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 作者:宋绎如 简介: 白切黑少女攻X大叔受 【正文完】 如果有人在孟南三十三岁之前,说他以后会和隔壁小孩滚到一张床上去,这个人一定会被孟南两拳捶扁。 那小孩是梨花巷最招人喜欢的优等生,相貌出众,仪表堂堂,温文尔雅,成绩优异,还是云城一中的学生会主席。 邻居们总爱开玩笑说孟南把小苏当亲儿子养,孟南也不反驳,只是一笑而过。 但意外竟真的发生了。 在苏云司成人礼那天,孟南一时高兴喝多了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云司穿着睡衣跪在床边,眼眶通红。 孟南还没反应过来,猛地起身去扶,腰背咔嚓一声,喜提云城骨科医院一日游。 —— 苏云司其实一直不太喜欢隔壁家的那个大叔,听爷爷说那个大叔以前是在道上混的不良少年,爱抽烟,好饮酒,穿耳钉,还有纹身,一听就是个怪叔叔。 虽然现在勉强“从良”了,却还是改不了他那一身的匪气。 直到那一天,大叔打倒了整条巷子的小混混,血流不止的拳头摊开,麦色的掌心里是他刚刚被抢走的六十六块钱。 从那天起,那六十六块钱被装进了他家最精致的相框里,被裱在了整整一面墙奖状的最上方。 1.优等生·白切黑·养成系·年下攻X烘焙师·越来越佛系·对喜欢的人很温柔·大叔受 2.年龄差十五岁,美强,明显肤色差,受体型比攻大。 3.攻轻微万人迷,会撒娇。 4.细水长流,温馨甜文。 ——————————————— 推推下一本预收文《美强惨帝师重生了》 “自古忠臣不得好死者,比比皆是。” 文卿,字晏清。十七岁三元及第,如兰如芝,性情耿介。前半辈子平步青云,只可惜择了条烂枝,被过河拆了桥。 为狗皇帝殚精竭虑积劳成疾,最后却被株连九族腰斩于市的大冤种文卿: 烦了,毁灭吧。 行刑当日,南境发生暴动,公仪戾率兵谋反。 三日之后,京城易帜,戾王一路策马狂驰冲入东市,发疯似的刨开了厚厚的积雪,将冻僵的断尸抱进怀里,失声悲恸,长号不禁。 文卿就坐在尸体旁,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却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他这十年来最想打压的戾王殿下。 他们毫无交情。 “文卿此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知为何落到如此境地!天地其苍,若真有道义,又为何不与我重来一世的机会?” “重来一世,诛尽该杀之人。朝堂权谋之术不过儿戏,众官员皇亲皆为刍狗。” “我要为自己报仇。” ——— 【食用指南】 1.白切黑狼狗攻X美强惨重生受 2.受有腿疾,后期会治好。 3.受是清冷美人,但对攻超超超超级温柔,攻从小狼狗变大狼狗。 4.双洁互宠1v1,24k小甜饼一枚。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云司,孟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白切黑少女攻X大叔受 立意:努力生活,温暖向上。 第1章 放学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数学老师抬头望了望黑板上的挂钟,从讲台上走下来巡视。 三节数学晚自习连堂,教务处装都不装,直接说是方便他们考试。 这是云城一中的高三理科清北基地班,成摞的书本资料整整齐齐地堆叠在课桌上和课桌旁的收纳箱和教室后的个人保险箱内,清一色的蓝白校服,干净的教室环境,即便每天学生会根本不会来检查这个班级,这里也永远是全校的学习环境标杆。 因为学生会主席就是这个班的班长。 “有些同学,不要写完了就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好好检查!你能得一百五吗?” 眼看着数学老师就要走到中间位置了,苏云司才不紧不慢地收下那本烘焙大全,露出了书下整洁的卷面。 数学老师在苏云司旁边站了一会儿,眉心的沟壑慢慢展开,勉强压着嘴角点了点头,剩下的她也不再看了,回到讲台上戴上耳机继续听她的小说。 倒数第二道压轴题超纲了,教研室的老师故意出了这么一道题拉开高层分差,她看了前面学生的卷子,即便是这个班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扣分,只有她的课代表答得完美,步骤一道不差,也一道不多。 隔壁班老徐的课代表做得到吗? 下课铃一打,每列的卷子依次传上去,教室里的讨论声越来越激烈,数学老师收好卷子蹬着高跟鞋美美回家,苏云司也收起今天剩下的试卷,背起书包准备往外走。 “哎!班长!倒数第二道题怎么解啊?” 学习委员拉住了他。 他们班学委长了一张看第一眼就觉得他该是学委的脸,平日里沉默寡言闷头学习,厚厚的黑框眼镜,运动衫校服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懒得浪费时间和任何人说话,除了苏云司。 只有在崇拜苏云司这件事上,他和其它所有同学是一样的。 果不其然,他一出声,就有越来越多尖子生围了过来。苏云司温柔地笑了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草稿纸将辅助线和计算方式重新演示了一遍,还事无巨细地解释了几个老师没教过的原理,讲到一半学委恍然大悟,无比激动地抓住苏云司握笔的手,镜片下的眼中仿佛有泪光闪烁。 “这不是超纲了吗?”有人小声说。 “前几年云城模拟统考就喜欢靠一些超纲题拉分,学校可能也是为了接下来的一模做准备吧。”苏云司任学委抓着手,单手扣上笔盖,收起稿纸,温声道,“学委,我要回家了。” 学习委员陈磊含泪告白:“苏哥,你是我男神!” 教室里笑倒一大片:“小石头,放弃吧!整个学校都是你情敌!” 苏云司早就习惯被他们开玩笑了,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能笑着接话:“这题隔壁徐老师分分钟解给你看,他也是你男神吗?” 陈磊立马作严肃脸:“那咱班老张还不把我撕咯!” 全班再次笑绝。 他们班张老师和隔壁班徐老师是青梅竹马,但听说以前结下了不小的恩怨,见面必掐架,不见面也老是暗踩对方。 这不,去年徐老师升了数学教研室主任,把他们班张老师气得一个月都睡不好觉。 苏云司从热闹的教室走出来,隔壁班有个女孩子在车库的圆柱后等了好久,终于看到苏云司的身影,连忙一路小跑过去,双手捧起一个心形的铁盒子,里面装的是她亲手做的卡通饼干。 “苏、苏云司……我、我做太多饼干吃不完了,能不能请你帮我吃一点……” 苏云司认识这个女孩子,学生会的副主席陆琬,经常和他一起处理学生会的工作,性格好,工作效率高,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的,相处起来很舒服。 但苏云司没有接过那个心形的盒子。 “抱歉啊,我不太喜欢吃饼干。”他低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遗憾道,“谢谢你的好意,但很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 陆琬双手紧紧握着铁盒,手臂缩了缩,声音有点颤抖:“没、没关系。” 她其实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听说苏云司连拒绝人都是温柔的,很轻易地,就让人失去了纠缠的勇气,毕竟他已经尽全力给对方留了体面,再打扰就是作践自己了。 “谢谢你,回家注意安全。” 陆琬并不是走读生,听了这话愣了两秒,强笑着点点头,抱着盒子离开了。 苏云司打开自行车车锁,离开车库,骑着自行车途径教学楼、操场和食堂,和以往任何一个下课后的夜晚一样,从自行车流中逐渐驶入平坦宽广的马路。 江风习习,十一点了,路边的小摊生意却正热闹,烧烤和夜啤酒是最受欢迎的。骑着单车的高中生疾驰而过,微凉的晚风将蓝白色的校服外套吹得猎猎作响。 绕过前面的弯,岔路口进去是一条小巷,这里没有江边热闹,十一点过后人流少了很多,显得有点冷清。 这一带大多是自住房,两三层楼,装修得不太精致,但房子宽敞。有的房子上两层拿来住,最下面的一层用来做生意,小超市,奶茶店,烘焙店,酒吧,棋牌室……而这里最有名的就是那家「南方」烘焙店,民谣风的装修风格,层出不穷的烘焙新品和风味一绝的经典牛角面包,已然让这里成为了一个新晋的网红打卡圣地。 然而这店有个奇怪的规矩,拍店内环境和烘焙食品可以,就是不能拍工作间的老板,否则就被拉入接待黑名单。 或许人都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越是不让干,就越是要拿摄像设备偷拍,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发现,后来,遵守这条规矩慢慢成为了顾客心照不宣的共识。 苏云司骑车经过烘焙店的时候,老板正坐在沙发上翻看食谱,瞥见那个蓝白色的高挑身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小司。” 苏云司急停了一下,回头望见烘焙店门口系着黑色围裙的邻家大叔,佯装惊喜道:“叔叔,还没睡啊?” 张叔李叔陈叔赵叔,苏云司年纪小,在这条巷子里有数不清的男性长辈,唯有隔壁这一个叫叔叔。 叔叔的名字叫孟南,今年三十三了,是隔壁烘焙店的老板,从他记事以来,这个叔叔就一直对他很好。 “饿不饿,我给你烤盘饼干。” 苏云司长腿一抬从车上下来,放下自行车的脚撑,三步作两步凑到孟南身边,单手挽住孟南健壮结实的手臂,脑袋往他肩上靠:“叔叔对我最好了。” 孟南习惯了他的亲近,没觉得不适,反而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头发该剪了,你老师都没说你么?” 苏云司撩了撩前额过长的黑发,“叔叔给我剪。” “也太会差使人了,看我不给你剪成狗啃过的。” 苏云司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连带着孟南的肩膀和胸口都轻轻共振,耳蜗到心口的一片都变得酥酥麻麻。 孟南心想,这小兔崽子的渣男音还挺厉害。 终于把粘人的小狗挪开,孟南系着围裙在烘焙室里忙活了半个小时,新鲜出炉的蔓越莓饼干还冒着热气,酥脆喷香。 苏云司正做着物理卷子,听到脚步声后抬头一看,正好孟南看过来,冲他轻轻一笑。 他不知道孟南在笑什么,也许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笑容,就像每天早上起床对着镜子微笑时一样,但莫名地,一天的疲惫因为这一个笑容减轻了不少。 “做完了没?” 孟南走到他身边看他的试卷。 “马上,等我两分钟。” “不着急,这个点你爸妈估计都睡了,我帮你把自行车拿进来,等会儿你吃完就在这边睡吧。” 苏云司父母每天忙着生意上的事,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给他准备夜宵,苏云司下午五点半吃饭,晚自习下课都十点半了,回到家差不多十一点,五六个小时过去早就饿了,煮饭又麻烦,所以经常在自己房间泡包泡面凑合凑合,有一次忘了关窗户,正好被住在对窗的孟南闻到。 那时候孟南也睡着了,但他睡眠浅,很容易醒,闻到泡面味有点反胃,拉开窗帘一看,正对上苏云司无辜的桃花眼。 从那以后,孟南晚上都会熬一会儿夜,等着苏云司回来,有时候苏云司会和同学在学校边吃了夜宵才回来,但如果他没吃,还饿的话,他就给他烤点东西吃。 “谢谢叔叔!” 孟南解开围裙,走过去揉了揉他手感极佳的头发:“我们之间还说谢谢呢,你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比什么谢谢都有用。” 苏云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正常。他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的,某一瞬间竟然让孟南觉得……特别漂亮。 孟南冷不防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属正常。 苏云司从小就是娃娃堆里最好看最听话的,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时候,苏云司穿着一身蓝色的小学制服,戴着鹅黄色的遮阳帽,眼睛和脸蛋都圆圆的,被他爷爷牵着,走在梨花落满的巷道上,笑起来可爱极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 第2章 失控 孟南一个人住,偌大的双层楼显得有些空旷。主卧买的是双人床,睡着宽敞舒服,但苏云司留宿一般是睡次卧,今天也不例外。 “叔叔。” 洗完澡后,苏云司穿上孟南的睡衣,睡衣的尺码对于高中生来说有点大,但裤脚又有点短。 临睡前,苏云司抱着枕头出现在孟南的卧室门口,轻声说:“晚安。” 孟南正回着手机里的消息,闻言往门口一看,苏云司那么高个子在那杵着,抱着枕头,微潮的头发有点遮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云司放松的时候总是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疲惫。 他也回了一句「晚安」,但没等苏云司离开,他又说:“小司,明天定六点五十的闹钟吧,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云司站在门口看他,桃花眼微垂,像是愣了两秒。他在脑海中尽力搜寻孟南欺骗他的蛛丝马迹,可最后一无所获。 这个人是从来不骗人的,无论是在生意场上还是私下交往都是言出必行,听说这和当年他混道上的规矩有关。苏云司还很小的时候听爷爷说起这些觉得很反感,经常对隔壁的孟南视若无睹,就算在马路中间碰见了也背着书包绕道走,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对这个人彻底改观。 “小司?” 孟南看他神色有点不对劲,下床拍了拍他的肩。 苏云司回神,看见孟南突然出现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他后退了一步,抱紧了枕头。 孟南的手悬在半空,稍微有那么点尴尬,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情况没遇见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还能关心苏云司一句:“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 苏云司摇摇头,定定地看着他。孟南是标准的硬汉体型,平时哪怕是在烘焙室围着围裙都不显得平易可亲,只有洗完澡穿上睡衣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柔软来。 睡衣的领口是低的,浅浅的V字走型勾勒出饱满的胸肌弧度,宽松的下摆遮住腰线,修长有力的双腿直直地站着,小麦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涩不明。 他留着齐肩的发,平日潦草地扎起来,加上眉眼有凶相,总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印象。但此时苏云司试探着摸了摸他耳边垂下的发丝,却只得到一个疑惑的眼神回应。 “叔叔,你家洗发水真好用,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 “别买了,我这儿还囤着有,明天我给你送去。” “谢谢叔叔。” 苏云司笑了笑,上前两步隔着枕头抱了抱孟南,没等孟南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开了,还格外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 苏云司回到次卧,「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了。门被锁上的那一刻,他脸上温和天真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唇角下抿,双眼微敛,俊美无铸的脸庞只剩下一副淡漠的表情。 他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骨节分明的,白皙,修长又漂亮,手背上浮现着交错的青筋脉络。片刻后,他走向窗边,那里摆放着一套实木办公桌椅,他初升高孟南专门为他买的,已经有两三年了。 苏云司面无表情地打开台灯,柔和皎洁的纯白光线照亮了这个安静的角落,也辉映出苏云司那一贯温柔美好的侧脸,只是和平时不同,此时的苏云司眼底沉寂无比。 他翻开错题集,打开MP3戴上耳机,一边听着英文新闻报道音频,一边认真订正着这周的理综错题。过了一会儿,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孟南胸口的弧度和围着围裙的侧影。 捏笔的力度越来越大,左手手腕上钟表的指针在一分一秒地走着,当最后一道题订正完毕时,手中的笔也应声而碎,露出了纤细的红色笔芯。 台灯下,苏云司静坐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他拉开窗帘,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漫天灿烂的星河。他取下眼镜,夜空中的繁星更是一片璀璨,耳机里在播报着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了,又过了不知多久以后,房门被人敲了敲,紧接着被人从外面试着打开,但响了一下之后又复归平静。 苏云司抬起一只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现在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孟南给他找的是春秋季节的睡衣,长袖长裤,宽松的衣袖垂到鼻尖,苏云司想起来孟南家的洗衣液是薰衣草味的。 他知道刚才试着开门的人是谁。 孟南很喜欢替别人操心,以前苏云司还小的时候,在这边留宿,孟南总是一晚上过来给他掖几次被子,生怕他感冒着凉,高中之后次数就少了,一般只来一次,尤其是有次看见他在办公椅上睡着了之后,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少。 因为一直是独居,孟南一直都没有睡觉关卧室门的习惯,但苏云司有,只是因为不想辜负孟南的好意,以前才勉强不锁门。 但今天晚上,他不想让孟南进来,虽然这是孟南的房子,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孟南的私有物。 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控。 也许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 翌日,书桌上的闹钟按时响起,苏云司睡眼惺忪地关了闹钟,脱下睡衣,拿起床边折叠整齐的校服换上,最后戴上眼镜,开锁出门。 他轻度近视,平时不戴眼镜其实都可以出门,但上学的时候眼镜一定不离身。因为他特别高,只能坐中后排,离得太远眼睛就会看得有点累。 六点半,天还蒙蒙亮,窗外是昏黄的黎明,苏云司背着书包从房间出来,听见卫生间有点动静。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是让你定六点五十的闹钟吗?” 孟南也听见了门锁打开的声音,身体后倾,上半身出现在苏云司的视野里。 苏云司解释:“我平时六点二十就起床了,今天还多睡了会儿呢。叔叔你就别惯着我了,我怕我以后起不来。”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你这几个月都住我家,我天天管你早饭,送你上学。你晚上本来就睡得晚,早上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不是不好。” 而是太好。 苏云司顺手关上门,将书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走进卫生间和孟南对着同一面镜子刷牙。 洗漱台上挂着两条洗脸帕,一条是纯灰色,一条是天蓝色。苏云司拿下那条天蓝色的,打开水龙头,水流打湿了帕子,也打湿了苏云司白皙的手心。 “高三下半期压力很大吧?等周末叔叔带你出去放松一下,好不好?” 孟南刮着胡子,雪白的泡沫糊满了整个下巴,苏云司讶然抬头,正好与镜中的孟南对上眼神。 “我周末补课。” “两天都补吗?” “不是。”苏云司双手捏着拧干的洗脸帕,怔怔地回应,“周日下午有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孟南放下了刮胡刀,脸上残留的泡沫和胡渣还没清洗,眉心的皱痕又深了,“怪不得你状态这么差呢。” 苏云司没有再回话,只是展开洗脸帕,双手捧着在脸上捂了一会儿。等洗完脸后习惯性地对着镜子微笑,唇角刚刚提起,突然想起孟南还在身边,于是干脆朝着孟南露出了标志性的温柔笑容:“我状态还好啦,只是上次周考考得有点不理想,老师找我谈了一回,就有点打不起精神。” 苏云司几乎是孟南看着长大的,他这么说,孟南自然心疼。 “一次周考而已,名次没掉太多就好。”孟南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没忍住像几年前那样揉了揉他的脑袋,苏云司轻轻低了低头,让孟南摸得更省力。 “早餐想吃什么,我去做。” “想吃牛角包。”苏云司蹭了蹭他的掌心。 “这个你只能晚上过来吃,现在来不及了。”孟南说,“我去煮点排骨粥,给你做个三明治好不好?” 苏云司笑了笑:“好。” 孟南做的三明治很好吃,吐司是他店里亲自烘焙的,西红柿和生菜都很新鲜,鸡蛋用模具小锅煎成了小熊的形状,还有一块品质极好的牛肉。 苏云司趁孟南做饭的时候回家看了一眼,他父母还没有起床,于是架锅烧水煮了一小锅玉米粥,炒了两盘小菜,放到餐桌上就离开了,回到孟南家时饭也刚刚做好,快速地吃完饭,坐着孟南的车,几分钟就到了校门。 他们七点二十的早读,苏云司踩点到,这对于高三(一)班无疑是一件新鲜事。 苏云司刚刚放下书包,班主任就从讲台上走下来,站在他身边一直瞅着他。 周围的同学一边看书一边往这边瞥,班主任刘老头平时最烦踩点到的学生,一口一个「老师都来了你还没来是想干嘛,不想读书就滚出基地班」,惹得众人都烦,但他资历老,讲课质量好,教师级别高,连校长都对他礼让三分,班里的同学就更没人敢触他霉头了。 苏云司顶着无数道目光拉开书包拉链,拿出英语资料正准备背诵,却被人猛地一下夺走了书包。 “我说过不准带食物进教室的吧?苏云司,亏你还是班长兼学生会主席,连基本的规矩都不遵守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三明治 “刘老师。” 苏云司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就算笑着也很有压迫感,“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这项规则是不是有点不合理呢?我们高三中午十二点吃饭,早餐时间却在七点左右,中途这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学习难道不消耗体能吗?我能理解老师您制定这个规则的初衷,但也请老师体谅一下我们吧。” “我的三明治是用保鲜膜裹住的,上课期间不会散发任何异味,我如果饿了一定会去教室外面吃,刘老师,我希望您能把它还给我。” 苏云司朝刘振伸出手,刘振一手提着他的书包,一手拿着那个孟南多做的三明治,脸色很不好看。他艰难地抬起头仰视苏云司,觉得自己落了面子,忍着怒火:“跟我来趟办公室!” 苏云司点点头,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 “Good morning classmates——” 英语老师平时没这么早到,基本上都是早自习上到一半来个突然袭击,今天倒是来得早,提着她精致的手提包走上讲台,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惊讶地看着苏云司和班主任。 “刘主任也在啊?”英语老师捂唇笑了笑,正红色的指甲圆润又漂亮,“班长傻站着干什么呢?早读都开始了。” “我需要拿回我的东西。”苏云司温声回话。 旁边有人嗡嗡地说了些什么,刘振听不太清楚,前排的同学小声向英语老师告状:“刘老师拿了班长东西。” 英语老师眉眼弯弯:“刘主任,抱歉每天我的早自习我都来得比较晚,以后我尽量改,麻烦您帮我看着这群孩子了,现在您就去休息吧。” 这是英语老师在给他台阶下,碍于面子,出于地位,他怎么也不至于和一个学生过不去,但他就是看着苏云司心烦。他当初就不该搞什么公投,结果让这么个人当了这个班的班长。 “哼,年轻教师还是要向老教师多多学习,至少得敬业!老师都不带好头,也不怪学生不懂规矩!” 英语老师职业性假笑:“是是是,刘主任说得对。” 苏云司垂眸看着刘振,目光微冷。 刘振神气地走人,用心制作的三明治被顺手扔进垃圾桶里,苏云司站在原地,垂头时乌发刚好遮住眼睛。 周围的同学纷纷去安慰他:“班长,别跟那地中海一般见识,之前都坚持过来了,不差最后这几个月。” “但是他也太过分了吧,不就是个三明治吗,至于冲着班长发那么大火吗?真无语。” “唉,要是曾妈妈还带我们就好了,如果她知道那地中海这么欺负班长,肯定舍不得走……” 英语老师也走下来,拍了拍苏云司的背:“别理那老东西,等会儿下课了老师去校门口给你再买一个,先坐下来。” 苏云司点点头,温声道:“没事的Lucy,不用麻烦您。” “哎,这有什么麻烦的。”英语老师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眼看他受了欺负还要强颜欢笑,心里忒不好受,“你们先早读,我现在就去买,等会儿教务处的人来查课就说我上厕所去了。” 还没等苏云司拒绝,全班就齐刷刷地应答:“好!” 早自习上完就是两节数学连堂,张老师拿着一摞卷子进来,第一眼就往苏云司的方向望去,笑眯眯道:“课代表,帮我发下试卷。” 全班同学一阵恶寒,窃窃私语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好久没见老张笑得这么……肉麻了。” “谁知道呢,嗨,不过她对班长不一直眉开眼笑的吗?” “班长次次联考数学成绩都稳拿全市第一,她的课代表诶,搁你你不骄傲啊?” “但今天格外……” 张老师咳了咳,严肃道:“都给我安静点!没听见上课铃吗?” 没过几秒,她又说:“昨晚上的卷子我通宵改完了,有几个同学进步很大啊,王小丽,廖圆圆,孙华,以前吊车尾的这次都上一百四了。” 孙华狗腿道:“多亏老师悉心教导!” 全班同学:“噫……” “噫什么噫,还有几个同学,本来该冲满分的,这次题难,放宽标准,怎么也该一百四吧,结果给我考成什么样了,邓七七,王星,张小田,等会儿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苏云司快速分发着试卷,心里想着其它事情,突然听到讲台上念了声他的名字,然后无数道目光向他这里聚集。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礼貌性地笑了笑,发完试卷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课代表这次是我们班,也是我们年级唯一的满分,今天我就不讲了,我请课代表来帮我讲,你们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班里几个调皮的同学立刻欢呼起来:“好耶!” 张老师嗔怪地瞪了瞪眼,终究没说什么。 苏云司用笔尖点了点试卷,脸上没什么表情,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心情很烦躁,不是针对这堂数学课,而是因为走上讲台之后他更需要耗费精力来掩饰这份烦躁。 但两秒之后,他还是站了起来,唇角又浮现出那份滴水不漏的温和笑意。他向张老师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同学说:“如果大家不嫌弃的话,我尽量以最高效的方式为大家演示。” 张老师端着茶杯,走下台,坐到苏云司的位置上。 她没有乱动苏云司的东西,所以也不知道桌面上那堆草稿纸的最下方压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各种不堪的照片。 周六就这样过去了,和以往任何一天一样,单调地重复着。 晚自习下课后,苏云司骑着单车出了校门,却与同伴告别,向与家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车流越来越小,暖色调的路灯灯光铺在柏油马路上,洒在苏云司乌黑柔软的发间,车轮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下来,他拿出手机,划动联系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谁啊?” “刘老师,我是苏云司,我们班上的孙华同学失踪了,他妈妈找到了您小区门口,希望您能处理一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就不见了……” “今下午不见了你现在才告诉我?!苏云司你傻X吗?” 苏云司单脚落地,另一只脚踩在自行车踏板上,向前抬起踏板又慢悠悠地踩下去,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抱歉,但麻烦您出来一下,他妈妈好像很着急,二号门,老师,我们等着您。” 几分钟后。 刘振急匆匆地从门口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马路边的苏云司,张口就吼:“人呢?不是说家长来了吗?” “是啊,但他妈妈没吃晚饭,刚刚低血糖犯了,我扶着她去那边的长椅上坐着了。”苏云司指了指路灯昏暗的那条路,“走吧,老师,先去看看。” 刘振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带路!” 苏云司从单车上下来,好脾气地走到他身边,指着远处一条长椅,温声道:“就在那里。” 由于距离太远,刘振高度近视,即便是戴着眼镜也看不太清。 “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啊?扶那么远!” “抱歉。” 等走出一截路,周围的光线彻底黯淡下来,那条长椅的轮廓也逐渐清晰时,苏云司突然后旋半圈飞踢一脚,把手里准备好的湿抹布塞进刘振口中,掐着他的喉咙把人拖进了巷道。 所有的动作不过是一转眼的事,刘振的手脚被绑了起来,呜呜地挣扎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苏云司俯视着他,脸上浮现出的阴戾表情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他从校服外套中拿出了那个信封,一张张相片从他手中撒下来,落到刘振的剧烈起伏的胸口,落到结满污垢的巷道地面,也落到他干净的帆布鞋上。 最后一张被他捏在手中,手电筒一照,刘振在强光之下勉强看清了相片中的画面——肥头大耳的地中海光着身体,正在学校办公室和一个不是他老婆的女人苟合。 那张油腻的脸瞬间惨白起来,他不再挣扎,而是像落水狗一样看着这个全校最受欢迎的优等生,蠕动着身体爬过去,跪在他脚下呜呜地哭着。 “怎么这一张就让老师这么惊慌啊,老师不是教我们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慌乱吗?至少把剩下的也看看啊,都是我辛辛苦苦拍的呢。” 剩下的相片,依然有不堪入目的画面,但也有一张张转账记录和私下权钱交易的证据,苏云司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边角一张张展示给他看,仿佛在展示一张张满分答卷一样,丝毫不觉得恶心。 “师娘在和老师闹离婚吧,老师最近也在准备材料申报名师,您猜,这些相片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教育局,给您一个大惊喜呢?” “您觉得您配得上老师这个称谓吗?” “或许我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您看我不顺眼,这很正常,毕竟我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更何况我根本就不在乎您。” “可我的三明治有哪里惹到您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 第4章 欠债 苏云司回到梨花巷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十二点了。经过烘焙店,灯已经关了,他有点失望,却又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进门,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把英语老师买的三明治放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苏云司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过了一会儿,「咔哒」一声,某间房门开了。客厅里的灯亮了起来,王新芝披着外套出现在厨房门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突然看见儿子手上的伤,惊呼道:“你打架了?” 苏云司早就调整好了表情,对着母亲温和地笑笑:“没有,刚刚骑车不小心摔了一下,手指有点挫伤。” 王新芝松了口气,拍拍心口:“那就好……” “我吵醒您了吗?” “没有。”王新芝朝他招招手,“过来,妈妈有些话要和你说。” 苏云司两口吞掉剩下的三明治,跟着母亲出去了。 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时无话。 “妈,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 王新芝看着这个自小乖巧懂事的儿子,话到嘴边,突然有点说不出口,只是坐着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眼眶慢慢红了。 苏云司接了杯温水递给她,“是不是爸又出什么事了?” 王新芝抹了抹眼泪,最后还是抓住了儿子的手:“你爸做生意又亏得厉害,这次的本金本来就是四处借的,这一亏损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申请破产,不好吗?” 苏父这些年做生意不知道亏了多少钱,他们家本来还有不少积蓄,爷爷去世之后,几乎全被苏父败光了。他总说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相信他,下一次准能大赚,他们一家就能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可是那只是他一个人的梦寐以求罢了。 “已经申请了,就是……之前的借款,还不上。” 苏云司叹息一声:“还差多少?” 王新芝面有犹豫。 如果不是实在凑不上,她也不会透支儿子的信誉。 “五十万。” “我还没满十八岁,不能向银行借贷。”苏云司看着母亲,“但我认识一些有钱人家的子女,拼拼凑凑可能也有一笔钱,可我无法向您保证,妈,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对不起……儿子。”王新芝哽咽道,“我知道借钱是很辛苦的事……但是你可以和孟南借,他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一条街的孩子里他最疼的就是你,你向他开口,他一定会借给你……” 苏云司站起来,沉默片刻,冷不防开口:“可是妈,我们家欠他的二十万还上了吗?” 王新芝愣住了:“什、什么?” “去年,爸向他借了二十万吧,没打借条,就想当没这回事吗?” “你怎么知道的?不、不是……儿子,你是不是记错了,你爸他……” “好了,别说了。”苏云司疲惫道,“那二十万我会还上的,五十万,我也尽力帮你们借来,但是算我求你们了,别再给这个家增添负债了,也请活得堂堂正正一些,不要到时候,连我都看不起你们。” 王新芝泪流满面,正好苏父酗酒回来,砰地一脚踢了踢门:“王新芝,给我开门!” 苏云司拦住了母亲上前的动作,沉着脸走过去开了门。 “哎!儿子也在啊!你妈给你说了没?赶紧跟你孟叔叔借点钱,你老子要被追债的烦死了!” 苏云司提着父亲的领子,将人拖了进来。 王新芝难以置信地捂紧嘴巴,看着儿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表情比那些职业催债人还可怕。 “爸还有钱喝酒呢。” “呵呵……亏了谁也不能亏自己啊,喝点酒怎么了?”苏父醉得厉害,原地打了好几个转,丝毫没意识到刚刚被儿子拖着走了,“你快点把钱借过来,以后也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嗝……对!就向你孟叔叔借!” 苏云司冷笑:“别人又不是慈善家,借了一回就被赖账,怎么可能还愿意借?” “他那么有钱!借个几十万怎么了?!” “再有钱那也是别人的,关我们家什么事?” “嗝……他不是喜欢你嘛……那个死变态,以前还亲过——啊!!” 苏父被一拳揍到地板上昏死过去,王新芝尖叫一声,连忙扑过去护着丈夫,苏云司拳头再次扬起来,却对上母亲乞求般的眼神,浑身的力气就像被瞬间抽空了一样,他竟疯了一样低低地笑起来,浑浑噩噩地上了楼,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手上的伤又渗了血,却就这样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苏父口中的孟南亲过苏云司,其实是苏云司十二岁的事。 那天是六月初一,苏云司的生日,苏夫苏母忙着做生意,已经好几年没有给儿子过生日了。 爷爷去世之后,苏云司也习惯了一个人过。他去隔壁大叔家买了一块很小的蛋糕,又去杂货店买了蜡烛和打火机,在自己的房间里点上蜡烛许愿。 那个时候他的愿望很简单,希望爸爸妈妈的工作可以不要那么忙,可以多陪陪他。 可是当他许完愿睁眼的时候发现窗帘动了动,下一刻,和闪烁夜空一齐映在他眼底的,还有隔壁叔叔高大的身影,他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和宽松短裤,小麦色的肌肉上滴着汗,笑着跳进了他的房间。 “我就说小司为什么每年都在这一天过来买蛋糕,原来是过生日啊。”他说着,过来捏了捏苏云司的脸,“小兔崽子居然不告诉我,你亏了知不知道,要是我提前得知今天是你的生日,一定给你做个这——么——大的蛋糕,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玩具,现在好咯,什么都没有了。” 苏云司没想到孟南会心细到这种程度,连每年他去买蛋糕的时间都能记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在学校里不缺人关心,可是被这个叔叔一哄,就莫名觉得很委屈,眼睛鼻子红红的,抱着他不撒手:“我早就不玩玩具了!” “哦,那我那里特意为某个小哭包买的星球大战机器人乐高就只能送给别的小孩子了——” “我又没说不要!” 孟南笑起来,也不继续欺负小朋友了,单手把苏云司一抱就从二楼跳下去,苏云司没经历过这种事,紧紧抱着孟南的脖子不撒手,等进了烘焙店被孟南哄着才敢睁眼睛。 此时店里已经打烊了,偌大的一楼只有他们两个,苏云司还记得当时那个精致漂亮的手工蛋糕,兔子形状,耳朵和眼睛红红的,手上抱着一把青草,是香草味的,奶油又香又甜,蛋糕细腻蓬松。 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蛋糕,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在孟南面前抛弃了平时累得要死也要保持的优等生模样,眼睛哭肿了,噎到干呕,孟南哄不住,急得不行,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最后却无可奈何地学着别人哄小孩子一样亲了亲他的脸颊。 苏云司却因为哭得太累,昏睡在孟南的怀里。 那一天,他久违地做了个好梦。 —— “呃……” “麻烦了。” 是孟南的声音。 苏云司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眉心,深呼吸几次,整理好衣服开门出去。 他昨晚甚至忘了定闹钟,好在醒得早,现在还没到七点,不过骑单车过去估计又是踩点到。 苏父宿醉未醒,王新芝局促地站在客厅,手里捧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 里面铺着一层吸油纸,上面放着几个刚烤好的黄油牛角面包,表皮金黄,还散着热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刚刚叔叔来过吗?” 苏云司平静地询问着,脸上带着点笑意,仿佛昨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嗯……他说,专门给你做的。” “你们吃吧。” “儿子……” “我说,你们吃吧。” 苏云司快速洗漱完,背上书包推着单车出去,经过烘焙店时没有往旁边看,骑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在早餐摊位前买了几个素包子。 “滴滴!” 苏云司以为是自己挡着后面的车了,把包子挂在车龙头上正准备骑走,那辆奔驰的后座却放下了车窗。 “苏云司!好巧!” 文科基地班的班长尹婷。 见过几次面,在学生干部会议上,也交流过几次工作,但是不太熟。 “好巧。” 苏云司朝她挥挥手。 “你买早餐吗?正好我家司机刚刚买了太多,吃不完,请你吃!” “不用了——” “吃嘛,反正我也吃不完,到时候又只有浪费。” 尹婷把一盒蔓越莓饼干递出窗外,苏云司一眼就认出了那盒饼干上的logo,是南方烘焙店的飞鸟标识。 后面的车已经在鸣笛催促了,司机看了他好几眼,苏云司最终还是接过了那盒饼干:“谢谢。” “没关系!一盒饼干而已!” 车流飞速驶过,苏云司看着手中的饼干盒,沉沉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么么叽! 第5章 梨花巷 今天是周日,这个星期上课的最后半天。班主任请了假,语文早自习变成了英语,Lucy依然迟到,指使前排的调皮学生去帮她拿小蜜蜂。 下课后,苏云司也从座位上离开,Lucy进办公室没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咚咚」两声被敲响了。 “进来。” “Lucy,抱歉打扰您工作。” “诶,苏云司?我上课有哪里没讲好吗?” “不是。”苏云司站在她面前,微垂着头,“老师,我能向你借笔钱吗?最迟明年一定还上,借条会写清楚的,拜托您。”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Lucy站起来,担忧地看着他,“借给你当然没问题,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我想先了解一下情况。” 苏云司把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Lucy二话不说带着人去银行取了二十万出来。他们请了假,去的是最近的一家工商银行,苏云司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现金箱子,低头望着这个教了他两年半的英语老师,眼眶蓦地就红了。 Lucy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把学生抱进怀里。苏云司太高了,深深地弯着腰,在这一瞬间仿佛是一只落难的大型犬,让人不自觉地心疼起来。 此时,孟南正好到银行办理一些业务,电瓶车停到银行门口,却看见不远处相拥的二人。 他认出那个高大的男孩子是苏云司,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苏云司手里的手提箱是专门用来储存现金的,看体积不会少于二十万,苏云司一个高中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还有那个女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在家长会上见过她,应该是苏云司的英语老师。 孟南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脑海中的信息连成一线——苏云司急缺大量现金,不问他借,反而舍近求远去问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师借。 为什么? —— “苏哥苏哥,你今天请两次假了,哪里不舒服吗?”孙华是他同桌,头抻出窗外左右观察了两秒,扔了包辣条在苏云司桌上,“我看Lucy和老张回来妆都花了,你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苏云司还没说话,学委先回过头狠狠瞪了孙华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你这书呆子,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无聊。” 苏云司听着他们斗嘴,把辣条递了回去,“谢谢,我不吃,你吃吧。” 他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一是因为今天班主任不在,没人管,二是大家都发现了他手上的伤和低落的情绪。 “诶,说真的,要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和兄弟们说哦,别一个人担着。” “嗯。”苏云司微笑道,“谢谢你。” 这个学校不缺有钱人家的子女,他出于学生会工作和各种社团活动也认识不少,眼前的孙华便是一个不设不扣的小少爷。只是这少爷过于接地气,爱吃炸鸡汉堡和辣条,虽然穿的用的都是名牌,但从来没有什么富家少爷脾气和架子。 “对了,我听说哦,班主任请的是病假,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 “真的假的?” 周围的同学耳朵一动,都凑上来听。 “我刚刚经过语文教研室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听老师们说,还伤得有点严重呢。” “啊?那我们要去探望他一下吗?今天正好是周末诶。” “呃……虽然他平时是很可恶,但毕竟是班主任,带点水果去吧。” “班长,你能帮忙组织一下吗?” 苏云司正低头代着公式,闻言摆了摆手:“抱歉,我就不去了,今天下午有约,现在安排时间估计也来不及了,替我向老师问好。” “那好吧。” 大课间的时候,这周周考的成绩又出来了。学习委员去领了成绩单贴在门口,依然是苏云司断层排在第一,上周苏云司考得不是特别理想,和第二名仅有两分之差,这周分差又拉开了。 小石头站在围观学生的最前面,盯着自己每科的分数和苏云司每科的分数,一股熊熊的战斗之火在他厚厚的镜片下燃起,只要数学和理综再加把劲,其他科目他也不比苏云司差。 当众人关心成绩的时候,苏云司用草稿纸折了好几个收纳的小盒子,把桌子上的零食放进收纳盒里。还有几封信,苏云司没有拆,也放进纸盒里收着。 钱凑够了,除了语文,他几乎向各个科目的任课老师借了钱。Lucy和张老师都借了很多,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每人借了他两万,其实这些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仅仅是师生的关系而已。 外套口袋几张薄薄的欠条,上面的利息很低,还是苏云司坚持,否则他们一分都不想收。苏云司从来没向别人借过钱,本来以为会很艰难,很难堪,但老师们给了他最大的尊重、信任和体面。 他依然觉得沉重,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值得高兴的。 他不需要向孟南借钱了。 中午放学之后,苏云司回了家。从沙发垫背后取出了一个现金箱,给苏父打了个电话。 他没说钱凑齐了。这么快凑齐,苏父以后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挥霍,他之说自己向孟南借了十万,孟南最多只肯借这么多,如果苏父答应不再做生意,老老实实找个班上,他还能缠着孟南多要一点钱。 果然,一听说有十万块钱,苏父回来得很快。门是开着的,苏云司听见汽车轮胎刮地的声音,那辆车已经很旧了,开了快十年,苏父一直说想要换辆新的,但一直没换。 “果然是我的儿子,这么快就借到了!” 苏父笑着打开现金箱,看着里面十沓红白大钞笑眯了眼。 他脸上青紫一片,昨晚苏云司那一拳根本没收力,苏父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搂着苏云司的肩膀,问:“你说的还能再借,是真的吗?” 苏云司冷冷地说:“你刚刚答应我的话,算数吗?” “当然了。” 苏父叹息一声:“我也知道这些年亏待你了,可是这生意确实是不好做呀,哎,都这么多年了,爸爸也看清楚了,恐怕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后在附近随便找个工作,也比一直赔钱强。” 苏云司不相信他爸的德性能在一朝一夕间改变,却又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说的这番话是真的。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剩下的钱,我会尽快凑给你。” “儿子,对不起啊。”苏父给了自己一巴掌,悔恨道,“是爸爸没本事。” 苏云司看过去,突然发现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很老了,胡茬潦草,鬓边已有白发,眉眼间深深的皱纹凹陷着。 可是他才四十岁。 “爸。”苏云司淡淡地笑着,笑容却没什么温度,“你不是没本事。” “你只是太贪心。” 话音未落,他就起身上楼去了。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特意停留片刻观察客厅里的动静,苏父依旧颓然坐在沙发上,背佝偻着。 苏云司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一种心情,但无论如何,自己身上确实在一夜之间多了七十万的负债。七十万,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天文数字,但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绝对不会轻松。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扑在床上,手机开机,点开孟南的聊天框,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打一行又删一行,最终只发出一条简短的信息—— “叔叔,我今天临时有事,下次再约吧【小狗捧爱心jpg】” 孟南那边却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哼,什么事这么要紧,能让你把我给鸽了?” 苏云司随口乱编:“班主任住院了,我们班打算集体去探病。” “不能不去吗?” “叔叔……” “行了行了,路上注意安全。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我和同学一起。” 孟南今天专门停业一天,就是为了下午带苏云司出去放松一下,结果被苏云司放了鸽子。 门口的告示牌上还挂着停业一天的通知,提前一天就预告过,但还是有不少人白跑一趟。这家烘焙店在整个云城都很出名,每天来打卡的人络绎不绝,也不乏有第一次来的游客,看到关了门很失望。 他们中间大部分是为了美食和独特环境来的,梨花巷的人行道和车道没有分开,路边种满了梨树。 现在正是白梨盛开的季节,孟南门前那棵梨树是整条巷子最大最繁茂的,微风一吹,纯白的梨花花瓣从打开的窗户飘落进来,簌簌地点缀着铺满报纸的桌面和各式各样的奶油蛋糕,似乎空气中都多了几分香甜。 孟南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背心,齐肩的黑发草草地向后扎起来,宽松的迷彩长裤在脚踝收了一截,小麦色的肌肉在温暖的春光下显得很有生命力。 他的下巴也蓄着一点胡茬,眉眼间却没什么岁月的痕迹,眼睛极深,极亮,像狼。棱角分明的脸上很少浮现出柔软的表情,第一眼见到他的人总是说这老板凶神恶煞,恐怕不是什么好惹的。 这话没什么不对,要放在十年前,孟南还得表扬他们一句危机感挺强,不至于在碰面的时候跑得太慢。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么么叽! 第6章 依赖 苏云司的房间窗帘常年紧闭着,孟南手中转着圆珠笔,手边的账本没有再翻动一页,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对窗。 苏云司不是喜欢隐瞒的人,一般有什么事他都会直接说,而且他很爱撒娇,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孟南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不需要费尽心思猜测对方在想什么。 但是这孩子在大事的取舍上却总是出问题。 苏云司不开口,他没有道理硬要把钱塞给他,而且他不知道他到底差多少,也不知道他要用钱去做什么。他固然相信苏云司不会去干违法犯罪的勾当,但他毕竟年纪还小,很容易被人欺骗,误入歧途。 成年人的处理方式当然是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但太直白,又恐怕会伤到小朋友那敏感的自尊。孟南一向溺爱苏云司,由爱故生忧,饶是他这样的人精,在这件事上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另一边,苏云司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初春的天气,走在太阳底下温暖,待在房间里睡觉却很容易着凉。 苏云司是被冷醒的,他拿起床边的闹钟一看,居然已经下午五点了,下午六点半又要上晚自习,他还没做饭。如果搁以前他肯定就去隔壁蹭饭了,但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见到孟南。 孟南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愧疚。尤其是明知对方只把自己当一个听话小辈来看待的情况下,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那些难以启齿的梦,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只畜生。 哪怕是青春期那段时间,他也没有把孟南拿到梦里去亵渎过。他的青春期很平静,可能是因为长期生活在一个性压抑的家庭里,除了正常的生理反应,他没有太多同龄人的苦恼和兴奋。 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担忧他和孟南的关系,也许过一段时间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对,正常——就像以前一样。 苏云司昏昏沉沉地熬了一小锅白粥,炒了盘素土豆丝,草草吃完就骑车去学校了。 他有点头痛,但还在能够能够忍受的程度范围内,直到教室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晚风吹拂起来,笔尖还停留在写到一半的试卷上,「砰」地一声,孙华扭头一看,苏云司倒在堆满复习资料的桌面上,像是累得睡过去了,只是眉心紧紧地蹙着,面容很不安稳。 半个小时后,物理老师发现苏云司晕倒了,连忙送校医院后调出苏云司的紧急联系人信息,电话响了十多秒后才接通,对面是低沉微磁的成熟男性嗓音。 在得知苏云司高烧昏迷后,对面压着声音骂了句小兔崽子,物理老师皱了皱眉,正想教育一下家长都这时候了还骂什么孩子,对面却嘟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几分钟后,一辆宝马7系风驰电掣到了校门口,男人披着件风衣,心急火燎的和门卫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在问清楚校医院的方向后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到了医院一楼,物理老师和一个同学在外面等着,看到孟南的时候愣了下,还没试探着问,对方就急切地冲进了医院,跑到护士台问:“你们这里刚刚是不是送来了一个高烧晕倒的学生?” “你是苏云司的父亲吗?”物理老师精致的指甲隔着风衣外套戳了戳孟南结实的手臂肌肉,仰着头问这个比自己高出太多的男人。 看着不像那个岁数的人,但听说常年健身的人确实要比常人衰老得慢些,保养得好也说不定。 “我是他叔叔。”孟南不知道物理老师心里在想些什么,开门见山道,“苏云司在哪里?麻烦您带我去看看他。” 他不笑的时候,因为面相的原因就显得很凶,右眼一条陈年的伤疤从眉上贯穿到下颌,那双深眸一旦注视着某个人,就总是给人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战栗感。 物理老师吓了一跳,连忙躲开视线,快步走在前面,把他带到4号门诊室。 孟南站在门口,护士正在给苏云司安置吊瓶,几个同学守在一旁,苏云司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额边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白皙漂亮的手背上插着尖锐的针头,覆着一层薄薄的医用胶带。 “刚刚已经打了一针,医生说等输完液烧就该退得差不多了,应该是睡觉着了凉,最近又太劳累所致,唉,这可怜孩子……” “能请两天假么?” “可以,我让学生去拿张假条过来,正好也让孩子先处理好家庭的事,否则看他这个状态我们做老师的也担心。” “家庭的事?” 物理老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到了医院走廊尽头的窗边,物理老师单手撑在白色窗框上,难以理解地问道:“孩子都急成什么样了,你这当叔叔的都不知道吗?欠债还钱是你们大人的事,怎么全赖在孩子头上?” 孟南皱了皱眉,“您在说什么?” 他声音沉,语气有点凶,物理老师一凛,听他的意思是真的不知道,心想苏云司家里还真奇怪,欠了那么多钱结果亲戚都不知道,要孩子出面和老师借钱。 她把苏云司和她说的情况一五一十和孟南说了,只见孟南的脸色越来越黑,眼神也越来越冷,脸上甚至连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了。 “那个畜生。” 孟南低骂一声,转身就向苏云司所在的门诊室大步走去,医生还在接诊,看着怒气冲冲的家属闯进来吓了一跳,孟南却径直走进了隔间,拉开帘子,垂眸看着病床上疲惫昏睡的苏云司,双拳紧紧地捏着,手臂上青筋暴起。 一旁的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找了个时机溜了。 过了一会儿,孟南的拳头慢慢松开,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在一边的陪护椅上坐下来,用僵硬的手臂轻轻拨了拨苏云司额前被汗粘湿的碎发。 “傻孩子。” 粗糙的指腹划过苏云司滚烫的额头,孟南捻了捻指尖,未干的汗液,未退的高温,某个瞬间他突然回忆起七年前指尖的触感,那时候苏云司也是半夜突发高烧,家里没人照顾,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店里,也不知道是凭着哪股劲找到了工作间,汗涔涔地扑进了他怀里。 那时候他抱着浑身都烫手的小苏云司,久违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手足无措。那一次苏云司在医院打了三天点滴,他就在医院陪了他三天,夜里苏云司老是哭,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抱着他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孟南从来没有那么心疼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那么耐心地哄过一个人,苏云司是头一个。 他以为自己只是对小孩子没辙,但梨花巷那么多小孩子,围着他叫叔叔的人也不少,最讨他喜欢的还是苏云司。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物理老师又来探望了一次,孟南看她来了,和她出去了解了一下苏云司借钱的情况,拿到了几位老师的联系方式,顺便把借她的那两万还了,欠条也销毁了。 对孟南来说五十万根本不算什么,他当年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由他经手的流水就高达千万,后来从组里离开,金盆洗手,也通过下海经商赚了不少钱,回来开了家烘焙店,日入斗金,他平时又不怎么花钱,存下来的自然就多了。 他不懂苏云司为什么不向他开口,甚至不需要请求,也不需要欠条,说一声就好的事,弄得这么麻烦。 孟南看着病床的人,又心疼又来气。 夜越来越深,值班的医生都换一轮了,苏云司醒的时候头疼得厉害,他想伸手按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粗糙的大掌牵着。 定睛一看,原来是孟南。 他趴在病床边,枕着左手睡着了,右手紧紧地握着苏云司滚烫的手,睡得很沉。 苏云司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很久,手表上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他的心脏似乎也随着秒针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跳动着,可是每一下都跳得他好累,好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看到孟南就会有流泪的欲望。可能因为从小到大的眼泪都是在孟南怀里掉的,他对孟南产生了生理性的依赖。 他每次出事,都是孟南陪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吊桥效应,他只知道他现在看着孟南,心里洋溢着某种本不属于他的热烈欲望。 他知道这不对,这不好,这不应该。 孟南是他的叔叔,除了爷爷,他是最疼他的人,从小到大,一直、一直都保护着他,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远比亲人之间的羁绊更深。 他从来没让孟南失望过,只要是孟南想要他做到的,他都会努力做得完美。 但这一次他别无选择。 当他发现的时候,就已经陷得深了。 不过没关系。 只要能让孟南也喜欢自己,所有的顾虑都不复存在了。 他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 第7章 保护 凌晨三点过,值班医生也已经离开了,诊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黑暗里一片寂静,紧闭的隔帘,开了一点缝隙的窗,窗外的路灯也不亮了,苏云司感觉到手被轻轻放开,坐在床边的人倾身摸了摸他的前额,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过了会儿离开诊室,大概是去上厕所。 等他回来的时候,苏云司也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却不似平常那样清澈明亮,而是昏昏沉沉,带着一眼望不穿的迷茫。 “叔叔……” 孟南一惊,关上门,快步走到他身边,“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点……冷。” “冷吗?” 孟南巡视一圈,没有看到收纳棉被的地方,周围的诊室又上了锁,只好脱下身上的风衣,盖在苏云司的被子上。 风衣不薄,初春天气早晚穿都合适,但孟南并没有放下心,他握起苏云司骨节分明的手,温热,漂亮,并没有过度受冷的痕迹,但他依旧不放心。 “还冷不冷?” 苏云司犹豫两秒,摇摇头,轻轻地朝他笑了笑,因为没有力气,连脸上的表情都苍白而虚弱。 两人之间一时没有再说话,孟南看着苏云司的情况糟糕成这样心疼不已,苏云司则想着其它的事。 初春的夜晚是很冷的,孟南把御寒的风衣给了苏云司,里面就只剩一件薄薄的深色衬衫。他平时健身的时间比较长,富有弹性的衬衫材质勾勒出弧度饱满的胸口,手臂和双腿也健壮结实,身形比一般人要大很多。 孟南已经很多年没生过病了,身体很好,精力旺盛,怎么折腾都没倒下过,这点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苏云司知道,但并不打算让他就这样冷着。 “叔叔……” “嗯,我在这儿。” “对不起。” “怎么了?”孟南双肘撑在病床边,皱眉看着他。夜色中苏云司俊美的脸笼上了一层晦暗的薄纱,不知道为什么,眼尾有点红,像是受了委屈。 “我抢了你的衣服,你都没有外套穿了。” 孟南轻怔片刻,动手敲了敲苏云司的额头,他力气很大,对着苏云司却总是收着,这一敲甚至没有敲红,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一下。 “亏你还是年级第一呢,语文这么差,谁教你这叫抢的?叔叔心疼你,乐意给你,你这么见外做什么?” 说起见外,孟南又气不打一出来,脸色变了变,最终看在苏云司还在生病的份上,暂且把这件事搁置在一旁。 “好了,快睡觉,再聊下去天都亮了。” 苏云司摇摇头,反手抓住了孟南的手指,力道很轻,只要孟南稍微挣一下就能甩开,但孟南没有动作,只是任他牵着,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叔叔,一起睡吧……我把被子分你一半。” “这床是单人病床,我上去睡不了。” “睡得了,挤挤就好……你在旁边冷着,我睡不着。”苏云司摩挲着孟南粗糙的指尖,压低声音撒娇,“好不好,叔叔……” 孟南拗不过他,也知道这孩子脸皮薄,虽然他在旁边一点也没觉得有多冷,但苏云司可能确实不太好意思,不管怎样,先得让他乖乖睡觉。 听那老师说是苏云司最近压力太大,休息也不好再加上受寒才生的病,再不好好睡觉,他担心明天苏云司恢复得不好。 “好好好。”在苏云司面前,孟南的语气总是带着外溢的纵容,“但你得给我让点位置。” 他绕到另一边,从没有打吊针的一边上床,苏云司移到床边,留下一个并不宽敞的空间。 孟南慢慢躺下来,健壮的肩膀和手臂压在苏云司身上,无论怎么调整位置都会压到,他担心把苏云司压坏了,改成侧躺着睡,终于在两人之间留下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而在他调整姿势的时候,苏云司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他,那目光里刚才流露出的脆弱和迷茫已经无迹可求,换成了一种仿佛胜券在握的温情。 孟南不适应侧躺着睡,枕头只有一个,他让苏云司用,自己枕着手臂睡觉,几度想翻身又怕吵着苏云司,一时间有点烦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甚至算得上有几分凶恶。 然而下一刻,苏云司翻了个身,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输着液的那只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孟南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踢开,腿都瞬间绷紧发力了,突然想起这是苏云司,猛地睁开眼睛一看,这人沉沉睡着,呼吸平稳。 近距离看这张脸,孟南不得不承认苏云司真的漂亮到人神共愤的程度,苏云司的那些同学总是说他帅气,温柔,男友力Max,学校里不少人追,但孟南一直觉得苏云司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人。 他很努力地去维持一种极度优秀的状态,让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成绩,他的奖项,他的荣誉,在同龄人里他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云城一中的红榜上他永远是第一名,如果孟南晚生十五年,也一定被父母天天念叨着要像这样的孩子学习。 孟南以前对这种人基本无感,有时候甚至觉得烦,他从来不是什么优等生,以前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学渣,跟着其它学校的校霸四处鬼混打架,最看不惯的就是某些优等生那样高高在上的嘴脸。 但苏云司不一样。 他这个人很奇怪的一点就是,当他出现在你的世界,你首先感到的不是他的优秀,而是他的疲惫——他为优秀付出的努力,比他所取得的成绩更让人在意。 或许只有孟南一个人这样觉得。 正因为这样觉得,他才会那么心疼苏云司。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脆弱的,性格不是特别开朗,脸皮薄,学不会拒绝别人,总是有很多心事,虽然喜欢撒娇但很不习惯麻烦别人,道德感很高,戒备心却很低…… 他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也许比他的父母都更要了解他。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了,自从苏云司青春期到了之后,他在他那边留宿基本上都是睡次卧。 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靠得这么近了。 孟南好像突然间才发现这孩子的轮廓不知不觉间成熟了很多,眉眼深了,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脸颊依旧是雪白的,却不像以前那样好捏了。 他的手搭在腰间,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好像越来越热,出了一层汗,感觉很奇怪,但并不难受。 孟南走了会儿神,最后也没有把他的手拿下去。他想起了苏云司小时候,好像也是很喜欢抱着他的腰睡觉,这孩子缺乏安全感,睡觉喜欢抱着点什么东西。 孟南以前给他送过一只很大的毛绒兔子,苏云司接过礼物的时候欲哭无泪,结果一直放床边,到现在晚上还会抱着。 前额相贴,并不热得滚烫,孟南悬着的心好歹放下了,不一会儿就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沉沉睡去,等他的呼吸平稳地扑上来的时候,苏云司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没有睡着。 又过了一会儿,他往被子里缩了缩,修长的腿蜷起来搭在孟南的腿上,脑袋靠在孟南的颈窝,双手往他腰上一圈,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苏云司越睡越精神,最后直接把碍事的针管拔了扔出去,脑袋缩到被子里,在黑暗中沉默地和孟南饱满的胸肌对峙。 衬衫扣子紧绷绷的,因为睡姿的原因有一颗甚至崩开了一点,露出了麦色的肌肉。苏云司定定看了会儿,觉得这样睡可能不太舒服,心安理得地伸手,一颗一颗地帮孟南解开了扣子。 他并不担心明天,随便搪塞一个理由,只要是他说的,孟南都会信。 况且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出于好奇心揉了揉。以前孟南喜欢逗他玩儿,让他握着拳头去打他,他最开始还怕真的伤到他,结果这人全身从上到下都是硬梆梆的,打得他拳头疼。 然而此刻,手中的触感却绵软,温热,弹性十足,他想不到什么类似的比喻,也从来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上面好像有股莫名其妙的吸力,像章鱼的吸盘,力道越来越重,苏云司是自控力强到变态的人,在这样的刺激下却无法好好地控制住自己。 天亮之后,医生们陆续上班。 苏云司先起床,收拾好了针头和吊瓶,护士进来的时候孟南还在睡,苏云司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小声一点,微笑带有歉意,对方却脸颊一红,觉得自己被高中生撩了,点点头后匆匆忙忙跑出去。 孟南的闹钟被苏云司关了,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苏云司穿着校服坐在病床边写着试卷,正思考着最后一道题,全身贯注,一时没有注意到孟南睁开了眼睛。 孟南撑起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嘶」地一声,胸口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不知道怎么回事,扣子全开了,本该凹陷的地方肿得不像样,麦色肌肉上红紫一片。 他愣住了,下意识转头望向苏云司,却正对上他那双清澈漂亮的桃花眼。 苏云司腾地红了脸,抓起试卷挡住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叔、叔叔……你怎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烘焙 孟南看着他的反应,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他不觉得胸上的痕迹是睡觉睡出来的,但苏云司也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叔叔,扣上衣服。” 苏云司移下试卷,视线有些闪躲。 他没想做得这么过分的,只是晚上光线太暗,等他发现蹂躏过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孟南点点头,正对着他把衬衫纽扣扣上,衬衫布料是很柔软的,但磨着依然会痛,而且胸口比昨天更加紧绷。 “校医院好像有虫子,我也被咬了,但是没叔叔那么严重。”苏云司侧了侧脖子给孟南看颈侧的红痕,“对不起啊叔叔,昨晚上我看你衣服太紧,睡觉可能不舒服,就帮你把衬衫解开了,我没想到这里虫子这么多。” 他低垂着眼,一副自责的样子。双手捏着试卷边缘,像是有点手足无措。 “好了,小事。”孟南把被子叠好,披上风衣,没把这件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平时不怎么穿衬衫,只有偶尔谈生意的时候会穿得正式一点,昨天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正好签完合同,二话没说扔下合作方开车往云城一中跑,昨晚勉强处理好了后续。 见苏云司还是很低落,孟南又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拿过了他手中的物理试卷。苏云司的眼神很巧妙地在他身上划过一圈,最终落到他干燥温暖的大手上。 “过了十几年,我现在是一道题都看不懂了。”孟南摇头笑笑,看了眼试卷上简洁的计算过程和工整美观的字迹,又把试卷还给了苏云司。 苏云司接过试卷,指尖不经意间掠过孟南的手,他微垂着眼睛,心脏跳得有些快。 “叔叔平常看的那些烘焙书,我看着也是一头雾水。” 孟南哈哈大笑:“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不管是安慰还是实话实说,苏云司确实是很擅长聊天的人。以前孟南还觉得和小孩子玩不到一处去,但苏云司很懂得如何和大人交流,说的话他也爱听,永远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与他相反,孟南其实是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那一类,即便是和朋友也往往说几句话就冷场。按他的话来说,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太多无用的东西,简单明了就好。 走出校医院,孟南带着苏云司往停车位走,苏云司听他说请了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教室整理了一下待完成的资料跟着他回去了。 一路上不少同学给他递零食,其中糖果占了很大一部分,他推拒不了,笑着接过了,到车里的时候手上提了好几个礼品袋,里面各种各样的小礼物。 苏云司习惯性地坐上了孟南的副驾,把礼品袋放在车门边的收纳盒里。 孟南暼了一眼收纳盒,他知道苏云司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但只是请假回个家,至于吗? 车辆启动,苏云司打开车窗,和校门口守着的一些同学挥手告别。孟南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小孩子真的很看重离别,但长大之后会发现独身一人才是人生常态。 不过这个年纪,也快懂了。 鬼使神差地,孟南通过车内的镜子望了眼旁边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某一瞬间,他竟然希望苏云司永远不要长大,永远不要懂得太多无奈的事情。 他希望苏云司一直开心快乐,从苏云司十岁起,他的生日愿望就一直是这一个,到现在已经快八年了。 云城一中离梨花巷有一段距离,孟南开得慢,苏云司从一个礼品袋里拿出一包糖拆开。 那包糖包装得很好看,但打开里面只有一颗晶莹透亮的粉色糖果,水蜜桃味的,苏云司双手捏着用牙咬开一半,略显尖锐的虎牙很轻易地将硬质糖果从中间分开,一半进了苏云司的口腔,另一半被喂到了孟南唇边。 “好甜。”苏云司说。 孟南开着车,启唇伸舌接过了那半枚糖果。对着苏云司,他的边界感不太强,半枚糖果并不算什么,苏云司小时候饭量小,孟南又把饭做得太多,很多时候苏云司吃不下,剩下的都由他解决,有时候是半块面包,有时候是半碗粥,他不嫌苏云司,但别的小孩要是在他家剩饭,以后就基本上不再欢迎。 孟南把糖含在嘴里,轻轻地嗯了声表示回应,“你最喜欢的水蜜桃口味。” “我知道!叔叔最喜欢的是芒果味。”苏云司望向孟南,深黑色的瞳孔在车窗透过的光影下显得亮晶晶的,孟南笑了笑,没说什么。 苏云司在袋子里找了一会儿,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芒果味的糖果,只好作罢。正好车也快开到梨花巷了,远远地就能看见南方烘焙店外面排了好多人,几个店员勉强维持着秩序,苏云司心里暗叹一声,孟南骑虎难下,今天恐怕是陪不了他。 “等会儿你先去我家楼上待着,写写试卷背背单词,我得空就上来陪你。” 苏云司笑笑:“没事的,我回我家就行,叔叔忙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孟南脸色突然沉了沉,没好气道,“你一晚上没回家,你爸妈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关系的。” 孟南转头瞪了苏云司一眼,苏云司歪了歪头故意装傻,心里却想孟南瞪人的时候还挺好看,只是这种情况太少,他没怎么见过。 孟南对他一直都是很好脾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对孟南的评价都是有钱但脾气臭,烘焙手艺好但服务态度烂,提防他的拳头,因为他生起气来真的会暴走。 苏云司还挺想见识一下的。 “你不想去我家的话就算了。”孟南回过头,把车开到苏家门口,催促道,“下车。” “诶?”苏云司抱紧书包,“叔叔生气了?” 为什么? 今天早上那种情况都不生气,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反而生气了? “没生气,下车。”孟南单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直直地看向他,苏云司像是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往后移了一点,背脊抵住车门。 “叔叔……” 孟南移开眼睛,不再看他。 看着这张脸他就生不起气,苏云司比任何人都懂怎样对付他。 “我错了,我想去叔叔家写作业。” 孟南冷哼一声:“我家是你想来就来的吗?” 好凶啊,苏云司心想。 不过凶一点好,免得被别人拐跑。 “那我想来……不能来吗?”苏云司抱着书包,眼神可怜地望着他,抬手牵住风衣袖口,孟南听着他的声音也能心软,真的无药可救了。 “你下次再不听我的话,以后就都别来了。” 孟南开车穿过人流停在院子里,店员和熟客都认识老板,举着摄像设备的人群涌上来,一时间秩序难以维持,苏云司走在孟南身边,张开双臂为他阻挡着拥挤的顾客,孟南却一把将他扯进怀里,护着他往店里走。 苏云司并不抵触,但也并不开心,孟南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看,这可不是什么向好的信号。 到了店里,孟南安排营业事宜,苏云司上楼学习,店外挂起木制告示牌,上面写着明天歇业一天。 有的顾客看到觉得很高兴,还好自己来得合适,有的熟客却觉得最近南方烘焙店的歇业频率未免太高了点。 他们中间有的已经习惯了早上或下午来这边吃点牛角面包喝杯咖啡,在云城一时还难以找出可以代替这家店的地方。 苏云司拉开窗帘,看着楼下大排长龙,有点担心孟南忙不忙得过来,他知道烘焙室里还有其他的烘焙师,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他有时候分不太清楚这种担心是出于多年的情谊还是出于喜欢,他没办法把孟南当做纯粹的「喜欢的人」来看待,这个人他叫了八年叔叔,他们之间有着比爱恋更深重的情感。 苏云司写完一套试卷就下了楼,往烘焙室走去的途中经过不少桌人,又是那种好奇打量的目光,一道一道,无止境地向他投射而来,他不喜欢,但早已习惯,偶尔还能笑着回应一下。 不一会儿,关于南方烘焙室偶遇惊为天人男子高中生的一条博文在网站上热度飙升,但苏云司并不知道,他只是站在烘焙室门口,看着围着围裙忙碌不停的孟南,心里想着其它的事。 孟南工作的时候很专注,裱花的动作很熟练,烤箱温度高,他戴着厚厚的烘焙专用手套,将一盘又一盘蔓越莓曲奇和杯子蛋糕拿出来,由助手端出去。 过了很久,橱柜里的东西又补了一轮,他才终于得空歇一会儿,刚撑在工作台上没两秒,便听见门边一声低沉微哑的「叔叔」。 “小司?”孟南回头一望,惊讶道,“怎么下来了?” “我担心叔叔太累,身体吃不消。” “这算什么。”孟南无所谓地笑着,心口却莫名热了起来。苏云司的关心和在意总是表现得很直白,这对于他来说是很好的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烤肉 “叔叔,我们午饭吃什么呢?” 孟南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快十点了,两人没有吃早饭,苏云司又做了一上午卷子,早就饿了。 现在也快到午饭的时间了,烘焙店里人少了些,毕竟不是吃正餐的地方。 孟南走到门边看了看店外,队伍已经短了很多,橱柜里的东西也还富余,就解开围裙,从新鲜出炉的烘焙盘里拿出一块黄油曲奇,和以前一样喂到苏云司唇边。 “饿了?先吃点,垫垫肚子。”他把剩下的曲奇装进包装盒里,那包装盒还是他亲自设计的,一棵简约的梨花树,旁边飞着一只小鸟,石板路做成了烫金的纹理,南方烘焙店五个字处理成了艺术字体。 他把盒子递给苏云司,边走边说:“北街那边新开了家烤肉店,走吧,叔叔带你去吃。” 苏云司接过包装盒和盖子,先数了数里面有几块,喂了一块给孟南,自己却没有再吃,而是盖上盖子上楼放进了书包里。 他和孟南走在一起很显眼,想要不引人注意地走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看起来很温柔的男高中生跟在凶神恶煞的店老板身边。 两个人都很高,明显店老板的体型强壮很多,可是说谁的气场压过谁倒也说不上,不如说这两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就很和谐。 有的人下意识想拿出手机拍照,却被身边的人压了下去,摇头制止。 两人上了车,苏云司习惯性地打开车窗,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白瓷一般的俊脸上,今天风大,梨花一直飘落,车窗打开时正好一瓣梨花随风飞到了他的眼镜上,苏云司下意识闭上眼睛,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烘焙店里还是有人抓拍到这个瞬间,提高亮度一看,驾驶位上的店老板正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的人,划过右眼的长疤在此刻也不再具有攻击性,和脸上每一寸麦色的皮肤一样,浮现出一股与他本身气质并不吻合的细腻来。 “叔叔,你嘲笑我。” 虽然是嗔怪的语气,苏云司却淡淡笑着,偏头望向孟南的时候正好和他目光相对,桃花眼里莹莹流转的笑意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有那么一瞬间,孟南终于能理解一点今天早上那些和苏云司同龄的孩子了。成天和这样漂亮的人一起生活未尝不是一种考验。 “哪有嘲笑你,看你太可爱,没忍住就笑了。” “可爱?” 苏云司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评价了。 不过,会这么说他的也只有孟南了。 在家里,他的父母总是说他懂事,说他争气,他们总是很关心他的成绩,因为那是他们出门在外的重要谈资,但其它的一切他们好像都不在意。 在学校,他的同学总是说他温柔,说他善良,说他厉害,老师们总是说他优秀,说他以后会有大出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也习惯了一直维持这样的假面。 虽然他并不温柔,也并不善良。 孟南很喜欢说他可爱,特别是小时候,几乎见面就夸,这两年说得少了,几乎不说,不过不碍事,因为是孟南喜欢,这样的假象他乐意去维持。 虽然他并不可爱,也不知道可爱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可恨,那是一种复杂的心情,这世上可恨的人很多,但每个人都不一样,比如他的父亲,比如他的班主任,他可以花整整一年时间收集班主任的污点去报复班主任,却做不到真的对父亲下手。 孟南打方向盘转弯,苏云司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发呆。右手手背上还留着青紫色的痕迹,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孟南瞥过去的时候注意到了,伸手托起他的掌心,问他怎么回事。 “叔叔,好好开车。” 苏云司把他的手按在方向盘上,严肃地说。 孟南随口答应,目光却依旧放在他的手背上:“好好好……不过你手怎么回事,怎么青肿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诶,可能拔针的时候没弄好吧。”苏云司抬手看了看,“没关系啦,反正一点也不痛。” “你这孩子……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别自己忍着。”孟南皱起眉,语气越来越严厉,“就说昨天,你在察觉到身体不适的第一时间就该给我打电话,而不是自个儿逞能。还好只是着凉发烧,要是出了其它的事怎么办?” 苏云司在一旁听着,表情沮丧,心里却很受用。他喜欢孟南训他,他知道孟南这样是出于担心。 他的父母从来不管他,爷爷很溺爱他,从小到大他几乎没被训过,看见别家小孩被母亲追着跑了十条街时其实有种隐秘的羡慕。 “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扯了扯孟南的风衣,语气可怜。 孟南瞥他一眼,责备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口。 “我没怪你,我只是在教你以后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道什么歉?” “我怕叔叔讨厌我,以后不理我了。” 孟南哼笑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话,“真想敲开看看你这小兔崽子脑袋里一天到晚装着什么,这么能担心,不如担心担心你的学习进度会不会落下。” 又是学习。 苏云司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恹恹道:“这重要吗?”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了。”孟南把车开进停车场,稳稳地倒车入库,熄火取出钥匙,“好了,走吧,烤肉店在五楼,我们坐电梯。” 苏云司下车,关上车门,跟着他走去电梯门口等。等的时候两人一直无话,平常这个时候一般是苏云司找话题聊,但今天他没开口,只是望着走廊外的美食街,目光漂浮不定。 新开的这家烤肉店在商场五楼最好的位置,正对电梯,旁边有电玩城、影院和冰淇淋,还有两间小型K歌房,靠着落地窗的那一面能俯瞰一小片商业圈,纵横交错的柏油马路,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 孟南没让苏云司点菜,甚至连菜单都没给苏云司看一眼,但上菜时全是苏云司爱吃的。 热油刷锅,烤肉纸贴上去,肉菜烤了一会儿,香气四溢。 孟南本来想趁这个机会和苏云司谈谈那些债款的问题,双手却一直翻烤着肉片,动作娴熟,苏云司也拿起烤肉夹一起烤,不说话,从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心思。 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忙完其他餐桌,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帮忙烤。这里中午人太多了,又是新开的店,服务员人手不够,无法每桌都配备。 孟南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苏云司把烤好的肉夹进孟南碗里,服务员看了看两人,觉得确实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微微鞠了一躬说了些客套话就离开了。 “你自己吃,我知道夹。”话虽然这么说,孟南却给他也夹了些,一边夹一边说,“最近正是最消耗精力的一段时间,要好好补充能量。” “我知道了。”苏云司收回筷子,默默地夹自己碗里的吃。 孟南皱了皱眉,觉得苏云司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对,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是感觉。 以前的苏云司还是很好懂的,这两年变成大男孩了,心思也藏了起来。 孟南并不打算深问,孩子需要隐私和个人空间,虽然他没生过孩子,有时候也会听一耳朵店员们的聊天,知道青春期的孩子脾气可能是有点古怪,越是关心可能情况越会变得糟糕。 而苏云司想的却是「叔叔为什么还不来哄我」。 孟南一直都是粗中有细的人,对他很上心,也很愿意拉下脸来哄,尽管有时候苏云司并不是真的闹脾气,孟南也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软言温语,再加上苏云司实在是很容易被哄好,一来二去,哄与被哄就成了习惯。 苏云司夹着碗里的烤肉,油脂丰富,肉香浓郁,学校食堂是做不出这种烤肉的,高三学习任务重,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在店里吃过午饭了。 面对美食,苏云司郁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又想着这美食是孟南专程带自己来吃的,店里那么忙都要抽空带自己来,碗里的肉还是他夹的……不知不觉中,苏云司被自己给哄好了。 “叔叔。” 孟南抬眼看他,“嗯”了声,兀自松了口气。 “我今晚上就去学校,我感觉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发烧而已,不需要两天的时间调养。” 这下轮到孟南不高兴了:“我不同意。”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好好吃饭。” 苏云司放下筷子,不解道:“不是叔叔说高考前这段时间很重要吗?两天是很长的时间,等我回去桌上的试卷估计已经垒很高了。” “说话就说话,带什么劲儿?闹什么别扭?还摔筷子?” “我哪儿有摔筷子?” “那你就是承认自己在闹别扭了?”孟南直直地盯着苏云司的眼睛看,透过薄薄的镜片,他忽然发现这孩子的眸色很深,像纯净的黑曜石。 苏云司飞快答:“我没有。” 孟南却选择性忽略他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但我们就事论事好不好?高考前这段时间是很重要,可再重要能重要过你的身体吗?” 他也放下了筷子,但力道很重,扣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赶过来的时候有多担心?发烧而已?发烧也是会死人的……别人还说你聪明,我看你就是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不安 苏云司怔了怔,还没说话,一旁的老太太经过,瞥了眼孟南,又瞥了眼苏云司,好心劝道:“孩子不能打压式教育的呀!年轻人,这样下去以后孩子迟早和你生分,更严重的是整个人都不自信咧!” “我看这孩子挺乖的哦……你再这么吼他他要伤心的!” 孟南不笑的时候脸很凶,老太太经过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就听见他在骂孩子傻,脸上表情还怪严厉的。 似乎连路人都会下意识偏袒苏云司,他很符合众人心中的好学生形象,至于前两天殴打班主任的事,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苏云司看着孟南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情莫名有点高兴,但面上不显,转头对老太太说:“婆婆您误会了,确实是我做错了事情,被训是应该的。” 见老太太还皱着眉,苏云司站起来,真诚地笑了笑:“谢谢您。您座位在哪儿,我送您过去,这里人多,小心被挤着。” 老太太拄着拐杖仰头看他,片刻后才示意苏云司附身听她说话。苏云司顺从地靠近她,目光却落到对面的孟南身上,和他对视一眼。 她的声音很小,苏云司凑得很近都没办法完全听清楚,然而话语里的信息拼拼凑凑已经足以让他脸色大变,老太太说完就走了,苏云司却愕然站在原地,孟南看他不对劲,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问他怎么回事。 苏云司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孟南一眼,那条斜贯的长疤让他心口一痛。他突然上前环抱住孟南,孟南浑身一僵,感觉到少年的体温正透过衣衫传递到他的身上,比炙热的三伏天气还要让人焦躁。 “怎么了?” “叔叔,我想回家。” “正吃着饭呢,怎么突然想回家?”孟南以为真的把人惹生气了,连忙拍拍他的背,温声哄道,“是不是我刚刚说你,你不高兴了?我以后不这样了,先吃饭,啊。” “不是,我没不高兴,叔叔训我是因为关心我,我知道。”苏云司靠在孟南肩膀上,闷闷地说,“我胃有点不舒服,药在书包里。” “那你等着,我现在去药店给你买。”孟南推开他,拿起车钥匙,“对了,什么药?胃病吗?你都没和我说过。” “我和你一起去。” 孟南思索两秒,点了点头。 这样确实要快些。 苏云司捂着腹部,面容有些发白,孟南结账后扶着他往电梯门口走,饭点人多,电梯挤上挤下,孟南担心他不舒服,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在电梯里半抱着他站稳。 电梯下落的这一分钟,苏云司在密闭的空间里闻到了很近的烟草味,来自孟南衬衫的衣领,他顺着往下看去,饱满的胸肌遮挡住了往下的视线。 掌心似乎还留存着温热弹软的触感,指缝中外溢的软肉令人着迷,苏云司很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但现在不是时候。 走到车库口,苏云司突然弓着背说自己撑不住了,想在原地等孟南把车开出来,孟南心疼得不行,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连连点头冲进车库开车。 孟南一消失在转角,苏云司就找了个柱子藏身,一分钟之后,果然有两个穿着黑夹克戴着黑色鸭舌帽手上戴满戒指的人出现,速度极快地往车库跑,脚步声却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云司从柱子后慢慢出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抿成直线,温柔的桃花眼像是淬了冰,他从校服口袋里拆开一个一次性口罩戴上,将辨识度极高的脸遮去了大半。 数秒之后,两人在经过几辆并排的汽车时被拖进车尾与墙的夹道中,苏云司没有直接动手,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位老太太的话,尽管这两人确实很可疑。 结果却失去了最有利的攻击时机。 等孟南把车开出来,苏云司却不见踪迹。孟南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不接,去附近的药店找了一圈都没见人影,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慌过了,昨晚都比现在好一些,至少知道苏云司的情况。 他还生着病,能去哪里? 孟南又回车库找了一趟,实在找不到,最后车都往警局开到一半了,外套里的手机来电铃却突然响了。 备注是「小司」。 汽车在马路中间急刹了一下,周围的车辆纷纷鸣笛表示不满,还有人专门降下车窗来骂人,却在看见孟南全脸时把脏话吞了下去。 孟南不知道怎么回事,握着手机时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想起了苏云司十岁的那个冬天。 那时候苏云司还在上小学四年级,父母不管他,爷爷那段时间生病了,他只能一个人走路往返。 云科附小离梨花巷有一段距离,晚上黑得早,路灯又不太亮,等苏云司回来最后一段路往往走得很艰难。 那一年他刚刚搬到梨花巷,因为之前混道上的名气太大,周围的邻居都很害怕他,做什么事都要避开他。 当时的苏云司在他眼里和其他任何一个小孩没什么太大的不同,无非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听说次次考年级第一,看起来比别人都腼腆礼貌一点而已。 那天晚上他刚好从酒吧回去,路上看见一个小萝卜丁一深一浅地踩着雪地走,伞也没撑,衣服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走在路上,表情好像很失落,像雨天湿漉漉的小狗。 孟南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对小动物也没兴趣,那天晚上却远远地认出了那个小萝卜丁是隔壁家的优等生小孩。 鉴于他之前也数次绕着他走,孟南对这小孩没什么好感,开车经过,也没有专门停下问他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然而他开着车,那孩子委屈失落的脸却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都快到家了,孟南却长叹一声,猛打方向盘调头往来时的方向走。 车开了一路,却一直没看见那孩子的身影。 这片区域一直不是特别太平,以前是刘老三在霸占着,后来被一锅端了,还有一大帮小弟在各处逃窜。 他眉心跳了跳,什么也没多想,冲下车四处找人。 找了不算很久,毕竟就那么长一条街,偶尔几条巷道。幸运的是他去得不算太迟,那群小混混也很好对付。 不幸的是那些人不仅抢钱,还专门欺负孩子。那时候小萝卜丁已经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意识都快模糊不清了。 他拿回了属于小萝卜丁的钱,不多,只是六十六块而已,小萝卜丁却紧紧地攥着,连带着他的手,昏迷了也不放开。 从那以后,他就多了个小尾巴。 “叔叔?” 电话里传来苏云司焦急的声音:“叔叔你没事吧?别吓我。” 孟南怔怔回神,想说些什么,喉咙却莫名泛酸,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现在在哪儿?我刚刚不小心昏倒了,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了医院,现在在云城第六人民医院门口,叔叔能来接我一下吗?” 孟南深呼吸了好几次,努力调整好呼吸的频率,电话里还是泄了点声音,微弱的,但落在苏云司耳朵里就像是沉闷的哽咽。 随后他听见孟南说「好」,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风声很大,听筒里传来嘶嘶拉拉的声音,呼啸而尖锐。 两个人都没有挂电话,苏云司坐在医院门口的石凳上,头上缠了好几圈纱布,脸上也擦了药,十指甚至无法完全捏合。 没有伤及内脏,也没断骨头,不然一定会被孟南发现。 那两个人不是普通的小混混,苏云司从十岁开始学习跆拳道,早已是黑带水平,偶尔参加一些校霸组织的群架,实战经验丰富,在面对那两个黑衣人的时候却还是有点吃亏。 不过……只要孟南平安就好。 他毫不怀疑如果是孟南出马一定能打得对方落花流水且自己全身而退,但他不想。 他不想让孟南再掺和这些事情。 苏云司看着掌心厚厚的纱布,眉心微微蹙着,他没有从那两人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们确实属于某个帮派,而且与孟南关系匪浅。 “小司!” 汽车在马路边停靠下来,驾驶位上的人朝这边飞奔,只是一个抬头的瞬间,孟南便冲到他面前,将他紧紧地抱进怀里。 “叔叔……” 苏云司轻拍孟南的背,他感觉到颤抖的指尖正在抚摸他头上的纱布,便温顺地靠在孟南肩上,认真地向他解释:“我晕倒的时候正好磕到了头,应该是滚了几圈,脸上和手上都有淤伤,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恢复了。” “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没事的,没关系。”苏云司笑笑,语气轻松,“叔叔别着急,我好好的呢。” 孟南没有接话,抱了苏云司一会儿,又问他胃还痛不痛,苏云司说吃了药,已经好很多了,孟南却还是不放心,想要带他进医院再仔细检查一遍。 苏云司哪里敢让他陪同检查,连哄带骗把人推上了车,借口说自己好困,想睡觉,孟南拗不过他,只好先开车回家。 一路上孟南都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很反常地,神色中流露出压抑不住的不安。 苏云司却只是靠在窗玻璃上,暗自享受着这份不安给他带来的安全感。 看来有些事比他以为的还要简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 第11章 金钱 南方烘焙店临时关门,孟南带苏云司上楼,期间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些。 苏云司拉开书包,抽出一本数学试题册,因为手指受伤的缘故拿得比较艰难,正好孟南走进次卧,帮他把书拿了出来。 “谢谢叔叔。” 苏云司和孟南差不多高,孟南凑过来拿书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近,烟草味更浓了些,苏云司甚至能看清楚孟南的每一根睫毛,以及睫毛下浅色瞳孔的反光。 “今天就先不做题了,好好休息。” 苏云司摇摇头:“没关系,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你伤的是头和手。” 孟南心疼地摸了摸他脸颊上的擦伤和淤青,像抚摸受伤的雏鸟一样温柔。这个词放在孟南身上往往不合适,但也许是年纪上来了,他看着苏云司总会有种莫名的心软和怜惜。 “听叔叔的话,好不好?” 苏云司眨了眨眼睛,上前一步,将脑袋搁在孟南肩上,两人身高相近,体型却差了不少,苏云司比不上孟南常年健身,靠在孟南怀里,可以很容易被他圈住。 但两个人都没有抬手,只是这样安静地靠在一起,鼻尖的发丝传来淡淡的青柠香,是洗发水的味道,后颈也是健康的小麦色,零散地落着几颗小痣,苏云司盯着看了会儿,喉结很轻地滑动了一下,又移开了眼睛。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孟南笑他,却没有推开他。 当年的小萝卜丁长大了,再加上这两年苏云司学习忙,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他一时还有点不适应这样黏黏糊糊的接触。 “叔叔……我头疼。” 孟南一惊,却不敢乱动,怕牵动苏云司的伤,于是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头上雪白的外层纱布,轻声问:“要不要躺一会儿?刚才医生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不需要特殊治疗,让我卧床休息就好。” “那你躺床上去,疼得厉害吗?我去给你拿点止痛药。” 苏云司蹭了蹭孟南的肩,拉长声音嗯了一声,低沉的,却又绵软,像撒娇的小狗,孟南的胸口随之过电一般地酥麻起来,他怔怔地看了怀里的苏云司一眼,眼神里是说不清的茫然。 “可是叔叔,我上午忘洗澡了,昨天晚上发烧,出了一身汗,刚刚又摔了一跤,现在身上好不舒服。” 孟南暂时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顺了顺苏云司蓬松柔软的发丝,思索片刻,不知不觉地咬上了苏云司放下的鱼钩。 “你伤口沾不得水,不能洗澡。”他说,语气放得又轻又缓,“你手也不方便,等会儿我帮你擦一下没受伤的地方。对了,你刚刚不是胃不舒服吗,我去给你熬点桂圆红枣汤。” “不用那么麻烦,叔叔你去忙店里的事吧,我躺一会儿就好。” “刚刚已经关店了,这两天你就住我家,我照顾你,别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了,我是你叔叔,照顾你是应该的。” 苏云司垂眸,目光闪烁不定。 只是出于责任来照顾他……是吗? 其实没这个必要。 不过也正常,毕竟他们现在确实只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 苏云司直起身,退后两步,朝孟南轻轻点了点头。怀里空了那一瞬间,或许是初春的天气变幻莫测,孟南突然觉得胸腹有些冷,像是刮过了一阵凉风,席卷了怀里某个重要的东西。 苏云司手不方便,孟南就帮他脱下沾了血尘的校服外套,里面的校服短袖是polo领,上端三颗纽扣都被扣得紧紧的,孟南给苏云司解开的时候总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抬眼看过去却望进两汪波光粼粼的桃花湖面。 除去昨晚上和今天中午,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心跳加速的状态了。这些年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平和安逸,每天的生活都很安宁,不像十几岁到二十出头那几年,需要四处为生计奔波冒险。 他一直觉得一样东西失常必然有其相应的诱因,心跳过快,可能是恐惧,可能是激动,也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总之是一种类似于警报的现象,需要引起百分之百的警惕。 孟南率先移开了眼睛,装作无事发生,帮苏云司脱下了上衣,又伸手去解苏云司的运动裤腰带。 他刚解开,苏云司却侧了侧身,用缠着绷带的手挡住了孟南接下来的动作。 “我自己来就好。”苏云司的眼神并不闪躲,然而脸颊却泛起了红晕,连带着白皙的耳垂都燃烧了起来,孟南想笑他害羞,却全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也在发烫。 之后擦拭身体的时候,两人之间更是弥漫着一股不尴不尬的怪异气氛。按理说这根本没什么,两个都是男人,该有东西的都有,苏云司小的时候还经常和孟南一起泡澡,两人之间的关系又亲密,苏云司不方便孟南帮忙擦一下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苏云司的脸太红了,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像是一种没有缘由的坚持。这样漂亮的一双眼睛里传递出这样温顺依赖的目光,孟南扛不住,只好低头认真地擦。 柔软的湿毛巾擦过每一寸未受伤的皮肤,先是脸颊,孟南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一点都没让苏云司痛,擦过肩颈和腰腹时才发现这孩子身上肌肉不少,不是健身练出来的,却很有力量感和线条感。 过了几分钟,苏云司垂眸看着半跪在他身前的孟南,经过一番思索,没有故意克制生理性的冲动,坦坦荡荡地把自己的反应展露在孟南的面前。 孟南认真地沾水擦着,尽量避开敏感的位置,却突然感觉右边脸被什么滚烫的东西蹭了一下。这个位置,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刚刚翘起的是什么,却下意识难以置信地抬头望上去,正好让苏云司看见了顶级漂亮的画面。 “对、对不起……” 苏云司慌忙地蹲下来,目光闪躲,脸颊通红,漂亮的桃花眼里泛起凌乱的涟漪,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叔、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孟南愣了几秒,看刚刚的动静把他吓成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扯下旁边的浴巾盖在他身上,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受伤的头。 客厅里,孟南的手机铃声正合时宜地响起。 “我去接个电话。” 孟南逃跑一般地离开了浴室,苏云司听见浴室门关了,慢慢抬起头,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散,眼里的泪意却早已无迹可寻了。 他站起来,拿起孟南给他准备的贴身衣物慢条斯理地穿上,不紧不慢,像一只吃饱喝足悠闲踱步的猎豹。 如果能拍下照片就好了。 苏云司想,那么好的风光,在梦里都不曾出现过,只能看一瞬间,真的太可惜了。 他没有去管下半身还未消退的渴望,这种程度的兽欲还不足以影响苏云司的理性,只是逗叔叔玩玩儿而已,没想真的做什么。 他很珍惜叔叔,和叔叔的第一次,必然要两厢情愿。 更何况,他现在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虽然很讨厌周围人一直和他说学习的事,但无法否认的是几个月后的高考他必须考得很好才行,他一直是断层第一没错,按照这个成绩进入最高学府是铁板钉钉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懈怠。 这几年家里缺钱,他每年寒暑假必须抽出大半的时间用于家教,因此错过了夏令营和竞赛培训,无法通过保送入学,高考是他目前最重要的机会。 他要考最好的大学,争取拿到学校奖金、政府奖金和企业家奖金,这样他的债务至少能减轻一半,大学四年尽量把债还上,大学毕业就回到云城,把叔叔追到。 苏云司目标计划非常清晰,每一项的实现难度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是他还太年轻,忘了四年之后孟南都三十七了,也无法理解三十七的男人有点结婚生子的想法很正常。 过重的债务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苏云司本来就是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这下对金钱更是有些魔怔,甚至到了还不上债就不恋爱的地步。 让孟南帮他还债是很轻松的事情,他知道孟南有钱,有很多钱,那些钱孟南一辈子也花不完,但他宁可到处去借都不愿意向孟南开口。 不是出于年轻人脆弱的自尊心,而是因为他曾亲眼目睹金钱对感情的异化。 他的父母原本非常相爱。他还记得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父亲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来接他,母亲坐在后座上,笑盈盈地抱着父亲的腰,等他跑过来,一家三口穿过人潮喧闹的市井,在梨花满地的石板路上哼着歌回家。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九岁,父亲从工厂辞职创业,下海赚到了第一桶金,母亲很高兴,做了一大桌子过年才能吃的菜,家里的墙粉刷得更加细腻,锅碗瓢盆都换成了商店里的好货。 后来,母亲也跟着下海,家里只剩他和爷爷两个人。 日子并没有越来越好过,父亲后来的创业之路非常坎坷,起起伏伏,赔的时候更多,再后来基本上没有赚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记忆中的父母只剩下歇斯底里争吵的模样,父亲变成了酒棍无赖,母亲总是愁容满面。 他以前常常想,如果世界上没有钱这种东西就好了,这样父母就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陪着他长大,他们一起骑着一架吱嘎吱嘎的自行车,经历梨花拂面的温暖。 但是长大了才知道,就算没有钱,也会有其它东西。只要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面临着困境,感情就变成了会让人丧失安全感的毒品。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长大 初春的午后,温度升了上来,熏风拂面,淡淡的梨花香气充盈着整条小巷。 苏云司困了,枕在手臂上浅眠。桌上还放着盛汤的小碗,碗里是孟南刚熬好的桂圆红枣汤。现在不是桂圆和红枣的产果季节,用的都是果干,加了冰糖和蜂蜜,熬出来澄红透亮。 孟南尽量把刚才的尴尬事抛诸脑后,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大衣盖在苏云司肩背上,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伸手碰了碰他乌黑的发尾。 这间卧室开窗正对马路,旁边繁茂的梨花树没有遮挡视线,只有探出头去才能看见。窗外的天空湛蓝一片,白云很低,像是伸出手就能撕下来一团。 孟南很想拆开他的纱布和绷带看看伤口。 他很相信苏云司,这孩子从小到大从不撒谎,也没必要撒谎。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怕苏云司又犯傻,或者像以前一样被人欺负了,被周围的小混混威胁。 他不结婚,当然也没有想生孩子的想法,他不知道他这样在意苏云司是因为溺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不会让欺负苏云司的人好过。 苏云司觉很浅,很快就被耳边的动静吵醒。孟南已经把动作放得很慢了,却还是在一圈一圈绕开绷带的时候惊动了睡觉的人。 “嗯……” 苏云司有点懵,桃花眼眨了眨,一时没弄清楚为什么孟南会凑得这么近。 苏云司和他对视两秒,突然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那里总是皱着,像是不开心。 手腕上的绷带因为这个动作散开了些,两端顺着手腕的两侧垂下,殷红的血迹已经风干了,粘在雪白的绷带上如同斑斑锈迹。 孟南瞳孔一缩,疾速抓住他的手腕,却并不用力,怕给他捏痛了。 “怎么回事?!” 苏云司试图把手抽出来,挣了挣,没挣开。 “磕到了尖锐物,挺倒霉的。”他垂着眼睛说,“叔叔能不能放开……有点疼。” “刀伤。”孟南斩钉截铁道,“小司,你骗我。” 他对这种伤口太熟悉了。 苏云司见瞒不过去,孟南又好像真挺担心的,犹豫几秒,还是打算实话实说。 “叔叔,你别生气。” 他站起来,牵住孟南的衣袖轻晃,漂亮的眼眸微光闪烁,孟南读懂了这是苏云司的祈求。 “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你。”孟南不喜欢他撒谎,却又怕他伤心,这种情况也只好先哄人,哄了再继续问,“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个老奶奶告诉我你在被跟踪,说了些外貌特征,我想着最好能不让他们再来打扰你的生活,就瞒着你把他们打了一顿。” “然后你就把自己打进医院了?” “我没想到他们身上带了刺刀。”苏云司为自己辩解,“而且我还怕误伤人,先问了他们两句……结果被他们抢占了先机。” “你他妈是不是傻!”孟南没忍住吼了他一句,他嗓门大,语气又冲又凶,街坊邻居都听见了,纷纷开窗来看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孟南却只是「砰」地一声把窗户扣上,回头狠狠瞪了苏云司一眼,揪着他的后颈皮骂人:“谁他妈教你逞能的?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今天算你运气好!万一对方带枪呢?你——” 苏云司上前一步,就着这个揪后颈皮的姿势靠在孟南怀里,语气沮丧:“说好不生气的,叔叔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谁跟你说好的!起开!” “叔叔……” 孟南的拳头捏了又捏,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欲言又止,象征性地捶了苏云司两拳,实际上却早已认了栽,一听到苏云司撒娇就狠心不起来。 然而这两拳也实在把苏云司捶得够呛,孟南正在气头上,手臂青筋暴起,收不好力道。 “外貌特征,重复一遍。” 苏云司很快反应过来,一五一十道:“两个穿着黑夹克戴着黑色鸭舌帽手上戴满戒指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其中寸头的那个人颈部有条横贯的刀疤。” “手上戴满戒指……” 穿黑衣服戴黑帽子都是很普通的装束,但是这个满手戒指的习惯,还真让他想起一个帮派分支。 还有颈部的疤。 还真有可能是老熟人。 “你进了医院,对方什么情况?” 苏云司淡淡说:“死了。” “什么?!” “开个玩笑啦。”苏云司蹭蹭孟南结实的肩膀,“昏迷了,我还给他们留了个字条,让他们永远不要来找你,否则见他们一次打他们一次。” “你这蠢货。”孟南气不打一处来,又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被人拿命护的操蛋感。 就是当年在组里混得最凄惨的那段时间,他也没依靠别人脱过险,现在倒好,出都出来了,日子也混好了,反而让隔壁小孩儿帮自己挡了刀。 愧疚倒不至于,谁让苏云司自个儿瞒着他。只是心疼,心疼得要命,让他亲自去打一架挨两刀也比这好,好上千倍百倍。 他才十七岁,连成年都还差几个月。 “好好好,我是蠢货,叔叔别生气了。” 苏云司退开半步,将受伤的手腕横在孟南面前,可怜巴巴道:“叔叔给我拆开的,能负责吗?” 孟南冷眼盯着他看,强硬的气息扑面而来,少见地露出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仿佛平日里的温柔和耐心只是表面假象,贲张的肌肉和冷硬的脸像是要把人活活吓死。 苏云司却只是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纤绣浓密,扑在眼窝上就像扇动一双蝴蝶翅膀,太漂亮。 “你下次再做这种傻事,你看我管不管你。” 孟南撂下狠话就下了楼,苏云司听这话的意思就是暂时翻篇了,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有点可惜,刚才居然那么没防备地就睡着了,给了孟南可乘之机。 他以为能瞒得很好,毕竟孟南傻傻的,很容易被骗的样子。 苏云司坐在办公椅上,单手端起桌上的汤碗喝了一口,唇角上扬了一下,眉眼却平淡如常。 窗外一阵风吹来,花香扑鼻,门被吹得合拢了些。不一会儿,孟南就提着家庭备用医疗箱,一脚踹开了木制的门。 「哐」地一声,苏云司还以为地震了。 “过来。” 孟南语气很不好,苏云司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还以为今天可能要挨打,结果雷声大雨点小。孟南连给他消毒都轻手轻脚的,酒精棉球像绒毛一样刮过伤口,痒痒的。 “叔叔,我错了。” “错哪儿了?”孟南回得很快,像是就等着他说这句。 “不该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不该瞒着叔叔,不该对叔叔撒谎,不该赤手空拳地去打架。” 孟南抬头睨他一眼,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把旧的绷带一圈圈绕下来,有些粘在伤口上不容易弄开,就拿棉签一点一点地按。 他垂头认真处理伤口,苏云司好以整暇地看着,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唇角提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真好哄。 “好了,注意别沾水。” 他包扎的手法居然比医生都要熟练很多,绷带缠得也很细致,苏云司看着很满意,抬起手认真打量了一番,嘴甜道:“谢谢叔叔。” “小司。” 他突然又叫了回来,苏云司反而有点错愕,“怎么了?” “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苏云司小幅度地歪了歪头:“嗯?” 他知道啊,但是这样郑重其事地说出来准没好事。 “叔叔刚刚冲你发脾气,是因为你实在是欠收拾,但这并不意味着叔叔不心疼你。” 苏云司看着他,轻轻眯了眯眼睛,像以前一样笑着说:“我知道。” 孟南忽然叹了口气,抬手顺了顺他头顶翘起来的发丝。 孟南心里很清楚,他发火发得有些过了,苏云司替他挨了刀,也乖乖坦诚了,合着还要在他这里受委屈,要换成他早不干了。 他在梨花巷住了八年,接触邻居总是点到即止,怕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连这家店也是深思熟虑,疏通了很多人脉才决定要开。 从决定对苏云司好的那一天起,孟南就已经提前预想过会有苏云司受他连累的时候,只是他没想到苏云司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小司,能不能答应叔叔,以后听话一点?” “以后可以还会遇到这样的事,叔叔希望小司可以第一时间告诉叔叔,让叔叔来保护你,好不好?” 苏云司眉眼弯弯地笑,笑意浮在粼粼的阳光里。窗户早就被风吹开了,沾满花香的温暖落在书桌上,落在试题册上,苏云司看着孟南,温顺地点头说好。 他头上的纱布,脸上的伤痕和手上的绷带仿佛成了一种暧昧的证明,孟南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身边的孩子长大了。 因为长大了,所以「保护」的欲望才如此强烈,「保护」一个人才变得如此重要。 即便孟南根本不需要任何保护。 从小到大,他都是自己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意乱 苏云司在孟南家调养了两天,隔壁就是自己的家,他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只是有时候试卷做着做着,他会望向窗外出一会儿神。 他每天都醒得很早,靠在书桌边,能看见父亲开车离开梨花巷,驶往城郊的工厂。母亲大概也跟着去了,家里总是空荡荡的,窗户紧闭,窗帘拉紧,暗暗的,很压抑。 但孟南家不一样。他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客厅里隔三差五就会换一捧花,阳台上种着紫罗兰和粉色飞溅彩叶芋,主卧和客厅都装着落地窗,阳光照进来,温暖而明亮。 苏云司有时候坐在办公椅上做作业,有时候坐在客厅里柔软的地毯上靠着沙发背书,孟南时不时上来看看他,给他带一盒饼干,或者用店里的竹编花篮铺上一层吸油纸,放上几个黄油牛角包。 笔尖在平整的纸面上沙沙作响,留下一行又一行工整漂亮的数字,演算到一半,速度又慢了下来。 这两天苏云司总是走神。 他总是在怀疑。 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这种程度的幸福。 孟南关了一天半时间的店,第三天生意依旧火爆,忙得几乎没有上楼的时间。苏云司看着茶几上的日历,确认了一遍今天是星期三,学校安排的周考日期。 他昨天就和孟南提过要回学校,被孟南一票否决了,说什么也要再观察两三天。孟南这个人脾气好的时候很好说话,关键的问题却总是说一不二,态度强硬得可怕。 手上的绷带雪白雪白的,看样子被人精心照料着,就像阳台上那些花草绿植一样。苏云司手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结了新疤,新肉生长的时候有种难受的痒意。 这种痒让他联想到植物抽芽,花茎生苞,以及飞禽身上新长的绒毛。 每次孟南给他换绷带的时候,粗糙干燥的手指不小心蹭过手腕,都会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苏云司翻过试卷,单手撑在茶几的玻璃面上,笔帽轻轻敲击着一旁的茶壶。 耳机里还播放着英语新闻报道栏目,一心多用是他的优势,然而脑海中凌乱的事情太多,竟让他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做眼前的事。 直到太阳西下,灿烂的晚霞落了满屋,温柔的光影从脚边慢慢移开,褪到窗边,慢慢消失不见。 屋子里暗了下来,苏云司起身去开客厅的灯,刚刚碰到开关,手背却覆上了某人温热的大掌,心跳漏了一拍,大掌带了点力道按下,推着他的手打开了暖光灯的开关。 苏云司的脸不自觉地染上了热气。他看着孟南的轮廓一下子清晰起来,高大,俊朗,手臂上是健壮结实的肌肉和深青色的狼纹,斜贯右眼的刀疤充满了野性和狠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苦的味道,甚至盖过了孟南身上原有的烟草味,像是怎么遮也遮不去。 这不会是在烘焙室待一天的味道。 “叔叔,今天晚上吃什么?”苏云司若无其事地笑,像往常一样询问晚餐。 孟南却像是有些累了,说话很简短:“我去煮两碗面。” “我想吃煎蛋。”苏云司提议道,“厨房是不是有模具小锅?我去煎。” “不用,你待楼上就好。” “叔叔要喝点水吗?” “不渴。”孟南挥挥手道,“你去沙发上好好待着,我先去换身衣服,等会儿煮好叫你。” “好。” 苏云司一边说着好,一边趁孟南进卧室换衣服的当口溜下了楼,走进厨房架锅烧水,孟南一出房间没看到人,楼梯灯却开着,就知道苏云司没听他的话。 他把染了血污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叮叮两下启动洗衣,下楼果然看见厨房灯亮着,窗口处能看见苏云司颀长的身影,仿佛被柔和的日光灯笼着一层薄纱。 苏云司厨艺不好只是相对而言,毕竟比较的对象是孟南,但平时在家三餐都是他做,煮点面条煎几个蛋还是很熟练的。 孟南进厨房的时候,面刚刚下锅,苏云司从冰箱里拿出四个鸡蛋,把专门煎鸡蛋的心形模具小锅烧热,刷了层花生油,单手将鸡蛋敲进去。 孟南靠在门框上,看他一个一个地煎。 空气中烘焙的味道慢慢溶入了煎蛋的喷香,面条煮三四分钟就好,眼看着苏云司就要忙不过来,孟南抬脚去碗柜拿了两只大碗,把素面挑起来,又用牛肉末和青椒炒了个辣酱,盖在面上浇一层热油,再加两个煎好的心形鸡蛋,简单的晚饭就做好了。 苏云司歪了歪头,像是不经意地靠在孟南肩上,用很赞叹的语气说话,“叔叔好厉害啊。” 孟南垂眸看着他,放松地笑了笑。 “行了,别夸,等会儿面都坨了。” “哪有那么快。” 虽然这么说着,苏云司却起身抽出两双筷子,端起两碗面走到店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桌子上贴着裁剪得当的复古报纸,花瓶中养着几支碎冰蓝,旁边悬挂着一把破损的吉他。 这两碗面出现在桌上不太和谐,但孟南没说什么,带着两杯特调的蜂蜜玫瑰茶,径直坐到了苏云司的对面。 “谢谢叔叔。”苏云司接过。 面煮得劲道,青椒牛肉末香味浓郁,入口惊艳,苏云司的胃口被打开了,咬一口自己煎的鸡蛋,没有味道,原来是忘了放盐。 苏云司蹙着眉抬眼与孟南对视,不知怎的,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孟南身上那股沉重的狠劲儿在笑声中慢慢消散,他和了和面,让鸡蛋充分沾上酱汁,顺便揶揄苏云司一句,“你还真是黄花鱼下挂面——不用盐啊。” 苏云司笑着道歉,“对不起嘛叔叔,我下次会记得放的。” “又没怪你。” 孟南拿起杯子喝了口蜂蜜玫瑰茶,肩膀由僵硬变得放松,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人,心口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叔叔,我好看吗?” “嗯?” 孟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目光突然就闪躲了一下,指尖敲了敲玻璃杯,「咔哒」一声搁在木桌上,脸色故意沉了下来。 苏云司却不怕,单手撑在桌上,笑眯眯地瞧着他:“不好看的话,叔叔为什么还一直盯着我看呀?” “小司你今晚上怎么了?”孟南打断这个话题,指了指他的碗,“快吃,吃完我洗碗。” 其实他只用像以前那样顺着苏云司说好看就行了,毕竟他真的没见过比苏云司还漂亮的人。这种漂亮不止是眉眼唇鼻比别人精致,苏云司的手指,身上的肌肉线条,浑身散发的温柔气质,还有最重要的——漂亮的眼神。 眼神到底能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他不清楚,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苏云司望过来的那一瞬间,亮晶晶的桃花眼里折射出闪烁的暗光,让被注视的人总会有种被深爱的错觉,乌黑的眼眸纯真而清澈,他有意寻找过,却从未在第二个人眼里找到这样的存在。 他想,苏云司从小到大被那么多人喜欢不是没有缘由的。 “叔叔,吃完饭我想去逛逛公园。” “试题册写完了吗?” “没写完就不能去吗?” “嗯。” 苏云司舌尖顶了顶上颚,突然生了闷气似的,不和孟南说话了。 “好了,逗你玩的,我带你去百花超市逛逛,买点你爱吃的零食回来。” 孟南怕真把人惹不高兴了,连忙找补,伸手摸摸苏云司的头。 “真的吗?” 苏云司捧着碗,眼睛亮亮的,像只期待放风的大型犬。 “我平时又没关着你,你这样好像我不让你出门似的,逛个超市高兴成这样。” “这可是叔叔主动约我去逛超市,和平常能一样吗?”苏云司故意用一些模糊暧昧的字眼,却不过分,料想孟南也不会发现。 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来就好。 吃完饭,苏云司抢着把碗洗了,还特意换了身常服和孟南一起出门。 简单的深色T恤和运动裤,孟南给他买的球鞋和中筒袜,苏云司身高腿长,披破麻袋都好看,却硬是在衣柜前花了不少时间。头上几簇不听话的乌发上翘着,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孟南在一旁笑了会儿,抬腕看了看时间,捏着后颈把人拉走了。 夜幕降临,晚风吹到身上凉意明显,苏云司走着走着突然打了个喷嚏,孟南二话不说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给他披着。 苏云司说自己不冷,倒被孟南凶了几句,只好先披着。超市有暖气,苏云司把风衣脱下来拿着,却被孟南抓住手穿了上去,系好腰带,以防着凉。 苏云司欲哭无泪,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恶欲作祟,忿忿地咬了口孟南的脸颊。 孟南正在给苏云司整理衣领,冷不防被偷袭,欲言又止半天,眉头皱紧,沉着声音教训:“你是小狗吗?” “多大人了,还做这种动作?” “你在学校也这样咬你同学吗?” 语速比平时快很多,呼吸有些急促,尾音不太稳。 苏云司太了解孟南了。 他在心慌意乱。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晚风 “热。” 苏云司抿抿唇,无辜地看着他。 孟南瞪他一眼,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恶霸,结果对着苏云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云司凑近他,抬手拿掌心碰到齿痕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幼稚道:“痛痛飞——” 孟南一下子忍不住,被他给逗笑了。 “你这孩子……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苏云司乖顺地点头。 孟南又给他解开风衣腰带,去一旁推了个购物车,苏云司跟在他身边,叫拿什么就拿什么。 这个超市离梨花巷不远,附近还有好几个小区,晚上人流量特别大。好在超市也宽敞,暖气吹着,慢慢逛着很是惬意。 苏云司已经有两三年不曾这样和别人一起闲逛了,孟南白天店里忙,他晚自习下课又太迟,寒暑假也见不着人影。 他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等孟南拿齐油盐酱醋茶,就开始在一些商品面前流连驻足,孟南以为他喜欢,于是说买,苏云司却又拉着人走开。 他只是想再慢一点。 不要那么早回家。 孟南不顾苏云司的反对,单手拎了两件牛奶放进推车,又买了几斤核桃和几盒奶酪,带着人去了生鲜区,买了几斤小龙虾和一条东星斑。 按照他的话来说,苏云司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营养要跟得上。 “叔叔!真的不需要!” 苏云司难得有些着急,他知道孟南不吝于在他身上花钱,但孟南对他太好,会让他很有负担感。 他还欠着那么多债。 “小司。”孟南按住他的手,嗓音低沉,“什么时候我俩之间连买点东西都不行了?” “我是你叔叔,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你现在高三,其他什么都别想,安安心心学习就好,其它的事情交给我。” “我不要你回报什么,我只是单纯地想对你好,不行吗?” 苏云司眼眶微微红了。 孟南真的不觉得这番话很像告白吗? 什么叔叔什么小孩,天底下真的会有叔叔对小孩说这种话吗? 他会误解的啊。 “我不用叔叔这么上心……明天我就回学校了,学校里什么都有,到时候去买还方便些。” “苏云司。”孟南的耐心有限,“你再这样说话我就生气了。” 苏云司见惯了这种阵仗,应付起来也得心应手,无非是一哭二闹三撒娇,孟南这人吃软不吃硬,得慢慢磨。 “叔叔……” 只是现在公共场合,留给他发挥的空间不多。 “小司,听话。” “叔叔,我不喜欢吃这些,买给我也是浪费了。”苏云司挽住他结实劲壮的手臂,“叔叔把钱留着,以后万一开分店,或者有其它用处的时候都能用……我生日也快到了,到时候我会向叔叔要个大礼物的!” “这点小钱算什么,你生日另当别论。”孟南皱着眉,听他说不喜欢吃这些,又有些为难。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自己选。” 苏云司下意识摇头,又怕孟南说就拿着这些,于是连忙点点头说有。 他把生鲜和奶酪退了,拿了一盒蔓越莓饼干。 孟南看着他手上的东西,不自觉地有点吃味:“我店里的不好吃吗?还要到这里来买?” 谁料苏云司却蹭在他身边,说话一贯地直来直往:“我最喜欢吃叔叔做的蔓越莓饼干了,所以也顺便喜欢上了其它地方的。” 孟南被他哄得高兴,之前那点不愉快也消散了,“那你放回去,我明天给你做几盒,你带学校里去吃。” 苏云司见目的达成,开开心心的,二话不说就去把饼干还了。他只当先前孟南买的都是孟南自己要用的东西,结果那些昂贵的茶饼一半都是给他喝的,还有水果和各种养生米,最近一段时间他晚上都不缺吃的了。 回程走在路上,两人各提了一大包东西,压在掌心沉甸甸的,苏云司有意无意地和孟南凑得很近,仰头看星星闪烁的紫色天空,白皙的手指和麦色的手指碰到一起。 他记得孟南以前也牵过他在马路上走,那时候他还小,背着沉重的书包,跟在孟南身边却蹦蹦哒哒地走,因为很高兴,心里是雀跃的,不跳起来无法宣泄那样炽热饱满的愉悦。 然而此刻,他长大了,所有的情绪被收敛在密不透风的心脏里,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没头没脑地去牵孟南的手,即便牵了也没什么,孟南也不会怪他,也许两人的关系反而会因此更进一步。 但就是……太快了。 苏云司的处世哲学是,宁慢不抢。所有的一切慢慢来就好,慢一点,才更有把握。 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世上所有心甘情愿的被控制和被禁锢都需要经历一个过程。 他要孟南的心甘情愿。 虽然他有时也忍不住心急,因为他还太年轻,经不住诱惑,孟南像一块沾满毒药的糖果蛋糕一样,在引诱他一次次犯错。 但好在一切都还有调整的空间。 “叔叔,今晚上的天空真好看。” “云城每天的夜空都很好看。” 这里没有太多的高污染产业,建筑严控光污染材质的使用,绿化成效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旅游接待也限制客流量,生态维持在高水平的平衡点。 “等我高考完后,叔叔能每天晚上陪我出来散散步吗?不买东西,就是沿着街走走。” “可以啊。”孟南笑着说,“我们可以绕着平安江走一圈,到九桥那边转回来,出发前冻一个西瓜在冰水里,回来就切西瓜吃。” 苏云司顺着接话:“好想吃西瓜。” “明天我去水果市场给你买。” “还没到西瓜大量上市的时候呢。”苏云司怕他真去买,紧接着说,“我喜欢吃李叔家自己种的瓜,清甜脆,汁水多,籽还少,再等几个月就好了。” “你这小馋鬼,倒是知道哪家的什么东西好吃。”孟南故意打趣他,“一开始是不是知道我会做蛋糕才故意靠近我的?” “被叔叔发现了!”苏云司假装惊慌,忍笑道,“叔叔不会生气吧?以后还愿意做蛋糕给我吃吗?对不起……” 孟南低低地笑起来,冷硬的眉眼仿佛在温和的笑意中渐渐融化。 小城的风静静地吹着,人来人往,路灯柔亮。两人刚刚走进梨花巷,远远地便看见一群人围在苏家楼下。 学生模样,背着书包,提着果篮,一群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安排 “班长!” 学习委员小石头竟然第一个看到了巷口走过来的苏云司,推了推厚厚的眼睛,晃着手臂大呼。 周围的同学纷纷转头望过去,苏云司提着一大包东西,身高腿长,连影子在路灯下都格外温柔帅气,与他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个成熟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留着胡茬,肩宽腰窄,脸上刀疤显眼。 很多同学想喊班长,却又被苏云司身边的男人给震慑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这是给苏云司开家长会的男人,估计是亲属,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俩人联系在一起。 苏云司从小就是班干部,学生会主席竞选只要有他参与就没有别人当选的机会,学习成绩太过优异,被众多老师几乎是视如己出,这种学生太正派,好像无论如何也和旁边满身匪气满臂刺青的大叔混不到一起。 “小司的同学?” 孟南看那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杵在苏家门口,拿钥匙开了自家的门,打开灯,“都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 “小司,招呼招呼你同学,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苏云司点点头,和同学一起进门,让他们坐在平时客人坐的位置。南方烘焙店装修精致,孟南亲自操刀设计,所有的装修原材料都是最优品,这些东西都算在前期投入中,再加上烘焙品本身太受欢迎,来这边喝杯下午茶,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消费得起的事。 “班长!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请了好多天假,怎么回事啊?”韩小林拘谨地坐在座位上,“班主任也还没出院,我们去问科任老师,只有物理老师说你发烧了,其他老师都说不知道。” “对啊对啊,苏哥,你都不知道——你一请假,我作业都不知道找谁抄……” “孙华!你好大的胆子,学习委员还在这儿呢就敢口出狂言!” 同学们都在笑,苏云司也跟着笑起来,他喝了点水杯中的凉白开,孟南正好端来了一大盘水果拼盘和沙冰,还带来了一些放在烘焙室里保存的面包和饼干。 苏云司一眼看见孟南,正要去接,旁边的韩小林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问他:“班长,那是你爸爸吗?” 苏云司笑着解释:“他是我的叔叔。” “叔叔啊?你家叔叔好有钱。” 苏云司蹙了蹙眉,正想说些什么,孟南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并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周围的同学屁都不敢放一个,拿着孟南给的牛角面包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装鹌鹑。 “小本生意而已,钱不求多,够用就行。” “这可是南方烘焙店诶,我姐姐老早就念叨着要来这里买东西吃了,一直没预约上,太难抢号了。” 苏云司笑着说:“等高考完放暑假我来帮叔叔打工,这样每天就能接待更多客人了。” 孟南不置可否,只是看了苏云司一眼,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只是那一眼意味太复杂,苏云司一直心不在焉,想着孟南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同学们离开后,原地剩下许多礼物,各年级的礼物都有,有些是女孩子,门禁比较早,虽然很想来但最终只能把慰问礼物托人捎给苏云司。 因为不是本人前来,又是这个生病的契机,苏云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能先放在那儿,以后有时间再看看,名贵的就给别人还回去,饼干或者书信一类的就好好收着。 苏云司把沙冰和水果盘收进去,在厨房清洗干净之后,一楼四处找没找到孟南,上了二楼,一眼就看见孟南正在阳台上抽烟。 他从来不在室内抽。几年前的烟瘾还很大,这两年慢慢戒了,但始终没戒掉,时不时还能看见阳台上散落的烟灰。 “叔叔。” 苏云司走过去,拿一瓶葡萄汽水冰了冰孟南的后颈,孟南皮糙肉厚,回头睨了苏云司一眼,假装无事发生,其实后颈皮都有点发抖。 “干什么?回屋里去,我抽完这根就进来。” “想和叔叔待在一起。” 苏云司靠在栏杆上,桃花眼轻轻地弯起来,温柔地朝孟南笑。 阳台上能看见梨花巷以外的云城夜景,因为楼层低,视野不太广阔,但没关系,晚风吹起来的时候无比惬意。 “你刚刚说你想在我店里打暑假工?” 苏云司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孟南这么一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他原本想去找更高薪的工作,因为欠债,他不想让孟南可怜他。 “嗯,可以吗?” 孟南听了这话,却好像有点为难:“可是你这个暑假我已经有安排了。” 苏云司向来是很懂事的孩子,在这种事上不会让孟南感到为难:“那算了吧,我去其它地方看看。”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安排?” 孟南将烟灰掸在烟灰缸里,因为晚风的缘故,还是有不少被吹了出来,在夜色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红光。 “要扩店吗?”苏云司问。 但他心里其实已有猜测。这种商业性的事情孟南一般不会主动告诉他,像刚刚那么问,估计是和他有关。 沮丧的眉眼依旧沮丧着,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被发现的愉悦。 “我刚刚不是才说了吗?钱不求多,够用便好,这店现在的规模正和我的能力范围相匹配,何必要扩店呢?” “那是安排了什么?”苏云司好奇地问。 “你猜猜。” “相亲?” 孟南瞥他一眼:“单身挺好的,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相什么亲?” 苏云司忍笑道:“那就是和李叔出差?”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呢?” 苏云司故意避开自己,猜来猜去当然都是错的,终于泄气:“我猜不到。” 孟南看着他沮丧的模样,觉得这孩子好像落水犬一样乖顺可怜。他心里热热的,没留意就伸手抚了抚苏云司乌黑的短发。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你高考结束,就什么都知道了。” 只有最后三个月了。 其实日子过起来也还蛮快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大学 当晚,苏云司回了一趟苏家,就在隔壁,刚才那么多同学在门前守着,门都不曾打开过。 他拿钥匙开了门,屋里一片黑,开灯走进去,这几天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没有使用过的迹象,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好像是一个常年没有人住的建筑。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手机,没有一个未接来电,短信倒是有几条,他妈妈发过来的,说这几天工厂事情太多,让他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实在有困难的话,就去隔壁找你孟南叔叔,他不会不理你。” 有一条是这样的。 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数秒,苏云司低着头,脸上表情不甚清晰。 过了一会儿,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很厚很厚,像魔法乐园里笨重的装帧书,封面还画着幼稚的涂鸦,纸张早就泛黄了。 他直接从中间翻开,没有再看前面的内容。从中间开始,这个笔记本里多了一个叫孟南的人,他不常在日记里称他为叔叔,而是直呼名字,或者就叫大叔。 大叔会送他去上学,不是骑自行车,而是骑着小电驴,不用蹬。大叔的背是结实健硕的,脱下衣服能看见强壮的深肤色背肌,背肌上是纹路古怪的刺青和疤痕。 他还十一二岁的时候,常常坐在他的电瓶车后座,带着很小的头盔,靠在大叔的背上,看绿化带不断地后移,天上的鸟儿人字形地飞过。 大叔会带他去夜市,小小的招牌张灯结彩,喇叭声此起彼伏,夏天的夜晚常常是湿热粘腻的,人们拿着扇子扇啊扇,扇去苍蝇和蚊子,也扇去空气里的吵闹和闷热。 他们一起走过很多地方。 自从爷爷走后,小苏云司常常是孤独的。他总是呆在自己家里做作业,预习复习功课,看各种天马行空的书籍,没有人带他去玩,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欢他,说他是最懂事的好孩子,让自己的孩子多和他玩,但没有人愿意让他到家里去吃饭,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钱。 直到孟南搬来这里,成为这里的一员。 他从没人要的孩子变成了被宠爱的小司。 今晚苏云司继续在厚重的笔记本上写着自己的日记。他并不是每天都写,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但如果是重要的事他一定会落笔,他怕自己忘记,关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今天,大叔也爱着我。” 他这样起笔。 写着很多看似可有可无的小事,一件外套,一碗面条,还有令人怀疑的血腥味,一个笑容,一个眼神,还有他身体的温度和轮廓。 “今天,我也爱着大叔。” “明天,我也会爱着大叔。” “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是我的氧气。” 苏云司笔尖轻点,合上笔帽,把笔记本和手机一起放进抽屉里锁着。 春夜的晚风继续吹着,乌云慢慢遮住了月亮,天色渐沉。 楼下有人敲门,苏云司快步跑下去,一打开门,竟是孟南。虽然意外,却并不失望。 他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突然上前抱住了孟南,胸膛和胸膛紧紧地贴在一起,用力挤压着。 他有一点难过。 孟南拿着伞,温柔地顺他的背。 “小司,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 苏云司搂着他的后颈,一直不说话。屋檐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柏油马路渐渐湿了,石子小路也慢慢湿润起来,梨花重了,花边抽了新芽,树干显得沉甸甸的。 “叔叔。”苏云司喊他,语气闷闷的,不像春日的天气。 孟南嗯了一声,像安慰小朋友一样拍拍他的背,动作很轻,把苏云司当雏鸟一样照顾。 他很清楚苏云司这种状态,就是不开心了,很难受,很郁闷,但是不想说。 以前苏云司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参加市上组织的足球比赛被别人故意绊倒了,速度太快,双腿摔得很重,流了不少血。 那时候他接到电话,那边很急,说联系不上他的父母,孩子又伤得很重,他连闯几个红灯过去,罚款也交了,驾照也被扣了,但好在及时赶到了。 苏云司本来好好的,一看到他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但就是不吭声。膝盖和小腿包扎之后,孟南抱着他走回去的,一路上苏云司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哭都没哭一声,就是靠在他的怀里掉眼泪。 他知道怎样才能让孟南最心疼。 “现在快十二点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苏云司缓慢地点点头,路灯流淌着温柔的白光,映出雨丝如线,巷口没有人回来,已经是深夜了。 “我明天要去上学了。”苏云司说,语气很坚决,不是在询问孟南的意见,而是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孟南在这时候不会再训他,也不会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仍然担心,“真的不要再休息两天吗?我关店照顾你。” 苏云司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肌上,他也不想回去,班主任估计也差不多出院了,看着他心情就不好,但是再不回去他怕跟不上进度。 “叔叔,你希望我考哪所大学?”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孟南谈学习上的事,以前孟南会时不时提到,但他不爱听,总是回避。 孟南没有多想,直接说:“我当然希望小司能考全国最好的大学了。” “可是云城大学不是最好的。”苏云司不开心。 “我知道。”孟南摸摸他的后脑勺,安抚道,“你不想离开云城,是不是?” 不是不想离开云城,只是不想离开你。苏云司想这样说,但是又觉得自己太粘人了,会粘得孟南不耐烦。 “你听我说,小司,你考哪里叔叔都支持你,但是如果分数能上,为什么不去清北?那里有更好的机会,以后你回到云城,或者想去其它地方发展都很方便。”孟南说。 “你读书成绩这么好,以后如果做学术的话,有厉害的导师带着,也能少走一点弯路。” 苏云司不想听这些。 “叔叔,如果我考去别的城市了,你会舍不得我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 第17章 放心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孟南笑了笑,脸上表情温和,“叔叔想你的话会去看你的,你要是想叔叔了就直接告诉我,我的职业自由,烘焙店到哪儿都能开。” 苏云司倒不是想让他搬店,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周围人都知道梨花巷南方烘焙店的名号,但去了其它城市就不一定,而且还有很多额外的工作要做,非常麻烦。 但是孟南这样说,他没法儿说不高兴。 他被爱着。 孟南不曾说,但事事都证明了。 苏云司在孟南怀里靠了会儿,带了套校服就拿钥匙锁门离开了。洗衣粉的味道在领口淡淡浮现,苏云司洗了澡,回次卧躺下了。 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额头上只留着一个小小的纱布贴,脸上的淤伤淡了很多,刚刚在店内光线暗,同学们都没发现。 孟南也洗了澡出来,披着睡衣,纽扣还没扣,饱满的胸肌上水渍淋漓,顺着腹肌往下淌。 他单手拿着毛巾擦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就回房间开灯,扣上纽扣,从桌上拿了一小盒熏香,点燃,走进次卧,放在苏云司的床头边。 窗外雨声潺潺,苏云司有时候会踢被子,但今天还好。孟南给他掖了掖被角,撩了撩他额前的碎发,隔着纱布触碰他的伤口。 那几个人是青龙帮的,薛岷的小弟。 他金盆洗手已经八年了,早就不过问道上的事,不参与任何帮派斗争,没想到那群人居然还没放过他。 当初协议都签好了,估计也和之前的那些金牌打手一样,想要完全脱身还是有点棘手。只是他没想到都过了八年了,他也早已不是当初的血刀孟,在那群人眼里他竟还有利用的价值。 青龙帮估计快玩完了。 他来烧最后一把火。 “叔叔……” 苏云司睡着,喉咙里却冒出一声不太清晰的叔叔,眉头紧蹙,脸色发白。 孟南侧躺在他旁边,温暖干燥的大掌隔着棉被轻轻地拍他的背,一下,两下,三下,频率放得很缓,像摇篮曲的小调。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哄过苏云司睡觉了。 苏云司还小的时候总是失眠,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时他还以为苏云司只是认床,为了让他睡好点,就让他回他家去睡,结果苏云司以为他是在赶他走,眼眶一下就红了,背对着他收拾东西,闷声不吭就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苏云司在家里更睡不着。失眠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折磨,内向的小孩子更是如此,虽然苏云司在学校总是很积极,但一回到家就像蔫了吧唧的小白菜,要一直逗才会笑一笑,长大了性格反而好很多。 总之那时候他想了很多办法,送了他很多毛绒玩偶,每天晚上给他把牛奶温着,给他讲故事,放摇篮曲,都没什么用,最有用的是陪着他一起睡,他睡得不踏实的时候就拍拍他的背,告诉他叔叔在身边,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孟南拍着拍着,好像突然之间感觉到怀里的孩子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背脊是宽厚的,看起来瘦,手摸上去还是有不少肌肉,眉眼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可爱,但是依旧精致漂亮,多了几分大人的成熟和稳重,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低郁。 孟南试着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又怕把人吵醒,粗糙的指腹蹭着眉心,手很热,眉心却是凉凉的,摸上去很舒服。 过了一会儿,孟南睡着了,就躺在苏云司身边,健硕的臂膀搭在他的腰上,以一种守护的姿势环抱着,挨得不是很紧,但呼吸声显得很近。 苏云司半夜从梦中惊醒,感觉身边有人,屏住呼吸在昏暗的夜色中打量枕边人的轮廓,熟悉的身影让他安心,枕头下的尖刀慢慢放平,他慢慢蹭过去,凑到孟南的肩头,仔细地欣赏孟南的睡颜。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看了很久很久,孟南潦草放下的头发顺着侧脸搭在颈窝,他用手轻柔地挽到耳后,露出长长的伤疤和成熟的脸。 呼吸越来越近,鼻尖蹭着鼻尖,孟南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并不难闻,血腥味已经淡得闻不见了,但颈侧依然残存着一点。 苏云司慢慢抬起身,俯在孟南的颈窝轻轻地嗅,像犬科动物亲近主人一样,闭着双眼,依赖而眷恋。 孟南安静地睡着,丝毫没有察觉。 雨声淅淅沥沥,苏云司掀起被子盖在孟南身上,贴紧他,感受他身上暖呼呼的热意。他好像闻到一股梨花香,很清淡,被雨水冲刷而过,慢慢流淌进梦乡。 夜很长。 翌日,苏云司早早地起了床。孟南还睡着,呼吸很缓,很稳,手臂搭在被子外面,露出刺青,中长发散乱。 苏云司厨艺不算好,但也不算差,煎起蛋来还算熟练,不一会儿就煎了四个爱心蛋,熬好了白粥,盛出来放在餐桌上。 他洗了洗手,取下深色围腰,上楼进了次卧,单膝跪在床上,凑过去伸出手掌碰了碰孟南的脸。 “叔叔,起床吃饭了。” 孟南平时是有点起床气的人,皱着眉慢慢睁开眼睛,心里烦闷想骂人,话到嘴边,眼里却倒映出苏云司单纯漂亮的脸和亮晶晶的双眼,忍着一口气,做起来臭着脸换衣服。 苏云司已经穿好了校服,从隔壁衣柜给他拿了一套常服出来,简单的T恤和工装裤,孟南平时最普通的搭配。 “怎么起这么早?” 孟南一看时间,才六点半。 “不早了,我们班主任抓踩点抓得比较严,我早点去,免得和他折腾。” 苏云司坐在床边,看他换衣服。 “踩点就踩点,又不是迟到,你们什么班主任这么不讲理?” 苏云司叹气:“没办法,过了这几个月就好了。” “那你先吃,我洗漱完就下来。” 孟南走过来,俯身捉起苏云司的手腕,仔细观察结痂的伤疤。 “晚上我来接你。” 苏云司抬头看他,犹豫片刻,“会不会不方便?我下课很晚,叔叔……”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 第18章 心意 苏云司没有拒绝。比起自己骑自行车去学校,孟南送显然要快很多。 更何况,能和孟南多待一会儿,他高兴还来不及。 简单的早餐吃完,孟南正拿着钥匙准备把车开出来,苏云司却想搭电瓶车。孟南几乎事事顺着他,说电瓶车就电瓶车。 苏云司已经很久没坐过孟南的电瓶车后座了,之前的小头盔早就不能戴了,孟南把头盔让给他,他接过头盔,却顺手往孟南头上一戴,垂眸给他扣上,目光认真。 孟南拿他没办法:“我去隔壁给你借一个。” “李叔估计还没起床呢,就这样走吧,反正学校也不远。”苏云司拉住他的手腕,着急道,“叔叔,等会儿迟到了。” 孟南把头盔取下来,扔在桌上,“那我也不戴了,等会儿回来再买一个,晚上接你的时候再戴。” 苏云司来不及制止,孟南平时总是顺着他,有些时候却格外倔,毕竟年轻时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不可能一直被一个高中生拿捏着。 苏云司也拿他没办法,“那我戴,等会儿叔叔回来的时候再戴。” 孟南摸摸他额头上的伤,满意道:“乖孩子。” 苏云司眨了眨眼,顺着在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脸,他睫毛太长,扑下来的时候刮过孟南的手侧,像雏鸟绒绒的新羽,刮得人心口生痒。 孟南怔了怔,下意识想收回手,见苏云司脸上的神情如此眷恋,又不忍心就这样撤开了。 “小司……” “走吧,叔叔。” 苏云司握住他的手,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精致的眉眼还略显青涩,但笑起来已经足够动人心魄了。 孟南匆匆移开眼,嗯了一声,快步上去把钥匙插进锁眼,他刚骑上去,苏云司就从后面上了车,抱着他劲壮的腰身,轻轻靠在他的背上。 “叔叔,骑慢点。” “嗯。” 梨花巷还没彻底苏醒,路过几家包子铺和早餐馆亮着灯,其余很多房子的卷帘门都是紧闭的,骑出梨花巷,整饬的绿化带旁边是形形色色的小摊,有卖鸡蛋灌饼的,有卖各种粥品的,还有卖牛肉饼和章鱼小丸子的,孟南问苏云司要不要再吃一点,苏云司说不要。 “叔叔,我只想吃你做的鸡蛋灌饼,外面不如叔叔亲手做的好吃。” 孟南挑了挑眉,戏谑道:“就知道使唤我是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要拿什么来换?” “我周末给叔叔洗衣服,给叔叔打扫房间,陪叔叔逛街,给叔叔打工……可以吗?” 孟南忍不住笑:“可以,等你高考完再说,先欠着。” “好!” 苏云司圈紧他的腰,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雀跃,他一直都是很容易满足的性子,只要孟南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会很开心。 电瓶车骑了十五分钟,不能进校区,最后一段苏云司下车走。他把头盔取下来,从背后给孟南戴上去,动作不紧不慢,扣得很仔细,仿佛并不是赶时间的高三生。 门卫认识苏云司,老远就招呼着让快进来,云城一中的门卫大多是退休的老兵,笑容慈祥,一大清早就乐呵呵的。 苏云司朝孟南挥挥手就朝校门走去,孟南看着他的背影,坐在电瓶车上,单手扶着车把手,许久没有动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中部离校门比较远,高三部又是最远的一幢教学楼,大部分人住校,这边离宿舍楼和食堂都近。 苏云司进教室的时候正好赶上早读,他从后门进去把书包放到座位上,翻开语文书不知道第多少遍复习必背篇目和文言字词。 班主任刘振在讲台上踱步,却没往下走,目光毒辣辣地盯着中排靠窗的人。 他的伤还没完全好,骨头错了位,还做了个小手术。他完全可以在高考之前把苏云司彻底毁掉,不过是一个压力大到殴打老师的高中生而已,和他斗还太年轻。 但那些照片,他不确定苏云司有没有备份。 他每次办事都很小心,几十年从来没被人抓住过把柄,没想到到头来竟栽在这么个毛头小子身上。 刘振直勾勾地盯着苏云司,过了一会儿,苏云司竟如有所感,抬头冷冷地望向刘振。 那双清澈漂亮的桃花眼里再也没有了温柔笑意,黑黝黝的眼眸冷冰冰地注视着人,像蛰伏到春季苏醒的蛇。 基地班的学生都在认真早读,没有人发现班长和班主任之间诡异的氛围。 除了孙华。 他是苏云司的同桌。 但他好像并不觉得奇怪似的,打量了两人几眼就继续看书了。手中转着笔,哼着小曲复习。 他的书桌里一半塞着书,非但不整齐,各种资料堆在一起,而且其中有一半都是课外书。 书桌里的另一边,放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崭新的单反相机。 下课后,苏云司去上厕所,孙华也跟着。两人在外人眼里关系一直不错,毕竟是同桌。 在厕所后面,孙华递给他一个信封。 苏云司拆开看,里面一沓照片,所有画面的中心都是同一个人。 “谢了。”苏云司拍拍他的肩。 “咱俩之间说这些。”孙华靠在墙边,“数学错题本借我用一下。” “哪科都行。” 苏云司收好照片,和孙华一起走回教室。 教室后门围着一群女孩子,还有两分钟上课,她们不时抬手看看手表,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苏云司在那边」,所有的人都朝两人蜂拥而来。 原来苏云司卧病在家缺席周考的消息传遍了全校。 “谢谢你们,心意我已经收到了,礼物就请你们暂时帮我保管着好吗?我的桌子和柜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很抱歉。” 了解苏云司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惯常用来拒绝的话。 有的人表情遗憾,也有人非要把礼物送到他手上,苏云司穿着校服外套,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只是额头上的伤口非常明显,喜欢他的人很多,看着难免会难过。 “快回去吧,马上上课了。” 他的拒绝总是温柔的,但插着兜站在他身边的孙华却亲眼见过,这个人对待那些纠缠他的人是何等残忍。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做饭 上课后,老师开始讲卷子。 班主任让把卷子拿出来,苏云司的试卷都是孙华帮忙拿回来的,算上平时的测试题,整整一沓放在桌上,苏云司翻找了一下,找出了空白的语文周考试卷。 “苏云司,第一题选什么?” 同学们面面相觑。 班长请病假才回来,估计还没看过题呢,更何况答案也都发了。 孙华笑嘻嘻地接话:“选A。” “闭嘴,我问你了吗?” 苏云司没有急着回答,也没有急着浏览文段,笔尖嗒嗒地扣着桌面,隔着厚厚的试卷发出略微沉闷的响声。 “苏云司。” 苏云司懒懒道:“选C。” 同学们纷纷朝他摇头,比了个「1」的手势。 班主任冷笑:“理由。” “看C比较顺眼,感觉像是。” “太好了,你高考也给我凭感觉。”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了个C,然后故意画了一个大叉,在旁边写下A。 苏云司单手撑着脑袋看他,眼神仿佛在关爱智障。孙华和他对视一眼,又瞥了眼讲台上得意的班主任,忍笑忍得腹痛不止。 两节课,班主任时不时就要抽苏云司起来回答一下问题,苏云司也配合,好声好气地给一个错误答案。 第一节 课还好,到了第二节课整个班都在憋笑,苏云司敷衍的态度都写在脸上了,也就刘振还觉得自己威风大振。 “我笑死了,那神经病干嘛一直叫咱苏哥起来回答问题啊,苏哥答错的他还都不讲,一张卷子讲下来相当于讲了个屁。” 孙华转着笔,瘫在椅子上。 学习委员小石头回过头来,竟认真地问苏云司:“班长,那些题你真的不会吗?要不要我教你。” “哈哈哈……”孙华笑得更大声了。 “还好,我看了看参考答案,又理解到了,谢谢你。”苏云司微笑道。 “别装了苏哥。”孙华站起来踢了踢苏云司的凳腿,“出来,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苏云司瞥他一眼,孙华全身下意识浮起一片鸡皮疙瘩,默默地收回了作恶的脚。 两人走到教室外的小树林里,一大片人透过教室的窗玻璃围观,还有不经意间经过这里的人直接愣在原地,苏云司在全校的人气太高,孙华是云城第一房地产开发商孙旭的儿子,上流圈里有名的人傻钱多大少爷,颜值比不过苏云司,投胎技术却比苏云司强太多。 “你缺钱,为什么不找我借?” 孙华靠在树干上,食指摸着校服口袋里的烟。 “你调查我?” 苏云司蹙眉,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孙华差他几公分,身上吊儿郎当的气质看起来不太稳重,但从他那儿获得的情报信息却非常有用。他并不怀疑孙华能轻而易举地调查他,这对大少爷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他只是觉得可惜。 “没。”孙华说,“你那天不是发烧了吗,我下了晚自习准备去看你,结果在走廊那边听到了物理老师和你叔的谈话。不小心,真的。” 他举起手,作发誓状。 “什么?”苏云司有些失态,声音也稍大,周围不少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明,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听。 孙华也愣了愣:“怎么了?” “陈老师和我叔叔说了我家的债务问题,是吗?” “是,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你家……” 后来孙华说什么,苏云司已经听不太清楚,也没心情去听了。 后面的几节课,苏云司都不太能集中注意力,笔记写歪了,数据也算错几回。 午休的时候,他趴在桌上休息。窗外的暖风吹进来,轻轻掠过他的发丝。睡不着,他一直在想孟南的事。 知道了,但不说,暗地里帮他解决。他知道这是最符合孟南行为逻辑的过程,但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那五十万……按照他对孟南的了解,大概率已经帮他还了。如果孙华不说,他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苏云司觉得心口闷闷的,很烦躁。 无论是谁都好,只有孟南,他不想欠他这么多。 此刻,苏云司无比希望高考快点结束,录取通知书快点下来。他迫切地需要钱,需要奖金。 “苏云司。” 孙华的指间夹着烟,已经点燃了,袅袅地从指缝升起,右手搭在窗台上,垂眸淡淡地看着他。 “你那么在意的话,我可以先帮你还上。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你平时多关心关心我的学习,不收你利息,就当补课费了。” 当了两年半的同桌,苏云司一上午的心不在焉他还是能感受到的,虽然不太理解,但他还是提出来他的解决方案。 “呃……”苏云司抬起头,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就是再有钱,五十万也不是能随便借同学的吧。” “对我来说五十万和五百块钱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会借五百块给我吗?” “不会。” 孙华:“卧槽,别逼我骂你苏云司,你个铁公鸡。” 苏云司耸耸肩,置若罔闻。 “说真的,打个欠条,我明天就把钱带来。” 苏云司看着他,其实有点动摇。 但是他现在突然带五十万回去还给孟南,孟南会把他腿打断吧,说不定还会逼问他是不是又到处借钱去了,到时候这个话题就必须直面了,躲都躲不掉。 他还不想和孟南讨论钱的问题。 他现在一贫如洗。 “谢了,不用。” 孙华抽了口烟,烟雾后俊朗的面容模糊不清,苏云司换了个方向继续睡,他也就换了个方向,对着小树林吐烟圈。 下午是一次数学随堂考和两节物理实验课,考试前张老师蹬着高跟鞋特意下来看苏云司的伤势,苏云司刚想站起来就被她按了回去。 她问手腕上的绷带能不能拆,苏云司拆开给她看,周围的同学也围上来,明明早就结疤了,一群人还是心疼不已,这样完美的一双手留下疤痕无异于伤天害理。 “写字的时候手疼不疼?”张老师问。 “还好,今天已经好多了。”苏云司笑,“谢谢张老师关心。” “你是我的课代表,我不关心谁关心。”张老师皱眉,“我家里有那个疤痕恢复凝胶,明个儿我给你带来,不准说不要。” 苏云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道了谢。 接下来的两个半小时,教室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听着很解压,但考试中的学生压力却很大。 这张卷子有点难,选择题和填空题都有一道高难题,不少人卡住了,抓耳挠腮地想思路。 苏云司也被难了一下,草稿纸渐渐被写满了,叉了又叉,思路是对的,最后找出了运算错误的步骤,成功对上了选项。 数学老师密切关注着他,看到这一步十分满意,心想按照这趋势,这一届云城市理科状元落到苏云司头上没跑。 前几届云城一中的风头都被云城外国语学校给抢了,文理状元丢了好几次,这一次得靠苏云司把脸面给长回来。 她打开茶杯慢慢品茶,已静音的手机弹出几条信息。监考过程中是不能玩手机的,但她已经是资深教师了,不怕这些虚的,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划。 来了几个电话,都是隔壁那要死的下头男打来的,而下面还有几串号码,其中有一串是几天前打过来的,苏云司叔叔——孟南的电话。 考试结束,苏云司帮忙把卷子收好放办公室,路上正好遇到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 隔壁班是文科基地班,数学课代表许林是一个清瘦的男生,戴着金丝边眼镜,文绉绉的,很有礼貌。 “嗨,苏云司。” 苏云司点点头:“你好。” “你们也刚刚考了试吗?”许林推了推眼镜。 “对,我去数学办公室。”苏云司说,“你也要去吗?把试卷给我吧,我给你带上去。” “不用!”许林低头道,“不用……” “那好吧。” 苏云司没有多想,就这样和他并排走着。走了一会儿,上楼梯的时候,他发现许林离他越来越近,胳膊和胳膊都碰在一起。 按理说男生之间很少有人会在意这些,但苏云司不一样,他前些天刚刚认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也有着喜欢的男人,对距离感很是在意。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楼梯边缘,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并看了许林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信息,只是淡淡地看。 “怎、怎么了?”许林低着头。 “没什么,我可能要快点回去,我们下堂课是实验课,就先走了。”苏云司加快脚步,“再见。” “等、等等……”许林一步作两步跨,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有人托我问你……今晚上……下了晚自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点夜宵……” “抱歉啊,我一放学就要回家,家里有人等着,回去晚了他不高兴。” “这样吗……” “嗯。” 苏云司扔下他,快步去办公室放下卷子,顺便帮数学老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子。 走出数学教研室的时候,正好碰上许林进来,他没有过多表情,一贯地笑着点头,擦肩而过的瞬间唇角就放下了。 实验课结束后,苏云司又留下来收拾器材。实验室里只剩下他和物理老师两个人,物理老师走过来,问他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我叔叔照顾我,谢谢易老师关心。” “你叔叔……” “嗯?” “没什么。” 苏云司能明显感觉到她有话想说,正好他也想问问那天晚上的事,就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了:“易老师,我能问问我发烧那天晚上的事吗?” “我叔叔是不是找过您?” 物理老师愣了愣,过了会儿,看着苏云司欲言又止。 苏云司问:“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不是。”物理老师为难道,“等你高考完,我就告诉你。” “不管是什么问题,所有人都会这样和我说。”苏云司叹了口气,眉眼笼上了一层悲伤。 “这是你叔叔的意思。” “老师,您就告诉我吧,我不会和他说的。” “呃……” “老师您也觉得高考后告诉我会比较好吗?” 苏云司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什么也看不见,沉得可怕,然而眉眼间的悲伤又实实在在地压在人心口上,教人于心不忍。 “还有几个月我就十八岁了,老师,我没有你们大人想的那么脆弱,还是老师您也觉得我不值得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是吗……” “不是。” 物理老师觉得有点揪心,看着这个懂事早熟的孩子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那么老师您回答我一个问题行吗?就一个。” “呃……” “一个都不行吗?” 苏云司垂着眼沮丧的时候像一只湿漉漉的大狗狗,分外惹人心疼,就算对面的人的心是铁做的也给熔化了。 没有人会对着这样的苏云司说出拒绝的话,物理老师活了四五十年了,还是没办法心狠。 “你问。” “我叔叔那天晚上有没有问我债务的事?” “没有。”物理老师破罐子破摔,就算被刀疤恶汉找上门也认了,“是我先告诉他的,他事先并不知情。他知道后就帮你还清了在我这里的债务,还要了其他老师的联系方式,我前两天问了一圈,都还上了。” 苏云司沉默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声。肩上的负担好像更重了,一点也没有轻松。 “云司,你也别有心理压力,我看你叔叔挺有钱的,哪儿借不是借啊,你就当在银行借的,以后多还点给他就行。你啊,前途无量的,别因为这事耽搁了学业,最近正是关键期啊。” “嗯。”苏云司锁上保险柜,脱下手套,“谢谢易老师。” “唉,没事儿。” 吃了晚饭,苏云司坐在操场边的长凳上吹了会儿风。他坐的地方很快就围满了人,操场那么大,他们偏偏在这边歇,男生女生都有,装作再看操场中心的足球比赛,其实眼睛都在往苏云司这边瞥。 长凳在跑道外的边缘,靠近绿网,网格外面是一株高大的梨树,风吹时雪白花瓣簌簌飘落。 苏云司头发又长长了,需要剪短一些,孟南上周就说要帮他剪,一直没有动手。 蓝白配色的校服,完美的体态和朗月般的面容,苏云司安静地坐在操场的角落,自然地就成了整个校园最美的风景。 夕阳慢慢下沉,暮色渐浓,晚霞绵延万里。 苏云司回到教室接了杯水喝,又开始刷题。 他大概想清楚了。 钱他肯定会还,但不是现在,否则两人一定会生分,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欠孟南的太多,除了钱,还有其它的。 未来,也许他还会欠孟南更多。 他是自私的。他不会让孟南成为别人的丈夫,也不会让孟南成为别人的父亲,他会剥夺孟南「普通人」的生活,也许孟南不会那么幸福。 苏云司想,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够了。 他会百倍千倍地偿还他。 用身体,用生命。 直到他们一起死去为止。 孟南会原谅他吗? 会的吧。 从小到大,哪次孟南没原谅他。 —— 放学后。 苏云司去骑好几天前停在停车区的自行车,路上又遇到许林。 他装作没看见,快步走了,骑上自行车汇入了车流。 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孙华。孙华有司机接送,看到他时潇洒地挥了挥手,仿佛两人之间所有的谈话都没有发生过。 路上还遇见一些同学,他觉得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她们的名字,只能微笑示意。 “小司!” 在封闭区外,数不清的私家车和电瓶车在这里等着走读生,苏云司听到这声音立马刹车,突然想起今天说好了孟南来接他。 “叔叔……” 他把车推过去,看着孟南发怔。 “怎么了?读一天书人都傻了。” “我忘了今天你会来接我。” 孟南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没说什么,脱下他的书包背在自己右肩上,撩开他前额的碎发,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瞧。 “叔叔……” 路边人很多,认识他的学生不少,路过时纷纷朝这边看。 “怎么感觉瘦了。” 苏云司忍笑:“这才一天没见呢,哪儿有什么瘦不瘦的?” “午饭和晚饭吃的什么?” “中午吃的土豆丝,青椒炒肉,晚饭吃的牛肉面。” 孟南皱起眉,眼神突然变得很凶。 “小司。” 苏云司顺从地嗯了一声,桃花眼清澈明亮。 “以后我给你做饭,送到学校这边。我们约好时间,你下课就来拿,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明天恢复稳定更新!么么叽!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触电 苏云司轻轻歪了歪头,很疑惑似的,像侧耳听人说话的小狗,“为什么?在学校食堂很方便。” “店里那么忙,叔叔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学校的饭很好吃的。” “这跟店里忙不忙没关系。”孟南给他戴上头盔,动作温柔,“我中午也得做饭吃啊,顺便就给你送一份了。你看看你在学校吃的都是什么,这么大个子,午饭就吃点土豆丝和青椒,学习任务有那么重,是不是故意惹我心疼啊?” 语气越来越严厉,表情也越来越凶,苏云司近距离看着孟南,垂在两侧的手没来由地握了握,像抓住一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愫。 “不是青椒,是青椒炒肉。”苏云司小声纠正道。 “学校食堂一份能给你打几两肉?”孟南瞥他一眼,“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具体的等会儿回家说,先上车。” 苏云司微微扬起的唇角藏在头盔里,修长的腿抬起,动作熟练地坐上了孟南的电瓶车后座。车流熙攘,车轮慢慢地滚动。 正巧,孙家的接送车也在他们侧边缓缓前行,孙华降下车窗,看见电瓶车上的苏云司。 苏云司靠在男人宽厚的背上,双手紧紧地环住男人的腰,前胸和后背贴在一起,很亲密。 隔着头盔,他看不清苏云司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睛,和在学校里不一样,那种温柔到近乎虚伪的眼神不复存在。 他望着前方,眸中落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比平时更沉,也比平时更美好。四周的喧闹仿佛都消失了,孙华静静地看着他,本来想打个招呼,最终却没有出声,默默地关上了车窗。 到分叉路口,两个人的家在不同的方向。孙华直走,苏云司拐一个弯就江心北路,再骑几分钟就到梨花巷。 江心北路很多夜宵小摊,一整条街都弥漫着重油重辣的香味,路灯明晃晃地照着新鲜的食材和忙碌的摊主,现在才十一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有没有想吃的?” 苏云司看了看前边一个烧烤摊,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不吃也没什么。 “没有……” “真的没有?我听见我们小司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苏云司微微红了脸:“真的没有。” 孟南迎着夜风笑了几声,载着他一路慢慢骑回梨花巷。苏云司远远地看着自己家,还是没有亮灯,这个点,也许他们已经睡了,也许根本没回来,他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五十万够不够。 到了门口,苏云司先下车。他背着书包站在两幢房子交界的地方,望着自家的门锁出神。 孟南把车停进院子里,发现人没跟上,出去一看才发现苏云司还在外面杵着,月光透过梨花树梢落到他的肩上,大半张脸隐在夜色中,看起来落寞极了。 孟南又想起昨晚上的事,那时候苏云司扑进他怀里,难过得话都不肯说,雨越下越大,屋檐边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腿,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肩头好像也有些湿润。 他不知道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他们把孩子利用完扔家里不管的做法。前两年苏云司的父亲来找他借了二十万,却不说具体的用途和流向,只说用来做生意。 他本来不想借,看在苏云司的份儿上借了,也没指望他还,就希望别祸害到苏云司,结果这家人最后还是让孩子去借钱了。 他们竟然舍得。 “小司。” 孟南走过去,揽住他的肩。 “我给你做了鸡蛋灌饼,你不是想吃吗?我出发去接你的时候煎好的,现在正合适,趁热吃。” 苏云司转过头,唇角轻轻抬了抬,像是习惯性地想笑一笑,然而眼尾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谢叔叔。”他说。 孟南的心口闷闷地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扎根发芽,破开了皮肉,看不见的地方鲜血横流。 他抬起手揉了揉苏云司乌黑的发,顺着揉到发尾,滚烫的手心熨到白皙的后颈上。 苏云司错愕地望向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只是默默地收回了眼。 “这几个月就先住叔叔家,好不好?别想太多,会很累的。” 孟南一边温柔地哄,一边揽着人进院子。孟南家的院子里也种着花,七星兰和雏菊正值花季,花圃边悬挂着一个简易的木制秋千,每天都会有很多客人在这里拍照打卡。 苏云司跟着孟南去厨房,从微波炉里端出切好的鸡蛋灌饼,从横截面能看出来里面加了什么食材——火腿肠,生菜,鸡蛋,培根和胡椒酱。 味道很好,孟南的厨艺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更何况他做得很用心,上网搜过很多食谱对比,前几个做废的都给自己吃掉了,多煎几个就越煎越好。 “好吃吗?”孟南把热牛奶倒进牛奶杯里,打开盒子舀了一勺蜂蜜,勺子在牛奶中轻轻搅。 苏云司用力地点了点头,抬眼望着孟南笑。 孟南也笑了笑,很宠溺地和他对视一眼,走过去把手中的牛奶杯放到他面前。 这个牛奶杯是蓝色的,和店里用的杯子都不一样,杯口滚了一圈彩瓷,杯身圆圆胖胖的,看起来很可爱。 苏云司用这样的杯子其实有一点违和感,漂亮归漂亮,但他的长相其实并不是可爱型的,就算孟南给他加上再严重的可爱滤镜都没法睁眼说瞎话。 不过苏云司小时候真的很可爱。 孟南单手撑着脑袋,坐在苏云司对面,莫名地想。 所以直到现在他给他置办的所有东西都还带有一点可爱的元素,像什么碎花的被套啊,狗狗印花的睡衣啊,荷叶边的遮阳帽啊…… 像养小公主一样。 “叔叔,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苏云司正吃着鸡蛋灌饼,看着孟南脸上温柔得快要化开的笑意,出于好奇就问了。 他的声音略沉,经过变声期后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清澈透亮,有些低哑,但因为不抽烟,平时不怎么大声说话,年纪也还小,所以听起来还是很青涩。 孟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样的声音落到耳里,竟像是带起了一股电流,在体内所有地方横冲直撞。 “我在想……” 苏云司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好像很期待他的答案。 “我在想今晚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孟南拿起杯子,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但又想起今天是星期四,你的作业还没做完呢吧,明天也还有早读课。” 苏云司点点头,提醒道:“叔叔,你手里是我的杯子。” 孟南低头一看,果然,里面装的是甜牛奶。 他的杯子和苏云司这个是一对,不过不是蓝色,是白色。本来两个都是买给苏云司用的,但那时候苏云司坚持把他原来那个换了,这两个杯子倒一直用到现在。 “喝你一口奶怎么了,这么大了还护食啊?” 孟南理直气壮地把杯子推回去,目光有意无意地避开苏云司的眼睛。 苏云司伸手去接,白皙细腻的指尖碰到孟南的手背,手指凉凉的,没什么温度,孟南却像是被烫了一下。说不上来的感觉。 “因为我刚刚喝过,怕叔叔有洁癖。”苏云司紧张道。 孟南确实有轻微洁癖,店里和私人房间永远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会使用其他任何人用过的餐具。这好像和他年轻时的一些工作习惯有关,他问过,孟南没告诉他,把他哄过去了。 “还好,没太大的反应。”孟南用掌心托起苏云司的侧脸,却心不在焉的,像是在确认什么。 “叔叔?” 苏云司心跳有些快。 他不知孟南突然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刚才在学校外面也是,当着那么多人捧他的脸。 如果是对待小孩子的话当然很正常,可孟南现在离他这样近,难道看不出他已经长大了吗? 孟南应了声:“最近没睡好,是不是?” 苏云司慢慢脸热,孟南的手指抚在他的眼窝,粗糙有力,却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意思,像是在呵护着什么。 心脏砰砰直跳,牵动着指尖仿佛都热血上涌。 还好孟南坐在对面,隔着一个桌子,应该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晚上有点失眠。” 老毛病了,对孟南不必藏着掖着,能惹他心疼再好不过。 “在学校有烦心事吗?”孟南慢慢收回手,苏云司的脸红得不像话,差点就能腾腾地冒热气了,掌心和脸贴在一起,不知道哪里更烫一些。 苏云司脸皮薄,不禁逗,平时两人关系虽然好,但这样亲昵的动作也很少做,估计也是年纪小,容易害羞。孟南心想,刚刚那种触电的感觉,他还是没有找到源头。 “没有,在学校一切都好。”苏云司拿起牛奶杯,薄唇覆上刚刚孟南抿过的位置,光滑的陶瓷触感在某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性感饱满的唇,杯中的牛奶被一饮而尽,苏云司脸上的热意却一直下不来。 孟南没有注意到。 他撑着头,兀自想了一会儿。在苏云司以为冷场了需要找下一个话题的时候,他却突然问:“那你要不要来我这边?”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距离 “可是……叔叔那边不是单人床吗?” 苏云司很想过去,但理智告诉他不行。 太快了。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明天就换双人床,多简单的事。主要是你现在睡不好觉,第二天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学习。” “其实也还好啦,早就习惯了。”苏云司吃完最后一块鸡蛋灌饼,把碗筷收拾了,顺便把牛奶杯也拿走,“我晚上做卷子要很晚才睡,到时候把叔叔吵醒就不好了,叔叔第二天也是要工作的啊。” 孟南跟着他进厨房,靠在门边,看着他洗碗时的背影,“我睡眠深,不容易被吵醒的。” 苏云司挤洗洁精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耳根有些泛红。 “那也不行。” “为什么?我又不打呼。” 孟南觉得苏云司今天很反常,平常他都很粘人很听话的,小时候还老是从隔壁抱着枕头过来,可怜巴巴地凑上来和他一起睡。 孩子长大了都会这样吗? 苏云司很快洗完碗,把碗放在沥水架上,回头朝着孟南无奈地笑:“我知道。” 柔和的暖光灯下,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漂亮,宽松的校服外套很显学生气,苏云司垂眸,用干帕子擦了擦手。 “你再考虑一晚上。”孟南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苏云司顺从地嗯了一声,走过去,骨节分明的十指搭在孟南结实的肩肌上,控制着力道给他捏肩。 他们身高相当,正常来说捏肩都是从身后来,苏云司却和孟南面对面。 “叔叔,工作一天辛苦了。” “嗯……” 孟南不住地皱起眉,肩部略微僵硬的肌肉被一点点捏开,过于舒服的感觉从喉腔慢慢溢出,像大猫一样,被伺候得很愉悦。 只捏了一会儿,孟南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手被牵下来,腕骨凸出的地方被孟南握在掌心,温暖又滚烫。 “你手还没好,别乱使劲儿。”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苏云司眉眼弯弯,连眉梢都带着漂亮的笑意,“就是有点酸。” “酸就是还没好。”孟南脸色一下就严肃起来,握着他的右手手腕往楼上走。苏云司顺手关了灯,到了二楼就乖乖地坐到沙发上等,孟南拿着热毛巾过来,对折两下,轻轻地敷在他的手腕上。 “别动,我给你换额头上的纱布。” 苏云司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却悄悄闭上眼睛,等孟南准备碘伏、医用纱布和胶布。乌黑绣密的长睫扑在眼窝,绒绒的,让人很想伸手去摸。 孟南鬼使神差地动了动手指,某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好像是身体无意识的举动,指尖差一点就碰到苏云司的睫毛,却急急一转,改去撕额头上的医用胶布。 手指有点僵硬,但他脑子里一团糟,已经顾及不上这边了。 “嘶……” 苏云司吃痛地倒吸一口气,长睫颤开,水润的桃花眼倒映出孟南无措的神情。 “弄疼你了?” 苏云司摇摇头:“没有。” 孟南心疼道:“我轻一点儿。” “没关系。” 苏云司是疼痛敏感型体质,从小就很怕疼。孟南很早以前就知道,所以一直好好保护着,不让他掉眼泪。 可是最近,他对疼痛的耐受力好像在提高。前几天身上受了那么多伤,一滴眼泪都没掉过,要是放以前早就泪流不止了。 当人察觉到某个事实的时候,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就会有无数个信号指向这个事实。苏云司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处处需要人疼爱照顾的小孩子,孟南也是这段时间才突然反应过来,曾经抱着毛绒长耳兔哭鼻子的小可怜在这个夏天就该成年了。 “叔叔。” 苏云司抬起另一只没有热敷着的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叔叔有烦心事吗?今晚上好像一直在发呆。” “没。”孟南捉住他的手,牵到腿上放平,突然站起来去了趟洗手间,把热气散去的毛巾重新过了遍热水,敷在这只手上。 接下来的过程就很快。孟南给他换了纱布,熟练得像是以前做过千百遍一样。热敷十多分钟后,孟南把毛巾重新洗了一遍晾在架子上,回来帮他缠上雪白的绷带。 不太紧,但也不松,缠得很合适。 孟南低头认真缠绷带的时候,苏云司垂眸看见了他深色的后颈,那里挂着一条项链,坠子垂在衣襟里,在饱满柔软的沟壑中安静地贴着胸口。 是枚青玉,他曾经看见过许多次,孟南搬进梨花巷那年就戴着,几乎从不离身,连洗澡都带着。 不知道有没有人和孟南说过,他的衣服开口都有点大,垂眸看下去很容易就能看到肌肉的弧度和褐色晕圈中的凹陷。 苏云司的喉结不自觉地滑了滑,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很奇怪的是,以前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当唇齿真正触碰过那地方之后,不仅是记忆中的画面,连手指和舌间都还残存着温暖的肉感。 他该感到愧疚吗? 可是心口满满涨涨的,一点负罪感都没有。这是宠了他八年的叔叔,给他买了无数个毛绒娃娃,给他做过无数顿好吃的饭,总是哄着他,疼着他,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孟南去给他开家长会。自从爷爷走后,学校开家长会时就他一个人的家长不出席。那天他拿着家长会邀请函走在回家的路上,孟南骑着电瓶车停在他身边,问他为什么伤心。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是在伤心。他只是像以往任何一天一样放学回家,他不觉得有多难受,他早就习惯了,哭也没有用,父母都很忙,他应该体谅他们,不该要求太多。 那时候他没有说话,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忍着眼眶里酸涩的泪。孟南忽然下车,蹲下来,强壮有力的双臂轻轻搂住他,轻而易举地把他抱进怀里。 大手拿走了那份邀请函,他听见孟南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我还没去过家长会呢,这个借我了。” 由于和常人不同的外形条件,孟南一出现在学校里就引发了大量的关注。他的容貌是很硬朗的那种帅气,刀疤和眼下的纹路沉淀着说不出的故事感和成熟魅力,却因为面相太凶而很少有人敢靠近。 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相信那么一个乖巧优等生的家长居然是这样一个不好惹的模样。他的同学都和他说:“你爸爸真酷。” 爸爸? 他看向教室里靠着椅背目光沉沉的孟南,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那时候还小。开完家长会以后,这个错误的种子就被扔进了心脏的角落。上了初中以后,有次同学去他家玩,他父母常年不在家,孟南知道他同学过来,却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 那时候那个同学也以为孟南是他的爸爸,还夸他年轻,满嘴跑火车夸人一套套的,又是厨艺又是长相,孟南却只是很客气地笑着,也没解释什么。 后来他和那个同学说了,那个同学还不相信,开玩笑说就算不是亲生儿子也是私生子,否则哪有可能对他那么好。 气得他把那同学揍了一顿。 那是他第一次在训练班外动手打人,没下狠手,就是气不过。他平时修养极好,很少和人动怒,脸上也总是挂着和和气气的笑容,但就是受不了别人开这种玩笑。 但那三年青春期,他也曾经陷入过迷茫。 他不傻,能感觉到孟南倾注在他身上的超乎常理的宠溺,那种强烈到几乎出现实感的保护欲很难在两个非亲非故的人之间出现。 那时候的想象天马行空,他甚至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孟南的孩子,还去对了对身份证上的年龄,十五岁的年龄差让他松气也不是,不松气也不是。 现在想起来,真是蠢得可笑。 “好了。” 孟南敲了敲他的额心,温声道:“我先去洗澡,你收拾一下,做完作业也洗漱睡觉了。” 苏云司回神,额心红红的,乖顺地点了点头。 孟南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那我去了。” “嗯。” 找到睡衣和内裤,浴室门就咔哒一声关上了,没有锁。水声哗哗响起,苏云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向后倒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 真是要疯了。 孟南的距离感也弱得可怕。 绝对不能答应去他的房间睡,否则就完了。 孟南对他没什么戒备心,很好欺负,这就是最危险的一点。他平时是自制力很强的人,唯独面对孟南,青春期那种浮躁难填的欲望又止不住地燃起,像灰土里的余烬,一碰到干燥的树叶堆,火势就难以控制。 “叮咚。” 苏云司挪开手臂,发现是茶几上的手机在响。 “叮咚。” “叮咚……” 应该是信息,连续发了很多条。 都这个点了。 苏云司面无表情地拿起茶几上灰色的手机,按了下开机键。 只能看到最新的一条消息—— “孟哥,老规矩,钟鼓立交这边,赢了追加一百万,青龙帮这边再也不来打扰您。输了么,兄弟的生意,以后就得请您重新出马,照顾一下了(抱拳)”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睡着 苏云司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点击通知栏,却弹出了要求输密码的界面。 他试了好几串数字。孟南的生日,南方烘焙店的周年庆典日, 甚至他的生日都输了一遍。 都是错的。 他又抱着侥幸心理输了一串数字, 结果手机提醒还有一次机会就要等三十秒才能继续。 会是什么呢? 苏云司握着手机想了会儿, 突然想起什么, 按了按锁屏键,屏幕亮起, 不无期待地输入了六个数字进去。 151209; 手机解锁了。 孟南在雪地里救他的日子。 那天他走在路上,碰到了一群小混混, 比他年龄大很多,拿着刀和长棍。他们要钱, 可是他没有,兜里总共的六十六块钱是他攒下来买书的。 那六十六块钱还是被抢走了,那时候他想, 也许一开始就该给他们,也不用再挨一顿打了。 但最后他们没能心满意足地离开。 因为孟南来了。 眼前模糊不清, 但他能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和宽阔的背,格斗时干净利落的攻击方式和极稳的腰腿下盘。 那一天,孟南打趴了巷子里所有的小混混, 向他走过来,摊开手,麦色的掌心里是他刚刚被抢走的六十六块钱。 他以前一直不太喜欢孟南。听爷爷说孟南以前是在道上混的不良少年,爱抽烟,好饮酒, 穿耳钉, 还有纹身, 一听就是个怪叔叔。 虽然现在勉强「从良」了,却还是改不了他那一身的匪气。 长得凶,眼神也凶,像是会吃人。 但从那以后,那六十六块钱被装进了他家最精致的相框里,被裱在了整整一面墙奖状的最上方。 和孟南多接触才知道,他只是外表冷硬,内心却很柔软,宠一个人能把对方宠天上去,要星星不给月亮,多过分的要求都能答应,多逾矩的行为都能被原谅。 他一定不是个合格的家长。苏云司常常想,但他一定是个模范丈夫,要是真的有人能嫁给他,一辈子就真的是只吃甜不吃苦了。 要是真的有人能嫁给他——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苏云司闭了闭眼,打开信息查看那几条消息。 前面还有一些聊天记录,苏云司抬眼望了望浴室那边,水还开着,估计要一会儿。 “孟哥,您看这礼也赔了,歉也道了,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了?” 备注是「薛岷」。 孟南的回复则很简短:“滚。” 苏云司还没听孟南说过这话,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孟南冷眼叫人滚的模样,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挺有味道的。 浴室水停了,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定了时间和具体地点后就把人给拉黑了,顺便退回主界面锁屏放回手机一气呵成。 他也去找出自己的睡衣和内裤,等着孟南出来。 路过孟南卧室的时候,里面灯开着,柜子上摆放的一只花瓶很显眼,里面插着几支盛开的青花瓷绣球,蓝白色花瓣湿润,香气清淡。 孟南是很爱花的男人,而且这些年在家里养的花越来越多,刚搬进梨花巷那两年并不怎么有养花的兴趣,也许是受了门前梨树的影响,种些花来陶冶心情,没想到喜欢上了养花的感觉。 “小司。”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出来了,走到他身边,“站这儿干嘛呢,快去洗漱,早点睡觉了。” 好闻的青柠香盖过了他身上原来的烟草味,苏云司转头一看,孟南只穿了睡裤,健壮的腰腹和胸肌上还滴着水,深色的,像阳光照射下的麦地,带着明朗的温暖和粮食的香气。 苏云司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强地不去盯着看。 “我去洗了。” 他逃跑了。 孟南走进房间,用柜子上的洒水器给绣球花喷了点水,胡乱擦了擦上身,拿起床上一件绸料的睡衣慢慢地穿。 他的胸肌上还残留着一丝青紫的痕迹,说实话很奇怪,怎么会有虫子只咬这里,连他凹陷的地方受到刺激都凸了出来。 但苏云司不会做这种事。 他那么容易害羞的一个孩子,连摸一下脸都紧张得不行,距离感天生就很强,小时候牵他的手要靠哄,长大后基本上都不和他一起睡,刚刚他主动提这件事还被他拒绝了。 趁他睡觉的时候玩弄这两块肌肉……这种事发生在苏云司身上的概率,估计比太阳从东边落下还低。 而另一边,容易害羞的孩子苏云司正拿着叔叔刚刚用过的浴巾干坏事。 苏云司单手撑着墙,透过氤氲的水雾看见自己潮红的脸,一时间竟有种陌生感。 这是他第一次,动作还很生疏,但感觉不赖。浴巾上深嗅时还能闻到独属于孟南的那份气味,淡淡的一点,但已经足够了。 太多了不行。 他会疯掉。 也许是苏云司这次洗澡实在太久,孟南担心他是不是在浴室出了什么问题,就走过去敲了敲浴室门。 “小司,马上十二点了,你快些洗完出来睡觉,明天六点过又要起床。” “嗯……” 孟南皱了皱眉,觉得苏云司的声音有点不对,好像低哑了很多,尾音微颤,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空虚感。 “小司?” “叔叔……” 苏云司眼尾都红了,不自觉地泄了些哭腔,动作越来越快……终于,压着喉咙长长地喟叹一声。孟南的浴巾算是遭殃了。 “怎么了?”孟南着急地拍了拍玻璃门,担心他出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太累,差点在浴缸里睡着了。” 孟南家的浴室很大,有浴缸,也可以淋浴,平时浴缸只有孟南休息的时候用用,自从上了高中后苏云司就不常过来了,过来的时候也赶时间,不怎么用。 “你这孩子……快出来!” “好。” 苏云司乖乖地应声,把孟南的浴巾扔浴缸里,等会儿孟南要是问起,说不小心拿错了就行。 他先用冷水洗了洗脸,等脸上的热气散了一点,才穿上睡衣打开浴室门。 “怎么回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呛水?身上的伤……” “叔叔,我没事。”苏云司看他着急,连忙按住他的手,“就是不小心睡了一下,叔叔来叫我的时候我已经醒了。” “什么叫就是不小心睡了一下?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万一没醒过来呢?”孟南脾气一上来,教训人的话就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扫射个不停,苏云司早就习惯了,低着头乖乖挨训。 然而这一次却和以前不太一样,孟南训着训着,突然就上前一步把苏云司抱紧了。结实强壮的臂膀把苏云司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太用力了,平日里柔软的肌肉像是成了铁块,箍得他浑身发痛。 “这几个月禁止你使用浴缸。” 苏云司忍痛道:“好……” “今晚上早点睡觉。” “好……” “我监督你,不准偷偷起来写作业。” 苏云司没有回话。 他垂眸,看向孟南后颈,以及后颈上那条黑色挂绳,有点不清楚孟南这样认真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隔壁家的小孩儿,至于着急成这样吗? 就算真的在浴缸里睡着了又怎样呢?淹死了又怎样呢?孟南怕他死在他家?那就更应该把他赶出去才是,怎么紧张成这样还要抱住他不放啊? “苏云司!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苏云司艰难抬手,顺了顺孟南的背,“叔叔,别担心,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下次会注意的。” 平时不觉得,但用力抱紧的时候才发现苏云司好像有点瘦,至少体型要比他小不少。一想到苏云司因为家里债务的原因在学校不敢点贵的菜,一荤一素还不一定有几块肉,孟南就心疼得不行。 “身上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又发烧了?” “没有。”苏云司早就想好了托词,“刚刚泡完热水澡,我水温调太高了。” 孟南将信将疑,抱了会儿,终于松开他,去家用医疗箱里找出水银体温计。 在孟南松开手臂那一瞬间,苏云司的五脏六腑好像终于归位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奈地跟着孟南走。 37.1℃ 只是有些热,没有发烧。 “脸也好红,不会是体温计出了问题吧?” “没有……”苏云司看着孟南皱眉苦思的模样,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颇不是人。 “叔叔,早点睡吧。” 他穿着狗狗印花的睡衣,单手撑在沙发边上,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是多情型的面相,却让孟南觉得特别……特别可爱。 像年轻时养的那只金毛犬。 苏云司眼看着孟南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周遭的气氛也慢慢凝固。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孟南就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不虞。 “叔叔,怎么了?” 苏云司也跟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孟南深深地看他一眼,突然伸手撩开他前额湿润的碎发,指腹抚过他青涩的眉眼。 “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苏云司轻怔,笑着接话:“我也是。” “不,你不用。”孟南的表情难得像这样严肃,“我来保护你就好。” —— 翌日,天还没亮。 苏云司从床上坐起来,按下闹钟,发现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昨晚上太困,抱着床边的毛绒兔子一沾床就睡了。孟南说来监督他,居然真的就这么监督了他一晚上。 苏云司坐床边发了会儿呆,轻步走过去,俯身沉默地注视着熟睡的男人。 那枚青玉正安安静静地卧在深深地沟壑中,苏云司拉住挂绳,将吊坠握在手里。经过打磨和数年佩戴的玉石和他白皙的掌心不知道哪个更细腻,玉上还带着孟南胸口的温度,热热的。 天还蒙蒙亮,馥郁的梨花香飘进了窗。 小巷很宁静,只有一两声锅碗瓢盆的敲击响动,传到家里就已经几乎听不见了。 苏云司伸手环过孟南的肩胛和膝弯,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抱起来。孟南很注重锻炼健身,体重将近90kg,胸围也大,很不好抱。 苏云司力气不小,但要在不吵醒孟南的情况下稳稳地抱起他,多少还是有点困难。 他把孟南放到床上,扯过被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鬼使神差地深深俯下去,薄唇停在离孟南两公分的位置,鼻尖先蹭到了一起。 他反应过来,却没有立马撤身离开。 而是眷恋地,痴迷地,在他的鼻尖蹭了蹭,很轻很轻,大概比蝴蝶扇动翅膀还要轻。 他看向孟南右眼上那条长长的疤,不知道当年是怎样的一条伤口,经过八年的时间,至今还刻在这么醒目的位置,好像越来越深,逐渐嵌入骨肉。 今天下午三点,钟鼓立交桥下,有人在等他。 如何全身而退,不被孟南发现呢? 苏云司拿起校服,去客厅换了,在不面对任何人的时候他的脸上往往没有表情,一片空白,这样对他来说反而会轻松很多。 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深色的衣服,叠好装进书包,拉上拉链,单肩背着下了楼。 他没有孟南那么好的厨艺,只能熬两碗燕麦牛奶粥,煮几个鸡蛋,炒一盘素土豆丝。 他在第一时间把闹钟关了,就是为了能让孟南多睡会儿。他也不需要吃多么精致的早餐,能够饱腹就行,他也没交任何生活费,在孟南这里白吃白住,什么东西都该节省着点。 “小司。” 孟南的声音。 苏云司回头一看,正想笑着说早安,却很有眼力见地发现了孟南皱起的眉头。 他在生气。 “你醒了又不叫我,还把闹钟关了。” 为了保险起见,孟南在手机上也设了一个闹钟,可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苏云司又不见了。 苏云司深知眼前的男人吃软不吃硬,连忙凑过去道歉,保证自己下一次不这样干了。态度端正,眉眼可怜,孟南满腔的火气都被他拿捏在手里,撒也不是,不撒也不是。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错身走到灶台前面,看苏云司做的饭。 很多时候,他真宁愿苏云司不要这么懂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第23章 信愿 吃完饭, 十五分钟的车程,到学校时还不到七点,教室的灯却开着,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还有一些同学站在教室外面吃饭, 手抓饼、烧卖、蒸饺、卤鸡蛋、包子和馒头, 这几样东西是学校食堂买得最好的。 窗台那边一排位置都被站满了, 窗台上放着英语单词本和各科错题集,红叉和各色的标注笔格外显眼。 苏云司走进去, 正好碰到学习委员低着头从教室出来,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大概是某个公式。 侧身避开,苏云司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把昨晚没有写完的试卷拿出来写。他的做题速度极快,大部分题看完题目就能心算得出答案,当然, 也很专注。 以至于有人站在窗边一直盯着他看,他都没有发现。 这个人不是他们班的, 却和他们班很多人都认识,交际范围广,他们班窗外站不下了, 过来挤挤也没人说什么。 隔壁文科基地班的许林。 苏云司低头做题的时候眉心是微微蹙起来的,长睫低垂,柔和的灯光落下来,在白皙淡粉的眼窝扑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握笔的姿势很漂亮, 写字时腕骨微动, 能看见一条红绳在外套袖口若隐若现,衬得肤色更加地白。 真的非常好看。 常年霸占中学校草榜一的人物,完全凭个人魅力取胜,和他同期的男神级选手和各个校花站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 但最吸引许林的不是他的外貌。 而是苏云司这个人。 他曾经并不是这样善于交际的性格,他很自卑,不敢和周围的同学说话,也没什么主见,害怕在人群中被注意。 是苏云司一时的帮助让他有了改变。 也许苏云司早就忘了。他帮助的人太多,几乎所有人对苏云司的印象都是温柔友善的同时又高不可攀,他也清楚,追苏云司的人太多了,连女孩子都没有机会,更别说他还是个男生。 大概十分钟的时间,苏云司已经做完前面一半的题,搁下笔准备去接点水喝,一转眼就对上了窗边齐刷刷的目光。 苏云司好笑地歪了歪头,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早上好。” 在一片压抑着兴奋的「班长早上好!」中,有一个人叫的是他的名字苏云司。 他望过去,正好对上许林那双小鹿般明亮的圆眼。 苏云司有些意外地朝他点点头,从书包侧边拿出杯子,倒了些孟南送的茶叶,接水去了。 回来时,许林已经离开。 这个杯子是苏云司自己买的,很简单的保温杯,经典款,冬天夏天都可以用。 孟南在他升学的时候给他买了很多东西,其中书包水杯笔袋之类的东西自不必说,但都太少女心了,各种卡通形象的贴纸和印花,甚至还有好几个公主的Q版图案,苏云司收到礼物开心也不是,不开心也不是。 那些东西现在还放在他房间里,在书桌下的收纳箱里好好保存着,崭新如昨。 那时候他以为那些东西都是孟南的喜好,没有多说什么,现在想想,估计是孟南以为他喜欢,才买那么多。 苏云司想着这些事,心情不由得愉悦几分,唇边的笑意也慢慢浮起。 “哟,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什么事这么开心?” 孙华提前了几分钟来,书包往座位上一甩,人还没到,声音倒是不小。 “都在早读呢,小声点。” “默认了?” “默认什么?”苏云司瞥他一眼,喝了口杯中的茶继续写自己的卷子了。 “默认有好事了呗。” “我能有什么好事?”苏云司淡淡道,“最近倒大霉,诸事不顺,你不都知道吗?” “时来运转啊,哪有人会一辈子倒霉的?” “你别说,万一我还真是呢?” “呸呸呸!” 苏云司看着他夸张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 孙华看着他笑,也下意识地跟着笑起来。他是班里的搞笑担当,虽然是大少爷但在学校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同学往往打成一片,平时笑起来很大声很鬼畜,但此时却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会儿,目光里说不出的缱绻意味。 苏云司怔了怔,突然蹙起了眉,别开了眼睛。 孙华的笑容凝固在唇边,默默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懊恼。 苏云司是性格很敏感的人,也许刚刚已经被他发现了什么,但做事往往留一线,如果有条件,尽量不让双方都难堪。 当然了,如果死缠烂打的话,就会发现所谓的温柔和友善不过是一张随时可以撕开的假面。 以前也有男生追求苏云司,每天在他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拦他,送糖果,送表,送球鞋,送鲜花,苏云司一开始还会笑着拒绝,然后就越来越冷漠,那些东西最后都被扔进垃圾桶里,正眼都不给一个。 孙华不觉得自己能成为例外。 为了这么一点少年时的心动,朋友变仇人,还是不值得。 更何况,苏云司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上午课上到一半,大课间的时候,苏云司去教务处请了假。 同学都很关心,一大群人涌上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拿药,苏云司却说是家里有点事,必须要他回去。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苏云司就提起书包准备离校,孙华看着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真的是家里有事?” “有什么难处和爸爸说,爸爸给你解决。” 苏云司踢他一脚:“去死。” 孙华笑着跳开求饶,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终还是关心他:“如果还是钱的事,尽管和我开口就好了。咱俩什么关系,多少年的好朋友了!” 苏云司背着书包往外走,突然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他,“你有保镖吗?” —— 下午四点,钟鼓立交。 苏云司其实三点就到了,故意来晚一个小时,之前一直在对面的绿化带边坐着,观察着周围的建筑。 他穿着黑色卫衣和长裤,手腕上的绷带露出一截,鸭舌帽低低地压着,站在信号灯下,很是引人注目。 这边很冷清,只有车辆不时驶过发出的破风声,咻——咻——一辆接着一辆,路上基本没有行人。 只有爬满绿藤的石柱旁边,有个卖苹果的小摊。明明只是一个不到两平米的小地摊,却围着一群肌肉猛汉,穿着黑色背心,腰间鼓鼓的,应该是挂着刀。 信号灯这边很显眼,那边也一下子注意到了。绿灯亮起,苏云司戴上口罩,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车辆准备过马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竟疾速向他冲过来,门开着,一只持刀的手伸出来。 苏云司站在原地,眼见着刀刃快要抵近咽喉,急退几步侧身后空翻长腿猛踢持刀手腕,一气呵成,动作毫不凝滞,哐当一声,尖刀落地,痛苦的惨叫声响起。 面包车驶出一段距离猛地刹了车,苹果摊边的肌肉壮汉一齐冲过来,苏云司快速朝身后两位点了点头,三人抽出腰侧的刀直直地迎上去。 那些人力气太大,刀砍下来震得手臂发麻,像是杀红了眼一般,根本不是普通莽汉。苏云司闪避速度极快,落拳往往出其不意,却架不住对面肌肉硬得像铁。 他原本不想动刀,带刀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奈何和这群人根本说不上一句话,只有拼个死活。 这些人也没想到这茬这么硬。他们都是专门冲着孟南来的,个个在帮派里都有地位,收拾一个带保镖的小年轻本该易如反掌,没想到保镖都被打趴了,年轻人却还没倒下。 保镖的脖子上被架上了刀。 这群人根本不怕杀人。 “喂,不管你是孟南的谁,他把地址告诉你,总不会是让你来送死吧?看在曾经白虎帮一哥的脸面上,放你一条生路,回去告诉孟南,有些事情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苏云司脸上挂了彩,白皙的脸颊被刀刃险险划过,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刺痛,鲜血带来的兴奋感让人手脚发麻。 他抬手,握住腰侧的刀柄,眸中猩血发红。 一旁靠在桥墩上看戏的兜帽人眼里划过好奇,直起身,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抽刀而出的高中生。 他知道这人是谁。 孟南隔壁的小孩,比孟南小十五岁,被孟南当亲儿子宠的云城一中优等生。 把他除掉,孟南就能回来了。 但也许……还有更优雅的做法。 —— “啪!” 一道清脆的破裂声,以及一阵吵闹。 孟南放下手中的事出去看,原来是一位客人打碎了杯子,正好另一个人经过,吓得把奶茶洒身上了。 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赔偿处理一下就完了,只是服务员在忙另一边的事,桌角边又正好有个垃圾桶,孟南就蹲下来,先把大的碎瓷片捡到垃圾桶里。 他的指腹糙,但不知道哪片碎瓷太锋利,直接就把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一滴滴鲜红的血渗出来,弄脏了干净的地毯。 “老板!” 烘焙助手出来看了一眼,来不及脱手套,连忙从前台柜子里最下一层拿出棉签和创可贴,准备给孟南止血。 孟南却只是摆摆手,随意地用唇舌抿了抿,直到不再渗血出来才贴上创可贴,戴上手套继续工作。 又过了一会儿,春阳渐渐西沉,从南方烘焙店的窗户边能清楚地看见熔金般的落日从梨花树梢慢慢消失,绵延万里的晚霞,傍晚的风呼呼吹起。 黄油面包和火腿芝士的香味弥漫在烘焙店里,新鲜出锅的食物总是被一抢而光,越来越多的客人打包带走,因为这里下午五点过后就不再对外营业。 “老板,明天见!” “明天见。” 服务员和烘焙助手都下班了,店里很少有卖不完的东西,所以每次都会给他们提前留一些,带回去给亲戚朋友吃,也算是员工福利。 他打开手机,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大多是商务合作和一些食客的预约。 他胡乱地翻了翻,正准备扔开手机去健身房,电光石火间,却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薛岷的信息框不见了。 他仔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当时他把薛岷和身边的小弟全都揍了一顿,他不信薛岷只是嘴上溜溜合作就算了。他耍阴的来狠的都没关系,就怕他又对苏云司下手。 离奇的是,他终于在拉黑号码中找到了薛岷。 取消拉黑还没到一分钟,薛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孟南反正也闲,随手就按了接听键。 “我艹你爹!孟南!赶紧把你那狗币崽子拎回去!打死了老子概不负责!” 孟南皱了皱眉:“你有病是吧?” “那个苏——” “小司怎么了?!” 孟南从沙发上一弹而起,冲着电话大吼。 “钟鼓立交一号人行道,你他妈快来,老子控不住局面了!” 孟南扔下手机冲出去开车,一油门轰出院子。遇上晚高峰,喇叭都要按坏了,一路挤挤冲冲,终于到了三环外。轮胎似乎都要摩擦起火,晚霞绵延的大道上,孟南额边青筋暴起,脸色狠得骇人。 三分钟后,钟鼓立交下,满地的血。 孟南疯了似的冲下车,血泊里倒着好几个壮汉,吃痛地喘息着。他四处晃着寻找苏云司的身影,却只在桥墩处看见一个头。 薛岷的头。 他被死死地按在地上,桥墩后,双腿夸张地蜷曲着,苏云司举着沾满鲜血的刀,眼神中闪烁着绝对理智的疯狂。 薛岷看着他,唇边勾起同情而鄙夷的弧度。 苏云司扬起刀,刀刃上甩飞几滴鲜血,正要猛地往下刺,耳边却传来一声嘶哑的怒吼—— “小司!!” 苏云司转头看去,孟南正从马路对面跑过来,车也不看,甚至连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有脱,想来大概是从家里直接冲过来的。 苏云司精疲力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尖刀啪嗒一声落到地上。他顾不上薛岷会不会从背后袭击他,他只是觉得身上好痛,到处都在流血,需要孟南抱一抱。 孟南飞奔过来,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抵达苏云司身边。苏云司的眼睛红得厉害,身上不少砍伤,脸上也有血痕,只是衣服颜色深,血迹看不清楚。 “你疯了?!” 他吼声特别大,几乎要把人耳朵给震聋,薛岷往旁边翻身,双手捂着耳朵爬。 苏云司一怔,眼泪突然一涌而出,打湿了白皙染血的脸颊。 他垂着眼睛,长睫沾湿后粘在一起,哽咽声闷闷的,弱弱的,像是极力压抑着。 孟南呼吸一窒,心口疼得厉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云司就晃了晃身体,突然倒了下去。 这边没办法打120急救,他只能把苏云司打横抱起来放车里,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满目狼藉的桥底,还有桥墩后目光意味不明的薛岷。 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受控制。 养在身边的乖兔子瞒着他聚众斗殴,还差点变成杀人犯,孟南居然没有任何表示。 不该幻灭吗?不该觉得意外吗? 不该觉得失望吗? 怎么还抱得那么紧,神情还那么慌乱呢? 疯了吧。 妈的,两条疯狗。 薛岷往路边啐了一口血沫,看着满地的血和伤员,没好气地拨通了那位的电话。 —— 云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外。 孟南焦急地踱步,走过来走过去,晃得人眼花。 双手捏紧,全身的肌肉都绷着,他现在没心情去处理任何事,钟鼓立交那边也没过问,薛岷和那个人肯定会把烂摊子收拾好,毕竟被警察注意到,首当其冲的可不是苏云司。 红色的指示牌熄灭,急诊室的门缓缓打开,孟南冲过去,急声问医生情况怎样。 “病人失血过多,伤口严重,目前手术缝合完毕,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马上转移至监护室。” 苏云司安静地躺在转移车上,脸色苍白,双目轻阖,唇上也没有血色,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背上打着点滴。 孟南猛地松了一大口气,后怕地望着苏云司,喉咙中一阵酸涩。 苏云司的病房安置好后,孟南去阳台上打了个电话,不知道打了多久,争吵声越来越大。 麻药的效果逐渐消退,长睫轻微地颤动起来,眼皮很慢很慢地掀开,目光中的疲惫如有实质。 好吵。 “你他妈敢动我的人……” 谁在说话? “呃……” “滚!” 好吵。 苏云司头痛得厉害,迷迷糊糊地想撑着手臂坐起来,手上却使不出劲。 “砰!” 突然一声响动,阳台外的争吵声安静了一瞬,男人立马从阳台上冲出来,取下吊瓶,扶起地上的病人。 苏云司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和烘焙香,无意识地往他胸口拱了拱,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把头埋在里面。 孟南穿着很普通的棉质T恤,比较亲肤,蹭一蹭也不刮脸。 电话那边还在说些什么,孟南把电话挂了扔在一边,脸上的怒气慢慢消散。他坐在地板上,一手拿着吊瓶,一手环抱着伤痕累累的苏云司,垂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竟从来不知道,苏云司格斗那么厉害。 他抱着苏云司,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用手轻拍他背上没有受伤的地方,哄他继续睡。 苏云司其实已经慢慢地清醒了。只是孟南的怀抱太温暖,太柔软,他一点也不想动,只想在这里疗伤。 但过了一会儿,孟南就把他抱起来,稳稳地,轻轻地放在床褥上,仔细地给他盖上被子,怕他着凉。 苏云司睁开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也许是他的眼神太灼热,孟南如有所感般抬眸望过去,正好落进他通红的眼眶。 “小司,醒了?” “嗯……” 语气淡淡的,尾音却在哽咽。 孟南一下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痛?” 苏云司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眼泪一下没控制住,一不小心就顺着眼角淌了下来,一股一股地,打湿了沾有消毒水味的枕头。 孟南那么大个子,站在病房里却愣愣的,手足无措,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叔叔……” 苏云司的哭声总是小小的,像是极力压抑忍耐着什么,眼睛红得像只兔子,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血色。 孟南年轻时最烦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个年纪却最不忍心看苏云司掉眼泪,觉得揪心,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锥着五脏六腑一样,浑身都痛得很。 “叔叔在这儿呢,哭什么?” 孟南俯身,温暖干燥的指腹轻轻擦过眼尾和脸颊,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他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却勉强地对苏云司笑着。 “对不起……” 孟南圈住苏云司的手,眼眶不知为何也有些湿润。 “是叔叔对不起你。” 曾经那么温和漂亮的一张脸此刻又贴上了新的纱布,明明旧伤还没好,脸上的淤青也还没全消。苏云司身上至少十处砍伤,这笔账,他要那两人血债血偿。 苏云司无声地流泪,桃花眼已经有些肿了,轻轻喘着气,孟南怕他呼吸不顺畅,给他解开了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流畅的锁骨。 脖子上戴的长命锁,还是他十岁时孟南专程去云城最灵的寺庙求来的。苏云司从百日戴到大的那条在那次被小混混抢劫时不小心弄掉了,孟南去那条小巷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又架不住苏云司总是哭,可怜巴巴的,就专门去给他求了。 他以前从来都不去寺庙这种地方,他不信神佛,也觉得自己不配进,为了隔壁家爱哭的小萝卜丁第一次踏进寺庙,那时候住持对他说什么来着…… “得生与否,全由信愿之有无。” 从那以后,每当经过寺庙,他都会进去拜一拜,不为别的,只是给苏云司祈福。 “叔叔……你能抱抱我吗?” 苏云司泪眼朦胧,声音虚弱。 孟南心里又痛又软,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怕碰到苏云司身上的伤,双手特别小心地扶起他,慢慢坐到病床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苏云司安心地靠过去,用力地闭了闭眼,眨掉多余的泪水,唇角勾起一个很轻的弧度,像坏心思得逞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 第24章 脸红 那十几刀砍得不深, 麻醉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苏云司靠在孟南怀里,温暖舒适, 昏昏欲睡。 “晚饭想吃什么, 我去买。” 孟南突然出声, 驱散了些睡意。 “白粥就好。” 苏云司轻轻攥着孟南的衣服, 下巴抵在他的肩窝,脑袋和脑袋碰到一起。 孟南身上热热的, 体温好像要比他高一些,高大强壮, 只是这样抱着不动,就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那我先去医院外面给你买点, 这都快七点了,小司肯定饿了吧?” 孟南有点不习惯这个姿势。苏云司抱得不是很紧,但太过亲密, 好像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简直粘得厉害。 但转念一想, 苏云司受了这么重的伤,浑身上下肯定疼得难受,这么依赖他其实也不意外。 苏云司低低地嗯了声,“饿倒不是很饿,就是有点累,困……想睡觉。” “那你睡会儿。” “叔叔陪着我吗?” 苏云司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孟南的发尾。他头发长,现在扎成一个小啾啾, 之前染过一段时间, 现在发尾还有点泛黄。 香香的。 从领口传来的, 若有若无的青柠味,以及男人身上独特的温暖香气,成熟的肉体,给人安全感的同时又让人无端饥饿。 苏云司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闷闷地靠在孟南肩上,饥肠辘辘地睡着了。 醒来时,孟南正和主治医师交谈着。 孟南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资深医生面前也很有压迫感,神情严肃时看起来是个十分可怕的大叔。 “病人身上的伤口非常可疑,我们怀疑他涉嫌故意伤害事件,已经上报有关部门。” 孟南沉声问,“警察什么时候能到?”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等警察到了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医生夹着资料匆匆离开了,孟南一只手上提着打包的白粥、鸡蛋糕和番茄炖牛腩,另一只手上提着一袋苹果,一袋香蕉和一盒草莓。 他走到床边,发现苏云司正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醒了?来,吃点东西。” 孟南拆开打包盒,冷硬的表情慢慢柔软下来,他坐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耐心地把饭菜一盒一盒摆放整齐。 苏云司撑起手臂,忍着胳膊上的刀伤慢慢坐起来,孟南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筷子把人按住,调节病床背板的倾斜度。 苏云司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却有些低沉,“叔叔,我是不是很傻?” “我们小司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孩子。”孟南圈住他的手,哑声道。 苏云司静静地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眼尾还泛着微红的余韵,深黑的眼眸却沉沉的,在长睫下似乎笼着一层薄薄的阴翳。 “怎么了?”孟南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 “我在想,要是我突然变成了傻子,叔叔就不要我了吗?” 孟南怔了怔,深呼吸几个回合,差点没忍住自己搁置已久的暴脾气。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苏云司的脑袋:“你这脑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吃饭!” 苏云司没伤到手,但以前的绷带还缠着,孟南顾忌着他现在虚弱没力气,就一勺一勺地给他喂。 “好吃。” 苏云司含了一口白粥,眉眼弯弯的,带着笑意。 孟南心口郁积的酸涩就因为这一句话蔓延开来,他继续给他喂第二勺,第三勺,一点也不嫌累,也不嫌麻烦似的,尽可能地照顾着。 病床上的苏云司蔫蔫的,没什么力气,病号服显得他格外地清瘦,肩上,背上,胸口都有缝合伤,覆盖着干净的纱布和弹力绷带。 鸡蛋糕很好吃,弹软香甜,苏云司一连吃了好几个,番茄炖牛腩也很香,没有一点腥味,番茄炖得烂糊,牛腩入口即化,最后一点汤被孟南泡着白饭吃了。 饭后,孟南坐在病床边削苹果,苹果皮连成一线,一点都不曾断过。 “等会儿警察会过来,问起今天下午的事,你就说受到惊吓,什么也不记得了。” 苏云司靠在他肩上,看着他手上的苹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偌大的病房便只剩下了刀刃削掉苹果皮的声音,苹果很脆,削皮的声音也很解压。 苏云司突然伸手,覆上孟南麦色的手背。 两人之间的肤色差很明显。苏云司还是个学生,十七八年没经过什么风吹日晒的,再加上天生肤白,和孟南的手碰到一起就显得更白了。 孟南手中的水果刀有些不稳,长长的苹果皮一下子断了,功亏一篑。 “什么时候伤到的?” 苏云司的指尖碰到了伤口。 他不说,孟南都忘了。这点割伤明天就能好得七七八八,没什么好担心的。 “今天下午,小伤。” “痛吗?” “一点都不痛。”孟南笑道,“叔叔皮糙肉厚的,这点伤口算什么。” 苏云司的手却还是放在他手上,凉凉的,像蛇。 “小司?” 孟南侧头看他。 还没等到苏云司说什么,房门就被人敲响了,笃笃笃——沉闷而响。 “云城江西南路派出所,接到医院特殊报告,请319病房配合调查。” 孟南放下苹果和水果刀,“我去开门。” 苏云司点点头,从他肩上挪开,靠在病床背板上。他牵着孟南受伤的那只手,眼神中流露着明显的不安。 “别怕。” 孟南俯身,拇指抚过苏云司的鬓角,两双眼睛离得很近很近,苏云司甚至能从孟南琥珀色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紧张的神色。 他的声音很轻,气流扑在脸上,痒痒的。 “你就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交给叔叔就好。” 苏云司抿着唇,很轻地点了点头。 孟南看他实在紧张,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安慰,门外已经在喊第二遍,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思考,就俯身在苏云司前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苏云司愣了,他也愣了。 “叔叔……” 好歹苏云司的手是松开了,孟南心慌意乱地应了声,跑过去给警察开了门。 来的是街道派出所的民警,经过流程对苏云司进行必要的审查,以确保未成年人的人身安全。 “你真的不记得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打群架的?” “请你配合一下,我们人民警察会最大限度地保障你的安全,如果有人伤害你,我们会把他绳之以法。” “呃……”苏云司全程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一问三不知,脸颊却红扑扑的,真的像个傻子。 这边问不下去,很快两位民警就去问孟南了,孟南要求出去说,并带上了门。 过道上的声音被很好地隔绝在了门外,苏云司迷茫的眼神在关门的那一瞬间沉了下来。 缠着绷带的手抚上眉心,被孟南吻过的地方好隐隐有点发热,似乎是孟南唇瓣的温度透过皮肤溶入了血液,灼得脑袋有些发晕发烫。 唇角的弧度慢慢压抑不住,苏云司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温软触感,脸颊越来越红,心情也越来越好。 他只是稍微示了下弱而已,至于这样吗? 孟南已经很久没有吻过他的额头了,即使是小时候这种动作也很少做。 小时候他实在睡不着,家里也没人,就抱着枕头去隔壁找孟南,怕孟南不要他,就掉眼泪装可怜,结果把孟南心疼坏了,蹲下来捧着他的脸,很宠地亲了亲额头。 后来他想要亲亲额头的时候,就如法炮制,孟南却只在实在哄不了的时候这样做,其它时候还很难讨到吻。因为孟南没亲过人,放不开,不习惯,等他越长越大,亲亲也越来越少。 今天这份,当然是意外之喜。 苏云司刚才其实很想就这样把那几个人抖搂出来,但没办法,他不知道那些人的背景,只知道一个青龙帮和薛岷,二则他自己也参与了械斗,不好脱身。 那些人以后肯定还会找上孟南的。 他这次确实是冲动了,没有考虑后果,但他不后悔。他不知道孟南能不能躲开全部的刀,但只要有一点危险,他都不愿意让孟南去。 孟南身上的伤疤已经够多了。 他知道他闯祸了,可是没办法,两个人一起卷进去,总比孟南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歹徒好。 现在孟南的脾气还比较好,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和他算账。要是等他身体好了之后孟南教训他,就直接撒娇好了。 由于最近没有任何疑似案件备案,民警问了几个流程问题,孟南去派出所配合做了个笔录就回了医院。 半路上薛岷打了个电话过来,孟南直接挂了,去医院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款苏云司爱喝的牛奶就上了楼。 苏云司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本高考英语语法在那儿看,见他回来了,转了转头,欲言又止。 孟南一路上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也说服了自己,那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安慰动作,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解释的,越解释越不清楚。 可架不住苏云司脸红。 特别红,跟那小姑娘似的,眼神闪躲着,像是害羞极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苹果 “我买了热牛奶, 你喝一点,看会儿书就睡觉。” 孟南假装没有发现,从购物袋中拿出热牛奶, 倒进柜子上的纸杯里。 苏云司合上书, 撑着身体坐起来:“又让叔叔费心了。” 孟南瞥他一眼, 莫名旖旎的气氛就这么被打散了, 一听苏云司客套他就来气。 “你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闭嘴吧。” 苏云司歪了歪头, 不解地望着他。 “对,就这样。” 这样就足够可爱了。 孟南把杯子递给他, 坐到病床边,苹果已经氧化泛黄了, 把表面削了,切成小块,依旧清甜脆口。 苏云司和孟南都喜欢吃脆一点的水果, 比如西瓜,李子, 桃子,坚定不移的脆水果党,这一点上倒没有什么分歧。 “叔叔, 我也想吃。” 苏云司凑到孟南肩上,看着他手里的水果盘。 孟南用牙签叉了一块喂给他,“明天给你做苹果奶昔。” 苏云司启唇咬住苹果,盯着他,慢慢咀嚼了几下。苹果很甜, 但不是他记忆里的味道。 以前苹果没有这么好买, 而且贵, 梨花巷的小孩在水果季都吃梨,很少有人去买别的水果。 那时候孟南的烘焙店刚刚开业,订购了不少水果做饮品,巷子里的小孩虽然怕他,却还是有不少人偷偷趴在厨房的窗子外面看。 苏云司不爱凑这种热闹,但听说孟南买了很多苹果,又大又红,贴着商标,一个个圆滚滚的。 他还没有吃过苹果,不知道苹果是什么味道,就背着书包远远地看,不想被别人发现,却又因为隔太远看不清楚。 后来孟南发现了那群小孩,拿了些水果出来分,那些小孩嘴都甜,拿了东西都一口一个孟叔叔地喊,孟南随口应着,等所有孩子离开之后,站起来走向墙角。 苏云司躲在那里,书包贴着发热的墙面,荷叶边的鹅黄色遮阳帽遮不住全脸,脸蛋红扑扑的,双手紧张地抓着书包背带。 “这是哪家的小白兔找不着路啦?要不要跟着大灰狼叔叔回家?” 孟南单手靠在墙角,探出身来吓苏云司,脸上却笑盈盈的,眉眼十分温柔。 苏云司抬头望向他,双唇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又湿,看得孟南心都化了。 他靠近苏云司,慢慢蹲下来,从围裙里拿出一个苹果。那个苹果红不红,大不大,圆不圆,苏云司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双手接过时的重量,捧在手心沉甸甸的,不用凑近就能闻到好闻的苹果香,甜甜的,清新怡人。 苏云司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苹果的味道,咬下去很脆,汁水在口腔中弥漫,一点点顺着喉舌蔓延的感觉。 那个苹果在当时可能很贵,他不清楚,只知道孟南分给别人的都是切开的苹果块,给他的却是一整个,他啃了很久才啃完,晚饭都吃不下。 在那以后,苹果好像越来越好买,市面上也越来越便宜。路过水果摊,他总是忍不住买一个尝尝,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味道了。 “好吃吗?” 孟南看他许久不吭声,便问了一句。 “叔叔亲手切的,当然好吃。”苏云司淡淡地笑。 孟南盯着他的笑容看,总觉得和平时很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好像目光还是沉沉的,眉眼间没有笑意。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的就是苹果了,现在不喜欢了吗?” 苏云司笑笑:“没有。” “小司。” 孟南突然变了脸,声音勉强保持着温柔,手里的水果盘却砰地一声放在了柜子上。 他侧过身直视苏云司,眉头紧皱,“别这样笑,不好看。” “不开心的时候不笑就好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都要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叔叔年纪大了,不喜欢猜来猜去,你这样让我很不安。” 他一向喜欢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兜圈子不是他的性格,高效率解决问题才是他的长项。 但同样地,他也很少示弱。 苏云司一直觉得孟南活得很透彻,很随性,想种花就种一院子的花,每天工作是因为喜欢烘焙,要是哪天厌烦了一样可以长时间打烊出去环游世界,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他心烦,更没有什么能让他「不安」。 不安。 这个词放在苏云司身上也许更合适一点。 冷漠的家庭,巨额的债款,背德的爱恋,以及未知的前途……唯一坚定的只有虚无缥缈的信念。 但先说出来的,居然是孟南。 苏云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过长的刘海有些遮挡视线,没有戴眼镜,但孟南离得够近,可以看清楚琥珀色眼眸中波光粼粼的心绪。 他被孟南爱着。 一直。 在这一刻,这种爱是不是所谓的爱情好像变得不那么重要。他仿佛能看到孟南跳动的心脏,在那里面,有一个人被放在了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位置,那就是他苏云司。 他不是嘴笨的人,但此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知道他必须说些什么才好。 “叔叔才三十,年纪也不大,别人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嘛。” “小兔崽子偷偷给我抹零是吧?”孟南紧绷的表情突然松懈下来,但也没完全放松,看向苏云司的眼神依旧犀利,“别转移话题,刚刚怎么就不开心了,从实招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苏云司也不再扭捏,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到了小时候叔叔给我送的第一个苹果,很好吃,但是之后吃的任何一个好像都没有那个味道了,觉得有点可惜。” 苏云司说完,小心翼翼地瞥了孟南一眼,以为他会说就这点小事,没想到孟南听完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居然还神情凝重地安慰他。 “可能是时间太久远了,记忆自然给那个苹果加了点时光滤镜,但事实上也不过是普通苹果的味道。” 苏云司点点头,还没接话,又听见他说,“等你病好了我托各地的朋友多买一些当地自种的苹果过来,你看看哪种好吃,叫他们把种子邮过来,咱们自己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 推推下一本预收文《美强惨帝师重生了》 “自古忠臣不得好死者,比比皆是。” 文卿,字晏清。十七岁三元及第,如兰如芝,性情耿介。前半辈子平步青云,只可惜择了条烂枝,被过河拆了桥。 为狗皇帝殚精竭虑积劳成疾,最后却被株连九族腰斩于市的大冤种文卿: 烦了,毁灭吧。 行刑当日,南境发生暴动,公仪戾率兵谋反。 三日之后,京城易帜,戾王一路策马狂驰冲入东市,发疯似的刨开了厚厚的积雪,将冻僵的断尸抱进怀里,失声悲恸,长号不禁。 文卿就坐在尸体旁,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却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他这十年来最想打压的戾王殿下。 他们毫无交情。 “文卿此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知为何落到如此境地!天地其苍,若真有道义,又为何不与我重来一世的机会?” “重来一世,诛尽该杀之人。朝堂权谋之术不过儿戏,众官员皇亲皆为刍狗。” “我要为自己报仇。” 第26章 恋爱 大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苏云司一直这样觉得。 小时候父亲说等以后有钱了, 就回老家种地。一块种果树,一块种麦子,再腾一块种母亲喜欢的薰衣草, 门前大树下挂个秋千, 一开门就是田园。 小时候母亲说等家里有钱了, 全家就一起去旅游, 把以前没有照的相片都补回来,贴满家里的墙面。 直到现在, 他们也还在说……等以后有钱了。 苏云司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很好哄的小萝卜丁了,但说辞却还是那一套说辞。 工作很忙, 公司濒临破产,债台高筑……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裹挟了他的父母, 带走了有关幸福的所有幻觉,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好像在离他越来越远。 父母总是说,他们的这一辈子都是为他打拼的, 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他好,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理解。 是他错了吗? “小司……怎么了?” 苏云司眼睛一红就掉眼泪, 把孟南吓了一跳。手边的抽纸扯几张出来,慌乱地往苏云司脸上擦。 “没事。” 苏云司忍着眼泪,仰起脸朝孟南笑了笑, 声音却是哽咽的,喉咙涩得喘不过气。 “怎么突然哭了?刚刚还好好的。是不是身上哪里痛了?我叫医生过来——” 孟南起身就要按床边的呼叫铃,苏云司却突然一下子扑过去,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埋在他的怀里忍声掉眼泪。 “不要医生, 叔叔……” 孟南心口疼得厉害, 堪堪碰到呼叫铃的手收回来, 很轻地摸了摸苏云司微凉的发尾。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顺着苏云司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的情绪。苏云司小时候确实爱哭,孟南就喜欢逗他吓他,看他红了眼眶又舍不得,经常抱在怀里安慰。 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苏云司慢慢长大,泪腺好像也没那么发达了,这几天频频受伤,今天伤得还这样重都没有被痛哭过,现在竟不知道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 怀里的人长大了很多很多,孟南能明显地感觉到少年正在往成熟男人过渡的身体,抱起来很大一只,只是背有些薄,有点瘦,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也可能是营养不良。 哭声渐渐小了,苏云司趴在孟南肩上,艰难地平复呼吸。 对于苏云司来说,眼泪只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而已。然而,宣泄情绪又该是一件很私人化的事,只有值得信任的人才能踏进这个空间。 孟南总是说他爱哭,但其实在他十岁之后就很少哭了,实在难过的时候就做题,做题也是宣泄情绪的一种。 只是在孟南面前,不知怎的,情绪就被放大了。快乐也好,悲伤也罢,都变得很具体,很尖锐。 这也是他的错吗? “小司。” 孟南轻抱着他,试探着问:“刚才怎么了,能和叔叔说说吗?” 他的身体是紧绷的,浑身肌肉都硬得发烫,这代表他的心情十分紧张。苏云司又想起刚刚他说的「不安」,掩饰的谎话到了嘴边,终究没说出口。 “我刚刚想起我爸妈了。” 孟南皱了皱眉。 “我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让他们回家……叔叔,要多少钱才能算有钱,我一辈子能挣到吗?” 孟南额边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跳,脸色狠得骇人。 苏云司看不见,只觉得孟南身上的肌肉仿佛更硬了些,有点不好抱。 “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叔叔让我抱这么久。” 孟南声音很沉,“还可以再抱一会儿。” 苏云司忍不住笑,眼睛还是湿润的,心情却没有那么沉重了。 孟南总是这样可靠。 很难有人会不喜欢吧。 “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孟南摸摸他的头,“直接说就好了。” “你谈过恋爱吗?” “呃……”孟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差了,“你小子要早恋是不是?” “不是啦。我就是突然想到,认识这么多年了,好像都还没有见叔叔带过女朋友回家,就很好奇叔叔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 苏云司手松开,慢慢靠进他的怀里,脑袋枕在他弧度饱满的胸口,蹭了蹭,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卧着。 脸上泪痕未干,孟南垂眸,粗糙的指腹刮过脸颊,在原处留下一片绯红。 眼泪已经冷了,留在指尖的那点痕迹却像是余火,灼得十指发烫,发麻。 孟南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有点生病。 “没有合适的。” 语气淡淡,好像在这个话题上并不想多聊。 “真的吗?”苏云司不信,“年轻的时候呢?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孟南看他很感兴趣的样子,故意道:“你很想知道吗?” 苏云司抬眼盯着他,纯净的黑曜石在灯光下闪着湿润的光,这张漂亮得天怒人怨的脸不高兴地绷着,看起来很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孟南的良心经不住这种谴责。 “有过一段。” 他说了实话,没想到苏云司更不高兴,眉心直接蹙起,一下子从他怀里坐起来了。 “小司?” “那人是谁?我认识吗?长得是不是很好看?温不温柔?有没有钱?你喜欢那个人哪一点?” 孟南被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愣愣地看着他,无奈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都快忘了,你现在让我想我也想不起来啊。” 苏云司定定地盯了他好几秒,突然说:“你们牵过手没有?” “应该牵过吧。” 哪有谈恋爱不牵手的。 苏云司眼眶竟又红了,“接吻呢?” “好像……” “好了!”苏云司不想听了,睡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孟南,语气又闷又酸,“叔叔帮我关下灯,我困了,要睡觉。” 孟南很无奈,起身站在病床边,也不懂苏云司到底是怎么了。问题都是他问的,他也如实回答了,那段恋情是在帮派里发展的,头儿专门牵线,他那时候没什么势力,不能拒绝。 不过还好,苏云司没有问他性取向的事,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香烟 苏云司不是爱吃醋的人。 但他的占有欲确实很强, 小时候就是这样,他的东西别人碰一下都不行。他有个表弟,比他小两岁, 以前每年暑假都会来云城玩, 住在他们家。 那孩子也长得很漂亮, 和苏云司三分相似, 性格却格外娇纵,一看就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 很少管教的。苏家的房子二楼住人,三室一厅, 两对父母住了主卧和客卧,那表弟就只能住苏云司的房间。 苏云司很懂事,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提前把东西收好,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 没有留下太多私人物品,本来想着一年也就这几天, 相安无事地就过去了,也不让父母为难。 结果那小孩一进门就看中了他床边的兔子玩偶,扑上去抱住, 还问哥哥能不能送给他。 孟南送给他的玩偶很多,其它的都藏在衣柜里,唯有这一个拿出来,是因为晚上不抱着就睡不着,不是用来给别人抱的。 苏云司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黑了脸, 上手就去抢, 那表弟却不松手, 咬着牙使蛮力。最后苏云司一根一根把他手指掰开,抢回了玩偶,兔子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好在里面棉花充盈,揉一揉就能复原。 表弟哭着冲出去找妈妈,大人们都被惊动了。对方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苏父好面子,按着苏云司的头要他道歉,苏云司却只是紧紧地抱着兔子,抬头瞪了表弟一眼。 那天晚上苏云司挨了顿打,大人之间表演的戏码他不懂,但竹条落在身上确实很痛。苏云司挨打的时候是不哭的,就咬牙受着,再痛都不吭声。 姨夫姨母冷眼旁观,都说他小小年纪就成了自私鬼,他妈妈脸上也挂不住,本来想劝苏父别打孩子了,却也觉得孩子太自私不行,该好好管教一下。 当晚,表弟竟还向他索要兔子,苏云司浑身都是深红的条痕,理都不理他,直接砰地一声关了门。 那年夏天,他十一岁,他表弟九岁,到现在已经将近七年了。这七年里,那家人再也没来过云城。 但也是从那以后,苏云司学会了将自己的占有欲一点点隐藏起来。挨竹条是很痛的,他越长大越知道,原来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达成目标。 默默地忍受委屈是很愚蠢的,小时候太单纯了,甚至连告状都不会,现在要是再遇上他表弟,同样的兔子,同样的父母,他要那小孩自己卷着铺盖从他房间滚出去。 “呃……”心情郁闷的时候就容易想起小时候同样郁闷的事,苏云司躺在病床上,过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而孟南倒好,坐在陪护椅上,趴在病床边,睡颜安稳,看样子睡得挺香。 左右睡不着,苏云司慢慢从床上撑着坐起来。麻醉药效早就过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苏云司蹙着眉轻轻呼吸,有的地方疼到几乎快失去知觉。 当时打架的时候肾上腺激素飙升,连自己被砍了多少刀都不清楚,现在才尝到苦果,连动动手指头都不好受。 身上的病号服很薄,快到仲春,云城的夜晚却还是很冷。孟南穿着短袖,线条流畅的肌肉把袖口绷得紧紧的,趴在病床边的时候露出一截精壮的虎腰,苏云司没戴眼镜,夜色中看不清腰窝上对称的纹身。 他强忍着身上的痛,穿着拖鞋走下床,翻了翻病房里仅有的几个柜子,最后从白色的收纳柜里拿出了一条毛绒毯,轻轻盖在了孟南身上。 他慢慢地在孟南身边坐了下来,陪护椅不大,怕吵醒孟南,只能曲起腿坐在冰凉的地上。 孟南睡觉时很安静,不像他爸会打鼾,鼾声连隔壁都能听见。头发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颈间,眉眼柔和的时候,长长的刀疤好像连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苏云司手欠,忍不住去碰他高挺的鼻梁,一点点滑到鼻尖,顺着往下,抚摸他饱满的唇珠。 呼出的热流暖乎乎的,和他这个人一样。 身上好香。 苏云司突然觉得好饿,饥饿的源头不是胃,而是牙齿,是口腔,就像胃里没有东西时空虚灼烧的感觉一样。 他忍不住凑上去,咬了一口孟南的脸。 “唔……” 他有两颗尖尖的虎牙,平时总是藏起来,哪怕是笑也笑得很浅,让人觉得温柔可亲,没什么攻击性。 但咬人是很疼的。 孟南睡得正熟,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无意识闷哼一声,埋头往手臂间缩了缩。 弹软的脸颊肉从齿间慢慢滑出,深色的皮肤红了一圈,齿痕格外明显,两枚虎牙咬下的地方差点破皮。 苏云司看着他,很安静,漆黑的夜晚中似乎连呼吸都省去了,目光却很沉,盯着那微微发肿的地方,待孟南又睡熟后,凑上去轻轻地啵了一口,再沿着齿痕缱绻地舔了一圈。 “嗯……” 可能是舔得他痒了,也可能是舔得他舒服了,总之孟南又哼了声,意味不明。 苏云司目光更沉了,理智却还在,知道现在不是更进一步的时候。别说孟南如何了,他现在这行动不便的样子,刚刚凑上去亲的时候浑身都疼。 他遗憾地叹了声,轻轻靠在病床边,抬眼和孟南正对着面。 孟南枕在手臂上,脸边就是他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或深或浅,性感的青筋凸起,一直蔓延到手臂。 他的手臂上也有纹身,图案古怪,不是寻常的狼虎狮蛇,也许是图腾一类的东西,他小时候问过,孟南把他哄过去了。 孟南的眉眼是很深邃的类型,不像是云城人的长相,肤色好像是天生就深,毕竟云城气候很好,这些年也没见孟南白过。 左耳上两颗耳钉,一颗耳垂钉,一颗耳骨钉,右耳两颗都是耳骨钉,耳钉的款式都很低调,银灰色的经典款,但好像是品牌定制的,价格不菲。 他前些年很喜欢喝酒,烘焙店打烊后就约着一些不认识的大叔一起去酒吧,一般都要喝到很晚才回来。 苏云司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以前爷爷会在院子里搭葡萄架子,葡萄成熟后酿葡萄酒喝,他出于好奇喝了一点,并不喜欢,而且喝一点就醉了,不知道醉后做了什么,反正被爷爷笑话了好久。 苏云司沉默地看着,慢慢伸手,轻轻抚过孟南眼睛下细细的纹路。 三十三岁,年纪不算大,但也不算年轻。孟南其实是生活得很精致的男人,很多时候会让人忘了他的年龄,好像和谁都没有代沟,和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相比却又处处不同。 他很成熟,很可靠,好像什么都会,而且不止是会一点。 这样的男人,真的只有过一段恋情吗? 苏云司很怀疑。 但如果孟南告诉他其实这些年他谈过不少对象,身经百战,到处都是桃花……他也不高兴。 真是有够难伺候的,苏云司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苏云司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慢慢低落下去,看着孟南睡得这么熟,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上痛,心里也不是滋味。 从小学开始,苏云司就是不少人追求的对象,他拒绝过无数人,因为他很清楚不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要怎样才算喜欢,他却并不明白。脸红心跳,纠结不安,犯蠢犯傻……这些东西都不准确,他只能凭直觉判断他喜欢上了孟南,却没人教他该怎样去喜欢。 如果暗恋也算恋爱的话,孟南是他的初恋。他比他的初恋小十五岁,就该做好他有前任的准备。 “唉……” 苏云司艰难地站起来,原路返回,躺上床拉上被子,连晚安都不说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不高兴。 什么样的人能得到孟南的爱? 他很想见见…… —— 翌日,上午十点。 苏云司的生物钟罕见地失灵了。 孟南已经帮他请过假,并开车去了一趟云城一中,把他的复习资料拿了过来,好几摞书和试题,精心整理在三个大大的收纳箱里,放在病房的柜子旁。 他醒来时,孟南正在阳台,指间夹着烟,却没有点燃。这里不是吸烟区,烟瘾却犯了,他拿着手机,面色不耐地回复着什么。 柜子上放着蓝莓奶油可颂和甜牛奶,鸡蛋羹还冒着热气,都是苏云司爱吃的,孟南每一样都记得。 苏云司却不合时宜地想,他对他的前任也这样好吗? 不对。 可能更好。 “别白费力气了,根本不可能。你和他说,我孟南就是死也不会回去的,叫他有病治病别来找我发疯。” “挂了。” 孟南一边推开阳台窗一边往病房走,刚关手机,便发现病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撑在床边,正穿着拖鞋。 “小司,醒了?” “嗯。”苏云司避开他的视线,借力站了起来,扶着墙往卫生间走。 “我帮你洗漱,你手不方便。” 苏云司顿了顿,抬眼望向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孟南担心道。 “我想上厕所。” 这下轮到孟南欲言又止了。 苏云司尴尬地笑了一下,继续往卫生间走,走得一瘸一拐的,步子放得很慢。 孟南终于跟了过来,在他关门的前一秒按住了门把手。 “叔叔……” “你胳膊上有新伤,扯到会痛。”他语速很快,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背靠着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苏云司脸皮薄,容易脸红,这下更是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他发呆。 直到孟南走过来,一声不响地解他的裤腰带,病号服上衣有点长,遮住了打结的地方,孟南也没往下看,凭手感解着,没想到越解越乱,低头一看,竟成了死结。 苏云司:“……” “要不叔叔你先出去吧,我慢慢解,不着急。” 孟南进都进来了,哪有打个死结就出去的道理,听苏云司说不急,即刻放下了心,低头顺着打结的地方耐心地解。 他的手很大,解死结的时候屈起的指节和手背时不时地蹭过下腹。苏云司安静地注视着他,丝毫不压抑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冲动,孟南倒是很快注意到了,动作一滞,抬眸望进了苏云司微沉的黑眸里。 “年轻……就是好啊。哈哈。” 孟南干巴巴地说着,继续解也不是,撂挑子走人也不是,目光一瞥,又看见苏云司满身的绷带,要命的心疼劲儿一泛上来,那点男人生理上的反应都不叫事了。 “难受吗?” 苏云司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意思? 如果他说难受……会怎样? 在他犹豫的这几秒,腰带缠的结正好解开了,病号服向上撩了撩,露出劲窄的腰身。 孟南在做什么啊…… “叔叔!等等!” 苏云司后退两步,按住孟南的手,脸红得厉害,像一壶热腾腾的滚水,咕嘟咕嘟往外冒热气。 本来没有什么,他反应这么大,弄得孟南也脸热起来。他都不记得上次脸热是什么时候了,这些年的生活很平静,也没遇上什么新的人,这种心情太年轻,仿佛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他看着苏云司,那张过分漂亮的脸绯红一片,病号服他穿着长短合适,却有些宽松,露出白生生的脖颈和分明的锁骨,看起来很需要被保护。 他敢对天发誓,对苏云司好,并不是因为对他有非分之想。苏云司乖,苏云司听话,苏云司惹人心疼……所有的一切他都以长辈的身份去看待,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一直把苏云司视如己出。 但是现在,看着苏云司红了脸,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疑惑,也不是尴尬,而是……悸动? 心脏失常地狂跳着,像程序错乱的机器,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孟南突然脸色大变,嘴唇发白,一句话也不说就开门跑了出去。卫生间的门有个槛,他一时头昏竟忘了,跑出去时差点绊倒,把苏云司吓一跳。 苏云司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并没有追上去。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孟南的反应是大了点,但也不算意外。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孟南心里是特别的,这种感情往他想要的方向转可以很不容易,也可以很容易。 关键得看孟南那边,他再推波助澜,也只能到这里为止。 他很快上完厕所,挤上牙膏刷了牙,用手捧着水把脸洗了。绷带是防水的,用纸擦干净就好。 鸡蛋羹没有那么热了,微微有一点腥,甜牛奶很好喝,吃到可颂的时候,苏云司忽然反应过来这也许是孟南亲手做的。 蓝莓奶油可颂是他店里的销量前三之一,风味独特,是其他店都比不上的。 特别好吃。 吃完早午餐,他把柜子上收拾了一下,从收纳箱里找出了理综高考真题集,坐在陪护椅上,试卷平铺着,下面垫了两本硬壳书。 当他静下心来学习的时候,很快就能沉浸进去,暂时地搁置一些心事。 他知道,孟南会回来的。 —— 医院大楼下,绿化带旁。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清朗,草地里不知名的金色小花一片一片地开着,微风习习吹过。 木制的告示牌上写着「吸烟区」三个大字,下方还注有英文翻译和图案标识。 棕黄的长凳上,孟南右手夹着烟,搭着长凳边的扶手,香烟静静燃烧,白雾缭绕在指间。 这已经是他点的第三支烟了。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放空。 路上人来来往往,走走停停,不时有人停下来看他,甚至举起手机拍照。 孟南平时对镜头非常厌恶,而此时竟毫无反应,直到有人忘关闪光灯,孟南才抬眼望那边瞪过去。 他瞪起人来脸是沉的,琥珀色的眼眸没有丝毫亮光,再加上体型强壮,看起来和凶猛的大型野兽没什么两样。 那人手机都拿不稳,险些摔到地上,狼狈地跑走了。 孟南心里更烦躁了。 过往和苏云司相处的日子如同电影画面般一帧一帧地在他脑海中闪现,回想起来只是觉得温馨,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仿佛是错觉一般,孟南不想承认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孩子。 苏云司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们在八年前认识,这八年苏云司的任何一件大事他都不曾缺席。 苏云司叫他叔叔。 甚至离成年还差几个月。 他是禽兽吗? 孟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也许是吸得太用力,竟然呛着了,弓起背止不住地咳起来。 “孟哥?” 一个医生经过,瞥见吸烟区长椅上咳嗽不止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发现有点眼熟。 孟南好歹顺过气了,皱着眉抬眼一望,“你谁?” 说完又咳了两声。 孟南把烟熄了,扔进垃圾桶里。 “你不记得我了?我,小何!” 何医生看起来很惊喜,快步走过来,坐在孟南身边。他的长相很清秀,笑起来很好看,说话温温柔柔的,藏着一点怯意。 “我该记得你吗?” 孟南刚抽完烟,身上很大一股烟草味,何医生吸了吸鼻子,脸都皱了起来。 孟南瞥了他一眼,没管他。 “当年是你把我从里救出来的呀!”他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给人当小弟,那些人太可怕了……” 何音,十年前还是个苦逼医学博士,没挨过社会毒打,初入酒吧就被小混混盯上,后来机缘巧合邂逅了黑蛇帮的小公主,被别人逮住吃了不少苦头。 孟南那时候已经在琢磨怎么金盆洗手了,救何音不是他的本意,是黑蛇帮那大小姐拜托他的,他只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 “我之后本来想报答你,但是出来之后就没有你的消息了,你也没留任何联系方式给我,唉。” “不过现在好了!恩人!就请我——” “等等。”孟南抬手打断他,“你的恩人不是我,另有其人。好了,现在起身左转,继续上你的班去吧。” 何音瞪大了眼睛,“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恩人你这不是逼我心里过不去吗?你可能不缺钱,不缺爱,但你现在在医院,难道还能不缺医生吗?!” 孟南终于正眼看他了:“你哪个科室的?” “肛肠科。” “滚。” “喂!别看不起肛肠科啊!” “不是看不起,是不需要。”孟南懒得和他浪费时间,抬腿就走,“你也别想着报恩了,恩恩怨怨哪里说得清楚,就当所有的缘和孽都抵消了,以后好好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何音跟着站起来,追了两步就听着这么一番话,脑子里琢磨了一通,觉得很有道理,但并不完全有道理,正想和孟南理论一番,抬眼四处望去,哪里还有孟南的影子。 孟南开车去附近的商场买东西去了。 苏云司估计要住院一段时间,很多东西都还没有采购。 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孟南刚好经过一家粤菜馆子,看起来还不错,就打包了一份清蒸排骨和椒盐虾,又到蛋糕店买了一份提拉米苏,想着刚刚突然离开,苏云司可能会被吓到,买点甜品安慰一下。 回到医院,电梯上行,走到319病房门口,孟南提着好几袋东西,在外面站了很久。 一路上都下意识回避心底的疑问,可他不确定在苏云司面前他是否还能维持以前的从容和体面。 孟南叹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年谈恋爱也没这么心慌意乱过。 打包盒里的菜都快冷了,孟南担心等会不能吃,沉着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孟南还没想好用什么表情面对苏云司,苏云司就已经扑上来,抱住了他精壮结实的腰。 苏云司闷闷地开口,语气好像有点埋怨,“叔叔怎么现在才回来?” “是不是我哪里惹叔叔不高兴了,叔叔不喜欢我了?” 孟南怔了怔,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苏云司抿了抿唇,又开口道:“好重的烟味。” 孟南特地在外面多转了几圈,开车时车窗也是全开的,就是为了吹散身上的味道,没想到苏云司还是闻出来了。 “抽烟对身体不好,叔叔什么时候戒烟?”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介绍 “再说吧。”孟南转移话题,“午饭吃清蒸排骨和椒盐虾,你先等等,我把刚买的东西整理一下。” 苏云司沉默片刻, 慢慢从他怀里起来。刚刚护士过来帮他换过一次纱布, 给了他止痛药片, 现在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他身上伤口面积大, 需要更换得勤一些,昨晚上他侧躺着睡其实挤压到了伤口, 病号服下的纱布和绷带都染了血。 “怎、怎么了?” 孟南看他垂着眼睛,好像又有些难过的样子, 心里一虚,说话竟有些磕巴。 “我也想试一试。” “什么?” “叔叔的烟。” 孟南愣了愣, 冷眼一横,拎着几大包东西砰地一声往柜子上放,转身揪住苏云司的耳朵, 压着怒声吼:“你这小兔崽子能耐了是不是?!” 孟南手上的力气有多大苏云司早就见识过,健身时用的臂力器都是80kg级的, 苹果放在臂弯能一下夹碎,单手抱起好几个孩子都轻轻松松。 不过他不经常抱其他孩子,小时候苏云司也害羞, 虽然喜欢被抱起来的感觉,但并不会主动要抱。 只是有一次苏云司放学回家,孟南正好在院子里浇花,看见他一个人回来就上去接,苏云司飞扑过来的时候顺势就蹲下把人抱起来转了几圈, 被梨花巷其他小孩子看见了, 觉得很酷很好玩, 纷纷过来要抱。 只有那一次,被抱了之后苏云司并不开心,晚上饭都少吃了一碗。 那时候孟南一手抱两三个小孩都游刃有余,现在揪着他的耳朵,却一点都揪不痛。 苏云司心想,该不会是刚才止痛片吃多了吧?该吃几片来着,他好像吃了两片。 “怎么不说话?” 苏云司无辜道:“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说什么你还惹我生气?真当我舍不得揍你是吧?大人的私人习惯少管,别一天天好的不学学坏的,听到没有?” “为什么叔叔可以,我就不可以?” “因为你还未成年!顶什么嘴?” “那等我成年是不是就可以了?” 孟南危险地盯他一眼,声音沉得可怕,“你存心惹我生气是不是?” 苏云司眼眶一红,薄唇抿成直线,没有血色的脸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委屈极了。他不用说话,只是这样站在孟南面前,就已经足够让孟南心软了。 他的语气一下子缓和下来:“小司……”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苏云司红着眼眶,“我不喜欢叔叔抽烟,叔叔抽太多了,每天都抽,对身体真的不好……” “可是叔叔又不愿意戒。” 孟南心软得不行,上前一步想抱一抱安慰一下他,可苏云司却后退躲开了他的亲近。 “我只是想知道香烟到底有多好,才能让叔叔把它看得这么重要……我没想到叔叔会这么生气,是我错了。” “小司!”孟南慌忙之中抓住他的右手,没来得及控制好力道,把手指攥得生疼,“不是你的错……我戒烟,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抽了!” 苏云司斩钉截铁道:“从今天开始。” 孟南下意识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他是有抽烟的习惯没错,但每天抽得也不多,更不会在公众场合抽,就算在家里抽也会去阳台,不会打扰到苏云司。 成年人抽点烟又怎么了? 刚刚他还在管教苏云司,怎么现在—— “叔叔……实在为难就算了吧,我没有要逼你戒烟的意思,我知道我没资格管太多,叔叔也没必要听我的。” “谁说我为难的?”孟南突然说,“我今天就戒,以后再也不抽了。” 什么没资格没必要,听起来真让人不爽。 苏云司很惊讶似的,终于又直视他了。深黑的眼眸水亮亮的,很信赖很崇拜地望过来,像犬科动物望着了不起的主人一样,浑身散发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感。 “叔叔,我好饿。”他马上转移了话题,不给孟南任何反悔的机会。 “中午吃排骨和虾是不是?刚刚护士姐姐和我说要少吃刺激性食物,而且好像不能吃海鲜。” 苏云司挪过去拿打包袋里的东西,孟南一听,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连忙道:“那我再去给你买点菜。” “不用啊,我吃排骨就好了。叔叔整天忙我的事忙得好累,休息一下吧,别一趟一趟地跑了。” 清蒸排骨下垫着素菜,土豆片、藕片和莴笋丝都十分清淡,配着两份饭,孟南习惯性地把虾全剥了,把碗推给苏云司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不能吃。 苏云司坐在病床边,看着那个推过来又挪回去的碗,心情从七八分的愉悦飙升到十分的满足。 他夹起一块排骨,稳稳地放进孟南碗里,那块排骨很正,软烂鲜香,一抿就脱骨。 “叔叔刚刚揪我耳朵揪得好痛。” 苏云司吃饭吃着吃着就开始算账,仿佛只是一句很不经意的抱怨。 孟南闻言却立马搁下筷子,伸手仔细地摸他的耳朵,“我刚刚明明没使劲啊……也没肿,就是有点红。现在还痛吗?” 苏云司捧着碗,闷闷道,“还有点。” 孟南脾气一向是很好的,特别是对他,大部分时候都温柔得不行。但他们毕竟也朝夕相处了好几年,苏云司再乖再懂事,也难免会有踩他尾巴的时候。 踩得轻还是好说,嘴上训斥一顿也就过了,要是踩得重,就像刚刚那样,他也不会真的动手,就是喜欢揪着耳朵吼人。 苏云司也习惯了,甚至有些时候还挺喜欢孟南揪他耳朵的,因为这个动作很亲密,反正他从来不揪别人家小孩的耳朵,这正说明他对孟南来说是特别的。 特别讨喜还是特别讨打不重要,重要的是特别。 “对不起小司,刚刚是叔叔不好,没轻没重的,以后不这样了,我保证。” “没关系。”苏云司真心实意,“叔叔以后也可以揪,我的耳朵只给叔叔揪。” 眼前少年双眼亮晶晶说话的样子很吸引人,说话的内容却有些暧昧不清。孟南下意识收回了手,端起碗夹了一颗虾仁,嚼在嘴里像是少了什么味道。 苏云司也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瞬间沉默下来,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刚才在卫生间的尴尬,仿佛又回到了两人身上,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 “叮咚。” “我去——” “我去开门!” 孟南噌地站起来,避开苏云司的眼神,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锁。拉开门一看,穿校服的,校服还是蓝白配色,左胸上的校徽很是熟悉—— “大叔,请问苏云司在这间病房吗?” 话音未落,苏云司便端着饭碗挤到门边,“孙华?你怎么来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孙华看他穿着病号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大部分都缠着绷带,本来就悬着的心一下子更糟糕了。 “苏云司!你这是出车祸了还是干嘛?” “小声点,这是医院。你这乌鸦嘴里能不能吐出点好的?” 苏云司挽住孟南的手臂,将他往后拉了拉,让出空间开门让孙华进来。 孟南紧紧地盯着孙华,目光里下意识掺了些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戒备。 “你吃饭了吗?”苏云司关上门,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没吃,你要给我吃你的吗?” “少来,我叔就买了两人份,给你我就饿肚子了。”苏云司走过去翻了翻购物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面包递给孙华,“就一个,吃了快……走。” “你刚刚是不是想说滚?”孙华警觉。 苏云司背对着孟南,向孙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一来二去,孙华看他精神挺好的,也慢慢放了心,走过去想像平常一样捶一下他的肩膀,拳头扬起来,却落进一个温热粗糙的大掌里。 孙华讶然,还没反应过来,那手掌却翻过去覆在苏云司的肩膀上,揽住他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云司也有些惊讶,后脊挨着孟南的地方窜起一股电流,心脏砰砰直跳。孟南的胸肌结实饱满,鼓起来一个不小的弧度,以至于这个姿势下他的背碰不到孟南的腰腹。 “叔,我就开个玩笑……”孙华觉得气氛不对,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 “他身上到处是伤,小心一点。”孟南没为难小孩子,拉开距离后就放开了手,然而因为他的脸看起来太凶,气氛还是凝固着。 孙华倒也不是怕他,就是觉得挺奇怪的。他在家长会见过这位大叔,应该是苏云司的亲戚,但亲戚之间哪有这样的,过度保护了吧。 “没关系,叔叔,别担心。”苏云司侧身站在两人中间,头疼道,“我刚忘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同学孙华,我在学校的好朋友……这位是我的叔叔孟南,这些年一直很照顾我。” 话音未落,孟南的眼神便暗了。 “原来是孟叔叔,您好。” 孙华伸出手,孟南却很失礼地没有回握。 苏云司笑了笑,伸手握在了孙华的手上。 “快吃你的面包吧,等会儿午休时间都过了。”说完,他转头望向孟南,“叔叔,等会儿你能送孙华回学校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奇怪 孙华和苏云司一样, 半走读,中午是不回家的,这次他出来也没联系司机, 一个人坐公交车到的医院。 他刚想说苏云司今天不对劲啊, 怎么突然对他这么贴心了, 一旁的大叔点了点头, 嗯了声就出去带上门,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他一走, 空气里的压迫感瞬间就低了很多。 苏云司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下来,他走到病床边坐下, 看着孙华,“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 “很多人都想来看你好吧……我是因为中午吃饱了没事干, 来看你死没死。”孙华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那要让你失望了。”苏云司笑了笑,“皮外伤, 没伤筋动骨,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孙华指了指柜子边的收纳箱:“这些东西都搬过来了, 没个几星期怕是回不去吧?” “少咒我。” “谁咒你了,我巴不得你快点好,你不在学校我连……” 苏云司转头看向他, 目光疑惑。 话到嘴边,孙华却哽了哽,像往常一样开了个玩笑:“我连作业都没得抄。” 孙华的成绩在高一高二都是很好的,高三上半期班主任换了,临时要调位置, 机制和以前不同:按摸底考的成绩来, 班里成绩最好的和成绩吊车尾的坐在一起。 那次摸底考, 孙华考了倒数第一。 苏云司看他一会儿,忽然走过去蹲在收纳箱前,翻找起里面的资料,“我整理了几个错题集,都是我觉得比较典型的错例,应该有点参考价值,你先拿去用着吧,等我返校再还我。” 孟南帮他收拾得很整齐,不一会儿就找了出来,几个本子都是便利店里卖的最便宜的作业本,但里面笔记整齐,红笔标注和思路非常清晰,字迹也很漂亮。 明明就几个作业本,孙华拿在手里,却感觉沉甸甸的。 “年级第一亲手整理的错题集啊,就不怕我拿去倒卖了?” “倒卖了你就等死吧。” 话虽这么说,苏云司也知道孙华不会乱来的。他家不缺钱,孙华在学校也挺受欢迎的,不可能做这种败坏名声的事。 更何况,他们是朋友。 云城一中的午休时间很短,大概就二十分钟的样子,平常怎么睡都睡不够,孙华一个人坐这么远的公交车过来看他,单是心意就已经足够珍贵了。 虽然这份心意很可能掺杂着其他情感,不同于单纯的友谊,但苏云司能回应的就只有这么多。 —— 医院停车场,A区。 孟南去开车,孙华抱着几个错题集在入口等他。 买了好几年的宝马比不上孙华平时坐的豪车,孟南对车并不感冒,平时只是用作代步,开宝马和骑电瓶车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汽车缓缓驶来,孙华却不敢把孟南当做司机,犹豫片刻,还是坐上了副驾。 那里通常是苏云司的位置。 孟南往旁边瞥了一眼,没说话。三月份的天气,车窗开着,汽车飞速行驶着,车里却凉飕飕的。 孙华的性格是很好的,平常很自来熟,没架子,不耍脾气,和他呆在一起很难冷场,但今天他莫名不是很想和苏云司的叔叔打交道。 感觉很不好说话,很不好惹。 他抱紧怀里的作业本,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磁性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了起来,“那个不是小司的错题本吗?” “小司?”孙华反应过来,“噢噢……这个是苏云司借给我的。” 孟南沉默片刻,认真开着车。 孙华直呼救命。 苏云司和他叔叔之间平常也这么窒息吗? “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是啊。”说到这个,孙华还是有点自豪,“苏云司和很多人关系都挺好的,但是感觉他的朋友并不是很多,我算其中一个吧。” 要是放在平常他大概不会这样说,但今天苏云司介绍他的时候专门说的「好朋友」,再加上怀里十分珍贵的手抄错题本,苏云司家长问起来,自然要多刷点好感度。 “他平常在学校里开心吗?” “您说苏云司吗?” “嗯。” 孙华想了想,不知道该和家长透露几分。 苏云司很受欢迎,这件事不需要多说,估计从小到大上学都是这样,毕竟品学兼优,长相还吊打校草校花,每天也有很多人给他送小礼物,不乏追求者送花送贵重的东西。 但要说开心吗……他不是苏云司,不知道他什么感受,他只知道那些东西他最后大部分都没有收,一些小糖果小花束小卡片他也不好意思一直让别人收回去。 孙华以前也送过,借别人的手,在篮球场上送了苏云司九十九朵玫瑰,结果苏云司回家路上一支一支地送给了沿途的小孩子,气得他第二天狂抄苏云司的作业。 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不在乎。 但是他究竟在乎什么,孙华也不知道。 也许是成绩吧。上午的课,课间总是睡倒一片,只有苏云司和其他几个同学一直刷题,有时候晚饭也不吃,卷子一摞一摞地做。 所有人都夸苏云司聪明,但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在他身上比聪明更可贵的是努力,比旁人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人见他休息过,他的效率很高,总是心无旁骛,除了学习之外还有课代表和学生会的工作,他总是能够打理得井井有条,挑不出一点错处。 前几天学生会会长新一轮竞选,苏云司不再插手学生会工作,但新的会长很依赖他,总是喜欢找他帮忙解决工作问题。 他的脾气太好,几乎什么事都答应,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导致很多时候孙华想把打扰他的人揍一顿的同时也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其实他自己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被苏云司吸引的。 苏云司不知道,其实在学校里不止女孩子迷恋他,很多男生的暗恋对象也是他,热烈而大胆的告白信被他截了好几十封,有些开低俗玩笑的直接被孙华找上门打了一顿,后来倒是少了很多。 想起这事,孙华暗暗叹了声,心疼那些和自己一样苦命的兄弟。 “怎么叹气?他在学校过得不好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他?” 孟南皱起眉,车速慢了下来,语速却很快。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副驾驶。 “诶?不是不是……也不能说过得不好吧但是……”孙华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您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来了,是有人欺负苏云司来着。” 正好红灯,孟南一个急刹停住了,差点追尾。 孙华猛地弹了一下,惊魂未定道:“叔……谨慎驾驶、谨慎驾驶……” “抱歉。你刚刚说谁欺负苏云司?”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孙华瞥了一眼,心里默念菩萨保佑方向盘平安无事。 “我们班……班主任。”孙华有点后悔说起这事了,但说起来又憋不回去,越说越火大,“他真的特别过分,总是让苏云司这个班长顶锅,每次班上扣分就骂班长,每次骂得还很难听。” “他让苏哥保存班费,有次安全委员忘锁门了导致几千班费被偷,那对于苏哥来说就是很大一笔钱,他让他一个人补上,还不让我们凑。” “对了,前些日子苏哥也没迟到,带了个三明治进教室,他把苏哥骂了一通,还把三明治扔进了垃圾桶里,当时我看苏哥好像很生气,后来……” 后来刘振就住院了。 孙华后脊莫名窜上一股寒意。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这些话已经足够让孟南怒火中烧了。孟南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在学校里居然被人这样欺负,又愤怒又心疼,后半程几乎没再开口说话,孙华眼睁睁地看着那方向盘上慢慢出现裂痕。 快要抵达学校时,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谢谢孟叔……回、回去注意安全。” “嗯。” 孟南启动汽车熟练地调了头,一路飞驰回了医院,路上细尘扬起,孙华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腿软地往校门口走。 路上,孟南拿起手机,给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人打了个电话,全程脸黑如锅底,语气冷戾。 上楼前,他先在一楼大厅坐了会儿,平复心情,以免等会儿吓到苏云司。 病人和病人家属来来往往,一楼很忙,还有医生护士推着转移车小跑。 他看着转移车上的患者,莫名又想起苏云司做完手术出来时满脸煞白的样子,毫无生气,仿佛睡得很沉,一不小心就不再醒来。 心脏砰咚砰咚地跳起来,手脚却阵阵发冷,掌心细细地冒着汗,孟南的眉头皱得很深,盯着一架架转移车推过,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奇怪。 和苏云司有关的一切事情,在他这里都变得至关重要,稍不注意好像就是灭顶之灾。 以前也是这样吗? 好像是的,他一直很宠爱苏云司。 但又好像不是。 在刚刚那个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 要是苏云司有了什么好歹,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蛋糕 转眼就到下午三点了, 孟南看了看手机,回复了一条信息,出门去医院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点零食, 拎着上了住院部三楼。 透过窗户, 孟南看见苏云司正在草稿纸上飞速写着什么, 陪护椅上, 少年清瘦的背微微弯着,目光专注, 缠满绷带的手握着陈旧的笔,笔体表面的黑漆都已经脱落许多。 此时窗外正春光烂漫, 屋里却半拉着窗帘,苏云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仿佛只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不知疲倦地做着题。 孟南一直希望他能够考个好大学,不是指望他出人头地给自己挣什么脸面, 他和苏云司没有血缘关系,别人也不会说他教子有方。他只是希望苏云司一辈子顺风顺水, 过得平安幸福,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被人看不起,不会被人欺负。 但是他发现他错了。 从刚刚在车上问他同学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发现了,苏云司过得并不幸福,哪怕他再努力再优秀,他还是会被别人欺负,没有人保护他, 没有人真正关心他, 他一直都这样孤独地运转着, 没有人发现。 孟南在门外站了好久,看着苏云司一道一道地解题,观察他的表情和动作,那么机械化,眉心微微蹙着,即便得出了答案也不曾放松一下。 直到整张试卷做完。 他伸了伸懒腰,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一下子疼得蜷起来。 门被砰砰砰地敲响。 苏云司循声望过去,看见孟南焦急的脸。 他缓了两秒,走过去开了门,孟南看起来很着急,却强忍着等他把门全部打开才进去,也许是怕挤着他,不小心伤着他。 “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苏云司习惯性地对他露出笑容,虽然已经看过这笑容千遍万遍了,孟南还是不得不承认,苏云司笑起来真的非常好看。 外在的精致漂亮倒是其次,首先是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眉眼里青涩的温柔和不动声色的讨好,跟刚刚对别人的笑容不一样,苏云司在他面前好像要更矜持一些。 孟南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是苏云司的叔叔。 “叔叔怎么又买了东西,柜子上都快放不下了,不要再买了。”苏云司注意到他手上的购物袋,一边抱怨一边接过手放到柜子上的角落,趁着翻看东西的时候找到发票,默默地藏在口袋里收好。 “给你吃的,不要省。”苏云司在那儿翻找完了之后,孟南终于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食指隔着衣服很轻地碰了碰他腰侧的绷带,“这里刚刚是不是扯到了?” “是有点,但现在已经不痛了。”苏云司很亲近他,借着这个姿势就往他怀里凑,笑盈盈道,“谢谢叔叔送我同学回学校,累了没有?我给叔叔捏捏肩。” 孟南看着他,抿了抿唇,眼里却是无尽的心疼。 “叔叔……到底怎么了?” 苏云司对情绪很敏感,孟南这副表情他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司,你过来。” 苏云司跟着他走到床边,孟南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却并不用力,“坐。” 苏云司笑了笑,想要缓解气氛:“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严肃啊?” 孟南却还是一言不发。他打开抽屉,找到了医院配备的纱布、绷带和碘伏,蹲在病床边,撩起苏云司的衣服下摆,用剪刀剪开雪白的绷带。 “今天是不是换过纱布和绷带?”他突然问。 苏云司实话实说:“今天早上换的,怎么了?” “又渗血了。”孟南沉声说。 “渗一点血没关系啦,反正每天都要换的。”苏云司接过衣摆,自己掀起来一点,方便孟南给他换,“叔叔都剪开了,这次麻烦帮我换一下吧。” 孟南没有接话,手上却已经开始帮他换了,纱布染了血还没粘上,揭开时不太痛,苏云司垂眸看着孟南的发旋,眸底意味说不清楚。 孟南这一回来跟丢了魂似的,刚刚就不该让他送,帮孙华打个车得了。 对哦,孙华那小子该不会过来也是坐的出租吧? “呃……”算了,人来了就是心意,管它出租车还是公交车的,坐出租还费钱呢,他平常都舍不得坐。 “好了。”孟南把换下来的纱布和绷带扔进医疗垃圾箱,回来坐到苏云司身边,摸摸他的脑袋,“是不是比刚才要舒服一些?” 苏云司点点头,看着他,眼里满含笑意,“谢谢叔叔。” 太客气了。 语气却格外依赖,眷恋,崇拜,像刚出生的小狗湿漉漉地舔着人。 孟南移开目光,突然站起来,走到柜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苏云司蹙起眉,看着孟南的背影若有所思,眼里少了几分单纯。 他把床上的卷子和书收起来,整理好放进收纳箱,又想起中午的时候孟南带了份提拉米苏回来,从蛋糕店精美的印花纸袋中拿出来,却只找到一个勺子。 “叔叔,这个蛋糕只配了一个勺子吗?” 苏云司打开盒子,抬眸问他。 孟南脑袋还有些发懵,走过去两步又停下,“应该是吧,我忘了让店员多放一个了。你吃就好。” “叔叔为什么站得那么远?”苏云司轻轻歪头,望着孟南,表情郁闷,“我想和叔叔一起吃。” “我……有点口渴。” 说完,孟南又回去倒了杯水喝。 苏云司静静地看着他,用勺子轻轻刮着蛋糕上的可可粉。孟南一直回避他的问题,这很反常。 昨天才和他说什么年纪大了不喜欢猜来猜去,希望两人之间有话直说,今天就闪烁其辞,问什么躲什么。 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大人真难伺候啊。 “叔叔喝完水可以过来一下吗?” 孟南拿着杯子,看着他,一时竟有些为难。 “那我过来了。” 苏云司不和他含糊,拿着蛋糕走过去,挖了一大勺,举起勺子凑到孟南嘴边,“叔叔吃。” “我……” 他刚刚开口,奶油和可可粉就碰到了唇。 孟南无奈,张口含住了勺子,把那块提拉米苏吃掉了。 “本来就是买给你吃的,怎么净喂给我?” “有什么关系?”苏云司无所谓地笑笑,把蛋糕放在柜子上,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抚过孟南的下唇,指腹带走一点奶油,“反正叔叔是特别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暧昧 孟南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接触过了, 比亲密更近一步,明晃晃的暧昧感。 但苏云司却毫无所觉,当着孟南舔了舔沾了奶油的手指, 好像只是因为节省惯了, 不愿意浪费。 孟南直直地望向他, 眼神复杂。 他不确定刚刚苏云司的动作是不是在故意撩他,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又觉得很荒唐,好像自己心里有鬼, 连看苏云司都觉得不单纯。 但被勾引的直觉又很强烈。 年轻那会儿,地下各个帮派的头儿见面都在私人会所, 孟南那时候势力已经很大了,基本上和几个老大分庭抗礼, 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那些会所里的兔儿爷和陪酒女郎很有眼色,再加上孟南冷硬英俊的容貌,个个都往他身边凑, 孟南也不拒绝,没有哪个出来混的会是个纯情小子, 这东西说出去就惹人笑话。 会所有豪华套房,也有露天野景,专门给这些老大和心腹们谈完生意泄欲的, 随时随地,只要看上了就能抱走,很多人甚至在公共澡堂玩,互相交换玩伴也不嫌弃。 孟南却最多容忍到暧昧那一步,从来不和人发展床上关系。他喝了酒之后有个毛病, 嗜睡, 怎么吵都吵不醒, 更别说干那档子事。 曾经倒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把人送他房间服侍他,结果孟南一回房间发现床上有人,二话没说把人扔出去,自个儿在床上呼呼大睡,任别人在门外敲了一晚上。 但这并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动心思,孟南帅气多金还年轻,说话也很有份量,要是攀上这条高枝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当时很多人猜测孟南性功能方面有问题,不过会所里的玩法很多,有的是不用上床就能勾引男人的风骚手段。 和那些比起来,苏云司舔舔手指简直纯情得不行。 但孟南不确定苏云司的意思,也不会把他和那些做皮肉生意的人相提并论,他只是觉得被手指抚过的地方烫得发痛,和以前逢场作戏的感觉大不相同。 “小司……” “嗯?”苏云司转头看他,桃花眼专注地望着他,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小司什么也不知道。 “还要吃吗?” “不用。” 苏云司疑惑地望他一眼,突然伸手撩开了他前额的头发,微凉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静静地感受了几秒,“没有发烧啊。” 孟南怔住了,鬓边微微冒了点汗,手心更是热得厉害。 “怎么叔叔一回来就怪怪的,我还以为生病了。昨晚上睡床边是不是不舒服?今天叔叔睡床吧,我趴着睡。” “不行。”孟南皱眉,“挺舒服的,我身体好,睡几晚上都没问题。你现在才是病人,在床边趴着睡一晚上明天指定浑身都疼。” “疼就疼,只要叔叔好好的——” “别胡闹。”孟南的好脾气又被苏云司消磨殆尽了,他很少打断他的话,现在不仅打断了,脸色还很难看,“明明就你最怕疼了,逞什么能?” 苏云司平时被训都很乖,乖乖听着,乖乖认错,乖乖保证,他乐意顺着孟南,愿意哄孟南高兴,但今天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烦躁,孟南什么都不说,就知道训他,他又不是狗。 苏云司越想越生气,再加上昨天被孟南前男友的事打击到了,一直没缓过来,现在新仇旧怨一起爆发,竟突然在孟南面前冷了脸。 他才十七岁,还没办法完美地控制情绪,一贯的笑脸足够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场合使用,但剩下的百分之一他很难保证不泄露自己真实的感受。 “不睡就不睡,我又没逼你,凶什么凶?” 苏云司发脾气,从柜子旁绕了一圈到病床的另一边坐着,背对着孟南,蛋糕往床上一放,也不吃了。 他很少对孟南这样说话。他从小就明白孟南对他好仅仅是因为孟南乐意,等哪天惹孟南不高兴了把他一脚踹飞都有可能,所以他听话,他懂事,只有这样孟南才会一直喜欢他。 可能是最近孟南对他太好,让他忘了自己的处境,慢慢露出了原本不太温顺的性格。 而孟南站在原地,大脑断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云司生气了。 刚刚也没有很严厉啊,连耳朵都没有揪…… 以前都不会生气的。 孟南有点心慌,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空气凝固了很久,走廊上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反倒慢慢清晰起来。苏云司这次也真的和他犟上了,从枕头下摸出高频词汇就开始默默复习,巩固完一组就开始练题,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孟南手足无措地杵着,想过去又怕打扰他学习,不过去又怕真把人惹毛了,心里焦急,以前哄人的手段一个都想不起来,一股酸涩的委屈感从心口冒到喉腔,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小司。 但如果他认真看苏云司做题而不是看苏云司的脸的话,就能发现苏云司手中的笔尖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孟南一叫他,苏云司就忍不住回头看。 “天……” 苏云司脸都吓白了,直直地站起来,身上的书手中的笔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也没顾上去捡。 他跑过去,小心翼翼地从孟南手里拿出了破碎的杯子,好几块大玻璃嵌在掌心,细碎的碴子倒很少,应该是刚刚慢慢捏裂的,他都没听到声响。 要是放在以前,孟南肯定不让他碰碎玻璃,但现在孟南却只是犹豫片刻,摊开手配合他清理伤口中的残留。 苏云司能给自己包扎,但孟南双手鲜血淋漓,他担心包扎不当导致伤口发炎溃烂,按下了呼叫铃让专业的护士帮忙包扎。 孟南拦了他一下,说没必要,苏云司没有理他。 在等护士来的那几分钟,苏云司坐在床边,没有看他一眼。苏云司冷着脸的时候唇角是下抿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空白的,像停止运转的程序,看上去冷漠得可怕。 他的绷带染上了孟南的血,一氧化就变得锈红斑驳,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孟南双手依旧平摊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也许只是因为苏云司一直看着。 不一会儿,护士来了。 翻开的血肉看起来太过狰狞,护士问了一句怎么伤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直到护士离开,空气还是死一般地窒息。 苏云司微垂着头,前额的碎发挡住了眼睛,双手以怪异的姿势交叉着,他依旧不说话,却和刚刚生气的模样有很大不同。 “小司……” 孟南蹲下来,单膝跪着,试探着摸了摸他的侧脸。 苏云司偏开头,一言不发地躲过了。 “叔叔错了,以后再也不对你凶了,原谅叔叔好不好?” 孟南自以为很擅长哄苏云司,但其实仅限于以前苏云司难过或者一个人孤单的时候,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 慌乱中他只会说一些踩不到要点的空话大话,就像平时大人哄小孩一样,画个大饼等孩子慢慢啃,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再说,实在是没什么诚意。 但苏云司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缠着绷带的手试探着又来触碰他的侧脸,这次他没有躲,任孟南轻轻抚摸着。温柔的大掌像往常一样安抚着他的情绪,却比平时多了一分不应该出现在孟南身上的讨好和期待。 苏云司鼻子一酸,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哭起来悄无声息的,只是时不时哽咽两下,眼泪便涌出来打湿了脸颊。 “宝贝不哭啊,不哭……” 孟南心疼不已,修长粗糙的手指仔细地给他擦眼泪,好在绷带是防水的,否则早就打湿完了。 手上那点小伤对于孟南来说不值一提,但心脏疼痛起来却格外难忍,苏云司哭得好伤心,每次看他这样流泪孟南就心如刀绞。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叫苏云司宝贝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十岁的时候,那时他不记得苏云司的名字,在抱着他去医院的路上为了安慰他,学着别人的妈妈叫了声宝贝。 没想到这次苏云司一听,竟哭得更厉害了。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孟南却见识了男孩子也能有这么多的眼泪,好像要把他的心都淹进去,侵蚀得千疮百孔,慢慢地也溶成一滩酸涩的水。 等了好久好久,苏云司终于哭累了,也消气了,顺势就扑进孟南怀里,下巴尖上蓄积的泪滴打湿了孟南的肩膀。 “叔叔以后能不能不要捏杯子了……我很害怕……” 浓重的鼻音和哭腔,青涩的少年嗓音变得很沉,很沙哑。 “叔叔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孟南稳稳地抱着他,轻揉他的头发。 苏云司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情非常糟糕。 眼泪并不能宣泄所有的情绪,孟南的安慰除了那声宝贝也毫无作用。 慢慢地,他单手抱着孟南的脖颈,另一只手滑下去,修长的五指张开,不偏不倚地覆在了孟南柔软的胸肌上。 孟南浑身僵了僵,却意外地没说什么。 苏云司伸手扯掉了孟南的发绳,半长的头发散下来遮住后颈,痒痒地蹭在脸侧,苏云司捧着发尾仔细地嗅嗅,若有若无的青柠香萦绕鼻尖。 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孟南却有些不适应,双手不知道往哪放,也不知道苏云司要做什么。 “小司……” “叔叔,我好累。” 孟南沉默片刻,摸摸他的头,不再说话。 右手隔着棉质的布料突然很重地捏了一下,就像捏解压玩具一样,十分用力,柔软的肌肉深深地凹陷下去,恐怕已经留下了指印,孟南咬咬牙,闭眼忍着。 很奇怪的姿势,很奇怪的举动。 可能是苏云司压力太大了。 “叔叔,你会讨厌我吗?”苏云司揉着那团柔软的肌肉,语气却显得闷闷不乐。 “不会。”孟南忍着身体怪异的感觉。 “可是我今天冲你发脾气了。”苏云司眼眶红红的,“你不生气吗?” “说实话……我很不安。” 苏云司怔了怔。 又是这个词。 “我生什么气?我还怕小司真的生气了,以后都不理叔叔了呢。” “不理你……又怎样?”苏云司的手慢慢往下,从衣摆下方试探着往上摸,“梨花巷又不止我一个学生,只要叔叔愿意,他们都会亲近你。” 块状分明的腹肌,结实,强壮,有力。 孟南不说话,他清楚苏云司这样已经越界了,却因为他的话分心,没有在最佳时机制止他。 天生内陷的地方……被他摸到了。 孟南止不住地脸热,更多的却是羞耻。与常人不同的身体特征让他觉得十分难为情,他基本上不在别人面前脱去上衣,但在苏云司面前露过几回,因为苏云司住他家,他又不对苏云司设防,很多时候看见也就看见了,他不觉得苏云司会笑话他。 但亲手摸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司……别胡闹。” 苏云司湿润的桃花眼慢慢弯起来,亮晶晶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很高兴。可惜他靠在孟南肩上,孟南看不见他愉悦的表情。 “我没有胡闹。” “叔叔,你还记得我以前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吗?” 不是变形金刚,也不是赛车。 是史莱姆泥。 自从爷爷去世,他和父母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后,他就没有了可以倾诉的人。 每天上学放学,吃饭睡觉,他都是一个人,生活中各种各样的琐事堆积在一起,让年幼的苏云司喘不过气。 后来即使孟南出现,这种情况却并未好转。他竭力地在孟南面前维持最乖巧懂事的形象,尽量维持着孟南对他的喜爱。 每天晚上他睡不着觉,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孤独,因为负累。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直这样走过来。 十二岁之后,孟南开始每年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他选的玩具都是史莱姆泥。 可能对于步入青春期的男生来说已经有点幼稚,但每次苏云司收到都很开心。 弹软,饱满,解压,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只可惜没有温度,冷冰冰的,没有生命,也没有回应,就像一切依稀幸福的错觉。 但是此刻,手里的温热弹软是真实的。 孟南一下就反应过来苏云司说的是什么,虽然有点难以理解,但并没有再制止他。 “只能摸一会儿,知道吗?” 苏云司温顺地点了点头,掌心托着温热的史莱姆泥颠了颠,指尖戳了戳凹陷的地方。 孟南浑身发软,明明刚才还是他抱着苏云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云司另一只手就已经撑在地板上,肩膀压着他,单膝跪在他双腿之间。 “叔叔,我们以后不要冷战好不好?” 孟南气息不稳:“嗯……” “叔叔以后能多哄哄我吗?我很少生气的,但也不会真的不理叔叔了,只要叔叔多哄哄就好。” “好……” 苏云司抿唇笑了笑,心情恢复到很高的水平。 他以前玩史莱姆泥都是两只手一起玩的,那样才解压,但是现在两只手的话,恐怕会吓到叔叔吧。 叔叔真的很敏感呢。 “小、小司……好了吗?” 孟南肤色深,脸红不容易被看出来,但苏云司凑得近,能感觉到他身上温暖的热气。 差不多了。 再逗下去两个人都要有反应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苏云司很利落地收回手,假模假样地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看着孟南,真诚道:“谢谢叔叔,叔叔对我真好。” 孟南却陡然松了一口气似的,喉结不自觉滑了滑,目光往下,并不直视苏云司漂亮的桃花眼。 然后他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心愿 “叔叔, 我饿了。” 苏云司翻身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去看孟南的手机,戳了戳屏幕, 上面显示四点三十九分。 距离晚饭时间其实还差点, 苏云司刚刚也吃了点蛋糕, 并不是特别饿。 他垂眸看着地板上怔怔出神的人。 孟南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双腿分开屈着,宽松的长裤垂感很好, 勾勒出强壮结实的腿部肌肉,毛衣被推上去, 麦色的腹肌在日光灯下色泽不错。 他还是太着急了。 把叔叔吓着了。 得好好哄。 “叔叔,我想去食堂, 能陪陪我吗?” 苏云司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牵住他的毛衣衣袖。衣袖柔软温暖, 浸透了孟南的体温,牵在手里热热的。 孟南回过神, 连忙把撩起来的衣摆扯下去。左边的胸肌似乎还留有被过分揉捏的感觉,酥酥麻麻地痛着,一呼一吸间仿佛还有微凉的手覆在上面。 苏云司的手指很长, 很漂亮,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很难捂热,特别是冬天,戴着厚厚的毛绒手套却还是冷。孟南以前喜欢捉住他的双手放进肚子里暖着, 知道小苏云司脸皮薄, 故意逗他害羞, 笑他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但这几年他长大了,孟南连他的手都很少牵。 手掌好像比以前大了许多,五指摊开微微屈起,可以抓住很多东西。 “叔叔?” 孟南叹了一声,抬手揉揉他的头:“听着呢。刚刚是不是说要去食堂?我带你去外面的饭店吃好不好?” 或许他不应该想太多。 小司只是太依赖他了。 “就在医院吃不好吗?”苏云司眨眨眼,眼眸中闪烁着单纯漂亮的光。 “好。” 苏云司眉眼弯了弯,看起来很开心。他双手勾住孟南的手指,想要拉着孟南一起站起来。 孟南的体重光凭那几根手指当然是拉不动的,好在孟南很配合,双腿使力一下就弹了上来,只是不小心撞了苏云司一下,胸口被狠狠压了压,后脊突然一阵说不出的酥麻。 孟南咬住唇。 “好痛。” 苏云司蹙了蹙眉,后退一步,深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略显笨拙的叔叔。 “抱歉,我……”孟南紧张地扶住他的肩。 “罚叔叔今晚睡床上。”苏云司故意冷着脸说,“还有,等会儿多吃碗饭。” “最近总是让叔叔为我操心,叔叔都瘦了,晚饭我请客。” 苏云司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帮孟南扎起散下的头发。孟南的发绳还在他手腕上,纯黑色,衬得绷带愈发地白。 “你受伤是因为我。” 孟南深深地看着他,声音低沉。 “不是的。”苏云司仔细地给他扎好,顺手沿着鬓发抚了抚他硬朗的侧脸,指尖掠过发尾,好像蜻蜓点水一般,只是不经意间的动作。 我受伤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种话还不能说。 今天不能再吓叔叔了。 医院食堂开得早,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窗口排队了。苏云司只穿了身病号服,虽然长袖长裤,但还是薄,孟南回车上拿了件风衣外套披在他身上,夕阳慢慢下沉,暮色慢慢上升。 孟南的衣服,苏云司穿着不长,只是大,看起来是另外一种风格。苏云司在同龄人中也算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型,但远不如孟南一身结实流畅的肌肉看起来强壮。 孟南帮他拢了拢衣襟,排队时把他护在身前,怕别人挤到他,碰到他的伤口。 苏云司要了两份盖浇,一份一荤一素,一份两荤一素,孟南的饭量比他大一些,胃口也比他好。虽然孟南总说他还在长身体,吃饭时总怕他吃不饱,总爱给他夹菜,但他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再长高了。 卡在一米九的边缘,再长就比叔叔高了。 食堂阿姨把饭递过来的时候,孟南走上前,比他先一步拿到餐盘,第二个同样如此。 “叔叔,给我拿一个。” 苏云司伸手,孟南却摇了摇头,“你手上有伤,我来就好。” “我想起了一个新闻。” 孟南看向他:“什么新闻?” “丈夫意外残疾,生活不能自理,妻子不离不弃……”苏云司煞有介事地说。 孟南哭笑不得,想敲敲苏云司的额头,两只手又被占满了,只能无奈作罢。 “你这小兔崽子瞎说什么?”他催促苏云司往前走,找了个干净的餐桌,又去取了两双筷子过来,“好好吃饭。” 苏云司点点头,接过筷子,冲孟南弯了弯漂亮的眉眼。 孟南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看苏云司越看越漂亮,灿烂,可爱,精致,像是在闪闪发光。 要疯了。 “还挺不错的,比我们学校的盖浇好吃。” 苏云司尝了尝盘子里的炒黄瓜,夹了一筷子在孟南盘子里。孟南那份有青椒炒肉,番茄炖牛腩和土豆丝,加点炒黄瓜更丰盛。 孟南也尝了尝,眉头一皱:“你们学校食堂的菜那么难吃吗?” 苏云司愣了一下,“还可以啊。” 云城一中是云城最好的中学,很多精英家庭冲着高升学率和出国率选择在此就读,除开国际部,一中本部就有四个食堂,每个食堂规格不同,定价也不一样。 价格最为平民的是桃李食堂,比很多大学的菜价都要便宜很多,与之相应地,饭菜的味道并不是很好。 苏云司一直在桃李食堂吃,基本不去另外几个食堂,太贵,他在学校吃饭只是为了饱腹而已。 “呃……”孟南沉默半晌,叹了声,“怪不得你以前白白胖胖的那么可爱,现在多瘦……算了,以后中午晚上我给你送饭,早饭你就在我这边吃。” 苏云司无奈:“哪有叔叔说的那么夸张?” “夸不夸张你都得听我的。” 苏云司夹了块萝卜吃,萝卜炖鸡,挺补的,萝卜口感也好,汁水香醇。 他不想让孟南送。 之前孟南也说过这件事,但后来发生很多事,两个人都忘了。他当时就想拒绝,架不住孟南说一不二,很多时候他这性子真的非常霸道。 但不合适。 他欠孟南的太多了。 这段时间还好,再过两个月,慢慢到夏天了,那时候店里也忙,他还要腾出时间给他做饭,大热天的在校门外等着给他送进来,汗流浃背的,太阳也晒,实在是不好受。 他知道孟南愿意对他好。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以后再说吧。”他像往常一样转移话题,顺便笑一笑瓦解孟南的严肃表情,“我需要叔叔的时候一定会第一时间向叔叔求助的。” 孟南还想说什么,苏云司却突然说自己渴了,跑去货柜买了瓶两块钱的矿泉水,打开盖子,自己却没喝,放在了孟南餐盘边。 孟南看出了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忍了忍,打算等他伤好了之后再讨论。 等他们吃完饭,已经是傍晚五点半了。 走出医院食堂,此时天际像是燃烧了一般,晚霞烂漫,光谱辉煌,燕子黑白的剪尾划过,晚风拂面,无限温柔,无限美好。 苏云司闭上眼睛,短暂地在暮色中放松几秒。孟南的手就在身侧,明明知道就算牵了也没什么,他却不敢牵。 周围经过的人纷纷侧目,压着声音感叹男生帅气好看,男人成熟温柔,猜测着两人的关系,有人说是父子,有人说绝对不是父子。 “小司,很累吗?” 孟南捧起苏云司略显苍白的脸,心疼地问。 周围那么多人,他一个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他的小司。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重视过一个人。年轻时的金钱,势力,地位,刀尖舔血的生活,耗费数年心血得到的东西,他可以随意抛弃,因为那些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金盆洗手后,他只想过上安稳宁静的日子,所有的一切被时光冲淡,除了烘焙和养花,他对任何事物都不是很感兴趣,任何人的目光和议论对于他来说只是一阵轻微的风,吹过就吹过了。 苏云司是个例外。 他没有想到在梨花巷还能遇上这样一个孩子。 “不累。” 苏云司睁开眼睛,笑着对他说。 眼底的青影那么浓重,眼里也是深深的疲惫,明明是笑着,眉心却还是轻轻地蹙起来。 他才十七岁。 孟南十七岁的时候身上已经满是伤痕了,什么苦都吃过,时时刻刻给人卖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心疼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苏云司抬手,慢慢地握住他的手腕,微凉的手指摩挲他突出的腕骨。 “叔叔在担心我吗?” “不用担心,我已经长大了。” 这种哄小孩子一般的捧脸方式会让人脸热,安慰的效果不是很明显,反倒让人觉得更委屈。 苏云司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生活还是一团糟,债务越来越多,慢慢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父母的厂不要再亏损了。 “风冷了,回去吧。” 孟南给他系上风衣的腰带,也许是姿势太亲密,又是食堂门口,路过的人纷纷注目。 他主动牵住了苏云司的手,温热的大掌把掌心的手指慢慢捂热。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感觉 回到病房, 苏云司收拾收拾,又准备复习。 孟南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装草莓的盒子也打开了, 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用牙签插着。 病房里很安静, 突然一阵来电铃声响起, 孟南从柜子上拿起手机,去阳台上接电话。 苏云司顿了顿笔, 抬头望着孟南的背影,脸上表情看不出心绪。 孟南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苏云司两套理综真题都做完了,红笔校正的的地方很少, 几乎不出差错,但拉分题旁边都有标注和清晰的解题思路,他的笔记总是很踏实, 倾注着一丝不苟的认真和努力。 苹果已经氧化变黄了,苏云司才开始吃, 还是昨天买的那袋苹果,但总觉得甜了些,不知道为什么。 孟南是和查房医生一起进病房的, 看样子一路上都在交谈。他换了身衣服,宽松的针织毛衣换成了修身的羊绒衫,休闲裤换成了西裤,外搭着一件深色的大衣,看上去成熟而斯文, 只是脸上的刀疤有点不相称。 医生挂着听诊器, 走过来问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苏云司摇摇头,配合他做了一些必要的检查。 “伤口恢复得很好,再观察一段时间,配合用药换药,如果情况稳定过两周就能出院了。”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不过身上估计要留疤了,这么多创口,年纪轻轻的,唉。” 孟南靠在门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微沉了些,落在苏云司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谢陈医生,一些伤疤而已,不碍事的。” “哪里不碍事?小伙子,你以后要是想考军校或者当兵入伍,还有一些特殊职业都不会让你进去的嘞。” 苏云司笑了笑,说没关系,他已经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了。 医生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和护士们一起离开了,孟南锁上门,慢慢走过来,停在离苏云司很近的位置,两人身高相仿,眼睛几乎平视。 苏云司看着他笑:“叔叔刚才去哪儿了?” “回去了一趟。” 孟南本来想给他带点衣物过来换洗或者外穿,打开衣柜却没找到几件苏云司的衣服,去他家拿,苏云司的父母在家,看着他却只是当做债主一般地害怕。 苏云司房间很整洁,也很简单,这几年陈设都没怎么变过。床单水洗得发白,床头放着一只毛绒兔子,衣柜里一堆玩偶,都是他送的,衣服却没有几件,清一色的校服,初中的早就穿不上了,却还挂着。 孟南关上衣柜,把苏云司房门也带上,黑着脸下了楼。苏云司的父亲已经不见了人影,母亲王新芝还在沙发上坐着,等他下楼,讷讷地问苏云司最近如何。 “怪不得,叔叔洗了澡是不是,身上好香。” 苏云司小狗一样地凑上来嗅嗅,孟南怕痒,下意识伸手按住他的头,犹豫一会儿,却只是摸了摸他乌黑的发。 “小司……” 很凝重的语气,一般孟南这样和他说话,就是有什么大事要讲,希望他认真听。 苏云司习惯性地竖起耳朵,专注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有节奏地扑在脸上,没有人后退,仿佛这样的姿势发生在长辈和晚辈之间并不奇怪。 “以后我养你好不好?” 苏云司愣了愣,忍着笑意说:“不好。我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能靠叔叔养?以后我赚钱养叔叔还差不多。” 孟南却没笑,只是看着他,眉头皱得很深,眼角细细的纹路也变得明显起来,一向狠戾不羁的面相竟慢慢露出苦涩。 苏云司也察觉到不对,但他没有挑明。 当务之急是哄孟南开心。 “叔叔,我刚刚做了两套试卷,都是满分。” “题特别难呢,老师说那两年理综拉分很大,我专门留着做的。” 苏云司微微垂着眼睛,长睫扑烁,白皙精致的脸泛起很浅的一点红晕,好像因为主动邀功有点不好意思,目光闪躲着。 孟南心里一动,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郁积的烦闷慢慢消散,苏云司故意撒娇,孟南没道理还心情不好,只是心口的酸涩依旧明显,他也恨自己以前没有发现苏云司不被父母爱着,可怜巴巴的,像雨天被打湿了纸箱的小狗。 “我们小司真厉害。”孟南双臂一紧,突然把苏云司搂进怀里,苏云司怔住了,男人的体温慢慢把他包裹住。 隔着柔软的衣物,孟南放松下来,身上的肌肉其实不硬,却很有安全感,这种保护的姿态类似于雄鹰,宽厚温暖的胸脯给了雏鸟最初家的定义。 苏云司抓住他的外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尽力地安慰着。 “叔叔,院子里的玫瑰是不是开了?” 孟南回去得匆忙,没有注意。 “大概还没有,再等一两个月吧。” 苏云司期待道:“我想吃鲜花饼。” “傻瓜,家里种的不是可食用的品种。”孟南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今年种些,明年四五月份就能给你做鲜花饼吃了。你要真的想吃,明天我就去便利店买。” “我想吃叔叔做的。” “那过阵子我去买点可食用的玫瑰。” 苏云司蹭蹭他的颈侧,说话带笑:“叔叔对我真好。” 话音未落,没等孟南说什么,他又接着说:“我以后也会对叔叔好的。” 孟南却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对你好,并不是想要你的回报。” “那叔叔想要什么?” 孟南没有接话。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苏云司,却很小心地控制着力度,并不把他箍痛。 怀里的孩子长大了,曾经单臂抱起的小萝卜丁已经长成了和他差不多高的大个子,却依旧惹人爱,依旧惹人疼。 他想要,苏云司就能给吗? 别开玩笑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份情感。 “叔叔什么也不想要,只要你好好的,过得幸福快乐就行了。” 苏云司靠在孟南肩上,心想,孟南的心愿真是太难实现了。 幸福快乐……就行了? 难道这是很简单的事吗? 叔叔真傻啊。 “我会努力的。”苏云司闭上眼,声音很微弱,几乎听不见。 但孟南听见了。 他说:“你也可以不用那么努力。” 孟南很有钱,花不完的钱,他家里的债孟南随便拿一笔出来就能补上,只要他开口,只要他愿意。 可苏云司不再说话。 他靠在孟南的颈窝,浑身热烘烘的,被温暖有力的臂膀抱着,太累,太困,不一会儿睡意就袭上来了。等耳边呼吸慢慢平稳,孟南试着唤了声小司,苏云司半梦半醒地应着,尾音粘人。 孟南只好轻手轻脚地把人抱起来,稳稳地平放在床上。他帮苏云司脱掉鞋,用盆接了点热水给他擦身体,苏云司很白,身上薄薄的肌肉匀称漂亮,光泽却不是特别健康。 柔软的毛巾很仔细地擦过苏云司身上每一寸未被绷带缠住的皮肤,苏云司睡着了,看不见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睛,孟南反而放开了很多。 苏云司发育得很好,生机勃勃,甚至比他还要可观。孟南只看了一眼,陌生的禁忌感充斥着他的感官,心跳不听使唤,震得手指微微发麻。 过了一会儿,他帮苏云司穿上另一套病号服,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和内裤去卫生间,倒了些洗衣液仔细地洗。 卫生间里水声哗哗,苏云司慢慢睁开眼睛,脸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表情。 照顾病人……都是这样的吗? 叔叔总是健身,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比较强壮的,更有男人味一点的身体吧,刚才脸都不红一下呢,是因为年轻时见惯了吗? 不满意他的尺寸吗? 对他的身体没有兴趣吗? 还是说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卫生间水声渐渐小了,苏云司郁闷地闭上眼,眉心微微蹙起。 孟南出来,换了身睡衣,把窗帘完全拉上,走到门边把灯关了。 他的眼睛很快就能适应暗处,脚步很轻,走到病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 病床不大,两个男人一起睡当然会挤,但苏云司今天下午因为这件事罕见地发了脾气,孟南怕他明天早上又闹,没办法,只能挤一下。 苏云司感觉到一只手慢慢揽住他的腰,应该是怕把他挤下去摔着,于是把他往怀里抱。 他有点意外,但很配合,过了会儿慢慢翻了个身靠在孟南肩窝,舒展眉头,粘人地蹭了蹭脸。 他听见孟南的心跳声。 砰咚。砰咚砰咚。 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急促。 如雷的心跳中,没有人睡得着觉。孟南怕把怀里人吵醒,急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很不好受,那点轻微的洁癖症犯了,心口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虑和自责。 苏云司不知道孟南在想什么,只觉得被窝里越来越热,把浑身上下都蒸得烫烫的,很舒服。 刚才的疑虑全都被打消了,孟南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对他没兴趣,更不可能不喜欢男人。 该高兴吗……还是该惊讶? 孟南对着他居然很有感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 第34章 告白 仲春的夜晚, 风是冷的,被窝却很热。苏云司知道这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理智的做法,只是忍不住将手腕搭在孟南的胯骨上, 手指被棉被压着, 半实半虚地覆住半边紧实的后臀。 好困。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窗玻璃时不时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风呼呼地吹, 纸条迅速地发芽抽叶,第二天就葱绿一片。 春天, 万物生长的速度很快。 迎着朝阳,仿佛一切都光明灿烂。 窗帘慢慢透进一缕缕晨光, 病房内的陈设逐渐清晰,视线却雾蒙蒙的, 人还不太清醒。 苏云司看着眼前散乱的衣襟懵了会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蹭开的,因为是侧躺着, 孟南胸口饱满柔软的肌肉显得更有轮廓,两枚褐色的深凹安静地起伏着, 左边还留着明显的指痕。 苏云司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低头埋进去,眷恋又渴望地嗅着孟南身上的味道, 汗水混合着沐浴露的青柠香,在这具成熟的肉体上并不难闻。 埋了会儿,苏云司见好就收,一颗一颗地帮孟南系好扣子,拿开横在腰上的手, 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 医生说还要两周, 但他觉得没那么严重, 身上已经不怎么痛了,每天按时服用止痛药就行。 他穿上孟南的风衣,换上鞋出门找到了收费处,确认了这几天的各种费用。孟南已经帮他预缴过一部分了,剩下一千多块钱他拿出专门存奖学金的银行卡,余额还够,只是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更紧张了,也不知道学校财务室能报销多少。 他收好各种凭据和资料,记下了孟南给他预缴的数额,去医院食堂买了两杯豆浆,两笼包子,两个鸡蛋,提着热乎乎的早餐上了楼。 孟南还在睡,呼吸平稳绵长,被子盖得很严实,只露出脑袋,头发散着,像只难得温顺的大猫。 苏云司不忍心吵醒他,换了鞋进来,把早餐放在柜子上。 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孟南的下巴。那里新长了点胡茬,摸起来扎人。 病房里光线柔和,苏云司靠在床边,垂眸看了孟南好一会儿,目光沉重而复杂。歉意,愧疚,疯狂,渴望……无数情感涌上心头,时而恨不得把孟南撕咬吞吃入腹,时而忍不住想跪在他脚下流泪忏悔。 是他不好,做不了他心目中温顺可爱的小司。他贪得无厌,自私自利,脾气暴躁,色胆包天……没有人会爱这样的孽障,孟南也不会。 就算孟南喜欢男人,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的听话乖顺……大概也不会喜欢上真正的他。 苏云司扯了扯唇角,微不足道的弧度在苍白的目光下显得苦涩。指尖掠过孟南的鬓发,鼻梁,嘴唇,好像一切都是捉摸不定的泡影。 “叔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 苏云司出院了,他打开孟南的手机,设了个十分钟后响起的闹钟,随即带着他那几箱书下楼乘公交车走了。 孟南醒来的时候,怀里早就冷了,柜子上的早餐尚有余温。食品袋边是苏云司留下的字条,字迹流畅漂亮,内容却很气人。 孟南憋着火去收费处缴费,却得知苏云司已经交过了剩下的钱,那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吓得整个收费大厅没人敢讲话,只有智能提示语音还在毫无感情地播报。 与此同时,苏云司打开公交车车窗,正吹着清晨怡人的风,这段路的绿化带上种了不少观赏性的樱花,很淡的清香被微风裹挟着,弥漫在马路的每一个角落。 云城一中站到了。 那几箱书很重,苏云司搬到校门口,几个门卫叔叔一看是他,连忙跑过来帮他搬。 苏云司一一笑着道谢,并不拒绝这份恰到好处的帮助。一路上门卫问起他的伤情,才知道学校都已经传遍了他因受重伤需要住院观察,归期未定的消息。 “不是什么重伤啦,都是皮外伤,住院两天就好了,接下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慢慢就能恢复。” 他强调了很多遍,门卫叔叔们才相信。 身上的病号服已经换下来了,原来的衣服上全是血,估计被孟南扔掉了,只好去打折的店里再买一套。 孟南的风衣很贵,质感极好,剪裁得当,是一家小众奢侈品牌的当季主打。苏云司身材很好,五官精致,这件风衣往身上一穿,即便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起来也光彩夺目,比贵公子还贵公子,孙华上厕所都不叫他一起。 他校服还在家里,书包也是,那时候他以为还能回家写套卷子,没想到那边那么多人。 他刚刚回去,教务处就通知第二天月考。苏云司把堆积在桌面上新发的试卷全部收好,一张张看过题型和基本数据,时间来不及也就没再做了,反正高三最不缺的就是试题。 最近一段时间他申请了临时住校。借给孙华的那几个错题本被全年级复印传阅,十元一份,年级第一的错题指南当然被人抢着要。 这些资料的价值远超十元千百倍,更何况苏云司的人缘难以想象,老师也都知道,但这种提高升学率的事情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鼓励苏云司多拿一点复习整理资料出来。 食宿费是多了,甚至小赚了一笔。在月考前公开私人复习资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可苏云司不在乎。 他特意挑了一个春日灿烂的下午回去拿衣物,被套床单那些都能租,行李箱里很空,没什么东西,除了两套校服就是那只毛绒兔子。 经过烘焙店的时候,能看见店里座无虚席,生意很好,陈列架上一直在补东西,从烘焙室里新鲜出炉的面包和装裱精致的蛋糕,还有各种经典和创新的饮品。 孟南很忙。 昨天就那么走了,孟南肯定很生气,现在碰面他就等着被孟南揍一顿吧。 虽然不能碰面,但也不能一直冷着他,否则叔叔会担心,会难过,说不定冲进学校里逮他。 晚上是两节数学课连堂,下课之后,苏云司把作业抱去办公室,顺便向数学老师借手机给孟南打了个电话。 孟南手机号码从来没有换过,那十一个阿拉伯数字他倒背如流。 “嘟……” 电话正在接通。 数秒后,一道冷淡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 苏云司靠在办公室的阳台上,甜甜地叫了声叔叔。 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玻璃磕到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碎掉了,连带着其它东西落到实木的地板上。 “苏云司。” 苏云司后脊凉了凉,姿态放得很低:“叔叔,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 那边根本不听他说话,很简单的三个字,隐隐压着怒气:“滚回来。” “恐怕不行啊,我这边住宿费都交了。”苏云司不怕他生气,就怕他气着气着伤心,“快高考了,我总不能一直住病房里复习吧?叔叔别担心,我周末会回来的。” 电话另一边安静得可怕。 二楼阳台上满地的烟头,原来是烟灰缸磕到花盆,两样都碎了,玻璃碴子和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正在开花的青花瓷绣球粘了泥。 孟南穿着居家服,浑身的气场却并不温和,阳台护栏已经被他捏扁了,手机屏幕正慢慢裂开。 “行,你别后悔。” 苏云司一怔,徘徊在心口的话此时脱口而出,跟触发了保命机制的底牌似的,“叔叔,我爱你,别不要我。” 阳台窗户关着,隔音很好,办公室的老师都听不见。 两秒后,电话突然断线了。 苏云司也不知道最后一句补救到底有没有用,犹豫着再打了个电话过去,却一直无法接通。 另一边,孟南捏着碎掉的手机,靠着墙角慢慢蹲下来。手臂上成片的刺青昭示着昔日的放浪不羁,而如今,只是听一个小屁孩一句求饶般的告白,心脏却跟疯了似的狂跳。 孟南又给自己点了支烟,指尖被心跳震得有些发麻,胸口甚至慢慢发痛。 他知道自己栽了,只是不愿意面对。 他已经三十三了,是个大叔,没什么魅力,也没什么前途,未来一辈子都能看到头。 苏云司刚才那句话,明显只是在哄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 第35章 高考 最后一节晚自习, 苏云司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做题。窗外竹叶簌簌地响,路灯柔和明亮,苏云司时不时望着夜色发呆, 明天考理综和英语, 都是他的强势科目。 放在往常, 他就算再有把握也不会掉以轻心, 名次对于他来说很重要,月考级别的测试学校都设置有奖学金, 第一名他势在必得。 然而今天他却早退了。 最后一节课是自主复习课,苏云司借口上厕所提前走了, 骑自行车出校门时向门卫打了个招呼,一路飞驰, 不一会儿就拐进了梨花巷。 烘焙店已经打烊了,一楼不再留灯,漆黑一片。二楼只有孟南的房间亮着暖光灯, 透过窗帘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苏云司终于松了口气,下车到孟南院子看了眼青翠的玫瑰树, 枝条上还没有冒花苞。秋千边盛开着灿烂的七星兰和雏菊,这几天疏于打理,叶片有些泛黄。 他在秋千上坐了会儿, 听见孟南在楼上打电话的声音,和平时很不一样,果断坚决,说一不二,听着并不温柔, 反而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班主任突然辞职了。 说不上高兴, 毕竟那个班主任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钉子, 掀不起什么风浪,孟南为了他和那些势力再次牵扯不清,反而让他很心烦。 苏云司确定孟南没出什么事就骑车离开了,回程的路上骑得很慢,江风拂面,路边的茶楼生意热闹,他想孟南应该只是生气了,过段时间就好,刚刚还在处理和他有关的事呢。 等高考结束了,他就给叔叔赔罪。 苏云司回到学校的时候,晚自习已经下课了,他把车往停车区一放就回宿舍。他没住过校,但对于他来说,如果不住孟南家,住校和走读并没有什么不同,有时候住校反而要方便很多。 桃李食堂的早饭很便宜,比路边摊划算多了。苏云司人缘很好,空降男A513的消息传遍全校,不少人羡慕疯了,舍友当然也都很喜欢他,什么事情都不忘带他一份。 有一天,舍友突然问起他床上那只大大的毛绒兔子,旁敲侧击地问是不是女朋友送的,苏云司没有正面回应,只说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生日礼物,对他来说意义匪浅。 苏云司疑似有对象的消息又传了出去。 每天都有各种消息从男A513传出去,越传越变样,最后甚至变成了苏云司的年上火辣对象因担心男友沉迷学习忘了自己,怒而把小白兔当成定情信物送给苏云司,逼迫他每晚抱着睡觉。 流言蜚语没有传进苏云司的耳朵里,他每天很忙,忙着学习,从早到晚不曾休息,以前别人送花他还会礼貌性地和人交流几句,收到匿名花还很有闲心地四处散花,现在时间紧迫,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可以表演给陌生人。 依旧是米黄色的道林纸,苏云司在密封线内写上自己的姓名、班级和准考证号,试卷第一版最上方的三月模考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五月模考。 天气慢慢炎热起来,孟南院子里的玫瑰燃烧了一大片,火红色的馥郁馨香缭绕在这条并不算狭长的小巷,左邻右舍都很喜欢,路过时经过孟南的许可就会摘一朵。 孟南买好了紫枝玫瑰,玫瑰酱做好后用精致的玻璃小罐密封着,放在厨房双开柜的最高一层。他试过了好几种烘焙方式,已经调整比例写出了口味最佳的食谱,就等着苏云司回家。 五月模考,苏云司依旧是年级第一,甩开学习委员小石头三十多分,一直保持在全省的最高水准。 过几天就是云城统筹第三次模拟考试,高考前最后一次大型模拟考,全年级都很重视,前所未有的压力朝高考生袭来,苏云司座位边连花都少了很多。 苏云司说好周末回去,结果只是晚上回去隔着窗帘看看孟南的人影,孟南也没再找他,也许是气狠了,以前说的给他送午饭晚饭也不再提。 这样,苏云司反而还轻松些。 但是今天苏云司走进教室,发现桌面上多了一个透明的蛋糕盒,他以为又是哪个同学送的,定睛一看,满满的一盒酥得掉渣的鲜花饼,用烘焙纸包着,用心地叠好。 他抿了抿唇,问孙华:“刚刚谁来过?” 孙华一大清早困得要死,喃喃道:“那么多人……你问谁啊。” 桌边的玫瑰花鲜红欲滴,馨香扑鼻。 苏云司没有再问,默默收好鲜花饼,从各色的礼品花中拿起那支没有任何装束的玫瑰,放在鼻尖嗅嗅,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接手这个班才两个多月的班主任站在后门,看着苏云司,目光欣慰。 刚烤好的鲜花饼酥软香甜,放几天味道口感也没有明显下降,至少苏云司觉得特别好吃,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简直是炼狱,心上人亲手做的鲜花饼自然能增加一抹色彩。 五个鲜花饼,苏云司本来留着打算慢慢吃,结果第五天,桌上又多了五个,他翻遍了蛋糕盒子,没有纸条或者卡片之类的东西,不得不说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但鲜花饼本身就是意外之喜。 他看懂了孟南的心意。 就算是误解也没办法了,玫瑰在他这里只送给心爱之人,孟南送了就得认账,否则就是始乱终弃。 —— 高考前,六月二号,云城一中高三部集体放假两天。 苏云司终于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最后几天,不再留校住宿。 临走之前,学校领导和科任老师逮着他念叨了许久,语重心长地和他说了好多大道理,最终落到长一中志气灭云外威风,希望苏云司能正常发挥,这几天也不要懈怠,让云城外国语中学知道谁才是老大。 苏云司哭笑不得,只能一个个敷衍了过去,最后老师都说载他一程,苏云司不好拒绝,班主任却替他推脱了,说有人会来接。 苏云司怔了怔,以为班主任只是给个台阶下,便点头确认,终于从一堆老师中脱了身。 往校门口走着,一路上都有和他打招呼的人,还有跑过来和他握手,希望能得到考试好运的人,他没有拒绝,好脾气地伸出手。 鲜花饼和露水玫瑰治愈了他的暴躁,流传在云城一中的小道消息不久前才从「高考毁了苏云司太多温柔」变回「人间理想苏云司」。 喜欢他的人因此越来越大胆,甚至有马路上公然索要拥抱的,苏云司假装犹豫片刻,正想拒绝的时候,身前却突然横过来一只手臂。 苏云司怔住了,手臂上熟悉的刺青和健壮结实的肌肉,肤色好像比几个月前更深了,几乎接近古铜色,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着。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车?” 苏云司一激灵,抱歉地朝对面被吓傻的同学笑了笑,挽住孟南的手臂,拉着他走了。 车里开着冷气,和外面温差很大。 苏云司穿着校服衬衫,扣子系到最顶端的一颗,黑色领带一丝不苟,打得很周正。 走这么长一段路出来,边走边停,外面太阳很毒,苏云司被晒得脸热,背上也出了些汗,一进车里瞬间冷了下来。 孟南怕他感冒,把冷气关小了点。 车内很安静,钥匙插着,孟南却没有发动车子,只是坐在驾驶位上沉默地喝着枸杞茶。 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苏云司抱紧书包,脑子里疯狂想着对策。 他没想到孟南会来接他,他没和孟南说过他今天放假,本以为还能再拖半天,这么快对峙,他还没准备好。 “叔叔,不走吗?”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孟南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欺身过来,伸出手撑在车壁,将他困在怀里。 苏云司有点意外,却很配合地抬身凑近,以为这会是他们浪漫的初吻,结果咔哒一声,孟南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呃……”苏云司靠在车窗边,一路看风景,不再说话。 “下车。” 孟南把车停在院子里,语气冷漠。 苏云司乖乖下车,跑后备箱拿行李,没想到孟南快他一步拿住了提扣,帮他把行李箱提了进去。 今天烘焙店没有营业,店里灯也关着,苏云司把孟南跟得紧紧的,他去哪儿苏云司就跟着去哪儿,生怕孟南跑了似的。 孟南把行李箱放在他的房间,苏云司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玫瑰香,和院子里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原来是桌上放了个花瓶,里面精心插着玫瑰和一些辅花辅叶,雅致怡人。 床上的被套和床单都换过了,应该是又买了新的,依旧是幼稚的兔子印花,好几个图案,有的是兔子抱着萝卜,有的是兔子被装进篮子,有的是兔子睡觉,还有兔子捧着书……苏云司站在门口,有点不想进门。 “你跟着我干什么?”孟南单臂靠在窗边,冷冷地看着他,右眼上的刀疤平添狠戾,因为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身上大面积的刺青暴露在光下。 早年孟南这样说话,就是要见血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玫瑰 苏云司书包还没放, 这话一听,脸上慢慢浮现出略显局促的表情。 孟南沉默地看着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叔叔别生气, 如果你觉得我烦的话我现在就回家……” 苏云司单肩背着书包, 作势要上来拿走书桌旁的行李箱, 孟南忍无可忍, 猛捶了一下窗栏,怒声道:“苏云司!” 苏云司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地板有点滑,膝盖磕在实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孟南愣了愣, 下意识跑过去扶人,都跑到苏云司跟前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生气, 手伸出去又收回来,苏云司见状,头垂得更低了。 “起来, 别让我说第二遍。” “叔叔,我错了。”苏云司跪得笔直, 只是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镜,薄唇微微下抿着, 显得很委屈。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两根手指牵住孟南的裤腿,好像在无声地挽留着什么。地板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撞击声,闷闷的,滴滴答答, 像夏季豆大的雨滴落到木板上, 顷刻间便湿润一片。 苏云司在哭。 孟南心口骤痛, 什么气闷心烦全顾不上了,当即跟着跪下来,双手捧起苏云司泪湿的脸。 “对不起……”苏云司忍不住哽咽,涌出的泪水打湿了孟南掌心里的疤痕。 孟南伸手取下他的眼镜,撩开前额的发,发尾微凉,还带着湿咸的苦涩。 “小祖宗,别哭了,道歉就好好道歉,我又没为难你。” 苏云司泪眼朦胧,眼眶红得厉害,“我以为叔叔不要我了……我好害怕。” 孟南的心好像被泪水泡软了,酸酸胀胀,酥酥麻麻。 本来就是苏云司做得不对,自作主张不告而别,自以为是轻率逞能,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叔叔放在眼里,要不是因为他是苏云司,孟南一辈子都不会搭理这种麻烦的孩子。 可苏云司一哭,他就只想把他抱进怀里安慰,这是八年来养成的习惯,身体比心更先做出反应。 孟南无声叹息,轻拍苏云司的后脊,“不哭了,没说不要你。” “叔叔……”苏云司抱紧他的腰。 “好了好了,多大的男子汉了,还这样哭,被外面路过的人听到面子往哪儿搁?” 苏云司要是在乎这些就不会哭了,不过现在也确实过了情绪最激动的时刻,眼眶里早就不流泪了,表情也很从容,唇边甚至有笑意,只是一直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好像很难过很委屈的样子。 时隔两个多月,终于又抱到叔叔了,眼泪里有很大成分都是因为高兴,但这话说出来指定挨揍,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想再挑战孟南的底线。 他有很多让孟南心软的办法,这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也是最有效的一种,百试百灵。 孟南很疼他,他最大的软肋就在这里。 苏云司微微侧头,薄唇状若无意般扫过孟南的耳垂,很快又彻底分开。耳钉是银制的,碰到唇上坚硬微凉。 他躺在孟南的肩上,那块棉质布料已经湿透了,水淋淋的,渗进布料里的泪水顺着肌肉流到胸口,一蒸发就冷冷的。 “叔叔,你原谅我了吗?” 苏云司粘人地靠在他怀里,尾音还带着未尽的哭腔。 孟南早就心软得找不着天南地北了,此刻提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心疼地摸了摸苏云司泪湿的脸颊,连声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话音未落,苏云司连忙压了压唇角,只是眸底的笑意遮掩不住,往孟南颈窝蹭了蹭,权当撒娇了。 事后,孟南坐床上,拿着湿毛巾给苏云司擦干净泪痕,苏云司乖乖地坐在他身边,眼眶红红地盯着他,好像很怕他突然反悔似的。 “放两天假是不是?五号返校?” 孟南把湿毛巾放一边,双手给苏云司戴上眼镜,眼镜店里很普通的镜框,架在苏云司鼻梁上却意外地好看。 苏云司点点头,声音有点沙哑,“叔叔,这几天我能不能住你家?我退了住宿,住不了学校。”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住了?不是你自己上赶着住别的地方不愿意住我这里吗?”孟南看向一边,神色郁闷。 “我是觉得住学校方便一点,每天能节省出很多时间学习。”苏云司试探着碰了碰孟南的手,手指滑进去,慢慢牵住了,“叔叔,不是说不生气了吗?” “是这样吗?”孟南没有回应他,却也没有把手抽走,“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尊重你的决定。” 苏云司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孟南长长地叹息一声,皱眉时眼角的细纹变得比平时明显很多,“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 苏云司心想,其实他那时候确实在故意躲他,不单单是怕挨打,更严重的是怕他动摇他的心。 待在孟南身边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是一件幸福而煎熬的事,他总是会下意识地依赖孟南,缠着孟南,越来越喜欢孟南。 青春期的男高中生天天和心上人共处一室,他怕他对熟睡的孟南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孟南对他不设防的样子,总是让他心驰神荡,但那是禽兽才做的事,他舍不得把叔叔欺负得太狠,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占有叔叔的资格。 他必须羽翼丰满,才不至于被孟南的前男友们甩得太远。 “叔叔伤心了吗?” 苏云司凑近看他,桃花眼湿润明亮,明明是罪魁祸首,却永远一副最无辜的模样。 孟南无意识地捏紧双手,却忘了苏云司的手还牵着,掌心冒着细汗,两个人都有些脸红。 气氛很好。 苏云司很想尝尝孟南嘴唇的味道,好奇那里是不是像他做的蛋糕那样香甜。欺身上去是很容易的事,难的是该怎么解释。 只有一种办法不用解释,那就是让孟南主动来吻他。 苏云司微微启唇,脸颊绯红一片,连着耳垂都燃烧起来。他并不直视孟南,却不着痕迹地仰起脸,长睫有一搭没一搭地扑着眼窝。 孟南的掌心很湿,手指很僵硬。 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他侧了侧身体朝苏云司压了过去,呼吸急促,起伏不平的低喘声叫人脸红心跳。 苏云司抓紧孟南的手,像是很紧张似的,双眼却慢慢闭上,看上去有种羞涩的期待。 孟南心口热得不行,反手扣住苏云司的手腕,双唇慢慢贴上去,牙齿轻咬厮磨,像大猫很有兴致地玩弄猎物一样,让人觉得温柔中带着血腥气般的残忍。 只有孟南知道,他浑身上下的血液是如何沸腾地逆流着,心脏都要为苏云司爆炸了。 苏云司很配合地松开牙关,生涩地伸出舌头舔舔孟南的舌尖,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每一次孟南和他说话,湿软深红的舌尖落入眼底,他总有一种很饥饿的空腹感。 不一会儿,他的领带被扯开了,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白皙的胸膛和狰狞的刀疤。 苏云司还没来得及感叹孟南心急,唇舌交缠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苏云司伸手去搂孟南的后颈,却被孟南一把推开。这一推没收力气,苏云司重重地倒在床上,好在被褥够柔软,一点都不痛。 “叔叔……” 苏云司脸上还染着红晕,合身的校服勾勒出流畅的腰腹曲线,身高腿长,白皙漂亮,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那些未经修复护养的疤痕,如今深深地留在了这样完美的身体上,很可能一辈子都除不掉。 孟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他在对苏云司做什么,他害得苏云司受伤,害得苏云司以后没办法去一些岗位,现在又要害他变成一个同性恋,被迫和一个大他十五岁的大叔在一起。 “厨房里熬着鸡汤,我去关火。” 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去,苏云司疑惑地皱了皱眉,想追上去,刚刚接吻的时候又起了反应。孟南明显已经没有了兴致,他现在这样下楼不合适。 苏云司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疤痕,心想不应该啊,明明孟南身上也有很多疤,总不至于是因为这个突然没兴致了吧。 “唉。” 苏云司下床,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低头轻轻嗅了嗅。 他回味着孟南嘴唇的触感,温热,滑软。孟南接吻时很强势,和他平日里一样,温柔中总有种不容分说的蛮横,好像很想把他吃干抹净似的。 苏云司收紧手指,玫瑰花茎上的刺深深地扎进皮肉,猩红的血液沿着细长的茎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 “真疼啊。” 苏云司蹙着眉,唇角却带着灿烂的笑意,他紧紧地握住这支玫瑰,双手交叠成拳,把玫瑰压在自己的心口,雪白的衬衫衬得玫瑰比鲜血还要红。 片刻后,苏云司睁开眼,唇边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掌心的玫瑰被扯下来,随意地插进原来的花瓶里,花瓣依旧鲜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补偿 苏云司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围着浴巾出来,打开衣柜,以前放在这里的一套校服和一套换洗的长袖长裤却不见了。 推拉六门里全是新买的衣服, 颜色由深到浅, 浅色居多, 一整格的白衬衫和白T, 暗格里放着薰衣草,一打开香气馥郁。 吊牌都拆过了, 水洗过一次,仔细闻还能闻到洗衣液的味道。 孟南穿衣不是这个风格。他平时在家喜欢穿居家服, 在烘焙室里就穿简单的T恤和工装裤,外面系一条围裙, 天气冷了就穿风衣和大衣,基本上不穿羽绒服。 他很少穿衬衫和浅色的衣服,只有商务场合才会穿正装出席。 而这个衣柜里挂着好几件羽绒服, 好几件连帽卫衣和棒球外套,还都不是孟南的尺码。 苏云司叹了声, 关上衣柜,去孟南的房间找了一套普通的T恤和短裤。他洗了头发,却只是擦了擦没有吹, 发尾还滴着水,就这样下楼进了厨房。 砂锅已经关火了,鸡肉用松茸、红枣、枸杞和一些豆子小火慢炖了好几个钟头,孟南去接他之前就炖在锅里,现在揭开锅盖醇香四溢。 孟南还在煎鱼, 一旁已经盛好了三四个菜, 香芹牛肉, 糖醋排骨,椒麻兔丁,还有一盘红薯尖,热腾腾香喷喷的,都是孟南的拿手菜。 苏云司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大碗盛汤,孟南早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一直闷头煎着鱼,耳廓还是红的,表情却很冷漠。 勺子里的汤不小心洒了一点出来,恰好落在苏云司的手背上,顷刻间烫红一片。苏云司咬牙闷哼了声,连忙把手藏在身后,却被孟南强行扯了出来。 苏云司握紧拳头,没让他看见掌心的伤。 孟南捧着他的手,脸上冷漠的伪装悉数破碎。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没有说,只是打开冰箱夹了颗冰块出来,在苏云司的手背上细细地敷。 “叔叔,鱼要糊了。”苏云司好心提醒。 孟南拿起锅铲,驾轻就熟地给鱼翻了一面,“等会儿你先出去,厨房这边我来弄就行。记得把头发吹一下,免得着凉。” 苏云司沉默片刻,一瞬间甚至有点想笑。 原来孟南是亲完不认账的类型。 让人很意外啊。 “叔叔,刚才的事……” 苏云司没有乖乖走开,他想要个说法。 “刚才的事,是叔叔对不住你,别往心里去。”孟南放下夹子,转身拿起锅铲心虚地翻起了鱼,“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叔叔给你赔罪。” 苏云司垂眸,目光顺着从他扎起来的头发慢慢下滑,游移到深色的后颈,结实的背肌,精壮的腰身和挺翘的后臀,隔着宽松的裤子都能看见清晰的轮廓。 “什么补偿都可以吗?”苏云司轻笑,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点不着痕迹的讽刺。 “是的,都可以。”孟南垂着头。 “可刚刚那个是我的初吻。” 孟南心口刺痛,一时间想找根绳子吊死,“是我混账。” “叔叔也是初吻吗?” “呃……”孟南的沉默让苏云司脸色更差了,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整个人还是郁闷到了极点。 “和我接吻舒服,还是和你的前任接吻更舒服?”苏云司上前两步,从后面慢慢圈住他的腰,潮湿的发尾贴到他脸颊上,下腹蹭在后臀上,孟南浑身一僵,却没有挣扎。 “小司,这件事是个意外。” “叔叔不喜欢我吗?” “我对你的喜欢和你所说的喜欢不是一种情感。” 锅里的鱼还是糊了,盛出来的饭菜也渐渐冷了下来,苏云司松开他,动作很慢,像是在给孟南反悔的时间。 “我知道了。” 苏云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眼眶却倏地红了,神色十分落寞。 孟南没敢回头看他。 鱼已经焦得不能吃了,整个厨房弥漫着难闻的糊味。孟南艰难地呼吸着,心口仿佛缺失了很大一块,陌生的疼痛感害得全身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等苏云司离开了厨房,孟南才缓慢地蹲下来,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僵硬地靠在墙边,和锅里烧焦的鱼没什么不同,只是致命的灼焰来源于沉重的负罪感。 再过几年,苏云司就会明白。 他只是还太过年轻,不懂得分辨荷尔蒙的刺激和衷心的爱意。 ——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六月五日,苏云司又要返校。 孟南早早地起床,给他做了一大桌营养均衡的早餐,苏云司却只吃了几口面包,提着书包走了。 “小司,带点饼干。” “不用了,叔叔自己吃吧。” “万一在学校饿了怎么办?” “不用叔叔费心。” 苏云司没有骑车回来,只能坐孟南的副驾,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却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人,孟南问他就答,只是听起来疏离客气。 孟南悔不当初,想时间倒流两天把主动吻苏云司的自己两拳捶扁。 苏云司马上高考了,他真是有病才会在这种时候干那么缺德的事情。 “小司。” 快到学校的时候,孟南又叫了他一声,苏云司表情淡淡的,没有回应。 “今晚上我来接你好不好?就在前面那棵树下,你记得……” “我晚上骑自行车回来。” 汽车还没停稳,苏云司打开车门利落地下了车,朝孟南挥了挥手就走了。 他穿着孟南给他买的白T恤、运动短裤和球鞋,联名款,当季上新,现在倒一点都不心疼孟南的钱了,把孟南的钱花光才是他的目标,虽然这辈子可能完不成了。 苏云司现在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生气归生气,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高考,臭渣男的毛病过了这几天他有的是时间给孟南好好治。 总不可能就这几天人就被撬走了。 撬走了他也能给撬回来。 最后两天,苏云司干劲十足,晚上几乎没有睡意,前两天在孟南家悲伤躺尸还恢复了大量的精力。 天气炎热,绿化树上知了叫个不停,地面被晒得发白发烫,站在太阳底下的人们头晕目眩。 云城一中外,横幅拉了起来,专车前系着红花,贴着高考必胜的标识,其它考点的考生陆陆续续上了车,马路两旁人声如沸。 鞭炮声响起,警车开道,大巴车连成长龙。 苏云司的考点就在本校,今天早上孟南说什么也要开车送他,校门外很长一段路都封了,这一程只能停车步行。 “叔叔,回去吧。”苏云司对他还是不太热络,他没有赌气,这就是他本来的性格,甚至已经收敛很多了。 “小司。” 孟南叫住他,目光沉重而复杂,里面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纠结缠绕在一起。 他从来没见过孟南这样的眼神,本来该是最洒脱悠闲的人,这几天因为他变成这个样子。 是他错了吗? “这是我从小贴身佩戴的玉,从不离身,你戴着,求一个福至心灵。” 孟南伸手取下项链,黑绳青玉,挂在苏云司脖子上,和那枚长命锁倒是很相配。 苏云司一向不信这些,此时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方便孟南给他抽绳。 水润的玉石上还残存着孟南的体温,贴在胸口仿佛愈加灼热滚烫。苏云司深深地注视着孟南的眼睛,圆圆的,琥珀色,沉淀着岁月成熟的美。 他心头一动,脱口道:“我要是考了云城第一,叔叔给我什么奖励?” 路过的家长闻言瞥他一眼,觉得这学生大言不惭,同时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经常见到。 孟南怔了怔,像是有些为难。 “不用现在回答我,还有很多天的时间,我等着叔叔的答案。” 苏云司捂了捂胸口,衣服压着青玉,青玉硌着长命锁,都是孟南给的的东西。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真挚地望着人,眉心微微蹙起来,显得面容有些伤感。 少年微沉的声音响起,落在耳里却像一种哀恳:“不要让我失望。” 孟南的心被震动了,震得发痛,震得流血。 整整一天,他坐在车里,听着学校里传来的考试铃声,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考场中,苏云司看着新颖的题目熟悉的套路下笔成章,下午的数学更是他的强项,解题的速度非同寻常,检查过三四遍,确定完全无误才放笔。 第二天的理综和英语相比往年直线飙升,苏云司摸了摸胸口的玉石,仿佛孟南就在怀里,呼吸都能听得见。 有的时候,苏云司觉得自己真像个疯子。 做完题检查了一遍,他却没有心思再检查了,满脑子都是今晚上回去怎么惩罚不听话的叔叔。 不是要补偿他吗? 胸肌那么大,穿件内衣不过分吧?腿那么长,穿条丝袜不过分吧?屁股那么圆,穿条裙子不过分吧? 苏云司托着脸,看着自己的试卷。 他很好奇,等他提出这些要求的时候,孟南脸上的表情是如何地精彩纷呈。 这些要求都是很合理的补偿,没有人能白占他的便宜,孟南也不行,当渣男是会遭天谴的,他这是在帮孟南改正错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打扰 最后一堂英语考试结束, 考生陆陆续续离开考场,收拾临时复习点的资料。 学校设置有专门的旧书回收站,按斤卖, 单价不超过五块钱, 苏云司一本都没卖, 只要拿到好名次, 这些装订好的试卷、精心标注的书本和手抄笔记价值不菲。 他先搬了两箱书出去,孟南在校门口等, 大老远就看见人影了,却没办法进校门。 校门口很挤, 苏云司一出来就感觉手上一轻,孟南接过了两箱书, 语气有些着急:“累不累?还有多少书?都要搬回去吗?” 两个收纳箱叠在一起,很大,很重, 孟南抱着却很轻松。 苏云司擦了擦额边的汗:“不累,还有两箱, 我马上搬出来。” 当然要搬回去,那是一笔不少的钱。 “先歇一歇,车里有冰镇西瓜和苹果, 坐会儿吧。” “不用了,我马上搬出来就回家,很快的。” 孟南看向他,压迫感很明显,声音也沉了下来:“小司, 听话。” 苏云司早就习惯了孟南这温柔两句就摆脸色的臭脾气, 当下心情好, 索性就顺着孟南,以后有的是孟南顺着他的时候。 “好好好,先吃一点水果,别生气嘛。” 他双手按在孟南肩上,推着他往前走,脸上笑意遮掩不住,桃花眼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他很开心。 孟南还没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班长」。 穿着球衣和昂贵的运动鞋,背着书包挂着耳机,身高楠‘枫腿长。云城一中不允许染发,然而这个人却一头深红,打着酷酷的耳骨钉。 苏云司朝他挥了挥手:“小闵。” “今晚上聚餐后一起喝酒,江心北路三号酒吧,就差你一个了。” 孟南皱眉:“抱歉,他今晚……” “好啊。”苏云司答应得很爽快,“几点,我看着点时间。” 闵子仪过来和他碰了碰拳,“够兄弟。按你的时间来,你平时都不怎么参加这种活动,这回把你请到可给我长脸了。” 苏云司笑了笑:“说得这么夸张呢。我以前也很想去的好不好,只是你们的消费太高了。” “忘了说我们请客。”闵子仪也笑起来,“说好了,今晚一定到?” “好。” 闵子仪挥挥手,礼貌地朝着孟南也点了点头,背着个书包就潇洒地离开了,完全没有复习资料的顾虑。 孟南把两箱书放进后备箱,突然说:“我在musée餐厅订了两个位置,晚上八点。” 那是家老牌的法餐餐厅,在全国都很有名,不仅价格高昂,平常更是一座难求,需要提前很久预约。 苏云司为难道:“啊?可是我已经先答应闵子仪了。” “我刚刚……”孟南哽住了,叹息一声,“那边有多少同学,不能不去吗?” “可是我想去。” 苏云司抿唇望着他,眼眸单纯。 “你又喝不了酒,去酒吧干什么?对了,你还没成年呢,你看哪个酒吧会让你进去?” “他们都去过好多回了,又没有人查。” 苏云司不服气,长睫微微垂着,眼睛看向一边。 来来往往很多同学,远远地看见苏云司就跑过来,说想留一张纪念的合照。 孟南看着苏云司露出标志性的温柔笑容和别人合照,一张又一张,一个接一个,实在忍无可忍,打开副驾的门,把苏云司塞里面就一脚油门开走了。 “我还没搬完书呢!” “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搬出来!” 苏云司不放心道:“谁啊?叔叔还认识我们年级的人?” “你别管。”孟南沉着脸开车。 车窗降下来,风呼呼地吹着,苏云司额边的碎发被轻轻撩起,露出白皙光洁的前额。 高中生活终于告一段落,大部分人的身心压力都骤然减轻了很多,可对于苏云司来说却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大部分压力都不属于高考。 孟南递过来一个水果盒,里面是切好的冰镇西瓜,一块一块的小方形,鲜红脆瓤。 苏云司接过来,打开盒子,用牙签插了一块喂到孟南嘴边。孟南错愕地看他一眼,不确定道:“不生气了?” 苏云司静静地吃着西瓜,不搭理他。 “小司,今晚上和我一起去吃饭吧,你想喝酒的话我给你买,给你买最好的。” 其实苏云司并不是很想去酒吧,他不喜欢喝酒,酒量也不好,那种场合去了也只是走走形式,说不定还会有麻烦事情等着他。 答应闵子仪,完全是因为想要孟南有点危机感。 刚刚合照也是。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这样的反应就很好。 “叔叔又不喜欢我,带我去那么贵的餐厅干什么?还给我买酒,以后你男朋友知道了你要怎么和他解释?” 孟南一噎,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这些天心里都悬着不踏实,就怕苏云司提起这件事,可偏偏苏云司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也许是高中生的初吻情结太严重,每次都堵得他难受。 “我不谈男朋友。”他只能这样说。 “叔叔可别去骗婚,否则我一辈子看不起你。”苏云司闷闷地说。 “怎么可能?”孟南瞥他一眼,“我从搬进梨花巷开始就打算一个人过,没有恋爱的想法,更不可能结婚了。” “可我想找个人恋爱结婚,叔叔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了。” 孟南猛地刹了刹车,方向盘一甩停到路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小祖宗,你才十七岁,早什么恋啊?” 苏云司反驳道:“离十八岁也就差那么几天,我提前有点想法怎么了?现在又没谈。” 孟南猛捶了下方向盘,本来就维修过一遍的方向盘又差点裂开,“我不同意。” “我谈恋爱为什么要你同意啊……”苏云司心花怒放,表情却很委屈。 “你从小吃我家饭长大的,我管你还要理由?”孟南是真的怒气上头了,指着苏云司鼻子警告,“你要真敢给我带人回来,腿都给你打断。” 路过的行人听了,往车里一瞅,便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教训着坐在副驾驶的人,本以为会是个小孩子,结果看起来很高,侧脸很白很漂亮,骨相优越,五官更是好看。 人是视觉动物,总会偏心长得好看的弱势方,不少围观群众凑到窗户边上指指点点,让大人别发火吓孩子,越吓越离心,孩子长大了要多给点自由空间,别过分束缚孩子云云。 孟南冷冷望过去,一眼把路人吓散大半,“我管我家孩子,跟你们有关系吗?” “这人不会家暴吧?”有人窃窃私语。 “好可怕……” “好凶啊……” 苏云司担心真把人惹急了,伸出手覆在孟南青筋暴起的手背上,转头对热心的阿姨叔叔们笑:“不好意思,我叔叔脾气有点不好。叔叔阿姨不用担心我,他就是说两句,不会真打我的。” “叔叔,走吧。” 孟南沉着脸,轻踩刹车,放手刹给油起步,苏云司招呼着路人小心车辆,汽车又慢慢汇入车流,车窗里被塞了一张名片,那堆人里有个路过的星探。 苏云司捏着那张深灰色的名片仔细地看,孟南右手伸过来一把抢走,扔进了车门边的垃圾篓里。 “就知道欺负我。” 苏云司别开眼,靠在窗玻璃上,车开得很稳,但偶尔还是有点磕碰。 他眼眶又红了,像只可怜的兔子,眼眸被泪水浸着,比平时更加清澈透亮,惹人疼爱。 孟南攥紧方向盘,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不可能让苏云司去酒吧的。 要是他喝醉了,对别的男人露出这副表情,说这种话……他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他放手是为了让苏云司过得更好,不是给别人捡漏的。 几分钟后,车开进巷子里,下午人多,今天都聚集在苏家,苏家大门打开着,门口站了一大堆人磕着瓜子闲聊,见孟南的车开进来便都往这边瞧。 苏云司委屈的表情立马收了起来,只是眉心依旧蹙着。他抽了两张纸擦擦眼泪,一声不吭地关上水果盒,解开安全带。 “你爸妈回来了。” 孟南告诉他,语气里并没有意外,应该一早就是知道的。 孟南把车停在自家院子,苏云司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左邻右舍跑过来看苏云司,凑在一起问考得怎么样。 大家都看出来苏云司现在状态不好,像是哭过一场,明显是出了考场后心情低落,但有人偏偏要问,看热闹不嫌事大。 苏云司勉强地笑了笑,还没说话,孟南就下车走到他身边,轻轻揉他的头,“小司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多谢关心了。” “孟哥,你这是把小司当你家孩子了啊,人爹妈都在家里等着呢,快过去一起坐坐。”人群中有人调笑。 苏云司的母亲确实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他,好像突然之间才发现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居然和孟南差不多高,眉眼间的稚嫩青涩也已经慢慢褪去了。 他的父亲坐在客厅,好像是觉得儿子一回来就去别人家有点丢人,闷头拿起桌上的杯子,杯子里是别人倒的,一杯一杯地满上,祝贺苏云司高考顺利。 这么些年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上点心的都知道这家是个什么情况,茶余饭后早就嚼烂了,越来越没有滋味,需要一点新的乐子。 苏云司却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牵起孟南的手就往苏家走,孟南怔了怔,一下没留意就这样被他带进了家里。 “妈,叔叔过来坐一下。” 王新芝神色僵了僵,连忙走进门给人倒茶,苏云司轻拍她的肩,示意他来。 孟南还没喝过苏云司倒的茶,不过这气氛着实尴尬,几个月前他才和这对夫妻撕破脸争过一番,现在不得不共处一室为了苏云司演戏。 苏父醉醺醺地看了孟南一眼,突然摔了酒杯,玻璃没碎,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杯子里的酒却泼了苏云司一身。 邻居面面相觑,有人想上来劝,看见孟南却又打了退堂鼓,只能远远站着说两句。 孟南连忙上去揽住苏云司,怒声道:“苏铭!你他妈别太过分!” 苏父梗了梗脖子,想骂孟南一句又怕他动手,想骂苏云司也怕孟南动手,只能指着一旁的王新芝破口大骂:“你生的儿子被别人拐跑了你都不知道抢回来!你这蠢婆娘!” 苏云司冲上去狠狠给了苏铭一拳,砸的脸,丝毫没收力,一瞬间鼻血喷涌而出,沙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苏铭突然疯了似的大喊大叫,院子里围的人都散了,有的打120,有的直接报了警。 王新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瞬间觉得非常陌生。她僵直着身体跑过去,下意识想护住自己的丈夫,却被苏云司握着手腕拉开。 “妈,你别管。” 苏铭突然晕了过去,意识都不清醒,不知道这一拳下去会出什么事,王新芝看着血流不止的丈夫,鼻子一酸,突然哆嗦着手狠狠给了苏云司一巴掌,尖锐的指甲在脸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她哽咽着吼:“他是你爸!” 孟南从来不打女人,这一瞬间却冲上去差点动手,他刚才光想着要不要给苏铭补上几拳,没料到王新芝会突然打人。 苏云司拦住他,抬头朝王新芝笑了笑,说算了。 王新芝望着他,一双美人眼里怔怔地流出泪水,只是眼尾的皱纹平添岁月的沧桑感。孟南这才发现他们母子流泪的模样其实是很相似的,哭起来没有声音,时不时地哽咽。 如此相似的哭泣,他却只对苏云司产生心疼的感觉。年轻时在他面前梨花带雨的人多了去了,除了心烦还是心烦,如今对王新芝也没好脸色。 “妈,我还说怕他平时打你,想让你跟他离婚呢。”苏云司看着她,唇边挂着自嘲的笑意,“你打人也这么痛,我就不怕你俩打起来你吃亏了。” 王新芝脸色遽变:“小司……” “你俩好好过吧,我就不打扰了。” 苏云司抹了抹脸上的血痕,拽着孟南走了,院子里还站着几个邻居。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警车也来了,苏云司配合调查,孟南却说是他打的,想揽下所有责任,被苏云司拆穿了。 等所有事解决完,已经是深夜了。孟南替苏云司程序性地赔了一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王新芝表示家庭纷争不再追究苏云司的责任,苏云司被口头训诫了一番,跟着孟南回了家。 临走前,王新芝和他道了歉,声泪俱下,说自己之前只是太过激动。 苏云司表示理解,给她付了十几块钱打车费,让她回家,别再管苏铭了。 王新芝却放心不下,当着苏云司的面叫师傅去医院。她说,苏铭就快挣大钱了,这笔生意成交后厂里的资金链就会活过来,把厂做大做强指日可待,到时候家里有钱了,就给苏云司在云城最好的小区买一套房,这样以后他的儿女也能享福。 苏云司脸上早就没有表情了,他静静地看着王新芝,关于母亲,曾经那些温柔美丽的泡影在心底的角落悄然破碎。 “我不要房子,不要钱,不要你们的任何东西,也不会生儿育女。”夜晚的风是曛热的,苏云司的声音在冷清的街道上显得有些空,“别再把我当成你们试错的借口了,这让我痛苦不堪。” 回程的路上,苏云司一直看着窗外,明亮的路灯一盏盏从窗口飞掠而过,温润的光落进他的眸里,被眼底的漩涡慢慢吞没。 餐厅的预约已经失效了,孟南煮了两碗面,炒了碗拿手的哨子,煎了两个鸡蛋盖在面上,热油一淋,一如既往地香。 脸上的伤在警察把人带走之前就已经处理过了,血痕用热毛巾擦拭干净,肿起来的地方用冰块敷了一阵,擦了点消肿止痛的药膏。 苏云司吃着面,张嘴的时候却还是疼。 孟南坐在他旁边,指腹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心疼不已:“小口一点吃,没人和你抢。” 苏云司很轻地弯了弯眼眸,“我饿了。” 孟南被这一眼看得心酸又心软,连忙道:“不够再煮。” 苏云司点点头,继续吃面,沉默得像个不会说话的机器。 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就这样,闷闷的不理人,但这是孟南见过最严重的一次,怎么哄都不开心,反倒把孟南弄得有些难受。 吃完面,苏云司坚持要洗碗,孟南拗不过他,只能陪着他一起。苏云司洗,他清理碗里的泡沫,配合起来其实很快。 洗完碗后,孟南去冰箱拿了些水果出来做拼盘,本来想带人去阳台上乘会儿凉,苏云司却早早地洗了澡上床睡觉,等他上楼的时候苏云司房间灯都关了。 孟南只好先把盘子放在茶几上,进门给苏云司开空调。 房间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他走过去给苏云司盖被子,发现苏云司正抱着那只玩偶兔子蜷缩着睡,眼泪流得满枕头都是,连毛绒绒的兔耳朵都湿淋淋的。 孟南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抱起来:“小司……怎么了?” 苏云司靠在孟南的怀里,滚烫的前额贴在他的颈窝,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 孟南紧紧抱着人,整颗心都快碎了:“小司,别吓叔叔……先别睡觉,我们起床吃点东西好不好?” “亲……” 孟南没听清楚:“什么?” “亲我一下……”苏云司哽咽得厉害。 孟南浑身一颤,绷直的肌肉硬得发烫。 “叔、叔叔……” 苏云司仰起脸,一只手抚上孟南硬朗的眉眼,眼泪顺着眼尾沾湿了乌黑的鬓发,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怎么看怎么心疼。 可第一次亲还能说是情难自已,这一次还亲,那就真的谁也骗不过去了。 孟南抱紧苏云司,灼热的大掌搂在他的肩上,艰难地挣扎喘息着,仿佛苏云司的话对于他来说是一场不小的折磨。 苏云司的眼泪慢慢止住了,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丝毫光亮。他没有抱住孟南,双手垂在身侧,掌心的刺伤还没有完全好,现在似乎还隐隐发痛。 孟南好像真的不太喜欢他。 这样的反应,就是为难了。 没有人真正喜欢他。 这种事他早该知道的。 他闭上眼,潮湿的长睫扑在眼窝,孟南的怀抱总是这样温暖有力,或许换一个人躺在他怀里也是一样。他太累了,于是沉沉地睡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平常他的觉是最浅的,今天却日晒三竿了都起不来。 孟南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抱了他一整晚,肌肉都僵硬了,酸涨发痛。 苏云司其实一直不太懂孟南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孟南以前根本算不上温柔,也不喜欢小孩子,这些年却一直对他关怀备至。 就算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欣赏和喜欢,到这种程度也未免太过了,还是说只是觉得他可怜,加上自己未婚无后,在他身上消磨一点父爱和时间? 苏云司的情绪已经宣泄殆尽,今天醒来后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孟南看他状态不好,从衣柜里帮他找了一套衣服,白衬衫和黑色短裤,苏云司什么也没说,当着孟南的面解开睡衣的扣子,早上的生理反应也没避着,裤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让孟南看着耳热。 穿好衣服之后,苏云司突然从脖子上取下了那枚青玉,物归原主。 孟南接过玉,“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今天有家教,很晚才会回来,不用煮我的饭。” “什么家教?怎么没听你提过?” “生物老师的孩子,很早之前就说好了,让我去辅导一下作业。”苏云司垂着头洗漱。 “能推了吗?” 苏云司看他一眼,没说话。 “小司,你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笔,今天才高考结束第一天,怎么就要出去工作了呢?” “不用了。”苏云司整理自己的书包,拿好英语课本和复习资料,“对了,等我拿到工资我就搬出去。会回来看您的。” 孟南眉头紧皱:“你说什么?” “一直在这边打扰您,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后悔 苏云司真的想走的时候, 孟南是拦不住的。他不怕孟南生气,孟南也舍不得打他,到最后只能放他走。 他下楼的时候, 看见前台放着四箱书, 他不知道孟南找了谁帮忙, 总之都搬回来了。 或许在孟南眼里, 他现在是在无理取闹吧。 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梨花巷左拐出去走一段才是公交车站,生物老师家很远, 在二环边缘的别墅圈,如果骑自行车要花很长时间。 苏云司从书包里找出一块零钱, 坐上216路公交车直达城市花园站。他靠着窗坐,夏日的风吹起他额边的发, 手机还锁在他书桌抽屉里,他现在谁都联系不到,谁也不想联系。 只是等会儿可能要借老师的手机给闵子仪打个电话过去, 昨天放了他鸽子,还没来得及解释。 他以前给生物老师的女儿当过家教, 那孩子英语成绩不太好,家里的长辈都是知识分子,当老师的, 做研究的,当律师的都有,却都很忙,没有时间教孩子。 那段时间苏云司在商场发传单,正碰见老师带着女儿逛街, 交谈一番, 老师给出了很高的时薪, 希望他能辅导一下自家孩子。 苏云司按照原来的路线找到老师的住所,按了按门铃,听见哒哒哒的一阵脚步声,沈茜给他开了门。 “小苏哥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苏云司进门,公事公办地打开书包,拿出辅导要用的资料,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爸爸说冰箱里给你冰着西瓜汁和葡萄饮料,你渴吗?我给你拿!” 沈茜很喜欢他,忙上忙下地给他拿东西。 苏云司却摆了摆手,翻开试卷和高考词汇整理集,把笔递给她:“今天的任务是把这张卷子做了,背五十个单词,我给你纠错和讲题。” 沈茜愣了愣,觉得小苏哥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今天穿得很帅是没错,衣服上的logo一看就很贵,但是脸上没有笑容了。 她迅速做完题,因为注意力不太集中,错了很多,整张试卷评下来不到一百分,苏云司很有耐心地给她讲解,可沈茜只是满眼担忧地望着他。 听课效率不高,苏云司讲起来也费力。下午五点过,沈茜父母回家了,题差不多讲完,五十个单词也默写了一遍。 苏云司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就走,生物老师却让他留下来吃饭。 沈茜也在一旁附和:“小苏哥哥,就留在我家吃吧,我妈会做好多好吃的!吃了就会变开心!” 苏云司很轻地笑了笑,说不麻烦了,家里有人等着。 他走出去很远,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见三口之家在忙碌而幸福地备着晚餐。 苏云司站在别墅圈的外围,现在正是下班高峰,一辆辆汽车往里面驶入。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抬步朝外走,拐个弯,乘公交车坐到梨花巷附近,找了家面馆,点了份最便宜的素面。 江边的长椅是免费的,这让苏云司勉强得到一点安慰。他抱着书包在树下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晦暗,路灯亮起来,橘调的光透过叶缝落在他的眉眼上,整个人显得非常落寞。 与此同时,江心RECO酒吧。 震耳欲聋的蹦迪音乐,闪烁的宇宙灯球,最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胡子都没刮,头发也乱糟糟的,穿着拖鞋就出来了。 对面的女士倒打扮得很精致,挑染辫,吊带超短裙外搭铆钉皮夹克,高跟长靴配丝袜,妆容也是鬼马精灵的类型,让人丝毫看不出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桌上放了两瓶百龄坛威士忌,一瓶已经空了,大部分是被孟南喝了的,钟小意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高跟鞋尖踢了踢他的腿。 “瞧瞧你这副德性,八百年不找老娘,今天找出来就是为了看你买醉是吧?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说出来让老娘高兴高兴。” 孟南垂着头,过长的头发没有扎,披在肩颈上显得有些凌乱。 “你会和一个比你小十五岁的女孩子谈恋爱吗?” “孟南!你要死啊!”钟小意眉头一横,怒声大吼,“老娘才三十,虽然也谈了不少年下弟弟吧,但未成年真别碰,别怪姐没警告你。” 孟南叹了声,闷头又灌了一杯酒。 “他是男生,再过几天就成年了。” 钟小意愣了愣,下意识说了句卧槽。 “哥,玩得猛啊。” “没玩儿。”孟南嗓子涩得难受,“就是想问问。”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不是……你真喜欢人家?十八岁,天哪……”钟小意酒都不喝了,美目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这棵铁树开花,喜欢的还是棵嫩草。 “他要从我家搬出去了。” 钟小意闻言差点没激动得撅过去,忙掐自己人中保持镇定,孟南瞥她一眼:“别乱想,他是我家邻居的孩子,家里情况有点复杂,在我家暂住。” “那搬出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家又不是他家。”钟小意的口红有点粘杯,每喝一口就在酒杯口留下一个唇印。 “我……” “你舍不得他?” 孟南叹息一声。 “别叹了!我人都要被你给叹老了!” “我舍不得有什么用,迟早都要舍的。” 钟小意低头凑过去看他的脸,期待道:“不会哭了吧?” “滚蛋。” “要我说……你这样不就是喜欢人家喜欢得死去活来吗?怎么?不敢追?怕他嫌你年纪大?别搞笑了,你可是孟南诶,这张脸这个身材收拾收拾去旁边gay吧一大堆优质男人抢着递酒,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还自卑起来了。” 孟南没有说话,又闷了一杯酒。 “这是百龄坛,你当二锅头啊?少喝点,等会儿喝醉了小心我找你小男朋友来接你!”钟小意抢过他的酒杯。 也就是说着玩儿,她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呢,苏云司又不接电话的。 “我和他不可能的。” “怎么就不可能了?” “我是他叔叔。” “他叫你叔叔?”钟小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以啊,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钟小意把另一瓶酒也开了,认真和他商量对策,“你刚是不是说他过几天十八岁生日?这成人礼不就来了?到时候你给他办个小晚宴,酒局上灌他几杯,这种小年轻,醉了一问不就问出来心思了吗?” “要是他也喜欢你啊,干脆就生米煮成熟饭,什么也不用说了,床上打一架百年好合吧,要是他说不愿意,你也别强上,第二天就说你也醉了,给两人的关系留点余地,以后慢慢追。”钟小意晃晃酒杯,“懂吗?” 孟南沉声说:“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行行行,就你懂,就你懂行了吧?”钟小意白他一眼,“姐告诉你,不要低估这些小年轻的爱,那东西一旦热烈起来,真是能让人永葆青春的。” “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了,哥,你知道我当年有多后悔,虽然现在释怀了,终究是场遗憾。” “趁还能抓住的时候,拿出你以前以一敌百的魄力好吗。”钟小意打了个酒嗝,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不后悔……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他后悔……” —— 苏云司回到孟南院子的时候,门是锁着的。 他从书包里找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开了门,径直去了楼上,在鞋柜旁换了拖鞋进屋。 他没忍住往孟南房间里望了一眼,里面黑沉沉的,花瓶里的花今天没洒水,花瓣边缘已经慢慢枯萎了。 不用见面也好。 苏云司解开衬衫的扣子,脱掉衣服打开浴室的灯,听见院子里车辆驶入的声音。 关门的动作轻轻顿了顿,回过神来,苏云司很轻地叹了口气,把浴室门关紧了。 一天的疲惫在热水的浇淋下慢慢消散,有时候苏云司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植物,需要艰难地汲取力量才能活下去,而他的世界又总是充满了狂风暴雨,幸福这个词只存在于道听途说。 十分钟后,他洗完澡,围着浴巾出去。 孟南正好从楼梯口上来,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酒气,夹杂着烟味和香水味,至少苏云司觉得并不好闻,他不喜欢这种味道。 孟南脱口道:“小司……” 苏云司冷淡地朝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次卧走。 孟南没有追上去。 此时两人的心都是乱的。苏云司对孟南又爱又恨,独占欲作祟,指使着他上前质问,现实却是他根本没有资格管孟南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而孟南想着钟小意的话,内心还是无比的纠结挣扎。苏云司冷漠的背影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无法忍受苏云司这样对他。 直到苏云司关上门,孟南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得像尊雕塑。 而苏云司走进房间,取出花瓶里全部的玫瑰,全部握在手里撕烂揉碎,带刺的花茎被徒手折断,扔到楼下的院子里当花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流氓 翌日, 天刚蒙蒙亮。 苏云司按下闹钟,头疼不已,在床上躺了会儿才起来。昨天的衣服已经放洗衣机里了, 苏云司打开衣柜, 犹豫片刻还是拿了一套新衣服穿。 他头发睡得很凌乱, 一两根呆毛翘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干脆放弃。洗漱完又准备出门,故意避开孟南的早起时间, 没想到出卫生间的时候还是碰上了。 孟南今天应该是精心收拾过,竟然穿了件深色的衬衣, 搭配黑色西裤和金属腰饰,袖子挽起来, 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都没扣,露出那枚青玉和若隐若现的胸肌。 苏云司没有多看,再看也不是自己的。 孟南却叫住他:“小司, 帮我扎一下头发。” 苏云司婉拒:“我赶时间……” “就一分钟。” 苏云司无声地望着他,几秒后, 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接过他递过来的发绳。 孟南的发质很好,漂染过很多回, 摸起来还是格外柔顺,从指缝滑出去,像握不住的水。 苏云司想,他昨晚应该洗了头发。 青柠味,还混合着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 很淡, 飘散在空气中, 闻着很舒心。 他不会扎头发,刚才早知道就用这个理由搪塞了,现在怎么扎都扎不好,要不就松松垮垮的,要不就扯着头皮。 苏云司不信这个邪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开始专心致志地扎起头发来,重复拆了好几遍,孟南很安静地站着,什么也没有说。 不知道是第八遍还是第九遍,苏云司终于成功了,他从后面看着还不错,把人转过来仔细瞧,零散碎发的衬托下,深邃硬朗的面容多了一分慵懒。 “我去兼职了。”苏云司松开手,抬腕看了看手表,“您记得吃早饭,我就不在家吃了。” 孟南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了,没等苏云司转身,就抢先攥住了他的手腕。 “小司,来我店里兼职吧,时薪你开。” 苏云司挣了一下,没挣开。 “别生气了,之前不是和我约定好以后不冷战了吗?”孟南试探着牵住他的手指,却被苏云司应激般地甩开了。 “我没有和您冷战,我只是想回归正常的生活,不让您觉得困扰,我自己也好过。” “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不值得。” 孟南沉了声:“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什么都是您说了算,这件事让我做一回主,不行吗?” 孟南咬牙道:“不行。” “呃……”苏云司推开他,不想和他说话,从沙发上抓起书包背带就往楼梯口走,孟南追上来猛地一扑,哐地一声把人压在楼梯口的玻璃门上,一只手护着肩胛骨,一只手护着后脑勺。 玻璃裂没裂不清楚,反正这一下撞得指定疼,苏云司不知道孟南发什么疯,按着肩膀用力推了好几下都没推动,孟南力气太大了,抱得他浑身发痛。 “放开。” 孟南充耳不闻,低头埋在他颈间,喉咙酸得说不出话。 “你真奇怪。”苏云司讽刺道,“明明不喜欢我,却还要把我绑在身边。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我是你的狗吗给点骨头就摇尾巴?” “欠你的七十万我会慢慢还,按银行贷款的利息来,不会占你的便宜,你老了我也会赡养你,权当是这些年对你的报答。” “放我走吧。” 苏云司很有伤人的天赋,他知道什么话对什么人说最扎心,孟南怔怔地抱着他,却感觉像抱着一团空气,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让他格外不安。 他讷讷地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苏云司却把脸侧到一边,表示并不想听。 他脸上指甲的抓痕已经淡了很多,不凑近看不出来,屋内没开灯,窗帘也没拉开,光线不是很好。 孟南心里一紧,护着后脑勺的手慢慢摸到耳后,贴在侧脸,他迫切地想抓住什么,于是倾身吻了吻苏云司的脸颊。 苏云司懵了懵,按在孟南肩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下。 孟南单手搂住他的腰,和他离得很近,饱满的胸肌挤在他的胸膛上。那双琥珀色的眸里充满了爱欲和不安的情绪,眉头皱着,双唇抿得很紧,像是很在乎他的反应。 苏云司觉得自己真可怜,因为没人爱,孟南给点骨头舔舔就真的要抑制不住摇尾巴的冲动了,不是家养的小狗还能是什么。 “轻浮。” 苏云司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冷声道:“别把我当成你以前泡过的男人。” 孟南冤枉:“我没有……” “谁管你,放开,我要去兼职了。” 孟南连忙说:“我送你。” “不要你送。” “那我就不放。” 苏云司要被他气笑了,可是又实在拿他没办法,半推半就的,最后还是让他送了。 上午兼职的地方是一间兔舍,闵子仪家开的连锁店,这家正好离梨花巷不远,骑自行车就能很快到达。昨天在电话里正好说到兼职的事情,闵子仪说这间兔舍缺个饲养员,他就来了。 孟南在对面的咖啡厅看了他一会儿才走的。兔舍里很多兔子,蝴蝶兔、道奇兔、垂耳兔……很多都不在笼子里,而是单独圈起一个栅栏,苏云司穿着天蓝色的工作服,蹲在里面给它们喂青草,眉眼柔和,很有耐心。 那些兔子很亲近苏云司,才相处很短的时间就跳到苏云司怀里,用掌心托起来也不害怕。苏云司还要负责打扫笼子,和另一个同龄男性饲养员一起,看起来交谈得很愉快。 孟南闷了杯咖啡,想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又担心自己突然出现打扰他工作,越看越不舒服,索性开车回去了。 下午苏云司依旧去给沈茜补习,今天的气氛明显要比昨天好很多,沈茜做题也更专注了,虽然还是错了很多,但至少听讲很认真,默写正确率也很高。 沈茜说:“小苏哥哥今天心情好了吗?” 苏云司愣了愣,用笔帽很轻地敲了敲她的前额,故作严肃道:“这题选A,昨天才讲过的类似的语法结构,今天怎么又忘了?” 沈茜却很敏锐地注意到,他眼底的疲惫散了不少。 “我忘了嘛!” “那今天记住,明天再错我就告诉沈老师。” “小苏哥哥饶命啊!!” 两人笑闹一阵,题也讲完了,沈茜让他留在这里吃饭,听她说今天她爷爷奶奶会来,家里会煮很多好吃的。 苏云司拒绝了。 以前他为了省钱都会留在她家吃饭的,如今莫名地,他不想打扰别人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再欢迎,也终究是个外人。 他走出别墅区,边走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块钱,站在公交站牌下等着216路公交的到来,对面的黑色轿车却按了按喇叭,他循声望过去,看见了熟悉的车牌号。 是孟南。 苏云司装作没听到,继续等公交。 孟南下了车,从副驾拿起了一个小笼子,穿过人行横道走到苏云司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苏云司转头看他:“你怎么找到这边的?” “我打电话问了你生物老师。”孟南温声解释道,“家长会存的号码。” 苏云司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垂眼看下去,注意到了孟南手上的笼子。这笼子是木制的,仿栅栏,很透气,里面铺着一层薄草,薄草上趴着一只白白软软的垂耳兔,正抱着一截胡萝卜小口小口地啃。 孟南把笼子抬起来,方便苏云司仔细看,然而苏云司只是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 “不喜欢吗?”孟南有些局促。 “是在我今天打工那家兔舍买的吗?” 孟南点点头。 “决定养它就要好好负责,不要图一时脑热,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家里多个新成员的准备,我明天可以帮你退掉,免得后悔。” “我会负责,不会后悔的。”孟南想牵苏云司的手,却还是被他躲开了,他也不生气,不让牵手就拉手腕,总之不让苏云司逃跑。 “小司可以和我一起养它吗?我不太了解兔子的生活习性。” 苏云司瞥他一眼,没说话。 216路公交车缓缓驶来,鸣了鸣笛,孟南攥紧他的手腕,苏云司犹豫了几秒钟,没有上车。 他把手心里那一块钱放进孟南胸前的口袋里,啪地按了按,双手接过兔笼,“都怪你,害我错过了公交车,下一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孟南强忍住愉悦:“那我带你回家。” 城市花园离梨花巷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回到家,孟南去厨房做晚饭,苏云司拿出孟南买的兔粮和各种碗具,在客厅的角落给新来的小白兔腾个窝。 孟南买了很多东西,应该是一个套餐里的,那家店的销售很厉害,兔子本身并不是特别贵,很多没有必要买的护理产品反而价格高昂,孟南肯定是被忽悠了,买了这么多。 苏云司把兔子抱出来,这垂耳兔只有耳朵尖是黑色的,性格很温顺,小小的一只,窝在手心里吃干草。 弄好窝、厕所、草架和食盆,苏云司抱着兔子下楼,孟南正好端着两碟菜出来。 “饿了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韭菜盒子,快来尝尝。” 孟南手艺很好,光是看着闻着就知道很好吃,苏云司走到桌子边,怀里抱着兔子不方便,孟南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苏云司凑上去咬了一口,嚼了嚼,说很好吃。 孟南笑了笑,冷硬的面容变得异常柔和。 苏云司把兔子放在沙发上,洗了洗手准备吃饭,孟南炒了三个菜,做了两份芒果冰沙和一个四寸的水果慕斯,两个人吃非常丰盛。 对面那么宽的空间,孟南非要和他挤在一起坐,时不时给他夹点菜,这个习惯倒是和以前一样,改不了,以往他也给孟南夹,现在不给了。 吃完饭,苏云司洗碗,孟南就在沙发上逗兔子。可能他长得太凶,那兔子不是很黏他,一直缩在沙发的角落嚼干草。 苏云司擦完手出来的时候,孟南正好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好像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兔子不理人。 苏云司坐到孟南旁边,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兔子软软的毛,双手托起来,让孟南也摸一下。 “我就不摸了,万一吓着……” “你的兔子,不摸熟小心以后咬你。” 孟南看了看苏云司,又看了看兔子,纠结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兔子的耳朵尖。这兔子还没有他的巴掌大,看起来很脆弱的样子。 苏云司问:“取名字了吗?” 孟南看着他,认真地问:“可以叫小司吗?” “呃……” “你觉得呢?”苏云司瞪他一眼,“如果你有个前男友也叫小司当我没说。” “我只有一个前男友,而且我不喜欢他,当时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交往的。” “渣男。”苏云司垂着眼,“不喜欢人家还跟人家谈恋爱。” “他也不喜欢我啊!” 苏云司一副你看我相信吗的表情,把兔子抱怀里,不让孟南摸了。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苏云司心不在焉地摸着兔子,孟南的注视太直白了,像是要剖开血肉看到心一样。他不太懂孟南为什么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也猜不透孟南到底什么意思,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算一步。 “叫白雪,可以吗?” “为什么?”苏云司看向他,“等等……这是只公兔吧,叫这个名字好吗?” 因为和你结缘的那天白雪皑皑。 这种肉麻的话孟南根本说不出口。 “呃……它的毛很白,像雪……” 苏云司笑起来:“什么啊,你以后可别这样给你的孩子取名。” “你能给我生孩子吗?”孟南沉沉地望着他,“你不能生,那我就不会有孩子。” 苏云司看着他,心情十分复杂。 听孟南的意思,好像很想当上位。 可他们现在连关系都没确定啊。 说这些不就是耍流氓吗? 没等苏云司想出个所以然来,孟南就轻轻压过来,把他困在沙发一角,倾身克制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小司,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作者有话说: 叔真是钢铁直男啊,表白连束花都没有,院子里摘两朵也行啊……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被爱 “你是认真的吗?” 苏云司看向孟南, 烘焙店里暖调的光落在他身上,花臂已经被夏天晒成了古铜色,脖子往下的肤色要浅一些, 被吊灯照得很有光泽感。 这句话一问出来, 就明示了苏云司的不信任。 孟南一直都知道苏云司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他也从不吝啬对他表达一些私心和偏爱, 给别的小孩一份,给苏云司就是十份, 就算苏云司不在也会给他留着,而且会留最好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获得了苏云司的信任和依赖, 原来不是吗? 孟南揽住他的肩,想让他朝自己靠过来, 不要躲,“比真金还真。” 苏云司被他半抱在怀里,没有拒绝, 却也没有靠上去。他垂着头,谨慎道:“我考虑一下。” 差一点, 苏云司就要点头答应了。两情相悦是很幸运的事情,能在一起当然很好。 可苏云司很记仇,从小到大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不愿意吃亏。前天晚上他那么伤心,那么想要一个吻,孟南不给他,今天孟南想要他答应,他也不会轻易点头的。 “考虑多久?”孟南抱着心上人, 一听很有希望, 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他这辈子没正正经经地谈过恋爱, 也没有这样在乎过谁,一想到苏云司以后就是他的人了,连呼吸都慢慢灼热起来。 他年轻时性子是很着急的,一句话不分两遍说,喝酒干架都干净利落。这几年生活节奏慢了下来,性格也温和了很多,但让他一直这样腻腻歪歪地哄着人,还是有点不习惯。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苏云司往孟南的方向偏了偏头,孟南本来就靠得非常近,这一下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苏云司的脸慢慢红了,漂亮的桃花眼扑闪几下,孟南以为这是个默许的信号,慢慢凑过去想亲一下苏云司的唇。 苏云司却抬起手横在两人之间,孟南过来,只亲到他白皙细腻的掌心。 “我说了要考虑一下。”苏云司严肃地看着他。 想亲就亲,想不亲就不亲,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周能考虑好吗?” “也许吧。” 孟南摸摸他的头发:“你生日过几天就到了,十八岁,我打算给你办个成人礼,小司可以在下周二前给我答复吗?我等着。” “什么成人礼?”苏云司蹙了蹙眉,“我不需要,别花这个钱。” “我酒店都订好了,还买了气球立牌和请柬,到时候你叫几个朋友过来玩儿,别的事不用管,我来打理。” “能退了吗?” “定金不退的,宝贝。”孟南试探着叫了一声,见苏云司不反感,继续哄,“定金是总消费额的百分之五十,退了很亏的。” 苏云司欲言又止,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怎么都不提前和我商量?” “我是想和你说的,但这几天你都不理我。” 孟南跟个钱多人傻的金主一样,苏云司看着他有点来气,想埋怨又觉得他一片好心,埋怨了挺白眼狼的,不说说他吧,又怕他这里给他花钱那里又给他花钱,他一辈子卖身也还不起。 “花了多少?”苏云司无奈地问。 孟南哄他:“这个你不用管,我的钱放在银行里,不给你花还能给谁花?” “你的钱是你的钱,我还欠着你钱呢,都要还。” 孟南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你和我成了一家人,不就不用还了吗?” “谁听你的。”苏云司着急道,“快说,花了多少?” “呃……大概十几万?” 好贵。 “还是退了吧。”苏云司闭了闭眼,“能省几万是几万。” “工作人员安排、场景布置预案和当晚的菜单都准备好了,现在退估计也退不了。” 苏云司愣了愣,直直地往孟南怀里一靠,很疲惫似的闭了闭眼,含泪喜提十几万欠款。 孟南心头一热,撩开苏云司的头发,温柔地给他顺着发尾,“到时候请哪些人,小司说了算。” 苏云司欲哭无泪:“我谁都不想请,一个人吃完可以吗?” “不只有晚宴的呀,还有其他环节,我本来想找婚庆公司帮忙策划的,我一个朋友说她会,就都交给她了。” 苏云司叹了口气,很累,不想说话。 “不开心吗?”孟南察觉到他情绪低落,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这些钱都是我乐意给你花的,你还给我我也不要,别叹气啦。” 苏云司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盘算着高考奖金能有多少数额,这周的工资临时要用,不能算进来,钱就更少了。 在孟南怀里靠了一会儿,苏云司终于调整好情绪,把兔子往孟南怀里一塞,上楼洗澡去了。 “小司!” 孟南叫住他,苏云司站在木制楼梯上回头望。 楼梯壁灯的光漏下来,细细地洒了他一身,纯白的T恤,棉质的短裤,修长白皙的双腿和手臂,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桃花眼睑边那颗漂亮的泪痣。 苏云司很高,身材比例很好,只是站着不动就给人单纯青涩的感觉,温柔,耐心,很好说话,也很好哄。 “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孟南痴痴地望着,有点移不开眼。 苏云司轻轻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笑意很浅淡:“我知道。” 房间的玫瑰插了新的,花瓶里换了水,四五支新折的玫瑰,叶片的颜色如同翡翠,搭着几支阳台上种的白色紫罗兰,扑面而来的花香热烈而温柔。 苏云司走过去,却只是碰了碰湿润的花瓣,低头嗅了嗅,轻声说好香。 接下来的几天苏云司依旧重复着单调的生活,上午去兔舍,下午去沈家,晚上回来和孟南一起吃晚饭,逗逗小兔子,有时还会一起去散散步。 和孟南待在一起的时候,苏云司总能从他的目光里捕获到一股焦躁,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总是紧紧地望着他,希望他说出期待已久的话。 孟南越着急,苏云司反倒越安心。 至少对于孟南来说他是有价值的,他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也值得被爱。 每天晚上他回到房间,花瓶里都会换一束新鲜的花,孟南的花都养得很好,没有虫蛀,没有枯黄,每一株都是精心浇灌护养着的,夏天院子里会搭棚子,花朵不用经受日晒雨淋,冬天会制备加湿器和植物补光灯,湿度和光照都保持在适宜的水平。 苏云司一直很羡慕这些花,它们得到了孟南的爱。 周末拿到工资,家教费时薪很高,至少对于苏云司来说是很可观的一笔钱,兔舍的工资他和闵子仪商量了一下,也改为周结,苏云司手里久违地宽裕起来,星期六晚上,他突然说想去逛街,希望孟南陪他一起。 孟南当然愿意,以为是苏云司表态的前兆,当晚有点失眠,打开衣柜翻找了好几套衣服出来,背心太随意,T恤没亮点。 经典的衬衫配西裤,很显成熟男人的魅力,勾勒出不错的肌肉线条,又找出些配饰,腕表,腰带,耳钉……纹身不知道该不该露,也不知道苏云司喜不喜欢。 第二天,苏云司提着空书包出卧室门,看见客厅里闪闪发光的孟南,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但也应该是孟南喜欢的款,毕竟孟南对白衬衫少年可能有种执念,能顺着他就顺着,反正他也不吃亏。 “我们今天去哪儿?”孟南一边插着花一边问,语气里难掩雀跃。 “去江心西路那边的小商场。”苏云司刷着牙,口齿不太清晰,“我有点东西想买。” “刷我的卡吧。” “不用,我发了工资。”苏云司满口泡沫,冲他笑了笑,“以后我会慢慢赚钱养家的。” 孟南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快成了,当下也不再纠结刷不刷他的卡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刷。 由于苏云司坚持,孟南今天没有开车,也没有骑电瓶车,而是跟着他一起去等了一趟公交。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苏云司安静地望着窗外,孟南则安静地望着苏云司。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车辆每颠簸一次,苏云司的指尖便在他掌心滑动一分。 孟南心动不已,手指追上去,紧紧地牵住苏云司的手不放。 掌心里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只剩下淡淡的白痕,和掌纹融在一起,摸是摸不出来的。苏云司放心地让他牵着,窗外的风吹进来,还是早晨,就已经这样曛热。 十多分钟后,公交车到站了。 苏云司从书包里拿出那份传单,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了这家门店。 孟南抬头一望。 店名就两个字——夜焚。 感觉不是什么正经的商店。 “小司,你要买什么?” “叔叔待会儿就知道了。” 孟南怔了怔:“你叫我什么?” 苏云司乖顺道:“叔叔啊。” 这些天他没再喊过叔叔,现在又喊了,孟男先是感到高兴,回味了一下,又隐隐觉得不安。 直到苏云司主动牵起他的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孟南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正要安心,一看店内的陈设,又警觉地把心悬了起来。 店里没有服务员,但安装有监控和自助付费通道。偌大的店面分了好几个区域,A区是各类女装,但又和普通女装不一样,内衣是蕾丝镂空的,坠有各式各样的流苏,裙子比市面上的超短裙还要短,肯定遮不住屁股,丝袜是破洞的,但都是新品。 B区是一些配饰,人台模特上挂着亮晶晶的腰链,毛茸茸的兽耳夹和兽尾塞,各种材质和设计的腿环和项链,专门定制了硅胶材质的胸口,上面打着一对蝴蝶结乳钉。 C区应该是口味更重一点的玩法,商品也更加露骨,孟南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家是新店,人流量不小,来的大部分都是情侣,一对对挑得面红耳赤。 苏云司指了指A区:“叔叔,我想先逛这边。” 孟南不知道他还有这种癖好,看了看那边的挂着的衣服,想象了一番苏云司穿上的光景,鼻血差点流出来。 “逛,想买什么就买,叔叔付钱。” 苏云司瞥他一眼,“自己的东西自己付钱。” 他认真挑选了一会儿,最终拿下了一套黑色蕾丝金色流苏的,裙子买了最短的,深红色,丝袜买的是开裆的。 苏云司挑着挑着也脸热起来,孟南就在他身边,时不时问他一句尺码会不会太大。苏云司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孟南很怀疑,但最终还是听他的。 苏云司在C区入口看了一会儿,很想买,但里面的东西都很专业,价格也比前面两个区高不少,只能等以后有钱了再来。 结账的时候,孟南才知道他背个书包过来干嘛。苏云司将东西一件一件珍惜地放进书包里,这是他买过最贵的东西,是送给孟南的礼物。 “重不重?我来背。”孟南看他脸颊红红的,大街上很想亲他一口。 “不重。”苏云司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很轻。” 孟南磨蹭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你喜欢这些?从哪儿听说的?” “听同学说的。” 孟南不太高兴:“哪个同学?” “闵子仪。” 孟南记得,是那天那个红发少年。 “他怎么和你说这些?” “聊天的时候偶然提到的,是我比较感兴趣,让他多说了一些。”苏云司从书包侧面拿出沈茜给的棒棒糖,递给孟南,“送给你,想抽烟的时候吃。” 孟南早就答应过他戒烟,但实际上由于各种原因,那烟总是刚戒几天就又抽起来,苏云司嗅觉很灵敏,身上一点烟草味都能闻到,平时只是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孟南伸手接过,嘎嘣一声咬了一半走,很有水平地留了一半在纸棍上,把糖又递回去碰了碰苏云司的唇。 “很甜。” 苏云司舔了舔,确实甜。 “附近有一家私房菜馆,我同学说挺好吃的,虽然很可能比不上叔叔的手艺,但是如果我们不回去吃饭的话,这家很划算。”苏云司含着糖说。 “都听你的。” 苏云司笑了笑,午间的阳光很晒,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原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显得格外清透,唇红齿白,看上去有种青涩又矜持的美。 就像他记得苏云司爱吃的菜一样,苏云司也记得他常夹的每一样菜,在菜单上挑选了好一会儿,最后点了三菜一汤,香菜牛肉,红烧排骨,炒豆芽和蹄花汤。 “好吃吗?”苏云司捧着碗问。 孟南嘴刁,对吃的东西很挑剔,这家私房菜馆的味道还算可以,但距离好吃的水准还差很多。 然而他看着苏云司亮晶晶的眼睛,却违心地说了句很好吃。 “我也觉得很好吃,但和叔叔做的还是不能比。”苏云司掩着唇,很小声地说,“叔叔做饭是最好吃的,谁也比不上。”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苏云司突然觉得很轻松,压在心底的巨石正慢慢消解崩碎,钱可以慢慢还,恋爱可以慢慢谈,日子可以慢慢过。 慢慢,这个词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可以不用夜以继日地奔波忙碌,可以不用时时刻刻胆战心惊,可以不用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他眉眼弯弯地望着孟南:“叔叔,等我生日那天,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选在他的生日,原因很简单。 每年生日孟南都会给他送礼物,他却很少有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孟南。孟南不缺钱,不缺花,不缺厨艺,送什么给他好像都不够好。 今年这份礼物送出去,孟南有了礼物,他也有了礼物,一份礼物能让两个人都开心,不是特别划算吗? 孟南正拿着茶壶倒水,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怔怔,茶水满溢出来,洒了一桌,苏云司伸手扶了扶,扯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桌子。 孟南今年三十三了,冬月间就满三十四,如今却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坐在对面发呆,面红耳赤的,像是急忙想说些什么以表真心,却又因为太过急切导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喉结一滚,说出来的话却是:“谢谢……” 苏云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夹了一筷子牛肉,堆进孟南碗里:“什么啊,跟相亲似的。” 如果被爱也需要道谢的话,说谢谢的应该是他。 孟南的爱让他感受到活着的力量,他不再孤单,不再孤军奋战。 他食量比孟南小,吃了两碗饭就去结账,花了一百多块钱,他很少在外面的饭馆里吃饭,不知道其它饭馆怎么样,但给孟南花钱他觉得很快乐。 虽然平摊下来也只是那么几十块。 几十块,苏云司每天只吃两顿,一周也许能省下来。在他十岁的时候,几十块就是他一周的生活费。 他突然想起把那六十六块钱裱起来的那一周,他每天早上就啃一个馒头,中午喝一碗粥,晚上吃几根青菜,硬生生地熬了过来,每天上课两眼都是黑的,但人却是实打实地幸福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龙舌兰 在孟南的满心期待下, 周二似乎来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流逝得无比迟缓。 苏云司也很期待,但面上不显, 周一照旧出去打工, 提前给自己请了一天假。 周二一大早, 孟南就带他去看了宴会现场。大厅布置得非常唯美梦幻, 水晶灯铸成的白马高高地抬起前蹄,长毯两旁花坛林立, 花篮放在地上堆成圣诞树的形状,洋桔梗和白玫瑰清香四溢, 云绣薄纱,流苏彩灯, 宴饮长席。 苏云司一眼看到了花墙上的照片集。 他们都没有拍照的习惯,所以八年来并没有留下多少张照片,每张照片隔得很开, 整面墙只有十二张。 但每一张对于他们来说都意义深刻。 苏云司十一二岁的模样被相片记录下来,那时候他和孟南还不是特别亲密, 穿着天篮色的小学校服,戴着小遮阳帽,被孟南放在那颗老梨树的枝干上, 一动不动地等孟南给他拍照。 还有他初中去踢足球比赛的时候。当时球场上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球衣,也没有球鞋,但他是当时队里的主力,带领团队一路势如破竹,挤进全市前三, 虽然最后因伤退出了, 还是留有一张集体照。 每年生日的时候, 孟南会和他合照。一张张照片按照年份的顺序排列着,相片里孟南的模样并没有多大变化,头发一直保持着及肩的长度,眉眼间淡淡的笑意数年不变,只是眼下多了些纹路。 而苏云司则慢慢长高,一开始是被孟南抱着,第二年就站在他身前,比他的腰高一点,慢慢靠近他的胸口,他的肩膀,他的下巴,他的耳边。 如今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身高差不太多,如果硬要分谁高谁矮的话,他大约只比孟南低一厘米。 还有一些,是他在家长会和学校庆典上发言的照片,少年穿着正式的白衬衫,领带板正,气质沉着,眉眼温和,仿佛是全世界最灿烂美好的存在。 除了生日合照和那张集体照,其它照片苏云司都没见过,照片边角用笔记录着具体的年月日,精致的相框裱起来,在这以前不知道被孟南收在什么地方。 苏云司走近去看那些照片,看着看着眼眶倏然红了,孟南怕他掉眼泪,连忙搂住人温声安慰:“不哭不哭,等会儿还有客人要来,让别人看笑话多不好意思。” 苏云司嘴硬道:“我没想哭。” “好好好,没想哭。” 苏云司靠在他颈窝,依赖而眷恋,只是静静地抱着就觉得内心充盈,浑身洋溢着一种轻松的快乐。 莫名地,他在心里琢磨起另一种可能。 如果他对孟南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们是不是也能幸福地过下去,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建立起最密不可分的亲情来往,彼此爱护着,珍惜着,是不是也和现在相差不大? 他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只不过他已经无可救药地眷恋起孟南的温暖,想占有孟南的全部,不满足于长辈和晚辈之间的情谊,才把这种可能扼杀了。 —— 晚间,宾客陆续到齐。 王新芝坐在离花路最近的一桌,局促不安地捏着裙子。她还从未参加过这样高级的晚宴,也没有出席过这样的场所,衣柜里的衣服翻来覆去地找,这些年没有添置过什么好衣服,这条裙子还是结婚之前买的,款式已经很老了。 请柬上只请了她一个人,好几天前就送来了,昨晚她才下定决心,瞒着苏铭来到这里,云城CBD五星级主题酒店,今天包场,气球立牌上写着她儿子苏云司的名字,在祝他十八岁生日快乐。 花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八点整,城堡大门般的入口缓缓打开,孟南牵着苏云司的手,从铺满花瓣的长毯一端走到礼台中央。 司仪似乎说了什么,现场掌声如雷,王新芝却只是怔怔地看着礼台上温柔帅气的儿子和他身边高大成熟的男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口萌芽,她紧紧地抓住扶手,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了,不知不觉间,脸上早已一片湿润。 苏云司像是不经意间望台下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王新芝愧疚而痛苦的目光,此时此刻,他很想告诉母亲,不用担心,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幸福。 他用微笑向母亲传达了他的态度,希望母亲能理解他的选择。 按照传统成人礼的流程,本来该是苏云司父母上台致辞,但孟南只是朝王新芝点了点头,接过话筒,站在了致辞人的位置上。 他今天特地穿了和苏云司同系列的西装,头发做了造型,合身的衬衫和西裤将他健壮结实的体格勾勒得很完美,那股遮掩不住的匪气和凌厉感变得十分内敛,让人一看就觉得稳重可靠。 钟小意托人给他写了一份演讲词,孟南没有拿出来照着念,大家以为他游刃有余,实际上他并不习惯这种程式般的发言。 他没有说希望苏云司以后前途似锦,顺风顺水,光耀门楣,也没有要他自强自立,独当一面,坚韧顽强。 他只是紧紧地握着话筒,当着王新芝的面,当着苏云司同学的面,也当着他朋友的面,借礼堂专业演出音响的传声筒告诉苏云司,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帮他顶着。 “孟南疯了吗?”周雅兰拿起酒,和钟小意碰了碰杯,“我来的是成人礼,不是婚礼吧?” 钟小意笑得肚子疼:“给他拟了稿他不用,这下气氛都凝固了,笑死。” 游臣也和她们碰了碰杯:“那男孩子真挺好看的,没想到孟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确实让人很有保护欲,要是孟哥以后不要了我就捡来养着,每天光看着就心情舒畅。” “你说这话小心哥削死你,没看他宝贝成那样啊。”钟小意嘲笑道,“当初你要是长得好看点儿,也不至于和哥两个月就掰了吧。” 游臣瞥她一眼,冷哼一声,表示好男不跟女斗。 等敬酒敬到这桌的时候,孟南给苏云司介绍客人,看见游臣的时候明显疑惑了一下。钟小意则撸起袖子,光荣地扛起自己的使命,从桌上拿起一杯高度数龙舌兰,笑吟吟地给寿星敬酒。 “来,云司,这杯姐姐敬你。” 虽然是叫姐姐,但毕竟是孟南的朋友,长辈祝酒,苏云司犹豫了两秒,还是喝了。这酒太烈,苏云司又不会喝,一入喉就灼苦不堪,闷在孟南肩上咳了两声。 孟南心疼了,钟小意再倒的时候眼神示意她到此为止。钟小意笑着眨了眨眼,杯口一转去给游臣倒,结果被游臣抢过了酒瓶。 “苏云司。”游臣叫了他一声,“是叫这个名字吧?叔叔也敬你一杯,祝你学业有成。” 苏云司不太想喝,但这些是孟南的朋友,不喝就是落了孟南的面子,只好接过酒,正要一口闷了,孟南却突然伸手夺过了酒杯,满满一杯龙舌兰一饮而尽。 周雅兰和钟小意对视一眼,表示有好戏看了。 “诶,看到这瓶龙舌兰我突然想起来,当年孟哥和游臣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也喜欢去酒吧喝龙舌兰酒啊?怎么样,这么多年,味道变没变?” 龙舌兰的味道变没变不知道,反正苏云司和孟南的脸色瞬间变了。 “钟小意,你在胡说什么……” 游臣笑了笑,再加了一把火:“是啊,孟哥以前很喜欢喝酒的,而且喝的都是烈酒,没想到现在喜欢清新脱俗的,也许别有一番风味吧。” 这番话明显意有所指,苏云司皮笑肉不笑,看着这位前男友,“烈酒伤身,我平时都不让叔叔喝的,毕竟叔叔有了我,也不需要再去酒吧了。” “和我在一起,偶尔喝点小酒,味道可能比起以前是有点寡淡,但胜在叔叔喜欢,又何必追求酒精度数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游臣给他满上一杯:“小朋友嘴皮子倒是厉害。” 苏云司正要倒掉,孟南却接过去,闷声不吭地喝了,“游臣,别为难他。” “我可没有。”游臣笑嘻嘻地放下酒瓶,满桌人哄笑起来。 这些人之间,特别是孟南和游臣之间那种旁人插不上话的氛围太浓厚了,苏云司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个旁人的时候,心口突然一阵刺痛。 他找了个借口,去偏厅坐了很久,酒还没敬完,剩下的就由孟南代理。 苏云司想着想着心里窝火,又觉得不能让孟南一个人待在那边,于是原路返回,找了孟南一圈,最后孟南朋友那桌的一个姐姐告诉他,孟南和游臣一起去了厕所。 苏云司抱着谨慎的态度对这件事进行了合理的质疑,但感性上嫉妒到快要发狂,二话不说往厕所跑去,钟小意一群人憋笑憋出内伤,等着好戏登场。 这家酒店的厕所很宽敞干净,简约精致的装潢非常商务,苏云司到的时候,正看到洗手台边两个重叠的身影。 “叔叔,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苏云司忍着火把孟南从游臣身前拉开,孟南反应迟缓地转了转眼球,突然倾身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苏云司听见他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告诉游臣:“这才是小司。”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昨晚 苏云司拉住孟南一条胳膊, 微微俯身把他架起来,游臣靠在墙壁上,右手夹着烟, 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小朋友, 不问我们刚刚在做什么吗?” 苏云司冷笑一声, 嘲讽意味十足:“老大叔, 有本事别把人灌醉了再勾引?你也知道孟南清醒的时候根本看不上你,才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你该庆幸孟南喜欢你, 上一个对我这么说话的人已经死了。” “时刻庆幸着呢。” “小司……”孟南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脑袋,嗓音低沉, 动作轻缓,像只慵懒的大猫。 游臣饶有兴趣地看着, 觉得很稀奇似的。 “第一次见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孟南和游臣的交往是游臣的父亲促成的,当时孟南还是个三把手,十六七岁, 胳膊拧不过大腿。 孟南不喜欢游臣,不喜欢夜总会里的陪酒女郎, 也不喜欢私人会所里的兔儿爷。游臣就没见过他在乎过什么东西,来者不拒,却又很有分寸, 始终把人隔绝在心口的防线之外。 他们短暂地交往过两个月,关系却比帮派里一些兄弟的感情更浅薄,孟南不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他问过为什么,孟南说他有洁癖。 洁癖? 是在嫌他脏吗? 可他有什么办法?他不过是他父亲的一颗棋子而已。他也曾卑微地渴望过孟南的爱, 希望孟南能带他逃离那片泥淖, 可那终究是奢求。 “苏云司, 你真幸运。”游臣掸了掸手上的烟,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我在你这个年纪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全都毫不费力地拥有了。” 苏云司警惕地望着他,像太过年轻的猎犬,在老练的野狼面前显得有些吃亏。 “好好珍惜。”他抬步离开,从洗手台上拿起一个白色的礼品袋递给苏云司,“你们结婚我就不来打扰了,提前送份新婚礼物,应该会是孟南喜欢的款,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苏云司偏头看了看孟南,孟南醉醺醺的,和他蹭在一起也不嫌热。 他想知道孟南喜欢的会是什么东西,伸手接过了礼品袋,打开一看,居然是件定制的黑纱长裙,裙摆镶着碎钻,一字领点缀着珍珠,后背几乎全露,裙侧开叉很高。 比起孟南,这条裙子好像更符合他的尺码。 “呃……”人呢? 苏云司把裙子塞回礼品袋,正打算退回去,孟南却突然抱紧他的肩,不安分地挤过来,把他困在墙壁和手臂之间。 “小司。” 孟南醉醺醺的,前额抵着前额,孟南的体温更烫一些。 苏云司嗯了一声,推了两下,没推动。 孟南伸手,慢慢抬起他的脸,呼吸越来越近,酒气也越来越浓重,苏云司不喜欢这股味道,偏了偏头想躲过这个吻,被孟南掐着下巴按回来亲了个结结实实。 龙舌兰的苦味在两人的唇舌间蔓延交缠,孟南醉了之后下手不知道轻重,苏云司下巴都快脱臼了。 几分钟后,孟南和苏云司出现在马路旁边,苏云司招了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孟南则老实地站在他身边,唇角还渗着血。 “小司!” 苏云司正要上车,王新芝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站在不远处的石墩旁,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妈,等会儿还有蛋糕和棋牌呢,吃完就在这个酒店歇着,明天我骑叔叔的电瓶车来接您。”苏云司给她几个方案,“或者您现在就想回去的话,和我们一起也行。” 王新芝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身边的孟南怔怔地流泪。 “还走不走?”前面司机催促。 “妈,先上车吧。”苏云司看她有话想说,为她打开了门。 一路上,王新芝看了他们很多次,一直欲言又止,不停抹眼泪,司机都忍不住安慰了几句,苏云司却格外沉默。 孟南靠在他的肩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车辆拐进梨花巷,停在了苏家门口。苏云司付了钱,架着孟南下车。 “妈,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王新芝抿紧唇哭着,泪如雨下,崩溃的表情传达着她此刻痛苦不堪的心绪,她终于忍不住抓住儿子的手,哀恳道:“你们别这样……” “别怎样?”苏云司望着她,眼里没有温度。 “别、别乱搞……”那两个字好像非常难以启齿似的,王新芝用了很大力气才哭出来。 “我和叔叔是认真谈恋爱的,不乱搞。”苏云司朝她笑了笑,“您与其关心我和叔叔乱不乱搞,不如担心苏铭有没有在外面乱搞吧。妈妈,叔叔对我很好,能和他在一起是我的福气。” 王新芝艰难地摆了摆手:“你爸他不会的。” “也许吧。” “孟南他……三十多了。”王新芝泣不成声,“你和他在一起……自毁前程……” “那就自毁前程吧。”苏云司坦然道,“我不在乎。” “你会后悔的,你才十八岁,人生的路还那么长……” 苏云司伸手擦去母亲的眼泪,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笑容温柔得近乎失真。 “就算我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不会后悔爱上他。” —— 孟南家,二楼,浴室。 苏云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孟南按进浴缸里,给他脱掉鞋袜,打开放水口,慢慢淹至孟南的胸口。 单薄的衬衫贴在饱满结实的胸肌上,随着动作多了些褶皱,孟南双手扶在浴缸壁上,脊背微微弓起,目光警惕,摆出了防御姿态,并不配合。 苏云司打开淋浴喷头,喷了他一下。 孟南立刻跳出来抓人。 苏云司急忙躲开,浴室地滑,跑得很小心,没几秒钟就被孟南逮住了。也许朝捕猎高手露出后背是一项愚蠢的举措,孟南扑上来,咬了咬苏云司白皙的颈侧。 “小司……” 孟南在他耳边低低地喘着,好像忍什么忍得很难受。苏云司冷漠地推开他的脸,又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唇瓣:“先洗澡。” 苏云司突然想起醉酒泡澡好像不太好,于是只能架着人一起淋浴。他慢慢地给孟南解开衬衫的纽扣,沉甸甸的胸肌和健硕的腰腹露出来,被水流冲刷得很干净。 苏云司坏心眼地摸了摸孟南胸上内陷的地方,结果被孟南按在墙上亲了好几口,他的衬衫也湿了,被孟南扯成碎片。 洗完澡后,苏云司围着浴巾,从书包里拿出上周末买的衣饰,哄着孟南穿上了。孟南空有一身蛮力,现在脑子一片昏沉,苏云司说什么他做什么,只是还惦记着今晚上苏云司要给的答案,困极了,但强撑着没睡。 苏云司把孟南扶到床上,让他平躺着,自己则趴在他身边,轻轻抚摸他右眼的刀疤。 “叔叔,我能亲亲你吗?” 孟南迟钝地点点头。 “我能抱抱你吗?” 孟南抬起手臂,把苏云司抱到自己身上。 “我能操吗?” 孟南好像听不懂这句话,皱着眉想了老半天,最终放弃理解,眼睛慢慢阖上,像是快睡着了。 苏云司撑着脑袋看他一会儿,忽然莞尔道:“不说话就是默许啦。” —— 翌日,苏云司神清气爽地从孟南怀里起来了。 凌晨已经帮孟南擦过身体,衣服也洗过了,两人穿的都是平日里的棉质睡衣,似乎一切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堆在洗衣机里的床单,充满腥味的房间,全身酸痛不堪的孟南。 苏云司找了个好位置,跪在孟南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认真翻看着大学专业填报指南。 直到床上一阵轻微的响动,孟南动了动酸软的胳膊,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云司把书一推,藏进床下,眼眶倏地一红,酝酿片刻,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专业的演员也不过如此了。 孟南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心肝宝贝跪在地上掉眼泪,那点睡意立马抛到九霄云外,急忙掀开被子冲过去扶,腰背却咔嚓一声,当即痛得他趔趄了一下。 “叔叔!!” 苏云司这下是真被吓着了,站起来扶着他,泪眼汪汪地问:“伤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全身都痛。”孟南咬着牙,低声喘着气,“腰闪了,后面、后面也痛……” “我马上叫救护车!” “等等……”孟南想先问清楚,“你刚刚怎么跪在地上?” 话音未落,苏云司砰地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哽咽道:“叔叔,昨晚上……我们都喝多了。” 孟南怔了怔,后面还在隐隐作痛,似乎还残存着异物抽动的感觉,胸部也时不时地刺痛一下,他垂眸看了看,原本应该内陷的东西居然还尖尖地凸着,把棉质布料顶成一个不小的弧度。 他立刻反应过来苏云司的意思。 “叔叔,对不起……” 苏云司紧紧地攥着他的手,长睫一扑,晶莹的泪珠就落在地板上,发出略微沉闷的声响。 孟南忍着痛,从床边慢慢蹲下去,抬起苏云司的下巴,温柔地亲了亲他湿润的泪痣。 “没关系。”孟南搂住他,“下次轻一点,叔叔年纪大了,有点受不住。”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成绩 苏云司眼眶通红,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叔叔不生气吗……” 孟南只是痛,但接受度良好,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早晚都要做的, 之前他还担心苏云司怕疼, 可能性生活不会特别和谐, 现在这样的结果也挺好。 算是定下来了。 “不生气, 不生气,别哭了宝贝, 送我去趟医院好不好?”孟南一手给苏云司擦着眼泪,一手扶着腰, 轻喘道,“好像伤得有点厉害。” 苏云司重重地点了点头, 熟练地把孟南架起来,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腰,一步一步地下楼。 他给孟南戴好头盔, 骑着电瓶车,让孟南靠在他背上缓解一下疼痛, 孟南好重,热乎乎的一大只,靠着他慢慢地吸吐着气, 苏云司也着急,骑车到了最近的医院,挂了骨科,把人扶着往电梯里带。 医生让孟南撩开衣服检查,满背的深青色上山虎纹, 只是腰椎骨下面肿了一大块, 肌肉拉伤了, 通红肿胀,一动就疼。 医生询问了一下病情,开了个腰椎磁共振的单子和一些止痛药,叮嘱道:“房事注意姿势,节制一点。我看你腰部力量是比较好的,应该常年健身,通常是不会有这么严重的肌肉拉伤的,可以拍个片子检查一下确认有没有脊柱病变,这几天可以按时热敷按摩一下,促进血液循环。” 苏云司蹙了蹙眉,接过单子:“谢谢医生。” 他有点担心,把孟南从就诊椅上扶起来去做了检查,好在只是单纯的腰部受力过度加上起床起得太猛,身体没什么问题。 他借孟南的手机给闵子仪和沈老师打了电话,说明了一下缘由,很抱歉地表示这几天可能都无法工作,沈老师说不着急,刚过完生日,好好玩几天,闵子仪还想给他带薪休假,被他拒绝了。 他陪着孟南去做针灸,孟南一脱衣服,身上青紫交错的吻痕和咬痕便暴露在空气中,他没觉得不好意思,往病床上一趴,露出宽阔的背肌和紧实的后腰,那双大猫一样的眼睛安静地盯着苏云司,关注着苏云司的一举一动。 苏云司挂断电话,朝这边望过来,正好对上他直白的视线。他坐的位置正好面向窗户,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在他温柔精致的眉眼间明暗交织,孟南突然很心动,想凑过去亲他一口。 苏云司的目光单纯而困惑,他走过来,蹲在病床边,“叔叔疼不疼?” 孟南喉结一滚:“不疼,很舒服。” 苏云司好奇地看了一眼他背上穴位里的针,确认道:“真的吗?” “嗯。”孟南伸手摸了摸他鬓边的发,声音比以往沙哑很多,“小司……” 诊室里还有人,有些话不能在这里说。 苏云司握住他的手,和自己的掌心贴在一起,像小孩子一样比比谁的手大。手指差不多长,可孟南的手掌明显要厚一些,骨节更粗一些。 苏云司的手白皙漂亮,只有几个并不明显的笔茧,孟南的手粗糙有力,手心手背都是疤痕,肤色也深。 苏云司却说:“叔叔的手真好看。” 孟南伸手把苏云司的手扣进掌心,低声调戏道:“小司的手真好摸。” 苏云司倏然红了脸,别开眼,却乖乖让他牵着,蹲在病床边一动也不动,耳朵都红透了。 如果不是在医院,孟南就把人抱起来亲了,可是现在腰背上还扎着针,不能乱动。 他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很快,苏云司长相本来就不普通,现在是越看越漂亮,越看越称心,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亲个自在。 没什么大问题,针灸完苏云司就带着孟南回家了,在医院跑过去跑过来折腾好几个小时,回来已经快下午三点了,苏云司临时担任起家庭厨师一职,颇为业余地炒了两个小菜,熬了一锅小米粥。 小米粥加了冰糖,喝起来甜甜的,苏云司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就喂了一勺给孟南。孟南腰扭了,可手没伤,看着心上人喂过来的小米粥,凑过去,没有吃勺子里的粥,目标明确地吃到了苏云司的嘴。 “唔……” 苏云司配合地打开牙关,还能分心把勺子稳稳地放回碗里,抱着孟南的脖子生涩地回吻。 孟南的舌头也比他粗壮有力些,加上吻技不错,不一会儿就把苏云司吻得气喘吁吁,脸颊连着耳垂烫得惊人。 “小司,你之前说要给我的答案呢?” 苏云司被他半强制地抱在怀里,他的腰不软,姿态也不谄媚,可孟南就是爱得不行。上个星期还在纠结,现在想想,当时差点错过这么好的人,差点抱憾终身。 “我昨晚第一次都给你了。”苏云司无辜地望着他,长睫扑了两下,“还不算答案吗?” 孟南愣了愣,后面还有点痛,臀肌也有点肿,现在坐着都有些不适应,胸部也怪怪的。 苏云司像是害羞了,从他怀里挣了两下拿起碗继续吃饭,孟南脑筋转了转,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小司……我也是第一次,虽然断片了,但还是有点感觉,我觉得挺好的。” 有、点、感、觉。 苏云司垂着头,目光晦暗不明。 过了几秒,他突然说:“你和你那个前男友,没有做过吗?” 孟南连忙解释:“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的,怎么能够上床?” “叔叔这些年为什么不交新男友?”苏云司继续问。 “没遇上合适的。” “想做了怎么办?” 孟南怔了怔,回忆道:“健身,无氧运动能缓解大部分,实在想的时候就自己解决。” 这是例行恋爱史和性史调查了,恋爱初期必经之路,孟南也庆幸这些年没出去乱约,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和苏云司交代。 苏云司好像很在意这些,应该不会嫌弃他,但免不了天天吃醋,醋这个醋那个,一旦吵架估计就翻旧账,到时候哄都不好哄。 这么想起来,还挺可怕的。 “叔叔笑什么?” 苏云司听了他的话心情不错,忍不住多夹了一筷子菜堆进他碗里。 “我笑小司是个小醋包,把小司娶回家,我每天做菜都不用放醋了,真好。” 苏云司一边吃着饭一边大度道:“我不吃醋,你有一百八十个前男友都和我无关,三百六十个炮友也和我无关,我不在乎,你现在出去找男朋友我也不会拦着你。” 孟南收起了笑,紧张道:“生气了?” “没有。” “没有就好。”孟南乐呵呵地给苏云司夹肉吃,捏了捏他的手臂,“多吃一点,你看你手臂还没我一半粗。” 苏云司以前没发现孟南这么缺心眼,一谈恋爱怎么就变成了傻大个,笑起来也傻傻的,像是一种生疏而拙劣的讨好。 孟南也会讨好人吗? 苏云司咬着筷子发呆。被孟南圈在怀里的感觉很好,从小到大缺乏的安全感好像以后都不用寻找了,温暖有力的怀抱始终为他敞开,从今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孟南很喜欢抱着他,哪怕吃饭不方便也要抱着,他们体型差确实蛮大的,抱起来很舒服。可能是刚刚谈恋爱吧,新鲜感还没过,还特别喜欢他,特别粘着他。 以后呢? 苏云司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勺粥,说饱了,上楼喂了兔子,把兔子抱下来,等孟南吃完。 之后孟南抱着兔子,苏云司去洗碗。 片刻后,厨房里传来清脆的一声裂响,孟南腰痛已经缓解很多了,抱着兔子就往厨房跑,看见苏云司在捡地上的瓷碗碎片,走过去把人拉了起来,语气有些严厉:“别动,等会儿我来收拾。” 苏云司摇了摇头,又蹲下去捡,孟南不知道他怎么了,从冰箱边拿出扫帚,用扫帚边缘的硬壳轻轻打了一下苏云司的手。 “放着。” 苏云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你打我?” 被王新芝扇一巴掌他都没这么委屈。 孟南沉着脸,用扫帚把地上的碎瓷渣先扫进簸箕倒进垃圾桶,低声训斥道:“我打你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小祖宗,谈恋爱是谈恋爱,别的事你跟我发小孩子脾气我都乐意哄你,扫把就在旁边,你非要用手捡,你这不是故意让我担心故意惹我生气吗?” 苏云司怔了怔,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 “对不起。” 孟南放下扫帚,拉他起来,牵住他湿淋淋的两只手,语气缓和下来:“知道错就好。刚刚打得很痛吗?我明明收着力的……” 苏云司摇了摇头。 一点都不痛,只是孟南很久没对他动过手了,有点意外而已。 上一次动手还是五年前。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家出走,没有人找他,他就坐在芦江边的石栏上,双腿悬在江面上空,晚风吹起来,江水黑黢黢的一片。 他没想不开,只是心情不好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大半夜孟南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过来,风尘仆仆的,头发早就散乱了,眼里全是血丝。 孟南抱他下来的时候他好像挣扎了一下,孟南当时没说什么,态度强硬地把他往车上一塞,还没回到家脸就黑得吓人。 他那么爱花的人,当时折掉一根花枝就往他身上打,枝条很细,打在身上密密麻麻地痛,苏云司却没哭,一脸不认错的模样,把孟南气个半死。 五年了。 其实时间过得很快,虽然一路走过来十分疲惫艰难,但每次遥遥回首,总还觉得有些怀念。 毕竟是和孟南一起经历的时光。 如今他们已经从叔侄辈变成了恋人关系,可相处模式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会时不时地接吻,拥抱得越来越亲密,偶尔说些荤话而已。 接下来的一周里苏云司很尽心地照顾着孟南的腰伤,每天早晚都帮他热敷,晚上帮他垫着腰,不怎么在床上逗弄他,怕伤情加重。十八岁的年纪,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和孟南待在一起总是很想要,为了孟南的健康,只能先分房睡。 又过了两天,到了出高考成绩的日子。孟南比苏云司还着急,还没到时间就打开电脑让苏云司输入身份信息,说等会儿可能会卡先进去再说。 果然,到了时间,大量访问用户涌入,网站变得十分不稳定,点击查询之后,鼠标一直显示等待更新状态。 在屏幕卡住的短暂时间里,苏云司突然问孟南:“如果我考得不好,你还会要我吗?” 孟南本来兴奋喜悦的心情被猛地泼了一盆冷水,目光从显示屏上移开,沉沉地落到苏云司身上。 屏幕闪烁了一下,页面更新,苏云司的成绩一片空白,底部多了一行字,显示考生位次进入全省前五十,具体情况还要过几天才能查到。 这么好的消息,多少年多少倍努力的结果,苏云司却只是垂着头,并不说话,好像并不因此多么开心。 孟南看了他很久,没有回答,只是问:“如果我老了,你还会要我吗?” 苏云司慢慢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会爱你一辈子。” “那你怎么忍心问出刚刚那么蠢的问题?”孟南的表情很失望,紧绷的脸传递着难过的情绪,“小司,你在拿刀子扎我的心。” 他没有再看显示屏一眼,从电脑前离开了,回房间关上了门,却没有锁,如果苏云司不进来两个人就都好好冷静一下,如果想进来孟南也不会真的把他拒之门外。 苏云司坐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孟南的卧室门出神。他想,摊上他这么个恋人,孟南真的是很倒霉。 如果他再靠谱一点就好了,再成熟一点就好了,这种脾气,这么多疑,这么难伺候,时时刻刻都想确定爱意,换谁天天哄着也受不了。 他不能一直躲在孟南的羽翼下,他该长大了,否则迟早会失去孟南的。 高考位次已经确定范围了,这个成绩基本能上清北,但还需要综合考虑,如果有大学愿意免除学杂费,给一定的奖学金的话,他大概会选一个离云城不远不近的大学就读。 免得他天天见着孟南发疯,天天都见不着孟南也发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还钱 一个月之后, 苏云司顺利拿到了高达八十万的奖金。云城一中教育基金充裕,每年的高考尖子生奖励力度很大,政府那边奖励了三十万, 再加上一些商会和当地著名集团的资助, 七月末, 苏云司把所有的奖金都还给了孟南。 录取通知书前几天已经拿到了, 去的是清华金融系。 高额的奖金缓解了债务压力,苏云司仔细斟酌了几天, 还是想报一个更近一点的学校,结果志愿填报前被孟南吹了一晚上枕边风, 说北京有多么多么好,他早就想去那边旅居几年了, 等苏云司毕业了再一起回云城。 苏云司把孟南的话听进去了,这让孟南很高兴,抱着他亲了好久, 完全忘了自己还在生气,这个月每天不换样地给苏云司做各种好吃的, 带他去逛街,去夜市玩,去游乐园, 甚至连那些奇怪的衣服都穿给他拍过照了,可今天苏云司还是拿出一张银行卡,希望他能收下。 孟南当场冷了脸,“你什么意思?” “我们家欠你的,还有我欠你的。” 苏云司穿着合身的居家服, 抱着兔子, 温柔地摸垂耳兔的耳朵。 他今天休假, 孟南的烘焙店也早早地打烊了,专门为了陪他。 “小兔崽子,你欠我的你还得过来吗?”孟南走过来捏了捏苏云司的脸颊,下手真狠,一捏全红了,留下两个明显的指印,“我连心都扒给你了,你要怎么还?” 苏云司吃痛地躲了一下,孟南又伸手给他揉了揉,软下声音哄道:“再谈几年,等你到了年龄我们就结婚,我不缺钱,这些钱当是聘礼的一部分了,你拿着好好用。难道我们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吗?” “我不是要和你生分,只是一码归一码,再不缺钱那也是钱,婚前财产要算清楚。”苏云司垂着眼睛,“我不知道我爸妈还会不会来要钱,每次的金额都很大……总之这件事你不要掺和进来。” 孟南抵着苏云司的前额看他一会儿,突然抬起他的下巴闪电战般地偷亲了一口,苏云司冷不防被打横抱了起来,下意识抱紧兔子。 孟南总是喜欢这样突然袭击,双手沉稳有力,并不因为苏云司太高而显得不好抱。 他把苏云司放在主卧的单人床里,单手托起白雪放在枕头边,扔掉发圈,柔顺的发丝顺着下颌线垂落。 这张床孟南一个人睡着还好,苏云司睡显得有点宽敞,两个一起睡就很挤,再加上夏季闷热,动一动就一身汗。 苏云司看了一眼白雪,温顺的垂耳兔正乖乖地伏在墙边,红宝石般的眼珠圆溜溜地盯着他们。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还说不要和我生分呢,结果处处排挤我,疏远我。”孟南把苏云司脑袋扳正,慢条斯理地解开居家服的纽扣。 苏云司猛地坐起来,面红耳赤地给他把扣子扣上,孟南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半强制地压着他的手往心口按了按。 “叔叔!” “你平时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可现在不是晚上啊……” 孟南的胸肌好软,热热的,压出一个手印,心跳砰砰砰的,好像和他的心率很吻合。 “摸一下五万,有价无市,继续摸吧。” 苏云司立马收回手。 “你收那么快也没用,以前摸了多少次,量大,给你按三万折算吧,你不是那么喜欢还吗?现在还给我。” 苏云司才不上他的当:“我们是恋人,摸一摸很正常吧,你想摸我的我也给你摸啊。” “你也知道我们是恋人。”孟南轻声笑,“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催债人和哪家还不了钱就发脾气的小爆椒呢。” 苏云司沉默了两秒,凑过去亲了亲孟南的脸,往他肩上一靠,也不说话,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要亲一亲。 “小混蛋,就知道来惹我心软是不是?” 孟南牵起他的手,摸到他汗湿的鬓发,下床用遥控器开了空调。 “叔叔挣钱也不容易,凭什么帮我填坑啊,我不愿意,这笔钱说什么也要还给你,否则……” “否则什么?”孟南很好奇。 “否则我今晚就睡沙发,不和叔叔一起睡了。” “也好,今天屁股放假一天。” 苏云司难以置信地抬头望他一眼,简直想不到他会在大白天的说这种话,又害臊又语塞,最后干脆翻身一躺,背对着孟南去摸兔子了。 孟南笑了笑,紧挨着他侧躺下来,从后面慢慢把他抱进怀里,和他一起摸着枕边的白雪。 “小司,我知道你从小自尊心就强,不喜欢接受施舍,也不愿意被同情,但你觉得我们之间是施舍与被施舍,同情与被同情的关系吗?”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而已,这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能帮助到你就已经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你想回报我,想同样地对我好,我知道,但你不该为我想想吗?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问过我吗?” 苏云司怔怔地发着呆,孟南说的每一个字落在他心里,把心脏砸得酸酸涩涩的。 孟南比他大十五岁,有些事情比他想得透彻多了,苏云司因为性格原因,有时候总是爱钻一些牛角尖,而孟南不会因为阅历比他深、见识比他广、思维比他成熟而嫌弃他,每次都很耐心地给他讲道理,带着他成长。 苏云司大多数时候都很听孟南的话,这是从小养成的好习惯。两人之间总是很难真正地吵起来,一是苏云司在孟南这儿受不了丁点委屈,爱哭,需要人哄,二是苏云司听得进话,意识到错误就会乖乖改正。 “可是……钱都已经到账了。”苏云司闷闷地说,“叔叔喜欢什么?我给叔叔买。” “我喜欢的东西,钱可买不到。” 苏云司在他怀里慢慢转身,面朝着他,额头离得很近。孟南抱得紧,转身也转得有些艰难,有的地方蹭到一起,两人的呼吸都倏然急促起来。 “小司……昨天晚上你去洗澡,我帮你拿衣服,看到你衣柜里多了一条裙子,是你的码。” 苏云司疑惑地回忆了一会儿:“没有啊,你买的吗?” “黑纱长裙,用金色礼品袋装着的。” “呃……” “你说那个啊。” 真被那个前男友说准了,孟南脸上的表情一看就是真喜欢,一双眼睛紧紧地望着他,期待感估计早就拉满了。 “那裙子真好看……黑纱很衬肤白呢,小司肩形也漂亮,那裙子是一字肩吧,还有……” “好了。”苏云司脸颊红红的,“叔叔这么喜欢的话,过几天穿给叔叔看看,先说好,不好看不能笑我。” 孟南这下高兴极了,搂着苏云司一直亲一直亲,苏云司脸颊都被亲麻了,心想原来这就是甜蜜的负担。 “那叔叔,卡里的钱能去夜焚再新添置一些东西吗?”苏云司眨眨眼睛,“我想试一下C区里的东西,看起来很好玩。” 这下轮到孟南沉默了。 作为男人,他很能理解苏云司的兴趣和爱好,可作为承受方,那些东西未免还是让人有点羞耻。 尤其是苏云司自从成人礼办了之后就很爱拍照,也许是受了那个照片墙的影响,每次他穿那套不能称之为衣服的情趣用品时,苏云司就爱拿他的手机拍,还撒娇求他不要删除。 现在他手机里还保存着几百张照片,各种角度,各个部位,都被他拍完了,都是同一套衣饰,难免有些重复,也不怪他想要买新的了。 “你、你的钱自然是你想花就花……问我干什么?” “叔叔同意了?” “不同意你就不买了么?” 苏云司立马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孟南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买买买,多买点,我同意还不行吗?到时候陪你一起去。” “叔叔对我真好。”苏云司凑过去,啵了一下孟南的唇,“我最喜欢叔叔了。” 我最喜欢某某了,这样明显还带着小朋友口吻的情话听起来还很幼稚,可孟南受用得很,一听这话心动得不行,浑身都兴奋起来。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都已经很熟悉了,兴奋容易造成连锁反应。高强度高契合度的运动是恋情的催化剂,两人之间甜蜜粘腻的氛围和床上和谐脱不开关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云司在这方面也是很厉害的。孟南憋了那么多年,一朝反噬回来食髓知味,需求如何自不必说,再加上他体格强壮,耐受力好,不容易满足,这个年纪了每晚还能哭一场,孟南自己也觉得很惊讶。 事后,苏云司还能扛着孟南去洗澡。 孟南有天晚上做完趴在床上,突然和苏云司说,他想给他颁个奖状。苏云司读书以来从不缺奖状,但孟南给的还是第一回 ,他从小好奇心就重,当然要撒娇缠着问奖项是什么。 结果孟南咬着棒棒糖,笑吟吟地说了七个字—— “绝世猛1苏小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晚安!么么叽! 第46章 奇迹。 上午, 苏云司和孟南吃过早饭就去院子里浇花,玫瑰过了花期,七八月份, 虞美人、桔梗和茉莉开得繁盛, 葱茏灿烂的一大片, 牵了两只洒水管出来, 两人分开浇比较快。 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摘下一朵粉色的虞美人别在他耳后, 苏云司回头看他,摸了摸耳畔的花。 “我的宝贝小司真漂亮。” 还在院子里, 和街道只隔着一道栅栏,这个点了, 做生意的做生意,出来玩的出来玩,路上来来往往不少人, 苏云司脸颊红了红,拿起手上的洒水管滋了他一下。 孟南反应迅速地抬手挡去了大部分水流, 气笑道:“小兔崽子,夸你你还滋我?” 从宝贝小司到小兔崽子,也不过滋一道水的时间, 苏云司早就习惯了,面不改色地继续浇花,没想到孟南从背后偷袭,刚换的白衬衫立马湿了一半。 “叔叔,今天该你洗衣服了。” 苏云司调转喷头方向反击, 孟南也毫不示弱, 清澈透明的水花在夏天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来二去, 苏云司的头发被打湿了,乌黑的发尾粘在耳畔娇俏的虞美人花瓣上,孟南望着少年脸上恣意飞扬的笑容,一下忘了躲,被水流弄得浑身湿淋淋的。 “我赢了!”苏云司眉眼又湿又亮,像雨后枝桠间舒展的桃花。 孟南扔了水管,跑过去捧起苏云司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情难自已,根本顾不上会不会有人看。 “唔……再不关水花都要被浇死了。”苏云司脸颊绯红,安抚性地亲了亲孟南右眼上的刀疤,“等会儿进屋亲。” 其实他很喜欢孟南在外面这样亲他,无论是宣示主权还是被宣示主权,都会给予他赖以生存的安全感,可他又莫名反感被陌生人看见,他不喜欢被别人注视。 两人进屋先关了水,上楼换了干衣服,孟南穿衣服很利落,一分钟不到就换好了,凑过来帮苏云司系纽扣,拿毛巾给他擦擦头发。 那朵虞美人安静地盛开在书桌上,和苏云司的书本放在一起。 热恋期的情侣不能总是待在房间里,苏云司舌尖都快被孟南吮麻了,脸颊也被咬了好几口,正准备扑倒反击,楼下却传来几道敲门的声响。 孟南皱眉,往外喊道:“谁?” “我是苏云司的表弟!姑姑叫他回家吃饭!” 表弟?还直呼苏云司的名字? 孟南正想走去窗边看看情况,苏云司却倾身过来抱住他的腰,沉声道:“不许过去。” “真是你表弟啊?” 孟南有点印象,好几年前了,因为和苏云司长得很像,就多关注了一些,这些年倒是再没见过了。 苏云司顺了顺耳边乌黑的发,深色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去一趟隔壁,叔叔乖乖的,等我回家。” 孟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怎么和叔叔说话呢?你才该乖乖的,我和你一起过去,我怕他们欺负你。” “不会的。”苏云司态度很坚决,不让孟南和他一块儿,“我就去那边坐一会儿,中午想吃鱼香茄子,叔叔能给我烧吗?” “真的不要我过去?” “叔叔放心好啦。”苏云司牵着他的手,凑过去啵了啵他的侧脸,“正好我和我妈有些事情还没商量清楚,也该过去一趟了,这天天拖着也不是办法。” 上个月苏铭的服装厂居然从亏空状态起死回生,赶上了一波潮流,几个月积压的货签了不少大单,净盈利几十万,这个月好像还能赚更多。 那时候王新芝就找到他,让他参加他爸的庆功宴,苏云司拒绝了。 她还是没有放弃劝说他和孟南分手,愿意给钱,愿意给房子,愿意给车,这些都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大饼,也许让她更有了底气。 孟南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晚上做完就抱着他,给他交代最新的财务情况,包括存款,名下的房产车辆,烘焙店的营收状态,甚至连家里有几缸米都抖搂清楚了。 苏云司听着发困,没等他絮絮叨叨念完就躺他怀里睡着了。孟南的身体烫烫的,运动后温度还没有降下来,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让苏云司在睡梦里回忆起皮薄馅大的馄饨,饱满流汁的果实,食欲大增,饥饿感挥之不去。 “来,小司,多吃点这个菜,这个菜吃了聪明。”舅妈热情地给他夹菜,苏云司慢慢回神,把菠菜夹到一边。 “谢谢。” 他不怎么挑食,唯一不爱吃的就是菠菜。 表弟王惜舟拿筷子指了指苏云司的碗:“他不吃。” “我吃不吃和你有什么关系?”苏云司轻声笑道,“你喜欢吃的话就多吃一点。” 舅妈呵呵两声,又给他夹了点土豆:“小司考上清华了是不是?咱家多沾光啊,姐夫现在做生意赚钱,家里大学生也倍有面,真好。” “他做生意赔钱,我读书学费都交不起的时候,舅妈怎么不带着表弟过来玩?” 王新芝的神色变得无比内疚,她没有插话,只是沉默地吃着饭,和她的弟弟坐在一起。 苏铭没有在家,饭菜都是王新芝一个人做的,这家人在这里住下,却只是假意帮忙择了点菜。 “哎哟小司你这话说的,这几年小舟读书压力好大,我们家也过得紧巴巴的,要是你舅也跟你爸现在这样有能力,我们早就把你接到老家来养了。” 苏云司笑了笑:“我还以为是我当年吓着你们了,你们不敢来了呢。” 王惜舟哼了哼:“当时挨打的是你,我为什么不敢来?” 舅妈轻斥道:“小舟,怎么跟哥哥说话的。” “哼。” “他说的挺对。”苏云司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所以今天叫我过来有何贵干?” “没有,就是听姐姐说,你好久没回来了,一直在隔壁住着多不好,多麻烦人家,正好我们暑假过来玩,一大家人在一起聚聚。” “不麻烦啊,我们很相爱,我愿意住他那儿,旁人管不着。” 王新芝急声道:“小司!” 王惜舟伸手指着他嘲笑:“哇!妈,你看!表哥是同性恋,送上门给别人当老婆!” 王新芝猛地站起来,啪地给了侄子一耳光。 “姐!”舅妈站起来护着自己十六岁的宝贝儿子,“小舟,快给表哥和姑姑道歉!” 苏云司看着自己的母亲,有点意外。王新芝扇了那巴掌后好像有点后悔,手垂在身侧,微微地发着抖。 王惜舟怒眼把饭桌边的人瞪了一圈,屁也不放一个,拿着手机就跑出去了。 舅妈讨好地道着歉,王新芝怔怔地坐了下来,苏云司倒觉得土豆丝挺好吃的,但不能吃太多,否则孟南给他留的饭就吃不完了。 过了一会儿,王新芝进厨房添饭,苏云司也站起来跟着过去,打算和母亲再谈一次关于孟南的话题。 “妈,我和孟南商量了一下,再过一个月就搬去北京了,可能半年就回来一次,您看您是跟着苏铭还是跟着我们。” 王新芝端着碗,面容有些憔悴。 苏云司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很保守,很传统,却又很心软的女人,这也是苏铭轻易地把她捆绑在身边的绳索。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比他大十五岁的男人在一起,却又迷信爱情的神圣与不可背叛,这些天估计也很煎熬。 “你当时没有学费……是他帮你交的吗?” 苏云司点头,说是。 其实不是。那时候孟南也不知道他家里艰难到那种地步了,他高中学习很忙,还要在干涸的海绵里挤时间去兼职,实在太累,便很少再去孟南家串门了。 “你真的分清楚感激和喜欢了吗?”王新芝眼眶湿润,“会不会……” “我很清楚。”苏云司淡淡地笑着,墨色的眼眸里沉淀着难以言述的温柔,“我对他既有感激,也有爱,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妈妈,你希望我幸福吗?” “当然……” “我现在就非常幸福。”苏云司伸出左手,给母亲看中指指根处那一圈深色的刺青,Période d'amour passionné——花体的法语像是荆棘,刻进骨血里,成为永不磨灭的印记,至死不渝的热恋期。 王新芝忍了忍泪,看着那个特别的戒指,哽咽着问:“他带你去纹的?” “是我要纹的。”苏云司收回手,“他怕我疼,还不愿意呢。” “他对你挺好……” “不是挺好,是特别好。”苏云司垂眸看着母亲,“我没见过像他那样傻的人,真的把心都掏给我了,我现在是靠他的心在活着。” 王新芝忍不住落泪:“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真的。”苏云司说,“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他从厨房操作台上抽出一张纸巾,俯身给母亲擦眼泪。 “妈妈,我和我爱的人两情相悦,您应该为我感到高兴,而不是伤心。我这辈子没碰上几件幸运的事,能和孟南在一起已经是奇迹了。我不奢求您的宽容,只是希望能把拥有这份奇迹的喜悦传递给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充盈 苏云司和母亲回到饭桌, 王惜舟没回来,那对夫妻坐在那儿一直喝水,直到苏云司从厨房出来, 才堆起笑脸招呼着。 “再不吃菜都快冷了……呃……姐姐怎么哭了?” 王新芝摆摆手, 露出一个笑容:“没事, 吃饭吧。” 众人拿起碗继续夹菜, 王新芝把菠菜端到王惜舟的碗边,把自己手边的番茄炒蛋端到苏云司面前, 舅妈诧异地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 试探着说道: “小司,舅舅舅妈想麻烦你件事儿。” 苏云司夹了一块番茄, 眼里带着笑意:“您说。” “你弟弟这不马上高二了吗?他的基础不是很好,期末成绩不是特别理想,你看你这两个月在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你弟弟补习一下, 你觉得呢?” “我有家教学生,收费挺高的,如果表弟愿意让我教的话, 我给您打个九点九折。” 舅妈脸上的笑慢慢凝固:“他是你弟弟,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些年你舅也没挣什么钱,请不起老师……” “可是我刚刚看表弟穿的衣服都是名牌,手表和手机也很贵。反正冲刺高考也不能沉迷手机了, 这样吧, 正好我那个旧手机已经用了五六年了, 把表弟的手机送给我,这几天我就尽量腾出时间帮他补习吧。” 舅妈和舅舅面面相觑,嘀咕道:“让你给你弟弟补个课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至于吗?” “至于啊。”苏云司喝了口汤,“我穷怕了,就是爱钱,你要是能开出天价另说,让我免费给小时候抢我东西的亲戚补课?还不如割我一块肉呢。” “那么芝麻大的事情也值得记恨到现在?他当时只是个小孩子……” “行,那您要是放心的话,尽管把他送我这儿来吧,保证让他成绩下降两百分,这辈子念不了大学。”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苏云司无所谓地笑了笑,放下碗筷,对母亲说:“我吃好了,先过去了。” “诶,慢点。”王新芝说。 苏云司还没走到门边,就又听见她说:“过两天让孟南来这边吃顿饭。” 苏云司回头朝他笑了笑,眉眼温柔,丝毫看不出刚刚咄咄逼人的强势,“好的,妈妈。” 她依旧放不下云城这边,说是住了一辈子,不想离开那么远,那么久,只是说如果孟南愿意在节假日回云城接她的话,以后就不必分开那么长时间。 她最终还是松口了,这一点并不在苏云司的意料之外,但亲耳听到说让孟南过去吃饭,心里还是轻松不少。 苏云司心情不错,去隔壁陈姨家买了两支冰棍,薄荷味的,打开包装是清新的蓝色。 他咬着冰棍往回走,走到孟南院子里,“叔叔,我买了冰——” “你怎么在这里?” 苏云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天气太热,冰棍融化,浅蓝色的薄荷糖水顺着木条流到手指上。 孟南一看见他就起身过来,王惜舟坐在沙发上吃着孟南亲手烘焙的纸盒蛋糕,旁边还放着他最喜欢喝的薄荷柠檬茶,单是坐在那里就是一种挑衅。 “滚出去。”苏云司看着王惜舟,一手指向门外。 “小司,怎么了?”孟南接过他手上的冰棍放在前台,拿纸巾给他细细地擦着指缝,“为什么突然生气?” “可能表哥不太喜欢我吧,他这人从小就是这样的,叔叔,你别怪他。” “那就麻烦你尽快离开,可以吗?”孟南立马换了个态度,转身看向这个和苏云司三分相似的少年,语气也沉了下来。 刚刚这个人突然进门,说他饿了,赶紧给他来点吃的。今天烘焙店不营业,可孟南看他长得好像苏云司,鬼使神差地就去给他拿东西吃了,中途聊了一会儿,才得知他是苏云司的表弟。 “可我还没吃完呢。” 孟南走过去,面色阴沉地拿起桌上装饰用的法棍,狠狠一捏,硬质的面包瞬间在掌心化为齑粉:“走不走?” 王惜舟小脸一白,吓得不敢说话,抱着吃了一半的蛋糕跑了。出门的时候和苏云司擦肩而过,还有心思狠狠瞪他一眼。 苏云司挑了挑眉,轻蔑地笑了一声,被孟南听见了。 “你笑什么?” 孟南跑过来,轻轻捏了捏苏云司的脸颊。 “你手刚刚捏完面包又来捏我的脸。”苏云司抗议道,“快去洗手。” “不是这只。”孟南抬起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只手捏的。再说了,我手又不脏,捏捏怎么了,我就爱捏。” “你刚刚捏他脸没有?” 孟南没听懂:“什么?” 苏云司指向刚刚王惜舟坐的位置。 孟南回头望了一眼,一下反应过来,心情美滋滋的:“小醋包,又吃醋了是不是?” “谁吃醋了?问你话呢。” “说话怎么这么冲?谁惹你了?”孟南伸手抚了抚苏云司的脸颊,“你看你问的是什么问题,像不像话?我是见别人第一眼就摸脸的人吗?” “我刚回来明明就看到你盯着他的脸看!” “你不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吗?” “才不像。”苏云司拨开他的手,走到那张桌子边,指着桌上的薄荷柠檬茶,眼眶倏然就红了,“你怎么能给别人做薄荷柠檬茶呢?” “小祖宗别闹了,这茶我店里茶饮销量第一,经典款了,每天出茶量不下四百杯。” 苏云司唇角一抿,豆大的泪珠就下来了。 都说眼泪流得多了就不稀罕了,可孟南永远吃他这套,无论他哭多少次都心疼,吃软不吃硬到了极致,也难怪每回都心甘情愿被苏云司吃得死死的。 “那薄荷柠檬茶,你要是不喜欢我给别人调,店里就不卖了。”孟南耐心地给他擦眼泪,“你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好,这点事也值得哭一场吗?真的是这段时间太宠着你了,性格都养娇了。” “没说不让你调……我只是不喜欢你给他调,而且今天不营业,是你的私人时间。”苏云司垂着眼睛,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汇集到下巴尖,“你以后别宠着我了,我也不要你宠。” 苏云司明显赌气了,这种程度孟南还不至于慌,很有解决的经验。 “小朋友谈恋爱都这么喜欢吵架的吗?”孟南轻轻搂住苏云司的腰,凑过去亲亲他湿润的泪痣,“小司生气也好可爱。” 苏云司抬眼看他,湿漉漉的桃花眼美得像幅画。 “谁可爱了?” 孟南哑声说:“你可爱。” “我无理取闹还可爱?” “嗯。”孟南凑过来啄了啄他的唇,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爱意,“别生气了,给你留了饭,在锅里温着,都是你爱吃的。” 苏云司点了点头,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出来的时候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了。 锅里饭没动,菜也一筷子都没夹过,孟南一直在等他回来一起吃。 饭菜都很可口,可嚼进嘴里却没什么味道。吃了一会儿,苏云司突然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孟南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乌发:“没有下次。再冲我胡乱发脾气,手机里那些照片就全删了。” “呃……”苏云司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发誓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了……不要删。” 孟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轻轻打了一下苏云司的脑袋,低声斥道:“吃你的饭!” 可没过两分钟,他又主动来问:“你和你表弟关系怎么这么差?” 苏云司实话实说:“他小时候抢过我的兔子。” “你小时候养过兔子?” “你送给我的抱枕。”苏云司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酸甜辣口,配米饭吃很香。 “早知道就不给他蛋糕吃了。”孟南感叹道,“还惹我们小司生气,差点就要不理我了。” “我没生气。”苏云司嘴硬道。 “好好好,没生气。”孟南顺了顺他耳边的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温声开口,“对了,你暑假不还有一个月吗?最近云城太热了,想不想去旅游顺便避避暑?” 苏云司:“旅游?” “去哪儿?” “什么时候?” 他上次旅游,还是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爷爷还在,父母和爷爷带着他去隔壁城市的百花谷玩了几天,那边有很大的风车,春天来临时百花盛开,候鸟飞来。 本来八月已经安排了大概二十天的工作,但孟南说要和他一起去避暑,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云城,以前孟南出远门都不会带他的。 “晚上我们一起看看哪些地方好玩,人少一点,温度低一点,这个季节估计也就山里或者高原上气候好一点了,到时候我开车,你多准备一点零食,其它的都交给我。” 苏云司放下筷子:“那我们晚上一起去逛超市,正好家里沐浴露用完了,牙刷也该换了。” 孟南笑了笑,说好。 云城夜晚的市区非常热闹,行人汗流狭背地走着,微凉的晚风吹来,解不了丝毫闷热。 苏云司牵着孟南的手,慢步走在江心北路的人行道上。 脚下熟悉的路,身边熟悉的身影,某一瞬间,苏云司却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充盈,不再是空荡荡的躯壳,而是活生生的人。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风景 正值暑假, 旅游旺季,有名的避暑胜地人都很挤。云城外西南方沿527国道直行300km进入闾城,长青雪山和德曼高原这时候人流量也不小, 但风景尤胜, 少有地方能比。 一个星期后, 孟南带着苏云司自驾前往闾城。因为孟南有常年健身习惯, 车上带了个车载制氧仪以防高反严重,两件厚厚的羽绒服, 几条内裤,几套短袖长裤, 冲锋衣,零食, 便携氧,医药箱,相机…… 苏云司拿着小笔记本一项一项地核对, 好几页备忘清单,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得妥当。 300公里不算太远, 早上八点吃完早饭出发,苏云司拜托了母亲帮忙照顾一下院子和阳台上的花,并特地嘱咐了不要让王惜舟进孟南的房子。 门窗关好, 贵重物品锁好,出了云城高速收费站,苏云司看着窗外淡蓝色的天空,打开车载音乐,放了一首孟南喜欢的歌。 “你睡会儿吧, 等会儿我叫你。” 孟南开着车, 嘴里含着刚刚苏云司递过来的芒果糖, 想抽烟的时候咬一咬,没多久就只剩个甜味儿了。 “我不困。” “还不困呢,昨晚几点睡的?” “给你上完药就睡了。”苏云司翻着包里的零食,找到一盒巧克力棒,拆开拿出一支让孟南咬着。 驾驶座上垫着柔软的圆环坐垫,今早上苏云司特地去超市买的。 昨晚上太兴奋了,没控制住,后半程不知道怎么给弄流血了,清理完擦了点药,又塞了栓剂,满心忐忑地抱着昏睡过去的孟南,怎么也睡不着。 但是今天看孟南精神还挺好的,容光焕发,也没怪他,只让他下次轻点,快点,早点睡,心疼他眼下的青影都重了不少。 孟南咬住他手上的巧克力棒,盯着路况,一寸一寸地咬下去,最后轻轻咬住他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吮了一口。 “甜味儿的。”孟南笑着点评。 苏云司收回手,又给他递了一支:“草莓味的,还有一盒是抹茶味的,叔叔要吃吗?” “宝贝吃吧,我现在还不饿。” 这几天孟南一口一个宝贝,不再叫小司,更不叫那些奇奇怪怪的绰号了。苏云司一边嚼着巧克力棒一边想,孟南都改口了,他不能还一直叫叔叔吧。 苏云司确实有点困,昨晚几乎没睡够两小时,想着想着就靠在窗边睡着了。孟南开得很稳,等路上车少的时候就伸手帮他放低了背椅,护着他的脑袋调整了一下位置,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苏云司睡觉很安静,呼吸声很小很缓,胸膛的起伏也不明显,窗外刺眼的阳光透过车窗变得格外温和,扑洒在干净的白衬衫上,骨节分明的十指之间。 这么漂亮一个孩子,在床上可真够磨人的。 孟南咬了咬牙,轻轻挪了下屁股,和苏云司的比起来那枚栓剂的异物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有点羞耻,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塞过那玩意儿,可苏云司说用了这个好得快。 下了高速,已经进入闾城区域,海拔大约为2700m,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孟南车开得不快,不赶时间,正好在服务区吃午餐。 “宝贝,起床,我们到闾城了。” 苏云司睡眼惺忪,孟南把车停好,把副驾驶的座椅调回来,给他解开安全带:“这是谁家宝贝在我车上睡懵了呀?嗯?” 苏云司刚刚睡醒,脸颊还红扑扑的,目光却紧紧地粘在孟南脸上。 他抬起手,哑声道:“抱。” “是不是做噩梦了?”孟南撩开他额前的发,安慰地吻了吻他的眉心,“叔叔在这儿呢。” 苏云司是有点粘人天赋在身上的,孟南吻过来,他就顺势往孟南怀里凑,抱住腰,脑袋贴着孟南胸肌的沟,一边脸颊被挤得扁扁的。 孟南也不推他,就任由他这么粘着,也没嫌热。这个海拔气温已经不算高了,二十来度,只是紫外线很强烈,很晒。 “我想吃叔叔的奶。” 苏云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孟南脸色瞬间爆红,胡乱拍了他两下,也没下重手:“你这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苏云司最近嘴上越来越没个把门了,什么荤话也不分场合地乱说,孟南本来对这方面并不是很保守,可也架不住他天天胡说八道。 “我饿了。”苏云司委屈地说。 “你饿了就说你饿了,说什么……”孟南难以启齿,“下车!我带你去吃午饭。” 苏云司乖乖从孟南怀里起来,打开车门下了车,跑到驾驶位那边,牵住孟南的大手。 孟南看他乖成这样,又不忍心生他的气了。 走进服务区,有快餐店,小吃店,服装店和一些地方菜馆子,火锅,烤肉……孟南记得苏云司喜欢吃烤肉,就径直去了那家最大的烤肉店。 选菜的时候,孟南特意说了一句:“多点些你爱吃的,别饿着了。” 苏云司笑着点了点头,仿佛早就忘了刚刚的事,只有孟南一个人在那儿耿耿于怀,越是在意就越是羞耻。 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孟南都没什么心思烤肉,全都是苏云司一个人坐对面夹夹夹,剪剪剪,烤烤烤,烤熟了就堆孟南碗里,自己倒没吃多少。 “叔叔,你想吃冰淇淋吗?” 苏云司看着邻桌情侣买的七彩冰淇淋杯,看了看菜单,七夕快到了,今天店里搞活动,买一送一。 孟南并不是很喜欢吃这种一看就工业色素添加过多的东西,旁边插一个小爱心,撒几颗不能吃的彩珠,看起来真的很幼稚。 但他幼稚的小男朋友喜欢。 “想吃,我们点一份吧。” 苏云司克制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唇角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服务员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这帅哥中彩票了笑得那么开心。 苏云司很久很久没吃过奶油冰淇淋了,因为很贵,平时舍不得买。吃完烤肉再吃冰淇淋一点也不解腻,反而更腻了,可苏云司就是觉得很好吃。 “叔叔,我想吃一口你那份。” 孟南把冰淇淋盒推过去,伸手给他擦了擦唇边的奶油:“慢点吃,都是你的。” “我只吃一口!” 苏云司说吃一口就真的只吃一口,多的不要。 “你喜欢吃冰淇淋怎么不告诉我,我在店里就可以给你做。”孟南单手撑着脑袋看他,“去年店里夏天卖的榛子巧克力冰淇淋可好吃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叔叔,你对我真好。”苏云司含泪再吃了一勺。 孟南忍不住笑:“给你做个冰淇淋就算好了?小朋友真容易感动啊。” “这还不算好吗?”苏云司认真地盯着他看。 “不算。”孟南说,“和我在一起,你可以有更多更高的期待。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得下来。” 物理上来说,是摘不下来的。苏云司再次出于理性对孟南夸张的情话进行合理的质疑,可出于感性,没人听着这话会不高兴。 “星星我不要天上的,只要眼前的。”苏云司说。 他的期待已经成了一种贪婪,只是不够遥远,不够浪漫。他不要星星被摘,只要星星心甘情愿落到他手里来。 吃完饭,遇上了一对从云城过来避暑的老年人,大概跟的是旅游团,相携着从门口经过,听口音认出了他们是云城人,就一路聊着天走出服务站。 老人说,他们没有孩子,是一对丁克夫妻,退休后一直在各地旅行。苏云司问他们来到高原会不会身体不舒服,老人说他们已经去过很多高原了,这次的目标是登顶长青雪山。 他们看起来年龄差距也有点大,爷爷已经头发花白了,奶奶却还活力四射,保养得当。孟南看着他们,不知想了些什么,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服务站外有一个拍照打卡的景点,那对夫妻拿着手机,想拜托他们帮忙照一张合照,苏云司自告奋勇,颇为认真地选了一个好角度帮他们拍了好多合照,最后奶奶问他们需不需要,苏云司回头找孟南,却发现背后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只好谢过那对夫妻,原路返回找到孟南的越野车。孟南正靠在驾驶座车门边,拿着一支棒棒糖过过烟瘾。 苏云司从旁边突然出现,大叫一声,吓了孟南一跳。 周围人多,纷纷往这边看过来,苏云司背对着他们,尽量忽视他们的视线。 “叔叔躲这儿干什么呢?” “看风景。” 苏云司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眺望,苍山叠影,大团大团的白云落在山顶,山腰处有几户人家,袅袅炊烟升起。 风景确实不错。 “可叔叔刚刚把我扔下了。” 苏云司牵住孟南的袖口,手指熨在孟南深青色的花臂上,凉凉的,不太热。 孟南看向他,愈发觉得他年轻貌美,灿烂耀眼,不知道几十年过后会是什么光景。 “我比你大十五岁,注定是要把你扔下的。” 话音未落,苏云司就沉了脸:“你扔不了。” “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再怎么扔都甩不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 第49章 草甸 咯嘣两声, 齿间硬质的糖果被咬碎了。孟南没说话,口腔里蔓延的甜挡不住心口的酸,拿起包装纸一看, 水蜜桃味的, 苏云司喜欢。 山上风大, 太阳晒人, 孟南想去后座拿件冲锋衣,苏云司却以为他在逃避, 往他身前一拦,双臂展成一条直线。 “叔叔。”苏云司盯着他,“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不够忠贞?” “说什么呢?”孟南就着这个姿势单手搂住他的腰,左手开了后座车门, 顺便把人半抱进去。 “等会儿往山上开,会冷,把衣服穿好, 小心感冒。” 孟南给他穿上外套,像小时候照顾他那样, 动作温柔细致。苏云司却只是抱住他的胳膊,往他肩上一靠,声音不大高兴:“不准扔下我。” 苏云司身上这件外套拿错了, 拿成了孟南的,穿在身上非常宽大,袖子也松松垮垮的,拉链拉到最上方,遮住了小半张脸。 “我不会主动扔下你。”孟南温热的大掌覆在他手背上,“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那你以后就好好锻炼, 饮食也要注意健康, 少喝酒,一定要把烟戒掉。” 苏云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到了孟南的絮絮叨叨,“以后家务活都我来做,你不能累着,厨房里油烟大,每个月要限制进厨房的次数。” 孟南忍不住调笑:“小司的手艺……是打算把叔叔饿死吗?” “我会好好学的!”苏云司生气了,“不要说那个字,我不高兴。” “好好好,别生气了,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苏云司立刻从他肩上起来,从包里翻出水果刀和苹果,拿出垃圾袋开始削。他削苹果的速度没孟南快,但也削得挺好的,至少圆滚滚的,没削去多少果肉。 “叔叔多吃水果,每天保持心情愉悦,对身体健康是很有好处的。” 孟南接过苹果,又拿过水果刀把苹果切成小块:“好了宝贝,我都知道。别紧张,我才三十三呢,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再说我身体可比你身体强多了,你这弱不禁风的,才是时时刻刻要挂念着。” “七老八十又怎么样,叔叔是要长命百岁的,我就勉强活个八十五吧。” 苏云司接过苹果,咬了一小口,甜丝丝脆津津的,特别好吃。 至于身体强不强,苏云司暂且不和孟南争论,一来晚上如何孟南都是亲身体验着的,二来确实比不过孟南肌肉结实强壮,索性不比了。 孟南看着他吃苹果,琥珀色的眼眸很沉。长命百岁向来只是一句祝福的套语,可苏云司当了真。 他也只能努努力,多活几年了。 下午的路不比高速,开得慢,山路盘旋曲折,路上车还挺多,很多旅游大巴也走这条线。 海拔升到3200m的时候,道路两旁已经不再是高架桥和水利工程了,成群的牛羊,开满野花的高山草甸,猎猎作响的经幡,潺潺的溪流,苏云司打开窗,孟南让他带好墨镜,别伤着眼睛。 几分钟后,他们途经了整个德曼高原最大的高山草甸——玉佛草甸,这里游人如织,风车如簇,不少人在这里野餐,旁边是临时补给站,对面是巍峨的山脉,山顶白云缭绕,宛如仙境。 孟南没在这里停车,又前行了一段路程。这片草甸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大部分自驾和旅行团客流都集中在玉佛,这里显得比较冷清,但风景并不比玉佛差多少。 这里有小溪,清澈见底,溪流是山巅融化的雪水,溪底铺着光滑的鹅卵石,水流有些急,哗啦啦的,听着悦耳。 苏云司从后备箱拿出蓝白格子野餐布,铺在草甸上,这里有很多美丽的蝴蝶,相应的,也有很多毛毛虫,还好野餐布很大,不用担心会爬到身上。 孟南拿过来一堆小纸盒,里面装着小蛋糕、水果块和一些卤菜,鹌鹑蛋和无骨鸡爪是昨晚才卤好的,土豆片和腐竹很入味,用来下酒还挺不错的,于是他又拿了两罐啤酒出来。 平时偶尔喝一点啤酒,苏云司不会拦着他,但刚刚才和他说了少喝酒少喝酒,现在就喝上了,难免有点不高兴。 孟南在苏云司身边坐下,一时没注意姿势,屁股一着地就泛起一阵酸痛感,难以言述,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苏云司立马反应过来,抱住他精壮的腰,帮他细细地揉。 孟南难得往苏云司怀里靠一回,他们体型差太大,孟南虽然接受了床上的体位,却一直把苏云司当成呵护宠爱的对象,很少向他表达依赖。 苏云司轻怔片刻,揉得更认真了。 “这几天……好好休息。”苏云司耳垂微红。 孟南估计是真被折腾坏了,平时第二天起床孟南的精力往往比他还要好,对于常年健身的人来说运动完总是更为放松酣畅,可他毕竟是承受方,每晚毫无节制,时间长了肯定出问题。 苏云司想到这里,不免有些自责。他在夜里有股疯劲儿,不太能听得进话,可第二天孟南从不怪他。他承认自己被孟南宠得太过了,恃宠而骄,不太可靠。 “叔叔要喝啤酒吗?我帮你开。” 苏云司拿起野餐布上的易拉罐,单手扣住拉环,很快打开了。 “我不能喝,我等会儿还要开车呢。”孟南枕在他肩上,像只慵懒的大猫,温顺得不可思议,“给你喝的,这个牌子的啤酒最好喝了,你尝一点。” 苏云司不喜欢喝酒,但听孟南这么说,还是轻轻抿了一口。和那些辛辣的烈酒不一样,入口甘醇平顺,浓郁的麦芽香气,确实还不错。 但他一个人也喝不了两罐啊。 “叔叔喝啤酒都喝两罐吗?”苏云司拨了拨另一罐,易拉罐滚了一圈,靠在装蛋糕的盒子上。 孟南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告诉他自己以前能灌一件整的。 “以后喝一罐就好了,不能喝太多,我可以陪你一起喝,但不能天天喝,知道吗?” 孟南屁股和腰部的酸疼感已经慢慢消退了,他从苏云司肩上抬头,凑过去,右臂一紧,搂住人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还没过门呢,就这么管我,以后是不是连每碗饭吃几粒米都要规定了?” 苏云司从野餐布上拿起一小盒切好的西瓜,用木签戳着喂给他吃:“你不喜欢我管你,那我就不管了。” 孟南确实不太喜欢被人管着,他自由放漫惯了,这些年来一直如此,没人敢管他,也没人有资格管他,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自在。 苏云司也不怎么喜欢管人,虽然一直担任学生干部和各类社团的团长,但所有的一切仅限于工作需要,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他不会浪费一分钟,更不会摆什么架子处处管着别人,他没那么多精力,也没那个兴趣。 可这两个人自从在一起后,苏云司就总是忍不住管东管西,现在变得比孟南还能唠叨,才十八岁,就已经有了别人三十八的操心劲儿。 孟南也乐意被他管着,这感觉很新奇,从来没人管过他,他知道自己正在被苏云司爱着。 “多管管我,我可喜欢了,哪有不喜欢?”孟南低声凑在他耳边说,“宝贝冷着脸管我的样子真性感。” 苏云司侧头看他,目光奇怪,好像在看一个变态,又好像只是在观察着同类的爱人。 他们凑得很近,睫毛都看得清楚,额头抵在一起,下一刻就要接吻。 苏云司的下唇被孟南轻轻含住了,他有点着急,上来就伸舌顶开苏云司的牙关,找到苏云司的软舌,用力地吮咬纠缠着。苏云司很配合,手掌抚在他的后颈上,闭上眼睛享受这个略显粗暴的吻。 两人都有点动情,却能及时止住,一齐躺倒在柔软的野餐布上。白云很低,似乎伸手就能碰到,苏云司枕在孟南的肩窝,慢慢平复着喘息。 “那是什么?” 苏云司突然指着天际盘旋的一道黑影,好奇地问。 “那是鹰。”孟南抚摸他的发尾,“据说神鹰守护着高山,这里有一个民族以鹰为图腾。” “那谁守护着平原呢?”苏云司躺在孟南怀里,看着天际。 “也许是另外的神。” “叔叔信神吗?” “我愿意信。” 苏云司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的那条长命锁,沉默地咀嚼着「愿意信」的含义。 孟南的手上是有过血的,这些在神与佛看来都是孽债,来世需要偿还。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无论去往哪里都要承受苦刑。 他自身没有理由去信,所以不是相信,而是愿意信。人总是要先有心愿,才谈得上愿意。 他的心愿是什么? 苏云司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孟南却笑了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的心愿是小司幸福。” “可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 孟南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以为他又在撒娇,把人搂上来一点,亲了亲刚刚被捏红的脸颊。 苏云司隔着衣服攥着那枚长命锁,某一瞬间,像是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什么。 求神拜佛,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是一种崇高的信仰,可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寄托一份念想。 希望他幸福,无论是尘世的幸福,还是来世的幸福,尽管没人知道来世是什么样,那点虚无缥缈的念想在爱人的心中却还是无比重要。 孟南也许是觉得来世的幸福归神佛管吧,可他不认。要是和孟南在一起,堕入阿鼻地狱也是幸福的,要是不能和孟南在一起,极乐世界又算得了什么极乐? 苏云司抱紧孟南的腰,慢慢闭上眼睛。风很大,却很轻,并不猛烈,从身上拂过,像是高山缄默无言的亲吻。 这里非常安静,他们选了一个稍微斜坡的位置,可以看到山花烂漫,大片大片地盛开着。野兔和土拨鼠在这里生活,很多地洞被花草覆盖着,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他们幕天席地,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午后的时光仿佛流逝得很慢,秒针嘀嗒的声音被轻微的风声掩盖着,仿佛时间凝固住了,不再流动。 路上驶过一辆辆车,在稀薄的空气中,车轮飞驰的声音显得很遥远,山风微冷,啤酒的香气悠悠蔓延。苏云司慢慢睁开眼,看见不远处彩色的风车,风来时就转,风走时就歇,如此往复,仿佛永不止息。 他突然想,这里或许是个很适合约定终身的地方——诺言会拥有和高山同等的重量,爱意会和永恒的时间一样绵长。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饼干 高原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乌云压着,不一会儿, 暴雨将天地连成一片, 雨中夹着细碎的冰雹, 越下越大。 他们提早将野餐布收了, 剩下的食物扣紧盒盖放进收纳箱,躲进越野车后座, 暂时不行车。 苏云司淋了点雨,头发湿湿的, 孟南给他擦干冲锋衣上的水,拿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都说了我去拿我去拿, 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头发湿成这样, 小心感冒了都不知道。” 苏云司乖乖听他念叨着,实则左耳进右耳出, 湿乎乎的头发往他身上一蹭,像只落水的小狗。 “有没有被冰雹砸到?”孟南叹了口气,轻轻摸他的头。 “没有。”苏云司一罐啤酒还没喝完, 拿在手里,还剩一半,“只是最后淋了一点雨,叔叔别担心了。我想吃鹌鹑蛋,我刚刚吃了一个, 好好吃。” 他打开装鹌鹑蛋的盒子, 夹了一个给孟南吃。 暴雨裹挟着冰雹, 砸在车窗上噼啦啪啦地响,天色暗了下来,明明才四点左右,却像是到了傍晚。 “没选对天气。”孟南说。 “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要下雨嘛。”苏云司安慰他,“而且现在这样也不错,待在车里,有吃的,有喝的,最重要的是和叔叔在一起。” 孟南忍不住笑:“就知道哄我高兴。”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夜间行车不安全,我们早点到酒店,早点吃完饭洗漱完也早点休息,我打算过几天再带你去长青雪山,那边海拔太高了,明天先去镇上适应适应。” “格暮小镇吗?”苏云司看着地图。 孟南嗯了声,单手撑在他背后,给他说明接下来几天的路线。暴雨天温度骤降,车内也有些冷,孟南脱掉了冲锋衣,却觉得浑身很热。 “我们班有个同学就是格暮小镇的,有次他从家里带了好多牛肉干分给全班,我吃了一块,特别好吃。” “那我们明天也买点,带回云城。”孟南凑近他,情难自已地亲了亲他的脸。 孟南真的很喜欢亲他。 苏云司配合地仰起脸任他亲,湿润的发尾粘在前额,眉眼温顺,看起来乖得不行。 孟南忍不住捧起他的脸,鼻尖凑着鼻尖,很是亲昵,很是缠绵。这样缱绻的动作孟南以前是做不出的,可现在却无师自通,整颗心因为苏云司软成了一滩水,连那张凶巴巴的脸也变得柔和。 “雨停了。” 苏云司靠在孟南肩上,抱着他的胳膊,指着窗外。他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桃花眼亮亮的,唇红齿白,显得气色极好。 窗外,雨过天晴,却已经到了薄暮时分。天边泛起一条金色的线,将如洗的碧空和晦暗的夜色切分开来,重重叠叠的远山如黛,淡紫色的暮气上升,苏云司把车窗降下来,山风一吹,吹来雨水和泥土的气味。 “好想就这样抱着叔叔一直睡觉。”苏云司轻声说。 “睡到天荒地老。” 孟南笑了笑,垂眸看着他,觉得他天真得可爱,和他在一起,自己也好像在慢慢变幼稚。 “那就睡,睡醒再出发。” 苏云司在他怀里蹭了蹭:“天黑了路不好走,还是不要睡了。” 没过几秒,他又撒娇:“叔叔,你身上好热,好舒服。” 孟南把他抱紧了些:“冷吗?我把窗关上。” “不要关,我喜欢吹风。” “那下次我们去海边。”孟南说,“我带你去我以前待过的海滨城市,那边盛产海鲜和水果,沙滩上到处都是漂亮的贝壳。” 苏云司顺着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我还没去过海边呢。” “我知道,云城在内地,离海比较远,连大型湖泊都很少。” “叔叔去那么远干什么?” “我是没办法,云城这边……”孟南回想起当年云城地下帮派的变故,至今依然觉得唏嘘,“那两年云城这边工作环境不好,我就被调到南滨了。” “叔叔能带我去你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那些地方估计早已物非人非了。” 毕竟将近十年的光阴,无论哪个地方变化都很大。也就是梨花巷十年如一日,青石板路依旧是青石板路,老梨树依旧是老梨树,住着的一路人家还是那一路人家,只多了一两户新居民。 “如果我早生十五年就好了。” 苏云司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孟南怔了怔,忍不住笑:“怎么?早生十五年,你还要跟我一起闯南滨啊?你这小白兔似的,小心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苏云司不轻不重地掐了掐他的腰,孟南笑着求饶,一来二去,天色已经昏暗了不少,不得不赶路了,他们的酒店在镇上,离这里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 这四十分钟里,天边的积云泛起枯败而辉煌的霞光,一路盘旋,翻过这山,去往另一座山,山风呼啸,身上的衣服见薄。 在两座山之间,雨后的天气为路过的车辆临时搭建起一架特殊的桥,朦胧,绚烂,梦幻,雾气从山谷里升腾,笼罩着那条斑斓的彩虹。 梨花巷以前也能看见这样的彩虹,这几年见得少了,也许是他太忙了,白天很少有时间这样安静地望着天际。刷不完的题,挣不够的钱,流逝得飞快的时间,彩虹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色散。 “叔叔,你看,那边好漂亮。” 孟南分心看了一眼,目光落到他脸上,“嗯,真漂亮。” “我想用一下叔叔的相机。” “你拿就是,在那个大一点的包里,你找一下。” “好。”苏云司说,找出相机,按照孟南教他的步骤先调整清晰度,托好镜头取景,按下快门,连着拍了好几张风景,最后镜头对准了驾驶座上的孟南。 孟南随意地往这边瞥了一眼,照片定格,画面中男人看起来成熟可靠,却又匪气十足,紧绷的短袖袖口下一大截深色刺青,肌肉线条流畅,力量感骇人。 男人的温柔气质全来自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热带草原上的猛兽,满怀爱意地看着自己年纪尚小的伴侣。 “叔叔好帅。” 苏云司看着照片,反复欣赏。 孟南打方向盘转了一个大弯,等前路平直后,伸手扳过苏云司的脸:“人就在你旁边,看着谁夸呢。” 苏云司把他的手按回去,故作严肃:“好好开车。” “好好好,我看着呢。” “叔叔好幼稚哦。”苏云司大声说,“吃一张照片的醋。” 孟南乜他一眼:“又开始编排我。” “等会儿到了镇上让别人帮我们照几张,第一次和宝贝出门远行,还是要做点留念。” “好!”苏云司说,“到时候做成相册,拿给妈看。她一直怕你欺负我,和她解释多少次她都不信,不如相册来得直观。” 孟南摇头失笑:“明明是你欺负我,仗着自己可爱,天天把我迷得晕头转向的,然后故意使坏。” 苏云司可怜道:“我哪有?” “我还不知道你?小坏蛋,给我拆支棒棒糖。” “少吃点糖,小心蛀牙。”苏云司拆开一袋长条饼干,拿出一条喂给孟南,“这个是魔芋粉做的,很硬,耐磨,可以咬很久。” 孟南觉得饼干没味道,不愿意吃。 “叔叔……”苏云司唤他。 孟南习惯了他撒娇叫叔叔,无动于衷,专心地开着车。 已经进入小镇区域了,河边系着彩灯,一幢幢酒店和民宿矗立在河流两岸。这里一年四季挂着灯笼,街灯明亮,纸伞倒悬在半空,透出淡淡的暖光。 苏云司手都举酸了。孟南找好位置停车,车刚刚停下,火熄了,钥匙还没拔,便听见副驾上的人低声叫了句老公。 孟南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苏云司又在劝他吃那难吃的饼干呢,钥匙拔到一半,脑子里轰然一声,猝然转头看向副驾:“你刚叫我什么?” 苏云司脸颊微红:“先把这条饼干吃了。” 孟南凑上去一口咬住,含混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忘了。”苏云司脸上浮起得逞的笑意,像恶作剧成功的小狐狸,狡黠道,“谁让叔叔刚才不理我。” “我哪儿有不理你?小祖宗……快再叫一声。” 苏云司很久没见孟南着急成这样了,心头一软,不再逗他,下一刻便解开安全带,倾身凑在他耳畔,缓声道:“老公。” 孟南浑身一颤,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 他很想再听,却不敢让苏云司再这么叫他了。好在已经入夜了,天色昏暗,不盯着看的话应该不太明显。 他刚这么想着,下一秒,苏云司的手就覆了上来。 半小时后,苏云司下车,找到了最近的垃圾桶,把今天车上一天的垃圾和刚产的几个卫生纸团扔进去。 他轻轻甩了甩手,揉了揉手腕,手心里还残存着滚烫的触感,指缝间好像还有液体在流动。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朝孟南那边小跑过去。 两人牵起手,苏云司的衣袖有点长,遮住了两人紧扣的十指。孟南已经把饼干吃完了,他依旧觉得那饼干没有味道,不好吃,可苏云司如果愿意再叫一声的话,剩下的两大包他也不是不可以全吃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雪山 在格暮小镇停留了三天, 孟南的后备箱里多了不少东西。牛肉干、水果蜜饯、奶酪、民族饰品、木雕,还有一些手工挂件和当地特产的糖。 苏云司这几天玩累了,出发去长青雪山的前一晚早早睡了, 第二天早上却还是起不来。孟南无奈, 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 一双大长腿拖在被单上, 头发潦草地翘着,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小懒猪, 该起床了。” 苏云司抬了抬手,两只手臂挂在孟南宽厚结实的肩膀上, 迷迷糊糊道:“好冷。” 孟南收紧双臂,托着腰把人往上抱一点。 “宝贝到车上睡好不好?一会儿该堵车了。” 苏云司乖乖地嗯了一声, 却还是睁不开眼睛,孟南身上热热的,软软的, 比床睡着舒服多了。 孟南驾轻就熟地给他换衣服,印有小兔印花的睡衣是他喜欢的款式, 苏云司太高了,身材匀称,没有一点娇小柔软的感觉, 但他依旧觉得很可爱,很好看,比真正的小白兔更招人喜欢。 “啵。” 孟南亲了亲苏云司白皙的脸颊。 这个浅浅的亲吻就像是某种开关一样,苏云司终于舍得从孟南怀里坐直了,揉了揉眼睛, 声音比平时低哑:“叔叔, 几点了?” 上衣已经换好了, 薄卫衣,等会儿套一件羽绒服就能走,裤子却还是棉质印花睡裤。 “快八点了。” 孟南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藏蓝色的牛仔长裤,走回床边揉了揉他凌乱柔软的鸡窝头:“要不要我帮你换?” 苏云司愣了两秒,脸慢慢红了。 他早上生理反应是很明显的,孟南又总是爱逗他,要真让孟南帮他换,今天的行程就该耽搁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来就好。”苏云司站起来,接过他手中的长裤,红着脸换好了。孟南坐在床边,帮他叠好换下来的睡衣睡裤,瞥了一眼那一大早精神昂扬的地方,莫名也觉得耳热。 苏云司当然不是小孩子,这一点孟南深有体会。 洗漱之后,收拾好衣物和生活用品,两人离开住了三天的房间。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晴朗,狭窄的街道吹来清凉的山风,苏云司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打开车门上了副驾,拉出安全带正要系紧,一偏头却恰好撞上孟南沉沉的目光。 苏云司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凑上去亲了亲他抿紧的唇,“叔叔,出发。” 很轻很浅的一个吻,孟南哼了一声,不太满意,心情却抑制不住地好了起来,油门一踩,曲折绵延的公路上连车速都变得轻快。 车载音乐播放起一首经典的情歌,大概流行于孟南出生那个年代,三十年久唱不衰。 动听的旋律时而悠扬时而欢畅,顺着节拍轻声哼唱,孟南轻松操控着方向盘,从海拔两千米的山腰绕着盘旋公路开到了海拔四千米的停车点。 车上氧气浓度高,一下车难免缺氧。两人在景区入口的长椅边坐了一会儿,喝了点牛奶,吃了一盒红豆派和巧克力棒。 孟南常年健身,长期进行无氧甚至阻氧运动,心肺功能很好,很快就适应了四千多米海拔的缺氧环境,反而是苏云司有点难受,一直靠在孟南肩上小口小口地呼吸。 刚刚的山路开上来,驾驶座上的人没晕,副驾上的人却早就被甩晕了,晕车加上高反,苏云司脸都白了,一句话都不想说。 孟南心疼不已,从登山包里拿出氧气瓶让他吸,“宝贝再适应一下,如果实在难受我们就不进景区了,我带你去其他低海拔的地方玩儿。” 苏云司乖乖地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层叠苍翠后积雪皑皑的山峰,告示牌上标注着景区内部的路线,有草甸,有牛场,有冰碛湖,还有那对夫妻心心念念的长青雪山。 这里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客流量,很大一部分依托着这个民族一个古老的传说。他们相信长青雪山之巅有着掌管轮回姻缘的神使,在那里接吻的爱人会得到神使的庇佑,来世依然能够白头偕老。 苏云司枕在孟南肩上,不知怎的,竟然慢慢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场雪,松柏全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衣,山崖上松鼠和雪雉蹦蹦跳跳,寒风吹来,山间雪雾肆虐。 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发现自己也只能蹦起来,四条腿,白雪一样的爪子,梅花一样的粉色肉垫。 他是只雪兔。 暴雪天气,小动物都忙着钻洞回家,吃着一年蓄积起来的粮食,享受地下的温暖和安全。可他没有家,他不知道该回到哪儿去,只能找一块大岩石挡风,以免被吹到悬崖下面去。 寒风凛冽,他紧紧地扒住岩石,却不小心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一只矫健凶猛的成年雪豹走过来,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爪印,它的右眼在狩猎中受了伤,长长的抓痕贯穿了整只眼睛,长长的豹尾垂在身后,粗壮有力的尾巴尖翘起来。 苏云司缩紧自己,闭上眼睛,祈祷自己的毛发能和雪地融为一体。 那雪豹却只是走过来,慢慢俯身,用毛茸茸的前爪拨了他一下,轻而易举地把他给叼走了。 “呃……”苏云司猛地从孟南肩上惊醒,下意识抓住孟南的手,转头一望,却觉得这双琥珀色的眼睛无比熟悉。 然而梦很快就消散了,消散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孟南揽住他的肩。 苏云司摇了摇头,仔细一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走吧,我们下山。”孟南牵起他的手,站起来,背上登山包就要往回走。 苏云司拉住他:“我感觉好多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也想爬上长青雪山。” 孟南盯着他瞧,似乎在确认可信度。苏云司站起来,原地蹦了两下,被孟南一掌按下去了。 “别跳,等会儿又缺氧了。” “那我们走吧。”苏云司指着层林后的雪山,坚定道,“今天的目标就是登顶!” 路过的一群背包客纷纷笑起来,对着苏云司竖大拇指:“年轻人有胆量!” 苏云司也笑着回应:“叔叔们加油!” 等那一群人挥了挥手走远,孟南捏紧他的后颈皮:“乱叫什么呢?” 苏云司:“啊?” “你不是只管我叫叔叔吗?” 苏云司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闷笑。 “还说我吃醋呢,叔叔才是一天天的醋个没完。”他推着孟南往景区入口走,“好啦,以后我会注意的,遇见年纪大的就叫哥哥,行了吧?” 孟南更不满意了:“不行。” “那要叫什么?” “什么也不要叫。” “诶?不会不礼貌吗?” “反正就是不要叫。” “呃……”两人一路纠结一些有的没的,孟南倒不怕说话消耗体力,苏云司适应过来也还好,只是爬到海拔4500m的观景台时有点吃力,坐在路边的石块上休息了一会儿。 “叔叔,我想喝水。” 苏云司口渴了,拽着孟南的衣袖。 再往上走只会越来越冷,越来越累。还剩一公里的路程,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到。 孟南拧开瓶盖,将瓶口喂到苏云司唇边。苏云司喝得很急,喉结不住地滚动,唇角甚至溢出一行水流,顺着下巴低落到浅蓝色羽绒服上。 一口喝了大半瓶,孟南把盖子拧上,反手放进登山包里,倾身过去,像大猫一样舔了舔苏云司湿润的下巴。 苏云司转过头:“叔叔也渴吗?” 孟南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温声道:“不渴。” “渴了就要喝水,我包里还有两瓶。” “真的不渴……只是想和你亲热一下。” 苏云司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高山灿烂的阳光扑洒在绣密的长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圣洁的美丽。 孟南牵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过了一会儿,两人继续上山。 苏云司好像恢复了大部分力气,后面的路程没让孟南照顾,还能分心用相机记录一下沿途的风景,拍摄蓝天白云高山和孟南。 终于,在爬过无数条回环曲折的栈道,翻越无数陡峭的石梯后,两人抵达了长青雪山积雪皑皑的山顶。 这里只有零零散散的登山者站在猎猎作响的地标旗帜旁拍照留念,偌大的雪地上,有人被冻得满脸发紫,有人却临时搭起帐篷换了身婚纱,新郎和伴郎伴娘还在登山的途中,司仪却出于职业操守早早地登了顶。 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上,苏云司看见了那对老年夫妻,他们相携着,互相搀扶着爬上来,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拄着登山杖,那老爷爷的头发似乎更白了,像雪山上忠贞的雪,连夏季蚀骨的烈光都不能将其消融。 高海拔冷峭的山风吹来,卷起一阵肆虐的雪雾,大气能见度骤降,苏云司听见来自远方的风的声音,像是遥远而空灵的神谕。 心脏猛地跳了跳,他上前一步,在暴风雪中吻住了孟南的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