发烫,但手腕被紧攥着收不回,只得干脆握成拳。最后拳背轻轻刮到了他的腹肌。 “是吧,真是腹肌!”他得逞后很快松开手,打开水龙头掬了几捧水,洗完脸问:“等会吃饭么?和栋栋他们一起。” 我把他的上衣递给他:“不吃了,我下午要坐飞机去深圳。”前几天妈妈给我打电话,先关心了我两句,然后问我要不要去住几天。 他愕然:“深圳?……哦,去看你爸妈?” “嗯。”我说,不敢看他和他所谓的腹肌,只能把眼神安放在滴水的龙头上。 下午,我带着行李箱在窗户的风景里等到了约定的车。我毕竟还是未成年,妈妈喊了她的助理Cindy来接我。 上次见到Cindy,她还是粉色头发,今天基本褪回了黄色,下车走过来一袭黑衣风尘仆仆,坐回车的副驾驶戴着墨镜一动不动,感觉很累。到了机场再活过来,一把拉过我的行李。 “我可以自己来。”我很不好意思。 她摘下墨镜,露出眼袋和黑眼圈有些重的脸颊。再配上很淡的唇色,我推测她没有化妆。 虽然神情疲惫,但Cindy语气很干脆:“没事,交给我。” 飞机起飞又降落,到达我从未到过的深圳。深圳,深圳。我心中默念几遍这两个字,竟感到心潮澎湃。飞机场之于我像摩登的迷宫,玻璃窗外是停机坪,里面是候机厅、免税店和许多餐饮店,但幸好都是中文,而且Cindy如鱼得水混迹其中,我只需要跟在她身后。 路过一家咖啡店时,我觉得Cindy真的很累,也很不好意思麻烦了她来接我,问她喝咖啡好不好,她说要杯美式。 五分钟后Cindy笑着从我手里接过那杯黑黝黝像中药的美式,等再上出租车她的话明显变多了,让我怀疑我刚刚购买的是吐真剂。她说最近妈妈不怎么接推广了,本来上周要去悉尼看展也推掉了,现在基本上都在家里呆着,休息休息。 我一只手拿着手机,拍了些风景,找到魏丞禹的账号,把图片发过去,播撒快乐。 过了会他说:“到啦?” 然后也礼尚外来发了张照片,点开发现是KTV的包房,王栋正抱住麦在唱歌,彩灯斑斓的光点这一瞬像北国的风雪,打在他沧桑黯淡的神情上。 小小:“他在唱什么啊?” Wcy:“《洋葱》” 小小:“。。。” 到了工业园区的外围,远处天边停驻低矮的烟云,居民住宅区零星分布在绿林里。Cindy指挥司机绕着路开,最后停在一幢小楼外。 我跟在Cindy身后上楼,她拉着我的行李箱去敲门,过了会门打开,是我不认识的一张脸。Cindy转头和我说:“这是王阿姨。” 我问好,钻进去。 小楼一共只有四层,爸爸妈妈就住在最高层。屋外看上去有些旧,但实际里面很温暖明亮。 我东张西望,喊:“妈妈!” 过了会里屋有脚步声,妈妈脸上还贴了张面膜,见到我说:“来啦。”又对王阿姨吩咐:“切点水果。” 我穿上拖鞋,缓慢踱步进去参观浏览。 不同于上海的家,这里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浓浓的生活气息。桌上叠了一打时尚杂志,还有些护肤品开着盖。电视机在放无人看的节目,厨房飘来菜香。 妈妈在门口和Cindy说话,过了会Cindy说:“那我走咯!”我赶紧转过身和她说再见。 门关上,妈妈摘了面膜往里屋走,王阿姨从厨房走出来,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人却没有走,我用余光看到她在好奇地打量我。 几秒以后她小声问我,带着点乡音:“你啊是……他们的儿子?” 我点点头。她立刻说:“哦哟,我看你妈妈很年轻的,儿子这么大了啊。你多大?十三十四?”都不对,我回答:“马上十六了。”她有些惊讶,淳朴地笑出一口牙齿:“哦哟哦哟,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我洗好手坐上沙发,妈妈洗了脸回来,把水果递给我,然后拿起遥控器说:“给你看前天新闻的回放。” 大约是深圳本地的电视台,王阿姨叉着腰在旁边问:“哪个是市长?”妈妈笑着过去指:“这个是市长,这个是副市长。”新闻标题写的是《市长副市长走访民营企业……》。 镜头转换到爸爸,屏幕那头,他坐在雕花的椅子上,与两位市长相视笑着,交流体会。下面写的标签则是“岑志勇 信蓉集团深圳区域副董事长”,采访说的话有些高深,我一概没有听懂。 第32章 爱情多有坎坷,但长寿 这一日晚门铃声响,爸爸披着微潮的外套回家了,外面在下雨。王阿姨炒菜很好吃,我吃了好几块梭子蟹,妈妈没有碰,替爸爸倒了半盅白酒,说暖暖身子。 房子的年数久,房间层高低,饭厅也不宽敞,像小时候住的房子。恍惚中生活像回溯到十年前,带热气的饭菜和围聚一桌的家人,那时候爸爸每晚回家,偶尔喝得烂醉,妈妈做收银员,没有班就在家里绣十字绣,还能经常接我放学回家。 妈妈笑着说:“多久没有这样了?像不像以前在吴峰路住着的时候,筱筱那时候才几岁,还在上小学吧,是不是。” “苦日子有什么好回忆的?”爸爸把酒一口气闷了,说话也闷声闷气。妈妈就闭嘴不说了,但脸上还挂着笑,朝我也笑了下。 睡觉前我在被窝里和魏丞禹聊天,他问我深圳好不好玩,我说我就到了半天啊。他就说也对。半晌又给我分享一段音频,我问是什么,他说是王栋唱歌的珍贵节选,我就仅接收,没有打开。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爸爸已经出门,妈妈站在桌前吃药,倒出又吞咽。 我原本睡眼惺忪,立刻清醒:“妈妈,你哪里不舒服吗?” 妈妈没有意料到身后有人,猛地转过身,俨然也被吓一跳,然后攥紧了手里的瓶子:“啊,你怎么起了?这么早,我让王阿姨给你准备早饭哦。” “没什么,就是维生素片。”过了几秒她向我解释,侧身露出身后的台子,“维生素片,钙片,我都有吃,对身体好。你要吃吗?要长高的话也可以吃点钙片。”我就说不用了,还是比较想吃零食奶片。 虽然到了新地方,但也没有人带我出去玩。吃完早饭王阿姨给我收拾出了张桌子,我就开始写国庆大礼包的作业,写到一半妈妈和我说出去一趟,又只剩我一个人在家。 王阿姨打扫卫生,我走回刚刚的桌子,凭借记忆寻找早上的瓶子,最后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应该是它,周围是维生素和钙片的大瓶子,这个瓶子小了一圈,标签对着角落,甚至有点刻意,像在和我捉迷藏。 吸尘器在身后呜咽地工作,一片轰鸣声里我如同反派角色安静地拿起瓶子,缓缓把标签转了过来,揭晓谜底—— 好,全部都是英文,什么也看不懂。 我拿出手机,先一个词一个词搜,然后开了窍,打开购物软件直接搜商品名。 月销数据最好的店家,先写醒目的【美国直邮】和品牌名,然后写“孕前孕中备孕必备,叶酸补充防止胎儿缺陷……” 我握着瓶子手心不知不觉出汗。呆站在那里不知多久,王阿姨和她的吸尘器已经清扫到了这里,说:“来,你让一下。”我回过神,把药瓶小心地安放到原位,标签也朝内。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想到妈妈刚刚的动作和神情,大概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只能当不知道了。 节后放学,我等魏丞禹下课和他一起回家。虽然回家走路仅需十几分钟,等他就得等四十五分钟。但平时也就吃饭的时候可以遇见,我又很想见到他,所以还是很划算的。 路上我问他:“你妈妈生你妹妹的时候,有告诉你吗?” 魏丞禹手里捏了一本卷成筒的英语单词考纲,闻言答:“有啊,她再婚前还让我见过她对象。” “哦。”我应了,又走几步路,“那……她生了妹妹以后还对你和以前一样吗?”我不免有些扭捏,旁敲侧击着问了我最关心的。 魏丞禹侧过头看我,说:“那肯定也没法一样,毕竟我不在她身边。反正平时我偶尔会过去看他们。怎么了?你们家要……” 我说:“没有,我就随便问一下。你单词背到哪里了?” “abandon。”他回答。 一眨眼又过去快一个月,周二最后两节是体育课,一做完热身运动,我们班的女孩子们就各自找地坐下了。我也找了个垫子坐下,看隔壁篮球场上魏丞禹在和他们班的男生打篮球。 每周仅有这两节体育课是我们班和五班会一起上,我本来就不喜欢动,干脆坐在旁边偷窥魏丞禹。他偶尔打篮球,大部分时候和他的同桌打羽毛球,暂时都没有发现我们俩是一个时间段上体育课。 坐在我旁边的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对打篮球的男生没有什么兴趣,而是在自顾自聊天。这也不能怪我听见,主要她们好像也没有想要避着我,讲的很大声。 为首的是我们班的班长,我记得叫何月彤。她正在给大家……看手相。 “右手!右手!”她强调了好几遍,然后说,“好,这个是事业线,这个是爱情线……这个是生命线……” 接下来讲的快而轻了,我没有听清,接受诊断的女生惊呼:“好准啊!好准!我现在这个男朋友是不是也……” 过了会大家挨个被诊断完毕,何月彤好像很无聊,于是把目标转向了我。 “岑筱,过来看手相!”她亲切呼唤。 突然被点名,我吓了一跳,但其实偷听了半天也很感兴趣,就立刻把手伸过去了。 她捏着我的手对光看了半天,好像在地图寻找终点站。最后,很干脆吐出一句:“爱情多有坎坷,但长寿。” 我把手揣回了衣兜,没一个是我爱听的。 我坐回原位,继续寻找魏丞禹的身影,就见他正在与一个男生胶着着,那人双手抱球欲寻找机会投篮,魏丞禹展开双臂正在严密防守。 电光火石间,那个男生跃起又落下,肘部重重打到了魏丞禹的鼻梁。 这半边的球场仍在激烈的角逐,那半边我看见魏丞禹捂住了鼻子。 我“蹭”一下站了起来,狂奔而去,心跳的很快,感觉那一肘也碰到了我的软肋。 等我到的时候魏丞禹的手已经捂不住血,从指缝溢出来。 那个碰到他的男生挠着头道歉:“哎我草对不住……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热血上头,简直想动手:“你怎么这样打球!” 他看我:“妈的你谁?” 很想说我是你爹,但我只是魏丞禹的朋友。回过头发现魏丞禹在我身后已经皱眉睁不开眼,一片红色,不得耽搁那一定很痛,我跟着也很难受着急:“我带你去医务室。” 一路上我扶着他,魏丞禹微仰着头,鼻血像喷泉止不住,洇染了胸前一片。 这时候觉得魏丞禹长那么大个为什么也很脆弱,碰一下就跟水龙头开闸。唉,唉! 在走廊上他瓮声瓮气:“感觉我鼻子断了。” 我说:“你别说话了!”他就闭嘴了。 到了医务室老师也跟着被吓一跳,毕竟流鼻血的人很多,但流得如此汹涌的实属罕见。 “诶对,头抬起来点……”老师手里拿着棉花抬着魏丞禹的下巴,棉球很快被血洇湿。连老师的语气都有点急切,“快快。”和我说,“再拿两个棉花球来。” 我回头去找,再递给老师,她倒笑了:“慌什么。手都抖了。” 她一边喃喃一边手上动作不停歇:“不用慌的……止得住的……慢慢来……”最后不知道是说给我们俩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等止完,老师去旁边的水池洗手,边嘱咐:“我建议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鼻梁骨有没有什么问题。喏最近的,打个车过去,十来分钟,门诊来得及的。” 回教室的路上魏丞禹抖了抖半湿的衣襟,说:“妈的这也太丑了,影响我形象。” “还是挺帅的。”我撒谎不打草稿,就是血迹乍一见有些触目惊心。 我又说:“我陪你去医院吧。” 他就笑我:“你那么紧张干嘛?” 因为很喜欢你。我在心里接,但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 魏丞禹去找刘育华请假了,我背好书包在他们班的教室等他。体育课才上了第一节 ,现在正好打铃,还可以听见操场上球撞击塑胶地面的声音和人的兴奋叫声。 魏丞禹的桌上还是乱七八糟,有打开倒扣着的英语考纲,很多张被打了好多红叉的卷子,书包挂在桌子旁边,吊着那只小企鹅。 教室里没有开灯很晦暗,只有我是活人坐在他桌子的一角,半边脸被印上斜阳,听见外面喊“好球!”,然后是一阵不太明显的脚步声。 我回头望过去,看到魏丞禹路过走廊的窗子,透过玻璃往里看了我一眼,再从后门缓慢走了进来。 走来的时候鼻子上塞着两坨棉花,外套上有干涸的血迹,微张着嘴,好傻。 我打量着,产生坏心眼,手伸过去捏住他嘴唇,边笑边说:“这样是不是就不能呼吸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看了我一眼。 我觉得那个眼神很古怪,问:“怎么了?”又下意识松开手,是我做的太过了吗? 魏丞禹很木讷地盯着我看了两秒,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没……没什么。” 我与他坐车去了最近的医院,真的去了也什么都没干,唯独当了跟屁虫。魏丞禹去挂号去拍片,我跟着走来走去。医生看完片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两天鼻梁应该会肿,可以适当冰敷一下缓解。 回家的车上,魏丞禹把包抱在怀里,看窗外的风景,手里不断在捏那只小企鹅。 我偷看他此刻不太英俊的侧脸,不料几秒后他仿佛受感应偏过了头,与我四目相对。 我一下很心虚,只得移开目光看他手里的企鹅,指责道:“你别老捏魏筱筱。” 他愣住,然后短促了笑了下,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说: 魏丞禹闷着鼻子一路往回走,走廊上安静无人,他透过窗子往教室里看,就看到岑筱独自安静地坐在那里,只能看见一个侧脸,发尾被斜阳染成金色,然后心有灵犀版般突然转头看了过来,看到是他就笑了一下。 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真实的心动。 ps.经过评论区同学的友情指正,正确的止鼻血办法不应该仰头,会有呛到的风险。不过因为时代设定是前几年,就还是按照老办法来了,请大家勿模仿[点烟.jpg] 第33章 躲 第二天早上,我去学校的路上拐去便利店买了冰可乐,到学校的时候先去魏丞禹他们班绕了一圈。童铭在座位上背单词,魏丞禹还没来,桌上放了两张空的试卷。 我把冰可乐放上,此地无银三百两:“他鼻子破了,给他冰敷。” 童铭点点头:“你放那就成。” 中午我照例等待十五分钟,再去找魏丞禹去食堂吃中饭,准备顺便关心一下他的伤势。 我去的很准时,班里大部分人还坐着在整理试卷或摘眼镜,童铭旁边的位子却已经空了。 包在,说明是来了。 我挪过去,小声问:“童铭,魏丞禹呢?” 童铭摸着鼻子说:“他……去问数学老师题目了,叫你别等他,放学也先走。” 这是本人自进高中来第一次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真的实践了,发现也没有想象中艰巨,打完饭在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根本没有人注意我,和初中一个人在教室最后一排吃盒饭是类似的。 魏丞禹是要好好学习了吗?我揣测。那非要这时候去老师办公室干什么,老师不也要吃饭,他才是缺心眼吧。 远处楼梯下来了几个老师,说说笑笑,我扫了几眼,看到了刘育华。 啊,数学老师也来吃饭了,那魏丞禹问谁题目啊。 我用了两天的时间确认,魏丞禹应该是有意识在避开我。中午不见,放学也不见。而每次童铭则都要摸着他的鼻子,对我说魏丞禹有事,让我不要等。 夜里我坐在书桌前摊着日记本,记下今天的日期,后天是周五,就是我的生日。 我写:“今天又没有见到你,感觉你在躲我。” “你”当然就是魏丞禹。我用了第二人称,很变态的写法。好在魏丞禹也不会知道,写下来也就是我自我陶醉。 我又写:“是你还是受不了同性恋了嘛。” 写下同性恋三个字的时候,我凝视良久,看方正的三个汉字挤在一起,连成不好的寓意。心情却意外很平静,感觉是冥冥中注定,因为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二天下课,陆河让我去她办公室一次,正好路过魏丞禹班。虽然被喊去办公室很紧张,但我必不会放过顺路的珍贵偷窥机会。 我抱着全班的默写本,跟在陆河身后,透过窗看到魏丞禹坐在座位上,背对着我,童铭的座位前排坐着王雪滨,他在听王雪滨说话。 我扭过头装作没看见,但看见了。 魏丞禹是喜欢王雪滨吗……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这个可能。毕竟就像王栋很久以前说的那样,他们站在一起主持的样子很般配。 我一路顺着往下想,愈发觉得很合理。他们平时常共事,还在一个班念书,王雪滨成绩和性格又都很好,说不定还可以教魏丞禹题目。 那为什么要和我拉开距离啊。 明明当时又说我是同性恋又怎么了,又说把我当弟弟的。我一概相信了。 我又不是不识趣的人,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啊。 我开始费劲复盘一切内容,是不是不该捏那一下嘴唇,也不该缠着他去医院。还是我的两天的可乐太明显,让他看出我喜欢他了。还是得时间推向再前面一点,不该学农时候靠着他,不该和他看电影,不该,不该…… 我这才惊觉,我的一切行为都有迹可循,一切言语都可使他产生怀疑。如果他足够留心,那我的不良用心就可轻易被察觉,昭然若揭。 其实就不该喜欢上他,但情感并不完全受控于理智。我也很懊恼。 我鼻子发酸,只能强迫自己想好笑的事情,不然陆河一转头难免大惊失色。但想了半天没有想到好笑的,已经到了语文组的办公室。 我把默写本放在陆河桌上。陆河坐下先“哎哟”了一声,然后问:“怎么样啊?” “嗯?”我思路很混沌,“什么?” 陆河说:“我看你每天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里,也没有个同桌的。新学期习惯吗?” 我盯着那一打默写本第一本的“刘子帆”看,想不起来这个同学长什么样:“挺好的呀。” “看你高一时候跟魏丞禹相处蛮好的。”陆河笑着说,“当时就是感觉你们一个太安静,一个么又太吵,呼朋唤友的,想中和一下,效果还挺好。” 她鼓励我:“试着多多融入班级,我看你是认真读书的小孩,也不搞乱七八糟谈恋爱的,下周期中考好好加油。” “好的,谢谢老师。”我谢过陆河,从办公室走出来,路过魏丞禹班的时候没有忍住又看了一眼。王雪滨的视线微微抬起,与我接触又温柔地与我擦肩而过。 中午我和童铭说:“我们班也有点事情了,以后我可能就不来找魏丞禹了。”没有问魏丞禹躲我的理由,既不敢问,也怕问了自讨没趣。我要做很有眼力见的人。 这一日秋风卷落叶,大道一地金黄。我踩着枯叶回家,蒋阿姨烧一荤一素给我吃,洗完澡在日记本上写了日期,其余一个字也没有写。因为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写,如果再留下一句:“今天你还是在躲我。”,或者“今天也没有碰到人,没有东西可以写。”感觉有点可怜。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记得小学时,不知不觉形成了有同学生日,会带来蛋糕或者小礼物和大家分享的习惯。 巧合的是,当时班里有个女生和我同一天生日。一次临近生日前一周,她问我:“岑筱,你这次生日准备带什么来学校?”我嗫嚅双唇,小声道:“不知道。” “哦。”她说,“我准备带蓝罐曲奇来!” 放学妈妈手里拎着一袋零食来接我放学,我问:“妈妈,是超市拿回来的吗?”妈妈笑着说是呀。每次整理货架有刚刚过期的饼干糖果,妈妈就会偷偷带回家给我吃。 我问:“妈妈,我生日能不能分一点零食给大家?杨倩说每人一罐蓝罐曲奇,她就是那个和我同一天生日的。”那时候我尚不知过期的意味,自己可以吃,但不可以招待别人吃。 妈妈半晌没有说话。我们路过学校旁的小街,小卖部是好多男生在买游戏卡片,点心铺有家长在给小孩买包子,文具店有女生在挑自动铅笔。 然后妈妈语重心长和我说不能有攀比之心,而且生日又怎么了呢,不过是大了一岁,我听了很羞愧。 终于到我生日那天,大家都很开心,只是不是因我。在班主任的指挥下我们一起大声祝杨倩生日快乐。不过我也分到一罐曲奇,书包放不下,抱在怀里开心地回了家,当做生日礼物。但妈妈上晚班回来捧着精美的铁盒很稀罕,说可以送人,我就再也没看到过那盒饼干。 去年生日那天,我和魏丞禹吃了火锅喝了奶茶,写了六张卷子。虽然他不知道,但我度过了人生最为美妙的一个生日。唉,还以为这样的生日可以再多过两个的。 作者有话说: 酸一下,魏丞禹在艰难接受自己对好朋友产生不良居心的事实 第34章 我没有喜欢的人 第二天,我如往常背着书包去上学,说来我是很佩服自己的,虽然初中那么痛苦,但我也基本天天按部就班上学,那高中便也不能例外。 早读课地理老师来默写,温带海洋性气候,终年温和湿润,地中海气候,雨热不同期……今天我十六岁啦。我在心里想,用眼睛对所有人说。 我发现没有人打扰的话,学习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毕竟我没去过海洋性气候的国家,但也可以直接答出它的气候特点,因为书上就是那样写的。 可是读懂人心好难,为什么魏丞禹突然躲着我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照旧是班会课,高一的同学去了大礼堂听诚实守信的讲座,而我们只需要在班级里看转播就可以。我捏着包上的小企鹅,陆河把电视机的声音调轻了在讲期中考试事宜。 打铃以后,我慢吞吞收拾包背上,走出班级门,正要下楼梯,书包带子被人扯住了。 我回头,看到鼻梁还有一点肿的魏丞禹。 我朝他尴尬地笑了笑:“嗨。”转回了身。 他“诶”了一下来掰我的肩膀。 我说:“干嘛。” 他松开手说:“一起回家。”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和他肩并肩走出校园。 路上他问:“喝那个什么,椰什么的奶茶吗?” 我摇摇头:“不要。” 他噎住,这个回答显然不在他的预期中。 我们闭着嘴步行五十米,他又没话找话:“诶,下周得期中考了,你好好复习了没?” 我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突然出现,熟络如从前,但他前两天明明就在避开我。 我问:“你前两天很忙吗?” 魏丞禹看天看地但不看我:“是有点……团委那找我谈话呢……没找你吃饭放学也是……我不是故意的。” “你明明说的是找数学老师问问题了。”我若识趣该闭嘴了,但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又让我很恼火。 “我还给你送可乐了。”我说。其实是很委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躲我。你是我唯一一个好朋友。 “我又喝又敷了,你看我鼻子,都消得差不多了。”他非要贴近我给我看他的鼻子,我并不想看,就往旁边躲。 小街上,一家店门口支了台电视机,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站在那里看奥特曼,一个对着另一个出拳,另一个左右闪躲。 魏丞禹不逼着我看鼻子了。 秋风送来淡淡的桂花香气,他走在我旁边说:“我们俩好像小学生啊。” “是你,不是我。”我反驳。 “是我,是我。”魏丞禹说,“我错了,我是真有一些……事,心事。现在妥善处理了。你生气吗?要不你打我一拳吧。” 那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我懒得理,他却突然来抓我手腕,往自己脸上凑。我一惊,“哎呀”了声。他当模仿犯,也大惊小怪“哎呀”一声。 魏丞禹就着我的手硬是给自己来了一下,虽然因为我收了力,所以只是轻飘飘的一掌。他看着我,眼神难得读不懂,而我的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好像在抚摸情人的脸庞,这时候只能说情话,不该说重话。 我把手抽走,移开眼睛:“那你以后不要这样。” 他说:“对不起。” 我说:“没事。” 到了小区门口,我要和他道别。谁料他又站住:“诶,岑筱。”我转头。 “你喜欢男生,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他站在那,手插着裤兜,理应很帅,但是鼻子还有点肿,所以大打折扣。 这是我们继案发现场以来第一次谈论我的性向,我一下子紧张得心跳加速:“干嘛问这个。” “我……帮你物色物色。”他说。 我没有忍住,又开始想悲观的东西。是不是魏丞禹怀疑我喜欢他,经过两天的思想斗争,决定帮我物色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以杜绝我爱上他的可能。 我小声说:“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知道也不能说,因为本人就站在我面前问我这个问题。但其实我可以想到缤纷的褒义词去形容,如果魏丞禹愿意听的话。 他说:“诶,你不是初中时候……总有一点理想型吧……你想一想啊!”他催促我。 我不敢看他。 之前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要让他知道,所以我会不停想要抱妈妈,会给边良写情书。后来明白喜欢是美好的,但前后加上主宾就未必。至少我的喜欢,常给别人带来负担。 桂花香若有似无在我鼻间萦绕,馥郁甜蜜的气味入了肺却在胸口泛酸意。我突然明白了藤井树所有的欲说还休,为什么不表白呢,为什么不说出口呢。 因为说不出口,因为说出口了也不会怎么样,情况只会更糟。我们站在这里咫尺远近,共同呼吸两立方米的空气,我可以清楚看到魏丞禹微微皱着的眉,于是我就很明白那种不可能了。 魏丞禹还在等我的答案。 说到理想型,就想到了柏原崇演的藤井树,就这么胡诌吧。 我干涩地开口:“我喜欢……藤井树那样的吧。” “什么?” “你也看过啊,《情书》的男主角。” “这是,外貌要求吗?” “……算是吧。” “然后呢?” “要成绩好,话少……”我绞尽脑汁想魏丞禹的反义词,为什么老是要我撒谎。 “草。”他语气好似抱怨,“你怎么要求这么多!” “这也多,那你不要帮我物色了。”我说。 他揉了揉鼻子,又疼得吸了口气,皱着眉头和我确认:“你初中同桌……就是这样的?长得跟柏原崇似的,话又很少,成绩还很好?” 我这才惊觉确实如此,边良就是这样的人,只得缓缓点了点头确认。 魏丞禹的表情不太明朗,他问:“……别的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要喜欢成绩好的?” 我只能说:“因为我成绩差……” 他又停顿几秒,突然道:“你不会他妈喜欢童铭吧!你可别……” “我没有!你在想什么!”我脱口而出,自觉反应过度,一瞬间平静下来。 为了使他信服,我朝他笑了一下,承诺道:“你放心。”我说,“我没有喜欢的人,在学校也不会有喜欢的人。” “……”他嘴张开又合拢,欲言又止,神情好像并不满意我的答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嘴上说我成绩差,但这一回期中考试,也许因为没有理化生拖我的后腿,也或许我学习略有天赋,我的总分位列班级第七名,年级第十。不过选文的一共也就那么几十个人,不能说有多喜人。 上午最后一节课恰好是语文,陆河拿着讲评完的卷子出了班级门,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魏丞禹。 我走过去,听到陆河问:“魏丞禹,考的怎么样?” 魏丞禹打哈哈:“还可以。” “你学学人家岑筱,成绩一直都在往上走。”陆河说,“你这次语文还可以,但作文写得不行。” “啊?老师你看过我作文?”他问。 “字丑得太有特征,我阅卷的时候一看就知道是你。”陆河道,“你把岑筱的作文拿去看看,看看人家怎么写的。” “好的,一定。”他点头。 我们一起下楼,我问:“今天刘育华没留你们吗?” “刚考完,留啥留。反正我们班数学也是第一名,甩了第二个班八分。”他说。 我想他应该对这八分起到了负面效应:“那你考得怎么样?” 果不其然,魏丞禹回答地很支吾:“……就那样吧。” 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遇到了李旭洋,我们坐到一起。李旭洋还是很乐观开朗,说自己做英语听力的时候睡着了,考了个倒数第一,又问魏丞禹他们班是不是物理有两个满分。 魏丞禹吃的心不在焉,答曰:“是啊,王雪滨和童铭。他们约定如果这次期中考试童铭能考过王雪滨就在一起。” 李旭洋和两位当事人不熟,但不妨碍他听八卦:“哦,然后呢然后呢?” “但王雪滨这次还是年级第一。”他说,“不知道还会不会在一起了。” “啊,那应该不会了吧。”李旭洋道,“这就是学霸之间的火花四溅吗?好高级。” 吃完饭回教室,我把作文卷子翻出来递给他,说:“原来王雪滨喜欢童铭啊,我之前还以为……”说到一半有点后悔,就闭上嘴不说了。 但魏丞禹起了兴趣:“什么?以为什么?” 我硬着头皮道:“以为你喜欢王雪滨……” 他大惊失色,一双眼写满难以置信,直接站住不动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斟酌措辞,“你不是学生会那里一直和她在一起,主持也是……”越说声音越小。 魏丞禹半晌憋出一句:“气死我得了。”感觉有点气急败坏。 我坐在座位上,书是打开的,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原来魏丞禹喜欢王雪滨都是我的臆想。 仔细一想,王雪滨上次说话的时候童铭也在,魏丞禹也从来没有对王雪滨表露过特殊的情感。是我心有邪念,所以看出来的影子都是歪斜的。 只是我偶尔也会产生荒谬的念头,羡慕王雪滨是个女生。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甜的呢! 第35章 摸猫去! 天渐渐冷起来,班级里的同学逐渐换上冬季校服。四大才子纷纷落马,可能是叛逆期过了,最近他们终于迈入现代化进程,不再互称对方某某君了,但是谈论的话题还是没什么改变。 其中原代号伯虎的秦奇,和我们班的刘子帆谈恋爱了,原来刘子帆是个短头发的女生,眼睛很大。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聊天,不知道秦伯虎对着恋人是不是也聊美利坚的政治阴谋。 而我则很努力学习,上课记笔记,下课写作业,回家还会整理错题。和魏丞禹则恢复了食堂一起吃饭,放学一起回家的普通日常。实际上有的时候学的焦头烂额,就完全忘记感性的东西了。 说起来,魏丞禹说要帮我物色物色男朋友,也一直没有下文,应该就是说说而已,幸好如此。 考完期末考就要放寒假了。这个学期开始得很轰动,又结束得很平凡。领完成绩单陆河嘱咐大家注意安全,节制地燃放烟花爆竹,节制地过年,节制地长胖,整个班的人都笑了。 我捏着自己年级第八的成绩单,去找魏丞禹放学回家。 陆河总是整条年级里放得最早最准时的班主任,等我抵达他们班级门口发现刘育华还在布置寒假作业。 我透过玻璃窗,看到最后一排在看黑板的魏丞禹。 他居然戴了副细边的眼镜。 如同感受到我目光的召唤,魏丞禹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我笑了一下。 像春风吹过荒寂的平原,我衰败的内心世界因此产生震动,甚至慌乱到下意识转身看向走廊外的操场,盯住球框旁放着的一颗孤零零的篮球。 平时我不断低头学习,背唐诗宋词,埋进卷子里,反复告诫自己魏丞禹是直男,恪守朋友身份的本分和界限,以为这样有用。 其实都没有用,《痴人之爱》的河合对娜奥密的爱憎如猫的眼睛,一个晚上能变化好几次。我也很类似,只不过我踯躅在喜欢和不喜欢之间,而我所有的不喜欢只是我以为,是我不断在给自己催眠。 魏丞禹戴眼镜的样子难得斯文,对我笑得又很温柔,所以我就又怦然心动,情难自禁了。 十分钟以后,教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我走进去时,他正摘下眼镜要放回镜盒。我看得过于露骨而目不转睛,魏丞禹难得也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了?” “你怎么戴眼镜了?”我问。 魏丞禹合上镜盒答:“刘育华的板书字太小了,坐在最后一排看不清。” “你这样看上去成绩好好。”我由衷地感叹。 他脸色微微一变,把粉色的成绩单从包里捞出来塞给我:“我就是成绩……在变好!” 一溜数字,我看向最底部的年级排名,66/148。一共一百四十八个人,魏丞禹排名六十六。 “啊,你不是垫底的了!”我说。 “何止。”他纠正,“这叫……半数以上!” 我捏着这张很吉利的成绩单,也跟着很高兴,我们俩傻呵呵对着笑了两秒,又各自扭过头不笑了。 童铭在旁边背上包问魏丞禹:“去吗?” 他被提醒,转而又看向我:“你对猫咖有兴趣吗?” 之前期中考完没多久,我又问过一次:“王雪滨一直喜欢的是童铭吗?” 魏丞禹说:“应该是的吧,虽然尚未在一起,但如果不喜欢的话打这个赌干什么啊?” 我说:“说不定王雪滨就是觉得童铭肯定考不过自己。” 魏丞禹陡然变色:“还能这样?” 事实确实如此,根据魏丞禹一手情报,童铭期中和期末都没能考过王雪滨。不过他们早在期中考后没多久就在一起了。 之前学业繁忙,两个人只在学校的时候交流交流题目,偶尔诗和远方。现在考完了终于有时间出去玩。他们不好意思第一次就两个人一起出去,王雪滨喊上李丹,童铭喊上魏丞禹,而本人是随魏丞禹的免费赠品。 地铁站人潮涌动,我跟随他们的脚步迈入温暖的车厢。王雪滨在看手机上猫咪咖啡店的介绍,童铭在旁边拉着吊环,低着头很认真地一起看着屏幕。 我仍记得李丹在俞勉说完话以后看我的那个眼神,此后我们也没有机会交流接触过,但现在她就站在我旁边。 魏丞禹没有看手机,在看车门外连绵的黑色隧道。我正疑惑这有什么好看的,他转过头拉了拉我的围巾:“你热不热啊?” 我说不热,李丹在看手机上的黑白漫画,听到声音抬头,眼神在我俩之间游走,露出淡淡的笑容,应该没有恶意。 猫咖位于一幢旧的小商厦内,等我们到的时候刚过饭点。楼道里很暗,童铭去按门铃,十秒以后门开了,猫咖的主人和我们打招呼:“你们好,预约了吗?” 童铭和王雪滨负责交涉,我微微伸脖子,看到店主身后明亮的世界。 核查完信息后,店主就打开了门内的宠物围栏让我们进去。好几只猫因为开了门向这里靠近,有的发出了喵喵叫的声音。 谁料正当我换上拖鞋迈进去的时候,一个灰色的影子迅速挤过我的裤腿蹿了出去。 “要死,布布又跑了,快快快抓住它——”店主立刻跨出去追击逃犯,在我身后只剩魏丞禹还没有换鞋进来,愣了一秒也跟着出去了。 “堵住它——”我又听见店主激动的喊声,使我联想到月下的闰土和猹。 店主和闰土和猹回来了,魏丞禹怀里多了一只灰色的圆滚滚的猫,他挠了挠猫的脑袋,猫猫就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店主重新推开宠物围栏让魏丞禹和被捕逃犯进去,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就它喜欢到处乱窜。” 其他人都在空桌落座了,只有我还站在门口做守望先锋。魏丞禹站到软垫上,逗了两下怀里的猫,然后对我说:“要抱吗?给你摸摸。” 我很想抱,这只猫的眼睛圆圆的,看上去很有礼貌,但是我从来没有抱过猫。 我:“我不会抱……” “这有什么不会的,你从下面托住它屁股。”魏丞禹把猫递过来,我与猫面面相觑,我伸出手,啊,毛茸茸的。 我僵硬又矜持地抱住了猫,魏丞禹笑了个半死:“你像在供一尊佛。” 佛最终难以忍受不适的怀抱,挣扎了两下就跳了下去。 “你家养猫?”王雪滨饶有兴趣问,魏丞禹摇头说不是,是养过一个妹妹。 “抱法感觉也差不多,学以致用。”他说。 可能因为是工作日,店里只有我们一桌客人,店主送上猫零食以后,好多猫猫都闻到气味聚集了过来。魏丞禹盘腿坐在那里,刚打开罐头,就有两只猫踩住了他的大腿,把脑袋伸过去等待投喂。 我趁机上手摸了摸橘猫的背脊,原来不是平坦的,有微微的隆起和波折。毛光滑又柔软,橘和白交织的纹理,好像秋天丰收的田野。 我正暗自荡漾,李丹翻出了一副店里的扑克说来玩斗地主。但我们有五个人,斗地主不过两个农民一个地主。我正准备和学农时一样在旁边围观,魏丞禹却在我旁边举了只猫,捏着它爪子搭在我肩上:“你玩,我帮你。” 童铭和王雪滨自成一队,这样就形成了三方阵营,李丹洗牌发牌的技术令我叹为观止,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有点隐秘的兴奋。 我捏着一摞的牌,往后看了眼魏丞禹:“我不怎么会玩。” 我发现了他的一个隐藏属性——白雪公主。虽然现在大家都在玩没有喂猫零食,但只有魏丞禹身边接连不断有猫出入。现在他膝上枕了一只胖胖的猫,黑白灰的毛色像披风,在眯着眼睡觉。 连猫猫都很感兴趣的人,我喜欢一下也不奇怪吧。 魏丞禹前倾了身子靠近我,看了眼我手里不成体系的零碎的牌,手指点了点:“你先理牌。” 李丹叫了地主,出了个飞机,王雪滨捏着牌说不要,我便又转头看魏丞禹。 魏丞禹无语地笑了下,大概很没辙,从后面环绕过来捏住了我的牌。他的手掌碰到我的手背,我看清他修剪很干净的指甲和分明的指节,一下子有点捏不住。 他看了几秒,从里面拣出那四张一样的8,在我耳边说:“炸她!” 气息擦过我的耳廓,爱神在我耳边低吟,我的脸燃烧起来,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他很快感知到,松开了手,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最后我打得七零八落,很快输给了李丹。 我站起身退位:“我不玩了。” 魏丞禹代替我上场,我干脆躲到里间摸猫。角落里休息着一只很漂亮的猫猫,我不认识品种,只觉得眸子清澈若蓝宝石,好像娇憨的公主。 我试着触碰她,她嗅了嗅我的指尖,我就大着胆子摸了猫猫的脑袋。接着她就娇滴滴地喵了一下,躺了下来,向我露出了肚皮。 据说猫猫如果露出肚皮就是充满信任的意思,我一下子非常感动,我们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 我用人类的语言小声告诫她:“不能对初次见面的人露肚皮。” 她用纯洁无瑕的眼神看着我,使我觉得自己的思想过于庸俗。 我在她身边的坐垫坐下,一只手抱住腿,一只手偶尔摸摸它。背靠着墙,我听见他们四个人打牌的激烈战况,李丹的声音最大:“快点吧,我等的花都谢了!”其次是魏丞禹:“贯上贯上。”童铭还是不怎么说话,偶尔可以听见王雪滨在笑。 大约又过了两局,打牌的声音消失了。 我换了个坐姿,盘腿坐下,这只公主猫猫就蹿了上来,歇息在我腿上。也许我也有当白马王子的天赋。 我正想弯腰亲这只猫,旁边传来开门的声音,魏丞禹蹑手蹑脚地进来了,然后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我直起身,佯装镇定:“怎么不打牌了?” 他说:“给他们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原来还有这种门道。我摸了摸腿上蜷成一团的猫猫,问魏丞禹:“这只猫是什么品种啊?” 魏丞禹也不确定:“好像是布偶。” “就叫布偶?” “是啊,是不是挺可爱的,脾气很好,跟你一样。”他说,也伸手过来摸了摸。 怎么老说我会误会的话,我在心里抱怨。 我们呆呆地一起靠着墙,整个猫舍都好安静,像陷入睡眠。 “你说他们会接吻吗?”他问。 “你好八卦。”我说。 过了会魏丞禹又问,“过年出来放烟花吗?” 我说带王栋吗。 魏丞禹问,怎么了,你不愿意他来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王栋知道我是同性恋吗。 他沉默了会,然后回答:“同性恋又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有点生气。 我不想在有猫猫的天堂和朋友闹出些不愉快,就打岔了:“没有,没怎么。我都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从后往前考比较简单 魏丞禹的苦日子在后头。。 第36章 嗯嗯很小一个 虽然在猫咖约好过年和魏丞禹一起放烟花,但我失了约,因为之后妈妈打电话过来问我,过年去不去她这里住几天。讲法很生疏,说的是:“你愿意来深圳这里住几天吗?”仿若拒绝也没关系,但我自然不会拒绝。 年前,我告诉魏丞禹这件事,特意打电话去,因为想听他的声音。电话那一头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也挺好的,可以和爸妈一起过,到时候我给你拍烟花的照片。” 本次出行还是Cindy来接我,我们一起上飞机,她赔不是说票订晚了,又是春运,只有这个红眼航班的经济舱了。我说没关系。 飞机在黑色的夜里飞行,Cindy意外精神很好。我就顺便打听:“妈妈的微博好久没有更新了。” 她说:“是呀,因为怀孕了嘛,最近也就没有接什么商务,安心在家养胎,特别是早期的三个月,比较重要,你可能不懂。” 机舱内的大灯关闭了,剩下走廊两条地线的荧光。廉价航空的靠背濒临九十度又不能调整,很多人半闭着眼睛倚着僵直的座背休息。 Cindy在这个环境里继续和我小声分享:“你妈妈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终究不小啦,是高龄产妇,你看你都这么大了。你今年几岁,上高几了来着?” 我在飞机那扇很小的窗里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再靠近,看到微弱的反光折射出的我。 我回答:“我高二了。” 我没有藏好,被Cindy发现了,她可能觉得妥帖我的情绪也是她的责任,赶紧找餐巾纸:“诶诶,哭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哭不要哭,怎么了?” 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怕影响到周围的人休息。经济舱是座位都在摩肩接踵,大家收拢腿脚挤在一起,稍微大一点的呼吸声就可以听见,所以发出声音也很丢脸。 我只是不断用手掌抹去眼泪,又不停对着Cindy摇头,最后勉强笑了一下,拜托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飞机降落的时候,天空刚有光亮的痕迹,出租车驶过霞光万道,我在清晨抵达目的地。 音响放着莫扎特的音乐,王阿姨端出早饭,爸爸坐在主位,妈妈坐在侧边。 实际上,妈妈还是很瘦,小腹也很平坦,看不出里面有一个新的生命在孕育。只是头发剪短了,染回了深色。我走进门的时候她笑着过来迎接我,抚摸我的脸颊说辛苦了。 那间上次我住下的房间被王阿姨打扫过了,换了床上用品。我看到书桌上有一块孤单的橡皮,是我上次在这里写作业的时候落下的,摸上去塑封的地方有一层薄灰。 下午我睡了一觉,再起来的时候又已近黄昏。冬天的夜晚来的很快,我推开房门,客厅里暖气开得很热,扑了我满脸。 妈妈靠着爸爸在看电视,电视机的声音却极轻,窗帘没有拉,落进暗橙的晚霞,文艺片式的静谧。 我坐到了旁边的小沙发,爸爸突然看我:“岑筱,爸爸妈妈有话和你说。”妈妈甜蜜地对着我笑,我有所感应,是要来了。这一瞬间,其实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 爸爸用低沉的嗓音说:“因为条件也允许,而且呢,你一个人也很孤单……” 我手撑着沙发,仔细体味指腹摸到的荔枝纹理。上次搜到叶酸时也有准备,虽然更多是侥幸心理。直到飞机上Cindy意外透露,现在终于尘埃落定。我想其实也可以不用说理由,其实或许可以早点告诉我。因为怎么样我都会同意,我只有你们一对父母,我很爱你们。 爸爸说:“这也是个意外,但是既然有了,也是天意……” “我怀孕了。”妈妈打断他的话,轻轻摸了摸肚子,温柔地和我分享这个消息,“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啦。”尾调是上扬的。 我为了融入这般美好的氛围,也露出我最精湛开朗的笑容。 零点的时候,手机准时震动。我早已经等候多时,立刻点开消息,看到魏丞禹承诺发给我的照片。 窗外也传来烟火绽放的声音,两厢重合,恍惚如他就在楼下点燃。 我正在对话框编辑溢美之词,被一个来电打断,名字显示的是魏丞禹。 接听后,听筒传送来一片嘈杂声,噼里啪啦,混合着我身后窗外真实的喧闹,我屏息在黑暗里等,忐忑以为自己错过了,但接下来他的人声很清晰跃入我耳朵:“岑筱筱——新年快乐——” 我像火焰被点亮,对着说:“新年快乐!” 接着他说:“来来来,你,你能把话说利索不,过来祝新年快乐。” 我一头雾水,然后听见奶声奶气,读音时大时小的一句:“筱筱~新年快乐~” “谁跟你筱筱,筱筱是你喊的吗,喊哥哥!”魏丞禹气急的声音冒出来,大约埋伏在话筒旁边。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我都可以想象他现在的神情,没有忍住笑起来。 我没有和小孩对话的经验,只能说:“哥哥也祝你生日快乐……” “谁生日啊,年兽生日?”听筒那头的声音又变回了魏丞禹。 “说错了。”我满脸通红,赶紧转移话题,“你妹妹吗?” “是啊。”他说,“王栋他爸今年从日本回来了,我就干脆来找我妈了,现在在他们家楼底下……你去哪?过来过来……冯多多!” “冯多多,是她大名吗?”我难以置信,简直和岑筱筱有的一拼。 “不是不是,”魏丞禹像边小跑着边说话,声音有些抖动和喘息,“大名我给忘了,就记得叫冯多多了,反正都喊她冯多多。” 我:……………… 我想到夏天时候,魏丞禹给我看的一堆有冯多多幻影的照片,显然隔了半年,兄妹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得到显著的提升。 “谁刚刚非要我抱下来的!”魏丞禹的声音不太清楚,应该在对着冯多多说话,“你别乱跑,等会踩人家烟花上,咱妈就会把我当烟花放,OK?” “我也马上要有弟弟妹妹了。”我说。如果没有听到的话就算了。 但他听见了:“什么?你妈妈……怀孕了?” “嗯。”我问,“该怎么当哥哥啊?我一点都不会。” “你看我像弄明白了吗?”他说,“冯小同志,你就这样坐着成吗,等我打完这通重要的电话,不然你现在就上去睡觉。” “你对她好凶。”我又笑,猜想魏丞禹此刻无措的神情,他也有这种时候。 “这还凶。”他转到了安静的地方,“……你爸妈今天和你说的?” “嗯。”我讲,“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当爸妈的人都没担心怎么当爸妈,你个当哥哥的着急什么?”他边笑边说,“又不是生下来就会当哥哥的啊……冯多多——!” “你为什么喊他小小?”电话那头又传来冯多多软软的声音,“小小~你真的很小吗?” 我还在思考该怎么和她解释,“嗯嗯很小一个,对对,就这么大,天天被我揣在兜里。”电话那头,魏丞禹已语气敷衍地把妹妹忽悠完了。 “哇——好可爱——我也要——”冯多多喊得好响。 冯多多的脑海里,一定幻想了无线电波这一端是什么奇怪的不明生物,魏丞禹替她创造了一个未解之谜。 “去去去你没有份,我的就是我的。”魏丞禹在那头冷酷地宣布。 我在黑暗的房间,把脸埋进了被子,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那个声音。突然觉得如果自己是哥哥,有这样的一个妹妹或许也很好。 而窗外的天边正绽放缤纷的花火。 作者有话说: 回家以后冯多多问爸爸妈妈要了两百块钱给魏丞禹,要他帮忙买一个,魏丞禹说买不到,全世界只有一个 第37章 拉个票 过完年,新学期又降临。开学第二天,我就看到学校的走廊张贴了好几张海报,巨大的半身像、抱臂、自信的笑容,很像什么房产中介公司会张贴的“业绩之星”的宣传海报。 我正想朝魏丞禹吐槽,就看到了属于他的那一张。 我:……………… 凑近了看,发现是学生会要换届选举了,魏丞禹是候选人。 “这怎么选啊?你竞选学生会主席吗?”我回头问当事人。 “我也配?”他说,“二十选五进主席团,但具体职位之后才会定。” “哦,我一定会选你的。”我郑重承诺。 “你不选我准备选谁去。”他说,又顺手拍了拍我的下巴,让我感觉自己是只温顺的家犬。 礼拜五的班会课上,陆河进班分发了选票打开电视机,画面中大礼堂中央已经站上了第一个候选人,男生,我不认识。对着选票看,发现是按照上台顺序排列的,那魏丞禹就排在第七个,好,我先在魏丞禹名字下打个勾。 虽然台上很激情四射,一个接一个,又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胜不骄败不馁”、“我将带领二中走向辉煌”之类之类的。但可能因为还没有轮到我们班的何月彤,大家都兴致缺缺。隔条走廊,四大才子在偷偷拿着手机打游戏,前面有几个女生在写作业,陆河在讲台上批默写。如片死水。 轮到第六个是何月彤,陆河“啪”一下放下笔:“何月彤上了,都鼓掌!”于是大家都鼓掌。我仔细聆听,发现何月彤也很优秀,不仅当班长,在学生会宣传部也勤勤恳恳做了一年的工作。我开始担心魏丞禹在二十个人里面排不上前五了。 何月彤讲完一鞠躬下去,之后就是魏丞禹。我在心里呼唤大家快看,但有些人已经又把头低下去了。 我急中生智、不高明的智,其实可能是色令智昏。总之趁魏丞禹说完:“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五班的魏丞禹。”以后,我鼓了个掌。 鼓完就后悔了,掌声不太响但贵在突兀,半个班的人回头看我,包括陆河。然后她笑了:“你给魏丞禹捧场啊?” 我脸烧起来,强装镇定点两下头。有的同学也笑了两下,大概觉得我是个傻逼。不过魏丞禹讲的也很好,态度诚恳,履历丰富,言之有物。虽然让我评判肯定不客观,他上去背一篇《阿房宫赋》我也会觉得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等二十个人依次发言结束后,大家都快睡着了。陆河问:“有没有要拉拉票的啊?” 还可以这样啊,不过克林顿也有为奥巴马站台,这种行为大概是可以的。我是很想为爱勇敢,但平时就不在课上发言,也不能指望我此刻有何作为。 第二排一个女生举手站起来,好像叫林凯悦,说:“请大家给3号人美心善的闻成云投上一票,谢谢!” 陆河说:“那你也拿出点诚意嘛,表演个才艺给我们看看。”那个女生站到讲台上,大方地唱了首梁静茹的歌,掌声如雷。我心下一紧,更不敢举手了。 陆河问还有没有人,我想想还是算了罢,魏丞禹,相信你没有我的拉票也可以挺进前五。 陆河看向我:“岑筱,你怎么不来给魏丞禹拉票?” 瞬间大家都回头看我,再都鼓掌,起哄,最响的声音是四大才子,怎么会这样。我知道现在要是摇头就很扫兴,只能站起来:“……请大家给7号魏丞禹投个票,谢谢大家……” 陆河:“你也上来表演个节目啊。” 这下我终于懂得什么叫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并不难,但要使他人信服就很难。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走上台一路心情如上坟,看到地上有块橡皮,想变成那块橡皮躺在地板上,最好过会被谁拾起扔进垃圾桶。 众目睽睽,我说:“我给大家念首诗。”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我开口,干巴巴,“……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在你和我的眼睛之间。” “哇……”我听见有人感叹,不用感叹,我也只会背这一首。大家又鼓掌,十分钟以后收了选票,我选了魏丞禹王雪滨何月彤闻成云,再挑了个幸运儿。 陆河派遣我把选票交到大礼堂去,我捧着一叠神圣的纸,走在楼梯上悄悄翻了下,都在我手里了忍不住也正常吧。看到基本全部人都选了魏丞禹,心情很明媚,觉得这次出糗很值。 进大礼堂,负责的老师接过一叠选票:“几班?”我说高二二班,再往里看,看到魏丞禹站在那靠着椅背看手机,还在打字,旁边围着其他的候选人。很想跑过去邀功,最好他能捧一下我的脸,说哟谢谢你哦,多亏有你!我实在太会意淫。 回教室发现陆河已经宣布放学,人都走差不多了。看桌肚里的手机,有一条魏丞禹的未读消息,说要当场唱票,不知道何时能结束,让我先回家,我只得回复说好。 回家以后,我盘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等消息,虽然给予高度信任,但万一落选了呢,就没有敢主动问结果。然后意识到魏丞禹也不一定会告诉我,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就干脆去洗澡了。 洗完澡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 Wcy:“人呢!!!!!!” 我赶紧把电话打回去,对面接得很快:“当上了!” 我雀跃地重复:“当上了!”然后问:“当上什么了?” 魏丞禹说:“外联部部长!” 我当捧哏:“部长好!” “哈哈哈。”我们又一起傻呵呵笑,感觉智商都不高。我免不了继续八卦两句:“谁是主席啊?” 他答曰:“王雪滨是主席。本来团委老师问我能不能当副主席,我说我成绩太差了,不行,她就作罢了。” 我挺好奇:“你不想当副主席吗?” 他又说:“我也配?而且我怕后面忙了影响学习。” 魏丞禹是真的要学习,我由衷感到高兴:“哦,那你好好学习吧。” “欸,成绩好,多好才算成绩好?”他突然问。 这个问法不免唯心主义,我只能谨慎给出我的看法:“没个定数吧……年级前十?” 魏丞禹说:“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下半学期,看魏丞禹和王雪滨站在台上宣布艺术节开幕,想到了他去年的杰作黄金大桥,不过今年是素描大赛。 竞选人的海报终于被换下了,回家路上魏丞禹把自己那份丢进了垃圾桶,然后说童铭非常变态,居然把王雪滨的海报拿回家了,我就打消了等会去捡垃圾的念头。 原本张贴候选人的地方变成了素描得奖作品展览,一等奖多达六幅,一字排开。我一幅幅看过去,看到最后一幅下面写了《老师——魏丞禹》,嗯,作者确实是叫魏丞禹。再抬头,看见一副黑白的、站在讲台前的、唾沫横飞的、略显抽象的刘育华。 我:……………… 我:“你还会画素描?”我以为魏丞禹的水平仅限于画小企鹅。 魏丞禹和我一起站在人堆里看热闹,闻言答:“是啊!我除了学习什么都会一点。” 我再端详了他的作品两秒,犹豫着问:“你这么画,刘育华不会把你逮捕了吗?” “不会,他很喜欢,说展览完送给他!”魏丞禹说。我便对刘育华肃然起敬。 回家的路上,手机震了震,我掏出来看,发现是妈妈更新了一条微博。 @杨一宁Yolanda:准备迎接新的家庭成员~[爱心][爱心][爱心] 配图的第一张是一件小小的粉色婴儿衣服,第二张是爸爸背对着镜头在摸妈妈微微隆起的肚子,妈妈只留出一个模糊的剪影。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柔情。 但我轻轻眨了眨眼睛,竟觉得春风辛辣。 作者有话说: 社恐拉票 为爱勇敢! 第38章 互认干哥 像妈妈腹中的胎儿在好好成长,我也按部就班上学、放暑假、再开学。 记得刚进学校时茫然地站在参差不齐的队伍里,新校服面料很硬,标签戳得我后颈发痒。第一节 课是物理,物理老师有事,请了隔壁班的老师代课,没有讲正题,讲学校操场小,讲食堂如何抢餐。然后我好不容易记住办公室的位置,洗手间的位置,体育馆的位置,再然后被换到魏丞禹的身边坐同桌。那一天起风,云霭飘散。 好多细节都模糊了,不记得第一场期中考试的作文题目是什么了,只记得魏丞禹给我看他语文书扉页很丑的字,然后他运动会拿长跑第一名,我告诉他《阿房宫赋》怎么背,被双双送进办公室重默……好多魏丞禹。 但现在陆河站在讲台上,开始反复叮嘱已经是高三的学生,要收心,要奋斗。教室背后的板报已经是“将来的你一定会感激现在拼命的自己”。 陆河打完鸡血以后如释重负,宣布今年同往年一样,高三的学生期中考完的双休日去南京参加十八岁成人仪式,为期两天一夜。 期中考试是最后一次由学校出卷的大型考试,再后面就是一模和二模,终点是高考。 我谨慎接过前排递来的通知,不能再重蹈学农时忘带三件套的悲剧。细细一看,发现还可以填自己想要一起住宾馆的室友。 “老师,这能跨班选舍友吗?”有人问,也是我心声。 陆河听了摇头:“不可以,只能一个班一起,我们班男生正好三个房间,女生多出来的一个有三人间安排。” 于是有人哀嚎,我心里也哀嚎。再看向四大才子,他们俨然各有安排,两两组合,我就明白自己会和谁住一间了。 中午吃完饭,我和魏丞禹拜拜,正准备回教室写作业,在门口被一个陌生的女生叫住:“学长。” 我转头,花两秒确定她确实是在叫我,手里怎么还有个礼物袋,难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站住,她走两步靠近我问:“你好你好,那个,请问你是魏丞禹的朋友吗?” 我勉为其难点一下头,其实很想做他男朋友。 她把手上的礼物袋递给我:“我不敢给他,你可以帮我给他吗?我有在网上和他打过招呼。” 我有所预感,不想接,看到天蓝色袋子外丝绸的蝴蝶结,轻声问:“干嘛要叫我给他。” “我看你们一直在一起,帮帮忙吧学长,我的爱情靠你啦!”她请求道。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可是我也想有爱情,论先来后到,还是我比较前的。本人拿着号码牌等好久了,请不要插我的队。 她皱着脸看上去很可怜,我不得不承认人人都有追逐爱情的权利。看我动摇她又说:“就是点小礼物,不是很贵重的,学长你放心,他认识我的!我们都是学生会的,我叫季雨橙。” 我只能说:“只帮一次,下次不要找我。”她笑逐颜开,再三道谢,然后愉快地跑下了楼梯。马尾跃动可能恰如她此刻心情。 我趁下课的时候偷偷往袋子里看了看,看到一份包装好的礼物,还有一封粉红色的信,和我曾经写过的一封信长得好像。 为什么我不是女生呢?我抬手摸到自己的喉结,像突兀的山丘。要是是女生就可以追一下魏丞禹了。不过我也没有什么闪光点,他恐怕也不会喜欢我的。 放学以后,我心神不宁靠着走廊的栏杆等魏丞禹的班级下课,手里拎着那个礼物袋。 魏丞禹和季雨橙很熟了吗?我忍不住猜想,毕竟都是学生会的,平时接触也一定很多。这个礼物袋是love trigger吗,魏丞禹接过去他们就会在一起吗?会在我面前牵手或拥抱吗?最好不要吧。 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人不该生出占有欲,但偏偏生出,所以有点绝望。 魏丞禹出来的时候,我抬手递给他:“一个学妹让我给你的。” 他刚新鲜上架的笑脸就又收拢:“谁?” “季雨橙。”我想了想。 他迟疑着接过:“啊……她?她怎么找你了,这什么东西啊,给我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喜欢你啊。我在心里道,嘴上说,“应该是想让你……当她男朋友吧。”毕竟也和我说她的爱情靠我了。 我们一起下楼,魏丞禹看了眼纸袋:“草,她不会喜欢我吧。” 我回答:“是啊。”没有忍住,还是旁敲侧击:“那你觉得她怎么样啊?” “我对她从来没有那个意思啊,她就是我部员而已!”他表现得好贞烈,“我俩就之前双休日的时候,被派去当代表一起参加了市里的主席论坛。” 我没想好怎么回答,他过了几秒又说:“你相信我!” 我说:“我相信你啊。”只要是你说的,哪怕是我不爱听的,我也都会信。 等到了学校门口,我很有心机地规劝:“都高三了,还是学习为主吧。” “当然啊,肯定学习,谁……谁谈恋爱。”魏丞禹很毛躁地摸着头发,说,“我等明天把东西还给她。” 我说:“里面有封信,还是拆开来看一下吧。”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备注是Cindy。 接听,“岑筱——”Cindy在那头热络而喜悦地对我说,“你妈妈昨天凌晨生啦!是个女孩子,你有妹妹啦!” 我看向魏丞禹,他站在我面前,嘴型是:“怎么了?” 我朝他笑了一下,对着电话:“……太好了,妈妈和妹妹都好吗?” Cindy说:“都好,现在还在医院,过两天到月子中心了,把你接过来看一下?” 我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她看不到,说:“好的,谢谢。” Cindy很快把电话挂了,我捏着手机的手悬在那里,说:“我妈妈生妹妹啦。”妹妹居然和我是同一天生日。 “哟,你也是当哥哥的人了。”魏丞禹拍了拍我的肩,很任重而道远,“妹妹偶尔有点烦,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我说:“我过几天要去看她,是不是买点什么比较好?” 金店里,店员打量两个穿着校服的我们,问:“需要什么?” 魏丞禹替我回答:“给刚生的宝宝买样东西。”我真是佩服他,换我一个人这辈子应该是不可能来这里消费的。 玻璃柜里琳琅满目,我低头一件件看过去,店员很有经验,问:“男孩女孩?刚生的可以用红绳串两个路路通。” 我说是女孩子,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屉黄金的转运珠,造型各异:“喏,这种,足金,很可爱的。适合小婴儿,寓意也很好。” 各色的转运珠,有的是小动物,有的是上面刻了“福”,还有的刻了类似梵文的祝福。我看了半天,觉得很棘手,抬眼看魏丞禹。 无需我多言,他就很懂我意思,也跟着俯下身看,当机立断:“你选一个,我选一个,两个一串,送给你妹。” 店员听了直笑:“他妹妹?你是他同学?” “没有那么简单。”魏丞禹说,“我是他妹妹的……干哥!” 最后我们一人选了一颗转运珠,我要把两颗的钱都付了,魏丞禹非要自己付他选的那颗,说这是干哥给妹妹的礼物。 店员姐姐从柜子里取出红绳开始编织,把两颗转运珠编上,最后打结,示意我看:“这里抽拉就可以调整大小,你妹妹从小到大都可以带。” 我说好,又指了条手链。 结完账我递给魏丞禹:“送给冯多多的,我也得是他干哥吧。”转念一想,“你也可以说,是你口袋里的不明生物觉得她很可爱,送给她的。” 魏丞禹的脸一下子红得很可疑。 第39章 Petals 双休日我又乘飞机到深圳,这两年坐飞机的次数比十几年的总和还要多。这次没有去老楼的平层,出租车开到绿林茂密的郊外。Cindy说这是深圳最好的月子中心,两个月六位数。 乘电梯抵达最高层,穿过廊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厅,鼠色的地毯,皮质沙发,有两个护工模样的阿姨在,里间传来小孩的哭声。我攥着红色的礼物袋,手心浸出汗,跟着Cindy走进去。 窗帘开到了最大,让阳光落进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阿姨抱着个很小的包袱,嘴里轻哼着什么。旁边的大床上,妈妈躺在那里,我们来了,她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差些没有认出她。妈妈好憔悴,仿佛一下老了十岁,没有施粉黛,头发泛黄。她睡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喊:“妈妈。”她又把眼神移走,过了几秒,“嗯”了声。 地上堆了缤纷的礼物,有大有小,看上去都是婴儿用品,还有很多各色牌子的纸尿裤。我拎着我的那一份靠近阿姨怀里的那一小坨。 阿姨小声说:“刚喂完睡着。” 我凑近看,好红,又好小,皱着眉闭着眼。我小心地把手里的红色纸袋放在礼物堆不起眼的地方。Cindy看到笑着问:“给妹妹买的?”我点点头。 妈妈问:“给她买的什么?”我回答:“红绳的手链。妹妹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请了一个大师,准备算了生辰八字再取名。”Cindy说。 阿姨逗我:“你是她哥哥?你要抱一抱吗?”我转过头,看襁褓中的婴儿,突然想到不关联的两个字,轻盈。小婴儿的灵魂一定很轻盈。 我正跃跃欲试,妈妈突然开口,语气有些强硬:“不要让他抱,不卫生。” 不卫生。我瞬间联想到龌龊一类的词,像被箭射中,反射性往后退了几步看向Cindy。 气氛一下很僵,全因为我。Cindy笑着解围:“你刚从机场回来,以后再说吧。” 原来如此,我胡乱点点头,退到她身边。妈妈对Cindy吩咐:“你带他去吃中饭吧。” 外面的两个阿姨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端着托盘,另一个过来把妈妈扶起,支上桌子,再把托盘上的饭菜一件件布上。Cindy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们退出了房间。 电梯里,Cindy说:“我们去楼下的食堂吃,味道也不错的。” 我“嗯”了声,看电梯玻璃外的景色,全都是树木,整个月子中心像长在丛林里。 Cindy也转过来,我透过玻璃看到她看我:“你妈妈生完孩子以后状态不是很好,情绪起伏比较大,又很在意你妹妹……你别放在心上哦。” “我知道,新生儿抵抗力也比较差。”我回答。 Cindy突然用力揉我的头发:“哎呀!你可真是懂事呀,我弟弟要是有你一半乖就好了!” 我们到楼下的食堂,Cindy仿佛是为了活跃气氛,开始说她弟弟的事情,说他在老家读小学,成绩一塌糊涂,家里的人都管不住他。 “都太宠他了,无法无天。”Cindy说,“一天到晚要买东买西的,就一个小学生,还要和人家攀比,家里人也不管,他要什么就买什么,真的是!” 她把排骨挪到我面前:“吃啊,你怎么只喝汤,挺好吃的呀。” 我又喝一口汤,朝她勉强笑了一下。我说:“Cindy姐,要不我下午还是回上海吧,我可以自己回。” Cindy说:“哎呀,这就回去啊?住一天吧,明天就可以抱你妹妹了呀。” 我又想如果今天回去的话Cindy还得陪我,舟车劳顿,还是作罢。 周围的人落座离席不断,我突兀地开口:“妹妹和我同一天生日,好巧啊。” “天哪!真的假的!”Cindy惊讶地说,“那你们以后可以一起过生日了啊!” 我又朝她笑了笑,低头啄米,突然很想念魏丞禹。 第二天我终于抱到妹妹。她又轻又小,不太美丽,但有新生儿独有的纯洁和软弱。我抱着她,仿若在抱一捧易碎的琉璃。突然有了很清楚的意识:这是我的妹妹,或许需要我的保护。 我刚准备把她还给照顾她的阿姨,妹妹突然笑了。阿姨看到说:“哎哟,她喜欢哥哥呢,朝哥哥笑,对吧。”我知道大概是无知觉的笑,但又生出喜爱之情。 走时妈妈正在训斥那几个负责照顾起居的阿姨,用词略显刻薄,姿态高高在上。她训斥她们照顾妹妹不用心,说东西都要在她面前消毒,换尿不湿的动作应该更轻缓。 “你们到底懂不懂?是不是专业的?”她说。一会又沉下了身子躺在床上,雪白的床如同涂抹上一朵乌云,并非外貌,而是气质。 我在回去的飞机上复习功课,周一就要期中考了。Cindy没有事做,用指尖挑了两页纸,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历史吗?”我“嗯”了一下:“我副科选的历史。”虽然选的是文科,但最后考试也只需要选一门最擅长的去考就可以。 Cindy又了解了一番现在高考的模式,最后感叹:“唉,当时没有认真读书,现在还是有一点后悔的。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 每次生日都在期末考前,这次题目不难,我发挥得很正常。 考完的双休日,按照学校的安排去了南京,大巴上,我和重量与体积都约两个我的任天浩坐在一处,可能高三压力变大,他又胖了。因为落地就要参加仪式,大家都穿的从没穿过的正装。西装的扣子坚韧地绷在他凸起的肚皮处,我倒觉得如果松开了,对人和扣子都是解脱。 小小:“[哭泣][哭泣][哭泣]” Wcy:“怎么啦?” 好想你。但没有资格这么说,我只能撒谎:“有点晕车。” Wcy:“很难受吗?” Wcy:“陆河在车上?吃个晕车药?” Wcy:“前排还有没有空位子?你坐到前面去。” 我也是个很卑劣的人,他这样关心我我就很开心。 小小:“尚可忍受!” 过了几秒,魏丞禹从音乐软件分享来一条消息。 Wcy:“wcy邀请你一起听歌……” Wcy:“听点舒缓的歌吧。” 我戴上耳机,音乐声缓缓响起。 【When i grow old……】 Wcy:“难受的话,你把眼睛闭上。” 我头靠上玻璃窗,看到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人行道,大楼,行人……然后是红灯,车停了。 【The petals start to fall……】 静止的画面里,驶进一辆相同的大巴。 小小:“抬头!看窗!” 并肩行驶的大巴上,那个低着头手支着脑袋,耳朵里塞着耳机的人迷茫地望向窗外。 于是隔着两面玻璃,我和魏丞禹四目相接。我先笑,他愣了一下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岑筱妈妈有一点产后抑郁。现实生活看望毛毛头,最好多给刚生产的妈妈一点关注,送东西也可以送她们需要的。 这章断章正好在这里,有点少,后面两章比较多,应该月底或十一月初可以看到两个人在一起了! ps.歌曲是per se的《petals》,他们的粤语歌也很好听 第40章 你们俩…是不是一对儿 大巴先把我们车到了餐馆,一辆辆停下,涌出一巢的人,再来一辆,又重复。我们班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魏丞禹他们班是第二个。所有人松散地站在门口等进去,他挤过来问:“你还晕车吗?” 没想到居然还需要圆谎。我镇定地说:“好了,没什么感觉了。” 王栋和李旭洋挤过来,前者:“我日啊,这衬衫,肩膀这绷得我人好难受。”后者一脸苍白:“中间有段路,开了停、停了开的,我快要吐了……”魏丞禹从包里捞出一瓶矿泉水给他,李旭洋就跑到一边漱口去了。原来真的晕车长这样,我不由得有点心虚。 空地上人越挤越多,每个班的班长开始清点人数,魏丞禹和王栋就又挤回去。 等门开了落座,魏丞禹却又出现在我旁边,被陆河发现:“你干嘛来的?” 他笑得很腼腆:“我和何月彤换了个位子。”我就在他旁边赔笑,这样显得我们是一伙的。 开席,饭菜早已经全部摆好,一桌桌一齐动筷子,叮叮当当。大厅最前面有一个小舞台,教导主任站在那里说了些很励志鼓舞的话,最后又唱了首歌:“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我夹了一块排骨,左右为难,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大家都在吃,不吃就没有了。但是教导主任在深情献唱,我们就埋头吃,感觉很不解风情。 最后这种犹豫被魏丞禹打断,他给我夹了一块桂花拉糕。 “一共就六块,你干嘛夹给我。”我低声说。 他也小声:“一桌十二个人,我俩享有一块,那不就完了吗!” 我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一人一半?” “我不吃,你吃。”他抬手去舀汤,灯突然全黑。听见有人说了句很响的“哎我擦”,周围涌出片笑声,估计是李旭洋。 过两秒,点点烛火出现,从那一头推来很多个蛋糕,每个蛋糕上都有“18”的蜡烛,头顶的音响开始播放《生日快乐》的歌曲。 教导主任又在前面带头唱生日快乐,魏丞禹也在我旁边随性地跟着唱,于是一桌的人被他带着也唱,乱七八糟,各唱各的,像邓布利多指挥的霍格沃茨校歌。 唱完大家十分满意,发出wow的欢呼声,纵情地鼓掌。陆河把蛋糕端上桌,十八的蜡烛恰好正对着我,仿佛这个蛋糕就是为我准备的。我决定装作今天才是我的生日。 坐在我们对面的刘子帆拿过蛋糕刀开始切分,每人分得一块,我用筷子挑了勺奶油含在嘴里,实在很开心又甜蜜,虽然距离我的十八岁还有整整一年。 我正在端详自己蛋糕上的那块芒果,听到“喂”一声,转头,鼻尖就碰到凉凉的东西。 魏丞禹表情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狡黠,我视线下落,看到他指尖的一朵奶油吻在了我的鼻子上。 我下意识用舌头去舔,变得更蠢,这种行为对人类还是为时过早。他笑得东倒西歪:“你在干嘛?跟小狗一样。” 魏丞禹拿起桌上的湿巾,又把我鼻子上的奶油擦掉了。涂的是他,擦的也是他,真的很无聊。 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坐着聊天,陆河突然拿来很厚一叠信纸信封,说:“也是固定节目啊——每个人给自己写一封信,学校在十年以后会寄出来。” “十年!”魏丞禹立刻大声抬杠,“这时间间隔也太长了吧,是不是到现在第一批都还没寄出去呢?” 他好像不幸言中了。陆河说:“你管这么多?只要学校不倒闭,只要我没退休,十年以后肯定发给你们。快点,珍惜这次机会,想想,现在十八岁,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就二十八了,对自己有什么期望啊,有什么祝福啊?都可以写,我这里信纸管够。” 我从包里拿出笔,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 十年以后,二十七岁……我真的可以活到那个时候吗?脑海里首先还是产生了悲观的念头。偷看其他人,发现魏丞禹在我旁边突然表情也有点凝重,捏着笔杆,半天没有动。 我被他的神情影响,又看回自己的信纸。十年以后应该是怎么样的呢?工作、生活、爱情,都应该怎么样? 副校长背着手巡逻,慢慢走过来:“都好好想想啊,那时候是不是结婚啦,有小孩啦?”有人就起哄笑了,对着我们这桌的秦奇和刘子帆。 我想域夕了半天,觉得按照我的习性,功成名就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第一条就写了:“有份不会饿死的工作。”能独立糊口就还是不错的。希望生活能平淡宁静一点,我受不得风浪。 最好呢,我又悄悄看一眼魏丞禹。要是十年以后他还能和我在一起就好了,不过应该只能是我的臆想,毕竟高考完就要各奔东西。他应该会和副校长说的那样,结婚,有自己的小孩。说起来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未婚妻会是长发还是短发,结婚会喊我当伴郎吗? 我又想到很远的地方。老师们都讲结婚、生孩子,但我这辈子注定与这种幸福无缘。 啊,我的真爱到底在哪里!不知道十年以后全世界增加多少亿人,希望有个人能在几十亿人海里,最喜欢我。最好存在这个人,最好这个人可以是魏丞禹。 我谨慎地捂住我的信纸。本想写“与我的真爱共度一生”,但实在落不下笔。最后用英语潦草地写下“with my true love”,好像这样羞耻感就可以减半。 匆匆写完,我把信纸和一张不显眼的餐巾纸装进信封,撕开双面胶封上。魏丞禹看我一气呵成的动作很惊讶:“你就写这么点?这么快?” 我点点头,暗自想你又在我脑海里被我意淫了一遍,对不起。 下午,终于迎来真正的仪式。魏丞禹和王雪滨在露天的高台上开始主持,然后是童铭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接下来是家长发言。居然还有家长迢迢而来,只为发个言。 我大受震撼,探头张望,看到一人西装革履,很高,虽然有些上年纪,但走路很挺拔,眉眼有点眼熟。 “大家好,我是魏丞禹的爸爸,魏信楷。”他说。 我下意识看向魏丞禹,他捏着话筒站在候场的地方,没有看台上,像是在发呆。 “十八岁,是一个重要的……” 魏丞禹的爸爸说了些很有道理的废话,贵在语重心长。说完掌声雷动,带头鼓掌的是站在旁边的教导主任和副校长。他下台以后裹了裹西装的外套,几位学校的领导都迎了过去,众星捧月地护送他离开。 仪式完,大家被召集着在台阶上拍集体照,人人都要戴红色的学士帽,流苏东倒西歪像生病的麦穗,好不容易拍完,我去找魏丞禹,看到王栋已经站在那里了:“你爹就这么回去了?” “不然?”魏丞禹说,“我他妈都不知道请的是他。” 魏丞禹好像很恼火,眉紧锁,有些不耐烦的戾气。我晃悠到他面前,他捋了把我的刘海,像在撒气:“干嘛?” 很想钻进他怀里,叫他不要生气了,但面上就是笑了下转移话题:“等会去哪玩?” 他回答:“好像是大巴载去夫子庙,自由活动三个小时,然后再去宾馆。” “哦。”我舔舔嘴唇,鼓起勇气说,“那你等等我吧,我们一起逛。” 王栋说:“哎,那我也一起吧。” 我不作声,其实不太乐意。如果可以两个人一起玩的话就很像约会,能满足本人的一己私欲。 魏丞禹道:“你跟着李旭洋啊,刘凡不是谈恋爱了么。” 王栋就说也有理,我便暗自心花怒放。 大巴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夫子庙,我跳下车,看到魏丞禹站在廊下正和童铭说话,旁边站着王雪滨在看手机。 我穿过街跑过去,他就揽住我的肩:“先走了。” 这肯定可以算是约会,我单方面心已荡漾。我们吃了一条小吃街,遇到举了两根巨大的土豆旋风的王栋和李旭洋,遇到捧着奶茶的秦奇和刘子帆,在星巴克看到童铭和王雪滨坐在露天座位学习……怎么到处都是本校的人!我们又随着人流荡到桥上,魏丞禹在我身边叮嘱道:“你跟牢点,别走丢了。” 我说:“好的。”一定当好跟屁虫。 天已完全暗下,秦淮河波光粼粼。两岸的灯火闪烁,“龙门”下挂着火红的灯笼,河道旁有两道光带,照得水面泛着柔软的光,游船画舫穿梭其间。桥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我就被全然地裹挟其中。 我站在桥最高的位置,觉得这幅景色也很适合许愿,趁周围人在忙着拍照,我暗暗许愿能一辈子跟着魏丞禹当跟屁虫。下了桥被风一吹清醒,这应该不在孔子的业务范围。 我们又逛回了美食街,我看奶茶店的菜单,犹豫喝哪一杯,听见相机快门的声音,回头看到魏丞禹举着手机在拍路边的招牌。 我问:“这有什么好拍的啊?” “难得出来一次。”他快速地放下手机说。 魏丞禹说自己喝了会失眠,没有买,但比我更快地付了钱。我拿了一杯奶绿走在他身边,他刚刚的拍照行为使我又产生些许得寸进尺的想法。 我先旁敲侧击:“你拍的照片给我看看吧。” “没什么好看的。”他拒绝。 我坚持不懈:“你就拍景色啊?”也可以拍点人啊,我们两个拍一张。 他说:“是的,只拍了景色。” 我只得作罢,边走边咬吸管,又不幸碰上李旭洋和王栋。上次看到他们,我装瞎没有作声。此番是狭路相逢,不得不打招呼。 他们的土豆旋风似乎是吃完了,又一人端了碗特色臭豆腐。 李旭洋很热情朝我们打招呼:“嗨!”臭豆腐好臭啊。 魏丞禹朝他招招手,我也不得不点点头,最终还是变成了四个人同行。怎么会这样。 “还有半个小时,干脆找个地方坐一会吧。”王栋提议。于是我们经二人介绍,去了他们买臭豆腐的小吃店,坐到角落最后一个空桌。魏丞禹说他去买吃的,我立刻站起来意欲一同前往,王栋却把我拦下,说让他一个人去就行。 我又坐下。李旭洋坐在最角落玩游戏,看界面,是一个长头发的动漫女孩子站在那里说话,他低头笑得很矜持。王栋百无聊赖,先拿出手机看了两眼,突然抬起头:“岑筱,你……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右眼皮开始跳,此为不祥之兆。 “哦那个,当然,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他说,“就是,首先……你是不是……同……喜欢男生啊?” 李旭洋没有抬头,不过屏幕上换了一个女孩子站着,只有王栋看我,视线不算凝重或严厉,但我仍感觉自己被审判了。 我点头。我本质是一个诚实的人。 王栋可能被我的坦诚所震惊,一时没有接上话,我问:“谁告诉你我喜欢男生的啊,俞勉?” 王栋两指夹着手机打转,点头又摇头:“嗯,就,不是之前高二的时候……他……反正年级里基本都知道了。” 王栋说话时,李旭洋终于想起桌上还有两份散发特殊气味、凉了半截的臭豆腐,端起一份开始吃,一边吃一边看我俩,像嗑瓜子看戏。 他插嘴说:“嗯……我也知道,上次和栋栋一起听到的。” 我心一凉,原来大家还是都知道这件事了,也是,言葆庭的照片能传遍大街小巷,我岑筱的绯色传闻亦不可免俗。 “你都知道了,你还想问什么啊。”我试探问王栋,“你是很介意吗?”记得高一的时候,他也确实说过自己接受不了。 李旭洋趁机含糊表达个人立场:“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啊,我支持自由恋爱,我就随便听听。” “也不是……”王栋艰难摇头,“诶,我就问问,你……和魏丞禹,是不是……一对儿?” 听到“魏”字的时候,我的生理已先于意识有了反应。原来人心虚真的会陡然心跳加速,会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我移开目光,看蒙着层油的桌面:“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说,“我们只是朋友。”演技已臻于纯熟。 王栋说:“之前魏哥不是揍了俞勉一顿,再让他退回了原籍么。我以为你俩……两情相悦?” “揍了一顿?”我愣住,“他们打架了?”我只记得事发第二天中午,坐在食堂里,魏丞禹和我说俞勉劣迹斑斑,现在先被停课,之后就会被退回原籍。 “草,你不知道?”王栋道,“打了啊,本来还要写检讨的,不过毕竟有他爸,最后没写。” 我说:“我不知道。” 李旭洋凑过来:“啊?我也不知道啊。” 我一时语塞,重复问:“他打人了?” 我翻来覆去地问,心情复杂又高兴。打人肯定不对,但打的是俞勉;虽然俞勉挨了打,但是是魏丞禹打的,幸好他没有因此受批评挨处分。 ……魏丞禹居然为我打了人!感觉自己很像偶像剧主角,脑海顿时浮现一段情景剧,他如何出拳,袖子是不是捋起,眼睛是不是充满怒火……他会不会喜欢我啊? “真的啊!唉那和你们没有说,年级里应该也没有人知道,你们别说出去。”王栋告诫完,又话锋一转,“所以……你们俩平时不是也一直在一起么,我就以为……唉,真的不止我以为,年级里都在传你们是一对儿……” 年级里居然流淌着这么美好的谣言,我恨它不是真的。 魏丞禹端着盘小吃走了过来:“妈的等了半天,全是人。”然后先递给我一碗红豆沙小圆子,再把几碟咸味的放在桌子中间。 我盯着这碗红豆沙看,用手捂住温热的碗壁,看许多小圆子幸福地簇拥,漂荡在深红的水面上,觉得魏丞禹也许真的挺喜欢我,毕竟他不会给王栋、李旭洋单独带一碗小圆子,还替我打了俞勉一顿。 “哟哟哟,又特殊待遇。”王栋突然调侃道,“你是不是对人岑筱有意思啊?” 我愤怒地抬起眼看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试探。下一秒很紧张,魏丞禹会怎么说? 我竖起耳朵听好,心如擂鼓。其实昏了头,竟有一点期待。 “傻逼。”魏丞禹骂他,有些急促地说,“你想得可真多,吃你的吧。”反驳得好着急。 我望眼欲穿看小圆子,试图让它再次沸腾。果然还是我自作多情。干嘛总给我我被偏爱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好长啊! 第41章 同床共枕 临近九点终于抵达宾馆,领到房卡,我跟着任天浩乘电梯到二楼,找到房间号进门。 所谓的宾馆更像个招待所,房间里的设施很陈旧,地毯翘边又破洞,好在暖气还是正常供应。我和任天浩也不熟,分完床两个人各做各的。我把行李箱推到角落,拿出睡衣去洗澡,洗完出来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衣服也没换,半条腿垂了出来。 头顶的白炽灯灯光晦暗,感觉寿命不长了。外面的走廊很安静,天地之间只有任天浩振聋发聩的打呼声。 我听了会歌,但耳机实在难以抵御噪音,呼噜声断断续续的,混合诗意的曲子像一场灾难。我又盘腿坐在床上看了两眼手机,想去找魏丞禹玩,但王栋今天都那么说了,我再去就不太合适。虽然我确实喜欢魏丞禹,但他也确实不喜欢我。 看来还是我太粘着魏丞禹了。我想,他确实有点倒霉,只是作为朋友对我照顾一点,但我却是块粘锅的年糕,死皮又赖脸,粘上就不走了,已经明显到其他人都看得出来,有风言风语。 实在无事可做,我下床去翻行李,翻到一袋巧克力,想起来是上周在回来的机场,Cindy和我说这个手工巧克力很好吃,我就买了点想要带给魏丞禹吃。还是算了,凭借本人的实力完全可以独自吃完。 过了半个小时,任天浩没有转醒的迹象,我躺在床上很无聊,但也睡不着。手机震了震,魏丞禹给我发消息:“不过来玩?” 我立刻说服自己,去玩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你房间号多少?” 我拿上房卡,在口袋里妥善安置好巧克力踏上赴约之路,坐电梯上楼,发现三楼宛若闹市区,家家户户的门几乎全半敞着,里面传出激动的叫喊声。 我:………… 我趿着拖鞋找到0321,门果然也是开着的。进去有七八个人在,魏丞禹盘腿坐在床上,正在和人打牌:“对三!” 我探头探脑挨过去,王栋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一张小茶几被他们挤在中间。其他几个男生好像是魏丞禹现在班里的同学,在食堂的时候有一起吃过饭,但是不太记得名字了。 我走过去的时候,大家都转过头看我,他们也知道我是同性恋吧。 虽然我一个人是无所谓的,况且所言非虚,我确实是同性恋,但不能让魏丞禹因我缠上不好的传闻。清白的人,平白无故被扣上同性恋的帽子,总会有人接受不了退避三尺、戴有色眼镜。 虽然我很想当他的跟屁虫,以后也只能量度而行。 魏丞禹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让我过去:“玩吗?我位置给你。” 我摇摇头:“我看你玩。” 两副牌,四个人,周围都是观众。玩了一天很累,我昏昏欲睡,大概因为门半开着,房间的温度很低,只穿了睡衣坐在那里有点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魏丞禹闻声回头:“你怎么只穿这么点,你进被窝吧,反正是我的床。” 余光里看到王栋在看我,一举一动都在遭受监视,如何才算得体。我摇了摇头,很谨慎:“没事,不是很冷。” 魏丞禹直接把被子拽了两下往我身上一扔,我抱住一角,贴住床靠坐好,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能因为有我这尊瘟神在,魏丞禹的牌运非常不济,连输五盘。好像和我这块年糕搭上都没什么好事,我恐怕是一块被诅咒的年糕。 输的人要理牌,魏丞禹就一直在当荷官。趁他洗牌时,一个男生问:“童铭呢?还没回来?” 魏丞禹答:“在和王雪滨他们几个成绩好的一起写卷子。” “草,太变态了。”王栋惊了,“我前面和李旭洋逛街的时候也看到他们一人一杯奶茶,坐在露天的地方看卷子。” “他们俩准备上一个大学,那不得一起努力吗。”魏丞禹随口道,“再玩两局,玩完滚蛋。” 于是我目睹他又输了两盘。魏丞禹收拾起纸牌装回盒子:“拿走,散会!” 我才刚把被子捂热了。我从床上滚下来,和他说:“拜拜。” “等等。”魏丞禹拦住我,从行李箱抽出件外套扔给我,“穿上,你住哪?” 我们一起走进电梯,门一合拢,门外一切嘈杂的声音就被擦除干净。不同三楼的锣鼓喧天,二楼是片静寂之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拖鞋踩在地毯上的绵软声音。 我走到2012,拿出房卡一刷,门打开,露出里面我走时关灯留下的一室黑暗,和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我把魏丞禹的外套脱下递还给他,捏着门把手道别:“拜拜,晚安。” 他突然抵着门,停顿了半晌,然后问:“你室友睡觉了?我靠……这呼噜打的,比雷还响。” “嗯。”而且还没洗澡。我的手下意识伸进睡衣口袋,突然摸到锡纸包装,想起来带了几颗巧克力。 我捏着锡纸的纹理,听魏丞禹问:“你怎么挑了个这样的室友啊?” 何不食肉糜。我的眼神飘忽来去,最后黯淡地降落在地毯上:“你搞笑呢,哪里轮得到我选。”我说,“都是被剩下的,拼到一起的。” 他沉默了半晌:“那你这样晚上睡得着?” “我试试。”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我想进房间了,想起巧克力没给,从兜里掏出来,塞进他的卫衣口袋:“给你,你去休息吧,拜拜。”为什么我不是一颗巧克力呢,这样就能被装在魏丞禹的口袋里了。 但实际上,本人性格不讨喜,交不到朋友,集体活动永远是剩下的那一个。喜欢的人求而不得,欲望又太多,意淫太深,喜欢反刍那些相处的场景,因此难以抑制地产生他喜欢我的幻觉。 我把门复打开,闻到股陈旧的气味,是地毯、空调里灰尘盘旋的味道,是我魂魄的味道。 魏丞禹又拦住我:“诶,那你,那你去我那睡呗。” “……啊?不用了。”我赶紧拒绝。既然我们俩一起玩就可以传出我们是一对的谣言,想必睡一个床明天就会产生我们两个人上了床的重磅新闻。人言可畏。 “啊?为什么?你宁愿睡呼噜里也不愿意跟我挤一张床啊?”魏丞禹怎么好像又生气了。 我说不是,他和我对视两秒,我移开眼睛。魏丞禹说:“哦,那你睡吧。”掉头走了。 我看他的背影,心想怎么这样。 魏丞禹拐了个弯不见了。我呆立两秒,把门重新关上往电梯间跑,被走廊的地毯绊一跤,拖鞋长翅膀飞了出去。我再单脚跳过去心急火燎穿上。等到了电梯间,正有一扇门缓缓合上。 我下意识伸手去拦。同一时间,电梯里的人也因为这只横里出现的手受到不小的惊吓:“卧槽!” 门在要关闭的前一秒重新打开,我看到慌里慌张按开门键的魏丞禹。 我把手缩回来揣进兜里,站到角落里。 他没回头看我,但骂人:“你手还要不要了?知不知道多危险?” 我说:“你不要生气。” 电梯门合上,他没有说话。一层楼上升很快,即将开门之际,他说:“我没生气,我生什么气。”但明明就有生气。 三楼没有我之前来时那么热闹了,有的门已经关上。我跟在魏丞禹身后,他刷卡进房门。我很怕他在我眼前把门关上,那我就有点像流浪犬,幸好没有。我跟着进屋,人都走空了,童铭也还没有回来。 我又滚上床,抱住被子,问:“你睡觉吗?”最好不要把我赶下去。 他把自己那件从高一穿到现在的黑卫衣脱了,露出里面白色的短袖:“不睡,我洗澡。” “哦。”我说,“那你洗澡吧。” 我缩在被窝里,思考了一下把大灯关了,只剩下一盏台灯。卫生间在黑里发光,传出淋浴的水声。 我又开始担心童铭回来会不会介意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要不还是快点溜之大吉。但是魏丞禹还在生气,此为需要处理事务的第一顺位。 我有一种等待的焦灼,直到卫生间门又打开,一室水雾倾泻而出,影子拍上米色的墙,影影绰绰,心底又不由自主产生奇怪的感觉。这未免也太暧昧了。 我缓缓躺下,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卫生间响了会吹风机的声音,再是拖鞋声。 我紧闭双眼,听见魏丞禹“嗯?”,然后是很细微的整理声,行李箱合上,“砰”一下,不算轻。魏丞禹很小声地说了句“草”。 我像新生儿双眼紧阖,眼前一片灯光的红。耳朵却很灵敏,捕捉到逐渐逼近的拖鞋摩擦声,接着台灯暗掉了。有人正站在床畔前。 我连呼吸都放轻缓,感到魏丞禹很轻地拍了拍我:“诶,你往里睡一点。”我权当睡熟没听见,一动也不动。 他又“唉”叹一口气。我以为他就此放弃,放下一颗心。 下一秒,我以为自己是栋危楼,被整个铲了起来。惊恐地睁开眼,看到当铲土车的魏丞禹。 “你干嘛……?”我问。 他看我一眼,落地前又把我往里拱了拱,再收回手臂:“你睡太外面了,我怕你掉下去。” “哦。”我抿了下嘴唇,这时候再立刻陷入深度睡眠有点虚假,干脆睁着眼看他模糊明灭的轮廓:“你还生气吗?” 他看了我一眼就移开眼,盯着已经关掉的台灯。整个房间的光源唯剩亮着灯的洗手间。我继续说:“就是,有人说,年级里传我们俩是一对了。” 魏丞禹绕到另一侧的床头,床垫微微下陷。我翻了个身看他,他靠着床畔看手机,冷光映着板起的脸,微潮的刘海生涩地贴在前额上。 他说:“谁嘴那么碎。”我暗自咽口水,你的好兄弟。 “我管他那么多。再过半年,大家一起收拾包裹滚蛋。”魏丞禹说,一边双手握着手机打字,“而且,传的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你理他干什么,你在乎吗?” 我不在乎,我恨不得他是真的。我卷了两下被子,没话找话:“哦,那我们睡觉吧。你睡觉不打呼吧?” 他笑了下,把手机关了也躺下来:“学农我不就睡你下铺吗?” 人都笑了,那应该不生气了吧。我长舒一口气,想起旁边那张空着的床:“童铭怎么还没回来啊?都十二点了。” 魏丞禹说:“刚学习完,去找杨博瑞他们了,可能要继续打牌或者打游戏吧,听说准备通宵。” 童铭真是铁人啊。我听到“通宵”二字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原本各自好好躺着,他却突然伸手过来拍我的头发。我干脆往下一沉,用被子蒙住头,但又立刻被掀开,涌进新鲜空气。 他说:“你不嫌闷吗?” 我忍气吞声:“那你干嘛拍我头。”小学生吗。 “玩玩你。”他捏着我一小撮头发轻轻拉了拉,“你多好玩啊。”语调不像调侃,有一份虚幻的温柔。 我侧过身背对他,魏丞禹终于松开手,顺便捋了两下我的头发,像摸猫,说:“晚安。” 我含糊着“嗯”了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请勿模仿岑筱同学阻拦电梯关门的动作哦。 可能有观众朋友会好奇,为什么大家休息玩乐一直在打牌呢? 答案是,因为是作者的恶趣味。我高中时候非常喜欢拉人斗地主,没有什么深层原因啦。 第42章 礼物呢 等旅途结束,终于开始正式的备考进程。一模前,学校安排拍了毕业照。 操场上只有一个台子,临时搭的,我们班是第二个被喊下来拍照的。“诶,大家都笑啊——3,2,1,茄子——”摄影师很有经验在台下指挥,“好,接下来拍个性照,大家放松一点,可以做一点动作啊!都放松!来,诶对对——你们可以就这样簇拥老师。” 下两排的女生给陆河让了一条道,让她站到第一排的最中间,周围其他同学捧着脸看她。第二排的女生有的和旁边的朋友拼一个心,有的在陆河头上偷偷比耶。 我在第三排,我的身高把四大才子拆散了,秦奇说:“诶岑筱,我们换个位子。”于是我换到最边角,他们开始勾肩搭背。 “准备好了吗,我拍了啊——”摄影师喊,大家配合地开始倒数。我觉得个性照还是活泼一点好,数到一的时候独自比了一个耶。 几个班轮流拍完大合照,许多人拿着手机和相机找其他人拍合影,我晃悠来去,想去找魏丞禹拍几张,被何月彤拦下:“诶,岑筱,咱俩拍张照吧!” 何月彤是个小个子,她举起手机,我有点受宠若惊,赶紧微微屈膝看向镜头。手机屏幕里,我的下巴顿了两秒以后,变成一把锥子。 “哎我草哈哈哈哈。”何月彤迅速收回手机,“不好意思,你先天条件太出众了,我把滤镜关一下。” 何月彤点了两下手机再举起,我朝镜头笑了一下,有点僵硬,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的头上有兔子耳朵。 没想到和何月彤拍完以后,又有好多同班同学找我拍照。大家都好热情,连我这种边缘人士都不放过,我站在中间很像5A级景区。好不容易拍完,“岑筱!”转过头看到李丹扎着马尾跑过来:“拍个照吧!”我便又依样画葫芦来了一张。 刚收回笑脸,“筱~了个筱~”是谁那么恶心。李旭洋拉着王栋过来了,举着手里的卡片机:“来拍照照~”又不知道哪里拽了个同学过来,替我们三个拍了合影。我站在中间手插口袋,很像二位饲养的童工。 我四处找人,又被童铭拦住,他手里拿着一个拍立得:“hi,你忙吗?”我说不忙,他把相机塞给我:“那帮我和王雪滨拍两张吧,谢谢。” 王雪滨穿着正装和红格裙站在不远处,亭亭玉立,童铭走过去,抿嘴的样子很像流川枫,矜持地站好,两手交握垂在身前。 我正半眯着眼对准,王雪滨突然轻轻拽了一下童铭:“哎,我们两个是不熟吗?你站得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后者脸一下子红了,手拿起又放下,最后小心地搭在了王雪滨的肩上。 我慎重地拍了两张,把还没完全显像的相纸递给他们。童铭道了谢,忽然说:“我帮你和魏丞禹也拍两张吧。”还有这种好事,正中我的下怀。 我终于找到想找的人,原来就在不远处站着。童铭叫他,魏丞禹小跑过来站在我旁边,示意:“拍吧。” 童铭笨拙地研究了两下拍立得,感觉不是很会用,然后俯身在王雪滨耳畔说了些什么。王雪滨听完接过了机器,一肘把他顶开:“边儿去。”于是童铭站在、到旁边很虚心地看着学习。 王雪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对准,突然抬头笑着问:“诶,你们两个也是不熟吗?”我下意识去看魏丞禹,两个人面面相觑。 她说:“有点交集啊,不要肩并肩,岑筱,你过去点。”我强按下喜悦之情,靠过去一点。王雪滨又说:“魏丞禹,你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魏丞禹也照做。 她连拍两张,一边甩一边递给我们:“给,其实我也不太会用,应该焦对上了,不行的话再拍。” “谢谢。”魏丞禹接过相纸,把其中一张递给我。王雪滨又说:“现在天气太冷了,如果热一点好像色彩会更鲜艳。” 我听闻,把手里这张相纸珍重地合在手心。毕竟这恐怕将是我和他这辈子唯一的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图像缓缓显现出来,天空,教学楼,还有最中间站着的两个人。相纸那么小,我们的面孔也跟着很小,但笑脸却很清楚。我是真的很开心,魏丞禹的笑脸应该也算发自内心。 圣诞节那一天,听到何月彤说:“同志们!一楼装热饮机了!卖咖啡奶茶和牛奶!” 对于一个没有小卖部的学校,校内突然出现一个可以消费的机器,大家都显得尤为兴奋,好多人听完后立刻拿起钱包冲下了楼。 空了一半多的教室里,我把脸埋在围巾里,左手捏着口袋里的暖宝宝,右手拿着笔在做数学卷子,耳机里在放《圣诞结》,唱“想祝福不知该给谁,爱被我们打了死结……” 一个纸杯被放到桌角,我抬起头看到想祝福的人。辨析他的嘴型,好像在说:“圣诞节快乐。” 我摘下耳机:“圣诞节快乐。” 魏丞禹拉开我旁边的空位坐下,然后朝我伸出手:“礼物呢?” 我们什么时候约定过要交换礼物了。我呆呆看着他,觉得他戴着眼镜,这么朝我笑的样子很狡猾,于是受到蛊惑,像宠物狗对着主人,把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掌上。 我们都是一愣,下一秒同时把手抽走,放回了各自的衣兜。 我懊恼地捏着暖宝宝,手心出了汗,心虚到不敢看他:“……你要什么礼物?” “啊……哦,就……”他说,“你那本小说,岩、岩井俊二的。再借我看看吧。” 我问:“《情书》吗?”他说“嗯”,我答应说知道了,明天给你,魏丞禹就起身走了。 上课铃打响,好多人又跌跌撞撞进了班,坐在我前面的刘子帆回头问我:“你买到饮料了?” 我这才又注意到桌角那个温热的纸杯。 刘子帆继续说:“人超级多啊!后来教导主任都来赶人了。我和秦奇排了半天结果打铃了,无语。” 我掀开盖子,是一杯香芋味的奶茶。 作者有话说: 这个拍立得到底是谁的呢? 啊,终于要最后一个学期了! 第43章 拌个嘴 光速和好 寒假里,魏丞禹开始不断约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但真正的阅读区过于安静,我们喜欢在旁边的果汁吧找一个角落坐下。 天气很冷但无雪,玻璃窗外一片萧瑟,图书馆室内的暖气却很足。我们一人一杯果汁,桌上摊着不同的试卷。 寒假作业很早就写完了,老师们也都没有布置很多,更希望我们假期里自己查缺补漏,有针对性地复习。 我的数学不好,这几天就在整理之前卷子上的错题重新做,魏丞禹则自称“漏洞百出”,前两天在疯狂背英语单词,现在又开始和物理杠上了。 我看着数学卷上圈出的错题打草稿,听到点噪音,侧过头看见他左手把计算器的滑盖弄得咔咔作响,神情像座火山临近喷发。 魏丞禹没有发现我在看他,他手里捏着笔,半晌没有落下写字,忽然站了起来往外走:“哎我操了,怎么都做不出。每次这种题型都做不出。” 虽然他嘴上没有说,但我发现魏丞禹最近心情不佳,大概因为身体被学习掏空了。谁又能想到高一一直踩线抄作业的人,现在居然会为自己做不出物理压轴大题焦虑。 我放下笔,转过身安慰他:“可能一下子卡住了,先换点其他的做吧。” 魏丞禹双手抱着后脑勺仿佛投降,过了会转回身,我们对视了两秒,他长舒一口气又过来坐下了。 “换什么做?”他问。 我拿出耳机和教辅书,提议:“一起听份英语听力?” 魏丞禹弯腰从包里拿出一样的教辅书,然后接过耳机线开始解结,顿了顿,闷声说:“我是不是脾气很差。” “没有,你只是被学习折磨得比较……憔悴。”我立刻否认,“听完就去吃中饭吧,我想吃蒸蛋。” “好。”他点头,递给我其中一只耳机。我们一人一边,线不够长,所以只能挨在一起坐,他右耳戴,我左耳戴,手肘贴手肘。没有人说话,只有笔尖听到问题以后勾画选项的声音。 二十分钟听完,我再翻出答案,魏丞禹拿着红笔闷头核对,过了会把笔扔回了卷子上:“不学了。” 我凑过去看,发现他二十个空居然错了七个,之前几次做最多也就错三四个。 “越往上越难,期中和一模全部都卡在年级四十上下徘徊。”魏丞禹看着窗外出神,“英语语文都不好,数学和物理最后的大题又只有偶尔才能做出来……” 他把教辅书合上,说:“好烦,再怎么学也考不过别人,人的天赋是不是有上限的啊,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当然不是……”我说,但人确实应该是有极限的。 我看他一筹莫展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很想像他安慰我那样,抱一抱他说些好听励志的,我也常臆想他能再抱抱我,但好朋友之间不会做这种事情。 最后我拍拍他的腿做拙劣的安慰:“不会,你就是今天状态不好,每个人学习都会有低谷期的,捱过去就好了,量变引起质变。” “而且四十几名一本不一定够得到,本地的二本肯定可以考。”我友善地补充说明。 “二本不够啊,我也想考一本……”他顺势把我的手塞到他的卫衣口袋里,说,“我真的在努力学习,大部分时候觉得自己尽力了。” 他松松握着我的手没有放。在棉质布料做出的小空间里,我们像情侣一样在隐秘地牵手。 我的手发软,想抽出来又舍不得,脸也跟着升温,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他为什么总做这种小动作。 我没有看他,说:“那就一起考,我们一起努力呗。” “嗯,明天去报道了。”他说,“最后一个学期。” 吃饭的时候魏丞禹终于勉强恢复了些元气,我如愿以偿吃到蒸蛋,刷着手机上的动态,看到妈妈更新了一条微博。点开,发现是给妹妹庆祝百日宴的照片。 一共九张图,点开看到遍是粉色的装饰,精美的场地,气球与鲜花,配上符合主题的可爱点心。最中间的那张照片是妈妈抱着妹妹,爸爸搂着妈妈腰的合影,旁边两张则是妈妈和一些我不认识的人的合照。 配文是:“我们100天啦~要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爱心]” 我把手机屏幕按熄又亮起,点开给魏丞禹看:“我妹妹百日啦。”妹妹终于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圆滚滚的,乖顺地趴在妈妈身上。她应该想不到有那么多人为她庆祝百日。 魏丞禹多看了两眼评价:“啊,这么大了,挺可爱的。百日宴吗?好豪华。” “嗯。”我把手机放回衣兜。不知道我百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偶尔也会有点羡慕。 开学以后,教室后排的黑板报贴上了倒计时牌,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做了百日誓师大会。 作息也有了变化,原本只需要七点半到校,现在提早半个小时,每天都有默写和小练习。除了周五,每天上完课都衔接一门科目的考试,这下一整条年级都是同一时间放学了。 刚开学的两月还是很冷,天也黑得早。我走在路上手臂夹着英语词汇考纲,魏丞禹走在我旁边,一手拽着我围巾的尾巴捂自己的手:“mental,精神的,心理的。” 我懒得打开考纲,手藏在口袋里直接说:“persuade。” 他先拼一遍,再答:“说服,劝说。” 一路说到家门口,他终于放过我的围巾,接回自己的考纲手册:“今天的正确率太惊人了。” 我回答:“说明按照记忆曲线背单词有用。” 之前魏丞禹反映,自己明明已经背了几学期的考纲,仍然做阅读理解时看见许多单词非常眼熟,但反应不出意思。为解决他的困难,本人专门在网上习得记忆曲线背单词法传授与他,效果令人欣慰。 魏丞禹点头:“今天回家再按照顺序复习下面的list,我觉得再过个两遍也就差不多了。” 我站在阶梯上,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冲他摆手:“拜拜,加油,坚持就是胜利。” 第一次月考成绩张榜。自从高三以后,因为每个人选的一门加课不同,四门总分的参考价值比较小,年级组会以语数英的总分和四门的总分都进行排名,理科和文科的前十名还会张贴红榜在走廊上。 虽然每次都张贴,但基本都是那几个人。理科前三永远是王雪滨,李丹和童铭,文科第一永远是何月彤。顺带一提,每次在文科红榜的屁股可以看到本人的二字姓名。 这次我的语数外排年级第六,加上历史可以排第四。不过因为文科选的人比较少,一共就五六十号人,陆河划线的时候,说的是如果要考211,就得起码考年级前十,本市的话,分数需要更高一点。 中午和魏丞禹吃饭,我旁敲侧击:“你们班考的怎么样啊?”俗话讲以大见小,如果他情绪不佳就不继续往下问了。 魏丞禹答:“班级当然是第一啦。”尾音调上扬且松弛,感觉心情不错。 果不其然,下一秒不打自招:“你怎么不问我!” “哦。”我当捧哏,“多少?” 他答:“进步了,三门年级三十一,四门二十八!” 我问:“刘育华给你们划的一本线和211线是多少?” 魏丞禹:“留在本地的话,一本前三十五吧,211前二十五,说的很保守。” 吃完饭我回到教室,喊他跟着我过来,把一叠复印件递给他。是我专门整理的,但如果直接给原件就太明显,还是去复印了一下。 “这是我整理的语文答题模板,大框架都是陆河上课讲的,我就是又分类整理了一下,给你复印了一份,不会答的话就先背下来往里面套。”我说,“底下还有两张是背诵诗词的归纳卷,我用笔圈划了点易错字和易错句,你有空也可以看看。” 我边说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都是我的真迹,是否有用也是未知。但他在努力学习,我也很想助一臂之力。 我装得很不在意:“你拿去吧,有需要的话就看一下。” 魏丞禹接过去没有走。周围吃完饭回班的人变多了,看到有个不是本班的站在那里都偷偷打量。我推了推他,明示道:“拜拜。” 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一句:“你的字写的真好看啊。” “谢谢,”我一赧,催促道,“你快走吧。” 他朝我笑了笑,如我所愿,很郑重地收下,说:“谢谢你,我会好好看的。” 黑板报上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期中考试是二模,区里统一出的卷子,还有一个定位。 与魏丞禹之前在年级四十名徘徊类似,我的成绩也在维持在年级六七名上上下下,区定位大概在十五浮动,好还是不好完全看数学发挥得如何。不过我也没有什么上进心,觉得能保持这个排名已经很不错。 前面很稳定,是一众的女生,何月彤虽然选了文科,但是数学很好,每次都是年级第一。 这次具体的成绩单是下午出的,放学回家的时候,魏丞禹一直没有说话。 我走在他旁边,嗅到不妙的气息。 他的行为果然很反常,走路低头看手机,一会又把手机放回衣兜里,一会重新掏出来,尤为沉默。后面自行车响铃都没察觉,我赶紧把他拉到旁边。 我问:“你在干嘛,一直看手机。”也不和我说话。 魏丞禹头微微后仰,半晌道:“妈的什么学校都考不了,出来搬砖。” 我心想那应该不至于,最多是含泪子承父业:“怎么了,年级多少名?” “四十。”他答,“英语差点没及格,我涂卡的时候还觉得这次的题目挺简单的。” “英语差点没及格,你都能考年级四十,说明你其他的都发挥得很好啊。”我见缝插针安慰道。 “你怎么只看好的,不看坏的。”他说,“总成绩是四十名啊,区定位才二十四。” “……二十四也还可以呀,说明是区前四分之一。”我回道,其实没有明白为什么自从高三以后他这么看重成绩,明明高一时还在那里一天到晚废寝忘食抄作业。 “我都在红榜看到你了,年级第六!”魏丞禹又说,“诶,你实事求是,你一个常驻红榜的人,真的觉得四十名很好吗?你自己不是之前还说过,年级前十才算成绩好的。”竟然翻我旧账。 我为自己之前如此草率的发言感到抱歉。斑马生了大气,呼吸起伏。我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存心和我不对付,多说无益,越说越错,遂采取回避政策:“哎呀。”我打哈哈,拍了拍他的胳膊,“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和你说了,拜拜,明天见。” 我独自进了小区,正要拐弯进小路,突然被人握住胳膊。 我吓了一跳,一句“卧槽”噎在嘴里,回头一看,是魏丞禹的脸。 他松开我,我问:“怎么了?” “对不起。”他道歉,说,“有点控制不好情绪,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回答,想了想说,“但你确实有点暴躁。” “你自己以前还唱什么……”我不会讲粤语,用普通话生硬复述,“‘黑暗过会是晨曦,怀着乐观总有转机’,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不管用了。你是不是当初唱了就来诳我的?” “当然不是!”魏丞禹反驳,顿了顿,“切,那我当时还抱你呢,你怎么不说。” 我愣住,分析他这句话作何意味,转念一想,大概在直男的眼里,抱一下也不会缺块肉,还很有慰藉的力量。 魏丞禹立了两秒,说:“我走了,拜拜。” 这下轮到我拉住他。 他外套熟悉的皂香味蹿进我鼻子里,幸好我比他矮些,不用看到他神情,他也看不到我做贼心虚的脸。 “一次考不好又代表不了什么,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学习啊,上上下下很正常的。”我拍了拍魏丞禹的后背,安慰说,“这次没考好,下次争取不就好了,好好查缺补漏,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两个月呢。”我都被自己高超的话术说服了。 我抱得很轻,很矜持,甚至若即若离。下一秒他用了力,把脑袋搁在我的肩上,闷声说:“嗯,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11月快乐!不知不觉更新了整整两个月,于是,也有一个坏(大概)消息要宣布:《多抑》在这个月内要计划入V啦,会倒一部分,大家屯文的可以抓紧看起来,之后就不用重复购买了。确定入v细节以后,我会在微博和详情页通知大家。 接着,要感谢追更和评论的所有同学,虽然我没有每条都回复,但是都看到了(很可惜没有点赞功能),如果没有那么多支持和陪伴,我应该会写得更加辛苦。 最后,嗯,谢谢大家喜欢这个简简单单的故事啦! 第44章 乘风破浪 入了夏,今年教室没有开空调,原因是高考的时候也不会开,这是提前适应。六月,倒计时天数进入了个位数,教室里的氛围突然轻松起来。同学们说:“不差这几天”,“死猪不怕开水烫”之类的,老师则不再留我们放学考试,每天的练习题多在巩固夯实基础,不在拔高。 高考前三天学校安排回家复习,今天是最后一天在学校上课,没有老师安排考试或小练习,英语老师和我们讲自己大学时候留学的经历,历史老师讲自己的儿子以前高考前失眠了,只睡了四个小时去,照样考了北大。数学老师最正经,发了张公式整理卷,然后坐在讲台上答疑。 一整天的最后一节课,陆河走进班,先发了准考证,带我们听完学校关于高考的广播,然后搬了椅子坐在讲台上,让有问题的同学上去问。 教室在安静中夹杂些说话声,前面的刘子帆正在和秦奇探讨考完去哪里玩,前两排睡下很多人,也有人在看手机。一节课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打铃了。学校的下课铃是一段交响乐,没想到都是最后一次听了,也不知道究竟叫什么名字。 音乐放完,陆河从位子上站起来,笑着看我们,像看自己的孩子。她说:“别的也不说了,好好复习,考试那天准考证不要忘记带,每一场考试我都会陪大家的。最后——加油吧,已经努力了三年了,最后坚持几天!祝大家都超水平发挥!” 大家都鼓掌,像一个时代的落幕。 高考第一天,早上我照旧叫了出租,司机看出了我是高考生,在我下车的时候说:“加油!一定可以考好!”我这时候有点迷信,很高兴接受这样的祝福,笑着道了谢。 考点在一中,校门口热闹非凡,全都是家长老师学生,所有的老师全都穿了红色的上衣,甚至有大概是学弟学妹的人,举了一条火红的横幅——“乘风破浪,不负韶华,创造辉煌!” 陆河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像朵牡丹被大家簇拥着,看到我立刻问:“岑筱,东西都带好了吗?笔、准考证、身份证都带了没有,检查一下……” 我说都带了,她先从名单里把我勾画掉,然后从手中的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粽子造型的挂件递给我:“高棕!”很信誓旦旦,仿佛是必然。 我手里握着粽子寻找魏丞禹的身影,最后看到他站在台阶上,于人群中朝我招手。等我挤过去,第一句话说的是:“准考证身份证文具都带齐了吗?”我回答:“带了带了。” 周围的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背古诗词。我拿起手里的整理卷,上面有荧光笔的划线,还有用红笔圈出的易错字,今天是最后一次看它。 一切都朦朦胧胧,大约因为我有点紧张,魏丞禹开始背:“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还算流畅。我问:“要我帮你抽背吗?”他摇头,说:“算了算了,万一抽到背不出的影响心情。” 我们拿着不同的复习资料站在一起做最后的挣扎,魏丞禹开始看我给他的那份答题结构的时候,一中的铁门打开了,负责的老师戴着工牌,让大家有序准备好身份证入场。 我们并肩准备往里面走,突然听到后面有声音:“凯凯——好好考,加油!”转头看到一对夫妻站在那里,朝我们挥手。 魏丞禹大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女人笑:“停车位找了半天,刚赶到!” “多多呢?”魏丞禹大声问。 女人回答:“在爷爷奶奶家。你别管了,好好考,加油——”旁边的男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微笑着看这里,招了招手。 魏丞禹回过头向我解释:“我妈和冯叔叔,可惜今天多多没来,不然让她见见你真人。” “凯凯,”我说,“那多多要失望了。” 魏丞禹捂我的嘴巴:“你喊什么?!” “我喊的是凯凯,你激动什么。”我把脸别走,一边笑一边说。他又莫名其妙来捂我的耳朵,仿佛在捧我的脸,催促说:“走走走往里走。” 我们核对完身份证件进场,考场不在同一层,我在七楼,魏丞禹在二楼。随着人流挤到二楼时,魏丞禹走到一旁的空地,对我说:“好好考,强势科目,别紧张。” “你也是。”我把兜里的粽子硬塞给了他,“高棕。” 在教室门口把东西都拿出来,经过金属扫描仪入场。十分钟后,考场上开始播放考前注意事项的广播,监考的两个老师让所有人签名确认,然后启封答题纸和试卷。试卷是一本白色的小册子,紧紧合拢躺着像藏着一片未来。 正式打铃后,大家翻开卷子开始读题。答题纸格外厚,笔尖划上去甚至发软。整张卷子都不难,古诗词很简单,注释也都是背到的,魏丞禹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一路答到作文,一边审题,一边突然想到一天陆河对我说:“岑筱,你的论点和逻辑都是比较完整的,文笔也不错。但是有的时候立意太平,甚至往下,你懂我的意思吗?作文不是文学作品,要写正能量的,这样才可以得高分。”我说我明白。 又想到无关紧要的一幕,五月的周五放学,魏丞禹和我坐在空教室写作业。他戴着那副细边的育禧眼镜一脸严肃,边做物理卷子边打草稿,手指捏着黑色笔杆,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泛白。 我一边整理历史考点一边偷看他,权当充电,过了会他突然头也不抬把草稿纸撕了一角丢给我。我捏起来看,上面画了只在写作业的企鹅,旁边配很丑的四个字:三心二意。 交了卷,下午还有一门数学,大家都去吃饭休息。我从七楼下来走出考场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散一半的人。陆河在四处和人讲:“考完就结束了,都过去了啊!好好迎接下面的考试!”我左右看,想找魏丞禹,然后看到他和他的妈妈还有冯叔站在一处,宛若一家三口,就改变了主意,一个人去了隔壁的麦当劳。 我坐在窗边的位置,收到魏丞禹的消息:“一起吃饭吗?”我动了下手指:“不啦,我已经开始吃了。” 六月初的阳光照在我的公式整理卷上,发亮发烫。看窗外经过的行人,很多考生身边陪了不止一个家长,撑伞、递水、揽肩或摸后脑勺……然后我看到魏丞禹经过,他的妈妈揽着他的肩,笑着抬头望他,眼神读出很多自豪。 我凝视着他们路过这扇窗,玻璃方正如荧幕,我是在看一部影像。 作者有话说: 写得我自己好紧张,四舍五入又沉浸式来了一遍。。 这几章都会有点短,下周就在一起啦。 第45章 毕业季 没有想到语文很简单,数学却很难。本来不应该做不出的位置题,有两小问都卡壳。 我握着笔忍不住想,岑筱,这就是高考了,只有一次机会的。但无论怎么催促自己都毫无进展,看着数字、不等式的符号,按着计算器,心思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最后坐着做着就到交卷了。 下楼的时候在二楼遇到魏丞禹,他靠着墙,看到我凑过来笑着问:“怎么样?”,他说,“我们理科的卷子挺简单的,刚刚碰到何月彤和她朋友都说文科的也不难。” 原来卷子不难,只是我做不出来。 我心顿时一凉,因为交卷前大概算了算,觉得离挂科不远了。但不能这时候影响魏丞禹的状态,就讲:“嗯,还可以。” 第一天过得很漫长,第二天却若一瞬而过。等下午历史考完走出考场的时候,周围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外面等候的家长也很兴奋。陆河笑着朝我们摆手说:“一切都结束了——好好玩吧!” 我挤到魏丞禹身边,想问他有什么庆祝计划,他正在接电话,嘴里说:“知道了,商城B2停车场?0678?OK。” 挂了电话,他长舒一口气:“终于他妈考完了!” 我问:“有人找你吗?” “嗯。”他说,“陈叔说晚上魏信楷喊我吃饭,车已经停在停车场了。妈的烦死了,非要在这大喜的日子找我。” 我笑了一下:“那你卖他个面子吧。” 我与魏丞禹道别,背着包站在街角。把手机重新开机,跳出一条未读消息,Cindy的:“差点忘了,你是今年高考的对吧?加油哦!!![笑脸]” 我动动手指回复:“谢谢,我已经考完啦。” 我站在树荫下,想要叫车回家,半晌对准屏幕点好,不知道为什么站了五分钟都没有人接单,又搜地图导航,发现走到家仅需四十分钟。时间现在是最廉价的,多耗费一些也没关系。 顺着导航走在人行道上,路口等红绿灯时,听见旁边父亲模样的人问女儿:“难伐,都会做吗?”女儿回他:“烦伐你,考都考完了!”男人就笑着赔罪:“哦不问了不问了,晚饭你妈妈定好位子了,庆祝庆祝。”女儿就笑:“知道。” 另一条路,突然看到秦奇和刘子帆,他们牵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刘子帆正在手舞足蹈地讲话,秦奇消瘦的脸颊上笑容快堆叠不下。 四处是人,四处是笑脸,四处是解放的恣意。一路上过了五个马路,总能遇见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有的身边有家长,有的身边是朋友。而我是一抹影子在暗处,走过石砖路,柏油路,从树荫走出到太阳底下,双肩包如同绝佳的棉袄伏在后背,不断蒸腾热气。 我花费了三刻钟走到家,体会一身汗水如瀑。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啊。 第二天就是毕业典礼,红毯、礼炮和即将踏上新征程的年轻人。魏丞禹和王雪滨是主持人,这恐怕也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主持。大家没有按照班级坐,胡乱挤成一簇簇,李旭洋坐在我旁边,还在玩他的恋爱养成游戏。王栋凑过来问:“对对答案?数学的?”李旭洋道:“滚,对你妈对,考都考完了。”于是王栋又闭嘴坐了回去。 简单的开场白以后,台上开始致辞,校长先发言,然后是年级代表何月彤,李旭洋在我旁边滑动手机,突然把屏幕递过来:“诶诶诶,帮我看看,爱衣生气了,这选项该怎么选啊?” 屏幕上粉色头发的女孩子嘟嘴皱眉。我问:“她为什么会生气?” 李旭洋道:“我不知道啊,刚刚她说我最喜欢你了!” “然后呢?”我说,“这不是进展很好嘛?” 他说:“对啊!我就说‘知道了’,然后她就降好感度生气了!” 我:………… 经过主持人的介绍,老师们开始依次走上红毯,首先是每个班的班主任。 “岑筱——”有人喊我,回头看发现是站在红毯起点的陆河,朝我笑,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撺掇:“去啊去啊!走红毯,陪老师走!” 我绕过许多把椅子跌跌撞撞过去,陆河恰好要上场了,她亲切自然地挽住我胳膊。我们向前走,一路缤纷花海,灯光璀璨如雨幕,灌溉出层层的掌声与欢呼。而我的眼神不知何处摆放,最后遵循本能,看到主持台上的魏丞禹,他朝我笑得好温柔。 红毯短的可怜,走到尽头的时候陆河松开我,拍拍我的肩:“好啦,谢谢你。” 我说:“不客气。”但是鼻子却一酸,陆河一定是很喜欢我的。 典礼到最后颁发毕业证书和毕业照,就这样正式地结束了。我以为会有很多道别和泪水,但实际上大家都很开心,我们和老师说再见,承诺之后吃谢师宴,以后也一定会回来看他们。 跨过校门的时候,我回头望学校的建筑,看建筑前的操场,有几个男生穿着校服在打篮球。他们还要在这里读书,但我已经读满时限,要收拾包袱滚蛋了。 毕业,像恒温的笼子到期准时打开,对准丛林。它不会管我是不是想出去,也不会体恤如果我是一只南极的企鹅,在亚热带的丛林里该如何生存下去,它踢一脚,我就顺着坡咕噜噜滚下去,周围冒出很多声音,和我说,恭喜你,精彩的人生开始了! 我在想奇怪的东西,身边的同学却好像只是在过普通放学的一天,大家穿着一样的白衬衫,李旭洋还在和王栋讨论游戏,童铭和王雪滨在说下午去哪里玩。 我粘住魏丞禹走在他身旁,忍不住想,这会是我们两个人最后一次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吗? 他问我:“你想不想喝奶茶啊?” 我们步行去七本家,到了对街面面相觑。原本的店面消失不见了,外头包裹了喷绘布,画了面包和糕点,写了“coming soon...”,里面传出嗡嗡的装修声。 我率先回过头:“走吧……倒闭啦。”椰香芋芋也跟着我一起毕业了。 魏丞禹嘀咕:“第一次来的时候生意那么好啊。” 我说:“那时候才刚上高中,都过去三年了。” “……好快。”他感叹。 我们往回走,恰如走过高中时代的春夏秋冬,第一次一起回家是走这条路,我吊完盐水他送我回家也是这条。必经之路,就是怎么都绕不过的路,像道别也是人生需要不断重演的必定。 “就算改成面包房,以后也可以一起去吃啊。”我试探着说。但我不想道别。 “当然啊。”他立刻回答,“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去吃。” 我听了很开心,想躲到他怀里撒娇,可惜天很热,也可惜他不是我男朋友。 第46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网络和电视上不停重复放专家对高考题的解析,蒋阿姨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忙不迭喊我:“诶小岑,来看看这个,专家点评语文作文。”我举着冰激凌走过去,听完电视里教授的一番见解,说:“我应该没有偏题。” “哦,那能拿一百分吗?”蒋阿姨问。 “那应该不行。”我说。 回到房间,空调稳定地散发冷气,我躺在床上吃冰激凌看手机。高考前觉得那是条天埑,考完以后发现原来夏天和梅子黄时雨都会普通地如约而至,而我也只是准时完成人十七八岁该完成的一场考试。 班级群里很热闹,何月彤在号召大家吃谢师宴,有人插嘴问是不是今晚出成绩,几点,在哪里查,然后秦奇在群里说,妈的出完成绩谁还敢和陆河吃饭啊,底下接了一串笑声。 小群里也很热闹,前几天李旭洋把刘凡、我、魏丞禹和王栋拉进了新建的小群,王栋把群名改成了“五朵金花”,被李旭洋骂了,换成了“广告位招租”,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恐怕是有些深意的。 昨晚王栋在群里发了许多男士短发发型图,李旭洋和刘凡则积极地在他发的一众款式中精心甄选出了一个。今天上午王栋发了句:“我出发了!”应该是去形象改造了。 三个小时过去,怎么样都该好了吧。我点开小群,发现他五分钟前发了张自拍。 我点开图片,怔怔地看了两秒,一时觉得万般言语失了色彩。照片里的王栋头发两边推光了露出头皮的青色,中间的头发却很茂盛,染成了咖棕,造型凌乱如蓬草,前卫又朋克。 说实话的话,就是有点丑,和昨天他们选好的图片略有出入。 国家·栋梁:“[图片]” 国家·栋梁:“兄弟们,给句话。” 李旭洋:“这是,什么。” 国家·栋梁:“头发。” 国家·栋梁:“@wcy@小小@凡尔赛刘,出来给句话。” 小小:“还可以,挺好的。”这里我小撒一个谎。 李旭洋:“我错了,当时应该让你选别的。[委屈]” 凡尔赛刘:“…………” 凡尔赛刘:“你怎么他妈把两边推光了?” 凡尔赛刘:“好像地痞流氓。[擦汗]” 但毕竟这款发型是三个人一起选出来的,造成今日之局面他们都难辞其咎。李旭洋和刘凡想尽话术挽回,半小时后,使王栋终于拾回一些信心,然此时。 Wcy:“哦我草,你剪的啥发型” Wcy:“怎么这么丑啊” Wcy:“我惊了” 李旭洋:“这位更是重量级” 王栋问他怎么回的那么慢,魏丞禹说是去学车了。我也很想学,但还没有成年,考不了驾驶证。 李旭洋开始问到底是哪一天查分,我回复说就是今天,晚上六点。刘凡又开始问大家准备报什么学校,于是话题被扯远,王栋的伤痛如同水上的浮萍悄悄漂走了,可见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傍晚吃完饭正好是五点半,突然接到电话,来电者是魏丞禹。 接通了,他单刀直入:“在家吗?有空吗?” “在啊。”我一边回应一边翻找自己的准考证,准备六点的时候查成绩,“什么事?” “哦,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吧。”他说,“记得带准考证。” “啊?”我一惊,顺着窗子往下望,五点半的天还是亮的,但仍旧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把准考证装到口袋里,心急火燎跑下楼,打开门,屋外空空如也。 我问:“你在哪?没看到你啊。” “在你们家花园外面。”他答。 我又回屋,在蒋阿姨疑惑的目光中路过客厅,推开玻璃门跑出去。远远地,就看到魏丞禹在院子的门外面站着等我。 他看过来,和我对视,隔一道黑色的栅栏,身影成一棱棱,像斑马的纹理。 我踩着草坪过去:“你怎么来啦?” 魏丞禹朝我笑了一下,但感觉不是很快乐,说:“等查分。” 我跟着他出了小区,往学校的反方向走,漫无目的地向前游荡。这条路平时没有走过,两边种了梧桐,树影婆娑。对街的酒吧已经开始营业,门口有人站着抽烟;拐一个弯,冷清的糕团店开在安静的小路上,暖灯下豆沙团,青团,蛋卷老老实实挤在一起;从小路又复穿回大街,路过家露天餐厅,有人在位置上用餐,喝柠檬水,旁边是架起的霓虹灯,彩光融化在风里。 天将暗不暗,比瓦蓝更深,那一头可以看见朦胧半透明般的月亮,形状是只缺一个小口,马上就是望月。 我们走了三条街都没有说话,魏丞禹突然开口:“完了,我真他妈的有点怕。今天早上练车差点开沟里。” “哎呀,害怕什么,考都考完了。”我说,“三模你不是都进前二十了,陆河说前四十的都……” “不是,我没纠结这个。”他打断我的话,“还有多久?” 我看手机,七分钟。 又过两分钟,魏丞禹从口袋里掏出他皱巴巴的准考证:“试试吧,好像通道会提前开放。” 路旁有一个长椅,我们坐下来,开始磕磕巴巴输网址。 我解锁手机的时候还很平静,掏出准考证突然开始紧张,考都考完了,分都要出了,我在紧张什么呢?好像在隐隐期盼什么,又害怕什么落空。 脑海一片空白,凭下意识行事,抬头看魏丞禹,发现他点屏幕的手居然有点抖。 我终于以欲望胜过理智,伸出手握住他的:“你别紧张啊。” 他嘴硬:“没紧张。你输好了没?” “输好了,一起点吗?”我说,“3——2——” “1”没有说出口,他突然反握住我的手,手心比我热很多。 魏丞禹的神情很复杂,有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可是眼睛又很亮,藏了一小簇火焰,炯炯有神,仿若下定什么决心。 他说:“如果分数差太多,我就天天骑自行车来找你。” 中间漏了一句话,我反应两秒补全:如果分数差太多,没有考中一所学校,那他就骑自行车过来找我。 他想和我考一个学校。这一刻,我也突然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我潜意识也是这么贪婪许愿的。 “好的,也可以我过去找你。”我说。我表面朝他笑,突然有一点难过。其实既不相信愿望会成真,也不太相信这个承诺。 晚风吹过来,我们终于一起按下“查询”键。网速实在太好,甚至来不及做心理准备,页面就跳转成了分数页。 我冷静地一项项看过去,语文居然超常发挥,上130了,但数学果然考砸了,只有八十九。 但好在英语和历史都是正常发挥,综合下来,我估算了一下,大概也就是年级七八名的水准。我说:“还可以,就和平常差不多。” 魏丞禹没有理我。我抬起头看他,只见他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然后突然凑过来看我的分数,抓住我的肩膀前后重重晃了晃。 他没有开口,我却已经读懂了答案,心情硬生生跟着晃悠起来:“哦,很好吗?” “嗯。”魏丞禹笑得好傻,露出一口白牙,有点像隔壁院子里那只萨摩耶吐舌头,很开心的样子。 他摸了摸鼻子说:“看来数学最后两小问都是对的,只错了选择最后一题,超常发挥了。其他的考的也还可以。” 我看他的手机屏幕。数学145,物理也很高,总分比我高了十分。 他强调:“其实我考完就觉得挺稳的,但是分数没出我也不敢乱说。” “太好了。”我说,“准备填什么志愿?” “之前拿不准不敢说,现在可以了。”他把准考证叠好放回口袋,看向我,说,“我想和你考一个学校。” 我躲过他的眼神,又产生他喜欢我的错觉,佯装镇定答:“那后面几天我们一起填志愿。” 作者有话说: 周二就在一起了! ps.其实应该是先填志愿再出成绩,这里为情节服务做了点修改。不过从17年开始也是先考试再填志愿了。 第47章 填报博弈 一整夜,全班都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何月彤在班群里收集大家的成绩,要汇总好报告给陆河。“广告位招租”开始很沉寂,作为群主的李旭洋突然把自己的成绩截图发了上来,比魏丞禹低了七分,说自己应该是和211无缘了,但本地的一本还是可以的。 魏丞禹说了自己的成绩,李旭洋就吱哇乱叫,非常捧场。 李旭洋:挖草!!!牛啊!!! 刘凡过了会缓慢冒出泡,没有说自己考了几分,但说可能去外地读一个二本,只有王栋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记得在高一的时候,他和魏丞禹两个人,一个是倒数第一,一个是倒数第二,难兄难弟,不知道之后有没有好好读书。按照我们学校的本科率,如果还是保持倒数第一,应该就上不了大学了。 第二天我和魏丞禹约了图书馆——李旭洋听说我们要一起填志愿,今天也一起来了。他们两个俨然准备充分,除了学校发的几本志愿填报书以外,还带了一叠自己打印的资料。 李旭洋的志愿书上粘满了彩色的标签,坐下以后就打开,说:“我看了一晚上,我的分数基本就是理工和师范了。” 魏丞禹把自己的书拿出来,转头看我:“你昨天晚上看了吗?” 我点点头。当然看了,昨天晚上回家以后兴奋地难以合眼,凌晨三点的时候爬了起来看志愿书。 我们把各自的东西在桌子上摊好,魏丞禹去把我们点的饮料端了过来,李旭洋开始八卦:“诶,你们班那个,长的超级帅的、成绩很好的男生,考得怎么样啊?” “童铭?”魏丞禹问,“他正常发挥,大概选个985上吧。” 我问:“王雪滨呢?” 魏丞禹拿出手机,翻了翻记录:“王雪滨这次断层第一,她可能要去北京了吧……不知道,反正两个人可能考不了一个学校。” “啊?异地恋。”李旭洋说,“那你们知道栋栋哥考了几分吗?我昨天晚上问他,他没回我。” 我自然也不知道,就转头看魏丞禹。 他犹豫了两秒,说:“他也没和我说几分……可能上不了本科,外地的他先填了试试,也可能直接填专科。” “……哦哦,这样。”李旭洋听了,难得也有些尴尬,转而低下头开始在书上用铅笔圈出自己心仪的专业。他一边圈,一边随口问我们:“你们准备报什么啊?留在本地吗?” “嗯。”魏丞禹替我回答,“我们两个的分数在定位上差不多,想报考一个学校。” “啊。”他点点头,“你们俩的分数,应该可以够到S大吧?正好是个211.” 魏丞禹:“我应该没什么问题,基本上什么专业都能报。” “我有点危险。”我说。 “那就看看H大,D大也还行。”魏丞禹立刻接道。 李旭洋摸不着头脑:“啊?为啥一定要考一个学校啊?” 魏丞禹:“不考一个学校以后怎么见面啊?” 李旭洋拍了拍桌子:“就像这样见面啊!” 我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理他。 我拿起志愿书,里面有几个昨晚留下的折角。从排名看,我主要可以考虑S大和H大。 翻看前两年的数据,我的分数比H大的最低录取分数线高了很多,H大又以文科见长,能选择的专业更多。S大虽然是所综合类大学,但理科专业发展更好,文科专业少。 到吃中饭的时候,李旭洋接到了爸妈打来的电话,离开茶歇区开始了与父母漫长的博弈。 周围许多人去楼下的食堂吃饭了,我问魏丞禹:“你准备报什么学校啊?” “你报什么我报什么啊。”他不假思索,“我也看过了,S大这两年文科分数涨得好厉害,实在不行一起报H大吧,这样你能选的专业还多一点。” “H大一个理科专业都没有,你的分数去了就是浪费。”我说,“而且S大是211,H大只是普通一本。” 魏丞禹把他整理的资料翻出来给我看,我的分数只比去年的录取分数线高了四分。 他问:“那万一一起报S大,你没过线怎么办?” 我佯装镇定:“那我就去读H大呗。” 虽然前面李旭洋说的话没有人理,但其实也很有道理。即使不在一个学校,双休日节假日的时候大家也能出来一起聚一聚。 我是知道魏丞禹为了多考几分付出了多少,如果只是为了和朋友考在一个学校浪费分数,未免太可惜了。 我说:“反正先报S大呗,如果真的没够到线也没办法,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抽空出去玩……” “出去玩,去哪玩?”他打断我的话,“都不在一个大学城,S大距离H大四十多公里,就算开车也起码要一个多小时,来回就是两个小时。” 魏丞禹嘲道:“还骑自行车呢,我凌晨四点出发,你运气好能在八点上课前看到我一眼,骑一年我就去报名参加奥运会了。” “……以后国庆、元旦,都可以出来玩啊。”我说,没敢笑,“叫上李旭洋、刘凡、王栋他们,朋友之间聚一聚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魏丞禹没有回我的话,把递给我看的资料又抽了回去。他垂下头,忙碌地动笔,仿若在做一道物理压轴题,把“勿扰”两个字贴在额头上。 李旭洋打了二十分钟的电话,回来怒气冲冲:“妈的,非要劝我考师范。” “那你自己想考什么?”我问。 李旭洋:“我想学理工,学计算机啊,我真当不了老师。” “计算机不是挺好的。”我说,“前途光明,以后挺好就业的,对吧?”意图使好像生气了的人加入我们的对话。魏丞禹自从低下头以后就再也没吱过声。 李旭洋在他的志愿书上用铅笔写了三个大字,“铁饭碗”,说:“他们就看重稳定,觉得老师是个铁!饭!碗!让我一定要去当什么物理化学老师,救了老命了。” 我又想到李旭洋坐在小桌子玩恋爱养成游戏,露出舒心笑容的模样,难以想象他为人师表的时刻。 我们在咖吧坐了一下午,李旭洋又出去接了两个电话,每次回来都很挫败,志愿书不停在两页之间翻动。 等他接完第三个电话,坐下的时候宣布:“接下来我就要去师范大学学习如何当好一名物理老师了。诸位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魏丞禹突然开口,说:“师范女生比较多,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对象。” “诶,诶!”李旭洋叫起来了,嗓门没控制住有点大,被旁边带孩子来吃蛋糕的妈妈侧目看了眼。 “不过呢,我已经有爱衣了。”他恢复到正常的音量,起哄道,“哟哟,魏——丞——禹,你没少想吧,你是不是也很想脱单?” “……想啊。”魏丞禹说。 “哦?!哦哦哦?!!”李旭洋的八卦神经被一把火点燃引爆,他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爱衣还是美雪……哦不你不认识,你喜欢活泼开朗的还是文静话少的?” 魏丞禹没理他,抽出几张钉在一起的资料,在桌上滑给他:“这份是讲师范的,送给你了。” 李旭洋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看起来。 我无意识地捏了捏纸的一角,也低下头。咖吧的榨汁机热火朝天运作,旁边的小孩在看童话绘本,一边吃芝士蛋糕。我拿着志愿填报书,把脸埋在里面。工商管理、汉语言文学、法学、英语、日语……怎么有这么多专业,报什么好呢,真是愁人啊。 三天以后,我们去了学校的机房统一报考志愿。正副校长,教导主任,还有每个班的班主任都来了。按照班级顺序填报,一班的学生填完,有空位就填上去。 陆河和副校长走过来,她对校长介绍我:“他的成绩也蛮不错的,这次年级第七。” 领导来了!虽然不是领我的,但还是下意识有点紧张,没敢回头,对着打印出来的志愿表木讷地一个个填进电脑。 副校长在身后问:“哦,都填了什么学校?” 我回答:“S大,H大和D大都填了。” 最后,我和魏丞禹还是都把S大填在了前面,我终于说服他,人还可以见很多次,但志愿填报就只有一次。而且如果今年分数线没有大涨的话,我也是可以上S大的。 他们走远了,我把志愿完整地输入电脑,核对了两遍递交。 等录取信息比等成绩出炉更为煎熬,搜了网上的论坛,S大和H大都看了,校园是截然不同的画风。记得当时魏丞禹妥协说先报S大后,说:“40公里就40公里吧,大不了我开车来。”不过估计等他有了女朋友之后,就不会提这件事了。 最先知道录取信息的是王雪滨,走的提前批,真的去了北京。二中甚至为她做了一条横幅,挂在校门口——我没有亲眼看到,是刘凡路过的时候拍了照片。 网上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新生在着急地等待录取分数线公布,小道消息频出,有的说今年的文科专业线应该要降,连续两年涨八分不现实。有的说今年涨了十分,底下都是在问:“消息确凿?”或者“别放屁。” 我在看相互矛盾的小道新闻,魏丞禹突然给我发了消息。 Wcy:“分数线出了,涨了四分。” Wcy:“[图片]” 小小:“啊,那就和我的分数一样。” Wcy:“我要心梗了!” 小小:“没关系,先看语文,我语文分高。[嗯.jpg]” Wcy:“你准考证号多少,我打电话问问。” 小小:“下午就出了,直接网上查吧。” 我趴在床上,楼下蒋阿姨正在用吸尘器,隆隆作响。翻看妈妈这段时间的微博,一直都不在家,在各地看展、旅游。妹妹是一个人在家被阿姨照顾吗?上次看到她还是刚出生,现在都已经七八个月了,肯定大了很多,也不知道最后被取了什么名字。 我尽量做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过了会还是翻出了准考证号,输入网址。查询通道已经出现了,但是还不能查询。 如果不是一个学校会怎么样呢?那就看不到他上大学、谈恋爱的样子了。想到这里,又有一点遗憾,其实还是多多少少想再参与一下魏丞禹的人生。 半小时以后,“广告位招租”有新消息。 李旭洋:“[图片]” 李旭洋:“物理师范,诸位作何感想?” Wcy:“可以查了?” 私聊里,魏丞禹赶紧催我去查询,我从床上坐起来,手一抖,输错两次准考证号,最后点确认。 报名号:xxxxxxxx 姓名:岑筱 准考证号:xxxxxx 您已被1111 S大 12 广告学 录取 我填的保底志愿不是广告学,看来是最后把我调剂了过去。 小小:“录了!广告学!” Wcy:“录了!理科实验班!” 小小:“[企鹅转圈]” 小群里,只有魏丞禹发了句:“可以查了?”,坠在对话框的最后。 李旭洋回了说:“是的,可以查了。” 10分钟后,李旭洋:“你们对未来的人民教师就这个态度?” 小小:“李老师好。” Wcy:“李老师好!” 凡尔赛·刘:“你以后去哪个学校教书提前说一下,我避开一点。” 作者有话说: 应该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俩读了这两个专业吧 哈哈哈哈 第48章 雨中曲 趁大家要去军训前,何月彤组织了我们吃谢师宴。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先后到场,陆河来的时候穿了一条连衣裙,受到大家的夹道欢迎。 冷菜陆陆续续上齐,女生们都争先恐后坐到了有老师的那一桌,其他人和我一样挤在另一桌等开饭。 等同学到齐,何月彤做主开饭,大家一起举起玻璃杯敬老师,叮叮当当。秦奇坐在我旁边,不停给刘子帆夹菜,夹熏鱼烤麸,舀一勺马兰头。然后听见刘子帆说:“不要夹了!我想吃什么会自己拿的!” 吃到一半,陆河开始问大家都被什么学校录取了,她迈步走到我们这桌,先问了坐在对面的任天浩等人,再微微俯身到我侧边:“岑筱,你最后进的什么学校?” 我说:“压线进的申大,调剂到了广告学。” 她说:“哦,蛮好的,这个分数是一点都没有浪费。” 陆河又问:“你知道魏丞禹录取去哪里了吗?他考的很好啊,超水平发挥!” 我回答:“也是申大,理科实验班。” “哦,你们考了一个大学?又可以相互照顾了。”陆河一乐,“魏丞禹学理啊?我还以为他会学商。不过也蛮好的,这个学院是申大的金字招牌,以后就业不用愁。哦,不过他也不用发愁就业,哈哈哈哈哈。很好,都很好!” 陆河今天额外兴奋,挨个问了一圈都很满意,都说很好,最后走的时候又挨个嘱咐。她摸我的后脑勺说:“岑筱,大学加油啊。”我笑着回应:“嗯,一定。”我大概也是老师很放不下心的类型。 老师们吃到八点走了,但菜其实还剩很多,甚至生煎包是她们走了再上的。送完老师,大家宛如解除桎梏,气氛更热络起来。四大才子嚷嚷说要喝酒,何月彤虽然瞪了他们很多眼,但还是把酒水单递了过来,警告适可而止。旁边那桌的女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断发出哄笑声,夹杂短促的不太刺耳的尖叫。 又吵吵嚷嚷过了半个小时,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男生捧了一大束花走进来。 角落的音响突然放起了音乐,然后就见那个男生拿了只麦克风,开始唱:“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走音了。 不知道谁先起哄,林凯悦从人堆里被拱了出来,她站在那里,局促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发。大家都围了过去,我只得放下喝了一半的酒酿圆子跟着凑热闹,站到最外围一圈。 同学们随着音乐鼓掌打节拍,那个男生还在唱,很动情,但一直在走音。天哪。 我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别处,他一手搂的那束花很别致,不是红玫瑰,是几朵白玫瑰,正中心放了蓝色的绣球花。 “这个花好漂亮。”我和秦奇说。 刘子帆听到回头和我讲:“这个是绣球花啦!叫无尽夏。” “无尽夏?”我问。 刘子帆在鬼哭狼嚎的“黑凤梨——”中向我解释:“对,无尽的夏天,endless summer。”然后她对秦奇说:“我也要,你给我买一个。”秦奇处在微醺的状态中,爽快答应下来,说包在他身上! 吃完饭我和大家道别,一个人走回家。那首歌唱完以后,林凯悦就把花接了过去,两个人当众接了一个吻。大家都起哄,我也鼓掌,有点眼热又羡慕。 这一瞬好像夏天是无尽的,青春是永驻的,而有情人就是会终成眷属。 我沿着人行道往回走,突然口袋里震动。掏出手机,发现是魏丞禹给我打电话。我正好很想他,很高兴接通:“喂?” 听筒那头,环境声很嘈杂,听见几个人的声音。首先是王雪滨,不甚清晰:“算了算了,换一个人吧!或者你们等他回来再说。” 然后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很近:“哎哟这有什么的,我前面不也和傅家莘表白了!快快趁他不在,愿赌服输——哦,接通了接通了!” 他说:“你是A岑筱吗!” 我一愣:“我是。” 那头又有人说:“哦哟不是男的么,这有什么的?” 他说:“告诉你,魏丞禹喜欢你!” 我捏住手机,看界面,已经挂断了。 我一下子脑袋发蒙,正想要回拨,又来了电话。 接通,那头的声音变成了王雪滨。 “喂喂,岑筱吗?”王雪滨说,“对不起对不起,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魏丞禹刚刚抽到大冒险,被人喊了出去,手机被他们趁机抢了……童铭你他妈的赶紧把人喊来!他去哪了啊!” 她说:“对不起啊,你别在意……我让魏丞禹来和你说啊!” “啊……”我说,嘴巴在张合,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没事,不用了,我明白了,那我先挂了。” 我掐断电话,心跳得很快,手撑着路灯,摸了一手灰。光照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是黯然离场的丑角。 空气中带着潮气,好像又要下雨了。今年的黄梅天格外长,好不容易结束以后又开始迎接台风,一个接一个。 我加快脚步往回走,手机又响了两回,都是魏丞禹的电话。我干脆关了机放回口袋。 风逐渐大起来,吹得一身凌乱,差点以为要变成断线风筝飞起来。好不容易到家,蒋阿姨已经睡了,在玄关留了一盏灯。 我脑中一片空白,按流程洗完澡,然后埋进被子里。 天知道刚刚听到那句“喜欢你”心里是何种体会。幸好下意识觉得不可能,而且王雪滨后脚就打来了电话,所以甚至没来得及当真开心,就被澄清了真相。 我与黑暗同床共枕了一会,翻出手机重新开机。一边想责怪为什么要找我开这种玩笑,一面又觉得自己实在很自作多情。又想到图书馆那一天,魏丞禹祝李旭洋早日找到女朋友,还承认自己也想脱单。 以后我们两个还是一个学校,我应该有幸可以看他念书学习,看他新交许多朋友,看他……谈场恋爱。 他对普通朋友都这么好,对女朋友会更好吧。唉。 手机亮了屏,冒出来很多条消息提醒,还有很多未接来电,都是魏丞禹。 最后一条短信是二十分钟前:我在你家楼下,你在家吗?有话想和你说。 我一个激灵跃起身,望向已经开始下雨的窗外。 若是晴好的夜晚,此刻我定会请他打道回府,但现在外面是一片漆黑,混合着风声和雨声。 我跳下床草草换了件衣服,拿了把伞出门。 我下楼去开门,喊:“魏丞禹……?”突然发现,虽然他平常千姿百态喊我,但我甚至都很少喊他的名字。 魏丞禹站在玄关能避雨的暗处,怀里抱着什么,朝我走过来。 我把伞撑起来,看他半边头发被打湿了,有一点狼狈,根据短信的时间推断,等了起码二十分钟有余。 我有点愧疚和心疼:“你就不能按门铃吗。” 他低头看我:“房间都是暗的,我怕打扰了你休息。” 我问:“那我要是真的休息了,没看到那个短信呢?” 他说:“那我也不是傻的,最多再站两小时就回去了。” “……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我说。 他把怀里遮得很好的东西递给我。我借着檐上那盏小夜灯看清,是在冬天时借给他的那本《情书》。 魏丞禹低声说:“一直没有找到时机还给你,今天带过来了……” 我闻着闷湿的水汽,一下子呼吸不过来。那时候把这本书借出去,就从没想过还要拿回来。甚至暗自窃喜,觉得四舍五入是给魏丞禹送了份情书。 我朝他尴尬地笑了笑:“不用,我送给你了,你收下吧。”拜托,请你收下吧。 魏丞禹摇头,说:“我已经看完了,你的就是你的……” “我说,不要还给我,送给你了!”我捏着伞柄往后退了一步,靠到墙,退无可退。 他却恍若未闻,一手抢过伞,试着把书往我怀里塞,比我想象地还要执拗。 我们无声地对峙。最后虽然我万般不情愿,还是让他得逞。 这一本《情书》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我手里。 我攥紧了书,装得平静问:“还有事吗?” 魏丞禹顿了顿,说:“今天晚上吃饭,他们在玩游戏,我抽到的大冒险是向通讯录第一个人打电话表白……” “嗯!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我打断他的话,强弯起嘴角做掩饰,语气竟因此变得如此轻快。 “嗯……”魏丞禹磕绊了一下,“我还没说完……” 我抱着书,眼眶还是孵出眼泪来,同雨水在这个潮湿的夜晚一道蒸发。压抑一整晚的情绪终于因为没有宣泄的刀口,兀自膨胀,野蛮生长,然后“嘭”一声,爆炸了。 突然清醒意识到,对我来说,青春自然不会永驻,夏天也不是无尽的,甚至大冒险的一句“喜欢你”,都没办法听到魏丞禹亲口和我说。 我后背贴着墙,胡乱地想,想到妈妈微博上那场给妹妹置办的豪华百日宴,想到我呆在阴影里,她说“不卫生”。明明都是秋天冬天的事情,可是我站在夏天里突然回想起来。 其实我都记得,我记性很好,什么都能记得,三个字也能记得。 为什么魏丞禹连一本书都要还给我啊,是也觉得不卫生吗,是因为我是同性恋吗? 雨越下越大,他正要继续说什么,我半垂下头,小声道:“你真讨厌。”知道我是同性恋以后就应该有所警觉,离我远一点,这样我才不会有非分之想。 毕竟想象和意淫只有一线之隔,但想象的时候,也有真的可以得到的错觉。 魏丞禹顿了顿,问:“……你在哭吗?” 看见了还要问。我恼火道:“没有,再见。” 他的动作一下子局促起来,先把伞换到了左手,要来抹我的眼泪。我不耐烦挥开,下一秒他把伞丢了抱住我。 我们两个都只穿了短袖,他抱得很紧,比我高的体温迅速传导而来。 魏丞禹一只手箍住我,一只手摸我的后脑勺,揉了揉我的头发,像在摸小狗或小猫柔软的皮毛。 “我前面还想说……”他接下去讲。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到脸,但我感觉他在紧张。 “虽然……‘喜欢你’是大冒险要说的话,但是也是我的真心话……我……确实喜欢你很久了。”他说,“诶,虽然……我不是你理想型,但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我心跳得很快,以为是在梦里,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我的直柄透明伞掉在地上,伞面朝地,像湖里一艘无篷的船,雨点落下来,蓄了好多水。 我刚一动,魏丞禹越发用力把我按在怀里,突然感觉到他手在抖,原来是这么紧张啊。 我问:“你没有骗我吧?” “我为什么拿这种事开玩笑?”他说。我就笑了,把脸埋到他怀里,希望以后可以多做几个这样心想事成的梦。 他的脑袋也压下来,问:“你……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 “愿意……和我谈恋爱。” “愿意啊。” “真的假的?”他问,“确定?没骗我吧?” “我为什么拿这种事开玩笑?”我把这句话奉还,把脸继续贴到他怀里,像很多次臆想的场景那样,我被整个地抱住,这一瞬间终于实现了。 雨更大了。我抬起头,把下巴搁到他的肩膀看外面:“这个叫什么,瓢泼大雨还是倾盆大雨?” 雨如幕,又稠又密,把万事万物包裹。雨声轰隆,檐下这一块站着我们两个,贴得严丝合缝,像世界上最后一块夹心饼干。 他说:“泼盆瓢大雨。” 我噎了噎:“有病。”然后两个人一起笑。 笑完,他问:“你看过《雨中曲》吗?” 我说看过,他就说:“我现在很想那样在雨里跳舞。” 我下巴抬了抬,指快成蓄水池的透明伞:“送给你了,拿去跳吧。” 但他没有动。 我抬起头看他,他的眉眼落在我眼里。我们有无数次对视,这大概是最有默契的一次。 魏丞禹又低头,动作不是很利落,也许内心在挣扎,进度抵达约六成。 我手臂勾住他脖子,完成剩下四成。 我们的嘴唇贴到一起。 原来经常生气的人,头发一直如针刺的人,嘴唇也是软的啊。 《多血质和抑郁质》PartⅠ- end. 作者有话说:第一部分,写完啦! 第49章 招待不周 到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坐起身,发现外面还在下雨。 魏丞禹要走的时候,亲了一下我的脸,然后把那艘透明的小船翻过来,里面本来已经是池塘,水又“哗”一下通通流走了。 我在床上滚了一圈,捞出手机,看到魏丞禹昨天晚上发的很多消息,最后一条是“在家吗……有话和你说……”抬起头,看到书架上那本《情书》。原来不是梦啊。 我谈恋爱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翻来又覆去,想到之前暑假学农的时候,言葆庭和我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祝我找到真爱。现在我并没有吊死,魏丞禹亲口表的白,说“喜欢你”,把我搂在怀里说的。又想到高三冬天的时候,写的那封十年以后可以收到的信,with my true love,现在完成一半了,真爱已闪亮登场,就差再过十年了。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还在为别人的爱情眼热,现在所有伤春悲秋全都被扫下了桌,桌上摆好所有和魏丞禹在一起的片段,跃动如胶卷在播放。怪不得他对我这么好,原来是真的喜欢我。 外面是潮湿的雨天,我的心情却一片干燥明朗,从未如此乐观。虽然也不知道魏丞禹为什么喜欢我,但他对我这么好,他肯定是很喜欢我了。 我吃好早饭又跑回房间,把空调打冷,先给同学的动态都点一遍赞。看到李旭洋晒热水瓶、迷彩服的照片,想起来大家这下都陆陆续续去报道、入学、军训了。但申大今年要宿舍装修,因此军训调整到了下一年,过几天直接去报道就可以。 我举着手机,想找人宣布魏丞禹和我在一起了,要和我谈恋爱了。但想了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倾诉对象,当时也没有加言葆庭的联系方式,早知道该加上的。 我又端坐了一会,看手机,没有新消息,魏丞禹怎么不找我聊天啊?恨不能他现在就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好想他。也许还没有起床,这才九点半。但也不算很早,可以起床了。没关系,我可以主动一点。 我跃下床,拍了张窗外的景色,讲:“外面还在下雨呀。”学习大不列颠的社交礼仪,以无关紧要的天气引发一段对话。 过了几秒,魏丞禹回复我:“你在家吗?” 我说:“在的。” 我走出房门,到楼梯口,听见蒋阿姨突然发出很响的说话声,凝神再听,是在打电话。 “什么?在哪个医院?”她大声问,又叽里咕噜用方言说了很多话,虽然听不懂,但能体会到她愤怒的情绪。 过了会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插回兜里,手里的抹布匆匆擦了剩下半张桌子,再把布丢到水池,往楼梯这里走来。 蒋阿姨没想到我在这,用方言又说了什么,然后转换成生疏的普通话:“小岑,我弟弟凌晨下工地被车撞到了,我要去医院看一下他。” “好的。”我答应。蒋阿姨说不知道撞的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陪夜之类的,我就说:“没关系,等会我朋友会过来陪我的。” “你朋友?”她一愣,又想了想,试探问,“哦,就以前夏天见到过的那个小伙子?” 我说是的,蒋阿姨进了房间,过了会出来,腋下夹一个钱包,叮嘱道:“我尽量今天回来,我会打电话的。不要告诉你妈妈啊!”我不住点头。 我搬了一张椅子到玄关前坐下等人。前面魏丞禹在手机上和我说自己新买了游戏机,带过来和我一起玩。其实我对玩游戏没什么兴趣,但是这样就又可以见面了。 又枯坐二十分钟,怎么来的这么慢,门铃突然响了,我赶紧又把椅子搬回去,再跑过去开门。魏丞禹站在门口,拎了很大一个纸袋,另一只手捏着那把透明的长柄伞,在滴水。 “嗨。”他给我打招呼。 我被晃了一下眼,赶紧移开目光,总觉得魏丞禹今天长得略有不同,急急忙忙掉头找拖鞋,然后指了指楼上:“你先上去吧,我给你倒杯饮料。” 然跑进厨房,拉开冰箱一看,竟然只有酱醋瓶和蔬菜,什么饮料都没有。又翻柜子,在角落看到些茶叶,罐装的和小锡纸包的,还是泡杯茶叶水吧。 我从中甄选出看上去最贵的,上面写了什么什么大红袍。给男朋友省部级待遇。 等用开水泡好,杯口开始冒热气,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夏天,刚刚还看到魏丞禹额角有两滴汗。 我硬着头皮把盘子端上楼,进了房间看到他坐在地毯上拆纸袋,见我试图用手移动玻璃杯,吓了一跳,大声说:“我来,你别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挪到小桌上。 他凝视滚烫的茶叶水,良久,犹豫着开口:“你……你孝敬我呢……” 我脸一红,沉默地坐下,开口:“对不起,家里没有准备饮料,招待不周……” 他立刻说:“没有没有,茶叶水……养生。” 魏丞禹把游戏机的包装拆开,旁边是一叠的游戏盒。他干巴巴介绍:“这个是ps4,索尼的,一直想玩很久了。” 我“嗯”了声,嗅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半直起身找香源,顺带看魏丞禹。他今天穿了件湛清的衬衫,比平常还要帅,但又好像不仅是衣服的关系。 我再嗅两下,方位好像偏上,是魏丞禹身上的。我刚凑近了点闻,谁料他反应很大,往后一仰:“怎么了?” 我说:“你的头发好香啊。”这么一看,发现他今天的发型意外齐整。 魏丞禹摸了摸自己的发鬓,答:“哦……用发胶抓了一下……” 我凑到他正面看,果然是发型的关系,平时额前的几缕碎发都被抓了起来。 我坐回去,和他挨在一起,一时无话,听到楼下传来很响一声“汪”,介绍:“是邻居家的萨摩耶。” 他同时开口问:“好看吗?” 我想了想:“与其说好看,不如说可爱吧,像一支棉花糖。” “我说……”魏丞禹犹豫地开了个口,又摇头,“没事。”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恐怕问的是自己的头发。 我赶紧挽回,道:“好看,比平常帅。” 他很快地笑了一下,细微快速到让我差点没有发觉。 我们又没有话可以说了。我有点局促,看魏丞禹安静地摆弄游戏机。虽然昨天晚上甚至接吻了,但那恐怕是夜色和下雨天的魔力。现在光天化日坐在一起,连说些什么都不知道。 再回忆昨日的场景,应该不是做梦,他现在真切地坐在我旁边。但是一夜之间变了身份,之前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忽然变成了我的男朋友。情侣之间是如何自然地相处的呢? 他翻看说明书,到那一头连接电视机,我在旁边没有事情可以做,就跟过去看他,他回来,我也跟着爬回来。 魏丞禹就笑了:“你在干嘛,跟来跟去的。” 我说:“你弄你的。” 电视上终于成功出现ps4的控制界面,魏丞禹拿出手柄开始驾轻就熟调一些我看不懂的参数,顺便把那叠游戏碟递给我,问我要玩什么。 我低头看怀里花花绿绿的游戏卡,拣出一张看上去比较简单的,封面上只有两辆车:“这个是开赛车的吗?” 他点头,接过去放进机器:“极品飞车,我先教你怎么用手柄。” 他放完碟片,递给我一个手柄,然后坐在我旁边示意:“这个是……确认键,一般做拿取、确认都按这个。”拇指移到另一个键说:“这个键,一般是取消……然后这个键呢……” 我听得还算认真,但等讲完一遍又忘光了。魏丞禹拿了自己的手柄迫不及待进入游戏,又征询我的意见:“一开始玩个简单一点的赛道好不好?” 我说:“我能不能先看你玩两局?” 他答:“好的。” 屏幕上出现赛道和一辆银色跑车,魏丞禹控制着驰骋飞跃过一片片荒芜之境,我靠着床,抱膝看他熟稔地操作,感觉平时并没有少玩。 一局游戏结束,跳出结算界面,我鼓掌,由衷称赞:“厉害。” 他很受用,说:“我一个人玩多没意思,你和我一起玩啊。”没有等我回复就退出了结算界面,似乎开始寻找如何多人游戏。过了会无果,又拿出手机搜索,最后欲言又止看我。 “怎么了?”我问。 他说:“原来这个只能一个人玩。” 我如释重负,但面上不能表露出来,说:“那你玩,我看你玩。” 魏丞禹搁下手柄:“那算了,换个游戏好不好?” 我于是附和:“好的,你挑吧。” 他看剩下的游戏盒,研究背后的介绍,突然抬头看着我问:“……你是不是对游戏没什么兴趣?” 被他说中了。我沉默没答话,他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让我有点慌乱,没等他说完就打断:“没关系啊,你玩吧,我看你玩也很开心。” 他把东西放了回去,盘腿坐到我面前,毛躁地抓了抓他的头发,完美的发型翘出了一个角。 他看了我两眼,又移开目光说:“那个,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你喜欢什么?” “谈恋爱”,这三个字说出口,竟然就有无限美意。我伸出手,压了压魏丞禹翘起的那根头发,他顺势攥住我的手腕,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两次接吻,他都像盖章认定,分离的速度很快,但印到嘴上的力度不小。嘴唇上留下温度和湿度,我再抿一下回味。原来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啊。 接完吻脸后知后觉烧起来,我靠回床沿抱起膝。他也靠近,呼吸触碰到我脸颊,咫尺远近。 他又亲了我一下,重复问了遍:“你喜欢什么?” 我抬起头和他对视,忽然生长出勇气。于是礼尚往来,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我喜欢你。” 魏丞禹没说话,手一撑坐到我旁边,去够了那杯不再冒热气的茶叶水。 他在我旁边慢慢饮茶,一言不发。我冒出些羞耻心,看到窗外亮起来,就转移话题:“雨好像停了。” 他问:“你饿吗?你们家阿姨今天怎么不在?” “你来之前走的,说要去看自己的弟弟。” “那……”魏丞禹思考了一下,提议,“出去吃饭?你想去学校看一看吗?” “大学吗?”我把头靠到他肩膀上,说好的。 作者有话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第50章 北极熊匠心制作 魏丞禹叫了辆出租车,报完目的地后,司机从后视镜看一起坐后排的我们,问:“你们是申大的学生?” 他回答:“嗯 ,刚录取,今年进去读大一。” “噢哟,太巧了。我女儿以前也是S大的,现在已经工作了。”司机打着方向盘说,“她是读的……理科我记得,具体什么专业我也忘记掉了。课业蛮紧的哦!” “我也是读理科。”魏丞禹答。 他们又聊了几句,司机问:“你们两个都是S大的啊?” 魏丞禹说:“嗯,我们特意考到一起的。” “哦,你们倒是关系好的。”司机随口打趣,我却有些心虚,于是扭过头看窗外飞驰的风景。车里的电台正在放张学友的《情书》,动情地唱:“等待着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过得都不怎么幸福……”我的手忽然被握住了,我试着挣了挣,却被握得更紧。 路况在市区略有些拥堵,等上了高速开得很快,统共快五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先去吃饭。”下了车,魏丞禹道,“后面一条好像是美食街,有很多吃的。” 穿行到后街,这里果然很热闹,正是饭点,每家店都看上去生意兴隆,大多是学生模样的人坐着,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我们一家家看过去,有馄饨水饺店面店,也有类似沙县小吃的中式快餐,还有甜品店,奶茶店。走到尾巴,角落最后是一家烧腊店。 我们钻进去,老板娘坐在柜台后热情地招呼我们:“吃什么?”我们一人点一客烧腊饭,魏丞禹又加了道白灼芥蓝,替我点了一杯丝袜奶茶。 店里冷气很足,他拿了张餐巾纸擦桌子,说:“感觉还可以,以后我们可以晚上下课了来吃。” 我问:“吃夜宵啊?”心中十分期待。 奶茶先上,然后是素菜,最后后厨端出两碗烧腊饭给我们,都是玫瑰豉油鸡拼明炉烤鸭,泛油光,突然想到“光鲜亮丽”,这盘烧腊十分光鲜亮丽。吃进嘴里又香又嫩,吃完我又一口气喝了半杯奶茶,最后满足地瘫在座位上擦嘴。 魏丞禹吃的比我慢一点,吃完指了指我的奶茶:“喝不下了?” 我点头,他就很自然地用同一根吸管把剩下的喝完了。 结账的时候,从远处的角落里突然窜过来一个黑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边牧。 老板娘一听到四脚着地“扑索扑索”的声音就站了起来:“猫猫,不要吓客人!”然后转头问我们:“你们不怕狗吧?” 我摇头,蹲下去,这只叫猫猫的边牧就朝我摇了摇尾巴。我摸了摸他的头,他往我怀里轻轻拱了拱,长长的毛发浮起来,覆盖到手臂上,看我的眼神如此明亮,感觉可能比魏丞禹聪明。 “我们以后一周吃一次这个店吧。”出了店门我说,他满口答应。 又回到校门口,我们随着人群混了进去。九月初的下午太阳还是很烈,躲到荫头里,魏丞禹拿出手机搜索,指了指我们正面对楼,介绍:“这栋不是教学楼,这栋是图书馆。” 他又指了指主干道:“这条往前走旁边是教学楼,有四栋。”然后看着手机嘴里默念:“1,2,3……”数到六,说:“一共有六个食堂。” “这么多。”我有些惊讶,“那学校很大的吧。” 本想先参观图书馆,进去发现有道闸机要刷学生卡,便又退了出来。我们跟着导航一路走,途径了两个食堂,不是饭点,因而门可罗雀。 我四处望,除了大一没有开学以外,其他的年级都已经开始上课了。中间虽然听见教学楼打了一次铃,但是路上永远都有背着书包的学生,青春的气息肆意。又路过一家超市,上面写的是“上海教育超市”,我们一人拿了一瓶盐汽水,出来边走边喝。 我心如放飞的风筝,感叹说:“这就是大学啊。” 坐在台阶上吹了一会风,我们又站起来走了段主干道,不知不觉绕到一条小路上。小径一个人也没有,两旁绿树成荫,笼盖住晴空。 沿着台阶走下去,满目绿意,还有些许低弱的蝉鸣。风吹过来,树叶作响,像勺子挖沙瓤西瓜的声音。 “有只猫!”我指了指树下,那里蜷缩着一只正在睡觉的橘猫。魏丞禹说:“学校里好多猫,你前面没看见?” “叫什么……‘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他讲《阿房宫赋》,又改编,“这里是五步一狸,十步一橘。”说完神情感觉甚是满意。 我们走到小径的终点,旁边又开出两条更窄的路,我晃在前,回头问:“左还是右?”他答右,我们走了几步看到隔离网,原来拐到了篮球场,里面正好有两个学生在练习投篮。 魏丞禹走在我旁边,做了个投篮的动作,说:“之前在高中都没有机会磨砺球技。你会打球吗?” “你看我像会吗?” “没关系,等上学了我教你,很简单的。”但我其实不是很想学。 我们又走过两个空荡的网球场,最后绕到了大运动场,有穿着运动装的人在绕圈跑步。再往后就是宿舍区了,很多自行车与行人鱼贯而入,建筑体整齐划一,密密挨挨挤挤,阳台上晾了很多衣服。 中饭吃得晚,又因为没有校园卡吃不了食堂,我们回到教育超市买晚饭。我吃关东煮,魏丞禹吃便当。我们坐在玻璃窗前,外面可以看见背着包下课的学生路过。 我说:“好开心啊。” “吃个关东煮就这么开心啊?”他问。 我举着北极翅,看夕阳印在米色的桌子上,觉得这一天都像橘橙色,如梦似幻,这竟然是我恋爱第一天。想开口问魏丞禹,怎么会突然喜欢我了啊——毕竟冬天的时候,还说王栋想太多。 我看向当事人,他正好先拆了张餐巾纸给我,又把他便当里唯一的那颗糯米团子也大方地给了我。还是毋庸置疑了,他肯定很喜欢我。 我就改口问:“为什么北极翅叫北极翅啊?” “啊?”他想了想,“可能是北极熊匠心制作的吧。” 我把北极翅放在他的米饭上:“那请你吃北极熊的匠心制作。” “你就是吃不下了吧!”他说,“不要吃的给我吃!” “怎么可能!”我说,“我那么喜欢你。”我说话半真半假,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是真的。最后魏丞禹还是把北极翅吃完了。 他吃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说:“北极熊的毛是透明的。” “真的吗,可是我能看见北极熊。”他回答,顿了顿,甚至补充,“好像是白色的。” 我解释:“他的毛发里没有色素,是中空的,看起来白色是因为光的折射。” “哦。”他恍然大悟,点点头,又问,“那企鹅是透明的吗?” “不知道。”我诚实地答,“有黑色的毛,可能不是吧。” “那你回家问一下。”魏丞禹说。 真的到了家门口,又依依不舍。一到只有两个人的空间,身份的转变就好像明显起来。我们专门绕到院子门口,看对面人家养的萨摩耶,请它看我们谈恋爱。 它果然在它的小屋前,规矩地趴着。我们走到护栏外,它就感觉到了我们,快速朝这里移动,踏过草坪,像朵白云奔涌而来。我的心中生出喜爱之情。 结果它以为我们是入侵者,凶狠地嚎了两嗓子,把我们嚎走了。我们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多动物啊 ps.书是《透明色北极熊》 第51章 亲过嘴的高中同学 回到家,蒋阿姨已经坐在客厅了,但身上还是出门的衣服,似乎没有来得及换,看到我来,眼前一亮:“回来了啊!” “嗯。”我脸上笑意尚未完全消散,把门合拢,她走过来问:“出去玩了?” 我点头:“去大学看了看。” “哦、哦。”蒋阿姨有所悟,“你们是不是马上要开学了?东西啊都备好了?” “家里有的就拿现成的。”我说,“其他也没有什么要买的,就一个床垫。” 她又点点头,说:“哦哦哦,那就好……” 我问:“怎么了?” 蒋阿姨朝我笑了笑,说:“啊呀,这件事……小岑,我知道找你也不好,但是也确实是没法子……” “我阿弟,这次车祸撞得蛮严重的……他现在整个人啊,都瘫在病床上,动也不好动的……”她面有尴尬和局促,“阿姨和你说,就是实在是没办法了,真的,医生说什么要打钢板,要四五万,我们,我大姐和我……现在拼凑来拼凑去,就凑到两万五,我手里头一点积蓄,也全部都今天交钱的时候交掉了。他们包工头也不管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联系谁,但人已经进医院了……” 我终于从断断续续中听明白了:“还需要多少钱?两万五吗?” 蒋阿姨快速点点头:“是的,就差两万五。”说着说着有点哽咽,掉了两滴泪再抹掉,“小岑你看看你身边有吗?周转的开的话,我今年之内可以还给你的。” 我想了想:“有的。”上楼,跑回房间,地上还放了没有收拾掉的游戏机和碟片,如同地雷埋伏。我绕过它们,拉出床底的小纸箱,里面有几万块钱,是我平时生活费的结余。 原本有更多,因为我真的不怎么花钱,但是为了感谢魏丞禹和他口中的陈叔帮我解决俞勉,本来想送他东西,后来折腾半天,给陈叔买了一只手表,Cindy推荐的,六万出头,几乎掏空我的家产。 我点了两万五出来,箱子里剩下的红钱明显比我手里这叠要少了,用信封装好,鼓鼓囊囊像一块褐色的砖。我从楼上走下去,看蒋阿姨双手抓着手机,正在发消息,看到我赶紧把手机放下。 接过去的时候她连连道谢:“谢谢啊,小岑!真的谢谢你,哎哟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你们家做事我是真的很幸运!” 之后的一个礼拜,我开始整理要带的行李,蒋阿姨偶尔会有半天去医院陪护。魏丞禹还在考他的驾照,天天一大早要去驾校,然后临近中午再过来找我玩。蒋阿姨和颜悦色,每次都烧很多菜招待他。 终于到去学校报到那天,一大早魏丞禹就发消息说:“我到了!” 下楼,看到他站在一辆越野车旁边,蒋阿姨正在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相谈甚欢。 魏丞禹介绍:“这位是王叔,送我们一趟。”我问好。 “你东西都理好了吗?”他问,“生活用品、床上用品、录取通知书、证件……” 我说:“理了两个箱子,还有一个双肩包。” 魏丞禹跟着我上楼,我把双肩包背起来,又想起来游戏机,跑过去蹲下理好,回过身准备问去学校了这个ps4怎么处理,发现魏丞禹就站在我身后,一转身差点撞上。 这一周里魏丞禹每天来我家打游戏——但是也仅限于打游戏,然后蹭饭,回家前会趁蒋阿姨在洗碗,在玄关的地方抱我一下。 楼下听得到蒋阿姨夸张的笑声,鸟叫,蝉鸣,他站在我面前,我们很安静地对视。 我问:“怎么了?” “要去上学了。”他小声说。 我抱住他,把脸贴到他肩膀的地方:“你黑了好多啊。” 被抱住的人虎躯一震,头顶传来讲话声:“……变丑了?” 我抬头看他,希望他现在可以亲我,但他没有,严肃地和我对视,大概是想要一个答案。 我左右端详,看他两只眼睛一个嘴巴,想到写诗的少年里,R的情人说他的额头很漂亮——那可是如同两个拳头合在一起的大奔头啊。 我撩起魏丞禹额前不太多的刘海,看他额头,应该不是大奔头。额头下的眉毛颜色偏深,形状有点锋利,所以不笑的时候偶尔觉得他不像好人。高中时,大家都会说童铭长得帅,但好像没人夸过魏丞禹。 但我觉得魏丞禹明明长得也挺帅的,莫非恋爱中确实“必然混入一些滑稽的夹杂物”。 我迟迟没有回答,魏丞禹问:“要想那么久啊?” 我赶紧说:“不丑啊。” 他不相信:“糊弄我吧,你就是喜欢那个……柏原崇的长相。” “没有。”我说。魏丞禹抱着我,我的手臂环在他的肩膀上。既然他不主动,那我可以主动一点。我把嘴唇贴上去,重重地亲了他一下,外面突然敲门,蒋阿姨问:“要帮忙吗?” 我们赶紧松开对方,一人拎起一个箱子,手忙脚乱滚下去,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车慢慢行驶出去,扭过头看到蒋阿姨站在门口目送我们。 开在路上,王叔闲来无事问:“听点什么?”魏丞禹说:“都可以。”于是王叔按了按多媒体,从上次断掉的地方重新播放。正好一首歌结束,下一首开始。 我听到有些熟悉的旋律,忍不住侧过头小声问魏丞禹:“这是什么歌?” “小田和正的,《突如其来的爱情》。”王叔听到了,说。 我拉了拉安全带,望窗外望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又是崭新的一天。 临近学校门口,马路上已经挤满了车,不断有人从车上下来,拿着许多行李箱和手提袋。 王叔说:“人蛮多的哟,估计没有停车的地方。” 我们又枯坐了十五分钟,车也在原地不动了这么久。魏丞禹耐不住,说:“我们先下去算了?”王叔应下,我们就下车绕去了后备箱,把各自的行李拿下来,魏丞禹只有一个行李箱,又替我拖了一个。 学校门口排了长长的队列,保安在队旁拿着喇叭:“身份证,录取通知书……”还有许多应该是学长学姐的年轻人,穿着不同颜色的院服站在门口举着牌子迎接新生。 排队进入学校以后,负责的同学过来,问我们是哪个学院的,我答传播,魏丞禹答理学院,就有不同学院的志愿者带我们去寝室楼门口签到。 我住3号楼,魏丞禹住5号楼,正好是前后排。他把我的箱子还给我,嘱咐说:“你先自己理理,等会我过来帮你。” 我与两位穿着很时尚的学姐去三号楼报道,走在路上,其中一个问我:“你是本地的吗?”我说是,她们两个就笑了,另一个说:“怪不得东西这么少,前面有一个男生,住七楼,拿了一堆东西,他爸跟着他上下了三次楼梯。” 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之后的四年要和三个室友一起度过。之前我的集体生活经历仅限于学农的住宿舍,但是上了大学以后就是要每天都和室友生活在一起了。 到了宿舍门口,我在宿管大伯的桌子上签到,沿着表格一行行扫视,几乎到最后一页,终于看到岑筱-7012。我竟然也住七楼。签名的时候,大伯翻找我的钥匙。我看花名册上,一个宿舍住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已经签上了名字到了。 宿舍一楼不大的厅堆满了行李,许多家长陪同学生拿着箱子包裹上楼下楼,我握着钥匙,心中一片萧瑟。整个宿舍楼一共就七层,还没有楼梯。 两位学姐还没有走,站在角落,个子高一些的那位说帮我看着行李,我就道了谢先提一个箱子上去。 九月中还是暑气未消,楼梯间很闷热。路过每层楼,可以看见走廊站着许多家长,半开的寝室门里,学生正在整理清洁。楼梯上都是在运行李的人,原本在我前面还有几个上楼的同学,越到楼上越少。 我一个人拎着箱子抵达七楼,慢慢拖过走廊,走到7012前。 门半合拢,里面有些许动静,我敲了敲门,再推开,看到正在床位旁边收拾的男生。 我努力地把箱子推进去——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房间里却已经是一地的东西,从阳台一直排列到门口,一个大箱子是敞开的,还有两个立在旁边,除此以外还有三个蛇皮袋。 我没忍住看了一眼,打开的这个箱子全部都是书。 “哦哦……你好,室友?”正在弯腰的人站起来,一手抱了很多书,另一只手伸过来,我和他握手。 他说:“我叫冯玉成,汕头的。” “我叫岑筱……本地的。”我回答。他就说:“哦,怪不得你东西这么少,就一个箱子?” 我说:“没有,还有一个在下面。” 我跑下楼把剩下的箱子拎了上来,拿出蒋阿姨给我准备好的抹布开始擦床位。宿舍布局是上床下桌,冯玉成是我的对床,他正不停往架子上放书,红楼梦,郁达夫,雷雨…… 我没话找话:“你书好多啊。”按照我原本的习性,冯玉成不找我说话,那我也就不说了,但现在和魏丞禹呆久了,受到些许影响。 冯玉成笑着推了推黑框眼镜,面有腼腆:“哈哈哈,我就是喜欢这个,读的也是中文系……我们是一个系吗?” 我答:“不是,我是广告的。” 他就说:“哦哦,广告,就业不错的。” 我们顺利地把天聊死。我回过头擦桌子和架子,手机响了,接听,是魏丞禹:“我到你们寝室楼下了,你在几零几?” 我说:“你猜猜看。” “……不会在七楼吧?”听筒传来他犹豫的声音。 我说:“是的,答对了,7012,快来吧。” 过了会寝室门被敲了敲,魏丞禹探头,几步跃过来,第一句话说的是:“哇怎么这么多东西。” 我拍了下他的手,他反应过来,转过头和冯玉成打招呼,然后说:“哦,你好多书啊。” 冯玉成又呵呵笑,很风轻云淡,岁月静好。他又重复了遍之前说的,问魏丞禹:“你们是同学?” “嗯,高中同学,考到一起了。”我心跳漏一拍,抢在前回答。 魏丞禹回过身,我们轻轻对视。 我回头瞥了眼冯玉成,他正在珍惜地抚摸一本书的封皮,就捏住魏丞禹的一只手晃了晃。 他面色稍缓,问:“床垫呢?帮你放上去。”我把箱子打开,他把床垫放好,铺上床单,再放被子枕头。我在下面挂衣服,零碎的生活用品堆到架子和桌子上。中途冯玉成的爸爸来了,非常热情,从蛇皮袋里翻出了两包牛肉丸给我们,还说要冯玉成泡茶给我们喝。我虽然应下了,但此时并没有很当一回事。 因为两个人一起整理,东西也不多,完成得很快。其余两个室友还没有来,我们就和冯玉成道别了去吃中饭。 下楼时和很多刚到的新生擦肩而过,楼梯每个转角处都有一扇透气的窗户,阳光落下来,魏丞禹的头发偶尔粘上金色的光带,忽明忽暗。直到抵达吵吵嚷嚷的一楼大厅,我们穿过人群走到太阳底下。 宿舍区彩旗飘飘,张灯结彩——是字面的意思,高处挂了大红横幅:欢迎新同学!路边支了很多小摊,订宽带订牛奶,还有考证报班的。 我们走过一串的摊头,魏丞禹开口:“你那个室友怎么那么多东西啊?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多。” “好像大部分都是书。”我跟在他背后,偷偷踩了很多下他的影子,问,“你的室友都来了吗?” 他答:“来了两个。” “哦。”我说,“等会我也帮你去整理吧。” “不用,我东西更少。”他拒绝。 我改口说:“那我也去你室友那亮亮相。” 他回头看我,戏谑道:“干嘛?高中同学。” “那是什么。”我上赶两步,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亲过嘴的高中同学?” 魏丞禹半晌没有说话,最后问:“想吃什么?” “想去看边牧了。”我说。我们就又出了校门去找那家烧腊店。商业街还是很热闹,偶尔有一两对情侣经过,一男一女,一把遮阳伞,女生会挽住男生撑伞的胳膊。 我走在魏丞禹旁边,亦步亦趋,近时一拳,远时中间可以穿过一个人。 我们没有伞,阳光直接照在身上。光天化日,一拳是我们可以抵达的最近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喜报:50章了! 悲报:存稿彻底用完了! 第52章 为什么闷闷不乐的啊? 烧腊店的生意很好,空气中弥漫着香喷喷的味道。我们坐到角落的位子,点了和上次几乎一样的东西。趁魏丞禹拿餐巾纸擦桌子,我回头找边牧在哪里,发现它正趴着睡午觉,睡着的样子也十分聪慧。 奶茶率先端上来,我正要喝,魏丞禹抢在我前面把杯子挪了过去,咬住吸管一气喝了几大口。 我说:“不是给我点的啊。” 他问:“我喝两口怎么了?” “你都喝掉一半了!”我指责道,“我要再去点一杯。” “不行,你只能喝这一杯。”这人说。 我便把杯子移回来,放到离他比较远的位置。等烧腊饭上来以后,他又趁我不备夹走两块豉油鸡,便也算了。等他要夹第三块的时候,饶是我本性良善也忍无可忍,眼疾手快夹住他的筷子:“你干嘛!” 魏丞禹道:“让让你的高中同学。”最后四字拿腔作势。 我恍然大悟,忍不住心里开心,脚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嘶”,我说:“总不能现在就说出去吧!” 他咬牙:“我早告诉童铭了,王栋现在也知道了!” 隔壁桌没有人,再隔壁桌有一对情侣在聊天,我压低声音:“可是室友都才是第一次见啊,这和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同性恋’有什么区别?” 魏丞禹反驳道:“这能一样吗!”接着就不做声了。我回味过来,问:“童铭和王栋都什么反应啊?” “没什么啊。”他说,“还能反对吗?又不是让他们……搞对象。” “也肯定有人接受不了,或者像俞勉一样啊……万一呢。”我说,“以后总有机会可以说的。”再提到这个名字,意外没什么负担了,只有都过去了的感觉。也不知道他回到原籍之后过得怎么样。 魏丞禹大概也觉得这样的逻辑才比较正常,终于开始安分进食。我觉得他很搞笑,腿在桌子底下有事没事碰他,他逐渐失去耐心,最后夹住我的腿,于是一起和平地把饭吃完了。 吃完饭走出店门,等于重归于好。我们换了个门进学校,路过体育馆,前面的广场空地上挤满了人,有的在举牌子,有的在发传单,嘴里说:“周五百团大战,欢迎来玩!” 大概我们看上去真的眼神懵懂,很像新生,一路走过去,传单如雪花纷至沓来,有运动类的,学习类的,还有乱七八糟的兴趣社团。音乐社的音响外放摇滚,动漫社站了一个穿女仆装的学长在热情地发传单。 除了社团,还夹杂了几张学生会,党委办公室、新媒体部的介绍,我们捏了一叠厚厚的宣传单走回宿舍区,去教育超市买没有从家里带来的生活用品。 我一只手拎水桶,里面放蚊帐、餐巾纸、垃圾袋,另一只手拿冷饮吃,跟着魏丞禹去了他的宿舍——住五楼,比我幸运一点,进去看到其他三个人都在收拾东西。 我跟在他身后,魏丞禹很自然地做自我介绍,顺便把我也介绍了——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我帮他擦了擦桌子,柜子和架子,他把自己的床铺好,挂上蚊帐。再回到我的宿舍时,另两个室友也到了。一个是四川乐山人,比我长得矮一点,五官很清秀,叫罗秦雨,也是广告专业,但和我不在一个班。还有一个来自内蒙,叫黄弋,长得比魏丞禹还高,看上去体育很好,念的新闻系。 先是几趟楼梯跑下来,又是上蹿下跳做卫生,累得想死。收拾完,我坐在椅子上发呆吹空调,魏丞禹坐在前面教超买的塑料板凳上面——这以后将是他的专座,看刚刚收到的传单。 “你想参加什么社团吗?”他问。 我接过传单开始看,先把运动类的社团都剔除掉,再一张张看过去,最后看到一张纯白的,半张A4纸大小的宣传单,长得很单薄,夹在五颜六色的海报中,差点被人忽略。上面写“S大读书会,等你来相会。”下面是社长名字和迎新的时间地点,整张宣传单大概是手写然后复印的。 我把它抽出来,剩下的还给魏丞禹,随口问:“你要参加学生会吗?” 他说:“还没想好。” “啊?喜欢就参加呗。”我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新买的电脑。 “……我怕占用时间很多,那还不如和你呆一起。”他嘀咕道,一瞬间转移话题,“你怎么买的苹果啊?” “因为要学剪视频,我看网上推荐这个。”其他三个人还在理行李,不断有行李箱打开合上的声音,我耳朵发烫,“但我不会用,到现在一个软件都没装,只会上网。” 他笑死:“你用我的账号吧。” 魏丞禹把自己的苹果账号输上去,非常好记,密码甚至和账号一样。下载软件的空档,我登教务系统抄课表。大一上课不多,没有选修课,但是时间地点分散很开。魏丞禹把他的和我对比,好几节课时间是重合的。 他的课名都看上去很深奥,经本人介绍,理学院到了大二才会分流,大一是通识教育。“意思是什么都学,物理数学编程都要学。”他说,“我要退学了!” 我们把课程表的时间研究好,安排这节下课一起吃中饭,那节下课一起回宿舍楼。周三下午没有课,他说:“我们可以一起打篮球。”我婉言谢绝他。 这一晚很早上了床,冯玉成坐着在擦他的茶具——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爸爸走的时候说让他请大家喝茶了。罗秦雨和黄弋拿着手机在一起打游戏,前者情绪波动很大,黄弋经常安抚他说:“在哪里?不要动不要动,我来扶你。”可能技术水平不高。 11点熄了灯,各人各洗漱上床。我把蚊帐放下,再把床帘拉好,一层又一层,像新娘婚纱的裙摆。逼仄的空间只有身体和被子,翻身就搂住一片安宁。 黑暗中却没有人睡觉,外面洗漱房乒乒乓乓,拖鞋走过的声音热烈到宛若鼓掌。黄弋率先开口,问大家都是考了几分进来的,罗秦雨积极响应,于是从成绩到老师,老师到游戏,一路漂泊越走越远,终于扯到谈恋爱。 “大家都是单身狗啊!”他嚎道,“我也想要女朋友。” 我把被子从头到脚安生盖好,心道我们不一样。 第二天是开学典礼,班级负责人送来院服,把群号报给我们让我们加入。传播学院的院服是纯白色的,左心口印了小小的校徽,S大的。我垂下头左看右看,确实是大学生了啊。 典礼在体育馆进行,周围的座位高出一圈,传播学院被安排在最角落。毕竟是理科见长的学校,这么安排也情有可原。 罗秦雨手扒着栏杆,望眼欲穿看在场地中央坐着,穿深蓝颜色短袖的学生,院服背后三个字是“理学院”。他说:“妈的!区别待遇,成绩好的就坐最中间!” 我也把手扒上栏杆,把脸贴上去,找男朋友在哪里。场地上人头攒动,五颜六色,到处是找座位的人,也有老师模样的人在安排领导就座,一男一女穿着礼服站在角落,可能是主持人。 我睁大眼睛,四处寻找,最后在已经落座的大片深蓝色中找到目标。 魏丞禹坐在靠近过道的地方,右边没有人,左边坐了一个女生,头发黑而直,温柔地披在肩上,把后背的“理学院”三个字也遮住了。女生说了些什么,然后魏丞禹点点头,笑了笑,朝她也说了什么。女生听完也笑,露出牙齿,眼睛弯弯的。 我握着栏杆,呆呆地目睹一切,心里突然如同百爪挠心。但虽然谈恋爱了,又不可能因此让魏丞禹和异性断绝交往,那未免太不讲理。且实际上他们表情正常,举止得体,应该只是正好坐在了一起聊两句。 等新生基本落座完毕,主持人开口请大家保持安静,说典礼马上开始。罗秦雨收回握着栏杆的手,玩手机游戏,黄弋和冯玉成拍照。穿西装的男主持开始讲开场白,意外深情,大家鼓掌,接着校长走上去讲话。 我左耳进右耳出,坐着一动不动,看下面的魏丞禹和女生。校长都在发言了,怎么都不尊重校长,怎么还在断断续续讲话。 罗秦雨拍拍我的肩,凑到我耳边道:“那个主持姐姐好好看啊!笑起来好甜!”我如梦初醒,看台上穿礼服的女生,原来直男一直会注意好看的女孩子。这么一想,昨天帮我照看了行李的学姐也很时尚漂亮,大学里怎么有那么多好看的人。 魏丞禹也算是前直男,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他也会看女生吗,会看到女生笑心跳漏一拍吗。 校长发完言轮到一位老师,可能言辞幽默,因为他说一句,听的人笑一句,我又看到女生笑着侧头看了魏丞禹一眼,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然后是学生代表发言,也出自理学院,接着是什么,我也没怎么注意了。最后典礼在昂扬的主持声中正式落幕。 出口在楼下,理学院率先退场,包括但不限于传播学院的几个坐在高台上的学院的学生坠在楼梯上,像水渗过滤纸,极为缓慢向下移动。 罗秦雨愤愤不平:“妈的这学校上来就差别待遇,真寒心。”黄弋也因为长时间站在没有动静的队伍而表示赞同。冯玉成安慰他们,说话慢悠悠,似端平一碗水:“哎呀,总有人要先出去的,也没办法。他们成绩比我们好也是事实……” 等我们好不容易挤到出口,场地都已经基本清空了。 罗秦雨问:“吃饭吗?饿死我了。”我们就准备一起去食堂。正跟着前面的人走在地下通道,突然有人拍我的肩,回头看是魏丞禹。 他说:“哎呀等你半天,去吃饭吗?”于是罗秦雨热情地招呼上他一起,他倒是学院和人分得很开。 我们一起去食堂排队,七个窗口并列在一起,每个窗口都挤满了人,全是刚看完典礼,穿着各色院服的大一新生。罗秦雨又生气了,说:“队伍最前面的都是深蓝色的!” 深蓝色的魏丞禹站在我身后感叹:“种类还挺多的啊,你想吃哪一个窗口?”我没理他,站到咖喱饭的队列里。过几秒他又戳戳我,说:“诶,那里有甜品站,你要喝奶茶吗?我去买。” 我说:“不要。”他终于闭嘴站好。 领好咖喱饭,我们端盘子去就餐区,其余人都已经坐好了。罗秦雨正和黄弋在争论游戏的细节操作,魏丞禹好像也玩这个游戏,因为他坐下来听了两句,就加入了谈话,还朝他们分享了些诀窍,罗秦雨虚心听取,如痴如醉,大彻大悟。一顿饭完两人义结金兰,邀为同道。 回寝室的路上,冯玉成打了个招呼去超市买东西,黄弋在继续分享自己的游戏感想,罗秦雨则提醒魏丞禹回去加战网好友,完全无视了他深蓝色院服的身份。 两个室友逐渐走在了前面,魏丞禹放慢脚步走到我旁边,小声问:“怎么不说话?” 我的心情难以理喻,说什么又都显得气量太小,就摇摇头。 宿舍区的摆摊还在如火如荼开展,三家通信公司各自为营,正在售卖宽带套餐。罗秦雨拉着黄弋去看了,过了会回头说:“你们先走吧,我们把宽带办了!” 我们一路经过老生的宿舍楼,楼底下有情侣站着说话,男生半搂着女生,还有一个男生坐在电动车上,车上放了戴头盔的小黄鸭。等背双肩包的女生坐上去后,发动开远了。 就我们两个同行,魏丞禹说话声音也不怎么压着了,问:“怎么了?” 我一路爬到七楼,他跟在后面,进寝室的钥匙半天插不进锁,还是他拿过去打开的。 进去发现走的时候忘关空调了,凉得透心。我要坐到座位上,他把我箍住抵到了门上。 魏丞禹揉了揉我的头发,脸颊贴我的脸颊,蹭了蹭,在我耳边小声问:“怎么了?为什么闷闷不乐的啊?” 一门之隔,外面是更高的温度、零星的关门声、脚步声、笑声。我也抱住他,像住在他怀里,无限缱绻。透过肌肤相贴的地方,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喜爱之情。好像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执着“高中同学”四个字了。 过了几秒,魏丞禹不再贴脸颊,转而抵上我的额头,我们呼吸交错,如此亲昵。他不甚熟练地低下头含住我的嘴唇,我接收到他的试探,顺从地张开了嘴。一瞬间周围的杂音都消失了。 他的手按在我的后脑勺上,令人退无可退。两位不会接吻的外行相遇,唇舌冲动又笨拙,牙齿磕到一起了。我“哼”一声,他稍微松开了一点,舌尖碰了碰我的牙齿,却仍没有结束这个吻。几秒以后我听见了暧昧的水声,还是面红耳赤把他推开了。 魏丞禹也有些缺氧,把我笼罩在阴影里,我垂目看他胸口的校徽,随着呼吸在起伏,听见他讲:“和我说说?” 我想,他又不太聪明,肯定也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莫名其妙闷闷不乐。 不过可以对我这么有耐心的人全世界恐怕也就这么一个了,还需好好珍惜,不能恃宠而骄,无理取闹,不如日后再议。就把结暗自解开了。 第53章 从今往后 52 新学期开学总是事务繁多,下午又去领新书,去事务楼注册报到敲章,晚上和新室友吃饭。 刚认识,总要吃顿饭熟悉熟悉。我们去商业街吃了烤肉,罗秦雨打头叫了箱啤酒。为遵纪守法,本未成年人没有喝,冯玉成也因不爱喝酒,只象征性喝了点。黄弋喝的最多,喝多了不讲话,闷头帮大家烤肉,说:“吃!吃!”罗秦雨喝了两罐啤酒就醉了,但人菜瘾还大,又喝了一罐,突然把自己碗里的肉亲切地夹给我们三个:“哎,这肉挺好吃的,你们也尝尝。” “下次把魏丞禹也叫来!”他大着舌头说。过了会又叮嘱我:“记得让他加我战网账号……这年头能遇到玩风暴的,我太感动了……谢谢!” 一通胡乱吃完,我架罗秦雨,冯玉成架黄弋,四个人歪歪斜斜走在柏油路上。罗秦雨突然抬起头,道:“这个啤酒味道不错啊,岑筱,你为什么不喝?” “我是未成年。”我答。 “哦……未成年。你是个弟弟?”他转头,号召道,“大家!岑筱比我们小!守护未成年人,人人有责!” 我们进了校门,临近十一点,教学楼熄灯了,路上只有零星的学生,听到他的胡言乱语都下意识往这里看了一眼。 我有些赧然。接着,黄弋突然豪迈道:“好的,包您满意!” 地上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黄弋的影子最庞大,冯玉成“呵呵呵”笑得好干涩,罗秦雨压在我身上怎么那么重。 “有点想家了。我要看天上的星星。”罗秦雨忽然抬起头仰望星空,喊,“妈妈——” 我被迫跟着仰起头。夜色如水,但一颗星星也没有。天空辽阔,如同祖国的疆域一样,所以四个人来自五湖四海,相隔千里——但是现在却跌跌撞撞挤在一起,缘分如此奇妙。 第二天是周一,正式开学第一天。被喝醉的罗秦雨记挂的魏丞禹有早八,七点多发消息说早上好,还拍了早餐给我看,又说好困,风好大,发型乱了,最后嘱咐我带伞,晚上可能有雨,啰啰嗦嗦。那时候我们整个寝室都还在睡觉。 我没有早八,八点半起床,把宿醉的罗秦雨薅起来去吃早饭上课。虽然专业是广告学,但是学校开设的课程涉及范围很广,包括新闻学、传播学、视觉传达、数媒制作,等等等。广告营销只是其中的一门课。 这节是传播学的大课,老师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我们打卡签到坐好。没想到提前十分钟来教室,前面已经全部坐满了,唯剩下最后两排还有空位。周围都是不穿校服的学生,有的打开电脑,有的带纸笔记本。 打铃,老师介绍自己,留联系方式和答疑时间,然后说很荣幸是大家进大学第一节 课的老师。他先笑着举了个“沉默的螺旋”的例子,又请同学站起来交流,45分钟就这么过去了。 课间,罗秦雨翻着课本,小声问我:“我怎么找不到他讲的东西在哪啊?”他把书合上,顿了顿,大惊:“妈的这书不就是他写的吗?!” 三节课听完,好像有所收获,好像云里雾里。本想找魏丞禹一起吃中饭,结果看了课表,才发现下一节视觉传达设计在校区最偏的机房,他又在另一头的实验楼,一东一西,相距千里。 趁午休赶去上课,这节又变成了小课。坐在机房里,老师介绍AI,学习基本操作,头昏脑涨。上完课赶到教学楼参加班会,一个班五十个人不到,依次站起来做自我介绍,一张张脸陌生但青春又自信,特长兴趣五花八门,让我有些迷茫,站起来介绍的时候甚至有点羞愧。过去十几年,我好像只会读书和吃饭。 走出教室,掏手机,看到停留在早上的聊天记录。我翻出魏丞禹的课表,他晚上还有一节晚课,一直要上到九点。没想到就算读一个学校,各人也有各人的忙碌,真的开始上课了,见一面竟如此困难。 一个人吃完晚饭,黄昏时分路过知行楼,看到往教学楼跑的学生,于是忽然改了主意,一路上到三楼,阶梯教室里已经基本坐满了人。我从后面张望,即使全都是后脑勺也很快找到目标——魏丞禹坐在第五排,正对着电脑打字,旁边没有坐人。 我穿过去,到他身边站定,问:“同学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本面无表情,闻声抬头,反应了半秒,蓦地露出一口白牙,迅速把他旁边的位置翻下来,好傻啊。 我坐下,正好打铃。他凑过来小声问:“你怎么来了?我要上到晚上九点。” “我晚上又没有课。”我说,没好意思说想你了,只问,“过来听听,这是什么课啊?” “大学物理。”魏丞禹答。 来是来了,总不能影响对象学习,就自顾自开小差。真是神奇,原本因为新环境和生活节奏,一整天下来多少有些焦虑和不适应。但是刚刚一坐到魏丞禹身边,就好像回到了舒适圈,心中变得妥帖安宁。 老师开始放PPT,魏丞禹侧过身去翻包,然后掏出镜盒,把眼镜戴上了。我没能忍住,频频侧目看他。一开始他没发现我的窥视,戴着眼镜记笔记,侧脸专注认真,后来多了两次不慎被他发现。 下了课,老师在屏幕上放了道题让大家趁课间思考,魏丞禹不思考,而是转过头问我:“怎么了?老看我。” 我不动声色:“好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上课了。”趁机多看了两眼他戴眼镜的样子,毕竟这张脸也看了三年有余,平常不太聪明的样子也见了不少,难得会像此刻单纯因为样貌产生心率过速的感觉。我暗自希望此造型可以半永久。 “是啊,只有高一的时候才是同桌。”他想了想道,“你后来都是一个人坐的啊?” 我说是,魏丞禹还想问什么,突然不讲话了,耳朵却红得肉眼可辨。 上课铃响了,老师拿出名单说请人回答问题,上来便是:“魏丞禹!” 他在我旁边站起来,回答还算有理有据,竟然思考了。答完坐下,老师开始继续讲课,我想不打扰他,就拿出传播学的教材看,没想到过了会他用胳膊肘碰碰我,面部表情复杂,硬生生让我品出一种诡异的喜悦。 我侧目,他小声问:“诶,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我啊?所以新班级就不找同桌一起坐了。” “不告诉你。”我答。 下课走出教学楼,果然下雨了。天已大暗,我们走出十米,背后的建筑还挣扎着灯火通明,风呼啸而过,弘毅楼和知行楼中间有两个巨型的拱门,此时形成了天然风洞。 刚下完课的最后一批学生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东一个西一个,路一旁停靠的自行车发出一声巨响,如同多米诺骨牌连成片倒下了。 魏丞禹的发型又被吹乱了,他半眯着眼说:“我就说今天要下雨吧!妈的这风——”他撑开伞,又合拢:“哦我草,原地起飞,不行不行,撑伞走不动路,直接走吧!” 周围人东倒西歪砥砺前行,正要迈开步子,魏丞禹忽然把脱下的冲锋衣兜头盖脸压了过来,包好我,莫名其妙“哈哈哈”响亮地笑了两下,然后揽住我的肩膀:“好——出发!” 一抬头就会吃雨点,我干脆把头低了下去,看地上花纹的变化,先是柏油路,过桥是石砖,接着是人行道的混凝土地砖,最后是宿舍区的水泥地。一路风雨交加,但头顶的外套如屏障隔绝了一切。 我们在宿舍楼下降落,我把湿漉漉的冲锋衣放回他的脑袋上。 我说:“其实我也可以淋雨。” “啊?”他把湿了的刘海往后撩,理所当然道,“但我不想让你淋雨啊!” “唉!”我叹气,把冲锋衣扯了扯,盖住两个人,然后找到他的嘴唇,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他接完吻,马后炮:“现在倒不怕别人看到了。” 我说:“没关系,我用衣服盖住了,别人以为我们在看夜光手表。” 魏丞禹噗嗤笑,说:“上去吧,早点休息。” 我向后退了步,冒出一句:“谢谢。” 他什么都不懂,就下意识回:“不用谢。” 唉,我谢的是,其实我也可以淋雨,但你舍不得,所以要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我头上。谢谢你,茫茫众生,对我尤其好。 周三下午没有课,我去听了学院举办的讲座,魏丞禹去打球了,吃完晚饭我们集合,一起去了车行。 经过两天半的大学生活,我发现有一个代步工具非常重要,尤其是周二下午两节课不在一个教学楼,中间间隔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我与罗秦雨连走带跑才堪堪准时抵达了教室。晚上吃饭也仅有半个小时,在教学楼之间穿梭就用了大半,如果再格外折返食堂就不够用了,如果有晚课,晚饭只能从便利店提前买好放在包里。 罗秦雨言:“严重影响本人生活质量。”已在今日下午购买好了自行车。 本人也有此意,但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尚未处理——我没骑过自行车。 但没关系,对象声称自己会骑,且家里有一辆非常高级的变速自行车,经常骑出去溜达,经验丰富,一定把我教会。 他替我挑了辆外形朴素的:“哎呀,你就先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就弄一辆简单一点的吧。”我也正有此意。 我们一人一车,推着走到无人的空旷处,旁边是我上视觉传达设计的机房楼。周三下午和晚上全校都没有课,教学楼基本是空的,毋提此处,旁边是湖岸带,栽了柳树,草地和泥土一路延伸到素净湖。湖水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流转到何处。 魏丞禹把自己的自行车在树下停好,过来把我的车支起来,道:“其实挺好学的,就是开始一蹬脚,然后踩踏板。哦,最好重心在座位上,不要靠手压在把手上……” 我说:“这里好适合偷情啊。”然后搞突袭,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他不说话,只坐上车座:“我先骑一遍,你看着。”神情宛若被非礼,被我强行品出分娇羞,因此心中浮出一种快意,人性本恶。 我目送他脚一蹬骑起来,慢悠悠远去,在心里呼唤快回来,他就真的龙头一拧,又骑了过来。 魏丞禹停下车,一只脚支地,评价道:“还可以,挺好骑的,龙头稍微有一点紧。你记得不要骑到前面下坡的地方,不行就按住这里的刹车。” 我连连应下,坐上去,正准备骑,对象人却没有走,把手按在自行车后面上。 “你为什么要按我自行车的屁股?”我问。 他道:“这叫后座!我帮你按着,这样比较好保持平衡性。” 我:“你不信任我!” 他急了:“我是怕你摔着了!” 我兀自脚一蹬,车就向前滑去,听到后面他一声“诶”,前轮一开始有些打滑,但把龙头把稳就好了。我歪歪扭扭骑了三米,之后就变得稳妥。到了临近下坡的地方,本想刹车停下,但试着拧龙头拐了弯,还算成功,十秒以后又回到了魏丞禹身边。 我轻飘飘:“还可以吧。” 他很有条理,先把脚撑踢下去,让车停稳,然后一手把着龙头,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我们在安静的秋风里又接吻。 角落忽然有 “啊——喔——”的禽类叫声。我们仿佛被抓包,做贼心虚地中止。我问:“什么东西啊?”这么一想,湖旁确实有一个角落用绿色的网围了起来。 我们走到湖边,魏丞禹握着我的手踩在落叶地上,像探险。他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向网里。我们和网那一头五彩斑斓的动物智慧地对视。 良久。“这他妈,不是雄孔雀吗。”他难以置信道,“它为什么不睡觉?” 我很震撼:“学校为什么要养孔雀?” 魏丞禹半天没有回答,可能超出了他的常识范围。我们面面相觑,过了会他把手电筒关上。我问:“孔雀可以喂的吗?” 他说:“我包里有两个小面包。” 我说:“我说着玩的,不想违反校纪校规。” 我们骑了车回宿舍区,我慢悠悠骑在后面,魏丞禹骑在前,路过减速带,他回头:“你可以从旁边绕过去。” 我当然不绕,倔强地骑了过去,一边说:“减速带。”前轮碾过减速带,我一颠,“当然就是用来减速的。”后轮过去,再一颠。 他在前面目睹一切,转过头,又一个人“哈哈哈”笑个不停,过了会说:“去体育场吧。”我们骑到体育场外把车停下,他道:“反正还有时间,跑几圈吧。” 我说可以,问:“跑多少?” 魏丞禹:“三公里吧。” 我:? 体育场很亮,约有五层楼高的大灯全都开了。红色跑道上满是夜跑的人,绿茵场上有球队在踢足球。我跟着魏丞禹跑起来,路过大灯的地方就有黑色的影子落在地上,有人边跑边外放音乐,先一首英文歌从我们身边路过,再是国语歌,还有个人听京剧。 我发现了问题:“我们跑太慢了吧!”怎么旁边都是人在超过我们。 “你早说!我怕你不习惯跟不上!”魏丞禹道,“那就提速。” 身体逐渐变热,汗从额角滴下来。村上春树可以从跑步悟道,我不行,我只能脑袋空空跑下去。跑到第四圈的时候开始疲惫,到第六圈的时候又振作起来。 我们又慢慢超过很多个mp3,看到足球与飞扑的守门员擦肩而过,与白色的网相拥,有人欢呼:“好球!”操场边有人盘腿坐着,有人把腿架在高处拉韧带,还有的人在角落跳绳。 跑了十圈以后,我们走到旁边做了简单的伸展。走出体育场,魏丞禹寻到角落的自动售卖机买矿泉水,在口袋掏硬币。我站在旁边,看漆黑的天空,看高处从体育馆漏出的白光,打在墙壁上,看到我的影子在墙上跃动。 呼吸尚未平复,汗水如瀑,却又觉得通体舒畅,觉得自己像只气球,灵魂从未有过的清澈和丰盈,胖而美丽。我把手指交叉,做出飞鸟的样子,鸟影在白墙上迤逦前行,上下飞舞,最后落到魏丞禹身上。 他正好顺势弯下腰,取了掉下来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我:“硬币不够,只能买一瓶了,将就下。” 我可以后喝,更可以不喝,但他只有一瓶水,都要拧开瓶盖,让我先喝,说将就一下。 我接过他的水,暗自下决心,虽然尚不知他为何如此喜欢我,但万事万物可能也不是一定要有个理由。或许情感就是来势汹汹,使人盲目,使人谦让,使人愿意忍痛割爱,使人要做善良的好人……从今往后,我也要更加坚强勇敢,乐观强大,这样才能礼尚往来,也保护好喜欢我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事,八点半才回家,然后又一定想写到骑竟儿车,快马加鞭也写到了这个点,啊!!! 明天可能会修一下遣词造句,今天先发了。久等了,爱大家! 第54章 我有对象了 周五的时候,我和罗秦雨下了课等到魏丞禹,三个人一起去看了传说中的百团大战。广场上摆满了摊位,盛况空前。运动类社团的成员穿着标志性的运动服,音乐社在唱流行乐,穿着cos服或玩偶服的人在发传单。 我手里拿着那张略显寒酸的传单,与两人分开,去寻找传说中的读书会。传单上标了摊位的编号,D字开头,广场中间的都是AB开头的摊位,我绕着场地走了一圈,终于看到角落一个摊位前,用马克笔手写“S大读书会,等你来相会!”为何如此简陋。 摊位前只有一个女生在看,相比其他挤满人的人气社团未免有些寒酸。看守的是两个男生,都戴眼镜,看到我们这些距离摊位半径不超过三米的,仿若要靠近的,都热情呼唤:“来看看吧!今年读书会有老师会参加,很帅的老师!不再是社长分享了,很有意思的!”好苍白的说辞。 我走过去,其中一位穿绿衣服的立刻站起身,握住了我的手:“同志!” 这一词语的多重含义在我身上竟都应验。我没能把手抽回去,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他从桌上拿了张纸给我:“来,你看看,这是我们这学期主要想分享的几本书。我们社团活动很轻松的,一周只要一次……” 另一个打断:“不用一周一次!您有空来就行!” 他接上:“对!你看着,有兴趣的来,就行了!” “你们为什么这么……”一旁也在看书单的女生幸运地没有被握手,犹豫着说,“求贤若渴……” “哦。”绿衣服回答,“因为今年再招不到社员,我们社团要倒闭了。” 我低下头开始看那张书单,都是中国的文学作品。绿衣服指了指书单上的《红楼梦》,亲切道:“《红楼梦》要分享三期,我们准备其中有一期请中文系的余宏光老师来和我们做交流。这最后五期是暂定的内容,如果到时候大家有想要讨论的其他书籍也可以更换,外国的也可以的。” 另一位适时递上报名表:“您看看。平时没空的话不勉强参加的!” 我想,反正说的是想去就去,就把名字和学号填了上去。 填完表,两位学长立刻齐齐站起来欢送我,嘴里说:“同志,您慢走!”我又去看了其他摊位,动漫社尤其热闹,上次是有一个穿女仆装的学长负责宣传,这次改成了穿着角色cos服的一男一女站在门口,我不认识,就拍了张照片发给李旭洋。 李旭洋回得很快:“卧槽!!!!!!绫波丽和渚薰!!!!![流口水]” 自从他建群以后,基本每天群里都有人说几句,无非是关于大学的琐碎日常。李旭洋说得最多,一会说物理好难,一会说食堂的饭好难吃。我和魏丞禹还有刘凡看到就会回复一下未来的人民教师。唯有王栋基本不讲话。 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把群里有两个人相互搞对象的消息透露出去,但几次考虑以后还是没有说。 想必日后一定有机会的。我这么想。 关掉手机抬起头,看到罗秦雨在空手道社门口看人打套路,我拍拍他肩膀,他回过见是我,格外兴奋:“我加了电竞社!现在在考虑空手道,有点想学。” 穿着道服的学姐听到我们说话,走过来,腰间系了棕色的带子,和我一样高,比罗秦雨高半个头,说:“喜欢就来!没基础也可以学的,我们一周专门有一节课安排外面道场的老师来教,一周还有两节练习课,绿带以上的同学也会负责辅导大家。” “……哦,那这、这个很、很好啊!”罗秦雨突然结巴了,响亮地说,“……我要报名!” 学姐笑着把报名表递给他,再给他一支笔。罗秦雨接过去,四肢动作极为僵硬,仿佛被折叠进冷柜速冻过了,怎么会这样。他写完双手拿纸,恭敬地递给学姐:“学姐,给您。” 我们走远了,他小声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想了想:“不信吧。” 罗秦雨道:“我原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现在信了。” 我恍然:“……哦,你的意思是……” “我是不是很鲁莽、很冲动?”他问,“我一见钟情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但是她好像毛利兰。”因果好像并不成立。 我们一起去找魏丞禹,他也在一个角落站着,正弯腰拿着笔画什么。凑过去看,就见他把一张画了好大一只企鹅的纸递给摊位站着的学长。那人说:“可以的!”他就松一口气,把报名表填写好。 “魏丞禹,你这报的什么啊?”罗秦雨好奇地扭头去看,“小太阳公益……哦,做公益吗?” “嗯。”魏丞禹背着包揽着我的肩,回答他,“刚好看到,他们每周会去给隔壁区一个小学的学生上节兴趣课,正好缺一个教画画的。” 他回答完转头问我:“出去玩吗?我不打算回家,明天调休上周三的课,那下午也没事,后天一早我去把驾照最后一科考了,然后接下来国庆七天你想怎么安排?”魏丞禹的语速很快,一气说完,透着点雀跃。 我咽咽口水,答:“说到这个……” 我们挥别罗秦雨,我开始处理好像已经有点生气的魏丞禹:“反正我就去五天,还有两天,我们还可以……” “就五天!你后天一早就要出发,怎么现在才和我说!”他气急,“还一去就他妈要去五天!” “我也半年多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和妹妹了。”我说,其实出发也就是周三晚上刚定下来的,之前没人问我,我也不好意思说要去,“上次看到她还是刚出生的时候,寒假要备考,暑假又是等成绩报志愿,也没有去……” “回来也就五号晚上,还有两天时间,而且反正后面上学还能天天见面……”我试图以理服人,讨价还价,“我可以天天骑自行车来上大学物理。” 周围都是人,我只能用手肘碰碰他。良久,魏丞禹不情不愿道:“哦,记得早点回来。” 周日清晨,整个校园都还没有睡醒,我们在寝室楼下趁无人接了个吻,接着我坐高铁,魏丞禹去驾校考试。还没有到深圳,他就发来了照片,上面是驾照内页,右下角的证件照被马赛克了。 小小:“照片为什么要打码,让我也看看!” Wcy:“丑得令人无语!” Wcy:“等你回来了给你看。” 还有十五分钟到站,我又翻了翻和Cindy的聊天记录。最新几条是周三她问我是否有出行计划,再上滑,是图片。她偶尔看到妹妹会给我拍几张照片,是我唯一看到妹妹的途径。妈妈的微博近期虽然更新频繁,但一直发的是自己看秀的照片,还新开了一个工作室的微博号,挂了则招聘启示。Cindy说妈妈想明年春天回上海后办一个自己的时尚品牌。 高铁到站,我在大厅拉着行李箱,迷茫地四处游走,听到女声喊:“岑筱!”回头,Cindy染了一个墨绿的头发,大步朝我走过来:“哎呀哎呀!好久不见,哇——” 她的表情很浮夸:“气质都变啦,长开了,大帅哥!大学生果然不一样!” 我赧然,沉默着把她的溢美之词尽数收下。坐上车,Cindy介绍:“这位是林康容叔叔,你妈妈请的司机。你这几天如果要用车的话说一下就行,我把林叔叔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哎哟,叫伯伯吧,叔叔有点太年轻了。”林康容一边笑一边打方向盘。车在开,Cindy又想起来:“哦对了,现在你爸妈不住在原来那个平层了。因为本来那里比较靠近园区,方便你爸爸去工厂,现在不用直接去看工厂了,办公室搬到市中心了,就搬到了市中心住。这样生活方便点,岑姝也可以去游游泳啊什么的。” “岑姝?”我问,“妹妹的名字吗?” “哦哦,是的呀,你不知道?……诶,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点老气啊?”Cindy回头看我,特意压低声音,眼睛也近似狡黠地眨了眨,“唉,没办法,大师就说这个名字适合她,昏倒。也不知道这是命里缺什么才会取了一个‘姝’。你知道伐,女字旁,旁边一个朱。”她缩缩脖子,“我看大师思想还停留在四五十年代。” “也挺好的,寓意好,美好美丽的女孩子。”我说。 Cindy又跳跃着问了点我的大学生活,从衣食住行到情感需求。最后她揶揄我:“谈恋爱了吗?好谈个女朋友嘞!大学就是用来谈恋爱的!” 车驶进地下车库,天窗下光影变幻,电台声因为信号陡然变弱而模糊不清,“啊,哦。”…… 我的话也悬在嘴边,和断续的无线电波重合。踟蹰良久,最后还是吐露出来。 “我有对象了。”忍不住笑着说的,但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Cindy姐,帮我保密一下哦。”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有2000+,然后再周三更 第55章 单纯 从地下室乘电梯上去,在门外就听到婴儿嘹亮的哭声。Cindy按了门铃,嘀咕道:“哟,在哭呢。” 然后是匆匆忙忙拖鞋打脚板的声音,王阿姨开了门:“啊,是你们……”却欲言又止。 Cindy反应很快:“生气呢?”王阿姨用嘴型说“刚发火。”侧侧身让我们进去了。 “走走走。”换好鞋刚直起身,Cindy就抓了我的手腕往里屋走,衣帽间里,妈妈坐在中间的长凳沙发上,地上躺了个摆件。 趁我把摆件拾起来,Cindy坐到了她身边:“怎么了,后天不是就要出发了吗?” “刚知道,她也要去。”妈妈说。 Cindy接道:“哎呀,你跟她一般见识。”然后转移话题,“我看这次还是不要Sandy做造型了,她上次做的那个卷发太老气了。” “忙死了。”妈妈说,“她不惹我,我也当没看见,又没空管她。搞笑伐,品牌方不邀请,照样厚着脸皮也要买票去,非要和我搁苗头。”说完像出了口气,转而对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过来坐。” 我坐过去,她亲昵地揽住我的肩:“是不是上大学了?上的哪里?” Cindy起身去外面接电话。我回答:“考了S大。” “哦,那蛮好的。”妈妈问,“生活费够吗,都是小马给你打的吧,给你多少,够用吗?” 我说一万,妈妈回答那不多,说自己再给我一点,我还是说不用了。可能她也不记得自己很久以前问过一样的话。 我抬起头,缓慢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橱柜后有暗灯,把一柜的箱包、皮草、高跟鞋照得斑斓,突然觉得乏味。而外面的岑姝还在哭,一切都好陌生。 我洗了手去看妹妹,另一个陌生的阿姨正轻轻颠着她,她可能受了惊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看照片没什么概念,现在看到真人,果真大了一圈。她嚎啕了会忽然睁了眼,我们没有防备地对视了。 阿姨逗她:“哎呀,认识吗,不认识吧,是你哥哥!哥~哥~” 岑姝愣愣地看着我,止住了哭声。她的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整个人都圆滚滚的,好像小海豹。阿姨把她放到了旁边的爬行垫上,嘱咐我:“来,哥哥看一下她,我去看看蒸的辅食怎么样了。” 我跪在旁边尽职地看守,岑姝的手撑在防滑垫上,先是一动不动,像飞机降落停机坪,过了会忽然莞尔一笑,手脚并用,朝我爬了过来,嘴里念:“拔,拔。” 我心道喊错了,她又撑上我的膝盖,下一秒猛地搭住我的手腕,“蹭”站了起来。 “哎呀!”Cindy小跑过来,回头大喊,“会站了!一宁,你女儿会站了!” “天哪!”她接着感叹,“可终于会站了,都快11个月了,看到帅哥就会站了。” 岑姝与我智慧地对视,又坐了下去,像个玩偶。尽管不太合时宜,我还是问:“Cindy,妈妈说的她是谁啊?” Cindy摸了摸岑姝的脸,犹豫了两秒:“一个网红,叫梓珊,你别吱声,我等会和你说。” 吃完饭,我们到楼下的咖啡馆,坐在露天的位置,店员端来柠檬茶和拿铁,Cindy问:“介意我抽根烟吗?” 我摇摇头,她就点了支烟,半晌开口:“诶,你知道梓珊吗?很有名的,前两年一直在太古里和新天地拍视频,现在主要做直播唱歌。” 我尴尬地抿嘴没回答,她吐了个烟圈:“没看过?哦对,你在好好读书……不好意思。” “梓珊是你爸的情人。”Cindy前倾身子,小声分享这个秘密,“别让你妈知道你知道了啊!” “情人……”我木讷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她讲:“是呀,好几年前了都。我和你妈妈猜,可能是你爸参加什么会议之类的,她是司仪小姐,一来二去搭上的。” “好几年前?”我问,“那现在不是还有了岑姝……” “哎呀。”Cindy又说哎呀,衬托得我很无知。她说:“事业成功的男人么,有个一两个情人是很正常的啊!” 我都来不及错愕,她又说:“真的,惊讶什么。你也是男人,可以理解的吧?” “本来一来二去也算风平浪静,但是自从你妈妈生了岑姝以后,那个梓珊就坐不住了,开始发病了。”Cindy掏出手机,给我看梓珊的微博,“我翻她的小号给你看……喏你看,这是去纽约……这是去巴厘岛。你看,这个是她故意秀出来的戒指和背景。这个影子,是不是眼熟?”我也看得出,那个是岑志勇。 我看了两眼就不愿再看了,甚至觉得难以呼吸:“妈妈也知道?” Cindy理所当然道:“你妈妈一直就知道啊。” “那为什么……”我甚至找不到委婉的措辞,觉得被人背叛了,被拦在场地外面,“……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他们又不准备离婚,现在也就是各过各的。”Cindy仿若有读心术,“你傻呀,没有你爸爸的身份,你以为你妈妈能现在到处看秀,认识那么多明星吗?” 她把烟掐灭,喝了一口柠檬水,顺便把我那杯推过来:“哎呀,你这个反应,我都有点后悔告诉你了。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情人’嘛,说不定过段时间又玩厌换掉了。” 情人,连用词都有一种残忍的浪漫,想到刚刚照片上陌生的女孩,比妈妈年轻很多的笑脸。但这明明就是苟合。 “你就在上海好好读书、谈谈恋爱就好啦,放心,又不会离婚,不然你说这个梓珊急什么?”Cindy继续开导我,忽然八卦道,“诶,你女朋友是你大学同学啊?” 我的手心陡然出了汗:“嗯。” “这么快啊!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 我笑着摇摇头敷衍她,Cindy也不勉强,饮完那杯茶以后抬腕看了表:“你要继续坐着还是上去?我要和你妈去见一个设计师。后面两天也不在家,司机给你用,哦对,我把林叔的联系方式给你。” Cindy走了,我继续坐在竹藤椅上,盯着桌子上的咖啡发呆,旁边的客人换了两茬,现在坐了两位五六十岁的阿姨,讲话声很大。坐我对面的那位问:“又换了?” 和我坐一排的那位阿姨穿着很时髦,染了酒红的头发。她说:“是啊。现在这个,是上次去千岛湖认识的。” “哦,原本那个呢?我记得本来说要领证的哇?” “唉呀,原本那个去世了。” 对面的惊讶道:“啊?才几岁啊?” “六十八。” “之前不是好好的,还一起出去旅游嘛?” “是啊。对我很好,风大,会把外套给我披的。脑溢血,一下子就没了。给我留了套房子。”酒红头发的阿姨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换了个话题,“我这个头发怎么样?新染的,打完折只要308……” ……………… 我心慌意乱,秋风里坐出一身冷汗,过了会掏出手机。 那一头接通,阴阳怪气道:“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回上海再拨。” 一听到这个声音,像鱼回到水里。他半天等不到我开口,笑着说:“不说话真挂了啊。” 我赶紧:“不行。” 他问:“到家了吗?你妹妹会喊你哥哥了吗?” “……刚刚喊我爸爸了。”我说,“怎么会这样。” 魏丞禹在那头笑了半天:“什么时候回来啊,五号早上?” “嗯。”我答。他就说:“哦,我到时候来接你。” 我说好,这番对话就该结束了。要把电话挂断时,突然有一种恐惧之意,很多话积在嘴边。我好像既理解不了Cindy说的,有一两个情人是正常的,也理解不了妈妈的抉择,不明白为何坐在旁边的阿姨,用“明天会下雨”的语气说恋人“去世了。”……一瞬间天旋地转,好像别人都是笃定的,只有我后知后觉,还带着可怕的天真。 “在做什么啊?”电话没有挂断,魏丞禹问。 黄昏看上去如此单纯,远处的喷泉在开花,旁边的旗杆下有人在折叠刚收下的旗帜,带小孩的夫妻推着系气球的婴儿车路过。 我就也诚实地说:“在想你。”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点雷人的一章,应该是破镜前最后一次讲岑筱的家庭了:) 第56章 谁还不是…… 后面几天只有我、岑姝和两个阿姨在家,本以为会很无聊,没想到我意外受岑姝的欢迎。她刚福至心灵学会了站立,经常抓着屿洒栏杆或撑着桌子“蹭”站起来,虎视眈眈看我,意思可能是“厉不厉害!” 一开始我与她四目相对,沉默僵持,不知道怎么回应,主要是拉不下脸。但带她的吴阿姨一直很捧她的场,每次都大声说:“哎呀!我们点点,真棒!”点点是岑姝的小名。 我也不由自主被同化了,语气逐渐变态,她站起来我就鼓掌,旁边没站人我会说:“真厉害!”点点很受用。后来抱了她一回,酿成惨祸,她开始追着我要抱。虽然不会走路,但爬得很快,就算一开始吴阿姨抱着,看到我也立刻伸胳膊。我只能每天抱下去晒太阳,再抱上来让吴阿姨换尿布。 前两天只是白天要抱,后发展为夜醒也要找我。头一次晚上找不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吴阿姨不得以来敲我的房门,我再睡眼惺忪爬起来哄点点。 婴儿床在保姆房,因此后两天演变成吴阿姨睡在床上,点点睡小床,我打地铺睡地板,她醒了我就爬起来,吴阿姨去冲奶粉,我负责抱,一个晚上可以好几次。 吴阿姨很发愁:“点点,这么粘哥哥怎么办啊,哥哥马上要回去了。”但是点点好像没听懂。 晚上虽然有些痛苦,但早上的点点又很讨人喜欢,笑的时候会有酒窝,除了要抱以外很乖巧,偶尔安静地坐在我旁边,胖墩墩地发呆,我就也一起发呆。透过一旁镜面的橱柜,看到两道身影,一个很大,一个很小。点点竟只有这么一点点,我竟如此庞大。 再回过头看她,责任感奇怪地油然而生,产生‘我该保护好她’的念头。这时她看着我开始吃手,我试图拔出来,但她专心致志,仔细品尝,一边看我的眼神又很无辜。我就觉得她这么吃下去也可以,喜欢什么,爱怎么样都可以。 只是她总对着我喊“拔、拔”,我虽有心纠正,但她好像不会发ge的音。 我说:“是哥哥。快喊吧,还有个干哥啊,赶紧会叫了去忽悠他。” 点点莞尔一笑:“叭叭。” 这位干哥会和我在网上聊天,我拍给他看点点,他就说:“小胖子。”虽然说的是实话,每天都像在抱一袋大米,不过点点听了可能会生气。 最后一晚我一手抱着点点看电视,一边给魏丞禹发消息:“完蛋了。”我发愁,“点点好像非常喜欢我,明天要走的时候她哭怎么办啊。” Wcy:“切”表现得很不屑一顾。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又说。 Wcy:“谁还不是非常喜欢你” 小小:“明天见!” 第二天我拉着行李箱,朝点点挥挥手,有些舍不得。她一开始懵懂无知地朝我也笑着摆摆手,手腕上还戴了我这两天翻出来的,之前给她买的红绳。等林叔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我坐进车里,冲着玻璃窗外的她再挥挥手,她忽然笑容消失,也不招手了。 车启动后缓慢出库,我直起身看后视窗。点点尚未懂得离别的意义,但可能我突然离她越来越远也足够令她伤心,“哇哇”的声音隔了三米还能听见。我跟着也有些难受,只能在心里安慰她,反正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是再见不是永别,有空一定来看你。 刚开出小区的时候最难过,等接近高铁站又逐渐被另一种情绪强烈地覆盖。坐上列车,看窗外飞驰的风景,觉得那也太慢,归心似箭,坐不安席,恨不得能立刻到达目的地。 之前一天见不到都觉得难捱,这次是整整五天。虽然平常有岑姝分散注意力,但自在咖啡厅听到Cindy的话后,常有心慌意乱的感觉。她保证说我不用担心,但我担心的却又不是那些。我要快些见到真人。 下了车冲在前头,罕见当了回出头鸟,结果没有人群领头,在厅里迷路了。我勉强耐下性子研究挂着的方向标,再走了两步,有人从后轻轻勒住我脖子。 魏丞禹:“想我没?” 我飞快转过身,看到熟悉的面孔,正朝我笑,如释重负。这时候我又没有那么庞大了。 我说:“想。”他很满意,接过我的箱子。我们坐电梯下到停车场,远处出租车排队成列,乘客等在围栏内有序上车,他却往只看了眼,径直往反方向走。 我奇怪道:“去哪?”魏丞禹没说话,循着地上的标识,一直走到辆没上牌的,锃亮的黑色越野车前。他掏出车钥匙按了按,随后快速绕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毕恭毕敬对我:“欢迎欢迎,你是第一位乘客。” 魏丞禹把行李放去后备箱,再匆匆跑回来。上车以后,一拍方向盘,朝我抬抬下巴,十分得意:“怎么样?” 我没回答,双手一伸,勾住他脖子,张嘴咬住他下唇瓣,再舌头舔了舔。但又一下子不知道接下去做什么,只像小狗叼骨头舍不得放。魏丞禹开始被我勾住有些僵硬,现在手掌摸到我的后脑勺,接过主动权。温热的呼吸抚到我的脸颊上,唇很潮湿,吻又很漫长。 分开时他又舍不得一样,凑近轻轻吮了吮我的嘴唇。我终于学会边接吻边呼吸了。 不等魏丞禹开口,我抢先贴着他脸颊:“我好想你啊。” “……想我不早点回来。”他低声回答,伸手掐了下我的脸。 终于确认好对象还在,也很想我。我松开他,心满意足坐回去,系上安全带,转移话题:“你慢慢开哦,注意安全。” 魏丞禹也调整坐好,系了安全带,却没发动车子,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忽然猛地把刘海往后捋了捋。 半晌,再深呼吸:“草。” 他道:“你这时候找我接吻干什么,我一下子忘了怎么开车了!” 他僵硬地拧钥匙发动,摆弄了两下,雨刮器忽然开始仰卧起坐。他再把它们收回去,几秒以后终于顺利地出发。 我胆战心惊,坐得板正,不敢叨扰他。趁红灯停车,魏丞禹倒先问:“听点什么,我柜子放了几张碟片,有一张你肯定喜欢。” 我按照他的指示打开副驾驶前的抽屉,里面有三张碟片,还有个合拢的暗色的簿子。我先抽了张CD出来,读上面的字:“岩井俊二……?” 他示意我放进机器,问:“听过吗,《烟花》里的。” “听过,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我也看了。”他说,“碟片是二手店碰巧淘到的,品相不太好,没办法,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也就这么一盘。”语气有点沾沾自喜,可能是在邀功。 “Hold me like a friend,kiss me like a friend,”他唱,“Say we’ll never end……” 过了会反应过来,又说:“不行,二次创作一下。”他按了后退键,歌曲又从头播放,这次唱:“Hold me like a boyfriend,kiss me like a boyfriend……”硬生生多塞两个词,跟不上原本的节奏了,唱得乱七八糟。 我说:“多此一举,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他非说:“狗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我看着前方,一时觉得回味无穷,然后问他:“那你想当什么品种的狗?” “啊?”魏丞禹愣住,接着沉默。过了会说:“狗带你去看电影……” 停车的时候浪费了十分钟,就见他反复打方向盘,嘴里承诺:“这次一定可以。”共说三遍。 匆匆忙忙买了票,我们捧了桶爆米花跑进电影院,片子已经放了一刻钟有余。 我们坐到最后一排,音响里不断传来爆炸声,周围人时不时在影片里的人说完几句话以后冒出笑声。我一心一意吃爆米花,黑暗里魏丞禹趁机抓住我的手,我们的手就像鳄鱼在爆米花池塘打架。为了防止爆米花从桶里越狱,我只得忍气吞声,再几下干脆放弃挣扎,他就捏住我的手不动,把电影看完了。 出了电影院,两个人的第一件事都是洗掉手上甜腻腻的糖浆,我问:“你记得我们高一时候看《冰河世纪》吗?” 魏丞禹洗完手,把他手上的水撒我脸上:“记得啊。” 我问:“那你记不记得当时你也握我的手,一整场电影没有放。” 魏丞禹没回我,直接拍拍屁股先走了,这便反而勾起我的求知欲。我跟在他后面,用胳膊肘碰他,锲而不舍:“你那时候为什么握我的手不放啊?” 他按了电梯往下的按钮,抱臂看我,一副思索的做派,半晌开口:“那……你不是冷么,我想暖就暖暖咯。” “哦。是不是喜欢我啊?”我问。 “没有!”他下意识反驳,又改口,“你猜。”学我说话。 他既然不说,那我也不说。我倒是在那瞬间确定自己喜欢他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一则不太重要的通知,下一章可能有部分内容,本人把握不好尺度,因此建议到时候速看。。 第57章 借宿一晚 我们在电影院楼下吃了晚饭,回到车上,趁魏丞禹不备,我迅速拉开抽屉看那个簿子,果然是驾照。 照片本人坐在驾驶位,一拍我大腿,问:“是不是很丑。” 我眼睛都没眨:“还可以。”我说,“就是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开心……” 看完正准备合起来,发现一旁还有出生日期:“原来你是元旦生日啊。” “对啊。”他说,“正好是放假。不过我不怎么爱过生日,一般去我妈那吃顿饭就算结束了。” 他回答完问我:“诶,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11月5号。” 魏丞禹难以置信:“你比我大两个月……?!” “哦,不是。”我答,“我早读书了一年。” 当时爸妈忙着工作,幼儿园放学又太早,于是我上完中班就去念小学一年级了。 他意稍舒,在那臭屁地说什么:“诶,那你得喊我哥哥!”我自然没有理。过了会他又问:“那不是快了吗,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谨慎地想了半天:“没什么想要的,也不缺什么。但你要陪我过生日。” “怎么个陪法?” “想吃蛋糕、点蜡烛。”需要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蛋糕,有蜡烛,我要许愿,然后吹完蜡烛有人鼓掌。 “切。”他不屑一顾,“这不是过生日标配吗?” “……这样啊。”我愣了愣,“那你以后每年都要这样陪我过。” 魏丞禹说好的,然后发动汽车,开出去的速度比停车快了很多。 这位司机问我是回家还是回学校,我说:“还是回家吧。”他就把导航目的地改到了翡翠御庭。开到一半,我随口问:“你怎么买车了啊?” “哦,自然不是我买的,是魏信楷送我的。”他说,“我与他暂时握手言和了。” “哦,怎么一回事呢?”我当捧哏。 他道:“因为要送我去英国留学的计划终于完全破产了,他大彻大悟,最近放弃了管控我的人生。又听说我这次很快学完了驾照,觉得我大有可为,决定先送辆车作为升学礼物。” “于是,你有了一辆路虎。”我道。 “是的,甚至挑选了颜色。”魏丞禹说,“……反正确实需要一辆车,我自己又买不起!他爱给我买那我就收咯!” “嗯嗯嗯。”我敷衍地点头。这次家门口的车库也比商场停车场的宽敞很多,魏司机顺利地停好,再去后备箱把乘客的行李拿了出来,服务非常周到。 他看了眼房间,问:“怎么灯都是黑的啊,家里没有人吗?” “蒋阿姨可能去照顾她弟弟了吧。”我捏着行李箱的拉杆,“本来我也没说假期的时候会回来。” “哦,那你晚上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他手撑着车壁,背着光,像拦住我去路,不太怀好意,“你不会害怕吧?” “不会。”我说,看他瞬间有点失望的神情,“但是欢迎你借宿。” 输了密码开门,蒋阿姨果然不在。 头一回两周多没有回家,陈设摆件看着都眼生,可能平时也只有蒋阿姨的抹布会抚摸它们。客厅的灯暖得发红,四下寂静,一片空落,又想到很久以前看到过的小丑杀人狂的故事了。 幸好身后还有人,魏丞禹阖上门,把行李箱放在进门的地毯上。上了二楼,我尽地主之谊,把两套睡衣备好,再给他找了新的内衣裤。洗完澡,头发还是水淋淋的,但我已经先困了,前几天又是睡地板,又是一夜要醒几次哄岑姝,没怎么睡过整觉。感觉只是刚闭上眼睛,就被后洗完的魏丞禹抓了起来吹头发。 他一边胡乱地抓我的头发,一边说了些什么,吹风机声音太大,我没听清,回过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魏丞禹把机器关了,俯身重重亲了下我,抬抬下巴示意,“你先进被窝吧,当心冷。” 吹完头发,人又变得暖烘烘,焕然一新,蓬松舒展,坐在床上像朵新鲜的孢子。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魏丞禹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在吹头发。他穿了我的睡衣,裤腿的地方稍微有点短,只在脚踝上面,下面拖了双棉质拖鞋。 吹风机孜孜不倦地工作,他吹得专心致志,我也偷窥得专心致志,恍惚间觉得我们是一对同居了很久的恋人,今天是双休日,先出去约会了一天,接着晚上回家挨个洗完澡,等会要一起睡觉。 犹记魏丞禹第一次来家里,大脑近乎空白,只记得泡了杯茶叶水,连对视都需要额外的勇气。虽然也只是从夏天到快秋天,现在却好像打滚也可以、露肚皮也可以、扮出丑态也可以,没有找到正确答案,也没有套上固定模板,相处却已如同呼吸般亲密自然。 魏丞禹吹完头发,用手拨着前面的刘海走过来,他把大灯关了,坐在床头开了台灯,我往床的里面滚两圈,给他让出位置。本来就是双人床,只是另外一个枕头一直放在柜子里,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坐在床头,迟迟不转过身来,我忍不住催促:“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魏丞禹回头看了我一眼,把手机充上电,接着关掉了台灯,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黑暗里,我去摸索他的手在哪里,握住,见他没什么反应,我又侧着身靠近他,把他手臂抱在怀里:“晚安。”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高三的时候,非不要和我睡一个床的。”魏丞禹动了动自己被我抱在怀里的左臂,闷闷地开口,声音离我很近。 “不要翻我的旧账。”我说,和他握在一起的手蜷起食指挠了挠他的手心。我连小把戏都无师自通了。 魏丞禹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会转过身对着我。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接个晚安吻,我轻轻吻了过去,尝到一样的牙膏味。 分离几秒,再小心贴上去嘴唇,浅尝辄止的吮吸重复几次后,原本只是一起侧躺着,他忽然撑起身压在了我身上。 尽管是咫尺远近,但因为刚刚关灯,视觉完全失效。一片黑暗里,其他感官变得格外灵敏。可能因为这次不仅是嘴巴贴在一起,我们的身体也贴在一起——魏丞禹近乎整个人压在我的身上。我们都只穿了薄薄一件睡衣,睡衣什么也挡不了,体温、相同的沐浴露味道、炙热的呼吸,此刻全部都水平交叠、亲密无间地在同一个被窝里。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抵在枕头上。我错开脸,小声说:“你压到我了。” 他非说:“没有。”然后又吻过来,比以往更深入。 我微微仰头,思考能力如同棉絮被打火机点燃般消失殆尽,意识里好像急迫地希望索取什么,实现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要,只想把吻继续下去。 身体逐渐变热,我有些难受地皱起眉,这种感觉并不是没有过,但也常只闪过一瞬间。第一次是看到保尔柯察金和冬妮娅在分离前的接吻。他形容冬妮娅的身体“如同弹簧般柔软”。但现在没有人拥有如此形容的身体。我要弄明白。 他又亲了很久,终于松开了手,也直起了身,可是我又觉得温暖也被一并带走了。 我想把他重新拉下来:“我想摸你的腹肌。” 魏丞禹沉默了两秒,嗓音有些沙哑:“不行。” “小气。”我也只是先礼后兵,谁料他抓住我的手。 我们僵持了三秒。 “……我有反应了。”他的声音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原来如此,正是如此。我第一个反应是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终于弄明白了,然后生涩和羞意才后知后觉漫上来。 我小声说:“我也有啊。” 我们都不讲话了,呼吸声却在这时候很明显。过了几秒魏丞禹躺了下来,我们面对着面,他握住我的手。 我出了点汗,整个人像泡在热水里,懒洋洋不想动,听见魏丞禹又下床,我快睡着的时候带来了热毛巾,售后服务很周到。过了会又离开,再上床的时候抱住了我。 我“嗯”了声,他的手掌摸了摸我的脸,把我的刘海捋到后面露出额头,重复了几次,像在哄人睡觉。我朝他的手心压了压,接着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魏丞禹近在咫尺的睡脸,靠过去蹭了蹭,然后钻进他怀里又睡着了。过了会再醒发现旁边已经空了。洗漱完下楼,蒋阿姨回来了,在厨房的水池急急忙忙洗菜,魏丞禹站在旁边和她说话。 我走过去,听见她责怪我们怎么回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魏丞禹就和她解释是临时起意。 他把手里捂着的牛奶递给我,我们又上楼,回到卧室,看到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枕头,一床未叠的被子,竟有重返案发现场的心虚。 我一边喝牛奶,一边又找出他寄存在我这里的游戏机,盘腿坐在地毯上,谁料魏丞禹直接坐到我身后,把我整个圈住了,脑袋抵在我肩膀上。 他说:“之前没怎么觉得,你真是好轻好瘦啊,多吃点饭,锻炼锻炼吧。”又往上拉了拉我的睡衣袖子,露出手腕,感叹:“幸好没攥住印子。”轻松说出了像流氓会说的话。 一句话又带回昨天晚上,记忆已经变模糊了,但身体还记得,难以言喻。我把牛奶放到旁边,一掌拍掉他的手,转移话题:“我现在又想到要什么生日礼物了。” “说。” “我们等大三大四课少了在旁边租房子一起住吧。”我说,但还是留了余地,“……如果不行的话就工作了再说。” 魏丞禹又说好的,语气甚至有一点郑重,仿若圣诞老人在允诺,以后一定会实现。所以我很笃定地这么相信了,开始肖想以后的同居生活。 第58章 天生一对 白天在家的时候,魏丞禹重新拾起了他的ps4和游戏,终于放弃了要和我两人对战的念头,开启了一个人的探险之旅。 游戏是关卡制的,总有中场休息时间,趁他不玩,我就坐过去往他怀里钻,然后把脸埋在他脖颈间。虽然两个人平时也经常在一起,但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宿舍,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时候,我便额外珍惜这样肢体接触的机会。 几次以后,魏丞禹无语地拍我的背,一边说:“我怎么感觉……自己在养黏人的小狗。”我也不回答他,只顾眯着眼睛贪图享受。 晚上洗完澡快睡觉的时候,魏丞禹又玩得上头,在一关卡住,连打了五次没有通过。经我观察,这个游戏确实挺好玩的,只是对操作的要求有些高,我只能在旁边当观众,真的上手自己玩可能会越玩越生气。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里的游戏产生黯淡的光源。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又捏着手柄重开了一次,结果一个手抖,在第一段路上就死了。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无限接近但不触碰,毕竟触碰了肯定会影响他游戏操作,之前已经打扰很多次游戏进程。希望他能赶紧通关和我一起睡觉。 过了几秒,魏丞禹捏着手柄转过头来:“要不……”我抱着腿和他对视,不知为何,他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接着极为干脆地扔了手柄:“睡觉吧,不玩了。” 终于终于。我开心地说:“好的。”先行站了起来。魏丞禹把电视机和主机熄灭以后走过来,忽然把我抱住压在了床上。 他拿鼻尖抵住我脸颊,问:“你怎么想睡觉也不说啊?” “还好,也不是很困。”我说,真的不困,只是单纯想一起睡觉。 他没说话,手掌碰了碰我的侧腰。我有些不好意思,像虾米一样蜷缩起身子,又因为痒忍不住笑。 魏丞禹小声说:“来吗?” 来什么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后面抱住我开始行动了。睡裤又被褪掉,把被子盖好,他在我耳后说:“你能提点改进意见吗?” 我赧然:“不能!” 他嘀咕:“我怕我手弄疼你……” 我不回复,他就闭嘴了,房间里只剩喘气声。透过门缝,蒋阿姨还没睡觉,外面有灯的亮光,我微眯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那条白线闪烁。过了会他又整个人压上来,长那么大只,却很缺乏自知之明,我们就接了吻。 今天折腾完,虽然有些困意,但不至于像昨天一样倒头就睡。我枕着枕头,脑海里余韵未消,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侧过头问:“你爸妈当时为什么离婚了啊?” “啊。”冷不丁被我提问,他想了想,“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确诊哮喘了,经常大半夜发作,魏信楷那时候办公司,有的时候不回家,回家了也喝得烂醉,叫也叫不醒。我妈只能一个人匆匆带我去医院做雾化治疗,平时家务活也是,我又太小,帮不上忙,久而久之吧……” “那你小时候不是没人管吗?”我说。 “没有,离婚了以后,我就跟着爷爷奶奶住了。”他回答,“怎么了?” “那你爸爸再婚了吗?”我又去找他的手,然后松松地十指相扣。 “没有,他好像也不想和我妈离婚,但是我妈比较坚决。他到现在公司名都没改,怎么了?” 我想了半天,说不出合适的话:“那他还挺专一的。” “专一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魏丞禹答,“我妈现在过得多好,虽然没他那么有钱,但冯叔叔对她很好,多多也挺听话懂事的。” “你也挺好的。”我说。 “对的,我也不错。”他立刻接上,“不过,专一,这一点自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真臭屁。”我侧过身把他胳膊抱住,像小时候抱住蓝罐曲奇,情不自禁,喜爱不已,好像抱住了就是我的所有物,但前者是有自由意志的人,后者也没能顺利吃到,心想事成真困难,更何况一辈子又很长。 在家里住了两天,假期结束又回到了学校,大学生活正式迈上正轨。周三没课的下午,魏老师去教小朋友们画画,我去活动室参加了第一次读书会。 出乎意料,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少,二十几个人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老师居然就是开学典礼上发言的那位,他坐在长桌的主座,旁边叠了两本厚厚的《红楼梦》。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我朝他招招手,冯玉成就坐到了我旁边,从双肩包里也拿出像砖头一样的《红楼梦》,珍惜地摸了摸封面:“哎呀,我带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庚辰本。不知道符不符合老师的要求。” 上次百团大战看到的两位男生是社长和副社长,社长这次还是穿了绿色衣服,讲了番开场白:“同志们好……”然后介绍了主讲的老师,读书会就开始了。 老师果然和开学典礼一样,诙谐幽默,说刘姥姥初入大观园,谈宝玉挨打,讲冷香丸,又分析探春、王熙凤的人物形象,不时有人哈哈笑,冯玉成在我旁边,膝盖上摊着笔记本,十分认真地边听边记,一眨眼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老师说自己接下来要去开会,先行离开,两位社长就负责主持接下来的交流。 没了老师,都是同龄人,交流的学术性和严肃性骤然降低,有人先说贾珍和秦可卿的扒灰,社长又说袭人教贾宝玉通人事,还讲了些王熙凤和尤二姐。 坐在最里圈的一个男生突然问大家:“各位。”他问,“如果你们是贾宝玉,选林黛玉还是薛宝钗?” “哎呀!”社长道,“我就知道,每次讲《红楼梦》,都少不了这个!” “那肯定的嘛!”这位男同志极为兴奋,“我觉得啊,我个人觉得,还是薛宝钗适合做妻子。知书达理,端庄大气。林黛玉有时候,太小气了,你要猜她的心思,谈恋爱时觉得有意思,但不适合结婚。” 一番让人恍惚置身于18世纪的发言,使全场安静。 “我的妈呀!”后面传来道女声,“书读得不多,倒是挺会想有的没的。” 她继续:“你把自己比作贾宝玉挑三拣四的,有没有问过两位美女的意见啊?美女看不看得上你啊?”美女一词咬得很重。 周围人笑作一团,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那个男生长得实在太遗憾。 社长出来打圆场:“这个,这个,现在已经走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了啊,新时代、新思想,我们要与时俱进……毛主席也早就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说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当然首先要尊重女同志本身的意见啊!” 被一群人取笑针对,男生有些恼羞成怒:“有病吧,《红楼梦》就一清朝人写的小说,你跟我扯什么新时代新思想的。我不就是开个玩笑。” “噢。你急了。”后面那个女声又凉凉地说,周围人又哄堂大笑。 正当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僵硬时,坐在我旁边的冯玉成突然清了清嗓子:“我与社长的观念比较相似,这个人物虽然是旧人物,但是我们看、分析的角度应该有我们自己的时代特色,啊,不然未免陷入迂腐落后的陷阱里……” “与其说什么选哪个人,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情节印象很深刻,想和大家探讨一下。”冯玉成慢悠悠地讲了宝钗扑蝶至滴翠亭的一段,然后问大家:“我想问,如果当时是你站在那个地方,你会选择怎么摆脱这个困境呢?” 下了读书会,到商业街的烧腊店等魏丞禹与我会师。老板娘已经认识我们了,冲我善意地点点头。正好还没到饭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我就在旁边看她给猫猫准备晚饭,顺便摸了摸猫猫的狗头。 人迟迟不来,我拿着手机温习了半小时的《红楼梦》,正入迷时,头发被人揉了揉,魏丞禹坐到我对面。大概是为了在小学生面前树立良好的形象,他今天穿得很体面,坐下来先要了瓶矿泉水:“我去,嘴巴干死了,一整个下午都在说话。” 我问:“还顺利吗?” 他说:“还可以,也就是兴趣课,大部分人都跟着画了,但也有小部分自由创作的。”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画了企鹅的卡纸递给我,“我画的,送给你了。” 吃饭的时候,老板娘见没有其他客人,坐到我们旁边那桌和我们聊天,猫猫就走了过来,趴到她的脚下。 老板娘问:“你们是这里大学城哪个学校的学生啊?” “S大的。”魏丞禹答,趁机又夹走我碗里一块叉烧。 “哦哦,S大,就在后面,走过来最方便。”老板娘道,“平时晚上有很多N大的学生,每次都是同一批,好像是一个社团的,一起健身,结束训练了来吃饭。那一个个,哇塞,那个肌肉……”她笑得春风满面。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给我们抹了零。走回学校,风中渐有秋意,天又开始越黑越早,路上有零星学生往食堂走去。 既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去图书馆学习,我们两个闲散分子蹲在草丛旁边看猫。自从一起睡了两天,小动作也忍不住变多了,趁周围没人看见,我挨近,把手放在他膝盖上,暗自表示亲密。魏丞禹伸手摸了摸橘猫的脑袋,问我:“读书会好玩吗?” 我说了会上的所见所闻,他煞有介事,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回答:“不过我没有看过《红楼梦》。”确实在我意料之中。 我把冯玉成提到的关于薛宝钗的一段情节和他讲了,手撑着脸颊说:“虽然肯定会有点窘迫,但不会假意喊‘颦儿’化解尴尬吧,毕竟这样林黛玉该怎么办……” “嗯,说明你是只善良的企鹅。”他说。 我无语,问:“那你呢?” “我当然拔腿就跑。”他不假思索。 “说明什么呢?” “说明……说明我是个跑很快的人啊!”他回答。 我笑得眯起眼睛,像有两条电波这一刻重合,我们是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说: 薛宝钗这个是指她有一次在院中忘情扑蝶,到了滴翠亭外听见小红和坠儿讲八卦,正好两人决定把窗打开,防止外面有人偷听,宝钗急中生智,假意自己刚到,嘴上说“颦儿(林)我看你往哪里藏。”一边问二人把林姑娘藏到哪里去了,说林姑娘刚刚蹲在这里弄水。于是两个丫鬟以为林黛玉把八卦都听去了,薛宝钗顺利金蝉脱壳。 红楼梦版本和解读都很多,这里主要是为了讲点其他的,可能小小和小魏现在的选择方式也暗示了他们以后的选择吧:) 第59章 是挺甜的 今年的日历终于迈入11月。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看日期逐渐靠近,隐隐期待,有等好运降临之感。既是因为今年应该有人帮我庆祝生日,也因为自此我就要正式成年。 五号正好是周五,上午两个人都有课,不在一个教学楼。本以为从中午起庆祝活动就该开始了,谁料快下课打铃的时候收到来自魏丞禹的短消息,说自己下午临时有事,不来找我了。既没有祝我生日快乐,也没有提吃蛋糕吹蜡烛的事情,难道是忘了。 我旁敲侧击:“晚上一起吃饭吗?” 他说看情况,要看自己赶不赶得回来。 虽然心里有点忐忑,但还是没好意思挑明,毕竟他说自己有事。而且直接开口问那就和上赶着要一样,显得脸皮太厚。 下了课,和罗秦雨在食堂吃完中饭,无事可做,我先回宿舍看了会书,马上也要到期中考试周了。过了会罗秦雨提着个衣服袋子问我:“诶,看看不,我去练空手道!” 这才知道,他为了自己心中的毛利兰,已经连续近一个月,一周三次训练,次次不缺席。他说黄学姐——原来不姓毛啊,已经和他是朋友了,每一次只要她在,就一定会手把手教他什么平安一二。 我跟着他到道场,今天参加训练的人约有三十几个,系着黑色带子的老师在前面带操,旁边也有几个人坐在垫子上和我一样在围观。 一开始的热身是全体一起做,等结束了就分成了练套路和实战不同的两组,罗秦雨系着个白色带,一脸凝重做着动作,旁边是黄学姐手把手教学——但不仅教他,还教五个和他一样没有段位的新人,好像也没有那么特殊。 我一点点把时间捱过去,到了快五点的时候,天色已渐深。罗秦雨回寝室洗澡,我坐在学校花园的长椅上,往深圳的家里打了电话,在电话这头祝点点生日快乐,一眨眼她也一岁了。吴阿姨笑着和我说,晚上妈妈准备带她出去办个简单的生日宴。 点点会发的音变多了,但我和她说几句,她还是只嘴里回应“拔、拔!”口齿倒是比上次清楚了,希望她能早点会说哥哥。 挂断电话,我捏着手机,看停留在上午的消息,魏丞禹到现在都还没再联系我,看来是真的很忙。 难道确实忘了,那记性也太差,这才是一个多月前刚刚说过的。不过一个月确实也不短,一年也就十二个月。也有可能记成六号、九号之类的,毕竟五号这个日期不是很特别,比较普通。也可能就是比较忙,忘记了。总之怎么样应该都情有可原。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电话突然响了,接听,魏丞禹问我在哪里。我如实回答,他说自己在北门口,等我过去。 等我到了,发现他居然还开了车,停在路边,有点扎眼。坐上车,看这位司机头发也整理过,有股香气,衣服也很体面,感觉花了些功夫。 “你怎么……花枝招展的啊。”我忍不住问。 他理理头发说:“哦,下午去参加了个活动!”就放下手刹出发了。那意思是也不是为了庆祝生日打扮的。 “那我们去哪里?” “去吃晚饭呀,我已经定好位子了。”说完按了按车控制台的多媒体,音响开始放一首日文歌。 开了一段路,我见他无动于衷,心情愉悦,甚至开始哼歌,于是假模假式问:“诶,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什么啊?”他头微微往我这里偏了偏。 竟然真的是忘记了。 “没什么。”我把头靠在车窗上,心情不太好,结果路上一颠,脑袋“砰”一下和玻璃对撞了,有点疼,登时更生气了。 魏司机带我去了上次高考查分路过的露天餐厅,生意很不错,八成的位子都有人。服务生把我们领到角落的位置,开了旁边的暖炉,说:“魏先生,那我们开始上菜了。” 我环顾四周,可能因为地理位置和环境摆设,餐厅吸引了很多衣着时尚的年轻人用餐,魏丞禹的穿着也勉强合格,只有我毫无准备,穿了早上随便套的灰色外套。又涌起刚上高中时穿着校服站在网红奶茶店门口的不自在感。 我在桌下踢他一脚,觉得他很讨厌,但他被我踢了立刻问:“怎么了?”也是笑着问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今天打扮过还挺帅的。唉,怎么表情这么开心,知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啊。 本以为只是和平时一样随便吃一顿,等正式上菜了,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中西菜式胡乱上,共同点是好像都挺贵。又是鹅肝牛排,又是大脂金枪鱼、松露红烧肉。经理模样的人把盘子放到桌上,还会介绍各种材料的产地。 我小声问点菜的:“你都点了什么啊?” 他大咧咧:“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尝尝,都尝尝。” 菜上得慢慢悠悠,一道的分量都不多,一道接着一道。最后开始上点心了,我又不太死心,开始暗示起来:“有没有甜点啊?”甜的,圆圆的,能插蜡烛的。 “有,手工酸奶布丁。”他回答。 结账时,这位金主掏出自己的卡豪迈一刷,经理恭敬地送走我们。去后院停车场找车的路上,魏丞禹慢慢地走在我前面,一旁路灯把他狭长的影子打在地上。都已经过九点了,五号都要结束了。 吃人手短,不能做什么出格的,我恶向胆边生,一掌拍在他后肩上。 他回头看我:“怎么了?”一边笑着朝我伸出手。怎么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比萨摩耶和边牧都开心。 我挥走他的手:“今天是五号!” 他没回复我,径直走到车前,掏出钥匙按了按,随即要打开后备箱,但半天没成功打开,一副很羸弱的模样:“过来帮帮我。” 我推开他,摸索到下面的按钮,轻轻一抬就顺利打开了。 后备箱盖缓缓抬起,露出里面静置许久的,惊心动魄的布置。斑斓的气球簇拥着一齐升起,安静地放逐到夜空里。中间放了个用干冰保护好,有透明罩子的蛋糕,旁边还有一小束花。 他拿起中间是一朵向日葵的小花束,递给我:“生日快乐,从今天起就是成年人啦。” 我接过去,如同接受表彰,大脑一片空白,看他把蛋糕拎出来,关上后备箱,再稀里糊涂坐回车里。魏丞禹摸着鼻子说:“本来没想搞这么……准备吃饭吃到最后就把蛋糕推上来的,结果下午去做蛋糕,之前没学过,做出来实在太丑了……我都想重新买一个,但是做都做了吧……” 我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他说:“这样是不是比较有惊喜感,王栋和童铭教我的。” 我不予置评,低头拆开膝盖上蛋糕的包装,他还在总结归纳,无不遗憾:“可惜今天上午有课,下午又要做蛋糕又要换衣服还要订餐厅,准备太匆忙,以后有经验了……” “你第一年就准备这么多,以后怎么办啊?”我说。 “我觉得改进空间还挺多的。”他问,“你喜欢吗?我按照王栋给的图装点的后备箱。” “……花里胡哨。”我酝酿了几秒,委婉地评价,转而看蛋糕。之前没细看,只觉得好像是一片白色,原来上面还有个东西。 我指了指蛋糕上五体投地的不明生物:“这是什么?” “……翻糖捏的企鹅……”他说,“本来是站着的,大概因为车上有颠簸……” “怎么就一只企鹅啊,看着孤零零的。” “因为来不及了,这个就捏了我两个小时!”他回答。 一整只企鹅背面朝上,像匍匐在纯白的雪地里。我又盯着看了几秒:“蜡烛呢,我要快点许愿,不然都到六号了。” 魏丞禹急急忙忙替我插上蜡烛,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上火。室外和车内都是黑暗的,只有眼前的蜡烛像把整个世界的光吸收殆尽,反刍成一朵明亮的烛火,微微摇曳。 “我要唱了啊!”他打破宁静,“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好不容易唱完,他说:“许愿吧。” 我闭上眼睛,想了半天,一瞬间很贪婪,冒出千百个愿望,归纳整理,先后排序,最后在心里说:希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健健康康,天天开心。 正要许第二个,魏丞禹在旁边说:“只能许一个啊,不然不灵验的。”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啊?真有这么多愿望啊。”他有些惊讶,“那你还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看烛火,不看他,深吸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烛芯冒出缕青烟,静静消散在空气里,融化的蜡像泪滴附着在细细的杆子上。 “不告诉你。”我说完,把蜡烛取走了,魏丞禹就把勺子递给我,一边亡羊补牢,“虽然这个蛋糕长得丑,但是是本人匠心制作……可能吃起来尚可接受……” 我挖了一勺尝了尝,牛乳味很重,正准备给制作人尝一尝,发现他身体逐渐往前倾,神色略有深意。 我眼明手快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警惕道:“你不会要把奶油抹我脸上吧。”主要是有前车之鉴。 他嘴上说:“没有没有。”但是身体确实又往后坐了回去。 我低头挖奶油,他突然问我:“万一我真忘了呢?” “能怎么办。”我说,“……凑合着过呗。” 我兀自用勺子刮掉奇形怪状的裱花奶油,一口气吃进嘴里,心情又变很好,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了暗,他俯身过来,说:“我也尝尝。” 嘴唇上一暖,逐渐深入,一直到舌尖发麻再分开。奶油都被吃掉了。 他亲了亲我的嘴角,说:“是挺甜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有2000+ 不过可能晚上再更! 第60章 做点成年人才能…… 车终于从后院开出去了,幽静的小路上,魏丞禹问:“你想现在就回家吗?” 我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有什么想法?” “既然都是成年人了。”他一打方向盘,“我们去做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 我思想不太正派,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但面上没有表露,直到他把车停到路边。马路对面是之前看到过的那家酒吧,这一次门口只有发光的招牌,没有人站着抽烟。 “你酒精不过敏吧?”他问。 “……不过敏。”我的心又平静下来,“但喝了酒车怎么办啊?” 他说:“没事,反正这里离你家那么近,你真的喝醉了我可以把你带回去。”一个问车一个答人,牛头不对马嘴。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酒吧,没有我想象中的DJ、舞池,环境很清雅,零星的几桌人分散在不同的角落聊天,桌前摆放着玻璃杯和酒瓶,也没有电影里的骰子游戏,或是眼神迷醉、大声喧哗的人类。幽暗的灯光下,吧台的调酒师在调酒,音响里放着蓝调音乐。 我们在空位子坐下,服务生递来酒水单,翻开一看,第一页写了special,貌似是酒吧的特调,名字很花哨,什么“少女的祈祷”、“迷醉曼哈顿”、“龙舌兰之吻”,下面用小字写了配方。第二页又写classic,我指着“长岛冰茶”:“原来这是酒的名字啊,我还以为是长岛特产冰红茶。” 魏丞禹笑半天:“杨千嬅不是有首歌吗,‘拿来长岛冰茶换我半晚安睡’。”他说,“冰红茶怎么安睡?”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好像很老道。” “还好吧。”他端起架子,叫来服务生,先给自己点一杯龙舌兰日出,然后问我要喝什么,我就要了长岛冰茶。 服务生收走酒水单的时候,提醒了一句:“‘长岛冰茶’是用伏特加、金酒、龙舌兰调的,度数比较高哦。” “我们是不是看上去很像第一次来酒吧。”等人走远了,我说。 “但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我也没来过。”魏丞禹掏出手机,对着我拍照片,我下意识用手掌挡住他的镜头,他就放下了,问:“你不会真的没喝过酒吧?” “我今天才成年,这叫遵纪守法。” 他不相信:“但是过年的时候,和亲戚吃饭,多少会喝点黄的或者啤的吧。” “也不是每年都‘过’年。”我说,“爸爸妈妈不在家的话只有我和蒋阿姨在,吃点馄饨就算过了。” “不和亲戚吃饭?” “自从爸爸工作顺利以后就不和亲戚联系了。” “压岁钱呢?” “没有的。” “那你过年的时候做什么啊?” “……就和平时一样,写写寒假作业,睡睡觉。除夕有时候会和蒋阿姨一起看一会春晚。”我说,“上高中以后,还可以看你放烟花。” 他半天没说话,直到两杯酒端上来,一口气把自己那杯喝了一半:“怎么感觉甜甜的。”好贫瘠的形容。 长岛冰茶里有柠檬片和一株薄荷叶,杯壁附着白色的水汽,长得就像放了冰块的红茶饮料。我就着吸管喝了两口,突然能理解他言语的贫瘠:“挺好喝的,但多的不会说了。” 魏丞禹又莫名其妙笑:“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时候说的话特别好玩。”然后把他的龙舌兰推了过来。我尝了尝,相比之下有点涩味,实在不会形容,就说:“还是我这杯好喝点。” 我们坐在一起,看吧台的调酒师调了很多杯酒,一边看一边喝,谁也没有说话,喝完了以后魏丞禹问:“你有什么感觉吗?” “我该有什么感觉吗?” “哦,我倒是有点晕。”他说完,抓过我的手,让我手心摊开,然后用手指在上面画了几笔。 我觉得有点痒,把手蜷缩起来,觉得他的行为匪夷所思:“你在干嘛?” “我给你手上画了个企鹅,不用客气。”他回头看了我眼,道。 “你不会是喝醉了吧……”我十分迟疑。 “搞笑呢。”这人曰,“就这么一杯喝起来和饮料一样的酒,怎么可能直接醉了。” 魏丞禹再次招手喊了服务生,我们一人又点了一杯特调。等酒上来的时候,他提议:“我们玩游戏吧。你输了你就亲我一下,我输了我就亲你一下。” 我环顾四周:“……大庭广众,不太好吧。”我说,“而且这输和赢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没有区别啊。”他回答地光明磊落,“就是我想亲你而已。” 我正要回复,特调酒端了上来,魏丞禹立刻把自己那杯举起来。我握住他的手腕,劝诫道:“你喝慢一点吧。”他说好的,变成小口啜饮,但中间没有停歇,又一气喝完了。 然后评价道:“我个人觉得,还是刚才一杯好喝一点……诶,忘记给你尝一下了,只能给你闻一闻了。” 他把空玻璃杯往我鼻子上凑,我躲了躲,接过杯子放回桌上,他就好像不高兴了。 “亲也不亲,闻也不闻。”语气很严肃,“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趁旁人没有注意这里,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可以了吗?” “尚可接受。”他点了下头,然后背靠回了椅子上,过两秒又起身,“这个水晶灯有点刺眼。”说着拿手要遮住我的眼睛,“你别看,真的有点刺眼、眩晕。” 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魏丞禹和我对视,眼神极为清澈真挚。 我很确定:“你真的醉了。” “我没醉。”他反驳地干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下午去做了翻糖蛋糕,买了向日葵,还去吹了个造型。我帅吗?” “……嗯,挺帅的。” 他很满意:“我就知道你喜欢。那你再亲我一下吧。” 我又亲他一下,拿起那杯没动过的酒喝了两口,站起身:“我们走吧。”趁事态还在可控范围。 走出酒吧,冷风一吹,连我都有些许眩晕,好像胆子也跟着变大了,拉着他的手沿着无人的小路走,一路踩过厚重的梧桐树叶。酒鬼的手很热,紧紧攥着我的,走了两步,忽然原地立住不动了。 我试图继续往前走,拽拽他的手,拽不动,好像在溜柴犬,它突然梗着脖子不走了。 我问:“怎么了?”虽然酒鬼不怎么听话,但我有很多耐心。 他没回答,忽然走了两步,从后面抱住我,把脸埋在我脖子的地方。 半晌,闷闷地说:“宝宝。” 我一愣:“……喊我吗?” 他好像很疑惑:“不然呢?……不是吗?” 我立刻开心地应下了:“是!”可能我也醉了。 酒鬼抬起头来,捧住我的脸简单搓了搓:“你好招人疼啊。”说话竟然有点大舌头。 他一只胳膊搭在我肩头,整个人半挂在我身上,我就缓缓地负重前行。今天是晴天,月色明亮。“庭下如积水空明”……哦,原来是这样啊。但马上就不是今天了,可惜不能每天都是十一月五号。不过也不能每天都是,快乐的阈值会提高,人会更贪心的。 一阵阵风吹过,我的逻辑思维被他说的话搞得混乱,也想说些乱七八糟、不着四六的话,最后只吐出一句抱怨:“但也没什么人疼我啊!” “啊……那不是有我吗,一个顶俩。”他又开始胡言乱语,“诶,我们玩成语接龙吧,我先说。一个顶俩,会接吗?” 我想了一路,没想出可以接的成语,终于到家了。站在门口半天没有摸到钥匙,只能按门铃,五分钟以后门打开,露出蒋阿姨的脸来,有些倦意:“吓死我了,我想怎么大半夜门铃响了。” 我身旁的人原本已经垂下头不讲话了,突然回光返照:“晚上好,抱歉,打扰了。” “没事没事……”蒋阿姨侧身让我们进去,指了指他,“喝醉了?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来就行。”我婉拒了蒋阿姨的协助,把人一路从楼下扶到了卧室。 我把他的外套脱了,再积极地晃去了卫生间,想找毛巾想给人擦擦脸。难得也有我照顾他的时候。回到卧室的时候,魏丞禹已经睡着了,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像只北极熊中暑了。 我把热毛巾盖到他脸上,擦了擦,然后跪在旁边安静地端详,亲了几下他的脸,捏了捏他的鼻子,脸颊和嘴唇,再亲了几下。像快饥死的乞丐在路边白捡到紫金钵盂,还能源源不断变出白米饭来,于是爱不释手,东摸西摸,格外珍惜,又是做贼心虚,惴惴不安,暗地里欣喜若狂,明面上不敢招摇过市,既生怕哪天被人要回去,也怕哪一天突然再不变出白米饭。于是昭告天下、显摆炫耀的念头也跟着消散了。 有人喊我宝宝!我回味两下,虽然有点肉麻,也不知道他明天醒过来承认不承认,但我记得就可以……唉,喝醉的人怎么什么都说! 睡意汹涌地泛上来,我爬上床,关掉台灯,抱住我的透明色北极熊。 作者有话说: 小小:我也不想被骗啊 可是他叫我宝宝哎.jpg 第61章 对于未来的理性探讨 睡前忘了拉窗帘,第二天醒来时,阳光落了一地,临近正午了。动了动,发现自己半个人都压在了旁边人身上,立刻心虚地蹑手蹑脚翻了下去。旁边人毫无察觉,仍紧闭双眼,处于昏迷状态。 我爬起来去冲了把澡,换成睡衣又趴回了床看手机。过了会身边终于有了动静,魏丞禹迷茫地睁开睡眼。我与他对视一秒,把眼睛转回了手机屏幕上,过了会抬起眼,发现他还在看我。 我一掌把他的脸推到另一边:“干嘛看我。” 他被推了半天没说话,过了会问:“妈的头好疼……我喝了多少啊?” “一杯龙舌兰,一杯特调。”我答。 “啊?哦……真就两杯啊……”他茫然地搓了把自己的脸,“我先洗个澡……” 等他也洗完澡,拉着我复盘。 我们两个在床上,面对面盘腿坐着。我观察他的神色,试探问:“喝断片了?” “也不是全不记得了。”他外强中干道,“还有些许的记忆。” “那你还记得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还记得我给你画了个企鹅……我为什么要给你画个企鹅?”然后追问,“好像还给你闻了闻我的特调,你闻了吗?” “那你后面的事情全不记得了?”我心中竟有喜悦之情。 “……我后面还做什么了?”魏丞禹惊疑不定。 我忍不住笑起来,但在他眼里便十分有深意。 “靠,真不记得了。”他有点着急,抓着我的手晃了晃,“没违法乱纪吧?” 我想了想,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胡诌道:“你说自己是一条小狗,一定要我溜你,我就把你溜回家了。” “啊?”他沉默了三秒,声线略有颤抖,“不会吧……” “酒后吐真言,你怎么知道不会呢?”我镇定地说。 “你在诳我。”他还是不怎么相信,“其实我喝完酒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 “你如果睡着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把你带回家。”我用胳膊比了比他,意思是他很庞大。 魏丞禹好像是终于被我说服了,捂着额头后仰躺回枕头,过了会突然直起身:“诶,那我说自己是什么品种的狗了吗?” “小狗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什么狗。”我警觉又聪颖,并未着他的道。于是当夜的醉后真言成为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的秘密。 天气开始大幅度降温,学校迎来了期中考试的两周。魏丞禹的专业课基本都是当堂纸笔测验,而我的大部分是写论文,只有传播学要做小组展示。 待办事项里瞬间挤满了任务,每天变得不是在上课就是写作业。原本上高中时,写一篇作文也只要八百字,现在随便一门课的论文都要三千字。有些老师甚至要求布置得很笼统,只能揣摩着意思写些可能有关的,写不到三千字就车轱辘话来回说,写到三千字就立刻刹车。 罗秦雨说:“我们这个专业就是平常温水泡脚,期中期末把洗脚水喝下去!”虽然这个比喻一细想就引人不适,但也有些道理。 宿舍四个人,冯玉成总是在看书,黄弋和罗秦雨总是在打游戏,他们问魏丞禹最近怎么战网不上线,之前说好组队一起玩。我只能谎称魏同学在实验班学业繁忙,压力比较大。他们表示深刻理解。其实也没有在学习,只是忙着谈恋爱。 趁两个人都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和对象一起去图书馆,我们坐在可以聊天的圆桌区,他戴着眼镜算题,我拿电脑写论文。屏幕的角落不时弹出消息,其他的传播学小组成员正在决定展示的主题和分工,领袖自有他人,我只要负责领取任务认真履行就可以。 “我发现。”我正分神,偷看坐在对面的人,他忽然抬起眼说,“只要我戴了眼镜,你就会一直看我,是不是这样。” “你要是专心学习,怎么会知道我在看你。”我试图转移话题。 魏丞禹又像在高中时一样玩他的计算器盖子,听罢果然中招:“我靠,这书写的都是中国字,为什么连一起就看不懂什么意思了。” “你的同学呢?问问他们。”我说,“其他人说不定也不懂。” “也不一定。”他回答,“我有两个室友,就你上次看到的,一号床和四号床,没有课基本都在图书馆,双休日是全天住在图书馆,每天睡前还可以听到他们在背单词。我呢?” 他啰啰嗦嗦:“没课要么去给别人上画画课,要么在搞对象,双休日不仅搞对象,还要和对象一起到处吃饭,晚上还要去对象家蹭床睡。” “意思是怪我。”我说,“以后不给你蹭床了。” “那不是。”魏丞禹立刻否认,“是我控制不好自己,耽于美色,整天寻欢作乐……我就算及不了格,也是情有可原,罪有应得。”听起来总觉哪里不对,但一时也找不到反驳之词。 过了会他又问我:“你们也上职业规划课了吧,有说你们的从业方向吗?” “有啊。”我想了想,先学副院长的话,“‘广告学是一个专业性非常强的学科,未来,你们可以在很多行业放光发热’……品牌的品牌部、宣传部,广告公司都可以去。传播学老师说现在自媒体发展得很好,也有我们这些人才的用武之地。” “哦。我们也说了,大二分流一共有八个专业,编程可以去互联网行业当程序员,偏理科和学术的专业可以去研究院当研究员,不过得继续念上去……偏工科的,什么自动化机械的,实操性比较强,可以去汽车行业,通信行业之类的……”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问。 “依我现在的学术水平和业务能力。”他道,“以后可以在校门口开一个手机贴膜的店铺,这样也算和互联网行业有所关联。” “……这算什么关联?”我没想明白。 “和互联网的‘多功能移动数据处理终端机’有较为密切的业务往来。”他严肃地回答。 我:……………… 我琢磨了整整五秒,觉得有点冷又有点好笑,又因此被提供了灵感:“那我们可以合起来盘个商铺,开家广告图文店。”我说,“在玻璃门上贴‘户外广告、名片、大图打印’……再贴‘手机贴膜’、‘电脑维修’,这两个是你的业务。” “哦!”他十分激动,“你就负责给一条街的沙县小吃设计招牌,再给学生打印复印资料。我来给大家提供维修、贴膜的服务。” “对的。”我点头,“这样也算是专业对口,还开了个夫妻店了。” “太好了。”魏丞禹感叹,“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这样畅所欲言了一番,觉得未来好像也没有如此缥缈了,于是各自低下头做起该做的事情。 等到晚上十点闭馆走出去,校园已是一片寂静。下楼梯时路过两旁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的雕像,金色的地灯照耀树叶,停放的自行车,和从馆里出去的学生。我们是今天主干道上最后一批行人。 我正在车棚找自行车,魏丞禹像喝醉了,学疯魔了,走到旁边一棵树下,把手举起来作托塔李天王状:“只要我现在能接到一颗苹果,我就是牛顿附体,这次大物肯定能及格。” 我心想可以但没必要,抬头一看隐藏在树枝中的果实,更是心下一凉:“……这是棵柚子树啊!”我说,“快过来,用脑袋接到就不用考试了。” 他也抬头望了眼,突然笑着朝我伸出手。我先看了眼四周,好像没有人,就走了过去,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回车棚。 他捏了捏我的手,松开说:“好,这下肯定能及格了。” “啊,为什么?”我把解下的车锁放进车筐里,随口接道。 他一边把自己的车推出去,一边说:“因为——‘You’re the apple of my eye.”说完就哈哈哈地骑着自行车窜远了。 我连忙把脚撑踢上去,小跑着把车推出车棚骑上去。两辆单车在暖橙色的柏油马路上安静地飞驰,偶尔超越人行道上缓缓走着的背包学生。秋风扑面而来,两旁树叶簌簌作响,魏丞禹骑在我前面,我追逐他的背影,再一鼓作气用力蹬了两下,和他平行。 “我们寒假去哪里玩吧!”魏丞禹忽然说。 “啊?”我把着龙头,和他一齐放慢了骑行的速度,碾过减速带,颠了两下,问,“好啊,去哪里?” “我已经想好了。”他说,“去一个下雪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有丶卡文,字数在下一章补上…… 哎呀,未来的小小和小魏都从事了什么职业呢:) 第62章 乞巧快乐屋 把自己两星期产出的学术垃圾统统打印好,每节课交上去一份。传播学负责小组展示的同学自然不是我,但在PPT最后一页看到了我的名字和分工。大学的第一次期中考就算落下帷幕了。 考完试我把护照交给魏丞禹,他信誓旦旦说“接下来的交给我!”就没有了下文。下雪的地方那么多,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哪里。 月底的几天一连下了几场大雨,十二月开头的气温直接降到了个位数。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大家都换上了棉袄和羽绒服。走在路上,尤其是桥上,大风刮过,如同冰刀剜脸。我便率先产生了放弃骑自行车的念头。 “早上好。”我把脸缩在围巾里,朝骑着单车的魏丞禹说。最近他热衷早上喊上我一起去三食堂吃小笼包和牛肉粉丝汤。 “早上好。”他回,抬抬下巴,“你的车呢?” “我不想骑了。”我答,“太冷了,受不了了。” “那你亲我一下。”他说,“我载你。” “但我也不想坐你的车后座,硌屁股。”我答。 两相权衡后,他就把自行车丢了追上来,在我脸上啄了一下。 我们慢悠悠沿着人行道往食堂走去,最近早上来吃早饭的人也明显变少了,拿着早点到位子上坐下,魏丞禹突然扭头打了个喷嚏。 我打量他,忍不住皱眉:“你穿太少了吧,大家都穿羽绒服了。”而他还在穿卫衣配了件薄外套,不知道究竟在坚持什么风度。 魏丞禹敷衍地“嗯嗯”了两声,把筷子和醋递给我。 下课回到寝室,发现罗秦雨和黄弋正坐在一起深刻交流,一人手里捏着两根粗木针,如同天线或触角。 罗秦雨转头见是我,举起他手里粉色的半成品展示:“好看吗!我跟着黄弋老师学的。” “你们在织围巾?”我问,“送人吗?”明显不是给自己的,一条是粉色的,一条是姜黄的。 罗秦雨:“我的给学姐,黄弋的给他女朋友!”黄弋急急忙忙去捂他的嘴:“还没开始谈。”然后转过头向我解释:“就是……在老乡群里认识的,也是内蒙的,后来发现还在一个社团,一来二去就……” 他面有羞涩:“她就是说最近挺冷的。我想那我给她织条围巾。” 我看他手里捏着的姜黄色围巾,已经织了约一半了,此时又低下头熟稔地钩织了两下,有种猛虎嗅蔷薇的反差。 罗秦雨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描绘自己的计划:“我的准备织完以后,约学姐在操场上散步,先走个一圈,让她以为只是简单出来散个步……诶,结果,不是!到时候再请一位好心人把一束花和这个围巾递给我,我再一起送给她。” “……你们真的已经进展到这个程度了吗?”我犹豫地问。 他回答:“真的啊!只是我一直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们QQ上每天都聊天,还会互道晚安。上空手道课的时候她也总是负责教我,我已经学完平安一要准备去考橙带了。” 黄弋:“你确定人家对你有意思吗?说不定就是也喜欢空手道所以愿意教你和你聊聊天。” “那你给你那老乡织什么围巾?”罗秦雨不甘示弱,“人家也就是看你正好也是内蒙的所以和你聊一下呢?!” 黄弋不说话了,闷头织围巾,罗秦雨又补充:“我就不能……主动点吗!如果她现在真的不喜欢我,那我送出去,她喜欢我的可能性说不定就增加了……我之前上课的时候,外格挡和内格挡总是搞不清楚,黄玥扬就不厌其烦地教我,特别有耐心,真的。” 他把手按在我大腿上,眼神很诚挚:“人非草木皆有情。一个人对你好,你一定是可以感受出来的,岑筱,你说是不是?” 我立刻被这句话说服了:“是的,这织围巾难吗?我也想织一条。” 后面两天为了抓紧织出围巾,我每天上完课就以各种理由岔走魏丞禹,回寝室勤恳地做工。黄弋授予我了基本针法,之后就靠我自由发挥了。眼睛确实看会了,并以为不难,真的开始织了又是另一回事,可能魏丞禹在捏翻糖企鹅前也是这么天真的。 黄弋的作品最先顺利完成了,后来我的速度追平了罗秦雨,但冯玉成又赶上了我们——他看到我们织以后,说明年是妈妈的本命年,正好织一条大红色的给她。 我展开看手里的灰色围巾,因为织多了稍微熟练了点,刚刚完成的几层走针密而工整,显得最开始织的一截松松垮垮,缝隙甚至露出了背后台灯白色的光。 我转过身,举着半成品问罗秦雨:“这上下相差是不是有点大啊……” “哎呀,反正你就是自己织了戴着玩玩的,能保暖不就行了。”他道,“有人敲门?大黄快开门。” 我捏了捏手里毛茸茸的围巾,决定还是拆了重新织一遍。“谁还在寝室门上贴了个‘乞巧快乐屋’啊?”门口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我迅速拉开抽屉把围巾塞进去,但为时已晚,罗秦雨已经倒豆子一样把话都说出去了:“你来啦!我贴的,因为我们四个最近都在织围巾。” “围巾?”魏丞禹走过来,把他专用的塑料凳子拉出来坐下,问我,“你也织?” 我装作听力不佳,剥橘子吃,他坐近了揽住我肩膀,把我整个人往他怀里压,他小声说,“织给谁的啊,肯定织给我的,怕我冷到了。” 我忍不住想笑了。“我靠,你们两个好gay啊!”罗秦雨在后面突然说,“勾肩搭背、交头接耳的!” 我赶紧把魏丞禹的手挥走,顺便把剩下的半个橘子塞到他手里:“闹着玩的。” 魏丞禹却问:“gay怎么了,你恐同啊?” “我靠,不是吧……”罗秦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看看我,又看魏丞禹,想在中间寻找牵连的蛛丝马迹,“……你们真是?” 我一瞬间口干舌燥,不等魏丞禹开口就截断他话头:“哎呀没有,他开玩笑的。” 罗秦雨想起了什么,暧昧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哦对对,上次我下训还看到你和一个美女走一起呢,那是你女朋友?” 我一愣,但是这出戏码还没有演完。既然我是他的高中同学,那这时候就该跟着起哄。 我笑着说:“啊!怎么这种事都不告诉我啊!” 魏丞禹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扭头看罗秦雨:“什么时候?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罗秦雨的八卦心顿时被点燃,要和他细细掰扯,我站起来把位子让给他:“你们聊,我去趟超市。” 正是晚饭后,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回宿舍了。路过走廊一扇扇薄门,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可能在打游戏,气愤地喊“妈的!”我也在心里说妈的,有些恼火自己,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来不及先逃跑了。 从七楼一路走下去,推开宿舍楼底的玻璃门,冷风呼啸而过,草从前停了几辆电动车,有一只橘猫贴着墙角休息。我蹲过去,替它挡了一点风,想摸又怕被咬,僵持之下,面面相觑。 过了几秒玻璃门复被推开,他朝我小跑过来,蹲到我身边:“……看猫呢?” 我没有理会,他又在旁边蹲了会,戳戳我:“生气了?” “不是。” “……我还有解释的机会吗?”他不等我回答,“问了半天才搞明白,就周三那天去给小学生上课,我们不是坐大巴来回的吗,下车的时候几个人一起回学校,那个女生正好走我旁边,是我同班同学……下次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我摇摇头,他又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捉住我的手搓了搓:“……怎么想到织围巾了啊?是不是给我织的啊?完蛋了,这下就算本来是我的现在可能也不是我的了……” 我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把脸别了过去。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我边想边说,“你有没有发现,罗秦雨听到你说的话,脸色立刻变了。我知道你不怕别人知道,但是我……” 我有些忐忑,生怕他又像刚进学校一样,因为我说是高中同学就生气,也怕他失望或者后悔,怎么找了个那么懦弱胆怯的对象,不敢光明正大承认关系,好像总在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我知道。”但是魏丞禹只是捏了捏我的手,朝我笑笑,“你不想让他们知道,那就不说呗。反正谈恋爱不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吗。” 我看他朝我笑的样子,突然有点心跳加速,嘴上说:“怎么今天这么善解人意啊?” “哎呀。”他一本正经,“就是觉得天气确实冷了,脖子好像空落落的,仿佛少了点什么添置啊……” “马上织完!”我有些无奈,“本来想给你个惊吓的,怎么今天突然来串寝啊。” “我以为我干什么让你生气了,这两天都不和我玩儿啊。”他先站起来,又把我拉起来,“今天想来负荆请罪的。” “都不知道罪了什么就负荆?” “是的,我真的是有备而来的。你看。”他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拍了拍旁边立着的那辆小电驴,“天冷了,你不是不想骑自行车吗,我刚买的,想载你去兜风,这样可能你一时感动,就把我原谅了。” 他率先长腿一迈,跨坐了上去,再往前挪挪:“快来快来,请坐。” “你会载其他人吗?”我也坐上去,把手放到他外套口袋里,试探着问。 车晃了晃启动,他回过头:“载谁去啊?汽车的副驾驶都没载过其他人。” 我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嘴上不好意思明确问,但又忍不住在言语里试探,得到满意的答案就很开心,好像又收集到他很喜欢我的证据。 小电驴一路开到了后街,街角架起了夏天没有的烤红薯炉,空气中尽是甜香的气息。 “你要吃烤红薯吗?”他果然问,“我去买。” 守着炉子的奶奶笑呵呵用袋子替他装了一个,魏丞禹小跑着回来,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接了个烫手山芋。 “哦我草好烫。”他的手像在进行独立创作,上下翻飞拿着冒热气的红薯,还要锲而不舍地剥人家的衣服。 我一边忍笑,一边想要接过来:“我来吧。” 他立刻背过身:“我来,你别碰我!” 我被他的贞烈震撼了,乖乖插着兜等待,过了会他把黄灿灿的,赤身裸体的红薯递给了我,还要嘱咐:“当心烫。” 我站在车旁,把红薯从中间掰开,断处升起了白色的热气。因为太烫,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嘶哈嘶哈,我们像两只小狗把一只红薯快速分完了。 之后的一周,寝室门上贴着的“乞巧快乐屋”终于顺利摘牌了。黄弋的送给了他的老乡,冯玉成的寄给了在家乡的妈妈,我的给了说自己脖子少点东西的人。周五晚上,罗秦雨请了黄学姐散步。 不巧,这一晚极冷,北风呼啸。他们在几乎没什么人的操场上谈笑风生,罗秦雨走着走着,忽然一只手绕到后头,掌心向上,无声又隐秘地招了招手。 黄弋收到信号,在我们几个的目送下蹑手蹑脚冲了上去,把一个纸袋挂在罗秦雨勾起的手指上,里面是一小束花和那条粉色的围巾。 黄玥扬果然很惊喜,但看她的神色,可能惊远远大过了喜。剩下的我们就不知道了,完成任务以后黄弋和冯玉成回寝室,我和魏丞禹去吃夜宵,贴心地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只是之后再问当事人,罗秦雨否认了他和黄玥扬现在成为了情侣。 “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他说,“只能说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吧!” 作者有话说: 可能就是柯南和毛利兰的关系 第63章 生气了拌嘴了 12月底,进入期末考试周,大部分的科目都要闭卷考试,布置考核要求的布置要求,划重点的划重点。视觉传达要交海报,广告营销要根据老师提供的样片画分镜、再三个人成小组,拍一个类似的手表广告。 原本为了选角而发愁,结果魏丞禹知道这件事情以后自告奋勇,罗秦雨亦大喜过望,遂立刻敲定了下来。 周五下午,我们就借了宿舍区底楼的咖啡厅。除了我和罗秦雨,另一个小组成员是女生,叫刘语浓,拿了自己的化妆品给唯一的演员化妆。 她一边画,一边回头问我们:“演员等会上镜穿什么?诶,你们说这个外套要不要脱了?” 演员一边被抹粉,一边说:“我想戴着围巾,最好再戴着眼镜拍。” 刘雨浓给他化完妆,看他忙忙碌碌戴眼镜、戴围巾,盯着他厚重的扮相,一时语塞:“……哈,这是什么,裴勇俊?冬季恋歌?” 罗秦雨指着他的围巾:“搞了半天岑筱是给你织的围巾,你们真的!”他深吸一口气,“太gay了吧!!” 魏丞禹装模作样走过来,手臂圈住我的肩膀,头也靠上来:“怎么了?你不也给你的‘朋友’织围巾了吗?” 每次谈及这个,话语总是夹杂若有似无的试探,仿若一场交锋。但情态动作,往真的去做了,旁观者反而又不相信了。罗秦雨也从一开始真的怀疑,到现在成了顺嘴的调侃。 等魏丞禹回复完,他就见怪不怪一样闭上了嘴,开始一副很忙碌的样子,把旁边塑料袋里网上十块钱买的反光板拿出来,刘雨浓调试机器,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块场记板。我和魏丞禹一起把咖啡店的桌子椅子移到旁边,只在中间留一把椅子。 “Action!”打完板,魏勇俊的目光先自然下落,再抬起头对着镜头笑一笑。随着他走到留在中间的那把椅子旁,刘雨浓举着摄影机脚步交叉沉稳地移动。他把椅子转个向,再一屁股坐下来,举起手,展示腕上的手表。 虽然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广告,但是因为每个小组只能借一个镜头,要拍三个不同的机位,只能让演员相同的动作重复好几次。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第一遍拍完,刘雨浓把片子导入电脑。趁这个间隙,魏丞禹去了柜台,朝唯一一个看店的店员点单,过了会拿了四杯饮料过来。 他把香草拿铁递给我,小声说:“好热啊。” 我拽拽他脖子上系好的围巾:“为什么要在空调房戴围巾。” 刘雨浓看了拍的片子,对自己的运镜、光影和演员的造型都不太满意。于是魏丞禹终于顺势妥协,把外套、围巾、眼镜统统摘掉了。 一番折腾,结束的时候已经四点了,罗秦雨走的时候背上包问我:“你这周末还是回家?”我点点头,他就朝我招招手:“拜拜,元旦快乐。” 等两个人走远了,魏丞禹才在我耳边小声说:“他要是知道我们回一个家不得崩溃了。”这几周的双休日,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没有事的话就往家里跑,闷整整两天再回学校。蒋阿姨有时候在,有时候做完饭就出门了。可能她也会疑惑为什么魏丞禹这么频繁地来——而且有客房也不住,每次都两个人挤一间卧室。但是她又好像挺喜欢他的,住一间也可以减少清洁整理的工作量,所以也从来没真的开口说过什么。 我如往常站在路边,等魏丞禹把车开到路口,跑过去开门坐上副驾驶,有种偷情的错觉。一路上街景充满冬日的萧瑟,路过商场门口,广场尽是还没撤走的圣诞节装饰。 已经是12月最后一个双休日,两天以后就是魏丞禹的生日了。 虽然他没有提这件事,但我早已有所准备,在网上使用了搜索引擎,咨询了热心市民李旭洋,又在宿舍里问了问黄弋和罗秦雨的意见,订了双鞋做生日礼物,现在已经在衣柜里藏好了。唯独餐厅还没敲定,本人虽然是rich man,但没怎么吃过上档次的餐厅,准备今明两天旁敲侧击一下寿星的意见再定。 车开进小区,正在停车的时候,魏丞禹夹在控制台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凑近看了看屏幕:“有电话,刘宇蓉打的。” “哦哦,是我妈。”魏丞禹忙着看后视镜打方向盘,“帮我按下接听,开外放吧。” 我按照魏总的要求办好事,本以为接通以后电话那头会传来成熟的女声,谁料几秒以后:“喂?”奶声奶气的。 “喂?”因为不能凑上去,魏丞禹的声音很大,“多多啊?” “哥哥。”电话那头说,“你下课了吗?” “下课了啊。”魏丞禹笑着问,“打电话干什么?” “哦。”多多顿了顿,好像旁边有大人在说话,“妈妈让我问你,你今年生日想吃什么蛋糕?” 我听到以后,忽地想起来,魏丞禹上次说过,每次生日都会去他妈妈那吃饭,是我忘记了。 “……吃什么蛋糕?”魏丞禹重复了一遍问题,“今年你想吃什么蛋糕,栗子还是草莓?” “如果是我的话,还是吃栗子蛋糕吧。”多多说。 “真巧。”魏丞禹道,“我也想吃栗子蛋糕,那告诉妈妈买栗子蛋糕吧。” “好的,哥哥再见。”多多说完,立刻把电话干脆地挂了。 结束通话,魏丞禹正好把车停好,熄火,边开车门边和我说:“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想了想:“那我明天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他看我掏钥匙开门,问:“为什么?你1号那天有事?” “不是。”打开门,蒋阿姨好像不在,拖鞋在玄关,客厅空荡荡地安静,“那不是你1号要和家里人吃饭吗,我就帮你提前庆祝掉。” “你和我一起去吃饭啊。”他跟在我身后,说,“冯叔做饭还可以,你喜欢吃栗子蛋糕吗?” “我也去?”我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 “你之前请过同学去吃饭吗?”我犹豫着说,“我这样去,那不是很突兀……” “突兀什么?别告诉我,你的理由是怕他们发现。” 我接不上话,想要上楼,后面没有脚步声,回头看,魏丞禹站在玄关,连鞋都没有换。 才五点多太阳已经落山,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竟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站在那里,一只手扶着门框:“就算让他们知道了,又会怎么样?我妈从来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他说:“我知道你怕同学知道以后会有风言风语,在学校里我连和你肢体接触都很克制。但是为什么家里人也不行?”又好像气笑了,“而且吃顿饭又怎么了,我会当众强吻你?” “岑筱。”很久没听到他喊我大名了。 “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公开。”魏丞禹说,“你是不是到现在,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一个人你和我谈恋爱了。”言语根本没什么起伏,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张口结舌,因为他说中了,即使当时对着Cindy,我也只是说了自己谈恋爱了。 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岑筱是和魏丞禹谈恋爱了。 我站在暗处看着他,像被钉住,既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我当然想过,恨不能在他脖子上挂木牌,写上“岑筱所有物”。想告诉所有人,想告诉家人、朋友、同学……想炫耀,想被人羡慕,想收到祝福,想天长地久。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们接受不了,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要拆散,要反对呢? 客厅很安静,连钟摆的声音都没有。我看到他站在那里,就站在玄关,手离门把手那么近,会不会掉头就走了。他肯定生气了,可是他平时如果生气了语气总是毛毛躁躁的。今天没有,他好像很冷静、很克制。他是不是真的对我失望了。那也情有可原,毕竟我多少次下定决心要勇敢自信一点,每次真的遇到抉择和问题总是赶紧绕着走。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见我久久不开口,他催促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没有我走了。”说完作势要回头开门了。 真的要走了。我下意识急急忙忙去阻拦,结果惊慌失措,又没开灯,一时时运不济,被什么东西绊住摔了一跤。“砰”一下,连我都觉得那十分响亮。妈的,有点丢脸。 我来不及,赶紧撑起来,一瘸一拐要拦人,发现他已经从玄关蹿了过来。 “草。”他搀住我,“你急什么,我……摔哪了?摔疼了没?” 我脑袋发蒙,但还是说:“还可以。”正准备找个地方坐,魏丞禹突然把我直接整个抱了起来,就像抱小孩那样,抱到了沙发上。 他蹲在我身前,抬头看我问:“摔哪了?膝盖?我看看。”然后不由分说撩起我的裤腿,露出膝盖,揉了揉说:“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好像有点红……我怎么觉得有点肿,要不要拿什么敷一敷啊?” 看他蹲在我身前,心里一阵窃喜。这一跤的性价比很高,虽然确实有点疼,但把人留下来了。 我趁机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一旦说出第一句,后面的好出口很多。我继续小心翼翼试探:“我会改的……你不要失望。” 魏丞禹一开始有点抗拒,隐隐想把头扭开,但我抱得很牢,很快把嘴唇贴上去,过了会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希望他把嘴张开。我听见他笑了一下,然后反客为主站起身,把我压在了沙发里。 第一反应还是想起身,想蒋阿姨突然回来了怎么办,后来也自暴自弃不想了。他一边接吻,一边手伸进我的卫衣下摆,我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想躲,他又掐了下我的腰,又疼又痒,和惩罚一样。 唇分开时,魏丞禹问:“能不能有点信心?” “什么?”我有些缺氧,大脑一片空白。 “我说。”他又低下头亲亲我,“能不能有点信心……对我,对你自己。”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点点头,说好的。 第64章 安全词 我点头以后,他却没有让开,双手撑在我两侧,把我囚在臂弯之间。 我推了推,他忽然用膝盖抵开了我的大腿,问:“你准备好了没?” “什么?”我以为又是对我的考验,立刻紧张地回想刚刚的对话遗漏了什么。 他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脸:“你没……你没看过片吗?” “片?”我只是脑子没有转过弯,并不是很纯真。 “……爱情动作片。”他道。 意识他说什么以后,我非常希望自己是一块毛巾,现在能有人把我卷卷好放回架子上。 我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结巴道:“嗯……好的……现……现在吗?”沙发是不是不太合适,是不是得找点什么润滑不然会疼,但首先,是不是该洗个澡…… 他却突然整个人像被抽走力道,头埋在我肩膀的地方,闷闷地笑:“我靠,你怎么这么乖……不是,不是现在……我想等出去的时候……” “……啊,哦。”我咽咽口水,“去旅行的时候吗?” “嗯。” “到底去哪里啊?”我问。 “北海道。”他说,“带你去看藤井树住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觉,觉得被窝暖烘烘的,十分幸福,伸出手脚探了探旁边,摸到了睡衣,旁边也有人。 我正准备抱一下旁边的人继续睡,他忽然问:“醒了?” 我困得睁不开眼,只用鼻音说:“嗯?” 他晃晃我:“醒了就别睡了。”虽然我很喜欢他,但还是觉得他休息日把人摇醒不睡懒觉的行为不太道德。 我松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世界又恢复了安静。正当我要再次陷入睡眠的时候,魏丞禹突然把手伸了过来,一边松我的裤子,一边说:“那弄完再睡吧!” 我:? 前一秒我还在疑惑弄什么,后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我尚未完全清醒,手脚发软,跟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发抖。他把我箍在怀里,过了会又把我捞起来,和他面对面,我像一只煎饼被他翻来翻去。 直到他抓我的手,我小声说:“我……我使不上劲。” 他紧紧握住,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我使劲。” 一切结束,我洗漱完坐在床沿发呆,魏丞禹忽然在我身旁坐下,朝我张开双臂。 本人心领神会,翻坐到他身上,像树袋熊找到袋熊树,满足地把下巴架在他肩膀上。 他开口:“对不起……昨天……下次不那样说话了。” 我闻他睡衣上的花香味,耳朵有点发红,把头摇了摇。 他又说:“我们定个安全词吧!” 接下来,在我疑惑的目光中,魏丞禹向我解释了什么是安全词。 “下次如果如果我们吵架闹别扭了,就说一个特定的词汇,然后就知道不要吵架了。”他煞有介事,“这样吧,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香菜吧。”我犹豫答。 “好。”他颇为满意,“那以后‘香菜’就是安全词。吵架的时候说了这个词就可以中止吵架和好了。” 我问:“你是不是经常在网上看乱七八糟的,什么’教你几招谈好恋爱‘这种标题的文章?”魏丞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下楼,蒋阿姨在客厅看电视,看我们下来了和魏丞禹聊天,他一边回话,一边把微波炉里拿出来的玻璃杯递给我。我闻到热牛奶独有的气味,皱皱眉:“我不喜欢喝热牛奶啊,干嘛每次都给我热一热。” 他说:“冰牛奶对肠胃不好。” “不会。”我说,“我都习惯了。” “我热都热了!” “那你自己喝。” 他突然很激动,还有不易察觉的喜悦之情:“香菜!香菜!” 我:“这也算……”但还是把玻璃杯接过来了。 临近期末,虽然回家了但还是要学习。魏丞禹借了书房的电脑看文献,我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群聊记录。罗秦雨负责的后期,已经把成品发在了三个人的小群里:“靓仔与手表,请大家欣赏。” 我走过去,把电脑端上桌:“你看。” 罗秦雨简单地调了色调,画面偏冷暗,产生了诡异的高级感。魏姓演员对着镜头邪魅一笑,露出手上的腕表,接着是大字——手表的logo和标语。 “太好了。”他播放倒退、播放倒退,“我看上去还挺帅的。” “嗯嗯。”我敷衍道,“男模,男模。” “你以后就开个广告公司吧。”他建议,“我就当模特专门给你拍广告。” “好的,等我发达了。”我为之一振,“老板潜规则男模!” 傍晚原本想去外滩跟着人群倒数跨年,但实在太冷了,还是在被子里一起跨年比较窝心。魏丞禹正靠着床头拿着笔电搜跨年节目,我说:“如果在倒数的最后一秒原地起跳的话,跨年的时候就不在地球上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是想跨年的时候亲我一下还是想不在地球上?” 我权衡再三,还是决定选择前者。 跨年节目的主持人激情昂扬地倒数,倒数到3的时候外面就已经有人开始放烟火了。我和他异口异声: 我:“生日快乐!” 魏丞禹:“新年快乐!” 我刚想继续说话,魏丞禹凑了过来亲亲我,一切就都顺势咽回了肚子里。 早上睡得太多,晚上精神百倍。魏丞禹下床把窗帘拉开,我们一起仰着头看烟花。其实烟花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窜上去,绽开,再落下,五彩缤纷,星光点点,出现和消失都太快,来不及欣赏和惊叹就要开始遗憾了。 但我说:“好开心啊。” “又‘好开心啊’?”他调侃我,“又不是你放烟花,怎么这么容易开心啊?” 我点头:“嗯,我是蛮容易开心的。”只要你在我旁边,我就天天都很开心。 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是1号了,我跑过去把衣柜门打开,从里面拿出准备已久的礼物。 “当当当!”我捧着鞋盒献宝,“我咨询了很多人的意见,给你挑了这双鞋……” “哇!!”魏丞禹看到鞋盒就开始吱哇乱叫,“你很懂啊!” 我看他把鞋盒打开,继续吱哇乱叫,试了试又说:“哇,像踩在棉花上,一天能跑两个马拉松。”非常给我面子。 他走了两步,又跳跳:“明天就穿这双去吃饭吧。” 我坐在飘窗上问他:“我怎么喊啊,叔叔、阿姨、多多?” “其实你想喊爸妈也行。”他逗我。 但第二天真的抵达了目的地,我盯着门上那个不知道几年前贴上去的“福”字,甚至希望这扇门还是不要打开了。 魏丞禹按了门铃,下一秒里面就有咚咚咚的脚步声。开门的是魏丞禹的妈妈:“哟,来啦,我还以为是快递呢。这次这么准时。” 她继而转头看我,笑容满面,热情地招呼:“你是凯凯的同学,岑筱,是吗?你好你好!欢迎你来玩,快请进!” 我有些羞赧地朝她打招呼:“阿姨好。” 我换完拖鞋,刘宇蓉把我揽过去,替我脱了外套,然后手搭在我肩膀上,二者一同观赏魏丞禹。她在我身后说:“哟,今天很识相的嘛,还戴了条围巾,原来你也是知道冷的啊?” “是的。”魏丞禹答,“戴一条暖和很多。” 刘宇蓉一只手从我肩上落下,去捏了捏他脖子上的围巾:“你买的啊?好像不像嘛,像织出来的,这个针脚……谁给你织的吧,是不是啊?” 我顿时吓出身冷汗,原来织得太烂也会露馅。惊慌地和魏丞禹对视了一眼,他自然地朝我抬抬下巴:“喏,这小子帮我织的。”他说,随后画蛇添足,“他帮好几个人都织了。” 刘宇蓉把我翻了个面对着她,上下抚摸我的胳膊,十分惊喜:“哇,你手这么巧啊!现在会编织的小姑娘都很少的!” 我硬着头皮笑:“嗯,喜欢这个……个人爱好。”并非如此。 她继续捏了捏这条围巾:“嗯,颜色也选得很好,织得也很用心,谢谢你哦!”我心说应该的,毕竟人都被我拐成对象了。 冯叔系着围裙,举着锅铲从厨房间里出来,朝我们笑着点点头算打招呼:“马上就好了,再等一刻钟。”又立刻回去了,可能他也不善与陌生人交际。 刘宇蓉继续抚着我肩膀,呼唤:“冯多多!” 话音刚落,从房间里小心翼翼探出一张小人的脸,慢慢走出来。和岑姝哪里都圆滚滚,手臂像节莲藕不同,多多比她大了一圈,已经瘦下来了,四肢纤长,五官随妈妈很秀气。我和她一对视,她掉头就跑了。 我:………… 刘宇蓉:“诶,过来打招呼,这位是……” 魏丞禹抢白:“来啊,这就是送你手链的哥哥,你干哥,快来叫人。”看来并没有说是不明生物送的。 多多就复出现了,像在泥里踱步,一步步艰难渡过来,细声细气:“哥哥好。”说完又快速躲到刘宇蓉身后去了。 “不好意思。”刘宇蓉朝我赔不是,“在外人面前就喜欢装文静,其实是女疯子。” 接下来摆碗筷,冯叔叔把一道道菜端上桌,四喜烤麸、熏鱼、马兰头,还有红烧肉、鲈鱼……摆了满满一桌。整顿饭基本都是魏丞禹和他的妈妈在讲话,无非讲讲大学都干了什么,过得怎么样,双休日做什么。魏丞禹说:“双休日和岑筱去去图书馆,偶尔也会出去玩玩。”刘宇蓉甚是满意:“记得劳逸结合。”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冯叔给大家盛汤,凯凯被催着给我夹了好多菜。多多一个人三心二意地吃饭,她的椅子上还有一个增高垫,这样就能勉强与大家平起平坐。我们偶尔有眼神接触,但她接下来会立刻把视线移走,恐怕是不太喜欢我。 等吃完菜,刘宇蓉碰碰多多:“好了,又到你最爱的环节了。” 多多立刻绽放出灿烂真挚的笑容,跃下椅子,跟着冯叔跑进厨房,过了会从里面摇摇晃晃捧出一个蛋糕来。 魏丞禹接过放到桌上,是个漂亮的栗子蛋糕,上面还有块巧克力的“生日快乐。” 刘宇蓉:“好好好,快插蜡烛,老冯你把打火机拿来。” 凯凯嫌麻烦,只插了三根蜡烛:“好,祝冯多多三岁快乐。” 多多说:“我快四岁了。”一边半个人压到了桌子上,无限靠近蛋糕。 刘宇蓉对寿星:“你许愿吧,我看她是有点忍不住了。” 寿星微微一笑,闭上眼睛,过了会睁开眼,许愿完毕。多多凑过来想吹蜡烛,没想到魏丞禹丝毫没有尊老爱幼,如同闪电般一口气把蜡烛全部吹灭了。 “啊?!”多多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他,好像这件事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我也要吹啊,该我吹的!” 凯凯恶劣地洋洋得意:“诶,就要我吹,这样愿望才能实现。” 三秒以后,多多哭了。 凯凯慌乱了:“诶诶,别哭啊!来来来来来来……看看看,哇重新点好了!真是漂亮的蜡烛啊,快来个仙女吹掉啊!” 多多刚放出的声音立刻收住了。她睁开眼,眼角还悬着一颗晶莹的泪滴,凑近蛋糕,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一下,像在泄愤。吹完说:“还要。”魏丞禹只得再帮她点蜡烛,翻来又覆去。 蜡烛一节节矮下去,迎来了今天第八次的熄灭,多多满意了。烛芯冒出的烟像筋疲力竭的喘息。 但切蛋糕还是寿星自己切,他竟然把那块巧克力的牌匾放到我的纸盘里。 我立刻侧目观察多多,见她面色不渝,立刻传递到她的盘子里:“你吃吧。” 多多愣怔了一下,忽然抱住她妈妈的胳膊,把脸躲在后面。 “哎哟。”刘宇蓉笑个不停,“原来你也会害羞啊,害羞什么,看到帅哥害羞了?” 多多把她的碟子往我这里挪了挪:“还是你吃吧……我想了一下好像还是想吃蛋糕……” 临走时,刘宇蓉把我们两个的外套拿来。把围巾递给魏丞禹的时道:“他要是不解释的话,我要以为有小姑娘喜欢他了。筱筱,你是他什么时候的同学?大学同学?” “高中、大学,都是。”我答。 “哎呀这么巧,怪不得你们是好朋友。诶,你悄悄告诉阿姨,他有女朋友伐?谈过女朋友伐?”刘宇蓉装作要和我说悄悄话的样子,靠近我耳朵边说。 “妈。”魏丞禹看了她眼,“不要打探本人的情感状况。” “你担心什么。”她直笑,“我就问问,又不会拆散你们,大学生么也好谈恋爱了……” 魏丞禹点点头,像赞同她的话,然后看着她认真地说:“会告诉你的。”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今天实在太忙了。 布歌东京的栗子蛋糕好好吃啊! 第65章 世界尽头 回去的车上,魏丞禹感叹:“唉呀,莫名其妙十九了,奔二了!” “能不能不要说得和奔六了一样啊!”我讲。 他趁红灯的时候转头看了我一眼,抬抬下巴:“冯叔烧的饭挺好吃的吧,他年轻时候好像在食堂做过。” 我点点头。过了会他又开口:“可惜不是一家人,不能天天吃到。” “怎么不是一家人。”我反驳,“你是多多的哥哥啊。” “啊……当然不能算啊。”他又笑了笑,摇头,“每次去就是做客,当天去,当天要走。每年生日时候去吃顿饭,过年偶尔去,去多了也不合适。” “去了,冯叔就得烧饭烧菜的,招待客人啊,硬菜总不能少吧?每次都一个人在厨房折腾一个上午,特别夏天的时候,大汗淋漓。然后吃饭的时候也就是我和我妈说点什么,等吃完饭我倒又要走了。”他半晌道,“有时候觉得自己呆在那挺突兀的,还增加他的工作量。” “不要这么说。”我松了松安全带,把带子握在手里,硌得手心生疼。半天没有想到合适的劝慰之词,最后讲:“多多肯定很喜欢你。” “她就一小孩,懂什么,谁长得帅喜欢谁,那么喜欢我也是情有可原的。”魏丞禹不以为然。好厚的脸皮,明明多多今天还被他气哭了。 “你也没有很大啊,在你妈眼里肯定也是小孩。”我说,“你刚刚的话她要是听到了肯定会伤心的。我觉得冯叔人挺好的,就是可能不会表达,他肯定不会介意你去的。” “不不。他不介意,和我能不能是两回事。”他回答,“不过看我妈现在很幸福,就觉得幸好他们当时离婚了。我跟着谁不是跟?以后工作了魏信楷和爷爷更管不到我头上,我也不稀罕那几个钱。” “……你为什么喊你爸只喊大名,但你爸的爸爸倒是愿意喊爷爷?”我问。 魏丞禹用手指点了两下方向盘:“那不太一样啊,以前小时候他们刚离婚那会,魏信楷还要工作,就把我放到了爷爷家,所以住过一会大院,还认识了王栋。爷爷虽然爱管,但也确实没少带我,有时候也挺矛盾的。魏信楷干了什么?” “路虎还挺好开的吧。”我说。 他一惊一乍:“这能一样吗?!我也真是奇了怪了,照例没少赚吧,还在一天到晚工作,工作,闲下来再试图规划规划我。我是没怎么体会到当有钱人儿子的快乐。” “普通家庭哪能现在就开车啊。”我说,“知足常乐,不要对你爸有那么大的敌意嘛……你妈也找到她的幸福了,可能对于你爸来说,工作就是在实现他的那个,马斯洛金字塔的最高一层,实现自我价值……” 他憋了半天,突然自顾自乐了:“……诶,在你眼里是不是没有坏人?”他说,“这人也挺好的,有些可取之处,那人也不错,猫挺好的,狗挺好的,什么都挺好的啊?” “那也有程度之分啊。”我的后面半句咽了下去,但是他很快读懂了我的潜台词,嘴角开始诡异地上扬,看来是十分满意。 我却把视线转到窗外,突然有一点难受。想到小时候在动画片上看到的一道料理,外表是坚硬的锅巴,做成了球状,用热汤一浇就碎了,露出里面的馅料。人好像这个锅巴做的球,外表是坚硬的,好像都不在意,都不怕,其实内里是中空的。魏丞禹也是在意的,担心的。之前只是不说,因为没人可以说,但现在有我了。 也许,也许,不仅是我很需要他的照顾,他也很需要我需要他的照顾。 过完元旦的三天小长假,再回到学校就是停课考试周了。 毕竟只是大一,还是寒假,暂时不用考虑实习,其他的舍友考完试以后就回家过年了。蹲在宿舍里理行李的时候惊觉,如果把大学四年拆成八份,第一份就这样过完了,比起高中的一天天好像没有什么实感。也不能说毫无长进,恐怕是有进步的,但是高中时有今天弄懂了一个新的知识点,明天要默写,下周要月考这样的里程碑,大学通通剔除掉了。 再回忆这个学期,好像只记得吃了几顿烧腊饭,去了几次读书会,和魏丞禹一起睡了多少次觉。记得过生日,我过、他过,明明论文和作业没有少写,但就是感觉生活好像离学习很远了。 魏丞禹要卷面考试的科目最多,等他考完已经是又过一周的周三了。 我在教学楼下等他,等他从人群中出现,边走边把自己对于大学第一学期的浅薄感悟进行分享,他就说:“哎哎,别带上我!我昨天晚上背公式背到凌晨三点,我草,刚刚交卷的时候,感觉自己容光焕发,离死不远了……” 我猛击了他的肩膀:“不要说这个字!” 考完他如同秽土转生,开始啰啰嗦嗦和我讲出去都要带些什么,说:“准备衣物、证件以及去旅行的心情!”但对具体的旅游事项只字未提,好像在竭力维持一种朦胧的神秘感。我也就像参加高中第一次秋游那样,期待到有些失眠,那次是觉得可以和他一起玩,这一次是只有我们一起玩。 出发去北海道的那天,王叔把我们送到机场,嘱咐道:“注意安全,你爸说遇到问题了就打电话给陈敏博,他会解决的。” 魏丞禹道:“出去玩能有什么问题,让他不用挂念了。” 王叔“唉”一声,无可奈何,欲说还休,笑着摇摇头:“去吧去吧。” 候机厅的玻璃外是干冷的阴天,今年上海也没有雪。没有雪是常态,只有很多年前下过一次,雪花平整地铺满了整个操场,积到了小腿肚的地方,觉得那真是好大的雪。 班主任放我们下去看雪,我蹲在地上想滚一个雪球,才滚了一半,班主任就在后面说:“好了,不要玩了!”发现好多人都栽倒在了雪里,出来时衣服沾满了白色的细屑,到了教室里就化成了水,大家都湿漉漉的。班主任好后悔:“早知道不让你们下去了。” “北海道的雪肯定很大。”我说,“应该可以堆雪人,但我不想打雪仗。”难道童话故事都是长江以北的人写的,冬天一定会有雪人,雪人还会冲进大火的房子里英勇地救出他的兔子朋友,最后自己在晴天的光里蒸发消失了。但长江中下游也住了很多小孩,慢慢耗着就像我这么大了。 好像为了应验我说的话,飞机延误了,因为札幌下了场暴雪。我们从托运的地方拿回了自己的行李,和魏丞禹面面相觑,我说:“怎么办啊?”他拿着手机安慰我:“地陪说雪已经停了,晚上航班应该就会恢复。” 可能是拜魏丞禹的父亲所赐,我们成为了尊贵的VIP,候机厅和其他普通乘客是分开的,吃了中饭以后就一起坐在双人沙发上,电视机在放爆米花大片。魏丞禹没话找话,又要和我玩成语接龙,但素质不高,开头就说:“一个顶俩。”我就懒得回应了。 过了会他又把我的手握过去,左右捏捏,很无聊又乐此不疲。好像每一天也就是这样过去的,两个人在一起也没有做什么正事,小动作很多,废话很多,被解构的话都得不到意义。又好像挨在一起就很有乐趣,就是意义本身。 高中时候看他的眼睛总是充满滤镜,所有情感都漂浮在云上,现在慢慢落下来了,觉得他小部分时候有点烦人,有点讨厌,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喜欢,非常喜欢。希望和他一直在一起。 等到天黑,六点半的时候航班恢复了,我们再顺利地坐上飞机,“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我小声道,翻开护照,看里面的第一张签证。魏丞禹难以置信:“……学校不是一直会有那种出国交流的项目的吗,也没出去过?” “没有啊。”我说,“飞机也很少坐,这两年因为要去深圳才坐了很多回的。” “那暑假准备去哪里?”他一本正经,“把之间的都补回来。” 等飞机平稳后,空姐上了晚餐,很多人吃完饭都睡着了,预计落地要近11点。魏丞禹又有点惋惜:“本来今天还安排了什么的,只能往后挪了。”一会又拿出前面座位塞的纸袋,拿了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我也不自觉睡着了,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临近降落的时候,魏丞禹把我摇醒。窗外一片漆黑,飞机慢慢靠近陆地。走出机场,闻到下雪后的清新空气。 地陪在停车场等我们,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头发微蜷,扎成了一个小揪,姓谭,称叫他谭哥就可以。他一边开车,一边问:“你们是陈先生的朋友?” “算是吧。”魏丞禹答,“他经常来?” “对的。”谭哥答,“每年都来的,一家三口,他女儿喜欢箱根的温泉。我之前在东京那一块做的,这两年刚刚搬到北海道来……” 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雪,到处是白色。车子一开始行驶在街道上,路过商铺都是平片假名和汉字,陌生又熟悉,再后来行驶上了公路。 “昨天晚上雪很大的,所以飞机延误了哦。我今天上午专门去换了雪胎,你们看。”谭哥抬抬下巴,对着周围亮着红灯,行驶缓慢的车子,“这些肯定是没换雪胎的,不敢走了,开那么慢。这么大的雪不换胎……唉,对生命不负责。” 前面的车慢慢变少,变安静,两旁都是树木,因为天黑,只能依稀辨得形状,看到光秃的树枝上堆着白色的雪包,想到《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想到书里的世界尽头,冬天仿佛永无止境,“目力所及,只有瀑布一般自长空洒向大地的茫茫雪幕。” 而此刻车子孤独地行驶在路上,前路蜿蜒好似没有尽头,层层叠叠的树木后仿佛会有河流蜿蜒到深处,深处栖息着独角兽,他们会在风中冻僵。 作者有话说: 料理是中华小当家的开华锅巴 催泪动画片是《雪孩子》 最后一段引用自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小樽没有机场,只能从札幌出发(我尽量严谨一点。。) 第66章 温泉煮年糕 从札幌抵达小樽已经临近晚上12点,谭哥把车停到酒店的停车场放我们下来:“明天几点要车接,提前一个小时给我发信息就行。” 酒店的接待处是个两层的建筑,凌晨时分,只有一个人还在值班,前台一旁的牌子上写着汉字,意思是楼上有公共汤池。魏丞禹艰难地连比带划和他沟通,终于拿到钥匙,我们又推着行李走出接待处。 旅客的住处零零散散分布在树林里,都是如同接待处一样的建筑。路旁堆积着清扫汇集出的雪堆,草丛上覆盖着今天刚下的新雪,平整而崭新,在地灯的照耀下看上去毛茸茸的。 每幢小楼都是两层,上下各住一户,建筑外有上去的楼梯。寻到门牌号,我们拎着行李箱上楼。推门开灯,入目是半榻榻米的设计,桌子摆在榻榻米上,旁边有个小阶梯,阶梯上摆了两张矮床。 “哇。”我脱了鞋站上去,“榻榻米。”魏丞禹拉着我的手一路走到卫生间,和其他普通的酒店一样,先是洗漱室,推门进去是淋浴间,但角落却还有一个门。他径直走过去打开,露出最外面的一间——是个半露天的私人汤池,浴缸大小,发出轻微的潺潺水声,热气腾腾。 “当当当——”,他献宝,“温泉!市区没有,所以只能定这里了。你今天要是不想泡的话就早点睡觉吧,反正后面几天也住这里。” 我说:“要泡!” 魏丞禹称自己不想泡,冲了个澡就出来了。刚用完的浴室是热的,淋完浴跨进汤池,温泉水更热,人像块糍粑掉进沸水锅,好像泡久了就也会化开,捞也捞不起来。热气慢慢蒸腾上脸,透过窗可以看到半扇黑色的天空。 我坐在汤池的石阶上,抱着膝盖,耳边是温泉水循环的声音。正脑袋空空,听见楼下传来讲话的声音。一男一女,发音类似英语,说完一起欢快地笑起来,水花声如同波涛。原来上下两层的结构是一样的,下面也是汤池。 约莫再过了两三分钟,楼下忽然冒出了毫无遮掩的呻吟声。 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我浑身一震,一下子弹跳起来,还想到魏丞禹在家那天说的话。虽然底下的住户肯定不知道楼上也有人半夜不睡觉泡热汤,但我自发性十分尴尬,蹑手蹑脚回到洗漱间换上睡衣,再匆忙地推门回房间。 魏丞禹靠在床头看iPad,我装得若无其事:“让让。” 他抬头看了我眼:“你怎么又不吹头发。”起身去拿了吹风机。 我不能向他解释刚刚的情况有多么危急,只能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要订两个床啊。” “因为没有大床房,都是这样的双人床。”他打开吹风机上手,“没事,反正你也不怎么占地方,我们两个挤一挤。” 他站着吹,我坐着享受服务,谁也没有讲话。我盯着自己的脚背看,整个人像在水里煮了遍,皮肤泛红,温泉的热量都对流给我了,现在轮到我冒热气。 吹完头发,我抱住魏丞禹的腰试图也传导,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你像个汤婆子,脸都是红的。快进被窝。”但这可能并不完全是因为热。 他放好吹风机,坐在床畔随口问:“温泉是不是挺好的?” 我说:“是挺好的。” “那怎么只泡这么会儿,困了?” 我答:“你去温泉那间听御郄听,可能还没结束。” 魏丞禹:“什么?” 我把他踢了下去:“你自己去沉浸式体验一下!” 魏丞禹一头雾水,满脸问号,但还是顺从地奔赴了洗漱间。趁他不在的时候,我忐忑地卷住被子,想他还记不记得当时沙发上自己说的话。我不是很困,就是缺乏经验,但考完试也抓紧时间线上补课了。总结而言应该是他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就可以了。 魏丞禹过了会再从洗漱间走出来,阖上门的动作都十分轻盈小心,神色不太自然。 我脸又烧起来,干巴巴地问:“结束了吗?” “没呢……正在佳境。”他压低声音说,掀开了被子躺进被窝,把台灯关了。 我像平常一样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的头颈。黑暗里我们抱在一起,很有经验地接吻,魏丞禹逐渐压到我身上,攥住我的手腕,唇舌交缠,比以外都重。 我闭着眼睛有些喘不过气,推推他,他微微撑起身,也呼吸不稳,说:“你……算了,今天太晚了吧……” 我胸口起伏,在寂静中和他对视,瞬间脑子想了很多,其实唯一顾忌是怕疼,据说第一次都很疼。 最后,我外强中干,心一横搂住他的脖子:“楼下的不也没睡,你是不是不行……” 魏丞禹一掐我的腰:“你说什么?!” 我痒得差点咬到舌头:“哈哈哈……啊,我就随便说说。” “东西我都带了。”他亲昵地抵着我的额头,慢而轻声地讲,“套,润滑剂……就在行李箱里……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嗯。”过了几秒我蹭了蹭小声说,“试试吧……” 魏丞禹下了床,行李箱发出急促的开合声音,过了会他重新压上来,忽然把台灯打开。 我大骇,把头转到另一边:“干嘛开灯啊。” “不开灯怎么看得见。”他一边说,一边对着光看瓶子包装上面的字,留给我一个暧昧的侧影,神态很认真,像在品读严肃的文字作品。 “不是有手吗……”我扯了扯他的睡衣侧摆,重申,“关灯关灯关灯。” 魏丞禹只得把灯又关了。重新浸润入黑暗,我整个人又放松下来,他过了会又压了下来亲我,亲嘴角,耳垂,脖子,好像很爱惜。过了会在我耳边温柔又生涩地发号施令,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陷在床里,头脑一片空白,渐渐人又像掉进热水里化开。 ………… 我们换了张床睡。我全身发软,趴在他身上,像海豹趴在浮冰上,魏丞禹箍着我的腰,又反转压到我身上,不断蜻蜓点水地亲我,手指,手背,脖子,眼睛。 他说:“这才叫沉浸式体验吧。” 我没理睬,他又得寸进尺,小声在我耳边追问:“疼吗?是不是一开始有点疼?一开始我也有点疼……” 我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嘴巴上:“不许说话。”他就亲了一下我的掌心不说话了。 “好舒服啊,你舒服吗?”等我手落下去,过了会他又忍不住开口了,表达欲十分强烈,“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你真好看。”他边说边亲,一会又用脸颊蹭我的脸颊,有点像狗,我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我困了,要睡觉了。”我说,“你抱我。”然后就累得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一场运动完觉得身心俱疲,明明耕耘的也不是我。 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突然感受到他把我揽在怀里,抚了抚我的后背,像阿姨哄岑姝睡觉那样,然后唇上又是一暖。 我觉得他很烦,影响我睡觉,就转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听见他笑了一下,亲了亲我的耳朵,从后面抱住了我。 早上醒过来,腰酸背疼,全身乏力。可能因为昨晚中间的时候魏丞禹一直托着我,抬我的腰,方便他为所欲为。 始作俑者从背后抱着我,把他毛茸茸的脑袋的脑袋戳在我脖子上。我把他的手挪开转身,看他也是将醒不醒的模样。 随手晃晃他的胳膊,魏丞禹睁开眼睛,迷迷瞪瞪看我,不太英俊:“醒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小声问,撩开我额前的碎发亲了一下。 我故意说:“腰疼,屁股疼,哪哪都疼。” “屁股疼?”他用力眨了两下眼清醒起来,拉我裤子,“我看看……” 这并不在我的预料中。“不行。”我赶紧把他的手推开,“非礼勿视。” “哎哟,昨儿晚上不都看光了……”他说,“我看看啊,别是肿了吧……啊行行,我不看了,我摸一下?” 我赧道:“这他妈有区别吗?” “原来你也会说脏话啊。”他寻我乐子,“诶,前面和后面都没少摸,怎么现在突然害羞……”然后手从我睡衣下摆伸上来:“那你腰疼,哪里?这里吗?” 我回“嗯”,他就开始提供售后按摩,一边说:“怎么浑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揉着揉着不说话了,把我往自己怀里一捞,又睡着了,没电了。看来不仅被拱的有点累,拱的也不太轻松。我埋在他怀里也又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魏丞禹 你有没有想过 隔着衣服也可以帮人揉腰。。。 第67章 stay gold 等一觉再起来,已经是中午。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身,屁股上感觉更明显了,我只能装得若无其事。洗漱的时候魏丞禹从后面抱着我,在镜子里边刷牙边冲我笑,样子好傻。 我们两个到接待处一楼的餐厅吃了中饭,吃完谭哥还没有来,魏丞禹问:“回房间还是四处转转?” 我就地蹲下:“我想堆雪人。”“……小学生?”他难以置信,但也只能跟着乖乖蹲下。我们一人滚一个雪球,找了两根很短的树枝做手,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做眼睛鼻子,只能用手指戳了几个陷进去的洞,看上去有些可怖。 雪人做完了,谭哥还没有到,我又攥了一把雪,根据纪录片里看到的动作依样画葫芦,最后捏成三角形递给魏丞禹:“请你吃饭团。”抬起眼才看到他正举着手机对我拍照,我就举着筱式饭团朝他笑了一下。 在车上,魏丞禹说:“本来想今天去爬山的……但是……那不是……”他欲言又止,“还是别太累了,随便逛逛吧……” 谭哥把我们送到了市区,到处都是平整的雪,街道一片银白,只有马路是浅灰色的。远处的楼宇、天空掩盖在一片白茫茫中,不甚真切,长长的烟囱安静地冒着白烟。路上行人很少,只有轿车偶尔顶着雪包开过。 他朝我伸出手,说:“这里可以吧?”我就握住了,反正有雪花作掩护,也没有人认识我们。 我们吞咽着冷冽的空气,大摇大摆地牵着手往前走,路上全是坡道,从高往低,从低往高。我们去看了玻璃工艺品店,再去八音盒博物馆,有的可以听卡农,有的可以听电影里的插曲。我盯着随着音乐旋转的银色飞机,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架。 走到商业街,热闹了很多,天空又开始飘下细小的雪花。路上有行人戴着围巾口罩缓慢地走动。角落里飘来甘甜的香味,走过去,发现是卖鲷鱼烧的店。一人买了一个红豆馅的,正好旁边是一家唱片店,外面摆着音箱,放着抒情的歌曲,我们就站到屋檐下边听边吃。 掰开鲷鱼烧金色的外皮,露出深红的甜馅。红豆馅很烫,眼前的这片空气涌起了白色的雾。后背的音响正好结束了一首日文歌,几秒以后,传来有些熟悉的旋律。不仅我听出来了,魏丞禹也听出来了。 他回头看:“天后的歌?!”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 魏丞禹很激动:“哇,这里也能听到华语歌……” 我打断他说的话:“颤抖!” “啊?”他侧过头看我,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先捧着鲷鱼烧抖了一下,他就照做了,也抖一下:“怎么了?冷?” 我问:“你懂什么是温柔了吗?” 他的笑点好低,背过身开始咳嗽。 等王菲唱到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的时候,魏丞禹突然拉着我的手走了,一边说:“不吉利不吉利,快走快走。” 回到酒店,晚上餐厅准备的是火锅。老奶奶为我们端上三个小碟子拼起来的前菜,再端上满满一盘蔬菜和牛肉,红的红绿的绿。牛肉肥瘦相间,纹理整齐好看,菌菇是金黄的,乖巧地睡在一起,接下来在锅里洗一遍澡就要被人类吃掉了。 清水锅噗噗冒泡,吃到一半老奶奶又送来一个托盘,两个小杯子,一个瓶子,像观世音菩萨手里的净瓶。 她朝我们笑,说了两句日语,听不懂。魏丞禹显然也没有听懂,但是朝她老道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老太太就把瓶子放下笑眯眯地走了。 “什么玩意儿?”他捏起瓶子闻了闻,“哦,是酒……可能是清酒?” 一听到“酒”这个字,我便两眼发光,勾起美好的回忆。 “你要喝吗?”魏丞禹一边问,一边把托盘里的小酒杯拿了出来,斟满两杯,一杯递给我,自己一口气饮了另一杯。饮完说:“好像还是我们上次在酒吧喝的好喝。” 我不说话,只观察他的神情,又劝自己沉下气,稍安勿躁。一杯应该醉不了,还是需要让他多喝两杯。 “喝完了?”我问,立刻拿起酒杯给他斟满,“我帮你倒。” 酒杯很小,他又一饮而尽,我便继续:“喝完了?”积极贴心地举起酒瓶想再为他满上。 魏丞禹拦住我:“等等等,慢、慢点……还是少喝点……你怎么不喝啊?” 我假惺惺地劝慰:“你喝吧,我一杯醉。你酒量比较好,多喝一点也没关系。”妲己虽然是妖妃,但还需纣王自己很听劝。不经意间,魏丞禹就以一人之力把一瓶酒喝完了。这次喝得比上次要快,还坐在位子上,他就逐渐上头,红着脸面泛醉意瞪着我。 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夜间的冷风一吹,魏丞禹立刻道:“头晕。”我把他搀扶回房间,让他坐在榻榻米上。 我跪在他旁边嘱咐:“你不要乱动啊。”他抬手揉了把我的头发,嗤笑道:“你训狗呢?”我便去洗澡了。等洗完出来,发现他一动不动地蹲在行李箱前。 我问:“你在干什么?” “我、我整理一下行李。”他冷静地回答,“他们看上去有些凌乱。” “你别理了,我来我来!”我蹲到他旁边,观察了他几秒,看上去不太机敏,应该是醉了。再用手掌拍拍他的背,左拍右拍,像修理一台老旧会飘雪花的电视机。怎么这次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难道喝得太少了? 魏丞禹听到我说的后点点头,站起身,躺到了新铺好的一张床上。我把行李箱简单理了理,把润滑剂和剩下的套子塞到箱子的深处,再爬上床,替他脱了外套,压好被子,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他醉醺醺的脸,我问:“你喝醉了吗?” 他说:“没有啊,今天也没有喝多少。” 我不免有些失望,难道灌得太少了,但仍旧不死心地追问:“我是谁啊?” “岑筱。”他答。看来真的没有喝醉。 然后他说:“宝宝。”我便由阴转晴,趴在他身边,捏了捏他的鼻子,不准呼吸。 魏丞禹睁开眼睛,懒洋洋地问:“干嘛?” “我是谁啊?” “宝宝啊。” 我赶紧:“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他听完,复闭上眼睛。我连忙用胳膊肘急切地戳他,好不容易使他苏醒。 魏丞禹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长得好看。” “就这样?”我问,“没了?” 他不回答我,我只能再试探着说其他的。我继续问:“那你会喜欢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吗?”能不能只喜欢我啊? 没有等我把我讲完,魏丞禹又闭上了眼睛,感觉真的很累。我想再强行唤醒他有些残忍,且趁人之危非君子作为。就只能也跟着睡觉了。 第二天魏丞禹到中午才睡醒,起来以后四顾茫然,接着和我对视,抓了抓头发,试探问:“我……有干什么吗?” “又不记得了?”我立刻开心地回答,“什么事情也没有干。你昨天回到房间以后就睡着了,叫也叫不醒。” “我觉得也是。”他满意地点点头,附和我,“一点印象也没了,就是喝多睡着了。”很有自欺欺人的味道。 等他洗澡洗漱完,下午我们去了他昨天说的山,天狗山。实际上也不用爬,因为有缆车。游客们排队坐着缆车上去,路过一片银装素裹的人间。山上的餐厅里有卖热可可,我和他一人一杯,坐在玻璃窗前喝,喝完又觉得热了,吃牛乳冰激凌。外面有游客四处参观拍照,滑雪场也有很多人,但是我们两个没有一个会滑雪,我也不想摔跤,就在旁边堆了两个雪人。 等我们吃完晚饭登上缆车旁的瞭望台的时候,天空已近全黑。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小樽的夜景。 脚底下的这片城市,像悬浮在黑暗中的空港,用灯光安静地绘出了她的样子。有绿光,有红光,最多的还是白光。星星点点,璀璨闪耀,汇集出一片如同银河的光带,每粒光点都如同点缀在黑色天鹅绒上的宝石。 我们席地而坐,坐在雪上看着这个场景。魏丞禹说:“这不就是那个……”他想名字,想不起来,“那其中一个女主角喊‘你好吗,我很好’的地方吗。” “渡边博子。”我回答,“她和女藤井树都是中山美穗演的。” “对。”他的腿碰碰我,“你怎么不也喊一下?” “有什么好喊的啊。”我下意识想拒绝,虽然周围没有其他人,“你不就坐在我旁边吗?” “来都来了!”他说,“不复刻一下经典场景!” 我随口道:“你好吗?”寡淡随意得像一句日常的问候。 “很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他点点头,侧头看着我说,“希望你也好。” 我们默契地一齐闭上了嘴,只是看脚下闪烁的城市,坐得屁股有点冷。 “好安静啊……欸,反正也没什么事,我给你唱首歌吧。”他忽然道,“不过我也没学完,太难记了。只会第一段……你听着玩吧。” 我们两个盘腿对坐,他开始唱:“大好き……” 我拍他的大腿:“为什么要唱日文歌,我听不懂!” 魏丞禹笑着闪避,手掌握住我的手,继续唱下去,又忽然冒出一句英文:“My darling stay gold……” 听到这句达令,我安静下来。听不听得懂也不是很有所谓了。 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惴惴不安而追问不止的东西,魏丞禹很早就给出了答案。像歌词第一句讲的那样。他唱的是“只因我很爱你,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我应该更有信心的。 我们坐缆车回到地面,谭哥再车我们回酒店。从停车场走到房间的路上,地上的石板已经积了一层雪,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地灯还顽强地发出白光,勾勒出小路的形状。 从蓬松的新雪上一步步踩过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地上留下一尾巴我的脚印,像盖了一个个章。 我走在前,越盖越快。魏丞禹牵着我的手,啰啰嗦嗦地说:“小心啊,慢点,当心滑。” 我敷衍地点头,没想到他竟一语成谶。 下一秒,听见一声“草”,有人说脏话。天旋地转,那只牵着我的手带着些力度,我也遭殃跟着滑倒了,但是半个人滑在了魏丞禹身上。 他呻吟:“运动鞋底太平了……”不穿雪地靴,穿我送的运动鞋走了三天雪路,发生这种事故也是情有可原。 我呆呆地仰躺着,压在他身上,听见他在背后又问:“你摔着没……” 天地织出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地落下,落在我的脸颊上。好像得到很多祝福。 翻过身,魏丞禹还想聒噪。我捧住他的脸,对着嘴唇亲了下去。 突然觉得很爱他。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因为锁了,删减后在末尾增加了500字新内容。锁文直接导致更新写不完了,熬到这个点……我明天起来会再修改一下的,现在基本丧失文字感知力…… 其实本来这本书想叫《stay gold》的,因为是英文,且涉嫌拿来主义,就被编辑否决了。但是虽然整本书提到了很多首歌,这首应该是最重要的几首之一,第二卷 的主题也就是stay gold啦。 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听一下,看看歌词哦:)宇多田光是原版,大桥三重唱的男生版也挺好听的。受到篇幅限制我就不再在文章多提了 第68章 家变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都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忽然听见手机开始急促地震动,连带着枕巾也发麻。魏丞禹松开一只抱我的手,捞起手机不太清醒地接通:“……喂?陈叔?” “嗯对,还没回来……什么?……” 他翻身坐起来:“现在人怎么样,在哪里?” 我也艰难地睁开眼睛,手肘撑在床垫上,看他严肃地对着电话嗯嗯啊啊,等挂了以后问:“怎么了?” 魏丞禹:“爷爷半夜突发脑梗了。” “啊。”我也跟着瞬间清醒了,“怎么会,在抢救?” 他抹了把脸跃下床:“现在用直升机送到北京了,详细的没有说。” 我跟着掀开被子下床,一边换衣服一边问:“直接去北京?那要赶紧订票。” 谭哥载我们回到了札幌。两个人,两张机票,两个目的地。 魏丞禹改签了去北京的最早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上海的稍微晚一点,要到下午两点。原本我想跟着他一起去,或许我有用。后来一细想,不得不承认我去了毫无用处,还会让他分心,就还是作罢了。 幸好今天札幌没有下雪,是个晴天,天空很纯净。我先送魏丞禹到候机口,趁登机前这段很短暂的时间抱住他,拍拍他的背宛如送别老友:“不会有事的,爷爷福大命大。” 魏丞禹“嗯”了声,朝我道歉:“对不起,没来得及玩的下次补上。” “不用说抱歉吧,已经很开心了。”我想了想,“不过确实可以有下次。” 临走时,他又叮嘱我:“注意安全,不要乱走,遇到问题给我……不,给陈叔,这是他电话,或者给谭哥打电话,他的电话你也有。等我落地以后和你联系。” 我目送他去排队登机,魏丞禹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手里捏着票挥了挥。我也笑了一下回应他,他就不见了。 候机厅里大部分人都无所事事,坐在成排的椅子上晒玻璃透进来的太阳。广播里是一条条日语、英语的航班登机通知。过了会看到停机坪有一架飞机起飞了,越缩越小,化成一个点。这下只剩我一个人了。其实有一点孤单。没想到第一次旅行就这么意外地结束了,不过人生总是有很多变数,性命攸关的事情需要优先,希望爷爷没事。 等我坐的飞机在上海降落,看到了魏丞禹两小时前说自己平安落地的消息,我便也回复说自己到了。从机场坐车回到家,蒋阿姨在客厅看电视,有些惊讶:“啊,回来了?我记得你不是今天回来的啊?” 我点点头:“小魏有点事,就提前两天回来了。” 我把在札幌机场买的饼干和巧克力给她吃,其他的什么都来不及买了,只能买了点吃的。商店里看到熟悉的包装,是高中时候妈妈旅行回来带给我吃的饼干。原来是北海道限定,怪不得魏丞禹要再买有些难买。 这么一想,他大费周折找饼干买给我,说不定那时候就喜欢我。有机会询问一下。 半夜等到魏丞禹的消毓卌息,说爷爷从手术台下来了。手术很顺利,人大约在一周之内可以恢复意识。虽然有家人和几个护工陪着,但是他也不能离开。我一边希望爷爷早日苏醒,一边私心希望魏丞禹能快点回上海。 过年前三天,一大早,等到两条消息,魏丞禹说爷爷醒了,可能过两天转院回上海。另一条是Cindy,她说:“看微博!快看微博热搜!” 最近现实生活过于丰富,好久没有看微博了。点进热搜榜,看到第五位,词条是个眼熟的名字,梓珊。 讨论区十分热闹,一条条看下去,主爆料人貌似是她的前男友,说这位网红对他骗身骗心骗钱,实际上脚踏几条船,还与某集团领导有染。 接下来网友们开始深挖梓珊的背景和发家史,说她开的服装店新品款式都抄袭大牌,还有的说她的店铺涉嫌偷税漏税。另一批网友致力于挖掘梓珊的另几条船是谁,有的说是男明星,有的说也是网红,还有的在推测那位领导的真实身份。 我细细看了很多对于猜测领导是谁的微博。到底谁是梓珊的“庇护伞”,众说纷纭,几种揣测都看上去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唯一就是和我收到的消息不太吻合。当然,有可能是因为网友对岑志勇不太熟悉,也有可能梓珊不止认识一位领导。 我回复Cindy的消息:“看到了,妈妈知道了吗?” Cindy说:“当然啦,就是你妈妈的手笔……保密哦!这是正宫的胜利[比耶]。过年你爸妈就要回上海啦!” 我的心里隐隐有些不适,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也没什么快意。但好像现在已经是可以庆功的局面,妈妈的隐患被解决了。下午开始微博关于猜测领导是谁的消息都被覆盖了,关于船的讨论矛头齐指向一位我不熟悉的男明星,还有偷税漏税的新闻也被顶上了热搜。 第二天,梓珊的线上店铺被查封了。点开她的微博,更新停留在事发前几天,最新的一条评论区挤满了人,热闹非凡。有的骂她不检点,有的骂她偷税漏税。下午看到妈妈的微博也有新动态,说临近年关,抽1个8888,100个500元红包给大家做压岁钱。一个小时就有了三万多转发,妈妈也有可能是借此在庆祝。 唯有魏丞禹迟迟没有回我昨天发的消息,可能是有点忙,心情肯定也不好,我便也不好多加打扰,但真的有点想他,都已经一周多没有见面了,网上也基本没有怎么讲话。可能因为做过了暗度陈仓之事,现在希望每天都黏在他身边。 除夕这一天,妈妈在下午的时候先到家了,带回来很多行李,让工人一件件搬回卧室、储物间,Cindy给他们走的时候一人塞了一个红包。 我悄悄问:“爸妈过完年还会深圳吗?” Cindy的神情像觉得我不太聪明:“当然不回了呀,行李都搬回来了。你妈妈商标已经注册好了,上次说的时尚品牌,你忘了?”带岑姝的阿姨正好把她抱进屋子,我就赶紧朝Cindy点点头去看妹妹。照片上不太明显,但看真人好像确实又圆了一圈。点点长大了很多,穿了件小棉袄,戴了个绒线帽,头发长长的,披在肩膀上。 她盯着我研究了两秒。我有点紧张,难道不认识我了,那也正常。但下一秒,她就把胳膊张开对准了我。 阿姨调侃她:“噢哟,还记得的?就是要哥哥抱。” 我很开心地抱住她,颠了颠。我的天,怎么重了这么多,不太适应,像抱了一袋加量不加价的大米。 晚上爸爸也到家了,他进来先亲了一下岑姝的脸,洗完手,我们围坐一起吃年夜饭。 可能爸妈都是事先早就安排好的,只是没有告诉我,我单方面很意外一家人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团圆。电视机里的春晚做背景音,岑姝坐在爸妈中间的儿童椅上,脖子戴着围兜,一边看我们,一边灵巧地躲过后面阿姨喂过去的勺子。 妈妈低着头吃着绿叶菜,忽然开口道:“都帮你联系过了,关于你的消息都压下去了。你放心。” 爸爸点点头:“好,谢谢。”转头看点点,莫名其妙逗了她两下。点点用圆圆的眼睛瞪他,神情好像一只羊驼,感觉下一秒会向爸爸吐口水。 吃得差不多了,妈妈起身拿了瓶酒过来,蒋阿姨适时递上三支高脚杯。爸爸一边拿开瓶器钻木塞,一边问我:“现在可以喝点了吧?”我说:“能喝。”他就也为我倒了一杯。 妈妈举起酒杯:“好,干杯,祝大家新年都顺顺利利的。” 爸爸:“干杯。” 叮,玻璃杯打架,声音凌乱清脆。点点手里正好拿着奶瓶,看到大人做动作,大脑消化两秒也跟着豪迈地举起了奶瓶。爸爸哈哈大笑,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她的奶瓶。我坐的离她太远,就只能放弃了。 一过零点,就听到了鞭炮声和烟火绽放的声音。家里除了岑姝,其他人都还没有睡,一门之隔听见丰富的声音。我捏着手机,想现在打电话可能有点晚了,不知道魏丞禹有没有睡觉,但是又很想听见他的声音,纠结了几秒还是拨了过去。 等待接通的时候是段《梦中的婚礼》,戛然而止,听见魏丞禹:“喂?” 我说:“新年快乐!” 那一头笑了笑:“新年快乐,怎么还没睡觉啊。” “还好,不是很困。”我终于找到倾诉对象,把话从口袋里一股脑掏出来,“我们家今天爸爸妈妈都从深圳回来了,说过完年也不回去了,留下来了。岑姝也一起回来了,她长大好多,下次有机会让你看看她……你爷爷什么时候转院回上海啊?”原本说是年前转院的,怎么现在还是没有动静。 魏丞禹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哦,昨天晚上的时候已经转回来了。” “啊。”我责备,“那你怎么没告诉我。”回上海了怎么不说。 他道歉:“给忙忘了,对不起。” 我赶紧:“没事,也没什么事……那你现在还在医院?吃晚饭了吗?” 魏丞禹:“回家了,吃了顿。” 我抱住被角,觉得他好像兴致不高,每次都我讲一坨,他回一句,十分敷衍人,只好说:“好吧,那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我挂了哦。”本来想问问他想不想我,发现这个情况不适合谈情说爱,还是咽回肚子了。 要挂电话了,他忽然“唉”一声。或许没想让我听到,但还是被我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我问:“怎么了?” 停顿了一下。“想你了。”电话那头说。 太好了,我心里实墩墩,立刻积极响应:“我也想你。” “你在家?”他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出来吗?” 我紧张地舔舔嘴唇,有些犹豫,这一次家里不止有蒋阿姨。但天秤早就悄悄摆好砝码,依心意判好孰轻孰重。两秒后我滚下床,把睡衣换掉,随便套了件外套下楼。 客厅里爸妈在聊天喝酒,爸爸坐在大沙发的左侧,妈妈坐在旁边的小沙发。茶几被拉近,摆玻璃杯和酒瓶。 他们听到声响看过来,我佯装镇定:“朋友喊我,出去一趟。” 妈妈好像有些醉了,不在意地抬抬手把我挥走,我就像朵云顺利飘了出去。 走在路上,看到楼宇间不断有烟花绽放,鼻子里充斥鞭炮燃尽的硝烟味。 我和魏丞禹在酒店门口碰面,他站在暗处,兜起了外套的帽子。等我靠近,发现他指间有一点星火闪烁。 “……你在干嘛?”我靠近他问,“怎么突然开始抽烟了?” 魏丞禹的神情有些错愕:“来了?哦,我就随便抽抽。”他看着我笑,“装装逼,帅吗?” “最烦装逼的人,”我说,“而且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不许抽烟。” 他噎住。我乘胜追击,凑近嗅了嗅,故意评价:“还有点臭。” 魏丞禹立刻把烟掐灭了,丢进立在一旁的垃圾桶,然后回头看我:“唉,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亲你了……” 但没等他说完,我就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他怀里:“我好想你啊。”我说,“你是不是挺忙的,也不怎么和我说话。” “生气了?”他把我箍住,亲了亲我的耳朵问。 “有点。”我看着他说,“但现在已由阴转晴。” “对不起。”他又说对不起,躲过我的眼神,“家里其他亲戚都以为爷爷熬不过这一次,想要准备后事了……但我不能觉得我爷爷不行了,只能候在那里,也没人替我,我也不怎么想走。” 我抬头看他。因为光线昏暗,前面没有察觉,现在发现魏丞禹的脸半掩在兜帽下面,胡子拉碴,气色看上去也不怎么好。 我有点心疼,凑近含住他的嘴唇,含糊道:“辛苦辛苦。” 可能因为是除夕夜,酒店的空房间很多,毫不费劲就订到了一间双人床。刚刷开门,滴,听见喜悦的一声解锁音,魏丞禹就把我推了进去。 没来得及把房卡插进卡槽,他摸黑把我抵在门上,凑近吻我,咬我的嘴唇,再一下子把我抱起来,走过廊扔在了床上。 虽然有过了第一次,但还是有一点紧张,这时候才想起来:“没准备……” “……酒店应该有。”他起身去了卫生间,过了会带出一盒没有拆封的安全套,和一瓶酒店准备给住客的保湿乳液。 他亲亲我,用商量的语气说:“没有专门的……用这个好不好?” 我也不能说不好,只能小幅度点头。 和上次润滑剂甜腻的水果味不一样,乳液是花香味的。我被馥郁的玫瑰香气埋了起来。 我把脸压在枕头里,听见他在背后问:“好想你,想我吗?” 我眼前发黑,说不出话来,最后有点气急败坏,羞恼地吐出一句:“……前面不都说过了!” 鞭炮声烟火声都渐渐消失了。我们抱在一起,像我心心念念很多天的那样肌肤相贴,陷入睡眠。 作者有话说: 下一次更新会在周二或者周三,年底前每周完成榜单1w的任务就结束,谢谢大家! 第69章 我们是内部解决的 第二天等我睡醒,魏丞禹正好推开洗漱间的门。他只潦草系了条浴巾,正在拿毛巾擦洗好的头发。 他神清气爽地朝我走来:“醒啦。”忽然俯身把我的t恤从肩膀拉了下去,对准肩头一处狠狠吮起来。 被吮的地方又麻又痒,我觉得很羞耻,还有点莫名其妙,抬手推他:“你干什么……” 他用手制伏住我的手臂,过了会抬起头,满意道:“盖个章,这样就是我的了。” 我垂下头看肩膀,果然有一个地方现在变红了,夹杂着细小的红色出血点,有一点点像草莓。 我耳朵发烫:“神经病。”登徒子听到后快活地笑了一下。 过了会,他说:“我好像做了件错事。” “你干什么了?”我问。他又不回答,只说:“做选择就像坐跷跷板,选哪一边都总有一边掉在地上。换你你怎么选?” 我谨慎回答:“跷跷板不是两个人玩的吗,轮流不就好了……” 他想了想:“嗯,说得对。不过我还是要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电视里的神医也喜欢这么说话。 我一时语塞,没有理他。他宣布完忽然压过来,在我耳朵边问:“怎么样这次?我听见你叫了……是不是这个姿势舒服一点啊?” 窗帘都拉开了,讲这个如同白日宣淫。我大骇:“你现在问这个……”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啄我的嘴唇:“是不是?” 我偏说:“疼死了,浑身都疼。” 他好像更兴奋了,要掀被子:“哪里疼?我帮你揉揉。” 我紧攥住被子和他僵持,“你怎么……”我尽量措辞文明,“今天像吃了兴奋剂……”像条疯狗。 魏丞禹见不能得逞,不再执着掀被子了,直接手从缝隙游了进来,摸我的大腿:“这里疼吗?来,我来帮你揉揉……” 我痒得歪倒在床上,蜷成一团。他发现我很怕痒以后,从摸摸变成了挠挠,我忍不住开始笑,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 魏丞禹一边挠一边坚持问:“到底舒不舒服啊?我们相互磨合一下啊!” 我忍辱负重:“哈哈哈……舒服舒服……停停停……” 话音刚落,魏丞禹停下手,忽然把我抱了起来,我面对面坐在他怀里,他用手掌胡乱擦掉我憋出的眼泪,说:“你要是真可以放在口袋里就好了。” “你今天说的话都好奇怪啊。”我犹豫着摸摸他的额头,有正常人类的温度,“是不是休息太少了……” “不是。”他说,“就是太想你了,看到你就容光焕发。” 过完年,还有最后一周假期,李旭洋约我们出去吃饭。“兄弟们,好久不见,我好想大家啊,出来玩吧!”他在安静了有段时间的“五朵金花”群中这么说。 王栋请了假,说自己在北方念书,今年寒假没有回上海,于是我们剩下的四个人敲定了时间和地点简单聚了聚。 真的到了当天,刘凡堵在了路上,在群里赔不是称晚点来,我和魏丞禹抵达火锅店,就看到李旭洋已经坐在位置上等我们了。 但实际上我并没有认出李旭洋,是和他对视以后,他突然从座位上原地起立冲我们热情地挥手,我才发现,这个有些面熟的男青年是我们曾经的同学。 他换了个发型,眼镜框也换了,当然也没有穿二中的校服。和记忆中的他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是男的。 魏丞禹好像也收到了同样的冲击,走过去握握他的手:“……李旭洋?怎么好像不是本人……” “就是我啊!”李旭洋反问,“请问你是魏丞禹吗?” 魏丞禹面无表情:“不是,我是你爹。” 李旭洋:“哈哈哈去你妈的!” 李旭洋把菜单递给我们,我好奇地打量他:“你是烫头了吗?”看上去时尚聪慧很多。 他道:“是的!我把折木奉太郎的照片给理发小哥看了,他就给我烫了一下。”不认识名字五个字的。 过了会他观察我们:“你们俩好像没什么变化啊,还是和高中时候差不多。” “看习惯了,不想变。”魏丞禹在纸上用铅笔勾完要点的菜,把纸传递给我,“你看看,这里有奶茶冰粉和红糖糍粑……” 等我们把菜都点好,刘凡终于闪亮登场,一边急急忙忙脱羽绒服,一边嘴里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真的很堵,我是下车飞过来的。” “不许坐,有翅膀也不许坐。”李旭洋喝道,“你先站着把橙汁喝了!” “为什莫?”刘凡问,“我就晚了五分钟,你看要烫的菜都还没上齐!” 李旭洋虽然形象有所改变,但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哎我擦,是这五分钟的事情吗?”他说,“你真的知道你和我们不同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吗?” “那就是——”他拖长了调,“只有你一个脱单了!罚三杯!” 此话一出,刘凡露出春天般的笑容,立刻把那杯橙汁灌了下去。但场上另外两个人就显得比较安静和局促。我和另一位当事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些心虚。我自然没有讲,魏丞禹也只和童铭王栋说了。 见刘凡豪迈地饮下了第一杯橙汁,李旭洋十分满意,拿起剩下的那扎果汁要给他续上:“还有两杯!” 魏丞禹先行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算了算了,给我倒吧,我也有对象了。” 我把我的玻璃杯往那挪了挪:“……给我也倒一杯吧。” 李旭洋面色凝固,半晌:“啊……你们都有对象……?”我们点头。 他问:“哦,其实在座的就我没有对象,是这个意思吗?” “你也别太有压力吧。”魏丞禹安抚道,“反正我们两个是内部解决的。” “……什么内部解决?”李旭洋有点茫然,“你们和之前同班同学在一起了?” 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逻辑。我们说:“是的。” 李旭洋:“谁啊?” 魏丞禹把他的椅子往我这拉了拉,手臂勾住我的脖子:“……就是这么个意思。”我跟着破罐破摔点点头,再真诚地看向李旭洋,心里有点紧张。 李旭洋:“我没有理解错吧?” 魏丞禹:“我们俩都连连看了,你还想怎么理解啊?” 李旭洋缓缓坐下,接走刘凡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橙汁,猛喝了一口,激动道:“……谁他妈当时和我说你们就是朋友的!” 他用质疑的目光扫视我们:“诶!你们两个自己在南京大排挡和我说‘我们只是朋友的!’说的和真的一样,结果你们真的在搞基!”他看向我,“怪不得你还问我送什么礼物!” 我们都感到抱歉,毕竟当时真的没有想到以后会搞基。于是一人喝了一杯果汁,替刘凡排忧解难。 本因为刘凡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很沉默,也没有表现出和高一时类似的对于同性恋的排斥。但吃到一半突然开口:“那不对啊。”他指指李旭洋,“那不就你一个没脱单吗?不该你喝三杯?!” 李旭洋把刚烫好的羊肉放到他的碟子里:“你他妈的有没有素质啊,就我一个没对象还让我喝橙汁……诶岑筱,你是不是学广告的啊?” 我点头,他就问:“广告平时都学什么啊……我那个,其实我有个有点喜欢的女生,也在广告系……” 在座的几位一个比一个八卦,话题从李旭洋的心仪对象出发,到刘凡说自己的室友是渣男,一个学期无缝衔接了三个女生,期末被三个女生一起挂上校园论坛出名了,再回到李旭洋说专业课好难不想开学,想辍学,刘凡再跳转回去教他怎么追女生。 李旭洋抽空问我们两:“你们谁追谁?” 魏丞禹抢先回答:“我追的!” 他问:“怎么追的,教教我!” 把什么都翻出来重新讲一遍,未免有些羞耻。我正有点担心,就听对象糊弄道:“画画画得好追到的!”李旭洋也信了:“那这个我不会,换一个!……” 众人七嘴八舌,好像回到高中的课间。最后李旭洋还打了个视频电话,给王栋看已经吃的差不多的火锅。王栋在那里戴着耳机,背景是宿舍床,笑着对李旭洋比了个中指:“滚。” 过了会他站起身,把摄像头对准窗外:“给你们看看吉林的雪。” 手机画面里一片银白,比小樽的雪有过之而不及。 “哇,snow white!”李旭洋在我耳边惊叹,他的嗓门还是好大。王栋穿着短袖说:“不过室内有暖气片,热的一笔。” 吃完饭去K歌,期间点了很多零食小吃当做晚饭,等出包厢的时候已经很晚。李旭洋和刘凡要去坐地铁的末班车,我们在路口道别。 李旭洋说:“再见,祝你们百年好合。” 本以为刘凡不会说了,谁料他也讲:“百年好合。真羡慕你们天天在一起,我女朋友是杭州的,回家过年了。” 我很开心,这可能是他不再恐同的征兆:“谢谢。” 魏丞禹趁周围没有其他行人亲了我一下,没等我说话就抢先:“想亲就亲咯。”然后对两个人招手:“拜拜!下次再聚!” 第70章 多血质和抑郁质(一更 寒假很短,等两月末就又要回到学校报道了。 魏丞禹的爷爷虽然醒了,但是恢复不太好。听魏丞禹说,右半边身体有些肢体障碍,脚不能行走,手用不好筷子,吃饭只能靠人喂。但爷爷又很要强,每次都要自己先吃,抖得桌前全是汤水饭菜,家里人只能当做没看见。医生也说情况不好,“从阎王那硬生生抢回来的”,折腾了这么一遭,肯定会影响寿命。 魏丞禹是长孙,虽然底下还有两个堂妹,但今年都只刚刚上小学。每周末他代表小辈去探望,爷爷总要拉着他讲抗美援朝的事情,翻来覆去讲。因为脑梗后说话也口齿不清,表达困难,魏丞禹听了很多遍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听完再回来复述给我,这样就多一个人知晓那段峥嵘岁月,符合爷爷的本意。他不希望被人忘记。 如果双休日魏丞禹去看望爷爷,我就也回家看妹妹。岑姝一岁出头,上次在深圳还只会猛一下站起来,现在会走路了,但是要阿姨或者我牵着,也会稍微运用一点人类的语言,能有意识地喊爸爸妈妈。但哥哥这个发音可能对她确实有一点困难,每次听到“的的”就知道是她在喊我了。 春天的时候,妈妈的时尚品牌终于在微博正式揭晓了。听Cindy说工作室装修出了点问题,因此暂时就在家里办公。每次回家都可以看见客厅堆满了衣服、鞋子,偶尔还会碰到SA上门,妈妈粗略挑好,剩下的再送回去。接着妈妈再在其中挑出几件:“按照这个打版,今年流行这个。”如火如荼。 妈妈又招了几个助理专门做品牌的事情,因此Cindy不常来,来时会给岑姝带小玩具,没有事就和我聊两句天。据说爸爸每周有三四天会回家吃饭,隔周要出差回深圳。我很少遇见他,因为工作日我也都住在学校。 天气回暖后,魏丞禹的电动车光荣地退役了,我们又恢复到各自骑自行车的状态。偶尔他一身蛮力无处发泄,就会邀请我坐到他自行车后座一起去上课。上桥的时候,他一边唱《甜蜜蜜》,一边竭尽全力踩脚踏板往教学楼赶,但感觉也不是很甜蜜,推车经过的同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们,我就会跳车自己走下桥。 这学期有了选修课,我选了文学史,魏丞禹说:“我也来提升一下文学素养。”和我选了一样的。但实际上每次上课的时候他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感觉并没有被熏陶到。 “陀思妥耶夫斯基。”我跟着讲台上的老师快速念了遍,“好像咒语。” “……什么咒语?”他真的很困了,脑袋一点点垂下去,眼睛在开闭间反复徘徊。 我用食指顶住他的鼻子:“把你变成猪。”咒语很灵验,他听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上普通心理学时,可能因为经过了两个45分钟的歇息调整,他又会焕发出新的活力。老师为了调动学生的上课积极性,每节课都会发一套小测试,而魏丞禹就是他的忠实信徒,总是带着热情、极为认真地完成,再催促我快点算分。 “我是多血质!”他说,“快点快点看看,你是什么气质类型。”说完就把我刚圈划好的测试纸夺走了,开始嘴里念念有词,半晌道:“哦,抑郁质?” “细心,想象力丰富,敏锐。”他看着老师的投影仪上的解析复述,“好像挺准的。” “怯懦,多愁善感,多疑,孤僻。”我回答,“是挺准的。” “我怎么没看出来。”魏丞禹说,“那多血质还浮躁,冲动,意气用事……嗯怎么好像挺准的……”讲到一半忽然,“我有一个惊天大发现。”他说,“我们两个的气质类型是互补的。” “……一个像火焰,一个像海水。碰到一起硝烟四起。”他说完很陶醉,“我今天怎么这么有文化。” 原本上个学期的双休日总是在我家过夜,但现在家里人口密度过高,因此改到去宾馆开房。夜里洗完澡,他就很娴熟地拆包装、挤瓶子。手掌一拍我的屁股,我就知道要摆什么姿势。 魏丞禹压到我身上,忍不住闷声笑:“做这个你最积极。”胡说八道。我一掌把他的脸推走,过了会他又会拱过来和我接吻。 做完以后,刚过十二点,魏丞禹精神很好,又开始研究一个月后的暑假去哪里玩。 他一边算日期,一边做打算:“考完试是六月中旬,考完直接出去,去久一点,怎么样?想去哪里?” 我说:“都可以,七月份好热。” 过了会他又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给我看,上面是学校周边的租房信息:“等玩完回来的时候看看,这样开学就能一起住了。” 我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盖好了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这么快!” “这还快?”他说,“这都是你去年的生日愿望了,如果还不实现就又要到新的一年了!” “可是大二应该课挺多的吧。”我一边担心,一边又开始肖想,“到时候晚上上完课一起回去,早上的课要稍微起早一点。” “嗯。”他附和,“反正如果租在花园小区,就在学校旁边,跨一个铁门就能到。但是花园的房源比较紧俏,要等七月份上一届退租的时候蹲着。” “这样双休日也不用找宾馆了。”我说,“太好了。” 谁料刚讲完,这一夜爷爷又高血压发作,半夜被送进医院。魏丞禹凌晨两点从宾馆冲到医院,五点的时候说:“血压恢复正常了。”之后两天又像上次一样不太爱回复我的消息,一直到周一主动发来讯息,“不小心把脚崴了。”他说,“不是很严重,但稍微有一点影响走路,过几天再来学校。” 我当然很着急,问怎么会,他说自己走路不小心踩空一级楼梯,我再说要过去看他之类的,魏丞禹就开始很草率地糊弄我:“不用担心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等周三看到本人的时候,这个人走路果然有一些蹒跚,等到了下午还要故作坚强去教小学生画画。我不太放心他的伤势,第一次跟着过去了。 志愿者小队从学校坐大巴前往,原本是五个人,加上我就变成六个,坐在大巴的最后两排。车上坐的其他人是去另一个校区的,有的人背着书包,手里还有行李。 我和魏丞禹坐在一起,隔着过道坐了两个女生,靠过道的有很长的黑发,让我回忆起上学期开学典礼见到的背影。同班同学,原来就是这位女生。可能罗秦雨之前误以为是魏丞禹对象的也是她。 两个女生正在翻开手里的稿子,今天要教诗经里的《七月》,讲“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靠窗短发的女生问:“应该不会听不懂吧?”她说:“不会,都已经三年级了。” 大巴出行十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我先跳下去,想扶脚崴了的,他却握了握我的手,自己跳了下来。 “你的脚!”我慌张地指他的脚踝,“你这样使力气还能好吗?” 他竟然还故意跺了两下,满不在乎:“真的好了,没什么感觉了,不用担心。” “脚崴了哪有好得这么快啊。”我说,“晚上去医务室看一下?” “不用。”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教室在二楼,我们拎着上课要用的工具箱上楼梯。一路经过走廊,正是课间,几个戴绿领巾的小朋友在踢毽子,其余大部分如同群羊迁徙,野蜂飞舞,撞来撞去,再不太灵巧地绕过我们。走到最后一间教室,门口的学生看到他,忽然跑进去叫道:“魏丞禹来了!” 我:……………… 魏丞禹好像已经和他们很熟了,笑嘻嘻打招呼,还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走进教室,我给大家分发画画用纸时,同学们都好奇地偷偷打量我。他趁机介绍:“这是本人今天的小助手。来,小助手和大家打个招呼!” 打铃以后,他把一张很大的白色卡纸用吸铁石吸在黑板上,拿出自己的作画工具开始教大家画画。他在讲台上课的时,我就坐在最后一排的空桌椅看着。 画画对魏丞禹好像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几笔就轻松勾勒出了小动物的形状。下面的同学有的在跟着认真画,有几个男生一边画一边相互攻击,还有一个拿着自己的水彩笔往后转身,趁后面一排的女生不注意,往她的画纸上迅速涂了两道。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魏丞禹还在台上讲:“我们给小狐狸手里画一把雨伞……”下面有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他,“老师。”带着哭腔,“我的画纸被王浩琪弄脏了。” “王浩琪!”魏丞禹迅速回身,娴熟地点他的名字,“你站后面去。小助手,帮我看着他。” 我从桌肚里抽出一张新的卡纸,走过去递给那个女孩子,坐在前面的王浩琪顺势站起来,跟着我回到了最后一排。 “诶,帅哥。你是魏丞禹同学吗?”王浩琪站了十几秒钟,把手撑到我的桌子上,一边撑一边跳,好奇地问。 “扰乱上课秩序,还欺负女生。”我说,“你站站好,别和我说话。” “我没有欺负她。”他道,“我看她画太慢了,帮帮她。” 我觉得和这个年纪的男孩很难沟通,没有理他。过了会王浩琪解下自己的绿领巾,开始自娱自乐打结玩。 台上魏丞禹示范完毕了,先去那个女生的桌子看了两眼,然后径直走过来:“你为什么老是欺负邹茜。” 王浩琪仰着脸看他,嬉皮笑脸重复了遍和我说的话。 魏丞禹听完点点头,竟然剑走偏锋:“哦,这么乐于助人,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我的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一时语塞。这么和小学生讲话是不是不太妥当。谁料下一秒,王浩琪竟然立刻涨红了脸,一直蔓延到耳朵,脚踮起来,又落下,重复了好几遍,极为不安分地站在那里,最后费劲地从嘴里挤出一句:“没有!” “喜欢人哪有你这样喜欢的。”魏丞禹说,“你觉得给她纸上划两道就是帮助她啊?” 我只得闭着眼睛当捧哏:“而且刚刚邹茜都那么不开心了,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喜欢一个人,你是希望她开心还是难过?”魏丞禹戴着眼镜,看上去充满智慧,“当然希望人家开心,诶,王浩琪同学,你说是不是?”王浩琪不讲话,他继续道,“自己下课以后去和邹茜道歉啊,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听见没?” 打了下课铃,在我们两个人的凝视之下,王浩琪别别扭扭去找了邹茜,说:“对不起啊。”邹茜很小声地回复他:“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王浩琪喜欢邹茜。”出了教室,我说,“他们才二年级吧,真的懂这个吗?” “二年级怎么不懂了。”魏丞禹道,“这个王浩琪上课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头往后转,邹茜不怎么爱搭理他,他就想尽办法要引起邹茜的注意……小学男生喜欢谁,不就是喜欢欺负谁吗?” 他边说边往前走,五月末的天穿了件短袖,手里拎着美术箱。我看着他的背影道:“那根据你前面说的逻辑,喜欢一个人希望他开心。你也肯定希望我开心吧。” 他不明所以,停下脚步等我和他并肩,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那我也希望你开心啊。”我试探问,“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是因为爷爷的身体吗?能不能和我说说?” 魏丞禹走了两步:“嗯。”语气有点生硬,“爷爷身体不太好,多少有点受影响。” 我安慰他说:“爷爷自己这么要强,你也要相信他。” 今年的期末考试周在六月初,像罗秦雨说的那样:“又到了喝洗脚水的季节。”广告学今年最后要笔试的科目只有两门,而且都是开卷。其他科目是阶段性考核,在之前就陆陆续续交了几篇论文,做了几次展示,一周前都已经结课完毕了。 魏丞禹和我完全不同,这一次有五门要闭卷考,成绩又涉及到大二的专业分流,复习地昏天黑地。我和他对坐在图书馆,桌子上摊着下周要考试的复习资料,实际上心思已经飘到考后。虽然因为魏丞禹爷爷的关系,出国旅行经过商讨放弃了,但是周边游总是可以的,七八月份还要租房子,租完肯定还要布置打扫。这个暑假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东西可以期待。 我在开小差,魏丞禹的电话又震动了。圆桌区虽然可以小声聊天,但不适合接电话,他拿着手机走到外面。他最近经常要接电话,貌似是家里频繁打来的,但是没说几句又会挂掉,表情也跟着很臭。 等他回来,我问:“一直找你什么事啊,不能等你考完再说吗?” 恰好魏丞禹的耐心已被消磨干净:“没什么事,别问了。” “好吧。”我回答,“等你想说了告诉我。” 我想人偶尔也会有被情绪驾驭的时刻,就闭嘴不说话了。他忽然凑过来,重重亲了下我的嘴唇。 我下意识环顾四周,没有人,但还是心有余悸,垂着头看书做掩饰:“怎么这么突然。” 他硬邦邦地说:“想亲就亲了。” 我一直在等他告诉我,因为情绪和话语憋在心里会不断发酵,愈演愈烈。我可以,我应该充当好倾听的角色。 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 第71章 预感(二更 周一下午,等我考完试,突然接到辅导员的电话:“岑筱。”他问,“你现在在学校吗?” 我说:“在的。” “那好。”他讲,“现在来一下我的办公室,马上。” 我不是班委,平时也和辅导员没有什么交流,这时候叫我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一点忐忑。毕竟期末考都已经结束了,同专业的同学有的下午就准备回家了。 等我到了辅导员的办公室,他把我迎进去,转身离开带上了门。办公桌旁有一对沙发,两个男人背对着我坐,听到声音回头。其中一个面孔我认识,是之前开车送过我们的王叔,还有一个很眼生。 眼生的先开口:“来了,你好。” 我走过去,在他们对面的沙发坐下,王叔先和我握手:“我们两个是认识的。”我朝他笑了笑:“王叔好。” 另外一个掐灭了手里的烟,也把手伸过来:“你不认识我,但应该听说过我,我叫陈敏博。”腕上有一只手表,是Cindy挑的,我买的绿水鬼。 “我知道。”我答,也和他握手,“陈叔好。” 他问:“你下午有课吗?我们不耽误你的时间。” “已经考完试了。”我说,“没什么事情。” 陈敏博点点头,身体靠回沙发,又重新点了一根烟。屋子里充斥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烟草味,赤橙色烟头冒出青蓝色烟雾,安静地盘旋升空。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我枯坐着等待,大脑已经难以运作,只有第六感如座钟钟摆在敲打神经。 “知道我们找你干什么吗?”陈敏博先开口了,“其实我们也不想找你,或者这么突兀地找过来。但没办法,老先生情况不好,丞禹又太不配合,只能顺藤摸瓜来找你了。” 我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敏博看了眼王叔,王叔从一旁掏出一个透明的文件夹递过来。我接过拆开,是一叠纸质资料。 第一页和第二页,是所有以魏丞禹或岑筱为身份依据的开房信息,有的是学校周边的宾馆,大部分是市中心的酒店。其实也不是很多,只能列两张纸而已。 第三页开始是彩色打印出来的照片,每一张都是我和魏丞禹呆在一起,有的背景是校园,有的是校外,小部分是白天,大部分是夜晚。相同的是每张都可以清楚看到我的脸,而魏丞禹只有一个后脑勺。 我盯着其中一张回想,好像是在学校的后街,魏丞禹背对着镜头,正好一手拽住了我外套的帽子。当时我觉得他很无聊,因此转过头朝他笑。下一秒他把我的帽子兜了起来,亲了我一下。 我没有看完,就把资料合上了,脚底窜出股寒意,甚至有些无地自容。每一张照片上我的脸都很清楚,眼神也很清晰,再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 不再等我勉强开口,陈敏博收回文件夹:“多余的话我们今天也不想说了,因为东西你都看到了。”他掏出手机,“这是我的手机号,周五之前给我回复,可以吗?” “什么回复?” “来找你的意思,不明白?”陈敏博问。 “……你们莫名其妙的。”我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你现在给我看的……” “诶,这你就说错了。”这次是王叔打断我的话,“谈恋爱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我问:“所以爸爸就这样调查自己的儿子?” “主要是丞禹太倔了,他要是服个软也不会到这一步。”王叔道,“但既然是事实就早晚有被发现的可能,而我们这边的态度无论早或晚是不会变的。” “所以这是他爸爸的意思。”我催促自己的大脑运作,负隅顽抗道,“如果我现在回去就告诉魏丞禹呢?” “建议你不要。”陈敏博很放松,掐了烟双腿交叠,似乎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这份资料当然只是今天印了一份、印了其中小部分给你看。你告诉魏丞禹,或者周五前解决不了你们两个的情感问题,不能保证这份资料出现在哪里。“ ”巧是蛮巧。”他说,“你爸爸是岑志勇,不是么?”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刚过去二十分钟,再在教学楼楼底枯等了半个小时,魏丞禹才考完试。他出来的时候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走近了面有愠意地讲:“草,出的都是什么题,妈的完蛋了,后面还有四门课。” 我跟着他走到图书馆,他从包里掏出很厚的专业书,翻到折角的地方入神地看起来。 我坐在圆桌的另一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其实我也想过如果被家里人发现了会怎么样、不同意会怎么样。但每次都把这种念头快速地掠过去,以为想得少一点,发生的概率就会低一些。其实两者没有必然的关系。 我抬起头抱怨:“你们家是不是黑社会啊。” “啊?”魏丞禹正拿荧光笔划他的书,很莫名,“不是,我很白的。” 他学习的样子很认真,让我把话都咽了回去。我也明白现在不是很好的开口时机,告诉他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影响他的期末考试。期末考试也很重要,每一件事好像都很重要。 我忍了一会,还是状似不经意问:“有没有想过。”我的喉咙有些干涩,“如果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啊。” 魏丞禹放下笔,抬头看我,狐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到就问了。”我朝他笑笑,“防患于未然。” “他们管他们不同意。”他说,“我们谈我们的啊,等以后工作了,谁管得了。”话里有一种残忍的天真,好像我们真的只要谈我们的就没有问题了。 他还在看我,我很慢地点点头,表示对他答案的赞同。 舍友们都渐渐考完试回家了,周一的晚上罗秦雨回去了,周二是黄弋,周四是冯玉成。他上午走的时候关心我:“岑筱,你不走吗?已经考完三天了。” 我回答:“我等魏丞禹明天考完了一起走。” “你们关系真好。”他笑笑,然后嘱咐我走的时候不要忘记关窗关灯,锁门,把插座的插头拔掉。我一一应允。 上午魏丞禹在考试,下午说要和同班同学复习,我便和他在食堂吃了顿中饭,然后跟着他去了教学楼的空教室。他们聚在一起讨论,我坐在旁边旁听和发呆。 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其中一个指导其他所有。教的同学我也认识,就是那位头发很长的女生,她教得很好,讲得言简意赅,其他几个围坐着听的男生女生,包括魏丞禹都频频点头。等讲完他们手里的几张卷子,魏丞禹和另一个女生又追问了几个问题,她思考以后再耐心地作答。 等他们讨论完,已经是傍晚。我和魏丞禹去拿了大家点的外卖,其他人把课桌椅拼成长条一起吃肯德基。长发的女生叫杨梦欢,其他女生喊她“欢欢”,递给她她点的汉堡和饮料,她则手里拿着一个纸盒,看上面的标签问:“劲脆鸡腿堡,谁的?”另一个男生举手:“我的我的。” 魏丞禹拿来我们两个的,我坐在他旁边一起吃饭。有人说好热,去开了冷空调。透过教室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主干道,临近夏至,白昼很长,这个点还可以清楚看到路上的行人,有人骑自行车路过。 那个点了劲脆鸡腿堡的男生一边吃一边含糊说:“我问过学长学姐了,明天那门课,李秋华从来不拉任何人,不及格就是不及格……据说每年都会有三成的人挂科要重修。” 短发的女生说:“哎呀,尽人事,听天命,我只要及格就很满意了。” 另一个男生反驳:“什么啊,挂科重修也就算了,主要这门课还在大一下……分流的时候还要看这个的绩点,学分高,权重也高,刚及格的话绩点才1.0,那不是严重拉低平均绩点吗……”魏丞禹跟着点点头。 杨梦欢说:“老师给了题型,刚刚我们也把以往几年的卷子都分析过了,我觉得万变不离其宗,其实也差不多吧,毕竟知识点就那些。” 他们又开始说自己想去的分流专业,魏丞禹讲自己想去实操性强的专业,杨梦欢建议:“那你可以考虑电气工程自动化之类。”他说自己确实有这个想法,就是往年划的排名都很高。杨梦欢笑了:“我也想选这个,说不定以后还是同班同学。” 我插不上话,用吸管喝雪顶咖啡,桌子下拿大腿去撞魏丞禹的大腿,他转过头看我,小声问:“怎么了?” 我坐得离他更近一点:“你今天晚上要在宿舍好好复习吗?” 魏丞禹说:“是啊,最后一门,挂科率还最高。幸好明天考完就结束了。想去哪里玩?” 但明天就是要给陈敏博消息的截止日期。 大家吃完就散了,我和他两个人慢慢地走到了宿舍楼底下。魏丞禹抬手捏了下我的脸:“上去吧,拜拜,明天见。” 我说:“明天见,好好复习。” 回到宿舍,洗完澡,我走到阳台吹风。天微微暗下,从七楼俯瞰,可以看到草丛里隐隐约约蹲着的猫咪,有学生背着书包在旁边蹲下来。车棚里有一辆自行车倒了,突兀地明显。对面楼底的自习室刚开始亮灯,两个宿管阿姨在垃圾桶旁站着聊天。 我带着侥幸心理盘算,虽然不知道陈敏博他们为什么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不过既然都能查到开房记录,这点可能也并不难。但他们目前要挟我的筹码也就是如果我不同意分手,或许要把那份文件给我的父母看。这多少有一点不体面,但我可以承受这种后果。 先等明天魏丞禹考完试,等陈敏博的反制措施,等爸妈得知我是同性恋的反应。见招拆招,或许他们也不会在意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那之后可以再商讨如何尝试说服魏丞禹的父亲。或者说,即使不说服也可以,他的意见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站在阳台把头发吹干,还有半个小时宿舍区就要熄灯了。魏丞禹在干什么呢?肯定在复习,专业分流也很重要。 我换掉睡衣,跑到他的宿舍楼底下,给他打电话:“在做什么啊?” “啊?”魏丞禹答,“刚洗完澡,最后看两眼,等会熄灯就睡了。” “你下来吧。”我说,“我在楼下等你。” “怎么了?”他问,“有事找我?” 我顿了顿:“我们去宾馆住吧。” “今天?这么突然?”魏丞禹很意外,和我商量,“明天再说吧?等考完再说。” 我拒绝:“不要,你现在就下来。” 过了会他一脸毛躁地从楼梯口出现,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他。我拽住他的手往校门外跑,临近熄灯路上已经没有人了,保安看到我们高声喊:“还出去干什么,马上进不来了!”我当没有听见。 我们在学校旁边的宾馆开了一个双人房,进屋我转过身抱住他,魏丞禹拍拍我的屁股,了然道:“憋不住了?” 我摇摇头,他把我抱起来走过去放到床上:“我去看看……” 我说:“不想做,就睡觉。”他有点疑惑,但还是把大灯关了,开好台灯讲:“那你先睡,我再看看手机里存的公式。” 我掀开被子把自己裹好。过了不知多久身后台灯熄灭了,魏丞禹也掀被子躺进来。我翻身钻到他怀里,用嘴唇寻找他的嘴唇,他回应了一下,然后拍拍我,声音掺了点倦意:“还没睡?快点睡吧。”我就不动了。 魏丞禹入睡很快,过了会呼吸声就变得平稳了。我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扬起头看他。即使很近,五官轮廓也很模糊,像隔了一泓黑色的潮水。因为睡着了,手臂只松松搭在我身上。我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听他的心跳,听见凌晨走廊有人大醉而归,脚步点地如探戈,隔壁的门“砰”地开合。魏丞禹好像被吵到了,在梦中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我。 窗帘开始透红光。十几分钟,或几十分钟后魏丞禹的手机震动了,是他的闹钟。他很快伸手按掉,坐起身来。 我满脸眼泪,赶紧把脸埋在枕巾里,听到他下床的声音,洗漱的声音。过了会卫生间的门复打开,他又走回到床畔,替我拉了拉被子,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轻声说:“我去考试了哦。” 我假装自己也是刚醒,头仍是埋着,只潦草地点了点头。 等听到关门声,我睁开眼睛,难以自抑产生要失去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全写完的,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还有约一半的剧情,预计周三晚先收个尾,剩下的应该下周内能写完。下周五开始就能恢复正常更新频率了,谢谢大家理解…… 第72章 运气差 我发短信给陈敏博,像递交一张不被期待的答题卷。 我说:“我愿意分手,前提是魏丞禹知情,他同意和我分手。” 没有等来回信,却等到爸爸秘书的电话:“岑筱,你爸爸让你赶紧回家。”此时我正坐在教学楼大厅的茶歇区,距离魏丞禹考完交卷尚有一个小时。我拿着手机打开对话框僵了三秒,最后什么也没有发送,一个人从教学楼底楼走出了学校。 到家的时候Cindy正在和妈妈喝茶,看到我很惊讶:“诶,你怎么回来了。”她把旁边的纸盒推过来,“来来来正好,我买了蛋糕,你也来吃点,要原味千层还是抹茶千层?” 我在她们旁边坐下,拒绝了Cindy的好意,说:“爸爸让我回来的。” “你爸爸?”她们对视一眼,妈妈问,“他叫你回家干什么?” “可能是有事吧。”我敷衍道。岑姝朝我跌跌撞撞走过来:“的的。”我把她捞起来,让她坐到我的腿上。点点靠在我怀里,玩刚拿到手的新玩具,妈妈伸手掀起她脖子上的口水巾给她擦了擦嘴角:“一边玩一边流口水。” 两个大人在聊天,妈妈说:“有点晚了,春装要稍微早一点,和冬装一批赶出来,不然微博来不及发。我想找那个维维当模特,等会我约了秦娜过来帮我做造型,晚上去参加活动的时候我再和维维聊一聊。” “这次大衣用的谁家的样子,Loro Piana?”Cindy问。 妈妈摇摇头:“本来是想走这个路线,杨说设计不太好照搬,关键是面料做不到一样的。可能还是走走小香风,李梓珊她们家去年双十一卖的最好的外套,不就是仿香奈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掏出来按掉魏丞禹的来电,给他发了条讯息:“家里有事,我先回家了,之后联系。” “我刚考完出来。”他回的很快,“这么突然,ok.” 过了会门铃又响了。蒋阿姨小跑着去开门,把手处传来按键的声音,一秒后电子锁自己打开了。 “不是秦娜?”妈妈嘀咕,“咦,怎么回来了……”我把岑姝放下,示意阿姨抱走她。玄关处,爸爸推开门,鞋都没有换就踏了进来。木地板碰到皮鞋的鞋跟,像踢踏舞的舞步声。 我迎上去,他一掌掼来,直挥在我脸颊上。头一回吃耳光,右耳涛声隆隆,半张脸像被火点燃,听见妈妈急道:“诶,怎么了?打孩子干什么?” Cindy过来扶我,看我的神情很紧张。我转过身面对爸爸,他从身后接过一叠纸,兜头朝我扔来:“自己看看是什么东西!” 他说:“养了你这么个东西,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我双眼有些对焦失灵,看东西像隔了一层雪梨纸,蹲下来摸索着把纸收好,Cindy也帮我。妈妈在后面着急地问:“到底什么事情啊,有话好好说啊!” Cindy把手搭在我肩上,爸爸叉着腰来回踱了两步,蒋阿姨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这里,楼上传来岑姝的哭声。 他喘了口气,粗声道:“分手,没得商量。” 我没回答,他焦躁地重复了一遍:“听见没有!” 在我肩上的手紧了紧,轻轻晃了晃我。我说:“不分手。” 爸爸转过身来,好像又要动手,妈妈赶紧打圆场:“怎么回事呢?这叠东西哪里来的?” 他刚要回答,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怒气一瞬间亡佚了,对着听筒很恭顺:“诶,是的是的。好,好。什么时候?可以,方便的。”边讲边看了我两眼。 挂了电话爸爸说:“你在这里和我说不分手没有用,下午专门有人来找你,哪里都别去。你去和他们说吧。” 他走时留下这叠图文并茂的资料,妈妈拿过去翻阅,脸色不尽美观。蒋阿姨递来冰袋时也瞥了两眼,顿时惊讶满得摆不下脸,微微张开嘴巴溢了出来,心声呼之欲出:我当你们是好朋友,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乱搞。 Cindy在我旁边说:“现在同性恋很多的啦……杨不也是……” 妈妈合上纸问:“谈了多久了?” “一年不到。” “大学同学?” “嗯,也是高中同学。” “……是不是,”她瞳孔像美容仪的滚珠,眼神从我身上碾过去,“是不是爸爸妈妈工作太忙了,没空关心你,所以……” “不是。”我平静地否认,“这是天生的。” 她无话可说,手肘撑在桌上,微阖着眼,掌心摸了摸额头。过了会道:“爸爸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Cindy把冰袋往我的脸上摁:“这个……这么突然,他一时半会也……对吧?” 我重新掏出手机,有一条新消息。魏丞禹在说完ok以后又发了一条。 他问:“想好去哪里玩了吗?[企鹅转圈]” 我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字游离出来,横竖撇捺如同蚂蚁溺水的四肢,漂浮着涌到我的手上,捉也捉不住。因为从一耳光掉下来的那刻,我就被提前透露了预订好的答案。 临近中午妈妈约的造型师到了,她回房间里化妆做造型,Cindy坐在我旁边,给我倒了杯茶:“你爸爸可能就是突然知道,有点不好接受,后面再争取争取?”她说,“天哪,怎么会拍到你们两个的生活照,但我看也没有什么,情侣之间很正常的……又是谁告诉你爸爸的,都好奇怪啊。” “他家里也不同意,可能是专门去查的。”我朝她尴尬地笑了笑,“我说不分手,他们就直接通知爸爸了。” Cindy也有些束手无措:“其实现在gay真的挺多的,我们身边什么模特,小演员,设计师,网红都遇到过。我们前面说的那个杨也是gay呢,男朋友长得很帅的……诶,看你对象背影也挺高大的,是个帅哥吧?” 我没有接话,把桌上那叠纸拿过来看。平时几乎不拍合照,这下一口气有了这么多同框的照片。 “妈妈也向着爸爸。”我小声说,“我运气好差啊。” 作者有话说: 后面补了一段 没有看到运气差的记得清空缓存重新看一下 谢谢大家 第73章 择好答案 下午陈敏博和王叔亲自上门。“你知道我们大人知道这件事情,第一反应是什么吗?”蒋阿姨拿来烟灰缸,陈敏博把烟蒂按熄,“惊讶,错愕,很不舒服,接受不了。” “我后来突然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丞禹的高中同学,就是那个被同学欺负的。”他问,我点头,看到他今天手腕没有戴那块手表。 王叔:“丞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是个很热心帮助别人的人。” “他平时很照顾你,所以你喜欢他,是不是?”陈敏博说,“其实人生还长着,你要找这样的人以后多得是。你们现在这样在一起,未来会后悔的。家庭、子嗣,很现实的问题。你们现在不觉得,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不用到我们的年纪,三十岁,三十岁观念肯定就变了,男人都想要传宗接代。你们现在的行为对自己不负责任,对你们的两个家庭都很不负责。” 比起陈敏博的咄咄逼人,王叔的语气和缓很多:“你知不知道他爷爷今年进了几次手术室?”我没有作声,但其实我知道。他接着说:“老人家现在就想走前看到长孙结婚生子,你想让魏丞禹不孝吗?” “你们也就谈了多久?应该一年都没有到吧?”陈敏博道,“一年能有多深的情感?好聚好散,及时止损吧。” “我也说了。”我艰涩地开口,“只要魏丞禹同意,他提分手,我一定分。”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陈敏博摇摇头,嗤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咬着香烟含糊说:“你以为他给你花的钱是哪里来的?折腾来折腾去,都在花各自老子的钱。明天他爸一发话断他财路,你们还能搞出什么花头精?连开个钟点房的钱都没有。” 我低着头,看桌面上两个茶杯的花纹,没有给他期望中的反应,陈敏博似乎有点生气了:“我们在这里说这么多,是不是和白说一样?”他顿了顿,“既然道理听不进去,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这么快通知到你爸爸?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陈敏博道,“还是你知道也觉得无所谓?” 我问:“什么意思?” “巧是蛮巧的。”他又这么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在的信蓉到底是哪个信,哪个蓉?” “魏丞禹爸爸叫魏信楷,妈妈叫刘宇蓉。你听明白什么意思了吗?不信你看好了。你在这里倔没有用的,你老子跟着倒霉。”他一气说完,把背靠上了沙发,狠狠吸了一口香烟。 生活里忽视的细枝末节忽然被串了起来。想到那时电视上看到蓣係的岑志勇名字下的介绍,想到魏丞禹说:公司名都没改,想到不断被重复提及的两个名字。是我没有上心,听完就抛到脑后了。原来是这样啊。 王叔等陈敏博发挥完,缓缓开口:“魏总很看重你爸爸的能力,他们不仅是上下级,也是彼此重要的伙伴。但你爸爸的能力再怎么出众,若是因此失去了发挥的平台,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个道理,小岑你也是懂的吧。 我听着耳边的喋喋不休,被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得头皮发麻,像经历了一场蝉蜕,蜕掉了身上没有扒牢的勇气,生机和喜悦之情。我重回本真,我变回了我自己。 我说:“能不能让我见一下他的爸爸?” 他们两个都笑了。陈敏博:“跟你交流太吃力了。见他爸爸有什么用?他爸爸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是你把他儿子带到沟里的。” 我改口:“那再给我三天……” “太长了。现在你肯定也联系不上魏丞禹了。”他又立刻打断我的话,“双休日内,我们可以安排你们见一次面,把话都说清楚。” 两个人走时,蒋阿姨和我送到门口。王叔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希望我们过来这一趟不是白费力气。”他和我差不多高,我却觉得自己矮下去了一截。 晚上我每隔半小时打一次电话给魏丞禹,果然没有人接,每次都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最后听到这个声音已经发怵了,就把手机关掉了。 窗外开始下雨,据说今天是入梅第一天。门那头隐隐约约传来点点的哭声,我跳下床走出去,看到阿姨抱着她哄:“哭什么啊,今天受惊吓了是不是?哦你看,哥哥来了……” 阿姨把她递给我,点点抱住了我的脖子。我颠了颠,再左右晃了晃,她就不哭了。楼下蒋阿姨正忙着把抽湿器拿出来,我看着,听到耳边点点说:“的的。” 我侧过头看她,拍了拍她的背:“睡觉吧。”她拿额头笑嘻嘻来抵我的脸颊,再过了会真的睡着了。我也好想有人能抱一抱我。 第二天早上我继续给魏丞禹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下午我打车去了学校,寻到他们的宿舍敲门,有过几面之缘的舍友一脸倦意地看我:“你是……” “我是魏丞禹的朋友。”我问,“他还在学校吗?” 舍友狐疑地回答:“没有啊,他昨天不就考完试了。已经回家了。”我往里头望,桌子确实已经清空了,只摆了一个闹钟。我朝他道谢,离开了学校。 晚上陈敏博又打电话催促我:“想好了吗?给我一个确切的回复。” 我硬着头皮讨价还价:“让我和他见面再说。” “还没想通?”陈敏博说,“你这样纠缠博弈很不讨人喜欢。”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我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劝自己乐观一点,魏丞禹知道了肯定也会反抗,他脾气本来就不算太好,还和魏信楷水火不容。然后又想到陈敏博和王叔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但我们明明都是人,他们却总是想当棋去下。又想到信蓉两个字挨在一起,命运弄人,我是真的有点倒霉。 周日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再等来消息,蒋阿姨不断把三个抽湿器里的水清走:“太潮了,怎么这么潮……”墙面砖瓦都是湿漉漉的,到处都是眼泪。我拿着伞作势要出门,她拦住我问:“干什么去啊,外面这么大的雨,马上吃晚饭了。”我回答:“我去找点东西。” 我沿着路往后走,只记得高中时魏丞禹和我随口提过:“我住你后面。”原来有那么多岔口。一个个试过去,碰到三四个小区,有的是高层,几幢居民楼连在一起,亮了一半的灯,所谓万家灯火。我根本找不到他在哪里。 两手空空回到家,已经快半夜了。打开门发现妈妈坐在琴凳上捂着脸,爸爸半瘫在沙发上,他们一起朝玄关这里看过来。 爸爸好像醉了,起身走过来的几步并不稳当:“你什么意思?”他说,“你是想逼死我?” 我僵在原地,下意识看向妈妈,她急步走过来把我拽到旁边:“你到底在想什么?”她说,“你爸爸今天被下函调查了!”一边又掉下眼泪,哭着问,“你到底为什么不同意分手啊!” 我说不出话,也讲不好原因,只能缓缓摇了摇头,再思索了三秒,下定决心,朝他们跪了下去。 膝盖碰到地板,凉意立刻敷了上来。而爸爸提了提裤腰,边解下皮带,边醉醺醺道:“从小没和你动过手,是对你太好了。” 鞭子抽下来时,突然想到贾政打贾宝玉,一派热闹。小厮们打了十来下,贾政嫌太轻,自己夺过去一口气狠命盖了三四十下。王夫人来抱住板子,又哭又劝,说“先勒死我,再勒死他!”之后其他人也来了,李纨听到贾珠的名字跟着放声大哭。最后是贾母,颤巍巍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于是贾政也守不住了,叩求认罪。 轮到我挨打,房间里好安静。没有小厮通风报信,没有王夫人抱住板子,当然也没有贾母。爸爸抽了四五下,喘气问:“分不分手?”我答:“不分。”我也有讲话这么掷地有声的时候。他听完把皮带换了一个头,金属头跟着抽下来,疼的想死。我跪不住趴了下去,如同濒死的蟾蜍行跪拜大礼。爸爸再说:“跪好了!”我又立刻手臂一撑支起来,像一把自动伞,一按能展开,一按能收拢。如此智能和灵敏。 他可能怒得难以自抑,失去了准头,这一记挨完,觉得脑袋里的内容物都像被抽了出来,眼睛有几秒不能视物。我歪斜地侧躺着,像一条搁浅的鱼。视野里看到爸爸把皮带扔到了地上,“咚”一声像要穿破,而拖鞋似驶远的船。之后门也“咚”一声,地板跟着发抖。 我小口呼吸,觉得自己像案板上俎好的鱼,看到妈妈还站在旁边哭。我躺成一条血线,她站着,我们是垂直关系。 她开口呜咽道:“你造什么孽。” “你以为李梓珊为什么事业发展得那么好,那不还是有你爸爸!”妈妈跌坐到我身边,给了我很轻的一个巴掌,“你以为我靠杨一宁的名字,能做到现在的事情吗?如果我不是岑志勇的太太,我哪里踏得进那些圈子?” 她往后挥手:“这房子。”然后站起来跑去柜子,把几件衣服和包扔到我身上和眼前:“这些衣服和包!”又丢了两本书:“你的书!”见我无动于衷,妈妈又转身上楼去了房间。 过了会她把岑姝抱了下来,跪到我面前,颤抖着说:“你都不想想你妹妹的吗?她还这么小,就你过好日子?你让她怎么办?” 点点也害怕地在哭,妈妈捂住了她的眼睛,于是眼泪从手掌后面窜出来。她微微张嘴,露出嘴巴里很小的白色乳牙,喊:“哥哥。”怎么突然开窍了,发音很标准。 我移开眼睛,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这下我择好了答案,她替我择好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就到第三卷 了……(上一章有修改和增加字数 记得清空缓存看一下哦 第74章 大梦一场 最后蒋阿姨扶我上的楼,还拿来碘伏帮我消毒。因为只穿了件短袖,后背有几块地方稍微破了点皮。她一边涂一边小声嘀咕:“哎呦……怎么好这么打小孩子呢……”但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涂完浑身又冷又热,像喝完酒涌上的后劲,只比刚挨完打更疼。我哆嗦着掏出手机开机,看到有两条妈妈的未接来电,可能是为了喊我回家。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再尝试打电话给魏丞禹,还是熟悉的“您好……”就掐断了。然后反应过来,其实没有打电话的必要了。 我坐着发呆,因为躺下去会压到肿起来的地方,只会更疼。想到去年这个时候,刚刚高考完,夏天正式开始。考试、出成绩、填志愿、录取……只要中间差一步都不会在一个学校。我们为了在一起,明明已经耗费许多心思,做了很多努力。 约莫三四点的时候,雨又下大了。雨声的间隔里忽然听见小石子撞玻璃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十几秒又听到零碎的几声。 我得到暗示,立刻披上外套跑下楼,从玄关打开门没有人,再拿了一把伞辗转到客厅,推开玻璃门走到院子里。踩着潮湿的草坪跑过去,看到人站在院子门外,穿了件类似冲锋衣的外套,被雨水冲刷地发亮。 没等他开口,我心有怨气地问:“你怎么打电话都不接,我都找不到你。” “手机被摔坏了,今天好不容易翻窗跑出来的。”他回答,边说边朝我笑,“妈的太刺激了,从两楼爬下来的。” 我举着伞怔怔地看着他,魏丞禹见我不说话,问:“你们家也知道了?也不同意?你别紧张,我……” 我打断他的话:“还是算了吧。” 他脸上表情顿时凝固了,没有听懂般僵硬地问我:“什么意思?” “家里人都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朝他为难地笑笑,“就还是算了吧。” “你和他们说过了?”魏丞禹道,“我来说,你把院子门打开。” “说什么呢?说我们两个感情很好?”我抬头看他,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说了也没用,没有必要了。” 他提高音量:“没有必要?什么意思,所以你要和我分手?”他又把手从栅栏的缝隙处伸过来,用力攥住我的手腕,连雨伞都跟着晃了晃,“你别紧张,你相信我,把院子门打开,我去说。” 我说:“真的没有……” 他迅速打断我的话:“行,你不开院子门我翻过来,结果都一样。”说完真的手抓上栏杆,作势要发力。院子门比人高一头,拉杆顶端还有铁做的镖头,现在悬着雨滴泛寒光。 “你不要动。”我赶紧阻拦,威胁道,“你动我就进去叫人了。” 魏丞禹听到我说的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很难以置信的样子:“……你都不再争取一下的吗?” “争取什么。”我小声说,“你好幼稚。” 这个字眼好像让他生气了,他道:“对,我幼稚,我大半夜过来找你。爷爷两次住院,不行的时候都要我过去,要我下跪发誓认真学习,报效祖国,要我结婚生子……”他急得快语无伦次,“我两次都没跪过,腿都他妈差点被魏信楷打断了!” 我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香菜,可惜他没听见。 魏丞禹催促我:“说话,你真的是认真的?你把话说清楚。” “认真的。我已经想好了。”我说,“你要是愿意,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你有需要的地方就……” “谁要和你做朋友。”他回答。我便无话可说了。 我们一起沉默了几秒。“所以你因为家里人反对,要和我分手,是这个意思吗?”他问,“所以我永远比不上你的家人,你也从来没把我当成过家人,是不是。” 我顿了顿,点头:“是。”把伞收起来,透过门的缝隙递过去,“你撑伞走吧。” 他没有接,只说:“胆小鬼。” 我置若罔闻,把伞靠在旁边,转身跑回了家里。 走回客厅,发现蒋阿姨正探头探脑地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我立刻走过来小声急道:“你出去了?哎哟你这个伤口不能淋雨的啊,你去哪里了啊?也不怕你爸妈发现。”她唠唠叨叨,我大脑一片空白,觉得喘不过气,先越过她跑去洗水池干呕了两下。蒋阿姨见大事不妙,掉头就走,过了会帮我倒了杯热水过来。 我喝了几口拜托她:“蒋阿姨,能不能帮我看看外面人走了没有。如果没有……”忽然下定决心,“如果没走,你就让他进来。” 蒋阿姨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又从伞架里抽出一把伞,打开玻璃门走到院子里去。过了会回来了,说:“没有人,但是我看门口有把伞就拿回来了。”她手里捏了两把伞,一把是她走出去用的伞,一把是我留在那里的那把透明伞。 我接过透明伞撑开。这把伞挡过雨,蓄过水,见证过很多瞬间。透过那层透明的塑料薄膜,看到蒋阿姨不甚清晰的面孔,看到黑暗里冷色的客厅,突然有一种恨意。这一瞬间我是真的有一点恨他,恨他为什么我说什么他信什么,恨他说好要保护我,怎么没有保护好我。 我蹲下来把伞上的雨滴擦掉,一楼的卧房门突然打开,露出妈妈的脸,她走过来说:“你在干什么?你爸爸都已经睡着了,想吵醒他吗?” “分手了,已经分手了。”我仰头看着她说,“不用担心了。” 这下我终于两手空空,一个都抓不住,一个也没得到,满身落魄,一片狼狈。 因为连续三天几乎没有合过眼,临近天亮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觉得地板和天花板都如同起伏的海浪,脚碰到地板,陌生笨拙地像新分化而出,一步只比一步更生疏。 我竟忘记怎么走路了。 后面几天蒋阿姨扶着我开始复健,一边他们又来和我协商售后服务——“既然已经分手了,希望你们两个还是不要见面了。”陈敏博给出方案,“我们也与你的爸爸商量过了,决定我们出力,你的父母出钱,把你送到英国读书。只要你配合学习,学校只会比你现在读的更好,这一点你放心。生活方面也会尽量帮你安排最好的条件,如果你需要阿姨也可以帮你请一个。”一切安排都很妥帖,除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说完这个,他又道:“你最近什么时候方便?魏丞禹说想和你见一面。”这时我刚尝到邯郸学步的滋味,恨不能直接匍匐在地上。推轮椅去又很不体面,我既不想让魏丞禹知道,也不想让陈敏博他们看到,显得我很愚蠢又脆弱。 我回复:“还是算了,就和他说我不想和他见面了。” 到了第十三天的时候,一觉起来,又莫名其妙想起怎么走路了,健步如飞,好像脱胎换骨,起死回生,焕然一新,一切都过去了。陈敏博那里的动作也很快,说如果我成绩不好就先读语言学校,根据我的情况做调整,总之这里先办退学手续,然后人先过去。我全部都答应。 一周以后,出发的那一天,王叔来接我去机场,副驾是陈敏博,Cindy和我坐在后面一排。 快到时,他扭过头道:“喏,给你办了一张英国的电话卡,号码写在上面了。”我说谢谢,接过陈敏博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 过了会他又说:“你是个明事理的小孩,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吧。”我点点头,已经习惯他们表面晓之以理,实际全是刀刃的措辞。 到航站楼,王叔把车开走,陈敏博却也跟着我们下车了,手里还提了一个小小的纸袋。Cindy带着我走进去,趁最后的时机嘱咐我,先说:“其实你爸爸妈妈也不是不同意你喜欢男孩子……你妈妈今天本来也想来的,但是又怕你不高兴……”再话锋一转,拍我的肩,“谁和我说过的,英国还叫什么‘腐国’,那里帅哥肯定多。再找一个吧?找个腐国大帅哥!” 要过海关了,我和她挥挥手,陈敏博忽然上前一步,把他手里的纸袋递过来:“上次因为你没见丞禹,他后来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 我一愣,赶紧把纸袋接过来,和他们说再见。 过安检时,我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进塑料筐里,工作人员叫住我:“你有东西掉出来了。”回头看发现是那张高中毕业时拍的拍立得。我边小心捡起来,边多看了两眼。李旭洋说我们两个没怎么变,其实对着照片看还是有点变化的。 走完一套流程,终于在候机室坐下等飞机,我忍不住把陈敏博给的纸袋上的结解开往里看。 袋子里露出毛绒绒的一角——是那条我织了拆,拆了织的灰色围巾。 我抱着纸袋,茫然四顾,周围人神色各异,过暑假的小男孩把手撑在爸爸的膝头,凑近了笑着在耳朵边讲悄悄话;穿衬衫的女生戴着耳机,一只手按着包,另一只手拿了本经济学期刊;老夫妇一个看登机牌上的信息,一个替对方整理衣襟。 我又低下头,看脚下鼠灰色的地毯仿若无边无际,想沿着它独自一人赤脚跑去无人之境,好像一切都是大梦一场。又恍惚间像回到高中的第一个国庆节,爸爸穿着莫兰迪灰的丝绸睡衣走进我的房间,轻轻坐到床尾,问我要不要出国。 而我说好。 《多血质和抑郁质》PartⅡ- end. 作者有话说: 魏丞禹不知道上一辈的关系,接下来他要后悔8年……啊,第二卷 写完了!祝大家新年快乐!(看了还能快乐吗。。。 第75章 是否别来无恙 看完,我把信纸重新折叠起来,拿起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张薄薄的餐巾纸。取出展开,看到了十年前晕开的水笔笔迹。 上面写的是:希望魏丞禹天天开心。 字迹比纸上的更加匆忙潦草,笔锋甚至勾破了两处,可见非常害怕被当时坐在旁边的人看见。 可惜无法得知这个愿望实现了没有。我盯着看了两秒,把它夹进信纸里,一起放回信封。 回到卧室,我弯腰从床底拖出储物箱。前两年读完书回国才知道父母搬家了。幸好我的东西没有处理掉,妈妈替我装箱放在了地下室,于是我带走所有的书和这个储物箱搬了出来。这套一居室是前同事跳槽时让给我的,离公司很近,每天可以骑自行车上班。 纸箱自一年前搬进来就没有动过,上面积了层薄灰。打开盖子,最顶端放的是高中毕业时拍的那张拍立得,原本读书时随身携带,有一次洗衣服的时候忘记从口袋取出来了,等想起来,洗衣机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甩干步骤。 我蹲在地上,盯着滚筒洗衣机那扇圆圆的门看了会,它缓缓停下旋转,发出自豪的“滴滴”声,打开门便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我心狂跳着从堆叠的外套中寻找到相纸,外形尚完好,翻到正面却发现里面进水了,所有颜色晕染混杂到一起,如同我抽象的回忆。 再往下,放的是高中的日记本,本子很薄,因为不是每天都记录,很高兴或难过时会想起来记一下。高中时心理素质不如现在,偶有一两页沾上过我为情所困的眼泪。 再下面的东西更零碎,一副好像是大学时他画的马克笔企鹅,还有一只高中吊的企鹅挂件,因为挂的线圈磨断了,所以放进箱子保存了起来。一把使用过两三次已经报废的泡泡枪,一张汤姆熊的储值卡,一小叠游戏券,几张电影票根,因为是热敏纸,上面的字早就都消失不见了。 我潦草地翻了翻,把这封信放在最上面,合上箱子推回原位。 当夜,可能因为信的关系,又开始失眠。下半夜终于闭上眼睛,却梦见自己回到高中,大家穿着短袖校服看桌上的卷子,我坐在最后一排,身后的立式空调安静冒着冷气。班主任陆河好不容易分析完卷子,口干舌燥地宣布:“下课!” 话音刚落,班长立刻大声招呼道:“下雪了!下雪了!同志们快来看啊!” 明明是夏天,怎么可能下雪,莫不是六月飞霜。大家如同潮水般涌到窗边,我也好奇地站起身跟了过去,看旁边的男生一把拉开蓝色的窗帘,露出外面的景色。 窗外竟然真的漫天飞雪,一片银白。推开窗,凉爽却不寒冷的风扑面而来,周围同学发出“哇——”的惊叹声。我半眯着眼看景色,被风吹得神清气爽,忽然有个人从后整个抱住我,说:“你不怕冷啊,就穿一个短袖!” 我下意识紧张地看向旁边:“你当心……” 他把我抱得更紧,说:“怕什么,别人不看这里。” 旁边站着的人果然都被窗外罕见的景色吸引住了,七嘴八舌聊天,没有人注意这里。我就站着一动不动呆在他怀里,一边看下雪天。 过了会身后广播传来上课铃的声音,他说:“怎么是这个音乐,第……第……” 还是文化水平不高。我叹气,接道:“第一号裸体舞曲,萨蒂的。” 他回答:“诶对对……”没有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因为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一直到我被吵醒。 我睁开眼睛,按掉闹钟坐起来。手机亮屏显示早上八点半,窗帘只拉了一半,因此床尾已铺满阳光。 怅然若失。 “Lino,周六我又去相亲了。”Lucy在不远处的吧台研究公司新买的咖啡机,一边扭头和我说。 她已经持续相亲两年,平均一个月1-2个,过年前为高峰期,总之不是一件新鲜事。 我刚打开电脑,处理没回复的邮件,随口接道:“怎么样呢?” “我尼玛服了。”她答,“比我大四岁,今年三十二了,国企的。哦对了,我为什么知道他是国企的呢?因为他见面前在微信上和我强调了四遍。” 我敷衍道:“国企不错,工作稳定……” “第一次约会你知道他怎么约的吗?”Lucy并不在意我到底回复什么,“他晚上八点喊我去星巴克。自己点单只要白水,我问,‘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喝一杯呢?’,他说‘现在喝了咖啡晚上睡不着’,那我想我来一杯。结果我点单的时候他又和我说,‘算了我也来一杯热牛奶暖暖身子吧,这天气走过来是蛮冷的’。” 她平静地看着我:“于是此次相亲活动,以我请他喝了杯星巴克开始,以之后window shopping半小时什么也没买结束。” 我:……………… Lucy继续低头研究咖啡机,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三秒以后机器发出不祥的鸣叫,蒸汽四溢。她大骇,对着不远处的办公室喊:“爸!你选的什么机器啊,自己过来看看!” 办公室门应声打开,走出我们公司光头的老板,他说:“都和你说了,在公司喊我的英文名Jack……我来看看,这个很好用的啊,磨出来的豆子很香的。” 约莫过去二十分钟,我已经在回复收件箱最后一封未读邮件,Lucy终于走了过来,手里端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我:“给你,我加了香草糖浆,没搞错吧?”我有些意外地道谢,她坐到我旁边的工位,脚一蹬电脑椅滑过来:“你还记得去年夏天,我们去边境线拍LMC的宣传广告吗?” “记得。”我说,“不是和他们太子爷坐一辆车,差点一起去天堂吗。” “对对对,我也对这件事记得最清楚!”Lucy激动道,“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刹那,到现在没敢告诉我爸……” 我问:“不会又要拍吧,不想再拿命换钱了。” “不是。”她说,“这次是他的私人请求,说自己要办个简单的婚礼,问我们这里有没有推荐的摄影师。” “婚礼?”我觉得奇怪,“那不是有专门的婚庆公司吗?” “嗯,但是他好像很怕办不好,力求尽善尽美。最重要的是——”Lucy压低声音和我分享情报,“他爱人也是男的,他不想走传统婚宴那一套。” 我了然,一手撑着脸,一手滑着鼠标看微信的通讯录:“那要找平面的吧?我平时不做这一块,不怎么认识啊……要不你问问Kevin?” Lucy:“好,其实我也就是和你分享一下这个小八卦,我手里正好有两个拍过明星的摄影师,反正梁烨应该不怎么缺钱,我等会就推过去。” 她还要说什么,Jack忽然打开办公室门探头道:“Lino,你电脑尾号多少,我drop一个PPT给你,帮我中翻英一下,谢谢!” Lucy:“你drop个屁!他电脑又不是苹果的!” Jack:“sorry,忘记了忘记了!我微信发过来!” 我应声,下一秒微信收到他发来的新文件。打开发现是一款新能源车的展览方案,有些专有名词,略超出本人的业务范围。我只能打开谷歌翻译粗糙滚一遍再人工修改。 “我帮你翻一点吧?他怎么逮着你这一只留过学的羊使劲薅毛……”Lucy凑过来看,“哟,捷费?”我“唔”了声,她介绍,“这牌子的新能源车还蛮好的,国货之光。之前是做电油混动的,据说这两年要出一款纯电动的,估计就是这个?” “可能是。”我回答,“最好后面找我们拍广告。” 临近十点,因为周一早上有晨会,同事们陆陆续续踩点到齐。我和Lucy已经在会议室坐下,听到地板传来四爪刨地的声音,回头便看到Jessica家的比熊如风般向我扑来。 “又来又来,有了帅哥忘了娘。”Jessica从后慢慢踱步走过来,摘下墨镜凉凉道,“我好心寒。”狗狗叫Penny,但我们叫她“妮妮”她也会跑过来,很喜欢撒娇。我有幸得到妮妮的赏识,经常午休没事搓她的狗头和她玩。 晨会上,Jack给大家看了上周出的两个成片,随后打开表格问:“Lino,你和Lucy负责的COMMO怎么样了?”COMMO是新入驻中国的生活用品品牌,准备在淮海路开自己的第一家旗舰店,年后开业。这次拜托我们拍摄一支宣传片。 我回答:“下周拍摄,基本定在周四,商场因为还没装修完,没有给明确回复。”我说完,再对着另一位听不懂中文的法国老板Andy用英语讲一遍。 Jack点点头,再跟进其他的几个项目,就散会了。 回到工位,Lucy抽了两口电子烟,问我:“看你最近不怎么抽啊,在戒?” “抽不惯电子烟,想干脆试试戒了。”我喝了口凉掉的香草拿铁说。 Lucy:“对,能戒就还是直接戒了,别抽了。” 虽然这么说,但每次在片场,角落贴“片场不许抽烟,违者罚款2000元”,一整片休息区还是都在吞云吐雾,只是逐渐从纸烟演变为了电子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油的柠檬香味,听见Lucy“唉”了一声,说:“想前任了。” 她吐出一口烟,出神道:“大学认识的,谈到研究生,分了,是个程序员。当时觉得他有点傻逼,现在觉得别有一番滋味,还挺可爱的……” 我不予置评,Lucy忽然扭开桌子上的音响,开始放歌。 【很想知道你近况,我听人说,还不如你对我讲……】 “我最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她听着听着还要跟着唱,“没我的日子,你别来无恙……” 我听着张惠妹和她交杂的歌声,深呼吸了一口气,匆匆从抽屉里拿了烟和打火机起身:“我去天台站一会。” 已经是十二月,天台上寒风萧瑟。我夹烟的手有些发抖,忍不住也跟着想他是否别来无恙。 可惜过去整整八年,其实我已经连他长什么样都有些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第三卷 叫[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的,结果超字数了,换成了现在这个。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听听这两首歌,反正正文中应该不会出现了。 今天有位甲方爸爸的名字很耳熟诶,不过两个故事没有关系,是写30分男友的时候想到的,现在当彩蛋挖出来。 小魏:您的甲方正在路上…… 明天大概率没有更新,嘿嘿:) ps 外企就是所有人都痛失中文名,大家忍耐一下 第76章 你有喊过人宝宝吗? 到了周五,我和平常一样去找放学的岑姝吃晚饭。一眨眼她也已经四年级了,上个月刚过完十岁生日。我在英国一共呆了五年半,为了防止我与前任对象旧情复燃,被规定读书期间不能回国。实际我自己也不想回国,好不容易习惯了国外一个人的生活,回去除了点点也没有人想见到我。 出去半年以后,在Cindy的帮助下,每周阿姨都会抱着点点和我视频通话。她从一开始话都说不利索,到后来会说中文,上幼儿园开始讲英文,等她穿上校服成为一名小学生时,我也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那天点点来机场接我,我推着行李箱走过去,她朝我狂奔而来。“哥哥——”我蹲下,她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一边哭一边说,“我的拓麻歌子都死了八茬了,你终于回来了!”点点成长为了一个心直口快,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我用餐巾纸把桌子简单擦了擦,再把菜单递给岑姝:“你先点,要吃什么用铅笔勾。” “创世纪奶茶冰粉。”她立刻回答,“我要吃辣锅,微微辣。” “好。”我全部都应下,把她勾好的纸拿来检查一遍,再选了些肉和蔬菜。 等上菜的期间,岑姝开始分享自己这一周的日常生活:“哥哥,你上次送我的化妆品套装太好用了。”她说,“我带到学校去给所有女生都化过了。” 其他人觉得小学生不该用化妆品,于是岑姝向我递来暗示。她的做法非常明智,上个月又正好是她的生日,我就根据Lucy的指导买了一套简单的化妆品送给她。 我有点担心:“带到学校去,不会被老师批评吗?” “没有,老师不管的,她们还教我,说我眼影画得太重了。不过这几天太忙了,我就没有化。”岑姝回答。可能国际学校和普通的学校确实不一样。 她说完,问:“哥哥,你生日到底是几几年几月几号啊?” “又问这个。”我说,“我不喜欢过生日。” “好吧。”她锲而不舍,退而求其次地问,“那你今年几岁了啊?” 我思索了三秒:“……二十七。” 岑姝老成地点了点头,说:“那你要抓紧了。上周末我们英语老师结婚了,和一个德国人,还挺帅的,周三给我们发了喜糖吃。她今年才二十五,你比她大两岁了都,我到现在都还没看到过你女朋友。” 我心道有没有想过你哥哥是个同性恋,嘴上说:“工作太忙了,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我就知道。”她了如指掌的模样,“那就相亲吧。我们心理老师,今年二十六岁,超级漂亮,对我们也很温柔。我的同学去问过,没有男朋友的,她的联系方式就贴在心理咨询室的门口,你要吗?我下周帮你记下来。” 我:……………… 我:“谢谢,但是不用了。” “哥!”她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我,“我后面就要学小提琴了,不能和你每周五吃饭了!” “这和你非要给我介绍对象有什么关系?”我哭笑不得。 她道:“那我不能陪你玩,你多无聊啊……你也找个人陪你玩啊。”到底是谁陪谁玩。 服务生端上锅底和蔬菜拼盘,我看着汤底,点点小声问:“哥哥,那你有谈过对象吗?” “谈过啊。”我回答,“当然谈过。” “那怎么分手了?” “不太合适。” “那你们还联系吗?” “当然不联系了。”我说,“他应该已经结婚了。” “……哦哦,那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点点虽然思想有些早熟,但措辞和思维还保留了大多数小学生有的想一出是一出,“连我们班有些同学都结婚了。” “同学?” “是啊。杨柯涵和汪凯杰,李温宜和周梓轩……”她娓娓道来,“都是一对对的。” “怎么结婚了?”我问。 “他们都互相叫老公老婆啊。”岑姝答。 “你们才四年级啊!”这使我警觉,“有人喊你……吗?” “当然有啊。”她竟然掰着指头数,“江澄卓、秦灏琪……” 我的心悬起来。岑姝数完说:“不过我都没理,没看上,他们太笨了。我还是喜欢比我年纪大一点的。” 我赶紧:“说得对,千万不能随便答应。” “还有人喊我babe,宝宝,宝贝呢,太好笑了!”她笑嘻嘻凑过来问,“哥哥,你有喊过人宝宝吗?” 创世纪奶茶冰粉到了。我长舒一口气,拿过岑姝的杯子道:“没喊过。你先吃,我帮你倒奶茶。” 吃完饭岑姝有司机来接,我把她送到商场地下二层的停车场说再见,她坐上车摇下窗:“哥哥你还是考虑一下吧,要不要联系方式都给我发条消息。” “现在就给你消息。”我冲她边笑边挥手,“真的不需要,拜拜,按时做作业。” 窗重新摇上去,我目送轿车远去,忽然想到岑姝还不记事的时候这样送别过我,我在车子里,她在外面哭。现在调换了,我也没有非要撇下她去的地方了。 跨年前倒数第二周,周一开完晨会回到工位,上午没什么事情,其他几组同事都在片场今天没有来,Lucy新买了一个香薰机,在工位上古法秘制精油,说自己等会吃完饭去做按摩,下午不来了。 Andy虽然也是合伙人,但办公桌放在了外面,现在在摸膝盖上趴着的狸花猫,叫霸天。霸天是财务在楼下捡到的,就放在公司过夜,大家一起抚养。霸天这只小猫咪很会趋炎附势,善于讨好Jack和Andy,会跳上他们的办公桌睡午觉,但对我们这些打工人就比较冷漠和傲娇。 可惜Jessica不来,妮妮就也不来,我只能在工位上一个人看电影。 下午我正准备没什么事溜之大吉,人在理疗馆的Lucy却忽然给我发消息:“来活了来活了,我按摩完马上过来。” 等我看完一部电影,Lucy正好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坐下来先说:“哇这个正骨师傅太厉害了!推完我感觉自己走路都像吉赛尔邦辰!” 我:……………… 她一边开电脑一边问:“你还记得之前在四个圈儿的Linda吗?” 我说记得,她道:“现在跳槽到捷费的品牌部了,正好捷费之前一直找的他们上面的领导好像不太满意,这次想换一家制片公司做,Linda就推荐了我们。” “捷费?”我问,“拍什么,就是上周看到的那辆纯电动? “应该是,Linda也说这辆车明年要上市。”她回答,“做得好肯定是长期合作,她说明年纯电动车有政策利好消息,捷费想趁机拓宽市场,提高知名度,肯定品牌宣传片也少不了。” “挺好的。”我衷心道,“Linda和我们对接?那方便很多。”虽然品牌的关系可能更大,四个圈不缺钱,又一直和我们合作,基本十万以内的差值都不会讨价还价。但Linda本人也是一个很好说话,很和蔼的客户,每次合作都很愉快。 接下来在下班前,Linda先简单和Lucy聊了聊他们公司的想法,而我们则先整理了些常合作的拍车导演的作品打包发给她。到了第二天,Linda又对接Lucy,传达了第一个片子想要的内容和效果。 我这次负责报价,便根据Linda的要求,做了一张简单的报价表给她。这次的报价虽然金额有所增长,但并不是我们的胃口变大了,而是几个拍车的导演都不约而同报价涨了三到四成,导致成本一下子增高。 没想到这竟然是复杂事件的简单开端。 COMMO的拍摄延期了,因为装修进程比想象中慢,因此和他们的负责人沟通以后顺延到了下周四。这周四我就和Lucy又都坐在了办公室。 下午,Lucy坐在电脑椅上滑过来,低声道:“坏消息,关于报价。Linda说她们部门老总想亲自和我们联络商议。”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不满意这个价格,专业的要和我们来砍价了。 Lucy那台电脑传来有新消息的提示音,她又脚一划去看。“我去。”她盯着电脑上的微信聊天和我说,“Linda讲她的领导也是新来的,是个工作狂,可能也是想做出点成绩给上面看看,反正平时给人感觉挺强势的,估计很不好沟通。”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Linda转到那里去取了个花名……”Lucy敲着键盘聊了几句,忽然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居然叫曲奇,笑死我了,都是什么啊,她领导叫斑马,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企业文化……” Andy听到了自己会的中文词汇,坐在座位上大声说:“Yeah,cookie!Haha!” 一片欢声笑语中,我无奈道:“我来负责吧,Lin……曲奇也有我的微信吧,让她把她领导的微信推过来。” “好嘞。”Lucy说,“我就最讨厌和很强势的男的讲话,一般这种人都很会装逼,当然,这可能是我的刻板印象。反正,妈的,最烦装逼的人。”最后一句话我很赞同。 不一会我的微信也震了震,Linda推来斑马的名片。这位男领导的微信名就叫zebra,但头像倒不是个斑马了——是只狗,白白的,好可爱。 “诶,Lucy,你过来看。”我鼠标双击把他的头像放大,“这是什么狗啊,长得和妮妮还有点像。” Lucy凑过来:“这个是……西高地白梗应该是,哇好可爱啊!是这人自己养的吗?好可爱啊!!!” 我盯着这个头像看了半天,难以控制地幻想这位狗头领导可能也不会太难相与。 五分钟后,zebra通过了我的好友请求。 我对着空白的聊天界面,沉默了三秒,问:“怎么问候呢,难道我该说‘马总好’吗?” Lucy听了又哈哈大笑:“不然叫斑总吗?哈哈哈哈马总好,还是马总好吧!” 于是,我发送:“马总好。”再给他改上“捷费-斑马”的微信备注。 作者有话说: 马总,你是谁啊马总! 第77章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自周五始,我便开始了与马总的周旋,他将我们之前推荐的三位常合作的导演全部打了回来。虽然他的头像十分可爱,但每次看到这个头像浮在消息列表第一行,显示有几条未读的红点,我都会感到心悸。 Lucy看着我们两个人的聊天界面一时语塞:“嗯……多打两个字会额外收费的是吗?” “……挺好的。”我说,“有事说事。” 今年夏天与一个护肤品品牌合作时,客户滔滔不绝向我描述之前签约代言的明星有多喜欢耍大牌:“就一个选秀出道的小鲜肉,代言我们都是抬咖位了!”由于本人擅长敷衍,或许给了他“我对这件事十分有兴趣”的错觉,以至于彻底激发了他的表达欲。 时至今日,若这位明星出现了什么黑料,他也会立刻转发给我,说:“肯定是真的,迟早翻车!” 我只能:【嗯嗯】。 这是岑姝去学小提琴的第一个周五,下班以后我罕见地没有掉头就走,Lucy问:“哟,咋不找妹妹吃饭了?” 我回答:“她要去学小提琴了。”岑姝比我上小学的时候忙碌很多,双休日还要学法语,芭蕾和编程。 “哈哈哈,妹控被妹妹抛弃了。”她正好披上外套从座位上站起来,“那你不去IMWC喝酒?老白和小路今天都来,小路都喊你三回了。” “不去。”我说,“而且小路下周就得见到他。”小路是下周拍COMMO的导演。 “诶,小路天天惦记着你。”Lucy小声说,“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你可以考虑考虑他,真的。人家也是小导演,一个月拍个两三单的,比我们这种制作人赚钱多了。”她也是身边唯一一个知道我性取向的同事。 我否认:“他不是对我有意思,他是想拉着我圆他的电影梦。” “哪里啊。”Lucy道,“他一直试试探探问我你有没有对象,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下班以后,我去公司楼下扫共享单车。冬天骑车很痛苦,我把脖子上的围巾多绕了几圈。大学的时候怎么那么闲,这么长的围巾都敢重复织两三遍。 周六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开门,是我的房东秦阿姨。 我以为她是为了新一年要续约涨租而来的,把她迎进门。秦阿姨踏进来状似不经意地四处看了看:“哎哟,你弄得很干净的。”然后在客厅坐下寒暄了几句,便朝我说明了来意。 “他们结婚结的着急,我也没想到……所以这套房子我们要马上挂出去置换新的,喏,我们再贴一点,给他们小夫妇换一套二居室……” 我渐渐明白了秦阿姨的意思。她说:“小岑,把房子租给你,我是真的很省心的,卫生打扫得很好,家具用得也很爱惜,房租也不需要我催。你是我从出租到现在遇到过的最满意的租户……阿姨也很愧疚,没办法,实在是事发很突然,小孩都怀上了……你看你元旦前是否来得及搬出去?” 实际上合同也确实只签到这个月,只是还剩一周忽然说不续了,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说:“一周实在是有点……” 秦阿姨抢先答:“这件事情是我不好,你看,我把押金两倍退给你,这个月房租给你减半,你看可以吗?” 我只能说可以,她立刻笑开了花,连说谢谢,走的时候问我:“小岑,你今年几岁?看着不大,二十三,二十四?” 似曾相识的问题。我答:“二十七了。” “哎哟。”她惊喜地拍拍我的肩,“哦对对对,你的身份证当时我看到,我还说想不到和我儿子一样大呢。” 她走时嘱咐:“那你也要抓紧啊,谈婚论嫁,二十几岁这段时间过得很快的,一眨眼就三十了。” 我点点头应下,心说莫非是年底冲业绩,最近谈婚论嫁的话题不绝于耳。这几年身边结婚的同事也确实越来越多,特别是今年吃了很多顿喜酒,好几个摄影师和后期都结婚了,都和我年龄差不多大。 距离元旦只有寥寥几天,我只能一刻不停开始寻找新房源,结果不太令人满意。公司在市中心,我想尽量离得近些,但市区的我又只租得起老小区的一居室,宽敞一些的都靠近外环,到公司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 中介根据我的要求,向我推荐了两个房源:一个是老小区的一楼,我去看过了,光线很差,环境也很糟糕;另一个临近外环,距离最近的地铁站要步行二十分钟。 “如果你都不行的话,只能考虑合租了。”中介说,“哪有那么多符合要求的一居室,现在还是年底。” 我走投无路,只能赶紧在朋友圈简单发了条求助信息,希望如果有人有房源可以介绍给我。下午上班时突然接到言葆庭的电话:“喂,你怎么在租房子住?” 与言葆庭重新取得联系,也是我这几年最幸运的事情之一。我只记得他去留学了,却不记得他去的哪里,一直到第二年的时候,我正在书店看书,后面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岑……”转过头,看到言葆庭疑惑地看着我,旁边站着他的男朋友,他们手牵着手。 我说:“不然呢,我怎么可能买得起房子。” 他道:“你早说啊。” 接下来他向我介绍,说自己在上海留了一套二居室,已经装修完空置一年多了。本来是打算回国以后住的,但是现在在伦敦的工作和生活都十分稳定——方浥尘终究没有和他分手,在他读大学的时候过来交换读研究生,然后留下读博,现在毕业也顺利找到了工作。 虽然我们两个真的很熟,我还是有点犹豫:“新房子,给我住不太好吧。” “谁免费给你住了,当然是要收钱的。”他报了个外环都租不到一居室的金额,“顺便帮我维护维护,吸吸甲醛,东西长期不用更容易坏。”然后讲了地址和一串数字,“密码锁,不需要钥匙,你直接过去就行。” 我一一记下,郑重地道谢。 言葆庭没有直接挂电话,问:“有没有他的消息啊?” 我装傻:“什么啊,当然没有。” “那你回什么国啊,回去当孙子?”他嘀咕,“这么久没消息,人到底活没活着?” “应该健在吧。”我忍不住笑着说,“没有就算了,真的无所谓。回国主要是为了陪陪妹妹。” “跟你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言葆庭道,“不说了,我要喝茶了,拜拜。” 刚出国的两年也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哪天在街上转个弯就可以看到他来找我。因为和之前的同学都失去了联络,只能在网上很无聊地搜他的名字。也确实有关于他的多年以前的过期消息——在申城二中的运动会拿了一次长跑第一名和一次第二名,在高二的素描大赛靠一幅《老师》喜提二等奖。 他的名字和很多很多名字排列在一起,普通地缀在学校官网新闻稿的末尾,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后来也不敢搜了,像窥探别人的隐私。毕竟我们也真的分手好多年了。 当年那几个人就把结婚生子、传宗接代挂在嘴边,想必他也早已经履行了自己的义务。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1-3章过渡,中间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小情节(个人xp),还有一对会简单提一提的cp,以后可能写也可能不写,然后就是重逢,请大家忍耐一下。 明天也有更新,趁过年前勤快一点,嘎嘎。 第78章 昨日重现 周三我和Lucy先去COMMO踩了点,装修进程果然比想象中慢,所有进出的人都还需要戴头盔穿施工马甲,外面的脚手架也没有全部拆干净。 下午我没有回公司,直接去言葆庭说的地址看了看。是个二居室,光线明亮,家具一应俱全,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小区虽然离单位比现在稍微远了一点,但交通十分方便,只要坐三站地铁,只比骑车上班的舒适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四一早,我搭了Lucy的车一起去COMMO,把打印好的rundown分发给大家:“第一场的演员九点来化妆,客户大概九点半来。” 小路坐在导演椅上正在吃早饭,一手豆浆一手粢饭团,头上还顶着施工队的帽子,接过rundown含糊着问:“诶,你上周怎么又不来喝酒?” “最近太忙了,明天晚上我还要回去搬家。”我回答,“下次一定。”下次也不一定。 小路:“搬家,你买房了?” “买什么,当然是租的。”我说。小路全名叫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就像大部分人也只叫我Lino。 背后摄影组开始打灯,没想到这就是今天不顺利的开始。 “棚高太低了。”陈育走过来,“灯没有办法直接从上面打下去,架不上去。”要拍摄的这一块用品区很小,上面又正好是一个空调,使得本不宽敞的空间更加逼仄。 拍第一个场景的女演员已经到了,坐在后面开始化妆。我回头看了看,Cindy果然没有跟来。 这些年,Cindy一直和我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我还没有回国的时候,她就告诉我说自己不跟着我妈妈做了,去朋友的公司YAM当经纪人。她直接接手的自然是一二线明星,但下面也有些模特,如果品牌方没有指定使用的明星或模特,我们就会推荐YAM的模特,基本上模卡发过去也都能选中。 没想到打光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棘手,本应十点就开机,因此直接拖延到了十一点半。我们几个制作人,导演和客户代表Daisy坐在监视器后面聊天,演员化完妆在旁边看手机,突然有一个挂着工牌,施工队模样的大哥走过来:“你们这里人怎么这么多?” 他从上至下盯着我们的装扮看:“怎么都没有穿硬头鞋?不知道这是进入施工场所的必要条件吗?” 此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因为硬头鞋根本不够穿,几个女生脚比较小也没有合适的尺码,加之Daisy之前和我们沟通的时候说过,只有施工帽和背心是硬性规定,没有强调过鞋。 因此,除了来得早的场务和摄影组中的大部分人穿了施工队剩下的硬头鞋外,我们其他人基本都穿的是自己的鞋子。 大哥指了指楼下:“麻烦你们没有穿硬头鞋的人现在就撤出施工场地,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谢谢。”他说完以后,走向了不远处另一组拍平面的,可能要说一模一样的话。 Lucy立刻傻眼:“啊?这怎么办?怎么这么突然?” 陈育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一边数人头一边说:“我让飞飞现在去买。” 本想能拖延一会是一会,因为拍摄时间已经很紧张,不能再压缩了。没想到过了会直接来了三个人。Lucy拍我的肩让我回头看,一脸紧张:“完了,来了三个看上去很凶的包工头。” “我去协调,实在不行先把鞋优先给小路和摄影。”我站起身安抚她,“你饿的话先去吃饭吧,吃完带一点回来。” 她点头应下:“好,那我带着Daisy先出去,等会帮你们带饭回来。” 一切仓促安排完,我走过去,和三个人打了个招呼,给他们一人派了支烟。 最后一个人接烟的时候,忽然开口:“兄弟,你是不是……之前在申城二中念的书?”说话有很重的东北口音。 我错愕地抬起头看他,他朝我笑了笑。眉眼很熟悉,胡子凌乱,身型有些臃肿,整个人挤在一件Polo衫里,肚子现出圆润的痕迹,耳朵上夹着一根香烟。 我不太敢确定:“你是……” “我是王栋。”他答,“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 “没办法,因为在还没有正式竣工前,一切都还是我们施工队负责,如果出了事情我们是要担责任的……”王栋和我站到建筑外,一人手里夹了根烟,“他们品牌方说的话是不作数的,肯定以我们这里为准。” 我说:“理解。” “哈哈哈,哎呀,老同学老同学,真是好久不见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碰到以前的同学,太巧了。”王栋深深吸了口烟,如此感慨,随后换了个话题,“你是做什么的?我看你们是拍广告?” “嗯,做广告制片。”我回答。 “我本来在吉林念完大学就不打算回来了。”他道,“我媳妇儿就是吉林的,后来还是觉得这里发展稍微好一点,去年刚刚回来的。那个领头的是我大舅,我就跟着他做这个。” “你结婚了?”我说,“恭喜恭喜。” “我结的早,孩子已经三岁了。”王栋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我看他女儿的视频,一边忍不住笑,“虎的很。”视频里的女孩扎了个冲天辫,身形矫健地穿梭在儿童乐园的设施中。 香烟抽到嘴里有些发涩,我踌躇了很多次,轻声问:“……你和魏丞禹还联系吗?”很久没有开口讲过这个名字,发音连在一起都有些生疏。 王栋愣了愣:“哦,你们俩……” 看来是不知道。“分手了。很久以前就分开了。”我语带轻松,心跳很快,“他怎么样?” “唉,我这两年真和他没有什么联系。当时大家都考得不错,只有我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以前年纪轻,觉得不好意思,渐渐也就和大家都不联系了。”他思索,“魏丞禹吧……我每年过节的时候会和他联系联系,但他现在怎么样,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笑了笑。 王栋说:“你们俩当时确实是出乎意料。我记得是暑假那会?魏丞禹和我说他谈恋爱了,哈哈哈,我都不敢相信……” “小栋。”那个为首的中年男人过来招呼,王栋连忙灭了烟,“马上来。”他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吧,扫个微信?” 我掏出手机给他扫二维码,一边问:“方便把魏丞禹现在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哦。”王栋说,“可以,当然可以,我等会找到了就发给你。” 我与他匆忙道别,在檐下把烟抽完。 过了会飞飞先到了,手里提了两大袋的鞋盒走下出租车:“累死我了,跑了三家店才买到,陈育呢!” 陈育急急忙忙下来迎接,我们三个换上鞋把其他的拎上去,过了会Lucy也终于拿着我们几个人的中饭到了。 她气喘吁吁地把几个饭盒堆到桌上:“来,大家都辛苦了,吃饭吧!自己拿,都是一样的。” 已经临近一点,手上没有活的都赶紧过来吃饭。我拿了一份坐到座位上,掀开盖子,略有些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玫瑰豉油鸡拼明炉烤鸭,泛油光,整整齐齐地码在白饭上。 Lucy朝周围人说:“我今天中午吃的就是这个,太好吃了,都尝尝。” 可能见我的样子过于呆板,她试探着问:“怎么了,不喜欢吃这个?” 我回过神,朝她笑笑,一瞬间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想什么。大脑如同张白纸,眼前却如昨日重现,突然想起很多尽力忘掉的事情,想起我蹲在他身边摸狗,想起他总要抢我的豉油鸡吃,想起每次只点一杯丝袜奶茶,我喝前一半,他喝后一半。 我合上盖子,说:“你们吃,你们吃,我不是很饿。我出去抽根烟。”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大家基本都已经吃完了。趁转场的间隙,小路回头四处看了看,把桌上没人碰过的那盒饭拿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下午王栋给我发来一串号码,果然和他之前的不一样。我捏着手机如同烙饼,心不在焉,只记得小路好像对下午的男模特十分不满意,冲过去说了好几次。那个男生看上去还是个大学生,演技生涩又放不开,比小路高了一个头,于是很乖巧地站在那里接受批评。 后期小江来了之后,摄影把卡交过来开始修片,一直到晚上九点,小江把东西全部都保存好,算是今天正式收工了。 第二天星期五,上午我和Lucy在后期的办公室等导演小路一起来修片,下午我便打了招呼早退。明天就开始放元旦假期了,要趁今天把所有东西全部收拾搬到新的住所。 其实也就是些衣物和生活用品需要装箱,因为是一居室,从家里带出的大部分东西一直都封着箱没有拿出来过,倒是方便了现在直接搬走。 下午等搬运的工人走后,我开始打扫卫生,一直忙到晚上,累得睁不开眼,索性直接跳过了吃饭,匆匆洗了个澡就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竿头。睁开眼是陌生的环境,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照进来,是个冬天难有的干燥温暖的晴天。 我糊弄完早饭,走进书房,打量那个觊觎很久的漂亮实木书架,现在一本书都没有,显得空落落。 虽然一直住在言葆庭家也不合适,迟早要搬走,但是书架就是用来摆书的,而我的那些书跟着不负责的主人也已经装在箱子里闷了太久,也该出来锻炼锻炼。 适逢今日天气晴朗,我把那几箱书拖到阳台,一本一本拿出来放在太阳光底下。《红楼梦》、《人生》、《围城》,几本村上春树的作品,然后是三岛由纪夫的作品集,中间夹了一本薄薄的,岩井俊二的《情书》。 我盘腿坐下,也跟着沐浴在阳光里,把这本书取出来。说起来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看,之后就没有再看过了。 我信手翻了几页,正准备直接跳到末尾回味我最喜欢的情节,忽然从书里掉出了一张明信片。 凑近了看,正面是一片银白的雪原,倒与电影中渡边博子说“你好吗,我很好。”的场景略有相似。 我翻到反面,一时无言。 就像《情书》里一样,上面画了幅我的素描画像。 他还写了字: 【柏原崇和藤井树都不归你,不如考虑考虑我。】 好丑的字。 铅笔的痕迹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对着光看了很久,看正面,看反面,然后把书小心合上放到旁边,抹掉眼泪。 作者有话说: 大家还记不记得嘞 第79章 反正不是这样的 12月31日,假期第二天,加班。 到公司时,外面的大办公区是空的,只有霸天静静蹲在通往天台的楼梯,看到我“喵”了一声。走到后期的办公室,小江在单独的里间开电脑,显然也是刚到。他问:“导演什么时候到?” 我答:“小路说半个小时内。”不过根据实际合作经验来看,没有一次是准时的。 我们俩在茶吧研究那台新咖啡机,一人做了杯热拿铁,Lucy正好背着包推门进来:“姓路的又还没来?他不会还没起床吧?” 我捂着杯子回答:“回过消息,应该在路上了。” 导演没有来,江林只能跟着原版的分镜粗略剪起来,我把客户选中的几个bgm和新增加的对不同投放平台对时长、清晰度和文件大小的要求转发到四个人的工作小群里。 Lucy一边看手机,一边忽然问我:“搬家是不是挺累的?” “嗯?”我答,“还行吧,没怎么折腾,挺顺利的。” 她“哦”了声,过了会说:“感觉你最近看上去挺憔悴的,像没休息好。是不是捷费那里要求太多了啊?” 我愣了愣,朝她笑笑:“年底事情太多,过段时间就能调节好了。” “我爸他们是挺想拿下这个客户的。”Lucy伸了个懒腰,“唉,但如果真的事情很多,以后合作肯定很痛苦,长痛还不如短痛。” “其实还好。”我说,“人还算好沟通,给的要求也挺明确的,毕竟是第一次合作,都有这个过程。” 这次小路难得还算准时,手里提了两袋子甜点过来:“来了来了,今天挺准时的吧!” “你说话怎么感觉嗡着鼻头?”Lucy抬头看他,“感冒了?” “有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小路答,“吃蛋糕吃蛋糕。” 我坐在后面的小沙发,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开始处理其他的事情,狗头马总果然又来消息了。耳边听见小路说bgm最好用第三首,Lucy立刻嚎啕:“又得老娘先垫钱开会员,烦死了!” 小路也很委屈:“那你听听其他的啊,都和粑粑一样!” 我低头看屏幕上的消息,动动手指: 捷费-马总:“导演我们寓俙还是希望用肖顺之,最好这两天可以和他沟通一下。” Lino:“[OK]我拉个群,明天开个线上会议方便吗?” 捷费-马总:“谢谢,辛苦。” 我对Lucy说:“好消息,捷费导演定了,用肖顺之。” 她也不意外:“他们不用几个大导演,肯定是嫌贵,妈的那姓徐的报价直接比去年翻了个倍。肖顺之刚开始拍车,但不怎么缺导演经验,肯定会选他。” “嗯,坏消息,明天要开会。”我说,“就用team吧,我组织一下,也不要来公司了。” Lucy应下,从纸袋里拿了块蛋糕出来吃,坐在电脑前的两个人正在友善交流。小路抽了口电子烟:“看看其他不是变焦过来的镜头。” 江林操作了几下,说:“一共就30秒,感觉都有点来不及。” “不行。”路导深吸一口气,“每个拍广告的导演心中都有一颗当王家卫的心。”他掷地有声,“必须把那个鱼缸的镜头放进去!”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把剪好的第一版成品发给我,我再转发给客户。 趁等反馈的这段时间,小路跑到沙发这里来,反坐在椅子上问:“晚上去不去喝酒?跨年夜啊今天。” 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诶诶诶,你上次说‘下次一定’的!” 我:“去,去。”偶尔也需要一点酒精。 “我不去啊。”Lucy说,“有人陪我跨年的。” “啊?”小路又抽了口烟,“谈对象了?樊佳乐?”樊佳乐是曾经追求过Lucy的摄影师,长得像一匹马。 江林也把椅子转过来参与竞猜:“我猜和朋友。” 那我也:“Jack。” “NONONO,”Lucy慢悠悠摆了摆手,“我和前一任复合了,刚重新在一起没几天,今天一起去跨年。” “哎呀呀呀。”小路起哄,“破镜重圆嘛——” “两年没怎么联系,感觉比以前聪明了点,没那么傻逼了。诶你那个烟弹什么味道的,闻起来甜滋滋的。”Lucy抓过小路手里的电子烟端详,小路回答是绿豆冰沙,话题岔到了别处,我也跟着笑。然后客户发来了反馈,说:“感觉有点太紧凑,看不出原来想表达的故事。”于是笑容从大家的脸上亡佚了,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干活。 晚上八点多,完成了第一个故事的剪辑,因为投放平台的时长只有30秒,无论怎么剪都有一些紧凑,最后小路额外亲自剪了一个五分多钟的导演版给客户。 “下班下班,走走走,我载大家——”Lucy先走,江林也有女朋友来接,然后小路载着我出发去酒吧,“我新发现的一个酒吧,氛围不错。” 他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叫人:“樊佳乐,你肯定没什么事吧,出来喝酒……”一连打了三四通,忽然道,“妈的摁错了。”然而正好红灯转绿,他只得先出发,此时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我看了眼支架上夹着的手机,显示的名字是“郁霖”。 “喂,路老师。”对面声音很年轻,毕恭毕敬,十分乖顺,“晚上好。” “晚上好。”小路回答,“不好意思,打错电话了,想叫人出来喝酒……” “喝酒吗?我也可以。”对面立刻说,“在哪里?我马上到。” “你……?”小路无情地嗤笑,“你成年没?你就喝酒?” “大学生,二十了。”对面说,“我从来没有去过酒吧,来见见世面也好。” “噢,那你来吧。”小路随意应下,把酒吧名报给他,郁霖说:“老师等会见。”把电话挂了。 “路老师。”我调侃他。 “哎,这就那个拍COMMO的小模特啊,那天拍完加的联系方式。”小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语地笑了,“他不会以为是个导演都很牛逼吧,我可没什么资源可以给他。” 我回答:“可能他就是欣赏你的才华。” 等我们到的时候,樊佳乐和陈育已经坐下了,还剩老白和郁霖没有来。因为是跨年夜,酒吧里十分热闹,这个点已经几乎满座。 陈育把菜单推过来:“点点点,还有谁?白东勉肯定来的吧。” “嗯,除了他还有一个小年轻,过来一起玩玩。”小路熟练地接过来,“Lino喝什么?你先点。” 郁霖比老白先到,穿了件长羽绒服,戴了条围巾。上次拍摄时没有怎么注意他的模样,只记得人很高,今天一细看,确实很有明星相,他刚坐下,隔壁卡座就有人来要联系方式了。 郁霖很有礼貌地拒绝,然后和大家打招呼,气质有些格格不入,其余人都是老油子,他像三好学生误闯酒吧。 “你……”小路犹豫地打量了他两眼,“小同志,你要不就别喝酒了,喝点度数低的或者喝点饮料吧……”郁霖立刻说好。 酒上来,背景音是驻唱低沉的歌声,众人各说各的,陈育说自家刚上小学的儿子,天天晚上写作业要墨迹到十点。“我和我老婆两个人只能拿左手帮他一起写!”过了会老白到了,坐下来就说自己的基金昨天一天跌了一万,樊佳乐连喊:“晦气晦气。”让他赶紧闭嘴。 “哎呀,新年新气象——”老白说,“希望来年红红火火。” 酒过三巡,小路坐在我旁边,喝了两口问:“新的一年……你没啥展望吗?” “展望?”我想了想,“希望家里人健健康康吧。” “哈,就这样?不谈个恋爱?”他哈哈笑,过来勾住我的脖子,“一直没问过你,但我感觉得出来。你也是gay吧?” 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说:“从两年前认识你你就一直单身,你的空窗期也太久了吧?还是一直都没谈过?” “谈过。”我看了他一眼,“分手了而已。” “啊?……嗝。”小路也是酒量非常差的类型,“分了忘不掉?” “一直想忘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摩挲着玻璃杯的外壁,朝他尴尬地笑笑,“最近一直有东西提醒我想起来他。” “那去找他复合啊。”他理所当然道,“和那个谁,Lucy一样。” “太久了。”我说。 “太久?”小路有些大舌头了,“一两年的话都还好吧。” 他说完这句,忽然离我远了很多,好像郁霖叫他。小路和他说了两句话再转回来。 “八年。”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不是一两年,是八年。” “靠……这么久……”小路顿时被唬住了,酒都似乎醒了几分,“……怪,怪不得,总感觉你有点看不透。”他歪着头,用手指点了点我,“那个词叫什么……疏离感。哦,当然,我不是说你人冷冰冰的,你人很好,和你相处挺舒服的。” 他思索道:“就是感觉我没什么机会吧。是不是这样?” 听明白他什么意思后,我把酒杯举起来和他的碰了碰:“路导,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喧嚣声中,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我拿出来看,是马总给我发了消息,讨论今天刚发给他的报价。本人已经改了四遍的报价。 电脑包正好就在脚下,我叹口气把笔电取出打开,寻找报价表的文件,其余几人看到纷纷摇头:“尼玛,都这个点了还工作,到底是谁在剥削你啊Lino——”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有个类似主持人的男生站上了舞台,介绍酒吧今天为了庆祝跨年推出的活动。 “你喜欢的什么样啊?”趁这时,小路在我耳边问,“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我概括不出来,干脆把手机上和马总的聊天界面朝他晃了晃,开玩笑道,“反正不是这样的。” 我一边修改第五份报价表,一边顺耳听清了跨年活动的内容:一个卡座里,只要跨年倒数的十秒内,有两个人嘴对嘴接吻,整个卡座今天的消费就打六折。 环视四周,基本都是朋友中掺杂情侣,一桌有男有女,像我们全是男人的也实属罕见。 一桌人又是面面相觑。 陈育先开口:“如果是九折也就算了。可这是六折……” “接近一半呐。”樊佳乐道,“那是真的香。” “我见钱眼开了。”老白说,“最近经济窘迫,能省一点是一点……” 我低头装作没有听见,迅速把第五次报价修改好发给马总,希望他今天不要再来烦我。马总也回复地很快:“收到,谢谢,预祝新年快乐。”我心说没有你的消息我更快乐,但他也加班到这个点,只能说彼此彼此。 逢此时,舞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带头倒数了:“三十,二十九……”服务生分散着站到几桌的中间做见证人,其余看热闹的一起跟着快乐地倒数:“二十……十九……” 临近最后十秒,我往座位的角落缩了缩,准备目睹老白和他们其中某一个激情热吻十秒。 出乎我的预料,数到十,竟然是郁霖把小路捞了起来,然后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了下去。 众人:……………… 我:“……九” 陈育:“八……” 樊佳乐:“七……” 老白:“六六六……” 倒数到一,整个酒吧的人一起高举酒杯大喊:“新年快乐——” 人声鼎沸里,我嗫嚅了下嘴唇,小声跟了句:“生日快乐。”但四个字很快淹死在欢呼声中。 作者有话说: 我说的cp就是郁霖x路裴一 不过是筱第一人称视角 所以不会有什么笔墨 大概是绿茶装乖扮猪吃老虎吧。。也还没想好新文写不写 下一章阔以见面了 第80章 此相逢 散场时,其余几个人都已经路都走不稳。我替老白、陈育和樊佳乐叫好车,回头看剩下的两个。 郁霖把小路揽在自己怀里,和我说:“Lino老师,我来负责把路导带回家吧。” “他有辆车。”我说,“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小路睁开朦胧的醉眼:“会开车不?” “会。”郁霖立刻回答。 “行。”小路豪迈道,“哥相信你!钥匙在我右口袋,掏出来,载我回家,谢谢。” “你没喝酒?”我提醒郁霖。 “没喝。”他说,“喝的是无酒精的饮料,老师您放心。”我心说没记错的话,你刚刚和喝过酒的小路舌吻了。 他们慢悠悠地相互提携着往停车场走去,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卸下一股力,在酒吧门口的树下点了支烟,掏出手机翻到备忘录,看那串王栋给我的号码。 王小波说自己二十一岁那年有好多奢望,我十九岁时也做了很多白日梦,然后像气球升到特定的海拔,在瞬间一齐湮灭。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 后来我才明白,长大对我也是种蝉蜕,蜕掉生机和灵动,剩下世故与疲惫。 刚出去读书的两年觉得每一天都很难捱,别人说的英语只要带一点口音或者稍微快一点我就都听不懂,人又胆小,不敢主动开口问,上课也只能听懂三成,还要和不同国家的人做小组作业,等回到住处还要自己做家务。一闲下来却又忍不住想他在做什么,想到晚上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等白天。后来遇到言葆庭,他很喜欢看电影,尤其是《这个杀手不太冷》。每次重温时,他等玛蒂尔达说完:“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他就会和里昂一起说:“Always like this.” 如果方浥尘也在,会拍他的大腿小声问:“你吃过什么苦。” 我坐在旁边不出声,知道自己很多余,但因为不想一个人呆着,还是经常厚着脸皮找言葆庭玩。旁人眼里我或是给履历镀金的富家子弟,吃穿不愁,看电视新闻,国内常有哪里水灾地震,国外有战争炮火,太多人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许多阴阳两隔。两相比较,我所谓的苦难便不值一提。 只是时至今日,我再问不出“为什么北极翅叫北极翅”的愚蠢问题,也不会有人给我“可能是北极熊匠心制作”如此糊里糊涂的答案。 可能我念念不忘的,也只是我意识海里的少年幻象。 我把烟掐灭,关掉手机,决定将冲动留到下一次喝完酒的时候。 第二天上午被电话吵醒,“喂!”好精神,“哥哥,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一开口嗓子竟然有些哑,我坐起身抹了把脸,“在家?” “是啊。”点点答,“你猜我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呢?”我很有耐心地想了想,给了个朴素的答案,“在写作业吧。” “也差不多吧。”她叹口气,“我在练小提琴。好难啊,到现在还像锯木头一样。” 我说:“至少拉出声音了,每个小提琴手都是从锯木头开始的。” 她哈哈哈笑了两下:“哥,我拉小提琴的地方有个和我一起学的姐姐,她今年上初二了,长得好漂亮啊。” 我当捧哏:“挺好的,她也是刚学吗?” “不,她拉得很好的,我起步太晚了,其他人都能拉曲子了,我去的最晚现在只会锯木头。”点点滔滔不绝,“但是这个老师很厉害,妈妈说自己把我塞进去很费力,我可能是关门弟子了。” “不急的。”我安慰,“慢慢跟着老师学,我连五线谱都不认识,你已经很厉害了。” “哦,哥。”点点原本高亢的声线沉了下来,“……我问你个问题,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你问。” “……你是不是喜欢男生啊?”她说。 我觉得脑袋很晕:“……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蒋阿姨年纪大了,不做了,要回老家了,她今天一大早走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岑姝曰,“她还悄悄给了我两万五千块钱,让我不要告诉其他人直接给你,我们下次出来玩的时候我带给你哦。” 我回忆这两万五千元的来历,一时无言,然后试探问:“如果你哥哥喜欢男生,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啊?不会啊。”点点答,“但那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呢,还是你找了没告诉我?” “怎么老是操心我的情感问题。”我啼笑皆非。 点点:“我是真的很着急啊,我的排球课老师也说要结婚了,我同桌和我说的。” “你们这些学生,不要老是打听老师的婚姻状况啊……”我劝说,“老师可能会觉得尴尬的。” 她理直气壮:“什么啊,我们也是希望老师能收获幸福……” 一通电话打完,头昏脑涨,甚至有点嗓子疼。我下床洗漱,喝了杯水,觉得浑身发冷,翻出温度计来一量,果然发烧了。细一回想昨天,小路好像说过自己感冒了,我喝酒的时候还坐在他身边,肯定是被传染了。 下午一点,我提前一刻钟进入会议室等待,只有我和Lucy到了,她开着麦问:“不需要开摄像头吧?我才刚起床,脸都没洗……” “不开了。”我答,“我也穿的家居服。” “你怎么声音也听上去有些奇怪。”Lucy问,“你也感冒了?”我说是。 接着是马总上线了,他在这个软件的头像也还是那只狗狗,于是无聊的我把窗口锁定在了他的账号上,这样这只狗狗就可以一直最大化出现在我的电脑屏幕上。 等导演摄影场务代表都到了,会议开始。 “喂……”我是主持人,“大家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先是接连几声很正常的“听得到”,然后是一句幽长夹杂电流音的:“听——得——到——” 我:………… “马总,您那里是信号不好吗?”Lucy问。 “不——好意思——”那人说,“听不到我——说——话吗?今——天刚换办公室,好像信号不——太好——” 我:“……没事,不妨碍我们理解。” 马总:“好——的——好——的——” 会议磕磕绊绊地开始了,第一次正式开拍定在2月月初,除了要用的演员其他基本都已经确定了,肖顺之再次展示了他修改过的构想的情节和分镜,然后轮到我介绍几个方案内的拍摄场地,结果切屏不慎,不小心切成了会议画面,把马总的头像共享给了大家,我再内心十分慌乱地切回到PPT介绍完。 会议最后,Lucy谈到:“关于选角……” 马总忽然打断:“选——角的话,不是要三——个人——吗?” Lucy:“是的。”故事情节里是爸爸妈妈和一个孩子。 “我——想自己演男主角。”马总说,“也是节——省一些经费……” 甲方无论说什么,我们做乙方的第一反应自然都是:“是是是,可以的,您开心就好。”但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听闻。 因此会议结束后,蓣犀Lucy火速给我打了电话:“可以让马总发套模卡过来吗?”她说,“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万一很丑影响广告效果怎么办?” 我谨慎回答:“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他是觉得自己很帅所以要亲自上阵吗?”Lucy难以置信地问,“这么普通且自信的吗?” “……可能真的就是节省点经费吧。”我说,“说不定长得还可以。”但实际没有抱很多希望,只能靠后期了。 剩下的一个月里,我们敲定了拍摄的片场,妈妈和孩子的演员也都选好了,中间还过了一个年。 尽管岑姝旁敲侧击打了几次电话问我回不回家,我还是委婉拒绝了她。纵使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也不再对父母有多少情绪的埋怨,但也再没有办法亲近了。 终于到拍摄前一天,要去捷费开准备会议。适逢前一天有拍摄任务,我和小路在片场通了个宵,六点多几个人在车里打了会盹,等我睁开眼才发现已经八点。九点开会,片场在郊区,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我心急火燎叫了辆出租车,坐下后松了松围巾,举起手机的黑屏看了看:脸上敷着层粉,头发擦了点发胶,露出了额头——因为请的群演都是临时抓来的,要露脸的镜头客户不太满意,最后小路大手一挥:“Lino——上!”化妆师替我简单涂了涂,抓了抓头发,我就真的硬着头皮上阵了。幸好没有台词。 在市中心的最后一段路很堵,已经是八点五十分,微信里Lucy给我发消息:“我到了哦,陈育也到了,Linda在接待我们,还没看见马总。” 我坐在副驾驶位,望了望前方连绵的车流,最终决定就地下车,再扫了辆单车紧赶慢赶骑了过去。 十五分钟抵达目的地,还是迟到了。我把单车停好,一路小跑进大厦。大厅很热闹,有全家,星巴克,果汁吧,电梯间站满了等电梯的人。我站到双数楼层的队列,焦虑地注视三部电梯所在的楼层数字。有两部正在逐渐往下,一部在28层和8层都停了停,耽误了点时间,另一部早了几秒先到。我乘上去,按“28”的电梯层数。 上去的空档里,我打开微信,发现Lucy趁我骑车的时候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卧槽!见到马总了!” “我为我之前鲁莽的言语道歉!!!” “[震惊][震惊][震惊]还挺年轻的!!!” “人也很高!!身材不错!!演爸爸屈才了!!” 我一路敷衍地滑到底,发现最后两条是: “问我们认不认识什么cen小,不知道两个字怎么写” 我读了读那个发音,觉得和本人的大名有点像。 她说:“我只能和他说,你要是说Jack,Tom,我能帮你找七八个出来,你说个中文名,我就不知道了。。。” 可我知道你的中文名叫卢诗宜啊。我一时语塞,走出电梯。 没想到28楼一整层都是捷费的,前台把我引到会议室,我走进去见到了所有熟悉的共事过的同事,也看到了Linda,和她握手打招呼,却唯独没有看见英俊的马总。 房间里暖气很足,我脱下外套,摘了围巾坐下,Lucy侧目打量我,调侃道:“哟,你今天形象很好的嘛。” “被抓去当群演了。”我小声问她,“人呢?” “哦,马总亲自去拿请我们喝的星巴克了。”Lucy道,“也去了段时间了,应该马上到了。我就给你点了香草拿铁哦。” 我点点头,弯腰从脚边的包里取出电脑,正好有人推门进来。 我先坐直身,把电脑摆好,余光看见了放到桌子上的星巴克纸袋,谢谢大方的马总。我再抬起头,准备站起来和他问好,并对自己的迟到抱以歉意。 他的眼中也还存着一点未尽的笑意,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 那张面孔在我的梦境中日益模糊,但我却从未真正忘却。 现在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说: ”挨锤“一句取自王小波的《黄金时代》 第81章 甲方乙方 我像屋檐下的一根冰凌,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旁边的Lucy见我没有反应,站出来解围:“这是我的同事,另一位producer,Li……” 他身体前倾,向我伸出手:“魏丞禹。” 我握住回答:“岑筱。”手很快就分开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坐下后手抖着打开电脑,Linda替我连接上旁边的电视机,我朝她勉强笑笑,低头寻找命名是捷费的文件夹,又有点不认识中文字了。 “哗啦”几声,对面的人打开纸袋,把一杯杯饮料拿出来。 “美式……我的我的。”Lucy站着帮他一起分,“这杯拿铁是肖导的吧?啊这杯是……” 没有等Lucy说完,他把那杯去冰的香草拿铁推到了我面前。我说:“谢谢。”没有抬头看他。 各就各位,就等我发言。我把PPT投屏到电视机上:“好,我们再把流程过一遍……”先调出导演确定好的脚本,肖顺之开始介绍:“那么多余的我也就不说了,主要是讲一下修改过的两个分镜,就是……” 我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魂飞天外,Lucy忽然用手肘碰了碰我,我赶紧抬头,先不小心和魏丞禹对视,他也在看我。我赶紧移开眼睛,肖顺之说:“Lino,帮忙PPT切一下页。”我如梦初醒地照做。 轮到我,我把选定好的两个场地和照片投放在大屏幕上,口干舌燥地讲:“明天的拍摄地点在松江,租了一套别墅,主要就是拍三口之家在家的内景,车今天应该已经……”这个要问魏丞禹。 他接道:“嗯,已经运过去了。” “好。”我点点头,“前几天我们已经去别墅踩过点,基本的生活布置用品里面都自带,我们这边准备了一些吃的,以及爬行垫、小帐篷,方便在客厅布置儿童的生活场景,肖导您如果有需要补充购买的和我们说……” 选角是Lucy完成的,我放上她贴好的孩子和妈妈的演员照片,以及他们的定妆照。此外还有单独一张图片,上面用衣架挂了一套男士的装扮,显然是为“爸爸”准备的。 我开口:“这套衣服是……”我把“马”字吃进肚子,“魏总您的,您如果自己有类似的衣服也可以准备两套。” “好的。”他回答。 讲到最后,是确定明天的集合地点和用车,我打开Excel文件:“这是大家给我登记过的用车,主要核对驾驶员信息和车牌号,明天门口是凭借车牌号放车的……” 散会了。 大家都站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我也把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拿起来,露出下面压着的灰色围巾。 电脑包,塞不下;丢掉,用太多年,舍不得。其他人都已经慢慢往门口走,我思索半秒,像拔葵啖枣的贼,把围巾夹在外套里,手里拎着包镇定自若地走出去。 导演、场务,他们几个人把魏丞禹包围在中间,我安静地站在最外面。Lucy正和他说:“明天见明天见,您不需要那么早,九点到就行了。”他说好,按了按电梯向下的按钮。 没想到门开了,里面已经站了一半的人。 魏丞禹用手掌拦着电梯门,礼貌地示意我们进去,我强装镇定缀在最后走进电梯,希望门在我背后迅速关闭,但一秒以后头顶的角落发出嘀嘀的超重提示音。周围人朝我投来目光。 我后退一步,朝他们笑笑:“你们先走吧。” Lucy冲我点点头:“拜拜,你等会早点回家休息吧。” 嘀嘀声消失了,门在我面前缓缓合拢。 我盯着电梯磨砂的银色门看了两秒,发现眼前这两部都正从二十几楼往下,好,人生难免不如意,我去看看三号电梯。 我刚往左挪出一步,他在后面讲:“围巾掉了。” 我心一凉,转过身看脚,他已经走到我跟前,弯下腰把从我外套掉出来的围巾捡了起来,抖了抖捋直递给我。神态不像是记得,那就好,希望他不要记得,不过是前任送过又被退回的普通礼物而已,而且因为洗了太多遍,围巾上原有的纹理也基本消失不见了。 但我还是头皮发麻,出于礼节说了声:“谢谢。”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尴尬是什么时候了,产生了自暴自弃,原地蒸发的冲动。 “没事。”他站在我面前,伸手去点亮了刚熄灭的电梯按钮,问,“……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两年多了。”我回答。原来他知道我出国。 魏丞禹点点头,我们一起沉默了很多秒。 这段时间里,我盯着他笔挺的西裤看,然后看他脚上的皮鞋。忽然想到高中的时候,虽然校服里也有一套正装,但普通学生一学期只有一两次重大活动要穿。魏丞禹如果要上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做主持人,那天就会穿那套暗蓝色的不正统西装,外套长过里面的衬衫,再脚蹬一双白球鞋。等主持完立刻又换成运动校服,就又变成我啰嗦、字很丑的同桌。 而眼前的人却穿了件衬衫,脖子上挂着工牌,袖子挽上去了一点,露出截手臂。眉眼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说话惜字如金。原来人都会长大。 “明天怎么去?”他大概觉得光站着也很蠢,又问。 “打车。”我回复,他点点头不说话了。 电梯到达前一秒,我想问他既然知道我出国,那当时为什么不找我。还想问他是不是养狗了,头像那只狗看上去很可爱。想问他为什么要取那么奇怪的花名,害我都没认出来。最后想抱怨问他是不是资本主义的走狗,为什么老是压榨我。 这部电梯门打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我走进去,看向他说:“明天见。”他也说:“明天见。”我按下电梯的关门键,退到角落里,暗道自己糊涂,是我搞错因果次序,想把记忆掐头去尾只保存下好的。 之于他,不过是一个“为什么要找已是过去式的人”的弱智问题,更何况我也不是多么难忘。 我们现在,不过是一纸合同间的甲方乙方。 作者有话说: 马总:完了,芭比q了,他甚至爱答不理的,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sorry,今天是短短的我,因为如果写开拍的话我今天肯定写不完了,我又不知道怎么断章……【点烟】 明天休息,后天有,但因为我这周的榜单任务早就超额完成了,我后天想零点过五分再更新,这样就算下一周的字数,等不了的朋友可以第二天再看,射射大家!!! 最最后,如果大家有没有用处的海星可以投给我,这两周的榜单比较关键,海星有助于增长人气值,再次射射大家!! 第82章 恋爱都只谈过一次 回到家已近中午,终于后知后觉感到难以抵挡的困意。我简单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倒上床,一觉昏天黑地。这次又梦见自己还呆在伦敦,一个人走在路上,半途突然开始下雨。 平时我都会带伞,今天却意外没有带,雨越下越大,我只能躲到街边屋檐下,抬头看烟灰色的天空,觉得回家遥遥无期。 他从后面忽然出现,用外套兜住我的头,我被他带着一起冲进了雨里。 我长松一口气:“你怎么才来!” 他朝我笑:“那不是来了吗?” 我想这倒也是,说:“你带我回国吧,这里好无聊,一天到晚下雨,也没人陪我玩。” “不是有言葆庭吗?”他问,“你还一天到晚和他一起看电影。” “不一样。”我紧紧捏着他的手,重复道,“你们不一样啊。” 他听我这么说,又露出得意的神情:“那肯定。” 我问:“你不会走了吧?你离我近一点。”他却没有回复我的问题,只把我揽了过去,我就住在了他怀里。 沿着街道一路懵懂地向前,不知终点在何处,周边的景色不知不觉地变化,时间空间一起错乱,走着走着居然直接走到了大学宿舍楼下。 他把我头上的外套收回,说:“拜拜,上去吧,明天见。” 我很慌张:“我不上去,除非你和我一起上去。” “为什么?”他作疑惑状,“我又不和你住一栋楼。明天见。” 我再拉住他,发现他颈间的围巾被雨打湿了。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他戴着围巾。我顾不上疑惑,赶紧嘱咐:“你把围巾保管好吧……” 再睁开眼时,闹钟在响,房间里回荡着吉诺佩蒂舞曲平静的乐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五点。 我按掉闹钟坐起来,发了会呆,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么多年没再做过的梦。打开手机翻了翻微信里的未读消息,工作群有几条,有问题的Lucy全部都回复了。再往下,看到他昨天傍晚给我发的消息: 捷费·马总:【你早上叫得到车吗?我可以来接你。】 只有这一条,在对话框最末尾,距离发送已经过去快十个小时。 昨天的一切又回到脑海。原来不是梦。 我捏着手机焦虑地抓了抓头发,昨天不应该那么早睡觉,我又不是猪。他会不会生气了,或者很后悔发这条没有回音的消息。 我犹豫了半晌,回复:【不好意思,因为前天在片场通了宵,昨天下午就睡觉了。】 我把手机放在盥洗台上开始洗漱,余光看到屏幕又亮了亮。 捷费-马总:【没关系,需要的话我现在开过来也来得及。】 其实不太需要,这个点虽然不太好叫车,但等上一会肯定会有人接单。 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回复【好的,麻烦了】,把地址报给了他。再想了想,把他的微信备注名改成了魏丞禹。 十五分钟后,他就打来电话:“我到了,就停在楼下。” “好的。”我回答,心跳得很快,“马上下来。” 我带着电脑包和一纸袋道具冲下楼,看到一辆SUV停在花丛旁边,车标是捷费的F,比以前那辆路虎小了一圈,牌照也是新能源车的绿色。 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暖气扑面而来。魏丞禹右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半侧过身朝我点点头:“早。” “早,可以稍微等我两分钟吗。”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做,我把东西放到座位上解释,“还有点食物道具,想今天早上买新鲜的。我去一下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很快。” 他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就把车子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一起下来了。 我们两个一起往外走,五点半的小区很安静,天全黑如夜晚,甚至没有什么行人。 我没话找话:“你过来还挺快的。” 他说:“嗯,我就住在秋叶路。过来很方便,收到消息的时候我也刚上车。”秋叶路离捷费的办公大厦很近,离我们公司也不远,但和高中时的学校,翡翠御庭不属于一个片区。 24小时全天营业的便利店在黑暗中兀自发着光,只有店员和一个正在结账的顾客。进门后,我向他解释:“要买牛奶,logo不太明显,长得比较好看的就行。另外还要买点面包和蛋糕放在桌子上。” 我们站在冷柜面前挑选,魏丞禹拿了一瓶给我看:“这个可以吗?”logo不太明显,但包装是烟粉色,容易喧宾夺主。我说:“可能颜色有点……”他了然地放下,对着满柜的商品摆出研究的模样。我偷看了两眼他过分专注的侧脸,再把视线移回货架,选了两盒写着英文Milk,包装是蓝绿白色调的牛奶,最后辗转去门口的货架挑了几个卖相最好的面包吐司。 结账时,我正要付钱,魏丞禹却对着收银员说:“你好,要两个茶叶蛋,两个烧肉包……”一气报了一串。许多年不见,怎么变那么能吃。直到他说到两杯豆浆,我才意识到可能还有我的一份。 我:“场务会买早饭……”除了难吃没有别的缺点。他却没回复我的话,右手臂推开我刚伸出去的手机付款码,把所有东西混在一起付了钱。 收银员熟稔地问:“收银条要吗?”他回答:“不要。”那张可做报销凭证的收银条在我开口前被揉皱扔进了垃圾桶。 我:……………… 走出去,我说:“没有收银条这些道具走不了报销。” 魏丞禹毫不在意:“没事。” 回到车上,他把一半的早饭分给我,自己咬了两口包子系上了安全带。我坐上副驾驶,把塑料袋里的两只茶叶蛋都隔着袋子剥掉壳。两纸杯豆浆放在座位间的凹槽中挨在一起,车里全是早饭的香气。 趁等红灯时,魏丞禹没低头,摸了杯豆浆就喝,红灯很短,转绿灯了,他急急忙忙把豆浆递给我:“帮我放放。” 我接过来,低头一看,才发现空格在我这边。 我装作无事放了回去。 抵达片场时,尚未完全天亮,只有场务和摄影在做场景调整和打光布置。“哈喽哈喽早。”Lucy打着哈欠走过来,很讶异看到魏丞禹,“马总,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真的不是马总。 他道:“过来看看。” “太爱岗敬业了。”Lucy给予高度肯定,指了指角落,“早饭在那个纸箱子里,我帮你们拿。” 魏丞禹:“不用,我们两个来的时候吃过了。” Lucy露出疑惑的神情,但终究只点了点头说好的。我跟着忽然心虚,转头把道具都交给陈育,打量室内。这套别墅是专门改造过的,仅出租用于拍摄,经常出现在电视剧、电影或者广告中。因为运用了半跃层的设计,所以客厅和餐厅上下打通,层高极高。客厅是全玻璃的设计,外面的草地绿树清晰可见,白天看整个空间十分明亮。 到七点半的时候,扮演妈妈和孩子的演员也到了,化妆师开始挨个给他们三人化妆。化妆师是陈育的妻子,姓何,平时我们叫她何姐。何姐先给女演员和小男孩化了妆,最后轮到魏丞禹。 我挪过去看热闹,何姐先替这位男演员修了修眉毛,说:闭眼。”他便乖乖闭眼。何姐再为他打了层粉底,简单刷了刷眼影和修容:“好,睁眼吧,我看看。” 我站在何姐身后,看他闭着眼睛,神情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睁开眼,又恰好和我对视。 我移开眼睛,装模作样走到一边去,听到背后何姐的声音:“诶,你比我遇到的有些男模特都要帅,就是看上去不太像有三十,是个年轻爸爸,哈哈哈。” 导演见演员的妆容都已经完成,召唤他们讲解分镜。毕竟是广告,拍摄内容十分简单,也没什么台词。故事情节上先是爸爸妈妈把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然后爸爸上楼叫在小卧室睡觉的儿子起床。三个人用完餐后,妈妈在玄关半蹲下替孩子整理衣着,而爸爸则要在旁边做超人的手势,一边看着孩子说:“出发!” 楼上只有一场戏,因此先行拍摄。机器与打光都已经准备完毕,导演带着我们上楼,替两位演员又在卧室里讲解了一遍,小男孩乖顺地爬进了被子里,闭上眼睛。 因为监视器放在了楼下,导演只能下楼坐着发号施令。我和Lucy搬了两张椅子坐在肖顺之的身后,他带着麦喊:“好,action!”监视器的屏幕里便出现了孩子的睡脸。 原本小男孩的眼睛是紧闭着的,然后一只手迅速从角落出现,干脆地搭在了小孩的肩膀上。 摄像机的镜头跟着上移,看到了魏丞禹面无表情的脸。 他晃了晃小演员,口型说的是:“起床了……” 肖顺之:“卡!” 魏丞禹的头从二楼的房间里冒出来。我抬起头端详,很能读懂他表情里的心虚。因为他以前上课睡觉被陆河叫起来回答问题也是这个表情。 肖顺之道:“你这个步骤是对的,但是你的神态和动作都有很大的瑕疵啊。”他让摄影回放刚刚的一段,指着小屏幕上魏丞禹的手:“你这个动作很有惊悚片的味道啊。‘啪’一下,很快啊!”周围人都笑了,我也没能忍住。 肖顺之笑着打趣:“总裁,你扮演的是个爸爸啊!哪有爸爸叫孩子这么粗暴的,是不是?你要温柔一点啊,无论是这个晃醒他的动作,还是你看着小孩后脑勺的神情。”他随口问,“你结婚了没有啊?有没有小孩啊?” 听到这句话,我的笑容暗了下去,像又被传唤回现实世界,一瞬间产生从这里走出去的冲动。 我很害怕听到答案,虽然我一直希望等到他幸福的消息。 三秒以后,听到楼上的人笑着回复:“当然没有,恋爱都只谈过一次。” 作者有话说: 好险啊 差点要倒立洗头了 周四晚上照常更新 第83章 从那个夏天结束 周围人听到他过于单纯的情史,不知该笑还是不笑。 肖顺之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打圆场说:“哎,那你就记得神态要温柔,动作要慢,就行了,好吧?再试一遍啊。” 何姐坐过来和Lucy凑一起讲闲话。后者说:“我去,马总还挺……”前者小声回:“我发现帅哥都挺专一的,丑男多作怪。” “不,帅哥也不一定专一。”Lucy压着声音,振振有词的做派,“但你看娱乐圈那几个丑八怪……” 我一个人坐在旁边,思绪飘忽。 只谈过一次恋爱。 ……他的爷爷怎么样了?他没有按照家里人的想法结婚生子?为什么?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心头涌起,全部都不知道答案。 我盯着他隐隐约约出现在监视器里的身影,忍不住想,那这八年他是怎么度过的?无论是在昨天的电梯口,还是今天早上的车厢,我们都似乎有意无意避开了这个问题:这八年,在做些什么,过得怎么样? 他搬家了?他换车了?我绞尽脑汁,试图通过细枝末节去窥探他这段我没有参与的人生,心跳却很快,像漂浮在云端,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转瞬即逝,连带着手都有些发抖。 既然如此,那我还有机会吗? “好,action!”肖顺之对着耳麦道,开拍第二次。 这时身后传来曲奇欢快的声音:“我来啦……诶,已经拍了吗?” “是呀。”Lucy招招手让她过来,边说边用手比了个六,“你们马总今天这个点就来了!” 自己的领导比自己早来了那么久,这个认知令曲奇十分惊慌。她用嘴型问:“他来这么早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Lucy说,“诶诶诶,琳,不,曲奇,你来的正好,你们这位马总刚刚袒露情史,说自己只谈过一次恋爱。他现在没对象的啊?” 曲奇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但看他那个工作的架势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何姐“哈哈哈”,问:“他脾气很怪吗?找不到女朋友?” “也没有吧。”曲奇道,“就是平时挺严格的,也不怎么笑,有时候就看上去比较凶狠,在组外开会比较有优势。” Lucy:“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他今天笑哈哈的。” “但斑马卷我们自己更卷,平常我们下班了他都肯定没走。”曲奇继续道,“他也挺不容易的吧,自己爬上来的,之前好像呆在捷费的英国市场部的。” 听到这句话,我一瞬间抬起头:“英国?他去过英国?” 曲奇说:“我也不太清楚,是在我来之前的事情啦,估计是外派一年回来升职的。” 她们接下来开始讲公司的福利制度,然后发散到做瑜伽,健身餐……渐渐和捷费,和魏丞禹都没有关系了。 因为只有一台摄像机,一个分镜就需要重新拍一条,在拍完爸爸唤醒儿子的镜头后,小演员又单独拍了睡在床上的特写,还有房间布置的空镜。 肖顺之的脚本中,整个故事的主题是“探索”。因此小男孩的卧室打造成了宇航员的主题,不仅墙纸绘满了烟蓝色的宇宙,上面漂浮着星球和宇航员,小男孩睡的被单也是宇航员主题的,镜头俯拍而下,就见小男孩的头正好连接了被单上印着的大大的宇航员服。 拍完楼上的镜头以后,要转场了。演员下楼休息,摄影开始把器材转移到楼下。 小演员是家长带着来的,下楼直奔妈妈身旁。妈妈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让他坐在椅子上喝水。 大演员自己朝我们走过来,问:“喝咖啡吗?我请大家喝咖啡。” 魏丞禹从角落搬了张导演椅,展开摆到我身边坐下,掏出手机开始点星巴克,我看他额角有一点汗,抽了两张纸递给他:“拍戏很紧张吗?” 他接过去擦:“嗯,早知道不省这个钱了。” Lucy她们听到笑起来。何姐替他补了补妆,然后开始拍餐厅的镜头。这一次是妈妈和爸爸,剧情更加简单,只需要两个人把牛奶和糕点端上餐桌就可以。 第一个镜头,需要爸爸端着两盘点心,笑着迈出厨房。 导演:“action!” 只见魏丞禹端着两盘点心,露出了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僵硬地迈出了厨房。 “卡!”肖顺之立刻起身走过去,“还是之前的问题,我们镜头是对着你的,所以画面里只有你。但是你作为一个父亲,你为什么会笑呢?是因为和妻子一起准备好了早餐,你们默契地相视一笑,知道吗?” 导演走到摄影机后,正好挡住我转过身看戏的眼睛。他跺跺脚,补充:“喏,妻子就约莫是在这个位置的。你就对着这个方位,想象这里站着你的爱人,朝你笑,你也对她笑,可以吗?” 魏丞禹:“可以。” 三秒以后,肖顺之回到座位:“好,第二遍——action!” 魏丞禹重新端着两盘点心,从厨房走出来,眼神似乎飘了一瞬,然后朝这里看了过来。 他寻找到我的眼睛,朝我笑了笑。 “卡!”肖顺之又喊,“眼神,太往下了!你在看什么啊?”他狐疑地往我们这里看了看又转回去,“可惜啊,你刚刚的这个眼神非常好啊!很有感觉!就保持这个状态,往上一点!” 魏丞禹:“明白明白,抱歉。” 曲奇:“他在看谁,我怎么感觉他在看Lino……”我个人不太想赞同这个观点。 我转回来,Lucy突然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看,说:“我想起来,今天早上他说‘我们两个都吃过早饭了’……你们一起来的啊?” 终究没有躲过,怎么会这样。我脸还烧着,硬着头皮回答:“嗯,正好离得比较近,就一起来了。” “你又没车!”Lucy立刻追问,“他接的你?” “因为他昨天问我早上打车是不是不方便……”我欲盖弥彰,“所以正好顺路……” 趁何姐在和曲奇说话,她朝我挤眉弄眼:“诶!他不会也是……” 关键时刻,陈育坐过来:“哎呀,累死我了,坐会儿坐会儿。咖啡大概马上到了。”卢诗宜这下也不好说什么,就朝我捏了捏拳头,莫名其妙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这一次魏丞禹终于很正常地发挥好,我也不用再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他笑起来还是智商不高,像前同事养的那只萨摩耶,看得出来真的挺开心,不是装的。 而我也没什么长进,一看到他笑就心跳加速,想入非非。 肖顺之指导拍完妈妈的镜头,三个人去换装,过渡到玄关拍室内的最后一场戏。 陈育起身去对客厅内的布置做最后的调整,导演主要给爸爸和小男孩讲戏。其实除了魏丞禹,其他两位都是有专业模卡的模特,熟悉流程,一点就透,唯有他需要肖导稍微多费些许心思。 这一场只需要一个镜头,唯一的技术难点就在于爸爸要做出超人的动作,然后说:“出发!”虽然我不是魏丞禹,还是替他尴尬了三秒。 片场里响起今天不知道第几声的:“action!”女演员立刻蹲下开始为小男孩整理他刚换上的卡其色探险装。好,来了来了。只见换上休闲装的魏丞禹举起手臂,佯装欢快地喊:“出发!”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但是看完就令人忍俊不禁,产生一种很快乐的感觉。 导演率先笑了出来:“卡!”于是听取周围笑声一片。 肖顺之摸了摸后脑勺走过去:“诶,怎么说呢,或许这个语气可以不要那么浮夸,然后你说的时候要和小男孩有一种互动的感觉。你是爸爸,你很宠他的,为他你可以做很滑稽的事情……就是差不多这种感觉,明白吗?” 魏丞禹又道:“明白。” “辛苦辛苦,额头都是汗。”肖顺之忽然回头,“化妆师在吗,过来帮忙补一下妆。” 何姐的位置却空着。Lucy解释:“她好像去洗手间了……” “我来吧。”我站起来,抽了两张纸,把桌上摊开的化妆包里的粉饼一起拿上走过去。虽然我也不太会,但粉饼应该是只要拍一拍就可以。 走近了看,魏丞禹的额角全是汗,甚至有点反光。我伸手用纸替他擦了擦,安慰道:“你别紧张。” “我也不全是紧张。”他说,“就是有点后悔,这下喜当爹了。” 我用力抿了抿嘴,打开粉扑盒取粉。听见他说:“想笑就笑吧。” “拍得挺好的,男明星。”我心口不一,“没什么好笑的。” 他闭上眼睛,我把粉饼轻轻压过他的眼周。这时候他开口:“本来是想着投放到微博,爱奇艺,优酷……那么多地方,总有一个你能看到。” 他说:“我找不到你,或许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我低头把粉扑放回盒子里,糊弄道:“没想到更巧,在这里遇到了。” “不太巧。”我已转过身,他在我身后说,“我从那个夏天结束就在找。” 我坐到位子上,觉得头很疼,莫名其妙又想掉眼泪。 作者有话说: 小魏:? 第84章 情与貌,略相似 拍完玄关的镜头,终于轮到今天最后的一场戏。我们转移到别墅后的车库,这里停放了尚未正式上市的捷费第一辆纯电动车——探索者V1。我在上一次替Jack翻译的PPT中看见过这部车的样子,今天是第一次看到真车。虽然只有两排五个座位,但是车内空间非常大,车型线条硬朗中有流畅。 “好像现在买新能源车有补贴。”摄影和场务在调整打光,何姐给演员补完妆后跟着我们一起端详,“这车样子还挺好看的诶,关键是送块牌照。”她说,“我那块牌照都拍了半年还没有拍到。” 曲奇开玩笑:“你现在订货,我帮你联系我的同事打折。” “真的吗?”何姐当机立断,“陈育,没事的话过来一起看车。” 这场戏对魏丞禹来说压力最小,他仅需牵着小男孩的手,然后看着车微笑即可。于他而言,现在对着车笑好像比对着人笑轻松一点,因此拍摄极为顺利地在中午之前就结束了。但不顺利也必须在中午之前结束,因为别墅的租赁费用很高,一天三万,我们也只预订了半天的时间。 第一天的拍摄任务结束,原地解散。小演员和女演员都打完招呼先走了,摄影组开始备份素材,场务收拾场地,导演过来向我们确定明天的行程。 我拿出电脑看表格:“明天摄影和场务各一辆面包车,我们其余人……” “明天怎么去崇明?”魏丞禹也换好衣服走过来问,“我可以和今天一样……” 到今天松江的片场就已经需要开整整一个多小时,毋庸说到崇明,从市区出发,起码需要两个小时。 “开两个小时太累了。”我连忙阻拦,“我们包一辆车去,五点在捷费集合,我会让师傅把车停在大厦地下一层的停车场,车牌号定下了今天发在工作群里。” 虽然只工作了半天,但是是从早上五点开始的,大家都有些疲惫。一切商议敲定好,导演和摄影组都陆陆续续走了,最后只剩下我们几个制作人和场务。客户一般是最先走的,今天的两个却也都留了下来。 曲奇试试探探着挪过来:“……魏总,那我先回公司了?” 她要询问的人正站在我身后,闻言:“好的,去吧。” 我疑惑地转过身:“你不回公司吗?” 魏丞禹:“回,当然回。” “那你不走吗?”我问,以为他要负责到底,“你们可以先走,我们整理就行了。” “赶我走?”他说。我哑口无言。 Lucy站在旁边笑边看山水:“马总,我怎么感觉你们很熟,之前认识吗?” 又何止是认识。我装作忙碌,把笔记本电脑合拢装包,料他肯定不会实话实说,突然生出些看戏的顽劣心态,想听他如何闭眼胡诌。 “是的,我们以前就合作拍过广告。” 我一头雾水抬起头,他抬起手腕晃了晃,一本正经道:“拍了个手表广告。”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是我大学时的一次期末作业。 “我姓魏,叫魏丞禹,喊我名字就行。”他说完转而对Lucy作自我介绍,“斑马是我进公司取的花名,因为周围其他人的名字也基本都是关于动物。”看来他也对自己被叫马总一事有所察觉。 “哦哦哦。”Lucy赶紧和他握手,“马……不,魏总,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想着直接叫斑马不太好,就喊了你马总,你别介意……” 场务把Lucy叫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那为什么你是斑马?”我随口问。毕竟这听上去并不能给人以最好的第一印象。 “因为有人去动物园指过一匹斑马说像我。”他说,“我想了十年也不知道像在哪里,希望他下次能告诉我。” 我:……………… “……他自己好像也不太记得了。”我站在那里想了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可能因为那时候觉得情与貌,略相似吧。” 原本有些伤感,现在又康复了,像坐回很多年前的课桌,那时候最大的烦恼是第二天要默写陆河布置的背诵诗词,头脑里时常冒出很多奇怪的想法。可惜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人生也像一条不能逆行的河流,没有人能在一个节点永远驻留下去。 下午我和Lucy回到公司,把片子交给江林,因为还没拍完,仅是让他对数据进行拷贝,明天要把卡还给摄影组。然后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四点多起床,四点半准时下楼。 昨晚魏丞禹在微信上简明扼要发了句“明天四点半楼下。”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样既满足了他做司机的欲望,我也不用为叫不到车发愁,还能见到想见的人,互利共赢。 临睡前,我躺在床上看他的头像,把那张微笑的西高地的照片放大又缩小,不断重复。虽然重新遇到了,但又怎么样?不光是我,他也变了很多。能重新……一想到“再续前缘”四个字,都有种奢侈到想要颤抖的感觉,恍惚又像徘徊回了深夜那一场场虚幻的梦境里。 魏丞禹把车停在楼下,我们又去便利店买了早饭,抵达捷费大厦楼下,停车场极为安静,其他人还没有到。他熟练地挂挡,把车快速停到了车位里熄火。 我们坐在车里等待,他拿豆浆喝:“还有十分钟,不知道谁先会来。” “导演。”我猜。 “我猜是你们的另外一个制作人。”他说,“打赌吗?” 我问:“赌什么?” “赢的人让输的人做一件事。”他回答。 好土。但我没有这么说,我说的是“赌”。 他点了点屏幕,音响里开始放歌。我们一边吃早饭一边等谜底揭晓。没过多久,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不远处的车库入口缓缓出现——我认识这辆车,是Lucy的进口宝马。 紧跟着,后面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这辆车我虽然不太熟悉,但车牌号略有印象,是导演肖顺之登记给我过的。 我在心里叹口气,虽然不喜欢赌,但真没赌中也难免失望:“那辆宝马是Lucy的,后面那辆是肖顺之。”我说,“你赢了一点点。” 魏丞禹轻轻拍了拍方向盘,表达得意之情。 “你想好需要我做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我说,希望他保持良善的品德,不要是让我和他一起狠狠地加班。 魏丞禹右手握住方向盘,手指敲了敲,然后松手解开安全带:“好,先记下。我记得,你也要记得。” 接我们的面包车一共三排,导演坐在副驾驶,我和魏总坐在中间排,两个座位中间夹了一个过道,最后一排则坐了Lucy和曲奇。 车开始往崇明行驶,我边打哈欠边把rundown发给大家。今天要拍的是一家三口坐在车里一路开出去玩耍的场景。保守估计十部车广里七部有这样类似的情节,但是车就是车不是火箭,不能坐车去火星,虽然这很有新意。因此发挥有局限性也是情有可原。 肖顺之看中了崇明一个风景区里的林荫大道,一边是湖一边是树,马路很宽敞,拍摄起来比较方便,也容易出效果。 连着两天早起,大家都一脸倦意。刚上车的时候还稍微客套聊了两句,不出二十分钟全都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听见Lucy感叹:“哇,漂亮的,快看快看!” 我挣扎着把眼睛张开,日出的光柔和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看窗外,我们正在长江大桥上飞驰。 视野里一片宽阔,远处巨大的白色风车正在缓慢地转动,近处桥两边都是水,正逢日出,天空亦如此辽阔,远处是火烧云,照得江面如金黄色的镜面,水很平静。 我怔怔看了两秒闭上眼睛,眼前却红光隐约。复睁开,发现是魏丞禹在拉我这面的窗帘,一脸也是刚醒,小声说:“你睡你的。” 临近目的地时,大家终于都逐渐清醒过来。路上遇到了摄影组和场务组的车,两辆车整齐罗列在前,一起往风景区驶去。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景区的大门,才刚过七点,因此大门紧闭。 摄影和场务的两部车开在前,到了就停下等开门,我坐直身趁这空隙重温rundown,前方却迟迟没有动静,然后隐约传来两个男人争执的声音。 Lucy:“哟,怎么回事。” 我赶紧把东西放下:“你们不用动,我下去看看。” 我拉车门跑下去,就看到第一辆车驾驶座上的陈育正在和状似景区保安的人争执。陈育的脑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你搞什么,都跟你说我们是报备过的了。” 那人说:“什么报备?我又不知道,谁通知过我?我怎么放你们进来?” 我一瞬间心跳加速,这些流程都是我和Lucy的工作。我在脑海里一边回忆报备流程,分析哪里可能出了差错,一边走上去:“你好,我是……” 没等我说完,他指着我的鼻子:“我管你是哪里的,你们三辆车统统开走,不要堵在门口。” 常在河边走,不能不湿鞋。工作中偶尔也会遇到这样比较蛮狠的NPC。我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三遍我是孙子,露出笑脸说:“我和你们景区的孙主任……” 他又指我的鼻子:“听不懂我的话?我让你先把车……” 后面窜出一个人,手臂一拦,把我遮到自己身后。魏丞禹挡在我身前,把对方手臂攥住:“你手指什么指?会不会好好说话……” 没想到对面也是欺软怕硬的人,被这样一说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神情,欲说还休,挠了挠耳朵,手指虚虚地指魏丞禹:“你动什么手?” “你先他妈指什么?”感觉魏丞禹是真的很想动手。我赶紧拉住他的手把他往我身后扯,这时旁边的陈育也关门下了车。我以为他是来帮忙劝架的,松一口气,没想到他直接对着那位管理员激动道:“wcnm的装你大爷……” 我:…………………… 幸好后援及时赶到,何姐火速拉走陈育平复心情,Lucy和曲奇走了上去和管理员做交涉,Lucy说:“你好你好,我是WER的制片……”他意外对女生态度还算友好。 我拿手机,拨打孙主任的电话,连续两次都无人接通。如果因此影响了拍摄进程,只能是我和Lucy的责任。 魏丞禹站在我旁边:“你别紧张。”他低声说,“有我呢。” 我握着手机把听筒压在耳边,听到他说话抬起头看他。他还是比我高一点,挡在我和人群中间,视线略略下垂着看我。 虽然平常Lucy还算勤快,性格也很好,但毕竟有一个叫Jack的爸爸。我又是男的,共事时总要多照顾承担一点,如果有麻烦不讨好的工作只能我去做。以前太多次也没人挡我身前,我也就这样一步一步完成了任务。 我朝他笑笑,心里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和难过,要是从未分开,要是没有被磨平棱角,或许我会更贴近他曾经喜欢的样子。 而我从始至终,却总要为他心动。 作者有话说: 哈哈,我是一棵柏树,我不需要睡眠 周六休息一下 周日待定 我要血战科目一 哦对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 《多抑》上本周强推了!意味这周要写15000+更新 ? 第85章 相亲 陈育下了车,几个场务也跟着从拖车上下来了。人多很有气势,尤其是其中几位还膀大腰圆,可能震慑到了管理员。他说:“你们都下来干什么,全部上去!” Lucy和曲奇忙指示我们都回去。我有些不放心,所以站在不远处,魏丞禹好像也不太放心,所以站在我旁边。我们站在树下,管理员的视线一直往这里瞟。 趁曲奇和他说话时,Lucy回头用手赶了赶我们,我就把魏丞禹重新带回了车上。 这下车里唯剩下开车的师傅和导演。肖顺之回头问:“遇到问题了吗?” “嗯。”我解释,“可能是因为上面没有通知到位,现在不肯放我们进去。” “那怎么办?”他乐了,“在外面干等?” “Lucy和曲奇已经去协商了,应该没问题。”我说,“我就把客户带回来。” 我把车前座网兜里的矿泉水拿出来,拧开递给客户,希望平复他的心情。魏丞禹接过去没喝:“他指你,你怎么都没什么反应。” 我掏出手机,低头继续看微信界面:“也没办法,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人。”孙主任还没回复消息,他大约的确是死了。 过了会Lucy和曲奇急匆匆地朝车这里小跑了过来,面有笑意,朝我们点点头。 Lucy一上车就“哎哟”了一声,说:“ok了!走走走,唉,他妈滴,什么玩意儿。” 师傅把车重新启动,等前面两辆车先行出发。 魏丞禹忽然问:“你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啊?那肯定。”有人问,Lucy就答得很起劲,“莫名其妙的人真的挺多的,以前Lino在一般都能搞定,今天这个大哥也是个奇葩。” 她从后座倾身过来拍我的肩:“诶,你还记得不,之前去厦门拍秦微微,沙滩上安保不够用,你也去拦人的。” 我迅速想起来,毕竟那一次确实比较特殊。我说:“你换一个例子吧……” 魏丞禹:“你说。” “结果那个男的不知道是粉丝还是干嘛,要拍视频,那当然不能拍。”Lucy没有接受我的提议,对魏丞禹描绘道,“Lino走过去好好说话,这人伸手就拿手机怼他的脸,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用手抓了下Lino的胳膊,夏天么大家都穿短袖,他手臂上直接划出一道血痕。哇太恐怖了……” “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也没什么。”我说,“好了,马上要下车了。” 进入园区以后,我们一路驶向湖畔,把车停在路边。距离园区正式开门还有三个小时不到,湖面歇息着几只水鸟,整个风景区都很安静。摄影组开始准备航拍的机器,场务开始布置拖车,等会要拍摄三口之家在车上谈笑风生的场景。 到了八点时,其余两位演员和他们的经纪人到了,何姐为他们化好妆,导演开始讲戏。我们其余的人坐在旁边的树下休息,Lucy边吃何姐带的饼干,边含糊着和我说:“我真觉得,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你看他今天上午……” 我看着手机,另一只手捏了块蔓越莓饼干,孙主任终于回复了我的消息,只询问是否需要他亲自到场,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发生此类事件的原因,毕竟在此前我已经将所用车辆的车型和车牌号全部都打包发送给他过,我礼貌地回复不用了,已经解决。又看到Cindy给我发消息,询问拍摄是否顺利,需不需要帮忙,女演员工作是否令人满意,我回复完再抬起头,已经把Lucy问了什么忘记了,就说:“嗯,可能是,我下回问问。” 她震惊:“这是不是有一些莽撞?” “应该不会介意的。”我逐渐反应过来,尴尬地转移话题,“你呢,程序员男友?” 说到这个,Lucy回复:“不知道,可能要结婚了?” “啊,什么,结婚?!”何姐正好听到关键词,连忙搬椅子过来,“谁要结婚了?你还是Lino?” Lucy:“上周他向我求婚了,我接受啦……我觉得我马上要结婚了。”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曲奇:“妈呀……” 何姐:“啊恭喜恭喜,天哪,我都不知道你有对象了!” “之前谈过的,两年前分了。”Lucy说,“当时分手的理由比较幼稚啦……他现在也有努力改正,就挺好的……” Lucy头一回朝我们说了说自己的未婚夫,说大学在图书馆认识的,他们是师范大学,这个男生原本是要当老师,结果研究生还是考了程序员,说做程序员是自己的梦想。 “我觉得他也只适合当程序员,这种脑回路怎么当人民教师啊,别教坏小朋友了!”Lucy说,“不过对我挺好的,哎呀,虽然结婚不能只贪他对我好,但是和他呆一起挺开心的,就这样吧。我爸还不知道,改天通知他一下……” 虽然开头有一些小波折,但这一次拍摄过程很顺利,下午四点的时候准时收工了。于场务和摄影而言,这次的任务就基本结束了,大家都鼓了鼓掌收拾东西,问好的问好,留联系方式的留,坐上回去的面包车,四点多还没天黑,又再次驶过长江大桥。 我看着粼粼的江面,觉得这两天过得很不真切,梦里的人忽然出现在现实世界,便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转过头看,发现他头靠着玻璃睡着了。可惜中间有一条走廊,不然可以可以让他靠一靠我的肩膀。 或许是因为大脑会下意识保护机体,其实回忆中最模糊的就是分手那一段,已经忘了说了些什么,就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以为他会永远抱有芥蒂,或者干脆把我忘了——毕竟是我说的分手,但他现在站在我面前,神态自若,举止亲切,仿佛没有离开过。我都有些被搞糊涂,因为这样的好事只常在梦里发生。 我盯着玻璃窗发呆——我好像能理解他的意思,却又不敢相信。他寻找的是谁,他喜欢的是谁?是我却又不是我。八年前我害怕那只紫金钵盂变不出米饭,之后真的被人直接端走了。那这次呢?但这次又不一样了,我们都长大了,有相对健全的独立人格,有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或许比想象地更自由。 我要把握机会,更勇敢一点。 第二天是周五,和以前的流程一样,肖顺之来WER开始和我们一起剪片子做后期。虽然都是导演,但肖顺之和小路完全不一样,是个完美主义者,剪辑的素材必要时他会一帧帧看,因此一直忙到晚上快八点,第一段还没有剪辑完毕。片子捷费要得很急,双休日加班在所难免。 其他人要么早就下班,要么今天呆在片场,一层楼又只剩下我们几个,大办公区的灯已经关了。原本我想请魏丞禹吃个晚饭,现在太晚也只好作罢。 坐电梯下楼,除了我全部都有车,于是我在一层先下,和大家说再见。这时候手机震了震,是岑姝给我打电话。 “喂——哥哥——”这个略略撒娇的语气我很熟悉,是岑姝有些心虚或者有求于我才会说出口的,她自己好像至今都没发现。 “怎么了?”我觉得好笑,干脆站到大堂的角落,准备等她说完再去坐地铁。 “我们都好久没有见面了!”她说,“你下班了吗?” 这句话令我很羞愧,立刻站上了道德低地。最近工作一直很忙,双休日总加班,只有周中请假休息过一次,而工作日岑姝又要读书,因此原本一周一次的见面已经有足足三周没有兑现。 “对不起,最近有点忙。”我赶紧,“刚刚下班了。” “哦哦,下班了就好。”她似乎舒了一口气,接着问我,“哥哥,我的小提琴课还有半个小时结束,你能来接我吗?” 我马上答应了下来,等她把地址发到手机上以后就直接过去了。之后一想,至少应该问一问她让我去接的原因,毕竟真的要回家,还是得等司机的车到停车场把她载走。 地铁到站时,已经下课十分钟有余,岑姝给我发了微信,说自己在老师家对面的咖啡店。我出了站直奔目的地,走进店里,发现角落的小桌子坐了不止一个小孩。 岑姝看到我和我挥挥手:“这里这里!” 我迟疑着走过去,岑姝让我坐到她身边,向对面那个女生介绍我:“这是我哥哥,叫岑筱,竹字头那个筱,今年27岁,在制片公司做制片。” 我:??? 桌子那头的那个女生向我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大了几岁,不像是小学生,可能就是岑姝口中的漂亮姐姐。她礼貌地和我打招呼:“哥哥你好,我叫冯真如,我哥哥也马上到……” 我觉得这实在有点奇怪,用眼神暗示岑姝,希望她指示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点点朝我快乐地眨了眨眼睛,说:“我想吃千层蛋糕。”我就起身去买了两杯饮料两块蛋糕,她们两个一人一份。 我本以为是冯真如也在等哥哥接回家,等到了就各走各的,没想到又坐了一会,后面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多多……” 魏丞禹坐到冯真如的旁边,看到我“诶?”了一声,问:“这么巧?” “我们先走了。”冯真如说,“我带岑姝去坐地铁回家,你们放心吧。”这里的我们两个竟然指代的是她们两个小孩。 魏丞禹一脸茫然:“不是让我来接……” 冯真如脸有点红,凑到魏丞禹耳边说了两句。岑姝也趁机和我悄悄说:“相亲啊,哥哥!真如说他哥哥也喜欢男生,没有对象,我看过照片非常帅,你看是真的!” 她说:“你们聊一聊吧!” 最后由魏丞禹负责做司机,先把岑点点送到了家,再把冯多多送了回去——原来她大名叫冯真如。最后到了我家楼底。 我靠着窗玻璃,无语地笑了笑。 他问:“笑什么?” “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情。”我说,“小学生心思真多。”也没想到有如此多的努力与巧合,我们竟然在八年以后才重新相遇。 “你怎么看?”他突兀地又问。 “什么?” “不是相亲吗。”他说,“那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转身面对我,竟然真的开始煞有介事地做起了介绍:“你好,我叫魏丞禹,今年28岁,在捷费的品牌公关部做部门经理,平时兴趣爱好广泛……”这里他做了停顿,引人深思。 我凉凉道:“兴趣爱好加班……” 他回答:“……不是,让我想一想。” 我手撑着脑袋看他,他说:“爱好运动和遛狗。” 我想起来:“你的微信头像是你养的狗吗?” 魏丞禹点点头,掏出手机给我看照片:“去年夏天开始养的,西高地,是个小男孩。” 我用手指划过一张张照片,似曾相识的拍摄水准,头像那一张竟然已经是他的最高水平发挥。 “挺可爱的。”幸好狗自己长得争气,我想了想说,“下次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吧。” “好。”他回答,“轮到你自我介绍了。” 我硬着头皮开口:“你好,我叫岑筱……我是WER的制作人,我……”更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见我没有后文,魏丞禹一本正经说:“作为你的相亲对象,想知道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他说着把手撑在了副驾驶位,我们的距离一下子变近。 “啊。”我张口结舌,努力想了三秒的形容词,最后干脆下定决心,“就你这样的吧。” 我避开他直视的眼神,手心想冒汗,心跳得很快,听见他说:“那不是很合适吗。” “……可能吧。” “那不相处试试看吗?多相几次,当观察期。”他越靠越近,“合适就在一起。” 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有限定期限吗?” “三个月吧。”魏丞禹想了想说。 我点点头算作同意,他的呼吸逐渐和我的交错。这时我想起什么,把脸颊微微偏开。 “怎么了。”他在我唇边问。 “……”我深呼吸了一下,小声说,“我抽烟了。” 他顿住,说:“以后不要抽了,对身体不好。” “嗯。”我胡乱点点头,下一秒他含住我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 ?:? 第86章 揭晓一个秘密 他一开始只是吻住我的嘴唇,过了几秒探出舌尖,于是如同肌肉记忆被唤醒,我顺从地张开嘴。接吻的感觉陌生带着点熟悉,又有些忘记怎么换气了,不小心磕到他的嘴唇,他像惩罚一样咬了我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皱眉,他忽然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含糊着问:“亲过别人吗?” “什……”没等我说完一个字,他便又吻下来,好像也并不想听到答案。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我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就接到了岑姝的售后电话:“哥哥,相亲顺利吗?你喜欢这样的吗?”她喋喋不休,“是我课间休息的时候和真如姐姐聊天说到的,这也是她的亲哥哥。” “……你们怎么什么都聊?”我笑着拉开抽屉,把里面的香烟和打火机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她继续说:“刚开始上课老师布置的我老是拉不好,急死我了,她教了我好多。她人好好,好温柔,她哥哥应该和她差不多吧?”这个推论好像对也好像不对。 听岑姝说着,忽然想到早在她出生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了多多,那时候她还是个风一样的女子。没想到她现在已经成为了稳重内敛的初中生,还和点点是好朋友。 岑姝要挂电话前,再次向我征询了对本次相亲活动的感想体验。 她大概以为我不说就是不喜欢,故作老成道:“不过感觉这种东西,是很主观的。”并举例说明,“我们班里好几个女生都喜欢江澄卓,因为他会马术和高尔夫。不过我觉得一般,主要他有点装,而且英语说得好烂。哥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 “挺喜欢的。”我赶紧说,“我会好好把握的。” 经过双休日两天的辛勤加班后,我们终于率先完成了捷费在几个视频平台要投放的素材。江林周日下午在肖顺之审核通过后交出作品,吃完晚饭我和Lucy立刻把剪辑好的半成品送到马路对面的公司做渲染。 虽然算是半个同行,但是他们不实行坐班制,因此常常大半夜在公司干活,日夜颠倒,我们送完东西各回各家,第二天早上就可以拿成品了。 任务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这一周的开端比较清闲。周三时,在工位上摸鱼看剧的Lucy欣喜道:“诶,你看你看,我刷到捷费的广告了。” 我凑过去看,Lucy说:“我特意换了个不是会员的账号,刷了好几次才刷到,你看你看,魏总哈哈哈哈哈哈……” 就见那一小块弹窗挡住了Lucy要开的电视剧,已经播放到第二天在崇明拍的素材,魏丞禹握着方向盘,和副驾驶的女演员相视一笑,后座的小男生从位置的缝隙处露出自己的脑袋,随即就跳到了车的特写上,旁边还有广告语。 表面看是一家三口开车度假,实际上魏丞禹不握着方向盘也可以,因为是底下的拖车在动,车子压根没有启动。 一遍看完,Lucy意犹未尽,又重新刷新了五次,终于从洗洁精或美妆广告跳回了捷费,我也跟着又从头看了一遍。 受到投放平台的时长限制,拍的一些分镜素材到了最后剪辑短时长版本的时候没有用上,演员的镜头都没有计划中多,时长重点留给了第二天拍摄的车。 午休时,魏丞禹也把他刷到的广告拍了照发给我看,说:“同事发现的。”他用手机拍的办公室电脑,正好拍到广告里的他笑着闭上了双眼,而屏幕的反光里,可以看到现实的他举着手机不太聪明的模样。有些东西好像一直没有改变。 出人意料,广告反响很好,也可能是因为临近上市,捷费的品牌部也做了很多相应的营销,Lucy说他们买了微博的热搜词条,点进去就可以看到捷费官博发布的完整版的两分钟时长的广告。 随之而来的也是魏总的加班期,两个礼拜里他几乎住在公司。一直到二月中旬的一天,上班时他忽然在微信上敲我:“有空吗,现在和你打个电话?” 我和他简单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决定要拍摄探索者的第二支广告了。 我让这位客户稍等,把Lucy叫上,一起坐到WiFi信号比较好的玻璃间里。Lucy摊开记事本,我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摸了摸跟着我们跑进来的妮妮,一只手点开微信,找到魏丞禹拨打语音通话。 我正向Lucy简单说明,魏总接通了电话,开口第一句:“喂,宝宝……” 我:……………… 四下寂静,无人回复。于是他重复了一遍,然后顿了顿:“嗯?信号不好?” Lucy愣了两秒,转而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妮妮在我脚下疯狂打转,前爪不断跃起,趴上我的膝头;霸天循声跳上了桌子,在我们面前一屁股坐下开始舔自己的毛。好不热闹。 为什么我不是妮妮也不是霸天,我不想在这个公司上班了。 电话那头意识到我旁边有人后也跟着笑,笑得我耳朵要掉下来。我半捂住脸:“别笑了,有事说事。” 魏丞禹开始陆陆续续说正事,然而Lucy笑得太猛烈,笔都握不住,只能我接过去开始记录。等听到此次的拍摄地点时,我们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么远?”挂了电话以后Lucy问,“是松江不能满足他们了吗,为什么要去德令哈?” 根据前马姓客户提供的信息和要求,我们得知他们接下来的拍摄地点想要安排在青海的德令哈周边。那里有一个火星基地,配合风蚀地貌极有特色,这两年刚刚开放可以给汽车拍摄广告。 上次还在说是汽车不是火箭,发挥终究有限,这一次他们就真的要突破地球了。是我小瞧了他们。 我还没说话,Lucy又揶揄我:“你们动作倒也挺快啊,热恋中呢?都已经宝贝都喊上了……” 我原本想装作工作实在令人着迷,没有听见,但想了想还是说:“没有,也不是很快。”他八年前就喊过,只是这是第一次清醒的时候这么说。 晚上要走的时候,收到魏丞禹的问候消息:“下班了吗?我在楼下。” 等我走出公司楼,果然看见有辆捷费停在路边。 我装作没看见,他从车上下来说:“等等等等,我好不容易早退下班了,一起吃顿饭。” 我坐到副驾驶,他开始忍着笑向我艰难解释:“是这样的,因为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是相亲的状态,再叫对方的大名显得不太合适,所以……” “所以你剑走偏锋……”我接,“对一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 “也不算突发奇想,是蓄谋已久。”他系上安全带,握住方向盘轻松地说,“这和年龄没有关系,只要你不介意八十岁也可以这样叫。” 我忍了忍,在他把车开到商厦的地下停车场后,问:“你确定自己是第一次叫吗?” 他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警觉道:“当然啊,喊狗我都是喊小白,喊冯多多我都是喊多多……” 我说得更明白一点:“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不是第一次喊我……”最后两个字实在有点烫嘴。 “啊?”他看着后视镜,随口应答。 多少出于一些报复心理,我带有快意地吐露:“其实你上大学时候,每次喝醉了也会喊。” 魏丞禹挂好档,拉上手刹,熄火。 转过来看我的表情很精彩。 作者有话说: 太好了!终于把榜单任务写完了! 第87章 不能再承受 刚安静了一段时间的工作小群又被重新激活。有了上一次拍摄做铺垫,许多人员配置只需要沿用就可以。拍摄日期初步定在了五月上中旬,这一次由于报价更加复杂,由我和Lucy两个人一起负责,Jessica也被拉进了群里,负责其他的行程对接。 虽然已经习惯时不时的出差,但要去这么远的地方还是第一次。WER常年和几个车企有着稳定的合作,这两年他们也主要选择在本地拍摄,经费更多用于后期特效和渲染。 捷费有意沿用肖顺之做导演,开过视频会议后,他就开始着手写脚本设计分镜。没想到一连三个版本都被否决了。 魏姓客户在电话里说:“不特别。感觉这个在松江拍,在崇明拍也可以。”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去德令哈拍呢?”我戴着蓝牙耳机和他打电话,一边敲键盘,“经费开销大,制作周期也长。” “这是开会决定的。”魏总解释,“我们希望这台车的受众不仅是家庭……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打破电动车只能在城市短距离通行的刻板印象。” 他说:“打造一种野性浪漫。” 我差点就信了:“可它是一辆纯电动的啊。” “电动车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他回答。 “好的。”我点头,“你们是金主,你们说的算。” “宝宝。”他自然地从工作转到了私事,“晚上找你吃饭好不好?” 自从我上次揭晓了这个秘密以后,魏丞禹虽然一开始十分惊讶,但立刻接受了这个设定,并十分享受,现在能喊的时候绝对不会错过。 我把电话挂断摘下耳机,对旁边的Lucy说:“肖顺之的脚本还是没过。” 她正在剥橘子吃,一边看电脑上的电视剧一边回复:“我也看了,那个脚本确实比较普通,而且火星基地也没用上吧?” “嗯。”我打开电脑上肖导发来的文档。肖顺之的优势在于技巧成熟,经验丰富,画面分镜设计有电影的质感,但是拍车的经验不足,脚本比较有局限性,从上一次的合作中就可以看出来。 “实在不行要找其他人写脚本。”我说,“我觉得捷费的意思是要讲好一个故事。” “找谁啊,一般导演不会接只写脚本的……”Lucy说。 “Ohhh,sorry……”循声回头看,发现Patrick拿着switch从我们身后经过,不小心踢到在我脚后睡觉的妮妮。 Patrick来自土耳其,据说祖母是中国人,听得懂一点中文,但一个字也不会讲。他之前也是制作人,后来由于公司业务重组,现在转型成为了WER唯一的一个导演。 虽然我们在和甲方商讨导演人选时,一般有机会的话都会首先推荐帕特里克,但由于他经验和作品都很少,又只是制作人出身,基本都会受到否决。也因此他已经几个月没有活干了,每天都坐在工位看电影或者打switch。 前几天,他说自己再累积失业三个月就去隔壁商厦底楼卖冰激凌。 Lucy朝我使了个眼色,转头对Patrick用英语说:“试试写个脚本?” 我向他描述了一些要求,Patrick点点头:“ok,你把资料AirDrop给我。” 我只得回答:“微信发给你,我的电脑不能AirDrop。” 我在打包资料时,Lucy说:“你和Hellen报备换一台吧,只有他们财务还在用旧电脑了,你看我们其他人都换成MacBook了!” “用习惯了,而且我不太会用MacBook。”我敷衍着回答,“再坚持最后半年。” “哦对了,明天你调休?”Lucy想起来问,“那后天星期六直接机场见?” 我答应下来。双休日要出差去南京,今年合作的手表品牌在上海、南京和广州都做了活动,合作的明星是席逸林,据Lucy介绍他去年夏天刚刚通过选秀节目以第一名的成绩出道。 星期五之所以要请假,是因为前几天忽然接到言葆庭要回国的消息。 第二天傍晚抵达机场,很远就看到他戴着墨镜站在那里,手里拖着一个小箱子。 我走过去,把他的行李箱接过来,他问:“就你一个?” “是啊,另外一个要上班。”我回答。遇到魏丞禹后我便将这件事如实禀报。 去酒店的路上,言葆庭问我:“房子还行吗,空关了那么久都是灰吧?” “交通很方便。”我发自内心感谢,“谢谢,要我自己找是找不到这么好的房子的。” “空关着也是关着,反正我这几年都不准备回来常住了。”他拿着手机拍窗外的照片,过了会说,“真亏你们能遇到。” 吃完晚饭,言葆庭说要喝酒,我带他去旁边的酒吧,坐到角落的位置。这么多年下来,我逐渐发现酒量可能是一种天赋,只有言葆庭和我喝酒的时候,两个人可以都保持相对清醒的状态到最后。 他晃着酒杯,和我讲了讲在英国的生活,说方浥尘的工作逐渐稳定,就是有点忙。我一听,发现至少还是一周只上五天班,便安慰说:“这还好吧,我现在一周要上七天班。”魏丞禹也没有比我好多少。 “……一周一共不也就七天吗?”言葆庭问,“你们外企还能不尊重劳动法?告他们。” “虽然上个月额外上班的天数可以到下个月补回来。”我回答,“但是有时候真的有任务,也没办法补,只能继续上。”不过到了夏天的淡季没事的几周又可以下午三四点就下班,只能说有利有弊。 说着说着,言葆庭忽然掏出手机,是方浥尘给他打视频通话。 “查岗的来了。”他嘀咕,“喂,干什么?”伦敦与上海有8小时的时差,这时候刚刚下午。 “喝茶中。”视频那一端露出方浥尘严肃的面孔。 就如同差不多十年前言葆庭在军训时给我看的那张合照,至今方浥尘还是没有什么改变,戴着副眼镜,表情总极为板正,只有对着言葆庭的时候才会偶尔露出极淡的笑容。 “哦。那你喝你的茶。”言葆庭道,“我喝我的酒。没事就挂了吧……” “什么时候回来?”对面连珠炮似地问,“在哪里喝酒?岑筱在你身边吗?”我赶紧凑过去露了个脸,和他打招呼。 “想回来了就会回来的。”言葆庭敷衍答完,就把视频干脆地挂了。 我:……………… “吵架了?”我试探问。 “他的问题,不是我的。”言葆庭把手机放回口袋,又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打量我,“最近是不是心情不错啊,感觉脸都亮了八度。” 我心说这都能看出来,他继续问:“那你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啊?复合了?” “也不能算吧。”我思索了一下,“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现在处在……相亲的阶段。观察期。” 他呛了一下,问:“相亲?有什么好相的?不都已经谈过了再来一次,还要相亲?” 我说:“我怕他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发现我和他想象中,或者和我以前不太一样。” “这也很正常吧。”他不以为然,“人都会变啊。” “但我感觉他没怎么变。”我点头又摇头,“……和原来差不多,可能比原来还要好。” “哈。”言葆庭说着说着笑了,“这是因为你旧情复燃,别人看可能也就那么回事。” “是吗。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讲,“如果他觉得不合适的话还能及时止损。” “哦,如果确定关系了呢,就不能分手了?”言葆庭试图指出我言语间的纰漏。我把酒杯上那把小纸伞取下来玩:“也不是,当然也可以。” 言葆庭“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感觉这一个月像在做梦,其实我自己从来没想过可以再……”我抬头朝他有些尴尬地笑笑,“相对的,我好像也不能承受再失去一次。” 作者有话说: 小魏:好的 下一章让你打消顾虑 但我明天可能要请假(一些复习迎考科目一。。虽然后天就考了题库还一题没刷 看情况吧orz 第88章 客房服务(上) 喝完酒,我把言葆庭送到酒店再自己回家。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要赶飞机。六点的时候抵达机场,和Lucy,小路,樊佳乐他们一群人汇合。 登机前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去机场的天价面店吃了顿早饭,吃完还有半个小时,就坐在原地聊天。 我低着头看手机,耳边是Lucy正在向小路介绍席逸林:“他是去年夏天那档很火的选秀……诶对对对,其实我也没看,不过最后这个团成团出道的时候是上过热搜的。据说席逸林是断层出道。” “什么叫断层出道?”路导发问。 “就是票数和第二名、和后面几名有难以逾越的鸿沟。”Lucy解释,“我有朋友是第三名的粉丝,哎呀叫什么我也忘了,这两年的选秀节目太多了。” “啊,那这个怎么选秀的呢,就是靠粉丝投票?”小路又问。虽然做广告时不时会和明星打交道,但我们几个人对娱乐圈都不太感兴趣也不是很了解。 “是啊。”Lucy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应该主要是靠后援会吧,有的好像自己的工作室也会投的……” 小路忽然叫我:“Lino.” 我抬起头。“你在看什么呢。”他语气带着点暧昧和调侃,“笑得那么开心啊Y。X。D。J。。” “狗。”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西高地白梗。” 魏丞禹一大早在遛狗,几分钟前给我发来一段视频。小狗跑在前,像朵云在飘,画面极为颤抖,明显人也跟着在跑。但很快小狗就不跑了,回头等自己的爸爸跟上来。 “哇。”Lucy说,“好可爱,拖把成精了。” “哟,这帅哥谁啊?”小路问,“你男朋友?” 哪来的帅哥。我佯装镇定,缓慢地把手机屏幕转回来,发现最后魏丞禹把镜头转了个向,视频就在此停止。 “嗯,对象。”我说。 “你不是……”他说到一半可能觉得有些冒犯,改口道,“也是。谁还没个对象呢?” 飞机降落刚好上午九点多,我们先到酒店入住踩点。今晚席逸林就会抵达南京,明天上午先参加百货公司的品牌活动,下午进行广告片的拍摄。 酒店就在商场的马路对面,顶楼两层的套房是小红书上的热门网红打卡地,夜景很漂亮。客户包下了其中两个,一个用于明天的拍摄,另一个供席逸林和他的团队今晚休息。 我们其他人住楼下最普通的双人房,我和小路凑一间,放完行李上楼。有些场务已经到了,门是开着的。房间入目便是一张八人会议桌,再进去是一个小客厅。 落地的玻璃窗旁有一个单人沙发,阳光落下来宁静明亮,玻璃外便是网红露台,把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和往常一样,樊佳乐调控设备,小路看着小监视器,我做模特开始按照分镜彩排。其中有一个镜头需要席逸林手腕戴着手表,用手拂过书架上的书,抽出其中一本翻阅。 “这几本书不行,logo太明显了。”小路指了指其中几本小说,转身往后看,“还有哪里有书的,替换一下。” 恰好客厅电视柜的高处放了一排艺术杂志,每本都起码有一枚硬币的高度那么厚。酒店把它们放在了人赤足够不到的地方,仅是做装饰使用,深色的硬壳和烫金的英文字却很适合当拍摄道具。 “好,我去拿。”Lucy听到小路说的话,立刻几步走到客厅。她脱了鞋站上沙发,再踮起脚,勉强够到了那一排书。 我站在她身后,看她吃力的样子有点担心:“还是我来吧。” Lucy说:“没事没事,我已经拿到了。” 远处小路和背着设备的樊佳乐在讲拍摄角度,场务在露台旁看哪里需要贴反光板,只有我们两个在客厅。 “来,帮我接一下……”Lucy竟然一口气拿了五本,站得摇摇晃晃,然后说了句:“卧槽……” 或许因为沙发太软,或许书太重,或许她有些贪心,或许,或许。 我已准备好要把她手中的书籍接过去,没想到Lucy重心不稳,一瞬间整个人向前倒去。 那些书立刻掉了下来,有两本的书角砸在我的手臂上。 我来不及觉得疼,要去扶Lucy,她整个人又因为惯性,手撑住了我的肩膀。我便也跟着后仰摔了下去。 三秒以后,Lucy迅速从我身上挪开,把我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天哪……有事吗?有摔到哪里吗?” 一位步入社会打拼多年的男青年若因书角砸到手臂并摔了一跤而痛出眼泪,那未免显得脆弱且弱智。我不动声色地说:“没事没事,把书捡起来。” 因为酒店空调开的很足,大家都脱了外套,我也只穿了件薄毛衣。趁周围无人注意,我撩起袖子看了看,果然红了一片,真的很疼。 好不容易走完分镜的流程,下午我们到对面的商场看客户在一楼布置的展台。展台已经装饰完毕,周围站了一圈礼仪小姐,手里拿着气球和鲜花,引得游人驻足观看。 小路开始和摄影组商量镜头机位摆放的位置,我和Lucy负责对接客户处理其他事宜,等全部都协商确认好,已经晚上七点多。 终于回到酒店房间,我正准备洗澡休息吃顿晚饭,收到Lucy发来的微信:“完了完了,出问题。” 接下来她一个电话打过来:“喂,Lino,你还记得我们的道具吗?” 明天拍摄需要几张明信片,一支蘸水笔,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全部都在几天前由我们两人买好了。 “怎么了?”我问,“早上不是在机场给小路看过以后放起来了吗?” “是啊。”Lucy的声音里带着些焦灼,“我的随身包不是很小吗,我就让樊佳乐放在他的双肩包里。现在我问他要,他和我说没有了。” “……可能是落在机场了?他说自己好像当时正好在拿充电宝,就把袋子放在身边,没有装包,后来就忘记了。”她做猜测,“怎么办啊,我现在出去买?” 我在心中叹一口气,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们先到对面商厦九楼的书店,找了半天,最后问了店员才知道,那里只有类似的明信片,没有蘸水笔。 为了节省时间,我和Lucy决定兵分两路,毕竟这里是商业区,隔一段距离就有商厦,大部分里面都会有一家卖文创产品的书店。 出了商厦往前走,走上热闹但陌生的大街,人行道上都是星期六的夜晚出来逛街放松的行人。有的是一家人,更多的是情侣挽着胳膊,手里拿着小吃,握着奶茶,相互依偎,各有幸福。 手机忽然震了震,我接电话。 魏丞禹在那一头笑着说:“喂,在做什么?”他问,“怎么样,拍摄顺利吗?” 我站在路上,周围人和我擦肩而过。我心想拍摄不太顺利,很累,手臂现在一碰就有点发疼,很倒霉,晚饭没吃还很饿,很想你。但说了只会也影响他的心情,便讲:“嗯……还可以,你吃晚饭了吗?” 魏丞禹那边的声音也有些嘈杂:“当然,这都几点了。你在酒店休息了吗?” “还没有。”我回答,“在外面逛街,等会逛完就回去。” “好,早点回去休息。”他说,“那我先挂咯。” “……好的,拜拜。”我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走。终于跑到第三个商厦时,Lucy发来消息,说自己把其他的道具买到了,可以回酒店了。 小路和其他几个人去了楼下的酒吧喝酒,不在房间。我洗了个澡疲倦地躺在床上。屋子里很安静,直到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我下床走过去,觉得有点奇怪,如果是小路肯定有房卡,便顺嘴问了一句:“哪位?” “ROOM SERVICE.”隔着一道门,一个男声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答。 哪来的客房服务,我没有点。 我打开门,准备告诉他可能是走错了,抬眼便看到魏丞禹站在门口。 “Surprise!”他朝我笑,“先生,你点的客房服务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嗯.jpg] 第89章 客房服务(下) 我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想看看你就来了呗,问的Lucy你住在哪一间。”魏丞禹问,“你室友呢?不在?” “去楼下喝酒了……”我侧身让他进来,忽然想到,“狗呢?” “放我妈家了……”他回答完反应过来,咬牙道,“我人都来了,你居然在惦记狗?” 我笑起来,抱住他:“你晚上住哪?” “楼上订了个大床房。”他说,“去看看?” 我披了件外套和他到电梯间等电梯,想到高三时一整条年级来南京,安排在很窘迫的招待所,和我住一间的男生我已经忘记名字了,只记得他打呼噜很响,于是我后来和魏丞禹挤了同一张床。 电梯到了我们这层停下开门,里面已经站了几个人,最角落的个子很高,穿着时尚,戴着口罩和帽子,旁边簇拥了几个保镖状的男人。 靠近门背着双肩包的女生朝我们说:“不好意思啊。”就把电梯门关了。 “什么情况?”魏丞禹一头雾水去按电梯按键,“明明还能站人啊?” “哦。”我恍然,“这应该是席逸林他们团队吧。” “席逸林?谁?”他茫然地问。我便乘上电梯以后简单做了介绍。 “哦……就是你们明天要拍的人。”魏丞禹按了27层,是套房的下一层。 走过长廊,刷卡打开门。魏丞禹订的大床房虽然没有套房那么大,却也有类似的夜景。刚走进去,就可以看到房间另一头玻璃门外黑色的天空,唯一璀璨的光源是旁边高楼大厦发光广告牌上闪烁变换的图案。 “夜景还挺好看的。”魏丞禹拎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包先走进去,把包放在椅子上,说,“你要吃夜宵吗?帮我开个灯……” 黑暗里,我大着胆子从后面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说话:“你去洗澡吧……” 魏丞禹洗了个很快的战斗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我还是没有开房间的灯,借着周围零碎细小的光看他只围了一条浴巾,带着潮湿和水汽走过来。 正用眼睛数他上身的腹肌,魏丞禹忽然刮了刮我的鼻子:“你往哪里看。” “我看看你……变了没有。”我把背牢牢贴在床头,把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握住,再顺势轻轻一拉,他就坐了下来。 我凑过去亲他,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混乱。 嘴唇分开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变了吗?” “没有。”我回答。 接下来好像是很水到渠成的事情。魏丞禹起身去拿酒店提供的安全套和润滑液,然后很快返回过来。 他正要把我压到床上,我说:“……我来吧。” 脸与耳朵热到发痛,我牵着他的手,让他把手放到我腰上。 我从上而下地看他,他仰着脸用很深的眼光看我,声音不稳:“……怎么那么主动?”更多像感叹而非疑问,所以我也没有回答,只低下头,一边接吻,一边用手捂住他的脖颈,他比我热,我的手也很快跟着变热。大拇指摸到他凸起的喉结,过去的那些记忆在我脑海中明灭,如同潮水浮起再消退。 “……想你。”我也像冰山跌入海洋,不适应而极为缓慢,胡乱掏出一些真心话,“很想你……” 稀里糊涂,又变成我躺在床上,手指到脚趾都有一种缱绻的麻意。睡衣被脱掉扔在旁边,他用手掌托着我的后脑勺,与我唇舌交缠,我听到很响的啧啧水声。这一瞬间,好像终于被确认存在,确认我存在,也确认他存在。 他在我耳边问:“再来一次?” 温热的气息擦过耳廓有点痒,所以我笑着用手想要抵开,魏丞禹便抓住我的手臂往外拿。这一下碰到了我今天上午被砸到的地方,有些疼。我“嘶”了一声,下意识挣脱掉。 “怎么了?”他支起身子问,然后顿了顿,说,“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他已经急急地去打开床头灯,房间立刻燃起暖色的一角,再移开有些来不及了。 魏丞禹对着光看我的手臂:“青了一大块,怎么搞的?” “……早上搬书不小心被书砸到了。”我小声回答,盯着他看,这一刻心里有些难以言明的希冀。 如我所愿,他指腹摩挲过伤处,然后弓着背,用嘴唇一寸寸轻轻吻了过去,哑着嗓子说:“心疼死我了。” 五脏六腑好像都跟着颤了颤。我说:“是吗。” “上次是哪只手,也是这只手吗?”魏丞禹摆弄我的手臂看。我思考他指的上一次是什么,想起来Lucy和他说过厦门拍摄的事情。 我开口:“我都忘了是哪只手了,没什么事。” 他关了灯重新压上来,问我:“你怎么受伤了都不和我说?” “……因为你会心疼啊。”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便开着玩笑把脸埋在他勃颈处。 “哦。”他道,“不要我心疼。” 我又变诚实:“……需要。”重复道,“需要的。”觉得这样已经恰到好处,便提议,“要不再来一次吧。” 他一开始没有反应,我便干脆在他脖子的地方吮了吮,思索如何种下传说中的草莓,他立刻把我按了下去。 比起第一次的缓慢和温和,第二次很激进。我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失神片刻用手臂撑起身体:“够了够了。” 下一秒他抓住我的脚踝拉了回去:“怎么可能。”他喘了口气说,“旱了那么久。” 我带来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亮起屏幕,随着振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我费劲转过头,用手去勾,看屏幕是小路的电话,可能关于工作。 “喂?”我半屏着呼吸,这样听上去说话的声音比较正常。 “喂。”小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醉意,“你人呢?已经过12点了,怎么我回来了你还没……” 我把电话拿远一点,对眼前的人说:“你能不能别动。” 他没回答我的话,我只得再把电话拿近了,听见小路“喂,喂,喂”的聒噪声音。 我控制气息:“没事。”我说,“……我有地方睡……明天见。” 我把电话挂断,手机随着床沿的弧度掉了下去,落在地毯上,扑通一声。 结束以后,我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一条干枯的河床。魏丞禹忙忙碌碌,我的眼睛追随他:“你好讨厌。”他就笑。 “这就是你请我吃的夜宵。”我说。他笑得更开心。 我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心跳又变得很快,问:“那我变了吗?” 魏丞禹看了我一眼,说:“有点。” 我呼吸一窒,手指捏住床单皱起的地方,佯装无事笑了笑:“好吧……” “变好看了。”他俯下身,用手掌撩开我额前的刘海,亲了亲我有点汗的额头,忽然说:“怎么哭了。很疼吗?” 我侧了侧头,躲过他要抹我眼眶的手指:“没想哭。”我说,“可能是太舒服了,舒服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防止被锁了要改 干脆后面一半字数当附加的了 我真聪明! 他们爽了,我被掏空了,盒盒 第90章 傻不拉几 要睡觉的时候,魏丞禹用手掌捂住了我的脸。 我很困了,问:“干什么?”他很久没有说话,只用手指和掌心摸我的脸颊。快要睡着时,却忽然又问了句什么。声音进了耳朵,没有过脑就复蹿了出去。我实在很困。 我往他的掌心蹭了蹭,说了个“嗯?”,他回复:“没什么,睡觉吧。” 这一晚梦见自己早上八点就应该要在酒店二楼的会议室和客户开会,结果因为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定闹钟睡过了头,醒来已经九点,再急急忙忙抵达二楼,发现会议室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思考了半秒,去捞床头柜上昨晚被魏丞禹拾起来充电的手机,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臂箍在我的腰上,整个人动弹不得。 我心急如焚,短短几秒钟背上就开始发热了。我把他的手不太有耐心地挪开,抬起手机屏幕,这才发现刚刚凌晨四点,还可以睡两个多小时。 我长舒一口气,涌上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平复着心情给手机设定好六点三刻的闹钟,放回床头柜。身后的人因为我的动静也有些清醒了,迷迷糊糊问:“要起了?” 我重新落回被窝,往他怀里挤了挤,说:“没有。” 他敷衍地“嗯”了声,手臂重新箍上来,又睡着了。 吃早饭的时候,遇到Lucy和小路,他们两个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正坐在窗边的位置喝咖啡聊天。 此时约莫七点出头,餐厅里人不多,我们两个走进去很显眼,立刻被他们发现了。 小路先吹了个口哨:“一夜未归啊Lino!” Lucy调侃道:“哟哟哟哟,小别胜新婚。” 我和魏丞禹拿了点吃的坐到他们身边,吃了会Lucy问我:“你的手臂要紧吗?” 我摇摇头,心想虽然手臂没事了,但我腰好像要断了。吃完我和他们去二楼开会,魏丞禹则说自己要工作一会,等会去对面的商厦看我们。 “我已经连续工作两周了。”Lucy站在电梯里,对着如同镜子的轿厢壁涂口红,“我要累死了,我明天想请假了……哦不对,明天要交成片,那就后天请假吧……” 小路:“我也好累啊……这个月接了四单……” 还没说完,就被Lucy打断了:“你累个屁!”她怒道,“多劳多得!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接一单赚多少钱,你一单都够我两三个月的薪水了好吗!” 小路一听:“也有道理。”就不说话了。 开完会,我们拿着品牌方给的工作证去今天还没正式营业的商厦准备开工,门口竟然已经站了约有上百个人,队伍一直蔓延到快十字路口。大部分都是年轻女生,手里拿着扇子或者长条状的海报,上面印着席逸林的头像和名字,还有“乘风破浪”一类的大字。 “哇……这么受欢迎啊!”Lucy叹为观止,一步三回头地看背后的人群。等场地全部都布置完毕,十点商场准时开门,一瞬间人潮如洪水涌了进来,入目皆是连奔带跑向展台冲来的人。 十点半,席逸林从旁边观光电梯的最顶层缓缓降落而下,一边隔着一道玻璃笑着和大家打招呼。下面大部分的女粉丝发出了惊叹和尖叫声。 这时忽然窜出一个粗犷的声音:“席逸林——我——爱——你——!!!” 周围人都忍不住笑着循声望去。是站在第二排的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人,手里举了一个巨大的横幅。 我:………… 小路在舞台另一边指导摄影组工作,我和Lucy站在这一边,正对着第一排的粉丝,看到很多人都举着手机在拍照。 Lucy小声说:“真人没有照片好看哈,而且你看他鞋子,肯定增高了,刚刚路过你身边还比你矮了一点。” “你别说了。”我也小声回复,“我怕粉丝会读唇语。” “诶。”过了会她碰碰我,“你看对面二楼站着的,那是你老公不……” 我差点被她的用词呛到,抬头一看,确实是魏丞禹。他竟然也举着手机在拍照。 “他为什么也在拍照。”我说。 “哎呦,拍的是你吧。”Lucy懒洋洋地回复。 “他很不会拍照。”我忽然想起来,“拍什么都奇奇怪怪的。” 周一照常上班,小路又迟到了一个小时来剪片子,他一边捋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诶,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搞艺术的都是在晚上灵感迸发工作的……我昨天晚上写分镜和脚本到凌晨四点……” Lucy给他做了杯咖啡:“不知道,我们只知道这个片子客户今天就要。” 小路:“都是广告公司,为什么你们就要朝九晚五地坐班啊?我以前和你们马路对面的欣瑞合作,他们全部都晚上才上班的,你们能不能学习一下……” Lucy一口否决:“不能,年纪大了,一熬夜就心慌。” “什么?怎么可能,你今年几岁?”小路抽了口电子烟问。 她也不避讳:“二十八,马上二十九了。” “切。”小路靠着电脑椅的椅背,“我都三十二了。” 路导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像二十三四。虽然能做独立导演必定不可能这么年轻,但也没想到他比我们两个都大了几岁。 “那你也要保重身体。”Lucy说,“我自己是觉得二十五岁以后明显人精力有些下降了,以前我连熬两个晚上都没什么感觉的。” 小路回答:“你别以偏概全啊,我觉得自己还能熬。” 过了几秒,Lucy反击道:“你是家里没人,所以为所欲为,你等有个人管你你就知道要早睡早起了!” “谁说我没人管了!”小路道,“就你屋里有人!” “哦?有人了。”我适时火上浇油。 路导把电脑椅转了过去,背对我们,搪塞一句:“有狗了。”旁边的江林已经默不作声打开电脑开始工作许久。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言葆庭给我发消息,说等下班了一起去吃晚饭。另外特别嘱咐了我,如果方浥尘打电话来打听问他人在哪里,就装傻说不知道。 接近六点,所有剪辑工作都已经结束,小路拿着自己的硬盘在拷贝副件,Hellen忽然敲了敲门,探一个脑袋对我说:“Lino,你有个朋友来找你,我已经让他在沙发上等着了。” 我连忙把工作收尾下班,走出去看到言葆庭坐在那里,善解人意的Hellen还给他泡了一杯茶。 我们一起走出公司去坐电梯,言葆庭问:“双休日又去加班了?” “是啊。”我说,“去南京拍席逸林了。” “席逸林是谁?”他问。 看来新生代的偶像无论有多受粉丝的欢迎,其知名度也比较有限。我们说着说着走出大楼,正要往左边走过斑马线,旁边一辆车鸣了短促的喇叭,车灯跟着亮了亮。 “你告诉他我在哪了?”言葆庭十分惊讶,以为是我向方浥尘告密,下意识往我身后靠了靠。 车灯暗下去,我看清了驾驶位上的人,向他解释:“不是,不是方浥尘。”是我对象。 魏丞禹有些茫然地走下车,朝我们走过来。 我向言葆庭介绍:“这就是魏丞禹……” 难得本人这么受欢迎,他们的会面纯属撞车。我们三人步行去了对面商厦五楼,找了一家生意不错但不用排队等位的日料店。 “你和我们是一个高中的?”魏丞禹问他,顺便给我们倒水。 “是啊。”言葆庭回答,“我是出国班的,你不记得也正常。” “……不,我好像记得。”魏丞禹想起来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言葆庭的电话适时地响起,他看了一眼手机,立刻锁屏挂断掉。 我问:“到底闹什么矛盾了?” 他想了想,简略地一言概括之:“他想回国,我不想。” “……所以你生气地回国了。”我说,“这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言葆庭还没回答,我的手机也响了,一看联系人,果然是方浥尘。 他坐在旁边盯着我看,我便不敢接听了。过了会电话自己挂断,方浥尘又在微信上给我发了消息:“岑筱,言葆庭在你身边吗?可以让他接一下我的电话吗?” “你几天没理他了?”我问言葆庭,“还是交流一下吧,他可能也挺着急的。” 魏丞禹跟着有些无脑地附和:“说得对。” 不知道哪里触动了言葆庭,他最终还是妥协地给方浥尘打了个视频电话。 “喂。”方浥尘接听地很快,在那一头说,“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我已经进市区了。”他竟然也跟着回国了。 言葆庭懒洋洋地回复:“干嘛告诉你。” “岑筱?”方浥尘问,“岑筱,你是不是在他身边?你们现在在哪里?” 坐在我们对面,自从电话接听后就没有开过口的人忽然说:“在码当路的幸丰汇,五楼的花隐。” 方浥尘不知道讲话的人是谁,但立刻说:“谢谢,我马上到。”挂了电话。 我:……………… 言葆庭好像有点生气,又好像没有,闭着嘴只叫了服务员点清酒喝。 大家各吃各的,魏丞禹没事瞎打听:“我们学校的出国班是去哪里念书的?澳大利亚?” “对口学校是澳大利亚,但我去的英国。”言葆庭不停地喝酒,然后抬起头看他,“然后在那里遇到了岑筱。” 我原本以为关于出国的话题已经逃过去了,但返场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有些避之不及。 我说:“……嗯,确实比较巧。” 魏丞禹愣住了,过了会说:“是吗。” 二十分钟以后方浥尘闪亮登场。言葆庭去年也回来过,但方浥尘和我也有两三年不见,面容却无甚变化,穿着一袭风衣,唯是神情有些憔悴,这几天恐怕也没有休息好。 他把有些醉意的言葆庭捞了过去,抢在我们前面结了账,用已经罕见的纸钞,再转过身对我和魏丞禹说:“谢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 我回答:“没做什么,应该的。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方浥尘点点头:“以后再来找你们玩。” 我说:“嗯,不要吵架了。” 言葆庭原本埋在方浥尘怀里的脸露出来:“我没有想和他吵架的意思。” 魏丞禹又插嘴:“快点和好吧。” 他可能不说话本没有问题,一说言葆庭又有些恢复神智。 言葆庭也许也很恼火魏丞禹做告密的人,抬起手,用食指指了指他,醉意大发地还击道:“你知道岑筱在伦敦的日子怎么过的吗?” 他说:“也就他愿意傻不拉几回国找你。”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久等了!! and周一休息哦!! 第91章 你很难忘 方浥尘叫的车到了,他代表他们二人向我们做潦草的道别。 魏丞禹帮忙关上车门,计程车缓缓汇入车水马龙中,不远处的路口已经有些堵塞,一盏盏车灯亮起如同双双红眼。 我转过身,想装作言葆庭什么都没有说:“走吧……” “不说说吗?”魏丞禹跟上来,握住我的胳膊晃了晃,“我想知道。” 我立刻妥协,挑挑拣拣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刚去读书的时候有点不适应,因为教学模式和国内不太一样……读到第二年的时候遇到了言葆庭……读着读着毕业了,就回国了。” 从见面初始,我们两个便似乎很有默契地对过去的八年缄口不语。对我而言,一方面希望他能全部知道,知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轻易放弃,我也尽力了,不过是造化弄人;另一方面又笃定以他的性格听完以后肯定会自责,那也没有必要,毕竟都已经是过去式,无需把我经历过的痛苦重新嫁接到他身上。 “为什么要出国?”他问,“是家里人安排的吗?” 事情一下子被回溯到最前端,原来他连我出国的原因都不知情。 我愣了一下:“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出国的?” “开学没见到人,跑了三次教务处,再跑去问你们辅导员知道的。”魏丞禹回答。 我:……………… 我一时语塞,低头笑了笑,其中情绪复杂到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一路往回走,街右边全是小店,另一边的树下停满了共享单车。还在念书时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场景,街上只会有树。 路过奶茶店,看到一尾队伍的人,收银台前那一个正举起手机给店员扫码付款,又忽然想到自己高中时借出去十张连号的钞票。但回国以后钱包里塞了很多兑换好的人民币,后来才发现一张都用不出去;坐地铁想办张交通卡,工作人员隔着玻璃声音嘹亮,说“你去下载metro大都会啊”,语气中夹杂些理所当然的疑惑:你这样的年轻人竟然不知道?站在原地,忽然能理解囚犯刑满释放后难以融入社会的模样,看摩登大楼眼神有一种茫然,因为十年前那里不是那样的。这才缓慢地反应过来,原来熟悉的是人不是城市。但熟悉的人也早就弄丢了。 如此狭窄的人行道要两个人并排走就显得局促,但魏丞禹仍坚持紧紧跟在我旁边,连握着我胳膊的手也没放开,半掩盖在被风吹开的衣摆下。换在以前我会不好意思,但现在已经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他观察到我朝奶茶店看,大概以为我想喝:“喝吗?我去买。” 我摇头:“不喝了,现在一喝晚上就会睡不着。” 走回大厦门口,找到在路边停着的车,我以为话题到此结束,没想到他又犹豫地问:“……你回国找我……一直没有找到?” “其实也没有很认真的找。”我坐到副驾,系上安全带,尽量轻松地说,“毕竟当时……我觉得应该没有以后了。” 我朝他笑笑,补充:“但今年年初的时候遇到王栋了,他现在在做工程,我问他要到你的新号码了,只是不敢打,想可能打扰到你,你也可能已经结婚了。” 他声音很轻,没有看我:“怎么会打扰呢。” “那谁知道呢。”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看街边卖电子烟的柜台,之前Lucy午休或者下班以后会去那里买烟弹,现在两个店员站在门口招揽生意。我重复喃喃道:“毕竟当时真的分手了。” 我一直没有说出口,其实最让我不敢去寻找的原因,是那条围巾——既然现在不见面,那以后也不必见面了。我读出他的潜台词,想他可能真的放下了。 后来我不止一次幻想,如果当时他真的头脑发热攀上那道门,如果岑志勇不是信蓉的副总,如果当时我们都有收入来源——是不是满足其中一个,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惜又没有那么多如果,再后来既想听到他的消息,又怕听到的消息是已经结婚了,矛盾中带着隐秘的期盼,伴随着现实中上班很忙,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东奔西跑,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岑姝喊我回家,妈妈委托她告诉我,说爸爸妈妈年纪大了,爸爸也没几年要退休了。他们现在只希望我找到自己的幸福,什么样的都可以,女生可以,男生也可以,只要我喜欢就好。 这段话有一些迟到,我已经做好永远一个人的觉悟。 他问:“……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提分手。” “后悔也没有用啊。”我很轻地说,“只能说服自己是没有缘分了。”对只尚未满十九岁的我来说是只有唯一解的局面,因为上一辈的利益牵扯,既不能告诉魏丞禹真正分手的原因,也不能不分手。陈敏博和王叔说的话有几句我至今都还记得,我当时也确实因此动摇过。 魏丞禹没有回复我说的话,沉默地启动车子,迟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我直起身朝他看,拍拍他的胳膊:“忘记怎么开了啊?” “心里难受。没想到英国巴掌大块地方,我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现在才知道原来你那时候已经回国了。”他说。 “我怎么知道你在找我……我以为你早就开始新生活了。”我把箭头转向他,“我说这么多,你怎么一句也不说?” “前几年在念书。”他说得极为潦草,“大三的时候,爷爷去世了。其实一开始我也想既然结束了就开始新生活。” 我心跳跟着漏一拍,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庆幸,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成功了,就不会有今日种种。 “但是忘不掉。”他说,“你很难忘。” 我心中不断悸动,想了想,只是朝他伸出手臂。 他一边问:“干什么?”一边迅速凑了过来。 “不是说心里难受吗。”我抱住他,一边拍拍他的后背,“不难受了就开车吧。” “那还是有一点难受。”他把脑袋压在我的肩膀上,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竟然产生他在撒娇的错觉。 我说:“那我多拍两下吧,岑姝小时候要拍十来分钟才能好。” “你拿对付小孩那招敷衍我?” “没有用吗?” 他手撑住我身后的座位抬起头,说:“那你是不是有些缺少诚意。” 我装傻:“什么意思啊。” “主动一点啊。”他用鼻尖轻轻抵住我的鼻尖。 我微微抬起头,嘴唇碰到他的,一开始只是吮吸唇瓣,然后他率先探出舌尖,撬开我的牙关。我们接了深而漫长的一个吻,直到他说:“这个姿势有点难受,像在做平板支撑。” 我调侃他:“年纪大了,腰不好。” 他又亲了一下我的嘴角,坐回去说:“我腰好不好你最清楚。” “是吗。”我装作镇定,“那得再用一下才知道吧。” 一时头脑发热,意乱情迷,魏丞禹一打方向盘,我跟着他到他住的小区。和言葆庭买的房子差不多,都是零几年的小区,小户型,胜在交通便利。 “你买的吗?”我随口问。 他边停车边说:“公司给的,干满十年送给我,先住着再说。” “高端人才。”我忍不住揶揄他,跟在他身后上楼。打开门是客厅,东西很少,唯一杂乱的是有两个小狗用的玩具扔在地上,角落有一只空的碗,旁边还叠了两袋未拆封的狗粮。但最重要的狗窝是空的,而且整个房间都很安静。 我问:“狗呢?” “还没来得及接回来。”他说,“原来你就是来看狗的。”确实有一半的意图是如此,因此有些失望。 我用他提供的衣物洗完澡,到卧室里等待另一个洗完做点运动然后睡觉。 入目所见,放置在外面的东西还是寥寥无几,床头柜上甚至连台灯也没有,只有三个大小不一的相框,住户似乎随时准备收拾行囊跑路。 我坐到床沿,凑近了看,发现两个小的都是拍立得,一张是那只名字可能叫做小白的小狗,对着镜头吐舌头。另一张是熟悉的草地和教学楼——是那张毕业前我们一人一份的照片,两个人都笑得很青涩。 我已经因意外失去这张照片很久,没想到他的却保存到现在。 在两张小的后面还有一张稍微大一点的,横着摆放在相框里。 我一时有些愣怔,把它拿起来看。 是我穿着羽绒服蹲在一片雪地上,笑得露出牙齿,眼睛却眯起来,做弯弯的弧度。手上戴着深色的手套,捧着一个三角形的雪团。 是札幌的冬天。 作者有话说: 又来晚了(额头流汗 解释一下 目前魏丞禹还不知道上一辈的利益关系 他还是以为岑筱只是单纯因为父母不同意所以要和他分手 岑筱又觉得已经重新遇见了 如果魏听了真相还要自责难过所以就先没有说出来 魏丞禹:学废了,撒娇男人最好命 第92章 超人与狗(一更) 我把相框放回原位的时候,魏丞禹正好洗完澡出来,手里拿着吹风机说:“这张拍得还可以吧。” 我回答:“比你拍的其他照片要好。” 他露出自得的笑容,给吹风机插上电,抬抬下巴,示意我坐在床畔,给我吹头发。 我的视线正好落在他的睡衣上,灰色的底色,中间夹杂一点不起眼的白线,亚麻的质地。我们两个的睡衣是一样的。 我用手臂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过去,他就揉了揉我的后脑勺。说起来有些奇妙,过去这么多年,已经被迫习惯一个人把事情都处理好,成绩不好要自己努力,看很多看不懂的文献,要联系教授,请教同学;业绩不好要给总部放低姿态写邮件,要被两位老板找去谈话;业务出问题要接受甲方的问责,做人要扮圆滑会交际……但在他身边,好像又回到十几岁的时候,我可以很无能或脆弱,他会很快、全部地接住了我情绪的波动。我可能也是有人心疼的。 刚穿好的睡衣又被不知不觉脱掉,我环住他的脖子,他忽然笑了。 “笑什么。”我问。 “你以前也最喜欢正面抱着我,我要背后弄的话最多只能弄一次。”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顿时脸有些发烫,嘴硬道:“那是因为你会压在我身上,你知不知道自己挺沉的?” 他拍拍我的腰说:“你坐我身上的时候我还能颠你呢。”我以为要开始了,他却只亲了亲我,一只手撑在床垫上,半直起身说:“今天还是算了,家里没有套……明天我去买……”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知道他已经有反应,我也有。 我很轻地说:“……那就不要用了吧。”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许久没有做过,一开始多少有一点不适应。他把我抱起来的时候,喘着气说:“宝宝。” 我迅速捂住他的嘴,赧道:“你能不能……不要在这时候喊……” 第二天上班,中午收到言葆庭的消息,说自己等会就跟着方浥尘回去了,不用送了。 “小作怡情,大作伤感情。”他这么写,“张弛有度,学会了吗。” 我:……………… 我在看江林和小路剪花絮,手机过了会又震了震: 言葆庭:“粗略一看,你们家那位也还可以。当然不行的话就回英国吧,这里的帅哥也很多。王子前段时间还在问你去哪了。” 我反应了几秒才想起王子是谁——是言葆庭的同学,一起喝酒的时候遇到的,名字叫威廉,于是言葆庭私底下会喊他王子。威廉同学及威廉王子两人皆对此不知情。 “我接下来有半年要不接广告了。”旁边小路和Lucy两个人对着抽电子烟,小路说,“朋友喊我去导一部电视剧。” “……哈?电视剧?”Lucy问,“什么电视剧?” “偶像剧。”小路介绍,“你懂的,就是捧捧两个主角。男主角你们认识,就是上次拍COMMO的那个小男生,还记得吗?” “噢噢噢,是他啊?他这么快就转型,公司决定捧他了?”Lucy恍然,“不过他长得确实挺帅的,比那个席逸林帅。就是感觉好像不太会演戏……” 我闻着他们烟弹散发的两股不同的水果味,回复言葆庭的消息。这时小路问我:“Lino,戒烟了?看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抽。” 我点点头:“嗯,正在戒。” “我也要戒了。”Lucy边抽边说,“现在有时候会很想咳嗽,而且明年要备孕了,再继续抽肯定不行。” 我:??? “啊?”小路惊恐道,“备孕?” “我马上要结婚了啊,今年年底吧。”她说。 我们两个都说恭喜,Lucy又问:“没觉得我最近气质变了吗?我已经很久没有骂过人了。” 小路:“……嗯……我倒是觉得Lino有点变化。” “哈哈哈你也这样觉得?本来感觉……”Lucy转而和他一起调侃我,顿了顿抬抬手道,“路导你是艺术家,你来形容。” 小路:“原本感觉没有七情六欲,现在看上去比较像快乐的人类。”艺术性不是很高的形容。 Lucy:“说得对。” 四月,忙完了其他的项目,终于要开始专心应付捷费的大西北之行。Patrick交了两版脚本,在导演和客户两方都通过的情况下顺利开始启用。脚本基本延续了之前的故事,小男孩始终保持着对外太空的探索热情,所以,他的父亲便带着他去了——位于地球的火星基地。男孩穿上宇航员服,在双亲充满爱的注视下,于无人区的戈壁滩上纵情奔跑,诸如此类。 这一个月里,我难抵同居的诱惑,抽空带了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就搬到了魏丞禹的住处。他把小狗接了回来,因为我们两个几乎轮流要加班,另外一个不加班的就正好负责每天的遛狗,所谓“再苦不能苦孩子”。 小白是一只长得很靓的西高地白梗,但是性格很内向。一开始几天没有做好准备看到我的话还会警惕地叫,魏丞禹在加班,只有我在的夜晚也不会找我玩,就一只狗独自趴在角落里,有时候会偷偷看我,但我看过去它又会把眼睛移走。 后来趁着双休日,魏丞禹抱着它给它洗脑:“这是你的第二位饲养员……”我再喂了几顿饭,又带出去玩之后,它就跟我逐渐熟悉,暴露本性,现在在家里走到哪它跟到哪,下班打开门它就跑过来撅起屁股,示意我摸摸它,或者等我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奔过来,让我把它抱上去,接着就贴着我的大腿躺下,再过一会就睡着了。 “你之前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养它的。”我一边问,一边解下小白脖子上的项圈。今天我们两个人正好都不加班,吃完晚饭一起带着它去小区后面的广场溜了一圈。 “我是超人。”魏丞禹先换好拖鞋走进去,把专门给小白擦脚的布拿过来,“之前没有新车要上市的时候没这么忙。” 西高地浑身雪白,毛茸茸像支拖把,但是出去溜两三次就会变成灰色,又因为品种的关系不能经常洗澡,因此大禹牺部分时候看着它都是雾蒙蒙的。想要保持卫生只能给它干洗,肠胃也很脆弱,养好需要费很多心力。 遛完狗,我们挨个洗好澡,距离睡觉还有一个多小时。小白把玩具叼来暗示我陪它玩耍,我一手和它拉扯,另一只手想找遥控器开电视,魏丞禹去拉上窗帘,然后坐到我身边。 他把我手里的玩具接过去,往远处一丢:“边儿玩去。”然后就压了上来和我接吻。 小白很快把玩具叼了回来,前爪搁上来,整只狗立着,有些焦急地刨着沙发,不知道是着急我们两个看上去像在打架还是没人陪它玩。 我扶住他的手臂,头微微错开一点:“小白在看……” 魏丞禹说:“它懂个屁,又没上过学。”说完在我嘴唇上咬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春天到了,心绪跟着生长蓬勃,人自醉在夜晚里。魏丞禹把我整个抱起来望屋里走,一边煞有介事对小白说:“你也没事早点睡吧,明天带你去洗澡。”我笑着抱住他的脖子,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在后面跟着的小白,一步,两步,然后他把我放在床上。 若用《石头之爱》的话来讲,就是“那两步,是我生命最壮丽的时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去德令哈了,我怕零点前发不出来先发一章 *《石头之爱》 作者林奕含 第93章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二 五月初,我们正式踏上前往西北拍摄的旅程。时间紧,任务重,但最重要的是路途很漫长。先坐飞机到西宁的曹家堡机场,摄影组,场务,导演副导演,我们三个制作人,两个演员,还有魏丞禹他们出了五个人,几乎把整个经济舱占满。 飞机坐了三个半小时,接下来再坐八个半小时的大巴,一路见风吹草地的牛羊,隧道,平野。绿色不断减少,荒漠逐渐取代之。 一开始还有心思看看,后来坐得屁股疼。巴士里很安静,我和魏丞禹坐在倒数第三排,只听见前面几个人睡觉偶尔冒出的打呼声,外面的光渐渐暗下来。 我把头靠在魏丞禹肩上,等醒过来已经到德令哈。大家被赶下车吃顿便饭,接下来要换越野车往无人区开了。 已经是夜晚22点,市中心的广场却仍有许多饭店开门。跑到一家烤肉店,菜式粗犷而量大,有豪迈之意。Lucy一边倒奶茶一边说:“我怎么感觉什么都还没干就这么累呢?真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吗?” 曲奇好奇地问她:“你们之前有这么奔波过吗?” “有啊,我和Jessica,之前拍那个四个圈儿,走的……”Lucy转头看向Jessica,“哪条国道来着?我也忘了。” “318。”Jessica答,“这次轮到315了。” Lucy点点头:“还有呢,Lino刚进WER没多久,和我一起跑的,靠近中缅边境……哈哈哈我们和客户差点一起交待在那了。” “怎么回事?”魏丞禹问。 我用眼神努力暗示Lucy,希望她不要如实描述,对事实进行些许美化。 “当时跑高速上,突然!”她看都没看我,先作一个没有必要的停顿,然后双手合拢,“啪”一下,绘声绘色道,“爆胎了。” 曲奇倒吸一口凉气:“啊?怎么会?” “租的车,轮胎不好。”Lucy心有余悸,“幸好当时开车的是个老司机,沉着冷静没惊慌,而且我们速度也没到最高速,就没翻车,在栏杆处堪堪停下的。如果运气不好车肯定就滚下去了,那我们也再会了。” 我:……………… “天哪。”Jessica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你们那一次这么惊险,怪不得感觉回来的时候兴致不高。” “是啊,我又不敢和我爸说,那自然就也没和你们说……”Lucy继续絮絮叨叨,“哇,真的和死亡擦肩而过,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我下意识去看魏丞禹,读不出他面上的神情意味,既庆幸他没有很大的反应,又有些失望他没有很大的反应,人性一时比较矛盾。 吃完这顿便饭,我和Lucy去对接私人向导,路上她有点懊悔:“我说那么惊心动魄做什么呢?等会不还得坐车。”向导是个约莫40岁的男人,本地人,极为朴实,普通话不太标准,但还是能听懂,跟着我们到停车的地方和其他人汇合。 夜晚逐渐降温,我们各自裹了裹薄外套爬进车里准备出发。我和魏丞禹,肖顺之,向导坐同一辆。向导开车,肖顺之坐在副驾驶,我们两个挤在后排。 一天都耗费在路上,大家极为困顿,过了会肖顺之头靠着车窗率先睡着了。黑暗中,我悄悄握住魏丞禹的手,他看了我一眼,用嘴型说“睡吧”。 三点多的时候,车队到加油站加油,所有人都下车。 有几个男人站到很远的地方去抽烟,Lucy则招呼我们去旁边营业的便利店。走进去,先搬了几箱水,再拿了点干粮,回去分发给大家。周围无限荒凉与孤寂,加油站兀自发着微弱的光,如同永恒无垠的黑暗中唯一的灯塔,而我们是一群漂浮着的幸存者。 近乎到了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气温只有个位数。毕竟是从上海出发,有些人没来得及穿外套,至今还穿着夸张的短袖。 肖顺之缩着脖子跺脚,摩擦两只手的掌心:“噢哟,没想到这么冷。” 魏丞禹走过来,递给我一件外套,命令式的语气:“穿好。” 我握了握他的手,也不算很热:“你也穿一件啊,你要喝水吗?那里还有饼干,我去拿……” Lucy忽然在旁边说:“哇,快看,星星。”我们周围听到她话的人都一齐抬起头。 漆黑的天空,繁星密布。 匆匆瞥了几眼,把需要安排的事情做完,我们坐上加好油的车重新出发。抵达火星基地附近已经是四点多,开到最后已经睡不着了,路很颠簸,我们是第一辆车,后面的车就跟着我们的车辙前进,下车发现车尾全部都是黄沙。 下了车,Lucy开始通知大家:“原地修整一个半小时——要水要干粮的问我拿——没事的可以在车里睡觉——” 我走到车头,望向四周。 我们行驶了88公里,深入无人区才终于抵达的地方。 抬起头,天空是偏黑的蓝,肉眼可见的群星,星河璀璨,忽明忽暗,原来星星是真的会眨眼睛。 外面太冷,风中都裹挟着沙粒,大部分人都进车里睡觉了,车灯都暗了,星空因此更加夺目耀眼。我听到后面有声音,魏丞禹从后备箱拿来两把折叠椅。于是我们往前走了几步,把椅子摊开坐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终于能理解这句话。我们并排坐在一起,天空低低地笼罩下来,覆盖在仿若无边的大地上,黑暗四合而来。想到在家用微波炉热东西,永远需要盖上的那个半球状的盖子,它把碗包覆好。地球也是一个碗,我们是没有咸淡的佐料。 我一时失语,怔怔望向天空,忽然产生对星系,对天空,对宇宙的向往,那或是一种原始的冲动,就隐藏在人类百万年奔腾的血液中,是从抬头初始,就印刻在心底的崇拜。 魏丞禹说:“原来真的有星空啊。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银河带。” 我把外套的拉链拉好,手插进口袋,腿却伸得很直,无聊地用自己的鞋子去碰他的鞋子。 “人类好渺小啊。”我半天只勉强憋出一句,觉得在繁星满天的夜晚,所有伤感与忧愁都被解构了。 坐着安静了几分钟,魏丞禹问:“车失控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的面容半掩在天地之间,神情不甚真切,声音单薄地融化在戈壁滩上,突兀到我们仿佛是地球上最后一对旅人。 我侧过头看他:“你要我说实话吗?” “嗯。” “什么也没有想。” 当时短短几秒,热热闹闹,先是若爆米花机发射的“碰”一声巨响,接着车子如同滑翔,耳边Lucy说了两句“卧槽”,前一排坐着司机和梁烨,这时候都没有说话。 我手摸到车门上的把手,人被安全带勒着,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车已经碰到栏杆,在咫尺临渊处稳稳地停好了。但只要再多移出去半米,一车人必然是非死即伤。 等援救的时候,梁烨打了个电话,神色语气和内容结合,对象是爱人。他只字未提出事故这件事,但很不舍得把电话挂掉。Lucy掏出手机,发如同层峦的语音消息给朋友,拇指按下提起很多次,带着半点哭腔:“我的生命差点停留在最美好的年华——”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下午一点二十七分,今天是星期三,岑姝肯定在上学,也没什么好打的。然后短暂想到很多年没见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遗憾。只是这种感觉无从谈起,欲说还休,剪不断理还乱。再被烈阳一浇就消散了。 “好吧。”我说,“其实想到你了,但也就几秒吧。” “是好的吗?”他问。 “算是吧。”我说。 我们之间的互动暂停了几秒,我想了想问:“你读过海子的诗吗?” 他露出茫然的神情。 我尝试唤起他的记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不经意间露出经过修饰的疑惑,顿了顿和我说:“嗯,好像有一点耳熟。”语气十分肯定。 我无语凝噎:“他有首诗,叫《今夜我在德林哈》。” “那很贴合今晚的主题。”他当捧哏。 我点点头,把椅子转向他坐:“我给你背两句。”主要多的也不会了,只记得最后两句。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我念,他摆出聆听的模样。 要讲下一句时,我心血来潮,自说自话,做了些不太高明的改动。 我看着他:“哥哥,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说,“我只想你。” 魏丞禹的眼神落回到我的身上。他和我四目相对,神情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我准备站起来,收起椅子回去睡一个小时了。刚坐直,听见他说: “我爱你。” 我猛地抬起头。 “……觉得很适合现在说,搞错了吗?”他说,“……或许是告知一下?” 他人高马大,此刻被紧张得拘束在一张折叠椅里,见我不说话,问:“现在说……迟到了吗?” 我佯装镇定,牙齿差点咬到舌头:“……还算准时吧?至少不算太晚。” 他宛如解除禁锢,站起身,走过来,我微微仰起头迎合。 只轻却珍重的一吻,在戈壁没有月亮的一晚。 作者有话说: 学识有限,尽力了。。 第94章 沙尘暴(一更) 这种气氛仅多维持了两秒,后面就传来说话的声音,陈育和樊佳乐走过来。 陈育抽着电子烟:“哟,你们在这坐着呢,太黑了都没看见,吓我一跳。” 魏丞禹问:“不休息会?” 樊佳乐:“没办法,车上睡不着,我脖子受不了。坚持坚持,再过一个小时就拍了。” 我们把椅子留给他们。坐回到车上,涌上如同喝了酒的眩晕。心里有一种自得的笃定,这种感觉多过喜悦或激动。模糊地想,唉,我就知道是这样嘛,知道你爱我。这时候终于承认自己口齿不伶俐,做人也不坦诚,只默不作声,酸着鼻子,闭上眼睛和他挨着头眯了一会,接着就要起来开始干活了。 天尚未完全光亮,呈景泰蓝,遥遥的地平线隐约燃烧出一条蜜柑色的光带。摄影和场务分成几组,一部分在拍摄用车上安装车载设备,这样摄像机才能固定在车顶上,跟着捷费的探索者拍摄;另一边的几个开始调试航拍的机器,樊佳乐看手里的显示器,助手捧着遥控器根据指令遥控;还有的在吃早饭,安装对讲机。 椅子只有几把,因此车的后备箱都被打开当座椅。何姐和女演员在那里聊天,Jessica走过来,已经戴上了防晒帽和面罩:“唉,小孩子累死了,我就让他平躺在后排,给他盖了两件外套,让他再睡一会。” 因为考虑到车子座位紧张等诸多原因,小演员的家长没有跟着我们一起来,Jessica就负责多照顾他一点。我们大人坐了那么久,一路颠簸到这里尚且感到疲惫,毋庸说几岁的孩子了。 放眼望去,比公路所见之景更为荒芜。没有水,没有树,只有一种颜色,黄沙的颜色,再往上就是天空。常年的风蚀铸就了标准的雅丹地貌,戈壁滩上,石土嶙峋,周围皆是十几米高的,大小不一的土丘,中间的平路则有很多道浅浅的对称沟壑,是车轮行驶碾过的痕迹,不仅有我们的,也有前人的。 “这里真的好像火星啊。”Lucy已经戴上墨镜,给我们几个分了口罩,“马特达蒙怎么不来这里拍戏。” 我们三个制作人,加上魏丞禹和他手底下的影片制作负责人,和导演一起趴在车头对脚本。接下来等天大亮,要先拍摄探索者在戈壁滩上驰骋的画面。因为这段分镜中只拍车,驾驶员不露面,驾驶难度又比较高,因此由那位私人向导负责,而团队里开车经验最丰富的陈育负责开那台拍摄用车。 和我们、和客户确认完,肖顺之带着他手下的副导演去布置交接工作。这里没有信号,我们都佩戴好耳麦、对讲机。Lucy也带着其他人开始吃简单的早饭了。 我一辆辆车看过去,在倒数第二辆透过后座的玻璃窗看到了寻找的目标,他刚好醒过来。我把车门打开,他就握住我的手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演员今年约莫五六岁,脸圆圆的,头发是棕色的,还有烫好的卷,个子只堪堪到我的腰,很可爱。看着他就想到了岑姝,只是她五六岁的时候我并不在她身边。 我蹲下来问:“吃点饼干和矿泉水好吗?” 他睡眼惺忪地点点头,然后问:“哥哥,什么时候开始拍?” 我回答:“你的戏要到下午了,你可以吃完继续回来睡。”我把小演员带到前面的车,他受到几位女性工作者的热烈欢迎,尤其是何姐。不用我加入,就开始替他张罗了。 我站回客户身边,他凝视远处平行前进的两部车的目光收回来,看看我,把我外套后的帽子兜了起来:“挺晒的,注意防护。”想了想又道,“早知道带瓶防晒霜。” “你算了吧。”我说,“桌上就洗漱用品和剃须刀,连瓶擦脸的都没有。小白的养护用品都比你多。” “以后添置。”他说,“你多监督。” 一通废话完,两辆车近乎已经消失在视野里。航拍的机器也往高和远飞去,几个控制它的摄影师跟着跑出去很远,四散在旷野中,在巨大的雅丹之下。相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人类显得过分羸弱渺小。 等拍完这些镜头,已经临近正午,我们驱车正式前往火星营地的营地处。就如同科幻电影会拍摄的那样,整个中心营地由几个方舱状的建筑拼接而成,坐落在这篇孤寂的土地上。 Lucy和我先行下车去前台登记,她摘下墨镜看远方:“哇,你看这个天,一下子就阴下来了。”天空不知不觉昏暗了下来,如同混着泥沙的河水,一片浑浊。这时我们尚没有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后脚大家把车并列停好,一股脑冲进来吃已经准备好的午饭。早饭吃的简单,消耗却大,中午终于吃上热的,汤汤水水的,大部分人都只来得及闷头吃,樊佳乐捧着饭碗笑得一脸淳朴:“唉呀妈真香。” 火星营地有自己的无线网络,连接上,速度不慢。我给岑姝报了个平安,顺便发了两张昨天晚上拍到的星空。手机的像素终究把景色折损些许,图片上只能看到黑夜中点缀了几颗白色的光点。 “小能,你和你的妈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好吗?”Jessica拿手机打视频通话,镜头对准正在吃饭的小演员。 过了几秒,接通以后,手机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严厉,先说的是:“小能,你怎么又不吃蔬菜?妈妈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挑食……”然后嘱咐,“你在那里要听哥哥姐姐的话,知道吗?” 这个叫小能的男孩边吃边抬起头看屏幕,表情木木的。Jessica柔声提醒他:“和妈妈说两句呀。”于是他醒过神,张嘴,拖长了调:“好——的——” “……Jessica老师,那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妈妈语气变得热络一点,Jessica再和她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小能就又不说话了,低下头吃饭。 每次拍广告需要小演员,片场总能看到妈妈带着一个小孩坐在旁边,靠近角落。女孩是长辫子,男孩是发胶,妈妈从帆布包拿出自己备好的梳子,解开再反复梳,或拨弄刘海。小孩稍微动两下,就说:“坐好!”好像动一下后果是很严重的。 拍摄时,妈妈又总是很害怕年幼的孩子听不懂拍摄指令,也怕小孩自由散漫,不遵守片场的纪律。实际情况经常需要熬夜,乃至通宵,11点多小孩早就困到烦躁,表现出一些真实的情绪,又会被训斥。 训斥完,妈妈道歉,向导演,向我们。其实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我们剩下的是做什么的。 “小能,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模特的呀?”Lucy逗他,把桌上一盘小番茄挪过来让他拿着吃。 “……”小能想了想,带有稚气的声音说,“在我很小的时候~”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一本正经说在自己很小的时候。 周围听到的人都跟着笑,但笑容又迅速消逝。因为如果做童模是一家人重要的经济收入,那也意味着这个小孩很早就被剥夺了童年。 陈育从外面走进来:“我看这个天不对劲啊,像那个碟中谍4一样,是不是要沙尘暴了?” 我们几个人跟出去看。极为古怪的一副画面,就见远处天边,大片黄沙如雾连接天地,滚滚无声地朝此处逼近,风也明显比上午猛烈。天空,天际线那一头,土地,三者不分你我,在这寸草不生的无人之境。如同世界末日到来前一刻。 “我去,这天气,给我看抑郁了。”Lucy也走出来,“怎么办?” “这是突发情况啊,突变天气,一般时间不会太长的。”一个工作人员在背后说,“你们可以坐着等一等。” “不行。”樊佳乐忽然道,“得把车顶的设备进行固定,我怕风吹了,进沙子了出问题。” “把探索者也要重新包起来,不然等会车身全沾上沙子很讨厌,影响拍摄。”肖顺之也说。 女同志和孩子留在餐厅,我们其余人分散去帮忙。其实客户也不用出来,但是魏姓客户执意要跟着,一边小声打商量:“你别去了,好不好?我去就行了。” “你是客户,我是负责人。”我碰碰他的手,“你能说点有可行性的建议吗。”他就闭嘴了。 重新包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首先,那块车衣在哪辆车放着都找不到了。 如同超过了一个阈值引起了质变,沙尘暴靠近的速度肉眼可见地陡然增快了,风越来越大,风中的气味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妈的,当时谁负责的?”陈育略有些焦急地问。 我和魏丞禹兵分两路,一辆辆车找过去,我在第三辆车上找到,这时候若要开口,嘴已经要进沙子了。 樊佳乐他们几个把设备固定包裹好,过来帮忙包车衣。我们似乎已经逐渐进入沙尘暴的影响范围,眼前染上一层淡淡的黄,逐渐看不清周围的人和事物,风大到甚至蹲在原地,有些再站不起来。 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忘记戴口罩了,也抱着侥幸心理,觉得速度没有那么快,现在只能一只胳膊狼狈捂住口鼻,一只手把车衣往下拉,固定好,逐渐沦落为下意识的动作。 重新站起来时,眼睛几乎不能视物,勉强眨开,只能看见一片暗黄。粗砺的风刮过耳畔,只能听见风声,其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有一瞬间,心慌到觉得只有自己被卷在风里,觉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大家肯定都在我身边,只是现在没法抬头看。魏丞禹呢,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要找到他。 下一秒,有个人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怀里一带,我们一起佝偻着身体往一个方向走。他抱得很紧,把我往自己怀里压。我顿时安定下来。 我跟着他走了几十米,风稍微小了些许,听见Lucy超级大的声音:“快快快,这里这里——” 这时候站在门旁也很危险,但Lucy和Jessica都站在那里,把我们拉进去以后说:“走走走,你们先进去。还差两个……来了来了!” 一下子没有风了,没有沙子了,我重新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久等了,晚上还有一更,尽量零点前发! 第95章 两情相悦的概率(二更 其余人都在餐厅里,先到的几个在拍衣服和头发,抖落一地沙。透过玻璃窗,映照出的外面是土色的,只有风因为裹挟着沙而有了形状。 樊佳乐:“哦我的天,这天气实在太恐怖了……”何姐过来帮他擦衣服,小能好像被吓到了,一个人坐在那里朝这边看。 我看身旁那个人,他摘下外套的帽子,露出额头,沾了很多黄沙,说:“完了,影响我形象,等会怎么拍摄?” 我们付费使用了火星营地的洗手间,再额外借了一块毛巾。洗手间很小,空间有些逼仄,但贵在干净,且灯光很明亮。 魏丞禹站在我身后,我们两个对着镜子看了会,我说:“两个小黄人。” 他哈哈笑,垂首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不自觉眨了两下眼,好像有些不舒服,眼睛也有点红。 “你眼睛是不是进沙子了?”我回头问。如果当时不硬着头皮睁眼,不会找到我,也不会知道往哪个方向撤退。 “可能。”魏丞禹说,“有点难受,帮我看看。” 我让他坐下,在旁边的水池把毛巾打湿,先给他擦了擦脸,然后用手捧住他双颊,凑得近些对光看眼睛:“看不太出来,我去拿瓶水给你冲一下。” 我们都把粘了沙的外套脱掉了,只剩一件薄薄的长袖。小房间很安静,只能听到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像蜗居在末日里的唯一一个避难所。 我在看他的眼睛时,魏丞禹腿分开夹住我的腿,手臂环住我的腰,然后抬头看着我,低声问:“我像阿汤哥吗?”姿态又像撒娇,又像邀功。 “像哪里?都是男的?”我故意说,然后捏了捏他的耳垂,亲了他两下。 沙尘暴在半小时以后逐渐平息,又过了约莫半小时,天色逐渐转正常。我们走出基地,开始复工准备拍摄下午的任务。 男女演员都换好衣服去化妆,小孩要穿成太空人拍摄,我们就租用了火星基地提供给游客拍照用的连体宇航服。 毕竟是小男孩,试穿的时候只能由我陪同。我把他原本的衣服放到旁边,然后拉开连体服的拉链,让他撑着我的肩伸脚。小能默不作声,十分配合。虞咥我把拉链全部替他拉好,袖口整理好,再试着给他戴那个圆形的头盔。 我问:“大小怎么样?不舒服告诉我。” 小能只轻轻动了动,就摘下头盔说:“还可以。” 他实在有些太乖,我怕他是害怕麻烦到我们而言不由衷,便说:“你等会要穿这件衣服在外面跑的,会哪里扯到吗?” 小能沉默了两秒,然后很小声地坦白:“哥哥,小鸡鸡有点难受。” 我:……………… 我当然不能直接上手碰,只能引导他用言语表述出来,推测可能是有点卡裆。 Lucy在外面问:“怎么样?能穿吗?” 我让小能把自己的裤子穿好,把这套宇航服拿出去:“不行,稍微有点小了,他腿比较长。” 她立刻理解了,过了会和工作人员协商以后递来大一号尺码的。 唯一的问题是营地里本来给这么小的小孩准备的宇航服就很少,码数之间差别比较大,接下来的这一套拿在手里就感觉明显比前一套大了整整一圈。 小能再穿进去,我问:“这个鞋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还可以。”他说,“我能走路的。” 但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我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到何姐那里去做造型,女演员已经准备完毕,在旁边举着手机自拍,正好轮到魏丞禹化妆。他上身穿了件麂皮的夹克,下面是休闲裤配一双马丁靴,额前的头发被两个夹子固定起来,何姐拿了支笔在给他画眉毛。 “蛮帅的哦。”何姐看见我来,一边化一边打趣说。 魏丞禹的妆容很简单,不多时就准备就绪。我站在不远处,Lucy刚和我沟通完工作,他伸展着肩膀走过来。 逆光,意气奋发,高大而英俊。 他开口便问:“这下像阿汤哥了吧?”一种奇怪的执念。 我心跳加速,想人总会有高光的时刻。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只迅速点一下头,说:“算你比他帅吧。” 摄影师把装备在身上背好,开始准备拍摄。小男孩穿着服装,有些蹒跚笨拙地走到两个大人身边。 肖顺之开始指挥:“好,先试一遍,3,2,1——action!” 魏丞禹拿着一个简单的望远镜,女演员牵住小能的手,在导演说开拍以后,小能松开她的手,一个人向前奔去。 “卡——”肖顺之道,“小男孩跑得太慢了。还有爸爸,你虽然不牵着他的手,你的眼神也要放在他的身上……”讲解完,三位演员都确认好,他坐下来说:“好,再来一次,正式拍摄第一次。” 周围人说说笑笑,Lucy已经让Jessica替她开始拍游客照了。旁边的肖导说完action以后,穿着宽大宇航服的小能立刻全力在戈壁滩上奔跑起来。 导演没有说卡,就不能停,他往前窜出去十米,越跑越不稳,然后一下子整个人往前扑去。 “卡——”我立刻冲过去,把他搀扶起来。小能的面孔隐藏在圆形的头盔里,透过那层厚重的玻璃,皱着眉看我。 我把他的头盔摘下来,问:“摔到哪里了?可以动吗?” 小能眼眶很潮湿,但是强忍着,所以也没有回复我说的话。我把他抱起来走到车队的地方,Lucy和Jessica也凑了上来:“哎哟哟小朋友摔到了……宝宝你摔到哪里了?告诉姐姐……” 我带着小能到旁边车挡住的地方,他脱掉连体衣,露出两个通红的膝盖。可能因为衣服还算厚实,只是严重泛红,仔细看,才发现右腿的膝盖有一个小小的口子。 Lucy拿来医药箱,我用碘伏给他稍微擦了擦。小能一声不吭,等他再穿好衣服回到人群中间,前面传来肖导的声音:“还可以吗?他衣服是不是脏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原本是雪白的,现在两条腿的膝盖处都沾上了不少的黄沙。 其余的摄影场务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都有些烦躁。原本因为沙尘暴拍摄进程就已经被耽搁了,现在又要因为小演员进一步被影响。 我和Jessica赶紧去营地借毛巾要擦衣服,回来的时候听到导演问小能:“你可以坚持吗?坚持一下,好不好。” 而小能回答:“我可以的,不影响的。”但他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拍摄继续进行。小能又录了四条在戈壁滩上奔跑的画面,接着在黄昏时分迎着落日,与父母靠着车看远方。又在夜幕来临之时,拿着那只望远镜在从车子的天窗冒出来,举着看天空。 最后,是两个车内的场景,第一个是魏丞禹递给他星空灯,小能捧着,看这盏灯投射在车厢里的梦幻场景,让他仿若置身宇宙的中心。第二个是他脱掉了太空服,在车后排睡着了,神情是做一场美梦,带着不自觉的笑。前面的父母回头看他,妈妈伸出手,温柔地把他有些滑下来的毛毯往上拉一拉。 晚饭没有预订,有空的人去营地买泡面,泡上热水回来蹲在地上吃,有几个场务太累,拍到一半裹着军大衣直接在地上打盹了。 在营地的戏份终于拍完了,演员也可以休息了。小能走过来,我把刚刚买的零食给他:“你要吃方便面吗?要的话我帮你泡一碗。” 小能摇摇头:“妈妈不让我吃,她说方便面是不健康的。” 也有一些道理。我说:“那你跟着Jessica姐姐去早点休息吧,四点钟就要出发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小能揉揉眼睛点点头,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Jessica就把他带走了。 “好了,Lino哥哥,我们也去睡觉吧。”后面站着的人说,“我也好困啊。” 我给了他一肘,跟着他往回走。他说:“小孩这个岁数就能赚钱养家糊口了啊,我这个岁数还在大院和其他人玩警察抓小偷。” “那我应该是在旁边蹲着看的人。”我想了想,“然后看到一半就拍拍屁股回去吃晚饭了。” “可惜我们不在一个大院。”他一本正经,“不然你肯定会被我拉起来一起玩,没人愿意当小偷我还要让你强制当小偷。” “那你这个人还挺讨厌的。”我说。其实当时坐在那里是挺想加入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没有人来拉我,磨蹭着就搬走了,之后就渐渐长大了。 我们说了很多废话,先说在大院遇到会怎么样,再说到小学,再到初中,再到大学。 魏丞禹分析得出:“我认为我们相遇后两情相悦的概率,总体上应该大于80%。” “哦。”我无语,“你怎么不直接说百分百呢,是哪一项拖后腿了。” “小学吧。”他回答,“那时候整个人的思维模式比较新颖,可能很难引起你的共鸣。” 最后我们走出去很远,又得再走回来。 往事如烟。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 又四点了! 休息一天,周一多更点 魏丞禹都这么说了,那不高低得整点小学遇见的平行番外 第96章 小能小丞 睡了三个小时到凌晨四点钟,大部分人都醒了,有的下来抽烟,有的又开始热泡面吃,还有的喝水吃干粮。 我跑下车去看小能,他正坐在折叠椅上,一只手拿了瓶矿泉水,另一只手捏了两块饼干,边发呆边咀嚼,肉眼可见的困顿。 我走过去问他:“小能,你的膝盖怎么样?影响走路吗?” Jessica听到也转过头:“对,你不是摔了一跤吗,现在怎么样?” 小能照旧是摇摇头,我把他的裤脚管撩起来,发现膝盖发红,肿的有些厉害,而破掉的小口子已经结痂了,现在旁边是可怖的淤青。 “天哪。”Jessica心疼不已,“你摔得这么严重,怎么不和哥哥姐姐说。” 小能没回答,过了会抬起头朝我腼腆地笑了笑,像在说:“我不好意思说啦。”我小时候也经常会有这种想法,一直延续了很多年,所以能很轻松读出这层神情的意味。 此时Lucy招呼大家上车了,我只能临上车前嘱咐他:“等会下车之后跟着我。” 车队一起点火,终于开始踏上回程之路。上一次都是在深更半夜开车,窗外一片漆黑,这一次开了一段路就开始天亮了。 沿途看到如咸蛋黄的太阳,从地平线那头挤出来,然后大地、万物重新染上鲜艳的颜色。上了国道以后,中间有一段路两边都是水,听向导说,这是西台吉乃尔湖,但普通人总用“双色湖”指代。因为从窗看出去,这条公路正好把湖水切割为两半,一边是玉绿色,因为水中铜离子丰富,另一边则是墨绿发蓝,因为含盐量高。相同的是水光潋滟,佳景无时。 回程不坐大巴,我们改乘火车回西宁,然后再飞回上海。 工作日,德令哈的火车站不算热闹,只有两队背包客从我们身边路过。我抱着小能一路到候车室坐下等车,因为他虽然下了车以后竭力掩饰,但还是瞒不了膝盖肿了不太好走路的事实。 Jessica去了趟火车站卖零食的地方,拿了两罐薯片一瓶饮料递过来给他。小能被塞了满怀,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哎呀,好多啊。” 我说:“你拿不下的话先放在我包里,等会上了火车再拿出来,好不好?”小能遂笑逐颜开,东西就进了我包里。 火车票是软卧,四个人一间,上面是一张窄床,下面是长凳,也是有被褥的。床中间有一个小桌子,旁边开了扇小窗户。 经过几乎不间断的高强度拍摄后,大家都累得不太想说话,和我们同一个车厢的肖顺之和樊佳乐都坐在外面狭窄的过道上,小能坐在我旁边发呆,魏丞禹则坐在小桌子另一头,先是打了通电话,给上级领导汇报进度,过了会大概很无聊,逗小孩玩,把手机里小白的视频放出来给小能看。 小能好像也很喜欢小动物,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视频看完了,没东西拿得出手了,魏丞禹又思索半秒,给他看自己拍的小白的照片,这效果就差了很多,因为大部分都比较模糊。 头一回坐软卧的火车,我托着下巴看窗外掠过的风景,有新鲜之感。耳边听到小能奶声奶气说:“这张不是……” 我回过头,就看见魏丞禹利落地把手机收了回去,盯着屏幕看了两眼,说:“翻过头了,这不是,哈哈哈……” 小能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没说话。这一眼却使我想起来他的零食还在我的包里,赶紧拿出来给他。 魏丞禹放下手机:“我想上个厕所。” 我看着窗外,潦草地点了下头。 他或许没有看见,又重复道:“我去了哦。” “去呗。”我转过头看他,狐疑道,“和我说干嘛,我是厕所?” 魏丞禹站起身:“我告知你一下嘛。”然后推开车厢门走了出去。 小能原本在拆罐装薯片的盖子,等魏丞禹走出车厢后又抬头看我:“哥哥。” “怎么了?”我以为他也想上厕所。 “刚刚照片里是你。”小能说。 顿了顿又补充:“很好看。” 我眨了眨眼,再抿了抿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朝他笑笑,闪烁其词:“嗯……他业余爱好就喜欢给人拍照……” 半小时后小能吃完一罐薯片睡着了,再三个多小时,列车终于抵达西宁站。再从西宁的曹家堡国际机场乘三小时半的飞机到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已经是晚上七点。天复黑了。 下了飞机,大家各走各的,我有点累了,于是轮到与小能关系亦尚可的魏丞禹抱他。Jessica说他的父母会来接,果然刚走出去,我们都还没看到,小能就已经抬起胳膊指:“我爸爸妈妈在那里——” 我们朝小能指的方向走过去,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和愧疚,原本健健康康,蹦蹦跳跳的小孩,就经过这几天,现在摔了一跤连路都走不了了。 小能的父母都长相普通,衣着打扮也很朴素。他的妈妈笑着和我们打招呼,态度甚至有些谦卑。我把小能摔跤的事情和她说了,她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很正常的,Jessica老师也已经和我们说过了。” 我点点头,转身轻轻拍拍有点困了的小能:“再见哦。”然后示意魏丞禹把小孩还给人家父母。 他的爸爸作势要把他抱过去了,小能却忽然朝我伸出双臂。 我心有不解地凑过去,小能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哥哥再见。”他说,语气中好像有一点不舍。 “啊。”魏丞禹颠颠他,“我呢我呢?”于是小能也亲了他一下。 我们往停车场走,准备排队叫一辆车回家。半途,趁周围没有人,魏丞禹忽然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嘴上说:“你也是小能?” “我不是小能,我是小丞。”他冠冕堂皇,“这样就对称了。” 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打开门那刹那,很想直接走到卧室,掀开被子平躺进去。魏丞禹先换了鞋往厨房走:“随便搞一点什么吃吧,你要吃面还是馄饨还是水饺?” 我说:“都可以,看你怎么方便。” 平时工作日,我们基本都要么叫外卖,要么各吃各的,要么一起在外面吃,双休日的时候,魏丞禹偶尔会下厨。 虽然去了大不列颠那么多年,但我只学会了热很多速食,下面下水饺,有时候图方便就去买三明治吃。由此饮食要求变低了,现在吃什么都会觉得还不错。 魏丞禹的厨艺略胜一筹,但也只会烧一些最基本的家常菜,最近好像又在学,但成效目前还没有体现出来。 我先去洗澡,等我洗完出来,他已经把两碗冒热气的馄饨放在桌上了。房间里很安静,因为在出门前小白又被寄养到了冯多多家。 吃完饭我洗碗,魏丞禹去洗澡。真是困得想死,擦干的时候差点打碎一只碗。 等他也洗完澡,两个人终于可以睡觉。我盖好被子,闭着眼睛,脑子已经变浆糊,魏丞禹却把胳膊勒到我腰上,过来亲我的耳朵,说:“这几天都没亲……” 他的手掀开我的睡衣衣摆,直接按在我的肚子上,蓄势待发。 我和他商量:“明天醒了做好不好。好困啊。”我说,“这样我也不太好配合你。” 他整个人撑在我身上,装作思考的模样,然后说:“好的,那你说一点好听的。”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我随口道。 “不是这个!”他拧我的脸,“你过年呢?” 我笑着躲开他的手,然后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让他低下来,亲他的嘴角:“爱你。好了,可以了吧。” “嗯。”他满意地翻回去躺平,回味过来忽然又一下子压上来:“你刚刚说什么,爱我?” 我伸手把台灯关了:“没说爱你,说讨厌你。” “那不行。”他又来劲了,摸黑找我的脸,然后捧住了很重地用嘴唇盖章,在我耳边说,“我也爱你。” 一觉睡得昏天地暗,一个梦都没有做,睁开眼脑袋发蒙,不知今夕是何年。 我蜷在被窝里小幅度地动了动,他便问:“醒了?” 我闭着眼睛没理他,他手伸过来撩我的刘海,用指腹摸我的额头:“都快中午了。” 我还是有一点困,所以没有讲话。 他见我没有反应,于是直接开始动手,履行昨晚的约定。 我被撞地说不出话,脑子动得很慢,有点想吃中饭,但没想到一半就想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除夕那天晚上在微博更新了一个简简单单但不是很短的虎年日常番外,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 原本计划周三24:00前更新到30w字,是我鲁莽了 第97章 就是以前那个 休息了一个双休日,进入漫长的后期环节。由于这次的剪辑比较复杂,且捷费给的预算充沛,因此专门请了马路对面的公司制作。 成品片预计于六月投放,七月探索者就要正式发布接受预订了。销量当然也多少会影响捷费是否考虑和我们继续合作下去。 “诶对了,今天Lucy怎么没来啊?”下班的时候,肖顺之顺嘴一问。 “她去民政局领证了。”我回答。 肖顺之瞪大双眼一秒,然后想到什么:“哦对对……今天是520,对不对?现在年轻人就喜欢在这种日子结婚,哈哈哈。” 我点点头,回忆起昨晚Lucy给我打电话请假的场景。 她说:“Lino,明天我就不来了哦。去做件事情。” 我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她回答:“我去领个证。520,多好的日子!民政局肯定要排队的。” 挂了电话,我捏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虽然Lucy一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气质,但每次说出“我要结婚了”,“我去领证了”这样的话,语气都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实在令我敬佩。 到了楼下,我和导演说再见,魏丞禹的车已经停在不远处了。 可能因为今天是520,商厦也相应做了装饰,到处是粉色的气球和花瓣。尽管是工作日,逛商场的情侣却亦不少,有的手里捏了两三支玫瑰花,花骨朵没有醒开,还在熟睡就被急忙拿来表达爱意了。我们两个和往常一样吃了顿晚饭,吃好他却转眼带头站上了上行的手扶电梯,楼上是影院。 “看什么啊?”我站在电梯上问。 魏丞禹道:“看好看的。”说了和没说一样。 影院的取票机旁摆放了很多正在上映的影片立牌,其中有一个是渡边博子抬着头,背后为一片纯白的雪景,而图片下方用中文涂抹了两个大字。 原来今天是《情书》复映的日子。 这一次,我在比电脑屏幕大而清晰很多倍的荧幕上看到了中山美穗和柏原崇的面孔,看到我已实地领略过的札幌街景和借书卡背后的那幅素描。 走出电影院,坐到车上,魏丞禹问:“考虑好了吗?” “什么?”我还有些恍惚。 “一眨眼都三个月了。”他一本正经说,“考察期临近尾声,是不是可以转正了。” 他低下头刨自己的外套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小张纸给我。 接过来看,正面是检完票剩下的电影票根,写了影片名和座位号。再翻到反面,是两行中性笔写的字: 柏原崇和藤井树都不归你,不如重新考虑考虑我。 我问:“什么时候写的?” 他老实回答:“看电影的时候,趁你不注意摸黑写的,所以不太好看。”我想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我盯着那两行字看,没有第一时间讲话,魏丞禹忍不住催促道:“快点让我转正。” 一时百感交集,我只捏着票根笑,抬起头,看到他也笑,然后凑过来亲了我一下,答案便呼之欲出。 回程的路上我忽然想到:“其实你夹在书里的明信片,我今年年初的时候才看到。” 魏丞禹握着方向盘,只发出有些懵的一声“啊”。 “年初搬家的时候,想把书都晒一晒,打开书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我说,“……才发现你写的字和素描。” “那张素描我画了很久,画好了又不敢直接送,决定问你借本书夹在里面给你。”他边回忆边描述,“……所以高三的圣诞节,我说再借我看一遍那本《情书》当圣诞礼物。” 我恍然大悟:“我想呢,为什么一本书一定要还给我。”原来是蓄谋已久。 我把头靠上玻璃窗,看到路过的街角有卖花人,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正在给旁边穿着裙子的女生买玫瑰,想到Lucy应该已经从民政局领回自己的新证件,又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明信片的茫然和遗憾。时间好像如水流过,我也曾以为这将是一道永久难愈的疮疤。 过了会,我说:“谢谢。” 他立刻道:“不客气的。”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然后反应过来问:“谢什么?” 他这么一问,也问倒我了。 我想了又想,最后慢吞吞地说:“……谢谢你过了这么多年……还能重新喜欢我吧。” 他沉默地开车,过了会纠正道:“只有一次吧。” “是吗。”我不太相信,又记仇地想起那根围巾,以前经常一个人抱着发呆,偶尔抹眼泪,被言葆庭看到了还要挨骂,说我矫情。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情感不完全受理智的控制。现在再回忆起来,都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魏丞禹很肯定地“嗯”了声。我想没有质疑的必要,因为现在这一刻很幸福,就不说话了。 六月初,我们按约定和要求提交好成片,魏丞禹他们的团队开始负责营销和投放。七月,探索者一号开始接受预订,首月销量十分喜人,魏丞禹称这个成绩比预料中还翻了个倍。 “那你可以加薪吗?”我关心地问。 “应该可以,毕竟整个团队连轴转了那么久。”他问,“怎么了,想买什么东西?” “没有。”我说,“努力工作,存点养老钱,早日退休。”这是我现在的愿望。 本以为关于探索者的项目到此结束,没想到魏丞禹说上级领导希望把现有的素材再整理一下,剪一个类似纪录片的幕后花絮,做英语配音,要发布到油管上。不少甲方会有这种要求,因为广告时长极为有限,尤其是近几年投放平台从电视转移到了流媒体,时长更加被限制,很难把团队所有的心血和内容展现出来。 我和Lucy本想用自己的剪辑简单剪一剪,没想到捷费加钱了。于是我们又把肖顺之请过来,剪了一个礼拜,周五下午,再专门去studio让专业人士录音。 因为离得近,我和Lucy坐地铁去,路上她问:“等会晚上吃饭?” “嗯。”我点头,边把studio的地址发给魏丞禹。晚上魏总说请整个团队吃庆功宴。 开studio的老板就是陈育和小路的酒友老白。我们过去和他打招呼,他说其中一个棚正在录音:“就是最近很火的那部电视剧里出现的女演员,刘海漾。” Lucy立刻接上了:“哦,我也看了……” 我们的配音还没到,就先往休息区走,走到那里发现已经有几个人坐着,可能是刘海漾的助理和经纪人。 Cindy坐在沙发当中,正好在打电话,看到我眼前一亮:“诶。”然后聊了几句,把电话挂了,招呼我过去,“好久没看见了,真巧啊,过来过来。” 我都已经快三十,Cindy就也快四十了。不过她至今未婚,保养得很好,看上去还像二十多岁,留了一头长发,不再染别的花哨的颜色,总是黑得发亮。 可能因为岁数增长,她现在纯粹把我当成一个不太令人放心的小辈来看待,想起来会来关心我两句,如果用的是YAM的模特,她有空也会跟来片场,顺便看看我。 “你现在忙不忙?”Cindy问。我说自己在忙捷费的项目,她身体前倾,拿了旁边相叠的纸杯给我倒茶水,“我么现在就带里面那个,她演了个电视剧正好在播……”可能因为害怕我难过,她从来不问我的情感状况。 我们聊了两句,门铃又响了,我以为是请的配音老师到了,过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魏丞禹站在外面。 我:? 我:“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下午不上班吗?” 他回答:“下班早,我就提前来了。”三点就下班未免有些夸张。 然后他身后的电梯门开合,走出一个男人,是我们请的配音演员到了,英国人,名叫Jones。 Lucy把琼斯送进棚里,我把魏丞禹领到休息室。Cindy看到,了然地问:“请的配音?”她只在八年前那几张照片上看到过魏丞禹,不认识也是意料之中。 “不是,是家属,我男朋友。”我回答。于是她嘴巴变圆,倒吸气,十分惊喜的模样。 我抢在她话头前补充:“就是以前那个。” 我再向魏丞禹简单介绍她,就赶紧进棚看Jones录音。Cindy的笑收敛三分,但依旧很高兴,只是掺了点复杂和意外,一边打量站在我身后的人。 Jones本职工作是纪录片导演,但纪录片很难盈利,如果一个团队拍摄成本又很高,有很多像他一样只有一个助手的导演,不拍摄的时候就做些类似配音的兼职。 老白把打印好的台词纸递给他,然后起身去关掉录音棚里的空调:“已经打凉了,等会休息的时候再开。”Jones便很熟练地走进去关好门,戴上耳机开始试音。 毕竟是英国人,发音标准,字正腔圆。录完两遍,老白公放出来给我们听干音的效果,都很不错。 这时,Jones从录音棚走出来:“我个人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他的中文也不错。 “其实呢,我觉得可以加入一点口音,因为平时说话肯定都是很自然的,不会像我刚刚这样……如果加一些Yorkshire的口音,我们本地的人听起来会觉得更加亲切。”他道,“不是非常明显的,你们不是本地的人可能听不出来。” “也可以哦。”Lucy和我交换一个眼神,“那我们试着录两遍,好吗?” Jones爽快答应,又走进棚里录了两遍他所描述的带有口音的。老白简单修了修杂音,把文件AirDrop到Lucy的电脑上。 原本按流程应该微信发给客户听一下,但客户现在就坐在外面。我抱起Lucy的电脑走到休息区,看到Cindy和魏丞禹正坐得很近在说话。 看到我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多太开心的模样,轻声问:“怎么了?” 我把电脑放到他膝盖上:“这个是刚刚录好的干音,有两个版本,后面一个夹杂了一点约克郡的口音。你听听怎么样。” 他把耳机戴好,一副三心二意的模样,音频放完五秒了才反应过来,说:“可以,就用这个。” 我:…………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做很亲密的动作。我捏了捏他的手,把Jones刚刚的话复述给他,说:“你看要不要加口音,没关系,你可以多听几遍再决定。” 魏丞禹好像终于回过点神,重新戴上耳机听了两遍,决定:“就用有口音的吧。” “好的。”我收到甲方的反馈,把电脑抱回去,余光好像看到Cindy眼角有水光。我再回头定睛看,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给大家表演个猛男落泪 春节太累了,边写边打哈欠,到下周四前可能就四更了,然后下下周四那周应该就完结咯。 另,我写到这里才发现复映是2021年,刚过的年是2022的年,正文和番外的时间线重合了?请大家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行番外看吧,就是想写写他们第二年过年的故事。唉,我也对自己的智商感到十分遗憾。。 第98章 香菜 回去以后,老白把音频和视频合成好,我们掏出硬盘拷贝,又花费了约莫半个小时。Lucy跟着他去里屋开发票,我先把Jones送到电梯间,和他说再见,再说一点以后有机会多合作的套话。 送完人回到休息区领家属,发现Cindy她们已经走了,只有魏丞禹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 趁四下无人,我握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结束了,现在去饭店正好。” 饭店离录音棚不远,车程也就半个小时不到。Lucy跟了我们的车,先坐在后排补了妆,再给自己已合法的配偶打了个电话:“喂,等会你晚上来接我吧?”她说,“我高低得喝点……” “Lino,我有一事相求。”等打完电话,Lucy忽然在后排开口。 我:………… “你说。”我回答。 “就是,你来做我的伴郎好不好?”她边说边扳指头,“我伴娘和伴郎各要找三个,但是我们家那个说自己只能找到一个愿意当伴郎的……所以现在还缺两个。婚礼就定在国庆的时候,大概三号。因为你们两个正好都在,我就征求一下你和你家属的意见,没有安排的话,愿不愿意把你假期的时候借我用一天……” 我一赧,有些意料之外:“我没有给别人当过伴郎……” “你放心,事情不多的!”Lucy立刻回答,“请柬啊,喜糖啊什么的我们都会自己弄好的,只需要你婚礼之前试一下伴郎服,然后结婚当天帮帮我们就行了。哦,不过那一天应该蛮累的……” “我可以。”说完,我下意识侧头看魏丞禹。实际上,我已观察一路他的神色,总觉得他面有凝重。 前面坐在棚里等文件拷贝好的那段时间,我也试想过Cindy会和他说些什么。若是追溯过往,那在她印象里的那些恐怕都不会令人愉快——也恰恰是我想隐瞒的经历。一是觉得已经过去,二是觉得他或许会内疚。 魏丞禹趁红灯看我们一眼,朝Lucy轻松地笑了笑。他先恭喜Lucy结婚,然后说:“可以啊,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也尽管提。”面色正常,语气热络,他的情绪波动好像仅是我的错觉。 两位演员都有工作安排,在外地出差没有参加,其他的工作人员都陆陆续续来齐了,一口气坐满了三桌。 魏丞禹当客户代表,说了些感谢之辞,大家起起哄,鼓鼓掌,就坐下来开宴了。餐桌上已上好一圈冷盘,中间是鲜花和酒水饮料。有樊佳乐和陈育几个在,肯定就要喝酒。他们先是小酌怡情,随后酒过三巡,桃园结义,原形毕露,开始相互满上,一杯接一杯,不醉不罢休。 相比之下,我们这一桌十分岁月静好。Lucy坐在我旁边,她左边是Jessica和曲奇,过了会何姐也拿着杯子过来了,四个人自凑在一起小酌聊天。Lucy在撺掇Jessica当自己的伴娘,音量比较高,因此我也听到了。 除了她们几个,这一桌还坐了导演和其他几个魏丞禹的下属,都显得比较沉着冷静,也没怎么喝酒。不过试想如果我和Andy或Jack一起吃饭,也多少会影响我的胃口。 但我们这一桌的酒水仍然消耗地很快,因为坐在我旁边的人闷声不响,正独自一人一杯接一杯在喝。等我发现的时候,椅子脚下已经摆上一个空酒瓶,他在开新的一瓶。 我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规劝道:“你吃点菜啊,少喝一点……”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双休日的晚上魏丞禹偶尔也会拿出瓶红酒,喝一小杯全身就会蹿上股很淡的暖意。我再趁机贴着他坐,他会把我手里的酒杯放到茶几上,然后手压住我的肩膀,嘴唇贴住我的嘴唇。若有似无的酒香气息萦绕在交错的呼吸间。 但我们都没有真正地喝醉过,因此我并不知道他这些年的酒量是否有所长进。 陈育和樊佳乐举着酒杯过来了。樊佳乐已经有些醉了,脸红脖子粗,举着酒杯一定要让坐在魏丞禹旁边的,代号大象的同事喝酒。肖顺之要开车,因此笑着婉拒了陈育的邀请。 饮完一轮,他们向我们这里走过来:“来,马……魏总,Lino,我们喝几杯……Lucy,你喝不喝……” 多少不能拂他们的面子,我与两个人碰杯,喝了浅浅一杯,转头就看到魏丞禹又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樊佳乐看到这么爽快的酒友,心中很是欢畅,他把酒瓶拿来,又替自己和魏丞禹斟了满满两杯,两个人相对而饮,随后义结金兰,邀为同道。 一顿饭吃完,昏迷了大半。我和已经步履蹒跚的魏丞禹结完账到酒店门口,肖顺之和我们打了个招呼,说有机会多合作,便往停车场走去;何姐搀着陈育和我们笑着说再见;樊佳乐已经失去意识,被他带的两个助手一人一边扛着,准备去马路边等车。 我叫的代驾尚没有来,就扶着醉汉在门口等候,Lucy也站在我旁边,说自己在等家里那位来接。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绕着开到了酒店门口。司机从车上下来,高高瘦瘦的,看着舒服熟悉的长相,戴了副眼镜,确实很程序员。 Lucy拉着他过来:“Lino,这是我……” 那位:“啊!” 我被这一声唬住,借着玻璃门内透出的光看他,就见他啊完以后立刻把眼镜摘了。这下我立刻与记忆中的一张脸串联了起来。 “我啊!李旭洋!”可能因为我表情尚有茫然,他接着补充道,“五朵金花,你记得吗?” “你熟人我熟人?”Lucy把他往后拉了拉,见了稀奇的模样,“你们认识?” “是啊,哈哈哈,你们是同事吗?”李旭洋回答,“这是我高中同学,岑筱……” 听到这声音,原本整个人靠着我,脸埋在我肩膀处的北极熊也把脸抬了起来。 李旭洋又“啊!”一声,指了指我背上那个:“这也是我高中同学,魏丞禹!” 我:……………… 他复走上来,先和我握手,再和压我肩上那个握手:“哇,太巧了,好久不见……原来你们还在一起……” 车久停在酒店门口并不可行,我们的代驾也骑着电动车到了。于是我带着魏丞禹和他们告别:“拜拜,有机会聚。” “拜拜!”李旭洋热情地说,丝毫没有岁月产生的隔阂。他一开口,就让我仿若置身于高中的课堂,如此神奇。 车驶进夜幕里。我们都坐在后排,魏丞禹紧紧靠在我身边,人很重,喷在我脖子的呼吸又很热很痒。 我把他的脑袋礼貌地推开一点,他又靠上来,小声问:“……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仍装作无知的样子:“告诉什么?” “你是……你是……”他说到一半噎住了,语无伦次道,“你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什么也做不了……你爸是信蓉的……” Cindy真的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这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我一边安抚着,一边眼睛往驾驶座看,见那位师傅只是专心看车,充耳不闻,于是略微放松,“而且……” 刚吐出两个字,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我把魏丞禹的脑袋再次礼貌地推开一点。 这一次,接着车外变换的光影,我看到他眼眶很红,有些狼狈,好像马上要流下眼泪的样子。 我心下一颤,笑着问:“你哭什么啊。” “我也顺利毕业了啊。”我打好的腹稿被刚刚一幕击打地有些零碎了,只能东一句西一句拼接起来,喉头紧涩却要佯装轻快,“也找到工作了,妹妹也长大了……你不也找到我了吗……” 他头靠着我,手臂箍得很紧,一言不发听完,然后说:“对不起。”他大着舌头,“不该把围巾还给你。”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我心里的酸意也跟着涌出来。 “对啊,为什么要把围巾还我。”我一拍他的大腿,也想流下眼泪,“你不要了就丢掉,干嘛要还给我,你真的很讨厌。” 魏丞禹又很轻地抽了下鼻子,点点头。 “宝宝,对不起。”也许三秒,也许五秒之后,他说,“我错了。” 顿了顿,又补充:“香菜。” 作者有话说: 猛虎落泪(对不起我又来晚了,骚凹瑞) 第99章 “幸好已经是我对象”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竿头,房间里很阴凉。虽然转眼到了八月末,但家里还是天天都要开空调,因为除我以外的一人一狗都很怕热。 小白像只陀螺在我身边打转,全身的毛发又有点灰灰的了,明天要带去洗澡。我正准备给它盛早饭,刚蹲到密封桶前,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魏丞禹一脸倦意从卧室里走出来,带着一股洗漱完的薄荷味,头发乱如蓬草。 “我来吧。”他在我身边蹲下,打开密封桶,用里面的量杯铲了满满一杯狗粮以后,像食堂阿姨一样熟练地抖了抖,再拿出来倒进小白的食碗里。 我一边摸狗,一边看魏丞禹继续拆旁边小包装的辅食添加到碗里,整个人一副缄口不语的模样。 我问:“又断片了?” “没有。”他迅速回答,把食碗挪到旁边让小白开饭,看我一眼,“记得。” 难得如此内敛,让我觉得有些滑稽,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腰。他因为怕痒,人一歪,笨拙地坐到了地上。 我忍不住笑起来。魏丞禹好不容易稳定了重心,手撑着我身边的地板逐渐接近。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凑上来亲了亲我的嘴角,小声问:“……在外面读书的时候,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用类似恐吓的语气问:“你要我说实话吗?” 他犹豫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白已经风风火火地吃完了饭,又跑了过来。我把它抱起来,它就乖巧地把脑袋搁在了我的臂弯里。 我抱着狗,看着地板的纹路说:“多少有一点吧,但大部分时候只是有一点想你。” 顿了顿又纠正,“可能不止一点吧。” “觉得高考出分的夏天很开心。”我不停地摸小白,边想边说,“那一年上大学也很开心,骑自行车去教学楼,早上吃小笼包生煎,没有课去外面吃烧腊饭,坐在你旁边一起上课……最开心的是冬天去札幌,那是我第一次出国……那一整年是我最开心的一年。” “后来想想,之所以开心还是因为谈恋爱了吧,如果没有你的话也不会那么开心。”我鼻子又有点酸,朝他笑笑,“所以也就偶尔有点讨厌你吧。” 他说:“对不起。” “好的,原谅你了。”我煞有介事道,“能不能到此结束了,以后不想说这个了。” 魏丞禹浑身散发一种诡异的恭顺,点点头迅速站起身去洗手。我低头看了看小白,发现刚刚无意识的抚摸让它的毛发都有点起静电了。 我:………… 我把它放回地上,起身拉抽屉,一边回想上次梳子可能放在哪里,这时后面传来脚步声。 魏丞禹从后面抱住我,语带缱绻地喊:“宝宝。” “……你有时候真的有点肉麻。”我一哆嗦,费力地转过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你。”二十岁时听到单纯很高兴,二十七岁再听到虽然也很高兴,但终有点难为情。 “那就不回。”他笑着把我压到沙发上,捉住我的左手,从指尖吻到指缝,再轻轻吻到手心。 最后我想抽手,他像骑士作承诺,亲了一下我的手背压上来,含混道:“我们做吧。” 我小声说:“那你去拿东西啊。” 他半直起身,从裤子口袋捞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坦然自若道:“刚刚拿好了。” 小白用嘴巴叼着发声玩具款款走过来,蹲在一旁用澄净的双眼看它难以理解的我们。耳边听见那只玩具法棍在它的咬合下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两厢有所重合。 “能不能……换个地方……”我实在难以忍受。 “去哪里?”魏丞禹边喘气,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餐桌?飘窗?” 我随手抓到一个抱枕,把脸埋在里面,崩溃道:“……卧室。” 过了会他把我抱了起来,路过旁边的全身镜,恶劣地让我看。我捂住他的眼睛,他又说:“要摔跤了。”我就改成捂住他的嘴巴。 洗完澡又睡了一觉,这一次到天快暗的时候再醒过来。 两个人至今一顿饭都没有吃,我站在旁边看魏丞禹做最快的面条,说:“晚上要睡不着了。” “没事,明天也休息。”他道,“我再煎两块牛排吧,不然没有蛋白质……” “对了。”我转移话题,“李旭洋不是还缺一个伴郎吗,那我们两个……” “啊,什么李旭洋?”他茫然地问。 我:……………… 我把昨天遇到李旭洋的事情和他重新描述了一遍,他这才恍然:“怪不得,我好像是听见有个人说什么高中同学。” 最后我们两个在李旭洋真挚的感激下,都光荣地成为了他伴郎团的一员。Lucy还给我们发了请柬,封面是他们的婚照,里面写:诚挚邀请岑筱、魏丞禹参加新郎李旭洋,新娘卢诗宜的婚礼。 笔迹娟秀,据说出自两家父母的手笔,我们的名字写在一起,竟也有和美的氛围。 国庆假期第三天,虽然不是黄道吉日,但Lucy称“我说它是它就得是。”所以婚礼还是定在了这一日。一大早赶到李旭洋家,客厅十分拥挤,摄影师正在拍摄他整理衣着的模样。 他的父母从里间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李父是个看上去有些严厉的人,朝我们点点头,他的母亲似乎刚画了一半的妆,因为一只眼睛浓丽,另一只寡淡。她热情招待道:“哎呀欢迎欢迎,谢谢你们啊,真的是,辛苦了辛苦了……早饭吃了吗?喏这里有我准备的一些蛋饼还有豆浆……” 另一位伴郎是李旭洋的同事,叫周凯,也是位程序员,身材敦实,比我们矮一点,招呼我们去李旭洋的卧室换伴郎服。 等我们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卧室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以外,旁边的收纳柜上,头两层是各式各样的动漫人物手办,大部分是女生,接下来的两排都是漫画,前面还放了游戏机,游戏卡带和一件类似腰带的东西。 魏丞禹好奇地指那个腰带:“这个是什么?” “哦。”邹凯显然与李旭洋颇有共同语言,了然道,“这个是假面骑士的,知道吗?变身腰带。” 不知道。所以魏丞禹问完就不懂装懂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周凯走时替我们关上房门,我们把手里用衣架挂着的西装背心和领带放到椅背上,脱掉原本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衫。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今天五点不到就起床了。 魏丞禹把我的那件从衣架上拆下递过来,打量了我一眼就移开了眼睛。 我莫名道:“怎么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很奇怪吗?”不像他平时上班都穿衬衫西裤和皮鞋,我们坐办公室穿着很随意,去片场穿着更随意。只由于小部分片场有全身穿黑色的不成文规定,所以衣柜里大部分都是黑的。因此,我基本没怎么穿过衬衫,毋庸论西服。 他摇摇头,把我的这件背心展开,示意我来穿,等我穿好又拿出配好的领带递给我:“会系吗?” “不怎么会。”我说。 “我来吧。”他把领带串到我的衣领下,再捏起两端开始熟练地交叉打结,“最普通的温莎结。” 我亲了他一下权当感谢,低头把背心的扣子扣好。又听见他抱怨说:“这背心也太紧了吧。” “还好吧。”我呼吸了一下,“挺合适的啊,看上去很紧吗?” 他没说话,半晌把自己的一套穿好,低头系扣子的时候嘟囔道:“这下都知道你腰细腿长了。” 然后又庆幸道:“幸好已经是我对象啊。” 作者有话说: 最后の黄色 没有必要的小知识:卢诗宜读快了就是Lucy 明天还有一章了 可能需要2,3天吧,因为有两个剧情!!爱大家! 第100章 喜宴 等我们两个换好衣服,李旭洋已经完成录像拍摄,周凯正坐在餐桌前帮忙清点迎亲用的红包。 魏丞禹叹为观止:“这是包了多少个?” 李旭洋走过来:“200个,我百度上查的……” 出门时,我们几个把红包分装到自己口袋——人均分得约50个,于是身上所有能装的口袋都被塞满了,人如同水肿一圈。我把撒好水的捧花递给李旭洋,他又嘱咐道:“到时候谁堵门,就使劲给红包,反正有那么多,你们就一摞一摞地扔,不用替我心疼……” 客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摄影,造型,婚车司机……魏丞禹和周凯给他们派发喜糖和喜烟,李旭洋的妈妈走过来,替新郎整了整衣襟,道:“好好的啊,多照顾小诗,有眼力见一点,听到没有?” 早上七点,李旭洋亲自在主车车头贴上一个大红的喜字,婚车的队伍准时出发。一路上,我与周凯坐他两侧,魏丞禹坐副驾驶。李旭洋不停转着手里那捧白色的玫瑰,先说:“哇,真的有点像做梦……” 过了会又道:“好紧张,不知道会玩些什么堵门游戏……万一答不上来怎么办?” “没关系。”周凯拍拍他的肩膀,仗义道,“反正也不会因为你一道题答不上来不让你接走老婆的,最多就是有点丢脸。你就尽力,赛出风采就可以了,我们也会帮你的!” 魏丞禹是主伴郎,他给主伴娘Jessica汇报我们的行程,一开到楼下,立刻鞭炮齐鸣,红纸纷飞,我们一路如逆流而上,走到Lucy家门口,把大门的主要是Lucy的侄女和侄子,透过门缝望我们,露出两双有些狡黠带着笑意的眼睛:“和和美美,红包开路——” 没等我们作势推两下门,李旭洋已经激动地掏出一厚摞的红包:“来来来……不够还有……” 两个四五岁的小孩眼神立刻由惊喜变惊恐,接过红包边开门边回头,犹豫着说:“妈妈他给好多……” 等进了大门之后,我们与Lucy的父母,即我的领导简单打招呼,其他伴娘的声音立刻从一扇门后冒了出来。 其中最响的貌似是Lucy的高中同学:“门外何人!” 李旭洋一边弯腰一边回答:“我啊我啊!” “你谁啊!”里面笑。 “李旭洋啊!”他从口袋里摸出专门给伴娘准备的大红包往门缝塞,然后焦急地说,“不行啊塞不进去……” 魏丞禹贴着门,大声请求道:“我们的红包太厚了,塞不进来!给我们开个门缝吧……” 门应声打开,露出Jessica佯装冷漠的面孔。 “第一关,快问快答。”她拿出纸,开始念,“第一题,《Fate/Zero》中,吉尔……伽美什的职阶是什么?”我竟然连问题都听不懂。 李旭洋想也不想:“Archer!”读得飞快,像打了个喷嚏。 “第二题,eva中,明日香驾驶的是……” “二号机!”他回答完长吁一口气,朝我们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好像不是很难哈。” “第三题。”Jessica念,“卢在百家姓中排第几?” 李旭洋笑容顿时消失,我连忙拿出手机搜索,魏丞禹和周凯立刻往里面扔红包,Jessica开始倒数:“3——2——” “167!”我赶紧回答,差强人意。下一秒,卧室的门终于向我们打开。 Lucy穿一席洁白纱裙,端庄大方而美丽,在几个女生的簇拥下坐在床沿,看到我们来,笑容中掺了难得的羞涩。 李旭洋呆愣住了,其他几个女生起哄道:“看什么呢,还有第二关!” 他回过神,极为热血地说了句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台词:“放马过来吧!” 于是那位开头发声,名叫小良的伴娘递来四张试卷,上面印了张英文表格,挖了几个空。 Jessica拿出手机:“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就放音频了……” 周凯瞳孔地震:“这是啥啊?” 另一位伴娘莺莺微笑道:“雅思真题听力,十个空,对六个以上就算过,你们可以的吧?” 李旭洋颤抖:“……我六级考了三遍才过。” 魏丞禹:“没关系!” “宝……岑……Lino,”他望向我胡言乱语,“快快快你坐到中间来。” Jessica开始播放节选出的音频,恍惚又像回到高中,身旁挨了两个人,一边听一边还会从齿缝挤出声音说:“移过来一点,看不清……”然后小苗就会义正言辞道:“不许交头接耳!” 好不容易完成,交给新娘和Jessica二人审阅,期间我又和周凯把剩下的红包上交,贿赂了几位考官,终于勉强达标。 第三关是你画我猜,魏丞禹负责画,其他人猜;第四关莺莺端来一个电脑,新郎和周凯有商有量地原地坐下开始编程。终于完成迎亲的游戏任务,李旭洋单膝下跪,手举捧花,朝Lucy笑着说:“卢诗宜,嫁给我。” Lucy点点头,小苗适时地递上擦泪的纸巾。 短短一天,项目却环环相扣,在Lucy家经过堵门、接亲、见父母后,一对新人又回到新郎家敬茶,随后抵达酒店开始为晚上的宴席做准备。 步骤堪称繁琐,但连我却也在这繁琐中体会到珍贵的幸福。婚礼上,新娘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过一条阳关道,Jack把她的手交付到新郎手中,他们互戴戒指,他掀她的头纱,拥抱,亲吻,倒香槟,喝交杯酒。 李旭洋接过话筒要发言的时候哭了,轮到Lucy哭笑不得给他擦眼泪。我们离得很近,所以我也看到Lucy眼角湿润。 仪式临近结束,轮到新娘扔捧花。一边是司仪介绍捧花的意义——接到的人会下一个结婚,一边不断有未婚男女被撺掇着走过来聚集到台下。 一片热络中,Jessica笑着搓胳膊往后来,站到我身边:“哎呀我就算了……” 其实我很想要,但不好意思和别人抢,所以也只站在队伍末尾。 在司仪洋溢的倒数声中,Lucy背对着我们纵情一抛,白色的花束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最前排的人,开始降落。 这瞬间在我眼中如跑马灯被拉长,只见视线里身旁的人长臂一捞,把那花束占为己有。 他把花束高举过头,露出自豪的笑容,像获得荣誉的奖杯。周围人为他欢呼鼓掌,司仪请他上台发言。 他先祝福新人百年好合,又感谢新娘把这束捧花抛给自己。司仪打趣,说他一表人才,问他有没有对象。 他很肯定地点点头:“有。”然后朝我一笑,“真的要结婚了,马上。”他总有站在台上找到我的特殊能力。 魏丞禹走下台,司仪又说了几句,酒席正式开始。趁新娘新郎换敬酒服的间隙,我们几个回到主桌开始准备吃饭,刚坐定,他就把捧花变了出来,递到我眼前,说:“借花献佛。” 我故意没有接:“我又不是佛。” 他从善如流:“对对,你不是佛,你是我老婆。”说完看我的神色,以观察我对这个新称谓的接受程度。 我笑起来:“花里胡哨。” 他也跟着笑,怂恿道:“接吧,接了有很多好处。” “什么好处?” “……你说读书那一年最开心。”他思索了一下,“那就一天比一天更开心,一年比一年更开心。” 他讲:“以后就没有‘最’了。” “听上去不错。”我说,接过他手里的捧花。 周凯把拧开的大瓶饮料递过来,让我们赶紧吃了垫肚子,等会就要去挡酒了,魏丞禹点点头接过来。 我凝视他的侧脸,想可能各人有个人的幸福。 我的幸福此刻就坐在我的左边,正在替我倒橙汁。 作者有话说:第99章了!!下章完结 第101章 True Love 国庆的七天假期过完,我们又逐渐投入到正常的工作生活中。 Lucy自称晋升为“已婚少女”,左手多了个婚戒,现在偶尔喜欢调侃我的情感状况:“诶,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李旭洋如同当年般热情热心,在婚礼后说没想到我们还在一起,醉醺醺地给予了善意的祝福。 然后八卦地打听:“那什么时候结婚呢?” 不因其他,只是因为魏丞禹自己在接到捧花时宣称,“真的要结婚了,马上。”信誓旦旦的。 “不知道啊,马上吧。”我笑着敷衍他们,心里也没有确切的答案,虽然有隐秘的期待,但其实觉得现在也已足够好。 “今天是周五诶。”Lucy话锋一转,“去喝点不?叫上你对象也行。” “不不。”我连忙拒绝,“今天是我妹妹生日,我要和她吃顿饭。”今天是岑姝的十岁生日。 “哥,我明天要出去吃饭,因为十岁是大生日,要和爸爸的朋友妈妈的朋友,好几桌。”餐厅里,岑姝刚坐下,把书包扔到旁边的座位上,然后看了我两眼,犹豫道,“那个……那个……我嫂子呢?” 我正在喝柠檬水,闻言呛了一下:? 岑姝脸有点红,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喊什么啊!那……我……” 我咳嗽着弯下腰,把纸袋递给她:“这是你……嗯……嫂子……选的,他今天临时加班,原本也想来的,让我和你说一声抱歉,说下次带你和多多去迪士尼玩。” “谢谢!”她开心地接下,问,“那真的喊嫂子吗?” “……还是喊哥哥吧。”我沉默了两秒,说,“就当多了个哥哥。”虽然我觉得如果魏丞禹听到了这个称谓,应该会不分青红皂白很高兴地应下。 “他们又没人是真的为了庆祝我的生日来吃饭的,大部分人我都没见过。”岑姝开始说她没有说完的话题,“好烦啊。” 我很能理解她,但也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安抚道:“说明爸妈都很重视,只是方式你可能不喜欢……你就当去吃了顿比较好的午饭吧,好不好?” 同前几年的生日一样,饭后服务生端上我准备好的蛋糕,我点蜡烛,岑姝兴奋地闭眼许愿。 因为她不相信说出来的愿望会不灵验,所以每次都要边许愿边把内容说出来:“希望早日成年独立,希望成绩越来越好,希望拉小提琴能开窍……”每次意外都很朴实。 “我今天画眼影了。”她许好愿睁开眼问我,“哥你刚刚看到了吗?好看吗?”可惜灯光昏暗,我压根没有注意到。 “好看,非常适合你。”我由衷地说。 吃好了饭,我把岑姝送到停车场,家里的司机已经在等她了。 临近道别,我把替她拎着的书包和纸袋递给她,岑姝一边把包背上,一边说:“哥。” “那个,我也不知道你和爸爸妈妈为什么关系不好……”她用稚嫩的脸说极为成熟的话,“但我永远支持你,你和……魏哥哥好好的过啊。” 虽然我们是亲兄妹,但她或许因为受到更开放的教育,总是能直白真挚地袒露和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笑着说:“我也永远支持你。” 她已经打开车门坐进去了,又忽然问:“那你今年准备过生日吗?” 过生日。我一愣,因为过去太多年,反而只清楚记得今天是岑姝的生日了。 “其实我每年都过生日。”我想了想说。 “啊?”点点震惊,“那你不喊我?!” “我和你同一天生日,每年帮你过,就是在和你一起庆祝。”我又笑起来,替她关上车门。 到快11点,魏丞禹终于拧了钥匙开门,带了一脸倦意。睡觉时,他如往常一样把我勾了过去,按着我亲了两下,然后把脸抵在我肩膀的地方,闷声问:“妹妹喜欢那个礼物吗?” “非常喜欢。”我说,“已经改口喊你嫂子了。” 他反应了三秒,随后果真如我预料中那样充满喜悦之情:“哈哈哈哈她真上道……” 我捏了捏他的耳垂,想问他怎么忘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但又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折腾了,一天上完班已经很累了。其实过不过生日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于是我又亲了亲他,想明天可以去买个蛋糕。 到了第二天,醒时身旁竟罕见地已经空了。走出房门,灰色的小白与我点头问好——是吃过早饭,十分祥和的状态。桌上留下了一张带笔迹的纸条: 【宝宝,上午带小白去洗个澡,出门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谢谢。】 还挺客气。 我根据魏总的要求,于上午10点43分准时出门并电话告知,一小时后完成家养小狗以旧换新的任务。 刚洗完澡的小白一片崭新,毛发蓬松而柔软,还有股香波味,我甚至舍不得放它下地,直接抱着在路边等魏丞禹的车,一边偷偷亲它。 魏姓司机于11点50分抵达指定路口,我抱着小白上车,问:“回家?”他摇头,说先去吃个饭。 “那小白怎么办?”我又问,“放在车里不行吧。”他极为流畅地回答,说那家店可以带宠物。可见事先调查十分充分。 我觉得事有蹊跷,但找不到不和谐因素,直到车子开到目的地,是一家半露天餐厅的停车场。下车,走过略有些熟悉的陈设,服务员把我们领到角落的位置,说:“魏先生,那我们开始上菜了。” 经理模样的人把一道道的菜放到桌上,顺势介绍各种材料的产地。 我环顾四周,然后看魏丞禹,刚想问“我们是不是来过?”这才发现他今天头发喷过发胶,衣着甚是得体。 我闭上了嘴,佯装无知,开始心跳加速地品尝大脂金枪鱼、松露红烧肉。一是因为坐在对面的人比平常更为英俊,二是因为我又想到Lucy的调侃:“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结合一些细节和感觉,我认为很有可能在这一刻。 吃最后一道手工酸奶布丁时,我十分谨慎,以为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吃出一枚戒指,但没有。 小白在我的脚边吃餐厅为它准备的小狗餐。我看着它思索,有些懊悔自己或许应该主动一点,这样魏丞禹就会在他的那份布丁里吃出一枚戒指了。 “happy birthday!”我还在想,服务生唱着生日歌推来了一个推车,上面放着一个蛋糕。 整个蛋糕做纯白色,平整光洁仿若雪面。雪地上,摆放了一只翻糖捏的企鹅,一只翻糖捏的斑马。 我抬起头笑:“这不是你捏的吧。” “这次有经验了,请师傅直接捏的。”他爽快地承认,替我点了蜡烛。 周围的人都退去了,而我像十八岁那年一样,在十年后的今天许下一样的愿望。 服务生适时递来刀叉,我们把蛋糕分好。正要吃时,魏丞禹忽然道:“等等,我要有个礼物没给你。” 远处一位服务生拍了拍手,原本蹲在我脚边的小白登时如火箭蹿了出去。 我:?! 它咬住女孩子弯腰给它的东西,然后欢乐地掉头朝我们跑来。 魏丞禹把小白抱起来,接过它口中的那只红色盒子朝我展开,露出里面两枚挨在一起的铂金对戒。 “宝宝,生日快乐。”他问,“你愿意从今天开始,永久性成为小白的另一位饲养员吗?” 我攥住一张餐巾纸,把视线扭到别处,笑着小声抱怨:“吓我一跳。”还以为今天真的就是过生日了。 一人一狗都很开心地看着我,让我觉得除了点头说好没有别的选择。 我说好的,愿意,一边有些狼狈地流下眼泪。但其实我是很开心的。 我伸出手,魏丞禹替我套上正好的指环,然后我也替他套上。无名指被沉甸甸地勒住,像灵魂安放回该去的地方。 秋后是冬。过年时,我跟着魏丞禹去了他妈妈家。为了多多的上学问题,几年前他们就搬到了现在的住处。但如同上次一样,刘宇蓉热情地把我们迎进门:“哎呀,来了来了来了!” 我颇为紧张地跟在魏丞禹身后。不同于上次,这一次的身份不再是朋友。 我说:“叔叔阿姨过年好。”然后把挑选的年货放到地板上。 多多也不再是那个会害羞地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女孩,她大方地和我们打招呼,而魏丞禹熟练地掏出一个红包塞给她:“新年红包,祝你……学业进步,门门考第一!”我再忙不迭把手里拎着的小礼物递给她,构思较为得体的措辞:“新年快乐,小玩意,拿去玩吧。” “噢哟,那么客气做什么……”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刘宇蓉却仍旧看上去轻盈美丽,她热络地搂过我的肩膀,望向另一边,“诶,你今年又老实戴围巾了嘛。” 魏丞禹自得地把脖子上那根灰色的围巾解下来:“对啊,他觉得我冷。”围巾是我新织的,趁着元旦送给了这位寿星。 “是啊,也快三十岁的人了。”刘宇蓉咂嘴,“稍微保养一点吧。” 她说完,回过头温柔地打量我:“筱筱,对吧?还是你看着小,啊,我记得你以前来家里的样子的,一眨眼啊……” 冯叔叔从厨房里走出来,眉眼似乎添了几道皱纹,朝我们内敛地笑了笑:“马上好了。”又立刻钻了回去。 屋中开着宜人的暖气,电视里是热闹红火的,有过节色彩的节目。餐桌上还摆着刘宇蓉写春联的材料,她把它们收起来,让冯叔擦桌子。 我和魏丞禹挤进去拿碗筷,又被刘宇蓉轰出来:“难得来一次,动什么手啊,没什么东西,我和老冯来就行了!”她把一副春联卷好,“筱筱,你们贴春联吗?喏我写的,你们拿去玩一玩,哈哈哈……” 这顿中饭,就算作一家人的年夜饭了,因为下午还有其他事要做。 “好,新年快乐——”刘宇蓉举着杯子率先说,“而且呢,今年,我们家又多了一位新成员啊,大家欢迎!” “好好好。”魏丞禹当捧哏,“新的一年,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五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和美的响声。 冯叔仍是有一人变出一桌菜的魔力,鸡鱼牛猪,面面俱到,最后还有一个豆沙馅的八宝饭。一顿饭吃完,我正想跟着冯叔和魏丞禹收拾碗筷,刘宇蓉叫我:“筱筱,你来。” 她把我拉到书房里,关上门。 刘宇蓉把我的左手拿起来看了看,又拍了拍我的肩,充满喜爱与疼惜之情地说:“不容易啊。” 说着,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肉眼可见厚实的红包,不由分说往我的口袋塞:“拿着拿着,这个不能客气的,这算是你第一次来我们家,这个必须要给的。”等我收下,刘宇蓉略略满意,把我按到旁边的小沙发一起坐下,“我们两个说说话。” “……当时你们两个都挺小的,还在读书,啊,就记得一次他很严肃和我说,过来过生日,还要带一个朋友。我想他这么说,那肯定是很重视你这个朋友。”她由此想到往事,打开了话匣子,“我也没有想到,但看得出来,凯凯是很关心你的。” “一直都是他照顾我比较多。”我陈恳地说。 她笑起来,问:“他有没有让你讨厌的时候?平时多多少少也会吵架吧?” 我想了想,摇头。 刘宇蓉不信:“他我了解的,别看平时嘻嘻哈哈,其实不顺意,是会急眼的。”她朝我笑,原来魏丞禹的鼻子嘴巴像她,“有时候是很倔的,所以也会放不下你。” “过日子嘛,多多少少会有些摩擦,我和老冯也是一样。筱筱,你是性子比较温和的吧?你们也算是互补。”她念叨,“如果有了矛盾,就是要想解决矛盾,啊,不想去想……解决对方。” 我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她说:“毕竟嘛,所有大前提,都是‘爱’,对不对?” 回程的路上,我掏出口袋那个红包:“给我红包了,怎么办?” 魏丞禹在开车,抽空看了我手中的东西一眼,乐不可支:“哈哈哈,我妈对你这个漂亮儿媳妇非常满意……你收着吧!” 回程的目的地是我借住的言葆庭的住处。上一次为了快速同居,只收拾了些衣物和基本的生活用品,这一次来,是想趁着两个人都放假,且情感比较稳定,把东西都收拾过去,也算是正式屋归原主。 掏出钥匙打开门,涌出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道。东西都很好摆放在原位,只是蒙上了一层薄灰。 因为只剩下一些书和几件衣服,因此两个人绰绰有余。我们把外套脱掉,魏丞禹把准备的几个袋子和纸箱放到一旁,说先帮我把衣柜里剩下的几件衣服打包掉。而我洗了个手,开始动手拆除椅子和桌子脚上的防划痕垫——刚搬进来的时候,害怕给新地板造成些损伤,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的需要移动的家具脚上都贴了脚垫。 我三心二意地做着事,脑海里不断回响魏丞禹妈妈说的话。 爱,爱,爱。 爱是什么? ……爱是每个月查看水电煤的账单。爱是站在他身边看他烧饭。爱是洗碗。爱是一起带小白去洗澡。爱是他下班来接我,车喇叭响的那一下。爱是他。 爱很珍贵,爱很奇妙,它是种能量,有时让我难过,有时让他难过,但大部分时候又让我们快乐。爱是门学问,我去参悟,它来渗透。 我要用剩下的年月珍惜它,学习它,掌握它,运用它,享受它。 魏丞禹从卧室里走出来,问:“诶你衣柜里有个纸箱子……直接拿走就行?” 我呆呆地和他对视两秒,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以后,顿时回过神来。 我急道:“你别动!” 他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好的,我没动!” 我点点头,佯装淡定站起身:“我来吧……你帮我坐在这里把这些防摩擦垫拆掉。” 他略有些疑惑但听话地走过来,接手我的活计。我走进卧室,把他说的那个纸箱从衣柜中拖出来。 窗帘被拉开,照射进冬日不够温暖却灿烂的阳光。今天是干爽晴朗的一日。 箱子上也有一些不明显的灰尘,我屏住呼吸,把它打开。 里面存放了悠长记忆里熟悉的物件,小企鹅挂件,电影票根,泡泡枪,储值卡……而最上面放了最新的一样——是我去年收到的那封申城二中的time capsule的信件。 时隔许久,我重新打开这封信,再把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纸展开,露出上面的三道字迹。 我心念一动。 笔、笔…… 我站起身拉开抽屉。第一格没有,第二格没有……我从最后一格幸运地找到了一支圆珠笔。 我低下头,把笔揿开,没有犹豫地在最后一行的空格里打上一个蓝紫色的勾。 《多血质和抑郁质》Part 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