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大漠天上城 作者:秋色未央 文案 漠风之前传 易铮是帝王之师、叱咤风云的兵马大元帅,他是这世间不可战胜的传说,只是他已经死去。 而长安,是从赤血白骨中爬出来的奴隶,他满身伤痕。 沙漠之海,天上之城,往昔的荣耀皆被淹埋其中。 有待长风起,再挽弓戈、射天狼。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打脸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再挽弓戈、射天狼 ☆、上 楔子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苍茫的暮色渐渐浸透西塞外的关山。古道驼铃,疲倦的商人们牵着骆驼,从枯萎的胡杨林边上蹒跚地走过,风卷黄沙,仿佛总有人呜呜咽咽地吹着长箫,叹一声斜阳晚归。 头顶的天空传来“呱呱”的怪叫,年轻的商人抬起眼,看见秃鹫扑腾着翅膀,从嶙峋的枯木上掠过。他指了指秃鹫落下的地方:“你们看,那里是什么?” 花白胡子的向导眯起眼瞥了一下,皱起了眉头:“有什么好瞧的,刚刚死了人,晦气得很,快点走吧。” 几只秃鹫在沙地里撕咬着,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年轻的商人回头张望了一下,黄昏的颜色中,忽然有一道夺目的光彩在夕阳下一闪而没,他有些惊喜,匆匆地对同伴说了一句:“等一下。”便独自向那边跑去。 翻过小小的沙丘,走到近前,商人却忍不住捂住了口。他的脚边,沙子的颜色是淡淡的红,宛如女子唇上的胭脂。折断的金戈半截埋在沙里,尤自从刀尖上滴下淋漓的血。数十具尸首横七竖八地叠着,人的肢体和肝肠散了满地,只从那服色中隐约辨得出是珈蓝族的士兵。 秃鹫惨白的眼珠子瞪了过来,森冷冷的。 商人心下有些不安,终归是大胆,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弯下腰在尸首里细细地翻找。 身后的同伴赶了过来,商队的首领只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惶恐地叫了起来;“阿格,你疯了吗?这是珈蓝帝国的人,我们要是扯上干系就死定了。” “等等……”阿格嘿嘿地笑了起来,“找到了。” 他从死人堆下抓起了一只手,血肉模糊的手腕上带着黄金的镣铐,上面竟镶嵌着大颗大颗晶莹璀璨的鸽子血,斜阳的余辉里,流光若辰星。饶是商队的首领走南闯北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上好成色的宝石,一时忘了恐惧,不由发出轻轻的惊叹。 阿格使劲地拉扯了几下,镣铐“叮当”作响,在黄昏的沙漠有一种诡异的回声,黏黏的血液沾了满手,他急了,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想要将那只手腕砍断。 秃鹫倏然张开翅膀、飞上了天空,扬起的风沙险些迷了眼。 那只手微微地动弹了一下。阿格一呆,握着刀僵在那里。 “阿格,做什么呢?”首领在后面焦急地催促着,“手脚快点,可别让人看见了,这是要掉脑袋的。” “好、好……”阿格咬了咬牙,高高地举起了刀。弯弯的刀刃上划过残落的斜阳。 那只手抓住了阿格的脚踝。 “啊,鬼、鬼啊——”阿格惊恐地尖叫了起来,死命地向后挣了两步,软倒在地上。 商人们吓得四下逃窜,秃鹫在天空中来回地盘旋着,在黄沙地里投下飘忽的阴影。 血淋淋的手指僵硬地屈张着,一个稀烂的头颅从那只手边滚开,慢慢地,那个戴着镣铐的人从一堆尸首下面探出了半个身子,凌乱的头发纠缠着凝固的血块,遮住了他的脸,他一点一点地蠕动着,拖着腐烂的躯体爬过黄沙。 阿格怎么也动不了,全身打着哆嗦,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不成人形的东西挪到了他的面前。 那只手颤抖着抓住了他,冰冷而滑腻,象是沙子底下游动的蛇。那个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湛黑的眸子里是黄昏悲凉的血色。那个人张开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喊,沙哑的声音怎么也听不清楚,却端的是凄厉,断若琴弦。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阿格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正文天上城 天刚蒙蒙亮,炊烟未散,骆驼还在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小镇已经喧闹了起来。各地来的商贾们占了地盘大声地吆喝着,南方海洋的珍珠、西方丛林的香料、北方沙漠的兽皮,还有从东方珈蓝帝都而来的美丽女奴,边塞的集市总是这般熙熙攘攘。 颜昊悠闲地逛了一圈,大漠女子生性热情,见了他便“咯咯”地笑着招手,他倒不在意,却把走在后头的拓跋宏闹了个大红脸。 “你怎么了?”,颜昊半天不见拓跋宏跟上来,忍不住回头催促,“慢吞吞的、跟娘们似的。” 拓跋宏跟紧了两步,凑在颜昊的耳边低低地说,“大人啊,能不能请你离我远点?想我拓跋宏也是堂堂大好男儿,怎么今儿这些女人竟看也不看我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 颜昊顺手在拓跋宏的脑壳上敲了一下,笑着叱道:“闹什么,等到早集散了,要找人可不容易了,你再磨磨蹭蹭的,小心军法论处。” 拓跋宏摸了摸头,小声地嘀咕着:“那些商人会知道什么,已经问了好几个,也打探不出眉目,不如直接派几个探子到珈蓝去看看。” 颜昊瞥了拓跋宏一眼:“这半个月我已经派了十一个人过去,没有一个回得来。要不你去试试?”他的语气仍旧淡然,神色间却隐约有凛冽的意味。拓跋宏赶紧低了头,再不敢言语。 到了集市的东头,颜昊略一巡视,立时有个月氏族的老商人迎上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颜昊大人,好久不见了,我还想着要到空刹明城给您请安呢。” 颜昊微微笑了笑:“老莫,听说你刚从珈蓝回来,怎么样,有什么好货色吗?” “也没什么,无非是些丝绸和首饰。”老莫朝后面篷台的方向努了努嘴,面有得意之色,“只是有个女奴,是真真正正的珈蓝血统,从帝都带过来的,大人您看看。” 珈蓝帝国虽雄霸天下,亦偶有族人不堪贫苦而鬻身为奴者,北方部落贵族皆以得之一二为荣、争相炫耀,往往居为奇货。 拓跋宏却“呸”了一声:“不就是个女人吗?姿色平平,有什么好稀罕的?”黎华族的将士历经多年战事,对珈蓝人向来又恨又惧,当下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老莫讪讪地笑着,往后缩了缩。 颜昊重重地踩了拓跋宏一脚,和蔼地拍了拍商人的肩膀:“老莫,原来你这次还到了帝都,真叫人好生羡慕。帝都近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老莫茫然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平常得很。”他抓了抓头,忽然又道,“倒是出关的时候有些紧张,不知怎的,珈蓝人这次盘查极为严苛,我亲眼见有人只因答话慢了些就被当场砍了脑袋。”他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城楼上挂了好几个脑袋,怪吓人的。” “珈蓝人简直就是没天理。”拓跋宏忍不住嗓门又大了起来,“把我们都当成了什么,要砍要杀的,即便是停战这三年里,我们何曾安定过,依旧是任他们欺凌,还不如当初拼了算了,战死沙场也强似受这窝囊气。” “唉呀呀,您就不能小点声吗?”老莫苦了一张脸,环顾四周,“要让人听去可怎生是好?” 拓跋宏挥了挥拳头:“怕什么,这儿又不是珈蓝。我们有弓有剑,珈蓝人来了也叫他们回不去,你说是吧,大人……”说到末了,却不见颜昊应他,他忙转过头去。 颜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那神思、仿佛是飘摇到了天外,恍恍惚惚的。拓跋宏难得见颜昊如此失态,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地望过去,在篱笆墙角看见了一个男人。 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眸,在中州大陆上,只有纯血统的珈蓝贵族才拥有这种样貌,而那个男人却是个奴隶。他的身上捆着粗粗的麻绳,象狗一样被拴在木桩上,裹着一袭破烂的羊毛毡子,蓬头垢面地缩在那里。 或者是发现了别人的注视,那个奴隶抬头瞥了一眼。大漠日出,薄霁散尽,刺眼的阳光落在黄沙白土上,那瞬间,拓跋宏竟觉心头一阵发冷。 “那是谁?”颜昊终是回过了神,似乎有些紧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着那个奴隶沉声问道,“是谁?” “那个啊……” 老莫的语气有几分沮丧,“是个逃跑的奴隶,我们商队的阿格从沙漠上捡回来的,本想买两个钱的,后来才发现他浑身是伤,手脚都是残废的,虽然脸蛋生得不错,可惜年纪又大了点,没一个人肯买他,现如今只好烫在手里。” “十两。卖不卖?”颜昊立时掏出钱来,直接扔给老莫。 老莫接在手里,定睛看时,黄灿灿的,原来是一锭成色十足的金子,他喜得眉开眼笑:“卖、卖、卖。颜昊大人出手就是阔气,那些个小百姓哪比得上您。” “十两、十两。”拓跋宏在后面不停地念叨着,“十两黄金啊……” 老莫哈着腰,头都低到地上去了:“大人,您放心,我把他收拾干净,马上让人给您送过去。”他谄媚地笑着,悉悉嗦嗦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呈到颜昊面前,“大人您再看看这个,极品的鸽血宝石,只有您这样尊贵的大人才配拥有的宝贝啊。” 华丽的宝石镶嵌在黄金上面,绚烂的珠光划破了白色的阳光,浓浓的是眼底化不开的那滴血。 颜昊只是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是好东西,我可消受不起,你先收着……” 恰在正当时,急促的马蹄声从镇头传来,那边的人群喧哗了起来。颜昊皱了皱眉头,回首望去,忽然变了脸色。 本来守在营中的校尉骑着马狂奔而来,也不顾一路撞飞了无数行人,远远地望见颜昊,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大人、颜昊大人,不好啦,珈蓝的军队真的打过来了,是驭龙骑!是驭龙骑啊!” 集市上的人顿时“轰”地炸开了锅,没命地抱头逃窜。珈蓝人铁腕治天下,帝国军队素以骁勇善战横扫中州,驭龙骑为其破阵之首,更是以凶残强悍震慑诸方部落,铁蹄过处所向披靡,怎不令人闻风丧胆。 颜昊不及答话,飞身夺马而去。拓跋宏大急、从边上抢了匹骆驼,吼叫着追了上去。 东头尘土飞扬,轰隆的马蹄声震得墙上的泥巴簌簌地往下掉,翻卷的旗帜遮住了天边的流云,隐约见得铁甲的寒光。 小镇上的老幼哭儿的喊娘的,乱成一锅粥。 老莫心下不舍,手忙脚乱地收拾货品,那女奴嘤嘤哭泣,惹他火大,一巴掌打过去:“哭什么啊,滚开啊。”慌乱中又记起了什么,冲过去将那珈蓝奴隶从木桩上解下来,“快、快,快躲起来,我可是收了人家十两黄金,你要是……”他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完。 一杆□□从背后刺来,穿透了老莫的心口,将他整个人挑上了半空,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便不动了。鸽子血宝石滚落在尘埃里,依旧是耀眼的红。 那杆□□去势不减,挟着历历风声。坐在地上的奴隶恍若未觉,只是垂首木然。枪尖在他的喉咙口生生刹住,抵着他的皮肤,他缓缓地抬头。 高大魁梧的驭龙骑士在篱笆墙前勒住了战马,青铜头盔低低地压着他的眉目,在太阳的阴影下,他的表情一片模糊。铁马金戈踏破古镇,濒死的人发出凄惨的号叫,而他只是保持着僵硬的姿势,静静地俯视。 那个奴隶咧开嘴,露出一个惨白的笑。驭龙骑士却避开了头,□□上红纓颤动着,许是起风了。 带着火的羽箭呼啸着掠过空气,茅屋燃烧了起来,噼啪作响,屋子里的人哭喊着想冲出来,却被飞来的羽箭钉死在门板上。火光渐渐地染红了沙漠的天。 脑后忽地风声雷鸣,那个驭龙骑士利索地侧身、反手,“铛”地一下,挑开了偷袭的剑器。他霍然回马,冷冷地望着身后赶过来的黎华族将士。 颜昊已然披上了盔甲,持剑直指驭龙骑士,笑着道:“喂,那个是我花了钱买下的奴隶,弄坏了你可是要赔的。” 驭龙骑士的眼中闪过残酷的神色,□□一抖,直向颜昊面门劈来,疾若流星,迅若奔雷,教人无从躲避。颜昊大喝一声,挥剑迎上,两下相撞,枪杆和剑刃压成了弯弯的弧,眼见着要折断了,却从侧边“铮”地滑开,迸裂出一长溜火星。 两个人手心里都是汗,各各错开一步,横刃当胸,在猎猎的风中如嗜血的野兽般注视着对方。 战场上的士兵慢慢地围成两个半圆,将主将兜住。颜昊定下睛来打量那驭龙骑士的形貌服饰,心下恍然明了,一声长笑:“原来今日得见安梵将军,幸会、幸会。” 安梵乃珈蓝帝国兵马大帅,麾下直控十万驭龙骑兵,行军若鬼刹,向有赫赫威名。颜昊万不料在这偏远小镇上竟遇此劲敌,面上虽是轻松,心中却蹊跷万般。 安梵傲然颔首,威严地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驭龙骑中响起错落有致的呼哨声,骑兵们迅速地列成阵势,前列持盾,后列挺戈,蓄势待发,杀气直迫眉睫。 颜昊冷笑,踱马退了一步,黎华军中铁甲战马越上阵前,光膀的健壮武士挽起了弓箭,弓弦绷得“咯咯”地响。 秃鹫嗅到了血肉的味道,从沙漠上方飞来,发出“呱呱”的啼叫。 那个珈蓝奴隶忽然咳嗽了起来,炙热的沙风低低地卷起杂草尘灰,呛人心肺,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胸口,狼狈地趴在地上,一阵一阵地咳得直哆嗦,象是要断了气般喘着。 安梵的战马倏然扬起了前蹄,发出悲怆的鸣叫。安梵狠狠地勒住了马,赤红着眼,竟是一声厉喝:“撤!”驭龙骑兵整齐划一地收阵上马,片刻撤得干干净净。安梵压在阵后,独自伫立了良久方去。 黎华族将士们面面相觑,半晌缓不过劲来。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拓跋宏才从阵中跳了出来,“哇哇”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老子才憋足劲呢,他居然跑掉了,这算什么意思?” 颜昊望着驭龙骑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吩咐下去:“马上收兵回营,传各部参将到我帐中议事,快。” 将士们暗自松了一口气,收起了刀弓。颜昊策马过去,俯身,一个抄手从地上拎起了那个奴隶,横放马上,猛然断喝:“一刻钟内所有人马回到本位,违令者斩!” 将士们一惊,号角鸣起,刹时退如潮水。 盘旋的秃鹫终于落下。 —— ☆、下 阳光从帐篷的边缝中漏进了一点点,沙漠的尘埃在阳光的影子里飘忽不定。 颜昊就着暗淡的光线,在案上摊开羊皮地图,指着中间细细的线:“珈蓝人从两个月前开始在边境集结军队,这一路下来,月氏、安戎、赫连……如今却慢慢地合拢在我们黎华。”他敲了敲书案,沉静地看着肃立的诸将,“你们怎么看?” “这还商量什么呢?”拓跋宏坐不住,高声嚷嚷着,“和他们打了,须知我们黎华人也不是好欺负的。”颜昊责备的目光扫了过来,拓跋宏连忙缩回了脑袋,补了一句:“要不,还能怎的?” 各部的参将对视了一眼,内中一位年长的出来道:“拓跋说得不错,如今这光景,只能应战了。这十几年间,不单是我们黎华,北方各部落都被珈蓝人从郢淄山脉南面赶到了大漠北边,再往北退,就是我们的圣城空刹明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珈蓝人的脚踏进空刹明城半步。” 颜昊慢慢地坐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是这点叫人担心,这里距空刹明城不足百里,既然珈蓝人已经打到了这里,势难善与。说起来,珈蓝人自从三年前罢战以来,一向倒是平和,这次的事情来得突然,连安梵都亲自过来,我怀疑其中另有古怪。” 拓跋宏忍不住又站出来:“既然要打,想多了也不顶事,只是我们在边境上的兵力不足一万,恐怕是抵挡不住驭龙骑的,别的不说,还是快从空刹明调遣人马过来要紧。” 颜昊霍然抬起眼来,眸中寒光划过,断然道:“放弃这个城镇,所有人马立即撤回空刹明城。”他摆了摆手,止住众人愕然的议论,“这里是大漠平川,退无可据之关隘,区区几千兵力根本无济于事。且边塞混杂之地,十之七八非我黎华部落子民,我们没必要担这份险,这种小地方,留给珈蓝人好了。”他刚毅的目光扫过帐中诸将,一字一句地道,“我们要守护的是圣城空刹明。” 诸将一愣之下,回过神来,轰然应道:“是!” “好了,快去准备。”颜昊卷起了地图,利落地吩咐着,“今日午时开拔,珈蓝人来自南方,不惯沙漠酷暑,这一时可能追不过来,我们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回空刹明城。” 众人领命去了,拓跋宏瞅瞅左右,见没了旁人,便压低了嗓门,不无担忧地道;“大人,这次王只不过派你来边境巡查,你擅自将人马调回去,会不会落人口实?” 颜昊停了下手,微微一笑,亦是低着声:“珈蓝人来得正是时候,你瞧着吧,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求我。” 拓跋宏正困惑地抓着头,营帐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之声,有人在大声地呵斥着什么。颜昊摔开帘子出去,喝问:“怎么回事,这种时候,谁还敢在军中吵闹?” “大人。”卫兵跑过来,惶恐地道,“不是小的吵闹,是大人您的奴隶逃出来了,还好被我们抓住了。”颜昊心下一咯噔,走了几步过去。 围着的几个卫兵连忙躬身让开了,只两个人还紧紧地抓住那个珈蓝奴隶,把他按在地上。那个奴隶浑身都是沙土、黑乎乎地扭成一团,他剧烈地挣扎着、凄厉地尖叫着,象发了疯似的想要爬走,用指甲在地上抠出深深的印子。 “放开。”颜昊抬手示意。卫兵依令松开了手,那个奴隶立时爬了起来,又重重地跌下,再也喘不上气来,象死鱼一样躺在尘土里。颜昊摇摇头,抓起他抗在肩膀上,进了自己的营帐,将他扔在毯子上。再看看自己的手,黏黏地沾满污泥和血,颜昊不由皱起了眉头,吩咐下人传军医过来。 那个奴隶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叫声,颜昊回过头去:“你说什么?”奴隶在地上蠕动着,使劲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瞪着颜昊。颜昊俯下身去,把声音放轻了:“你怎么了?想说什么?” 那个奴隶猛地一头撞过来,就在颜昊伸手扶他的时候,顺势拔出了颜昊腰间的配剑,把整个人压在颜昊身上,用剑抵着他的脖子,嘶哑着叫喊着:“放我走!放我走!听见没有?” 这么近地望着他,他的眼眸就象是黑夜中流光的星辰。颜昊轻轻地笑了,一些儿不见惊慌的模样,慢悠悠地问他:“放你走?你要到哪去?” “放我走!”那个奴隶撕扯着从嗓子里挤出声来,他的神态狂乱而扭曲,“他们追过来了,他们要抓我,快点放我走!他们已经追过来了!”他的手腕根本用不上力气,只能拼命地合住手掌夹着剑,颤颤抖抖地比着,“你放我走!” “他们是谁?谁要抓你?”颜昊笑着,伸手一弹指,“铮”地一声,那柄剑飞了过去,斜斜地插在地上。颜昊一翻身,轻易地压住了奴隶,卡着他的脖子,“你是什么人?从哪里过来的?” 那个奴隶又咳嗽了起来,快要窒息似地喘着,模模糊糊地□□:“我、我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他突然大叫一声,痛苦地抱住了头,“我想不起来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是谁呀……他们、他们追过来了……”扑腾着,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颜昊忙扶住了他,大吼道:“大夫呢?怎么还不来?大夫!” 医师在帐外老远就听见了颜昊的声音,飞快地跑了进来,气吁吁地抹了一把汗:“大人、大人,来了。” “快点过来。”颜昊将手中的人平放在卧榻上,“他的样子很不妙,你看看。” 医师过来,两个卫兵一起按住那个奴隶的手脚,将他身上破烂的衣服解开,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颜昊瞧了一眼,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消瘦的身躯上布满了伤口,从肩膀到小腿竟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大块大块的皮肉翻绽开,隐约可见森森的白骨,黄褐色的脓血流出来,发出一种腐烂的味道。 “救活他。”颜昊简单地说了一句,语气果断不容置疑。 “是。”医师在军营中待得久了,也有几分胆识,马上镇定下来,一面吩咐卫兵去打水,一面手脚麻利地打开了药箱。 那个奴隶在榻上略略地动了两下,或许是这半天累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大人,叫醒他。”医师焦急地道,“这种时候要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颜昊有些发急,“噼里啪啦”地打着那个奴隶的脸颊,凑在他耳边大叫;“喂、喂,你醒醒,不许睡。”那个奴隶只是动了动眼皮子,“咿唔”了一声。卫兵正好端着水进来,颜昊夺过水盆,“哗啦”地全泼在奴隶的脸上,他打了个激灵,终是睁开了眼睛,茫茫然地望着颜昊。 医师取出了刀具,在蜡烛上灼烧后,用刀剔除伤者身上的腐肉。那个奴隶倏然绷紧了身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颜昊用袖子细细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水和污垢,露出他英气的眉峰、挺直的鼻梁、还有他惨白的唇、此刻已被他自己咬破。颜昊有些不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他的牙关撬开,冷不防他张了口,狠狠地咬住了颜昊的手。颜昊吃疼,但眼见他痛苦的模样,心又软了,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逗他开口:“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呢。须知我买下了你,你就是我家里的人了,我家已有了十六个奴隶,唔……你就叫颜十七吧。” “呸。”他果然松了口,吃力地喘息着,“我叫……长安,姐姐小时候叫我‘长安’……” 颜昊飞快地将手收了回来,看了看,已然咬出了血印子,还是有些恼了,瞥他一眼:“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怎么又冒出个姐姐?” “我记得……记得姐姐。”长安仿佛是欢喜的神色,死白的脸颊上也染了一片淡淡的红晕,“姐姐很疼我,她教我读书识字、给我做风筝玩、唱歌给我听……姐姐最疼长安,可是……可是姐姐也走了……”他倏然瞪大了眼睛,疯狂地挣扎着叫了起来,“不对、不对,是我杀了她,我亲手把姐姐的头砍下来了,我杀了她!” 长安那一下的力气大得惊人,卫兵出其不意,差点被他挣脱,医师一阵手忙脚乱,大叫:“抓住他、快抓住他。” 颜昊一把抱住了长安,紧紧地按着他的肩膀,柔声对他说着:“好了、好了,你没有姐姐,你已经忘了、什么都忘了,你是我买下的人,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 长安用力地仰起了头,绝望地想要尖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只从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响,就象是落在陷阱里快要死掉的野兽,而他的眼睛却要滴下水来。 颜昊叹息着,用手指抚摸他的眼睛,他长长的睫毛滑过,颜昊觉得指尖有些发痒,温柔地笑着,颜昊竟不知自己也有如此耐心,象是在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别闹了,大夫还在给你处理伤口呢,乱动乱叫的可不好。” “铛”的一声,医师从长安身上挑出了一截生了锈的箭矢,长安抽搐了一下,整个人都瘫了下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医师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子,松了一口气:“总算好了,天哪,他到底是怎么折腾成这样的,我还从来没干过这么累的活。”旁边的那盆子水都已经成了血红的颜色,底下沉着稀烂的碎肉,医师看了一眼,又觉得有些作呕,连忙转过身去念叨着,“伤口发炎得厉害,估计是拖了太久没治,现在可不太容易好,这一个月内不要沾荤腥的东西,还有啊,手脚的骨头和筋脉不是裂了就是断了,这段时间不要走路、手也不能乱动,自个儿小心点。” 长安已经安静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没有什么神采。颜昊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我的十两金子啊……看来是亏大了。” 拓跋宏进来,急急地嚷着:“大人,还不走?五个营的人马都已经先行出发了,就剩下你和我了。” 颜昊抬头看了看沙漏,才发现早已经过了午时,当下颔首:“我的亲兵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立即动身。” 卫兵拆了帐篷,长安还是呆呆的,医师扶着他坐起来,大沙漠的烈日落在他的脸上,是一种惨淡的白。拓跋宏第一次见他洗得干干净净的样子,不免多看了几眼,脚步就迈不动了。 “拓跋。”颜昊走过来拍了拍他,“发什么呆?” 拓跋宏猛然大叫一声,拔出了大刀,倒把颜昊吓了一跳,怒喝道:“拓跋,你做什么?” “他、他……”拓跋宏把刀对准了长安比划着,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人、他是、是易铮。” 所有的士兵都僵在当场,齐刷刷地望了过来。颜昊大怒,厉声喝道:“不许发呆,准备出发,有拖沓迟缓者,军法论处。”士兵们慌慌张张走开了。颜昊回过来,一脚踢飞了拓跋宏手中的刀,敲着他的头骂道:“他要是易铮,你用刀子指着他,早就被切成肉丁了,你在这里瞎叫唤什么,扰乱军心,我回去和你算帐。” “可、可是。”拓跋宏没了刀,更是心惊,向后跳了一步,“你看他长得……简直……” “只是容貌相似而已,这世上多的是。”颜昊截住他的话头,“那个人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拓跋宏较着劲儿:“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也许他阴魂不散,又回来了。” “拓跋宏!”颜昊终于忍无可忍,“半刻钟之内,你要是不上马动身,来呀,刀斧手伺候。” 拓跋宏连滚带爬地跑走了。颜昊叫人牵来一匹骆驼,带着长安一起骑了上去,顺手拿了件斗篷,将长安从都到脚裹了起来。 校尉在营角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吆喝,颜昊一挥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 风起大漠,黄沙漫天,火热的太阳笼罩了天空,仿佛要把人吞噬,空气都扭曲了。马蹄踏过沙砾,发出沉闷的“得得”声,伴着偶尔的驼铃,回荡在戈壁滩外。 长安虚弱地将头靠在颜昊的胸口上。颜昊抱住了他的腰,他很瘦,颜昊几乎摸到了他的骨头。“是不是很难受?闭上眼睛睡会儿吧。”颜昊在他的耳边说。 “不。”长安用微弱的声音坚决地道,“很危险、这里很危险,我不能把眼睛闭上。” 颜昊挑了挑眉,笑着:“你比我还紧张啊。” 长安忽然向左边转过头去,直挺挺地保持不动。 颜昊顺着长安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左方跟着拓跋宏,这一路上不停地朝这边瞪眼睛,被长安发现了,两个人便那样对视着。只片刻,拓跋宏便败下阵来,缩着脑袋落到后头去了。 颜昊好气又好笑,伸手硬把长安的脸扳回来:“你别放在心上,因为你长得很象一个人、一个让他害怕的人,所以他瞧你不顺眼。” “唔。”长安倦倦地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那个人叫‘易铮’,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颜昊的兴致很好。 长安似乎很费劲地想了想,低低地道:“不知道,我忘了。” 颜昊望着高高的天空,慢慢地道:“他是珈蓝的帝师、兵马大元帅,‘易铮’这个名字在中州大陆上是一个传奇,他十六岁挂帅印,率领帝国军队叱咤疆场,短短八年间从南方的古越打到北方的末纥,为珈蓝帝国征服了无数领土,从来没人能打败他。” 炽热的阳光刺痛了人的眼睛,长安眯起眼,远远地看见大漠的鹰隼掠过天空,带着呼啸的风声。 “易铮是个魔鬼,但对一个战士来说,他是最值得崇拜的英雄。”颜昊的语气里掩不住惆怅,“我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在战场上和他拔剑决一生死,可惜啊,连老天爷都容不下他,五年前他已经病死了。” 长安僵硬地举起手,哆哆嗦嗦地摸着自己的脸颊:“真的很象吗?我长得什么模样呢?” 颜昊“呛”地拔出了剑,横在长安的面前,冰冷的剑锋映出了长安的眉目,带着青森森的寒意。长安眨了眨眼睛,迟疑地伸出手去触摸剑刃。颜昊手腕一抖,还剑入鞘:“别去碰,会割伤手的。” 长安的手指已经被划破了,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拽紧了手心,还是有点儿疼。 “我七年前在辽洲战场上见过易铮一面……”颜昊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啊,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大跳,一时冲动就把你买了下来。” 阳光太烈了,长安闭上了眼睛,半晌沙哑地说了一句:“快点走吧,这里很危险。” 颜昊看了长安一眼,也不再问他,打了个尖利的呼哨,前头的人听见了,便一声一声地传开去,将士们猛地抽紧了马鞭,一路疾驰。 日落戈壁,暮色晚天,黄昏的地平线上露出了一点点灰色的山尖。前路的人马吹起了“呜呜”的号角。颜昊摇了摇长安,指着前方,用骄傲的语气对他说:“到了,你看,那就是空刹明城,‘空刹明’在黎华古语中的意思是天空,这是天神眷顾的土地,从未被征服过的都城。” 斜阳下,巍峨的香格里拉山脉横贯了辽阔的沙漠,空刹明城背靠中麓、依山而据,千百年里屹立于大陆北端,白色的城墙高高地拔起,遮住了流云、留住了夕照,直指苍穹。 “没有什么土地是不能够被征服的。”长安回过头来望着颜昊,他咧开嘴,似乎是微笑的表情,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只想着躲避在城池里面的人,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宽阔,他们终有一天会和这个城池一起灭亡。” 颜昊没有生气,他的手指抚摸着长安的脖子,那么脆弱的地方,青色的血管从苍白的肌肤下面透了出来,仿佛一折就会断掉的感觉。颜昊温和地轻声问着:“那么,你告诉我,空刹明要怎样生存?” 长安的手举了起来,笔直地指向南边的大地,他的声音就象沙子般粗糙:“战争、扩张,从空刹明城走出来,让战马的铁蹄踏遍中州大陆,让诸国臣服在你的脚下。” 颜昊的目光宛如天上的鹰隼,紧紧地盯住了他的猎物,犀利而残酷。长安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却软了下来,又将身子缩成一团。颜昊忽然哈哈地大笑,用力地拍了拍长安的肩膀:“你可真有意思,以后可别在城里说这种话,会被人家笑死的。” 长安被拍得生疼,惨白着脸闷哼了一声。 黎华族里的咸巫长老已经在城门外守侯,颜昊跳下了骆驼迎了上去,各各躬身为礼。咸巫长老借此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道:“天神保佑,你可算回来了。听说珈蓝人要进攻我们,你偏偏到边境去了,城里这几日人人心惶惶的,现在才松了一口气。” 颜昊不答话,只是朝长老笑了笑。 数十米高的青铜城门在百名壮汉的合力下“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城里倏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男女老幼夹在道边欢喜地挥手,城楼上的士兵用铁戈敲击着盾牌、“咚咚”作响,年轻的姑娘跑到战士的马前,欢快地旋转舞着。 颜昊和咸巫长老对望了一眼,颜昊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这可不行,太招摇了,王的面子上挂不住。” 咸巫长老目不斜视,一边不停地颔首替颜昊致意,一边耳语:“说实话,这真不是我安排的,你别来怪我。” 一个内庭官员从人群里挤了过来,高声道:“颜昊大人,王有宣,请您立即入宫觐见。” 颜昊朝拓跋宏使了个眼色,拓跋宏马上掉转了马头,带人去了军营。颜昊策马随内廷官而去。 入了宫门,走上九百级石阶,颜昊进入正殿,对着殿上高坐的黎华王穆罕沙恭敬地跪了下来:“颜昊参见大王。” 穆罕沙客气地点了点头:“这回去边境巡查,真是辛苦你了,坐吧,不要多礼。” “是。”颜昊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穆罕沙身后一位大臣朝颜昊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颜昊大人可回来了,城里的百姓可是望眼欲穿啊,你看看,刚才那场面多热闹啊,连王在宫里也听见了,如此深得民心,真叫人羡慕啊。” “不要乱说话。”穆罕沙抬手止住了大臣的话,眯起眼望着颜昊,慢吞吞地道,“颜昊是黎华最高贵的王族,是空刹明城最勇敢的战士,也是我穆罕沙最忠心的臣子,他应该得到那样的荣耀。” 颜昊连忙弓下了腰:“颜昊惶恐。” “好了,什么都不说了,回来就好。” 穆罕沙摆了摆手,臃肿的身躯在王座上不安地扭了两下,“这三年来,我们对珈蓝俯首称臣、献币进贡,一向香案无事,为何他们忽然大举来犯,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颜昊干咳了两声:“珈蓝人凶残狡诈、掠夺成性,本来就不能指望他们遵守盟约,如今兵临城下,其他的不管,王还是寻思对敌之道来得要紧。” “这个……”穆罕沙的眉头开始打结。 就在这时,都城最高处敲响了九鼎大钟,急促的钟声回荡在空刹明城的天空中,惊飞了山顶的鹄鸟。 穆罕沙霍地从王座上跳了起来:“有敌人进犯,是珈蓝人、一定是珈蓝人,他们已经来了!来了!”他惊慌地叫了起来,“颜昊,快去,快去城楼上看看。” 颜昊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起身匆匆去了。 平民们一路奔跑着躲回了家中,一列列士兵飞快地向城楼赶去,战马嘶鸣着,钟声越来越急。颜昊飞马到了城楼下,拓跋宏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天哪,他们真的追过来了,要是我们慢了一步,就要被踏成肉泥了,你快上去看看。” 颜昊上了城楼,举目望去,心下陡然一沉。 远方的地平线上尘烟飞扬,笼罩了黄昏的迟暮,只从天边隐约露出一点残红。千万匹战马奔腾而来,打破了大漠平原的寂寥,那时蹄声如雷震。铁甲金戈的将士列成严谨的方阵,黑压压地移过来,落日奄奄,从黄沙里迸裂出铁刃的寒光。珈蓝帝国黑色的大旗在风中翻卷着,猎猎作响。 空刹明城的影子斜斜地映在黄沙地上,有了些模糊。山上的鹄鸟尖锐地鸣叫着,扑棱着翅膀低低地掠过城墙。 颜昊猛然仰起了头,对着北方的天空,拔剑击节高歌: “天苍苍,野茫茫, 大漠狼烟西风冷,铁骑踏燕山, 长弓射日,八万里河山待我取, 问天下,谁是英雄。” 浑厚雄壮的歌声激荡在城楼高处,宛然如利剑,穿透了沉沉暮色。城里的士兵渐渐地应和着,歌声愈见高昂,长风凛冽,在夜幕降临中,一簇一簇的火把燃烧了起来,星星点点地映照着空刹明城,数十万人引吭而歌: “天苍苍,野茫茫, 大漠狼烟西风冷,铁骑踏燕山, 长弓射日,八万里河山待我取, 问天下,谁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