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狂后》作者:吊睛白额乖乖喵 文案: 宋仁宗的第二任妻子曹皇后,历史上最著名的两个记载,一个是貌丑不至惑君,另一个就是特别不受老公待见,虽然有着为人称道的贤名,但一生都活的相当憋屈。现代女子曹恩英一朝穿越就成了这个所谓的曹皇后。 忍让?克己?贤德? 那是什么? 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必须支愣起来!!! 这是一个无风都要三尺浪的女人在大宋朝使劲儿折腾的故事。 赵祯:一开始真的特别反感她,但是没有办法,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是从她的肚皮里出来的,所以……朕真的只是为了孩子,而不是爱她!!!! 不是正史!!! 本文一切为脑洞服务。 一些历史资料均来自于百度百科,望小天使们周知。 一句话简介:皇后是一门职业 立意:夫妻携手共创盛世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曹恩英赵祯 ┃ 配角:后妃大臣 ┃ 其它: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曹恩英一朝穿越成为大宋皇后,抱着既来之则干之的想法,她为这个朝代带来了:化肥、香皂、玉米、玻璃、自行车、青霉素。她希望这个国家能越来越强大,于是她支持了王安石变法,当然在这期间,她也为深受无嗣困扰的宋仁宗生下了三个儿子,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回顾一生,这才猛然发现,原来历史因她已然改变。 本文风格轻松,行文流畅,作者在史实的基础上发挥脑洞,写出了一段自强、温馨、治愈的故事。 第1章 景祐元年,春,汴梁,福宁宫。 宋朝的第四位皇帝赵祯正坐在龙椅上生闷气,自去年皇太后刘娥去世后,他便开始真正的临朝亲政,他年轻气盛,好不容易从十年的“傀儡”生活里挣脱,正想一展拳脚、大展宏图时却猛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能压制他的不仅仅是太后,还有那一干子的朝臣们,最可气的是他们还特别的“有理有据”,仿佛不按照他们的话去做,国家就会乱套,而他就是无道昏君一般。 赵祯心情不爽,不由越发郁闷而偏在这时,有宫人脚步匆匆的过来禀告,言说:“官家,请快去正阳宫看看吧!” 赵祯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怔。 正阳宫乃皇后曹氏之居所,而这曹氏又是三个月前,他新娶的继后。 此女出身名门,其祖父乃是大宋开国名将曹彬,父亲也官至尚书虞部员外郎,据说其自身的德行也很不错,上至养母章惠太后,下至满朝文武均对其十分推崇,但唯有一点,她并不是皇帝自己喜欢的。 赵祯的第一任皇后郭氏就是被逼娶的,轮到第二任居然还是如此。 他心里焉能不怨?是以三个月前他在当婚当晚拂袖而去,如今,也未再见其一面。 “是皇后出了什么事吗?”赵祯皱眉,身体却已然站了起来。 他性格素来仁和,心肠更是出了名的柔软,当时他怨百官逼迫是以并不待见新婚妻子,但三个月的冷静期后,他虽然依旧不喜,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他的这种做法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堪称是一种巨大的羞辱了。 宫人摇头,嘴唇哆嗦了几下,最后说出了一句让赵祯目瞪口呆的话语来。 “启禀官家,皇后娘娘没出事,但是她让别人出事了啊!” 宫人说,就在不久前曹皇后从宫外逮进一人来,现在正强迫该人出家。 是的!就是那个剃度出家的出家。 “奴才听说,那人叫李植,京城人士,是皇后娘娘……娘娘的第一任丈夫啊!” 赵祯闻得此言,整个人顿时风中凌乱了。 此时此刻,正阳宫,皇后居所,乃是真真正正的热闹非凡。 宫人们几乎围成了圈儿,里三层,外三层,且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隐秘的兴奋表情。 这却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事情太过稀奇。 但见此时此刻,一条汉白玉的阶梯上下,正对峙着两个人。 上面的是一身华服,慵懒而坐,嘴角处有一抹似有似无笑容的曹皇后。下面的则是被人按跪在地上,身上是道袍,但却一脸苦涩,就差没有哭出来的年轻男子。 “饶了我吧,万事都是贫道的错,请皇后娘娘开恩啊!”李植张开大嘴,特别没有骨气,开口就是求饶。 他与曹恩英自幼一块长大,既是青梅竹马,又有婚约在身,本该是一对佳偶天成,然而这人打小就痴迷道教,一心一意想要出家当道士,家里人自是不从,用着孝道和情谊百般逼迫,结果这人也是光棍,成婚当天,居然上演了一出落跑新郎。曹家上下为此差点没被气死,最后只能选择接回女儿作罢亲事。 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不过区区两年之后,“遭夫抛弃”的可怜新娘子就时来运转,二婚直接嫁皇帝,成了这大宋朝的国母。 如今,人家有权有势,有理有据,一声令下,可不就将这逃婚前夫给捉回宫中了。 “李植哥哥,自那日之后,你我也有了两年未见了吧!”曹皇后一脸深情款款地问道。 然而此话一落,那李植却抖的越发厉害,别人或许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但自己却知道哇!那是典型的“两面派”,表面越温柔,内地里就越是狂风暴雨。 况且逃婚这事的确是自己理亏。 明明当初约定过,嫁娶之后,她不阻拦自己求仙问道,自己助她脱离曹家,结果后来自己是成功跑去当道士了,她却又被曹家给带了回去。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背信弃义在先啊! 李植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直如老鼠见到猫般,惨兮兮地回道:“是,两年未见了,久疏问候,娘娘还好吗?” “我都成娘娘了,能不好吗?”曹皇后无比温柔地说道:“倒是你,一心一意追求道教的终极不知如今可寻到羽化成仙了路径了?” 李植摇头,脸上的表情却越发不妙了,他有预感自己很快就要完蛋了。 果然,下一秒,面前这个如同恶魔般的女人终于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只听其无比温柔地说道:“你如此诚心,却两年都没得道,可见李植哥哥你绝对是选错路了,不如就此改换门庭的好,本宫觉得佛门就很不错啊!” 李植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他连连摇晃脑袋并一脸坚贞地表示,自己生是道门的人,死是道门的鬼,是绝对不会背叛三清祖师的,然而此时此刻,他本人的意见又有什么要紧呢? “唔唔唔……救命啊……”凄惨叫着的男人被无情的按倒在地,不仅被一拥而上的宫人们扒了身上的道袍,且还在其无比惊恐的视线中,狞笑地举起了手中锋利的剃刀。伴随着杀猪一般的惨叫,一缕缕漆黑的发丝就这么离他而去了。 皇帝赵祯带着人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一光头裸男俯地嚎啕大哭,众围观宫人哈哈大笑,这还不算,更过分的是,居然还有人拉了个巨大的横幅,上书:热烈庆祝京兆李植遁入空门,祝他早日荣登极乐世界。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是了!!! 赵祯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这堪称荒诞的一幕,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大娘子,官家来了。” 其实根本不用身边的侍女提醒,曹恩英已然是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赵祯,以及他身后的宰相吕夷简和中书侍郎王曾。后两个与他们的皇帝陛下一样,同样都是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曹恩英微敛长袖,迈动脚步,神情自若的走上前去,施礼道:“臣妾见过官家。” “皇后这是在做什么?”赵祯皱着眉头,一副看上去很是不悦的模样。 谁料曹恩英却微笑着说道:“这位李公子与臣妾乃是旧相识,如今,他感受到佛祖的召唤正要六根清净地投身空门,臣妾便在此送他一程罢了!”睁着眼睛硬生生的说完这句瞎话后,曹皇后居然还兴致勃勃的把自己的视线投向了吕夷简和王曾。 她对前者说:“本宫早就听闻吕相公才高八斗,写得绝妙文章,不知是否可就此事,留文一首,至于名字就嘛,就叫《观李公子剃度出家有感》怎么样? 已经年过半百的吕夷简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无声的表示,这任务太重,老臣承受不起。 于是曹皇后自然而然地又把自己的视线放在了王曾身上:“大人曾在科举中连中三元,乃天下文人的表率,于诗词歌赋上更是精通无比,不知现在是否灵感涌现,赋诗一首,以流后世啊?” 王曾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与自己的同僚一样,脑袋摇的比拨浪鼓都快。 多狠毒的女人啊! 两位朝中大臣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想到:这是杀完人,诛完心后,还得把此事写成乐子,让全天下都晓得,若是写的好了,说不定还能上史书,“流传千古”嘞! “官家救我!官家救我!”赵祯的出现似是让李植从绝望中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只见这个可怜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双臂,就像是被一群汉子糟蹋过的小姑娘,哇哇大哭道:“我是道士,我不要出家当和尚!!呜呜呜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太欺负人了……” 赵祯看着这个可怜到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男人,最终一甩袖子,对曹恩英说道:“跟朕来。” 一刻钟后,帝后二人进到内宫。 屏蔽到身边所有伺候的宫人后,都未等赵祯开口,曹恩英便十分坦诚地说道:“臣妾是在报复。” 赵祯闻言顿时无语。 然而此时的曹皇后却长叹一口气,一改刚才的飒爽,变脸般的走起了苦情路线。 她说道:“臣妾这辈子成过两次亲,不想两次却都被人嫌弃至此,若不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后半辈子怕是要郁恨成狂了。”其言外之意就是:我报复不了你,只能选择报复他了。 果然,此话一落,赵祯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一抹心虚之色。 他气势一低,那些责怪和教训的话,自然就无法再说出口了。 如此,帝后二人第一次交锋。 曹恩英大获全胜。 皇后娘娘送前夫出家的事情,因为过于具有娱乐性,一经传出,便取得了巨大的轰动。几乎听过个故事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而曹恩英也因为此事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她告诉了包括赵祯在内的所有人,自己这个皇后不是无知无觉的木头,相反,她的性格其实是很有趣的。 第2章 狠狠出了一把风头后,曹恩英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安静了下来,因为不受皇帝待见入宫三个月来,她在后宫中的主要活动轨迹,其实是陪伴并服侍太后。这里的太后指的是章惠太后杨氏,此人乃是宋仁宗的养母,在先帝朝时,太后刘娥虽然名义上是皇帝的母亲,但因为忙于政事,自然少于时间养育孩儿,是以便把赵祯托付给杨氏照料,后来刘娥去世,赵祯便尊了杨氏为太后。 与以往一样,曹恩英来到庆寿宫的时候,嗅到了这满屋子的药味。 太后杨氏身体不愈,已缠绵病榻许久。 “臣妾给大娘娘请安。” “你来了!”床榻上,杨太后睁开双眼,对着她微笑了一下。 她很喜欢曹恩英,当初也是因为她的大力支持,曹恩英才能当上这个皇后。 “娘娘今日的气色看上去当真不错。”曹恩英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 “有这回事吗?”杨太后举起手掌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当然有了。”曹恩英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是最近太医新换的药方起作用了,太后您这病眼看着就要大好了。生病的人嘛,最喜欢听的肯定是这种话,果不其然,杨太后欢喜的笑了一下,整个人看着也精神了些。 “这是臣妾给您做的枕头,里头用的及其柔软的鹅绒,无论是枕着还是靠着都十分的舒服您可以试试看。” 杨太后笑着接受了曹恩英的好意。 她把身子靠在了那鹅绒枕头上,果然,如同靠在了云朵上一般。 “好孩子,你有心了。”杨太后笑着夸赞道。 她这话绝对是出自真意,自曹氏进宫后,待她便极是孝顺,不仅于病榻前事事恭亲,且还总是想方设法的逗她开怀,不过区区数月,杨太后便觉得她真如自家女儿一般,实是贴心的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期间,曹恩英还主动提起了昨日之事。 “臣妾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孟浪,实在不是一个皇后应该有的德行……”她低着头一脸的羞愧之色。 这样真诚的表现果然无法让杨太后再继续责怪下去,于是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罢了,哀家知道你心里其实也有许多委屈,这事就下不为例吧!” “是,多谢大娘娘。” 杨太后看着一脸乖巧的曹恩英,眼神轻眨,忽地开口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让他出家了?” “嗯!”曹恩英点点头,特别真诚地表示,要不是陛下来的快,自己连戒疤都能替他烫好:“我已叫人将他送去大相国寺,应该能困上几个月。” 让一个痴迷道教的人出家当了和尚。果然,没有比这更好的惩罚了。 于是一点都不出意外的,杨太后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指着曹恩英说:“你啊你,这样的鬼主意居然都能想的出来。” 曹恩英抿抿嘴巴,看上去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婆媳二人说的正乐呵时,突然地,有宫人进来禀告说:延安郡君与仁寿郡君来向太后请安了。 杨太后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果然片刻之后,从大殿门口走进了两位女子。头一个年长些,大约二十三四的年级,穿着身紫色绣栀子花的襦裙,个头高挑,面容秀丽,气质十分沉静。后头一个则年少些,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级,穿着身俏丽的粉红色桃花襦裙,青春活泼,惹人喜爱。 二人行礼,言道:“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叫了起。 二人又对曹恩英施礼,言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曹恩英同样叫了起。 二人这才起身。 曹恩英的目光在两女身上流过,关于她们的一些信息便自动浮于脑海之中。 俞娘子,算是宫里的老人,陪伴皇帝已有六七年之久,个性喜静,无争,颇得圣宠。 苗娘子,皇帝乳母的女儿,打小就在后宫里生活,可以说是皇帝看着长大的,与其情谊非同一般,绝不可当普通嫔妃般对待。 “大娘娘,这是柔儿用古法腌制而成的蜜饯,您每次用药后,可食几片多少也能解解口中的苦味。”苗娘子亲热的递上了一只白瓷的陶罐。 太后点点头,很高兴的笑纳了。 苗氏送的是蜜饯,俞氏也没空着手来,她送的是一本自己亲手抄写的平安经。 “你们都是好孩子。”太后看起来十分欣慰的样子,她说道:“只是相比于关心哀家,哀家倒是更希望你们把心思放在皇帝身上,哀家盼着你们早日诞下龙儿,为皇家开枝散叶,明白了吗?”杨太后的这个“你们”里,自是包括皇后的,然而等她视线一转,再看向曹恩英时居然发现对方也正一脸鼓励的看着俞、苗二人。 杨太后:“………”和着这事跟你没关系是吧? 曹恩英其实很明白太后为什么这样心急。 当今圣上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但却始终没有子嗣,在这个人均寿命普遍较短的时代,二十四五都没孩子,已经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了。曹恩英听说现在已经有朝臣进言,要求皇帝收养宗室子弟地进宫了。果然,杨太后的话语一落,俞、苗二人的面上都露出羞涩的表情,特别是更加年少的苗娘子那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都快泛出水光了。 几个人在庆寿宫坐了好半晌,直到太后倦了,方才起身告退。 在殿门口与二人话别,曹恩英便带着一干下人溜溜达达的回正阳宫去了,正是春日,阳光正好。她沿着一条净街径直地往前走,两边是高高的红色宫墙,于是一时之间有感而发,忍不住自娱自乐般地吟唱道:“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说来也是巧合,曹恩英在这边吟唱,一墙之隔的那边,却是皇驾恰好路过,于是好死不死的被赵祯给听了个正着。身为一个文学素养极高的细腻青年,他的第一感觉是无比的惊艳,第二感觉就是此词甚悲且充满了一种幽怨之感,赵祯心中百般好奇,于是忍不住高叫了一声:“是谁在吟唱?” 一刻钟后,帝后二人于净街尽头,无比尴尬的互相对视着。 “好巧啊。”最后还是曹恩英主动打了个招呼。 “咳…是很巧。”赵祯的眼神开始不自觉的犹疑起来,半晌后,他问道:“皇后这是要去哪里?” 曹恩英就告诉他,说自己刚刚探望完太后,正要回去呢。 “这里离臣妾的正阳宫只有几步的距离了。”她大大方方地问道:“皇上要不要过去坐坐?” 赵祯闻言犹豫了一下,最后,竟然出乎意料的答应了下来。 “刚才那词,是你写的?” 曹恩英闻言就说不是,这词是一位姓陆的先生所作。 赵祯便问:是哪位陆先生。 那当然是陆游陆先生了,不过他是南宋人,离出生还有一百多年呐。 于是曹恩英微微撇过头,微笑地问道:“官家以为,这词写的如何?” 赵祯毫不犹豫地说:“极好,只是……词中似有未尽之意。” 那当然,毕竟我也只记得这么几句而已。 “它叫《钗头凤·红酥手》是陆先生写给自己已经合离的妻子。而他的妻子也同样写了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作为回敬。”果然,此话一出,赵祯本就好奇的面容变得越发有些迫不及待了。 曹恩英见状微微一笑,张口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赵祯听后沉默半晌,他双目微蹙,疑惑问道:“听这两首词,分明是夫妻恩爱,彼此有情可既如此,为何又要合离?” 曹恩英闻言便将陆、唐二人的故事委婉的讲述了一遍。 当听到二人合离的理由,居然是夫妻太过恩爱时,这让赵祯不觉倍感荒唐。 “官家也不必觉得惋惜。”皇后娘娘笑盈盈地说道:“他们二人合离后又各自嫁娶,且都生活的不错,特别是女方,后来更是嫁了个各方面比前夫都强上许多倍的男人呢!”赵祯听后一双本就蹙着的眉头,不由越发紧了,他觉得曹恩英似乎是在内涵着什么,但却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 心中犹疑不定间,两人不知不觉的就回到了正阳宫,此时也快正午了,曹恩英便张罗着要吃午饭。很快地,御膳房那边就端来了膳食,按照定制,皇后一餐是可以用十二道菜例的,但是因为赵祯提倡节俭,是以现在端上来的也只有六道罢了。 说起来,这还是自他们大婚后,夫妻两个第一次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享用一顿饭菜呢。 想到这里,心肠素来柔软的赵祯不觉轻声一叹,似是有意弥补般,他主动为曹恩英夹起菜来。 谁想—— “官家,臣妾不吃韭黄的。” 赵祯闻言一怔,随即问道:“是不爱这个味道吗?” “哦,其实也不是。”曹恩英有些为难地说道:“就是这东西吃了以后,心里乱七八糟的,晚上恐怕连觉都睡不好了。” 第3章 不过吃个韭菜罢了,怎么还吃出乱七八糟,夜不能寐了? 赵祯的心里划过一抹微妙的狐疑,不过他忍住了没有发问。但是当天晚上,他回到福宁宫后,就自己偷偷摸摸地翻看起了医书,结果在《食疗本草》上发现了这样一句话:韭菜,味辛、咸,性温。温中下气,补虚益阳,补肾兴阳。毫不夸张的说,看完这句话后,年轻的大宋官家那张白皙文雅的面颊上立刻就飘满了红色的云朵。 那个女人果然是在内涵朕…… 碎碎念念的嘟囔了一句,但是不期然的,赵祯的脑海里却特别违反本人意志的蹦出了皇后那张脸。 其实,她还是很漂亮的啊!! 五官大气,皮肤比一般人要白上许多,身材也十分高挑,可能是出自将门的原因,她整体的曲线也十分的……停停停!!!朕到底在想什么呢!!面色发红的大宋官家气呼呼的合上手里的医书,结果这个夜晚,他翻来覆去间,生生理解了什么叫做心里乱七八糟的! 这些全都是皇后的错。 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上朝的赵祯在心里面愤愤地如此想到。 景祐元年的夏天,比以往要来的快上许多,也猛烈上许多。 明明刚过五月,整个汴梁就热的如同下火一般,而高热的气温对于病人来讲其实是很难熬的,所以最近,杨太后的病情又有了一些反复,曹恩英在私底下询问过太医,知道太后病势沉疴,治是治不好的,再这样继续下去,怕也就只有数月好活了。 曹恩英真心感谢太后对自己的抚照,是以这些日子来服侍的也越发用心了。 “好了,你在哀家这里都忙了一日了,还是快回去歇歇吧!” “太后这是嫌阿英烦了?” “怎么会。”杨太后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她说:“酷暑难耐,人本就不好过,官家最近又正为江淮的蝗灾而忧心忡忡,你身为皇后,在此时理应对官家多多关怀啊!” 看看人家苗娘子,小小年纪,却已然把官家放在了自己的心坎里,不但每日都亲自熬茶煮汤的送去福宁殿,且还日夜祝祷,希冀蝗灾平复,那种急官人之所急,忧官人之所忧的精神,简直把真心两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你是个聪明人,要多用心一些啊。”杨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官家心肠最是柔软,你若对他好,他早晚也会对你好的。” “此乃良言,臣妾记下了。” “光记着不行,还要有所行动。” 曹恩英闻言微微一笑,说了声:“是,臣妾知道了。” 皇后娘娘是一个说到做到之人,如此,等到第二天,她便装模作样的提着只食盒,去了福宁宫探望官家。不想每日应是午休时间的赵祯此时却依然在忙着应付眼前的朝臣,而且看情势,还非常的焦头烂额。 此时此刻,宰相吕夷简与吏部员外郎,开封府府尹范仲淹正唇枪舌剑,吵的不可开交。 赵祯被他们弄的是心烦意乱,正琢磨着该怎样让这两个人都闭嘴时,外面有人禀告,说:皇后娘娘求见。 赵祯闻言顿如梵音,立刻表示:“请皇后进来。” 正在剧烈争执中的吕夷简和范仲淹果然立刻闭上嘴巴,做肃穆状。 片刻之后,我们的官家娘子便从殿外姗然而至。 “参见陛下。”曹恩英施了个万福礼。 “参见娘娘。”吕夷简和范仲淹也拱手施礼 “本宫来的不巧,却是扰了官家的正事。”曹恩英有些抱歉地说道。 然而那边被“拯救”了的赵祯却立刻表示:“无妨无妨。只是不知皇后所来何事啊?” “也没甚,只是听说官家最近为国事操劳,以至身体不适,所以特来探望。”这样说着的曹恩英却一双美目妙转,生生看向了堂下的两位大人,不,更准确的说,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范仲淹的身上。 无人知道,此时此刻,曹恩英内心深处有多么的激动。 这可是范仲淹啊! 活生生的会喘气的范仲淹啊!! “这位便是范大人吧?”曹恩英微笑的俯了一下身子,声音绵乎乎地说道:“久闻大名了。”在苏州治了几年水灾,刚刚才被调回京城的范仲淹见状立刻后退半步,躬身道:“娘娘谬赞了,微臣区区薄名,何谈久闻。” 好不容易喘口气,正在一旁喝口茶的赵祯闻言却不禁有些意外的插话道:“哦,皇后也曾听过范公之名?” “这是自然。”曹恩英滋滋滋地说道:“不是有句俗语嘛——天不生他范仲淹,文坛万古如长夜。” 噗—— 可怜的皇帝陛下一口茶叶水喷出,咳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而那边的吕夷简也是露出目瞪口呆之表情,活似被一柄重锤敲到后脑般,身体抽搐的好像要中风。至于作为当事人的范仲淹,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四十五岁的半大老头,瞬间面红耳赤,手里拿着的笏板也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臣、臣、臣……”素来能言善辩的范仲淹,此时也变得结巴起来。 这却也怪不得他如此激动,实在是那句:天不生他范仲淹,文坛万古如长夜,杀伤力过于巨大了。这要是换个心脏不好的,说不定当场就能直接过去。 “臣愧煞也。”范仲淹长袖掩面,终是不能再留,被皇后的一句吹捧,羞的落荒而逃。 那边的吕夷简则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简直气的要死。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范仲淹是才华横溢,但也不至于没了他,就万古如长夜了吧? 不行! 必须把这件事告诉给更多的人,必须让范仲淹那个虚伪的男人交代清楚!!! 于是,他也走了。 待这大之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时,曹恩英方才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对着赵祯微笑道:“太好了那两个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 还处于震惊中的赵祯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迟疑地说道;“你刚才、是故意的?” 曹恩英微微一挑眉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然而然地打开手中的食盒,对赵祯表示:这是我亲手做的凉食,最是消暑,官家可以试试看。 惊疑不定的赵祯本想继续询问,然而却被眼前晶莹剔透的漂亮美食晃花了心神。 那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矮脚琉璃杯,杯口呈椭圆性,杯身三分之二处有一只漂亮可爱的小耳朵,食指透过去,正好可以将其捏住。至于杯身里则装满了柠黄色的,散发着冰凉气息的粘稠液体。液体中还有一些肉肉的洁白颗粒。 “它叫杨枝甘露。”曹恩英执起汤匙,亲自挖了一口,然后递到赵祯地嘴边,歪头示意道:“啊——”。 这是拿朕当幼童了吗? 赵祯被这样亲昵的姿势弄的脸上一红,忙说道:“朕自己来。” 实际上,这个所谓的杨枝甘露,果真不负其美名。吃到嘴里,满满的都是水果的香气,而且最重要的是:真的很解暑啊! 不知不觉的,已经数日没什么胃口的赵祯竟然把满满的一杯全都吃了下去。 果然,没有人可以抵挡甜美的冰品。 曹恩英问:“好吃吗?” 赵祯咳了一声,用手边的青绢擦拭了下唇角,口中却淡淡地说道:“还不错。” “天气酷热,皇上忙于国事之余也要保重自身啊。” 赵祯脸色一缓,点头道:“朕晓得,对了,大娘娘最近身体如何啊?” “还是老样子”曹恩英说:“大娘娘知道官家最近正为蝗灾之事忧思,心里便十分惦念。” 赵祯闻言叹了一口气,表示,是他不孝了。 曹恩英仔细的观察着年轻官家那张颇为憔悴的面容,心里知道,他最近的压力一定很大。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他虽然少年之时就得登大宝,但真正亲政却是在不久之前,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盯着他能不能当一个好皇帝呢! ******** 对于范仲淹来说,今天绝对可以位列自己人生中最为狼狈的一天。 真的! 当吕夷简在中书省当着众人的面,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把那句:天不生他范仲淹,文坛万古如长夜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各位同僚们,别管是朋友,还是政敌,脸色全都变得十分不好了,即便是友人如欧阳修,看着他的眼神也跟下刀子一样。 至于那些个直接的嘲讽和冷笑,就更加不用细说了。 逃回家的范仲淹已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皇后,以至“遭此大难。”了正长吁短叹之间,忽地,有仆从过来,递上一封信,言说是宫里来的。 范仲淹闻言一愣,随即赶快拆开来看。 结果入目的便是:《如何有效杀死蝗虫的十个小办法》 一,焚烧法 二,壕堑掩埋法 三,扩大水田面积法 四,除卵法 五,培养天敌法 六,吃货大法 七,…… 范仲淹越看一双眼睛瞪的便越大,他可不是只会动笔杆子的官老爷,此人曾多年主政一方,甚知农事,所以他深深地知道,这上面所言之条陈,皆都是有用之物。 只是这信究竟是谁送来的呢? 兴奋中的范仲淹不禁深深疑惑了。 第4章 宋朝的大臣们还是比较务实的,在范仲淹连上了三条奏陈后,仁宗以及其它诸臣终是达成了统一,范仲淹领钦差御史之职,亲去淮南负责赈灾事物,到了地方后,他立刻就开始开仓济民组织赈灾,并且因为手中有《杀虫十则》是以做起事情来,往往是事半而功倍,于是很快地他的行动就得到了回报,淮南等地的蝗灾被有效遏制住了,没有让它们继续南下,造成更大的损失。 仁宗知晓之后,果然大为高兴,亲赞范仲淹乃治世之能臣。 范仲淹声望越隆,而与之相随的则是吕夷简等人越发尖锐的对立,这也为日后的两党之争埋下了祸根。 “六哥觉得如何?”福宁殿里,苗娘子满心欢喜的问道。 正在品尝杨枝甘露的赵祯闻言则抬起头来,整个人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还不错。” 虽然只得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苗娘子看上去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这是皇后教你的?” “是。”心中欢喜地苗娘子表示,自己听说赵祯颇喜皇后宫中的一道甜食后,便主动跑过去求着皇后娘娘将这道方子教给了自己。事实上,她也的确是日夜不歇的练了好久,方才与皇后做的一模一样。 她倒是大方! 赵祯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种颇为不舒服的感觉。 于是便说道:“杧果出于南海,运到汴京何其不易,岂可为区区口腹之欲而如此劳民伤财日后不可再做了。”苗娘子闻言一愣,随即便有些眼圈发红,但她极力忍住了,只掩饰性地低下头颅,俯身道:“官家教训的是,柔儿记住了。” 似是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重了,赵祯忙对女孩找补起来,他说道:“皇后那边,朕同样也会让人告知的。” 苗娘子:“……”。 赵祯:“罢了,你先回去吧!” “是,柔儿告退。” 看着小姑娘那委委屈屈消失的背影,赵祯颇为头痛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心想:都是这杨枝甘露,不!都是皇后的错! 曹恩英可不知道自己无辜被冤,此时此刻,她正一脸忧虑地看着太医。就在几分钟前,杨太后突然晕厥过去且嘴角处流出了黄色的涎液,再交代完速去请官家后,她就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床边,看着太医施为了。 然而—— 太医起身,对着皇后摇了摇头。 终是挺不过这个夏天吗? 曹恩英无声一叹。 当大宋官家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屋子通红的眼睛。 于是他的心里当下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听到太医说的那句:太后大限已到时,他还是忍不住的晃悠了几下身子。 “小娘!”赵祯悲痛的大叫一声,扑过去紧紧握住了太后的双手。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本来昏迷不醒的太后此时却颤颤巍巍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她艰难地说道:“六哥莫哭,小娘这是要去地下见先帝和姐姐了。”早已默默跪在一旁的曹恩英知道,杨太后口中的姐姐,指的应该是明肃太后刘娥相传这对后妃的感情十分不错,如今看来果不是如此。 “小娘……” “六哥,做个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是,儿臣记下了。” 赵祯本就仁孝,见养母弥留,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然而,命数这种东西并不因为你有多少痛苦而延长,杨太后在黄昏时分,就彻底停止了呼吸,享年五十二岁。 太后崩世,举国皆哀。 按祖制,前朝后宫,都要服孝,且民间三个月之内,不得嫁娶,官员们不得狎妓不得设宴享乐。 总而言之,要哀伤,要肃穆。 曹恩英身为后宫之主,在这种时刻极好的完成了自己肩上应该担负的任务,她带领嫔妃们守孝协同礼部治丧,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丝毫错误,无论是赵祯还是朝臣都对她的工作能力给予了高度的肯定。最关键的是她还很孝义,太后病中她日夜服侍,太后去世她数度于灵前哭的晕厥过去,这样的行为无疑是为人盛赞的。 一道“孝”的光圈就这样罩在了她的脑袋上,一扫大婚之夜被“抛弃”的难堪,助其在后宫之中彻底站稳了脚跟。 时间流逝,太后的事情尘埃落定后,转眼间便又过去了两个多月,汴京的天气也终于从酷暑中走出变得凉爽了下来,而刚刚遭逢丧母之痛的宋仁宗却又迎来了一件糟心事那就是——立嗣。 是的!大臣们又开始旧事重提逼着官家“收养儿子”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一次,他们都很齐心,即便如范仲淹,欧阳修这样的大臣也对此表示了默认的态度。 其实认真说起来,他们倒是没什么私心,完全是为了国家着想。要知道,他们老赵家一向子嗣单薄,特别是上一代的真宗,就得了赵祯这一个儿子,差一点点就绝了子嗣。而赵祯呢,今年都二十四了,别说生出儿子了,宫里面甚至连一个有孕的都没有,这让很多人都在暗地里怀疑官家是不是没有让女人生育的能力啊! 赵祯对此自然是不悦、难堪、甚至是愤怒的,然而,大臣们这一次却是铁了心的要办成此事,他们一口一口国家社稷,两口一个列祖列宗,赵祯纵然满心愤慨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这帮混账东西,朕让他们当官,是为了治理国家,而不是让他们监视朕的私生活,他们难道就笃定了,朕日后没有子嗣,生不出孩儿吗?”赵祯气的要死,疯狂的直摔东西。 宦官张茂则跪在地上,声音坚定地说道:“陛下春秋正盛,龙子早晚都会降生。” 赵祯满目含泪哽咽不止,只觉得天上地下,所有人处处都在逼迫于他。 正兀自伤心流泪之时呢,外面有人禀告说:“皇后娘娘来了。” 赵祯闻言一怔,随即快速的撩起衣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请皇后在花厅相见。” 一炷香后,夫妻二人便彼此见着了。 赵祯一脸正色,镇定自如的询问道:“皇后所来何事?” 曹恩英不答,只上下打量了几眼赵祯,而后抿唇而笑:“陛下哭了?” “没有。”赵祯下意识的予以否定,并且脸上还出现了恼怒之色:“皇后来此,就是为了调侃朕的?” 曹恩英心知这人脸皮甚薄,并不扛逗,是以便顺着他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正事。她表示最近已有朝臣找到自己面前,希望其劝说官家应允收养皇子一事。 “皇后答应了?”赵祯寒声问道。 “当然没有。”曹恩英露出一脸小愤慨的模样:“非但没有,臣妾还狠狠的把他们批评了一顿臣妾说:你们太过分了,皇上刚刚失去母亲,正是悲痛的时候,哪有心思考虑这种问题你们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果然,此话一出,赵祯强装的冰冷面色瞬间好转起来,看着曹恩英的目光也隐隐的露出几分暖意。夫妻两个又各自安静了一会儿,最终,赵祯咬了咬牙,还是询问道:“那皇后以为如何?朕是否应该收养宗室子弟入宫。” 曹恩英闻言做沉思状,而后开口道:“民间有一种叫做接婴的说法,不知官家听说过没有?” 赵祯摇头。 于是曹恩英便解释起来:原来有一些夫妻,常年不能有孕,这个时候他们往往会选择先收养一个孩子在身边,往往这么做了以后,他们自己也很快就能怀上孩子。 “类似于,有了第一个,很块就能带来第二个……” 赵祯听后沉默了下去,半晌后,他却有些迟疑地说道:“皇家终是不同于民间,涉及皇位之争。” 曹恩英却微笑着表示,先帝也曾收养过濮王啊! 赵祯闻言却长叹一口气:“把一无辜稚儿当做备胎,终是对他不够公平。” “陛下好好教养就是。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教他最出色的学问,等到日后也让他做八大王那般,贤明的王爷。” “可这样做。”赵祯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会不会很卑鄙?” “瞧官家说的!”曹恩英哈哈一笑:“谁家辛苦打下的江山愿意便宜外人啊!” 赵祯闻言抿抿嘴巴,大约是曹恩英的笑容太过欢乐的关系,于是他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角,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夫妻两个全都笑出声来。殿门外,听见动静的张茂则心中充满了惊异之感。刚刚官家还是一副愤慨忧虑的样子怎地转瞬之间,就这么开心了? 皇后娘娘究竟做了什么啊? 人的思想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明明是同一件事情,但是换个角度,本来不能接受的东西立刻就变得可以接受起来。所以,数日之后,赵祯终于在百官面前松了口,做出了让步。不过到底要选哪个孩子进宫,却仍需要仔细考量。 众臣各有心思,举荐谁的都有,曹恩英私下里觉得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他们都扯不完这个皮。 第5章 曹恩英让人在正阳宫挖了块地,还卑鄙的剽窃了同姓大文人曹雪芹的创意,取名为“稻香村”不过实际上她在里面种的不是庄稼,而是辣椒。除此之外,她还弄了间蚕室,专门用来养白白胖胖的蚕宝宝,不过她在这方面经验不足,估么着蚕丝是别想了,到时候能炸两盘蚕蛹就不错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的架势是摆出来了,别人一看,哎呀呀,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却又是种谷又是亲蚕的,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人家贤德啊! 先有服侍太后的孝道,又有规劝皇帝收养嗣子的智慧,最后还这么关心民生。 曹恩英一套组合拳下来,这贤德之名,算是彻底撒发了出去。 现在不要说是百官们了,便是外面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如今的官家娘子,是一位慈简仁和的好娘子了。 什么? 你说她还干过送前夫出家的事情? 嘿! 这不过是玩笑之举罢了,听说那姓李的在大相国寺呆了三个月,最后从狗洞中跑掉又回去当道士了,皇后娘娘事后不也没继续追究嘛! 所以,人家还是贤德的。 名声这种东西,无论任何时代都是很有用的,而对于曹恩英来说,它带来的最大好处则是:后宫的嫔妃们开始学会正视、尊重并惧怕她了。官家今年二十有四,别看没有孩子,但后宫嫔妃的人数却已超过两位。不过她们的位份普遍不高,多是御侍、郡君之类的,连个高点的才人、美人都没有。 但你别看这些人的份位不高,但有的照样敢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究其原因:一个是先皇后郭氏没有打好底子,第二个则是,赵祯的态度,他新婚之夜的甩袖离去,他数月的不闻不问这些都如同风向标一般,给予了这些人某种暗示。 但是现在情形却已然出现了逆转,帝后二人的关系不仅大为缓和,皇后又贤名肆起,眼瞅着已经坐稳中宫之位,这些人自然也就转变了态度。 起码,她们现在学会了请安。 “皇后娘娘,这梅子酒是臣妾亲手所酿,其果香甜柔,饮而不醉,便是官家喝了都曾有夸赞之语,如今献于娘娘品尝,请您笑纳。” “尚妹妹有心了。”曹恩英微微一抬手,身边的女使立刻上前数步,躬身从对方那里接过酒坛。尚氏,年方二八,喜着紫衣,性娇蛮、擅痴缠。注:家里是开酒铺的。 “皇后娘娘,臣妾可没有尚氏家学渊源,能酿得酒来。唯献上这只凤穿牡丹金步摇,以表心意。”杨氏,同样年方二八,脾气暴躁,与尚氏素来不合。注:她家里是开银楼的。 俗话说的好:礼物是最能维持双方感情的利器。这些人现在急于向皇后献媚,可不就得想尽办法的送上自己的一份“心意”嘛。 “杨妹妹有心了。”曹恩英微微一笑,倒是不偏不倚,照收不误。 有她二人做例,其他人立刻纷纷献上自己的那份礼物。 有送香囊的,有送扇子的,还有送古籍珍本的,简直是五花八门。不过也有没送的,苗娘子就没送,小姑娘满脸通红的坐在那里,似乎完全不明白,这好端端的大家怎么都送上礼了。俞娘子也没送,她自认为自己对皇后娘娘足够尊敬,从没有任何失礼之处,是以此时便也就格外的淡定。 “大家的心意本宫已经知道了。”收礼收到手软的曹恩英笑容满面的对她们表示,后宫和谐方是官家之福,社稷之福,你们身为妃嫔只要老老实实的,不僭越,不惹事,咱们就是一家子亲姐妹,但若相反—— “本宫也绝不轻饶。” 众女闻言神色一凛,不禁立刻起身,齐声喏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日后定当克及己身和睦宫闱。” 曹恩英摆平后宫,得到众人认可的消息,很快地,就传到了赵祯的耳朵里,对此,其心里也是十分感慨的。因为他想到了郭氏,明明同样是皇后,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有大娘娘的鼎力支持可即便是这样,也依旧不能让后宫心服。 但如今轮到曹氏却—— 赵祯想:这大概便是立身持正,德厚流光的关系了。 因为感念皇后的仁德,也因为他自身也有想要亲近之心,于是近段时间内,他开始频繁的去正阳宫坐坐,只是还没留宿,不是不想,是皇后没留过,他也就不好意思提这个事情了。这日也同样如此。下了朝,被吕夷简和范仲淹吵的头疼的赵祯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正阳宫。 “官家是累了吗?怎地看上去灰头土脸的。”曹恩英主动递上一块浸湿的面巾,示意他擦擦。 赵祯闻言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朕被他们吵的脑袋都要裂开了。” 话说,自从范仲淹调回京城后,先是赈灾有功,然后又是大力整顿开封府吏治,在民间得到了偌大的名声。赵祯也喜欢他,尊敬他,并开始重用他。眼看自己手里的权利即将被分割,身为执宰的吕夷简不干了,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党争开始了,一个说你范仲淹沽名钓誉,越职言事,意图不轨。另外一个就说你吕夷简任人唯亲,勾结党羽,把持朝政。 朝堂之上,这两人吵的是乌烟瘴气,后来他们吵着吵着,就不仅是公事了,连私事也被拿出来攻歼。 范仲淹有一个叫吕梁的学生,擅音律,很有才华,京城名妓妙音娘子十分倾心于他。吕梁也视其为红颜知己,他想要为妙音赎身,但奈何家有悍妻,始终不能成行,妙音苦苦等了他几年结果等着等着这个吕梁就变心了,他又喜欢上别的清倌人了。而这位妙音娘子也是个狠人,心碎之余,居然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穿着身嫁衣,直接吊死在了吕家大门口。 在本朝是很看重师生关系的,如果一个学生,他的品行不端,那么人们往往会认为,做老师的也是个品行不端的人。范仲淹为人正直,谨慎。私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吕夷简那些人便从他的学生入手由此来攻歼范仲淹的品行。 “这也行?”曹恩英露出不可思议地模样。 赵祯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看上去越加漆黑了一些。 曹恩英见状,心中一动,只见她抬起手来,装模作样地摩擦起了自己的下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既是提起那个吕梁,臣妾倒是想起一句真理来。” “什么真理?” “男人最爱干的两件事——” 赵祯抬起眼睛疑惑的望了过来,结果就见曹恩英耸了耸肩膀,笑盈盈地说道:“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赵祯闻言一愣,但没用多长时间却又忍不住喷笑出声。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这话说的,实在是精辟。简直是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 官家终于笑了。 门口处,内官张茂则心中十分欣慰的想到:还是皇后娘娘有办法啊! 赵祯笑过之后,心情果然变得舒爽起来。曹恩英便请了他坐下,而后又拿出今年新供上来了的雨前龙井作为招待。喝完茶后,曹恩英还主动带着他去蚕室和稻香村转了一圈。 她告诉赵祯,说这辣椒种子是她好不容易托人从蜀地带回汴京的。 “若真能养成,到时候做麻婆豆腐给官家吃。” 虽然不知道这麻婆豆腐是何物,但赵祯还是微笑的点了点头,并体贴的表示:朕期待着。 如此,时间流逝,不知不觉的又是数月而过。 朝堂上的党争依旧持续着,不过另一件大事,如今却是有了结果。官家下旨,决意收养商王赵元份之孙,濮王赵允让第十三子赵宗实为养子。 赵宗实进宫时不过四岁大小,尚需母亲照料,曹恩英身为皇后,此时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事实上,赵祯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有把孩子交给品行端方的皇后,他才足够安心。 曹恩英和赵宗实这对名义上母子的第一次见面,还是比较顺利的。 小孩年龄虽小,但却很懂事,大约也是在家里被人仔细教导过的原因,他看上去十分的乖巧。嬷嬷让他管曹恩英叫母后,他也乖乖地叫了。 这个就是宋英宗啊! 看着眼前的小豆丁,曹恩英又忍不住地想起了赵祯。 此时此刻,那个家伙,可能还抱着自己早晚会有儿子的心里吧。 宋仁宗,赵祯。一生三子,十三女,从数量上来说,他的生育能力还是很强悍的。但奈何质量上实在不行,三个儿子全都幼年夭折,十三个女儿活下来的也只有区区数位,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就应该不是后宫轻扎的原因,曹恩英估摸着,应该是赵祯的基因有什么隐性的缺陷。 不过他的基因垃圾,但自己的基因优秀啊。 曹恩英暗暗思索起来,曹家是将门,骨子里就带着彪悍的基因,曹家人又长寿者多,自己也是自小习武,身体棒棒。 所以他们两个要是结合,曹恩英有自信,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来。 第6章 作为见面礼,曹恩英送给赵宗实的礼物是一本书。 书名曰:《三字经》。 “此书是本宫亲自编撰,就送给你,当做启蒙之物吧!”曹恩英和气地说道。 “是,多谢母后娘娘。”赵宗实很乖巧的上前接过。 曹恩英见状,趁机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赵宗实刷地下红了脸蛋,一副羞羞答答的可爱模样。曹恩英把孩子安顿进了名仁殿,这里是早就收拾好了的,既干净整洁又十分清幽。一应下人也配的足足的。光是照料生活起居的嬷嬷就有四人,女使,宦官,也都是比照皇后宫里的数量来。 “若是想要什么就直接对我说。”曹恩英告诉赵宗实,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小孩闻言粉嫩的脸蛋上划过一丝茫然,但最后,却还是十分乖巧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对于赵宗实,曹恩英心里其实是比较喜欢的,而与之相比,赵祯的心里则复杂多了。有了嗣子他这边的生育压力的确是减轻了许多,但同样的,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矗立在这也是明晃晃的提醒他自己无子的事实。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个刺激的关系,赵祯最近开始比较频繁的踏足后宫不说是夜夜笙歌,但也的确是十分“努力”了。然而努力的结果则是:半个月后,他出现了精神萎靡,身体乏力,食欲减退的症状。 太医委婉表示,官家应该有所节制了。 曹恩英:“……”大无语。 没有那个铁肾,你就不要梦想当西门庆啊。 自己是什么样的小身板,难道不清楚吗? 曹恩英觉得无语,赵祯自己更是觉得丢脸,所幸暂时罢了朝会,以身体不适为名,专心静养。曹恩英也发下懿旨,官家养病期间,任何妃嫔不许前去打扰。当然,因为要以身作则,她自己也是不去的,只每日做些汤汤水水的叫人送过去,表表心意罢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有人敢违旨不遵,偷偷跑去找官家。是的,那个人不是别的,正是苗娘子。心爱的六哥生病了,小姑娘简直是忧心如焚,为此不惜忤逆皇后的旨意也要过去看望。曹恩英知道后也没说别的,只是把小姑娘叫来,然后当着她的面,打了她心腹女使的板子。 整整二十个板子,打的是皮开肉绽,血沫横飞。 苗娘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场便吓的跌坐在地,之后,她果然没有再去偷偷找过官家。 今年冬天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赵祯的病情终于有所起色,起码不冒虚汗,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于是,在冬日的某个上午,他让人把赵宗实叫了过来。 小孩子穿的厚厚的,暖暖的,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只圆球滚过来一般。 他请安行礼,口称父皇。 赵祯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会,终是柔和了表情,对其招手道:“过来。” 小孩听话的走了过去。 赵祯性格仁善,知道如何关心别人,此时就很是温声的询问起了赵宗实生活上的一些琐事。 然后他就发现这孩子真的很聪慧,基本上他的问题,都能得到有效的回答。 赵祯问:“读过什么书没有?” 小孩便嫩生生的表示,自己最近正在学习《三字经》。 “那是什么?”赵祯微微皱起了眉头。 也难怪他不知道,毕竟三字经乃南宋王应麟所著,离出世尚有百十来年呢。 “是大娘娘特地为宗实写的书。”小孩不自觉的挺了挺自己的胸膛,看上去十分自豪的样子,听说是曹恩英写的书,赵祯果然大感兴趣,于是赵宗实便当着他的面,摇头晃脑的,大声朗诵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三字经》能够流传数百年,自有其道理可言。首先它朗朗上口,易学易记,非常适合小孩学习。其次,它真的是包罗万象,基本上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信,你都能在其中寻到。当然了,曹恩英版的三字经,是经过慎重筛选的,不会出现“宋”以后的文字记载。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让赵祯感到震惊了。 他是个识货之人,哪里看不出此书的大才。 ******** 赵祯带着赵宗实匆匆过来的时候,曹恩英正准备用午膳,见到他们一大一小联袂而来,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不必多礼。”赵祯深吸一口气,而后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手中的蓝皮书:“朕过来是想问问,这《三字经》当真是皇后所著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 曹恩英见状微微一笑,露出腼腆之表情,似是十分不好意思般说:“确实是臣妾闲暇时写下的小册子,一些用来启蒙的俗语罢了,称不上什么著书。” 真的是她写的! 赵祯目露感慨,赞声道:“皇后真是大才啊。”感叹完了这句话之后,他又立刻表示,这书写的极好,自己有意向朝堂诸公推荐,日后幼童启蒙便又能多出一读物了。 曹恩英闻言自是“惶恐谢恩”。赵祯哈哈一笑,看起来也是相当高兴的模样。 再之后,曹恩英又请了赵祯坐下与自己一块用膳,当然了,赵宗实也是如此。小孩子来到正阳宫一个多月了,别的且不说,但是对这里的伙食却是一百一千个的满意。毕竟在大部分人都在吃煮、炖之食时,正阳宫已经是顿顿有小炒了。 六个菜。 红烧肉、清炒芦笋白玉菇、红油拌猪耳、鱼香肉丝、肉末茄子、还有一道黄焖鸡土豆,主食则是大碗的白米饭。与后世大多数喜欢甜食的小朋友一样,赵宗实就特别喜欢那道鱼香肉丝,至于赵祯则是对红烧肉赞不绝口。 “这是豕肉?”大宋的官家露出十分诧异的表情。 “是啊。”曹恩英点了点头。她知道赵祯为什么会这样惊讶,在宋朝对猪肉其实是很不待见的猪的地位远在牛羊之后,被认为是只有贱民才会去吃的东西。 “豕不洁,且味道酸涩而腥臊,为何你做的,却如此与众不同?”赵祯十分的好奇。 曹恩英闻言则告诉官家,她说:这猪可不是一般的猪,而是她们家自己精心养育专门用来吃的肉猪。“从足月开始,需每日精心伺养,一天三顿食猪草,吃热食。最重要的是,还要记得给猪摘蛋。”摘蛋二字一出,赵祯的脸色顿时风云突变,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曹恩英似乎完全不明白这样残酷的话语,怎们能从她的嘴里吐出一般。 “摘了蛋的猪,食欲好,增生快,肉质还会变得十分肥美,可以说是好处多多呢!”曹恩英一脸官家你信我的表情。 “朕吃饱了。”赵祯站起身,捂着嘴巴,脸色难看的匆匆走掉了。 真是矫情的男人。 曹恩英见状,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心想:赶明儿她把东坡肉,梅菜肉,卤猪肉,粉蒸肉之类的全都弄出来,不信你不吃。 “母后,父皇这是怎么了?”赵宗实有些不安地发问道。 曹恩英就对他笑了下:“没事儿,你父皇有点挑食,他不是好孩子,我们不要学他,快吃吧!” “哦。” 与预料中的一样,曹恩英又大“火”了一把。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贤名,而是因为才名,在宋朝这个文人墨客层出不穷,便是妓馆里的清倌人也都会吟诗作赋的时代,人们自然是非常追捧有才之人的。 当今的官家娘子,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名流千古的诗词。 但是一本朗朗上口的《三字经》,却也把她的才华,展现的淋漓尽致。 便是文坛万古如长夜的范仲淹都曾当众盛赞过的。 既得了贤名也得了才名的曹恩英却并没有因为名声日隆,而变得狂妄自大,正相反,她还是那么的谨慎小心,每日过着种庄稼,养蚕,处理宫物,教养赵宗实的日子。 如此这般,不知不觉的,这惊心动魄的一年就过完了。 时间来到了景佑二年。 这一天,曹恩英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瑶华宫的净妃,托人给赵祯带去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赵祯读过之后,似是也大为触动。净妃也就是原先的郭皇后,是个脾气火爆并且极爱吃醋的女子,曾经因为误伤了皇帝,而惨遭废后。 “娘娘难道不怕郭氏回来吗?”身边的女使曾经这样问过曹恩英。 结果后者哈哈一笑,她表示。我已经是皇后了,就算她回来了,难不成皇帝还会为了她而废掉我吗? “再说,有人比我还害怕呢。”曹恩英心想,郭氏这样做完全是在找死啊。果不其然,书信递上来仅仅数天之后,郭后就得了小病,宋仁宗听说后派了御医前往救治,结果就在当日,郭氏居然暴死当场。 仁宗听说后,呆愣许久。 曹恩英估摸着他应该也是比较悲痛的吧!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又是个心肠十分柔软的念旧之人。 第7章 不过此事,倒是尚有利用一番的余地。 曹恩英想到了已经持续了大半年的吕、范党争,决定在背后稍稍“顺水推舟”一下。于是没用多久,朝堂之中竟然就流传出一条小道消息,说:郭氏暴毙,疑与吕相有关。毕竟众所周知当年吕夷简可是带头废后的积极分子,他怕郭氏启复,报复与他,所以提前下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条小道消息传的是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甚至连郭氏死的时候是如何的痛苦,都描述的淋漓尽致,让人听了便立升不忍之情。 范仲淹是个聪明人,果然抓住机会,开始发起了猛攻。朝堂上,他言辞锋利的例数吕夷简种种罪责,后者则因为郭后之事有些心神失守,是以一时之间,反驳的很是无力,而他这边一露了胆怯,仁宗皇帝心里反而更加怀疑起来。 果然,赵祯大发雷霆,当场就下了诏书,免去吕夷简执宰之位,贬去了许州。如此,这场旷日持久的党派之争,终是以范仲淹的胜利而暂时落下了帷幕。 至于郭氏到底是不是吕夷简害的,此时却已经是完全不重要了。 赵祯心情不好,于是便来到了正阳宫。 曹恩英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麻婆豆腐盖饭。两厘米见方的豆腐块,配上豆豉、辣椒,肉末,以面粉勾芡收汁,最后再撒一把花椒面和鲜葱花,如此,一碗集先嫩、鲜、麻、辣的麻婆豆腐就新鲜出炉了。赵祯抿抿嘴巴,拿起汤匙吃了起来。结果第一口就让其眼前一亮,再之后,就看他吃的是额头冒汗,鼻尖冒汗,到最后似乎连全身都冒出汗水来。 “畅快!”整整一碗的盖饭,全都被他消灭了下去。 赵祯忍不住欢喜的叫了一声。 “官家觉得好吃?” 赵祯点头,大赞道:“麻辣过瘾,当真不错。” “其实这辣椒不仅仅可以做麻婆豆腐,它还能做许多其他花样的菜式呢。”曹恩英一一给他举起了例子,什么水煮鱼片,什么辣子鸡,什么夫妻肺片,回锅肉,麻辣大虾的。光是听着就觉得十分诱人了。 赵祯闻言果然赞叹:“真是好物。” “可不是。”曹恩英微笑地说道:“辣椒还有健胃消食,祛除寒气,延缓衰老的功效呢!……官家以为这样的好东西,有没有推广的价值呢?” 赵祯点头,表示:自然是有。 “只是……” “臣妾愿意提供良种。”无需赵祯为难,曹恩英立马主动接话道。 赵祯嘴巴张合了几下,最后只能含笑的看着对方,目光中满满都是欣慰之色。 “皇后真是朕的贤内助啊!” 曹恩英闻言微微一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的天真。 吃完了饭,赵祯也没有立刻离开,更准确的说,他几乎在正阳宫磨蹭到了天黑,然而,曹恩英——“官家累了一日,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是的,她依旧没有留人的意思。 赵祯无奈,遂也只能佯装不知的站起身,选择离开, “娘娘为何不留官家?”身边的女使琥珀满是不解地问道。 明明连她这个做丫头的都看出来,官家是很想留下的。 “还不是时候。”曹恩英微微一笑,站起身,去耳房沐浴了。 时间一转,又是几个月过去。这一日,宫里却是出了一件大喜事,太医在日常给后宫嫔妃请平安脉的时候,意外的检查出俞氏的喜脉。此消息一出,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全都沸腾了。真是不容易啊从官家成人后,十几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后妃怀孕呢!赵祯本人更是十万分的兴奋,他不仅第一时间跑去俞氏那里探望,且还下旨,晋俞氏为才人。 “恭喜官家,恭喜俞妹妹。”披香阁里曹恩英目露欣慰,脸上有着十分欢喜的表情。 “多谢皇后娘娘。”俞氏个性沉静,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她也难掩心中雀跃之情,这也是十分正常之事,且不说龙胎不龙胎的,哪个女人不想真正当一回生身母亲呢? “皇后,俞氏有了身孕,朕就将她交给你来照顾了!”赵祯哈哈大笑,连牙齿都露出雪白一排。然而,曹恩英却不准备接这个锅。她表示自己年轻,又没生养过孩子,你把俞氏交给我,你放心,我自己都不放心。 “不如官家亲自选几个厚道淳朴,又有经验的嬷嬷,臣妾在一旁打个下手也就是了。” 赵祯闻言觉得曹恩英说的也很有道理,遂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果然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了第一个就能有第二个。” 曹恩英微微一笑,知道他指的是接婴的事情。 “为福报,咱们对宗实应该一如既往的好。” 赵祯闻言却略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说了声:“这是自然。” 这个家伙,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寻思着把养子送走了吗?曹恩英暗地里撇了撇嘴巴。 俞氏有孕于公于私都是大事,曹恩英为防意外,于是决定先给其他妃嫔们上上紧箍咒。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大家齐聚正阳宫小花厅。曹恩英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笑盈盈的表示:你们大伙也都知道,俞氏这一胎对官家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所以千万不要妒海生波,以至行差就错。 “本宫把话放在这里。”皇后娘娘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狠辣的话语:“谁敢让龙胎不保,本宫就夷其三族,绝不轻饶。” 夷三族这几个字一出,妃嫔们果然面色骤变,一个个都露出害怕的表情。要知道,官家治国仁善,便是犯了大罪,最多也不过就是被贬、流放之类的。然而皇后却轻轻松松的说出夷族这样可怕的话语来——最关键的是,她们有种感觉:皇后是当真的,她绝对能说到做到。 “请皇后娘娘放心,妾身等必不会那样做的。” “是啊,俞娘子有孕,咱们也替官家高兴啊!” 嫔妃们一个个地开始疯狂表起忠心来,曹恩英则颔首轻点,十分欣慰的表示:如此那便是最好的了。 众女胆战心惊的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告退离去。 “苗娘子,你留一下。”曹恩英却是单独留下了苗心柔。她倒是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小姑娘似是有些郁郁寡欢之色,这才把人给叫住。 “不开心?” “没有!”苗娘子小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声音也急促地说道:“六哥…官家为了皇嗣的事情已经烦忧了许多年,如今俞姐姐终于有了身孕,柔儿打心底感到高兴。” “你说的这个本宫相信。不过高兴之余,是不是也有一点失落呢?” 苗娘子闻言浑身骤然一僵,但是当她抬起头看见皇后望过来的那双温柔的眼睛时,不知怎地竟是鼻头一酸。 “娘娘,柔儿是不是坏人啊?” “小傻瓜,当然不是了。”曹恩英说道:“官家的后宫,人数不少,春兰秋菊给有各的好处,但若论及对官家的真心,怕也无人能比你用情更真。”曹恩英表示,既是用了真情,肯定就会生嫉。毕竟这世界上哪有女子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只是你需明白,官家不是普通的男人,你也不是普通的可以吃醋的小女子。”曹恩英告诉她不要太钻牛角尖,否则难过的只有你在自己。 总之一句话:要想的开。 “那娘娘呢?”苗娘子轻声问道:“娘娘对官家可有真心?” 真心没有,蒸心倒是有一颗。 可能老娘生下来就没心没肺吧! 曹恩英微微一笑,口称却斩钉截铁般说道:“我之真心,日月可鉴。” 苗娘子果然被震住了,她心里情不自禁的想着:原来皇后娘娘对六哥也是如此的情深义重啊! ******* 北宋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朝代,它有着历朝历代以来最羸弱的军事力量,也有着历朝历代以来最繁华的商业贸易。是的,在北宋,你完全看不到所谓的重农抑商,汴京城简直繁华的要命。即便是与后世的夜上海相比,怕也是不遑多让了。 而在汴京西市,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就有这么一家食辅,它唤名【曹记】。是在五年前开业的,而就是这么短短五年,曹记食辅便已然是名传汴京,成为上至饕餮老铁,下至贩夫走卒都如雷贯耳之处。 曹记吃食,卖得第一好的乃是唤名小笼包之物。一屉六个包子,可卖二十文钱。其中鲜肉葱花馅和灌汤蟹黄馅的销售最是火爆,只不同的是后者要比前者还有贵上十文钱,一般人家可是舍不得。但即便是价钱如此昂贵,但因为这吃食,皮薄卤足、鲜香味美,所以依旧是客如云从,蒸包子的水气几乎从早上飘到晚上,而除了小笼包销售火爆之外,鼎鼎大名的【曹记】还有一个独门特色,那就是卖——小炒。 其中,小炒黄牛肉,鱼香肉丝,豆豉鲈鱼,花椒土豆丝,是点的最多的几道。而如今,曹记又推出了一道叫做“麻婆豆腐”的美味佳肴。此菜不同于其他,及其香辣过瘾,让人一吃之后,就口舌生津,食欲大开,所以一经推出后,瞬间便风靡整个汴京城。 可以说现在已无人不知麻婆之名了。 第8章 “一道麻婆豆腐,一碗米饭,一壶清茶,多谢。”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多时辰的韩琦好不容易等来了空位。 “好嘞,客官稍等,饭菜即刻就来。”曹记食辅的店小二并没有因为客人点菜寒酸而有所轻慢依旧热热情情的又是给擦桌子又是给倒茶水。果然,仅仅二三分钟之后,他要的饭菜就被摆在了桌面上了。 这就是最近整个汴京都在盛传的麻婆豆腐吗? 如此红辣辣的一片,看起来果然不同凡响。 韩琦谨慎的抿了抿唇角而后便学着别人的模样,用着汤匙轻轻的挖出一口豆腐放在了自己的米饭上,最后啊呜一口下去……根本不能吃辣的韩琦,瞬间红了眼眶。 当然了,虽然非常的辛辣,吃起来也很辛苦,但是韩琦也不得不成承认,这麻婆豆腐是美味的!起码它真的很下饭啊!嘴里一口一口的吃着食物,耳朵里却传来各种嘈嘈杂杂的声音。 这个时代的政治气氛还是十分宽松的,起码对于普通的老百姓们来说,他们是敢于在任何公开的场合,评论朝堂诸公,甚至是龙椅上的官家。对于赵祯,汴京百姓们的评价那是相当高的,几乎是公认的仁君,百姓们觉得自己能摊上这样的君主,真的是十世修来的福气。而除了赵祯外,现在口碑最好的大臣无疑就是范仲淹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韩琦暗自点头,对于一心为国的范公,他心里也是万分钦佩的。 “列陈十条” 这个韩琦也曾听说过,是范仲淹最近新提出来的十条陈说国家弊处的文章,句句切中要害可谓是真知灼见了。 “天不生他范仲淹,文坛万古如长夜。” 嗯?等等? 韩琦豁然抬起头颅,天不生他范仲淹文坛万古如长夜? 韩琦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硬了,即便他打心眼里钦佩范公,但是—— 果然,还是无法容忍啊。 “这位兄台,不知你说的这句话,是出自何处啊?”韩琦一本正经的对着邻桌询问道。 结果人家就告诉他,说这话乃是当今皇后娘娘亲口所言。 韩琦是天圣五年以弱冠之龄中的进士,后来补了淄州通判在那边任了三年职后,母亲却去世了,韩琦只能选择罢官回老家丁忧。所以如今官家新娶的这位皇后娘娘,韩琦是没有见过的,但是如今,他却对她印象深刻了。女人果然都是见识浅薄之辈,天下文坛英杰何其多也,只见识过一个,就发出如此大惊小怪之言,当真是…… 韩琦狠狠的咽了一下口中的麻婆豆腐,高傲如他,想必也是不愿意做什么长夜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句随口之言,给人家范仲淹招了多少的黑,此时此刻,我们的官家娘子,正一脸高兴的翻看着手里散发着浓浓墨香的《三字经》。赵祯告诉她,说此书已经印发千余本,不日就会分发各州官学,成为朝廷指名的幼童启蒙刊物。 “臣妾真是不胜惶恐。”曹恩英知道这书一发,自己必当真真正正的扬名天下。 “无需惶恐。”赵祯微微一笑:“这是你应该得的。” 曹恩英嘴角飞翘,她暗地里美滋滋了好一会儿方才对赵祯表示:臣妾心中实在高兴,要不然咱们庆祝一下好不好?赵祯问怎么庆祝,曹恩英说那当然是吃美食,喝美酒了。 于是很快地几道鲜美爽口的下酒小菜就出现了二人面前。 飞刀牛肉,水爆肚,酒鬼花生,芥末鱼皮,以及一道开边蚕蛹。 是的,可怜的蚕宝宝们终是没有等来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时候,就变成了营养蛋白丰富的下酒菜。 “这梅子酒,是尚娘子所赠,据说陛下也十分喜欢呢!”曹恩英亲自为赵祯倒了一杯酒水。 然而对方闻言却面露苦笑,开口道:“这酒绵软,甜腻有余而浓香不足,并不十分对朕的胃口。” 曹恩英一听他这么说,没有忍住的噗嗤一笑:“陛下这是承认自己在糊弄别人了?” “尚氏浅薄痴缠,朕也不愿意与她多废口舌。”赵祯抬起手似有些害羞般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喝这个,换别的吧。 曹恩英叫琥珀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贝。 老实说,若不是今天实在高兴,她还舍不得拿出来给赵祯喝嘞。 晶莹剔透的酒液刚刚溢进杯盏中,一股浓郁的酒香味就冲天而起。 赵祯见状眉头高挑,立刻就察觉出这酒的不同寻常之处。 果不其然—— “好酒!!!”赵祯本身并不是一个贪杯之人,然而即便如此,在饮完此酒后也露出无比惊艳的表情。这却也难怪要知道这可是高纯度的蒸馏酒,还是酱香型,是用一种极少见的糯性高粱,经过几十道工艺,最后还要埋在地下三年方能成行。 “此酒何名?”赵祯兴致勃勃地问道。 “无名。”曹恩英表示这酒是自己多年前所酿:“原想着与心爱之人成婚时,再将其挖出启封来喝,不想却是……”女人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涩。 赵祯见状拿着酒盏的双手猛然一抖,他抬起头看着曹恩英,许久之后,方才声音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朕有一事,一直觉得对你不住。” “什么事?”曹恩英几乎是明知故问了。 “朕当年娶你,的确不是心甘情愿。”赵祯的眼睛里写满了坦诚:“被百官逼迫,朕心里便生生存了怨怼之气,但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股气发泄在你的身上,朕忘了,在这件事情上你也是无能为力之人。” 赵祯看着曹恩英,终是说出了那四个字:“对不住了。” 曹恩英撇过头,眼圈在这一刻,变得通红了起来。 见她哭泣,正在赔罪的赵祯心里不由越加不是滋味,于是他也哽咽地说道:“别哭了。” “臣妾没哭,臣妾高兴。”曹恩英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破涕而笑道:“官家的歉意,臣妾收下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臣妾不怪官家,官家也不必再自责,往后的日子天长地久,咱么夫妻好好过就是了!” 果然,听见曹恩英这么一说,赵祯也立刻高兴了起来。 于是,夫妻两个彼此相视一笑,一切就都尽在不言中了。 酒香浓厚就极易上头,这两个人你一杯我一盏的,不知不觉的就喝下了许多,所以完全不出意外的,赵祯醉了。 人都醉成这样自然是不能走了,曹恩英就让人把官家扶进内殿,放在了自己的凤床上。 至于她自己,满身的酒气,极需要去清理一下。 “照顾好陛下。” “是。”张茂则一躬身,表示自己明白了。 人家是职业的服务者,赵祯交给他,曹恩英非常放心。 带着浑身的酒气在浴桶里足足泡了许久,等到曹恩英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大黑了。 “几时了?” “回娘娘,亥时一刻。” 居然这样晚了,曹恩英又问:官家还在吗? 琥珀说:“在的。” 曹恩英闻言却似乎并不怎么太过吃惊的样子,她从水中长身而起,任凭身边的女使为其擦拭身体。 “头发不用梳,披散着,熏成半干就好。” 曹恩英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她的身材,另一个就是她那头浓密而顺滑的发丝。 身披薄袍,香云鬟湿,曹恩英就这样伸出手轻轻推了下赵祯。 “官家?官家?”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天色已晚,您该回去了。” 凤床上睡的“正香”的赵祯,醉醺醺的睁开眼睛,他怔怔地看着曹恩英,然后下一秒,手臂猛然一拉,在对方哎呀一声的惊叫中,狠狠地将人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你要撵我走?”朕都不用了的赵祯,发出了类似于委屈的质问。 曹恩英没说话,她只是抬起自己的眼睛,带着一种莫名的眼神向上看着他。 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这话果然不错。 起码对于赵祯来说,曹恩英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说不上是乖巧还是挑衅的眼神,却在转瞬之间燎起了他心中的熊熊大火。 吻,来的猝不及防。来的无比激烈。 犹如两军厮杀。 再然后就是被狠狠撕碎的衣裳,赵祯只觉得自己发了疯,某种绝无仅有的激烈感情在他的胸膛不停回荡。 也许这一天,便是他自己也期待许久了吧! 官家昨夜留宿正阳宫了。 第二天一早,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般飞遍了整个后宫。对此,众嫔妃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心绪波动,毕竟大家也清楚:帝后合房,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恭喜皇后娘娘。”看着这一个个赶早来给自己道喜的嫔妃。因为昨儿折腾了一宿,而精神十分倦怠的曹恩英不由露出一脸的苦笑,她心想:日后大家就要共用一根黄瓜了,这可真是要成好姐妹了呢! 《三字经》下达全国各个州学,虽只是一本幼儿启蒙之书刊,但就如曹恩英自己所预料般那样这本书火了,曹恩英也火了! 古有长孙皇后写下《女则》流传千古。今有曹皇后写下《三字经》为稚童启蒙。 虽然立意不同,内容不同,受众群体也不同。 但却都是提倡美德,教化民智之书。 曹恩英因此在士林和民间群体中获得了偌大的威望,现在便是那呓语小童,也会说上两句:人之初性本善嘞! 第9章 男人和女人,有肉/体关系和没有肉/体关系,那绝对是两种不一样的状态。 当然了,从比例上来说,两种状态各有各其美妙的一面。 不过对于此时的赵祯来说,他无疑是满足于后者的。 下了朝,赵祯先去披香殿看望了俞才人。 为了保胎,生性仔细的她,现在基本上已经不怎么下床了。 不过太医说,孩子发育的很好,并且从脉象上看基本上能够确定是个皇子。 对此,赵祯自然是十二万分的高兴。 “好好养胎,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说出来,下人自然会去办。” “是,臣妾知道了。”俞娘子见赵祯只略坐一坐,就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便柔声道:“快晌午了,官家用了饭,再走吧!” “不了。”赵祯告诉俞氏自己已经跟皇后约好,今日要去正阳宫吃午膳。 俞娘子知道后自然也就不能再继续挽留,只能微笑的看着官家离开了。 赵祯过来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在这里看见了两个“多余”的人。 一个是苗娘子。 一个是赵宗实。 “官家。” “父皇。” 二人起身施礼。 只不同的是一个粉面桃腮,目露欣喜。一个面容局促,有点战战兢兢。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不等二人回答,那边的曹恩英就开口说道:“今儿中午吃打边炉,人多热闹才有气氛呢!” 赵祯闻言就神色和缓的哦了一声,接下来他还很温柔的关心了一下苗娘子和赵宗实。特别是后者:“前几日濮王从封地送了一批土特产进宫,朕会让人挑一些出来,给你送去。” “是,儿臣多谢父皇。” 赵祯闻言点了点头:“宗实可想家了?” 赵宗实这个孩子你别看他年纪小,但是有些事情他却看的别谁都清楚。如果在俞氏没怀孕之前赵祯这么问,他百分百会摇头否认。但是现在嘛……赵宗实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在赵祯笑盈盈的目光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祯见状叹出一口长气,他感慨地伸出手来,拍了拍孩子稚嫩的肩膀。 打边炉也称为打甂炉,是广式火锅的一种。主要食材是牛肉,鱼片,鲜虾肉等。 这东西早在唐代的时候就出现了,并不算什么新鲜事物。不过正阳宫的打边炉,显然要比外面制作的精致许多,只见那红泥小炉上的双耳砂锅里,装的是足足熬了一个晚上的配着各色好料的浓汤。除此之外还有摆成列的海鲜,牛羊肉,以及各色丸子和蔬菜。 “除了几样鲜食外,桌上的这些东西都是出自臣妾的陪嫁庄子!”似乎是知道赵祯想要说些什么,曹恩英微笑地表示:她超级节俭,一点都没乱花钱。 赵祯看着桌面上这一样一样,五花八门的食材,忍不住摇头道:“孤还真是有些好奇你那个什么都产出的庄子了。” 曹恩英闻言则表示,等改日有机会,她可以带赵祯过去逛逛。 “说不定,会让官家大吃一惊呢。” 想到满庄园跑着的,没了蛋蛋的豕猪。赵祯抽搐了一下自己唇角,呵呵敷衍道:“也许吧!” 现在正值季节交换天气既不冷也不热的时候,所以吃这打边炉却是正好。赵祯就食了不少他尤爱一种特制的鱼片。至于曹恩英她则对鹅肠情有独钟。皇后总是很喜欢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赵祯心道:什么鸭头、鹅肠、猪脚之类的全都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了午饭,几人坐下来喝茶说话,当然了,主要是赵祯和曹恩英在说,苗娘子和赵宗实基本上插不上什么嘴。 “列陈十条皇后可曾看过了?” “自是看过。” “以为如何?” “国之疾,一针见血。” “哦?怎么说。” “冗兵、冗官、冗商。” 虽只是这区区六个字,但是却让赵祯的双眼猛然一亮,能从列陈十条里做出如此精辟的总结,可见曹恩英是真的懂了的。 “范公有意主持变法,兴我大宋,皇后以为如何啊?” 看着一脸兴奋,双目都闪闪发亮的皇帝陛下,曹恩英幽幽一笑,而后说出了一句让赵祯脸色瞬变的话来。 “变法是要流血的。”曹恩英颇感兴趣地问道:“陛下愿意杀人吗?” 赵祯离开了,走的时候脚步比较匆忙,背影比较僵硬,曹恩英没去送,不过苗娘子倒是追了出去,希望那个天真可爱永远相信六哥的小姑娘,能给赵祯带来一点点的安慰吧!曹恩英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过分了,毕竟赵祯真的是一个难得的,拥用高尚品质的好人,而自己却这么刺激他…… 我真是个坏女人啊! 曹恩英决定要深深的反省一下自己,时间就定为:一刻钟好了! 虽然在皇后那里受到了亿点点的打击,但是历史的车轮却不是那么容易抵挡的,关于新政的一切依旧在激烈的酝酿之中,总有一天,它会完全爆发出来,最后带给这个国家一系列深重而久远的影响。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平平静静地也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曹恩英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在正阳宫种菜了,最近,她把注意打到了禁院那边。那里植被丰富,土地肥沃,最关键的是地方足够空旷,曹恩英还让人在那边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出来,是的,她要研究“金坷垃”了。这玩意不是一个好活,又脏又臭,但是它的重要性,却远比什么种辣椒之类的高上许多许多。 宋朝商业发达,而与其相应的则是农业上的落后,再加上严重的土地兼并……哎呀,憋说了,越说越上火。曹恩英是一个及其务实的人,而且行动力超强,几乎是想到就做。如此我们的皇后娘娘就开始一头扎进了研究之中。 如此今朝不知何夕的过了许久,当她终于把“金坷垃”给鼓捣出来的时候,披香殿的俞娘子也到了生产的日子。那一天,赵祯和曹恩英早早的就守在了产房门口。其实不仅仅是他们,就在披香殿外,王曾、范仲淹、欧阳修、晏殊等大臣也在眼巴巴的守着。 那紧张难安的样子,活似产房里头的是他们的娘子一般。 不过——这是官家的头一个孩子,身上承载了太多的东西,再怎么重视都是应该的。 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弱呢? 曹恩英皱着眉头,心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她前后两世都没有真正生育过孩儿,不过正所谓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啊,一般来说妇人刚刚开始生产的时候不是最有力气的时候吗?但俞娘子这叫声听着,怎么都透着股力竭之感啊。 赵祯很紧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都在发抖。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众人的面色也越来越差,越来越差,期盼许久的婴儿啼哭之声始终没能响起。当稳婆抱着个一动不动的婴孩一脸惨白的走出来的时候,赵祯失手打碎了一套青花瓷盏。 “奴才无用。”稳婆和太医全都跪在了地上:“小殿下殇了。” 赵祯闻言身子猛然一晃,若不是旁边的张茂则伸手扶了一把,说不定便会狼狈的重摔下去。 “怎么会这样。”曹恩英霍然起身,做出一副震惊并悲痛万分的表情:“俞娘子是足月生产,每日的请脉,太医也全都说正常。既是正常孩子又为何会生而即亡,你们究竟是怎么伺候的!” 眼看皇后发怒,稳婆等人立刻大呼饶命,而赵祯却在这个时候对曹恩英摆了摆手,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是个皇子?” “是。” “抱过来,给朕看看。” 片刻之后,看过孩子的赵祯留下了痛苦的眼泪,他什么都没有再说而是踉跄的离开了。 曹恩英看着他那几乎写满了“大梦一场空”的失落背影,心里面还是挺不好受的,因为曹恩英知道,一个弄不好,这样的场面他可能还要经历十几次,真是想一想都觉得特别悲催。 期盼已久的孩子没了,大宋的官家陷进了某种自闭状态。 不过他可以自闭,曹恩英却不行,她还要忙着处理小皇子的丧事和安抚俞氏呢! 虽然出生即殇,但这孩子毕竟算是仁宗的长子,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曹恩英与众大臣商议,最后凑请官家,决定赐此子名讳赵昉,赠太傅衔,谥号“怀靖”,葬于永定陵。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彼之□□,吾之蜜糖。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 官家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养子赵宗实的地位就又变得重要了起来,其证据就是,景祐三年赵宗实满六岁之时,赵祯开始请鸿儒为其教学了。 韩琦就是他的老师之一。 自去年丁忧期满后,他本想着自请外放,但却因仁宗赏实而未能成行,是以留在京城拜为右司谏。 韩琦才高,又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当个幼童的老师,自是绰绰有余,而对于这份工作韩琦自己也是十分认真、并且严厉的。赵宗实毕竟年幼,有时难免顽皮,韩琦却从不因他的身份而有所顾及,今次也是如此,赵宗实上课走神,韩琦几次提醒,却全然无效,心中不禁生起怒气当下便是一顿疾言厉色的批评。 赵宗实受不住当下泪奔而去,而韩琦也在次日,收到了来自官家娘子的亲切召唤。 第10章 韩琦心怀坦荡,对于官家娘子的召唤,自然没什么不安的情绪,而且说实话,对于皇后他心里还是十分钦服的,一个能写出《三字经》的女子,定然是聪慧过人、知礼贤达的。然而,他这般淡然无惧的情绪在真正见到曹恩英的那一刻却尽数化为了东流,这位在历史上都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几乎是目瞪口呆,浑身哆嗦,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看见本宫就这么激动吗?”曹恩英满脸欣慰之光,叹息道:“不枉咱们相识一场啊!” “竟然是你?”韩琦看着面前的女子,简直是如坠噩梦。 说起两人相识,那也是别有一番渊源的。 话说多年前,韩琦上京赶考路过青州,结果不仅生了重病,身上的钱财还让人给卷走了。可怜见的大才子不得不一边发着高烧,一边流落街头,就在这绝境时刻,却偶遇恩人。是的!那个恩人就是曹恩英,彼时她与母亲来到青州外祖家探亲,结果机缘巧合的就捡到了韩琦。 韩琦获救,本该心怀感恩,实际上他也的确是无比感激的,但奈何,那时年龄尚小的曹恩英实在是太过古灵精怪,她以恩人自居,狭恩以报,天天变着法的折腾韩琦。那些日子简直是——韩琦都不能想,因为一想,他就有种要犯心梗的冲动。 “你、居然当上了皇后?”韩大官人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是吧,谁能想到呢!当初那个往你脸上画王八的女孩,居然成皇后了!你说命运这种东西,是不是很神奇呀?” 韩琦闻言不语,因为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他不知道,曹恩英却知道啊! 只见其一摊手心,张嘴就道:“还钱。” 韩琦愣了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抹苦笑,当初曹恩英的确是赠了三十两银子让他继续上京赶考的,这钱理应要还。 韩琦当下一振广袖就要去掏钱囊,然而—— “三千两。” “什么!!!”韩琦震惊了,一副你怎么不去抢的表情。 “就是三千两。”曹恩英理直气壮地地给他算了一笔账。 她表示,若是没有自己资助他上京赶考,他能中进士吗?那要是中不了进士,他现在还能当官吗?更何况还有救命之恩!“你这么有才华,以后一定能步步高升,说不定哪天还能当上宰相呢。”曹恩英说:“一个宰相,怎么就不值三千两银子了?” “你、你这就是敲诈。”时隔多年后,韩琦终于记起了被这个女人支配的恐惧,他面色通红,气的浑身发抖:“三十两变三千两,放印子的都没有你这么狠。” “真的不给?”曹恩英眯起了眼睛。 韩琦见状心中一抖,但还是脖子一梗地说道:“不给……卖了我也不值三千两。” “罢了,不给就不给吧!”出乎意料的,曹恩英这次却放过了他:“先让你欠着!反正人也跑不了。” 韩琦:“………”。 是的!跑不了! 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自己以后会永远有一个甩不开的债主,一想到这里,从来都是精神抖擞器宇轩昂的韩琦,精神都不由地开始萎靡起来,那半垂着脑袋的样子,活像是一只被偷了家的公鹌鹑。 故人相见自然高兴(某人单方面的),曹恩英请了他坐下,并让女使奉上了新茶。 “今日请大人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曹恩英看着韩琦,语气加重地说道:“此事关乎社稷。”韩琦一听,微微一愣,不过他以为皇后要说的是赵宗实学业上的事情。但很显然,他又一次猜错了。 曹恩英要说的其实是“金坷垃”的事情。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韩琦韩大才子,顶着曹皇后漫天的唾沫星子,陷入了魔性般的头脑风暴中。 “金坷垃,金坷垃,稻谷亩产一千八。” “有了金坷垃,地力不流失!不蒸发!” “金坷垃,金坷垃,农民伯伯需要它。” “金坷垃,金坷垃,发家致富全靠它。” 韩琦眼冒金星,现在脑袋里全都是所谓的金坷垃,于是他忍不住大吼一声:“究竟什么是金坷垃?” “是一种肥料哦!”皇后娘娘娘微微一笑。 她告诉韩琦,只要农作物使用这种肥料,就会达到一种叫做增产的神奇效果。 韩琦闻言眉头一皱,明显不信什么稻谷亩产一千八,真是笑话,要知道即便是最最上等的水田,在风调雨顺且没有任何自然灾害的情况下,一亩地也不过堪堪能得三石罢了。 一千八?牛都不敢那么吹! 见韩琦满脸不信,曹恩英微微一笑,魔术般的从身后变成出一只长盒来。 “喏,打开看看。” 韩琦皱着眉头掀开来看,结果愕然地发现这里面放置的居然是一支麦穗,当然了,麦穗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满满当当,沉甸甸,几乎挂满了的金黄色麦粒。韩琦出身官宦世家,然幼时却家道中落,只能靠半耕半读地过生活,所以他也是下过地,亲自种过粮食的,正因如此,他比谁都清楚,一只麦穗上最多能结出多少麦子。 “这、这、这……”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疑惑、震惊、狂喜,数种情绪轮这番的从脸上划过。 “你若还不信,便去皇家禁院看看吧!”曹恩英告诉他,禁院有她种的试验田,足可证明其所言不虚。 韩琦接连倒气数下,心里面却已然开始相信曹恩英的话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是有点夸张,不过那也只是口嗨起来的一点小玩笑罢了!”曹恩英表示:亩产一千八的确不可能,但是让粮食产量翻倍,甚至是三倍,四倍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既有如此神物,娘娘为何不直接禀告官家?” 曹恩英咧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表示自己想要开一个化肥厂,可以与朝廷联手,公私合营。 “本宫希望大人能够出面促成此事。” “为何非要是我?” “一来,咱们是熟人熟人好办事嘛。二来,大人是真正关心民间疾苦之人。三来,你不是也挺闲的吗?”前两个理由尚算可以接受,至于最后一个,韩琦就不干了,只见他脑袋意一昂,满脸正色的表示自己每天都要上朝,与诸公一起为国家尽心尽力,那也是很忙很忙的…… 曹恩英闻言却撇了撇嘴巴,心想:一个上朝时只能站在后三排的人,恐怕也只有嘴上可以忙了。毕竟现在才二十多岁的韩琦,可远远没到手掌重权之时嘞。 当然了,说是这么说,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韩琦显然并没有推脱的意思。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很是认真的讨论了起来。 曹恩英告诉他,让他去曹记食辅找一个叫曹纯的人。 “他是本宫的一个远房表弟。”曹恩英想了想,之后告诉他说:“我表弟很会做生意的。以后化肥厂的一切,就由他来打理。” 如此,两个人足足谈了许久许久,直到双方都口干舌燥了方才停了下来。 韩琦行礼说:“娘娘,微臣告退了。” 曹恩英看着眼前这个面如冠玉,齿红唇白的超级帅哥,微微一笑,说了句:“与大人能够重逢,本宫心里甚是高兴。” 韩琦苦笑:“因为可以要到债?” “也许吧,哈哈哈……”曹恩英捂着嘴巴,毫不客气的发出了杠铃般的愉快笑声。 韩大才子的行动能力果然不同寻常。 仅仅半个月后,曹纯的化肥厂就顺利的建立了起来,月底的时候,第一批上百公斤的金坷垃就秘密完成了。韩琦见状当即就大笔一挥,洋洋散散的写下了一篇赞美金坷垃的奏文,而后秘密呈与官家面前。赵祯上午的时候看见的玉简,下午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叫去了御书房。 君臣两个关上门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等到官家再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副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模样了。 曹纯手中上百公斤的金坷垃,就这样全部被朝廷给“买”走了。 它们会被广泛地使用在皇家御田中,只要结果真的如同韩琦所说的那般,能够增产。那么它们就会立刻被推送到全国各地,等到那个时候—— 曹恩英眯着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钞票向自己飞来的模样。 我这么尽心尽力,才不是为了钱。我就是单纯的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而已,忧国忧民的皇后娘娘心安理得的如此想到。 ********* 作为一个事业和家庭都要兼顾好的优秀女性。 皇娘娘不仅要种得一把好田,她还要管理好后宫的纪律。 最近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尚美人和杨美人,当着官家的面打了起来。 要说这两个女人,那还真是天生的冤家,只要在一起,那就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 至于这次打架的原因,不用问,肯定与在官家面前争宠有关。不过这一次,很显然,赵祯也是有些恼了的,于是他对曹恩英说,对这两人要好好惩治一番。 这还不容易,曹恩英微笑地说道:“都杀了就是。” 赵祯:“……”。 “我是我开玩笑的,陛下莫要当真呀!” 第11章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堂下,尚氏和杨氏哭的是梨花带雨,错落有致,声音此起披伏,活像一对二重唱。 尚氏说:“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全都是杨氏欺人太甚,您看看,我这张脸就是被她给抓花的。” 杨氏说:“骚狐狸,明明是你先在官家面前构陷与我,况且你没有动手吗,看看我的头发,硬生生的被扯掉了多少啊!” 两个女人针锋相对,互相谩骂,一副恨不得扒了对方皮肉的不共戴天之势。 曹恩英见状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说了句:“够了。” 两女闻言神色骤然一凛,果然颤颤地闭上了嘴巴。 赵祯虽然是皇帝,但是他性格温和,这些女人即便是在其面前也是亲近讨好有余,而惧怕缺少。但是皇后这却又是不一样了,上一次,苗娘子违反了她的命令,偷偷跑去探望养病中的官家,结果第二天,身边的女使就挨了板子。 那血肉横飞的样子,她们可都是亲眼所见。 今日,那板子落在了下人的身上,明日说不得就要落到她们的身上。 皇后是将门出身,这种事情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所以,从心里上来说,相比于赵祯她们的确加更惧怕曹恩英。 “不管你二人谁是谁非,但御前斗殴,便是有失妃妾之德,今日本宫便要惩罚你们,服是不服?” 尚氏、杨氏二人闻言脸色骤然惨白,心里明白皇后这是要各打五十大板了,遂也不再强辩只惴惴说道:“妾身知错,请娘娘责罚。” “好。”曹恩英看着两女,微微一笑,心里显然已是有了某种想法。 果然不是如此,仅仅片刻之后,在杨尚二人满是震惊与无措的视线中,咔地一声轻响,她们各自的一只手腕居然被铁链铐住了。 “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尚氏慌了。 她想过自己可能被罚跪,被罚抄女则,或者干脆直接被禁足。但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居然把自己和杨氏拴到了一起。 “是啊,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杨氏显然也慌了:“又不是囚犯,为何要拿铁链锁住我等?”面对着急的几乎快要吐血的两人,曹恩英则是不慌不忙地表示:你们二人入宫多年,却一直不睦,肯定是因为彼此不够理解的关系。 “今次本宫将你二人锁住,日夜生活上一段时间,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感情升温,情如姐妹了!” 杨、尚二人听得此言,算是彻底目瞪口呆了。 日夜锁在一起? 连吃饭,睡觉,甚至出恭都在一起? 两个女人彼此对视一下,双双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 “这链子是精钢锻造的,别想着自己弄开哦!”曹恩英微笑地说道:“当然,如果你们承受不住,非要拿下的话,可以考虑砍断谁的一只手!” 杨氏、尚氏:“………”。 惊骇欲死,眼泪狂飙。 官家救命啊! 说砍手就砍手的皇后娘娘、真的是太可怕了!!! 尚氏和杨氏的下场很快就传到了赵祯的耳朵里,然而官家惊愕之余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好奇把那两人锁在一起,真的就能其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和平共处,姐妹情深了?赵祯心里是不相信的,然而两个月,仅仅是两个月而已,再次出现于众人面前的杨、尚二人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她们两个看起来虚弱憔悴许多,便是精神头也十分萎靡的样子。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们两个人再也不吵了,非但不吵,甚至连眼神都不愿意相互接触一下。便是偶尔看见,也会露出,惊慌、心悸、无语等一系列表情。 总而言之,她们“和好”了。 赵祯:“……”这变化简直是脱胎换骨。 **** 杨、尚二人之事于曹恩英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自然不会为其多费心力。她现在关注的重点是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 宋朝是一个相当神奇的朝代,是一个对知识分子无比友好的时代,是一个真正正正的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贯彻下去的时代。在宋朝当官,你将获得权利、财富和尊重。是的就是尊重,只要你考中了进士,从此以后,便是一生都不工作,朝廷也照样养着你,见了堂官不用下跪,犯了律法,能免就免,不能免顶天也就是一个流放,杀头是不可能杀头的,谁能去杀一个知识分子的头呢? 所以在本朝,读书之风甚重,科举自然也就人人趋之如骛了。 “听说今年一甲中有个叫司马光的进士?”某日,赵祯来到正阳宫留宿的时候,夫妻两个在被窝里开始聊起天来,她说:“是那个砸缸的司马光吗?” 赵祯闻言一愣:“什么砸缸?” 疑?大家都不知道吗? 曹恩英眨了眨眼睛,不过很快地也反应了过来,司马光现在还是一个寂寂无名之辈,他幼时的故事自然没有多少人知道。只有等到他日后名声鹊起,成为鼎鼎大名的人了,以前的救人之举,才能被发掘出来,用以佐证他打小就是个多么聪明勇敢沉着冷静之人。 当下,曹恩英便兴致勃勃的为赵祯讲述了这个司马缸,不是,是司马光砸缸的故事。 其实认真说起来,司马光砸的不是缸,而是一种瓮,但是不管怎么说吧,人家就是靠着自己的智慧救下了小伙伴啊! “果有此事?”赵祯眼前一亮,对司马光瞬间好感倍增。 “臣妾也是以前听别人当故事讲起的,至于是不是真的,官家唤司马光到御前,亲自问一问就好啦!”说着这话的时候,女人就趴在他的胸口上,用着一双布灵布灵大眼睛,使劲的看着他。 “你要干吗?”赵祯见状立刻谨慎的发问道。 曹恩英羞涩一笑,表示:就是你问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赵祯立刻表示:“后宫不得与朝臣交往。” “我也没想交往,就是想要看一看,他长什么样子而已。”曹恩英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开始往赵祯的耳朵里吹气:“求求官家了,求求官家了,你就答应我吧。”赵祯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瞬间就被吹的满脸通红,于是最后完全不出所料:某人奸计得逞! 曹恩英梦想中的机会很快就出现了,本月十五正好是天庆节,官家设宴,召了几位心腹之臣共沐佳节,曹皇后出席作陪!说起这个天庆节那也是个比较奇葩的节日,据说是某某年,一块黄帛自天而降,正巧落在了皇宫左承天门的南鸱尾上。众人见状视为神异,当时的真宗皇帝也认为,此乃天昭,不可等闲视之,于是便这将这一天立为了天庆节,至此以后,宋朝的官员们每年就又多了五天公假。 宴请是在福宁宫后面的升平楼中举行的。 到场的有范仲淹、欧阳修、晏殊、富弼、文彦博、蔡襄、韩琦、以及今年进士科一甲的六人。这六人算是“职场新贵”,头一次参加级别这么高的宴会,每个人看上去多少都有一些紧张。而这些紧张随着皇帝和皇后的到来几乎达到了顶峰。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今日算是家宴,众爱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说是起来,其实人家也没真跪,毕竟对于大宋朝的知识分子来说,弯弯腰就算给你脸了,还想让我跪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啊! 曹恩英随赵祯落座。 她姿态尤雅,面容端庄,做足了一个皇后应有的样子,然而此时此刻却无人知道,其内心深处的激动之情。 她看向范仲淹: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她看向晏殊: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 她看向欧阳修: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她看向司马光:《资治通鉴》。 曹恩英内心深处的小人在激烈的发出尖叫:这是什么场面,这是朗读并默写全文!!!外加青少年课外阅读训练。曹恩英几乎泪目,她暗地里深深呼吸了数下,才勉强压住自己那颗想要找人签名的狂热之心。 对了,还有韩琦。 作为自己的“老朋友”此时此刻的曹恩英却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一股嫌弃之情。 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应该坐在这里。 不过只是个当了三朝宰相的庸俗之人罢了,怎么配和这些大词人,大文学家的坐在一起? 什么? 你说韩琦也是有名的诗人,还写过一本《安阳集》? 曹恩英表示:只要我没背诵过的作品,那肯定就是流传不广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出了某人那嫌弃的眼神,堂下的韩琦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看向宝坐上的皇后,结果,就被对方平白无故的给白了一眼。还没等其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居然就脑袋一转,面带微笑、声音雀跃地与司马光说上话了。 韩琦:“………”。怎么回事? 第12章 说来也是玩味,今日在这里的多数都是后来支持“庆历”变法的人物。 所以由此也可以看出,此时的宋仁宗,心里已然是站到了“改革”这一边。 果不是如此,这些人聚在一起,说是为了共沐佳节,但谈着谈着,也不知怎地就谈到了税收上。范仲淹表示:朝廷的税收实在是太重了,百姓们除了要交正常的税外,还要额外支出许多乱七八糟的、巧立名目的税,此外还有各种的徭役和差役要服,实在是过于苛民了。 此言一出,立刻获得了众人的热烈拥护。 性格最是率真的欧阳修,甚至当场表示:造成这一乱象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吏治的腐败。 这些人都是当今世上,最有见识的一群人。 看着他们在这里唇枪舌剑的讨论政治,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朝廷税收过重,朕心里何尝不知……”作为一个好皇帝,赵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表示,国家需要大量的军费开支,若是不提高税收,拿什么去养军,若是没有军队,又拿什么去防范辽国。 是的! 宋朝奇葩就奇葩在它有着百万人以上的军队,但对外战争时,却总是败多胜少。 不是有句古语叫做阴盛阳衰嘛! 曹恩英就觉得,这话用在朝廷上也是如此,出色的文臣太多了,几乎是一窝蜂的涌现。而出色的武将却是人丁寥落,这就是典型的,文武失衡。赵祯的话语一出,题纲立刻就有了扩大的趋势,众人迅速的从税收、官员腐败的问题,划向了军队改革上。看着他们一会众志成城,一会儿又相互争论的场面,曹恩英微微一笑,淡定的抿起了手边的小酒。 都是一群美大叔/美青年啊,即便是吵的面红耳赤,但看着也是相当养眼的! 总而言之,今天这顿饭,官家娘子吃的是称心如意,心满意足,心花怒放。 至于老公赵祯…… 一顿好好的节宴,险些没开出批/斗大会来,心里可能多少还是会有些憋屈吧! 不过这一点,又有谁会真的在乎呢? ****** 景佑三年,秋天的时候,御园中那些被施加了金坷垃的小麦终于成熟了,而随着它们的成熟,整个朝廷都轰动了。赵祯亲自带领着百官,跑去御园看佃农割麦子。从早上看到黄昏,结果不负众望,亲自上秤称量的范仲淹,一脸惊喜的表示:只这一亩地,便收获了十石的粮食。 比之以往,整整翻了三倍还多啊!!! 赵祯的脸色当场腾地一下就变得赤红了起来,他看着那些黄橙橙的麦子,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东西了。 “韩卿,韩卿!!!”他忍不住地大喊了起来。 同样满是兴奋的韩琦立刻走上前来一声臣在还没来的及说出,就被赵祯一把抓住了肩膀。 “这金坷垃,当真有用。” “是!”韩琦连连点头,声音颤抖地说道:“恭喜陛下,有此神物,来年我朝粮食必将比之以往多出数倍”。粮食多了,百姓就能吃饱,就能养活更多的孩子,缴更多的税,国家也就能变得更加强大。 这些全都要感谢皇后啊! 此时此刻,兴奋中的韩琦想到了曹恩英,若不是对方极力要求,要尽量淡化她在这件事情上起到的作用,韩琦非要在官家面前,好好为其请功不可。 科学是第一生产力,这话不愧是至理名言。 别看只是一袋小小的化肥,但是它能带来的影响,恐怕比所谓的变法都要来的强上许多,起码对于农户来说,地里多出的粮食才是实实在在的啊! 金坷垃算是彻底火出圈儿了,而自然而然地,化肥厂也跟着火了。 无数闻风而动的达官贵族们开始大批量的订购金坷垃,要知道,在宋朝,掌握土地面积最多的就是这些人了。再之后,便是由朝廷出钱采买,用以推广各州县,最后才是老百姓们自由买卖。 什么叫做生意兴隆?什么叫做日进斗金?什么叫做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就是了! 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生意? “不知道。” “笨蛋,当然是垄断生意啊!”曹纯想到了幼时,亲爱的表姐大人,教给自己的那些个生意经,兴奋的就差没有双手举天,高呼一声表姐英明了。嗯!等等。既然化肥厂这么挣钱,那么下一步就应该是遍地开花的建立分厂,扩大经营了,等到赚到更多的钱财后,就可以投入到表姐的那座“陪嫁庄子”中了,养猪基地也要扩建,表姐说了,明年的目标最起码是:五千头。 猪,可是个好东西。 肉可以吃,排出的粪便更是金坷垃的主材料,油可以炼,也可以制作出价格高昂的蜡烛。 哦对了,还有传说中的肥皂。 表姐早就说过,那玩意儿也是一门垄断生意,绝对的暴利。 曹纯搓着自己肥嘟嘟的双手,一张圆圆的脸蛋上几乎快要笑出花来,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离大宋首富这个伟大而遥远的理想又结实的靠近了一步。 在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做:好事成双。 就在朝廷如火如荼地推广金坷垃之时,后宫也传来了一道极好的消息,今年已满十八岁的苗心柔苗娘子有孕了!与俞氏不同,赵祯待苗氏显然感情更深,自然,对她腹中之孩儿也更加的期待更加的重视。 “有了身孕,怎么还不开心?”这一日,曹恩英来到苗氏这里看望。 她发现小姑娘并没有因为怀孕而高兴,反而整天一副若有所思,郁郁寡欢之状。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快坐下吧。”亲自扶着苗氏坐下,曹恩英看着她的脸蛋,很是关怀地说道:“你的面色看起来很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臣妾很好。太医看过也说没问题的。” “那是为什么不开心?” 苗氏犹豫了一下,结果说出了一个让曹恩英哭笑不得的原由。她表示自己曾经在数月前偶做一梦,梦中一可爱女童,乘荷叶顺水而下,撞于她腹部之中。 “我以前听娘说过,这叫做胎梦,是极准的。”苗娘子红了一双眼眶,脸上充满了愧疚之情。她比谁都清楚,心爱的六哥有多么渴望能得一皇子,而自己这次却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就算准了又怎么样,女儿也很好啊!”曹恩英语重心长地安慰她,说这种事情是老天爷决定的,怀都怀了,你自己就不要庸人自扰了。 苗娘子闻言不语,只还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曹恩英见状当天晚上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赵祯,让他想办法安慰人小姑娘一下。 “朕其实倒是很想要一个女儿。”赵祯露出一脸感慨地表情。说什么皇子身上责任重大,承袭的压力也巨大,还不如公主,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自己也可以全心全意的爱她,护她长大。 “那这次说不准,官家就能梦想成真了。”曹恩英笑嘻嘻的开始撺掇赵祯:“不如从现在就开始想想,小公主出生后要叫什么名字吧!” 赵祯闻言便看了曹恩英一眼,开口道:“你是公主的嫡母,不如叫由你来为孩子取名。” “好啊!”曹恩英一口答应下来,她说:“那就叫丫蛋吧!” 赵祯脸色顿时一黑。 “怎么,不愿意?”曹恩英笑了:“你不觉得,这名字一听就很有一种孩子可以健康长大的感觉吗?”朕的女儿,堂堂大宋公主,难道以后就要叫赵丫蛋了,不!!!朕丢不起这个人,朝廷也丢不起这个人。 “此事还是日后再议吧!”最终,男人给了一个这样含含糊糊的答案。 自从曹恩英把苗娘子的心结告诉给赵祯后,没用多久,她的心情便开始好转了起来,人瞧着也快活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是从六哥那得到了不少情感上的慰籍。她是个好姑娘,还是个无怨无悔甘愿付出的好姑娘。对于这样的人,曹恩英虽然不能理解,但却愿意祝福,况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肚子里的这个,就应该是历史上的福康公主吧! 老实说,曹恩英还是挺期待的。 时如流水,岁月如梭。不知不觉的,又一年的冬日来临了。 这一日,闲来无事的曹恩英把各宫嫔妃唤到身边,然后开始教她们打麻将。 没办法,天气太冷,人只能猫在屋子里,闲来无事之时,就只好自己找些乐子了。 不过说真的,对于皇后的邀请,大多数的嫔妃还是非常非常非常愿意来的。 你要问为什么,除了国粹那令人沉迷的魅力外,就是皇后宫里那张超大也超暖和的火炕的功劳了。 其实在宋朝取暖的施设还是比较丰富的,谁家里基本上都有火塘,炭炉,重衾,孔明碗、汤婆子等。不过这些东西虽然也很棒,但说真的,却还是无法与火炕这等连经年的老寒腿都能给你烫的舒舒服服的取暖神器相提并论! 总之,只要是坐过火炕的嫔妃,基本上都不愿意下去了,大家四肢一展,个个如同挺尸般往上一躺。 那滋味,嘿,只有试过的人才知晓嘞! 第13章 “这究竟是怎么做的?” “盘的啊!”面对着赵祯的疑惑,曹恩英自然而然地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盘炕,盘炕嘛,炕自然就是要盘的啊! 不过很显然,赵祯想要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曹恩英也没有再卖关子,她告诉对方,这火炕是用黄泥摔成坯子再设计好烟道,最后请瓦匠师傅过来搭建而成,最多只需要半日的功夫便能完工。 这么容易吗? 赵祯眼前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般地问道:“此物造价几何?” 曹恩英说:“三十贯钱左右。不过您也知道,臣妾这用的,定然是最好的材料,若是普通人家怕是十贯钱左右就足够了。” 要是更很一点的,自己去河边摔点泥坯出来,怕是一文钱都不用出嘞,当然了,这一点的前提是,你得有盘炕的手艺。赵祯知道,在本朝一户平民的家庭用度每月基本在两至三贯钱左右,所以若是十贯钱就能盘出这样一个炕来,那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轻易拥有? 眼看皇帝陛下眼冒精光,一副神情大动之色,曹恩英不禁打趣的说道:“上秋那时,臣妾可是还寻问过官家,要不要在福宁宫也盘一个嘞!” 赵祯闻言便微微一笑,他看着曹恩英大有深意地说道:“皇后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亡羊补牢,犹为晚已啊!” 曹恩英:“明白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特权阶级呢!只需要一声令下,哪怕是滴水成冰的大冬天,那火炕也是嗖嗖嗖地就盘好了,又通着火烘干了两日,等到第三天,赵祯就迫不及待的搬了进去,当然了,光是他自己知道这等好物还不行,必须得让其心腹大臣们也知道。 于是,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人——来了! 一踏进这殿里,众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好暖和呀。等到坐在炕上,腿上只搭了条薄衾的官家对着他们招手,示意其也上来的时候,几个人也没客气,立刻就脱掉鞋子爬了上去。再然后——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舒坦!!! 特别是范仲淹。 因为以前过于劳累,这个家伙其实是有着很严重的老寒腰和老寒腿,冬天过的是一年比一年辛苦,但是今日,他久违的有了一种热乎乎的感觉,四十八岁的老头脸上挂满了快美之色。 坐着火炕,品着清茶,透过窗外还能看见鹅毛大雪,文人间的那点浪漫意境立刻就出来了,而且今天大家也都挺有默契,没在官家面前提什么国事,净说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了,所以此间的气氛也就变得越发快活起来。 这从赵祯时不时响起的愉快笑声中就能听得出来了。 既是请人前来“做客”光是喝茶怎么行,一顿饭食定然也是少不得的,这不,午时左后,外面的张茂则就脚步轻缓的带着一干女使走了进来,于是,没过多久,温暖的火炕上就被摆上了一张沉香木的矮脚雕花漆桌,又没过多久,女使们手中那一样样的菜食也全都摆放了上去。 今天吃的是火锅! 紫色的铜炉挂耳鸳鸯锅,一边是火辣辣的牛油红汤,一边是白生生的高汤菌锅。再配上新鲜的牛羊肉,肚片、黄喉、鹅肠、虾滑、以及各种反季蔬菜和精美小料,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一种食欲大开之感。“皇后知道朕今日会请你们过来,便特地叫人送了这些吃食。”赵祯一副很有面子的表情:“这锅子的味道相当不错,吃法也算新奇,众爱卿可以试试看。” 众人闻言顿时也不客气,纷纷执起筷箸愉快的照做了。 火锅这种东西能横行中国美食界数百年,是少有的能够南北通杀之物,其味道自然不用多说。反正范仲淹几人吃的是满意极了,也舒坦极了,尤其是韩琦。年级大的那几个不大能吃辣,但是他不同,又麻又辣的红油锅底简直是太对他的口味了。 说起来,他现在能吃辣,也是被那麻婆豆腐给锻炼出来的缘故呢! 总而言之,今天的这顿火锅,众人都吃的十分畅快。 正所谓“上行下效”。 这顿会餐结束后不过数日,汴京城中便开始刮起了火炕和火锅这两种风潮。年轻的官宦子弟们是最懂的什么叫做“时髦”的一群人,他们的行动力又十分强悍,于是六部中的工部在这个冬季成为了最热门的地方。 无数人排着长队,挥舞着钞票,要求他们加班加点的给自己家盘炕。 还有火锅! 经过一年多的推广,汴京周边已经有许多专门种植辣椒的农户了,想要购买也不算太难,主要是不知底料的配方。然而大家的苦恼,很快地就被曹记食辅给解决了,他们家与时俱进的推出了外卖式底料包,一份只需要十文钱,特别的经济实惠。 于是这个冬天的汴京似乎变得格外热闹起来,坐着火炕吃着锅子,成为了一种令人羡慕的时尚风潮。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的今年的春节就来临了,作为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日,宫里面很是热闹了一回。 众所周知,曹皇后虽然贤名在外,但实际上,她的骨子里是很喜欢折腾的。 于是,人家在过节之前就对后宫的妃嫔们说了,今年过年,要热闹。所以你们回去都各自准备一个节目且节目内容一定要喜庆欢乐。皇后下了命令,众嫔妃们也不敢不从啊,于是回去以后就开始绞尽脑汁的琢磨起来。 如此,在这一日,呈现出来的就是一场很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啦。 大家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还有演杂技、变戏法魔术的。嘴巴素来伶俐的尚娘子还在曹恩英的暗自授予下,虎虎生风的表演了一段天津快板,引得了满堂喝彩。至于曹恩英,她则在众人的起哄下来了一段剑舞。只能说,人家不愧是将门出身,一支剑舞演绎的是英姿飒爽,让围观众人都忍不住心驰神往,目瞪口呆,特别是最后,其用剑尖挑起酒盏,刷地一下就送到官家面前时,那个帅气劲儿哦! 众娘子都忍不住开始面红耳赤了。 至于赵祯…… 这个家伙的眼睛已经完全变得亮晶晶的了,一看就是被皇后娘娘给完全迷惑住的样子。 *************** 春节之后,便是正月十五。 宋太//祖曾经说活这样一句话:“上元张灯旧止三夜。今朝廷无事,区宇义安,方当年谷之丰登,宜纵士民之行乐。”从这句话中就可以看出,大宋朝的元宵节是何等的繁华与热闹。 去年一年对于赵祯来说无疑是很幸运的一年,前有金坷垃横空出世丰民富产,后有苗娘子身怀有孕,眼看就要诞育麟儿,这一切无疑都让其心情始终保持在一个十分愉悦的状态中。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提出了一个往年并不会提出的要求,譬如说:于宫门外就近设置一个皇家灯市,供他与后宫妃嫔们游乐赏玩。 结果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就被谏官们给毫不留情的“喷”了。 想要奢靡的享受? 我看官家你是要飘了啊! 赵祯:“………罢了,此事就当朕没有说过。” 可怜的官家被下属们给生生扎了心肺,郁闷的简直不行不行的,于是本来好好的元宵佳节福宁宫却早早的就熄灭了灯火,官家表示自己累了,要早些休息。 但实际上,刚刚躺下的赵祯就被某人用石头子给砸了窗户。 他神情愕然地看着窗外一身男装打扮的曹恩英,傻眼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官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她说:“想看花灯还不简单,偷偷溜出去看,不就得了?” 赵祯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何尝不知,但是天子的身份和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无法让其像一个正常人那般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胡闹。 然而—— “快一点。”曹恩英根本不容许他的拒绝和犹豫,直接从窗外扔进一包裹来:“去换上,咱们早去早回。”一刻钟后,鬼使神差般的大宋官家就这么跟着曹恩英出了宫门,上了一辆马车再然后,就直径的驶向了西市的花灯一条街。 这是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 曹恩英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来。 人是真的多! 灯是真的亮! 怨不得当年赵匡胤明知道汴京是个坑,却还是将宋朝的首都设立在这里呢!实在是这个城市过于有人气儿,也过于繁华了。这样感慨着的曹恩英自然而然地紧紧抓住了赵祯的手掌。没办法,人太多了,她怕走散。 不过此时此刻,赵祯也没比她好上多少。 大宋官家的眼睛里全都是新奇的神采,那东看看西看看的模样,活像是个没见过多少市面的乡下傻小子。 “走!”曹恩英重重的往前一拉,活活泼泼地就带着赵祯钻进了摩肩接踵地人流之中。 第14章 这一晚,绝对能够列入赵祯生命中最特别的一晚。 一向循规蹈矩,生怕自己走错一步而让臣民失望的大宋官家,彻底抛弃了身上那些沉重的枷锁,就像是汴京城最普通的年轻郎君那般,肆意的在灯市中游玩起来。他和曹恩英一路看花灯,看表演,还玩了猜灯谜的游戏。顺带一说的是,曹恩英对胸口碎大石和口吞利剑的杂技表演十分的情有独钟,光是打赏就给了整整一贯钱。 “其实我也会类似的。”她偷偷对赵祯表示:自己小时候专门练过徒手拍转,最高记录是可以一次性拍断七块板砖。 赵祯:“……那边好像在玩有奖灯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拍砖曹恩英擅长,但要说猜灯谜嘛,还是人家赵祯擅长。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一连猜对了十好几个谜底,引得周围人纷纷赞叹出声。 “六郎可真是聪明啊!”手里拎着一只被作为奖品赢回来的小兔灯,曹恩英毫不吝啬的发出了自己的赞叹之声。赵祯闻言嘴角情不自禁地就开始往上翘,也不知道是猜对了灯谜高兴还是被那一声六郎唤的高兴起来。 一曲苼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如昼。 这里不仅有数不清的花灯,另外还有隔上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戏台子。 这些戏台有公家的也有私营的,上面的人唱的也不一样,这个许是咿咿呀呀的吴侬软曲扬州小调。那个可能就是锣鼓震天的武生表演,反正不管是什么样风格的演出,底下总是不缺围观叫好的观众。另外还有元宵节必不可少的舞狮和舞龙表演。十几只各色狮子那叫一个威武霸气。至于龙就更不用说了,长长的身子足有十几米长,在人群中上下翻滚起伏的样子,就像是在云端处施云布雨那般,所到之处,无不是掌声如雷。 赵祯和曹恩英手拉着手,一路向前逛去,天色越来越黑,然而灯市中的人却始终不见减少。 如此这般又走了一段时间,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处人声及其鼎沸之处。但见在这里,一座冰雪建筑拔地而起,许多青年男女和稚儿小童,一个个都如同发了疯般,一边尖叫着,一边从高处滑落而下。 “此是何物?”赵祯目露震惊之色。 曹恩英见状平静的哦了一声,然后告诉官家这东西叫:滑梯。 只是稍微比一般正常的那种要“高”一些,也“长”一些罢了。 当然了,她虽然口吻很平淡,但事实上,眼前这座长达一百八十米,高低落差十五米,相当于五层楼高,百米滑行速度达到十秒以内的超大型滑梯,绝对能让任何一个敢于滑落之人,体验到一把飞人的感觉。曹恩英看着那用无数彩灯拉起的【曹记食辅】的大型广告牌。心里由衷感到了深深的欣慰——纯纯他果然深得本宫的真传啊! 因为这座超大型的冰滑梯在,这里实在是热闹非凡,空气中盈满了人们的惊呼与快乐的尖叫,曹恩英甚至还想拉赵祯上去试一试,但是却被官家给严词拒绝了。看着男人那一脸谨慎的表情,她十分有理由怀疑,对方不是胆小就是恐高。 既然他不能玩,那就只能看着别人玩了。 正好,曹记食辅还在这周边上设置了小食摊位,这一次他们主要卖的是“卤串”,萝卜,鸡蛋、海带、猪肉丸,肺片,鸭肠,肥肠、鱼豆腐,还有各种蔬菜小串,无论荤素,一律一文钱一串儿。因为该小食汤鲜味美,飘香四溢,最重要的是价格还便宜,所以一经推出,就几乎快要卖疯了。 说人手一串都不行,最少得是两串才可以。 曹恩英花了十文钱买了十串,并且十分慷慨的与赵祯分食了。 “怎么样?”她开心地问道;“好吃嘛?” 赵祯咬了口手中嫩生生的鱼豆腐,认真的咀嚼数下后,终是点了点头,笑着回了句:“好吃!” 曹恩英闻言脸上的表情更是开心了,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然而便在这时,其脸色突然间有了极速的变换,她声音急促地说道:“快把头低下,有熟人。” 赵祯闻言瞬间照做,并心虚的转过身去。 曹恩英没有看错,就在离他们大约十几步左右的距离,韩琦正在和友人们愉快地交谈,他们还时不时的对不远处的冰滑梯指指点点,似是有想要上去一试的意思。 “走!”当机立断的一声轻呵。 我们的大宋官家一手捏着串串儿的竹签子,一手拉着曹恩英,猫着腰,片刻不停留的选择了跑路。等到两个人足足离开了好长一段距离后方才停下脚步,并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出声。 “朕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做坏事了!”赵祯失笑摇头。 “咱们做的可不叫坏事。”曹恩英振振有词的表示:这叫追寻自由。 自由吗? 赵祯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这个词汇离他可就太过遥远了。 赶在子时之前,帝后二人回到了皇宫。 已经等到心急如焚的张茂则见到官家平安归来,当场激动的险些落下泪来。太危险了啊!先不说官家偷偷跑出去,会被下臣们如何议论,单是这安全上的问题,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连连后怕了。 “陛下,日后可万万不能如此了。”张茂则跪在地上,眼中几乎含着泪水的表示,若再有下次您不妨先把奴才的命给取去吧! 赵祯闻言脸上露出了失笑的表情,他亲自扶起张茂则,温声道:“朕知道了,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便是皇后娘娘再来撺掇,官家也能保证自己毫不动心?”聪明的张茂则直指问题核心。 果然,赵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那沉默的样子,一看就毫无底气。 张茂则:“……” 明白了!!! 不知是否是上天感应到了张茂则那深不见底的“怨念”,曹恩英的报应很快就出现了。她——病了!而且还是重感冒。赵祯听说后第一时间过来看望,他看着小脸惨白,卧床休息,连声音都因为喉咙肿胀发炎而说不出话来的曹恩英,那是既心急又心疼。 曹恩英见状就拉了拉他的手,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说是没事儿,但可能是一个很少生病的人好不容易生回病所以一定要够本般,这场重感冒拖拖拉拉的直过了一个多月,方才算是完全治愈。 “若是孙大夫在这里,娘娘的病早就好了,哪里用受这么久的罪?”女使琥珀忍不住心疼地抱怨起来。说来也是巧合,她这话不偏不倚却是全被欲要进屋的赵祯给听进了耳中。 “孙大夫是何人?” 曹恩英微微愣了一下,而后便笑着表示:是她幼时随叔父曹琮在河阳生活时,认识的一个民间大夫,医术很是不错。 “为何不早说?”赵祯立刻表示:既如此就应该召进宫来当差才是。 “不用了吧。臣妾的病已经好了。” “人食五谷杂粮,难道你就保证自己只生这一回病?” 果然此话一落,曹恩英就讷讷地闭上了嘴巴。 如此,官家一道御命立刻快马加鞭的送了出去,不过区区三四日之后,医生孙用,就进了宫来到了曹恩英面前。两个人见面先是曹恩英单方面寒暄了几句,然后她就直接表示要把孙用安排进太医署。 “我知你有志编写医书,本宫会传令下去,日后太医署的藏书库会无条件的对你开放。” 孙用听了这话果然非常高兴,一连三个叩首后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微臣日后一定会好好当差。” “嗯,你是本宫的人。”曹恩英笑眯眯地上说道:“注意些,别让人给欺负了。”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又是一年要养蚕的好时节。 经过数年不懈的努力和一批又一批被养死的蚕宝宝血泪般的教训,曹恩英终于通过自己的双手,从无到有的弄出了一块丝绸。最后,这块丝绸甚至被做成了绸袜,穿在了她自己的脚上。而正是因为有了去年成功的经验,所以今年,她打算养更多的蚕宝宝,这样就能结出更多的蚕丝了。希望这次能凑够出一套睡衣的料子,曹恩英在心里暗暗期盼着。 这一日,曹恩英刚刚从蚕室里出来,结果就被身边的下人告知,苗娘子刚刚遣人来报,说她肚子疼。曹恩英一听这话立刻吃了一惊,肚子疼?莫不是要生了?可算算日子,这离预产期可还差上不少呢。实际上,苗心柔确实不是要生,她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有些动了胎气而已。 “都是怎么伺候的!!!”曹恩英知道了事情的原尾后,眉头一皱,立刻呵斥起来。 周边伺候苗心柔的人刷刷刷地全都跪了一地。 “皇后娘娘,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她们无关的。” 曹恩英则是说这些人的使命就是伺候好你,可她们却让你摔着了,这就是失职,怎能说无关?最后曹恩英罚了这些人三个月的例钱,全当以儆效尤了。 第15章 其实应该罚的更重一些,但考虑到苗氏的心情,所以也就只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曹恩英坐在床榻旁对苗娘子很是关怀了一番,二人言语间,不免说起了赵祯,苗氏有些失落的表示,六哥已经很多天没有过来看她了。 “他哪里是不想来呢,只不过是最近西边不大安稳,官家整日为此操劳罢了。”曹恩英知道,如果按照历史上的进程,差不多明年的这个时候,李元昊就要正式建立西夏国了,到时候,宋夏的第一场战争就会来临了。 “是这样吗?”苗心柔可怜巴巴地问道。 曹恩英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对了,有一件事情,你知道了或许会高兴。”曹恩英说:“俞娘子又有身孕了。” 果然,此话一出,苗氏在吃惊之余整张脸蛋又变得快活起来,她和俞氏本就关系不错,此时听到其再次有孕,自然是大为高兴的。“谢天谢地,这可真是太好了。”苗心柔眼睛湿润地说道:“这一次,俞姐姐肯定能为官家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 希望如此吧! 曹恩英淡淡的笑了一下。 在这边又呆了大半晌的时间,嘱咐苗心柔要好好养胎切不可再粗心大意后,曹恩英方才起身离开,而她刚一走,苗氏身边的女使就忍不住对自家主子抱怨起来,她说:“娘子刚才表现的过于高兴了,您也不怕皇后娘娘多心。” “怎么会?”苗氏一脸的疑惑之情:“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啊!” “您还想说什么啊,光笑就够了!我的娘子哎,皇后便是再贤德,她也是女人吧!”女使表示,现在后宫里唯曹恩英最得圣宠,然而即便是这样至今为止也依旧没有怀过身孕,反而是已经圣宠寥寥的俞氏又再度有了身孕,这事搁在谁的身上恐怕都不会好过的。 苗氏的性格比较单纯,此时听见女使这么一说,心里果然也有了些悔意。曹皇后平日待她极为照顾,就说这次自己不小心滑倒,皇后也是第一时间赶来,并且走的时还留下了一大堆珍贵的补品。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东西,苗心柔脸烧的都想要找条地缝钻进中去了! “是我说错话了,这可怎么办!”苗氏看起来有点小惊慌的样子。 女使闻言沉默不语。 于是,她就自己左想想右想想的,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上个月,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她曾经夸过我梳的发型好看,不如……就将彩月送到正阳宫去,日后专门为皇后娘娘梳头如何?” 女使想了想,然后有些犹豫的说了句:“彩月那丫头,打小就跟着她娘学梳发,手艺确实是不错,只是那丫头年轻,性格又有些跳脱,怕是……” “这应该没什么。”苗氏打断了她的话:“我觉得皇后娘娘,其实是很喜欢一些性格活泼之人的。” 既然主子都已经打定了注意,女使自然也就不会多言了,于是这个事情就定了下来。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 一个叫朱彩月的梳头女使就来到了正阳宫,因是苗娘子的一番心意,曹恩英自然不会拒绝人留下来,况且她的双手确实相当灵巧,梳的头发又好看又新潮,最重要的是梳头的过程中很舒服,一点都不让人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对此,皇后娘娘表示自己非常的满意。 *********** 最近,曹恩英在“辛苦”养蚕的同时,也间接关心了一下自己的猪肉生意。 是的!她现在开始打算大面积的在汴京城打出猪肉的名头了,必须要让汴京城的老百姓们知道猪肉这种东西的美味完全不亚于牛羊肉,甚至在口感和价钱方面,还要远远强于它们。 在历史上东坡肉之所以会这样有名,与它的名人效应是分不开的。只可惜,现在的苏轼还是个一两岁的小婴儿,所以想要借用他来打响名头,显然是不能够的。 但是没关系! 在大宋朝可能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少名人。 正好上巳节又快到了。 于是曹恩英这个鸡贼之人,干脆让她的私人小厨房赶制出一批东坡肉出来,用小巧而好看的陶罐装着,一罐也不多,就四块罢了。然后作为过节的礼物,把它们赏赐给群臣们。既是宫里的赐物,大家自然不能等闲待之,基本当天晚上回家之后,就揭封食用了。 为了热乎,他们甚至会在陶罐底下再架上只炭泥小炉,一边品茶聊天一边等着那食物烧开,结果:咕噜咕噜咕噜,随着汁水的沸腾,一股股的浓香就开始迅疾而霸道的侵蚀他们的鼻腔。什么叫做薄皮嫩肉,什么叫做色泽红润,什么叫做味浓汁醇,什么叫做形而不碎,香糯软烂。 这就是了!!! 因为过于喜欢,有一些人甚至在高兴之余还为此炖肉作诗数首,所以一时之间,这东坡肉算是彻彻底底的打开了名声。大家都知道,如今有一种美食,十分的受朝堂诸相公们的喜欢,据说此肉不仅好吃,而且吃了后,男的可以增智,女的可以养颜,实在是一种相当神奇的食物。 汴京城的百姓们,那是最会追求时髦的一群人。 如此,几乎没用多长时间,便人人都知道东坡肉的大名,只可惜这等不似人间的美食,以他们的身份怕是这辈子都无缘一尝了。 就在大家纷纷这样想着的时候,仿若一道晴天霹雳,【曹记食辅】居然开始售卖东坡肉了。而且他们不仅卖成品,还和当初的火锅底料一样卖炖料包。那些家里不宽裕却又想尝试一番的人,干脆就花三文钱买得料包去。 而与此同时,在汴京城的街头巷尾,一家家猪肉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诞生了。 因为曹记的人告诉他们,这东坡肉用猪身上五花三层的部位最佳,于是众人便开始纷纷抢购起来,待回去之后,他们按照肉料包后面的“食用指南”,按部就班的一顿操作,大约几十分钟后,一锅香嫩软烂的的东坡肉就诞生了。 百姓们能够接受东坡肉,自然也就等于接受了猪肉,而且他们发现,最近街面上新出现的这批猪肉,食之非但没有任何腥臊之气,无论是炖蒸煮,吃在嘴里都相当的美味。最关键的是,它的价钱只有牛肉的六分之一,羊肉的二分之一,故而百姓们人人争抢,猪肉以每天数十头的销量在汴京城中被飞速消化着,而可以预想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数字必将会增加的更多。 曹记食辅轰轰烈烈的卖着东坡肉,顺带着连鱼香肉丝和京酱肉丝也变得火爆起来。而与此同时,曹纯在京郊化肥厂旁边,秘密建立起来的肥皂厂也正式开始产出销售了。 产品一共有两样:油蜡烛和臭肥皂。 在本朝普通百姓想要照明多数还是用油灯的,但那玩意儿燃起时火苗如豆粒般大小,自然不如蜡烛能够来的明亮,所以油蜡算是贵重之物,一支便要一贯钱。至于肥皂,这一批产出的是最普通也最低廉的那种,为的是能以最快速度打开市场。不过说实在的,臭肥皂的味道虽然不好闻,但效果却是杠杠的。论去污的效果,比市面上最顶尖的皂角,面豆之类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这些东西曹纯没有选择自己去开店铺售卖,而是与汴京城中最大的几个商铺合作,采用供销提成的方式。但是售卖的价格必须由曹纯说的算,任何私自涨价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 如此,一套组合拳下来。 继东坡肉之后,臭肥皂果然开始风靡起来。巴掌大的一个小方块,每块只要三文钱,无论洗手还是洗衣效果都堪称神奇,有那平日里自认还算洁净的人,却在亲自试过肥皂的威力后发现原来自己的那双手可能从来就没洗干净过。 肥皂销售火爆,自然也引起了达官贵族们的注意,他们承认该物的确好用,然而却因其气味,而视其为不雅————— 要是这东西变得漂亮些,气味好闻些变就好了。 贵族们的心声很快地就传进了曹纯的耳朵里,于是,在臭肥皂推出市场的三个月后,也是汴京城中正值夏日的时候,香皂,横空出世了。 艾草皂——祛痱止痒。 花香皂——香气四溢。 透明皂——用过之后,皮肤会变得滑溜溜。 纵然这些香皂,哪怕是最便宜的艾草皂也要售价两贯钱,但是没关系,汴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一句话:香皂,卖疯了!!!!! “确实很好用。”某日,赵祯来到正阳宫,与曹恩英说起最近风靡整个汴京的香皂时,脸上也止不住的露出赞叹之色。 他打趣般地说道:“朕这位小舅子,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有些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所以曹恩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主动向赵祯提起过,说自己有个表弟很会做生意,京城中有名的那个曹记食辅就是他开的云云。 当然了,她没提自己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而是把一切的“功劳”全都推到了曹纯的身上。 前有武则天后有刘娥,阴影由在,无论是赵祯还是朝臣们,希望看见的是一个品性贤良的皇后,她可以种地可以养蚕,但却不能弄化肥,搞香皂,还大发横财。 所以,曹恩英要学会隐藏。 第16章 皇后娘娘用着云淡风轻地口吻把自己的表弟很是吹嘘了一番。 在她的描述中,曹纯打小就是个机灵聪慧之人,只不过他没有把这种聪慧用到读书中,而是对商贾之道情有独钟,为了锻炼自己,打十三四岁上下,曹纯就开始行走全国学着人做生意,无论是江南还是塞上,无论是辽国还是金地,他都曾亲身去过。 “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赵祯闻之,果然抚掌赞曰:“的确,纸上谈兵终觉浅。见多才能识广啊!” 曹恩英成功的把自己胖哒哒的表弟塑造成了一个“旅游达人”“商业奇才”,那既然都是奇才了,以后再想搞点什么花样出来,应该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瘪瘪嘴巴,某个真正的幕后英雄却忍不住在心里委屈地想道:说到底,这些都要怨李植那个王八蛋,当初他要是信守诺言不逃婚,自己肯定就成不了皇后,就不会困在这该死的宫墙中,那么现在轰轰烈烈建工厂,做买卖,成为大宋女首富的人就应该是我才对啊!!! 不应该只让那个王八蛋在大相国寺当三个月和尚的,他把自己害的这么惨,最起码也得三年起步才行。 都怪自己,心太软! 赵祯难得从繁忙的政务中脱身与曹恩英一起吃了顿午膳。 两人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就如同民间最普通的夫妻那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赵祯对曹恩英抱怨了一些朝臣的难搞。曹恩英就说官家心慈,平白惯得他们。若是自己,就通通拖下去,一顿板子下来,不信他们还敢猖狂。 赵祯听了就哈哈大笑起来,现实中虽然不能真的按照皇后的话来做,但这却不妨碍他畅想一番啊!特别是曹恩英兴致勃勃地问:“你说,若这板子落到范仲淹的身上,他会疼的哭出来吗?” “啊?”赵祯眨着眼,幻想了一下范仲俺被打的鼻涕横流,不停求饶的模样。 于是—— “噗嗤……咳咳……别瞎说,范公铁骨铮铮,怎会为了挨板子而痛哭流涕?” “那可不一定,既是人,又哪有不怕疼的。”曹恩英冷笑地说道:“不是有一句老话嘛:想要征服一个人的灵魂,就要先征服他的肉/体!”肉/体给你打屈服了,你下次再想对着我喷时估摸就得合计合计了。 赵祯闻言摇头失笑,心想,这又是哪里传下来的老话啊! ******* 官家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曹恩英也说了一些后宫的事情。 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自然是苗娘子和俞娘子的怀孕问题。 苗氏一切都好,并且眼瞅着就要进入生产期,现在能准备的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着瓜熟蒂落了。至于俞娘子,可能是因为前一个孩子出生即夭的关系,此女居然开始有了一些产前抑郁的征兆。 “臣妾打算召俞氏的母亲进宫陪伴,直至她生产完毕为止。” 事关皇嗣,赵祯自然重视。 “好。”他点点头立刻答应了下来。 其实,苗娘子也可以召母亲进宫陪伴的,只不过其母在数年前就已经亡故,所以便不能成行。 说完了两个孕妇的事情后,曹恩英又提及了另一件事情。 她希望能够改善宫女们医疗条件。 在宋朝宫女也叫做御侍,若是被皇帝宠幸了,那么就会有郡主之类的头衔,再往上便是才人,美人,昭仪、婕妤之类的……若是没被宠幸,那就一辈子都是普普通通伺候人的宫女。 皇室对于这些人的管束,那是相当严厉的。 不要说是与外面互通消息的勾连,便是与自己的家人也很难见到面。 至于生病,那就更是一个问题了。 小病全靠自己挺,大病就更不用说了,直接丢尽尼姑庵等死罢了。“宫女也是人,病了也该有地方医治。”曹恩英告诉赵祯,她希望能够在太医署之外,单独设立一个专门为宫女看病的机构,而且维持这个机构运作的费用,她愿意一力承担。 赵祯听后不禁为皇后的仁德而感到心折。 “怎能用你的体己钱。”他立刻斩钉截铁地表示,这件事情应该做而且这笔钱也应该由朝廷来支付:“这事也不能光拘于宫女,内侍也要一视同仁才行!” 曹恩英听了这话,立刻露出一个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的表情。 “还是官家英明仁慈,想的也周全。” 赵祯闻言便轻轻的瞪了其一眼,哼声道:“哪里是不周全,你是故意等着朕说这句话吧!” “才没有!”曹恩英一脸无辜的眨了眨自己那两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帝后二人彼此默默看了半晌,最终一个没忍住,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这般,又过了小半个月,这一天,苗娘子那边终于传来消息,她要生了。 赵祯和曹恩英听说后全都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兰溪阁里气氛凝重。 曹恩英先一步进去了,至于赵祯,这个家伙可能是有点害怕了,所以反倒等在了外面。 “你别怕。”看着已经躺在床上,额头开始出汗,却还是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的苗心柔,曹恩英告诉她,自己和官家就在这里守着她。 “你要仔细听稳婆的话,她是个经验极老到之人,一定能保你平安生产。” 苗心柔闻言使劲儿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她声音嘶哑,艰难地说道:“娘娘,请您告诉官家,心柔一定会让孩子平安出生的。” “你们都要平安。”鼓励的握了握她冰凉凉的小手曹恩英如此说道。 苗心柔是午时左右开始正式发动的,大概是年轻身体好的原因,她生的非常顺利,中间几乎没有出任何的意外,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孩儿便出世了。 与事先预料中的一样,是个胖嘟嘟的小女婴。 虽然不是皇子,但赵祯却同样的高兴。 公主也好啊! 现在只要孩子能够健康,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赵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成为父亲,心里自然是十二万分的高兴,他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抱着怀里的孩子,一双眼睛里全都是欣喜疼爱之光。曹恩英见状除了口称恭喜外也催着他进去看看苗心柔。人家拼死拼活的给你生下个女儿,你总的过去安慰安慰吧! 这种只想着孩子而全然忘了孩子她妈的态度,在我们那,可是要被称之为渣男的。 官家得女,乃是喜事。 朝臣们知道后也都真心实意的为赵祯感到高兴。 至于孩子的名字,到底没有叫赵丫蛋而是被赵祯赐予了:从心二字,并晋封号为:福康。日后她便是福康公主了。 福康公主满月那日,素来节俭为主的赵祯,倒很是张扬破费了一番。 宫里举行了隆重的满月宴,在宴上已经晋为才人的苗娘子坐在了仅次于曹皇后的位置上。 她看起来精神很好,身体恢复的也不错,整个人很知足也很容光焕发。 作为公主的嫡母,曹恩英出手相当阔绰,直接送了一只由各色宝石制作而成的璎珞项圈。阳光下那宝石闪的,简直能晃花人的眼睛。 “这是臣妾的祖父当年平定后蜀时得来的好东西,如今世面上可是已经不多见啦。”曹恩英小声的对赵祯表功道。 她这样一说,赵祯那种刚刚升起的,觉得她这种行为过于奢靡的想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人家送的可是传家宝。 足见真心了。 福康公主的满月宴顺利结束,再之后,日子平平安安,无波无澜的过着。 时间一转,夏天就过去了,代表丰收的秋天再一次来临了。 托金坷垃大肆推广的福气,今年大宋朝的老百姓们可是要实打实的过上了一个丰收之年。哪怕是去了那些乱七八糟,该交和不该交的苛捐杂税,这个冬天也足够大部分人都过的很好了。 对此,作为大宋的皇帝,赵祯感到非常的高兴。 于是自然而然地,作为在此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韩琦——升官了。他被授予知制诰、知审刑院的官职。对于宋朝的文官来说,知制诰可是个极重要的位置,它负责起草皇帝的诏书,更重要的是,有“内相”储备之称。 韩琦能坐上这个位置,足可见赵祯对其寄予的厚望。 而这个姓韩的果然也不负官家对他的一片拳拳之心,普一升职,立马就搞出了一个《丞弼之任未得其人奏》,一日之间纸弹四相。 瞬间,朝野震动。 赵祯对此很是头疼,然而韩琦的战斗力实在太猛,又有范仲淹等人在旁助力,于是左思右想的赵祯,到底罢免了王随、陈尧佐、韩亿和石中立四位相公。 这就是历史上都鼎鼎有名的:片纸落去四宰执了。 “又是一个让朕头疼的!”私下里,赵祯忍不住来找皇后抱怨。 他这个人是相当欣赏有才学又有勇气的年轻人,可要是这年轻人太有“勇气”了。很多时候,就会让皇帝很为难。 曹恩英闻言却想:王随、陈尧佐等人都是坚决反对变法的保守派,这官免的也不算冤枉。 当然了,想是这么想,但说肯定不能说。要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官家,太过绿茶了! 于是曹恩英就告诉赵祯,说你最近要是不想在朝堂上看见他,不妨找个什么活,转移转移韩琦的注意力。赵祯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而后突然一拍大腿的表示:最近朝廷正打算派使臣出使辽国,得!就让韩琦这个刺头去吧! 第17章 韩琦现在实是太过“烫手”了。 还是走出去避避风头的好,这一点,赵祯明白,曹恩英明白,想必韩琦自己也明白。 果不其然,御命一下,韩琦没有丝毫疑异的就开始准备整理行囊了。 赵祯见他还算“知情识趣”心里也是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很多时候,真的不怪皇帝喜欢佞臣。 实在是大部分佞臣都懂得怎么讨皇帝的欢心,不像这些气节高尚的“忠臣”,一个个的都恨不得爬在皇帝的头上。 真是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这一日,秋高气爽,天气明媚。 曹恩英带着众嫔妃去御花园里放风筝。 都是一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对于这种活动大多数都是非常喜欢的,所以在这并不算太大的花园中,一道道纤细的身影在草地上来回跑动着,若是有人放的高了,就会发出兴奋的大笑声,总之气氛很特烈,大家很活泼。 这就对了! 出来玩玩儿,参加一些集体活动,总比自己窝在屋里发霉的强。 除了妃嫔们,曹恩英还把赵宗实给带来了,小孩今年八岁,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非常质朴,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的装饰物,曹恩英特地给了他一个大鱼的风筝,让他放着玩,然而他却摇头拒绝了。 曹恩英问他为什么不玩。 赵宗实就一本正经地回答:“儿已长大,不喜玩乐。” 曹恩英闻言定定的看了他两眼,然后屈起手指,啪地下,就给了人一凶狠的脑瓜崩。 “毛都没长齐呢,还敢说自己大人。”一把将风筝塞进小孩手里,曹皇后凶巴巴地说道:“快去放,我告诉你,这活动是有奖品的,放的最高的那个,可得十贯钱呢!” 赵宗实:“&…&”。 “嘻嘻,对付小孩子还是娘娘您有办法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苗心柔带着福康公主过来了。 小孩躺在一架移动的摇车中。 顺便一说的是,这车还是曹恩英让人特地做出来的,一共两驾,一架给了苗氏,另一架就等着俞氏腹中的孩儿了。福康公主如今也已经有四个月大小了。为了安全起见,平时是不怎么带出来放风的,今日实在是场面太过热闹,当娘的心里痒痒忍不住了,这才把她也给带了过来。 “呦,是我们的从心小宝贝啊!”曹恩英满面笑容,当场就伸出自己的两只爪爪,小心翼翼的将孩子从车中抱了起来。 福康很乖。 既不哭也不闹,反而开开心心的让曹恩英抱着。 “你长得真好看。”皇后娘娘眉开眼笑的在逗弄孩子。 福康定定的瞅着她,那天真无暇的样子,当真是暖化人心。 于是一个没忍住,曹恩英就飞快地偷了两个香香。 小孩也不嫌弃,反而粉唇一咧,绽放出了一个极可爱的笑容。 陪着苗心柔一同过来的乳母见状,不禁开口道:“小公主真是喜欢娘娘啊,每次见了您,都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曹恩英听了果然更是高兴,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就抱着福康开始看起了风筝,直到小孩不知不觉的睡过去,方才又把其搁回了摇车中。 “孩子养的很好,胖乎乎的,一抱就知道没少长肉肉。” “是,福康的胃口极好,有的时候一天甚至要吃七/八次的奶水。” 说起这个,苗娘子的心里就充满了对曹恩英的感激之情。 因为按规矩来说,只要皇后想,她就有权利可以抚养任何嫔妃的子嗣。 她又深受官家的宠爱和信任,只要其开口,赵祯十之八九是会答应的,而事实上,就这件事情赵祯也的确询问过皇后,他认为曹恩英人品高尚,由她来养育公主,一定能把其培养的很好,你看,赵宗实就是如此。 然而,曹恩英却拒绝了。 理由更是—— 哪个当娘的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养? 此话一出,瞬间就击中了赵祯心里那块痛处,果然,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而在不久后,听说了整件事情原委的苗心柔又如何能不对皇后感恩戴德? 今天的这场放风筝大赛,最后以尚娘子的胜利而获得了告终。 她不但如约得到了十贯钱,并且还得到了来自皇后娘娘亲手颁发的奖状。 曹恩英告诉她们,以后自己会经常举行一些类似的活动—— “集齐十个这样的奖状,本宫便准许你们的家人进宫探望一次。” 果然,此话一出。众人的眼里立刻就爆出了无比的热情,人生在世,谁没有父母、兄弟、和姐妹啊。她们自进宫后,就困守宫墙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见过自己的家人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因为怀孕而被特许母亲进宫陪伴的。所以皇后的这个承诺一出,大家的心里立刻就变得火热起来。 最起码,有了盼头啊! “娘娘仁爱体恤,臣妾等感激不尽。”兴奋的嫔妃们不约而同的给曹恩英施了一礼。 这礼,她们行的,绝对是心甘情愿!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然而俞娘子却比计算中的要早一个月诞下孩儿,与福康一样,是位小公主。 既是早产儿,生下来自然不如足月孩儿那般康健,况且太医过来仔细诊治之后,言说这孩子心脉有些虚弱,应是有一定的心悸之症。 曹恩英闻言心里便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先天性心脏病?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赵祯听了这话后,心里也是一个机灵,立刻就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太医表示,一来是孩子太小,二来是像心悸这种病大多数还是要靠静养。不能过于激动,也不能受到惊吓,若是能平安度过十岁,或许可顺利长大。许是出于对孩子的怜惜之情,赵祯在长叹一声后,便亲自下旨册封其为崇庆公主,其母俞氏也晋升为婕妤。 崇庆公主出生后没多久,天气就开始变得寒冷了起来。 不过今年对于很多汴京城的老百姓来说却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冬天。 因为,他们有炕了!!! 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盘了一个。 这是很划算的。 一个用来过冬的重衾最起码也得五六贯钱呢,而一个火炕,便宜些的,两贯钱左右就能盘的极好,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年年都可以用,而且还一家有炕,全家温暖。 所以,今年大家伸腿坐在炕上吃东坡肉,吃涮火锅,就成为了时下最时髦的事情啦! 正阳宫—— 大夫孙用正在为皇后娘娘请平安脉。 “娘娘贵体如常,一起康健。” 曹恩英听了后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撂下衣袖,她说道:“今日让你过来,除了请脉外,还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微臣不敢,娘娘请说。” 曹文英微微沉吟了一下,而后开口道:“你是医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一种可以强效驱蚊除瘴的东西。” 孙用闻言便说道:“燃蒿草,可驱蚊虫。” “本宫说的是那种可随身携带,既长效,使用起来后又不那么惹人注意的。” 眼见孙用依旧是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曹恩英所幸直接说了两个字:“打仗!”果然此话一落,对方顿时浑身一个机灵,之后就是一副微臣明白了的恍然大悟之状。他表示,的确是有一些方法可快速驱逐蚊虫,但想要达到娘娘的要求,微臣还是得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才是。曹恩英听了以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手递给他一个花露水的方子,让对方拿回去,好好研究借鉴。 孙用告退离去。 当他走了之后,曹恩英身边的女使琥珀忍不住一脸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难道又要打仗了吗?” “谁知道呢。”曹嗯英眯了眯眼睛,心不在焉的如此说道。 好的不灵坏的灵,翻了年,连正月都没过,西边传来急报:李元昊犯上作乱,裂土封国,国号西夏,自称为西夏皇帝。 消息传来,朝野震惊。 李元昊有反意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早在好几年前,他就在那边自己搞了一个小朝廷。一边对大宋阳奉阴违,一边与辽国勾勾搭搭。对此,其实朝上诸公,没有一个心里是不清楚的,然而清楚归清楚,但只要李元昊一天没有正式反叛,他们就可以一天双眼紧闭,自欺欺人。 但现在不行了!!! 人家已经是扯开大宋的那层遮羞布,彻底造反了。 所以现在朝廷面临的问题就成了:打还是不打? 赵祯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仁和并擅于纳谏,最大的缺点则是是遇事不够决断,耳根子软,特别是当遇到这种事关国家安危的问题上,就显得格外的犹犹豫豫。不过大宋还在这边想着我究竟是出兵还是不出兵的时候,人西夏就已经悍然发动侵袭,直奔延州而去了。 延州也就是后世的延安,知州是范雍,跟他的名字一样,这个人当真是个平庸的蠢才。几乎没什么抵抗的就被李元昊攻破了城门。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赵祯想不出兵都不行了。 如此,宋夏历史上的第一场战争,即将开始了。 第18章 前方要打仗,为表支持,后宫嫔妃们主动要求裁剪后宫用度。 对此,曹恩英表示很欣慰。 “娘娘,咱们会赢吗?”苗心柔抱着福康公主,脸上却满满都是忧虑之色。 自从战争爆发,赵祯便极少踏足后宫而是与诸相公们一起,一心扑在了战事上。 “会的。”曹恩英对她笑了笑,并一脸“自信”的表示,胜利终将归于大宋。 听到她这么一说,无论是苗娘子还是在座的其他诸人都露出了欢欣鼓舞的表情。 然而,事实很快就给了曹恩英一个响亮的巴掌。 在四月爆发的三口川之战中,宋朝大降刘平、石元孙,惨遭西夏军队偷袭,双方血战,但终因寡不敌众,二人被俘。后来还是多亏了宋将许德怀偷袭李元昊得手,西夏军队才被迫撤离宋朝境内,没有继续进发。【注1】消息传来后,许多汴京城的老百姓还以为是朝廷赢了,于是一时间,人人都欢欣鼓舞,觉得扬眉吐气。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实际上,还是大宋输了。 对此,曹恩英心知肚明,赵祯也同样心知肚明。 所以这就造成了最近一段时间内,大宋官家的脸色始终不是太好。 “李元昊一直在上书求和,说愿意与大宋结永世之好。” 曹恩英闻言则说:“他不过是想要朝廷承认西夏的独立。” 现在说的西夏也就是后世的宁夏。 但李元昊可不是我们亲爱的回族同胞们,事实上他是党项族人,原先也不姓李,是因为他的祖先曾经帮助过唐僖宗平定黄巢起义,所以才赐李姓,封夏国公。【注2】李元昊一族长期统治夏地,早就有自立之心。况且他这个人也的确天赋异禀,特别是在打仗上,格外的有一手,要不然就凭他们西夏满打满算的那么几万兵马,能成什么事。 “辽国呢?韩琦可传信回来?”曹恩英问道。 大宋是不愿意看到一个独立的西夏,那辽国又何尝愿意呢? 赵祯闻言则长叹一口气,告诉曹恩英,说辽国现在内部意见也不统一。于是她就明白了,姓萧的一家,这是准备先来个坐山观虎斗呢。 赵祯为国事烦扰,最近脸色都大不好了。应该是缺眠少觉的关系,于是曹恩英便让他小睡一会,并点上了一只助眠的安神香。看着男人渐渐进入睡梦中却依然眉头紧皱的样子,曹恩英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心疼赵祯,主要是觉得深深地无力。 纵然自己来自后世,知道世界的进程。纵然自己可以鼓捣出化肥、火炕、肥皂、等能够改变民生的东西,但最终在滔滔大势面前,依然如同杯水车薪般毫无用处。 她没办法让大宋在战争中取得胜利。 更没办法改变这个国家印在骨子里的孱弱基因。 三口川之战后,李元昊暂时偃旗息鼓,但任谁都知道,这不过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要不了多久一场更大的,死亡人数注定更多的战争就会来临。深感西夏不好对付的赵祯下旨封夏竦为陕西略安抚使,范仲淹为副使,共同负责迎战西夏的事务。一个月后,韩琦从辽国出使而回,因其主动请战,赵祯就封了他和范仲淹一样的官,也把人塞了过去。 要说我们的范大相公的确相当的足智多谋,他到了当地后,立刻就和当地的少数民族百姓们打成了一片,人一点都不着急反攻,而是采取了高筑墙,深挖沟,广积粮的策略,一副老子就要跟你打持久战的模样。 李元昊得知后一时半会的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人的名树的影,那句:天不生他范仲淹,文坛万古如长夜的话,可是连懵懂小儿都听说过的,要与这样的猛人为敌,谁都得掂量掂量。况且,战争这种东西说到底打的还是“国力”西夏的军队是厉害,但西夏的国力可不如繁华锦绣,物产丰饶的大宋厚实,要是真打起消耗战来,拖也能把李元昊给拖死。 韩琦过去了以后,不但成为了范仲淹的左膀右臂,而且还带来了大批的药品,其中就有一种叫做青草膏的东西,对驱蚊止痒提神醒脑,解除瘴气具有相当神奇的疗效。 要知道,现在已濒临盛夏,正是蚊虫多发的时节,行军途中,有许多人因此而得了疟疾,这绿膏看着是不起眼的,但对士兵们的用处却无疑是巨大的。即便是范仲淹也在繁忙之余欣喜的对韩琦表示,自己要上书为太医署请功。 “除此之外……还有三千斤的猪肉干,两千斤的腊肉,五百只的活羊,十车的酱菜……”韩琦说,这些东西是皇后娘娘的表弟,一个叫曹纯的商人,主动捐献出来的。 范仲淹听说之后果然大为感动。 军中不缺粮,但肉类还是很缺的。 曹纯的这些东西千里迢迢的送过来,很是帮上了大忙。 这一日,皇后娘娘去看望了俞娘子和崇庆公主。 小孩儿看着比刚出生的时候精神了不少,身上也长了些肉,气色也红润了许多,俞娘子说太医署的人给崇庆调配了一种小药丸,公主每日服下后,身体果然大有起色。 “那就好。”曹恩英闻言点了点头,她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无事的长大。 “只是——”俞娘子有些为难的表示,只是那保心丸造价极高,什么石斛、冬虫夏草、鹿茸、五味子、灵芝之类的就不说了,其中还需要一种叫做紫参的药材更是价值连城。极不易觅得。 “药材再贵,难道还能比公主的健康贵?”曹恩英不以为然地表示:崇庆可是官家的女儿享一国之力供养,难道还在乎什么药材。把心放宽了,别一天到晚的瞎寻思。 打进宫起就被灌输要“节俭”要“美德”的俞娘子被皇后娘娘的这份豪爽深深地折服了。 看着给自己无声行大礼的俞氏,曹恩英忙不迭的扶了她起来。 这姐姐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为了能够留住女儿,她平日里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里,你看看这屋子,地上铺的是极静音的厚实羊毛地毯,凡是能够发出响声的地方,也全都用厚布给裹着了,就是唯恐谁突然发出个什么声,吓着女儿,引她犯病。 劝慰完了俞氏,曹恩英又去看了两眼福康而后就回了正阳宫,走着走着,不想却在正殿附近听见了一阵女孩子的争吵声。 曹恩英当即眉头一皱,身边的琥珀见状,立刻呵斥起来:“放肆,竟敢在这里吵吵闹闹。” 正在激烈争吵中的几个女使闻言,刷地转过身子,见是皇后,立刻惨白了脸色纷纷跪倒在地。曹恩英抬起头扫了几人一眼,发现其中一个眼眶通红,显的格外愤怒的却是给自己梳头的女使,曹恩英记得是叫采月来着。 “怎么回事?”她站在那里,神色淡淡地问道。 听见皇后发问,女孩子们吓的直哆嗦,唯那个采月一脸愤怒地大声道:“皇后娘娘,她们几个冤枉奴婢行窃,奴婢心里不服,便与其争吵起来。”原来这四个女孩是住在同一屋子里的“舍友”,其中一个最近丢了只珠钗,她们就怀疑是采月拿的。 “两贯钱都不值的破钗子也值得我去偷?”采月恨恨说道:“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所以才故意联起手来陷害我。”几个女孩闻言相继大哭,其中一个更是哽哽咽咽地说,钗子丢了,我们心急,问你有没有看见,你好好说就是了,偏偏上来就一顿冷嘲热讽。 曹恩英身为皇后,女使们丢东西这种小事,自然不需要她亲自出面,她也没那个闲工夫,于是直接让琥珀唤了白姑姑过来。 白姑姑为人严厉,平日里负责管着正阳宫中的这些女使们,与琥珀和内侍宦官康为海,堪称曹恩英身边的三大臂助。果然片刻之后,白姑姑匆匆赶来,曹恩英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把几个人领回去,案子查好了,再回了复工。 白姑姑的工作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不出两日的功夫,就把这事查的水落石出。 钗子不是被偷了而是失主带在头上,然后不小心遗失在外,最后被人捡回去——自昧了。 “如此看来,采月的确是被冤枉的。”琥珀说道。 曹恩英闻言就笑了笑,一屋四个人,为什么不冤枉别人偏偏冤枉她? 定是其平日里争强好胜,犯了众怒。 “朝廷时局不稳,本宫也无心梳什么太过华丽的发髻,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让她进内殿伺候了。” “是!” 一段小小的风波插曲自是船过无痕,掀不起什么浪花。日子往前走着,曹恩英也开始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研发金坷垃二代上。 如此这般又过了小半年,这一日,前线传来战报:西夏李元昊宣布起兵十万,攻打大宋。 消息传来,前朝且不说,后宫的嫔妃们一个个倒是紧张兮兮的。 然而,曹恩英却笑着告诉她们,什么起兵十万啊,可别听他们吹牛逼,西夏就算把伙夫和扫地的都算上也没有十万人。然而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赵祯就紧跟着宣布:大宋要出兵三十万。 曹恩英:“………”。 说三十万,就三十万,我堂堂大宋,指定一个人都不带少的。 第19章 范仲淹这个人真的可以称的上是一代奇才。 文能治理天下,武能安/邦定/国。 当然了,这个武指的不是他的功夫有多好而是他在战争上的才能。与那种只能在口头上夸夸其谈的人不同,范仲淹是一个真正的狠人。 在戍边西北的这大半年中,他不但积极修建各种防御工事,更重要的是他还动手改革了军队的旧制,采用了“精兵.强兵”的路线。这极大缩减了宋军的臃肿,使其行动力大曾。除此之外他还慧眼识珠的提拔了许多年轻的杰出将领,像狄青、郭逵、种世衡等都是这个时候破格提拔起来的。而也就是因为其前期充足的准备,所以当李元昊率领所谓的十万大军攻宋时,迎接他的不是节节胜利,而是迎头一击。 两国在边境处交手,宋军取得了小胜。 再之后,战争的情形就一直对大宋有利,八月,范仲淹派兵夺回因上次的三口川战败而失去的金明寨和万安城。九月,范仲淹遣将军任福破白豹城,迫使入侵陕西的西夏军撤兵,十月,又派狄青攻取芦子平、种世衡攻破青涧城。十一月,遣朱观等袭破西夏洪州界郭壁等十余寨。【注1】 可以说在宋夏两国第二次交锋的前半程,素来在军事上孱弱的大宋居然出乎意料的取得了梦幻般的开局。消息传到汴京,别人且不说,作为大宋的主人,赵祯简直是快乐的不得了,那些天他几乎连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但有一句话老话说得好,人不能太高兴,否则就容易飘。 赵祯就有点这个意思,特别是他的周边有一群人不停捧着、鼓动着,让他飘的时候。 是的! 眼看宋军节节胜利,这些人居然萌生了乘胜追击.反攻西夏的想法。 这是一个多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李元昊已经几乎把所有的兵力都带出来了,那么现在作为大本营的老巢,定然是最虚弱的时候,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成功“推家”,那不直接就是一劳永逸,建立千秋之功了? 一战而灭西夏。 这个诱惑对于赵祯来讲不可谓不大了。 但是这个听起来就无比美妙的提议,却遭到了正在前线御敌的范仲淹极强烈的反对。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一,别看现在西夏节节败退,情形看似不妙,但实际上李元昊手中最精锐的那几万骑兵根本没怎么伤筋动骨。二,咱们现在采取的路线是消耗防御战为主,小规模出击为辅。西夏国力微弱,只要把他们拖进战争的泥潭中,时间一长,他们自己就受不住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官家!稳住!别浪! 范仲淹的反对,显然给赵祯火热热的脑袋上浇上了一盆冷水。 于是,这一日,他就一脸烦恼的来到了正阳宫。 “依皇后看,朕应该听谁的?” 曹恩英闻言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应该听范公的。皇上难道不明白,什么叫做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曹恩英表示,没有比身处第一线的人更能察觉出战时的真正情况,您应该听范仲淹的,而不是朝堂上那些只会叫嚣着灭夏屠辽的脑残们。 赵祯听了这些话,脸色下一子就变得黑沉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无声的坐了坐后,就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看着那人渐渐消失掉的背影,曹恩英眯了眯眼睛。她知道赵祯现在是有点“昏头”的状态了。 作为一个皇帝,他实在是太想要证明自己了。而眼下又出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心动。不过有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强烈阻拦着,他应该能听吧! 曹恩英捂着自己的心口,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事实上,她的确是忘记了一个及其重要的“搅屎棍”那就是——韩琦。 与范仲淹不同,韩琦这个大“愤青”是典型的主攻派,战争的顺利,让他觉得区区李元昊也不过如此,于是这个家伙居然上书朝廷,鼓动赵祯进攻西夏。韩琦这个人口才好,文笔更是好一封“请战书”写的那叫一个激情彭拜,于是毫无意外的,赵祯那颗本来就摇摆不定的心,顿时又动摇了。 如此,数日之后,正在稻香村干活的曹恩英接到消息,仁宗诏命陕西各路兵马讨伐西夏! 什么叫做气的浑身发抖。 这就是了! 于是头脑一热,曹恩英当即甩掉手中干活的农具,气势汹汹的直接杀到了福宁宫。 门一关,毫无意外的帝后二人发生了自大婚之后,第一次激烈的争吵。 赵祯觉得自己作为帝王、作为丈夫的尊严被挑衅了,激动之余,甚至连:后宫不得干政,你难道是想要做第二个武曌这种话都说出口了。曹恩英也没惯着他,冷笑着直接回了句:我是做不了武则天,但官家也不是秦皇汉武。 赵祯面色骤然涨红,他声音如雷,几乎是怒不可遏的大吼一声:滚出去! 曹恩英闻言长袖一甩,出去就出去,当她稀罕在这里吗? 气势汹汹的走出福宁宫,寒风吹来,她抬起脚重重的跺了一下。 “娘娘请留步。”就在这个时候,张茂则从身后匆匆赶了过来。 作为官家的“贴心人”,张茂则对曹恩英其实是很有好感的,一方面是因为皇后仁德,无论是对嫔妃还是对宫里的下人,均是恩威并施,惩罚有度。另一方面,皇后从来都没有瞧不起他这个宦官的意思,去年,皇后赏东坡肉于群臣,却也单独留了一份予他。 这是拿张茂则也当前朝的相公们看待了,这种尊重,又怎么能不让张茂则心存感激? 曹恩英回过头用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 张茂则抿了抿嘴巴,下意识的垂下了自己的视线并跪在地上,言辞殷切的表示:陛下素来爱重娘娘,如今,前方战事焦灼,陛下也是下了好大决心,才做下了决定,皇后娘娘应该在这种时候鼓励陛下,安慰陛下,而不是与其争吵,加重陛下的焦虑感。 曹恩英闻言则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本宫明知道,前方有坑,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家踩下?” “娘娘又不能预知后世之事。怎么能肯定前方是深坑还是坦途?” 曹恩英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最后长叹一口气,开口道:“若大宋战败,死掉的那些人,可不会再活过来。” 张茂则浑身一僵:“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想来也是我大宋军人的荣耀。” “是吗?”曹恩英笑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了眼天上似乎里连温度都丧失了的太阳,喃喃说了一句:但愿是本宫记差了。 二十几日之后,前线传来消息,李元昊突然进兵渭州,因响应仁宗皇帝的反攻计划,负责西夏总战事的夏竦命韩琦谒见范仲淹,要求起兵,然而后者坚拒不从。韩琦见状愤怒之余选择了一意孤行,他派副将任福率五万兵马应战李元昊,同时夏竦又命令大宋其余兵马,全线深入西夏腹地。然而,李元昊就是李元昊,他先是佯装不敌,把任福的等人引至西夏境内六盘山附近,于好水川遇设下伏击,任福等十六名将领全部阵亡,五万大军也被消灭殆尽。【注2】 好水川之战胜利后,李元昊马不停蹄的回援大板营,大宋其余的的那几路兵马,要不是看着情形不妙,及时选择了撤退了,恐怕全都得陷在里面。 就在半个月前,还以为大宋能够一举平定西夏的朝堂诸公们彻底傻眼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节节胜利的情形会突然有了这样惊人的变化。 五万多人啊,转眼之间,说没就没了。 据传龙椅上的大宋官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便通红了一双眼睛。然而这种时刻,你就算哭死也没有丝毫的作用,这位头脑发热的皇帝陛下,终于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下旨,降夏竦为豪州通判、韩琦回京,由范仲淹总览西夏防御事物。 好水川之战后,无论是西夏还是大宋都暂时没了再战之力,况且新年也马上就要到了,估摸着谁也不愿意在这当口打打杀杀的,所以两个国家都默契的选择了休战。 当然了,因为前方战事失利,这个年,过的注定要“肃穆”一些。像去年那种欢欢乐乐的联欢晚会形式根本不会出现。事实上,帝后二人依然在冷战,宫宴上,曹恩英只略坐了坐,受了嫔妃们的新年大礼,给福康和崇庆包了压岁钱后,就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了。 全程,她没跟赵祯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眼角风都没给他,而在曹恩英离开后不久,默默喝着酒水的赵祯,就一脸面无表情的摔碎了手里的酒盏,整个大殿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娘娘何必如此,官家心里本就难受的紧……”回去的路上,琥珀在一旁轻声劝了起来。 “他心里难受,难道我心里就好受?”曹恩英闻言却冷冷地哼了一声,只听其无比刻薄地说道:“平日里装着一副情深义重,信任有加的样子,可一遇到事情了,就生怕我这个皇后出来乱政,哼。人家心里——防范着呢!” 第20章 不知是否是想要冲淡一下最近的晦气,朝廷改了年号,叫康定。 康和宁定之意。 然而,年号是改了,但某些人的贼心依旧不死。 康定元年刚刚过了正月,李元昊那个讨厌的东西就又开始不老实了,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率兵十万攻打大宋什么的,而是选择在起兵之前,偷偷联络宋朝境内的羌族,希望能够将其策反,与西夏来个里应外合。毕竟党项也是羌族的一支嘛,大家往上数代都是同宗同源,他还是比较有信心能够说动对方的。 然而,老奸巨猾的范仲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自从宋夏战争爆发后,范仲淹就极力的维护和拉拢当地的少数民族们,尤其是羌族,一方面他以朝廷的名义,有事没事的就搞犒赏。而另一方面,他又积极修建各种军事要塞,严厉切断一切当地羌族与西夏的联络通道。 如此,双管齐下,李元昊的阴谋就不得不宣布破产。既然“软”的不行,那就还得正面“刚”。不得不说,接连两次的胜利,给了李元昊巨大的信心,然而这一次,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却少了一些“运气”就在其准备再次发动攻宋战争的时候,他却于一个夜晚,突然复发了旧疾。 当这个消息传到汴京的时候,不得不说,赵祯还有朝上诸公全都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他要是就这样直接死掉,那该多好啊!”正阳宫中,正在与曹恩英一块用膳的赵宗实,冷不丁的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倒霉上。”曹恩英夹了一块雪白幼嫩的鱼腹肉到他的碗里,十分语重心长的教育道:“这跟平日里不好好学习,考试的时候却妄想中状元一样,都属于白日做梦。” 赵宗实:“……母后说的是,儿臣受教了。” 母子两个吃完了午饭,赵宗实就去书房温书了,曹恩英在屋里歇了一会儿,然后刚准备躺下来个小憩的时候,外面就有人来报说崇庆公主犯病了,现在人已经抽了过去。曹恩英听了这话后可是吓了好大一跳,斗篷都没来的穿,急急忙忙就杀去了披香阁。 她到的时候,太医正在给孩子施针,俞娘子站在床榻旁边双眼通红,一副想哭却仍然暗自忍耐的模样。 “怎么回事?”拉过她,曹恩英一脸严肃的小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犯病了!” 俞娘子闻言就哽咽的告诉她,说是今儿早上响了两声春雷,孩子可能被惊着了。 那这就属于不可控制的意外之灾了。 曹恩英皱着眉头,倒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拉着俞氏的手低声安慰了几句,至于赵祯那边,今儿上午已经久未露过面的八王爷赵元俨,带着几个老宗室进了宫,此时赵祯恐怕正在接待那些个长辈族亲,八成是没空过来的。 所幸,在太医紧急施针后,崇庆的情况似乎有了些好转。 起码看着不在抽搐了。 太医给开了安神的药,孩子暂时睡了过去,但无论是曹恩英还是俞娘子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们两个就那么守在崇庆的床榻边上。 期间,可能是后怕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俞娘子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她也说了很多的话。当然,多数都是自责,什么都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不好,没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让她一出生就要遭到这样痛苦折磨之类的。 曹恩英听了这话后,其实想说,这个事儿还真未必是你的责任。 说到底,还是赵祯小蝌蚪的质量不行啊! “太医不是说了,只要顺利长到十岁,她就能平安无事了嘛!”曹恩英表示,今天的事情就是个意外,你也不要太惊弓之鸟了。 然而俞娘子却摇了摇头,满脸黯然的对曹恩英说:“就算崇庆侥幸能够长大,但终是与正常之人有所不同。”起码,为了保命,她是不能生育的。 只要一想到这点,俞氏就会觉得非常的痛苦。 曹恩英纵然能言善道,但在一个悲痛自责的母亲面前,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除了无声的拍了拍她冰冷的双手外,就只能默默的倾听和陪伴了。在披香阁从中午一直坐到了天色将黑,眼见崇庆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惨白的小脸也开始有些红润之色后,松了一口气的曹恩英方才告别俞氏返回正阳宫。 “你说什么?”不料想刚刚回来的曹恩英却被告知,赵祯今儿下午来过了。 “来的时候,陛下似是有些醉意,进了偏殿后,没多久就睡下了。”下人是这么说的。不过此时,赵祯已经离开了。 他来干什么? 曹恩英想:难道是来给我道歉的? “陛下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宫人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于是曹恩英就嘀咕了几声,也没再继续说什么,结果,仅仅一个月后,赵祯就给了她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巨大的惊喜。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天,曹恩英刚刚吃完了早饭,正准备去蚕室溜达溜达的时候,琥珀就一脸古怪的走了进来,她对曹恩英说:“采月有重要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亲自禀明娘娘。” 曹恩英闻言就挑了挑眉,传了她进来。 结果这丫头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话未说,眼泪就扑漱扑漱的开始往下流。 曹恩英见状就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又有谁的簪子丢了,赖在了你的头上?” 采月就摇了摇头,她哭着说道:“娘娘,奴婢怀了官家的孩子。” 这话一出,曹恩英脸上几乎所有的表情全都迅速消失不见了,她眯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而一旁站着的琥珀则是勃然变色,她上前一步,怒火冲天的叫道:“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怀上官家的孩子!!” “这事是千真万确啊。”采月哭着说道:“那一日,官家来了正阳宫,娘娘却不在……官家就拉着奴婢……拉着奴婢……” 琥珀闻言立刻斥道:“闭上你的臭嘴,若真是如此,你当时为何不说!” “是皇上不准奴婢说。”采月也是一脸委屈的表示,要不是发现自己意外怀孕,这件事情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 “娘娘,奴婢绝不是诚心勾引……那一日官家醉了……他拉着奴婢,但嘴里却叫着您的名字,奴婢真的……” “够了。”曹恩英抬起手掌轻轻的摇了摇,这一刻,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是那样的“温良贤淑”。 “琥珀,去请刘太医过来。” 不甘不愿:“是。” 一炷香之后,诊完脉的刘太医表示:采月的确是有孕了。 那现在就要看赵祯承不承认这个孩子了。 曹恩英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采月,决定带着她,亲自过去问上一问。 接到皇后求见的消息时,赵祯想都到没想立刻允了通传,结果曹恩英进来后,直接笑盈盈地说道:“真是要给官家道喜了。”看着皇后脸上这般“灿烂”开心的表情,赵祯却无缘无故的打了个寒颤,心里猛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很显然,他这次的预感非常的准确。 曹恩英指着身后的女孩,对赵祯说:“官家可还记得她?” 赵祯闻言微微愣了一下,他仔细看了采月两眼,结果居然犹豫的摇了摇头:“似是你宫里的女使,不过名字是什么,朕就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朱采月听了这话后,脸色顿时就白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再装可怜了,已是打定主意,无论不如何都要让赵祯承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官家,我是采月啊,那日官家醉酒与奴婢有了肌肤之亲,这条腰带就是证据啊……”说罢,彩月就从衣袖里面掏出一条御制的男士腰带,的确是赵祯的无疑。 真是很聪明啊! 唯恐男人嫖完不认账,所以故意偷偷留下了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醉酒,腰带。 此时此刻,估摸着赵祯自己也想起了什么,只见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浓浓的尴尬之色,特别是在知道,采月此时已经怀有身孕的时候,这种尴尬几乎飙升到了最高处。于是其匆匆说道:“嗯……朕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既如此……你便封为郡君,还是住在正阳宫,若日后生下孩儿,就由……” “不妥。”没等赵祯把话说完,那边的曹恩英便温和地打断了,她说:“这个人,臣妾不能要,也不想要了,陛下还是把她安排在其他地方吧!” 此话一出,赵祯的脸色顿时一僵。 他看着曹恩英,良久之后方才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是皇后,管理并照顾后宫,是你的本分。” “是我的本分啊,难道我做的不好吗?”曹恩英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说道:“在我辛辛苦苦守着你病重女儿的时候,难道没有尽到一个皇后的本分?反而是陛下您呢,在我的宫殿,睡了我的奴才。” 曹恩英笑盈盈地问道:“你是在故意打我脸吗?” 第21章 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是赵祯没理,所以他只能选择了沉默。 “臣妾告退。”曹恩英离开了。 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赵祯下意识的往前追了几步,然而—— 终是没能开口留住她。 “官家……”采月一脸楚楚可怜的拉住了他的裤脚。 赵祯低下头看了其一眼,那目光中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淡。 回到正阳宫后,曹恩英并没有任何气的发疯的举动,她只是很平静的吩咐了两件事,一:去查一下那天的详细情况。二,她要朱采月过去的所有资料。而很快的,曹恩英想要的答案就出来了。 朱氏是典型的贫家女出身,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合离了,而且据说还是她母亲强烈要求合离的,夫妻两个分开后,朱氏的母亲便主动卖身进了宫,最后凭借着一手出色的盘头手艺,在后宫中立住了跟脚,而朱采月也就这么跟着母亲在宫里住了下来。 从这些经历上来看,她的背景其实和苗娘子有点异曲同工之意。 “她母亲是主动合离的?”突然地,曹恩英问了这样一句话。 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点倒是相当罕见的。 “为何?” “据说是因为她的父亲,长相极丑,其母甚厌之。” 再之后的经历也就没什么可值得一说的了,左不过就是在宫里如何生活,又如何来到曹恩英身边的。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白姑姑低着头,心里叫了声惭愧,因为这回纯粹就是被那小贱人给钻了空子了。 “官家那日是突然来的并且醉的厉害。奴才们本想着立刻去通知娘娘,但陛下不知为何,反而不肯了。”再之后,喝多了的赵祯就进了屋,然后没多久就吐了自己一身。 “采月那小贱人使计,诓走了本该轮值的翠丝。又用了一个绞银的镯子,买通了另一个轮值的如月,再之后,她就捧了一身官家的新衣,进了屋……”白姑姑说她之所以没能立刻察觉出这件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张茂则在事后为官家扫了尾。 “娘娘,都是奴婢对下人们管束不利,以至出现如此巨大的漏洞,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 曹恩英看着满面自责的白姑姑,她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温声安慰起来:“规矩能够控制人的身体却控制不了人的心灵。若是她一早就有要攀高枝儿的心,早晚都会找到机会的。”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赵祯的错,若他不脱裤子,难道那朱采月还能上去硬扒不成?当然了,曹恩英说是这么说,但像翠丝,如月这种工作出现严重失职的,该重罚还是要重罚的。 毫无意外,正阳宫必将进行一轮全新的“员工再教育”活动。 朱氏的事情几乎很快的,就传遍了整个后宫,老实说,对此最不能接受的不是曹恩英,反倒是苗心柔。本是好心好意的给皇后娘娘送个梳头的丫鬟,结果丫鬟生了二心,自己爬上了官家的龙床。这得让皇后娘娘如何看待她这个举荐之人啊? 气的不得了的苗氏当天就找上了朱采月。 此时的她已经从正阳宫搬出来了,住在一个叫做落叶轩的地方,对于自己的这个住处,朱采月心里其实是非常不满的,落叶轩地处偏僻又年久失修,实在不是一个宜居之所,要不是身边多了两个服侍她的女使,这居住环境恐怕连她以前呆的“集体宿舍”都不如。 “苗姐姐,你来了!”见到苗氏,朱采月表现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苗心柔的恭喜,而是扑头盖脸的指责。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苗心柔气的红了一双眼睛:“你背主爬床,蓄意勾引官家,你这样做,对得起皇后娘娘,对得起我吗?” 朱采月一听这话立刻就做出了一副及其委屈的表情,她说:我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女孩子,官家要我的身子,我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还在这里狡辩,你是怎么买通别人,怎么进的寝殿,怎么趁着官家酒醉,蓄意勾引,这些都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装无辜。”朱采月见真相已然败落,心里只稍稍恐慌了一下,而后就非常迅速的进入到了:是又怎么样,反正老娘现在有龙嗣在身,你们能拿我如何的笃定状态中。 “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朱采月一改刚刚可怜的表情,高高扬起自己的脑袋,大声说道:“我为自己打算,有什么不对?” “你!你厚颜无耻!” “你才厚颜无耻。”朱采月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娘是官家的乳母,我娘是给妃嫔梳头的宫人,论出身,其实咱们两个也差不了多少。但就是因为你小时候可以常常接近官家,所以长大后才能顺利成为后宫妃嫔,留在官家身侧。而我,论美貌,也并不较你差上多少可就是因为没有机会,才始终只能当个奴才。” 朱采月看着苗心柔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服!” 苗氏闻言整个人气的连头发丝都要炸起来了:“我真是看错人了,竟不知你是一个如此狼子野心的家伙。” “什么狼子野心,你说话客气一些。别忘了,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嫔妃,况且我这肚子里还有陛下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个龙子呢!到时候我朱采月可就是皇长子的生母了!” 苗心柔怒气冲冲而来,结果不但没有成功教训到采月,反而被对方用言语给好生羞辱了一番。这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她哭着跑来了正阳宫。 “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识人不明,呜呜……” “好了,本宫又没有怪你。”曹恩英露出一脸头疼的表情:“你这都敢成黄河泛滥了,再这样下去,都要水淹正阳宫了。” 苗心柔:“………”。 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一下。 真是讨厌啊,明明人家正是悲伤的时候,偏偏还要说这种话来逗她。 “娘娘!” “真的不要再哭了。”曹恩英做了一个你可饶了我吧的无奈表情,而后柔声说道:“这件事情本宫打一开始就知道与你无关,所以你也不要在自责了。” 苗氏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涌起阵阵暖意来,于是一个没忍住,她就扑到曹恩英的怀里,哭着哽咽了声:“谢谢您。” 对于朱采月,曹恩英没有特别的关照,当然也没有特别的针对,就全当没有这个人一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至于赵祯那边,自从那日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接下来的日子又平平静静的过了几个月,期间,曹恩英单独完成了金坷垃二代的研发工作。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又把韩琦叫了过来。 想当初,韩琦走的时候,是个意气风发准备和西夏大干一场的美青年,而现在——虽然还是很俊美啦,但看着多少有点颓废的样子。 事实上,他也的确该颓废颓废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曹恩英没有立即叫起,只是上下看了其两眼,而后淡淡地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韩琦闻言一张脸蛋迅速充血,因为情绪上的巨大波动,他怒目圆睁,甚至连拳头都在不知不觉间攥了起来。 “干什么!”曹恩英谨慎的望了其一眼,而后说道:“难道你还想打本宫?” “皇后说笑了,微臣怎么敢与娘娘动手。”韩琦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如果您今日特地叫微臣过来,就是为了奚落的,那就请恕微臣不能奉陪了。” 还是这样开不起玩笑。 曹恩英在心里撇了撇嘴巴。 “你觉得本宫是那样无聊的人吗?”她说道:“今日请你过来是有正经事的。” 遂即,便把自己成功研究出金坷垃二代的事情告诉给了他。 “而且除了金坷垃外,我还改良了几种农具,都是在禁院那边实际用过的,效果很是不错。你看看这是图纸。”几样农具里中,其中有两样,必须值得一提。第一是双铧犁,这东西已经属于半现代化的农具了,具有犁底平、翻土快,特别是在南方种植水稻上,简直算是半个“神器”。当然,它也有缺点,首先这件农具的大部分制材需要用上铁料,其次,它需要用牛来拉,人力是不成的。 至于第二样,非常得曹恩英看重的农具,则是她千辛万苦方才回忆起来的“轧籽机”。宋朝是有棉花的,而且还非常的时兴,只不过棉花易种,但棉籽难除啊,现在基本上还要全靠手工出活。而曹恩英制作的轧籽机是根据元朝王祯《农书》上所画的木棉搅车图改进而成的。 具有高效、快速、除籽的神奇功能。 韩琦是个眼界高明的男人,见了这几张图纸后,立刻就领悟到了其中的种种妙用。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他很是不可思议的问道。 “是啊!”曹恩英微笑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尽管心里非常不想承认,但韩琦却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因为的确是非常非常的厉害啊! 第22章 疑? 情绪看上去怎么越加消沉了? 难道是被英明神武,聪明睿智,无敌可爱的我给打击到了? 曹恩英猜对了! 只见此刻的韩琦深深的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般的神情,他喃喃说道:“枉韩某自负聪明,于国家,不能抵御外敌。于百姓,不能惠及民生。韩某这个官,当的实在是……” “差劲。”曹恩英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嘴。 于是韩琦就抬起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自怨自艾的差不多就得了。”曹恩英也没惯着他,直接说道:“要振作起来,世界还等着你去改变呢!” 韩琦闻言立刻说道:“又在讽刺我?” 曹恩英微笑:“哪有。” 他两说这句话是有渊源的。想当初二人在青州相遇之时,尚且年幼的曹恩英曾问过那时也只有十几岁的韩琦,说大哥哥你将来的志向是什么。结果韩琦这个人当真是特别的不庸俗,人家没说我以后要当官什么的,人家直接就特别中二的表示:我要改变这个世界。 当时曹恩英就激动的拍起了自己的小巴掌,并真心实意的说了句:“你可真不要脸。” 不知是否也想到了当年自己意气风发/及其丢人的言论,韩琦突然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曹恩英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也微微翘了一下唇角。 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那个臭屁的韩琦。 “今儿的晚膳,官家几乎一口都没动,可是食物的味道不合您的胃口,要不奴才让御膳房再换几样您平日里爱吃的菜色来?”张茂则皱着眉头,脸上全都是关怀之色。然而,赵祯却面无表情的摆摆手,示意不用了。“这些食物也不要浪费,分给你手底下的小黄门吧。” “是。”张茂则看着最近清减了许多的官家,心里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陛下最近为什么这样不开心。 一来,自是烦扰西夏,听说那李元昊已经养好了旧疾。 二来,自是因为皇后娘娘。虽然嘴上不说,但张茂则看得出来,官家心里其实是非常非常在意曹皇后的。而且说实话,官家过去每次和曹皇后在一切的时候,的确都显得很开心,整个人也是无比放松的,他们似乎有着许多说不完的话题,有的时候曹皇后还会特别坏心眼儿的拿话头挤兑官家,官家也不生气,只是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但那满是宠溺的眼神却是做不了假的。 张茂则心里很清楚,赵祯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安,也非常孤独的人,他希望有人能够分担他的压力,分享他的心事,而只有在皇后那里,他才能得到这种感觉。 平等、轻松、愉悦、他们是夫妻,是朋友,也是亲人。 可现在,这两个本该亲密的人却“吵架”了。皇后甚至干脆玩起了冷战,赵祯心里想和好但面子上却始终下不来,难受的可不就是他自己了嘛! 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呢,那边的赵祯就站起身子,随意说了句:“朕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了。”张茂则看着官家那满是萧索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面叹息一声:娘娘啊娘娘,您的心也太狠了,看看,都把可怜的官家逼成什么样了! 今晚天气不错,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周围也是群星闪烁,然而此刻的大宋官家却显然没有欣赏美丽星月的兴趣,他只是背着双手沉默而随意的往前走着,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人看着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于是不知不觉的,他就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又非常巧合的他看见了一个正在月下独舞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舞衣,身姿曼妙,跳的当真能够用,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来形容。即便是自小就见惯宫中乐人跳舞的赵祯,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声:好功夫,好才艺。 女子脚尖点地,身型却极速旋转,一圈又一圈,显然是跳到了高潮处,然而当转了十几圈后,她却突然身子一晃,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赵祯见状心里骤然一惊,但那女孩显然对自己的这种情况非常习以为常了,她丝毫不见气馁,立刻爬起来再次练习。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赵祯就看着她不停的转圈,然后不停的摔倒,即使把自己弄出了一身伤,也不见有停止的意思。 终于,他忍不住了。 于是,便走了出来。 少女听见动静,吓的急忙望了过来,见是位陌生男子,立刻柳眉一竖,又如一只小奶兽般,凶巴巴地叫道:“大胆!你竟敢偷看本姑娘练舞。” 赵祯看着月光下,少女那张清丽无双的面容,忍不住失笑道:“我只是路过而已,绝不是偷窥,姑娘误会了。” 赵祯这个人长得还是很有欺骗性的,与韩琦那种攻击性很强的俊美不同,他属于亲和力很高的温文尔雅型,这种人说起话来自然格外容易让人相信。果然,少女眼中的紧张和戒备之感消失了很多,转而变成了轻微的好奇。 “看你这瘦巴巴的样子,应该不是侍卫。”少女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内官?” 这是把朕当成太监了? 赵祯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便说道:“询问别人的身份前,难道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报就报。我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听好了,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乐坊:张清姿。” “乐坊吗?难怪你要在这里偷偷练舞了。” “什、什么叫偷偷,告诉你本姑娘是正大光明的练,哎呀……”可能是太过于激动了,女孩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向侧面倒去,赵祯见状下意识的搀了她一把。 月光下,有了肢体接触的男人和少女目光深深地对视起来。 前者先不说,至少,后者的脸孔在这一瞬间,彻底变红了。 “多谢。”张清姿尴尬地站稳了纤细的身体。 赵祯见状微微一笑,很有绅士风度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掌。 大概是有了这么一个小小“意外”的关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缓和起来,于是张清姿告诉赵祯,说自己在乐坊向来都是最出众的那个,但唯独一曲《璇月》却是怎么练也跳不好。 “也不知怎地,我打小只要一转圈圈,就特别容易头晕。” 少女皱着眉头,嘟着嘴巴,一脸不服输的表情,她说乐坊的谁谁谁,和谁谁谁,就等着推翻自己,她们好坐上领舞的位置呢! “我才不会让她们如愿嘞!” 少女虽然浅薄,但却胜在真实和坦白,让人一望便知,这是个性子单纯的人。 赵祯最近心情不好,听这女孩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于是也愿意当起她心灵的垃圾桶,两个人就站在这里说了半晌的话,直到附近开始有轮值的人过来巡视,少女方才慌慌张张的准备离开。 “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分别之前,张清姿歪着自己的小脑袋满是好奇地问道。 赵祯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我家里排行第六,年级又比你大,你就叫我一声六哥吧!” “六哥?”张清姿喃喃了两声,然后对着他呸了一下:“凭什么让我叫你哥哥,想占姑奶奶的便宜,门都没有,以后要是还有机会见面,我要叫你——老六,对!就是老六!哼……”说完这句话后,少女就风一样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看着她那随性而自由的背影,赵祯不禁摇摇头,失笑了两声。 然而,从那天开始,张茂则却发现官家养成了时不时自己单独出去散步的习惯,而且每次散完步后,都会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是在外养猫了? 又或者是养女人了? 应该说,不愧是赵祯的“贴心人”吧! 仅仅两个月后,一道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来自乐坊的十六岁少女张氏,被官家封为了清河郡君,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赵祯让这个张氏住进了福宁宫。 “虽说只是一间耳房,但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尚娘子唬着张脸,一副酸味冲天的样子:“娘娘,您可是六宫之主,这事难道您不应该管管吗?” 曹恩英听到这里,慢吞吞的饮了口手边的清茶。 此时坐在这里的可不仅仅有尚娘子,俞氏、苗氏、杨氏、等人也在眼巴巴的看着她。 然而,曹恩英却说:“最近因着前朝之事,官家心情多有烦闷,难得出现一个人能够哄得他开心,对咱们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嘛!” “娘娘!”尚娘子噘嘴,一副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的样子:“您还不知道那张氏是个多么张狂的人吧!前几日,臣妾亲手做了一些蜜饯叫人送去了福宁宫,结果连官家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那张氏给拦了下来,她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官家不爱吃蜜饯,叫我以后别再送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她这才得宠几天啊,就敢骑在我的头上了!” 第23章 不愧是连历史上都记载着:仁宗专宠,礼逾皇后的张贵妃啊! 这种一出场就是天命女主的气势简直太充足了。 而且据说,她还是个绝色美人。 这其实也是当然的吧!要是没有这种程度的姿色,也很难吸引到赵祯。那个男人啊,别看一副对谁都很温和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个实打实的颜控呢! “娘娘?娘娘?” 苗心柔看着已经开始逐渐走神的曹恩英,忍不住担心的叫了两声。 “哦,听着呢!”后者尴尬的咳了几下,她抬起头看着周围人那一双双期盼做主的眼睛,想了想后,终是说道:“好吧,既然大家的意见都这么大,那这件事情本宫也不好不管,就三天吧,三天之内,清河郡君会搬离福宁宫。” 果然,她这话一落,尚氏也好,还是其余嫔妃也罢,全都露出了欢喜的笑颜。大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最后开开心心的告退了。皇后娘娘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都没用上三天,仅仅是两天之后,那张氏就不得不搬走了。 因为她倒了个“大霉”。 张氏被几个朝中大臣给堵在了赵祯的书房里。 当然,更正确的说,是正在和官家嘻闹的时候,被几个大臣给堵在了屋里。当时的场面一度非常的尴尬,赵祯尴尬,张氏也尴尬,但大臣们不尴尬,因为相比于尴尬,他们更“愤怒”这些人可是立志于把赵祯往“圣人”方面塑造的,岂能允许一个小小的后宫女子如此玷污官家的圣誉!!! 于是毫无意外的,赵祯被臣子们那满是义愤填膺的口水给彻底“淹没”了。什么周幽王,什么唐明皇的,这会子也全都出现了。所以事情到了最后,张氏就是想不离开也不行了。而也因为这件事情,这位后宫新宠给很多大臣们都留下了一个,狐媚,轻浮和不贤淑的天然印象。 赵祯被臣子们如此教育了一顿,心情自然变得无比糟糕,不过很快地,更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 前线急报:西夏李元昊起兵,再次大举攻宋。 前面也说过,李元昊此人是个真正的将帅之才。他认为,宋朝最精锐的军事力量全部聚集在了宋夏边境地区,而关中地区的军事力量却十分薄弱。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兵分两路,一路牵制宋朝边境地区的军队,一路派支劲旅乘机直捣关中平原,攻占长安,则大事可成已。 如此这般,宋夏两国于定川寨展开了激烈的会战。 宋军派葛怀敏为大将,率五万人迎敌,然而西夏军士悍勇无比,宋军大败,葛怀敏等十六位部下将领全都战死沙场。李元昊获胜后,立刻挥师南下,进逼潘原,关中震动。消息传到京城,赵祯立刻下旨,命范仲淹从邠州、泾州出发进行援救。而后者也果然不负君王的重托,亲率六千军队昼夜急赶,终是将李元昊进攻的脚步逼停。【注1】 范仲淹拦下了李元昊,而西夏想要直捣中原的另一只大军,却被宋朝原州知州景泰顽强阻击,西夏三万士兵全军覆灭。 至此,李元昊第三次想要进攻中原的美梦完全破碎。 宋夏两国休战,开始正式进入到了和谈期。 “不是都已经赢了吗,官家为何还是如此闷闷不乐?”宁华殿里,张清姿捧着自己美丽的下巴小脸上却布满了:委屈、思念、和心疼之色。 “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太累的关系吧!”贾氏捻好了手中的绢花,轻轻插在了张氏的头上然后满意地说道:“看看,多漂亮啊!”张清姿进宫的时候还不满十岁,一直都是贾氏带着她生活的,尽管两个人没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但感情上却是无比亲厚的。所以待张氏一朝飞上枝头后,她这个姑姑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你要记得,在后宫里,没有什么比官家的宠爱更重要的事情了。”贾氏语重心长的告诉张清姿,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官家的心,直到——怀上身孕为止。 “可我只是想让他高兴起来。”张清姿讷讷了两声,而后嘴角边上出现了一抹娇俏的笑意她兴奋地说道:“姑姑,我给官家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他看过之后一定会高兴起来的。” 然而事实上,赵祯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高兴。 当宫人告诉他,张氏身体不舒服希望其过去一趟时,赵祯并没有什么怀疑,而是当即便赶了过来。结果迎接他的不是病弱中的张清姿,而是在满院华灯下,翩翩起舞的张清姿。 不得不说,舞,跳的是真的好! 圈圈也转了很多。 但赵祯的心情却再难恢复到初见时的惊艳,他只感觉到身心疲惫。 一舞停下,张氏柔情蜜意,满怀希望的看着赵祯,然而他开口说出的话却说:“这院子里究竟挂了多少灯?” 张清姿一愣,随即便高高兴兴地说道:“五十盏花灯,五十盏琉璃灯。还有一些小的走马灯。” 赵祯闻言脸色却越发黑沉下来,他皱着眉,看着张氏,肃然道:“一盏琉璃灯最少也要两贯钱。光是今晚一夜的灯费,便要超过百贯钱以上了吧?”他素来号召节俭。况且,近些年与西夏连番开战,国库已然空虚许多,自是更要禁止任何奢靡之举。 “官家!”张清姿美丽的小脸上立刻布满了委屈与不解的泪水,她气愤地表示:我这样辛辛苦苦的练舞,又辛辛苦苦的亲手布置了这满院的华灯,为的是博君一笑,为的是让您能够从烦闷中开怀起来,我这一片真心,难道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张清姿哭的是梨花带雨,委屈至极。 赵祯见她这样难过,到底不好再继续责备下去,于是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终于,哭了好一会儿的张清姿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嘴上却依旧哽咽的说道:“臣妾、臣妾是记得官家说过,很怀念某年的正月十五,汴京的满城花灯……所以,臣妾才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啊!” 赵祯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怀念的哪里是什么花灯,而是那个拉着他的手,偷偷跑出去扬言要寻找自由的女子啊! “好了,朕不说你了。”赵祯摇摇头:“但你也要记得,以后切不可再如此了。”张氏身上的非议本来就够多了,赵祯不希望她再落下什么把柄而被朝堂上的人抓住了。 “那官家……”张氏撒娇一样的拉住了赵祯的衣袖,她说:“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然而,这一次,赵祯却温词拒绝了。 看着男人那“决然”离去的背影,张清姿美丽的脸上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她被这个男人捧在手心上千般宠爱的疼惜了数月,为何现在……却又变得突然冷淡了起来,难道真像贾姑姑说的那样,官家对自己只是因为:新鲜? 不! 这绝不可能! 她泪眼摩挲的想道:自己与官家之间是有爱情的。 张氏整天琢磨着自己的感情问题。 赵祯整天和大臣们开会研究与西夏的赔偿问题。 至于曹恩英,她也非常的忙。 因为—— 落叶轩的朱采月终于要生了。 其实老实说,若不是有下人来报说朱氏发动了,曹恩英都几乎忘记了宫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啦! “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唉,这么冷的天可真是不想出门啊! 披上裘衣,坐上暖轿,曹恩英晃晃悠悠的就来到了落叶轩。她到的时候,太医还有接生的稳婆全都已经进去了,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后,张茂则也来了,他表示官家正在与大臣们商议国事此刻无暇前来。朱氏在里面叫的厉害,哎呦哎呦的,不过听着倒是挺中气十足的样子。就这样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接到消息的俞氏和苗氏也赶了过来。 她两个是曹恩英特地叫人通知的,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嫌啊! 万一朱氏生的不顺利或者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污蔑说是自己动的手脚该怎么办,这种事情可是不得不防嘞!里头叫的厉害,外面却安静的很。大家都在静静的等着,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突然地,一道剧烈的惨叫在屋内响起。 曹恩英当时就是一个机灵。 苗氏、俞氏和张茂则三人也是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全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怎么回事?”苗心柔轻声问道。 而随着她的话语声落下,一道弱不可闻的孩童啼哭声终于隐隐约约的从里面响了起来。 稳婆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出来了。 她哆哆嗦嗦地说:“启禀皇后,朱郡君生了位小皇子。” 听说是皇子,苗心柔的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欢喜无限的神情。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谢天谢地,六哥终于有儿子了。相比于苗氏的激动,曹恩英脸上的神情却不知何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把孩子报过来,给我看看。” 稳婆闻言便颤声道说:“小皇子面部有疾,怕吓着娘娘。” —————— 第24章 面有疾? 是怎么个有疾法? 莫不是脸上长了什么东西, 带着狐疑的心情,曹恩英伸出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掀开了那淡蓝色包裹的一角,结果—— 嘶!!!! 如同电击一般, 她瞬间头皮发麻。 只见这孩子面部塌陷, 整个上嘴唇完全是撕裂开的,这让他像是只兔子般,竟成了典型的三瓣嘴儿。 竟然是个唇腭裂患儿。 曹恩英震惊之余,更觉得惋惜。而与此同时, 张茂则等人也在旁边清楚的看到了孩子的长相, 苗氏最是胆小,双腿一软, 竟是被吓的生生瘫坐在地。 “怪、怪物。”她怕的浑身打着哆嗦。这样的怪物, 绝对不可能是六哥的孩子。 “你们两个先回去。”曹恩英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目光却如同冷箭般刺来,她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俞氏见状忙脸色惨白的点点头,她伸出手从地上勉强拉起了苗心柔,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曹恩英见状又看了张茂则一眼,后者紧紧闭了下双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已然冷静了下来。他没说什么,只对着曹恩英揖了一礼而后就快步离开了。 曹恩英静静的等在这里, 大约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吧, 赵祯便步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一天, 他的心情也如同过山车般起伏不停。 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对于朱采月, 他心里并无任何的喜欢之情, 纳其进后宫也是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但是当张茂则告诉他, 朱氏生的是个男孩时,他心里还是稍微高兴了那么一小下的,然而紧跟着,他又知道了,那孩子并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而是天生鬼相?赵祯不相信上天会对自己如此残忍,于是不顾张茂则的阻拦,亲身前来了。 结果,现实显然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唉! 看来是被打击到了,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此时此刻,曹恩英看着赵祯,心里却微妙的升起了一股同情来,于是她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叫道:“官家?官家?” 赵祯茫然的转过头来,那眼中竟是含了浓浓的泪水。 曹恩英说:“官家,你要拿个主意!” 赵祯不说话,显然现在的他,基本已经被打击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算了。 曹恩英暗自摇了摇头,这件事情还是由她来收尾吧。 “张茂则。” “小人在。” “通知下去,朱郡君平安生下了二皇子,然,二皇子生来体弱,不能见风。传本宫命令,不准任何前来探望,以及……落叶轩封门,所有人不得外出。”曹恩英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在这个时代新生儿的存活率本来就不高,更不用说是一个身有残疾的孱弱孩子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他自然而然地病故。 “小人遵旨。”张茂则心里也很明白,其实更好的方法是立刻杀掉这个孩子,然而官家与皇后都是心慈之人是必不肯这样做的。 赵祯浑浑噩噩的,曹恩英看他可怜,于是不知不觉的就把他带回了正阳宫,塞上火炕,又给他盖了条毯子,曹恩英说:“这不是你的错!” 赵祯茫然的看着他。 曹恩英知道,自己需要要给这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像点样的理由。 “臣妾以前曾听下人们偷偷议论过,说朱氏的父母是合离的,理由还是其父甚丑,当时臣妾还觉得奇怪,心想:这得丑成什么样,会让女人即便有了孩子也非要合离不行,而现在臣妾知道了!” 赵祯的视线总算不呆滞了,他渐渐的回过神来。 果然—— 曹恩英斩钉截铁地说道:“官家知道什么是遗传吗?就是父母的一些特征或是身体里隐藏的疾病,会有一定几率遗传给自己的后代。想来那孩子就是遗传到了其外祖的毛病,所以这不是官家的错,也不是上天的错,而是朱家的错,是朱采月的错。” 别怪我踩你。 毕竟当初爬床的时候,你也没顾及到我的面子不是? 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和甩锅。 听见曹恩英这般的一通解释,赵祯的心里瞬间就释然许多,他想: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要不要躺一会儿?”许久之后,见他平静了下来,曹恩英便如此问道。 赵祯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曹恩英见状,就给他拿了个枕头过来,然而男人没要,他拉着她的手,低头问了句:“朕能不能躺在你的腿上。” 这怎么还撒上娇了?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当然了,想是这么想,但是看在赵祯最近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倒霉的情况,曹恩英到底还是心软了。于是,最后的情况就是:皇帝膝枕,而皇后也在无聊之下用鸭绒棒帮他挖了挖耳朵。 别说,还真挺脏的。 赵祯其实并没有睡多长时间,仅仅两刻钟后,就有内官过来寻人了,毕竟前朝的大臣们可还在那边等着呢! “与西夏的和谈进行的不顺利吗?”曹恩英问道。 赵祯脸色黯然的嗯了一声,最后他竟说了句:“其实,你说的对……” “什么?” “朕,注定成为不了秦皇汉武那样伟大的皇帝。” 曹恩英闻言心里骤然一梗:气话而已这个人居然到现在还记得!眼看赵祯满是颓然地准备离开曹恩英想了想后,到底还是说道:“晚上过来吃个饭吧,我们好好聊聊。”赵祯闻言愣了一下,但随即一声好字,便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了。 朱采月的事情被皇后和张茂则联手压了下去,并没有产生什么风波,当然了,宫里也没有任何喜庆的仪式,于是大家就知道了,朱氏的孩子八成是有什么毛病,于是默契的也变得绝口不提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恍恍然地,天色就黑了下去。等到赵祯处理完公事,满身疲惫的过来时,都已经临近午夜了。饭,肯定是吃不成了,顶多来点稀粥吧!正好赵祯也饿了,喝着稀饭就着点酱萝卜和咸鸭蛋之类的吃的也挺香。 曹恩英在旁边看着嘴馋,于是也就跟着蹭了一顿。 等到吃完了,他看上去多少也精神了些,于是两个人就开始说话了。 曹恩英说:“你先道歉。” 赵祯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曹恩英听见这动静瞬间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一脸,怎么难道你不愿意的表情? 赵祯抿了抿嘴巴,挣扎了几下,心底想要和好的期望到底压过了男人的自尊心,于是硬着头皮说了句:朕是有错。听听……这声音……一听就很不真诚!信不信这个时候,咱要是问他一句:你错在哪了? 这男人保证一脸懵逼的茫然。 曹恩英暗暗的哼了一声,不过她这个人还是很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的,于是便说道:“我也有错。当时太冲动了,没有顾及到陛下的立场,我说的那些话就是一时的气话,不是真心的。” 赵祯闻言沉默不语。 看着男人如此颓唐的样子,曹恩英知道,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与西夏战争的失利。所谓的和谈,说到底就是赔钱。宋朝每年用大量的钱财来购买与西夏之间的“和平”。这对于立志要成为一代英主的赵祯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屈辱? “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汉武帝击败匈奴,开疆扩土,他们的确都立下了不世之功绩。然而,这些功绩对于后世之人来说是无比伟大的,但是对于生活在他们那个时代的百姓们来说,恐怕却是无比灾难的。” 这其实是非常好理解的道理。 连年征战,穷兵黩武,带来的除了胜利外,还有凋敝的民生和家家户户十不存一的惨相。 “与他们相比,当你的百姓就幸福太多了。”曹恩英告诉赵祯,你不是失败,你也不是软弱,你只是不忍心让大宋的子民再上战场,你只是不愿意看到,刀兵肆起。所以你愿意割舍出巨大的利益,来换取子民的幸福和安康。 这是【仁君】之道。 赵祯认认真真的听着这些话,然后听着听着,他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曹恩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赵祯定定的看着她,然后突然伸出手,把面前的女人狠狠地搂在了怀里。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起码在此时此刻,他的确感觉得自己的心灵得到了某种解脱。 “谢谢……” “不客气。” “今晚,朕可以留下吗?” “……随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男人啊,最擅长的果然是打蛇上棍。 次日清晨,赵祯精神奕奕的被内官服侍着穿衣裳,帘帐里的曹恩英几次都想要爬起来,但几次都失败了,赵祯见着好笑,于是便走过来温柔地说道:“再睡一会儿吧,外面天都没亮,你不用起的那么早。”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好叭…… 曹恩英砰地一下躺回枕头上,拉上被子就要去睡回笼觉。 “朕今天晚上也过来……”赵祯见状推了推她:“应该会早些,朕想吃你宫里的东坡肉了,还有酒……也拿出来些吧,宫里收藏的都没你酿的酒好喝。” 有完没完,怎么这样烦人。 曹恩英哼唧一声,十分无情的给了他自己的后脑勺。 第25章 朱氏疯魔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老实说,曹恩英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朱采月心比天高,脑子里全都是生下皇子后, 自己风光无限的画面, 而如今,皇子是生下来了但注定却是个无法见人的,朱采月不受刺激才怪呢! “据说她整日疯疯癫癫的,完全不承认自己生了个鬼脸儿子, 还说什么有人陷害她, 将她的孩子给调换了。”琥珀长叹一口气,对着曹恩英说道:“不仅如此, 她还叫嚣着要见官家。” “孩子呢?”曹恩英对朱采月的下场没什么兴趣, 反而很关心那个可怜的孩子, 唇腭裂这种疾病,哪怕是在后世医疗发达的时代,都属于很严重的先天性畸形,就更不用说是千年前的现在了。 果然,琥珀摇了摇头。 她表示虽然乳母和下人们伺候的很精心,但太医说了,依这孩子如今的状况,最多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了。曹恩英闻言叹了一口气:“告诉太医, 尽量让孩子少遭些罪吧!” “是, 奴婢知道了。” ******** 韩琦又进宫了。 不过这次不是为了金坷垃的事情。 “本宫听说, 你是这次与西夏和谈的主力。” 韩琦点了点头。他率军打仗可能不擅长,但嘴皮子却绝对利落, 最擅长唇枪舌剑了, 所以赵祯让他成为和谈的一员, 的确不足为奇。 “标底是多少?”没有任何的拐弯,曹恩英直接开口问道。 韩琦闻言只稍稍犹豫了一下,而后便告诉她:“官家给出的数字是一百万两。” 曹恩英闻言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她表示虽然我们大宋家大业大,富得流油,但也没必要这么浪费,况且还是“滋敌”。于是她伸出右手,云淡风轻的做出了一个下砍的姿势:“打个对折,最多三十万。” 一百万的对折是三十万吗? 皇后娘娘您可是真识数啊!韩琦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苦笑的神色。 “怎么,觉得有困难?”曹恩英挑了挑眉头,而后幽幽说道:“其实当初要不是你贪功冒进,说不定如今给钱的就是西夏了。”她可真是太知道怎么刺激韩琦了,果然,男人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皇后放心。”韩大相公咬牙切齿地说道:“微臣定当不负所托。” “那就好。” 韩琦不愧是韩琦,果然说到做到,经过长达数十日的激烈谈判,最后人家硬是把总价压住在了二十万两银上。对此,西夏表示很满意。 曹恩英:“………那帮乡下人,还是见识浅薄了啊!” 关于钱的问题,两国基本达成了协议,接下来还有互开关市的问题,不过曹恩英估摸着,就他们这种来回扯皮的速度,怎么地也得明年开春,才能商讨完毕。 是的! 又要过年了。 相比于去年,因为终于彻底停战了,所以汴京城也好宫里也好,气氛反而变得欢快了许多。 福康公主今年已经三岁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可爱,而且这孩子说话比较早,已经可以嫩声嫩气的喊曹恩英孃孃,喊苗娘子姐姐了。至于崇庆公主,健康情况依旧如走钢丝般让人揪心。但总体来说,如今也能抱出来,与大家一同过个团圆年了。而就是在这种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曹恩英第一次正式见到了那位传说中:受尽仁宗宠爱的张贵妃。 当然了,现在的她还不是贵妃,而只是个小小的清河郡君,但即便如此,人家也是一身翠华服,满头珠翠,如同最骄傲的小孔雀般,用着老娘就是要艳压群芳的姿态,从外面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妾身,清河郡君张氏,拜见官家、拜见……皇后。” 赵祯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头,他看着眼前的张清姿,心里觉得对方今日的打扮颇为不合时宜。太贵重,也太隆重,不符合她的身份。然而,还没等赵祯说些什么,身边就传来了一道温柔至极地声音,她说:“久闻张家妹妹,姿容绝色,聪明可人,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反向。官家,您真是好福气啊!” 赵祯闻言面色颤颤了两下,虽未说话,但眼神却不敢与皇后对视,那样子,看起来竟颇有些心虚的意味。张清姿站在这里,看得分明,心下不禁一痛,嘴上便说道:“皇后娘娘过奖了。您贤明仁德的大名,于妾身而言也是如雷贯耳。” “好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赵祯突然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张氏闻言咬了咬下唇,颇为不情愿的退到了一边。 再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过年嘛……大家一起说说话,吃吃饭,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也就够了。张清姿性格拔尖,妃嫔中不满其者甚多,不过她们也不是傻子,赵祯现在正坐这呢。自然不会挑这种时候起刺儿。 “官家尝尝,臣妾亲手做的这道花开富贵虾,怎么样?” 赵祯闻言自然而然地就张开了嘴巴,曹恩英吧唧一下就把一整只虾子扔了进去。 赵祯皱眉:“……你是不是没扒皮儿?” 曹恩英的脸上瞬间就出现:糟糕!忘记了!这五个明晃晃的大字。 “孃孃,心儿也要吃。”可爱的小姑娘吧嗒吧嗒的跑过来,用着撒娇的语气,张圆了自己粉红色的小嘴巴。曹恩英素来疼她,自然不会拒绝这样可爱的要求,于是就又亲手扒了个虾仁放进了她的嘴巴里。 看着小姑娘那一副鼓鼓囊塞,却心满意足的表情,曹恩英不禁笑着戳了戳她的脸蛋,嗔了句:“小人精!” 赵祯见他们母慈女孝的,忍不住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们就像是一家人,而自己却只是个外人,即便穿着华丽的衣裳,带着华丽的首饰,官家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张清姿端起酒盏,面无表情的一杯一杯的往下灌着,没过一会儿,眼前就开始阵阵发黑起来。于是她默默的站起身子,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当然,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离开了。 没有选择坐轿子她踉踉跄跄的要自己走回去。结果也不知怎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处液池旁她看着架桥下面寒冰刺股的池水,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无法克制的念头,如果现在就这样跳下去,官家会来吗? 他,又会心疼吗? 想到此处,张清姿微微一笑,然后在身后女使震惊的目光中,如同轻盈的燕子般,从桥上一跃而下,扑通声后,整个身子便沉了下去。 人,当然没死成! 老实说,直到张清姿落水的消息传来后,曹恩英才发现原来她竟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 “官家去看看吧,这里有我守着。”她悄悄地耳语道。 赵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长身而起,匆匆离去了。 福康问:“爹爹要去哪?” 曹恩英就偷偷告诉她,说你爹爹去解小手啦。 于是福康就点了点脑袋,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今晚,可能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夜。赵祯前脚才匆匆离去,后脚就又有宫人过来私语禀事。 ——小皇子,殁了。 这是时隔近一年,曹恩英再一次真正见到朱采月。【她生孩子的那天,曹恩英只在外面等来着。】她缩在墙角里,蓬头垢面,目光迷离,叨叨咕咕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曹恩英见状让人把屋里的烛火燃的亮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举动刺激到了她,朱采月突然抱着头,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然而曹恩英不说话,也不害怕,只坐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叫。就这样过了许久之后,她嗓子都要叫劈了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两件事告诉你。”曹恩英平静地说道:“一,孩子已经没了,太医说他是在睡梦中离开的,走的比较安详,没遭太大的罪。” 朱采月双目发直,喉咙里发出剧烈的气喘声。 “二。陛下早已言明,此生不愿再在宫里看见你,所以你要离开。”曹恩英告诉朱采月,她将要被送到宫外的尼姑庵,从此以后将在那里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我不走。我不走。我生的是儿子……我的儿子将来还要做太子……我会成为世界上最高贵的女人……对!儿子!儿子!你在哪?我的儿子呢?” 看着朱采月如此疯疯癫癫的模样,曹恩英微微侧了下脑袋,而后轻声问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我其实一直都挺好奇的。听人说,当年你父母合离后没多久,父亲就突然失踪了,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你说,他到底是生还是死呢?” 朱采月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睁的老大,一股尿骚味突然传来,原来她竟是被吓的失禁了。 “娘娘,您说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啊?”回去的路上,琥珀一脸好奇的问道。 “真的还是假的,又有什么重要呢。”曹恩英说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心想:又是一年啊! 第26章 朱采月没能去成尼姑庵, 大年初一,她上吊自尽了。 因为死的不光彩,朱氏的丧事只能是草草了事, 看在小皇子的份上, 封了个才人,安葬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 “张娘子呢?她怎么样了?”曹恩英露出一脸关心的表情。 赵祯闻言则表示,太医说张氏的身子受了大寒,要好生静养段时间, 至于生命倒是没什么大碍。 “她是醉酒后, 失足落水的。” “官家为何要强调这点?”曹恩英看着他,莞尔一笑:“又没有人认为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赵祯:“………”。 “咳咳!张氏年纪小, 不懂事, 但性格却十分的单纯, 并没有什么坏的心思。你心胸开阔,最是大度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曹恩英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她告诉赵祯,自己是皇后,对后宫妃嫔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因为张娘子圣宠优渥,就故意刁难于她。赵祯听了这话心里不知为何居然涌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于是连忙表示, 说朕不是那个意思。 曹恩英点到为止, 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顺势把话题转移到前朝之事上。 赵祯又改了年号。 不叫康宁,叫庆历了。 是的!就是那个宋史上都鼎鼎有名的庆历时期。 现在与西夏的战事已经结束, 范仲淹也回到了汴京。挟戍边西北的巨大功劳, 范仲淹此次回来必将坐上相位, 并一鼓作气正式推行他那个已经酝酿多年的新法!对此,曹恩英心中还是挺期待的,颇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时值三月,春光明媚。 宋朝与西夏的“和谈”终于完毕。 西夏首领李元昊答应取消帝制,而由宋朝册封为夏国主,与赵祯结为义兄弟。但同时,宋朝答应每年赐予西夏绢八万匹,银五万两,茶两万斤,另加上其他岁时赏赐,共白银二十万两。两国重开保安军、高平寨、等沿边榷场贸易。 史称“庆历和议”【注】。 西夏战事结束,人心总算完全安定下来,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经皇后娘娘倡议,宫里面举行了一场非常盛大的马球比赛。比赛的场地是在大明殿前的草地上。比赛的红蓝双方,是皇帝和皇后。 是的! 其实就是曹恩英最近一段时间呆着无聊,想要搞出点活动解解闷了。正好,赵祯也会玩马球。干脆夫妻两个就直接下场了。那一天,曹皇后一身银红色骑装,英姿飒爽的出现在大明殿前,顿时就引起了后宫嫔妃们的阵阵叫好之声。大家看起都很支持皇后娘娘,各个激动,小巴掌拍的啪啪直响。 “她们对你就这般有信心?”赵祯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不禁轻轻哼了声。 结果曹恩英就微微一笑,说了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赵祯:“……”。 事实上,曹恩英的马球的确打的相当好,她策马奔腾,用精湛的球技和变化不定的速度,在赛场上所向披靡。开场不过八分钟,便率先进得一球。 赵祯: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而事实上,曹恩英的确是“杀疯”了。就看她在马背上各种表演,侧骑、仰骑,倒着骑。左一个球,有一个球,不停的花式进球,她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了一段盛装舞步。大家见皇后娘娘骑术如此精湛全都忍不住轰然叫好起来。 不愧是将门之后,果然一身的本领。 赵祯不是那种输不起的小气人,尽管被自家老婆打的是“落花流水”却也不见他多么生气反而目光闪亮地看着一脸张扬肆意,笑的开心的某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马球这么有意思的活动,曹恩英很鼓励大家都来试试。 当然了,嫔妃中也有不会骑马的。 那就在旁边玩捶丸吧! 这东西有点像是古代版的高尔夫,打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 晴空草地,欢声笑语,外加美食美酒。 大家都玩的很开心。 曹恩英气喘吁吁的坐在观景的凉棚中,身边的赵祯见状递给了她一杯茶水。此时,已经是个少年郎的赵宗实正与一帮年轻人在场下玩着马球。能够看得出来,赵宗实玩的不算太好,应该是骑术不佳的缘故。而在稍近一些的地方,苗娘子正带着福康公主在玩捶丸,小姑娘鸭子似的追着一只白色的小球,跑的那叫一个欢乐。至于其他的嫔妃,有玩捶丸的,有玩投壶的,甚至还有聚在一起蹴两下鞠的。 “那孩子是谁?”突然地,曹恩英问了这么一句。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小黑胖子,始终站着福康左右,似乎很想要和这个小妹妹,玩一玩的样子。 顺着她的视线,赵祯也看了过去,片刻后他轻笑着说道:“是李家的六小子叫李玮,论辈分,算是朕的表弟。” 李玮?福康未来的驸马? 曹恩英瞬间就来了兴趣,于是她便叫人去将那孩子带了过来。 历史上记载:驸马玮貌陋而性朴。但说实话,眼前的小黑胖子说他丑的看不下去绝对是不实之语,顶多就是个长相平凡的普通小孩罢了。帝后面前李玮很是紧张,答话的时候也是磕磕巴巴的,尽显局促之色。 这也能理解。 一来是他年级尚小,二来,李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往上一代还只是街边给人做鞋的鞋匠,底蕴有限,李玮自是养不出什么世家公子的气度来。 “怎么不见你下场去玩马球,反倒跟着福康跑前跑后的?” 小黑胖子闻言脸上立刻就露出害羞之色,他扭捏的表示,公主殿下生的玉雪可爱,看着跟瓷娃娃似的…… “玮要是也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李玮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一直都很渴望有个小妹妹之类的。 “那这可就差辈了。”听到这里的曹恩英笑着说道:“算起来福康可是要叫你表叔的。” 李玮闻言啊了一声,然后就挠挠头,尴尬而憨厚的笑了两声。 春日户外运动会,在一片欢声笑语和心满意足中落下了帷幕,照例的曹恩英给每组第一的,发了奖状。大家的身心都得到了锻炼和放松,每个人的心情看上去都十分的不错。嗯…顺带一说的是:张娘子没参加,理由是身体不适。曹恩英原以为这不过是对方的推辞之言,没想到仅仅数日之后,宁华殿那边就传来消息:张氏有孕了! 赵祯对此无疑是最为高兴的,他对拥有自己子嗣的这件事情一直都怀抱着巨大的期望。曹恩英知道以后,为表自己的贤德,也过去看望了她一回。 什么叫做扬眉吐气、眉飞色舞、趾高气昂。 你看现在的张氏就知道了。 那眼神,那眉梢,那唇角,无不透露着得意二字。 曹恩英一脸贤良,温温和和地说了好些场面话,什么恭喜妹妹啊,好好养胎啊之类的。 “我自会好好养着,不劳娘娘费心。”张清姿吊着眼角,一脸挑衅地表情:“说起来娘娘入宫可早我许多年,怎地至今未能与官家孕育一子,莫不是身体有恙不能生育,或者干脆就是自己没那个命数?” “本宫怎么会没有孩子呢?”曹恩英微笑地说:“陛下的孩子就是本宫的孩子,包括你肚子里的这个,日后出来,难道不叫本宫一声母亲?” 张氏闻言小脸顿时一僵。 “还有。”曹恩英继续道:“本宫问过太医,你上次落水,寒气伤了身体的根本,虽然侥幸怀孕,但若不能好好养着,日后就算生出来,怕也养不活。” “你咒我孩子?”张清姿顿时急眼了。 “是关怀。”曹恩英一脸无辜的表情,叹气道:“你这个人怎么就这样不知好歹呢?” 皇后前脚刚离开,赵祯后脚就收到了张氏腹痛,急需官家前去探望的消息。 “太医给开了方子,药也煎了出来,但张娘子无论如何都不肯喝,非要官家亲自过去一趟不可。”张茂则如此禀告道,然而这一次,赵祯却选择了无动于衷。他不但没有立刻赶去宁华殿看望佳人,反而在当天晚上去了皇后宫中。 据说两人一起吃了晚饭,下了会儿棋,皇帝还给皇后画了一副小象。最后,自然而然地也留宿了下来。 赵祯的态度就是一个风向标。 他告诉所有人,自己虽然宠爱清河郡君,但是对皇后的信任、以及皇后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哪怕是张清姿现在身怀有孕也不行。 如此这般,时间来到了盛夏七月。 为改变国家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的局面。宰相范仲淹以【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推恩信、重命令】为内容,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庆历变法。 一场风暴即将席卷天下。 在变法刚开始的时候,仁宗显得很有信心,并且他也的确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对范仲淹等人进行了全力的支持。至于这个变法能不能成功,能不能改变这个国家,那就只能交给时间来判断了。 第27章 此时的汴京城就相当于后世的大上海。 难怪当初赵匡胤明知道开封是个易攻难守的大坑, 也非要往里面跳了,实是这里汇集了天下一半的钱财和巨货,如此肥肉, 是个人都难以割舍。韩琦今日沐休, 难得能够出来走走,不过他既没有赴友人们热情的酒局,也没有参加什么清谈诗会,甚至没有去勾栏院欣赏一下女艺术家门的才艺表演。 韩琦去了【曹记食辅】。 这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虽然最近这些年, 汴京城很多酒楼也开始流行起小炒来,但曹记食辅却永远总是能够快速的推陈出新。就譬如说最近的西湖醋鱼和腐乳焖肉, 就十分受到客人们的喜爱。 外面是排着队买小笼包和卤串的。 一楼多是散客, 天南地北的口音, 点什么的都有。 二楼就清净多了,有包房,能够看到一些文人墨客之类的在吃饭。 至于三楼,则是老板的私人空间,一般客人是止步的。但很明显,韩琦不是一般的客人,于是他就直奔三楼而来了。“韩相公,许久不见了。”曹纯站在三楼的楼梯口, 双臂大张, 胖哒哒的脸蛋上全都是热情的笑意。 韩琦看了他一眼, 愕然道:“怎地晒成了这般样子?” 原先的曹纯是一只胖乎乎的白猪,而现在却变成了只黑皮猪儿? “嘿, 别提了。我不在南方有个果园吗?今年正好丰收, 就顺道去瞅了瞅。”曹纯热情的请了他坐下, 还亲手给他倒了盏顶级白毫。 “能让你千里迢迢的过去瞅瞅,那园子怕是不小吧。” 曹纯闻言嘿嘿一笑,表示不大不大,也就两万来亩地。 一个光种水果的园子就有两万亩地。 他不奢靡谁奢靡? 最近因为新法而对土地兼并现象及其不满的韩琦,淡淡地看了这个胖子一眼。 真的很想把他左右脸上的那两坨肉给拧下来啊! “今日特地请大人过来,其实也是为了此事。”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曹纯也不用藏着掖着的,直接说:“我欲在南方开个酒厂,还请大人帮忙。” 韩琦一听这话,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在本朝对酒类的生产是有严格限制的。民间百姓一律不许酿酒,就算是酿也是小规模的,偷偷摸摸的酿,自己私底下偷偷喝点也就完了。能在市面上流通的酒,背后都是有朝廷背景的。 “你想要酒牌子?”酒牌子是个俗语,它的正确叫法应该是:酿酒许可证。 曹纯一看韩琦那双眉紧皱的样子,立刻就开口说道:“韩相公,您先别急着不满;我这酒厂与别的不同,其原材料不是粮食,而是用水果。” 韩琦怔愣:“水果?” “不错!葡萄、梅子、桑椹、都可酿酒。” 其实水果酒早在唐时便出现过,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始终未能风靡开来。但是此时的曹纯却信誓旦旦的告诉韩琦,说自己已经掌握了一种先进的酿酒技术,可酿造出绝不次于粮食酒的美妙佳酿。 “果酒味香醇厚,湛然甘美。其实相比于烈酒,反而更适合咱们宋人的口味。”眼见韩琦还有迟疑,这个家伙眼珠一转,立刻就拍着胸脯鼓吹道:“其实我建这酒厂也是为了支持您和范公的的新法啊!” 这也能扯上? 韩琦嗤笑一声。 “您还别不信。”曹纯知道自己要用杀手锏了,于是他对韩琦说:“新法里,是不是有均公田,厚农桑这两条?其实说到底,你们是觉得贵族和官吏们掌握的土地太多了,农民的太少了。这会导致富者永福,贫者永贫,你们想要让两者均匀一些,对不对?” 韩琦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消失了,转而变成了郑重。 果然就听这胖子接着说道:“但您也要明白一个道理。谁家的钱财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凭啥我的东西就非得分给别人,就因为他比我穷?比我可怜?” “国家积弊已久,想要做出改变,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那牺牲的凭啥是我?”曹纯看着韩琦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我知道,新法它是个好东西。但前提是这个好东西,它不能伤害到我。否则的话,它就算是再好,那与我而言也世界上最坏的东西。” 韩琦沉默良久,最终深吸一口气:“……你接着说……” “嘿,咱有点跑题了。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韩相公我问问你,假如你要是有钱了,第一个想要买的东西是什么?” 韩琦想了想最后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地。” “对啊,就是地啊!” “那些贵族、官吏和富人,手里握着大量的钱财,他们想要让自己的钱财保值甚至是升职,最好的办法就是买地。但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条别的路呢?譬如说开酒厂,让大家都来入股……这样我有了本钱,他们也有了分红。”曹纯语重心长地说道:“曾经有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她说过这样一句话:流动起来的钱,才是钱啊!” 流动起赖的钱才是钱? 韩琦疑惑的皱了皱眉头,这话的风格怎么像是……? “你说的那个伟大的思想家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吧?” “答对了!”曹纯重重的一点脑袋,满是崇拜地说道:“就是家姐。” “不瞒相公说,我要建的酒厂,是个一年要产百万斤的大厂,到时候从酿酒到卖酒,必将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产业链,在这条产业链中富人通过投资能得到分红,穷人通过劳动能得到工钱。这样不就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不用消灭这一个,滋养那一个了?” 韩琦闻言长叹一口气,十分无语地看着这小胖子:“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你自家的生意。” 曹纯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好吧!这个忙我帮了。”但最终,韩琦还是答应了下来。 曹纯瞬间大喜过望,连连稽首道:“多谢韩相公、多谢韩相公。” 一炷香后,韩琦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临去之时,突然用着好似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了句:“你家那位思想家,还说过什么话?” 曹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郑重其事的表情,他开口道:“姐姐曾对我讲过:想要把生意做大做强,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卖了个关子,并且用很期望的眼神盯着韩琦。 结果韩琦想了想后,说了句:“以诚为本?” “官商勾结!!!!”曹纯一脸,都这么大人了,你怎么还这样天真的表情。 韩琦瞬间感受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极度的侮辱,感情我就是那个被勾结了的官呗? “你们姐弟两个,真的是、真的是……”韩大相公广袖一甩,怒吼了一句:“人间败类!” 阿秋—— 正阳宫中,曹恩英狠狠打了个喷嚏,她揉着自己通红红的秀鼻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疑,是谁在念叨我?” “娘娘别是生病了吧,都跟您说过,晚上睡觉不要开窗,您贪凉偏不听……”琥珀小嘴儿叭叭地开始埋怨起来。 曹恩英闻言立刻做出投降的姿势:“好了好了,你可别再数落我了。有那时间,还是快点传个大夫过来吧!” 事实上,皇后娘娘的确是有些“感冒”了。上午的时候她还频繁的打喷嚏,等到中午的时候,人就开始流起了鼻涕,晚上更惨,直接发起了低烧。赵祯知道曹恩英病了后,下了朝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我家有句老话:只有笨蛋才会在夏天的时候感冒。”曹恩英靠在漱玉的软枕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倒霉样子。 赵祯心疼她,于是说道:“感冒是何物?太医说你是邪气入体,导致的风寒之症。” 曹恩英虚弱的摆摆手:“一样的。” “你素来精神,倒是难得出现如此软弱之态。”赵祯露出一脸好笑的表情。 曹恩英见状觉得这个男人可能是有点幸灾乐祸,于是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喝水。” 赵祯给她去倒。 “我要吃蜜饯。” 赵祯给她去拿。 “我要吃苹果,给我切成小兔耳朵的形状。” 赵祯苦笑:“你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哼……你的心里果然没有我……”曹恩英默默的转过身,给他留下了一个悲凉的背影,用着重重的鼻音,自怨自艾地说道:“算了,你走吧!” 赵祯:“………”。 平日里“温柔贤淑”的女人要是刁蛮起来究竟有多么厉害? 在削了整整十二个苹果,方才切出某人想要形状的大宋官家,用自己的行动清楚明白的告诉了我们——女人要么不作,要么就要作的全力以赴。 曹恩英的感冒拖拖拉拉的养了半个多月方才渐好,而这个时候他也收到了曹纯的秘信。 韩琦答应帮他们弄到酿酒许可证,并且曹纯也已经联系好了汴京七八家高门大户,成功让他们入了股,光是从这些人身上,就能拿到五百万贯钱。作为酒厂初步的启动资金,完全足够了。 第28章 “他又去陪皇后了。”张清姿失魂落魄的坐在窗旁, 美丽的小脸上全都是斑斑的泪痕。 贾氏见状便心疼地说道:“好娘子,别哭了!官家他还是很疼你的。前些天,不是还让人送了一斛最顶级的珍珠过来嘛, 赶明儿姑姑就用它们给你上个珠靥妆, 保证我们小姿儿能够美的如同天上的仙女般不可方物。” “很疼我?”张清姿闻言却苦笑了一下,摇头说道:“可我想要的是他最疼我!” 光是很疼是不够的。 她想要的是独一无二。 “姑姑,你说官家他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了。”贾氏说:“如果官家不喜欢你,岂能容忍你这般任性。” “可他也喜欢皇后。”张清姿流下泪来, 她神情凄楚地说道:“听到皇后病了, 他就急的跟什么似的,一下朝就往正阳宫跑。在我面前时, 也总喜欢说皇后是如何聪慧, 如何贤德。若是我表现出任何对皇后不敬的样子, 他立刻就会变得很生气,姑姑……官家是不是喜欢皇后比喜欢我多啊?” “你啊,还是年纪小,看不透。总是在意这些谁喜欢谁多一些,少一些的问题。”贾氏说:“就算官家很喜欢皇后又能怎么样呢?先帝朝的时候,真宗也喜欢刘太后,可最终,登上皇位的却是李氏的儿子。” 张清姿闻言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已然隆起的腹部。 如果我为官家生下他最心心念念的儿子, 那么官家对我的爱, 是不是就会超过那个女人呢?张清姿难以自制的如此想到。 ************** 事实上, 赵祯不来找张清姿除了因为皇后身体不愈外,也是因为他最近被变法的事情给弄的焦头烂额。众所周知, 在大宋, 想要做官基本上就两条路, 第一条:正经八百的科举。第二条:恩荫,而恩荫的受众又是谁,是那些中高级文武官员的子弟、是士大夫阶层、是他们的亲属以及门客而现在新法一出,好嘛!特权没了!!! 那些人能不闹的翻天覆地吗? 不久之前还是读书人楷模的范仲淹立刻就被打上了“国贼”的称号,韩琦和富弼等人也没落好,一个个的全都被攻歼了。面对着汹涌的反对新法的激烈群情,身为大宋的皇帝,赵祯感到了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 这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他居然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了。 “你这不行啊!”发现了这一点的曹恩英对他说:“他们吵他们的,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暂时躲开好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赵祯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那咱们躲哪去?” 曹恩英想了想,眼睛猛然一亮,心里显然是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 于是数日之后,天还不亮的时候,帝后二人就坐上马车,在一队禁军的保护下出城了,等到政事堂的大臣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曹恩英已经带着赵祯跑出去很远了。 是的! 他们去了皇后的陪嫁庄子。这庄子在汴京城西郊三百里左右,叫“无忧山庄”。 “庄里养了很多的小鸡,小鸭,小鹅之类的,毛茸茸超可爱……”还没到地方呢,曹恩英就在马车里显摆上了:“还有池塘,里面养了鱼和鳖,咱们可以钓着玩,那些鳖可傻了,几乎一钓一个准。”赵祯看着曹恩英这样兴高采烈的样子,眉宇间不禁也放松了下来,他已经被政事压抑的太久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想好好放松一下。 “好,到时候钓来鱼鳖,咱们炖汤喝。”脑袋枕在曹恩英的大腿上,赵祯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车子行了几个时辰,等到他迷迷糊糊的被推醒时,曹恩英就说咱们到了。 赵祯闻言推开车窗向外望了一眼,首先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田垄,有水车、有水牛,阡陌两旁还有几只黑白色的大狗在追逐打闹,当然了,也少不得远远望过来的佃户们,这些人可能并不认得他们是谁,所以神色间多是小心和谨慎。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注1】赵祯眉宇舒展,轻声一叹:“真是好一片田园盛景啊!” 正感慨间马车又行了一会儿,于是很快地,一座黑沉沉的大门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曹恩英指着它,温柔地说道:“穿过这道门,里面就是无忧山庄了。” 赵祯听了这话后,开始仔细打量了起来,之后声音平静地问道:“为什么门前有条河?” “哦,那是庄里排水系统的一部分。” “为什么墙壁这样高?” “安全,防歹人。” “是吗?防歹人需要用到观望瞭和箭楼吗?”赵祯默默的看着曹恩英,十分无语地说道:“你这安保级别未免也有点太高了吧!” 曹恩英:“………可能是,家族习惯。” 武将家嘛,警惕心都比较高。 马车顺利穿过了庄园的大门,很快地,就有人应迎了上来,他跪在车边大声道:“小人曹纯,给陛下请安,给娘娘请安。” 赵祯下得马车,看着跪在脚边的小黑胖子,温声说道;“曹纯?你就是皇后的内弟。” 曹纯闻言立刻抬起头来,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全都是激动的表情,他红着眼睛对着赵祯无比深情的叫了一声:“姐夫!”这位大宋的官家可能打出生起,第一次记被人叫姐夫,内心深处顿时就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既是自家亲戚,就不必多礼了,快起来。”赵姐夫亲热的扶起了曹小舅子,还拍着他的肩膀问道:“可有表字?” 曹纯说:“有,以前的老师给取的,叫孝宽。” “和孝宽仁,是好字。” 曹纯听后腼腆一笑:“姐,姐夫。你们一路辛苦了,里头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快进去歇歇吧!” 他这话落下,曹恩英才慢吞吞的从车子里走了出来,姐弟两个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了一下…… 【这次过来纯是为了放松心情的,庄子里一些不该让人看的东西,都藏好了吧!】 【全都藏好了,姐,你就放心吧。】 刚才在庄子的大门口,赵祯曾经问过,为什么这里看起来那么的戒备森严。事实是:能不戒备森严吗!!!要知道这里可是有好几个秘密实验室的,研究的全都是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 赵祯对于无忧山庄的环境感到非常的满意,这里并不是多么的奢靡也不是多么的精致,正相反,它看起来很朴实,就像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农家乐,有着一种天然的野趣。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夫妻两个完全放弃了身份上的束缚,开开心心的玩了起来。他们去地里挖野菜、摘水果。去河里钓鱼、捉鳖。他们还去抓鸡,赵祯这个废物抓了一个小时也没抓到一只鸡,反而自己摔了一跤,最后还是曹恩英看不下去,亲自下了场。 他们还玩了简易版的漂流,就是坐着竹筏,顺水而下。 期间,沉浸在两岸景色中的赵祯又吟了一首诗,这次是他自己作的。曹恩英觉得很一般,但是曹纯却露出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并大力吹捧赵祯是文曲下凡。可怜的大宋官家,打小就被一帮真正的文曲们给包围着,何尝听过如此盛赞,清秀的脸上顿时就变得通红起来。 他谦虚的表示,孝宽啊,是你少见多怪了,诗词真正写的好的,是范希文、欧永叔他们,朕是万万比不得的。然而,听了这话的曹纯却一脸认真地说道:“官家实在是太谦虚了,在小人的心里,您的诗词才华,那是完全不逊于任何人的。只是因为平日里,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治理国家上了,所以才耽搁了自身在文学上的成就。” “官家,您为了大宋,实是牺牲太多了啊!!!”说着说着,曹纯心疼的眼裂扑漱扑漱的往下掉。 赵祯见状整个人顿时从脑瓜顶暖到了脚后跟。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被人理解了!!!!!于是当天晚上,夫妻两个在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赵祯就一脸温柔地对曹恩英说:自己要让孝宽当官。 “可拉倒吧!”谁料,曹恩英听后一口就拒绝了:“且不说他的志向从不在此。就是时机也不对啊,您该不会忘了咱两是为啥躲在这的吧!” 你不让臣子们恩荫,结果转头却让自己小舅子当官,你信不信,他们要是知道后,能把我们老曹家的祖坟给掀了。 果然,赵祯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表情有些颤颤地说道:“唉,朕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若朝堂上多几个像孝宽这样忠厚可心的臣子,朕的日子说不定就能变得好过许多。” 要不说当皇帝的都喜欢佞臣呢! 平时尽可顺着自己的心意里来,等到出事了,还能拖出去堵抢眼,多好哇! 第29章 曹纯这个家伙为了讨好自己的姐夫, 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不仅陪吃、陪喝、陪玩,且还送礼。 他有钱,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也去了不少地方, 很是淘腾出了一些好物件。 其中有就有几张颜真卿的真迹字帖。 送礼这种行为讲究的就是一个投其所好, 赵祯从小就酷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所以再见了这颜真卿的真迹后自是觉得,心生欢喜, 爱不释手。 于是, 曹小舅子这么一送,赵姐夫也就高兴的笑纳了。 曹纯这样懂事, 赵祯觉得应该给予其回报, 但是官不能赐, 他又不缺钱财…… “他送了官家一副墨宝,不如官家也回送他一副墨宝。”知道了赵祯的烦恼后,曹恩英告诉他说曹纯在南边开了个酒坊,正缺一副牌匾,不如请您赐字,日后那酒坊也算有您罩着了。 赵祯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大笔一挥,就写下了【皇极酒坊】这四个大字。 次日, 接到了赏赐的曹纯当时就激动到面红耳赤, 他表示, 皇极二字太重,自己不能舔着脸接受。若姐夫您非要赏赐, 那就请允许我将日后酒坊每年的分红, 给予您两成。 瞧瞧, 多懂事的小舅子啊! 赵祯感觉自己欣慰极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这个时候的官家还不知道,这个【皇极酒坊】日后会赚钱到何种地步。等到他知道的时候,这种“欣慰”之感,必将强于此时的十倍百倍。 至于为什么? 废话!这些钱可没进国库,而是全都落在了皇帝自己的腰包中啊! 赵祯和曹恩英在山庄中足足呆了半个多月,他们一起喂小鸡、赶鸭子、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他们还吃烧烤喝美酒。 日子过的是无忧无虑。 山里夜凉,曹恩英就缩在了赵祯的怀抱里,别误会,不是她冷,而是她怕赵祯冷。 “明儿就回去吧!这些日子中书省来的信,一封比一封催的急,您要是再不回去,他们说不定就要杀过来了。” 赵祯闻言就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朕是真的烦他们。” “任何改革都是有阵痛期的。”曹恩英安慰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当然,阵痛过后是顺利降生还是就此难产,那就是两说了。 次日,曹恩英和赵祯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了。对此,赵祯还表现的有些恋恋不舍,他对妻子说这个庄子很不错,以后有时间,他们还要一起过来。 “无忧无忧,若是能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你说的太对了! 其实,我本来是有这个机会的,可就是这么丧失了……唉!又想起李植那个王八蛋了,听曹纯说,这个王八蛋最近两年去云游四海了。我被困在高墙之中日子过的跟坐牢似的,这逼却潇洒的到处旅游……果然还是应该买个杀手,干掉他啊…… “皇后?皇后?”赵祯见曹恩英无端发愣,不由担心的叫了两声。 后者便回过神来,并做出了一个我没事的微笑表情。 从清晨出发,将近黄昏的时候,他们就顺利的回到了宫城中,然后听到消息的张清姿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她当着曹恩英的面一头扎进皇帝的怀抱中,然后开始撕心裂肺的哭泣起来。这知道的是官家“度假”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刚从什么绝地,死里逃生回来的呢! 赵祯被张氏紧紧地抱着,脸上却涌现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于是懂事贤惠的皇后便说道:“官家去福宁宫陪张娘子吧,叫她情绪莫要激动,小心腹中孩儿。” 赵祯闻言便有些抱歉的对曹恩英点点头,后者回以一笑,然后转过身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看着那笔直的如同小白杨似的背影,赵祯脸上微微一黯,随后他对怀里的张清姿说:“好了,不要哭了,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 说起来他们这次回来的还真是非常及时,因为仅仅两天之后,宫外就传来一道消息说是八大王要不行了,临终之时想要最后再见官家一面。赵祯知道后,二话不说骑上自己的骏马出宫去了。 八大王的本名叫赵元俨,是宋太宗的第八子,也是真宗的弟弟,当今圣上的叔叔。所以细算起来,已经是历经三朝的人物了。他这个人在早期的时候是非常活跃的,特别是真宗时期,因为兄长的器重,让他拥有了很大的权利。 但是后来真宗没了,刘太后开始主持朝政,赵元俨心里不服,就变着法的和这个嫂嫂斗,结果——没斗过那娘们。更正确的说是他不但没斗过,反而被刘娥给收拾的够呛,最后不得不以装病这种低级招数退出朝堂来保命。 顺带说一下的是,据传官家是李妃所生而非太后之子的事情,也是他偷偷告诉给赵祯的。 赵祯策马赶去八王府后,在那里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而行将朽木的赵元俨就颤颤巍巍的拉着他的手,真心实意的说了一些话。 ————他,反对新政。 “要记得,你姓赵。这是我们赵家的天下……范希文那些人,是要拿咱们老赵家的东西,去实践他们自己的理想。官家,不可啊……” 赵祯回宫的时候,脸色非常的沉重,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并且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结果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丧讯就传进了宫里,赵元俨去世了。想着八皇叔临去时对自己殷殷叮嘱的那番话,本来性格就有些优柔寡断的赵祯对新政一事立刻就产生了几分动摇。 到底是皇族中的长辈,八大王去了,曹恩英这个做皇后的也不能没什么表示,于是,她就把赵宗实叫到了跟前,让他代替自己去八王府致祭。 “这合适吗?”赵宗实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 随着年龄的日渐增长,这孩子在宫中的处境也变得越发微妙起来,特别是在赵祯证明了自己有生育能力,并且张氏肚子里正怀着一个的情况下,他这个身份就越发的敏感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官家和本宫的孩子,八大王也算是你的爷爷,他去世了,你代本宫过去吊唁,天经地义。” 赵宗实听见曹恩英这样一说,心中不由一暖,立刻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八大王没了,但新旧两党之争却不会因此而中断,反而随着范仲淹等人对于新政的推进,而闹腾的越加厉害了! 所以——阵痛期仍在继续,赵祯也仍然要继续饱受煎熬之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日复一日,季节轮转,不知不觉的,张氏的临产期也快到了。 因为这个原因,最近这段时间,她缠赵祯缠的越发厉害了。动不动叫让人以各种理由去请他过来,有几次,赵祯去披香殿看望苗氏母女,竟也叫张娘子给半路截走了,委屈的苗心柔来曹恩英这里很是哭了一场。 结果都这样了,那位张娘子,还是觉得不够。 这不,她又想出了一个幺蛾子,张氏对外宣称,说自己腹中之子与属相为鸡之人相冲,自己生产的时候周围不能有属鸡的,否则就会对孩子大不利,而非常凑巧的是:曹恩英就属鸡。 消息传出后,举宫都在看皇后的反应,结果曹恩英再一次大度的选择了退让。 她对赵祯说,自己会暂时搬到禁院去,等到张氏生产完毕后,再回来。但是话音刚落,就被赵祯毫不留情的给拒绝了,他说:“你是中宫皇后,万没有给别人让位置的道理。” “可张娘子那……” “朕会处理。” 赵祯说到做到,从曹恩英那里出来后,他就直奔宁华殿而去,张清姿挺着大肚子,欢欢喜喜的迎了上来,然而赵祯没有理会她的热情,反而露出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张清姿见状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满是不安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贾姑姑,后者张了张嘴,做了个小心些的嘴型。 “是你放出话说,宫中属鸡之人,会与腹中孩儿相冲?” “回官家,其实是司天监一个姓李的官员算出来的,臣妾听说他一向算的很准,所以才抱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未等张清姿把说完话,赵祯就手掌竖起,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 张氏闭上嘴巴,有些惴惴的看着他。 “既然你这样不放心,那就暂时离开皇宫吧!”赵祯淡淡地说道:“这样也就没有人能与孩子相冲了。”张清姿闻言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这是什么意思,官家撵的是她,而不是皇后? 哪怕自己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官家也不肯站在自己这边吗? 这一刻,张清姿心中大恸,强烈的悲愤情绪严重刺激到了她,这让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发出了激烈的惨叫。 赵祯见状面色一变,因为他看到了张氏脚边滴答而出的鲜血。 “快传稳婆和太医。”一侧的贾姑姑们猛地扑了过来,对着周围大吼道:“娘子要生了。” 第30章 接到张氏要生的消息时, 曹嗯英只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就去蚕室干活了,等到几个时辰后她再出来的时候, 琥珀就告诉她, 说宁华殿那边传来消息,张氏生了位小公主。 “幸是个女儿。”琥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隐秘的放松与嘲讽。 既然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身为嫡母, 不去看看也不好。 于是第二天, 曹恩英就抽了个空过去一趟。 她到的时候,赵祯恰巧也在, 而且从神情上来看似乎也挺平静的, 就是不知道内心是不是掩藏了巨大的失望。 算起来, 赵祯也有三十了呢! “参见陛下。” “皇后来了。”赵祯对曹恩英有些疲惫的笑了下。 昨儿兵荒马乱的,他一个晚上都没能休息好。 曹恩英告诉他说,我来看看张娘子和小公主。 赵祯听后就叫人把孩子抱了过来。 粉红色的荷花金织薄被中,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全身都是粉红色的,有点像是没毛的小老鼠,眉眼间看着也挺秀气的,只是怎么说呢……与赵祯其他刚出生的孩子一样, 她看上去也有点孱弱啊。至于张娘子, 她生产的时候遇到了大出血, 虽然一条小命幸运的捡了回来,但至今都是昏迷的状态, 没有醒过来。 曹恩英低着头看了那孩子两眼, 没去抱。看完之后, 留下些补品,她就告辞离开了。 张清姿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虚弱的睁开眼睛,而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她就问:“官家呢?” 贾氏听后连忙表示,官家忙于国事,不过娘子您睡着的这几天,官家几乎每天都来探望过。 “孩子……” “孩子很好。” “是皇子吗?”张清姿满是期盼的问道。 结果,贾姑姑微微摇了摇头:“是公主。” 此话一出,张清姿的脸上顿时涌起一片失望之色,她脑袋一扭,流下了行行泪水。贾姑姑见状就劝她,说娘子还年轻,以后肯定还会有身孕的云云。张清姿这个时候也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会突然动了胎气,以至于提前生产的。但她还是不愿意去怪罪心爱的官家,于是便把满心的仇怨,全都算在了曹恩英的头上。 “都是皇后的错!”张清姿恨的牙根直痒痒:“那位李大人全都算准了,就是因为皇后与我腹中之子相冲,才会让我命悬一线,若是它日,我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也全都是皇后的……” “娘子!!!”不等张氏把话说完,那边的贾姑姑就狠狠的叫了一声,她皱着眉,用一种堪称严厉的口吻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能再说了,那个李德权就是个骗子,官家已经下旨,将其革职降罪并逐出京城,永不录用了。” 张氏听了这话后,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庞一瞬间变得更加惨白起来。 “娘子,别再闹了。”贾姑姑心疼的叹了一口气,她说道:“仅凭这点小伎俩是搬不倒皇后的。”当年皇帝要追封自己的生母并且还要将李氏挪棺与先帝合葬时,司天监里也有人跳出来反对说什么若是挪棺恐动了风水气穴,于国家不利等等,但皇帝不还是一样没听,一样没信。 天象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要看它的结果符不符合统治者的心愿,若是符合那就是算的准,若是不符合,那就是妖言惑众。皇帝待皇后一向亲厚,怎可能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预测,就置皇后于不顾呢? “可我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张清姿闭上了眼睛,神情间有着一种心如死灰般的茫然。她的爱情就像是手中之沙,攥的越紧,流的越快。张氏生了女儿,好处是:嫔妃们很快乐。坏处是:赵祯依然没有儿子。不过现在这位大宋的官家也没空想自己有没有儿子的问题了,因为他最关心的前朝已经开始【乱】了起来。 范仲淹对于新政的改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整顿吏治。 因为一些历史遗留的问题,宋朝的官僚体系是相当臃肿的,就这么说吧,往往一个职缺就能干的事情,非要用三个人来完成,而这样做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工作效率低下,遇到事情大家相互甩锅推诿,最重要的是朝廷每年还要为此付出大量的工资。 针对这一问题,范仲淹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就两个字:裁员。 然后—— 风波就起来了。 哪个在公司里养的好好的人,愿意被裁掉啊!况且这么多人呢,你凭啥裁我不裁他啊,是不是因为他是你们一伙的,所以你们就包庇他啊,这是典型的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啊!那些被裁掉的官员们,瞬间就怒火中天了,于是他们一个个开始联合起来攻击新政。 首先开炮的是御史台,他们可是守旧派的急先锋。 他们弹劾:范仲淹,欧阳修,富弼,韩琦,结党营私,利用新政,排除异己。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些人开启新政根本就不是为了富国强民,而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们要掌握朝政,控制官家,以达到其权利膨胀的最高目的。 这个言论一出,范仲淹还没怎么地呢,欧阳修立刻就跳了出来,他这个人的性格呢,说好听点叫潇洒不羁,说难听点就是头脑容易发热,没啥政治情商。所以别人一激,他立刻就要出来反驳,欧阳修那文学素养多高,嘴巴多利索啊,当场就火力全开,跟个小钢炮似的,突突突一顿狂喷。于是那一天的朝堂上,就如同菜市场打架,什么斯文啊,什么风度啊,全都消失不见了,两边就差没有直接撸袖子开干了。 那一天,赵祯的脸色黑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当然了,守旧派的那些话,对于他来说多少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于是赵祯就在私下里把范仲淹叫到了书房,然后开诚布公的直接问道:“君子也结党吗?” 如果一般人遇到这种问题,那肯定得指天对地的否认吧! 但是范仲淹这个奇葩居然直接承认了,而且非但承认,他还特别坦坦荡荡地表示:“朝中大臣有正有邪,若君子结党是为朝廷做好事,这对国家有什么坏处呢?”【注】对于范仲淹的答案,赵祯无疑是相当不满的,但是他没有当面说什么,只淡淡的叫其退下。 结果当天晚上,他去正阳宫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皇后。 说这话的时候,赵祯看起来很沮丧也失望,似乎觉得他心中最信任的臣子,已经完全背叛了自己。 “臣妾倒是觉得范公不是那种人。”曹恩英思考了一下后,对赵祯柔声说道:“当年刘太后主持朝政时,满堂文武均摄于其威严,重太后而疏忽于官家。还是范公,凛然不惧,仗义执言,要太后还政于陛下。他对您的忠心,天地可禀,日月可鉴呢。” 曹恩英深知,劝一个人的时候,光讲道理是不够用的,还要讲感情。特别是赵祯这种心肠柔软的,就更应该多多勾起他的回忆才是。果然,她的话语一落,赵祯立刻就想起了范仲淹过去的种种好处。于是他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怎不知范希文的为人,只是有时候,有时候……” “……还是觉得他过于傲慢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曹恩英试探性的接话道。 结果赵祯就点了点头。 他表示:范仲淹等人树敌极多,而且很多时候,一些人本可以被拉拢和争取的,但他们偏偏觉得人家没有真才实学,直接就给拒之门外了。 “长此下去,新政的成果没出来,他们就要先被人围攻而死了!”赵祯叹气道。 作为范仲淹等人最大的政治后台,很多时候,他也非常的无奈。 曹恩英想:这也是历史上他们会失败的原因之一吧,不懂得团结别人,整天只想着突出自己。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真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庸才。 赵祯在曹恩英这里嘚吧嘚吧地抱怨了一通,心情总算是好了很多。 他的心里虽然对新政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动摇,但身为皇帝,赵祯也知道,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所以他还是想要再等等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前朝依旧是吵吵嚷嚷的,不过后宫中倒是安静了许多。 张娘子的女儿,被赵祯取名为:赵希玥,封了安寿公主。而张清姿本人也算是母凭女贵直接跳过才人和美人,晋为了修媛。安寿公主满月礼那天,宁华殿里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仪式,然而曹恩英只让人送了礼物,人却没有出席。 皇后没有出席,后宫众人闻风而动,一个个的也全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 结果完全可以想象,那场满月宴办的是有多尴尬,多冷清,多丢人现眼。 据说,张清姿已经完全气疯了,当场就大发雷霆,砸了不少好东西。 但是没办法,除了无能狂怒外……她也就只有无能狂怒了…… 第31章 “孃孃, 孃孃,把球踢过来呀!”草坪上,福康公主蹦蹦跳跳的挥舞着小手。 “好好好。”曹恩英抬起右脚, 力量适中地踢了那鹿皮小球一下, 结果小球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弧线又越过福康的头顶,一头扎进了远处的网兜里。 福康张着小嘴儿惊呆了!!! 瞧瞧,咱这准头, 曹恩英心想:这要是能进国家队, 咋地也不能输给越南啊! “娘娘踢的真好。”站在曹恩英身边的苗心柔也忍不住眼前一亮,笑着夸赞起来。 “还行吧!”曹恩英谦虚的翘了翘唇角, 随后她转过头看着苗氏, 突然问道:“官家没有为难你吧?” 苗娘子一愣, 随即也反应过来皇后指的是何事,于是她摇了摇头有些腼腆的说道:“官家并未责怪,况且……不去满月宴,也是我自己拿的注意。” 曹恩英闻言却叹息一声,她说:“你温柔体贴对官家百依百顺,那是从来都不肯叫他有半点为难的,这次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我的颜面。” “娘娘……” “以后不必如此了。”曹恩英告诉她, 她和张氏的恩怨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 与其他人无关。你们不用替我委屈, 也不用替我撑腰。曹恩英才不会故意带头孤立张氏呢,因为那样的话只会让她在赵祯面前成为可怜的受害者。 “是, 柔儿知道了。” 两人在园子里陪着福康玩了一会儿, 没多久, 俞娘子也带着崇庆公主来了。 崇庆公主的名字叫做:赵静宁。 人如其名,这是个非常柔弱而安静的小孩子。 因为身体原因,她不能跑也不能跳,但玩乐是孩童的天性,所以在看到和宫人们踢球,在草地上疯跑的福康时,小姑娘的脸上还是出现了渴望的光芒。 “宁儿过来,让孃孃抱抱。”小姑娘闻言害羞一笑,但也还是乖乖的张开手臂,让她抱了。 宫里的几个孩子,对曹恩英其实都很亲近。 赵宗实就不说了,便是两个女孩也全都特别特别喜欢她,因为曹恩英惯着她们啊,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总是隔三差五的就送去她们面前。 有哪个可爱的小朋友能拒绝一个总是愿意给自己花钱的阿姨呢? 曹恩英抱着静宁,并亲了亲她的脸蛋。 小姑娘害羞的不得了,面颊都红了。 “孃孃给宁儿,变个戏法好不好?” 小姑娘目光闪闪地立刻说好。 于是一刻钟后,叫人把东西带过来的曹恩英,用一桶特制的肥皂水,当着所有人的面【变】出了漫天的泡泡。泡泡这种东西,对六岁以下儿童的打击面是非常强大的,基本上没有小朋友不会被它迷住,特别是当这些泡泡漫天飞舞的时候,她们就会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其表现就是大呼小叫,不停追逐,并强烈要求——自己也要玩!!! 曹恩英:“………好好好,别抢别抢,都有,你们姐妹两个一人一个。” 静宁特别的高兴,拿着细铁丝弯成的泡泡棒,没一会儿就兴高采烈的吹上了。 难得看见女儿这样开心的样子,俞氏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欣慰的神色。 孩子们在这边玩儿,身边自有女使和内官们伺候,曹恩英就带着苗氏和俞氏去了不远处的凉亭坐下休息。她带来了茶团和一些可口的小点心,于是三个女人就这么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说话闲聊天。 “尚娘子和杨娘子,如今竟也变得和睦了起来。”俞氏感叹的说了一句。 原来就在不久前,杨氏生了场病,挺重的。尚氏见状不声不响地自己跑去找曹恩英,表示愿意把召亲人进宫的机会让给杨氏,曹恩英同意了,于是不久之后,杨氏的母亲就进宫了,可能是见到亲人心情大好的缘故吧,没多久杨氏的病也就转危为安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尚娘子可是攒了很久的奖状,好不容才凑齐的。” 曹恩英经常在宫里举行一些有趣的集体活动,若是有比赛,能得第一的就奖励张奖状,只要凑满十张,曹恩英就承诺,让她们的家人进宫探亲。尚娘子可是宫里的活跃分子,那奖状还真是没少得。 “也许这就是一根链子的缘分吧!”苗心柔一脸佩服地说道;“说起来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呢!” 曹恩英:“……呵呵”。你们说是就是吧! 带着孩子们在这边玩了一个上午,直到日头大了,她们也该回去睡午觉了,今日的这场小聚方才散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的就汴京城就进入到了秋天。 这一日,曹恩英接到了曹纯的来信,以及同信而来的一车美酒。 这酒可不一般,曹纯信上说,光是手掌就能擎起的一小坛,市场上就要卖到五百文。而且最关键的是,还供不应求! 是的! 这酒——卖疯了!!!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要知道,曹家这酒可是用上了蒸馏技术和活性酵母技术,它的色泽、口感、味道,甚至是酒的度数,都不是一般的普通果酒能够比得上的。于是收到酒的当天晚上,曹恩英就请了赵祯过来,并且还亲自下厨做了香辣猪蹄锅、小葱拌牛肉、炸鹌鹑、拍黄瓜、老醋花生等几道下酒小菜儿。 “这就是孝宽那个酒坊酿造出来的果酒?”看着粉釉瓷盏中那一抹莹莹的碧绿,赵祯眼中不由露出惊奇之色。 “是啊,就是官家给赐了名字的那个”。曹恩英微微举杯,示意赵祯同饮。 于是数秒钟后…… “好酒!”赵祯不是贪杯之人,但此时也忍不住他大大的赞了一声。 这酒与印象中那种软绵绵的果酒口感完全不一样。甜而不腻,干而不涩,没有任何明显的酒精气味,入口之后更是丰满醇厚、回味悠长!于是夫妻两个就这么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儿,再顺带吐槽吐槽朝堂上的诸相公们。 赵祯说,范仲淹几日前得了个小儿子,可把他显摆坏了。你说现在朝堂上因着新政的事都乱成什么样了,他怎么还有闲情逸致的和女人生孩子呢! 这样说着的赵祯,脸上却有着明显的嫉妒之色。 要知道,那范希文今年都五十多了,而新娶的这位如夫人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这可真真就是红妆对白发,梨花压海棠啊!最关键的是,那海棠还特么结子了,这让苦苦想生儿子却始终不能心愿得偿的赵祯情何以堪啊!!! 曹恩英:“……”男人嫉妒的嘴脸啊,实在是太丑陋了。 于是两个时辰后,当有些醉醺醺的赵祯被女人狠狠压在身下,迷迷瞪瞪地问:你要干什么时,后者就一脸严肃的告诉他:赶进度!!! 连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都比不过,你也要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啊。 一场秋雨,一场寒。 瓢泼的大雨之后,汴京城里着实有许多人都病倒了。 宫里也同样如此。 福康患上了感冒身子更弱的崇庆则是直接卧床不起了,苗氏和俞氏对此都十分的忧心忡忡。没有办法,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任何一个小小的病症都可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如此,悬心般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福康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的趋势,然而崇庆看上去却似乎更加严重了。 她整日的发热,咳嗽、太医使了许多法子却都不顶用,至小半个月之后,整个人竟然已经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 没死在心症上,却要死在风寒上吗? 俞氏为此都快要崩溃了,曹恩英见了也觉得心如刀割。 她才四岁。 还如此的幼小,上天实是太过残忍了。 宁华殿—— “娘子这是要去看望崇庆公主吗?”贾姑姑问道。 张清姿点了点头:“听说那孩子要不成了,到底是官家的女儿,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过去看看。” “娘子做的对!”贾姑姑闻言高兴地说道:“您早该这样了,俗话说的好,多条朋友多条路呢!” “哼,我才不要跟她们当朋友。” “那也不要当敌人。” “好了,别啰嗦了。姑姑你在家仔细看好玥儿,我去去就回。” 说罢,张清姿就带着一个女使离开了。她抵达披香阁的时候,赵祯恰巧也在,此时正一脸愁容的坐在床榻边上,满是忧虑的看着崇庆,寝殿里,静悄悄的,偶尔只能听见俞氏的坠泣声。张清姿走过去,轻声叫道:“官家。” 赵祯抬起头,见到是她,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意外的光彩。 “我来看看孩子。”她小声地说道。 赵祯闻言脸上立刻就露出一抹欣慰来,似乎觉得对方长大了。 张清姿坐在那里,虽然努力的想要表现出悲伤的情绪,但奈何演技不足,连滴眼泪都憋不出来,于是她就只能作罢,而改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贪婪的看着官家的身影。 说起来,她也有许多日子没有见到赵祯了。 思念与哀怨如同海水般几乎将她淹没。 如此这般,过了差不多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赵祯到底国事繁忙不能久留,与俞氏说了几句后就起身离开了。张清姿见其欲走,刷地一下就从椅墩上跳起,慌慌张张的就想追上去,然而也不知是走的急了,还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 她腿一软,身子就要向前倾去,身后的女使看着不好,下意识的就要过来扶她。 然后,砰———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 而也就在这声闷响,响起的瞬间,床榻上的崇庆突然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再然后,就彻底没了声息。 第32章 这人要是倒起霉来喝水也能塞到牙缝。 当屋子里面响起一片哭声的时候, 张清姿吓的眼前一黑,心脏剧烈跳动,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用着不安的眼神茫茫然地看着官家, 然而, 此刻的赵祯正因为女儿的逝去,而处在悲痛的情绪中,根本无暇它顾,至于俞娘子…… “你还我女儿!”她却是没忘记张清姿, 正相反, 俞氏看起来似乎已经疯魔了。 她赤红着一双眼睛,就像是只母豹般要来撕了张氏, 吓的张清姿当场不管不顾, 直接跑到赵祯身后寻求保护:“官家救我, 官家救我。” 赵祯见状眉头一皱:“俞氏你这是干什么!” “官家为何到现在还在袒护她?”俞氏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赵祯,撕心裂肺地哭叫道:“宁儿没了,宁儿没了啊!” “孩子没了,又不是我的错。”惊慌之中的张清姿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崇庆公主会死是因为生病。 自己不过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怎么就能把这么大的屎盆子扣在我的脑袋上呢! “官家,我是好心来看望公主,绝无恶意啊!”张清姿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没一会儿功夫, 就哭的上接不接下气了。 然而, 此时满腔悲愤的俞氏, 就是认定张清姿是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 赵祯皱着眉,头疼的看着两个女人。 要说崇庆是清姿害死的, 未免有些太勉强。但要说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像又有些对不起孩子。所以此刻的赵祯却是左右为难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清姿身后的女使却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说:“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官家,俞娘子,刚才是奴婢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这才让上面的茶具掉了下来,与我家娘子无关啊!”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也没有人看得清楚,那东西到底是谁撞下来的。 不过真相如何,显然已经不重要了,赵祯想要的只是把张清姿从这件事上摘出去。 “好了,既然事情与清姿无关,俞氏你也就不要再追究了,现在最要紧的处理宁儿的丧事。” 不追究? 怎么能不追究呢? “宁儿明明就是受惊而死,为什么不追究,官家,她也是你的女儿啊,你的亲生女儿,她不在了,你难道不应该为她报仇吗?” “宁儿不是被吓死的,她是死在风寒上。”赵祯看着明显已经开始神志失常的俞娘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朕知你心中悲痛难忍,但凡事都要讲道理,不能仅凭着自己的情绪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它人身上。” “可我现在不想讲道理!!!!!!”俞氏重重的甩开赵祯的手臂,大吼大叫道:“我只想让我的女儿回来,还给我,把宁儿还给我啊!” “够了!”就在此间情况越加失控的时候,突然地,门口处出现了一道堪称严厉的声音,原来是接到了消息的曹恩英匆匆赶来了。 “俞氏,不得对官家无礼。”曹恩英面无表情地斥责起来。 俞氏闻言整个人顿时就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似的跌倒在地,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光彩,就像是连灵魂都消散了似的,只剩下无限的空洞。 “你来了。”见到曹恩英,赵祯也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表示,这里就交给你了。 朕那边还有政事要处理,先离开了。说着这话的同时,他依然任由身后的张清姿牢牢抓着自己的手臂,那种想要保护她,想要立刻带她离开这里的心思实是再明白不过了。 “事情的经过我大体已经知道了。”曹恩英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女使:“你说是你不小心撞到桌角,惊着公主的?” “奴婢纯属无心之失。”女使说:“奴婢有罪。” “既有罪,便要惩罚。”曹恩英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叫锦儿。” “锦儿吗,这个名字,本宫会记住一辈子的。”曹恩英神色平静地说道:“来人啊,将她拉出去,乱棍打死。” 此话一落,整个房间里的人顿时都惊呆了。要知道,天家对宫人一向宽德,从真宗起,宫人犯错顶多就是劳役或者逐出宫去,极少有当场处死的。赵祯更是如此,他可是那种半夜渴了都宁可自己爬起来倒水喝,也不愿意麻烦别人的。 所以足可以想象,曹恩英的这一句乱棍打死,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冲击。 “凭什么!”果然,张娘子第一个跳了出来,她满脸都是不能接受的激动之情,瞪大了眼睛,尖锐叫道:“锦儿本就是无心之失,为何要将其打死。皇后,你平日里不都是最贤德,最宽厚不过的人了吗,为何今日却如此残忍,难道就因为她是我的女使,所以你就要置她与死地,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曹恩英不语,一双眼睛却平静的看着赵祯,似乎在等待他说些什么。赵祯眉头紧皱,虽未说话,但还是能够看出来,他脸上微微露出的不赞同之色。 “这处罚,的确有些过重了,不如……” “你们是聋了,还是当本宫说话是在放屁。”没等赵祯的不如说完,刚刚尚算平静的曹恩英却突然暴怒起来,只听其疾言厉色地呵斥道:“还不拖下去。” 曹恩英在宫中,一向十分有威严。 她都如此说了,底下的人自是不敢不听。 于是,几个内官突然一拥而上,在官家愕然、张娘子不可置信的表情下,硬生生地将呆若木鸡的锦儿拉了出去,而片刻之后,整个院子里就清楚的响起了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大约几十声息后,那叫声就没了,内官走进来,低声说:“回娘娘,人已经断气了。” “啊啊啊啊!!!!你这个杀人犯!!!”张清姿被吓坏了,也愤怒坏了,她不管不顾的冲到曹恩英的身前,指着她的鼻子,却转过身对着赵祯大哭道:“官家,锦儿才十六啊,她也有自己的父母,兄弟。也有自己的家人。只不过就是撞碎了个东西罢了,怎么就值得用一条性命去陪,官家官家,皇后如此草菅人命,她真的好狠毒,好狠毒啊!!!” “放肆。”一声断呵骤然响起,还没等张清姿反应过来的时候,曹恩英就抬起手狠狠赏了她一个耳光。 噗通一声,张清姿被打的跌倒在地,嘴角都迸出了鲜红的血迹。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真的敢对自己动手,而事实证明,她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张氏言行无状,屡次冒犯本宫,实属大不敬之罪,自今日起,降为才人,闭门思过。” 张清姿闻立刻惨叫一声,她匍匐到赵祯脚边,如同垂亡之人,死死拉住他的裤脚,杜鹃泣血般哀声叫道:“官家,官家……” 赵祯怔怔看着曹恩英,似乎头一次发觉,面前的女人也有如此陌生的一面。 ******* 皇帝离开了,当然了,走的时候是甩袖离去的,而且脸色黑沉,看起来的确像是死了女儿的模样。至于曹恩英她则是留下来,帮着俞氏处理了静宁的后世。孩子算是夭折的,按照规矩,是不能大办的,但俞氏很笃信佛教,所以曹恩英还是请了一百八十位高僧进宫,办了三天的水陆道场为静宁祈求冥福。 静宁走了,俞氏基本上也垮了。 她已经没了两个孩子,此时说一句心如死灰也不为过了。 苗氏、尚氏、杨氏等人都是看着孩子们长大的,静宁虽然不是她们的女儿,但一样都非常的难过,尤其是苗心柔,已经成了个泪人,便是作为姐姐的福康,也哭着直问宫人:妹妹去哪了?也许对于小小的她来说,生平第一次明白了,死亡的真正含义。 至于曹恩英,静宁去世后没多久,她就让人把孙用叫来了正阳宫,给了其一本自己手写的小册子,并告诉他,让其尽快把上面的东西研究出来。 “种痘法?” 没错! 曹恩英让他研究的就是怎么避免和治疗痘疫。静宁的死亡,一成是意外,九成是天意。曹恩英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但是有一些事情,她还是可以做到的。譬如解决一些现实存在,但却尚未能够解决,而她又恰好知道一些皮毛的病症。 这天花痘疹就是其中之一。 “取少许牛痘汁液,放置于人手臂伤口处,故意使其感染,待伤口疮痂,体内便会产生抗体,以后就不会患上痘疹,就算感染也能很快康复?” 孙用是个名医,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愿意钻研的名医。 这样的人缺少的往往不是技术,而是前进的方向和思路,只要给他们一丁点的提示,那么很快地,他们就会爆发出无比智慧的火花。 捂着从皇后那里得来的小册子,孙大夫“痴痴傻傻”一路念念叨叨地离开了。 曹恩英见状则是叹了一口气。 只恨自己当初不是学医的,记不得更多的东西。 第33章 曹恩英和赵祯又开始“冷战”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能我们仁慈博爱的大宋官家,猛然发现自己的枕边人, 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的“菩萨心肠”, 所以精神上备受打击吧! 不过曹恩英对此倒是挺无所谓的。 反正你又不可能废掉我的后位,所以……爱咋咋地吧! 静宁去世之后,俞娘子很是病了一场,心如死灰的她几乎也跟着女儿一起走了, 曹恩英很担忧但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就只能让苗氏带着福康多去看看她。至于我们最爱上蹿下跳的张娘子,在禁足期间, 据说每天都会在屋子里哭哭啼啼的有的时候还会愤恨的咒骂皇后。 她想求官家替自己做主, 想求官家放自己出来, 但是赵祯却并没有理会,他现在脑子里也乱的厉害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哄一个任性的情人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个来月,汴京城就开始下雪了,然而,汴京的天气再寒冷也比不上朝堂上的刀光剑戟,新政已经实施了大半年,赵祯觉得自己应该能够看见成果了, 然而, 现实却给了这位陛下当头一击。经济经济上, 不但没有增长,税收较去年还少了两成。吏治吏治上, 范仲淹等人是裁去了不少人, 但留下的这些, 放眼望去,全特么都是你们自己那一头的。 还有赵祯最在乎的民心。 光是这大半年,因为土地流转的事情,已经爆发出了数场骚乱,老百姓们全都怨声载道,即便赵祯坐于深宫都多有耳闻。 朕付出了这么多心血,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怎么这新法不但没有把国家变好,反而变得更乱了呢?赵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就在其亚历山大的时候,那些反对派们也不消停,他们炮火全开,逮住“朋党”二字不放,疯狂攻歼范仲淹等人。 于是,作为新政马前卒的欧阳修不干了,这个家伙回家之后,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篇名传千古的《朋党论》。人家直接在文章中表明,我们就是结党了,但我们结的是好党,是君子之党。而其他人则是伪【朋】,是小人之党,陛下您圣心分明,一定要亲君子而远小人。 这篇《朋党论》一出,立刻就在朝堂上掀起了渲染大波,怎么滴,大家都是寒窗十载苦读出来的,就因为不同意你们的政见,就被定性成了小人了?于是那些本该中立的人,瞬间就倒向了反对派,现在都还没怎么着呢,就觉得处处高我们一等,若真是你等得了势,那我们这些小人不都要没了活路! 其实欧阳修的这篇文章,不仅中立派们不满意,赵祯更是不满意。 这个世界上,基本上所有的领导都喜欢与下属直线联系,而不喜欢下属们横线交往。 你君子又怎么样! 君子结的党就不叫党了吗? 到时候你们这些君子沆瀣一气,把持朝政,我这个皇帝岂不是就成了只空架子。 欧阳修在朝堂上疯狂拉了一波仇恨,对此,韩琦差点没给气死,据说他当天就找上门去,指着欧阳修的鼻子,骂他是白痴,是脑残,新政要是失败了,全都要怨他云云。欧阳修可是要大韩琦许多岁的,岂能允许他这个毛头小辈在自己面前放肆,于是人家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开干,最后的结果就是:韩大相公被挠的满脸开花。 不过欧阳修虽然修理了韩琦,但他自己也没得好,如同雪片般的奏折成吨成海的出现在了赵祯的案头上,耐不住群情激愤,当然有可能赵祯也想让某些人清清脑子,于是我们的老钢炮欧阳修,以一己之力,把自己送出了朝堂,他被贬为了滁州知州。 欧阳修被干掉了,反对党们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今天能干掉一个欧阳修,明天就能干掉韩琦,后天就是他范仲淹。 再接再厉,必须再接再厉!!!!! 历史的车轮就这般滚滚向前,随着赵祯态度上越发的摇摆不定,范仲淹等人的情形开始变得不妙了起来,而相比于前朝的波诡云谲,后宫倒是安静祥和的很。 因为快要过年了,慈和仁爱的皇后娘娘,给宫里的每个下人都发了两套新衣,每一餐的饭食也都多填了一道肉菜,大家都非常的高兴。至于妃嫔们,皇后就更是出手阔绰了,按照品级除了应该给的份例外,每个人还都填了一套首饰。年轻爱艳的就送金银宝石,安静喜素的就送翡翠珍珠白玉,女人麽,哪有不爱美的,得了珠宝,自然人人欢欣。 什么,你说皇后奢靡,不知节俭? 人家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半点都没用公家的好不好。 低调的.人间富婆.曹:“有钱,却没有地方花的感觉,你们这些穷人一定很难理解吧!” 如此这般,在宫里上下对皇后娘娘的一片歌功颂德中,今年的春节来临了,宫宴上,曹恩英时隔两个多月再次看见了赵祯,老实说,他看上去瘦了许多,两边的颧骨隐隐约约的全都凸了起来,脸色更是难看,给人一种苍白憔悴的感觉。 最关键的是,他整场宴会都在断断续续的咳嗽。 曹恩英想:应该是病了吧! “官家身体不舒服便不要饮酒了,张茂则去换茶水上来。”曹恩英本是好心,然而此话一落,那边的赵祯反而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了。 曹恩英:“………”。 瞬间收回所有的好心,淡定的开始欣赏底下的舞蹈。 赵祯的咳嗽一直拖拖拉拉,断断续续的,直到开春也不见强,于是在三月的某一天,尚在禁闭中的张娘子托人往福宁宫送来一碗补药,这补药可不简单,乃是其寻遍书中古方,用自己的鲜血做药引,配上二十八种名贵药材煎煮出来的。 赵祯知道后,果然大为感动,于是一道命令发出,张娘子就被解了禁足。 “哪怕她有千万种不是,但爱我的那颗心,却是无比赤诚的。”正阳宫中,曹恩英对着苗心柔,语重心长地说道:“看看人家,放点血而已,就把官家感动成什么样了,哪像你!一天天的就知道默默的抄什么祈安经。” 苗心柔听后却脸蛋微红,她停住了正在做绣活的双手,满是腼腆地说道:“只要官家能够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说来也奇怪,这孩子十几岁的时候,一天天的恨不得黏在赵祯身边,然而现在长大了,反而不怎么黏人了,该说她是懂事了,还是少女的天性终是被深宫,被这满身的规矩给压制住了呢? “傻姑娘,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越是懂事,男人就越是容易忽视你。”在这一点上,张清姿其实就做的很好,别管人家是不是作了,起码这存在感是刷的足足的。苗心柔听后却还是腼腆地笑着,她说,她现在有心儿,有娘娘,就已经很开心了。 ******* 自张娘子被放出宁华殿之后,便日日来到赵祯身边服侍,无论端茶倒水还是喂汤喂药,均都不假以它人之手。 赵祯见状便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然而张清姿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起歉来。她表示以前都是自己太任性,太不懂事,让官家为难了。 “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张清姿露出一脸凄楚的表情,她哽咽地说道:“我原不过就是宫里一个低贱的舞女,能有今日,全都原于您的宠爱。所以我害怕这种宠爱会消失。官家啊,若有一天,您厌倦了我,我是一定活不下去的!” 玉容寂寞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面对着女人如此情深的告白,没有一个男人会无动于衷。 “朕怎会弃了你呢……”赵祯道:“永远都不会的。” “官家真的这么说了?”当张清姿回到宁华殿,把这样一番话告诉给贾姑姑时,她立刻就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好娘子,您看看,老奴教您的方法,有用没有用!男人啊,都是猫,需要顺毛撸。您温柔一些,千依百顺一些,慢慢地官家的心也就被你哄回来了。” “是啊,为了哄回官家,我现在也会使用这种虚伪的手段了。”张清姿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一抹茫然之色,随后却又转变为了坚定。她对贾氏说,即便我成为如此卑鄙的人,也没有关系。 “只要能赢的了皇后!” “娘子放心,您一定会赢的。”贾姑姑说:“你比皇后年轻,比皇后美丽,你和官家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 “皇后的性子看似宽厚,但其实最高傲倔强不过。”贾姑姑微微一笑:“好娘子,其实奴婢已经有了一个可以彻底离间他们二人感情的主意。” 半个时辰后,贾氏脚步轻快地从张清姿的房里出来,而后她悄悄叫来一个小黄门,低声耳语道:“去告诉夏大人,事成已。” 半月之前,有人将百两黄金递于她手,许诺只要愿意帮忙,这黄金便尽归其所有。 贾氏认为这是一箭双雕的事情,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第34章 福宁殿中, 赵祯正在批阅奏章,张清姿温柔体贴站在一旁为其研磨,气氛正温馨时, 她探了探自己的小脑袋, 状似好奇地开口道:“好漂亮的字啊!”赵祯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晒然一笑,他说这是韩琦的劄子,并称其一手飞白写的的确绝妙。 张清姿则娇俏地说道:“臣妾虽然见识浅薄, 但是对韩大相公的才名也是如雷贯耳的, 只是有一件事,臣妾一直蛮好奇的。” 赵祯就问:“是什么事啊?” “韩相公为什么至今没有娶妻呢?” 赵祯闻言果然愣了一下, 老实说, 要不是张氏的提醒, 他还真没发现这个问题。不过文人嘛,有的性格就是比较另类,原先朝堂上还有个叫柳永的,放着自家妻妾不要,专门喜欢和妓/女们愉快玩耍。眼看赵祯沉默不语,那边的张清姿便笑盈盈说道:“年轻轻轻,身居高位,既不娶妻也不纳妾, 要不是身体有疾, 便是心里有人了。” “心里有人?” “是啊!”张清姿笑着说道:“而且那人, 必定是他已然得不到的。” 得不到?那便是有夫之妇了。 想到这里,赵祯晒然一笑, 决定什么时候有时间了, 倒是可以与韩琦好好聊聊这个话题, 毕竟关心一下臣子的个人生活,也是君王爱护的一种体现嘛!此时的赵祯只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笑谈并未曾放在心里,却不料,仅仅数日之后,便有一道惊天流言传出,言道:韩琦与皇后有私情。 或者说的更正确一点:韩琦暗恋曹皇后。 这流言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特别的活灵活现,完全把韩琦塑造成了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入皇城,却无能为力但依然痴心不改的深情男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更何况当事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重臣,其影响程度更是恶劣。 赵祯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他的第一感觉是不可置信,而紧接着就是暴怒的情绪。 赵祯立刻就将韩琦叫到跟前质问,后者当然是不肯承认的。韩琦说这是赤、裸、裸的诬陷,自己光明磊落,皇后娘娘更是品德无暇,自己与她怎么可能有私情。 赵祯闻言却面无表情,既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 他不是个莽撞而没有理智的人,既然今天把韩琦叫来了,那肯定是事先让人仔细调查过了,所以韩琦曾经有几次被曹恩英单独召见的事情,赵祯此时已然是知道了。皇后做事素来都很有分寸,从不曾越线与前朝大臣们有什么往来,韩琦却是唯一的例外。 再加上—— 赵祯看着韩琦,一股危机感猛然袭上心头,即便他是男子,也不得不承认韩琦是个极有魅力之人,不仅长相俊美无涛,且才华横溢,文采翩然,抛去身份上的差异,连他都觉得自己未必是其对手。男人这种生物与女人不同一但妒火中烧的时候,反而不会表现的特别明显。但他的态度会突然冷漠下来,犹如冰块一般。 就像此时的赵祯,只听他冷冷地说道:不管流言是真是假,但因为你的关系,已经影响到了皇后的清誉,所以从今日起你就先不用来上朝,回家闭门思过吧。 韩琦一愣,心想:我自身清正,有什么过错,为何要思。 “官家……” “够了!”赵祯突然暴呵一声:“出去!” 正阳宫—— 琥珀步履匆匆走进来的时候,曹恩英正坐在窗旁优哉游哉的摆着棋谱。 “我的娘娘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闲心玩这个啊!”因为着急上火,她的嘴角已经起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火泡,足可见其内心深处已经焦灼到了何种地步。 “不玩这个还能玩什么。”曹恩英一脸无奈的说道:“听你唠叨吗?” “娘娘!”琥珀急的直跺脚:“现在外面,关于您和韩大人的风言风语,已经传的越发不堪入耳了,奴婢听说官家今日已经停了韩大人的缺儿,再这样下去……” 她怕官家对娘娘也起疑心啊! “那你说,面对这种情况本宫现在应该如何应付呢?” “当然是去官家面前自辩啊!” “他难道会相信?” “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娘娘自己是否主动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去了就是不心虚,是心里在乎官家,怕官家会生气。不去就是心虚,是心里没有官家,所以你生不生气的,我根本也无所谓。 琥珀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然而———— “本宫偏不去。”曹恩英说:“你去叫康为海过来。” 康为海是个内官,长相平平无奇左腿还有点瘸,他与琥珀和白姑姑一样,都是曹恩英的左膀右臂,而且这个人平时言语不多,但办事却很周密,一些隐秘的事情交给他去做,曹恩英很放心。果然片刻之后,康为海就到了,曹恩英把他叫到跟前轻声耳语了一番。 康为海点头说:“娘娘放心,小人明白了。” 曹恩英冷冷的扯了一下嘴角,能把她和韩琦扯在一起的人,想必已经在暗中观察了很久,这个人必定是后宫的,而想要让流言在这么短时间内散播开来,又必须有人在前朝呼应,所以这是典型的前朝和后宫的相互勾连。 为的就是一举拉下她或者是韩琦。 如此这般又是两日过去,然后——平地数声惊雷,汴京城炸庙了。 《欧阳修与外甥女不得不说的故事》 《富弼与他的寂寞儿媳》 《范仲淹的小儿子疑似不是亲生》 一条条一听就很扯犊子的流言蜚语开始了新一轮的疯传,然而这一次,许多人却都不相信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来,惨遭“情/欲/小作文”的这些人,全都是改革派的大将啊!北宋的文人们多数还是比较有节操的,你政敌归政敌,但不能背后玩这种阴招啊。于是一时间,大家都在心底认定,这百分百是有人在背后“构陷”了。 所以—— 可怜的韩琦啊! 还有无辜被牵连进来的皇后娘娘! 他们都是被冤枉的啊。 赵祯很愤怒,他觉得自己被人愚弄了,纵然脾气再好,但此时也忍不住发飙了,于是他在朝堂上狠狠斥责了反对派的夏竦、贾昌朝和章得象等人,并随意找了个借口,一口气罢免了十几个反对派阵营的官员。 至于皇后那—— 赵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了许多日后,终是决定自己亲自过去一趟。 他来到正阳宫的时候,恰是晚上,曹恩英正坐在妆台前,卸着头上的钗环。 前面也曾说过,我们的皇后娘娘,身上有两样最是引人眼球,一样是完美无缺的身体曲线第二样便是那一头如云般浓密而顺滑的秀发,特别是在殿内琉璃宫灯的映照下,更是显得青丝如绢,雾鬓风鬟,最重要的是少了几分平日的英气,多了几分柔弱的秀美。 “这么晚了,官家怎来了。”曹恩英起身,脂粉未施的脸上多少露出点意外的神色。 赵祯见状也不知怎地,本是憋在心里的满腔愤慨,一时之间,反而找不出发泄的地方,于是他一撩下摆,重重地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怎么,你这里,难道不是朕想来就来的吗?” 呦,看这架势是要来找事的! 曹恩英一挑眉头,决定先发制人。 于是她头一撇,故意做出一副气愤委屈的表情,开口说道:“看来是臣妾误会了,原来官家今日过来不是为了道歉,而是为了发泄怒气的。” 赵祯一愣:“朕为何要道歉?” 曹恩英理所应当地说道:“前朝互相倾轧,却连累了臣妾的清誉,那些人都是你的臣子,他们犯的错,当然要由你来承担。”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什么道理。 曹恩英擅于诡辩,没几句话果然就把赵祯给绕了进去,于是不知不觉的,他就说:“你……和韩琦,真的没有什么?” 曹恩英闻言当即翻了个白眼,定声说道:“臣妾指灯为誓,与韩琦绝无半点私情。” 灯属火,火属阳,阳主寿。指灯为誓即是发咒了,若是有违,那便是要折损寿命的。 果然,曹恩英坚定无比的誓言一出,赵祯的心里立刻相信了大半,这让他的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诚心与曹恩英过不去,忽地就从门外刮来一股怪风,下一秒,寝殿里的所有灯:灭了。 黑暗之中的,曹恩英:“………”。 冷汗如同瀑布般坠下,她嗓子发干,声音颤颤,许久之后满是埋怨地嘟囔了一声:“都怨你,进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把门关一下。” 赵祯面色清白,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直接过去。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气冲冲的来,更加气冲冲的走,全程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啊?”赵祯前脚刚离开,琥珀后脚就冲了进来。 曹恩英没去点灯,反而一个转身直接脸朝下的趴在了床上,头埋在枕头底下,她闷闷地说道:“特喵的,点太背了!” 第35章 赵祯来的突然, 又满脸阴沉,很是吓了张清姿一跳。然而当她知道赵祯是刚从正阳宫过来的时候,这种担忧就尽数转化成了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她的性格本来就是那种浅薄张扬的, 一旦觉得自己有机可趁, 那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要说上两句的。 “可是皇后惹得官家生气了?” “她有什么可豪横的,明明就是自己不守妇道。” “表面装着道貌岸然,私底下却和外臣勾勾搭搭,像这样的女人在我们家乡那都是要沉……” “放肆!”赵祯突然厉呵一声, 瞬间就吓的张清姿浑身一哆嗦, 她有些恐惧的看着赵祯,因为头一次, 她在这个男人的眼里看见了厌憎的目光。 不对啊! 怎么会这样呢。 要是厌憎也该厌憎皇后, 为何要冲着我来啊! 一瞬间, 张清姿感到及其的委屈。 然而,这一次男人没有心软。 “皇后与韩琦之事纯属有人故意构陷。朕已下令,宫中若有谁再敢以此乱嚼舌根,立刻贬去幽庭服役。还有……”赵祯目光冷冷地看着张清姿:“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皇后是大宋的皇后,是朕的妻子,而是你妃嫔,是妾室, 你要像敬爱朕一样的去敬爱皇后, 不可有半分不尊之处, 明白了吗?” 张清姿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赵祯,一双手掌在长袖之下狠狠攥成了拳头, 她的心犹如刀割一般的疼痛起来, 但在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后, 她到底也不是过去那个风风火火任着自己性子胡来的张娘子了,于是她低声说道:“是,臣妾明白了,臣妾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张清姿委屈的泪如雨下,但是赵祯却只淡淡的留下一句:朕还有事,你早些休息吧,就转身离开了。 “娘子别哭啊!”赵祯一走,贾姑姑就立刻跑进来安慰起了她。 此时,后者一改刚才小花白似的委屈,表情变得凶狠起来,她说:“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此计可以成功离间官家和皇后吗?为何却又变成了这样!”贾氏闻言却满是无辜的想着:这我怎么知道,我也不过就是拿了别人的钱财,按照人家的话来做而已啊! “看来还是我们低估了官家对皇后的信任。”贾氏说道:“女人家的清名是何等重要,本以为这次能十拿九稳,但谁曾想到居然有人浑水摸鱼,趁机转移焦点。”什么欧阳修和外甥女,富弼和儿媳妇,范仲淹被戴绿帽子等,莫说别人了,就是她这个参与造谣的人都不相信啊! 只能说,破局之人的手段太不要脸,竟能想出这样阴损的招式来。 “娘子也别灰心,咱们日后一定还有机会的!” 赵祯对于前朝和后宫雷霆般的整治,很快地,就让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变得烟消云散了,而韩琦也结束了自己的“闭门思过”。当然了,新党和旧党的斗争依旧激烈,而就在这种斗争趋于白热化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辽国和西夏要开战了。消息传来,众人吃惊之余也有一种窃喜之感,这就跟当初辽国看大宋与西夏打仗是一样的恨不得他们两败俱伤,一起狗带才完美呢! 大宋的心思,其余两个国家哪里能猜不到。于是他们纷纷往汴京派去了使者,西夏说:大宋的官家啊,你可别忘了咱两个可是异父异母的嫡亲兄弟啊,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向着外人哩。而辽国更是光棍,派来的使者直接表明,要与大宋结亲。 是的! 他们要求娶的就是赵祯的长女福康公主。 消息传到后宫,苗心柔立刻坐不住了,不过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向赵祯求证,而是慌里慌张地跑来了正阳宫,并且一见到皇后就红着眼睛掉起了金豆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急什么。”曹恩英的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直劝她说,福康现在才几岁,哪里就能去和亲了呢?你实在不用为此感到忧虑。 “真的吗?”苗娘子惴惴不安的拉着曹恩英的衣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真的不会让心儿去吗?” “我用人格向你保证。”曹恩英看着她的眼睛,肯定的告诉她,福康绝对不会去辽国和亲。 果然,苗心柔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十分腼腆的表示:娘娘这样一说我就安心了。”曹恩英微微一笑,她上下看着苗心柔,忽地轻轻皱了皱眉头,疑惑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些胖了?”苗氏似乎没想到皇后的话题会转变的这么快,于是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只傻傻的:啊了一声。 “啧,腰肢看着比以前粗了不少,但你一向少食,吃的不多。”曹恩英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上次来月信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说刚才的苗氏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羞涩,那么现在则全然变成了震惊,皇后娘娘为何要这样问自己,变粗的腰肢……月信……难道说…… “来人啊。”曹恩英见她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干脆直接叫人去宣太医了。 当张茂则满是欣喜,兴冲冲地走进大殿的时候,赵祯正在与范仲淹等人商讨辽夏战争的事情。“官家。”张茂则噗通一声长跪在地,无限兴奋地大声说道:“小人给官家道喜了。” 赵祯闻言一愣,范仲淹等人也立刻停止交谈,一双双疑惑的眼睛全都看向了张茂则。 “后宫刚刚传来消息,苗娘子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果然,此话一落,赵祯的屁股立刻就从龙椅上弹了起来,他声音颤抖地问道:“此话当真?” “是,太医已经看过,确是喜脉无疑。” 赵祯对于皇子的渴望就如同是枯苗望雨,简直已经快要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所以当从张茂则嘴里确定这个消息后,他开心到忍不住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起来。范仲淹和富弼等人相互对视一眼,而后也纷纷向官家道起喜来。 ************** 苗氏有孕的消息,很快地,就像是一阵旋风般传遍了整个后宫。与张清姿不同,苗心柔在宫里的人缘一向很好,所以当知道她再次怀孕的时候,大家都纷纷过来探望。身为腹中孩子的父亲,大喜过望的赵祯,更是当众宣布,晋苗心柔为淑仪。 “姐姐有了小宝宝,父亲和孃孃是不是就不喜欢心儿了?”大家都在屋子里围着苗娘子欢天喜地的说着话,唯有曹恩英注意到看上去不是那么开心的小姑娘。于是,她就把人带到院子里两个人手拉着手,慢悠悠地打起了秋千。 “怎么会!”曹恩英温柔地告诉她,说以后无论还有多少个弟弟妹妹出生,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福康很懂事的点了点头,最后长叹一口气,声音稚嫩地说感叹道:“真是的,男孩子究竟有什么好啊,父亲居然那般欢喜。” “嗯,大概是家里有皇位急需继承吧!”曹恩英口中含糊的嘟囔了一声。 苗心柔能够有孕,她当然为其感到高兴,但同样的,曹恩英也十分的忧虑,因为根据历史记载苗氏的这个儿子是出生后没多久就夭折了的,据说是病逝,但得了什么病,她却不记得了。 想到已经去世了的静宁。 曹恩英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而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福康突然小声对着她说道:“孃孃你看张娘娘来了。” 曹恩英闻言抬头望去,果然就见到了张氏。 今日的她打扮的依旧是那样的华丽,丝毫没有因为份位的降低,而影响了自己的气势。 她要是就这样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就好了,曹恩英心想:自己立刻就能治其一个不敬之罪。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张清姿并没有犯这个错误,正相反她在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见过皇后。”她屈膝行礼。 曹恩英坐在秋千架子上,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方才容色温柔地说道:“原来是张娘子,你也是来看心柔的?” “是。”张清姿冷冷地说道:“听说苗娘子有孕,臣妾特地前来道喜。” “那还真是长进了不少。”曹恩英微微一笑:“进去吧,陛下和大家都在里面呢!” 就如同她预料中的那般,对于辽国的和亲的提议,赵祯最后还是拒绝了。对此,苗娘子感到无比的高兴,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搬走了。 在今年的盛夏正式来到之前,辽国和西夏的战争终于打响了。 据传,辽兴宗还亲自御驾亲征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赵祯看起来颇有些羡慕的样子,可能当皇帝的都有一个御驾亲政,开疆扩土的梦想吧!不过很快地,活生生的现实就教给他一个道理。 即便御驾亲征,也有可能会输! 是的,辽国败了。 胜利的是李元昊的西夏。 从今往后,整个天下就正式变成了,宋、辽、夏、三国鼎立的状态了。 第36章 炎炎夏日, 骄阳似火,大宋首都汴京城正式进入到了烧烤模式。 官家节俭,宫里面是从不肯用冰的。 于是各种各样的扇子就成了解暑的利器。 皇后娘娘更是十分的体贴, 每隔两三日就往各个宫里送一个冰镇的翠绿大瓜。 据说这瓜十分的珍贵, 乃是从辽国传过来的,皇后只在禁院那边种了一亩而已。 瓜,的确是好吃! 薄皮沙瓤,吃到嘴里, 清甜无比, 特别是用井水冰镇过的,那一口下去, 浑身三万五千个毛孔都只透着一个字———爽!!! 皇后很大方, 除了妃嫔们, 她也适量的赏赐一些给宗亲们。 至于大臣,则是完全没有的。 主要是顾虑到韩琦,你说送吧,赵祯那死样子肯定会生气,不送吧,显得自己好像在心虚什么于是干脆大家就一律没有了。 这一日,曹恩英正在寝殿内休息,琥珀进来告诉她, 说是孙太医求见。 曹恩英允许了。 片刻之后孙用走了进来, 今天的他看起来脚步格外轻快, 人也精神奕奕的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好事发生。果不其然,孙用表示经过长达一年左右的实验, 曹恩英提出的那个种痘的方法果然有效。 医学是严谨的, 这一点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一样, 所以孙用在拿到方法后,会不停的找人做实验,并进行长期的跟踪和观察,最终有了上百个实验案例,这才敢百分百确认,这种痘法是有效果的。曹恩英听了这些话后并不觉得意外,但也挺欣喜的,于是告诉他说,你要把这件事情禀告给官家,只有朝廷重视,这种痘之法才能真正的推展开来,孙用闻言连连点头。 说完种痘之法后,曹恩英想了想,随口表示:既然你来都来了,那就替我把个脉吧! 孙用闻言连忙问道:“娘娘可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曹恩英说那倒没有,我就是挺好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怀不上孩子。 你说赵祯的种子不行吧,但别的女人也算能够开花结果,可是轮到自己了,这么多年,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莫不是历史的惯性,注定这个身份就不能有孩子? 事实证明,曹恩英的身体非常好。 把完脉的孙用表示,娘娘您真的特别健康,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曹恩英:“……”。好叭,那就真的可能是天意如此了。 唏嘘了片刻之后,她当即决定,以后给赵宗实多送两瓜吧。说不定数十年后,自己就要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嘞! 天气酷暑难耐,人的心情便也跟着燥热起来。特别是对于赵祯来说,这个夏天似乎过的格外难熬,因为此时的大宋官家已经隐隐约约有所预感,范仲淹他们所提倡的新政似乎快要走到了尽头。他心情烦闷,许多事情又无法与人诉说,于是不知不觉的,人看着就又清瘦了不少。 “官家歇歇吧,您都看了一上午的奏章了。”张茂则奉了凉茶上来,他眼神锐利,几乎一眼就瞄到赵祯的领口、袖口等处已经全都被汗渍给浸湿了。赵祯闻言唔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章简,并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果然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喝了一口凉茶,他问道:“苗娘子近日如何啊?” “回官家,一切都好。”张茂则明显知道赵祯最关心什么,于是便仔仔细细地把苗氏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从她每日的饮食,太医的请脉,全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当赵祯听到苗心柔最近有害口的迹象,并且特别爱吃酸的时候,他疲惫的眼神里总算是露出了几丝欢喜的笑意来。 “对了,陛下。”张茂则说:“刚刚皇后娘娘遣了人来,说陛下今日若得闲了,就请您去正阳宫坐坐。” 赵祯闻言立刻眉头一挑,开口说道:“朕每天昃食宵衣,什么时候得空了!” 张茂则垂头,含笑不语。 他知道,皇帝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上面就传来一道嘟嘟囔囔地声音,自言自语地说什么,罢了,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自己商量,还是过去看一眼云云的话。 于是在黄昏时分,赵祯就一脸面无表情的来到了正阳宫,并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何事?” 曹恩英便说:“也没什么,想你了,所以请你过来坐坐。” 赵祯闻言一怔,他看着曹恩英那双笑盈盈的眼眸,本来板着的那张脸无论如何就再也板不下去了。说到底,他心里也是无比迫切的想要与皇后和好啊! 就是别扭。 你知道吧! 男人的自尊,还有吃醋什么的,他虽然口中不肯承认,但其实内心里的确是在意的不得了。 夫妻之间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一个人肯先低头,那和解的速度就会变得奇快无比。果然,曹恩英这边刚说了一句软话,那边的赵祯立刻也就顺坡下驴了。于是两个人坐下来吃顿晚饭什么的,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天气炎热,自然要吃些凉快的东西,凉面和卤菜,以及烤鸭和卷饼,就是不错的选择。赵祯最近胃口不大好,但是你知道的,正阳宫小厨房的美食,素来都十分美味,再辅以清甜醇香的果酒,这顿饭吃的,就很合胃口了。 赵祯吃了不少,脸色看上去也轻松了许多。 然后不知不觉的他就说起了朝堂上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了,心里压力过重,他极需向别人倾吐。曹恩英全程默默的听着,总体来说就是一句话:赵祯,他扛不住了!在后世任何一个历史论坛上,提起庆历新政,那都有无数个总结经验的帖子,且每一个都说的真知灼见,听起来十分的有道理。曹恩英大可以照本宣科,什么阶级啊,利益啊,之类的给他来一遍,说不定还能震惊震惊他。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赵祯现在想听的也不是这些。 “官家对范相公,是如何打算的?”想要结束眼下的乱局,只能将新政的领头羊和骨干们全部撵出京城。果然,赵祯有些犹豫地说道,他想将范仲淹挪去邠州。 “待过得两年,局势安稳些,还是要请他回来的。”虽然新政失败了,但是在内心深处,赵祯对范仲淹还是非常信重的。 “邠州濒临边塞,每年冬天的时候,简直冷死个人。范公的年级也不小了,还是让他去暖和一些的地方吧!”历史上,范仲淹为啥被贬后没几年就死了啊,还不是被人折腾的,今儿让你在这个州呆两天,明儿让你去那个州呆两天,这可不是有高铁和飞机的时代,就范仲淹那身子骨没两年就给折腾死了。 “那依你看,让范仲淹去哪比较好?” “邓州吧!”曹恩英可是还惦记着那篇《岳阳楼记》呢,所以几乎想都不想地说道:“他以前在邓州当过知州,再让他回去,也算是重归故地了。” 赵祯闻言沉思了一会儿,但观其脸上神情,应该还是赞同了的。 “那你觉得,朕应该如此处置韩琦?” 曹恩英闻言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笑盈盈地说道:“不如贬去涯州,让他天天去钓鱼?” 赵祯闻言立刻咳了两声。 那就不是贬,而是变相流放了。 赵祯面色有些熏然,眼神也不大敢于曹恩英对视,直过了许久后,方才开口道:“朕给韩琦保了个大媒,是曾经的工部侍郎崔立之女。据说此女,柔静端洁,幼有成德,是个十分有贤之人,想来与韩琦应该能够成为一对佳偶。” “哦!清河崔氏出来的女儿,自然错不了。”曹恩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光哦就完了吗? 你就不想再说点别的吗? 最终,赵祯自己憋不住了—— “在皇后看来,朕与韩琦,谁更出色?” 谁更让你喜欢? 曹恩英:“…………一定要说吗?” 刚才不还在讨论政治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两性话题。 但看着赵祯那一脸执拗,仿若不得到正确答案就绝不罢休的嘴脸,曹恩英知道——展现演技的时刻,要到了!!!!!!!! “韩琦除了脸蛋长的比陛下好看外,其余之处,无论是才学,品德,还是胸怀,都远远不如你。”曹恩英在说句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平静,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情真意切。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讲的一定是真话。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曹恩英看着他,用着斩钉截铁地语气说道:“在臣妾看来陛下更加的有男子气概,至于韩琦嘛……”她微微皱了下眉头,略带嫌弃的摇了摇头。 男子气概吗? 赵祯笑了。 是的! 虽然他想要极力的控制,但是两边的唇角却还是止不住的往上提,不行,越来越控制不止了,于是,他就笑出声了。 赵祯来的时候心情平平,但走的时候,却是满面红光,似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一种扬眉吐气似的欢畅。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斗胜了的,正撅着屁股耀武扬威的大公鸡。 第37章 今夏最为炎热的那一天, 对于新政来说却是最为酷寒的一天,以夏竦为首的旧党公然构陷富弼、杜衍等人勾结辽国,有叛乱谋反之意, 并像模像样的拿出所谓的通敌之信。富弼这个老好人当场就气的面红耳赤, 并表示这所谓的通敌信件根本不是自己所写,是有人故意模仿其笔迹,此乃赤、裸、裸的栽赃陷害。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任谁都能看清楚的真相, 身为天家的赵祯却选择了“无视”, 他下旨将富弼逐出朝堂,贬为郑州知州。杜衍为青州知州。然而, 对于新党来说,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后的一个月内范仲淹、韩琦、蔡襄、王素、余靖这些新政的领头羊和骨干们,全都以各种理由被贬出京城。 如此,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庆历新政不得不宣布失败。 范仲淹等人被“扫地出京”,守旧派可谓是大获全胜。 这些日子做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一切又都恢复到了旧制。 大家该恩荫恩荫,上班该摸鱼摸鱼,似乎一夜之间,整个官场又恢复到了过去的歌舞升平之中。范仲淹离京前的那一天, 赵祯单独召见了他, 这是其意料之中的事情, 官家的难处他不是不理解,所以纵然满心失望, 但他却并不怪官家。 可是当他一脸黯然的从福宁宫出来的时候, 却意外接受到了来自皇后的召见。 正阳宫—— “臣范仲淹参见皇后娘娘。” “大人不必多礼, 请坐。” 两个人是在正殿相见的。 皇后上下打量着这位千古名臣,见其两鬓之处已然泛起苍白之色,不禁有些唏嘘的想到,事业果然是男人的兴奋剂,一但遭遇重大挫折,即便是范仲淹这样心智坚强的猛人,也免不了要颓废一番。 “大人事多繁忙,本宫与你也就不兜圈子了。”曹恩英微笑地说道:“范大人,你辞官吧!”范仲淹一听这话,骤然呆愣住了,心想:纵然老夫是被贬出京了,但官身还在,咋也不能辞了啊!况且我壮志未酬,还等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呢! 范仲淹脸色一肃,张嘴就要说些什么,然而曹恩英却竖起手掌做了个停止的姿势。 “官家是不是承诺你,待过得两年,朝局稳妥之后,再把你调回京城?” 范仲淹眉头紧皱,心中诧异皇后心思之敏锐,于是说道:“是又如何?” “官家的话自然不是妄言,然而范公有没有想过,那些好不容易才能把你赶出京城的人会那么轻易的让你回来吗?” 果然,此话一落,范仲淹的脸色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可见,其自己也知道,这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一日还在官场,他们就一日不会安心。你一日还在官场,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折腾你。” 范仲淹闻言立刻冷笑一声,表示:他可不怕那些卑鄙小人的折腾。 “你不怕折腾,那别人呢?”曹恩英淡淡地说道:“老实告诉你,只要你一日还在官场,欧阳修和韩琦他们就一日别想回到汴京。” 死灰复燃这四个字可不是白说的。 那些保守派们,是绝对不会犯下这样低级错误的。 果然,范冲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却不能不在乎他的君子之友们。 “忍一时风平浪将,退一步海过天空。况且有的时候,【退】也不失为一种【进】。” “娘娘这是何意?” “辞官虽是退出了官场。但却可以更好的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别的地方……譬如说……著书、育人”。 “著书、育人?” “不错!”曹恩英点头:“新政虽然失败了,但那是由很多客观原因造成的,您的很多理念,其实是非常正确而先进的;我认为你应该把这些理念写成书,然后让更多的人来学习。” 其实庆历新政之所以失败,其中有一个重大原因,就是:人才储备的不足。范仲淹他们光忙着往下撸人了,但接替的人却上马的非常匆忙,很多人根本就对新政理解不足,这往往就会在实际工作中,起到南辕北辙的效果。 “你的理念,会成为一颗颗火种,待到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他们便会如星星之火般,掀起新一轮的变法风暴。” 果然,听了这番话的范仲淹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娘娘素来谨慎,不知为何今日甘愿冒险,与臣说这样一番推心置腹之言?” 曹恩英眨眨眼睛,随即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你是范仲淹啊!” 是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的范仲淹啊! 老头闻言一愣,随即恍然的想起了那句:天不生他范仲淹,文坛万古如长夜的话! 是啦,怎么忘了。 范仲淹心想,皇后她,可是老夫的狂热崇拜者啊! 范仲淹走了,去邓州赴任了。 至于辞官还是不辞官,他并没有当即给出答案。对此,曹恩英也并不强求,她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英明神武的大宋官家及时“拨乱反正”,朝堂上顿呈一片欢欣鼓舞之状,当然了,在欢欣之余,大家的内心也都非常的火热,毕竟范仲淹可是下去了,那他留下的“宰相”之位,肯定得有人顶上啊!现在最有希望上位的,就是反对派的急先锋,在清除范仲淹等人的过程中,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夏竦夏大人。 “你不觉得那个姓夏的有点卑鄙吗?”晚间,夫妻两个躺在床上的时候,不知不觉的,曹恩英的枕头风就开始吹上了,她表示,夏竦这个人,人品不正,做事情喜欢耍手段。而且当初跟西夏打仗的时候,他作为全军统帅,可是一败再败,最后还是靠范仲淹出马方才力挽狂澜的。 “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看范公不顺眼!”曹恩英侧着身子,振振有词地跟赵祯分析起来。赵祯闻言失声一笑,他虽然没有说些什么,然而仅仅数日之后,前朝就传来消息,夏竦落选,中立派的陈执中正式上位成为新一代的大宋“宰相。” 新政的失败,让赵祯的情绪一度非常的低落,不过幸好后宫还有个怀了身孕的苗心柔,这才能够稍稍慰藉他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小心灵。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至九月的时候,天气虽然开始凉爽了下来,然而汴京城中却突然开始大规模爆发出痘疫来。 这股痘疫的源头,已经不可考究。但是它爆发出来的能量,却是惊人的恐怖。短短的半个月内,京城中,已有上千人被感染。赵祯身为皇帝,自然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毫不夸张的说,他当时急的脸色都煞白起来了。 是的! 这年头当皇帝,大约最怕两件事情,一件是天灾,最典型的就是地震。第二件就是人祸,而相比于打仗,这种人传人的大型瘟疫,则更加为统治者们所忌。因为这很可能是上天降下的一种“警示”,惩罚你这个皇帝没当好,要不然为啥好端端的,就有瘟疫出现了呢? 赵祯心急火燎,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写个罪己诏什么的时候,一份已经压在他案头许久的章简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章简来自于太医院,是一个叫孙用的大夫写的,而且写的居然还是——治疗痘疹的方法??? 这可真是众里寻它千百度,答案就在手边处啊! 赵祯瞬间大喜过望,并立刻传旨,召孙用面圣。 * 披香阁———— 俞娘子轻轻的睁开眼睛,由身边的女使搀扶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娘子。”女使说:“正阳宫的琥珀姑娘刚刚过来。给咱们送了十六盆金白秋菊。” 俞娘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似是领悟到什么一样,眼睛变得有些湿润起来,她低声说道:“娘娘没有忘记,静宁的忌日快到了。” 孩子的音容相貌还近在眼前,然而身体却早就埋在了冰冷的地底。 她一定很冷,很怕,很寂寞吧! 眼见主子又面露悲意,女使忙不迭的开始转换起了话题,于是不知不觉的,便说起了宫里最新鲜的一件事。 女使说:“太医院新发明了一种防止痘疫的方法,说是把牛痘种在人身上……” 她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 当然了,最后也没忘了重点。 “据说,这个方子还是皇后娘娘研究古书时,无意中得来的呢!” “哦?”俞氏微微吃惊了一下,不过她对曹恩英素来钦服有加,此时听见女使这样一说,立刻便表示,娘娘博学多才,非一般女子可比,当初的三字经就是其亲自所撰,所以研究个什么古方之类的,也并不为奇。 “官家已经下旨,在汴京城全力推广此法,据说宫里人也要种……特别是小孩子……” 小孩子吗? 俞氏的眼睛在这一刻,微微闪烁了一下,她若有所思的抬起头,而视线却正正好好的落在了摆在窗台处的十六盆菊花上。 “你说……”俞娘子的声音平静的响起:“张清姿肯让她的女儿去种痘吗? 第38章 张清姿当然不肯!!! 且不说这所谓的种痘之法, 到底管不管用,只单凭它是曹恩英研究出来的东西,她就绝对不可能同意用在玥儿身上。 赵祯对此既感到忧心又感到犹豫。 他对张氏说, 这法子虽是皇后先发现的, 但的确是经过太医们长达一年多时间的精心验证。是现在为止,最具效果的一种防疫方式。“陛下就能保证它百分之一百是安全的吗?若当真有个万一呢?”张氏哭着说道:“玥儿可是我们两唯一的女儿,您怎么忍心让她去冒这样的险?” 张清姿满脸都是泪花,死活就是不同意, 赵祯实在无法, 遂也只能作罢! 毕竟现在宫里的疫情控制的还算不错。 赵祯多少也有点侥幸心里,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真的就能染上。 而相比于张清姿要死要活的拒绝, 宫里其他的两个孩子, 赵宗实和福康公主, 却乖乖的在第一时间完成了种痘。两个人都挺顺利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休息了几日后,就照样活蹦乱跳的了。 至于曹恩英自己。 她当然也是要种的,毕竟这种事情总归是有备无患的好。 因为种痘之法已经是相当成熟的一种方法,所以一经推出后,立刻受到了汴京城广大百姓们的疯抢,是的!牛痘现在成了市面上最受欢迎的东西, 因为汴京人口众多, 有的人实在是找不到牛痘, 那就勉强用羊痘、猪痘之类的来代替。 总之,必须得在自己身体里种点什么, 要不然大家就觉得不安心。 宁华殿—— 张清姿正一脸冷笑的与贾氏说着话。 “那个女人惯会沽名钓誉, 什么种痘之法, 我是半点都不会相信的。” “娘子说的是。”贾姑姑也很赞同张氏的话,她表示,咱们公主现在好好的,实在是没有必要折腾什么。 “只是皇后已经传下口谕,各宫的女使和内官都要轮番去种痘。” “告诉底下,一个都不许去!!!”张清姿眼睛一瞪,十分娇横地说道:“你盯紧些,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拆我的台,我绝不会轻饶。” “是是是,娘子放心,下人们对您都是忠心耿耿,那是决计不敢的。” 主仆两个气哼哼的说了一会话,其间,张清姿还提起自己叔父一家马上就要进京的事情。 “等叔父来京后,我必定是要请官家为他赐官的。” 张清姿的亲生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没几年,母亲也改嫁了,她是在叔父家长大,至十三三岁时方才进宫的。而之所以巴巴的要为其请官,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她与叔父关系不错,有心孝顺,另一方面,张氏未尝没有抬举自己出身的意思。 那个曹恩英为什么连二婚都能当皇后啊! 还不是因为她出身望族,祖父是开国功勋,家世是一等一的厉害。 很多时候,张清姿都会忍不住想象:若自己有一个那样的出身,那么今日,未必就真的不如皇后。不,更正确的说,今日当皇后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陛下那样宠爱您,这样的恩荫一定会赐予的!”贾姑姑巴巴说道。 张清姿闻言嘴角微微一翘,显然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对了,玥儿呢,怎么一上午都没有看到她?” 贾氏表示,今儿天气好,下人们带小公主去花园中散步了。张清闻言姿皱了皱眉头,随着女儿的日渐长大,性子便也活泼了起来,最近更是迷上了“外面的世界”每天不让人带出去溜达溜达,那是绝对要哭闹一番的。 “最近还是不要出去,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吧!”张清姿说道。 “是。”贾氏连忙点头。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张清姿便站起身,准备去寻女儿,她带着人来到了御花园,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却在这里碰见了一个意外之人,而且那个人还正在与自己的女儿轻声说些什么。张清姿见状脸色骤然大变,几乎想到不想的便一头就冲了过去。 “谁让你靠近她的!”毫不客气地狠推了那女子一下,张清姿如同一只厉害的雌虎般挡在了玥儿身前,同时脸上也露出了深刻警惕的表情。俞娘子被推的踉跄了一下,若不是身边的女使反应的够快,她非要摔在地上不可。 “张娘子,你这是干什么!”俞氏的女使,气的脸蛋都红了,她说,我家娘子的位份远在你之上,你见面不但不知请安问礼,反而还先动上手了,简直是太过分了。 张清姿听见这样一番斥责,脸上却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在她心里位份不位份的根本不重要,决定一切的是官家的宠爱。而很明显,在整个后宫中,除了正阳宫的曹皇后,她就再也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过。 包括那个现在还怀着身孕的苗心柔!!! “欣儿够了,不要再说了。”俞娘子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她眯了眯眼睛,视线放在了张清姿的身上,而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张娘子,许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 上一次两个人见面,还是静宁死去的那一天。 张清姿闻言皱了皱眉头,她看着俞氏那张慈眉善目般的脸孔,心里却厌烦的要命,于是干脆连话都不愿意回,直接转过头,对着服侍赵希玥的女使们大声呵斥起来:“混账东西,究竟是怎么看护公主的,若是公主沾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你们几颗脑袋够陪的!” “娘子饶命。”女使们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赵希玥也抬起头懵懵懂懂看着母亲,似乎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她要发那样大的火。 “还在等什么,带公主回去啊!”张清姿愤怒的再次大叫一声。 身边的贾姑姑看着不好,立刻一把抱起了赵希玥,哄着马上就要被吓哭的小公主,一溜烟的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服侍的女使们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张清姿方才冷冷地看向了俞娘子,她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以后,离我女儿远一些!” 俞娘子则平静地看着她:“今日不过是恰巧遇见,我看着小公主可爱,心生欢喜,便逗弄了几下,张娘子何必如此紧张?” 张清姿闻言却发出冷笑:“我警告你,少在这里给我花言巧语,你只需牢牢记住,不许接近我的女儿,若再有下次,我定饶你不得,哼!” 说完这句话后,她长袖一甩,转身就走。 欣儿看她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气的要命,她对俞氏说道:“娘子,这个女人太过分了,您一定要把今日的事情禀告给官家,让官家替您做主!” “皇上那样宠爱张氏,怎肯难为她,给我做主?”那是一个连自己女儿死了,都舍不得去责怪凶手的男人,俞氏微微垂下眼眸,不想让人看见那里面深刻的厌憎。 似乎觉得自家主子言之有理,于是欣儿立刻转变口风,说是要去禀告给皇后娘娘。 但俞氏却又摇了摇头:“娘娘管理六宫,本就劳心劳力,我岂能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去麻烦她呢?” “娘子,她那样侮辱您,难道就这么算了?”欣儿咬牙切齿的问道。 俞娘子听了这话后却微微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细长秀致的双手,刚刚就是这双手触摸了小孩子软乎乎的脸蛋………整整一年了,俞氏悠悠地想道:张清姿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对不起,表现过哪怕一点点的歉意与哀伤。俞氏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天张氏说过的话:天意如此,是她自己倒霉,与我何干!!! 是啊,是我的宁儿倒霉,那么,今次就来看看,你的女儿是幸运又或倒霉呢? 三日后…… 赵祯晚上的时候来到了正阳宫,夫妻两个闲来无事就坐在一起开始泡脚。 他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的不错。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有了种痘之法,疫情被控制住可以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日后能彻底绝了这痘症,使其再不复发,人人皆不能感染。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多少孩童因此而得命。”赵祯看着曹恩英发自肺腑地说了句:“这些都是皇后的功劳啊!” 曹恩英闻言却面色温和的摇了摇头,最为一个“谦虚有德”之人,她立刻表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只是起到了微不足道的小小作用。 “是孙大夫还有太医院的功劳,是他们不辞辛苦的反复研究,这才有了今次的成果,当然,更重要的是官家慧眼识珠,大力支持,否则的话,哪里能够把种痘之法传播的这样快呢?” 赵祯闻言温和清俊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微笑。 他心里虽知皇后这话是有意“吹捧”,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很高兴的啊! 曹恩英心里其实也觉得挺巧合的,她去年刚把这个法子告诉给了孙用,没想到,今年汴京城就爆发出了疫情,只能感叹一句:天意如此了。 夫妻两个美美的泡了一会儿脚,又说了一会话后,就准备上床休息了。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夜半三更,酣眠正香,寝殿的大门忽然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有内官火急火燎的声音在外响起,他说:“陛下,宁华殿人来报,说安寿公主不久前发起了高热,张娘子已经慌了,说无论如何都要请您过去一趟。” 第39章 赵祯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 立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翻过身,下了地, 连衣裳都没披就要往外跑, 还是曹恩英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下,示意其冷静些。她对赵祯说,官家先不要急,如今外面黑的狠, 你如此慌里慌张是很容易受伤的, 穿好衣裳和鞋子我陪你一起过去!” 可能是曹恩英表现出来的镇定感染了赵祯,于是冷静下来的他点了点头, 道了声:“好。” 当面沉如水的帝后二人, 匆匆赶到宁华殿的时候, 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太医也在床榻前围了一圈,至于张清姿此时她正靠在贾姑姑的怀里六神无主的坠泣着呢! “玥儿到底怎么了?”赵祯一进大殿,立刻呵问起来。 然而很快地,都不用太医或是任何人的回答,当他们看到孩子脸上那已经成片出现的红色疱疹时,就什么都清楚了。 “官家,官家, 您快救救玥儿啊!”看见赵祯出现, 张清姿立刻满脸是泪的扑上来, 她死死抓着赵祯的胳膊,无比迷惘地说道:“玥儿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之间就……就病了, 您快救救她, 救救她啊!” “她不是病了,是得了痘疫。”曹恩英眉头紧皱,露出一脸严肃的样子,她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下孩子的情况,赵希玥的脸蛋艳红艳红的,上手微微一触,简直滚烫的厉害。 赵祯一听痘疫两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公主没有种痘吗?”曹恩英简直是明知故问。 赵祯深吸一口气,满是悔恨的摇了摇头。 “糊涂啊!”她叹息一声:“种痘之法只能作用在被感染之前……”要是感染上了,那就没用了。 “你胡说,我的玥儿才没有染上痘疫,你少在这里诅咒她!”张清姿突然崩溃的大叫一声,她对着曹恩英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张娘子,皇后娘娘并未胡说,安寿公主却是感染上了痘疫无疑。”其中一个围在床边的太医上前一步,开始严肃发表自己的诊断结果,他表示,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公主隔离出去。 一听到太医说要带走自己的女儿,而且最好还是送出宫去。张清姿看上起来更加崩溃了:“官家,不要,不要送玥儿走。她还那么小,官家,求求你,啊啊啊啊啊……” 赵祯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张氏重重的闭了下眼睛。 最后,他表示,公主可以不送出去,但宁华殿要暂时封宫。 “公主为什么会突然染上痘疫?”赵祯开口问道。 太医想了想表示,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应该都有一个感染源头,公主可能是无意间接触到了这个源头。 “可能是人,也可能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官家,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们玥儿。”这个时候的张清姿突然如同魔障般叫嚣起来,她表示,肯定是有人要害她的女儿,要不然宫里面那么多人,为什么别人都没染上痘疫,就玥儿染上了呢? 那是因为整个宫中,除了宁华殿外,大部分人都完成了种痘。 对此心知肚明的赵祯,简直是心如刀割,他看着眼前疯疯癫癫几乎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女子,埋怨的情绪到底没有控制住,张嘴就是一句:“还不都是因为你,一味的蛮横固执,不肯给孩子种痘,朕告诉你,若玥儿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全都是你这个当娘的错!” 张清姿哭嚎的声音骤然一停,她抬起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赵祯,心爱男人的话语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她的心里,让她血液凝固,让她的五脏六腑碎裂成渣,最终,张清姿呜咽一声,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下一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娘子,娘子!!”贾姑姑看着不好,立刻扑上来接住了张清姿,她涕泪横流的对赵祯说,公主病了,娘子本就伤心欲绝,官家若是还在这个时候责备于她……那娘子,怕真的要活不成了。” 张清姿能不能活成尚且不知,但安寿公主的小命,却无疑已经是半只脚迈到鬼门关的状态了。作为如今天下间对痘疹研究最多的人,孙用孙太医被赵祯紧急从外面的“防疫第一线”调了回来。然而,他给出的答案,老实说与其它太医们给出的也没甚不同。 他表示痘疫这东西本就是一种极烈性的传染病,一但感染上,并没有什么特效药能来治,能不能活下来,完全要靠患者自己的生命力,换句话说就是,你要是能挺过来,就能活。要是挺不下来就得死。 赵祯听了这话后,一颗心脏顿时凉了半截。 赵希玥还只是个稚弱的孩子,如能能够挺的过去? “朕真是悔不当初啊……”私下里,他去正阳宫的时候,直接在曹恩英的面前落下了伤心的眼泪,曹恩英见状就劝他,说这可能就是天意如此,非人力可违,陛下也不要太伤心了云云。 如此,一连又过了数日。 宁华殿那边已经完全是封宫的状态了,当然,即使不封,估计也不会有人愿意靠近那里的。 这个时代,孩子的生命,就如同是风中的蜡烛,稍微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这根蜡烛就极容易被吹灭,所以,就如同很多人心里所预料的那般,染了疫病的小公主注定是好不了的。所以,当张茂则脚步匆匆,脸色沉重的进来时,无论是赵祯还是曹恩英心里面都已经所有预感了。 果不其然—— 张茂则说:“官家,下人来报,安寿公主,刚刚过身了。” 从发病到死亡,满打满算也就八天的时间,属于一个小孩的生命之烛就这么被吹灭了。 曹恩英看向赵祯,却意外发现此时大宋官家的脸色居然尚算平静。 可能是习惯了吧! 她开始在心里数着这究竟是男人第几个夭折的孩子了。 张茂则的禀告显然还没有结束,于是他接着说道,公主故去,张娘子大受刺激…… “她将公主尸首揽于怀中,不让任何人接近。” 赵祯听到这里脸色果然起了变化,要知道,张清姿自己可也是没有种痘的,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传染风险极大! “官家还是过去看看吧。”曹恩英在旁边一脸平静的劝说道。 有一瞬间,赵祯似乎犹豫了那么一下,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匆匆离开。 安寿公主被厚葬了,一切比着当年的静宁来,只不过没有曹恩英给请的佛道高僧,也没有连续三天的水陆道场,但总归还是有身为一个公主应该有的体面。孩子没了,一切本该尘埃落定但因为失去女儿,心智已然有些疯魔迹象的张清姿,却在半个月后,硬生生的又搞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居然带着人冲到披香殿把俞娘子给打了。 听到消息的曹恩英立刻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结果入目的就是张清姿骑在俞氏身上,两个人相互拽头发,扇耳光,啪啪殴打的场面。 “都是死人啊,还不过去把她们拉开!!!”曹恩英一声厉呵,周围早就围观许久的宫人们立刻一拥而上,瞬间就将滚在一起的两人分了开来。俞娘子年长体衰,又被张氏搞了一波突然袭击,此时看上去自然是更加的狼狈,她云撒鬓乱,满脸青肿,然而看着张清姿的目光却带着一股极度的怨恨。 当然,那位张娘子也是不甘示弱,她看着俞氏时,何尝不也是带着一种癫狂的愤恨。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曹恩英嘴上这样问着,但眼睛却冷冷地看向了张清姿,似是一早就认准,这一次,又是她再惹事生非。 果不其然,曹恩英问话刚一出,俞娘子身边的一个女使就忍不住了,她跪在地上哭泣的说道,张清姿就是个疯子,不管不顾的突然冲进来,口口声声的说是她们家娘子害死了安寿公主。 要俞氏给其偿命。 “先是满屋子的打砸,而后又是这样羞辱的殴打。”同样一身伤的欣儿哭的嗓子都快咳出血来:“皇后娘娘,我们家娘子也是后宫的妃嫔,也曾为官家生儿育女过的啊,凭什么就要被人这样羞辱的对待,皇后娘娘,请您一定要为我们娘子做主,严惩这个无事生非的疯婆子!!” “小贱人你给我闭嘴!”张清姿柳眉一竖,突然发出一阵冷笑,她不顾周围人看她的奇异眼神,不顾曹恩英的眉头紧皱,只死死的盯着俞氏,双目赤红,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玥儿,她是不是你害死的!!! “自然不是。”俞娘子嗤笑一声,她抬起手缓缓抹了一下唇角边上迸裂出来的鲜血,而后对着状若疯狂的张清姿很是温柔地说道:“你女儿会死,许就是天意,谁让她就是这么倒霉呢?” 啊啊啊啊啊啊—————— 张清姿看着这样的俞氏,再次大叫起来,她说:“我要杀了你!!” 第40章 实际上, 张清姿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她会怀疑俞娘子也不过是所谓的母亲的直觉。 玥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得了疫病? 这半个月来,张清姿对此已经是想的疯魔了,而最终, 她把怀疑的苗头放在了俞氏的身上。 “就是那一天, 俞氏接触了玥儿,再那之后没多久,玥儿就病了。”当着曹恩英以及后赶来的赵祯的面,张清姿声音无比疯狂地说道:“一定是俞氏, 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此时此刻大宋官家的脸色难看的厉害, 他是个体面人,而后宫里的妃嫔们相互殴打, 却是一件极度不体面的事情。若是传出去, 天家的脸面怕都要丢尽了。 “你不要胡闹。”赵祯深吸一口气, 他对着张清姿说,玥儿没有了,朕知道你很伤心,但这不是你可以肆意胡来的理由。而张清姿听了这话后,却立刻表示,臣妾没有胡闹,玥儿绝对就是俞氏害死的。“因着崇庆公主的事情,她心里一直都对臣妾满怀怨恨……”张清姿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赵祯强调俞氏绝对有害死玥儿的动机。 “够了, 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赵祯摇摇头, 脸上有着明显的失望之色, 他命令张茂则叫人过来,要压张清姿回去。然而这个时候, 我们的张娘子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意志力, 只见她飞快的从自己头上拔下只银簪, 然后用尖锐的簪头死死抵住自己的脖子。 “官家今日,若不能给我玥儿一个说法,那就让臣妾死在这里吧!”张清姿的脸上有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赵祯见状整个脑袋嗡的一下,立刻头大起来。 俞氏看着眼前如同闹剧般的一幕,脸上不禁微微露出一抹冷笑来。 总是这样的。 只要这个女人哭了,闹了,再寻死觅活一番,官家总是会心软。 果然,赵祯还是舍不得她死。于是,他让张茂则带人去搜披香阁。然而事实上,他们没有搜出任何一个值得怀疑的东西,张清姿不信,赵祯便又传了太医过来检查,张清姿还是不信。 “证据一定早就被销毁了的。”张清姿赤红着一双眼睛,对赵祯说:“官家应该立刻将俞氏及其身边之人全部下狱并严刑拷打,她们一定会招的。” 赵祯的脸上出现了荒唐之色。 然而,张清姿就是不依不饶,她激动之下,抵着脖子的银簪死命的往里一刺,雪白的颈子立刻飙出鲜血来,于是赵祯脸上的表情就由荒唐变成了犹豫。俞氏在旁边看得分明,那一颗本就麻木不仁的心,顿时升起无边的怨恨。而就在她要被无边无际的负面情绪所吞噬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却在耳边突然响了起来:“这不公平。” 所有人一愣。 赵祯说:“什么?” “按照张娘子的逻辑,安寿公主生病前所有接触过的人都是值得怀疑的,那么相比于只短暂接触了一下的俞氏,宁华殿里的其他人不是更有嫌疑吗?” 曹恩英说:“既然要查那就应该查个彻底,张茂则……” “小人在。” “麻烦你亲自带人跑一趟,将宁华殿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搜查一遍。” “是!” 赵祯也好,张清姿也好都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特别是张清姿她简直都要气疯了:“荒谬…咳咳咳……难道皇后以为,我会害死我自己的女儿!!” “咦,本宫可没这样说。”曹恩英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她语重心长的表示,说不定是你宫里的什么人被坏蛋给收买了,才做下害死小公主的事情呢! “皇后!”赵祯看着曹恩英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来,似乎再说,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跟着闹了。 “那官家说怎么办?”曹恩英声音温和地说道:“张娘子无论如何,就是要揪出一个害死她女儿的凶手,若是没有,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赵祯:“………”。 头痛,真的非常头痛。 * * * * * * 张茂则带人过来搜宫的时候,迎面正好撞见了欲要匆匆出门的贾姑姑。 “张大人,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姑姑不要慌张,我等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过来搜查宁华宫上下。”贾氏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变得无比惨白起来,她慌慌张张地表示,不行不能搜,这是我们娘子的宫殿,你们凭什么搜。 “放肆!”张茂则说,皇后娘娘统御六宫,而张娘子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怎能违命不尊。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家娘子在哪?我家娘子在哪?”因为要去给张清姿煎药,而一时不察被她给跑出去的贾姑姑顿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然而,她越是这样就越是惹人疑心特别是对情感细腻的张茂则而言,他的心里顿时就浮现出一种古怪之感。 ******* 一开始的时候赵祯并不认为张茂则能够在宁华殿里搜查出来什么来,他觉得皇后这样做,只是在给俞娘子撑腰,给张清姿脸色而已,毕竟这一次的确是她做的过分了一些。然而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张茂则却出人意料的带回了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 他竟然真的找出了一些极其可疑的东西。 “这是小人在贾氏的房间里搜查出来的……一件粉色的小孩衣裳,经太医验证,这上面沾满了精心刮攒下来的痘疮粉末,以及……床下暗格里秘密藏着的这些黄金。” 黄橙橙的金子,小山一样的堆集起来,明显不可能是一个宫中姑姑可以拥有的数量。 张清姿的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嘴上下意识的就说了句:“这不可能!” 是啊,姑姑是在宫中对自己最好的人,她怎么可能去害玥儿。 然而,衣裳在这呢,金子也在这呢,张茂则又是官家的人,他没有理由去陷害贾姑姑, 赵祯虽然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但是看着眼前这两样东西,心里也不由生出无限的联想出来,他铁青着一张脸,立刻让人把贾氏压了上来。这人一进屋,噗通声就跪在地上,慌慌张张的充满了惊恐之感。 “娘子救我,娘子救我。”贾氏哭喊道:“我是冤枉的。!” 张清姿听了这话立刻挣扎着向前,她拦在贾姑姑的身前,一边脖颈流血,一边对着张茂则破口大骂:“你这阉狗,竟敢陷害我姑姑。”她这话一出,张茂则还没怎么样呢,赵祯先不愿意了,要知道论陪伴时间和贴心程度,你张清姿就是翻上十倍都不一定能赶上这只“阉狗”呢! 压下满心的不快,赵祯寒了脸色,双眼冷冷的看着贾姑姑:“既说自己冤枉,那朕就给你申辩的机会,你自己解释解释,这两样东西是怎么回事?” 贾氏闻言浑身一僵,这两样东西,老实说她哪个都解释不出来。 沾了痘疮粉末的小孩衣裳不知道是谁塞在她衣柜里面的,至于那些金子,是夏大人给的贿赂钱,然而——这事不能说出来,官家最忌讳就是前朝和后宫相互勾连,更何况此事还涉及到了皇后,若是让官家知道,皇后和韩琦的那些谣言,是她找人放出去的…… “官、官家,这染了疮粉的衣裳,绝对是有人偷偷塞在我屋里的,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至于这些金子,是、是娘子赏赐的,对不会,是娘子你赏赐给我的?” 张清姿闻言一愣,但是当她看着贾姑姑那无助望过来的眼神时,心中一软,惯性的选择了相信。然而,这样浅显的谎言又怎么能够瞒得住人呢? 果然,赵祯说话了。 “这里的黄金,足有上百之数,朕怎么不记得,赏过你这些钱呢?” 张清姿有多少身家,赵祯心里能不清楚吗? 果然,她面上一僵,看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这可太容易让人联想出一些事情了。 “这位贾姑姑怕是被人给收买了吧!”这个时候,曹恩英开口了,只听她用着思索的语气,对着赵祯幽幽说道:“小公主莫不是她给害死的?” “你胡说,这绝不可能!”张清姿断然否认起来。 在这冰冷的深宫中,姑姑是对自己最好,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了。 她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她! “那这些金子,你怎么解释?” 张氏听见这个问题,顿时无言以对。而此时此刻,跪在这里的贾氏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是遭了别人的算计,而算计她的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眼前的曹皇后!!! 好狠的女人啊! 贾氏心想:会咬人的狗不叫,可一旦叫起来,那就是冲着人命去的。 皇后一定是早就发现了什么。 要不然不会借着一个由头,就立刻叫人去搜宁华殿。 “来人啊,将贾氏压下去,严加审问,朕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赵祯脸色铁青的如此说道。 俞氏静静的跪在地上,直到所有人全都撤离,直到身边的欣儿满是担忧的扶了她起来,她方才渐渐缓过神来。张娘子的孩子明明是我害死的……她难以理解的想着……所以那个贾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 俞氏心中猛然一动,莫非有人是在故意袒护她,所以给她找了个替罪羊? 第41章 在张清姿的记忆里, 贾姑姑一向是个很得体很干净的女人,而如今她却被人打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只能像是只肮脏的老鼠般蜷缩在牢房中的角落里。 张清姿捂着自己的嘴巴, 瞬间就泪流满面了。 大概是听见动静了吧,贾氏艰难地张开了眼睛,再看到是张清姿后,她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并挣扎着想要从烂草堆上爬起来。 当然, 伤痕累累的身体让她失败了。 “姑姑!”张氏一声哀鸣当下不管不顾的就扑了过来。 两人情不自禁的抱在了一起。 贾氏含泪说道:“娘子, 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去害玥儿啊!” “我知道, 我知道。”张清姿连连点头。 此时此刻, 这牢房之中, 只有她们二人,贾氏又自知自己这次定是“劫数难逃”了。日后无论是生是死,都不可能再回到张清姿的身边,遂也不再隐瞒,利利索索的就把自己收了别人贿赂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万般因由,皆是我太过贪婪所至。”贾氏看起来当真是悔恨极了。 张清姿傻眼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姑姑为什么打死也不说出金子的来源了。 毕竟这个事儿要是一爆出去,别说贾氏, 就连她这个谣言参与者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娘子, 您听仔细听我说……”贾氏吃力的喘了一口气, 她看着张清姿,目光中有着浓浓的疼爱之色:“一定要小心皇后!” “曹氏?”张清姿含泪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您是说, 这件事情是皇后做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贾氏苦笑一声:“自她与韩琦的谣言平息后, 便一直没有动静。我便以为她放弃追查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她不过是装着按兵不动罢了,但私下里定然是早就已经盯上我了。” “果然是她再栽赃陷害!!!”张清姿恨的是咬牙切齿:“姑姑,你等着,我一定会求官家,放你出来的。” 贾氏闻言却摇了摇头,她对张清说:“娘子,不要为了我再劳废心神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啊……” “我自己?” “是!”贾姑姑正了脸上的神色,忧心忡忡地开口道:“现在玥儿没了,你手里就等于少了一张保命的王牌,不要再去跟官家闹了,也不要再去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了,趁着官家对你还有怜惜之情你要快些养好身体,这样才能再次有孕啊!” 在这深宫里面,前有曹皇后八风不动,稳坐凤位,后有苗娘子身怀有孕,许这次就能诞下个皇子来,而张清姿,失去女儿的她,现在基本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姑姑以后,怕是不能再在你身边,照顾你,提点你了。”贾氏说:“现在,我教给你一个救命的法子,倘若有一天,你觉得官家已经不再宠爱你了,你就照着我说的去做,官家一定、一定会再次对你另眼相看的。”说完这句话后,贾氏便附在张清姿耳边说了些什么。 后者听完后,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含泪道:“这、这能行吗?” “绝对行。”贾氏喘息了一下,勉强笑道:“此乃官家的心魔,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只要你祭出这个杀手锏,官家,官家就一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好,我知道了。姑姑你别说话了,快歇一歇吧!” “记住!”贾氏先是摇摇头,而后便死死的抓着张清姿的双手,一字一字地说道:“一定要生儿子,只要你为官家生下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无论是你心心念念的爱情,还是这一生的荣宠富贵,就全都唾手可得了!!!” 张清姿含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贾氏还真的是一个硬骨头,即便被人如此拷打,却仍然不承认是自己谋害了小公主,她一口咬定她是遭人陷害,再加上张清姿在那边不停的为其求情和开脱,最终,贾氏没有被处死,当然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终,贾氏不但要被撵出宫去,且还要去石场做一年的苦工。 她离开的那一天,张清姿几乎哭的快要晕厥过去。 然而事实证明,张娘子她哭的还是有些早了,仅仅半个月后,宫外面就传来消息,贾姑姑不幸被菜市场的石块砸到了脑袋,人当场就去世了…… 张清姿听完这个消息后,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就晕了过去,可能是接连受到了情感刺激的缘故,总之,自那之后,张清姿很是病了一段时间,那虚弱憔悴的,便是连床榻都下不了的。 * * * * * * “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正阳宫中,曹恩英一边给向日葵浇水,一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康为海说:“查到了,是夏竦夏大人。” 原来是他。 这就是所谓的杀人灭口吧! 曹恩英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外与庆幸相互交杂的表情,意外的是,康为海居然真的顺藤摸瓜查到了原凶那里。庆幸的是:老娘的枕头风没白吹,得亏没让姓夏的上位成功。 放心叭! 曹恩英特别有志气的想到:只要我一天还是皇后,姓夏的这辈子都别想当成大宋的宰相!!! 最喜欢折腾的张娘子因为生病而暂时消停了下来,整个后宫顿时就进入到了一段相当宁和安静的日子里,这一天,正阳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俞娘子。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咦,你怎么来了。”曹恩英看着她,面带关心地问道:“伤都养好了吗?” 那一日,她被张氏殴打的可着实不轻啊。 “是,都好的差不多了。”俞氏微笑的说道。 曹恩英让琥珀端了最顶级的雨前龙井过来,两人茶过半晌,曹恩英便问道:“今日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俞氏点了点头,她轻轻的深吸一口气,目光坦然的看着曹恩英,直过了半晌后,方才说道:“皇后娘娘,我想要离开这里,请您成全。” 曹恩英听了这话后,微微一挑眉头:“你想效仿郭氏?” 她口中的郭氏指的是赵祯的原配,她被废掉之后,官家就在她身上安了个什么劳资的居士的头衔,直接赶去了宫外的道观,直到死了都没能再回来。只明显不同的是,郭氏是被人送走的,而俞氏却是自己想走的。 俞氏声音平静地说道:“自我生下静宁后,便再也未能侍寝,娘娘可知是为什么?” 年老色衰,赵祯不喜欢你了呗。 当然想是这么想,但说肯定不能这么说,果然,俞氏告诉她:“臣妾得了恶露之症,并且这些年,一直时好时坏,断断续续,太医说我气血两亏,最多也不过就是三五年的寿数罢了。”她说起这话时,脸上的表情,非常的坦然,似乎对于她来说,死亡已经不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了。 “娘娘不必为我感到伤心。”似乎是看出曹恩英脸上的惋惜之态,俞娘子微微一笑,她说道:“因为这也算是我的报应吧!” 曹恩英闻言不语,只用一双温和的眼睛,静静地凝望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的眼神给鼓励到了,俞娘子终是将那件事情给说了出来。 “其实张娘子的直觉没有错,安寿公主就是我害死的……那一天,我用这双沾满了疮粉的手去抚摸了她的面颊。”俞氏的脸上露出万般复杂的表情,有痛苦,有悔恨,有歉疚,还有许许多多复杂难言的情绪,她轻声说道:“娘娘,我也是没有接种过的人,我那个时候就想着,若我也被感染上就好了,可现实是,我没有被感染,而那孩子却死去了,我常常在想,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还是我的静宁不希望我此时就过去见她?” “稚子何辜?”曹恩英闻言却淡淡地说道:“你心中若是有恨,便该冲着张氏去,哪怕是一刀下去,直接把她送上西天,也好过去害一个年幼的孩子。” “我不敢那样做。”俞氏怔怔说道:“我在宫外还有父母兄弟。” 曹恩英闻言摇了摇头,她没有再继续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的缘由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它集合了恩怨情仇和因果报应等一些列乱麻似的情节,实在很难用谁对谁错来衡量。 “娘娘。”俞氏说:“我想为我做过的孽而恕罪,也想要在佛祖面前为我的两个孩儿祈祷来生,娘娘,我十二岁就进了宫……我很讨厌这里,我不想死在这里。” 最终,曹恩英还是同意了。 俞氏如此坦诚是她有些没想到的,那么作为她生命中可能是最后的一个请求,曹恩英真的无法拒绝。 “打算什么是时候走?” 俞氏说:“越快越好。” 如此,未过几日,宫里便有消息传出,披香阁俞娘子为儿女祈福冥福,自请入道观带发修行。 官家准奏。 皇后准奏。 俞娘子离开的那一天,是个好天气,与十二岁进宫的时候一样,她坐着一辆牛车,带着区区一包细软,就平静的上路了。她知道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但是没有关系,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了。 第42章 经过了颇为动荡的一年, 宫里面总算要有好事发生了。 是的! 苗心柔终于要生了。 她的这一胎,称一声万众瞩目也不为过。 赵祯对此满怀期望,而事实上, 苗氏也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她在一个落日的黄昏,平安分娩出个男婴,孩子差不多有四斤沉,体重偏轻, 看上去——反正赵祯的孩子, 个头瞅着都挺小的。 小婴儿被乳母抱在怀里,看起来乖的不得了。 而此时的赵祯早就已经乐到合不拢嘴了, 他的眼睛一刻都不眨的紧紧盯着孩子, 那个心满意足、情意绵绵的样子哦, 看的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叫阿满。”赵祯对曹恩英快乐地说道:“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满足的满吗?” “对!”赵祯说:“小名就叫这个,至于大名,朕要再仔细想一想。” 满哥儿的诞生给赵祯带来了无穷的喜悦,那段时间,他连走路都有些带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简直好的不得了。而在满哥儿足半岁的时候,赵祯来到了正阳宫与曹恩英商量起了一件事,当然, 虽然名义上是商量, 但听他的口吻, 心里显然是已经有所决定了的。 赵祯说他想将赵宗实送回其亲生父母那里。 曹恩英听了这话,嘴角当时就抽了一下。她其实挺想对赵祯说, 大哥, 你有了儿子是好事, 但孩子现在还小,未必真的能够活到成年,万一没过几年死了,你不但没了亲儿子,养子那边的心怕也伤透了。 “要不再等等看吧!”曹恩英说。 但赵祯明显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他的态度很坚决。 曹恩英知道,此事涉及到了国本,赵祯是不会听她的,此时提前过来告诉一声也不过是顾及她作为赵宗实养母的颜面罢了! 但,该争取的利益,还是要争取的。 于是曹恩英心神一动,立刻计上心来。她对赵祯柔声说道:“宗实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这么多年,虽未完全断了与那边的联络,但感情上肯定也生疏了不少,再说,他并非长子,便是回去了,濮王的位子也不可能会传给他。不如官家封他一个王爵之位,这样也算全了彼此这么多年的情分。” 赵祯被说动了。 于是历史在这里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动,赵宗实被封为了曙王,并拥有了一片不小的封地。 孩子离京的那天,神情看上去很平静。 似乎对于眼下的这一切,心中早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他给曹恩英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这么多年了,在这孤寂的深宫中,唯有曹恩英给了他许多的温暖。在赵宗实心里,她与自己的母亲已没有什么不同了。 “我有一个外甥女,叫滔滔,比你小几岁,长得水灵灵的可漂亮啦。”曹恩英兴致勃勃地对他说:“日后百分百会是个大美女,待过得几年,你成人了,我就将她介绍给你啊!” 赵宗实:“………”。 说好的离别伤感呢,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拉郎配。 新晋曙王唇角猛然一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赵宗实走了,别说,曹恩英的心里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很快地,她的这股惆怅就被另一件事情给打断了。 事情是这样的,某一日,太医孙用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他不是来给曹恩英看病的,而是来给皇后娘娘献宝的,是的,他潜心多年所著的医书终于要见天日了。 《太平千金方》—— 曹恩英翻开封皮细细的观看起来,老实说……看不太懂,毕竟是医书嘛,肯定有职业壁垒这玩意绝对不是给普通人看到的,基本上也就他们的同行能看得懂了。 “恭喜您了。”许久之后,皇后娘娘合上医书,淡定的微微一笑,一副十分欣赏(其实啥也没看懂)的说道;“那么按照承诺,本宫会让人为你刊印此书,颁布天下。”孙用一听这话看起来更加激动了,挺大的人了,当场就涕泪横流起来,他连连表示,这书能成也有您的绝大功劳您提出的种痘之法,就被微臣详细记录在这里面……巴拉巴拉巴拉,孙用说了许多话。 曹恩英耳朵里听他情绪昂扬地激动之音,心里却忽然萌生起了一个想法。 是的! 她想到了改良印刷术。 曹恩英以前曾经拜读过沈括的《梦溪笔谈》她记得那里面就记载了说仁宗年间有个叫毕昇的猛人他发明了活字印书术。要知道,现在市面上所有流通的书籍,采用的还都是雕版印刷,可雕版的造价是相当昂贵的,那玩意又很巨大,雕错了又不容易改动。 实在是远不如活字印刷术来的方便。 看来又要做一回“天使投资人”了。 曹恩英微微挑了下眉头,等到第二天,就让人给宫外的曹纯送了一封信。 正在大宋首富之路上狂奔不止的小胖子,在看到信后二话不说,直接就带着人跑去了临安府,又经过一系列的打听和调查后,终于把传说中的“毕昇”给找到了。 这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 所以手艺人之类的往往就会活的比较辛苦,毕昇就是其中之一,曹纯找到他的时候,这家伙正在给一家私人书坊当雕版工,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工作是刻论语和尔雅的版雕。已经在临安府转悠了小半个月,总算逮住人的曹纯喜气洋洋的就扑上来,直接拽着毕昇的胳膊,大笑地说道:“毕先生,可是让我等好找啊!!!” 完全懵逼了的毕昇:“……您谁啊?” 曹纯是个直爽人,也没卖关子,直接就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当听到对方是冲着自己的活字印刷术来的时候,毕昇心中是又惊讶又激动。惊讶的是对方居然能知道自己私下里研究出的东西,激动的是这么多年了自己的研究终于被人认同了。 但即便是这样—— “实不相瞒。”毕昇表示,他的活字印刷术现在还不完善,尚有许多技术关隘没能突破。 然而曹纯却大手一挥的说道,这有什么,我就是来给你投资的,你看看,你在条件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样的成就,要是给你足够的资金,足够的人手,你这研究的进度肯定拉满啊,要不了多久,保证就能大功告成的! 曹纯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到,连毕昇都心动了,然而—— “我已经跟这家书坊签了三年工,现在还没到时间,所以不能跟您去京城。” 曹纯一听这话嘿嘿一笑,结果仅仅半日的功夫,他就被告知,这家书坊易主儿了。 “现在咱就是您东家了。”曹纯说:“毕先生,请吧!” 如此这般,迷迷糊糊的毕昇就这样上了曹纯的黑船。 其实科研这种事情,只要是钱砸的够狠,那进度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毕昇被莫名其妙的带到汴京后,瞬间就由一个苦逼的只能私下里自己偷偷琢磨的雕版工人变成了手底下有百名学徒,所有资源,无限供应的超牛逼印刷术研究大师。 他本人也特别的不负众望,胶泥活字和木活字的排版研究,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最关键的是毕昇还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新任东家似乎掌握了一种全新的造纸技术,那纸张造起来既轻薄又雪白,价格还非常的便宜,用来印书,简直就是再适合不过了。 《太平千金方》是他用全新一代的胶泥活字,印刷出来的书籍,总共两千本。 一经面市…… 市场上没啥反应,毕竟这是本医书。 但这不要紧,因为接下来他就被告知,自己将要与朝廷的司天监合作,开始印“黄历”了。老实说,毕昇都要震麻了好吗,自己的新任东家有这么大的能量吗?竟然连这样堪称垄断性的“单子”都能拿得下来。 “我的傻师傅嘞!”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某个年纪轻轻,性子却很机灵的小徒弟,就乐呵呵地对他说:“您也不想想,咱东家他姓什么。” “姓曹啊!”毕昇喃喃了两句。 “那咱们大宋的官家娘子又姓什么嘞?” “好像……也姓曹?” 曹皇后贤明远播,更何况还有《三字经》打底,即便是毕昇这种不怎么关心国家大事之人,也是曾经听说过的。 “这回明白了吧!”小徒弟凑到师傅耳边,笑嘻嘻地说道:“咱老板可是货真价实的堂堂国舅爷,那背景,厉害着呢!!” 国舅爷啊…… 毕昇嘴角一抽,心想:怨不得如此财大气粗,感情是自家买卖啊!! * * * * * * “满哥儿,来,让孃孃抱抱。”曹恩英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然而小孩子却很害羞,他一点都不想让孃孃抱,于是四肢平展的躺在那里,仰着壳儿的小乌龟样的动也不动。曹恩英见状微微一笑,变魔术似的也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了一只哗啦棒。 一摇,里面的铜铃就极有节奏的叮当做响。 如此,凭借着哗啦棒的勾引,曹恩英成功抱起了这个小小的嫩团子。 第43章 “这孩子, 怎么就不长肉呢?”曹恩英低着头细细的观察了两圈,然后有些疑惑的对身旁的苗心柔问道:“我瞅着这小脸,好像比前几天倒瘦了一些。” “唉, 别提了。臣妾也正为这事犯愁呢!”苗娘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表示,满哥儿昨日又开始吐奶了,而且还是那种大口大口的跟喷壶似的吐。传了太医过来诊治,结果说的又是车轱辘的旧话:肠胃弱。是的!我们受尽千万般宠爱的小皇子, 有着一副特别特别娇弱的肠胃。打他出生起“吃饭”就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苗氏为此总是忧心忡忡, 私底下都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 曹恩英不是大夫对此显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遂也只能在口头上安慰了几句, 所幸, 虽然孩子看着瘦小了些, 但精神状态尚算不错,他对哗啦棒明显很感兴趣的样子,黑亮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跟着直转动。 “娘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苗心柔抿抿嘴巴,手里一直轻轻摇晃着的青色团扇也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她素雅的脸上充满了犹豫之色。 “说吧,什么事情?” 苗心柔说前些日子, 官家来她这里, 言谈之间提起了李家的玮哥儿…… “官家说那孩子才思敏妙, 并且极擅长水墨之画,言谈间对其十分的欣赏。” 与擅长揣摩人心, 城府颇深的曹恩英不同, 苗心柔的本性是个老实的孩子, 而且她对赵祯的揣度,更多的是一种自小陪伴长大的本能,所以当赵祯的话语一说出口,苗心柔就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 “因着生母的关系,官家一直都对李家恩宠逾隆,几乎是求什么给什么。”苗心柔声音艰难地说道:“我怕……” “你怕李家打福康的主意。” “……是。” 人都说皇亲贵戚,李家就是典型的家里出了个“贵”,结果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但一般来说像是这样的人家都有点暴发户的意思,京城里那些有底蕴的清贵人家和真正的豪门大族,是绝对看不上眼儿的,最重要的是李家又没什么特别出色的男儿,你指望他们出将入仕啥的基本不可能,万一哪天赵祯不在了,姓李的恐怕分分钟钟就要在汴京除名了,所以对于李家来说眼下最好的出路无疑就是:尚公主了。 “我也不是说李家的那位公子不好,只是、只是福康还小,我不想就这样把她的终身给定下来,我希望有朝一日,她能选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 “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哭上了。”曹恩英一看她落泪,脸上立刻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其实她也知道,苗娘子说的未必全都是真心话。 实质上,还是因为那个李玮实在不够出色罢了! 若他出身世家,貌比潘安,才华八斗,乃是妥妥的少年英才,你看苗心柔愿不愿意。 “好了好了,福康是国朝的长公主,她的婚事,自当慎之又慎。”曹恩英沉吟片刻后,对着苗心柔许诺道:“她的婚事,本宫心里有数,无论如何,总不会委屈了孩子。” “是。”苗心柔擦了擦眼泪,看起来轻松多了:“有您这句话,臣妾就安心了。” 她是个胆小鬼,从来都不敢也不愿意违逆六哥的,所以若有朝一日,真的到了要硬碰硬的时候她能指望的恐怕就只有皇后了。逗了一会儿满哥儿,又略坐了坐后,曹恩英就起身离开了不想她刚刚踏出寝宫,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小人儿。 “哎呦……”穿着粉红色小裙子,扎着可爱揪揪的女孩子,捂着小脑袋,一脸碰瓷地夸张模样:“我的脑袋好疼啊,一定是被撞坏啦!” “既是坏了,那就应该请大夫过来,把受伤的小脑袋割开,好好给你治一治。” “孃孃真过分,居然要割我的脑袋,又不是西瓜!!!”小姑娘撅着嘴巴,撒娇样的开始跺起脚来。 曹恩英抬起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去哪里淘气了,滚的一身都是泥巴。” “嘻嘻……这是秘密,不告诉您。” 曹恩英微笑地看着眼前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不过很快地,她的余光就被另外一个人给吸引走了那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杨柳枝儿似的身体,齿红唇白的面庞,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非常漂亮。 “你是新来的内侍?”曹恩英微笑的问道。 “小人梁怀吉参见皇后娘娘。”少年跪地叩首起来。 果然是他。 曹恩英心里轻轻地叹息一声。 * * * * * * * 张茂则发现,赵祯最近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整个人显的十分忧心忡忡的样子,可是如今四海升平,于外,辽夏两国安安生生。于内,去年又得了最心心念念的皇子,实在不应该如此不开心啊! “官家这是怎么了?”张茂则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祯闻言便叹息一声,他撂开手中的劄子,捏了捏眉心,几经犹豫后,方才低声说道:“前几日,朕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母亲。” 很明显,赵祯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已经过世的李娘娘。 “母亲站在一座浮桥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朕,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哀伤。”提及此事,赵祯的喉咙竟有些哽咽起来:“她虽一言不发,但朕觉得,她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说。” 张茂则;“………”任何一个关于李娘娘的话题都需要仔细思量,所以一时间,他却是不敢贸然开口了。 “母亲生前,朕未曾尽过一日的孝心。”赵祯开始流下泪来:“朕枉为人子啊!” “官家万万不可这样说自己。”张茂则连忙说道:“在小人看来,天底下就没有比您更孝顺的人了。”可他孝顺的是刘娥而不是自己那个可怜的生母,只要一想到,她是如何暗自忍耐,苦苦压抑着要来认自己的心情,赵祯就不禁越加悲上心来。 因着那个梦境,大宋官家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大畅快,总是长促短叹的,今天尤是如此,因为远在邓州的范仲淹居然上书,说自己要辞官。赵祯哪里肯相信他是真的要辞,只以为他在以退为进,要挟自己将其调回京城。 从赵祯本人的角度来说,他倒是挺想的,然而底下的人却明显不愿意,况且赵祯又怕真调他回来后,素来铁头的范仲淹会重开新政,如是那样,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朝局岂不是又要乱成一片了? 因其烦躁,他在福宁宫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于是,便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甩开了欲要跟着的宫人们,独子一人,出去夜游了。 然后,就如同历史重演般,他在月光下看见了张清姿。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在跳舞,而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一处内河旁,静静的放着荷灯。 赵祯见状,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丝犹豫,似乎在考虑着自己应不应该上前。但最终,心软还是战胜了理智。 “你怎么在这里?”突然地,他出声问道。 张清姿浑身一僵,然后飞快的的回过头来:“官家?” 她怯怯的,惊喜的,不可置信的看着赵祯。 自安寿公主去世,满哥儿出生后,赵祯便极少去宁华殿了,这里面固然有张清姿身体不好,需要修养的缘故,然而,她圣宠的衰弱,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赵祯踱步而来,弯下腰,捡起了张清姿手边的一盏荷灯,然后,他很是意外的发现,荷灯的内部,竟然写下了几行小字。 是祈祷的铭文,最重要的是,被祈祷的那个人,居然是章懿皇后的名讳。 “你这是?”赵振的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 张清姿闻言便告诉赵祯,说章懿皇后的冥寿就要到了,自己便想尽尽心,放些荷花灯,祈祷她老人家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连朕都不知道母亲的冥寿,没想到,你却记得。”赵祯果然露出一脸动容的神色。 张清姿闻言便低声说道:“是臣妾特地向宫里曾经伺候过李娘娘的一个老宫人打听到的,她说,李娘娘在世时,每次过生辰都会吃一碗加了煎蛋的长寿面。” “是这样吗?”赵祯喃喃的轻叹一声。 “官家别难过。”张清姿走过去,轻轻拉住了赵祯的左手,摇了摇:“您和我一起放吧,李娘娘一定会感受到我们的心意。” 赵祯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于是,放了一夜荷灯的后果就是——宁华殿的张娘子又复宠了。 “那个女人是蟑螂吗,为什么怎么踩都踩不死!!!”琥珀嘟着嘴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而相比于愤怒的快要冒青烟的她,身为主子的曹恩英可就有耐心多了。 “这才说明人家生命力顽强啊。”她想:不枉张氏连续放了一个多月的河灯,差点把下游的河道都给堵了,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琥珀说:“您不怕她死灰复燃啊!” 曹恩英昂了一声,高耸的胸脯一挺,特别自信的说了句:“不怕。” 琥珀:“………”。好好好,随您吧! 第44章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赵祯让人送来了一顶花冠。 当然,更正确的说,这是一顶白玉犀角扇形冠, 相当的名贵和华丽, 而且作为装饰,上面还插满了“一年景”也就是牡丹、芍药、海棠、玉兰,重紫,等名贵的鲜花。赵祯一向节俭, 前几年还专门下了道命令, 严格规定了宫中女子带冠的尺寸,说是不能养成奢靡之风云云。 今日, 倒是有些破戒了。 “娘娘, 婢子帮您戴上?”琥珀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既然是皇帝的好意, 那就带带看吧,于是一刻钟后,曹恩英看着黄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微微一挑眉头,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刚刚踏进寝殿,猛然就听见这句话的赵祯:“……噗嗤”。 他轻捂唇角,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曹恩英见状瞬间大窘, 她站起身, 有些悻悻地说道:“官家怎么来了。” “若是不来, 哪知皇后竟如此自恋。”赵祯嘴角含笑的走过来,然后看着曹恩英的目光微微有些发烫, 皇后素日里的装扮都是以端庄优雅为主, 极少有这样鲜艳华丽的时候, 所以一时间,倒是把赵祯给好生惊艳了一番。 曹恩英请了他坐下,又让宫人奉了他平日里最爱吃的茶团上来。 “花冠很美丽,就是有点重,官家怎地突然想起给臣妾送这个?”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想送就送了。” “哦!”曹恩英眨眨眼,然后云淡风轻的问了句:“是就送我一个,还是别人那也送了?” 赵祯:“……只你一个。” “很好。”女人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突然觉得,开心加倍了呢!” 赵祯闻言心里陡然一甜,这让他的唇角都忍不住飞快地翘了起来。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家长里短的话,然后不知不觉的,赵祯就提及了范仲淹。 最近一段时间,他为了这个范希文很是头疼。 “朕已经连下三道嘉勉安抚的圣旨,但范仲淹全都拒不接受,还是一个劲儿的要辞官。”赵祯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是打定主意,非要回京不可了。”现在朝堂上,为了这件事情又开始闹了起来已经有很多人纷纷上书表示,若范希文回来,他们就只能辞官云云。 反正就是逼着赵祯做选择,你是要他还是要我们。 “万一他不是要挟,就是真的不想干了呢?”曹恩英幽幽问道。 “这怎么可能!”赵祯摇摇头。 “范公不是那种会耍心眼的,我倒是觉得有些人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突然就被打成小人的赵祯:“………”。 事实证明,人家范仲淹真的很铁头,这一次,他连请辞的折子都没上,直接就挂官而去,等到赵祯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到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完了,芭比Q了。 见到这一幕的曹恩英微微耸了耸自己的肩膀,然而心里面却狠狠叫了一声:干的漂亮!!! 赵祯很失落,而且很伤心。 最有能力的臣子弃他而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这个皇帝当的不够格啊。 “官家应该往好处想想。”曹恩英就劝他说:“他没了官位,所有人就都安心了。” 赵祯闻言不语,脸色依旧晦暗不明。 范仲淹辞官后大约三个月左右,邓州那边又传来消息,说他去当地的百花书院当起了院长干上了教书育人的工作,而且因为范仲淹的鼎鼎大名,导致整个邓州以及周边地区的学子们,全都蜂拥而至,最重要的是,范仲淹还来个有教无类:贫家子他收,官家子他也收。 范大相公轰轰烈烈的当起了灵魂工程师,而他在朝中的政敌们也不由全都松了一口气,不回来就好,只要不回来,那就一切都好说。 过了十月,气温陡然变得寒凉下来,司天监预测,说今年会是个冷冬。 这话果然不错,汴京城的百姓们开始自动自觉的换上了棉衣,然后排队购买起了市面上一种叫做汤婆子的暖身神器,这东西是个铜铁制的南瓜样小壶,上有口,口中有厣子,能防渗漏。将热水灌于口中,再用一小块布袋裹着,揣在怀里那叫一个暖和【注1】。听说这玩意儿还是宫里传出来的,是官家娘子身边一个老姑姑所制,真不愧是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啊,连身边的奴婢都这么心灵手巧。 啧啧啧…… 当然,汤婆子只是这个冷冬的取暖神器之一,大头还得看火炕。而对于莘莘学子以及有上班办公需要的人来说市面上新出现的一批羊绒袜子,羊绒漏指手套和羊绒保暖内衣等便成了不可或缺之物。 真好啊! 许多人身上穿的暖暖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地想到,这两年也不知怎么了,竟接二连三的出了很多既新奇又有大用处的东西,嗯!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太平盛世吧! 正阳宫中—— “太平盛世”真正的幕后小推手曹恩英同志正在温和而亲切的带着大家一起做蜜饯、烤干果、钉桃符、写春帖和泡屠苏酒。毕竟快要过年了嘛,年前“团建”基本上已经成了宫里人的共识。今年也同样如此,曹恩英带着嫔妃妹子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她书法写的好,于是各宫的春联基本上都交给了她。 什么五福临门好运旺,四季如春鸿运到。人顺家和幸福长,吉祥如意财源广的。几乎抬手就来,都不带寻思的。当然了,这只是普通的,曹恩英还写了许多搞怪的,譬如说她就给满哥儿写了一副上联是:天天没烦恼,下联是:顿顿要吃饱,横批:多多长肉。 苗心柔看后十分的感动,深觉皇后娘娘为了她儿子的体重,简直操碎了心。 赵祯带着张清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这么热闹……”大宋官家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离着老远都听到这边的笑声了。” “官家来了。”曹恩英对着他微微一笑。 其余人等也纷纷起身参拜:“见过官家。” “都起来吧,莫要因为朕的到来,而搅了大家的好兴致。” “见过皇后娘娘。”张清姿背脊直直地行了一礼。 “是张娘子啊,真是好久都没见你出来走动了。”曹恩英用着大老婆看小老婆的眼神,温温和和地说道:“身子好些了吗,可要保重自己啊!” “多谢皇后关心。臣妾一定会好好保养这有用之身。”张娘子眼神平静的看着曹恩英,口中淡淡地说道:“毕竟臣妾现在剩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那就好。”曹恩英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就旁若无人的对赵祯指使了起来:“官家帮我研墨吧,福康那个没长性的,磨了一半就不知跑去哪里了。” “好好好。”赵祯笑着说道:“朕来帮你。” 张清姿沉默无语的看着帝后二人飞快地“勾搭”在一起,她垂下眼睛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走到一旁安安静静地的坐了下去。鉴于其过往飞扬跋扈的黑历史,满宫中就没有几个嫔妃是喜欢她的。所以此时,张清姿尽管来了但大家也全都当做没有看到。 曹恩英和赵祯心情愉悦的写了不少春联。 那边的苗娘子也带着杨氏、尚氏等人有条不紊的做着屠苏酒。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晌午。 曹恩英留了大家吃午饭。 众所周知,正阳宫的小厨房那是相当厉害的,今次也没有让大家失望,蒸羊盏、松鼠鳜鱼、炖乳鸽、杏仁豆腐,东坡肉、冬笋鲍鱼一品锅、樱桃煎饼,松茸菜心等,都做的既好看又美味。 众人吃的香甜,脸上也尽露欢颜。而相比于其他人满是合悦的气氛,张清姿只默默的吃着自己那份,不过她眼角的余光却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赵祯和张清姿。这两个人从刚才开始谈就论起了什么反季蔬菜的问题,张清姿见官家说的开心,就努力的伸直耳朵想要学习,结果……足水保温防冻害、多层护膜,叶面喷醋……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张青姿闷闷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心想:真是该死,他们怎么不说说如何跳舞呢? * * * * * * * 一觉醒来,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又下雪了。 曹恩英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推了推身边的男人,提醒他你该醒了,今天是春节,大清早的,他们还要赶着去给老赵家的祖宗们上香呢!与往年不同,今年,满哥儿也出席了。他穿着一身特制的深蓝色衮服,小小的一只,被赵祯抱在怀里,懵头懵脑间就给高高在上的牌位们,磕了许多头。 对了,顺带一说的是,满哥儿如今也有大名了,叫赵昕。昕有太阳将升之意,与此同时赵祯还册封其为寿国公。若不是他实在年幼,怕是一口气立为太子也是有的。 第45章 忙碌而繁琐的新年活动, 止于正月十五,方才渐渐消停了下去。 可怜的皇后娘娘已经连轴转了许多天,没有办法, 她既要陪伴赵祯出席许多公开的场合, 还要忙着接见各种皇亲贵戚和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 就这么说吧,一个年过下来,曹恩英非但没有吃胖,整个人还瘦了三斤多。 可谓是非常可怜了! “那些宗家的老王妃们未免也太多事了, 竟连官家纳不纳新人都敢拿来说嘴!”琥珀站在曹恩英身后一边为其捏着肩膀, 一边气哼哼地说道。 曹恩英听了这话后呵呵一笑。 倚老卖老的长舌妇在哪里都存在。 她们未必真的关心赵祯,但却要处处显示出一副宗室长辈的模样来。 “官家纳不纳新人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可不去操那个心。”曹恩英哼了一声, 嘟囔道:“又不是拉皮条的。”说句不好听的话, 就赵祯那个小身板,再多几个女人,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脱阳上天啦! 撇开这个让自己莫名有些不快的话题,曹恩英询问道:“让你打听的事情,问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琥珀说:“那位王家小娘,年方十三,性格温婉,喜爱书画, 写的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 因年龄不到, 所以身上尚无婚约。” 性格好,爱书画。 家世也很不错, 父亲是银青光禄大夫, 母亲是正三品的宜人, 命妇朝拜那天跟着她娘进宫时,被曹恩英在茫茫人群中一眼相中。 非常好!!! 这样的女孩,正适合那位李家公子嘛! 是的! 曹恩英打算先下手为强了,虽然福康现在才八岁,远不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级,但众所周知,赵祯那个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抽风,所以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只要本宫先你之前赐下婚约,福康和李玮的这段姻缘就成不了。 想到这里,曹恩英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骨,眼中有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三月三,上巳节。 由皇后娘娘做主,宫里举行了一场春日宴,一些亲贵人家的女眷有幸接到皇后发来了邀帖后,无不盛装出席,王家小娘言素就是其中之一。她是随母亲一块进宫的,来之前,母亲就告诉过她,说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可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女儿知道了!”王小娘子乖巧的答应了下来。 她性子安静,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闹腾的人。 “王夫人,王姑娘。”进了正阳宫的大门后,有一个女使模样的人笑盈盈的走过来说道:“皇后娘娘正在花厅等着二位呢!”听见皇后居然专门等着她们,王家母女惊讶之余更觉惶恐,忙不迭的就跟了过去。片刻之后,母女二人跨过朱色的高大门槛进入到正殿之中,她们也不敢多看,对着宝座上那道优雅端庄的身影纳头便拜,言道:“臣妇/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一道温和的女声轻笑着响起。 王小娘子心若擂鼓的扶着她娘站了起来,新年朝贺那日,她虽也见过皇后,可那也只是远远的瞧着,并不能看得仔细,那时只觉得皇后气势过人,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威严,而今日,离的近了,她反倒是能够仔细看清楚皇后娘娘的容颜了。 想到这里,王小娘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飞快的抬起头打量了起来:那是一位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袆衣,面容白皙,气度高华,她的五官比一般的汴京女子要立体一些,看起来更加的英姿飒爽,不过一双眼睛却是非常的温和,里面如同流动着潺潺小溪,含笑望过来的时候,让人心跳不止。 王小娘子脸上一热,看起来更加羞涩了。 “皇后娘娘,草民这便先告退了。” 突然地,一道声音在附近响起。 是的,这花厅之中,除了皇后娘娘外还有旁人,那应该是一对母子,母亲略显苍老且身上有一种市井人的油滑之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出身。至于儿子,看起来年岁应该大不了自己多少的样子,至于长相……看起来还算憨厚。 到底是男女有别,王小娘子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规规矩矩的随母亲站在了一旁。 “去吧。”凤座之上的皇后娘娘对着那憨厚少年说道:“外面热闹的很,跟大家好好玩。” 李玮局促地喏了一声,而后便退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普一离开,皇后便对着王小娘子招了招手,后者立刻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忙不迭的走上前来,害羞的自报起了名讳。 “言素……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人也长得标志。”皇后拍了拍她的小手,而后视线看向了她的母亲,特别直白的问道:“可许了人家?” 王夫人闻言一愣,随即立刻表示,孩子年龄尚小,家里还未考虑这些。 “十三岁也不算小了。”曹恩英微笑地说道:“本宫这里倒有一段上好的姻缘,不知你们愿不愿意?”皇后说,刚才离开的那个少年郎,是当今圣上的亲表弟,他才华出众(画画不错)人品敦厚(却是未曾传出过什么恶行),你们两个若是凑成一对,必定是佳偶天成。 皇后这亲拉的实在是过突然,也太过直白,一时之间,把王氏母女都给干蒙了。 特别是王小娘子,她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张本来就通红的小脸,此时看起来更像是要红的爆炸一般。 “娘、娘娘、我……” “皇后娘娘,此事还需要慎重啊。”不料想王小娘子的话语尚未说出口,那边的李母却突然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她表情颤颤,言语吞吐,一看就不是很乐意的样子。然而,此时的皇后却根本不听她的解释,突地冷下脸来,慢悠悠地说道:“怎么,你刚刚不是还在本宫面前说正为玮哥儿的婚事发愁吗,现下有如此良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李母心想,我当然不满足——毕竟其心里面还巴望着能够尚得公主。但是这话,她不敢对皇后讲。李家是贫民出身,往上两辈数,说不定还是佃农,发迹的时间也不过就是最近这十来年的光景罢了,李母更只是个普通的市井老妇,如何敢在皇后的面前驳她的话。 所以曹恩英只需稍稍摆起脸色,这老太太就大气都不敢出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曹恩英回过头来,微笑地说道:“这是一段好姻缘,你们两个以后会幸福的。”说完,还当场赐下了一对白玉如意,说是给二人的庆礼。 不过是参加一场春日宴,就□□脆利落的定下了婚约的王小娘子:“………”。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懵逼脸ING。曹恩英看着呆若木鸡的小姑娘,心中叹息一声,其实也蛮过意不去的,但是为了福康,她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春日宴上发生的这个“小小插曲”几乎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赵祯的耳朵里,对此,我们的皇帝陛下是有一些不舒服的。 “怎地都不与朕商量一下?”来到正阳宫后,他就忍不住责怪起来。 然后,曹恩英就露出一副诧异地表情,她淡淡地说道:“本宫是玮哥儿的表嫂,也算是他的长辈,那日也不过是见猎心喜,觉得王家小娘子,既美貌又贤良,与他实在是一对良配,所以才动了做月老的心思,怎地,难道官家觉得,臣妾是多管闲事了?” 赵祯听了这话,果然闭上了嘴巴。 曹恩英一口一个表弟,他哪里还能把自己心里的那点想法说出口来。 毕竟无论是岁数还是辈分,李玮与福康,的确很不相配。 这个时候的赵祯还远没有后来那么执拗,所以心里虽然不痛快,但是碍于皇后的颜面,也只能作罢。而相比于赵祯的不开心,听说了此事的苗心柔却开心极了,她还专门挑了一个时间过来感谢皇后。 说着说着的时候,激动到眼圈都红了。 福康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两位母亲的心都安定了不少。 ******************** 上巳节之后,气温开始回暖,五月初的时候,曹恩英却接到禀告,远在宫外带发修行的俞氏不幸过身了。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其实蛮愕然的,原以为俞氏还能有个几年时间,没想到病情发展的这么快。俞氏生前毕竟为官家诞育过两个孩子,死后,赵祯追封她为德妃,与静安公主安葬在了一起,母女两个也算在地下团圆了。 顺带一说的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张清姿,当场就大笑三声,并在晚上跳了半宿的舞,一副很快乐的样子。结果,第二天,她就病了——风寒。这个事故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那就是半夜跳舞是不对的,因为它不仅扰民,而且还很容易感冒。 第46章 五月中旬的时候, 满哥儿平安度过了种痘期,这让赵祯很是高兴,而六月的时候更加高兴的事情出现了, 宋朝的老对手, 赵祯异父异母的亲弟弟,西夏皇帝李元昊被他儿子给割了脑袋,一代英杰就此陨落。事情传出后,整个天下都震动了, 赵祯更是连夜召集众大臣商讨此事。 “那宁令哥简直是丧心病狂, 竟连弑父这样伤天害理违逆人伦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赵祯连连摇头一副唏嘘感叹的神色。他虽然厌恶李元昊的野心勃勃,但是对这个人, 心里还是非常佩服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当成开国皇帝的! “子弑父, 虽天理不容。但也是那李元昊,过度残暴,昏庸无度,逼得宁令哥不得不这样做!”一个人功成名就之后就特别容易膨胀,李元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在接连打赢大宋和辽国后整个人都快膨胀成热气球了。 听说他在西夏见天的横征暴敛,弄的百姓们苦不堪言,而且这个人还特别的好色, 见到漂亮女人也不管人家是否婚配, 是否情愿, 全都要强纳进后宫中。这一次,他就是动了宁令哥的媳妇所以才逼得儿子犯上谋反, 自己也丢了小命。 “他虽有统御之才, 却不知为君之道, 仁孝之道,终究是如同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赵祯连连摇头,神色间莫名感慨。 这年头无论是仁君还是暴君都难当啊!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曹恩英兴致勃勃地对着赵祯说道:“西夏大乱,对大宋可是个好机会,官家应该趁此良机做些什么。”别的不说,起码每年给西夏的岁币钱得重新计算一下吧!然而赵祯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听完这句话后脸上竟然露出了犹豫之色。他觉得,两国盟誓不可轻易更改,大宋乃礼仪上国,怎能趁人之危。 曹恩英听了这番话,气的浑身直突突。 人家杀你百姓,占你国土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礼仪了? “官家!西夏狼子野心,咱们不用跟他们讲什么道理的。”曹恩英说:“趁他病要他命,如今西夏内乱,皇子们为王位打的头破血流,正是咱们报仇雪恨的好时机啊!” 就算不愿意再起刀兵,经纪战,总要打一打吧! 你知道每年为了应付岁币,对于国家的财政是多么大的一笔负担吗?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眼看曹恩英情绪开始上头,赵祯立刻转移起了话题,当然,他现在可不敢当着曹恩英的面说什么后宫不能干政的话,所以两人之间最后的对话就变成了——今年棉花的收成问题。 曹恩英:“……” 琥珀是看着赵祯离开才走进来的,谁想一进来,就看见她家主子正鼓气囊塞,脸颊肿的如同豚鱼儿一般,气呼呼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曹恩英仰天长叫:“真是个废物啊!” 琥珀一脸茫然,心想娘娘这是怎么了。 上午的时候跟赵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下午的时候曹恩英就把自己关进了蚕室里,她现在已经很会养蚕了,并且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每次看到它们成虫,成蛹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别样的心平气和之感。傍晚,曹恩英从蚕室出来,吃了晚饭,洗了一个热水澡,用的还是玫瑰花味道的精油香皂。 洗完了热水澡,熏干了头发,她正准备休息的时候,有人过来禀告说:苗娘子那边刚刚传了太医。曹恩英一听这话就知道十之八九是满哥儿又哪里不舒服了。于是她对康为海吩咐起来:“你替本宫过去看看。” 康为海道了声是,结果半个时辰后,他回来说小殿下又犯了肠疾,有些腹泻,太医给开了药也施了针,现在已经好多了。 曹恩英听后微微叹息一声,满哥儿的玻璃肠胃,一直都十分令人悬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一夜安然,次日天明。曹恩英睁开眼睛,琥珀便带着一干女使进来为其洗漱更衣,今日的她穿了一身绛紫色的牡丹花卉窄秀束腰纱衫和镜花纹路的浅色长裙,色彩怡淡,人看着简直端庄尤雅极了。吃完了早饭,她想到满哥儿昨夜传了太医的事情,便决定前去探病。 结果,事情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不是说稳定下来了吗?”曹恩英皱着眉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原以为这次与以前一样都是小打小闹,万万没有想到,孩子居然都已经疼到快要虚脱了。 苗心柔死死地抱着满哥儿,一个劲儿的直掉眼泪:“后半夜的时候还好,服了药后止住了腹泻,人也不怎么折腾了,可是天亮之后……却又突然叫着肚子疼,还发起了高热。” 人会发热,基本上就证明,体内有炎症。 “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苗心柔哭着摇头说没有啊。 因为满哥儿的肠胃虚弱,凡是他进口的东西都是慎之又慎,严之又严。可即便是这样仔细有的时候还是会让他不适,而很明显这一次的症状似乎格外严重了起来。 知道儿子突然生病,赵祯立刻撇下满殿的朝臣,直奔后宫而来。看着孩子小脸通红,疼的浑身直抽抽的样子,赵祯瞬间就急红了眼睛:“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给昕儿诊治,朕告诉你们,若小殿下出了什么事情,朕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能让赵祯这样菩萨心肠的人说出这样的狠毒之语,足可见其内心深处是有多么的紧张和恐惧了。太医们闻言立刻哗啦啦的跪了一片,其中有一位太医出声表示:小殿下腑气不通、津液燥竭、脉率加快,腹痛难忍,且还开始出现寒颤、高热等现象,所以他们现在严重怀疑…… “可能是肠结之症。” 肠结之症,顾名思义就是肠子在体内打结了,曹恩英在旁边听着,觉得太医描述的这个状况倒似乎很像是是现代医学上的肠梗阻,这到的确是多发于幼龄孩童间的急性病。 “既是知道病因,那便快些开药啊!” 太医说:“药已经再煎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殿下这次病情急重,还请官家做好准备。” 这太医也算很顶了,明明赵祯刚刚还说过治不好就要他们脑袋的话,但人家依旧照实说了。 “不!!!我的儿啊……”听到这里的苗心柔受不了,只听她崩溃的大叫一声,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自从满哥儿病了以后,整个后宫,就变得十分风声鹤唳,没有人敢说笑,宫人们连做事的时候都显得非常谨慎小心。 “官家还在里面吗?”曹恩英问道。 张茂则点了点头。 已经三天了,赵祯完全把自己关在祈先殿中,不吃不喝已经整三日了。 大概是在祈求赵家的列祖列宗们能够保佑他的孩子吧! 曹恩英摇摇头没有试图硬闯,只让人放下手中的食盒,又对张茂则嘱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现在宫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乱麻,赵祯撂杆子不中用了,她却不能撒手不管。 然而事实上,无论大家是多么的心急,太医是多么的用心,满哥儿的病情依旧变得越来越严重,小小的孩子现在已经连疼都不会说了,一天的时间里多半都是昏迷着的。苗心柔心力憔悴人也跟着病倒了,现在每天都是曹恩英留在这边照看着。 “孃孃,弟弟是要死了吗?”福康悄悄的,红着眼睛,一脸难过的对曹恩英问道。 后者闻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她说:“弟弟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福康一头扎进曹恩英的怀里,再也难以忍耐的哇哇大哭起来:“弟弟真的会好吗。呜呜呜……” “会的。”曹恩英说:“一定会的。” 七日后——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声骤然在寝殿内响起,随即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开始嘤嘤坠泣起来。 满哥夭折了,他比历史上记载的要多活了一年的时间,就在曹恩英以为他可以摆脱命运的诅咒时他却还是去了。 “这是上天对朕的惩罚!”赵祯没有哭泣,但是他的眼神却麻木到绝望,他平静地对张茂则说:“这是上天对朕没有在生母面前尽孝的惩罚。” “官家……”张茂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 满哥儿被追封为豫王,葬礼全程都是由皇后主持,很盛大也很体面,而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曹恩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赵祯的不对劲之处。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平静了。 老实说,这样的平静让曹恩英感觉到了不安。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个来月。 当汴京城的气温开始变得炎热起来的时候,当曹恩英觉得赵祯渐渐走出丧子的伤痛时,这个家伙突然颁下了两道圣旨:一,外戚李玮尚福康公主赵从心,为驸马都尉。二,大面积采选新御侍进宫奉驾。 第47章 “冯氏为昭延郡君、白氏为谨瑜郡君、连氏为漱芳郡君、吴氏为盈安郡君、杨氏为康婉郡君、景氏为顺敬郡君……以上六人被官家晋为郡君, 其余还有八人,为御侍,官家尚未临幸……”琥珀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娘娘, 然而此时的曹恩英脸上却瞧不出任何的喜怒, 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说:“知道了,按照规矩,吩咐白姑姑,安顿好她们。” “是!” 主仆两个正在说话的时候, 外面有女使进来禀告:说王家母女到了。 “请她们去正殿。”曹恩英对琥珀道:“你来为本宫更衣。” 这是王小娘子第三次陪伴母亲进宫了, 但是这一次,她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的憔悴。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知道她与那李家玮郎君可是连小定都过了的, 两个人的婚事基本上都能称的上一句板上钉钉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也半路出了岔子。官家一道圣旨,李玮就成了驸马与她的婚事自然而然地也就告吹了。 “拜见皇后娘娘。”母女二人行了大礼。 不管心中如何委屈,但在皇后面前是万万不敢露出丝毫不满的。 “快起来!”这一次,曹恩英从凤座上走下,亲手扶起了二人。她看着王言素那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忍不住抱歉地说道:“都是本宫不好,这一次, 连累你了。” “娘娘说的是哪里话, 臣女万万不敢。”王小娘子连忙摇头。 曹恩英叹息一声, 请了她二人坐下。 琥珀趁机端了茶盏上来。 正殿中的四脚紫金铜炉中燃烧着名贵的香梨片,味道清新雅淡, 有安神凝心之效,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的原因, 坐下后的王小娘子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了。 “今日请你们过来,是有两件事情要说。”曹恩英看着她们,正色道:“第一件,是道歉。” “娘娘……” “听本宫说。”她做出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二人不要激动:“无论如何,这一次因为本宫的关系让你名声受损,本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在这里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了。” 王家母女哪敢接受皇后娘娘的“对不起”纷纷惶恐地连连谢罪。 “至于第二件事……”曹恩英见状微微一笑,视线放在了王小娘子身上,她柔声说道:“本宫觉得与你颇为投缘,想收你做义妹,不知你是否愿意啊?” 皇后娘娘的义妹? 王言素的脸蛋刷的一下变的通红起来,都不用身边母亲的提醒,张口就是:“我愿意……我、我是说,言素不胜感激,愿做娘娘的义妹。”皇后闻言疼爱一笑,不仅当场认了她这个妹妹且还赐下京中豪宅一座,钱千贯,绢百匹。 虽然女儿的名誉受到了损伤,但是皇后给出的“补偿”实在是太丰厚了,王家母女激动之余都非常的感激,心里的那点子不满和委屈,此时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愁容满面的来,快快乐乐的走,说的可能就是她们了。 王言素被皇后认为义妹的消息很快就传播了出去,对此,反应最为迅速的居然是赵祯,他下了一道圣旨,正式册封王小娘子为衡阳县主,其母也晋升一级,为郡夫人。 “朕知道,这次拂了你的脸面,让你不高兴了。”赵祯来到正阳宫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曹恩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赵祯瘦了很多,脸上的表情尚算平静,只是浑身上下有着一种除不去的压抑之感。 “臣妾高不高兴不重要,重要的是,福康以后的幸福。”曹恩英看着赵祯的眼睛,有些疑惑的问道:“官家因着生母之故处处抬举李家,这一点臣妾很能理解。臣妾只是不明白,都已经如此厚待他们了,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非得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要填进去呢?” 赵祯听了这番话后,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大看好起来,他皱着眉头说道:“皇后的意思,怎么好像是朕要把福康推下什么万丈深渊似的……李玮有什么不好,他秉性纯良,忠厚老实,才华也很出众无论在书法还是绘画上都极有天分,福康嫁给她,日后定能过的十分幸福。” “陛下这样讲可就有些违心了。”曹恩英摇摇头,满是讽刺的笑了一下:“这世上老实忠厚的人多了,难道人人都能配得上公主?况且您说李玮才华出众,可是数数汴京城的那些豪门公子们,哪个没有两把刷子?况且我朝公主选婿,人品是底线,家世是标配,脸蛋才是受欢迎的标准吧!” “你这又是什么歪理邪说?”听见前面那些话,本来变得很不耐烦的赵祯,再听到最后一句时,情不自禁的就露出了哭笑不得表情。 “不是歪理,是很简单的道理。”曹恩英正色道:“福康是被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自小到大,便受尽了千万般的宠爱,您觉得这样一个天之娇女,在她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时候,会喜欢上一个相貌丑陋,才华平平,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闪光点,又大自己许多岁的男人吗?” “你又不是福康,你怎知她不会喜欢!” “同是女人为何不知?”曹恩英反问道:“陛下选妃的时候,不也尽挑着那些长得好看的,难道你会喜欢年纪大,长相难看,又毫无智慧和情趣的女人?” 福康可是顶配的投胎,她又不是没得选,汴京城中有的是英俊又有才华的小郎君,凭啥非得选个次品。 “胡言乱语,女子嫁人,最重要的是……是夫君的爱护,朕相信以玮哥儿的品行,日后一定会对福康疼爱有加。” 眼看赵祯依旧一个劲的钻着牛尖角,曹恩英不由长叹一声,她说:“陛下啊,臣妾不看好这段姻缘,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您有没有想过,若日后福康真的嫁过去,她与婆家应该用何等身份相处?” “若李家只是单纯的尚公主,那他们便是臣,无论公主是高兴了还是生气了,他们都要恭恭敬敬的受着,对公主不能有丝毫的不尊,否则宫里就要降罪。但李家偏偏又是陛下的外家,那满屋子的长辈,何尝又不是公主的长辈?他们能单纯的用一颗谦卑的臣子之心去对待公主吗?” 赵祯皱着眉头,一时之间,果然答不上来了。 “臣妾再问您,若日后,公主与李玮发生龃龉,官家是要帮公主,还是帮李玮?” “自然是谁有道理,朕就帮谁!” “错!”曹恩英神情淡淡地说道:“您是公主的父亲,您应该无条件的站在女儿这一边。” 赵祯离开了,走的时候神情很是恍惚,曹恩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并大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其实站在赵祯的立场上,他可能并不觉得这是一段很差的姻缘,相反他会认为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既保全了李家日后数十年的尊贵荣华,又觉得既是亲上加亲,对方必定会一生善待福康。 然而—— 历史证明,那必将会是一段很糟糕的婚姻。 “官家他会听娘娘的吗?”琥珀站在曹恩英身后,忧心忡忡的问道:“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公主要嫁给玮郎君了,官家……肯自打嘴巴吗?” 毕竟,君无戏言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曹恩英微微翘了一下唇角,她幽幽说道:“离福康出嫁尚有许多年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呢?”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这段姻缘修成的。 这是她对苗心柔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果然,那日的“论嫁”深谈,并没有让赵祯立刻改变主意,他对姓李的“心魔”不是一般的深,不是曹恩英的几句话就能轻易动摇的。 满哥儿的夭折,让很多人都非常的伤心,而再伤心之余一个更尴尬的问题不得不浮现出来,那就是赵祯的皇位又没有继承人了。 于是最近就有朝臣开始上奏,请求官家将养子赵宗实从封地上接回来。 赵祯对此不可置否。 当然,说是不可置否,但其实就是没有同意,而与此同时,他开始不顾惜身体的去高频率宠幸后宫嫔妃们。鹿血酒、海马酒、三阳壮肾酒,虎骨、熊胆……每当精力不济的时候,他就开始喝补酒,吃补药,然而这些东西,看着是让其身体强硕,但实际上却在慢慢掏空他的身体。 如此这般疯狂的行为持续了整整大半年,成果还是有一些的,张清姿、以及后面新进来的冯娘子和杨娘子、这三人全部先后有了身孕,然而赵祯付出的代价则是——他健康的身体。 “娘娘去劝劝六哥吧!”苗心柔拉着曹恩英的衣袖哭的是稀里哗啦的:“他现在真的已经疯魔了,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绝对会出大事的!!! 第48章 苗心柔说她曾偷偷看见赵祯吐过一回血。 打那之后, 她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行了,你先不要哭,官家吉人天相, 不会有事的。” 苗心柔闻言就哽咽地说道:“只盼着张娘子她们能快点让官家得偿所愿。” 无论是谁都好, 快点生下儿子吧,许是这样的话,六哥就能停止他的疯狂了。然而,天不遂人愿说的可能就是如今这种情况了, 张清姿怀孕不满八个月, 就早产下了一个十分孱弱的女婴,冯娘子和杨娘子更惨, 一个直接胎死腹中, 一个生下来位公主, 却不到两个时辰就夭折亡故了。 赵祯知道后表面上没有说什么,然而没过几天却突然出事了。 当凌晨两点,张茂则惊骇欲绝的跑去敲正阳宫的大门时,曹恩英的心里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是的! 赵祯昏厥了过去。 曹恩英赶过来的时候,太医正在对其进行抢救。 他面色青紫,身体和四肢间接性的抽搐,且嘴角边上还流出黄色的涎水。 此时此刻,面对着如此紧急的状况, 曹恩英却表现出了十分冷静的一面。她告诉张茂则, 为安全起见, 赵祯重病的事情不能张扬出去。 “天亮之后,你亲自去政事堂, 告诉各位大人, 就说官家偶感风寒, 身体有所不适,自今日起免于上朝,若有朝事不决,就交由几位执宰共同商讨,记得,表情镇定些,绝不能让人瞧出什么异常来。” “是,小人明白。” 曹恩英除了让张茂则出面稳住朝堂外,她还当机立断的让人封闭了内宫所有的宫门,并调来一队禁军,于福宁殿附近暗中保卫。与其他人不同,曹恩英赌的是赵祯会平安度过此劫,毕竟历史上记载,他可是活到五十几岁才死的,不会折在这里。 果然,经过太医们一个晚上的紧急抢救,赵祯的病情得以稳定下来,只是本人依旧没有清醒。第二天晚上,曹恩英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一把青锋宝剑,并把它挂在赵祯的床头上,张茂则见状脸上露出了满是震惊的表情,然而曹恩英却云淡风轻的告诉他:“利刃辟邪,也算取个好兆头吧!” 张茂则:“……”我信你个鬼。 一夜不眠,强撑着精神,所幸平安度过到了天亮,然而赵祯连续两天的不露面,以及内宫里的一些蛛丝马迹,到底引得了有心人的注意。所以第三天上午的时候,张清姿就过来了。她是来探望官家的,然而却连福宁宫都没能接近就被康为海带着人给截住了。 康为海请她回去,张清姿不肯,后者再请,张清姿还是不肯。 “啪——”一个耳光就对着康为海扇去,张氏指着他的鼻子,叫骂道:“你个阉人有什么资格拦着本宫,是不是你的主子对官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赶快给我滚开。” 康为海没滚,他只是很冷静地拍了两下手。 然后下一秒,张清姿以及她带着的几个女使,就全都被人五花大绑的拿下了,可怜的张娘子,嘴巴里面甚至还被塞上了一块抹布。张清姿万万没有想到这阉人竟真的敢对自己下手,顿时惊的魂飞魄散,身子也跟蛆虫似的疯狂扭动起来。 宫里房屋九千间,空着的宫室不知有多少,康为海就随便找了一间,把张清姿给推了进去,再然后——果然就安静了很多。 事情很快就禀到了曹恩英这里,她听后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这是赵祯昏厥过去的第三天,下午的时候,曹恩英发现他的手指动了下,眼球也在眼皮底下有转动的迹象,太医看过后,立刻用着劫后余生的语气表示,官家的病情被控制住了,并且已经开始有所好转。 “什么时候能醒来?”曹恩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太医想了想后,给出了个:应在一二日之内的答案。 这个时间不算长,但很明显,有人却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给出。 变故是发生在当天晚上亥时左右,那时正是月上中天,万籁俱静的时候,曹恩英和张茂则以及赵祯平时里最信任的两个太医寸步不离的守在寝殿之内,忽然地,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且那声音还越来越大,越来越混乱,最后竟变成了喊杀之音。 张茂则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他说:“娘娘,有人行刺。” 曹恩英闻言不语,但一双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她早就已经派了一队禁军在福宁殿周围守卫,然而却还是有人摸了进来,这里面……曹恩英当机立断,立刻把宫里所有的内官和女使们聚集在一起,她告诉这些人,现在有逆贼要行刺皇上,你等要誓死保卫。 “今晚出力的,本宫必有重赏,但若有人敢临阵逃脱,不但自身难以保全,你们的父母亲族也要一并受到牵连。”曹恩英看着眼前一张一张满是惶恐不安的眼睛,她镇定自若地说道:“放心,本宫已叫人极速通传禁卫军前来护驾,尔等只需要坚持片刻,危机便可解除。” 宫人们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他们纷纷点头,齐声应是。 曹恩英见状就让他们出去守着,她自己则紧紧关上房门,抽出三尺青峰,一脸肃然的站在门口两步的位置,无论是谁,只要敢闯进来,她就敢砍。 果然,那些贼人们已经摸了过来。 火光、惊呼、惨叫、以及…… “皇后挟持官家,意图不轨,我等前来救驾,还不让开。” “救驾救驾、挡我者死。” 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近,曹恩英眉头微挑,脸上却露出一抹冷笑来,她垂下眼睛微微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宝剑。她二次投胎的这具肉身,根骨实在是好,用其父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的习武俊才,若是男孩,必是军中猛将。然而事实上,虽然她是女儿身,但从五岁开始,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整整十年间,不曾有过半丝懈怠。 曹恩英并不认为自己成为了多么厉害的武林高手,但是,凭着手中之剑,杀两个贼人,还是有信心做到的。 果不其然,在一片喊杀声中,寝殿的大门,砰地一下就被人从外面踹了开来,然后那贼人刚刚跳进来,还未看清屋中情形时,一道银光就如同毒蛇般闪电刺出,下一秒,一个血色的窟窿,就明晃晃的出现在了那人的脖颈中。 砰——贼人的尸首重重的摔倒在地。 紧紧抓着一柄烛台,守在床榻边上的张茂则&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个太医:“………” 一、一剑封喉? 皇后是这么猛的人吗? 三人震惊之余,心里又顿时生出无穷的安全之感,皇后娘娘,真的是:太!可!靠!了! 啧…… 这么多年不练,手果然松了。 曹恩英摇摇头,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外面火光冲天的场景,在她以为即将将要闯进来更多的人,说不定下一秒,自己就要上演血战的时候,忽然地,一阵剧烈的欢呼声响了起来,有人狂叫道:“禁军来了!” 是的! 禁军终于来了! 这内宫中又是放火又是喊杀的叫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若不是瞎子和聋子,早就该到了。 曹恩英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她跨过地上躺着的尸体,大步走了出去。 很快地,禁军内都知司邓宝吉和杨怀敏就出现了曹恩英的身前。 “臣等救驾来迟,请娘娘恕罪。”二人跪在地上,脸上均有惊魂未定之色。 曹恩英肃声问:“贼人可都抓住了?” 邓宝吉说禁军当场射死了三个,内官和宫女们合力干掉了一个,还有一个却是趁乱逃跑了。 所以说反贼一共就六人了? “如今各个宫门紧闭,那贼人定然逃不太远,你等务必将其活捉!” “是!” 领了命的杨怀敏干脆利落的站起身,带着人马麻利的抓贼去了。至于邓宝吉则留在福宁宫,处理后续。 “娘娘,官家如何,圣体可有损伤?”邓宝吉下意识的看向寝殿的方向。 “官家无事,张茂则正在里面守着呢!”曹恩英看了眼地上躺在的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几个反贼,他们都是极年级的男子,看上起也就二十来岁,而且曹恩英就这么看着,居然还看出了几分眼熟出来。 “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邓宝吉说,死了的这些人都是崇政殿的侍卫。 “郭逵、王胜、吴白、张毅、逃走的那个,若是没有看错,应该同样是侍卫的孙利。” 要知道这些人平日里可都是负责守卫赵祯安全的,可今天,却当了反贼,冲进了福宁宫中。 曹恩英想到他们口中那一句句的救驾之言,心里顿时升起一片狐疑,莫非…… “娘娘,娘娘。”就在曹恩英暗自思索的时候,张茂则却突然从殿内匆匆跑了出来,他来到曹恩英身边,俯过身子,用着虽然极力压制但是仍然能够听出来的兴奋声音说道:“官家醒了。” 在整整昏迷三天之后,造成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终于醒来了!!! 第49章 清晨, 宫门刚刚打开,已经在政事堂汇聚在一起的各位大臣们,立刻一窝蜂似朝里面跑来。 他们都是耳聪目明之人, 昨晚, 福宁宫有贼人行刺的事情已经传出,再结合官家连续数日都不曾露面的情况…… 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联想到了最糟糕的那种局面了。 不过,所幸,事情并没有到那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们到底是亲眼看见了官家—— 虽然面色灰白, 气息孱弱,但的确是个活生生的, 平安的官家。 赵祯刚刚被太医扎了一轮针, 又被灌了碗参汤, 勉强吊住了气息,此时方才能够靠在枕头上召见他们。宰相陈执中看着气息如此衰弱的赵祯,不禁急的湿润了眼眶,连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不是别人,却是昨晚过来救驾的邓宝吉,他低着脑袋,跟犯了错的鹌鹑似的,前前后后的就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经查, 那六人昨夜一起吃了顿酒, 而后也不知为何, 突然就闯进了内宫,他们利用宫里救火用的长梯, 翻过紧闭的宫门, 冲杀进了福宁宫……”邓宝吉叭叭叭地说了一通, 最后还表示,那个叫孙利的漏网之鱼也在不久前被找到了,只是—— “人已经死了。” “尔等身为禁军,肩负皇城安全,却让官家陷于如此险地,简直是罪不可恕!!!”陈执中显然是又怒又怕,赵祯可是系天下万民于一身,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宋怕是立刻就要颠覆啊。邓宝吉显然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一个失职之罪,不禁噗通声跪在地上,开始对着赵祯磕头求饶起来。 赵祯见状握住拳头,低低的咳喘了几声。 张茂则立刻上前一步说道:“诸位相公,官家尚在病中,昨晚又受到那样的惊吓,实是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啊!” 各位大臣们闻言也深觉是这个道理,他们这样火急火燎的赶来,也不过就是为了亲眼确定赵祯的安全,只要他没事,那就一切都好说。 果然,陈执中带着人走了。 当然了,任谁都明白,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结束的,一场巨大的调查和清洗,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赵祯虽然醒来不久,但是对于眼下的情况,已经从张茂则那里全盘得知了。 于是此时他张开嘴,十分虚弱地吐出了两个字:“皇后……” “禀官家,皇后娘娘回正阳宫休息了。”张茂则表示,人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实在挺不住了。赵祯听后点了点头,想起曹恩英,他的目光中不由露出一抹暖意,此次危机,多亏了皇后当机立断、处置妥当,否则的话,还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呢! 曹恩英整整睡了一天,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大黑了下去,因为心里惦记着赵祯,所以她只是匆匆垫巴了一些糕点后,就往福宁宫去了。她到的时候,赵祯正在吃药,可能是药物太苦的原因,这让其看上去充满了一种不情不愿之感。 “感觉好点了吗?”曹恩英走过去,上下细细的看着他,半晌后,才终于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次都要吓死我了!” 赵祯闻言脸上果然露出一抹苦笑来。 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幸是有你在。” 曹恩英摇头,她看着男人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可不能再有下次了,我尚且年轻美貌,不想这么早就成为寡妇!”赵祯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哭笑不得之色,不过经了这次的生死劫难,他的心结反而解开了许多,起码在濒死之际,他明白了自己的求生欲望是何等强烈。 曹恩英知他精神不济也没再多说别的,只看着他喝完药后,就催着其赶紧躺下。 “你、不准走。”赵祯闭上眼睛之前,拉着曹恩英的袖子说了这么一句。后者闻言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头,但最终还回答道:“好,我不走,官家安心睡着就是。” 赵祯闻言唔嗯一声,这才露出放松的表情。 半个时辰后,某人彻底睡着,曹恩英这才呼唤太医过来仔细询问。 太医表示,赵祯经过差不多两年的“造害”已经是深深伤了身体的根本,这次虽然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回来,但是日后一定要好生保养,起码一年之内,不能再有任何的房事了。曹恩英闻言叹息一声,赵祯这个人吧,精子质量本来就不行,前段时间还靠着药物没命的到处播种,也难怪生一个,死一个了,简直太祸害人了,所以禁欲什么的完全是活该,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询问好了赵祯的身体情况,曹恩英又叫来张茂则,问起了刺杀事件后续的处理情况。 张茂则说:“相公们的意见主要分为两派,一派以御史台为主,他们认为此事涉及到谋反应该彻查,严查,皇城司内外都要审理。另一派以夏竦夏大人为首,认为此事只是个偶然事件,不能牵连无辜,应该把影响力降到最低,只查刺杀的那几人就好。” 换句话说,就是一派想要把事情搞大,一派想要把事情掩盖。 张茂则接着说道:“皇城司都司杨景宗,入内都司邓宝吉、杨怀敏。此三人因为失职之罪,已经被政事堂拿下,等候调查和陛下的处置。” 皇城司顾名思义就是保护皇帝安全的单位,但因为大宋特殊的官僚体系,所以即便是皇城司也是两套班子来运转,杨景宗是武将也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而邓宝吉、杨怀敏则是宦官,是负责内宫安全的领导。 对了,提起那个杨怀敏…… 曹恩英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本宫那日已经明确说过,要活捉孙利,为何还是把人弄死了?” 张茂则闻言脸上也露出不解的神色,他轻声说道:“这其中具体的缘由小人并不清楚,只是听说……昨儿抓人的时候,普一见面,杨大人便二话不说,命人一拥而上,将那姓孙的给乱刀分尸了。 说不是故意的,都没有人会相信。 “好一个杨怀敏!!!”曹恩英微微眯起眼睛,发出了一声冷笑。 在赵祯这边守了大半夜,至月上中天的时候,她才回到正阳宫,然后,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她就发下口谕,允许嫔妃们如往常那般自由走动,并且可以有“秩序”的去探望皇帝。苗娘子和福康公主是第一波过去的,母女两个一见到赵祯就开始痛哭流涕,那个凄凄惨惨的情景啊,看着人鼻头直发酸。特别是福康,这孩子也着实是非常孝心了,知道父亲患病后,这些天,几乎每晚都赤足撒发,对月祝祷。 “女儿深恨不能以身相替,免父亲遭如此病痛。”福康泪流满面,紧握赵祯双手。 后者闻言,憔悴的脸上既显欣慰又见心疼,对福康的满腔父爱不仅又多了许多。 曹恩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然后恍恍惚惚地,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东西,是啥来着??? 是张清姿啊!!!!!!! 等到后宫的妃嫔们都轮流过来探病一圈了,曹恩英这才把人家张娘子给想了起来。 她被康为海给关在哪来着? 曹恩英思索的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实际上,这几天以来,张清姿可遭了大罪了,康为海把她绑起来往空屋一扔,既不给吃也不给喝,最惨的是因为手脚被捆,她连大小便都只能原地解决所以等到她终于被人想起而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张清姿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在精神上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因为过于崩溃,所以别说是来探病赵祯了,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皇帝的病情虽然需要慢慢将养,但总归是一日比一日见强,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后,他终于能够坐起来,处理一下公务了。 首先,自然是刺杀一事。 赵祯的性格不愧为“宽仁”二字,几经思量后,他到底同意了夏竦的想法,只局部追查,而不扩大面积。但实际上,几个主谋都已经死了,他们为何会突然冲进福宁宫,为何会选择刺杀,这其中的种种缘由都已经弄不清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朝中却有一个阴谋论诞生了。 谏官王贽忽然上表,言说,此次刺杀事件,其幕后的主使其实是曹皇后。 理由是曹恩英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的过于完美,好像能够未卜先知一般…… 赵祯看了这言表,整个人的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他难得发了顿大脾气,不禁狠狠地斥责了那 王贽且还毫不留情的将起罢官,赶出了汴京诚。然而这还不算完,王贽倒下了,又有人蹦出来指控曹恩英,说刺杀当晚有人亲耳听见,颜秀、郭逵等人狂喊皇后挟持官家,意图不轨的话。 不过这种时候,有人力图往曹恩英头上倒脏水,但就有人会站出来,力挺皇后。 御史何郯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御史台的那些人平日里总是喜欢“上蹿下跳”对着什么事都能指手画脚一番,但这玩意儿就像是一把双刃剑,真遇到不平之事的时候,人家也是敢“刚”的。 第50章 何郯在劄子上是这么写的:曹氏娘娘出身名门, 纯孝仁厚,自荣登后位以来,先是于太后身前侍奉周全, 孝感其天。后来太后去世, 宫闱内政,全都赖她打理,治事精详,轻重得体, 上至妃嫔, 下至宫人,全都心悦诚服, 感恩其内, 对非己之子, 更是关怀备至,而且她不但纯孝仁厚有能力,还非常的聪明和关心百姓的疾苦,《三字经》劝人立志,讲述道理,亲自种稼亲蚕,更是关心百姓疾苦的一种方式。她不喜欢奢靡,平日也非常的节俭, 听说还经常亲自下厨, 最关键的是:娘娘不但对自身要求严格, 对自己的家人也从无任何的偏袒、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试图壮大过外家, 也从来没有试图干政过。 像这样一个, 要品德有品德, 要能力有能力的人,已经是天下间少有的女子了,她能成为皇后那是官家的福气,更是咱们大宋的福气。可就是这样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如今却被人莫名的诬陷,说她是刺杀皇帝幕后的主使,这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但凡是有点智慧的人都不会相信。 果然,何郯的这番话一出,立刻就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的确,皇后平日里的所行所为无可挑剔,况且从理智出发,刺杀皇帝?若是真的得手,她能有什么好处?皇后自己又没有孩子可以上位。 所以很快地,污蔑曹恩英,暗戳戳不停搞鬼的那些人受到了许多正义之士的无情抨击。 最关键的是,赵祯自己也不信啊。 于是但凡上书指责怀疑过皇后的人,全都被赵祯以离间帝后,包藏祸心之名给狠狠处理了,如此这般的一通收拾下来,关于曹恩英的那些流言蜚语自然而然地也就烟消云散了。 当然了,流言没了,但真相却依旧要查下去。 死了的人没有办法追究,但活着的人总得负责吧。而以宰相陈执中、副宰相丁度为首,主张力惩杨景宗、邓宝吉和杨怀敏三人。赵祯对此却显得有几分犹豫,他心里知道,杨景宗在这件事情上比较冤枉。而邓宝吉和杨怀敏都是内庭的老人儿,也都曾在赵祯身边服侍过,深受其信任特别是杨怀敏,更是赵祯年幼时的大伴儿…… 眼看着这件事情,赵祯有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曹恩英就知道又到了发挥演技的时刻了!!! 狠狠地往眼睛里摸了一把大蒜汁,她就这样一脸难过的找了过来,偏偏到了之后,也不说话,就坐在一旁一个劲儿一个劲儿的掉眼泪。皇后一向坚强,何曾有过这样软弱的时候,赵祯心想:朕死里逃生醒来之后,都没见着她这么哭呢,如今这是怎么了。 “是何人惹得你如此伤心?说出来,朕一定替你做主。” “还能有谁,不就是官家你啊。” “朕?”皇帝愕然了。 曹恩英立刻理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满是忧伤的对着赵祯叹息道:“官家是不是想保下杨怀敏?唉,您根本不知道,那个混账东西,怕与此次的刺杀事件脱不了关系!” 赵祯闻言已经不是愕然而是震惊了:“此话何解?” “官家仔细想想,这年头,谁谋反行刺就区区六个人啊,而且他们还都是崇庆殿的侍卫,有着大好的前途,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这根本就不合常理,所以依臣妾看,这些人说不定真的是被人给蒙骗,真的以为是臣妾挟持了官家呢!” 要不然,那天晚上也不会一口一个救驾了。 “你是说……”赵祯显然也反应过来了:“是杨怀敏诓骗的他们?” “除了他还能有谁。”曹恩英说:“杨怀敏是他们的直属上级,他的话,那些人必定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况且杨怀敏鬼祟的地方,并不止这一处。”曹恩英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哀声说道:“陛下病重,臣妾为防止走漏风声,所以特地派了一队禁军在福宁宫附近保卫,可那日事发,这边又是喊杀又是放火的,本该立刻赶来的禁军却迟迟不到……还有那个漏网之鱼孙利,死的更是没有道理,明显是被人公开灭口了。” 曹恩英的这番分析实在是有理有据。赵祯听后额头上瞬间就飙出一层冷汗来,他不愿意相信杨怀敏会背叛自己,但心中却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官家……”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面颊上划过,曹恩英赤红着眼睛,哽咽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那日您若没有及时醒来,臣妾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果然,此话一出,赵祯的脸色瞬间大变起来。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捅破的时候不会去联想,可一旦捅破,那就什么都能串联在一起。难道说这次的事件,不是冲着朕来的,而是冲着皇后来的? “别哭了。”赵祯深吸一口气,对着曹恩英保证道:“你放心,朕一定会叫人仔细调查清楚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害你之人。” “官家,会护着我?” “自然,你我可是夫妻。” “那臣妾就安心了。”曹恩英一脸温柔地倚靠在了男人的肩头,而后就开始轻声细语地缓缓描述起那晚有多么的吓人,她又有多么的害怕…… “那贼人哐地一脚就踢碎了门板,臣妾定睛一看,天啊,黑熊般的一身粗肉,满是血迹的凶煞面庞,臣妾当时只觉得浑身冰冷,惊骇欲死,吓的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嘤嘤嘤…”赵祯这个天真的家伙听了这话后,果然露出心疼的表情,想着:再怎么坚强也终究是个女子啊,遇到那样的情况,害怕才是正常的吧!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曹恩英哽咽地说道:“若臣妾手上没有两三下的功夫,那晚恐怕真的会身死当场吧!” 赵祯:“………”仔细想想,这个可能居然还真是无比之巨大。 趴在男人的胸口上,曹恩英清楚的听见了那一声比一声急促起来的心跳。 很好! 她静静的想着,就这样愤怒起来,并继续追查下去吧! 果然,赵祯听了曹恩英的一番控诉后,彻底放弃了对杨慧敏格外开恩的想法,他开始派人着重调查起了杨怀敏,而就是这么一查,居然还真的查出了一些事情来。 张茂则说:“近三年来,杨怀敏与夏竦夏相公走的格外近,有人曾经眼前看见他二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一个是前朝大臣一个是后宫宦官,居然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赵祯重重地哼了一声。 “此外还有一事,小人不知该不该说……”张茂则露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说!” “杨怀敏与曾经在张娘子身边伺候过的贾姑姑关系颇不一般,据说……两人有些私情。” 一听这件事情竟与张清姿扯上了关系,赵祯本来就不大好的面色,不由变得越加难看起来。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四日,赵祯终于做出了决定,杨景宗连降三级贬去地方做了团练使,邓宝吉连降四级贬去阜阳担任地方治安官,而杨怀敏则是直接——处死!官家素来宽仁,手上极少见血,如今却直接取了杨怀敏的性命,老实说,满朝文武们都挺吃惊的。 然而这还不算完,赵祯又下旨,革去夏竦“副宰相”的职位,贬为临安府为知州。而终夏竦这一生,再也没能有机会回到京城,他的政治生涯,在此刻,彻底宣告完结了。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赵祯的身体很有起色。 再也不胡乱吃药的他,无论精神还是肉/体上都开始逐渐康复,如此,至今年盛夏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如同往常那般上下朝以及处理公务了。八月的时候赵祯还下了一道圣旨,他把韩琦从地方调回了京城。就如同当初曹恩英对范仲淹说的那样,你若一日还在官场,你的小伙伴们肯定就回不来。但现在范仲淹已经是个逍遥闲人了,所以韩琦自然而然地就可以回来了。 “他这几年在地方,兴修水利,鼓励农桑,教化民智,政绩很是突出。”闲来无事时,夫妻两个说起韩琦,赵祯满口都是称赞,他说:“对了,韩琦的妻子也很贤惠,朕打算封她为正三品的宜人,你日后若是有暇也可召她来宫中说说话。” “最近可能不成了。”曹恩英听了这话后却说:“韩琦的妻子怀了二胎,马上就要生了。肯定是不便进宫的。”原来是这样,赵祯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他的脸上又转为了狐疑,要知道韩琦这会子可还在进京的路上呢,皇后怎么就连人家老婆要生二胎的事情都知道了? 糟糕!!!说漏嘴了!!!! 曹恩英表面淡定,但其实内心里虚的一比,她连忙端起面前的茶盏,装模作样的喝了起来。 赵祯:“………” 看起来,越加心虚了呢! 第51章 今年的夏天似乎只热了那么几日, 温度就降了下去,竟是个难得的温夏,而赵祯的身体也基本变得没什么大碍后, 曹恩英就暗暗怂恿他说是想去郊游。算起来, 她可是有好几年没出过宫嘞赵祯耳根子软乎,被老婆吹了几夜枕头风后,果然大为意动。 于是第二天,他就把这件事情跟诸公们说了, 然后就遭到了群臣们的激烈反对。 话说, 老赵家的皇帝当的绝对是中国历史上都少见的没面儿,皇帝就连出个宫都得受人管制, 他们同意了才行, 不同意的话就得老老实实的在宫里呆着, 还美名其曰:为了官家的安全着想。所以赵祯的性格里有自带仁弱的一面也就不难理解了,毕竟他打小就是被人圈养在皇城中的,对于他来说,天下是他的天下,但也不是他的天下。 曹恩英一见出宫放风的意图落空,心中顿生丧气之感,于是在一个晚间,她拿出了自己少女时代压箱底的宝贝——一把木吉他。要知道为打造好这个宝贝, 曹恩英硬是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用自个的双手, 一点点的打磨完成的,十分珍惜。 赵祯坐在院子里, 默默的看着皇后捧着一把奇形怪状的东西出来, 先是敲敲打打, 而后又扭动金属弦,来回调试了好几分钟后,方才指尖一扫,熟练的弹奏起来。 竟是把乐器吗? 赵祯的脸上顿时出现意外的神色,然而,很快地,这股意外,就变成了全然的惊艳。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曾让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无踪影。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曾让你遍体鳞伤,DiliLI……”【注1】曹恩英自小习武,中气比一般人要强的太多,她的声音又是那种微微低沉极有感染力的,所以一首《曾经的你》唱下来,硬是表现出了许大神的七分风采。 一曲毕,赵祯目瞪口呆。 不过此时的曹恩英却只想着一泄心中郁闷,根本就不去管他,只自顾自的玩耍起来。 “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注2】 唱完曾经的你,唱自由飞翔,唱完自由飞翔,再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的来一首追梦赤子心。 等到三首歌都唱完了,那边的赵祯方才极小声的嘀咕了句:“就那么想要出去吗?” 曹恩英没有理会,又自顾自的弹奏起来,这次她唱的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而且这回还是循环版,于是整个晚上,直到赵祯的脑袋挨在枕头上,脑海里还全都是:跳呀跳呀,一二一。 “要不咱们像上次去你庄子那样,偷偷的……” “算了吧!”曹恩英背对着他闷闷地说道:“上回偷跑了一次,诸相公们已经起了警戒之心。同样的错误,他们是绝对不会犯第二次的。” 赵祯:“………” “我没事了,官家不必担心。今天晚上唱唱歌,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你是不是觉得宫里的生活非常的寂寞和无聊了呢?赵祯看着曹恩英那转过去的倔强背影,心里面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虽然不能出去,但赵祯为了让妻子开心一下,于是在数日之后,举行了一场非常盛大的马球比赛。 参赛的都是汴京城里玩的最好小郎君和小娘子们。 少年人嘛,身上总是朝气蓬勃的,光是看着他们在赛场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心情都会变得好上许多。曹恩英坐在观帐内,她的左边坐着福康,小姑娘今年已经十一岁了,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嫩嫩地,软软的,非常漂亮的。而她右边坐着的则是一个年岁再稍微大一些的少女,她的长相与曹恩英有着几分相似,眼神明亮,五官也颇为英气,这女孩姓高,小字滔滔,是曹恩英堂姐的女儿。 “不下场玩一玩吗?”曹恩英对她说:“我记得你马球打的很好的。” 高滔滔闻言抿唇一笑,也不推辞,极自信的就站起身来,她对着曹恩英说道:“姨妈稍等,看我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一旁的福康见状立刻跟着起身,激动的表示,她要去给滔滔姐姐加油。 “去吧去吧!”曹恩英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并嘱咐其小心一些,赢不赢的无所谓,别伤了自个就好。 两个女孩前脚刚离开,赵祯后脚就过来了。 夫妻两个肩并着肩一起观看起了比赛,然后看着看着,曹恩英就开始有些走神起来,其实她这些日子这么急着想要出宫一趟,主要是曹纯来信告诉她,说是他们的人已经成功研究出了无色玻璃还有曹恩英心心念念的工业水泥。 玻璃这种东西其实在西周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但直到宋朝,却一直都是彩色的,这是因为古代人没有掌握去除玻璃中有色阳离子的缘故,而现在经过曹恩英的技术指点,以及长达两年左右的研究和实验,曹纯手底下的那帮人终于把无色玻璃给搞了出来。 至于水泥,那用处就更大了,根本不必赘述。 曹纯在信上还说,他按照姐姐大人的意思已经成功组织了一只能够远洋的船队,市舶司那边的招呼也打好了,随时都能出发。曹恩英想要在正式出发前见他们一面,但如今看起来却是不能成行了。 “她就是你那个外甥女?”就在皇后已经走神到三重天之外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是啊,叫滔滔。”迅速的回过神来,曹恩英微微一笑:“是我堂姐的长女。” 虽然是隔房的堂姐,但因为曹恩英自小就在叔父家长大,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很是亲密,只是堂姐嫁的男人,官职比较低,仕途也不是很顺,混到中年也不过就是个同七品。不过所幸夫妻两个人的感情非常不错,始终都是恩恩爱爱的,大概也是因为家庭幸福的的关系,所以高滔滔的性格很开朗人也很自信。 赵祯看着马背上身姿矫健笑容明媚的女孩儿,眼中不禁露出一抹赞赏之色来,他对曹恩英表示,你若是想念家人,不妨就让这外甥女留在宫中,以做陪伴。曹恩英闻言就笑了笑,既没说答应也说不答应,只含糊地道了句:以后再说吧! 半个时辰之后,拔得头筹的高滔滔神纠纠,气昂昂地回来了。 她看见坐在姨妈身边的官家很是吓了一跳,而后连忙跪下行礼,赵祯便和蔼可亲地说道:“你是皇后的外甥女,便是朕的外甥女,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高滔滔规规矩矩的谢了恩。 赵祯做个做姨夫的还是很给面子的,不仅当场夸奖了便宜侄女儿马球打的好,还出手大方的送了一套相当珍贵的马具给她。高滔滔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不过与她相比,站在旁边同样回来的福康看起来就有些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了。 “这是怎么了?”曹恩英有些疑惑的对着孩子招了招手,福康见状立刻就小跑过来,并一头扎进了孃孃的怀里。 曹恩英把目光放在了高滔滔的身上,后者抿了抿嘴巴,小声地说了句:“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恰好遇见了李公子……”高滔滔的表情有些为难,其实那位李公子也没干啥就是过来打了个招呼而已然而福康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不好起来,最后甚至一言不发的就拉着自己跑掉了。 果然,赵祯听到这里时,本来笑着的唇角瞬间微微一僵。 “孃孃,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好!”曹恩英什么都没说,只笑着点了点头。 一边的高滔滔见状立刻就表示,她送公主回去,曹恩英准许,于是两个小姑娘很快地就从这里离开了。 “唉……!”她们刚一走,赵祯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曹恩欢却在心里想着:现在就开始犯愁了?呵呵……这才哪到哪啊,等着吧……日后还有的闹呢! 黄昏时分,马球比赛顺利结束,曹恩英与赵祯回到了正阳宫。 正好,小厨房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红木的八仙桌,描着玉兰花卉的骨瓷碗碟,再配上附近铺了蓝丝绒的软塌,和已经点燃的美轮美奂的宫灯,不管怎么说,反正气氛烘托的是很到位。牡丹鱼片,杏仁豆腐,罗汉肚丝、白玉蹄花,鲜蘑菜心,以及一道荔枝虾球。样数不多,但胜在每道菜的味道都是绝顶。 反正赵祯是吃了不少,应该挺满意的。 吃完饭,夫妻两个就坐在一起喝茶,赵祯喝的是龙井,曹恩英喝的是普洱。 普洱刮油!!! “今儿……还弹吗?”赵祯问道。 曹恩英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吉他,而不是棉花。 “不嫌烦?” “不嫌。”赵祯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道:“你唱的很好。” 曹恩英闻言微微一笑,于是,这个晚上,她就唱了很多遍的《彩云之南》。 皇后,她,应该有点开心起来了吧? 赵祯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不知怎地,突然就觉得,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迷人了些。 第52章 短暂的放纵之后, 生活依旧要恢复到正轨上,九月初的时候,宫里面又有一道噩耗传来, 张清姿的女儿, 宝和公主过身了。老实说,这孩子会夭折没有人会感到意外,她本就是个早产儿自出生后喝的药比喝的奶都多,能熬到现在才没, 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清姿为此自然是万念俱灰、伤心欲绝, 至于赵祯,大概是有满哥儿过世时的刺激打底, 所以此时他表现的倒还算平静, 只是把自个关在寝殿里不吃不喝一个晚上也就过去了。至于宝和公主的丧事, 不用说,依旧是曹恩英来操办。嫁给赵祯这么多年,她对这项该死的业务,简直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人都说宫里拜高踩低乃是常态,这话果然很有几分道理,张清姿连失两女,如今圣宠又早就不如从前,是以便有人闲来无事巴巴的特地跑过去拿话刺激她, 结果倒好, 本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张清姿突然爆起, 抓了把剪刀,直接就朝着那人脸上划去, 生生从眉骨到嘴角, 给划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 皮肉都翻开了的那种。 “伤口极深, 就算将来愈合,也必会留下疤痕。”事后,太医处理完毕后,直言不讳的就把这个结论给说了出来。 被害人盈安郡君吴氏听了这话,顿时双眼一翻,人也跟着晕死了过去。 活该! 虽然这么年轻就被毁掉了容貌是一件及其残忍的事情,但曹恩英却还是忍不住暗道了一声自作自受。那张清姿刚没了女儿,正是精神状态最危险的时候,你这紧要关头跑过去刺激人家,没一剪刀直接送你归西,就算姓张的手下留情了。 “后进来的这批新人中,吴娘子不算最受宠的,但因为家世不错,所以性子便有些高傲。偏偏有两次犯在了张娘子手上,两人便结下了仇怨。”琥珀给曹恩英普及了一下这两个女人的恩怨情仇。 其实认真说起来,所谓的两次事件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一次,是因为张清姿和吴氏不小心穿了同一个颜色和差不多款式的衣裳,张清青姿当场就发飙了,讽刺吴氏长得丑,配不上那样的衣裳。而这位吴娘子也不甘示弱,直接表示,我虽然没有你好看,但我年轻啊,不像某人已经开始人老珠黄了。 至于第二次则更是简单,有一晚,本来赵祯是要去吴娘子那的,后者连香喷喷的花瓣浴都洗好了,谁知道,半路上却被张清姿给截胡了,有了这两次结下的“仇恨”她二人早就已经势同水火了。对于后宫的女人们来说,一块布,一根簪,一夜官家的宠爱,这些全都是她们相互“争抢”的东西,看似荒唐,然而却是很多人活着的全部意义。 最终,就此次性质恶劣的伤人事件,身为皇后的曹恩英做出了裁决。 念在张清姿刚失爱女,神志不清的份上,其份位降两级,禁足六个月,抄写长孙皇后所著《女则》二十卷。至于吴娘子…脸都废了,也不便再责罚什么了。 后宫里接二连三发生不好的事情,让赵祯很不开心,不过很快地,更不开心的事情就发生了。十月,忻州、代州、并州发生大地震,压死一万六千多人,伤两万三千多人,牲畜房屋的损失更是不计其数。消息传来,赵祯顿时忧急如焚,一方面他命韩琦立刻前去灾区组织救灾工作,无论灾款还是粮食,全部由朝廷承担,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稳定局势,以及挽救更多百姓的生命。另一方面,赵祯内心深处很是自责,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这个君王犯下了什么错误,以至于上天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的子民。所以从那天开始,赵祯每天只食一餐,并且那餐还是粗茶淡饭。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养出来些的好气色,肉眼可见的又开始衰败了下去。 整个朝廷因为地震的事情而上下忙碌着,曹恩英这边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力。首先,她以皇后的身份组织了多场募捐活动,得钱一百八十多万贯。其次,她还叫来了孙用,请他带领一些大夫前去灾区做好防疫工作。毕竟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一点不得不重视。 做完了以上这些事情后,她还得忙着去给赵祯开解心扉,不过效果不太大,他好像已经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这个家伙,竟然连罪己诏都写好了。曹恩英实在是无语,反正她是不行了,只能让苗心柔带着福康过去试试。 结果——同样都是无功而返。 “官家的身体,本就刚刚才所有起色,哪里经的住这样的操劳。”苗心柔落下泪来,整个人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对曹恩英哭着说道:“娘娘,您想想办法吧!” 曹恩英:“………”。 好吧,看来,是需要动动歪脑筋了。 于是几日之后,远在宫外的曹纯就接到了一封密信,他看过之后,很是啧啧了两声,然后就赶紧叫人偷偷去照着办了。结果这一日,赵祯就接到了来自邓州的八百里加急凑表,言说:邓州有百姓从河中挖出一块石碑,此碑高数丈,秀丽异常,且自带纹路,最关键的是:那纹路竟隐隐带着一个“仁”字。此事一出,其轰动程度完全不亚于三州发生的地震。满朝诸公更少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大家纷纷上书表示,这是上天的恩赐,是老天爷对陛下的赞赏,正因为陛下您仁德昭昭,所以才天降神碑。 这件事情别人相不相信不知道,但很明显,赵祯相信了。这从他果断把已经写好的罪己诏又给放回匣子中就能看得出来了。赵祯本想下旨将那石碑运回京中,然而曹恩英却提出了一个不同的意见,她对赵祯说:“我记得范公的百花书院就在邓州吧,听说近些年办的越加红红火火了,陛下何不为这石碑题字,赐予范公,一方面可尽显您并没有忘记范公,另一方面,也能体现出您对教育的重视,让天下的学子们都知道,我大宋文教感天!陛下仁德感天!” 曹恩英的这番话果然戳中了赵祯的心窝子,只是,题什么字才好呢? “皇后素来聪慧,不如你来替朕想想。” 曹恩英闻言微微挑了下眉头,心想:这是逼我人前显圣啊!遂也不在客气,执起手中笔,便在宣纸上写下了一行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注1】 赵祯目瞪口呆的看着纸上的这四句话,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备受震撼。许久之后,他倒抽一口冷气,深深地看着曹恩英,说了一句:“皇后真是大才啊!” 还行吧,曹恩英谦虚一笑,就是这么的厚颜无耻。 数日之后———— 一块巨大的,据说是上天所赐的石碑便被立在了邓州百花书院的大门口,当天,本州上至知州下至黎民百姓,把邓州书院围的是水泄不通,大家都想要来瞻仰一下这块所谓的神碑。而百花书院院长,范仲淹就在这震天的鞭炮和百姓们的掌声中,掀开了盖在石碑上的红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范仲淹也好,百花书院的老师和学生们也好,全都被这四句话给震住了。 “好诗,好句,好深意。”范仲淹面露激动之色,只这四句话,却说出了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志向。作为赵祯的代表,亲自过来观礼的副宰相丁度告诉范仲淹,说这四句话乃是出自当今皇后之口,而字也是赵祯亲手写下再找匠人拓印上去的。 因为有《三字经》佳文在前,没有人会怀疑皇后的才华。 哪怕是范仲淹,此时也忍不住连连点头大赞起来。 人群之中,身为学院老师之一的张载,脸上露出震惊与思索并存的表情。 他是康定年间生人,今年二十八岁,当年范仲淹在西北治军对抗西夏的时候,张载曾经与范仲淹有过一面之缘,并在其面前大谈军事之道,范仲淹觉得这个学子,很热血,很有志向、也很有才华,是以对其非常的欣赏。不过范仲淹觉得张载不应该空谈兵事,而应该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研究儒学上,张载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随后回到家中开始苦读四书五经,不过他这个人可能天生就是个思想家,多年苦读后,在四书五经中依旧寻找不到能够实现自己宏伟抱负的道理,所以当他听说,范仲淹因为庆历新政失败被贬去邓州的时候,立刻不远千里的跑过去寻他,等到范仲淹辞官当了书院的院长,他更是直接成为了书院的老师之一。【注2】 而今天,看着神碑上刻着的这四句话,张载心情激荡之余,也隐隐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一种全新的,可以跳出时代框架的理论体系在其心中缓缓形成了。 曹皇后吗? 天下竟有这样的奇女子。 张载心想,若是男子,此人便是我毕生知己啊!!! 第53章 曹恩英这个厚颜无耻之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李鬼被人家真正的李逵给佩服上了, 她要知道的话……估计也不会脸红,说不定连心跳都不带加快一下的。 三州地震虽然死伤无数,但因为朝廷给力, 主持赈灾工作的韩琦更是给力, 所以奇迹般的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将灾情控制住了,而且在帮助百姓重建家园的时候,韩琦更是大胆的采用了水泥这一建筑神器,听说, 他还准备铺一条从并州到汴京的水泥驿道, 好像连认购的修路钱都筹集好了。 “韩琦真是聪明,竟能想到以工代赈的办法。”曹恩英缓缓合上手中的奏表, 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情。赵祯因为前段时间忧心过重, 近些日子无论是神思还是身体都有些受不住, 所以最近一些递上来的奏表,奏章之类的都是曹恩英读给他听的。 “咳咳…韩琦在民生方面素来很有一套,让他去主持赈灾,朕是放心的!” 的确,韩琦这个人,其实是个实干家。 他或许没有范仲淹、欧阳修他们在文坛上的鼎鼎大名,但对于百姓们来讲无疑是个可托付性命的好官。 曹恩英想到这里,幽幽地看了赵祯一眼。 心想:在历史上你就是选的韩琦为继君的辅政大臣之一, 只可惜, 你虽然对姓韩的用尽了君臣之恩, 但这个家伙却多少有点“忘恩负义”。在赵宗实想要追封生父的问题上,站到了新君那边, 从这点来看, 姓韩的不仅是个实干家, 他其实还是个现实主义者。 帮着念了一上午的奏表,眼看赵祯有些精神不济,曹恩英便让人拿来汤药,服侍着他喝了赵祯边喝边抱怨,说这玩意怎么一次比一次苦,曹恩英听了后,没好意思告诉他,这是因为药里加了黄连的缘故,没办法,谁让你这病就是着急上火引起的呢,所以只能想办法清热降燥了。 “好了好了,最后一口,加油!”跟哄孩子似的,曹恩英好不容易压着他把药喝完,然后立刻就往赵祯的嘴巴里塞了一颗甜蜜饯。 “睡一觉吧。”曹恩英说。 赵祯点了点头,他被扶着躺在了床榻上,曹恩英又命人燃上一只太医院最新研究出来的安神香。大约二十分钟左右,赵祯就陷入到了睡梦之中。见他睡着,曹恩英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坐回龙案旁,拿起奏章一页一页的看了起来,她似乎觉得这上面的东西非常有意思,所以看得也格外兴致勃勃。 黄昏时分,赵祯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视线透过落下的天青色纱帐,入目的却是女子全神贯注看着奏表的侧影,在某一瞬间,此时的景象与过去他曾见过无数次的那道身影重合在了一起,曾几何时,他那位临朝称制的母后也曾这样日以继夜的处理着政务。 赵祯缓缓地叹息一声,而后又不动声色的闭上了眼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转眼之间,盛夏就已经成了一条尾巴,这一日,天刚刚亮,帝后二人便双双起床,一个收拾收拾准备去上早朝,一个收拾收拾准备接受来自妃嫔们的请安。“陛下、娘娘……”偏偏就在这时,门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连声音都是很喘的那种,他说:“小小人有要事禀告。” 赵祯与曹恩英对视了一眼,后者说了声:“进来吧!” 片刻之后,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内官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他看起来非常慌张的样子。 赵祯见状微微皱了下眉头,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那内官噗通一身跪在地上,颤着声音头都不敢抬起地说道:“回官家的话,吴、吴娘子穿着一身红衣,趁着夜色,把、把自己吊死在了宁华殿大门口。” 轰地一下…… 赵祯整张面颊瞬间变得透明起来。 曹恩英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个机灵,不过吴氏会选择绝望自戕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要知道女人的样貌是何等重要,然而,吴氏却被人生生毁了容,你别说是需要靠美色才能获得君王宠爱的嫔妃了,这事就是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 与其绝望的活着,不如带着恨意与诅咒般的死去。 太沉重了。 曹恩英深深的叹息一声,就因为一时的冲动,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官家去上朝吧,这件事情就交给臣妾来处理。” 然而,听了这话的赵祯却摇了摇头,那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与不忍,他红着眼眶对曹恩英喃喃说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至不至于此的,人都已经死了。 还是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吧! 曹恩英和赵祯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宁华殿,赵祯的“胆子”比较小,要是看见吴娘子的尸首没准会直接吓死过去,所以后事这方面就交给曹恩英来处理,至于他自己则是孤身一人去了见了张清姿。 “好惨烈!”琥珀捂着嘴巴,看着眼前的尸首,终是没有忍住,捂着嘴巴跑到一旁哇哇呕吐去了。曹恩英的脸色也不大好,吴娘子一身红衣,摆明了就是想要变成厉鬼去找张清姿索命,说一声惨烈的确是不为过的。 “传本宫懿旨,盈安郡君吴氏,暴病身亡,追封为安淑仪,按妃制下葬。” 康如海闻言立刻恭身道了声:“是!” 皇后的意思很明白,吴娘子是病死的而不是自戕,所有人的嘴巴都必须按照这个说法来。 宁华殿—— 赵祯过来的时候,张清姿正在吃早膳,她吃是鱼肉粥,一口一口的,似是十分香甜。 然而这一幕落在赵祯的眼里却无疑让其压抑在心底的怒火骤然勃发起来,于是他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对着张清姿质问道:“你宫门外刚刚死了个人,此时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难道你心中当真没有半丝愧疚?” “死了就死了,为何要愧疚。”张清姿双眼含煞,面上尽都是嘲讽之色,她挑眉说道:“又不是我让她死的。”赵祯见张清姿一副没有半点心虚愧悔的样子,愤怒的心中更是盈满了失望之情,那个热烈明媚,纯洁无瑕的姑娘究竟到哪里去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残忍,如此冷漠! “官家是在生气吗?”张清姿看着一脸铁青之色的赵祯,缓缓站起身来,并向他走去:“可即便是这样愤怒的官家,臣妾也都好久未曾见过了呢!宝和病重的时候,臣妾求您过来看一眼可是官家没有来。宝和死的时候,您依旧没有出现。官家阿官家,你指责臣妾冷漠,可你对我们母女又何尝不是冷漠至极,残忍至极呢!!!” 宝和夭折的时候,正是赵祯神思昏聩的时候,再加上这两年,他已经连续失去了好几个孩子,情感上没有办法再接受这样的打击,所以潜意识的选择了避而不见。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张清姿的这个女儿是早产,基本上被公认是活不下来的,对于这一点,赵祯心里肯定也清楚,为了避免孩子没了时候自己会心伤,所幸平日里也就不大接近了。 从前尽心疼爱过的女子,如今却对自己满眼都是憎恨,这一瞬间,赵祯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好!”许久之后,男人满是平静的点了点头:“既然你与朕都非昨日之人,那日后…便再也不必相见了。”说完这句话后,赵祯再也不愿于此停留片刻,转身便要离开。看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刚刚还一脸恨意的张清姿心里却无比慌乱起来。 在这孤寂的深宫中,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她不能再失去赵祯了。 “不!!!!官家,是臣妾错了,是臣妾错了,你不要离开。呜呜……求求你,不要离开。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你再不要我,那我就只能去死啊!”张清姿扑过来,死死抱住赵祯的大腿,哭的如同杜鹃泣血一般,声声都是哀鸣。 “官家。你曾说过,会照顾臣妾一生一世,不使我如同荧火般泯灭与这深宫之中,为何现在却又要食言而肥呢!”张清姿哭着说道:“官家你不能这样对我!” 赵祯闻言却沉声说道:“朕喜欢的,想要照顾一生一世的,是从前那个在月下练舞的倔强女孩。是那个心性单纯,虽然鲁直了些,却对朕全心全意别无所求的女孩。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曾经那个张清姿吗?” “我会变成这样,难道没有官家的原因吗?”张清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满是绝望的喃喃自语道:“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是官家独一无二的爱。可是你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将那份爱给我。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是多么的不公平。” “朕是皇帝!!!”赵祯深吸一口气:“帝王之爱,没有独一无二。” “说谎。”张清姿忽然笑了一下,她看着赵祯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对皇后就是不一样的。你喜欢她,却也害怕她。” 第54章 “笑话, 皇后是朕的妻子,朕为何会怕她?”赵祯微微低下头,用着一种漠然的眼光看着张清姿。 然而后者却笑了起来, 她轻声说道:“因为皇后实在是太完美了!” 无论是作为皇后还是作为妻子全部都无懈可击。 “可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完美的女人, 不过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罢了。皇后的完美是因为她没有欲求。因为不在意,所以无论臣妾怎么在后宫折腾,她都如同看戏一般津津有味。因为不在意, 所以无论官家宠爱谁, 又纳了多少新人进宫她都不会过问一句,反而还会贤惠的替你打理好整个后宫。官家啊, 像这样的女人, 要么就是她所图甚大现在不过是一味隐忍罢了, 要么就是她天生的没有心肝,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住口!”赵祯的眼神里迅速划过一抹慌乱。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 ****** 赵祯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难看,曹恩英站在宁华殿的宫门外,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来到自己跟前儿, 方才缓声说道:“吴娘子的后事臣妾已经安排好了, 只是为防皇家声誉有损吴氏娘家那边, 还请官家给予安抚。” “朕知道了。”赵祯深吸一口气,微微点了一下头。 曹恩英见状心里却划过一抹狐疑, 然而还没等其细问, 赵祯就撂下一句朕去上朝了后便匆匆离开了。吴氏的死亡除了吓破几个轮值内官的胆子外, 在宫里其实也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波,赵祯在事后也重重抚恤了吴氏的娘家,她的父兄基本上全都官升两级,吴家见状便也没什么不满的了毕竟女儿都已经没了,他们还能怎么办。而除此之外,赵祯居然还下了一道让很多人看来都十分“不可思议”的圣旨。 他要放一些御侍出宫。 “呜呜,娘娘。求娘娘替咱们在官家面前求求情吧,若是就这样被赶出宫去,我等必定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啊!” “是啊娘娘。官家这样做,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与其因为自个而让父母门楣受到羞辱不如现在就让我一头撞死在这里吧!” 曹恩英坐在凤椅上,一脸头痛的看着底下这一排哭的七零八落的女孩们。这些人全都是这两年选进宫里来的,跟冯娘子、吴娘子她们其实是同一批人,只不同的是她们至今并未被赵祯临幸过,所以一个个的都只能称之为御侍而不是郡君。 “好了。”等她们哭够了,曹恩英方才淡淡地说道:“什么死啊,活啊的,万不到这种地步。”不过话是这么说,但她其实也挺能理解这些姑娘们的,她们未必各个都存了攀龙附凤之心,只是其身后有太多的希冀和牵连,很多人,也真的是身不由己。但是现在的现实是:“逐宫”的圣旨已下。这件事情便是板上钉钉,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身为一个优秀的下属,哪怕上司做出的决定再脑残,她都要想尽办法的为其完成。为此曹恩英选择了逐个击破。她先叫来一个人,摆出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后再红着眼睛,染了大蒜汁的手帕),哀伤的对着面前的女孩说道:“你可知道,官家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泪眼朦胧地摇了摇头。 结果下一秒,曹恩英就爆了一个惊天大瓜出来。 只见她用着一副痛心疾首外加羞于启齿的表情轻声说道:“那是因为官家他、他……患上了阳痿之症!” 少女:“………”瞬间,呆若木鸡。 曹恩英告诉她,说官家自大病初愈后,身上就落下了这个毛病,太医说得好好将养着,至于能不能好,什么时候能好,那都是未知之数。 “官家仁慈不忍浪费尔等大好的青春年华,这才做此决定,所以不要怨恨,要感恩!” 少女闻言脸色煞白,脑中却极速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她想留在宫中,是因为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宠幸,能够振兴家族门楣,可若是官家“不行”了以上那两条非但哪个都成不了,自己还得一辈子在这深宫中守着活寡,她才十几岁啊!! “娘娘!”少女崩溃了,只见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娘娘救我。” 搞定! 曹恩英一边在心底叫了声,一边亲手扶了人家起来,很是温声细语的安慰了一番。最后的结果不用多说,只要是个脑袋正常的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此事乃内宫禁秘,即便是父母至亲也断不可说,否则就是泼天之祸,明白吗?”曹恩英一脸严肃的警告道。 “是,臣妾、不、民女明白。”少女狠狠的抽噎一声,心里显然也是认命了。 事实上,阳痿的这个杀手锏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同意离宫。对此,曹恩英也没有亏待她们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狠狠给了一笔丰厚的钱财,算是对她们的一种另类补偿了。赵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声”被皇后是怎么给败活一圈的,他只是见这事办的快速、利落心中便很是满意了。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呢?”曹恩英露出一脸疑问的表情。 结果赵祯轻声一叹,感怀般地说道…… “有些时候,朕在想,若当初没有纳张氏进后宫,没有给她超越别人的尊荣和宠幸,说不定她依旧还是那个快快乐乐,每天只知道练舞的小姑娘。”赵祯长叹一口气:“朕已经毁了一个,不想再毁更多人了。”曹恩英看着男人那一脸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地唏嘘了下。这个人纵有千万种的不是,但是【善良厚道】的确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底色。 不过,肾不行了,也是事实!!! 所以…… “这韭菜牡蛎饼是小厨房最近研究出来的创新菜,味道还可以,官家尝尝看。”曹恩英云淡风轻的为其夹起菜来。什么百合炖甲鱼、核桃仁鸡汤、猪肝炒菠菜、杜仲炖羊肉的,全部都是既美味又营养丰富的食物呢! 一餐之后。 赵祯杵着腰子在屋里来回溜达了几圈,然后就又开始看起奏章来,曹恩英见状觉得自己在这也挺多余的就准备离开,谁知赵祯非但没让反而还让她坐在边上看自己批阅。曹恩英闻言微微挑了下眉头,果断的没有拒绝。 看奏章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因为可以通过一个个奏章和上疏而窥见整个天下的大势,了解这宫墙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还可以看见那些相公们对治理天下的看法,他们的眼光,他们的胸怀,他们的能力,他们的相互“合作”和相互“攻歼”。 曹恩英打心眼里觉得这些都非常的刺激并且充满了魅力。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的,汴京的天气又开始寒冷了下来。 这一天,曹恩英接到消息,说是福康身体有些不愈。于是便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看她,结果小姑娘自己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哭的那叫一个凄凄惨惨兮兮。不过听着声音倒是还挺中气十足的应该没啥大问题 果然立在床头一脸无奈的苗心柔耳语道:“不是病了,是……来了月事,可能是有些吓到了吧!”曹恩英一听这话心底放松之余也忍不住露出好笑的神情。于是她走过去轻轻推了推那高耸的褥包,大声道:“好了,别哭了。这有什么可伤心的,你以前不是还总嚷嚷着要快快长大嘛,这就是你身体开始成熟的标志啊,咱们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福康闻言却并不理会,反而那被子里面的声音越加声嘶力竭了些。 曹恩英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遂也不再客气,腕上使出巧劲,瞬间就将那裹身的锦褥被给掀了开来。然后下一秒,福康那张满布满了泪水的惊恐小脸就出现了她的面前。就算是来了月事也不至于会吓成这样吧! 曹恩英叹息一声,让宫人打了热水,沾湿了条毛巾,轻轻地为其擦拭起来。 福康却还是一直哭一直哭。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苗心柔站在旁边急的直跳脚。 结果福康就抽噎地说道:“我、我不要长大。我不要变成女人,我要一直留在孃孃和姐姐身边,哪里都不去!!!” “说的是什么傻话,人哪有不长大的道理,再说你以后可是还要嫁……” “好了!”不等苗心柔把后面的那半句话说出来,就被曹恩英出声打断了。 苗心柔微微一愣,不过在看到皇后娘娘缓缓摇头的时候,她心里一下子也反应了过来,于是一抹黯然出现在其面颊之上,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福康说道—— “孃孃、姐姐、心柔不喜欢那个李玮,死也不想嫁给他,你们帮我求求父皇,撤了这个指婚吧!” 第55章 很明显, 女孩子开始成熟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 “别哭!”曹恩英擦了擦她的眼泪,然后一脸严肃的告诉她说:“你不会嫁给李玮的。” 福康闻言身子瞬间一颤, 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眼神深处却又有着无尽的希冀:“是真的吗?” “本宫什么时候骗过你。”曹恩英抬起手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但你得答应孃孃两个条件。” “答应答应,女儿什么条件都答应。” “第一,你和李玮的婚约肯定是要解除的,但不是现在, 因为条件尚不成熟, 你父亲一定不会允准,所以我们要静待时机。第二, 不许冲动, 就当这个事不存在, 平日里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学习上也不能落下,你虽是公主,但德言容功上也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本宫不求你日后多么贤惠能干只需有你姐姐一半的样子,就心满意足了。” “我《三字经》背的可熟啦。”轻声嘀咕。 “还好意思说。《三字经》是给稚童启蒙的读物,《论语》《大学》《中庸》《诗义详解》《礼记》《尔雅》这些书才是你现在应该看的。” 福康,垂头丧气的小呆鹅:“是!” 一旁看见此幕的苗心柔抬起手擦了下眼角的泪花,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 安抚好了小姑娘的情绪, 又哄着她喝了些补充气血的炖汤,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 曹恩英方才起身离开。 汴京城,曹记食辅—— 客人如云, 生意火爆。 是的! 尽管开业已超过十年之久, 尽管汴京城里的“小炒”做法基本上已经被普及, 但是曹记食辅依旧是生意最火爆的那个,特别是最近,曹记新出了一道超级厉害的名菜,叫“佛跳墙”听说此佳肴从清洗食材到炖锅烹熟,需要长达十五日的时间,且所用食材也无一不名贵,什么海参、鱼唇、花胶、蹄筋、墨鱼、花菇、瑶柱的……简直豪奢至极。 不过这东西虽然做着费劲,但吃起来确是美味的不得了,反正汴京城的那些老饕们早就惊为天人,视其为不可多得的天下珍馐。 “永叔,快尝尝,这佛跳墙当真是不好预定,要不是提了你的名字。人家可未必愿意卖我们这个面子嘞!”曹记食辅的二楼包间里,一些官场上的同僚们正在热情的为一人接风洗尘。 是的,此人不是别的,正是号称潇洒不羁无敌小钢炮的欧阳修同志。 继韩琦之后,他也能回到京城了。 要说在这宋朝当官,真真是舒服极了,别看人家一个个的都被撵出京城,但活的依旧潇洒自在你就说这欧阳修吧,这么多年了不但没有丝毫的见老,反而还越来越精神去年甚至还在滁州写下了不朽名篇《醉翁亭记》。 那真是饱受文坛诸贤的称赞啊!!! 欧阳修闻言哈哈一笑,显然本人也是十分高兴的。 “本官离京数载,想念的东西不多,但曹记食辅的饭菜却是其中之一,今日,可是要好好回味一番啦。” 饭桌上,大家推杯换盏,气氛好不热闹。 欧阳修含笑地说了一些在地方时的风土见闻,他本来就是那种文采斐然的,这般生动的讲述之下,更是引得众人连连赞叹不已。 “永叔这次回来,必得官家重用啊!” “唉,重不重用的,本官倒也不十分在乎,其实有时候想想,不如真的学了希文公去,当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夫子却也是一种别样的逍遥快活!” 欧阳修虽然性烈如风,但人还是非常聪明的,他心里也清楚,官家虽然把调他回京了,但八成不会在像过去那般入得中枢委以重任,八成是看重了他在文坛上的才华,要他去修史书去嘞! 前车之鉴:司马光。 “说起范公,我听说明年春时的大考,便有百花书院的学子进京赴试,只不知成色如何,能几人得中?” “这个嘛,恐怕就要看这届的主考官是谁喽!” 大家相互挤兑了下眼睛,彼此都露出心照不宣的意味。 欧阳修见状心里微微一笑,他低下头掀起手边小巧玲珑的白色瓷盅,霎时一股诱人至极的味道便霸道的向其逼迫而来,欧阳修一愣,随即果断的喝了一口,再然后……他就觉得自己被大海给包围了。于是接下来,别人的任何话语他都听不进去,就剩一个动作——猛喝!!! 众人:“………”迅速低头,赶紧品尝起了自己那份,总觉得要是稍微晚上一点,说不定就会被抢走嘞!当然了,既是宴请肯定不能只有佛跳墙这一道菜,油爆虾球、红烧栗子鳝筒片、青烟熏肉、火腿鸡油蒸黄鱼、油渣芋艿羹、玉笋蕨菜、鲜蘑菜心,水晶鹌鹑,无论哪个都是无比的美味,百般千种的做法,真是让人又惊又叹。 当然了,钱也好。 就这一顿,除了作为主宾的欧阳修,剩下的全都要进行均摊。 一顿“舌尖上的曹记”从中午一直吃到黄昏,酒足饭饱的一行人决定移步去附近的锦悦坊进行下一个项目,欧阳修嘻嘻哈哈心情颇为舒畅的随众人一起下楼,不想却在拐角处偶遇一个年轻人,欧阳修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年轻人,是因为此人身边正站着曹记食辅的何掌柜,并且这个连京城高门也不怎么甩的掌柜正一脸热情的迎着这年轻人。 “沈公子您可是到了,咱们东家出海前,那是千交代万交代一定把您招待好喽,快快快,请上座,小的给您上蛊佛跳墙润润嗓子!” 只喝了一小份,东西就没有了的欧阳修:“………”。 这可真是,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了。 “站住!”欧阳修生气的大叫一声,并且如烈马般瞬间奔了过去,抬手指着那掌柜便大声斥责道:“你个老杀皮,本官刚才那样低三下四地求你再上一盅佛跳墙,你却一个劲儿的推说今日份已售罄,怎么现在却又有了呢!!!”何掌柜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言语被人给听了去,不过他心中也没多么惊慌,毕竟咱东家可姓曹,你别说一个欧阳修了,就是把政事堂的那些大老爷们加在一起也未必敢来曹记惹事。 “本食辅的规矩。”何掌柜竖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优哉游哉地说道:“每日每桌,只能上一次佛跳墙。” “你这是什么狗屁规矩!” “大人慎言,注意风度。” 只想要美味而不想要风度的欧阳修面红耳赤的欲继续与其理论,势必要用自己的一张小钢炮喷的对方赔礼道歉,并乖乖让自己吃到满意为止,然而就在其要开喷的时候,那个姓沈的年轻人说话了,他表示既如此就把自己的那份让给这位相公吧! “不可!”这是何掌柜。 “大可!”这是欧阳修,他心情瞬间变得大好起来,笑眯眯地用一种你这后生很上道嘛的表情看着那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便双手一礼,正色道:“在下沈括,字存中,杭州钱塘人。” 沈括,中国历史上都堪称凤毛麟角的伟大科学家,在同时代所有人都沉迷儒学,天天琢磨着圣人之言时,这个家伙已经开始研究起数学、物理、化学等现代科学了,而如此宝贵的人才,曹恩英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呢?唉!打许多年前研究肥皂时就分离出来的甘油等物,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要知道,我们的皇后娘娘对炸药这种东西,可是垂涎已久了。 正阳宫——— “今儿的喜鹊都在枝上叫了一天了,莫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琥珀关上窗户,一脸笑嘻嘻地说道。 “大约是发情了吧!我听说公喜鹊发情的时候,就会没完没了的叫着。” 琥珀:“……” 娘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一点都不浪漫。 当然了,说是这么说,但曹恩英最近的心情颇为不错却也是真的,而这份不错主要来自于赵祯这个家伙近段时间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有一种积极让自己参与政务的感觉,有的时候他批阅奏章,批着批着就会问曹恩英:“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曹恩英当时心里可是着实吃了一惊。 要知道,虽然嘴上不说,但这个家伙对于后宫干政的现象,一直是种风声鹤唳的状态,如今却一反常态的询问起了自己,吓的曹恩英第二天就偷偷的把太医找来,一个劲的确认赵祯的身体状况。直到太医连说了七八遍官家无虞后,方才勉勉强强的相信下来。 “娘娘,喝茶的时间到了。”正走神的时候呢,关完窗户的琥珀回过身就给曹恩英倒了碗热气腾腾的茶汤。陈皮、菊花、薄荷、罗汉叶……这味道,一股子土腥气,着实难喝了些。 “明儿再放点金银花吧!”曹恩英皱巴着脸蛋,深深地叹息一声。 她最近有点上火——“欲、火”的火。 你说这天天晚上挨挨蹭蹭的却什么都干不了的,那滋味……简直都没法说了! 最关键的是: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真是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啊! 毕竟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她也不容易。 第56章 曹恩英第一次见到包拯的时候, 他正拉着赵祯的衣袖对其狂喷“口水”,可怜的大宋官家一脸的菜色,气的几乎是浑身发抖, 于是在见到曹恩英突然过来的时候, 他几乎是露出了“终于得救”的热切表情,大声呼唤道:“是皇后啊,快进来!”说着这话的时候,可下是逮住机会的赵祯, 使劲儿的一甩袖子, 终于把皱巴巴的袖口从包拯的手中解救了出来。 “官家金安”这是曹恩英。 “参见皇后娘娘。”这是包拯。 曹恩英对赵祯表示自己是来给他送汤食吃的。 “官家最近日夜为朝政操劳,简直是披肝沥胆, 宵衣旰食, 好好的一个人, 如今都瘦脱相了。”曹恩英看着男人一脸红润的气色,满是惆怅的叹息起来。 一旁的包拯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嘴上却说了一句:“陛下勤政爱民,乃是天下人的福气。” 曹恩英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她看着包拯,疑惑地问道:“大人还有事吗……要不然留下来一起吃点?” 包拯:“………不了,臣告退。” 妈呀,终于走了。 赵祯缓缓吐出一口气, 劫后余生般的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疯狂地对曹恩英抱怨道:“朕真是后悔, 你说没事儿把他调回京城做什么,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赵祯自从继位之后也没少被一些文臣们给喷过, 但哪一个也没有包拯这种战斗力啊! “啧啧, 这就是包大人啊!”曹恩英抬起手摩挲了两下自己的下巴, 嘟囔地说了句:“这也不黑啊。”而且脑门上也没有月牙。不过仔细想想这才是现实吧,要知道,在大宋当官,首先第一条就是长得不能磕碜,要不然你连官场的门槛都迈不进来,而包拯的长相属于那种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相当相当的有威严。 “皇后也听说过他?”赵祯问道。 “嗯,包大人可是很有名的。”曹恩英点点头;“臣妾听说他精通刑法,断案如神。” 赵祯叹息:“是啊,就是这脾气着实差了些。” 曹恩英见男人一脸糟心的模样,心下不禁好笑,于是她走上前去亲手打开带来的食盒。 “这是臣妾让小厨房炖出来的正宗佛跳墙,官家尝尝。”赵祯尝了一口,果然很是美味,不过他随后又告诉曹恩英,说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但所用食材都太过昂贵,日后不宜多做。曹恩英闻言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嘴上却乖乖的答应了下来,毕竟赵祯就是这么个性子。 趁着男人在那里喝汤的功夫,闲来无事的曹恩英随手拿起龙案山的一本奏章来,不想打开后,看到的却是:某某大臣上书恳求赵祯接赵宗实回京的内容。曹恩英见状不动声色的合上凑章,放下,拿起旁边那本,这次是工部的一位大臣上书说先帝的永定陵出现了漏水现象,赵祯已经在底下做了批复,言辞很是激烈,能够看出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以及恼怒。 第三本:某地官员贪污受贿,被下属弹劾。 第四本:任欧阳修为翰林院学士、史馆修撰。 赵祯喝完了汤,曹恩英又陪着坐了一会,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晚上吃饺子,是你喜欢的馅料,早点过来啊!”临出门的时候,曹恩英对赵祯嘱咐了句。 后者摆摆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看见了包大人所以勾起了满腔思绪的原因,回到福宁宫后的皇后娘娘突然兴致大发,当下叫人拿来纸笔,嗖嗖嗖地就开始整整写了一个下午,等到黄昏时分,苗娘子带着福康过来一起吃饺子的时候,她方才停止下来。 “孃孃在写什么?”因为得到曹恩英的保证,所以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彻底恢复过来的福康,蹦蹦跳跳地就来到了桌旁,低头一看《七侠五义》??? 是的,曹恩英准备写【剽】本书。 “今日偶遇一人,心有所感,故而随便写写。”曹恩英微微一笑。 “娘娘才华横溢,想必又是一本大作啦。”苗心柔在旁边一脸钦佩地说道。 不过曹恩英闻言却挑了挑眉头,心想就算这书日后真写成了,她也会找人偷偷发表,绝不会与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叫人过来收拾好桌面,曹恩英带着苗心柔母女去外面坐坐。 “福康你过来。”曹恩英对小姑娘招了招手,然后递给她一个需要双手合拢才能抱起的沉重匣子。小姑娘打开来看,眼前顿时金光一片。镶嵌着红宝石的金丝发簪,成套的珍珠面靥,白玉镶粉色碧玺的玲珑花钗、眼睛是绿宝石的嵌金丝蜻蜓发卡,凤凰吐珠的金丝手镯。 福康到底只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些,顿时就有点被吓到了,其实不仅仅是她,连一旁的苗心柔都被狠狠震住了。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啊!!! 话说曹恩英这个皇后当的,为啥那么受宫里人信服,除了其品行之外,也是因为她出手相当大方的关系,但凡吩咐哪个宫人去办点什么事,多是有所赏赐的。特别是正阳宫的这些人,曹恩英对她们更是抚照有加,前些天就有一个女使说是宫外的母亲得了重病无钱医治,曹恩英听说这事后立刻就为她垫付了全额医药费,直到其母病愈为止。 罚的时候是真罚,赏的时候是真赏,时不时的还真心实意的关心下“员工们”遇到的生活困难,如此年复一年的下来,自然人人都夸赞其“贤德”啦~ “娘娘不可,这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实在是……”倒抽一口气的苗娘子战战兢兢立马就要推辞而曹恩英却说:“本宫知道,后宫用物不可过奢是官家立下的规矩。然而福康逐渐长大,日后也会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若是请了朋友进宫做客,那些人却发现她们心里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其实打扮的还不如她们贵重体面,这不是伤了福康的颜面嘛!” 赵祯这个人就是典型的矫枉过正。 他自己节俭,就让老婆孩子跟着他一块节俭。 你就说这首饰吧。 宫里的女人一般出门顶天就带着根银簪、珠花之类的。对了,她们很多时候还戴琉璃首饰。但因为工艺上很不达标,制出的首饰,曹恩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是塑料,实在廉价的很。 曹恩英告诉福康:“除了这匣子首饰,本宫还特地给你量身定制了二十套新衣裳,全是用各地贡上来的最名贵的锦缎裁成的。”当然,样式也是如今最潮流的,保证穿出去就是汴京城里最亮的崽儿。相比于姐姐的犹豫推辞,福康可就满心欢喜,乐的就差没有把嘴巴咧成太阳花啦…… “(*  ̄3)(ε ̄ *)么……”小姑娘重重地在曹恩英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大声道:“谢谢孃孃。”哪个女孩儿不喜欢漂亮的首饰和衣裳啊!她自是满心的雀跃。 其实赵祯已经着手开始让人修建公主府了。 曹恩英心里知道,但却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她们。 开开心心的收下礼物,又熟练的撒娇弄痴一波,等到赵祯处理好公务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盘盘摆满圆桌的雪白饺子。温馨的吃了一顿晚饭,饭后,苗娘子就带着福康告辞了。等这娘两走了之后,赵祯还颇为疑惑的问了句:“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怎地感觉福康似乎格外开心。” 那整整一大匣子珠宝先一步由宫人护送回去了,赵祯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原尾。不过曹恩英也没打算细说,只耸了耸肩,温声道:“女孩子嘛,情绪波动大是正常的,今儿高兴,明儿不高兴的,谁知道呢!” 说完了福康,又喝了一盏败火的清茶,曹恩英把自己准备要说的事情在肚子里面晃荡了三圈终是开口了。 “琥珀,去把东西拿上来。” “是!” 曹恩英让人拿上来的是一整套琉璃,也就是玻璃器皿。 只不同的是,这一回是彻彻底底的,透明无色的玻璃。 赵祯见状脸上果然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他忍不住站起身,惊讶地说道:“这难道是白琉璃?”东汉班固的《汉武》一书中就有记载,说汉武帝好神仙,以白琉璃作之,则光明透彻。在赵祯满是惊奇的视线中,曹恩英微笑的点点头,她对赵祯说,曹纯手底下有一帮匠人,在无意中研究出了一种能够让琉璃变得无限透明的方法。 “陛下觉得,这东西价值几何?” 赵祯闻言沉吟片刻,最后说了句:“若以过去论,万金之数,怕也有得。” “那如果,臣妾说如果……”曹恩英露出了一个类似于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表情,微笑地说道:“将这白琉璃,当做奇珍,送与辽西两国,以抵部分岁币,官家以为如何啊?” 疑? 这个主意…… 赵祯背负着双手,一本正经的踱了两步,最后在曹恩英亮晶晶的眼神中,点点头说了句:“朕觉得此主意,甚好!” 第57章 经过长达半年的观察, 曹恩英依然不能确定赵祯到底是不是在“钓鱼”。 但—— 尽管存在着被试探的巨大风险,可曹恩英还是决定大胆的往前走一步。所以今天她主动把玻璃【献】了出来。不过令人比较欣慰的是,赵祯接受了, 并且观其表情似乎也并没有怀疑或忌惮什么的意思。见此状况, 曹恩英立刻便用着三分温柔三分得意的口吻对赵祯提了两句曹纯现在的“买卖”。 “这么多年,臣妾一直告诫他,创新才是发展的第一生产力,所幸那孩子还是很受教的, 这些年, 手底下拉起了一帮匠人,没事儿的时候就开始琢磨些东西, 这不……还真让他们研究出了一些成果来。”曹恩英说到此处又把毕昇改良了活字印刷术的事情给稍稍提了一嘴。赵祯听后脸上瞬间露出惊容, 他一直以为小舅子在南方如火如荼的经营着酒厂生意, 万万没有想到人家早就已经开始跨行经营了。 “朕要宣他进宫。”赵祯高高兴兴地说道:“他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朕要好好奖赏他。” “最近怕是不行的。”不料曹恩英听了这话后却告诉他说,小胖子最近不在中原,人家“出国”去了! “什么,这简直是胡闹。”因为心里是真的关心曹纯的安危,赵祯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他表示远洋本来就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你怎么还能让孝宽去做呢! “这我有什么办法。”曹恩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看曹纯平日里憨厚可爱一副很听话的样子,其实这丫骨子里就有一股子喜爱冒险的劲头, 要不然也不至于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天南地北的去闯荡, 所以这次好不容易能够名正言顺的“出国”, 就算是藏在舱底,他恐怕都会登船的。 玻璃的出现, 让赵祯很是高兴。 但这位皇帝陛下也深知, 什么叫做物以稀为贵, 所以无暇玻璃的制作秘方连同精通的匠人,很快就被朝廷秘密保护了起来,而在年末的时候,大宋果然只用区区数套的玻璃器皿就成功抵消了今年整整一半的岁币。 整个朝廷上下包括赵祯都要乐疯了好嘛! 一旁的曹恩英看到此幕,心里真是既欣慰又辛酸。 如果大宋能够真正的强大起来,又何须这样处处看它国的脸色呢,所以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 翻了今年的春节,按照规矩,年初二的时候曹恩英在正阳宫接受了各位皇亲贵妇以及京城三品以上官员命妇的朝拜与恭贺。比较值得一说的,今年她看见了一位新人,是韩琦的媳妇:崔氏。她穿着一身三品宜人的诰命服安安静静的坐在人堆里,看起来很规矩一副不善言谈的样子。崔氏的容貌只能说是中人之姿,再加上她身量较小,脸颊无肉,这让其看上去多少带了一些苦相。 自己与韩琦毕竟也是老相识了嘛……今日见到他媳妇过来,那肯定是要单独召过来说几句话的。曹恩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于是少顷之后崔氏就一脸紧张的站在了皇后面前。 “早就听说崔夫人天性仁贤,义隆孝慕,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非凡啊!” 崔氏闻言立刻谦虚地说道:“萤萤之火,岂能与日争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才是真真正正的德才兼备!”嗯……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闷葫芦,不过说起话来还是蛮中听的。曹恩英微微一笑,最后还不忘问候了韩琦两句,结果崔氏就告诉她说韩琦在并州修路呢,一时半会的恐怕回不来。 是嘛!真可怜,可能等他回来的时候二胎女儿都能够满地走了吧! 社畜这种生物无论古今真的都很苦逼啊。 有太多人要来拜见皇后,然而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获得与皇后单独说话的权利,不过今日的王大娘子却获得了这份体面。 “听说言素定亲了,不知是那家的了小郎君有这般的好福气?” 王大娘子闻言立刻眉眼弯弯的笑说道:“回娘娘的话,是高昌伯府家的三公子,叫魏卓远。”王言素是皇后的义妹又有个县主的身份,配个伯府公子自然是绰绰有余。果然,曹恩英露出一脸很高兴的样子,她对王大娘子表示,言素成亲的时候别忘了往宫里通传一声,也让她为那孩子填份喜庆。 “是,臣妇记下了,臣妇代小女谢过皇后娘娘。” 此时的曹恩英还挺替王言素感到高兴的,然而不成想仅仅三个月后,那高昌伯府家却横生变故,本来要嫁人的王言素不得不第二次选择了退亲。 当然,这都是后话,这里暂时按下不表。 天黑。 刚刚从一场宫宴上撤下来的赵祯浑身酒气的赶到了正阳宫,他到的时候曹恩英正在用热水泡脚,见到他进来还不忘笑眯眯的招呼着让他一起“享用”。都老夫老妻了赵祯也就没有客气,脱靴脱袜,没几下功法就把自己劲瘦的双足插在了曹恩英的脚盆里。 滚让的热水让他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我今天都要累死了,说了超多的话,嗓子都快哑掉,最后只能像是个假人般,点头,微笑、微笑、点头……”曹恩英嘟起嘴巴,难得抱怨起工作强度来。 赵祯闻言就侧过脸看着她,嗯,果然多出了几分憔悴。 “辛苦了。”赵祯问:“要不朕给你捶捶肩?” “哦,那倒不用。”曹恩英自然而然地说道:“一会把洗脚水倒了就成。” 赵祯:“………” 过了正月十五,今年的春节就算是结束了。 二月中旬的一日,曹恩英如同往常般陪着赵祯看奏章,不料想一封来自XX御史的弹劾内容却让赵祯的脸色瞬间变得沉凝起来。该御史上书弹劾濮王赵允让心怀怨愤,辱骂皇帝,犯了大不敬之罪。说是赵允让在不久前的一次宴饮后,突然痛哭流涕对着周围人说出了:“我父子两个不过都是它人掌中之物,随之可弃”的话。 是的,这个赵允让就是赵宗实的亲生父亲,并且跟这个儿子一样,他年少的时候也当过很长一段时间赵祯的备胎。 赵祯的脸色不大好,曹恩英在旁边默默的闭着嘴巴,直到他突然问了句:“此事你怎么看?” 曹恩英闻言便平静地说道:“臣妾听闻濮王性格敦厚,外庄内宽,是个谨慎小心之人,应该不至于说出这样找死的话来。” 言下之意就是这事儿不可信了。 赵祯沉默了一会儿,没说别的,只是安静的把这本奏章放在了一旁。 皇帝的态度此时尚不明显,然而御史那边却开始步步紧逼起来,也不知是谁把这件事情给传了出去,而且说的还特别有鼻子有眼,连濮王拉着它人衣袖痛哭流涕,恨之欲狂这样的形容词都出来了,朝野上下,一时之间那是相当的哗然。 很多朝臣都义愤填膺的表示:濮王这个人忘恩负义,不念皇恩,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当父亲的是这个样子,当儿子的肯定也好不了,这是一对白眼狼!但是也有一些人认为,这事应是小人污蔑,濮王肯定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对于这些纷乱嘈杂的声音,赵祯全都没有理会,他只是在数日之后,下了两道旨意:一,濮王上表自辩。二,召赵宗实回京。 众多周知,皇帝是没有儿子的,而赵宗实以前可是做过赵祯的养子,并且这个关系到现在为止也为没有正式的解除。难不成官家已经下定决心要正式立赵宗实为太子了?又或者说……废了他,改培养其他宗亲? 赵宗实就是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回到的汴京。 “儿臣赵宗实,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曹恩英坐在那里,双眼含笑的看着面前已经可以称之为青年的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赵宗实从小就是安静的孩子,如今多年不见,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沉稳有度了。 曹恩英让他起来,然而赵宗实非但没起,反而深深的拜俯下去,他说:“儿臣有罪。” 微微挑眉:“你有什么罪?” “近日因儿臣生父醉酒乱语之事,引得前朝物议如沸,这实在是儿臣的过错了。”赵宗实说道:“儿臣自请降为庶人,请官家、大娘娘恩准。” 曹恩英闻言眯了下自己的眼睛,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这么在这晾着他,直到整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方才悠哉说道:“你若被贬为庶人,本宫那外甥女岂不就当不成王妃了?” 赵宗实豁然抬头,脸上露出目瞪口呆之色,曹恩英见状噗嗤一笑,她站起身亲手扶了赵宗实起来:“傻狍子,今次叫你回来,是为了给你娶媳妇的!” 赵宗实闻言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他以袖掩面,整个人轻泣起来。 此时就躲在不远处琉璃屏风后头的高滔滔:“………这么爱哭吗?”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男儿气概啊!” 第58章 这是曹恩英生平第二次给人做媒, 至于效果嘛……她抬眼看了看左边,高滔滔亭亭玉立,大大方方的站在那, 她看看右边, 赵宗实低眉垂眼,面颊通红,羞羞答答。 “要不你们两个去御花园走走吧。”曹恩英笑着说道:“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不要害臊也不用扭捏, 就当多认识个朋友。” 赵宗实:“……”刚才不是还说要当我王妃的嘛, 咋转头就成朋友了?? 眼看对面的年轻郎君露出无措傻眼的表情,那边的高滔滔终于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她眉眼弯弯地说道:“御花园的山茶开的正旺盛, 小女带王爷去看看?” 赵宗实闻言脸上越发通红了起来, 好半晌后,才讷讷地说了句:“好。”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愉快的走掉了。 曹恩英觉得很满意。 一个时辰后,高滔滔自己回来了,至于赵宗实他则是被刚刚下完朝的赵祯给叫走了。 “觉得如何?”曹恩英八卦兮兮地问道。 高滔滔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脸色飘红的说了句:“还行吧!” 还行就是没有恶感,就是愿意往下再接触试试,就是这门婚事十之八九能成的意思。 “早跟你说过了,宗实是个好孩子, 你嫁她, 不亏!” 赵宗实性子沉稳但却多思敏感, 内心十分脆弱。高滔滔却正相反,性子大大咧咧但却阳光自信从某些方面来说, 这两个人的性子其实很有互补之处。 “只是姨母……”高滔滔抬起脑袋, 看着曹恩英有些羞涩的说道:“我自小便发过心愿不求日后的夫君有多么的高门显贵, 家财万贯,只求能够一世夫妻恩爱,彼此再无它人……可他毕竟是位尊贵的王爷,能答应我这个条件吗?” “能不能答应,难道不是要看你的本事吗?”曹恩英笑着说道:“你若是能将他迷的不着四五,铁了心的要娶你,到时候怕是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的吧!” 高滔滔:“………”脸色通红,跺跺脚,跑掉了。 啧! 小姑娘,到底还是面薄啊,本来还想传授你几招撩男宝典的,不过——曹恩英忽然想起了赵祯那一后宫的莺莺燕燕,一颗好为人师之心顿时就凉了个通透,毕竟仔细想想,她好像还不如人家呢!赵祯把赵宗实叫回了汴京,并且在不久之后就正式下了一道圣旨,将曹皇后的侄女高滔滔指婚给了他。因为两个人的婚期定在了来年,所以赵宗实要暂时留在京城,等到成亲之后,再与高滔滔返回封地。 原来把人叫回来不是为了责罚啊! 一些大臣心里顿时嘀咕了起来,但是一来,有出言不逊嫌疑的是赵宗实的生父而不是他本人。二来,万一赵祯绝嗣,赵宗实继位……为了以后的身家性命和仕途着想,还是不要再继续揪着这件事情不放的好。这年头能当官的,那心里头都是相当油滑的,甚至还有一些人存了提前“投资”的念头,然而赵宗实的确是个谨慎的孩子,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在大门前挂了谢客二字的牌子,无论是谁来拜访,一律不见。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晚间,夫妻两个躺在床上,赵祯双手枕在脑袋底下,脸上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落寞之感:“想当年朕将宗实交与你抚养,他也不过才是稚龄而已,可如今却到了能够娶妻生子的年龄了。皇后,朕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老了。” “每个人都会老。官家会,臣妾也会。”曹恩英淡淡地说道。 “你说的没错。可是回顾半生岁月,朕却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无用之人。”赵祯叹了一口气:“于国,朕最多只是个守城之君,没有办法让大宋变得强大起来。于私,朕对不起先帝。对不起祖宗,没有为皇室留下血脉,仔细想想,真的是非常失败啊。” 曹恩英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她转过身,对着赵祯饶有兴趣地问道:“从始皇算起,陛下知道,至今一共出了多少位皇帝吗? 赵祯一愣。 “是一百五十六位,这还不算死后追封的。”曹恩英说:“可这一百五十六位里,能让大多数觉得如雷贯耳的,怕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吧!”你知道汉高祖是刘邦,那你知道汉朝还有任帝,顺帝、和康帝吗? “这年头能当个让世间太平,百姓温饱,觉得生活有奔头的守城之君,就已经够可以的了。”曹恩英真心实意地对赵祯说道:“就算是千百年后,人们提起宋朝时,肯定也会听过陛下你的大名,知道你是位贤明仁爱的皇帝。” “真的吗?后世之人,真的会这样看朕?” “真的!”曹恩英点头。 起码,她就听过宋仁宗的大名啊! 嗯,虽然是在电视剧包青天中的狸猫换太子章节。 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曹恩英突然一个翻身,在赵祯的闷哼声中压在了他的胸膛上。 “今晚倒是很有精神嘛,那与其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跟臣妾做些快乐的事情呀!” 赵祯闻言脸上顿时一红。 “朕的身体……” “少来,这都多长时间了,前几次不还都用手……呜呜……” 果断捂住某人的红唇,这个晚上,赵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在某些方面人家还是很行的!!! 火辣辣的一夜缠绵,次日清晨,赵祯神清气爽的去上朝了,而曹恩英则是磨磨蹭蹭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非常不像话的起身梳洗,顺带一说的是,琥珀在伺候她更衣的时候,一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憋笑状态,这让曹恩英微微有点不爽,于是就对她说:“你要是再笑,今天的晚饭就不要吃了!” 琥珀的表情瞬间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开什么玩笑,像她这样的大宫女,那都是跟着娘娘吃小厨房饭菜的,少吃一顿,都是损失嘞! “娘娘误会了,奴婢笑的不是娘娘,而是想起别的事情才笑的。” “哦,那你说说,你是想起什么才笑的这样开心啊?” 琥珀闻言稍稍心虚了一下而后就眼睛一转,开口道:“您可听说,张娘子她病了?” 张清姿吗? 曹恩英一时间有些恍然,毕竟认真说起来,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宫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她得了什么病?” 琥珀说张清姿得了一种寒症。 “明明现在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但宁华殿里每夜却都依旧燃烧着炭火,张娘子更是日日用棉被裹身,冷的直打哆嗦。”琥珀轻声说道:“大家私底下都说,她是被吴娘子的鬼魂纠缠,上了,所以才会寒冷至此。” 曹恩英听到这里眉头瞬间一皱,她很不喜欢这种传言。 因为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情,于是当天下午的时候,她就召来了平日里专门给张清姿看病的大夫,询问她的状况。大夫表示,张氏的确是患上了寒症。 “据张娘子自己所言,她曾在多年前于寒夜落水过,这病根就是从那个时候留下的。” 曹恩英眨了眨眼睛,嗯,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候好像还是过年,张氏在宫宴上先回去了,然后没过多久,就传来她“失足”落水的消息。 赵祯当时还很紧张,立刻就跑出去看她嘞。 大夫的意思是,这病根已经留在张清姿的体内很多年了,只不过以往她足够年轻,所以这病情就被压制住了,可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特别是她两次艰难的生产,给其身体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巨大创伤,所以如今这隐藏在体内的寒症就彻底爆发了。 “能治的好吗?” 太医沉吟许久,最后也就只给出了一个【养】字。 “娘娘放心,这病一时半会的要不了性命,只不过……” “不过什么?” 太医说,只不过以后张清姿是很难再有身孕了。 曹恩英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最后她告诉太医,对张娘子的病情要认真诊治,一应药材,也不要吝啬。 福宁宫—— 张茂则躬身走了进来,他对着正在写字的赵祯说道:“官家,宁华殿那边来人,说是张娘子病了,请您有时间过去坐坐。 赵祯闻言正在写字的右手微微一顿,而后下一秒,他淡淡地说道:“多叫几个太医过去诊治,朕又不会看病。” 对于官家的冷淡,张茂则完全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接着说道:“来人还说,张娘子因病情沉疴,越发思念家人,希望能够让其姐进宫探望。” 张氏还有姐姐吗? 赵祯微微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不愉起来,因为这种事情一般来说都是禀告皇后就好,可是张清姿不驯,直至今日也没怎么把曹恩英放在眼里。于是赵祯便说道:“不是说病了吗,既如此,就应该好好将养,还是不便打扰的好。亲戚之类的以后再见吧!” “是。”张茂则躬身而退。 圣宠如潮水,总是这样,喜爱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世间美好的一切都捧在你的面前,但若是哪天厌烦了……便是病的快要死掉,怕也不能博得其一眼的回顾。 第59章 福宁殿—— “谁让你们去找官家的!”张清姿捂住嘴巴, 重重地咳喘起来。 “娘子别气,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自作主张了。”有女使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娘子病的厉害连睡梦之中都会无意识的呼唤官家的名字, 所以, 所以奴婢才……”张清姿闻言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看起来更加难看了,她非常的愤怒,翻腾的气血让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于是在天旋地转中,她身子一软, 瞬间便晕倒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 张清姿的床边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安安静静的守着。 这女孩叫董青羽,名字是张氏给起的, 她原不过是宫里乐坊学舞的小童, 一年多前被张清姿看重, 调到了福宁宫服侍。张清姿可能是在她身上寄托了某种感情,所以待其极为亲厚。 “娘子醒了?”眼见张清姿张开双眼,小女孩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欢喜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她看见了张氏从眼角流出的那一行行绝望的泪水。 “人的心,怎么就那么容易改变呢……”张清姿喃喃自语着,然后把自己寒冰般凉透了的身子重重地缩在了棉被之下。 娘子她,好可怜啊! 尚是年少的董青羽满脸心疼的想着,明明娘子她既美貌又心善, 为什么官家就是对她这样狠心呢? “娘子您别再想着他了, 那样的人不值得您一次一次的为他流干眼泪。” 这话说出去之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缩在被子里的张清姿回答了。 她说:“不, 这不是官家的错, 也不是本宫的错, 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错!” 董清羽不明白:“可是外面的人都说皇后娘娘是好人啊!” 殿里的香儿姐姐偷偷告诉过她,说张娘子平日里吃的金丝燕窝还是皇后特地叫人拨过来给娘子补身体用的,满宫里唯这边有如此的待遇。 “皇后不是好人。”张清姿喃喃说道:“阿羽你永远要记得,皇后是我们的仇人。” 盛夏来临了,与去年不同,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 曹恩英禁园的瓜田经过多年的耕种,如今已由区区数亩变成了几十亩地。 都是绿皮沙瓤的大西瓜。无需刀切,脆的只需要一个拍打,甜如蜂蜜的大西瓜就整个裂了开来。因为今年的瓜田丰收,所以皇后娘娘也并不吝啬,后宫妃嫔,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每家都送了四五个。 这一日赵宗实进宫探望皇后娘娘,曹恩英就叫人直接给他生榨了一大杯冰凉凉的西瓜汁。 赵宗实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扎啤杯”脸上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他不是惊叹西瓜汁,他是惊叹这无暇琉璃杯。 最近隐隐有传言说,皇室掌握了一种制作无暇琉璃的秘方,如今看来果不是如此了。 “喜欢的话,走的时候我给你装一套。”曹恩英看出他眼中的稀罕之意,于是十分大方地这如此说道。 赵宗实听闻连忙表示这无暇琉璃实在是太贵重了,儿臣不能要,结果曹恩英却挥挥手,特别无所谓的说道:“不贵重,最近工坊那边已经开始量产了,等到再过些日子,我准备把正阳宫的窗户都给换上玻璃哒”。 赵宗实:“………那儿臣就却之不恭了。” 几口冰凉清心的西瓜汁后,曹恩英问:“本宫听说,官家让你去邓州一趟?” “是。”赵宗实正色道:“范大人身体有些不愈,这次似乎格外严重,父皇不放心,便派儿臣带着御医前去探望。” 其实若是按照历史上来记载,范仲淹因为变法失败被赶出京城后,大约四五年的时间就被折腾死在了去往颍州赴任的路上,可是如今因为曹恩英的插手,范仲淹可是比历史上记载的要多活了好几年。并且今年春天大考的时候,因为赵祯点了欧阳修做主考官,所以百花书院的一些有真材实料的学子们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这些人都是传承了范仲淹思想的,他们就像是一颗颗火种,不定哪一天就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来。 “这是官家对你的信任。”曹恩英温柔地说道:“要用心去办。” “是,儿臣明白。” 母子两个说了一会儿的话,这个时候一道不安分的人影在大门前探头探脑起来,曹恩英见状微微眯了下眼睛叫道:“福康,你偷偷看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吐了吐舌头,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就走了进来,先是拜见了母亲而后又拜见了兄长。 福康对着赵宗实挤咕了两下眼睛,笑嘻嘻的指了指外面,做了个:“有人等你哦的口型。” 赵宗实见状瞬间心领神会,他脸色有些发红,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在一旁同样看明白的曹恩英:“………行了,不打扰你们约会的时间了,快去吧!” 赵宗实闻言脸上骤然爆红,可能是过于害羞的关系,他匆匆离开的时候,差点没一个跟头绊倒在门槛上,看着可是狼狈嘞! 福康见状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那叫一个欢乐啊。 “小坏蛋,你怎么跑过来了?”曹恩英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结果福康就一个拧身,拉住了她的袖子,贼熟练的开始摇晃起来:“孃孃,孃孃,我是来向您借人的。” “借什么人?” 福康闻言就说,她是来借正阳宫小厨房的师傅们。 “您前段时间不是领着姐姐她们,在宫里面办了场流水素宴嘛,儿臣觉得这素宴又有趣又雅致,所以儿臣也想要学着办一场,然后请朋友们都过来吃席,大家一定会很惊讶的。”作为一个比较溺爱孩子的家长,这样小小的要求,曹恩英自然不会拒绝。她不但很大方的让小厨房的师傅们过去帮忙,而且还把作为主要组织者的白姑姑也借了出去。 眼见曹恩英答应,福康很是高兴,撒娇拍马的好话又说了一箩筐,最后还开始兴奋的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应该给哪家小娘子下帖子,然后数着数着,福康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就是想到了言素小娘子。” 福康说,她本来也想给她下一张帖子的,只不过现在言素小娘未必有心情过来参加聚会,所以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不知道应不应该给她下帖子。 原来王言素的婚事在不久前又横生变故。 “孃孃还不知道吗?哎呀,现在满京城可都传遍了。” 福康愤愤不平的开始说了起来。 “言素小娘子许的那家是高昌伯府的二公子叫什么魏卓远的。这个姓魏的可真不是个东西啊,母亲刚刚爆病而亡,还没过多久呢,他就把身边的女使给弄大了肚子。高昌伯府居然还妄想把这件事情给藏起来,幸好有下人嘴碎,走漏了风声。这才让王家知道了其中内情,热孝期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足可见这位魏公子是个什么品行的狗东西了!” 王言素的爹娘对这个女儿可是很疼爱的,哪愿姑娘跳这样的火炕,退婚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啊……曹恩英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她拍了拍小朋友的脑袋:“想下帖子的话就下吧,至于来不来,就看她自己的意愿吧。” 福康点头,说了句好。 在这边叽叽喳喳的呆了半晌的功夫,福康就因为好奇赵宗实和高滔滔的约会内容故而跑出去寻找他们的踪迹了,而等她一走曹恩英就叫来了康如海询问道:“官家近段时间还是总召李玮进宫作画吗?” 康如海就说是。 曹恩英想了想,最后悠然说道:“既如此,那就帮本宫安排一场偶遇吧!” 她这辈子一共就给人牵过两断姻缘,如今看来,一对成功,一对失败。 而众所周知,我们的皇后娘娘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讨厌失败的人啊!!! 包拯站在崇庆殿外,却觉得自己正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视线给无情“视、奸”着。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很正常啊,素来严敏的包大人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在有意无意的盯着自己,且那目光中还多有古怪之意。 于是再也忍耐不住的他,终于决定开口询问起来 “钱御史,你能不能告诉本官,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个劲儿的盯着我瞧?”包拯皱着眉头,刚严的脸上充满了疑窦。 不料那位姓钱的御史听完这句话后却忽然上前几步,颇为鬼祟的好奇问道:“包大人……” “什么?” “您的护卫里,真的有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的吗?”钱御史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他说:“还有御猫展昭?” 包拯闻言心中更是狐疑,心想:这些人都是谁?然而否认的话语刚刚来到嘴边,忽然地,又有一同僚凑上前来,这回是个武官,他露出一脸佩服地表情对着抱枕说道:“那个该死的陈世美抛妻弃子,忘恩负义,真真是该杀,幸亏大人您秉公执法,要不然那秦香莲母子也未免太可怜了啊。” 陈世美是谁? 秦香莲又是谁? 包大人完全懵逼了。 包拯火了! 而且还是大火特火的那种火! 至于火的原因,则是因为如今在汴京中各大书局贩卖的一本叫做《七侠五义》的奇书。 在该书中,包拯被塑造成了一个足智多谋,断案如神,对权贵和邪恶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的形象。 当然了,除了包拯外,该书中还有南侠展昭、北侠欧阳春、小诸葛沈仲元、以及人气无敌的锦毛鼠白玉堂、这些人物在朝堂和江湖中,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情节,那种侠肝义胆和热血沸腾,深深地在一干才子佳人的小说中杀出重围,受到了无数百姓们的热烈追捧。 然而大略看完这本书的包拯心中却十分的无语。 书里的这个人,要说不是他,但无论名字祖籍还是一路升迁的记载不说一模一样也是八九不离十,而且性格塑造上也十分相似,但要说是他,那也是纯粹胡扯,他可不认识什么展昭公孙策白玉堂的,更没有斩过什么驸马。 只能说,有人以他为模板,神奇的创造了一个似他又非他的人物。 好处是:包拯因此而名声大噪,现在他在老百姓中间的口碑简直好到突破天际;坏处是:总是被人盯着,并且与书中人物进行混淆。就譬如说当今圣上,他甚至也在看见包拯的时候,亲切和蔼地问了:包卿额上的月牙怎么不见了啊? 包拯闻言脸色顿时一黑:“………”。 所以说:究竟是谁写的那本书啊!!! “包大人他现在一定很感动吧!”正阳宫中,作为罪魁祸首的某人,脸上露出了深藏功与名的叹息表情。 要知道,上一个被自己这样“吹捧”的人还范仲淹呢! 第60章 赵宗实去了邓州之后, 高滔滔也拜别姨母回到家中,她要开始安心备嫁,以待来年的婚礼。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慢慢的曹恩英开始习惯于赵祯对自己的信任, 一颗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于是决定抓紧时间,加快布工,重号,桃花小记,带你去看书。局。她花了整整大半个月的时间仔细清点了一下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财产。然后就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可能真的成了大宋朝最有钱的那个女人。 化肥厂、香皂厂、水泥厂、琉璃厂、以及如同捞金神器一样的皇极酒坊。 这些全部都是超级盈利的现金奶牛。 曹小胖子真的是一个商业天才, 不过区区十余年的时间, 就让他崇拜的姐姐大人,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大宋首富”。曹恩英坐拥亿万家产, 自然不会闲置空耗, 于是几经思量后, 她决定先从自己已经做过的,擅长的,有把握,最重要的是有“意义”的事情上开始做起。 于是,她叫来了孙用。 与以往一样,孙大夫先给皇后娘娘请了平安脉。 一刻钟后,他表示:娘娘您内气平和,身体强健, 并无任何问题。 曹恩英觉得可能是最近夫妻生活比较和谐, 所以才没有以往那般心浮气躁了。 咳咳, 当然这不是重点,今天的重点另有其事。 只听诊完脉的皇后娘娘用着十分亲切和蔼的口吻对孙用问道:“太医院提典吕正明年事已高准备告老还乡, 本宫欲推你上位, 不知孙大人觉得如何啊?” 孙用听了这话整个人大吃一惊。 提典可是正二品的官职, 几乎是整个太医院的老大了。 孙用觉得自己担不起整个重担,立即就想推辞起来,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那边的皇后娘娘就忽悠悠的丢下了一个王炸,她说:“你若是做了太医院的一把手,一些“工作”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展开了嘛,而且为了表达本宫对医学的支持,每年会额外拨下二十万贯钱,作为特别研究经费,你觉得如何啊?” 孙用听了这话,整个脑袋忽悠一下,瞬间大感心动。 因为就在三个月前,面前的皇后娘娘突然叫人送来了一本“古书”,而那本古书上记载了许多震撼人心的东西,比如说细菌,感染、血液循环、麻醉、皮□□合等。虽然都只是一些浅显的概念性的东西,但在孙用看来,已经可以用“开天辟地”这种词汇来形容了。而这其中就记载了一种叫做【青霉素】的东西。孙用是个医生,而且还是个求知欲无比旺盛,喜欢做各种实验的医生。他发现芥菜长出的绿毛,抹与伤口处,的确有加速伤口愈合,降低发烧感染的奇效。 这让他不禁大开眼界,并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青霉素】的完整体研究出来。 但实验这种东西,光靠一个人显然是不行的,助手和钱,都不能少。所以此时此刻面对着皇后娘娘的提议,孙用无可避免的感到了心动。 “微臣、愿意一试。” 最终,孙用答应了下来。 OK,这边搞定。 曹恩英心中十分满意,她知道一旦孙用上位,那么接下来她的手就可以彻底掌握太医院,到时候可供发挥的余地就更多了,而除了投资医学研究外,曹恩英投资的大头,还要说是沈括那边这位年轻奇才现在已经带着他的团队、开始研究工业车床了,虽然曹恩英为此每年都会投进百万贯的钱财,但是值得!只要车床能够顺利研究出来,那么一些现代化的火器,就真的有希望提前数百年面世了。 曹恩英只要想到此处,浑身上下就充满了无比的干劲儿。 是的! 觉得凭真本事干不过辽夏的曹恩英,已经下定决心要卑鄙无耻的使用外挂了。 十数日之后…… 这一天,曹恩英正在写关于成立仁心医校的建校简章,她打算重点开办外科班和妇产科班正琢磨的头皮发紧时,张茂则却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曹恩英一见是他,立刻就微笑地问道:“是官家那边有什么事吗?” 譬如说,中午一起吃饭。然而不想这一次,曹恩英却猜错了。 只听张茂则说道:“皇后娘娘请快去福宁宫看吧,公主被官家狠狠责罚,此时正闹的厉害!”曹恩英一听这话不禁吓了一跳,福康在赵祯面前素来乖巧听话,那是从来没有半分忤逆的。 “怎么回事?” 张茂则叹了一口气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了起来。 原来今日李玮的娘亲进宫给官家请安,不想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公主与一内官于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搂抱在了一处。老太太当下便怒火中烧,二话不说直接一状告到了赵祯面前,结果……“官家发了大怒,要当庭仗责内官梁怀吉五十大板,然而此举却激怒了公主,公主甚至趴在梁怀吉的身上,说出了要杀怀吉先杀她这样的狠话来!” 重点是:这场闹剧上演的时候,李玮她娘就在旁边看着。 于是本来能说清楚的事情,如今却变得越发说不清楚了。 当曹恩英匆匆赶到福宁宫的时候,赵祯已然是气的要发了狂,他甚至已经抬起手掌,就要狠狠落下—— “住手!”一声厉呵当殿响起。 惊恐不已的福康见到救兵前来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就崩溃的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叫着说道:“孃孃、孃孃、救救怀吉,呜呜……父皇要打死他!” “胡说!”曹恩英先是轻轻的瞪了小姑娘一眼,随后就用着理所当然地口吻说道:“官家仁爱,天下皆知,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小事就要人性命呢?”反正不管怎么样,一顶高帽先送过去再说。果然,赵祯重哼了一声后,抬起的手掌到底还是放了下去。 “皇上金安。” “你来的倒是快!” 曹恩英微微一笑,没有理会他那点子讽刺而是快步走过去亲自扶起了福康,顺带她还看了一眼被福康紧紧护在身后的梁怀吉。洁白的肌肤,乌黑的眼珠,淡淡的樱色嘴唇,以及一张仿佛精雕细琢般的俊秀五官,不像是位内官,倒像是一位气质绝佳的豪门公子。 “本宫匆匆而来尚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梁怀吉你作为当事人就先来说说吧!” “是!”梁怀吉脸色苍白,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后,开口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天气甚好,公主便带着小的们去花园里放纸鸳,不想那纸鸳放着放着就挂在了树枝上,殿下一时兴起,不顾劝说便去爬树,谁想一时失足,从半空中跌落,小的看着不好,这才急扑而上……” “是!他说的都是对的,怀吉是为了救我,才将我抱住的,才不像那个老泼妇说的我们在白日苟且!!!”福康红着眼睛,怒火中烧的看着不远处显得有些瑟瑟缩缩的老太太。 “都抱成那样了,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谁见了能不多想?”老太太嘟嘟囔囔地说道:“虽说您是位高贵的公主,可也是我们李家的人,我作为婆婆看见未来的儿媳妇和一个宦官不清不楚的,我这心里能好受吗?”讲到此处,这老太太居然还委屈的掉起了眼泪。似乎是觉得他们家玮儿实在倒霉,还未成亲居然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妻子。 曹恩英微微眯了下眼睛:“当时在场的,可还有别人?” “有的。”梁怀吉说:“内官将进、内官张承照、女使蕊儿、女使云香、女使瑞穗儿、女使可心,全部都在现场。” 曹恩英听到这些后点了点头,而后她对着赵祯柔声说道:“官家,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依臣妾看您非但不应该责罚梁怀吉,反而还应该奖赏他呢!要不是他护住了福康,咱们的这个小皮猴子还不定会摔成什么样呢!” 曹恩英表示万一那条胳膊腿之类的摔折了,或者干脆磕到脑袋,直接变成痴傻儿,到时候最心疼的还不是您这个当爹的。 赵祯当然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定义成人品有问题的那类,所以在听到曹恩英的话后,他很自然地也就顺坡下驴了。 “奖赏什么!他身为内官,本来就应该尽心服侍公主,然而却还是没拦得住福康去爬树,这属于严重的失职!!!” “小人该死。”梁怀吉立刻一个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福康见状,脸上出现抹急色张开嘴巴就要辩解什么,然而却被一旁的琥珀眼疾手快地掐了一小下,这才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眼见一场风波就要这样被化解过去,那边的李玮娘不干了。 “总不能就这么翻篇吧!”老太太一脸愤怒地对着赵祯说道:“就算这是一场误会,但总归是这个人冒犯了公主,为了殿下的清誉,还请官家……将这个人赶离公主身边,永永远远地不准在出现!!” 一个小白脸,长得却也如此俊美通透,就算是个太监也着实不能让人放心。 必须滚的远远的。 第61章 一听这个老泼妇竟然要从自己身边将怀吉撵走, 福康一下子就炸毛了,她完全不顾琥珀的阻拦气的捏起小拳头对着这个老杀才尖声厉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连本公主身边的人也敢置喙少在我面前摆什么长辈的架子, 告诉你, 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你的儿子!” “住口!”听到这些话的赵祯瞬间沉下了脸色,刚刚才灭下去的火气,倏地一下, 又燃烧了起来。而那个老太太更是顺势瘫坐在地上, 啪啪啪地开始拍起自己的大腿,一边拍还一边涕泪横流地嚎啕大哭道:“我的老天爷啊, 这是什么世道, 儿媳妇竟然跟婆婆这样讲话, 说到底还是瞧不上我们老李家啊!” 看着眼前这个唱念做打没完没了的老妇,曹恩英真的很想冷酷无情地说上一句:“来人,给本宫把她拿下。”但是不行,因为赵祯还站在这里。 于是,强压下满心的不畅,曹恩英看着她淡淡地说道:“既然夫人觉得你儿子如此委屈,那他和福康的这门婚事,不如就此作罢吧!” “这这这……这如何使得啊!”果然, 吓了一跳的老太太瞬间不哭了, 她的脸上露出了颤颤的神色, 一双眼睛也叽里咕噜的乱转起来。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她可能不怕赵祯, 但未必不打怵皇后,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曾在宫变事件中亲手砍过别人脑袋的传说中的狠人。 “国有国法, 宫有宫规。凡事都逃不出一个理字,既然梁怀吉无错那便不该被罚,更不该剥了他的差缺。”曹恩英没有再看那老太太而是把视线放在了赵祯身上,她语气温柔,带着三分歉意地深深俯下身去,开口道:“官家若是非要罚一个人,那便罚我吧。身为皇后既没有教养好公主,也没有管理好宫人,实在是失职啊!” 赵祯哪里又舍得去罚她呢? 果然,只见他长叹一口气后,摆摆手,疲惫地说道:“此事与皇后无关。” “谢陛下。” 曹恩英一脸温柔的站起身来,她对着福康说道:“还不带着怀吉下去。” 福康双眼含泪,使劲儿的抽了抽鼻子,最终赤红着眼睛不甘不愿的带着梁怀吉离开了。李玮的母亲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垂着脑袋躲躲闪闪的也告退了,而等到所有人一走,夫妻两个就不约而同的深叹一声。 赵祯臭着张脸,坐在龙椅上不言不语。 曹恩英见状就主动给他递了盏热茶,然后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说道:“怎么样,头疼了吧?现在就闹成这样,等以后福康真的过了门,那还不得天下大乱啊!” 赵祯哼了一声,扭头不语。 曹恩英却不知收手反而乘胜追击,只听其幽幽说道:“官家赐婚,本是为了厚待李家。然而如今看来,怕是结亲不成反结仇啦!” “你就在那里说风凉话吧。”赵祯黑着一张脸,看着就差没有大笑出声的某人,没好气地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其实早就盼着这门亲事成不了呢!” “哪有~”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肯定不能这么承认,否则很容易被打成一个“看不起李家”的标签。曹恩英可没有忘记再怎么样,那姓李的可还是皇帝的母家呢!看不起姓李的,就是看不起皇帝嘞! 赵祯黑着脸喝了半盏茶,火气稍熄而后他对着曹恩英沉吟地说道:“不过那个梁怀吉……福康似乎格外在意他,你寻个时机,还是将其调走吧!”那小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些,有这样一个参照物见天的在眼前晃悠着,也难怪福康对相貌平庸的李玮那般瞧不上眼了。 “好。”曹恩英温声答应了下来。 从福宁宫出来后,她正好看见后知后觉匆匆跑过来的苗心柔。 “怎么才来。”皇后娘娘看着她,没好气地说道:“若是光等你,黄花菜都要凉了。” 苗氏闻言连忙小声解释了几句,随即就慌里慌张的询问起了福康的状况,等到她知道女儿已经顺利“过关”后,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去看看她吧。”曹恩英安慰地说道:“孩子今儿也受了不少委屈。” 苗氏闻言先是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而后方才低声说道:“……李公子前段时间,叫人送了些自己的画作过来,然而福康却十分无礼不仅背着我将那些画全部撕碎,且还将碎片送还了回去,再那之后,李公子就再没送过东西了。” 曹恩英听到这里微微皱了下眉头:“知道了,这事本宫心里有数,你先去吧!” “是。” 一段小小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下去,然而无论是赵祯还是曹恩英心里头都知道,只要福康对李玮厌恶之心依旧,那么这段婚事就注定不会那样顺利的进行下去。 一个月后,赵宗实从邓州回来了,他倒是带回了一个好消息,范仲淹脱离了危险期,病情已经平稳下来而赵祯和曹恩英也通过他的口述,真正知道了范仲淹突发疾病的原因。“希文先生与人醉酒,诗兴大发,于雨中豪迈高歌,结果……”结果第二天就因为风寒发起了高烧,高烧引起了肺炎,肺炎让脏器衰竭,结果差点一命呜呼。 曹恩英听到这里忍不住嘀咕了两声:“也不看看自己都大多岁数的人了,老胳膊老腿儿的,还学什么西晋狂士呢!” “咳!”赵祯重重地咳了一声。 曹恩英撇了撇嘴巴。 赵宗实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老实实,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样子。 “千里奔波,这次也着实辛苦你了。”赵祯知道范仲淹没事了,心里显然也很高兴,他对赵宗实温声说道:“朕会将豫德园赐给你,正式作为你在京中的宅邸。” “官家,万万不必如此。”赵宗实急急忙忙地推辞起来,他表示,自己明年迎娶完王妃后就会带着高滔滔回封地去,所以完全没有必要给自己赏那么大的宅子。然而赵祯却摆了一下手,表示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赵宗实见状下意识的看了曹恩英一眼,后者便面带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 “宗实,谢过官家。” 赵宗实敛袖一礼,然而那张年轻的脸上却多少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自从范仲淹转危为安后,韩琦也从并州回来了。 帝后二人在福宁宫接见的他,就这么说吧,打韩琦进来的那一刻,曹恩英心中就升起了一种无论如何也得给人家加薪的由衷感慨。看看,过去多么俊美的一张男神脸啊,如今竟被造害成了这样,这颜值起码下跌了五个百分点啊! “微臣韩琦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爱卿快快请起。”赵祯见状立刻从御座上走下,亲自过去扶起了韩琦,他满是感慨地拍了拍韩琦的肩膀,说了句:“总算是回来了!”韩琦这个牛逼人物,在赈灾任务完成后,没有立刻回汴京而是选择修起了水泥马路,如今人家真的是一路修回来的。 赵祯对此也挺好奇的,于是在韩琦的邀请和曹恩英的“撺掇”下,于次日,率领着文武百官来到了京郊驿站旁巡视,然后,他被深深地震撼了。此时出现在赵祯眼前的是一条以水泥混凝土为主要材料做面层的马路。它是一种全然灰白的颜色,整个路面好似玉石般浑然一体,即便赵祯再不识军事,他也知道,若是全国上下所有的官道、粮道都能铺上这样的路面,那么若是遇到行军打仗的时候,其机动力该是那么的快捷。 “这就是水泥路……”赵祯深吸一口气,满是兴奋地说道:“竟真的如此神奇!” 韩琦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奏道:“回官家的话,相比过去的土路或传统的青石路,水泥路的确优点更加明显。它耐久、耐高温,可承重上千斤的车载重物,并且不会留下痕迹。更重要的是路面平整,无论是跑马还是行人都如履平地。即便是下雨天也不会出现积水难行的情况。” “好!好!好!”赵祯抚掌大笑,连道了三声好字。而此同时,百官们也发出了议论纷纷的声音,当然,他们多数都是叫好的,而只有一少部分人心里头已然明了,韩琦这次挟功而回,怕是不日就要重回中枢了。 眼中是官家满是欢喜的面庞,耳中是各位同僚们或真心或假意的热烈奉承,韩琦立于人群之中,视线却在不知不觉间看向了不远处。皇后娘娘并未从凤銮上下来,然而韩琦却知道,此时此刻她也一定也在看着这条水泥马路。 她会怎么想呢? 韩琦觉得自己有些心热,不知为何,竟很想听一听,她此时真正的想法。 “姓韩的真是个废物啊,好好的水泥马路,就该铺的大气宽敞才对啊,你弄的跟小肠小道似的,完全没有气势!” 在凤銮重重的帘幕下,皇后娘娘不满的撇了撇红唇。 心想:这家伙保准偷是工减料了!!! 第62章 修水泥马路的好处显而易见, 赵祯和朝堂诸臣们自然看得清楚,不过修路是一个长期性的巨大工程,所以便被赵祯下旨挂靠在了工部之下, 皇帝已经说了, 今年之内,务必要在全国修建多少多少条水泥路,工部尚书闻言掐指一算,顿时满面愁容, 心想:今年的财政拨款定然不够必须要钱! 然而他这边刚一哭穷, 那边的户部尚书立刻就炸毛了,开什么玩笑, 户部就这么点钱, 哪还能给你们修路, 除非…… 户部尚书说:“从今年的军晌里扣。” 此话一落,兵部尚书立刻跳了出来,对着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他表示:俺们当兵的日夜驻守边关,吃的是风霜雨露,干的是刀头舔血,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们居然还想扣俺们的军晌, 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尔等要是真敢这么干, 老夫今日就血溅五步与你们来个同归于尽! 赵祯坐在龙椅上, 神情淡定的看着底下吵成一团的臣子们。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帝,这场种场面他见的太多了, 自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反正路, 总是要修的, 不修就是逆旨,这些人到底还是不敢的。 赵祯从崇正殿出来,眼见天色尚早,便想着约皇后去花园走走,不想却在半路遇到两人。 “臣妾参见陛下。”面前的两女神色略带紧张的跪了下去。 赵祯看着她们,怔了片刻,然后才用着一种渣男的口吻,略带迟疑地说道:“哦,是你们啊,起来吧!” 冯氏和连氏闻言便缓缓站身来。 冯氏全名叫做冯雅珍,初进宫时封为昭延郡君,她是那种典型的气质美人,温文尔雅兰心蕙质尤下得一手好棋,曾经为赵祯孕育过一个孩子却不幸胎死腹中,而随着孩子的死亡,其圣宠也随之流逝不再复返。至于连氏,她闺名颂英,有着一张天然的娃娃脸,生的是娇俏可爱,就是性子有些害羞人前容易紧张。 赵祯看着两女,老实说,一时之间,真有些想不起二人的名字。 不过他很好的掩饰住了! “你们是刚从正阳宫出来的?” “是。”冯氏点点头,短暂的紧张后便神色平静的表示,她们刚刚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赵祯听后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负着双手头也不回的踱步离开了。 直到皇帝陛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连颂英方才用着“劫后余生”的表情,拍着胸脯喃喃说了句:“天啊,吓死我了!” “瞧你这胆子!”冯氏好笑的摇摇头,然后拉起她白皙的小手,微笑地说道:“咱们走吧。” “嗯!” “姐姐刚才为什么不多跟官家说说话呢?”回去的路上,连颂英忍不住问道:“官家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召见你了吧!” “有什么可说的。”冯氏表情坦然:“在我人生最绝望的时候,也不曾得到那个人半分的顾惜啊!”她因为流产大出血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那个人没有来看过一眼。 “妹妹,你记住!对于皇帝来说,后宫的女子只不过是他生育的工具,有了孩子,便千宠万宠一旦失了孩子,立刻就会被打进地狱之中。”想想福宁殿里的那位张娘子,过去不也是个宠冠六宫的角色,可自从连失两女后,现在都已经轮到了什么地步了,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 “那官家对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吗?” “这个嘛,应该不至于。”冯氏想了想然后沉吟般地说了句:“妻是妻,妾是妾。她与官家的情分终是不同的。”就是可怜了皇后娘娘,那样洒脱恣意的女子,配一个这样糟糕的男人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赵祯来到正阳宫的时候,曹恩英正在里头换衣裳。 一刻钟后她出来,赵祯看了一眼,然后赞了句:“这个颜色很趁你。” “粉紫色很趁我?”曹恩英挑挑眉头,然后对他伸出一根大拇指,喜滋滋地说道:“好眼光,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咱已经三十多岁了,但谁还不能装点嫩呢! 此时天色尚早,两个人就去御花园兜了一圈风,曹恩英管这叫【约会】。 赵祯听了就问:“约会是何意?” “就是你想泡我的意思。” 赵祯闻言面色倏然一红,急切反驳道:“朕没有想泡你。”” “哦!”曹恩英点点头:“那就是我想泡你。” 赵祯广袖一甩:“………粗俗。”人家欧阳修写诗还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呢。你这直接就【泡】上了,这也太不雅致了。这样想着的皇帝陛下,下一秒就被人挽住了胳膊。曹恩英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一只蜜蜂飞了过去,天啊,真是好可怕,官家你快点保护我。 赵祯抿抿嘴巴,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的皇后啊,总是在一本正经和油嘴滑舌间反复摇摆。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九月的时候,孙用正式接手太医院,成为了正二品的提典,他上任之后立刻就按照曹恩英的意思,对太医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因为这次改革并没有触及到任何人的利益,反而因为有“金主”的大力支持而使太医院里的每一个人的都得到了笔额外的“工资”,所以大家自然都鼎力支持。 青霉素的研究已经提上了日程,曹恩英理想中的“仁心医校”也逐渐开始成形。 “……究竟是想一辈子留在宫中,当一个伺候人的奴才,还是想要像个男子汉般出去闯荡,建立一番事业,这些全都由你自己来决定。”曹恩英微微垂下视线,目光温和的看着面前跪着的少年,她说道:“现在告诉本宫,你愿意选择哪条路?” 梁怀吉俊秀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剧烈挣扎的神色,但是曹恩英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他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娘娘厚爱,怀吉感激之心无以言表,怀吉……怀吉愿意像是个男汉般为娘娘赴汤蹈火。” “很好。”曹恩英微笑地说道:“这就是本宫想要听到的答案。” 是的! 曹恩英决定让梁怀吉出宫,替她经营“仁心医校”,在曹恩英的预想中,这座学校以后会成为一个真正正正的高等医学院校,但是她又不能出宫,所以就急需一个信的过之人替她监管和经营这所学校。 哪个男儿没有抱负? 谁想一辈子真的困守宫中,当个奴才? 梁怀吉不会不答应的。 “只是娘娘,公主那边……”梁怀吉的脸上露犹豫为难之色。福康待他是极好的,若是就这么离开,梁怀吉总有一种背叛了公主信任的感觉。 “福康是个善良的孩子。”曹恩英温声说道:“只要你与她解释明白。她知道你的离开是为了奔赴更好的前程,她一定不会阻拦,反而会为你感到高兴。”梁怀吉闻言深吸一口气,此时的他眼圈已然赤红,虽然其心里未必不知道皇后在千百宫人中选了他出来,定有调其离开公主身边之意,然而—— “怀吉会与公主好好拜别,多谢皇后娘娘再造之恩。” 果然,就像是曹恩英所说的那样,十二岁的福康是个心地柔软善良的女孩子,当她知道梁怀吉的离开是为了奔赴更好的未来时,心里虽然有万般的不舍,但还是会为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哥哥而感到由衷的开心。 “我从以前就觉得了,怀吉你既聪明又能干,读了那么多的书懂得那么多的道理。若不是出身不好,未必不能像那些学子们般入场科考,成就一番事业。”福康双目含泪,唇角却带着欣喜的笑容:“这下好了,孃孃愿意重用你,你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梁怀吉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他一生孤苦也曾恨过命运不公,然而这一刻,所有曾经的怨愤都已经不复存在,他的人生是这样被人真心相待过,如此,便足够了! “让梁怀吉当官?”赵祯从趴在床上的状态微微转过脑袋,看着正在给自己敲打后背的曹恩英,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是啊,太医院那边最近不是要搞个试点学院嘛,孙用是院长,臣妾打算把梁怀吉派过去当个掌印什么的,这不也是一箭双雕嘛!”赵祯闻言沉吟了片刻,虽然有点不可置否,但眼见曹恩英似乎有意力撑,所以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你啊!就是太宠福康了,好好的孩子,惯的不成样子。”赵祯哼了一声。 “还好意思说我,您也不是什么严父吧!”曹恩英撇了撇嘴巴。 这偌大的后宫里,就福康这么一根独苗苗,不宠她又能宠谁呢? 所以说到底,还是你这个“种马”不够给力啊! “起来,该我了。”一巴掌拍在某人那并不挺巧的臀部上,已经嫌手酸的皇后娘娘义正言辞地表示:该轮到我享受享受了。 第63章 次日清晨, 曹恩英睁开双眼,赵祯早就已经走了,身边只留下微微余温。 她叫来琥珀, 准备来个晨间沐浴。没办法, 昨天晚上两个人相互敲背然后敲着敲着就敲出了火气,不知不觉的就滚在了一起,很是折腾了一番。 洗完一个清爽的晨间澡,曹恩英出来后, 又坐在水银镜前开始更衣打扮。 说起这个镜子, 可是一件难得的奇珍。 这东西是曹纯手下那帮研究人员做出来的东西,是在无暇琉璃的基础上, 采用镀银技术, 即通过银镜反应使银附着在玻璃上从而制作出来的镜子。 属于偶然间的成功。 全天下, 至现在为止,只得了这么一块而已。 要知道,这镜子送进宫的时候,即便是赵祯都震惊了许久。 毕竟,能如此清晰的,几乎是百分百还原自己样貌的银镜,即便是圣天子那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可惜技术不够成熟,还不能量产。”曹恩英叹了一口气。觉得这种好东西要是真的能够成批制作出来, 那肯定又是一条大发横财的路子啊。 更衣梳妆完毕后, 曹恩英便用了一些早膳, 吃的正香的时候,福康低着头没精打采的跑了过来曹恩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吃了吗?” 小姑娘摇了摇脑袋。 于是曹恩英就让琥珀再添加一副碗筷过来。 母女两个默默的吃完了早膳, 曹恩英净了净手, 然后对着福康说道:“梁怀吉已经离宫了吧?” 福康眼睛一红, 轻轻地点了点头。 “舍不得?” 再点头。 “要不本宫再把他叫回来继续伺候你?” 极速摇头,并使劲跺脚,噘嘴道:“孃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曹恩英叹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本宫早有准备。于是用着一脸真是拿你这小丫头没有办法的表情,曹恩英叫了一声琥珀。片刻之后,琥珀就拎着只小巧的竹篮走了进来。 “这是娘娘送给公主的礼物。” 福康闻言怔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掀开那竹篮上盖着的绸缎布,随后她就发出了一声充满惊喜的尖叫声:“呀,是猫咪!!!” 是的! 曹恩英送给她的是一只小奶猫。 纯白色的毛发,天蓝色的眼睛,是一只纯种的长毛波斯猫。 福康将小猫咪抱在怀里,整个人激动的不得了,霎时间什么梁怀吉啊的,全都扔在了九天之外,满脑袋只剩下:它好小、好漂亮、好可爱啊等之类之类的念头了。 “我给要它起个名字。”小姑娘对着曹恩英煞有其事地说道:“嗯……就叫展昭好不好?” 曹恩英:“……它好像是只小母猫吧。” “不管不管,就叫展昭,儿臣最喜欢展昭了。” “好吧。只要你开心,叫它九天玄女都没有问题。” 用一只小猫咪迅速摆平了福康,皇后娘娘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赶在今年入冬之前,已经出海差不多快二十个月左右的曹纯终于舍得回来了。听说这个消息的曹恩英第一时间将他传进了宫中,姐弟两个于正殿相见,双方都十分的激动。 曹恩英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大骂道:“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曹纯闻言嘿嘿一笑。 小胖子依然还是那个小胖子,只不过经过这样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看上去粗糙了许多,身上也充满了一种海水的咸湿味道。曹纯说:“阿姐别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嘛,这次出行可是长了许多见识,光是沿途去过的国家就超过了二十之数……”巴拉巴拉巴拉,小胖子说了一堆话,最后还十分唏嘘的表示说某个土著小国还想把公主嫁给他,非要他入赘当国王不可。 曹恩英闻言撇了撇嘴巴,十分怀疑他是在吹牛逼。 “对了,我这还有大礼要送给您嘞。”曹纯嘿嘿笑着,用一种献宝般的神情,对着曹恩英说道:“阿姐若是见到,一准高兴。” 实际上,曹恩英的确是高兴,不!应该说是惊喜的。 只见眼前摆放着的一排瓮缸中正“活泼”的生长着各种植物。 “按照您给的图鉴,这些都是沿途特地搜刮回来的。胡萝卜,在当地叫甘荀,据说是一种药材,有明目通便之效。绿皮西葫芦,这玩意在暹罗长的到处都是,生命力及其顽强。良种的草莓,与咱们大宋本地的野莓不同,这种草莓更加的酸甜可口,汁水充沛。就是比较娇弱,我一条船运了五百株回来,结果活下来的就剩下只八十多株,其余的全死了。橄榄,身毒特产,能榨油。南瓜,滋味一般,我从一个商人手上换到了些种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曹纯叽叽喳喳介绍了一通,最后他对着曹恩英说道:“以及,阿姐您心心念念,耳提面命,一定不要让我错过的绝世宝贝,弟弟也给您找到了,铛铛铛……请看,这就是地蛋!!!!” 曹恩英:“…人家叫马铃薯,谢谢。” 话虽然这么说,但认真讲来,此时的皇后娘娘的确是有点小激动的。 据历史记载,马铃薯正式进到中国应该是在明初的时候,然而现在却生生提前了数百年,简直堪称奇迹。 “你这次还真是收获颇丰啊!”曹恩英大笑着拍了拍弟弟厚实了许多的胸膛。 后者闻言嘿嘿一乐,摸着自己的脑袋,神情却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您说的那个什么劳资的玉米,这次却是没有寻到。” “已经很好了。”曹恩英认真地对弟弟说道:“阿纯,你立大功了。” 既是立功,肯定就要表扬,而表扬的人不是曹恩英是皇帝。 当康如海亲自去崇政殿请人的时候,赵祯二话不说就直接过来了。 他心里本就对曹纯十二万分的有好感(皇极酒坊每年都给他的小金库分成),听说小舅子好不容易从海上回来了,那肯定要过来相见的。 “草民曹纯给陛下请安。” “快起来。”赵祯哈哈大笑,他看着眼前黑了许多的小胖子,神色间那是真的高兴啊:“总算是回来了,你孤身在外,可知朕与你姐姐是何等悬心,日后万万不能再冒这样的危险了!” “嘿嘿嘿……”曹纯憨厚一笑,亲热道:“知道了。” 说完,这臭小子就直起身子,张开双臂,给了赵祯一个热烈地熊抱并大叫了一声道:“姐夫,俺想死你了!”赵祯闻言心里顿时涌起无数暖流,瞧瞧,这才叫做真心实意呢!! 曹恩英:“………”马屁精! 不远处的张茂则:“……”这位绝对是个高手啊! 充满了“感人肺腑”之情的拥抱后,赵祯立刻询问起了曹纯这一路上的见闻,后者本来也是嘴皮子极为利索的人,当下便声情并茂的讲述了起来,从沿途的风土人情到海上发生的各种意外惊险,全都学的有模有样。 “咱们乃□□上国。随船过去的丝绸、茶叶、以及琉璃器皿等,在那边全都是硬通货。”曹纯满面笑意,巴拉巴拉的讲述起来,当然,他带回来的那些植物,更是重点中的重点。当从曹纯的嘴巴里知道,马铃薯这种东西一亩地可以收获多少斤时,赵祯惊讶的眼睛都有些瞪圆了。 “这东西的确是好物,既可以在灾荒时充当主食,也可以在平常时用来做菜……”一旁的曹恩英听到这里后,立刻表示,臣妾今儿就小露一手,用这马铃薯做几道小菜儿。 曹纯听后立刻拍掌叫好,赵祯也含笑点头。于是留下这对姐夫和小舅子在这里热情说话,曹恩英带着下人们去了厨房鼓捣,而在离开正殿大门的时候,隐隐地,还从后面听到曹纯在说什么:有个女海盗非得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事情。 土著的公主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 连女海盗都出现了。 曹恩英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爱在两性关系上吹牛逼这点,真的无法言说。顺带一提的是:皇后娘娘至今都在怀疑,曹纯有可能还是个处男。 青椒土豆丝、腊肉烧土豆、干锅土豆片、土豆奶酪球。 一个时辰后,三个人吃起了午膳。 赵祯对于学名马铃薯,小名土豆的这种植物十分的满意,当即就对曹恩英说他要在全国上下大力推广此物。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曹恩英欣然点头。 “此次孝宽远洋出海,实是不易。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曹纯闻言立刻诚惶诚恐的推辞起来。 然而这一次,赵祯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酒坊啊,玻璃啊,改良印刷术啊,其实早就应该好好奖赏一番了。 他当即御口金开册封曹纯为正一品的“顺侯”,食邑万户。 “草民,不,微臣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小胖子跪在地上,整个人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涕泪横流。一双不大的小眼睛里更是盈满了泪水,看着赵祯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以及恨不得立刻为其肝脑涂地的决心。 “呜呜、姐姐夫……你、你比俺姐对俺都好啊……” 赵祯闻言目光更是泛柔,心疼地轻轻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 曹恩英:“……”默默翻了个白眼。 旁边继续伺候的张茂则:“……”。 一顿饭的功夫就从草民进化成了一等候。 看吧,果然是个高手!!! 第64章 曹纯能够封侯, 曹恩英这个当姐姐的自然非常高兴。原先之所以一而再而三的压着他起势是因为曹恩英觉得自己和赵祯的“信任度”没有大到那个份上,可现在情况却又有所不同,也是时候让小胖子得到自己该得的了。 于是在他离宫之前, 曹恩英对其问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自己心里有数吗?” 一身酒气的曹纯使劲儿的点了点头,虽然看着醉醺醺的,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他说了两个字:“沈括。” 算你头脑清楚。 曹恩英闻言先是翘了下唇角表示赞许而后又上前半步, 用着低低地声音继续说道:“若是沈括那边的研究出现了困难, 你就去找李植,他应该能够帮的上忙。” “谁?李植, 我那个前姐夫?”小胖子嗷了一声, 瞬间露出傻眼的表情, 他用着毛骨悚然的口吻骇然道:“姐!!!你两咋现在还有联系呢?” “瞎想什么!”曹恩英撂下脸色,然而口吻虽强硬,但吐出的声音不知为何却多少带上了一些心虚的味道:“咳咳……李植不是道士嘛,他们那样的人其实都有很浓厚的化学底子,本宫是觉得,他能帮得上忙才让你去寻的。要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小胖子闻言满是狐疑的眯了下眼睛,鬼鬼祟祟地问道:“真的不是余情未了?” “再胡说我揍你了啊!”铁拳高高举起, 曹纯瞬间露出屁滚尿流的神色, 连礼都不行, 撒丫子的就一路跑掉了。 冲着那灵活的背影狠狠的哼了一声,皇后娘娘甩甩袖子, 这才转身进屋去了。 寝殿里面。 赵祯睡的正香, 跟小舅子拼了一下午的酒, 皇帝陛下喝的相当痛快,所以此时醉的也相当痛快。曹恩英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嘟囔道:“那死胖子可是千杯不醉的,你跟他拼个什么劲儿!” 赵祯在这边睡觉,曹恩英则带着人清点了一下曹纯带回来的礼物,留下自己和赵祯的那份,剩下的,则是让康为海给各宫送去。 苗娘子和福康得了一对斗大的母子夜明珠,这玩意堪称是奇珍之宝了,晚上放在床头,再蒙上一层薄纱,整个室内立时就充满了一种朦胧至极的美丽。至于其他嫔妃也都各自按照品级有所赠礼什么珠宝首饰,象牙玉壁的,简直是花样繁多。 “居然连宁华殿的那位都有。”琥珀看着面前一大盒子来自高丽国的顶级野山参,嘴巴瞬间就嘟成了一只大喇叭。 曹恩英闻言则笑了下,开口道:“不许小气。” “不是奴婢小气,只是什么好东西给了那位都是肉包子打狗,连声好都换不回来。”琥珀愤愤不平地说道:“她原先得宠时,起势猖狂,不把您放在眼里,您从不与她一般见识。后来她失宠了,被官家厌弃了,那些个她曾经得罪过的妃嫔明里暗里的没少去找她麻烦,都是您给从中拦了下来,如今,她整日生着病,光每日的药钱就要花上不老少,也都是您嘱咐太医院,叫挑好的用。可是换来什么了呢,她倒现在可是连一声谢谢都未曾与您说过嘞!” 你知道什么! 曹恩英面上雍容大度,心里却在默默吐槽:没有张清姿的飞扬跋扈怎么能衬托出本宫的贤惠明理? “好了,你若是不愿跑腿,让别人去就好了,哪里这么啰嗦!”眼看自己的大宫女依然是一副不甚开心的模样,曹恩英微微一笑,从堆积如山的礼物中挑选出一只绯红色小盒,打开来看,便是只水头极好的芙蓉玉镯。 曹恩英执起琥珀的右手,一个巧劲儿使出,芙蓉镯子就顺势滑到了其手腕之上。 “娘、娘娘……”琥珀的脸颊下一子就烧红了起来。 “不用谢我,这是曹纯特地给你的那份。”皇后娘娘耸了耸自己的肩头。 顺带一说的是,白姑姑和康为海也各自有礼物。 在钱财上,小胖子可是一向出手阔绰。 “嘻,奴婢就知道,纯少爷最好了。” “开心了?开心就去办差吧。”曹恩英颐指气使地说道:“别偷懒,快点干活。” “哦!” 赵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早就守在一旁的曹恩英立刻上前扶了他一把。 “几时了?”赵祯问道。 “亥时一刻。”曹恩英的声音十分温柔:“小厨房正热着醒酒汤,官家喝一些吧!” 赵祯点了点头。 精心熬制的醒酒汤虽然味道不怎样,但效果却还是可以的,赵祯思维清晰了些,然后借着屋里的琉璃宫灯,这才发现原来刚刚的曹恩英正依在床头做针线活。 这可真是少见。 赵祯微微挑了下眉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探出半个身子去看,结果—— “好丑。”皇帝陛下特别不善良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曹恩英闻言脸上立刻就涌现出一抹尴尬的神色,从小到大,前后两世,她的确是不怎么擅长女红的。“前段时间福康送了朕一只香囊,她绣的都比你绣的好。”可下是抓住皇后不擅长的地方了赵祯不由大肆“嘲笑”起来。 结果笑声还没停,就听那边的曹恩英幽幽说道:“这样啊,本来臣妾还寻思着给您也绣个香囊呢,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毕竟,臣妾的手艺这么差,戴出去也是丢人现眼呢!” 赵祯:“……咳咳!!” “朕不嫌弃。” “其实也没那么难看,仔细瞧着倒也别有一番意趣……譬如说这块石头……什么,你说这是蝴蝶?”曹恩英真的有亿点点生气了,于是,这个晚上她再也没跟这个讨厌的家伙说上一句话。 天气开始寒冷了下来,所幸曹纯带回来的那些异国植物全都被挪进了暖房里培育,枯死的自然有,但大多数还是都坚/挺的适应了下来。严寒时期,正阳宫中早早的就升起了地龙,屋子里几乎是温暖如春,唯一有些苦恼的就是玻璃上霜的问题。 是的! 就在今年秋半季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非常奢侈的把正宫寝殿内所有的窗户全都换成了透明玻璃,这样做的好处自然是光线明亮,而坏处则是冬天容易上霜以及时不时出现的因为过于低温而玻璃裂纹的情况。 这一日,外面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闲来无事的曹恩英决定煮些火锅来吃。 顺带一说的是,她把赵宗实叫进宫与自己一块吃。 当然了,在享受完美味的火锅后,顺带关心一下赵宗实婚事的准备情况,那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过了这个春节,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就是你与滔滔的婚礼了。”曹恩英对赵宗实微笑地说道:“这是母后的一份心意,你拿去吧!” 那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足有整整十万两的白银。 老实说,赵宗实被吓到了。 “母后,这万万不可啊!”他急的整张脸都赤红了起来,连连摆手表示: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他办一场婚礼,上下花费也不过就是七八千两的银子……十万两……实在是太过夸张了。 “长者赐不可辞。你若是不要,便是没有将我看成是你的母亲。”曹恩英目光温和的看着他,口中却如此说道。 赵宗实闻言双眼之中立时泛起一层薄雾。 “儿臣怎么会不把您当做母亲呢?”小的时候在宫中的种种关心和照料自不用提。便是长大后他被“送”出京城。曹恩英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书信也好,往封地送来的各种东西也罢全都透露着她对自己的关心。 即便是亲生母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那就拿着。”曹恩英微笑地说道:“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办它一场,不能让人小觊了。” 赵宗实闻言深深一礼:“儿臣谢过母后。” 晚间,赵祯来到正阳宫,曹恩英在睡前照常的陪他看了一会儿奏章。 宰相陈执中去年患了足病,几乎不能下床,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请辞了相位。皇帝准许了,而这位老大人在正式退休前也像官家推荐了自己的继任者,也就是文彦博为宰相。赵祯几经考虑后也准许了,不过在提拔文彦博的时候,他顺手把韩琦安插进了内阁,宋痒也成了礼部尚书。 如今,曹恩英手里拿着的这本奏章就来自于宰相文彦博,而之所以会特别让她注意到,是因为这是一篇“举荐信”。被举荐的那个人叫做——王安石。如今的王安石正在舒州任通判,因为勤政爱民,所以治绩斐然。文彦博认为王安石是一个品德高尚,不慕名利,且能干实事的好官,所以极力的像赵祯推荐了他。 “朕记得这个王安石是庆历年间中的进士,文章写的极好,便是欧阳修那种眼界刁钻的也多有推崇之意。”赵祯沉吟般地说道。 曹恩英闻言则是微微一笑:“能让官家在万千学子中,还对其抱有印象,这个王安石肯定是有过人之处。只不过,他现在毕竟只是一个通判,若依了文相之意贸然提拔,恐怕会遭人非议。” “皇后说的是。”赵祯无谓的点了点头。 然后下一秒,一个淡漠的否字,便出现了奏章之上。 第65章 三月初八, 大吉,宜嫁娶。 今日是赵宗实与高滔滔的婚礼,他们一个是皇帝的“养子”一个是皇后的“外甥女”。 两人的结合被外界喻为:天子娶儿媳, 皇后嫁闺女。 总归是一件美谈。 婚礼办的十分盛大,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和汴京城里的皇亲国戚们去了能有三分之二,便是没去的也都让人送上了一份重礼。就像是曹恩英所希望的那样,这是一场极为热闹的,风光的盛大的, 让人看着便心生无数艳羡的婚礼。 大婚结束的次日, 按照规矩,两位新人来到宫中给养父母问礼。 赵祯和曹恩英早早的便坐在了正殿中, 苗娘子等后宫妃嫔们则是按照品级各自立在旁边观礼。 踩着吉时的点子, 一身盛妆的二人在礼部官员的唱喏下开始了三跪九叩。 曹恩英目光温暖的看着两个孩子, 脸上全都是欣慰的笑容。 “父皇请喝茶、母后请喝茶”。 赵祯微微颔首,一本正经的饮了口媳妇茶,然后语气平静地说了两句:互敬互爱,白头到老。而轮到曹恩英的时候,她却笑着对高滔滔说道:“宗实是个老实孩子,你以后莫要欺负他。 高滔滔闻言面上骤然一红,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 曹恩英见状视线一转,又看向了赵宗实, 她微微正了下面上的颜色, 柔声说道:“夫妻间相处最要紧的就是沟通二字。两口子过日子, 天长日久的,肯定会有吵架、争执、生气的情况发生, 这些都是正常的, 但事后要懂得彼此沟通, 不能把什么都积压在心里,就算是激烈的争吵也没有关系,总比相互间冷漠来的强。所以你们以后要学会欣赏对方,心疼对方,遇到事情相互商量及时沟通,这样齐心协力之下,生活才能变得越来越好。” 赵宗实性子苦闷,什么事情都爱压抑在心底,所以他知道曹恩英的这番话是特地讲给自己听的是实打实的金玉良言。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赵宗实深深地俯下身去。 曹恩英微微一笑,坦坦然然地喝了一口手中的媳妇茶。当然喝完之后也没忘了给礼物,是一对极珍贵的白玉如意,这是当初她封皇后的时候,宫里给的彩礼之一,来历既贵重又有和谐美满之意。 赵宗实和高滔滔大婚之后不久,他就提出了想要携妻返回封地的意思,然而这一次,赵祯依旧没有允许。只说让夫妻两个安心留在京中,如此这般又过了三个多月,他们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因为高滔滔她——怀孕了。 算算日子,难道是洞房之夜就怀上的? 曹恩英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嘴儿,心想:这就是所谓的一击即中吧。 高滔滔有了身孕,这件事情自然是瞒不过赵祯的,对此他面上平静,然而之后的数日却开始饮食不振起来,不但吃的很少,睡眠的质量也大打折扣,常常一个人呆呆的,一坐就是大半夜。这一晚三更时分,曹恩英莫名惊醒,而后一点都不意外的在身边摸了个空,她挑了挑眉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披了件衣裳走下了床榻。 “总熬夜是会变秃头的!”曹恩英来到了赵祯的身后,因为突然的发声,反而吓了赵祯一跳。 “你怎么醒了?”男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他说:“朕这个年纪,即便不熬夜,头发该掉还是会掉的。” “才不是。”曹恩英走过去,弯下腰,视线紧紧的盯在赵祯的脸上,然后用着温柔的声音说道:“官家的头发看上去很浓密,眼角也没什么皱纹,皮肤既紧致又光滑,还有下颌的小胡子留的也非常非常的性感,还是个很有魅力的俊俏郎君呢!” 赵祯闻言挑了下眉头:“比韩琦还俊俏?” 曹恩英面容一僵。 心想:你就不能换个人比吗? 就算是我口中说是,你心里能相信吗? “你果然还是很喜欢韩琦那张脸啊。”赵祯叹了一口气:“当年在街上救了快要濒死的他,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吧。” 是的。 我就是个颜控,爱咋咋滴吧! 曹恩英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赵祯的大腿上,因为过于沉重还让这个不会说话的男人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 “你是不是胖了?” “不好意思,本宫体重常年持平,从不会多增一斤肉。” “那就是朕老了!”神色怅然,目光凄迷。 得!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曹恩英其实也知道他这段日子为啥心情不好,无非就是看到高滔滔怀孕了呗!人家小辈儿的都要有下一代了,他这个老辈儿的还没个儿子呢,这事放谁身上都不好受。但没办法啊,老天就是不允许你有这个命啊! “我饿了,一起吃点宵夜?” 赵祯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但奈何不住某人极具胁迫力的眼光,遂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于是两人就喝了点鸭肉粥,吃了一些小酥黄,这东西是芋头切片裹上杏仁的面糊小火煎成的,焦脆香甜,十分可口。肚子里有了食物,血液就都跑去胃袋消化了,睡意开始在脑内蒙生,曹恩英用盐茶水漱了漱口后,就催着赵祯上床休息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的汴京城的天气又开始变得炎热了起来。最近,京成之中可是出了一件很轰动的事情,大宋著名词人,生平最爱眠花宿柳的柳永柳三变先生不幸去世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死了以后,全国上下的妓/女和优怜们开始主动为其服丧。所以现在汴京城中,但凡是个秦楼楚馆的,门口处都挂了两个白灯笼。 特别的时髦! 当然了,挂灯笼归挂灯笼,营业还是要营业的。 咋也不能耽搁大家赚钱不是? 柳永的死在老百姓之间很是轰动,然而朝堂上却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但是仅仅半月之后另外一个人的死亡却真正的在百官之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赵宗实的生父,濮王赵允让因脑中风突然离世了。“自醉酒失言的事件发生后,濮王便整日惶惶,坐立难安,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精神紧绷。”张茂则躬着身子,对官家和皇后汇报着赵允让的具体情况,据他所言,赵允让的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忧惧而亡。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吓唬自己,终是把自己给吓死了。 赵祯沉着一张脸,摇头长叹道:“何至于此!” 他都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这就跟《小公务员之死》里的小公务员一样吧!旁边的曹恩英如此想到。 “宗实那边已经知道了吗?” “是,此时应该已经得了信。” 赵祯闻言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沉思之色,只见他微微转过头,对着曹恩英问道:“皇后觉得宗实应不应该给濮王奔丧?”赵宗实是赵允让的亲生儿子,老子死了,按理来说儿子自然是要赶紧回去奔丧的,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赵宗实被过继给了赵祯,所以从礼法上讲,赵祯才是他的老子。 “臣妾不知道。”曹恩英淡淡地说道:“看他自己怎么选吧!” 赵宗实没有选择回去奔丧,但是却选择了服孝,而且还是斩三衰的重孝,这意味着,他将三年之内能不饮乐宴请,不能出将入相,只能老老实实的留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赵祯听说后什么意见也没有发表,只说了一声:知道了。 所以……应该还是有一点不开心的吧…… 赵允让的死毫无疑问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又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对于赵宗实来说,阻止他成为太子的最大一颗绊脚石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所以现在朝堂上已经开始有人上奏,向赵祯提立皇太子的事情。 “娘娘的意思是,王爷是故意守孝三年的?”正阳宫中,正在给主子梳头的琥珀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那你以为呢?”曹恩英轻声一叹,赵宗实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心里必然知道,只要生父一死,定会有人趁机重提立太子一事。所以干脆就来了个【拖】字诀,起码给自己也给赵祯一个三年喘息的机会。 “但此计,总归不能长久。”曹恩英轻声一叹。 赵祯最大的问题是,他不但一个儿子都没有,且活着长大的女儿也只有一个,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么多年了,估计也看出来,官家的生育能力怕是有些问题,而这个问题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生下健康孩子的几率越来越低。 大家都等不起,也赌不起了。 上天真是不公平,官家与娘娘如此恩爱,为何就不能赐予他们一个孩儿呢? 琥珀想到这里整个人简直是心如刀绞。 王爷即便是从小跟着娘娘长大的,即便双方关系再好,但终归不是从自己的肚皮里面爬出来的孩子,养儿终归不是亲儿啊! 第66章 如果娘娘能够有孕, 我愿意折寿十、不、二十年。琥珀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回头就去求康如海帮忙请座送子观音回来,她保准日夜供奉祈祷, 绝不懈怠。 平静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这一日,梁怀吉进宫报告了一下仁心医校的建设进度。院校的选址已经完成了,在朱雀大街的西边,它旁边就是太学院, 整个建筑是外圆内方, 有屋六百八十间预备教师一百四十五人,预招收学生两千人。 当然, 现在该校还处在第一期的施工阶段, 想要正式开学, 怎么也要明年秋天才行。 梁怀吉虽然年轻又是内官出身,但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曹恩英听他汇报工作条理清楚,头头是道,凡有疑问,必能所答,心里不禁十分的满意。 “做的很好!”皇后娘娘目露赞光,语带欣赏, 她关心地问道:“建校的钱还够吗?” “回娘娘的话, 国舅爷不久前刚刚以赞助的名义, 拨了五万两银子过来,所以暂时是足够的。” “那就好。”曹恩英点了点头。 随后, 梁怀吉还主动提出了一个要求, 说是希望皇后娘娘能为这所学校题字。 曹恩英闻言却苦笑的推辞起来, 然而梁怀吉却以娘娘曾为百花书院题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样的千古绝句,为何就不能给咱们仁心医校也题字呢? “认真说起来,咱们学校,才是娘娘一手扶持起来的啊!” 曹恩英真是头痛:“………好吧,不过此事不急,本宫需要好好想想。” “是!”梁怀吉一躬身,欢喜的说了句:“多谢皇后娘娘。” 既然公事汇报完毕了,那就可以说说私事了,曹恩英对他说,福康很想念你,这次难得进宫可以过去探望一番。然而,梁怀吉听完这话后却微微摇了摇头,镇定地表示他现在已经是外臣了不宜像过去那般与公主接近。 曹恩英闻言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很懂事啊! 春去秋来,四季流转,春天才成亲的高滔滔在冬天的时候毫无波澜的进入到了预产期,而就在这个时候,赵祯却突然生病了。 一开始只是胸闷加咳嗽,太医说这是季节交替,感染风寒所导致的症状,遂开了小柴胡方剂服用赵祯稍安,然而不过小半个月,前方却传来一道急报,说广西的少数民族首领侬智高起兵反叛还自称大南国仁惠皇帝。消息传出,举朝震动,赵祯理所当然的惊怒交加,人家西夏经营数代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军队还厉害。它单独分离出去,大宋也算认了。但那侬智高算什么,不过一小小异族首领也敢学西夏自立? 赵祯这次没有惯着,他立刻召集群臣并当机立断的让时任枢密副使狄青,带兵平叛。 打仗的时候正好赶上过年。 整个宫里没什么年节的喜庆,充满了一片肃然。 曹恩英陪着赵祯一直守在福宁宫,那天晚上,赵祯出现了头疼,肌体发热,寒颤不止的现象。曹恩英心里清楚,他这病肯定是开始恶化了。然而这种时候为了稳定人心,赵祯只能佯装无事的硬挺着,曹恩英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所幸,狄青这个人不愧是北宋历史上都有名的将领,在上元之夜,他兵分三路,采用前后夹击之策,一举夺下昆仑关,之后更是长驱直入又经数次血战,成功在战场上击杀反贼侬智高并割其头颅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汴京。 捷报传来之后,朝廷上下全部精神大震,臣子们各个眉飞色舞。 大家忍不住一窝蜂的跑来找皇帝,迫不及待的想要抒发自己内心的激动情感,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赵祯知道狄青胜利之后,他长久撑着的那口气就再也撑不住了,于是我们的大宋官家在众目睽睽之下砰地一声倒了下去,徒留下满殿震惊的眼神和一声声传太医的嘶吼。 赵祯高热不退,病情来势汹汹。 宰相文彦博、中书侍郎韩琦、礼部尚书宋痒、御史包拯等人几乎日夜守在门外,片刻不敢稍离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显的十分忧心忡忡。 “娘娘,真的要这样做吗?”门内,孙用的脸上有着些许迟疑之色。因为就在刚刚,皇后娘娘提出了要给官家注射青霉素的要求。虽然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实验,这个所谓的青霉素他已经成功研究了出来也进行了后续的一系列活体实验,但要注射进官家的体内……老实说……孙用绝对是不敢的。 “对于眼下这种情况来说,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曹恩英看着他,目光坚定的说道:“去做吧!这是本宫的命令。” 孙用闻言咬了咬牙,终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了声:微臣遵命。 青霉素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一种抗生素,对于治疗感染性疾病往往效果显著,而此时的赵祯因为感染风寒始终高烧不退,据太医说肺部好像也出现了脓肿,所以鉴此情况,曹恩英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试上一试的。 注射青霉素的用具是一只针筒,不过与现代的医用针筒不同,这是一只用竹筒和拉丝细针组装而成的低配版注射器,当然了,虽然不够美观,但是在这种时代也不能要求更多了,孙用当即就在曹恩英的视线下,先做了局部试敏,无样后,方才用消过毒的注射器往赵祯的身体里推了一定剂量的青霉素。 这东西果真有用,当天晚上,赵祯的高烧就有退下来的征兆,如此这般,孙用每天都给他打上一只,直到五天之后,赵祯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人也能勉强吃进些食水了。各位大臣们看见如此情况,悬着的那颗心方才落回肚子中,各个都露出一种劫后余生之状。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私下里,文彦博对韩琦忧心忡忡地说道:“绝对不能有第三次啊!”头一次,就是赵祯遇见刺杀那回,究其起因,其实也是因为官家突然病重,而皇后却故意隐瞒不报所以造成的“误会”。而这一次,皇后倒是没又选择隐瞒,但情况却依旧让人心生不安。 “大人说的对,此事不能再拖了!”韩琦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坚毅的神情,他说道:“我等要联名上书,请求官家,务必立即册立太子!!!”大臣们说到做到,赵祯这边刚刚才好起来,他们那边就开始联名上书请奏,并且这次与以往不同,颇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状。 赵祯听说以后,面色不停变换,神情间充满了痛苦,凄惘,怨恨,以及犹豫和无措。 他就像是一只被逼到死角的老鼠,天上地下,却已经无路可逃。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这样对朕?”赵祯披头散发的倒在曹恩英的怀里,哭的全身都抽搐起来。难道对那些臣子们来说,谁当皇帝其实都无所谓,他们效忠的,爱戴的,忠心拥护的,根本不是自己,而只是自己坐下的这把龙椅。 “其实……”曹恩英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剧烈的迟疑之色,她似乎想要告诉赵祯什么,但眉宇间却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 “朕还没有死呢,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护别人上位了,什么忠心耿耿,什么圣君贤臣,全都是假话。” “那个,其实,有件事情……” “朕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赵祯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的,被那些人这么一刺激,整个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就崩溃了,所以最后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两个时辰后,赵祯晕睡了过去。 曹恩英没有离开而是就这么坐在床榻边上,一直守到了天亮。 次日。 “皇后娘娘……”张茂则一脸复杂的从外面躬身走了进来。 曹恩英见状神情间立刻就露出了一抹极度的不耐烦。 “那些家伙又来了是吧,还有完没完啊,喜欢跪就让他们在外面跪着好了,就算有撞柱的也无所谓,派人收尸就是!”曹恩英冷冷地如此说道。 然而此时的张茂则却摇了摇头:“回娘娘,宫外有人来报,曙王妃于昨日二更时分,平安诞下一子。” 曹恩英闻言微微一怔:“是男孩?” “是男孩。”张茂则垂着视线:“五斤六两,是个健康的男婴。” “知道了。”曹恩英微微点头,心里却叫了一声:“好巧”。 赵宗实有了孩子的事情显然是瞒不住的,没用多长时间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有很多臣子本来对立其为太子的事情尚有几分犹豫,但现在——那丝犹豫也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罢了。”无论情感还是意志此时都已经消沉到极点的赵祯,毫无感情地对曹恩英说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上天不允许他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过都是徒劳的挣扎而已。 “张茂则,去宣他们进来,朕会如他们所愿,当面写下立太子的诏书。”此时的赵祯已经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的眼神充满了麻木与死寂。 那是一种极度的绝望。 第67章 寝殿之内, 气氛紧绷,犹如弓弦拉满将断不断。 赵祯坐在龙椅上,尚且有些虚弱的身体靠在扶手处, 恍若死然的目光, 平静地望着他的心腹爱臣们。文彦博、韩琦、包拯、宋痒、欧阳修、吕公著等人此时已然跪了一地,每个人的脸上既有不忍愧疚也有决然的坚定。 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天底下的男人哪有不看重子嗣的, 普通人家尚是如此, 就更不用提坐拥天下的皇室了。所以赵祯此时的心情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还是那句话, 天子事便是国家事, 他们身为人臣就得为国家的长远做打算。 官家人生过半却至今无子, 他身子骨又不甚康健,万一哪日像今次般突然出个意外,国家必定会因为缺少继承人而陷入内乱。可要知道,无论是辽国还是西夏都是虎狼之辈,到时候若趁机发兵攻打,一个弄不好怕是会有亡国之危。 所以此时,尽管心中也知自己对不起赵祯,但这些人却仍要如此去做。 这, 就是身为臣子的忠君之道! “陛下。”韩琦深深一拜后, 直起身子目光坦然地看向赵祯, 他沉声说道:“立嗣一事,关乎国祚延绵, 请陛下为我大宋, 为天下百姓, 早做决断。” “请陛下早做决断。”众臣齐声而道。 赵祯面无表情,眼神深处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唇角微微翘起,苍白的脸上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一丝丝嘲讽的冷意。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的抬起手,亲自打开了摆在桌面上的一只明黄色的锦缎匣盒。 那里面,竟然是一卷早就写好的圣旨。 曹恩英就站在赵祯的左边,此时的她微微垂下眼睛,两只拇指交叉在一起,脸上有着抹若有所思之色。 赵祯将那圣旨拿出,并当着众人的面展了开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册立赵宗实为太子的诏书,也不知赵祯是在多久之前就准备好的,只不同的是,这封诏书上尚未盖上大玺的宝印,而此时,赵祯就要亲自来完成这一步了。 “父皇,儿臣对不住您。天不幸朕,这一脉怕是要在儿臣身上断绝了,但所幸,宗实总也是赵家子孙,立他为太子,想必您在天之灵也可稍感欣慰了。”赵祯心中满是凄然,不知为何此时的他突然又想起了本不该想起的那位母亲。许多年前,是不是她也面临着,这种非己之子却要登临皇位的处境,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曾怨恨、嫉妒、难过、甚至是绝望呢? 赵祯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等到再睁开时,一双手已经颤抖地拿起了大玺。 众臣子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赵祯的动作,他们都知道,只要这印轻轻一盖,赵宗实便是大宋名正言顺的太子了。然而,偏偏就在这等紧要关头,一道悠然的声音却冷不丁的响了起来,她说:“等等。” 赵祯一怔,韩琦等人也是一怔。 包拯这个人脾气比较爆裂,见皇后在如此重要的关头冒然插嘴,眉头顿时一皱,忍不住开口责怪道:“皇后娘娘,陛下与我等正在处理关乎国家命运之事,您一后宫中人,本就该回避才是为何却突然打断,莫不是想后宫干政不成?” 瞧瞧,这帽子叩的……连后宫干政都出来了,曹恩英看着义正言辞的包拯,不禁心里默默吐槽起来:枉本宫还给你出过书呢,真真是没有良心,下一本,干脆叫你直接狗带算了! “大人此言差矣。”曹恩英的视线在各位大臣们的脸上扫视一圈,而后镇定自若地说道:“本宫要说的事情与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具有十分要紧的干系,所以才不得不冒然开口。” “哦?”包拯冷笑一声:“那臣等就洗耳恭听了。” 恭听就恭听,毕竟这也算是一颗惊天大雷吧! 曹恩英深吸一口气,然后她抬起手重重地按了一下赵祯的肩膀,在对方抬头看来的瞬间,开口说道:“我有了!” 赵祯:“………”。 群臣:“………”。 大家都没能反应过来,有了?有什么了? “你们没听错,本宫怀孕了。” 皇后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坦然,绝不像是在撒谎。 然而,既是有孕,为何不早说? 宰相文彦博脑袋嗡嗡直响,眼前也是阵阵发黑,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现在、立刻、马上,请太医过来!!!” 于是片刻之后,一群太医就过来了。 第一个给皇后搭脉的太医,在经过疑惑——震惊——兴奋的轮番表情后,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着十分兴奋的声音开口说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皇后娘娘有喜了!” 赵祯闻言表情一片茫然。 宰相文彦博深吸一口气,又叫了一位太医上去给曹恩英诊脉。 结果后者也说:“脉如珠走,确是喜脉无疑!” “当真没有看错?” 太医闻言立刻狠狠的瞪了文彦博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老夫在宫里当了二十年的差,难道区区喜脉也能诊错?”搁这羞辱谁呢! 一连数位太医都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皇后的确是怀孕了,不过月份不大,算起来也才两个多月而已。 得!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既然皇后如今有了身孕,那立赵宗实为太子一事,自然就要暂时搁浅下来了。要知道,若是曹恩英一举得男,那这位,便是妥妥的中宫嫡子,大宋朝理所应当的皇位继承人。当然,这所有一切的前提是:皇后能平安生下孩子,并且还得是个男孩。 众位大臣们带着恍惚外加震惊的神情,一个个犹如僵尸般鱼贯而退,太医们见状立马也知情识趣的跟着离开了。于是,很快地,整个寝殿内就又剩下赵祯和曹恩英两个了,老实说从后者说出那句我有了之后,赵祯的思维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停摆的状态,并且到现在似乎也没有回过神来的意思。 “官家?”曹恩英歪了歪脑袋。 赵祯眼神茫然的看着她,直到许久之后,方才声音干哑地开口说道:“你没有必要为了朕而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那么多太医都看过了却还以为我是在说谎吗,你对自己到底是多么没有自信啊! 曹恩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撒谎,我月事一向很准。所以它一迟到我心里就有了一些怀疑。但后来你突然生病了,再之后又是打仗等一系列的事情,我忙活着忙活着也就忘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忘! 赵祯的视线死死的盯着曹恩英,半晌之后,两行热泪就这样缓缓地流了下来,他突然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曹恩英,又哭又笑地喊道:“所以说,你是真的有了?” “嗯!”曹恩英苦笑一声:“臣妾这也算是铁树开花了吧。” 谁能想到的,她居然真的就有了。 皇后怀了身孕的消息犹如龙卷风般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摧毁力。对此,有人欢喜无限,有人忧愁的要死。苗心柔和福康属于前者,母女两个初闻此消息的时候全然都是不可置信,然而报信之人却言之凿凿,于是她们当下便不管不顾直接杀来了福宁宫,结果就看见本该躺在床上养身的赵祯正兴奋的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着,而本该精神奕奕的皇后此时却一脸无奈的躺在床上。 “娘娘她真的有了吗?”苗心柔一边问,一边激动的狂掉眼泪。 曹恩英闻言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然而却被那边的赵祯给劈声打断了:“嘘!轻声些,太医说了,皇后现在孕期尚浅,需要好好休息。” “所以,是真的有了?” 赵祯背着双手,极是眉飞色舞地重重一点头。 于是苗心柔和福康就发出了一道压抑不住的尖叫声,母女两个瞬间抱在一起,高兴的简直不得了。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皇后终于有了。 “一定是皇子,一定是皇子。”苗心柔对着赵祯哭着说道:“六哥,皇后娘娘她一定能够为您平安诞下皇子。”对于赵祯来说,曹恩英这次的突然怀孕,就像是上天对他的救赎一般,从某些方面来说就带有一定的宿命色彩,所以打心里来讲,他其实也认为皇后肚子的一定会是个男孩。躺在床上的曹恩英微微睁开眼睛,一脸无语的看着正在发疯的三个人,最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苗心柔她们绝不是最后一波过来探望的人,然而,赵祯这个时候已经拿曹恩英当大熊猫对待了,遂亲自下旨,说是皇后要静心养胎,在平安生产之前,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如此,才总算微微浇灭了一些这如烈火烹油般的恭贺和庆祝。 然而,外人能拦,“内人”却不行。 对处曹恩英怀孕的事情,最疯狂的肯定是赵祯,而第二疯狂的就不得不说是琥珀了。 这个家伙居然在消息传来的当天晚上,就去给自己房间里供奉着的那尊送子观音像磕了一百零八个头,结果活活把自己磕成了脑震荡,第二天连床都没下来,直接躺尸了。 对此,曹恩英深感无语。 然而,赵祯听说后却万分的感动。 “这是忠仆啊!”喜气洋洋的皇帝陛下当即就大肆嘉奖了琥珀,不但赏赐了其许多钱财,且还直接让琥珀的父亲,一个最普通的种田老农,直接恩荫成了员外郎。 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应该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第68章 人这种生物的确十分奇妙, 就譬如说赵祯这个家伙,仅仅在数日前,他还是一副病恹恹的要死不活的状态, 可是如今, 整个人瞬间就变得龙马精神了!人家是气也不喘了,身子也不虚了。不仅跑去洗了个热水澡,还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打理了个遍,一扫这段时间的颓废之态, 整个人那叫一个容光焕发, 用曹恩英的话来说就是:好像打了鸡血一般! “如何?”正阳宫中,赵祯目光定定的看着孙用, 脸上充满了紧张的神情。 对于此种情况, 孙太医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毕竟自从皇后娘娘爆出有孕的消息后,赵祯基本上每天都会这样一问。 “回官家的话,皇后娘娘胎相安稳,脉搏有力,龙胎无虞”。 赵祯闻言本来紧张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抹轻松来。 “朕听人说过,妇人有孕,头三个月最为要紧。皇后年龄大了,又从未有过身孕, 你一定要仔细看顾。” “官家放心, 微臣明白。”孙用闻言连忙表示, 皇后娘娘身体一向极好,虽是高龄产妇, 但想来有陛下和祖宗的福泽庇佑, 定能平安诞下麟儿。 “那就有劳大夫了。”赵祯脸上的笑意越发盈满。 那表情就像是村门口捡了五十块钱的大傻子。 “听见没有, 孙太医都说了,我现在的状态很好,根本不用天天在床上躺着!”诊完脉的孙用刚一离开,半靠在玉漱软枕上的曹恩英就发出抱怨的声音,她一脸头疼的看着赵祯,试图与其解释,她现在只是怀孕而不是瘫痪。 “好好好,你别生气。朕知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赵祯现在对曹恩英那叫一个千依百顺看着她的目光柔软的都能够化出水来。 曹恩英有点受不了他这种肉麻兮兮的攻势,于是忍不住就开始撵起人来,她委婉地表示:官家!打了胜仗的狄青都班师回朝了,您还不赶紧过去召见有功之臣,见天的就知道围着我转,这算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场大胜,怕也是这个孩子带来的福气呢!”赵祯开心的喃喃自语了一句。 曹恩英:“………” 现在就是有人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玉皇大帝转世,赵祯这个家伙怕也是会相信无虞的。 赵祯前脚刚离开,没过多久,外面就有人来报说赵宗实来了。 曹恩英闻言神色立即一正:“快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身青衣,浑身朴素的赵宗实就走了进来,因为有孝在身,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出门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曹恩英仔细打量着他,赵宗实看上去瘦了一些,但精神状态却十分不错。 赵宗实坐下之后,曹恩英立刻微笑的询问起了高滔滔和孩子的事情,赵宗实表示妻儿现在都很好,只是高滔滔正在月子里,所以不能与自己一同进宫给母后贺喜。 “贺什么喜啊。”曹恩英有些颤颤地说道:“你不怪我就好了。” 要知道,那一日,若不是她开口打断,此时的赵宗实已经是大宋朝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很明显,赵宗实今日进宫,想说的肯定也是这个。 果不其然,只见他重重的摇了摇头,对曹恩英一脸认真地说道:“母亲对我,只有恩德,从无亏欠。您此次能够身怀有孕,儿臣从内心深处感到由衷的高兴。” 曹恩英闻言眼圈骤然一红,露出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她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赵宗实的一只手温声说道:“无论本宫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你都是他的亲哥哥。” “儿臣明白。” 母子两个相视一笑,无论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是否如他们自己所说的这般,起码在表面上两个人都释放出了极度友好的信号,赵宗实表明了自己没有怨恨,没有不平,只有完全恭顺的态度。曹恩英则表明了她会一如既往的拿他当自己亲生孩儿的态度。 总而言之,两人间的气氛极好,似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 赵宗实毕竟是有孝在身,不宜久坐,只喝了一盏茶后就恭敬的告退了。 曹恩英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无声一叹,话说那张写着立他为太子的诏书,已经被赵祯给毫不留情地烧掉了,连一点青灰都没剩下的那种。 黄昏时分,大宋官家毫无意外的又匆匆赶了回来。 曹恩英就把赵宗实下午来过的事情告诉给了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对不住那孩子。” “你有什么对不住他的?”赵祯听了这话立刻就皱起眉头,语气深重地问道:“可是他说出了什么怨恨之语?” “绝无此事。”曹恩英轻轻瞪了男人一眼:“宗实他由衷的为咱们感到高兴,还说了许多让人心生暖意的话来。” 赵祯闻言这才脸色稍霁:“他不是很想带着妻儿回封地吗,依朕看,不如就等到今年五六月份天气既不冷也不热,正是回程的好时机呢!” 曹恩英一听这话脑袋顿时嗡嗡作响,多像啊!当年满哥刚生下来没多久,赵祯就是这么把人家撵出京的,如今竟然又要照葫芦画瓢的来一次,这简直是记吃不记打啊。 “陛下!”曹恩英赶忙说道:“臣妾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万一……” “没有万一!”赵祯的脸上忽然变得郑重其事起来,只见他的视线死死的看着曹恩英的腹部,最后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怀的,必定是位皇子!” 这个家伙,真的好像有点疯魔了。 曹恩英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亚历山大。 被人当成大熊猫养育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个月,在今年夏季最为炎热的时候,曹恩英的肚子就像是被气球吹起了一样,眼见着是越来越圆了,赵祯现在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上把自己的耳朵轻轻靠在她的肚皮上,试图去聆听腹中孩儿的动静。 今晚也同样如此。 “臣妾听闻最近朝中对狄青的意见似乎颇多啊?”曹恩英语气温柔地问道。 赵祯闻言这才恋恋不舍的把自己的脑袋从妻子的肚皮上移开,他直起身体,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地神色:“狄青是武将,此次却因功进了中枢省,那些文官们自然看他不顺眼。” “哦,排挤他啊!”曹恩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感叹地说道:“人家立了那样大的功劳可就是因为出身不同,就要受到这样无端的攻歼,那些文官们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难道非要满朝堂都站着他们的人,才能心满意足吗?” 宋朝是一个极度重文轻武的朝代,高傲的文官们把持朝政都习惯了,那是断然不肯分出任何一羹给名武官的。一些人甚至连狄青家里的狗生了犄角,所以狄青有意谋反篡位,这样荒诞的事情都捏造了出来,简直就是无所不用极其了。 宰相文彦博更是拿陈桥兵变当筏子,力劝赵祯将狄青赶出京城。 “人心不足蛇吞象,位置占的久了,还真以为这个天下是他们说的算呢!”赵祯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此时突然冷冷地笑了一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 “哎呀!”曹恩英忽然痛的轻叫一声,在赵祯骤然紧张望过来的视线下,她苦笑地说道:“小混蛋刚刚踹了我一下。”听到这句话的大宋官家,立刻从刚刚的阴郁中年男人转变成了惊慌失措傻爸爸。 “他为什么踢你?是不是在里面呆的不舒服了?来人啊!!快传太医!!!” 曹恩英:“………”。 尔康手,真的只是普通的胎动而已,请不要这样兴师动众!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文官集团在朝堂上没完没了的排挤狄青,然而这一次,素来对文官们礼敬有加的赵祯却坚定的站在了狄青这边,于是,几个跳的最欢的谏官,是的!其中就有说狄青家里狗长犄角的那个,全部被罢官免职,赶出了朝堂。 此举一出,文官集团们瞬间炸庙。 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纷纷结合起来,力求官家“改正错误”。 然而—— 仅仅数日之后,赵祯非但没有理解他们的苦心,反而下手更狠了。 宰相文彦博更是以退为进,主动请辞,欲以相位威胁赵祯,然而赵祯竟然当众准许了!!!并且还表现出一副爱干就干,不干就滚的无畏态度。 文彦博一时之间,那叫一个骑虎难下。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是夜,韩琦在自家书房发出了这样由衷的感叹之声。 恰巧过来给其送夜宵的妻子闻言,立刻好奇地追问道:“夫君这是在说谁呢?” “还能有谁,自是皇后了。” “皇后?”崔氏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夫君可不要乱说啊,皇后娘娘贤名传遍天下,是位最最善良不过的女子,你怎能如此诋毁于她?” “善良,唉,你们都给她给欺骗了啊!”韩琦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我如今才算想明白,为何皇后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我们逼迫官家立太子的时候说自己有孕。她其实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官家的心头扎上一根刺,故意使我们君臣离心!” 若是君臣离心,那赵祯以后还能相信谁,依靠谁? 无需多问,那个人只能是皇后。 “看着吧!”韩琦面色冷淡地说道:“那个女人正在一步步的掌握着这个国家。” 第69章 很多时候, 曹恩英不得不感谢给了自己这幅身体的爹妈。 她孕满六个月,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任何的不良反应,甚至连传说中的孕吐都没有, 既不失眠多梦也不心慌气短, 甚至是连高龄产妇最容易出现的血压问题和糖尿病问题也都没有出现过。每天基本上是该吃吃该喝喝,唯一烦恼的无非是总被人按在床上休息,不能多多活动而已。 总而言之,托这个的福气, 曹恩英最近的体重可谓是直线上长, 她瞅着水银镜里自己那几乎胖了两圈的脸蛋子,上火的直叹气。“孃孃即使变丰腴了那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福康满脸笑意十分懂事的安慰起了正在长吁短叹的某人。 “就你嘴巴甜。”曹恩英摇摇头, 伸出一根手指, 嗔怪地戳了戳小姑娘白嫩的脑门, 没好气地说道:“《礼记·内则》有言: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也就说是明年你就要举办自己的及笄礼了,这眼瞅着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干出下雨天跑出去找猫,最后还把自己淋病了的事情呢?” 福康闻言立刻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一脸求饶地说道:“好了孃孃,人家都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您就别再念我了!”福康在这边撒娇卖乖地扯着曹恩英的袖子, 不远处, 正在低头绣小老虎帽子的苗心柔却露出一脸:活该,就是有人收拾你才好呢的解气神情。要知道福康因为风寒可是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几个人正在说说笑笑地时候, 外面又有人来报, 说是杨娘子、尚娘子、冯娘子、连娘子等人过来探望皇后娘娘,曹恩英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她高兴地对着福康母女说:“呆的正好没意思,搓麻将的人来了。” ***************** 最近这段时日,赵祯正忙着给自己未出世的儿子取名字,他态度认真并且兴致勃勃,一副不想出个惊天动地的好名字就决不罢休的坚定模样。曹恩英看着那几乎铺满了整张桌子的雪白纸张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无语的神情,太过分了,入目一看,有许多名字她竟然都不认识,要不要取这么生僻的字眼啊! “官家,您怎么写了这么多?” “哦,这些都是废弃的。”赵祯叹了一口气,颇为忧愁的表示,到现在为止竟还没有一个能让自己百分百满意的。 曹恩英:“……”。这纯粹就是吹毛求疵,自己给自己找烦恼呢! “官家,宗实和滔滔的孩子也尚未取名呢,不如,您顺便也给取一个吧!” 赵祯闻言心不在焉的唔嗯了一声,然后就抬起手随随便便的从桌面上抽出一张纸来,看都不看地说道:“那就这个吧!” 曹恩英闻言探过头去一瞧:“赵顼。” 皇后娘娘微微挑了下眉头,心里流转过一丝神妙的念头。 是的!这个赵顼应该就是历史上的宋神宗了。不过话说回来,赵祯之后的两任皇帝,命数都不长,赵宗实继位不到五年就驾崩了,宋神宗也只堪堪活到了三十八岁而已。皇帝短命,的确是极不利于国家稳定的,这可能也是大宋之后快速衰落的原因之一,至于再后来的徽、钦二宗那就更不用提了,纯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 “好了,你别在这站着了,快过去休息。”赵祯看到曹恩英一手撑着腰肢,却在那里兀自发呆的模样,立刻放下手中的纸笔,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 “今儿晚膳看你吃的不多,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也不是。”曹恩英叹了一口气:“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而已。” “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即便是没什么胃口,也要坚持吃一些啊。” “哦?官家是在责怪臣妾饿到您的孩儿了?” “不是责怪,是关心,阿英,你不要冤枉朕。” “那我想吃西瓜你为什么不让我吃。” “西瓜性寒,太医说吃了对孩子不好。” “看看,你就是只关心自己的孩子,一点都不关心我。呜呜呜……死没良心的,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谁啊?”皇后娘娘的孕期新游戏【无聊找茬】又一轮的开始了。 宰相文彦博生病告假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病生的真是非常适时机。 “臣妾还以为他真的那么铁头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曹恩英撇了撇嘴巴,一边摇着手里的金丝团扇,一边有些不屑的轻哼出声。 赵祯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像文彦博这样的人,说到底还是贪恋权位,论风骨那是万万比不上范仲淹的,你看人家范公,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便失败了,走的也是干净利落,绝对不会做这种自打嘴巴的事情。 “都是朕把他们给惯坏了。”赵祯现在对那一帮文人可是老有意见了。 他可没忘了这些人是怎么在立储之事上,一而再再而三逼迫自己的。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报复”了,借着狄青的事情,那日跪在福宁宫的人,如:韩琦、包拯、欧阳修等,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连和冷落。 “开国之初,太//祖提出:兴文教、抑武事。那是为了稳定局面,不使天下百姓又陷入到战乱之中,然而历经数代之后,文官大兴,武官却被打压的不成样子。如今大宋在对外战争中,总是败多胜少,这其中未必没有这个原因。”赵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文官和武官,就像是朝廷的两条腿。 必须要平衡好,不能让任何一方面做大,否则的话,这个朝廷就是不健康的。 但明白归明白,现实归现实。 要不然当初的庆历变法也不会失败了。 “可狄青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啊。”曹恩英柔情似水的看着赵祯,赞美道:“官家这次不就从那些人手中就护住了他嘛,说到底,您才是大宋的主人呢!” 女人需要被理解,男人需要被认同。 果不其然,赵祯听了这话后,嘴角边上立刻就露出了一抹浅浅地笑意,他对着曹恩英真情实意地说道:“这么多年了,朕也算看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与朕一条心的人。” “这是自然,咱们可是夫妻呀。”曹恩英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轻轻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官家,您可不能泄气。咱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若是您倒下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还不得被人给生吞活剥了啊!”曹恩英的这番话可算是插进赵祯的心头了,是啊,就算是为了孩子,他也得好好的。 “你放心,朕不会倒的,朕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赵祯柔情满目的望着曹恩英的肚子那里面是他所有的希望。 八月初的时候,高滔滔独自带着孩子进宫谢恩。 曹恩英在正阳宫办了一场极热闹的家宴来迎接她们母子,赵祯和后宫妃嫔们都出席了,一些汴京城的老宗室们也出席了。高滔滔一身正红色的王妃装束,远远看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最关键的是气色很好,想必已经彻底从产后的亏损中恢复了过来。至于她的孩子顼哥儿却被赵祯亲热的抱在了怀里——其实曹恩英也想抱抱,只不过怕孩子乱动再踢到她的肚子,所以就被赵祯给坚定的拒绝了。所以这会子就只能眼馋的看着人家欢欢喜喜抱在一起的场面了。 “这孩子眉宇间像宗实,脸形倒是比较像你。”曹恩英笑呵呵的对着高滔滔夸赞道:“长得真是好看呐。” 后者闻言抿了抿嘴巴,笑言道:“父皇和母后都是一等一的人中龙凤,将来生出的小皇子还不定是何等灵神俊秀嘞。”一旁的赵祯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开怀的狠,忍不住幻想了一下自个儿子的样貌,越想越觉得,不是潘安也得是个宋玉。 “说起来,咱们顼哥儿虽是先出生的,但等到母后的孩子出世后,还得叫他一声小叔叔呐!” 高滔滔的这番话引得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想象一下两个肉嘟嘟的小朋友,却是一个叫着另外一个大侄子。那场面,可真是有趣的很啊!曹恩英用余光看着赵祯一脸欢喜的抱着顼哥儿的样子,心里却不禁有些唏嘘起来,相当初知道高滔滔怀孕生子的时候,他那表情就像是死了爹妈一般难看,可如今……人家非但一点都不介意了,反而还狠狠的赏赐了一番。 是的,虽然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但顼哥儿却被心情大好的赵祯直接授为了右千卫将军——正四品的。官家、皇后对曙王和曙王妃没有丝毫隔阂,依旧亲近宠爱有加,这场宴会过后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这个事实。 养猪,不是,养胎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随着时间进入到了孕末期,曹恩英终于开始感到辛苦了。 所以理所应当的,赵祯盯她盯的更紧了。 如果这一胎,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呢? 此时此刻,曹恩英终于明白,为何有些戏文里会出现偷龙转凤这样的荒唐情节了,实在是被架到这,不生儿子不行啊! 第70章 曹恩英靠在浅蓝色的天鹅绒软枕上, 琥珀正在给她揉腿。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即便是身体素质强悍如她,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不适的症状, 比如说——下肢水肿。 “行了, 你也歇一会儿吧,都揉半天了。” “婢子不累。”琥珀的手法是跟太医仔细学习过的,按压起来,的确能够起到一些缓解的作用, 她说:“娘娘最近才是真的辛苦, 奴婢看您,睡的也没有以前那么安稳了。” 因为已经进入到孕晚期, 曹恩英明显感觉到胎动的次数在逐渐的减少, 并且小腹部还会时不时的出现一种坠胀的感觉。食欲和睡眠的质量也出现了严重的下滑, 总而言之,就是浑身沉重,哪哪都不舒服。 “奴婢记得,国舅爷前些日子让人送进宫的十几车东西里,就有两块极珍贵的龙鲸香,听说那东西具有天然的安神功效,对身体极好,奴婢一会儿就给您燃上。” 曹恩英闻言淡淡的嗯一下:“你让人去告诉曹纯一声, 宫里什么都不缺, 叫他别没完了的送了, 让别人看见影响多不好。” “这有什么的。”琥珀听后却笑嘻嘻地说道:“认真说起来,给娘娘送东西最多的, 可是官家嘞!” 提起赵祯, 曹恩英就开始有点脑仁疼。 随着临产日期的逼近, 那个家伙的行为也越来越“夸张”起来。 他不是一向号称节俭吗? 可此时却全然记不得了,就这么说吧,为了让曹恩英能够睡的舒服一些,这个家伙居然叫人用孔雀的羽毛、混合着金银线,绣了一整床的被褥,为了能让曹恩英的心情变得愉快一些,这个家伙会叫人每天送来一盆鲜花过来当摆设,这可是大冬天啊,鬼知道那些个牡丹、海棠、茶花、玉兰的……到底是怎么栽种出来的。 总而言之,赵祯的行为很夸张,当然,也更兴奋。 “娘娘可曾听说了?” “听说什么?” “张娘子啊,她又病了而且这次据说十分的凶险。”琥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地嗤笑起来,满是幸灾乐祸地说道:“也对!如今娘娘您身怀有孕,不日就会诞下麟儿,那张氏心里焉能好受?此时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床上等死,那滋味定然是无比绝望吧! 张清姿的寒症一直没治好,几乎每年一入冬,她都会犯病,而且是一年比一年严重。 她就像一朵注定要枯萎的鲜花,凋零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如果张清姿就这么死了,赵祯还会如历史上那般,追封她为温成皇后吗? 曹恩英微微垂下眼睛,心里却知道:百分百是不会的。 ************** 黄昏时分,赵祯踩着点过来了,一进屋,他就先屈起手指轻轻地剐了下曹恩英的肚子,还弯下腰,声音温柔地问道:“今天有没有乖啊?” 小混球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回答他爹问题的兴致。 夫妻两个一块用了晚膳,他见曹恩英今天比昨日多用了半碗羊奶羹,心里不禁十分的高兴。而用完膳之后,赵祯还扶着她在寝殿里面来回走了几圈,曹恩英也趁着这个功夫把张清姿的事情微微提了一提。 “听说这次的病情很是危重,要不……官家还是过去看看吧!”曹恩英一脸贤良淑德的模样。 然而听了这话的赵祯却面色沉凝,微微摇了摇头,他淡淡地说道:“即是恩情已断,还是不见为好。”其实赵祯没有告诉曹恩英的是,张清姿这些年一直在宁华殿里对其咒骂不断,她似是恨毒了皇后,把自己所有的不幸全都归结在了皇后的身上,但是据赵祯自己的了解,曹恩英待她已经称的上是仁至义尽了。 张清姿如今不过是个修媛的份位,然而享受的却一直都是妃位的待遇,这是因为曹恩英以“到底是曾为官家生下过两位公主”的女人,这样的理由来不停抬举她,然而张清姿却丝毫不知感恩,这些年了,对皇后依然咒骂不断。 简直就是冷血冷情,忘恩负义。 曹恩英见赵祯一副不愿再多提半句的神情,不禁微微挑了下眉头,顺从地转移了话题,她柔声说道:“产房那边已经全都布置好了,官家要不要与臣妾一起过去看看啊?” 赵祯闻言立刻点头,表示一定要去看。 于是曹恩英就这么被搀扶着,两人晃晃悠悠地往产房那边去了。 孙用—— 自从成为太医院的一把手后,便整日忙的蒙头转向,然而即便是在如此千头万绪的繁重工作中,给皇后娘娘看诊也都是最最最要紧的那件。 今日同样也是如此,刚刚过了辰时孙用就等在正阳宫外了。因为天气寒冷,他还被康如海领到一处茶房内休息。靠着暖炉烤身子,而炉子里燃的是一种叫做蜂窝煤的东西,话说这玩意最近在汴京城中很是风靡。它价格低廉,最关键的是品质还好,火力猛,燃烧时间够长,基本上在炉子里燃上个三四块,那火焰一天都不带灭的,无论是烧水、做饭、还是取暖,都堪称便民之物了。 孙用靠在铁白皮的暖炉旁,喝着手里的的浓茶,一边喝一边还在脑海里悠悠想着别的事情。 皇后这一胎,十之八九会是个皇子。 这话孙用没有对任何人亲口承认过,这是身为医者的谨慎,但他到底从医几十年,妇人怀孕只要足了月,上手一搭脉,心里便有数了。他是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是心腹中的心腹,皇后若是能诞下皇子,无论是从个人情感还是个人利益上来看,于他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所以在整个孕期中,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谨慎和医术来确保皇后母子的平安,所幸……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皇后产期将近,不出十日,必会发动。 孙用一想到这里,整个人简直是美滋滋的,觉得连骨头都轻了三斤。 “孙大人,娘娘已经用完早膳,正在殿内等您呢!” “好,这就来。”孙用闻言赶紧站起身,拎起手边的针具箱,脚步匆匆的就往寝殿去了。 与往日一般,进来之后,先是磕头问安,然后是搭脉诊查。 “最近总觉得肚皮越发紧了些,下坠感也十分的明显。” “回娘娘的话,这是正常现象。您现在四肢的水肿基本已经消失不见,肚皮发紧和下坠都是孩子即将出生的征兆……”孙用巴拉巴拉的耐心给皇后讲解起来,他知道皇后虽然聪慧绝伦,但毕竟是第一次当生身母亲,没有经验,肯定是会感到紧张和不安的,而随着生产时日的来临,这种紧张和不安只会越来越大。 “娘娘,您现在已经不适合走动,还是安心卧床修养为好。” “知道了。”曹恩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微微深吸一口气,而后她突然对着周围开口说道:“你们都下去。” “是。”宫人们齐声应喏,然后就低着头安安静静的都退了出去。 霎时间,皇后娘娘身边就只留了两人下来,一个是近身大女使琥珀,另外一个便是一脸严肃的白姑姑。 “孙大人,你我是旧相识,而例数宫中的所有太医,本宫也只相信你。”无声的沉默许久之后,皇后娘娘终于开口了,她看着孙用,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之色:“所以,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本宫都要拜托你做到。” “娘娘请说!” “本宫知道,这女人生产就如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中间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不能预料,所以,若真是到了不可两全的绝境之处……”说到这里的曹皇后满眼温柔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而此时的孙用却已然明白了皇后的言下之意。唉,娘娘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孩子吧……这就是为母之心啊!为了孩子可以放弃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官家心心念念的继承人,即便是为了官家,为了大宋,贤德昭昭的娘娘都会做此决定的。孙用觉得无与伦比的感动,他眼眶发红,嘴唇颤抖,他想要告诉皇后说,娘娘您不用如此担心,哪怕用微臣的项上人头担保,也定然会让您平安诞下皇子。 “……若真是到了不可两全的绝境之处——保我!!!” 孙用,瞬间表情凝滞,目瞪口呆,他看着皇后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哈?” “本宫的意思是,万一真那么点背,到了必须二选一的时候,你不必询问任何人,务必保我!”在孙太医风中凌乱的表情中,曹恩英还声音淡淡的告诉他,说到时候产房里面都是她的人,所以你不要害怕消息会泄露出去云云。 这就是伟大的母爱? 这就是贤德昭昭的皇后? 这就是可以为了官家和大宋牺牲自己的女子? 孙用看着一脸平静的皇后娘娘,深深倒抽一口凉气,一种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的感觉不禁由然而生。 第71章 曹恩英觉得做人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有自知之明。 就譬如说在自己和孩子的生命间做选择, 赵祯百分之一百会选择孩子。 当然了,他事后也许会感觉到十分的痛苦、内疚和难过,但若是让他再选一次, 百分百还是这个结果。曹恩英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宝宝能够平安降生, 但是怎么说呢,她可能天性就是一个自私和凉薄的女人,注定没有办法成为那种真正伟大的母亲。 所以…… 伸出手摸了摸肚子里的小混蛋,她轻声自语道:“你要是知情识趣点儿, 就自己平安出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真的听懂了母亲的话语, 因为仅仅两天之后,正在午睡中的曹恩英就突然从浅眠中惊醒过来, 她的第一感觉是自己“尿裤子”了。当然事实上, 不是尿裤子, 而是她的羊水破了。她捂着肚子,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嘶嘶的痛叫声,仅仅三五秒钟之内,一直守在床榻边上不敢稍离的琥珀就嗖地一下掀开床帐,声音紧张的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曹恩英捧着肚子艰难地说道:“这次,好像真的是要……生了……” 琥珀闻言先是倒抽一口凉气,随后就快速冷静了下来。 白姑姑和康如海几乎是此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于是一个带人负责将曹恩英挪移进产房并且安排好接下来所有的接生流程。另一个则是去传孙太医, 并且派人告知官家皇后要生的消息。 实际上, 就在正阳宫上下因为皇后的即将临产而进入到有条不紊的忙碌时,赵祯正在崇政殿内与大臣们商讨国事, 正在他们气氛严肃的谈到今年全国上下春耕形势的时候, 守在门外的张茂则就气喘吁吁的一头闯了进来。 “官家……”他不顾现场被打断的气氛, 在赵祯诧异的眼神中,直截了当地说道:“正阳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要生了。”此话一出,赵祯瞬间就从龙椅上蹦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奇怪,充满了巨大的紧张、不安、期盼、与担忧,当然了尽管万般的情绪都搅合在了一起,却也没耽搁他像是一阵风般地刮出去。 是的,赵祯撂下满屋子的大臣,头也不回的跑了。 现在什么国家大事都没有他儿子重要。 “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 “是啊,皇后产子,若是男婴,必为太子。我等难道不应该过去亲自见证?” “是极!是极!走走走走!” 八九个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样推推搡搡相互簇拥着紧随赵祯去了。 “皇后如何?”连轿子都不肯坐,直接一路跑过来的赵祯,脸色发白的问道。 结果守在门口的康如海就告诉他说皇后已经进了产房,太医和负责接生的几个稳婆也进去了。 “娘娘的羊水破了,应该是即刻就会生了。” 赵祯一听这话心下更是着急,他抬起脚步,竟是想直接冲进去。 “官家不可啊!”康如海死命拦住了他。 赵祯见状却焦急地斥责道:“让开!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进产房不吉利之类的话,但是朕不在乎朕就是要在里面守着皇后。” “可娘娘说……”满头大汗的康公公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不想让官家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还说您要是非进去,她以后就不跟您好了。” 赵祯“……”。简直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威胁到了,反正赵祯总算是打消了立刻闯进去的念头。 于是等到一帮大臣们紧赶慢赶的跑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在朱廊下团团打转的皇帝陛下。大伙赶忙上去,说什么的都有,赵祯的耳边盈满了各种吉祥和安慰的话语,本来满脸紧张的神情也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些。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半刻钟左右,苗心柔带着福康也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你留在外面,我进去守着娘娘。”都没来得及跟赵祯打一声招呼,提起裙摆的苗心柔直接推门闯了进去,这一回,康如海没拦着。 就像是太医所说的那样,羊水一破,肚子里的孩子就不能再等了。 孙太医直接给皇后娘娘开了一碗性质温和的催产药,曹恩英喝了之后果然宫缩的越发迅速,这一次负责给曹恩英接生的稳婆有两个,都是接生界一等一的好手,曹恩英在她们的指挥下,艰难的学着呼吸吸气,艰难的学着如何用力。但老实说,很快她就听不大清楚那些指挥声了,一波比一波剧烈的疼痛让曹恩英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 TM的为什么这么疼啊! TM的为什么生孩子的不是男人啊! 啊啊啊!!!!!!!!!! 曹恩英叫的那一个撕心裂肺。 汗水浸透了她的全身,衣服也好头发也罢,全都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曹恩英模模糊糊的看着围在自己床边的一群人,她们个个双拳紧握,一脸激动,不停不停的在给自己鼓劲加油来来回回的说着什么,要挺住,马上就出来了,还差一点点之类的话。 曹恩英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是真的真的不行了。 不知多久之后—— “呀呀呀呀……看见头了,看见头了……”苗心柔死死瞪着眼睛,发出了犹如尖叫鸡般的声音:“使劲!!再使点劲儿啊!!!” 曹恩英深吸一口气,流淌着汗水的双手死死抓住产褥,她怒目圆睁,提起身上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向下一推—— “哇哇哇……” 在所有意识全部沉入黑暗之前的瞬间,曹恩英想的是:老娘以后绝对再也不生孩子了! “生了!生了!”在婴儿啼哭声响起来的瞬间,赵祯猛地从转圈圈中停了下来,他豁然转过头死死地看着产房的大门,其实不止是他,那些同样等在这里的大臣们也各个目光灼然的望过来,现在就是揭示命运的时刻了。 皇后生的究竟是贵如珍宝的皇子,还是毫无用处的公主? 片刻之后,产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苗心柔哭着走了出来,她捂着嘴巴,泪流满面地说道:“官家,娘娘、娘娘她为您生了位皇子啊!” 皇子,是皇子,真的是皇子!!! 议论声、惊叹声、还有身边的福康那几乎变了调的尖叫声,所有的声音全部都在赵祯的耳边回响着,而此时此刻的他满脑子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上天庇佑,朕终于又有儿子了!赵祯突然抬起自己的双手,死死的捂住了面颊。 很快地,不听话的丢人泪水,就从指缝之间狂飙而下。 身后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周围的福康,还有产房外的宫人们也全都呼啦啦的跪了一片,下一秒,震天的恭贺声,爆然而起—— “恭喜陛下喜得皇子,愿大宋江山,千秋永固。” 曹恩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沉长的梦,梦的内容记不清楚了,只是觉得那应该是个比较不错的好梦,所以等到她勉勉强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其实内心深处的情绪还是挺愉快的。不过曹恩英的这种愉快再见到某人时就飞快地消失不见了。 只见不远处的赵祯正亲亲热热的抱着一个银红色百子图缎子的襁褓,他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喜悦,那是眉飞色舞这四个字眼都不够形容的,最起码也得是欣喜若狂。 曹恩英见状都不用发问就百分百肯定,她这次生的绝对是儿子。 若是女儿的话,这个家伙此时说不定早就去投河了。 心里一顿埋怨的腹诽之后,曹恩英终于故意的发出了两声咳嗽,听见动静的赵祯这才抬眼望来,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赵祯笑了。 他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襁褓放在了曹恩英的枕边,同时用着一种柔情似水的口吻对着曹恩英十分夸张地说道:“快看看咱们儿子,真是个健壮的小家伙,哭的时候可是有力气,宫殿的房顶都差点被他给震塌了!”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曹恩英哪里能够不在意呢? 她努力的转过脑袋,满怀激动的向孩子看去。 然后—— “咋怎么丑?”嫌弃的话语,瞬间就突口而出。 这个皱巴巴,大脑壳,脸蛋长的跟丑橘子似的小孩,是她儿子? 抱错了吧! “乱说,哪里丑了。”赵祯闻言先是轻轻的瞪了妻子一眼,随后立刻用着肉麻兮兮的口吻对着他儿子满是自豪的说道:“明明生的又白又俊,是个在漂亮不过的小郎君了,对不对啊?” 呵呵…… 曹恩英暗地里冷笑一声,觉得他这已经不是滤镜的问题了,纯粹就是眼瞎。 不过听说刚出生的婴儿长得都不咋地,以后慢慢的就能变得好看起来,希望她儿子也是那种“幸好生下来没扔”系列。 “辛苦你了!” 就在曹恩英神经发散的胡思乱想时,赵祯突然低下头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谢谢你为我生下一个儿子,阿英,你挽救了朕的人生。” 第72章 曹恩英还是很虚弱的, 所以在咕咚咕咚勉强喝下一碗参汤后,就再次晕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可能是身体获得了足够休息的关系, 曹恩英觉得自己终于精神了一些人也能被扶着, 勉勉强强的坐起来了。 “孩子呢?”她声音有些嘶哑的问道。 嗯,可能是昨儿叫的太大,声带有些受伤的关系。 “娘娘别担心,小殿下被奶娘哄着, 睡的正香呢!” 曹恩英听了这话微微点了下头, 负责给孩子喂奶的奶娘一共有三个人,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要求不仅奶水要好, 最重要的是懂得规矩和分寸, 绝不多嘴多舌。曹恩英被琥珀服侍着, 勉强吃了一些东西,都是流质食物,味道一般(因为不能放盐)不过肯定是很有营养的,毕竟正阳宫的小厨房师傅们,可是在半年前就已经把皇后娘娘的月子餐菜单给一例一列的研究出来了。 “阖宫上下知道皇后娘娘平安生下小皇子,不知有多么高兴。您是没听见呐,昨儿恭贺的声音大的简直是响彻云霄。”琥珀满脸都是灿笑,恨不得浑身三万五千个毛孔都散发出得意的味道。当然了, 她更是着重的、孜孜不倦的描述起了赵祯的表现。什么激动到眼含热泪, 什么抱着孩子迟迟不愿放手, 等等等的,说的那叫一个夸张。 盼了一辈子的儿子终于出生了, 他能不高兴吗? 想到这里的皇后娘娘微微撇了下嘴巴。 曹恩英吃了东西又休息了一会儿, 孙太医就过来了。 他给皇后娘娘仔细诊了脉象, 最后告诉她:您一切都好,就是身体有些伤了元气,慢慢养着就是。 “皇子也好吗?” “是。”孙太医点了点头,表示小殿下是足月出生的,生的时候又一切顺利,足有六斤多沉呢,是个十足十的大胖小子,最重要的是:非常健康。 曹恩英听到这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不是自己想得多,主要是赵祯的基因实在太差,所以她特别害怕孩子会生来孱弱。 上午十时左右,白姑姑亲自将孩子抱了过来。 这个时候的他,是清醒着的。 虽然只能微微睁着肿肿的眼睛,一副傻乎乎呆萌萌的样子,虽然还是与昨天一般的有点小丑但是曹恩英却是越看越喜欢,越开越爱看。于是就忍不住将孩子抱在怀里,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左亲亲右亲亲,上亲亲下亲亲,亲来亲去,最后把孩子给亲哭了。曹恩英瞬间有些傻眼连忙又拍又摇的,结果可能是姿势不对,宝宝他——哭的更大声了!!! 享受了一个早晨的恭贺和马屁声,好不容易下了朝的赵祯立刻火急火燎的往正阳宫这边来了,他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曹恩英手忙脚乱哄孩子的一幕。当下,他嘴角微翘,忍俊不禁的偷看了起来。 只见他素来冷静沉着的妻子,此时已经完全“破防”了。 她满脸捉急,低着头一边摇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你别哭啊,娘不亲了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好好好你是我祖宗,别哭了,别哭了。 最后实在是搞不定的皇后娘娘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道:“姑姑!琥珀!你们快过来啊。” 赵祯闻言摇头一笑,掀开翠玉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说来也是奇怪,刚刚在自己怀里还哇啦哇啦没完没了的小崽子,一跑到赵祯的怀里后,没几秒钟的时间就迅速安静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抽抽噎噎的直望着赵祯,一副受到了极大委屈的可怜样子。 赵祯看着自家儿子如此可爱的模样,一颗心早就被融化了开来。 “煊儿不哭,爹爹在这呢哦!”赵祯手法熟练的开始轻拍着。 煊儿…… 曹恩英微微挑了下眉头:“这就是您给孩子起的名字?” 结果赵祯告诉她,不是自己取的,是钦天监给定的。说是这孩子五行有些缺火,取个【煊】字,乃是上上大吉之名。 赵煊吗? 听起来也还可以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赵祯全都留在了正阳宫,曹恩英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在那里哄孩子,闭上眼睛睡了一觉再睁开时,他还是在那里哄孩子,真的是完全不嫌累啊!曹恩英叹了一口气,晚上的时候,她又吃了些东西,据说都是补气益血的,吃完了之后休息了一下,然后就有专门的老嬷嬷进来给她揉肚子。 据说这是内廷里秘传下来的手法,对于五脏六腑的恢复很有好处。 但怎么说呢,反正真的是挺疼的。 曹恩英嘶嘶嘶地好不容易忍受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身体多少觉得轻快了一些。所以,应该还是有点用的吧…… “把孩子给我。”临睡前,曹恩英对着赵祯张了张手,理所应当地说道:“我给他喂点奶。” 赵祯听了这话后却奇怪地问道:“不是有奶娘吗?况且他一个时辰前才刚吃过的。” 曹恩英闻言就简单的给他普及了一下母乳喂养的好处。 赵祯听后却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不可置否的神色。 “主力还得靠奶娘她们,反正我这也存货不多,就当饭后餐点吧。”说着这话的曹恩英扭过身子,扒了两下自己胸前的衣襟,怀里的小崽子嗅到乳香的味道,立刻本能的凑了过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顺利叨住,然后开始吧唧吧唧的吸吮起来。 他真的好能吃啊! 曹恩英微笑的摸了摸孩子圆滚滚的脑门,眼睛忽地一湿,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掉下泪来。 赵祯望着这一幕,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曹恩英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然后就被人给推醒了,敢这么胆大包天的人除了赵祯这个家伙外还能有谁? “干嘛啊?”她满脸的不情不愿,心想:这又是撒什么癔症呢。 只穿了一身亵衣的赵祯站在她的床头,脸上却露出一副严肃至极的表情,他对曹恩英沉吟地说道:“朕仔细考虑过了,的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哈?” “你不是说母亲的初乳可以增加孩子的什么、什么免疫力之类的吗?”大半夜不睡觉,瞎折腾的皇帝陛下用着义正言辞地口吻命令道;“所以,赶紧起来,再给煊儿喂点啊。” 孩子半夜要吃奶,此时正饿的嗷嗷直哭呢! 畜生啊!!!! 曹恩英握起拳头使劲砸了一下枕头,一边砸还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男人,果然都是不长心的生物!! 做月子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老实说,极度的无聊。幸好苗娘子和福康她们有些良心,知道时不时的过来陪陪自己。超级豪华的精致摇车旁,一群女人团团围在边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稀罕】二字。 天啊,他笑了。 好可爱。 手手怎么那么肉嘟嘟的,都出坑了。 眼睛动了,眼睛动了,他是在看我吗? 曹恩英老神在在的喝着孙太医给开的清心养神茶(她最近有点上火),苗心柔则坐在她边上,剩下的福康和尚娘子等人则是一窝蜂的围绕在摇车旁,各个都把孩子当大熊猫般围观着。 “我看娘娘气色极好,身体应该是恢复了吧!” “还行。”曹恩英对她笑了一下:“就是腰肢时不时的有些酸疼,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曹恩英还重点询问了一下福康笄礼的准备事宜。 “本宫现在这个样子,着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这个做母亲的,可一定要上心啊!”曹恩英表示,福康可是陛下唯一的女儿是本朝唯一的公主,所以这笄礼自然要办的隆重、尊贵,方才能显示出我皇家气度。 苗心柔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欢喜:“礼部那边一直在办了,臣妾也仔细盯着,娘娘放心就是。” “嗯。”曹恩英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福康过了笄礼就代表着正式成人,到了可以婚假的年龄,所以都不用细想,等婚等到头顶都快要着火的李家会是个什么反应。不过这件事情,她已经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到时候,定当斩下这段孽缘就是。 ***** “真是热闹啊!”张清姿站在宁华殿的大门外,虚无的眼神却看着宫道两旁,川流不止的宫人们,这些人的脸上各个都是喜气洋洋,正忙乎着往玉柱和各宫的檐角上挂大红灯笼呢。 中宫嫡子的满月就要到了,官家已经传下口谕,宫里要大办一场。 “娘子,您身体不好,别在这吹风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董青羽扶着她,脸上却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咳咳咳……咳咳……我这破败的身子,还有什么保养的必要?”张清姿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可最终还是流下了泪来:“我只是好恨啊。皇后明明那样恶毒,可上天却还是如此厚待她,竟真的让她诞下了官家心心念念的儿子。”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仇人的孩子健康活泼,而自己的孩子却早就埋骨黄土而更绝望的事情呢? “娘子,人,终究是争不过命啊!” 是啊,终究是争不过的,她这一生也不过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罢了,可即便如此…… 她在死亡降临之前,还是想要再做一件事情。 她要为官家再跳最后一支舞,一支他们初见时,最美最美的舞。 ————皇子就叫赵煊,不会再改了。 第73章 时间过得很快, 似乎上一秒她还躺在产房里惨叫,下一秒小肉圆子就满月了。 实话实说,他的确开始变得好看了起来。 白嫩嫩的皮肤, 肥嘟嘟的脸蛋, 葡萄似的两只水灵大眼,红嫩嫩的果冻小嘴儿,以及从娘胎里就自带的如今也越发乌黑起来的发丝,实打实的是个绝世小萌物啊!而且最关键的是, 这个孩子似乎本能地知道, 自己生来应该讨好谁,所以只要是赵祯一出现, 他就绝对不带找别人的, 天天跟他爹腻腻歪歪, 腻腻歪歪,父子两个肉麻的要死。 “唉,这身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减下去啊!”曹恩英站在水银镜前,看着里面虽然气色尚好,但腰围到底还是增加了许多的身影,烦恼的叹了一口长气。 “娘娘别急啊,您现在出了月子,就可以多多走动了, 相信用不了多久, 就能恢复到往日里腰如约束, 不盈一握的状态啦!”正在身边与一帮女使们,忙着帮主子戴冠的琥珀笑嘻嘻的如此说道。曹恩英闻言却轻轻地瞪了她一眼, 心想:老娘最瘦的时候都没不盈一握, 现在生完孩子就更不可能了。 今日是小肉圆子的满月宴, 溺子狂魔赵祯早早的就下了旨意,宫里要大办特办。曹恩英私以为他这么做多少有点显摆的意思,证据就是:为了庆祝孩子的满月,赵祯这个家伙居然颁布了大赦天下的旨意,并且,是的还有个并且,在今年并不是科考之年的前提下,赵祯特地加开了一届恩科。所以这两样恩典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贫民百姓现在已经都知道官家有了儿子,并且对这个儿子的降生是感到何等无上的欣喜。 *********** 曹恩英一身大红色皇后正装,头戴龙凤花钗冠,身姿雍容,高贵典雅,尽显一国之母的无限风采。 过来接她的赵祯见状,眼中划过抹浓浓的笑意,开口赞道:“很美。” 算你识相。 女人心里吐槽,面上却露出温柔的笑意,她有些撒娇地说道:“官家悄悄扶着我些吧,好长时间没有带这么重的冠冕了,感觉脖子都快断掉了!”赵祯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同样一身玄黑色正装大礼服的他,就这么携手妻子,帝后二人愉快地向着集英殿而去了。 小皇子殿下的满月宴,办的那叫一个声势隆重。 文武百官,皇亲贵戚,呼啦啦的来了能有好几百人。 整个集英殿都坐不下,一些人不得不坐到外面去。 种种礼仪,种种恭贺,吵吵嚷嚷,震耳欲聋,自不用多提,兴致大好的赵祯甚至就这么抱着孩子,一脸高兴的走下玉阶,试图让他的臣子们近距离欣赏一下自己的宝贝儿子有多么的健壮可爱,而小家伙也不负众望,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东看看西瞅瞅,似乎觉得非常有意思的样子。特别是在包拯俯身过看过来的时候,小家伙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抬起小手嗖地一下就拽住了他垂下的一把胡子。 疼的我们青天大老爷当场就嗷了一声。 活该! 见到此情况的赵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笑开了花,他早看包拯这块臭石头不顺眼了。而轮到韩琦的时候,赵祯却笑眯眯的走过去,特别主动的问了句:“韩卿看看,朕的皇子,长相如何啊?”韩琦能说啥,那当然就是什么殿下龙章凤姿,华彩天然,长大之后必定如何如何云云了……反正人家文采好,夸人的话语一套套都不带重样的,直把赵祯说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虽然在长相上朕可能比不过你,但朕的儿子,将来一定比你强。 赵祯在那边跟朝臣们瞎显摆,曹恩英这边也是风风光光的被人簇拥恭维着,在座的娘子们是没有韩相公那般出众的文采,所以她们夸起人时走的就是“朴实”路线。什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准是大富大贵之命(众人:你这纯是废话,都这种投胎了,天底下也没比这更富贵的了吧!)什么眼睛明亮有神,长大后必然聪明绝顶之类的,反正大家是逮到哪夸到哪,连一根头发丝都能恨不得形容出朵花来。 如此这般,这场满月宴从申时一直持续到未时。 外面的天色随着日头的落下,渐渐开始变得暗沉了下去,然而事先布置好的千百只大红灯笼却将整个皇宫照耀的明亮非凡、喜气洋洋。大殿之上,众人觥筹交错。曹恩英刚出月子,不宜饮酒,凡是所敬,都是以茶相代但赵祯显然就没有这般“待遇”了,他喝了不少酒,人看着都有些熏熏然了。 但还是开心的。 非常非常开心。 “睡着了吗?”赵祯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白姑姑将孩子抱给他。 此时的小肉圆子已经睡的东倒西歪了。 赵祯见状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孩子嫩嫩的小鼻子,他喃喃说道:“如此吵闹的环境,竟也睡的这般香甜。” 跟只小猪似的。 曹恩英闻言张了张嘴,刚想出声打趣,然而此时眼角的余光却猛然瞄到了一些什么,果然下一秒,一道人影就缓缓走上殿来。“臣妾张氏,参见皇上,参见皇后。”众目睽睽之下,张清姿缓缓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她低着头,一字一字地说道:“时值盛会,臣妾愿献上一舞,以贺陛下喜得龙子。” 跳舞? 曹恩英目光平静无波无澜,然而内心深处却划过一抹玩味来,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私下里的家宴,文武大臣,皇亲国戚的都在这里看着呢,你可是皇帝的嫔妃,如何能像那些乐妓优怜般当众“卖弄”,岂不是失了皇家体面。很明显,赵祯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从他微微有些皱起的眉头上就能看得出来,然而——今日的张清姿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非跳不可了,她甚至连衣裳和妆容都准备好了。 “本宫久闻张娘子精于舞蹈,可惜一直不得亲见,今日可是要大开眼界了。”曹恩英笑意盈盈的这样说道。既然人家愿意跳,她当然也愿意成全,而旁边的赵祯听见皇后如此一说,遂也压下心中不满,只面色冷淡的看着张清姿,后者见状下意识的紧紧闭了下眼睛,不知花了多少时辰精心上妆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孤注一掷的决然。 于是,她跳了起来。 伴随着乐器之声,荒唐的在她死敌儿子的满月宴上,跳起了人生最后一只舞。 什么样的舞蹈最打动人心? 答案是:是用生命跳出来的舞蹈。 激情、热烈、哀伤、怨恨、绝望…… 曹恩英静静的欣赏起来。 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看我!……官家,求求你,再看看我吧!看看我为跳的这只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支舞。那年月色之下,你风度翩翩犹如天神一般来到我的面前,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和气。后来,你宠爱了我,将我捧在手心之中,让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多想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啊! 官家,我是如此的爱着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爱你一样的爱我呢? 我不求做你人生中唯一的女人,只是想做最特别的那一个,也不行吗? 为什么忘记了曾经那些甜蜜的时光? 为什么要抛弃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随着情绪的激荡,张清姿的舞蹈越发充满魅力起来,起码在场的很多人都被惊艳到了,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不停舞动的女子,然而那女子的眼中却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哇……”就在张清姿情绪最激烈,跳到最高潮的时候,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只见小肉团子在大红色的缂丝包被里来回扭动着,粉嘟嘟的小脸上似乎有着浓浓的不爽? 一秒都不带差的迅速低下头,赵祯上手微微一摸,心里就清楚孩子为啥哭了,拉臭臭了呗。脸上闪现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赵祯想都不想的就长身而起,一旁地曹恩英见状微微回过神来满是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赵祯无声的做了个口型,曹恩英一看就明白了。 其实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下人去就是了,但赵祯这个溺子狂魔却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于是他着急忙慌,想都不想的就带着孩子走了,非常任性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的那种。曹恩英无奈地抽了下唇角,随后视线又转移到了大殿中央。只见此时的张清姿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她目光怔怔地看着赵祯头也不回的背影。 “继续跳啊!”贤德昭昭的皇后娘娘,脸上带着温柔无比的笑意,饶有兴趣地说道:“本宫还没看够呢。” 张清姿:“………”。 最终,这只舞蹈,她没能再继续跳下去,因为,她突然吐了一口血,并且砰地一声晕倒在地。 第74章 张清姿死了。 消息是在满月宴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传来的, 曹恩英听了之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当然也没什么高兴或是难过的情绪,毕竟那个女人对她来说犹如路边草芥, 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意义。反倒是赵祯……这个家伙的反应有点出乎曹恩英的预料之外, 他只是皱起眉头面上却划过一抹不悦来。 “知道了,吩咐礼部,好生将她厚葬吧!”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后,赵祯就去上朝了。 曹恩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挑了下眉头, 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道:“怎么看着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不应该是难过, 或者更干脆来个嚎啕大哭吗? “能不生气吗?”似乎听见了主子的嘀咕声,站在旁边的琥珀忍不住开口愤愤地说道:“昨儿可是咱们小殿下的满月宴, 多么神圣而重要的日子啊, 全被那个姓张的给毁掉了, 真真是晦气!” 曹恩英闻言眉头一皱,严声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娘娘!” “传本宫的旨意,张娘子以妃位下葬,告诉底下的人,要用心去办不得怠慢。” 琥珀见曹恩英拉下脸来,瞬间也不敢再多半句嘴,立刻低着头懦懦地应了声:“是!” 其实从本心来说,曹恩英当然是不喜欢张清姿的。废话!谁愿意喜欢一个天天把自己当阶级敌人看待的女人啊, 但在不喜欢她的同时, 曹恩英对张清姿身上那种堪称愚蠢的对爱情的执着倒是稍稍有几分佩服。起码她自己就做不到那么疯狂的去爱上一个男人。当然, 从她最后的下场来看也告诉我们一个真理那就是:女人千万不能恋爱脑,否则下场绝对一个比一个惨。 作为千顷地里一根苗, 赵煊小朋友打出生起就注定要被人娇惯着长大。 赵祯那个溺子狂魔就不用说了, 姐姐福康和后宫的妃嫔们也喜欢他, 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对此十分的“放心”你们谁爱抱就抱,谁爱亲就亲,一点都不带防备的。众人见状自然更是得寸进尺,现在有事没事的就往正阳宫跑,然后跑着跑着,也不知是谁提议,说是要给殿下取个小名儿。在本朝郎君们年幼时取个小名,乳名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往往还饱含了长辈对他的祝福,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彩头。 “那叫什么好呢?”曹恩英微笑的问道。 勇于为皇后娘娘解忧的众嫔妃们立刻眼睛一亮,纷纷开始出谋划策起来。什么仁哥儿,曦儿,龙儿,宝儿的……一大堆,福康这个做姐姐的更逗,直接取了望望二字。曹恩英听了之后严重怀疑她现在是不是不喜欢猫咪而想养狗了。 “《楚辞》有云: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不如就叫康康吧!”冯娘子开口说道。嗯!不愧是后宫里少有的文化人,康康这乳名听起来,还瞒顺耳的。健康、安康、泰康、这喻意真是不错。曹恩英当机立断,现场表示:就选这个了。 于是等晚上好不容易从繁忙公务中脱身回来的皇帝陛下,就被爽快地告知他心爱的儿子多了一个很好听的乳名。“其实我是想叫肉圆的。”曹恩英砸吧了一下嘴儿,看着摇车里咿咿呀呀的小团子忍不住吐槽地说道:“他那么胖!” 这怎么能叫胖呢,这叫健康的小肉肉。 赵祯想着自己以前夭折的那些个孩子,基本上各个都是生来孱弱恨不得跟小猫似的,这好不容易才来个胖乎乎的,你怎么还嫌弃上了呢? “我们康康才不胖呢,我们最匀称了。”赵祯抱起儿子的同时还不忘瞪某人一眼。瞎说什么呢别以为孩子小就听不懂,我们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像回应他似的,小肉团子傻不溜丢的发出一阵嘎嘎的笑声,同时留下了瀑布般的哈喇子。 曹恩英:真~恶~心~ 出了月子的最大好处就是饮食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雕花漆木的圆桌旁,夫妻两个正在吃晚膳赵祯这个“欠欠”的家伙,居然还用筷子沾了点糖醋鱼的鱼汁给康康,躺在摇车中的小家伙开心的砸吧着小嘴,酸酸甜甜的味道显然甚得其心。 曹恩英则是专挑青菜类的吃了些,主食压根没碰,赵祯一见就知道,她这是在节食呢! “没有那个必要。”夹了一筷子琵琶鸭肉给妻子,赵祯好笑地说道:“朕又不嫌弃你。” 我减肥是为了我自己,跟你嫌不嫌弃有什么关系。 曹恩英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头,反正鸭肉是没吃的。 晚上的时候,曹恩英去耳房沐浴,等到回来的时候赵祯正在琉璃灯下看奏章,康康则是在摇车中呼呼大睡。 “又睡着了!”曹恩英头疼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点睡着,等到半夜的时候准是要精神起来的。 “他这个年纪,除了吃和睡,还能干什么!”赵祯抬起头好笑的看了妻子一眼,然后微微怔了下,刚刚沐浴之后的女人,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睡袍,因为生育之后越显丰腴的曲线在朦胧的灯光下若隐若现,赵祯的心脏瞬间一跳变得有些火热起来。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奏章,对着曹恩英柔声说道:“头发怎么还是湿的,过来,朕给你擦擦。” 这么一擦就擦出了“火”。 曹恩英其实也挺愿意的,于是回应的十分热情,不过—— “孩,孩子。”她轻轻喘息地说道。 一刻钟之后,康康被奶娘抱了出去,而赵祯和曹恩英早就已经热情的纠缠在了一起。 次日天明,曹恩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感觉到胸口沉重好似压住了大石一般,结果证明不是石头而是个大胖小子。不用说,指定是赵祯上朝前又把孩子给抱过来了。曹恩英嘟囔了一声侧着身把小胖子搂在怀里,母子两个就这么拥抱着又睡了个回笼觉。 日子一晃,又是七天而过。 这一日,曹恩英刚刚处理完宫务,康如海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禀告说:“张娘子的伯父正在外面想要进来给娘娘您磕头谢恩。”张清姿是以妃位下葬的,她这个级别,亲人是准许入宫吊唁的而张氏的伯父身上也是有官职的,只是不高,末等的流官罢了。 “不必了。”曹恩英淡淡地说道:“叫他回去吧。” 无论是真心感谢,还是惺惺作态,她都没有见的意思。 “是。” 康如海点了点头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就告诉皇后说:张氏的伯父在宫门口给娘娘您磕了三个响头。 曹恩英听了以后唔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抚育小儿虽然繁琐,但的确也给曹恩英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欢乐,他一日日的长大,一日比一日变得可爱,也一日比一日更加灵动淘气,而且通过观察,曹恩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儿子虽然还是个奶娃娃,但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他特别喜欢亲近那些长的好看的人,对此赵祯非说是曹恩英的锅,说孩子好【色】这点百分百是随她了。 曹恩英觉得自己很委屈,但却又好像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反驳。 康康满五个月已经能够勉勉强强自己坐着的时候,福康的及笄礼到来了,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很盛大的典礼,曹恩英和赵祯作为帝后,也作为福康的父母,自然是坐于主位接受行礼,而苗娘子作为生母则是被允许坐在皇后下手的位置,含着欣慰眼泪的也接受了女儿一拜。 今日的赞礼(主持人)由曙王妃高滔滔充当,赞者则请了宗亲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王妃,其余的有司、笄者、宾众等也全都是身份高贵的妇人。当曹恩英微笑的说出:“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骄不躁、古训是式、尔其守之”之后【注1】。 福康一礼答曰:“儿虽不敏,敢不祇承。” 之后依次对着父母,以及众嫔客躬身行揖。 遂:礼成。 福康成人礼后的当天晚上,夫妻两个在睡前聊天的时候,赵祯就十分愉快的,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对着曹恩英说:“这是朕第一个正式成年的孩子,朕真的很高兴。”然后紧跟着的第二句就是:“既是成年了,她和李玮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毕竟李玮可是大了福康好多岁,人家早到该成亲的年龄了。 曹恩英听了这话没吱声。 赵祯心里明白,皇后一直不看好这门婚事,然而—— “李玮老实厚道,福康若是嫁过去,一定会过的很幸福。”赵祯一脸真诚地的握住了曹恩英的手,他说:“相信朕的眼光,朕绝对不会看错人的!” 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历史不相信你。 要不然,哪里会出现夜扣宫门这种严重的事件呢? 这就是一段被历史证明的孽缘啊! 福康嫁过去,不会幸福而是会被婚姻折磨的疯疯癫癫,最后年纪轻轻的就抑郁而死。 你则是会在爱女之情与国家法度间挣扎的遍体鳞伤。 李玮也没得好,本来挺无辜的一个小伙子,硬是因为老婆的不喜欢,被打上了废物的标签。 所以,何必呢! 这样的孽缘,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第75章 赵祯的行动力相当迅速, 福康的笄礼结束后没多久,他就下旨先是正式晋封苗心柔为贤妃而后又加封福康为兖国公主,来年三月初八与驸马李玮正式成婚。消息传来之后, 李家人自是喜出望外, 李玮的老娘带着儿子亲自进宫谢了皇恩。 谢恩的时候,曹恩英正巧也在。 她看着李玮,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样貌普通, 性格普通, 才华也就普普通通,但普通不代表他就不好, 不代表他就不是一个好人。 “玮郎君怎么一直不说话?”曹恩英看着打进殿起, 就始终垂着头颅的李玮, 声音和气地问道:“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玮闻言有些慌张的抬起头来,他的脸上似有犹豫之色,然而就当其张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一旁的老娘猛地扯了下袖子,老太太一脸谄笑地说道:“回大娘娘的话,我们玮哥儿知道马上就能迎公主进门,是以高兴的有些发傻嘞!” 李玮闻言茫然地看了母亲一眼,最终还是选择默默低下了头颅。 能够看得出来, 赵祯兴致颇高, 即便李老太太性格粗鄙他也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而是真正拿对方当长辈对待。曹恩英知道,他的这种行为属于典型的移情心里, 觉得自己对不起生母, 没能在对方活着的时候尽过一天孝道, 所以心生愧疚,于是就选择不停的施恩李家,以求得到某种心灵上的救赎而除此之外,他想给李家一个长期的依靠也是真的。毕竟这家人都不是凭自己真本事在朝中立足的现在有他罩着,可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李家必定会在顷刻之间衰败下去,但若是李玮尚为了公主,那么无论如何,李家总还有一个驸马都尉的头衔,起码还能在平安昌盛个几十年。 所以,赵祯是打心底里认为这是门双赢的亲事,李家得了尊荣依靠,福康嫁得知根知底的厚道良婿。 多好! 曹恩英回到正阳宫的时候,苗心柔和福康正在寝殿里跟孩子玩呢。 说起来她们姐弟一个封号里有康,一个小名里有康,真真是缘分的可以。 “皇后娘娘大安。” “孃孃,您回来了。” “都起来吧。”曹恩英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嗯,不错,明知道李家母子今日进宫谢恩但却依然表现的很冷静,看来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 “今儿天气暖和,抱你弟弟去外面玩吧!”曹恩英十分自然地说道。 “哦!”知道两个母亲是单独有话要说,而且内容势必还是关于自己的但福康还是乖乖听话的点了点头,从红木透雕的玫瑰花贵妃榻上抱起胖乎乎的小肉团子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当然,琥珀,以及一帮女使和内官们也呼啦啦的跟了过去。 “我再确认最后一次,福康就是不想嫁给李玮对吧?” “是!”已经是贤妃的苗心柔满是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曹恩英,她最近隐隐约约地觉得女儿心里好像已经有了某个喜欢的人,所以这也直接导致了她对与李玮的婚事更加的抗拒和厌恶。要不是有皇后娘娘的承诺在,要不是深深信任自己的孃孃能够摆平这件事情,福康早就要闹起来了。 很好,既如此,那就展开行动吧!等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了。 曹恩英勾勾手指,示意苗心柔附耳听来…… 数日之后,赵祯如往常一般来到正阳宫,进门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直奔儿子而去,不过抱之前他也没忘了先用香皂洗洗手,这是曹恩英告诉他的,说是有什么细菌,若是沾染上再碰到孩子那可是会让孩子生病的。赵祯听说后自然不敢怠慢,所以每次也都洗手洗得格外认真。 净了双手,赵祯含笑的把趴在摇床栏杆上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扑过来的小肉团子抱在怀里,并且还顺带的亲了一口。“嗯,不错,似是又沉了些。”掂了掂孩子的重量,赵祯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一旁的曹恩英闻言则是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暗道了声:肉麻。 再之后,一想三口一起吃了晚膳,饭后,曹恩英主动对赵祯说起了一件事情。 “今儿阖宫来臣妾这里请安唯不见苗娘子,臣妾问了之后才知道好像是身体不舒服的关系,官家要不要过去看看?”赵祯对苗心柔还是很关心的,闻言立刻轻轻的颔了下首,不过再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句:“别让孩子睡着,等朕回来还要给他洗澡呢。”放心!这样的麻烦事儿没人跟你抢,皇后娘娘在心底默默吐槽地说道。 赵祯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怔怔坐在窗边的苗心柔,于是他走过去抬起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笑盈盈地询问道:“怎么了?” 苗心柔闻言缓缓回过头来,赵祯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为何竟已是泪流满面。 “到底怎么了?”赵祯的表情开始严肃了起来。 苗心柔一直都是个很懂事也很能忍的女子,如不是真的遇见事情了,绝不会哭成这样。结果哽咽了一下的苗心柔却告诉赵祯,说自己难过是因为最近接连做了几个十分不祥的梦。 “臣妾梦见福康与李玮成婚后,过的十分不幸福。”苗心柔脸色苍白一边哭一边说道:“福康性格骄傲一直不融于驸马,即便婚后驸马也没能赢的她的芳心。夫妻两个矛盾日深,而更加悲惨的是,李玮的母亲因此对福康十分有成见,后来竟动手打了福康,福康被打的好惨好惨啊,她一身的血肉模糊,不停对臣妾哭着,要臣妾去救救她。呜弋?呜……六哥……我好怕梦境成真啊!” “不过是虚梦罢了,岂能当真?”赵祯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就算给李家十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福康动手啊!” “可臣妾已经连续数日都做了相同的梦。”苗心柔喃喃说道:“太真了,太像现实了。在那些梦里,臣妾看着福康被这段不幸的婚姻折磨的遍体鳞伤,看着她好多次都试着去自杀……是的,还有一次,她终于受不了了,于是在深夜里一个人跑回宫扣响了宫门。她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嘶声力竭的哭喊着,她说:父皇救救我,救救我……” “够了。”赵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胸膛极度起伏地挥了挥手:“别再说了!” 也不知苗心柔那边进行的顺不顺利?正阳宫中,曹恩英放下手中的奏章微微有些分神的如此想到。 是的! 打响退婚头一炮的就是苗心柔的“梦”。而且必须得是噩梦。赵祯这个人打骨子里就有一种相信“天命”的味道,他听了苗心柔的这些梦后,心里一定会泛起嘀咕,产生一种这莫不是上天给的预知这样类似的情绪,而怀疑的种子一旦扎下那就很难拔出了。果然,等赵祯一脸铁青的回来时,曹恩英心里就知道,苗心柔应该是顺利完成任务了。毕竟像她那种八百年都不撒一次谎的诚实人儿,一但撒起谎来,基本上没有人会怀疑。 “官家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曹恩英假模假样的问道。 赵祯抿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曹恩英见状挑了挑眉头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把已经等到不耐烦的小肉圆子塞进了他的怀里。而后仅仅在第二天,皇后娘娘就得到消息,说是赵祯单独召见了钦天监的正使,也不知那正使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反正赵祯当场就面无表情的摔碎了一只青花瓷盏。 很好! 曹恩英淡淡的想道:今年与钦天监合作卖的日历,可以多批给他们一个提成点。 时值秋高气爽,热爱马球的皇后娘娘在内宫里举行了一场马球比赛,汴京城中许多权贵人家的年轻人都受邀而来,李玮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这个人自小就文弱腼腆,是不怎么会打马球的,今儿过来也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 然而—— “李家郎君。”有内官走过来与他轻声说道:“公主殿下有话想要单独与您说。” 李玮闻言眼皮骤然一跳但是他没有拒绝,而是选择不动生色的跟过去。 福康的确是单独召见的他,放眼望去,附近几乎没有旁的人。 “李玮见过公主。”李玮局促的走过去,规矩的行了一礼。 福康见状深吸一口气,居然当着对方的面,还了郑重其事的一礼,并同时说道:“李家舅舅,福康这厢予您赔礼了。” 李玮被生生吓了好大一跳,连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殿下这可使不得啊!” “李家舅舅。”福康看着李玮,双眼真诚地说道:“福康知道您是个好人,然而在福康心里,只是拿您当长辈看待,除此之外别无它想。父皇的赐婚,我心中实是不愿,想必李舅舅心中也同样如此吧。” 李玮闻言本来就有些木讷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苦笑的神情。 公主她,果然完全没有看上自己啊。 第76章 李玮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福康看着他的背影, 用力攥了下自己的小拳头。 “你可以不喜欢李玮,但你不要去伤害人家,所幸坦坦荡荡地说个清楚, 这对你们两个人都好。”耳边响起孃孃告诉给自己的那番话, 福康的眼中异彩连连。她由衷希望李玮能鼓起勇气亲自去向父皇退掉这门亲事。没办法,这事只能由李家出面,否则的话,赵祯是不会同意的。福康心中满是期望, 然而事实证明, 即便李玮自己有这个心但他家里肯定也是不允许的。 开什么玩笑,这鸭子都快煮熟了, 还能让它给飞了? 不可能!!! 果然, 如此这般地又过了三个多月, 当汴京城的天气开始逐渐变得寒冷起来,当小肉圆子已经可以自由的用小肚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匍匐前进的时候,李家依然默不作声,显然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在来年三月迎娶公主了。 福康见状心里自然开始焦虑起来,于是忍不住红着眼圈的跑来找曹恩英寻求办法。 “那个李玮真是个窝囊废,我都说自己不喜欢他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退婚。”福康气呼呼的鼓起了脸颊。 曹恩英闻言却失声一笑,悠悠说道:“本宫当年也不喜欢你父皇呢, 可还不是要乖乖嫁进宫中?”你以为这是可以自由恋爱的时代呢, 错!这是君权主义至上, 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你的婚姻不是你的婚姻,是你爹娘的婚姻, 是你家族的婚姻。 “孃孃!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可是死都不要嫁给他的!” 眼看小姑娘急的要落下泪来, 曹恩英不禁挑了下眉头,淡淡地说道:“别急!你父皇心里现在已经对这门亲事产生了动摇,而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罢了!” “怎么做?”福康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么,恐怕会让你遭些罪了。” “只要能顺利退掉这门亲事,女儿什么罪都不怕!!!”福康一脸坚定的如此说道。 于是曹恩英就对她低声诉说起来…… 崇政殿内,赵祯坐在龙椅上,底下站着的是三司(财政)中枢省门下(行政)枢密院(军事)以及御史台(监察)等人,大家正在一脸严肃的开御前会议,赵祯坐在上头,面上是在听着,但内里却似乎有些走神。“官家。”就在这个时候,张茂则突然急匆匆地躬身而进,举着手里的东西禀告道:“来自邓州的八百里加急。” 赵祯闻言面色陡然一变,在周围瞬间安静下去的气氛中,劈手夺过了张茂则手里的公文一目十行的浏览起里阿,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悲恸之色。 “官家?”副宰相韩琦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声。 结果———— “范公去了。”赵祯重重地闭了下眼睛。喃喃道:“朕失去了最好的老师,大宋失去了最好的良臣。”是的,范仲淹这位千古名臣最终还是离世了,他比历史上记载的要多活了几个年头,而且也并不是死于舟车劳顿的赴任路上而是安详的躺在床上于家人的陪伴下去世的。 范仲淹的离世无疑对赵祯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这悲伤而失落的情感,大到连小肉圆子撒娇性的么么哒都不能抚平的程度。曹恩英在旁边看着也就不得不摆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悲伤模样,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这么多年,赵祯是很想让范仲淹回来的,但无奈现实阻力太大,他即便是大宋皇帝也无可奈何,所以这种时候他的失落感、挫败感,以及遗憾感也就格外的强烈。 毫无疑问,范仲淹的死后哀荣堪称盛大,赵祯亲书其碑额为“褒贤”。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谥号也是历代文臣里的最高封号——“文正”。【注】而仅仅一个月后,处理完父亲丧礼的范仲淹之子范纯佑回到了汴京城,秘密见到赵祯,据说二人单独在房间内秘谈了半个多时辰后范纯佑方出。 正阳宫—— “三道遗言?”曹恩英一拍怀里的小肉圆子,康康立刻撅起自己的小屁股开开心心的爬到床榻的另一边去了。 赵祯闻言嗯了一声,看上去多少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沉吟地说地说了起来。首先,范仲淹最关心的还是“新法”问题,对此,他到死都是念念不忘的,而经过这些年不停的研究和交流他相比于离京的时候,对新法的认识显然更加的成熟了,于是便潜心留下了一本关于新法的心得书籍。 堪称是其一生的心血结晶。 “如此大作,必是要刊印出来,发布天下呢!”曹恩英在一旁认真地说道。 赵祯没有接话,脸上的表情也多少有些不可置否。 至于第二道遗言,则是—— “范公极力推荐了一个叫张载的人为百花书院的继院长,并且还希望,待煊儿启蒙之时,张载能成为其师之一。”张载,就是被曹恩英盗取了《横渠四句》的那位大教育家。当曹恩英知道他居然也在邓州的百花书院时,即便脸皮甚厚如她,面上也不禁有些熏然起来。 “咳咳咳………这个张载嘛,臣妾也曾听过他的大名,据说是一位极有学问的人,而且能让范公如此推崇,想来绝对是错不了的!”赵祯闻言如一分钟前那般,脸上同样露出了不可置否的神色。这也难怪,要知道现在的张载虽然也三十多岁了,可他还没有应过大考呢,像这样的人即便是再胸有学问也是万般不配做他宝贝儿子的老师。 “那,第三道遗言是什么?”曹恩英觉得,范仲淹可能会提出一些关于辽、夏之类的国防战略意见,再不济,也提提自个死了以后,老婆孩子的安置问题,起码求个恩荫什么的。然而,这一次她却是完全猜测了。 只见抬起头赵祯看着她,好半晌后,方才声音平静地说道:“范公在信中赞你性情坚毅、聪慧贤德、可求贤审官、辅佐君子。” 曹恩英听了这话,心中重重一跳。这句话里的“君子”指的定然不是赵祯,而是两人的孩子,煊儿。范仲淹的意思也十分明白,若有朝一日赵祯驾崩,而皇子年幼时,曹恩英可如过去的刘太后般临朝摄政。 “没想到范大人对臣且评价颇高啊!”曹恩英笑了一笑,视线没有任何的回避,她看着赵祯淡淡地说道:“官家放心,臣妾不是章献太后,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若有朝一日,您不在了臣妾会立刻追随您而去,绝不让官家在黄泉路上感到凄冷孤寂。” “你在胡说什么!”赵祯一听这话后,整个人反倒先急了,只见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的在原地转了好多圈,最后才对曹恩英急切地说道:“朕、朕没有那个意思……煊儿是你我亲子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朕只是……朕只是……” 只被刘娥搞出了阴影。 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刺探刺探我。 曹恩英看着脸上既有急色也有羞愧的男人,心里轻轻一动,觉得这可能是一个不错的攻心机会。于是立刻眼眶一红,对着赵祯轻声说道:“臣妾知道您在忧虑什么,只是官家啊有一件事情,我却始终想不明白。” 赵祯声音发堵地问道:“什么?” “官家对刘太后当真只有不满和忌惮吗?”曹恩英直视着男人的双眼:“臣妾曾听一些宫里的老人讲古。说官家在十二岁以前,其实是不知道自己非太后亲子的,所以,您是不是也曾极度孺慕、渴求、亲近过刘太后呢?” 随着曹恩英的话语落下,赵祯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甚至连身体都开始摇摇欲坠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曹恩英紧接着来了个更狠的…… “一个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要证明什么,您在刘太后那里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可和母爱,所以当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时,便自动自觉的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啊,她之所以不爱我,是因为我不是她的儿子。而我的亲生母亲,一定比任何人都要爱我。”曹恩英平静地说道:“陛下,恕我直言,这么多年,您对生母的形象已经完全神化了吧,您确定自己是真的爱她吗?” 赵祯离开了,走的时候踉踉跄跄,堪称仓皇而逃。 曹恩英垂下眼睛,慢吞吞地揽过向自己跌跌撞撞扑来的小肉团子。说起来,这也是生下儿子的最大好处吧……犹如手握SSR牌,一些原先根本不能说的话,现在也可以毫不担心的说出来了。 况且—— “谁让你那个死鬼爹先刺探我来着!” 还说什么范仲淹写的遗言……鬼才信他。 虽然这是帝后二人时隔多年后的又一次闹别扭,但正阳宫上下对此却并不慌张,他们跟曹恩英想的一样,毕竟有王牌在手嘛! 不过很快地,白嫩嫩胖乎乎超级可爱的王牌就被人给“无情”夺走了。 张茂则站在曹恩英身前,一脸苦笑地说道:“娘娘,官家有旨,要接小殿下去福宁宫住几天。” 媳妇可以不要,但儿子必要晚上搂着!!! 曹恩英:“……他可真行。” 第77章 曹恩英那日的一番话, 让大宋官家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然而有句老话说的好,你越想否认的就越不能忘掉,赵祯现在就是如此: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刘娥还有什么母子之情, 更不肯承认自己心里一直一直都渴望得到她的认同和肯定。她不是我的母亲她不爱我。我不是她的孩子, 我也不爱她。 我的母亲是李氏。 然而—— 赵祯垂着眼睛,心中却涌现出一抹剧烈的茫然,因为他其实早就记不清楚那个只见过区区数面的顺容究竟长什么样子了。可是刘娥的音容相貌却依旧栩栩如生,犹立眼前。 两种激烈的情感在心中来回对抗, 赵祯陷入到了自我怀疑的斗争之中。 “刀子扎在哪里才会疼, 你娘可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赵祯满脸憔悴的长叹一口气,低下头看着膝盖上一脸天真无邪的小胖墩, 而对方回给他的则是一阵意义不明的咿咿呀呀。 赵祯觉得他最近可能是走了背字, 不顺心的事情简直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岳州发生了十数年都难见的巨大雪灾, 而后又接到消息:夏遣使求婚于辽。是的,夏辽要联姻了。等到赵祯心力憔悴的好不容易处理完政事后,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唯一的女儿,居然病了很久。福康躺在床上,花容憔悴,鬓发撒乱,微微闭着的眼睛似乎都已无力睁开的模样。 苗心柔守在床榻前什么都不说就是一个劲儿的哭。 赵祯面色铁青, 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苗心柔便垂泪哽咽道:“……自成婚的日子定下来后, 福康就一直闷闷不乐, 最近一段时间更是茶饭不思,滴水不进, 臣妾知道她如此这般是为了什么, 心疼之下便也想去求官家, 然而……然而福康却说……她身为您的女儿,理应为您尽孝,别说是嫁给李玮,便是把命还给您,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呜呜……” 赵祯听到这里整张面皮骤然一紧。 女儿不喜李玮。 这一点,他心中早就有数,然而,赵祯却总是认为,这夫妻之间只要成婚就好了,成了婚,感情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就譬如说他和皇后,想当初自己是多么的不喜她啊,而现在还不是……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想到这的赵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就真的那么不想嫁吗?”赵祯看着女儿沉声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这道疑问,床榻上的福康,微微睁开眼睛,无比虚弱的说道:“孃孃、孃孃说,父皇心中有一个填不满的大洞,很痛苦……如果女儿的出嫁,能够让父皇填上这个洞,以后不、不再疼,女儿愿意!”赵祯闻言浑身大震,他的双眼一下子就变得赤红了起来。为了成全自己的心结,福康即便是不愿意,也要勉强自己。 女儿如此孝顺……而他作为人父却…… 赵祯的脸上闪现出巨大的痛苦和犹豫之色。 从苗心柔那里出来,赵祯转眼又把钦天监的正副使叫了过来,然而这次询问的结果与上一次完全相同,人家说了:这两人成婚就是大大的不吉,从八字到运势,都是一等一的孽缘。若是强行结合非但以后不能幸福,十之八九还会反目成仇。 赵祯一听这话,本来就有些动摇的念头,不由变得更加岌岌可危起来。 挥了挥手让钦天监的人下去,赵祯长叹一口气。 “……厚待李家的方法有很多,为何非要拿福康一生的幸福去填?” “李玮不是不好,他只是太普通了,福康天之娇女,从小到大得到的都是最好的,如何能够看得上他?” “老实厚道的人多了,难道人人都能当驸马?” 赵祯的耳边莫名响起了多年前,自己与皇后争论时对方说过的那些话,彼时,他心里还十分气愤,觉得皇后不逊,打心眼里看不起李家,然而如今细想想,她的那些话也未必没有道理。他觉得李玮好,但女儿就是不喜欢,若是强行婚嫁,岂不是要活活逼死孩子? 赵祯不禁沉思起来。 几日之后,思虑再三的他便在众臣面前多多少少的露了些口风,言语间,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合婚”不吉上。对此,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同时都有些狐疑起来,怎么回事啊,官家不是一直都很坚定的要成全这门婚事吗,这眼瞅着马上就要成亲的时候,怎么又闹出不吉来了? “既是不吉,这门亲事作罢就是!”眼见大家都不说话,外粗内细的狄青决定开口给皇帝陛下搭只梯子下来,于是只听他声音闷闷地说道;“当爹的,总不能看着自个孩子往火坑里跳吧!” 就是这么个理……赵祯满意的看了自己的心腹爱将一眼。 “荒谬,天子无戏言,这门婚事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这个时候,司马光站了出来。只见这个家伙眉头紧皱,一脸的正义凛然。他先是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像赵祯阐明“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对于国家的深刻意义,而后又一脸不赞同的控诉,福康公主是否太过任性的问题(他怀疑福康是在装病。)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赐婚的圣旨已下,您就不能再出尔反尔。 赵祯闻言沉默不语,然而脸色却多少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所以最后造成的后果就是:这次的御前会议被提前解散,赵祯走的时候,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他们。 马上就要端上桌的菜,饭店老板竟然不让上了。 对此,最感到愤怒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家,于是一点都不意外,早年丧夫的李老太太立刻拉上小儿子一路杀到了皇宫,进来后二话没说直接就跪在人最多的地方,呼天抢地的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玮哥啊,你苦苦等了公主那么多年,这眼瞅着就要成亲,谁料人家却突然变卦瞧不上你了!!!!呜呜呜……我的老天爷啊,没有这么羞辱人的,可是没法活了,让我们母子今儿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吧…。” “娘,您别在这样。”李玮满面焦急,想要拉母亲起来,然而李老太太却已经打定出意,今日非要大闹一场不可。 “你个蠢出升天的东西,都快要做王八了,还管什么脸面不脸面。”凶悍的一把推开儿子李老太太满是狰狞的又开始大声哭诉起来:“妹子啊,你命真是好苦啊,年轻的时候被人抢走了儿子,后来又生生把自己给熬死了,如今……你仅剩下的这点子亲人,也要遭人厌弃……呜呜呜……不如就让我们全家都一头吊死,下去陪你好了!” 福宁宫内,听见这一切的赵祯,面色骤然变得铁青起来。这件事情,他本来心中尚有几分愧意,然而今日被李老太太这样一闹,那丝仅剩的愧意也基本上消失无踪了。 “张茂则。” “小的在。” “把他们母子带进来,还有……请皇后过来一趟”。 “是!” 正阳宫,张茂则进来的时候,曹恩英已经更衣完毕,见到了他来了,非但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反而笑了笑,满是打趣地问道:“官家现在是不是很头痛?” 张茂则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苦笑,连连说道:“……陛下心慈,又顾念生母,所以对李家那老太太一时之间倒真不大好处置。” “那就走吧。”曹恩英淡淡地笑了一下。 一路来到了福宁宫,她挥退下人,只带着琥珀走了进去。 “官家为何对我们如此狠心,竟完全不顾昔日的情谊?”站在一面湖光山色的屏风后头,曹恩英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窃听”起来,这位李老太太不愧是个泼妇性子,脾气一上来连官家都敢质问:“当初说赐婚的是您,现在说两个人八字不合的也是您,您可是天子,咋就这么说话不算话,这不是玩人吗?” 赵祯闻言铁青的脸上多少浮现出一抹尴尬来,然而这还不算完,那老太太又开始连哭带嚎地吵闹起来:“官家啊,您别忘了,您自己身上也留着我们李家一半的血液啊,当年、当年你母亲生你的时候,被刘氏那个贱人污蔑,说是生下了一只妖物。自此之后,她不但被人夺走了儿子自己也完全失宠于先帝,被打入进冷宫中,每天吃着残羹剩饭,一辈子不能踏出房间,简直是生不如死啊,官家……您对不起娘娘啊!” 李老太太虽然粗俗,但心眼子可一点都不少,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才能引得赵祯心软。 果不其然,听了这些话的大宋官家,身型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曹恩英挑眉,知道自己该上场了。 于是,她就出现了。 “官家面前若说假话,那就是欺君之罪。”曹恩英姿态尤雅,仪态万千的来到此地:“可是要杀头的哦。” 是皇后! 看见曹恩英,李老太太心里重重一沉。 相比于皇帝这个女人其实才是最难缠的。 第78章 “宫里有尚食局, 嫔妃们的一日三餐均有记载,李太后当年位份虽然不高,但实际上无论吃穿还是用度均不下于当年的刘太后, 怎么在您老人家的嘴巴里, 就浑似成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可怜之人?您这是在控诉先帝虐待与她吗?” 曹恩英的话语一落,这老货顿时心虚的眼球乱蹿,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 强说道:“那她夺子之事, 总做不得假吧。若不是没了儿子,我那可怜的妹妹能那么早的就去了吗?” “什么夺子!你当是登台唱戏吗?”皇后娘娘的脸上露出嗤之以鼻地神情:“低等嫔妃生子而交由高等嫔妃抚养, 这乃是后宫惯例。而你却在这里红口白舌的扯出什么妖物之语, 不但荒谬且还罪该万死!”刘娥和赵祯的关系, 说到底不过是相互依存彼此需要。一个需要孩子而能顺理成章的登上皇后之位。一个需要母亲,再之后能够顺理成章的接任大位,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并不是两个女人,而是宋真宗赵恒。 包括不让大家说出孩子生母的事情,不也是他下达的封口旨意? 曹恩英的一句罪该万死,果然把这老货吓的够呛,于是忍不住又呜呜痛哭起来:“……皇后娘娘伶牙俐齿,我老太太说不过您。可我就知道一点, 我妹妹一生可怜唯剩下官家一点骨血, 可若是她泉下有知, 知道自己儿子居然这么对待她的娘家亲人,她的灵魂一定不能安息啊!!!” “陛下快听听!”曹恩英突然看向赵祯, 用着一种无比怜惜的口吻啧啧说道:“这么多年您又是给李家赐官赐爵, 又是给他们田产厚禄, 让他们从区区贫户一跃成为汴京城都有数的旺盛家族,如今竟全然都打了水漂,只留下一个不记亲情,恩将仇报嘞。” 果然,此话一出,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的赵祯此时此时看起来更加难堪了。 心想:皇后说的对啊! 这么多年,朕对你们够意思了吧,就差没挖心掏肺了,可如今怎么都不记得了? “皇后娘娘明鉴,我阿娘绝没有这个意思,陛下天恩,我全家都铭感五内,绝不敢忘。至于……至于我和公主的婚约……”李玮的双眼骤然变得有些充血起来,只见他豁然抬起头来,那张从来都稍显木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决然的神色:“官家、娘娘。玮自知愚钝,才华不显,与公主又有辈分差距,实非殿下良配,还请二位圣人,解了我与公主殿下的婚约吧!”语毕,李玮便一个头深深的磕了下去。 刚刚还有些生气的赵祯,在听见李玮这番言语后,脸色不禁有些好转起来,李玮善良宽厚这也是他当初最看重对方的一点。 然而—— 一是福康实在不喜。二是,经了今日之事,他自己也明白李家这老太太实非宽厚良善之人女儿若真嫁过去,即便是公主之尊,怕也要受婆母气。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他这做爹的又哪里舍得? 赵祯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看着一脸诚恳的李玮,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年轻人,然而就在其刚想张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老太太却突然抬起手来狠狠捶打起了自己儿子,并愤怒的大骂道:“你这混账王八羔子,乱说什么呢,好好的公主,凭啥不娶。大好的前程要了?” “娘!!!您别再说话了!!”李玮急的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我就要说,你怕什么!”这老太太可能被儿子刚才那番话给刺激到了,这肾上腺素往上一飙嘴巴里就开始口无择言起来:“你十二三岁那会儿,皇帝就给你们赐下了婚约,为此,你苦苦等了人家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就差盖头一蒙上花轿了,凭什么说不嫁就不嫁……呵呵……还扯什么八字,天象、生病的、我看啊,这些不过全都是借口罢了,人家金枝玉叶八成是心里有了别的野男人,所以才临阵反悔了。哈哈哈……这就是一国公主的教养,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张茂则。”曹恩英在老太太充满讽刺的口不择言中,淡淡说道:“掌嘴。” “是。” 下一秒,刚刚还叫嚣着的老泼妇就被人压住四肢,在其豁然睁大的惶恐目光中,张茂则轻声说了句:“得罪了。”然后,便是面无表情的一个耳光过去,老太太被打懵逼了,但很明显这远远不是结束,只见接下来张茂则一鼓作气,面无表情,左右开弓,啪啪啪啪……的声音在大殿内此起披伏的响起。尽管这老妇呜咽着拼命躲闪但一张面颊却仍是肉眼可见的迅速红肿起来,那青紫色的掌痕那嘴角迸裂而出的鲜血,那明显被打的开始浑浊起来的双眼。 无不说明,此时的她,再遭受着什么样的大罪。 “皇后饶命,皇后饶命啊,我阿娘无知,口不择言,请皇后宽恕则个……”砰砰砰,李玮拼命磕头,然而回应给他的却是曹恩英面无表情的容颜。 说实话,她想收拾这泼妇已经很久了。 “官家!官家!就请您看在姑姑的情分上,饶了我娘这一回吧!” 赵祯素来心软,眼见场面如此“惨烈”,到底动了些恻隐之心。于是,便悄悄地看了曹恩英一眼——后者冷冷地样子。心中无声一叹,于是说道:“够了。” 已经被扇了四五十个大嘴巴子的李老太太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曹恩英见状却颇为不满的瞪了某人一眼,随后张口说道:“这老货竟敢如此污蔑公主,区区掌刑简直太过便宜,依本宫看,就应该剪了舌头,看她还敢不敢在红口白牙的乱说话。”本来就被打的七晕八素的李老太太再听到这句话后,立时呜咽一声,再也受不住的彻底晕死了过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 “陛下,娘娘……”有宫人突然从外面慌里慌张的闯了进去,并且一脸惊恐的张口就说道:“大事不好了,公主殿下她跳井了!” 此言一出,曹恩英不知为何竟感觉到眼前一黑,周围的一切也在这一刻离她而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琥珀看着怀里软软倒下的主子,整个人发出了惊骇绝伦的尖叫声。 前有女儿跳井。 后有老婆晕倒。 此时此刻的赵祯看着李氏母子,心中忽然大恨起来,心想:若不是这母子两个,何至于此,若是阿英和福康哪个真出了问题,拼却一个不孝的名头,自己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 “……公主听说李大娘子进宫,并在福宁宫前叫骂不止,心中实是激愤难忍,于是不顾病体硬要亲自过去与其理论个清楚。结果在赶去的路上恰好经过一口井,就、就突然跳了下去……”福康的内侍和女使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青青白白的。显然也被吓的够呛。 不过幸运的是,因为那口井不算太深,内侍又捞人捞的及时,所以福康只是有些轻微的呛水,生命倒是没什么危险。“这是一时的狂疾之症。”太医告诉赵祯,说公主可能是在急怒攻心之下,神思变得有些不清楚了,所以才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大概率并不是真心想要自杀。 赵祯听了这话后,脸色终于稍微变得好看了一些。 “爹爹……”半晌之后,终于醒来的福康,颤颤巍巍的睁开双眼,入目的就是满脸担心的父亲与痛不欲生的母亲。“女儿真的是不想嫁给那李玮,求求您,放过我吧!”病弱的小姑娘泪流满面地如此说道。 赵祯闻言重重地闭了下眼睛,等到再睁开时,他说:“好,朕答应你。” “真的?” “你这孩子,现在还问什么真的假的……呜呜呜……该死的,你居然敢去跳什么井,胆子怎地就那么大……呜呜……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皇后娘娘都晕倒了。” 什么!!! 福康闻言赶紧说道:“爹爹、爹爹、女儿没事了。你快回去看孃孃啊!” 赵祯见她真的无事,再加上心里头确实惦记着曹恩英,所以便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匆匆离开了。徒剩下因为顺利解除婚约而满心怀喜的福康,以及为她操碎了心的苗心柔。赵祯赶到正阳宫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气氛居然与预想中的不同,每个人的脸上非但不见急色反而充满了一种——喜气洋洋??? 赵祯皱眉来到床前,此时的曹恩英正靠在软枕上休息。 “你怎么样?” “福康怎么样?”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赵祯抿了一下唇角,开口道:“已经醒过来了,太医说……不算太要紧。” 知道人没事,曹恩英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还学会寻死觅活了。”皇后娘娘一撸袖子,脸上露出连连的冷笑:“本宫这次一定要让她知道,吓唬大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眼见曹恩英如此“生机勃勃”的样子,赵祯紧张的情绪也不禁有些松弛下来,于是他满是感叹地低声说道:“你刚才突然晕过去,可是把朕给吓坏了。”不料听了这话的曹恩英脸色却风云突变,她的视线看向赵祯,那里面竟似是带了一丝丝的“怨恨”? 第79章 赵祯一愣, 莫名道:“怎么了?”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生气,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气好像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不问还好, 一问, 女人看着他的目光不禁更凶了。 “到底怎么了?”赵祯有点方。 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约约的总有一种不太对劲儿的感觉。 结果,下一秒,曹恩英就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扔下了一道晴天霹雳:“肚子里又有孩子了。”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三分钟过去—— 终于回过神来的大宋官家噌地下从床榻边上窜了起来, 他双目睁的老大, 眼神却有些发痴,声音颤抖的好像划了波浪线一般:“你、你说什么?” 本来就有点闹心的曹恩英看见他这幅死样子, 心里不禁更加愤怒了, 于是想都不想的抓住一只软枕狠狠地砸在男人身上, 破口大骂道:“该死的王八蛋,老娘好不容易才卸货的,现在倒好,那些个难受和痛苦居然全都要再来一遍,啊啊啊啊啊……” 曹恩英心里发堵,真真是气的发疯。 然而与她不同,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赵祯却露出一副被六/合彩砸中的巨大惊喜表情,他倒抽一口凉气, 颤抖着声音喃喃说道:“又有孩子?……你是说我们又有孩子了?……祖宗在上……你居然又怀上了!” 赵祯开始像神经病般地哈哈大笑起来。 曹恩英:“………”。 “阿英、阿英。现在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你会突然晕倒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该死的, 太医呢?……” “都跟你说了,我没事。瞎叫什么太医。”曹恩英制止了这个行为多少开始有点癫狂的男人气鼓鼓地说道:“康康出生才多久啊, 我就又怀上了, 传出去, 简直丢死个人!” “有孩儿是好事,哪里丢人!”赵祯看起来眉飞色舞极了,他喜滋滋地对曹恩英表示:你是铁树再开花,朕是三年抱两娃儿。 是的! 即便有了康康这个心爱的儿子,可他仍然觉得不够满足,打心眼里还是再想要一个。 虽然对于自己再次怀孕的事情感到非常的懊恼,但事已至此,除了发发脾气外,她也只能认命于是强烈忍住自己继续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的曹恩英,重新提及了福康的婚事。结果既出人意料,又似乎不那么出人意料的,赵祯居然松口同意解除二人的婚约。 “官家说的可真?没有骗臣妾?” “自是真的。”赵祯先是含笑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无奈的轻声一叹:“朕承认,当初想要将福康嫁给李玮,的确是存了百年之后,让李家多个靠山的念头。但如今再仔细一想却也不必非要如此不可,毕竟咱们已经有了煊儿,来日他继承大统,又岂会不抚照李家,朕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个而搭上福康一生的幸福。” “官家若能这样想,便是再正确都没有的事情了!” 眼见曹恩英冷了一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喜悦的笑容,赵祯的心头也不由越加畅快起来,他情意绵绵的看着某人的腹部,似乎已经在幻想着那里面的小人儿是有多么的甜蜜可爱了。 汴京城.李府。 李老太太是被儿子半搀半抬的给弄回来的,她一张老脸肿如猪头,已经完全不能说话只能发出痛苦的□□声。李玮见状那叫一个忧心如焚,他倒不是心急母亲的伤势,毕竟李老太太不是一般的高门夫人,本质上就十分的皮糙肉厚,现下虽然看着惨烈了些,但其实也只是皮外伤罢了李玮真正心急的是官家的态度。母亲今日的一番作为,毫无疑问的已经是把官家给得罪得死死的了这可是他们家唯一的靠山啊,若是官家真的不再眷顾,那对李家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啊!! 娘啊娘,您怎地就那样大胆,当真以为官家什么都能容忍吗? 李玮心中忧急,简直已不知如何是好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推门而进,李玮抬头一看,愕然发现来人居然是自己的大哥李璋。 “大哥!你怎么从郓州回来了?” “我若再不回来,全家老小怕都是要掉脑袋了吧!”显然已经对今日的事情有所耳闻的李璋脸上露出了沉怒的表情,他劈头盖脸的对着自己小弟怒骂起来:“没用的东西,娘是个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为何不拦着她些。” “我、我拦了,可是拦不住啊!” “废物,你不会叫人绑了她的手脚吗?” “那可是母亲,我怎能如此。” “愚孝和全家人的性命,哪个更重要?” 李玮闻言低着头,懦懦地不敢说话了。 李璋是李家的长子,凭借恩荫入仕,走的是武职,近些年全都在外面履任。他这个人生的是人高马大,性子也比较严肃,全家人都挺怕他。起码即便是剽悍如李老太太也不大敢在长子面前太过放肆。 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惯着她啊! “大哥别急着训我,现在还是想想,咱们应该怎么办吧!”李玮耸眉搭眼的给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兄长倒了一盏温茶,并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李璋见状重哼一声:“你把今日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全都给我再重复一遍。” 李玮闻言神情一凛,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心神,开始认真回述起来。 许久之后—— “我与公主的婚事,铁定是没戏了,说不准等到天亮,解除婚约的圣旨就会下达。”说着这话的李玮,表情上并不见得有多么的失落,正相反他更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看起来竟有些轻松的样子。在自家哥哥面前也无需遮掩什么,李玮表示,福康公主其实早就单独找过自己,并表明了并不想与自己成婚的心意。 “说来说去都是我自己胆小懦弱……若是……许公主今日就不会跳井了。” 李璋脸色沉重,眉宇间盈满了思索之色而随着弟弟话语的结束,他心中显然也已经有所决断。 “阿娘这次怕是把官家对咱们最后的一丝愧疚也用尽了。”李璋皱着一双浓眉说道:“为今之计,是不能让他继续寒心,必须要在情感上做出挽回!” “怎么做?”李玮急切地问道。 “把悔婚的责任,全都揽在你自己身上。”李璋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厉芒,他说道:“你要对外宣称,自己爱上了别的女子,并且非她不娶。是你花心,不守婚约在前,所以公主弃你而去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李玮闻言一愣,但看着兄长那双,都这个时候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的坚定眼神时,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他们兄弟二人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朝堂上,即便是最支持李玮的司马光,此时也无话可说了,而赵祯在重重地训斥完李玮后就顺理成章地当众解除了二人的婚约。处理完了这桩糟心事,赵祯的脸色立刻变得如沐春风起来再之后他更是用着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把皇后再次有孕的事情,对着满堂诸君淡淡地说了出来。于是,大家就再也不关心什么公主、驸马的了。毕竟十个这些加起来也比不上皇后娘娘能够再次孕育龙子来的重要啊! 皇子只有一个,到底不能让人安心。 还是多来几个备胎,方才皆大欢喜呢!!! 已经迅速被人遗忘掉的前“驸马”李玮:“……” 卑微且庆幸。 幸好皇后昨日没事,要不然今日别说什么继续挽回官家的情感了,恐怕全家都已经人头落地了。 福康与李玮的婚事一解除,小姑娘的“病情”立马变得好转起来,而曹恩英也因为终于解了心中这件牵挂事,而变得格外心情舒畅起来。当然,心情不错归不错,但她该头晕还是会时不时的感到头晕。 太医说,这是怀孕初期的一些特殊反应,等月份大了,就能逐渐好转。 “可本宫怀煊儿的时候,并没有这些毛病啊。” “哦,孩子的性格有所不同嘛,许是煊殿下心疼娘娘所以不想太过折腾您,而现在这位,想要让您多心疼心疼他,所以就拼命折腾了一些,这也有的嘛!” 呵呵呵……行,你是太医……说啥是啥吧…… 实际上,只要曹恩英老老实实的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她其实还可以,但若是体位有些变化譬如站起来之类的,那百分百还是要晕的。 “一看就是个不孝子。”私下里,曹恩英对着赵祯吐糟道:“才一个多月而已,竟要这般折腾我。” 赵祯闻言却喜滋滋地说道:“……等他出来,朕一定替你收拾他。” 曹恩英心里立刻呵呵一声,心想:指望你收拾孩子,还不如指望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呢! 坐在两人中间正在自己挖苹果泥的赵煊小朋友,软糯糯地仰起小胖脸:“………跌跌,呲。” 好儿子! 赵祯笑眯眯地摸了摸康康的脑袋,柔情似水地说道:“爹爹不吃,煊儿吃。” 于是小孩就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一旁的曹恩英瞬间大怒。 可恶啊,你怎么就不问问,你娘吃不吃呢? 没良心的小叛徒,白生你一场了。 第80章 “我听说有那妇人, 一但开怀儿,孩子就会一个接着一个的生,想必姨母您就是如此体质!”高滔滔一脸笑意地说道:“只是没有想到, 咱们母女两个居然又撞到一起啦!” 是的! 高滔滔也怀孕了, 月份比曹恩英的还稍微大上一些。 这种老婆婆和儿媳妇同时怀孕的剧情啊…… 曹恩英在心里简直内牛满面,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不是那么正经的女人一般。 “本宫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叹了一口气,神情十分的悻悻。就赵祯那破体质本来就不容易让女人受孕,曹恩英觉得自己能够怀上康康已经算是侥天之幸了, 肯定不会再有第二次, 所以在每次房事之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防范措施,但谁能想到, 还真就又中招了呢! 似乎是看出了曹恩英的“羞愧”之情, 高滔滔连忙表示, 这是上天的再次眷顾,是大大的好事呢! “王爷听说后,不知有多么的高兴!”赵宗实在半年前就已经顺利结束了孝期,只是他个性沉稳依旧不怎么喜欢出来走动而已。两个女人就着孕期的各种琐事很是抱怨了一会儿,再之后高滔滔却突然提起一件事情来,她说:姨母,您知不知道,那个迷倒了李玮, 让他宁愿放弃公主也要娶的女人是谁啊? 曹恩英闻言立刻不动声色的露出了个好奇的神情。 “就是您认的那位义妹, 官家封了衡阳县主的王家小娘啊!”高滔滔一脸神奇, 啧啧有声地说道:“据说李家已经遣媒人过去提亲了,只是被王家断然拒绝了。” 皇后娘娘的义妹也就是王言素, 这姑娘在婚姻方面, 真的是一路倒霉。起先她是被曹恩英给浅浅地坑了一下, 后来得封县主,又与那高昌伯府家的三公子定下婚约,然而,那魏卓远实在不是个东西居然在热孝期与人苟合且还弄出了孩子,王家心疼女儿,这门婚事自是就此作罢。然不曾想,一年之后,王言素的父亲突然染疾,没过多久就病亡了,王言素需要守孝,这婚事自然就耽搁了下来。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高滔滔说:“最严重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汴京城的妇人圈竟有流言传出,说王小娘子命中八字官杀混杂,是个注定克夫败家之人。如此一来,自是无人再去提亲。”这让已过双十年华的王言素,不得不继续待字闺中。 “岂有此理!”曹恩英听到这里脸色骤然一撂,生气地说道:“究竟是哪个混账东西竟传出这样的话来!” “这还用说嘛……”高滔滔笑了笑,悠然说道:“依我看,八成就是那个被退婚了的魏家吧!”这件事情,曹恩英的确是第一次听说,那么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于是数日之后,她便寻了个机会,邀请了几个侯、伯家的夫人进宫说话,其中就有那高昌伯家,曹恩英那是一点都没客气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的就狠狠敲打了那高昌伯夫人一番,吓的的那妇人是神色惶恐,汗如雨下跪在地上连连告罪不止。 如此一番发落,京中众人就知道,王家小娘被造谣的真相了。可以说,高昌伯府这一次不仅输掉了颜面,最重要的是还得罪了如今已然权倾一时的曹皇后,大家都是习惯拜高踩低的,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地会选择远离他家,可以说高昌伯府的没落怕是已经近在眼前了。 “其实你早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给本宫的。”曹恩英看着面前神情多少有些憔悴的王言素,十分心疼地说道:“若是一早处理,断不会影响你至今。”也是她这两年忙着怀孕生子等一系列的事情少于了对她的关注。 “言素怎可为一己之私而打扰到娘娘呢?”已经是成年女子的王言素脸上露出了婉约的笑容。 曹恩英见状便叹了一口气,心想:罢了,从前的事情就不说了,最关键的还是以后…… “李玮向你家提亲的事情,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曹恩英问道。 王言素微微垂下眼睛,轻声说道:“若婚姻只是一场虚伪的交易,那言素宁愿一辈子不嫁。” 曹恩英闻言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赞叹和欣喜。 下雨了………… 王言素坐在回程的马车里,静静地听着雨水打落在地面而发出的巨大轰鸣之声。 其实,他真的只是个很普通的郎君啊! 王言素轻轻一叹,神情间却充满了一种淡淡的怅然和寂寞,可就是那样普通的他,却也曾在众目魁魁之下为自己分辨过。“……明明是那高昌伯家不义在先,与王娘子何关,尔等若再满口胡言、我、我便再也不与你们做朋友了!”这是某一场高门聚会,自己被排挤出去透气时,无意间听到的对话。没有人知道,就是这句话,给了当时的她多么巨大的安慰和勇气。也没有人知道就是这句话,让那个普通的男子,就此驻进了她的心底。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绝不能答应这门亲事……因为对方会选择她,不过是为了给朝臣们一个交代给退婚一事盖棺定论罢了,并不是真心求取。况且,对方已经放弃过自己一次,难道自己就那样自甘下贱,非要再让人挑一次不成? 这样想着的王言素却没有发现此时的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马车走着走着却突然急促的停了下来,而车夫的声音也随即响起,他说:“姑娘,有人拦车。”王言素闻言一愣,随即下意识的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而后便震惊的发现,此时拦在她面前的,浑身被雨水淋的狼狈不堪之人正是自己刚刚脑内所想之人。 “王姑娘,李玮有一些话,一定要当面对你说出来,能不能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说着这句话的李玮,几乎是鼓起了他一生中所有的勇气,所以他眼神赤红,浑身发抖,看起来既狼狈又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可怜。 就像是一只落水狗。 王言素紧紧地闭了下眼睛,下一秒,她推开了车门。 半月之后.正阳宫。 “咦?你说什么?王家答应了?”这峰回路转的剧情啊,让曹恩英都忍不住吃惊起来。 明明不久前还一脸坚决的说不嫁呢,这怎么转过身,就又嫁了呢? 负责打听消息的琥珀也是一脸神奇的啧啧说道:“听说李玮是淋雨拦车,当街向王娘子表明心意,那场面简直是感人肺腑!” 曹恩英闻言立刻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心想:这又是什么小言场面? 结果琥珀表示,除了当面表述钟情外,李玮还与自己的兄长几次三番的登门至歉,实实在在的给足了王家颜面,最终,王夫人可能是被这种宁愿要她女儿也不愿意要公主的“真情”所打动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这门婚事。 曹恩英:“……也好。” 许久之后,她眉宇舒展开来,心想:如此,他们两个也算是重续前缘了,这本也是她最开始希望事情发展的方向,为此,还曾偷偷做过不少努力嘞。 “只是那位李老太太,她如此凶恶,王娘子若是嫁过去怕是要受不少磋磨啊!”琥珀露出一脸担忧的表情,毕竟那老太太是如此的攀龙附凤,她能接受儿媳妇由公主变成县主吗? “这有何难。”曹恩英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本宫会让官家下一道圣旨,准李玮赴一届外任到时候让他们夫妻远离京城,去它州双宿双栖就是。”人家是新婚自然不能夫妻分离,而李玮又不是长子,万没有带着母亲去“上班”的道理。 况且不是还有那个李璋嘛…… “琥珀,你知道吗,李璋的妻子在汴京城中可是很有名气的。”曹恩英不知想到何处,突然笑了起来。李璋娶妻还是在李家没发迹之前,所以那女子是个屠户家的女儿(李家原先是卖草鞋的),这性子嘛,只能用风霜、爆裂之类的词汇形容,而她之所以出名也是因为曾经做过当街举菜刀砍婆婆这等彪悍绝伦的事情。 “竟、竟有如此女子?”琥珀目瞪口呆显然也是被惊的不轻:“如此忤逆不孝,竟还没有被休掉吗?” “本宫听说李璋与妻子的感情颇为不错,两人又早早的生育了好几个孩子……”最关键的是,那老虔婆肯定是做了什么被人捏住了把柄,以至发生这种被当街追着“砍”过后却仍然不敢追究的事情。 若是把李璋调回京城,他老婆也一定会跟着回来的。 这对婆媳可是命中注定的天敌嘞! 曹恩英想到这里,内心深处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于是她突然抬起五根纤纤玉指捂住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对着琥珀说道:“不知为何本宫突然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你去请官家过来一趟吧!” 琥珀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真意,立即嘻嘻一笑,高高兴兴的亲自去请人了。 第81章 曹恩英没怀孕之前是皇后, 怀了孕之后就成“太后”了,所以一听说她身体不舒服,赵祯立刻从繁忙的公务中脱身而回, 某人再装模作样一番, 所求之事,自然是无所不应。 “这样也好,也算了了朕的一桩心事。”赵祯先是轻声一叹,而三五分钟之后却又皱起眉头对着曹恩英颇为不满地说道:“朕的福康哪里不如那个王家小娘了, 李玮这个人也太有眼无珠简直岂有此理!!!”曹恩英闻言嘴角猛地抽动一下, 不过她十分明智的没有选择接话,而是快速的叫琥珀把康康带了过来。 有了儿子在怀, 赵祯的注意力果然有所转移, 阿弥陀佛! 可能是怕这桩来之不易的婚事再出现什么变故吧, 王、李两家对此事推进的速度极快,没多长时间甚至连正式的婚期都定了下来,就在三个月后。曹恩英知道以后,为表态度,便让康如海给王言素送上了一份厚厚的填妆。京城中其他人家见了,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了,所以一时之间,孤冷了许久的王家门槛, 突然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让王言素的娘亲与兄长们很是惊喜了一番。 如此, 时间就在紧张的备嫁中快速走过,很快就来到了三个月后。 李玮和王言素成婚那天, 福康亲自跑过去参加了婚礼。小姑娘看起来快乐极了, 对着李玮也不像过去那般横眉冷竖了, 反而一口一个表叔的叫着,至于王言素自然而然地也跟着升级成了表婶。顺带一说的是,福康去的时候心情很好,回来之后,心情已经可以称之为爆好了!! “李璋的媳妇,沈大娘子……”福康对着曹恩英一脸夸张地说道:“真的是好威风啊,您是没有看见,言素婶婶敬茶的时候,那老太婆故意摆臭脸给难看,沈大娘子见状当时就在旁边重咳了一声那老虔婆当场就被吓的浑身一抖,不敢再作半点妖,乖乖的接茶喝掉了。” 福康现在不讨厌李玮,但却依然深恨那李老太太,见她吃瘪,心里头不知有多么畅快。 “你与其在这里嘲笑别人还不如想想你自己。” “儿臣怎了?”福康嘟起粉红色的小嘴巴。 “什么怎么了,人家李玮已经成亲了,那你呢?”曹恩英看着她,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深意:“你早晚还是要嫁人的。” 福康闻言脸色一红,整个人也开始变得扭捏了起来。 “说说吧。”曹恩英淡淡地问道:“你那小心脏里,究竟住了谁啊?” 一分钟后,福康捂着脸自己跑掉了,徒留下傻眼了的某人喃喃自语道:“我这也没说什么啊!” “娘娘,公主面皮薄,您问的……也太直接了些!”琥珀一脸无奈的如此说道。 数日之后——————— “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你要是敢离开京城,我、我就立马撞死在这里!!!” 李玮满是痛苦的看着拼命抓着自己的母亲,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央求地说道:“阿娘,您不要再闹了,官家的圣旨已经下了,儿不日就会启程前往和州任防御使。这可是圣旨啊……谁都改变不了的!!!”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就是不准走。”李老太太如恶鬼似的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道:“别以为我不知你们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想要甩开老娘,跟那个狐狸精双宿双飞是吧?我告诉你休想!” “娘!你不要一口一个狐狸精的好不好,言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这样说她!” 眼看李玮一副着急甩开自己离去的模样,李老太太的情绪顿时更加来劲了,只见她突然跌坐在地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娘扔进山沟里,媳妇搁在炕头上啊………没良心的混账东西,老娘白疼你这么多年了,有了那狐狸精就要把我撇在这里受罪啊,老天爷啊,不如让我死了吧!” “娘!这是您家,您能受哪门子罪啊!”李玮看着自己呼天抢地的娘亲,心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哭着说道:“兄长已经调回京城,嫂嫂和几个侄儿侄女儿们也回来了,正是娘您儿孙绕膝,享受清福的时候,您怎么就、怎么就……”怎么就这样无理取闹呢! 享个屁的清福,有那恶妇在,老娘只能受磋磨,哪里能享福。 李老太太依旧不依不饶叫骂不止,李玮被折磨的实在没了力气,而就在这紧要时刻,房门突然咯吱一声被推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离着老远就听见这屋里有人在嚎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死了人呢!”李璋的妻子,李家的大儿媳妇沈氏一脸冷笑的走了进来。见到她来了,李玮立刻瑟缩了一下,而李老太太更是不堪,脸色都在瞬间变得透明起来,可见心里有多么打怵这个儿媳妇了。 “玮哥儿,弟媳还在屋里等你呢,这可是刚新婚,万别冷落了人家。” 李玮闻言连忙道是,然后下意识的掰开母亲拽着自己衣裳下摆的粗糙大手,一溜烟的跑走了。 没良心的小畜生,就这么抛弃你老娘了?李老太太在心底暗骂不止。 沈氏看着自己这个惯会作妖的婆母,那也是一肚子的愤恨,若不是这个糊涂鬼,自家说不定已经成功尚得公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官家给得罪的死死的,都是这个老太婆惹的祸,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瘫在地上做什么,半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家里的颜面都叫你给丢光了。”沈氏一脸冷笑地说道:“收起你那副唱念做打的套路,在我这里——没用!!!” “你、你怎么能对婆母这样讲话!”老太太面颊铁青,气愤地说道:“你这个恶媳、我要在官家面前告你个忤逆不孝之罪!” “告去好了。”沈氏哼了一声,满脸都是不屑一顾的样子:“正好借此机会,我也可以告诉官家,你当年是怎么苛待他亲娘,把人逼的不得不去庙里当了姑子。” 果然,此话一落,李老太太的脸色就变得格外难看起来,她懦懦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苛待了……再说……若不是去寺庙,她能被刘氏看上,从而进宫服侍先帝吗?” “呵呵,你以为自己只有这一条小辫子被我攥在手上吗?”沈氏冷冷一笑:“那公爹呢?他的死,你脱的了关系吗?杀夫者在宋律上可是要砍头的!” 心底隐藏最深刻的噩梦被唤醒,李老太太突然捂住脑袋发出了一声充满惊恐的惨叫,她连连摇头大声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杀人、没杀人!!!” 多年前,李氏的丈夫病重,然而李氏蠢昧,病了不去请大夫,反而搞起了祝巫那一套,请了所谓的神婆来家施法,那神婆直接叫人用一张硕大的棉被捂住病人,按住四肢,压住口鼻,并且还用棍棒不停的在身上使劲敲打,进行着所谓的驱邪仪式,结果倒好,邪没驱走,人直接当场升天了! “听着!要是不想自己的秘密被揭破,以后就给我乖乖的留在院子里,没事儿的时候也不要出来走动,你是长辈,我们一日三餐,年节庆礼,该孝顺的还是会孝顺,但是!!!不要再给家里添任何麻烦了,懂?” 李老太太不说话,只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沈氏轻蔑的看着她,心里却充满了无比厌恶之情,无论此刻的她表现的有多么可怜,但沈氏却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若不是这个老贱人……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否则的话还是想要拿菜刀再砍她一回啊! “官人,你没事吧?”王言素看着推门而进,一脸解脱相的李玮,蹭地一下就从床榻边上站了起来,到底是新婚女子,此时的她在琉璃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婉约美丽。 “没事没事。”李玮连忙摆手,示意妻子不用担心。 “娘,她没有难为你吧?”王言素迟疑的问道。 “嫂嫂去了。”李玮的脸上露出某种劫后余生的表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娘那个人胸无点墨,不通道理,说话行事难免有些过分,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啊!” 王言素闻言没说话,只是柔柔的笑了下。 李玮见状心头越发柔软,握着妻子的双手连忙保证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听说和州多水气候温暖,你也知道,我那官职不过就是个空领俸禄的闲差,等咱们到了地方,我就带着你踏遍山川水泽,吟诗作画,游湖赏景,你说好不好啊?” 王言素眼睛一亮,下一秒,重重地点了下头。 这一任官职就是四年期,四年之后,或留任,或随便在去个什么地方,总之就是不回汴京城,这四年又四年的,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李老太太指不定还在不在呢! 第82章 曹恩英怀孕满五个月的时候,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苏轼,苏大仙首次出川赴京参加科举考试。 顺带一说的是,他弟弟也来了, 并且兄弟二人一点都不意外的双双中榜。特别是苏轼, 这个家伙一出道就是石破惊天,要不是当时的主考官兼文坛领袖欧阳修搞出了一个乌龙,这届状元非他莫属。 宫里举行鹿鸣宴的那天,已经许久未曾出来走动的皇后娘娘居然挺着肚子大驾光临了现场。 众人见状无不起身拜俯口称参见。 曹恩英则是趁着这个机会美目流转毫不客气的看着底下这些人:同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以及普遍在熙宁时期取得各个重要官职的章衡、章敦、张璪、张师道、邓文约等人……以及最有名气的苏氏兄弟。 二十一岁的苏轼……看起来还是个元气满满的青年呢!长相嘛当然是不错的, 不过他身边的弟弟苏辙在样貌上还要更胜一筹, 已经可以用风神俊秀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了。这个家伙也是很辛苦呢!虽然一辈子都在被哥哥坑,可还是无怨无悔的为他收拾烂摊子, 如此兄弟之情简直就是感天动地。 “咳!”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某人的眼光有些太过火热了, 身边的大宋官家不由自主地重重咳了一声。曹恩英闻言立刻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 只见她微微凑在赵祯的耳边,轻声说道:“那边的两个年轻人就是最近名扬汴京的苏氏兄弟吧,不知道臣妾肚子里这个生出来后,是不是也能如人家两兄弟般这样出色。” 赵祯闻言脸色果然转嗔为喜,他一边亲自扶着曹恩英坐下,一边用着理所当然地口吻说道:“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出色!”想象一下小哥俩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你叫我哥哥, 我唤你弟弟的场面, 赵祯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窃窃私语, 彼此对视,气氛温馨的帝后二人。 以及突然被晾晒在一旁的众进士们:“………”。 民间传闻官家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 十分恩爱, 今日看来果不是如此, 但这可是堂堂的鹿鸣之宴,不是任你们夫妻两随便挥洒狗粮的场合啊!!! 很明显,曹恩英对苏轼极有兴趣。 所以尽管极力克制,但在整场宴会上还是对其频频投以关切之目光。 真的好想搭话啊!!! 如果向他要签名的话,应该会给我吧! 这样想着的曹恩英在几经沉吟后,终于开始主动出击了,只听她用着有点压抑不住的雀跃声音笑着叫了一声:“苏大人。” 虽然这里面有两个姓苏的,但所有长着眼睛的人都知道,皇后现在叫的是哪一个。 果不其然,下一秒,苏轼就长身而起对着曹恩英揖礼道:“微臣在。” “……东坡肉好吃吗?” 众所周知苏大仙不仅是文坛大家而且还是个美食博主,在吃之一道上那是相当有心得的。 苏轼闻言爽朗一笑,毫不犹豫说道:“甚是美味。” 他表示自己在家乡的时候就听说京城中有一道叫做东坡肉的美食,心里本就向往已久等到终于可以过来品尝的时候,立刻就有一种“名不虚传”之感。皇后娘娘听了他这样一番话后似乎十分的高兴,立马热情的表示,咱们大汴京可是美食之都,好吃的东西那真是多了去了,什么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皇后娘娘红唇微张,激动之下就报了一连串的菜名。【注】 苏轼果然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更是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可这真是太好了,等日后有闲了,微臣一定会挨着个的对这些美食品尝一番。 “你要是想吃的话可以去曹记食铺。”皇后娘娘高兴地说道:“他家的佛跳墙还是很有名气的。而且可以给你打折。”虽然不懂打折是何意,但苏轼还是接受了曹恩英的好意,连忙表示:自己日后一定会去品尝云云。 皇后看起来很喜欢这个苏轼啊!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头都有了这种感觉。 这小白脸怕是要发达了。 真是可恶! 因为见到了心中偶像,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曹恩英的心情一直都保持的十分愉快。 只不过稍稍有点可惜的是,苏轼他们考中了没多久,家乡就传来消息兄弟二人的母亲突然病危了二人只能被迫匆匆离京,结果他们的母亲没有挺住就此撒手人寰,这让本来可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兄弟二人不得不留在家中开始服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随着汴京城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曹恩英的身型也变得越来越笨重。 很明显,她这一胎比怀康康的时候要艰难许多。 从孕初期的头晕到孕中期的的各种不舒服简直全都遭遇了一遍,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每天盼望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早日卸货,早日解脱。曹恩英二胎辛苦,精力不济,养育长子的重任自然就交到了赵祯身上。 不过话说回来,赵祯对此也是十分甘情愿的,就是稍微有点对不起后宫其他嫔妃了。因为晚上需要搂着儿子睡啊,选择了小胖墩就只能放弃其他森林了。没有办法,对于大宋官家来说,万事都没有他儿子重要。是的,这个宠子狂魔,直至现在依旧是对康康“热情”不减,就在不久前他大笔一挥拨下八十万缗钱,让工部在福宁宫以南的方向起一座全新的宫殿,以备将来给他儿子居住。 八十万钱啊! 都够造好几座正阳宫了。 曹恩英心里嫉妒的咕噜噜冒起无数的黑泡泡,心想:这平日里吃点什么贵的东西你都抠抠搜搜的,如今倒好,这么多的银钱说撒就撒了。对于这件事情,朝堂上也是诸多非议,宰相文彦博尤其反对,赵祯没有理他,如今他对这老头几乎是越发看不上眼了,不定那天就让他告老还乡去了! 因为身体越发沉重,今年的春节宫宴,曹恩英便全权交给了苗心柔来打理。她做的也很好一切都十分的顺利,只是在年初三的时候,曙王府来报,说是高滔滔提前生产了,这可是把曹恩英吓了好大一跳。 因为无论怎么掰开手指头数,这都不到日子啊。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早产?”她急的不得了:“大人和孩子现在都怎么样了啊?” “娘娘暂且安心,王妃和小郡主都还平安。”来人表示,早产的原因是王妃今天早晨不小心在屋子里滑了一跤,动了胎气,这才不得不提前生产,当然了,因为是早产,孩子肯定不如足月的健康。 赵宗实和高滔滔得了一个女儿,消息在傍晚的时候传进了赵祯的耳朵里,对此他表现的有些忧心忡忡:“这也太不小心了,在屋子里也能滑倒。朕看你那外甥女啊,就是个粗心毛躁之人。” 曹恩英一听这话立刻就不愿意了:“听官家这口气,好像是我们滔滔自己想摔的呢!” “你看你,朕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罢了,别当真啊。”赵祯见妻子一脸漆黑,忙心虚的对正看热闹看的正欢的赵煊小朋友,装模作样地说道:“爹爹不小心说错话,惹你娘不开心了,乖儿子快过去哄哄她。” 小朋友闻言却没有动,而是抬眼小脑袋,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赵祯,严肃而稚嫩地说了句:“自个的事情自个做。” 赵祯:“………”。 小坏蛋,为父白疼你了! 曹恩英抿抿嘴唇成功被逗笑起来,遂召过儿子,捧脸,狠狠亲之~~~ 次日清晨,一觉醒来,曹恩英发现屋子里所有的地面全都被铺上了厚实的羊毛地毯。 对此,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你带着些补品,亲自出宫看一眼滔滔。”曹恩英说:“不然我总不能放心。” “知道了,就交给儿臣吧。”福康点点头,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如此,在孃孃这边混完了一顿早餐后,她就颠颠出宫去了。所幸,一切比预想中能稍微好一些,高滔滔母女果然平安无事。 出了正月,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而最近京城里又发生了两件事情格外引人注目了些。一个是:仁心医校那边,成功完成了一台开肠破腹的大型手术,挽救了一位垂死病人的生命。另外一个就是:钦天监算出,不久之后,将会有客星临世。 大部分的普通人热衷谈论前一件事情,在他们看来,能把肚子打开,肠子掏出来,截掉半拉……然后再合上,最关键的是:人还活下来。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神仙手段啊!一时之间仁心医校的大名简直是名传四海,被无数百姓和医者所敬仰,至于后一件事情,则是朝臣们比较关心的了,因为根据传说,客星乃是大吉之兆,它代表着会有大贤出世,而且这个贤还不能是一般的贤,怎么地也得是孔子、孟子之类并肩的才行呢! 第83章 所谓的客星从理论上来讲其实就是超新星爆发, 对此,不得不说,大宋朝钦天监的牛逼之处, 他们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个正确预测并记载这一天文现象的人。客星来临的那一刻, 尽管是白日,但所有人还是感觉到整个天空骤然极度光亮了几秒钟,虽然那个时间是非常短暂的,但却依旧十分的震撼人心。 崇政殿里, 赵祯正在与诸臣们讨论的热烈。 大家看起来都挺兴奋的, 毕竟客星代表了吉兆嘛,而老天爷为什么要降下吉兆呢, 这肯定是因为官家您治国有方、我大宋文道昌隆的原故啊!好话人人都爱听, 即便是赵祯也不例外, 所以你看他,此时笑的是多么开心啊!正在大家你吹我捧、其乐融融地时候,有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着赵祯直接躬身禀告道:“官家,正阳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腹痛难忍,苗贤妃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赵祯闻言一愣,随即就是脸色狂变, 再也顾不得其他, 拔腿就走。 留下的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算算日子……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这可真是巧了, 客星上午才来,娘娘下午就发动了。” “什么巧合, 依我看怕是天命如此。” 这个时代的人, 那是相当相信所谓的天象、星象、梦境这类的东西, 所以此时听见某些人这样一说,本来没往这方面想的也全都忍不住被带歪了起来,难不成天象所显的那位“大贤”指的就是即将出生的这位? ************** 赵祯来到正阳宫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苗心柔、福康、尚氏、杨氏、冯氏、连氏等人都守在门口,经解释方才知道,原来她们是过来给皇后请安的,没想到请着请着,曹恩英就突然捂住肚子,并一脸严肃的对她们说自己好像要生了。 顿时把这些人吓的差点没晕过去。 “太医、稳婆、还有伺候的女使们都已经进去了。”苗心柔看着神情紧张的赵祯,出声说道:“官家别担心,娘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赵祯闻言唔嗯了一声,但心里明显还是十分不安的,于是不顾众人阻拦到底还是进去了一趟。 绕过三扇半透明的山水云萝金丝楠木框屏风,赵祯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曹恩英,她正一脸冷汗,浑身发抖,但看起来已然做好了某种准备。 “……你怎么进来了?”看见赵祯,女人没有任何欣喜的样子,反而用着颤抖的声音大声说道:“快出去,都什么时候了……嘶……还来添乱。”于是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皇帝陛下就这样被琥珀带着人又给推了出来,直到踉跄的快要出大门了,方才扯着脖子大声喊了一句:“别怕,朕就在门口守着。” 听了这句话的曹恩英却微微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有什么用,你要是在此刻喊一句:我明天就去结扎,备不住还能让咱感动一回呢! 分娩,真的是女人一辈子的梦魇。 反正曹恩英就在这场梦魇中沉沉浮浮了足两个时辰,方才在黄昏时分,平安生下一子。 是的。 又是个儿子。 与上一次不同,这次,她全程还是比较清醒的,所以也第一时间知道了孩子的性别。 “娘娘您快看看,小殿下他……小殿下他……”琥珀抱着孩子,一双眼睛瞪的老大,这让心弦刚刚放下的曹恩英骤然变得无比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就联想到莫不是孩子的身体有什么毛病上结果这死丫头憋了半天,最后兴奋的来了一句:“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曹恩英:“………”。 随便来个人,把她拖下去,就地打死算了。 事实上,真的不怪人家琥珀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有些“天赋异禀”与众不同了些。只见小小的他,丝毫没有大部分婴儿出生时皱皱巴巴跟小老头似的模样,他看起白嫩极了最关键的是:脸长得实在是太好看,太可爱,太萌萌哒了,即便是曹恩英自己在见到孩子的刹那心里都忍不住升起一种:难道我生了个天使吗?这种梦幻般的不可思议之感。 人,都是颜值动物。在这一点上,赵祯尤是其中翘楚。 当小儿子被白姑姑抱出来,当赵祯欢喜的揭开樱红色包被的一角,露出那张可爱的一塌糊涂的小脸蛋时,赵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皇后娘娘生了个小仙童的事情,不肖多长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前朝和后宫。 赵祯喜得二子,心中自是无限激动。 于是在满屋子恭喜、恭贺的声音中,笑的就像是只一百五十斤的傻子。 总而言之就是四个字:欢喜.得意。 当曹恩英再次睁开时眼睛的时候,入目的就是:赵祯和赵煊父子两个趴在摇车边上,使劲儿向里面巴巴望着的愚蠢模样,兼并的还有他们愚蠢的对话碎片。 “妹妹……好看!” “傻孩子,爹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不是妹妹,是弟弟。” “不!是妹妹。”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宝宝,就应该是妹妹。 这个么,如果光看脸的话,的确很有说服力呢,但是!!!! “真的是弟弟,爹爹没有骗你,不信的话,可以给你看看证据呦!”说着这句话的赵祯就冲着摇车里无辜的小婴儿伸出了自己罪恶的手掌……为了挽救自己儿子的清白,床榻上的曹恩英被迫发出了一声重咳。听见动静的赵祯立刻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原来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并且正用不善的眼神在盯着他呢! “娘!”眼神明亮的康康小朋友,立刻撇下父亲和弟弟,激动的飞奔而来。 “抱歉。”曹恩英微笑地看着他:“吓到你了吧!” 小朋友摇摇头,但一双雪白肉乎的小手却牢牢抓住了母亲的一只手。 醒来之后的曹恩英被人服侍着喝下一碗参茶,又稍微吃了些东西,身上这才有了些力气,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便半强迫半哄骗的让康康下去休息,而等到寝殿里面就只剩下赵祯的时候,曹恩英方才说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把老二抱过来给我看看啊!”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 “他长得可真好看。”女人喜滋滋地说道:“随我!” “胡说!”赵祯这个死直男此时却露出一脸正经地样子,他表示:钰儿可比你长得好看多了!这句话的槽点实在太多,并且让人极度想要发火!曹恩英冷冷的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笑意的男人……不过等等……钰儿??? 玉,珍宝也。 钰,坚硬的珍宝也。 赵钰吗?听着也还可以啦。曹恩英微微一笑,不再理会边上那个没有眼色的男人,而是微微侧过身子,解开胸前衣襟的盘扣喂小儿子喝起了香甜的奶水。 发现幼子被人赋予了某种“神话”色彩,是曹恩英做月子做到一半的时候。 “你说什么?”当时的她,眼睛睁的圆圆的,满脸都是荒唐之色。 “是真的!”琥珀乐呵呵的告诉她,说现在外面都已经传遍了,咱们小殿下乃“圣贤”转世日后必定是要有一番大作为云云的。曹恩英听了这些,心中却十分的不以为然,笑话,要这么说的话,那日全大宋上下生出小孩儿的绝对不止她一个,难不成那些孩子各个都是圣贤转世? 当天下午,赵祯过来看孩子的时候,曹恩英就皱着眉头把这件事情给说了出来。 “你的担心,朕都知道,放心,事情不会变成那样的。”赵祯对曹恩英笑了下,然后突然就说出了一个叫人心口一跳的事情。 “朕要正式册立煊儿为皇太子。” 曹恩英:“……会不会,太快了?” “哪里快?”赵祯温和的笑了下,他说道:“煊儿天性聪颖,纯善孝义,又是中宫嫡子,立他为太子,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曹恩英闻言沉默了一下,等到再张口的时候,说的就是:“谢陛下隆恩。” 立太子的事情很快就被宣布了出去,对此,朝臣们倒是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毕竟赵祯的年龄和现实状况就摆在这呢,不立赵煊为太子,才是不正常的。如此,国本一立,某些人心里的那些杂念心思,顿时就又都烟消云散了。 是的,关于小儿子是什么大贤转世的话头,已经渐渐地不再有人提起。 对此,曹恩英心中还是颇为满意的。 已经三岁的赵煊小朋友,尚不知道立太子这种事情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刚出生的弟弟身上,弟弟真是好看啊,白白嫩嫩,可可爱爱,就是太喜欢睡觉了。 父皇告诉他,说等到弟弟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和他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啦。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双手捧脸的准.皇太子殿下,今日又陷入进了深刻的沉思之中。 第84章 时间进入到四月, 汴京城的气温已经变得相当暖和了,受益于连续数年不断的修路,汴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官道上全部被换成了光滑平整的水泥马路, 而最近, 在整个汴京城里更是流行起一种叫做自行车的通行工具。这东西十分神奇,人上去之后,双脚轮转踩踏,它就能带着你高速行驶起来虽然速度上肯定是不如正经八百的马匹, 但你要知道, 在大宋朝一匹良马是多么的难得,许多高官贵族之家都养不了几匹, 就更不用说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了。 但这自行车不同, 相比于马匹它肯定是足够便宜的, 虽说也有着齿链易断,下雨天轮胎浸水肿胀等毛病,但好处肯定还是大于劣处的,所以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一经推出后,就如此受到百姓们的欢迎了。天气好,年轻人自然就愿意频频出来游玩、踏青、交朋友之类的,所以现在常常可以看到许多的小郎君、小娘子们, 三一帮两一伙儿的踩着自行车风火轮似的在街面上骑行着。 而作为推行了这道靓LI风景线的“幕后黑手”之一, 曹纯同志此时正在京郊百里外, 一脸兴奋的看着眼前的钢铁神物,就在一分钟前, 这门巨炮进行了第一次开火, 瞬间就在前方轰出了长达几十米的巨坑, 那响声,那威力,看得曹纯是目瞪口呆,浑身血液沸腾不止。 这一炮下去,若是轰在人的身上,什么钢甲铁甲的瞬间都全能炸成渣渣吧!!! “神物,神物啊!!!!”曹纯激动的一把抓住身边的沈括,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神仙一般。五年,只用了五年的时间而已,对方居然真的把这火炮从无到有的给制作了出来,所谓的天才不过如此。 “存中、存中、你要立下大功了,有此神物,我大宋日后在战场之上定当所向披靡!!”曹纯双眼亮晶晶,兴奋的就差没有原地嗷嗷大叫了。很明显,沈括也十分的激动,虽然他心里知道,这火炮厉害是厉害,但想要达到曹纯口中的“所向披靡”那纯属是不切实际,不过这却并不耽误他内心深处的激动之情。 不容易,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整整五年的心血,从无到有,全都倾尽在它身上了。 “抓紧时间再调试调试。”双双激动完之后,虽然看起来粗心大意,但其实骨子里却十分谨慎小心的曹纯对沈括说道:“确保真的万无一失后,我会把这件神物献给朝廷,到时候,官家与朝上诸公一定会看到它的价值所在。” 沈括闻言重重地点了下头,二人相视一笑,何等意气风发。 正阳宫—— 尚且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火炮真的已经被人搞出来的皇后娘娘不出意外的正在做月子,大概还是年龄大了的关系吧,她这次产后的状态远远不如上一次,疲惫、虚汗,四肢无力、心悸气短、小腹发冷、这些看似不大不小但却相当折磨人的毛病悄然找上了她,不过虽然很辛苦但是曹恩英私下里觉得还是非常值得的。 无它,自己的小宝贝实在是太可爱了啊! 就冲着这么漂亮的一张小脸,曹恩英都觉得没有白遭这份罪。 不过话又说话来—— “他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啊!”偶尔的,曹恩英会对赵祯露出担忧的表情。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是一般婴儿那样喜欢嘤嘤哭泣,除了刚出生那会小小的嚎了两嗓子外,基本上就再没哭过,是的,即便是饿了也不会哭。最喜欢的事情是睡觉,最不喜欢的事情是有人打扰他睡觉。 “安静才好呢,难道你喜欢闹腾的孩子?”赵祯一脸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的表情。 曹恩英闻言却叹了一口气,罢了,跟这个自带百米滤镜的家伙讨论孩子的问题,是自己脑抽了。就在夫妻两个说着话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苗贤妃来了。曹恩英点头道了声传,片刻之后一身素雅常服,手提乌木食盒的苗心柔就走了进来。 “参见官家,参见娘娘。” “是心柔来了啊!”赵祯对着她笑了笑,而后起身说道:“你们姐妹聊吧,朕前朝还有事就先走了。” “恭送官家。”——苗心柔。 “慢点走。”这是曹恩英。 作为回应赵祯含笑的应了一声,然后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摇车里的小宝宝男人前脚刚走,温柔笑着的苗心柔后脚就开始“补位”,只不过我们的赵钰小朋友依然保持着自己雷打不动的天使睡姿,半点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苗心柔看着这个甜的像蜜糖般的孩子,温婉的脸上不觉得就露出了一抹傻笑来。曹恩英看了她一眼,知道这又是个被迷惑住的,遂也不再去管只自顾自的掀开食盒,看看她带来的究竟是什么好吃的。嗯~~人参乌鸡汤……真是毫无惊喜呢! 一刻钟后。 那边欣赏完小天使的睡颜,这边也勉强喝下了一些鸡汤,两个人终于可以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曹恩英:“福康怎么没来?” 苗心柔就笑着表示,那孩子最近迷上了骑车,现在正抓紧时间练习呢! 曹恩英听了就哦了一声,然后她看着苗心柔,直接了当地问道:“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出来了没有?” 苗心柔闻言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眼,身子凑近,小声说道:“她虽然并不承认,但在我的几经追问下,到底还是露了些口风出来……” “快说!!!” “是寿安长公主与降右龙武军将军宋济的孙子:宋襄。” 曹恩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轻轻叹息道:“原来是他。” 这就不奇怪了!那宋襄,自己也曾听说过,是位极出色的少年英才,出身清贵,温文尔雅,最关键的是十分勤学上进,十六岁那年就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中了二榜进士,哪怕是在汴京城众多豪门郎君中,都算的上最出色那一批,只不过—— “寿安长公主与驸马并无亲子,后来是过继了李家枝族的一个孩子到膝下为嗣子,嗣子长大成亲,然而天不假年二十多岁的时候,夫妻就在一次意外中双双故去,只留下宋襄一根独苗,寿安公主对其万般宠爱,亲自抚养孙儿长大,然而年老体衰,皇佑三年的时候也故去了。”至于驸马宋济那死的更早,庆历年间人就没了。 换句话说,那宋襄在事实上,已经没有什么亲族长辈可以依靠了。 “我听说官家很怜惜他,以前常常召其入宫伴架。” 曹恩英闻言则微微一笑:“寿安长公主是皇室长辈,当年陛下初登大宝,很是得她抚照。” 这位公主比较猛,没少给嫂嫂刘娥排头吃。 “是单方面的还是双方面的?”曹恩英一脸认真地问道。 结果苗心柔就叹了口气,苦笑道:“自是单方面的……人家,都未必知道福康的心意。” 少女怀春总是诗,青春的暗恋啊,皇后娘娘满是唏嘘的点了点头。 心想:个死丫头你也有今天,怨不得百般看不上人家李玮,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啊!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曹恩英对苗心柔说道:“等出了月子,就把这事给提上章程来。” “会不会太快了啊?”苗心柔忽然又有点舍不得女儿了。 “你懂什么,事情宜早不宜晚,我可听说那宋襄好抢手的,别再叫人给捷足先登了。”当然了,在定下之前,她肯定会让人仔细调查一番的,确定他是真的优秀而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行。 大夏天做月子,总是很辛苦的。 别说喝冷饮,吃凉食,就连开个窗户都是被严厉禁止的,弄的曹恩英一度觉得自己浑身都已经发嗖了,为此总是心情抑郁,闷闷不乐。赵祯见了不由十分心疼,一个劲儿的对其劝解,说些什么:哪有这么严重……你是最香的……乖,再忍忍这类一听就十分无用的屁话,弄的曹恩英不觉宽心,反而更加火大起来,现在见了男人都不愿给他几分好脸色瞧。 “……看没看见,原先还能装作几分温良贤淑的模样来,现在却已然是全都不顾了,这就是你娘的真面啊!”私下里,赵祯对着自己大儿子疯狂抱怨起来。我们的太子殿下默默的听了好一会儿,最后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脑袋,表情同样沉痛的叹了口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熬着,终于,在曹恩英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事情迎来了巨大的转机。她接到了来自弟弟曹纯的一封秘信,等到看完信上的内容后,我们的皇后娘娘顿时心也不焦了,气也不躁了,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春风里一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居然真的成功了。”曹恩英兴奋的喃喃自语起来:“应该说,真不愧是沈括吗?” 宋朝是有火药的,虽然比较初级,但已经有固定的配方、工艺和制作方法了,汴京城甚至有专门的军器监来负责制作火药,但是火炮——这种威力巨大的攻城利器,却是在元末明初的时候才正式出现在世界上的,但很明显,现在因为某人穿越的翅膀轻轻挥动了一下,历史就被改变了。 第85章 赵祯很喜欢自己的小舅子。 这种喜欢几乎能排在他所有亲戚中的前几名。 毕竟, 其他人都是想方设法的从自己身上获得些什么,唯有这个小舅子,不但不求任何东西, 反而时不时的还会给自己贡献出一波“惊醒”来, 就像现在已经被广泛运用的玻璃,以及不久前出现的自行车……谁能想到,从南洋带回的那批杜仲树,真的就能炼出杜仲胶这种神奇的东西呢? 所以当听说曹纯进宫并请求面圣的时候, 赵祯几乎想都不想的就欣然应允了。 “微臣参见陛下, 陛下圣躬金安。”曹纯一进门,头不抬眼不睁的先行了一个大礼, 姿势标准, 情感热切, 一看就让人知道,对于皇帝,他内心深处有多么的尊敬。 赵祯见状果然哈哈一笑,只见他心情极度愉悦的走下御座,亲自将小舅子扶了起来,并大力拍打其肩膀笑说道:“孝宽可是许久没有进宫了,朕心里甚是想念啊!” 曹纯闻言胖胖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农民伯伯般淳朴的笑容,这个时候也不称陛下了, 直接嘿嘿嘿地说了句:“姐夫, 俺也想你嘞!” “去看过你姐姐了吗?”赵祯叹了一口气:“她最近坐月子坐的心情烦闷, 若是知道你进宫了,许是能高兴一些。” “还是算了吧……”曹纯闻言却打怵的摇了摇头, 嘟嘟囔囔地说道:“她那个人, 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迁怒别人了, 我可不想听她唠叨。” 赵祯无语的看着一脸谨慎的小舅子,心想:果然是知姐莫若弟吗? 很明显,曹纯今日特地进宫是有正经事情要说的,对此赵祯也是心知肚明,于是便主动询问了起来。谁料想我们的国舅爷还真就给他扔下了一颗惊天巨雷下来——看着手里展开的火炮结构图和效果图,赵祯的脸上有着浓浓的震惊之色。 一炮下去,就能轰碎城墙? 这是何等的神兵利器。 “来人啊!”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的赵祯立刻召来了张茂则,面上隐隐有着激动之色的他用着极度不平稳的声音大声说道:“宣宰相文彦博,枢密使韩琦、大将军狄青、以及军器监总司王柏涛进宫见驾。” “是。”张茂则俯了俯身,快速下去传旨去了。 亥时,整个皇宫已经是万籁俱静,然而正阳宫中却依然是灯火通明。 康如海站在门口禀告道:“……回娘娘的话,刚刚宫门那边来报,陛下已经平安返回,此刻正快马加鞭的往这边来呢!” “知道了。” 听到这里的曹恩英在心底轻轻嘘了一口气,她现在有点明白,为啥那些个大臣们一听赵祯要出门就如此要死要活了,因为实在是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啊,总有种小白兔放出去,不定就会被哪只野兽给伤着了的忧虑之感。 果不其然,大约一刻钟后,赵祯就脚步匆匆的进来了。虽然看上去仍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此刻的他,脸上是挂着笑容的,眼角处也有着掩饰不了的兴奋之情,曹恩英见状心里明白这是为何,偏偏嘴巴却佯装不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结果不问倒好,一问赵祯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笑着笑着,就把摇车里的小家伙给惊醒了,看着如同天使般的小宝宝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赵祯连忙悔恨的闭上嘴巴,并急步上前轻手轻脚地抱起小儿子。 “乖,乖,钰儿不哭,是爹爹不好,吓着你了。” 小天使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哀怨的看着自己老爹,不过大约是赵祯哄睡的手法实在是太过熟练的关系,反正就这么摇来晃去的,没几下子小天使就重新舒服的睡了过去。赵祯见状嘴角轻提低下头,轻轻碰了碰孩子嫩的出水的小脸蛋。 肉麻兮兮的。 一旁的曹恩英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最终,哄睡了小天使后,赵祯这才来到床榻前,于曹恩英耳边小声却又兴奋地把今日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朕亲自带人去校武场看了那红夷大炮的威力,洞裂石城,震数十里,当真神器也。” 若是能用几十口大炮同时射击,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任何的城门可以挺住吧! 曹恩英听到这里就知道自己表演的时刻又要到了。只见此时的她脸上先是露出与赵祯一样的兴奋之色而后下一秒,却又眉头紧皱,满是生气的训斥道:“我平日里只知道那死胖子爱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万万没有想到,他竟连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也敢尝试,真是太不像话了!官家,他如此胆大包天,你一定要好好惩罚他!” 私制武器,按律,可是重罪。 然而赵祯闻言,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你误会了,据孝宽所言,其实这火炮也是在无意之间被研究出来的……”。曹纯编了一套看似严丝合缝但仔细一想却似乎又漏洞百出的借口但不管怎么说吧,反正赵祯似乎是真的相信了,如此,便也足够了。 “原来是那个叫沈括的高人在背后指点啊,我说嘛,以曹纯的脑袋,怎么可能会研究出这样厉害的东西来。” “的确!”赵祯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小舅子做生意是把好手,但是在这些“奇淫技巧”上可没什么真正的建树。 “那位沈存中,朕今日也见了。的确是位能干有才之人,朕已下旨,破格提拔他为军器监监丞专门负责招募工匠,全力制作出更多的火炮出来。”赵祯的兴奋之情,曹恩英十分能够理解在全都是冷兵器的时代里,火炮的出现,就等同于挂逼,对于总是在战场上败多胜少的大宋而言简直就是天赐之物。 “阿英,朕实在是太高兴了!”赵祯看着曹恩英,含笑不止的说道:“你快帮朕想想,这一次,应该如何奖励孝宽才好?” 曹恩英闻言双眼微微一转,开口道:“这还不简单,那死胖子老大不小了却至今不肯成婚陛下不如赐他一个老婆吧!” 不料想,听了这话的赵祯却脸色猛然一僵,随即用着古怪地神情叹息表示:“你们可这是一对姐弟,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没有别的心愿,可若姐夫非要赏我的话,就叫我姐,别总打想着给我拉郎配吧!”——这是曹小胖子的原话。果不其然,听到这里的皇后娘娘瞬间小小一怒。心想:死胖子,当我愿意跟在你屁股后头催婚吗?还不是你爹娘急得慌,时不时的来信托我给你安排,要不然,谁愿意管呐! “孝宽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既然他还忘不了那位彩云姑娘,你以后也就不要再强迫他了。”赵祯看着妻子语重心长地如此说道。一开始他也不明白曹纯这么大岁数了为啥依旧不婚不娶不生子的,但后来,小胖子声泪俱下的给他讲了个故事,赵祯这才明白,原来是真爱的姑娘不幸意外早亡,他溺于过去感情无法自拔,这才就此绝了情爱之心。 见惯了大丈夫何欢无妻的类型,曹纯这个近乎痴愚的品种,反而让赵祯心生感动!!! 傻子! 感动个屁! 你是被人给驴了啊! 曹恩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起来,他有个屁的真爱,绝对是撒谎骗人的。 “好了,别气鼓鼓的了。”赵祯看着一脸不悦的妻子,无比温情地说道:“快躺下休息,等你睡着了,朕再走。” 曹恩英:“……”为什么突然这么肉麻,真是好不习惯。 苦闷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终于在某人数着手指头的期盼下,人生中第二次的月子期终于顺利结束了。当天,曹恩英把自己浸泡在硕大的浴桶中,拿出杀猪烫毛的力气,疯狂地洗洗涮涮,整整一个上午,方才清洁完毕。 弄得负责服侍的琥珀脸色都绿了,直说娘娘太过夸张,哪里就像臭肉了呢?洗完澡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而后曹恩英便开始迫不及待的对镜梳妆,没穿什么太过夸张的衣裳,只是一套很普通的夏装常服,上半身是窄袖短衣,下半身是绣了精致缠枝花的百褶长裙,外面罩了件淡紫色的珍珠襟褙子,头发也只是绾了简简单单的高髻,在髻旁簪了只凤凰于飞的金钗罢了。 然而,足够了! 对于已经“披头撒发”许久,大热天脑袋上还得绑只抹额的曹恩英来说,今日的朴素装扮已经足够用“重获新生”这四个字形容了。 我绝对再也不生孩子了! 皇后娘娘看着水银镜前自己又重新丰腴了不少的身体,心中暗暗发下了如此毒誓。 然而此时的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数年之后,自己的誓言就被破坏掉了,是的,她又一次“老蚌怀珠”了,并且为了生下那对孩子,她是真的险些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梳妆打扮完毕之后,曹恩英就出去转了转,先去了趟蚕室,呆了大半天后,又去御花园那边溜达了一圈,直等到黄昏时分,方才在众人的簇拥下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持续了大半天的“散心闲逛”。 第86章 作为皇帝与皇后的幼子, 当今太子殿下的亲弟弟,赵钰小朋友的满月宴无疑是非常盛大的而身体日渐恢复的曹恩英也久违的沉浸在这种繁华和热闹当中,她被许多人围绕着, 夸赞着, 并且大力恭维着。没办法,皇后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地位越发巩固,如今已是到了撼无可撼的地步众人对此心知肚明, 自然不敢造次。 曹恩英一身皇后华服, 端坐于凤位之上。这里人多,不可能个个都有机会与皇后娘娘说上话所以每当曹恩英的视线看向谁时, 那个人的脸上就会露出欣喜而殷勤的笑容, 沈氏也是如此。当曹恩英用着柔和的声音对她说:“这位就是沈大娘子吗?”的时候, 她下意识的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谨地说道:“妾身沈穆芝,参见皇后娘娘。” 青衣,圆髻,中等个子,面相看着倒也和善,不像是那等会举菜刀砍婆婆的猛人。不过人不可貌相嘛,这种事情也是说不准的,再之后, 曹恩英又温声提了两句王言素, 结果沈氏就告诉她, 那小两口已经顺利抵达和州,现在正过着每天游山玩水, 踏青做画的悠闲日子。 曹恩英听了之后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这夫妻之间就得学会相互欣赏, 你看, 那王言素就愿意欣赏李玮的画艺,于是你来画画吟诗,我来题字做对,夫妻两个情趣一至,相互包容,日子过的自然越来越和美。至于那位李老太太:自从大儿媳回京后就一直身体不适,现在基本上都不怎么出来走动了。 小皇子殿下在万众瞩目下隆重登场。 即便是早就听说皇后娘娘生下了一位小仙童的众人也依然被这“世间罕有”的可爱给深深迷惑住了,甚至有一位郡王夫人,忍不住当场喃喃了句:“这可真是投错了性别,如此漂亮的孩子咋就不是闺女呢?” 简直是对这倾城美貌的资源浪费。 听了这话的曹恩英:“………”。不知为何,竟也有点赞同嘞! 因为小皇子殿下超级漂亮,导致众人一时之间各个母爱大发,有那忍不住的,就想上来摸一摸抱一抱,然而可惜的是,钰儿有个好哥哥,我们的太子殿下相当警惕,以老母鸡看小鸡,恶龙看财宝的架势,警惕着每一个想要对自己宝贝弟弟动手动脚的坏女人。 总而言之就是:夸,可以!碰,绝对不行! 盛大的满月宴结束之后,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 这一日,赵祯来到正阳宫。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应该是火炮的制作进度十分喜人的关系。曹恩英给他倒了盏清茶,赵祯刚刚抿了一口后,她便悠悠说道:“你女儿有心上人了!” “噗……”一点都不出所料的某人一口茶水喷出,并发出了急促的呛咳声。 曹恩英见状腹黑的笑了一下。 “你说什么?”赵祯顾不得某人的坏心眼,满是愕然地问道:“谁有心上人了?” “当然是福康。” “是哪个混账小子?”赵祯皱着眉头,不见欢乐,反而一脸朕的小白菜究竟是被哪头猪给啃了的不爽表情。反正早晚都是要说的,曹恩英也不瞒他,直接道出了名字:“是寿安长公主的孙子,宋襄。” “原来是他。”赵祯眉宇间有些恍然。 宋襄,他当然是有些印象的,是个品貌和才华都相当出众的年轻人。 特别是那张脸,长得相当不错,是个能勾搭小姑娘喜欢的俊俏模样。曹恩英见赵祯似是有些不悦怕其误会连忙跟着解释了几句,大意就是:这事是福康暗恋的人家,人家宋公子都未必知道所以绝对不是故意勾引公主云云,您千万别瞎想。 “好像就是有一次找猫的时候……两人无意间认识的……”心爱的小猫咪丢了,少女急匆匆的出去寻找,结果就撞见了一位超级俊美的小哥哥,最关键的是这位小哥哥性格还特别温柔知道她的困难后,主动帮忙寻找了起来。 现在仔细想想,多少有点偶像剧那味道了。 “臣妾让人调查过,宋襄今年二十一岁,生活简单,作风优良,屋子里面只有两个老仆负责照顾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人……寿安公主虽然早逝,但她心疼孙子,给他留下了一笔极为丰厚的家财”最重要的是:宋襄无父无母,福康嫁给去几乎无任何掣肘,直接就能当家做主。 “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优秀的小伙子,官家……咱们可不能放过啊!” 赵祯闻言脸色青青白白变了又变,但即便是其心里有再多的不忿,也难以说出宋襄不好的话来毕竟从各个方面来讲,相比于过去的李玮人家宋小哥这条件才是做驸马的基准嘞! “就算是为了女儿。”曹恩英告诉赵祯:“你也要想办法促成这段姻缘。” 事实上,一切比想象中来的还要顺利。宋襄虽然出色,但福康毕竟是官家唯一的公主,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皇室的赐婚他又哪里能够拒绝呢?于是一道圣旨之下,两个人的婚事很快就确定了下来就在今年年底之前正式完婚。 福康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是真的打心眼里感到幸福,小姑娘现在已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留在房间里绣嫁衣的状态了,那个勤奋和兴致勃勃的劲头啊,十足十的把“恨嫁”两个字诠释的是淋漓尽致。赵祯见状一边是欣慰一边是难以言说的酸楚。心想:当初让你嫁李玮的时候,见天病的要死要活,如今倒好,自己上赶着了,真是一点都没有皇室公主的矜持! “如此无用,日后怕是要被驸马拿捏了!” “夫妻之间自有相处之道,说什么拿捏不拿捏的。”曹恩英半垂着脑袋,手上的动作充满了小心翼翼之感,是的,她正在帮赵祯挖耳朵呢。毛茸茸的鹅毛棒在耳孔里面进进出出,没一会儿的功夫赵祯的脸上就露出了极度舒服的表情。 “对了,等过了这个年,朕打算正式找师傅给煊儿启蒙了。” 曹恩英听了这话后却并不觉得多么奇怪,其实古代,正确的说是古代高门豪族那是相当重视教育的,一般在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就会开始进行系统的学习,康康是太子,在这方面更没有落下的道理。 不过———— “光是有文,岂能无武?”曹恩英当即表示,孩子除了读书外,还要适当的练习武功。这样既可强身健体,又可锻炼毅力和勇气。 “这……”赵祯闻言却微微睁开眼睛,目光中滑过一抹犹豫来,练武太苦,他心爱的儿子又尚是年幼,所以,还是舍不得啊!但出乎意料的是,曹恩英在这方面却似乎很坚持,她表示,煊儿的身体里也流着自己的血液,必定也是继承了他们曹家基因里武勇的一面,所以一定得练!!! 最终,赵祯还是同意了。 平静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的小儿子也开始慢慢长大起来,他的体重、身高、精神,都一天一比一天有所成长,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那张天使般的小脸蛋了,依然是那么的美丽充满了无敌的可爱之感。康康很喜欢自己的弟弟,他现在说话和吐字已经比较清楚了,每天还会时不时的站在摇车旁给弟弟念上一段《三字经》并且每次背完之后都要强迫弟弟给自己鼓两下巴掌,并要求人家叫哥哥。 只可惜至目前为止,他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罢了! “看看,还是我弟弟,比较可爱吧?”豆丁高的太子殿下洋洋得意的对着差不多岁数的小朋友骄傲地吹嘘起来。赵硕闻言脸上却露出了浓浓的迟疑之色,他张了张小嘴巴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但最终—— “好吧,我妹妹的确是没有你弟弟长得好看,我认输!”赵硕低下了自己的头颅,脸上有着浓浓的沮丧之色。可恶,一个男孩子为啥长的比女娃娃还要水灵啊,简直是太没有道理了。胜利的太子殿下立刻腆起自己的小肚子,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有着浓浓的骄傲之色。似乎在无言诉说着:在美貌这一项目上,没有人可以胜过孤的弟弟,这样一个天地般的真理一样。 一旁从头听到尾的曹恩英和高滔滔:“………”。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捂着嘴巴,忍俊不禁的同时大笑出声。 高滔滔今日特地带着儿子进宫看望姨母,顺带的,还送来了好几筐肥美的秋螃蟹,曹恩英十分欢喜,当场就命人捆了蟹子手脚,叫上锅给蒸了。 “要不还是改日再吃吧,这蟹子性凉,娘娘的身体……”琥珀看起来有些哀怨的样子。 高滔滔闻言立刻就反应过来,忙问道:姨母最近可是身体不适? 其实没啥不适的,曹恩英有点不太好意思告诉她。 真相是:她现在在服用一些避孕的汤药。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耽搁吃螃蟹。 第87章 高滔滔告诉曹恩英她和赵宗实不日就要返回封地, 并且这一次,已经获得了赵祯的同意。曹恩英闻言在稍稍的怔愣之后,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黯然之色, 反倒是高滔滔面带微笑地劝说起来:“姨母不必觉得难过, 我和王爷也会时常返京,回来看望您的。” 哪有那么简单,这天高水长的,没有个三五年是别想再见了。但皇室的残酷就是如此真实太子已立, 甚至连第二顺位继承人都出生了, 赵宗实这个过去的“替补”者,未免就开始有些碍眼了, 所以这个时候主动选择远离开京都, 无疑是相当正确的, 只不过—— “替本宫向宗实道个歉吧!”曹恩英叹息地说道:“终是我对不住他。” “姨母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其实……妾身感觉王爷这些年,要比以前快乐了许多,似乎身上没有那么大的枷锁,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您知道吗?他最近正在研究新一代的占城稻,还说等回到封地后,就派人进行试种, 可是干劲十足呢!” 是这样吗? 听到这里的曹恩英微微抿了下唇角。历史上记载的宋英宗只活到三十四岁就死了, 属于典型的英年早亡, 这里面未必没有其早年终日处在焦虑和忧患之中败了身体的关系,可如今因为曹恩英的到来很多事情已然发生了改变——所以, 若是失去了王位, 但却获得了足够的生命长度, 从某些方面来说,也应该算是值得的吧! 事实上,确定被改变命运的又何止是赵宗实一个,还有福康。 趁着秋高气爽的时候,曹恩英和苗心柔亲自去公主府视察了一圈,这地方是早几年就盖好的,整个府邸采用的是王府建制,有正门、正殿、后寝、后楼和东西配房等附属建筑,占地大约是南北六百多米,东西四百多米,江南林园风格,小桥流水,花卉草木,几乎随处可见。两位母亲在此地视察了小半天,初步还是比较满意的。特别是苗心柔,她几乎是一路走一路哭弄的曹恩英十分头痛。 “你现在就舍不得了?那干脆叫福康不要嫁好了。” “可别。”苗心柔听了这话后,忙擦着通红的眼角,破涕而笑道:“那丫头现在天天数着自己出门的日子呢,若这个时候不让嫁了,非得去上吊不可嘞。” 这么迫不及待吗? “老话说的可真没错。”曹恩英啧啧摇头道:“女大不中留啊!” “娘娘……”这个时候的苗心柔却突然对着她重重俯下身去,含着眼泪,情真意切地说道:“妾身真心感激您,若不是您多番筹谋,福康的一生怕都不会幸福。”那孩子骨子里其实是有些随她的当年的自己,为了嫁给心爱的六哥,也是宁愿什么都失去的。 曹恩英静静地接受了这一礼。 “好了,快起来。”随即又亲手将其扶起,她微笑地说道:“福康也是我的女儿啊,再说这样见外的话,我可就要生气了。” “是!”苗心柔腼腆的笑了笑,看着曹恩英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感激之情。 时间就在这样欣然的期盼中悄然而去,赶在今年入冬第一场雪下来之前,福康出嫁了。 成亲那日,几乎整个汴京城都轰动了。 作为官家至今为止唯一一个长大成人的孩子,福康的婚礼无疑是及其盛大的。 赵祯作为父亲,欣喜之余也见不舍,末了还偷偷与曹恩英叹了句:“怨不得人人都想生儿子,一个进口,一个却成了别人家的,可见不公。” 曹恩英满面笑容:“………”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公主出嫁,自是礼仪繁琐。 但再繁琐的礼仪也终是有结束之时。 该是拜别父母了。 帝后二人坐于首位,生母苗贤妃坐于皇后下手,福康一身大红色华美嫁衣,手执金扇,虽微微覆于面颊,但任谁都能看出,此时的她有多么的娇羞和不胜欣喜。这也是应该的,曹恩英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这场婚礼的另一位当事人身上。目若星河,面如冠玉,身姿郎朗,当真是一位极清俊文雅的年轻人。 福康她,有些颜控呢。 曹恩英叹气,心想:这点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敬茶之后,赵祯先说话,看着即将成为别人家媳妇的女儿,他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于是一个没有忍住,声音便带上了几分哽咽,他说:“夫妻和顺,互敬互爱,白首相携,子嗣繁茂。”看着如此情动的父亲,福康也没有控制住,当场红了眼圈,叫了声:“爹爹!” 眼看双方情绪都有点失控,那边的曹恩英立刻接过话来,不过她不是对着福康说的,而是对着驸马说的:“福康心性纯良,但有时候未免有些娇气,你长她几岁,又是其夫君,日后要多多爱护她包容她,若是她说了什么错话,做了什么错事,你也不要顾及,只管好好教训。” 宋襄听了这话后,年轻而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说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对公主爱护有加。”果然这句话一出口,那边的福康也不哽咽了,反而露出了被甜蜜到的欢喜模样。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赵祯:“………”所以真正难受的只有朕一个吗?当然不止他一个,苗心柔也哭了,而且还是稀里哗啦的那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仪式进行的很顺利。 公主坐上八台的大红花轿,在震天的吹吹打打中,被驸马从皇宫里面迎娶走了,从此以后她的命运将被彻底改写,过上了起码是她自己想要并期盼着的一种全新人生。 “十里红妆,满城华彩,不愧是官家唯一的女儿,瞧瞧人家这场婚礼,办的是多么盛大和气派啊!”宫城的某一角落中,年轻的女使忍不住对身边的同伴发出了充满艳羡的感慨之音。 同伴闻言却微微一笑,柔声说:“别看了,快回膳房去吧,一会儿寻不到人,姑姑又要骂了!” “青羽,你真的不羡慕吗?同样是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就因为投胎不同,人生就要这样不同。” “说什么傻话。”董青羽乖巧一笑,满是温和地说道:“人的命运是上天一早就安排好了的,只能顺从,不能违逆。” “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董青羽微微眯了下眼睛,看着很远处,那逐渐消失于宫墙之内的庞大迎亲队伍。曾几何时她最喜欢的那个人也是如此的不甘心过,可如今,她埋骨黄土,又有几人会记得? “走吧,别胡思乱想了,今天晚上我偷偷下面条给你吃。” “真的吗?青羽,你煮面可是一绝啊,我最最最喜欢啦……” *** 外面大雪纷飞,正阳宫内却温暖如春。 太子殿下与父亲一块过来用晚膳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他那正在无聊发呆的宝贝弟弟。 咦? 今天是醒着的? 居然没有睡觉? 如同逮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太子殿下欢呼一声,雀跃的一路小跑过来,不顾身上带着的冰雪之气,张开小手就要去抱弟弟。然而,扑了个空……可爱的钰儿津了津自己白嫩的小鼻子,嫌弃的躲了一下。 “弟弟不喜欢我了吗?”太子殿下委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后者耸了耸肩膀,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你弟弟就这样,傲娇着呢,不光是你,谁抱他,他都不愿意。” 最好就是一个人放他静静发呆,他能独美到地老天荒。 “我们钰儿只是有点害羞罢了!”赵祯闻言面带笑意地踱步而来,并且及其自信的张开双手,对着小儿子说道:“钰儿乖,到爹爹这里来。”小家伙睁着雾蒙蒙,水灵灵的大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默默的转过身子,用自己圆滚滚的小屁股无声的拒绝了对方。 “噗嗤……哈哈哈……”太子殿下心里舒服了,捂着自己的小嘴巴笑的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赵祯面露尴尬,最后只能颤颤两声。所以说,人不能太自信,否则的话就容易自打嘴巴。 外面天气冷,今儿晚上小厨房便上了羊肉锅子。 饭桌上,赵祯与曹恩英说起了宰相文彦博的事情,这老头,他看不顺眼许久了,如今终是寻到了个下手的机会,对方也没做什么反抗,很快地就自动自觉的上了请辞的沓子,赵祯准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却还是运用机会,最后力鉴了一个人上来。 “还是那位王安石?” “对!”赵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有点不解的神色:“文彦博似乎非常看好他。” 王安石啊……曹恩英悠悠想到:那可是位不弱于范仲淹的改革大家…… 果不其然,来年春日,宰相文彦博正式挂冠而去,归辞田野。而与此同时,三十六岁的王安石架着一辆牛车,带着两个老仆,一路跋山涉水的来到了汴京城。 旧时代的人物终将隐去,新时代的风云已经开始逐渐登场。 第88章 “叫什么名字?” “董青羽。” “你的名字里有个青字, 本宫的名字里也有个清字,说起来也是缘分,你日后就跟着我吧。” 董青羽猛地睁开双眼, 屋子里面依旧静悄悄的, 同屋的三个女孩也仍是睡的香甜。 已经毫无睡意的董青羽冷静的坐起身子,穿上衣裳,悄悄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依然暗沉的很,一向十分勤快地她自个拿了把扫帚出去“上工”了。 虽是清晨, 但御膳房里却已然是热火朝天, 师傅们需要赶在日头升起之前,准备好各宫今晨的早膳。董清羽默默的扫着地, 一双眼睛却在暗中仔细观察着, 大约一刻钟后, 她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清羽,我记得你最会煮银丝面了对不对?”来人拉着她的胳膊,声音急促的寻问道。 “回姑姑的话,我会煮的。” “是啦,你的银丝面,味道可是一绝。”来人叹了一口气:“刚刚有内官大人过来传信儿官家今早点名要吃银丝面,可负责面案的刘师傅昨儿晚上也不知怎地竟平白滑了一跤,摔断了尾椎骨……其他师傅们又不愿意接手。”至于不愿意接手的原因, 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眼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想让董青羽出马露一手。 “小女愿意。”微微垂着眼睛,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一碗细如发丝, 色如白银, 柔软滑爽, 汤色清亮的银丝面被盛在青花瓷的海碗中而后上了食盒,小心翼翼的被拎了出去,做完这些后,董青羽也没闲着如往常般自顾自的去忙差事去了,就这样过了大半天的时间,中午的时候,又有人过来寻她,并且告诉她说官家要召见她。 董青羽闻言应了一声,而后就在周围人满是惊愕的目光中,跟着内官走了。 再之后,她的朋友们得到消息,董青羽离开了御膳房,改去了福宁宫当差。据说这是她自己向官家提出来的请求。同僚的女孩子们知道后,有为她感到高兴的,有暗自艳羡觉得她这是走了狗屎运的,不过就是做了一碗面罢了,竟就入了官家的法眼,这简直是太气人了。 “陛下看上去心情很好啊!”曹恩英抬起眼角,敏锐的察觉到某人今日不同寻常的愉悦之处。 赵祯闻言微微笑了一下。 他小的时候很喜欢吃银丝面,特别是每次生病之后,吃的银丝面都觉得格外美味,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银丝面是生母亲自所做……只是那个味道,这么多年了,却是再也遍寻不到……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今儿早晨他却久违的尝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这让无疑让他十分的怀念并且高兴。 不过这些话,赵祯却并没有对妻子说出来而是寻了个话题岔了过去:“朕心情好,是因为朕发现那个王安石果真是个可造之材,他写的万言书,字字珠玑,说尽了官场上的陈破利害,可见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实干之人。” 很明显,一开始的时候,赵祯的确是非常欣赏王安石的,但是很快地,他的这种欣赏态度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因为这位不安分的王大人在万言书后,紧跟着又呈了一本《上仁宗皇帝书》出来,在这次上奏中,他大笔一挥,几乎是疾言厉色的指出国家的种种不足之处,什么土地兼并、贫富差距过大,社会风气浮夸,以及最重要的:国家在人才选举中出现了疏漏之处,洋洋洒洒的几万字,归结起来却无非就是两方面:【改革】与【变法】。 赵祯二十多岁的时候,曾经全力支持过范仲淹搞了场轰轰烈烈的变法,结果变法失败了,国家没有好转反而变得一团糟。而现在他四十多岁了,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心气,更不想再继续折腾下去。所以王安石呕心沥血的上疏注定是白费功夫,他能得到的只是大宋官家赤/裸/裸的无视。 历史上其实也是如此的,真正让王安石大放异彩的不是宋仁宗而是宋神宗。 虽然,变法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失败。 ********* 四月的时候,汴京城开始连下暴雨发生了特大的洪水灾害,赵祯对此十分心急,那段时间几乎是宵衣旰食的扑在政事上,如此这般过了一个多月,灾情方才堪堪被控住,然而这个时候,整个开封城已然是房屋倒塌数无数,很多百姓都流离失所了,损失可以说是极为惨重。赵祯见状痛定思痛之下决定从跟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曹恩英对此也十分的支持,她表示:这些年国家财政很是宽宥,修河道什么的完全没有问题。 赵祯听后果然心气大震,不日便发下诏令,征发官兵和民夫开凿永济河。这项工程最少需要数万人,历时九个月方能完工,虽是“劳民伤财”了一些,但只要一成功,从此以后,开封府将彻底免于水患之危。 “官家最近清瘦了许多。”曹恩英叹息地说道:“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本来底子就薄,就别学什么拼命三郎了。 赵祯闻言脸上却露出一抹苦笑来,他拍着妻子的手背,温声道:“放心吧!煊儿还小,朕撑的住。” “今儿晚上不留下吗?” “不了,很多奏章还没来得及批完,朕过来看看你和钰儿一会儿就走。” 一夜的忙于工作,次日天明,赵祯却依旧准时准点的睁开双眼,大家都说当皇帝好,可是当皇帝的辛苦和压力却无人知晓。“陛下又熬夜了!”张茂则一边带着人服侍着皇帝穿衣,一边忍不住地罗里吧嗦起来:“太医都说了,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过劳,会引发旧疾的,可您偏就不听。” “赈灾的工作没有完成,很多的百姓还流离失所,朕如何能够休息?”赵祯脸色青白的咳喘一声,不过说到生病……“朕看皇后这半年来总是时不时的服药,你去太医院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张茂则闻言当即应了一声。结果当天晚上,赵祯从百忙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意外的得到了一个,他可能并不大想知道的答案。 张茂则告诉他,皇后娘娘一直在服用的其实是避孕之药。果不其然,当避孕药这三个字一出后,赵祯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随即就变得难堪起来。张茂则见状则立刻安慰道:“官家不必觉得难过,皇后娘娘会如此做,想必也是有着自己的思量,娘娘毕竟也上了年岁,膝下又有了两位皇子,若是再孕,对娘娘自己的身体想必也是不好的……” 一胎是恩赐。 二胎是意外。 要是再来个三胎,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死”呢! 曹恩英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是很明显,她的这个选择,在其他人看来却是无法理解的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时代,人们可以容忍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但却不能容忍一个女人不愿意生孩子。因为这是一种背叛也是对丈夫赤/裸/裸的羞辱。赵祯攥起拳头,重重的咳喘起来张茂则满是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嘴巴开合了几下,却终是不敢在继续说下去。 “此事不要声张,就当朕什么都不知道。”最终,赵祯黯然失色地说道:“你下去吧!” “是。” 前有天灾水患的焦虑疲惫,后有老婆不愿意继续给自己生孩子的骤然打击,赵祯无论是情绪还是身体上都开始出现了不适的症状。然而更加“倒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人秘报,言说:后宫有妃嫔与侍卫通奸。 此事一出,赵祯顿感天旋地转。 于是眼前一阵漆黑,啪叽下,人就晕倒在地。等听到消息的皇后娘娘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赵祯躺在场上,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娘娘且安心,官家只是一时怒火攻心,这才骤然晕倒的,微臣已施了银针,再过数个时辰,陛下便可转醒。” 知道不是性命攸关,曹恩英的心顿时轻轻一松。 然而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愤怒。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后宫居然出了如此巨大的一桩丑事,她身为六宫之主简直是难辞其咎。及其愤怒的皇后娘娘当场就叫人绑了那对奸夫□□过来。偷情的是顺敬郡君:景氏。此女是与冯氏、连氏、白氏等人一块进宫的,平日里也不过是个无声无息的小透明,万没想到,居然如此大胆,竟做下这样的事情。 可能是知道自己已经逃无可逃,景氏反倒表现的十分冷静,她被五花大绑的按倒在地,然而却扬起脖子,对着曹恩英连连冷笑道:“自我入宫起,只伺候了官家一次,那次之后,就再也不见天颜,皇后娘娘您稳坐中宫,圣宠优渥,稀下有子,如何能够明白我的寂寞,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我也想要有夫君疼爱,所以我没有错!” 第89章 很多年前,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赵祯很是荒唐过一段时间,他纳了许多女子进宫每天晚上过着夜夜笙歌的日子, 景氏就是那个时候被选进宫的, 然而,她这个人模样和才情都不算出众只“幸运”的得过了一夕恩宠,然后就像是她自己所说那样被赵祯给遗忘在脑后了。说实说后宫里像她这样的女子,绝不止一个, 然而敢出轨, 并且还付出行动的,却唯有她一个。 “泪尽罗巾梦不成, 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 斜倚熏笼坐到明。”曹恩英嘴里吟唱着白居易的《宫词》然而目光却冷冷地看着一脸决然的景氏, 她说道:“后宫女子若是不得圣宠,免不了一生孤寂,古来皆是如此,这一点,你当年选择进宫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啊!” 果然,曹恩英的话语让景氏的脸色瞬间大变起来。 “你父亲不过是区区末流散官,然而自你入宫后,他便顺势恩荫成为了一县之令, 你的兄长也入了国子监读书, 甚至你的两个妹妹也都嫁了不错的人家。”曹恩英淡淡说道:“甘蔗没有两头甜, 你的家族受到了皇恩浩荡,你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后宫中, 恪守住一个嫔妃的本分。” 景氏这下子是真的害怕了, 她一改刚才的决然, 整个人变得软弱起来,声音急促地哀求道:“皇后娘娘慈悲,此事皆是我一人之过,与家族无关,求皇后娘娘开恩,不要迁怒于他们,皇后娘娘,景珍求求您了。” 曹恩英认真的看着她,良久之后,淡淡说道:“好,本宫答应你,不牵连你的家族。” 景氏闻言面色骤然一亮,然而—— “但你,本宫却不能放过,鸩酒还是白绫,自己选一个吧!” 景氏闻言面色顿时灰白一片,但她自己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皇后娘娘,是她勾引的我,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主动勾引的我。”被五花大绑的另一只野鸳鸯,发出了涕泪横流的哭声,他不停哇哇大叫着,企图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景氏的身上,好像对方就是一只骚透了的野狐狸,而自己则是被迷惑的无辜者。 景氏万念俱灰的看着自己心爱的情郎,最终她惨笑一声,扭过头对曹恩英木然说道:“皇后娘娘,我选鸩酒。” 曹恩英准许了。 两人被带了下去,一刻钟后,康如海来报,景氏已服毒身亡。至于另外一个,曹恩英自然更加不会放过,等待他的必将是一番残忍的酷刑和命中注定的死亡。 赵祯比预想中睡的更加悠长,足足一天一夜,方才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趴在床头紧紧握着自己一只手的长子。小家伙已经睡着了,但白嫩的脸上却隐隐有着斑斑泪痕,看起来好不可怜的样子。 曹恩英说:“他非要在这里守着,怎么劝都不行。” 赵祯闻言眼眶一热,心中却生出无限温暖之感。 “朕吓坏他了吧!” 何止是他,还有我啊。 曹恩英握了握拳头,终是忍不住地开口责怪起来:“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熬夜,不要熬夜,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知不知道这次有多危险,太医说了你这是心梗的前兆……”耳边听着女人唠唠叨叨的埋怨之声,然而,赵祯多日阴霾的心情却忽然变得有些好转起来。他想着:虽然阿英已经不愿意再给自己生孩子了,但是……但是,她还是会为自己的病情而感到忧心忡忡,所以心里……应该,还是有朕的吧! 赵祯病了需要休养,朝政之事,自然就落在了曹恩英的身上。不过对此,她大都已经驾轻就熟,批奏章批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便是极度苛责的中书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至于景氏与那奸夫的处理后续,曹恩英也寻了个合适时机告诉给了赵祯。 不料想这个家伙在知道这对奸夫淫/妇已经双双毙命的时候,居然还发出了一声怅然的叹息。曹恩英听了之后,当场就斜着眼睛,没好气地问道:“怎地,难道你还舍不得了?” 赵祯一脸苦笑地说道:“哪里是舍不得,只是……仔细想想,朕也有对不住她们的地方。” 曹恩英听了这话,心中霎时一软。 “官家别怪我心狠。”她低声说道:“宫里宫外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若不处死,后患无穷。” “朕明白。”赵祯温声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不过到底是感怀于此事,数月之后,经皇后娘娘批准,宫里面一次性放出了五百六十位宫人不是白白放出去的,这些宫人每个人都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退休金”日后无论是自谋生路还是投奔亲戚都不至于没有着落,而这些人里面甚至还有一些低级的嫔妃,只是数量不多,只二、三人罢了,其余的,都没有愿意主动出宫的。这世上,有景氏这种为情所迷之人,也有宁愿孤守一生,也要换得家人荣华富贵的,两者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全在各人选择罢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先说如今—— 父亲生病,身为儿子的赵煊小朋友是真的担心极了,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本就极为亲密,如今赵祯这么一病,煊儿黏他黏的更是厉害。赵祯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不过也多亏了太子殿下每日的陪伴,让赵祯的养病生活不至于太过枯燥无味。 这一日,太子殿下正站在床头给父亲背诵古文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公主和驸马来了。 赵祯闻言道了声:“宣。” 福康刚一迈进寝殿大门,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开始往下掉,赵祯摇头说:“莫哭、莫哭、爹爹无事。” 福康不听,一个劲儿的在旁边嚎啕着,赵祯见状立刻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宋襄,眼神里面满满都是:你还不赶紧想想办法的威胁。宋襄见状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来,于是他对福康柔声说道:“殿下不要哭了,想想腹中孩儿,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啊!” 什么!!!!!!!!!!!! 此话一落,赵祯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之色,连忙追问道:“福康,你可是有喜了?” 正哭的悲惨的公主殿下,闻言一怔,顿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能点点头,抽抽搭搭有些羞涩地说道:“孩儿确实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她和宋襄成婚已逾半年,两人平日里又十分恩爱和谐,有孩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赵祯笑了,哈哈哈哈,特别开心的那种。 就连一旁的太子殿下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姐姐的肚子,并认认真真的问道:“我是要做舅舅了吗?” 驸马宋襄见太子年幼可爱,忍不住蹲下身子,认真说道:“回殿下的话,是的,再过九个月,您就要做舅舅了。” 煊儿闻言沉默了一瞬,而后突然对着宋襄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嫩声嫩气地说了句:“干得好!” 赵祯:“……” 福康:“……”。 粉面俏红的姐姐迅速抬起手,拧住太子弟弟的小耳朵,毫不客气地嗔怪道:“臭小子,再乱说话,我打你哦。” “你打我,我就哭。”太子殿下强调道:“在苗娘娘面前哭!” “你、你卑鄙!” “还行吧,主要是母亲教的好。” 面对着小无赖的福康:真的是好气呦!! 半靠在玉漱软枕上的赵祯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整个人都被一种叫做温馨的感觉浓浓包围着。大约是知道了这么个好消息的缘故吧,自那日之后,赵祯的身体便大有起色起来,又休养了十来日,人便也能如从前般行动自如了。当然了,这场病,所落下的后遗症还是存在的,太医说,赵祯患上了心悸之症,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曹恩英听了这话后,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速效救心丸的配方是什么来着?当然了,虽然没有速效救心丸,但太医院的御医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就调配出了一些小颗粒的养心丸,以供赵祯随时服用。 ******* 王安石一身官服,行走在河堤大坝之上,入目的皆是正在辛苦劳作的万千民夫。 是的! 他呕心沥血的变法上疏没有被皇帝采纳,但赵祯又不怎么想放过这个有才华的男人,所以干脆就把开凿永济河的差事交给他来办。王安石虽然心里不怎么情愿,但他也知道,这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大事,所以并不敢怠慢,反而全身心的投入其中,而在他的主理下,工程的推进速度果然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铛铛铛铛铛…… 正午时分,准时准点的,响起一阵震天的锣鼓鸣音。 万千民夫们听见这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兴高采烈并且自动自觉的排成队的向某处涌去。对此,王安石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知道,这锣鼓声是代表开饭的意思。 第90章 王安石在舒州任通判的时候, 也曾奉命征调民夫,修缮过当地水利。然而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民夫都是被“强征”来的, 且每个人都是一种近乎于麻木的精神状态, 然而,这一次,却是大不相同。王安石看着民夫们那虽然辛苦,但却隐隐带着些笑容的黝黑面颊, 不禁心中轻轻一叹只能说一句:汴京到底是汴京, 这底蕴绝非一般城市可以相比。 譬如说:吃食这一块。 别的地方的民夫,每天稀汤寡水的连个温饱都混不上, 然而在这里, 实行的却是一日两餐且每餐每人最少两块饼子, 一碗肉汤的定制,甚至偶尔的还会吃上些特别的吃食。 今日就是如此。 十几口硕大的铁锅已经被/干柴架在了地面上,锅内咕噜噜的煮的是麻辣鲜香的卤汤,而卤汤里则上下翻滚着各种吃食:海带结、千张、鹌鹑蛋、鸡爪、牛筋、藕片、鸭肠、毛肚、白萝卜…等丰盛的食材,满满当当的塞在一口大锅里,火头师傅们用小火慢慢煨着,直到所有食材全部变得软烂入味为止。 民夫们一手栗米饭,一手轮流用铁勺去挖铁锅中的吃食, 大家或站或蹲, 说说笑笑, 吃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王安石看着看着,不觉有些眼馋, 遂也跑过去自己盛了一碗来吃。 汴京很有钱, 而且很发达。 王安石一边吃着东西, 眼神却看向了河坝工地上放置着的各种工程器械,什么起重机、滑轮、铣切挖掘机、工兵铲、各种三轮、四轮的脚踏车,奇奇怪怪的工具应有尽有,许多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有了这些东西后,工程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节省了相当巨大的人力。 照这样下去根本用不上九个月,河道就能顺利完工。 “大人、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叽叽喳喳的一路寻了过来,却是王安石的一位副手,副手看起来手舞足蹈,十分高兴地的样子,他说:“工部那边又给咱们拨了笔物资下来。” 王安石听了后就问是什么物资,副手告诉他说:“是手套还有靴子,特别是靴子,好家伙个乖乖,那底子竟全都是橡胶制的。” 胶,价昂贵。 绝不是一般百姓能够用的起的,然而这一次,朝廷竟然一次性分了万双过来,给这些辛苦做活的民夫们。圣上果真仁心仁德!!!王安石心里忍不住阵阵感慨,尽管官家可能并不认同自己的政见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个心怀百姓的好皇帝啊! 此时此刻,这位心怀百姓的好皇帝,正在与人下棋。 对弈之人是韩琦。 话说,自从文彦博卸任之后,宰相的位置就一直空置着,韩琦的呼声很高,但赵祯却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 “是微臣输了。”韩琦撂下棋子,长叹一声。 赵祯闻言面露笑意,微微抬起手,摸了摸颚下青须。 一旁负责伺候的内官见状,立刻手脚麻利的送上新茶,赵祯微微抿了一口,而后看着对面的韩琦,开口道:“尊夫人过世也有两年了吧!” “是。”韩琦点点头。 他的夫人崔氏于两年前因病过世了。 “你这个年级也是时候续娶了。” 然而这个提议却被韩琦给拒绝了,他表示,自己现在并没有再次成婚的打算。赵祯闻言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并不赞同的神色,但韩琦却意外的十分坚持。 “看不出来,你竟还是个情种。” 韩琦苦笑地说道:“官家就莫要打趣微臣了。” 赵祯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其所愿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结果不出三天,便有圣旨下来原礼部尚书宋痒,成为了新一任的大宋宰相,韩琦则是光荣落选了。 正阳宫.小花园。 皇后娘娘手持金剪,正在修理面前的盆景花栽,总管康如海在其身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是一个叫六儿的女使无意间撞破了那二人的奸情,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声张,后来越想越害怕,遂找到张茂则处禀告了上去。” 曹恩英闻言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她说道:“嫔妃私通乃是大罪,景氏必然会小心行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撞见?”除非是已经盯梢了很长时间,只是不说破,静静等待某个时机才突然发作。 “娘娘英明。”康如海慎重地说道;“小人接着再往下查去,发现六儿原是在御膳房当差的她有一个及其交好的友人叫董青羽。此女不久前因做了碗银丝面,甚得官家喜欢,从而被调进了福宁宫当差,据说六儿对此十分艳羡……” 她把这桩丑事给捅出来,未必没有打着“立功”的心思,只不过—— “娘娘不久前放出的那批宫人里,六儿就在其中。” 是什么突然让她又改变了心意呢? 曹恩英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了句:“董青羽……这个名字,本宫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略略有些耳熟的感觉。结果康如海就告诉她说,那董青羽原是伺候过张清姿的,后来张氏没了,她就去了御膳房当差。原来如此,曹恩英想了起来。有一次,张清姿病重,这个董青羽就自顾自的跑来求赵祯过去看望一眼,当时还跪在福宁宫门外许久呢。 “娘娘,她是张氏的人,如今又处心积虑的去了官家身边,咱们要不要防患于未然啊?”康如康做了一个狠心的动作。 曹恩英想了想,随即淡淡地说道:“她不是很擅长煮面吗,那就让她在三天之内,亲手煮出一千碗面吧。” 康如海闻言,笑着应了一声。 这是警告! 听完从正阳宫传来的口谕后,董青羽就清楚明白了这一点。是的,六儿是她怂恿的。利用其艳羡自己高升的心里,怂恿她去举报了景氏的奸情,而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连日疲惫的皇帝才会突然怒火攻心,以至晕倒。 董青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正在剧烈颤抖着。 这是因为恐惧。 没有下一次了。 董青羽清楚明白了皇后传达过来的讯息。 钰儿小天使如今已经到了可以自己行走的时候了。他特别的厉害,几乎是越过了爬行阶段,直接就能站立,并颤颤巍巍的尝试行走。太子殿下非常喜欢自己的宝贝蛋弟弟,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来正阳宫看望他,并且试图对其亲亲抱抱,举高高,只不过他弟不怎么搞喜欢这一套,所以每次被亲的时候,都会露出超级嫌弃的小表情。 “本宫听说,你身边最近新来了一位老师?” “嗯!”太子殿下嫩声嫩气地说道:“张师傅的《易学》和《中庸》讲的极好。而且他还说“德性之知”才能认识“天下之物”,主张理在气中。” 太子口中的张师傅,指的就是张载了。赵祯这个家伙到底还是遵从了范仲淹的遗嘱,让张载进京,并成为了太子的启蒙恩师之一,而张载也不负众望,经过这么多年的苦心研究,他显然已经树立起了自己的一套学说。 “要好好跟张师傅学习。”曹恩英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太子疑惑:“有多厉害?” “可以供奉进孔庙,受后世学子膜拜的那种。” 对母亲的话语从来都深信不疑的太子殿下先是深深的倒抽一口冷气,随后一脸正色地表示:“那我以后再也不偷偷往他身后贴王八了。”曹恩英闻言瞬间怒目圆睁,心想:小坏蛋,原来你还做过这种事情啊!看着瞬间玩起“老鹰抓小鸡”游戏的母亲与哥哥,不远处的钰儿殿下冷静的移开双目,并百无聊赖的打了个漂亮的小哈欠。 困,想觉觉! 时间如水,静静流过。 王安石治理的永济河只用了区区半年时间就提前完工了,从此以后,汴京城便再也不用被洪涝所危害,身为皇帝,赵祯对此十分的满意,而王安石也因为治水有功,顺势被提拔为知制诰专门负责审查京城的刑狱案件。 是的,赵祯把他放在了刑侦口,而王安石也的确干的不错,在工作之余,还能顺便研究研究大宋律法,查缺补漏,上任没多久,就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他接二连三的表现出众,已经是引起了朝中许多官员们的侧目,大家心里都在暗自猜测:这莫不是第二个范仲淹? 前朝的事情风云变化,暂且不说,且说后宫之事…… 这一日,曹恩英正在处理宫务,外面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公主府传信:福康要生了。曹恩英听了这话后,心里顿时一喜,她立刻让人唤苗心柔前来,等到苗氏来了后,两位母亲就开始陷入到焦急的等待中,终于又过了两个时辰左右,有人再报说:公主殿下已经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孩。 苗心柔听了这话,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曹恩英则是抿着嘴巴,开始思考起来,应该给自己的小外孙女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字呢? 第91章 这是皇后娘娘第二次亲自驾临公主府。 赵祯和她一块来的。 “你姐姐本来也是一起的, 谁料想她得知你产女后太过激动,起夜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下腿。”曹恩英看着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的福康,连忙说道:“不过不要紧, 只是青肿了些, 太医给敷了膏药三四日便能好了。”福康听了这话,脸上这才露出放松的神情。 到底是年轻人啊,昨儿刚分娩完,今儿看上去气色就恢复的很不错了。 “朕的外孙女呢?”一旁的赵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孩子了。 驸马宋襄闻言立刻就让人去抱。 于是不多时, 一个小小软软的婴儿就被奶娘给带了过来。 她躺在一张银粉色的小被子里, 头上有些未退干净的麸皮,婴儿看上去有些孱弱, 哭起来的声音像是只哽咽的小猫儿。赵祯看着小孙女, 心中既欢喜又有些担忧。不过后者的情绪他并没有太过表现出来, 只夸赞道:“不错,这孩子与福康刚出生时,简直一模一样。” “本宫倒是觉得她的五官多是像了驸马一些。”曹恩英仔细打量了宝宝两眼,而后对着一旁的宋襄认真说道:“老话都说:儿像母,女像父啦!” 宋襄闻言摸了摸自己秀气的鼻梁,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年轻人,也是第一次当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很好! 看起来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 曹恩英微微感到有些满意。 半晌之后, 让男人们带着孩子出去稀罕, 曹恩英则单独留下来与福康说了一些话。 “驸马待你可好?” 福康闻言双颊顿时浮现出一缕红晕,只见她羞涩地点了点头, 小声说道:“宋襄哥哥待儿臣极好。”似乎是为了辅证自己所言不虚, 福康还特地举了个例子。 “儿臣怀孕期间, 也曾想着给宋襄哥哥纳两房妾室,可是……全都被他给严词拒绝了。宋襄哥哥说,我十月怀胎,为他辛苦孕育孩儿,他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去与别的女子寻欢作乐,还坚定的让我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不错,很聪明,也很识趣。 曹恩英笑了下,她看着眼前一脸幸福的福康,心中也很是欣慰。 帝后二人这次出来,算是“微服出巡”并没有大肆声张,所以离开的时候,也是轻装从简、静悄悄的。赵祯坐在宽敞的马车里面,表情十分闲适,能够看得出心情颇为不错。 “你猜猜,福康和驸马给孩子取了个什么名字?” 曹恩英摇头说猜不到。 “叫橘子。”赵祯使劲儿的叹了一口气:“宋橘子。这是什么奇葩名字!” 听说福康怀孕那会儿特别爱吃橘子,每天都要吃七八个的,所以生出来的女儿才叫:橘子的吗? “还好吧!”看着一脸嫌弃不已的皇帝陛下,曹恩英不禁认真地说道:“官家你要这么想啊万一福康那个时候不喜欢吃橘子而喜欢吃,饼呢?” 饼子吗? 赵祯脸色骤然一黑,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有一个叫饼子的外孙女。所以橘子什么的……也就还好了……马车载着帝后二人一路向前驶去,闲来无事的曹恩英靠在车壁上,从半撑开的窗户中向外望去。大概是走到哪条商业街了吧,周围一下子就变得人声鼎沸,川流不息起来。这也难怪自从赵祯上位后,便广施仁政,二十几年下来,如今的汴京城比之从前不知要繁华多少倍,光人口数量就生生翻了几番了。 “大家看起来都很忙碌呢!”曹恩英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着。忙点好啊,原先有人说996是福报,差点没被喷死,可经济一下滑,大家纷纷“毕业”,方才明白,原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996的。 赵祯看着妻子脸上那有些向往的温和神情,心中不禁轻轻一动,随即说了句:“停车。” 令行禁止,马车下一秒,就停了下来。在曹恩英惊讶望过来的视线中,赵祯缓缓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说了句:“要不要下去走走?” 那当然是——要的啊!!! 这世界万物,大多有得有失。对于曹恩英来说,她坐上了皇后的宝座,成为了一国之母。当然即便最开始这种情况可能非己所愿,但无论如何,这个位置她是占据了的。所以,理所应当的,从某种程度上她也失去了个人的“自由”。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只能在那孤寂的宫墙中度过。 所以当偶然间,她可以出来“喘息”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快乐。 就譬如说现在—— 曹恩英左顾右盼,整个人跃跃欲试。 赵祯站在其右手边的位置,十分注意的护着她。 两个人沿着繁华的街道一路向前走去,因为行人过多,最后赵祯干脆主动拉起了妻子的一只手。 这是一条典型的商业街,街道两旁尽是茶楼,酒肄、当铺、饭馆、书店、以及各种各样的手工作坊,而除了这些固定的商家外,东西两旁还有许多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大家或是挑着扁担或是直接撑了把黑伞坐在地上,每个人都在热情的叫卖着,以期路过的游人们可以驻留片刻并顺利掏出他们怀中的钱币。 虽然曹恩英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宋女首富”了,但实话实说,她的确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享受过亲自购物的乐趣了,所以此时,她毫不犹豫地搜刮出一大荷包的碎银,并打算在仅有的时间内,全部花完。于是接下来,赵祯就看见自己素来优雅端庄的妻子,化身成为忙碌的小鸟儿,这个摊子买块糕儿,那个小店买包糖的,简直忙的不亦乐乎。 就这么高兴吗? 赵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看着干什么,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帮忙。”曹恩英一边笑嘻嘻的,一边嗔怪的把满手的东西,全部塞在男人的怀里,明明白白的把人当成了拎包小弟。 于是赵祯就不叹气,而改成脑袋疼了。 坠在二人不远处小心翼翼护卫着的张茂则等人:“……” 这应该是夫妻情趣吧,所以还是不要冒然上前打扰了。 曹恩英一路逛,一路买,那叫一个开开心心。 能在这条街上做买卖的人,那都得是眼睛明亮的,众人见曹恩英出手这样阔绰,东西买的这样杂乱,心底就已然认定这是头胖嘟嘟的小肥羊了。 于是每当肥羊从他们身前走过时,一个个招呼打的那叫一个热情如火。 “夫人过来看看,上好的和田玉佩,宫里都不多见,传说中只有皇后娘娘的梳妆台里才有那么一块的绝世好物,相逢就是有缘,今儿打折买您,一口价八十两银子!” 什么,八十两? 肥羊曹,瞬间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你怎么不去抢?” “哎呀呀,夫人夫人、莫走某走,有话好商量。”一脸朴实的小贩连忙摆出灿烂的笑脸,对着曹恩英说道:“这样,您开个价,我听听。” 曹恩英看着手心里的玉佩,来回掂量了两下,抿了抿自己的嘴巴:“这我这个人讲价比较狠,若是说了,怕惹你不高兴。” “没事,您放心大胆的说。” “八两银子,如何?” 已经不是对半劈,而是直接降成十分之一了。 曹恩英看着对面脸上风云色变的小贩,瞬间做好了与对方讨教还价的准备,不料想…… “成交!”小贩灿烂地露出自己的两排大门牙:“八两就八两。” 曹恩英:“……” 窝草,成冤大头了。 “不是已经买到东西了吗,怎么反而不高兴了?”赵祯看着魂思渺渺,一脸哀怨,跟只斗败了的鸡雏似的某人,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明明刚刚还开开心心的呢,怎么转眼间情绪就变得如此低落?像你这种从来都没讲过价的人,怎么能理解我这种,已然知道自己被人当肥羊宰了的心情呢? 可恶啊,果然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吗! 皇后娘娘无语望天,简直内牛满面。 看着妻子如此“伤悲”赵祯情不自禁的张了张嘴,就想安慰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让开,让开,全都让开……” 马路中间有豪华车架通行,赵祯见状一揽妻子的肩头,二人双双后退了数步,而那马车也十分恰巧的就停在他们对面的一家银楼前,片刻后,就见一紫衣少女,一脸娇气的被众多奴婢簇拥着走了下来,顺带一说的人,人家下车时踩的不是马札,而是跪在地上的下人的后背。 “好夸张的出行方式。”曹恩英啧啧了两声,顺便翘了翘脚尖,想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女儿。 果然,她看到了。 就见那驾镶金嵌银,丝绸裹壁的超豪华马车前,挂着一只小小的灯笼,而灯笼上面则用墨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刘】字。 于是,曹恩英就知道,这是谁家的了。 “哼……”身边的赵祯面无表情的发出了一声轻嗤。 曹恩英笑了笑,拉起他的手,说道:“咱们走吧,我还有东西想买呢。” 第92章 说来也是“缘分”, 仅仅一个月后,曹恩英居然又见到了这位紫衣少女。 只不同的是,这一次, 一个高高稳坐于凤位之上, 一个小心翼翼满是紧张的跪于足下。 “小女刘群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曹恩英微笑地说道:“起来吧!” 刘群芳站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年约十五六岁, 皮肤相当白皙, 身材也颇为不错是典型的大胸、细腰、长腿,五官也及其秀美, 特别是一双眼睛, 眼角微微吊着, 多少有点狐狸的妩媚。今儿是初五,一般来说,正阳宫的皇后娘娘,会在每个月逢五的日子,准一些官宦人家的诰命夫人进宫请安,只不过这种机会十分难得,百十个送上来的请见牌子,能中选者却不足一掌之数, 而这个月, 刘家就属于幸运儿之一。 是的, 这个刘家就是章献太后刘娥的“娘家。” 只不同的是,她的这个娘家有别于世俗意义上的娘家。 因为刘娥是个孤女, 她连自己的爹妈是谁都不知道, 就更别说什么兄弟姐妹了, 所以从根本上说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血缘关系之人了。但不同的是,刘娥发达了以后,把自己的前夫龚美认成了义兄,那龚美也是个数典忘祖的,麻溜甩了自家姓氏,成了刘美,于是刘娥也就有了这个所谓的“娘家”。 能与前夫一家和谐相处成这样……哪怕曹恩英这种穿越货都忍不住啧啧感叹起来。 谁说古人思想封建来着,看看人家,就很时髦嘛! “你叫群芳?” “是。” “多大了,可曾读过什么书?” “十六岁,读过《女则》《女训》”刘群芳一脸柔顺地说道:“娘娘所著的《三字经》是小女幼时的启蒙读物。”看起来很乖巧呢,完全没有那日踩着人背下来,前呼后拥,一脸骄纵的模样。 曹恩英知道,她为何前来。 宋朝的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时候,是高发的“活动”期,其母亲或女性长辈会广泛的带着她们参加各种聚会,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相亲活动”。毕竟是山鸡还是凤凰,你得带出来让大伙看看不是。而这个时候,刘家带她进宫,一来是拜见皇后,二来,也是存了万一得皇后眼缘被夸上两句乖巧贤良之类的评语,这身价肯定大长的打算。 不过很显然,皇后娘娘对小姑娘的兴趣不是很大,只问了这么两句,就让其退下了。刘群芳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有些不大高兴,觉得皇后轻视了自己,枉她还在进宫前费尽心思的打扮了一番,要知道光是她今儿头上带着的这只玫瑰金簪就价值连城,可是她在银盛坊足足提前半年才订到的稀罕货。 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群芳站在母亲身后,看着皇后与其他诰命夫人们谈笑风生的样子,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巴心想:都说当今皇后如何如何出众,可亲眼见过后,她却觉得这也不过就是个人老珠黄的女子罢了!恨只恨我晚生了二十年,否则这皇后的位置还不定是谁的呢? 刘群芳跟着母亲在正阳宫呆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而后就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嘀咕道:“看您刚刚奉承皇后那样,真真是低三下四。”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刘母闻言下意识的抬起手,但落下的时候,却只是力度极轻的拍打了一下,她低声说道:“那可是皇后,这天下女子在她面前,不都是要低三下四吗?” “皇后又怎么了,若是姑祖母在,咱们刘家还会怕她不成?”女孩子不服气的撅起嘴巴,娇声说道:“别忘了,连当今官家的皇位,都是姑祖母让出来的呢!” 实际上,刘群芳根本没有见过刘娥,但这却并不妨碍她从小沐浴在这位传奇姑祖母的光辉荣耀之下,她的父亲和祖父,更是在其幼时,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着他们刘家当年有多么风光无限。所以刘群芳下意识的就认为,自己的家门是无比高贵的,自己自然也要比这京城所有的小娘子,都高贵!! “傻孩子,今时不同往日了。”刘母长叹一口气,心想,若是以往,自己还用得着处心积虑的为女儿的婚事操心吗?但如今……家里江河日下,说句不好听的,汴京城里的那些高门大户已经都不怎么买他们的账了。 “若你能早出生些便好了。”刘母看着自己国色天香的女儿,唏嘘道:“凭你的美貌,进宫当个宠妃该是不难的。” “我才不要当什么宠妃。”不料想,刘群芳闻言却嗤笑一声,她心气极高地说道:“要当,就如同姑祖母那般,成为堂堂正正的皇后才行。” 刘母:“……”。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果然志向远大。 此时此刻的曹恩英可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它人眼中的“人老珠黄”,事实上,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老,反倒是赵祯,自从上次病倒之后,他看上去当真是老了不少,甚至连两鬓上都已经出现了斑白的发丝。 枕边人的身体状况,曹恩英心里有数,但这种事情终究是天命所归,靠外力很难弥补。她能做的也不过是每日催着他多吃些补品,少熬夜,多多锻炼身体而已,甚至夫妻间的房事,曹恩英都打算给他断了,但这一点,却出乎意外的惹恼了男人,不仅让其大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甚至连续数日都没有给曹恩英什么好脸色瞧。 ****** 又是一年端午节。 在后世,大家都很喜欢端午节,因为可以放假,所以在曹恩英看来这是一个充满悠闲与愉快的节日。但是对于宋朝人来说,端午节却是个【恶节】人们普遍认为重五是死亡之日、是恶日必须蓄兰为浴,必须包粽子、佩戴驱毒香囊等。 当然了,尽管端午是个恶节,但对于文艺气氛浓厚的宋朝人来说,还是有很多有趣的活动可以举行。譬如说闺阁四宝的:点茶、插花、制扇和挂画。曹恩英身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这些活动虽然内心深处是不大喜欢的,但该参加的还是要参加。 于是她就在宫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插花宴,汴京城里许多未出阁的小娘全都盛装出席了,大家拼尽全力,以期在皇后娘娘面前挣得荣光。曹恩英看底下插花插的热闹,一时手痒,便也跟着下场,结果没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名为《一剪没》的作品。 苗心柔在旁边看着,没有忍住,捂着嘴巴笑出声来。 曹恩英闻得动静,脸上却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她平日里修个盆景什么的还行,脆弱的花枝的确不在其擅长范围之内了。不过,这么多人在这看着呢,脸面可不能丢,于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微微一笑,悠然吟唱道:“花亦兴不浅,美人头上开。心事眼勾破,鬓香魂引来。笑春烛底影,溅泪风前杯。分韵得先字,客今谁或哉。”【注】。 果然,此诗一出,便是满场的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凤座上低眉浅笑的皇后娘娘,心里面不约而同的想到:不愧是才名传遍天下的女子啊,信手拈来的一手诗,便也写的如此美妙。于是大家也不再去看那盆“一剪没”了,而是纷纷盛赞起了皇后的才华。 曹恩英:“……”又稍稍嫖了一回名作,真是令人害羞呢。 不过就是会捻几首酸诗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今日,同样盛装前来,却只能坐在角落里备受冷待的刘群芳气愤的捏断了手里的蔷薇花枝,她已经没有心情再插什么花了,她要出去透透气此时此刻坐在角落中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因为哪怕你一脸气呼呼的离开,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半分。 刘群芳急匆匆的往外走,不想却在门口处意外的撞见了一个人。 正确的说是一个眉目精致的小孩子。 在宫里这个年岁的男孩子唯有那一位了。 刘群芳抿了抿嘴巴,语气婉转地道了声:“太子殿下万安。” 赵煊有事急着进去寻母亲,压根没有理会跪在一旁的大姐姐,直径地就从其身边掠了过去,刘群芳见状心理顿时更是气闷。她这个人打小就命不凡,认为这世上人人都应该围着自己转,可如今倒好,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忽视,真真是可忍而孰不可忍。 若是有一日,我风光了,绝不让任何人小瞧,刘群芳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太子殿下是来找母亲搬救兵的。 他可怜的宝贝蛋弟弟要被爹爹给玩坏了!!! 于是,等到曹恩英被大儿子一路拉到事发现场时,入目的就是——穿着粉红色小裙子,扎着两只可爱小揪揪,头发上还带着鲜花环,一脸生无可恋+泫然欲泣的赵钰小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曹恩英的脸上顿时就浮现出苦笑的神情。 结果身为罪归祸首的某人就理直气壮地说道:“是朕做的,朕……朕就喜欢小闺女……” 曹恩英嗅了嗅男人身上传来的酒臭味道,心里十分确定:这个人定是喝多了。 第93章 曹恩英睁开眼睛, 身边是睡的死沉的男人,她的脸上猛地一红,做贼心虚似的朝周围望了一圈。幸好,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 一个人都没有。匆匆下了床,并且用最快速度把一塌糊涂的自己整理好后曹恩英方才力持镇定的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然到了黄昏时分。 一直守在门外的琥珀见到主子出来,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狭促的神情。 曹恩英重重地咳了一声:“插花宴那边……?” “主儿放心, 贤妃娘娘完成了善后工作, 现下已经结束,小娘子们也都各自归家了。” 那就好…… 曹恩英暗暗吁了一口气, 随即又问了两个孩子在哪,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太子带着小殿下去东宫玩了。东宫:就是赵祯花了数千万钱给自己儿子修建的奢华宫殿, 历经数年后,如今终是修建完毕了。想着自己不久前的荒唐,此时此刻的曹恩英也不怎么想去面对儿子,于是只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对了,你去把张茂则给本宫找来。” “是!” 仅仅片刻之后,张茂则就出现在了皇后面前,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曹恩英也没什么见外, 直接开口问道:“官家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同以往的地方?” “娘娘指的是?” 曹恩英想了想:“身体或是情绪上的。” 张茂则闻言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些迟疑之色, 但最终还是在皇后充满胁迫力的视线下, 开口说道:“官家最近……在尝试服用丹药。”果然,此话一出, 曹恩英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丹药=水银=朱砂=化学药剂=不知道多少死在这上面的皇帝。 “……情绪很是低落, 身体也多有不适, 所以才……” 曹恩英越听眉头越是紧皱,她心里明白:赵祯这是在害怕“虚弱”害怕“死亡”。这其实也很好理解,人人都怕死,特别是那些刚刚得了大病,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人,就更是对死亡留存下深深的阴影。 “服用了多久?是哪位【大师】给炼的仙丹,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本宫!”曹恩英脸色冰寒看起来十分生气的样子。张茂则闻言连忙表示:自上次病愈后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服用,是皇仙观的陈仙师所炼……不告诉皇后的原因是:官家不许。 “小人一开始也很是担心,但官家服药数次后,身体明显有所好转,人看着也较以往精神了许多。” 曹恩英闻言则冷笑一声:“唐朝有二十一位皇帝,其中有八个就是死在仙丹之下。”砒/霜用好了还可以治病呢,但人能一直吃吗? 张茂则脸色一白,双膝下弯,默默的跪在了地上。 若是直接反对赵祯服药,一来他未必肯听,二来两人必起争执,所以此事还是要另辟蹊径才行。 曹恩英沉思半晌,心中渐有主意。她先是让张茂则偷偷搞来一粒那位陈仙师所炼制的“仙丹”然后让人快马加鞭送给专业人士检测。是的,那位专业人士就是曹恩英的“前夫”——李植。 这个家伙天性聪慧,又热爱钻研,入了道门这么多年,对各种炼丹之术肯定涉猎颇深,问他准没错。果不其然,信件寄出去没多久,曹恩英就收到了回信。李植表示,皇仙观的陈仙师是道门的大前辈,精于内丹之术,绝不是什么江湖骗子。曹恩英看到这里微妙的撇了撇嘴巴,赵祯又不傻,怎么可能找什么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士给自己炼丹,必得是这种行业大拿不可,但关键的是:这种服丹的思路本身就是错的,你就是再大前辈,那炼出的药里不还得有丹毒吗? 曹恩英猜测的没有错。 李植清楚明确的在信纸的下面写上了该“仙丹”的合成材料,那其中明晃晃的就有石碱、丹砂、雄黄、朱砂、白镴等成分。“另:娘娘您上次派人送来的元素周期表,小道尚有许多不解之处,能否请您拨冗……”接下来的话,曹恩英没有继续看下去,因为她现在毫无为人解惑的心情。 不能起争执! 要冷静! 我这么聪明,肯定能够寻找出一个妥善解决问题的办法。 对!应该温柔而恳切的与他深谈一番,赵祯不是那种非要长生不老的愚蠢昏君,他肯定会听进去的!!!这样想着的皇后娘娘,那张英气而美丽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了煞气时足的表情,她冷冷地对一旁的琥珀说道:“去,把本宫的马鞭拿来!” 琥珀瑟瑟发抖:“是。” 自景佑元年帝后大婚,至今已有二十三年。 在赵祯的印象里自己的妻子无疑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女人,她聪慧、宽厚、和善、勇敢、有主意、识大体,并且还具有相当程度的幽默感和一些令人着迷的恶趣味。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除了以上这些标签外,恐怕还要加上“凶悍”二字了。 是的!皇后她,发飙了! 一条马鞭擦着耳朵啪啪啪舞的是虎虎生风,那个碎金裂石的劲头啊,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吃了延年益寿?呸!那是重金属中毒!” 一个从来都不发飙的女人发起飙来有多么恐怖,今日的赵祯算是彻底领教到了,只见此时的他一脑门子汗水,整个人显简直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幸亏宫人们机警,老早的就退出三里远去,要不然他这皇帝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光了。 “你只知说朕,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服药吗?” “什么?” 皇后捏着马鞭,一双凤眼瞪的圆溜溜。 “别以为朕不知道,自钰儿出生后,你便一直在服用避孕之药吧!” 曹恩英一听这话瞬间气的头皮发麻:“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赵祯闻言却愤怒的一甩被抽成碎片的衣袖,指着妻子的鼻子,眼角赤红地大声说道:“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又不是百姓,你是皇帝啊! “事到如今,竟还在强词夺理,好好好,你既是不听我的,那这个皇后我不做也罢,这就收拾东西,带两个孩子离开。” 什么!!! 想走? 而且还要带走他仅有的两个儿子。 这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赵祯被曹恩英气的面目狰狞,因为过于愤怒,甚至连两只眼睛都变得像是金鱼一样向外凸起,于是他说道:“站住,你要是敢走,朕就、朕就……朕就查封你们老曹家所有的产业!”别以为朕没有发现你那掩盖在贤良之下的爱财本性。 曹恩英寸寸转头,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恨意”:“你要是敢动我的钱,咱两这辈子都没完。” 赵祯:“………”。他不说话了。 寝殿大门口,琥珀壁虎似的死死扒在门框上,她的脸色时青时白,许久之后,又全数转变为漆黑之色,哎呀呀,屋子里面怎么没有动静了,娘娘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气了所以,她应该没有真的把官家给怎么样吧! “快!”越想越担心的琥珀,慌张的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内官道:“速速去请太子殿下和钰殿下过来。” 听说爹娘吵架了并且战况还十分激烈,太子殿下的眼睛当时就亮了,他几乎想都不想拉着自己的宝贝弟弟,一路风风火火的就跑了过来。琥珀见两位殿下来了,心中顿时大喜,忙不迭的冲太子做了个救火的手势,而后就主动打开门,放了他们进去。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兄弟两一进来,入目的便是陷入冷战中的父母。只不同的是:一个冷着脸坐在床榻上,一个冷着脸站在很远的窗户边上。赵煊不动声色的推了下自己的弟弟,可爱的小奶团子先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而后就迈着自己的小腿短悠悠来到父亲身边张开藕臂,仰着天使般的脸蛋,糯糯地说了句:“抱!” 一脸阴沉的赵祯终是败在了这张软嫩嫩的神颜之下,无奈的弯下腰,抱起了小儿子。 太子见状嘻嘻一笑,自己也迈动脚步来到了母亲身边。 “娘,你怎么生气了。是不是父皇做错事情了?”赵煊撒娇一样的哄着自己的母亲说:“别皱着眉头,儿会心疼的。” 听听,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心疼我,而你却只会气我。 “娘没有生气。”曹恩英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赵煊,自己只是与他父亲在某些事情上没有达成一致而已。 “那就好好说吧,娘以前不也总告诉我,说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啊!” 曹恩英闻言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那边一眼,结果赵祯也是满眼复杂的望了过来。 片刻后,垂下目光:“好,娘知道了。” “忍忍吧。”这个时候,赵祯怀里的奶团子却突然用着极小的声音,对着自己的父亲,面无表情地说道;“自己娶的老婆,哭着也要哄啊!” 赵祯:“……” 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没想到关键时刻,竟如此字字珠玑。 第94章 夫妻之间吵架之后, 应该如何和好?答案是:有一个人先低头。 “该死的张茂则,嘴巴越发漏风,朕看他差事也不要做了, 早早滚出宫去吧!” 帝后二人吵架之后, 应该如何和好?答案是:找个第三方来出气。 不过他这话一出,某人就不愿意了。 “是我逼着张茂则说的,他不敢不从!”曹恩英冷着脸哼了一声:“官家若是要罚,就罚我好了, 不要牵连无辜!” “皇后如此悍勇, 一条鞭子碎金裂石,朕哪里敢罚?”赵祯说到这里, 脸上闪现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来:“你看看, 朕的脸都受伤了!” 什么受伤, 不过就是被鞭风轻轻剐蹭了下,有些发红罢了。 曹恩英对自己的技术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但这种时候再继续强硬下去显然也没什么好处,于是她便说道:“你过来!“ 警惕:“过去干什么?” “擦药。” “…………”。 曹恩英用棉签沾了些消炎作用的药酒涂抹在了赵祯的脸上,她涂的很仔细,表情隐隐的还带着点心疼之色,赵祯见状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好转许多。 “你也太凶了。”男人抱怨的嘀咕道 “那是因为这一次,臣妾真的很生气。” 曹恩英叹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看着离自己不足几公分的男人, 脸上露出了肃穆的神情:“官家熟读史书, 当是明白, 无论是金丹还是仙丹,这种东西有多么危险, 自古以来不知多少帝王全都折在了这个上面, 官家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叫臣妾怎能不气?” 赵祯闻言沉默少许,脸上闪现出一抹及其不自在的神色。 曹恩英见状便又抓起他的手指,置于其眼前,温声说道:“陛下好好看看,您的指甲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横贯的白色线条,这种现象往往是因为人的身体内出现金属中毒所导致的,若再不加以重视长此以往,你的视力、听力、呼吸、肾脏、甚至是心智都可能会大受影响。”历史上有清晰的记载仁宗皇帝在晚年的时候,就有突然发疯的举动,这里面未必没有这个的关系。 果然,随着曹恩英的一系列话语,赵祯被震住了。 他服丹药是为了延命,不是为了找死。 皇后素有见识绝不会在此事上信口开河。 此时此刻,赵祯心里已然相信了大半。 “好,朕答应你。”许久之后,紧闭了下双眼的男人终是沉声说道:“以后不再吃了。” 赵祯还是说到做到的,仅仅数日之后,曹恩英就得到消息,那位陈仙师被赶出了宫去。当然这件事情做的及其隐秘所知者甚少,而紧接着,曹恩英又悄悄叫来孙用给赵祯做了一个全方位的检查。结果还算可以,赵祯体内是有一些丹毒,不过尚不算太深。于是自那天开始,曹恩英便开始督促他喝牛奶吃一些含有大量蛋白质的东西,以期能够快速将丹毒排除体外。 三更时分,曹恩英睁开双眼,她是被身边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给惊醒的。 只见此时的赵祯双眼紧闭,满头虚汗,脸色蜡黄,一副看起来十分苦痛的模样。曹恩英没有选择叫醒他,而是侧着身子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就这样足足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他的呻/吟声方才停止呼吸也渐渐地安静了下去。 戒断的过程很痛苦。 但他还是好好的遵守了与自己的约定。 曹恩英忘记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家伙居然已经开始对自己百依百顺了。 叹气、叹气、再叹气。 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曹恩英最讨厌欠的就是别人的“感情”。 次日天明———— 琥珀进来伺候主子更衣。 “告诉刘太医,本宫喝的避子汤自今日起就停了吧!” “娘娘?”听了这话的琥珀瞬间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是她突然改主意,只是赵祯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在意这件事情。面对着心腹婢女的疑惑曹恩英没有开口解释,她只是平淡的继续穿衣并露出此事就这样定了的淡然神情。 短暂风波后的日子就这样宁静的走过,四个月后,赵祯顺利度过了戒断反应。那一天,曹恩英十分高兴,她久违的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他们甚至还开了一瓶葡萄酒,由名满天下的【皇极酒庄】所酿,整五年份的。 烛光、晚餐、红酒。 气氛一烘托到位,该发生的就发生了,赵祯整体表现的很是情动,而曹恩英温柔的回馈,也实打实的鼓励到了他,于是一切都很顺利,堪称水到渠成。 又是一年入冬时节日,天气开始渐寒起来。这一日,太子下学之后来就直奔福宁宫而来。 屋子里,曹恩英正在画画,钰儿小天使则是躺在暖呼呼的火炕上,舒服的打着小呼噜。于是本来急匆匆进来的太子殿下,立刻就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生怕打扰到宝贝弟弟睡觉这件事。话说虽然钰儿超级可爱,平日里也软糯糯的,但实际上却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母亲说他是低血压小怪兽是绝对不能被吵醒的存在。 “煊儿回来了。”看见放学归来的长子,曹恩英放下手中的纸笔,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冷不冷?快去熏炉旁烤烤手。” “孩儿不冷。”赵煊冲着母亲笑了一笑。怎能不冷,若是没记错,今儿可是有武术课的,虽然小家伙现在也就是扎个马步的级别,但教课的师傅可不会放水。 “娘是在画什么?”赵煊走过去看了眼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梅花啊……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安石的诗写的好,娘画的画更是极好!” 你这小马屁拍的也不赖啊! 曹恩英笑了笑然后告诉儿子,说这叫九九消寒图。 “每天涂满一片花瓣的颜色,直到九九八十一天之后,这只寒梅绽放,春天也就来了。”九九消寒图流传于明朝时期,此时的赵煊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不过他娘这里,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子殿下都习惯了,自然不以为意。 “儿臣听说,今儿舅舅进宫了?” “嗯,这会儿应该跟你父皇在崇政殿说话呢。”曹恩英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儿子,无奈地说道:“他不会走,你父皇已经叫人传来口信,咱们全家晚上一块吃饺子。” 赵煊听了这话,小嘴一咧,果然开心起来。 曹纯这么受欢迎也是有理由的,毕竟谁不喜欢一个出手阔绰的财神舅舅啊! 一辆非木制而是用精钢所打造的外形超级酷炫的儿童自行车。一只可以看到斑斓世界的万花筒,再外加一整套仿乐高世界的积木玩具。太子殿下对此十分的满意,觉得还是舅舅疼爱自己不像其他人,送东西只会送什么昂贵的书籍和笔墨纸砚,一点心意都没有。 事实上,曹纯这次进宫是有正经事情的。 “真的找到了?”看着眼前金黄色的谷粒,曹恩英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是玉米啊。 “是啊,这么多年,十几次的远航,终于将此物寻到了。”曹纯眯着眼睛,挺着胸脯,一派超级自豪的模样。玉米:也叫番麦,产自南美洲,历史上是明朝郑和下西洋时传入本土的,一开始只流传于贵族之间的稀罕物,十几年之后,方才由朝廷主持,开始大面积在全国种植。 “胖子,你立大功了。”曹恩英的脸上满满都是欢喜之色,她说道:“真是太棒了!” 真~是~太~棒~了~ 曹舅舅听见姐姐的称赞,整个人的骨头顿时轻了三斤,露出了及其销魂的痴笑神情。 多不容易啊,当牛做马的这么多年,总算被表扬了!!! 曹纯:小胖儿我如今死而无憾了。 世有五谷:稻、黍、稷、麦、菽。如今,曹纯从海外带回来了第六谷:玉米。曹恩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赵祯心里更是清楚这对大宋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今天这顿家宴,注定气氛高涨姐夫和小舅子甚至拼起酒来,最后喝的赵祯是眉飞色舞,哈哈大笑。 曹纯在宫里留宿了一夜,等到第二天过来拜别的时候也是一脸醉酒后的菜色。 “姐,你让我找的那个小孩儿我找到了。他家里是遇到了一些事,摊上了桩麻烦官司,我使了办法帮着给摆平了,现在他们一家人已经搬离了原籍,去了婺州生活。”曹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满是困惑地问道:“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啥那么关注一个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啊?” 因为那个小孩叫宗泽啊! 曹恩英心想,那可是百度百科上标注着的:宋朝名将、民族英雄嘞! 最关键的是,这个家伙还是岳飞的上司。 老娘我这辈子是活不到岳飞出生的时候了,但见见宗泽应该还是有一点点的希望吧? 宗泽这个家伙在战场上那绝对是个霸气外露的猛将,要不是当时的赵构实在太垃圾,身边的辅政团队更是一心求和的垃圾中的垃圾,北宋咋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那样! “不用过多关注,让他自己成长就好。”曹恩英语重心长地告诉弟弟:那个孩子以后会是个很了不起的大英雄。曹纯听了这话之后乖乖的哦了一声,结果没过多久,皇后娘娘就接到消息,曹纯和宗泽他爹结拜了,并顺带地认了宗泽为自己的干儿子。 曹恩英:“………”。 论鸡贼,果然没有人能比得上胖子。 第95章 曹恩英活生生的见证了一次虚假广告的诞生。 明明“玉米”是曹纯手底下的远洋商队, 千辛万苦寻到并从国外运输回来的,但在韩琦等朝臣的“策划”下,竟生生成了神赐之物。为此, 他们甚至还编造了一套故事出来。说是大宋皇帝梦回九天得见农神, 农神感念陛下仁厚宽爱,遂对其许诺完成一个愿望。 然而我们的大宋官家,既不求长生不老也不求皇位永存,他用着湿润的双眼对农神表示:“朕希望朕的子民不受饥荒之苦, 有永远吃不完的粮食”。农神答应了, 然后就赐下一种叫做“玉米”的神物,次日, 皇帝从梦中惊醒, 以为一切皆是虚幻, 不料想竟真在枕边之侧,发现了那玉米之种。 “朕阻止过他们……”面对着妻子那满是揶揄的眼神,脸皮甚薄的赵祯不由一脸羞愧的连连叹息起来。 就是没阻止得了,韩琦他们是铁了心要这样搞了。 曹恩英闻言却露出理解的微笑。 没事儿,说起来这也是你们赵家的老传统了,当年真宗皇帝因为一块黄布落在宫里的石狮子上就认为这是上天的吉兆,为此甚至特地搞了个节日出来,所以皇帝梦中被农神赐种子什么的也就是基操了。 “臣妾只是觉得这个农神, 指的不够具体, 咖位也略小, 不如——”皇后娘娘摩挲了一下双手认真提出了建议:“把农神换成元始天尊吧,听起来就很有逼格的感觉。” 赵祯嘴角抽搐, 心想: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够了, 还能不能尊重点神仙了。 皇后娘娘的良心建议很快就被采纳了, 之后没过多久,有关于天尊赐谷的传说就开始传扬开来。对于文武百官们来说,别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面上却一个个的都表现出十分相信并无比感动的模样,他们甚至还组团跪在赵祯脚边,喊出:天佑官家,有赐神谷。天佑大宋、万载无疆这样肉麻兮兮的的口号来。至于老百姓们……大部分人竟也相信了,并且还越传越邪乎,最后连一颗仙种,万亩收成,这样的传言都出来了。 但实际上,玉米的传播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起码得先在一些试验田里进行试种,总结经验教训,然后才能择地域推广吧,这期间,最快也要两三年的功夫呢。 “朕以后当真是无颜再见孝宽了!”赵祯长吁短叹。 曹恩英抿抿嘴巴,在旁边无声的偷笑了两下。 皇帝陛下闻之脸色骤然一黑。 “咳咳!”曹恩英见状立刻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然后紧急转移起了话题,她先是说了一下黄河泛滥的事情。这事吧在各朝各代来说都是一个顶尖的难题,赵祯在几年前也曾拨下巨款调用大量民力去治理黄河,最后——治理失败,所有人力物力全都打了水漂,自那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黄河这两个字在朝堂上都没人敢提。 然而今天,一位猛士出现了。 “是都转运使韩贽,他提出了凿穿二股河,将河水引入金、赤两条河流的想法……”曹恩英细细的与赵祯说了起来。真的不要小瞧任何古人的智慧啊!这个韩贽要是放在后世,最起码也得是个工程学家。赵祯闻言点头表示:他会召韩贽入京,亲自过问此事。夫妻两个就着朝政的事情很是讨论了一番,渐渐的赵祯也就把刚才的尴尬之情抛诸脑后了。 下雪了。 曹恩英牵着钰儿的小手在朱廊下看了一会儿。 小孩的身上穿的圆圆滚滚,而且基本上从头到脚都是后宫嫔妃们的“心意”。没办法,他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惹得那帮女人各个爱心泛滥,今儿给绣个帽子,明儿给裁个衣裳的,简直穿不过来。 “要不要跟娘打个雪仗?”曹恩英兴致勃勃的问自己的小儿子。 结果—— 钰儿只是非常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并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幼稚。” 曹恩英瞬间无语。 她这两个儿子养的真是很没成就感啊,老大就不说了,那基本上是被赵祯给一手带出来的。至于老二,可爱是可爱,但这性子着实让人有些吐血啊!而下一秒,曹恩英眼里的这只黑芝麻馅小汤圆就对这漫天白雪失去了兴致,于是他走过来吧唧一下坐在了母亲的鞋子上,并懒洋洋的要求母亲抱着他。 “你要不要这么懒啊!”曹恩英气的直去捏他的小耳朵。 钰儿哼唧了一声,结果这个家伙仰着小脑袋,突然超级软糯的叫了声:“娘。” 曹恩英:“……”本宫,今日,坚决,不能,为色所迷!!! 三分钟后,皇后娘娘抱着小团子一路哼哧哼哧的回屋了。 中午的时候母子两个窝在暖呼呼的炕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等到下午的时候,外面的雪停了,琥珀也进来禀告,说是福康公主来了,曹恩英听后立刻传了她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福康进来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曹恩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敏锐的察觉出,这孩子今儿情绪不高啊。 “怎么突然进宫了?”曹恩英柔声问道:“是遇到什么难事了?驸马给你气受了?” “没有没有,宋襄哥哥待儿臣极好,哪里会给我气受。”说是这么说,但福康脸上的表情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哦。”曹恩英玩味的拉长了声音,然后也不继续追问下去,只慢吞吞的喝起了手边的珍珠奶茶,这玩意儿是正阳宫小厨房最近新研究出来的饮品,味道基本与后世无异,所以很得皇后娘娘欢心只是赵祯不怎么喜欢觉得甜兮兮的,不是男子所饮。 皇后好整以暇的沉默,反而让福康开始忍不住了,于是片刻之后,她果然开口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驸马宋襄的前程问题。“相公自娶了女儿进门后,虽得了驸马都尉的头衔,但却也只是闲职,女儿每日看他勤奋读书,偶尔听他说一些朝野时事,心里都备觉难受。”福康低下头,红了一双眼睛:“女儿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宋襄十六岁就能靠着自己中举,这说明他本身就是个很有才华也很有抱负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再娶了公主后,就等于自动断绝了仕途,毕竟北宋的规矩就是:娶了皇帝的女儿,就再不能披朱带紫立于朝堂之上。 “他待我越好,我心里越是愧疚。”福康哭着说道:“我怕有一天……他会后悔,更会恨我。”当初知道要嫁给宋襄的时候光顾着高兴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更没有试图问过宋襄愿不愿意为了自己而没了前程。 越爱一个人,就越是会患得患失。 曹恩英见福康哭的无助,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你别哭了,亲都成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孃孃!” “这做人嘛,有得就有失。宋襄既然当初没有拒婚,那想必就已经是再三权衡过的,我看你也不必在这里杞人忧天的。”福康不语就是一个劲儿的掉着金豆子,并且一边哭还一边用着弃猫般的眼神楚楚可怜的瞟着她。 曹恩英:“………”。 孩子这种东西果然生来就是讨债的! 曹恩英脑袋嗡嗡作响,可最终还是在福康眼巴巴的视线中,满是无奈地说道:“明儿二月,官家有意重修黄河河道,到时候让宋襄去韩贽身边当个副手,明面上的官职可能不高,但总归算是有个事情做吧!” 这事要是做成功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并且肯定相当有成就感。果然,此话一出,福康的脸上瞬间就露出惊喜的表情,她心里清楚自家孃孃可是能当家做主的,只要她同意,这事肯定能成只不过——“修河道啊,还是黄河,危不危险啊?要去多久,若是一年半载的……女儿,女儿也舍不得嘛!” “赵从心。”不等福康把话说完,上座的皇后娘娘就用着慈母般的神情,声音柔温柔地对她讲道:“古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没什么大事的话,你还是少回娘家吧!” 福康脸色倏地涨红并使劲儿跺脚:“孃孃!” 曹恩英淡定的移开视线,心想:撒娇也没用,老娘最讨厌别人撒狗粮了。 赵祯黄昏的时候从从崇政殿出来,先去接了太子,然后父子两个手拉着手一块往正阳宫这边来进了寝殿的大门,暖呼呼的感觉瞬间扑面而来,赵祯抬头一看,发现妻子并不在屋里,唯小儿子盘腿坐在暖榻上一脸乖巧的玩着舅舅送的“乐高”积木。六百六十八块的黄鹤楼,现在都已经完成三分之二了。 “钰儿。”赵祯满面温柔的叫了一句。 小家伙抬起头淡定的看了亲爹一眼,然后很快地就把视线转移到了哥哥身上。 太子殿下见状,立刻脱掉脚上的鞋子,几下就窜到了暖榻上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把软乎乎的弟弟圈在了怀抱里:“哥哥帮你一起建。” 其实不用,赵钰殿下冷静的想着:没有你,我可能会更快。 第96章 “你们娘娘呢?”赵祯看着亲亲热热黏在一起的兄弟两个, 眼中划过一抹欣慰的笑意,随后开口问道。负责留在寝殿里照顾小殿下的内官闻言立刻躬身回禀道:“皇后娘娘听说尚婕妤病情加重,特地赶过去探望。” 赵祯闻言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头, 不过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就这样过了能有半个时辰的功夫, 曹恩英方才一身寒霜的回来了。 “尚氏病的很重吗?” “是。”曹恩英一边脱掉身上的狐毛大氅,一边轻声说道:“尚妹妹前些年患上了风湿的毛病太医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虽然赵祯对尚氏早已无任何男女之情,但他这个人还是比较念旧的,所以再听到曹恩英说尚氏快死了的时候也难免跟着叹息了两声。 “让尚氏的娘家人进宫探病, 还有……”赵祯沉吟地说道:“传朕旨意, 晋尚氏为尚淑妃。” “多谢官家体恤。”曹恩英对着他疲惫地笑了一下。 虽然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根本没什么大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对于尚氏来说多少也能算是个安慰吧! “宫里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连朕也……”赵祯面色惨然地摇了摇头。 曹恩英闻言整个身体却微微僵了一下, 是的,若是按照历史的走向,这位皇帝陛下的生命其实已经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官家受上天庇佑,定会长命百岁。” 赵祯听了这话后却苦笑一声:“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再说哪有什么上天庇佑…元始天尊吗?” 曹恩文移开了视线,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微微提高声量叫了声:“煊儿,钰儿。”不远处正玩闹在一起的兄弟两个双双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曹恩英告诉他们:“别玩了, 去洗手该吃晚饭了。” 赵祯看着明显有回避倾向的妻子, 心头却是微微一暖。 这个冬天注定多灾多难。 半个月后, 尚氏因病去世,享年四十四岁, 她死了之后最伤心的要数杨娘子了, 这两个人年轻的时候是冤家对头, 但是后来却反而感情要好起来,特别是上了年纪后更是到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程度,如今尚氏没了,杨娘子的心都跟着碎了一地。 尚氏去世后,不足数日,前朝又传来噩耗,北宋著名大臣包拯在枢密院视事时,突然得病同月二十四日溘然长逝,终年六十四岁。消息传来之后,赵祯尤为痛惜,不仅宣布坠朝一日,且还带着太子亲临吊唁,并追赠包拯为礼部尚书,谥号“孝肃”。【注1】 包拯之死,不仅皇帝痛心,对于百姓们来说更是如闻噩耗,他出殡的那一天,几乎半个汴京城的老百姓都出动了,很多人一边哭一边喊着青天大老爷,那场面当真是既盛大又悲壮,就这么说吧大宋朝死了四任皇帝了,却都没有一个比得上那日的场面。 “一个人能把官做成这样……这辈子也算没白活。”这一天,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在心中如此想到。顺带一提的是,包拯去世后,某人多年前偷摸写的那本《七侠五义》瞬间又爆火了起来,销售量蹭蹭上涨,于是干脆的,借着这股东风,世面上又涌现出了一大批跟风之作,其中竟也不乏些新奇有趣的。譬如说有一本写的就是包拯死后成了天上的正法天神,专断仙凡两界冤假错案云云。至于展昭、公孙策和王朝马汉等人……那当然也是位列仙班,跟着上去接着干啊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 一个不甚太平的新年过去后,曹恩英的身体却突然有些不适起来,于是琥珀便传了太医过来问诊。不是刘用,老人家医术虽好,但毕竟上了年岁,从去年开始就已经不大在内宫行走了如今负责给皇后娘娘诊脉的是他的亲传弟子之一叫黄升的太医。 黄太医进来后先是磕头问安,然后曹恩英就告诉她,自己最近哪哪感觉不太舒服。 “头疼,关节也疼,很多时候总觉得心烦气躁。”曹恩英问:“麻烦太医给看看,本宫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黄太医闻言忙一脸认真地问道:“敢问娘娘何为更年期?” 曹恩英面无表情:“心情不好,喜欢发飙,看见跟我顶嘴的就特别想说来人啊给我把他拖下打之类的时期,你懂得吧?” 微臣不懂啊! 黄太医心里那叫一个惊悚,再不敢继续追问下去,忙不迭的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给皇后娘娘搭起脉来。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之后…… 黄太医不仅不抖了,相反,他的脸上还出现了莫大的惊喜笑容,然而就是这个笑容却让曹恩英的心脏瞬间咯噔一下,因为这表情她太熟悉了,当初怀上煊儿和钰儿的时候,她就被人这么狂热地看过。果不其然,下一秒,黄太医就跪在地上用着雀跃的语气对着曹恩英说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您又有喜了。” 霎时间,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从琥珀到康如海到一干女使和内官们,大家全都露出倒抽一口冷气的震惊表情。 不过很显然在短暂的惊讶后,狂喜便瞬间涌来。 “恭喜娘娘” “贺喜娘娘” 众人哗啦啦的跪在地上,道贺的声音霎时间响彻了整个内殿。 曹恩英:“…………”。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男人会让女人变得不幸。第二个是:心软会让这种不幸放至到最大。 曹恩英深吸一口气:“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黄太医看着皇后娘娘的脸色,见其脸上惊喜之色甚少,于是便也跟着收了面上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放心,这妇人即便五十产子者也不少见,您如今虽已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但因为身体底子好,想必一定能够平安生下腹中龙胎。” 作为皇后继任的专属太医,黄升早早的就对曹恩英的身体素质做过全面的评估,在他看来皇后是那种生来就根骨健壮之人,属于平日里都极少生病的强悍品种,日后若无意外,九成九是个长寿的,所以再次怀孕生产什么的对于她来讲完全不成问题。 “知道了。”不管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是此时此刻,曹恩英却还是对黄升说道:“日后就劳烦黄太医了……还有,你们也别跪着都起来吧!” “谢娘娘。”大家欢欢喜喜的站起身来,因为不出意外,很快地,他们就会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赏钱啦。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懵逼了的赵祯在长达数分钟的失语后就及其兴奋的说出了那句:“赏!福宁宫上下通通有赏。”这样令人期盼已久的话来。 “真的怀上了?”赵祯看着曹恩英的肚子,口中喃喃自语,既兴奋有些不可置信。 “我又要有弟弟了?”太子殿下看着母亲的肚子,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显得十分高兴。又是像钰儿这样可爱的弟弟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妹妹也不错啊,我有姐姐有弟弟,如今就差一个妹妹啦! 钰儿:“……”微微眯着眼睛,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呢。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曹恩英看着兴奋的丈夫和一个好奇一个淡定的儿子,声音平静地说道:“我这个岁数,怀孕不容易,你们要懂得照顾我。” 赵祯闻言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他抿了抿嘴巴,从沸腾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他叫来张茂则让他把两位殿下送回去休息,自己则单独留了下来。 寝殿里面,只有琉璃宫灯中的白烛在静静燃烧着。 “若是这个孩子对你的身体有所损害……”赵祯深吸一口气,脸上虽然有过一抹挣扎却还是把那句话残忍的说了出来:“朕宁愿不要他。”赵祯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未来肯定是要比妻子早走的而太子年龄尚幼,曹恩英身为生母,又是未来的太后,日后注定是太子最坚强的铠甲和最结实的后盾,他是要把未来的皇帝,甚至未来的大宋都托付到曹恩英手上的,所以这个时候一个刚刚成型的孩子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真的吗?”曹恩英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挑了挑眉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感动”十足的表情她双目湿润,口气轻柔,情意绵绵地问道:“哪怕是双胞胎官家也舍得?” 什么!! 双、双胞胎??? 听了这句话的赵祯双目睁大,目瞪口呆,他嘴巴狂张数下,但最终,那句舍得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说的出来。 大眼瞪小眼,无言相对的一刻钟后。 赵祯声音颤抖地问道:“真的是双胞胎?” “月份还小,尚不明显。但黄太医说,他有九成的把握。” 一个太医能有九成的把握,那就一定、绝对、肯定是了。 第97章 赵祯这个人对孩子始终都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执念。 所以他此时看起来特别为难的反应, 老实说基本也在曹恩英的预料之内。 “我会生下这两个孩子。”最后的最后,她面色淡然地说道:“即便可能要面临风险,但这也是我做出的决定, 所以……你不要有心里负担。” 赵祯听了这话后沉默良久, 最后竟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将妻子搂在了怀里。 “谢谢。”他声音哽咽地说道:“阿英,谢谢你。” 曹恩英闻言暗暗叹息一声,终是同样伸出手, 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 俗话说的好,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巧。 虽是双胎但起码现在看来她的反应症状比怀钰儿的时候要好上不少, 起码尚未出现晕眩等毛病。曹恩英暗自期盼, 希望这种好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正所谓,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很快地,皇后再次有孕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般地传扬出去。对此,高兴者有之,暗地嘲笑皇后老蚌怀珠者也有之。 当然,作为帝后恩爱和睦的证明,总体来讲,大家的接受度还算良好。 曹恩英怀孕满三个月的时候,汴京城的天气开始变得暖和了起来。 赵祯在朝堂上通过了韩贽关于黄河治理的可行性报告, 于是顺理成章的对方走马上任成为了此项工程的主要负责人而驸马宋襄也在曹皇后的安排下成为了韩贽的副手, 对此, 福康那个傻白甜丫头是既喜又忧,不过宋襄看起来倒是很快乐, 告别了妻女后就高高兴兴赴任去了。 曹恩英穿来大宋这么多年,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真的改变了很多事情。 譬如说:狄青。 要知道在历史上, 狄青在平定了侬智高的反叛后,因功劳巨大直接就被文官集团们给集体孤立了此后更是官运下跌,别说是进中书省了,那是一路被贬,最后更是因为嘴生毒疮而孤独地死在了陈州。但今世,因为某人的蝴蝶效应,狄青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最重要的是他还十分受赵祯的信赖如今已经完全是武臣一系的领头羊了。而他这个领头羊干的也极为不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就精兵减将地打造出了一只纯职业化的军事队伍。 五月的时候,狄青把这只队伍拉了出来,在皇帝面前,真刀真枪地来了场军事演习。 结果,赵祯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直接就对曹恩英来了一句:“朕今日大受震撼。” “怎么个震撼法?”皇后娘娘兴致勃勃地发问道。 于是,赵祯就深吸一口气,巴拉巴拉地给曹恩英描述了起来。 “无论军演还是武列,朕以前也看过许多,但没有哪一次,如今日这般心情激荡,好似混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一般。”曹恩英听了以后便满是羡慕的表示,真遗憾,她也好像亲眼见见阿。那可不行赵祯心中却想:今日狄青他们甚至连火炮都用上了,那轰然可怕的巨响,即便是皇后不怕但她肚子里的两个小宝贝也定然是承受不住的。 万一吓坏了怎么办? “这些日子可好,孩子们闹你了吗?”聪明的皇帝陛下赶紧转移起了话题。因为是双胎的关系虽然只有三个月,但曹恩英的肚子已经与五个月左右的大小没有什么区别了。 “还成。”她想了想后告诉赵祯说自己感觉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的嘴馋。 赵祯听了后立刻表示朕的好皇后,宫里面什么没有,只要你想吃哪怕是凤凰的大腿肉也得割下来上锅蒸了。这么夸张吗?曹恩英眼角抽搐的看着一脸认真的男人,心想:你这个样子好像那些被色所迷的反派昏君啊!不过实际上皇后娘娘这次馋的倒也不是那些个山珍海味,恰恰相反,她想吃的其实是一些街边小吃罢了! “可是那种东西不干净吧!”上一秒还要去给她割凤凰肉的男人,下一秒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见此状况的曹恩英立刻就转过身去,留给男人一个满是失落与委屈的苍茫背影。老婆辛苦怀胎只不过是想要食些民间的吃食罢了,这点子条件都不答应的自己,听着就像是个渣男。 于是最后的结果完全不出意料,赵祯答应了下来。 为此他甚至还叫来了张茂则,让他在小黄门里专门拔出一些人手来负责此事,毕竟小吃虽美味但皇后的安全更重要啊!如此这般之下,皇后娘娘终于隔三差五的过上了被糯叽叽的藕粉、沾满白芝麻的生煎包、超级爆香的酱饼、美味滚烫的牛杂粉丝、散着超多酸梅粉的地瓜干围绕的快乐日子。顺便一说的是,因为这些小吃实在是太美味了,勾引的太子殿下常常不请自来,还美名其曰为:替母分担。 曹恩英:逆子,本宫一点都不需要这种分担。 都说孩子大了就不好管,这话放在赵煊身上也是一样,七八岁的年级,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看见什么都想去撩一下,他又是那样一种身份,所以尽管母亲平日里对其要求颇为严厉但实质上赵煊依旧是在一种被溺爱的状态下成长起来的。 对此,曹恩英只能说,她被某人给拖了后腿。 “知道你儿子现在有多调皮吗?”曹恩英皱着眉头对着赵祯叹气道:“上树捉鸟,下水摸鳖你看他现在哪里还有半点一国储君的模样。” 赵祯闻言不但不跟着妻子一起声讨熊孩子,反而十分习以为常地说道:“孩子嘛,还小,慢慢教就是了。”男孩子调皮点怎么了,煊儿聪慧,其智力远在一般孩童之上,无论学什么都是一教就会,这是连夫子们都亲口夸赞过的,他如此伶俐,就算现在稍微“活泼”了一些,那也是孩童天性嘛。 曹恩英看着赵祯这幅习以为常的模样就觉得气不顺,可能是一种“补偿”心里吧。因为他自己小时候被刘娥管理的过于严厉,属于半点童年都没有的那种,所以在对待煊儿的时候就尤其的放纵,有的时候,甚至隐隐的有一种鼓励孩子去调皮,去玩耍的感觉。 “你就这么惯着吧。”曹恩英气哼哼地说道:“早晚有一天,那臭小子非得闹出些祸事不可。” “说什么呢。”赵祯闻言轻嗔表示:“吾儿最乖了。” 然而很快地现实就狠狠的给我们的皇帝陛下来了个响亮亮的大耳刮子。 数日之后,正在小憩中的曹恩英就接到东宫传来的急报,言说:太子殿下失踪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好端端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福宁宫的院子里,哗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其中平日负责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内官和女使们最为慌张。官家性慈,极少动怒,然而众人心中却知他对于太子殿下是何等看重,说一句逆鳞都不为过而如今这活生生的大宝贝居然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岂能不动雷霆之怒。 “官家饶命,官家饶命啊……”奴才们慌的直扣头。 看着底下这乱糟糟的场面,曹恩英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官家别慌,煊儿年幼,许是自个跑到哪里玩耍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派人把他找回来,许春绘,你是太子身边的内官,我问你,殿下最近都喜欢去什么地方玩?” 许春绘闻言立刻满头大汗的报了几个地名出来。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煊儿并不在其中。大约一刻钟后,琥珀也过来禀告,说是后宫的各位娘娘处都着人询问了,太子殿下都没有去。赵祯闻言心里更是着急,最后,干脆出动禁卫军在宫中地毯式搜索起来。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大约半个时辰后,我们的太子殿下方才终于被人寻了回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颇为沉静的年轻女使。 “爹爹,阿娘。”太子殿下似是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此时便露出一副极为乖巧的样子,都不用父母说些什么,上来就开口说道:“这次是儿错了,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这臭小子,到底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朕与你母后有多么心急。”赵祯看着平安归来的儿子脸上满满的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太子闻言羞愧的满脸通红,小表情看上去也越加惴惴了。 “没听见你父皇的问话吗?”曹恩英冷冷的看着他,冷冷地问道:“你到底跑去了哪里?” 煊儿:“………”。 “回皇后娘娘的话。”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带太子归来的女使,突然跪在地上开口了,她说:“小人是在宁华殿附近的永巷中寻到的太子殿下。” 宁华殿,张清姿过去所居住的宫殿。 果然,此话一出,赵祯就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问道:“煊儿,你为何要跑到那里去?” “儿臣、儿臣就是听别人说过,那里闹鬼,所以想要亲自过去见识一番而已。”可能是觉得“事已败露”便没什么不能说的了,这臭小子居然挺起胸膛正气凛然地来了句:“儿臣长这么大还没有亲眼见过鬼呢,当真是十分好奇。” 既是未见过鬼,那便去见吧! 年幼的太子殿下就是这样一个敢想敢干的小男子汉嘞。 第98章 任何一个上了年头的地方, 都极容易滋生出一些诡魅传说来。 譬如说:宁华宫。 这里原本是官家曾经的爱宠张氏之寝宫,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座寝宫的大门口, 曾经活生生的吊死过一个妃嫔, 且那妃嫔与张氏有怨,死前更是一身红衣,欲化为厉鬼寻其复仇。 俗话说得好,子不语怪力乱神。 曹恩英身为皇后在这方面抓的也是相当的严厉, 然而, 流言外加传说这种东西并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大家明面上不讲,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一些事情反倒越传越邪乎, 如今都变成了张氏被那女鬼咒死后自身也化为厉鬼,二鬼每到午夜就在宁华殿里厮杀的恐怖传说了。 为此,那座早就已经封宫多年的殿宇,如今竟隐隐成了宫中禁忌,便是平日里也少有人靠近。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迟迟没有寻到太子殿下的最大原因。 至于赵煊这个臭小子为什么要突然跑过去。 那就只能归结于一个七岁熊孩子旺盛的好奇心了。 曹恩英冷冷的看着小家伙那一脸无畏的表情,大概是眼神太过犀利的关系吧,很快地我们地太子殿下就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于是他大眼睛滴溜溜一转, 然后就一路小跑的来到亲爹身后半是撒娇半是央求的抱住了他的大腿。 感受到儿子那有些怯怯的心情, 赵祯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当然, 心疼是冲着孩子的,气愤则是冲着那些个下人们的。 “混账东西, 一天到晚的都在太子耳边乱讲些什么, 真是全都该死!” 一定是有人说了些什么让孩子听见了, 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升起这样的念头来。罚是一定要罚的,赵祯心里清楚,若是不罚便是连妻子那关也过不去。于是他冷着脸口气极坏地宣布了这些人的处罚,全部被带下去,重责三十大板。 “不用带下去,就在这里打。”这个时候,曹恩英却突然说话了:“赵煊,你就站在旁边,帮着他们数数。”太子殿下闻言微微一怔,他毕竟年幼,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并不太理解所谓的三十大板打在人的身上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今天,赵煊亲眼看见了。 打板子也就是俗称的仗刑,自汉代被发明出来以后,死在它身下的人不知凡己。 而今日,却是又有人要遭殃了。 第一个被拉出来的人就是王春绘,他是个年轻的内官,长得白白胖胖,说话也幽默风趣,赵煊很喜欢他,亲切的称其为伴伴。但是此时此刻这位亲密的伴伴却在他的眼前被生生按在了长椅上剥掉裤子责打起来,仅仅就那么一下,瞬间,一朵鲜艳的血浆之花便在眼前爆了出来。 王绘春咬着牙关但最后还是发出了一声声剧烈的惨叫。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很快地,这种惨叫就响成了一片。 太子殿下的小脸上开始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情。 秋莲,一个十六岁的温柔姐姐,平日里对赵煊的生活起居最是照料,如今却生生的晕死过去下身处更是血迹一片。 “别打了,别打了。”赵煊慌了起来,他红着一双眼睛对着母亲哭着说道:“阿娘,是儿臣自己偷偷跑出去的与他们无关啊,请你不要再继续责罚了。” 弋?“如何能够无关?”曹恩英闻言却冷冷说道:“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好你的人身安全,就是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你,而今日他们却失职了那么理所应当的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 “阿娘!!”太子殿下闻言,咬着嘴唇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年仅七岁的孩子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下哭了起来。 一旁的赵祯见状脸上明显露出了动摇之色。 他心疼儿子自然不愿意看见孩子为难。 但奈和老婆主意已定,他踌躇半晌终是不敢开口。 “不是让你数着吗?”曹恩英冷冷地说道:“现在是多少下了,不记得?那就再从头开始。” 赵煊闻言一双眼睛更是变得通红起来,最终,他发出了满是哽咽的查数声:“一、二、三、呜呜……四……”三十个数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下次再想任性的时候,就想想今天。”曹恩英说:“你是你自己,你却不单单只是你自己,这个道理本宫希望你永远记住。” 赵煊倔强的跪在地上,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淌着。 “你何苦跟个孩子一般计较。”过后,夫妻两个回到寝殿后,赵祯明显露出十分生气的样子他对曹恩英抱怨道:“他那样小怎么能见如此血腥的场面?” “放心!你儿子胆大的不得了,他连鬼都不怕难道还怕看人打板子?”曹恩英冷笑一声。 赵祯闻言就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甩甩袖子就要往外走,但却被曹恩英给呵止住了。 “去哪里?” 赵祯僵着脖子道:“回去批奏章。” 其实是要去安慰自己的宝贝儿子。 可怜见的心肝肉,现在一定很伤心。 想要打败心肝肉的方法,恐怕只能是另一个心肝肉,而且还得是double才行。 于是曹恩英果断抬起手捂住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发出了抑扬顿挫的闷哼声:“疼……” 赵祯听之脸色果然发生巨变。 “传太医。”皇后娘娘说:“我好疼。” 当下赵祯的脑门就飙起无数冷汗,再顾不得其他,只能围着她团团转了。 麟趾宫也称东宫是仁宗皇帝专门为自己的儿子修建的一所超豪华宫殿建筑。 这一晚,月朗星稀。某个可爱的玉娃娃拖着自己最喜欢的一只抱枕淡定的推开寝宫大门的时候左右护卫们具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于是乎,我们的钰儿殿下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走了进去,并且还一路来到他哥的床榻边上,掀开垂落在旁的帐帘,一骨碌的就钻了进去。被子里面正在小声哽咽着的赵煊身子骤然一僵,因为他的怀里突然多出了一只肉乎乎香喷喷的小团子。 “你怎么跑来了?”可能是不想让弟弟看见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赵煊抽了抽鼻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睡不着。”弟弟淡淡地说道:“你还不快点过来哄我。” 赵煊闻言嘴巴一噘,心中满是委屈的想着:“我才是那个需要被哄的人吧!” 可恶啊,不要仗着自己可爱,就这样为所欲为啊!想是这样想着可是赵煊的一只手却还是如同有自我意识般来到弟弟的身后,并轻轻拍打了起来。 “你不见了之后,娘急的不得了。”安静的寝殿里响起钰儿小朋友满是稚嫩地声音:“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两个小宝宝呢,你这样气她,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我……”赵煊的声音再次哽咽了:“知道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嗯,你乖一点。”钰儿打了一个可爱的哈欠:“明天再去向父皇和母后道个歉吧!” 赵煊抽了抽鼻子,沉默了下来。 一刻钟后—— “宁华殿里真的有鬼吗?” “没有。”太子殿下说:“都是骗人的,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钰儿闻言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闷闷地说了句:“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次日上午。 “小人董青羽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曹恩英看着面前的年轻女性,温声说道:“昨日场面有些混乱,你寻回了太子本宫应该亲口向你致谢才是。” “小人不敢。”董青羽低着脑袋,让人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曹恩英看了她一眼,而后问道:“你想要什么奖赏?” 董青羽说小人什么奖赏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 是真的无欲无求还是所求甚大,只是觉得现在提出来,自己不能答应? “既如此,本宫便替你攒着。”最后的最后,皇后娘娘淡淡地说道:“下去吧。” “是。” 董青羽离开之后,琥珀便对曹恩英说道:“主儿,我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这小丫头十分怀恋旧主,经常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跑去宁华殿做一些打扫之类的工作,这一次撞见太子殿下,应该是一种巧合。” “她对张清姿倒是忠心耿耿。”曹恩英唏嘘一声。 有多少年了,她都没有想起过那个女人,如今猛然一提起来,倒是有几分感怀之意。 “董青羽是张娘子亲自从乐坊挑出来带到自己身边的,据说对其十分宠爱。”琥珀说:“即便是死之前也替她想好了出路,好像是安排她出宫嫁人,但董青羽不知为何没有出去,反而是去了御膳房谋了个差事。” “主子,这小丫头一看就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曹恩英听了这话却噗嗤一笑:“怎么,你觉得她要替张氏向我复仇?可张氏又不是我害死的啊!”弋? “说不准。”琥珀皱眉表示:“我就是觉得,那丫头脑子里面一定在琢磨着什么事呢!” 就是这样……曹恩英想:我才有些好奇呢。 第99章 太子殿下经此一役, 调皮的性情看起来的确乖巧了一些。 这倒也是个会“收拢人心”的,曹恩英听说,他亲自带着伤药挨着个的去看望了那些被打的奴才们, 而且还对他们道了歉, 大家闻之那叫一个感动,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一个个涕泪横流的宽慰起来。总而言之吧!他也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这顿教训的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当然了, 曹恩英也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她觉得熊孩子之所以熊, 就是因为“闲”的,用曹恩英的话来说就是:还是作业留的不够多! 于是乎, 太子殿下的“灾难”就来临了。 他要面对的是几乎于过去三倍的课业。 简直是欲哭无泪。 “爹爹, 阿娘好狠心。”他跑到父亲这里来告状。 然而我们的皇帝陛下却只能摆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 不咸不淡地说两句什么:你娘也是为你好之类的话。 太子殿下哀怨的看着一脸爱莫能助的父亲。 最终,看穿了一条人生真谛。 他爹,这是惧内啊! 亏得还是皇帝呢,这也太没出息了,太子殿下愤愤不平地如此想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这一日,天气晴朗清风徐和,已经官至五品的梁怀吉进宫了。然后非常凑巧的是他遇见了也入宫来的福康公主, 旧人相见, 彼此心情都颇为激动。 “怀吉近年可好?” “多谢公主挂怀, 微臣一切都好。”梁怀吉面带笑意,神情柔和的看着她, 以及她怀里抱着的小小女孩。白白的, 嫩嫩的, 粉雕玉琢般的一个小朋友,与公主幼时简直一模一样呢,梁怀吉在心里开心的如此想到。 福康见状便抿着嘴巴笑着说道:“这是我女儿,小橘子。” 小橘子?真是可爱的名字啊! 梁怀吉闻言脸上笑容更甚。 这么多年,他虽然从未在面上表露过,但内地里其实是很关注福康的一些消息,所以他知道公主殿下与驸马自成婚后便相处的十分和谐,夫妻始终恩爱有加。 “你进宫是来拜见孃孃的?” “是!”梁怀吉表示他的确是有一些事情要当面向皇后娘娘汇报。 福康很懂事,闻言立刻表示那你快过去吧,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对了,你听说了吗?”不过最后,她还是上前一步用着一种嬉笑的语气对着梁怀吉说道:“李氏那个老妖婆终于死掉了!” 梁怀吉闻言苦笑一声,满是无奈的叫了声:殿下。 福康快乐地一耸肩头,抱着女儿,转过身,就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梁怀吉对着她的背影拜了拜,而后便向着正阳宫去了。 皇后娘娘是在前殿接见的他。 梁怀吉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一件事情是本年度的医考问题。是的,这年头想要拿到仁心医校颁发的正规行医资格是要进行考试的,而考试内容主要分为:内科、外科、针科、按摩科、还有所谓的咒禁科等五门学科。每一年能通过考试的人,无一不是医道上的好苗子,而也因为这种源源不断的产出,所以这些年整个大宋在医学上取得了惊人的进步,也极大一部分解决了百姓看病难的问题。 至于第二件要报告的事情,则是关于开设护士这一职业的问题。梁怀吉表示,这方面很有难度毕竟没有几个女人能做到不顾非议的去照顾一个陌生的男子。 “你说的对。”曹恩英想了想:“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绝对的吧,年轻的女孩或许不行,但一些经历过家庭重大变故,或是上了些年岁的,许是就不在乎这些了。” 梁怀吉闻言一怔,随即恍然点头。 汇报持续了一刻钟左右,曹恩英也会在谈话间时不时的做出一些指示。 现在的仁心医校大概有老师三百八十多人,学生一千二百余人,其中最受欢迎的居然是:外科。听梁怀吉说,那些外科疯子们见天带着学生们往衙门的停尸房和乱葬岗上跑,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解剖各种尸体。顺带一说的是,他们现在最擅长的居然是给孕妇做剖腹产手术,听说有很多生不下来孩子的女人,为此而逃过死劫。听到这里的曹恩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觉得自己分娩的时候,很有必要也备上这么一只队伍,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挨一刀总比真丢了小命强。 “你做事一向用心,本宫十分满意。”两人谈话完毕后,曹恩英看着梁怀吉用着云淡风轻地口吻说道:“梁家的旧案,本宫已经着人在查,若无意外,很快就能有所结果。” 此话一出,本来十分冷静的梁怀吉瞬间变得激动了起来,只见他站起身对着皇后深深的稽首下去,声音哽咽地说道:“怀吉愿为娘娘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很好。 本宫就喜欢忠诚的。 曹恩英满意的点了点头。 上午接见完了梁怀吉,下午的时候,琥珀就来禀告说是:王言素来了。 “传。” 果然片刻之后,一身素服的王娘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曹恩英满面笑容,高兴的对她招了招手:“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王言素看见皇后娘娘显然心中也十分的高兴。 只是碍于现在特殊状况,不好展露笑颜,只能强忍着激动,坐过去一一诉说起来。 于是曹恩英就知道,她和李玮是在半个多月前赶回的汴京。 “只是惋惜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王言素轻声说道。 曹恩英闻言却抿了抿嘴巴,假模假样地说道:“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强求了。” 两个女人彼此看了一眼,同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神色。 是的! 李玮那个总是不消停的老娘终于死掉了,为了这,福康这些日子简直欢乐的不得了。 而李氏的死因据说是得了消渴症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糖尿病。 “其实本来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没了的,但是——”王言素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婆母她不小心用剪子戳伤了自己的大腿,之后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最终溃烂而死。” 啊,这是典型的糖尿病并发症。 曹恩英以前也曾听说过,有些糖尿病患者最怕受到一些外伤,因为伤口不能愈合,只能是烂越厉害,死肉、坏龃,慢慢地就全都烂掉了。王言素还说,其实仁心医校的外科大夫给出了个治疗方法,说是可以尝试一下锯腿保命,然而,李氏却死活不同意就这样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至于为什么她会那么不小心地用剪子戳伤自己…… 别问,问就是作。 这种事情,那老太太绝对能够干的出来。 “玮郎君一定很伤心吧!” “是。”王言素点了点头。 毕竟是生身母亲呐。 夫妻两个这次匆忙回来是为了奔丧,等到丧仪结束自然还要返回任上。 “如果不想走的话,留在京城也无不可。”曹恩英微笑地说道。 “多谢娘娘好意。”然而,王言素却婉拒了。 “妾身听说娘娘这次怀的是双胞胎?” “嗯。”曹恩英面色有些熏然:“我老蚌怀珠的事情,是不是已经都传遍天下了?” 王言素抿嘴一乐,表示:“这是天下臣民的福气,大家都替您和官家感到高兴呢。” 大宋朝的百姓们其实还挺爱戴赵祯的,前些年,他一直没有孩子,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也有替官家感到着急上火的,然而,现在不用了,第一顺位和第二顺位都诞生了,这眼瞅着第三和第四也要来了,百姓们顿时觉得十分安心,好似这太平岁月可以继续延续个数十年光景那般。 不过说起孩子,王言素其实也不差。 如今她与李玮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日子过的相当逍遥自在。 王言素告辞离开了,而在临去之前,还特地奉上了一份礼物。 是两套她亲手缝制的幼儿小衣,一套银粉色的,一套天蓝色的。 曹恩英见状心里晒然一笑。 别看怀的是双胎,但双胎和双胎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一等是龙凤胎,上上大吉,皆大欢喜。 二等是两个女胎。 三等是两个男胎。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可能就要牵扯到什么风俗、星运、五行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算是两个男孩,也总不会杀一留一吧!曹恩英冷冷的想到,若是有人真敢说出这样的话那自己就要学学老朱同志,务必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剥皮揎草。不知道是不是腹中孩儿们感受到了母亲此时的冷酷想法,忽然地,就齐齐踹了她一脚。曹恩英瞬间色变,捂着肚子喃喃自语着:“阿娘刚才就是随便想想当不得真的,毕竟,我可是个好人啊!”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特别的真善美。 曹恩英开始嘶嘶啦啦地哼起了歌曲:“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 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 ……”注1. 多么童真的歌曲。 这么多年还能准确唱出这些的我,注定不是个坏人啊! 第100章 曹恩英怀孕满八个月, 肚子就已经大到连呼吸都开始感到困难的地步,现在她已经不能下地行走每天都是一种卧床不起的状态。这日晚间,赵祯跪坐在妻子旁边, 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给她大到吓人的肚皮上涂抹着白色的膏体, 这是太医院给开的润肤膏,防止妊娠纹的。 我怀孕这么辛苦,你这个罪魁祸首肯定也不能闲着。于是像这类按摩啊,上药啊, 每天陪着散步, 以及做一些胎教的工作,曹恩英全都让赵祯承担起来, 所幸他倒也算乐在其中, 每天都干的十分认真。 “黄太医说, 以本宫现在的情况,怕是不能等到正常分娩的那一天。”曹恩英轻轻叹了一声。她的身体底子是不错,但毕竟上了岁数,况且腹中的两个孩子比预想中的个头来的还要大,所以为了安全起见,黄太医给出了提前催产的建议。 八个月吗? 俗语有云,七活八不活,若这个时候强行催产, 两个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 沉默半晌之后, 赵祯还是说道:“听太医的, 你的安全最重要。”说是这么说,但曹恩英毕竟是母亲又哪里有不心疼孩子的道理, 于是她硬挺着所有的不适, 辛辛苦苦地又撑了二十日, 终于到了太医所说的不生不行的时候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曹恩英在赵祯那紧张到都快要窒息的视线中平静的进入了产房。 “刘大人怎么也来了?”曹恩英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头。 已经差不多快花甲之年的刘用跪在地上请了个安。 曹恩英见状便笑着说了句:“有您在这,本宫的心倒是安稳了许多。” 刘用闻言立刻若有所思地说道:“皇后娘娘吉人天相自会平安无事,不过若是这当中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刘用眼神坚定地说道:“娘娘放心!老夫自是知道该如何处置!” 噫? 这口气、这表情,为何如此视死如归???曹恩英看着老头那张突然之间一本正经起来的脸蛋慢半拍的终于想起了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斩钉截铁的【保我】来。那个时候,曹恩英觉得若是自己和腹中孩子发生了生命的选择,赵祯百分百会选择孩子,可是现在嘛……曹恩英有自信他会选择自己。 “一切就拜托两位大人了。” “微臣不敢。”刘、黄二人齐声说道。 曹恩英被搀扶着然后顺利躺在了床上,最后在一屋子人的见证下,缓缓喝下了催产药,大约数分钟之后,药效泛起,她开始疼痛起来。 皇后娘娘在产房内开始发作,皇帝在产房外焦急等待,而后宫妃嫔们也没闲着,她们在苗心柔的带领下集体去了祈先殿祝祷,福康带着女儿小橘子也去了,大家心里都十分的紧张,她们衷心希望皇后能够平安无事的渡过此劫。 “哥哥,阿娘开始生了吗?”学堂中,钰儿扯着自家兄长的衣角,低着头,轻声问道。 “应该吧!”很显然,此时的太子殿下也是面色苍白,并充满了惴惴不安。他抬起手使劲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突然说道:“我现在不想要什么弟弟妹妹了。” 赵钰闻言轻叹一声,闷闷表示:我也一样。 两个担心母亲的孩子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自己恍然的面孔。 枢密院.都事堂。 韩琦放下手中执笔,开口问道:“皇后是在今日发动吧?” “是。”有同僚回答道:“听说是钦天监给算的日子,上上等的黄道吉时。” 再是上等的吉日吉时,对于皇后来说也是存了巨大风险的。 韩琦长叹一声。 其实他始终不明白像曹恩英这样聪明的人,为何愿意冒着如此巨险,选择生下这一对孩子。没有道理啊!付出和收获完全不成正比。实在不像那个女人素日里的行事风格。想到此处,韩琦沉下脸来,心中满满的都是不愉以及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那一丝丝的焦躁之感。 无论它人如何是想,产房中的曹恩英却还在继续分娩着。 她现在也算是极有经验的了,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力什么时候该省力,连呼吸都调整的非常好但奈何,生一个跟生两个,的确是有着致命的区别,肚子里的小家伙受到强烈的挤压,已经开始争先恐后的想要出来了,然而他们相互争执的结果就是,卡在一起,母体迟迟不能把他们分娩来。 整整一个时辰后,曹恩英越加疲惫,黄太医看着不好,果断的走上前开始尝试施针。不知是不是这一套操作手法起了作用,又或者是肚子里的两个小混蛋终于分出了胜负。终于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一个孩子顺利的从双腿之间滑了出来。 曹恩英在朦胧之间听到有人大喊:“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位皇子!” 迟迟不能达标的KPI终于完成了一半,曹恩英顿时精神大震,身边的琥珀见状立刻眼疾手快地端来一碗参汤,二话不说的就给自家主子灌了下去。 干得好!!! 被汗水浸的湿湿的曹恩英躺在床上使劲的喘了几口气,觉得身上又有了一些力气。 于是她声音嘶哑地说道:“继续。”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三而竭,她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另一半KPI彻底拿下。好似无穷无尽的绵绵剧痛再次袭来,曹恩英艰难分娩着。 第一个孩子被抱出来的时候,赵祯的内心顿时充满了一种巨大的幸福之感,他几乎是颤抖地伸出手抱过了自己的小儿子,初生的小婴儿咿咿呀呀满是不安的躺在银色的襁褓中。 看起来丑丑的样子。 赵祯湿润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不是足月生出来的,但孩子看起来还是非常健康的,上手一抱就知道,最起码也得有五六斤重,这已经是一个十分健壮的婴儿的体重了。怨不得阿英的肚子会大成那样,若是第二个也如这个一般,那着实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辛苦。 就在赵祯又是欢喜又是忧心的继续等待时,忽然地,产房的大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琥珀一脸惨白的冲了出来,赵祯见状心里顿时一个哆嗦,果然,对方张开就道:“官家,娘娘、娘娘。她……她大出血了。” 赵祯闻言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他重重地摇晃起身体,还是一旁的张茂则见事不好,立刻与几个内官冲上来将人给扶住了。 数息之后,赵祯把孩子交给张茂则,并挥开面前拦着自己的人,风驰电掣般的冲进了产房。 此时此刻,这里果然已经乱成了一片。 其实在皇后平安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然而不成想,事情说变就变。皇后的第二胎竟然有了难产的迹象。 赵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曹恩英一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样子,顿时,往日里的那些画面,像是走马观花版的在眼前浮动起来。 赵祯知道了什么叫心若刀绞。 朕错了! 朕真的知道错了! 朕不应该这样的贪婪,更不应该用感情去勉强阿英。 “务必要保住皇后!!!!”从来都是温和的大宋官家此时却露出了一种狠厉的表情,他对着刘;黄二人说道:“孩子朕可以不要,但皇后一定要活下来,明白吗?” 刘、黄二人闻言顿时满头大汗,然而有些话该说的还是得说。 因为皇后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已经不是保大或是保小的问题,而是要么两个平安度过这关,要么两个一块玩完的问题。 “那就去救啊!!!”听了这话的赵祯整个人更显崩溃了,他对着二人说:“想尽你们的一切办法,去救皇后,朕、朕求求你们了!” 刘、黄二人深吸一口气,齐齐称:“是。” 曹恩英知道自己正在生死关头。 说实话,她其实挺不甘心的,但话说回来,人在赌桌上哪有总是赢的道理,她当初既然做下这个决定,那就有着输掉一切的心理准备。 啊…… 若是就这么死掉的话,会不会再穿越回去啊! 要真是这样的话,其实也不错。 相比于大宋,她果然更喜欢生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啊! 但是煊儿和钰儿…… 想到两个孩子,曹恩英顿时又变得十分不舍起来。 要是自己就这么死了,没了妈妈保护的两个孩子会不会被人欺负啊? “阿英!阿英!阿英!阿英!……你醒一醒,别闭上眼睛……阿英!……”有烦人的家伙在耳边不停的叫唤着,同时她的嘴巴里似乎又被人灌进了什么东西,但是她没有力气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活下来,朕不能没有你。”赵祯死死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哭着说道:“活下来,朕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给你!” 真的吗? 曹恩英迷迷糊糊地想着:要是真的话,那就太好了。 贪婪引起了巨大的求生之欲。 一刻钟后,在周围人震天的欢呼声中,第二个孩子伴随着鲜红的血水被生了出来,而曹恩英的……呼吸虽然虚弱……但总归还活着…… 第101章 曹恩英整整昏迷了三天, 才在第四天清晨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然后入目的就是赵祯那张胡子拉碴的憔悴脸庞。 本来就是上了年纪的男人,连着熬了几宿的夜,此时看来越加狼狈不堪了。 什么叫做劫后余生。 这一回曹恩英算是彻底感受到了。 看见她醒了, 赵祯瞬间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于是接下来不用多说, 自然是太医们一窝蜂似的拥过来给她各种诊脉了。 半个时辰后,屋子里的人终于被清了出去。 曹恩英实在没有力气,只能用眼神示意出【孩子】二字。 “都平安。”赵祯叹了一口气,他始终抓着妻子的一只手, 柔声说道:“是一对龙凤胎, 朕的皇后果然好厉害。” 龙凤胎? 所以她这是要有一个小女儿吗? 曹恩英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下,看起来颇为高兴的样子。 她经历过一次大出血, 又昏迷了三天, 身子骨简直虚弱的可以,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全程都是在长时间昏睡和短时间清醒中不停徘徊。 如此这般的日子过了能有大半个月,曹恩英的元气方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这一日,她让奶娘去把孩子们抱过来。 她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自己拼却一条性命才生下的两个孩儿了。 结果孩子一抱过来,曹恩英骤然觉得,自己对他们的母爱似乎正在疯狂下降着。 “娘娘!!!”看着自家主子那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一旁的琥珀瞬间就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但其实这也算是一种预料之中的反应,没看连官家都提前告诉所有伺候的宫人, 叫他们务必等皇后娘娘身体恢复的时候才能看孩子的。 就是怕其承受不住啊! 事实上, 曹恩英的确有些承受不住。 如同钰儿那般生下来就是个小仙童的就不提了, 便是煊儿刚出生那会,虽是皱巴巴的, 可看上去也是颇为可爱激萌的。但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啊!!!!一个胖乎乎的, 眼睛却小到只能眯起一条缝来, 曹恩英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十分像曹纯小时候。而另一个她寄予厚望的,娇娇软软的小公主,却是、却是…… 曹恩英瞬间淌下眼泪。 真的,她大出血时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小公主比她的同胞哥哥看起来还要短粗胖,五官什么的就不说了,但为什么这样黑啊,真的!!这简直就是一块活生生的黑皮炭头啊!皇后娘娘眼睛一闭,瞬间倒了下去,她拒绝承认这样悲惨的现实。 嚎啕大哭中—— 赵祯带着煊儿和钰儿过来的时候,在大门口就听琥珀汇报了今天发生的情况。他长叹一口气脸上也带出了一抹苦笑来。 老实说,女儿那么黑,他的确是没有想到的,但孩子生都生出来了,总不能不要吧! “都听见了吗?你们母后心情不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刺激她。” 煊儿和钰儿闻言立刻点头,满脸正色的表示:儿臣明白。 结果特别明白的小哥俩再见到自己的妹妹时。 一个说了句:“她真黑!” 另一个说了句:“能达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无与伦比了。” 不远处清晰听到了这句话的曹恩英:“…………”气的直捏拳头,两个小孽障,是故意来气老娘的吗?” “好了好了,都闭嘴。”赵祯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神情,他对着曹恩英说:“孩子还小呢,虽是黑了一些,但长大以后一定会越变越白的。” 会吗? 曹恩英对此十分不抱希望,她总觉得可能是天上的包拯在故意报复自己。毕竟他本人其实是不黑的,但曹恩英却在七侠五义中生生把人描写成了包黑炭,所以现在好了,黑炭变成她闺女了! 这就是活生生的现世报啊! 孩子们到底还是顾念着母亲的,见到她如此怏怏不乐,立刻凑上前去熟练的撒娇起来。 煊儿说:“父亲说母亲要安心修养,这些日子以来都不准我们来看您。阿娘……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曹恩英看着孩子眼睛里那满是不安的阴影,不禁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娘很好,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一旁的钰儿虽是没说话,但整个人却小心翼翼的依偎在了母亲怀里,并且眷恋的使劲儿蹭了蹭。 好生安慰好了长子和次子,曹恩英便微笑的催着他们回去休息,赵祯看出来妻子似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于是便让人送两个依依不舍的小家伙回去了。 至于那对龙凤胎则也被奶娘抱走了。 赵祯满面笑意看起来心情极好,他走到床榻边上,对着曹恩英说了许多话,然而这个时候的曹恩英却始终蹙着眉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她开了口,成功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我身体出了点问题。” 只这么一句话,瞬间就让赵祯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什么问题,太医都说你的血已经止住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开始恢复了……”看着妻子那沉凝的表情,赵祯渐渐地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见他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的曹恩英一把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被子,然后她指着自己的腿,声音淡淡地说:“怎么办,它们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是的! 曹恩英发现自己好像下肢瘫痪了。为什么难产会变成下肢瘫痪,这个具体原因,即便是太医们也难以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最后,他们给出的答案是:可能是下肢的某条血管堵塞了。 “是一时的,还是永远的?”曹恩英十分冷静地问道。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黄太医斟酌地说了句:“若是日日施针,许是有恢复的一天。” 一个【许】字,说明了一切。 可曹恩英有时间等吗? 大宋朝能容忍一个残废之人当皇后吗? 皇后平安产下龙凤胎,但是却突然瘫了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般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前朝和后宫,对此有人惋惜,有人嘲笑,还有人在暗自兴奋,开始觉得有机可乘了。 时间恍恍,转眼之间就过去了两个多月。曹恩英顺利出了月子但与此同时,她的双腿并没有什么起色,始终都是无知无觉的。赵祯见太医院的太医们对此束手无策,遂发下圣旨,以万金之数,贵爵之衔,广招能人异士为皇后治病。 不过可惜的是,揭榜的人挺多,但有用的却一个都没有,赵祯对此是心急如焚。 而与他相比,曹恩英看起来倒是冷静的多。 “急有什么用。”她反倒安慰起了赵祯:“我这个人向来比较幸运,想是老天爷不会一直让我残疾的,等到该好的时候,它自然就好了。” 赵祯看见妻子如此洒脱,心中的愧疚却如海浪般一波比一波更高了。 “都是朕对不住你,若不是为了生那两个孩子,你也不会……” “说什么呢!”曹恩英开口打断了他:“霖儿和珍珠也是我的孩子,生下他们,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为什么你总是如此的坚强? 赵祯转过头,含泪带笑地说道:“即便我们的女儿是颗黑珍珠,你也从来都没后悔过?” 说谎!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看见曹恩英抱着孩子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狂掉眼泪了。 那是真的很伤心啊!!! 比自己双腿瘫痪了都还要伤心的程度啊。 **************** 太医院—— “你真的要这样做?”黄升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脸上露出不知是敬佩还是怀疑的神情。 董青羽闻言却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她说道:“我是自愿来当您的试验品,请不要客气,尽情用我吧!”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歧义但其实并无暧昧之处,而是一场纯粹的医学试验。 为了治好皇后娘娘这突如其来的瘫痪之病,黄升最近几乎是不眠不休,呕心沥血的展开了各种探究,最终,功夫不负苦心人,两个月后,他还真的鼓捣出了一套方法出来,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得现在别人身上做些实验。 他本是想要自己来的,但不知为何风声却传进了眼前女子的耳朵里。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女子居然主动表示自己愿意来当试验品。 “可是会很痛的哦!”黄升警告道。 痛? 这应该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吧。 董青羽微微附身:“一切就都拜托给大人了。” 曹恩英现在虽然瘫痪了,但是却并没有躲着不见人,正相反,她让置办处按图纸打造了一把轮椅出来,曹恩英每天都会坐着它,被苗心柔、福康、还有后宫嫔妃们轮番推着去御花园之类的地方转一转。 可能是她的态度过于坦然了吧,弄的大家也都不好意思悲伤春秋了。 龙凤胎的满月宴,举办的十分隆重。 赵祯可能是有意彰显自己对皇后的看重,所以这次满月宴的规格十分高调,京城五品以上命妇全都要入宫朝贺。 刘群芳就是这样跟着母亲进宫了。 第102章 与前两次不同, 这一次进宫的刘群芳内心深处有一种极隐秘的兴奋。 她跟着母亲,随着人流,来到了福宁宫。 参拜, 叩见, 叫起,献礼,赐座。 等到一切繁复的程序都结束之后,刘群芳立刻抬起脑袋, 视线如同刀子一般看向了主位上的帝后二人。首先是皇后:她一身华美端重之凤袍高高坐于中宫宝座之上, 面带微笑,精神状态似乎极好然而这样长时间的坐立她却始终没有将身体摇晃过一下,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 但想来皇后已经瘫痪之事, 绝对是作不了假的。 真是活该!心里轻轻哼了一声后,刘群芳又看向了官家。 五十岁的赵祯,虽然早就过了风华正茂的年龄,但是他生来便有着一副十分文雅的面孔,即便是上了年岁,但看起来依然是风度翩翩,气质斐然,更何况他还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利的男人。帝王的光环, 让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光芒四射。 刘群芳羞涩的垂下眼睛, 她觉得, 这汴京城大约没有哪个男人能比的上他了。 我是刘家最尊贵的女儿,理所当然的要嫁给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 原先是生不逢时错失机会, 但是现在, 皇后残了, 大宋怎么可能会要一个废人做皇后呢? 所以在刘群芳看来,曹恩英被废,简直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那么,她如果被废了,谁会成为继后? 刘群芳觉得美貌如自己,才华如自己,尊贵如自己,就应该是当仁不让的唯一人选。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当天晚上回家之后,刘群芳就来到父亲的书房,把自己的想法大大方方的和盘托出了。刘父听了这些话后,很是大吃了一惊。但可疑的是,他却并没有立刻斥责女儿的不着调,反而露出了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与刘群芳不同,刘父可是经历过刘家最煊赫辉煌的时代那个时候太后刘娥坐镇朝堂说一不二,他们刘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可是现在……说一句天上地下也并不为过。 刘父其实一直都十分渴望重振刘家的门楣,但奈何自己本事不济,家中子嗣更是一代不如一代。但是今天,女儿却提出了一个看似荒唐,但仔细想来却似乎也有着几分可行的提议。 “当年姑祖母能做到的事情,女儿如今为何就不能做到?”刘群芳振振有词地说道:“爹爹,只要芳儿坐上了皇后的宝座,我刘家就又可以恢复到往日的荣光,爹爹日后走出去,便也是堂堂的国丈大人,看有谁还敢奚落!” 刘父闻言果然大是动心,只是…… “当今皇后出身名门,素有贤名,无论是朝上大夫还是普通的民间百姓都对其十分推崇,况且她这次之所以会突然瘫痪也是因为冒险为陛下生子的关系,陛下这个时候恐怕愧疚和心疼都来不及,如何能够答应废后?”最重要的是,她可还有太子呢! “今时不同往日,她就算本钱再雄厚,如今也不过是个废人。”刘群芳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堂堂大宋怎么能让一个瘫子成为国母,况且若是那曹氏真如传闻中的一般贤良,此时更应该主动退位让贤才是呢!”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保证,官家会让你上位啊!” “这就需要爹爹你来努力了!”刘群芳理所当然地说道:“诱哄,串联,许诺,什么手段尽可以使出。只要能聚集起人力,让他们串联起来,逼官家废后,保举我来上位。” “这……” “爹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况且您忘了女儿幼时被高僧批过的那道命格了。” 刘父喃喃自语道:“一任群芳妒”。 “是啦。”刘群芳美目流转,笑容娇美地说道:“这世间女子只有皇后才能称的是上是百花之王……所以,这个位置舍我其谁呢?”此时此刻的曹恩英并不知道,一个狂妄的少女,已经膨胀到要对自己取而代之了,若是她知道的话……大约也会乐不可支吧,毕竟宫中寂寞,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有趣的笑话了。 满月宴之后,龙凤胎继续茁壮成长着。 老三霖儿长的像他舅舅,性子看上去也挺像的,是个温和安静的孩子,然而,身为妹妹的珍珠却意外的是个霸道性子,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光打雷不下雨的干嚎。饿了要嚎,屙了也嚎,顺心要嚎不顺心也好嚎。 曹恩英见状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想要培养女儿内在美的计划恐怕要夭折了。 “阿娘在想什么?”钰儿歪着小脑袋,一脸疑惑的看着表情兀自来变来变去的母亲。 曹恩英闻言摇了摇头:“想你什么时候也像哥哥那样,去学堂启蒙读书。” 钰儿闻言可爱的小脸一垮,对着母亲嘟囔道:“我才不要去学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 “哦,所以你这是打算做文盲吗?”曹恩英好笑的看着小儿子。 赵钰闷闷的低下脑袋,叫了声:“娘!” 黄昏的时候,赵祯和赵煊携手而归。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膳。 饭后,四口人又去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当然,是曹恩英坐在轮椅上而赵祯推着她的。 “我看奏折上说,韩贽已经成功完成了治理黄河的任务,他真的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啊,官家应该对其重用。”赵祯听后立刻表示,放心,朕已经升了那小子的官。 “说起来驸马也该回来了吧!”曹恩英笑着说道:“总算,福康那丫头不用天天往宫里跑啦!” 赵祯闻言飞快的翘了下自己的唇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曹恩英的双腿却始终没有什么起色,于是渐渐地,所有人都开始认为,皇后的腿可能是真的好不了了。 于是,意料之中的波澜来临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聪明人,更不缺少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更更不缺少既喜欢自作聪明又喜欢站队投资的机会主义者。所以朝堂上渐有风声传来,言说:曹恩英应主动退位让贤,不应该继续眷恋皇后的宝座。他们甚至连她“退位让贤”后的出路都想好了,总结来说就是十二个字:另宫别住,赐其法号,带发修行。 不过他们想的虽好,但赵祯不愿意啊,他不但不愿意而且还非常的愤怒,一直以来,赵祯其实都不太肯定皇后对自己是否有真心实意的感情,但这一次对方却用这两个孩子,用自己的生命明明白白的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赵祯这边正是幸福的最巅峰呢,结果此时却突然有人跑出来告诉他:你应该抛弃妻子。 他焉能忍耐? 于是赵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毫不留情的对上奏之人进行了最狠厉的训斥。甚至还亲口说出了:“朕与皇后同心一体,绝不背弃,若违此诺,天诛地灭”这样狠辣的誓言来。众臣闻言一时之间全都寒蝉若禁,不敢再多开口。 东宫.太子赵煊正在习字。 内官王春绘捧着盏蜂蜜梨水走了进来。 赵煊见状抬起头,看了其一眼:“如何?” “回殿下的话。”王春绘先是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案几上,随后说道:“都查清楚了,是刘家在背后攒的局。”刘父不是个做事谨慎的,他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的厉害,几乎一查就能查到。 “章献太后的娘家?” “是!”王春绘说道:“他家有个姑娘,年方十八,据说生的是花容月貌,只是心气极高曾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我命极贵这样的话来。” 我命极贵? 赵煊笑了,如此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倒还真是挺少见的。 既如此,那孤就帮帮你吧! “每个月初五,母后不是都要召见一些人进宫说话。”赵煊神色平静地说道:“这一次,就多加她一个吧!” 如此苦心,岂能白费,必得显于帝王面前才行啊!!! 刘群芳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进行的如此不顺。 父亲花了好大心思,好不容易才说动了位御史言官,凑请官家废后,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官家保护皇后的态度居然如此坚决。 真是可恶啊! 不过就是个韶华已过的老女人罢了! 样貌身材也不是多么出众,官家为何会对她如此爱宠。 刘群芳只觉得内心深处妒火狂燃,简直愤怒的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深感挫败的刘父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然而,他想退,但刘群芳不想退啊,要知道,近两年来家里也不是没放出风去要给她寻个如意郎君,但奈何,刘群芳愿意的人家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刘群芳自己又不愿意。 弄来弄去,竟成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 深深知道婚姻是自己第二次投胎的她,做梦都想搏一个通天之路来啊! 刘群芳难受的是抓心挠肝,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很快地,一个意料之外的转机却悄然到来了。 刘群芳被皇后叫进了宫里。 对此,她只有兴奋,却并无多少惧怕。 刘群芳甚至还幻想着:若是自己能有机会见到官家就好了,我如此样貌,定能让官家倾心以待。 一见钟情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第103章 知道什么叫做美梦成真吗? 今时今日, 此时此刻,刘群芳如踩云端,整个人既惊讶又兴奋。 她看着不远处正在向这里走来的男人, 一颗心脏已经蹦的如同揣了兔子一般。 啊, 他越来越近了,可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 刘群芳深吸一口气,几乎在刹那间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见她微微侧过身子,白皙的手掌轻轻抬起, 作势去抚摸一朵开的正娇艳的山茶花, 同时红唇轻启,居然开始清唱起来。 刘群芳对自己的歌声十分有自信。 那是连教乐器的老师都称赞过的犹如黄鹂般动听的歌声。 果然, 那人听见了, 他被吸引了, 他看见我了,他向我走来了。 刘群芳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脏也跳的越发厉害,此时此刻,她似乎看见了一条无上大道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 “何人在此,竟敢惊扰圣驾?”有内官的声音响起。 正在唱歌的刘群芳却瞬间露出小鹿般受惊的表情,只见她快速转过身子,美目流转地看着赵祯, 却不说话, 像是被吓傻了, 又或者是被惊住了般的不能动态,直到—— “圣驾?您、您是官家?”刘群芳露出一副极度纯真的表情, 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她说:“对、对不起, 我一直以为皇上是个老头子呢,从没想过您会如此年轻威武。” 被称为年轻威武的大宋官家看着自己面前“慌里慌张”的少女,微微皱了下眉头。 “你是谁家的姑娘?” 这女孩衣着华贵,显然不是宫里的女使,十之八九是哪个贵戚宗亲家的女儿。 果不其然,刘群芳立刻俏生生的自爆了家门,她说自己的是刘家的女儿,闺名群芳。 一听是刘家的,赵祯本来就有些皱着的眉头似乎更严重了一些。 “臣女在家时,常常听父亲提起,说官家您是多么的仁慈善良,智慧勇敢,是天下间最最好的男子,臣女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得见天颜,便是立时死去也无憾了。” 真的是非常非常直白而大胆的话语,基本上跟勾引没啥区别了。 刘群芳非常自信的看着赵祯,她觉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听了女孩子这样一番充满仰慕的表白后,会不心生好感。 不过还是不够!她想要赵祯能够对自己更加印象深刻。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刘群芳飞快的转过身,手指轻抬,眨眼间就把自己刚刚抚摸过的那朵山茶花掐了下来,然后不顾周围人震惊的眼神,飞快地塞进了赵祯的手里。 “送给您!”用着最娇俏的脸庞和最羞涩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刘群芳转身欲跑。 此时此刻,我远去的背影应该充满轻盈和灵动吧,是不是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又或者是飞离指尖的蝴蝶?而他那凝望过来的眼神,也一定也写满了惊讶和好奇吧! 惊讶我的大胆。 好奇,我还可以大胆到什么地步。 刘群芳依稀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中年男人的爱情就像是老房子着火,一旦点着,那就是熊熊烈焰,不燃烧殆尽是不会罢休的。刘群芳对自己很有信心,她觉得自己就是能够点燃房子的那把火。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骨感的。 刘群芳甚至还没跑出去三步,就被一道厉呵给阻止了:“站住!” 她下意识的停了下来,与自己幻想中充满欣赏和迷恋的神情完全不同,此时此刻的赵祯看起来更想是是——愤怒的? 是的! 就是愤怒! 皇帝陛下面沉如水,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不悦。 刘群芳见状心理顿时一个机灵。 怎么回事? “这株山茶花乃是三年前皇后亲自栽在这里的,平日里宫人爱护都来不及,你居然给随手摘了?”赵祯的胸脯极度起伏,显然被气的不轻。 啥? 花是皇后种的? 刘群芳霎时间白了脸庞。 “举止轻浮,言语放荡,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知刘家究竟是怎么教养女儿的!”赵祯冷冷说道:“跪在这里,三个时辰,就当是给被你无辜摘去的山茶花赔罪吧!” 说完这句话的皇帝陛下,冷酷地甩袖而去。 直到大宋官家的身影渐渐远去,完全消失于自己眼前,方才反应过来的刘群芳顿时瘫软在地。恐惧、慌乱、不知所措、所有的负面情绪海啸般向她涌来。与官家一见钟情的计划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让对方说出了举止轻浮,言语放荡这样对于女孩子来说堪称毁灭的评语。这日后谁还敢给自己说亲,谁还愿意娶自己啊? 刘群芳想到这里,顿时泪水雨下,她完全不明白事情的发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不行!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惊慌失措的刘群芳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就想跑,然而—— “大胆!官家让你在这跪满三个时辰,你居然还想溜?”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内官,用着一种阴森的声音对着她冷冷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想死啊。” 赵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气了一顿,心情变得很是不美妙起来,而更过分的是,当他来到正阳宫的时候,一下子就看见了正趴在母亲耳边嘀嘀咕咕的大儿子,光嘀咕不算偏这臭小子还时不时的大有深意的瞅自己两眼。 都说知子莫若父,赵祯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臭小子!你给朕过来!”赵祯虎着张脸,对着太子殿下怒吼一声。 赵煊也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肯定瞒不了多久,但面对父亲的“愤怒”他也并不害怕,反而,嘻嘻一笑,露出打趣与调皮兼具的表情:“父皇作甚如此生气,莫不是好事未成,所以拿儿撒气?” 果然是他干的! 赵祯气的眼前发黑。 “什么好事?”突然地,坐在轮椅上的皇后娘娘发问了,她微微歪着脑袋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要是再敢乱说话,看朕怎么收拾你!眼中明晃晃的出现了这样的警告,赵祯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而后对着曹恩英柔声说道:“没什么好事,我们父子两个闹着玩呢!” “哦,这样啊……”皇后娘娘的声音拉的极长,眼睛也是笑眯眯的,但所幸,她终究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赵祯:死里逃生。 虽然这只是一个极短暂的小插曲,但是赵祯在当天晚上还是叫来了内庭尉让他去查一查那个刘家姑娘,结果不查倒好,一查立马就牵扯出刘父攒联朝臣上蹿下跳想要废后的事情。 废了皇后,好推荐你们家女儿上位吗?就那种青天白日,明明晃晃的勾搭男人,就差没有把蠢字刻在脑门上的的货色也配做朕的皇后?赵祯觉得自己被深深的羞辱了,整个皇室的体面也被深深地羞辱了。 众所周知,一个平日里越是好脾气的人,一但生起气来那就越不容易平复。 赵祯就是如此。 于是不出所料的:刘家倒霉了! 赵祯丝毫没有顾及过去情面的意思,一道圣旨下去就将刘父身上所有的官职和头衔全部拿下刘家全家被贬为庶民,限期三日内离开汴京,并永远不能回返。 至于那个刘群芳,其下场就更加悲惨了。 因为她是罪魁祸首啊! 刘父也好、刘母也罢,甚至刘家无辜被牵连的其他族人此时此刻都恨不得啖她之肉饮她之血,要不是她厚颜无耻的去勾引圣上,引得天子震怒,全家何至于被连累成这样? 昔日里被所有人宠爱的小公主,如今却成为了替罪的羔羊。一年后,生活越加贫苦的刘家人带着某种报复的心里,随随便便地就把她配给了一个性格粗鲁的乡下汉子,从此以后刘群芳就过上了时不时被打骂、被嫌弃、被呼来喝去的“美好”日子。 “以后不许再这样做了。”曹恩英对着长子说道:“后宫的事情,自有母亲来料理,你身为太子,不要跟着瞎参合。” “知道了。”赵煊好乖地说道:“儿子就是瞧不上他们那种看见一条缝隙就迫不及待扑上来的丑恶嘴脸!” 曹恩英闻言却微微一笑,说了句:“不过是一群小人而已,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别看前些日子有人跳的欢实,但你若仔细观察,朝堂上像宋痒、韩琦、欧阳修、张方平、狄青这样真正有能力,有影响力的大臣却全都是安静的如同鹌鹑一般。因为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曹恩英这个皇后之位:动不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啊:太子是他生的!第二、第三顺位继承人也是她生的。别说现在只是不良于行而已,就算皇后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只要不是弑君谋反之类的,那后位就是稳如泰山。这种情况,只有傻子和那些不长脑袋的投机分子才会上窜下跳,剩下的那些明白人,大家可都老老实实的呢! 短暂的一场风波就这么船过无痕了,而又过了一个月,太医黄升来到了正阳宫,他对皇后表示:说自己有一种方法可能会对她的腿疾有疗效。 “那还等什么?”曹恩英无畏地着说道:“试呗!” 第104章 黄升的治疗方法比较复杂而其中最要紧的一环, 无疑就是针灸了。 真的是非常吓人。 从腰腹以下半个身子,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银针。 每次陪在一旁看着的赵祯,脸上都会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 并且还在人家施针的过程中不断说什么, 轻一些,为何你要在这里扎这么多下,这是把人当刺猬了吗?等之类之类,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 反而让人家太医不断紧张的话语。 最后烦的曹恩英再也不让他陪着, 直接撵出寝殿了事。 赵祯:“……”朕也只是担心而已啊! 对此,曹恩英却表示:我不用你担心, 你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去看两本奏章呢。 不得不说, 黄升既然敢跳出来说能治, 那肯定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果然,整整十日的疗程下来后,曹恩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麻木了许久的双腿,似乎有了一些刺痛的感觉。对此,众人都是精神一震,心里也越加期盼起来。 “若是此法有效,再有三四个疗程的时间,娘娘的双腿就可以恢复如初了。”黄太医的脸上布满了高兴之色, 能够治好皇后也算没有白废他的一片苦心。 “多谢黄大人。”曹恩英真心实意的感谢起来。 都说医者父母心, 关键时刻, 还是这些“爹妈”靠谱啊! “为娘娘治病乃是微臣分内之事,实在当不起一个谢字, 只不过……”黄太医的脸上闪现出一抹迟疑之色。 曹恩英见状便问道:“只不过什么?” 结果对方就告诉她, 说是自己之所以能够这样快速的研究出治疗方法, 有一个人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她主动找到微臣,说自己愿意成为试验者……而为了能够尽快模拟出娘娘患病的状态,微臣用了一种药,让她的下肢完全失去了知觉……”最后就是用着银针在其身上反复实验着,并记录着她的每一次反应。 曹恩英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说的那个她是谁?” 结果对方说:“是个叫董青羽的女使。” 曹恩英一愣,直过了好久后,方才若有所思的说了声:“好,本宫知道了。” 治病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两个疗程后,曹恩英的双腿基本上恢复了知觉,三个疗程后她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四个疗程后,她如同初次学习走路的幼儿那般,自己颤颤巍巍的向前迈出了那一步。黄升告诉曹恩英,她的腿基本上已经没有问题了,剩下的就是勤加练习,让已经有些萎缩的腿部肌肉,重新适应起来。 赵祯很兴奋,那种兴奋程度,甚至一度超越了龙凤胎刚出生的时候。 “幸好你挺过来了。”男人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红着眼睛说道:“若不如此,朕心里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说什么呢。”曹恩英微微一笑,她不想看到赵祯那副自责的样子,故而说道:“臣妾这次能够病愈,多亏了黄太医,官家莫要忘了好好赏赐他一番才行啊!”赵祯闻言哈哈大笑,他当然不会忘记黄升,果然第二天,宫里就有旨意下来,黄太医连升三级,赏宅邸一座,金一千,绢钱十万,而与此同时,皇后娘娘双腿已愈的消息也随着黄太医的高生而逐渐传播开来。 对此,高兴着有之,惶恐者也有之,特别是后者,要知道曹恩英患病那会,鼓动着皇帝废后的,现在可都胆战心惊呢! 孩子们也都极为高兴,哪怕是平日里最淡定的钰儿,在见到康复的母亲后,眼圈都在一瞬间变得赤红了起来。 大功臣黄升得到了自己应该得到的奖赏而另外一个人,曹恩英却也没有忘记。 “小人董青羽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 “谢娘娘。” 曹恩英看着这个低眉顺眼,神情一片平静的女孩,开口说道:“走近些。” 董青羽听话的上得前来。 “把裤腿掀起来”皇后娘娘淡淡地说道。 董青羽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乖乖照做了。 曹恩英看着那入目的细葫芦似的小腿,瞳孔深深一缩,全都是结疤的伤口啊,这怕是快要扎成筛子了吧!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要从本宫这里得到什呢?” 此话一落,董青羽脸上的表情瞬间大变起来,只见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第一次用着颤抖的声音开口说道:“小人万死,却有一事相求。” “说。” “小人、小人……”董青羽深吸一口气:“小人恳请皇后娘娘,将张娘子的棺椁移进永昭陵 中。”永昭陵是赵祯给自己修建的陵墓,在嵩山北麓与洛河的丘陵平地之上,古人是及其看重自己身后之事的,特别是皇帝,基本上都是一上任,就开始着手给自己修陵。 老实说,曹恩英很吃惊,她没料到董青羽的心愿竟然是这个。 “小人知道自己所求甚是无礼,然而张娘子对小人有大恩大德,与官家葬在一起,这是她临去时最大的心愿。小人想替她完成,请娘娘开恩。”张清姿是下葬在妃园中的,以她的身份,自然是没资格随葬帝陵。 曹恩英看着一脸哀求的董青羽,脸上却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张娘子去时,官家已经完全恶了她,最病重之时便是连面也不愿相见,今日又如何能够同意张娘子移棺地宫?” “可等陛下龙驭宾天之后,再行移棺。”董青羽声音定定地说道。 等到赵祯一死,把谁葬在里面,还不是曹恩英说的算。 “你好大的胆子,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曹恩英的双眸开始泛起了冷意:“诅咒陛下,难道就不怕本宫将你即时问罪。” “小人不怕。”董青羽猛地抬起头来:“官家的身体,娘娘清楚,小人心中也清楚,怕是没有几年好活了吧,所以小人等得的起也愿意等。” 似乎是察觉到董青羽表情中的某种寒意,曹恩英挑挑眉头,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恨官家?既如此,为何还要执着于此?” “官家太过无情,小人的确恨他。”董青羽开始有些激动起来:“把人捧在手心上,许下海誓山盟,宠的无法无天,可之后却又毫不留情地将其抛弃,丝毫不顾往日的恩爱情谊。” 在董青羽看来,张清姿的确有错,但把她由一个天真少女变成恶毒怨妇的却是赵祯。 狠狠控诉了大宋官家是如何的无情无义后,董青羽又含着眼泪,满是不甘地喃喃道:“……可是、可是她就是喜欢啊,迷了心,发了疯,着了魔似的喜欢,就算是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心里念念不忘的都是与官家葬在一起。” 是啊,恋爱脑外加偏执型患者一般都这样,反正神经正常的人,是不大好理解的。 曹恩英看着底下苦苦哀求的女孩子,心里觉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倒是瞒忠义的。 “你上次带回了太子,这次又帮了本宫……”曹恩英沉吟片刻后,居然说道:“好吧,本宫答应你。” 董青羽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她砰砰砰地开始磕头,直到额上完全青肿一片也不肯停止。 “多谢娘娘。呜呜……多谢娘娘……” 曹恩英制止了她没完没了的磕头,之后她有些好奇地说道:“老实讲,本宫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冲着我来的呢!” 董青羽闻言却摇了摇头:“娘娘心善又宽怀大度,娘子病的最严重的时候,是您不计前嫌命令太医院好好救治,便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全都没有苛待过一次,别人来欺负我家娘子的时候,您也出头给主持了公道,这些小人全都看在眼里的,娘子是被猪油糊了心所以不够理智,但小人却是明白,您,您实在是一个大好人!” 猛然被发了好人卡的曹恩英:“………”。 “下去吧。” “是。” 看着女孩子跌跌撞撞向外走去的背影,曹恩英心中却想:张清姿是偏激,可你这丫头也不遑多让啊,要是赵祯身体健康能活个百八十岁的,你怕是拼却性命也得来场行刺吧! 这对主仆还真是:病的不轻。 复建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曹恩英的行动力日渐恢复,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个月,她基本上就已经行动自如与从前无二了。赵祯非常非常非常的高兴,而为了庆祝皇后的身体恢复如初他下了一道圣旨,封皇二子赵钰为为昭王,是的!曹恩英病愈,赵祯封的却是他儿子。 曹恩英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巧立名目? 不禁如此下完旨后他还一脸温柔地对着妻子说道:“至于霖儿,就等他兄长来封王吧!” 曹恩英:“…好。” 赵钰成为了昭王,并且举行了一场很隆重的典礼。对此小家伙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满脸都是:好麻烦,我不想干的表情。结果抗议不但被驳回,还被他母后推进了后宫娘娘们那里,享受到了大家热情的各种搓揉。 小小的孩童弋?,被占尽了便宜。 简直是生无可恋!!! 第105章 当皇帝其实是很辛苦的, 赵祯一天平均要批三百个左右的奏章,但所幸,他有一个十分能干的妻子, 所以工作量锐减, 现在只用批原来的一半就可以了。“小子狂悖,不过仗着几分诗才就敢当众妄言,简直该死!”赵祯生气的摔掉手里的奏章,脸色十分的难看。 曹恩英见状微微皱了下眉头, 一旁负责伺候笔墨的内官相当有眼色的把被摔掉的奏章捡起来并恭敬的送到皇后手中。 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弹劾表而被弹劾的不是别人, 却是我们鼎鼎大名的苏轼,苏大仙。 说的是这位大才子在不久前的一次聚会上与友人公然谈论起国事, 期间涉猎了【檀渊之盟】【庆历合议】等内容, 言语间对当政者颇多阴阳怪气。说实话, 赵祯其实是一个很有雅量的皇帝要不然他也容不下包拯、欧阳修等钢炮达人。但他也的确不喜欢那些仗着才华就在外面瞎逼逼的人。 你看那个柳永,不就写了一首讽刺诗,就把自己的官途彻底断送了吗? “果然是人无完人啊!”曹恩英轻轻一叹,然后一脸惋惜地对着赵祯说道:“上天给了苏轼无与伦比的诗才,但同时也给了他一张漏了风的破嘴。”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人家苏仙就是那种天生乐观的人,就是有的时候吧,太乐观了一点, 属于那种即使生活毒打了我, 我也能大笑三声狂喊一句:不够, 有能耐你打的再狠点的勇士。 人家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曹恩英毫不留情的吐槽显然让赵祯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几句酒后醉言而已也不至于专门上表弹劾吧, 况且能把这种私人聚会上发生的事情说的这么淋漓尽致, 八成也是那日的座上之宾呢!” 赵祯是不喜欢在外面瞎逼逼的人, 但更讨厌出卖朋友,嫉妒成性之人。果然,此话一落,刚刚还准备收拾苏轼的赵祯不由自主的就改变了注意。他没再去搭理苏轼反而把弹劾上表之人狠狠申饬了一通。偶像,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身为后世粉丝的皇后娘娘暗暗叹息一声,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帮苏轼兜底。 因为有曹恩英能够分担政事。所以赵祯便有多余的时间,把一些精力放在教养孩子们身上太子殿下就不用说了,赵祯给他弄来了一只超豪华教师团,其成员全都是明能名垂文坛、政坛的大佬们。至于刚刚被封了昭王的赵钰小朋友,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但却绝不勤勉。 属于老师交代的功课能出色完成,但却从不会主动多翻一页书,多背诵一段课文的类型。对此,负责教学的刘夫子十分不满,觉得这位殿下是在浪费自己的才华能,于是为了改正对方懒怠的毛病,他开始惯用的老招数—— 【打手板】。 结果刚打了第一天,就被偷偷跑过来检查儿子功课的赵祯从窗户缝里看见了。好家伙,看着自己被打的眼泪汪汪的可怜小宝贝,赵祯心里顿时就如刀割火燎一般,想都不想的就冲了进去刘夫子见状一张树皮般的老脸顿时就冷了下来,笑话,官家又怎么样,在这三尺讲台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自己管学生。 “官家若是对刘某的教育方式有意见,那不如就另请高明吧!” 赵祯闻言咬了咬牙,脸上却露出颤颤的表情,知道是自己的突然闯入,让这位老夫子不高兴了。 然而—— “爹爹,钰儿没事。”可怜的小家伙仰着那张如同天使般的小脸,泫然欲泣地说道:“就算儿臣被打的皮破了,手肿了,出血了,疼的快要晕死过去了,也绝对绝对不会叫一声疼的!” 什么,都已经是快要晕过去的程度了吗? 这得多痛啊! 该死的老头子,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如此歹毒,居然还真下得了这种狠手。 “官家。”似乎是觉察出了赵祯的动摇,那边的刘老夫子微微睁开眼皮,淡淡地警告道:“玉不琢不成器啊!” “爹!”声音超级软,听着就能让人的心都融化了。 赵祯神情满是挣扎,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角通红的对着心爱的小儿子,悲声道:“夫子他……也是为了你好,钰儿乖,男子汉大丈夫,再坚强一点。” 平日叫人家小可爱,现在就要大丈夫了? 昭王殿下卖萌失败,顿时目瞪口呆。 如果说长子和次子还需要关心他们的课业,那么尚在襁褓中的龙凤胎就只需要关心身体健康就行了,小儿子赵霖出生就有点虚胖,如今过了大半年,身上的肉肉看着越发的多了。 十根手指九个坑,说的就是他。 不过胖点就胖点,人家总算白嫩,看着也是个极可爱的小肥仔,相比之下,赵祯的小闺女则 就比较让人头疼。用曹恩英的话来说就是她不应该叫珍珠,她应该叫钢珠。是的,虽然尚且只是个小小婴童,但众人却发现,小公主似乎有某种天生神力,气力大的非同寻常。即便是赵祯再看着一小手就生生把只苹果拍的烂碎的女儿,也难免有种:朕难道生了个女许褚的浓浓忧虑之感。幸好五官尚算标志。不然的话,他们夫妻两怕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今秋九月,河北秋稼甚丰。 武昌、汉阳两地更是收获了大量的玉米。 帝后二人,均都十分高兴。 故而在秋末的某一日,于宫中宴请群臣。 松仁玉米,奶香烤玉米,玉米饼,玉米核桃酥,玉米粥,以及孩子们的最爱——蜂蜜爆米花。 是的,今年是玉米丰收的一年。 成果简直斐然。 据说,汉阳等地的老百姓们高兴的都快发了疯,毕竟这玩意儿是真出产量啊! “有这天赐之谷,我大宋日后何须再愁饥荒?”宴会上,有官员眉飞色舞的开始鼓吹起来在凤座上听着的皇后娘娘却十分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巴,造成农民饥荒的原因多着呢,又岂是多了区区一种谷物就能解决的了的。 当然了,在如此欢庆的日子里,曹恩英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丧气话,毕竟这些人也是真心实意的为百姓们又多了一种活口之物而感到发自肺腑的高兴而已。赵祯兴致高昂,在宴席之上很是喝了不少酒水,这让一旁的曹恩英频频皱眉,果不其然,等到回去之后他就开始难受上了,不仅哇哇狂吐,而且还发神经似的,非要光着脚在冰凉的地面上来回蹦跶着,还试图把自己藏在柜子里跟曹恩英玩躲猫猫的游戏。 真是疯了! 曹恩英脑袋嗡嗡作响,真的非常想甩他一个大嘴巴子,而作妖的后果也十分的明显,第二天的赵祯就生病了。 ———风寒。 “怎么越来越跟个小孩子似的。”曹恩英怒目而视一边喂药一边对他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我这才刚起来,你就又躺下去了,这是掐好时机了吗?” “是朕错了,朕一时高兴就有些忘形了。”赵祯因鼻塞发出了囔囔之音:“不过说起这个来朕就想到了孝宽。”赵祯十分羞愧地表示:“他从海外带回的玉米,这样大的功劳却被朕给冒领了,这心里始终觉得对他不住!”可要说赏:赵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赏些什么。毕竟曹纯已经有了一个侯爵的爵位,要是再赏,那就是只能是国公了,然而大宋朝的国公都是开疆裂土才能获封,曹纯作用虽大,但要是封做国公,显然不能服众。至于钱财,那就更不需要了,说不准,人家家里的钱比国库的钱都多呢! “阿英你是他姐姐,可知孝宽想要什么?” 曹恩英闻言叹了一口气:“皇上还是别问了,那死胖子想要的东西,即便是官家怕也给不了。” 赵祯一愣,随即试探地说道:“哦,连朕都给不了的东西,阿英不妨讲来听听。” 这可是你自己硬要问的,说出来,你可千万别被吓死。 曹恩英耸了耸肩膀,微微凑在赵祯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结果数秒钟之后,对方果然脸色巨变整个人可以用病中垂死惊坐起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了。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孝宽他,他喜欢的是……是男人?” 曹恩英满脸沉重的点了点头。其实这件事情吧,她也是不久前才察觉出来的,毕竟曹纯那个家伙掩饰的极好,这么多年了,愣是一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显露出来。也是过去的刻板印象影响了曹恩英的判断,谁能想到这世界上搞基的不仅有美攻美受们,还有一个爱抠钱的死胖子啊! “此乃邪道,如何使得!”要说赵祯这个做姐夫的也是真心实意的替小舅子着想,一听这话后,不顾病体,立刻就扯着嘶哑地声音,生气地说道:“我说这个臭小子,为什么这样大的年级却始终不曾成家。原来是有如此隐秘,哼……立刻传他进京,朕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必须给他掰过来。 “没用的。”曹恩英摇了摇头:“他与那相好,从少年时代就相识,这都二十多年了还没散,就说明断不了。” “断不了也得断!!!!”赵祯生气地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难道连孩子都不想要了吗?” “哦,关于这个倒是不用愁。”曹恩英淡淡地表示,曹纯已经认了一个干儿子,至于对方那边更是只多不少。毕竟人家是常年干海上“买卖”的,手底下,有百十个孩儿啥的,一点都不意外。 赵祯闻言脸色瞬间涨的通红起来。 曹恩英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想了想后,说了一句:“不过陛下也不必担心,曹纯说了,等他死了后,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咱们儿子。” 嗯? 这一刻,皇帝陛下的脸色有了也许微妙的变化。 他咳了一声而后问道:“哪个儿子?” 曹恩英白了他一眼:“煊儿肯定是最多的,钰儿也少不了,至于龙凤胎应该也能得一份。”反正别管怎么说吧,都是落在了老赵家的口袋里。这些年,曹纯的生意做的是何等大,赵祯心里有数,所以他更知道,这将是一笔何等恐怖的钱财,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买卖,还是生生不息的,永远都在往里面进钱。 “罢了,人生短短数十年,何必为那些虚名而活,孝宽素来洒脱聪慧,想来也是看得极明白的。” 曹恩英闻言在旁边呵呵了一声。 自古以来,皇帝都不喜欢底下有人比他还富,什么石崇,沈万三的,哪个能落得好下场。赵祯信任曹纯,但不代表他信任曹纯的后代。可现在好了,所有的钱都“充公”了,安全隐患瞬间消失。 赵祯心底还不知道有多么快活呢! 不过对此,曹恩英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说罢了,毕竟……获利者也是她的儿子。 可能是咋闻秘密让气血太过沸腾的关系,所以这一次的风寒居然比预想中的要恢复的快一些赵祯在床榻上躺了一个星期就渐渐康复了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宋的好邻居西夏毅宗突然病死了,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可以说是典型的英年早逝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毅宗的继任者惠宗李秉常是一个只有七岁稚龄的孩童,他的母亲梁太后又是个蛮横专/制,毫无智慧的女人。 “感觉这个时候不发兵都对不起上天呢!”曹恩英在赵祯耳边鼓吹起来,而我们的皇帝陛下难以自制的感到了心动。 这其实也是非常能够理解的事情。 要知道对于赵祯来说,他一生的帝王生涯中,在【文.治】上是没得挑的,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武.治】了。 檀渊之盟、庆历议和。 难道是他自己想要的吗? “官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断则断啊!”皇后的枕头风吹的越加厉害起来,而朝堂上也不乏有力的支持者。 譬如说:狄青。 他主动请战,并立下了军令状。 韩琦、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等人表示了赞成,宋痒等生性谨慎的保守派选择了反对。 最终,赵祯下旨,命狄青率一万军马,奇袭西夏。 这个时候专业军队的好处就能完全看出来了,从下旨到整装出发,全程不到一日时间,等到满朝文武反应过来的时候,狄青都已经带着军队走掉了。 众臣:怎么回事? 军粮准备好了吗?兵员都登记在册了吗?誓师大会开了吗? 这怎么说开拔就开拔了。 也太快了吧! 已经习惯出个战,能拖拖拉拉两三个月的大家,齐齐懵逼起来。 而对于这场战争,赵祯居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他深知狄青的军事实力也深知他麾下这只部队的战斗力而且这一次还有霹雳营随行。只需要区区几炮,便是再坚固的城墙也能在瞬息间灰飞烟灭吧,赵祯只要想到这里,顿时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果然,老天爷没有辜负皇帝陛下的期望。 狄青也没有辜负君王的信任。 他率领一万大军千里奔波,与十日后在宋朝边境,奇袭夏军,杀敌三千,破城门,斩敌将于城头。狄青突袭敌地,完全采用闪电战术,每战必胜,胜了就走,绝不分散兵员占领城市,故而他全力攻击之下,犹如一只铁箭般搅的整个西夏之地是乱成一团。 听说宫里的梁太后为此大发雷霆,气的几度晕厥。 “妾身听闻那个梁太后不过就是仗着娘家强大,所以才能够登临后位,其自身却是个无德无才之人。”苗心柔一脸高兴的对着曹恩英说道。 前方战事顺利,让后宫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果然,她这话一落,立刻就有人接口道:“贤妃娘娘说的是,妾身也听说那位梁太后不仅擅妒成性且还十分愚蠢……”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底下讨论的热火朝天起来,最后话题甚至变成了:姓梁的水性杨花,连儿子都不一定是毅宗的这样狗血内容。 曹恩英:心好累。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是!” 众人起身行礼而后依次退出大殿。 晚上,赵祯过来。 脸上表情十分高兴,他告诉妻子说狄青今日又攻下一座城池,这已经是第十二座了。 曹恩英听后心里也很开心,不过虽然开心,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陛下觉得,此一战,可灭西夏吗?” 赵祯微愣,随即苦笑一声,言说:自是不可。 那是当然的了,你看哪个国家是用一万人就能灭掉的啊。 “陛下也不必觉得失望,此一战。已是扬我国威,让天下人明白,我大宋已非昔日阿蒙。”曹恩英握住赵祯的双手,情不自禁的说道:“这只是刚刚开始,臣妾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大宋的军队会带来更多的胜利。”赵祯闻言眼眶顿时湿润起来,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下一秒,将妻子紧紧搂进了怀里。 狄青的一万人马搞的西夏是人仰马翻,最终,承受不住的梁太后向大宋低下高贵的头颅。 她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求情议和。 对此,宋朝给出的答案也相当简单,他们要求即刻起废除庆历年间两国签订的“岁币”协定。西夏非常的不愿意。笑话,相比于物资丰饶的大宋,西夏穷的简直如同乞丐,他们每一年就等着大宋送来的那些个钱粮贴补呢,可如今,竟说不给就不给了吗?这与割肉放血有何区别?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们要是不愿意,狄青就会继续祸害他们。 幼主登基,国内乱像肆起,实在有心无力。 于是最终,西夏还是妥协了。 当今年入冬之前,狄青率领大军凯旋而归的时候,整个汴京城都轰动了。 全城的百姓们不顾严寒,热泪盈眶,载歌载舞的涌到大街上,鲜花香囊手帕掌声,全都不要命似的往军士们的身上砸,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样气氛的感染,心情激动的军士们居然情不自禁的大声唱起歌来: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 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注1】 不愧是咱们的军歌,众将士心潮澎湃的想到:简直写到了咱的心坎里。 狄青很激动。将士们很激动。赵祯更是激动。 身穿衮服的他,带着满朝文武迎接了大军的归来,而身为皇后的曹恩英也站在丹壁之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想着:历史真的很奇妙。也许一个人,一件事的小小改变,就能让整个历史发生不可知的变化。因为历史它是没有必然性的,无论你研究过多少王朝,总结过多少规律都没有用。它,既可以是传了四百年,就因为正统二字,而怎么断也断不了的汉朝。也可以是开局一个碗的,结局当皇帝的大明朝。 历史,是由人组成的。 每一个选择,可能都会改变未来。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曹恩英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做的更多,她还能为这个国家带来更多的改变。 “在想什么?”突然地,耳边传来一声带着笑意地轻问。 回过神来的曹恩英微微眨了眨眼睛,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笑着说道:“臣妾在想如此盛况,岂能无诗词相祝,官家不如下旨,让苏轼来写吧,嗯,写一篇不够,一百篇还差不多。” 赵祯闻言立刻正色道:“……朕可不是个记仇的皇帝……不过阿英的主意甚妙,就这么办吧!”此时此刻,因为看见大军凯旋之邸报而喝的烂醉如泥的苏轼,尚且不知,自己的噩梦即将来临。 毕竟心血来潮的随意发挥和命题作文之间可是有着本质的差别啊! 一百篇!!! 第106章 大捷带来的欢闹足足持续了半个月方才散去。这却也怪不得京中百姓, 实在是本朝文昌武落虽然大家各个都认为自己才是中原正统天/朝大国,但奈何就是对外征战不利,总是败多胜少如此数十年下来就算百姓们再如何的自欺欺人, 那心气上也总是短人一截儿。 但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朝廷不但学会主动出击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还打赢了。 连庆历议和的岁币都无需再交。 “我看啊, 要不了多久,便是辽国也不是我大宋铁军的对手……哈哈哈……”是的,尝到胜利滋味的百姓们开始膨胀了。 不过事实上,这场大捷带来的波澜的确是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大。 狄青挟胜而归气势如虹, 不就之后就当庭上书了关于全国军队改革的奏章。 正所谓以点破面。 当年范仲淹改革为啥失败,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赵祯迟迟见不到改革的成效,遂对改革失去了信心。但是如今, 大胜归来的狄青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皇帝证明了精兵路线的正确性赵祯自然会全力支持。 官家支持, 百官们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 狄青的提案顺利通过。 一场轰轰烈烈的军改即将开始。 “武官,要起势了!”某日下朝后,宰相宋痒忍不住的长叹一声。他生性谨慎不是那种激进派但是身为如今的文臣领袖,心里还是不愿意看到武官他们起势的。 “在时代的巨轮下……”身旁的韩琦淡淡说道:“任何的阻挡都只会被无情的碾压下去。” 宋痒眨眼,有点疑惑的看着他。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某个当皇后的女人说的,韩琦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对了宋公,令弟最近似是有些活跃啊, 他前些日子在勾栏瓦舍里说的那些话, 便是连官家也有所耳闻。” 果然此话一落, 宋痒的脸色就变了,同时一股子深深地酸涩也从牙根处缓缓升起。 宋痒有个弟弟叫宋祁, 与寡言少语生性谨慎的兄长不同, 宋祁是个风流洒脱之人, 他的著名格言是:老子寒窗苦读十几年,就是为了功成名就后享受的,不享受,我还当什么官? “多谢韩大人提醒,老夫回去后定会好生管教于他。”别看宋痒是宰相,但是论圣宠还是不如眼前的韩琦,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他的消息反倒不如对方来的灵通。 “大人客气了。”韩琦和气地笑了笑。 宋痒最近正琢磨想要把他弟弟的官职往上提一提呢,自然不愿意在这种关头出什么岔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又是个被兄弟坑的,想想苏轼和苏辙,难道只要两兄弟同朝为官,就注定了一个要为另一个人不停擦屁股? 韩琦长袖一甩,冷静想到:幸好吾之兄长都在乡下种田。 外面是冰天雪地,正阳宫中却是温暖如春。 赵祯从朝上下来,先去华文殿接了太子和昭王殿下放学,然后父子三个乘坐轿捻,一路来到了曹恩英这。他们进来的时候,炕桌上已经架好了烧的滚烫的双耳铜锅。太子殿下见状眼睛微微一亮,高兴地说道:“今儿吃涮锅吗?” “嗯!”曹恩笑着嗔了声:“还不快去洗手。” 趁着这边正在说话,那边的赵祯已经从炕上一把捞起了自己胖墩墩的小闺女,珍珠也很喜欢父亲,立刻亲昵的蹭着他的脖子,赵祯见状眼中划过一抹笑意,然而嘴上却对不远处的曹恩英抱怨起来:“不都跟你说过嘛,以后不要给孩子穿这种颜色的衣裳。” 大红色的小花袄,穿在别的小孩子身上是可爱,穿在她身上,显得更村了好吗? “这可不能怨我,你闺女就喜欢这种大红大绿的色儿,不给穿都不高兴。” 夫妻两个说话间尽量不提【黑】这个字,珍珠现在对这个可敏感了,谁说跟谁急。 抱完了闺女,又抱了抱小儿子。一家六口人就坐在一起准备吃饭了,铜锅是鸳鸯的样式一半辣一半不辣,曹恩英和钰儿喜欢吃辣的,剩下那对父子则是清汤底锅拥护者,至于两个小的,牙都没长齐,自然只能吃点糊糊,喝点骨头汤什么的。 在正阳宫吃饭从来都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所以曹恩英很自然的就跟赵祯说起话来“滔滔来信了,一是向咱们问安,二一个,她想把赵顼送回京城读书。” “好啊。”赵祯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很欣慰的神情,他说:“朕记得宗实的长子比煊儿要大上几岁吧,正好,可以进文华殿给煊儿作个伴读。”自从接二连三的有了儿子后,赵祯对赵宗实早就芥蒂全无了,甚至隐隐地还有一种亏欠的感觉。特别是这些年赵宗实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沉浸于水稻改良技术后,这种亏欠的感觉就似乎更多。 那边正在涮肉的太子殿下闻言立刻抬起头来,连着追问了好几句,显然一副很有兴趣很期待的样子,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宫里孩子不多,他又正是渴望小伙伴的年龄,不过——此时的太子殿下明显没有看到,身边的昭王殿下正抬起眼睛幽幽地看着他,那视线里满满的都是:你这个叛徒。 有了新哥哥,就不要旧弟弟了? 必须吃醋!!!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的,就又到了一年的年底。前朝依然为军改的事情忙的热闹,而就在这时,单州团练使刘永年上奏称:辽国派人在宋朝领土内砍伐木材,长达十余里,疑有不轨之心此消息一出立刻就引起了赵祯的警觉。因为大败西夏,整个朝廷现在正处于一种比较“亢奋”的状态中所以当大家知道辽国的挑衅后,一改以前能忍则忍的原则,立刻跳起脚来,嚷嚷着要干它丫的。 赵祯显然有些犹豫。然而,曹恩英却告诉他,说辽国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大概率是对咱们进行试探,应以警告为主,威摄为辅。至于出兵,暂时还没这个必要,现在可是隆冬时节,朝廷又刚对西夏用完兵,开战的几率太低。 赵祯采纳了曹恩英的意见,他很快下达了命令,一边指使边军加强戒备,一边派人到辽国砍伐的木材堆里放火,焚毁了几乎全部的木材,辽国大怒,派使者进汴京强烈要求宋廷捉拿纵火犯,然而宋廷却表示,树木是长在我国领土境内,我们想烧就烧与尔何干?气的辽使是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注1】 辽人素来猖狂,难得吃瘪,这让赵祯的心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的美好。然而看见此副情景的煊儿却十分的不以为然,他对母亲说道:“总有一天,儿臣要踏平辽夏,让我大宋再不受外人欺辱。” 小小的少年眉宇间全都是坚毅之色。 曹恩英闻言一笑:“我儿是要学汉武?” “有何不可?”汉武帝纵然穷兵默武了些,但却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他在世的时候,整个大汉谁敢来欺,不服,揍的你服!理想这么狂野吗?曹恩英微微挑了一下眉头,要知道赵祯可是一直立志要把自己儿子往仁君和圣君上培养的。不过如今看来,这片心意,怕是要白费了。 “武帝文能治国,武能经邦,你啊,还有的学呢!”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曹恩英微微笑了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一不留神的,就又到了一年的年底,不久前有道好消息传来,福康又有了身孕只是这一胎,似是胎相不大好,太医建议需要卧床静养。苗心柔对此是又欢喜又担忧,于是她便找上曹恩英露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后者一看,就知道对方所求何事。 “你想去公主府照顾福康?” “是。”苗心柔点了点头:“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那就去。”曹恩英同意的相当痛快:“等过了十五,你就去福康那小住一段时间吧!” “真的可以吗?”苗心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要知道,一进宫门深似海,这句话可不是瞎说的,连苗心柔自己都不记得,这偌大宫墙外的天空是个什么颜色的了。 “本宫说可以自然就可以。”曹恩英温柔地说道:“放心去吧!” “多谢皇后娘娘。”得偿所愿的女子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笑容。 多奇怪,明明两个人初见的时候,她还对曹恩英充满敌意呢,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论感情,在苗心柔心里:女儿是第一,曹恩英却是第二,甚至连钰儿和小橘子,都要比赵祯的排位要来的高。 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大年夜,十五的那天,汴京城里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又要开始了。 “阿英可记得,那一年,你我二人偷偷跑出去看灯的事情?” “当然记得。”曹恩英微微一笑,满是调侃地说道:“我记得自己站在窗户底下叫陛下出来玩的时候,您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瞠目结舌。” 老实说,她其实是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里准备,可最后,他还是出来了。 “……咳,那今夜要不要再去重温一下往昔呢?”赵祯看着她,目光亮晶晶的。 曹恩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 夫妻两个彼此对视着,心里面都情不自禁地涌现出一丝温暖之感,然而—— “我们也要去!!!”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的两个小家伙,发出了不容忽视的强调之声。 本来想重温一下二人世界的赵祯和曹恩英:“………”。 儿子什么的,真是好烦啊! 第107章 五年后—— 公元1065年的春天比以往来的要慢一些, 虽已至三月中旬,然而汴京城中却不见多少绿意,气温也很低, 每每刮起的寒风都让人有一种刺骨的凉意。 “似乎连上天都觉得朕过不了这一关了!”福宁宫内, 躺在床上的赵祯自言自语地说道。 自去岁秋时,他忽然中了风邪病情十分危重,后来虽得太医救治及时,然而身体终是彻底败落下去, 如今更是缠绵病榻, 已经好几个月没能起身了。 “混说什么!”听见男人的话语,坐于床榻边上正在吹弄药液的曹恩英立刻反驳起来:“这不过就是一场倒春寒罢了, 是天气回暖的过程中, 因冷空气侵入, 而使气温明显降低的一种自然现象而已,跟上天有什么关系,你不要随意诬赖人家。” 赵祯闻言却苦笑一声:“朕知道你是在宽慰朕,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一次,怕是真的要不成了……就是不知道朕死后,他们会给朕一个什么样的谥号。” 你现在是应该关心这个的时候吗?刚刚还很悲痛欲绝的皇后娘娘瞬间就无语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大部分的古人还是非常看重这个的, 认为这是对自己一生的概括评价, 而这个评价往往也会非常的真实, 若你在位时是个昏聩无能的君主,那死后就会得到恶谥, 如:灵、炀、厉这种。若你是个比较平庸的帝王, 那顶天的就是个平谥, 而像:文、武、景、睿、孝、这种就是明显的美谥了。 “这还用说吗?”曹恩英声音有些起伏的对着赵祯说道:“自然是【仁】了。” “【仁】?”赵祯虚弱地挑了下眉头,看起来有点高兴的样子。 “嗯,是宋仁宗哦。”曹恩英说:“是很棒的美谥吧,将来在史书上也会这样记载【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 赵祯闻言脸上笑意更甚,他似是默默咀嚼了一会儿,然后才对着妻子说道:“朕死后,煊儿就托付给你了。” 曹恩英微微垂下眼睛:“……臣妾知道。” “韩琦熟知政事,能力卓绝,可提拔为宰相位。还有那个王安石,这些年,朕一直压着他不让其才华得以施展,朕去后,你大可施恩于他,并让其与韩琦相互制衡,不使局面向任何一方倾倒,还有张昪、陈升之、胡宿等人……”赵祯不顾咳喘,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好了好了,我都记下了,你快歇歇吧。”曹恩英心情晦暗,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压在赵祯的唇畔,柔声说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没必要急着说这些。” 赵祯闻言眼中似是划过一抹泪意,他微微动了下嘴角,轻轻亲了亲妻子的手心。 温热的,真是好舍不得啊!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这已经不知道是曹恩英问过的第几次了,然而无论哪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赵祯确确实实已经油尽灯枯了。 一旁同样听着太医回禀的苗心柔和福康母女当场就止不住的泪崩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爹爹……呜呜呜……”福康俯在母亲肩头,哭的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苗心柔闻言重重地抽泣了下,自也是一脸心碎绝望之色。 官家龙体不愈,命如弦丝,这种事情对于前朝的那些老狐狸们来说根本瞒不过去,而且也没有必要隐瞒,毕竟现在国本已立,只待皇帝驾崩,新帝登位,一切便又可以恢复往昔。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赵祯要死了,那些真心爱戴他,拥护他的臣子们其实心里也着实难过的很。毕竟,这真的是一个极好极好的皇帝。能在这样的帝王手下作臣子,于这些读书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起码韩琦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踏着沉重的脚步,他来到了官家的寝殿,然后完全不出意外的看见了正服侍在床边的太子与昭王殿下。自去岁官家大病后,太子便日日服侍在父亲身旁,即便是夜里也不肯离开半步,太子如此纯孝,但凡听闻者,无不感动莫名。 韩琦知道,这绝非装模作样。 皇上有多么喜爱这个儿子,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太子又有多么亲近父亲,这也是朝臣们都看在眼里的,所谓父慈子孝,概莫能是了。 “臣韩琦见过陛下。” 听见动静的赵祯微微睁开眼睛,他对着一旁的两个儿子轻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赵煊和赵钰听话地起身。 韩琦见状对着两位殿下遥遥做了个揖,太子与昭王回礼,只是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太子殿下还是忍不住的低声嘱咐了句:“父皇身子虚弱,还请大人长话短说。” 韩琦微点下颌表示自己明白了。 兄弟两个虽然离开了寝殿,但其实并未走远,只是在大门口的朱廊下安静等待着。 “哥。” “嗯?” “父皇不会好起来了,对吧?” 太子闻言神情猛然一黯,他沉默了下去。 “生命……”钰儿抬起头,那张美的惊人的小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挂满了泪珠,他轻轻说道:“真是脆弱啊。” 因为有紧急的政务需要处理,所以等曹恩英带着龙凤胎匆匆赶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一家全部围在了赵祯身边。 今年已经五岁的龙凤胎,尚不能理解何为“死亡”,他们只是很担忧的握着父亲的双手,一遍一遍地说着:“爹爹你要快快好起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们的祈祷真的起到了作用,仅仅两天之后,赵祯忽然变得精神大好起来,不仅能够吃一些东西且还主动要求起身出去走走,曹恩英看见他这幅样子,心里不仅没有开心,反而充满了难过的情绪。 “张茂则打小就跟着朕,是个能干妥帖之人,以后便让他继续跟着你吧!” 赵祯话语落下,一旁躬身站着的张茂则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目含泪的呜呜哭泣起来。 曹恩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她强撑一张笑脸如无事人一般,柔声问道:“去哪里走走?” 赵祯笑了笑,表示去哪里都好,朕只是想要和你单独呆会儿。 曹恩英道了声好,而后便挥退身边所有伺候的宫人,只搀着他,夫妻两个沿着宫墙慢慢往前走着。 今日的天气不错,日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 曹恩英知道,赵祯有话对自己说。 果不其然,他开口了—— “一直以来,朕都觉得很后悔。” 曹恩英疑惑:“后悔什么?” “后悔,太晚才发现你的好。”赵祯转过头,看着妻子的眼睛,神情间充满了回忆与一丝丝的痛苦:“当年你刚入宫的时候,如果朕不那么固执,不对你充满偏见,你是不是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不会把一颗心紧闭起来。” 曹恩英闻言想了想,然后认认真真的回答道:“只要你一日是皇帝,作拥三千后宫,我就不可能全心全意的爱你。” 身份有别,情感有瑕。 怎么可能完全付出。 “那如果,朕不是皇帝呢?”赵祯急迫的问道。 你如果不是皇帝,咱们两个也成不了夫妻吧,曹恩英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眼看妻子完全沉默了下去,赵祯脸上的颜色也随即黯然了起来,他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朕知道,这些年,其实你过的并不开心,阿英既聪慧又勇敢,如果是男儿,想必一定能够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当然,即便是女儿身也无妨,是这深宫困住了你,是朕耽搁了你。” 曹恩英看着这个一脸后悔与痛苦的男人,最终还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这辈子嫁给你,当了回皇后,不吃亏!” “真的吗?” “嗯!” “那……如果有下辈子……”赵祯轻声问道:“我们两个重新相识,没有那些多余的误会和多余的人,你还会嫁给我吗?” “会。”曹恩英看着他的眼睛,她想给这个男人最后的温柔:“我现在说这话,许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你要明白,人终有一死,不过早晚而已,官家若是去了下边,奈何桥上走慢点,许是要不了多久,臣妾就追上来了!” 赵祯闻言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他摇头道:“朕不急,你还是晚些再来吧!” 暖暖的春风下,夫妻二人的手紧紧相握着。 自那日之后,赵祯病情急转直下,昏迷三天后,于家人的围绕下,溘然长逝,享年五十六岁。皇太子赵煊顺利继位,因帝年少,慈圣光耀太后曹氏垂帘听政。 紫宸殿———— 百官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震天的朝贺声,一道珠帘缓缓落下,身着衮服的曹恩英坐在了纯金打造的凤位上,她看着这些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韩琦、富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 啊! 是了! 曹恩英深吸一口气,她的心脏在极速的跳动着,她的血液在狂乱的奔流着。 她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 从今天起—— 曹恩英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双眼之中闪烁着的全然是赤、裸、裸的野心之光。 这,就是我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