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逃妃》作者:漓小熊 文案 逗比版文案: 林瑶穿越了,自以为我是女主,锦鲤在手。 没几天:女儿啊,老丞(se)相(lang)大人想娶你为第N房小妾。 没几个月:敌国第一猛将攻破城池,举国投降,她亦沦为阶下囚…… 林瑶:呵呵哒,我拿的难道是虐恋情深剧本吗?! (╯‵□′)╯︵┻━┻ 女主个头,锦鲤个鬼,还是逃为上策! 只是逃着逃着,怎么变成王妃了? 只是逃着逃着,那个男人他怎么越追越近了? 林瑶:【我有特殊的御夫技巧:听说随便怎么造作,他都把我当个宝……】 正经版文案: 皇权阴谋业火滔滔,他生而带着仇恨。 宁愿承受着万骨枯尸的恨意,踩着浴血成河的头颅,一步步成为摄政王,尽揽山河与荣耀。 骁勇善战,狠戾残暴是他的代名词,如阴影般强力笼罩在大漠诸国的天空之上。 直到遇上林瑶,一个明媚而阳光的女子,这片苍茫荒漠的杀戮世界,焰火中燃起了希望,他看见了爱与光明。 为上苍赐与他最后的一片圣洁,他愿意被挚爱救赎,放下仇恨与兵刃,舍弃荣耀与权势,与她归隐山林比翼双飞。 王妃林瑶依偎在那结实的胸膛,低语我的王我的战神,自拔羽翼而前路坎坷,你悔吗? 男人坚定不移,瑶儿,俗世繁华过眼云烟,我自问不畏鬼魅不敬神佛只愿爱你,唯一恐惧,只怕不得与你一世相守。 阅读提示: 1.本文1v1、SC、HE 2.男主男二男三男四都是猛男,八块腹肌,宠妹max 3.男女主人设原型为西夏景宗和皇后没藏氏 4.感谢订阅收藏 另:文中所有阴暗面不代表作者本人三观,一些极端的东西请勿模仿 封面感谢画手李畫之(新浪微博@畫之是穆之)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预收《匪色》《长安》求收藏 ┃ 配角:林瑶,尉迟傲天 ┃ 其它:HE,1v1 一句话简介:我,猛男,不干了! 立意:战争没有赢家,要和平不要战乱,要团圆不要离别 第1章 引子(看作话) 神秘的壁画和那个梦中…… 这是在做梦吗?这是梦,还是…… 林瑶身后是黑压压一大片的千军万马,左右竟然是汹涌翻腾、跳跃着火舌的火海,而前方不远处,不是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竟然是一座伫立在风沙中的古老城池!猛烈的狂风席卷而来,她本来就不太爱转的大脑此时更加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逃! 林瑶拿出体育考试时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前方的那座城池,周围不断有乱箭飞过,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这时她被一股力量拽了起来,骑上一匹漆黑战马的同时,不偏不倚的落入了一个冰冷坚硬的胸膛。 林瑶拼尽全力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任由战马的主人调转马头,向黑压压的千军万马中飞驰而去…… “瑶儿,我的俘虏。”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传来,“战争就是这样,成王败寇,所以本王习惯了对现实不满足,对命运不甘心。”这个男人冰冷的唇强行在她的脸颊上一吻,“本王提醒过你,妄想从‘十九层地狱’逃出去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不过死亡的过程是美妙的,你可以慢慢享受它带给你的感觉!” 这时眼前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间阴寒、潮湿的水牢里,犯人像牲口一样被捆在铜柱上,腰以下被水浸泡,头顶上却燃着猛火。犯人凄厉的求饶声中士兵们麻木的任由火焰从头至腰慢慢燃烧,一点一点的吞噬他的身躯,把他变成半截可怕的焦炭…… “不,我不想死,更不想这样死……你放开我,听到没有?”林瑶不顾一切的挣开这个男人戴满刻着咒符的扳指、铜链的手,挣离他隔着血红色战甲的宽阔胸膛,她疯狂的跳下他漆黑的战马,乌黑的长直发和紫色的长纱裙在骤风中极其张扬! 此时,在整个古战场上,一场千军万马极其血腥的战斗正进行着。猛烈的狂风中,激昂的战鼓声、马蹄的哒哒声、混乱的厮杀声交杂着,不知为何,林瑶竟然不受控制的冲进了左边的……火海! 猛火无情的吞噬着她白皙柔弱的身躯,白嫩的皮肤渐渐变黑变焦……奇怪的是,她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似乎这具身躯完全不属于自己,她哭喊、挣扎,大脑里却其实还是一片空白…… …… “叮铃铃……” 闹铃声准时响起,林瑶不耐烦的关上闹钟,然后像往常一样把它摔在床边的大毛绒熊身上,同时她挺庆幸它没被自己摔坏,助她逃离了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噩梦。 刷牙、洗脸、穿校服……完成这三件大事来到客厅时,老姐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迫不及待的挥着手里几张图片:“瑶瑶快看,你姐夫他在C市的考古研究估计已经结束了,过年前肯定能赶回A市!” “老姐,眼见为实,拜托你别太相信姐夫的什么承诺了,今年他如果再忙着呆在海边挖死人不回家陪你过年,你就听老爸的和他离婚算了,天底下的男神和土豪可多得是。”林瑶不以为然的拢了拢浅棕的长卷发,接过图片随意翻看了起来。 “所以让你眼见为实,漠北王妃的银棺已经出土了,除了主墓的壁画和银棺上的咒符,这座衣冠大墓没什么研究价值了,考古研究者凭什么不能回家过年?咦,瑶瑶!你怎么了……”老姐自信的进行着判断,却在看向林瑶的时候,被她反常的表情吓了一跳。 这么认真专注和困惑的神情,它还从未在林瑶脸上出现过:“啥?咒符……壁画……” 嗯,不会错,图片上这些奇怪的符号,和噩梦里霸道男人扳指、铜链上的符号几乎一模一样!而风化严重的壁画上虽然看不清墓主人的容颜了,体型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前几天她还对着这副好身材感叹,明明能靠颜吃饭还天天学习的人多么伟大……呃!最后那张壁画描绘着墓主人不顾一切冲进熊熊燃烧的火海,最终灰飞烟灭,这不正是噩梦里的自己吗? “哈哈,以后谁再敢骂咱们瑶瑶是小太妹,我就用今天的所见反驳他。”老姐颇感意外的笑了笑,“瑶瑶,如果你很感兴趣考古研究,可以跟你姐夫学学考古知识,总好过和一群社会上的朋友混在一起。” “谁……谁他妈的感兴趣这些诡异的东西了?还给你,永远别让我……再看见它们,我去参加期末考试了,祝我及格。”林瑶送瘟神似的把照片还给老姐,早餐也没心情吃了,背起书包就出去了。 …… “溶血修筑这里,再尘封千年,圣神啊,你的力量或许能将这一切重新唤醒。瑶儿,别害怕,本王说过会永远保护你……瑶儿,我的王妃,回来吧。” 血海里,时间的齿轮似乎在倒退,古城的遗迹残桓逐渐变成伫立在风沙中的坚固王城,冷清的归墟变成繁华热闹的街巷,一支庞大的军队正驶向宏伟的城堡,巨大的战旗上写着血红色的“漠北”两字,军队经过的地方,皆是百姓们虔诚的膜拜和疯狂、热烈、雀跃的欢呼声…… 当海水逐渐减少的时候,海平面上也缓缓的升起了一座巨大巍峨的金山,散发着刺眼的金色光芒…… 号角声再次吹响了,一具具白森森的骸骨从血海里浮现出来,随着时间倒退恢复了它们曾经的鲜活。风沙中,勇猛善战的将士们策马,整齐的向他们冷傲不可一世的王靠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第2章 穿越 第二章 新元2018年1月28日,某高中某课室。 “困……” 灵动得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浓淡相宜的眉毛、高高的鼻梁、肉嘟嘟的嘴唇、小巧的耳朵、尖尖的下巴、白皙的皮肤……林瑶这张明艳而精致的“漫画脸”几乎和课桌上空白的答题卡贴在了一起。 昨晚那个噩梦实在太诡异、太真实了,最让人无言以对的是,它竟然和老姐拿来的古墓图片有颇多相似之处,林瑶不太相信这完全纯属巧合…… 妈的,细思恐极!惨被恐惧加困惑折磨了一整晚加一整个清晨,林瑶比彻夜未眠更感到疲倦不堪,看着课桌上那张烦人的语文试卷,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只有两个字:想睡! 迷糊中,广播声传进她的耳朵:“现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还有十五分钟要交卷了!林瑶打了一个哈欠,抬头看了看正在专注批改一堆试卷的监考老师,熟练、迅速的从校裤口袋里掏出iPhone 8。 惯犯林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发出了一条微信:“全部选择题!”,用熊猫头做头像的接收人是隔壁班那个表里不一,帮同学作弊赚取私房钱的学习委员。 那个学习委员竟然没有回复,林瑶皱紧眉头,飞快发出了第二条:“尚矛矛,快点儿就(救)命!” 就在这条微信发出去的同时,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她的手机——她的行为被监考老师发现了。 林瑶一直自恃坐在整个班级最方便作弊的位置,却低估了这个监考老师对她的关注度,这场考试的监考大妈是负责检查仪容仪表的那个老师,短短一年时间不到,她已经与林瑶“交战”过数次…… 因此,即使因为倒数第一的成绩而坐在了最后一排——整个班级最不起眼的位置,林瑶仍然难逃此劫。 老师没收了她的试卷:“叫林瑶是吧?你为什么作弊?” 林瑶拢了拢浅棕色的长卷发:“我懒得做。” “懒得做?”听到这个回答,老师彻底生气了。 “是啊。”林瑶继续满不在乎。 “这位同学啊,老师已经观察过你很久了,你哪里还像一个学生?现在竟然还敢作弊了?”林瑶破罐破摔,老师自然也就不再给她留面子,“你具备一个认真备战高考的态度吗?整天迷糊散慢,染发!化妆!戴首饰!你这样的问题学生不作弊,确实不太可能混过考试,可是这样下去毁掉的可是你自己的学业和前程!这一次老师不能再宽容你了,给你零分,你要好好反省!” “哦。”林瑶回答。 说真的,虽然挺反感这个老“仪容仪表”,林瑶却觉得,她这一次总结的其实挺对,自己就是一个能令长辈们头疼欲裂的问题少女。 …… 考试结束后,林瑶慢吞吞的晃出了课室,这时却发现手机上那条迟到的新消息:“A、C、D、B、BE、A、C、A、AD、B、C、D,林大小姐,二十块钱哦!” “我零分了,你他妈的还敢向我要二十块?五毛钱都不给你!”林瑶无奈的摇摇头,这一次,她难免又要挨老爸一顿狠揍、老妈一通训斥和老姐的一阵鄙视了。 过了还不到一分钟,手机再次响起了提示音,这次发来信息的却是林瑶的男友,在天空□□玩票的富二代歌手,秦狩。 “狩狩,语文考试我得零分了。” “瑶瑶,你过来找我,我带你散散心哦。” “狩狩,我去不了,下午还有数学考试逃不了,命真苦!” “瑶瑶,你的语文已经零分了,没有必要再考数学了啊。你干脆把那些没用的考试都逃开算了,我们□□的顶层开了一个新KTV,你还不赶快过来好好玩玩啊?” 林瑶同意了,其实如果拒绝秦狩的邀请,随后这恐怖的一切会不发生吗?或者,它会以另外一种更加恐怖的方式发生? 谁知道呢,反正命运最喜欢玩弄人了,她清楚的记得昏睡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天空□□的电梯上,当时还收到狩狩发过来的信息:“那当然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改变我对你的爱,秦狩狩要爱林瑶瑶女神,一生一世!” “嗯嗯,狩狩,我快到了。我也爱……”林瑶正甜蜜的回复男友,电梯外突然响起了一些极其惊慌的尖叫声:“天哪!着大火了!跑啊——” □□着大火了,电梯外已经是一片火海,人们都在慌不择路的逃命,极其混乱的嘈杂中,这电梯也渐渐被浓烟和火苗包围! “喂!!救命……”林瑶害怕极了,她拼命拍打电梯门,这该死的电梯却非但没有开门,还不争气的发生了固障——猛然下坠! SOS,这可是18层…… 林瑶的iPhone 8狠狠的跌出,浓烟和烈火中,她瑟缩着,本能的发出无助的尖叫声。 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林瑶确实觉得过了很久,这千刀万剐的电梯却似乎永远都坠不到底。 极度慌乱中,巍峨的金山、闪烁着金光的咒符、金色的权杖、血红色的扳指、密密麻麻的铜链……林瑶的眼前,竟然全是这些诡异的东西。 火光中这些东西越来越模糊,金色的光芒刺得林瑶难睁开眼,她的身体似乎飘忽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响应起这些东西的召唤。 说不清楚是在飞升,还是在下落,林瑶的眼前一片混乱,意识也逐渐模糊,徒劳的挣扎中,她的身体逐渐失去了知觉…… 直到一切混乱的东西完全消失了,林瑶模糊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高大、威严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而她的耳畔,竟然又响起噩梦里那个男人低沉、冷漠又充满磁性的声音:“瑶儿,我的俘虏。”他的声音异常清晰,清晰的烙进林瑶已经被困惑填满的心,最深处…… “救命……” 林瑶挣扎着,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行字:“衍帝年间,漠北诸国联手,屡次挑起战争,致使东耀国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文帝十六年,新元401年秋,摄政王尉迟傲天组建、统率的新军大败漠北联军,这是40多年以来东耀国唯一一次完胜的战争。从此之后,在尉迟傲天的统帅下,东耀军队经过的地方战无不胜,他用无数战俘的鲜血洗刷了这个国家曾经的软弱和屈辱……直到……” “啊……” 这个故事,就从新元406年的漠北开始说起…… 神马故事?!我不感兴趣,我要逃出火海,让我逃出去!林瑶拼尽全力的挣扎着,尽管毫无力气,渐渐的,精疲力尽的她陷入了昏迷!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这是蘸满盐水的皮鞭不依不饶的狠抽在□□上的声音,狠毒而野蛮,林瑶感觉全身的麻木正在逐渐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全面扩散开的疼…… 疼,真的好疼。 可是,简直见鬼,皮鞭下哭泣的那个单薄弱小的古代小女孩明明不是自己。 “夫人,求求你,求求你别打瑶儿了,瑶儿再也不敢少洗一件衣服……不敢多吃一口饭了……” “不长记性就得打,不许停,继续狠狠的打!哼你个小野种,怎么不去求你亲娘呢!怎么不和她一起死掉呢?你是那个勾引老爷的短命贱货私生的,又不是我孟嫣然生的,我可是看见你就来气!” “有病吧?没这样虐待小孩子的!”林瑶虽然叛逆却富有正义感,正想阻止,这一幕居然淡了……紧跟着,她好像看到了很多类似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眼前一幕幕放映,用她的话说,简直就是一个小女孩的悲惨成长史。 这个也叫林瑶的倒霉小女孩生活在一千多年前还没统一的漠北,一个叫北溯的古国。生母很早就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小丫鬟和她相依为命,作为私生女养在生父家里,从小受尽了继母和嫡姐虐待,直到有一天,狠心的嫡姐指使人把她推进水里淹死了……林瑶看到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作业和考试的生活其实很幸福,至少衣食无忧,还有个亲老姐对自己好,还有……咦,等等!古代这个林瑶身边青梅竹马的小侍卫怎么会是狩狩,名字长相都一模一样,换枪不换炮穿了身古装,怎么会这样? 林瑶记得,□□起火前她是打算去找秦狩的,然后,然后……妈的头好疼,脑海里的画面瞬间一转,转回了火灾那天,几个消防员从火场抬出她盖着白布的焦尸……她看着自己飘渺的灵魂,苦笑,原来死的不仅仅是那个可怜的古代女孩子,还有她自己。 …… “给我起来,偷什么懒!”一盆水从头浇到脚。 林瑶只觉得身上一片冰凉,难道这么快还魂了?随之而来头皮传来一阵疼痛,似乎有人在猛揪她的头发! 林瑶这种小辣椒可不是好惹的,她没好气的睁开眼,却看见一个画着浓妆、穿着华丽鲜艳衣裳、打扮颇具异域风情的娇艳少女,一双杏眼同样没好气的瞪着她,这不是古代那个倒霉林瑶的坏嫡姐林娴么? “小野种,还不起来干活,装什么死,今晚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没等林瑶回答,身旁瘦弱的小丫鬟连忙解释:“大小姐,小姐她落水了,不是偷懒!小丫求求你,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啪!话音未落,屋内沉闷的空气便被响亮的巴掌声划破。 林娴揉着自己的手:“看看,这脸皮得多厚,手都给我打疼了。”随后她恶狠狠的瞪着小丫,“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林瑶仍未完全缓过神,可是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全听进去了,原来她死后恰好穿越到古代的那个倒霉林瑶身上了。 完了,真够倒霉的!林瑶敲了敲自己的头,努力想让自己更清醒、冷静,当务之急就是应对她这嫡姐了,否则她和小丫接下来都得玩完。 “呦,想敲头?早说呀。”林娴见林瑶正在敲打自己的脑袋,嘴角浮起一抹笑,抓住林瑶的头就往床边使劲撞去。 砰砰直响,这声音听得连跟随她一同来的丫鬟们都有些不忍了。 “小姐!”小丫想上前阻止,却被人抓住,动弹不得。 鲜血从林瑶的额头滑下,流到了嘴边,她伸出舌头舔了舔,不得不说,这腥咸的味道让她清醒了不少。 紧跟着,她一拳打在了林娴的胸口上,林娴哪曾想到这一直逆来顺受的受气包敢反抗,完全没防备,重重的挨了一下,吃痛放开了她。 林瑶嘶哑的嗓子里突然发出笑声,早已被林娴抓乱的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脸侧,撞破的额头上,鲜红的血正不停的往外流,然后滴落在地。 第3章 第一次交锋 第三章 林瑶忽然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林娴捂着自己的胸,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从来不知道这个部位给人揍了竟然会这么疼。 “是不是觉得很疼?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林瑶艰难的撑起身子,慢慢撩开自己脸上凌乱的头发。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一把脸上的血,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然后看着林娴,嘴角轻轻勾起。 林娴脊背微凉,她从那双灵动的眸子里读出了嘲谑和警告。她压下心头不快,示意身边的丫鬟上前给林瑶一点教训。 还没等林娴的丫鬟动手,林瑶就率先开口了:“我劝你最好别动,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听她的,动手!” “那就走着瞧吧,现在你的胸是不是碰都不能碰?如果以后你的夫君能看不能碰……我去,到时候谁还要你啊!” 林娴半信不信,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还真是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慌了:“你对我的胸做了什么?” “没什么,也就下了点毒。” “你这死野种!居然敢对我下毒!快把解药交出来!” 林瑶歪着头,看着林娴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哎,你怎么就不明白,还这么趾高气昂的吵吵嚷嚷?我要是你,现在就道个歉,求我给你解药。” “想得美!你这个野种……” 林瑶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轻轻的擦拭着脸上的血。 从刚才到现在,小丫一直默默的看着两位小姐交锋,这时林瑶给她投去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这小丫鬟不笨,想了想接话道:“对了……大小姐,听说咱们北溯男子对女子的身体可是相当重视,容不得一点瑕疵。” 林娴瞪了小丫一眼,什么时候轮到她被这两个贱蹄子欺负了,拳头紧紧攥在一起,这个仇她迟早得报。 “小红,给她道个歉!”林娴示意自己的丫鬟上前,要她向这小野种道歉,怎么可能? “对不起喽,小野……二小姐,奴婢不该打你。” “这算什么道歉?”小丫有些生气,明明是大小姐打了人,却让一个丫鬟道歉,还没有半点诚意。 林瑶却笑道:“这道歉呢,我接受了,不过你一个丫鬟也敢打我,我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小姐吧?这说出去,还得说咱们大王治国不当、尊卑不分呢。” “你胡说什么!”这一顶帽子扣下去,传出去那可是大罪。 “没有吗?那是我错怪你了?小红,要不你就朝着王宫磕几个头,乞求大王的原谅吧。” “小姐,这……不好吧。”小丫有些害怕。 林瑶笑了:“没什么不好,姐姐她们对我们向来‘关照’有加,这种时候我们也应当指点一下她们,免得到时候上面怪罪……” 林瑶没继续往下说,但小丫已经明白了,不仅是小丫,就连林娴也听明白了,她是要趁此反击。 于是小丫就抓住小红的头,狠狠的往地上撞了几下。平时被她们欺负连一声都不敢吭,就是害怕惹上更大的麻烦,可如今既然林瑶已经给了她一个反抗的机会,她又怎么能放过呢? 地上灰白的砖,染上了红色。 “解药呢?”林娴哪里还管小红死活,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她在意的是她的解药。 “哦?唔,回去用灶台里的灰泡点水喝就行了。” 看着林瑶满不在乎的样子,林娴火直往上冒,竟然让她喝那么脏的东西,“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说完便带着人气冲冲的走了。 …… 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林瑶和小丫心里一阵痛快。人走后,小丫赶紧找来了块干净的布,为林瑶擦脸、处理伤口……小丫这熟练的架势,让林瑶的心沉了又沉。 靠,莫名其妙的就死了,然后穿越到了这个鬼地方,别人穿越都是好吃好喝的公主,而她竟然穿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受气包,一来就受欺负。 小丫见林瑶一直不说话,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觉得委屈,于是开口安慰:“小姐,刚才的事……” “没事,刚才你做的很好。” 闻言,小丫抬头正视着林瑶,似乎真的是不一样了,以前不管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林瑶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老是跟她说不要还手,不然会招来更大的报复。 感觉到小丫的视线,林瑶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丫点了点头。 “当然了,人总是要成长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何况在这弱肉强食的古……时代,更是这样了,受了欺负不吭声只会把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林瑶拍了拍小丫的肩膀,“你觉得我会平白无故的掉进水里吗?” 小丫瞪大了眼:“小姐,你是说……” “嘘。”林瑶对小丫比了个手势,“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得多加小心,还有,我们以后再也不能这样被人欺负了。” 以前的林瑶忍得下去,她可忍不下去,她父母生下她,可不是这么随便给人欺负的。 “小丫,以前你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以后我会尽量保护你的。” 小丫泪光盈盈,转头擦拭滑下的泪水,然后对着林瑶一笑:“我也会保护小姐的。” “还有秦狩。”林瑶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她在那些画面中看到了,有人经常在大小姐欺负以前那个林瑶的时候保护她,有时侯也会给她送吃的,那是一个和她现代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连名字也一样。 所以,这个古代版的秦狩是特意来守护她的吗?和以前一样?…… “对了,小姐你什么时候会下毒了?” 林瑶回过神,然后坏坏一笑:“我哪是下毒啊,其实我是骗她的。女生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就是胸,虽然肉多,可是一拳揍过去能痛死她。” 以前林瑶上体育课,老师教导说男同学要保护好自己的某个部位,女同学则要保护好自己的胸,打女人的胸就等同于踢男人的那个部位,所以她才会铆足了力气打林娴的胸。 “那会不会被她发现?”小丫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万一被知道了她们骗人,林娴又不知道会想什么损招出来对付她们了。 林瑶可不怕林娴会发现,毕竟她的思想比林娴领先了一千多年,而且按照那女人的性格,此刻怕是正在喝那脏兮兮的灶灰水了。 待小丫给林瑶包扎好之后,她让小丫给她弄了点水洗澡,一脱光走进木桶的时候,林瑶被这身子吓到了。 骨瘦如柴,浑身的淤青。 好在水里倒映出来的还是她原来那张脸,可是和2018年的她比起来简直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本来就瘦的小脸看着更尖得吓人,下巴看上去能把人戳死,皮肤虽然白皙却暗淡无光,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 其实她看到小丫的脸,就应该猜到的,两人长年受欺负,怎么可能吃得饱穿得暖呢。 压制着心中的怒气,林瑶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莫名的觉得心凉。好好的生活变成了这副模样,穿到了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一不小心还得受折磨。 想着想着,她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了起来,然后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哭累了,就睡着了。 “瑶儿,我的俘虏……” 这句话像是魔音一样,不断的回荡在林瑶的脑海。睡着的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双手不断挥舞:“别过来,你别过来!” …… 第二天,天还未亮,林瑶就被人吵醒了,她也终于结束了这一夜的“纠缠”。 “让那个小野种出来!竟敢给我的女儿下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林瑶的继母孟嫣然的声音。 “夫人,你不能进去。” 林瑶一打开门就看见小丫被那坏女人一脚踹翻在地。 “干什么呢?”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林瑶的嗓音已经恢复了,清脆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气。 本来就没睡好,还被人一大早吵醒,林瑶简直想一巴掌扇过去。 孟嫣然看见林瑶出来了,胖手掩着涂抹得跟血盆大口似的嘴,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哎,咱们的二小姐舍得起床了?” 只见她穿着一件华贵但却老气的皮袄,高高仰起的大脸上画着夸张且不适合她的浓妆,长长的辫子盘在头上,油光锃亮,看上去说她一年没洗头都不过分,似乎随时都会流出头油。 林瑶眉头微皱,这浓眉大眼的矮胖毒妇简直和林娴一个德行,真不愧是母女,都喜欢把自己浓妆艳抹涂抹得跟妖精一样,不过如果用蜘蛛精蝎子精形容林娴,这孟嫣然最多只能算猪精。 “夫人一大早就过来我这里,是想告诉我们你新买的胭脂比较好用吗?” “废话,我买的东西放到整个北溯国那都是最上等的货色。”孟嫣然听到林瑶的话,得意的昂起了头。 林瑶真是要吐血了,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也对,夫人的东西一向都是我们全府最好的,哪是其他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算你识相。”孟嫣然说完后察觉出不对,这岂不是说连老爷也不如她么,随即一脸大怒,“好你个小野种,竟然挑拨!” “我有吗?” 孟嫣然听林娴说这林瑶醒后性子变了不少,她还没在意,没想到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你为何要给阿娴下毒?她与你平日无怨今日无仇的!” 林瑶不禁暗自冷笑,无仇?这仇可大了,随即把脸一捂:“夫人向来贤良,怎么能诬陷我?555……” 孟嫣然把袖子一撩,就要上前揪林瑶的耳朵,没想到林瑶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夫人明鉴啊,明明是小红那丫头挑事,想要离间我和阿姐,我一向胆子小,哪敢对阿姐下毒啊。真是的……不怕你们报复吗……”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但又恰好落入孟嫣然耳中。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吓得发抖的林瑶,孟嫣然也觉得就凭她这胆子,量她也不敢对宝贝女儿下手。 可不是吗,这十几年她和林娴无论怎么虐待林瑶,都不见林瑶敢有反抗之心,哼,又岂会因为落水之后就胆敢忤逆她们? 孟嫣然踹了林瑶一脚:“我可告诉你,给我老实点,要是再敢惹我的女儿,我饶不了你!” 林瑶看见她把袖子放了下来,就知道她算是信了自己的话。 “小野种,罚你两天不许吃饭!”孟嫣然说完,就扭着肥胖的屁股,带着人趾高气昂走了。 第4章 嫁给老色鬼 第四章 待人走远后,小丫赶紧把林瑶扶了起来:“小姐,没事吧?” 林瑶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小姐为何不反抗,要向夫人下跪?”小丫不太明白,昨天的时候林瑶那么强势的和大小姐对抗,今天为什么又服软了。 “为什么要反抗?课本……咳,俗话不是这样说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没有自保的能力之前,要学会服软。” 小丫听了林瑶的话,突然觉得她对林瑶的了解变少了,这样的智慧她在以前的林瑶身上从来不曾见到过。 “走,出去玩去!” 小丫被林瑶拖着翻后院的小墙出了府,看着林瑶东张西望的,还有那一身早就不合身的衣服,显得她特别的格格不入。小丫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别人的小姐都是体体面面的,自己家的小姐却…… 林瑶没注意到小丫的情绪,她只是想出来看看,这个一千多年前古国的大街上是什么样的,古代国家的东西好不好吃。 从昨天开始她就已经没吃过东西了,那个坏女人还要再饿她两天,简直丑人多作怪想饿死她,唉,真后悔没吃离开现代前最后一顿早餐。 闻着街道上飘来的香味,林瑶的肚子呱呱直叫。没走几步,她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林娴!坏嫡姐正带着额头包扎着一个大包的小红,在买东西呢! 卧槽。 没过一会,便看见一个一脸是灰、拿着拐杖的乞丐对着林娴乞讨:“漂亮的小姐,行行好吧!” “滚开!”林娴看到乞丐就要走到她面前了,一脸嫌弃,如果不是大街上,她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行行好么,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乞丐说着脚下一滑,朝林娴扑过去。 “啊!!”林娴尖叫不已,自己竟然被一个乞丐抱了! “你快放手,快滚开!” “放开我家小姐!”小红也伸手去拉乞丐。 “放手啊!臭乞丐!”林娴几乎要哭了,又生怕自己大呼小叫引来更多的人,要是被别人看到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乞丐终于放手了:“对不起啊,对不起。”说着摸了一把林娴的胸,然后转身就跑。 林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臭乞丐,竟然敢吃她豆腐!等她想叫小红追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嘿嘿,哥们,这个还你。” 原来刚才那个乞丐是林瑶假扮的,刚才她看到林娴以后就想整她了,到巷子里找了个乞丐要了一个碗,再抹了几把灰把自己弄脏,然后就有刚才林娴见到的那个乞丐了。 “这个给你,算是报酬了!”林瑶还偷了林娴的钱袋,拿了一个铜板给乞丐,算是回报他刚才借碗给她。 “不错呀,哥们,咱们交个朋友?”小乞丐见林瑶如此大方,便生交好之心。 “我还有要事,改日再来找你玩。”林瑶说完就走了,她迫不及待的要找到小丫去大吃一顿了。 林瑶找到小丫后,就把刚才的事情讲给她听了,听得这小姑娘又喜又羞:“小姐怎么能非礼大小姐呢!” 等林瑶洗干净脸以后,就带小丫去了饭馆,有了钱,自然要犒劳自己了。 店小二本来想把两人赶出去的,看到了林瑶手里的钱,就笑着迎了进去。在小丫的劝阻下,林瑶只点了三个菜,两人却吃得很开心。 林瑶本来还想再逛一下,但小丫说担心被孟嫣然发现了,所以得早点回府。 …… 两人走到出来时的那堵墙下,小丫刚爬上去,就来了一队人马:“什么人?小贼,还不快下来!” “啊?”小丫吓得不敢动弹。 林瑶走上前一步,看着对方的行头,倒不知道轿子里是个什么官:“官爷,我们不是小贼,我们是这府里的小姐。” 那人根本不信:“哪有小姐是你们这身打扮的。” “小姐!”小丫有些担心。 林瑶冲着小丫摇了摇头:“你先进去!” “谁让你进去了!”那人一声吼。 这时,轿帘被掀开了,刚才那人连忙行礼:“惊动丞相大人,属下知罪。” 原来是丞相!林瑶看着丞相,一双大眼欲哭还诉:“丞相,小女子不敢说谎,求大人明鉴!” 那双水灵灵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闪着泪光,仿佛戳到了丞相的心窝里。再看林瑶,虽然穿的破烂,但隐隐看得清身材还不错,瘦是瘦了点,但是该有的都有! “快快,快起来。”丞相赶紧把林瑶扶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半天不放,“本丞相相信姑娘不是为非作歹的贼人。”那双小眼睛打量着林瑶,放着色迷迷的光。 妈的,老色/狼一个! 林瑶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古代的丞相就这素质?她却只能面不改色:“多谢丞相,此事还请丞相不要声张,不然老爸……爹爹知道了,是要责罚的。” 美人在前,说什么都是对的,丞相摸着那双白皙的小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那……丞相还有要事,小女子就不打扰了。”林瑶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这老色/狼握得这么紧,她抬眼看他,没想到他竟然对她放电,吓得林瑶赶紧挣脱自己的手。 白皙的小手已经抽离,丞相老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做什么:“那本丞相就先行一步了,咱们改日再见?” 等丞相一行人走以后,林瑶赶紧□□过去,她要赶快回去洗洗,真是太恶心了。没想到刚落地,就听到一声“瑶瑶”。 是秦狩。 林瑶一翻进来,就看见秦狩和小丫在里面等她。 “瑶瑶,你没事吧?”古代版秦狩一脸关切的看着林瑶。 林瑶忽然鼻尖一酸,她吸了一口气,瓮声瓮气的道:“我没事。”只是她的目光再也没有从秦狩脸上移开。 一样的长相,一样的称呼和关怀。有那么一瞬间让林瑶真的以为现代秦狩也来了,她不是孤独无依的一个人。 小丫很识趣的在这个时候走开了,留下了秦狩和林瑶独处。 “你落水以后我就想来看你,一直没找到机会。你好了吗?” 那俊逸的脸上,是看上去很真诚的关切,像一阵阵暖流从林瑶心里划过。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了,放心吧,有小丫照顾我呢。” 秦狩伸手捡下林瑶头上的草:“看你,还跟小时候一样。”然后从怀里掏出两个大白馒头塞到林瑶手里,“呐,听说夫人罚你不准吃饭,吃完了我再给你送。” 林瑶再也忍不住抱了秦狩一下:“狩狩,谢谢你。” 两人聊了几句就散了,林瑶知道这府里到处都是是非之地,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留下把柄。 谁都没有发现,这一幕已经被人看在了眼里。 …… 晚间时分,管家突然过来传话,说老爷叫林瑶过去用膳。 看着一大桌子的菜和那对面的两个人,林瑶只有一句话想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有好吃的,她为什么不吃,古代林瑶这小破身子本来就需要多吃点,吃好点。她不但吃的很香,还趁着生父林诫和继母孟嫣然、嫡姐林娴三人转换眼神的时间,偷偷的往袖子里藏了两个鸡腿。 “今天丞相来过了。”林诫开口。 见林瑶丝毫没有反应,只顾着吃,孟嫣然就接了下句:“丞相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有了下句,林诫就好接着说下去了:“他来和我商量点事情,他说想娶瑶儿过门做二十九房。” “作为当家主母,瑶儿的婚事,我就替她决定了。丞相的要求我也答应了,瑶儿嫁过去肯定吃穿不愁。”孟嫣然脸上笑得都快开出花了。 林瑶不禁冷笑,那个老色/狼,竟然上门了。这个当家主母,呵呵,巴不得自己早点滚了才好吧。 “丞相都有二十几房了,还要纳我过去?爹爹也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几十岁的老头当二十几房的小妾?好歹我也是个小姐吧。” 林诫眉头一皱,似乎觉得林瑶的话有些道理,他本就是个好面子的人,这两年更是因为一件事对脸面问题特别敏感,要自己的女儿给老头做二十几房的小妾,这说出去他脸上还有光吗? 孟嫣然看出了林诫的犹豫,立刻开口:“人家贵为丞相,自然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嫁过去,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除了想赶走林瑶,她自然还有其他打算。东边那个国家新崛起的新军队,这几年四处征战,从防守变成凌厉的猛攻,搞得人心惶惶,虽然求过和,谁知道那些喜怒无常的东耀人哪天会不会打到北溯来,大王不派他们出去征战就不错了,升官发财的事根本就别想了。 好不容易丞相上门,正是攀附的好时机,孟嫣然又怎么能让林诫轻易错过。 林瑶知道,孟嫣然在提醒林诫,只要自己嫁给丞相,官场上的事情自然会提点他,看来她这颗小草是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行吧,既然对爹爹有利,那我答应算了,就是希望别把婚期定太近了,不然以我现在这副饥民的样子,嫁过去哪能比得上人家娇生惯养的二十几房姨太太?” 林诫皱眉,点了点头。孟嫣然也连连说是,只是心里怕也更恨得牙痒痒,这个小野种,竟敢在老爷面前暗指自己和宝贝女儿虐待她! 林瑶端着桌上还没有动过的一盘鸡和一盘猪蹄起身就要走:“爹爹不介意我多吃点,身材长得匀称点吧?” 没管那几个人是什么表情,林瑶端着肉回到房里,把盘子递给一脸担忧的小丫,叫她赶快吃。 小丫迟迟未接,她知道这府里的人可没这么好心,给她们吃这么好的东西。 “吃吧,他们只是要把我嫁给丞相那个老色/鬼而已!” “啊?”小丫瞬间就不知所措了,“小姐,那怎么办?他可是出了名的色。” 林瑶是觉得反正她没有反抗之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吃吧你,又不是多大点事。” “小姐,要不去找找秦狩吧,他一定会帮小姐想办法的!” 林瑶的眸子一亮,瞬间又黯淡了下去,这可不是现代,这个秦狩不是那个为她挥金如土的富二代秦狩,他没有能力更没有钱帮助她。 “不用了,一个侍卫怎么和他们抗衡?” 林瑶的话瞬间把小丫的激情也给熄灭了,即使这么两大盘肉放在她面前,她也如同嚼蜡一般。 第5章 出嫁 第五章 接下来的日子和林瑶预期的一样,好吃好喝的招待她们,衣服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小丫却好像怎么也不开心,她觉得林瑶就是要跳进火坑了,林娴母女也意外的没来找她们麻烦。 而婚期在丞相的催促下,提前了。 经过这些天的调养,林瑶的脸色红润不少,身上也比以前多了些肉,有些地方的曲线更加明显了。 穿上了嫁衣的她,似乎格外美丽,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嫁给一个她爱的人。她有几次想找秦狩,都没有找到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总觉得秦狩在躲着她。 她的花轿是从丞相府的后门进的,家有母虎,就算丞相再好色也不得不顾忌几分。没有拜堂,直接就被送进了房里,等待丞相洞房。 林瑶揭下盖头,小丫不在,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本想带上小丫,但是一想到这地方这么多女人,若是有争斗难免会波及小丫。 所以她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带着小丫出府,在半路上支开她,让她走得越远越好。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安全多了…… “小美人!我来了!”老丞相打开门就看见坐在床边的林瑶,不禁咽了咽口水,比上次见到还要好看多了。 他走到林瑶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林瑶一躲:“老爷,别急嘛!” “美人在怀,怎能叫我不急!”丞相搓了搓双手,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林瑶扒光了。 林瑶却哭了起来:“呜呜呜呜。” 丞相一看林瑶哭了,好像觉得自己仍然年轻的心都在痛了:“美人,怎么哭了?别哭别哭。” “不知丞相到底有没有把小女子放在心上。”林瑶说着,还用手指点了一下丞相的胸口。 被林瑶这么一戳,丞相皱纹遍布的老脸上露出了一副极为享受的表情,他一把抓住林瑶的小手:“怎么没有,若是没,本相又何苦费尽心思的把美人娶回家呢!” 林瑶低着头,眼里写满了厌恶:“丞相若是心里有我,又为何这般对我?” 丞相不明所以:“我怎么了?小美人不哭,不哭。” 林瑶看着丞相,眼里写满了委屈,嘟着红唇:“小女子知道丞相家大业大,无暇顾及小女子,家中已有多位夫人,对这些礼节也不在乎。可是小女子年轻,难免对婚姻之事充满幻想……” “你接着说!接着说!”丞相半点也没有生气之意,色迷迷的看着林瑶。 林瑶强压下心中反感,继续说道:“喝过合卺酒,和爱的人过一辈子,才是小女子最大的愿望。丞相怎么能合卺酒都不喝,就想对我……对我……” 丞相嘿嘿一笑,觉得这女子果然和其他美人不一样。若是换作他人,必然会提一些实际一点的要求,她却怪自己没有和她喝合卺酒。 “来来来,咱们喝酒,喝到美人高兴为止!”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林瑶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到丞相面前。两人双手交叉喝完了这杯酒,林瑶又续上了。 见林瑶如此高兴,丞相也不在意多一杯,觉得反倒可以助兴,爽快的喝下去了。 喝完以后,看着林瑶两颊嫣红,眼里泛着秋波,上次那白皙柔软得不行的小手,他至今还难忘。 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对她放出挑逗的光,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人,林瑶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卧槽,那迷药不会没效果吧?这老色/狼怎么还不倒? “美人,我来了,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本丞相的威风——” 丞相刚走了两步,却砰的一下倒地不起了。 林瑶松了口气,看着躺在地上的色老头,狠狠的踹了两脚。妈的,恶心死了,跟这种人过一辈子的人也真是想不开。 林瑶看着摇曳的烛火,叹了一口气,今晚算是混过去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 第二天早上,丞相醒来摸着有些疼的额头,毫无印象。 “老爷,你醒了啊?”林瑶听到有响声,就知道这老头醒了。 “我头怎么这么痛啊?” 林瑶一脸娇羞:“昨晚老爷太威风了,动作太大,一不小心滚下床摔着了。” 丞相掀开被子,看到身下的床上有一坨红,血迹已经干了,颜色变成了深红。丞相摸着那血迹,笑得高兴:“是这样啊,美人照顾我辛苦了吧?只是,为何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是林瑶割破手指抹上去的血,看到丞相这般举动林瑶也猜到,要是床上没有落红,自己以后的日子指不定有多难过呢。 林瑶捂着嘴偷笑:“大概是酒太烈了,不过老爷的表现,可实在是让人难忘呢!” 这话说得丞相非常高兴,人年纪大了,对某方面就越发在意。 在这丞相府的第一天,身边只有一个丞相府的丫鬟,而且好像走到哪都不怎么对。走到这遇到这个夫人要行礼,走到那又要受到那个夫人的刁难。 府里的夫人们虽然平时互相争斗,但这个时候还是一致排外的,只因为这个新来的小妾比她们都要年轻。 女人,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年轻漂亮了。 而男人,就是喜欢新鲜了。 丞相这几天晚上早早就打发了其他人,来到林瑶房里。 林瑶继续灌酒的招数已经行不通了,丞相避而不喝:“本丞相还没有好好尝尝小美人的滋味呢。每次都喝酒,实在不好!” “人家不依。”林瑶扯着丞相的衣袖撒娇,“那丞相陪我玩捉迷藏!要是抓到我,我就让丞相亲一个,第二次抓到就脱一件衣服,如何?” 丞相本来就小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没想到美人喜欢这种游戏!好,来来来。”说完蒙上了双眼,就要去抓林瑶。 “来呀,来呀——我在这呢!”林瑶已经受够了,最近这老头每天都来,她避都避不过。 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更让她萌生了想逃走的心情。本来想着只要不出去就没事,可是二夫人带着一群女人,进来就给她一个耳光,说她坏了规矩夜夜强留丞相,不让他去其他夫人那。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她,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林瑶怎么解释她们都觉得她是在炫耀。 林瑶忽然觉得有些想小丫了,她要逃出去,找到小丫,和她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小美人,你在哪呢?” “我在这呢,你可不许偷看哦!”林瑶轻轻的把门打开,放了一个女人进来,然后把她推向丞相,自己悄悄溜了出去。 这个女人是丞相府里最受那些女人欺负的人,她渴望一次恩宠,能怀上一个孩子也好。她求林瑶给她一个机会,林瑶答应了。 最近待她把丞相灌醉了,和丞相一起睡的都是这个女人,她也猜到灌酒的办法不能持续太久,决定在今晚逃走。 她知道,这里的人都很自私。那个女人渴望有个孩子,而她渴望逃离,所以她们才有机会合作。 当然,她也并没有蠢到要告诉那个女人,她要逃走的事情。 …… 从丞相府的狗洞钻出来,林瑶一口气跑了好远,在林府的墙角外,她喘着粗气,看着满天的星光,终于觉得空气新鲜了不少。 等她休息好以后,看到自己身处之处,不禁苦笑,没想到竟然会不由自主的跑到这个地方来。 这是她和小丫翻出来偷偷上街的那堵墙,也是她翻进去就看到秦狩的墙。不知道秦狩现在正做什么? 这样想着,她就情不自禁的翻了进去。 “啊!” 秦狩一把捂住了林瑶的嘴,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林瑶点了点头,满眼惊喜,秦狩这才松开了她。 “狩狩,你怎么会在这?” “瑶瑶,你不是应该在丞相家么?怎么会在这?” 本来好好的,听到秦狩的话,林瑶顿时眼泪汪汪,委屈不已。 秦狩一把搂住林瑶:“不哭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回这?” 抱着秦狩抽泣了好久,林瑶才缓缓开口:“我是逃出来的,不知道为何就跑到了林府外面,想见你,就从外面翻了进来。” “对了,你又怎么会在这?”林瑶看着秦狩。 “想你了,来这看看。”秦狩云淡风轻的表情,却也让林瑶不禁小脸一红:“真的?那我之前去找你,你为何避而不见?” 秦狩二话不说就把林瑶再次搂紧:“瑶瑶,我怕我舍不得你啊!我只是个商人之子,又何来能力和丞相相争,只能忍痛不见了。” 林瑶忽然觉得,最近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在这一句话中烟消云散了,这个秦狩虽然不是现代那个秦狩,却对她同样这么好。 林瑶推开秦狩,正要开口,却听见秦狩说道:“你太累了,休息下吧!”然后脖子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秦狩从林瑶背后用手刀砍晕了她,然后把她带到了一个房间,将她放在了一堆干草上。 …… 天亮了,林瑶醒了,脖子后面的疼痛感却还在,证明她昨晚的事情不是做梦。她真的逃出来了,还见到了秦狩。 秦狩说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但是也用不着这么粗暴的方式啊。林瑶起身打量了一番,这好像是林府堆杂物的地方。 林瑶瞬间精神抖擞了,她在林府!要是被人发现,她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不行,她要走,这事不能连累秦狩。 正打算开门溜走,却发现门打不开,林瑶脑子都懵了。 这杂物间平时连个鬼都没有,怎么会有谁上锁。 门被锁上了!她被锁在了里面! 林瑶一脸不可置信,一张脸瞬间变得刷白:“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 第6章 背叛 第六章 林瑶呆呆的坐在地上抱着双腿,没有再开门,没有叫喊。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也不愿意相信,她是被秦狩背叛了。 可是事情往往是往最坏的情况发展的,没过多久,门被打开了。林瑶机械般的转过头,看见秦狩和林娴站在门口。 有那么一瞬间,林瑶宁愿自己眼瞎了,也不想看到这刺眼的一幕。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欺欺人的理由再也没有了。 是的,她被背叛了!被那个她最信任的人背叛了。 林娴看着林瑶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呦,小妹,怎么会沦落至此呢!”对于当初林瑶打她胸的事情,林娴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在找机会准备报复。 林娴见林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火往上冒,骄横的昂起头:“你,去使劲扇她一耳光!”她指着秦狩,叫他去打林瑶。 秦狩上前,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了下去。 这一巴掌的力道可不小,秦狩是做侍卫的,手劲本来就大,林瑶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她没想到秦狩打起她竟然一点也不留情。 “怎么样,被你的青梅竹马打的滋味是不是很甜蜜?”林娴得意的看着林瑶。 “为什么?”林瑶问秦狩。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顾往日情分和林娴走在一起? 林娴白了林瑶一眼:“这不是很明显吗,秦狩不喜欢你了,喜欢我,所以为了和我在一起,他出卖了你。” 林瑶看着秦狩,声音意外的平静:“是这样吗?” “当然了,大小姐不光长得比你漂亮,身世也比你好!你有什么可以和大小姐比的?” 秦狩那张俊逸的脸,在此刻却让林瑶觉得恶心。 原来所有人都一样,都想攀附权贵,人真的是会变的。被权利冲昏了头脑,被利益惹红了眼。 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么一个打击林瑶的机会,林娴又怎么能忍受林瑶这么云淡风轻的表情。 “你们那天在后院抱在一起,我都看见了,秦狩选择我是正确的,我什么都比你强!我能给他的东西,你却不能。”林娴娇艳的脸蛋上全是挑衅,说着还抚上了秦狩的脸。 而秦狩则是一脸享受的样子:“大小姐样样都比她强,不用比较,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呕。”林瑶看着这两人的嘴脸,突然觉得想吐,然后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你?!”林娴狠狠的瞪着她,“你的好日子到此结束了!你从丞相府逃出来,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吗?丞相要爹爹把你拿去献祭,以泄他心头之恨!” 没能激怒林瑶,反而把自己的情绪挑了起来,林娴有些烦躁,不想再在这呆下去了,吩咐秦狩留下:“你给我好好招呼她,让她吃点苦头!” 林娴走后,秦狩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林瑶嘴角的血迹:“瑶瑶,我刚才下手重了些。” 林瑶把头撇到一边去,不想看见秦狩。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好好的当个小妾不就相安无事了,干嘛要逃出来,要不是我打晕了你,大小姐又看到我与你在一起了误会我怎么办?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瞧不上你了,哪会想念你?我是夜巡经过听到外面有声音,没想到你就跳进来了,自投罗网了,哈哈哈哈……” “呸!”林瑶一口口水喷在秦狩脸上,双眼通红瞪着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秦狩,我真是瞎了眼!” 秦狩甩了一巴掌到林瑶脸上,还是那半边脸:“不能这样说嘛,瑶瑶,我就是长得帅了点,而大小姐就是爱抢你东西而已,所以刚好我们走到了一起!我劝你还是少激动,平静的享受这人生的最后时刻吧。” “秦狩,你会不得好死的!”林瑶歇斯底里的喊道。 然而,林瑶的愤怒好像对秦狩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冷笑一声,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走了。 ……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府里的下人们早早就踹开门,把林瑶装进了麻袋里。 “放开我!放开我!” 没有人同情她,更没有人帮助她,她就这样被秦狩像牲口似的丢在车上,载到了河边的祭坛。 这里是北溯所有不贞的女子被献祭的地方,而所谓的献祭,不过就是被装到麻袋里,丢进河里喂鱼。 丞相没有来,林诫和孟嫣然也没有来,只有林家的下人来了。他们觉得这是一种耻辱,不愿意丢这个人。 打开麻袋,林瑶看到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口中不停的在谩骂些什么。 “原来就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听说这女人还打伤了林大小姐,想要勾引自己府里的侍卫。” 原来林府那些人渣就是这样污蔑她的!再想起这些天遭受的各种身心打击和虐待,还有背叛,一股怒气在林瑶心里升腾而起。 “我没有!”她大吼道。 周围的人开始扔鸡蛋砸她,粘稠的鸡蛋清很快就布满了她的头,那个装着她的麻袋也没有躲过。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你们会不得好死的!林娴、秦狩、老色鬼,你们一个个的都会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 听到她大骂,林家下人们赶紧把她塞进竹笼里,绑上石头扔了下去。 “救命啊!救……”林瑶一张嘴呼救,水就会灌进她的嘴里,她拼命扑腾着、挣扎着,想要挣离这绑着石头的笼子。 然而,下沉、窒息的感觉和耳朵里充斥的不断灌进去的水,却在提醒她认命吧,林瑶,你又快死了…… “瑶儿,我的俘虏!” “瑶儿,我的俘虏!” 血,漫天的血光。一个穿着红色战甲的男人,在人群中穿梭,他就像是拿着镰刀的死神,到处收割着别人的性命。 他拖着还在滴血的长剑,一步步走来,脸上挂着嗜血的笑容。 “别过来,你别过来!”林瑶大喊,骤然惊醒,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手脚完好,衣服也被换了。她掐了掐自己的脸:“我这是死了吗?” “小姐,你醒了?”小丫端着药从门外走进来,就看见林瑶在掐自己的脸。 林瑶惊呼:“小丫?!” 直到小丫坐到床边,林瑶才平静下来,紧接着就开始追问小丫,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被沉到河里去了吗? 原来当日林瑶回到林府被抓之后,丞相几次三番的上门要人,林瑶逃跑的事很快就被传了出去。林诫觉得太没面子,就听了孟嫣然母女的话,决定将林瑶献祭。 其实小丫一直没有走远,本来打算找机会救林瑶出火坑的,没想到还未等小丫想出办法救她,她就自己逃了出来。 小丫知道林家人的决定之后,就一直等,她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悄悄下水寻找,把林瑶救了上来。 不过其实小丫也是在赌,她不知道林瑶能不能挣离那绑着石头的笼子,能不能坚持到她下水救人。如果那些围观的人一直不走,如果林瑶沉到河底或者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谢谢你,小丫。”林瑶哭了。 林瑶一把抱住小丫,大声的哭了出来,仿佛是要哭尽这些天来的所有委屈。 小丫轻轻拍打着林瑶的肩膀,事情她大概也猜到了,她亲眼看到秦狩和林娴走得很近,两人嬉笑不止的。 小丫知道,林瑶难过,林瑶委屈。难过秦狩的背叛,委屈自己不光嫁给了那个老色鬼,最后还招来杀身之祸。 “小丫,这样做很容易连累你,不行,我要离开这里!”林瑶说着就要下床。 “不,小姐待我的情分,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连累,这么多年了,小丫早就把小姐当成自己的亲姐了,小姐别再离开小丫……” 林瑶心里感动,看着这单纯而真诚的小丫鬟,没想到一个丫鬟也能待她这样真。她本就是个爽快的人,当即说道:“那好吧,不过以后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别再叫我小姐了。以后再无林二小姐,只有林瑶,而你也不是小丫了,你是林惜,珍惜的惜!林瑶的妹妹。” 小丫感动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没想到林瑶竟然认她做了妹妹,还赐姓给她。 一间破旧的小屋,却充满了的暖意,两人互相安慰,又互相鼓励。 …… 夜黑风高,两个少女背着行囊在偏僻的小路上奔逃着,是小丫和林瑶,不,林惜和林瑶。两人决定连夜离开,在这儿多待一刻都觉得心里不踏实,生怕某一天就被人发现了。 林惜说在北溯国的最边境她有一个亲戚,远在大沙漠边缘,去那里根本不会有人认识她们。 两人都穿着粗布麻衣,一张脸弄得灰扑扑的,按照林瑶的话说,一是这年头坏人太多,二是避免又遇上老丞相那样的奇葩色/狼。她们这样类似小乞丐的打扮,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林瑶自穿越以来受了不少苦,现在奔跑在这条小路上,不远处就是茫茫沙海,猛烈的风沙中,每行进一步都感觉很艰难,越走环境越不好,很难想象别国的军队和商队是怎样过来的。 她有点怀念她以前的生活了,虽然老师每天教育她,书包里的作业沉甸甸的,试卷老是不会做,但至少有学上,有亲人关爱,有不愁吃喝的日子,还有秦狩给她欺负。 哪像现在这般狼狈,还要流落异国他乡?林瑶想着,不禁眼眶一红。 天已破晓。林瑶仰着头,天色蔚蓝,好像这样就能包容她所有的难过。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茶棚,要了两碗茶坐在最边上。“小姐……不,瑶瑶,再走十里路我们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林瑶点点头,她还忍得了,为了以后安稳的日子,这点困难算什么?人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多么艰难的环境和多么恶劣的天气,而是人心。 如果没林惜救她,她已经死在秦狩那渣男手里了。如果这身体的原主人还在,知道她的青梅竹马已经变了,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 第7章 投靠亲戚 第七章 “快给老子上碗茶!”几个大汉走进茶棚坐下,冲着里面喊道。 “来嘞!”小二迅速的端了几碗茶,“爷又出去办事了?” 一个大胡子接过小二的茶就一饮而尽,估计是渴了很久了,“哎,走这一趟真是凶险!最近在打仗,到处民不聊生,商队这次刚好碰上,还远远的看到了那个摄政王,只能用‘战神’来形容了,东耀国出了这样一个神人,也难怪大王会让林诫去投降。” “唉,要说这东耀国不断崛起也有几年了,我前年跟别国人做生意还听他们谈论,说东耀摄政王组建这支新军,十有八九是要谋权篡位。可几年了他却一直没有动静,只是带着军队四处征战,领地也不断扩大,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战无不胜。” “这用的好就是把利剑,用不好的话可就……” “来来,少废话了,来喝了赶紧赶路吧,这次的货没卖好,不知道回去会不会受罚呢!” 几人迅速喝完,扔下两串钱币就走了。 他们没说完的话林瑶明白,如果东耀皇帝用得好这把利剑,日后没人敢瞧不起东耀国,但如果用得不好,就会割伤了自己。 不过林瑶觉得这些国家大事跟她八辈子扯不上关系,她追求的只是平淡安稳的小日子而已。 …… 终于到了,这个小镇上人来人往的,大家都衣着朴素,即使林瑶和林惜两人脏兮兮的,却也未曾收到任何打量的目光。 根据记忆林惜很快找到了她家亲戚,走进院落,这是一户普通的农家。林惜上前叫了两声:“舅妈,舅舅,有人在吗?” 话音刚落,走出来一个年轻姑娘,“你是谁?” 林瑶见这姑娘虽然衣着朴素,可是五官标致,身材丰满,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算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第一眼美人,但她眼底的不屑让人不舒服。 “我是小丫啊,舅妈和舅舅不在吗?” “小丫姐姐?是你吗?”屋里冲出来另一个姑娘,欢快的抱着林惜蹦蹦跳跳的,“小丫姐姐,你好久没来找我了!” 双胞胎?这个和刚才那个姑娘面容一模一样,但很明显她俩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萱儿,你是萱儿对不对?”林惜也有些高兴,小时候她和萱儿就玩得来。 从林惜口中得知这姑娘叫苏亦萱,刚才那个叫苏亦倾,两人是孪生姐妹。林惜给苏亦萱介绍了林瑶后,苏亦萱很快就喜欢上了林瑶,至于苏亦倾,在她们拉着手高兴聊天的时候早就冷哼一声进屋去了。 苏亦萱给两人烧水洗澡,还拿来两身干净的换洗衣服:“瑶儿,小丫……不,惜儿,这是我和姐姐的衣服,你们别嫌弃啊。” 林瑶摆了摆手:“不会不会。”她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苏亦萱,真诚不做作。看样子虽然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但还是生活的很开心的。 初来乍到,林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把自己戴的两个镯子送给苏亦萱姐妹一人一个。 本来并不喜欢林瑶和林惜的苏亦倾,见林瑶竟然送她这么好的首饰,眼睛一下就亮了,“这真是送我的?” 林瑶点点头,这两个镯子原本是她嫁去丞相府时,林诫要面子怕太寒酸硬给她戴上的。不要白不要,当初她就想着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被林娴他们抓住的时候,估计是想到她要死了,也没拿她镯子,没想到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因为这镯子的关系,苏亦倾对林瑶和林惜的态度改善了不少。晚上的时候,林惜的舅舅和舅妈也回来了,并叫林瑶和林惜安心在这里住下,虽然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但是粗茶淡饭还是没问题的。 这对夫妇非常淳朴,一脸的善意。虽然桌子上只有几道简单的农家菜,但是林瑶突然觉得很温馨,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淡淡。 这里虽然和林府同处北溯,但是相隔甚远,林府的人恐怕早就认为她死了。或许是因为连日的奔波,吃过饭后,林瑶和林惜就有些困了。 两人一觉睡到了天亮,等她们起床的时候,只有苏亦萱还在家,“哇,瑶儿,没想到你是个大美人啊!” 经过一夜的休整,萱儿的反应这么大,林瑶不禁怀疑,难道她昨天脸没洗干净?虽然她当时真的只是随便洗洗的,但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 “你也很漂亮!”林瑶回了她一句。 “切,哪有你漂亮,不说了。等会我带你们逛逛集市去,熟悉熟悉这地方。”苏亦萱拉着两人的手。 “倾儿和舅妈她们呢?”醒来之后就只看到苏亦萱一个人,林惜不禁开口问。 苏亦萱拉着她们往外走,“干活去了,叫我留下来带你们熟悉环境,顺便看看有什么地方招工不。走啦走啦!” …… “卖烧饼嘞——好吃的烧饼——” “姑娘,快来看看这些从西兴王城运过来的首饰吧,都不贵!这条项链晶莹剔透,很衬你白皙的肤色呢!” “公子,快来看看这些来自漠南的玫瑰花,买几朵回去送给你的心上人吧——” “小姐,这些上等的裘皮是从东耀弄过来的!据说摄政王尉迟傲天的裘衣和披风,用的就是这种质地的裘皮呢!” 这个地方可真热闹,大街上都是小贩在吆喝叫卖,林瑶和林惜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很新奇。 “这里可真热闹啊,萱儿。” “当然了,这是咱们北溯国的最边境,有很多其他国家的商人,也有很多其他国家的小玩意儿。”苏亦萱拉着林瑶和林惜,一边走一边给她们介绍。 逛了一圈下来,苏亦萱有些烦恼,让她们做些什么好呢?她做的那家成衣坊不招工了,又不能让她们去做粗重的活。 “快走,听说妙歌坊招工了!”有两个女人匆匆走过。 妙歌坊招工?苏亦萱不禁眼前一亮,拉着林瑶和林惜就走。 “请问一下,这里招的是什么?”苏亦萱拉着两人挤进人群,扯着一个人的袖子问。 “两个杂役、两个丫鬟和两个厨娘。” 两个丫鬟?苏亦萱眼睛都快冒泡了,看了看林瑶和林惜:“你们上!” 丫鬟?这妙歌坊一看就是烟花之地,林惜拉着林瑶就要走,她可以做丫鬟,她不能让自己的小姐也做丫鬟,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地方。 林瑶却冲着林惜摇了摇头:“我行,没事的。”林惜的心思她明白,但苏家人好心收留她们,也不好总白吃白住。 “想什么呢?”苏亦萱在两人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然后告诉她们,这妙歌坊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这个小镇虽然地处偏远,如今又正逢乱世之年,可她们这儿的民风都还是挺好的。这妙歌坊是个卖唱的地方,并不是卖身的,来这儿的客人基本上都知道规矩,这里只供歌声和琴声,不供人身。 在这里工作,待遇可比别的地方好多了。 听完苏亦萱的话,林瑶和林惜都松了口气,这么好的机会,那为何不去试试。 两人报名之后,苏亦萱留在原地等她们,她们则跟一起报名的人在妙歌坊中等待筛选。 虽说是做丫鬟,但要求也比别的地方高,因此由妙歌坊下面的人筛选之后,还得由妙歌坊管事的来筛选。 这妙歌坊是丽娘一手建起来的,里面的姑娘有的出尘绝色,有的清丽脱俗。当她看到林瑶和林惜的时候,一眼就定了她们俩。 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她们出色的外貌和灵动的气质却在众人中脱颖而出。 “你们叫什么名字?” “林瑶。” “林惜。” 她们见这个相当于老鸨的女人,身上却没有半点老鸨的气息。丽娘尽管画着浓妆,身段姣好,身上的气质却丝毫不夸张和风骚,甚至有些清丽。这就是卖艺和卖身的差别? “就你们吧,明天早点来。” “是。” 众人一看没戏了,也就都散了。 一出去苏亦萱就拉着林瑶和林惜激动的询问:“怎么样?怎么样了?” 林惜咧着嘴笑:“选上了!” “哇,太棒了!太棒了!”苏亦萱高兴得摇头晃脑的,看的林瑶和林惜一阵发笑,明明是她们选上了,苏亦萱看样子比她们还高兴。 不过她们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在北溯国,从来还没有人这样站在她们这边为她们考虑、为她们高兴过。 回去之后,苏父和苏母都问苏亦萱:“萱儿,有没有帮她们找到合适的活?” “找到啦!我苏亦萱出马,一个顶俩!” “行行,你最厉害。是在哪家做?”苏母对苏亦萱的话早就见怪不怪了。 “妙歌坊,她们俩都选上了!” 听到这话的苏亦倾皱眉,打量着两人:“她们竟然选上了?” 林瑶见苏亦倾眼里闪过不甘,于是说道:“那是我们好运,要是倾儿你在,就轮不上我们了。” 这话说得苏亦倾非常得意,她认同的点了点头:“这倒是。” 大家其乐融融,林瑶和林惜对视一眼,两人经历过这么多风雨,林惜又曾在林府当丫鬟,怎么会不懂得察言观色呢,苏亦倾这点小心思她们怎么会不明白。 …… 自从林瑶和林惜在妙歌坊当丫鬟后,这种中下层的小日子倒也过得挺不错。有时候也会有姑娘为难她们,但她们不怎么较劲,或许是觉得无趣,也就不再刁难她们了。 她们偶尔会拿一些坊里发放的东西回来送给苏亦萱她们,看到林瑶和林惜如今都稳定下来了,苏父苏母也是打心底里替她们高兴。 知道苏亦倾比较喜欢首饰类的东西,有姑娘赏赐的时候,林瑶都会带回来给她,她全都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林瑶和林惜在苏家同睡一间房,这天晚上,两人凑到一张床上聊着天,林惜对林瑶说:“瑶瑶,我还怕你不适应呢,没想到你做的这么好。” 林瑶摸了摸林惜的头:“没什么,就当是学校学农、歌厅兼职……我的意思是,以前在林府什么活没干过,别担心,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她一个现代人,曾生长在比这些人先进了一千多年的地方,做个丫鬟还是应对得了的。 第8章 杀神来了 第八章 早上去妙歌坊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搬运石块,林瑶晚上回去问苏亦萱,苏亦萱只是耸了耸肩:“大概又在加固边防了。” 加固边防? 苏亦萱告诉她,在去年的时候,大王派了使臣林诫带着白旗商队去东耀国求和。之前听说东耀的摄政王灭了很多漠北小国,国君和贵族都被绑上了火刑柱,为的是向漠北人复仇。北溯国虽不是带头的,却也曾加入漠北联军,所以北溯大王怕那个残忍的战神来攻打北溯,就先一步前去求和。 或许,北溯国几乎一攻就破的薄弱边防,也是大王有求和之心的原因吧,虽然求和遭到了很多人的唾骂,但也确实避免了战争来临。 苏亦萱说的这件事林瑶有所耳闻,听说当时林诫回家大发脾气,说他为国办事却遭人唾骂,世人没胆量去指责大王,只能抓住他这个替罪羊解气了。 虽然求和了,但据说东耀摄政王性子难以捉摸,又很残暴,所以大王又命人加固边防,以免打来时措手不及。 林瑶觉得有道理,防范于未然是好的。不过这些事也轮不到她操心,她要操心的是怎么在战争来临的时候跑得快一点。 第二天是苏父的生日,林瑶和林惜早早就向丽娘请了半天假,一出妙歌坊就去和集市上的苏亦萱姐妹会合。 “怎么样,你们买了什么?”林瑶见苏亦萱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 苏亦倾晃了晃手里的鸡:“买了一只鸡,给爹补补身子,你们呢?打算买点什么。” 林惜发现苏亦倾穿得特别漂亮,于是夸赞:“倾儿今天好漂亮啊!” 听到林惜夸赞,苏亦倾得意的笑了。 “她每天都漂亮!何止是今天啊!”苏亦萱朝苏亦倾做了个鬼脸。 “你这丫头!”苏亦倾说着就去追苏亦萱。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番,终于停下来了,苏亦萱喘着粗气:“瑶儿,惜儿,你们快帮我收拾倾儿。” “你们不许帮她!” 林瑶和林惜好笑的摇了摇头,这样的戏码每天都会上演几次,她们真是玩不够。 “行了,快走吧,去买东西,不然天该黑了。”看着两人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林瑶出声提醒。 两人这才停了下来,苏亦萱冲着苏亦倾的后背吐了吐舌头。 苏亦倾正往前走着,猛地被人一撞,摔倒在地:“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却几乎与此同时,充斥着叫卖声的集市被哭喊声、惊叫声、马蹄踩踏和兵刃碰撞声彻底取代! …… “杀神来了!” “快跑啊!打仗了!” “东耀骑兵打过来了!魔鬼尉迟傲天没有放过北溯啊——”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东逃西窜,林瑶抓住一个旁边的人问:“怎么回事啊?” “东耀摄政王带兵打过来了,快跑啊!”这人说完就挣脱林瑶没命似的跑了。 四人赶紧往回跑,手里的东西也全扔了。 “杀呀——” 血红的黄昏中,那些东耀骑兵像一个个地狱使者挥着手里的剑,麻木的执行着尉迟傲天屠城的军令,这支迅猛凌厉的铁骑来的太突然了,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甚至在几分钟前,在小镇经营裘皮的那个东耀商人还在叫卖,这时,只见他惊恐的挥着手里的裘皮:“是摄政王的军队吗?我是饮圣河水长大的东耀臣民——不要杀我——饶命啊——” 然而随着兵刃砍下头颅时发出的寒光和飞溅而出的血液,这个倒霉商人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这该是怎样凶残,或者说怎样死守军令的一支队伍?连自己的同胞都没放过,或者他们杀的血红的眼底,只剩下尉迟傲天的军令和制造杀戮的欲望了。 这些东耀恶魔见人就杀,苏亦萱和苏亦倾两人已经跑不动了,吓得哭了起来:“怎么办瑶儿,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不怕,有我在!”林瑶带着林惜和这对姐妹跑到一个小巷子里,四处观望,然后扒开一堆干草,把她们都塞了进去:“你们先在这儿躲着,我回去看看他们。” 苏亦萱她们都知道林瑶说的他们是谁,苏亦萱抓住林瑶的手:“我陪你一起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自己的爹娘要让别人去找,她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 林瑶拍了拍苏亦萱的手:“没事,相信我。你们在这儿等我!” 苏亦萱还是不肯,被苏亦倾拉住了:“相信瑶儿吧,她跑得最快,我们去了也只能是负担。”比起一个刚来不久的姐妹,她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妹妹去冒险。 左闪右避的,林瑶回到了苏家,刚好看见倒在血泊里的苏父和苏母,整个人都愣了。漫天的血光,她的脑海里只有苏父苏母倒下的一瞬间。 死了? 今天是苏父的生日,也是他们打算认林瑶为干女儿的日子。 林瑶大叫:“啊!为什么!” 原本没有发现她的士兵,被她这一声叫喊吸引了过来。本来想杀她,却被另外一个士兵拦下了:“长得这么漂亮,就先留下吧。” 林瑶双目通红,看着倒在地上的恩人,被东耀士兵押着的时候,看到遍地都是死人。 好好的一个家园,就这样变得满目疮痍,仿佛经过这场惨无人道的屠城之后,湛蓝的天空都渲染了暗红色的血腥。 漠北人的命运,在东耀战神尉迟傲天屠城的军令下达时,或许就已经注定了。 “王爷,差不多了。”一个士兵说道。 漫天的血光中,尉迟傲天手持宽刃巨剑,披着漆黑的狐裘披风,穿着猩红色的战甲。那深邃锐利的鹰眸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亲手制造的又一场杀戮,旁人难以捉摸他的喜怒。 “杀人魔鬼!”林瑶突然抬起头,挣脱士兵,冲到尉迟傲天面前,狠狠的打了他一耳光:“魔鬼,屠夫,刽子手!带着你的士兵滚回你的东耀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断了尉迟傲天的思绪,也让他有些火大,这从哪里来的疯女人,竟敢打他。 “为什么要打来?屠夫,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吗?”林瑶如同一只被惹怒的兽,冲着尉迟傲天不断的咆哮。 尉迟傲天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鹰眸微眯:“你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林瑶愤恨的瞪着尉迟傲天,“你屠杀了我的恩人们问我是谁,践踏了我的家园,你问我是谁!” 尉迟傲天捏住林瑶的脖子,看着她渐渐涨红的小脸,心里才有一丝快慰。他杀过很多人,人们都说他是恶魔,可他却颇为享受这样的感觉。 “王爷,又抓到三个小妞,长得还不错。是不是带回去?” “瑶瑶!” “瑶儿!” 被抓来的正是苏亦萱姐妹和林惜,看到林瑶被尉迟傲天掐着脖子,都大叫。 尉迟傲天嘴角勾起一抹笑,“原来你叫瑶儿,我忽然不想杀你了,你就做我的俘虏吧。”一把把林瑶扔在地上,命令道:“把她们都给我带走!” “是!” “瑶儿,你没事吧?”被士兵抓着,苏亦萱和林惜没办法上前,只能看着她。 “我爹娘呢?”苏亦倾着急的问。 林瑶面色一白,泪流不止:“死了,都死了。” 苏亦萱和苏亦倾恍若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们的爹娘死了,怎么可能,那每天都要唠叨她们的爹娘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死了,战争一来,全死了。 …… 四个女孩儿被关在一辆囚车上,苏亦萱和苏亦倾自从听说了爹娘的死讯后,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林瑶看着她们两人的表情,心里苦涩万分,林惜也只是坐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 “这赶了一天的路,咱们几个都累了,要不找个小妞轻松轻松?” “好主意,走走走。” 两个年轻士兵来到林瑶她们的囚车前挑选了半天:“你说哪个好?” “就……那个吧!” 囚车门被打开了,苏亦萱被一把拽了下去:“小美人,来陪哥哥快活快活。” “你们要干什么?”林瑶狠狠的瞪着他们。 “呦呵,这小妞还挺凶的,要不要也陪哥哥玩一玩?” “放开我,瑶儿救我!”苏亦萱打开那个士兵的手。 林瑶想要冲下去,却被那士兵一脚踹了回去:“回去呆着吧你!” “你们放开她!” “放手!” 三个女孩儿拍打着囚车门,可是她们的力量又何其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亦萱被他们拖走:“萱儿——” 林瑶使劲的摇着囚车,苏亦萱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传来:“不要过来,不要啊——啊——”犹如刀割般,一刀一刀的割在她的心上。 这样的时刻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凌迟、一种折磨,她宁愿那个人是她啊! 等苏亦萱被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犹如破碎的玩偶,没有了生气,脸上还挂着泪痕,衣服早就被撕扯烂了。林瑶赶紧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紧紧的把她抱住:“萱儿,萱儿,我是瑶儿。” 眼泪顺着林瑶的脸滑落,滴落在苏亦萱的背上,却没有激起丝毫的涟漪。 “喂,你们在干什么?摄政王的军令你们忘了?俘到的漠北女人不要碰,免得咱们东耀勇士的后代里出现恃强凌弱又下贱无能的漠北杂种,你们全忘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士兵提醒。 “啊!我们没想这么远,一冲动就忘……”忘字刚说出口,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居然全身战栗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恐惧的事,“向圣神发誓,摄政王的军令我们绝对……绝对遵从,无条件遵从!我们一时糊涂,这就补救,这个女人绝不留下。”说罢,他们突然发了疯似的上来就要抢苏亦萱。 “你们要干什么?不许碰她!”林瑶紧紧抱着苏亦萱不撒手。 两个士兵拉也拉不开,“怎么办?一起……一起捅死吗?” “只有这么办了,我可不想下‘十九层地狱’!” 听到士兵说要捅死林瑶和苏亦萱,林惜和苏亦倾登时急了:“你们要干什么!” 而林瑶却像没听见一样,刚才她就已经没能护住苏亦萱了,若此时再保不住她,她还有什么脸见人。 两个士兵急不可耐的就要下手捅死林瑶和苏亦萱,林瑶轻轻拍打着苏亦萱的背。 “住手,谁让你们杀她了?” “摄……摄政王。”两个士兵看到突然出现的尉迟傲天,都很惊慌。 尉迟傲天的视线转移到林瑶和苏亦萱的身上,林瑶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拉扯,尉迟傲天亲手拉开了林瑶和苏亦萱。 这个从一开始见到就如同被惹怒的兽般冲他叫吼的女人,此刻看也不看他一眼,他的声音低沉愠怒:“看着我!” 那两个士兵见尉迟傲天在乎的是林瑶,于是一刀捅进了苏亦萱身子里。 “萱儿——” 听见林惜和苏亦倾的叫喊,林瑶急忙朝苏亦萱看去,那娇弱的身子,在大漠的风沙中飘摇。 “不,不,不!萱儿!”林瑶已经失控了,她奋不顾身的想朝苏亦萱奔去,奈何尉迟傲天紧紧抓着她不放手。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眼里恨意滔天,然后在尉迟傲天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用力非常狠,恨不得把他的血肉全撕扯下来! 血,顺着尉迟傲天的手臂淌下来,他稍一松手,林瑶立刻挣开跑过去扶起躺在地上的苏亦萱,用手捂住她的伤口,“萱儿,萱儿你别死啊!” 林瑶已经带着哭腔了,苏亦萱艰难的睁开眼睛:“瑶儿……” “我在,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不会了!”林瑶搂着苏亦萱。 苏亦萱嘴角扯出一抹笑:“我没事,我看见爹娘了。瑶儿,我不后悔认识你们。帮我照顾……照顾……倾儿……” 苏亦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苏亦倾伸出手,苏亦倾脸上布满泪痕:“你别死啊!爹娘都死了,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林惜和苏亦倾都被士兵紧紧抓着丝毫不能动弹,只有林瑶,苏亦萱死的时候,只有林瑶抱着她。 亲眼目睹了苏父和苏母的死亡,如今苏亦萱又死在自己怀里,林瑶心里只有恨。她想杀人,只有杀人能平息她心中的憎恨。 她把苏亦萱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走到尉迟傲天的副将面前,突然抽出他的刀,一刀刺进了刚才那个士兵的胸膛。 尉迟傲天没有阻止她,他看着她在他的眼皮下杀人,这个女人给他的印象被一次次刷新,他想看看,今天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林瑶毫不犹豫的抽出刀,鲜血随着刀的拔出,飞溅到她脸上。热血猩红,林瑶此刻看起来有些可怕,林惜和苏亦倾已经被她惊到了。 一起糟蹋了苏亦萱的两个士兵已经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见这女人杀了他的同伴,举起刀就朝着林瑶砍过来。 尉迟傲天的眸子闪了闪,却没有出手。 任由那个士兵一刀砍在林瑶的肩膀上,林瑶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然后看着那个士兵。犹如看死人般一刀过去,毫不留情的刺穿了士兵的胸膛。 没想到这女人为了杀人连命都不要了,不知为何尉迟傲天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气,他一掌打在林瑶胸口。 林瑶飞出去紧接着摔在地上口吐鲜血,眼睛却还死死瞪着尉迟傲天,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般。 “瑶瑶!”林惜惊呼。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太快,谁也没有料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咬伤了尉迟傲天,杀了两个士兵。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尉迟傲天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瑶。 “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 林瑶的声音低低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话。 尉迟傲天心里一阵烦乱,甩下一句:“别让她死了!”转身就走。 经过尉迟傲天这么一吩咐,那些士兵或多或少明白了,不管回国之后这个女人怎么样,或者以什么样的状态回国,至少现在必须救活她,而且回国之前不能把她弄死了。 否则,以摄政王的脾气,决计不会轻饶。 因为尉迟傲天的命令,林瑶被抬下去了,而林惜和苏亦倾仍旧被关在囚车里,只是再没有士兵敢来睡这些漠北女人了。 尉迟傲天走后,林瑶就昏迷不醒了。 在梦里她看见了苏父苏母被杀,苏亦萱被杀。那些百姓,全部都被杀了,漫天的血光。 “瑶儿,我的俘虏。” 如魔咒一样的话,伴随着那些人的死去,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 第9章 铁牢 第九章 就在这种似梦似醒的状态下,熏香的气味隐隐传来,整座帐篷充斥着这种古老的味道。 林瑶也不知身在何处,只是隐约听见有谈话声,“是。由于摄政王变更了作战计划,我军未赶往漠苍主城而是选择了先进攻北溯边陲,父,北宫胜将军一直未等到两军合作,只能硬着头皮放弃了原先的战略,按摄政王的想法放弃主城强攻水邑,眼下正和水邑守军打得不可开交。” “唉,摄政王用兵一向攻其不备,这次用意却很明显不是攻,而是守住他的东耀骑兵。确实啊,拿东耀人擅长平原作战的铁骑去攻打漠苍城的城堡,将士们的命毕竟不是北宫大将军换功名的赌注。至于摄政王为何绕远路内外夹攻水邑,偏偏想拿下那座城池,老夫倒是猜不透。” “对,小以也猜不透。不过师父,北宫大将军并非如此贪图功名之徒,就是有点老顽固,对了,不说这个了,昨日送来的病人肩膀上那一下子不轻,师父有把握医好她吗?” 这时,林瑶觉得肩膀猛疼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军医正往她伤口上擦药:“说真的,这病人肩上比胸口那一下子轻,但都不算什么。连摄政王深可见骨的刀剑伤和入骨的箭伤老夫都能医好,哪有什么我羊佗医不好的伤了?” 啥,羊驼,草泥马? 林瑶突然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想起屠杀里那些死掉的人想起萱儿,想起生死未卜的惜儿和倾儿,两行眼泪又流了下来。 …… 这几日昏迷了又醒,反反复复的,耳畔不是噩梦里那道魔咒,就是现实里一道很爽朗温暖的男声,又或是羊佗苍老的男声。 林瑶也不知东耀大军行进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另一番情景。 首先被冻得一阵战栗。确实,沙漠的夜晚本就寒冷,四面透风的大铁牢更是阴风阵阵! 这铁牢看似不小,需四匹战马同时拉才能拉动,实则里面的空间极其狭小,甚至根本很难活动身体,因为至少同时关押着20几个人。 “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坐到我腿上了。”、“大哥,疼死我了,你的肘子撞到我的肩膀了!”林瑶不停抱怨着。 除了她之外的那20几个大男人却哪管这么多,疲劳又绝望的他们倒头就呼呼大睡。 奇怪的是林瑶这么漂亮的女人和他们近距离共处,这些男人竟然看都不多看一眼,互相之间也不说话。 从始至终都是一种绝望等死的状态。 “那天押我到那个摄政王面前和杀死萱儿的东耀兵都穿这种盔甲,这些混蛋是他们自己人,怎么也被关在这儿了?”林瑶打量着这些男人,他们穿着银色铠甲,这时一个男人翻了个身,脑袋刚好枕到她的胸,林瑶反感的大叫了一声。 “大哥,我的胸不是你的枕头!” “吵什么?老实点!”一个穿黑色铠甲的士兵策马过来,扬起皮鞭就往大铁牢林瑶的位置狠抽了几鞭。 林瑶却没觉得疼,但当那士兵走远后,她转过头,发现紧挨在身旁的两个男人瞪着牛眼正不满的看着她。 原来,这里太狭小了,黑夜里光线又不好,那士兵明明想抽打林瑶,皮鞭却抽在了那两个男人身上。 “两位大哥,抱歉。”林瑶嘟囔了一句,同时趁着这两个男人往一旁躲闪皮鞭时留出的空隙,使劲挪了挪身子,总算把胸从那个呼呼大睡的男人头底下挣了出来。 “吵吵什么,真是个麻烦的女人!”那两个男人厌恶的摇摇头,“还这么丑。” “我丑?” 从小到大,根本没人骂过林瑶丑,哪怕是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也是骂小太妹绿茶白莲黑莲狐狸精之类的,说她丑,这两个男的什么审美眼光? 但很快,她摸了摸自己的肿嘴,被尉迟傲天一掌打到地上的时候嘴先着地的,鼻青脸肿加上这两片“香肠”,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尊容。 “哈,丑女人,都被关进这里了还不老实点,为自己最后的命运做好心里准备?‘十九层地狱’的酷刑是个人都无法忍受,我们的舌头被打了防止自尽、让人昏昏欲睡的漠南麻药,要不然早就在被摄政王宣布命运的时候自杀了!”一个男人说。 “都被关进这里了,你的命运也不会比我们好多少!看什么看,别以为我们是摄政王的俘虏或属下,我们可是皇上增派给北宫大将军的援兵!摄政王擅自变更皇上的作战计划进攻北溯,那是抗旨,我们凭什么替他卖命打仗?再说了,北溯人的反抗比我们想象的强烈,在守城将军都弃城逃走的状况下,敢死军队还是个个杀红了眼,我们不是摄政王培养的黑甲铁骑,平日缺少训练,硬冲上去岂不相当于送……送死吗?”另一个男人说。 “后来呢?破城的时候,这些守卫边陲的敢死士兵全给你们东耀人杀了?” “没杀,没死的全给俘了!这次摄政王留了一大批俘虏,谁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不过摄政王这么残忍,他的手下败将命运又能好到哪去?早知道要被押到‘十九层地狱’受折磨,还不如战死算了,任何死法都不如摄政王设计的那十九种酷刑可怕啊!” “现在只希望圣神保佑,可怜可怜我们这些逃……不愿抗旨的兵,皇上或北宫大将军能把我们救出去,哪怕把我们关进天牢受刑,哪怕立刻斩首,也千万别送进‘十九层地狱’啊!” 林瑶微微皱眉,弄了半天,原来这20几个大男人是逃兵。他们说的“十九层地狱”,想必是尉迟傲天那个屠夫设计的私牢,平时里面会关些什么人呢? 不过她倒不急于弄明白这些,反正被俘了,该她知道的早晚会一清二楚。 由于漠南麻药的作用,这两个男人说着说着,又开始大睡起来。 林瑶无奈的揉了揉吹进眼睛的风沙。挤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中,想睡却睡不着,枕在大铁牢冰冷的栏杆上。 …… 再次见到尉迟傲天,是在几天后。 黑甲士兵里混杂着少数银甲士兵,正在清扫战场,清点缴获的兵刃。 这几天林瑶留意到了,随尉迟傲天进攻水邑的军队里,确实有部分和那20几个逃兵衣着一样的士兵,想必就是东耀皇帝另外增派给北宫胜的援兵。 作为漠北最强国漠苍比北溯的兵力强大很多,水邑也不是小城池。连续几天的强攻,尉迟傲天军中却再没出现一个逃兵,想必是他关押这20几个人杀鸡儆猴起到了一定作用。 血红的斜阳中,尉迟傲天策马缓缓驰骋过来,一边巡视着战场的清点情况,一边和身旁骑在白战马上的老将军交谈着。 林瑶撇撇嘴,看来不仅这摄政王浑身散发着邪气一看就不是好人,连那个老将军也一脸奸险的样子,貌似面目受过伤还戴着个银色假鼻子,怎么看怎么像古装剧里的贪官佞臣。 这些毁了她新家、屠杀她恩人的东耀混蛋,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北宫大将军,救救我们啊——”这时铁牢里的20几个逃兵不顾皮鞭抽打,死命摇晃着铁栏杆,向尉迟傲天和北宫胜驰骋过来的方向疯狂喊着。 “摄政王,老夫今天想带走这些兵,按军法进行处罚,你看如何?”那个一脸奸险的老将军转头,看了看尉迟傲天。 “不行。”很干脆的一声拒绝,尉迟傲天漾起一抹冷笑,“恐怕要让大将军失望了,我尉迟傲天军中,没有活着走出铁牢的逃兵。” “你!恕老夫直言,老夫是除了皇上外最有资格调配士兵的人。更何况这些银甲将士是皇上增派给老夫的援兵,收到的军令是支援老夫进攻漠苍主城而不是攻北溯。既然是老夫的人,又岂能按你的军规处置?”北宫胜一脸挑衅。 倚老卖老,他虽没打过几场胜仗,却领了几十年的兵。对和战无不胜的黑甲铁骑共同攻下漠苍主城他是很希望的,炮灰的伤亡和他的功名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哪成想,这摄政王连圣旨都敢违,硬是没等来黑甲军队和银甲援兵,只能按他的想法进攻这水邑。盘算半天一场空还如此被动,北宫胜心里憋着一股火,逃兵的处置当然和他对着干。 尉迟傲天鹰眸微眯,声音淡漠:“他们没机会回国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话在林瑶听来带着一丝危险,总觉得哪不太对,却让那双锐利的眸,捕捉到了她的不安。不能在这屠夫面前怂,林瑶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 “摄政王!老夫知你功劳高,但抗旨这事,是否太不把皇上放眼里了?呵呵,水邑这座城池最著名的是什么,很多人不了解,老夫可清楚的很!王爷想找漠北人复仇老夫管不着,但不要掺和进老夫的银甲精兵!” “呵,那又怎样!大将军这话本王没听明白,漠北人的仇对于所有东耀人,本王攻打水邑有本王的国仇,大将军你不肯放弃主城,不是也有你的私心么。” “摄政王倒说说,老夫什么私心?”北宫胜皱眉。这喜怒无常的战神连抗旨都敢,会否立刻翻脸,如果就是翻脸了怎么办,如何应对。 “紧张什么。”戴着血红色扳指红宝石戒指的手,若无其事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本王知道,大将军你的鼻子丢在了水邑边缘那片沙漠。但也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松了口气,北宫胜下意识摸了下假鼻子。却在这功夫,尉迟傲天已经策马离开,狂傲的就像完全没把他这军职最高的人放眼里。 “北宫大将军,救……”铁牢里的人还在呼救,不断挣扎着把林瑶挤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北宫胜没再管,如果能救下他们不过长个面子而已,如果真翻脸,他的士兵加上皇上给的银甲士兵都打不过黑甲军队。 “呵呵。老夫可没那么神通广大,救不了你们!下辈子记住了,别在摄政王的军中当兵……哦,不,逃兵!不然死的还不如头牲口!”北宫胜调转马头。 心底早已恨的咬牙切齿,这些事回国必须告状,抗旨的罪名够他尉迟傲天受着的! 第10章 执火刑 第十章 夜晚,军帐里。 男人雕塑般脸庞上表情仍然淡漠,对杀戮和生命的冷漠,鹰眸里却不是人前的狂傲,有点充血,看起来疲惫、悲伤。 尉迟傲天拿起密旨,东耀皇帝尉迟连赫的密旨。 这几年每次出征前都给这么道密旨,皇帝无心治军,没把握的仗都交给他这摄政王随机应变。 手指骤然缩紧,将其揉成一团。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皇帝重视亲情一向善待四位兄妹,不该一步步卷进他的计划、政治斗争。 但他更清楚,有权力的地方最要不得的就是真感情,不管什么情。 “三弟还小,让他去天澈吧,换我去漠北!”那人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本王不在的时候,三弟要好好保护照顾自己。太后一手遮天,我们的母妃走得早,羊羔拗不过狼群别再和太后较劲,别再给人欺负了。” 不久后,漠北人的火刑架上那人怒吼:“报仇——东耀人站起来——” 他的眼底仿佛跳跃着猛火,而火光中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记忆里高大的兄长:“三弟,站起来!你不能输!” “十年了,哥!本王没有输,再没人能欺负东耀人。”他骤然站起来,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空气。 尉迟傲天苦笑。他明白,那人走了再也回不来,带着他全部的善良一起远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仁慈,也在十年前就已经永远不复存在了。 …… 天空格外湛蓝,死亡的阴霾却笼罩着这座城池。 从进城开始,地面干燥到处开裂,像几年没下过雨,林瑶不明白这里为何叫水邑,漠苍人是怎么起名的。 身处的这地方更不用说了,全是刻着狼头、火焰图案的铜柱,叫火邑还差不多。 然而士兵们觉得这密密麻麻几十根铜柱还不够用,在旁边忙活着又架了几十个木架,加起来一百多根。 “救命,是火刑!火刑啊!” “快掐死我,求求你们掐死我!” 砰砰砰的!逃兵们疯了似的往铁栏杆上撞头,打了漠南麻药浑身乏力还撞死不了,就那样,鲜血淋漓的。 “你不是也杀过两个人吗?帮帮我,帮帮我杀了我!”一个逃兵摇晃着林瑶。 “放开我!”林瑶挣扎。 “是时候把他们捉出来了!”黑甲士兵说着就动手。 逃兵们死死抓着栏杆,费了好大一番蛮力才把他们拖出来,捉牲口似的,一人架着一人捆绑把他们固定在木架上,下面是干草,火一点就能燃起来。 砰!铁笼被关上,里边只剩下了一个林瑶。 “救命——我们懂了,今年漠苍没下一滴雨,这是恶魔来临的前兆啊!” 林瑶还没缓过劲,更野蛮的一幕在旁边,只见一部分北溯和水邑俘虏也被送上火刑柱。 “林惜——苏亦倾——”林瑶大喊,皮鞭一下下抽过来她也不在乎了,把栏杆摇的更大声。哪怕她们能听见回应一句也好,至少让她知道她们在哪,还活着吗? 无人回应,只有一片人间地狱般的哀嚎盖过了她的喊声。 这时一道血红色身影划进她的视线,那个杀神就站在不远,将士们中央,伫立着那样冷漠,凌厉的鹰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点火。”他命令。 几百个火把扔向那些干草堆,火舌窜起,漠北人和逃兵的哀嚎变得惨厉渗人。 就这样,林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百多人的火刑现场,她经历过一次特大火灾的人对这种惨况都是见所未见。 猛火像魔鬼无情的手,操纵了吞噬着这些条性命。一百多人的脸,从恐惧变得狰狞焦黑,到最后连狰狞都看不出来了,只剩下连五官都没了的一团焦糊状,烧到最后,只剩下半截或一小段碳一样的东西。 伴随浓重的焦臭,林瑶转过身去,呕了。很快,她又转过来,拼了命的大吼! “林惜——苏亦倾——你们在哪里——” 剩下那些俘虏的人群里,其实林惜想喊“瑶瑶我们没事我们在这里”,被苏亦倾紧紧捂着嘴了,并且慢慢往人群的中间和后面挪,“嘘!你不想活就应瑶儿,我还想活呢!没发现那个东耀王爷老是放过她吗,我们可没那么幸运了。你敢喊上一嗓子,下一个变成烤人肉的就是你,千万别引那些士兵注意,懂不?” 林惜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直看着林瑶的方向,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泪。 渐渐的。尽管喊的嗓子都哑掉了,可始终没有回应,直到惨嚎声和烧灼的咝咝声完全盖住了她的声音。 “魔鬼,你给我听着,你等着!你活活烧死了我两个妹妹,等着,早晚亲手杀了你!我林瑶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不怕,留这条命就是要把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呜——” 林瑶彻底绝望了!在她心目里,这尉迟傲天就是个刽子手、屠夫。 比鬼还要狰狞! …… 这次百人火刑以后,漠苍北溯主动提出派使臣来投降,尉迟傲天一改对漠北各国血洗到底的做法,和北宫胜商量后,接受了两国的投降。 很突然,却也没有人感到意外。这么些年的连续征战,东耀人也累了,既然这次已经满足了摄政王的杀戮欲望,受降还能利用漠北人的恐惧开出条件,何乐不为。 “装什么死!起来!”士兵踹了几脚铁笼。 林瑶刚起来,一件脏乎乎的袍子就盖住了她的视线,“换上!” 林瑶一摸,满手油腥,比在林府受虐穿的那身衣服还脏,也不知道原来穿这衣服的人多久没洗澡了。 “她得病死了!北宫大将军举行的篝火宴会缺一个侍女,你去顶上!不过!”士兵往铁笼狠抽了一鞭,“如果敢逃跑,你就死定了!” 顶替病死侍女,给这些杀人狂端茶倒水的,还得穿这渗人的衣服,林瑶下意识想说不去,哪怕狠挨一顿皮鞭也不去。 可是一个想法突然浮上她的心头。 天黑了。面前是东耀兵用木柴和树枝堆架起的巨型篝火堆,身后就是大沙漠,北宫胜把宴会举行在这里,无非是为了告诉这目中无人的摄政王,哼,老夫堂堂的大将军岂是“十年怕井绳”之人。 “摄政王!这杯酒老夫得敬你,老夫这次对漠北作战的胜利,可是多亏了有战神你的协助。”北宫胜一饮而尽。他带来随军的那些侍女趁机一个给他重新倒满酒,另外两个坐在他身边,任他搂着乱摸着。 这话意思很明显,这次共同作战的主要功劳得归他北宫胜。 尉迟傲天也没和他争功,对于这些漠北人,他要的只是杀戮的快感。放下酒杯,“你这大将军倒是很会享受了。” “哈哈哈,你指的是她们?如果摄政王愿意,老夫就让她们服侍你,如何?” 一听说有机会“服侍”尉迟傲天,那些侍女眼中简直好像放出了光,林瑶看过去,觉得只有一句现代话能形容她们,妹子犯花痴。 由不得她多想,北宫胜一把把她推过去:“就你了!你不是病早好了么,站那么远扫什么兴!” 林瑶没站稳,直接落入了那个冰冷坚硬的胸膛,紧跟着,却不是被搂住或者推开而是一阵窒息。 尉迟傲天捏住她的脖子,“大将军,这女人也是你带来的侍女?” “这几十人全是老夫的侍女,有什么问题么?”北宫胜早记不得谁是谁了,“摄政王,这些女人可不是这么玩!”说着拧了一个侍女的屁股又摸了把另一个的胸。 尉迟傲天没理会,只是看着掐在手里的女人,说着北宫胜听不懂的话:“又是你,我的俘虏!”他唇角勾起一抹轻蔑,“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 “咳咳咳咳!”林瑶给他掐的说不出话,拼命扭动挣扎。 设想过多次接近这魔鬼后该怎么做,至少必须争取更多杀他的时机,或更大的胜算。没想到一接近,林瑶就后悔了。 他的手劲比秦狩还大,完全没有反抗余地,一旦给他掐紧了性命,真是生不如死,连呼吸都是这样奢侈。 沙漠的夜空被照映得如同白昼,火苗飕飕的往上窜。 林瑶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移到腰间,还没松上口气,耳畔一声低吼:“不想死,就别乱动!” 林瑶抬眸,发现篝火堆不远挤满了东耀兵,这些平时地狱使者似的兵,这时一脸惊恐却都不敢出声,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第11章 狼袭 第十一章 听到狼嚎声,林瑶不用回头,也明白背后是什么东西了,而她已经下意识挣开了尉迟傲天,现在背后连个“盾”都没有,只感到一阵寒风吹过背脊,她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还是悄悄的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比她还庞大很多的巨狼,巨狼原本的皮毛是光泽的灰色,在炙热的篝火旁呈现出了如血的血红色。 按理说狼是不会出现在篝火旁的,但它却出现了,可想而知它已经饿到了极点,能够觅到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对它而言有多么迫切,显然她就是距离它最近的猎物。 低低的嚎叫一声声从它的尖牙中传出,每一声都像死亡的信号划过林瑶的耳膜。 周围只剩下篝火被风沙吹动时木炭的爆裂声,除此之外,只剩下死一样的巨大寂静。 林瑶眼中溢满了极度的恐慌,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好几步,没想到却触动了野狼。这头饿狼一步步朝她逼近,随着距离的拉近它身上混合的一种怪异的臭味也扑鼻而来,林瑶忍住自己想呕的冲动。 而原本站在对面一脸紧张的那些东耀兵,见野狼的攻击目标是林瑶,脸上的神情也就转为了看热闹,毕竟有谁会在乎一个侍女的死活? 野狼还在不断逼近,林瑶的四肢一阵冰凉。她想逃,身体却像生了根一样一步也迈不动,她想呼救,却发现发出的声音不过是巨大害怕中毫无意义的尖叫声。 尉迟傲天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凌厉冷漠的眼神轻轻的扫过这个在野狼面前瑟瑟发抖的,他的俘虏,然后轻蔑的把眼光移开。 他从嘴里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滚开点!”林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尉迟傲天已经一把将她抓过丢向人群那一边,她的身体“砰”的一声,飞出去了好几米远,四肢百骸都散了架般疼痛。 林瑶顾不上多想,勉勉强强站起来,望着闪身站在野狼面前的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立在那里,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凶狠的野狼,那只狼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他却轻轻一闪躲开了,拔剑出鞘手里的巨剑朝野狼刺去,骨头碎裂的声响和巨剑狠狠刺进血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场面血腥渗人。 野狼仰着头怒吼一声,尉迟傲天却连进攻的机会都没给它,下一秒,他单手将野狼高高的举起,然后重重的摔向地面。 众人心惊,倒吸一口冷气,这头野狼少说也有百来斤,没想到在尉迟傲天手里却犹如玩物,可想而知尉迟傲天的能力有多高强。 尉迟傲天忽然伸出手,林瑶看得清楚,他手指上戴着一个刻满咒符的扳指,他轻按机关,只见那血红扳指间飞出数根腥红的毒针,带着凌厉的风朝野狼飞去。 那些毒针每一根都准确无误的扎向了野狼,扎进了它的身体,它的身体刹那间出现了无数个细细密密的小洞,密密麻麻的看得让人发渗。 野狼重重的倒下去了,身上那些小洞朝外面不断的喷着血,汩汩的像喷泉一般,愤怒惨厉的狼嚎一声接一声。尉迟傲天的神情依旧十分冷漠,一双鹰眸中却闪动着得意的神色。 野狼终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尉迟傲天并未就此放过它,他再次举起那头恶狼,双手一用力,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撕扯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撕裂声,这是活生生的将血肉分开的声音。 野狼的怒吼声还在空气中回旋,却已经变成一堆毫无生气的死肉,肠子和肝脏全都堆在上面,无比狰狞。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眼前的一切让林瑶有些不知所措,她望着那个犹如死神般的尉迟傲天,心里暗想:“看来这个人再凶,也只是在人前杀人,倒不会做背后害人的事,也算磊落……不,他这么狠戾凶猛,算哪门子磊落?我如果再有机会接近他要更小心,一定要杀了他替萱儿她们把仇报了,而不是像这头野狼一样的下场。” 这时,北宫胜也从侍女们身后走出来,刚才的场面让他心中早就乱成一团乱麻,强装镇定罢了,讪讪的说道:“尉迟战神,果然身手不凡,老夫佩服。” 尉迟傲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过誉了,不过本王要向大将军讨要一个人?” “哦?是谁能获得尉迟战神的青睐呢?”北宫胜扫了一眼那群侍女。 “这个人,是我的俘虏,还请将她还给我。” “能被战王看上是她的福气。”北宫胜答应的倒也爽快。 林瑶就这样被尉迟傲天带走了。 …… 几天后,清晨,尉迟傲天正在和军营中的将领商讨军事,军帐外一个士兵飞奔进来:“报告摄政王,漠苍北溯两国派来投降的使臣到了,让属下进来通报一声,说是战乱连年不休,还望有机会能与我国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不过是被本王打的怕了,担心连自己的这条小命也保不住了,才到本王的帐前来跪地求饶罢了!”尉迟傲天冷哼一声说道。 “那么摄政王是否同意让他们进来?” “不着急。”尉迟傲天慢慢的端起酒杯,仰头饮了一口酒,鹰眸里透着危险。 “摄政王,老夫看还是尽快接受两国使臣的投降,早日凯旋回国为好。入秋了,大雁都南飞了,将士们早想念自己的亲人了,这场战事必须尽早结束!”北宫胜见尉迟傲天有意要刁难两国来使,立刻接话。两国同时投降,这场仗就算胜利了,漠苍是大国,这在他几十年戎马生涯中算是一大功了,他可不想被这喜怒无常的战神另外横生枝节。 尉迟傲天却没接他话,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吩咐手下的士兵:“如今天气炎热,本王和大将军在此饮酒,自然觉得凉爽,只恐两国使臣在外受了暑气,这本王可担待不起。来人啊,替本王出去为几位大人宽衣,让他们也凉爽凉爽!” 帐外如今已经秋风瑟瑟,虽说不比寒冬冷的彻骨,但也是容易着凉的天气。如果扒光他们的衣服站在风口给秋风猛吹,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染上风寒,加上尉迟傲天的军营设在漠苍与北溯中间的位置,临近大漠又地处偏僻,若真得了风寒,一时半会的也得不到医治,可见尉迟傲天用心之狠。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尉迟傲天才悠悠的开口命令:“让两国使臣进来。” 那个传话的士兵这才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只见几位使臣瑟瑟缩缩的走进军帐,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尉迟傲天,看见他犹如见了恶鬼,还没开口说话,已经一连串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知几位使臣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的声音犹如带雪的冰刀冷冷的插进人的心脏。 “如今战乱连年,百姓流离失所,我们大王……阿嚏我们大王诚心希望能与摄政王重修旧好。”漠苍使臣说。 “小臣也是,希望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阿嚏!”北溯使臣也说。 “哦?看来你们都是深受百姓爱戴的清官,处处为百姓考虑细致。”尉迟傲天笑着,鹰眸中闪过一抹欢愉。 “不敢,还望摄政王成全。”两国使臣更是满心欢愉,没想到这次求和竟然如此顺利,简直出乎意料。 尉迟傲天浓眉一挑,嘴角噙着的笑意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他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既如此,本王也就成全你们的忠心。” 几位使臣见状纷纷下拜,大赞摄政王仁德。尉迟傲天只是笑,忽然神色一变,将酒杯放在手中把玩,“既然漠苍和北溯要归顺于我,那就每年要进贡金银各一千万两,绸缎数千匹,汗血宝马等优质战马五百匹,割地五百亩,作为我朝的筹备基地,用来囤积粮食,这两座城池每年所缴纳的税也直接缴纳给我朝派去的官员。” 两国使臣听如此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过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如果他们不同意又显得他们打自己的脸。毕竟一心求和却无法满足对方的条件,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然而,这开出的条件犹如狮子大开口,尉迟傲天所要的进贡占了两个国家一年税供的三分之二!长此以往,这两个国家虽为各自独立的国土,实则名存实亡,就如同被吞并一般,这样的条件也太不近人情了。 两边正僵持着,尉迟傲天像个没事人似的,又开始自斟自饮。 沉默了好久,漠苍使臣小心的进言:“摄政王,这要求也太……如果给了进贡,余下的钱粮绝对不够我们国家度过一年的了……” “你们国家如何度日还要本王为你们操心不成?”他那幽黑深邃的鹰眸像是含着毒液般,深不见底,又让人不敢直视,整个人犹如一把冰冷的尖刀。 漠苍使臣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股寒气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直直的刺进他的五脏六腑。 尉迟傲天淡淡的扫了一眼两国使臣,又恢复了往日里高傲的神色,“既然你们都无丝毫诚意,不如请回,莫打扰了本王的雅兴。不过,他日本王的铁骑踏平你们国土的时候,就休怪本王不念旧情,不顾及你们的百姓,你们国家的君臣都不考虑百姓的安危,我这个外人又何必顾虑那么多!” 北溯使臣互相相视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还希望摄政王能遵守约定,小臣明年会按照摄政王的要求将贡品悉数送上。” “进贡的贡品,我们国家也会送到东耀国,每年定时缴纳贡品。”漠苍使臣也回答。 …… 同样是这一天,林瑶提着一大桶马粪,摇摇晃晃往前走。 正感慨留在尉迟傲天身边混个侍女可真不容易,什么又脏又臭的粗重活都得抢着干,为了报仇也是够拼的,两道熟悉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林贱和秦兽。” 没错,就是他们。这次投降,北溯大王又派了林诫来,他带上了秦狩,现在秦狩已经娶了林娴,也由于林诫的提携在朝中当了个文官。 林诫用意很明显,北溯投降了,免不了每年要向东耀进贡,先带秦狩熟悉熟悉环境,以后这种没面子的事让他代替去最好。 算计如秦狩,怎能看不出林诫这想法,不过他无所谓。对于他,脸面屁都不算,任何东西一旦成为权力和金钱的绊脚石,都能一脚踹开。 “贤婿啊……阿嚏,你也看见了,这些东耀人有多狂妄!败者为寇,明年你在他们面前还是尽量低声下气一些为好。” “是,岳父提点的这些,小婿都记住了。” “嗯。”林诫点点头,“按理说,我是看不上你原先的侍卫身份,毕竟传出去太没什么面子……阿嚏。但阿娴着了魔似的非你不嫁,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能做的也只有多提点你了。” “小婿明白,也怪我太深爱大小姐,唉,明知高攀不好,可就是难以违背这颗痴心,让岳父为难了。对于大小姐,我秦狩只有珍惜和爱,对于您和岳母大人,我只有感激……呕!谁啊!” 秦狩话还没说完,滚滚恶臭扑鼻而来,糊了他一脸一身。 是林瑶干的,听着两人的交谈简直想呕,悄悄爬高,一大桶马粪浇了下去。 浇了秦狩一头一脸,然后拔腿就跑! 第12章 凯旋 第十二章 大军凯旋回国了,沿途全是百姓们的欢呼声。 这些声音里,苏家父母、苏亦萱、火刑架上那一张张焦黑模糊的脸……还有分开时惊恐的林惜苏亦倾,这些人,全部浮上林瑶心头。 汇成两个字:仇恨。 凤祥宫里,姜太后威仪的端坐着,忽明忽暗的光穿透珠帘,隐隐约约的,照射在这个东耀国最尊贵的女人身上。 周嬷嬷跑过来,对她耳语几句。 “这么说,哀家低估了百姓对摄政王的崇拜了?” “不瞒太后,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打听清楚了!摄政王所到之处,百姓们的欢呼声不绝,有不少人甚至朝他的军队跪拜、磕头,他们比跪拜皇上和太后,甚至圣神还要……虔诚。百姓们都说,摄政王是带他们走出灾难的战神,是东耀国最了不起的英雄,是……” “够了!”姜太后一脸阴狠,“这些刁民,连应该忠于谁都不知道了?他们想怎么样,都想造反吗?” 周嬷嬷也愤恨的说道:“难怪太后如此生气,连奴婢都看不过去了。您这些年对摄政王一直容忍的很了,摄政王却私自训练新军,还结交从天澈国带回来的漠南奇人异士,处处和您做对……” “还不是因为当年处置涵妃时走漏了风声,把尉迟萧然送去漠北当人质不到一年,漠北人又翻了脸。哼!哀家真是太小瞧尉迟傲天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你快去趟大将军府,把北宫胜给哀家找过来!” 周嬷嬷道:“是!”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太后,北宫大将军刚才来过了,就是来告状的。说皇上太仁厚,难以看清人心险恶,回国前想了一宿,还是决定把这奏章呈给太后看!” 才看了一半,姜太后脸色变得更阴,甚至有些发青:“什么?这个尉迟傲天,他究竟想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不对……是谁给他几次三番抗旨的权力……” …… 天牢里,蘸着盐粒、带着钢刺的皮鞭一下下狠抽在皮肉上,每一鞭都打的皮开肉绽。这些年到处征战也留下不少战伤,新伤混着旧疤纵横交错在尉迟傲天古铜色的胸膛上,有些狰狞。 下手这样狠,因为这次执刑的全换成了北宫胜的亲信。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狠出口气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这做法当然也是姜太后默许的。 北宫胜走进天牢,幸灾乐祸的看着,让他比较失望的是,这一向狂傲的摄政王并没有发出他和姜太后所期待的大快人心的惨叫甚至求饶。 鲜血顺着他翻开的皮肉不断淌出来,却只闷哼一声,很低沉,眸子还是那样锐利。 就像沙漠里最凶猛的野兽,即使受伤了也轻视不得。 北宫胜见此,一脚踹开旁边的狱卒,“呸!不是再三吩咐过你们吗,老夫的好处也收了,都是这么执刑的?”他顿了顿,装模作样的说道,“老夫能凯旋回国可是多亏了摄政王你协助,这些天独领战功,哎呦,很不安啊。你我共同作战,老夫接受皇上太后赏赐,战神你却受鞭刑二十外加禁足半年的惩罚,老夫对你可是很同情啊。唉,看看,看看,他们都给你打成什么样子了!不过你啊,别怪他们手狠,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哪个做臣子的不都得按圣旨办事?”他凑近刑架,一脸奸险,“听老夫一句劝吧,王爷最不该的就是四个字,功高盖主。” 他说着,皮笑肉不笑的从另一个狱卒的手里拿过一碗水,就往尉迟傲天的脸上泼去。 水珠顺着尉迟傲天的肌肤滑下,沾染着他的血液,变成一滴滴猩红的血水落在地面上。他布满血丝的鹰眸冷冷的锁住北宫胜,战功全被这小人抢走不算,一回宫就被打入天牢,对外称不过是二十鞭,其实却打了整整三天三夜。 当然,尉迟傲天清楚,在漠北一声不敢多吭的北宫胜忽然这样大胆,皆因这次站在背后撑腰的是姜太后,那个直接杀死他母妃、间接杀死他大哥的弄权女人。 姜太后如今一手遮天,无心治国的皇上不过是一个傀儡,她捏在手里的傀儡。 所以这次无论遭受了再恶毒的刑罚,尉迟傲天都不会把每次出征前皇上给他一道密诏的事招认出来,除了希望增加皇上对他的信任离间皇上和太后的关系,他更希望通过这件事能让皇上看到姜太后的真面目,醒悟过来,勤政,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 “老夫也就过来看看,不妨碍执刑,继续!”北宫胜说着往边上一站,有他监督亲信们哪敢偷懒,用足十分的力气,使劲把皮鞭往尉迟傲天身上猛抽过去。 全身的伤,有些地方的血液凝固了,又被一鞭子抽下去,伤口又重新裂开了。鲜血从喉咙里往上涌,口中是血液腥甜的味道,尉迟傲天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沾满鲜血的牙齿让他看上去有些恐怖。 “战神果然不一样,被打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没有求饶,哈哈哈哈!”北宫胜狂妄的笑着,尉迟傲天恨不得抡起拳头打过去,无奈他的双手被铁链牢牢的捆在了刑架上,任他力气再大,根本使不出劲来。 “滚!”他用力的低吼一声,却只发出了十分微小的声音。 “战神?战王?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要这样任我摆布!”北宫胜残忍的抓起一大把盐粒,摁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 忽然他想起来,姜太后让他狠狠的打但别把尉迟傲天给打死了,毕竟这是把对外作战最锋锐的利剑,还有用,“停下吧,差不多了!” 说罢,他却并未真的离开,而是一脸兴奋的对旁边狱卒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只见这狱卒捧着一个新的刑具走过来。 尉迟傲天的目光一凝结,他当然认得这个工具,当年还是他亲手将这个刑具交给朝廷,希望能够让每一个谋反的人都得到应有的下场,这个刑具的名字还是他取的,叫做去佞丝。 这去佞丝是他在天澈国当人质时结交的一个高人制造的,丝线非常细却很有韧性,将受刑者的手脚捆绑住,再去刺激他的穴位让他不停的挣扎,他越挣扎,细线就会捆的越紧,直到血肉模糊露出白骨为止。 尉迟傲天痛苦的闭着眼睛,默默的承受着这噬骨的疼痛,他的意识正在逐渐消散,可他却用力咬烂自己的嘴唇让鲜血不断的流出来,他必须保持清醒的意识,他必须撑下去!他受的伤越重,就意味着皇帝和姜太后的隔阂越大,他必须要忍过去,他一定要让姜太后也尝到至亲之人离开自己的滋味,让她也像母亲和大哥一样在绝望和痛苦中慢慢死去…… …… 几天后,浓烈的药味中,林瑶被管事大婢女一脚踹醒,比弥漫在殿内更浓的是她语气里的火药味:“管家不是说你最勤快吗,迷糊什么!叫林瑶吧,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取代了我,有资格留在这里给摄政王换药,就能得意多久。你可打起精神了,宫里来的公公今早吩咐过了,皇上说要是摄政王死了,边上伺候的奴才全部陪葬!” 林瑶揉了揉头,她这一脚可真不客气,惹到林瑶了,“哦,既然这样,姐姐您还是多磕几个头祈祷摄政王平安没事吧。谁规定边上伺候的奴才一定就是这次伺候摄政王的奴才?难道姐姐不是这王府里的奴才吗,哦,我懂了,您当然觉得您不是奴才,您早就把自己当成这的主人了?” “你,你等着,有你倒霉的!”那大婢女说不过她,呸了一声走了。 林瑶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理了理衣裙起身,环顾四周。 此时已是深秋,窗外的秋风簌簌吹过,送进殿内一阵寒意,林瑶这段时间脏活累活抢着干,给她换来了接近尉迟傲天替他换药这不知是福是祸的机会。 虽然恨之入骨,每次换药的时候,她对这魔鬼却不免有几分同情,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创口、翻开的皮肉,甚至森森的白骨,看着都疼。 打成这样,真的就是勉强只给留一口气了,也就他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军人,身体底子好才勉强熬了过来,这魔鬼对漠北狠对东耀却无愧,还以为这次凯旋他会接受很多赏赐,没想到被这样对待。 林瑶每次都能换下一大盆沾满血肉的纱布,感觉他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流干了,很费解这些东耀人是怎么对他们的战神下这么狠的手的,他们是怎么想的。 林瑶走到尉迟傲天床前,憎恨的望着他,高大的身躯布满伤痕的胸膛,苍白没一丝血色的唇。 以至于他皱了下眉,睁开眼眸时,却看见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像带着憎恶和嘲讽。 “是你?你来我大殿内做什么?是谁让你进来的?”尉迟傲天警惕而不满,这个从第一眼见到就充满敌意的漠北女人,竟然可以擅自进入他的卧室。 “摄政王,你终于醒了?”林瑶掩藏住恨,语气完全没有前几次的敌意,“回摄政王,奴婢林瑶是当初你亲自带回来的,野狼袭击奴婢的时候是你救了我,摄政王你忘了吗?”她的目光直视着尉迟傲天,没有丝毫惧怕和躲闪。 “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尉迟傲天冷漠的说道。 林瑶却没有按照他的说法退下,而是继续站在原来的地方:“今早皇上已经派太医来看过了,说摄政王的伤口需要半个时辰换一次药,所以奴婢必须一直守在床前。” “本王不需要。” “奴婢是奉命行事,还希望摄政王能够体谅奴婢,能通过这个方式报答摄政王的救命之恩,对奴婢也是一种成全。”林瑶的语气坚定而诚恳。 尉迟傲天又多看了林瑶几眼,这个女人一直像头狂暴的小兽,却忽然驯服了,难道那天的野狼真的吓破了她的胆?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女人能甘当敌人的侍女,说明即使嘴硬骨子里还是臣服的? 林瑶见尉迟傲天的被子没盖好,就动手替他掩好被角,抬起头时,两个人刚好四目相对。 林瑶心理素质再好,给这样一双鹰眸冰冷注视着也难免有些心慌,身子也有些僵硬了,但她依旧笔直站立着,不让他看出丝毫怯懦。 尉迟傲天没再多说什么,他转身侧向内,算是默许她的存在了,林瑶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诺大的殿内看似只有两个人,其实在暗处还有很多林瑶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只不过走过他的桌案前就有一道黑影忽然闪过来,见林瑶只是一个人立刻命令她不许乱看。 又像这样折腾了几天,因为给尉迟傲天没日没夜的换药,林瑶很疲乏,经常想偷会儿懒,又怕碰见上次那个大婢女被捉住把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勉强熬过去。 这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趴在床边睡着的林瑶立刻惊醒了。 倒不是尉迟傲天喊她,也不是给谁踹了,而是推门而进的几个太监弄出来的巨大动静,足以把殿内的每个人吵醒。 “姜太后赏赐了摄政王一杯好酒,请摄政王前去领赏。”几个太监阴阳怪气的,看他们这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想必全是姜太后的心腹。 尉迟傲天听此,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摄政王,请吧。”他们指着抬进来的一个担架,却没要扶他躺上去的意思。他的伤这样严重,一个侍卫要上前扶他,也被他们拦住了。 很明显,他们是想看笑话,想看看这骑在战马上接受百姓膜拜的摄政王,如何爬上担架然后躺着出行。 “这么几步路,不需要。”尉迟傲天伸出缠着纱布的手,拄过床边拐杖,他竟然勉强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朝外走去。 第13章 赌一把 第十三章 这里好歹是摄政王府,那些太监再狗仗人势,又不是他们的地盘,难道还能在这作威作福? 林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大步走上前搀扶尉迟傲天:“摄政王小心些。” 尉迟傲天见她并无一丝畏惧他们,鹰眸中闪过一丝赞赏。 林瑶扶着尉迟傲天一步一步的朝摄政王府正殿走去,姜太后派来的人在那里等着。这段路不长,然而林瑶清楚,为了报仇她接下来必须走的路还很漫长。 林瑶唇角忽然扬起一抹莫名的笑,今天,她想和老天爷赌一把。 王府正殿里,好几个宫女站立着,手捧猩红色的锦盒神情严肃,看见尉迟傲天,为首那个恭敬的端着锦盒走到他面前:“摄政王,太后娘娘感念你一向在外征战,连年辛苦,特赐予你一杯好酒,希望能让摄政王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谢太后。”尉迟傲天恭敬的行礼,然后伸手去拿那个酒樽,林瑶进殿后一直跪在人群中,见他接过酒,居然飞快的站起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樽:“多谢太后娘娘赐酒,奴婢一定伺候好摄政王,直到他身体痊愈,谢太后娘娘隆恩,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在众人吃惊的注视下,她居然将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尉迟傲天的眼里溢满了不解、震惊、意外,所有的情绪都混合在一起。 “大胆林瑶!太后御赐的酒怎能让你这低贱的侍女饮用,来人啊,快将她带走!”尉迟傲天立刻命令道,他望着林瑶的时候,那双一贯沉稳凌厉的鹰眸里居然闪过一丝慌乱,本不属于尉迟傲天的表情。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刚好被林瑶捕捉在眼里,她不认为这个杀人恶魔会为她这条小命而慌,暗想不好,难道是自己此举太冲动了,破坏了他谋算好的另外的计划? 尉迟傲天皱眉,这女人不笨,难道没想到姜太后再傻也不会直接出面赐死他吗。就算不警惕那支由他一手组建的铁骑,至少也会顾念皇帝的情绪、国家的安定,所以这杯酒里不会有毒的,只是一个试探罢了,试探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若有,姜太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和他对立,皇帝也一定会站在她那边。若没有,他受刑罚后皇帝亲自命令太医前来医治,姜太后这次又亲赐御酒,更显得母子情深和律法外对这战功赫赫英雄的仁慈。 其实他想到的这些林瑶也想到了一部分,所以才赌这把,赌一个能很好的证明她的忠心耿耿、能打消尉迟傲天对她的戒备之心的时机,而赌注就是她这条小命。 被府里侍卫押走的时候,经过尉迟傲天身边林瑶说了句:“摄政王,奴婢知错了,但不后悔。这条命属于摄政王,不值钱,原来的林瑶在野狼袭击那天已经死了!” 尉迟傲天眸子一沉。 押走她后,为首的那个宫女很是不满:“摄政王,这侍女……” 尉迟傲天背过身去,对她语气淡漠低低的说道:“小王未曾管教好府里下人,做出如此越矩之事,还望海涵。”说完,悄悄的拿了一锭黄金往她手里送去。 “不要紧。”那宫女看见钱立刻谄媚的笑着收了,很快又恢复先前和缓的语气:“既然摄政王已经饮了御酒,奴婢就不便再次打扰王爷休息,奴婢先行告退。” “慢走。”尉迟傲天缓缓的说了句,又命身边的人一直将这些宫中来的人送走。 …… 林瑶在王府侍卫的押送下被关进了一间破败的偏殿中,尉迟傲天没将她直接刑罚,而是在姜太后的那些人开口之前命人将她押走,可见已经对她有些信任了。 至少想留住她这条小命,毕竟一个侍女擅自饮用了御酒可是大罪,就算当场砍了头也不过分。 看来她这一计谋算是成功了,离她报仇又近了一大步,尉迟傲天这千刀万剐的杀人恶魔杀掉了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朋友,她如今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杀掉他报仇!报仇! 月亮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天空,这间破殿里四处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住过了。 床榻脏的根本没法躺人,林瑶勉强往床边一靠,床底突然吱吱的传来几声响动,紧跟着一只肥硕的大老鼠奔腾而过,“卧槽,床底难道是它的窝?” 细思恐极,但林瑶还是借着月光往床底看去,好在除了一个木盒什么也没有。不对,有一个木盒。 林瑶下意识伸手去够它,没够着,又往床底钻了钻。 这时,门却忽然开了,尉迟傲天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的面色没有初见时的狠戾,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多了一些往日没有的平和。 他望着林瑶眼眸幽深。 他淡淡的开口:“看来你也没什么大事。” 林瑶立刻从床底钻出来,一脸尴尬:“托摄政王的福,奴婢没什么大碍,奴婢是担心那杯酒有毒,所以才……”说完手忙脚乱的理了理衣裙,行了一礼。 “太后又怎会赐毒酒给本王,你好大的胆子,想要离间本王和太后,该当何罪?” “奴婢不敢,只是俗话说功高盖主,如今摄政王你在战场上无人能敌,在朝野中又受人敬重,百姓也十分崇敬你,太后要是有这种想法也说得过去,真不得不防!” 尉迟傲天鹰眸微眯,冷冷的打量着这个丫头,蓦地,他伸出手紧紧的锢住林瑶的脸庞,声音冰冷:“刚刚喝酒的时候,怕吗?” 林瑶被迫直视他忽然变凌厉的目光:“奴婢当然害怕了,但绝对不能让摄政王遇到危险,所以奴婢就那样做了。” 尉迟傲天的目光凌厉如刀,半响才放开林瑶:“你这丫头,可知道你说的话做的事,随便任何一个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奴婢明白,但奴婢更清楚谁是救命恩人,林瑶眼中只有摄政王的安危容不下其他的!”林瑶趁机表露心迹。 她明白,像尉迟傲天这种人,很难对别人信任,只有你对他百分之一百的忠诚才能换取他一丝的信任。 尉迟傲天的语气缓和了些:“你放心,这酒里没有毒,太后再一手遮天,又怎样,我尉迟傲天不是她能随意摆布的人。”他冷冷说道,“你会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的俘虏,拿走你这条命的人只能是我,就算它不值钱,而我现在还不需要它。” 林瑶松了一口气:“多谢摄政王。” 尉迟傲天转身离开了,林瑶在背后瞪了他一眼。妈的,这种口是心非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又想起床底那个木盒,好奇心作祟,这回她半个人都钻进了床底,终于把这脏的不行的木盒拿了出来。 吱呀,门却再次被推开。 林瑶还以为尉迟傲天折回来了,却是几个如狼似虎的王府婆子,架起她就往外边拽,林瑶的眼睛瞥向那个木盒,好不容易才拿出来,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然而最后一个离开的婆子哼了一声,当着她的面把它又踹回床底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找到机会就作威作福。”林瑶嘟囔了一句。 那婆子的三角眼斜视过来:“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刚才有说话?” 她们把林瑶带回原先她的住处,林瑶松了一口气,这尉迟傲天还算残存了点良心,没继续让她在那又脏又乱的地方住下去,看来所谓关押也只是给姜太后的人做个样子罢了。然而当瞥向桌子的时候,她不这么想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抄?摄政王说了,罚你三日内手抄佛经一百篇为太后娘娘祈福!” “不是,那个,我……”看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一大摞子经书,林瑶头都疼了,尉迟傲天这是要考验她的耐力? 罢了,既然已经决定要取得尉迟傲天的信任,林瑶索性把心一横:“那个,多谢摄政王仁慈,太后娘娘必定洪福齐天,奴婢一定好好抄写佛经!” 婆子们见她往桌前一坐立刻开始抄写,倒挑不出什么毛病,也就冷哼一声走了。 …… 就这样,林瑶在这种封闭空间里没日没夜的抄书,三天下来佛经抄好了,她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所有的付出还算是有回报,经过这件事后尉迟傲天对她的信任明显增加了,撤走了在他卧室屋檐上的那些监视的黑影人,只留下他的心腹侍卫在门外守着。 林瑶每天替尉迟傲天擦洗身体,替他半个时辰换一次药,除此之外几乎全部时间都悄悄的勘察地形,万一得手成功了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摄政王府。 经过多日勘察,林瑶发现在东门口有一个小门,平时那些送瓜果蔬菜的果农就从那个小门进来,将瓜果直接放在后厨,领了钱后再从小门出去。 这么大的王府到了后半夜需要人守夜,除了尉迟傲天本人有心腹侍卫守着,王府的各个角落也要有守夜的人。一则可以看护院落,二则若是有人想要来偷窃,也能及时发现。 漫漫长夜,看护院落可是很无聊的,因此那些婆子管家们经常在半夜设一个局赌点小钱,或者摸骨牌,或者玩骰子,要不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偷偷喝点酒,寂寞的长夜也算能打发过去了。 林瑶在摄政王府这么多天,知道这设局的头子有一个叫钱旺家的婆子,这个人又爱设局又爱喝酒,如果赢了钱还好说,如果输了钱就借着酒劲撒泼,也不看守院落,小门也不知道关,就任由它敞开着。 林瑶心中盘算好了,杀尉迟傲天报仇的那天,必须是他支开门外侍卫而且是钱旺家设局的那天才行…… 第14章 庙会 第十四章 就这样,由于一直没能找到比较合适的时机,日子一天天耽搁过去。 尉迟傲天的伤势在林瑶的照顾下却渐渐好转了,林瑶很清楚,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算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仅凭她的力量也没法报仇了,她必须尽快行动! 这个傍晚不算很冷,天空也没刮风下雪,林瑶经过小门老远就听见钱旺家囔囔着外面庙会正热闹,可不能因为摄政王遭禁足了,这王府里就冷冷清清的,今夜不喝个痛快再把上次的本钱赢回来,她就不姓钱。 而当林瑶回去的时候发现守在殿外的侍卫们也都不在了,“难道他们都去庙会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尉迟傲天,你这个杀人恶魔,我早发过誓的,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只是,她忽略了摄政王尚且遭禁足,侍卫们哪有擅自去庙会的胆子。 油灯忽明忽暗的晃着,整个殿内一片安静……打定主意今晚动手,林瑶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望着那碗刚刚煎好的汤药发愣,弄不好这恐怕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晚了,她暗自盘算着,藏在袖子里的刀要插进去多深才能一刀要了尉迟傲天的命。 “摄政王?”林瑶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靠近尉迟傲天轻声试探,“摄政王,醒一醒?今天的药还没有喝,这碗药刚煎好,太医交代过一定要趁热喝下去才更有效果!” 无人回应,床上的人背过身躺着,似乎睡的很沉。 林瑶走近正要拔出尖刀狠狠的刺去,却在掀起被子的时候,眼睛睁的好大,与此同时被那人狠狠的扭过手腕,药碗也摔落在地。 居然不是尉迟傲天,而是他的一个心腹叫端木放的,在东耀骑兵屠城那天林瑶见过,很凶悍而忠诚的一个人。 还没等端木放把她的胳膊扭断,旁边地下的漆黑里传上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好奇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紧跟着传来一句,“这个女人是本王的,可以信任,带上她一起去也无妨!” 这句话并没带什么感情,无疑只是时间紧,匆忙表示一下她能信任罢了,林瑶的脸颊却一阵发烫。 下了秘道,这才看见平时守在门外那几个侍卫提着油灯跟在尉迟傲天身后,很明显,报仇又得另找时机了。 一路上,林瑶都没敢问怎么会有条秘道就隐在床边的机关下?当然,尉迟傲天更没必要向一个侍女解释什么。 尉迟傲天这种人,显然不是冒着抗旨的风险出来凑热闹逛庙会的,果然他在一间茶楼前停下了脚步,远远跟在后面的心腹侍卫也不约而同的走进这茶楼。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他锐利的眸子看也没多看她一眼,只是把玩着手上的血红扳指,狂傲的样子根本没把这女人放眼里。 “王……爷放心吧,小的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林瑶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尉迟傲天忽然一把拽过她。 看她这匆匆跟出来,身无分文的样子,还是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手里,“拿着吧,随便逛逛,今晚庙会倒也热闹。” 林瑶看着手里的银锭子,这魔鬼的钱不要白不要,反正全是从别的国家抢来的,“谢了,爷办完事也来庙会逛逛?” 尉迟傲天没再理她,大步走进了那茶楼。 …… 这庙会人山人海的确实好不热闹,挤在人群里林瑶想着,其实这尉迟傲天完全可以任由端木放把她的胳膊扭断,控制她直到他回去的,可他没这么做。 或者是因为她那天替饮御酒、这些天尽心伺候的举动吧,倒也是个恩仇必报的人,只是不知道如果哪天得知她的真实目的,会怎样凶残处置她。 按理说这东耀国的都城比北溯边陲小镇应该繁华热闹很多,庙会的场面反而没那市集大了,也买不到什么异国的东西。 可不是吗,在摄政王尉迟傲天的率领下,东耀铁骑这些年四处入侵别国结了不少仇,这庙会禁止外国商人进城也确实是不得不严加防范。 林瑶左手一袋吃的右手一个糖人,买了个面具戴着,又逛了逛也觉得没什么好买的。正打算回去,却见刚才买面具时就围在前方的一大群人还没散去,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瑶挤进人群,原来是个射箭比赛,只要谁能第一个拉开巨弓而且正中靶心,就可以把奖品赢回去,送给心上人。 东耀人尚武,就算民间也经常进行比试本不足为奇,吸引这么多人的是那奖品,一个黄金打造的镯子看起来沉甸甸的值钱,上边刻着一些……林瑶看不懂,算是咒符吧。 等等,咒符? 林瑶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的是娱乐城大火里看见的咒符。 没错!和火海里出现的咒符完全一样!连漠北王妃银棺或者尉迟傲天扳指上的咒符都只是形状类似,而它却完全一模一样! 林瑶想得到它,至少想知道上边的咒符是什么意思!或者干脆说,是怎么穿过一千多年把她带来这个陌生世界的…… 然而林瑶白皙的小细胳膊硬是拿起巨弓却只拉开了一点弓,箭飞出去没多远就直接软软的落在地上,连靶子都没碰到。 又试了几次都是这样,起哄声越来越大。 “行不行呐!不行快下来,快快快!” “这是男人的比试,大伙还等着看有没有哪位英雄能正中靶心了!” “就是,你个不男不女的小丫头捣什么乱?快滚下来!” “滚下来吧你!” 林瑶的胸中夹着一股莫名火,妈的,好不容易摆脱一会尉迟恶鬼有机会出来透口气,却连路人也谩骂奚落她。 她一把扯下面具喘着气,汗水把长头发湿漉漉的糊了几缕在脸上,另有一番风情。 偏偏这时主办这比赛的小胡子商人走过来,“咦,长得不错嘛,小美人是看上了这个镯子吧?”说着还把手往林瑶香肩上一搭,趁机乱摸迟迟不把手拿开,龌蹉兴奋的小眼神堪比北溯国那老丞相。 林瑶强忍着反感:“没有!是上边的符号对我很重要,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嘿嘿,我哪知道,在乎它干嘛?”见林瑶转身要走,小胡子从背后搂她的腰补充一句,“不过对美人我可是从来不吝啬,金首饰,我这可还多的是!关键你把它们看的有多重要?嘿嘿,比你自己还重要?” 林瑶哪是能给人吃豆腐的,把他往后使劲一推,小胡子不死心,又抓过她的手想把她拽过来,结果林瑶抽出手,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臭流氓,再动手动脚本姑娘不客气了!” “哎呦臭丫头,想白要东西还敢骂老子?来人啊,给我教训她!” 几个不知从哪忽然冒出来的打手,揪住林瑶就是一顿揍。这时只听见一句“快看是林瑶那个丫头,在射箭比赛那惹事,只会给咱们爷找麻烦”,那人的话刚说完,砸在林瑶身上的拳头停下来了。 林瑶护着脸,抬头,只见戴着血红色扳指的大手锢住了一个打手手腕,显然这个人力气非常大,那打手是个彪形大汉,却呲牙咧嘴的连声求饶:“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不用猜也知道是尉迟傲天,林瑶转过头,果然,他虽然也戴着面具,那双锐利深邃的鹰眸却出卖了他。 “爷,对不起。” 他没兴趣听她的解释,径直走上前去,确切点说是把她挡在后面,“她是我的下人,就算要处置也轮不上别人。” 小胡子倒不惧怕他,眼睛一眯:“我告诉你,只要正中靶心,奖品和这个贱货你都带走,不然,少管闲事!” 尉迟傲天轻蔑的看向那巨弓,“只要正中靶心,就放人?” “不错,只要射中了我们就饶了她,差个分毫都不行!” “爷,这个丫头惹了事让她自己解决去,你的伤容易裂开!” 尉迟傲天没多理会,他拿起巨弓,把箭按在弦上。林瑶怎么也拉不开的弓,就能这般被他轻易拉开,他鹰眸微眯熟练的瞄准目标,紧跟着人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箭已狠狠的直入靶心,分毫的偏离都没。 人群中一阵沉默,紧跟着,爆发出热烈的惊呼和掌声,尉迟傲天把弓箭往地上一扔。 “放人!”他很干脆的说了句,手臂上的伤疤有点渗血,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当真心硬如铁!小胡子这会也心惊了,这个人如此骁悍,试想刚才这箭对准的是他的脑袋,他现在已经回到圣神身边(死掉)了。 见小胡子乖乖的把奖品交给尉迟傲天,也是个恃强凌弱的主,林瑶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吐了吐舌头。 …… 路上,林瑶撕下一块衣服给尉迟傲天包扎了手臂,试探问:“爷,那个色狼,就是刚才那小胡子商人给的镯子上有些符号,爷可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什么符号?圣宫的一种文字罢了!”尉迟傲天转过头,鹰眸看着她,“我爱你,我想你。” 林瑶脸上一烫:“哦……原来这样。” 原来是这个意思。还好那小胡子不识字,不然我爱你想你从他嘴里说出来,想想就好恶心。 “你们漠北人,不认识圣宫的文字?”他蔑视。 “谁说的?其实我……”总不能说自己从一千多年后来的,林瑶眼睛一转,“爷别提了,其实我亲娘死的早,从小到大后娘当家作主,她心肠歹毒,只顾嫡姐就没让我读过书!”她在林府也确实给孟嫣然虐待欺负过,所以这话听起来倒也不假。 尉迟傲天的眸子里出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绝不是蔑视,更像是……怜悯?从带领黑甲铁骑屠城到现在,林瑶还从没见过他有过任何怜悯。 “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到了,对着圣山许一个愿望吧。”到了圣河边,他停下脚步背着手看向河面,眸光变回锐利。 河面上飘零着一盏盏花灯,代表着东耀百姓们许下的一个个愿望,林瑶也推了一盏到水里,学着那几个侍卫的样子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睛。 第15章 本王的女人 第十五章 “爷,你许的愿望是什么?或者我们的愿望一样呢?” 林瑶看似虔诚,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尉迟傲天脸一沉,捏起她的下巴,“看着我!” 她刚才看向河面许愿时,目光仿佛又从温驯的羊羔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头狂暴的兽,这让尉迟傲天很恼火,但被他捏紧被迫直视他时,又转变了,看上去无措又困惑,转变之快甚至让人怀疑刚才看见的只是错觉。 他的大手几乎把她脸上的面具撕开,“你和本王的愿望最好不要一样!” 林瑶点了点头,再也不敢多问什么了,只怕被这喜怒无常的恶魔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 这次庙会之后,尉迟傲天开始有意无意的留意着林瑶,他发现这个女人并不像看上去这样直率、简单,但究竟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他反感把心里藏事的人留在身边,也因此处置过不少人,但不知为什么,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尉迟傲天心里还是不想处置林瑶的。 半年时间转眼过了,尉迟傲天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收到邀请去参加宫廷的宴会,这次他带去的奴仆里有林瑶。 这次宫宴场面非常大,皇帝却没有邀请姜太后参加,连太后强制他娶的皇后都没被邀请,可见他们之间的坎已经越来越深。 歌舞升平中,东耀皇帝尉迟连赫坐在龙榻上,白皙修长的手拿着酒樽。整个人也是这般高大俊美,五官如同现代男模般立体,就是过于苍白的肤色使他看起来比受过重伤、从鬼门关闯过来的尉迟傲天更适用虚弱……不,病态美这个词。 “这杯酒,朕敬三弟。”尉迟连赫举起酒樽。 尉迟傲天也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健壮的臂膀上被去佞丝勒出的伤疤仍然让人感到心惊。 尉迟连赫看向他衣袖下隐隐的伤痕,“三弟这伤说起来都怪朕,当初在天牢,三弟为何不拿出朕的密旨?” 尉迟傲天说道,“替皇上分忧,是臣弟的本分,怎能说出来让皇上受到责罚?臣弟是军人,这点伤并不算什么。” 尉迟连赫点了点头,“好在这次三弟挺过来了,朕的东耀国不能没有战神。这半年,漠南的天澈人又不安分了,严寒天气也没能阻挡他们入侵我们的边境,抢掠我们的牛羊和百姓,是时候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过几日臣弟便回军营,待大军训练完毕立刻向天澈进攻,让他们血债血偿!”尉迟傲天的鹰眸里,闪过令人胆寒的狠戾。 这时歌舞表演进入了最高潮,宫人们从大殿外推进来一朵巨型花苞(道具),盛装的舞姬们一边舞动着,一边把它缓缓拉开。 里面站着一个银纱遮面的舞姬,银色舞裙勾勒着她迷人的曲线,银纱下袒露出来的眼睛美的慑人,灵动而含情脉脉。 美人跳下花苞,从众舞姬们中央向尉迟连赫跑过去,热情奔放的向他献舞。 美人跳的这种舞蹈和这个时代的传统舞有些区别,大胆奔放一点也不含蓄,而她也并不因为在皇帝面前就怯场,一边舞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一边频频看向他。 尉迟连赫惊为天人,尉迟傲天锐利的目光却冷冷一凝,压低声音,“说!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侍卫见摄政王发怒,立刻说道:“属下也不太清楚,宴会刚开始林瑶姑娘还站在这里的,好像是说出去方便一下,然后……然后一直没有回来。” 尉迟傲天沉着脸,看着这个女人卖力的表现,林瑶如此美丽迷人的一面他还是第一次见,但这股拼劲儿,不正是像极了那日从人群中冲出来替他饮御酒的劲头吗? 尉迟傲天攥紧了拳头。 他的俘虏,这个表里不一、为了向上爬能不顾一切的女人,居然敢把他这东耀战神也当成她往上爬的一颗棋子! …… 宴会结束后,尉迟连赫让林瑶留下来了。 林瑶刚步入他的大殿,浓烈的中药气味就直冲进她的鼻腔,香炉中飘出的也是类似药草的味道,看得出来尉迟连赫身体并不好,是个体弱多病的皇帝。 他整个人裹在深蓝色的狐裘大衣里,轻咳一声,说道,“抬起头,把面纱打开,让朕仔细看看。” “是。”林瑶打开面纱,抬起头,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正对着他,她感觉到尉迟连赫眼前一亮。 “咳……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进宫?” 林瑶盘算着,既然一直找不到亲手杀死尉迟傲天的时机,如今他伤好了,亲手报仇更是无望。如果能进宫,至少有机会把王府秘道的事情抖露出去,反正宫里太后什么的视他为眼中钉,能借别人的手报仇也好。 见她迟疑,尉迟连赫又问了一遍。 “回皇上,奴婢……” “她不愿意!”林瑶还没回答,一声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没等尉迟连赫阻止,大步走上前的尉迟傲天匆匆向他行了一礼后,一把捏紧林瑶的下巴,“这个林瑶她撒了谎,她不是什么舞姬,她是我尉迟傲天的俘虏,我的女人!”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他那双鹰眸里是复杂的情绪,而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二次说,她是他的女人了。 “摄政王,这又是为什么?”尉迟连赫一脸糊涂。 “因为虚伪。”尉迟傲天冷笑,“这是个低贱的漠北女人,大漠的风沙早就吹乱了她的心,滋长了她血统里与生俱来的贪婪!她不满足于做本王的俘虏,做个侍女还是不安分,将来也不会安分做你的皇妃。当然了,虚荣的人为了得到想要的,可以把任何人当成棋子,这个女人更是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豁出去!”他冰冷如镣铐般的手指骤然一紧,林瑶发出一声惨叫,“不知足的女人很危险,皇上还敢留在身边么?” “摄政王,你放开我!放手!”林瑶挣扎着,却哪能比他力气更大,“皇上,我不是这种人!” 尉迟连赫虽然被林瑶惊艳了,但是并不会为了她而和尉迟傲天闹翻,见他这样激动,而且说的也有些道理,也就没了兴趣了。 “既然这样,三弟就带这美人回去吧,朕乏了,该叫钱太医把药端进来了。”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 回到王府,林瑶被尉迟傲天一把扔回了寝殿里。 她解释,尉迟傲天没搭理她,只是把狐裘披风脱下交给随从,然后让他们全退下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殿内光线骤然变昏暗了,尉迟傲天只穿了一件鲜血红色的衣袍,半敞着的古铜色胸膛很结实。 林瑶继续解释,“王爷,奴婢不认为有机会进宫有什么错!相反,奴婢是摄政王府的人,如果进了宫并且得到皇上信任,王爷想让皇上疏远太后不是更容易了吗?就算奴婢得不到信任,也相当于王爷你在宫中多安插了一个眼线,这样一来,你想探听太后的消息不是容易多了吗?” “看来连怎么对付太后你这女人都替本王设计好了?”他冷冷道,“本王怎么做,自有本王的打算,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自身难保!” “奴婢只是想帮摄政王!” “本王不需要!”他锐利的眸光逼视她,“林瑶,本王最反感虚伪的女人,知不知道,今天的你多像一只抓住机会就往上攀爬的母兽!” “抓住机会就往上攀爬?母兽?”结合他在尉迟连赫面前说的那番话,林瑶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她其实很庆幸他能往她是贪慕虚荣这方面想。 “那么,今天的摄政王又像什么呢?不是那个连最凶猛的敌人和猛兽都畏惧的战神英雄了,而是一副禁锢着奴婢的枷锁!”林瑶不服气,“王爷知不知道,你今天的揭穿很可能会让另外一个人送命?” 原来,林瑶当初确实只是出去方便,回来的时候碰上一个脚受伤的舞姬,正担心一旦演砸了就没命了,林瑶便说她也会跳这种舞,就是不知道这样临急抱佛脚行不行。舞姬立刻哀求道,皇上没见过她跳舞,何况蒙着面问题应该不大,自己现在这样上去是肯定会砸的,林瑶卖力一些,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还能行的通。 “现在倒好,她说不定已经被处死了!” “一个舞姬的死活与本王何干?你不会再有任何擅自离开本王的机会了,你是本王的俘虏,不管你怎么做,都不会有好下场,一辈子只能给本王攥在手心里,紧紧的,哪也别想去,听清楚了吗!”他低吼着捏紧她的脖子,弄的她一阵挣扎呻/吟惨叫却挣脱不出来。 林瑶哀嚎着,“咳……放开我,放开我,呜呜,放开我!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是你的女人!” 尉迟傲天忽然邪魅一笑,侵近她,结实的胸膛和她柔软的肌肤已经贴在了一起。他的胸膛,触感温暖而且粗糙,林瑶扭动着身体,她清晰的听见了他低沉起伏的喘息声…… 在这个恶鬼面前挣扎根本就是徒劳!林瑶机械的反抗了几下,绝望的闭上眼睛,尉迟傲天却忽然停下了动作,没有更亲近的交缠,就像到了这座城池下却改变主意没进行攻占。 “记住,你是本王的。”他放肆的亲吻她的脖颈和脸蛋,那上面早就一道道被他捏红肿的痕迹,“本王想要你随时都可以,因为你根本不配反抗本王。劝你一句不要再试图往皇宫爬,你不是姜太后,做不到,不管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下贱的身份!” 说完他从林瑶身上起来,林瑶也爬起来,泪,再也控制不住,从她的脸上断了线般流下。 瞪着尉迟傲天羞辱完自己后扬长而去的背影,林瑶攥紧了拳头,难道一辈子,只能做这个魔鬼的俘虏了? 逃不出去是吗? 第16章 献计 第十六章 自从宫廷宴会之后,尉迟傲天对林瑶的态度凶狠了很多,也没再带她出去过,可林瑶明白,其实还有最后一丝逃离这摄政王府而且继续她报仇计划的机会。 就是战争。 这一年的春天提早来了,由于大雪不再封路,天澈失去了一道重要的自然屏障,而蓄势待发的东耀军就打算趁这时狠狠打过去。 大军出征前一天在城门下举行了一个仪式,骁悍的将士们像一尊尊黑铁塔整齐、威猛站立着,那阵势极为壮观,战旗上血红色的“东耀”两字在狂风中猎猎飘扬! 摄政王尉迟傲天一身戎装,策马驰骋而来,锐利如苍鹰的眸子检阅着他的士兵们!他来到他们最前方,下了战马,右手接过旁边奴仆递过来的酒碗,正对着将士们高高举起。 将士们也跟随着他,把盛满酒的大碗用右手高举在自己面前。 这时古老的巫乐响起,周身涂满油彩的巫师们走上前对尉迟傲天行了一礼后,低低念起咒语,一边念着一边跳起庄严的舞步。 “圣神啊——保佑东耀人——” 念了一会,待他们把这句话喊出来后,尉迟傲天忽然一饮而尽那碗酒,然后往地上狠狠一摔! 将士们也跟着他的动作,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碗狠摔在地上,霎时间,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城! 尉迟傲天吼道:“向贪婪的漠南人讨回血债!抢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牛羊和百姓!用他们的男人祭奠边境的亡灵,用他们的女人犒赏我们的将士,用拳头用兵刃把他们的脊梁打弯!让他们明白,该臣服谁!血债用血来偿还!”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杀!” …… 将士们的吼声中,一名相貌俊朗的白衣公子一直往围观百姓前面挤,踮着脚尖,钦佩的看向战神摄政王和这些战无不胜的骑兵们。 而他身后不远,一个戴着银色假鼻子的人心底狠骂着:“洗脚婢,算你狠,这一箭双雕的毒计也就你这种骨子里下贱的毒妇能想出来!小以、小以他是我北宫胜唯一的儿子啊!” 夜晚。不起眼的小茶楼里,军医羊佗掀起门帘,见北宫胜已经在那等待多时了,“大将军是怎么找到老夫的?” “这茶楼附近隐居了摄政王手下的一群奇人,已经不是秘密了,老夫这次不是来找羊大夫麻烦的,而是替小以来请求你。” 北宫胜说着,拱手道,“老夫早就听小以说起过他师父,医术高明,当年摄政王率兵交战漠北联军时,被巨弩射出来的箭从右肩穿过,羊大夫竟能医的没落下毛病。还有一次,漠北人的刀直接砍在了摄政王的胸膛上,也是羊大夫医好的。这次摄政王受了重刑能好起来,看似是宫里太医的功劳,其实也多亏了羊大夫,老夫不得不佩服啊。” “既是如此,那么大将军自从知道小以拜师,为何一直让小以和我这师父撇清关系?对了,说起来好像还是大将军给了老夫展现这次医术的机会。”羊佗摸了下山羊胡子,“大将军这手下的,可比漠北人还狠啊。” “羊大夫这是误会老夫了,老夫负责执刑是奉旨,能有什么办法?这次算是彻底得罪摄政王了,唉,这尊杀神老夫惹不起,怎么敢再把小以单独留在他军中当军医?” 北宫胜说的捶胸顿足,“这次倒好,太后直接让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天澈这一仗让他以我北宫胜儿子的身份作为副将历练!早知道是这样,老夫当初哪怕抗旨,也不敢动摄政王啊,至少会去求情啊!” “既然有苦衷,大将军这话应该亲口对摄政王解释啊?” “你这给脸不要脸的贱民,让老夫向尉迟傲天求饶,开什么玩笑!”北宫胜心底狠骂,老脸上仍然赔笑:“老夫很想去,无奈摄政王实在是个恩仇必报的人,他是怎么对付漠北人的,想必羊大夫比老夫更清楚。不瞒羊大夫,小以是我北宫府三代单传的独子,从小给捧在手心里单纯善良,完全不知道人心的险恶! 他一直把摄政王和他的士兵们当成英雄,摄政王一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万一找个借口对他下手报复怎么办?老夫请求羊大夫一定要保护小以的安全,因为你永远是他的师父,老夫相信,凭羊大夫这些年对摄政王的救命之恩,关键的时候站出来说话是管用的!” “也罢,也罢。不管大将军你对摄政王做了什么,小以是无辜的,若真的被无故执行军法,老夫会站出来阻止的。”虽然很看不惯北宫胜,但对北宫以这个徒弟,羊佗还是嘴硬心软的。 “多谢羊大夫了,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北宫胜连声道谢。 然而,一想起天牢里那双充血的透着凶光的鹰眸,或是凤祥宫里那抹阴毒得意的笑,他对独子北宫以的命运还是非常担心。 …… 由于这段时间尉迟傲天经常回军营练兵,用力过猛,加上得不到休息,最深的几处伤口还是反反复复开裂一直没能愈合。 仍然渗血,他却不在意,只是让林瑶这心不在焉的丫头动作快一点。 今天他的态度好了不少,其实尉迟傲天这个人,虽然为人凶狠,但恩仇必报,她一如既往对他效忠,他也就不怎么羞辱她了。 那天他说的“不要再试图往皇宫爬”和“你不是姜太后”,当时林瑶也没多想,之后越发觉得不对劲,难道姜太后当年用过同样的手段迷惑先帝,或是这一幕刚好碰触了尉迟傲天的底线? “你最好动作轻一点,不然本王也让你尝尝这去佞丝的滋味。”尉迟傲天忽然说道。 林瑶这才发现,她把纱布摁上了他的伤口,指甲还进去了一些。 他疼的浓眉皱了下,却仍然是这副冷傲的样子。 “啊!对不起,奴婢走了会儿神!”林瑶连忙把手拿开,重新给他上药。 “那天说的话,本王可以收回一些。” “哪些?”林瑶一边包扎一边问,手上的动作没停下来。 他冷笑,“你希望是哪些?” 林瑶一字一顿的说道:“林瑶是尉迟傲天的女人,逃不出尉迟傲天的手掌心。” 他转动了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这句不行!从你成为本王俘虏的那一刻起,逃这个字已经不属于你了,操控你自由的人只能是本王,而不是你自己!” “必须要这样吗……”林瑶灵动的大眼睛看向尉迟傲天,迎来的却是凌厉没有一丝怜悯的目光。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跪在他面前:“既然王爷执意要攥紧奴婢,那么收回任何话都无法改变奴婢的处境,所以只请求王爷能宽容一些!” 尉迟傲天站起来,冰冷如镣铐般的手指搭上她的脑袋,“瑶儿,本王的俘虏,本王对你不够宽容么?” “不不,奴婢指的宽容,是希望王爷出征能带上奴婢!如果能跟随王爷出征,不管是去哪,都比呆在这里一天又一天好过多了……”林瑶大眼睛一转,“对了,奴婢可以伺候王爷,也可以当王爷的军师!” “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想当军师,你懂战争么?” “王爷别看不起人,你、你怎么知道奴婢不懂?” 尉迟傲天拉着她来到桌案前,这里曾经是她一靠近,房间里的黑衣人就下来阻拦的,不过对他的政务她也没什么兴趣,以至于黑衣人撤走后她仍然没再靠近过。 尉迟傲天拔出随身短刀,指着墙上的巨幅地图,“这就是漠南,你说说!这天澈你认为该如何打?” 林瑶沉默了。 “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老实在王府里待着,别老想着跑出去!战场上杀敌是去流血拼命不是出游,本王不是北宫胜,出征不带女人随军!” 林瑶特别痛恨他鹰眸里那副睥睨的、等着她知难而退的样子,她虽沉默,脑子却在飞快转动。 还好林瑶穿越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很爱打游戏,特别是这种以战场为背景的,而且她在战略布局方面也有一定的天赋。 “既然王爷想听,奴婢就说说自己的看法,王爷你看,这天澈边城外有一条护城河,王爷可以先派人去河流上游驻守,以枯木巨石堵住河道,造成河流枯竭的假象,然后带兵将天澈军引入河道。待天澈军渡河时,让东耀军迅速撤退,同时让驻守的人引河水淹没天澈军。” 她顿了顿,“不过请王爷千万记住,诱天澈军队渡河的那些兵马人数不用太多,你看这附近道路崎岖,人多了可不方便你们跑路……哦,就是顺利撤离!” 第17章 攻城 第十七章 听她就如何攻打天澈说出战略后,尉迟傲天心中有些惊讶,重新审视起这个女人,却不动声色没多说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还是推门声打破了僵持。 “王爷,属下把军师和那个千夫长绑来了,他们身为军人居然去烟花之地公然挑选所谓的侍女,打算学着北宫大将军那样带她们前去漠南!” 原来他已经有军师了。本来还打算找个机会继续跟在他身边,伺机报仇,现在看来……林瑶心里一沉。 却见那军师和千夫长“扑通”、“扑通”两声跪倒在尉迟傲天面前。 尉迟傲天强压着怒气,指着地图,“你们倒说说,这一仗怎么打?” “摄政王一向擅长用兵,末将肯定指哪打哪,绝不后退!” “求摄政王饶恕,属下再也不敢了,摄政王说打哪,就打哪!” “如果本王非让你们说呢?说!” “别……为难末将了。”千夫长重重的磕头。 军师试探的说:“属下认为天澈人把重兵集中在对中央三城的守卫上,对这边境小城一向疏于防守,以我军的兵力硬攻是没问题的。当然不是全部一股脑儿往前冲,应该让新兵冲在最前组成敢死队,老兵在新兵后面,军官在最后面。要知道这城上守军的箭镞和炮火都是不长眼的,以往王爷每次冲在最前,实在太危险了,这次只需要和几名万夫长在后面督战,看有没有逃兵就行!” 千夫长连忙说:“末将不完全认同军师的说法,末将认为,应该由千夫长及以上的军官协助王爷监督士兵们……” 尉迟傲天大怒,他走上前,将他们两人一人一脚踹翻在地,“看看你们的样子!两个东耀勇士,还不如一个低贱的丫头,区区一座边境之城你竟敢让本王牺牲几千人做敢死队!竟然还未交战,你们就想着往士兵后面躲,根本不配做我东耀的军人!来人啊,拉下去军法处置了,明天大军出征,别让本王看见他们!” “王爷,饶命啊,我们说错了——饶命啊——”两人一声声哀嚎,尉迟傲天深邃凌厉的视线却已经从他们身上移开,转向了还站在那巨幅地图下,有点不知所措的林瑶。 军师和千夫长被拉下去了,副将却有些为难:“王爷,这样一来军中没有军师了怎么办?” 尉迟傲天的声音和脸色都沉到了极点,指了下林瑶,“军师不是还站在这里吗。” 短暂的吃惊后,林瑶抱拳:“没错,奴婢……不,属下愿意当王爷的军师,跟随王爷出征!” …… 就这样,第二天大军出发时,林瑶得以粘着小胡子扮作男子随军一起出征,以军师的身份站在统帅尉迟傲天身边。 东耀人的铁骑直逼天澈边境,进攻前,尉迟傲天在做着最后的战略部署,他身披甲胄,腰间横挎着宽刃巨剑,将士们精神饱满,整装待发! “众将士听令,今日之战只许胜,不许败!”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吼道,拔剑出鞘直指苍天。 “是!”将士们的呐喊声冲破云霄,十几万大军集结完毕,准备开拔。 按照昨日林瑶之计,副将将这十几万大军分成了两部分,尉迟傲天率领一万将士冲入前锋,引敌上前,副将率领其余将士在护城河上游控制河水,随后前来支援。一切准备妥当。 尉迟傲天率领着精简的人马,却丝毫没有畏惧,此时林瑶真在后面观测敌情,时刻准备着变更战略,只见敌军几万人马已经大张旗鼓的张扬着,看着面前东耀军小众人马不禁心中轻狂了起来。 “哈哈!堂堂摄政王竟然只有如此兵力,真是让人笑话,什么战神,看来也不过如此!”天澈军将领正带着军队嘲笑着尉迟傲天,可尉迟傲天却神色自若,命令部下高举着战旗,战争一触即发。 此时河水上游,副将正率领众将士抓紧填河,七八个壮汉抬着粗重的树桩扔向河中,树桩两侧拴着长长的麻绳,以便随时可以拉起木桩。 尉迟傲天看着面前河水水位逐渐下降,马儿正好可以趟过,心中有了数,激将对方,“喂——对面的!本王仅凭这一万将士就能收复你天澈,你可信?” “笑话,你竟不把天澈军放在眼里!”天澈军将领禁不住挑唆,看着这尉迟傲天狂妄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扒他的皮喝他的血,“看看这河水似乎都在帮着我们——兄弟们!给我上!” 战鼓擂擂,战争一触即发,天澈将领率兵趟进护城河,誓要与东耀军决一雌雄。 尉迟傲天丝毫不畏惧,率兵下河,展开了一场艰难的水中之战,刀光剑影间死伤无数,即便是身披铠甲也难挡手中的利刃,片刻之间,尉迟傲天的巨剑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周围敌人哪能近的了他的身! 本该清澈的河水已被鲜血染的猩红,将士的长枪上赫然插着一颗头颅,汩汩的冒着鲜血,鲜活的生命瞬间失去了动作,无头身躯直直的坠下了马,被河水冲走了。将士扔下长枪,抽出身侧的大刀继续战斗着,没有疲惫,没有畏惧!锋利的刀刃将敌人撕成两半,鲜血顺着刀刃流向河中! 几个回合过后,杀得正起劲的东耀军开始给人寡不敌众的感觉,兵线逐渐后退,于是天澈军开始猖狂,过河追赶,这时探子发来信号,尉迟傲天点头,让大军撤退。 天澈军哪里知道这是计谋,乘胜追击,几乎大军全都下了河,霎时间水位上涨,战马再难渡河,四脚悬空失去了平衡,士兵们全部被翻卷入河中,水流湍急没挣扎几下,就随着河水飘向下游!一时间天澈军所剩无几,死伤惨重! 仅剩的人马仍然奋力一搏,争取可以以少胜多,可此时东耀军副将带领剩余的将士们前来支援了,悬殊的兵力差距下,天澈军再难以反抗,终于全被降服! 林瑶赶忙上前等候着命令,尉迟傲天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王爷,你受伤了吗?”林瑶问道。 “无碍。”尉迟傲天冷冷的摇头。 这时副将走上前问道,“王爷,可有下一步指示?” “屠城!”尉迟傲天浑厚的声音响起。 “什么?”又是该死的屠城!林瑶攥紧拳头,努力克制愤怒的情绪,“属下希望王爷能三思!这座城池虽小,但百姓万千,那么多的生命,真的要屠城吗?” “在战场上你就要无条件的服从我!”尉迟傲天冷冷的下达着命令,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姿态。 副将将命令传达下去了,将士们重新做好备战准备,整齐划一的冲向城中。坚硬的城门被撞开,这座边城已经失守,东耀军没有丝毫阻拦就破城而入。 霎时间,哭喊声、哀求声、马蹄践踏和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无论是老少妇孺全都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中! 东耀军见到活人丝毫没有怜悯,手起剑落就是一条人命,顿时整座城内充满了血腥的气息!每具尸体都身首异处,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孩童紧紧的缩在母亲怀里发抖,可房门被粗鲁的踹开了,东耀兵冲了进去,挥剑就砍下了母子俩的脑袋,她们的身体依旧呈跪立的姿势,可是脖子上方却空空如也,半晌,身体才倒下。 …… 尉迟傲天手持巨剑,像是地狱的修罗,带走人最美好的生命,他沐浴在杀戮的快感中,脸上溅满了芸芸生灵的鲜血。本来吵闹的城内现在一片死寂,寂静的那样诡异,短短的一个时辰,街巷上已经见不到一个活人。 苍茫风沙中,疯狂的杀戮后是冰冷的毁灭,只留下尸横遍野的死了般的城,连残阳仿佛都被鲜血染红。 林瑶忽然觉得她犯错了,这一幕多像北溯小镇被屠的场景,她帮这个杀神,哪怕只是暂时的,这也是助纣为虐啊! 这时尉迟傲天从背后靠近她,巨剑上的血液仍未凝固往下滴淌着,“军师,走吧,带你去看看本王其他的俘虏都是什么待遇!” 他唇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让她隐隐有点不安。 “走!”却由不得她拒绝,他大手如同镣铐般箍紧她的手腕,只能跟上他的脚步。 俘虏营是临时的,比一些监牢条件还差,地方不大,却关了至少一千多人。 男人们给铁链结结实实捆绑着,上身半裸,以匍匐的姿势脸朝地半跪,别说反抗了,哪怕发出一声哀嚎或者怒吼,都会被皮鞭狠抽在皮肉上皮开肉绽,他们面前放着个碗,里边是食物和水,如果想吃喝就得把脖子伸过去像牲口一样舔食。 女人们的待遇不比男人好多少,她们一个个瑟缩在角落,有些裙子给褪到了一半,就那样裸着,或者衣服给东耀兵撕的乱七八糟,然而最漂亮的女人他们并没敢动,或许是打算留给尉迟傲天,就像当初的她那样。 林瑶发现最漂亮的是一个肤白如凝脂的女孩儿,在这个没有美瞳的古代眼眸居然是淡淡的紫色,高挑的身材,高挺的鼻梁,右边眼睛下还有一颗美人痣。 可女孩儿吸引林瑶的却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罕见的淡紫色眼睛里对这些东耀人的恨意,看上去恨透了他们,这种仇恨绝对不比林瑶少! 林瑶记住她了,迫于尉迟傲天在身边,只能装作不动声色。 夜晚…… 第18章 缇娅 第十八章 夜晚,犒赏全军的篝火宴上林瑶喝多了,本来还盘算着尉迟傲天心情不错,打算向他要奖赏,把那女孩儿要过来,一觉醒来却已经是后半夜。 “完了!”林瑶一拍脑门,想起这事酒也醒了大半,粘牢小胡子穿上马靴就往帐外跑去。 远远就看见尉迟傲天的大帐外,有四个士兵警惕的严守着,一般这里只站两个兵。 林瑶一走过去立刻被拦下,“摄政王吩咐过了,今晚任何人一概不见,军师有事明天再来吧!” 林瑶没办法,只能离开,不祥的预感掠上她心头,漂亮女孩儿十有八九已经被东耀人献了进去。 再回去睡意全无,于是骑了匹马去营地不远的河畔。 月色很美,林瑶策马沿着河狂奔。 忽然她觉得穿越前全部的爱好最帮她忙的就是马术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没错!至少这尉迟恶鬼残暴凶狠,肯定不会像穿越小说里一些男神那样耐心的教女生骑马。” 这时她发现前方一道身影也在策马飞驰,漆黑狐裘披风在狂风中张扬着,“难道?”为了确认判断,林瑶想追上去看看,然而前方那人马术明显比她更好,紧追了很久,空旷的草地上仍然是两匹马一前一后跑着。 没等她猜太久,那人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确实是尉迟傲天,“没想到你这丫头,懂兵法,马骑的不错,若漠北人人像你这样,本王就打不动了!” “若东耀人人像王爷这样,整个大漠都能统一了!”看来那女孩儿没被糟蹋,林瑶心里庆幸,说话也就讨喜了许多。 “能么?” “不过——如果所有国家都统一了,就没有战争了,没有战争就没有战神,也没有战无不胜的传说,王爷愿意看到么?” 他策马扬鞭回答的毫不犹豫,“愿意,只要东耀人能安居乐业,要战神干什么!” 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林瑶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又坚定了报仇的决心。 只是沉默。 两人骑的累了,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就地躺下。 “军师,你在想什么?”尉迟傲天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林瑶。 林瑶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只是觉得刚才那些话不太像是从战王嘴里能说出来的。” 他鹰眸微眯,其中隐约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那么在你心里,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恶鬼!杀人狂!刽子手! 她心想,没敢说出来,只是拉着他健壮的臂膀然后放在他心口上,“王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王爷你自己更清楚。” 他另一只手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捏起她的下巴,“本王更愿意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这回她没挣扎,反而笑,凝视着他,“属下只是一个给王爷攥在手里的俘虏,怎么想的很重要吗,王爷何必在乎?” 尉迟傲天沉默。他提醒自己的心,这无关在乎,那天在林瑶身上看见记忆里姜太后在先帝面前献媚的样子,他大怒,同样不是因为在乎! 只是一种攻占欲,遍地杀戮中只有这个叫林瑶的丫头敢像小兽一样对他怒吼!又或者只是一种烦乱罢了,他不明白,他能攻下那一座座城池,却猜不透这个人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 “军师,王爷!你们都在啊?”一道爽朗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两人立刻把手从对方身上拿开,“哦!北宫。”这次出征北宫以没认出女扮男装的林瑶,但林瑶对他和羊佗倒不陌生。 “今晚月色真好,睡不着!正好教羊军医骑马。”他浅棕色的眼眸里目光很温暖,微微笑着,薄唇轻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北宫将军不厌其烦的教老夫骑马。”羊佗也说道。 林瑶又想起俘虏营中满眼恨意的女孩儿,正好副将北宫以和军医羊佗都在,尉迟傲天今晚心情也不错,于是趁机开口,“王爷,属下可否向你讨个赏?” “竟敢向本王讨赏?”尉迟傲天把玩着手上的血红扳指,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末将也觉得今日一战,军师的功劳颇大,王爷确实该赏!”北宫以不禁在一旁煽风点火般说着。 “好!本王今日高兴,你想要什么赏?”尉迟傲天倒想看看,这个丫头能要些什么,但凭她开口无妨。 “属下想要今日跟王爷去俘虏营见到的那紫眸美人。”林瑶说道。 “你要那天澈美人做什么?”尉迟傲天没想到她不要金银,不要脂粉,却想要个人,而这美人他本打算赏赐给进攻中央三城最勇敢的部将。 “属下看她怪可怜的,一时就起了恻隐之心,希望王爷能答应!”林瑶抱拳。 尉迟傲天皱眉,怀有戒心的问了句,“仅是如此?” “还有……那个,在军营这种地方属下也想有个伴,王爷你看,这里到处都是大老爷们的,属下很想有个能经常聊天的女人。”林瑶看着尉迟傲天,顿了顿,有些羞涩的说道。 尉迟傲天大笑,女人嘛,总喜欢凑在一起作个伴。紫眸美人虽是个绝色美人,但也不过是个俘虏,赏给林瑶倒也无妨,“罢了,你喜欢赏给你便是。” 尉迟傲天当然知道林瑶是女扮男装,但不明林瑶身份的羊佗和北宫以,还以为她是好/色之人。 羊佗摸着胡子摇摇头,北宫以则继续打趣,“军师的眼光真好,一眼就看上了紫眸美人,王爷居然舍得赏,真是好福气啊。” “多谢王爷!”林瑶十分开心,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跟这女孩儿合作,她相信这女孩儿绝对不一般。林瑶仅凭她的眼神就能断定自己不会挑错人,如果能有她相助,报仇必定会事半功倍。 …… 一大早,林瑶就在营帐内焦急的等待着,尉迟傲天自然不会反悔,派人将紫眸美人带到了林瑶的营帐内,只见那女孩儿双手被麻绳束缚着,反拧在背后,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脸颊两旁,虽然有些狼狈,但难掩姿色。 女孩儿并不愿意被东耀兵推搡着,每当被他们接触到肌肤,她都会嫌恶的抵抗着,紫眸中充满了仇恨与不甘!好不容易被推了进来,却只是不情不愿的站着,漂亮的脸蛋倔强的瞥向一旁。 林瑶点点头,示意士兵出去,营帐内一时间只剩下她和女孩儿两人。 林瑶快步上前给她松绑,绳子滑落,女孩儿迅速与林瑶拉开距离,她十分警惕,目光充满敌意的看着林瑶。 “宝贝!你别看我这么爷们!其实……” 女孩儿双手护在胸前,“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死在这儿!” 林瑶解释,“你不用对我充满戒备!尽管放心,我对你并无非分之想,把你要过来是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她郑重的凝视着女孩儿,“我与你一样想要杀了尉迟傲天。” 女孩儿还是怀有戒心,护着胸反问着,“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东耀人的军师,但我也是尉迟傲天的俘虏,为了杀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昨日我在俘虏营中看见了你,相信你和我是一样的。” 女孩儿并不能被林瑶这短短的说辞说服,依旧怀疑的看着她,“我如何才能相信你?” “好吧,就凭我也是女的。”林瑶犹豫了一会,揭下小胡子,还卸下束发带,“我的事告诉你也无妨了,我是北溯人,北溯屠城的时候被尉迟傲天俘虏,我不甘心,所以费尽心机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发现,你眼里的仇恨不比我少,况且你跟我混,也不会让你像俘虏营中其他女人一样受到羞辱!” 女孩儿紧紧皱着眉思考着,确实,她认为能有同盟是再好不过的,毕竟凭自己的力量很难近的了尉迟傲天的身,而且自己已经是个俘虏了,这军师没必要来诓骗自己。 她看向林瑶,目光中有些迟疑。 “你叫什么名字?”林瑶看她似乎有些动摇,问道。 “缇娅。”那美貌的女孩儿说道。 第19章 十日之期 第十九章 天澈边境的屠戮,仅仅意味着战火才刚刚燃起,尉迟傲天带着众将士继续向前,直指中央三城!将士们第一战多亏了林瑶的妙计损失甚少,士气高涨,伴随着战鼓声和怒吼声发起猛攻! 短兵相接,几个回合过去天澈军早已输了气势,血海里,东耀军的长刀直接插进了敌方的胸膛!敌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栽倒在地上,战马受了惊四处乱跑着,刀刃削铁如泥,东耀将士们毫不犹豫的挥舞着、冲锋着,伤亡遍地,天澈军大多已经身首异处,死状相当惨烈! 尉迟傲天更是杀人如麻,双眼通红,用手中的巨剑斩获了无数的性命!血海里,他就像是收割别人生命的死神,邪魅的冷笑着,看着面前天澈军兵荒马乱的样子痛快不已! 见这阵势,很多天澈将士犹豫或退缩了,但仍有不少愿与城池共存亡的天澈将士毫不畏惧的冲过来,却还未近尉迟傲天的身,就被削去了头颅! 整场恶仗,尉迟傲天始终冲锋在大军最前方,像一尊杀神,战场上的他是最勇猛骁悍的统帅!副将北宫以紧随其后,也是战绩累累,杀敌无数! 东耀军跟随着将领们杀红了眼,仍然向这边冲过来的天澈军,汗水与鲜血混在了一起,顺着头盔流下来,可任凭他们再怎么硬撑,无论在人数还是士气上都不能和东耀军相提并论了。 林瑶冷静的躲在军队后边分析着战局,表面上努力为东耀军争取最少的伤亡,心里使劲的骂天澈军,“弱!脆皮!不争气!”她眼睁睁的看着天澈军很快就撑不下去了,兵线屡屡后退,城门失守了!而尉迟傲天率领众将士乘胜追击,继续向前攻打! 就这样,短短一个多月,尉迟傲天接连拿下十一座天澈城池,天澈边境地带已经全部被占领,再这样打下去天澈必定亡国! …… 天澈战火不断,民不聊生,宫里的老皇帝也吓破了胆,拿着战报的手不停的发抖。而此时的东耀军营,尉迟傲天正在大帐内对万夫长们进行着接下来的战略部署,林瑶也站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这时一个士兵飞奔进来:“王爷,天澈皇帝派使臣来求和了!” “那天澈狗皇帝,竟然向本王低头,难道他忘了当年对东耀人的侮辱了吗?”尉迟傲天愤怒的重重一拍桌子,离他最近的林瑶吓得浑身一颤。 想当年他以东耀国人质的身份被软禁在天澈一个驿馆里,带去的几名随从全被天澈人折磨至死,尉迟傲天眼睁睁看着,他们绳索加身像狗一样趴着,被打肿的嘴痛苦的张着,半截舌头舔着面前破碗里的污水和剩菜,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尉迟傲天结交了一些奇人异士,引起了天澈皇帝的警惕,连驿馆也没得住了,直接像囚犯一样被关进了天澈皇宫下的牢狱,天澈皇帝甚至还用肮脏的脚践踏他的尊严,还严刑逼供希望他说出东耀的军事机密! 尉迟傲天越想越气愤,仿佛回到了做人质的时候,如今风水轮流转,狗皇帝竟然也有向他低头的时候了!十年前他说过,早晚有一天要亲自砍下天澈皇帝的狗头,如今指日可待,他怎么可能在此时接受天澈人的求和呢,简直笑话! “不必把那使臣带上来了,杀了便是。”尉迟傲天凶狠的说道。 “王爷!这使臣杀不得。”副将北宫以看那士兵马上就要去办了,连忙站了出来。 “为何!”尉迟傲天冰冷的目光扫了过去。 “末将认为,这怕是不合规矩,向来各国交战都是不杀使臣的。”北宫以连忙说。 “谁说的!只有强者才是规矩!”尉迟傲天的语气中丝毫不容置疑。 “王爷!你若依旧一意孤行,怕是会毁了我们东耀的声誉!”北宫以再三阻拦,但尉迟傲天却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我说了,强者才是规矩!我看谁敢质疑我!”尉迟傲天抬高了音调,冷冷扫视着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北宫以的脸上。 北宫以还想继续劝说,林瑶却连忙插嘴,“属下们不敢。” 北宫以不解的望向她,可林瑶只是微微侧过头向他递着眼神,暗示他不要再多说一句话了。现在的尉迟傲天已经在气头上,北宫以再说下去怕也是小命不保。 士兵已经下去把尉迟傲天的吩咐办了,尉迟傲天看着默不作声的众将士,愤怒的大步离去!林瑶看他确实走远了,这才起身,推了把仍然一脸怒容的北宫以,无奈的说,“北宫,你为何要与他产生争执?” “争执?这是规矩,历朝历代一向如此,你又为何要向着他说话!”北宫以反问她。 “在这军营中尉迟傲天才是统帅,你得罪他对你没有好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懂?”林瑶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摇摇头。 很显然他并不赞同林瑶的说辞,冷哼一声走出了大帐。 “北宫,你等等!”林瑶追着他跑了出去,大帐外清凉的空气倒让他俩更加冷静。 林瑶上前拍了下北宫以的肩膀,“别生气!我不是想劝你事事低头,不过就是这个道理而已!你也别往心里去,一旦东窗事发了,不是还有尉迟傲天担着么。” 北宫以转过身,看着林瑶洒脱的样子,心结依旧难解,皱眉道,“可他这么做是不合规矩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摄政王哪是个讲规矩的人,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城攻下来!你我心知肚明,就算他见了天澈使臣,也不会被使臣的说辞动摇的。”林瑶说。 “只怕天澈的中央三城没那么容易攻下来,一旦攻城失败了天澈人就会翻身,然后会反扑!他这种完全不留退路的打法,倒不如见好就收。”北宫以说。 林瑶明白,尉迟傲天是残忍嗜杀的王,而北宫以只是个阳光大男孩,他们的想法当然不一样,“说的也有道理,但事情已经这样,北宫你就不要过多考虑了,拿下天澈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话虽这么说……算了,要是真的能顺利拿下天澈,那就再好不过了。”北宫以叹了一口气。 “木已成舟,我们只能往前看了。” “军师说的对,是我缺少历练太计较得失了。”北宫以谦虚的点点头,“我要学着军师多往前看。” “你能自己想开就太好了,这就是那什么……对!孺子可教!”林瑶对他眨眨眼。 北宫以看着林瑶精致的小脸,一时间有些恍惚,一个男人竟然长得如此美貌,出征一个多月了,几乎每天都在征战沙场,竟然一点也没被晒黑。 北宫以一时间竟然觉得眼前这军师充满了魅力,何况听完她三言两语就解开了他的心结,如果她是个女子……他恍惚的摇摇头,不敢再看林瑶的脸,自己怎么能对一个男人有这种怪异的想法,真是荒谬! 林瑶并没有看出北宫以的心思,爽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去好好休息,还有很多仗要打下去呢!” 北宫以点点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 …… 而此时的尉迟傲天正愤恨的在大帐内踱步,天澈皇帝简直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十年前的九死一生,历历在目,如果不是自己抓住机会顺利逃脱,怎能重回东耀执掌兵权,训练出这支战无不胜的铁骑? 现如今他有能力与天澈决一雌雄,向天澈人讨回血债的日子终于要到了!他们竟然痴心妄想打算和解,简直笑话!尉迟傲天越想越气愤,大掌一挥。 “来人啊,”尉迟傲天叫来士兵,“传我军令下去,十日之内攻下天澈中央三城!”尉迟傲天眼中充满了愤恨与决绝,他心意已决,势必要拿下那天澈皇帝的狗头。 当夜,军令状已经下达到每个东耀将士的手中,三军惶恐,天澈也是泱泱大国,也不是说攻就攻,更何况还是这短短十日!将士们人心惶惶,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怎么可能,短短十日怎么能拿下啊。”东耀兵正围坐在火堆旁探讨着此事。 “是啊,那可是中央三城,天澈的皇宫就在那,皇帝自己住的地方防守必定森严,我看二十日内都未必拿得下,短短十日确实有些勉强了。”士兵甲蹙眉附和着。 “军令状已经在此,我们还能怎样?只能硬着头皮冲了。”士兵乙看了看大家消极的状态,不禁劝说。 士兵丙情绪激动,“哪有那么容易!大漠国家,天澈的势力和我们东耀相差无几,除非有确切的把握,否则这样贸然进攻,必定死伤无数!” “我们这一个多月攻打边境虽说战略得当,为我们减少了不少伤亡,可终究人还是越来越少,唉,在人家的地盘打仗难免吃力啊。”士兵丁叹了口气。 “那边境疏于防守,能迅速攻打下来也并非意外,可这主城必定陷阱重重啊!”东耀兵你一言我一语的,显然都对此短短十日期限叫苦不已。 士兵乙提醒,“摄政王的军令已经下来了,难道你们想做逃兵吗?十九层地狱有多恐怖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士兵丙牛眼一瞪,“娘的,好端端的提那地方干嘛,怪渗人的!” “就是啊!”显然大家对此还是十分畏惧的。 士兵丁紧紧皱起眉头,提到那十九层地狱时甚至打了冷颤,“反正我宁愿浴血沙场,或许还能有一丝生的希望,要是去了那十九层地狱,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是啊,东耀上下谁人不知摄政王尉迟傲天的十九层地狱,生不如死,有去无回。纵使知道攻城略地是多么艰难,也要硬着头皮向前冲了。 …… 收到了军令状的林瑶也很震惊,虽说现在东耀正处于优势,士气也高涨。但连续的战斗已经让大家疲惫万分,如果仍执意投入到这攻打中央三城的苦战中,怕是十分艰辛! 之前那些边境之地本就满目荒凉,天澈自然不会加派人手,可皇宫所在的繁华都城,天澈人的防守又怎么可能懈怠呢? 林瑶不知道尉迟傲天是怎么想的,她并没有左右他的能力,只能听着他的命令做事。林瑶只盼着他能战死沙场,这样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战死沙场? 林瑶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看了看身边正在打扫的缇娅,心中默默开始盘算了起来…… 第20章 借刀杀人 第二十章 “军师,摄政王请你去营帐内一趟。”林瑶正思索着,尉迟傲天就派人来请了。 林瑶丝毫不敢怠慢的过去了,北宫以显然也是匆忙赶来,营帐内只有他们三人。 “请二位来,是想研究一下攻打中央三城的战略部署。”尉迟傲天站在地图前背手而立。 “王爷,短短十日是否有些为难。”北宫以问出了心中焦虑。 “有何不可。”尉迟傲天盛气凌人,丝毫不留给他人分毫的质疑,“我邀你二人前来并不是为了这十日期限,而是来协助我进行战略部署的!” 北宫以显然想到了之前的不欢而散,学着林瑶的样子默不作声。 “是,属下明白了,敢问王爷是否已经有所规划了?”林瑶问。既然尉迟傲天叫他们过来,应该有所打算了。 “这三城紧凑在一起,各面向一个方向,我们攻打的边境再往里走,是东南方向的城。”尉迟傲天指着地图上的城池仔细的分析着,“天澈军必定会在正南方向加紧防守,所以我想沿着已被攻破的边境往西南走,率先攻打他们东南方向的城。” 北宫以点点头,正南方向的城是天澈的都城,天澈人即使想到东耀军会直接沿边境向前,也不敢一点兵力不放在都城,这样兵力分散对东耀军十分有利。 “但我们如何躲避这东南边境的眼线呢,如果被缠住了,等防守都城的军队赶来内外夹攻,我们必定会损伤大部分兵力啊!”北宫以眉头紧皱看着地图。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看着这地图想着对策,这时林瑶打破了沉默。 “依属下看,不如我们声东击西?”林瑶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思索着万全之策。 “此话怎讲?”北宫以看向故作神秘的林瑶。 “既然东南、正南兵力分散,我们不如派遣小众人马去攻打正南的都城,让天澈军误以为我们的目标是他们都城。到时候别说东南边境那些眼线了,连防守东南之城的兵马都得被派遣赶去增援,本来就在都城防守的兵马更不可能走开。东南之城必然失去防备,这时率领我们大军猛攻必然能杀他个措手不及!等天澈军反应过来了,再来派兵增援东南,想必也来不及了!”林瑶分析着。 “妙计!”北宫以不禁又一次对林瑶刮目相看。 尉迟傲天也频频点头,对林瑶十分赞赏,“说得不错。但攻打边境的时候我军兵力是天澈几倍,这次即使支走了一部分,兵力也不及当初的悬殊,怎么才能掩人耳目以少充多,在气势上首先撼住他们?” 林瑶略微的思索过后说,“这个其实简单,城外芦苇茂盛,我们不如就利用这地理优势,点燃芦苇丛,释放大量的烟雾来迷惑瞭望塔的敌军?兵力尽量分散,让敌军认为我军派来了千军万马。”林瑶看向尉迟傲天,征求着他的意见。 “如此甚好。”尉迟傲天点点头,“那我们就采取此方案,明日夜攻天澈!” “是!”北宫以和林瑶领命。 林瑶回到自己的营帐后,沉默不语,缇娅看到她回来了,照顾她更衣休息。 林瑶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激动的说,“我想我们报仇的机会来了!” 缇娅眸中一亮,终于等来了时机。 …… 夕阳染红了天际,似乎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战事,太阳落山是这次行军的信号,三军已经集结,准备开启这十日的攻城之战。 “兄弟们!无论我们今日之战能否胜利,在我心中大家都是英雄,是勇士!”尉迟傲天最后激励着大家,“我尉迟傲天定会与大家共存亡!” 将士们摇旗呐喊着,尉迟傲天一身戎装在队伍最前方,副将北宫以、军师林瑶在尉迟傲天的左右侧,与他共同进退。 按照先前的战略部署,大军已经兵分三路,除了去“攻打”正南都城的小众人马,剩下的人马分为两部分,大部分从正面突破,小部分迂回前进。 太阳已经下山,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迂回前进的小部分人沿着已经攻破的天澈边境向前进攻,前锋带领着将士们踏入芦苇丛。 天时地利,那芦苇丛十分茂盛,加上天气干燥,将士们点起火把,轻而易举就燃烧了芦苇丛。顿时烟雾弥漫,没过人高,瞭望台上的天澈侦查兵很快发现了异样,迅速从城墙上放箭。 从城上向下俯视,虽然很难估计东耀军数量,但敌军已经发起猛攻不得不出来应战,天澈军即刻将城门打开,将领率着守城人马冲了出来,与东耀军决一死战! 城墙上的利箭难以躲避,但东耀军依旧无所畏惧奋勇向前,锋利的箭镞穿透了将士的胸膛,但全军的士气仍在!战争进行的十分困难,还好烟雾迷惑了天澈军的双眼,他们难以看清东耀军的位置,只能盲目射击,一时间双方倒也僵持不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的天澈军居然越来越多,有些甚至不是从城中冲出来的,而是从其他方向赶来增援的。前锋觉得不对劲,立刻派遣士兵去向尉迟傲天禀报战况。 尉迟傲天这边的情况并不比迂回前进的人马好,按理说这次东耀军有芦苇丛的烟雾作掩护,又分为两部分猛攻这东南城,天澈军应该自乱阵脚才对。可他们不仅不慌乱,前来应战的人马还只增不减,这阵势就像全天澈的军队都集中过来支援东南城了。 听完那士兵禀报战况,尉迟傲天眼神骤然一变,不好!迂回前进的那部分人也中了天澈的圈套! 确实,此时迂回前进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前锋和少量伤痕累累的将士们被擒,其余将士们无一人生还。 天澈援兵从四面八方扑来,东耀军人数越来越少,战争困难,芦苇丛已经全被烧焦,只剩下黑色的残渣,陷入困境的尉迟傲天迅速作出反应,想要率军撤离,但无奈已经深入天澈的陷阱之中。 东耀军瞬间被埋伏着的天澈军层层围住,四周全是弓箭手骑兵,箭已上弦一触即发,一波波的利箭向东耀军射了过来!东耀军一时间进退两难,被迫应战。 “兄弟们,给我冲啊!”尉迟傲天下达了命令,嘶吼声、马蹄声、刀枪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这些天澈军仿佛早已看穿了东耀军的每一步计划,相当的诡异。 鲜血喷溅,代表着生命的流逝,冰冷的暗箭刺穿了东耀将士的身体,他们一个个从战马上坠下,顷刻之间全军伤亡惨重,尸横遍野!踏着将士们尸体拼成的道路,东耀军得以突围,但天澈军仍然紧追不舍。 天澈军胜利的呐喊声响彻云霄,经历了连续一个多月的惨败,今天终于是他们的翻身之日了,人人士气高涨! “不要恋战,给我后撤!”尉迟傲天满脸是血,怒吼着下达着命令,他头上青筋暴露着,此时的他眼神凶猛如野兽! 后退的命令已经下达,但天澈军哪能放过这反击的机会,紧追不舍!弓箭手瞄准了马蹄,战马四肢不稳,将士们翻滚落马,被追兵一刀刺穿,被血液浸透的芦苇丛异常妖艳。 天澈军快马加鞭追赶着,一刀下去,东耀将士的后背被撕开一道大口子,径直坠下奔跑着的马,失去了控制的战马疯狂乱窜着! 此时尉迟傲天肩部的旧伤也重新裂开了,几支利箭刺透了他胸前的铠甲,鲜血渗出,尉迟傲天咬牙挺着。北宫以紧随其后,臂上腿上都有箭伤,东耀军此时狼狈不堪。 天澈军追击迅猛,东耀军不得不停下来反击,几次三番,终于尉迟傲天率领众将士摆脱了天澈军的追击。稍作休息,清点人数后发现此仗伤亡惨重,全军超过一半的将士全部阵亡! …… 尉迟傲天愤恨的握着拳,军医正为他清理着箭伤,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仔细思索着。 “军师呢?林瑶呢?”尉迟傲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嘶吼着,却找不到林瑶的踪迹! 是啊,此仗的战略部署是她一手策划的,只有自己、林瑶以及北宫以三人知道,尉迟傲天看向身旁正被包扎着的北宫以皱起了眉头,“你看见军师了么?” 北宫以勉强靠着树挺起上身,吐掉口中溢满的鲜血,“作战开始就没看见了,怎么?” 尉迟傲天瞪着充血的鹰眸愤怒不已,现在这样看来林瑶的嫌疑最大,难道是她?而此时都城的战果传来,全军覆没,并带走了战俘! “林瑶!”尉迟傲天一拳砸在树上,树叶扑簌簌的纷纷掉下来!此时就算把这树徒手劈断了也不能发泄尉迟傲天心中的怒火! 第21章 再次逃亡 第二十一章 “王爷,你认为是军师泄露了机密吗?”北宫以有些震惊,在他看来,林瑶为人机灵主意很多,心地也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可尉迟傲天的表情告诉他,林瑶难脱嫌疑。 此时,林瑶正心神不宁的在离营地不远的小树林踱步,缇娅则冷静的站在一旁,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消息你真的送到了?”林瑶不确定的问。 “放心吧,我亲自送到了皇帝的面前。”缇娅冰冷的视线移到了林瑶的脸上。 “好,我相信尉迟傲天这次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林瑶张望着前方,希望能得到她……最期待的结果。 果不其然,正是林瑶泄露了军事机密,敲定战略部署当晚,她回到营帐后左思右想,觉得这是个绝妙的时机,失去了一定会后悔。 “宝贝,看来你要跑一趟了。”林瑶握着缇娅的手腕神秘的看着她,缇娅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怎么,我们有机会了?”缇娅焦急的问。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林瑶将战略部署一字不差的告诉了缇娅,“你回天澈求见你们皇帝,一定要让他提前做好埋伏!”林瑶千叮咛万嘱咐,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等待多日终于等来了时机,缇娅激动万分,但她保持着冷静,把每一句都牢记在心。 当晚,她凭借着林瑶的掩护成功躲避了巡逻的士兵,逃出军营。 缇娅快马加鞭一路赶回了天澈,可是天澈皇帝哪有那么好见,正值战争发起之际,中央三城守卫森严,对待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员尤其防备。 “我求你,你快去通报皇上,我有重要的军事机密要禀报皇上!”缇娅刚到城门前就被守卫拦住了,别说皇宫,就连城门都进不去。 “喂!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东耀人派来的奸细?皇上忙得很,哪里是你这等草民想见就见的,赶紧回吧!”守卫将缇娅推倒在地,缇娅爬起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军爷,就让我见皇上一面吧,我住在天澈边境,屠城的时候被东耀军俘虏,费尽心思才弄到了军事机密,具体的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但事关重大,你千万帮我通报一下啊!”缇娅跪着紧紧的拉住那守卫的裤脚。 几个守卫面面相觑,这女孩儿确实长着天澈人的面孔,可谁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这这……怎么办?”这个守卫显然拿不定主意了,要是耽误了重要情报他可担待不起。 “不如我们先把她捆住,再带她去见皇上,这样她既不能伤害皇上,也可以听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另一个守卫说着。 很快,几个人达成了共识,将缇娅拿粗绳紧紧捆住,带到了天澈皇帝面前。 缇娅终于见到了皇帝,她将东耀军的战略部署全部告诉了他。 皇帝虽然对此很是怀疑,但死马当活马医,何况这计谋确实精妙,一旦顺利实行了东南之城必定不保!再三思索后他相信了缇娅的话,放她回去了,免得打草惊蛇。 第二天,林瑶假装随大军出征,等他们发起猛攻时趁乱偷偷逃回了军营,等候着消息。 此时留在军营的士兵很少,没人注意到她的情况,但林瑶的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收拾完包袱就带缇娅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她们躲到了营地附近的小树林张望结果,要是尉迟傲天活着回来了,就必须立刻逃离这里,一刻都不能多留!不过此仗的战略部署全部泄露,天澈军必定布下了天罗地网,林瑶相信尉迟傲天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应该很痛快,却不知为什么,想起这半年多的相处,林瑶的心居然有些难受。 “难过什么?这尉迟傲天杀人如麻,坏事做尽,这是他该得到的报应。”这样一想,林瑶又恢复了期待。 等待的时间总是十分难熬,林瑶心神难安,缇娅却总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军营的方向,让人看不出心思。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结果。 远远望去,尉迟傲天率领着军队回来了,士兵们全部带伤,骨折的、断臂的、烧伤的……伤情极其严重,带了将近二十万大军仅剩了不到十万。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点是尉迟傲天!他竟然还活着!除了一些皮外伤竟然依旧生龙活虎。 林瑶双手冰冷,紧紧交握着,这个她恨之入骨一直想杀死的男人竟然还能活着!更可怕的是,这一刻,她心里的庆幸竟然比沮丧更多,她再也不想为她们报仇了吗!为什么!她的决心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缇娅比林瑶更震惊,她精致的小脸因为愤怒沮丧而扭曲,现在这个结果无疑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 “军营我想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只能去投靠天澈了。”林瑶低头说道。 “没事的,瑶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命还在,总有一天此仇必报!”缇娅安慰她。 林瑶点点头,两人翻身上马,踏上了逃往天澈的路。 而回到军营内的尉迟傲天愤恨不已,怒气冲天。 “来人啊!给我搜,把这军营和天澈翻个天翻地覆也要给我找林瑶出来!”尉迟傲天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人给算计了,千防万防,最防不胜防的竟然是他愿意去信任的人。 这一刻,尉迟傲天也终于明白这丫头一直深藏的,让他摸不透的目的是什么了,不是往皇宫爬,更不是报恩,而是要他的命! 此时,北宫以坐在旁边接受羊佗包扎,没有受伤的士兵们只留下一小部分给伤员们处理伤口,剩下的统统都去抓捕林瑶和缇娅了。 “王爷也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吧,你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这种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北宫以看见尉迟傲天的伤口有鲜血溢出来,提醒着。 “当前的情景,你让本王怎能安心养伤!”尉迟傲天愤恨的拍着桌子。 “此战艰难,耗时甚长,军师怕是已经逃远了,更何况天色正暗,我们很可能找不到她了。”北宫以眉头紧皱,他知道当前情形对东耀十分不利,“当务之急是先调整好将士们的情绪,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尉迟傲天明白北宫以的意思,皱着眉点点头,“副将所言甚是。最好别让本王抓回林瑶,否则定让她百倍偿还!”尉迟傲天向来言行一致,他凶暴残虐的手段世人皆知,林瑶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此时的林瑶,已经和缇娅来到天澈都城下。守卫看到缇娅,立刻将她们迎进城,带到了皇帝面前。 天澈皇帝因为此仗的胜利正高兴不已,看到了缇娅更像见到亲人般热情招待,可看到了林瑶他有些迟疑。 “这是?”天澈皇帝问。 “回皇上,这位就是东耀军的军师,帮助我天澈重新站稳脚步的林瑶。”缇娅向天澈皇帝介绍。 “就是你?”天澈皇帝龙颜大悦,上坐招待了林瑶和缇娅。 “皇上。”林瑶微微颔首当做打过招呼了,“如今皇上虽然打了胜仗,但尉迟傲天并没有死,我想我和缇娅是回不去东耀了,还需皇上的庇佑。”林瑶此话一出,天澈皇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当然,你们帮了我天澈的大忙,是我天澈的功臣,朕当然会庇护你们的。”天澈皇帝派人安排了住处以及一应事物,要用最好的礼节招待她们。 “皇上,这是我应该做的。”缇娅行着大礼,她热爱自己的国家如同生命。 天澈皇帝频频点头十分赞许,“两位为了我天澈劳心劳力,想必还没用晚膳吧,朕这就设宴款待你们。” 天澈皇帝一声令下,底下的人就立刻操办了起来,不出一个时辰,琳琅满目的美食就呈现在林瑶和缇娅面前。 林瑶心情复杂,一大桌子美食摆在面前也难以下咽,缇娅却一直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服侍着皇上,可皇上又当她为上宾,这场面有些怪异。 林瑶草草吃了几口,就站起来,“皇上,天色已晚,我想去休息了。” “也对,是朕疏忽了,你们两位肯定劳累不已,今日就先这样吧,我们择日再聚!来人呐,带军师回去休息!”这天澈皇帝倒不介意林瑶的不礼貌,全都顺着她的想法,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可林瑶却不怎么买账。 宫女带着林瑶和缇娅到了准备好的宫室里,她们分住两屋,屋内装潢十分华丽,在这个没有电灯的时代,屋内点满了烛火,明亮如昼。床帐、摆设全是最华丽的贵宾规格,看来天澈皇帝真的很重视她们。 可林瑶没有欣赏甚至休息的心情,她抱膝坐着,烛火照映着她的脸,却驱不走她内心的迷茫!她甚至已经理不清楚对尉迟傲天的仇恨经过这半年,变质成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了,她可以继续欺骗自己的言行,但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既然这样那远远逃开吧,反正再也不需要面对尉迟傲天,再去多想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睡觉!”林瑶刚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却听见敲门声,是缇娅。 “瑶儿,你睡了吗?” “没有,你进来吧。”林瑶重新坐起来。 缇娅走进来,见她并没休息,而且似乎像她一样满怀心事。 “已经这么晚了,缇娅你怎么还没休息?”林瑶问。 “你也没有休息,也有心事不是吗?”缇娅反问着,看穿似的望向林瑶。林瑶目光避了避,两人此时确实心照不宣的都在想一个名字,尉迟傲天。 “瑶儿,你愿意与我再回一次东耀军营吗?我想了很久,尉迟傲天还活着,他屠杀了我的亲人却没受到圣神的惩罚,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不能就这样算了!”缇娅冰冷的紫眸里全是仇恨和不甘心。 林瑶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尉迟傲天了,何况此时她们回去不仅什么也做不了,还很可能被东耀军抓捕,真的很危险,“还回去,你是有什么新的计策吗?” “我……没有,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想先回去探探情况再做打算!”缇娅坚定的说。 林瑶想劝,但缇娅眸中的决绝已经告诉她,任何的劝说都没用。 “行吧,我陪你。”沉默片刻后,她对缇娅说。 尽管不想面对,但除了林惜和苏亦萱,缇娅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三个愿意当成姐妹的人,她不能让缇娅独自去冒这个险。 …… 此时的尉迟傲天已经包扎了伤口,和北宫以坐在军帐内,两人相对无言,空气十分紧张压抑。 这时搜寻了一夜的骑兵们回来禀报,“王爷,我们搜寻了整个天澈边境以及营帐内外,方圆十里内并没有能藏身的地方,恐怕……” “恐怕什么!”尉迟傲天看着吞吞吐吐的将士愤怒的拍着扶手。 “怕是藏到了天澈境内。”将士低着头,不敢直视尉迟傲天的眼睛。 为什么!那是他的俘虏,他的女人!尉迟傲天愤恨的摔下手中的茶杯,茶杯应声落地摔个粉碎,尉迟傲天怒火中烧,“来人啊!给我将天澈俘虏全部送去十九层地狱!” 第22章 十九层地狱 第二十二章 虽然远在天澈, 但也有尉迟傲天的十九层地狱,而且比东耀的修建的还早。要提起这个地狱的由来,还要从十年前尉迟傲天被天澈当作人质囚禁的时候说起。 当年, 尉迟傲天在天澈皇宫下的牢狱中受了无数刑罚, 天澈皇帝希望通过严刑撬开他的嘴, 他却半句东耀的军事机密都没说出来! 有一天, 乌云密布但迟迟没有下雨, 已经严刑拷打好几个时辰了, 尉迟傲天不仅一点有用的信息都不肯泄露, 反而嘴上不饶人, 把天澈皇帝和牢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牢头准备用通红的烙铁炙烤他,“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说不说!”说完手持烙铁在他面前恐吓着。但尉迟傲天不仅胆识过人,意志也十分坚定, 各种刑罚都挺过来了,怎么可能在此时屈服! “我呸!”尉迟傲天吐那牢头一脸血水, “哈哈, 就算天澈皇帝跪在我面前, 我也不会说出机密!” 牢头气的满脸通红, 抬手就要烫下去。 “住手!”一个声音在门口很突兀的响起。 那是一个苍白、清秀的少年,看起来比尉迟傲天大不了几岁, 这样阴冷的天气,却穿着单薄甚至发旧,怎么看都不像有资格随意出入这种地方的人。 而尉迟傲天并不认识他, 也不需要他的帮助。 牢头先是习惯性的哈着腰点着头,看向少年,但确认了他身份后, 那份恭敬与畏惧立刻变成了轻蔑,“大皇子怎么到这来了?” “我这闲人,不过在清醒的时候到处走走逛逛。”那个大皇子惨淡的笑了笑,“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东耀的王爷,被他们国家送给我们当人质关押的。”牢头一脸不耐烦,恨不得赶紧打发他走,“大皇子没事请回吧,别耽误属下工作!” 大皇子对尉迟傲天十分好奇,没人能挨过这地牢的酷刑,最终都会开口,可他竟然遍体鳞伤还如此顽抗,非但不开口反而反击着!突然想帮这个人一把,“你就算把他打死,也问不出你想要的东西。” “这就不劳大皇子费心了,属下会看着办的,走吧走吧!”牢头把大皇子撵了出去,继续对尉迟傲天用刑。 牢头把通红的烙铁毫不犹豫的放在尉迟傲天已经被皮鞭抽打的血淋淋的皮肉上,他再也忍不住嘶吼起来,但还是硬撑着不肯说些什么。 牢头怒了,他抹干净脸上尉迟傲天的血迹,忽然狞笑起来,吩咐手下拿来一根类似铁棍的东西,它的下半段却比铁棍多了很多锯齿,最下边还有一个很尖锐的头。 他把这刑具往盐碗里使劲蘸了蘸,然后对准尉迟傲天的左大腿狠狠扎了进去!立刻涌出来很多鲜血,却没得到哪怕半句求饶,牢头于是把刑具转动着拔/出来,又狠狠扎进了他的右大腿!这次直接扎到了骨头,恨不得把他坚硬的骨头全部扎碎! 受完刑罚后,尉迟傲天被扔回牢房,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胸膛,他想翻过身让受伤不太重的背接触地面,由于双腿完全动不了,反复几次却都失败了,挣扎着却只能挪动一点点,而冰冷的地面上因为他的挪动出现了两道猩红的血印子。 他结交的那些奇人异士也和他被关在一起,见此惨状,全部跑过来帮忙。 其中一个山羊胡子的大叔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药草,在嘴里一点点嚼烂,给遍体鳞伤的尉迟傲天敷上了。 “羊大夫,我没事……你们知道……那天澈大皇子是什么人吗?”尉迟傲天仰躺着,鲜血从他没有血色的唇溢出一些。 羊佗一边给他敷药一边说,“听说过,是个无权势又不受宠的皇子,长得苍白清秀,又喜欢穿白衣服,像幽灵一样经常在皇宫里游荡,王爷你见到他了?” “对……我被逼供时看见了他……看起来确是没什么地位的样子。”尉迟傲天回忆着牢头狰狞的嘴脸,布满血丝的鹰眸中充满仇恨。 “老夫还听说,曾经那大皇子的母妃害得皇上最爱的妃子流产,被皇上一气之下打入这地牢内,受了几次刑罚后,身子熬不过就死了。”羊佗说。 尉迟傲天浓眉紧锁,可他为什么还要来此伤心地呢? …… 夜幕降临。 牢犯们几乎都入睡了,暴雨倾盆而至,尉迟傲天听着雨声,心烦意乱,自从来到这里第一天就研究着出逃的方法,今夜全身的剧痛折磨着他,更是难以入眠。 忽然有些窸窣的声音响起,尉迟傲天像黑暗中受伤的猛兽,眯起双眸敏锐的看向地牢入口的方向。 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人走了过来,离他越来越近,在尉迟傲天的牢房前站住,正是那大皇子。 “我们白天见过面了,你还记得我吗?”大皇子摘下遮雨的斗篷,隔着生锈的铁栏杆,那张苍白的脸正对着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警惕的皱着眉,当然记得,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但即使不受宠也是天澈人,让他不得不防。 “你不必对我如此防备,自从白天见到你,我就很想帮你一把,可是,想必你也能看出我的权力了吧,就算想帮你也很难做到。”大皇子自嘲的笑了笑。 “这就是你的来意?”失去血色的唇动了动,尉迟傲天声音冰冷,“对我说这些话?” “不。今日,是我冤死的母妃过世的日子,往年此时此刻我也会来这里待着,在漆黑里寻找她的气息,这里是她最后呼吸过的地方。”大皇子充满伤感,他抓着锈迹斑斑的栏杆,隔着牢门与尉迟傲天说着话。 尉迟傲天没有说话,他并不是听了几句煽情的说辞就能轻易放松戒备的人。 “他们都说我像鬼,其实我是人,我只是觉得和你有缘,冥冥之中注定让你我相遇……看来我还是不能让你相信,罢了。”大皇子并不在乎他警惕的眼神,“我听说你不仅是东耀的王爷,还作为副将在战场上历练过?” “是与不是,又怎样,我现在还不是被关在这四四方方的牢笼里。”尉迟傲天冷哼着扫视着这简陋的牢房。 “东耀王爷,我想向你请教!”大皇子忽然摇晃起栏杆,声音如果再大些,就算不把牢头引过来,也能把呼呼大睡的那些奇人异士吵醒。 尉迟傲天诧异,斜睨着他,“请教什么?” “征战。”大皇子又恢复了平静,“我从六岁丧母以后,父皇就避我不见,我也想像其他皇子一样征战沙场,为国效力,可我什么都不会。我不受宠,连夫子都不肯好好教我,我自己找兵书读,可读再多的书也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你让我教你怎么打仗?”尉迟傲天不可置信,他可是天澈皇子,自己怎能帮他!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是真心的,没关系,你今日不愿意,我可以改日再来。”大皇子沉默了一会,放开铁栏杆,准备离开。 “你为何要为国效力,即使你的国家、你的父皇这么对你,你还要为国效力吗?”尉迟傲天不解的问。 “因为那是我的祖国,即使它负我千次万次,我也要守护它。”大皇子苦笑,说完就离开了。 尉迟傲天有些沉默,这大皇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尽说些异想天开的话,怪不得别人说他像幽灵一样。但他最后一番话确实打动了自己,是啊,自己不也正是如此,即使国家负我,我也绝不负国家。 尉迟傲天靠在墙上,透过牢房墙壁上小小的窗子望着天,电闪雷鸣的夜晚,让他更加坚定,无论如何也要逃离天澈。 沿着小窗子望去,那边是东耀的方向。 …… 三天过去了,大皇子都没有来,尉迟傲天沉默的坐在牢房内,这几天他为越狱计划伤透了脑筋。 突然他灵光一闪,为何不与那天澈皇子做一笔交易,尉迟傲天鹰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第四天,大皇子又在深夜前来,尉迟傲天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东耀王爷,我又来了,不知你能否教我?”大皇子还是握着铁栏杆,苍白的脸面对着监牢内的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靠墙坐着,受伤的胸膛和大腿淌着血,“你是否想要这天澈国土。”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冷漠而严肃的问。 大皇子一惊,眸中似有些期待又想要隐藏,尉迟傲天全都看在眼里,请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还不是想获得兵权,从而霸占天澈。 “你跟我说实话无妨。”尉迟傲天声音低沉。 大皇子沉默了一会,压低声音,犹豫着说出了真正的想法,“我恨透了父皇,他昏庸、无情!我母妃明明是被人陷害,她是那样的与世无争,可我父皇被那狐媚子迷惑,瞎了心,竟然让我母妃受尽酷刑,在地牢含冤惨死!” 大皇子愤恨的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我这个皇长子明明该做太子,却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闲人,藏在黑夜里日复一日混日子,我当然想夺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一切!” “好!既然你有觉悟,我可以教你,甚至我可以助你夺回皇位。”尉迟傲天鹰眸逼视着他,“但你要帮我一件事。” “但说无妨!”大皇子充满希望的看向他。 “助我越狱,重回东耀。” 大皇子震惊,有些为难,“以我目前的权力……很困难。” 尉迟傲天扬起一抹冷笑,“再困难的事,也有解决的办法,权力不够,就要动脑筋想办法。征战沙场也是如此,不是靠庞大的兵权以及兵力,更重要的是战略。” “是,说的有道理。”大皇子点点头,用心记着,“我要想想出逃的办法。” “去吧,我想你可以做到的。”尉迟傲天让大皇子回去了,他相信这个人没有选错,这笔交易,失败的至少不会是他。 …… 这一天,尉迟傲天又被严刑逼供,回到牢房,羊佗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问,“王爷真的相信那个早就失宠的大皇子,能夺得皇位?” “不能。” “啊?那……” “本王已经在他身上押宝了,就要赌下去。”尉迟傲天目光望向远处,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入夜,尉迟傲天轻眯着眼睛睡着,在这样的地方,他连睡觉都警戒万分。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感觉出不对,迅速掏出藏在草垫子下的匕首,鹰眸凌厉的看向地牢入口的方向。 可这时来的却是大皇子,只见他匆匆跑了进来,居然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门的锁! “快走!再不走牢头他们该回来了!”大皇子焦急的催促道。 尉迟傲天赶紧叫醒了羊佗他们,大家互相搀扶着,一起逃了出去,地牢入口处的狱卒已经七窍流血趴在桌子上,不远处,大皇子的两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大家赶紧挤上了马车,片刻也不敢耽误! 说来也奇怪了,本来巡逻众多的天澈皇宫,今夜却人烟稀少,马车只在即将出宫门的时候被门口侍卫拦了一下。 “什么人在车上!” “是我,我要回府。”大皇子露了脸,淡淡的说道。 “走吧走吧!”那守卫没有任何迟疑就不耐烦的放行了,看着离皇宫越来越远,尉迟傲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谢了,谢了,皇宫守备这样森严,老夫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羊佗挤在尉迟傲天旁边,连声道谢。 大皇子苦笑,“这不难。今天是皇后也就是那个贱/人的生日,父皇大摆了一整天的宴席,宴请了满朝文武和全国贵族参加,这时整个宫里只有宴会的地方侍卫多,巡逻侍卫几乎没有,连宫女甚至狱卒都凑热闹去了。看守地牢的狱卒只剩下一个,钥匙就那么放在桌面上,而我,随便送了壶鸩酒他就睡下了,一点防备都没有。” “那你为了救我们贸然离席回府,宫门口的侍卫怀疑到你怎么办?”羊佗有些担心。 “没事,这就是我这种地位的好处了。”大皇子自嘲的笑着,“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只有我出宫是再正常不过的,那些侍卫看我出宫想必都认为我晦气,是被父皇赶出来的吧。” 一旁的尉迟傲天点点头十分赞许,这死人般苍白的大皇子,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不仅时机抓的妥当,还能利用自己的身份,不慌不乱,有胆有识。 天澈昏君倾举国之力毫无原则的宠幸一个女人,却抛弃这种人才,只能说是天澈的损失。 车夫将他们带回了大皇子的府邸,大皇子为他们安排了住处,用了晚膳。 “我不受宠,居住的地方狭小简陋,只能委屈你们挤着住了。”大皇子将他们带到一间屋内,几乎没有装潢,只有一张通铺样子的床,只够他们睡觉,活动空间比牢房还狭小。 “无妨,”尉迟傲天在屋内坐下,“我一直没向你们的刑罚低头,应该是你好奇的事情吧。” “当然,在我看来地牢的刑罚每一个都能让人生不如死,哪怕你上战场历练过,也确实有坚强的意志,面对它们的无惧还是让我佩服不已。”大皇子也坐下,叹了口气。 尉迟傲天嗜血的笑了,“因为真正生不如死的刑罚全在我心里。地牢的任何刑罚,顶多只能让你的皮肉受苦,而我心里的刑罚,能让任何一个尝过,哪怕见过它的人,想起来就心有余悸的颤粟。” “还有这样的刑罚?”大皇子很好奇。 “你既然救了我们,我们定会知恩图报,我可以建造一个这样的牢狱送给你。”尉迟傲天的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冰冷,“将来你夺回权力,可以把那些违背你的异己关押进来,让他们学会什么是臣服。” “当真?太好了!”大皇子很高兴,“想不到你们还有这种能力?” “呵,不要小看他们,他们都拥有自己的绝技,各有所长。”尉迟傲天看向跃跃欲试的奇人异士们。 就这样,尉迟傲天率领着这些奇人为大皇子修建了十九层地狱,里面所有的刑罚都是他们设计的,大部分是尉迟傲天亲自设计,残忍、恐怖不已。 而尉迟傲天越狱让天澈皇帝震怒的同时非常后怕,纸终究包不住火,大皇子还是漏出了马脚。有狱卒指控他经常在深夜进出地牢去见尉迟傲天,天澈皇帝听后勃然大怒,将大皇子囚禁。 “逆子!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天澈皇帝龙颜大怒,看着跪在面前的大皇子气得全身发抖。 而大皇子只是冷笑着没有说话。 “你快说!快说出尉迟傲天藏在哪里,朕可以念在父子一场饶你不死!” “父子一场?饶儿臣不死?父皇是想让儿臣生不如死吧!”大皇子想起母妃惨死前的情景,愤怒而哀伤。 “你竟敢这样对朕说话,真是不知好歹的畜生!快,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朕拖下去斩了!”天澈皇帝气急败坏,一拍龙椅,命令太监们把大皇子拖下去。 “哈哈哈哈,父皇杀了儿臣,儿臣就能和母妃相见了,而父皇你就永远和那个贱/人在一起吧!早晚有一天你会看清贱/人的真面目!而你也会因为你的昏庸付出代价——代价——”大皇子情绪激动,他怒吼着,挣扎着,可还是被拖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气死朕了!快快,给朕去搜这个逆子的府邸,一定要把尉迟傲天抓回来!”天澈皇帝捂着胸口往龙椅上一瘫,让尉迟傲天跑了简直就是放虎归山,他觉得只能怪自己心太软了,太不忍心了,做事太仁慈了!没能在弄死大皇子母妃时把这逆子也一起杀掉! 全城都在搜捕,可尉迟傲天他们早就收到了风声,带着大皇子的令牌逃出城了,天澈皇帝的人到了大皇子府上也是扑了个空。 …… 时光流转。 此时的天澈俘虏们正被关在当年那个准备送给大皇子的十九层地狱里,闲置了十年,这恐怖的牢狱终于派上了用场。 尉迟傲天看着这些俘虏就想起了逃走的缇娅,和欺骗背叛他的林瑶,此时他的眼底仿佛跳跃着恶魔般的火焰,他一把推开那行刑者亲自动手泄愤,仿佛面前就是缇娅和林瑶的身躯。 一次次的击打着、鞭挞着,尉迟傲天手劲极大,下手又凶狠,几次下来俘虏就受不了晕了过去。 尉迟傲天斜眼看了一下行刑者,他立刻明白尉迟傲天的意思,连忙端来了冰水,直接对着俘虏的头上浇了下去,俘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继续接受酷刑惩罚。 十九层地狱简直是人间炼狱,俘虏们都想从这里逃走,可哪有那么容易,被抓回来只会被折磨的更惨。 这么大批俘虏里只有一个不怕死,也不信命的壮汉,非要挑战尉迟傲天的权威。第二天夜里,那人趁着狱卒休息换班的时间,卯足了力气冲了出去。 可地狱哪是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刚一出门就被东耀兵发现,蜂拥而上把他死死的摁在地上。 尉迟傲天已经赶来,俯看着地上这卑贱的躯体,他抬脚踩在那人的脸上,黑色皮靴踩在肉/体上那人疼的大叫,他却仿佛踩死个虫子般无所谓,任凭那人怎么大喊大叫他都不肯松开。 似乎是觉得那人的吵闹心烦,他一把拽起他的头发,任凭他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摸向自己腰间的巨剑,手起剑落,顿时,尉迟傲天的手中只剩下一个带着头发的头颅,壮硕的身体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脖颈断开的地方汩汩冒着鲜血。 尉迟傲天手中的头颅依旧瞪大了眼睛死死张望着,他轻轻扔掉手中的头颅,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而这一幕幕都映在回来打探情况的林瑶和缇娅眼里,林瑶看着眼前如此血腥的一幕,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她没想到这个魔鬼竟然毒辣至此!但她身边的缇娅却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只是冷眼旁观着,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第23章 夜袭 第二十三章 林瑶惊魂未定的回到了天澈, 之前看到的场景她一时间无法消化,尉迟傲天那残忍的杀人手法,让他像怪物般凶残无情。 “我就是立刻死, 也不能再回到魔鬼手里。”林瑶不安, 想和缇娅一起去天澈军营, 打算看看天澈军的备战情况。 林瑶请示了天澈皇帝, 皇帝当然乐意了, 有了林瑶, 面对那支可怕的军队虽然还是不敢说稳胜, 但至少能知己知彼。 天澈皇帝赐予她们军营的出入令, 方便她们进出,林瑶坐立不安,接过出入令就连忙赶去了军营。 林瑶一到军营就傻了眼,与东耀压抑的氛围不同, 此时那个天澈将领正带着将士们庆功喝酒,军帐里美女歌舞助兴, 在酒色中上至将军下至士兵一个个懒懒散散的, 连半点军人的样子也没有了。 林瑶震惊万分, 就算里应外合打胜了一仗, 又怎么能如此疏于防备?连林瑶进入军营都没有人阻拦? “你们怎么能这样松懈!”林瑶快步上前,夺过天澈将领的酒碗, 大声责问。 “哟哟哟,还以为谁呢,这小白脸不是东耀的军师嘛。”天澈将领讽刺着, 完全不把林瑶放在眼里。 “怎样啊,”林瑶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是问你怎么率兵打仗的!大敌当前, 你们竟然有心情喝酒享乐?” “大敌?现在的东耀军也算?”天澈将领哈哈一笑,拿起另一只酒碗继续和属下们干杯,“经过东南城一战,他们已经一蹶不振了!估计尉迟傲天灰溜溜的收兵回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我不过提前带兄弟们放松一下,庆祝庆祝胜利,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我所了解的尉迟傲天城府颇深,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这样松懈,会让他有可乘之机的!”林瑶情绪激动。 “我说小白脸,那些战无不胜的传言再邪乎,他尉迟傲天一人能敌得过我天澈的千军万马吗?他有再大的能耐,不是也需要将士们的配合?我偏不信他能在这短短几天就重振旗鼓了?”天澈将领认为林瑶可笑万分。 林瑶强压着火气,“他的人马是少,但他诡计多端,很可能来个出其不意,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我说,尉迟傲天是吓破了你的胆,还是偷走了你的心?”天澈将领还是执迷不悟,“你真当他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啊,老子偏偏不信,尽管让他攻进来!看老子不杀的他屁滚尿流!”说完带着将士们哈哈大笑着。 林瑶气坏了,转身就走! 回到营帐后,缇娅见她一脸愤怒,忙问她怎么了。林瑶无奈的摇头,那天澈将领自负又懒惰,他都不听劝,将士们怎么可能听进去她的战略? 中央三城的守军要是都这么懒散懈怠,尉迟傲天攻进来只是早晚的事。 她猛然又想起在东耀军营附近看见的那一幕,尉迟傲天残忍的手段,以及那个地狱都让她十分恐惧,千万不能让他进来! 林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天澈军重振士气。 …… 庆功酒那天后,天澈将士们虽然继续防守着中央三城,但依旧心不在焉、精神涣散,任凭林瑶怎么提醒都没用。林瑶每次让那个将领严正军内纲纪,他更是置若罔闻,整个军营好像只有林瑶和缇娅干着急。 “又来干什么?我不欢迎!” “听着!我这次不是来提醒你,是命令你。实话告诉你,我是带着皇上的军令来的,不然你认为我能轻易得到这块牌子么?”林瑶晃了晃手里的令牌,“你必须听我的建议!” “什么军令这样了不起,我看看?”天澈将领一把夺过她的令牌,看过之后哈哈一笑,往地上一丢。 “干什么你!” “哟哟,不就是一块出入令嘛,这里谁没有?我也实话告诉你,别老是把自己当大爷,你不过是卖主求荣的小白脸罢了,连你自己的将军你都能背叛,皇上信你,兄弟们可不信!”天澈将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你爱信不信!这件事我已经跟皇上解释清楚了,尉迟傲天本来就是我的仇人,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杀他,和天澈人目的是相同的。你现在需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改变兄弟们这种松懈的状态,说不好听一点,现在大家疏于防备至此,东耀军一旦攻进来只会惨败,到时候你就好好想想怎么跟你们皇上解释吧!”林瑶咄咄逼人的说道。 然而她越是着急,天澈将领越是想跟她怄气,故意慢吞吞的说道:“哦——真被你乌鸦嘴说中了有那一天,我再好好想想吧,至于现在呢,我偏不改。” “你!” “兄弟们听我的又不听你的,你能怎么样?” 于是这次和林瑶争执过后,本来就懒得整顿的天澈将领更随心所欲了,耽误军纪大事。 可他要为自己的失误负责。 果然不出林瑶所料,两天后的半夜尉迟傲天果然杀了进来。林瑶正和缇娅在营帐内睡着,突然被烟雾呛醒,林瑶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见营帐内外全部被火海包围,火势迅猛,林瑶连忙摇醒缇娅。 黑夜里,尉迟傲天正在天澈军营旁冷眼看着这火场内被烧焦的天澈军,冲天的火光里,享受着他们的哀嚎。 要知道这几天,尉迟傲天不单单反省着自己的失误,同时谋划着如何反击。就在天澈军正为自己小小的胜利沾沾自喜,找理由偷懒的时候,尉迟傲天已经开始进行战略部署了。 “天澈军正值胜利之际,必将疏于防范,我们不如杀他个措手不及。”尉迟傲天筹谋着作战计划,北宫以皱眉坐在他面前,分析着眼前的状况。 “可我们现在人马不多,大家身上的伤都很严重,贸然攻击怕是连最后的人马都要赔进去啊。”北宫以认为现在的情形不容乐观,不应该贸然进攻。 “我们不一定要正面进攻。探子已经来报,天澈军心浮气躁,小人得志,现在根本没有做战略准备,所以我准备考虑从内部突袭。”尉迟傲天信心十足的说道,他正看着面前探子画回来的天澈军营内部示意图。 “王爷的意思是,要潜入天澈军营内?”北宫以惊诧,这个做法太危险了。 “正有此意!”尉迟傲天心意已决,“我准备带个一百人的小队伍,潜入天澈军,放火烧营。” “王爷三思啊,这个计谋凶险万分,一旦落到天澈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属下愿替王爷前去,东耀不能没有战神啊。”北宫以跪在尉迟傲天的面前。 “北宫,你先起来,”尉迟傲天扶起了北宫以,“我尉迟傲天与天澈不共戴天,这次必须亲自前去,我有十足的把握这次计策能成功。” 北宫以似乎还是想劝阻他,但是尉迟傲天心意已决,似乎为了安抚北宫以的心,他继续说着,“漠南离大漠虽远但气候干燥,风沙极大,你看这一侧是天澈人的粮草仓库,我们的人只要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点火,不仅能烧毁他们的军粮,顺着风向烧过去,火势能蔓延整个军营!” 北宫以点点头,冒险但确实可行,“既然王爷心意已决,属下这就挑些精兵到时候在他们军营外埋伏好,一旦出了什么变故,立刻冲进去与他们决一死战!”北宫以顿了顿,“毕竟……任何计策都有行不通的时候,每一场仗都有失败的可能,留些余地我们就可以以防万一。” “好,我们准备一下,争取今晚就出发。”尉迟傲天沉默片刻,听取了北宫以的建议,冷冷的下达着命令。 “今晚?怎么这样仓促?”北宫以诧异。 尉迟傲天冷漠的说,“这次我可不想有人泄露了我的计谋。”并立刻开始准备起来,亲自挑选人马,率兵出征。 东耀军还没能从上一仗的损失中缓过来,能找出这些受伤较轻的将士们确实不容易。 “此次战役或许我们有去无回,兄弟们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出征!”尉迟傲天选好人马,立刻就准备进入作战,不给敌军留任何准备的机会。 “是!”将士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东耀军整装待发,只为这背水一战! …… 深更半夜,尉迟傲天与那一百人乔装穿着天澈阵亡士兵的军服,装作巡逻完毕的样子,一路走向天澈军营。 进入军营后,士兵们十分冷静机敏,迅速散开,三三两两的混迹在军营内,耐心的等待着时机。 在天澈将领的纵容下,天澈军过分松懈,连军营混进了这么多陌生人都没察觉到。尉迟傲天十分低调的躲在角落里,不住地换着地方走着看着,暗中观察着天澈军营的地形,为夜袭做着最后的安排,每一个主要的地点都安插好了自己的士兵。 尉迟傲天找到了粮草仓,天澈军粮草十分丰富,尉迟傲天在心里冷哼着,嘴角噙着笑,只怕这助燃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终于等到了后半夜,天澈军都睡熟了,守夜的兵也垂着脑袋,眼神迷离,十分懈怠。尉迟傲天带来的士兵主动集合了过来,这证明每个人所负责的区域已经没有清醒着的天澈军了。 时机正好,尉迟傲天趁那几个守夜士兵疏于防备,挥起手中锋利的匕首,迅速的割断了其中一人的喉咙。 尉迟傲天眼疾手快,一把接过那守卫即将落地的躯体,轻声放下。很快,另外几个守卫也全被他杀掉了,而军营的其他将士还都处于毫无防备的睡眠状态中。 尉迟傲天一刻也不耽误,立刻命令手下的士兵们铺好干草,大家迅速翻出干草,一番忙活后将各个营帐外团团围住。尉迟傲天毫不犹豫的扔下手中的火把,从粮草仓的方向开始,仿佛是引线一般,一瞬间,天澈军营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势冲天! 几分钟后,惊醒的天澈军才反应过来,想要扑火却已经来不及了。漠南的风沙中,火势迅猛,有些将士甚至还没来得及醒来就被火海中的烟雾熏死了,烧成了一坨焦炭,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另外一些将士终于奋力冲了出来,可他们已经全身是火,烧焦的皮和肉耷拉着,扭曲的挣扎了几下就僵直的倒了下去,被熊熊大火吞噬! 跳跃的火焰中,天澈军营变成了猩红的人间地狱,原本安安静静的军营一片惨厉的挣扎哀嚎,每个将士都有生的愿望,但没有人能逃出它,就像活人永远逃不出死神的魔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尉迟傲天,正十分满意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幕一幕,他面色冰冷,毫无表情,没人知道他此时正在想些什么。突然他动身向那火海中走去,仿佛要迎接他最期待的人。 而这个时候,睡着的林瑶被烟雾呛醒,营帐外火光冲天照亮了营帐内的情景,她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恶魔尉迟傲天还是杀回来了,她急忙叫醒身边的缇娅! “缇娅!快醒醒啊!军营起火了!”说完她赶紧跑开,寻找有什么能够利用的逃生工具,而缇娅惊慌的坐了起来,烟雾呛得她们几乎无法呼吸。 这时的林瑶正到处寻找,想着怎么才能逃。突然她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在现代时经常参加的消防演习,她拿过随身携带的方巾,用脸盆里的水浸湿递给缇娅,让她捂住口鼻,自己扯下一截衣袖浸湿捂住自己。 “缇娅,快拿棉被裹在身上,我们爬出去!”林瑶焦急的说道。 缇娅反应迅速,一手拿棉被裹好身子,一手捂住口鼻,学着林瑶的样子匍匐着前进。几次她们都差点被窜过来的火苗烧到,军营内营帐密集,几乎都被大火团团围住了,她们爬了好久,棉被又厚又重压的她们筋疲力尽。 风愈刮愈烈,军营瞬间被烧成灰烬,庆幸林瑶懂的多,她们才艰难的逃出火海,可还没等她们爬到彻底安全的地方,一双脚出现在林瑶的面前,林瑶向上看去,尉迟傲天正噙着一抹诡异又恐怖的笑容低头看着她,“不愧是林瑶,这么大的火,你也能逃出来?” 尉迟傲天阴阳怪气的说着这句话,仿佛地狱来的使者,林瑶害怕极了,暖春四月可就算身披棉被也让她感到无尽的寒冷,她已经很努力了,可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魔掌。 这么一瞬间,林瑶心中闪过了无数的想法,很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任凭她张着嘴也发不出声音,她终于真正感受到了来自尉迟傲天的恐怖。 而尉迟傲天仿佛算准了林瑶肯定有办法逃出来,早早就在这里等着她的到来。过了一会儿,北宫以率领着埋伏在附近的人马冲了过来,还好计谋成功了!北宫以看到尉迟傲天面前的林瑶,以及尉迟傲天阴沉的可怕的脸色,不禁眉头皱了皱。 这一夜,天澈军损失惨重,粮食补给全部被烧光,将士和马匹大部分被活活烧死,军营的废墟上一片狼藉,幸存下来的士兵也都被严重烧伤,生不如死。 至于林瑶和缇娅,直接被尉迟傲天抓走了。 第24章 怒火 第二十四章 东耀军大获全胜, 将士们备受鼓舞,可尉迟傲天却没有高兴的情绪,率兵回到军营内, 原本轻松的气氛, 随着尉迟傲天的归来变得压抑了不少。 尉迟傲天阴沉着脸, 快步走进军营中, 没有任何迟疑, 命人将缇娅直接扔进了十九层地狱。 林瑶担心的看着缇娅被拖走的背影, 深知十九层地狱那种地方对于一个弱女子意味着什么, 同时她奋力挣扎着, 想从尉迟傲天的手里挣脱。 尉迟傲天力气很大,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臂,同时冷冷的斜睨了她一眼,嗜血的笑道, “自不量力!” “你放开我!你这刽子手,把我也送去十九层地狱吧!”林瑶挣扎着叫喊着。 “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尉迟傲天对她早已失去了耐心。 众目癸癸之下, 他丝毫不留情面的将林瑶半拖拽着带回了自己的军帐, 愤怒的将她扔在床上, 站在她面前眯着邪肆的双目看着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瑶看不出他的心思, 可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肯屈服的看着他,眼神中透着倔强!而她越是这样不受训,尉迟傲天就越想将她占为己有。 他再难忍心中的怒火, 向林瑶扑了过去,他把林瑶围追堵截,就像一头野兽疯狂的挞伐着猎物, 想要发泄自己的愤怒。 这一次,他没有改变主意,甚至没任何犹豫,他像地狱派来进行杀戮的修罗,从未对一个俘虏这样宽容甚至在乎过,而她呢?他再不能容忍这个女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越是想到林瑶对自己的背叛,尉迟傲天越是怒火中烧! 这个女人,不仅仅给他的军队带来了无数的伤亡,更是对他判断力的挑战。他俯首于她的颈间,粗鲁的亲吻着她白皙的脖颈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在尉迟傲天毫不怜惜的吻之下,林瑶的肌肤很快泛起了绯红。 她白皙的双肩微微颤动着,唇瓣颤动着,手脚不停挣扎,拳头一下下砸在尉迟傲天结实的胸膛上。 可是这一切,无一不刺激着尉迟傲天的意志,他加快了行军的步伐。 “尉迟傲天!你放开我!不准吻我脖子!就现在!”这一切突如其来,林瑶声嘶力竭的喊着,拼尽全力的抗争着,双手抵在尉迟傲天的胸前奋力想推开他。 可尉迟傲天不仅没有撤军的意思,连丝毫的讲和机会都不给她,林瑶的小力气怎么可能敌得过尉迟傲天,只能任由他的吻落下却无力格挡。 “尉迟傲天!你是个魔鬼!你是个野兽!你是个混蛋!!”林瑶不停的捶打着骂着,尉迟傲天全都承受下来,仍然持续着他的冲犯,甚至更加愤怒和迅猛。 猎物的身外物早就被野兽撕成碎片,而它的躯体在狩猎者面前展露无遗。 林瑶肤白胜雪,露出的每寸肌肤都能挑战男人最后的忍耐力,尉迟傲天喘着粗气,像是最凶猛的猎豹遇见了最可口的猎物,他再也忍不住燃起的东西,本想亲吻林瑶的嘴唇却被她躲开了,尉迟傲天亲吻着她的脸庞,耳垂,脖颈…… “呜呜……尉迟傲天!”林瑶一遍一遍哭喊着尉迟傲天的名字,但都不能唤回他的理智。她越妄想着逃,尉迟傲天就越进攻,最后她放弃了挣扎,羞愤万分,捶着尉迟傲天的拳头也无力的垂下了。 林瑶觉得再也没有力气反抗尉迟傲天了,与其这样被他折磨,不如去死,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林瑶泪眼看向尉迟傲天的随身短刀,心一横,直接将手伸了过去,艰难的握住刀柄,紧跟着没有一丝犹豫抽刀出鞘,直接刺向自己的腹部,只求解脱! 但尉迟傲天眼疾手快,哪能让她就这样死了,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翻转向外,林瑶吃痛,手中锋锐的刀应声而落,在床边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又绝望的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尉迟傲天愤怒的低吼着,只为了逃脱自己,这个女人竟连死亡都毫不畏惧了。 “我做什么?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既然怎样我都不能阻止你,那我还不如去死!”即使又回到尉迟傲天的魔掌,林瑶还硬是不肯说句求饶哪怕服软的话,哪怕说那场仗她等待结果时真正的想法。 林瑶抬起泪眼倔强的望着尉迟傲天的眼睛,而尉迟傲天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她吞噬。两人的距离,近的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灼热的气息,他和她的身体还没分开,却互相怒视着僵持不下。 “你宁可死,也不肯从了我?”尉迟傲天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指尖的力量仿佛要将她捏碎。 他不甘心的想要吻下去,林瑶毫不配合的转动着头部,尉迟傲天力气很大,很快让她动弹不得,干涩的唇摩挲着林瑶娇嫩的唇瓣,林瑶支吾的发不出声音,尉迟傲天的舌霸道的伸进她的口中,占有她,掠夺她,良久才舍得放开。 林瑶喘着粗气,憎恨的看着尉迟傲天,一字一顿的说着,“我宁可去死。” 尉迟傲天看着她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死了容易,活着难。我不会让你解脱的。”说完,尉迟傲天勾起一抹冷笑,抬手敲击在林瑶的颈部。 尉迟傲天并没有使上全力想要取她的性命,林瑶只是晕了过去,尉迟傲天从她身上起来,冰冷的双目望向不再挣扎的她,再看不出他之前任何的情绪波动。 床上一滩落红,林瑶一动不动躺着,衣衫被撕扯的散落满地。 “把林瑶送去十九层地狱。”过了一会,他叫来了帐外的士兵,冰冷的下达着命令。 “是。” 他补充一句,“别让她死了。”说完转过身去,不再望向林瑶。 这些年送往十九层地狱的人,尉迟傲天还从未下过这种命令,尽管士兵迟疑万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还是照着做了,在这军营中没有人能违背尉迟傲天的命令。 …… 十九层地狱简直就是人间炼狱,每一项酷刑都在挑战人最后的忍耐力,可狱卒偏偏拿捏的恰到好处,不让你逃脱现状的死去,总是在犯人最不能撑下去的时候停手,周而复始。 在这个地方,每日都充斥着各种让人发渗的声音,或是囚犯们声嘶力竭的求饶声、生不如死的绝望呻/吟声,又或是狱卒使劲虐打的声音,此起彼伏。 囚犯们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又会遭到怎样的折磨与虐待,只能一分一秒的等待着,这种等待甚至远比酷刑更让人煎熬。 夜晚。 外面狂风呼啸、下着暴雨,十九层地狱有大大小小上百间牢房,可无一不是简陋万分,四下漏风。 林瑶正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里,她昏迷了小半日才终于醒过来,勉强支撑着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脖颈间的疼痛感让她不禁扶了上去,那伤口已经转红变青紫色,每次触碰都很疼,手腕上胳膊上都留下了尉迟傲天束缚过的痕迹。 林瑶不禁回想起自己和尉迟傲天僵持的场面,心里冷笑着想,尉迟傲天你为何不打死我,如果知道我也心软过,尉迟傲天你还会不会这样折磨我。 很快,尉迟傲天的那句“死了容易,活着难。我不会让你解脱的”反复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寒冷中的林瑶打了一个冷颤,她这才发现自己完全赤/裸着,她连忙遮住重要部位,想在这空荡荡的牢房里找些什么遮羞,却什么也找不到。 这时,狱卒突然将一名犯人扔了进来,那人满脸是血面目全非,失去了狱卒搀扶的她摔倒在地,艰难的向林瑶蠕动着。林瑶仔细的看着她,许久,才不确定的询问了一声,“缇娅?” 被狱卒扔进来的犯人正是缇娅,她那张美丽的脸,现在已经面目全非,无数细密而狰狞的伤痕布满了她的脸,鼻梁骨塌了下来,断裂的口子汩汩渗着浓血,唇色灰白十分恐怖。 缇娅的左眼被砍瞎了,只剩下了一个血窟窿,眯着右眼视力变得很差。她听见林瑶的声音才停止了蠕动,微微转动了头部,想要面向她,但行动起来十分困难。 林瑶赶紧过来想要扶她起来,可是刚刚挪动缇娅,她就痛苦的呻/吟着,“啊啊”的从坏掉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一道闪电划过,林瑶这才发现缇娅受伤的不仅是脸,她的左腿被活生生的打断了,双手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挂在手臂下端,很明显骨折了,而身上也到处都是皮鞭抽打后数不清的伤痕。 林瑶心疼缇娅,顾不上自己全身赤/裸,她小心翼翼的挪动缇娅靠着墙边坐下,缇娅这张完全被毁容的脸让她惭愧,借刀杀人的主意明明是她出的,现在摧毁的却是缇娅的人生。 林瑶紧紧的咬紧下唇,缇娅的呻/吟声中她发誓,如果还能活着走出十九层地狱,不会再心软了,一定要让尉迟傲天死无葬身之地。 第25章 囚禁 第二十五章 可是现在最要紧的, 是活着逃出这里。 “缇娅,你还好吗?”林瑶努力保持冷静,眼中无限的自责。 “没……事……”缇娅从坏掉的喉咙里沙哑的挤出两个字。 “对不起。”林瑶低着头, 内疚的道着歉。 “这不怪……你……”面目全非的缇娅反而努力安慰她。 林瑶憎恨的握紧拳头, 尉迟傲天那张阴冷的脸又在她眼前浮现, 他的鹰眸中透着凶光, 仿佛在说, “看到了吗, 瑶儿。这就是下场, 我不会让你解脱的。” 这时, 牢门开了,狱卒主动送进来一套干净衣服,“穿上!”那双眼,居然片刻没在她的裸/体上停留, 很忌讳的直接转过身去。 林瑶冷笑,这些人已经敬畏那个恶魔到什么程度了, 以至于就算在这种地方, 也没人敢多看一眼他的女人。 “瑶儿, 这个人为什么礼待你……”狱卒走后, 缇娅眯着独眼审视般看着林瑶,巨大的伤痛使她变得多疑, “单独的牢房,新的衣服……” 想起尉迟傲天压在她身上持续而剧烈的动作,林瑶脸一烫, 还好黑暗中缇娅没察觉,“我,那个, 我也不知道!缇娅别多想了,你是冷了吧?你穿我的衣服吧,我不怕冷。”缇娅的衣服几乎完全被鲜血浸透了,肮脏而且褴褛。 “不用,没什么了。”缇娅制止了她,努力对她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没再继续多心。努力忍着疼,却不时发出悲惨而渗人的呻/吟。 …… 由于尉迟傲天不想让林瑶死,同在一间牢房的缇娅刑罚也跟着减轻了很多,就这样,她们咬牙坚持着在十九层地狱中艰难的存活了下去。 可是,减轻不代表免除,在这十九层地狱中,只有暂时闲置的各种刑罚器具,却没有不用受刑的囚犯。 每天林瑶都眼睁睁看着附近关着的人被带走,又狼狈不堪的被拖回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或是被打的皮开肉绽,或是被水浸泡的肿了起来,又或是被火烧伤体无完肤。 林瑶瑟缩着躲在牢房的角落里和缇娅蜷缩在一起,她帮缇娅重新包扎好手脚上的伤口,“缇娅,不要气馁,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为了报仇,你可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会的。”缇娅疼的撕心裂肺,坚强的点点头,回应着林瑶。 缇娅不知道林瑶这些话到底是在激励着自己,还是说给她自己听。她每天都会说好多类似的话,用来激励生存和复仇的意志。 “你忍着点疼,一会吃饭多吃一些!保存体力,静候时机。”林瑶紧咬着下唇,手上丝毫不敢懈怠的帮缇娅处理着伤口,可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对这酷刑的恐惧,还是由于对缇娅隐瞒那心事而愧疚。 缇娅心疼的看着林瑶,太多安慰的话没有说出口。这时狱卒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向林瑶和缇娅的牢房走了过来,林瑶紧紧的抱住缇娅,瞪大了眼睛望着狱卒,不知道这次他要带走谁。 “林瑶出来!”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门,冰冷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与怜惜。 林瑶站了起来,无论是什么她都会面对。 缇娅不禁牵住了她的手,而林瑶只是对她说了句“放心吧,没事的”,毅然决然的跟狱卒走了。缇娅的手无助的伸向林瑶离去的方向,她蜷缩着,呈一种防御的姿态,只盼林瑶能少受点罪早一点回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缇娅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了。终于,林瑶被拖了回来,狱卒无情的将她扔在地上,林瑶的伤口不深但遍及全身,或是棍子击打的痕迹,或是鞭子抽过的血印,脸上也鼻青脸肿,单薄的衣服上也沾满了鲜血。 缇娅行动不便,但挣扎着爬了过去,“瑶儿,你还好吗?”缇娅十分担心的望着林瑶,尽管容貌全毁、喉咙坏掉,她仅剩的一只眼睛依旧明亮,她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我没事。”林瑶安慰缇娅,“你看我这都是些小伤,比起你遭受的痛苦,太微不足道了。” “唉。”缇娅恨恨的叹了一口气,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断腿,自己遭受了这么多,就算逃出去也是个严重残废的怪物了。何况真的能逃出去吗,像这样永远被尉迟傲天囚禁在十九层地狱里,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啊。 仿佛是看出了缇娅想放弃,虚弱的林瑶紧紧握住她的胳膊,“缇娅,我们一定要坚持,大仇未报,不能就这样死了!” 缇娅沉默了一会,收起负面的情绪,看着林瑶的小脸坚强的点点头,尉迟傲天还没受到惩罚,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必须拖着这具残躯,一直活到亲眼看见尉迟傲天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那一天,就算真有那一天,都难解她心头之恨!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静候时机。 …… 在这不分昼夜的黑暗里,林瑶已经不知道熬过多少天了,每天被带去受刑,又遍体鳞伤的扔回来。 直到这一天,巡逻的那几个狱卒竟然聊起天来,林瑶很少听到他们随意谈话,格外留意着。 “你听说没有,摄政王已经成功攻下天澈中央三城了!”那狱卒很激动,跟身边的狱卒分享着。 “我当然知道了,大家现在都讨论这件事呢。我还听说,三日后天澈就会递上投降书了,哈哈哈哈!”另一个狱卒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林瑶皱皱眉头脑筋迅速的转动着,等待了良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缇娅悠悠醒过来,看见林瑶坐在牢门旁边充满警惕的样子,不禁询问,“怎么了林瑶?” 林瑶回头看见缇娅醒来,急忙凑了过去,“缇娅,我想我们的时机到了!” “真的?”缇娅眸中一亮,沙哑的喉咙里发出激动万分的声音。 林瑶坚定的点点头,“嗯,我听狱卒说三天后是天澈递投降书的日子。” “什么?”还没等林瑶说完,缇娅激动的摇头,“这不可能!” “你先别急,事已至此,我们逃出去最重要,”林瑶安抚着缇娅接着说,“这十九层地狱里大多数囚禁的是天澈军民,我们这几天要努力散布消息,鼓舞人心,让大家在递投降书那天奋力反击,大闹一场。就算不为了天澈,为了自由,我想大家也会拼尽全力的!” 缇娅眉头紧皱,心中的情感百味杂陈,本以为时机终于到了,没想到却是用祖国投降换来的。她沉默的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缇娅,振作一点。”林瑶不禁摇晃着她,眼前的机会不能就这样丢了,“你想想,如果我们错失了这次良机,不仅天澈投降的结果不会改变,甚至连我们也会永远的被囚禁在这里!缇娅!你好好想想!” 缇娅点点头,她知道林瑶说的是对的,现在的情况可没有时间给自己惋惜,只能继续向前,“好,我知道了。” 林瑶这才放心,她拿起狱卒送来的馒头递给缇娅,“来,好好吃饭,我们要保存体力,这次一定要逃出这里!” 缇娅大口啃着馒头,压抑住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她要努力活下去,让尉迟傲天为他的凶残付出代价。 林瑶知道现在缇娅的内心有多煎熬,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带领大家活下去,趁着狱卒换班的间隙,林瑶叫着对面几间牢房里的天澈俘虏。 “嘿!你们听没听到消息?”林瑶故作神秘的吸引着对面天澈俘虏的注意。 “什么消息?”这十九层地狱内消息闭塞,能听到的关于外界的消息少之又少,听到林瑶说的话,大家都纷纷侧目。 “天澈三天后就要向东耀递来投降书!”林瑶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传到大家的耳中。 瞬间牢狱内炸开了锅,现在这儿大部分都是这场战争被关进来的天澈俘虏,没有人能不关心自己祖国的安危。 “嘘!大家别慌!”眼看着大家的声音越来越大,怕是要引来狱卒了,林瑶赶紧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到自己身上,“我林瑶虽然不是天澈人,但我一心希望天澈壮大,不然我也不能被尉迟傲天那恶魔囚禁。大家在这鬼地方受尽酷刑,现在我有个办法能帮大家逃出去!” “什么办法?”大家焦急的问,简直盼着越早逃出这鬼地方越好。 “在天澈递投降书那天,肯定是尉迟傲天最分不开精神的时候,我们大家不妨大闹一场,冲出这十九层地狱,就算不能让天澈重拾良机,也能还我们自由之身啊!”林瑶尽力鼓舞着人心,她不知道自己这说辞能否被大家信服。 沉默半晌后,突然有人大声认同,“我也不是天澈人但我早就受够这里的刑罚了,与其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我宁可去拼一把,大不了就是一死,也比在这里活受罪好!” 大家突然纷纷应和着,林瑶这才放下心,刚才一直担心自己的计谋不能得到大家的赞同,“嗯哼,既然这样,无论大家到底是为了天澈祖国,还是自己的自由之身,一定要养精蓄锐,等三天后奋力一搏,大闹一场!” “好!”大家纷纷点头,都表示赞同。 这时狱卒跑了过来,恶狠狠的挥着皮鞭,“都瞎聊些什么呢!赶紧给我老实待着,小心刑罚翻倍!” 大家全都缩回了头,团聚在一起,心里打着各自的算盘。 林瑶也撤了回来,对缇娅做了个鬼脸和胜利手势,缇娅轻轻的笑了,这笑容包含了对林瑶的感谢和鼓舞,可它在缇娅完全被毁的脸上十分可怕、扭曲。 但在林瑶心里,缇娅还是毁容前那个美貌的姑娘,她依偎在缇娅身边卖力的啃着馒头,只等着反击之日了。 第26章 逃 第二十六章 三天后, 天澈投降,十九层地狱中的俘虏们果然开始躁动了起来。吵着闹着,挣扎着推搡着。 狱卒们本来因为天澈投降而得意松懈, 哪料得到这些俘虏竟敢拼了命反抗, 简直就猝不及防! 就在这一天, 趁狱卒们打开牢门准备押俘虏们去受刑的时候, 那些牢房里几百个人奋力往外冲, 用尽所有的力气与强壮的狱卒们厮打在一起。 “啊——”这时一个黑铁塔般高大粗壮的俘虏拿来了一根几尺长、两个拳头粗的木棍, 朝着狱卒们的头一个个狠狠打过去, 像是发泄心里积蓄已久的仇恨, 狱卒们使劲哀嚎,一个个直挺挺的倒在林瑶的牢房门前,脑浆四溅! 林瑶吓了一跳!很快定了定神,她隔着牢门使劲伸长胳膊想够到死狱卒腰间的钥匙,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拽了下来。 林瑶连忙打开牢门,这时候大多数的俘虏已经从牢房中冲了出来, 和狱卒们打在一起, 场面一片混乱! 狱卒们越是不知所措, 俘虏们越是猖狂, 手里头能拿到什么东西都当武器挥动起来,就怕失去了这次良机就再难逃出去了。 狱卒们彻底乱了阵脚, 想着去请示尉迟傲天的命令,但这时候尉迟傲天正在和天澈谈判,哪有精力顾得上这些犯人。 派去请示的狱卒直接被拦在尉迟傲天的大帐外, 都说人多力量大团结就是力量,这成百上千个俘虏一起上,狱卒根本就顶不住, 混乱中有不少俘虏都冲出了狱卒的控制,成功向外逃去。 眼看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林瑶立刻扭头对缇娅喊,“快!缇娅!我背你走!” 缇娅却悲哀的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让林瑶背,“瑶儿你走吧,我已经是个残废的怪物了,只会拖累你!你快走吧,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很幸运。” “快点啊,这时候跟我说拖累干什么!缇娅你听着,我是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独活的,别忘了你心里头的恨,快点上来!”林瑶一把拽起缇娅,让她趴到自己的背上,时间很紧了,缇娅没有再拒绝,林瑶赶紧背着她向出口逃去。 这十九层地狱变态的地方不光是那些酷刑,还有出口,设计的七拐八拐仿佛迷宫般,就算你侥幸逃出了牢房都让你逃不出生天,活活困死。 好在林瑶每次被押去受刑时对脚下每一步都暗暗记住,虽然不太熟悉耗费了不少时间,也弄错了几步大汗淋漓的返回,但最终还是顺利逃出去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享受重获自由的喜悦,却被北宫以撞了个正着。 只见林瑶衣衫褴褛,满脸汗珠娇喘着,狼狈而虚弱。破了的衣衫下起伏的胸/部展露了她是女人的身份,至于她背上的缇娅,已经严重毁容完全认不出。 北宫以看了林瑶很久也没认出是谁,只觉得眼熟,可他知道她们逃出来的方向是尉迟傲天的十九层地狱,肯定是出逃的俘虏无疑。 林瑶接触北宫以这么久以来,深知他秉性并不像尉迟傲天霸道冷漠、嗜血成性,虽然也是个武将,但却阳光、单纯,最重要是有一颗同情心。见他对自己并没什么面部表情上的变化,大概是没认出这副样子的自己吧,林瑶机灵的寻思着。 “将军,我和我姐只是普通百姓,没害过一个人,求你救救我们吧!”林瑶抬起泪眼,求救的看着他。 林瑶不知道这句求救中有多少真诚多少假意,也不知道北宫以到底会不会救她们,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天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在碰见北宫以后反而松懈下来,她遍体鳞伤又加上最近为了出逃计划操劳过度,一个重心不稳昏倒过去,失去了重心的缇娅也从她的背上摔倒在地。 “妹妹,你怎么了?妹妹……”缇娅挣扎着爬到林瑶身边,北宫以看着满身伤痕的她们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竟然悄悄收留了她们,还请来军医为她们治疗。 …… 林瑶迷蒙的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北宫以坐在床边的桌子前,一脸审视的看着她。 林瑶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光滑又干净,想来身份已经被北宫以看穿了。可既然现在自己还能待在这里休息,尉迟傲天肯定还不知道自己的下落,林瑶感激而惭愧的看着北宫以,她果然没看错人,向他求助是正确的选择。 可她迎上的却是北宫以审视的目光:“军师。” 林瑶垂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已经到了这地步,她没有办法再瞒着他:“是我。” “没想到,你居然是女子,一向治军最严格的摄政王,居然肯让女子留在军中任职!”北宫以难以置信的皱着眉。 “北宫,我原本是他的侍女,出征前一晚原来的军师被他赐死了,而我的献计让他满意,他就决定让我代替军师女扮男装随他出征,我这才……”林瑶解释着,却被北宫以打断。 “原来如此。”北宫以语气缓和了些,却问出了多日的困惑,“既然摄政王这样信任你,那日攻城,你为何还要将他的计划泄露出去?” 林瑶知道这问题必定躲不过去。 “不是我!”沉默半晌后,她回答。却没望着北宫以的眼睛,不够坦诚的目光是容易出卖一个人的。 “真的吗,可为何东耀打了败仗那会儿你却不见踪影了,却被抓获在天澈人的军营?”北宫以反感心思复杂的女孩子,对她已经不够信任了。 “当然是真的,我和缇娅两个弱女子兵荒马乱的时候只盼望能活下去,我们被天澈军挟持了,这才没有回来啊!”林瑶这么一说,倒也符合情理。 “好吧,那既然这样,摄政王又为何把你们关进十九层地狱?”北宫以追问着。 “因为摄政王也误会我了,枉我一心为东耀献计!你们想想吧,我要是打算把计策透露给天澈人,又何苦替你们指出其中弊端呢?”林瑶辩驳着。 北宫以对她的话始终半信半疑,不过念及那日林瑶在尉迟傲天大怒的时候保全自己的恩情,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好吧,你好自为之。”北宫以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林瑶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紧咬着下唇。北宫以单纯善良,她本来不想欺骗他,但是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这样做。 此刻她更担心缇娅的安危,毕竟尉迟傲天特殊吩咐过,自己的伤口都不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是缇娅,她甚至不敢想象缇娅以后的人生。 林瑶挣扎着下床,向对面缇娅的帐篷走去。 “缇娅?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林瑶问。 缇娅完全被毁的脸上五官模糊,干裂的嘴唇依稀动了动,“我没事,想起来坐坐……对了瑶儿,有镜子吗?” “来!”林瑶连忙扶她起来,“镜子……我找找。” 林瑶装作寻找的样子四处找了半天,却其实是把帐篷里所有可能反光的东西都悄悄藏起来,“镜子北宫这里好像没有,想必是这些大男人不修边幅习惯了吧,我帐篷里也没有。” 林瑶回到缇娅身边坐下,只见她塌陷下去的左眼眶里流出了一行像浓血、更像眼泪的东西,小心的给她擦干净。 缇娅的左眼瞎了,喉咙坏了,左腿以后只能一瘸一拐走路了,而曾经充满魅惑的脸现在连五官都让人分辨不清楚,乍一看就像戴了一张布满伤疤的僵尸面具。 “别难过,缇娅,咱们不哭。”林瑶安慰她。 “我没哭。”缇娅收起伤心的眼泪,“你看错了,我没哭!只要能杀了尉迟傲天,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一提起这个名字,她恐怖的脸上由于仇恨,显得更加狰狞。 “对了缇娅,你对他的恨怎么这样深?”林瑶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说实话,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的仇恨绝对不比我少。” “因为屠城的命令,是他下的!而我是那座边城守城将军的女儿。”缇娅回忆起自己的曾经。 407年春天之前,缇娅在父母兄长的疼爱下生活着,幸福而无忧无虑,可这一切停止在东耀铁骑攻城的那一天,父亲和兄长们为了守住城池拼尽全力的奋勇杀敌,全部阵亡。 而她的母亲忍着巨大悲痛,一刻也不敢耽误尽可能集合附近的城民,打算带大家一起逃往中央三城。 可还没等她们动身,杀人如麻的尉迟傲天屠城命令一道接一道,缇娅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在尉迟傲天的剑下,尉迟傲天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缇娅那声阿妈叫的撕心裂肺,却被淹没在更多人的哀嚎中。 那一天,天澈人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城池,东耀军狰狞的面庞、尉迟傲天狂妄的笑容全都映入缇娅的眼帘,尉迟傲天根本不把天澈人的命当回事,一个个头颅就那样被他削下,滚落在缇娅脚边。 愤怒,填满了缇娅所有的感官。 “就那么短短一天,我失去了全部的亲人,失去了我的家园,失去了一切我所珍惜的东西,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尉迟傲天!他是恶魔!他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毁灭了天澈人的一切!”缇娅激动的吼出沙哑而愤怒的声音,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林瑶沉默良久,苍白的语言让她难以开口去安慰。她也明白,缇娅这是对她放下了戒备,才肯将回忆说给她听。 反而是缇娅先打破沉默,“后来因为我长得美,被东耀军留下当俘虏了,这才遇见了你,再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瑶儿,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我只为复仇而活。” “嗯,复仇。”林瑶紧紧握着缇娅冰凉的手,这一路走来她们都是互相依偎。即使缇娅已经是个残废的怪物,林瑶也不会不管她的事。 …… 天澈还是投降了,俘虏们的暴动并没有让这个结局改变。十九层地狱内只逃出了极少数俘虏,大部分都被困在通向出口的迷宫里,然后被狱卒抓回去受到更惨无人道的刑罚。 天澈皇后和太子为了保全自己的命,完全同意落在东耀人手上的皇帝任由他们处置,赎回的事连提都没提。 尉迟傲天割下了天澈皇帝的头颅,命人做成尿壶带回了东耀,至于皇帝的无头尸身被捆绑在天澈正南城最高的地方,在臣民们恐惧的注视中,尉迟傲天将它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第27章 药 第二十七章 东耀军班师回朝, 浩浩荡荡,此时林瑶身上的伤已经恢复了大半,行动灵活。 她明白, 东耀军营不宜久留, 虽然在北宫以的包庇下暂时安全, 但一旦被尉迟傲天发现强行抓走, 必定比在十九层地狱更生不如死。 正琢磨着逃, 她的机会来了。 这一天一群满腔仇恨的天澈军民埋伏在东耀军回国的必经之路上, 想趁东耀军大获全胜、疏于防守之际, 来个猝不及防的偷袭, 和这些恶魔拼个鱼死网破。 可尉迟傲天久经沙场,哪会给敌人留下一丝可乘之机,还没等这群人开始行动,已经被他察觉, 率兵拦住了去路甚至退路。 尉迟傲天锐利如鹰的目光划过他们每个人的脸,令人生畏, 可他们既然敢来都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就算偷袭失败, 数百人的小军队还是奋力向前冲着。 东耀铁骑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片刻的功夫就活捉他们捆绑的结结实实,分别在前方两侧排列成两个向前延伸的竖排。 林瑶不明白为何要这样排列这些被活捉的人, 一股诡异漫上她的心头。 可这不是她该多考虑的,趁着东耀兵纷纷去捆绑俘虏的时候,她连忙和缇娅趁乱出逃。 “缇娅, 我们快走!”林瑶指向前方的天澈边城,风沙中它并不遥远,“看见那座城池了吗, 现在这些东耀兵根本顾不上我们,赶快趁乱逃进城,你看,城门是开着的,我在城门口等……”猛然,记忆深处似乎划过一模一样的场景冲击着她的大脑,“……等你?” “林瑶你怎么了?”缇娅见她突然浑身一震,丢了魂似的,焦急的问。 “没什么,记住城门口会合!我们快走!”林瑶揉了揉头,越发的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 这时俘虏们咒骂着,拼命想挣脱捆绑他们的绳索,而两名东耀兵分别从左右两侧的绳子端头点火,在风向和风力的助燃下,俘虏们瞬间一个挨一个被点燃,他们惨厉的哀嚎声在呼啸的狂风中被数倍放大。 尉迟傲天扬起一抹残忍的冷笑,抬起手臂,“弓箭手!” 瞬间弓箭手们张开弓,就等摄政王一声令下,乱箭齐发向这些火海里挣扎的天澈军民射去。 可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划进尉迟傲天的视线,他浓眉一皱,怎么是林瑶,苍茫风沙中林瑶正向前方的边城没命似的跑去,乌黑的长直发、紫色的长纱裙在狂风中张扬! “停!”他怒吼! 低沉浑厚的声音却湮没在狂风中,战场上的尉迟傲天从未心慈手软过,不少人的箭簇已经习惯性的离弦。 “别去王爷,危险!”副将刚喊出这句话,尉迟傲天已经策马向林瑶的方向冲去。 耳畔狂风呼啸,林瑶也没料到尉迟傲天居然会放火烧人,只觉得身后左右两侧的火舌几乎扑到她的头发上了,而身后黑压压的东耀铁骑不知会不会追过来。 如果骑兵追过来她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至于缇娅更是,这样混乱的场景中她甚至不知道缇娅有没有被抓回去。 突然很后悔就这样贸然逃出来了,但林瑶现在能做的,只有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向那座城池逃去,能逃进城就安全了。 这时,林瑶仿佛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瑶儿,我的俘虏。”林瑶一惊,小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她使劲的摇摇头想撵走这声音。 却几乎与此同时,她被一股力量拎了起来,不偏不倚的落在马背上,同时也落入了尉迟傲天冰冷坚硬的胸膛,“战争就是这样,成王败寇,所以本王习惯了对现实不满足,对命运不甘心。” 尉迟傲天冰冷的唇强行在林瑶的脸颊上一吻,“本王提醒过你,妄想从十九层地狱逃出去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不过死亡的过程是美妙的,你可以慢慢享受它带给你的感觉!” 林瑶挣扎着,惊惶而困惑。她好像在哪听过这些诡异的话,她仔细回想着,没错,这就是她在现代的时候,那个梦魇中听到的言语。 而她梦中看见的男人,正是尉迟傲天。 此时尉迟傲天早已调转马头,林瑶靠在他隔着血红色铠甲的宽阔胸膛上,他戴满刻着咒符的扳指、铜链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箍紧了她,向黑压压的千军万马中飞驰而去。 “当时,接下来,我是怎么做的?”林瑶努力回忆起那场梦魇,“对,跳下去,冲进火海里……好像是左边……” 可是此时左右两边哪有梦中的火海,连战场上的厮杀都没有,死气沉沉、插满箭簇的一具具焦尸似乎敲击着她的神经,林瑶你一个俘虏,永远逃不出胜利者的魔掌。 林瑶挣扎着看向尉迟傲天的脸,“不,我不想死,更不想这样死……你放开我,听到没有?” 哪怕摔死也比落在他的手里强,林瑶还是想跳下战马,拼命挣扎中她突然脖颈一痛,然后失去了知觉。 …… 林瑶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了。 脑袋昏昏沉沉像有一团烈火正在里面使劲燃烧,全身也滚烫着,却不像生病的感觉,因为身体比平时更充满力量。 林瑶口干舌燥的大口喘息着,记得迷糊中很痛快的喝过一壶水,怎么还是这样渴?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紫色的性/感衣服,那其实是套军/妓的衣服,北宫以本来给过她一套东耀士兵的衣服,但林瑶嫌那铠甲太厚重,碍手碍脚的不利于逃跑,就向北宫以要了这套衣服。 尉迟傲天大步走进军帐,漆黑的披风猩红的铠甲,她没勇气看他的脸,夜色中他的面目肯定比魔鬼更凶狠,甚至接下来会像那天一样凶猛。 她的心突突的跳,越跳越剧烈,目光停在他的黑色皮靴上。 他一把拽过她,大手按在她的肩上,力量很大,林瑶觉得骨头都快碎了。她下意识想挣脱,却不知怎么的,自从醒后全身就酥软燥热,呻/吟一声软瘫在他的怀里,这倒让尉迟傲天把问罪的狠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瑶小脸绯红,今天她这是怎么了,眼前明明是尉迟傲天这恶人,她怎么能难以把持自己,整个人软瘫在他结实的胸肌上居然有种无比惬意的快/感? 见林瑶如此,尉迟傲天眸子一沉,那双鹰眸看向桌子上的水壶,想起进帐前副将颇有深意的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尉迟傲天一把抱起她走向床边,把她放上去便要离开,他不屑于趁人之危,堂堂摄政王想得到女人也没必要通过这种手段。 “魔鬼……你别走!”林瑶扯住他的衣角。 尉迟傲天鹰眸微眯:“你叫我什么?” 林瑶娇喘连连:“魔鬼啊,你这魔鬼。” “大胆,你这俘虏!”尉迟傲天停下了脚步,浓眉皱起,从未有人敢当着面这样叫他,何况一个俘虏。 然而那壶春/药效果太强,林瑶并没被他震慑甚至一丝清醒,小手反倒开始不老实的解他的铠甲。 见她意乱情迷放肆的乱摸着,尉迟傲天猛地转过身一把抓过她的手禁锢在她的头顶,让这只小手挣脱不得,“林瑶你这该死的女人,一而再的挑战本王的判断力,自己逃出十九层地狱也就罢了,竟敢煽动俘虏暴动!” 林瑶喘息着,身子柔若无骨胸口起起伏伏,“逃又怎样,只允许你们关押,还不允许大家反抗吗,而且我听缇娅说,大部分人不是都困在迷宫里没逃出来吗!” 在林瑶的不断扭动下,尉迟傲天也有些口干舌燥,俯身靠近下去,“和你一起关着的那缇娅也没死?” “没啊,王爷失不失望呢?你的地狱困不住所有人,”她另一只手手指在他的胸口划着圈,“我们一起逃出来了嗯哈哈哈……” 他冷笑,还不是那天不杀的命令传下去,想必有些狱卒不清楚哪个是林瑶,整间牢房里的人便统统减刑了,不然十九层地狱哪能留人性命。 这时林瑶伸直双腿,白皙的腿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肌肤娇嫩的就像能滴水,手指来回抚摸在他结实的胸肌上,“王爷你一直不杀瑶儿,你难道不是在乎瑶儿吗?你不承认,因为高傲的战神摄政王怎能在乎一个低贱的战俘,是不是?没关系,瑶儿懂,嘘……偷偷告诉你,瑶儿也在乎你!” 她喘息着,“知道吗,那日得知你没战死在天澈军的埋伏圈里,瑶儿庆幸比沮丧多,那日瑶儿便知道仇恨变质了,瑶儿在乎你,瑶儿已经欺骗不了自己的心了!” 说到这里,林瑶迷离的目光却从炙热转为冰冷,小手开始攥成拳打在他胸膛上,“但是!瑶儿不可能放弃继续恨你,不能对不起她们,她们被你的将士那样残忍的杀戮!知道吗,瑶儿永远铭记那一天,天空都是猩红的,要报仇,报仇!” 她的力气逐渐增加,到最后每一击都那样生疼,尉迟傲天默默承受它,只是当她愤恨的喊“要报仇”时,鹰眸里划过受伤。 “到底哪个才是你?”她说了这么多,他只问了这么一句,语气平静的不起任何波澜。 “嗯……啊……在乎你……”她的声音渐渐轻下去,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尉迟傲天手指划过林瑶的下巴,他没像以往那样粗鲁的捏起来,甚至不愿把这样的她给弄清醒了。 “睡吧,我的瑶儿!”他苦笑一声,转过身背对她躺着,没再理会她。 …… “哗啦——” 帐外大雨滂沱,惊雷一声接一声,可更震惊羞愤的是林瑶,正双手捂着胸/部瑟缩在床角。 那药太强劲,药效发作时发生的事,她是晕晕沉沉完全记不清了。但此时正躺在她身边的尉迟傲天,以及比上次之后两腿和手腕更酸软乏力的感觉,却是真实的。 想必是这魔鬼兽性大发,见上次她反抗的厉害,为了痛快做那种事居然给她喝春/药? 天杀的魔鬼,简直是霸王硬上弓!林瑶气的全身发颤,正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去,瞥见他的随身短刀。 一阵冷风吹过林瑶的脸颊,反倒激起了她的胆子,她眼眸饱含新仇旧恨的望向尉迟傲天,突然抽刀出鞘,举起尖刀狠狠的朝尉迟傲天砍去。 第28章 禁锢 第二十八章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 尉迟傲天胸膛上狰狞的伤疤让她停了停,一瞬间的不忍。几乎与此同时,狂风吹灭了原本摇摇欲坠的蜡烛。 这一刀还是砍了下去, 可是, 她的耳畔传来的却是布料划破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林瑶积压的恐惧一瞬间漫开, 刚刚还一直躺在床上的尉迟傲天竟然已经不在了, 她刺下去的地方不过就是床上的被子。 不可能! 林瑶刚才还分明看见尉迟傲天熟睡在她身边, 眼前这一切该如何解释?林瑶心中大乱, 脑海中忽然闪过尉迟傲天阴冷的笑容。 冷汗从她的背后缓缓流下, 她想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伸手去摸床上的那把短刀,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短刀的踪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一片黑暗中,林瑶的脖子上忽然一紧。 林瑶一惊:“你一直醒着?” “躺在你身边本王如何睡得踏实, 你以为凭你的那番话,就能让本王失去戒备?” “咳咳咳……哪番话?我神智不清时如果说了爱你想你的话, 都不是心里所想!” 他只是冷笑, 紧跟着那双冰冷的大手渐渐收缩, 恶魔般力大无穷, 对她一点也不手软,林瑶顿时有一种快窒息的感觉。 还没挣扎几下, 随着“砰”的一声,她整个人直接被尉迟傲天翻过来重重砸到床上,脖子终于失去了束缚, 她刚想起身想大口呼吸,他俯身压了下来。 在和她只剩连呼吸都滚烫的距离的时候,骤然停下。 林瑶的第一反应是抗拒的推开, 但压在身上这个人是个久经沙场的军人,她这点小力气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 一切来的太突然、太突然了,她就这么直直的睁大双眸看着他,灵动的眸子里全是羞愤。 “怎么?报仇也不是你心里所想?”尉迟傲天带着一丝愠怒,重新捏住她的脖子,“这当然不仅是你所想,这是你一直的行动吧?你这丫头费尽心力接近本王,不是报答本王那天救了你,也不是想往宫里去,而是想杀了本王给你的亲人报仇,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他压低声音,冰冷,就附在她耳畔却几乎听不见,“瑶儿,我的俘虏,我们是同一类人。” “咳咳咳咳!谁和你一路人,把你沾满鲜血的脏手拿开!别忘了你们这些屠夫践踏北溯那天我可杀了你两个人,把我逼急了我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那天,”他却笑了,霸道而狂放,“你以为就凭你这点能耐,杀得了本王的黑甲将士?” “咳咳!我管他黑甲银甲的,反正是你们东耀兵,我就是要把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全杀光!”林瑶本就是个直爽的人,将近一年伪装下的憋屈全聚集在眼神里,这目光仿佛要把尉迟傲天凌迟,努力抬起脑袋,同时她怒吼,“报仇!” 啪!一个耳光将她重新打回床上。 尉迟傲天目露凶光,凌厉而阴冷,嘴里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知道吗,本王早想杀了你!可我就是喜欢看你这丫头给我捏着脖子使劲挣扎的样子,就像看那一场场战争捏着漠北人的命,你的亲人一个都逃不出本王的掌控只能慢慢享受死亡的过程,这种感觉很美妙。” “你放开我!魔鬼!凶手!战争狂!你根本就是一个可怕的疯子!”林瑶转过脸,大吼! 腥红的血从她唇角淌下,比愤恨更多的是沮丧!面对这男人嗜血的笑颜,为一次次把握不住机会下不去手,抓心挠肝般的沮丧! 尉迟傲天拔出随身的锋利匕首,用它抬起她的下巴,忽然莫名的问出一句话:“想千刀万剐一个人,却什么也做不了,你说!这种滋味怎么样?” 林瑶愣了愣,“哼”了一声没有搭理。 下巴底下骤然一痛!是刀尖,轻轻划过,力气把握的很好,稍微手重一些能把她半个下巴卸下来! 林瑶懵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尖叫一声,然后捂着脸,哭了。 “疼吗,瑶儿?”他侵近,“知道疼至少说明你还活着,记住,要么成功要么别再有下次,不然,”尉迟傲天捏捏她的脸蛋,“本王让你连疼都感觉不到!听懂了吗!” 她居然机械性的应了一声,好没出息。她受不了了,只想赶快逃,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这就乖了,我的俘虏。”他眼眸微眯,苍鹰一样的目光恶鬼一样的心肠,浑身透着种说不出来的危险,不!是不对劲。 林瑶从东耀入侵北溯那天第一眼看到他和他的铁骑,就总觉得哪里看似很平常其实并不对劲,要知道最深的恐惧并不是目睹了多么恐怖的事情,而是这恐怖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但它还没发生,而你只能隐隐感觉到它在等着你,却对它一无所知。 “滚。”不容她多想,尉迟傲天说出这个字,站起来,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林瑶从床上挣扎起来,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整理好,捂着脸就往帐外跑去。 …… “出去。”健壮的臂膀结实的胸膛上纱布层层缠好,裂开的伤疤重新上过药,尉迟傲天瞥了眼换下来那些沾满血腥的纱布,示意军医们都退出去。 他捂了下伤口。疼痛对于这种经常和死神擦肩的人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他痛,“为什么,居然会心痛,为了那么个丫头?”他低吼。 原本以为这颗硬如铁石的心早就麻木了,居然有这种痛感,仅仅是因为林瑶的背叛?他一直提醒自己对林瑶除了攻占欲再无其他情感,提醒自己林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直到此时才确定,一直以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时间林瑶说过的狠话一句句涌上尉迟傲天的心,他像头受伤的猛兽,沉默着,俘虏的真实目的是要战王的命,但他自问制造过一次次杀戮残杀无数人,何曾想过杀她,摧残她? 尉迟傲天拿出一个黑色盒子,里边放的镯子闪烁着黄金特有的光泽,这是上次庙会射箭比赛上赢来的那个镯子,本来打算十日内攻下中央三城赏赐给林瑶的礼物。 他苦笑,将它拿出来,放在手中。 这时副将进来了,笑眯眯行了个军礼,尉迟傲天既然找他过来想必有赏,毕竟这层窗户纸由自己捅破。然而迎来的不是什么赞赏,而是凌厉万分的逼视,这笑容立刻变成了惶恐。 “你给林瑶的那壶水里,掺了什么?” 副将唇动了动,低下头。 “说!” “属下、属下知道王爷喜欢林瑶姑娘,可她也太不识好歹,居然看不见王爷的好,一直这么无动于衷!这镯子不是上次庙会林瑶姑娘很喜欢的东西吗,自从把她关进十九层地狱,几乎每天王爷都会把它拿在手里,一看就是好半天。属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既然林瑶姑娘又回到王爷身边了,属下决定推……推一把……” “连你也知道了,她是本王喜欢的女人。”尉迟傲天苦笑一声,看来他自己反倒是最后意识到的人。 尉迟傲天逼视着他,将这镯子收回盒子里,转动了下手上的血红扳指,“这么说来,本王还应该感谢你的成全?” “不不,属下方式不对,王爷不怪罪就好……属下这就去领军杖二十!”副将战战兢兢道。 “那好,现在就去。”尉迟傲天没有任何要宽赦的样子,惩罚的话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必定会严酷百倍。 …… 那天的暴雨里,林瑶漫无目的的一口气跑了好久,却也只是在军营绕着圈。 究竟是继续待在这样一个恶魔身边,再找机会下手,还是远远的逃、彻底的逃?林瑶心乱如麻一时间没了主意。 可是,当看到大雨里鬼哭狼嚎着却被死死摁着的受刑者,军杖一下下击打在他淋透的身上时,同样浑身淋透的她忽然不迷茫了。 或许是的,就像尉迟傲天说过的,从成为他俘虏的那一刻起,选择这两个字就已经不属于她了,操控她林瑶自由的人只能是他尉迟傲天,而不是她自己。 好在缇娅没事。她也被东耀兵抓回来了,却没受到严酷的刑罚,她们还是住在一起。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尉迟傲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宽容。 “阿嚏……” “林瑶你受凉了,快,这是刚刚煎好的药,快把药趁热喝了吧。”缇娅毁掉的脸犹如戴了僵尸面具般恐怖,紫眸里流露出来的却是关切。 “缇娅我没事,这药是尉迟傲天派人送来的吧,我不喝。”林瑶别过头。 “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我们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这个仇,早晚能报。” 林瑶还未答,帐外一声男声的“阿嚏”传来,随后一个人掀起帐帘进来,“林瑶姑娘,这些食物和药是摄政王特别交代让送来的……阿嚏!” 林瑶抬眼,觉得这人怎么说不出的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忽然,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喝春/药那天,“喂!是你?” “别走!快说那天你给我喝的是不是春/药?”林瑶愤怒的抓住他。 正是副将,他苦着脸使劲往后退,“林瑶姑娘饶了我吧,摄政王已经杖责我了,我再也不敢了,哎呦妈啊……”林瑶一巴掌啪下去,他顿时杀猪般惨叫一声。 “我没使劲啊。”林瑶收回手,手上居然全是血。拉他转过来,只见他屁股周围和后背上全是新鲜渗着血的伤痕,那天暴雨里没看清受刑者的脸,原来就是他? “尉迟傲天严刑罚过你了?往水里掺春/药不是他的主意?”林瑶心里一瞬间的触动。 “是的,林瑶姑娘就饶了我吧!”副将捂着屁股一脸痛苦。 林瑶稍松手,副将挣脱立刻就走,他没走几步却停下脚步,“摄……阿嚏!摄政王!” 是尉迟傲天,黑色皮靴触碰地面的声音传进耳膜,他一步一步向林瑶走过来。林瑶情绪复杂的看着他冰块般的脸,关心和冷漠,究竟哪个是真的? 他旁若无人的逼近,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样子可气又有些心疼,拿起桌子上的药碗往她身边一站,不由分说的将药喂给她喝。 林瑶别过脸,他便灌她喝,苦涩的药汁充满了林瑶的嘴,她没往下咽,忽然瞪视着尉迟傲天往他脸上喷去。 空气停滞了。 全部人都不知道如此冒犯尉迟傲天会是什么下场,林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这么做。也不知怎么的,只想看看尉迟傲天接下来对待她会是什么反应? 尉迟傲天居然没做什么,只是冰冷有力的手指捏她的下巴,却避开了上次划出的那道伤疤,林瑶的下巴微微一凉。 尉迟傲天只是沉着脸冷笑,瞥了眼站在旁边的缇娅,“不吃也不喝,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缇娅压抑着强烈的仇恨,“回摄政王,奴婢劝过她,没用。” “那么本王告诉你,如果再不吃东西,本王就杀了缇娅,反正她的命比你的更下/贱。”尉迟傲天继续说道,透着威胁,这句话看似接缇娅话,却是对林瑶说的。 “你……” “不必这样瞪着眼,本王向来说到做到!”他松开她,转过身就往帐外走去,话都没再多说一句。 林瑶一直瞪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这几个月她已经将缇娅当作自己的亲人了,尉迟傲天拿缇娅威胁她,只能再次服从。 “瑶儿。” “没事的缇娅,我会保护你的。” “我是想说,尉迟傲天禁锢了你的自由,可又对你一再这样宽容,我害怕自己的直觉,也越来越想不明白!说说吧,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祭祀之礼 第二十九章 缇娅的担心让林瑶顿时有种“我能怎么办, 我也很绝望”的感觉。 “这尉迟傲天喜怒无常,我能怎么办,你让我说什么呢?别多心了, 甭管他是什么居心, 反正我和他只能是仇人。”林瑶说着夹了一块烤羊肉递给缇娅, “缇娅, 你也吃, 不吃白不吃, 吃!” 就这样, 林瑶再次被尉迟傲天带回东耀, 世人皆说东耀摄政王是个恩仇必报的人,但对待林瑶的背叛与欺骗仿佛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他依旧让她做自己的贴身侍女,其他待遇也和出征前一样。 …… 与此同时。 苏亦倾和林惜已经在东耀人的军营做了将近一年俘虏, 她俩都长得不错,但尉迟傲天下过一道军令, 避免东耀勇士的后代里出现下贱无能的漠北杂种, 俘虏到的漠北女人不要碰。这军营里不少将士是尉迟傲天的旧部下, 在尉迟傲天的强权下经常骚扰却又不敢收了纳了她们。 “又快到了大雁南飞的季节。”烈日当空, 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林惜抹了把额头上直往下淌的汗水, 却丝毫没敢停下手上的活,这么多的粗活,稍微偷闲一会儿就很可能干不完。 苏亦倾不耐烦的皱眉:“可不是吗。这烘烤人的鬼天气, 去年的现在我还以为今时今日能在锦衣玉食里过上好日子,哪成想命运捉弄,开这样一个玩笑?” “算了, 我们快点干活吧,等会皮鞭又该上来招呼了!来,我帮你。” 苏亦倾很理所应当的将手里的活全给了林惜,往大树的阴影里一站,“哎。惜儿你说,我们这么年轻、美貌,要不是困在这儿以后的日子怎么样可说不准呢,不是么?我苏亦倾可不甘心在这地方待一辈子。” “你呀,就踏踏实实的吧。活在乱世已经注定我们的不幸了,流落逃亡的路上,惨死了这么多北溯老百姓,所有一幕幕就像昨天才发生的,我们能活下来已经算很好了。”林惜说着想把苏亦倾肩上的落叶拿掉,被她一把推开。 “装什么安分,实话说了吧,你一直想出去找瑶儿不是吗?” 一提起林瑶,林惜的脸上立刻流露出牵挂和担心。是啊,分开快一年了,也不知瑶瑶是否还活着? “哼。”苏亦倾冷哼一声,抱着胳膊继续算计着如何逃出去的事。 夜里苏亦倾做了一个美梦,梦境里她离开了这个军营,住进了一座极尽奢华的宫殿,她锦衣玉食享用不尽、高高在上使唤着奴才们,也使唤着林惜,而这些奴仆一边干着粗活还一边争相奉承她。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梦境再美也不是真的,而反差越大,清醒过来越是低落。 又回到深渊般的现实,苏亦倾浑身酸疼一动不想动,长长的通铺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累得同样一动不想动的俘虏,血腥味和汗臭味混杂在空气里,压抑得令人窒息。 隔壁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很轻,在寂静中却格外清晰。 苏亦倾阴狠的瞪过去,正想骂半夜发什么魔怔把她美梦都扰了,却听其中一人小声说道,“士兵们在闲聊祭祀的事,我听着听着出神了,耽搁了手里的活,就被抽了鞭子弄成这样。”说着卷起袖子露出长期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胳膊,惨淡月光下,那上面触目惊心的鞭痕密密麻麻的,看得和她说话那人很是同情。 而苏亦倾心里却使劲骂一声活该,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她从小听闻别人倒霉心里就快乐,听闻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心里就嫉恨不甘,倒不是被俘后巨大的变故致使的。 “哎……这地方的罪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那些可恶的东耀兵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没一刻不诅咒他们。” “可不,我今天听他们说,两个月后便是圣神的祭祀之礼了,今年东耀要献上的祭品除了一大堆金银珠宝,还有十六个美貌的少女和少年。这十六个祭品在民间选,你说哪家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祭品啊,难免又是怨声载道。听他们说这是东耀太后在和摄政王叫板,现在的皇帝是个心慈手软的傀儡,摄政王就一直进谏他实行仁政。总之这些无恶不作的东耀人,国内外不断积攒民怨,这东耀的兴盛也不会长久了。” 身为大漠国家的人,祭祀之礼苏亦倾是知道的。东耀虽是圣河唯一流经的国家,圣神却是所有大漠国家共同信奉的神灵,所以秋祭那日除了东耀,还有别国的皇室贵族也会前往圣山参加。 “你听说的还真不少,这些东耀兵也够嚼舌头的,他们偷闲聊天,却不允许我们休息哪怕片刻!祭祀之礼,那一定是盛大而混乱的场面,至少这些该死的东耀兵又该忙着保护他们皇帝了吧。” “这是当然了,这几年东耀的征战几乎把各国都得罪了个遍,敢怒不敢言者居多,但不怕死的谁说没有?听说近年每次祭祀之礼都有刺客刺杀东耀皇帝,很快被摄政王的士兵制止了没成功而已。” “这倒是,摄政王的防护一向严密,哪可能真的成功,今年十有八九也要这样有惊无险一下了,不过我们肯定去不了,是见不到这样的场面了……唉,睡觉吧睡觉吧。” 不出片刻,两人的呼噜声便响起。苏亦倾嫌弃的往林惜这边挪了挪身子,心里是再难平静。 这样艰辛的日子,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紧跟着,祭祀之礼的祭品、心慈手软的皇帝、几乎每年的刺杀……这些事物串联在一起,苏亦倾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太危险了。”她压制着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可它却在她脑中无限放大。 …… “就扔在这里吧,臭死了!” “我闻闻……明明是姑娘的体香,哪有臭味?” “兄弟,你别忘了她们是得什么病变成这样的,麻疹!快扔在这里让她们自生自灭吧!” “不治治吗,这个苏亦倾懒得要死,林惜可是干活的能手呢。” “有这个必要吗?摄政王连年打胜仗凯旋,咱们东耀人的军营最不缺的就是俘虏,扔了扔了!” 砰!砰! 重重的沉闷的两声传来,士兵们把两个麻袋往军营不远的荒地一扔,转身就走。待他们走远后,苏亦倾和林惜钻出麻袋,一路跑到一条小河边。 “嘻嘻,自由了!”、“我们终于自由了!” 两人把衣服脱掉放在岸边,跳下河洗了个澡。河水哗啦啦流淌,仿佛洗清人身上的一切晦气,她们互相嬉笑着往对方身上泼着水花。 “倾儿你的脸还没洗干净呢,小花猫似的!” “你也是,小花猫!” “还是倾儿你有办法,知道用这种方法骗他们,可是如果他们真的让军医给我们治病怎么办呢,不是穿帮了吗?” 苏亦倾头一昂,“怕什么呢,大不了就是一死,你我都生不如死了还惧怕死吗?在活不好的处境里,不怕死的选择更多时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苏亦倾为了逃出军营,在自己和林惜脸上、身上画了好多红点点,佯装得了麻疹。她赌东耀兵不会派军医来医治两个下/贱的俘虏,果然那些兵把她们装进麻袋里,直接扔到了这荒郊野岭。 “行行行,还是倾儿你有胆有识,我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找到瑶瑶前,就先跟着你混啦!” “那是当然的了!”这话说得苏亦倾很是得意。 “啊!”这时林惜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苏亦倾顺着她的目光向岸上看去,不知何时,她们的衣服不远站着一个男人,一副色/迷迷想立刻扑过来的样子。苏亦倾一惊,捂住胸/部,这荒山野岭哪冒出来的色/狼? “大哥,你也是逃……路过的吗?” “嘿嘿!美人儿,俺家就在山那边啊,进都城赶集回家,路过!啊——”这男人盯着她们的胸太出神了,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河里。 “救救俺!救救俺!俺不会水啊!”这男人拍打着水花大声求救,片刻的功夫,已经连喝了好几口水。 见林惜要游过去救人,苏亦倾猛地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往岸上游,“不许救他!” “不是……倾儿你看这个人真的不会水,你不救他真的会淹死的!” 苏亦倾冷漠的“呸”了一声,“我们的身子是什么身份的男人都能看的吗?敢偷看我洗澡,他就该死!”同时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惜,“我说了不许去!” 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小丫头似乎真的被吓住了,僵着身子被苏亦倾拽上岸。 “还不穿你的衣服?”见林惜僵在原地,苏亦倾把衣服往她怀里一塞。 两人快速穿好衣服,而河里那男人渐渐体力不支,扑腾着沉了下去。 林惜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害怕,捂着眼睛,哭了。 “我们快走!”苏亦倾可没功夫安慰她,拽着林惜若无其事的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点东西。” 她折回去,那男人的扁担果然还放在边上,苏亦倾翻出两串钱币,把它往河里一踢。 “看,我们有钱了。”她得意的向林惜晃了晃。 林惜别过头。又走了很久,才说话,“死人的钱……我们用着能踏实吗?” 苏亦倾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什么话,兵荒马乱死个人算什么,这一年我们见过的死人还少吗?林惜,你这一路上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以后还能干什么大事呢!” “我实在害怕的很,如果我们救他,他不会死,那是条人命……倾儿,你说要是官府的人找到我们怎么办?” “你想多了,这荒山野岭连户人家都没有,官府的人哪会找来?再说那个男人是自己落水的,找到我们也别想怪到我们头上!” “我是觉得……这份自由太难得了,我再也不想失去。倾儿,你知道吗,现在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林惜清纯的样子在苏亦倾看来,却可笑万分,“空气清新能穿戴、能当饭吃吗,自由了又能怎么样,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摆脱这样穷苦低人一等的境地!” 林惜立刻说,“我们可以试试,去找瑶瑶……” 苏亦倾立刻打断她,“你是不是傻了,人海茫茫,在异国他乡生存下来就不错了,找一个曾经的姐妹谈何容易?” 林惜大声说,“瑶瑶不是曾经的姐妹,她永远都是我林惜的姐姐!” 苏亦倾不屑的“哼”了一声,“总之,要找你去找,没用的事我可不做,再过几天那个男人的钱财都会用光!” “钱财用光了……难道还要再偷一次?” “不一定,但至少必须有两套新衣服。”苏亦倾突然扳过林惜的肩,严肃的说,“你想想,要去做祭品,我们是不是应该穿的干净体面?而且这次不是偷,他是自己落水的,他的东西是我捡到的。” “我们?做祭品?” “你没听说祭祀之礼要在民间选十六个少年少女吗?” “做祭品别人避还避不及呢……我不去。”不去找林瑶,却去做祭品,这是林惜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我是这样想的……”苏亦倾附在林惜耳边耳语一番,狠笑着,“和这次一样啊,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不!”听了她的想法,林惜惊恐的往后退几步,“太冒险了,我们这次是为了跳出火坑才冒的险,刚从一个火坑出来,怎么能再跳进另外一个火坑?” …… 眼看天黑了,苏亦倾还是没能完全说服林惜,这小丫头最多勉勉强强答应和她一起行动,听她的安排。 可是苏亦倾却越发认定了祭祀之礼是个机会,铁了心赌一把,去做祭品。 赌注是她的命,若赢了,便是梦里才能享受的荣华富贵了。 “倾儿,你快看前面!”两人在夜色中摸摸索索,林惜忽然发现了灯火。 “终于找到人家了,快过去!”苏亦倾也是惊喜。 她们于是偷偷钻进前方的营地,苏亦倾故意拽着林惜来到最大的那顶帐篷。 里面空空荡荡的,主人不在,林惜刚想出去喊人,苏亦倾猛地一把拉住,“等等,不太对劲……” 第30章 强盗 第三十章 这里难道也是东耀人的军营?不祥的感觉掠上苏亦倾的心。 城郊有不少东耀人的军营, 刚才天太黑,林惜没看仔细,一看有灯火了就跑过来。此时听苏亦倾这样一说, 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军营……” “什么人!敢私闯将军的营帐!”这时几个巡逻的东耀兵举着火把跑过来。 苏亦倾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衣物, 刚才快速环顾了这顶帐篷内的摆设, 发现能顺手牵羊的除了一个旧药箱只有这几套女子衣物了。 之后见林惜吓愣了, 苏亦倾连忙说,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两人狼狈的向外逃去。 出了营帐, 火把的光映红了她们的脸, 两人没命似的逃, 林惜惊恐的回头看看这些东耀兵是否就快追上了,却一眼看清了士兵们中间那人。 他是一个很温暖俊朗的男子、剑眉星目,士兵们喊他将军,林惜与将军四目相对, 脚步不由得慢了些。 苏亦倾脚下却一刻也没停,无法自保的情况下她可顾不上林惜, 快速向前跑, 眼看两人距离越拉越开, 士兵们离林惜越来越近。 “别追了!就是两个过路的姑娘, 让她们去吧。”这句话说完,将军首先停下步子。见他没继续追究的意思, 士兵们也就跟着停下了,任由她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军营其实是北宫以的驻扎地,从天澈凯旋回朝后北宫以就拥有了自己的军营和军队, 尽管他的志向一直是军医,而并非当什么将军。 但这些是北宫胜强加给他的使命,容不得他拒绝。毕竟北宫家在军中的势力和威望若想与尉迟傲天抗衡, 还得靠后生可畏。 …… “虫吃鼠咬,破衣烂袄一件……” “什么什么啊。拜托,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套衣裳是新的,和我们身上穿的新衣一样!” 当铺老板轻蔑的打量了几眼林惜,“也不看看你自己值几个钱,你身上穿的就一定是好衣裳了?一句话,爱卖不卖,不卖赶紧滚,别妨碍我做生意!” “你怎么骂人呢?”林惜刚想说我们不卖了,被苏亦倾打断。 “卖,还不行吗?快给我们铜钱。”苏亦倾冷冷说道。 出了当铺门,林惜再也忍不住,“倾儿,你刚才没听见吗?他侮辱我们!” “那又怎样。在你没有地位的时候,面对侮辱只有忍耐。”这时地上一只小虫子爬过,苏亦倾瞥了一眼,“低等的人就像爬在地上的虫子一样,别人踩了你,你又能怎么样?”说着脚下狠狠一使劲,那小虫子顿时被踩的稀烂。 再弱小也是生命,林惜不认同的皱皱眉。 “哼,说起来都怪你。没看清那是军营吗,我们差点又落到了东耀兵手上,我的计划就全完了!”苏亦倾说着卷起袖子,白皙纤细的手臂空空的,“逃的时候瑶儿送的镯子还弄丢了,那镯子要是拿去卖了,可比几件破衣服值钱多了。” “什么……你想卖掉瑶瑶的镯子?”林惜急了,“我们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瑶瑶,她送的东西不该一直珍惜吗?” “好笑!什么身外之物不能卖?再说了,卖了也比丢了好,不是吗?都怪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惜撅了撅嘴,没再接话。 尽管和苏亦倾相处时常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但她还没能看出苏亦倾是个多么阴狠自私不择手段的人。 一波三折,两人终于穿戴一新,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了东耀都城的街上。这一天宫中派来的人正在挑选祭品,放眼望去街头巷尾全是上了年岁的人和孩童在走动,连集市都早早关门了。 这些人索性挨家挨户的搜,把百姓的家门撞得砰砰直响,闯进百姓家里把漂亮的年轻人直接扛出来,渐渐的哭喊咒骂声一片,这动静堪比尉迟傲天血洗北溯小镇那天,就差没尸横遍地了。 苏亦倾深吸一口气,拽着林惜向那群凶神恶煞般的人走过去。这群人正在捆绑一个姑娘,这姑娘挣扎的最凶,还咬了其中一人的手。 “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的柔儿,她不漂亮,圣神不会喜欢她的……”眼看粗绳紧紧捆上了姑娘的身子,姑娘的奶奶在一旁不停哀求着。 “去你的!”一个人烦了,对准老人的脸一刀砍过去,直接把她重重的砍翻在地。 “奶奶——”姑娘大声哀嚎一声。 老人的脸上顿时鲜血淋淋,围观的人扶住她,大家都实在看不过去了,满腔愤怒的看向这群人,“你们……简直是群强盗,强盗啊!” 这时,这群人中间一个肤色极其白皙细腻的大太监昂着头,“呸”了一声,“你们才是群刁民,哭天喊地的想造反吗,给太后娘娘选中献给圣神,应该是你们孩子的荣幸!” 这便是姜太后最宠信的阳公公。这阳公公五官并非出类拔萃,但擅长溜须拍马,还有一身白皙细腻如女人的好皮肤。 俗话说缺什么补什么,传闻姜太后年轻时五官极美又能歌善舞,就是肤色远不如涵妃白皙饱受先帝冷落,所以对肤白的异性有独特的偏爱。 “公公说得对!我们既然都是圣神的信众,能给太后娘娘选上侍奉圣神,就是神圣而荣幸的事,哭喊吵闹是否太不识抬举?”苏亦倾突然大声说道。 这话成功引起了阳公公的注意,他走过去,打量起苏亦倾和林惜,只看了几眼,眼里已是说不出的满意。 阳公公翘起兰花指指向苏亦倾,“这美人儿倒很识大体,就是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接受这份荣幸?” “愿意。”百姓们的纷纷议论中,苏亦倾没有任何犹豫,主动张开双臂。 林惜也麻木的张开双臂,任由这群人捆起来。只是在这瞬间她有点后悔了,因为脑海里忽然闪过了林瑶的笑脸,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俊朗的将军,尽管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可以眷念的东西。 …… 其实苏亦倾硬要拉上林惜,只不过觉得一旦计划失败了,就算死,黄泉路上也要拉上一个人陪着。 所有的祭品在献给圣神前都会受到最好的待遇,苏亦倾在宫中吃得好穿得好,她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富贵险中求,这种养尊处优的日子才是她梦寐以求的。 至于林瑶送的那镯子,林惜又念叨过几次,苏亦倾可毫不在乎了。镯子丢了有什么,若真能住进这东耀后宫,随便一只赏给下人的镯子都能比林瑶给的那只好。 半个月后。 尉迟连赫作为皇帝来检视这些祭品了,而这次尉迟傲天也跟来了,一起跟来的还有林瑶。 自从回到摄政王府,见尉迟傲天并未为难自己和缇娅,林瑶倒也安分了一段日子,照顾尉迟傲天的日常起居。至于报仇的事究竟是机会没找到,还是已经厌倦了那种胆战心惊,或是别的原因,连林瑶自己也不清楚了。 “不好,她怎么和摄政王在一起。”检视过程中林惜一直规规矩矩的低着头,苏亦倾眼睛的余光却一早就看见了尉迟傲天和林瑶。 她担心被这两个人认出来坏了大事,尽量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朕劝不住,母后执意如此,待选祭品们被强行抓来,反抗中还出现了其他人死伤,在民间弄出了很大的民怨,朕愁啊……”尉迟连赫眉头紧蹙。 “还望皇上对都城百姓及时安抚,以免出现动荡不安的局面。”尉迟傲天说道。 尉迟连赫烦躁的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三弟,你知道吗,朕几次想直接镇压百姓,但朕不忍!这次本来就是母后不对,朕的百姓们苦,这才刚安居了几年啊……” “皇上别急,臣弟已连夜拟好奏章,一份呈上,另誊抄了一份下达军营,该怎么做都在里面。”尉迟傲天不带一丝情绪,语气沉稳而冷静,“不到必要的时候,勿对百姓出动军队。” “多亏三弟了,这次的事希望三弟别怨恨母后才是……” “怎么会。”尉迟傲天还是让人看不出情绪,“皇上也不必过于自责,太后这次是在和臣弟斗气,必定是臣弟做的不好,又惹太后生气了。” 尉迟连赫忿忿不平,“怎么能怪三弟!这些年三弟连年在外征战立下汗马功劳,母后却一再针对三弟,越发过分!三弟总不放在心上,可一提起来,朕就很愤懑!找个时间,朕得好好和母后说说这事了!” 面对这些祭品,尉迟连赫只是随便看看,但尉迟傲天却是一个个的认真检查。当走到苏亦倾和林惜面前时,他突然停下脚步。 “抬起头。”这声音低沉的淡淡的,却如同冰冷的刀子划进人心。 苏亦倾忐忑的顺着黑色皮靴往上看,是那双锐利的透着凶光的鹰眸,她浑身一颤,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还有林惜。 不容她俩躲闪,尉迟傲天直接说道,“阳公公,本王认得这两个人,她们是北溯的俘虏,身心不洁,根本不配做祭品。把她们献祭,怕是圣神会发怒吧。” “这……摄政王,是咱家疏忽了!既然如此,把她们交还给摄政王处置吧。”阳公公说着翘起兰花指,指向苏亦倾和林惜。 “不要!阳公公饶命啊!不要把我们交给摄政王!”苏亦倾拼命挣扎。 “来人啊,把她们押下去,关进十九层地狱!”尉迟傲天吼道。 “不要!” 这时,林瑶突然冲出来,跪在尉迟傲天面前。 “不要!奴婢求摄政王,饶恕她们吧!她们是奴婢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两个亲人了,求摄政王饶命!” 尉迟傲天的眸子闪了闪,认识林瑶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以如此低的姿态哀求他。 苏亦倾绝望中仿佛重新看到了一丝希望,顿时大喊,“瑶儿……瑶儿救救我们!求求你!你要救我们啊!” “求摄政王饶命!”林瑶双眸含泪望向尉迟傲天,“奴婢知道摄政王有一颗宽容仁慈的心,自从天澈回来就一直没责罚奴婢和缇娅,不是吗?这段时间奴婢知错了,一直安安分分伺候摄政王,今后也是!只要摄政王能饶恕她们,奴婢今后什么都听摄政王的!” 尉迟傲天走过去,看似要把她扶起来,却在她面前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下。 第31章 特殊能量 第三十一章 “既然你自称奴婢, 就该永远给本王安安分分的!至于这两个俘虏,不是你说救就救的,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还没有要求本王放人的权利!”尉迟傲天的话一字一顿, 毫不留情, 像一颗颗钉子扎进林瑶的心。 夏天热浪似的风不断吹过, 他却依旧像个无动于衷的冷血动物般。林瑶忽然有种冷彻心扉的感觉, 她明白这种感觉有一个形容词, 叫做绝望。 苏亦倾嘶喊着, “不要带走我们!瑶儿救我们——瑶儿救我们——”只见她和林惜的双手在泥地上抓出了四道又长又深的痕迹, 却被士兵几乎一路拖拽着押走。 林瑶见尉迟傲天无动于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自己越来越远,无声的哭。 这时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苏亦倾哭喊的画面猛然跳转成了苏亦萱被东耀兵从囚车里拖走、绝望害怕的大喊“瑶儿救我”的画面, 以及之后衣衫几乎被撕碎的萱儿死在她怀里前,对她说过的最后的话。 萱儿临死前说, 让她照顾倾儿。 林瑶猛地站起来, 目光重新回到尉迟傲天身上, 却是双眸充血, 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恨不得随时冲过去将这个恶魔撕碎。 这副样子使在场的人都有些震惊, 包括尉迟连赫,而尉迟傲天雕像般完美的脸庞仍是面无表情,没为她这种变化而出现任何情绪。 “魔鬼, 凶手,屠夫。”林瑶憎恨的骂着,声音不大, 一字一顿,同样要把这些话像钉子般扎进尉迟傲天的心。 “把她也带走!”他命令道。 几个士兵上前,把林瑶拖拽下去,而那双充血的眼睛却一直瞪视着尉迟傲天,直到他彻底模糊在她的视线。 …… 因为眼睁睁目睹苏亦倾和林惜被士兵拖走,林瑶万念俱灰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凶猛,但林瑶没接受尉迟傲天允许的休息,赌气般,每天照样一副白惨惨的病容出现在他面前。说好听点,伺候王爷是她做奴婢的本分,说难听点,她就是要恶心他。 这一天打扫王府的时候,林瑶路过曾被关进去的那间破败偏殿,“咳……这里现在还是否那样脏乱?”出于好奇,她推门而入。 一如既往的脏、乱,扑面而来就是厚厚的灰尘。 “咳、咳……估计那恶魔当初下过命令不需要打扫这里,后来连他自己都忘了吧。”这偏殿一看就是一年半载没人打扫的样子,估计那天她搬出去后,就再没人进来过。 想想很是诡异,林瑶知道尉迟傲天有轻微的洁癖,又在军营训练过,向来整齐干净、一丝不苟,王府里也到处干干静静的,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脏乱的所在? 容不得她多想,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她拖着病体摇摇晃晃走到床边想休息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床脏的根本没法躺人。 连日来绝望、悲愤、憎恨的情绪一起袭来,林瑶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晕倒在床边,倒地时手指刚好碰翻了床底下那个木盒,由于蒙了一层灰,木盒看上去旧,其实是上好的檀木制作的。 木盒被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却闪烁了几道金光。 这些光芒在厚厚尘埃中显得这样突兀,甚至圣洁,两束光像箭簇般穿透林瑶的左右两额,其余的居然渐渐汇成一个巨大的光环平稳的悬浮在林瑶上空。 这离奇的画面中,林瑶猛烈的挣扎、扭动,因为分明是烈焰焚身的痛觉,前世她被大火活活烧死,这灼烧感却比前世还强烈百倍! 过了许久,光环才淡去,而似乎有某种特殊能量被林瑶的身体完全吸收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灼烧感已消失,她使劲揉揉两额,过了好久一片黑暗的眼前才恢复一些光线。 “醒了啊?”传来缇娅沙哑的声音。 林瑶向前看去,原来天黑没点蜡烛,而不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只见缇娅气恼的一瘸一拐向她走来,一副质问的样子。 “瑶儿,我越来越猜不透你的想法了,你说,装病对报仇有什么好处?还是你现在只想博取尉迟傲天的关心?离开天澈这么久了,你不仅没任何报仇的行动,连计划也没有,是不是已经淡忘了仇恨?别忘了是他把苏亦倾和林惜送进了十九层地狱!” “缇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林瑶坐起来,想先找杯水喝,缇娅拦住她,“你晕倒被抬回来后,尉迟傲天就专门找羊大夫给你看过病了,不过羊大夫说你根本没病!” 林瑶皱眉,确实,她醒后觉得格外神清气爽,病痛全消失了,难道和那些金光有关? “对了,你的脸怎么了?”缇娅突然指向她的额边。 “脸?”林瑶一惊,第一反应是烧伤。 她急忙拿过桌上的铜镜,情况倒没那么糟糕,但左右额边接近太阳穴的位置莫名多出了两道血红色的诡异花纹,又凑近仔细看了看,确定不是眼花了,何况缇娅也看到了。 她憎恶红色,这颜色让她想起焚身的烈焰,这颜色让她想起尉迟傲天。 稍微一理整件事便清晰了,她晕倒的时候碰翻了木盒,木盒里的金光治好了她的病,并在她的左右额边烙下了印记。 林瑶苦笑一声看向缇娅,心中默念,“我没有装病,缇娅,请一定相信我。” 离奇的是,缇娅质问的样子瞬间僵住了,缓慢而僵硬的点了点头,居然重复了一遍她心中的话,“我没有装病,缇娅,请一定相信我。”之后动作很僵硬的转身、离开,连反应过来的时间也没给她。 林瑶感觉全身的冷汗在缓缓渗出,若要弄清这究竟怎么回事,非得再找到那个木盒不可了。 …… 次日一早,林瑶便直奔偏殿,发生了这样诡异的怪事,她半夜是没胆量去了。 好在经过整整一天那木盒还在原地,但它却让林瑶失望了,除了是个紫色檀木盒子、雕刻精致外,再没其他特别的地方了。林瑶反复打开多次,也没再发出什么金光。 她只能失落的将它放回床底,反正治好了她的病不是什么坏事,就当是一场梦魇吧。 走出偏殿没几步,身后出现一道声音,“站住!” 林瑶怔了怔,不过她还是站住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不用回头她也猜到了是他,淡淡应了一声,“摄政王。” 尉迟傲天走到她身前,端详了她一会儿,点头,“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 “是,奴婢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摄政王……”林瑶下意识想问檀木盒子的事,话到嘴边打住了。那金光非同小可,这恐怕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重大秘密,尉迟傲天会因此杀人灭口。 尉迟傲天没察觉她的心思,继续说道,“你病了这么久,看来很在乎那两个俘虏不假,为什么不继续求本王,或者咒骂着让本王放人了?” 林瑶心想,“有用吗?我自有我的办法。”面上淡淡一笑,“那天是奴婢无礼,摄政王没继续追究,对奴婢已经很宽容了,是奴婢忘记了什么是一个侍女的本分。” 她一口一个奴婢,生疏而又平静,“没错,奴婢久病是因为绝望,在奴婢心里早已经把惜儿和倾儿当成亲人了,一直和她们相依为命,却无力改变她们的下场,不配做她们的姐妹。” 尉迟傲天沉默一会儿,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这时看到她额边的印记,“你头上怎么了?” “奴婢不知道,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怎么回事呢。”尉迟傲天觉得离谱,“不过本王觉得这个颜色挺好看的。” 他的大手眼看就要抚上她额边的血色花纹,林瑶忽然往后躲了躲,他的手也就停滞在半空。 “好看?丑死了。”林瑶听他这么说,故意把头发遮了遮,心跳却不知怎么加快了。 一阵阵热浪似的风吹过,两人距离很近,互相对视着,都有些口干舌燥。 “摄政王可有想过,奴婢这病是假的?”林瑶低下头,又忽然抬起脸,灵动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或者说,装的?” 尉迟傲天爽朗一笑,“你没有必要装病给谁看。” “也许你猜不透我的想法?” “本王当然猜不透,也没工夫去猜。”那双鹰一样的眸子凝视着她,“但是本王相信你。” 林瑶怔了怔,为了报仇她对付了他这么久,为什么他居然比缇娅更愿意相信她? “那么多谢摄政王的信任了。”这时她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尉迟傲天,心里反复默念,“来人啊,放了林惜和苏亦倾!” 一连几次,却没出现昨晚那样怪异的事,为什么?为什么那种能量无法控制尉迟傲天的意识? “你在想什么?” 林瑶摇摇头,“奴婢是在想,摄政王还敢让奴婢做你的贴身侍女,是什么意图,难道不怕奴婢动手吗?”她心里一阵莫名的烦乱,说出来的话也就没那么好听了。 他却没生气,只是冷笑然后反问,“你一直不动手,又是什么意图?” 林瑶沉默。 尉迟傲天忽然一把扳过她的肩,然后拥住她,这霸道相拥让林瑶的脸颊上泛起一阵潮红,还没待她完全适应过来,他冰冷的唇对准她的樱唇不容拒绝吻了下去。 第32章 刺杀 第三十二章 伴随着沉默, 这没有距离的拥吻持续了很久,他和她就差没亲口告诉对方,我没有什么意图, 我那样做, 是因为我喜欢你。 “摄政王, 你……快放开。”林瑶轻轻挣开尉迟傲天, 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跌跌撞撞向远处跑去。 本以为这次拥吻会藏在心里, 别扭很久, 之后林瑶才发现根本无暇多想这事儿, 当务之急是尽快救出苏亦倾和林惜, 越快越好!十九层地狱她待过,那里的刑罚是尉迟傲天这恶魔亲自设计的,个个残忍恐怖至极,每一个刑罚都能让人生不如死。 好在自从吸收了檀木盒子里的特殊能量, 林瑶就有了一种特殊能力,可以短暂的控制人和动物的意识。 有一次控制负责饭菜的侍女多给了她一个馒头, 还有一次捉弄了钱旺家的八哥, 吓得这尖酸刻薄又贪财好赌的恶婆子撒腿就跑, 还以为闹鬼, 几天没敢出屋半步。 但林瑶也发现了,能受她控制的人或动物都是意志较薄弱的, 像尉迟傲天这种就不行,而且受控的时间非常短,大概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但即便如此, 她也必须冒险前去十九层地狱救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亦倾和林惜惨死在那儿。 …… 这一夜,狂风大作, 卷起的沙尘在摄政王府上空呼啸而过,遮住了夜幕下的点点繁星,也给肃穆的王府平添了几分苍茫和诡谲。 起初一切皆寻常,突然,一声短兵相接的铮铮之声从王府深处传来,尉迟傲天的书房刚才还灯火通明,此时灯火竟已悉数灭掉,举目皆是漆黑! 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兵刃碰撞时的铮铮之声越发响亮,让人心惊肉跳! “有人刺杀王爷!”不知是谁使劲喊了一声,这才打破了诡异的平静,侍卫们接二连三冲了过来。 砰! 这时房顶瓦片松动,顺着房梁滚落而下,将侍卫们的头顶砸的血肉模糊! 几个黑衣人趁着混乱从房内直冲而出,如同夜晚的枭鹰般带着粗粝的风沙飞快消失在了夜色中,整个行刺过程行动都十分敏捷。 同样就在这一夜,林瑶控制了守夜侍卫打开小门,偷偷溜了出去,并在夜色掩护下跑到了十九层地狱入口。 “什么人!”守门狱卒见来者是个身穿夜行衣、漆黑长发垂腰的蒙面姑娘,喝问。 “苏亦倾和林惜关在哪里,我带你去。”林瑶盯着这狱卒默念着。 狱卒果然僵硬的重复了一遍,之后仿佛被那双黑眸下了蛊般,迈动僵硬的步子。 林瑶跟在他身后,计算着时间,也记忆着来路。毕竟等狱卒僵硬的走个来回,三刻钟都该过去了,而且就算她可以重新控制他的意识,在这地方耽搁久了也难免横生出什么另外的枝节。 万幸的是,东耀的十九层地狱和之前林瑶待过的天澈十九层地狱大同小异,何况又有人带路,节省了摸索的时间。大概过去了一盏茶时间,林瑶来到了关押苏亦倾和林惜的牢房外。 林瑶重新看向那狱卒,只见在她凝视了一会儿后,他便僵硬的一字一顿说道,“我困了,回去睡觉。” 牢里的两个人伤在下/体,互相搀着向林瑶艰难的走过来。 “狱卒对你们做了什么?”林瑶心中一揪。 “呜呜狱卒……”林惜顿时哭了,浑身发抖,“狱卒……” “没什么!伤了腿。”苏亦倾立刻打断她,她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她骑过类似木驴的刑具,今后还怎么往宫里挤,“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吗,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救我们。” “是啊,瑶瑶,你看我们……也没怎么受伤。”林惜明白苏亦倾的意思,而她也不想让林瑶担心。 “瑶儿,那个狱卒为什么听你的?”苏亦倾问。 见她们没什么大碍,林瑶悬着的心放下一些,“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我们快逃!” 几人逃了出去,林瑶让苏亦倾和林惜趁天没亮快出城,离开东耀逃得越远越好。林惜舍不得林瑶,让她也和她们一起走,林瑶想起缇娅,拒绝了。 “你是不是爱上尉迟傲天了?”苏亦倾忽然问。 林瑶立马摇头,“我还有一个姐妹在王府,干爹干娘和萱儿的仇也没报。” “那是我的家人,要报仇也该由我来。”苏亦倾冷哼一声,不跟来更好,今后她还得找机会进宫,林瑶不同于毫无心机任她利用的林惜,有她在反而坏事。 林瑶把她们带到了一个隐蔽的小巷子,就又回到了摄政王府。 而后半夜的摄政王府,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侍卫们更是不断巡逻,仿佛刚出了什么大事。 “王爷,属下检查过了,房顶也是那几个刺客搞的鬼!属下们无能,差一点就能把刺客抓住……他们跑的太快了!”侍卫统领端木放大步冲进殿内,向尉迟傲天禀告。 见尉迟傲天胸膛上的伤还未进行处理,端木放大声叫道,“快去请羊大夫!” 旁边的侍卫立刻就要去。 “不必了,”尉迟傲天拦住,“你去宫中请御医来,就说本王被刺客刺伤了。” “是。” 尉迟傲天冷着脸看向前方,这世上最希望他死的人只有一个,而这次她的做法无非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时候让这个蛇蝎毒妇一点一点偿还对母妃和大哥欠下的血债了。 “对了王爷,十九层地狱传来消息,今晚有个女刺客劫狱劫走了两名俘虏,这三个女人似乎很熟悉路线,不然根本无法逃出去。”端木放说道。 “女刺客,三个女人?”尉迟傲天冰冷的目光扫了过去。 “是,立刻搜捕应该还来得及!” “是林瑶,这丫头每次对本王服软,不是为了她的目的就是掩藏她的目的。”尉迟傲天苦笑一声,鹰眸中划过受伤,但转瞬即逝。 端木放怔了怔,跟随他征战多年,他还从未见尉迟傲天笑得如此苦涩,“那么是否搜捕……” 尉迟傲天大掌一挥,“放她们去吧,本王的地狱从来不缺战俘!” 端木放领命出去了,却在打开门的瞬间,看见正站在门外的林瑶。她本是担心劫狱的事败露,前来打探个虚实,却无意偷听了尉迟傲天和端木放的谈话。 “摄政王……” “你都听见了?过来!” “多谢摄政王愿意放过林惜和苏亦倾。” “本王只是不愿意看你一直瞪着眼,用不共戴天的口气对本王讲话!” 林瑶走到他身边,不禁眉头一拧,“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先把血止住?” 尉迟傲天胸膛上的刀伤触目惊心,语气却低沉的淡淡的,就仿佛这副身躯不是自己的,“血止住了,伤就好得快。” “别开玩笑,这伤对于王爷你来说可能不深,可是一旦恶化感染也不是小事,还是先处理一下吧。” 这回是林瑶不容他拒绝,找药箱去了,而尉迟傲天也没拦着她,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忙活着。 …… 东方既白时,鸡鸣响起。 仆人动作迅速而又井然有序的给尉迟傲天递来擦脸毛巾和一杯漱口水。 “去把本王的朝服拿过来。”尉迟傲天命令道。 仆人不慌不忙的将昨夜早已准备好的白衣和朝服一起拿来,并伺候尉迟傲天穿上。 尉迟傲天看着自己胸口的绷带,浓眉微微一拧,手一伸就将白色绷带最外层扯了下来,才刚刚结痂凝固在一起的伤口顿时再次崩开,血流如注。 “王爷……”仆人忧心忡忡的看着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多说。 仆人心中轻叹一声,只好打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一粒红色丹药递给尉迟傲天,让他服下去。 随后,尉迟傲天戴好朝冠,大步往外走去。 经过刺杀事件,府里侍卫们虽然整夜未眠,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个个肃然而立,强打着精神。 轻微的哈欠声从墙角传来,在肃穆的气氛中却显得清晰,是林瑶,她悄悄张望着尉迟傲天消失在晨光中的背影。他的伤口虽然不深,但也流了不少血,第二日就去上早朝也不知道会不会裂开,她莫名的有些揪心。 上完朝后,尉迟傲天被尉迟连赫留了下来。 “三弟,听说昨夜有人刺杀你?”尉迟连赫关切的看着尉迟傲天,问道。 此时尉迟傲天已经步履艰难,原本红褐色的薄唇也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白色。 尉迟连赫心中一惊,连忙扶住尉迟傲天,“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尉迟连赫无意间碰到了尉迟傲天的手,才惊觉尉迟傲天的手竟然如同寒冰般,他凝神一看,发现尉迟傲天暗色的朝服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血腥之气极为浓重。 尉迟傲天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握住尉迟连赫的手道:“皇上,臣弟没事,只是昨夜臣弟府中闯进了几个刺客。” “还说没事,涌出来的血都把朝服浸透了!”尉迟连赫眼中涌出浓浓的心疼,他将尉迟傲天直接扶到自己寝殿的暖阁里,让尉迟傲天坐下。 一旁的太监见状,赶紧一溜烟跑出去,传太医去了。 尉迟傲天休息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从软椅上站起来,“望皇兄恕臣弟冒犯,臣弟头眩晕不已,竟然一糊涂坐到了皇兄的椅子上。” 尉迟连赫不由分说的按住尉迟傲天的肩膀,说道:“是朕扶你坐下的,朕说你能坐得你就能坐得!” 第33章 隔阂 第三十三章 过了一会儿, 太医来了,尉迟连赫见他们帮尉迟傲天上了药,又重新包扎了一番, 这才松了口气, “三弟, 你可知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敢刺伤你?” “臣弟也不知是谁, 昨夜臣弟正在书房处理军务, 几个带刀刺客便破窗而入, 行动极其迅速, 出手更是快如闪电……”话未说完, 尉迟傲天宽阔的胸口猛然一震,一股鲜血喷洒在地上。 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灰白的唇,让他本就带着隐隐杀气、不怒自威的脸庞显得更加诡异莫测,就像生长在幽深山谷中的诡异怪树, 浓浓杀气中蕴含着诡谲莫测,让人不敢靠近。 “能训练出把三弟伤成这样还全身而退的带刀刺客, 皇城中怕是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了吧?”尉迟连赫手紧紧攥在一起, 一脸愤慨。 尉迟傲天咬着牙关, 沉默, 鲜血从他唇角和恶化的伤口不断溢出来。 尉迟连赫大喊:“还不赶紧替摄政王止血!” “不必了,皇上, 刚刚应该是淤血被逼了出来,是好事,皇上不必担心……”尉迟傲天捂着伤口硬撑着。 尉迟连赫见昔日总是不怒自威, 宛若天神般的臣弟此时竟然如此脆弱,心中更是愤怒,“三弟, 你先休息!朕现在就去找母后理论,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完没等尉迟傲天说话,尉迟连赫就已经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 尉迟连赫刚刚闯进姜太后的凤祥宫,就被一股浓郁的名贵熏香包裹,这座东耀最奢华的宫殿内到处都铺着姜太后喜欢的富贵牡丹地毯。 在太阳照耀下,这些地毯上的富贵牡丹越发显得栩栩如生,就好像真正开在人眼前般。走在上面不但十分柔软,更像是走在一朵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花上,可谓是步步生辉。 想当年尉迟连赫才刚登基,姜太后就以新皇要祝贺她大寿为由,劳民伤财修建了这座气势宏伟的宫殿。 宫殿房顶皆为琉璃金瓦铺就,经阳光一照过来立刻金光四射,极其气派,远隔十几里都能隐约看到这座金殿。 屋角高高飞起,再加上偏殿的延伸,远看竟像是凤凰的翅膀,凤祥宫这名字就得名于凤凰展翅欲飞。 尉迟连赫穿过晶莹的珠帘,又穿过一层霓虹软纱,这才来到了姜太后面前。 姜太后却像没听到尉迟连赫的脚步声般,而她身边跪着给她捏腿的宫女们也像没看到尉迟连赫般,继续轻手轻脚的给姜太后揉捏。 保养得宜的姜太后已步入中年,古铜肌肤却泛着明艳的光泽,化着浓妆涂着厚厚白色妆粉的脸也看不出任何细纹,在这张脸上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姿色。 不同于年轻时的是,她头上戴着象征权力的凤冠,凤凰细长的眼睛里嵌着两颗红宝石,红宝石散发出的光芒和凤凰身上的金色交相辉映,越发将姜太后衬托的威仪无比。 她此时正斜倚着,像是在假寐又像是在思考问题。 而她的躺姿让她长袍上的金色火凤刺绣完全展示在了尉迟连赫面前,火凤傲气的神色似乎在讥讽尉迟连赫般。 尉迟连赫眼前忽然浮现出尉迟傲天失去血色的刚毅面庞,龙袍下的手紧紧攥起。他的皇弟为国连年在外征战浴血拼杀,姜太后在这里享受着无与伦比的荣华富贵,可就算这样,他的母后竟然还想杀他的皇弟!这是何等的可笑?! “母后!”尉迟连赫单手放在胸前,给姜太后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一声“母后”没变,不同于以往的是他越发不愿意做这个女人弄权的工具、捏在手里的傀儡了。 庞大的凤祥宫中无人发出任何大的声响,尉迟连赫骤然大声说话,简直如同一声惊雷响在了宫中。 宫女们似乎早已习惯了尉迟连赫和姜太后相处的方式,见姜太后没有睁开眼睛,于是悄悄躬身退了出去。 姜太后睁开了眼睛,目光在尉迟连赫身上转了一圈,又再次不屑的闭上了眼睛。 “母后!朕有事想要请教母后。”尉迟连赫忿忿不平的大声说。 姜太后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十分不耐烦,“说吧。” “母后,一个人危害国之栋梁,该如何处置?”尉迟连赫强忍着心中不断冒出来的怒火。 姜太后锐利的眼睛倏地睁开,阴冷的扫了一眼尉迟连赫压抑着怒气的脸,忽然就轻轻笑了,“皇帝你今日是怎么了?是糊涂了吗?竟然跑到哀家宫里来询问这个?”说完她优雅而从容的撑起身子。 “儿臣今日就想要请教母后!敢问母后,一个人危害国之栋梁,该如何处置?!”尉迟连赫愤愤的一瞪,他再也无法忍受姜太后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姜太后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看尉迟连赫的眼神就像在观赏某只有点乐趣的小动物一样。 “看来是太傅不称职,连这种问题都没有办法给皇帝解答,竟然让皇帝把有关政事的问题拿到哀家这儿来问了。”姜太后的薄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皇帝难道不知道后宫不可干预政事这一原则吗?” 听着姜太后陡然拔高的声音,尉迟连赫心头一沉,他怎么都没想到,姜太后竟然狡猾到用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就回避了他的质问。 “原来母后知道后宫不得干预前朝政事?那母后为何要派人去刺杀三弟?”尉迟连赫恼羞成怒,“三弟为国出征连年血战,从未叫过苦,也从未居功自傲过!这样可以名留国史的功臣,母后你究竟为何要派人刺杀他?” 见傀儡儿子一而再这样无礼的质问自己,姜太后眼底终于闪过一抹不悦。 可很快她的神情转换成了惊讶,“摄政王被人刺杀了?皇帝你千万要彻查清楚!”随即,她那双锐利的眸子冷冷盯着尉迟连赫,一脸威仪,“哀家不知道是谁告诉皇帝是哀家派人刺杀尉迟傲天的,只是向皇帝进这种言的人,就该被杀掉!尉迟傲天乃国之重臣,更是我皇室中人,竟然有人居心叵测挑拨皇室中的关系,这种人啊,就是把他千刀万剐了也不过分!” 尉迟连赫冷哼一声,心中更是愤怒。 姜太后接着说:“摄政王常年征战在外,又战无不胜,难免有国外的奸细想要他的命,若是皇帝担心摄政王的安危,不如下次出征的时候让别的将军去好了,这样一来可以让摄政王好好休息一番,免除性命之忧,二来也可以扬我国威,告诉其他国家,我国随便派出一个将军都可以打败他们。” 尉迟连赫见姜太后用官话把自己洗白的光明磊落,好一副忧国忧民为皇室着想的样子,心中既无奈又郁闷。 可是现在,他也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姜太后亲口说出真相了,面对姜太后凛然的目光,只觉得如有芒刺在背,心中也越发厌恶,“儿臣告退。” 尉迟连赫一拂袖离开了凤祥宫,而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姜太后的神情也越来越阴狠了。 “来人啊,去把北宫大将军叫来!” …… 过了一会儿,只见北宫胜扶了扶银色假鼻子一路走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姜太后面前,“老臣拜见太后。” 姜太后威仪的端坐着,涂着红蔻丹的手指却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击起来。 直敲得北宫胜心中发紧,和姜太后相识这么多年,他十分了解她的小动作,她敲击手指这是心中不爽的征兆。 北宫胜低头躬身,“禀告太后,昨夜摄政王的府上出了一件大事。” “何事啊?”姜太后严肃的看向他。 “摄政王昨夜遇刺,今日穿着带血的朝服来上朝,皇上看了之后十分心疼,将摄政王留下询问,还让太医给摄政王重新包扎。”没等姜太后说话,北宫胜咬牙切齿的补充一句,“老夫倒觉得,摄政王这是用苦肉计故意引起皇上注意,居心叵测!” 姜太后不断敲击的手指总算停了下来,锋锐的眸子里全是阴毒,“既然如此,大将军觉得应该如何做?” 见她停止敲击了,北宫胜这才顿了顿,试探着说,“老夫认为,摄政王之所以受到皇上的重视,是因为摄政王战功卓越,可以为皇上征战沙场,又是百姓们心中的战神。一旦有人可以替代摄政王的话……或者说,让摄政王连打几场败仗,就可以瓦解皇上对摄政王的信任。而削弱摄政王的兵权,降低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就能让他再无能力和太后抗衡。” “大将军说的替代摄政王的人,是指你自己,还是北宫以将军?”姜太后逼视着他,北宫胜啊北宫胜,你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哀家是要和你联手对付尉迟傲天,而不是给自己培养另外的对手,将来这东耀的天下只能是哀家说了算! 北宫胜心想,“姜露,再怎么说,没有老夫你能有今天?老夫把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小以可是你的亲外甥,为什么就是不能帮他一把?上次算计你外甥出征天澈的事还没找你算账,把老夫惹急了,就让你的秘密重新见见光!” 可这话他却哪敢说出来,只见他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继续说,“其实……前面几个方法都不是立即见效的办法,摄政王功高震主,若是不把他除掉,国将不安,你我都将后患无穷!请太后做主,将摄政王的势力根除掉,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愿意听从太后调遣!” 姜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今天皇帝还问哀家若是有人想要危害国家,该怎么办?既然皇帝不懂,大将军你也该教教他了,毕竟皇帝年轻不懂事。” 北宫胜连声称是,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姜太后昂起头,脸上的狠笑越来越浓,既然尉迟傲天这头蠢蠢欲动的狼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哀家就该把他彻底铲除了! 第34章 苦肉计 第三十四章 从凤祥宫回去后, 尉迟连赫压抑着满腔愤慨,来回踱步,“三弟, 是朕无能, 朕去找母后, 没有质问出结果来, 还被母后压了好几顶帽子在朕的头上!” 尉迟傲天鹰眸一凝, 其中隐约有几分阴厉危险的味道, 但马上就不见了, 他强撑着身子就要站起来。 “三弟, 你这是做什么?”尉迟连赫要扶他坐下。 尉迟傲天还是坚持拱手道:“能有皇兄如此关心臣弟,臣弟虽死也在所不惜。” “你瞧你……”尉迟连赫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紧紧握住尉迟傲天的手,“咱们兄弟同心, 你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在和尉迟连赫聊了一会儿边疆形势后,尉迟傲天还是坚持要回府休息。 “你回府休息也好, 安静一些, 宫中总是难免有闲人来打扰。”尉迟连赫说着, 对他身边的大太监吩咐, “去找人把朕的玉辇抬来,在里面放一个暖炉!” “皇兄实在是太抬爱臣弟了。”尉迟傲天心中微暖, 刀斧劈就般的脸庞上面色却仍然冷冽。 不过尉迟连赫早就已经习惯他这个一直冷着一张脸的三弟了,勾唇一笑道:“你可是朕的亲弟弟,朕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让你受寒?你这次受伤不轻, 回去后一定要好好休养,朕会经常派太医前去为你诊治的。” 尉迟傲天见玉辇已经来到了殿门外,便对尉迟连赫道谢一番之后, 被太监搀扶着上了玉辇。 …… 林瑶远远看着尉迟傲天被镶着金龙的玉辇抬进王府,她眼睫低垂,大脑却快速转动着把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终于明白以尉迟傲天的身手昨晚为什么会被刺客刺伤,今日为什么又要拖着受伤的身体上朝了。 “血止住了,伤就好得快。” 昨晚这话只当是他开玩笑,不止血包扎、放任伤口恶化也只是不当回事,如今想透彻了,却是一身冷汗。 转眼间,玉辇已经来到了尉迟傲天的寝殿外,早已等候在旁边的羊佗见状走上前去,将尉迟傲天扶下玉辇。 只见尉迟傲天古铜色的肌肤上却泛着死亡的灰白色,羊佗无法扶稳他,林瑶立刻走上去扶住尉迟傲天的另外一个胳膊,两人合力将尉迟傲天扶进寝殿,伺候着他在榻上躺下。 林瑶无意间触碰到尉迟傲天的手,发现尉迟傲天的手冰凉得厉害。 “羊大夫,王爷的手冰凉得厉害。”林瑶有些担心的看向羊佗。 羊佗将手搭在尉迟傲天的手腕上,重重叹了一口气,可他很快又恢复了寻常的神情,“王爷的身体经过宫中太医诊治已经大有起色了,别担心!” 林瑶知道羊佗这是在暗示她,会意点点头,“现在王爷的手已经回暖了,可能是刚才王爷在路上受了颠簸吧,再加上王爷受了重伤身体虚弱,手才冰凉的。” 羊佗满意的点点头,“你去把门关上,老夫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完,就将尉迟傲天身上的朝服、白衣一件件脱了下来。 林瑶早就对这男人的裸/体免疫了,此时她没有半点别的女孩儿在突然面对男人裸/体时的羞涩、尴尬,很迅速的转身,将殿门关上,回到了羊佗身边。 “将一排左三的抽屉拉开,将里面的药粉取出来,”羊佗急声命令道,“再去吩咐厨房,烧一锅热水端进来!” 林瑶取出药粉,递给他,然后快速跑了出去。 厨房本就有现成的热水,听到林瑶说羊佗需要热水,端水侍女急忙跟在林瑶身后把热水端了过来。 为了保险起见,林瑶并没有让端水侍女进门,她接过端水侍女手中的铜盆,进了尉迟傲天的寝殿。 林瑶发现,羊佗不知何时已经将尉迟傲天身上的纱布全部剪掉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呈现在林瑶面前,这伤口她昨晚亲手处理过,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她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往后瑟缩了一下。 羊佗将冲好的药粉给尉迟傲天服下去,然后看向林瑶,“你机灵又利索,敢给王爷冲洗伤口吗?” “行!”林瑶点点头。 羊佗转身给尉迟傲天重新配药去了,这时躺在榻上的尉迟傲天忽然皱起了眉头,他手抬起竟然紧紧抓住了林瑶纤细的手腕。 林瑶心中一惊,她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尉迟傲天并没有醒。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着尉迟傲天,看着他浓眉微皱、苍鹰一样深邃锐利的双眸轻阖、高挺的鼻梁、薄唇略带淡漠傲气的弧度、刚毅的下巴、古铜色的肌肤……这张脸犹如雕像般完美,又带着些多年征战沙场的沧桑感和嗜血之气。 想起这个男人总是无比坚毅却又冷漠的神色,林瑶心中一凛,也是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羊佗拍了拍她的肩,林瑶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将棉巾沾湿,帮尉迟傲天认真的一点一点清理起了伤口。 尽管伤口不是很长,可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尉迟傲天的伤口已经恶化溃烂,深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而这个严重的伤口恰好在接近心脏的位置,所以林瑶的动作十分谨慎,不到一盏茶时间,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了。 “伤口必须清理干净!”正忙活着,羊佗的声音严肃的传来,“王爷伤口上的药和他服用的药药性相冲,如果不清理干净的话,必定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林瑶心中一揪,更加认真细致了,好在尉迟傲天很配合,始终只是紧紧咬着牙关,一动未动。 再看到尉迟傲天唇角干涸的血痕时,林瑶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既然羊佗说尉迟傲天伤口上的药和他服用的药相冲,那就说明,他是故意服用相冲的药让自己吐血的,这太可怕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林瑶才彻底清理干净伤口,站起来后,才发觉自己早已经腰酸背痛、头晕腿麻。 在羊佗把配好的药粉敷在尉迟傲天身上后,两人又合力把早就准备好的纱布缠在了尉迟傲天的伤口上,林瑶又帮羊佗把寝殿里的血迹和污水清理掉,这才端着铜盆离开。 在林瑶转身走出寝殿的那一刻,一直紧紧闭着眼睛的尉迟傲天轻轻睁开了眼睛,凝视着林瑶的背影直到走出他的视线,羊佗在一旁默默的看在眼里,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 …… 刚回到自己房间,林瑶就被一道审视的目光反复打量起来,缇娅眯着仅存的右眼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将倒好的茶递给林瑶,“瑶儿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由于容貌可怕,缇娅出去时总会被人议论纷纷,或是讥笑或是惊呼,时间一久她也就不愿意再出去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日日在房间里等林瑶回来,脾气也变得愈加多疑和古怪。 林瑶轻抿一口茶,解释,“是这样,尉迟傲天昨夜被人刺伤了,今天伤口恶化,羊大夫留下我搭把手,给他清理伤口。” “你,瑶儿!你为什么不趁机杀了他!”缇娅沙哑的喉咙发出嘶喊,满脸密密麻麻的疤痕此时更是全部绷紧,越发狰狞。 林瑶本想试探着说些心底的想法,见缇娅这样激动,话到嘴边停住了。 她叹了口气,拉住缇娅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我知道你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可是对付尉迟傲天这种人,动手不代表能得手,贸然动手非但不能杀掉他,我们反而会被搭进去。” 林瑶见缇娅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愤怒转为犹疑,继续说,“尉迟傲天身手不凡,城府极深,又如此决然,你说他昨夜怎么会被刺客刺伤?” “你是说,他这是演了一场苦肉计?”缇娅的手微微一颤。 林瑶点点头,“他这个人很可怕,为了引起皇上的重视,来达到他的目标,他先是故意让那些人刺伤他,然后放任伤口感染溃烂,甚至不惜吃药性相冲的药引起自己吐血,以至于伤口彻底恶化。” “对不起,瑶儿,刚才是缇娅鲁莽冲动了……”缇娅浑身颤抖着,发出愤恨不甘的低泣,“可是!亲人被杀国破家亡,又被打入十九层地狱容貌全毁,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这一切让缇娅如何能不恨?” 林瑶将缇娅圈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瘦弱的脊背,“别难过了缇娅,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我答应你,我……不会放弃仇恨。只是我们的能力实在是太弱了,要想报仇必须找个一击即中的机会,否则必定会功亏一篑。” 缇娅含泪点头,“好,瑶儿,以后缇娅都听你的,今天实在是太冲动了。” 第35章 战神的柔情 第三十五章 转眼入秋了, 夜雨淅淅沥沥,淡淡滴梧桐。 林瑶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梧桐落叶, 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夜凉了, 瑶儿早点休息吧。”缇娅走过来, 将棉质披风披在林瑶肩头。 林瑶拉紧披风, 自言自语着, “秋雨绵延不断, 尉迟傲天训练士兵的日子怕是又要推后了。” 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信奉的神灵, 圣神则是所有大漠国家共同信奉的神灵, 秋天丰收之时,也是大漠各国的皇室贵族前往圣山祭祀神灵之时。 正逢乱世之年,尽管在圣山祭祀时各国表面上都会放下仇恨,但依旧不太平, 总是暗潮涌动,杀手迭出。 这些年尉迟傲天率领铁骑不断攻占其他各国的领土, 故而东耀国成了各个小国的公敌。此时麦子已经泛黄, 祭祀的时间一天天临近, 尉迟傲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抓紧时间训练士兵, 加强防守,以防尉迟连赫在祭祀大典上被人刺杀。 …… 让林瑶没有想到的是, 这场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一早,天竟然放晴了。 天空格外蔚蓝, 云层一缕一缕极淡,宛若被人用手刻意撕薄了般。校场上士兵们的喊杀声不绝于耳,中间还时不时夹杂着大雁南飞时的鸣叫声, 壮阔中带着萧瑟之感。 尉迟傲天站在高台之上,他目光坚毅,身板高大笔直,手持宽刃巨剑,铠甲上扣着一件厚重的漆黑狐裘披风,在阳光下泛起点点金光,又在秋风吹起时发出烈烈声响。 这一切都让尉迟傲天宛若天神般,让人情不自禁仰望。 林瑶却情不自禁感慨,“一年过得真快,去年就是现在我成了他的俘虏,坐在囚车上看着天上的雁群发呆,转眼又到了大雁南飞的时候。”许久,才把目光从尉迟傲天身上移开。 转头,她看见身边的缇娅眼圈红了,明白是她这句话勾起了缇娅对故国和死去亲人的思念。 林瑶握住缇娅的手,“外面风大,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缇娅满腔悲愤,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瑶儿,那我先回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尉迟傲天才挥手示意士兵们休息。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走下高台的身影,眉头微蹙,他的伤口一直是她亲手包扎的,这伤口究竟有多深,她比谁都清楚。 可现在尉迟傲天为了振奋士气,穿着厚重的铠甲也就罢了,还要稳住自己的心神,让自己步伐矫健,看不出异样。 林瑶不由得有些担心尉迟傲天的伤口会崩裂。 就在这时,她却感觉到身上猛然一重,接着一股厚重的暖意包裹了她。 林瑶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前的阳光已经被尉迟傲天遮挡住了,而尉迟傲天身上的漆黑狐裘披风已经披在了她身上。 不远处正在休息的士兵们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摄政王如此柔情的一面,都纷纷起哄起来。 尉迟傲天却丝毫不理会那些士兵,只是凝视着林瑶,大手抚了抚她的发丝,“秋风萧瑟,怎么不加件衣服再出来。” 林瑶心中蓦然一暖,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见阳光和煦,就穿得少了。” 尉迟傲天轻笑一声,雕像般立体的五官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数惊艳的光芒,让林瑶一时间竟不由得有些呆,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来,喝水。” 尉迟傲天深深看了一眼林瑶,从林瑶的手中接过水,一口饮尽,这才转身大步往校场走去。 而林瑶望着尉迟傲天高大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她一次次想杀他,还把他的军事机密泄露给天澈人,使他损兵折将甚至险些丧命,他却给她和出征前一样的待遇,甚至为了她也放过了缇娅。 她从十九层地狱劫走了林惜和苏亦倾,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取消了搜捕,只为她的态度能稍微好一点。 林瑶在现代的时候虽然不爱学习,但基本的历史潮流规律还是知道的。各国争锋,都是大国强国兼并周围弱小的国家,统一是历史的必然,也是避免生灵涂炭、各国边疆战争连绵不断的最好方式。 想到这里,林瑶的心猛地一颤,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尉迟傲天这恶魔的征战劫掳找正当理由了? 她忽然想起了缇娅仅存的右眼中的恨意,心中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般。 校场外的白杨林中,一个瘦弱的身影匍匐在树下,是缇娅,她一直偷偷监视着林瑶,此时她的手紧紧抠住白杨树皮,气得浑身不停的颤抖。 许久,缇娅才转身缓缓离开。 而她抠过的白杨树皮上,有几处深深的月牙形抓痕,正被渗出来的树汁所掩盖。 中午吃饭时,林瑶见尉迟傲天与士兵们同食,就披着披风一路回去了。 “林瑶,你怎么披着尉迟傲天的披风?”缇娅目光落在漆黑狐裘披风上,瞳孔骤然一缩,右眼中的恨意无法抑制的升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把它扯下来撕碎。 “你难道被尉迟傲天迷惑了心,忘记了苏家父母和苏亦萱是怎么惨死的吗?”缇娅绝望的泪流满面,“也是,苏家人又不是你真正的亲人,你当然能忘,可我家园的毁灭亲人的死,我不能忘!即使再也没有人帮我,我也要报仇!报仇!” 林瑶一时哑然,她抓住缇娅的手,“缇娅,你听我说……” 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对缇娅说,难道她要站在尉迟傲天的一方劝说缇娅放下仇恨吗? 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林瑶否定掉了。 “你听我说,你别胡思乱想,我没有忘记仇恨,现在只不过是瓦解尉迟傲天对我们的防备罢了……”她劝说了很久,缇娅才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林瑶为了让缇娅相信自己,干脆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直接扔在了椅子上,对缇娅说,“缇娅,我们赶紧吃饭好不好?我刚刚就饿了。” 缇娅一听林瑶饿了,也就不好再继续说什么,疑神疑鬼的盛饭去了。 留下林瑶一人在房间里,她望着椅子上的漆黑狐裘披风,精致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为难。 …… 丰收季节,路上处处飘荡着果实成熟的香气。 从东耀国去圣山要穿过沙漠,听到车轱辘声变得沉闷后,林瑶从马车上望去,看到绵延不断的金色沙漠,在阳光下如同金沙般。 这一次祭祀,尉迟傲天让林瑶跟在他身边,在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同时,也负责为他换药,林瑶这才有机会和尉迟傲天共同乘坐马车。 她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尉迟傲天,不论左看右看,这男人如刀刻一般的刚毅脸庞上始终不带一丝情绪,面无表情,她有些无趣的撅了撅嘴巴。 她终于知道那天尉迟傲天在阳光下轻笑的时候,士兵们为什么会那么欢呼了。因为从尉迟傲天脸上看到除了嗜杀以外的气势很难,从他脸上看到除面瘫以外的神色更难! “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尉迟傲天倏地睁开眼睛,看着以为他无知无觉,所以不断盯着他看的林瑶道。 林瑶唇角抽了抽,她尽力让自己恢复镇定:“摄政王,该换药了。” 尉迟傲天低沉的嗯了一声,便平躺在宽阔的马车之内,示意林瑶可以换药了。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随后士兵来报:“报告王爷,皇上有些乏了,想在原地休息一番!” 尉迟傲天低声道:“知道了。” 听见那士兵的步伐声渐渐远了,林瑶这才开始解尉迟傲天的衣服。 “三弟啊,此处风景壮丽,三弟要不要下车陪朕一起转转啊?”马车外忽然传来了尉迟连赫悠哉悠哉的询问声。 尉迟傲天和林瑶面色皆变,情急之下,尉迟傲天搂住林瑶的腰,身子猛然翻转,将林瑶压在了身子下面。 尉迟连赫用扇子挑开马车帘子的时候,看到的是两人相拥躺在马车上,而尉迟傲天正在林瑶身上忙碌的情景。 “哎呀,朕实在是唐突了,竟然坏了三弟的好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尉迟连赫忽然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对于他这个不近女色的皇弟今天突然开窍了,尉迟连赫觉得异常的惊奇,同时也觉得尉迟傲天和自己的距离又近了一些。原来他无所不能的皇弟也有人的正常欲望。 并非是尉迟傲天有意隐瞒尉迟连赫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的事情,只是一旦尉迟连赫知道他伤口还没愈合,一定会让御医来看,很容易就能看出现在敷用的是完全不同的药,那当初他故意服用相冲药物的事情一定会被尉迟连赫知道。 尉迟傲天的薄唇在林瑶的樱唇上不断厮磨,刚刚他不过是想在尉迟连赫面前装装样子而已,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接触到林瑶如花瓣般柔软的唇瓣时,竟然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就算知道尉迟连赫已经走远了,他也不愿意放开,只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深深吻着林瑶。 林瑶满脸羞红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鹰眸深邃,无一丝一毫羞愧的男子,嗔怪他,“你还不赶紧起来!” 刚刚尉迟傲天的舌不断扫荡着她口腔内的敏感处,让她面红耳赤,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尉迟傲天眼底闪过一抹愕然,难道林瑶第一反应不是应该愤恨的挣扎或者推搡吗?现在娇嗔着让他起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喘息着,对视着。 沉默良久,尉迟傲天还是先从林瑶身上起来了。 林瑶忍着脸红,快速帮尉迟傲天将衣服解开,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第36章 失踪 第三十六章 想起刚刚那一吻, 林瑶就莫名有些燥热,就连给尉迟傲天包扎时,她都不敢多看尉迟傲天一眼。 所幸在她帮尉迟傲天整理好衣服后, 尉迟傲天就下车找尉迟连赫去了。 林瑶摸着自己发烫的脸, 脑子里都是尉迟傲天霸气的一吻, 以及他身上那股不容人忽视的凛然气势。 接下来的几天里, 林瑶都是快速把她该做的事情做好, 然后尽量避开尉迟傲天。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是, 车队没行进多久, 就进入了圣地。 圣地与沙漠壮丽景色不同, 可以说是沙漠中的一片茵茵绿洲,四处长着枫树和银杏。 秋收季节,枫树层林尽染,呈现出层层叠叠的红色, 而银杏树叶则变成了耀眼的金黄色,让人直想多看两眼。 千百年来, 无论沙漠中的哪一片绿洲消失, 圣地上的绿意从未缩小过, 而且在无人管理的情况下还能长得如此错落有致, 实在是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圣山是座金色石质的山,巅峰之处有云层游动, 近看在枫树和银杏的包围下巍峨耸立在圣地的绿洲上,远看犹如一座金山隐隐浮现在茫茫大漠中,煞有气势。 尽管林瑶已经见过不少奇丽的景色, 可当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座屹立在大漠中的圣山时,还是震撼了一番。 她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各国都会把圣山选为祭神之地的原因吧, 这里确实受到了大自然独特的恩泽。 尉迟傲天似乎也看出了林瑶心中的向往,在祭祀当日让林瑶跟在他身边,一同参加祭祀大典。 林瑶对祭祀毫无兴趣,她一路都在欣赏这奇特的景色,只是在看到用来祭祀的少年少女时,她脸上兴趣盎然的神色一瞬间僵住了。 怎么会……这十六个用来祭祀的少年少女里怎么会有林惜和苏亦倾…… 林瑶的心一下子就焦急了起来。而此时林惜和苏亦倾也看到了林瑶,这一个月她们听信谣言都以为林瑶死了,苏亦倾微微蹙眉,林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林瑶向林惜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也冷静下来。 随后,她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圣坛上,于是悄悄溜了出去。 …… 林瑶溜出圣坛,心里快速计划着该怎么救出林惜和苏亦倾,可却像乱麻般没有任何头绪。 看着人来人往的行宫,她精致的小脸上全是困惑,祭祀大典已经开始了,按理说这个时候行宫中应该没有人,可这些人不仅没去圣坛观看祭祀,还一个个如此惊慌忙碌,这是为什么? 林瑶挂念林惜和苏亦倾,此时看到这样的场景反而觉得有利,最好是出一件大事,这样她就可以趁乱把林惜和苏亦倾救出来了。 她蹑手蹑脚的躲进行宫,打算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见机行事。 尽管这座行宫不过是尉迟连赫一年只来一次的祭祀行宫,可由于建在圣山上和其他国家的行宫并肩而立,展示的是东耀国的国力,因此修建的相当华丽大气,几乎能与大祭司的圣宫甚至姜太后的凤祥宫相比。 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迸射出万丈金光,将圣山上弥漫的薄雾驱散,给圣山镀上了一层别样的光辉。 林瑶躲在行宫大殿的朱漆雕花柱子后面,心中惶惶然,此时已经是午时三刻,阳气最旺盛之时,轮到东耀国的祭祀开始了。外面此时应该是礼乐大盛,可为何外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都给我赶紧找!”伴随着一阵杂乱匆忙的脚步声,严厉的女声在殿外响起,“现在已经是午时三刻,要是还找不到司乐,咱们都得死!” 这话音刚落,林瑶就看见一大群宫女面色煞白直冲了进来,也不顾这里是不是行宫大殿,就开始找了起来。 眼看自己就快要被这些宫女发现了,林瑶急中生智,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朝着与她们相反方向的后殿用力掷了过去,玉簪碎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快快,司乐在那边!”宫女们纷纷朝着后殿跑了过去。 林瑶瞄准时机,迅速冲出大殿,不曾想却看见另外一队宫女们匆匆忙忙往这边而来,无奈之下只好越过栏杆,蜷缩着身子滚进了一处偏殿之中,关好了殿门。 林瑶一直不喜欢佩戴这里女人们颇具西域风情的头饰首饰,虽说好看但过于沉重累赘,平时只用一根玉簪将及腰长发固定住。 刚才她用玉簪声东击西逃出了大殿,长长的头发没有了玉簪,全部散落在肩头,加上她穿着一袭白裙五官精致漂亮,站在用大量黄金修建而成的宫殿中,远远看去竟然有种圣洁脱俗的感觉。 由于长头发太过碍事,林瑶打算从身上先撕一条长布下来,将头发先绑起来。可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一抹视线固定在她背后,这偏殿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林瑶迅速转身,只见一个身穿黑袍的神秘男子正蛰伏在她背后的阴影里,犹如一只巨大的黑蝙蝠。 林瑶吓了一跳,连续后退了好几步,一个不稳,竟然撞在了门上。 也就在这时,林瑶看清楚了男子,他瘦弱的离谱,身子只有薄薄一层,套在宽大的黑袍中更是显得无比孱弱,而他的脸被黑袍上的帽子遮住了,让人无法窥探到他的真实面目。 门外已经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林瑶和男子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的跳窗而出,躲到了花园中的假山后面。 风撩开林瑶的头发,当男子看到她额边的血色花纹时,脸色却大变,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你到底是谁!”说着还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林瑶白嫩的额角。 “放手,我还想问你是谁!”林瑶见男子盯着她额边的花纹看个没完,心里一阵反感,推开男子,将胳膊从他枯瘦的手中抽了出来。 让林瑶没想到的是,她只是轻轻一推,男子居然像纸片一样倒在了地上,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随着男子倒地,一个精致的紫色檀木盒子从男子宽大的袖口滑出。 这个檀木盒子色泽莹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林瑶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被它牢牢锁住了。就算它变干净了,她也不可能认错,这个檀木盒子正是她当初在床底下发现,后来又无意间打开的檀木盒子! 林瑶心头一动,男子拿着这檀木盒子,而她额边诡异的血色花纹就是从那天打开檀木盒子后才有的。这么说,眼前这个神秘男子很有可能知道她额边的花纹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对不起啊。”林瑶一把抓住男子枯瘦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你是不是知道我额边的花纹到底是怎么来的?” 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胳膊上的花纹却刺痛了林瑶的眼。 男子的胳膊苍白而细长,就像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里面的骨头,上面却分布着血红色的花纹,这些诡异花纹宛若天生在男子皮肤上一般,而它们和林瑶额边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时,男子将头上的黑色帽子一把扯下来,露出了苍白的容颜。 而林瑶在看到男子的容貌时,下意识的松开了男子的胳膊。 男子面色苍白如纸,可偏偏他脸上也有这血红色的诡异花纹,血红色和奶白色形成鲜明对比,可在男子身上竟然巧妙的融为了一体。 男子唇角还淌着未干涸的血迹,这一切都让他像深谷之地长出来的诡异之花,绝美而让人不敢靠近。 一股莫名的寒意升上林瑶心头,她凝视着男子精致的容颜,久久没有说话。 而男子自嘲式的勾了勾唇角,看着湛蓝的苍天,竟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林瑶心中一紧,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听见声音找来,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男子手中的紫色檀木盒子上:“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檀木盒子里是不是装有剧毒,所以你的脸和我的脸才会成为这个样子?” 男子枯瘦的手指爱怜的抚摸着紫色檀木盒子,一滴清泪忽然从他眼角滑落:“天意啊,真是天意啊!” 第37章 祭司的力量 第三十七章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瑶眸子紧紧盯着男子的双眸。如果真是慢性中毒, 那岂不是以后她也会和男子一样,满脸都是血红色花纹? 男子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说着连连咳嗽, 又呕出了几口鲜血。 林瑶于心不忍, 从随身携带的药瓶里取出几粒止血止疼的良药递给男子, “这是止血药, 对止疼也有用, 你先吃了吧。” 这药是尉迟傲天的,此时林瑶见男子吐血吐得如此厉害,也顾不上以后尉迟傲天询问起来该怎么回答了。 男子却气若游丝的将林瑶的手推了回去,“不,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的身体已经全部都空了, 就算吃再多药也阻挡不了死神的脚步。咳……你知道为什么午时三刻已经过了, 我国的祭祀却迟迟不能举行吗?” 林瑶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些宫女说的话, 目光在男子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是因为没有司乐的缘故?莫非……你就是司乐?” 男子点点头,“我原本是圣神选中的祭司, 但在我即将继承前任祭司力量的时候,却被我的好朋友迷晕,错过了和前任祭司的交接。” “你的朋友就是现任祭司?”林瑶猜。 “是。那天晚上他迷晕我后, 强行继承了前任祭司的力量,成为了现任祭司。”司乐眸子中带着浓浓的忧伤。 “那为何这次祭祀他还要找你?”林瑶不明白,现任祭司不是应该把他赶尽杀绝吗? “他不是圣神选中的命定祭司, 所以即使继承了前任祭司的力量,也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大祭司,他的力量不稳定,况且他也不知道祭乐,所以根本无法催动祭祀大典进行。”司乐又咳出了一口血,苦笑几声。 林瑶在一旁默默听着司乐的讲述,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祭祀大典不能正常进行,那么林惜和苏亦倾暂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那檀木盒子又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身上的花纹又是怎么回事?”林瑶继续追问。 “我是圣神选中的命定祭司,我身上的花纹也是圣神赐予的,只有真正的天命大祭司才会有。至于檀木盒子……呵呵,当初现任祭司力量微弱,时有时无,他多次劝我将我身上的力量传给他,毕竟只有将圣神赐予的力量和前任祭司传承的力量二者合一,才可以使他身上的祭司力量稳定而强大,成为真正名正言顺的大祭司。” 说到这里,司乐自嘲的笑了:“我居然又听信了他的鬼话,想着既然我的力量也不稳定,传给他也罢。可就在我要将身上力量给他的时候,却听到他私底下和姜太后的密谈,他说在得到我的力量后,就会杀了我,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是姜太后的走狗!我圣宫的大祭司掌管一国之国运,被百姓视作神一样的信奉,岂能任由一个妇人掌控?” 司乐眼中闪过浓浓的愤怒:“后来现任祭司发现我并不愿意将力量乖乖交出来,打算强行吸取我身上的力量,于是我将力量封存在了这檀木盒子里,藏于当年摄政王大败漠北联军后新搬进的府邸。我虽和摄政王是朋友,但关于祭司力量的事不方便说的太明白,于是我只请求摄政王在我回来取东西前不要让人进出那间偏殿,打算等现任祭司彻底死了心之后再将盒子取回,一晃六年过去了,没想到……唉。” “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将这种力量收回去吗?我不是故意打开檀木盒子的。”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情从林瑶心中升起,她低声询问。 司乐连连摆手,“无法收回,我也不打算收回了。” 见林瑶不明白,司乐解释:“这整整六年,现任祭司从未死心,始终紧盯我的一举一动,圣宫到处都是他的眼睛。而我自从将力量封存在这檀木盒子里,就发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到后来,这些花纹慢慢爬到了我的脸上,我就知道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说到这里,司乐的双眸中突然放出光芒,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瑶额边的血红色花纹,“可是现在事情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糟糕,你,继承了我的力量。” 林瑶抚摸着自己额边的花纹,“这是你力量的标志?” “不,这不是我的标志。”司乐摇摇头,郑重的看着林瑶,“我说过了,这是圣神赐予的,这是我们东耀国命定祭司身上才会有的标志。” 正说着,司乐将自己的头发掀开给林瑶看,林瑶发现他左右额边接近太阳穴的位置也有两条血红色花纹,和她的一模一样。只是司乐额边的花纹慢慢淡去了,而他脸上的花纹却越来越浓。 “你记住,你现在就是我们东耀国真正的大祭司了,你一定要杀了那个和姜太后私自勾结的祭司,他心术不正,不配代替圣神说话,绝对不能成为我们东耀国的大祭司!” 司乐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林瑶的手,几乎要把林瑶的手捏碎,“你答应我,一定要杀了他,得到他的力量,成为东耀国真正的大祭司!” 林瑶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我,现在就将祭乐传授给你。”司乐拿出一支骨笛,教林瑶吹奏祭乐。 说来也怪,林瑶只学了一遍,这复杂的祭乐居然就像刻进了她心里般挥之不去。她接过骨笛尝试着吹奏起来,随着她唇角微动,一曲悠扬缓慢又十分浩渺的调子飘扬在茫茫大漠的这片绿洲上,似乎真的在和圣神通话一般! “这只是一支普通的骨笛,但是我手里这块玉牌,是天命大祭司专属的玉牌,你一定要把它保管好。”司乐说着,把一块雪白无暇、浑然天成的玉牌郑重的交给林瑶。 “把你的手伸过来。”司乐再一次朝林瑶伸出手。 林瑶在司乐眼中看到了人之将死时的坚定和决然,她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司乐的手中。 司乐的长指甲嵌进了林瑶的指肚,林瑶只觉得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紧跟着,鲜血从她的手指滴淌下来。 “十指连心,你快将鲜血滴到玉牌和骨笛上,快……这样就没有人可以从你的手里夺走这两样东西了。” 林瑶于是按他说的,将鲜血滴到了玉牌和骨笛上,奇怪的是鲜血刚滴下去,这两样东西居然犹如吸盘般将鲜血全部吸收了。 与此同时玉牌和骨笛上泛起了一抹清透的光辉,林瑶只觉得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头多了一丝牵绊。 “记住我的话,一定要杀了那个心术不正的祭司,你才是天命祭司!”司乐双眸含泪,回光返照般说完这句话后,枯瘦的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生命,重重的栽倒在地。 林瑶立刻去扶他,司乐阻止,“你快去圣坛吧,再……再耽误下去,就是对圣神的亵渎了……” 话刚说完,司乐的双眸就永远闭上了,而他咳出的血也早已将身子周围的地面染红。 林瑶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她知道此时的形势已经不容她多想,于是朝着司乐的尸身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快步去了圣坛。 …… 因为没有司乐,东耀国的祭祀大典迟迟不按时举行,圣坛下的各国权贵们都已经纷纷议论了起来。 “东耀国这是玩什么把戏呢?午时三刻都过去多久了?他们到底还祭祀不祭祀了?” 另外一个小国的大臣嗤笑一声道:“我看是他们东耀国的祭司不行了吧?该不是圣神嫌他们东耀国杀伐太重,所以根本没有给他们东耀国命定祭司,圣坛上的那个祭司根本就是冒充的?” 这时,祭乐骤然响起。 刚才还喧嚣不已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都情不自禁的用虔诚的目光注视着祭乐响起的方向,这个突然出现在圣坛下的白衣女子。 林瑶这时从左右人群让出的道路中间一路走上圣坛,她纤细的手指一动,洁白无瑕的骨笛在她唇边演奏出这浩渺于天地之间的祭祀圣乐,使她身上仿佛也散发出圣洁的光辉,一种让人无法亵渎的美丽。 祭祀除了能与圣神沟通之外,也可以让民众不由自主变得虔诚,这正是祭司力量的关键,也是祭司在一国的地位堪比国师的真正原因。 圣坛上的大祭司盯着突然出现的林瑶,脸色大变,目光中没半点虔诚全是阴狠,可这终究是祭祀大典,他始终没敢多说什么。 尉迟傲天、苏亦倾、林惜等人也震惊的看着林瑶,可是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说什么。 待林瑶一曲吹奏完毕后,大祭司竟然张开双臂,跪在尉迟连赫和姜太后面前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何喜之有?”尉迟连赫还沉浸在对林瑶的虔诚崇拜中,一时间无法回神。 “圣神赐圣女给我东耀国,微臣不应该贺喜皇上吗?”大祭司和姜太后对视一眼道。 第38章 大漠圣女 第三十八章 “哦?这就是大祭司今天上午为什么没有开始举行祭祀大典的原因?”尉迟连赫将惊艳的目光从林瑶的脸上收回, 看向圣坛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故意抬高声音反问,“你们说是吗?” 其他国家的皇帝、臣子, 还有准备看东耀国笑话的贵族们刚才在听林瑶吹奏祭祀圣乐时, 虽然也感觉身心都得到了上天的沐浴和洗礼, 可如果让他们承认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是圣神赐给东耀国的圣女, 未免心中不信, 更是不服。 无奈东耀国力过于强大, 他们谁都不敢把这不信服说出来, 尤其在尉迟傲天那双冷漠嗜杀的鹰眸注视下, 更是连一句不满的话都不敢多说了,纷纷称是。 一个小国位置上的几个大臣对视了几眼,迅速又将自己的目光注视在圣坛上,毕恭毕敬的注视着大祭司的一举一动。 …… “祭祀大典开始!圣乐起!” 东耀国的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随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朗声宣读,林瑶把骨笛放在唇边, 双眸微微闭起, 神圣的祭乐从骨笛中缓缓奏出, 回荡在茫茫大漠的这片绿洲上, 仿佛能和圣神通话一般。 林瑶吹奏完一曲,她刚刚睁开眼睛, 就对上了尉迟傲天那双深邃的鹰眸。 她呼吸不由得一窒,手也攥紧了骨笛,这才忍住让自己保持了平静。 “祭祀大典开始!”黑袍男子再次高声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大祭司在林瑶圣乐的加持下,开始进行祭祀。 日头渐渐西斜,可圣坛当中的每个人都面色肃穆, 注视着大祭司的一举一动。 “由皇帝进香,向圣神祈祷。”大祭司十分恭敬的将三柱特制的香递给尉迟连赫。 墨紫色的檀香上雕刻着精致的金龙于祥云中舞动的花纹,金龙盘旋倨傲,祥云如花团般锦簇着,一派祥瑞之态。 尉迟连赫微微弯腰,从大祭司手中接过檀香,先是朝着东方的天空遥遥一拜,又朝着东耀国的方向一拜,这才往圣坛最中央走去。 可就在这时,圣坛下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窜出了几个刺客,手持闪着寒光的利刃,窜上黄金台阶朝尉迟连赫直冲过去。 “保护皇上!”尉迟傲天深邃的脸颊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沉着冷静的大吼一声,训练有素的黑甲士兵们霎那之间就冲到那几个刺客和尉迟连赫中间。 刀剑从空中划过的瞬间,只见寒光一闪,那气势汹汹的几个刺客立刻人头落地,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黄金台阶上,与如血的残阳融为一体。 突如其来的刺客和如此血腥的杀戮场景,任谁都为圣坛上进香的尉迟连赫捏了一把冷汗,可任谁都没想到,尉迟连赫竟然看都没看这些场景一眼,而是继续进香,甚至连步子都没停顿一下。 圣坛上的姜太后也始终是笑意盈盈,就像并没看见有人要刺杀她的儿子。 尉迟连赫的不以为然,姜太后的淡定自若,尉迟傲天的杀伐果断、防御周密,都让大漠上的其他小国震惊万分,同时也暗自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国气度! 这时,两边上来了几个黑衣奴隶,抬住那几个刺客的腿就直接拖了下去。 而剩下的几个人则快速掏出随身携带的抹布,将黄金台阶上的血迹都擦掉了。 不一会儿功夫,黄金台阶就光亮如新,让人都不敢想象,就在刚才这里曾经被人血染红过。 做好这一切后,这些黑衣奴隶就井然有序的走了下去,好像他们收拾的不是几具还带着温度的尸体,而仅仅是从黄金台阶上走过一般。 现场再次恢复了平静,祭祀大典也照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就在尉迟连赫走到圣坛的最顶端,准备对圣神念出今年的祷告词时,一支黑色短箭突然从人群中飞了出来。 短箭被桐油漆得光滑无比,在阳光下泛着光亮,箭镞更是锐利无比,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 这短箭来的着实是太过突然和诡异,就在尉迟傲天准备动手之时,苏亦倾却飞快的站起来,不顾一切冲到了尉迟连赫面前,替他挡住了这一箭。 已经祷告完毕,见香插入香炉之中的尉迟连赫一愣,他回过头下意识的搂住了苏亦倾摇摇欲坠的身子。 却在看到苏亦倾的这一瞬间,尉迟连赫只觉得时间似乎都停止了。 苏亦倾微微卷曲的漆黑长发散落在他怀中,雪白圆润的肩头由于剧烈喘息而微微颤动着,甜美白皙的小脸上,那双窄窄长长的眸子里充满魅惑,就像是花丛里最娇媚迷人的花朵,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就想要这一辈子都沉沦在这罕见的美人儿中。 “皇上,求求你放过林惜,求求你放过林惜……”胸口的疼痛让苏亦倾的声音直发抖,可她还是紧紧抓住了尉迟连赫的胳膊,不断哀求。 泪水从她勾人的美眸中滑出,滴落在尉迟连赫的手上,同时也滴进了尉迟连赫的心里。 “美人放心,朕是不会杀掉林惜的,你先不要动,朕现在就抱着你去看御医!”尉迟连赫虽然还不知道林惜是谁,可为了安抚苏亦倾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尉迟连赫如同抱着珍宝一般将苏亦倾从地上抱起来,直接往圣坛下走去。 尉迟傲天面色微微一变,可到底还是没有阻拦尉迟连赫,只是道:“众将士听令,保护皇上,严查刺客!” 祭祀大典中止了,本该作为祭品的苏亦倾和林惜一起被带走了,各国的大臣贵族们都议论纷纷。 尉迟连赫一走,姜太后也一脸威仪的让宫女搀扶着离开了。 林瑶见状,也趁着现场还乱哄哄的时候离开了圣坛。 大祭司则不停的寻找林瑶,想在祭祀过后找林瑶好好谈一谈,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还会吹奏圣乐的女人相当忌惮。 据他所知,只有司乐才会吹奏圣乐,可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竟然也会吹奏圣乐,用的还是司乐的骨笛?最要紧的是,这个女人到底和司乐是什么关系,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可让他奇怪和恼火的是,他发现圣坛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没有了林瑶的身影! 就在大祭司想离开圣坛去找林瑶的时候,尉迟傲天却拦住了他道:“皇上遇刺先行离开了圣坛,还请大祭司将祭祀之礼做完再行离开,不要因为礼数不周,惹怒了圣神。” 大祭司心中恼火,却也不得不按照尉迟傲天说的做。 …… 林瑶离开圣坛后,先回了自己房间一趟,她看着手中的骨笛和玉牌,眉头紧蹙,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走了半晌,她还是准备先混进行宫去,看看苏亦倾和林惜怎么样了。 圣山祭祀,为了保护尉迟连赫的安全,尉迟傲天居住的地方和尉迟连赫的行宫距离很近,林瑶出了尉迟傲天的行辕没走多远就来到了尉迟连赫的行宫外。 外面站着的侍卫见一个可疑女子朝这里走来,当即用手中的铁枪交叉挡住了林瑶的去路。 “祭祀圣女要面见皇上。”林瑶说完,将刚才吹奏祭祀圣乐用的骨笛举到了两个侍卫面前。 两个侍卫面色大变,立刻恭敬的说道:“原来是圣女驾到,我们之前没有眼福见到圣女,不认识圣女,还请圣女不要怪罪。” 林瑶见两人已经把铁枪移开,也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就要走进去。 “慢着。”尉迟傲天不怒而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让林瑶惊讶在了原地。 林瑶两只手紧紧的搅在了一起,为什么尉迟傲天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扭头看去,尉迟傲天似乎刚从祭祀的圣坛回来,依旧一身铠甲。 随着最后一缕残阳渐渐消退,圣山真正沉浸在了暮色中,寒凉之气也悄然升起,给一身铠甲的尉迟傲天平添了三分肃杀之气。 “今日听了圣女吹奏的圣乐只觉得神清气爽,这几日本王看了一些书,心中对有些事情产生了疑惑,不知圣女是否有空,能否去本王的行辕,让本王讨教一二?”尉迟傲天平静的看着林瑶,虽然他说的都是恭敬之语,可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恭敬之态,有的只是不容置疑。 林瑶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可是在和尉迟傲天锐利的鹰眸对视了两秒后,还是点点头,“摄政王乃国之大将,既然摄政王有困惑,圣女应该为摄政王解惑。” 两人回到尉迟傲天的行辕后,尉迟傲天直接关上了房门,连仆人们的端茶倒水都省了。 “真没想到,昔日在我手下的小丫头,今日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东耀国的圣女。”尉迟傲天大步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等着林瑶的解释。 此时,林瑶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让她无奈的是,这些念头没有一种是能合理向尉迟傲天解释的,难不成她要直接将司乐告诉她的事给尉迟傲天说一遍吗? 尉迟傲天见林瑶一直没有说话,浓眉一皱,脸色越发阴沉,“林瑶,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吹奏圣乐?” 正说着,他锋锐的眸子往下一扫,看见了林瑶的玉牌。 他一伸手将玉牌直接拽了下来了,放在手中打量。 林瑶心中一紧:“你怎么这样野蛮,把玉牌还给我!” 尉迟傲天很快就从玉牌中央看到了一个瑶字,他更是疑惑,举起玉牌看着她:“你是圣神钦定的大祭司?” 林瑶也是一愣,可在她看到玉牌中央的字时,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玉牌中央赫然有着一个瑶字,难道司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瑶字?还是说这玉牌在和她形成契约关系后,就会自动出现她的名字? “看着我!你原先连圣宫的文字都不认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傲天上前一把捏住林瑶的下巴让她注视着自己,“还是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仆人的声音:“禀告王爷,大祭司派人来请圣女回去一趟。” 第39章 监视 第三十九章 林瑶紧张的心一瞬间就放了下来, 尽管她知道大祭司也是一个狠角色,可是一想到不用再面对尉迟傲天的逼问,她心中反而一阵轻松。 “把玉牌还给我。”林瑶直视着尉迟傲天那双锐利的鹰眸。 尉迟傲天勾唇一笑, 像是示威, 又像是逗弄般对林瑶说道:“快去吧, 我的圣女, 你的大祭司还在等你呢。” 突然, 林瑶像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再向尉迟傲天索要玉牌。 既然她这一次是去大祭司那里, 大祭司免不了对她进行探查, 若是她带着这块玉牌,难保不被大祭司看出来。 现在这个大祭司没有得到圣神的钦点,他心底一定对这块玉牌极为忌惮,若是发现这块玉牌居然在她身上, 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它弄到手,这当然不是她所希望的。 与其被大祭司惦记, 不如这玉牌就先留在尉迟傲天这里。 这样一想, 林瑶没有再向尉迟傲天要玉牌, 反而用十分诚恳的目光看着尉迟傲天:“你既然要帮我拿着玉牌, 就一定要帮我拿好,不要让别人看到。” 尉迟傲天望着林瑶眼眸中的恳求, 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人触碰了一下,让他硬如铁石的整个心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他点点头,轻轻将手放在了林瑶的肩膀上道:“去吧, 玉牌放在我这里没事。” 林瑶深深看了尉迟傲天一眼,这才离开了尉迟傲天的行辕,和大祭司派来的人一起朝着大祭司的住处走去。 …… 这一路上, 大祭司派来“请”林瑶的人始终暗暗打量着林瑶,刚才他来的时候得知林瑶和尉迟傲天在一起,就想偷听她和尉迟傲天在谈些什么。 但尉迟傲天手下的侍卫却不让他靠近摄政王的房间,再加上尉迟傲天房间的隔音效果极佳,他就是将耳朵竖起来也没听出半点声音。 而此时他观察了林瑶这么久,都没从林瑶的脸上瞅到任何一丁点除了平静以外的神色,不由得心中烦乱不安。 其实林瑶平静的外表下是比他更强烈的不安,她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和大祭司私下见面,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等来到大祭司的住处,她强烈的不安有增无减,这大祭司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他的住处从外面看起来朴素无华,可里面这些昂贵的家具和摆设没一件和他的神职身份相符,每一件都奢靡无比。 “圣女突然降临我大漠,着实是让人心生喜悦啊。”大祭司远远的看见林瑶走过来,当即站起身笑着道。 林瑶抿唇一笑道:“大祭司过奖了,林瑶并不是什么圣女,只不过随着摄政王来到圣山,今天的祭祀典礼到下午还没有进行,林瑶见圣乐迟迟没有响起,心中担忧。”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迷茫起来,“那时候也不知怎么了,林瑶突然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加注在了身上,有种力量推动林瑶从人群中走到圣坛上,吹奏起了圣乐。” “哦?若真是上天加注的力量,那果真是天赐圣女于我大漠啊。”大祭司看了眼林瑶的骨笛,皮笑肉不笑,“本祭司斗胆问一句,圣女既然说是天赐的力量,那你身上的骨笛又是从何而来?” 林瑶装作不懂的样子看了看大祭司,满脸无辜的举起骨笛:“大祭司说的是它吗?” 大祭司看着一问三不知,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林瑶,心中暗恼,却还是忍着心中的恼火,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时站在大祭司身边的黑袍男子看了大祭司一眼,对林瑶一拱手,接着问:“圣女手中的骨笛是司乐吹奏圣乐用的骨笛,既然圣女吹奏圣乐的乐谱由上天赐予,那这骨笛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女手中?” 林瑶眉头一皱,她看了一眼这个黑袍男子,很快认出了他就是祭祀大典上宣读仪式进行的男子。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实不相瞒,这骨笛是我从路上赶来时捡到的,见没有人认领就先捡起来了,祭祀的时候突然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喷薄而出,然后我就自然而然的拿起它吹奏了起来。” 从司乐的讲诉中,林瑶已经知道这大祭司是多阴狠一个人,若是让他发现是她继承了司乐的力量,恐怕他会强行吸取她身上的力量,然后想方设法的把她害死吧。 考虑到这些,林瑶决定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韬光养晦,等日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再为司乐报仇。 “你说这骨笛是你捡到的?”黑袍男子大吃一惊,“这骨笛可是司乐随身携带的圣物,司乐怎么会将它丢在路边?” “啊,什么,你说这骨笛是司乐随身携带的圣物?”林瑶顿时眼睛瞪大,一脸惊慌的样子,“林瑶当初捡这骨笛时,实在不知道它竟然是司乐随身携带的圣物,还请大祭司不要怪罪林瑶,饶林瑶一命!” 大祭司深沉的目光在林瑶的脸上转来转去,许久他才走上前稳住林瑶发颤的身子道:“圣女言重了,你是天赐给大漠的圣女,本祭司与你身份平等,你我皆为圣神钦定,一切是非对错也只有圣神才能说了算。既然圣神让你捡到骨笛,又将曲谱赐予你,那你就是我们东耀国新的司乐了。” 林瑶将骨笛高举过头顶,递到大祭司面前:“大祭司,林瑶不是什么圣女,林瑶今天不过是一时感受到了圣意,林瑶只是一个普通人,今天林瑶来就是为了把骨笛给大祭司的。” 大祭司面色微微一变,可很快他就将骨笛按在了林瑶手中道:“赐你为圣女,这是圣神的意思,这骨笛被你捡了,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天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漠的圣女了。” 说完,大祭司十分威严的向身边的黑袍男子吩咐:“朝鲁,为圣女收拾一间干净的住处出来,我大漠的圣女怎能没有一个像样的住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林瑶都住在大祭司给她安排的住处,只有和大祭司一起进行祭祀时,她才会跟随大祭司一起外出。 除此之外全部的时间,林瑶都闭门不出,老老实实抄写经书,她明白现在和当初向尉迟傲天复仇是一个道理,只有将大祭司麻痹,她才能为自己争取到下手的时机。 “朝鲁,她今天还是和平常一样,在房间中抄写经书吗?”大祭司站在窗前,凝视着圣山之中常年不谢的广玉兰。 一阵秋风吹过,广玉兰最外面的花瓣摇摇欲坠,最后还是旋转着飘落在地。 “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现在的身份,整日里惶惶然,今天还和往常一样在房间中抄写经书。”站在大祭司身后的朝鲁眉头皱了皱,“大祭司,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吗?祭祀大典不能进行时,她突然出现,拿着司乐的骨笛吹奏圣乐,气势夺人。可等到那天晚上大祭司你把她叫过来询问时,她身上的嚣张和摄人气焰却一点儿都没有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大祭司仰望着如同鸭蛋壳般呈现为淡青色的高远天空,威严无比的面色上尽是凝重和惆怅。 林瑶的出现就像是一根刺,牢牢的钉在他的心中,让他日日夜夜辗转难眠。 他原先计划的是,从司乐那里夺得圣神赐予的力量后,成为真正的天命大祭司,却不曾想司乐把那股力量的下落带进了棺木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又出现一个不知底细的林瑶! “给我好好盯好林瑶,以及她和摄政王之间的往来。”大祭司那双三白眼里闪过一抹怨毒,“开棺,仔细搜查司乐的尸体,看他身上那块代表天命祭司身份的玉牌会否藏在嘴里或身体里,不管用任何办法,一定要找出来!” 就在这时,大祭司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拽过朝鲁:“你说,那块玉牌,有没有可能在林瑶身上?” “没有,她身上的所有东西,属下已经派侍女都暗自搜查过了,没有玉牌之类的东西。”朝鲁毕恭毕敬道。 大祭司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下去吧。” …… 一年一度的圣山祭祀彻底结束后,林瑶跟随大祭司一起回到了东耀国,这一路上,她和尉迟傲天每每迎面相遇都是直接擦肩而过,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对方般。 回国之后,尉迟连赫亲自册封大漠圣女林瑶为东耀国的新司乐,随着盛大的册封典礼在东耀国举行,林瑶宛如一只冰清玉洁的白鸟,吹着圣乐降临到圣山上的事情也如同冬日的北风般,吹到了东耀国每家每户百姓的心里。 大漠各国都有各自的圣宫,而东耀的圣宫位于都城东,是全东耀唯一比站在圣河边更能清晰遥望到圣山的地方,规模很大,常年盛开着圣山上的植物广玉兰。 虽说统称圣宫,其实只有大祭司住的宫殿才是圣宫,此外还有司乐住的玉琼宫、巫师们的住处、重要节日和重大仪式皇室前来向圣神祈祷的大殿等。东耀人极其尊敬大祭司,除了皇宫哪儿都比不过这片建筑群。 玉琼宫中白玉铺地,玉石为墙,人踩在白玉上发出的响声也犹如珠落玉盘般悦耳。 白天阳光照进玉琼宫中,让整座宫殿犹如瑶光笼罩般,好似仙境。夜晚,玉石和白玉没有了阳光的笼罩,在月光下却又别有一番清冷风光,正是应了天上琼楼玉宇的形容。 林瑶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侍女,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心里却在不断的计较着。 眼前这个侍女正是大祭司的心腹耶律伽霓,经过林瑶的观察,大祭司把她安插到自己身边,名为伺候,实则是严密监视。 “珈霓,以后这些事情你让其他侍女去做就好了,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见不得你这么辛苦的。”林瑶从耶律珈霓端上来的石榴果实中捏了一颗,放在手中把玩。 红色的石榴果实晶莹剔透,没有一丝一毫伤痕。 林瑶瞥了一眼玉碗中的其他石榴籽,发现每一颗石榴籽都这样饱满而精致,她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起耶律珈霓的细心来。 在和耶律珈霓相处时,林瑶完全就将自己伪装成了傻白甜,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耶律珈霓,让耶律珈霓对她卸下心防,不再对她严密监视。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耶律珈霓也没有了刚来时在林瑶身边的拘束,笑吟吟的,“给圣女做这些是奴婢的荣幸,怎么会辛苦呢?” “珈霓,你对我真好。”林瑶拉住耶律珈霓的手,“要不是大祭司不允许,我还真想叫你一声姐姐。” “圣女千万不要这么说!”耶律珈霓面色一白,将手往后缩回,“您贵为圣女,怎么能被我这下贱的身份玷污了呢?” 正说着,耶律珈霓就要给林瑶跪下。 林瑶一看,连忙扶住耶律珈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我就不叫,可是你要知道我心里是真的把你当成我的姐姐的,我听说这两天花园中的花开了,咱们去看看吧!” 尽管已经快要近冬天,圣宫中的花匠们还是用了独特的培育之术,让这些花不断盛开。 花团锦簇在假山周围,潺潺水声从假山中传出,工匠们甚至还十分用心的将有着长长花穗的花用各式各样的架子支起来,让花穗垂下,人经过时,就如同一个天然的花帘。 在看到花园中一株紫罗兰花朵时,林瑶灵动的眸子微微一转。 紫罗兰花朵,蒙汗药之原药。 第40章 异香 第四十章 当下林瑶就有了主意, 她顺手摘下身边开得正好的花朵,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珈霓, 你看这朵花最好看!” 耶律珈霓脸色一变, 眸子中闪烁过一抹惊恐, 她正想要拦住林瑶, 却见林瑶一踮脚, 竟然将花朵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你戴这朵花真好看。”林瑶抿唇一笑, 看似很真诚的赞美。 耶律珈霓望着林瑶脸上明媚的笑容, 正想解释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 林瑶快速采摘着花朵,一会儿功夫,几乎将花园中的紫罗兰花全部摘了个遍,不过这些紫罗兰夹杂在其他花朵中, 即使摘走了也不惹人注意。 林瑶白嫩的手指动了几下,很快一个花环就做好了, 她将花环戴在头上, 笑吟吟的看着耶律珈霓, “好看吗?” 自从成为圣女, 她就一袭白色长裙曳地,漆黑的长发从中间分开, 柔顺的垂落在腰间,这样的打扮倒也给她添了几分和平常女子不一样的神秘气质。 “圣女虽为天之圣女,却也有少女之心啊, 不过圣女的仪态却又与普通女子大有不同。”花园中忽然传来尉迟连赫的声音。 林瑶一愣,她看了一眼耶律珈霓,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浅浅一笑,不卑不亢行了一礼:“原来是皇上和摄政王。” 耶律珈霓也赶紧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朕和三弟来此本就是微服私访。”尉迟连赫一挥手道。 尉迟傲天见林瑶有所察觉,这才将自己的目光从林瑶身上收回。 不得不说,他还沉浸在刚才穿过层层叠叠的假山,看到站在百花丛中头戴紫罗兰花环的林瑶。 林瑶一身白衣出尘,漆黑的长发垂落腰间,发丝时不时被风吹起,和假山上垂下来的花穗纠缠在一起,就像只最美丽的蝴蝶一下子落入了最威武的雄鹰眼里,也在他冰冷坚硬的心里又一次掀起了涟漪。 “上次在圣坛上和圣女匆匆一见后,朕忙于祭祀之事,也没有机会请教圣女我东耀国之国运,今日朕和三弟微服前来,就是为了向圣女请教的。”尉迟连赫见耶律珈霓退下了,花园中只剩下他,林瑶,还有尉迟傲天三人,于是别有用意道。 林瑶看了一眼尉迟傲天,忽然就明白了尉迟连赫的意思。 看来尉迟连赫已经在尉迟傲天的暗示下知道了大祭司和姜太后之间的勾结,今日来是想试探她是不是大祭司身边的人。 “多谢皇上抬爱,林瑶不过是因缘际遇承受了上天的力量,学会了吹奏圣乐而已。国运之事林瑶并不懂,皇上应该去请教大祭司才是。”林瑶并不接尉迟连赫的话。 她心中不由得觉得尉迟连赫天真的有些可笑,以现在的情形看,很明显就是大祭司把她圈禁在这圣宫中了,尉迟连赫真以为耶律珈霓退下后,这周围就没有人监视她了吗? 她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眼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当即明白了林瑶的意思,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尉迟连赫见林瑶拒绝了自己别有用意的请求,脸一沉,却依旧不死心,“你是上天专门派来给我东耀国带来吉兆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林瑶苦笑一声,“皇上抬爱林瑶,可林瑶只会吹奏圣乐而已,国运之事,皇上应该询问大祭司。” 没等尉迟连赫再开口,林瑶就从花丛中走了出来,“今日林瑶有些不舒服,皇上还是请回吧。” 尉迟连赫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接的拒绝过,当即觉得一阵气闷,可无奈林瑶是圣女,尉迟连赫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林瑶手中依旧抓着她从花丛中摘下来的一大捧紫罗兰,只是她走得太快,地上掉了两瓣花瓣。 花瓣的样子也十分奇特,和二更时的更漏形状十分相似。 尉迟傲天盯着那两瓣花瓣出神许久,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他随着尉迟连赫一起出去的时候,抬起黑色皮靴一脚踩在了花瓣上,将花瓣踢到了一边。 “三弟,你说这个圣女该不会真的和大祭司他们勾结在一起了吧?”回宫之后,尉迟连赫一脸气愤,来回踱步,“以前朕还不知道母后在宫中的势力这么大,没想到她不但无声无息的派人在你府上刺杀你,还和大祭司勾结在了一起,现在连这圣女也……” 尉迟连赫哀叹一声,气得说不下去了。 “皇上别急。”尉迟傲天沉吟一番道,“今日之事怕是另有蹊跷,容臣弟帮皇上再探查一番。” 尉迟连赫长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好,你要探查你就探查吧,只是朕觉得圣女不会站在朕这边的!” 在他看到从远处走来的妖媚女子时,脸色才稍有好转。 尉迟连赫打了一个哈欠,“三弟,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朕该和倾妃就寝了。” 尉迟傲天浓眉微蹙,深邃的眸子冷冷扫了一眼已经走到殿外的苏亦倾,拱手告退之后便离开了。 …… 回去之后,尉迟傲天独坐在书房之中。 他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凝神静气,可他的眼前还是不断闪现出今日假山后的惊鸿一瞥以及林瑶离开时,留下的那两瓣花瓣。 她留下那两瓣花瓣的意思,真的是说要两更天时来找自己吗? 他沉思了许久,这才让仆人进来吩咐了一些事情。 一直等到了三更天,尉迟傲天依旧没有等到林瑶,便走出书房想要一探究竟。 “王爷,林姑娘并没有回来。”仆人低声道。 尉迟傲天看了一眼空落落的过道,心中也像是空了一般道:“你去睡吧。” 他看着藏蓝天幕中的一轮圆月,久久伫立在庭院中。 与此同时,不知何处飘来两朵乌云,渐渐的遮挡住了月亮的清晖,林瑶望着渐渐变暗的房间,懊恼的皱了一下眉头。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月色再次变得明亮。 她利落的将前几日已经被她用香炉烤干的曼陀罗花瓣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借着月光放在白玉案几上悄悄研磨了起来。 看到这些曼陀罗花瓣成了粉末,林瑶这才将粉末包好藏起来,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耶律珈霓来伺候林瑶起床的时候,差点将手中的铜盆打翻。白玉铺就的地板上撒满了紫罗兰花瓣,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床上的林瑶已经笑吟吟的出了白色帐幔,她双手一张,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珈霓,你觉得好闻吗?我呀,把昨天摘来的花都洒在地上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像是睡在花海里一样,真好。” 耶律珈霓眉头微蹙道:“圣女房间里的熏香就是上好的梨花香,香气酷似梨花盛开时的幽幽清香,圣女不喜欢的话,奴婢可以给圣女寻找圣女喜欢的香气。” 林瑶知道这是耶律珈霓在变着花样让她别再擅自摘花,可她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原来熏香也有很多种啊,那你今天快带我去看看,我要看看除了房间里的这种香气,还有哪种香气。” 耶律珈霓以为自己已经将林瑶的注意力转移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在耶律珈霓陪着林瑶闻香的时候,只见一个黑袍男子从庭廊上闪过,正是朝鲁。 耶律珈霓面色微微一变,“圣女,奴婢忽然想起大祭司命人为圣女专门做的衣服好了,奴婢去为圣女取过来。” 林瑶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只装作一心沉浸在各种香气中的样子,“好,你快去快回。” 等到耶律珈霓回来时,却发现林瑶早就离开了,她问旁边的几个侍女,才知道林瑶的去向。 耶律珈霓一路追到自己在玉琼宫中的房间。 “圣女!你身份高贵怎么能来奴婢居住的地方呢?会污了你身上的圣气……”听那几个侍女说林瑶竟然跑到她的房间去了,耶律珈霓不由得大惊失色。 可等她匆匆跑到房间外却呆愣在了原地。 只见简朴的房间里花香浓郁,到处都是大祭司需要的那几种花瓣。 “圣女……”耶律珈霓手足无措的看着不按牌理出牌的林瑶。 “珈霓,我昨天晚上就是这么睡的,可舒服了,就像睡在花海里一样。你一向生活简朴,天天照顾我都没有时间好好熏香,我就把这些花瓣给你铺到房间里了,怎么样,喜欢吗?”林瑶笑着拉住耶律珈霓因为慌乱而颤抖的手。 耶律珈霓双腿一阵颤抖,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圣女容禀!大祭司他、他平日里最喜欢这些花了……圣女还是不要再摘了比较好……” 林瑶歪头思索了一下道:“可这是我玉琼宫的花园啊……”她顿了顿,眼珠子转了转道,“好吧,可是今天已经摘了这么多了,要是不用的话怪可惜的,这样吧,你还是用,以后我不摘就是了。” 林瑶半真半假的一笑,上前扶起耶律珈霓,认真的看着她这张惊恐的脸:“你可千万不要说啊,不然就是咱俩一起受责罚了。” 尽管这是一件小事,可是林瑶心中却存了试探耶律珈霓的意思。以后她要一点一点从大祭司的手里把属于祭司的权力夺回来,最先要做的就是在这玉琼宫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而她必须要拉拢的第一个人就是耶律珈霓。 只有把耶律珈霓这个主要的眼线拉到她这边来,她才能走下一步。 第41章 跟我走 第四十一章 这天晚上, 月上中天,一更天之时,林瑶就利落的换好了一身夜行衣, 她临走前还专门朝着耶律珈霓的房间看了看, 发现耶律珈霓睡得很沉。于是坏坏一笑, 悄悄翻出玉琼宫往摄政王府跑去。 白天, 她趁着给耶律珈霓房间洒下花瓣的时候, 往耶律珈霓的枕头里放了很多曼陀罗花研磨成的粉末。 虽然她做的不是精制的曼陀罗花粉, 但那么多的剂量, 也足够耶律珈霓沉沉睡一夜了。 “林姑娘, 你可算是来了,王爷早早就让我在这里等你了。”林瑶的身影从拐角处一出现,摄政王府的仆人就迎了上去。 林瑶朝着仆人点点头,“辛苦了, 快带我去见他。”由仆人一路带到了尉迟傲天的书房。 在林瑶进入书房后,仆人又十分麻利的给尉迟傲天和林瑶一人端了一杯茶, 这才掩门退了出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傲天张开手掌, 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正是林瑶作为天命祭司的玉牌。 林瑶却没有伸手去接玉牌, 她只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尉迟傲天, “这玉牌……请摄政王帮我收好。”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低沉起来,窗外不知何时吹进来一股冷风, 房间里的烛火不断闪烁,给这低沉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诡异。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圣坛上?”尉迟傲天锐利的鹰眸一直盯着林瑶,见林瑶不说话, 他挫败的皱了皱浓眉,还是主动问了起来。 林瑶眉心微蹙,她盯着明明灭灭的火光, 回忆起那天…… “……就是这样。那天我发现即将献上圣坛的祭品里有惜儿和倾儿,我想着去救她们,结果溜出去想办法的时候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司乐,他和我说了……说了那些后,把圣乐骨笛玉牌连同他的遗愿一起交给了我。” 尉迟傲天眉心拧在一起,他那双鹰眸忽然变得幽深起来。 他摸索着玉牌上的瑶字道:“这么说,祭坛上的祭司不是真的祭司,你现在才是真正的天命祭司?” 林瑶没有想到尉迟傲天竟然如此敏锐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含含糊糊不肯说清楚的部分,她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瞒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尉迟傲天攥紧手里的玉牌,鹰眸里忽然闪烁出一抹黯然,良久他才道:“林瑶,你当初走上祭坛的那一刻,你有没有想过我?” 书房里出奇的沉寂,林瑶的身子猛然一震,一股浓浓的酸楚忽然冲上她的心头。 原来以前一直去否定、逃避,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的和他之间的一点一滴,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的根植到了心中,等她无意间触碰开,才惊觉这份感情早就已经在心中深深扎根,根本无法拔除。 “那你当初挥兵北上,带领你的骑兵占领我的家园,像个魔鬼一样对北溯人进行屠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仁慈?”泪水从林瑶眼角滑下。 烛光一闪一闪,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印下或明或暗的光影,就像她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般。 书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尉迟傲天和林瑶都低着头,谁都没有说话,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你不要走了,我可以让你不用再回到玉琼宫中当圣女,你……留下来好不好?”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四更天快过去的时候,尉迟傲天才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林瑶轻轻摇摇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着他,“大祭司和姜太后勾结在一起,你又如何能让我从圣宫中搬回来?况且我身上还担负着天命祭司的,责任。” 尉迟傲天满脸黯然,他曾经遇到再难再苦都咬牙坚持了下来,无论是和姜太后的拉锯,还是在战场上的赌命,他都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挫败之感。 可今天晚上,在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内心却无比坚强的女孩儿面前,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这一瞬间,尉迟傲天似乎悟通了什么,他的面色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林瑶望着尉迟傲天坚毅宽厚的肩膀,低声道:“我想把缇娅带走,我今天晚上去看看缇娅,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把她带到玉琼宫去。” 尉迟傲天烦躁的一皱眉头,直接挥挥手道:“随便你,那只怪物本来就是你的,你想带走就带走吧。” 林瑶脸上闪过一抹伤痛,她又深深的看了尉迟傲天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缇娅的房间。 …… “瑶儿!”缇娅此时正在房间里彻夜难眠、心情抑郁,却没想到她日思夜想的林瑶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瑶儿,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我看他们都从圣山回来了,可是你却迟迟没有出现,真是担心死我了……”缇娅抱住林瑶哽咽着。 林瑶伸手搂住缇娅,“在圣山的时候临时出了一些事情,其实我前几天都回来了,只是没有机会回王府而已,你还好吗,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 “拜尉迟傲天所赐,我能好吗!”缇娅从林瑶的怀里钻出来,充满怨恨和疑惑,“我这张脸是没有办法上街了,但我听王府里的人说瑶儿你现在是圣宫的新司乐了,这是真的吗?” 林瑶点点头,“我在圣山上的时候遇到了前任司乐,他教会了我吹奏圣乐,我打算替他完成遗愿。” “那你不会回来了,对吗?”缇娅放在林瑶身上的手滑了下去,她猛然用极其失望的目光冷冷的盯着林瑶。 林瑶只觉得缇娅仅存的右眼里像是有什么她看不懂的神色正在浮现,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所以我想带你离开。” 缇娅低哑的嗓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可很快她就放声大笑了起来,声音凄厉而又悲凉。 “缇娅,你怎么了?”林瑶担心,伸手要扶住缇娅。 “你走!”缇娅用力推开林瑶,“你走!我才不会跟你去东耀人的圣宫!你走!以后不要再管我!” 林瑶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情绪激动的缇娅,“缇娅,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不如问问你怎么了!”缇娅努力扬起她毁容的脸,眯着右眼咬牙切齿的盯着林瑶,“你可以忘记血恨家仇,你甚至可以沉溺在尉迟傲天带给你的温柔当中,或者是作为新司乐给你带来的荣华富贵,可我却不会忘!从尉迟傲天的军队给天澈人带去死亡的那一天开始,我的人生中就只有复仇!我必须杀了尉迟傲天!” 缇娅右眼中的铮铮恨意,让林瑶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骨子里的寒冷。她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去解释。 “你跟我一起去玉琼宫,并不是说我们就不报仇了啊。”林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缇娅,只想带着缇娅赶紧离开这里。 她生怕缇娅继续留在这里,会对尉迟傲天做出什么。她怕缇娅伤了尉迟傲天,她也怕尉迟傲天会做出什么伤害缇娅的事情。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休想让我离开这里,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更多的机会杀掉尉迟傲天,报仇——”缇娅疯狂的笑了起来。 她被完全毁掉的脸就像戴了一张僵硬而狰狞的面具,肌肉簇拥在一起,每一个皱纹当中似乎都浸满了带着怨毒的恨意。 …… 泪水再次从林瑶的眼眸中滑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门走出去的,等她再次来到尉迟傲天的书房门口时,这才发现尉迟傲天不知何时何刻,已经在书房门口等着她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尉迟傲天将林瑶拉进书房,关上房门之后,便再次紧紧的将林瑶拥入了怀中。 “有时候,我们踏出去某一步后,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只能扛起责任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不能回头。”林瑶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尉迟傲天诉说心事。 尉迟傲天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着林瑶,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尉迟傲天才松开了林瑶。 林瑶看了看窗外,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离开他结实的胸膛,拉过他的手请求:“不管什么时候,请你不要杀缇娅。” 尉迟傲天凝视林瑶良久,才点了点头。 林瑶松了口气,便要离开。可她却被尉迟傲天再次拉住了手。 “跟我来。”尉迟傲天拉着林瑶的手,来到书房中最后面的书架子前。 他伸手拉了一下最中间的暗红色书本,原本拼合在一起的书架子竟然向两边移开,露出了可以通过一人的通道。 林瑶不可思议的看着尉迟傲天,尉迟傲天拉住她的手走了进去。 “你的玉琼宫是皇兄命我带人监制的。”尉迟傲天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密道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只有林瑶和尉迟傲天的脚步声,可听到尉迟傲天沉稳的脚步声,林瑶却觉得无比的心安,因为黑暗引起的恐惧感也消失了。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林瑶只知道自己只要跟着尉迟傲天就不会有事。 直到尉迟傲天停下了步子,林瑶才惊觉原来已经走到了尽头。 “已经到了吗?”林瑶轻轻问。 尉迟傲天应了一声,接着他便伸手按下旁边的机关,挡在他们面前的门几乎悄无声息的向两边滑开。 随着光线涌入密道,林瑶这才发现,这条密道竟然是通向她卧室的床榻边的。 林瑶脸微微一红,便快步走出。 她回过头的时候,看见两扇门缓缓合上,尉迟傲天的脸也渐渐隐匿在黑暗当中。 林瑶和尉迟傲天深深凝视着对方,直到那两扇门完全关闭。 第42章 鸿门宴 第四十二章 这天清晨, 耶律珈霓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看着窗外渗进来的日光,心中一惊, 赶紧快速梳洗一番, 就跑到了玉琼宫主殿。 让她稍微心安的是, 主殿静悄悄的, 似乎今天林瑶也起得格外迟。 玉琼宫中并没有多少规矩, 只是侍女们都知道的一条是, 林瑶每天清晨起床只让耶律珈霓伺候, 理由是“姐姐”从在圣山起就照顾她, 她已经习惯了。 正是因为这样,其他几个侍女基本上都只做一些杂役,再没有第二个人有机会进主殿替大祭司监视她。 白色的帐幔层层叠叠,在隐约看见帐幔后林瑶的身体依旧躺在白玉床上时, 耶律珈霓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林瑶听见耶律珈霓的脚步声,也渐渐醒了过来。 “珈霓该死!今天早上竟然睡过头了, 没能及时伺候圣女起床, 请圣女责罚!”耶律珈霓不断叩首。 林瑶心中暗想, “你这要是一大早的起来了, 昨晚的事就该被你发现,我麻烦可就大了。” “没事。”林瑶轻轻打了个呵欠, 一副并不介意的样子,“起来那么早干什么,现在不是刚刚好?” 耶律珈霓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她快速起身,掀开帐幔,将林瑶挂在玉屏风上的白纱衣裙取下来。几分钟不到的功夫, 便十分细心的帮林瑶把衣服穿好,又接过其他侍女端到殿外的水盆,伺候林瑶洗漱一番。 林瑶还在用膳,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面带傲气的女子,虽是宫女打扮,可妆容却明艳精致,举手投足间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圣女,这是姜太后身边的宫女秋月。”耶律珈霓在林瑶耳边低声道。 林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秋月。 “秋月见过圣女。”秋月微微曲膝给林瑶行了一个礼。 林瑶放下手中碗筷,“秋月姑姑快请起,不知姑姑今日来玉琼宫有什么事情吗?” 秋月见林瑶对她态度温和尊重,自己作为姜太后身边宫女的面子和虚荣得到了满足,于是收敛了刚进来时的傲气,“圣女当日如同洁白的仙鹤,落在圣坛上,吹奏的圣乐消除了芸芸众生心中的纷扰。这几日太后有些心神不宁,想请圣女去排忧解难。” “太后母仪天下,雍容之态让万千子民敬仰,林瑶若能为太后排忧解难,是林瑶的荣幸。”说到这里,林瑶微微顿了一下,“只是林瑶只会吹奏圣乐,不懂别的,为国占卜、为太后排忧解难应该是大祭司的强项,不如我去请大祭司来?” 林瑶强作镇定,心中发愁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那天皇帝尉迟连赫来了之后,大祭司虽然没有询问她,可今天姜太后派身边的宫女前来就是为了试探她,她一旦去了也是给尉迟连赫和尉迟傲天一个下马威。 可她却不得不去,去之前还要请教一下大祭司,只有把这些姿态都做足了,才能消除姜太后和大祭司对她的疑心。 林瑶心中不由得苦笑一声,后宫中和朝堂上,拥有至高权力的地方就是高处不胜寒,现在她算是初次体会到了置身其中的凶险和艰辛。 “太后娘娘说了,她就想聆听圣女吹奏圣乐来消解苦闷,还请圣女不要推辞。”秋月笑吟吟看着她,“太后娘娘已经在宫中摆下盛宴,邀请了妃嫔夫人们前去赏花,还请圣女准时赴约。” 林瑶凝视着略带傲气的秋月,抿唇一笑,从容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林瑶定不辜负太后娘娘美意。” 秋月给林瑶简单的行了一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林瑶望着秋月的背影心中冷笑,如今她林瑶弱小,姜太后和大祭司才想出这种办法来试探她,连一个宫女也敢在她面前趾高气扬。 可她也不得不应付,非但如此,还要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取得这些人的信任,这样才能渐渐强大起来,完成她作为天命祭司的使命。 这其中的苦楚,她只能独自忍受。恐怕能理解她的人,也就只有昨天晚上牵着她的手,走过长长甬道的那一人了吧? “圣女怎么满腹心事?” 在秋月走后,耶律珈霓见林瑶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凝望着秋月离开的方向,于是询问。 林瑶这才回过神来,“哦,我不懂宫中礼仪,怕面见太后娘娘时失了礼节。” 她看着玉桌上的早膳,叹了口气,“我还是现在就去面见大祭司吧。” 耶律珈霓默默的看着林瑶并未说什么。 圣宫中青烟袅袅,略带着苦涩的檀香充斥在这座黄金宫殿的每一个角落里,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宁静下来。 大祭司头戴黄金头冠,身着奢华的暗绿色祭司长袍,长袍上用金色暗线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这些花纹在暗处之时,只能看见阵阵如水光华,若是在日光之下,金色暗线则折射出闪耀的光芒,大有流光溢彩之感。 大祭司此时站在宫殿中央,手持代表了这个国家最高神职权力的黄金权杖。 林瑶来到大祭司面前,行了一礼,“今日太后娘娘请林瑶去宫中参加盛宴,为太后娘娘吹奏圣乐,林瑶不懂规矩,还请大祭司指点一二。以免林瑶到宫中后失礼,使圣宫威严扫地。” 大祭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圣女,你是我大漠的圣女,大漠人人尊敬,面见太后娘娘何必如此惶恐呢!去便是了。” 林瑶又对大祭司说了一番恭敬的话,这才离开了圣宫。 只是短短一个早上而已,她就觉得周旋于这些人之间极费心力,可她还有退路吗? 一股天命所归的强烈威慑之感立马充斥在林瑶心中,她想要退却的念头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明白,从答应司乐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一丁点退路了。 …… 日光渐渐灼热,耶律珈霓麻利的帮林瑶安排好了白玉马车。 这辆白色马车由白骏马拉动,以白玉和轻盈丝绢为装饰,远远看去,大有白玉为马从天而降之感。 坐在马车上的林瑶却一点欣赏这马车的心情都没有,她心中此刻全是林惜和苏亦倾。 她从圣山回来后就一直被监视在圣宫中,午夜惊醒,她总会想起林惜和苏亦倾,可圣宫中她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也只能把思念之情默默按捺在心中。 她怕,一旦让大祭司和姜太后知道她很在乎林惜和苏亦倾,林惜和苏亦倾的命就没有了。 此刻,她距离她们越来越近了,更是莫名的担心了起来。 “圣女,马上就到宫中了。”耶律珈霓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林瑶双手搅在一起,她用力一捏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挑开窗帘看向这东耀国的皇宫。 一座座宫殿从眼前掠过,金色的琉璃瓦在湛蓝的天空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而整座皇宫最奢华显眼的凤祥宫更是远远看去就宛若金凤展翅欲飞。 临近凤祥宫,林瑶反倒没有刚刚那么担心了。该来的总会来,她林瑶岂是胆小怕事之人? 只是让林瑶没想到的是,她刚一下马车,就看见了林惜。 这一瞬间,林瑶忽然有种恍惚之感,而林惜也看到了林瑶,双眸中尽是雀跃。 “圣女,圣女……”听到耶律珈霓的声音,林瑶这才把目光从林惜身上移开,朝着姜太后和众女子的方向走去,“数月不见,太后娘娘越发雍容了。” 姜太后一脸威仪,拢了拢金丝凤袍笑道:“那日在圣坛上,哀家有幸聆听了圣女吹奏圣乐,只觉得如有清泉加身,浑身舒畅,烦恼全部消失了。今日这才邀请圣女为哀家再次吹奏圣乐,只是不知,会否冒犯了天神?” 林瑶心中冷笑,她知道姜太后这是在故意试探她的底线,又或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告诉她,就算你已经成为了百姓心目中的圣女,你的圣乐只为圣神吹奏,可我姜太后让你为我吹奏圣乐,你还是要恭恭敬敬的为我吹奏。 虽然林瑶心中愤愤不平,只觉得作为天命祭司的威仪被冒犯了,可此时她却不得不忍耐。 她清楚,虽然大漠人人尊圣明拜祭司,可如果姜太后此时想把她从圣女的位置上拉下来,以姜太后的势力和手段,那也是易如反掌的。 只要找人暗暗害死她,然后对整个国家昭告圣女羽化升仙即可。就算百姓们心存怀疑甚至知道这其中有阴谋,在权势的压制下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本就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林瑶为太后排忧解难是理所当然的。”林瑶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回答。 姜太后显然被林瑶的回答取悦了,得意的昂起头,“很好。” “妾身,拜见圣女。” “臣妾,拜见圣女。”站在姜太后跟前的妃嫔和夫人们纷纷走过来对林瑶行礼。 随着林瑶一招手,这些妃嫔和夫人们就起身了。 “哀家已经命人在御花园中摆好宴席,我们一同过去吧。”姜太后笑吟吟的,语气和神色中却都透着震慑人的威严和傲气。 …… 御花园中百花竞艳,姜太后先坐在正中间用金丝织成的长塌上,她锐利的目光扫了眼四周站立的妃嫔们,“今日哀家请后宫妃嫔和各位夫人过来,就是想让后宫妃嫔们和夫人们一起沐浴圣女的圣乐,现在宴会还没有开始,圣女不如就坐在哀家身边吧?” 坐在姜太后身边进行表演,这对后宫的哪个妃嫔而言都是莫大的殊荣,可对于林瑶这个圣女而言,却无疑是一种屈辱。 一想起等会将在这些人面前表演祭祀的圣乐,林瑶心中就没来由的涌起一股火,她赶紧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谢太后娘娘。” 说完,就往姜太后身边走去,耶律珈霓则跟在林瑶身后。 姜太后一招手道:“你们也都坐吧。” 妃嫔和夫人们这才纷纷落座。 让林瑶诧异的是,林惜身前的女子竟然坐在了距离姜太后最近的高位之上。 她心中一动,莫非林惜身前的女子就是东耀国的皇后闻人旖嫣? 这时,姜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往闻人旖嫣那边看了一眼,好奇道:“圣女,你刚刚在宫门处下车时,哀家见你一直盯着闻人皇后看,莫非你们认识?” “林瑶只是见闻人皇后身带祥瑞之气,能给我东耀国带来福气,所以就多看了几眼。”林瑶没敢再向林惜看去,只是在又打量闻人旖嫣几眼后,恭敬的对姜太后道。 姜太后本就锐利的眸子一亮,笑道:“哦?竟是如此,那哀家还真是为皇上选了一位好皇后?” “那日在圣坛上见到太后娘娘,林瑶便看见太后周身宛若有祥云笼罩,今日又见闻人皇后身上带着祥瑞之气,林瑶才明白了为何林瑶感觉到东耀国蒸蒸日上。” 林瑶这一席话大大取悦了姜太后和闻人旖嫣,以至于宴会过后,闻人旖嫣直接邀请了林瑶去她的寝宫。 林瑶见自己目的达到了,便微微一笑答应了下来。 那会儿在姜太后面前恭维闻人旖嫣,她不过是考虑到林惜在闻人旖嫣身边,想让闻人旖嫣对林惜好一些,这才有意和闻人旖嫣交好。 此时已经是黄昏,夜幕即将笼罩大地。 “这御花园呢……”闻人旖嫣的话还没说完,花丛之中就传来一阵娇媚的笑声。 第43章 回忆 第四十三章 闻人旖嫣面色微微一变, 脸上闪过一抹痛色,当即快步朝前走去。 林瑶只觉得那笑声有些熟悉,可她又想不起来这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 她微微一愣, 便跟在闻人旖嫣身后走了过去。 花丛之中, 花瓣纷纷落下, 苏亦倾酥胸半露, 半躺在尉迟连赫的身上, 手里拿着一个酒樽, 嘟着诱/人的红唇道:“皇上, 刚刚你输了,你要罚一杯。” 尉迟连赫看都不看闻人旖嫣和林瑶一眼,似乎也不在乎他和苏亦倾被她们看到,只是挑起苏亦倾尖尖的下巴道:“你喂朕喝, 朕才喝。” 苏亦倾抿唇一笑,美眸中眼波流转, 尽是勾人艳光。 她将酒樽递到尉迟连赫唇边道:“喏, 快喝吧。” “朕不喝, ”尉迟连赫哈哈一笑, 用手指点着道:“朕要你用你这小嘴来喂朕喝,朕才喝!” 闻人旖嫣羞恼不已, 她行了一礼之后道:“皇上,天渐渐凉了,还是别躺在地上, 以免受凉。” 尉迟连赫从苏亦倾的嘴巴中把酒水吮吸完了后,这才像是看到了闻人旖嫣和林瑶,一挥袖子道:“原来是朕的皇后和圣女啊。” 这一句话之后, 便赌气般再也没有了下文。 闻人旖嫣越发羞恼难忍,她微微曲膝道:“臣妾忽然感到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现在不是向尉迟连赫解释为何赴宴的时候,林瑶深深的看了一眼正旁若无人和尉迟连赫调笑的苏亦倾,也快步离开了。 林瑶很快就来到了闻人旖嫣的寝宫。一回宫,闻人旖嫣低声呜咽了起来。 “圣女,你说皇上身边怎么会出了那么一个妖物?”闻人旖嫣一脸愤怒,“之前听闻她在圣山祭祀的时候替皇上挡箭,本宫还以为她是贤良之人,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妖媚!整日里只会勾引皇上!” 说到这里,她那双丹凤眼中泪光闪闪,怒声道:“本宫看她那天救皇上就是想勾引皇上,要不然怎么一醒过来就如此下/贱,装着柔弱娇媚的样子魅惑皇上呢?” 林瑶特别无奈的看了一眼站在闻人旖嫣身后的林惜,而林惜也一脸无奈。 闻人旖嫣见林瑶没回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皇后的身份,说了不该说的话。 “圣女,本宫刚刚也是担心皇上龙体,一时间说了气话,希望圣女不要放在心上。”闻人旖嫣赶紧收起眼泪。 林瑶微微一笑道:“皇后作为国母,心思纯良,为皇上分忧,是东耀国的祥瑞之兆。” 正说着,林瑶看了一眼闻人旖嫣身后的林惜,“实不相瞒,惜儿是我的妹妹,皇后不嫌弃她原先被选为祭品祭天,反倒将她带在身边关照她,林瑶感激不尽。” 原来林惜和圣女还有这层关系,闻人旖嫣这才放松下来,“圣女客气了,林惜本性纯良又踏实勤快,本宫也愿意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林瑶又和闻人旖嫣谈了一会儿后,问她可不可以单独和林惜说说话,闻人旖嫣答应了。 …… 皇后寝宫的偏殿内,宫女轻轻的关上门,见只剩下自己和林惜两个人,林瑶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多了一丝疲惫。 久别重逢,太多的话语梗在林瑶心间,却不知该攫取哪一句,只觉得话语在喉间滚动,却很难说出来。 沉默无言了许久,时间就这么流逝,可她们仿佛察觉不到似的。桌上的沙漏无声的流淌着,像是也在默默的流泪。 “瑶瑶,缇娅告诉我说你已经死了。”滚烫的泪水滑过林惜的脸颊,她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用手掌抹着不断涌出的泪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林瑶只觉得鼻间一阵酸涩,哽住将要奔涌的泪水,“惜儿,我带你们逃出十九层地狱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短短一个月,你们怎么会再次成了祭品?” “倾儿一心想在东耀国有所作为,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东耀国。她说你和尉迟傲天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尉迟傲天听你的,就带着我大着胆子到摄政王府找你,希望你能想办法把我们弄进宫。” 林瑶蹙眉,苏亦倾心高气傲,一心想出人头地,这的确像是她的作风,“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在王府门口碰到了缇娅,倾儿被她吓到了,所以就说……就说让她把你找来。缇娅却告诉我们因为你放走了我们,尉迟傲天震怒之下已经把你杀了……” 林瑶眉蹙的更深了,林惜恐怕避重就轻,略过了苏亦倾做的事没有提。缇娅毁容后的样子,以苏亦倾的性子一定会嫌弃她,言语上少不了讥讽,缇娅心中一定会憎恨,况且缇娅也不想冲淡她报仇的决心。 “她还说我们如果不走,尉迟傲天会杀了我们。我当时太难过了,没有仔细想她说的话,倾儿害怕极了,一个劲儿的催我赶快走……瑶瑶,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林惜断断续续的流着泪,由衷的替林瑶开心。 “倾儿倒是冷静。”林瑶眸子眯了眯,暂时按下心中的不快,静静的听着林惜叙述,渐渐的,有了个轮廓,那一个多月林惜经历的事像一幅幅画面清晰的展现在了眼前…… …… 被缇娅那么一吓唬,苏亦倾生怕被尉迟傲天给发现了,林惜很是伤心,苏亦倾却清醒的很,拉着林惜一心想离开,“你别哭了,再哭的话我们就来不及逃走了!” 两人转身就走,因为太匆忙,走出去没几步就撞到了北宫以。 北宫以也是匆匆下马,刚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仆人,一转头就撞到了她们。他是行伍之人,身板比石头还硬,直撞得苏亦倾和林惜鼻子发麻。 林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因为这一撞又有了卷土重来之势,隔着眼眶边缘徘徊的泪花,她看清了他。 北宫以一身戎装,满身的肃杀之气,言语却有些笨拙:“对不住!对不住!” 林惜眼神波动了一下,这不是城郊军营中的那个将军吗?能再见到将军,她太开心了,一时间有些失神,一旁的苏亦倾立刻掐了她一下,警告的瞪了她一眼,林惜低下头去。 林惜低着头,看见北宫以身上的银色战袍随风翻飞,铠甲鲜明,锃亮的战靴上裂开了一道口子。 北宫以瞟了林惜一眼,这女孩儿脸颊绯红,双眼红肿,好像刚哭过。而苏亦倾明眸皓齿,眼角眉梢间有一股媚态,夹杂着一丝掩饰不了的慌乱。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们。” 林惜身子一颤,霍地抬头,北宫以与她视线相撞,只觉得她的眼眸里像含着一汪清澈的湖水。 苏亦倾对北宫以没什么印象,皱眉道:“你认错人了。”拉着林惜就走。 林惜回头,北宫以正好回望过来,林惜瑟缩了一下,就像无路可逃似的慌张的转过头去。 北宫以挠了挠脑袋,“奇怪了,分明好像在哪里见过。难道记错了?”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一向懒的去想,因为太费神了。 “将军!”缇娅恭敬的声音响起。 苏亦倾心中一动,拉着林惜躲到角落里,从这儿正好可以看见摄政王府全貌。 “倾儿,怎么了?我们不逃吗?”林惜奇怪的问道。 苏亦倾做了个噤声动作,眼睛里带着嫌弃和警告,不耐烦的道:“你不要命了!” 林惜只好噤声,她不明白苏亦倾探头探脑的要做什么。 日头偏西,大地苍茫。 林惜躲在苏亦倾的身后,感觉到苏亦倾动了一下,也探出头来。 血红的夕阳渲染着天空,北宫以从摄政王府大步走出来,翻身上马,苏亦倾拉着林惜急忙追了过去。 马跑的并不快,苏亦倾和林惜追上了。北宫以控马勒绳停了下来,“你们两个干吗跟着我?” 北宫以这话是对苏亦倾说的,因为林惜一直被她拉着走。 林惜实在跑不动了,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刚才还红润的小脸,此时煞白煞白的。 “将军,我和妹妹因为战乱失去了家人,流浪到此,无家可归!求求你,可不可以行行好收留我们……”苏亦倾连忙说。 北宫以看了一眼林惜,心有不忍,可猛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们!”他这话没头没脑。 “将军?”苏亦倾奇怪他的反应。 他举起马鞭指着她们两个人,“就是你们两个!你们身为女子之前不仅偷进军营,还在军营里偷东西。” 他嗓门大的很,顿时惹得行人驻足围观,有行人不住的摇头,这两个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做什么不好偏偏做贼。 林惜被众人打量着,尤其被北宫以亲口指出了偷窃行为,羞愧的向苏亦倾靠了靠,扯了扯她的衣角,只觉得周围的目光如芒在背,让她无地自容。 “呜呜呜呜。”苏亦倾一下子就很夸张的哭了,揉着泪眼,“我们的家人在战乱中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两姐妹,我们没有家人,又没有钱,没有办法才去偷的……我看将军器宇轩昂一脸正派,一定是个大善人!要是将军肯收留我们,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两姐妹感激不尽,一定会痛改前非的……” “喂!你怎么哭上了。” “求将军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口饭吃吧!我们以前太饿了才会去偷东西,要是能吃饱饭,我们哪还用得着偷鸡摸狗呢?” 苏亦倾联想起自己贫苦的身世,声音中有了几分真切的悲意,真是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林惜低着头,听着苏亦倾的一番胡扯,越发觉得脸上烧的慌,头低的越发厉害,就像一只鹌鹑。 苏亦倾容颜绝色,梨花带雨哭的楚楚可怜。世人皆是同情弱者的,围观的路人有好几个动了恻隐之心,纷纷帮她说话。 “这两姐妹长的如花似玉,要是流浪街头落到了歹人手里怎么办?” “这个将军看穿戴就知道身份不一般,家世显赫,收留两个小姑娘都不肯,真是铁石心肠啊。” “虽然说这两个小姑娘偷过东西,但都是被逼无奈啊。” 北宫以被众人说的下不来脸。 见众人都帮着自己说话,苏亦倾一喜,言辞恳切的乞求道:“将军,求你了好不好,给我们两姐妹一条活路……” 北宫以挠了挠头,“好吧,索性将军府不过多两双筷子,我收留你们就是了。” 苏亦倾眼底掠过一抹得意,立刻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将军,太谢谢你了!你就是我们两姐妹的再生父母,将军的恩情我们必定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说着,苏亦倾使劲扯了林惜一把。 林惜一脸羞愧小声说道:“多谢将军收留之恩。” 北宫以掉转马头,“你们俩跟上来吧!” 第44章 钟情 第四十四章 就这样, 北宫以把她俩带了回去。 一回府,只见仆人们格外忙碌,洒扫庭除, 内外整洁。迎面正好撞上管家, 北宫以拦着相问,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忙里忙外的张罗。” 管家笑道:“说出来您肯定高兴, 大将军今日要在府里设宴, 感谢羊佗羊军医对少将军您的救命之恩。” “羊军医来了, 怎么没人通知我?”北宫以干瞪着眼, 旋即又哈哈大笑, 风风火火的就要往里走,“我一定要与他共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管家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少将军, 羊军医还没来呢,要晚上才来!” “唔!”北宫以点点头, 这时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林惜和苏亦倾, 大大咧咧的道:“这两个丫头在战乱中失去了家人, 我看她们确实可怜, 你看府里哪里合适,给她们安置个地方!” 管家打量了林惜二人一眼, 在苏亦倾身上多做了停留。 林惜螓首低垂间流露出些许羞涩,但并没有局促不安,举止得体, 落落大方。 苏亦倾则完全不一样,她身上有种光华,就好像蝴蝶迫不及待要脱离蛹的桎梏, 要展翅让世人都看到她的风采。 管家皱了皱眉头,“内院由陈嬷管着,不如就把她们交给陈嬷吧。” “那就好!”北宫以道,“让陈嬷看着安排吧。” “你们跟我走吧。”管家横身过来,面无表情的道。 苏亦倾不悦的瞥了管家一眼,神态高傲,就像一只开屏扬首的孔雀。 一路上穿堂过廊的,苏亦倾不时的偷眼左右打量,管家揪着颔下胡须,脸上的忧忡都快溢出来了。他也是男人,初见苏亦倾时也有惊艳,但眼下见苏亦倾眼珠子总在眼眶里转,虽然好看,但总透着股算计的意味,不由得心生不喜。反观林惜,从进府时看到几个侍女都低头走路,她便学着做,除此之外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个字。 走到大将军府厨房,管家让她们两个在门口等着,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苏亦倾扫视了四周一眼,撇了撇嘴,“大将军府也不是很大啊。” “倾儿,将军心善愿意收留我们,我已经很感激了。” 一声咳嗽传了过来。管家身边站着一位老嬷嬷,脸上沟壑纵横,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应该就是之前提到的陈嬷了。 陈嬷年纪大了,但耳朵很好使,刚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全被她听了进去,“既然少将军要收留你们,正好厨房里缺人,你们就留在厨房打杂吧。” “是!”林惜立即回答,声音清脆响亮。 “啥?厨房?”苏亦倾猛地抬头,脸上的嫌弃和不情愿表露无遗。 “你要是不愿意,大将军府里还有倒夜香的活儿。” 陈嬷的话似乎带有讥讽之意,苏亦倾咬牙切齿,记恨在心。 “进来吧!” 其实陈嬷倒不是刻意刁难两个小姑娘,给她们下马威,晚上要办宴会,陈嬷手上人手不够,左支右绌,正好顶上。林惜和苏亦倾是新来的,陈嬷怕她们毛手毛脚的怠慢了客人,所以安排她们打打杂。 厨房里打杂无非就是劈柴挑水洗菜。苏亦倾怨声载道,心疼自己漂亮的手,让她劈柴她怕受伤,让她挑水她怕扛不动,让她洗菜她怕手变得粗糙,心里特恨陈嬷,觉得陈嬷就是故意整她,不停的和林惜埋怨。 林惜老实勤快,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苏亦倾要是不愿意干,她也会像当初在军营做俘虏时那样,帮苏亦倾干,“倾儿,将军收留我们,我们不好白吃白住,我们能在他府里打打杂也好,心里踏实。” “你个榆木疙瘩,我懒得跟你说!”苏亦倾心高气傲的哼了一声。 陈嬷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苏亦倾说话时她皱皱眉,林惜说话的时候点点头,脸部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 明月朗照,天朗气清。 夜宴开始,宾主分座,葡萄汁入馔的珍馐有条不紊的端上来,轻歌曼舞助兴。 北宫胜和羊佗你来我往寒暄客套了几句,相谈甚欢。北宫胜举杯道:“多谢羊大夫对犬子的救命之恩,若没有你的照顾,我这个独子已然被尉迟傲天那头恶狼害死在天澈了!” 羊佗哈哈一笑,摸了摸山羊胡子,却是话里有话的放下手中酒杯:“北宫大将军过誉了!不过大将军确实误会了摄政王,今年初对漠南的战争打了近半年,无论战场上还是营地里,摄政王从未刻意报复为难小以。大将军平日里为了朝局劳心劳力,算计的太多,才会对摄政王有所误会。” 他这话有水平,分明是暗指北宫胜以己度人,把别人也想成了和他一样喜欢暗箭伤人、以权谋私的小人,可听上去好像仅仅是在说北宫胜忧虑过重罢了。 空气顿时一滞。北宫胜这老狐狸哪能听不出羊佗这弦外音,脸一凝,宴会的气氛有些僵滞。就连北宫以这个神经大条的也嗅到了不对,岔开话题道:“父亲,情况确实如师父所说,出征几个月,摄政王一直待我不错,只有一次差点将我军法处置,不过他身边的林军师给我解了围。” 北宫胜就坡下驴,“咦”了一声,“我怎么没听说摄政王帐下有一个林军师,倒也机灵。羊大夫,改日你一定为老夫引荐引荐啊。” “好说,好说!”北宫胜客套,羊佗也是客套。 然而这机灵的“林军师”早就不在尉迟傲天军中了,北宫以继续岔开话题,举起酒杯,“我敬师父一杯,多谢你在军中对我的维护。” “小以啊,为师本就是大夫,救死扶伤是份内之事。你虽做不成大夫,我这名不副实的师父也没教过你太多,但为师希望做人的道理你能一直牢记,不管将来处在任何地位都牢牢记住。” 北宫以点点头,只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僵凝之气在流动,他只好又岔开话题,偏偏他不得要领,宴会最终还是在这种气氛中不欢而散。 宴会上侍女们屏气凝神,守规矩的很,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便和相熟的姐妹嚼舌根子。苏亦倾听了几句,立刻添油加醋转述给了林惜。 妄议主家似乎不太好,林惜听在耳朵里,把它烂在了肚子里。 …… 林惜和苏亦倾来将军府五日后,在北宫以身边侍候的一个侍女生了病,陈嬷觉得林惜不但老实勤快,还乖巧懂事,就把她安排到了北宫以的身边。 而苏亦倾还是在厨房里,宴会过去了,陈嬷腾出手来,下力气调/教她,只要苏亦倾有一点大小姐的苗头,戒尺就会打下来。苏亦倾恨透了陈嬷,认定了陈嬷就是故意针对她。 苏亦倾也嫉妒极了林惜。她心高气傲,看不上北宫以一个小小的将军,但她一向不喜欢别人比她过的好,林惜到了北宫以身边后,苏亦倾就对她冷言相向。 对于陈嬷,苏亦倾嘴上不敢反驳,但心中一直觉得陈嬷嫉妒她的美貌才故意打压她,越发的想挣脱陈嬷的控制,不想被她搓磨,她觉得在厨房里做事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青春。她在大将军府里没什么人认识,只好去找林惜商量对策。 林惜劝道:“陈嬷是个好人,只要你好好做事,她会善待你的。” 苏亦倾更是愤愤不平,“你现在是攀上高枝了,就不想管我了,对吗?” 林惜急红了脸,“倾儿,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但人都会变的!”苏亦倾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惜回到北宫以住的院子里,差点又和北宫以撞个正着。 “你怎么了,眼圈怎么红红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林惜乖巧伶俐,虽然来北宫以身边的时日很短,但他还是有几分喜欢这小丫头的。 “没什么,风迷了眼睛,将军你的鞋子开裂了。” 北宫以抬了抬脚,“是吗?我都没发现,还是你细心。” 林惜笑了,笑声如串串响铃,“将军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拘泥于小事上。将军明天换双鞋穿吧,我帮你把这双鞋补好。” “这,怎么好意思呢。”北宫以搓着手。军营里都是一帮糟老爷们,衣服鞋子什么的能穿就行了。家里有老婆的衣服都整齐鲜亮些,就在回城前几天,北宫以手下一副将家里老婆给他做了双新鞋子还特地穿到军营来跟大家炫耀。 林惜自从被北宫以收留,就一直想为他做些什么报答他。把鞋子补好后,比照着尺寸想另外给他再做一双,纳好鞋底已经很晚了。 她把补好的鞋子给北宫以,北宫以不禁赞叹,“针线活做的真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旧鞋子。” “将军,别取笑我了。” 又过了几日,林惜把做好的新鞋子送给他,“将军,你试试看,我比照着尺寸做的你看合不合脚?” 北宫以连忙把鞋子穿上,喜欢的不得了,走到哪儿都穿着,他也是有人疼的。 他身边的仆人见他多出来一双鞋,好奇多嘴问了一句,知道是林惜送的忍不住道:“林惜姑娘真好,听住她隔壁的佩儿说她几日都到很晚才睡,原来是给少将军做鞋子。” “她平日里就十分勤快,陈嬷之前也经常夸她。” 下朝回来路过市集,看到摊贩在路边卖首饰,摊子上一个钗子做工精美,北宫以一眼看到就觉得林惜戴上一定十分好看。 回到府里,他把其他人都支开,只留下林惜一个人,“朝里的文官们经常泛酸诗,我听他们常说什么你给我一个桃子,我给你一个李子的。你给我做了双鞋,我很喜欢,这发钗送给你。” 林惜连忙摆手,“将军,你收留了我和倾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却只能给你做一双鞋子,将军不嫌弃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给你你就拿着。”北宫以不由分说的握住林惜的手,将发钗塞到她手里。 林惜的小脸腾地红了。 北宫以连忙放开她的手,也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我不是故意……” 林惜羞红着脸,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 北宫以回味着刚才林惜手的触感,她的手还没他的手一半大,柔腻的像豆腐,又像玉器的表面一样白滑。 他的仆人进来,看见少将军啪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骂人,“登徒子,登徒子!” 夜里,林惜蒙头躺在床上,只觉得脸颊发烫,好不容易睡着了,居然梦见自己和北宫以花前月下。 再见到北宫以,林惜不好意思直视他的脸。服侍他穿衣服的时候,目光更是尽量投向别处,不和他目光对视。 逮着个二人独处的机会,北宫以问道:“惜儿,你是不是恼我了,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林惜摇了摇头。 北宫以猛地握住了她的手,“惜儿,我想明白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林惜想把手抽出来,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她先是脸颊感觉到了热度,然后是耳朵根,最后连脖子也沦陷了,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比丹朱还红。 北宫以趁胜追机,“惜儿,你告诉我,愿不愿意?” 林惜一脸羞涩声音轻轻的:“我愿意。” 北宫以欣喜的抱住了她。 第45章 噩耗 第四十五章 北宫以这人阳光爽朗, 没什么心眼,但对于灰暗的政治婚姻从小到大见多了,像他这样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公子, 看着光鲜, 其实很多时候身不由已。他喜欢林惜, 但他的婚姻也注定是两个家族的利益交换, 由不得他自己作主。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 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娶林惜, 想了许久, 他猛地坐了起来, 他想到了陈嬷。陈嬷虽然是奴婢,但她在北宫胜面前能说上话,也许能帮他。 北宫以的母亲走的早,他是陈嬷一手带大的。陈嬷很疼爱北宫以, 听完他的来意,她锁了一下眉心, 问道:“你喜欢的是带回来的哪个?” “林惜。” 陈嬷心中像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那就好。林惜这小姑娘还是不错的, 要是苏亦倾就要不得了。”提起苏亦倾, 陈嬷颇有几分嫌弃。 “过段时间我会找机会试试。” 与此同时,黑暗中一道人影自他们身后的草丛里闪过。黑影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月光照亮了苏亦倾布满寒意的脸。 …… 凤祥宫中,姜太后召见北宫胜,“尉迟傲天声势日隆, 你帮哀家想个法子,压一压他的气焰?” 北宫胜扶了扶银色假鼻子,试探着说, “小以如今在军中也有了些人脉和权力,太后你如果帮他一把……” 姜太后打断他的话,目光凌厉而阴狠,“哀家永远都不会帮姜倾心的儿子!” 当年姜倾心和姜露同为北宫府奴婢,一同爱上了北宫胜,可北宫胜心仪的只有姜倾心,不顾父亲反对和姜倾心在一起,姜露一直怀恨在心,姐妹决裂。姜倾心知道二姐一直想往皇宫爬,做那人上人,作为补偿让夫君把姜露带进宫给先皇衍帝献舞,姜露一舞倾城被衍帝看上,才有了后来的飞黄腾达,母仪天下。 这些年,姜露虽然贵为太后,但当年的仇恨一直未放下。 北宫胜再也压抑不住,“姜露!小以是我的独子,如果你敢对他做什么,老夫和陈嬷就把你当年的秘密说出来!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你敢!” “为了儿子我有什么不敢的!姜露,当年你一直以为腹中是一个健壮有力的儿子,连小名都取好了,叫毛毛。不曾想生了三天两夜几乎送了命,醒来后发现竟然是一个病弱的女婴,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姜太后气的发抖,陈密的旧事被揭发出来,如同被人戳中了旧伤,疼痛比当初更甚。 “屋漏偏逢连夜雨,同时生产的涵妃生下了一个健壮的男孩,涵妃本就受宠,你绝望不已,怕自己此生与凤位无缘。是我和陈嬷帮你封锁了消息,帮你从民间抢来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杀了那孩子的全家,那个男婴就是当今圣上尉迟连赫。如果我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你还能稳如泰山的当你的太后吗?” 这件事绝对不能大白于天下,但姜太后呼风唤雨了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这样威胁她。 姜太后大怒,如雷霆轰然响于野,“你如果真的与哀家翻脸,那知道哀家当年秘密的人,哀家一个也不会留!” 北宫胜与姜太后不欢而散,怎料回到府中第二日,就惊闻陈嬷身死的噩耗。北宫胜心头一颤,连忙去看。 北宫以正抱着陈嬷痛苦不已,陈嬷的尸身上,一根发钗直插心窝。 林惜站在人群的后边,陈嬷横死,她不禁也悲从中来。插在陈嬷心窝上的发钗晃了一下,林惜一怔,那发钗她似乎见过,好像苏亦倾身上有这样一只发钗。 她本能的觉得不可能,想拨开人群看仔细些。 “来人!将陈嬷的尸身带下去厚葬!”北宫胜下令道。 除了姜露这蛇蝎女人还能有谁,北宫胜震惊愤怒之余,立刻赶往凤祥宫中质问。 姜太后矢口否认。 北宫胜不相信,“陈嬷这些年一直在府中打理事务,从未与人结怨,除了你还有谁?” “我姜露一生做过那么多坏事,有哪件敢做不敢承认的,何况杀个老贱奴用的着隐瞒你吗?诬蔑太后,大将军是想造反吗?” 北宫胜压抑着愤怒,拂袖离开。 陈嬷死了,北宫以伤心不已,林惜陪着他在花园中放河灯悼念,河灯闪烁着光芒顺着河流向远处飘去。 林惜按着北宫以的肩头,“将军,不要难过了。陈嬷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如此伤心。” “陈嬷一向与人为善,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杀她?”北宫以握紧了拳头。 “将军!天理昭昭,不论是谁,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凶手的。” 苏亦倾偷懒不干活,在院子里走,隐约看见花园中有灯火闪烁,好奇之下过来一探究竟,却见林惜靠着北宫以的肩头,北宫以正紧紧抱着她。 苏亦倾眼中喷涌出怨毒的光,“好啊林惜,平日里装的一本正经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勾引上了北宫以。”想到自己还在厨房里干粗活,心中妒火越发旺盛,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过的比她好。 又听到他们提起陈嬷,苏亦倾眼底掠过轻蔑,那个老不死的,倚老卖老三番五次责骂她,她一气之下送了她归西,在她眼里,陈嬷死有余辜。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北宫以两父子居然这么重视陈嬷,一旦被他们发现陈嬷是被她杀的,那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可想而知。虽然杀陈嬷的地方是个僻静处,鲜少有人路过,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人发现她是杀死陈嬷的真凶,她也不愿意在厨房里干一辈子粗活,唯今之计只有离开大将军府另做打算。苏亦倾看了林惜一眼,眯了眯眼,既然自己要离开,那就必须带上林惜,凭什么让她在这儿过好日子? 林惜躺在北宫以的怀里,忽然身子颤了一下。 北宫以关切的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冷?我已经好多了,你不用陪着我。我送你回去吧!” 北宫以送出了几步,林惜就婉拒道:“将军,要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北宫以也明白他和林惜的事若真被人发现了,传到北宫胜耳朵里,他顶多挨几句责骂,但林惜不知要落得个什么下场。他只好答应她。 林惜回到房中,点亮了蜡烛。一只飞蛾不知从何处飞来,径直往烛火上扑,一接触火光便摇摇欲坠掉了下来。 林惜叹息了一声。 一转身,乍见屋里还有人,正在她炕沿上坐着,她吓了一跳。 光影一晃,看清是苏亦倾,松了一口气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许久不见我来看看你,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见到我?”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林惜一想起那明晃晃插在陈嬷心口上的发钗,竟害怕起苏亦倾来。 苏亦倾似笑非笑。 …… 这一日,苏亦倾好不容易把柴给劈完了,一侍女把一食盒塞到她手里,“厨房的,少将军要在前院用膳,你送过去!”内院离前院远,侍女懒惰,就把差使交给苏亦倾。 苏亦倾暗自咬牙,但这里时常会有人路过,只好隐忍着。 走到一道影壁之后,听见有人叹息。 “唉,我的两个女儿都被选中了当祭品,我倒是有钱买通凤祥宫的太监把她们弄出来,可去哪找愿意代替我女儿去送死的美貌姑娘啊?!”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苏亦倾还正发愁怎样另做打算,连忙走了出来,“我愿意!” 那人是个管事,上下打量着苏亦倾,眼神中存满质疑,毕竟好端端的谁会去送死? “你只有一个人?” “我还有一个小姐妹,她很听我的话,只要我跟她说,她一定会答应的。” 管事的见她神情明亮,不像有疯癫之症,更何况有人送上门来替他女儿去死,他求之不得。 当天夜里,苏亦倾又来找林惜,与她推心置腹,说起了过去她们和林瑶苏亦萱一起在北溯小镇生活的时光。 林惜心中一直有事,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毕竟那发钗她见苏亦倾戴过。 “我说你怎么古古怪怪的,我没事干去杀陈嬷做什么?” “真不是你干的?” “我杀她干什么?能给我什么好处?” 林惜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苏亦倾拉着她的手,“别说这些了。说说你吧,你和北宫以两个人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倾儿,你在说什么啊?”林惜含羞带怯的嗔道。 “你还想瞒我?陈嬷头七那天,你和北宫以在花园放河灯,我都看见了。” “我的确和将军两情相悦。”林惜羞涩的点了点头,撞上苏亦倾探究的目光,她脸红了,又道,“不过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没做什么越矩的事。” “唉,自从我撞见了你们俩的事,就一直寝食不安!我真的很担心你。” “担心我?” “当然了,你和北宫以身份悬殊,我真怕你们被发现了!他是将军府的少将军,与你在一起不过多一件风流韵事,但你就不一样了,北宫胜要是觉得你在勾引北宫以,还不恨你恨的牙痒痒!” “我知道。”林惜的声音微弱了下去,苏亦倾的话无疑像把刀子,句句戳中她的痛处。 “还好你没委身给北宫以,我看他对你也不一定是真心的。” “不会的!将军待我是真心的!” “就算是真心的又能怎么样?他能娶你,让你做这将军府的女主人吗?”苏亦倾冷笑着,“你醒醒吧!你和北宫以是不可能的。” 第46章 抉择 第四十六章 苏亦倾毫不客气的指出来, 林惜只觉得灵魂深处仿佛遭了一记重锺,她不是不知道她和将军之间天殊地远,只是想过一天算一天。 林惜面色惨白, 嘴唇颤抖着, 满脸的绝望。 “就算北宫以对你是真心的, 排除万难也要娶你, 难道你希望他因为你而被人诟病吗?人人会说堂堂的大将军之子前途无量, 为什么要娶一个地位低微的婢女?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将军府和摄政王府相争, 你帮得了他吗?他应该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两家联盟共同对抗尉迟傲天, 才有胜算。” “我只会成为他的拖累。”林惜悲怆的合上眼睛。 苏亦倾挑了挑眉, 觉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进入正题了。她从炕沿上下来按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我们和北宫以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别难过。” 林惜心中悲痛难掩, 抽泣着。 苏亦倾放开她,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 “惜儿, 我们的仇可不能不报, 我打算再赌一把, 去当祭品。如果我的牺牲能让圣神开眼,惩罚尉迟傲天, 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还要去做祭品?”林惜震惊。 “没错,北宫以府上正好有个管事的,他的两个女儿都被选中了当祭品, 我答应了他代替他一个女儿。” “两个女儿……”林惜呢喃着。 “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我们和尉迟傲天不共戴天,瑶儿为了救我们更是死在了他手里, 他必须受到惩罚。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想找尉迟傲天报仇根本就不可能,顶多是飞蛾扑火罢了,只有圣神才能帮我们惩罚他,呜呜……”说到最后,她还真哭了起来。 想起林瑶,林惜心中也有了恨意,“倾儿,既然你要去做祭品,我陪你去!” 苏亦倾正有此意,她连忙摇头,“这不行!你就算不能和北宫以在一起,在大将军府做个侍女至少也能衣食无忧,何必跟着我去送死啊。” “我和将军,注定有缘无分。瑶瑶已经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姐妹同进同退,既然你要去做祭品,我就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们姐妹俩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你不是说管事的有两个女儿被选中了,正好我代替他另一个女儿,也算是行善积德了。”林惜止了眼泪,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能和北宫以在一起,她此生再无留恋。既然如此,不如有所作为,或许做祭品真的能让圣神开眼,惩戒尉迟傲天这个恶魔。 “别这样,瑶瑶已经死了,我们三姐妹总要有一个活着啊,虽说你留在北宫府,时间越久北宫以越痛苦为难,但也不必陪我们去死的。”苏亦倾可不想林惜舍不得北宫以,事前反悔不愿做祭品,又补充了一句,好让林惜彻底死心。 “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只会拖他后腿。既然我们不能在一起,不如我就此离开,时间长了……他也就会把我忘了,也就不会难过了。”林惜悲观的说道。 苏亦倾心中暗喜,却面露难色的点点头,“那,好吧。你如果想好了,我和管事说说看。” 苏亦倾走出了林惜的房间,掩上房门的她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送走了苏亦倾,林惜一个人在房里坐了许久。 …… 第二天,北宫以见林惜眼底乌青,不由得关切的问道:“惜儿,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林惜摇头,仔细的看着北宫以。将军的眉,将军的眼,她都想镂刻进心里,此生不再忘怀。 “怎么这么看着我?”北宫以困惑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将军长的很好看。” 北宫以挠了挠头,“我长的面粗。” 林惜紧紧抱紧北宫以,依偎在他怀里,“在我眼里你长的很好看。” 北宫以喜滋滋的,一点也没发现林惜的异样。 当天夜里,林惜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天下没人活腻了会去送死的,管事生怕苏亦倾和林惜会变卦,迫不及待的安排好了一切。 月黑风高,和苏亦倾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怎么来这么晚,快走吧!不然来不及换人了!” 这便是管事买通的凤祥宫太监,管事已经打点好银钱,剩下的事情都交由他办,只要在五更天之前顺利调包也就好了。 就这样,她俩又穿上了祭品穿的统一服饰。黑夜里,林惜最后回望了一眼大将军府,义无反顾的上了已经备好的马车。 一路上,苏亦倾整理着衣裙左顾右盼的,而林惜一直蜷缩在马车里,双手抱膝,眸色黯然无光,“倾儿,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这话说得苏亦倾非常得意,她信心十足,只要一切能按着原先的想法进行,不再出什么差错,她相信以她的姿色和奋不顾身,皇帝一定会被她迷住。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富贵险中求,不狠狠赌一把怎么出人头地?当今的太后不就是大将军府的洗脚奴婢出身吗,太后可以,她也可以。 万一计划失败了,反正黄泉路上她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林惜这死丫头陪着她一起,给她垫背。 天际露出曙色,太阳还沉在远山下,它的光芒照得远山的边缘像是镶着一条银色的光带。 一切都很顺利,苏亦倾终于又走进了宫门。她看着宫里的雕梁画栋、飞檐反宇,微微昂起头,觉得自己与生俱来就属于这里。 几个凤祥宫太监不时的回过头来看,都好奇的很。被选中当祭品就是去送死,哪个进宫来不是哭哭啼啼的,这俩姑娘倒好,一个平静的像潭死水,一个就好像潜龙入水般自在。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们还要费心。 “皇宫可真大啊!公公,不知道这么多宫殿,皇上住在哪儿?”苏亦倾眼中闪烁着神采,有意无意的问道。 领头的太监眼珠子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轻蔑的一笑,“怎么,想见皇上啊?” 林惜看了苏亦倾一眼。 “好奇不行吗?”苏亦倾被看穿了心思,恼怒道。 “行,等祭祀仪式那天你就能见到皇上了。”领头太监怪笑一声,声调古怪的说道。 苏亦倾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由于将军府管事的那两个女儿之前已经通过了尉迟连赫的亲自检视,所以这次苏亦倾和林惜都没再被揪出来,直接随车队进入了圣地。 到了祭祀那一天,她们在东耀行宫斋戒沐浴后,和其他祭品一同被押到了圣坛下。 正午的太阳将万千光芒普照大地,成败就在今天了,苏亦倾难掩激动,紧握林惜的手,差点掐出印来。 林惜吃疼,她省过神来,“倾儿,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苏亦倾嗤了一声,“马上就要见到皇上了,我是太高兴了。” 林惜“啊”了一声。 苏亦倾冷哼着,“你可是我的好妹妹,我舍得带着你送死吗?我自有我的计划,到时候以我的相貌一定会被皇上看中,皇上一声令下,我们都能住进皇宫里,不用再受穷受苦了。”说话间,她脸上浮现诡异的神采,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再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 林惜蹙了蹙眉,她又一次觉得苏亦倾这个人很可怕。 这时她发现苏亦倾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方向,顺着苏亦倾的目光看过去,她一眼看见了跟在尉迟傲天身后的林瑶,而林瑶也正焦急的看向她们。 林瑶居然还活着,苏亦倾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却暗自咬牙切齿,“缇娅这个丑八怪竟敢骗我!如果知道林瑶还活着,我绝不会兵行险招。” 林惜开心极了,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太好了,瑶瑶还活着!” 苏亦倾见林惜这副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 之后林瑶向林惜投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溜出去想办法,在苏亦倾看来不过是不想管她们。 再之后,当林瑶从人群让出的道路中间一路走上圣坛,拿着司乐的骨笛奏响祭祀圣乐时,苏亦倾更是嫉恨不已,浑身颤抖。 圣乐的加持和大祭司的吟唱声中,就在尉迟连赫走到圣坛最顶端,准备对圣神念出今年的祷告词时,一支暗箭忽然飞了出来。 箭矢夹着风雷之势,呼啸着向尉迟连赫直刺而来,这时苏亦倾把心一横不顾一切跑了出来,她张开双臂,挡在了尉迟连赫身前,也倒在了尉迟连赫怀里。 因为几乎这几年祭祀都会有不怕死的来刺杀,尉迟连赫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也做了足够防范措施,只是没想到今年居然会有这样一个美人奋不顾身为他挡箭。 尉迟连赫动容,“美人,朕现在就抱着你去看御医。来人!快传御医!” 苏亦倾躺在尉迟连赫怀里娇喘连连,由于晕过去之前求他也放了林惜,最后尉迟连赫让备用的祭品完成了祭祀,而苏亦倾和林惜被带回了东耀国皇宫。 苏亦倾如愿以偿得到了她想要的地位,她醒来后极尽所能的柔弱狐媚,把尉迟连赫迷得神魂颠倒。 林惜却被人遗忘在角落里。这一天,来了一个面善的宫女,“你是这次的祭品?你跟我来吧!” 林惜稀里糊涂的跟着她,走进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宫殿,殿上一位秀气端庄的女子坐在凤座之上。“还不拜见闻人皇后?” 林惜敛衣下拜。 “本宫送你回家人那里去好了。” 林惜心中一颤,却摇了摇头,“民女没有家人。” 闻人旖嫣怔了一下,“那你可愿意留在本宫身边做个宫女?” 林惜反正无处可去,点了点头。她虽觉得苏亦倾这个人可怕,却又担心苏亦倾,好在闻人旖嫣身边的人告诉她苏亦倾受的伤并不重,而且已经被皇帝封妃了。 第47章 再次拉拢 第四十七章 听了林惜的叙述后, 林瑶心中对苏亦倾仅存的好印象全没了。她早就觉得苏亦倾爱慕虚荣,只是没想到苏亦倾居然算计林惜,甚至为了能挤进后宫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估计也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而回想起今日在御花园中看到的苏亦倾的那股子媚态, 林瑶更是觉得胆颤心惊。 她神色凝重的看着林惜。 如今林惜的处境只能说比跟在苏亦倾身边好些, 至少闻人旖嫣不会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拿林惜开刀。但宫中险恶终究不适合生存, 难道真的要让林惜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 她不放心, 可若是把林惜带回玉琼宫……不行, 林惜太单纯, 一旦被大祭司和姜太后盯上会更加危险。 那她究竟要如何做? 林瑶眼睛微闭,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现在她的身份是大漠的圣女,这对她和闻人旖嫣而言恐怕都是一种筹码吧?很明显, 苏亦倾快速上位这件事已经使闻人旖嫣感到了未曾有过的危机感,若是她能在这个时候给闻人旖嫣一些好处, 那么闻人旖嫣定然会保全林惜的吧? 于是林瑶决定帮闻人旖嫣一把, 无论如何, 闻人旖嫣总是比姜太后、大祭司还有苏亦倾善良的。 林瑶牵着林惜走出偏殿, 却见闻人旖嫣面色苍白的瘫靠在榻上,双眸红肿, 很明显她们进去说话的时候她又哭过。 听到脚步声,闻人旖嫣才抬起泪眼,看到她们走过来, 她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就要下榻。 林瑶和林惜赶忙上前,一人一边扶稳闻人旖嫣,“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闻人旖嫣只是轻轻摇头, 叹了口气,她的双眸却难以抑制的滚落出两行泪水。 “皇后娘娘心中有何苦闷不妨说出来,若是林瑶能替皇后分忧,自然会替皇后排忧解难。” 闻人旖嫣凝视着林瑶,忽然紧紧抓住林瑶的手,泪水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 从闻人旖嫣的哭诉中,林瑶大致明白了。 闻人旖嫣从小就喜欢跟着尉迟连赫这个皮肤白皙、五官漂亮的小哥哥,也正因为这样,十一岁那年由母亲和姜太后做主,指婚给了十三岁的皇帝尉迟连赫。这对于整个闻人家族都是莫大的殊荣,要知道,就连她姿容最出色的姐姐闻人心冉都被许给了饱受冷落的大王爷尉迟萧然。 闻人旖嫣顶着这份沉甸甸,却空荡荡的殊荣,在宫中一住就是十三年。她很爱尉迟连赫,这么多年却一直不得圣宠,因为她是姜太后的外甥女,是强制他娶的。 尤其这几年尉迟傲天帮尉迟连赫夺回了一些实权后,尉迟连赫对一直把他当傀儡操纵的姜太后越发厌恶,母子间隔阂日益加深,连带着闻人旖嫣这个姜太后的外甥女也一并讨厌。 这些闻人旖嫣都能默默隐忍。这些年尉迟连赫一次次选妃,住进宫中的美人无数,年轻的娇媚的都有,她也从未有过一点怨恨。毕竟在姜太后的扶持下,她闻人皇后的地位、闻人家族的这份殊荣是无人能取代的。 而这次突然出现的苏亦倾却让她感到未曾有过的害怕,这个苏亦倾美艳不可方物,不仅将男欢女爱之术玩弄于鼓掌之间,还城府极深,她有的只是身体和容貌,没有任何前朝势力的支持,却有本事才进宫几日就让尉迟连赫力排众议将她直接封妃。 闻人旖嫣能感觉到苏亦倾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她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东耀皇后的凤位。 林惜听了这些,一脸惊讶,越发觉得苏亦倾可怕。而林瑶心头一震,同时在心里感慨甚至佩服起苏亦倾的手段。 “圣女,你说本宫该怎么办?”闻人旖嫣见林瑶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眼眶不由得又红了起来,她颤着身子咬着下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帮帮本宫。” 林瑶这才回过神来,她握住闻人旖嫣的手道:“皇后娘娘身带祥瑞之气,自是东耀国国母,除了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林瑶看这后宫中再无人有祥瑞之气。皇上乃贤明之君,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不会随心所欲,即使有小人扰乱皇上视听,林瑶作为圣女也一定会站在皇后这边的。” 闻人旖嫣感激的看着林瑶,哽咽着道:“圣女大恩,旖嫣感激不尽。” “圣女可知道,倾妃……倾妃她是用了什么狐媚妖术,迷惑了皇上?”闻人旖嫣顿了顿,忽然低下头,满脸羞红着问。 林瑶知道,闻人旖嫣既是姜太后的亲外甥女,又是闻人家族培养出的大家闺秀,从小学习诗书礼仪,十分注重脸面和女德,对男女之事恐怕也是从那些书上学来的,刻板拘束。 而尉迟连赫身边的美人,大多数也都是像闻人旖嫣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正是因为如此,苏亦倾在尉迟连赫的后宫三千里才显得格外开放,与众不同。 林瑶轻轻一笑,心中难免叹息一声。 “圣女为何叹气?”闻人旖嫣羞红着脸看着林瑶。 林瑶再次莞尔一笑,这才对闻人旖嫣道:“皇后,皇上身边都是懂礼仪、知进退、懂分寸的女子,你觉得皇上天天看着会觉得好过吗?” 见闻人旖嫣还不懂,林瑶眨了眨眼睛道:“若是皇后想赢得皇上喜爱,还是要多琢磨琢磨皇上喜欢什么才是,倾妃再好,也只能带给皇上一些新鲜的感觉,皇后娘娘你和她不一样,你是一国皇后,要想得更长远才是。” 闻人旖嫣点头,林瑶这话既是指点她,也是安慰她不必过于苦闷,和她这个皇后相比,苏亦倾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圣女,你为什么对本宫这么好?”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朋友,闻人旖嫣终是没有忍住询问道。 林瑶抬眸,正视着闻人旖嫣:“宫中尔虞我诈,我的妹妹林惜心性单纯,不懂一丁点城府算计,我助皇后一臂之力,当然也是希望你能帮我护着惜儿,保她周全,让她在宫中平平安安的。” 听她这么说,林惜十分感动,眼底泛着泪水。 闻人旖嫣盯着她,凝视良久,点了点头,“好,本宫答应你。” 这是一场交易,不过林瑶还是道谢道:“多谢皇后。”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天色已晚,林瑶起身告辞。 见林瑶就要走了,林惜下意识也起身,闻人旖嫣看出了她的不舍,顺水推舟道:“林惜,你去送送圣女吧。” 林惜陪着林瑶往外走去,耶律珈霓见林瑶出来了,却说要去寻找马夫,等了好一会儿才找来马夫把林瑶乘坐的白玉马车牵过来,不过姐妹俩也因此有机会多说了几句话。 怎料,耶律珈霓是去向朝鲁告密,林瑶和闻人旖嫣密谈的事很快传进了大祭司耳朵里。 “你说圣女去了皇后宫中,谈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 “正是。” 大祭司危险的眯了眯眼,“她们聊了些什么?” “珈霓说她在殿外等候一直没机会靠近,没听清楚。” 大祭司合了合眼皮,沉默良久,骤然睁开眼,看向朝鲁:“你说这个横空出世的林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瑶她在宫中没什么根基,会不会想与皇后联手?” 大祭司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猜测。这林瑶看着老实,背地里还真是不安分,她肯定知道前任司乐的事,藏着没说。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将他的秘密大白于天下,那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绝不能让林瑶活着。” …… 次日用早膳时,林瑶用眼角余光瞥过去,见耶律珈霓一如往常的站在一旁,保持着一个刚好能看清楚她一举一动的距离。 昨晚的事越想越觉得反常,不过林瑶也懒得去深想了,大祭司把这耶律珈霓安插在她身边的目的,不就是要把她的一举一动一点不差的掌握在他手中吗? 林瑶心中恼火,却不动声色的转过头。 “珈霓,你几岁了?”林瑶装着什么也没察觉的样子问道。 耶律珈霓正为昨晚的事想着理由,没想到林瑶一开口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十九岁。” 林瑶点了点头,“你都比我大两岁了。我还是叫你珈霓姐姐比较合适,叫起来也顺口,你觉得怎么样?” “不,圣女。珈霓只是个奴婢,尊卑有别,不敢当您的姐姐。”耶律珈霓不知林瑶要做什么,神情紧张戒备。 林瑶莞尔一笑,“珈霓姐姐,交朋友就不需要讲究太多高低贵贱了,只要投缘就好。我早说过,我心里是真的把你当成我的姐姐,现在也一直是。”她决定加快速度争取耶律珈霓的忠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相信只要她付出真心,耶律珈霓总会被她感动,弃暗投明。 耶律珈霓忐忑不安的看着她,林瑶脸上除了真诚没有其他的表情。其实她又何尝想为大祭司效命,她从十四岁就被大祭司霸占,既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性/奴。 午夜梦回,她常常从噩梦里哭醒。她觉得自己很肮脏,她不是没逃过,可每次逃跑都被抓回来,遭受更非人的折磨。她怨恨大祭司,可她不敢反抗。 一丝怨恨滑过耶律珈霓的眼眸,但这恨意很快被入骨的恐惧取代。 林瑶捕捉到了耶律珈霓眼中的恨意,心生疑惑,不知她的这丝恨是针对谁的,如果是针对大祭司的就再好不过了。 不管是针对谁,林瑶不会改变决定。再给这样严密监视下去,她就不会再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秘密了,以她的身份想赶走耶律珈霓是件很容易的事,可赶走了一个耶律珈霓,大祭司还会送来千千万万个耶律珈霓,必须把她拉拢过来。 耶律珈霓长期被大祭司虐待、驱使,骨子里已经变得卑微顺从,只会按大祭司的吩咐麻木的做事。她正打算再次拒绝,没等她开口,林瑶不由分说的道:“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往主殿走去。 耶律珈霓怔了一下,跟了过去:“圣女,奴婢让她们给您的房间换了新的熏香,这次的香气不知圣女喜不喜欢?”说话间她已经快步走到林瑶跟前,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林瑶点了点头,却是答非所问:“这玉琼宫给我的感觉一直很清静,甚至有点清冷了,可能因为你们都住太远了吧。” “住的远?”耶律珈霓诧异了一下,不知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圣女接下来又要说什么。 “是啊,与我主殿相邻的四间偏殿还空着呢,这不是很浪费吗?” “也没有全空着,有一间放了浴桶,是给圣女您沐浴更衣用的。” “那还有三间呢,好好的大房子却空着,多浪费啊。珈霓姐姐,你收拾出一间来住进去吧。”林瑶拉过她的手,说道。 耶律珈霓颤着身子,将手往后缩回,一脸惶恐:“不不,这里是给您住的,奴婢怎么能住!这不合圣宫的规矩……” “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你要是不住进去,我想找你说话还需多走几步路,多麻烦啊。就这么定了!”林瑶直接决定了。 耶律珈霓还想说什么,又被噎住了。“浪费是很可耻的。”林瑶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 到了掌灯时分,侍女端来了一盘盘香气四溢、令人垂涎的菜肴。 身为圣女,林瑶的晚膳很丰盛,可她却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一桌子美食。 耶律珈霓试探着问道:“圣女,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您胃口,要不要让厨房重做?” 林瑶苦着脸摇了摇头:“我不挑食的,我只是在烦恼这一桌子菜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耶律珈霓又一次愣住了,心想:“这圣女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林瑶皱着眉视线移到了耶律珈霓身上,突然眼睛一亮,指了指对面的凳子:“你坐这儿,过来帮我一起吃,这么精美的食物浪费了怪可惜的。”说着一脸心疼状。 耶律珈霓连忙摇头:“不不,圣女,这不合规矩。圣女要是想把这些菜赏给奴婢,等您用完膳了,再赐给奴婢就是了。奴婢不能与您同桌吃饭,这是僭越,朝鲁要是知道奴婢如此不懂规矩,一定会打骂奴婢的……” 一提起朝鲁,林瑶心中莫名的恼火,“我问你,在这圣宫中,我和朝鲁的地位谁高?” “当然是您的地位高,朝鲁哪能与您相提并论。” “那珈霓姐姐你还怕什么,朝鲁要是敢打骂你,你就说是我说的!” 耶律珈霓迟疑,好像是有那些道理。 林瑶起身把耶律珈霓按在了座位上,拿起筷子敲了敲碗缘,“快吃吧,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耶律珈霓见推脱不过,只好拿起筷子。 林瑶眉开眼笑,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多吃一点!” 用完晚膳,林瑶揉了揉肚子,问耶律珈霓:“这菜做的真好吃,姐姐觉得呢?” 耶律珈霓不知该做何种反应,木讷的点了点头。林瑶一口一个姐姐落在她耳朵里,无疑是炸/药包。 林瑶站了起来,“姐姐,你陪我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耶律珈霓只好陪着她。 两人在庭廊上缓缓走着,林瑶忽然发问,“姐姐,你是哪里人啊?” “不记得了。” “你爹娘呢?” “小的时候发大水,爹娘和我……走散了。”提到爹娘,耶律珈霓流露出追思的神色。 “你是什么时候来大祭司身边的?”林瑶这句话问出口,明显感觉到耶律珈霓身子颤了一下。 “十四岁。”她的声音有一丝飘渺,仿佛是从遥远的空谷传来。从十四岁起,她一直活在大祭司的阴影下,过着非人的生活。她怔怔的想,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林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难道十四岁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多了解了解耶律珈霓,这样才能更好的拉拢她,可今天询问的也差不多了,问得多了她该警觉了。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奴婢陪着圣女。” “姐姐,你不要一口一个奴婢的,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林瑶见耶律珈霓要反驳,沉声道:“这是命令!” 第48章 猛火 第四十八章 夜里, 耶律珈霓从玉琼宫中悄悄溜出来。在她的身后,林瑶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之中,耶律珈霓消失的方向正是大祭司住的地方。 意料之中的事, 林瑶并不意外。她只是告诫自已, 如今生活在大祭司眼皮底下, 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她提了一盏灯, 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耶律珈霓回来, 神形憔悴, 像是丢了魂一般。 耶律珈霓心中惊慌, 只能强自镇定, “圣女,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你这是……” “哦,奴婢有东西落在朝鲁那儿了, 奴婢过去拿一下。” 林瑶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跟你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必称奴婢,你怎么还没改口?” “奴……我知道了。” 林瑶露出一个微笑点头道, “这就对了。” 月出皎洁, 如银纱似的月光洒满了玉琼宫, 林瑶手中灯火莹莹, 照在她脸上糅合着月光,她的笑容在月光和灯光的交辉照耀下, 似乎也有了一种耀眼的炫目。 耶律珈霓低下头,自惭形秽。 “快去睡吧!”林瑶吩咐一声,自己也回了主殿。 深夜, 林瑶似乎听到了耶律珈霓压抑的哭泣声。今夜的月格外的明亮,似乎要把一切阴暗都暴露在明亮之中,耶律珈霓脖颈间有着一道清晰的吻痕。 耶律珈霓过去是大祭司的贴身侍女, 那个玷污耶律珈霓的畜生是谁不言而喻。 大祭司这个人肮脏龌龊,根本就毫无底线。 林瑶很快就睡着了,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把大祭司和古代秦狩绑在一起,痛扁了一顿,许多人鼓掌叫好。 第二天醒来,林瑶很是痛快。就算是梦,能揍大祭司那种渣男也是心神舒泰。 耶律珈霓看出来了,从送菜侍女那儿接过碗盘,一边布菜一边奇道:“圣女,你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林瑶眉开眼笑,“没什么,梦见自己揍了个大人渣。” 耶律珈霓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笑道:“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呢。” “唉,现实里揍不了,在梦里能揍一下也是解气的。” “您既是司乐又是大漠圣女,有什么人是您不能教训的?”话说完,耶律珈霓自知失言了。以林瑶如今的地位,她动不了的也就那几个,任何一个都不该是她妄议的。 林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强制耶律珈霓和她一起吃饭。要拉拢别人,首先要给这个人尊重,她就是要让耶律珈霓知道,自己将她看作朋友。 …… 这一天,林瑶刚好路过花园,园中的杜若长势喜人,她拉着耶律珈霓一起摘,“你夜里睡不安稳,好像时常做恶梦。摘一些回去风干了做成香囊,放在枕边就能助眠。” “圣女,奴……我是不是吵着您了?”耶律珈霓恭敬中透着诚惶诚恐,“要不我还是搬回原来的住处吧。” 林瑶暗叹了一口气,耶律珈霓长期被大祭司折磨,心中留下的创伤太深,连她的好意都曲解了。 “你住都住下了,搬来搬去不嫌麻烦吗?再说了,你若是搬回去还需花时间吧,那我身边不是没人了?” “我可以等晚上您睡下了再搬,圣女放心,我一定不会吵着您。” 林瑶无奈,大祭司做的事就像一颗毒瘤深深长在了耶律珈霓的心中,要想彻底清除,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的。无论是持久战还是攻坚战,林瑶都有信心克服。 晌午用膳,林瑶照惯例让耶律珈霓坐下吃饭,耶律珈霓却一反常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 耶律珈霓一脸紧张,顿了顿才道,“圣女,您平易近人,可尊卑始终有别,奴婢不敢与您同桌吃饭。如果圣女非要奴婢与您一同用膳的话,不如直接赐奴婢死罪。” 见她神情古怪,林瑶心中一凛,脸上却没有表露,“不过就是吃顿饭,用得着死啊死的吗?行了,你快起来吧,我不让你一起吃饭就是了。” “多谢圣女体恤。” 林瑶心中冷笑,如今,这大祭司应该不止监视她这么简单了吧。 她算是明白了,即使自己继续装傻充愣下去也无法将大祭司麻痹,大祭司多半已经猜到了她的出现一定与前任司乐有关。他怕干过的那些事败露,被人拉下神坛,所以无论林瑶这只羔羊怎么温顺谦卑,终究还是不会被大祭司那头恶狼放过。 大祭司主动出手了,既然如此,那她就反抗。 林瑶慢吞吞的吃了几口,耶律珈霓见状,盯着她手中的碗筷问,“圣女,你怎么不多吃点?” 林瑶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放下筷子,“我昨晚没睡好,头疼,吃不下了!剩下的全归你了,拿去吃了吧!” 耶律珈霓浑身一颤,颤栗的抬头。 林瑶猛地起身,直接往外走,弓起身子,手指勾进喉咙里催吐。直到把今天吃的所有饭菜都吐干净了,回过身来,只见耶律珈霓面如死灰的看着她。 林瑶平静的把嘴巴擦干净。下毒的确是一劳永逸,追究起来她的膳食从菜农果农到厨房再到玉琼宫,经过那么多人的手,到底是谁下的毒也无从查起。 林瑶回去,面沉如水。 耶律珈霓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神情木讷。 “姐姐,我对你怎么样?” “您平易近人,我从来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的大人。”上位者高高在上,根本就不把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当人,她之前从没遇见像林瑶这么好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林瑶指着那些饭菜。 “没有为什么,就是我不喜欢您,想杀您,您既然发现了那打算怎么处置我?”耶律珈霓麻木的低下头。 “我会把你放在我的身边。” 耶律珈霓惊讶:“事到如今,您还敢用我?” “就算我把你赶走了,大祭司还是会送别人过来。既然如此,我不如留着你,以后我们还是同桌吃饭。”要是每次都在饭菜中下毒,那她连饭都没得吃了,留着耶律珈霓在身边,不怕大祭司再下毒。 “您真是聪明。这样我要想害您,自己也别活了,我就不敢再给您下毒了。” “你下去吧。”林瑶摆摆手,“你没毒死我,以大祭司的性情一定会震怒,恐怕你要负荆请罪吧。” 耶律珈霓仿佛被浇了一桶凉水,浑身一颤。但很快,她麻木的站起来,一步一步机械的走了出去。 林瑶自问待耶律珈霓不薄,耶律珈霓要毒死她,她的确有些心寒,可生完气又觉得耶律珈霓实在可怜。耶律珈霓被大祭司折磨的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就只会一退再退。 之后的几天,林瑶和耶律珈霓同进同出,同桌吃饭,不过全程都没有交流。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林瑶也生气。 …… 夜沉如晦,整个圣宫像是进入睡梦的巨兽。“大祭司,属下们准备好了。” 大祭司面无表情的看着黑沉的天际。 今夜过后,他不想再看见林瑶。 林瑶正在熟睡,忽然闻到很浓重的味道,她剧烈咳嗽着从睡梦中醒来,只见四处都是火光,浓烟在殿内翻腾,模糊了视线。林瑶摸黑找到了殿门,门却怎么推也推不开,好不容易走到窗户边,连窗户也被封死了。 玉琼宫半夜失火,一时之间别的地方也赶不及救援。 好在林瑶有过两次置身火海的经历,之前更是从天澈军营的猛火中顺利逃生,深知在火灾中丧生的人大部分都因肺部吸入浓烟致死。林瑶迅速撕下一块布沾了水,蒙住了口鼻。 玉屏风重重倒下,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不知从哪掉出来一件被火燃烧着的长条形东西,外面被一层布包裹着,火光渐盛,外面的那层布已经被烧毁了一部分,露出内里的一角,看着像是一把剑的剑柄。 林瑶尝试着去握剑,剑柄被火伤的灼烫,她往自己的手上包了一层布,这才拔出剑来。时间已经刻不容缓,她举剑径直朝殿门冲去,提剑一阵乱砍,殿门打开了。 林瑶从火场里逃了出来。 “来人啊!着火了!”夜色里,不知是谁在大喊。 林瑶走到空旷处,连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火光中,只见主殿的门窗被人从外面钉得死死的,大祭司真是丧心病狂,为了杀她居然放火烧玉琼宫。 “救命!”火舌吞卷,耶律珈霓凄厉的呼救一声声传来。她居住的偏殿火势非常猛烈,她被困在火场中出不来。 火焰像是在狂欢,尽情的肆虐着,烟雾缭绕中,耶律珈霓的脸看不清,只有那双被绝望充斥着的双眼在烟雾中浮现。 林瑶咬了咬牙,人命关天,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庭廊附近有一个大水缸,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旧弃用的被子。林瑶往被子上浇满水,披在身上二话不说冲进火场。 “圣女……”耶律珈霓震惊的看着她。 “有什么话,出去再说!”林瑶把湿棉被盖在她身上,“走!” 被烧断的横梁掉了下来,几乎擦着她们落下。 林瑶和耶律珈霓逃到了安全区域,回头看,整间偏殿都支撑不住了,轰的一声,失去支撑的大块玉石纷纷塌落下来。 一大拨人涌进玉琼宫救火,各自提着水桶,当先一人看到林瑶愣了一下。不知哪个机警的找了太医来,太医给林瑶把脉,“还好司乐大人吸入的烟尘不多,老夫给大人开几副药就好了。” 林瑶看了耶律珈霓一眼,“劳烦太医给我的贴身侍女也看一下。” “圣女……”耶律珈霓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林瑶懒得理她,谁知道是不是鳄鱼的眼泪。 第49章 害人之人 第四十九章 耶律珈霓深深低着头, 想到自己曾经想要谋害林瑶,林瑶却不计前嫌冒险救她。她羞愧难当,后悔听大祭司的吩咐。 家乡大水时, 爹娘合力把她推上浮木, 自己却被洪水卷走了。自那以后, 她颠沛流离, 更是落到了大祭司手里。 大祭司从来没把她当人看, 这个衣冠禽兽顶着神圣的光环却做着禽兽不如的事, 而林瑶身为司乐和大漠圣女, 完全没有架子, 从一开始就待她像亲姐姐一样好,甚至让她有种亲人又回到身边了的错觉。 “玉琼宫怎么会失火,圣女呢?来人!快把圣女救出来!”大祭司一来就大叫着,紧张的喊人快点救林瑶。 这火就是他放的, 为了既能杀死林瑶,又不让事态扩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见他惺惺作态的拿着水桶等一切灭火工具卖力的救火, 林瑶心中冷笑, 这蹩脚的表演太假了, 一点也不到位, 大祭司要是反穿去2018年做演员肯定会被喷子们喷死。 “大祭司!”林瑶咳嗽了一下,嗓音有些嘶哑, 虽然她恨透了大祭司,但还是有必要友情提示一下,她还没死呢。 “你是何人?”大祭司蹙眉。 林瑶一脸的灰头土脸, 跟个包公似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大祭司认不出她来。 耶律珈霓连忙道:“大祭司, 这是圣女。” “有劳大祭司挂心了,我从火场逃出来了,没受伤。” “哦?”大祭司眉毛一挑,极力压下心中的失望和恼火。 “皇上驾到——”这时,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玉琼宫怎么会失火?”尉迟连赫匆匆赶来,声音里带着疲劳和怒意。 “皇上,是有人刻意要谋害微臣!” “你是?”林瑶这张黑脸分辨率太低,尉迟连赫盯了半天都没认出她是谁。 “微臣是住在玉琼宫的司乐林瑶。”林瑶说道。 “原来是圣女,你能安全无虞就好!你说有人要谋害你,到底怎么回事?” “圣女,御驾面前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大祭司沉着脸看了她一眼。 “大祭司,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信口开河?”林瑶回击了他一句。既然已经撕破脸,她也没必要再客气什么,“皇上,我逃出来之后发现主殿的殿门和全部窗户都被人从外面钉死了。敢问大祭司,这不是蓄意谋害是什么?” “荒唐!竟有此事?”尉迟连赫既震惊又愤怒。 “皇上,千真万确。” “是不是真的先把火扑灭了再说。皇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龙体为重啊。万幸圣女平安无事,您还是先行离开,至于是谁要谋害圣女,等火扑灭了再查也不迟。”大祭司在官场生存了这么多年,政斗经验丰富,话说的一丝不漏句句在理。 尉迟连赫看着冲天的火光,皱眉,“也好。” 林瑶正要开口,大祭司抢在林瑶前面继续说道,“皇上,此事发生在圣宫,圣女才住进玉琼宫没几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微臣责无旁贷,请皇上把追查元凶的事交给微臣。” 事情发生在圣宫,圣宫是大祭司的地盘,他对这里的人员也比其他人要熟悉,交给他看似确实很妥当。“准了!”尉迟连赫金口一开,此事就这么定了。 林瑶心里一沉。她明白,此事交给大祭司处理最终就只能不了了之,但皇帝金口玉言已经答应,此事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尉迟连赫离开后,大祭司洋洋得意。那副阴险奸诈的样子被火光一映,显得更是油光水滑,“圣女你放心,本祭司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给你一个公道!” 林瑶瞥了他一眼,冷冰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个凶犯大半夜放火这么缺德,这么丧尽天良,毫无人性,丧心病狂,猪狗不如!长得肯定贼眉鼠眼的,鱼见鱼翻白,雁见倒头栽,猫见吐白沫,狗见狗上树,生个孩子肯定没屁眼。” 耶律珈霓低着头,差点没笑出声来。 大祭司脸上的得意完全不见了,林瑶这一字一句骂的可都是他,骂的他体无完肤。死丫头算是原形毕露了,又是如此的牙尖嘴利,偏他又发作不得,不然岂不是自认了她口中那凶犯是他?只能把火气硬生生憋着,脸气的比一身祭司长袍还绿。 林瑶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当着大祭司的面骂他可真是痛快! 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大火虽无法将玉石玉器烧毁,这玉琼宫中的其他物件却是烧的一塌糊涂,一间偏殿更是坍塌了。 林瑶不好再住,大祭司沉吟片刻,“圣女,玉琼宫修缮需时,本祭司给你另外安排一个住处如何?” 林瑶指了一个方向道:“那风水不错,我就住那吧!”那里是离大祭司最远的宫室,不能摆脱毒蛇,能保持些距离也是好的。 “那里是圣宫中废弃已久的宫室,十分破败,连宫门牌匾都没有。” “破败没关系,只要能住人就好,至于牌匾……玉琼宫的牌匾不是没烧吗?正好挂到那里去,物尽其用。” “既然圣女你执意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好了。”大祭司目光变换着,扬声道:“来人啊,帮圣女把那处宫室收拾收拾!” …… 林瑶和耶律珈霓搬到了新的玉琼宫,不过这里却和“玉”、“琼”二字毫不沾边,宫内油漆斑驳,打开大门有着许久没住过人的陈旧气息。就事论事,大祭司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这么会功夫宫室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林瑶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钻进被窝里,正要入睡,耶律珈霓扑通一声跪在床帐外,“圣女,让奴婢为您守夜吧。” 林瑶累死了,摆了摆手随便她。 一觉醒来,耶律珈霓掀起床帐挂在乳燕金钩上,“圣女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林瑶双目前视,“耶律珈霓,你回大祭司身边去吧。” “奴婢曾经有害圣女的心思,自知罪责难赎,但圣女救了奴婢一命,耶律珈霓的命从此以后就是圣女的了。圣女如果要赶奴婢走,请让奴婢先报答了您的救命之恩。”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我的面忠诚宣誓,背后却帮着大祭司再来害我?” “奴婢在大祭司身边既是心腹,也是他的性/奴。”耶律珈霓跪倒在地,耻辱难当的低着头,“奴婢也恨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奴婢太懦弱了!奴婢不会再帮大祭司了,奴婢已经死过一次,在火海里的时候奴婢甚至想要是就这么死了未尝不是解脱。是圣女救了奴婢一命,今后奴婢只听命于圣女,就算你让奴婢现在就去刺杀大祭司,奴婢也不会犹豫!” “起来吧,我再信你一回。” “谢谢你圣女。” “还有一事,我不喜欢你自称奴婢,这不是说说而已。”林瑶相信经过此事,耶律珈霓已经被她拉拢住了,不会再有二心。不过,她不能掉以轻心,大祭司还是会出手对付她。 “是,奴……不我记住了。”耶律珈霓脸上展开了笑容,这是自从她到大祭司身边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 深夜,静悄悄的,姜太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来人!哪里来的小孩在哭?快去看看!” 无人响应她,凤祥宫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除了风刮过空旷的大殿没有任何的声音。 姜太后凝眉,仿佛有雷霆之怒要爆发。婴儿还在哭,她仿佛在哪里听过,这哭声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揪着她的心。 许久,殿内仍然空无一人,姜太后从凤座上站了起来,循着声音找去。她离开了凤祥宫,很奇怪,明明前面什么也没有,可婴儿的哭声始终环绕在她耳畔。 偌大的皇宫里一个人也没有,那些宫人太监好像全都消失了。 姜太后一直走,走到了过去她还只是妃子时住的宫殿。她推开了沉重的宫殿大门,经过一重重的帐幔,一个小婴儿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看到她婴儿就不哭了。 姜太后心中钝痛,像是塌了一角,“毛毛。” 婴儿笑了笑,伸出手来要她抱,她连忙上前把他抱在怀里。 婴儿只穿着一件红肚兜,长得健壮结实,古铜肌肤光滑的像最上等的绸缎,脖子后面有一块暗红色胎记,乍一看像凝固的血。 在姜太后的记忆深处,总觉得当年从昏迷中醒来过一次,是亲眼看见过这个婴儿的,她的毛毛不是奄奄一息的女婴,就是她所期待的小男孩。 唯一的一眼似是而非,却那样深刻,和那块血红色胎记一起深深的留在了母亲的心底。 “毛毛,娘对不起你!”姜太后紧紧抱着她的孩子,嘴里不断呢喃着。 “太后!太后!”秋月小心翼翼的轻唤着。 姜太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眼角泪水未干。她脸上的软弱乍然消失,目光锐利如电,声音低沉如雷,“下去!” 秋月一惊,连忙后退,退到了帐幔之外。 姜太后闭上了眼,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脆弱封存。她再睁开眼,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姜露好不容易才坐到今天的位置,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她的地位!北宫胜的威胁响在耳畔,陈嬷已经死了,虽然不是她杀的,但也解决了她一个心腹大患。 她又想到了尉迟傲天,一想到那双鹰狼一样充满仇恨的眼睛她就后怕,胸口一阵闷窒。 尉迟傲天必须死,绝不能放过,只要他一天不死,她始终不得安宁! 宫外,姜氏病重,连夜请来了太医。 太医为姜氏把脉后叹息了一声,“府里有没有人参,给夫人含在嘴里,还是赶紧的通知皇后和太后吧。” 病榻上,姜氏紧闭着双目,脸如菜色,呼吸几不可闻,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油尽灯枯进入了倒计时。 深夜不知名处,传来一声夜枭的怪叫。 闻人旖嫣从梦里惊醒。林惜用火折子点亮了宫中的蜡烛,室内顿时明亮如昼。 第50章 油尽灯枯 第五十章 后半夜, 凤祥宫中。太监正跪在地上传达着噩耗,闻人旖嫣半个身子靠在林惜身上,擦着泪, “太医说, 母亲现在用参汤吊着命……” “行了, 不要哭了, 人难免都有这个时候。你虽是皇后, 不能擅离中宫, 不过事急从权, 你要是不去见你母亲以后恐怕也见不着了。你和哀家走一趟, 送你母亲最后一程。”姜太后平静的说道。 闻人旖嫣悲痛的点点头。 太后和皇后的凤驾一路迤逦而行。 病榻上,姜氏知道自己就要油尽灯枯了,“二妹,嫣儿……”她挣扎着向门口看去, 颤抖着伸出手来,勉强露出一丝笑, “你们……来了。” 姜太后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 闻人旖嫣扑到床前, 声泪俱下, “娘!” 姜氏脑袋动了一下,目光中露出慈爱, 提点闻人旖嫣,“你是皇后,要有母仪天下的典范, 不要哭……” 闻人旖嫣悲难自抑,泣不成声。 “来人!扶皇后下去休息。”姜太后吩咐道。 林惜和另一个宫女上前,扶起闻人旖嫣, 搀扶着走了出去。 “二妹,刚才北宫胜也来看过我了……” 听到北宫胜三个字,姜太后脸色一沉,“他和你说了什么?”北宫胜认定是她杀了陈嬷,与她不欢而散,看来还告诉了姜氏。姜太后愤怒的皱了皱眉,她姜露有必要杀一个贱婢还遮遮掩掩的吗? “我就要死了,他来看看我……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怨恨吗?”姜氏看着头顶的浮尘,她声音嘶哑,神情却平静坦然,人到了这个岁数也没什么看不开的。 姜太后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其实感情的事啊,本就说不清也道不明对错。这么多年了,三妹也已经死了,陈嬷也被你杀了,你如今贵为太后,该放下的都放下吧……”姜氏说着剧烈咳了起来。 姜太后给她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 “我要走了,你现在不需要我担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嫣儿,皇帝一直都不喜欢她,听说最近后宫又多了个狐媚,专房独宠……嫣儿她不得宠,又单纯善良,空有皇后的头衔,在后宫那种地方根本就生存不下去……” 说了许久的话,姜氏有些累了,歇了歇,又道,“心冉在漠北替大王爷守灵,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在漠北那种茹毛饮血的地方已经过了十一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不希望嫣儿再出什么事,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好好照顾她?” 姜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姜太后的衣袖,袖子上绣的金色火凤图案都被她攥的变了形,“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答应我……” “好!哀家答应你,照顾嫣儿。哀家不知道北宫胜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认定陈嬷是哀家杀的,但哀家可以告诉你,陈嬷的死与哀家无关。”姜太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会是谁?”姜氏问道。姐妹一场,对于姜太后,她还是了解的。若真是她做的,她绝不会否认。 姜太后摇头,“不知道。陈嬷为人不苟言笑,可能在府里得罪了什么人吧。” “唉,三妹夫对你成见太深,未必会相信你的话……” “他爱信不信。” “你能放下怨恨就好了,心存怨恨如迎火持炬,不仅会烧伤别人也会烧伤你自己,你能放下对你自己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我的嫣儿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她是你的女儿就是哀家的亲人,哀家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姜太后许下承诺。 姜氏缓缓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我累了,睡一会儿……”然而这一休息,再也没醒过来。 …… 闻人旖嫣知道母亲病逝的消息后,哭得声噎气凝,晕厥了好几次。 姜太后逼着尉迟连赫去看望闻人旖嫣,“皇帝,皇后刚没了母亲,神情抑郁。就算你和皇后做不到举案齐眉,至少你也该去看望一下吧。否则让天下臣民怎么看?” 尉迟连赫一直认为闻人旖嫣是姜太后硬塞给他的,本就不喜欢,近日屡次被姜太后逼着去闻人旖嫣宫里,母后越是如此,他就越讨厌他的这个皇后。 尉迟连赫心情烦躁,又去了苏亦倾宫里。苏亦倾见他沉着脸,追问他有什么烦心事,知晓原委后,使出浑身解数将尉迟连赫留下。一番云雨过后,尉迟连赫得到了快意,稍稍缓解了压抑的情绪。 “皇上,既然母后要你去看姐姐,夫妻一场,何况她还是皇后,皇上就去看看姐姐呗。”苏亦倾听说皇后哭的眼睛都肿了,闻人旖嫣的姿色本就远不如她,要是哭肿了眼睛就更难看了。皇帝要是看到一脸死了娘的丧气样,会喜欢才怪呢。 “怎么?爱妃也想让朕去看她?”尉迟连赫毫不掩饰对闻人旖嫣的厌恶。 “母后都吩咐了,皇上就算不愿意去,至少也该走一个过场,好让母后顺心不是吗?” 见尉迟连赫神情有些松动,苏亦倾从他身上起来,撒娇着晃了晃他的胳膊,“皇上若是实在不愿意去,臣妾陪您一起去就是了,姐姐丧母悲痛难抑,臣妾也该去安慰一下。” 皇后寝宫里,闻人旖嫣听闻皇帝御驾前来,心中激动欣喜,林惜和一干宫女也为她高兴。 “臣妾参见皇上。”闻人旖嫣盈盈下拜。 “起来。”头顶上方尉迟连赫不带温度的声音响起。 林惜看到尉迟连赫身旁珠光宝气的苏亦倾怔了一下。 闻人旖嫣起身,脸上的笑一僵,“妹妹也来了。” 苏亦倾暗自得意。自古君王爱美色,闻人旖嫣眉间缠绕着悲痛,眼睛红肿泛着血丝,就跟残败的花一样,这样的她只会让皇上更加厌恶。 尉迟连赫皱起了眉,例行公事的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就要起身离开。 闻人旖嫣想留他,让他用了晚膳再走,尉迟连赫一口拒绝,“不了,倾妃那里做了朕爱吃的膳食。” 闻人旖嫣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尉迟连赫已经起身,苏亦倾与他说了什么,尉迟连赫畅快的笑声传来,如针一般刺耳。 闻人旖嫣眼眶渐渐红了,身子摇摇欲坠,林惜及时扶住了她。闻人旖嫣低声呜咽着:“本宫到底哪里不好,他连和本宫一起用膳都不肯……” 林惜眼中涌过怜悯之色。 凤祥宫中,雨过天青釉的茶杯被姜太后一怒之下摔的四分五裂。 周围的宫女和太监立刻跪了一地。 “太后息怒!这倾妃也真是太不像话了。”秋月趁机迎合。 …… 新年(408年)的清扫开始了,这是东耀后宫的传统,人人都要参加清扫,就连皇后也不能例外。在此之后,后宫众人还要和所有皇室成员一起前往圣宫大殿向圣神祈祷。 林瑶身为圣宫的司乐,自然也不得闲,一大早就起来沐浴焚香,穿好司乐的官服,前往圣宫大殿。 晨曦中,林惜忙前忙后的在皇后寝宫里打扫。 皇后闻人旖嫣却一身孝服安静的坐在榻上,她为姜氏守孝,姜太后特许她不必参加清扫直接去圣宫就好。 苏亦倾嫉恨的不行。姜太后当然也没忘了她,派了身边两个宫女秋月和春花监督她,苏亦倾打扫过的地有一粒灰尘都不行。 秋月、春花二人都是姜太后的心腹,有姜太后撑腰,她们使劲的寒碜苏亦倾,只怕自己的话不够难听。 “听说倾妃进宫之前是穷苦人家的,想必清扫什么的肯定驾轻就熟咯。”秋月阴阳怪气的讥讽着,她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苏亦倾听见。 “原来倾妃是做惯了苦力的啊。怎么,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连清扫的活都不会干了吗?”春花叉着腰,秋月说一句就应和一句。 苏亦倾心中怒火中烧,停下手中的动作,阴毒的看着两个宫女。上次,她出现这个眼神的时候,她杀了陈嬷。 秋月、春花二人在姜太后身边伺候,也是见过世面的,岂会被她的眼神吓到?只是莫名的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倾妃,这地上的灰尘你没看见吗?还不快扫?这可是东耀一年一度的传统,马虎不得!”秋月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 苏亦倾暗恨,但她们二人是姜太后派来的,不能得罪。要是尉迟连赫在肯定会护着她,可尉迟连赫人也不知在哪,派了心腹的宫女去找连宫女都不见了。 姜氏刚死,姜太后应承了会照顾闻人旖嫣,自然不会让苏亦倾得意。听说苏亦倾和尉迟连赫当众好几次让闻人旖嫣出丑,尤其是她让尉迟连赫去看望闻人旖嫣,这个苏亦倾居然跟着去,安的是什么心! 姜太后是宫斗的大赢家,苏亦倾想要什么她岂会不知,闻人旖嫣又是个没手腕的,少不了她替她出手。她安排了个年轻貌美的宫女在尉迟连赫身边,那宫女虽然不及苏亦倾的姿色,但比苏亦倾更媚然天成,男人哪个不贪新鲜,尤其是九五之尊。 尉迟连赫正和那宫女翻云覆雨,一时还想不起苏亦倾这个倾国倾城的倾妃,姜太后自然趁机好好反击,给苏亦倾一点教训。 祈祷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只要在国内的皇室都来到了圣宫。姜太后走在最前,仪态万方,雍容华贵。 尉迟连赫和闻人旖嫣并肩紧随其后。闻人旖嫣满脸憔悴,脸上夹杂着悲痛、失落,脸瘦了一圈,头上璀璨耀眼的凤冠显得格外沉重。 苏亦倾跟在他们的身后,珠光宝气,婀娜多姿,在众妃嫔中最为美艳显眼。她察觉到闻人旖嫣那张丧气的脸上,阴郁像挥散不去的阴云般浓重,心中冷笑连连,暗暗觉得解气。 第51章 梦魇 第五十一章 苏亦倾处心积虑的进入皇宫接近皇帝, 不是为了当一个微不足道的宠妃,而是要当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太后。闻人旖嫣就是她通向权力巅峰道路上的绊脚石,闻人旖嫣不得宠, 要除掉她本来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有姜太后撑腰, 这就麻烦多了。 苏亦倾恨透了自己的出身, 如果她也能有显赫的家人撑腰, 要杀闻人旖嫣就不会这么麻烦。 皇室队伍中, 尉迟傲天也在其中, 他抬着眼找着什么, 看到了林瑶。朝服的袖子沉甸甸的不知被他放着什么,他往袖中探了探,眼底流露出笑意。 林瑶察觉到尉迟傲天投递而来的目光,心中一颤, 眼中却没有任何波澜。大祭司就在这里,她不能和尉迟傲天有任何交集。 大祭司也察觉到了尉迟傲天的目光, 眼珠子在林瑶和尉迟傲天身上打转了好几个来回。他像是发现了什么, 眼中凝了一道寒光。 林瑶已是司乐, 就算是大祭司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害她, 就连姜太后也不会轻易的动她。但林瑶出身摄政王府这是不争的事实,大祭司暗自盘算着, 也许可以在这一点上作文章,让姜太后出手杀了林瑶。他心中闪过一条条毒计。 祈祷开始,林瑶拿出骨笛, 奏响祭乐,大祭司开始吟唱。 姜太后阖上双眼,心中默默的为自己死去的孩子毛毛祈祷:“圣神保佑, 愿哀家可怜的孩子早登极乐。”这是她暗藏心底多年的巨大秘密和隐痛,无处排解,只能诉诸神灵。 祈祷完,姜太后回身,一眼就看到了尉迟连赫身后的尉迟傲天,神情一凝。 尉迟傲天冰冷的目光也凝视着姜太后。 姜太后皱起眉。 祈祷完毕,皇室们纷纷离开,尉迟傲天走出大殿没几步停下了步子,随行的仆人会意先行离开。 林瑶走出来正好和他四目相对,目光波动了一下。 尉迟傲天大步走上前来,手臂一横将她拦了下来。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林瑶,本王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只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来,一盒紫罗兰花瓣呈现在林瑶面前,林瑶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眼底深处有了一丝波澜,可细微的根本就让人察觉不到。 “送给你!” “我不要!”林瑶将盒子推回他手里,“想必摄政王是误会了,我并不喜欢紫罗兰。”说完就要绕开他离开。 尉迟傲天那双强有力的大手却一把扳过她的肩,不容她再逃,“林瑶!你如果想离开这里跟本王回去,本王可以想办法。” 林瑶纤长的羽睫挡住了眼底的涟漪,传递给尉迟傲天的是淡漠的冷笑,“离开这里去哪儿?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又重新回到你的魔掌吗?” 尉迟傲天鹰眸里划过一丝受伤,不由分说把她一把搂进怀里,“我不管,你必须回到我身边。” 林瑶奋力挣开他的怀抱,给了他一巴掌。尉迟傲天俊朗的脸上多了一道清晰的指印。 林瑶怒斥道:“这里是圣宫,摄政王请放尊重点!”她将厌恶表现在脸上。 “好!我走!”尉迟傲天大怒,转身就走,像一头受伤的猛兽。 林瑶心中一揪,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忽听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 是朝鲁,他穿着黑袍像个不散的幽灵从她身后走来,走到她身侧,行了个礼。 林瑶微微颔首。 看着尉迟傲天离去的背影,林瑶心中像是捅进了一把刀。她也不想说话这么伤人,可这里是圣宫,到处都是大祭司的眼线。她不能让大祭司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对她和尉迟傲天都没有任何好处。 …… 猛火过后,原来的玉琼宫如今已经废弃,重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夜深人静,有两个人悄悄的回到了这里,分散开来似乎在找什么。 “圣女,玉琼宫烧的这么干净,能找到什么呀?”主殿内一片狼藉,耶律珈霓翻检着地上的碳状物,浓重的焦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林瑶咽不下这口气,就是大祭司为了杀她丧心病狂放的火,这件事岂能就这么轻易的过去。虽然尉迟连赫已经把这件事交给了大祭司来查,可也没说不许她插手,就算被人发现了她在调查也没什么,就说不想大祭司太过操劳就能糊弄过去。 “这件事的追查交给了大祭司,他肯定会把蛛丝马迹清理干净。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万一放火的贼落下了什么呢?大祭司坏事做尽,我不相信圣神会帮他,总得来碰碰运气。大不了无功而返,就当出来散散心了。”林瑶拾起一块碳状物,仔细的检查了起来。 寒风吹过,在寒冷的冬夜透着丝阴森森的鬼气。 夜幕笼罩着整座都城,诡暗的黑夜像魔鬼的利爪,要把深藏的罪恶再次血淋淋的撕开。 宫殿重重,宫宇深深。“姜露,你坏事做尽,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你在哪里?出来!”姜太后眼前一片漆黑,阴狠的吼着,“涵妃,你活着哀家不怕你,死了就更不怕!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凡能做人上人的,谁没有点手段?谁敢说自己没害过人?你的儿子尉迟傲天嗜杀成性,如果真的有报应,也应该报应在你儿子身上!” 阴森森的寒风中,出现一道惨淡的弱光,涵妃身影忽地飘过来,出现在姜太后身后,“姜露,你为了坐上太后之位,伙同北宫胜混淆皇室血脉,让一个不知从哪来的人当上了东耀国的皇帝。圣神开眼,一定会保佑本宫的儿子拨乱反正,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涵妃掐住姜太后的脖子,枯朽成白骨的双手渐渐收紧。姜太后惊恐的看着涵妃苍白的脸,死命的挣扎着。 姜太后尖叫着醒了过来,气喘吁吁,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 “太后!”秋月急忙点灯。 姜太后低低的吩咐:“给哀家倒一杯水。” 虽然是半夜,但姜太后频频梦魇,茶水间里一直温着水准备着她惊醒时要喝。 秋月一边把水递给姜太后,一边给姜太后披上披肩,免得她着凉。 姜太后回想着刚才的梦境,越想心中越乱。且不说尉迟傲天对她仇深似海,就凭当今坐在龙椅上的东耀皇帝不是先帝血脉,只要尉迟傲天在世上一日,她就无法安心。 ……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姜太后就让身边的太监传唤大祭司。大祭司突然得了太后的召见,他给了朝鲁一个示意的眼神,朝鲁立刻给前来传话的太监塞了一袋钱。 太监目露贪婪的掂了掂,心满意足。 “不知太后为何事召见我?” “这个咱家也不清楚,听太后身边的秋月说,太后这几日频频夜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姜太后心里有鬼,才会睡不安宁。 大祭司善于钻营,每每能想姜太后之所想,很快心中有了数。他明白,尽管姜太后还有一丝顾虑,可她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对尉迟傲天狠下杀手了。 “尉迟傲天这头恶狼一直蠢蠢欲动。哀家不能再留着他,这次狩猎是个好机会,哀家准备下手。”凤祥宫中,姜太后一脸阴狠。尉迟傲天是堵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尉迟傲天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能踏实。 “太后英明,尉迟傲天狩猎一向不喜欢人跟着,这真是个三载难逢的好机会。”大祭司在一旁附和。 “可是……”姜太后有所迟疑,“哀家听闻新司乐出自摄政王府,这次狩猎免不了与尉迟傲天叙旧,万一他们在一起倒不方便动手了。”心狠手辣的姜太后也怕触怒了圣神,遭圣神降罪。 大祭司连忙道:“太后,一直以来微臣都觉得新司乐有问题。老司乐怎么死的现在还是个谜,可微臣觉得老司乐的死十有八九与她脱不了干系。” “此话怎讲?”姜太后心头一动。 “太后也知道她出自摄政王府,会不会是尉迟傲天设计,杀了老司乐,然后再让新司乐抢去老司乐的力量,然后再在祭祀时突然出现让大家认可她。尉迟傲天处心积虑的做这些事,为的就是让新司乐帮助他对付太后你啊,此人用心之毒令人发指。” 一与尉迟傲天相关的姜太后就往坏处想,觉得此事很有可能,心中已然认定了林瑶就是杀害老司乐的凶手,“竟有此事,尉迟傲天竟然如此丧心病狂。难道他不怕触怒了圣神,惹圣神开眼降罪吗?” “太后,尉迟傲天要杀,新司乐也留不得啊。”大祭司继续煽风点火,卖力挑唆。之前他为了杀林瑶放火烧玉琼宫,要不是他机灵差点留下把柄,如果由姜太后出手就不一样了,事后扫尾姜太后自会处理干净。他不过是添了把柴,加了点火,就是追查起来也查不到他头上。 姜太后素来杀伐果断,大祭司的话无疑消除了她心中最后一丝顾虑。重重的一拍凤座的镏金椅背,眼中闪过一道狠辣,“既然新司乐很可能是杀害老司乐的凶手,那就将她一并除去。” 大祭司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太后圣明。” 大祭司回到圣宫,正好碰见林瑶。林瑶暗骂自己运气背,一大早出门就碰见鬼,“大祭司,好巧。这么早你这是……” “太后召见。” 林瑶“哦”了一声,“大祭司你如此忙碌,不知玉琼宫放火的事你追查的怎么样了?” 大祭司叹息了一声,“本祭司自从开始追查这件事,就尽心尽力,可是那个放火的贼实在太狡猾了,一点线索也没留下。本祭司真是愧对圣女你啊。” “大祭司你日理万机,有许多事要处理。我已经准备奏请皇上,由我来接手此案。” 大祭司面色微微一变,玉琼宫的火场已经被他重新伪造过,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找不到了,但做贼心虚,还是后怕有尾巴没扫干净,“这怎么可以。圣女,你放心,本祭司一定会把放火的贼找出来,给你一个公道。” “那就有劳大祭司你了。” 第52章 遇袭 第五十二章 狩猎在即, 大祭司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被林瑶抓到把柄,派人找来林瑶,如是说道:“圣女, 原来那个放火烧玉琼宫的人是一个死士。我的人要抓他的时候他自杀了。” “尸体呢?”林瑶平静的问道。 “我叫人把尸体运到城郊乱葬岗去了。” “有劳大祭司了, 凶手抓住就好。”她总不可能去乱葬岗找尸体, 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经过了几天的跋涉, 终于到了皇家围场。 皇家围场地处东耀边境, 再往西南走就是天澈境内。与往年不同的是,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已接近早春三月, 按理说早就到了积雪消融的季节,但两国边境仍然大雪封山,完全一副深冬的景象,和深冬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有了一些动物的身影。 呼啸的寒风一阵阵刮过, 像哭嚎,仿佛连神灵都在替天澈人阻挡尉迟傲天的铁骑再次血洗这片满目疮痍的国土。 这恶劣的气候倒没破坏尉迟傲天的兴致, 他骑在战马上, 和他的部将们一路商谈着什么, 几人策马走在队伍最前, 不时传来爽朗的大笑声。 林瑶策马跟在尉迟傲天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坚实的臂膀, 几次张嘴想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其实那天的事尉迟傲天并未耿耿于怀记恨在心,相反这次狩猎林瑶能来他高兴, 就像林瑶也高兴终于能避开所有她想避开的人,单独和尉迟傲天叙叙旧。 “圣女,待会我就要开始打猎了, 我打猎的时候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伤到你。”尉迟傲天突然回头,望着林瑶笑道。 林瑶怔了怔,但她知道尉迟傲天不是在开玩笑,他之所以被人们称为东耀战神,那可不光凭着他摄政王的身份。 “好,待会你打猎的时候我就离你远远的,省得你到时候把我当成你的猎物收了!”林瑶盯着尉迟傲天莞尔一笑。远离了大祭司那条毒蛇,就不用再对他冷冰冰的。 尉迟傲天邪魅的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望着林瑶,然后策马奔腾头一个冲进了林子里。 狩猎开始了。随着鼓声敲响,其余人也顿时作鸟兽散,大家马背上都带着弓箭,还有短刀等各种狩猎工具。 林瑶一直跟在尉迟傲天身后,看着他收获每一个猎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远处一个雪坡上,大祭司正看着他们如鸟兽一般冲进林子里,阴狠的笑了笑,“狩猎开始了。” 在他三丈外,原来跪在地上的人闪电一般消失了。 密林之中,阳光自树叶间隙透了下来,光怪陆离,几百余骑兵列队整装。当先一人忽然一挥手,“出发!”升腾的杀气惊起了飞鸟无数。 林瑶正策马驰骋着,忽听前方有几声野兽痛苦的嗷叫。 都城,午后下起了大雨,参差的宫殿被雨幕覆盖着。雨又急又密,斜潲进窗子,带着丝丝的寒意。 “寒风凛冽,围场那边应该正在下雪。”姜太后瞟一眼密急的雨幕,看似漫不经心。下雪了,很多痕迹都会被掩盖,但愿这一次不会再失手了,“摄政王是国之重臣,但愿身边跟着的人都能多提醒他,狩猎容易出汗,这样恶劣的天气寒风一吹,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太后放心,这次跟去的大多是摄政王的部将们,听说端木将军也去了。”秋月急忙接话。 “什么?”姜太后脸一沉,很快平复了下来,点了点头,“这就好,他办事一向牢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这些年,大祭司给她办事还是很稳妥的,就算尉迟傲天有三头六臂,这一次也有去无回,“有他在,哀家也安心了。” …… “驾,驾……” 尉迟傲天和林瑶一前一后驰骋着,随着越来越多的猎物倒下,尉迟傲天打破了万顷林海和连绵雪山原本的平静,有一股丝丝的寒意扑面而来,林瑶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与此同时,她的坐骑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说话间就要控制不了了。林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使它平复了下来,然后急急忙忙的去看尉迟傲天的情况,因为她担心尉迟傲天的安危。 而此时尉迟傲天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这是一种对杀戮的狂热,面对潜伏的危险他不仅没有一丝的胆怯,反而显得很兴奋。 林瑶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里不停的嘀咕着,果然军人就是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害怕,也不会让你替他担心。 尉迟傲天手持一把弓箭,身后背着几十支箭,微眯着鹰眸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脸上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兴奋。 就等着自己的猎物上钩了。 果然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林子里开始了一阵骚动,突然间一只野马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直直的朝着尉迟傲天冲过来。 尉迟傲天盯着狂奔的野马嘴角微微勾起,满脸的不屑与兴奋,从身后拿出了一支箭,然后紧紧的绷直了自己的弓箭。 就在野马快要冲上的时候尉迟傲天半闭着右眼,然后手一松,箭飞速离弦划了出去,直接插在了野马的肚子上面,一时间鲜血不停的冒了出来。 林瑶看着不停冒出的鲜血,心里有些不舒服,转眼看了尉迟傲天一眼,他却是另一个模样。 也许是嗅到了血腥的味道,林子深处的草丛沙沙作响,就好像林子后面隐藏着千军万马一般。 几个呼吸之间,那些草丛开始不约而同的动了起来,一时间冲出了许许多多的野狼,还有野猪,而且那些野狼个个都是一副饥饿的模样。 这是要把你当成午餐的家伙。 尉迟傲天见了这些野狼之后,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就好像这些野狼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野狼一个接着一个冲了上来,尉迟傲天手疾眼快的拉动了自己的弓箭,一时间七八头野狼倒在了他的脚下。 林子里飘荡着一股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烈,这都是死在尉迟傲天手中的猎物所散发的。 随着那些野狼一个个的死在了林子里,尉迟傲天伸手把弓箭丢在了地上,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有一只躺在地上的野狼还有一口气,看到尉迟傲天走到自己面前,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而尉迟傲天的反应力要比那只野狼快得多,只见他迅速的拔出了腰间的巨剑,然后直接插在了那只野狼的身上。 一时间鲜血溅到了尉迟傲天的身上,就好像那不是狼血而是他自己的鲜血一般。 然后林子里再也没有任何的动物出现了,偌大的林子瞬间安静了许多。 尉迟傲天的一举一动都被林瑶尽收眼底,她有些害怕这个状态的尉迟傲天,一个杀红了眼的嗜血者,呆在原地,久久不敢向前一步。 而此时尉迟傲天转身向她走了过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是溅在嘴角上面的狼血却是依稀可见。 “没事了林瑶,快点上马,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尉迟傲天勾起嘴角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也许是感觉到了嘴角上的狼血,尉迟傲天抬起右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狼血,然后盯着林瑶不再说话。 林瑶盯着如此状态的尉迟傲天心里越发害怕,他如同被点燃的火把,战意和快感在他眼中不断升腾起来,她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尉迟傲天会控制不了自己。 “好……我们去前面看看吧,可能前面会有更多猎物。”林瑶眸子躲躲闪闪的答道,一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也许尉迟傲天看出了林瑶的小心思,但是也没有多追问什么,只是用命令式的口吻说了句,“快上马,跟着我一起,不要乱跑。围场中有些野兽,你小心被它们伤了。” 尉迟傲天蹬了一下马镫,马儿前行,林瑶也翻身上马,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不知为何,今天林瑶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自己正处在危险的边缘一般。 两人一前一后纵马在林间驰骋,忽听身后喧嚣响起。 尉迟傲天勒马回望,身后几百名骑兵奔袭而来,个个都戴着面巾,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打头的一些骑兵挽弓搭箭,一簇簇箭尖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直指着尉迟傲天。 林瑶也转过头看到了这难以置信的一幕,没容她缓过神,尉迟傲天低吼了一声:“快趴下!” …… 一支箭几乎擦着林瑶的头皮飞过,若不是尉迟傲天提醒加上林瑶反应快,锋利的箭簇已经从她胸膛穿胸而过了。 林瑶只觉得脊背发麻,再看向尉迟傲天,此时他刚毅的面庞面色也显得更加凝重了,简直可以用面色铁青来形容。 “摄政王……” “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跟我走!” 林瑶不住的扬鞭,身后追杀的骑兵紧追不舍,利箭齐刷刷的离弦,如同蜂群般密密麻麻的疾射而来,呼啸着像是催人性命。林瑶和尉迟傲天紧贴着马腹,利箭从他们的前后左右飞过。 林瑶和尉迟傲天使劲拍马,鞭影如雨抽在马背上,马拔足狂奔,两人皆是神情凝重。 “这边走!”尉迟傲天经常来这里狩猎,熟悉地形,他们的马也比追兵的马好,借着地形甩开了后面那些骑兵一些距离。 不知何时,大雪如棉絮般飘了下来,他们一路策马飞逃,大雪飘到他们脸上,很快就化了。眼看就要到天澈边境了,后面的追兵仍然穷追不舍。 两边是雪山,地上也被积雪覆盖着,马儿不住的打滑,速度慢了下来。 尉迟傲天翻身下马,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马上就要雪崩了。” 林瑶看一眼山势,两侧山峰像一个V字,山顶一半被积雪覆盖,一半隐在云层里。尉迟傲天长年行军,有时也要经过一些长年积雪之地,雪崩前的一些征兆他是知道的,他说有雪崩,那就不会有假。 往前可能会被积雪覆盖,而后面有几百余名追兵,尉迟傲天再善战,面对几百人也只能力竭身死。 真是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林瑶,你信我吗?”横竖都是死,但他尉迟傲天不能死在敌人手里,他要带着林瑶冲过眼前的这道屏障。 “信!”没有丝毫犹豫,林瑶斩钉截铁的说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山地听上去格外清越。 “好!我就带着你闯过雪崩。要万一死了,正好我们死在一块。” 轰隆隆的巨响冲击着耳膜,林瑶不去看山峰两侧,也知道雪崩开始了,如同巨兽的咆哮,振聋发聩。 地上没有积雪的部分像一条细细的羊肠,马从这上面跑速度还能快一些。尉迟傲天与林瑶一前一后,让林瑶的马在前面,像是号角吹响一般,“冲!” 林瑶猛地一拍马腹,雪崩的声音仿佛就响在她的头顶,一些飞雪砸到了她的身上,她不管不顾,丝毫不受影响,只管策马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轰隆隆的响声在身后消失了。 林瑶和尉迟傲天拨转马头,来时的路已经被厚重的积雪覆盖。积雪有二人那么高。 林瑶和尉迟傲天相视一眼,劫后余生,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后怕。他们稍微慢一步就要被埋在雪里了。 “追兵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快走!”尉迟傲天急忙道。 雪层拦道,追杀的骑兵们停了下来。当先的人亲眼看到林瑶和尉迟傲天的身影被山上飞崩而下的雪淹没,“他们应该是被埋在雪里了,走!回去复命!” 这么厚的雪,活人被压在下面绝难活命。 虽然后面没有追兵,接连跑了几天,尉迟傲天的马坚持不住了,口吐白沫,尉迟傲天一蹬马背,从马上下来。 马歪在地上颤抖着,最后苟延残喘了一下,累死了。 林瑶的马也差不多了。 前面正好有一个民房。“他们应该没有再追来了,我们去屋里歇息一下。” “好!”林瑶牵着马,和尉迟傲天缓缓的踱过去,自从被追杀,他们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马累他们也累,正好休息一下,否则不用等追兵追来,他们就先累死了。 他们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 尉迟傲天推门进去,在他身后,林瑶透过缝隙看清了屋里的情景。屋里没有人,而是躺着两具干尸。 “这两个人已经死了,应该是去年我发兵攻打天澈的战争中死的,所以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具干尸。” 第53章 心语 第五十三章 “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 林瑶壮壮胆子从尉迟傲天身后走过去, 只见两具干尸皮肤毛发都已干枯,眼珠和嘴唇全烂没了,张着裸露牙齿的大嘴似乎在无声的控诉什么, 眼眶空洞洞的十分恐怖。 林瑶心中一凛, 再看尉迟傲天, 他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往旁边一坐, 指了指他的身边示意她也坐下。 林瑶摇了摇头, “摄政王, 要不先把他们埋了吧, 不然多渗的慌。何况我们借住他们的屋子, 他们又是死在去年那场战争的屠城军令下。” “你是害怕了吗?”尉迟傲天累极了,那双布满了血丝的鹰眸盯着她。 “嗯。” 林瑶说完有些后悔,尉迟傲天这种人嗜杀凶狠,视人命如草芥。他累了几天, 你不让他休息,还让他去埋葬两个敌国人, 他会有何反应可想而知。 不料尉迟傲天却起身, 在屋子里找到铲子和别的工具后, 大步走向屋外。 “我也去!” 他无所谓的挥挥手, “回去吧,外面雪大, 我一会就好了。” 林瑶站在屋门口凝望着尉迟傲天在雪地里的背影,血红的铠甲在皑皑白雪中那样清晰,而她又向来路眺望, 这一回眼前却被模糊的白茫茫覆盖。雪山连绵起伏,望不到它的尽头。 林瑶一觉一直睡到了次日晌午,待醒来的时候暴雪也停了, 屋里的两具干尸已经不见,而屋外的雪地上多了一个坟堆。 而尉迟傲天也不见了,林瑶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担心,她披上了外衣匆匆跑出屋子。 迎面差点撞进尉迟傲天怀里,原来他是出去寻找猎物了。毕竟要想在这里活下去需要食物,而屋里储存的食物全是一年前的了。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空空的两手,“天寒地冻,禽鸟和猛兽都藏进深山了,对吗?” “情况比这更糟,大雪封了路,原路回去要等一个多月之后。” “一个多月!没有别的路了吗?” 从尉迟傲天铁青的面色上林瑶已经找到答案了,也就是说,直到积雪消融他们要被困在这里,至少一个多月时间。 “一个多月,没有猎物……我们吃什么,那些吗?”林瑶忽然跑进厨房,打开米瓮,看着里面发黑的散发着霉味的陈米,上面还有虫子在蠕动,她立刻把米瓮关上。 一股怪味却已经在整个屋子弥散开,林瑶转过身去,呕了。 再看尉迟傲天,他伫立着目光似剑一般,眺望东耀的方向。 追杀他和林瑶的骑兵目测有几百余人,这些人肯定是姜太后派来的,尉迟傲天知道这个蛇蝎女人这次是想斩草除根,在狩猎场把自己解决了。 尉迟傲天眸子微微眯起,有朝一日如果他还有命重回东耀,必定要手刃这个和他仇深似海的女人。 …… 夜里,林瑶在胃里火辣辣的烧灼感里醒了,屋外的火光也映红了她的脸,想必是尉迟傲天为了取暖点燃的。 雪地里传来沙沙响动,大概是在埋葬干尸的位置附近,说是为了取暖而不是为了防止野兽攻击,因为这里现在不会出现任何一只动物。 难道说……是它们又回来了? 按理说和尉迟傲天这尊杀神一起她根本不该害怕,但林瑶的心没来由的突突跳个没完。 她本能的抄起一根木棍防身,走出去,火光中看清了不是什么冤魂,是尉迟傲天在坟堆不远又挖了一个新坟,把他的战马也埋了。 尉迟傲天见林瑶这副样子就像一只面临危险而不安的兽,有些好笑的向她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木棍扔在雪地里,而林瑶起起伏伏的喘息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是你!我还以为它们……”林瑶指指坟堆。 尉迟傲天哈哈大笑,“我的圣女,你是圣神的使者,怎么还惧怕鬼神吗?” 林瑶不是个胆子小的人,可谁忽然经历这样的事情能镇定的下来,说实话她很佩服尉迟傲天身处这种绝境还能表现出一贯的沉稳冷静,“你就没有过害怕的时候吗?” “从我记事开始,没有。”他盯着她,很肯定的说道。 许是那双眸子太过锐利了,就像雄鹰的眼睛,林瑶微微低下头。 忽然,尉迟傲天的目光没那么肯定了,扳过她的肩,“如果说有,就是我害怕你再从我的身边逃走。” “我本就是圣宫的司乐,你若是带我离开圣宫,把我强留在你的身边就是对圣神的亵渎。你不敬畏圣神吗?” “敬畏?你说敬畏?”尉迟傲天的笑声更大了,双臂一伸,“实话告诉你吧林瑶,本王从来不相信圣神!不是敬畏,而是不相信,因为它从来没庇护过我。” 林瑶抬眼,眼前的尉迟傲天像头放肆的野狼,又像只不羁的枭鹰,她蹙了蹙眉。火焰跳跃着,这个雪夜两人饥寒交加睡意全无,于是坐到了火堆旁边互相靠近取暖。 尉迟傲天伸出手臂揽她,林瑶没拒绝,这个处境她太需要这样一个结实的臂膀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挨着饿,也要把它埋了么?”尉迟傲天指了指前方的坟堆。 “知道,东耀人任何时候不吃自己的战马嘛。”林瑶在他军中待过,规矩如何能不知。 “不错,但不是所有的东耀人,只是在我军中的骑兵。这条军令是我下的。” 林瑶看了他一眼。 尉迟傲天挥挥手:“罢了不说了,七年前我带骑兵打漠苍的联军时,你林瑶还是北溯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别瞧不起我!我那时人虽不在……我是说,我那时年纪虽小,可如果你指的是当年你和漠北联军的交战,我有印象。因为不管走到哪都能听见‘哎——东耀那个恶魔又带着他的刽子手们给漠北人带来噩耗了,大漠都阻挡不了那支可怕的新军队了——’,大家就这样说的,我一点也没夸大。” 七年前古代林瑶十岁,而那会她还没被嫡姐推进水里淹死,成为穿越后的她。尽管如此,但她穿越后在林府、在逃亡路上多次听人说过那场战争,对于尉迟傲天二十岁时就率领一支迅速崛起的新军队大败漠北联军、成为给漠北带去死亡的战神这个事并不陌生,甚至一些重要战役的细节她都记住了。 尉迟傲天扬起一抹冷笑道:“胜者王败者寇罢了,过去几十年漠北联军对待东耀人又何曾心存仁慈过!如果战败的换作我们,接受死亡的就是我东耀的百姓,绑在漠苍城火刑架上的就是我尉迟傲天,是我的兄弟和亲人。” “从那时我就知道,我只能选择战争,骑兵在马背上过一生,所以战马是我们生死与共的朋友,这条军令是用来善待朋友的。”尉迟傲天看向坟堆,“那一年漠北联军的刀在我胸膛上砍了一道口子,是它将我驮出战场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它。” 尉迟傲天胸膛上那道又深又长的刀疤林瑶是见过的,只能用触目惊心形容。 林瑶明白,今天尉迟傲天说的全是心里话,他那颗冰冷的心里埋藏着有恩必报的善良。 “不瞒你,我想过把马肉烤了能熬上一阵。既然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只是过几天如果再找不到食物,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看来我是注定了逃不出你的魔掌,就是死也在一块。” “和我死在一块,你愿意么?” “不愿意,但圣神不给我选择。” 尽管林瑶回答不愿意,但尉迟傲天还是把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林瑶忽然问道:“那些追杀我们的骑兵会是谁的人?” “不用猜了定是太后的人。”尉迟傲天冷笑着道。 “你为何这么恨太后?也从未见你喊过太后母后。” “母后?她根本就不是本王的母亲。”尉迟傲天脸色骤然一变,“这个蛇蝎女人直接杀了我的母亲,间接杀了我的大哥,从我出生开始的使命就是要向她复仇手刃她,为他们报仇!” 尉迟傲天鹰眸微微眯起,那里面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火光里仿佛又看见姜太后不让他喊母后、把他几次推倒在地上他又站起来,始终不肯向她跪拜的情景。 而当姜太后鞭打大哥的时候,他像一头狂暴的小狼冲过去狠狠咬了她的手,在她手上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而他因此也被捆起来暴打了两天两夜。 姜太后撬开涵妃的嘴灌进鸩酒的时候,他就站在窗外,大哥捂住了他的嘴。第二天他俩跪在母妃七窍流血的尸体前,姜太后走进来一脸阴狠得意,他猛地转过头,那双鹰眸狠狠的瞪着她说了一句“是你杀死母妃的。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杀了你!” 而他从天澈地牢死里逃生回国那天,姜太后假惺惺说起为他当人质的大哥惨死在漠北感到惋惜时,他只是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再无其他情绪。失去了母妃和大哥,小狼成长成了嗜杀的野狼,更加危险,但他的恨意学会了隐藏。 林瑶试探着说道:“摄政王,其实我所知道的有这样一个世界,没有战乱和杀戮,人们也并不需要你死我活。” 尉迟傲天烦乱的挥挥手:“本王不相信有这样的和平。” 林瑶没再说什么。尉迟傲天是战场上的胜利者,但他的母亲无疑是宫斗的失败者,姜太后又心狠手辣,什么样的经历让他从小就养成了这种以暴制暴的习惯,可想而知。 “本王以前行军的时候倒听过一个真事,多年前西兴有个部落饥荒最厉害的时候没有粮食,连这雪水也没有,于是……”尉迟傲天忽然看着她。 许是眸子里刚才的戾气还没散尽,这样的他显得无比可怕,“强者把弱者吃了,喝弱者的血生存了下来。” 林瑶一惊:“什么!”她拢了拢披风,“为什么说这些?” 尉迟傲天沉声道:“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把他当成食物,就能熬到积雪融化。我们不会都死在这里,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会这样做,这样我们之中至少能活一个。” 第54章 绝境 第五十四章 林瑶只觉得哪怕坐在火堆边身上裹得严实, 也寒意渗骨。 “我困了!”林瑶直言道,挣开他跑回屋里。 后半夜,林瑶做了一个梦, 她和尉迟傲天在大沙漠里驰骋, 不知前路通向哪里, 也看不见沙漠的尽头, 而在他们的身后不远有一队人马, 马背上是一个个严阵以待的骑兵, 正朝着他们冲过来…… 林瑶惊醒, 辗转难眠。 这里总共只有两个人, 无疑尉迟傲天是强者,如果尉迟傲天要把她杀了吃掉,她是反抗不了的。 但她又忽然不怕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什么也用不着害怕, 被他吃了至少好过像那两具干尸那样,死相难看。 这想法一出来, 她立刻觉得不对, 给他啃的只剩骨头了岂不是更难看? 接下来的几天, 两人并无太多交流。尉迟傲天照旧外出打猎, 空手而归,至于林瑶, 她把或许能吃的东西全部考虑了一遍。 米瓮里干尸屯的霉米,她就是饿死也不会去碰。死了的那匹马不能动,不然尉迟傲天会更快对她下杀手, 而她自己的那匹马如果杀了,即使积雪消融她也决回不去东耀了。 这一天,趁尉迟傲天睡的正沉, 林瑶轻踱进他的房间。她拔出狩猎的短刀对准他的胸膛,这一刀下去仇也报了,也不必担心成为他盘中之餐。 可是她下不去手。 这时林瑶发现他的右肩微微渗出了一些血,染红了袍子上的兽皮。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是他这几天受伤了?可是没有猎物就没有搏斗,怎么可能受伤? 林瑶立刻收起短刀,解开他的袍子。 这件白色兽皮袍子是这户人家男主人留下来防寒的,这户人家想必是猎户,这件袍子几乎没穿过,想必是去年新年置的新衣。怎料天有不测风云,没穿几次就惨遭了不测。 林瑶发现尉迟傲天右肩和右臂上各一处箭伤,还没结痂,乍看上去就像淌着血的血窟窿。 林瑶恍然,由于先前穿着血红的铠甲看不明显,尉迟傲天也没说,所以她一直不知道他受伤了。 逃的时候他让林瑶的马跑在前面,除了让她先躲过雪崩,也是像盾牌一样把她保护起来。 林瑶为她刚才的念头感到后悔,人一感动,眼睛也不自觉的湿润了。 这时尉迟傲天醒了:“瑶儿。”他顿了顿,苦笑的解释道:“你误会本王了。其实那些话的意思是,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会杀了自己,吃了我你就能活下去了。” 林瑶把手缩回,坚定的说道:“我是绝不会吃了你的!我想通了,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和你一起死,尉迟傲天,我们死在一起。” “傻瑶儿。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本王报仇吗,吃了我喝干我的血,你的仇可以报的很痛快,还可以活到积雪融化。” 林瑶摇摇头。穿越以来,再苦再难,她已经很久没哭过,可现在她的眼泪断了线般流下来。 一滴眼泪滴在了尉迟傲天的箭伤上,尉迟傲天一疼,也顺着她的视线明白了她在难过什么。 尉迟傲天抹去她的眼泪:“好了别哭了,不用担心,这点伤对于我不碍事。” “好吧,我不哭……”林瑶转过身抹去眼泪,平静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转过来,“尉迟傲天,其实我们都未必要死,去年你和天澈那场战争很猛烈,但不可能这整个边境的人都死光了,不是吗?” “你是说,这附近还有其他天澈人?” “没错。” 听林瑶这么一说,尉迟傲天也觉得有些道理,沉声道:“这样,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往西南方向走,看看天黑前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家。” “我听你的。” …… 第二天,两人在晨曦中继续向西南前行。雪域很美,饥寒交迫的两人却都无心欣赏,两人共乘一匹马,尉迟傲天坐在林瑶身后,腿一夹马肚子,马儿在雪地里奔跑起来。 “如果等会见到天澈人,记住别说你是尉迟傲天。缇娅说你的名字在每一个天澈人心里都意味着战争和仇恨。” “那我是谁?”尉迟傲天声音忽然压低,在她耳畔道,“我是三爷,你呢,是我的娘子。” “去,谁是你的娘子了。”林瑶嗔道。 “那你是本王的王妃,如何?”尉迟傲天收起玩笑,认真的说道。 “我呢,我是圣宫的司乐,大漠的圣女。” 林瑶这话一说出来,两人却都沉默了。 一路无言。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才把这沉默打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处逢生的惊喜。 尉迟傲天策马过去,而前面的人也发现这边居然有人,挥鞭驰骋过来,是一个穿着鲜艳边塞服饰画着浓艳的妆、眉目间却透着清纯的天澈姑娘。 “远方的朋友,你们从哪来——” “我们从东边来——” “东边?再往东走就是边界了呀,这个天气怎么还有人从边界过来呢?”说话间,姑娘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尉迟傲天说道:“我们是猎人,打算进山打猎,哪知道会碰上这个天气。这场雪太大,封了来路,我们一时回不去了!这往西南走是否有人家呢?” 他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本就不怒自威的声音还带着生硬,林瑶不禁捏了一把汗。 姑娘好奇的打量了一下两人。尉迟傲天穿着猎人的袍子,林瑶穿着白色的小袄,马背上还带着狩猎的工具,这两人一看就是被大雪困了几天饥寒交加的样子,这不是能装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呀。再往西南不远就是我们的村子了,你们跟我来吧!”姑娘的声音清脆动听,目光像这雪山的雪水般清澈,她对两人的身份丝毫没有怀疑。 尉迟傲天和林瑶跟随天澈姑娘又往西南走,路途中两人得知这姑娘叫阿丽塔,是村长的女儿,而小村庄是战后余村。 去年战败后,天澈百姓不仅承受着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痛苦和国破的耻辱,还由于新皇要整顿残兵,还要给尉迟傲天纳贡,沉重的赋税就这样压在了老百姓肩头。 加上这场仿佛施了诅咒的大雪,大家根本没什么剩余钱粮过冬了。对于能不能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村民们和他们一样是未知的。 …… 小村庄到了,他们下马。 “阿丽塔回来了!”雪堆边玩耍的几个小孩看见他们,挥着细瘦的像难民般的小胳膊向村里一边跑一边欢快的喊。 林瑶看着他们,心不自觉的一痛。 这时陆续走出一些村民,男女老少都有,都穿着边塞风情的鲜艳服饰,但脸上都是一副压抑已久的愁容,每个人都是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 尉迟傲天下意识把林瑶护在身后。 “阿丽塔,我的开心果!”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过来。 “阿爸!”阿丽塔向老村长跑过去,回头一指尉迟傲天和林瑶,“他是三爷,她是瑶瑶,女儿今天没碰见猎物,但碰见了这两个猎人朋友!” 老村长向两人看了一眼。 “你们是从中央三城来到边塞的天澈人吗?” “不,我们从东边来。大雪封了来路,想在这里借住一段时日。”尉迟傲天说着,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 老村长目光骤然一变,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是东耀人?你们……” “阿爸,你别生气!”阿丽塔赶紧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他们虽然从东边来,但他们只是百姓,不是军人,战争和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阿妹,我说你真是够糊涂的,东耀的哪有什么好人,那摄政王不就是为了这些刁民烧杀抢掠的我们?你阿哥我作为一名勇敢的士兵,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两个东耀人住进我们村子的!” 老村长身边的小伙子态度似乎特别强硬,而看得出来其他村民眼中的敌意也在不断升腾。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就是了!”尉迟傲天冷冷的说道。 而林瑶也认为落在这些充满敌意的村民手里还不如饿死,转身就要上马。 “等等!”小伙子强横的走过来,“我说不让你们住,可没说让你们走啊!”说着居然直接去拽林瑶头发。 林瑶一惊,却还没等头皮传来痛感,小伙子杀猪般的嚎叫首先传进她的耳膜:“哎呦妈呀——杀人啦救命啊——” 原来还没容他碰到林瑶,尉迟傲天已经抓过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反扭。虽然看在阿丽塔的面子上只是稍微用力给他个教训,可尉迟傲天力气很大,没怎么使劲,也把他疼得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唤。 阿丽塔急忙道:“三爷,我替我阿哥向你们道歉,放了我阿哥吧!” “放了他可以,放林瑶走!”尉迟傲天低吼道。 “那你可不许走!”小伙子疼的呲牙咧嘴的,却还是仗着这是他们村子,横的很。 尉迟傲天冷冷的向他看了一眼,鹰眸中的凶狠不知不觉露出,小伙子心中一凛,这却让他更相信他绝非一个猎人那么简单。 “不!”林瑶喊道。 “可以。”尉迟傲天道,目光催促林瑶快上马别管他,“放她走!” 林瑶几乎是被尉迟傲天推着上了马,尉迟傲天使劲一抽马背,马向村外直冲出去。见林瑶安全了,他言而有信把小伙子往老村长和阿丽塔的方向一推。 小伙子脱离了尉迟傲天的控制,立刻拍拍屁股上的雪站起来,指着尉迟傲天:“大家听我说,我们绝对不能饶了这个诡计多端的东耀人,必须让他以血还血!这是一个给我们亲人报仇的大好机会,我建议把这个该死的东耀人绑起来脱光衣服在雪地里冻几天,再点火烧死!” 第55章 不离不弃 第五十五章 小伙子激情四射的煽动貌似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刚才还沉默的村民中不知谁又高喊了一句“对,不能放过东耀人”,严寒的天气中, 仇恨的火焰在每个村民眼中跳动着。 村民们满脑子都是死去的亲人, 纷纷附和小伙子, 要把尉迟傲天拉去烧死, 呐喊着:“绑起来!绑起来!” 他们一拥而上, 将尉迟傲天围了起来。尉迟傲天抽出腰间巨剑, 剑刃上泛着浓重的血腥, 尉迟傲天一脸的戾气, 眼神冷冽。 小伙子见此,躲到村民们身后却大叫着:“你们看!他这个样子哪像个猎人,一定是个东耀兵!不,比东耀兵军职更高的军官!我们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不要放过他!” “不要放过他!不要放过他!”看到尉迟傲天手拿着巨剑,村民们纷纷回家拿着棍棒和锄头又跑了出来。 “你们这些人, 不过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尉迟傲天看着那些人, 心里清楚, 自己多日未进食又受了伤, 不一定敌得过。 见林瑶已经走远,尉迟傲天心下一松, 整个人就脱力了。村民们人多势众,手里都拿着东西,几十个人合力把尉迟傲天制服了。 此时村子的反方向, 一匹马受了惊飞奔着,林瑶伏在马背上,时不时回望着逃出来的方向。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尉迟傲天的身影, 最近相处的画面也一幕幕从她的脑海里闪过。林瑶不禁问自己,她真的要这样就把他丢下一个人走了吗? “不能!不能这样!”林瑶大喊,迅速掉转马头,朝着村子的方向而去。她的双腿频频夹着马肚子,那本就凌乱的发丝也随风而起,心里虽然焦急万分,但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眸子里流淌出来的东西却是异常坚定。 尉迟傲天,你等着我!你之前未曾丢下我,现在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 黄昏,冰天雪地里,燃烧的火把渲染着火红的天空。 林瑶刚刚折回村子,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那原先桀骜不可一世的战神摄政王,如今竟然被这么多村民围在一起,唾骂声不断。火光中他裸着胸膛,上面伤痕累累,一道道新旧的伤疤显得更加狰狞。 她跳下马,跑过去想要上前推开那些人,却又被那些人挤了回来,瘦弱的身子让她看上去特别的无力。 尉迟傲天寡不敌众,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而林瑶早就被挤到人群外面去了,却还在挣扎着想要上前:“不要这样!不要……” 这无力的反抗声,显然已经淹没在村民们高涨的呐喊声中。尉迟傲天被按在地上,透过村民的脚缝中,看着摔倒在远处的林瑶奋起挣扎,奈何身上早已有伤,如今又势单力薄。 不是让你走吗?为何又要回来! 尉迟傲天那双鹰一样的眸子里满是无奈,他是大漠上的雄鹰,堂堂的东耀国战神,此时却连他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没过多久,尉迟傲天就被村民们拿来的绳子捆的结结实实,然后将他捆绑在木架上,无论林瑶怎么求他们都没用。 “不是让你走吗?你为何又回来!”尉迟傲天冲着林瑶一吼。 林瑶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加上一路颠簸,头发凌乱,看上去既狼狈又伤心。她哽咽道,“我不能丢下你,我不是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这般倔强的模样看的尉迟傲天心里一疼,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将林瑶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滚出去!滚出去!”不知是谁带头,叫嚷着让林瑶滚出村子去。这些人咄咄逼人,林瑶惊得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她退上一步,那些人便往前走一步,看这架势是真的要将她逼出村子才肯罢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林瑶奋起身来,对着村民们大声叫道:“我不走!不走!”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将打头的那几个村民吓了一跳,瞪了林瑶一眼,随即道:“算了,随她,反正在这里他们也活不下去。这个男人死了她自会离开。” “让这个男人在这里冻两天,然后烧死他!” 林瑶突然朝着村民们跪下,泣声道:“求求你们放过他吧!身为东耀人也不是他能决定的,谁能决定自己出生在哪个娘胎呢……”林瑶的头低低的伏在地上,声音无力而又清晰,一字一句的落在那些村民的耳朵里。 村民们沉默了,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一个样貌稍俊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只不过那张脸上横了一条刀疤,让他俊逸的面容看着觉得触目惊心。 “你们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我们呢?好好的生活就因为你们这些东耀人,家破人亡,容颜尽毁!当时惨叫声一片,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倒在血泊里,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如同你现在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要伤害他一样!”那年轻人指着被绑着的尉迟傲天,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有你亲身经历了,你才会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场噩梦!” 年轻人的话如同一把大锤,重重的敲击在所有人的心里。刚才沉默的村民们更加沉默了,一个个面露哀色,仿佛因为年轻人的话勾起了伤心事。 而林瑶和尉迟傲天也被年轻人的话震惊到了。尤其是尉迟傲天,生性好战嗜杀的他下达屠城军令时,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为这些无辜百姓想过,自然也没想过他们面对权势的无奈和面对生命脆弱的不甘。 林瑶还曾劝阻他不要屠城,他只是一句不容置疑的“在战场上你就要无条件的服从我”。可如今轮到他了,他落魄到了这种地步,刚才那个年轻人说的话他算是身临其境的了解了。 如果还能活下去,以后他是不是要好好思考一下很多事情了。 …… 村民们都走了,只留下两个人看守尉迟傲天。 他们并不怕林瑶一个女流之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这个村子的人除了对东耀充满恨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格外的团结。 如果林瑶敢对这两个看守的人做点什么,怕是还没出这个村子就会被全村人抓起来,这点林瑶从刚才的情况已经看出来了,所以她唯一的办法只有求。 跪在皑皑白雪上,林瑶目光坚定的看着村民们远去的背影,“不求你们原谅,我只求你们能饶他不死!” 走在老村长和小伙子身后的阿丽塔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最后还是走了。 寒风阵阵,林瑶纤弱的身子没有一会就开始瑟瑟发抖。尉迟傲天的情况比林瑶好一点,虽说受了伤,但男儿身子始终要比女子强壮许多。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尉迟傲天更是如此。 可剑眉下那双锐利的眸子,看着跪在雪地里身子笔直的林瑶,渐渐湿润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咧嘴笑了起来。 听到那低低的笑声,林瑶回过头,看着尉迟傲天蹙了蹙眉,“你怎么样了?”说实话,她一直担心着尉迟傲天。 虽说从认识他开始就一心想要杀了他报仇,可那颗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想要报仇的念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甚至看着他胸膛上一道道的伤疤,她的心里有的只是心疼。 “我没事,你快起来吧,地上这么凉。”尉迟傲天不经意扫到林瑶的膝盖,因为膝盖的温度雪被融化,浸湿了她的衣衫,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着凉的。 听到尉迟傲天的话,林瑶并没有起来,而是对着尉迟傲天摇了摇头,“我会跪到他们放了你为止!” 尉迟傲天没想到林瑶性格如此倔强,怎么劝都不起来。他不由得苦笑,也不知道该为这个女人的行为而感动,还是该觉得这个女人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林瑶的身子依旧笔挺,而尉迟傲天因为不放心林瑶,那双深邃锐利的眸子一直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夜深意凉,那两个看守尉迟傲天的人早进屋去了。林瑶的身子已经麻木,再看尉迟傲天昏昏沉沉,索性也就放心的进屋暖和去了,只是还留着一道门缝,不时的看看外面两人的情况。 林瑶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沉了,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似乎有一个个画面从她的脑海里闪过。她伸出手想要抓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抓不住,就这么久跪在深夜的雪地里,她指节都冻的发紫了。 “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林瑶忍不住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模糊的意识被疼痛冲刷而去,人稍微清醒了一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昏迷的尉迟傲天,心里满是酸涩,背却挺的更直了。 一个晚上过去了,林瑶的大腿不知道多出了多少淤青,她又一次拧大腿的动作被阿丽塔和老村长看在了眼里。阿丽塔扶着老村长缓缓走了过来,老村长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瑶:“小姑娘,你为何要如此坚持?” 林瑶抬起沉重的头,看着头发花白的老村长,艰难的开口:“老村长,我知道你的村民很恨我们东耀人,也巴不得我们两个死在这里。可是你们该知道的,战争并非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够左右的,两军交战,最苦的就是百姓了。” 她顿了顿,艰难的咽了下口水,看了眼身后的尉迟傲天,又接着说道:“在战争中,死的不仅仅是你的村民,同样有东耀的百姓。也同样,有我的家人……” 第56章 同甘共苦 第五十六章 林瑶哽咽了, 惨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啊!难道死去的亲人希望看到我过的不好吗?正是因为希望我们过的好,所以他们才会牺牲。” 阿丽塔被林瑶的话打动了, 是了, 谁希望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去, 谁没有亲人呢? 林瑶咬着嘴唇, 定定的看着老村长, “自古以来, 成王败寇, 若是我们东耀人输了, 也必定会死很多人。可谁让我们是百姓呢?战争并非是我们百姓能够控制的,把这么大的战事国事怪罪在一个平民百姓身上,老村长觉得就是对的吗?你们的失败和惨痛不应该由我们两个人来承担!” 原本近乎昏迷的尉迟傲天,因为林瑶的话转醒, 心里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从未见过林瑶有这样的一面,也从未想过这个小女人会袒护他至此, 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几日未进食一日未喝水, 尉迟傲天的嗓子很干, 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声音:“你们就算烧死我也是无济于事, 这村子连日大雪不化,根本没有足够的食物过冬。战争之后, 你们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多少余粮可以帮助你们度过这个冬天。” 阿丽塔始终是个小姑娘,未经世事,被尉迟傲天这么一说, 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尉迟傲天虽然模样狼狈,可那种浑然天成的自信和淡定是掩盖不住的,他沉稳的说道:“大雪封了路, 这边境周围又没有多少庄稼可活,村子里面人口众多,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供你们过冬。况且,寒冷的冬日,你们还要烧死一个人,这得浪费多少柴火,烧了我你们也一样不能过冬。” 瞧着尉迟傲天一脸自信的样子,老村长上前一步,试探的问道:“你可是有方法?” “自然。” “年轻人,你可别空口说大话。”在老村长的眼里,尉迟傲天不过是一个会点手脚功夫的猎人,大家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又怎么会知道。 在老村长和阿丽塔满是疑惑的目光中,尉迟傲天兀自说道:“村里男子居多,且个个身强体壮……”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阿丽塔连忙追问:“然后呢?” 尉迟傲天没有说话,而且半点也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阿丽塔本就是个急性子,见他这样,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你倒是快说嘛!” 相比阿丽塔的急切,老村长倒是沉稳许多,“你要什么?” 林瑶知道,这就是尉迟傲天想要的。果然听到老村长的话,尉迟傲天便不客气的开了口:“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们安然度过这个冬天的办法。” 天色大亮,渐渐有村民出来了,一出来便很巧的听到了尉迟傲天的话,立即上前阻止:“村长,不可以啊!我们村那么多人都没办法,就他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你可千万别被这个东耀人给骗了!” “是啊!”后面陆续出来的人纷纷附和。 尉迟傲天的目光落到了林瑶身上,在这冰天雪地里,尉迟傲天那关切的眼神让林瑶顿时心头一暖。她报以浅笑,不是倾城倾国,却足以让尉迟傲天失了心神。 村民们大肆争议,原以为尉迟傲天和林瑶会奋起反抗,没想到这两个人像是看戏般看着这些村民。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昨天那个刀疤男开了口,“料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子,先把他们扔进那个废弃的屋子吧,若是他真的有办法救大家倒还好,若是没有,哼哼……” 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若是能救他们,自然会放了他们。若是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尉迟傲天和林瑶必死无疑。 尉迟傲天被人从木架上放了下来,他那深邃的鹰眸绽放出一抹真诚,“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我没有帮你们储备到足够的粮食,任凭处置。” “好!” 这个刀疤男和阿丽塔的哥哥不一样,刀疤男有点有脑子。看起来也确实颇有威望,他说好,村民们都没有反对,并且按照他说的要将尉迟傲天和林瑶扔到那个废弃的屋子里。 “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你也不想我们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吧?” 尉迟傲天这话是对着刀疤男说的,刀疤男的眸光闪烁,看了一眼老村长,随即进屋拿了一个大饼出来塞到了尉迟傲天手里。 …… 尉迟傲天和林瑶到了屋里后,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这屋里只有一张床,林瑶咬了咬嘴唇走到了床边,拿了些干草铺在地上。 “你受了伤,就睡床上吧,我睡地上。” 尉迟傲天一把将她抱起,林瑶惊呼,“干什么?” 尉迟傲天面不改色的朝着床上而去,林瑶慌乱的在他怀里挣扎着,心里忐忑不安。尉迟傲天是一个成年男人,林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样的行为举止难免会让人多想。 “你放我下来!” “别动!”尉迟傲天温柔的将林瑶放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瑶那慌张和警惕的神色,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竟然还笑?林瑶此刻是巴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尉迟傲天突然双手撑在林瑶耳侧,看着那一张脏的跟小花猫似的小脸,觉得好笑。 “你……你要干什么?”他不会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着做那种事吧? 原本只是想逗逗林瑶的,随着她鼻息间喷洒的气息越来越多,尉迟傲天的心犹如小鹿乱撞一般,开始狂跳不止。 他骤然起身,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个大饼,掰下一小块,然后把那块大的放在了床边上。顺势就躺在那堆干草上,“一个大男人,怎好让女子睡地上,传了出去还说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一片绯红从林瑶的脸上蹿到了耳根处,她瞪了尉迟傲天一眼。这个男人,竟然在这种时候还逗弄她!余光扫到床边上的大饼,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咬了一口饼,气呼呼的转过身背对着尉迟傲天睡了。 尉迟傲天被林瑶这可爱的样子彻底的逗乐了,见她真的背过身去睡了,也慢条斯理的把那块饼吃了下去。虽说口感不怎么好,但总得活命不是,只有吃下去才有活命的希望。 以尉迟傲天的听力,自然听到了林瑶很快就均匀了的呼吸声。他双手枕着头,思忖着这么多天来发生的事情,也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丫头的变化。从最开始还是想杀他,到后面对他百般相护,果然还是个很单纯的女子。 屋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张床,从外面照射进来的光也只剩下了点昏暗的光。浅浅的打在林瑶的身上,像极了一层黄纱,意外的好看。 其实尉迟傲天此刻的心情难以形容,虽说以前身居高位,可日日提防谋算,从未有一刻有现在的这种轻松和平静。 除了环境糟糕一点,似乎都还不错。尉迟傲天自己都没有发现,那凉薄的唇轻轻的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折腾了这么久,尉迟傲天也有点累了,准备合上眼睛养养神。慢慢的他似乎觉得人有些沉重,外面的寒风从破烂的窗户吹了进来,他打了个激灵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尉迟傲天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觉得眼睛也快睁不开了。那如同刀子一样的寒风,呼啦呼啦,让他不自觉的呻/吟起来。 林瑶是被尉迟傲天吵醒的,休息了一会觉得整个人都好多了。下床走到尉迟傲天面前一看,他的脸上汗水密布,唇色惨白。林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呀,发烧了。” 她应该想到的,尉迟傲天受伤不轻,还冻了一夜。现在她还让他睡地上,这屋子的风刚好对准了他躺下的地方刮。林瑶不禁懊恼,都是她的错。 望了望床,林瑶将已经昏迷的尉迟傲天扶了起来。走了两步,刚到床边竟一不小心摔倒在床上。 林瑶呼了口气,幸好是倒在了床上。但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尉迟傲天的身上,她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尉迟傲天胸膛里的心跳声,他那滚烫的身体似乎要将她融化一般。 林瑶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尉迟傲天摆放好。想着刚才那画面,她不由得耳根一红。 尉迟傲天这是受了伤,又加上风寒,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林瑶将地上的干草都捡了起来盖在尉迟傲天的身上,希望他能暖和一点。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林瑶那本来冰凉的身子也暖和了起来。看到尉迟傲天那干涸的唇,林瑶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任何喝的东西,顿时转身出了屋子。 …… 漫天大雪里,林瑶敲开了一个村民家的门,村民打开门一看到是林瑶,砰的一下就把门甩上了。 林瑶咬了咬嘴唇,又往前走去,一家不行总有一家是可以的。 咚咚咚。 林瑶来到了第二家,“你好,我能不能……”林瑶话还没说完,门又被关上了。 第57章 那是一种感动 第五十七章 还真是处处碰壁呢, 林瑶心里忍不住泛酸,但想了想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尉迟傲天,又鼓起了勇气往前走。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比较胖的女子, 她没有立刻关上门, 这让林瑶心里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 “姑娘, 我能不能向你讨一碗粥?” 那女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林瑶, “没有。” “一碗就好, 我的丈夫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他还受了伤……”林瑶一脸祈求, 为了让对方同情, 她更是不惜说尉迟傲天是自己的丈夫。她觉得都是女人,应该都能理解那种为了心爱之人去做事情的心情。 很显然,林瑶猜错了。她没说这话之前那个胖女人还只是面无表情,当她说了这句话以后, 那个胖女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般,面露凶色。 她狠狠的推了林瑶一把, 恶狠狠的对她说:“有多远滚多远!有吃的也不给你!” 林瑶几乎要泪目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突然就变化这么大了, “求求你, 只要一碗就好。” 胖女人踹了她一脚,“可恨的东耀人, 还想要我给你吃的,杀了我丈夫,我巴不得你们死!” 刚刚摔倒在地上的林瑶, 没想到这胖女人会对她动手。这一脚下去可不轻,林瑶原本就摔的不轻,这一脚又刚好落在她的肚子上。林瑶吃痛蜷缩在一起, 额间冒出了细汗。 “塞罕!”不远处换来一声叫喊,那个胖女人回头一看是阿丽塔,便没有搭理,转身回了屋里。 林瑶蜷缩在地上,久久缓不过来。阿丽塔跑了过来,见林瑶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一脸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这大概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一个对他们还能好言好语的人了,林瑶抓住阿丽塔的手,“能不能请你给我一碗白粥?”她怕阿丽塔不答应,又强调了一下,“一碗就好!” 阿丽塔将林瑶扶了起来,“可以的。” 听到这话,林瑶双眼放光,“真的吗?谢谢你!” 待林瑶缓了过来,阿丽塔带着林瑶去了她家,面露难色的让她在门外等着。林瑶知道,她的身份很尴尬,这个女孩儿答应给她粥已经很好了。 若是换作其他人,不搭理她就算不错了。林瑶也不会在意,她只会记得,在艰难的时候,这个善良的女子给了她一碗粥喝。 千恩万谢的,林瑶才端着白粥走了。阿丽塔把粥装的有点满,林瑶都不敢大步走路,天是冷的,但林瑶心里是暖暖的。 …… 林瑶还没有走回去,尉迟傲天就醒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得严严实实,而林瑶不见了踪影。他不顾自己的身体,起身就要去找林瑶。 刚一下床,谁料一阵晕眩让他不得不坐下,正捂着头担忧林瑶的去处,就听到了远处缓慢的脚步声。 林瑶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 “咦,你醒啦!” 看到尉迟傲天醒了,林瑶神情有点喜悦,激动的差点洒了手中的白粥。 尉迟傲天冲着林瑶点头。 “快过来。” 待尉迟傲天走到面前,林瑶示意他接住一下碗,他连忙伸手接住。林瑶的双手这才解脱了,她摸了摸尉迟傲天的额头,一脸严肃的点头:“嗯,好点了。你快把这个喝了吧!” 尉迟傲天的视线被林瑶吸引了,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他移不开眼。 “这个是哪里来的?还有,你的衣服怎么?” 看到林瑶衣服更脏了,尉迟傲天的眉头紧锁,特别是肚子上那个地方,莫名其妙的怎么会脏在那里? “没事,我刚才走到外面,突然肚子有点疼,这碗白粥是阿丽塔给我的。” “现在怎么样?可还疼?” 见尉迟傲天神色紧张的模样,林瑶暗自松了口气,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被那些人欺负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没事,你快把这碗粥喝了吧。不然你的伤怎么会好起来,而且我猜,过不了多久村民肯定会来找你要解决的办法,到时候你以这种状态如何应对?” 林瑶难得的温柔,让尉迟傲天心里一暖。林瑶只希望说点什么把刚才那个事情转移过去,不然以尉迟傲天的聪明,非要问个什么,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碗白粥,说是善良的阿丽塔给的,他倒是相信的。不过按照村里的情况尉迟傲天也知道,他们不可能给太多东西,这一碗满满的白粥就已经很奢侈了。 他把碗又放回林瑶手上,“你先喝,剩下的再给我。不要骗我说你喝过了,你知道的,我并不相信。” 林瑶有些无奈,也只得妥协。捧着白粥小口小口的喝了几口,然后一脸满足的样子,“呐,我饱了。” 尉迟傲天看到几乎没减少的白粥,两道剑眉已经快凑到一起了。还没等他开口,林瑶便抢先说道:“刚才你给我的那个大饼我可全吃完了,再说了,女子的食量本来就不能和男子比。” 尉迟傲天对这话将信将疑,但看到林瑶那脏兮兮的脸蛋上,那双眼睛反而显得异常明亮,他也不再说什么了。 尉迟傲天接过白粥,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不一会儿这碗白粥就已经见底了。他知道只有他赶快好起来,他才有能力保护林瑶。 “你再躺着休息会,养养精神,好得快。”林瑶说着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到了地上。 尉迟傲天听话的躺下了,躺下以后还往里面挪了挪,然后顺手将林瑶拉了过来,另外一只手轻松将她拦腰提起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身旁。 “你干嘛?”林瑶娇嗔的瞪了尉迟傲天一眼。 “养神啊!”尉迟傲天无辜的耸耸肩。 林瑶想要下床,却被尉迟傲天一手扣住,动弹不得。她翻了个白眼,转过去却见尉迟傲天闭着眼,她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两个人躺在一起,真是尴尬啊。尉迟傲天的气息喷洒在林瑶的脖子上,感觉痒痒的,林瑶觉得这大概是她过的最艰难的日子了。本着不和病人计较的念头,林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和尉迟傲天躺在一起,她也没有办法睡。许是无聊,她开始自言自语:“你到底会用什么办法帮助村民度过这个冬季呢……” “想知道?” 突然出声的尉迟傲天,吓了林瑶一大跳,转过头就看到他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吓死人啊!” “我可舍不得吓你!” 又是这种尴尬的话,林瑶无视他的话,开始询问:“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尉迟傲天也不再装睡了,喝了粥的他似乎好了很多,他把林瑶的头抬起来把手放过去让她枕着,却又紧紧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闪躲。 “这个村子,地处偏远,又和深山相伴。要想种植已经是来不及了,唯有打猎。” “可是这么冷的天,猎物会出来吗?” 尉迟傲天似笑非笑的看着林瑶,“猎物也会出来寻找猎物。” 林瑶恍然大悟,也是,他这样的人,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倒他呢。 许是有人知道了林瑶去讨要白粥的事情,又或者是村民心里着急,尉迟傲天听到了大批人过来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林瑶也能听到一些交谈的声音。她立马起身,尉迟傲天也翻身坐了起来。 ……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你说,有什么办法帮大家过冬,休息也让你们休息了,现在该说办法了吧?” 还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年轻人,后面站着一大批村民。 尉迟傲天走到他们面前,余光在他们身上流连了一番,“是,在这之前,我想问一问,村里可有经常出入山里的人?” “我经常去山里抓一些野味!山里的路我都熟悉。”显然,刀疤男是猜到了尉迟傲天想要说什么。 “如果你想说的办法是去打猎的话,你最好先思考一下这事情的可行性。” 尉迟傲天双手负在背后,一脸自信,“我自然思考过,我要说的办法正是去山里打猎。打猎是最低成本的,并且回报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了。” 还未等那些人说话,尉迟傲天便继续开口:“如果你们是担心天冷了,打不到猎物的话,大可不必担心。我想的办法价值正好在于此,不然还怎么会轮到我告诉大家呢?” 刀疤男眉梢一挑,半信半疑,“你有什么办法?” “越是大型动物越是皮糙肉厚不怕冷,而且体型大,打上一只足够吃上一阵,冬天出来活动的也大多是这样的动物。我们要做的,就是杀掉这些动物。” “你这人,是希望我们都去死吗?体型越大的猛兽越是凶残,我们根本不可能斗得过它们!” “做人嘛,不要这么没一点自信。”尉迟傲天那嘚瑟的模样真是让人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林瑶看到了那些人即将发作的样子,便开口道:“可以制作陷阱!” 尉迟傲天没有想到林瑶会想到这层,不由得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没错,陷阱!” 尉迟傲天将自己的想法慢慢讲给那些人听,当听到尉迟傲天说想要猎捕猛兽的时候,都是一副认为不可行的样子,最后听到尉迟傲天说只要制作好陷阱,他负责去引诱猛兽的时候,那些人才沉默了。 是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也只有他们这些外人去做才是最好的。虽然大家都明白,但由尉迟傲天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倒是让村民们很意外。 “怎么,很意外啊?你也看得出来,如果我没有受伤,身手应该是很不错的。”尉迟傲天对着那个刀疤男说道。 他确实蛮意外的,他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从见到尉迟傲天拔剑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人如果不是受伤,如果不是他们人多势众,根本不可能将他拿下。 同样意外的还有林瑶,她大概猜到尉迟傲天要用陷阱,也猜想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办法。 谁知道,他是要自己去当诱饵。 第58章 相信我 第五十八章 似乎能够看明白林瑶的眼神, 尉迟傲天重重的叹了口气,“谁让我今时不同往日呢!” 后来那个刀疤男将村民们叫了出去,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那些村民同意了尉迟傲天的办法, 阿丽塔还给尉迟傲天和林瑶送了些吃的。 之后几日的时间, 除了吃饭和休息, 尉迟傲天都在外面和村民们一起制作陷阱材料。 林瑶站在那个小屋门口, 看着尉迟傲天和那些村民忙碌的身影, 突然多么希望时光定格在这一刻。 这几日, 村民们没有排斥他们两个人, 也没有了那种滔天的恨意。就连上次那个死了丈夫的胖女人, 虽说依旧不会去搭理林瑶,但眼里的恨意已经淡了许多。 林瑶忽然有种她和尉迟傲天过的是男耕女织的生活,最传统最淳朴的生活。男人每天出门干活,女人每天在家收拾。 似乎感觉到了林瑶炙热的眼光, 尉迟傲天转过身,向她走过来。 “想什么呢?” “啊?”林瑶回过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尉迟傲天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她很自然的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脸, 擦完以后她才反应过来, 他们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尉迟傲天没有发现林瑶的心事, “明天我就要上山了。”这几日,陷阱做的差不多了。 林瑶灵动的大眼睛浮现出一丝担忧, “你的伤还没有好……” “这点伤算什么!更何况……” “何况什么?” “更何况在你的照顾下,我的伤怎么能好的不快呢!虽然我也想多多被你照顾,但是呢, 我仔细一想,不快点好起来,又怎么保护你呢!” 尉迟傲天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认真, 认真到林瑶不敢去看他。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尉迟傲天特别的刺眼。 那没有温度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却好像刺得她睁不开眼了一般。若尉迟傲天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林瑶那因为紧张而紧揪着衣袖的手在轻轻的颤抖。 就如同她的心一样,在轻轻的颤抖…… …… 这一晚,两人一起挤在了那张床上。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做,但他们之间少了一些尴尬,多了一些信任,越来越多的相处就像一把无形的手,把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一大步。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睡得迷迷糊糊的两人就被粗暴的拍门声吵醒。村民们已经聚在门外催促着尉迟傲天,门被拍的噼里啪啦响。 林瑶从床上坐起来,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这么早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嘟囔归嘟囔,她担心的看了眼身旁的尉迟傲天,“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就要饿着肚子去打猎怎么行,先吃一点东西再走吧,食物能补充体力。” 尉迟傲天还未开口,门外又传来一阵催人性命般的拍门声。 “东耀人,你好了没有?快点出来和我们一起上山打猎去,不要让我们大家等你一个人!”一个大嗓门的村民站在门外大喊着,确保尉迟傲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尉迟傲天听到村民的喊声之后,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一会就来。” 然后回头望着林瑶很温柔的说道:“我先带着村民们去打猎了,你在这里乖乖的等着我回来,记得吃东西。” 说完便站起身来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取下墙上的弓箭,背在身上,大步往外走。 尉迟傲天打开门,门上的积雪簌簌落了一地,放眼望去,银装素裹,雪光铺满了整个世界。 村民中挑选出的十余个壮硕男子,身上都背着箭和长矛,还有陷阱的材料,一个个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之所以特地从村里挑了这些精壮青年陪尉迟傲天上山,一来他们人多,尉迟傲天受了伤,要是敢逃跑未必打得过他们。二来毕竟是去猎捕猛兽,尉迟傲天受了伤,发挥不了多少实力,他们也可以搭把手。 这时林瑶从屋里跑出来,她跑到尉迟傲天身边,看着满身是伤的尉迟傲天很心疼。想好了嘱咐的话,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只是一边理了理尉迟傲天的衣服,一边说了句,“在山上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村民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快点!你们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想拖延时间?” 尉迟傲天凝视着林瑶,很认真的对林瑶保证道:“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而且我会给你带回来一只又大又肥的山兔,让你饱餐一顿,在这里乖乖的等着我回来。” 随即摆摆手,加入村民的队伍中。 林瑶目送着尉迟傲天离开,她现在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已经彻底爱上了尉迟傲天,所以才会如此在乎他的安危。 天寒地冻,身子已经凉了,可有尉迟傲天的那些话,林瑶的心里却是暖暖的。 …… 大雪封山,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马上就要进山了,上次那个煽风点火的小伙子也在队伍里,他说了一句什么,村民们顿时围拢着他,压低了声音说话。 尉迟傲天双手抱臂,冷眼看着他们。 几个村民嘀咕了许久。说到底,他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相信尉迟傲天,可他们又不能全相信他。 村民们说完话,似乎有了决定。 刀疤男忽然得了病,不在队伍里,他们中作主的就轮到这个小伙子了。这个叫阿米的小伙子是老村长的儿子,还参加过去年和东耀的那场战争,活着回来了,所以在村民中有些威望。 说到去年东耀和天澈的那场大战可谓死伤无数,尉迟傲天带着大军几乎踏平了这个国家。阿米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做了逃兵,当然他没有把做逃兵的事情告诉村民们,所以在大家眼中他还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士兵。 面对把自己打的抱头鼠窜的东耀人,阿米心中怒意横生,他一掌拍在尉迟傲天身上,命令道:“你走前面!” 走在最前面,如果有什么情况也是尉迟傲天先遭遇危险,而且如果尉迟傲天耍什么花样,他们也很快就能做出反应。 尉迟傲天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山路完全被雪掩盖,他从路边折了一根树枝,走之前将树枝插入地面,以防地面有被掩埋的沟渠或者陷阱。 阿米暗恨。他不愿承认自己对东耀骑兵的恐惧,这个东耀人来之前,村民们毫不知情,很尊敬他。但尉迟傲天在这里,就好像揭开了一层遮羞布,让阿米整日忐忑不安,对尉迟傲天自然也就不客气了,“你拿根树枝这么慢吞吞的做什么?” 尉迟傲天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阿米,“雪这么深,你知道路况?” “没想到你们东耀人这么胆小。” “那要不要你走前面?”尉迟傲天觉得这个阿米也太可笑了。 阿米心中恼火,却也不得不暂时闭上嘴。 雪深处直没入膝盖。太阳当空,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但冰消雪释,一些地方的雪化了,人走在上面,很容易就打滑,尉迟傲天和村民们举步维艰。 不断有人摔倒,需要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才能站起来,这么恶劣的条件下怎么可能打到猎物。 尉迟傲天走在最前面,为村民们带路。村民们既希望尉迟傲天带领他们找到猎物,又害怕尉迟傲天会在路上对他们不利,所以一路上都保持着警惕。 尉迟傲天在前面走着,他们有些不耐烦了:“走快点!” 阿米在尉迟傲天身后又推了他一下,尉迟傲天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他是皇族,天生有着高贵血脉的傲气,沉声道:“雪这么深,根本就走不快,要是嫌我慢你可以在前面带路。” 他身上嗜杀的气息释放开来,不怒自威。面对着他就好像面对巍峨的山巅。 阿米被他身上的威势所摄,缩了缩脖子。但转而想到尉迟傲天现在寄人篱下,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怕他,就又横了起来,又推搡了尉迟傲天一下。 “你少给我们玩花样!你们东耀人嗜杀成性,比狼还凶残,比狐狸还狡猾,谁知道你会不会来害我们?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们杀了你!” “听村民说,你上过战场。”尉迟傲天嘴角的笑带着一丝讥讽。 阿米觉得自己在尉迟傲天面前似乎矮了一截,但其他村民在场,他不能落了气势。 “那几场仗,天澈军里凡是有点骨气的都被东耀骑兵杀了,除了一些逃兵。”尉迟傲天似笑非笑的说道。 “胡说!”阿米偷眼去看村民们,只见他们一个个都露出惊疑之色。 阿米咬了咬牙,但也不敢再为难尉迟傲天,“我……我知道你们东耀人好战,可我天澈难道就没有勇士吗?还不快走!你想走到天黑不成!” 不过,到底不敢再推搡尉迟傲天,免得尉迟傲天又说战场上的事。 尉迟傲天见好就收,免得阿米恼羞成怒。 他们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了深山之中。走在最后的一个村民回望来路,他们一路走来,路上就像犁出来一道深坑,沿着山路弯弯曲曲像条雪缎。 到了深山,积雪没有那么厚,路上只有一些树叶和残冰,除此之外,唯有北风呼啸。 尉迟傲天一边走,一边在身后人注意力在别处时留意着四周的地形,将来如果要逃出来,可以第一时间摸清路线。 一路行来,他们一无所获。开始只是小声的质疑,渐渐的他们的声音大了,“走了一个多时辰,怎么什么都没有!” “东耀的人一向狡猾,你这人是不是在骗我们?” “可恶!我就说东耀的人信不过。” “他竟敢骗人我们杀了他!” “混蛋。” “该死的东耀人,你最好给我们放聪明点!我们要是打不到猎物,你休想活着走出这片深山。” 他们赤红了眼谩骂道。 尉迟傲天径直走着,他们在后面骂个不休。尉迟傲天充耳不闻。 家里没有存粮的困境,雪地里行走的辛苦,尉迟傲天给了他们希望,可眼下白茫茫除了积雪哪里有什么大型动物的影子。 阿米见村民们的愤怒被激起,趁着尉迟傲天不注意,快步上前狠狠的打了他一拳。 血从尉迟傲天的嘴角流出来,尉迟傲天冷眼看了阿米一眼,将嘴里的血都吐了出来。“你们如果想饿死,尽管在这里大叫大嚷。” “你少在这里吓唬我们,你说要带我们猎捕猛兽,这里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一根鸟毛都没有看见!”阿米拎着尉迟傲天的衣领使劲嚷嚷着。 尉迟傲天笑了起来。“你们以为想要猎到一只大型动物是这么容易的吗?这点耐心也没有,活该让一家老小饿死。” 阿米甩开尉迟傲天,“大家不要相信他,他一定是为了让我们不杀他才这么说的!” 即使是微乎其微的希望,村民们也希望尉迟傲天说的是真的,所以才跟着他来这里。听阿米这样一说,众人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村民们受战争迫害,将尉迟傲天视为敌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不愿相信尉迟傲天。 “杀了他!”村民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村民们群情汹汹,几个村民拿出陷阱材料的绳索就要绑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冷冷的看着他们,事已至此,他们不愿相信他也没办法。还好,林瑶是个女子,他们不会太为难她。 村民们因为愤怒已经失去了理智,阿米一脸幸灾乐祸。 正在此时,山林中忽然传来了嚎叫声。有什么在雪地上飞奔,正快速的向他们接近。 阿米惊慌大叫:“什么东西?”满脸写满了恐惧。 不仅仅是阿米,其他村民也很慌张。 “野兽而已,而且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尉迟傲天满不在意的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这群畜生给盯死了。” 周围那声音在不断的逼近。 “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也不知是谁这么害怕,尖叫着。 阿米吓的跌倒在地,吓的面无人色,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连滚带爬往来路逃。 一股骚臭味在空气里传播着,有人因为太害怕,尿了裤子。尉迟傲天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嘴角掀起一抹讥讽。 第59章 袭击 第五十九章 周围有什么在飞快的移动着。虽然眼前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但众人可以听到雪被什么飞快擦快的声音,而且这声音不断的向他们接近着。 尉迟傲天脸色渐渐凝重。情况有些超出了想象,这可不是他们所希望猎捕的大型动物, 这个野兽移动动作非常的快, 而且数量极多。 他毕竟受了伤, 如果与众人齐心协力, 也许还能有机会, “都给我起来。你们要是乱跑只会成为野兽的食物!” “大家不要听他的, 他受了伤, 跑不了多远!他是怕自己跑不了所以才让我们留下来!”阿米大叫着。 “这个小人!”阿米身上有着浓重的尿骚味, 刚才一听到有危险就吓的尿裤子的就是他。他胆小如鼠,疑心又重,一而再再而三的搅扰尉迟傲天和村民们的关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小人之口更是可怕。尉迟傲天暗暗切齿,无奈这些村民对东耀人有着深入骨髓的仇恨, 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小屋门口, 林瑶心神不宁, 时不时的向尉迟傲天进山的方向张望着。他身手不凡, 但受了伤又饿了好几天,体力不支, 这次带着村民们进山打猎,深山里的野兽最是凶猛嗜血,如果是他全盛的时期, 她一定不会担心,可现在不一样。 “你答应过要给我打一只肥肥胖胖的兔子,你不能食言, 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双手合十,默默的为他祈祷。 雪山上,村民们面对不知名的野兽,心神完全被恐惧占据,他们想要逃跑,尤其是阿米不断的咒骂着尉迟傲天,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啊!”一村民面前野兽闪现了出来,幽蓝的目光透着寒冷盯着他。那个村民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他惊恐的声音响彻在雪域的上空。 “狼!狼!” 其他村民见此情景,连忙发足狂奔。 尉迟傲天举起了手中的剑,一脸凝重。最后一次提醒村民们,“不要乱跑!” 雪狼,冬季深山里最凶猛的野兽,一出行就是成群结队,团结性非常高,不捉到猎物绝不返程。令村民们惊恐万分的野兽露出了实体。 难怪他们刚才一路上山没看到什么动物,原来能够被捕食的已经被狼群分食干净了。 …… 攻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村民们最后的战斗意志被摧垮,尤其是阿米害怕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身上的尿骚味又重了一些,看来他又尿了。 他自己没用就罢了,却偏生要挑拨是非。一只,两只,越来越多的雪狼出现在了周围,将他们团团包围。 风吹动着它们雪白的皮毛,它们幽蓝的目光里像是这满山的冰雪一样寒彻入骨。山丘之上,一头外形俊美的雪狼高傲的注视着一切,它就像一个王者威风凛凛的看着他们。 村民们逃无可逃,“完了!完了!” 雪狼动作快且凶猛,一个暴起,一个村民就被咬住了脖子,那个村民凄厉的大叫着。交叠的惨叫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每一个村民都遭到了攻击。 一只雪狼向尉迟傲天扑来。尉迟傲天挥起一剑,雪狼惨嚎一声落在地上。 很多村民都被咬住了脖子,阿米和一头雪狼搏斗着,身上已经受了伤,他高声大骂尉迟傲天,“该死的东耀兵,我他妈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周围的雪狼少说也有半百,阿米逃生无望,嘴就更加缺德。所谓以己度人,阿米内心阴暗,就把尉迟傲天使劲往阴暗无耻想,在他看来尉迟傲天就是故意带他们葬身狼腹。看着尉迟傲天根本就没受伤,应对自如,更是恨的牙痒痒。 “蠢货!”要是战场上,像阿米这种自己没胆又动摇军心的人,早被尉迟傲天砍了七八回了。 狼群狡猾,见尉迟傲天悍勇,三四头一起围攻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手中的剑剑影翻飞,攻击他的四头狼被他一剑横扫给击飞。村民愚钝,就在刚才还想把尉迟傲天给绑了。 尉迟傲天一边小心应付着周围不断向他攻击的狼群,一边去救村民们。战场上他从来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兵,这些村民虽然愚钝,却是他带上山的,既然他把他们带出来,必定会将他们带回去,不会扔下他们不管。 尉迟傲天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一下子救下所有人。审时度势,去救那些健壮有余力的村民更为划算,可他却先去救那些有生命危险的村民。 一个村民被紧咬着脖子,眼看就要没救了,尉迟傲天挥剑向雪狼刺去,雪狼松开口,行动敏捷的退了开去。 这个村民之前遭雪狼啃咬,失血过多,奄奄一息,尉迟傲天只好拖着他去救其他村民。 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尉迟傲天剑下斩杀了七头狼,人血混着狼血,血腥味弥漫在四周。 雪狼源源不断的攻击而来,好像杀不尽似的。尉迟傲天身边围着十来头狼,其他村民那里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尉迟傲天的身后,被他救下了五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他们看着尉迟傲天浑身浴血内心复杂。就在刚才,他们还想把尉迟傲天绑起来,可是现在尉迟傲天却救了他们。 面对着十头野狼的围攻,尉迟傲天眼里却没有半点恐惧,在他身后的村民怔怔的看着他。他分明受了伤,却越杀越勇。他身上全都是血,大多是雪狼的,可他也受了伤,却丝毫也不能影响他战斗。 村民们看着他,只觉得这些雪狼似乎也不能凶狠了,似乎这些雪狼不是野兽,尉迟傲天才是。尉迟傲天就是一只凶残的猛虎,一只只知道战斗根本就不知道疼的猛虎。 十头狼围攻都奈何不了尉迟傲天,雪丘之上,狼王仰天一声长嚎。 围攻尉迟傲天的十头狼顿时散开,留下了五只只围着他转,并不攻击,其他五只转而去攻击其他人。狼生性狡猾,见尉迟傲天啃不下,转而去攻击其他人。鏖战的村民连连苦叫,阿米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嘴里发出怪叫。 尉迟傲天对身后人道:“你们要是没死就帮把手。” 在他看来,一个士兵只要没死绝了就应该拿起武器战斗。他身后的这些村民虽然都受了重伤,但不是不能动。 “你们要是不出手,其他人就危险了。”尉迟傲天应付着转着他的五只雪狼,不放心的提醒。面对强敌,就应该团结起来把拳头攥紧了,才能给敌人迎头痛击。虽然村民们不信任他,但此时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村民们虽然不相信他,但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生死关头他们都握起了武器。尉迟傲天是将军,善于作战指挥。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尉迟傲天以迅雷之势出手,悍然无畏,在伤员的帮助下,将体格壮硕力气大的村民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村民们得了尉迟傲天相助,一个个心绪复杂。 边民长年打猎,体格勇猛彪悍,虽然一个个都披红挂彩,但体力尚存。尉迟傲天将村民们从狼口里救了下来,就连阿米也不例外。后者虽然讨厌,但尉迟傲天仍然没有一丝犹豫的将他救下来。 他指挥着刚被救出来的精壮们将伤员围起来,保护在中间。 尉迟傲天久居高位,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村民们虽然不相信他,但生死之间不知不觉的就听从了尉迟傲天的安排。 村民们围成一圈,互为臂助,狼袭时身边的人见机相助,比起原来各自为政被雪狼逼的退无可退时好了许多。尽管村民们半数都受了伤,但还暂时能够抵御雪狼一阵子。 …… 情况得到了缓解,阿米露出了喜色。 尉迟傲天脸上的凝重却分毫未减。人力有限,狼群却实行车轮战攻击,村民们体力渐渐不济,而狼群却得到了休整,以逸待劳,一待战圈中有人体力不济支撑不住,狼群往里撕开一道口子,必定会一拥而上,结果可想而知。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狼群也受了伤,受了伤的狼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依旧虎视眈眈,寻找机会攻击他们。 刚才狼群和尉迟傲天交战吃了亏,围着尉迟傲天的雪狼围而不攻,只是缠住尉迟傲天让他不能去救其他人。 “狼群还是这么凶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把面前的雪地快速清理开,再把身后的树枝大量折下来丢到前边,再用火把点燃这些树枝,用大火把雪狼群挡在外面,只要火堆一直烧着,雪狼群就不敢冲进来。”尉迟傲天对众人道。 谁知阿米又嚷嚷:“大家不要相信他,他是想放火把我们都烧死!” 村民们本来就将信将疑,阿米这样一说,本就不相信尉迟傲天的村民更是齐刷刷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刚才尉迟傲天与雪狼群浴血搏斗时,阿米就躲在他身后,亲眼见到尉迟傲天身手不凡,身上又有着所向披靡的气势。想想之前自己偷袭了尉迟傲天一拳,怕尉迟傲天回去之后报复,竟然又挑拨起村民们和尉迟傲天。 村民们才被尉迟傲天救了,但战争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们对东耀人成见已深,竟然相信了阿米的鬼话,又一次怀疑起尉迟傲天。各自守着自己的一角,一步也不愿迈动。 尉迟傲天一阵气闷,“如果我要害你们,刚才为什么要冒险救你们。以我的实力大可以一走了之。” 村民们有所松动。 “我刚才还疑惑,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怕我们有人逃出去,所以诱骗我们!你盘算着先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再将我们和狼群一把火烧了,以你的身手火如果烧起来你完全可以逃命,可我们根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阿米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连他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 村民们动摇了,虽然尉迟傲天刚才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但阿米说的也有道理。他们迟迟不肯动手。 尉迟傲天此时真想一剑把阿米这个小人给劈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挑拨离间?难道想死在这里吗? 第60章 燃烧 第六十章 时间缓缓的过去, 村民中有人渐渐体力不支,却没有一个人听从尉迟傲天的指挥。人就是这样,得过且过, 暂时没有危险就真的以为自己安全了。 狼群的攻击却越来越凶猛。尉迟傲天握剑的手虎口发麻, 见村民们愚钝不听他的,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也没用, 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带着他们逃过这一劫。 狼王一声嚎叫, 狼群攻势越来越猛。这山上的食物大多被它们吃光了, 面对猎物, 狼群只会越来越凶残。 慌乱再一次涌现在村民们眼中,“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可除了着急害怕,除了垂死挣扎, 他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面对狼群周而复始的攻击,村民们的防御越来越弱。 尉迟傲天不想死在这里, 既然村民们不想动手, 他就自己来。 他一边将扑咬而来的雪狼击退, 一边砍着树枝。 “站住!东耀兵你休想一个人逃走!”阿米胡搅蛮缠, 防碍着尉迟傲天,不断的咒骂着, “你休想烧死我们!”在他看来,这件事完全就是尉迟傲天的错,要不是尉迟傲天把他们带上山, 他们也不会遭遇眼下的危险。他觉得他不可能活下来了,要死也要拖着尉迟傲天一起死。 尉迟傲天一脚将他踹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实在碍手碍脚。 阿米被踹飞出去, 身体刚好压在一只雪狼身上。他重新站起身,又来纠缠尉迟傲天,在他看来,尉迟傲天就是要杀出去独自逃命。眼下是没有活命的希望了,就算要死,阿米也要尉迟傲天一起陪葬。 尉迟傲天被阿米给缠住,后者就像血蛭一样缠着尉迟傲天,尉迟傲天行动慢了许多。 雪狼群迅速移动着,它们幽蓝的眼睛似乎更冷了。满场的血腥气息刺激着它们,它们越战越勇,好像没有力竭的时候,此消彼长,尉迟傲天的速度显然比不上它们。 就算是尉迟傲天也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何况他是人不是神。外围一个村民体力不支,两头雪狼瞅准时机,一跃而起,冲进了包围圈。 被包围在中间的伤员尖叫着,阵形顿时大乱。顿时间有四五个村民被雪狼咬住了脖子,血腥味四处蔓延。 狼性凶残,只要被它咬住了脖子,它就会死死的咬住,直到猎物不再动弹。 尉迟傲天身上也受了些伤,村民们那边已经溃不成军,如果去救村民们,那么他一定会疲于奔命。只有把雪狼一网打尽,才能救这些村民。 ……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尉迟傲天当机立断,剑影翻飞,将围袭他的雪狼逼退,一掌又将缠着自己的阿米拍开。 阿米右肩挨了他一掌,身子倒飞出去三尺,摔了个四仰八叉。尉迟傲天出手很有分寸,他落地的地方并没有雪狼。 阿米生怕被雪狼咬住脖子,急忙捂着屁股爬起来,非常的狼狈。周围本没有雪狼,一只雪狼看到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他,立刻扑了过来。 阿米拼命的挥着手里的武器自保,他曾经参加过天澈军的训练,遭遇危险时又善于极力保护自己,和其他村民相比,他的状况要好的多。而且他刚才一直缠着尉迟傲天,尉迟傲天的剑雨密不透风,那些雪狼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所以除了尉迟傲天,阿米身上的伤是最少的,他一边保命,一边眼角余光瞟见尉迟傲天击退了身边的最后一只雪狼,飞快的钻进了树林里。 尉迟傲天勇猛骁悍,雪狼因为他前前后后死了十几头,柿子找软的捏,雪狼只管围攻村民们,并不去追他。 阿米愤怒的大叫着,“你们看到了没有,这个东耀兵果然丢下我们自己逃跑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村民们听到他这一声喊,都看了过来,尉迟傲天果然不在,顿时一个个悲观绝望。雪狼见他们分了心,攻击更加的凶猛,又有人受了伤。鲜血滴落在雪地上,格外的鲜艳。 尉迟傲天懒理阿米的叫嚣,手中剑砍的飞快,将周围的树枝砍下来。 瞬间的功夫,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与恐惧,阿米疯狂的咒骂着。尉迟傲天忽然出现,身后背着一撂柴,他快速的将这些柴火铺在地上。 阿米状若癫狂:“东耀兵,你这个混蛋,你要干什么!” 尉迟傲天恍若未闻,只埋头将柴火铺在四周。 阿米想要冲过来阻止尉迟傲天,可四面八方不断有雪狼攻击过来。他只能不断叫嚣着、咒骂着,嘶哑的声音比乌鸦还难听。 尉迟傲天拿出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燃了柴火。火舌吞吐,很快席卷开来,燃烧的火焰将雪狼和村民们都围在了中间。 雪狼看见了熊熊火焰,顿时害怕得要逃窜,但是尉迟傲天不会给它们机会,他迅捷的在外围转移着,不断的在四面添柴。尉迟傲天是打猎的好手,凭着多年的经验,他才有信心这么做。 雪狼本性怕火,它们根本不敢往外逃,只能在靠近火线边上呜呼哀叫,连攻击村民也顾不得了,在生死攸关之际,动物也保持着自己想要逃命的本心,根本就无暇顾及食物,村民们暂时也就安全了。 …… 火势越来越大。 大火不但困住了雪狼也困住了村民们,虽然雪狼没再继续攻击村民们,但包括阿米在内的村民也被大火的烟雾呛得快要窒息了。 阿米不停的咒骂着尉迟傲天,在那里鬼哭狼嚎般使劲嚷嚷:“救命啊!这该死的东耀兵早就心怀不轨了,这下子要把我们全都烧死在这里了!” 尉迟傲天站在火圈外,目光冷静而没有温度。 他的脸在火光和升腾的烟雾中不断的扭曲着。 阿米认定了尉迟傲天故意要烧死他们,就连其他村民也这样认为,后悔跟着尉迟傲天进山打猎,东耀的人卑鄙无耻果然不可以相信。 大火越烧越猛,烟雾也是越来越浓重,燃烧放出的大量烟雾使包围圈内的可见度越来越低,很快成为了浓烟弥漫的一片火海。 阿米吸入了太多的烟雾,嗓音嘶哑,渐渐的骂不出来了。而在熊熊大火面前雪狼群也没有了原先雪林霸主的凶狠,一时间所有的雪狼都俯身趴在了地上。 狼王仰天发出一声长嚎,声音凄厉,其他的雪狼也不断的哀嚎,夹杂着村民们的呻/吟声。谁都不想死,可此时他们眼里只有浓浓的绝望。 忽然,村民们看到一个身影在扭曲的火光中冲了进来,他们一脸惊骇。 尉迟傲天此时也很不好受,他本来就受了伤,又饿了几天,刚才的搏斗中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现在进来救村民们就是在透支体力。 他脚步已经不稳,但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他背起一个村民,避开雪狼群,将村民从大火包围之中救了出来。 后者灰头土脸,看着尉迟傲天的目光里透着不可置信。他们深深仇视的东耀人居然救了他,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身上着了火,尉迟傲天一脚踢在他腰眼上,后者就地一滚,身上的火苗熄灭。尉迟傲天这一踹,村民顿时清醒过来。 救出第一个,尉迟傲天义无反顾,再次插缝冲进火场。村民们一个个被他救出来,被烟熏火燎了这么久,他们的状态都不太好,恍恍惚惚的,身上有烧伤也有咬伤。 活着的村民已经都被尉迟傲天救出来了,火场之中只剩下阿米一个活人。 阿米刚才一再挑拨离间,他绝望的看着尉迟傲天将其他村民一个个救出去。他想向尉迟傲天求救,可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尉迟傲天来来回回的往返在火场中,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一团灰色的粗麻布。他面对着火场站着,高大挺拔的背影摇晃了一下。 一个从小看着阿米长大的村民不忍心看着他被活活烧死,想要开口求尉迟傲天不计前嫌,救阿米出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若换作是他,决计不会去救阿米。 其他人体力消耗太大,动也动不了,只能看着阿米在火里不断的挣扎。 就在所有村民都以为尉迟傲天不会管阿米死活的时候,尉迟傲天又一次冲进火场里,他的袍子被火烧着,他只是用手压了压盖住火星,火就灭了。 尉迟傲天要去救阿米,村民们都处在震骇之中,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尉迟傲天不仅救了他们,连阿米也愿意救。想到刚才他们还在怀疑尉迟傲天,尉迟傲天帮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因为阿米的挑拨而不相信他,一个个都非常后悔。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放下对东耀人的偏见相信尉迟傲天,听从他的指挥,也就不会搞得这么狼狈,死伤这么多人了。 其实尉迟傲天倒没这么慈悲,若换作其他地方其他情形,他一定亲手将阿米这个小人了结了。但尉迟傲天就是如此,战场上他从来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兵,既然将他们带了出来,就会将他们带回去。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将军,东耀骑兵才会奋勇当先,东耀军才会成为虎狼之师。 村民们看着火光中的尉迟傲天,只觉得他犹如泰山之石,坚韧不拔担当砥柱。 尉迟傲天将阿米扶起来,背在身上,他身子歪了一下,咬了咬牙将阿米背着。阿米任由尉迟傲天背着,目光不住的闪动,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雪狼被火熏得横七竖八,有一只雪狼重重的直喘气,它拼命挣扎着,眼睛一直盯着尉迟傲天。只是那幽蓝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凶残。 尉迟傲天背着阿米站了起来,快要冲出火圈的时候,阿米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只见他忽然从尉迟傲天背上跳下来,反手将尉迟傲天推回火圈里,他自己则借着这一推之势逃出了火圈。 都说狼又凶又残,可是人有时候比狼还可怕,尉迟傲天不计前嫌救了阿米,阿米却觉得要不是尉迟傲天他们才不会差点葬身狼腹。 尉迟傲天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被阿米这一推,身子再也支撑不住。阿米看着尉迟傲天倒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尉迟傲天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答应过林瑶会打一只肥嫩的兔子给她,他不会食言。 他正要冲出火圈,裤脚忽然一沉。 第61章 恩将仇报 第六十一章 大火在冰天雪地里熊熊燃烧, 烟雾弥漫升腾,尉迟傲天起初还因为浓烟而咳了几声,后来却没了动静。 阿米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拍了拍屁股上的雪, 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村民们面前。却见村民们震惊的看着他, 像看着一个怪物一般。 阿米不觉得自己恩将仇报的行为有什么可耻的, 昂首挺胸的说道:“看什么看?要不是这个该死的东耀兵, 我们才不会死这么多人, 我们要为死去的村民报仇, 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话虽如此, 可毕竟尉迟傲天才刚救了他。 可责怪阿米于事无补,毕竟尉迟傲天已经死了。但村民们想到尉迟傲天自己也体力不支仍然一次次冲进火场救了他们,心里都不是滋味。 “快走啊!这雪山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野兽,我们现在可都受了伤, 要是血腥味把其他野兽引来,我们可没办法应付!”阿米极其怕死, 生怕再遇到什么野兽, 催促着村民们赶快离开。 村民们经过一场恶战, 都疲惫不堪, 况且谁都没有能力冲进火场救人,毕竟他们不是尉迟傲天。 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一路上,沉重的气氛一直围绕着他们。除了阿米,其他的人表现的都很难过, 表情沉重与痛心。 平安回到村子后,那些村民仍是提不起精神来,一个个心情都十分压抑, 这是被良心折磨所致,他们觉得恩将仇报把尉迟傲天一个人留在大火里非常不应该。 其他村民得知他们回来了,连忙出来迎接,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打到食物。却见他们一个个形神狼狈,身上满是血迹。 “阿米,我阿哥呢?”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男孩拉着阿米问道。他身边跟着一个妇人,是他的母亲。 妇人紧张的问道:“阿米,阿让呢?” 阿米和其他几个上山打猎的人纷纷都垂下了头,阿米故作悲痛道:“我们在山上遇到了雪狼群,就我们几个活了下来,阿让兄弟他……” “阿让!”妇人一声悲喊,面白如纸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死的不止这一个,死了家人的村民悲痛万分。一时间村民们脸上愁云惨雾,活着回来的村民和各自的家人相拥而泣,一些伤势严重的则被抬去救治。 他们两手空空,显然他们去山上不仅没能打到猎物,还死了人。可没有一个村民责怪他们,毕竟他们九死一生才能回来。 在村民们走后没多久,尉迟傲天怀里抱着一个什么冲了出来。 村民们都已经走了,换作其他人,在体力透支的情况下,完全不可能活得下来。但他是尉迟傲天,一点火怎能难得住他。 刚才他要从火场里冲出来的时候,一只雪狼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裤管。火光的映照下,雪狼眼里的幽冷全都不见,一双眼睛像在企求着什么,尉迟傲天冲进火场将人救出去它一直看在眼里。 雪狼不仅凶残,而且十分有智慧,它想让尉迟傲天带着它出去。尉迟傲天原本不想理会,挥起巨剑就要把雪狼的头砍下来,可是目光接触到雪狼圆滚滚的肚子,挥起的剑生生的顿在了半空。 尉迟傲天刚从火场里冲出来,身子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冰雪飞溅。 他实在太累了。雪地冰寒,不过好在火还在燃烧着,可以让他取暖,不至于被冻僵。 茫茫雪域,一片静寂,只有冰雪融释的声音响起。 …… 林瑶一直一直守在小屋里等着尉迟傲天回来,听到了村民们回来的消息后,直接冲了出去,在一同进山打猎的村民中寻找尉迟傲天的身影。 可她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尉迟傲天的影子。林瑶有些急了,她随手拉住一个村民问道:“这位大哥,你们都回来了,为什么没见到三爷呢?” 那个村民知道林瑶口中的三爷是谁,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勇气开口,他不忍心告诉林瑶雪山上发生的事情。 林瑶见那个村民闭口不言,心里更着急了。她转向另一个村民问道:“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三爷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些村民没一个开口回答,他们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尉迟傲天。林瑶越发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她真的不愿相信。 “三爷!”她面向雪山不死心的喊,希望他能回应她。 见阿米撇撇嘴,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林瑶走到他面前质问:“三爷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对吗?” 那些村民不约而同的看了阿米一眼,都替他脸红,替他难以启齿。 阿米却昂首挺胸的说道:“你的男人已经死了,不是被雪狼吃了就是被大火烧了,他活该!” 林瑶身子一颤,脸色煞白:“不可能!你骗我!”他说过会给她打肥嫩的兔子回来的。 “好笑死了,我为什么要骗你!你的男人差点将我们全害死了,要不是我身手矫健,也得像他一样死在深山里了!”阿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阿米,你!”和尉迟傲天一同进山的村民听阿米这么颠倒黑白的乱说,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其他村民则一脸愤怒。进山打猎的村民劫后余生,沉浸在重见家人的喜悦中,还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瑶不相信尉迟傲天就这么死了,战场上那样凶险他都熬过来了,她大声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米不想让村民们知道他在雪山上做的事,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事情的真相就是那个东耀兵狡猾卑鄙,欺骗我们山上有食物,害我们白跑一趟还不够,还引出了雪狼群!见自己逃不走了,临死前还想拉我们一起垫背!” 阿米振振有词,半点也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愧疚。他不想让林瑶再追问下去,免得其他人说出实情。 事实上要不是阿米挑拨离间,村民们听从尉迟傲天的安排,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伤亡。除了阿米,村民们一路上都在想如果他们相信尉迟傲天,不理会阿米的挑唆,他们的同伴是不是就不会惨死。 “不是这样的……”一个被尉迟傲天救下的村民本就心存愧疚,见阿米把罪责都推到尉迟傲天身上,忍不住要说公道话。 他被烟火熏燎声音沙哑,突然另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顿时压过他的声音:“你们还我儿子命来——” 阿让娘赤红着双眼冲了出来,凄厉的叫着,过来掐林瑶。 林瑶被掐住了脖子。 其他人抱住了阿让娘,她泣不成声。 林瑶双眸空洞,嘴里不断呢喃着,“不可能,他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阿米见状,继续煽风点火,不让林瑶有追问下去的机会:“大家伙听我说,那个东耀兵害死了我们的亲人,这个是他的女人,我们可不能再心慈手软收留了!何况他们说过让我们有东西吃我们才答应给他们容身之地,现在是他们食言了,我们应该把这个女人赶出村子!” “赶她出去!”那些不明真相的村民本就厌恶东耀人,这一次打猎他们又死了四个村民,新仇加旧恨,他们心中的恨被彻底点燃,一个个心里都只有仇恨。 “赶她出去!”他们推搡着林瑶。 天寒地冻,又没有食物,林瑶要是离开了村子必死无疑,阿米得意的笑了。 林瑶就像树上被风吹的摇摇摆摆的树叶一般。尉迟傲天的音容笑貌依旧在眼前,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 “大家冷静一下!”群情汹汹,那些知道内情和尉迟傲天一同进山打猎的村民实在看不下去了。 林瑶任由他们推着,仿佛一具没有任何灵魂的躯壳,“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骗我……” 人群中,不知道谁用力的推了林瑶一下。 林瑶一阵眩晕,身子向前倒栽下去,一双强有力的手抱住了她。她抬起眸,他背逆光而站,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 “你怎么没死!”阿米惊呼出声,暗自咬牙切齿,这东耀兵居然还活着! 尉迟傲天比其他人还要狼狈,身体到处是被大火灼烧和搏斗的痕迹,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布包。 林瑶的视线很快被泪水覆盖,“他们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区区一点火能奈我何?” 林瑶点了点头,依偎进他怀里,眼泪掉线珍珠似的往下掉,“我知道,你答应过的决不会食言。” 尉迟傲天抱紧了她。 村民们忽然见到尉迟傲天,一时之间都愣了神。 尉迟傲天猛地抬眸,就像被惊醒的猛虎。 阿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万万没想到尉迟傲天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活着回来,又是震惊又是恼羞成怒,只听尉迟傲天冷冷的说道:“今天的事不会这样算了。” 尉迟傲天将身上的布包扔在地上,扫了村民们一眼,“你们拿去分了吧!” 言罢,尉迟傲天抱起林瑶,径直回了小屋。 林瑶像乖顺的小猫一样躺在尉迟傲天的怀里,脸紧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 尉迟傲天低头看着她,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 村民们面面相觑。 尉迟傲天走后,一个和他一同进山打猎的村民上前来打开布包,村民们纷纷围过来,想知道尉迟傲天到底带回了什么。 打开布包的那一刻村民们被惊到合不拢嘴,因为这里面不是别的东西,而是满当当的烧焦狼尸,尉迟傲天挑选了一些相对比较完整的狼尸一个人带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那个将布包打开的村民叹息了一声,将事情的前因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这个村民讲话挺有水平的,没说阿米挑拨离间,只说阿米警惕性高,又嫉恶如仇,所以才不相信尉迟傲天。 如果事情就到此结束,阿米还能保留他在全村人心中的光辉形象。但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总归要问个清楚,于是这个村民说到尉迟傲天放火的事。 “这个东耀人想干什么?”有村民厌恶的插嘴道。 “起初我也以为他要把我们和雪狼一起烧死,就在我要绝望的时候,他冲进来救了我们。” 阿米的脸紧紧的绷起。 果然这个村民把阿米恩将仇报的事也说了出来,“阿米也是看到我们有人惨死,太生气了所以失去理智。”说完,他不忘补充了一句。 他虽能说会道,没有明着指责阿米恩将仇报,但村民们只要是个明白人,都看出了阿米的险恶用心。 阿米脸涨的通红,只觉得村民们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异样,他站在这里简直就如同在被针扎一般。他为了自己的私欲先是挑拨离间,后又恩将仇报,村民们会怎么看他可想而知。 他不敢去看村民们,只觉得他们现在一定都用鄙夷的眼神在看他。 听完叙述,了解清楚前因后果,村民们久久的沉默。 第62章 跳梁小丑 第六十二章 两国之间积怨已深, 村民们恨不得将每一个东耀人剥皮拆骨,所以刚才阿米一煽动,他们就群情激愤, 甚至想让林瑶给死去的村民赔罪。 “按你所说, 那个东耀人不仅经历了一场苦战, 还一次次的冲进火场救你们, 谁能有这个体力?你们又不是他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救你们呢?”有人提出质疑。 阿米不死心, 一门心思想黑尉迟傲天, 好像这样他就不是那个除了挑拨什么事都不会干, 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小人了,“那个……我觉得那个东耀兵这么做肯定有更大的阴谋,他根本就是在用苦肉计麻痹我们!” 尉迟傲天不仅活着回来了, 还为村民们带来了食物,更加显得他有多无能, 而且还让村民们看到了他的卑鄙丑陋。他甚至想, 要是尉迟傲天和食物都没回来情况都比现在好。 他就没想过尉迟傲天为他们带来了食物, 让他们不必忍饥挨饿。 “我们村只是一个小地方, 值得东耀人这么费心吗?”有人小声嘀咕。 阿米连忙瞪向说话的人,可村民们里里外外站了三层, 他根本就不知道刚才说话的是哪个。 阿米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小人,根本就无人理会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豁出性命来救我们,但他救了我们这是事实, 你们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问其他人!”叙述的村民道。 事实摆在眼前,是尉迟傲天给他们带来了食物, 让他们能填饱肚子。 “这些狼尸一定有毒,我们应该把它们都烧了,那个可恨的东耀兵是想毒死我们全村人!”阿米嚷嚷着。 “够了阿米,你要是觉得有毒,你可以不要吃!”之前那个没能进山的刀疤男从人群中走出来,瞪了阿米一眼,替老村长和阿丽塔领走了阿米的那一份。 尉迟傲天给他们下毒?好笑,阿米以为没有食物全村人能活下去? 其他村民也纷纷来领取食物,阿米还在那嚷嚷:“你们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东耀人?东耀人都是残忍自私的,怎么可能会帮我们,你们不要上当!” 这时的阿米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只喳喳乱叫的乌鸦,根本就无人理会他。 “阿哥!”站在刀疤男身后的阿丽塔叫住了他,把他往家里拉。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阿米如果执迷不悟只会徒添笑料罢了。 阿丽塔也觉得阿米做的不对,但阿米是她的哥哥,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唾弃他,可她绝不会。 阿米甩开阿丽塔,悻悻然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你们这群蠢货,要是中了毒别后悔!” 村民们看着他,摇了摇头。 阿丽塔则和刀疤男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了看村民们,一脸歉意。 …… 林瑶被尉迟傲天抱着回到小屋,一眼看到床,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身子颤了起来。 之前听闻尉迟傲天死讯的时候,林瑶悲伤过度,所以当看到尉迟傲天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顿时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了,竟任由他一路抱着。眼看着尉迟傲天抱着她的行进路线,他是要把她抱到床上。 呃呃,一间屋子一张床,一男一女,尉迟傲天深情的凝视着她……林瑶脸颊滚烫,虽然他们是两情相悦,但这会不会太快了? 林瑶心中警铃大作,屁股果然挨到了床沿。一坐到床上林瑶便腾地离开尉迟傲天的怀抱,“你要干什么?” 尉迟傲天脱下袍子,轻笑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林瑶羞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你,我……” 尉迟傲天挨了过来,“伤口和衣服粘住了,你帮我把衣服脱下来。” 是了,他身上受了重伤,就算有那个想法也实行不了。 林瑶转头唾弃了自己一把。 见尉迟傲天一脸疑问,林瑶板起脸掩饰自己的尴尬,帮他脱掉衣服。他身上血污和灼伤的伤痕混在一起,林瑶再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小心思了,捧了脸盆来给他清洗伤口。 他长年行军,肌肤是健康的古铜色,胸肌壮硕,腹部是倒三角的八块腹肌,就像一块块巧克力。除了这次的烫伤和新旧的战伤外,他身上还有许多旧伤疤,林瑶白玉般的手指抚着他的伤疤,“你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他是皇子,谁敢对他动手,凶手不言而喻。这么多伤疤,看来母妃早逝的他在年幼时就经常遭受姜太后的虐待。林瑶故作坚强,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你这里有一块血红色的胎记。” 林瑶发现尉迟傲天脖子后面有一块暗红色胎记,乍一看像凝固的血。 林瑶为他清洗伤口,“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弄的如此狼狈?” “没什么……”尉迟傲天言简意赅的把雪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林瑶,没有隐瞒阿米恩将仇报的事。 难怪阿米一直针对她,林瑶恍然大悟的同时柳眉倒竖,气的不行:“岂有此理,怎么会有阿米这种狼心狗肺的小人!你救了他,他反而来害你,你就不该去救那些村民,为他们丢掉性命多不值得!” 尉迟傲天救了那些村民,可他们却以怨报德,居然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他也真是的,为了这样的一些人冒险弄得一身伤回来,还差点回不来。让他这样拼命,他们配吗? “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只是,是我带他们上山的,我有责任将他们带回来,而且当初我和刀疤说好的是我带他们打猎换我们在这小屋住一个月,我不能言而无信。” 北风呼啸,糊窗的棉纸被吹的呼呼作响,就像一个性情狂躁的醉汉在怒气冲天的拍打着窗户。 林瑶仔细的给他的伤口上药。 尉迟傲天忽然将一堆破衣服抱了过来,“对了,这个忘了给你!” 林瑶好奇,只见尉迟傲天将旧衣服摊开来,一只雪白的小狼,闭着眼睛,肚皮上下起伏,就像一只小狗一般。 女孩儿大都喜欢宠物,林瑶也不例外。尤其眼前的小狼全身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质,身体略有些圆胖,憨态可掬,实在太可爱了。 林瑶十分开心的把小狼抱过来:“这只小狼是哪里来的?” 尉迟傲天看着她,嘴角也不自禁的扬起:“我被阿米推回火场时虽然筋疲力尽,但还是能从火场里冲出来的。不过这时,一只母狼咬住了我的裤腿,我一时出不来,所以阿米和村民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我本想甩开它,但看到它圆滚滚的肚子就明白它已经怀了小狼,它咬住我裤腿不久后就因为烟熏而死了。我剖开了它的肚子,发现了一只小狼,而且生命力很顽强,就用破旧的衣服包着小狼,带着小狼从火场里逃了出来。我从火场里逃出来后体力不支,晕倒了,所以回来的比村民们晚了许多。” “阿丽塔心地善良,没想到她哥哥却如此卑鄙龌龊。”林瑶厌恶的紧皱起眉。 她怀里的小狼用胖胖的前蹄擦了自己的脸一下,两只耳朵上下的摆动,一下将林瑶萌化了,“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我想把小狼养大,可以吗?” 她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自己也饿了好几天了,再养一只小狼,等同于给尉迟傲天增加负担。 她说着,爱怜的拿眼去看小狼。 “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一个月,你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我时常要外出打猎,把这只小狼带回来就是让你养着,让它给你逗乐解闷。食物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尉迟傲天看林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宠溺。 …… 林瑶正感动着,门被敲响。 因为刚才的事,林瑶对村民们没什么好感。阿米固然忘恩负义,可那些和尉迟傲天一同上山打猎的村民也帮他隐瞒,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可见品性也不怎么样。 林瑶沉着脸,将小狼放到床上,重新用破衣服包好。 她打开门,风夹着雪扑进来,雪像碎玉似的零星的铺在地面上。 “瑶瑶。”自从知道哥哥做的那些事,阿丽塔觉得很对不起林瑶,一丝愧色攀爬在她的脸上。 见是阿丽塔,林瑶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她还记得那碗满当当的粥,不会因为阿米的过错而迁怒给她,“阿丽塔,有什么事吗?” 阿丽塔低头间一脸歉然,“我知道三爷受了伤,所以给你带来了我们村里疗伤的药。” “我已经为他处理过伤口了,谢谢你的好意。” “嗯……还有这个!”阿丽塔递给她一碗米饭和一块狼肉,“这次要不是三爷,我们也吃不到食物,这块狼肉是你和他应得的。”她思前想后,觉得总该来看看他们,并且把食物带给他们。 林瑶将食物接了过来,这是尉迟傲天用命换回来的,本该有他们的一份。看了她一眼,“谢谢你特地送过来。” “应该的!”阿丽塔见她肯接受,心里极为高兴,脸上笑得像个孩子,脚步轻快的走了。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没想到阿米这样的人,能有阿丽塔这样善良的妹妹。”尉迟傲天已经平安回来了,林瑶虽然讨厌阿米也讨厌村民们,但就事论事,之前她向村民们讨食,就只有阿丽塔给了她一碗粥,这一次村民们也都只管自己分到食物,只有阿丽塔想起了她和尉迟傲天。 阿丽塔回到家中,只见阿米半躺在椅子里,皱着眉颠着腿问道:“你去了哪里?” “我去看三爷和瑶瑶了。” “你竟然去看他们?难道你忘了他们是什么人?” “阿哥,不管他们是东耀人还是天澈人,三爷为我们拿到了食物,帮了我们,是我们的大恩人。” “我呸!”阿米怒道,“那个该死的东耀兵给你们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全收买了?我知道,你们觉得是我在恩将仇报,可你们别忘了,去年那些东耀兵杀了我们天澈多少人,就算他死一千次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何况要不是他,那些村民就不会死,死在山上的村民怎么办?如果不是那个东耀兵他们也不会死,难道就这么算了?” 阿米分明是在强词夺理,为自己卑鄙的行为找借口。 第63章 不能没有他 第六十三章 “阿哥, 你和其他村民被他救了后反而丢下他不管,这是不对的。而且本来就是他带来的食物,人家以德报怨帮了我们, 我们不能以怨报德。”阿丽塔担心阿米去找尉迟傲天的麻烦, 努力劝道。自己哥哥的斤两她还是清楚的, 尉迟傲天那样的好身手, 自己的哥哥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害得我被全村人嘲笑, 我绝不会放过他!”阿米眼中的恨意如同滚烫的熔岩一般。 “阿哥你要做什么?” 阿米奸笑了一声。 阿丽塔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阿哥, 三爷在我们村里住一个月就会走的。等他走了以后, 村民们慢慢就会将这件事淡忘了。” “阿丽塔,你太天真了。”阿米主意已定,他心知阿丽塔心地善良,必定不会同意他加害尉迟傲天。 可只要有他在就绝不会让尉迟傲天好过, 毕竟尉迟傲天和林瑶还要在村子里住上一个月,阿米觉得在这一个月他有的是机会对尉迟傲天下手。 …… 入夜, 林瑶抱着小狼, 和衣而眠, 忽然隐约听到呢喃之声, 她睁开迷蒙的睡眼,周围没有点灯, 一片漆黑。 黑暗里,尉迟傲天的声音清晰可辨。林瑶手忙脚乱的摸出火折子,点了房里的灯。 只见昏黄的灯火下, 尉迟傲天紧闭着双眼,表情痛苦,脸颊似乎有着异样的潮红。 自他们被追杀以来, 他先是受了箭伤,后又带伤领着村民们一起进山打猎,多次冲出火场救人,身上有好几处灼烧的痕迹,旧伤加新伤,又被大火熏呛,就是铁人也会倒下。 她手覆在尉迟傲天的额头上,触觉滚烫,就像触到烈火燃烧的火炉一般。这里是边塞,缺医少药,而且她人生地不熟,如果她把他安置在这里出去找大夫等她回来恐怕也来不及。如果让村民们帮忙去找大夫,他们巴不得尉迟傲天死,不仅不会帮忙,恐怕还会诅咒尉迟傲天早点去死。 何况还有一个居心不良的阿米。 能照顾尉迟傲天的只有她而已,谁也帮不了她。还好她还算冷静,她记得柜子里还有一个御寒的毡毯,虽然破旧了些,但给尉迟傲天盖着,焐一焐让他发发汗,烧就能退下一些。 她又去打来冷水,毛巾浸了冷水敷在尉迟傲天的额头上,等毛巾有了热度又重新浸到冷水里。尉迟傲天一直昏睡着没有要醒的迹象,林瑶越发着急,只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尉迟傲天,你不能死,要是你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回得了东耀……” “尉迟傲天,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追杀,逃到天澈来,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你就要把我带回去……” 林瑶断断续续的说着,一想到尉迟傲天可能会死,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额头覆上冰凉的毛巾,尉迟傲天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呼吸微弱。那双鹰眸中的神采也像盖了一层雾,有些重病后的颓然。 他病的厉害,视线都有些模糊,不过,他还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 “尉迟傲天,你醒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林瑶喜极而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眼泪又一个劲的往下掉。 “林瑶,我很高兴。”尉迟傲天声音虚弱,但嘴角却是在笑。 病成这样还高兴?林瑶推了尉迟傲天一下,“你胡说什么啊!”她擦着双颊上的眼泪。 “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哭。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就算要死了,我也高兴。” “你胡说什么,有我照顾你,你会好起来的。”林瑶一脸坚定。 “林瑶,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不要难过。” “谁说我会难过了,我会很高兴,以后就不会被你缠着了。”绝情的话说出口,心却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林瑶止不住的哽咽。 “经过这次的事,就算我死了,村民也不会为难你,等到大雪消融,你就可以离开这里,逃离我身边,获得你渴望已久的自由。”尉迟傲天无悲无喜,仿佛一潭平静的死水。 看来他还记得她在圣宫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尉迟傲天,你要是敢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还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就连你的尸首我也不会管!” 尉迟傲天神思倦怠,暗淡的光线下有些涣散的鹰眸看着她,“但愿我没事。”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尉迟傲天!”林瑶扑在尉迟傲天的胸口,任眼泪在脸上流淌。她不愿看到他死,经历了这么多,她发现自己的生命里再也不能没有他。 “我还有许多话没有对你说,你不要死好不好。只要你能活着,我愿意留在你身边……” 尉迟傲天胸口不住的起伏,轻轻“嗯”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林瑶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强打起精神,“不行,他还需要我照顾,我不能哭!” 新点上的蜡烛燃烧的只剩下了一半,林瑶一直未曾合眼。这期间,尉迟傲天醒过一次,将她哭肿的眼睛看着眼里。这丫头是在乎他的,但为何在圣宫那般无情?“林瑶,如果我能在天亮之前醒过来就不会有事,如果我醒不过来你就走吧,不必等我了。” 林瑶心头如同被刀深深剜了一下,“尉迟傲天,我不许你死!”她说这句话时尉迟傲天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林瑶一整夜都胆战心惊,一会儿盼着天亮,一会儿又怕天真的亮了。一整夜她都没合过眼,回忆着与他的点点滴滴,一想到可能从此就要见不到他了,心就塌了下去。 小狼可能被她的哭声吵醒了,幽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林瑶将小狼抱在怀里,彼此取暖,似乎这样就能将心中的不安抚平。 她内心像熬油一样,天光映在窗纸上的颜色从深沉的黑到雾蒙蒙的灰,尉迟傲天还是睡着,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告诉自己再等等,太阳还没出来,还不算天亮…… “尉迟傲天!”她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似乎是要在天亮前把他唤醒。 可无论她如何焦急,他始终沉睡着,纹丝不动,就像他只是个雕塑,没有生命。 太阳出来了,尉迟傲天还是没有回应,林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是冰凉的。“尉迟傲天……”她抱着小狼,眼泪一滴滴落在小狼身上。 看着尉迟傲天安详的脸,林瑶心中的悲伤再也不能抑制,俯在他身上哭成了泪人。 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你不要再哭了,再哭就要把我淹死了。” 头顶上方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瑶惊喜的抬头。 只见尉迟傲天眼里盈着笑意,手枕着后脑勺,虽然脸上有着病后的苍白,但精神还不错,尤其是那双眸子,像是闪着黑宝石光般。 “你好了?”林瑶太高兴了,心里百转千回,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时没注意到他嘴角的得意,紧紧的抱紧他,心中的悲伤顿时消散。 “我真要感谢阿米。”尉迟傲天还带着虚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欣慰。 “你感谢他做什么?”林瑶疑惑不解。 “要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在乎我。” 林瑶破涕为笑。 尉迟傲天伸手为她拭去泪水,也笑了。两人再一次抱在了一起。 表白心意的话谁也没说,但这一刻他们仿佛心意相通,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林瑶心里像是倒翻了蜜罐,甜滋滋的,空气仿佛也是甜的。 …… 之后的几日,尉迟傲天一直在养伤。村民们由于上次的事情心怀愧疚,不时会送来一些食物和伤药,林瑶一边照顾尉迟傲天,一边照顾小狼,日子过得很舒心。 阿米这几日很不想出门,一走出门他总觉得有村民在对他指指点点。当他得知尉迟傲天在养伤时哼了一声:“惺惺作态!”对尉迟傲天的恨没有消减,反而与日俱增,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尉迟傲天的错。 他像以前一样挑拨是非,好像这样就可以抹除他恩将仇报的事实。可村民们都不怎么搭理他,只把他的话当放屁,老村长看不下去了,只觉得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丢尽了他的脸面,训斥了他几句。他对尉迟傲天更是恨之入骨,想趁着尉迟傲天在养伤,趁机下黑手杀了他。 夜深人静,阿米蒙了脸悄悄来到尉迟傲天和林瑶住的小屋外,用刀撬开窗缝。 尉迟傲天顿时警觉,吼道:“谁?” 尉迟傲天处在波谲云诡的政斗漩涡中,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次暗杀,警觉性极强。外面的人才刚到窗边他就已经察觉,仔细一想就知道来人是谁,所以只是喝问,没有追出去。 阿米被这一喝吓破了胆,夺路而逃。 尉迟傲天推开窗,只见暗夜里一个黑影飞快的消失,他嘴角的笑意像外面的冰棱子一样冷。阿米虽然可恶,但到底是老村长的儿子,要不是为这凭他要害林瑶尉迟傲天就不想放过他。只是对付阿米,须有个好时机,否则其他村民一定会阻拦。 “怎么了?”林瑶半睡半醒的问道。 “没什么一个小蟊贼而已。” 这个村就那么些人,而且知道他们两个身无分文,肯定不是为了谋财,那就是想害命了。林瑶想了一下,多半又是那个阿米。“真是阴魂不散!”林瑶厌恶道。 尉迟傲天轻笑了一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放心,他自己想要赶你走,把你害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这件事不急,总会有机会的。”他们虽然和村民们的关系缓和了,而且阿米也在村民们面前名誉扫地,可这不代表村民们会任由他们把阿米杀了。 尉迟傲天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他的肩上,“我不是只会冲动的毛头小子,不会莽撞的。” 林瑶依偎着他,心里无比的踏实,“嗯,我相信你。”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一起,朝夕相伴,她想,也许这就是夫妻吧。 第二天天亮,尉迟傲天要林瑶为他束发。“你伤还没好吗?”这几天,尉迟傲天身上有伤,手不能提,一直都是林瑶为他束发。 林瑶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梳子给他梳头发。他的发质很好,握着他的一把头发,就像握着丝绸缎子一般。 第64章 这是一种幸福 第六十四章 尉迟傲天从镜子里看着林瑶。 林瑶以前不知从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诗:琴瑟在御, 岁月静好。大约就是形容她和尉迟傲天眼下的情形。 如果能这么平淡的过一辈子,那也是美满的。 尉迟傲天嘴角浮着笑意:“我的伤好了,但我喜欢你为我束发。” 林瑶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甜笑。 时光就在这静谧美好中从指尖流淌而过。 尉迟傲天伤势渐好,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再换一次药他就能好了。 他的伤在肩膀上, 林瑶为他敷好药, 手里拿着纱布帮他把伤肩缠好纱布。她一只手在他腋下, 另一只手从他肩膀上绕过去。 两人离得极近, 姿势也十分暧/昧。第一次给尉迟傲天换药时, 尉迟傲天拿眼不住的看着她, 眼里的深情就好像要把她溺死其中。 林瑶羞红了脸。后来,她就不敢去看他眼睛,尽管他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她也尽管低头回避着装作不知道。 终于帮他把伤药换好了, 偷偷的吁了一口气,他的伤马上就要好了, 她一时高兴的忘了形, 主动去抱他, “你的伤终于好了。” “是啊!”他的声音里有着极为罕见的温柔语调, 就像是谁在轻轻撩拨她的心弦。 一股酥麻的电流游走她全身。她连忙脱离他的怀抱,放开他。 纤细的手臂却被他牢牢握住。 他的脸离她极近。 她羞怯的别开头, 脸蛋不知道有多红,就像煮熟的虾一般。 他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她,脸凑得更近了, “林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对吗?” 他几乎是在她耳边说的这话,就像是拿棉絮轻轻的拨着她的耳朵。 只是隔着咫尺的距离,他的吐息这么的靠近。 林瑶觉得像是有蚂蚁在她耳朵上爬,思绪随着他的接近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下一刻,玉山将倾。 不过瞬息之间,他已然将她整个拥入怀中。 男子的怀抱来的这么急遽,她的呼吸也凝滞住了,四周无处可逃。 “林瑶,看着我。” 尉迟傲天将她的脸掰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 她只好抬起头来,可是怎么能够直视他的眼眸呢?那里面有不为人知的万丈深渊。 她仿佛游走在悬崖的边缘,下一刻,似乎就要粉身碎骨。 接着,他俯身下来,摇曳着的烛火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凝固成一室的良辰美景,好像他们就是为了此刻而生。 林瑶脑袋嗡的一声响,顿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睫毛微微颤动着,心尖尖上的爱人近在咫尺。 朝夕的相处,相濡以沫的情丝和爱意早就渗透到了彼此的骨血之中。 百炼钢亦是绕指柔,融化了坚硬如铠甲的心防。 那么此刻卸下了一身的重担,就是他们期许的时刻…… 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情人之间的呢喃,掺杂着许多的心事。 微风轻轻的敲打着瓦砾,沉重的呼吸声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两人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抚摸着她的秀发,眼里的深情就像一个漩涡,要她为他沦陷。 他翻了个身,手依然搂着他的爱人。 说起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却是他们两情相悦的第一次,也让他们更清楚了彼此之间的感觉。 林瑶靠着尉迟傲天,就像是靠在大山上,守护着她,让她心底无比踏实。此时的她,不是司乐,也不是大漠圣女,只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林瑶,今天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林瑶向他身边靠了靠,“我也是。” 尉迟傲天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两人相互依偎着,只觉得被满满的幸福包围。 …… 之前尉迟傲天打来的猎物,被村民们吃了七七八八了,眼看又要见底了。 村民们不想挨饿,可又因为心中的愧疚,实在无颜来见他。大家一合计,阿丽塔和尉迟傲天的关系还不错,就让阿丽塔来当说客。六个村民一起来,希望阿丽塔能帮这个忙。 虽说当初尉迟傲天和村民们约定好尉迟傲天带村民们打猎,换取在村子里住一个月,但他们之前做的事太不厚道,实在没脸去找尉迟傲天,但是没办法,他们得生存下去。 为了村民们,阿丽塔点点头同意了。 阿米知道了村民们的来意后,连忙苍蝇似的凑过来。 村民们一看到他,顿时拉下脸。 阿米这几日如芒在背,尤其是上次打猎死了家人的人对他更是深恶痛绝,死了大儿子的阿让娘每次见到他都会吐一口唾沫。一时间他就像是变成了村里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不管阿米怎么狡辩,他做的事有目共睹,根本就抵赖不了。他不明白村民们对尉迟傲天的态度为何转变的这么快,忿忿的嚷道:“我们已经进山打过一次猎了,就算没有那个东耀兵也没什么!上次他是帮了我们,可你们别忘了他是东耀的,万一他这次起什么歪心思呢?” 村民们早已看穿了他,见他还不死心,铁了心要离间尉迟傲天和他们,对他失望透顶。 一个村民道:“三爷不在,凭你能带我们打到猎物吗?” 另一个村民更加不留情面,道:“到时候遇到猎物,说不定他第一个跑了!” 阿米脸上下不来了:“你们怎么这样说,我可是上过战场的!” “谁知道是不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身后传来一声质疑。 阿米愤而转身,凶暴的质问刚才站在他身后的三个村民,“刚才是谁在说!是不是你!”他揪着一个村民的衣领质问。 阿丽塔见阿米闹得不成样子,急忙上前阻拦,把阿米拉开,“阿哥,不要闹了!” 其他人也上来,架着阿米让他不能动弹。 村民们不想和阿米吵,“阿丽塔,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阿丽塔点头答应,村民们这才放开阿米。阿丽塔上前关切道:“阿哥,你没事吧?” 阿米从前在村里比较有威望,如今却一落千丈,他咬牙切齿,一把推开阿丽塔气急败坏的走了。 忽然,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 阿丽塔看着自己的哥哥不寒而栗。 …… 林瑶要照看尉迟傲天,又因为之前的事生村民们的气,最近都在小屋里,很少出来走动。尉迟傲天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林瑶便扶着他出来走走。 最近这几日,日头都很好,冰雪消融了不少。极目之处,冰天雪地,寒风吹在脸上也不像之前那样冰冷。极目远眺,周围乃是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近处,干枯的枝条上结出了晶莹剔透的雾凇,冰雪世界折射着冬日暖阳的白光,发出七彩的光芒,扑减了几分寒冬的肃杀凋零之意。四季常青的松柏苍翠也被积压了厚雪,暖阳挟着风来,雪球像小精灵一样抖落林间,雪末随风飘扬…… “好美啊!”林瑶感慨。来这边塞这么久了,之前因为剑悬于颈还没来得及欣赏过这最平凡的景致。 “你喜欢雪?”尉迟傲天不明白雪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玩意罢了,但能让林瑶欢喜,这些雪也算是功劳一件。 “当然了。”林瑶从地上捧起一坯雪,然后在地上滚,很快就滚成了一个大雪球。 她似乎很开心,一边滚雪球,一边笑着露出贝齿。雪白的积雪映着她的玉颜,霞明玉映,只衬得她肌肤更加赛雪欺霜。 很快一个雪人就大致成形了,林瑶饶有兴致,兴致勃勃的捡来树枝。 尉迟傲天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做这些小儿家的玩意,但是看着她脸上的笑靥,自己的心境也舒展了许多。 有村民经过,对他们笑笑点头。尉迟傲天给他们带来了食物,救了整个村子,过去的一些芥蒂也就暂时放下了。 阿丽塔过来时,林瑶已经堆好了雪人。阿丽塔低声对林瑶道:“瑶瑶,你的夫君对你可真好。” 在村民们看来,他们结伴而行,又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一定是夫妻。 林瑶脸红到耳朵根,小声抗议:“他不是我夫君。” 边塞民风开放,年轻男女彼此思慕就可以在一起,没那么多规矩束缚。阿丽塔也不觉得他们这样有什么越矩之处,反而觉得再平常不过。 林瑶瞧着她应该是特意过来的,“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阿丽塔为难道:“我这次来……上次打猎得到的猎物就快吃光了,我来是想问一下三爷的伤势怎么样了?” 林瑶对村民们之前的行为心有不满,但毕竟尉迟傲天和他们做了承诺。 “我的伤已经好了。”尉迟傲天为林瑶摘去头发上粘的雪粒子。 “那可不可以带大家去打猎?”阿丽塔急忙道。 “可以。” “这次要跟着一起去打猎的都有哪些人?”林瑶忽然问道。 阿丽塔明白林瑶的意思,“和上次一样。” 也就是说阿米也会去,林瑶立刻拉下脸。想想也是,阿米虽然品行不好,但这个村除了一群妇孺,壮丁也就那么几个,而且村民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只要不听阿米挑唆就行了。 可从阿米几次三番害尉迟傲天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他害了尉迟傲天不成,一定会再接再厉,直到达到目的为止。就在前几天,不是还有人大半夜的想趁着尉迟傲天熟睡来杀他吗,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阿米。 阿米要是在,尉迟傲天不仅要对付那些野兽,还要时刻小心提防阿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之前不是就差点让他得手了吗,林瑶真不希望尉迟傲天的身边有这样一条毒蛇在。 阿丽塔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并没有急着走。她看了看林瑶,又看了看尉迟傲天。 欲言又止。 第65章 再进山 第六十五章 尉迟傲天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怎么?” 他是上位者,又久经沙场,身上沾着皇室贵胄的威严气息又有着大将军的戾气, 虽然眼神里并没有刻意施压, 但仍然给人以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阿丽塔吓了一跳。 林瑶叹了一口气。她讨厌阿米, 不过阿丽塔却是个好女孩, 她拍了拍阿丽塔的肩膀, “三爷并没有恶意。” 阿丽塔定了定神, “我知道之前是我阿哥对不住你们, 我在这里替他向你们道个歉。” “你是怕我上山打猎时公报私仇, 故意为难阿米?”尉迟傲天眯了眯眼,就像一只危险的猎豹。 “不,不是的!我是真诚的向你们道歉。我阿哥他并不是什么坏人,希望你们能原谅他, 我阿哥他已经知道错了。” 林瑶撇撇嘴,这阿米就跟个长舌妇似的爱挑拨是非, 心胸狭隘, 又恩将仇报, 这都不算坏, 难道他还是真善美的代表不成。 “我尉迟傲天心胸坦荡,光明磊落。没错, 我是有杀他之心。”尉迟傲天从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阿米要杀,不过他不会在上山打猎时做手脚。 阿丽塔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之前阿米和她说这一次他肯定也是要上山的, 就怕尉迟傲天会因为之前的事使坏趁机报复他,想让她去求个情,还说毕竟林瑶之前向村民们讨饭只有阿妹你施舍她。 “不过, 我绝不会公报私仇。” 阿丽塔眼里泛着泪花,看着林瑶,像是在向她寻求帮助似的。林瑶移开目光,不和她对视,说实话她也觉得阿米该杀。 阿丽塔转而看着尉迟傲天,“我知道我阿哥对不住你,可你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我求你就放过他吧……” 林瑶皱了皱眉。 尉迟傲天道:“我自问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但阿米几次三番要杀我,怎么,活该我被他陷害,却不能还手吗?” “不!不!我知道是我阿哥大错特错,如果你真的要杀一个人那就杀了我吧,求你放过我阿哥……”尉迟傲天能够九死一生把猎物带回来,可见其强大,自己的哥哥真的无法和他相比,阿丽塔怕尉迟傲天真的会杀了阿米。 林瑶看着她,虽然阿米死有余辜,但对于阿丽塔而言阿米千错万错也是她的哥哥。阿丽塔曾经于她有一饭之恩,可她不想尉迟傲天为难。 “我可以答应你不主动杀他。” 阿丽塔抬起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多谢!”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向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是天澈人最隆重的礼节。 她离开后,林瑶走到尉迟傲天身前,定定的看着他。 尉迟傲天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干吗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瑶握了他的手一下。他的手温暖的像是火炉,“我觉得今天才认识到真正的你。你居然真的就这么放过阿米?”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就这么放过阿米吧?”尉迟傲天轻笑道。 阿丽塔再怎么好,可阿米终究是个卑鄙小人。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留在世上只会害人,就算他们之间没有之前的仇隙,也应该杀了他才对。 林瑶怔了怔,可他刚才答应阿丽塔了。 “你别忘了,我刚才是答应她我不会主动去杀他。可他要是来杀我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就怪不得我了。”尉迟傲天嘴角眉梢闪烁着得意。 阿米再不济也是这个村的村民,村民们看着他长大,也有感情。他如果要杀阿米,其他村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明着杀阿米是不可能的。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没有机会杀阿米。 “你可真奸诈。”林瑶点着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形势所逼,没办法啊。”尉迟傲天洋洋得意的说道。 “你不怕打猎的反被鹰啄了眼睛?”饶是如此,林瑶还是提醒道。 “就凭他?”尉迟傲天傲然道。在他眼里阿米就是堆废材,唯一的专长就是像个长舌妇似的聒噪。 “凡事都有万一。”林瑶不无担心的说道。 “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不会让阿米那种人伤到我分毫。” …… 到了出发那一天,和尉迟傲天一同进山打猎的还是之前那些人。 阿米眉眼阴沉,不知在琢磨什么诡计,看向尉迟傲天的目光也透着阴毒。而其他人看到尉迟傲天就像看到了主心骨,还主动和尉迟傲天打起了招呼,就好像彼此是已经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 “三爷,对不住!”一个方脸浓眉的村民拍了一下尉迟傲天的肩膀。 “你们也是以为我已经命丧火海了,这件事就此揭过,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次进山你们必须得听我指挥。”尉迟傲天洒然无谓,这些村民又不是他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这么说村民们更无地自容了。“这是当然!”、“听三爷的!”、“没问题!”除了阿米,众人都纷纷拍胸脯保证。 送尉迟傲天进山后,林瑶回到小屋,小狼像小狗一样立刻摇着尾巴粘了过来,飞快的移动速度让它看上去就像一颗雪球。林瑶把小狼抱起来,抚摸它柔顺的皮毛,小狼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为免招惹是非,林瑶很少出门,幸好还有小狼在身边。现在这只小狼也算她的宠物了,在现代,人们一般会给宠物起名字,“我给你也起个名字吧!你全身皮毛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模样又胖胖的,我就叫你雪球好不好?” 小狼摇着短小的尾巴,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次进山,一路上雪化了许多,路面湿滑比起之前更难行走了。之前的那座深山被雪狼占据,已经没什么猎物了,所以尉迟傲天打算换一条路。他不熟悉地形,村民便为他一一指引,他对周围的地形地貌有了大致的了解。 “三爷,要不我来带路吧!以前大雪没有封山的时候我经常来这里打猎,这里的地形我熟悉!”一个村民自告奋勇道。 之前那一次进山是因为信不过尉迟傲天,可这次不同了,似乎熟悉地形的村民比尉迟傲天更适合走在前面。 阿米立刻跳出来反对,“我不同意。我们的身手都没他好,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也是能应对的,但我们可就死定了!” 他之前只会挑拨,可这次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你又想打什么歪主意?”这次打猎关乎着全村人接下来好几天的粮食,不能出任何马虎,要是没有尉迟傲天他们不确定凭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打到猎物。 事关全村人的生死,可阿米心里只有自己的小算盘,一点也没把别人放在心上。 阿米心中恼火,之前他还怀疑不信任尉迟傲天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他认为村民们都太势利了,有奶就是娘,为了点食物对一个该死的东耀兵假以辞色,“真是的,我能打什么主意!我可是村长的儿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村里人着想!” 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鄙夷。这次要不是人数不够,他们才不会把阿米也算进来。 “不要说话了,小心惊走了我们的猎物。”尉迟傲天发话了。 村民们仿佛听到佛音纶语一般,立刻噤了声,偌大的山道唯有他们脚踩过雪地的声音。 见此情形,阿米更加恼火,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地形。以前他也曾上山来打过猎,这座山他比较熟悉,他仔细分辨着山路,心里算计着各种可能。他一分神,就没注意脚下,哧溜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走在队伍的中后段,走在他身后的那个村民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扶他。阿米打掉村民递过来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尉迟傲天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眼中静默,仿佛如这冰天雪地凝聚着什么。 阿米爬了起来,恨恨的去看尉迟傲天,见他也看了过来,心中一凛。想到尉迟傲天的身手,越发后怕的很,生怕有一天尉迟傲天会杀了他。 他的目光忽然凝聚,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只兔子!”他记得在他所指的方向,那里有一个陷阱,陷阱底下插了许多已经削尖的竹子,人如果掉下去很快就会被捅成马蜂窝。尉迟傲天是他们当中身手最好的,也是最敏捷的,在他的预估中,尉迟傲天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 可尉迟傲天是什么人,多少场硬仗都打下来了,熟谙兵法,阿米的这点水平在他眼里就和小孩捏泥巴没什么区别。 尉迟傲天不动如山,同时伸手阻止了要上前追赶的村民们。 在众人疑问的目光中,尉迟傲天冷冷看着阿米。他的眼帘中倒影着雪光,乍看上去,他的眼中似乎有着冰雪的寒彻之意,“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兔子,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那当然,要是晚了就让它跑了!”阿米焦急万分的说道。 尉迟傲天却仍是神色淡冷。村民们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不去追,但相信他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学着他按兵不动。 尉迟傲天冰冷的目光扫了阿米一眼,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扔了过去。雪地松软,不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村民们感到诧异,但还是相信尉迟傲天这么做有他的理由。 “我说东耀兵,你没事干了吗?难道让你带我们进山就是看你在这里扔树枝?”阿米希望他这样说其他村民会跟着抗议,但村民们就像一潭死水,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看着尉迟傲天,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阿米看着尉迟傲天在那扔树枝,愁眉锁眼,惶惶不安。陷阱一般用树枝之类的作掩盖,如今被积雪压着已经不堪重负,如果再扔粗大的树枝过去,一旦压垮了陷阱,村民们就会明白他的用心。 尉迟傲天又扔了一根粗大的树枝过去,只听得一阵簌簌落落的声响,地上的积雪陷了下去,露出一个圆形的井状深坑轮廓。尖长的竹尖露了出来。 第66章 嫁给我 第六十六章 村民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纷纷去瞪阿米,对尉迟傲天又多了一成感激。要不是尉迟傲天阻止他们,他们中可能有人就掉下去当场身亡了。 阿米急忙解释:“刚才我看花眼了!”他这个解释实在单薄。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 眼力如此不济。”尉迟傲天好整以暇的说了句, 便点到即止, 鹰眸中也不再看得出一丝情绪, 似乎真相信了他的话。 “雪光太亮, 我看错了。”阿米暗自咬牙切齿, 阴谋败露, 他只觉得村民们看他的眼神里除了鄙夷还有厌恶。 尉迟傲天转身, 就这么轻拿轻放,仍然是在前面带路,也没有发作追究。 村民们更加觉得他宽宏大量,胸襟宽广, 更加鄙视阿米的行为。 这一次阿米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由于他几次三番的害尉迟傲天, 这一路上村民们全都像防贼似的防着他。要知道他们这次进山能不能打到猎物全都指望尉迟傲天了, 尉迟傲天要是死了, 他们全村老小都得跟着完蛋。 尉迟傲天将他们的行为落在眼里, 什么也没说,好像这件事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似的。 他忽然取出弓箭, 箭头直指阿米的方向。 阿米大惊小怪,尖叫着:“东耀兵!你要干什么?” 村民们第一反应也是尉迟傲天要杀阿米。 尉迟傲天弯弓搭箭,箭矢射出不过须臾之间。 箭矢迅疾飞快, 擦着阿米的脸飞掠而过,阿米松了一口气,却只见村民们轻蔑的看着他。 他的两腿间一片湿腻, 浓重的尿骚味在这冰天雪地里刺鼻清晰。 众目睽睽之下,阿米无地之容,恼羞成怒的质问道:“你们都看见了吗,这个东耀兵竟想杀我!你们都是我同村人,难道就由着他杀我?” 村民们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其中一人不以为然道:“阿米,三爷不是要杀你,而是要杀你身后那只獐子!” “事出紧急,对不住,吓到你了。”尉迟傲天抱拳,一叠声的歉意。 村民们真想把阿米就地埋了,免得他再丢人现眼。 一个村民绕过他,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只獐子。 阿米从地上爬起来,脸皮紫涨,一半是在众人面前吓得尿裤子羞的,另一半是因为心中难以宣泄的恨意,大约心术不正的人都像他一样,明明做错了事却认为是别人的错。 阿米不断盘算着,终于制定了一个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接下来,他十分配合尉迟傲天,像其他村民一样听从尉迟傲天的指挥。村民们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总算不折腾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尉迟傲天已经带着大家收获了五只野兔三只獐子还有一头梅花鹿,就凭这些也够全村老少吃上一阵子了。 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阿米忽然说他想解手。 尉迟傲天不动声色,淡然的看着阿米,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片刻后,阿米的呼救声传来。 尉迟傲天和村民们对视一眼,不知阿米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尉迟傲天和村民们循声而去,只见此处是一个悬崖,阿米一只手正牢牢的攀在崖边。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阿米大喊,“救命——快来救我——” 悬崖底下,阿米却是一脸诡异的笑容。他已经被村民们厌弃,但他们还不至于看着他去死。 尉迟傲天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将阿米拉了上来。阿米脸上却浮现出一抹阴险的狠笑,手推了过来,眼中有着即将置尉迟傲天于死地的光彩。 尉迟傲天被他坑过一次,早就提防着他,一个旋身躲开他的攻击。 阿米这一推之势却已经出去,身子悬在半空中,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惨叫着跌落深渊,声音里透着不甘。 村民们上前来,只见悬崖深不见底,石头被踢落下去,久久才有回声,阿米摔下去恐怕尸骨无存了,各自嗟叹。 尉迟傲天拱了拱手。“对不住!” “我们都亲眼看到是他想推你下悬崖,他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你放心,我们都会替你作证,不会让村长为难你。” 其他村民纷纷点头。 …… 尉迟傲天又一次带着猎物满载而归,村民们欢呼不已。 阿丽塔和老村长没看到阿米,紧张的追问他的下落。 与尉迟傲天一同进山的几位村民齐声叹了一口气,将雪山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老村长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声音颤抖,完全不能接受,“什么……阿米他死了?” “怎么会这样?”阿丽塔红了眼眶,悲伤仿佛决堤的河流。 “阿丽塔,村长,这件事真的不能怪三爷!说句公道话,阿米他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他自己造的孽,他如果没有害人之心,也不会……”老村长毕竟年事已高,老年丧子已经很可怜,就算阿米再怎么自作孽,他也不忍心再说下去。 “我明白,我不会怪任何人。”老村长深明大义,经历了丧子之痛,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阿丽塔,扶我回去……” 阿丽塔流着泪,扶起老村长离开了,一步一步步履蹒跚。 而其他没进山的村民知道了这件事,没有一个人为阿米惋惜,甚至有人骂他活该。 林瑶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替尉迟傲天捏了一把汗,“我知道你身手了得,可你明知道阿米对你图谋不轨,为什么要以身犯险?万一你失手怎么办?” 尉迟傲天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以前我上战场也好,从来都是心无牵挂,也不会有人为我挂心,所以我都是奋勇当先。但现在不同了,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保重自己的。” 林瑶推开他,“我才不会挂心你呢。是吧,雪球?” 狼是十分有灵性的动物,雪球吐了吐舌头,像是在应和她似的。 林瑶宠溺的把它抱在怀里。 “我死里逃生,也不见你像待雪球这般亲热。” 林瑶咯咯笑了,眼中闪过一抹促狭,“你这是在嫉妒雪球吗?” 尉迟傲天一把揽过她的腰,“本王需要羡慕它一头狼吗?” …… 没有了阿米,村子里的生活顿时回归到了安静祥和。尉迟傲天和林瑶的生活就像夫妻一样,日出林瑶送尉迟傲天上山打猎,太阳落山的时候尉迟傲天就回家和林瑶一起逗雪球。 林瑶几次外出,曾经遇到过阿丽塔。虽说阿米是自寻死路,但到底死的是她亲哥哥,阿丽塔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形色憔悴,消瘦了不少。 她不知道阿丽塔怨不怨尉迟傲天,到底阿米是因为尉迟傲天而死,阿丽塔大概也不想见到她,所以她这几日都没怎么见着阿丽塔。 但是,她不觉得尉迟傲天有什么错,要不是阿米心怀不轨,也就不会有悲剧发生,她不会对阿丽塔有什么愧疚。 其实,知道阿米死讯的时候,她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一条毒蛇死死的盯着尉迟傲天,虽说尉迟傲天身手了得,但担心一个人心里难免会惴惴,阿米要是还在的话,日后指不定又会给她和尉迟傲天制造麻烦。 阿米的死大快人心,林瑶并没有任何的负担。 这一日,尉迟傲天风尘仆仆的,但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手里拿破布衣服包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猎到什么好东西了?瞧把你高兴的。”林瑶好奇问道。 尉迟傲天把东西摊开来给她看,完整的刚从老虎身上割下来的虎皮。老虎是森林之王,而且数量稀少,连遇到都十分困难,更难得的是眼下的这张虎皮是完整的。要做到这一点,尉迟傲天必须要一箭射中老虎的眉心。 “我们今天去山里打猎,一路上连只兔子都没碰到。原本以为今天是要无功而返了,却让我看到这只白老虎。虎啸山林,其他人都吓坏了,就只有我出手,一箭就将这只老虎给射杀了。”尉迟傲天说话间神采飞扬。 “你可是千军当前面不改色的大将军,他们只是些平头百姓,如何能跟你比?”林瑶笑着打趣他。 “我把虎肉都分给了村民们,自己只要了这个虎皮。” 林瑶喜爱不已的抚着白虎皮子,思忖了片刻,“这虎皮颜色很纯正,正适合你的气质,我可以用它给你做一件大氅。” 他天生有着王者之气,如果穿上这件白虎皮做的大氅一定更加的威风凛凛,林瑶想象着。 说着,就去拿来尺子比照着尉迟傲天的尺寸。她认真专注的比着尺寸,尉迟傲天看着她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 他忽然捧住了她的脸。 林瑶停止手里的动作,怔然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吃惊的模样。 “你这样子就像一个给丈夫做衣裳的小娘子一样,我很喜欢。” “你的意思是以前就不喜欢了?”林瑶调侃道。 “以前也喜欢,今日更喜欢。” 林瑶笑骂道:“别闹,我还要给你量尺寸做衣裳呢。你再闹要是到时候做出来的大氅左右不对称浪费了上好的白虎皮子,你可别怪我。” 尉迟傲天忽然收了脸上的玩笑,去握住她的纤纤柔荑,一脸正色。 看他的神色是有什么正事要对她说,林瑶顿时也收了脸上的玩笑。 “林瑶,嫁给我吧!” 林瑶吃了一惊,“什么?” “我说我想明媒正娶,娶你过门,让你当我的妻子。” 他们这段日子过的如同夫妻无异,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想娶她,“你是认真的?” “我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认真。林瑶,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他深深的看着她,眼里的柔情似乎要把她融化。 林瑶沉浸在他的目光中,此时她就像是坐在云端之上,一颗心欢快的飞起。 “我愿意!”她紧紧的抱住尉迟傲天,她要让他知道,如果能与他共结连理,她心里是欢喜乐意的。 “只是我们现在在这小村子里,而且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不能给你盛大的婚礼。” “仪式什么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心里有我,愿意一辈子同我在一起。一直到我们变成老公公和老婆婆都要在一起。”林瑶仿佛倘徉在花海间,心底的幸福感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要结婚了,村里的女眷知晓了,都过来帮忙。外面的路出不去,各家翻箱倒柜,总算是红绸子红盖头这些都准备停当了。阿丽塔知道了,也要来帮忙。 这是一场极简易的婚礼,没有大红花轿,只有一身喜服,门口再挂一下红绸子,也没有喜乐和鞭炮。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婚礼热热闹闹的,林瑶盖着红盖头在阿丽塔的搀扶下与尉迟傲天拜了天地。 村里选了一位长者和他们说了许多吉祥的话。 林瑶在全村人的祝福下沉迷在幸福和甜蜜中,觉得自己要是能和尉迟傲天在这里一辈子生活下去就好了。 第67章 孩子 第六十七章 日子照旧过着, 他们也依旧幸福,随着四月的脚步渐渐临近,山上的积雪已经化开了一半。 遥望着连绵不断的雪山, 林瑶的心境却变得忧愁起来。 她忽然很害怕, 因为这些积雪不再封路的时候她就要和尉迟傲天离开这个村子了。 在村子里他们可以无忧无虑的做一对夫妻, 可若是出了这个村子, 他们再不能做夫妻, 还要重新背负起那些责任, 给他们之间的感情套上一个个沉重的枷锁。 这样想着, 一股莫名的恶心忽然涌上喉咙, 林瑶干呕了一阵,仿佛每个感官都充斥着圣宫里大祭司阴险虚伪的一举一动。 “你不舒服,怎么不加件衣服再出来?”这时,一双大手从背后把林瑶搂过来, 尉迟傲天把他的外套披在林瑶身上。 “没什么,我是想起积雪一旦消融, 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你抱紧我, 我就不冷。”林瑶回过神来, 她的眸中划过一抹灵动, 忽然转过身,像只撒娇的小猫似的依偎进他的怀抱里。 “看来娘子是想一辈子在这里和为夫过天澈人百姓的生活?” “我是喜欢这样的生活。你外出打猎, 我照顾家里,你晚上回来能吃上我做的饭菜,而你带回来的猎物能维持我们的生活。我喜欢喊你三爷, 而不是摄政王、王爷,也喜欢你喊我娘子,而不是司乐、圣女。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认为我们的关系冒犯了圣神, 我们可以一直这样恩爱下去。我可以为你生儿育女,我们可以教孩子们骑马,打猎,吹奏好听的曲子,一家人一起去堆雪人看雪景。我们还可以……” “可本王是东耀人。”尉迟傲天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林瑶的期盼这样多,这样美好,他不忍打破林瑶对生活的幻想。 “我知道。因为你不仅仅是东耀人,你还是尉迟傲天。”林瑶垂下眼帘。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就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一样,似乎也在预示他们的爱无法停留。战神属于战争而不属于这个异国他乡和儿女情长。 “回屋吧,你最近不舒服,别再受了凉。”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尉迟傲天拢了拢林瑶身上的外套,扶她回了屋里。 在和林瑶的相处中尉迟傲天能够感受到她不舒服,如何感受不到她心境的变化?并且自己也与她有感同身受的想法。 但尉迟傲天放不下自己肩上的责任和他的军队,仇恨,尽管他很想和林瑶在村子里生活下去,但他必须回到原来的生活坚持自己的责任。 …… 又这样过了一段时日。这一日,尉迟傲天很早就带村民们进山打猎去了,林瑶让阿丽塔带她去见见阿让的爷爷沃斯老人,村里唯一的大夫。 这里的大夫虽然和羊佗不能比,至少能缓减一些病痛,至少林瑶想知道自己这到底怎么了。 沃斯老人家在村子最里,去的时候经过一间学堂。朗朗读书声传来,林瑶和阿丽塔停下脚步。 已经很模糊的记忆突然就像开闸的洪水,林瑶仿佛又看见坐在现代明亮的课室里那个自己,无忧无虑,事事都不用独自面对,连监考大妈和做不完的试卷都是那样可爱。 她怔了怔,扶了扶有些发晕的头,眼前的画面又跳转回这些孩子,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却非常刻苦的孩子们。 放学了,孩子们欢快的跑出来。 阿丽塔走向其中一个半大男孩道:“沐东,我们正要去你爷爷那,一起走吧!”回头向林瑶招招手,“瑶瑶,他是阿让娘的小儿子。” 林瑶走过来,向他点点头。 半大男孩打量了她一番:“去找我爷爷,你一定是生病了,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病人。” “那我像什么呀?” 半大男孩想了想,“你这样好看,就像仙女从天边来!” 林瑶和阿丽塔都笑了。 林瑶笑道:“我从东方来。” “我知道你和三爷都是东耀人,是那个恶魔尉迟傲天的臣民!但你们是好人。”半大男孩撇撇嘴,“你们的婚礼我也参加了,那一天你穿的很简单,但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我是又嫉妒又羡慕三爷又佩服,是的,只有最威风的大英雄才能娶到最漂亮的女孩子。” 林瑶愣了愣。才初次见面这男孩怎么就对她说这些话,这些不像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哦瑶瑶……沐东性子很直的,有什么话都喜欢直接说,没遮没拦的你别介意。”气氛有些尴尬,于是阿丽塔打圆场。 “哦……没事!”林瑶往前指了指,“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走吧。” 一路上半大男孩还是直来直去的说个不停,除了对林瑶的赞美,还说了对东耀人的看法。 他认为摄政王是摄政王,百姓是百姓,罪大恶极的一两个当权者并不会让他因此恨上一个国家。任何国家都有正直善良的臣民,比如林瑶夫妻。 林瑶觉得他年龄不大,想法不小,而且还是有道理的。 沃斯老人的家到了。 沃斯老人比想象中热情多的把林瑶迎进屋:“三爷可是个好人,没有他帮助大家过不去这个冬天,今天看着流淌的雪水,心里都在感激他。” “积雪已经消融了?”林瑶心中顿时一沉。 沃斯老人点点头:“老村长说了,你们离开的时候给你们准备一辆马车。来年你们若是再回来,像老朋友一样招待你们!” 林瑶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把手伸给沃斯老人诊脉。她的心里全是和尉迟傲天在一起的一幕幕,和就要分开的悲痛。 “恭喜你们了!”沃斯老人声音洪亮的说道。在外面玩耍的半大男孩闻声,也跑进来了。 林瑶正伤心:“喜从何来?” “这是喜脉!” “啊,真的吗?” “这哪会有假?老夫虽然不是什么名医,村子里三十岁以下的人全是老夫诊出来的。包括老夫的这个小孙子,沐东,哈哈哈!”沃斯老人肯定的说道。 半大男孩很不开心的沉下了脸。 林瑶听他这样说顿时也喜滋滋的,一脸幸福。 “你怀孕了?”半大男孩问道。 林瑶用手小心的摸了一下小腹。 半大男孩很不开心的皱了皱眉,扭头就向门外跑去! 没等林瑶细想他为何是这个反应,阿丽塔也喜道:“这真是个好消息!瑶瑶你快告诉三爷吧,他一定也高兴。” “嗯!”林瑶欢喜的点点头,她能够想象到尉迟傲天听了这个消息会是多开心。 只是不知道,保护这个突然来的孩子会成为尉迟傲天愿意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 在这次打猎回来的时候,尉迟傲天带回了很多猎物,他踏进小屋的时候发现今天的林瑶和以往有不同,做了一大桌子菜坐在桌边,她的怀里没有抱着雪球。 “娘子,今天是什么日子,雪球呢?” “我让它玩去了。对了!那件虎皮大氅我做好了,拿给你试试吧。”林瑶温柔的说道。 “好!”尉迟傲天爽朗的应了一声,手中泛着血光的巨剑往旁边一放。 也只有和林瑶在一起的时候能让尉迟傲天变温和些,鹰眸里不再全是杀戮,多了柔情,尉迟傲天这种嗜杀之人不该存在的柔情。 林瑶拿着虎皮大氅回到他身边:“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这件大氅确实很合适尉迟傲天的气质,他本就不怒自威穿上它更显得威风凛凛,林瑶满意的围着他转了一圈。 “不错嘛,夫君很威风!” “是娘子的手工好,这件礼物本王很喜欢。” 听见透着威严的本王两个字,林瑶的心莫名的一揪。 两人面对面坐着共进晚餐,尉迟傲天像往常那样往林瑶碗里多夹了一些菜。 忽然尉迟傲天想起什么道:“大雪不再封路了,以后村民们可以往中央三城的市集去,不必再靠深山狩猎度日,所以今天这是最后一次打猎,以后都可以不用去了。” 林瑶皱了皱眉。 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下,正要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他:“三爷,我……” “娘子。”他也正有事情要告诉她。 “你先说吧。”林瑶看着他。 “今天大概是我们最后一天待在这个村子了,村民们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粮食也都够了。你看有哪些舍不得的,就带走,我只带你为我梳头的梳子和这件大氅就好。” “三爷,我们能不能不走?我最舍不得的是你,我想和你做夫妻,而不是回那个尔虞我诈的圣宫做什么圣女,所以我不想走。” 尉迟傲天知道林瑶的心,但除了对林瑶的感情,他还有对军队对国家的责任未尽,母亲和大哥的深仇未报,他不能答应林瑶。而他知道林瑶是天命祭司也有她自己的责任。 尉迟傲天的沉默在林瑶看来是他并不十分爱自己,充满了期待的那颗心也一点点冷了下来,“是我想错了。回去了你就还是那个百姓膜拜敌人畏惧的战神摄政王,干吗留在这里当个猎人?至于我,也就是你的许多女人之一罢了!” “你是这么想的?”尉迟傲天有些不悦,他本就不近女色,在林瑶之前一直忙于四处征战没有碰过别的任何一个女人,残忍嗜杀的他甚至从没对任何一个人这样好过。 “难道不是吗?”林瑶气呼呼的问道,那双透出绝望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看着尉迟傲天,即使他不改变主意也希望他至少能解释一下。 尉迟傲天却是个不善于解释的人,碗筷往桌上一放,站起身。 “尉迟傲天,你居然连解释一句也不愿意!我本来想说我现在已经……算了。我现在只想说如果留在这里我们就还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可一离开这里我就让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模样!你当你的摄政王,我当我的司乐,我们再不是亲人,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是威胁我?”尉迟傲天凌厉的目光扫过她,他最恨的就是威胁。任何的威胁。 林瑶看着突然变陌生的尉迟傲天:“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成全我。三爷……” “本王是尉迟傲天!”尉迟傲天打断了她。 林瑶垂眸,整个身子就像僵住了般,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桌子上。 见她这样,尉迟傲天终究是不忍:“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走。”用手搂了搂她,“你刚才想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林瑶却一下子推开他,冷冰冰的说道:“没什么了。摄政王的意思林瑶已经明白了,我们各自收拾东西吧,从现在开始各走各的路。” 尉迟傲天眸子里划过受伤,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早些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第68章 天涯陌路 第六十八章 两人不欢而散后, 林瑶绝望。既然尉迟傲天不爱自己又何必自取其辱再和他亲近? 至于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她也隐瞒了,回去后自会想办法拿掉。 不劳他亲口说不要再伤她一次。 第二日, 村民们备好的马车早早的就等在了村口。 “三爷, 你们一路保重吧!”老村长带着全村人出来相送了, 这些人里有阿丽塔、沐东、沃斯老人、刀疤男、塞罕, 还有那个见证了他们婚礼的长者。老村长说着保重的话, 村民们都不舍的看着尉迟傲天和林瑶。 “谢了, 有缘再会。”尉迟傲天向大家抱拳道。 老村长忽然叹了口气道:“三爷你这样神勇的东耀人, 也不知能否有机会见到你们的摄政王尉迟傲天。如果有, 可否请求他明年给我们这些天澈老百姓减免些贡赋?每年上交那么多的贡品,我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可以,放心吧。”尉迟傲天道。 “那……那个摄政王会答应吗?” “会的。”尉迟傲天很肯定的道。 “那就太感谢三爷了……”村民们纷纷感激着。 尉迟傲天拱了拱手,把林瑶扶上马车, 自己也上了前面的马。“驾!”一挥鞭,马拉着车向东耀的方向驰骋而去。 一路无言的两人直到进了都城才有了些交流。 “我先送你回圣宫, 再出城。”尉迟傲天转头对林瑶道。 林瑶掀起车帘:“你不是回王府吗?” “就快要打仗了, 我的军营驻扎在城郊。” 林瑶哦了一声, 一句“那你多保重”卡在喉咙里, 硬是没说出来。 圣宫到了,两人下车。 “娘子我们就要分开了。” “摄政王不觉得从那天晚上开始, 我们就已经分开了吗?”这话明明像是反问,林瑶的声音低低的却是自语。她顿了顿,又道, “最后再拥抱一下吧。”她补充道,“这是最后一次拥抱!” “随你。”尉迟傲天淡淡的道,给她的这个拥抱却是温暖有力的。而林瑶心中恼火却也紧紧的拥着他, 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恨不能将他糅合进自己的身体里。 “回去吧!”尉迟傲天挥挥手,然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在黑夜里越行越远,就这么消失在林瑶的视线。 …… 大祭司听说林瑶居然活着回来了,又惊又怒,差点没背过气去。 林瑶回到了重新修缮好的玉琼宫,大祭司以为林瑶死了反而无所顾忌加快了重建,玉琼宫得以很快修好。 林瑶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小东西,近看其实是她的行李,而不是小雪狼雪球。 毕竟雪狼属于雪域,而且长期被当作宠物养着它会失去血性,所以雪球已经被林瑶在那天半夜放归了山里。 当时雪球一步一回头不愿意走,一双明亮的狼眼看着她,等她小跑着离开时,听见雪夜里传来一声声哀哀的狼嚎。 尽管很不舍,可是和尉迟傲天分开又如何舍得?这就算是和那个世外桃源做个了断吧,彻底回到原来的生活。 林瑶平安回来了,整个圣宫最开心的莫过于耶律珈霓。得知林瑶死在了狩猎场的时候她当场就哭了,给大祭司看在了眼里,也正因为这个反应和“办事”不力,回到大祭司身边后,她遭受了更多变本加厉的折磨。 只有偶尔想起林瑶时,她安慰自己,至少还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待她像亲姐姐一般好。 林瑶唤了一声“珈霓”,耶律珈霓一阵激动,手中玉盘里的石榴籽都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珈霓,小心点!”林瑶忙过去帮她一起捡,慌乱之中脚下有点打滑,她下意识双手护住了肚子。 耶律珈霓看着一脸紧张护着肚子的林瑶,顾不上那些石榴籽了:“圣女你要不要紧?都怪奴婢马虎……” 林瑶额头上渗出汗珠,连她也不明白,为了这个不能出生的孩子为何还要紧张,“没事!我可能吃坏肚子了,突然肚子疼,等会躺一下就好了。” 耶律珈霓愧疚的点点头:“圣女一路颠簸辛苦了,都是奴婢马马虎虎的。奴婢扶你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改日再和圣女说!” 林瑶勉强着点点头。 “圣女你好些了吗?要不要用点膳?”耶律珈霓扶林瑶回主殿,一路嘘寒问暖的。 “不用了,我没有胃口。或者你把饭菜端进来吧,我要是想吃就随便吃几口,不想吃就直接睡了。”林瑶只怕在饭桌上反胃会引起怀疑。和尉迟傲天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几次,不过尉迟傲天是个大男人没察觉,而耶律珈霓不仅同是女子还极其细心。 “那洗个热水澡再睡吧,奴婢帮你烧水!” 林瑶点点头。 “奴婢帮你更衣!” 林瑶连忙摇头:“不!不用!更衣以后我自己来就好,毕竟我是把你当姐姐的,而不是到处使唤的下人。” “这没什么问题啊!以前您也一直把奴婢当姐姐,也一直是奴婢为您更衣。” “真不用了,以后这些事都我自己来。主要……”林瑶眼珠一转想到个理由,“主要困在漠南的时候我总不能让摄政王帮我更衣,也不能和摄政王同桌吃饭,就习惯成自然了不是吗。” 这个解释倒解释的通,耶律珈霓虽然觉得回来后的林瑶怪怪的,但也没多想:“那好吧!”关上门出去了。 林瑶长舒了口气。她明白耶律珈霓已经没有二心,而且见到她平安回来时的欢喜不是装的。 但怀孕这事情只敢对林惜和缇娅说,在这个地方能让她足够信任到这个程度的,除了尉迟傲天也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 城郊的夜空格外澄澈,明月皎洁,狂风吹拂,月光斜斜打在士兵们疲劳的脸上。自从尉迟傲天回营后让他们连续多日高强度的训练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布满血丝,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汗渍,却没有一个人喊一声累。 除了训练有素报国心切外,更多的原因是他们的战神摄政王也在和他们一起共苦。 狂风中,尉迟傲天手持宽刃巨剑走来,铠甲外的白虎皮大氅随风扬起发出猎猎声响,皮靴踩在泥土上,锐利却充血的鹰眸扫向他的士兵们。 此时这支军队里,一个年轻士兵显得格外稚嫩,他已经极度疲惫,却强打着精神,紧握手中的长剑未敢有一丝懈怠。 “好样的!大家辛苦了。”尉迟傲天拍了拍他的肩,鼓舞他,同时对一尊尊黑铁塔般整齐站立的黑甲将士们说出了他的战略。 这一战进攻的是漠苍主城,漠苍军一贯认为东耀军擅长平原作战的骑兵攻不了他们的城堡,将领们缩在城堡里,防守却反而集中在空旷处。 然而这一战,他的骑兵偏从工事最坚固但防守最薄弱的几座城堡突袭,一旦成功,以出乎敌军意料出奇制胜,哪怕只有小众人马攻进城,也有机会和大部分人马里应外合攻下漠苍主城…… 士兵们听着尉迟傲天的想法,都暗自钦佩他的胆识:“是!为了东耀我们一定尽力,和摄政王和东耀国同生共死!” 尉迟傲天吼道:“勇士们!当年以漠苍为首的漠北联军,杀掉的东耀人的血能够把整条圣河染红,如今轮到让他们用鲜血赎罪的时候了!我尉迟傲天会带你们穿过大漠,把漠苍的主城变成一座死城!”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杀!” “摄政王。”尉迟傲天离开的时候,刚才那个年轻士兵扯了扯他的大氅。 “怎么?”尉迟傲天停下来,其他人的目光也随着尉迟傲天停顿的脚步移向他。 他犹豫着,红着脸憋出几句:“您常年行军在外,挂念王妃们么?今年冬天,我爹刚给我娶了个女人,我们可恩爱了,我娘子说等我打了胜仗回去就跟我生儿子。我不怕死,可就是发愁,我愁万一打了败仗回去可该怎么面对我的娘子,万一我死了我的娘子可该怎么办……” 年轻士兵的话在夜晚里听着格外清晰,惹得全军上下一阵大笑。 “放肆!”站在尉迟傲天身边的端木放喝斥道,“亏刚才摄政王还说你好,你小子就是这点出息?仗还没开始打,就瞻前顾后,还怎么勇敢杀敌!再说了,你一个士兵懂不懂尊卑规矩,什么话都敢问摄政王吗?你……” “本王没有王妃,但是有喜欢的女人。”尉迟傲天抬手止住端木放的话,锐利深邃的鹰眸,郑重的看着这个给骂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士兵,“我们因为各自的责任,分开了。本王的责任是战争,尉迟傲天对东耀是无愧的,但有愧于她。” 此时,大家的笑声止住了,其实哪个在外征战的东耀男人不曾有过对心爱姑娘的亏欠?谁又不惦记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刚从军不久的士兵是这样,身经百战的战神是这样,其他每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们身为东耀骑兵必须先国后家无从选择,战争没有万一,只有带着胜利活着走下战场,才能回到你们的女人身边,才对得起她们的等待!”尉迟傲天对士兵们道。 士兵们纷纷喊道:“是!我们明白!”军中士气高振,人人回答得沉重而又坚定。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尉迟傲天粗砾的手指磨擦着前年庙会上为林瑶赢得的那个镯子,“林瑶你还好吗,圣宫的月亮一定和这里一样明亮。” 黑夜掩藏着心底最软的地方,尉迟傲天把它贴紧自己伤痕累累的胸膛。 沉重的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黑夜里,一间宫殿里喘息声起起伏伏,女人涂着红蔻丹的手指摩擦着“男人”又白又滑的后背,背部到脖颈,再到他细腻白滑的脸颊…… 激情像被点燃的干柴就要喷出火焰时,压在女人身上的“男人”脑海里却又划过那个画面,不能集中精神。 “毛毛,过来,来。” 就在这个床榻上,那个古铜色皮肤、健康结实的小男婴只穿着一件红肚兜,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他一步一步逼近过去,而他的怀里抱着另一个呼吸微弱面色白纸一样的重病女婴…… 他猛地醒过神来,身子颤了颤。 没容他缓缓,女人使劲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大胆!阳公公为何你每一次都不能专注?告诉哀家,你心里可是一直掩藏着一个秘密?” 他吓得全身一个激灵,从头凉到了脚。 没等他开口,女人一脸阴狠的继续问道:“这个秘密是你早就厌倦哀家了,对吗!” 听她这么问,他反而松了口气,连忙解释道:“不,在咱家心里太后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能看得上咱家是咱家的荣幸。只……只是这是您以前住过的寝宫,每次……每次都在这,咱家老是能想起以前……一些害怕的事情。” “能想起以前就好。你别忘了你以前是涵妃那个贱人宫里做事的,本该和她一个下场,是哀家看上了你相貌端正,‘赏识’你你才有了今天。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这两人是姜太后和阳公公,他们正在私通,说了这番话姜太后也兴致大减,就要从床上起来。 这时,殿门居然开了一条小缝。 “谁!”两人慌乱的用被子遮住裸/体。 一束光打了过来。 第69章 撞见“好事” 第六十九章 闻人旖嫣手中的灯笼“咚”地一声滑落在地, 里面的人她倒是没看清,声音却听起来太过熟悉。 这处宫殿很是偏僻,她听着宫殿里的声音充满暧/昧, 本以为是哪处不守宫规的野鸳鸯。 没想到竟然是姜太后! “太后娘娘, 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闻人旖嫣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姜太后见是闻人旖嫣, 慌张倒是收了几分, 语气一转, 开始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询问道:“这么晚了, 你不回去安歇着, 怎么还出来乱逛?” 闻人旖嫣头深埋着, 支支吾吾的说道:“臣妾只是觉得寝宫里有些闷,就……就想出来走走。” 尉迟连赫日日歇在苏亦倾那里,宫里传的可是沸沸扬扬,她这个皇后, 说到底还不如一个宠妃。 姜太后冷哼一声,“你倒是好兴致, 还有心思出来走走解闷!哀家怎么听人说, 今日皇帝又去找了倾妃?” 心中虽然惊诧还未全定, 但她是太后, 闻人旖嫣是她亲外甥女,她怕什么! 阳公公只觉得姿势有些尴尬, 况且那抹灯光正巧打落在门前,照得他与姜太后暧/昧的模样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阳公公伸手摸过一旁的衣服想穿上, 这个动作惹得姜太后更不高兴了,一语未发,直接将阳公公的衣服丢了出去。 如此心不在焉, 兴致还未够,还想穿上衣服就走? 一个两个,怎么都是这个样子!尽惹她生气! “是,这都怪臣妾无用……”闻人旖嫣声音很是苦涩。如今的她只是空有东耀国皇后的虚名罢了,在尉迟连赫的心中,她根本还不如苏亦倾一根手指头重要。 姜太后听了这话之后更是愤怒,“哀家怎么就扶上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做皇后?不仅给闻人家族丢人,还给哀家丢脸!” 闻人旖嫣默默的受着姜太后的责骂,她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用。 姜太后憋在心中的火气瞬间爆发了,尉迟傲天躲过了追杀,她本就又惊又怒,但却强忍着没多说什么,免得被人怀疑这个事和她有关。 没想到的是,阳公公今晚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说想起以前的事,多半又想起了涵妃那个旧主,嘴上不敢承认罢了。 这对母子,还真是会害人! 在姜太后锐利的目光下,闻人旖嫣一句话都不敢说,强忍着眼泪不流出来,就像做错事的人是她一样。 “勾/引皇帝不会,争宠也不会,你这个皇后之位是不是不想要了?”姜太后怒问道。 闻人旖嫣抖了抖身子,语气发颤的说道:“太后息怒,臣妾已经有所计划了。过些日子就是皇上的生辰了,臣妾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那哀家就看看你的表现如何了,可别再给闻人家,给哀家丢人了!”姜太后语气发冷的说道,意有警示。 “是。”闻人旖嫣跪在门前,姜太后没让她走,她也不敢提着灯笼就跑。 姜太后皱着眉头看着还在门口跪着的人,“怎么,还准备在这跪到什么时候?” “臣妾告退。”闻人旖嫣垂着头,拿过灯笼,顺便还将殿门小心翼翼的合上,这才离开。 …… 闻人旖嫣离开后,姜太后一只手扳正了阳公公的下巴,两人在黑夜里对视。 “哀家跟你的关系,哀家都不怕,你怕什么?”姜太后冷笑着问道。 阳公公目光微闪,“到底也是皇后娘娘,咱家一个奴才,还是有所顾忌……” “她算什么皇后,连个男人都拴不住!”姜太后的嘴巴凑上了阳公公的脖颈间。 阳公公气喘吁吁,双臂抱着姜太后的腰身,脑海里突然再次浮现起那些往事,看着身下喘息着的女人,动作慢了几分。 “娘娘,不对摄政王出手,也不会影响您的权位啊。”阳公公用商量着的语气劝道。 姜太后听他居然这样说,身子也是一僵,伸手一把推开了阳公公,一只手将锦被裹住身子,坐在了阳公公的腰上。 “什么时候轮的到你对着哀家说三道四了?你可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姜太后完全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兴趣。 这个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的人,竟然总挂念着旧主还有旧主的儿子! “咱家越矩了,只是此事……” 话还未说完,直接就被姜太后打断了,“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关心涵妃的儿子!可她儿子能对你好?” “当然没有太后娘娘对咱家好了。”阳公公虽然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想劝一劝。 姜太后拢了拢被子,话锋一转,故意套话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气哀家,可是谁指使的?” 尉迟傲天现在人还在城郊军营里,根本就不可能见到阳公公。 “娘娘,这只是咱家的一句劝诫,谁能指使咱家啊!”阳公公一脸冤枉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单纯护旧主了?”姜太后的眼里闪过一丝毒辣。 阳公公身子有些抖,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发冷了。 “娘娘,咱家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当年……唉,咱家其实是个重情义的人,娘娘也不想咱家与您站在同一条船上,做些不顾旧主仆情义、忘恩负义的事情……对吗?” 姜太后根本就不相信这些鬼话,“说来说去,你还不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吃里扒外!哀家对你这般好,你却帮着那个贱人的儿子!” 说罢,姜太后立刻起身将衣裳穿好,披着外衫推开了门。 外面月色正好,阳公公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姜太后。 年近半百的姜太后,肌肤保持得依旧很好,她不带一丝妆容,头发披在脑后,在月光的照耀下,大红色的豆蔻闪着光,如此娇艳似花,却又是一个如此毒蝎心肠的女人。 “阳公公,你今后可千万记清楚了自己什么身份,别仗着哀家对你的宠爱,尽做些多余的事!” 姜太后薄唇轻启,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她淡然的看了眼床上的阳公公,伸出手用力合上了门。趁着月色与夜色的隐藏,疾步匆匆赶回了寝宫。 …… 408年五月,天气早已回暖,东耀皇城的大街小巷热闹一片。 东耀国皇帝生辰已来临,尉迟连赫为了一个月之后兴兵动众进攻漠苍,亲自下令今年的生辰宴不可奢张。 林瑶这才如梦初醒,尉迟连赫的生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深居简出,肚子虽然还如同往常般平坦,但孕吐的现象很明显。为了不招人怀疑,只好说身上有伤需静养,无事者不得打扰。 “圣女,今日要出门?”耶律珈霓这些日子也只能守在主殿外,不得擅自进入。 林瑶自从回来后一直没出过玉琼宫,此时她梳洗完毕后打开殿门,扶着白玉门框,颇有些自责的说道:“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进宫去看闻人旖嫣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她是东耀国的皇后,再怎么样也不会过得太差吧。”耶律珈霓接话道。 林瑶无奈的摇摇头。耶律珈霓不知道其中的情况,才会说出这样轻松的话。 趁天色还早,林瑶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便穿好司乐的官服,坐上白玉马车,进宫去见闻人旖嫣。 此时闻人旖嫣还在头痛中,她之前跟姜太后那么信心满满的保证,还真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好几个月没见,皇后娘娘的气色怎么不太好?”林瑶与闻人旖嫣的宫女熟,后者自然直接放她进去了。 闻人旖嫣一脸惊喜的转过头,看着林瑶,“圣女,你可算是来了!” “看来又遇到难题了,让我猜猜?”林瑶故意上前逗趣道。 “你肯定能猜得中。”闻人旖嫣的语气里满是肯定。 林瑶微微一笑,“皇后是在烦心皇上生辰的时候,你该怎么做才能讨得他的欢心吗?” 闻人旖嫣叹了一口气,“到了那一天,整个后宫倾巢而出,做的好不好,最后还不是全凭皇上一句话。”她顿了顿,“只是现在皇上的眼里只有倾妃,对于本宫,他恐怕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了。” 说到伤心处,闻人旖嫣眼角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没事没事。不哭啊,想要受宠还不简单。”林瑶坚定的望着闻人旖嫣。 闻人旖嫣愣了一下,望着林瑶灵动的眸子,终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本宫之前找了皇城里的乐师,亲自为本宫谱曲,想在生辰晚宴的时候为皇上演奏一首曲子。”闻人旖嫣犹豫的说出了之前的计划。 尉迟连赫素来爱看歌舞,世人皆知,只是单有曲调,未有舞蹈怕是不能尽兴。 “你先奏一曲谱好的曲子。”林瑶双手撑着下巴期待的道。 闻人旖嫣点点头,让宫女取来古琴,静坐一旁,一曲婉转的调子从指间流泻出,优雅、旋律性很强。 林瑶不禁鼓起掌来,由衷的赞叹。她之前不曾听过这样好听的曲子,闻人旖嫣本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奏乐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古琴与舞蹈,实在无法由一人同时弹奏与表演。 “可否换个乐器弹奏?” 闻人旖嫣困惑的看着林瑶,“是古琴弹得不好吗?” “皇上喜欢歌舞,你若是能结合舞蹈,一定能夺人眼目。”林瑶提议道。 闻人旖嫣听此,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林瑶。她从未有过这类的想法,况且古琴与舞蹈也无法由一人同时演绎出来。 “叫人将宫里能用的乐器都拿过来,要看起来轻巧一点的,我来挑选一下。” 过了许久,乐器才取了过来。林瑶之前说要轻巧的,所以这回取过来的乐器都是些小物什,要么就是大一些却不重的乐器。 “说起来,若是跳舞的话……本宫该跳些什么好?”闻人旖嫣开口询问道。 第70章 艳冠群芳 第七十章 东耀国民风粗犷, 舞蹈风格也向来都比较狂放。 但后宫女子毕竟是女儿家,平日里鲜少骑马射猎,怎么可能跳出该有的气势来。大多都是模仿其形, 稍作改观。 还有一些后宫女子, 干脆学着西兴人的舞娘, 柔情似水的来上一段, 有时候竟然出乎意料的勾/引到了尉迟连赫的心。 林瑶穿越过来之前, 学过几年的芭蕾, 还有些造诣, 当时教她的那个老师也不断夸她有天赋。 粗犷与优雅是两个不同的类别, 前者为男子的魅力加分,而对于一个女子,优雅的气质才更能吸引尉迟连赫的垂青。 “芭蕾。”林瑶看着周身眼花缭乱的乐器,认真的回答闻人旖嫣。 “那是什么东西?” 闻人旖嫣自诩对舞蹈还算精通, 有些舞蹈她虽然不会,但至少还有所耳闻。但林瑶口中所说的这个芭蕾, 她却是听都没有听过。 “就是一种舞蹈的类别, 刚开始练起来不容易, 但你有鼓上起舞的基础在, 慢慢的就会觉得其实也不难。”林瑶站定在一种乐器前,若有所思的说道。 闻人旖嫣看着林瑶面前的乐器, 开口解释道:“这是箜篌。” 箜篌?看起来倒像竖琴。 眼前的箜篌非木制,反倒是半透明的,极细的边框里是一根根银色的线, 箜篌的底部还垂挂着十一根流苏,煞是好看。 “要不就这个吧,你会弹奏吗?”想不到东耀国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会是会一些, 但本宫弹得不娴熟,恐怕要勤加练习。”闻人旖嫣担忧的说道。 林瑶笑着摇摇头,“其实你弹得音差不多准就行,跳着舞的时候,大多数人的目光还是会集中在你的舞姿上的。” 闻人旖嫣听林瑶这样说,心中也有了几分勇气。 …… 眼看尉迟连赫的生辰愈加近了,林瑶为闻人旖嫣制定了一套魔鬼训练计划。 上午练习箜篌,由宫中最好的箜篌乐师亲自教导。 下午和晚上,则要练习芭蕾。 芭蕾说到底还是现代的东西,就算古代再怎么民风粗犷,也不可能让后宫女子穿上那样露骨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 因此,林瑶还特地为闻人旖嫣设计了一套演出服,请了制衣坊的女工们花了三日的时间制成了。 料子是上好的丝绸,上面绣着大朵的淡黄色的芍药花。 上衣是宽袖,只到下臂的二分之一处,方便弹奏箜篌。而下衣则是裙摆较宽大的舞女裙,裙边绣着黑色的纹路点缀着。 闻人旖嫣基础好,练了几日已经小有所成,穿着林瑶设计的演出服,大抵是能将林瑶所教她的学了个大概。 但若说能在生辰宴上一鸣惊人,还是缺了些火候。 “转圈的时候要优美、轻盈一些。”林瑶说罢便准备示范。 粉色的长裙摆动,袖摆迎风吹拂,手指掠风,一只脚做定点,另外一只脚微微发力轻轻的旋转了一圈。 转圈完毕,脚下划出一抹弧度,然后再转一圈。 裙摆似灌了风一般,漂浮了起来。 正迎五月刺槐花开,清风夹着花香送来了一片片花瓣,从窗外窜入,落在了林瑶的衣袖上,漾起几片花雨。 守在门外伺候的宫女们时不时探头看看室内的情况,看到眼前的景象之时,心中不免赞叹着,圣女真是太美了。 闻人旖嫣羡慕的看着林瑶,若她有这么一副相貌,也就不会像如今一般,在美人扎堆的后宫里显得这般姿色平平。 林瑶见闻人旖嫣怔怔的看着自己,似乎在出神,捏了一片槐花瓣,走到她的面前,拿着槐花瓣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个或许也有用。”林瑶笑着说道。 闻人旖嫣点点头,刚刚她一直看着林瑶舞动,花瓣飘落的时候确实是最美的。 又过了几日,闻人旖嫣将舞蹈学得差不多了,箜篌方面也小有造诣,接下来就要进入重点了。 如何将箜篌与舞蹈完美结合,赢得尉迟连赫的注目。 这些日子艰苦训练下来,闻人旖嫣的脚都跳的破了皮,她却坚持跳了下去。 林瑶不免叹息,在这一千多年前的时代,女子爱慕男子,却只能在一场生辰宴上夺宠。 还好闻人旖嫣是个颇有天分的女子,又肯吃苦,经过高强度的苦练,终于可以做到一边舞蹈一边奏乐了。只是练习的时间太短,仔细看还是能看到许多瑕疵之处。 不过去夺人眼目,应该是可以的了。 穿着特制的演出服站在箜篌边,闻人旖嫣看起来漂亮了不少,但是在后宫之中,哪个女子又不漂亮呢。 想要艳压群芳,还得依靠号称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 古代女子的肌肤都不错,因为没有现代的环境污染,食品添加剂,还有手机辐射。 她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纯天然的。 趁着闻人旖嫣还在训练中,林瑶也为接下来的行动制定了具体的计划,首先就是收集化妆品。 只要是个女子,都是爱美的,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就算保养得再好,出门的时候也总会抹些胭脂水粉。 古代不比现代,没有那么多神奇的化妆品,宫中采集的那些化妆品也是从民间而来。也有许多后宫的妃子,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去采买一些。 林瑶身子不舒服,对于亲自采买有心无力,便让闻人旖嫣派人出去采办一批,要把今年热销的胭脂水粉之类的全买回来。 虽然闻人旖嫣不懂林瑶这是什么意思,但想想如今连姜太后都嫌她丢脸,也就只有林瑶一人全心全意的帮她争取尉迟连赫的喜爱。林瑶说什么,她都不多问,都顺着办了。 宫女们出宫整整采办了两日,才完成了吩咐。虽然都是女子用的小东西,但最后送到宫里堆在一起的时候,倒真是一点都不少。 林瑶仔细的查看着这些采办回来的东西,“要不要先试试?” “圣女,这些……真的适合本宫吗?”闻人旖嫣有些惊讶的看着林瑶手中抱了一堆的化妆品。 “你就相信我吧,先坐下!”林瑶将一面铜镜放在闻人旖嫣的面前。 闻人旖嫣坐下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黯然无光。也是啊,这些日子为了练习,没日没夜的,她都只是简单修饰一下自己的仪容罢了。 没有毛刷,林瑶取了毛笔过来,为闻人旖嫣涂抹眉毛。 闻人旖嫣五官长得并不精致,只是看上去让人舒服而已。而林瑶的目的却是,让人远远看着化妆后的闻人旖嫣,能觉得她是个和苏亦倾不相上下的美人儿。 “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我化妆的时间可能有点长,但是化完后你肯定不认得镜子里的人是谁。”林瑶笑着说道。 闻人旖嫣听此,乖乖的合上了眼睛。 少了太多的工具,林瑶一边吩咐去做,一边拿着其他类似的工具代替。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林瑶才完工,此时闻人旖嫣已经醒了。 “来看看!镜子里的美人儿是谁。”林瑶拿着毛笔刷一脸期待的看着闻人旖嫣,不知道她睁开眼睛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闻人旖嫣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镜子里的女子粉唇亮亮的,秀眉被细细勾勒,耳边垂下两根头发丝,剩余的头发都被绾在脑后,上面只戴了一朵白色的芍药花,还搭配着白色的羽毛…… 眼睛微眨间,镜子里的那人也眨了眼,一瞬间便看呆了似的。 过了半响,闻人旖嫣才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镜子里的人……是谁?” “当然是你了,不然还能是谁,我都说过了,让你不认得镜子里的人是谁。”林瑶笑着说道。 闻人旖嫣将铜镜拿到眼前,一只手捂着唇,“好漂亮……本宫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看着看着就熟悉了,皇上生辰晚宴的时候你也得化这个妆,估计到时候嘛,皇上都要快被你迷倒了!”林瑶咯咯的笑道。 闻人旖嫣听此,羞红了脸庞,没有半分之前的忧愁。 再转过头去看宫里的奴婢,那些奴婢一时之间都安静了,眼前的人,还是皇后嘛?过了一会儿,一个个急忙跪下,私下眼神交汇着,仍是不敢置信。 “圣女,到了晚宴那天,你可一定要帮本宫。”闻人旖嫣拉着林瑶的手,满眼的感激。 林瑶回以微笑,就算闻人旖嫣不这么说,她也会帮着她的。 …… 在千般准备之下,终于到了尉迟连赫生辰的这一天。 虽然尉迟连赫说不大办,但是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摆起来的,只宴请了皇亲国戚前来,文武百官也只是邀请了几位重臣而已。 夜幕还未落下,大殿内桌椅已经全部摆好,瓜果小食全部放好,歌舞升平中,就等着宴客前来。 闻人旖嫣才是皇后,于情于理尉迟连赫都应该携着她一起入场的,然而尉迟连赫根本没派人去请闻人旖嫣过来,而是携着苏亦倾一起入场。 可想而知,如今的苏亦倾,到底在尉迟连赫的心中如何得宠。 姜太后姗姗来迟,一个傀儡的生辰与她何干?她在心中冷哼着,未与尉迟连赫多说什么,直接坐在了高位上。 闻人旖嫣的妆容早些时候便已经化好了,在寝宫内焦急的等待着前去打探消息的宫女。 “这个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林瑶探了探头,估摸着时间说道。 闻人旖嫣咬唇,“本宫早些时候过去,不好吗?” “你第一个过去表演,反倒不能显出后宫里的那些人是庸脂俗粉,况且,等喜欢早些献技的倾妃表演完了,你再上去表演,岂不是能压倾妃的气势?” 相比较闻人旖嫣的紧张,林瑶还算淡定。 终于等到打探消息的宫女回来了,“娘娘,倾妃娘娘和皇上说要献技,已经去换衣服了。您现在过去,倾妃娘娘正好表演完。” 终于要上场了,闻人旖嫣心中的紧张也已经达到了顶点,她不喜欢抛头露面,还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 灯光璀璨处,欢笑声从大殿内不断传出来,声乐断断续续夹杂着人声,晚宴已经十分热闹。 林瑶安排了四个衣着整齐的宫女一人拿着一个竹篮,篮里装的都是槐花瓣。 走入场的时候,两人在闻人旖嫣前面撒花瓣,另外两人则在她身后撒花瓣。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走进场内的闻人旖嫣吸引了,绝色美人,倾国倾城!室内一片安静,本在奏乐舞蹈的女子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而坐在高位之上的尉迟连赫则是眯了眯眼睛,看着台下的闻人旖嫣,这副模样,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到底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71章 夺宠 第七十一章 槐花瓣伴随着清风, 在这室内飘扬着,一阵阵清香袭入宾客的鼻尖。 美人拿着箜篌,穿着有些奇异的服饰缓缓的走入殿内, 脚下生香。 此时苏亦倾表演完毕, 还在和尉迟连赫腻歪着, 却见后者的心思早就不在她身上了。 苏亦倾暗暗切齿。 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 到底是谁! 闻人旖嫣与撒花瓣的四名宫女朝着尉迟连赫行了礼, 四名宫女告退, 全场只剩下了闻人旖嫣一人。 她怀抱着箜篌, 指尖流泻出一抹流光, 脚下未停动作,一个旋转,舞裙便像一朵盛开的花一般。 手指未曾停止,一曲流畅的曲调让人不免沉醉在其中。 张扬的裙摆如同飞花一般, 让人心中喜爱不已。 一曲终了,一舞完毕,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闻人旖嫣一人身上。这个神秘优雅的女子到底是谁, 身在尉迟连赫的后宫中, 为何还不如倾妃得宠? 闻人旖嫣放下了手中的箜篌, 看着尉迟连赫,笑着说道:“臣妾祝皇上生辰快乐, 祝我东耀国的将士旗开得胜,愿皇上的天下国富民强,国泰民安。” 之后对漠苍的开战, 尉迟连赫祈求的就是旗开得胜,闻人旖嫣说的这番话,也自然说到了他心上去。当然, 这番话也是林瑶教给她的。 闻人旖嫣的声音一出,姜太后心中也就明了了几分,而尉迟连赫心底也差不多猜出了答案。 “皇后还真是给了朕好大的一个惊喜。”尉迟连赫声音仍然平静,眼中的惊艳却是无法掩藏的。 “皇上的生辰,臣妾理应多弄些好玩的来逗乐皇上才是。”闻人旖嫣说这番话的时候,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苏亦倾不动声色的看着身旁的尉迟连赫眼中的痴恋,衣袖下的手掌紧握了起来,在闻人旖嫣出来之前,这全场的宾客没有一个不赞叹她的美艳和舞姿。 但是闻人旖嫣这一曲,这一舞,无人再多给她一个眼神! 而这夜夜专宠于她的尉迟连赫,如今竟然理都不理她了…… “皇后到朕的身边坐下。”尉迟连赫眼中满是期待的朝着闻人旖嫣招了招手。 在场的宾客心中无不叹息,原来这个优雅的美人竟然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之前听说闻人皇后不得圣宠,今日一见,恐怕之前宫里传出来的那些话都是风言风语吧。 闻人旖嫣一脸羞涩的紧靠着尉迟连赫坐下了,不经意瞧了一眼苏亦倾,只见她妆都气得有些毁了。 接下来的后宫妃嫔们的献舞献曲,众人已经没有了观看的心思,比起之前闻人旖嫣表演的那些,这些表演简直不能算表演。 而尉迟连赫的心思也已经完全落在了闻人旖嫣的身上,他凑在闻人旖嫣耳畔小声的说道:“想不到朕的皇后竟然是这么一个勾人心魄的美人。” 闻人旖嫣心中惊喜,脑海里却浮现出了林瑶对她说的话,要淡定,“皇上真是谬赞了。” 台下的宴客看着当今皇帝与皇后如此亲密的模样,也不敢多看几眼。 …… 林瑶忙了一下午,肚子饿了。 “咱们吃点东西去。”她心中对腹中孩子说了一句,环顾四周,很快找到右边有个不错的空位,走了过去直接坐下。 刚伸出手想拿个鸡腿,耳畔却传来了很熟悉的声音,“你怎么也来了。” 林瑶拿着鸡腿的手抖了一下,抬眼去看那人,一身血红色衣袍张扬着,正是尉迟傲天。 “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林瑶不顾形象的咬了一口肉,冷漠的回道。 怪不得这位置上没人呢,原来一直坐这的人是尉迟傲天。 她还正好死不死的撞上了枪口。 “今日是皇上生辰,我怎么说也与他有血缘关系,定是要来的。”面对她的无礼,尉迟傲天没有介意。 这句话却不知怎么触动了林瑶的心,也没见他回城找过她,这回尉迟连赫一叫,不管多忙多累都能赶回来。 “对啊,你当然要来,怎么说今天也是你生辰,只不过有谁记得你的生辰?”林瑶脸上虽然还含着笑意,但语气却像吃了枪药一样。 尉迟傲天握紧了手中的酒樽,一语未发,饮了一口美酒,口中却满是苦涩的味道。 “你倒是沉得住气,自己的生辰之日还得为别人祝寿。”林瑶讽刺的开口说道。 “本王是军人,行军打仗过什么生辰,反正无人记得,何必不装作生辰不在这一日。”尉迟傲天漠然的道,他伸出左手摸了摸怀中的镯子。 林瑶懒得再说什么,吃着眼前的美食不再去理尉迟傲天。 “我这次练兵回来,想给——” 尉迟傲天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林瑶冷漠的打断了。 “是是是,摄政王真是好辛苦,这次回来参加生辰宴也是挤出来的时间,小女子真是无比佩服摄政王。” 空气瞬间便有些凝滞了,尉迟傲天拿住手镯的手也是一顿。 本来是想说送给她镯子的,他以为她会开心,没想到的是,她连听都不想听一句。 “你能不能不要如此说话?我们的关系,又不是仇人。”尉迟傲天的心中也有些不喜。 林瑶听此,更加没好气,“我们的关系又算什么呢?在你的心中,什么都不算吧。” “够了。”尉迟傲天端起了酒樽,一口饮尽,起身离开。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离去的背影,直觉觉得他肯定生气了,不过该生气的不该是她吗。 这个喜欢穿血红色衣服的男人,就像为战争而生似的,为战争而生,什么时候顾虑过别的。哪怕为她和这个无辜的孩子放下手中的剑,停一停他的脚步。 时间过得真快,生辰宴已经进入了尾声,尉迟连赫很早就携着闻人旖嫣满脸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姜太后不知何时离开的,只独留了苏亦倾一人还在那饮酒。 越是这个时候,苏亦倾明白越是要沉得住气。就算尉迟连赫急迫的带闻人旖嫣快活去了,她也要表现出大方的姿态,替他招呼宾客。 “皇上国务繁忙,各位若是还未尽兴,本宫让乐师们换首新曲子可好?”苏亦倾站起来,艳粉色的衣裙如同花丛中怒放的娇艳玫瑰。 有嫔妃坐在下位幸灾乐祸的看了苏亦倾一眼,手帕捂着唇笑道,“妹妹这身打扮还真是美,却未想到皇上会被皇后娘娘迷住了吧。” 苏亦倾昂着头:“那也好过你,想必今天之前,姐姐连皇上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吧。” 尉迟连赫虽然很喜欢妖艳的女子,但是偶尔也会换换口味。苏亦倾心中冷笑,闻人旖嫣就凭这一次表现翻不了身,得意不了多久。 那本来想给苏亦倾难堪的嫔妃反倒被她在众人面前奚落,只能生闷气不敢发作。 …… 宴会就快结束了,林瑶也离了席。 尉迟傲天离开后,她越发觉得胸闷。不过想想,闻人旖嫣祈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了圣宠,她忙前忙后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夜,月华如水,白玉马车驶进圣宫。林瑶下了车,踏着月光独自一人朝玉琼宫走去。 耶律珈霓这时候还没安歇,无所事事的坐在玉琼宫门前,抬眼便瞧见了林瑶,惊喜的叫道:“圣女!”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林瑶看着耶律珈霓倍感亲切,便勾起嘴角笑着问道。 “这个……奴婢就试着在玉琼宫门口等圣女回来,没想到还真等到了。”耶律珈霓脸上也挂着笑容。 林瑶才不相信耶律珈霓说的这话,“你不会自从我离开后,每夜都在这里等吧。” 耶律珈霓摇了摇头,看着林瑶的眼睛,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傻姐姐,进去吧。”林瑶拉住耶律珈霓的手,心中满是感动。从漠南回来后她事事防着耶律珈霓,耶律珈霓却对她一直都是这么好。 回到主殿后,林瑶让耶律珈霓回去休息了,她躺在床上,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还不明显的腹部。还是怀孕初期,除了孕吐和可以忍的一些不适之外,其他也没什么。 “孩子,你让我怎么办?” 林瑶翻了一个身过去,脑海里又冒出尉迟傲天的模样,他要是知道她怀孕了,会是什么态度呢? 大概会直接让她将孩子除去吧…… 林瑶彻夜未眠,以至于第二日清晨眼圈黑黑的,简单梳洗后,便一直坐在桌前发呆。 这个秘密,在圣宫里,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对耶律珈霓也只字未提。 耶律珈霓确实忠心耿耿,即便告诉她,她也不会说出去的,但要万一将来东窗事发了,想必也会连累到她。 “圣女,你是不是哪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找大夫?”耶律珈霓见林瑶一脸疲态气色很差,凑上前关心的问道。 林瑶哪敢让她去找大夫,圣宫的大夫一旦发现她怀孕了,恐怕事情立马就会闹大,连挽回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不用!昨晚我去皇上的生辰宴了,东西吃多了,又没怎么动,等会出去消消食就好了。” 圣宫里的女人必须保持处子之身,一生不可嫁娶,若是有人违背,不论是何种身份,都会被抓起来处以极刑。 “那奴婢去给圣女准备外出的衣服。” 林瑶点点头,继续思考肚子里的孩子。 有什么办法能瞒天过海呢……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除了将孩子拿掉,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办法。只是这个孩子是何其无辜,不过是一条脆弱的生命,投错了胎,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也就罢了,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权利都没有。 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她昨晚几次想告诉尉迟傲天她有了他的孩子,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她害怕,也知道自己不该有尉迟傲天的孩子。 一路这么想着,林瑶来到了摄政王府,踌躇过后,她走了进去。 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让她完全信任的,而且即便知道了她怀孕的事,也不会引发杀身之祸的,林瑶只能想到一人,就是缇娅。 缇娅是除了尉迟傲天和林惜外,林瑶最相信的人了。 或许这个事可以与她商量一番。 因为曾经是尉迟傲天的贴身侍女,林瑶和摄政王府的人都很熟了,她随意编了一个理由,就轻而易举的进入了摄政王府内。 听说林瑶来了,缇娅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她扬起疤痕交错的脸,仅存的右眼里释放着怨毒。 “你总算来了!听说、听说你居然与尉迟傲天那个恶魔……瑶儿,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快……”林瑶还没站稳,缇娅就从坏掉的喉咙里挤出沙哑而急迫的追问。 林瑶垂下了眼眸,轻轻的开口打断了缇娅的话,“我怀孕了。” 第72章 我怀孕了 第七十二章 “怀孕……谁的孩子?你快告诉我!你快说!” “尉迟傲天的。”林瑶没有隐瞒。 缇娅不敢置信, 更不愿相信的看着林瑶,她疤痕遍布的脸上已经看不出震惊或是愤怒的表情,可眼里的怨毒仿佛瞬间凝聚成一道光般。眼里的血丝蔓延着,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缇娅, 对不起,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不舒服。”林瑶内疚的说道。 “你是不是全忘了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子的?那个恶魔天生就是个嗜杀无情的屠夫, 就算你全忘了仇恨, 也要看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缇娅语气里满是恨意, 她此生最恨的人就是尉迟傲天。 是这个残暴的男人将她毁灭成如今的模样, 不再恢复的家园, 回不来的亲人,恐怖怪异的容颜与躯体。 林瑶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对不起。” “尉迟傲天是个极其毒辣的刽子手,他这些年得来的那些战功, 破坏了多少人的家庭和国家?他这种人一旦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不仅不会舍弃自己的一些东西来帮着你脱离圣宫, 说不定还会亲自杀了你!”缇娅的语气里满是狠绝。 “他不会杀了我。”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和他做那种事情的时候, 知道会留下这个该死的孽种?” 林瑶没想到缇娅会咬牙切齿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她不仅恨尉迟傲天, 还恨这孩子,林瑶后悔来找她商量这个事。 林瑶闭上了眼眸, “看来我今天不该来。我不认为他会杀了我,尽管我和他之间,是个错误。要不是怀了他的孩子, 我和他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缇娅看着眼前的林瑶,意识到说话语气有些重了,要不是林瑶救她、帮她, 她现在估计都没有命活着了…… “你喜欢尉迟傲天,对吗?”缇娅严肃的问道。 林瑶看着缇娅怨毒的眼神和一脸的严肃,泪眼模糊中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是说实话,还是? “我不喜欢他。” “真的?” 林瑶点点头,她不想再刺激缇娅,不然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林瑶既然表了态,缇娅也就没再追问其中具体的细节,看了一眼林瑶还算平坦的腹部,“不说尉迟傲天了,我们先说说你肚子里的孽……孩子,要想解决它,必须先找个大夫过来!” 林瑶不安的看着缇娅,自从她回城后,最不敢见的就是大夫。缇娅也不和她商量,居然直接就要找大夫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 过了些时候,一个提着药箱年近四五十的大夫过来了。 “给她配一碗打胎药,不要告诉任何人,越快越好,我会派人告诉你送药的时间。”缇娅直接吩咐那大夫。 大夫满口答应。 “今日你来摄政王府,也是过来例行诊断的,懂不?”缇娅满口警示意味。 那大夫吓得立即跪了下来,满口懂。 待大夫走了之后,林瑶犹豫的看着缇娅,“虽然这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但毕竟是我的孩子。母子一场,它还小,我实在不忍心杀害它。” “你想的真多,既然不该出生,那它就必须死。一旦留住了它,你们母子就都不可能有活路走,你们圣宫怎么可能会让一个非处子之身的女人做圣女?”缇娅对于林瑶的不舍,心中的怨恨升腾,但为了催促她狠下决心,不得不强忍着恨意继续替她考虑。 林瑶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想过除去这个孩子,最后实在是下不了手。” “你要是不忍心的话,我会逼着你下手的,我们是姐妹,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上绝路。”缇娅不近人情的说道。 林瑶从缇娅的话中就能感觉到她心中的坚决。 对于缇娅,林瑶始终含着一份愧疚之情,她们是共患难的姐妹,她明明知道缇娅的深仇大恨,还不断与尉迟傲天牵扯着。要说半点没有对不起缇娅,连她自己也不这么认为。 由于顾及缇娅,有好几次林瑶都下定决心与尉迟傲天划清界限。但是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每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有拨动。 “谢谢你,缇娅,事到如今还愿意这么帮助我。”林瑶低声说道。 缇娅淡淡的回道:“我不管你对尉迟傲天藏有什么样的感情,我劝你都尽早收手,离他远点。” “好,我听你的。” 缇娅突然想起之前走掉的那个大夫,“刚刚的那个大夫,虽然像是不认得你的样子,我又威胁了他把这个事烂心里,但毕竟是一个移动的危险,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 林瑶不解的看着缇娅,“你的意思是——” 心中已经默默的有了答案,却还是觉得残忍。 “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去乱说话。等他将药送到我们这里,我就会杀了他。”缇娅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的说道。 “他都说不会说出去的,没事的,不必杀了他。万一他的尸体不见了,或者有人报了官,到时候不是会闹更大。”林瑶对害她的人不会手软,但让她杀一个来帮她的人,却是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的。 “呵,你真不愧是来自圣宫的圣女,做起事来都是想着善。这些大夫,嘴上虽然都是一口保证,但是经常会为了丁点的利益,就会出卖旁人。比起秘密,他们更要护着自己的性命。”缇娅冷漠的说道。 林瑶拉过缇娅的手,安慰似的对她说:“好了,你就相信他一回吧,你也说了,他根本就不认得我,他怎么出卖?” 缇娅见林瑶这么说了,怕她的决心再受到动摇,只好点点头。 “事不宜迟,今晚我就会让大夫将药送过来,你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就从密道里过来,将药喝了,将事情彻底结束。” 林瑶心中也有了决断,既然如此,那就这样结束,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个孩子……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多月的相处,她对于腹中的这个新生命,却已经有难以割舍的感情。 …… 与缇娅约定好时间后,林瑶将脸上的泪痕擦洗干净,从摄政王府离开了。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林瑶坐在床边,连晚饭也一口都没吃下,马上孩子就要没了,她又怎么会有心情吃东西呢。 耶律珈霓不知林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默默安慰。 到了夜深之时,林瑶让耶律珈霓回去歇息了。 而她自己换好了一身暗色的衣裳,将主殿的灯火全部熄灭。今夜无月,天空星星也稀少,周围一片黑暗。 林瑶从她的床榻径直朝着密道入口走去,进入之后,便将密道门重新关闭,点燃了火折子,照亮前面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出口处。 密道的出口通向尉迟傲天的书房,尉迟傲天参加完尉迟连赫的生辰宴之后,便又跑去练兵了,所以这偌大的摄政王府,根本就不可能发现有人从书房偷偷溜进来。 林瑶对于缇娅的住处很熟悉,比约定时间还提前到了。 “你先坐下,我对那大夫说了让他这个时候到,他却还没来,可能是有事会晚来。”缇娅不时的开门四处查看。 只是茫茫的夜色里,根本就没有那个大夫的身影。 林瑶坐在一旁,沏了一壶茶,喝完了第四杯,却还是没有等到大夫的到来。 “是不是他听错时间了,并不是今天晚上过来?”林瑶奇怪的问道。 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过来,不会是老天都不愿意让她这个时候失去孩子吧。 又等了半个时辰,整个摄政王府依旧处于一片寂静之中。 “时间不早了,你先早些回去休息,我明天再让人去找那个大夫,明天你再过来,这个孩子绝对不可以留。”缇娅能够察觉到林瑶脸上的侥幸,再次让她下定决心。 林瑶强笑道:“好了,瞧把你严肃的。” 趁着茫茫夜色,林瑶再次从尉迟傲天的书房进入密道,回到了玉琼宫她的卧室。 第二日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深夜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天气虽在转暖之中,却又生生的被这一场雨带凉了。 林瑶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带着把伞穿过密道,来到了摄政王府。 由于密道渗水,尽管打了伞,林瑶的鞋上却沾满了泥污。 刚从出口走出来,一眼见到了缇娅。她不仅满脚的泥,身上还给雨淋湿了,很显然是冒雨在办这个事,可是她的身边还是没有大夫。 “怎么了?”林瑶奇怪的问道。 缇娅无奈的说道:“我以为打胎药很好配的,结果那大夫刚刚才传话给我的人说,少了一味药草。” “原来古代打胎没那么容易啊。”林瑶小声嘀咕了一句。 以前看宫斗剧的时候,里面几个女人相争,其中一个怀了孩子,另外的人总有千百种方法将这个孩子除去,下各种药,想让太医配什么就能配什么。 缇娅也未听清林瑶说了些什么,严肃的看着她:“瑶儿,你可千万不能动摇。大夫说了,这味药草已经托朋友拿到了,明日一定能制好打胎药。” 林瑶点点头,“没事,我明日再来。” 缇娅叹了一口气,“你怀着孩子,还这么来回奔波,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天空的雨还未停歇,正巧碰上了梅雨季节,看来这雨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停歇了。 谁知等在书房门口的人依旧只有缇娅,她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事先约好的大夫。 林瑶从一开始的侥幸变为了如今的惴惴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有打胎药是那么难配的,不会她怀了孩子的事情已经被人泄露了吧! “缇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林瑶紧张的开口询问道。 谁知缇娅也摇了摇头,“他说药还是没有制成,你先回去,再等两日。” 林瑶怀着不安的心回去了圣宫,看着外面夜雨连绵,裹了裹身上的衣裳。 听了缇娅的话后,林瑶如约等了两日,这才通过了密道,来到了书房。 “缇娅,那个大夫是不是不会来了?”林瑶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刚在路上淋了雨,身上发冷。 缇娅摇了摇头,“又说受了风寒,要等病好。” “我总觉得惴惴不安的。缇娅你说,我怀孕这事会不会已经走漏了风声?”林瑶终究将心中恐惧说了出来。 缇娅安慰的拍了拍林瑶的肩膀,“不会的,那个大夫我已经派人去看过了,确实受了风寒。” “你说,这是不是孩子让我不要杀了它?”林瑶垂着眼眸轻声说道。 “就算孩子是这样说的,你们母子俩也不会有一起生存下去的希望,圣宫不会放过你的。”缇娅知道林瑶对这个孩子很依恋,只有不断提醒她,留下它是什么后果,才能让她狠下心。 林瑶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明明知道是要丢弃的,明明都狠下了心,却不在那个时刻中做出决断,接下来越过了那个点,再想下决心,是很难的事情。 而就在此时,林瑶原本以为只有她们二人的书房,却传来了别的声音。 “谁?”两人的警觉性一下子抬得很高。 只见一个熟悉的男人点燃了一旁的烛火,“林瑶,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烛火摇曳间,一个男子面色发冷的站在那处,望着林瑶和缇娅。 “你偷听我们说话!”林瑶瞬间便认出了此人是谁,不是尉迟傲天又是谁。 尉迟傲天冷冷的看着林瑶,“你可别忘记了,这是谁的地方。若不是我在这里,你怀孕的事情,还想瞒我多久?” 尉迟傲天说话间,一个眼神给了听见骚动进门的侍卫,侍卫上前就将缇娅给带走了,还贴心的关上了书房的门。 “你怎么发现的?”缇娅才不会那么傻,明知道尉迟傲天进了书房,还进来和她谈论那些话。 第73章 留下孩子 第七十三章 尉迟傲天走近林瑶, “这些日子阴雨连绵,你们进入我的书房时,竟然连鞋子都不擦一下, 我今日回来的时候, 便发现里面有许多沾着泥的脚印。” 林瑶咬了咬唇, 她与缇娅见面的时候都是深夜, 又不敢在尉迟傲天的书房里公然燃烛火, 当然不会发现居然留了脚印在这。 “确实是我们的失策。摄政王, 你想怎么样, 直接跟我说吧。”林瑶一副视死犹归的样子。 尉迟傲天的脸色却已经发青了, 他刚刚问起林瑶孩子的事情,这个女人却是一句都还未回答。 “你还未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尉迟傲天一时激动之间, 竟然紧紧的握住了林瑶的手腕,语气里带着肃杀之意。 如同于飞剑抵在喉咙上, 一旦林瑶说错了什么, 那飞剑便会划破喉咙。 “什么孩子?”林瑶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问道。 尉迟傲天看着林瑶的肚子, 一字一句的再次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 是谁的?” “从你决定离开那个村子的时候,这个孩子就注定死亡了。”林瑶瞪着尉迟傲天, 冷淡的回道,甩开了尉迟傲天禁锢着她的手。 尉迟傲天愣沉的看着林瑶,心中却莫名有些喜悦。 “我是圣宫的司乐, 身份不同于旁人,圣宫的人必须是处子之身,我们的私情一旦被人发现了, 你也不会好果子吃的,而我,会被抓起来处死。” 林瑶顿了顿,抬眼去看尉迟傲天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她本来以为这个男人一旦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定是不喜的,可是他的表情,又很微妙。 “所以这个孩子,肯定不能留。” 尉迟傲天心中的喜悦还未泛滥,瞬间被一盆冷水泼醒。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打胎药,我明天会为你准备好的。”尉迟傲天心中已然清楚这个孩子一旦保下来,会带来什么后果。 在林瑶与孩子之间,他自然会选择林瑶的性命。 “我明晚来。”林瑶一副冷静的样子,眼神中藏了几分痛苦。幸好这沉沉夜色掩藏了她的脆弱和悲伤,她才能将平静伪装到最后。 以至于,尉迟傲天说出他的决定的时候,她也很平静的答复了。 如同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与尉迟傲天约好了时间,自然不能失约。 尉迟傲天端坐在书房之内,面前放着一本书和一碗汤药,他抬头看着林瑶的到来。 待人走至眼前,尉迟傲天拿着面前的汤药,重重的放在了林瑶的面前,似是负气一般。 林瑶也不懂他这是哪来的火气,便又听尉迟傲天发声。 “我给你十秒的时间,”话刚说完,尉迟傲天就开始迅速报数,“十、九……” 林瑶还没反应过来,尉迟傲天的目光如炽般盯着她看。 “五、四……” 下一秒,随着瓷碗落地的声音,汤药洒落一地。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林瑶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尉迟傲天计谋得逞的喜悦感。她还一声未发,碗都还没端起来,就看着尉迟傲天自导自演完了这场戏。 这么……想来,尉迟傲天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对这个孩子,还是不舍喜欢的? “你和孩子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这么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这对孩子好。”尉迟傲天说这番话的时候,大手搂了搂她,语气里还夹杂着宠溺。 林瑶任他搂了搂没有反抗,脑子里其实一团浆糊,直到走回玉琼宫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那么她到底去尉迟傲天那里,做了些什么? 药被打碎了,孩子也保住了。她却走回了走来的那条路。 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也在刚刚破碎殆尽了。 …… 自从尉迟连赫的生辰宴后,林瑶再没进过宫,只是听耶律珈霓说起过,那一夜后闻人旖嫣重新得了宠。 林瑶这一次进宫,却是要去见林惜的。 她心中藏有太多的话想对林惜说了。缇娅不想留这个孩子,尉迟傲天却断了她的后路,更可怕的是,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已经消失了。 “惜儿。”林瑶没有去见闻人旖嫣,而是直接绕到了林惜的住所。 “瑶瑶,你又是来为皇后娘娘献策的吗?”林惜询问道。自从生辰宴后,尉迟连赫不仅时常来闻人旖嫣宫里,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皇后暂时已经得了宠,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她的事,而是……有些事情压在我的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林瑶坐下后,捂着尚且平坦的小腹,犹豫道。 “什么事能让你感到烦恼,说给我听听吧。”林惜坐在林瑶身边,关切的看着林瑶。 “我怀孕了,被尉迟傲天知道了。”林瑶轻轻开口,避开了林惜的视线,尉迟傲天也是林惜的仇人,她担心林惜也像缇娅一样怨恨她。 “什么?”林惜不敢置信的看着林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可能?瑶瑶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怀了尉迟傲天的孩子,还被尉迟傲天给知道了。 “瑶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困在漠南的时候,尉迟傲天欺负你了?”让林瑶比较暖心的是,林惜的第一反应不是埋怨,她抓着林瑶的手,看着林瑶的眼睛焦急的问。 林瑶眨了眨眼睛,避开林惜看过来的目光,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林惜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后,林瑶将她和尉迟傲天之间发生的事挑挑捡捡的对林惜说了,林惜听后叹了一口气:“唉,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林瑶亲口在她面前说这些事,换成别的任何人在她面前说,她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向主意很正的林瑶,在这个问题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颈,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那你原来是准备怎么办的?”林惜问她。 “你希望我怎么办?”林瑶反问。 很快又觉得没反问的必要,林惜的想法十有八九和缇娅一样,就是逼她打掉这个“孽种”,尉迟傲天是她们的仇人,林瑶怎么可以怀上仇人的孩子,更别说将这孩子生下来了。 “孩子在你肚子里,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决定你肚子里孩子的生死。不过你毕竟是圣宫的人,如果尉迟傲天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同时保住你们,我希望你能放弃孩子。”林惜说道。 空气在瞬间凝结,这和缇娅的想法截然不同的回答让林瑶感动,紧跟着陷入了沉默。 是啊,只有她才配定夺这孩子的生死,为什么要任由别人扼杀它!林瑶的手不断的摩挲自己的腹部,仿佛感应到孩子在向她求救似的,它不想死……她闭上了眼睛,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除非她死了,不然不管多难,她也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不过她没有把这个决定告诉林惜,因为她明白留下孩子会让自己随时有可能死,她不想告诉林惜一个会让她感到担心和难过的决定。 许久,林瑶开口:“我本来已经决定放弃这个孩子的,可是在我好不容易准备喝下那碗药的时候,又失去了喝药的勇气,我想再喝的时候,发现已经彻底喝不下去了。这毕竟是一条小生命,在我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实在是不忍心。” 说罢,林瑶又陷入了沉思,却是在想怎么才能留下孩子,一时间还没有头绪。林惜看着林瑶烦恼的样子,以为她还在纠结孩子的去留问题,她选择了沉默,不再继续在林瑶耳边说话打扰林瑶的决定。 …… 苏亦倾得知林瑶入宫,一想到最近得宠的闻人旖嫣,就是一肚子的火气,如果不是因为林瑶给闻人旖嫣出主意,她依旧是这个后宫里最得宠的那个女人,闻人旖嫣还是那个长年失宠的皇后。 闻人旖嫣得宠,苏亦倾很不服气,加上又是因为林瑶的原因才会这样,苏亦倾的心就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 毕竟曾经她和林瑶她们共患难,也算相互扶持过,如今林瑶她们站在闻人旖嫣那边帮着闻人旖嫣做事,和她作对,苏亦倾岂能就这样算了? “本宫现在想见圣女一面还真是难啊!”林瑶正想着该怎么留下腹中孩子的时候,苏亦倾突兀的闯了进来,打断了林瑶的思绪。 看见苏亦倾,林瑶皱起了眉头,苏亦倾这两年一次次暴露出阴狠自私不择手段的真面目,不再是她们以前认为值得深交的那个人。 “你怎么忽然进来了?”林惜起身,看着苏亦倾道。 “怎么,难道你这个破地方本宫还不能进来?”苏亦倾往里面走了几步,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林惜,嗤笑一声道。 林惜不过是个宫女,她岂会放在眼里,实际上从她成为宠妃的那一天起,她就不把很多人放在眼里了。仗着有尉迟连赫的宠爱,她什么都不怕。 “只是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人。”林瑶冷淡的说道。 苏亦倾看着林瑶的那张脸,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厌烦,这个林瑶专门和她作对,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林瑶这个人就好了。 明艳的脸上全是凶狠的神色,和平时妩媚妖娆的模样截然相反,在皇帝面前一个样子的苏亦倾在林瑶她们面前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有着两张面孔的人。 “怎么,在我的面前又不继续伪装了?”林瑶看着苏亦倾那张脸,忽的问。 她现在正在为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感到烦恼,苏亦倾这会儿忽然闯进来,林瑶对她要是能有什么好脸色那才叫奇怪。 苏亦倾道:“林瑶,当初我们姐妹几个相处的也是很好的,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宫,去帮着皇后?” 她无法理解,当初她和林瑶林惜一起患难,一起度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日子,弄到了最后,她们全部背叛了她,帮着闻人旖嫣对付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她只是选择了一条和她们完全不一样的路而已,而且她自认为她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林瑶的事情,林瑶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还要背叛她! 第74章 内宫之乱 第七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你我的心中都很清楚。”林瑶和苏亦倾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从她们选择了走完全不一样的路的那一天起, 就注定了她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 苏亦倾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道:“所以你的意思也就是说, 你一定要和本宫作对了?” 林瑶看着苏亦倾道:“这是你自己理解的, 如果你非要这样想, 我也没办法。” “林瑶, 你一定要和本宫闹成这样是吗?”苏亦倾生气了, 她这一次来找林瑶就是要弄清楚林瑶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是一点都不希望林瑶站在闻人旖嫣那边帮着闻人旖嫣。 林瑶不过是教闻人旖嫣在宴会上跳了一支舞, 就夺走了尉迟连赫的心,林瑶要是在背后继续发力,替闻人旖嫣出主意的话,她宠妃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她拿自己的命做赌注才得以挤进后宫, 她绞尽脑汁才得到皇帝夜夜独宠,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才爬上了今天的地位, 这一切要是全都毁在林瑶的手里, 那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全部付之东流了。 “林瑶, 你不要太过分, 本宫现在还是皇上身边的宠妃,皇后都失宠多少年了, 说不定过段时间她就会再次失宠,你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苏亦倾妖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意,她眯着眼睛逼视着林瑶, 试图给林瑶带来一些压力。 苏亦倾失败了,林瑶并没感到太多的压力,苏亦倾阴狠的逼视直接被她给无视了。 “我只是奉劝倾妃娘娘一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从什么地方升起,今天的太阳又会从什么地方落下,落下的太阳又能不能看见明天升起的太阳。”林瑶意有所指。 苏亦倾听出林瑶话中的意思,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林瑶这话,是说她快要失宠了是吗? 宫里的女人最忌讳的就是成为昨日黄花,失去皇帝宠爱的女人,在宫里的生活连一个最低等的宫女都不如。 过够了苦日子的苏亦倾有一颗强烈往上爬的心,谁也休想阻止她的目标,她的想法!无论是谁,一旦成为她通向权力巅峰路上的绊脚石,她就绝不放过。 “你这话说的没错,起码,今年的河西在本宫这边,太阳也在本宫这边,而皇后得宠只是个偶然,就像御花园的昙花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说错了一句话,又被皇上厌弃了。”她决定要对林瑶动手。不能说她不自信,而是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在一切有可能对她有危害的事情发生前,她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替自己解决掉所有的障碍。 “哦——你能这么说,就说明你一定是心虚了。”说起斗嘴,谁能比得过林瑶,林瑶的本事也不是一天练出来的,想当年她当小太妹的时候经常和人打架斗殴,吵架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穿越后她整个人都收敛了很多,但关键的时候,她以前的本事也没浪费,起码此时此刻能把苏亦倾气个半死。 苏亦倾美艳的眉眼有点狰狞,她抽了抽眼角,凶狠的瞪着林瑶,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似的。 “哼,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到底是谁心虚,最后谁斗得过谁!”苏亦倾冷哼一声,放出狠话。 在苏亦倾面前,林瑶不敢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防止苏亦倾发现她怀孕的事。这个事一旦被苏亦倾知道了,等待她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她也担心苏亦倾被她气狠了,忽然动手推她一把,伤着她的孩子。为了防止万一,她把双手放在两边的扶手上,整个人端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苏亦倾不曾起身。 苏亦倾深吸一口气,看着坐在椅子上不卑不亢的林瑶,道:“在北溯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才是好姐妹,如今你们倒好,一个成了皇后的宫女,一个帮着皇后和本宫争宠!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本宫六亲不认了。” 她冷笑了一下,神情间毫无畏惧,只有一往无前的拼搏精神,“就算本宫现在背后一个人都没有,也照样能斗得过你们全部的人,到时候鹿死谁手,我们走着瞧。” “你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会背弃你,抛弃你,到时候你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弄到最后你什么都得不到。”林瑶直言,回答依旧是不卑不亢。 林瑶这句话说完了以后,林惜也点点头,表示赞同林瑶的观点。 苏亦倾看着两人,忽的冷笑,她笑了一会儿后道:“那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个圣女究竟有多厉害,能不能笑到最后。” 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人能对话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极限,苏亦倾知道林瑶入宫,特地过来找林瑶麻烦,最后没能给林瑶不痛快,倒是给自己弄了一肚子的火气。 她转身气呼呼的离开了,林惜对林瑶道:“瑶瑶,倾儿这次肯定会记恨上我们的,她会不会对我们动手?” 林瑶摇了摇头道:“她记恨上我们是迟早的事。或者说,即使她没记恨上我们,一旦我们成为她的障碍,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林惜沉默了。 “来宫里一趟,还是应该见见皇后。”林瑶起身道。 …… 皇后寝宫的主殿内,林瑶见到了闻人旖嫣。 得到宠爱的闻人旖嫣周身仿佛都散发着一层光晕,就连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都有了柔美的笑容。当然这也和妆容有关,有了林瑶珠玉在前,闻人旖嫣也懂得了该怎么打扮自己,才能让自己最美的样子展现在众人面前。 “你来了。”闻人旖嫣看着林瑶,笑着道。 “刚刚倾妃过来了,听她的意思可能会对娘娘动手。”苏亦倾临走前的话成了林瑶心中的一颗刺,以苏亦倾的性格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尤其先报复在对她威胁最大,最近抢了她风头的闻人旖嫣身上。 保险起见,林瑶还是决定跟闻人旖嫣说的明白一点,叫闻人旖嫣小心防备苏亦倾。毕竟光靠别人的保护注定不能长久,在这后宫里能依靠的那个人只能是她自己。 闻人旖嫣听了林瑶的话眉头一皱,苏亦倾很难对付,如果可以,她是一点都不想和苏亦倾正面交锋。 “圣女,你说的这些本宫知道了,回头本宫会小心一点的。”除了小心一点,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倾妃就一个人,就是想要对付娘娘也有条件限制,但是娘娘要切记,千万不能让她抓住你身上任何的把柄。”林瑶感觉自己这句话说的有点不全,又继续解释道:“倾妃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而且很会利用别人的弱点,她会紧紧捏着目标的软肋来攻歼她的目标。” 闻人旖嫣点点头表示明白,至于该怎么应对苏亦倾,倒是有些束手无策。 “娘娘如今也差不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只需要安静度日,不沾惹是非就好了。”林瑶担心闻人旖嫣被皇帝宠昏了头,主动站出来和苏亦倾相斗,论勾心斗角她哪是苏亦倾的对手,如果因为这个被抓住了什么把柄,那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说的这些本宫都明白,本宫绝对不会做傻事。”闻人旖嫣道。 见闻人旖嫣把自己的话全听进去了,林瑶松了口气。只要能听进去就好,要是听不进去,那就有的麻烦了。 …… 林瑶出宫时,原本只有林惜相送的,出于感激和尊重,闻人旖嫣也亲自相送。 耶律珈霓去准备马车了,三人正交谈,这时尉迟傲天身穿朝服和一对男女走了过来。看见林瑶,他停下了步子。 “摄政王,好巧。”林瑶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尉迟傲天鹰眸微眯,危险的盯着她,这个女人如今见到他的反应当真比陌生人还淡漠了。当真做到了如她说的,离开那个村子后各走各的路,再也不是亲人,甚至没有任何关系了。 尉迟傲天就这么一直盯着她,林瑶没看见她身后林惜和闻人旖嫣的反应,但尉迟傲天身后那两个人,看起来高大憨厚的男子倒是在注视她身后某个方向,相貌不佳的女子却看看尉迟傲天又看看她,似乎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关系比较微妙。 林瑶冷冷的对尉迟傲天使了一个眼色,尉迟傲天这才收回他的目光,顿了顿,单手放在胸前向闻人旖嫣行了一礼:“皇嫂。” 闻人旖嫣示意免礼,道:“听闻漠苍、北溯两国屈服于摄政王的铁骑,每年按时缴纳贡品,今日两国使臣来送贡品,晚上有招待使臣的宴会,所以摄政王特地从城郊赶回来?” 尉迟傲天点了下头,向她们介绍道:“这位是我五弟耀祖,这位是我四妹皓月,”说到这,他看了眼林瑶,有些苦涩的也介绍了林瑶的身份,“这位是圣宫的司乐,大漠的圣女。” 林瑶的心中也莫名的泛起一阵苦涩。 “这位是?”尉迟耀祖忽然指向林瑶身后的林惜,林瑶向身后一看,原来他刚才一直注视的就是林惜,林惜被他看的非常尴尬。 “这位是我的妹妹林惜。”林瑶说着,不客气的往林惜前面站了站,阻隔了他的视线。 尉迟耀祖点了点头,他脑子不怎么好使,想了半天才觉得这两姐妹好像都不怎么待见自己。 闻人旖嫣不明白林瑶她们为何对尉迟耀祖这个态度,她看得清清楚楚,尉迟耀祖从看见林惜第一眼目光就不曾离开过。尉迟耀祖相貌英俊,憨厚老实,关键他是皇亲国戚,打着灯笼都难找,以林惜的身份嫁给他绝对是高攀。 “既然她们没想到,倒不如本宫撮合撮合,也算报答圣女了。”闻人旖嫣心道。 “大漠圣女,今晚的宴会本王邀请你参加。”尉迟傲天忽然说道,他的声音本就自带气场,这句话又透着命令,仿佛有一种让人不容拒绝的力量。 这哪是邀请,林瑶下意识的想拒绝,被他一个眼神把拒绝的话硬生生的噎在了喉咙里。 “圣女,上车吧。”这时马夫驾车过来了,谢天谢地,关键的时候给她解了围。 “好,今晚我会准时出现。”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后,林瑶转身便上了马车,两人再次这么擦肩而过。 第75章 邂逅 第七十五章 当晚的宴会林瑶原本是没有兴趣参加的, 尤其肚子一天比一天明显,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更是少去为好,但是答应尉迟傲天了, 她不得不来。 宴会排场比尉迟连赫的生辰宴大, 毕竟面向的是漠北两个大国, 不能丢了东耀的国威。距离举办宴会的大殿几丈远处就有红毯铺路, 大殿内歌舞升平, 鸣钟击磬, 名贵的香薰萦绕, 宾客如云, 这一天满朝文武和全国贵族几乎全来了,偌大的殿内反而弄得拥挤不堪。 宴会进行了快一半,林瑶在人堆里还是没能见到尉迟傲天,估计他也没料到今天是这个情况吧。 就在林瑶打算悄悄离开的时候, 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秦狩,她都差点忘了自从这个渣男娶了嫡姐就被生父支使, 北溯大王经常把求和这种没面子的事交给生父, 生父特要面子, 就让秦狩去做。 卧槽, 真是活该。 林瑶绕过秦狩,转身就往外走, 她不想节外生枝,行至殿外僻静处却被人用力拍了下肩膀,“喂。” 林瑶转头。月光下, 秦狩那张俊逸的脸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瑶瑶,还真是你啊。” 这个人渣, 还真当以前对她做过的事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瑶不想跟他多废话什么,扭头就走,秦狩却双臂一伸拦住她的去路:“那日将你绑起来放进竹笼沉河后,过了几日竹笼居然浮了上来,却不见石块和尸体,我就觉得这事不对。你命真够大的啊,这种情况都能逃走,我想不通是怎么做到的,说说呗?” “你认错人了,让开!”林瑶冷冰冰的说道。 “少装,我眼力再不济还能认错你。怎么的,我们还就不能叙叙旧了?”秦狩厚颜无耻的打量着她,“想不到几年不见你混的还不错,比我家里那个丧门星强多了,又是怎么做到的,也说说呗?” “我过的好不好与你有关系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好狗不挡道!”林瑶推他,被他一把抓过手腕放到鼻子前,一脸无赖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瑶被这个动作瞬间恶心到了。 “听不懂人话吗,别挡道,不然我喊人了!”林瑶眼珠一转,“想必我父亲也与你一同来的吧,若是他知道你背着阿娴又与我纠缠不清,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秦狩诡异的笑了笑,“现在的北溯使臣是我。那个老不死,能有个地方让他呆着养病就不错了,你认为他今天有资格参加这种宴会,还指着鼻子对我指手画脚吗?” 林瑶皱了皱眉,也不知他把那一家人怎么样了。 “放开!救——” “你喊啊。”嘴上虽是这么说,毕竟这是东耀的皇宫,秦狩怕她真把宫中侍卫甚至是东耀骑兵喊来,在这里他是弱国使臣,得低头哈腰做人。 “让你不识抬举!”秦狩松开她的手腕,但在她转身的时候将她狠狠往前一推,林瑶一个没站稳重重摔了一跤。 人在遭遇危险的时候习惯保护自己最在乎的,这一摔明明该是腹部着地,她却用手肘挡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 真倒霉,万幸孩子没事。林瑶来不及查看手肘上的伤,起身就走,杀猪般的惨叫却让她再次转过身。 只见穿着黑色皮靴的脚踩在秦狩胸口上,林瑶目光上移,这人不是尉迟傲天又是谁。只是她很久没见尉迟傲天这副神情,透着杀气的鹰眸,凌厉的俯视着秦狩,满脸的戾气,像匹被激怒或者看见血腥的狼:“你敢推她?” “摄……摄政王,这个林瑶我还推……推不得了?”秦狩呻/吟加纳闷,不论是进贡时还是宴席上,自己可是从来没胆子惹这尊杀神,这是哪来的无妄之灾? 尉迟傲天却二话不说一拳甩在了他的脸上。 秦狩捂脸大叫,他最在乎的就是这张能欺骗女人感情的俊脸。却又是几拳,尉迟傲天脚上的力气也分毫没有减轻,秦狩感觉他的胸骨都快要断了,他抱着头在地上哇哇乱叫,而打死秦狩对于尉迟傲天而言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附近的侍卫不是没听见秦狩惨叫,但看见打人的是摄政王,谁都没有上去阻止。 林瑶见状忙上去拉尉迟傲天,“摄政王,别打了!这样下去出人命了,对我们谁都不好。”她巴不得秦狩赶紧死,可若是尉迟傲天因为她打死了秦狩,他们的事情就难免被传开,再往下查,她怀孕的事情也就瞒不下去了。 尉迟傲天明白林瑶的顾虑,既然如此,也就停了手,“还不滚!” 秦狩连滚带爬站了起来,看看尉迟傲天又看看林瑶,这一回连一声都不敢吭了,保护着脸万分狼狈。他是个不会吃眼前亏的人,见不是对手急忙拔腿就逃走。 秦狩这一走,见周围也没其他人了,林瑶抬眸凝视尉迟傲天。尉迟傲天刚刚这一举动无疑让她又有些心软了,只恨情深缘浅,若当初他愿意陪她留在小村子,或许他们之间也不用这样。 尉迟傲天扳正林瑶的肩。刚才残暴的样子不见了,一脸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林瑶摇摇头,抖了抖衣服上的灰:“我反应快,那个死渣男没能伤着我。”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摸了一下肚子。 尉迟傲天也想起什么似的,视线移向林瑶的肚子,不仔细看她的肚子还是很平坦,看得仔细会发现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尉迟傲天也想把手放在林瑶的肚子上,摸一摸,大手伸出却顿在半空,也不知这样冒然林瑶会不会不喜。 林瑶微微皱眉,本来从他决定离开那个村子就打算和他互不相干了,可是看他这副期待的样子又有点不忍,毕竟孩子也是他的。 于是抓起他顿在半空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没想到的是,一向暴虐的他,冷硬的脸庞上却露出了温情的笑容,“它在踢我的手,林瑶。” 林瑶诧异:“它还小,我没有感觉到。” “真的。没有吗,你再感觉一下。”尉迟傲天坚持道。 看着尉迟傲天这副样子,林瑶脸上不自禁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三哥,你和圣女,你们在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两人同时迅速的转头,却见来人是尉迟皓月,她吃撑了出来散步,却看见尉迟傲天把手放在林瑶身上,摸来摸去,两人还离得很近在亲昵的说些什么! “圣女的衣服脏了,本王帮她掸灰,我们能干什么。”尉迟傲天立刻把手收回去。 “真的?”尉迟皓月用力掸了掸由于吃撑了比林瑶还明显的肚子,一脸不相信。 “真的是衣服脏了,多亏了摄政王,现在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你们慢慢吃。”林瑶接话道,之后借口时间太晚该回圣宫了,径直离开。 “三哥,你们之间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掸灰是这样子掸……” “行了,那么多食物堵不住你的嘴。”一向宠溺这个皇妹的尉迟傲天,却没个好脸色,手往身后一背也就离开。 也是啊,他和林瑶共处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还给阻碍了,他能有什么好脸色呢。 “肯定有事。”尉迟皓月撇撇嘴,嘟囔一声,忽然觉得走久了饿了,“对,我该回去再吃几盘,才不会晕倒。”这么想着觉得很有道理,转身往殿里走去。 …… 再说秦狩,他被狠揍了一顿心中气愤,捂着受伤的脸正要回殿里,却一个不留神撞在了一堵软塌塌的“危墙”上。 定神一看,哪是什么墙,不过是一个比他体积大一倍的女子罢了,除了五官稍微立体外,活脱脱就是岳母孟嫣然的年轻版。 他皱皱眉正要离开,女子“啊”的一声惊呼,秦狩抬头,女子的脸居然凑了过来,与此同时他胸口一阵剧痛,女子整个人结结实实扑在了他的身上。 “你这是怎么回事!”面对冒失的一扑,秦狩见还是个比较丑的女子,更是恼火,没有给尉迟皓月半点好脸色看。 “我突然踩到裙子了。我——”尉迟皓月定了定神,目光却停在了秦狩这张俊逸的脸上,不愿意移开,庞大的身躯也扭捏着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你还不快点起来!”催促的同时,秦狩也用手使劲推开尉迟皓月,却由于重量相差太远推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尉迟皓月连忙起来,见秦狩还是一张冷脸。她本就对他俊朗的外表很有好感,见他还是这样一个不屑于巴结权贵的男人,这让从小就面对一张张阿谀奉承嘴脸的她更是砰砰心跳。 “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当然可以。本公主也不是有意冒犯公子的。”尉迟皓月一脸花痴。 秦狩眯了眯眼:“你是东耀的公主?” “你不知道我是公主吗?”尉迟皓月愣了,“我还以为公子你是不屑于奉承我的……清高孤傲之人。”说着,她胖胖的脸颊都红了。 秦狩立即改口:“我是说,你是东耀的公主。所以一定要小心你脚下的危险,别摔倒了,万幸今天是有惊无险。公主知道吗,秦狩生平最不愿与之为伍的就是攀高踩低的人,公主久居高位却一点架子也没有,你这个朋友秦狩愿意交。” “是吗……我也很高兴认识公子。”尉迟皓月的脸更红了。 看着她比猴子屁股还红的脸,秦狩一边与她交谈着一边想歪,东耀的先帝真是个口味复杂的人,他是有多少不同类型的爱妃,既能生出肤白如玉的尉迟连赫和古铜肌肤的尉迟傲天,还能生出长成灾害现场的尉迟皓月? …… 今夜皓月当空。 两人相见恨晚的在外面转悠了将近一个时辰,尉迟皓月本来就对秦狩有点意思,再经过秦狩这一情场圣手猛烈攻击,对他更是爱慕。 秦狩见火候差不多了,而这场宴会,人也散的都差不多了,便提出该回去了。 “秦公子……那你的脸,还疼吗?”尉迟皓月又担心又心疼,突然伸出胖手往他脸上肿起来的地方摸了一下。 由于力度把握的不好,她不摸倒还没事,这一摸把秦狩疼的一声惨叫,“四公主,你倒是轻点。” “秦公子,都是我三哥不好,他与圣女不明不白的也就罢了,还迁怒无辜,实在是太过分了。在我的记忆里三哥沉稳孤傲不近女色,没想到这么些年他变了。”尉迟皓月愤愤不平的嘟起了嘴。 秦狩装模作样,连连摇头:“这不能全怪摄政王,也怪我看见了不该看的。毕竟我路过的时候他刚好抓起了林……圣女的手放在鼻间嗅,另一只手来回摸在圣女的身上。” “我也撞见了三哥把手放在圣女身上,来回抚摸,而且白天他们眉来眼去的。”尉迟皓月对秦狩的话深信不疑。 秦狩扬起俊逸的脸认真的看着她:“好了,明日我便要回北溯了,我会想念四公主的。”说罢搂了搂她,便转身离开。 “那你记得给我写信!”尉迟皓月胖手挥了挥小手帕,一脸的不舍。 “会的,你放心!”秦狩转身对她一脸深情的挥挥手,再转过身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呕”的表情,快速离开。 这边林瑶回到玉琼宫中,夜幕沉沉,今夜难得无雨,一轮明镜似的皓月高悬于夜空中,周围繁星点点,柔和的月光倾洒而下,把玉琼宫照映的恍如天上的琼楼玉宇般。 此情此景,林瑶心里面却像蒙了一层挥散不去的浓雾。 今天她对尉迟傲天的态度,是要对他心软了是吗? “不能心软!”林瑶提醒自己,他不配,离开小村子前她让他做出选择甚至是求他成全的时候,他都是怎么回应的。在这个男人心中,她和孩子加起来恐怕还远远不如他的一场仗重要吧。 这个心结不解开,她便不会原谅他。 可是他今天的样子又真的让她感到幸福。 林瑶侧身靠在玉榻上,想着这些事情,了无睡意,她的手学着尉迟傲天今天的样子在腹部抚摸。 她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腹中孩子就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只要它还在,就会无形中将他们的感情越拉越紧。 她准备不去想这些事情,这时一道阴影投了过来,那条密道的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76章 禽/兽 第七十六章 有人?! 林瑶正深陷自己的思绪里出着神, 冷不防的,正对她床榻的密道口有异样,不仅开了一条缝, 里面还发出了响动, 瞬间她整个人都惊醒了过来。 这条通向林瑶床榻的密道, 本来就是特别隐秘的存在, 知道的人不多。所以, 会是谁呢? 就怕是什么贼人或者误闯进来的外人, 出于警惕和防卫, 林瑶特意光着脚放轻了脚步, 快速移动到了密道口旁边的柜子角落里,为了能先于来人看清楚对方。 屏气凝神间,大约过了十几秒,密道门终于被彻底打开, 林瑶探着脑袋细细打量着从密道里出来的这个人。 身形魁梧,很明显是个男人, 再仔细看那身血红色铠甲和那把泛着血腥的宽刃巨剑,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摄政王?” 那人立马回了头, “你干吗缩在那儿?过来。” 林瑶松了一口气。 也是啊, 玉琼宫是尉迟傲天带人监制的,密道的另一端又通向他的书房, 从密道过来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林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若是没记错的话,摄政王一次也没从这条密道进来过, 今晚怎么就突然想起要来玉琼宫了?” 林瑶语气淡淡的,边问边径自走到玉桌边坐了下来,示意尉迟傲天也坐。可尉迟傲天却一脸紧张的看着林瑶光裸的脚, 语气间既是关切又有些心疼的责备。 “你怎么不穿鞋子在地上来回走?地上多凉,你现在怀有身孕应该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尉迟傲天这么一说,林瑶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大意了。” 林瑶也觉得自己这个孕妇犯了糊涂,让她颇感意外的是尉迟傲天对她的关注程度和疼惜,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为之暗喜的触动,无形中也加深了想原谅他的念头。 而尉迟傲天刚毅俊挺的脸上则仍旧是一脸紧张,竟然转身从林瑶的床榻旁拿过来了她的鞋袜,一时间让林瑶有些不知所措。 “摄政王,你干嘛,脏……” 尉迟傲天却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我看还是穿上鞋的好,地上寒气深重。” “呃,你、你放下吧!我自己来就行。” 尉迟傲天点点头走近了林瑶的身边,弯腰把一双小巧精致的绣鞋放在地上,还一点也没嫌弃的收敛整齐。林瑶低头看着矮身在自己面前的尉迟傲天,猛然间心中有种自己不太想承认的情愫流过。 其实尉迟傲天这个人,也许没有那么绝情,也许,他不能陪她留在小村子确实有什么苦衷…… “我虽然不是很懂女人们怀孕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小时候也倒是听宫里人说过一些。如果怀着孩子的话,是不能乱吃药的,你如果真的生了病,那岂不是要自己难受了,好好照顾自己。” 尉迟傲天没有着急起身,他就这么抬头看着林瑶,几句话说得温柔无比。一个平日里满身满眼凌冽的人,竟也会有这样温情体贴的时候,林瑶看着一向残暴的他用别扭的温和的语气讲话,突然觉得十分好笑,却也心酸。 是啊,他们毕竟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却只能通过密道偷偷相会,这让她如何能不心酸? 林瑶别过头去,调整了一下情绪。 “可是摄政王你平日不走密道过来的,今晚怎么突然这么来了?”为了转移话题,转移自己的思绪,林瑶又问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随即恢复了以往的神情,暴戾嗜杀的气息从他身上释放开来,不怒自威。 “我本打算宴会一结束就回军营,从殿里一出来,竟然就撞见了有人在推你,还把你推倒在地!幸亏没什么大碍,不然我一剑杀了他!”说着他大手一挥,之后顿了顿,“出城前我还是担心你,想来看看你,可无奈人多眼杂,就只能走密道了,我们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原来是这样,林瑶心里一暖:“让摄政王担心了,没什么大碍的,我当时反应很快的,用胳膊护住了肚子,手肘擦破了点皮已经上过药了,肚子没事的。” 尉迟傲天的脸色这才平缓了一些,他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问道,“今天推你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一说到秦狩,林瑶本能的抗拒和厌恶至极:“他啊,就是一个禽/兽,人渣子,人如其名了。” 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尉迟傲天看着林瑶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自己,一杯一饮而尽,于是,他便不再继续谈论这个秦狩。 …… 却说这秦狩一路颠簸,在马背上和马车里辗转走了好些天,才回到了北溯都城。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东耀见识到的繁华和那里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以及烟花之地那些东耀美人的脂浓粉香。 不过要说什么让秦狩最放不下,还是当属东耀丑女尉迟皓月了,当然放不下的不是她那张面带羞涩的大脸盘,是她身后强大而根深的背景。那可是皇家,是能让一个人瞬间就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位置,权力与富贵同享。 其实在刚刚遇见尉迟皓月的时候,秦狩对她的不屑完全是因为她长得丑,不知情的尉迟皓月反而天真的认为自己邂逅了一个长相俊美还不屑于巴结权贵奉承她的男人。 在发现了尉迟皓月的身份后,秦狩立刻起了歪主意,爱慕自己的丑女竟然是东耀的公主,这个发现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秦狩清楚丑公主很喜欢自己,不难骗到手,比起屈辱的北溯使臣,他当然更愿意做东耀的驸马了。 回到已经改为“秦府”的林府后,秦狩无视了早就等候在门外迎接的家人和林娴。撩起衣摆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自己的书房,他马上就摊开了笔墨写起了信。 “皓月卿卿,见字如晤。一别逾旬,心恒念……” 作为一个已经自诩摸透了女人心思的男人,秦狩当然知道怎么来表现自己的情感,怎么去一步一步的瓦解尉迟皓月的春/心。这封信他深思熟虑,前前后后想的都很周到,感情真挚却不肉麻,能撩的尉迟皓月春/心浮动,更能让她抱有相思愁苦,恨不得马上就来北溯见到自己。 正在秦狩最后对着自己的笔墨审读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人声。 “相公……” 给林娴这么一打断,秦狩突然就意兴阑珊了,匆匆把写好的信折了起来放进信封便收在了袖子里。顿时满脸的不快和不耐烦。 “什么事?进来说!” 林娴闻声走进书房,一身水绿色的薄衫和罗裙显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娇俏明艳,脸上淡淡擦了脂粉。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只为了迎接秦狩回来,可是一进屋子,看到的却是秦狩满脸的厌弃,本来脸上的笑容都凝结在了一起。 “什么事情?快点说,我还有事!”秦狩正眼都没瞧林娴,只是动着嘴唇。 林娴勉强保持着笑容,“相公,你一路颠簸辛苦了,我让小红早早就准备好了饭菜,不如……” “哦,知道了,一会再去!没别的事了吧?” 没等林娴再说什么,秦狩早就抬脚走了出去,空留下林娴一个人在原地。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秦狩几乎每天都在写信,而没隔几日,就会有快马从驿站送过来来自东耀的急件。如有来信,必是秦狩亲自去收,而且拿到了就一个人呆在书房,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林娴也不例外。 虽说秦狩回了家,可是林娴根本就没见过秦狩几面,话更是几天都说不上一句,每天晚上秦狩都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而林娴被冷落着独守空房。 林娴本是个娇横泼辣的女子,新婚不久就发现秦狩是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人,与他大声争吵,可是这两年在秦狩一次次家暴之后,她的勇气没有了,只剩下了渐渐麻木的灵魂和满身伤痕,整日以泪洗面。 这次秦狩回来后没多久,林娴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积郁成疾病倒了。 林娴在病倒了之后,本承想秦狩能来看看自己,可是,那简直是妄想。 她还不知道,秦狩早就有了休掉她的想法,对于这个已经没有用处的妻子,他心里越来越多的只是厌恶。他现在满脑子只想尽早娶了那丑公主,好让自己早日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 祸不单行,又过了几天,秦狩和林娴的女儿也得病了。据奶娘说是小儿肺热,是急症,病势凶猛吓得下人和林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也顾不得自己也一样病着的身体,林娴让小红搀扶着去找了秦狩,想给孩子请大夫瞧瞧病症。 林娴几乎是一步三晃,每走一步就像踩在棉花里,好不容易走到了秦狩的书房,可是在外面的侍卫却说秦大人刚走,去了驿站点,林娴只好就坐在秦狩的书房里静静等候。 秦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身上带着酒气,像是刚刚喝了花酒回来,一摇三晃的进了书房,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林娴,顿时积压的不快统统借着酒气发泄了出来。 他指着林娴就开口骂道,“你这个臭女人,你坐在我的书房做什么?我让你进来了吗?你这个没人要的赔钱货!”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林娴被秦狩骂的一时又惊又气,急火攻心之间,又流下几滴清泪。 “相公、相公你……你为何如此辱骂我?” 林娴呆呆的看着秦狩,一旁的小红也看着秦狩,想起小姐这两年遭受的虐待,一脸悲愤。 “看什么看!你们这些王八蛋,就是你们连带着我被困在这破地方穷院子里,要不是你们,我秦狩早就飞黄腾达过上好日子了!你哭什么哭!贱人……” 林娴被骂的越听越生气,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反击,本想问问秦狩为何这样突然生气,可又怕继续激怒他,自己挨一顿毒打倒也习惯了,就怕孩子的病会因此被耽误。自从嫁给秦狩后,秦狩是什么样的人,又是怎么对待她的,林娴深深清楚,她实在不能把自己无辜的孩子也搭进来。 挂着满脸的泪水,林娴在小红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寝处。 夜长风紧,林娴一整夜都陪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床榻上还不满一岁的女儿,每口呼吸都像上了刑一样艰难,喉咙里就好像拉风箱一样的呼哧呼哧,每一声咳嗽都让林娴听的心惊肉跳。 母子连心,林娴却只有泪水。 秦狩是一个把自己家的内眷管的很严的人,林娴和孩子生病了,同样着急的只有孟嫣然。想给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请个大夫来瞧瞧,这本来是件简单的事情,可是如果秦狩这一关过不去,根本就没有可能。 孟嫣然心如刀割,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宝贝女儿和外孙女这么被病痛折磨,实在受不了了,要亲自来跟秦狩说,林娴很害怕自己的母亲把秦狩激怒了,于是两个人一起去找了秦狩。 可是秦狩却仍是一脸的漠不关心。 “小孩子可不比大人,一丁点儿病病灾灾上了身可就了不得,如果要是不赶紧治,孩子挺不过来可怎么办?你不说小孩子你也看看大人啊,你看看阿娴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再不看大夫喝药这可怎么办啊!” 孟嫣然坐在一边,这番话已经心急火燎的说了不下十遍,可是秦狩根本就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副反正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说我的岳母大人,你知道我这秦府上上下下养了多少人吗?你说今天这个生病,明天那个生病,那我得请多少大夫,买多少药?又要花多少银子啊?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秦狩这番话明显就是在推脱,不想给林娴和孩子请大夫,话里话外都把林娴和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和府里的下人没什么分别。 孟嫣然立马就变了脸色,怒气上腾。 林娴察觉了孟嫣然的怒气,慌忙插嘴堵住了孟嫣然的口,可是一张嘴,却是欲语泪先流,几度哽咽。 “相公,难道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和你亲生的骨肉就这么不值钱吗?一条命非得拿钱来衡量分量吗?我死了没什么,可孩子呢?她还小啊,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么遭受病痛硬扛着?奶娘都说了,这病再拖就要人命了,相公啊……” 秦狩冷眼看着林娴,根本不为所动,他说出的话,让林娴瞬间就陷入了绝望。 “救活了又怎么样?医好了又怎么样?长大了她也不过是个不带把的,嫁人了她还姓秦吗?哼——我,不,救。” 林娴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秦狩。 第77章 情网 第七十七章 林娴根本就不敢相信, 这样绝情又没有丝毫人性的话,竟然是从这个自己相许了一生,这个让自己心甘情愿怀胎十月、受尽苦楚为他生下孩子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林娴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开始全身战栗, 巨大的震惊让绝望和悲伤全都涌上心头。 “相公, 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她是个人啊!你……你怎么能,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林娴悲愤的喊道。 她姣好的脸因为被各种的情绪冲刷着, 整张面孔都开始扭曲、抽搐, 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掉落, 本来因为病重而发软不能好好站起来的身子,被秦狩这么一气,竟然瞬间就忘却了满身的不适,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战栗着, 一步一步的向秦狩靠近,仔细的重新审视了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她当初还耀武扬威般从林瑶身边抢过来的男人。 这就是报应, 对吗。 她后悔, 她害怕!可是什么都晚了, 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是她自己选择的,这条绝路也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长本事了是吗, 瞪什么瞪?你就是再瞪我,也别指望我会给你们请大夫治病!”秦狩满脸鄙夷和厌恶的说道。 他是越来越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荣华富贵都近在咫尺了, 哪怕要再多等一天他都着急,他巴不得赶紧找个理由让林娴母女滚出自己的生活,与自己脱离关系, 他甚至巴不得林娴母女早点死。 在林娴的瞪视下,秦狩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迎上了林娴,一把狠狠拽住了林娴像纸张一样轻飘飘的身体:“不服是吗?要跟我理论是吗?要造反了不成?” 林娴仰起死人般苍白的脸,悲怆的说道:“秦狩,自从我心甘情愿嫁给你,已经两年了。结发共枕席,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我林娴在你秦狩的眼里,就只是个跟最低微的下人一样的存在吗?你别忘了当年我爹爹在朝中当官的时候,我可是你好话说尽才娶到的,现在爹爹病了,我对你来说就像件毫无用处的东西可以随手丢弃了吗?连带着你的亲生女儿也可以随手丢弃吗?” 林娴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字一句都沉重的像灌注了千斤铅块,而秦狩还是一副不耐烦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一脸狰狞。林娴猛醒,她们母女的生命在这个人渣子心里根本连几两银子的药钱都不值。 面对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她已经觉得自己不值得再流下半滴可笑的眼泪了,可是却根本控制不住,明明想强忍住的泪水和抽泣,让她难受的如同上刑一般。 “秦狩,你既然根本就不把我当你的妻子看待,当初又为什么用那么多花言巧语来骗我,来害我!既然你觉得女儿的命一钱不值,当初又为什么要害我生下她,害她来世上受这么多罪!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林娴越说越激动,身体不住摇晃,使尽了全身力气,猛地就朝着秦狩撞了过去,伸出拳头想狠狠捶打秦狩一顿。 可她一个弱不经风的女人,哪能跟秦狩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抗衡,借力打力被秦狩猛地一拽,就被直挺挺的向前摔了下去,秦狩又在她后背上狠狠的踹了一脚,骨骼被击打的闷响声让人听着都觉得可怕极了。 随着一声惊声尖叫,林娴被重重摔在了地上,像一团软肉一样任人宰割。一直在一旁的孟嫣然瞬间也失声痛哭,一下子扑倒在林娴的身边,一时间老泪纵横。 她连抚摸都不敢抚摸林娴,因为她的脸色已经面如死灰,口鼻间的呼吸极为微弱,身体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伏在地上,一看就是伤到了筋骨。整个人只有进气,少了出气,每一口吐纳都像是撕扯着五脏六腑一般。 “女儿啊,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孟嫣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被秦狩这样虐待,心中悲痛欲绝。可是这个当初她支持女儿抢来的女婿,仅仅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厌弃的看着她们,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连怜悯也没有。 孟嫣然悔的肠子都青了,只觉得是自己亲手把女儿送进了噬人的深渊中。她想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秦狩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以解心头之恨。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杂碎,你究竟有没有一点人性?阿娴是你妻子你知不知道!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这样摧残她,难道你就能这么看着她和孩子活生生的病死?你这个王八蛋,孽畜,你这个妄生为人的败类!我今天要和你拼个鱼死网破!阿娴死了我就不活了,你这个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哼——”秦狩又怎么会多理会孟嫣然这个已经毫无价值和分量的人,稍稍侧身一敛衣袖,便远离了孟嫣然和林娴,他满脸狰狞的笑看着那一个老废,一个半死不活的两个人。 “岳母大人,我看呐,你还是先好好担心你女儿是死是活吧!” 说完,秦狩便转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顺便还吩咐身边的几个下人,“把她们都带回自己的房里严加看管,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大惊小怪请大夫来!” 秦狩的所作所为,但凡是人都会觉得天理难容,可是在这秦府里,秦狩就是主人,又有谁胆敢反抗他呢? “是,秦大人。”下人们看在眼里,也只能忍气吞声的遵照秦狩的命令执行。 …… 自此之后,林娴就相当于被软禁在了自己房里,不可以随便出入,当然,已经重病缠身奄奄一息的她也没有力气离开床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 而林娴的孩子,已经陷入连日的高烧和昏迷,即使偶尔醒来也没有哭声,只是张着小嘴抽搐着,眼看就快要不行了。 至于孟嫣然,则被秦狩把她和林诫软禁在了一起,房里连一个另外的下人也没有。除了整日伺候久病的林诫,她还需要替女儿和外孙女揪心,心力交瘁下,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这些变故唯一的受益者就是秦狩,眼看着林家人都快完蛋了,暗喜连老天爷都在帮他把身边的障碍统统扫清,秦狩已经不再当自己是有家室的男人,现在心里一心想着的,只有丑公主尉迟皓月。 回到北溯的这半个月,秦狩和尉迟皓月一共往来了十多封信件,在林娴被软禁的第三天,一直在用笔墨给尉迟皓月送去爱慕之情的秦狩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 他写下这样一封信,大意是自己已经深深倾心于尉迟皓月不能自拔,只愿用他的余生与尉迟皓月这样的佳人厮守,非卿不娶。 可一说到娶她,秦狩言辞间又充满了哀婉之情,一直在愤恨自己没有高官厚职配不上尉迟皓月,更没脸去主动提出这门亲事,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的怨恨。 秦狩这么写自然有他的小算盘,他很明白自己的斤两,对于这门亲事他是没有资本和能力开口的,只有利用尉迟皓月,由她主动去跟东耀皇帝说,这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这封信既对尉迟皓月很明确的示爱,又掩饰了自己急于高攀她的动机,这无疑是秦狩给尉迟皓月撒下的一张情网,就等着她上钩了。 秦狩很精明,他在心里算计着尉迟皓月的各种反应,而事实上,也确实顺利的如他所想。 …… 从北溯寄到东耀的信件在一般驿站之间的运送中,应该是十天一达,但是因为尉迟皓月的缘故,基本上三天之内就能收到对方的来信,秦狩求亲的这封信尤其的快。 当尉迟皓月看到秦狩这封信的时候,几乎把信纸上的百十来字读了不下五十遍。一开始的表情是狂喜,心里仿佛怀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可是看着看着却忍不住哭了起来,还越哭越厉害,把身边伺候的侍女们吓的可不轻。 “公主,您怎么哭了呢?怎么了这是……” 当侍女们都围在尉迟皓月的身边,想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而七嘴八舌的时候,尉迟皓月却一把推开了她们,撩起裙子就一路狂奔了出去,像一只庞大的动物。 四下惊呼。前面尉迟皓月跑着,后面跟着一群侍女。 终于,在尉迟连赫的寝殿外,尉迟皓月停住了脚步。 “公主殿下,给您请安。”在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见尉迟皓月一路跑来停在这里,赶紧就小跑下了台阶,垂手躬身。 “本公主没时间跟你废话,我要去见二哥,快给我让开。”尉迟皓月胖手一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一脸的急迫。 小太监一脸为难的挡住了尉迟皓月的去路:“公主,皇上正在午睡呢,今日的早朝很是劳神,吩咐了奴才们不管有什么事都要等他醒来,公主不如晚点再来?” “放屁!我有急事,是大事,是关乎你们国家公主的人生大事,耽误了你能担待吗?有一百个头都不够你砍的,快给我让开!” 只见尉迟皓月来势汹汹如同母虎下山,对着小太监就是一脚踹了出去,才不管什么让不让进,抬腿就往殿内冲了进去。身边除了被踢在一边倒地小太监之外,根本就没人敢再拦着她,都瑟缩着躲开了。 尉迟皓月畅通无阻的闯到了尉迟连赫的龙床边,在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吓了一跳。 “公主,公主,皇上还没醒呢。” 也不知尉迟皓月是怎么闯进来的,但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尉迟皓月见龙床上的皇兄确实还在熟睡,虽然自恃是公主可以随性妄为,可眼下她也绝不敢就这样吵醒他。情急之间,想来想去没有办法,于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主,您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 身边的太监宫女本来就是一头雾水,尉迟皓月先是擅自闯入,现在又二话不说就跪地,众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一时间惊慌失措。 “都不用管我,我有大事要求二哥,既然二哥还没醒,那我就跪等到他醒来!” 一群人在殿内不敢高声说话,可是地上跪着公主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尉迟皓月两腿间不断摩擦故意弄出噪声,尉迟连赫就这样被吵醒了,一睁眼就看见皇妹跪在面前。 “四妹?怎么跪在地上?”尉迟连赫说着就起身,旁边的太监赶紧上前扶他。 “皇上,公主说有重大的事要求见您,看您睡着就说要跪着等,一路跑来的,快急坏了呢。”太监边扶边跟尉迟连赫讲了来龙去脉。 尉迟连赫看着尉迟皓月露出不解的神情,问道:“四妹是有什么大事急着跟朕说?站起来说。” 尉迟皓月没有站起身,只是捂着发烫的大脸,一脸羞涩的看着他:“二哥,臣妹的事情,只要跟二哥说嘛。” 这句话说完,尉迟连赫便摆摆手把所有的太监宫女屏退出去,只留下了他们两个。 “只有四妹和朕两个人了,快说吧,连个午觉都不让朕好好睡,到底是多重要的事?” 尉迟皓月庞大的身躯扭捏着,顿了几秒,给尉迟连赫磕了一个头,俯身在地上:“二哥,臣妹有了心上人,想要二哥给臣妹赐婚!” “赐婚?” 这个消息对于尉迟连赫来说着实有些突然,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四妹是说你要嫁人了?” 尉迟皓月羞红着脸,点点头。 “是的,而且臣妹决定了,此生非他不嫁,今天来跟二哥请婚,就是势在必得,如果不成,臣妹就出家当尼姑去!” “什么!” 尉迟连赫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妹,“你这是在逼朕了?你是朕唯一的妹妹,这么重要的婚姻大事,都不商量一下就擅做决定了?” 尉迟皓月见皇兄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因为怕自己惹怒他就更别想请婚了,于是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大嘴一撇,便哭了起来,虽然销魂的声音和她的外形极不协调,但听起来伤心可怜极了。 “嘤嘤嘤,二哥……” 尉迟皓月哭功了得,她的声音娇滴滴的,眼泪更是说掉立马就能掉下来,弄的尉迟连赫顿时不自然了起来,看着痛哭的皇妹不禁心软了。 “哭什么哭,还不好好的跟朕说明白,哭有什么用?”尉迟连赫亲自把她扶了起来,拉到身边坐下,“好好好,你先说,你看中了谁。二哥也不知道你看上了谁,你一开口就要出家,再问就是哭,还是先说清楚嘛。” 尉迟皓月听尉迟连赫这么劝慰,这才眼泪一收,慢慢的把秦狩说给了尉迟连赫听。总之就是一些秦狩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能言善道……各种有才说了个遍。 尉迟连赫沉吟了片刻,心里想着自己这皇妹本来就是个单纯又固执的人,未谙世事,说的这些特点根本就丝毫没有可以作为参考的价值,恐怕她连别人是不是真的对她好都看不透。可是如果这么跟尉迟皓月说,肯定还会闹,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 他对尉迟皓月道:“四妹,你看这样怎么样。毕竟朕还没有见过这个叫秦狩的人,你说什么也只是说而已,不如你叫他来宫里,让二哥和你三哥都看看,再做决定,如此可好?” 尉迟皓月低头想了想,二哥说的不无道理,而且仅凭自己一面之词,就算说了秦狩再多的好话,也不可能就此说服二哥,于是点头答应了。 她的眼泪说收就能收,立马换上了一副春光灿烂的笑容,“那好,臣妹这就去给秦公子写信让他来见二哥。” 尉迟皓月离开后,尉迟连赫皱眉。刚才说的话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作为五兄妹中唯一的公主,尉迟皓月的婚事容不得半点差错和草率,他心里不相信尉迟皓月能选择好一个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作为这个国家唯一的驸马的人。 出于谨慎,尉迟皓月刚走,他便找来了尉迟傲天商量对策,示意尉迟傲天去调查这个秦狩的底细。 他将尉迟皓月跑来请婚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在提到“秦狩”这个名字的时候,尉迟傲天心里一沉。 “秦狩?” 不就是那日推倒林瑶的人吗?据林瑶说,这秦狩的人品可是与他自己的名字不二的一个人,尉迟皓月怎么会看上这个人? 虽是如此,可此事涉及林瑶,不能直言给她惹祸上身,尉迟傲天只得答应了下来,心里却已经有数。 …… 尉迟皓月的回信到北溯的时间很快,路上的传信使者因为公主的死令,足足跑死了两匹马,在发出后的三天里,秦狩便看到了这封信。 秦狩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单单用喜不自胜来形容,他恨不得马上就长出来翅膀飞到东耀。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在北溯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价值,没有了任何让他留下来的理由。 信是晚上送到秦府的,秦狩甚至都在咒骂为什么送信的人不能白天送来,那样自己就能马上出发。整整一夜,他都兴奋的难以入眠。 午夜时分,秦狩好不容易开始打盹,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了起来。 那敲门声如震耳且均匀的鼓点,拍的人心里直发怵发慌,秦狩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 “谁!找死啊大晚上的?死人了还是怎么着,催命?” 确实是死人了。 夜半急敲门,敲前静不语。这是报丧的规矩。 “秦大人,小姐……小姐死了!” 刚才敲门的人静静的等秦狩发泄完毕,很自然的说着,语速不快,可是话语间是忍不住的哭意。 “什么?小姐死了?” 秦狩心里一惊,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先是陷入了一阵沉思。 “是,刚刚死了不久。夫人已经哭晕过去了,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疯病更严重了……” “混账!我秦家只此一女,就这么死了?林娴这个贱人还真是丧门星啊,连个孩子都能克死,我要好好教训她!” 秦狩只是顿了一瞬,转身就爬起来穿上了衣服,直接奔了林娴那里去。夜黑风高,没人看到他脸上闪过的狰狞笑意。 …… 尉迟傲天的感觉是对的。 不出几日,手下便查到了秦狩这个人。据说这秦狩在北溯早有家室,不满一岁的女儿病死当晚,他就借口原配连孩子也克死,将重病在床不能自理的原配毒打了一顿,次日将一纸休书扔给原配,然后不辞而别去了东耀。秦狩走后他的原配就咬舌自尽了,死状恐怖,而岳父嫌丢面子气急之下也咽气了,至于他的岳母彻底疯了,满大街乱跑。 尉迟傲天大怒,这个始乱终弃的北溯人,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更别说做东耀的驸马了!如此这般定不能让这秦狩娶了自己的妹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战临近,身在军营,尉迟傲天没有亲自回城,只是寥寥写了封密信送到了尉迟连赫手中。 “秦狩,男,今属北溯人。年二十四,有婚配,原妻秦林氏,单名娴,为秦狩养有一女,近日得急症,同,其妻患有隐疾,秦狩不曾有请诊治,其女已死。秦狩以丧女为由休其原配。林氏其父林诫因女一气致死,其母疯。 六月廿一日,秦狩驱车离北溯。” …… 却说林瑶,一日早间时分,刚刚起身喝过补药准备在花园里走走,还没出门的时候,耶律珈霓就告诉她闻人旖嫣派人请她进宫一趟。 林瑶一直都帮着闻人旖嫣,可是闻人旖嫣还从没主动找过她,如今突然请她进宫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林瑶只好一边换上宽大的斗篷,一边让耶律珈霓备车。 皇后寝宫里,林瑶刚刚落座,闻人旖嫣就反常的屏退了身边所有宫女,还吩咐把门关紧谁也不得偷听,这让身上藏有秘密的林瑶很是不安。 “不知皇后娘娘这次找林瑶来,是有什么事情?”闻人旖嫣还未开口,林瑶自己已经绷不住,直接开口问道。 闻人旖嫣微微露出了几丝笑意:“瞧把你严肃的,今日找圣女来确实有事,不过是件喜事。既然圣女心急想知道,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 说到这,她款步娉婷,走到了林瑶的身边坐了下来,“事情是这样的,圣女还记得五王爷尉迟耀祖吗?自那日入宫时见了一面,他就对你的妹妹林惜爱慕不已,辗转反侧食不下咽,于是今日,本宫就想来问问你的意思,可愿意结下这门亲事?” 啥,五王爷一直对林惜念念不忘? 闻人旖嫣这句话说出来真是大大给了林瑶一个惊吓,林瑶很清楚,林惜和北宫以两情相悦,怎么能随便把她嫁给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呢? 林瑶顿时拉下了脸。 闻人旖嫣不明白林瑶为何不乐意,自己这完全是出于好心撮合,毕竟这亲事是对林瑶和林惜都很好的事情,实在没什么理由反对啊。于是又笑了笑,继续撮合。 “五王爷也是个性情中人,林惜和圣女感情深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虽然出身是个宫女,但五王爷不会在乎这些,只会像圣女一样把她当作圣女的妹妹看待。再说了,与五王爷成了婚,那她就是五王妃了,这本身就是件好事。五王爷又是真心喜欢她,自然不会亏待她,她肯定比跟在本宫身边过得更好。” 闻人旖嫣的这番话,在林瑶听来只不过是些为了能多拉拢一股势力而说的屁话,果然人都是自私的,连闻人旖嫣也不例外,在和自身利益冲突的时候,谁又能设身处地考虑别人呢? 林瑶对闻人旖嫣印象大跌,后面的撮合自然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五王爷是什么人什么底细虽然林瑶不是很清楚,可是,林惜的幸福根本就轮不到别人来决定。 定了定神,林瑶直接就拒绝了闻人旖嫣:“皇后娘娘说的是。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妥。林惜是能自己给自己做决定的姑娘,我没有什么权利替她决定,别人,也没有。” 很干脆,林瑶说完之后,直接就向闻人旖嫣告辞,转身就走。 看着林瑶走远的背影,闻人旖嫣的脸色难看极了。 “圣女今日太过分了,本宫一片苦心替林惜撮合,还不是为了感激你?悄悄的不让其他宫女知道,还不是怕她们觉得本宫只偏袒你的妹妹?区区一个宫女嫁给王爷难道是委屈了吗,有什么可以决定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却说林瑶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虽然自己主张林惜嫁给真正爱的人,这没错,可是很显然,自己刚才把闻人旖嫣得罪了。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很明确的表态了,想必闻人旖嫣也会念在自己曾帮她夺宠,不再想着把林惜作为笼络五王爷的工具了吧。 回到圣宫门口,林瑶刚刚进门,就看见了庭廊上站着大祭司和尉迟傲天,两个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林瑶觉得不该随便去打扰别人,于是想等候他们说完话,可是正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猛然看见了大祭司从长袖掏出了一个藏蓝色的小瓶子,把手偷偷伸到尉迟傲天身后,正要打开瓶塞把花粉往尉迟傲天的披风上倒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种颜色的小瓶子里所装的花粉招引城郊一种毒虫,被叮咬了轻则浑身溃烂,重则丧命。 林瑶暗叫一声不好,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尉迟傲天的面前。 “摄政王!你竟然在这里!”她顿了顿,“真是不好意思啊大祭司,我找摄政王有些急事,先走一步。” 说着就把尉迟傲天拽着揪了出去。 第78章 杀机 第七十八章 行至僻静无人处, 尉迟傲天从背后一把揽过林瑶的腰,低沉的声音,凑近在她耳畔:“圣女, 我知道大祭司是要对我动手。” 林瑶有些吃惊的回头:“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可恶, 害得她虚惊一场。 却见尉迟傲天扬起唇角得意的笑了:“我为什么离开?我是给你送补药来的, 药未送到, 再说了我要是离开了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替我解围。” “原来你故意让我担心啊。”林瑶嗔怒, 在他胸膛上捶打了几下。 “真不容易啊!又到了可以与圣女相处的机会了, 我也是许久未见这个小家伙了。”尉迟傲天兀自说着, 走到她面前, 弯下腰,把耳朵贴近林瑶的小腹。 “这么多天你都在忙什么呢?”不能否认林瑶经常不自禁望向玉琼宫密道的位置,希望尉迟傲天能突然过来。 这么多天未见,他的眸光比以前更深邃了, 只是林瑶能看出那双鹰眸里夹带着淡淡的疲惫。尉迟傲天见她问起,便将尉迟皓月与秦狩的事言简意赅告诉了林瑶。 “这个渣男,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林瑶蹙眉, “他是什么德行我再清楚不过了, 他固然不是什么狐媚子, 可就是有能力把世间女子哄骗的神魂颠倒。想当初是我,后来是那个阿娴, 现在居然打起了四公主的主意。” “宴会那日,我就该一剑杀了他。”尉迟傲天深邃的目光沉了沉,刀子般的划向前方。 “你先别乱来。”林瑶清楚以尉迟傲天的习惯, 能用武力解决的东西绝不用别的手段,但事实上许多事情并不一定只能用武力。 尉迟傲天眯了眯眼,“难不成你还担心我杀了他?” “不是, 只是你现在杀了他,四公主想必会恨上你。为什么不把他的各种劣行告诉四公主,劝她主动离开?” 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尉迟傲天点了下头。 …… 皇城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些年东耀骑兵对外战争的胜利,成功洗刷了东耀人曾经的耻辱和软弱,大漠周围再无国家敢主动出兵入侵东耀,百姓们没有了担惊受怕,家财和性命都得到了保护,日子越过越好,一派盛世祥和的景象。 公主府位于城北,奢华无比十分气派,尉迟皓月并非弄权之人,还单纯的有点幼稚,但这座府邸由姜太后亲自过问督建。尉迟皓月的母亲生前与姜太后交好,两个受先帝冷落但手段了得的嫔妃曾在宫中联手做尽了无数坏事。 尉迟皓月正坐在铜镜前梳妆,都说女人一旦有爱情的滋润,打扮起来就会更加用心,尉迟皓月虽说长得不像女人,但确确实实是个情窦初开的女人。 她正把鲜艳的头花往发髻上逐个试,铜镜里她的大脸后出现了一张如雕刻般刚毅俊朗而又带着邪魅气息的脸,巨大的反差下尉迟皓月顿时觉得自己变丑,把铜镜反过来往桌上一扣,“三哥?” “秦狩可还住在你的府上?”尽管劝人应该含蓄些,语气尽量放平和,但尉迟傲天不是个扭扭捏捏绕弯子说话的人,语气也是不怒自威。 “如果三哥是想劝我不要和秦公子在一起,那还是不用说下去了,秦公子就是我值得托付今生的人,我不可能离开他,除非我死了!”尉迟皓月口气坚决。 尉迟傲天森冷一笑,道:“你就这么相信秦狩,哪怕他抛弃了丧女的原配就来找你,而他的原配是个出了名的北溯美人?” 尉迟皓月愣了愣,秦狩只说过他休妻,丧女的事提都未提。 见她愣住,尉迟傲天接着道:“四妹,秦狩根本就不算是个男人。他与你在一起,目的就是当上我东耀的驸马。”他扳正妹妹的肩,一脸凝重,“两年前他为了娶上原配得到岳父提携,将之前青梅竹马的女人亲手沉了河,而他也是倚仗他岳父从区区一个侍卫当上了北溯大臣。听三哥一句劝,你被秦狩蒙蔽了心就先想想他的动机,还是执意嫁给他,那她们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 尉迟傲天把他所知道的秦狩的底细全说了,只是隐瞒了秦狩的青梅竹马是林瑶。 尉迟皓月连连摇头,她说什么也不相信秦公子是这样的人。猛然她想起了秦狩和她那晚都看见了尉迟傲天调戏林瑶,莫不是因为这事,尉迟傲天才刻意诋毁秦狩? 尉迟皓月推开他:“秦公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只不过因为太爱我了,才放弃了自己在北溯的全部,他是一个能为了我不惜休妻的男人,可见他对我是真心一片的。他之前的妻子是北溯美人又能说明什么,府里的奴仆还人人都说我是东耀美人呢。”说着她羞涩的摸了摸粗糙的大脸。 “圣女说了,让我先劝你,既然你听不进去劝,那我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对待这个秦狩了!”尉迟傲天眸光狠狠一聚,“看看想娶我尉迟傲天的妹妹,他够不够这个资格。” “三哥,你想怎么对付秦公子?”尉迟皓月急了,不论尉迟傲天想怎么做,秦狩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尉迟傲天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上,巨剑在阳光下闪烁着一抹血红色的光影。 尉迟皓月看见他这个动作,怒道:“我明白三哥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杀人灭口?秦公子不过是很不巧撞见你的好事而已,难怪你对他成见这般深!想必二哥那边迟迟不答应我的请婚,也是因为你吧?” 尉迟傲天也是恼怒:“什么好事?” “还不是你跟圣女的那点事!三哥你口口声声的管我,不如先管好你自己的感情,免得铸成大错!对了,你如果敢对秦公子怎么样,我一定会把你们的事情见个人就说,到处说!” 尉迟傲天心中怒气升腾,鹰眸冷冷的看着尉迟皓月。 他身上的气势本就凛冽,再加上此时怒火中烧,那经历过沙场磨炼的杀气犹如实质一般,让向来养尊处优的尉迟皓月心头一惊,但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不由得又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我看三哥你就是被我们撞破好事怀恨在心了,这才找个借口来报复我们!毕竟那可是圣女……” “放肆!”尉迟傲天的脸色越发难看,“你竟然为了秦狩那小子这般口无遮拦!” 尉迟皓月的后背已经因为害怕而泛起了一层汗,但嘴上依旧在为自己的“幸福”努力着:“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你跟圣女什么关系你说的清楚吗?三哥还是先理清楚自己的事吧,我的婚事不需要你费心!” 尉迟傲天努力压下翻腾而起的怒火,沉声说道:“秦狩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他接近你不过是将你当作垫脚石而已,你不要自掘坟墓。” 谁知尉迟皓月哼了一声,信心满满的辩驳道:“我邂逅秦公子的时候,他对我只是平平淡淡没有丝毫恭维之色,况且他还对我说过他生平最恨的便是攀高踩低之人,这些天我与他相处,他也是谨慎守礼没有丝毫贪恋富贵。他这样一个霁月清风的人物,到了三哥你的嘴里怎么就变得这么不堪了?” 见自己的妹妹已经被秦狩那个败类迷得五迷三道,尉迟傲天也懒得再多费口舌,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兄妹俩闹了个不欢而散。 …… 次日,尉迟连赫宣尉迟皓月进宫。 待她行礼过后,尉迟连赫便开门见山的问:“你一次次坚持不懈的请婚,这是铁了心要和秦狩成亲?据朕所知,那秦狩并非良人啊。” 尉迟皓月没想到哥哥们居然都对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这么不看好,心一横,跪下恳切的说道:“虽说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应该由长辈做主,但说到底成亲后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二哥三哥只是听信外面的谣言便将秦公子贬的一文不值,可是臣妹却与秦公子相识相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不比你们了解的多吗?所以臣妹的婚事还请二哥成全!” 尉迟连赫皱眉,秦狩是什么样的人,密信里说的清清楚楚,可是皇妹的性格他又怎会不知道,倔强的很,一旦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见尉迟皓月如此坚持,尉迟连赫颇为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好吧。” 尉迟皓月闻言喜上眉梢,叩头道:“臣妹谢恩!”说完喜滋滋的离开了。 尉迟皓月刚离开,尉迟傲天便从一处屏风后面走出来,“皇上当真要放任不管?” 尉迟连赫看着尉迟皓月离开的方向,神色阴沉,“看她这样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本来老四她选个自己中意的人做驸马不是什么大事,即便秦狩为人不好有我们看着也翻不起大浪来,不过,”说话间尉迟傲天眼中闪过杀机,“我尉迟一族却不能容忍被拿来当做上位的垫脚石!” “你的意思是?”尉迟连赫对自己的弟弟再了解不过了,从那冷的都可以掉渣的语气里就知道尉迟傲天杀机已起。 …… 却说尉迟皓月一回到府里,秦狩立刻殷勤的迎上来,一眼就看到她脸上掩盖不住的喜色,立刻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等秦狩开口,尉迟皓月一脸羞涩的忸怩道:“秦公子,我二哥同意赐婚了,我们的婚事应该快了!” 看着尉迟皓月的那张大脸,秦狩心里一阵恶寒,但一想到今后的荣华富贵,还是比天上掉了个大元宝下来还欢喜:“你我二人两情相悦,皇帝陛下自然是不愿意棒打鸳鸯的。” 尉迟皓月是一大早就奉旨入宫了,等来来回回的折腾完,回到府里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因为心情好,胖手一挥吩咐厨房多准备了好几样菜式,而她也很开心的多吃了三碗饭、两大盘菜。 作为女子,尉迟皓月的饭量本就比一般人要大,如今又多吃了,看的秦狩非常倒胃口,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借故离开了,而尉迟皓月浑然不觉。 吃饱喝足的她往榻上一躺,立刻呼呼大睡起来。 城郊军营里,尉迟傲天下了战马,一旁副将立刻送来一封情报,尉迟傲天看过后,冷着脸吩咐下去,今晚就准备动手。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尉迟皓月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色擦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唤自己的心上人,准备来一个烛光晚餐庆祝一下。 秦狩听到侍女禀告后,心里暗暗叫苦,但是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为了能成为东耀国的驸马,他忍了! 虽说尉迟皓月长得又胖又丑,但好歹也是公主,一些附庸风雅之事还是信手拈来的。这不,和他这准驸马的烛光晚餐就选在了公主府后院的一处凉亭里。 凉亭坐落在湖中心,对面还有一个小型瀑布,景致的确不错,而且尉迟皓月还让人在凉亭四个角挂了白纱,倒是朦朦胧胧别有一番滋味。 秦狩一身青色的袍子,倒也有几分倜傥风流,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凉亭。 “参见公主殿下。”秦狩拱手行礼。 装潇洒是秦狩这些年来的必修课,潇洒的举止配合那张俊逸的脸,让此时一颗心全在秦狩身上的尉迟皓月有些意乱情迷了,一时间竟忘了让秦狩免礼。 “公主殿下?”秦狩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喊道。 “啊?”尉迟皓月魂兮归来,连忙说道,“秦公子免礼,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是夫妻了,不必太在意这些虚礼的。”说着摸了摸羞红发烫的大脸。 秦狩施施然入座,嘴上却说:“公主到底是君,礼不可废。”简直做足了正人君子的样子。 尉迟皓月本就对秦狩一片痴心,如今好事将近,更是多了几分迫不及待,屏退了左右侍候的人,亲自为秦狩斟酒布菜。 秦狩是情场老手了,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也不点破,一应照单全收,期间偶尔还说几句情话,哄的尉迟皓月春心荡漾。 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这还没喝几杯,尉迟皓月整个人就快要倒在秦狩的怀里了。 就在秦狩暗自叫苦,做好准备即将承受这自己体重两倍的重量时,一道破空声响起。秦狩怎么说也当过看家护院的侍卫,该有的警觉早练出来了,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开身体要害,这一躲却让尉迟皓月重重摔在了地上。接着便听见“铿”的一声,一支利箭没入秦狩身后的柱子,箭尾还在轻颤。 “怎、怎么了?”尉迟皓月摔了个四仰八叉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很是狼狈。 秦狩看了看四周,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再加上白纱缭绕,亭外的情况完全看不清楚! 尉迟皓月也缩着脖子四下张望,当看到那支箭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一把搂住秦狩的胳膊尖叫道:“救命,有刺客啊——” 第79章 战神的承诺 第七十九章 “敌、敌暗我明, 情况对我们不利,公主还是快想办法通知府上护卫吧。”秦狩的腿已经开始打颤发软,却装作镇定不能让尉迟皓月觉得他没用, 又不能往尉迟皓月身后躲。 尉迟皓月颤着胖手往腰间一摸, 取出一支小巧的响竹, 对着亭外一拉, 一道光亮升起, 紧接着便听见公主府里喧闹四起。 与此同时, 七八道黑影纷纷落在凉亭外, 看来是准备速战速决。 几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进了凉亭, 手中利刃寒光闪烁,秦狩瞬间觉得一道凉气自后背升起,顺手抄起手边的酒壶向后扔去,“当”的一声酒壶被砍来的刀重重劈落在地。 见对方已经进来, 秦狩不准备坐以待毙,用力拽着尉迟皓月往角落退去——至少不能腹背受敌。 正在焦急间, 火光渐渐将凉亭附近照亮, 秦狩终于看清楚, 此时凉亭另外三个角落每一处分布着两个人, 而亭中又有两个人,纵使公主府的大队人马即将赶到, 这几个人却依旧丝毫没有退意。 亮起的火光给了尉迟皓月勇气,怒道:“你们是谁!竟然敢来刺杀我!” 黑衣人对视一眼,手中利刃闪电般刺出, 刀刀直逼要害,然而目标却是秦狩。所幸秦狩曾是侍卫,人又机灵敏锐, 倒是险之又险的躲过了不少刀,然而这些刺客全是上过战场腥风血雨里拼杀过的,时间一久秦狩就招架不住了,眼见着就要被人一刀扎个透心凉,忽觉眼前一黯,待视线恢复却看见尉迟皓月萎靡在地,胸前明晃晃的插了一把刀。 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秦狩没想到这丑公主会傻到不顾死活的给他挡刀,摇了摇头,随即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公主遇刺了——” 一番闹腾过后东方已经泛白,尉迟傲天坐在军帐内,手边的茶杯四分五裂,夏天热浪似的风不断吹过,所有人却都噤若寒蝉。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下跪道:“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好一个办事不力!”尉迟傲天的一双眸子泛着冷光,看着地下跪倒一片的属下,嘴角紧抿:“你们的确是办事不力!来人!”他一声大喝。 “将他们给本王押下去!统统三十军仗,罚三月俸禄!如此你们可有异议?” 那八个人全部低垂着头,不敢有半句言语。闻言,齐齐摇了摇头,各自沉默不语。 很快军帐外走进了几个士兵,将帐内跪了一地的人押着往外走去。 军帐外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拍打声,还有闷哼声。 尉迟傲天全程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的空气,眼眸微眯。 皇宫里,尉迟连赫也知道了尉迟皓月被刺,立刻派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前去,听到回禀说尉迟皓月伤势得到控制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上早朝去了,早朝一结束便去了公主府。 在一片行礼声中尉迟连赫被侍女领进殿内,一进去就看见服侍尉迟皓月喝药的秦狩,尉迟连赫焦急的脸上多了一丝阴沉,对行礼的秦狩视而不见,只对尉迟皓月说道:“你好歹是金枝玉叶!如今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尉迟皓月脸色苍白的半靠着坐在床上,面对皇兄的斥责微微低下头,谁知此时秦狩的声音却响起,“连累公主贵体受伤是在下的不是,但那些歹人竟敢带刀闯进公主府行凶,这是公然藐视皇威啊,还请皇上下令彻查!” 尉迟连赫听后一言不发,心中的怒火正无处散发,要不是尉迟皓月在这,早就直接把秦狩拉出去砍了! 他斜眼撇了秦狩一眼,“可是朕怎么听说那伙人的目标是你啊,公主只是无妄之灾。” “皇上……”秦狩还想辩解,床上的尉迟皓月却开口了。 “二哥……” “你说。”尉迟连赫坐到床边。 尉迟皓月一把抓住尉迟连赫的手,“你告诉我,那些人是不是三哥派来的?” 尉迟连赫愣了愣,皇妹的脑袋怎么变得这么好使了?嘴上却是不能承认,说道:“你放心,朕一定会查出凶手的。” “二哥,你去告诉三哥,驸马若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你!”尉迟连赫没想到这次皇妹这么决绝,看着那张固执的大脸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回宫。回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了尉迟傲天,并将尉迟皓月的话说了,气的尉迟傲天差点拔剑杀人。 良久,尉迟傲天总算冷静一些,冷笑一声后说道:“秦狩倒是有几分手段,然而靠女人的人终究成不了大事!既然他想娶老四,那就拿整个母国做聘礼好了。” 次日,宫中下旨赐婚四公主尉迟皓月和秦狩,不过却没有依例给秦狩封爵,而是只有个驸马都尉的空衔,而且还要等正式成婚以后才算,也算是两兄弟对秦狩的一个小小的报复。 接了旨的秦狩一脸丧气的回到尉迟皓月特意为他收拾的院子,坐在房里看着明晃晃的圣旨,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却又不敢,只好拿一些桌椅板凳出气,一顿打砸后又不得不换上一副笑脸去服侍尉迟皓月。 …… 这一纸赐婚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秦狩那边气的跳脚,尉迟皓月这边却人逢喜事精神爽,伤势都好的快了。虽说公主出嫁是大事,但和开疆拓土一比就又是小事了。 征服漠北、讨回血债一直是尉迟傲天的愿望,眼下尉迟傲天便准备攻打漠苍,而北溯当年虽然也曾加入漠北联军,却不是带头的。本来以前尉迟傲天准备徐徐图之,可是被秦狩这么一闹,尉迟傲天就把火气全都撒到北溯那里去了。 要打仗了!国家各个机构自然又要忙起来了,什么军饷啊,粮食啦还有衣服、武器等等都要费很大一番功夫的,然而这些都自有有司准备,我们的摄政王大人却是晃悠到了四公主府上。 尉迟傲天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尉迟皓月面色红润,想来伤已经没什么大碍,可是必要的关心还是要有的,便问道:“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劳三哥费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尉迟傲天点点头,“只是可惜,我不日便要领兵出征,怕是来不及参加你的婚礼了。” “三哥要远征哪里?” “先取漠苍国,然后,”说话间尉迟傲天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秦狩身上,“秦狩,北溯国可是你的母国。” 他一双泛着冷厉光芒的眸子在秦狩身上打量了好几番,秦狩看着浑身都散发着寒气的尉迟傲天,听着这问话,脸上的陪笑僵了一下,随后迅速张嘴。 “摄政王这就错了,虽说小臣是在北溯国出生的,可论起来如今东耀国才能算得上是小臣的母国。”秦狩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让尉迟傲天的脸色愈发的冷。 “哦?”尉迟傲天不怒反笑。 “那若是本王攻打北溯国你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了?” 秦狩的眼珠子转了转,匆匆瞥了一眼尉迟傲天的脸色,无法从他的脸上探出些什么,有些试探性的看了他一眼:“摄政王以为?” “哼,本王以为?”尉迟傲天忽然怒起,一掌拍在身侧的桌子上,桌上的茶水打翻了一地,发出脆耳的声响。 “本王以为,这北溯国该打!” 母国即亡,若是一般人怕是早跪下求情了,然而对于秦狩这种小人,本来一直奉行的就是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即将娶到丑公主成为东耀国的驸马,那什么母国就统统见鬼去吧! “别这样三哥……”尉迟皓月扯了扯尉迟傲天的衣袖。 秦狩低下头掩饰自己急转的心思,片刻后抬起头,拱手道:“摄政王说的是,此等小国早就该亡了,又如何能与东耀国争锋并论!”说到这,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尉迟皓月,“如今我与四公主有了婚约,以前的一切如同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以后便只一颗心全是四公主。” 尉迟傲天心里冷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这般忘恩负义! “如此最好。本王还有军务就先走了,老四你好好休养,大婚之日虽说本王人不在,但礼绝不会少了你的。” 能得到皇兄的祝福,尉迟皓月自然是开心的:“三哥在外一切小心,预祝三哥早日得胜归来。” “那是自然!”尉迟傲天颇有深意的看了眼秦狩,转身离去。 …… 战争一触即发!408年六月底,尉迟傲天点齐兵马,即将率领黑甲铁骑挥兵北上开始统一漠北的征程。 临出发的前一晚,他却是悄无声息的只身一人走进了书房中的那条密道。 林瑶正靠在玉榻上歇息,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愁绪,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枕在了脖子下。 这时一道阴影投了过来,将林瑶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回神来,她微微抬眼就瞧见了床榻对面忽然裂开的小缝。 只见缝隙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可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视线中,尉迟傲天向她走来,依旧是身着血红色的铠甲,腰间挎着那把泛着血腥的宽刃巨剑。 林瑶已经听说了尉迟傲天明日一大早就要带兵出征攻打漠苍的事情,他明日就要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林瑶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苦笑。 她的苦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尉迟傲天看了个正着。 她脸色僵了僵,从榻上坐了起来。 “摄政王。”她紧抿着嘴角,唇瓣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 “圣女。”两人相互称呼了一番,相顾无言。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林瑶别开头,她不知此时要说些什么好,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肚子,心中的滋味越发的难言。 尉迟傲天依旧冷着一张脸,看着林瑶的双眼却是少了那份冷冽,多了些炙热。 “明日你就要走了,今夜过来是专程来看我?”林瑶重新抬眸看着尉迟傲天,眼波流转,眼眸中尽是不舍。 这话问的却是有些可笑,从密道来除了看她还能有何事。 “嗯,明日就要走了,所以来看看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尉迟傲天似乎极其喜欢这般模样的林瑶,闻言大步向前走到林瑶的身边坐下,视线落至林瑶的肚子上,向来冷硬的面容缓和了不少。 林瑶一眼就能瞧见他眉眼间的暖意,小脸不禁一红,抚在肚子上的手微微动了动。 “我这次出征,怕是有好几个月见不到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切勿委屈了自己。”尉迟傲天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只有面对林瑶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嗜杀之人不该存在的柔情。 林瑶又不是普通的女子,虽然也会担心尉迟傲天的安危,但却不会儿女情长的纠缠,“你放心去吧,不需要牵挂我,战场上最忌分心。” 尉迟傲天搂紧林瑶:“你如果真想让我安心就不要有打胎的想法,给我好好养着。”他这话很郑重,让林瑶不由得抬起头,同尉迟傲天对视了一番后,点了点头。 尉迟傲天伸手揉了揉林瑶的满头秀发,刚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可……这肚子已经大起来了,再过几个月可就藏不住了。”林瑶有些担心。 尉迟傲天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禁皱紧了眉头,视线在林瑶的肚子上流连了一番:“那便装病吧。”他轻声道,伸手抚上了林瑶的手,“这几个月就在玉琼宫中装病哪也别去。” “能行吗?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林瑶垂眸。 “别怕。”尉迟傲天摸摸林瑶的肚子安慰道,“到时候你便对外称病,老老实实在玉琼宫待着,我会尽快结束战事赶回来,然后带你回漠南的那个村子,我们去隐居,过男耕女织的生活。”说完尉迟傲天将下巴放在林瑶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假寐。 林瑶惊喜:“真的吗?这次战役一结束我们就去隐居?你不再是摄政王,我也不再是圣女,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幸福的一家人。这是你对我的……承诺?” “是的,我承诺。”尉迟傲天很认真的说道,“这次战役一胜利,国仇便报了,大漠周围也再无国家敢犯我东耀!至于和太后的家仇我想过了,再深的仇又怎能比妻儿的安危重要,家仇放下也罢。” 林瑶摸摸尉迟傲天的脸,语气带着愧疚的说道:“你真愿意为了我放弃这么多年的仇,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放弃摄政王的权位?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是多少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荣华啊。” 尉迟傲天低笑,“再多的荣华也掩不了漫漫长夜的孤寂,再多的金银都盖不住满手的血腥。如果可以,我倒愿意只是一个狩猎为生的普通人,你的丈夫。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的?残忍无情,冷漠霸道,杀人如麻。对于这些我并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的。”林瑶抢白道。 “可是我想做一个好父亲,我不愿有一天让我们的孩子来问我这些是不是真的,也不愿你被这圣宫的宫规戒律束缚。” 别人不知道,但是林瑶此时却可以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心里的疲惫,放弃摄政王的身份对他来说也许真的是一种解脱吧。 终于还是到了出征的日子,东耀皇帝尉迟连赫率百官于城楼上为大军践行,作为圣女的林瑶自然也在其中,她一身洁白的斗篷巧妙的遮住了微隆的肚子。 看着马背上一身战甲的尉迟傲天,不知为何林瑶的眼睛有些涩涩的,怕尉迟傲天看到担心,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视线刚巧和看过来的尉迟傲天对上,只见尉迟傲天无声的对她说了两个字“等我”。 第80章 你不配 第八十章 “出发!”尉迟傲天吼道, 然后首先调转马头,几十万将士紧随其后。 大军浩浩荡荡开拔,旌旗猎猎渐行渐远。 回到宫里, 林瑶不等尉迟连赫坐稳便上禀说最近自己偶感风寒, 需要修养一段时日。尉迟连赫见林瑶的确脸色苍白, 于是大笔一挥准奏, 无诏便在玉琼宫歇着吧。总算让林瑶松了口气。 就在尉迟傲天出征后的二十天, 尉迟皓月的婚期到了, 虽然是两兄弟都不愿意的婚礼, 但是依旧排场不小, 摄政王府的十里大礼更是被皇城中众人谈论了好一阵子。 自从尉迟傲天出征后,林瑶再也没有踏出玉琼宫一步,外面的事情也不再过问,不过尉迟皓月成亲的消息还是通过耶律珈霓的嘴传到了她的耳中。 在听闻尉迟皓月的成亲对象是秦狩时, 林瑶摇头叹了口气,让耶律珈霓日后无需再将这类消息告诉她。 也正是因为这样, 林瑶错过了另一件对她极为重要的事情。 尉迟皓月的婚礼过后不久, 便是尉迟耀祖的婚礼。而受了林瑶的吩咐, 耶律珈霓并没有将这场婚礼的新娘……未来的五王妃是林惜的事情告知林瑶。 在林瑶闭门不出, 肚子愈渐的大起来的同时,五王府里林惜和尉迟耀祖的婚礼也拉开了序幕。 烛火摇曳, 夜风微凉,入目皆是一片鲜红。 林惜端坐在床上,心中有些忐忑, 她视线所及是还未被掀开的盖头。 她两只手紧紧的搅在一起。 今夜是她的大婚之夜,她却只觉得心中泛着一片凉意。 她白皙的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滴,泪珠在鲜红的盖头下显得有些泛红, 犹如血泪。 她轻声抽泣了下,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到底还是与将军有缘无分……她微微垂眸,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一日苏亦倾前来找她时说的话,眼神微微恍惚了下。 …… 记忆拉回那一日的清晨,正当林惜准备去为闻人旖嫣梳妆时,却在寝宫主殿的门口遇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惜儿姑娘你好,我是尉迟耀祖。” 尉迟……林惜想了想,屈膝行礼道:“见过五王爷。”行完礼便越过尉迟耀祖继续往前走去。 “等一下!”尉迟耀祖拦住林惜,“你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小玩意?我可以帮你带进来啊。” “谢王爷,奴婢在宫里一切都好。” 林惜一句话堵得尉迟耀祖剩下来的话完全说不出口,站在原地摸索了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塞进林惜手里,之后逃也似的走了。 忙到晌午回住处后,林惜才细看尉迟耀祖塞给她的东西,是一柄女子用的折扇,上面提着一首情诗,落款是尉迟耀祖的名字。闻人旖嫣和她说过五王爷对她有好感,而她心里只有北宫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堂堂五王爷居然对她一个宫女展开爱情攻势,她该怎么拒绝他才合适?正在发愁之际,听见外面通报倾妃驾到。 她和苏亦倾已经不算朋友了,苏亦倾来干什么? “参见倾妃娘娘。”林惜屈膝行礼。 “我们之间何必在意这些虚礼!”苏亦倾完全没有那日的盛气凌人,双手将林惜扶起来,与她并排坐下,还挥了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先退出去。 确定宫人们都退出去后,她握着林惜的手看似关心的问道:“惜儿,五爷喜欢你,这在宫里已经不算秘密了。现在没有旁人,只有我们两姐妹,你能老实告诉本宫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林惜回答:“我不喜欢五爷,我喜欢的是北宫将军。” 苏亦倾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脸上不动声色,“居然还是他?这么久了,你一直忘不掉他?” 林惜红着脸点点头。 “哦,那倒不如去请皇上赐婚?”苏亦倾先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不过随后又皱眉道,“只是吧,我们曾在十九层地狱受过刑,受了那种刑十有八九怀不上孩子,就是不知北宫将军他介不介意了。” 是啊!林惜的脸色瞬间刷白,子嗣,对于北宫家族这种世家大族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苏亦倾见她这个反应,心中暗喜,继续说道:“惜儿,本宫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是你如果真的爱北宫以,那就放过他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林惜的脸色变得更苍白,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折扇,“既然……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祸害五爷啊。” 苏亦倾立刻劝道:“五爷他不一样,他是皇室中人,皇家宝库里少不了名贵药材,太医院也有不少名医,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再说了,五爷是皇族,有时候……”苏亦倾的声音降低几分,“有时候皇室里面的人无嗣反而更安全。而且有了五王妃的名头,对于圣女来说不是更好吗?” 林惜再次看了眼手里的折扇,看着上面漏出来的“吾心悦之”四字,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无声的滑落:“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吧。” 苏亦倾见此,拍拍林惜的肩膀以做安慰,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却在转头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林惜已经松口,接下来的事用不着她出手,那个自掘坟墓的笨皇后自会替她撮合他们。 …… 红烛摇曳,林惜默默拭去脸上的泪痕。 思绪跳转回来,此时她的脑海中却还在一直循环着苏亦倾的每句话。 林惜啊林惜,你若是真的喜欢北宫将军那就放过他吧,你以为当初在十九层地狱受的酷刑还能再让你有生育能力吗?若是你不想害北宫将军,趁着五爷能看得上你就嫁了吧,让北宫将军不再对你有念想…… 即使心中再难过,也不得不承认苏亦倾没有说错,自己不配嫁给北宫以,如果嫁给他只能害了他…… 既然都已经如此了,那就踏踏实实和五爷过日子吧。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想着。 林惜却没有深思,苏亦倾为何这么努力的撮合她与五王爷? 苏亦倾的目的当然不是让林惜享受五王妃的荣华富贵。北宫家手握重兵,林瑶和皇后的关系又不差,一旦林惜嫁进北宫家,对于皇后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这样的局面可不是苏亦倾愿意看到的。 相反,若是将林惜嫁给尉迟耀祖这个傻不楞登没什么能耐的五王爷,反而能让林瑶以此误会皇后是为了拉拢五王爷才逼着林惜嫁出去,从此不再帮皇后。 可惜苏亦倾打的这一手好算盘,林惜并没有看出来,如今林瑶又在玉琼宫中闭门不出,今日这场婚礼注定是要进行到最后的。 门外隐隐传来哄闹以及脚步声。 林惜一个恍然间,寝殿外的人已经推开殿门大步走了进来。 许是因为尉迟耀祖叮嘱了的缘故,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并没有紧跟着进入殿内。 一片死寂的空间里因为有人进入而变得热闹起来,媒婆高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尖细,让林惜忍不住的皱了眉头。 紧接着,她恍惚看见眼前有人影站定,随后盖头被人用杆子掀起来。 林惜抿紧了嘴角,忽然亮起的光线让她微微眯了下眼睛,她微微抬头,朝着来人看去。 一瞬间的恍惚,林惜仿佛看到站在她面前掀起盖头的男人是北宫以,那个骑在战马上一身银甲的将军,那样威风,而她却这样卑微,卑微的不配去爱他。 “惜儿,你今天真美。” 林惜心中微微一叹,视线在尉迟耀祖的脸上游移了一阵后,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罢了,既然如今已经嫁给了尉迟耀祖,与北宫以的旧情还是不要再去想的好,万幸尉迟耀祖也不是什么歹人,就这样吧。 林惜有些认命的垂眸,不情愿却没有反抗的被尉迟耀祖一把拥入怀中。 …… 且说林瑶,算一算她有孕也快五个月了,不过好在一来她本身身材瘦弱,二则平日里穿的都是些宽松的衣服,所以不知情的人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即使如此,毕竟圣宫里还有个大祭司在,林瑶的生活还是十分的谨慎小心,除了耶律珈霓她不允许其他人擅自进入主殿,以至于耶律珈霓带着凤祥宫太监推门而进时,林瑶还有些懵。 她慌忙抓过床上的被子遮住肚子,看向面前的太监,眉头微微皱了皱。 “太后娘娘可是有何要事?”林瑶问道。 “太后娘娘有诏,传圣女明日觐见。”那太监说完,一脸严肃的宣读起太后的诏书来。 林瑶不禁皱眉,姜太后心狠手辣,既是尉迟傲天的仇人又和大祭司勾结,此番进宫若是被她发现了什么…… 林瑶心中有些打鼓。 第二天一早,林瑶便洗漱了,选了件宽松的衣服,外面披了件宽大的斗篷才敢出门。 到了凤祥宫,林瑶见姜太后身穿凤袍威仪的端坐着,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她,而且一旁还坐着闻人旖嫣。她向闻人旖嫣看去,发现闻人旖嫣正一脸笑容的看着她,看起来意味不明。 林瑶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来由的觉得心慌。 她走上前,扯着尽显宽大的斗篷向姜太后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又转身朝闻人旖嫣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别那么多虚礼,来人,给圣女赐坐!”姜太后威严的声音一出,立马有宫女抬了椅子放在闻人旖嫣的下侧。 林瑶缓步走过去坐下,悄悄的抚了抚胸口。 “不知太后娘娘这次召林瑶来是所为何事?”林瑶询问道。 “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听闻圣女之前感染风寒闭宫养病,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林瑶微微一笑道:“谢太后娘娘关心,不过是些顽固的风寒罢了,再休息一段时日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没事就好。”姜太后点点头,“哀家召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希望你多向圣神祈祷,一愿我东耀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二嘛则是希望皇后的肚子快点有动静,能为哀家尽快添个皇孙。” 听姜太后说话的时候,林瑶的肚子正好被腹中孩子踢了一脚,暗自吸了一口冷气,点了点头。 闻人旖嫣则是羞红了脸:“太后娘娘,这里……这里这么多人呢!” “瞧你这点出息。”姜太后见她这副窘样摇了摇头。 三人正说话间,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说是苏亦倾前来请安。 林瑶见姜太后极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人将苏亦倾给带进来。 “倾妃来了?”姜太后对苏亦倾爱答不理的,问了这话又和闻人旖嫣说话去了。 苏亦倾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急忙垂下头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一抹阴狠。 “太后娘娘,臣妾前些日子总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有些腥味较大的东西也是吃了就呕吐,就是一直忙着侍奉皇上给疏忽了。这不,今日才请太医诊治,太医说臣妾没病,而是已经……”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欲言又止。 “太医说臣妾已经怀孕四月有余了。” 林瑶心中一动。 苏亦倾怀孕了?而且,时间还和她差不多?她意味不明的看了苏亦倾一眼,又看了看姜太后。 却见姜太后依旧端坐在座位上,没有丝毫动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般的无视,让苏亦倾的脸上微微狰狞了下,随后连忙垂下头。 这次怀孕本就是假的,无非是为了重新夺回皇上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个老妖婆听见她怀孕了还是这副要死不死的态度! 苏亦倾狠狠咬了咬牙,她倒不怕姜太后传太医来,反正太医已经被她给买通了,若是此时传来太医在闻人旖嫣的面前被点出怀有身孕倒更好。 只是…… 殿内此时十分的安静,姜太后一言不发,其他人也都低垂着头不敢吱声。 似乎是觉得无趣,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见姜太后忽然从座位上起身:“哀家觉得有些乏了,你们玩你们的吧。阳公公,扶哀家歇息去。” 姜太后这话很明显是送客,林瑶眼角一瞥就看见了苏亦倾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 从凤祥宫出来后,林瑶打算立刻回去,身后冷不丁的响起苏亦倾的声音。 “圣女的病痊愈了?之前林惜成婚都没赶上呢。不如今日就把我们的五王妃请进宫来,与圣女叙叙旧重温一下姐妹情?本宫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先告辞了。” 林瑶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她迅速的抬头,看向苏亦倾,见她一脸的幸灾乐祸,随后将视线挪到闻人旖嫣身上。 从刚进凤祥宫,闻人旖嫣的笑容就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苏亦倾这番话一出,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皇后娘娘,敢问林惜此时身在哪里?”她视线紧紧的盯着闻人旖嫣,质问道。 闻人旖嫣浑然不觉这是苏亦倾给她挖的坑,傻乎乎的说道:“之前本宫和圣女提过的,五王爷对林惜爱慕不已。圣女虽然一时想不通,可是本宫始终觉得这门亲事是好的,以五王爷的身份,难道不配迎娶林惜吗?本宫也和林惜提了几次,所幸郎情妾意,就撮合他们在几日前……成婚了。” 第81章 以血还血 第八十一章 林瑶此时很想说一句郎情妾意个P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我把惜儿托付给你,却得了个这样的结果,我真是看错你了!” “圣女, 你为何这么说本宫?”闻人旖嫣很是莫名其妙。 “对惜儿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没想到你也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为了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争宠居然可以牺牲别人的幸福!”林瑶被气极了, 她不知道林惜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竟然会答应嫁给尉迟耀祖, 她真后悔当初为何要帮闻人旖嫣! 闻人旖嫣被吓到了,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殊不知却被林瑶以为是无话可说。怒火中烧的林瑶连君臣礼仪都不顾了, 在闻人旖嫣的哑口无言中转身就走。 这一幕自然被停在不远处的苏亦倾看了个清清楚楚, 谁也没注意到她嘴角那抹奸笑。不出所料,林瑶和皇后闹翻了,那个笨皇后凭一己之力还有什么能耐和她斗呢?尉迟耀祖这个婚成的好啊,一举数得啊。 …… 林瑶这次回到圣宫后, 再次闭门不出,拒绝一切来客, 一整个月都没有出过玉琼宫。只是为了不再错过重要的消息, 她不时的通过耶律珈霓打听外面的事情。 随着时间往后推, 林瑶的肚子越来越大, 已经是身怀六甲的样子了。耶律珈霓嘴上不捅破,心里却已十有八九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 林瑶只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衣服虽宽松,圆滚滚的肚子却若隐若现。 “圣女, 喝水。”耶律珈霓往玉杯里倒了满满一杯水,递给林瑶。 林瑶刚接过来正要凑到唇边,忽然肚子里一阵疼痛, 忍不住伸手捂上自己的肚子,与此同时一个没拿住,玉杯砰的一声打碎在了地上。 耶律珈霓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圣女,你……没事吧?” 林瑶连忙摇头,“没、没事。”疼了一会也就没事了,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放在肚子上,连忙把手拿开。 而此时耶律珈霓的视线完全集中在林瑶的肚子上了,她的目光满是疑问,怔怔的开口问道:“圣女……你?” 林瑶眉头微蹙,她不想说的,可是看到耶律珈霓眼中的关切,却忍不住动摇了一下。 犹豫了再三,林瑶终于坦白:“是它在踢我。”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中的包袱一样。 耶律珈霓的表情却变得复杂起来,她当然知道林瑶口中的那个它是谁,耶律珈霓自己也早有猜测,但亲耳听见林瑶承认,还是让她无比惊讶。 玉琼宫中,互通了秘密的两人忽然沉默起来,林瑶手抚着腹部,眼中有忧虑有幸福,而耶律珈霓的表情则更多的是担心。 过了许久,终于还是耶律珈霓先开了口,“圣女,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她坚定的看向耶律珈霓:“珈霓,我已经决定不再做这个圣女了。” 耶律珈霓的身子颤了颤,“可是……” 林瑶摆了摆手制止了耶律珈霓的劝阻,“我现在只想等傲天回来,他会带我和孩子离开这里。” “可是摄政王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圣女你……”耶律珈霓满是忧虑。 “我只希望他能够早一些回来,带我们走,早一些……”林瑶梦呓一般呢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瑶回过神来,对着耶律珈霓道:“今天反正也没其他事,我把祭乐教给你吧。” 耶律珈霓闻言却后退了一步:“不不,圣女,祭乐只有你才有资格演奏,我不行的。” “傻姐姐,很快我就不是圣女了。”林瑶对她淡淡的笑了笑:“在这圣宫里,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把祭乐传授给你,我才能放心。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无论如何答应我。” 耶律珈霓闻言,惶恐的拜倒:“圣女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珈霓一定竭尽全力做到,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林瑶扶起了耶律珈霓,“无论秋祭之时我还在不在这里,我都不想再去圣山了,你代替我去参加秋祭。” 耶律珈霓有些愣神,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谢谢你。”林瑶笑了笑:“那我们开始吧。” …… 漠苍城外,一片羌笛声里,长长的东耀国/军阵在静静前行,队伍极长,仿佛没有终点,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夕阳西下,大军疾行,却军纪严明,人喊马嘶之声全无,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兵一样,望之生畏。 队伍的最前端,尉迟傲天手持巨剑,身板笔挺的骑在战马上,冷硬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双鹰眸里却不时闪过邪异的凶芒,似乎下一秒,他就要一剑劈开漠苍城,把城中的芸芸生灵碾为齑粉。 一路从边境打到了主城,历经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就连尉迟傲天也微微感到了一些疲意,但在连战连捷之下,这支东耀军的气势却已经到了最顶峰。 这是最后一战了,胜败,都在此一举。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东耀军士兵,尉迟傲天忽然充满了信心,他忽然举起巨剑一声狂啸。 随之,身后的军阵里,数十万东耀军士兵也无不纵声长啸响应自己的统帅。 旷野之中,忽然炸起的啸声响彻四野,惊得前方的漠苍城里一片骚乱。 尉迟傲天一面长啸,眼睛却一直盯着前方的漠苍城,此处距离主城不过五百米的距离,守军脸上的慌乱和疲倦尽数收入眼底,和身后士气旺盛的东耀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这一幕,尉迟傲天差一点没忍住立刻下令攻城,但他心里清楚,漠苍并非一般的小国,主城之内兵力不会少。 想到此处,尉迟傲天压下了心里的战意,摆了摆手,传令士兵们在此扎营。 绵长的军营很快布下,城中的守军就站在城上紧张的看着东耀军扎营,连出来骚扰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尉迟傲天不屑的笑了笑,转身下令:“集结!” 下令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一个又一个整齐的方阵列在尉迟傲天身前,肃穆整齐。 最前端,是东耀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骑兵,每一个骑兵都熟悉马性,骁勇善战,而且悍不畏死,这批人是此次战役的关键。 东耀军骑兵擅长平原攻杀,这一点早就深入人心,这也是为什么漠苍军有信心坚守的原因,他们认为东耀军不擅攻城。 也正因为如此,漠苍城的几处城堡虽说修建的极为坚固,守军却是极少。 然而,这一次,尉迟傲天偏要剑走偏锋。 按照之前的计划,集中所有骑兵攻击那几处防御坚固但兵力稀薄的城堡,哪怕只进去一个人,只要能把城门打开,里应外合,就能成功。 可是,今天看到守军的数量以及他们的状态,尉迟傲天改变了主意。 “端木放。” “在。”身旁的端木放听见尉迟傲天吩咐,精神一振,行礼道。 “战斗开始后,你带着五万精锐骑兵,从东南西三个方向骚扰攻击主城守军,试一试城里守军的深浅。” 尉迟傲天继续道:“我军气势高昂,若是能够趁势压倒守军的气焰,你就将骚扰变成强攻,让城中守军以为我们四面一起强攻已经陷入了包围,然后将他们各个击破!” 端木放闻言,脸上闪过兴奋的神情,他高声答应。 吩咐已毕,大漠风沙中,尉迟傲天锐利的鹰眸望向身前的东耀军士兵,连战连捷,这些东耀国的勇士们无不信心满满,气势逼人。 看到这一幕,尉迟傲天明白,不需要自己说太多的激励之词来鼓舞士气,自己需要做的只是扔下一点火星,让这团好战之火熊熊燃起。 “兄弟们,这是哪里?” 尉迟傲天突兀的一问,让前方的士兵们愣了一下,旋即有人应答道:“这是漠苍国啊。” “不,这里曾经是漠苍国,”尉迟傲天傲然一笑,“从我们踏上这块土地开始,这里就不再是漠苍国的土地了,记住,这里是东耀国!”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城池,在我东耀国的版图之外,我问你们,我们要怎么做?” “攻下城池!”、“活捉漠苍王,血债血偿!”、“杀!” 一开始只是星星落落的几声响应,但到后来,几十万人齐声高喊:“攻下城池!活捉漠苍王!血债血偿!”,声势震天,仿佛要吞噬天地。 城中守军见状,更加紧张起来。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凌晨,端木放带着五万精锐骑兵整装待发。 “端木,此次你的任务事关重大,你要随机应变。”尉迟傲天叮嘱道。 端木放朗声一笑,“摄政王放心。”旋即纵马当先,身后五万精兵紧紧跟随,在夜色下直扑漠苍城而去。 城中守军虽然正是困乏的时候,但却也是十分敏感,听到城下响起的马蹄声,毫不犹豫的吹响了号角。瞬时,城中亮起无数火把,把整个漠苍城的夜空照得一片通明。 “分!”端木放长啸一声,洪流般的骑军一分为三,从三个方向撞上了仓皇失措的漠苍城。 守军仓促应战,虽然檑木滚石、弓/弩/箭矢毫不停歇,但却显得毫无章法,狼狈无比。 两军相交,端木放立刻敏感的察觉到了城中守军的外强中干,他心中大喜,口中啸声两长一短,这是强攻的信号。 另外两个方向的骑兵闻听,立刻加强攻势,守军压力大增却毫无办法。 “不好啦,咱们被东耀军包围了,这可如何是好?”虽然只有五万骑兵,但在夜色下声势浩大,倒像有几十万人一样,城内守军顿觉四面楚歌。 “拿火油来,快快快!”一位漠苍将领无奈之下,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火油很快被运到了城上,点燃一桶直接扔下,燃着的油脂附在当先的东耀军骑兵身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扑灭,那骑兵疼得就地打滚,却最终仍被活活烧死。 这样的一幕幕还在各处不断发生,城中守军的气势稍稍得到挽回,端木放却恨得咬牙切齿。 “跟我来,都跟我来!”端木放扯掉了身上的皮甲,厉声大喝。 虽然不知道主将要做什么,但端木放的身旁很快汇聚了许多骑兵。 “看到那里没有!”端木放指着城上堆放火油的位置,眼中狠厉,“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到那里,我们去放把火!” 言毕,他手执利刃,以刀背打马,骏马吃痛,离弦之箭一样射向前方,边上骑兵明白了端木放的意思,却没有丝毫犹豫,纷纷纵马跟上,撞向了那里防守最为坚固的区域。 那一处地势极为险要,把守的士兵不多,也没人想到东耀军骑兵会从那里上来,顿时被端木放等人悉数杀散,然后他们弃了战马,徒手向着上方高耸的城墙攀爬而去。 城中的守军正在利用火油减缓三处骑兵的攻势,可忽然听见黑暗中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一名守军看了看背后的黑暗,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快快,把那桶递给我,快要攻上来了!”一名同伴催促道,“你别发愣啊,要是不小心在这里点着了火可不是好玩的,咱们都要被烧死!” 那人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要把手里的火油桶推过去,可忽然就听到身后的风声响起。 紧跟着,他感到自己的颈上一痛,整个人似乎飞了起来。 在半空中,他看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尸体……那具尸体怎么那么熟悉? 端木放带着骑兵们弃马攀上了城墙,这才发现城上的守军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自己身后这数百人仿佛沧海一粟,显得十分渺小。 但是到了这时候,羞刀难入鞘,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起死回生。 端木放狂吼一声,率先舞动兵刃撞进了守军之中。 城上的守军也没有想到这些骑兵敢弃马上城,先是愣了愣,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敌方人数还不及自己的一个零头,怕什么! 顿时喊杀之声四起,端木放等人的压力大增。 城下的黑暗里,尉迟傲天带着身后三十万大军,静静矗立,蓄势待发。 城上的一幕幕尽收他的眼底,可是尉迟傲天却毫不动容,虽然身后的将士们都跃跃欲试,但没有他的命令,无人敢越雷池分毫。 城上的骑兵已经死伤惨重,端木放双手颤抖,奋力拼杀,终于到了火油存放之处。 他猛地攻出几刀,好像是要袭向看守火油的将领,却趁着守军们仓皇护卫的时候,一个箭步夺过了一支火把。 “拦住他!快拦住他!”守军将领隐隐约约猜到了端木放要做什么,他惊慌的大叫起来。 “给我烧!”端木放一刀劈开一个油桶,满地火油流出,他毫不迟疑扔下火把,然后纵身往城下一跃。 “轰!”城上好像亮起一轮红日,整个城墙都颤了一颤,熊熊大火在顷刻间燃起,城上惨呼之声此起彼伏。 更有许多守军不堪热浪,都学着端木放的样子纵身跳城,被城下的东耀军骑兵乱刀砍成肉糜。 端木放的运气不错,城墙下堆了一大堆尸体,他跳到了尸堆上毫发无伤,从骑兵手里接过一把递来的兵刃,端木放虎吼一声,不做片刻休息,继续带着东耀军骑兵猛攻。 大火越燃越旺,将城上守军的最后一丝信心也烧尽,守军乱成一锅粥。 尉迟傲天看得清楚,大火和东耀军骑兵把守军之间的联系隔成了好几处,原先互为犄角的守军阵势荡然无存。 尤其是中央空旷地带与边上几个城堡的要道都已被阻隔,这时候,那几处城堡变成了海外孤岛,再也得不到友军的支援。 要想攻下那几处城堡,就在此时! 战机稍纵即逝,尉迟傲天毫不犹豫下令进攻。 麾下的三十万骑军早已憋足了劲,得到了尉迟傲天的命令,如海潮一样扑向了那几处城堡,声势滔天,势不可挡! 第82章 冲锋 第八十二章 漠苍城四周的城堡, 于开国时兴建,本着与国同休的打算,每一代漠苍国君都对主城的城堡进行了加固修建。到了这一代, 四侧的城墙防御工事, 几乎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 三十万东耀军骑兵在尉迟傲天的带领下, 如兽潮一般撞向了防御坚固的堡垒。 当先作为箭头的是尉迟傲天挑选出的敢死铁骑, 这些骑兵身手不凡, 又悍不畏死, 抢在尉迟傲天的身前跃众而出。 谁都知道, 他们的使命就是用生命撞开一道缝隙, 然后让后面的兄弟们钻进去。 然而,上千敢死,无一人露出惧色。 “兄弟们,走好。”自尉迟傲天以下, 每一个东耀国骑兵都在心中默念,以沉默送别自己的兄弟。 将胯/下骏马的速度催到了极致, 却并未超速失控, 这些骑术精湛的骑兵即使在高速中也能将战马控制自如。 上千人, 排列得整齐划一, 好像一把巨大的镰刀割向了身前的堡垒,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钢铁意志硬生生在这个装甲巨兽的身上划出一道口子。 距离城墙越来越近, 眼尖的骑兵甚至可以看见防御后列着长矛的漠苍守军惊恐的眼神,以及代表着死神的尖锐矛锋。 再有十几秒的时间,军阵就要撞到城堡的外围, 绝大部分人都会连人带马被守军伸出工事外的长矛刺穿。但守军毕竟有限,终有一两个薄弱点会被撞穿,然后东耀国的骑兵会从那个缺口进去, 打开城门。 然而,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敢死铁骑的宿命就是死亡,长矛锋锐的矛尖在每一个骑兵眼里不断放大,死亡越来越近。 “东耀国勇士,虽九死兮不悔!” “虽九死兮不悔!” 齐声高喝着最后的壮词,千名铁骑一起化为一蓬血花,人喊马嘶声戛然而止,城墙却仿佛被石锤重击,猛地颤了一下。 墙后的守军也不好受,硬生生挨了高速骑兵冲刺到极致的一撞,不少人握着长矛的双手一齐折断。 “呜!”号角响起,眼尖的东耀军骑兵敏锐的捕捉到了上千敢死用生命换来的缺口,于是,一个个骑兵悍不畏死的冲击着城堡的伤口。 终于,有一个人冲了进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冲进去的骑兵毫不犹豫,直奔城门,不多时,城门已经打开了一道口子。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尉迟傲天虎吼一声,巨剑猛地向前一挥,身后的将士们得令,鱼贯而上。 冲在最前的将士以刀击盾,口里发出兴奋的嘶吼,光是听这声音,城上被杀得七零八落的守军便已经胆寒。 尉迟傲天纵马当先,他身后的将士人人争先,竟连队型也丝毫不乱,洪水一样撞开了城门,碾过门边负隅顽抗的数队守军冲杀进了城里。 城里守军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却顽强无比,仗着地形展开巷战,一时间流矢满天,厮杀遍野,城中仿佛修罗场。 “滚开!”尉迟傲天仿佛脑后长眼,一偏头躲开了一名守军的偷袭,反手一剑,枭下了对方的首级。 血花绽放,滴落两点在尉迟傲天的嘴边,他举起已被染得艳红的袖口随手一抹,顿时满嘴血腥。尉迟傲天不以为意,鹰眸里却露出野兽一样的兴奋目光。 透过层层狼烟,他看见了远处朦胧的城堡轮廓,那里是漠苍王的居所。 “亲卫何在!随我来!”尉迟傲天狼啸一声,在他的四周各处立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声,不多时,便已有数百骑兵聚在了尉迟傲天的四周。 这些骑兵与尉迟傲天一样,浑身已被鲜血浸透,但是目光炯炯,不见疲态。 尉迟傲天手中巨剑向着前方一指,“攻下那里,大事可定,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言罢,他纵马当先,踏进了前方的守军军阵中,巨剑劈斩,无一合之敌,生生劈出一条血路来。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身后数百亲卫齐声应和,紧随其后,兵锋峥嵘,向着城堡一路势如破竹而上。 …… 玉琼宫内。 林瑶歪坐榻上,手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半睡半醒,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 这些日子每天教导耶律珈霓祭乐,同时安心养胎,日子倒也过得舒适。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的争吵声将林瑶从梦中叫醒。 “怎么了,是谁?”她睁开眼,却发现耶律珈霓不在身边。 “林瑶!不见到你我今天是不会走的,你出来见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随即,耶律珈霓小跑着奔了过来,“圣女,是缇娅来了。” “让她进来吧。”林瑶刚睡醒,有些不快,但是她想到缇娅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对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啊,你果然还是没有把这个孽种打掉!”缇娅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林瑶隆起的肚子,坏掉的喉咙里发出怨毒的声音,“你难道忘记了和尉迟傲天的血海深仇?你忘了他杀过多少人!” “我。”林瑶想要张口辩解,可是脑袋一阵晕眩说不出话来。 耶律珈霓见了,心中不忿,她看到缇娅神情激动,林瑶却十分疲惫,生怕缇娅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或是再说出更难听的话,上前一步挡在了缇娅和林瑶的中间。 “你走吧,圣女累了。” 缇娅狠狠的瞪了耶律珈霓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坚持,转身离开了。 只是看着缇娅离开时那充满了怨怼愤恨的右眼,耶律珈霓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害怕,她知道,这个人已经彻底沦为了仇恨的奴隶,而这样的人是可怕的。 晚上的时候,林瑶做了一个梦,梦里苏亦萱紧紧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留下尉迟傲天的孩子,林瑶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掐断了,她透不过气来。 她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这次一醒,林瑶再也睡不着了,她裹上斗篷缓步走了出去。 玉琼宫四下一片寂静,月色清冷,把林瑶的心事照了个通透,她的思绪也飘了起来。 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林瑶知道,是耶律珈霓被自己吵醒了。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道:“珈霓,我做错了吗?” 耶律珈霓心疼的看着林瑶,颤声道:“圣女,你不要乱想,缇娅她……” 林瑶摆了摆手,道:“你不用宽慰我,我知道,执意要和尉迟傲天在一起,要把他的骨肉生下来,我对不起很多人,缇娅、萱儿。可是,我却不后悔。”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瑶的双眸无比清亮,好像她的心一样。 ……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八月底,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漠苍城下早已堆满了腐烂的尸骸。 漠苍城的城墙边,一个东耀军骑兵吐了一口唾沫,将手里的肉狠狠往地下一摔:“娘的,天天吃这玩意儿,老子快咽不下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角有几滴泪水,在满是尘土的脸上画出几道沟壑。 同坐在火堆边的几个骑兵也是一样,默默的嚼着嘴里的肉食,露出悲戚之色。 枭战两月,东耀军的粮草早已吃尽,全军上下只能依靠打猎自行觅食,到了后来,漠苍城上下杀气过盛,就连野兽也不愿靠近,唯有空中的几只秃鹫盯着城墙下的遍地尸骸觊觎不休。 尉迟傲天只能更改军令,下令军中杀病马作为口粮,这些骑兵每日和战马相伴,胯/下骏马早已不只是工具,要他们吃自己的兄弟,怎能忍得下心。 可是,全军上下没有一点粮食了,就连摄政王尉迟傲天每日也是吃着野菜,杀马也是无奈之举。 本来东耀军在尉迟傲天的谋划下一举攻破了漠苍城强悍的防御工事,然后一路势如破竹攻上了漠苍王的堡垒。 无奈的是漠苍王胆小谨慎,一看战机不对立刻收缩兵力,把所有能战之军全部收回了堡垒内。尉迟傲天带着手下将士连番猛攻,却始终未能攻克,因此一直僵持了下来。 就在此时,鼓声响起,正在火堆边的东耀国骑兵仿佛上了发条一样“腾”地站起。 “快走,摄政王击鼓聚兵了,这一次又要夜战!”几个骑兵吃到一半被叫起来,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相反的,提到摄政王尉迟傲天的时候充满敬佩。 漠苍城上,尉迟傲天负手而立,看着脚下的城墙外,东耀军骑兵飞速的集结。 离家两个月了,四十万骑军只剩了二十余万,原先膀阔腰圆的东耀国勇士们也已经饿成了面黄肌瘦的黑脸汉子。 唯一不变的是东耀铁骑战无不胜、嗜战如命的气势,看着脚下一个个方阵,尉迟傲天的心中又燃起了自信之火。 虽然困顿,虽然已无退路,但是东耀国猛士注定死战不休! “兄弟们,饿了没有!”尉迟傲天见到集结完毕,开口道。 “摄政王,新杀了一批病马,我们……都吃了肉。”端木放泣声答道。 他的战马两天前也得了病,无奈之下便送进了伙房,也好物尽其用,但是端木放却难过了好几天,至今不能释怀。 和他一样的还有许多东耀国的骑兵,听到端木放这样说,也纷纷垂泪。 “我们本该在东耀国的酒肆里饱食,在家里的软榻上高卧,可是现在,我们却不得不在这荒漠滞留,杀马为粮,你们告诉我,这一切是谁的错!”尉迟傲天目光炯炯,扫过一个又一个东耀国骑兵的脸。 “是漠苍国!”、“对!是漠苍王那个老东西!” 群情激愤,每一个东耀国骑兵的眼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我也恨!恨不得把那老贼千刀万剐,可是,我却不能!你们知道为什么?”尉迟傲天高举着手臂,道:“因为那座城墙!老贼躲在城墙后面,我们无可奈何!” “愿为摄政王打破城墙,活擒漠苍国老贼!”端木放猛地扬起了手里的兵刃,他的身后,数十万东耀国骑兵高声应和。 “好!跟我来!”尉迟傲天见已经吊起了士卒们的激情,不再多说,转身向着漠苍王所在的城堡纵马而上。 数十万东耀国骑兵里,有一半已经没了马,但速度却丝毫不减,人人激奋,奋勇当先,那架势真的好像群狼一般。 城堡内的漠苍军本在酣睡,听到动静一个个醒了过来,满是惊惧的看着城下。 之前东耀军在尉迟傲天的带领下,夜战强攻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让这座大漠以北最宏伟的城堡摇摇欲坠。 每一次侥幸活下来,都在漠苍军的心里留下了一层阴影,到了现在,剩下的漠苍军一个个蓬头垢面仿若惊弓之鸟,早就看不出当年漠北联军之首的骄傲。 “嗖!”松动弓弦,就连射出的箭矢都是绵软无力的,要不是城堡地势较高,这些守军根本就无法坚持到现在。 “啊!”一名向上攀爬的东耀军骑兵被流矢射中了右眼,他惨叫一声,捂住伤口,可是身上的力气却在一点点流逝。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向上一跃,抱住了一名漠苍军的弓手,两人一同跌落下了城墙,摔得粉身碎骨。 同样的场景不断重复着,今夜不知是东耀军的士气更旺了,还是守军已经不堪再战,有好几次东耀军都险险的攻上了城头。 “王爷,今夜,有希望!”端木放凑到尉迟傲天的身边兴奋道,“要不要我率敢死之士再冲一冲?” “不必,漠苍,已经降了!”尉迟傲天指着远处,在那个方向,一杆白旗迎风飘舞。 “漠苍降了!”、“漠苍降了!” 简直不可思议,但随即东耀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摄政王!”城堡门打开,手持降书的漠苍王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尉迟傲天的脚边,“臣有罪!请摄政王宽恕,看在臣这两年按时纳贡的份上,请给臣一次机会,参照上一次的惯例,允许我漠苍国求和!” 第83章 臣服 第八十三章 漠苍王匍匐在尉迟傲天的脚边, 低头亲吻着尉迟傲天的靴子,这是漠北的最高礼节,代表着臣服和卑微。 嘴里鼻尖, 都是尉迟傲天靴子上的血腥味, 漠苍王知道这都是漠苍国勇士的血, 这些勇士也曾经同样匍匐在自己的脚底亲吻自己的靴子。 而今天, 他们的王, 也跌落在了尘埃。 漠苍王举着降书的手有些颤抖, 这个姿势十分累人, 他养尊处优惯了, 有点吃不消。 “再忍一忍。”漠苍王在心里激励自己,和活命比起来这点辛苦算什么,只求尉迟傲天能答应像上次一样谈和。 “他一定会接受降书的,一定会。”漠苍王十分自信, 东耀国自诩泱泱大国,降而不受有损威望, 所以这次求和他十拿九稳。等元气恢复了再和这些东耀人开战就是了, 上一次就是如此。 下次他一定要把今日受到的羞辱加倍奉还, 至于现在, 他还是得低声下气装一次孙子。 可是脸前那双靴子的主人一动也没有动,没有接过降书, 没有搀扶起漠苍王,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流露出一点情绪。 漠苍王小心的抬起头, 他不敢直接仰视尉迟傲天,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努力去瞥,希望看到尉迟傲天的表情。 可是尉迟傲天很高, 高高在上,高到匍匐着的漠苍王只能看到他的膝盖。 没有看到尉迟傲天的表情,漠苍王却看到了周围一尊尊黑铁塔似的东耀军士兵。在自己带着满城贵族跪倒在尉迟傲天靴前的时候,原本卧坐着的东耀军士兵们也一个个站起来了。 激战两个月,这些东耀虎狼的魁梧身躯一个个消瘦了下来,原本合身的甲衣也宽松了许多,铁叶子在风里哗哗作响。 他们一个个和尉迟傲天一样,静静矗立,默然不语。但漠苍王知道,每一个人都在看着自己,那眼神虽然看不分明,可却让漠苍王不寒而栗。 数十万人傲然而立,冲天的杀意不仅千刀万剐一般折磨着匍匐着的漠苍王和漠苍贵族们,就连天上的秃鹫也不敢盘旋,悲鸣几声飞开了。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漠苍王总算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他的冷汗下来了。 “你看一眼,你只要看一眼!”漠苍王在心里默念着,降书里尽是阿谀奉承的好话,还有无数丰厚的条件,尉迟傲天看了肯定不会拒绝的。 就在双手酸麻的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漠苍王的手里忽然一轻,是尉迟傲天把降书接过去了。 漠苍王大喜,他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掩藏自己脸上的喜色。 然而,一声裂帛声好像炸雷一样,在漠苍王的耳旁响起。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把本王的降书撕了?”漠苍王不可置信,他顾不上低头,猛地看向尉迟傲天。 漠苍王的头刚抬起来,漫天的碎纸就落下来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座漠苍城下面,埋葬了数万东耀军士兵的骸骨,我的士兵,我的兄弟,他们随我千里迢迢来到漠北,尸体被秃鹫分食,为的可不是这一纸降书和一场和谈。” 尉迟傲天的声音低沉有磁性,落在漠苍王的耳中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 “兄弟们!漠苍王犯我东耀国天威,杀我东耀军兄弟,你们说,让不让他降!” “不让!”东耀军的喊声如山崩,重重压倒在漠苍王及诸贵族的身上。 “你们说,该如何处置贼酋!”尉迟傲天转身大喝。 “烧了他们!” 尉迟傲天一摆手,早有准备的端木放带着将士们一拥而上,将漠苍王及贵族们尽数捉拿。 “摄政王,您不能啊,东耀军不杀降,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漠苍王等人哀嚎遍野,可尉迟傲天充耳不闻。 将涕泪横流的漠苍王等人带到了早已备好的木架上绑好,端木放递过了火把,交在尉迟傲天的手里。 木架四周早已堆满了干柴,还浇上了城中仅剩的一点火油,看着在木架上即将被执火刑的漠苍王等人,尉迟傲天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的尉迟萧然,他的哥哥,熊熊烈火中他在怒吼:“报仇——东耀人站起来——” 十二年了。 尉迟傲天冷漠的鹰眸里燃着仇恨的火焰,他随意的一甩手,燃着的火把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的落在干柴上面。 “轰!”热浪燃起,逼得守卫在火刑架四周的东耀军将士们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漠苍王等人的惨呼声响彻天际,渗人骨髓。 大火一直燃了半日,直到最后一个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火刑架才轰然塌倒,而大火却燃得更旺了。 火光中,尉迟傲天换上了一件新的戎装,在端木放等人的护卫下,站上了漠苍王的城堡。在他的脚下,是幸存的漠苍国百官及漠苍城的百姓。 看到尉迟傲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城堡上,早已站立等待多时的漠苍臣民们轰然跪倒,口称敬语,仿佛膜拜天神。这一刻,尉迟傲天也的确是他们的神,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 早些时候,有一些忠于漠苍王的官员和愚民口放厥词,但在尉迟傲天下令将他们全部吊在城头凌迟处死之后,城里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 迎风传来一阵阵烤肉的焦臭味,尉迟傲天感到无比快意。 接受过了脚下臣民的顶礼膜拜,尉迟傲天传令任命了城中新的管理者。 这时,端木放走了过来:“摄政王,下一步该怎么做?” 尉迟傲天没有回答,他扫了扫脚下温顺得仿佛绵羊一样的漠苍臣民,知道漠苍国从今天开始已经不复存在。 “传令下去,今晚休整,端木你带些人守城,其余的人跟我明早出发,攻打北溯!” …… 苏亦倾这几天很高兴,买通太医假装有孕之后,她开始着手瓦解姜太后的势力。 本以为姜太后和北宫胜当初联手对付尉迟傲天应该算是同盟,听说北宫胜为了帮姜太后除掉尉迟傲天还出动过银甲军队,自己想瓦解两人的同盟也只能从两人的宿怨上着手,而她对那些陈年旧事所知不多,所以非常麻烦。 让她没想到的是,姜太后对北宫以的轻视直接引起了北宫胜的不满,招揽北宫胜的计划就这样提前实现了。 她不禁畅快的笑了起来。 玉琼宫内。 “听说倾妃有孕之后,更加得宠了呢。” “可不是嘛,前阵子闻人皇后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宠,如今不过才几个月,又像被打入冷宫一样了。” 林瑶听着侍女们私下的八卦,摇了摇头。 在林瑶看来,闻人旖嫣并不值得同情,她毁了林惜的幸福,林瑶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 就在这时,耶律珈霓匆匆的走了进来:“圣女,皇后和五王妃来了。” 林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们两个怎么会一起过来? 直到耶律珈霓又重复了一遍,林瑶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知道这时候实在不宜直接见闻人旖嫣,吩咐耶律珈霓把人带到正殿,自己在屏风后面见见。 在耶律珈霓的带领下,林惜和闻人旖嫣来到了屏风前。 看到隔着的屏风闻人旖嫣有些奇怪,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惜儿,你怎么会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林瑶一点也没有给闻人旖嫣面子,她也不需要顾忌什么。 但是林惜却连忙道:“瑶瑶,你真的误会了,皇后她不是那样的人。” “误会?她亲手毁了你一生的幸福,这也是误会?”林瑶冷冷的道。 “皇后她、她一直不知道我喜欢北宫将军,而且,我也是自愿嫁给耀祖的。”林惜凄然道。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把苏亦倾撮合他们的话也说了出来。 “瑶瑶,你知不知道倾妃怀孕了?”林惜问。 林瑶点了点头,同时看了看闻人旖嫣,忽然感觉她的确有些可怜。 林惜道:“倾妃之前跟我说,我们这些受了刑的人是无法再怀孕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若是真的爱北宫将军那就别去祸害他。直到听说她怀孕了,我才感觉不对,她又利用了我一次。” 林瑶点了点头,苏亦倾的为人她是知道的。 “我没有伤害过她,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林惜难过道。 身旁的闻人旖嫣连忙拍了拍林惜的手背,安慰她。 见到闻人旖嫣的动作,再联想到自己之前一直误会了她,林瑶的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歉意。 她敢作敢当,柔声向着闻人旖嫣致歉:“皇后娘娘,我先前一直误会你了,实在抱歉,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闻人旖嫣闻言摇了摇头:“圣女见外了,既然误会已经消除,以后还是经常来本宫宫里坐坐,本宫还有许多难题想请圣女替本宫出出主意呢。” 林瑶知道闻人旖嫣还不清楚自己怀孕了,自己身为圣女大着肚子,出门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不好意思明说,“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我也有些不适,不大适合外出,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直接来我这里说吧。” 闻人旖嫣听了,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不想苏亦倾把孩子生下来吗?”林瑶问道,“那可以有很多办法。” 听到林瑶话中的狠意,闻人旖嫣却满脸的不忍,她本就善良软弱,否则也不可能被苏亦倾欺负到这个地步。 “那孩子算一算到现在也有五六个月了,也是一个完整的孩子了……这样做未免太残忍了,本宫下不了手。”闻人旖嫣道。 林瑶一面感叹闻人旖嫣的善良,一面也表示自己确实无能为力了。闻人旖嫣知道,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又寒暄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林惜还有一些话要和林瑶说,所以没有和闻人旖嫣一起离开,看着闻人旖嫣落寞的身影,林惜心疼道:“皇后她真的是个好人,实在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林瑶也叹了一口气,可宫门之内是没有好人的活路的,更何况闻人旖嫣还占据着皇后的高位。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林瑶转向林惜:“惜儿,你有心事。” 没人比林瑶更了解林惜,她一眼就看出林惜有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一问之下,林惜就忍不住脱口而出:“瑶瑶,我一直在想,倾妃怀孕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林瑶惊讶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林惜似乎是在回忆:“我和倾妃一同在十九层地狱受的刑,没人比我更知道那刑罚的残酷,也许倾妃说的是真的,受过那种刑罚真的不能再怀孕了。” “你是说倾妃勾结太医,编造了怀孕的谎言。” “没错,我和她在一起很久,知道她的手段。为了争宠,她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林惜道。 “可是你没有说出来。”林瑶看着林惜,说道。 “是的,倾妃这样做虽然不对,但是一旦被告发,那就是欺君之罪,皇上也许不会重罚她,可是太后只要抓住了把柄是不会放过她的。”林惜犹豫道。 “她这么利用你,你还是不忍心。” “嗯,我们一起共患难过,即使现在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在,我还是不希望看到她出事。”林惜叹了口气道。 “但是你想过没有,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她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林瑶盯着林惜道,“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林惜的眼里满是彷徨和犹豫,“其实呢,她也是个可怜的人,而且我实在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林瑶闻言,摇了摇头,就像林惜了解苏亦倾一样,她也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妹,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但林惜始终还是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小丫头。 和闻人旖嫣一样,林惜并不适合生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斗漩涡里,但是林瑶也没有办法,每个人有自己的缘法,林惜的路,自己也不能帮她走。 “你自己小心吧,你顾及旧情不想伤害苏亦倾,可她一定不会领这份情,你挡到了她的路,她可不会管你是谁。”林瑶语重心长的嘱咐道,“你比我更了解她,她的手段你也领教过不止一次了,你一定要提防着她。” 第84章 残阳如血 第八十四章 残阳如血, 雄鹰从漠苍城堡的上空翱翔而过。苍茫大地上,马蹄席卷起阵阵沙尘,主城的城门大开, 端木放和守城兵马迎接他们的摄政王率领东耀军骑兵凯旋回城。 浑厚的号角声吹响, 尉迟傲天在左右众将士的肃然伫立中从他们中间的道路一路穿过人群, 放眼望去, 环顾这满目的苍凉。 漠北之战, 持续经年, 直到今日终于以胜利告终。漠苍与北溯, 曾经雄踞北漠的两大强国, 如今也均灭亡在了东耀军的铁蹄下。 他们的王和领袖们,在尉迟傲天麾下东耀军的怒火里被燃成了大漠风沙里的一抹青烟。 而两国城池下交战双方将士们埋骨的土地上,到了明年又会长出青草和鲜艳的花,已经臣服于东耀国的百姓们很快就会忘了曾经的抵抗和厮杀。 在漠北, 只有尉迟傲天和他的骑军的传说会是永恒。 失去了漠苍与北溯的支持,漠北虽然小国林立, 却都已经不成气候。也许要等很多年以后, 才会出现又一个漠苍与北溯, 又或许它们都将被东耀国蚕食, 成为大国边陲的一座寨堡。 至于漠南的天澈,在407年的时候就选择了臣服, 如今大漠诸国只剩下了西兴苦苦支撑。 西兴地处荒僻,本来也不事生产,已经数十年颗粒无收。每年到了饥荒最难熬的时候, 西兴国王只好组织军士袭扰周边诸国,希望通过战争的手段谋求粮食。 可西兴国/军事疲弱,尽管东征西战, 但总是败多胜少。长此以往,西兴病夫的别名就在大漠诸国之中传开,就连人丁不过万的小国国王也敢大声嘲笑西兴国几句。 有一次,东耀军一队斥候外出打猎,和西兴国的骑士正面遇上,双方为了争夺猎物起了争执,西兴国的骑士比起东耀军斥候足足多了三倍,一战下来却只有三骑逃脱,这还是因为东耀军斥候舍不得猎物不肯追击的缘故。 此事在大漠被传的沸沸扬扬,一来是把西兴国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二来也凸显了东耀军骑兵的强大。 若非西兴国是个地处偏远的不毛之地,早就被别国所灭,因此尉迟傲天并没把西兴国放在心上。 在尉迟傲天的心里,大漠诸国已经彻底平定了。 战争之时,满心都是攻城拔寨、毁家灭国,到了真正一统四方的时候,思念才从心底苏醒,然后像附骨之疽一样没日没夜的折磨着尉迟傲天的内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对林瑶的思念越来越强,尉迟傲天开始厌倦大漠的风沙,厌倦整日无素的肉食,厌倦军营里酸臭的男人味,厌倦身上沉重的铁甲。 所思所盼所念所想唯有一件事情,就是马上赶回去见林瑶,把她搂在怀里,细细温存。 战争刚刚结束,还有数十万的将士需要整顿,数不清的战利品要运送回国,还有掳来的战俘,或是卖为奴隶或是征为军卒,这些琐事都要由尉迟傲天一言而决,但是到了现在,这些事情都不及回去见林瑶重要。 这一天夜里,尉迟傲天坐卧难安,走出军帐外,在月色下擦拭着陪伴自己无数次征战的巨剑。 月色下,牧人的营地里传来阵阵羌笛,其声如泣如诉,引人哀思,尉迟傲天听着听着,竟是听得痴了,他以手指轻弹巨剑剑身,以此相合。 一曲歌罢,尉迟傲天才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多少年了。”尉迟傲天感受着眼角的湿润,心里轻叹,他见惯了别人的泪水,自己的泪水倒是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 “王爷,想家了吗?”尉迟傲天回过头去看,是端木放上来了。 “谁又不想呢。”尉迟傲天轻叹了一声,望向了身后的营寨,越是星光明亮的时候越是让人孤枕难眠,将士们征战了那么久,都已经渴望回家了。 “王爷,这次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端木放在尉迟傲天的身边坐下,也学着尉迟傲天的样子闭上了眼,静静听着笛声。 “我已经决意隐居,远离这纷扰的尘世。”尉迟傲天的话掷地有声,他的手指尖摩擦过剑身,发出了清泉一般空灵的响声。 对于尉迟傲天的决定,端木放丝毫不感到奇怪,追随尉迟傲天征战多年,端木放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想要归隐,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归隐的地方不同而已。 “可是王爷,这里还有那么多事情,军中没了你,不行的。”端木放说道。 “没什么不行,大漠诸国都已是冢中枯骨,掀不起什么风浪。”尉迟傲天眼角闪过一丝峥嵘,“只要五万大军,便足以镇压大漠。” 端木放点点头,知道尉迟傲天所说不差。 “漠苍城等新降的军民,自有文臣安抚教化,也不用你们操心。” “安置俘虏,分配奖励,这事保证公平公开即可,”尉迟傲天继续说道:“你追随我多年,处理这事难不倒你。” “一切安排妥当,最后战利品回国的时候才是最大的考验,不过以你的能力,应当能安置妥当。” 尉迟傲天一桩桩的替端木放分析着,似乎对端木放的能力胸有成竹。的确,他是了解端木放的,毕竟在自己的麾下这么多年,而且尉迟傲天也了解大漠,现在的大漠诸国,能给东耀军造成麻烦的,真的是太少了。 “端木,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呆在这里了,这一次请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尉迟傲天忽然站起来,郑重的对端木放说。 尉迟傲天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端木放知道这一点,他也同样看到了尉迟傲天眉眼间的忧虑。 印象里,尉迟傲天一直是一尊冷酷坚强的战神,大漠的风沙吹不倒他,贼酋敌军的刀剑也不能让他皱眉,可是到了现在,尉迟傲天真的露出了一丝疲态。 “多少年来,端木放一直以能为摄政王分忧为荣,这一次,也请让我替摄政王分忧吧。”端木放让过了尉迟傲天的礼,却答应了他的要求。 得到了端木放的承诺,尉迟傲天再没有一点牵挂。 第二天的夜晚,依旧是这片羌笛声里,尉迟傲天轻车简从,只带上了随身的干粮和钱财。他把巨剑往腰间一挎,一人一骑离开了军营,向着东方行去。 一路晓行夜宿,尉迟傲天极为低调,没有惊动任何人。一直到他进了东耀都城,也没有人知道远在漠北的摄政王尉迟傲天悄悄回国了。 一别数月,东耀都城的景色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尉迟傲天回到王府稍稍休整后,心里对林瑶的思念更深了,他恨不得马上见到林瑶。 吩咐仆人不得声张、速去准备马车后,尉迟傲天走进自己的书房,站在那条密道入口的书架子前。这条通往玉琼宫的密道只有他和林瑶知道,此时刚过一更天,尉迟傲天伸手拉了一下机关,走了进去。 …… 玉琼宫内,香炉里的安神香又燃尽了一支,林瑶正要起身去点,忽然感觉肚子里有些疼痛。 “你又不乖了。”林瑶笑着坐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轻抚着肚子柔声道,“你这么调皮,长大以后,一定很像你爹呢。” “你爹呀,你还没有见过他,他是一个大英雄,所有人都害怕他,但是他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都为他自豪呢。”林瑶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她忍不住抬头望向了玉琼宫密道的位置。 这是玉琼宫通往宫外的唯一一条密道,林瑶每天都会向上苍祈祷,希望一觉睡醒睁开眼的时候,心上人就会从密道口走出来,抱住自己。 然而,一次次的祈求,一次次的失望,林瑶也知道,尉迟傲天远在千里之外,也许正在漠北的战场上浴血厮杀,怎么可能忽然来到这里。 上一次听到尉迟傲天的消息,还是上个月,听说尉迟傲天带领数十万将士攻占了漠苍城,拒绝了投降并将漠苍王和漠苍贵族尽数烧死。 专横、凶残,关于尉迟傲天的传闻,总是不外乎这些形容词,但是林瑶却从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里听到尉迟傲天活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至于每天祈祷幻想着尉迟傲天来到自己的身边,这一切也只是林瑶聊以自/慰的小游戏罢了。 可是今天,当林瑶再次望向密道的时候,忽然发现紧闭的密道口似乎开了一条缝隙,林瑶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随即她的耳朵也听见了从密道里传来的脚步声,随着密道门缓缓被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隐在密道的阴影里。 “是谁!”林瑶虽然喊的是谁,但是声音却充满了惊喜与不可思议,这条密道只有她和尉迟傲天知道,除了尉迟傲天,还有谁能从这里面走出来。 果然,一直等到密道里的人完全走了出来,林瑶才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身材高大,好像是天上的战神,脸上虽然风尘仆仆,却压不住成熟俊美的五官。一双冷漠嗜杀的眼睛,在看向林瑶的时候却化作了数不尽的柔情。 “瑶儿。”尉迟傲天大步向林瑶走来,深情的凝视着眼前的玉人,口里呢喃道。 在来的路上,他想了无数个开场白,编了无数句情话,可是一见面,他脱口而出的却只有心中爱人的名字。 当尉迟傲天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林瑶还是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不可思议,她定了定神,再次确认这不是幻觉,日思夜想的爱人真的出现了。 她嘴唇轻颤,撑着身下的椅子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尉迟傲天:“傲天,是你么,真的是你吗。” 几句话问完,林瑶已是泪流满面,她先是捂嘴啜泣,然后眼泪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投入了尉迟傲天的怀里。 相拥许久,尉迟傲天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林瑶,两人四目相交,便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离别多时,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讲,尉迟傲天在外人面前虽然冷酷无情、沉默寡言,但到了林瑶身边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一路征战的经历一字不漏的全部倾诉了出来。 林瑶就这么躺在尉迟傲天的怀里,静静的听着,不时轻轻摆弄着尉迟傲天微微泛棕的发丝,眼里尽是爱慕。 说完了这一切,尉迟傲天告诉林瑶,自己今晚就带她离开这里,回小村庄隐居,兑现出征前许下的承诺。 “傲天,你后不后悔,征服漠北,已经立下了旷世之功,以你的能力还能更上一步,为了我放弃这一切,值得吗?”林瑶轻抚着尉迟傲天的脸庞,柔声道。 “不,我不后悔。”尉迟傲天的手抱着林瑶的身子,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发丝,在漠北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此刻温柔的令人发指。 “瑶儿,你还记得我们在小村庄里的生活吗?我已经决定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带着你和孩子回那里生活,我们一家人回那个小村庄隐居一辈子,再也不分开。”尉迟傲天斩钉截铁的说道。 林瑶的泪水又止不住了,她只有不断点头。 …… 当天夜里,两人趁着夜深人静从密道离开了圣宫,摄政王府外停着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尉迟傲天将林瑶搀着上了马车,他自己则坐在了御者的位子上。 一路驱车,尉迟傲天心中担忧林瑶的身体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驶得太快,堂堂大将军摄政王做起了御者,一样把马车驾驶的好像军阵一样四平八稳。 到了小村庄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几天,舟车劳顿,虽然一路上尉迟傲天控制着车速,但林瑶的身子也有些乏了,车厢里闷得很,尉迟傲天扶她下了马车,一面呼吸下新鲜空气,一面往村子里走去。 村子不大,听到马车的声音,村民们都走了出来,他们很快认出了尉迟傲天和林瑶,很是高兴。一番寒暄之后,林瑶才知道自从他们走后阿丽塔和刀疤男就成婚了,现在都快有了孩子。 林瑶忽然想起了雪球,忙问起了雪球的下落,村民们都是摇头,说再也没有见过雪球的踪迹。 想起把雪球放回雪山那晚,它一步一回头不愿意离开的样子,以及那双透着不舍的狼眼和那一声声哀哀的狼嚎,林瑶心里很是失落。 人群中,半大男孩沐东瞥见了林瑶隆起的肚子,脸上的失落之色,比林瑶脸上更浓。 第85章 归隐 第八十五章 两人回到了冬天他们居住的那个小屋, 自他们离开后,村民们相信只要小屋还在,来年大雪茫茫没有食物的时候, 尉迟傲天还会回来带他们进山狩猎的, 这里一直没有住进其他人, 除了地面、家具上有点落灰, 连屋里的摆设都没有变。 尉迟傲天搀扶林瑶坐在了床边, 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林瑶仔细打量起了他, 经过大漠风沙的沐浴, 比几个月前更加沧桑结实了, 却不知是因为征战还是连续几天驾车的疲惫,那双鹰眸里布满了血丝。 林瑶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庞,“傲天,谢谢你, 我……” 尉迟傲天一把搂住林瑶,将她拢到怀中, 同时打断她的话:“什么也不用说, 我是你的丈夫, 这些都是我该为你、为孩子做的。” 林瑶幸福的点点头, 把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汲取着来自他的温暖气息, 忍不住嘴角上扬,贪恋着这种平凡却又甜蜜的味道。 而尉迟傲天就这样深情的注视着她,温厚的大手抚上她隆起的腹部, 仿佛在感受里面的小生命。 两人就这样依偎了一会儿,尉迟傲天想起什么,对林瑶说道:“瑶儿,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是什么?”林瑶微微抬头,眨眨灵动的大眼睛。 “闭上眼睛。”尉迟傲天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什么东西还这么神秘呢,但既然尉迟傲天这么说,林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伸出手。”尉迟傲天道。 林瑶乖乖的伸出玉手,感觉尉迟傲天将一个触感冰凉、沉甸甸的东西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刻有圣宫文字的金手镯。 这个金手镯似曾熟悉,好像是……大脑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了庙会那天,没错,这就是两年前自己在庙会上执意想要的那个镯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之前执意要这个镯子。”尉迟傲天眉眼含笑,给林瑶戴好了镯子之后,便把她的整个小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当初在天澈的时候,我本打算十日内攻下中央三城,就把它作为礼物赏赐给你这丫头,可是,谁知道……” 林瑶当然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正是她将尉迟傲天的军事机密泄露给了天澈人,那一仗非但没有如尉迟傲天的愿,还害得他的骑军伤亡惨重。 毕竟在那个时候,林瑶还是把尉迟傲天当成仇人,整日琢磨的不外乎就是如何才能杀了他报仇,以及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古代的。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不过才两年时间,尉迟傲天成为了林瑶决定把一生都交给他的那个人。对于现在的林瑶而言,满世界,满眼里,都只有这么一个男人,除了他什么都可以放弃,甚至包括对重回2018年仅存的那一点点幻想。 林瑶有些怅惘的轻叹一声,“当初的时候我觉得重要的事情,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在这里平凡幸福的过一辈子,傲天,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尉迟傲天见她神情怅然,不愿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情,重新将她拢到怀中,“如果你愿意,我会永远陪着你,就这样平凡到老。对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说起孩子,林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三四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忍不住有些憧憬,向尉迟傲天问道:“傲天,你说我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喜欢,如果是个女孩儿你就教她唱歌跳舞,如果是个男孩儿我就教他骑马打猎,我们一家人平凡幸福的生活在这个小村庄,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就这样一直到老。”尉迟傲天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认真,那双鹰眸一直凝视着林瑶,含情脉脉却又坚毅如初的眼神直打进林瑶的心里。 林瑶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感受着此刻最真实的幸福感。如果真的能够就这样白头到老,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只要她爱的人在她的身边,她可以什么都不惧怕。 他们的想法都很简单,那就是能够抛开世俗的一切,陪着对方平凡的生活在一起而已。 尉迟傲天怀里拥着林瑶,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十分满足。他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直到遇见了她,或许才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爱情。 …… 第二天一早,林瑶还在床上温存的时候,就听到了屋外传进来的各种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扶着肚子慢慢的起身,披了一件薄衫,迎着太阳直射进整个小屋的阳光,打开门走进了院子里。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不远处澄澈的湖水和湛蓝的天空相映,美的让人窒息。 可林瑶一定睛之间,却看到了尉迟傲天赤膊上身,拿着斧头和锯子在热火朝天的做着木匠活计。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林瑶可不会相信尉迟傲天这个堂堂的大将军摄政王会像一个最底层的手艺人那样,很卖力的做着木工活。 “你醒了?秋风萧瑟,怎么不多穿一点衣服就出来了?小心吹着了风。” 尉迟傲天看见林瑶出来的一瞬间,就放下了手头的动作冲到了林瑶身边,护着她,结实的臂膀环住了她的整个身体。 “休息好了吗?我看你睡得很沉所以没有叫你,可是看来还是把你吵醒了。” 林瑶的眼睛则落在了尉迟傲天刚刚忙乱的那一堆木材上,“你起的大早,就是为了做这些吗?这是……” 尉迟傲天轻笑了一声,扶着林瑶坐在了旁边还没有开始投入使用的一段木头上,而后指着另一堆已经被他全部开刨好,已经初具形状的木头,转身对着林瑶一板一眼的解释起来。 “这是楔子,这是骨架,这是板材,还有这些,这些……我想要给我们的孩子做一个木马,不管它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我都要让它从出生开始就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不再像我一样,因为家族甚至是政治的原因从小就没了快乐。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最快乐,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那个。”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在自己面前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计划着以后,幻想着以后的生活,忽然觉得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 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就在这里。 尉迟傲天讲的滔滔不绝,已经从自己的孩子讲到了他们两个人老了以后的生活,转头之间,却瞥见了林瑶眼中闪烁带泪。 “瑶儿,怎么哭了?” 尉迟傲天以为又像昨晚那样,让林瑶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林瑶却一把抹去了眼泪,朝着尉迟傲天努力笑了笑。 “我哪有哭?明明是被风吹了眼睛,我是被你笑哭的好吗?我在笑你傻!动作笨兮兮,你哪里干过这种活。” 尉迟傲天被林瑶的解释说的不知所以。 “你在笑我?”他怔了一下,随即便一起大笑起来,“是了,没在哭就好!对了,我们的孩子,如果腊月出生就叫冬至,如果正月出生,就叫正月!男孩女孩儿都能用这名字,怎么样?” 尉迟傲天说着,大手抚上她的腹部,她却眼尖的发现了他手上的伤口。这个男人啊,这双手乃是常年征战沙场手握兵器的,如今却笨拙的做着木工活、雕着小木马,林瑶觉得好笑,心里却十分温暖。 她佯装生气,将他受伤的手拿过来查看,他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而后顺带着将她整个人拢在怀中。此时此刻,林瑶觉得能够遇见他并且和他白头偕老是一件何其幸运之事。 “傲天,你知道吗?”此时的林瑶,整个人就像一只乖顺的小猫一样伏在尉迟傲天的胸膛上,缓缓的说道:“人的眼泪,是有两种味道的。一种是咸,是苦,是涩,那是因为这个人伤到了心。还有一种,是甜,是甘润,而我流的,就是这种。是欣喜,是感动。 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谢谢你让我在这个冰冷又陌生的世界里有了一个家,还有了一个孩子。我至今的人生看似不过区区十八年,可我已经经历过了这个世界上许多种的苦乐。我明白人的一生放在整个历史长河里,只如一颗流星划过般短暂易逝,而且在这短暂的生命里,苦难的日子又势必长于幸福。可就是遇到你,才让我知道了,幸福本就不该用长短来衡量,而是厚度。 你所给予我的,带给我的,是我愿意以就此死去作为代价而能拥有的幸福,哪怕仅仅是一刻。” 林瑶把自己脑海里全部的所想温柔的向尉迟傲天吐露,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林瑶整个身心所感所言,而在尉迟傲天听来,这些词句如同轻轻裹住了自己周身的锦缎,却又像一颗颗尖钉一样刺进了他的心里,使他全部神经的梢末处都泛起了酸痛甜软的无力感。 极致的美好,是应该用痛感来升华和铭记的。此时此刻,就是如此。 “不会只是一刻的,我会让你就这样幸福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 …… 就在林瑶和尉迟傲天享受这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无尽幸福的时候,在东耀却大有着不愿意就此让他们两个人逍遥快乐的人在。 早在尉迟傲天驱车带林瑶前往小村庄,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被苏亦倾不知从哪知道了,就连他们的行踪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且不说苏亦倾从前被尉迟傲天和林瑶搅了多少好事,就单凭那日林瑶在她面前和她针锋相对的样子,就让苏亦倾咬牙切齿。把她得罪了,还想就这样全身而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苏亦倾在确定了得到的消息真实可靠后,把消息散布出去的同时,第一时间向尉迟连赫吹起了枕边风。 “皇上啊,摄政王说是去扫平大漠,说是要征服各国,可一句‘退隐’,就这么放弃了一切功名利禄,皇上不觉得这件事蹊跷的厉害吗?摄政王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就突然退隐山林了?臣妾看这其中必定有诈,竟然还带着圣女一起消失,这怎么可以?皇上,不管怎么说,你也至少得把圣女抓回来……” 苏亦倾很聪明,她仅仅是点到为止。 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尉迟连赫不过是一个庸懦无能的病包子,还能坐在龙椅上完全是因为尉迟傲天并没有想要做皇帝的想法。 至于尉迟连赫自己,当然更加懂这个道理。且不说尉迟傲天本来就可以坐上皇位,就算是现在他为臣,尉迟连赫为君,“功高震主”的道理,想必哪个坐在龙椅上的人都很明白。 尉迟傲天这一下子来得突然,无疑让所有的人意外,可这本来应该皆大欢喜的结果,却因为人心不足的各种猜忌,终究是成了令人觉得怀揣危险和恶意的一招。 黑夜里,烛火跳跃,尉迟连赫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心中有种直觉告诉他三弟不可能是这种人,却架不住苏亦倾一连番的灌输和启迪,渐渐心生疑虑。 “皇上,太后有召。”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走到了苏亦倾的寝宫外,低着头,烛火隐去了他的大半个面目。 尉迟连赫沉吟了片刻,就跟着小太监走了出去。 “皇帝一定也听说了。”凤祥宫内,姜太后隔着一道帷幔端坐着,忽明忽暗的烛火下薄唇轻启,锐利的眼睛直视着站在外面的尉迟连赫。 “摄政王就这么隐去归田了,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想法?” 尉迟连赫没有说话。 沉默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姜太后终于又开口了。 “摄政王一扫北漠,居功至伟,我朝社稷万代都会铭记,更要写进我东耀国史,可是……摄政王是退隐了,端木放和三十万骑军却留在漠苍城迟迟不回,跟摄政王一起走的还有圣女。一个摄政王,一个圣女,我朝可是一下子就没了两个这么举足轻重的人。” 姜太后的言语中没有任何情感,更像是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尉迟连赫的心中却再难平静。 “母后觉得,这里面到底会有什么事情?” 尉迟连赫依旧是这么沉不住气,然而姜太后却并没有直接回答。 帷幔的那头,隐隐看见姜太后端起了茶碗…… 第86章 祸起村落 第八十六章 姜太后这么晚还把尉迟连赫传召过来, 当然不可能只是跟他说这些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种种猜测都像是礁石背处汹涌的暗潮一样,沉默压抑着危险的气息如同雾瘴一样弥漫在空气之间。 “今年年初, 天澈国接连下了三个多月的大雪。”姜太后抿了一口茶, 语气不善的说道, “天澈边境大雪封山, 摄政王他被困了一个多月, 无人援救的情况下却还是活下来了, 这说明了什么?” 尉迟连赫的脸色沉了沉, 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姜太后见尉迟连赫居然还在犹豫, 心里嗤笑一声,没想到在这皇家之中还有这样信任所谓亲情的人。既然如此,那她就再推波助澜一把吧! “皇帝,整整三个月的暴雪, 把路都堵死了。那么厚的雪,怕是连半点活物都没有, 但摄政王居然活下来了, 若非他是神仙有辟谷之能, 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他怕是早就在天澈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了!依哀家看,他这次就是假借退隐的名头在筹谋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很可能他和那个端木放兵分两路想谋反!” 尉迟连赫隐在衣袖里的手猛然攥紧,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帷幔,似乎想要通过帷幔看透什么事情一般。 看他这个举动, 姜太后心中得意,傀儡儿子本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自己的话无疑让他仅存的最后一点判断力摇摇欲坠了。 “咳咳。”姜太后假咳嗽一声, 继续说道,“皇帝要切记知人知面不知心,摄政王长年手握重兵,表面上对你效忠,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帝应该立刻下旨派兵追杀摄政王,抓回圣女,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话音刚落,尉迟连赫浑身一颤。追杀!他一向重视亲情,即使再怎么样,他也从没想过要去杀他的三弟啊。 “母后!朕……朕难道不知道三弟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些年我们兄弟同心,即使他真的变了,和圣女、端木放密谋造反,也该先把他们全抓回来问个清楚,朕是他的兄长,怎么能不问个清楚就派兵追杀他……” “皇帝!”姜太后阴狠的打断他,“这么多事实都明摆着,如果皇帝不能杀伐果断还国家社稷黎民百姓一个安稳,难道要等摄政王的叛军攻进都城的时候才能看清形势吗?” 尉迟连赫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朕……知道该怎么做了。夜深了,朕……累了,母后也早些安歇吧。” 姜太后点点头:“去吧。”说完站起身,不忘补充一句,“皇帝想要成大事,就千万要切记不能有妇人之仁。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人心复杂,就算手足相残也不足为奇,哀家相信你能处理好摄政王的事情。” 从凤祥宫出来后,尉迟连赫已经完全没有了去苏亦倾那里的兴致,直接回了自己的寝殿。 姜太后的话再加上苏亦倾的枕边风,让尉迟连赫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乱。 “来人!拟旨——” 吼声刚落,立刻就有负责执笔的官员诚惶诚恐的赶过来,只等他下旨。 可当真的看到明黄色的圣旨时,尉迟连赫犹豫了,真要下令追杀吗? 尽管在爱妃和母后的轮番煽动下,尉迟连赫已经失去判断力了,他已经觉得尉迟傲天变了,甚至觉得尉迟傲天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在做样子给他看,而私底下却一直在觊觎皇位。 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又觉得尉迟傲天是忠于他的。且不说多年来尉迟傲天为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可以说要不是有尉迟傲天辅佐,恐怕他至今仍然不能亲政,甚至他早就被漠北联军或天澈军长驱直入都城,从皇位上赶下来了。 同时他深深清楚,自己不论德才都远比不上尉迟傲天,如果尉迟傲天心在皇位,那这皇位根本就不可能还在他手里。都这么多年了,如果尉迟傲天想谋反,又何必非要等到今日呢? …… 丑时,苏亦倾寝宫。 “什么时辰了?”苏亦倾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依旧是漆黑如墨。 “禀娘娘,已经快寅时了。” “都这个时辰了啊。”苏亦倾揉了揉眉心。尉迟连赫在凤祥宫不可能待这么久,想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回自己的寝殿了,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上朝的时间了,看来今晚他是不会来了。 想到这里,苏亦倾吩咐道:“你去门口望风,本宫要沐浴,有人来立刻通知本宫。还有,让厨房准备好早膳,等皇上下朝。” 心腹宫女应声退了下去,待殿门合上后,苏亦倾解下硕大的假肚子往地上一扔,整个身子顿时轻松了不少,可她却连半点轻松的神情都无。 苏亦倾当然猜到了姜太后这么晚还把尉迟连赫召去的目的,可气的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皇上已经下旨追杀摄政王的消息传来,看来那老妖婆这一把推的还是力度不够啊。 且说尉迟连赫,一晚没睡的他精神有点恍惚,再加上满心都是关于尉迟傲天的事,这个早朝大臣们在说什么基本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丞相见他脸色不好,问了句龙体可安好,尉迟连赫才找到理由称病散了朝。 回到寝殿,没有拟好的圣旨还在那里,尉迟连赫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火气,挥手便将书案上的东西打翻,吓得跟着伺候的奴才们瑟瑟发抖,大呼皇上息怒。 此时唯有从小伺候尉迟连赫的大太监敢去触霉头,细声细气的说道:“皇上,倾妃娘娘宫里来人说娘娘已经准备好了早膳,就等皇上过去了。” 想到苏亦倾,尉迟连赫心中的烦躁消了几分,想想昨夜本来是要陪她的,可被后来一系列事情打扰了,尉迟连赫心中有几分愧疚,便点点头示意摆驾去苏亦倾那里。 苏亦倾料到尉迟连赫一定会来,梳洗打扮一番后时间卡的刚刚好,一手抚着大肚子一手撑着腰,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迎接尉迟连赫。 虽然尉迟连赫是抱着补偿苏亦倾的心思来的,但毕竟心里装着事,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 苏亦倾深知尉迟连赫的口味,准备的全是他爱吃的,可尉迟连赫却只是草草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苏亦倾虽然心知原因,但明面上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道:“皇上日理万机却只吃这么几口,是臣妾准备的东西不合皇上的胃口吗?臣妾立刻让小厨房另外准备。” 尉迟连赫叹了口气,安慰道:“爱妃准备的都是朕爱吃的,只是朕没什么胃口罢了。” “不知臣妾能否为皇上分忧?” 又要提起这个事,尉迟连赫的脸色瞬间就难看到了极点,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打量着苏亦倾。 苏亦倾正巧对上尉迟连赫的目光,心中一惊,入宫一年和他也算朝夕相处了,还从未见他的脸色难看成这个样子。 苏亦倾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正欲换个话题,尉迟连赫却开口了,声音尽量平和:“是因为摄政王。” 苏亦倾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尉迟连赫尽管已经压抑到了极限,但是并不会把这股火气撒在她身上,于是继续煽动,一边布菜一边接话道:“皇上是狠不下心处置摄政王吗?也对啊,摄政王文韬武略举世无双,在朝堂上担‘摄政’之名,能替皇上把江山社稷扛起来,在战场上更是率领他的铁骑征服了大漠各国。如此霸道能干之人,在百姓们的心中那就是战神一样的存在,因为一些推测就把他杀了,确实不太妥啊。” 苏亦倾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认同尉迟连赫的仁懦,但实际上是在提醒尉迟连赫,尉迟傲天早就功高震主把你这个皇帝踩在脚底下了,不论他这次是不是真的想谋反,这都是一个除掉他再好不过的机会。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一直风平浪静,尉迟连赫那边除了几道关于官员任命的圣旨外再无其他。 显然苏亦倾和姜太后都低估了尉迟连赫对尉迟傲天的信任,即使她们轮番推波助澜,到最后皇帝的追杀圣旨还是没有发出去。可是现在尉迟连赫那边已经不能再说什么,否则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苏亦倾思前想后,这件事如果不能斩草除根,恐怕弄巧反挫。尉迟连赫仁慈懦弱,最坏的结果是抓回他们却原谅他们,一旦林瑶重回圣宫帮皇后和自己作对,自己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那还真不如当初什么也不说,放她逍遥自在的隐居去。 现如今尉迟傲天和林瑶的身边无一兵一卒保护,再加上尉迟连赫已经心生芥蒂,只是不忍心自己下手罢了,这可是除掉他们的最好时机,错过了必定后患无穷! 于是苏亦倾让人带了封密信给北宫胜,信中言明了尉迟傲天二人的具体下落,希望北宫胜抓紧时机将二人铲除。 北宫胜接到苏亦倾的密信先是一惊,没想到他手里有这么多人都没能找到尉迟傲天的具体下落,苏亦倾一介深宫妇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人,这让北宫胜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北宫胜知道苏亦倾这是在借刀杀人,然而谁是谁的刀,在尘埃落定之前又哪里知道呢。 …… 阔别了军队和政事,这些日子流连于山水,陪伴在彼此和自己的孩子身边,尉迟傲天和林瑶都觉得自己是过上了神仙一样的生活。 如果以后的日子也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那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林瑶近来的心情都出奇的好,加上肚里怀着孩子,平日里的饭量也是渐长,本来还扬言不要做一个控制不了体重的胖子孕妇,可是这张嘴,再加上一直严格坚持让自己的娘子随心所欲的尉迟傲天,林瑶就此便成为了一个没有节制的女人。 白天晒太阳,看着尉迟傲天学着每一个有了家室的平常男人那样操持着家里,学着劈柴,学着喂马,学着生火做饭,学着给自己的孩子做木马。 晚上,两个人就依偎在一起看星星,跟林瑶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感受每一次胎儿的活动,想象着以后三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可是,本来以为就这么要把剩下的日子都消磨在山野幸福里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再也无法继续幸福和平静下去。 这一日,林瑶突然跟尉迟傲天说,她想吃集市上的烧鸡,想去中央三城逛逛,两个人简单的洗漱整理了一番之后,就出了门。 集市上热闹非常,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尉迟傲天一路牵着林瑶的手回到小村庄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头。 此时晌午刚过,正应该是村民们出来干活的时候,往常这里常有放羊的大爷、几个玩耍的孩子,而今天却格外的安静,大家都不见了……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常年征战沙场的直觉使尉迟傲天瞬间浑身肌肉紧绷,下意识把林瑶保护在身后。 林瑶也预感到了不对劲,护着肚子紧张的跟在尉迟傲天身后,两人加快步伐赶到了村口,可是眼前的情景却足以让林瑶的情绪瞬间崩溃。 废墟,尸体,满地血迹。 烧毁的房屋,残破的分辨不出原本的形态冒着股股黑烟。 孩子的哭泣声,野火烧着木材的炸裂声,交织成了一片。 “怎么会这样?”林瑶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尉迟傲天紧抿着嘴唇,看着在几个时辰之前还一片祥和的村落,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那么多的村民,死的死,伤的伤,看来不好的预感已然成了真。 尉迟傲天转身抱紧了林瑶在自己的怀里。 “没事的,不要哭,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你跟孩子都好好的。” 尉迟傲天将林瑶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的村子里,路过了几具村民的尸体,他弯腰轻轻探了鼻息,了无生气。 前面不远处一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正趴在地上哭泣,躺在地上的妇人是孩子的妈妈,脖子上赫然一道深深的血口。 也许是因为自己快要做父亲的缘故,那孩子仿佛要撕裂喉咙的哭声让尉迟傲天的心里遍生凄凉。 “孩子,告诉叔叔,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尉迟傲天伸出大手轻抚着孩子的头,擦干了脏乎乎的小脸上无数泪痕划过的湿润。 “不要再哭了,告诉叔叔是谁,叔叔帮你,和大家报仇。” 小孩子听到了尉迟傲天会给自己报仇,便停止了哭泣,可忍不住的抽泣却让孩子显得更加无助和可怜。 “我……我在屋子里玩,妈妈,妈妈正在院子里喂鸡,我……我听见妈妈在叫‘小宝’,可是,小宝正要出去的时候,妈妈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然后妈妈的身后就有人拔出了刀,好大的刀,好大的……呜呜……” 尉迟傲天能想象到一个小小的孩子看到了自己妈妈被杀死的时候,那是多可怕的场景。一手揽起了孩子在怀中轻轻安抚。 “别哭。告诉叔叔,那些拿着刀的人,是什么样子?” “呜呜,那些人都骑着马,穿着银色的铠甲……” 银甲? 尉迟傲天听到了孩子的描述,鹰眸猛然一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显然,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尉迟傲天料想自己走了以后东耀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可是没想到这些人已经急不可耐到了这个程度! “真是小人险恶,穷凶恶极!”尉迟傲天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傲天,是谁?究竟是谁袭击了大家?”林瑶扶着肚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废墟上,向这边走过来。 尉迟傲天连忙要去扶她,就在这时,只见林瑶的视线突然投向一个方向,同时眼睛瞪大,充满了愤怒和悲痛,悲愤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流了下来,甚至顾不上一直护着的肚子了,向那个方向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 第87章 天罗地网 第八十七章 顺着林瑶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他们熟悉的村民都一一躺在血泊中,这些人里有沃斯老人、刀疤男、纥于大婶、达奚奶奶、熊叔,甚至还有…… “阿丽塔!”林瑶奔向倒在刀疤男尸体边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它的头颅几乎已经被马刀砍断, 只连着一点薄薄的皮, 脸上也被打横砍了几刀, 眼睛半闭着, 面容扭曲, 显然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痛苦。 林瑶紧紧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却依旧颤抖着身体默默的流着眼泪,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去了一趟集市,回来小村庄便成了这样一个人间地狱,自己的好朋友便这样凄惨的死在眼前。 无声的哭了一会后, 她动手一点一点清干净阿丽塔身上的泥土和血污。 直到这时才发现,阿丽塔遭受的伤害不光这些, 大概因为刀疤男反抗激烈, 杀了几个士兵, 那群银甲兵为了泄恨, 还割掉了她的右乳。 林瑶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阿丽塔——”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 尉迟傲天心里顿时一疼,赶紧蹲下去抱住她,安慰道:“别哭了, 瑶儿,别哭了,我在这里。” 林瑶抱住他, 像是找到了依靠,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阿丽塔那美丽的脸、清越的声音,以及她递给自己那碗粥时那暖暖的笑容。她和自己一样,才刚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刚做妈妈,她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来人,快来人,村长还没死啊,来人救救村长啊——”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林瑶尉迟傲天一怔,发现是塞罕的声音。 塞罕红着眼眶拖着受伤的双腿,见他们走来,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哭喊道:“三爷,瑶瑶,你们快救救村长吧,他快不行了……” 随着塞罕的话,看到年迈的村长捂住正冒着鲜血的胸膛,显然已经奄奄一息,尉迟傲天赶紧过去查看村长的伤势,长年行军的他对致命外伤再清楚不过,只看了一眼便皱起浓眉,半晌后沉默不语的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有救了。 塞罕忍不住捂住嘴绝望的流出了眼泪,在这个没落的小村庄,村长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突然,倒在血泊中的老村长偏了偏头,气息微弱的朝林瑶和尉迟傲天缓缓的说道:“你们……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尉迟傲天正打算说话,却见塞罕抹了一把泪水,接着老村长的话说道:“今天,有一大群银甲兵冲进村子里,挨家挨户搜查,拿着你们的画像问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凡是说没有的都被他们给杀了,我和村长他们耕地回来正好遇到,村长为了救我……”说着一噎却又嚎啕大哭起来,原来是老村长头一偏,却是已经去了…… 林瑶和尉迟傲天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盖的悲伤,却只能这么静默的站着,跟善良好心的老村长做着最后的告别,他好心接纳了他们二人,如今却因他们二人而死,还连累了整个村庄,可想而知,尉迟傲天与林瑶的内心是如何的愧疚和悲痛。 尉迟傲天攥紧双拳,村民们口中所说的银甲兵,必定是北宫胜的人,此事必然和那与北宫胜勾结的姜太后脱不了干系! 他的眼中燃起了滔天怒火,恨不能将那丧心病狂的蛇蝎毒妇碎尸万段,给无辜的村民们一个交代! 其实尉迟傲天的推测没有错,但也不完全对。派人追杀他的的确是北宫胜,但却不是姜太后勾结北宫胜,而是苏亦倾! 自打她从别有用心的人那儿得到了林瑶与尉迟傲天的行踪后,本想借姜太后和尉迟连赫之手除掉他们,怎料尉迟连赫迟迟不下旨追杀,让她的计划落了个空! 一想到如今林惜不仅没和皇后翻脸,反而对自己反感更深,苏亦倾便担心林瑶会再回来帮皇后,而且尉迟傲天也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于是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两人斩草除根! 于是苏亦倾擅自勾结北宫胜调兵去追杀林瑶与尉迟傲天,谁知两人刚好外出去集市了,才酿成了眼前的一幕惨象。 尉迟傲天与林瑶安顿好了受伤的众村民,并按照村里的惯例将老村长的遗体火化,尉迟傲天站在火光前,朝着默默哭泣的村民们,沉声向他们承诺道,他尉迟傲天一定会给他们讨回个公道!林瑶扶着肚子站在他身边,也忍不住默默流出了眼泪。 火光冲天,老村长的遗体只化作一片灰烬,林瑶双目含泪,她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想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总是普通善良的好人呢?她只想这么平凡的和尉迟傲天生活下去,为什么总是有人要阻拦他们? “瑶儿,你还好吧。”林瑶今天哭的次数太多了,尉迟傲天怕她悲伤过度伤及腹中孩子,连忙拥过她低声安慰。 “傲天,银甲兵是冲我们来的,是我们害了大家……”林瑶抬起泪眼,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紧紧抓着尉迟傲天的衣服瞪大了眼睛,任由满脸的泪水流落,“是我们害了大家……是我们,是我们!为什么他们这样穷追不舍?这些畜生!畜生……” 林瑶哭喊着,突然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 等到林瑶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小屋的床上。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慢一点……” 尉迟傲天一直守在林瑶的床边,林瑶微微睁眼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变了神色,坚毅的脸上,满是关切。 “我这是怎么了?”林瑶眯缝着眼睛看着周围,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她突然抓紧了尉迟傲天的手。 “傲天,村民们怎么样了,活下来的人还有多少?那些银甲兵是谁的人,我们已经抛开了一切,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林瑶激动的情绪一时难以平复,尉迟傲天害怕林瑶再出什么差错,挪身坐到了林瑶的身边紧紧将林瑶抱在了怀里。 “不要激动,这对你和孩子都没什么好处。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解决,你静下心来,慢慢听我说,不要着急,好吗?” 尉迟傲天轻抚着林瑶的身体,两人紧拥着,渐渐感觉不到了林瑶的身体因紧张而紧绷,尉迟傲天才开口说道:“村民的死伤情况非常严重,幸免于难的不到十分之一。村长死了,村子里唯一的大夫沃斯一家也死了,沃斯家的尸堆里唯独没发现沐东,不知去向。根据村民们对那批人的形容,必定是北宫胜的银甲铁骑。” “北宫胜?”林瑶睁大了眼睛,眼泪再一次开始打转,“北宫胜与你究竟有多深的仇,如今你不在朝中,对他构不成威胁了,他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 尉迟傲天看着林瑶,将她的手握进了手心,“擅自出动铁骑,北宫胜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一定是皇宫里有人放心不下我,给他撑腰,所以才有了北宫胜做出了这么惨绝的事情。” “可是,北宫胜他们怎么就能知道我们在这里安了家?” 尉迟傲天摇摇头,“不管是谁说出的这个消息,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和孩子的安全,还有剩下的村民们的安全。这次北宫胜冲我来的,抱的就是借刀杀人的打算,我想把你先带到安全的地方,还记得村子东北不远那个屋子吗,那里相对隐蔽,你先住进去安安心心的养胎,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去解决。” “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置身危险,我做不到,孩子也不会同意的!”林瑶紧紧依偎着尉迟傲天,把他的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家人,不管遇到多危险的事情,我和孩子都要陪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面对。” 尉迟傲天抚着她的腹部,像哄孩子一般哄道:“听话,乖瑶儿,按我的安排先住进去,打退了追兵我就去找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尉迟傲天最担心的就是林瑶的安危,他不畏惧任何危险,但他害怕林瑶出任何的意外。 他已经有了决定,自己把她安顿好后带领剩下的村民守卫村子,如果银甲兵再来就奋起反抗,如果能活着就第一时间回到她身边。毕竟不管是姜太后还是北宫胜,想对付的目标都是他,这样做至少她是安全的。 林瑶沉默了一会儿,为了不让尉迟傲天再为她担心,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想哭的情绪,默默点了点头。 “这就乖了。明天一早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把你安顿好我再回来,带领剩下的村民守在村子里,防止他们再来。”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东耀骑兵个个身经百战,你这边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万一……” 尉迟傲天当然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但既然北宫胜之流已经打定主意要借此机会除掉他,就回避不了。他不知道北宫胜派出了多少人,若是出动的人不多,即使兵力悬殊他也可以解决,若是派出了大批兵马,自己死了也比林瑶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死了好。 “乖瑶儿,仇恨会让人滋生无穷的力量,村民虽然比不上东耀骑兵装备精良,但他们现在个个都想手刃暴徒,为死去的亲人复仇……” 小屋外面幸存的村民正在收集准备作战的武器,有人在喊再拿两把铁耙,换上良木,还有磨刀声。 尉迟傲天继续道:“我会带领村民设立哨岗,提前做好埋伏,你若是留下,我反而会分心,瑶儿乖,好不好,我们只是暂时的分离,等解决了追兵我立即与你会合。” 林瑶见男人心意已决,她眼泪不由自主的淌出眼角,伸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傲天,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来见我和孩子,你是我和孩子全部的寄托和愿望,如果你不在了,我林瑶绝不独活。” 她知道他是个重承诺的人,相信他在乎自己更甚于在乎他的生命,这么说是希望用自己的生命捆绑住眼前的男人。 尉迟傲天撑着林瑶的胳膊,坚定不移的说:“瑶儿,不要说胡话,相信我,我尉迟傲天一定让你和孩子平安无事!” 没有等到正面承诺的林瑶,泣不成声:“答应我,否则我……我就不走。” 尉迟傲天何尝不知道林瑶的心思,叹气一声,“我答应你。瑶儿别哭。” 他坐在床头将她再次拥进怀里,手臂带着他承诺般的力量微微收紧,柔声安慰道:“我有了你,还有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你们,我也要一定好好打这一场战,相信我好吗?你也要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你自己和孩子,好吗,乖瑶儿。” 林瑶抽泣了几下,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对着男人点头,回应了一个凄美的笑容,他低头吻去她的泪珠。 此时村民杀了鸡,炖了鸡汤进来,然后对着二人磕头,“请摄政王带领我们报仇,村被屠了,我们誓要报仇雪恨,王妃请放心,就算我们与那些穿银甲的同归于尽,也会保证摄政王的安全!” 屋外架起了篝火,村民杀光了被抢掠后余下的牲畜,每个人都面色沉重,大口大口啃着手里的肉,吃饱了,明日杀敌复仇。 雪越下越大,漫天大雪纷飞,淹没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以及巨大的恨意。 …… 夜幕渐渐降临,风雪呼啸着。 寒风刮着雪花,呼呼作响,与田埂上的血迹,一红一白。 昔日的欢声笑语变作呜咽悲鸣,死亡的阴霾笼罩在这个幸存者不足十分之一的小村庄。 亲人们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如今已是家破人亡,一个白发老丈正抱着血迹斑斑的襁褓痛哭。 “哭什么哭,把这份仇恨记住,天明之后为村长,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塞罕拿着一把小猎刀从肉架上再割了一块肉,递给旁边干瘦的青年。 青年左手羊肉,右手紧紧的握着铁锹,他的心上人被那些畜生砍死,还割掉了双乳,只恨当时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没有保护好那美丽的姑娘。 篝火渐渐熄灭,塞罕让幸存者各自回家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正午的时候在小屋外集合,听候尉迟傲天的安排。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些天杀的银甲骑兵半夜盛雪进山了。 “驾!驾驾驾!” 夜深人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村头的宁静,恶魔手里举着火把再次进入白茫茫的村子,火光映得空中一片昏红。 一队上百人的银甲铁骑,勒马在村头,整队。 为首的铁面人,嘴里发出冷酷冰寒的命令:“兵分四路,四方包抄,挖地三尺也要把尉迟傲天给老子找出来!这群贱民,胆敢窝藏,格杀勿论!” “是!” 身后三个小将得令后,对后面的骑兵团招手,各自带领一队分开行动。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军师模样的人在领队身边恭维道:“叱罗将军放心,倾妃那边的消息绝对可靠,尉迟傲天就藏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村子,上回被他侥幸逃了,这次他一定会露面!叱罗将军英明,布下如此天罗地网,咱们北宫大将军的死对头,今夜一定插翅难逃!” 能杀大将军的死对头,那个传闻中战无不胜的摄政王,想想都觉得刺激,此战必胜,之后就是大将军无限的信任,官途一片顺畅,领队的铁面人突然脸色狰狞,目露凶光,扬手重重一鞭落在马屁股上。 “哈哈哈!杀!” 银甲铁骑随着军令,举起了手上的长矛利刃。 军师一边策马奔腾,一边喊道:“手脚都放麻利,把招子放亮了,一个活口都不用留,屠村!” 村中有人家的第一户正是接过赛罕羊肉的那个青年,失去了恋人,悲伤的他彻夜难眠,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立即翻身下床。 他正欲开门,一柄长矛直直穿破门板,耳朵一疼。 “嘭!” 扬起的马蹄破门而入。 干瘦的青年机灵的往旁边一闪,躲过再次刺过来的长矛,奋力举起手中的铁锹反抗,他用尽全身力量高声大喊:“啊!银甲兵进村了!” 正在小屋里和林瑶相拥而眠的尉迟傲天,睁眼。 是马蹄声!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探视外面的情况,村子被包围了,到处都是火把,银甲骑兵正在挨家挨户的破门杀人。 “傲天,怎么了?”林瑶吃力的扶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担忧的神色,之前她伤心过度,好不容易才在他怀里睡熟,刚才尉迟傲天一动,她就醒了。 尉迟傲天一脸寒色,立即返身过来,“瑶儿,追兵来了,我现在要立即送你上山。” “好,我们带着村民一起走。”林瑶立即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穿鞋。 本打算次日一早就走,没想到这些追兵来的如此之快。在四方围剿之下,敌人在慢慢收网,快速的从外往村子中心靠拢。 骑兵在村子里搜查剩下的村民和尉迟傲天的踪迹,很快,村民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瞬间,四下便窜出了幸存的被惊吓过度的村民,连跑带爬。 尉迟傲天拿了包裹和剑摸黑出门,拼死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他要护送林瑶往山上去,之前他打猎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前些日子还和林瑶说起过,两人还一起进山看过,那里树林茂密极不易被人发现,并且靠近河流,附近也有野生动植物,即使在这样的鬼天气,也无疑是躲藏最好的选择。 听到警报的消息,塞罕从屋里出来,伸手从背后的箭筒抽出一枚木箭,借着敌人的火光,一箭射了出去。 塞罕大喊着:“敌人进村了,咱们为亲人复仇的机会到了,不要怕,和这群恶魔拼了,就算我们战死,也可以笑着与家人团圆!” 原本还惧怕的跪地求饶的村民立即抽出腰间的砍刀,准备反抗,但他们的力量如何能敌过兵强马壮,训练有素的银甲骑兵。 骑兵们驾着马匹,挥着长矛和马刀,手起刀落,不留一丝犹豫,村民的头颅被砍飞,从半空抛出落在雪地上,鲜血四溅。 “这群贱民还妄想反抗,全部剁碎了,喂猎犬!” 为首的铁面人骑在马上睥睨道,侧身对着反抗的村民猛地挥刀一砍,瞬间鲜血四溅,村民的一只胳膊就与身体相散落开来,雪白的地面上染上了殷红。 军师看着这无比血腥的画面,小眼睛放出得意的光,被激发的施虐欲望让他不禁狞笑起来:“哈哈哈,一群乡野村夫竟敢反抗我大东耀的银甲骑兵,今日就让你们成为铁骑踏下亡魂!” 敌人来得突然,这本就不到十分之一的幸存者,大多数还在梦里就去见了死去的亲人,少数反抗的如何能敌过银甲骑兵的武器精良,即便仇恨使他们勇猛,但牺牲得更壮烈。 最后一名村民,塞罕接连射杀了几个骑兵,瞬间被围攻,被长矛刺倒在地,军师仰着马前蹄狠狠落下,铁骑踏破了她的肚子,她七窍都流着血。 “塞罕!”被尉迟傲天护在身后的林瑶看见这一幕,悲恸的大喊一声。 塞罕最后一丝余光看见正在奋勇杀敌的尉迟傲天的身影,她知道自己报不了仇了,将希望寄托在尉迟傲天身上,只要他和林瑶活着,总有一天会帮被屠的村子报仇雪恨。 “咳咳咳,你……你们快!走!”塞罕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将箭簇刺进马肚子,她试图替二人拖延时间。 马受了伤,瞬间发狂将军师抛下,一顿乱蹿,也引发了其他马匹的惊恐,造成混乱。 林瑶看着村民们的尸体,无一幸存,悲痛欲绝,都是她害了他们。 尉迟傲天见发生混乱,知道此时是最好的逃离时间。 为了保护林瑶与孩子,尉迟傲天一手提剑,一手护着她,一路向着山林的方向狂奔,冲着火把少,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去。 “追!”铁面人下令。 尉迟傲天眼看马上就能上山,但追兵也近在咫尺,他挥剑斩断了空中袭来的几支铁箭,双目喷火,看着林瑶说:“瑶儿,记不记得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山洞,先去那边等我。” 林瑶哭着摇头:“不,不要,我不走,要死……” “瑶儿,听话,快走。” “咔嚓”。 林瑶听见了铁箭穿过骨头的声音,尉迟傲天用胳膊帮她挡了一箭,她心中惊恐,“傲天,你没事吧?” “没事。你快走!”尉迟傲天挥剑斩断箭杆,无视伤口将林瑶抱上田埂。 林瑶知道自己留下只会拖累他,她捂着奔跑后有些坠痛的肚子,用尽全力跌跌撞撞的往黑暗深处走去。 没过一会,银甲骑兵们就将尉迟傲天围在了中间,刀枪剑戟直指着他,铁面人大笑:“哈哈哈,尉迟傲天看你这次往哪里逃!” 尉迟傲天举起巨剑直指他的喉咙,“想要本王的命,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短兵相接,血花飞溅。 尉迟傲天被包围的无一漏处,直直交战了两个时辰。 肚子里抽搐般的疼痛使林瑶没再往前,她躲在雪地里,捂紧了嘴巴无声饮泣,看着尉迟傲天从毫不费力的手刃骑兵,到后来,被车轮战拖得筋疲力尽,身上一道一道的挂上了血口伤痕。 尉迟傲天突然回头,看着神秘的山林,他带血的面容突然一笑,瑶儿和孩子安全了。 趁他分神的瞬间,一个骑兵挥刀狠狠砍进他的右腹,鲜血喷涌而出,林瑶看见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仍在拼了命的支撑着,终于再也忍不住心疼,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第88章 血染小木马 第八十八章 混战之间, 尉迟傲天浑身受伤,但没有丝毫怯弱之心,越杀越勇, 因为他的身后是他此生所爱, 是他毕生的信念。 不能放过一个, 多拖延一时, 瑶儿和孩子就安全了。 这样的念头支撑着他无视自己手臂上的箭头, 漠视了所有伤口的痛楚, 只有一个字:杀! 血肉横飞, 刀光剑影。 这些银甲骑兵见尉迟傲天一身血污, 面上带了几分狷狂的邪笑,他们脑子里想到一个名字,十殿阎罗。 看着战友一个一个倒下去的身影,他们渐渐对尉迟傲天的杀意产生恐惧, 开始后退。 雪夜天罗地网的围捕已经演变成单方面的反杀。 “不准退!砍下尉迟傲天首级者赏银一万两。”铁面人看着只剩一二十个人,希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雪地里的林瑶一手捂着肚子, 一手捂住鼻息, 一直饮泣着, 心中不停祈祷:求神明保佑傲天平安无事, 我愿意用十年寿命换他今日平安,求神明给予他力量…… “赏银一万?”尉迟傲天冷哼一声, “本王的命比你们想象的值钱!” “嘭!” 他飞身一脚将近身的两个银甲兵踹飞,一连带翻后面上来的人,那些人落地后皆弯曲身子呻/吟着。 怎么可能, 尉迟傲天为什么还这么强,难道他真的是传说中的不死战王。 看着提剑杀过来的男人,军师被这威武挺拔, 屹立不倒的身影威慑住,“叱……叱罗将军,这反贼一定是使用了什么妖法邪术,据属下观察,今夜不宜再战,若是……若是继续耗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啊……将军,还是先撤退吧。” 铁面人一双阴险的眼睛眯了眯,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尉迟傲天的对手。 看着自己身边就两三个护卫了,军师可不想今夜死在这里,缩了缩脖子,更加急切的劝他撤退:“将军,还是快撤吧,事不宜迟啊。” 尉迟傲天知道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但今天这个带队的首领是个懦夫,只派了散兵前来送死,是想将他体力耗尽后再出手,这样的人最让他不齿,同时也有了对策。 听到军师的劝言,那铁面人心生退意,但又不甘,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功绩,尉迟傲天这块难啃的骨头马上就要被他拿下,他侧头对军师道:“再等……” 尉迟傲天眼见这个举动,知道机会来了,千钧一发之际,用尽全身力量将手里的长矛飞掷出去。 “将军小心!” 已经迟了,铁面人落马,腋下中了一枪。 尉迟傲天提着滴血的剑,踏过重重尸体,唇角扬起一抹邪笑:“本王说过,我的命不是你们谁都能取的!” 军师看着修罗一样的男人,最先调转马头,大喊:“撤!快保护本军师,保护将军,撤!” 铁面人被扶着上马,捂着伤口咬牙切齿道:“尉迟傲天,你给本将军等,等着!” 林瑶看着仓皇离去的追兵,心中大喜,感谢神明保护。 只是她不知道,这是尉迟傲天最后一丝力量。 尉迟傲天拄着剑看着奔驰而去的银甲骑兵,默念一句,瑶儿安全了。 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连战上百银甲骑兵的他,费尽了全身气力,倒在了被鲜血染红的雪地里。 “傲天!!!” 林瑶尖叫着冲出去。 跑得太急,被田地里的死尸绊得跌跌撞撞,终于来到尉迟傲天身边,将他扶到怀里。 看着尉迟傲天面色灰白的脸,林瑶瞬间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不安开始蔓延成了深深的恐惧,哭腔带着止不住的抽泣,寒冷侵人,冷到牙根打颤。 “傲天,你胜利了,傲天我们安全了。” 尉迟傲天其实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 林瑶试图把尉迟傲天扶起来,结果男女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她根本没办法把他挪动一步,只能捂着他的手不停的对着呵气,试图借这点稀薄的暖意将他唤醒:“你醒来啊,傲天你醒来啊,不要吓我……” 她将脸贴近他伤痕累累也掩盖不了英俊的面庞,泪水滑过,滴到他眉间,“你快醒来啊,傲天……”哭着哭着,全身颤抖得他的手都握不住。 尉迟傲天好似听到了林瑶的哭泣,我的瑶儿,抱歉,又让你流泪了。 他微微睁开了眼,努力将他心中,心心念念牵挂的名字从苍白的唇角溢出,“瑶,瑶儿……别哭。” 极度伤心已经悲痛欲绝的林瑶,听到熟悉的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她激动道:“傲天,你醒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得离开我和孩子,太好了。” 尉迟傲天看着林瑶笑得梨花带雨的面庞,伸手想去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珠,但似乎很吃力。 林瑶立即抓过尉迟傲天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唇角亲了他带着血污的手心,深吸一口气,渐渐停止抽泣,平复了情绪。 看着他眼底的疑惑好像在问“瑶儿你为何回来了”,她眼底满是深情,柔柔对他一笑:“不要担心我,我没事,孩子也没事。” 听到这个答案,尉迟傲天安心了两分,挣扎着起身,“快,快走……” 他趔趄了一步,林瑶立即将他扶住,担忧道:“傲天,你的伤……” “我没事,先,先去山洞。” 林瑶知道他是担忧追兵,她将尉迟傲天未中箭的左手揽到自己肩膀上,“好,傲天你坚持住,到了山洞我就帮你处理伤口。” 两人艰难的相互扶持着,打着火把一步一步往山林走去。 …… 到达那个山洞时,尉迟傲天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神秘力量支撑着他。 林瑶几乎是绝望的,但她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查看遍了尉迟傲天身上的伤势,幸运的是,并没有致命的伤口。 只是刀口创伤太多,血流不止,尉迟傲天才晕了过去,嘴唇都白成了纸张颜色。 时值冬日,即使是身在山林也没有草药,因为害怕追兵,林瑶不敢生火,借着朦胧苍白的雪光,她全神贯注的用匕首帮尉迟傲天处理了留在手臂上的箭头。 她擦干眼泪,只得用积雪融化了的冰凉雪水给尉迟傲天清洗了伤口,皮肉外翻的伤口因为雪水的覆盖而更显冰冷。她再用锅灶里的陈年旧灰敷在伤口上,给尉迟傲天止了血。 做完这一切后,天边泛起鱼肚白。 人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往往容易胡思乱想。 现在林瑶没有办法出去找人来帮忙,更没有办法让尉迟傲天醒过来,无助的感觉就像山洪潮水一样席卷而来,让她无法呼吸。 “傲天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不会离开我和孩子的,呜呜呜,否则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让孩子怎么办?” 林瑶呜咽着紧紧的把尉迟傲天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两人。 一段时间以后,自己的手臂也已经没了力气,依旧不见尉迟傲天有好转的迹象,林瑶趴在尉迟傲天的胸膛之上,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泣起来。 “瑶儿……怎么又哭了。” 躺在地上的人摇晃着颤抖的手,最后停在了林瑶的后脑勺上。 林瑶猛地惊坐起来,怔怔的看着尉迟傲天,最后,长长的舒了口气,微笑里掺着泪水在脸上蔓延开来。 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对不起,我把你吵到了,傲天你还想睡吗,我们现在在山洞,安全了,你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林瑶一是惊喜尉迟傲天能醒过来,二是又生怕自己打扰到他的休息。没有草药,现在只能靠他的体制自我恢复。 尉迟傲天虽然醒了过来,但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他也回应了一个笑容,“瑶儿别担心了,我怎么可能出事。” 尉迟傲天嘴上说着没事,可心里还是不住的担心林瑶和自己的安危。 虽然村里的人已经被杀光,但北宫胜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过不久追兵赶来,四处搜查,可能又将陷入一次危险之中。 “我不睡了,你陪我说说话。” 他是怕自己睡着了,追兵追上来…… 他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但现在让怀着孩子的林瑶带着他这个拖累上路,只会让她们母子更加陷入困境。 他要保持自己神智清明。 林瑶与尉迟傲天贴面一笑,“好,我们说说话,傲天,你想说什么。” 尉迟傲天也知道林瑶心中必定是害怕的,他宽慰道:“等我伤好些了,咱们就翻过雪山一直往西北方向走……” 他告诉她一个方向。 “往西北?”林瑶呢喃着,眼中亮起一丝光明,整个人瞬间从悲伤绝境中脱出,恢复一丝往日的模样。 尉迟傲天点点头,微微一笑,“对,咱们去西兴城。” “对对对,那里现在正闹着饥荒,人吃人,人多而且杂,就连大漠荒原上的流民和响马都混在城中,如此混乱,追我们的这帮银甲兵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想必不会过去!”林瑶满怀希望。 比起让她眼睁睁看着上百骑兵围攻自己的丈夫,林瑶更愿意去人吃人的西兴国,她不惧怕,因为她坚定的相信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一定会保护好她。 尉迟傲天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搂着林瑶——在他给了林瑶承诺和希望的同时,他也为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哀。 他为了东耀常年征战沙场,为了这个国家忠心耿耿浴血征战,在他想归隐的时候却被东耀的骑兵追杀,差点与林瑶和孩子阴阳相隔,永世难见。 “咳咳咳!” “傲天你怎么了?” 尉迟傲天忽地一阵猛烈的咳嗽,林瑶着急,手往下一探,摸到一手的温热。心里又惊又急,有些手足无措,但最终还是稳定心神,咬牙用力把他翻过来。 尉迟傲天整侧胸暴露出来的时候,林瑶才发现他小腹右侧的位置上已经有大量的鲜血从衣服里面渗了出来,伤口赫然深有一寸,血肉模糊。 昨夜的伤口裂开了。 林瑶的手已经不敢再往尉迟傲天的伤口上靠近,只隔着寸许距离颤抖着。 不行,必须要有草药。 此时尉迟傲天已经因为过度劳累陷入昏迷。 林瑶升了个小火堆,又在他身上加盖了些枯草,火可以防止野兽近身,也可以帮他取暖。 “傲天,你先睡会,我去帮你弄点吃的。”林瑶没说要去寻药,怕尉迟傲天不能安心的休息。 …… 安顿好一切后,林瑶出了山洞。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采到了两株有用的药草,另外设置了几处捕猎的小陷阱,希望可以抓到出来觅食的野兔或山鸡。 傲天太需要营养来补充体力。 林瑶边走边思索,小村子的事她只跟林惜缇娅说过,连耶律珈霓都只知道她要离开,却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可很快她告诉自己这两个好姐妹怎么可能出卖她。 回到山洞,林瑶一边熬药,一边静下心来继续思索。 能够确定的是,自己和尉迟傲天决定来这个小村子的打算,自己并没有让第四个人知道,她想不通北宫胜的人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然后追杀到这里来的。 林瑶忍不住转向尉迟傲天跟他核对了起来。 “傲天,我总觉得我们在小村子定居的事情,是有人告诉北宫胜的。我想了很久,只有林惜和缇娅知道,你呢?” 尉迟傲天不假思索,“我只告诉了端木放。” 尉迟傲天一向谨慎,林瑶当然知道。 “那这么说的话,就真的没有别人知道啊。那怎么会……”答案无处可寻,林瑶终于忍不住开始往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方面去想,“难道,是……” “不是。” 尉迟傲天知道林瑶把怀疑转到了谁的身上,当即毫不犹豫的否定。 “不是他们。我相信端木放他们,就算是所有人背叛了我们,也不会是他们。宁愿死在围攻之下,也绝不能自己离间最忠诚于自己的人。”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坚定的眼神,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确实,绝境考验了一个人的理智,她差一点就要把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那,难道是我们自己暴露了吗?” “这么想下来,应该是的。也许我们早就被人监视了。” “你说得对……哎算了不想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我们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傲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林瑶把熬好的药汤端过来,低声问他。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尉迟傲天垂眸,低声承诺,话语中有几分底气,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林瑶小心翼翼的扶起尉迟傲天,将药汤送到了他唇边,“来,傲天,先喝药,可能有点苦。” 药刚喂进去还没咽下就被猛地咳出,本来就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在剧烈的咳嗽下显得愈发虚弱。 忽然“咚——”地一声,尉迟傲天衣服里掉出了一件东西。 这声不算剧烈的响声,却让尉迟傲天猛地瞪视前方,下意识的伸手去拿剑。 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林瑶立即解释,“傲天,没事的,是东西掉了。” 听了这话,尉迟傲天才略微松了眉头,低头看是何物,原来是他准备送给孩子的小木马。 见他顺势想要捡起来,可是有些吃力,林瑶担心他的伤势,托着沉重的腹部小心的蹲下身子,替尉迟傲天捡了起来。 “磕坏了吗?我看看。” 尉迟傲天从林瑶的手里拿过了木马,本来没什么损伤的木马反倒被他手上烂开的伤口沾上了血迹,留下一片红色。 “怎么,怎么弄脏了。”尉迟傲天神色有些着急,立马就用手想把血迹擦掉,可是不管他多用力,只能是徒劳无用,木马不仅没有因此变干净,反而沾染上更多的血迹。 林瑶劝道:“傲天,先暂时放在一旁吧,把药先喝了。” 尉迟傲天把药仰头喝光,咳嗽几声依旧执着的对着小木马一擦再擦,“怎么能脏了,这是我做了很久才做好的,是我给我的孩子的第一件礼物,怎么就能弄脏了?” 林瑶看在眼里,眼眶逐渐湿润,双眼里氲起雾气:“别擦了,傲天……我们可以再做,你做什么孩子都会喜欢的,毕竟你是她的父亲啊……” 林瑶的声音渐渐颤抖,伸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怎么就突然陷入了这样危险的绝境,那些银甲追兵随时都有可能找上山,取走他们两人的性命。他们凭什么连几天安全的日子都没有办法拥有?他们做错了什么? “对啊,我可以再做,再做一个更好的,更大的,咱们的孩子一定更会喜欢的。” 林瑶偷偷抹了抹眼睛:“这可是你说的,所以你得赶快好起来,给孩子做很多很多,不能说话不算话。” 尉迟傲天手里紧握着那只被血染得乌黑的小木马,另一只手抚摸着林瑶的脸。林瑶感受着他的手,她脸上被碰过的地方冰凉一片。 “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给我们的孩子做很多很多的木马。我们可能还要给她生好多的弟弟妹妹,我会好好做个父亲,做个丈夫,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相信我。” 林瑶咬着嘴唇点着头,想要冲着尉迟傲天微笑,可是一扯嘴角,眼泪先流了下来。 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失去眼前的这个人。 不同于以前的那些磨难,林瑶看着往日那个英武神俊的男人蜡黄着脸色,以往的冷酷和铁面变成了如今的病榻缠绵,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尽管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这样的感觉,可是林瑶就是害怕,特别的害怕。 她多想这是一场噩梦,一场惊出一身冷汗,睁眼就能看见尉迟傲天安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噩梦…… 第89章 男人的嘱托 第八十九章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 尉迟傲天的伤越来越重,因为伤口感染,他开始发烧, 断断续续有了昏迷的现象。之前还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全身冰冷的尉迟傲天, 身体转而变成了一块燃烧着的炭火, 林瑶触手便心惊。 看着小瓦罐中见底的杂粮, 林瑶忧心忡忡。她和尉迟傲天之前储存在此的粮食不多了, 这两天她精打细算, 每天只取小半碗, 用雪水熬粥。外面风雪太大, 她被困洞中无法出去设置陷阱捕猎,只能靠着小米汤度日。可粮食只出不进,迟早会被耗光。 现在她又削减了一半,只用了小半把, 想着先维持尉迟傲天的饮食。 熬好粥,她用温水帮他擦脸, 试图唤醒他, 这几日尉迟傲天昏睡的时间占据大多数。 尉迟傲天感受到脸上的湿温, 睁开了眼。脸上的疲惫与虚弱林瑶看在眼里, 心疼不已。尉迟傲天看见心爱的妻子,忍不住面露微笑, 唤了一声“瑶儿”。 “傲天,你醒了?我煮了粥,快凉了, 咱们趁热喝。” 林瑶笑的欢心,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形,脸上没有一丝郁色。她希望用积极向上的心态面对这次难关, 日子已经很艰难了,如果她再愁眉苦脸的,只会让他担忧和自责。 尉迟傲天顾及林瑶腹中的孩子,不想加重她的负担,执意坐起身。 林瑶伸手扶了他一把,帮他靠在墙壁上,又替他紧了紧衣袍,一切整理妥当后才端起放在一旁冒着热气的小半碗粥,用勺子把粥面搅开,白色的气雾腾起。她等了一会儿,才舀起一勺粥到尉迟傲天略有些干裂的唇边。 她温柔的笑道:“我加了一枚干薄荷叶,能够降下你体内的燥火,尝尝看,味道如何。” 尉迟傲天摇头,“我不饿。”他将林瑶的手推到她的面前。 林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和孩子,于是笑着安慰道:“我和孩子已经喝了,现在暖和着呢。” 她撤回手,将勺子里凉了的粥融进碗里,重新舀了一勺,再次固执的送到他嘴边。 尉迟傲天敌不过她的坚持,张嘴喝了粥。 温暖的食物不仅给予了他体能,更是让他心头一暖,为了瑶儿和孩子,他必须尽快养好伤。 两人相互对望着,林瑶温柔细心的喂食,尉迟傲天乖乖的喝粥。 这些天煎熬下来,林瑶本来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衫,已经被/操磨的片缕凌乱,头发蓬乱,脸上都是脏兮兮的。 尉迟傲天知道她是为了照顾他才没有打理自己的。为了给他降下/体内的高热,林瑶每天净化的雪水除了饮用就是替他擦拭身体,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他的瑶儿一直是个重视仪容的美人儿,眼下却因为他而狼狈,尉迟傲天深深的自责,伸手替林瑶拿去她发间一枚干枯的稻草,“瑶儿,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林瑶莫名鼻尖一酸,有一股暖流从心里划过,脸上也浮现出幸福的样子,对着尉迟傲天笑道:“不苦,只要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和孩子都是幸福的。” 说着她又将粥勺送上去,只是这一次他摇头了,“我够了,你吃。” 尉迟傲天握紧了林瑶的手,小心翼翼的将粥勺送到她的唇边。 林瑶下意识的抿紧了唇,却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为了孩子。” 她微微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最终抵不过尉迟傲天的坚持,低头将食物含入口中。 两人分食完小半碗米粥,尉迟傲天用袍袖帮林瑶擦拭脸上的污渍。 林瑶也能料想到自己此时一定满脸烟灰,她问:“我是不是很丑?” 尉迟傲天继续手上的动作,摇头一笑:“我的瑶儿永远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你是仙女下凡,遇上你是我尉迟傲天此生最大的福分。” “你就会哄我。”林瑶幸福的落泪。 尉迟傲天看着林瑶落下的泪滴,胸口仿佛被马蜂蛰了一下,粗粝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心绪波及了内伤,止不住的咳起来,“咳咳咳,瑶儿,你……你别,别难过,都……怪我。” 尉迟傲天一阵咳嗽,林瑶看着心疼,急忙道:“没有,我没有难过,傲天你别乱想,我是太开心,喜极而泣,我喜欢你这样哄着我。” 尉迟傲天的伤口虽然没有继续出血,但也没有结痂,因为没有持续的药物治疗,他所受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林瑶时时心痛,恨不得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听到林瑶的安慰,尉迟傲天深吸了两口气,极力压制身体的痛苦,出言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话未说完,眼皮却越来越重,等到最后一个字含糊吐出,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体力,沉沉的吐了口气。但心中又放心不下林瑶和孩子,只得强硬撑着不睡。 “傲天你累了就睡吧,睡吧,我守着你。” 听着林瑶的声音,尉迟傲天才再次陷入沉睡。 林瑶再一次盘点洞里剩下的物品。粮食还有,只不过不多了,瞒着不是办法,再过一两天,尉迟傲天必然会知道。薄荷叶还有几枚,柴火也快用光了。干柴是他们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唯一的倚杖,如果明早还不停雪,那她就必须冒雪出去捕猎和捡树枝。 她已经想好了,如若真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大不了她割下自己的血肉煮粥维持尉迟傲天的生命。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尉迟傲天在她面前死去。如果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只能像个弱者一样乞求上天给予他们好运的话,她宁愿自己没有爱过尉迟傲天。 …… 或许是上苍被这对眷侣感动,接连多日的大雪过后,山林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当时尉迟傲天逃往山洞一路留下的血迹。 即便大雪封山,东耀银甲骑兵也没有放弃追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军中猎犬被冻伤了几条,猥琐的军师当下屠狗煮了汤,又另外调派猎犬搜山。 军师做出此等天怒人怨的事,天理难容,尽管加派了人手日夜搜寻,硬是没在皑皑白雪的山头寻到林瑶他们一丝蛛丝马迹。 天时地利,为林瑶和尉迟傲天争取了一段时日。 次日清早,雪停了。林瑶喝了几口热水,把最后的一点带着湿气的木柴投进火堆。雪停,她必须出去找食物,然而整座大山里出来觅食的不止她一个。她怕野兽循着血腥气找到这个他们所依仗的洞穴,尉迟傲天重伤未愈,正面和野兽对上不见得是件好事。她把火燃起,期望这点微弱的火光能够坚持到她回来。 一连数日的大雪,雪厚到了一定程度,她抬脚试探的走了几步,皆是踩下去雪就没过小腿。她扶着肚子艰难的在雪地上行走,寻找一切可用的资源。她期望找到药草或者柴火,若是可以,她更希望能找到因大雪封山而被饿死的动物。 这些日子为了省食物,她只敢煮很稀的薄粥,顶多骗骗肚子,营养是半点没有的。她希望尉迟傲天伤势能好得快些,只可惜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以前的冬天,对她来说是可以放松的季节。一年一度的圣山秋祭已经结束,国内又没有什么冬季祭祀活动,她可以慵懒的待在玉琼宫中欣赏窗外的雪景,或是小憩一会。对于长年在外征战的尉迟傲天来说,虽说四季没有什么不同,但相比于面对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小人,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敌人反倒不让人觉得恐怖。 而现在的冬天,对于林瑶和尉迟傲天来说,是最接近地狱的季节。雪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润和平的假象,只剩茫茫白野上暗藏的杀机,暗藏在四处的危险正等待着,准备时机一到便张牙舞爪的出来给他们最重的一击。 林瑶站在一片雪白中间,缓缓呼出一口气。现在大雪刚停,正是最万籁俱寂的时候,连空中的飞鸟都少的可怜,安静使得流窜在空气中的细小的声音放大了数倍。 林瑶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可雪太厚,一步下去不可避免的会出现雪坑。足迹太过明显,她担心被追兵沿着足迹找到他们藏身的洞穴,于是每走一步她就拿手把雪坑填平,甚至故意模仿野兽的掌印。这一步骤让她的手冻得毫无知觉,但是一想到微小的细节能够保护尉迟傲天,即使手痛她也甘之如饴。 就这样,她小心翼翼的踩着积雪走了很久,渐渐的,肚子开始有些不舒服,一路却并未看到任何动物的踪迹。于是她想先就近找些柴火,可是山洞附近的柴火已经被捡的差不多了,只好咬牙坚持着再往远走走。 出来太久,她顾及腹内胎儿的安全和尉迟傲天的伤势,又怕洞中的柴火燃尽,这一趟顾不上继续寻找药草和食物,只得先胡乱拖了几节被雪压塌的枯枝回去。 回到洞中时,还好火光未灭,林瑶先挑了一些小枝条添火,又将湿漉漉的粗一点的树干煨在火塘边,一来烘干,等用的时候不会一洞的湿烟,二来又可以抵挡洞外的寒气。 尉迟傲天睡得不踏实,睡梦中的他浓眉紧皱,手不自觉的捂住伤口,似乎这样能减轻疼痛。林瑶怕他的手压坏伤口给伤造成二次伤害,小心的把他的手拿开放平。之后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温水,坐在火堆边烤了会冻僵的手脚,收拾整顿一番又得出去。 趁着还未天黑,去看看之前设置的陷阱,说不定捕到了猎物。 这一次运气不错,她捡到两只冻僵的小竹鼠,应该是偷吃她陷阱里两粒花生被抓到的,另外又在雪地里刨到了药材的根茎,希望能治愈尉迟傲天的风寒。 等她再次回到山洞的时候,尉迟傲天听见动静,突然被惊醒,伸手拿剑。 林瑶急忙道:“傲天,是我!” 尉迟傲天这才松了戒备,撑起身低低咳嗽两声,看她浑身雪粒,关切道:“瑶儿,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你不要出去,涉险。” “我没事的,傲天,你看,你教我设置的捕猎陷阱我学会了,成功抓住了猎物。”林瑶笑着对他展示手中的战利品。 她面色喜悦,眼底满是希望。 但尉迟傲天看着她湿漉漉的裤腿,小皮靴也划破了几个口子,衣袖更是从胳膊的一截都贴在她的臂膀上,担心她受寒,他立即挣扎着起身,想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将她紧紧包裹,给予她温暖。 林瑶岂会让他动身,她立即揭开肩膀上缠着的托架,扑过去阻止他的动作,“傲天,你想做什么,我帮你,你别动,好好躺着。” 话不及落音,她被尉迟傲天宽厚的大手拥入怀中搂紧,依偎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感受到他结实的臂膀正紧紧的抱着她。 “傲天,我不冷,真的,不冷……” 尉迟傲天伸手握住林瑶的手,肌肤一片冰凉。 面对那双鹰眸中的心疼,林瑶躲闪着眼神,笑着解释:“我出去走动一番活动了筋骨,血脉活络,身上暖暖的,你盖好自己,别加重了病情。” 她推了推尉迟傲天,没有推开分毫,鼻息都是他独特的气息,两人彼此依偎。 林瑶身上渐渐回暖,她感受到他恢复匀称的呼吸,知道他又睡着了,这才将他轻柔的重新放下,使他身体呈平躺姿势,再仔细的替他裹好身上的衣物。 指尖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描绘了一番,她贪慕的看了一眼,才起身收拾猎物,忍着喉头的恶心感,用匕首划破了皮毛,清理好可以食用的部分,走到洞外用干净的雪擦洗一遍才放到锅内,添了柴火慢慢的煮。 皮毛也没有废弃,她用火烤干,准备放进靴底取暖,能用上的一切都不能浪费。 一顿肉汤,让两人都恢复了些体力和精神,林瑶又捣碎了药材的根茎,小心翼翼的将药糊糊敷在尉迟傲天溃烂的伤口上,他浑身是伤,有些血肉翻卷,有些深可见骨,在昏黄的光线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 做好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尉迟傲天虽然多数时间陷入昏睡,但心底明了,雪停,追兵将至,那些人为了斩下他这个东耀战神的首级邀功领赏,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而他现在的伤势复原情况,已经无法带着林瑶前往西兴了。 这个夜晚,林瑶特地梳洗了一番,不经意间回头,正对上尉迟傲天深情凝望过来的视线,跳跃着的橘红火苗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使他整个人多了一些往日没有的平和。 她脸上忽然生出一抹羞意,捏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走到他身边,问道:“在看什么?” “我美丽的妻子。”尉迟傲天说着对林瑶摊开左手。 他用昨日从她发间取下的那根枯草做了一枚戒指。 “什么时候做的?”林瑶惊喜的问道。尉迟傲天果然时刻都让她欢喜,即便是这样的处境之下,还想着做些小玩意讨她欢心,哄着她。 “喜欢吗?” 林瑶点头,直接套进了自己的中指,并在无名指的素戒旁边,因为情动,她直接在尉迟傲天英俊的面庞上落下一吻。 尉迟傲天回吻在她眉心,轻轻一点,而后对她说道:“瑶儿,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尉迟傲天发誓一定会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孩子,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林瑶伸手抵住了他刀削一般的薄唇,她拒绝这样听起来像是生离死别的话,她说道:“傲天,我信你。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便是走到生命的尽头,也要在一起。 “睡吧,你辛苦了一天,该好好休息了。” 尉迟傲天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在林瑶身上,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又把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轻柔的摩挲着。 林瑶这一天走了很多路,还滑倒了两次,好在她护着肚子,孩子没有事,卸下不安与疲累,在温暖中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尉迟傲天看着妻子的睡颜,难以入眠。 这些日子,他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也能意识到追杀他们除了是姜太后和北宫胜的意思,还有皇兄的默许,姜太后和北宫胜纵使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出动铁骑,就这么毫不掩饰的穿着银甲公然来追杀他们,还人数众多。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他为整个王朝、为国家、为百姓、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情,立下了汗马功劳,本来应该是受万人敬仰,后世传诵的东耀战王,只不过是想与心爱的女人退隐山林,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罢了,这些人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难道赤诚到一片热血的忠诚不够吗?难道豁出性命鞍前马后的操劳,反倒让自己成为了国家的敌人吗? 尉迟傲天越想心中越是愤怒,因为自己才让林瑶和孩子跟着受苦受罪。 他明白那些人之所以如此是出于对他的恐惧,明白那些人从艳羡他的功成名就到恨之入骨的想法,也明白什么叫“功高盖主”,更明白他的决定已经牵扯到了某些躲在暗处不肯露头只会放冷箭的人的利益。 可是,他不明白世上的人为什么总期望看到别人死,才能放下那颗惯于虚妄猜测的心?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阻止,哪怕用事实来判断一下?一个从开始就有能力除去这一切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么做,最后只想要抽身这一切,远离这一切,怎么会威胁到他们,威胁到皇权?他们的担心纯属是无稽之谈的担心。 尉迟傲天想着想着,笑了,是觉得这一路走来,所有的遭遇、磨难可笑极了。就因为那些奸贼小人用计污蔑自己,自己的亲哥哥就这么相信了?皇上对此事的听之任之使这群小人得了机会,派兵追杀他,并且给他扣上一个反贼的名头,要对他赶尽杀绝…… 尉迟傲天原本那颗死忠的心,如今,也渐渐冷了。 林瑶一直睡不踏实,自从白天在雪地里不可避免的留下脚印,她心中就一直担忧着会被追兵循着脚印找过来,那些人会杀掉尉迟傲天,还会为了斩草除根而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每每想到这里,这巨大的忧虑都会让她寝食难安,但为了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她今夜仍旧是强迫自己暂忘疲惫,在尉迟傲天的怀抱里早早的入睡了。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林瑶在迫切而灼烈的注视下苏醒,但没有睁眼。 苏醒的那一刻她还以为他们被追兵寻到了,那一瞬她感觉心脏都紧紧蜷缩了起来,但随着那股熟悉的呼吸轻轻拂到她脸上,她便安下了心:是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一直都凝视着林瑶,舍不得移开目光,似乎眨一下眼,她便会凭空消失一般。他就这么安静而深情的看着她,仿佛要把此刻的她烙进心里,融进骨血。 而林瑶,闭着眼,沉默着,更向尉迟傲天的身躯贴紧了一分,感受着他的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的发丝和脸颊,而尉迟傲天抱着林瑶的力道也更重了一分。 一直到了天亮的时候,他们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仿佛已经知道结局是什么,林瑶害怕尉迟傲天会打破这样的温存,她一直紧闭着双眼,不愿意就此离开他温暖的怀抱,抓紧了每一分每一秒的留恋。 不过就算是现在追兵连夜突袭,找到了山洞,提着屠刀冲了进来,她也是不怕的。 林瑶心底做好了打算,能和尉迟傲天死在一起,共赴黄泉,对她而言也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只要能与这个男人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她都甘之如饴。 幸运的是,这一夜平安无事。 林瑶一早起来生火煮粥,趁着尉迟傲天还没醒,继续外出。 雪融了,天气更冷,山路更难走了,她跌跌撞撞之际只寻到了两枚药草,没有猎物,只能用尽了最后的一点粮食。 这一天尉迟傲天清醒的时候,都会与她说一些听起来很像是道别的话,而且无论她做什么,身后永远跟随着一道深情的视线。 日子又过去几天,一日林瑶如常外出寻找食物和药草,却发现东耀骑兵的踪迹已经出现在附近山林之中,夜晚时他们甚至可以从山洞里看到远处飘摇的亮点:那是士兵们的火把。 林瑶惊得立即灭了洞中的火堆,尉迟傲天也起身帮着用枯枝遮掩洞口。 他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回避了,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瑶儿,我想嘱托你一些事情。”尉迟傲天抚摸着正在为他换药的林瑶的头发,缓缓道。 林瑶手中动作一顿,她知道尉迟傲天要说些什么,无非是要她独自逃走。 “瑶儿,在山洞最里面有个狭窄的裂缝,我先前用枯草与碎石遮掩住了,那个裂缝的宽度足够你侧身通过,你等会就从那里逃出去。”尉迟傲天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林瑶听着尉迟傲天的话,眼眶里早已盈满泪水:“那你怎么办,你就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她抽泣着,一头扎进了尉迟傲天的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颤抖着。 “你和孩子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我的命在我这里不及你们万分之一。” 尉迟傲天怜爱的看着怀里的林瑶,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深爱的这张脸,纵多不忍,也只化作了眼里的缠绵爱意。 “我不同意,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林瑶猛的抬头,抹了把眼泪,满脸的倔强和凄然,“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第90章 生离死别 第九十章 尉迟傲天知道用不了多久追兵就会寻到这里, 他吃力的扶住林瑶的肩膀,“瑶儿,他们来了, 你必须先离开这里……” 他感到林瑶的身子颤了一下, 对上一双泪眸, 心痛到无法呼吸, 却只能继续嘱咐:“我能挡一阵, 记住我的话, 不管听见什么……你都往前走, 不能回头, 好吗?” 她果断摇头,“不!我不走!” “乖,我会尽量帮你和孩子拖延时间。” 林瑶眸中瞬间溢满了泪光,痛苦的看着他:“我不能答应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死在一起我也愿意……我们共同杀敌好不好, 傲天?我, 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你别赶我走……” 尉迟傲天心底叹息一声, 林瑶对他的深情他如何不知,在这绝境之中, 但求同生共死。 他将小木马交到她手里,耐心的哄道:“带上我给孩子的礼物去前面等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身为孩子的父亲,有责任保护好他和你,乖, 往前走,往西去。” 一提到孩子,林瑶的泪如同断线的珠子。 “瑶儿,你别哭。”尉迟傲天擦去了林瑶的泪珠,他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流露出自己的不舍,微微偏了偏头,将自己已经湿润的眼睛藏进了暗影之中。 “乖,听话,追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就像上次一样,你先走,我一定会跟过来,相信我。你只要记住,别回头,一直往西走。我发誓一定会追上你。” “我不走,你是骗我的,我不走……我走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骗我的,你是骗我的!” 林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丢下尉迟傲天一个人走掉,慢慢的从倔强的抗拒变成了哀求:“我可以陪着你的,我们想办法,想办法躲开那些追兵,总会有办法的。让我陪着你,傲天,让我留下来,让我和你在一起,求你了……求你了!” 说到此处,她突然想到一个法子,“对了,我可以现在出去多砍一点树枝,利用大雪把洞口封起来,天很快就会继续下雪,掩盖我们的足迹。” 林瑶说完就抽身想往洞口去,心底抱着巨大的期望,希望上苍眷顾此计可行。 尉迟傲天知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大雪把洞口堵死,他们也出不去,而且已经没有食物了,留在此处也是等死,他宁愿把生的希望让给林瑶和孩子。 他伸手紧紧的拽住林瑶,断然否定道:“你必须立即离开,现在就走!” 林瑶被带着往山洞深处去,洞穴狭窄得只能容下一人过去,她用力想收回自己的手,但被尉迟傲天紧紧握着。 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尉迟傲天侧身,将声音放和缓:“我又不一定就会死,我会想办法的,瑶儿你乖,先离开这里,让我放心,好不好?” “可是我不放心!”林瑶泣不成声,“那么多的追兵,他们打你一个人……不,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赶我走!” 她将小木马抱在怀里,脚下一软蹲在了地上摇着头,娇小的肩膀一直不停的在颤抖,眼眸里全是无助。 尉迟傲天只能咬着牙,将她扶起来,抵在墙角狠心道:“瑶儿,你听我说,你现在先不要管我……” “不!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我如何放心留你一个人……” 尉迟傲天一吻封缄,他尝到了两人唇间酸涩的泪水。 “瑶儿,你看着我。” 林瑶红着双眼与他对视,抽泣声让她气息起伏不定,听着尉迟傲天继续道:“现在我必须以你和孩子为重!我们暂时分开,也许还各自能有活下去的机会,你跟着我,我怕我保护不好你和孩子,到时候势必会碍手碍脚,不仅我会死,就连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会被我牵连,这是我此生最不愿看见的情况!” 林瑶一双眼睛就像是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可是无论她怎样苦苦哀求,换来的同样是无可商量的结果。 …… 山林的夜晚一片寒冷肃杀,山洞口隐约能听到猎犬的吠声,伴随着搜寻的嘈杂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山路崎岖险阻,马匹难行,追兵放出了十来只猎犬,又各自牵着一只徒步搜寻,沿着雪地上被林瑶刻意做出的杂乱脚印,不放过任何一片角落。 白天军师在半山腰上,差点被从马上面摔下来,因为山路太难走的缘故,战马踏空陷进了草坑,岩石把马腿卡住了。 军师咒骂了句该死的畜生后,当下抽剑对着马脖子就是一剑。 血光飞溅,战马被切割成块,放到木架上烤熟当了晚餐。 若是尉迟傲天掌握兵马大权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战马是东耀骑兵最忠诚的伙伴,受伤后会送回军营让军医治疗后妥善安置,即便是战死杀伤,也会被授受最高的军礼荣耀的安葬。 军师没有了战马,只能随着其他骑兵一样步行,他厌恶这样难走的路,打了火把也没多大用处,满脸奉承的向铁面人劝道:“叱罗将军,天色已经全黑了,今夜我们不如就地扎营,等天亮了再继续搜。将军您放心,属下之前夜观了天象,今夜没有雨雪。” 铁面人骑在马上,一身银色铠甲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异样的寒光。 看似高高在上的将军,肩头隐约的痛楚让他痛恨这样的耻辱,暗自发誓一定要将尉迟傲天千刀万剐,他唇角后扬,问军师:“没有雨雪?” 军师喜欢卖弄自己的小伎俩,忙陪笑着点头作保。 “既然不下雪就给老子继续搜,就在这附近了,挖地三尺也要把反贼给本将军找出来!”铁面人说着挥了一下马鞭,牵扯到了伤势,痛的咧嘴吸气。 军师最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他急于求成是为了报那日的仇,于是扯着嗓门高声嚷嚷:“听见了吗?你们都别偷懒,继续搜!夜间是最容易活捉尉迟傲天的时候,此人受了重伤,一定藏在某处躲着,今夜一定要把反贼抓到!” 厚积的夜雪泛着白光,寒风乍起,军师吸了吸冻红的鼻尖,打了个喷嚏,五官紧凑在一起就显得更猥琐了,心中暗骂这狗娘养的反贼让本军师大半夜的来这受冻,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拿起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烧刀子,四肢暖和后带头继续在山林里搜罗,还一脸淫/笑,等找到人,就把反贼身边的女人赏给大伙一起玩玩。 尉迟傲天听到猎狗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就在洞口了,知道事不宜迟,一定要让林瑶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再次落下一吻,亲到林瑶的眉间,扶在她肩膀上的手又加重了两分力道,“瑶儿,我爱你,此情不渝,此生足矣。快走,别让我担心。” 说着他侧身,将林瑶送进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 许是迫在眉睫的紧急,见尉迟傲天如此坚持,林瑶大脑一片空白含着泪麻木的点头,被推着往前去,但是一步三回头。 “傲天,我去前面等你,你答应我,一定要追上来!” “好,我答应你。我保证。” 尉迟傲天对林瑶一笑,他知道这一次他可能要爽约了。 瑶儿,你和孩子要好好活着。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来寻你。 …… “找到了,将军,这有个山洞入口!” “围起来围起来,别让人跑了。” “嘿嘿,本军师就知道他们藏在洞里,来啊,瓮中捉鳖!” 猎犬冲了进去,但是被尉迟傲天身上散发的杀气吓得不敢攻击。 “一个都别放过,就地斩杀!”铁面人厉声下了命令,翻身下马,带着一大批人高举火把和武器闯进山洞。 瞬间,洞里火光映天。 林瑶正扶着她的大肚子艰难的往前走,杂乱的脚步声传进她的耳膜,这次的追兵数量似乎比上次更多,傲天会不会出事……她不停的祈求上苍保佑,希望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尉迟傲天一把剑挡住众人,不同于往常在战场上的冷血狠绝,这一刻,他更像是嗜血红眼的地狱修罗一般,周遭的气压都被他感染的令人不寒而栗。 士兵们已经围了过来,但是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知道上前只有送死的命,心里在犹豫。 “尉迟逆贼,你已经被本将军包围了,识相的还不束手就擒!本将军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洞口被追兵包围,本就不怎么大的山洞已经塞满了人。 尉迟傲天大笑:“哈哈哈,想要我的命,就来取,东耀骑兵靠真本事赢得荣誉。只有战死,没有投降,此乃昔日本王定下的军规!” 铁面人也仰头大笑:“哈哈哈,你还当你是东耀的摄政王,不败的战神?你不过就是一只丧家之犬!” 尉迟傲天闻言唇角上扬,嘲讽道:“咤罗都烈,你前几日败于本王之手,岂不是昭告你的手下,你连条狗都不如!” “你!”铁面人气得握紧了拳,而后知道中了对方的激将法,愤怒的指着尉迟傲天对部下命令,“杀了他!” 无人敢动,静寂的空气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军师此时尖着嗓子喊道:“女人在哪!杀了反贼不仅能加官进爵,那个大肚子女人今晚可就是兄弟们的了,一起上!” 尉迟傲天如何能听得这样的话,一剑对着侮辱林瑶的军师劈过去,低吼一声:“瑶儿,快走!” 林瑶从缝隙艰难的爬出山洞,听着洞里传来的杂乱的刀剑碰撞的声音,她紧紧抱着尉迟傲天给孩子做的小木马,带着希望咬牙含泪往西兴城的方向跑。 她怀着哪怕是最后关头跳崖也不愿被这些禽/兽抓住的悲恸心情,迈着凌乱的步伐,一手抱着小木马,一手借助树干的力量,坚定的往前,心痛得已经麻木,四肢早就没了知觉。 洞里,尉迟傲天又被车轮战。 敌人在消耗他的体力,他也在替林瑶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拄着剑被团团围住,拼尽最后的力量将试图想出洞去追林瑶的士兵斩杀。 血肉横飞,刀光剑影。 他将矛头对准了军师,大喝一声:“辱我妻儿者,死!” 铁面人看着杀红眼的尉迟傲天,受了重伤还是依旧英勇凶狠,他看出尉迟傲天有意要杀军师,心生一计,一把抓住正往自己身后躲的军师,推了出去。 尉迟傲天果然将剑锋对准了军师,铁面人冷笑着出手,一刀刺进战神的肩胛骨。 “卑鄙……小人!” 尉迟傲天怀着巨大的恨意,一剑捅进了军师的肚子,抽剑对铁面人挥去,将其逼退。 刀从他的血肉中分离,他踉跄着几个虚步抵在墙壁上,血随着他垂下的手臂流淌,一地的死人,血腥之气在洞中弥漫,冲出了洞口。 军师肥胖的尸体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五官扭曲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坨大便。铁面人嫌恶的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强弩之末的尉迟傲天,他衣袍的左边袖子已经完全被血浸透,血还在不断往下滴淌。 铁面人露出得意的笑,“战神也不过如此,你们赶紧去把圣女抓回来,死的活的都无所谓!” “是,将军。”一队士兵得令,出洞。 尉迟傲天再次提剑想阻止,铁面人飞身一脚直逼他面门,为了避开,他重重撞到了墙壁上,这一撞使他身上最深的几处伤口全都裂开了,内伤加上外伤,他浑身都淌着血,吐出一口憋在喉头的腥甜,终于有些支撑不住。 不能倒下,必须阻止这群人,瑶儿和孩子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不能! “你们都一起上,给本将军耗死这个反贼!” “啊!将军,有狼!”刚才出去的士兵屁滚尿流的跑进来,喊道:“狼群,将军,我们被狼群围……” 话不及落音,一道白影扑过来。 士兵大叫一声,脸已经入了狼口。 “啊呜……” 雪狼站在尸体上,仰天长嚎,身后的狼群纷纷跳入洞中,扑向银甲士兵,一时哀嚎四起。 “将军,怎么办,狼太多,弟兄们伤亡惨重……” “不用你说,本将军看见了!撤,这个反贼葬身狼腹,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集中所有的火把,逼退狼群,保护本将军下山!” 铁面人说着一把抢了手下的火把,拿在手中,慢慢的靠着墙壁往外挪。 尉迟傲天知道他就是这样的德性,“咤罗都烈,你不是想要我的首级,咳咳咳,你跑什么?” “哈哈哈,很快你就被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本将军还要你的首级做什么!”铁面人一边得意的笑着,一边往后撤。 刚跑出洞口,一头饿狼就扑过来咬死了战马,眼见身边的士兵一个个被扑倒,为了逃生,铁面人一脚踹开了一个士兵,抢到马后狠狠挥了一鞭子,扬长而去。 狼群对着剩下的士兵,一哄而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山林。 尉迟傲天身上没有一处好的,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干渴的嘴唇泛白起壳,昏昏沉沉忽冷忽热。 他静躺着没动,心底觉得讽刺,自己为了东耀的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却死在一个破洞之中,最后葬身狼腹。 一头威风凛凛的雪狼,迈着高傲的步伐,向他走去。 尉迟傲天知道,这头一定是狼王。 他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剑,却提不起半分力气,索性就扔了剑,笑道:“你也是一个王者,死在狼王手里,也算荣耀。” 狼王眼底发着幽光,走上去,对着他嗅了嗅,突然伏下了身。 …… 林瑶含着泪麻木的一直往西兴城走,终年不化的雪山上她的身子已经冻僵。 不知道为什么要撑着,或许是因为她对尉迟傲天最后的感知是,他的那只强劲有力的手在她后背的一推。 是他给予了她逃亡的力量。支持着她笨重的身子,往前,不断的往前。 如果是尉迟傲天的意愿,她愿意遵守,永不回头,为了孩子,为了延续他们的血脉。 可是…… 没有了尉迟傲天,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林瑶思及此处,扶着树干的手紧紧一抓,她顿住了。 忽然明白了生命意义的她,失控似的往回跑。 再回到山洞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 大火也已经熄灭,只有残留的点点余火照明山洞的痕迹,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剧烈的打斗。 从洞口到洞里到处都是焦尸,将军只顾自己逃命后,没被咬死的士兵慌张中点火想烧死雪狼,却也葬身火海,人尸连同狼尸在山洞里烧焦一片。 林瑶冲进去寻人,大哭着呐喊:“傲天,你在哪里?你应我一声……傲天,我和孩子回来接你了,你在哪?说好的一辈子都要在一起……你应我啊!” 这样的场景,如何能辨认出哪具是尉迟傲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林瑶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第91章 人吃人 91 不知过了多久, 身下的冰凉让林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依旧躺在山洞里,洞里残留的余火已经熄灭了, 只留下了点点余温, 入眼皆是苍凉。 “傲天……”林瑶哀痛的低语着, 脑海里放电影般回忆着和尉迟傲天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他的一切, 早已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内心深处。 如今, 失去了尉迟傲天, 林瑶俨然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傲天你知道吗, 让我活下去是你的选择,却不是我想要的……”思绪收回,林瑶悲痛欲绝,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接受尉迟傲天已经死亡的事实。 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悲凉, 扶着洞壁站起身,看了眼洞外有些昏暗的天色, 踉跄着往外走了两步。 山洞的不远处有个悬崖, 之前林瑶曾过去看过一次, 深不见底, 若是不小心跌落铁定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绝望之下,林瑶带着腹内的孩子走上了悬崖, 看着怪石嶙峋,悬崖峭壁间的巨大沟壑,她心中仅剩的想法, 便是速速求死,追随尉迟傲天而去。 她朝着悬崖边缘挪动脚步,常年没有人走动的悬崖边因为突然的重量, 落下了不少的碎石。 碎石落下后久久没有声响传来,林瑶的目光有些空洞,脚下的步伐没有半分停止的迹象,眼看着就要踏出悬崖,腹内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仿佛有东西挣扎着在里面踹了一脚,林瑶觉得肚子上一震,也不痛,只是感觉奇异。 “孩子……”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腹,手心传来的温暖,还有尉迟傲天的嘱托在这一刻闪现在了脑海中。 “孩子,你是不是希望能看一看这个世界?可是娘亲恐怕这个世界会让你失望,它很冷,充满了波诡云谲的斗争。你的父亲很爱你,为了你能平安降临,带我们远离了那一切,可是即使我们一家人只想平凡的隐居,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如今,你的父亲为了保护我们,已经……” 说到这里,林瑶抚摸着肚子的手开始颤抖,她低垂着头,眼里的泪水横流。 渐渐的,她的无声哭泣变成了抽泣,继而放声大哭,仿佛满腔的悲愤都要借着泪水喷涌而出。 林瑶紧紧抱着肚子悲恸,与此同时,对孩子的一股歉意油然而生。 十月怀胎已经接近九个月,即使现在临盆孩子也能活,自己没资格剥夺这条生命,尉迟傲天要是地下有知,也不会同意的。 终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生下孩子,再替傲天把孩子抚养长大,无论怎样,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 坚定了这个信念后,林瑶转身,托着大肚子艰难的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 铁面人既没有抓回林瑶,又没有带回尉迟傲天的尸体,此番还折损了那么多追兵,这些天很是忐忑。 北宫胜倒是对这个结果满意的很,他所忌惮的又不是林瑶,既然尉迟傲天已经连同雪狼群一起被烧死在了山洞里,自是再无后顾之忧,当即把这一消息传递给了苏亦倾。 “反贼尉迟傲天已死,圣女不知去向。”苏亦倾看着纸上的字迹,嘴角缓缓上扬。 “林瑶啊林瑶,可惜本宫没能看见你如同丧家犬一般逃亡的模样。”她幸灾乐祸的高昂着头,片刻后,收起嘴边的笑。 “告诉下面的人,继续查探圣女的下落,但凡有消息,立刻来报!”苏亦倾的视线落在下方的黑衣人身上,双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 “是!” 看着黑衣人迅速的离开,苏亦倾脸上的笑容加深,正了正腰间的假肚子,从椅子上缓缓起身。 “摆驾御书房!” “是!” 御书房中,尉迟连赫正埋头批阅奏折,苏亦倾未经禀报径直入内,竟无一人敢阻拦,甚至尉迟连赫抬头看见抚着假肚子的苏亦倾时,也并无谴责。 “爱妃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尉迟连赫放下手中的笔,起身三两步走到苏亦倾的身边,满眼宠溺的看着她。 苏亦倾捂嘴娇笑了一声,拉着尉迟连赫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娇声说道:“今日北宫大将军那边传来了消息,已将反贼尉迟傲天伏诛,只是追兵无用,让圣女不见了踪影。” “摄政王……死了?”尉迟连赫闻言脸色瞬变,似是不敢相信般,瞳孔微微紧缩,放在苏亦倾手中的手微微抖了抖。 “是的,我们的前摄政王,已死。”苏亦倾稳住尉迟连赫的手,扬起了嘴角一字一顿说道。 随着苏亦倾的字句落下,尉迟连赫的双眸不禁睁大,眼眶迅速有液体浮现。 苏亦倾见状愣了一下,随即蹙眉道:“摄政王谋反,这个下场是他自找的。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可不喜欢太过软弱的男人,您是堂堂一国之君,怎能为了一个反贼流泪呢?” 尉迟连赫抬手,擦去眼角溢出来的眼泪,神情有些恍惚,却强忍着哀痛不再流泪,他的这个表现让苏亦倾很是得意。 她拍了拍尉迟连赫的手,转头看向两旁战战兢兢不敢出声的太监宫女们,眼中划过一抹精光。 “去,给本宫把反贼尉迟傲天已死的消息传出去!” “是!” 立马有太监领命退去,再看向尉迟连赫时,只见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脸上再没有任何的悲伤之情,一双眼睛正痴痴的看着大着肚子依然妖媚的苏亦倾,俊逸的脸上满是满足的神色。 这一幕让苏亦倾更是得意,嘴角的笑意高高挂起。 尉迟傲天死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东耀国,东耀百姓都为他们的战神摄政王的下场难过,但此时的尉迟连赫已经被苏亦倾迷昏了头脑,越发的听之任之,为了自己的性命,即使再难过,他们也都只能敢怒不敢言。 寝宫里,苏亦倾斜倚在软榻上,低头把玩自己的豆蔻,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去,把皇上请过来,就说本宫有事相商。”她微微昂头,对跪在榻下正给自己捏腿的宫女吩咐道。 尉迟连赫来的很快,脚下步步生风,脸上更是带着急切,直到视线中出现苏亦倾的身影,脸上焦急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他迈着大步走到软榻前,径直在一旁空余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把将苏亦倾捞进怀中,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并无任何大碍后,俊逸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抹浅笑。 “爱妃这是要急死朕吗,遣了宫女来找朕,却不说所为何事,可把朕急坏了。”尉迟连赫说着,伸手在苏亦倾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皇上别急嘛,臣妾找皇上来确是有要紧事,您不妨猜猜看?”苏亦倾轻笑着,软若无骨的歪倒在尉迟连赫的怀中,娇喘连连,双眸中在尉迟连赫看不见的地方,闪过一抹精光。 “哦?朕猜不出来,不知爱妃说的要紧事,到底是何事?”尉迟连赫来了兴趣,眸光微微闪了闪。 “皇上,如今反贼已死,可他从前的府邸却还在,您说这府中会不会藏着些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世上王者从来都有猜疑之心,更何况被苏亦倾这么一引导,尉迟连赫的心中迅速掠过万千思绪。 他神色微变,低头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爱妃说的没错,不知爱妃有何见解。” “见解?”苏亦倾轻笑了一声,抬手掩面,眸中闪过一抹狠厉。 “见解倒是不敢当,只是想让皇上去查查反贼的家底倒是真的。” 闻言,尉迟连赫神情一愣,他下意识的咬住嘴唇,脸上浮现出一抹犹豫。 他又回想起曾经和尉迟傲天相处时的种种,二十几年的兄弟情在此刻阻碍着他的判断和思考。出神完,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了苏亦倾半晌,到底是大手一挥。 “既然爱妃都如此说了……那好吧。来人!传朕口谕!反贼尉迟傲天不知感念皇恩,图谋造反,人虽死却不足以抵罪,特以抄家抵罪!” “是!” 苏亦倾眸光流转,听见满意的回答自是心情大好,全然不去顾及尉迟连赫的痛苦和犹豫。 …… 三日之后,摄政王府外,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将整个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府大门前,从丫鬟婆子到家丁总管,一个个都被捆的严严实实跪倒在地。 一个士兵将所有人数都清点完毕,将名单递给了同行而来负责监察的一名矮胖官员,说道:“回大人,摄政王府上下共计一百三十八名家丁,一百三十七人现已羁押在此,还请大人示下。” 矮胖官员瞥了一眼名单,又用一种残忍的眼神看了看眼前被按在地上的男女老少,朗声道:“皇上有旨,摄政王图谋造反,罪在不赦。着查抄摄政王府,将反贼府中人口押往菜市口,立刻皆数问斩示众!” 那些家丁婆子们原本已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麻木了,此刻又一听到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死,便又开始哭天抢地,奋力想要挣脱身上的镣铐,手腕磨出了血也不知疼。 “该死的!放开我!”这时,两个士兵一人一只胳膊将第一百三十八人押了出来,这个人是王府婆子钱旺家,刚才抄家的时候她躲在茅厕后面的水缸里,被人揪出来时就一直嘴里骂骂咧咧的,现在更是疯了般想要挣脱。 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呸!早知道就跟着缇娅那个怪物一起离开了!也不至于现在留在这里等着被砍头!你们这些畜生赶紧放了我!他尉迟傲天叛国关我啥事?我是良民!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真不把人命当命,艹,畜生!杂种!” 后面骂的词越来越不堪,押着钱旺家的士兵听不下去,甩了她一耳光,喝道:“老实点!皇上要你死,你也敢违抗?” 钱旺家挨了打,干脆往地上一坐不走了,一会儿哀嚎打滚,一会儿大呼冤枉,还大骂皇上是昏君,最后被几个士兵上前强行拽了起来。 矮胖官员见到了这一幕,冷笑道:“果真叛国贼的府上也都有叛国之嫌!来人,押送这些人前往菜市口!” 就这样,押着摄政王府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八人的队伍足足绵延了百米,到达菜市口的时候,正午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中,行刑台下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皆是一副愤慨又恐慌的样子。 矮胖官员胖手一挥,兵士将押着的“反贼”们一个个送上行刑台,地面上的烂菜叶子与刮下来的鱼鳞的味道混着新鲜血液的腥味,直冲围观者的鼻子。 受刑者们一个个无不是直到临死前一刻还在向行刑官求情,说的无非是些自己是无辜的,是良民,从未对皇上有过二心之类的话。 行刑官原本尚还有些同情,听了几回这样的说辞就麻木了,只是命人在他们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果断的手起刀落。 那些滚落在地上的头颅的嘴唇还在微微开合呢喃着,双目圆眦,满眼的愤怒与惊恐,眼神却已逐渐失去了焦点。 将所有人行刑完毕后,行刑台已经没有了原本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猩红。 之后行刑官又差人将他们的尸身堆在一起,就地焚烧,又从附近搬来几个已废置的晒鱼架,上面还悬挂着零星晒的过干的小鱼,之后将他们的头在木架上悬挂成一排一排的,放置在一百三十八具无头尸燃烧的火堆之上。 尸骨烧焦后微微的爆裂声,混着燃烧出来的渗透进土地里的尸油和血的味道,令在场一些人忍不住掩鼻甚至呕吐。 而那矮胖官员似乎对这样的震慑效果十分满意,踱步至前对人群道:“将他们的首级在此悬挂十天示众,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 这惨无人道的残杀正在进行着,而此时的林瑶远在西兴贫瘠的荒原之上,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这些天,她挺着接近足月的大肚子独自逃亡,再加上相貌出众,一路逃至西兴边境不知遭到了多少异样的眼光。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个男饥民正一直盯着她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林瑶蹙眉,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直到感觉身后的视线消失,她这才松了口气,走到一处稻草堆后坐下。 放眼而去,整个西兴边境遍地都是饥民,他们痛苦的呻/吟声弥漫在荒原上,干裂的土地上躺满了尸骨与爬动的蛆,苍蝇蚊虫在腐尸附近飞舞。 刚才走的太急,肚子又开始坠痛了,林瑶抚着肚子微微喘息,同时很是懊恼,在这饥民扎堆的地方,她一个独行的女人更应该乔装打扮一番,让自己的容貌看起来不那么突出。 这样一想,林瑶垂眸,目光停留在了干裂的土地上,突然心生一计。 她从地上抠了一些泥土,吐了几口唾液使它湿润,然后往脸上使劲涂抹了几把。土腥味和唾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使林瑶恶心的几乎呕吐,但她硬生生忍住了。 脸上尽是肮脏的泥土后,她又捡了块石头,把自己的衣衫划破,又刻意将头发弄的更乱了。一番乔装完毕,林瑶感觉自己外表已经与一个真正的乞丐无二了,这才有了些底气,敢继续往城门去。 谁知她刚刚起身,还没迈出脚步,便看到了惊悚至极的一幕。 在自己的左侧方,距离不到三米的地方,几个男人正拿着一个碎裂的瓷器碎片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使劲的切割着。 林瑶清楚的看见那些男人把割下来的肉直接放进嘴里,胡乱咀嚼两下便咽下去,他们嘴边的红色血液和喉咙间的吞咽声令人发怵。 最可怕的是那个孩子还没有死,他的胸膛微弱起伏着,手指机械的颤动,他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无意识的狰狞,眼神毫无焦点,看得出正在死亡的边缘昏迷着。 但那些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个孩子可怕的面容,他们每次一张口,林瑶都能看到那沾满鲜血的两排牙齿,上面甚至还挂着些大块的肉末残渣。 林瑶脸色苍白,她死死咬住了嘴唇不发出声音,这生吃活人的情景让她打心底里感到不寒而栗。 尽管已经缩回了头,耳边仍然清晰的传来男人们咀嚼人肉的声音,林瑶再也忍不住,趴在一旁干呕了起来。 胃里没有东西可吐的痛苦与这种骇人的景象交织折磨着林瑶,她干呕了几下便艰难的爬了起来,扶着稻草堆,眼眶也渐渐浮上了泪水,这一刻,有关尉迟傲天的记忆就像是她脑海中的一道温暖的光。 或许是林瑶的动静太大,那几个吃人的男人朝着她的方向指了指,其中一人抬起脚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毫无掩饰的沉沉的脚步声让林瑶立马就察觉到了异样,她连忙掀开稻草看了看,发现有个满脸血迹的男人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林瑶一时害怕,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而这个后退的动作,使她挺起的肚子一览无遗的落在了这群男人的眼中。 第92章 满目疮痍的容颜 茫茫沙海却哪还有心爱…… 林瑶清楚的看见了男人们一闪而过的贪婪, 她脸上充满警惕,双手下意识的护在肚子上,做出防备的姿态来。 “怀孕的?” 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眯着眼睛打量着林瑶, 他的视线最终放在林瑶挺起的肚子上, 嘴角勾起, 喃喃道:“若是把这肚子剖开, 里面的东西想必会很美味。”似乎为了配合这句话, 他在说完后舔了舔嘴角。 林瑶清楚的听见了男人的话, 浑身一个激灵, 想也不想转头就跑, 她听见了身后有嘈杂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不敢过多的耽搁,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直到察觉身后再没有人追来,林瑶才扶着一旁的墙壁喘着粗气。 虽然远离了那几个吃人肉的疯子, 可她也深知这种情况在这里应该不是少数,心里一直像被人紧紧揪着。 压抑。 当生存, 已经是一个需要相食同类才能拥有的权利时, 人便不再是人。 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林瑶头一次如此切身感受到了即将汹涌而来的, 在没有了尉迟傲天以后的无助和危险。 …… 沿着官道继续向前走,一路往西, 周围的景色和建筑已经渐渐有了一座城池繁华的样子。 当然,街上的难民还是很多,但比起城外的情况要好多了。为了不让自己再次成为他们的目标, 林瑶一直都低着头,混在人群中。 一直不知走到了哪里,在街巷转角处, 她看见了记忆深处熟悉的一幕。 酒楼前摆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硕大的三个字——出租房,字下方还画着一个指向右的箭头和一个沙雕熊猫头。 难不成碰上了一同穿越过来的老乡?林瑶瞳孔微微一缩,提脚走了进去。 全国在闹饥荒,但这酒楼的生意却不差,想必是酒楼老板颇有头脑的成果,把空余的房子出租给别人,这些租客自然也就经常到距离最近的这间酒楼用餐了。 西兴是个土地贫瘠的穷国,在座众人皆身穿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但与外面的难民比起来,这是天与地的差别。 这时店小二走来,见到这个乞丐样子的女人,脸上虽也有嫌弃,却并没有把客往外轰。 他打量着林瑶:“夫人不像来吃饭的,是想问出租的事情吧?”随即也不等林瑶回答,指了指酒楼对面的一排民房,“就是那儿,我们老板说了,这些房子都可以出租,只要你能拿的出银钱。” 林瑶没去在乎小二口中怀疑的语气,她静静的看了那排民房许久,询问道:“小兄弟,这些房子以什么价钱出租?” 那小二见这女人确实想租,将有关租房的信息都详细说了一通,问清楚价钱后,林瑶出了酒楼去找当铺。 从酒楼出来右拐,眼前又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出租房。 这些出租房都是平房,一间一间几乎不留缝隙的挤在一起,房外有居住者挂晒的衣物,还有养的花花草草与不知是当宠物养的还是待宰的小活物,整个一排房屋像极了挂着脏物的鱼鳞。 林瑶顺着这一排房屋望去,只见尽头的对面有一家极显眼的当铺,豪华的装潢和附近房屋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当铺周围挤满了难民,走近才看清他们围着的不是当铺,而是当铺旁的施粥棚,棚中正有一男子在给难民施粥,有些租户虽不是难民,但也拿着碗排队想占点便宜。 难民太多,形成一堵巨大的人墙,林瑶无法进当铺的门,只能在人群边缘稍作等待。 期间,出于对施粥人身份的好奇,她拉住一个路过的百姓询问,那人摆手道:“还能是谁,那是我们西兴的王子,叫兰逵启,城里很多难民是外地流落至此,殿下的军队在这座边城驻扎,他不光没有把这些人驱赶出境,还经常亲自在难民聚集的地方施粥,这里的难民都管他叫大善人,活神仙哩!” 听闻这些,林瑶心生敬佩,又多端详了那兰逵启一会。只见他身穿一件用白狐狸皮制成的裘袍,上身露出了一大半的胸膛,古铜色肌肤与在衣物包裹下更显结实的肌肉结合,看起来充满了力量感,连丛生的胸前毛发都裸露在外。 狂风怒吼,眼前满目疮痍的西兴使他浓眉微皱,那双锋锐的眸子却闪烁着太阳般的光芒,在那红褐色的薄唇之上,是他如鹰隼般的鼻梁。 此时,兰逵启正微微低头舀粥,鬓边有几缕被风吹散的长发经由那外形坚毅的下巴,最终垂落在他半赤/裸的胸膛上,此情此景引起人群中一阵小骚动,多是女性的低呼声。 林瑶笑而不语,又往四周一看,发现路上甚至有不少寻常女子一直在附近故意徘徊驻足,此时正绯红着脸颊,和女伴们一边拿眼偷瞄兰逵启,一边捂着嘴窃窃私语,偶尔偷笑一会儿。 更为夸张的是,还有不少女性难民,或许是因为本身饿的没有力气,仅仅是看到兰逵启这一个动作,连手中的碗都端不住了,有的好一些,还能用另一只手稳稳饭碗,有的看痴了,碗直接掉到了地上,一时间叮叮当当的落地声响了好几下。 而兰逵启也是眼疾手快,接住了身旁一名女子已经脱手的碗,动作熟练的盛好了粥,又拿起两个馒头,一并给了她,道:“要拿稳,摔了就没法吃饭了。” 他的声音稳重而有磁性,语气平静中还有些温柔。 那名女难民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个颤才接过食物,又在王子身边呆呆站了一会,才同伙伴一起往人群外走去。 路过林瑶身边时,林瑶看见她眯着眼,如同暴食过一顿般,餍足的拉着伙伴道:“天呐,你这辈子有见过这么英俊的人吗?他对我这么一笑,那一瞬间我感觉流落街头都变得幸福起来了……” 林瑶听到这话,忍不住失笑,见那女人往这边看过来,又赶紧扭过头憋住笑意,心想:总算明白古人说秀色可餐是什么意思了,看来这王子施粥倒是比别人施粥事半功倍,怕是冲饥民笑一笑就顶得上十只烧鸡,能省不少粮食。 突然,从队伍后排冲出一个浑身发臭的男人,十几只虱子在他板结打绺的头发上肆虐。 他看起来已经饿极了,神智不清的叫嚷着,拿着碗撞倒前面的人,一路冲到兰逵启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死死拽住兰逵启的衣摆,白袍被他拽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排黑手印。 兰逵启身边的两个卫兵见状,立刻大喊警告,并举起马刀砍向那难民,但兰逵启却摆手制住了卫兵,拿起筐中两个馒头,蹲下将手中刚舀好的粥和馒头一并递给了跪在脚下的人。 那难民几乎是抢过食物,又喊了两句,一溜烟儿便跑走了。 兰逵启回身对那两名卫兵道:“我不要紧,他们才是真正身处险境的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礼仪规矩在人命面前并不重要。” 一旁的一个脑满肠肥、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见状,赶忙接着话道:“啊!殿下您真是体恤民生,我西兴有福啊!我等也该学习殿下,多买粮,多做慈善多救人才是啊!” 听了兰逵启这几句话,林瑶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逃亡的这段日子里,她从不曾遇到过如此真心对待难民的人,更何况是皇族。 数年后回想起来,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座人间地狱一样的西兴城,兰逵启的良知犹如漫漫黑夜中的一盏灯,驱开了她心中的绝望。 又等了一阵子,施粥结束,难民们散去,林瑶扶着肚子走向当铺。 刚至门边,她定睛往里一望:里面的这位老板,可不就是之前站在王子身后的那富商吗?可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站在柜台前打着算盘,满脸都流露着对金钱的迷恋和贪婪。 这活脱脱像换了个人似的样子,让林瑶顿时明白了这刚才还喊着要做好事的老板,就是个自私的马屁精而已。 林瑶下意识想离开,但附近就这一家当铺了,无奈之下,她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 林瑶前脚刚踏进门,只见当铺老板立刻捏住鼻子,小眼睛瞥向她,胖脸挤成一团,一脸嫌弃:“我这里不做慈善,别来这里乞讨!赶紧走!”说完低头继续拨算盘,还嘟哝着就是这样的难民才把城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林瑶忍气吞声,道:“老板,我不是来讨饭的,是来当东西的。” 老板嗤笑一声:“你要当什么,乞讨用的碗吗?” 林瑶走到柜台前,开始一件件卸下身上的首饰,脏乱的头发间那对金镶羊脂玉耳环,衣领下的做工细致的项链,藏在衣袖中的宝石手链与玉扳指,曾镶嵌在指甲上的水晶与珍珠…… 最终,除了尉迟傲天送的黄金镯子和小木马,她只留下了代表天命祭司身份的玉牌,其余身外物全部摆在了当铺的桌面上。 她每掏出一件,老板的表情就多一分惊讶,最后完全从一开始的戏谑与不屑转变为了惊喜与迷惑。 “老板,这些东西,全卖了。”林瑶淡然道。 老板仔细的拿起每一件首饰观察,而后又把林瑶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个遍,挠了挠头,小眼睛闪出一道精光,最后他打着算盘给出了林瑶一个总数。 “什么?”林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板,别跟我说你不识货,这些东西的价钱可远远不止你给的这个数,您这个价钱连其中一只耳环都买不下!” 老板又是一声嗤笑:“我看你穿的这衣服虽破,但是做工和用料都是顶尖的,皮肤虽然脏了,但照样能看出细嫩的很,你明显就是哪家老爷的小妾,至于在这里跟我一穷人装穷吗?” 林瑶心中升起怒火,握紧了拳头,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气求情道:“老板,我是从天澈一路逃难来的,身边的亲人已经不在了,身上的银钱也已经用光,不然也不至于卖掉这些我最喜欢的首饰,况且我就快要生孩子了,要租住对面的民房,急用钱,您看看能不能再多给我一些?” 老板眼珠一转,撇着嘴道:“你生孩子关我什么事?要不是我慈悲心肠看你这么可怜,才不会答应收你的东西,你这些玩意儿啊顶多也就是个中等成色,我一天能见到几百个,给你这个价钱,比给别人的都要高了!” “你——”林瑶气的想破口大骂:宫里的东西你也敢信口开河说什么中等成色! “哎呀,外面下雨了。”老板打断她的话,看向外面。 没错,不知何时起,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且有逐渐转大的趋势,而且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已经快入夜了。 “你到底卖不卖,不卖了就赶紧走,都快天黑了,你露宿街头是你的事,我可得关门睡觉了!”老板见林瑶开始动摇,欲擒故纵催促她。 “卖!”林瑶咬了咬牙,狠下心道,不过就是些东西,目前有地方安身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老板,您真的不能再多加点钱吗?” 不顾林瑶又一次哀求,老板喜笑颜开的将那些首饰收起来,挥挥胖手咧着大嘴道:“赶紧走赶紧走!已经给你很多了!” …… 终于,林瑶赶在大雨之夜前住进了街边的房屋,屋内虽然简陋,可基本设施该有的都有,床桌灶台水井茅厕,倒也不缺什么。 收拾整理了一番之后,林瑶就一心待产了,由于当铺老板把价钱压的极低,支付两个月的房钱后,她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 手中的银钱不多,林瑶从不去酒楼,拖着沉重的身子自己动手做饭吃,除此之外还时不时做一些杂活和手工活,本就是落魄之时,也没了讲究。 这一天,林瑶如往常一样去附近干活,路过一条小巷子时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被殴打时发出的闷哼,又有些不像。 她的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巷子深处有几个难民正在踢打地上一个人,那人双手抱着头,蜷缩着身体发出了凄惨的呜咽声。 林瑶清楚的听到那几个难民还在嘻嘻哈哈的说笑,其中一个说:“看这个丑东西,还在挣扎!”另一个说:“生命力还真顽强,根本打不死,这样我们怕是只能生吃了!” 林瑶心里一紧,她知道这几个难民在说什么,刚来这座城的时候她就见过难民互食,他们是想吃掉这个人! 她下意识想冲上去阻止,但对方是几个青年男人,即便是骨瘦如柴的难民,突兀的肚子也在提醒她自己只是一个怀着孕的弱女子,力量悬殊之大,不可贸然出头。 可她实在无法再次放任这种暴行,又一个活人在她眼前,就这样活生生的被打死被吃掉。 心下一横,林瑶往巷口走了两步,抵在巷外压低嗓子,模仿男性大声喊道:“有馒头!这里有人在发粮!” 没喊两声,只见周围的难民全都摇摇晃晃站起来,兴高采烈的朝这条小巷子扑过来,巷子里的几个难民也停止殴打,有唾手可得热乎乎的馒头,谁他妈愿意费力处理看着就恶心的丑八怪,说了句怪物算你好运,都紧跟着难民群跑了出去。 瞬间,巷里只剩两人。 林瑶左右看了看,扶着肚子对地上那有些眼熟的背影走去。 地上被人打懵的人听见有脚步声,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林瑶在离了两三步的距离,对那人小声喊道:“你没事吧,人都被我骗走了,你快点离开这!” 一听到她的声音,那蓬头垢面的人身子明显一震,突然说话了,“林瑶?” 与此同时她放下胳膊,露出那张疤痕交错的恐怖的脸,她的声音沙哑的像来自地狱深处,语气中带着惊恐,不知为何,这种惊恐似乎比之前被人殴打时更深。 林瑶听着自己的名字也一下子就确认了此人是谁,不由得惊讶的喊道:“缇娅?!” 缇娅咳了几声点了点头,淌血的嘴角咧了咧,“没想到……还能遇见你,林瑶!”她耷拉着的眼睑垂下,将视线落在林瑶的肚子上,看起来有些不安。 “缇娅,你没事吧。” 他乡遇旧人,而且还是比自己更狼狈的朋友,林瑶的声音有些哽咽,视线中渐渐浮上水雾。 缇娅没有说话,她似乎在思考什么,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快,跟我走,这些难民是真的会吃人的,我们先离开这。”林瑶有些吃力的将缇娅从地上扶起来,转身朝着租的房子走去。 七弯八拐一路绕道,直到到家,林瑶才惊魂稍定,舒了口气。 打定主意这几天暂不出门干活了,若是被难民认出来她是骗人发放赈灾粮的女人,一定会把她生吞活剥了。不过幸好家里还有些储备的粮食与柴火,短时间内不必担心生存问题。 林瑶一边思索着,一边为缇娅烧了洗澡水,水蒸气从锅盖边沿溢出来,让简陋的小屋有了一丝烟火气。 她还取出一身自己的衣裳递给缇娅,让她洗完澡穿。 在不熟悉的地方碰见熟悉的人,还是除了林惜之外最好的姐妹,林瑶格外珍惜,打定主意让缇娅留下来。 缇娅梳洗干净后,简单的收拾了下,两人坐在床边倾诉着这些时日来所遭遇的苦楚。 林瑶更是毫不保留的将近来的一切,包括在山洞里的经历都告诉了缇娅。 提到孩子的父亲尉迟傲天时,林瑶更是泣不成声。 “哦?尉迟傲天死了?!” 缇娅瞳仁一缩,带动了面部表情,一张脸看起来好似地狱的女鬼,眼中的快意一闪而过。 哈哈哈,尉迟傲天!你这个屠夫居然死了!居然死在我的前面!哈哈哈…… 心底狂喜的缇娅悄悄瞄着林瑶接近足月的大肚子,这里面的孽种是尉迟傲天留的,也必须死,父债子偿。 想到此,缇娅的眼神闪过一丝阴毒,她已经在盘算着弄死这个孩子的一千种办法。 尉迟傲天的孩子,我缇娅绝对不能让他出世! 缇娅咬紧了牙齿,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面上的表情却一软,拿着手帕帮林瑶拭去眼泪,安慰道:“节哀顺变,如今你还有孩子与你相依为命,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别再哭了。” 林瑶顾及腹中的孩子,没有看见缇娅盯着她腹部的阴狠视线,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平复了一下心情,抬手在腹上轻缓抚摸着。 想想如何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孩子出生后,她应该如何维持生计,如何让孩子快乐成长,这里的环境太糟糕,终归不宜久居。 现实的残酷,让林瑶没有多少心思悲秋伤春。 “对了。” 林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抬起头。 缇娅心中一惊,连忙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缇娅,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摄政王府吗?” 缇娅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随即紧紧的捏成了拳,“哦……我逃出来的。” “逃?” 林瑶有些疑惑。 “是王府出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要逃出来?” 对于林瑶的询问,缇娅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林瑶看出她不愿说,不想逼迫她,出于信任也没多想,也就摆了摆手不再询问。 缇娅也就这么住了下来。 …… 救回缇娅的这一天,林瑶做了个梦,梦里的她站在一片茫茫黄沙之间,漫天沙尘使她看不清方向,但忽看见一人踏着血红的落日打马而来,朝着她缓缓靠近。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林瑶努力睁大眼睛,但发现无论如何她也看不清来者的面貌。 “你是谁?”林瑶试探性的问出声,然而那人却没有回答,只是离她越来越近。 在距离只有五步之遥的时候,他勒紧了缰绳,翻身下马,飞扬的衣袍挡住了面前的黄沙。 林瑶只觉得面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掀开,那人的面容在视线中逐渐明朗,定睛一看,竟是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伫立在她的面前,风沙吹起他的碎发,阳光勾勒着他的鼻梁,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全好了,仿佛雪山上噩梦般的追杀从未发生过。 “傲天,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林瑶惊喜的呼唤他的名字,这一瞬间,眼眶湿润了。 尉迟傲天点了点头,有些粗糙的大手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里。 “你到底去哪了……”林瑶的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又转,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她只觉得有太多话想对深爱的丈夫讲,她想说自己这段时间过的很苦,一个人带着未出世的孩子生活在这个人间地狱里实在太难了,想说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但千言万语梗在心间,却不知该攫取哪句,林瑶最终只是哽咽着对尉迟傲天说了一句:“傲天,我想你了。” 她感觉到尉迟傲天把她搂得更紧了,“瑶儿,你受苦了。” “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如果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该多好……”孩子一直在踢,林瑶却一下也不敢挪动自己的身子,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稍微动一下,或是一阵风把尉迟傲天吹不见了。 “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你答应过我的,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会陪在我身边,你现在回来好不好?”林瑶的眼神中写满了期望与担忧,她微微咬着嘴唇,多么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尉迟傲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深情的望着林瑶,一只手搂着她的身子,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腹,那双鹰眸中写满了疼爱与不舍。 “傲天,你回来,你回来陪着我生完孩子好不好,我好怕!”霎那间无尽的心痛与酸楚席卷了林瑶,明知他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可听到尉迟傲天的回答,林瑶却仍旧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她抬起一只手擦拭止不住涌出眼眶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泪眼婆娑的她仍旧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尉迟傲天。 如果你无法回到我身边,那就让我再多看你一会儿吧,哪怕只是一秒都好。突然,风中的黄沙间传来尉迟傲天略显苍凉的声音:“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林瑶再次想回应这声音时,那坚实的身躯却一瞬间仿佛一盘散沙般在空气中缓缓散去,消失不见了。 风沙越来越大,周遭渐渐已无天地之分,林瑶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尉迟傲天俊朗坚毅的脸还在脑海中停留,茫茫沙海却哪还有心爱男人的身影。 “傲天?傲天!” 第93章 “姐妹” 如今的缇娅让她感到难以言说…… “啊!”林瑶挥舞着双臂从梦中惊醒, 坐直了身子。 她扶着有些疼的头,渐渐止住了抽泣,抬手摸往脸颊, 是一大片湿润的眼泪。 外面依旧是月朗星稀的夜晚, 不知现在已经什么时辰了, 林瑶发了会儿呆, 回忆着那个梦境, 心中又是一片酸楚。而后她披了件外衣, 穿鞋下床, 舀了两瓢水来洗脸, 擦干后又重新躺回床上。 可她翻来覆去再也难以入睡,她至今仍不愿相信,那个拥有宽阔的肩膀,浑厚的嗓音, 在遇到危险时总能把她护在身后的男人就这么死去了。 他是国之大将,骁悍勇猛杀敌无数, 世人都说他是战神, 是鬼见愁, 连阎王见了都要让三分, 他怎么可能就那么死在山上呢。 寒冬的夜风刺骨,林瑶打了个颤, 下意识的向身旁靠了靠,空荡荡的身旁再也没有了那个高大的身躯,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尉迟傲天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并且再也回不来了。 想着尉迟傲天曾说的会一直陪着她,林瑶又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但这次她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清楚自己一定不能脆弱,尉迟傲天不在了,可是孩子还在,她现在需要的是坚强,是把孩子生下来,而不是毫无作用的眼泪。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肚子,垂下头,对着肚子呢喃道:“哪怕再苦再累,哪怕孤身一人,娘亲也一定会让你健健康康的出生和成长,这样才不负你爹的嘱托……” 外面夜色沉沉,屋内林瑶双手环抱着肚子,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的睡去,而那始终不敢流出来的眼泪,此时也终于流出来几滴,挂在她紧闭的睫毛间。 …… 或许是受到这一晚梦见尉迟傲天的影响,在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里,林瑶整日都是恍恍惚惚的,不时拿出尉迟傲天送给她的小木马自言自语,又或是抚摸着肚子,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缇娅已经同林瑶生活了好几日,每日感受着林瑶的丧夫之痛,瞅着肝肠寸断的昔日姐妹,她并无一丝同情,反而更加愤怒,积压已久的仇恨像火焰,似乎随时都会从那只右眼里喷发而出。 “林瑶!”缇娅推门而进,一抬眼就看见林瑶坐在窗前,盯着手中的小木马,嘴唇张张合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缇娅脸色愈发阴郁,右眼微微眯起,视线最终落在那个小小的木马上。 这个木马是尉迟傲天那个屠夫送给林瑶的,这上面还染着他肮脏的血,想到此,缇娅的眼神中蕴着浓浓的恨意。 或许是由于被人血浸染过的缘故,这木马远远看上去甚至还有些许恐怖。 “林瑶,尉迟傲天已经死了!”缇娅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快步上前要夺林瑶手中的木马,林瑶及时反应过来,退开两步把木马紧紧护在怀里。 “缇娅,你要干什么?”林瑶有些懵圈的看着怒火中烧的缇娅,身子不由得再向后退了退。 “干什么?教你认清事实罢了,呵呵!我再说一遍,那个屠夫已经死了,死无全尸,连座孤坟都没有!死的好啊,哈哈哈哈,真是恶有恶报啊,真是太好了!” 缇娅喉咙里发出的笑声如同鬼魅,配合窗外的风声,让人觉得浑身都升起一股寒意。 而她的话如同利刃一次一次的刺进林瑶的心脏,心脏被牵动的生疼,再抬眼已是泪眼模糊。 缇娅大笑:“尉迟傲天就是个以制造杀戮为乐的战争狂,他踏着多少白骨,才站上了天澈十四城,不,我天澈祖国的城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给天澈人带来的苦难,我每时每刻都在诅咒他!圣神听见了我的声音,如今报应来了,那雪山上有的是飞禽走兽,他的尸体多半早就被它们分食了吧,连骨头渣都不会留下,哈哈哈哈……”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林瑶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下去,心脏不停的抽痛。 缇娅像是十分享受林瑶痛苦的样子,得意的大笑着,趁着林瑶不注意,猛地一把抢过她的木马,拿在手中摩挲着,冷哼道:“这个木马可真是丑,更让人恶心的是还沾了脏血,都说恶魔的血会引来阴魂,为了你好,我替你烧了它!” 缇娅举起木马朝着炭火盆就要丢进去,林瑶急忙阻拦,却被缇娅一把推开,紧跟着,她举木马的手一松。 “不要!”千钧一发之际,林瑶直接扑过去,用自己的手把炭火和木马阻隔开,接住木马的同时,手背却被灼出一大片水泡。 林瑶丝毫不去在乎自己的伤势,只是反复查看木马,然后紧紧抱住它。 “林瑶,你真是疯了!”缇娅怒吼一句,摔门扬长而去。 …… 早晨醒来时,林瑶是被痛醒的,伸手看了看手上被烧的血泡,经过一夜已经结痂,摸了摸身边的木马还在,长舒了一口气。 扶了扶昏昏沉沉的头,她起身开窗,却看见缇娅正站在窗外死死盯着屋子里,眼底的怨毒似乎要把她穿透。 见她察觉,缇娅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林瑶心里一沉,如今的缇娅让她感到难以言说的恐惧。 此时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林瑶的思绪被拉回,这几日胎动愈加频繁,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乖孩子,娘亲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出生的,你是娘的唯一希望……” 林瑶嘴里喃喃自语着,想到缇娅昨天说的话,尉迟傲天没有坟墓,尸体很可能已经成为野兽的食物,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今年的冬季极其奇怪,以久旱闻名的西兴国的领土上,一连几日淅淅沥沥的雨水没有停歇过,空气潮湿且寒冷,缇娅这几日闷不做声,从未与林瑶有正面交流。 窗外下着小雨,林瑶正坐在床边一心缝制着婴儿的衣服,针脚细密,这件小衣服再过两天就能完成了,孩子穿上它一定很舒服。一想到这个孩子即将出世,林瑶便能忘记所有的苦,心中满是美好的期待。 寂静的午后,雨已骤停,几日未曾露面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晒在身上有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林瑶放下手中的针线,伸开手掌去空气中捕捉阳光,似乎想要抓住这久违的暖意。 “孩子,你知道么,我与你父亲就是在这冬日的暖阳里,把最真挚的感情带给彼此,彼此把心交给对方……”林瑶自言自语的说着,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她正想的出神,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响。 “哈,林瑶,就你们的那些丑事,有什么好怀念的?”几日一言不发的缇娅突然出现,不合时宜的开口。 “缇娅?”林瑶皱了皱眉,缇娅之前过激的举动使她不得不提防,把给孩子准备的衣物往身后拢了拢。 “你在藏什么?”缇娅说着开始往前逼近。 “没什么。”林瑶将小衣服藏到身后的枕头下,上面的针还在,扎的她皮肤一阵生疼。 缇娅冷哼一声,在一旁的炭火盆前坐下,怨恨的说道:“我想吃点柑橘,林瑶。可是你知道,集市那种地方我不方便去,你的男人毁了我的脸,我还怎么见人?况且我这腿脚不方便,视力也不好,所以只有让你再去一趟了!” 这些日子缇娅也常出门采购东西,但每日饭菜都以这个借口让林瑶准备,今日更过分了。 “我去给你买回来。”林瑶没有争辩,收拾一番就准备往外走,“傲天欠你的,我还就是。” 这句话却莫名激起缇娅的火气,见林瑶走远,立刻在屋内一通乱翻,找出了那件小衣服和林瑶给孩子准备的全部东西。 她抓起小衣服,拿剪刀将它剪碎,然后攥着碎片走向燃烧的炭火盆,跳跃的火苗照映着她的脸,她的眼底也蹿动着仇恨的火苗:“林瑶,你和尉迟傲天,你们为那个孽种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你们所有的期待都将只是一场空,等着瞧吧!” 接着她拳头一松,那些碎布在空中旋转了几下便很快与炭火融为了一体。 林瑶提着一篮柑橘从集市回来了,一进屋,看到的却是令她愤怒的一幕:屋内一片狼藉,她为孩子准备的东西全被缇娅翻了出来,缇娅正疯了般拿着剪刀,将一条小被子剪坏! “缇娅,你在做什么?”林瑶上前抢夺,这些东西都是她为孩子一针一线缝制的,孩子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这条小被子她做了整整十日! 缇娅狂笑起来,手一扬将碎布条和棉花扔了一地,摊摊手道:“为了一个孽种你可真是费尽了心思,但你这手工活实在太粗糙了,我看不顺眼,所以帮你销毁了!” “销毁?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骂我的孩子是孽种!接二连三的想要毁掉一对父母饱含感情的送给自己未出世孩子的礼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这么过分了!?” 林瑶不可思议的看着缇娅,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太过陌生,陌生到让她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缇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的癫狂,恶狠狠的指着她,“凭什么?就凭尉迟傲天毁掉了天澈人的一切,我人生的美好全都停止在了407年春天之前!你知道我的苦难,竟然还问我凭什么,那我告诉你,就凭这些东西是给始作俑者的孩子准备的,我看不惯!” 我看不惯这些东西,更看不惯这个孩子! 剩下的这句话缇娅没有说出来,只是死死盯着林瑶的肚子,眼里浸满了恶毒与仇恨。 “你给我记住,林瑶,我们还是姐妹,但这不代表我的眼里能揉沙子,我痛恨到难以容忍的东西就是要毁掉!”缇娅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缇娅走后,林瑶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转身自顾自的收拾起满屋的碎布。 收拾完毕后,看着这些被彻底毁坏的东西,林瑶叹了一口气,长久的劳动和发火让她有些腰酸,扶着肚子缓缓躺在了床上。 如果说之前那些不愉快是缇娅偶尔的宣泄情绪,那这次绝不仅仅是一次偶然。 林瑶强烈意识到,缇娅的心智已经完全被仇恨占据了,她不再指望二人能够互相扶持,只要缇娅能不要伤害她的孩子,不再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就已经是二人之间莫大的进步了。 …… 自从缇娅毁掉了孩子的全部东西,和林瑶的关系更加差了,林瑶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缇娅。 这一天暴雨倾盆,外面的雨声清晰的传到屋内,林瑶这几日经常会感觉到腹部的收缩,疼痛越来越有规律,也就有意的开始减少运动。 之前是林瑶买菜做饭,现在由缇娅做,缇娅对此经常表现出不满,不时冷嘲热讽几句,但好在并没有拒绝。 晌午早已过了,今日却还未开一顿饭,缇娅正坐在桌前悠哉悠哉的读新买的话本,之前她看了眼天气,满不在乎的说:“天气太差,我出门是要浇坏身子的。”然后就舒舒服服的拖延着。 林瑶当然知道所谓天气只不过是缇娅不想买菜做饭的借口,不说暴雨,只要天气有变化,她都会借口无法出门。 但林瑶已近临盆,并没有力气和心思再和缇娅辩长短,便也不再开口。 这时,外面的雨渐渐下的更大了,雷电交加中,窗外的冷风挟裹着雨水进到窗里,飘到了林瑶的身上,林瑶看了看桌边正饶有兴致看着话本的缇娅,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有雨灌进来了,“缇娅,可以帮我关掉窗户吗?有雨水灌进屋里来了。” 缇娅仍旧歪着头看着话本,一言不发,林瑶又重复了一遍:“缇娅?” 此时缇娅终于放下了话本,不耐烦的看向林瑶:“烦死了,看不见我正在看东西吗,你自己没长手?” “我就快生了。”林瑶压住怒气,摆出事实和缇娅讲道理。 听闻此言,缇娅将话本一下摔在了桌上,大声囔道:“你生孩子和我有关系吗?我什么时候有责任照顾你的孽种了?” 她指着林瑶的肚子,满脸讥讽,“我告诉你林瑶,自从你怀了这个孽种,就注定众叛亲离,如今你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自找的!怎么,你还当是在摄政王府,还想着把我当个奴婢使唤?林瑶,你别做梦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由于情绪激动,脸上的疤痕愈发狰狞可怖,让人毛骨悚然。 林瑶如同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缇娅,片刻后,她扶着床坐起身子,自己搬了个凳子到窗前,踩着凳子抵着风雨,努力伸长手臂,试图先将最高的那扇窗户关上。 林瑶的背后,缇娅的视线紧紧盯着林瑶的凳子,内心在这一刻无比希望,林瑶就这么从窗户上摔下去将腹中的孩子摔死! 让她失望的是,林瑶并没有让自己出事,将窗户逐一关紧后,她又回到了床上。 她会好好保护这个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这将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 林瑶微微抬头盯着床幔,思绪飘回两三个月前。 在小村庄的木屋里,她和尉迟傲天一起幸福的生活着,尉迟傲天很照顾孕期的她,洗衣、做饭、喂马、劈柴、进山打猎……一个人包揽了一切,结实的肩膀撑起了他们的家。 暴雨的时候,他会及时把门窗关严实,她提出帮他分担些什么的时候,他会用有些胡渣的脸蹭蹭她的脸,叮嘱她只需好好养胎,一点活都不舍得让她干。 而如今,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不在了,她唯有事事都自己经手,才能活下去。 如此巨大的落差让林瑶眼眶中再一次泛起了湿润。 缇娅本就在气头上,愈发看不惯林瑶这副样子,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孽种而已,用得着你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 缇娅阴阳怪气的腔调彻底激怒了林瑶,她再也忍不下去了,怒道:“缇娅,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孩子,你身为我的姐妹,一而再的辱骂我的孩子,不觉得这很过分吗!?” “是吗,姐妹?你还知道我们是姐妹?呵,一个怀上尉迟傲天孽种的女人,却是我的姐妹,你说换成是你,该怎么称呼你仇人的孩子?”缇娅直接迎上林瑶怒视的目光,眼中的敌意像刀子一样刺向她的心。 林瑶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从鼻腔窜进胸腔里,身上传来一阵凉意。可身上再凉,好歹有一层衣服裹着保暖,心里凉了,该用什么让它暖起来? “既然你这么恨我的孩子,那我们还是不要住在一起了,这里房子那么多,我给你些银钱,你自己出去住吧。”林瑶说完这句话,就不想再开口。 缇娅呆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成林瑶以前没见过的样子,她怒吼道:“林瑶,你不是说要和我相依为命吗,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就想赶我走,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一次又一次的骗取我的信任,我缇娅看起来难道就是那么好骗的一个人吗?” 缇娅声音中的不甘和怨毒让林瑶头皮发麻,她知道她们一刻都共处不下去了。 “你不走,好,那我走好了!”撂下这句话,林瑶艰难的站起来,挪到床边收拾行李。 缇娅没有说话,只是用右眼死死盯着林瑶的肚子,仇恨的火就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林瑶将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出来摊在床上,就要打包。 缇娅“腾”地站起来,朝着林瑶步步逼近,林瑶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有些害怕的捂住自己的肚子。 “缇娅,你要做什么?” 死一样的寂静中只剩下缇娅的脚步声,她走到距离林瑶只有一步的地方,就那样几乎零距离的打量着她,右眼微眯,泛着瘆人的凶光。 “林瑶,你为了这么一个孽种居然忍心抛下我!你可真好!”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后,缇娅神色猛的一变,伸出手狠狠推了林瑶一把,吼道:“贱人!” 这一推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林瑶本就虚弱猛然被人这么一推,肚子狠狠的磕在了床沿上,瞬间传来锥心的疼痛。 “啊!” 林瑶整个人跌在地上,双手抱着又涨又坠的肚子,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中惊恐又满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撞坏了。 此时她心中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想法了,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快点逃离这里,离开缇娅,不然孩子会有危险的! 好在缇娅见她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满意的离开了房间。 缇娅走后,林瑶凭着意念咬着牙慢慢的挪去床上,腹部的疼痛一阵接一阵,她的手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希望能减轻些疼痛,尽管这样做的效果并不大。 “孩子,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林瑶忍着疼,一抽一抽的轻声道,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第94章 追杀真相 浑身的肌肉看上去硬邦邦的,…… 天上飘着点点白雪, 林瑶从未关严实的门缝朝外面看去,门外已经被白雪点缀成雪白一片,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 租住在这片民房的邻居们行色匆匆的从门外走过, 似乎极其忙碌, 看着他们, 林瑶眼底划过一抹惆怅。 如今已是正月, 距离409年的新年不远了,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 缇娅扫完门前雪, 就会去集市买过年的东西。 林瑶打算到时候趁她不在收拾东西逃走, 如今留在缇娅身边,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她恨透了这个孩子,必定会在自己分娩的时候加害, 如果现在不逃,到时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一出生就惨死在缇娅手里。 心中打定了主意, 林瑶眼中划过一抹坚定。 其实如果只有她自己, 她会无所畏惧, 不论缇娅变成什么样她都能做到所承诺的那样, 守在她身边,和她相依为命。 可是她现在还有孩子。 林瑶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眼中缓缓流过一抹温柔。 她决不能让这个孩子陪自己一起冒险!如今缇娅心中的仇恨像愈燃愈烈的猛火,她不敢想象下一秒缇娅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林瑶连忙将视线从自己的肚子上移开, 有些慌张的朝着来人看去。 缇娅依旧是一副怨气深重的样子,死死盯着林瑶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朝她伸出了手。 两人皆是无言, 林瑶知道缇娅这是在向她要钱,转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了些碎银子递给缇娅,心头“怦怦”的跳个不停。 她害怕被缇娅察觉到她的异常,这次逃跑一旦失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幸缇娅拿到钱就一言不发的提着篮子出门了,林瑶稍稍松了口气,心中数着时辰,大概一刻钟过去了,在确定缇娅真的走远后,林瑶连忙将行李都拿出来,衣服都来不及换就争分夺秒的收拾行李…… …… 雪山上,因连日的大雪,皑皑一片,已许久不现人影,连鸟兽踪迹也无处可寻。 这一日,山顶一处避风的山洞中,几只雪狼躲在里面,相互围成一团抵御着严寒,其中一只皮毛漂亮、模样胖胖的小狼,煞是可爱,赫然就是雪球。 再走近些,便能看见狼群中还有个人,此时正靠在岩壁上闭眼假寐。 男人脸上带着伤,结了疤却丝毫不影响他线条刚毅的脸庞,浑身的肌肉看上去硬邦邦的,每一块肌肉都蓄满了力量,浑身的气势更是让人畏惧。 身旁的雪球似乎是觉得这人睡得有些久了,低头在男人的身上蹭了蹭。 “雪球,安静些。”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透着些疲惫。 最终还是被雪球搅的休息不下去了,尉迟傲天睁开眼,有些无奈的看了它一眼,撑着地坐直了身子。 “一个月了啊……” 看着洞外飘着的雪花,尉迟傲天感慨了一句。 一个月过去了,上至东耀皇帝下至银甲追兵,或许都以为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如果死能了结一切,从一切的皇权阴谋中抽身,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苦了瑶儿和孩子…… 尉迟傲天的脑海中又闪现出林瑶的样子,分离时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走路都十分吃力,满面泪痕的回头望他不愿离开的一幕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再也消散不去。 那日尉迟傲天与追兵厮杀,奈何寡不敌众,打斗中受了更严重的伤,是给雪狼群救了,雪狼群之所以袭击追兵不袭击他,是因为雪球。 大火烧了山洞时,他被雪狼群掩护着离开,之后一直在雪球它们聚集的山洞养伤,若不是每日都在岩壁上画下时间,真不知此时是何年何月了。 思绪拉回,尉迟傲天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刀伤,已经结了厚厚的痂。 他要尽快把伤养好,尽快去西兴城找到林瑶,以及他们的孩子,一家团聚。 雪球突然不安的嚎叫起来,急促的来回走动,尉迟傲天看着雪球的异常举动,当即将随身携带的竹筒插在地上,自己贴着露出地面的那端仔细分辨声音。 从竹筒里传来脚步声和马蹄声,数量不少,是追兵么? 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他们还不肯放弃,看这个架势,应该是一个山洞一个山洞的搜过来的。 尉迟傲天将竹筒拔起。 这些人正朝着他这个山洞靠近,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发现,他将竹筒别在腰间,握紧手中的剑。 “将军!这边有个山洞!” 他听见外面传来士兵的喊声,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里杀气顿现。 “搜!” 伴随着这声命令,洞口涌进几个人,尉迟傲天见士兵走到近前,当即挥剑劈出。 “说!你是谁派来的!” “王爷!”异口同声的声音,让尉迟傲天皱了皱浓眉。 士兵对尉迟傲天的突然出现感到很惊讶,更确切来形容应该是惊喜才对!看见尉迟傲天虽一身刀疤但精神还算良好,也没在乎尉迟傲天架在他脖子上的剑,扯着嗓子就朝外面喊:“将军!找到王爷了!找到王爷了!” 士兵的面容有些熟悉,尉迟傲天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只是还未确定,看见洞外端木放满脸焦急的大步走进来,才终于确定,把手中的剑往地下一扔,巨剑落至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王爷!属下来迟!还望王爷责罚!” …… 来人竟然是端木放和一队黑甲骑兵。 在之后端木放的禀告中,尉迟傲天才知道,原来就在端木放打算整顿兵马和俘虏战利品带回国时,军中突然有很多将士得了急病,这才耽搁了回程。 只是不曾想,将士病好,他们才踏上回程的路,就听说摄政王被东耀国定了谋反罪,皇上还派人追杀摄政王,把他杀死在了这座雪山的山洞里。 他们又惊又怒,就没有回去,而是朝着天澈而来,只为找到尉迟傲天的尸体,替摄政王收尸。 于他们而言,尉迟傲天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可以守护国家,但只忠于尉迟傲天,不管有什么缘由,他们的信仰不能丢! 听端木放禀告完,尉迟傲天久久未开口说话,此刻他的心里,比起久别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对端木放他们一行人的感动和欣慰。 “果然是我歃血为盟的兄弟,如今我今非昔比,也只有你们会这般待我了。” 尉迟傲天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自己满手的粗粝,这样一双手训练出来的铁血军队,果然不曾辜负他,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闻言,端木放豪放的大笑了起来,能找到尉迟傲天,看到他还活着,心中十分激动,真好,他们的信仰还在! “好歹我们也是并肩而立征战多年的兄弟,又怎能同其他人同日而语!” 尉迟傲天眼中满是坚定的点了点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久别重逢,要说的话太多了,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还有大事要解决。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东耀如此对待他们的统帅,就算他答应,漠苍城已经选择臣服的子民也不会答应,三十万黑甲骑军更不会答应!端木放正了正脸色,看着尉迟傲天还算好看的脸色,突然起身朝他单膝跪地。 “如今东耀已经将王爷逼上绝境,尔等希望王爷此番随我们回漠北主持大局!” 周围的将士们看到端木放的举动,也一一效仿,单膝跪倒一片,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高呼:“请王爷回漠北主持大局!” 尉迟傲天在将领们震天的呼声中,垂头沉默了好半晌,往昔的辉煌又浮现眼前,回想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一切,皇权名利对他而言,已如尘土,再不值得一提,抬头看着将士们一一热切的眼神,终究无奈的叹了口气。 “本王戎马半生,威名天下,曾经是何等得意,最后却落得个被诬陷谋反,遭人追杀的下场,端木……本王对这沙场与权谋终究是看淡了。” 尉迟傲天没有明说,不过这话里的意思端木放却听懂了。 见他静静的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尉迟傲天顿了顿又缓缓说道:“如今本王只想找到林瑶和我们的孩子,一起隐居,给她们安稳的生活,平淡的过日子,端木你能明白吗?” 端木放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他明白,但是漠北离不开尉迟傲天,黑甲骑军更离不开尉迟傲天,终究是说服不了自己,仍旧不死心的劝着:“属下明白,只是将士们跋山涉水只是为了找到王爷,王爷倒不如先随我们回漠北,咱们人多力量大,几十万兄弟,到时候多派些人去西兴寻找圣女,总比王爷你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强些,如何?” 话已至此,周围的将士们都明白,再不做些什么,尉迟傲天他们怕就真的留不住了。“王爷!”黑甲将士们齐齐行礼,眼里带着恳求和期盼。 尉迟傲天看着他们,内心思考端木放的话。 端木放说的不错,现在自己势单力孤,想去西兴找林瑶怕是难上加难。不如先随军队回漠北,一来稳定军心,二来稳固势力,这样找到林瑶的几率也会大些。 尉迟傲天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端木放的请求。 端木放和黑甲将士们见尉迟傲天同意了,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漠北这下无忧了! ……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缇娅走前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幽闭的空间里,阴寒而死寂。 黑暗里,林瑶一边低低抽泣着,一边颤抖着手试图用铁丝开锁。 一个时辰前,当她背着行李正要离开时,发现门居然被缇娅上了锁,这是最后一次逃跑机会了,为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她不能妥协。 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风,狂风暴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挣扎着嘶吼着拍打着门窗,仿佛屋里的人若是将门打开,便能被撕扯着拖进地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林瑶双手被冻的僵硬红肿,她颤抖着拿着铁丝,从里面把锁一点一点小心的撬开。 “咔嚓”锁开了,林瑶满心希望的推开门,突然闯入视线的脸却让她的心彻底凉透了。 阴冷冷的月光照在缇娅被冻的阴森苍白的脸上,狂风将她的发髻吹乱就像一个疯子,几片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此刻她才像是一个真正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缇娅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微笑,严重毁损的脸如同一张面具,而那面具背后隐藏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和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 对上缇娅视线的那一瞬间,林瑶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阴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颤抖着不受控的往后退了一步。 缇娅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死死盯着林瑶的肚子看,许久才传来一声阴气森森的冷笑:“林瑶,你就这么想要抛弃我。” “缇,缇娅。”她回来了,终究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缇娅朝着林瑶步步逼近,将她逼到墙角里,用冰冷的手指轻撩了一下林瑶的发丝,一点一点靠近她的耳朵:“我怎么舍得让你走啊。”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吹进屋里,“哐”的一声将门重重的合上,连带着林瑶绝望的眼神,一起淹没在了黑夜中。 黑暗和绝望无边无际,恐惧瞬间侵袭了林瑶的全部感官。 “你我情同姐妹,亲密无间……啊——”缇娅突然怒吼起来,伸手扳住林瑶的肩使劲摇晃,“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背叛我?啊!” 林瑶被晃的头晕,双手连忙护住肚子,力图使她冷静:“不完全是你所想,缇娅你听我说!” 而此时的缇娅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咧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 “省省你的解释,林瑶,你的行动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你只需回答,这么做是为了尉迟傲天,还是你肚子里的孽种?” 听缇娅提起自己的孩子,林瑶护着肚子的双手紧了紧。 视力不好的缇娅在黑暗中格外敏锐,林瑶动作虽小,却还是被她即刻察觉了。 “呵呵。”她嘲讽的一笑,“看来,是这个孽种了。” 缇娅捋捋头发,安静了下来,一片黑暗中又只剩窗外的风啸声。 大约一盏茶过去了,林瑶正要挪开她的手站起来,突然缇娅抓起林瑶的头发,用力把她的头往墙壁撞去! 她无法容忍,曾经患难与共的姐妹,这世上唯一能与她相依为命的人,如今居然为了仇人的孽种背弃她! “砰!砰!砰!” 剧烈的撞击持续着,怨恨已经彻底吞噬了缇娅的善良,她根本不会心疼林瑶此时的遭遇和疼痛。 “缇娅,你先放手听我解释,求求你……求你放开我,放过孩子……”额头的痛感使林瑶本能的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眼中透出浓浓的绝望。 “你要我放过你的孽种?”听见林瑶为腹中的孩子求情,缇娅更用劲了,“我遍体鳞伤,国破家亡,尉迟傲天带着他的骑兵屠城的时候,何曾放过我,放过天澈人?” “可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伤害你的人是尉迟傲天,是我,而不是这个无辜的孩子!”林瑶希望能唤醒缇娅的良知,可是她的话却更激起了缇娅的暴戾。 缇娅停下手,捏起林瑶的下巴。 林瑶额头流下的血混着泪水,模糊一片十分狼狈。 缇娅很是满意,疯狂的大笑了起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之所以拖着这残破的身子继续活着,就是为了找尉迟傲天报仇!我要看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如今他这个屠夫死了,接下来自然要让他断子绝孙了!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缇娅一把扳过林瑶的肩:“如今我早已一无所有,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他尉迟傲天却还有孩子,凭什么!” 缇娅大吼一声,借势狠推了林瑶一把。 林瑶跌坐在地,此刻她最担心肚子里的孩子,无力的她只能蜷缩成一团。 缇娅居高临下,眼中带着阴狠:“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追兵会找到你们?” “为什么……”林瑶一直疑惑,北宫胜的人究竟是怎么发现小村庄的,这个疑问藏在她心中很久了。 缇娅笑了,笑得不怀好意,她凑近林瑶的耳边缓缓说道:“因为啊,你们的行踪就是我告诉苏亦倾的啊!” 听到这话,林瑶猛地抬头,什……什么? 缇娅脑海中又回想起林瑶默许耶律珈霓把她从圣宫中赶出来的一幕,眼中的阴狠加深。 “在你离开之后,我立刻就把消息告诉了苏亦倾!我想那个女人和我一样,都想让尉迟傲天死!我就是要让他尝尝他所加注在我身上的一切!哈哈哈,如今我也算得偿所愿了!” 缇娅的话一遍一遍的回响在自己的耳边,林瑶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她完全不敢置信,自己一心信赖的好姐妹,居然会是出卖自己的人! “缇娅,是我信错了人!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人!你知不知道整个村子的村民,皆因为你而丧命在东耀的铁骑之下,他们世代隐居与世无争,何其无辜!而今全被你杀了!我问你就算尉迟傲天有罪,他们又有什么罪?” 林瑶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她挣扎着爬起来,为了死去的亲人朋友质问罪魁祸首之一的缇娅。 缇娅针锋相对毫无悔意,怒道:“所有和尉迟傲天有关的人都死有余辜,谁让那些贱民收留你们,都是他们自找的,他们活该!” 林瑶慢慢看向已经面目全非的缇娅,“你就是一个疯子,我真后悔认识你!” “疯子?呵呵!”缇娅怒吼道,“你说我是疯子?我曾经把你当成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可是你呢,我们是患难姐妹,你却因为尉迟傲天一而再的背弃我!我今天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 缇娅越说越气,突然抬起瘸了的腿,狠狠的踢在了林瑶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林瑶再次倒地,她惨叫一声,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肚子里传来的剧痛瞬间占据了林瑶的全部感官,她大口喘着气,呻/吟一声比一声痛苦,而缇娅觉得这还不够解气。 “说我是疯子,我就疯给你看!”话音一落,缇娅又抬脚朝着林瑶的肚子再次落下。 “痛吧,林瑶?我当初可比你还要痛上千百倍!你这点又算得了什么!你和你的孽种都给我下地狱吧!” 第95章 难产 是胎水,真是丑态百出。 林瑶的呻/吟声很惨, 而缇娅则冷眼旁观,好像刚才踢林瑶的人不是她一样。 疼痛像铁锤重重击打,越来越剧烈, 从腰腹一直蔓延到大腿根。 一股液体顺着林瑶的双腿流出来, 湿湿滑滑, 冰冷空气夹杂着血腥气, 钻入林瑶的鼻腔。 是血吗? 林瑶动了动腿, 液体又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她连忙伸出手去摸, 摸到满手湿滑。 借着月光, 林瑶努力想看清手上的液体,这时缇娅破锣般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胎水,真是丑态百出。” 宫缩一阵接一阵,肚子越来越坠胀, 想到孩子即将在这样的处境下出生,林瑶从头凉到了脚。 缇娅不会放过孩子的!它会死的!母性本能使林瑶试图最后挣扎, 她一手抱着肚子, 一手扒着地面, 用尽全力往外爬。 缇娅见状, 往她面前一站,手摸上她的肚子:“你想活就老实点, 这个孽种必须死!” “救命……拿开你的手……”死一样的寂静和漆黑中,感受着缇娅的手在肚子上游移,身体上的痛苦夹杂着精神上的恐惧, 迫使林瑶大喊出声:“啊——” 刺耳的尖叫从小屋传出,回荡在午夜的街巷上,缇娅二话不说上前捂住林瑶的嘴。 “汪汪……”是隔壁杜大娘家的狗在叫, 很快,整条街的狗都在叫,大家被狗叫吵醒,纷纷走出家门查探。 缇娅暗叫不好,林瑶的叫声肯定引来了一堆人,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好几人站在门前敲响了房门。 缇娅怕林瑶求救,连忙随手抓起手边的一双袜子塞进了林瑶的嘴里。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她拍了拍林瑶惨白的脸蛋,嘴里骂骂咧咧了一句什么,这才转身走到门前,轻轻咳嗽了下。 “谁啊。”缇娅假装不知道外面站的都是些什么人,询问道。 “缇娅啊,我是隔壁的杜大娘,刚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是林瑶出什么事了吗,你们要不要帮忙啊?”说话这人平时对林瑶还挺好,时不时的就朝林瑶打上几声招呼。 林瑶一听,眼睛微微一亮,连忙在地上挣扎起来,把地板撞得很响。 缇娅狠狠的瞪了林瑶一眼,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让外面的人知道屋里的情况。 “噢,是杜大娘啊?”视线在林瑶的肚子上游移了一阵后,缇娅假装恍然大悟道,“杜大娘,我这妹妹就快要生孩子了,一直抓着我的手,我陪在她身边走不开,能劳烦杜大娘去请个稳婆回来吗?” 缇娅这话分明是要支开这群熟人,但由于她和林瑶平时确实看起来像姐妹一样出出入入,门外的人没有怀疑,杜大娘去请稳婆,有个叫熊子的邻居去帮忙烧水,其他的人也就散了。 那杜大娘的动作很快,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请了稳婆回来,她把稳婆带到了巷子口,叮嘱了几句就回屋了。 缇娅见屋外没其他人了才让稳婆进屋,早在杜大娘去请稳婆的时候,她就将林瑶弄上了床,因此稳婆进了屋,也只是对林瑶嘴里的袜子提出了异议。 稳婆皱着眉头,满脸不赞同:“生孩子就是要靠喊,怎么能把产妇的嘴给堵住呢,快拿掉!” “这位婆婆,我这是担心我妹妹的喊声会吵到周围的邻居,我们并不想打扰别人。”缇娅解释道。 稳婆摇头:“再吵也不能堵产妇的嘴,赶紧给我取下来!” 此时,林瑶也呻/吟着不停的摇头示意把袜子拿掉,缇娅没办法,只能拿掉袜子,没成想林瑶一能开口说话立刻就向稳婆求救。 林瑶声音已经很微弱,却在说“救命”。 稳婆心中生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抬头看向林瑶。 眼见事态失控,缇娅连忙给稳婆另外多塞了一些碎银子,示意她少管闲事:“你听着,我这妹妹只是担心不能把孩子平安生出来,你只管完成你接生的工作就好。” 稳婆似乎是被缇娅的样子和声音吓到了,呆愣了好半天,勉强点了点头,只想赶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林瑶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宫缩让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此时唯一的救星又被缇娅给唬住了。 稳婆虽收了钱,可是看着眼前无助的产妇,眼神中还残留着丝丝的怜悯。但是想到身后的恶妇只能无奈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能不能母子平安就看你的造化了吧。 稳婆枯瘦的手摸上了林瑶的肚子,宫缩已经规律,可因不是自然发动,孩子的位置还很靠上。丰富的经验告诉稳婆,产妇现在的精力根本撑不到孩子的降生,只怕还没生出来就咽了气。 缇娅在稳婆的身后注视着这一切。 “婆婆啊,我这妹妹能安全生下这胎吗?” “你这妹妹身体本来就虚弱,这胎的位置生的又高,唉……以老身的经验来看,是有母子俱亡的危险啊。” 听到母子俱亡这四个字,缇娅十分满意,可还是假惺惺的说道:“婆婆啊,你可一定要救救我这好妹妹啊。” 而林瑶看着眼前的稳婆,满是祈求,苍白的手颤颤巍巍的握住了稳婆的手腕,可是强烈的宫缩让她只能痛苦的扭动着身体无力的呻/吟,惨白的脸色让人觉得她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一般。 此时房门被敲响,原来是杜大娘不放心又过来了。 缇娅先是一惊,然后迅速恢复了镇定,哭丧着脸,好似悲伤过度一般去应付杜大娘的来访去了。 稳婆见缇娅一走,急忙低下头在林瑶耳边说道:“姑娘啊,我看你也是一个苦命人,老身之前说的并非假话,但也不是没有顺产的可能,只是这方法非常人能忍,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林瑶虚弱的点了点头,嘴里断断续续的重复着“保孩子”。 稳婆见林瑶默许,卷了卷袖管,两只手来回抚摸着林瑶的肚子。 林瑶已经临产的肚子很大,却不像正常产妇那样坠成梨形,依旧是圆润的球形。稳婆摸准了胎儿的位置,一只手按在了下腹上确定胎头的位置,一只手摸在上腹按住孩子的身体慢慢的向下推。 强烈的憋胀感让林瑶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孩子的踢动,强烈的宫缩此时不断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唔……”已经叫不出声的她只能用自己现在唯一能发出的呻/吟表达痛苦。 孩子随着稳婆野蛮的动作朝林瑶的产道探去,那种仿佛要将自己撕裂成两半的痛苦,此时如此清晰与真实。 大肚子不断的起伏收缩,林瑶虚弱的按着自己的腰,那快要断掉的痛苦让她不知所措,内心只能不断乞求着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幸运的是,胎头从进入产道到撑开整个产道露出头皮没有耗太久,此时在林瑶的脑海里,只有剧烈的疼痛和要保住孩子的信念不断交织着。 “看见头了,快点用力。”稳婆看着进展的情况对林瑶道。 听到稳婆的话,林瑶艰难的抬起头,想看看下身的情况,可是硕大的肚子却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抱着硕大的肚子,感受着子宫猛烈的收缩和孩子的踢动,林瑶憋着气拼尽全力向下用力着。 这种磨人的疼痛让她想尖叫,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虚弱的“嗯……啊……”声。 汗水打湿了她的全身,剧痛让她每次用力时身体都会痉挛几下,可是对孩子和亡夫强烈的爱让她没有放弃。 “啊——”终于随着一声痛苦且略带沙哑的叫声,林瑶晕了过去,此后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稳婆捏着孩子的头,看着已经晕过去的产妇也松了一口气,此后的工作并不需要她的用力。熟练的拉出了孩子,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只能感叹身前这女人的不幸。 …… 孩子是第二天清晨才出生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屋内就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昏睡中,林瑶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似乎飘在空中一般。 一转眼,就看见尉迟傲天端坐在一座穹顶大帐里,正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而刚刚出生的孩子正躺在父王结实的臂弯里酣甜的熟睡。 她听见尉迟傲天温柔的唤着她瑶儿。 她像是被沉溺在他那温柔的笑意里,脚下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缓缓的朝尉迟傲天和他们的孩子走去,满心的幸福。 当她走到近处,尉迟傲天起身一把将她狠狠的搂进怀里,多日来的惊慌和不安在那一刻统统都化为了云烟。 林瑶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心里一阵心安,此刻她就是个有丈夫有孩子的普通女人,享受着唾手可得的幸福。 两人充满爱意的相互对视着,她从尉迟傲天怀里抱过孩子。 那是他们的孩子,只属于彼此的结晶,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林瑶只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如此了。 然而,画面一转,等她再抬头看向他时,本该是笑意满满的尉迟傲天脸上却布满了血迹,一张脸在浓烟中变得有些模糊。 “走,快走!” 尉迟傲天满身是血,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她往外推。 刚才还温暖明亮的大帐变成了那日他们遇袭的山洞,洞内燃起熊熊烈火,正势不可挡的吞噬着一切她能看到事物,而尉迟傲天正站在那烈火的中心。 “傲天!” “林瑶赶紧离开!离开这里,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他不停的朝林瑶挥手,有些歇斯底里的让她赶快走。 她慌乱焦急的呼喊着他的名字,想要冲进那火堆里将丈夫拽出来,她想救他! 正当她准备往火里冲时,怀里传来一阵啼哭声,林瑶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哭闹不止的孩子,顾不得去哄,再抬头时尉迟傲天已经淹没在了火焰里,再也寻不到了身影。 怀里一轻,不知何时自己怀中的孩子也不见了,紧接着周围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到处是漆黑一片,天地之间唯有她自己,任凭她怎么呼唤也没有回应…… 悲伤像巨大的海浪瞬间吞没了林瑶,她的脑袋传来阵阵的疼痛,她的意识也逐渐消亡。 稳婆将孩子递给缇娅看了下,笑的满脸褶子。 “是个姑娘,你瞧这小鼻子小眼睛多好看,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西兴国土地贫瘠却盛产美女,这附近有不少人是稳婆接生的,却很少有这样漂亮的孩子。 稳婆朝昏迷在床的林瑶看了一眼,她想,这孩子长大了必定也是位美人,不会逊色于她母亲。 “行了行了,既然已经生出来了,你把孩子给我,就赶紧回去吧……”缇娅等了一夜早就不耐烦了,没好气的说道。 稳婆看着缇娅的样子,有些犹豫,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缇娅这个女人对这对母女有些不怀好意。 缇娅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妥皱了皱眉,打了个哈欠,忍着怨气,将声音尽量放平和了一些:“我是说,你也忙活一晚上了,不如回家早点休息吧。” 稳婆这才发觉自己确实太困了,她急着回去补觉,只是如果把孩子给缇娅…… 缇娅见稳婆还是没动,走上前,道:“婆婆,您忙了这一晚上,我看了都觉得又累又乏。您就放心的把孩子给我吧,这是我妹妹的孩子,我不会亏待她的。”说着又故意凑近,“我瞧着您眼皮都在打架了。” 稳婆被缇娅这一看,确实觉得自己的眼皮在打架,她实在扛不住了。 至于孩子,虽说缇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关爱这个孩子的人,但不是还有周围热心的邻居吗?想必大伙儿也不会忍心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女不管的。 想到这里,稳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递给了缇娅,轻声叮嘱了几句产妇该注意的事项后转身离开了。 见稳婆走远了,缇娅一改常态将凶狠的视线放回到这个孩子身上。 孩子小小的身体被包裹在破破烂烂的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有些泛红,不过五官确实比一般的小孩子要好看多了,只是…… 缇娅的眼中闪过一抹嫌恶,这孩子眉眼之间像极了她那个死了的父亲尉迟傲天。 “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作为尉迟傲天的孩子出生,你就注定不能活下去!”缇娅哑着嗓子低吼出这句话,宛如毒蛇吐出了毒信子,让人毛骨悚然。 她提着孩子,环顾左右,终于在旁边的桌子上看见了那把还沾着血来不及收拾的剪刀,拿起剪刀就朝孩子的肚子捅去。 如果缇娅这一剪子下去了,那这个孩子将必死无疑! 缇娅狰狞的笑着,提前感受着报仇之后的快感。 昏睡中的林瑶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她突然大喊了一声。 “我的孩子!” 声音凄厉悲凉,让剪刀顿在了孩子的上方,只差分毫的距离就足以捅破孩子的肚子。 小女婴黑黑瘦瘦的看起来很可怜,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却格外明亮,她正用自己不谙世事的眼睛看着缇娅。 缇娅内心微微一动,仔细打量起这个小婴儿。 她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努力的呼吸着,似乎很想活下去的样子。 第96章 卖掉孩子 她从一个完整的婴儿变成了一…… 缇娅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不忍心动手了, 这还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这是尉迟傲天的孩子,自己不人不鬼的苟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尉迟傲天断子绝孙, 尉迟傲天的孩子绝对不能活下来。 这时, 缇娅突然想起如今西兴城中灾情严重, 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灵机一动, 一个可怕的主意在她脑中浮现。 不如就把孩子卖给那些食人的饥民, 这之后的事再和她无关, 至少不是她亲手杀的。卖掉孩子之后, 她就远远离开这里。 打定主意,她开始匆忙收拾东西,正当要带着孩子离开时,林瑶像是感应到了孩子有危险, 猛然惊醒了。 她艰难的撑起身体,一眼就看到缇娅怀里的小小婴儿, 那是她的孩子。 没有料到林瑶会突然醒来, 缇娅一惊, 慌忙加快脚步往门外走。 卿本柔弱, 为母则刚,不知哪来的力气, 林瑶猛地从床上起来跑到门口,用瘦弱的身子挡住了门,接着用饱含怒意的语气吼道:“把孩子还给我!” 缇娅从未见过林瑶如此愤怒的样子, 她不禁向后退了一步,但想到现在的林瑶不过是个刚生完孩子身体都没能恢复的病人,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不可能!” 说罢, 缇娅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用力推搡林瑶,告诉她赶紧滚开。 林瑶哪肯让缇娅弄走孩子,这个可怜的孩子是她生命的寄托,慌乱中她一把抓住缇娅的头发猛地朝后一扯。 缇娅哪想得到娇小柔弱的林瑶会突然攻击她,重心不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趁着缇娅没回过神,林瑶弯下身想将孩子抢回来,不料缇娅用脚一蹬正好蹬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蹬了出去。 林瑶重重摔在了地上,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向缇娅爬去,嘴里念着“孩子……”,产后体力不支加上虚弱不堪让她眼前渐渐模糊,最终还是昏过去了。 见林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缇娅借着机会起身赶紧飞速出门,抱着孩子跑去了城里饥民聚集最多的地方。 …… 伴随着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到来,这座西兴边城的饥民数量与日俱增。 一连几天缇娅混在饥民里,每见一个饥民就跑上去问他们要不要孩子。 饥民们久未开荤开始纷纷说要,但一看这孩子又黑又瘦,很明显在母体里就营养不良,况且看样子还是刚生的,就都改口又不要了。 眼前的丑女人想拿这么一个小小黑黑的东西换一块麦饼,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划算。 从林瑶生下孩子那天起,直到现在,这可怜的孩子都不曾喝过一口奶,已经奄奄一息的哭都没了力气。 正午的日头照了起来,带来了丝丝暖意,小东西又微微弱弱的哭了起来,又小又细的声音就像刚生下来的小奶猫的叫声,更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样。 缇娅眼见卖是卖不出去了,索性心一横,心想反正这小东西没有吃的,再过两天自己也就断气了,怎么也不能算死在自己手上。 缇娅思考着孩子的事情,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这时身后有个精瘦的男人快步朝她追了过来。 这个人她见过,是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一双倒三角眼里透着算计,他衣着干净,不像是这条街上的游民,这些天却一直在这附近徘徊。 他追上来,低声问道:“你这个孩子,拿来卖的?” 缇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疤痕交错的脸在明媚的日光下格外狰狞。 或许是在之前就见过缇娅这张脸了,瘦男人看到她后也没有大惊小怪的故作惊讶,有些迟疑的问她:“这孩子看起来比我还瘦弱,哭声这么轻,莫不是生了什么病?” 缇娅一听孩子是不是有病,觉得这男人恐怕又要跟之前的饥民一样,耍着她玩,顿时没了好气讽刺道:“这孩子只是饿得没力气了,你不是也没病还生的这么瘦弱么,你要买快买,不买就别挡我的路。” “我可没说不买。”伸手拦住了要走的缇娅,瘦男人好声道:“买买买,我想买。” 这个怪女人不仅身上有残疾,脸上还有这么可怕的疤痕,甚至连嗓子都喑哑难听,那仿佛木块从地上硬生生摩擦过的声音实在让人不舒服,瘦男人皱了皱眉头。 随着缇娅走到僻静处,瘦男人伸出白皙干净的手,略微有些嫌弃的撩开遮着孩子的破布。 看见孩子嘬着手指,呼吸浅浅的闭着眼睛,浑身那种新生儿刚出生时皱巴巴的皮肤其实已经消了不少,虽说不白也不胖,不过看起来的确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这时从后面追过来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女人,拉住瘦男人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怎么突然走了?” “这里有个孩子,你去拿吃的过来。”瘦男人抽回手,把破布盖上。 胖女人扭着大屁股离开了,不一会,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羊奶过来,伸手要抱孩子。 缇娅缩了一下,戒备的盯着她,下意识把孩子抱紧了些。胖女人脸上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别怕妹子,我们不抢,我就是喂喂这个孩子,看她能不能活。”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奶膻味,胖女人一边喂一边仔细打量这个孩子,赞不绝口眼中尽是满意:“这个小姑娘挺不错,高鼻梁大眼睛,长大铁定是个大美人。” 胖女人这么一说,缇娅顿时就想起了尉迟傲天那张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的脸,想起他眉宇间透发的狠劲和杀气,那年的早春,天澈边城很美很美,而他骑在战马上毫不留情的挥下了屠刀,将一切的美好全都泯灭,缇娅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胖女人并不知道缇娅的心思,她看了看身旁的瘦男人,又看看缇娅,眼睛里满是算计:“高鼻梁大眼睛,相貌不错,齐全了吧?能吃,看着也没病。虽然这买孩子的姑娘提的要求奇怪,但出的可算是个好价钱。”前半段是和男人说的,后半段是故意对着缇娅说的。 缇娅回过神,听两人的语气,顿时明白过来了。 这两人是拐子,拐卖孩子的人贩子。 可是奇怪的很,世人都重男轻女,不在乱世的时候都是以男子为贵,如今正逢乱世,女婴的命更是如草芥一般不值钱,怎么现在在人贩子这里反倒金贵起来了? 胖女人见这个一身残疾的怪女人始终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还以为缇娅是觉得他们低买高卖才这个态度,怕她反悔又立马说道:“这样吧,姑娘你要不放心,交孩子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买家给的钱你六我四,别再认为这样也黑心,说句难听的,凭你这孩子如果不是遇上我们,活活饿死了都卖不出去。” 缇娅点点头,当做答应了。她的目的只是要赶快把这个小孽种处理掉,价钱之类的,她没考虑过。 胖女人把孩子还给缇娅,一旁的瘦男人趁她们说话的时候仔细把缇娅打量了一遍,原以为这个女人只是脸上伤疤骇人罢了,可是细看才发现,她有一只眼睛居然是瞎的,之前被头发遮住了没能看出来。 在带缇娅去他们的院子时,路上,瘦男人忍不住问:“你这容貌,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不提还好,一提起容貌和家人缇娅心中就升起怒火,强忍着将满心怨恨压下,用难听的嗓子解释:“之前家里住山上,两年前遭了土匪,一家人就剩我一个活了下来!” “腿和眼睛都是那时候弄的?”瘦男人又问。 “可不是吗!那群土匪以为我们都死绝了,可是我命大,没死成,断了腿瞎了眼,彻底残了废了,可是好歹活了下来不是吗!” “既然这样,那这孩子也不是你的吧?”瘦男人终于问到重点了,他一早就怀疑这个古怪的女人和他们是同行了。 缇娅哼了一声道:“我活下来一直住在我远房妹妹家,她嫁的男人又懒又馋,猥琐下流,成天无所事事,不是赌钱就是喝酒,赢了钱就去逛窑子,好好的家被他嚯嚯的又穷又破。偏我那妹妹不争气生了个姑娘,她男人很嫌弃,说什么也不愿养个女孩浪费粮食,直言家里已经是破屋烂房了,养不起个赔钱货,若不是我强硬的要求抱出来卖个好点的人家,怕是早就已经被她猪狗不如的生父填了井了!” 这个女人话只能信一半。瘦男人冷笑,他之前可是看见了的,她都能去问饥民要不要孩子,“想给孩子找个好人家”明显是瞎说。 他们带缇娅来的地方是个挺干净的小院落,门前有一畦小菜地,种了点萝卜白菜什么的,门前的两棵树中间被人拉了一根棉绳,挂着一两件浆洗好的衣服。 看着是有人长住的地方,有人气。 胖女人拿出小凳让缇娅先坐,瘦男人径自去了里屋,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拿了个小口袋,对缇娅道:“这里面有些散碎银子,就当做是押金了,你先拿着回家,等明天把孩子给了买家,大头钱到手了,我们再分。” 缇娅伸手拿了,随意在手里掂了掂。 胖女人又要来抱孩子,这次缇娅没躲,由着她抱过去了。 胖女人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仿佛是看着开了光的元宝,笑得眉眼都开了:“你放心你放心,这饥荒连年的,西兴买卖孩子的人多了去了,有多少是打着幌子的我们门清,在这条街上,我们可是最有‘口碑’的,经过我们手里的孩子,那是都过上舒坦日子了!” 缇娅点点头,有些晃神,又有些动摇。 这样一来真是便宜尉迟傲天的孩子了,虽说孩子没有错,但她一家惨死,全城被屠的血海深仇,难道这样就算报了吗?比起直接弄死这孩子,或是给那些食人的饥民吃掉,卖给人贩子要好上太多了。 罢了,以后造化如何就全看这个孩子自己了…… 胖女人知道这个怪人不喜欢用她那破嗓子说话,也没等她回什么,又开口:“大妹子,依我看呐,这孩子又冷又饿就剩半口气了,来回颠簸不好,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你就先把孩子放我们这儿,明天下午你只管来找我们,交孩子的时候我们带着你一起过去。” 毕竟有人乐意高价买女婴的事可是第一次落到他们头上,绝对不能让这笔钱飞走。 缇娅略思索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倒不是有多信任他们,而是她必须得回去收拾东西,绝不能让林瑶再见到孩子。 不然她可不敢肯定会不会生出枝节来。 缇娅看了一眼胖女人,撑起她的坏腿,一步一挪的瘸着离开了。 …… 缇娅跛着脚回到小屋,一抬头看见林瑶半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只染血的小木马,一遍又一遍缓慢而爱惜的抚摸着。 多日卧床的缘故,林瑶头发散乱,身上衣裳也都皱巴巴的,又因为刚生完孩子,面色枯槁,双眼无神,像极了一具行尸走肉。 眼前这个气息颓败,浑身脏污不堪的林瑶和曾经那个精致漂亮,骄傲直爽的林瑶,简直判若两人。 一瞬间的恍惚,缇娅自问,这还是当年那个将她从十九层地狱背出来的林瑶吗? 缇娅压着嗓子,轻轻咳嗽了一下:“你醒了?你……” 林瑶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从出神的状态中回神过来,双眼不再无神,而是带着一点绝望的哀求,又有些走投无路的疯狂,她打断缇娅的话,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了下来,抓着她的袖子问她:“缇娅,我的孩子呢……” 见缇娅不说话,林瑶一双红肿的眼睛又流出了眼泪,她试探着问:“你把她带回来了对吗?她还好好的活着对吗?” 缇娅仍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无比平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缇娅!”林瑶死命捂住心口,那里正揪心的发着痛,胸口仿佛有郁结的血块堵着,她有些喘不上气。 她用力的摇晃着缇娅的身子,有些疯狂的质问她:“我的孩子呢?你到底把她弄到哪去了,啊?” 缇娅甩开林瑶的手,径自走到桌子边上倒了凉水喝了,隔了一会儿,才冷冰冰的说:“我把她卖给那些饥民当饭吃了,你不用再想着她了。” 说罢,看着林瑶因绝望而瞪大的眼睛,缓慢的,一字一顿的补充道:“我亲眼看见那些饥民用不算快的刀一刀一刀的从你的孩子身上切下肉直接扔进嘴里,她从一个完整的婴儿变成了一块块血淋淋的肉块,在我走的时候,那小东西已经死了,没有一点呼吸,我听那些饥民还在讨论要不要把剩下没吃完的部分留到明天。” 这些平静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在林瑶耳边落下,她的眼泪决堤般流下,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大着肚子的时候,孩子在肚子里传来的动静,还有尉迟傲天临死前让她好好照顾孩子的嘱托。 她的脑中渐渐空白一片,一下子仿佛失去了重心,她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微微抖动背脊。 突然,她悲戚的尖叫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道:“你怎么能这样!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我连她的样子都没仔细见过,抱都没抱过她一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会遭报应的……” 林瑶悲痛欲绝难过的几乎要昏过去,心口痛得仿佛有人拿手在玩捏心脏,一口气喘不过来,整个人向前扑去。 她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脸上的泪痕蹭上了地上的灰尘,变得脏污不堪。 第97章 永远闭嘴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缇娅蹲在她身旁冷眼看着, 伸手过去要扶她,手刚伸过去就被打开了,缇娅不由得勾唇阴恻恻的冷笑起来:“你就这么在乎尉迟傲天的孩子?那好, 既然这样, 我就把这孩子被饥民肢解烹食的过程每一个步骤都细说给你听听……” “啊——”林瑶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 拽住缇娅的衣袖, 抬起另一只手掌挥过去, 哭喊着:“你闭嘴, 闭嘴——” 她体虚无力, 手掌尽全力扇过来也是软软的, 缇娅轻巧的把她的手捏住,往地上一摔,恶狠狠的说:“你和尉迟傲天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快乐, 我就要让你现在有多痛苦!从你们做那种事开始,你就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林瑶!” “缇娅!”林瑶此时虚弱得不成人样了, 脸色苍白的像个女鬼, 她歇斯底里,悲愤的指着缇娅骂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变成如今这种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东西!我的孩子,她还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 从出生都没吃上一口奶,就被你这个丑恶的疯子弄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在林瑶的骂声中,缇娅被“丑恶”二字刺到了痛处, 她摸了摸自己疤痕纵横的脸,又摸上左眼。 她从因鼻骨断掉导致的朝天鼻孔里哼了一声,一把抓过林瑶的手,往这张比鬼还恐怖的烂脸上摸,不顾手主人的挣扎,古怪的嗓音从毁损的喉咙里传出来:“我丑恶?你自己摸摸看!呵,我脸上的伤疤,还有瞎掉的眼睛,林瑶你好好想想,这到底是谁害的?身为始作俑者的姘头,你凭什么说我丑?!” 以往只要她说类似的话,林瑶会心生怜悯甚至产生一丝愧疚,这些日子以来听多了,至少也是默不作声,但这次不管她说什么,林瑶充耳不闻,也没有停止挣扎。 被死死箍住的手挣不脱,林瑶索性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充满了憎恨盯着缇娅,恨不得要把她撕碎。 “你现在的样子丑的让我恶心,而你的心比你的样子更丑,怪物!疯子!”林瑶一字一顿的从牙齿缝中蹦出这些词,她的眼神让缇娅感到陌生。 这样的林瑶,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林瑶居然会这么恨她。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明晚她就会离开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见林瑶没再有别的大动作,缇娅重新把她拽到床上躺着,之后没再管她,径自去收拾明晚自己要带走的东西了。 收拾好包袱后,缇娅发现林瑶心如死灰的躺在床上,抱着染血的小木马,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待她站了好一会儿,林瑶才哑着嗓子开口:“怪物,你怎么还不走。你走啊。” 见此缇娅心里不禁再次问自己,这人还是她所熟悉的,与她初识时那个古灵精怪的林瑶吗? 思绪似乎被她带到了从前,那和林瑶相依为命的日子对她而言似乎已经很久远了,那时的林瑶,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灵气,她们在那个时候都是真心把彼此当做朋友。 而如今缇娅转头看向床上的人,这个林瑶她不认识,她那空洞的眼里再没了往日的灵气,只剩下失去丈夫和孩子的绝望。 缇娅动了恻隐之心,她心想其实林瑶这个人也没做错什么,即使自己变得又丑又怪,林瑶还一直就像从前一样将自己当成亲姐妹看待,而自己却因为报仇把林瑶的孩子卖掉,又编出那些残忍的话骗她。 是,讲实话,卖掉孩子,告诉林瑶孩子死了,看着她痛苦的那一刻,她心中是有快意,因为通过林瑶她似乎能看到尉迟傲天,如果尉迟傲天活着,他知道了,那他一定会比林瑶还要痛苦。 不过……对于林瑶,缇娅第一次意识到她报了仇的同时带给林瑶的伤害有多深,她甚至有些后悔了。 最后缇娅什么也没反驳,径直出门去给林瑶打了些水,弄了些吃食。 忙活了半天,缇娅一瘸一拐的把饭菜端到林瑶嘴边,只不过林瑶看也没看这些东西一眼,此刻她只想就这么死去,如今活着对于她来说就只有痛苦,而死了就能再见到尉迟傲天和孩子了。 …… 很快到了第二天,两人之间再没说过一句话,傍晚时分,缇娅把收拾好的行李背在身上就要离开,临走之前她还是硬逼着林瑶吃了一点东西,林瑶根本没有能反抗的力气,推不开缇娅的手,被她掐着两颊硬塞了许多吃食。 缇娅的行李很少,换洗的衣服带了一套,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钱物她都给林瑶留下了,就放在林瑶的枕头底下。 虽然说是报了仇,可是缇娅心里竟没有半点报仇的轻松感和快感,每走一步她都觉得那条坏了的腿更沉重了。 原本她是打算趁天黑直接走了的,那个小东西被卖去哪里她完全不想知道。 可是鬼使神差的,她慢慢的就走到了那对拐子夫妻的小院前面,等她醒过神,再退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胖女人拉住她,一边埋怨她来得晚,一边麻利的收拾着东西,催男人说人来了,赶快走,别让买家等急了。 缇娅无奈只能跟在这两个人身后,她刚刚看了胖女人怀里的小东西一眼,只是一天,那个小东西比之前有了更多的活力和生机。和之前那个饿得直哭的皱皮不同,现在的她的小脸看着红彤彤软乎乎的,正满足的咂着手。 买孩子的人很奇怪,定的地点是城北一条偏僻的小道旁,不远处就是乱葬岗。 这路程有些远,胖女人和瘦男人的腿脚健全,走得飞快,缇娅拖着一条跛腿难以跟上,那两人只能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等她跟上。 虽然两人面上有些不耐烦,可是好歹是没有出言嫌弃她,倒让她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激。 走走停停终究到了地方,买孩子的人早已到了,买卖双方一见面,缇娅却大吃一惊,皱眉惊呼:“怎么是你?” 买孩子的陈小原是苏亦倾宫中的心腹大宫女,当初尉迟傲天带林瑶去漠南隐居,缇娅将他们的行踪告发给苏亦倾时,就是她带的路。 陈小原也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缇娅,一时也愣了愣。 夜色中,她身着一件黑袍,宽大的帽檐下是一张过于甜美无辜的鹅蛋脸,眸光流转,和此时身处的场景形成强烈反差。 背后的乱葬岗阴风阵阵,传来瑟瑟的风声,像是鬼魂在冷风里哭泣,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颤。 这两个奇怪的女人居然互相认识……站在旁边的胖女人和瘦男人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两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一想钱还没拿到手,又都强忍着这古怪的气氛站在原地。 陈小原很快反应过来,但眼中依旧不解,开口问道:“缇娅?你怎么和这些拐子在一起?” “缇娅妹子就是这个漂亮孩子的亲人。”胖女人插嘴道。 “哦?原来这孩子是你的?”陈小原了然,可随即眉毛一挑,眯着眼睛看着缇娅,“可是缇娅,我记得你没怀孕啊。”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缇娅的脑子彻底乱了,心里疑云密布,脑中飞快的设想着各种可能性,各种后果。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此事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如果陈小原是想把这孩子买进宫,那这里面的关系可就更复杂了。 见缇娅不答,胖女人接口道:“孩子是她妹妹的。她说家里穷,养不活,所以抱过来卖。” “原来是这样啊。”陈小原的双眼中泛起雾气,“缇娅,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缇娅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会来买孩子?我记得倾……你的主人还怀着孩子。” 陈小原叹气:“主人她……对了,你哪来的妹妹?你全家不是都被摄政王灭了吗?” “这孩子是林瑶的。”缇娅一听“摄政王灭你全家”这几个字,火就直往脑门上蹿。 陈小原掩饰自己的惊讶,歪头疑惑道:“圣女尚在人世?不是传言说她已经死了吗?” “她还活着,就住在西兴城里。”缇娅冷冰冰的道。 “不会吧?世人都说她死了,你可别骗我,这座城大了去了。”陈小原眨着眼睛,一脸无害。 缇娅懒得跟她多费口舌解释:“她就住城东,一原酒楼右拐那条街,院子里挂满小鱼干那户左边,斜对面有个当铺,不信你自己去寻就是了。” 胖女人和瘦男人见她们在这种鬼地方居然唠起了嗑,心里着急,胖女人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这位小姐,这个孩子你还买不买?” 陈小原见缇娅不像在说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抱过去了。 本来非常简单的事情,愣是被巧合弄得复杂了,不过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寻找第二个符合条件的孩子了,苏亦倾已经快“生”了,林瑶的孩子总比没有孩子或条件不符的孩子容易交差。 原来,苏亦倾知道那刑罚虽然严重,但和木驴还是有不同的,受刑之人不会不孕。她这次假孕只是为了把尉迟连赫拉回身边罢了,她有信心只要尉迟连赫重新回到自己身边,闻人旖嫣又没林瑶帮就再也翻不了身了,而后宫其他人更不是她的对手。甚至过几年,等她把类似北宫胜的重臣全拉拢到自己这边,连姜太后都自身难保护不住闻人旖嫣了。 苏亦倾明明能生,她可不想弄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回来,将来东耀国的皇位只能由她的亲生儿子坐。至于要找个相貌好的女婴,是因为她和尉迟连赫相貌都不错,免得给人怀疑。 “这孩子我抱走了,喏,这是你们的。”陈小原说完,单手将鼓鼓囊囊的钱袋抛给胖女人。 胖女人连忙接住打开钱袋查看,只见里面塞满了银票,顿时乐的脸上都开了花,一个劲的朝着陈小原鞠躬。 “啊,多谢主顾!”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出手这么阔气的客人,这个孩子竟能卖这么多钱,还只是个女婴。 陈小原没有理会那两个拐子,只是对缇娅微笑着:“我找了很久,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孩子,之前还担心要怎么交差,没想到缇娅你一出现就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陈小原将感谢二字咬的极重,缇娅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在她看来任何感谢都没有必要,此刻她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想再与这个小东西有任何瓜葛。 “那么,我们就分道扬镳吧,记住,你们从未见过我。”陈小原淡淡的道。 胖女人忙不迭的点头,和瘦男人齐声道:“主顾,小的明白!小的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陈小原朝着他们亲和的笑了笑,从胖女人怀里接过孩子,转身便走了。 “哎呦妈呀……这么多的钱呐!”见陈小原没了身影,胖女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她高兴的搓着手,嘴里念叨着“发财了,我们发大财了!”…… 胖女人开心的蹦了起来,瘦男人见她心潮澎湃手舞足蹈的样子,连忙拉了下她快要撑爆的皮裙子用眼神示意,别忘了,这里还有个缇娅呢。 差点把她忘了,胖女人回过神才想起来,之前说好要把卖孩子的钱六四分,缇娅得一多半,现在钱已经拿到了,不分给缇娅说不过去。 可是才得到这么多钱,真要分出去,胖女人还是舍不得。 瘦男人明白胖女人的心思,其实他也不想分出去,碍于之前有言在先,他们又非常讲“信用”,再说了要不是遇到缇娅卖孩子,他们也拿不到这么多钱,只好对缇娅道:“缇娅,按照之前的约定,这钱你六我四,现在我把你的钱给你。” 胖女人听到这话,满是不舍的撇撇嘴,慢吞吞的把银票拿出来,一张一张的清点,缇娅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懒得说什么。 就这样磨蹭了好半天,胖女人把那叠银票反复清点了几遍,唯恐多给了缇娅一张,她把自己的那部分装进钱袋,又用手摸了摸没装进去的银票,这才翻了个白眼,把钱递给缇娅。 缇娅接过银票,心里滋味难明。 瘦男人看着缇娅,酸溜溜的道:“买卖已经完成,我们该回去了。”说着,扯了一把摸着钱袋的胖女人的裙摆。 然而三人刚转过身,突然,从暗处冲出来几个黑衣蒙面人,不由分说的对着他们连捅数刀,将他们捅倒在地。 一道人影缓缓而现,胖女人努力集中精神看向来人,神情惊愕…… 竟然是刚才买孩子的陈小原??? “很奇怪?”陈小原望着胖女人他们,阴恻恻冷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倾妃说了,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躺在地上的缇娅,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 第98章 最后的挣扎 到我背上来,就像你当初背…… 俗话常说成王败寇, 像后宫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更是如此,物竞天择, 心慈手软的人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么一想, 苏亦倾既然连从民间找假凤凰欺君这种事都敢做, 早就破釜沉舟了, 她无退路可走, 倒也只能灭口。 见他们没死透, 几个黑衣人再次对准他们补刀, 缇娅心一跳,抓了胖女人挡在身前。 锋利的长刀捅穿了胖女人身体,余出的部分透过她肥硕的身体扎在缇娅腹上,黑衣人手一挥,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瘦男人的头颅就落了地。 缇娅被这两个人的血溅得浑身都是,见状立马闭气装死。 陈小原听四周除了鬼气森森的风声再没别的声音了, 低头看了看躺倒的三人, 才给黑衣人们打了个手势, 他们提着尚在滴血的长刀躬身退到她身后。 “随我去城东。”陈小原抱着孩子踩着血走了, 声音越来越远,和身后的黑衣人们吩咐:“斩草除根。” 林瑶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正好趁她现在身边没有帮手,把今后的祸害断了。 待这些人走远后,缇娅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胖女人, 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站起来。 伤口不长,但是已经伤及了要害,现在更是血流不止, 如果再不处理,她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缇娅咬了咬惨白的嘴唇,撕了带着的那套衣服来绑伤口,同时低头看了看那两个死相凄惨的拐子。 刚才她在装死的时候,隐约听到陈小原吩咐那些黑衣人去城东斩草除根,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置林瑶于死地。 缇娅苦笑,看来兜兜转转,自己终究还是给林瑶招来了杀身之祸。 她从鲜血中往外走了几步,才走几步眼前就已经有些发花了,伤口处渗出的鲜血也在缇娅一跛一跛的行动中滴在地上,此时此刻缇娅明白自己是活不了了。 人之将死,缇娅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了林瑶对自己的好和自己疯狂报复的画面,两种画面交替闪烁,最后变成林瑶虚弱绝望躺在床上的样子,而这一切全是自己造成的! 猛然间,缇娅对林瑶的愧疚达到了顶点。 她不再耽搁一分一秒,匆匆忙忙绑好伤口,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往林瑶的住处赶去。 此刻她心里不敢奢求林瑶的原谅,只求能让她剩下口气撑到回去,通知林瑶逃命就足够了,她必须赶在陈小原杀人灭口之前,回去把林瑶救出来。 …… 缇娅一路紧赶慢赶到了街前,黑夜里居然看见一股浓浓黑烟从屋顶上升起,起火的正是林瑶的住处。 紧跟着,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映的天空如同白昼,缇娅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还是慢了一步,大急之下感觉胸口猛然一痛,她的心紧跟着揪在了一起,喉中一股腥甜的味道升起。 火势愈演愈烈,但四周的房屋依然安静,熟睡的人们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起火了。 缇娅没有时间费力气去向周围的屋子求救,她拖着瘸腿,把嘴里的那口血啐在地上,用袖子抹了抹嘴,接着走到院门口仔细一看,谢天谢地,万幸的是火还没完全烧到主屋,不过也快了,主屋的房顶已经沾染了火星,正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 缇娅憋着一口气,再也顾不得别的飞奔进屋里。 她使劲撞开了门,摔在地上,爬起来时发现屋里浓烟滚滚,那味道十分呛人,浓烟熏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这里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危急得多。 林瑶颓废的躺在床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小木马,她的双眼无神的盯着墙角冒出来的火花,虽然一直被烟火呛得咳嗽,但是嘴角却诡异的扯着笑。 木质的房屋在大火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可林瑶依旧无动于衷,对四周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一副静静等着死亡的样子。 缇娅冲过去,一把拉起林瑶一阵摇晃,林瑶慢慢回神,表情依旧木然,这时缇娅胸口又是狠烈一痛,她顾不得,伸手拽着林瑶恶狠狠的说:“快,跟我走!这里起火了!” 林瑶终于醒过神,在看清楚来人是缇娅之后,眼神里浮露出了悲伤和痛苦。 她看着缇娅,用冷冰刺骨的语气问她:“火不就是你放的么,那个想要我死的人不正是你吗?” “不是我!放火想置你于死地的另有其人,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快逃!”缇娅吼道。 眼见屋里的浓烟越来越大,墙角的火苗烧了过来,缇娅强撑着想将林瑶背起来。 林瑶对此恶心透了,她宁愿现在死了,也不想再落到缇娅这个丑陋凶狠的女人手里,一把将缇娅狠狠推开,力气之大全然不像一个已经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人。 缇娅在林瑶这一推之下摔倒在地,腹部的伤口隐隐传来撕裂感,本就不断渗血的伤口更严重了,缇娅能明显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她一定要把林瑶救出去,可是若不抓紧时间,她们二人都会命丧于此。 缇娅扶着床沿站起来,看着床上一心求死的林瑶,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喝道:“赶紧给我起来!你不是说在雪山上你男人用他的命换了你的命吗,你命丧于此他不就白死了吗?” 林瑶眼里倒映着火的红光,她木然的转动一下眼球,呵呵冷笑,说道:“滚!我现在看到你就恶心,当初我真是瞎了眼,和你这样的人深交!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不过你如此斩尽杀绝烧了这屋子也好,我哪都不走,死了多好,死了就能见到我男人和孩子了。”说完她转过脑袋,继续盯着房顶等死,完全不理会缇娅。 火已经越烧越近,眼看就要烧到床尾了,炽热的温度开始灼烧着皮肤,让人十分难受。 时间已经片刻耽误不得了,眼看出去的道路就要被火焰吞噬,缇娅明白只有重新唤起林瑶的求生意志才行,她半跪在床边,扶着林瑶双肩,一字一顿的说:“你的孩子,没有死。” 林瑶正满脸死气,听见这话浑身一颤,满是绝望的眼睛里重新聚焦出希望,难以置信的紧紧盯着缇娅,焦急的问道:“你说……什么?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 缇娅示意林瑶到她背上来,说道:“你最后相信我一次!孩子没有死,你如果想知道她在哪里就跟我出去!” 林瑶忽的坐起来,缇娅以为她是要随自己逃命,谁知林瑶猛然掐住缇娅的脖子,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问:“你到底把我的孩子弄去哪了!” “你……咳咳……”缇娅抓住林瑶的手扯了扯,让自己能够发出声音来,说道,“你跟我出去我就……告诉你咳咳……” 此时林瑶才注意到缇娅竟然一身是血,而且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一瞬间眼前竟闪过了当时两人在十九层地狱的情景,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下来。 缇娅趁机立刻把林瑶的手扒拉下来,说道:“事不宜迟,快到我背上来,就像你当初在十九层地狱背我逃走一样,逃出去后我会把所有真相告诉你。” 毕竟是真心相交过的人,虽然两人已经决裂,但想起当初,心里依旧还残存着一份感情,这一瞬间的信任使林瑶停止反抗,鬼使神差的相信她了,说道:“那好,我再信你最后一次,最后。”说完趴到缇娅背上。 林瑶体重本来就轻,再加上已经几天没怎么吃东西,此时更是轻的吓人,缇娅托了托林瑶,确定她已经准备好以后,拿起一旁还完好的茶壶,将里面的茶水尽数泼到二人身上,深吸一口气往外冲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房梁已经松动,瓦砾不断从屋顶掉下来,两人刚到院子里,只听“轰”的一声,房屋倒塌了。 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况且缇娅无法确定这四周是否还有苏亦倾的人,她脑子里迅速思考了一番之后有了主意,将林瑶向上撑了撑,硬咬着牙背着她往城郊拼命跑去。 …… 不知跑了多久,原本深色的夜幕已经渐渐泛起了白色,前方不远处也隐隐传来人声和马嘶。 城郊,树林里草木繁茂,草丛最深处的草长的快和人腰处一般高了。 早晨露水重,草上沉下来的露水一点一点慢慢打湿了行人的衣袖裤脚,手垂下去时不时能碰到,湿漉漉的,有一种蓬勃的鲜活的生命力。 就仿佛,一切都快要变好了…… 缇娅遥遥看见了西兴军人安营扎寨的旗帜,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明白,有西兴人的军队在这附近驻扎,做挡箭牌,就算苏亦倾的人追来,也不敢乱来。 缇娅把林瑶小心的放在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下,自己长舒一口气,刚要坐下,可身子一晃,软软的倒了下去,此刻她的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林瑶被瘫倒的缇娅吓了一跳,慌忙爬过去抱起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缇娅你怎么了!” 缇娅涣散着目光望着天,嘴里重重的喘着粗气,林瑶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双手摸到她腹部的时候,林瑶感觉到自己手心里传来一阵湿热,抬起手就看到自己的手已经被血染红了。 缇娅咳了一下,嘴角漾出了一口血,她奄奄一息的躺着,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孩子……确实没死。” “真的……真的活着?”林瑶抱着缇娅的手在听到那句话后有些颤抖,她紧接着问道:“那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孩子在……在东耀后宫,苏亦倾的手上。苏亦倾是假孕,需要婴儿来圆谎,所以你的孩子肯定不会死……只不过买走孩子的宫女知道孩子的身世,只怕孩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而且……现在她是苏亦倾的孩子,你想认回她恐怕会很艰难……” “活着就好……”林瑶呢喃,“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着。” 缇娅感觉到了林瑶掉下来的眼泪,温温热热的滴在她脸上,她咬了咬唇又断断续续的说:“这件事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就不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报复你,更不会在你刚生完孩子就把孩子抱走卖了,还……还卖给了苏亦倾助她阴谋得逞……” 见林瑶只是漠然的流着泪,缇娅提了口气猛地从林瑶怀里爬起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跪在林瑶面前,说道:“尉迟傲天和我有亡国之仇,灭族之恨,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但是——”说着磕了一个响头,“瑶儿,我跟你道歉,因为尉迟傲天不仅是我的仇人,还是你的丈夫,对族人我无愧了,但对你……这是其一。” 林瑶一怔,正要开口却见缇娅又磕了第二个头,说道:“我对不起那孩子,是我一瞬间的荒唐才让你们母女遭受分离之苦,这是其二。” 说着又磕了第三个,但这次她没有抬头,“最后,我……祈求你的原谅。” “缇娅,你起来吧,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不能不恨你,但你幸好没杀我的孩子,这次又救了我的命。”这一刻林瑶心里在挣扎,一边是杀夫夺女之仇,一边又是救命之恩,她真的难以抉择。 缇娅匍匐着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不!就算我今天救了你,也无法弥补我给你造成的痛苦,今天的事最多也只能算是报答了你在十九层地狱对我的帮助。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可耻,但临死之前我还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因为你是我家人死后我世界里唯一的阳光了,怪我愚蠢把它弄丢了,现在我想找回来。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说到最后缇娅已泣不成声。 林瑶没想到她们之间的情谊竟然对缇娅有着这么重要的意义,她仰着头流下一滴泪,许久轻叹一口气,最后还是把缇娅扶起来,看到她面目全非的脸上交织着泪水、血迹和烟熏的黑色,她用手擦了擦缇娅花了的脸:“缇娅下辈子不要再恨任何人了。” 还是没能听到那句话,缇娅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弥留之际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爹娘,缇娅嘴角微微上扬,终于再也不用受罪了。 搭在林瑶身上的手滑落下去,缇娅含着最后一滴泪闭上了眼睛。 林瑶还想说什么,可是却感觉背上缇娅的手无力的垂下去,心底一沉,连忙松开缇娅,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然没有了气息。 林瑶愣愣的看着缇娅的尸体,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曾经她的生活也是明媚多彩的,轻轻摸了摸缇娅的脸,林瑶说道:“缇娅,我也替傲天向你道歉,说到底都是因为战争。” 林瑶将缇娅背起来,踉踉跄跄的往树林深处走去,打算就近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将她埋了,所幸这林中土质松软,林瑶找了根粗树枝,艰难的挖了个坑,也算是让她入土为安了。 做好坟堆后林瑶瘫坐在坟旁,从层层树叶中漏下的阳光晃到林瑶的眼睛,想二人从火海逃离时正是夜色浓重的时候,如今却已经日上三竿,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林瑶却觉得恍若过了一个世纪。 如今尉迟傲天已死,自己的孩子又落入苏亦倾手里,想到这林瑶不禁心生绝望悲从中来。 这些天发生的事也让她几近崩溃,虽然缇娅救了她,但原谅她?说到底她还是不能过去心里的坎,可是此刻虽然依旧无法原谅但突然也恨不起来了。 缇娅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现在也终究得到报应了。 林瑶凝视着坟墓,内心默默祷告:缇娅,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建这座坟,为你免了风吹雨淋,你今生过得如此痛苦,愿你的来生幸福、快乐。 人死如灯灭,林瑶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缇娅的坟,抱着小木马站起身,准备离开。 四周的景物突然模糊起来,林瑶的身体晃晃悠悠,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99章 厮杀 给你们一个机会,从黑甲军的包围…… 漠苍城下, 茫茫荒野之上,无数黑甲战士肃然而立,把天空都映得有些昏沉。 黑甲军新入伍的士兵, 无不是尉迟傲天精挑细选, 身材魁梧壮硕, 铁骨铮铮的真汉子, 饶是如此, 顶着数十斤的铠甲站在日头下, 他们中一些人依旧有些要支撑不住。 才短短半个时辰不到, 这些汉子们的眉梢鬓角, 已有滚滚汗珠淌下,紧抿的双唇也因为缺水裂出了道道血痕。 尽管身体快要无法忍受,他们依旧咬着牙努力支撑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原因无他, 只因城墙上那个拄剑而立的,神明一样魁梧的身影。 入伍之前, 在这些漠北汉子的心里, 尉迟傲天是无所不能的战神, 灭天澈、平漠苍, 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而真正成为尉迟傲天麾下的一员之后, 他们发现,真正的尉迟傲天,比传说中更是残暴百倍。 数十万黑甲军士卒, 这些日子日夜操练,本就苦不堪言,而尉迟傲天执军法甚严, 动辄以重刑责罚,短短数日已有上万士卒或因触犯军法或因不耐苦训,身死营中。 即便如此,尉迟傲天也毫不动容,残酷的训练更没有丝毫松懈,相反一日比一日严苛,如今能够支撑下来的,都是心志坚毅、体魄强健的勇士。 “你们……觉得累吗。”城墙上,尉迟傲天睁开微合的双眼,缓缓开口。 黑甲军中一片肃然,无人应声。 入我黑甲军前,你们是马夫、是牧民,是漠北荒原上,最低贱的贱民!”尉迟傲天冷冷道:“不过我现在要问你们,为什么要加入黑甲军,为什么要跟随我?” 这个问题,每一个黑甲战士心中都有不同的原因,但最后都为的一个目的,在乱世里成为强者,护家人平安。 尉迟傲天见到城墙下鸦雀无声,稍感满意,点了点头,不过他的嘴上依旧毫不留情:“你们想要变强!想要翻身!所以选择了跟随我,可是,我要告诉你们,在我的眼里,你们和以前一样,还是一群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 尉迟傲天的话音刚落,整个方阵内的黑甲军士卒似乎都被激起心里那股血性,他们提起精神,挺起胸膛,眼中露出不肯屈服。 漠北之地,没有人能接受废物这个称呼,无论男女,若是在别处,有人胆敢这样称呼别人,那必有一方横尸荒野。 可是在城墙上面那个居高临下毫不留情面骂着自己废物的,是整个漠北荒原的传说,是多少漠北王族曾经匍匐膜拜的对象,从他口中说出废物二字,似乎也变得不难接受,不过他们会证明,废物这个称号不会跟随他们太久。 见到黑甲军被自己调动出了血性,尉迟傲天看似不以为然,接着道:“这些时日里,有一万三十二人身死,你们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 这些数字尉迟傲天记得比谁都清楚,原因无他,这都是他用来强大自身的力量,每一个损失,都让他心疼。 “可你们该庆幸的,不是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尉迟傲天突然放大了声音:“他们,到死都是废物,手上没有沾上敌人的一滴血,而你们不同,你们还有机会证明自己,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废物!” “不是!”一名黑甲军士兵热血沸腾,忍不住高呼起来,随即整个方阵内,数万黑甲军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天地。 加入黑甲军成为尉迟傲天麾下的士兵,是每一个漠北人的至高荣光,而这些被大漠战神亲自定义成废物的人,即便是死了,他们的家人也要因此蒙羞。 经尉迟傲天残酷洗礼的每一个黑甲军心中都燃起了烈火,要么屈辱的死去,要么成为尉迟傲天手中的刀锋,绽放荣光! 尉迟傲天望着脚下的群情激昂,心中却暗暗摇了摇头,这些漠北的汉子勇猛有余,但距离真正刀口舔血的黑甲军还是差了许多。 他生性残暴,亦善亦恶,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更是处世乖戾,行事愈发狠辣,他要把替东耀打下的天澈抢回来,然后占领西兴,拥有更多的资源,扩充实力,直到把林瑶救回来! 不仅如此,他还要拥有更多力量保护林瑶,让她从此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而这一切只有拥有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才能够实现,所以尉迟傲天很焦急,多耽误一秒他都等不起了,黑甲军必须尽快成型。 可是这支临时拉起的队伍,即便在这些时日的魔鬼训练下稍稍成型,但距离尉迟傲天心中军队的最低标准,还差了一截。 是杀气,尉迟傲天早已发现其中症结所在。 “把人带上来!”尉迟傲天低声吩咐。 亲卫传令下去,不多时,被绳索绑成一串的数千名裸身汉子,被带到了城墙下黑甲军面前。 “军中禁止饮酒,犯者斩立决。”尉迟傲天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令人不寒而栗:“给你们一个机会,从黑甲军的包围里杀出去,活下来的,放你们离开。” 他的话音落下,亲卫们解开犯卒身上绳索,递上武器。 犯卒本以为自己必死,如今有了一条生路,眼中顿时爆发出猛兽的光芒。 手握兵刃,这些困兽一般的犯卒为了求生,燃烧起了十二万分斗志,嘶吼着扑向身前的黑甲军。 数千对数万,虽然胜算不大,但要是只是杀透军阵,还是有几分希望能活下来,而他们只要有一分希望,都会拼尽全力,因为他们不想死。 而另一边,黑甲军的士卒们却有些愣住了,眼前这些都是自己曾经的袍泽,触犯军法交由行刑,那自然是正常,可如今像敌人一样杀来,要怎样应对? 更何况这些人里有不少还是黑甲军战士的族人、朋友,他们手握兵器,杀气凛凛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那恶狠狠的眼神,让不少黑甲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别往前了!”第一排的黑甲军战士眼看就要撞上罪囚,他们低声疾呼。 “不往前怎么活!”罪囚咬牙切齿,手里长刀猛然劈落。 黑甲军战士下意识举刀迎击。 罪囚身上没有护甲,握刀的手臂被应声砍断,罪囚嘶吼一声,接着发了疯似的扑上前,毫不顾忌断臂的痛楚,一口咬住前方黑甲军战士的脖颈,混着他的血肉吞进肚子里。 黑甲军战士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痛苦的呼吸声,他短暂挣扎了几下,最后他的气管竟被生生咬断了。 罪囚扑倒在黑甲军战士的尸体上,满口鲜血,疯癫般的笑起来,那如同恶鬼的模样渗人脊背。 有了鲜血的刺激,更多的罪囚开始疯狂冲击黑甲军战士的防线,男人的嘶吼,惨叫声,到处的残肢断臂,肉沫混着血液撒的到处都是,血腥的场面充斥着这昏暗的战场。 战友热腾腾的鲜血,终于激发起了黑甲军战士的血性,他们的眼里不再退缩,也升腾起杀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样简单的战场法则,在这一刻,黑甲军战士们终于领悟。 而在这时,所有罪囚已经和黑甲军厮杀在了一起。 赤身的罪囚们仿佛荒漠中的狼群,撞上黑山般的黑甲军,低沉的嘶吼里,燃起浪涌般的血花。 兵器的交击声、勇士的咆哮声甚至利刃割破血管喷出鲜血的嗞嗞声,都清晰传入城墙上尉迟傲天的耳中。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城墙下方倒下,他们本该是战场上的猛虎,成为尉迟傲天披荆斩棘的利刃,可如今在一场称不上是战役的搏杀中浪费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尉迟傲天一点也不觉得惋惜,因为这一切,都是铁血军团成长路上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样一场残暴的厮杀,也是他为这些新兵们精心准备的。 尉迟傲天笑了,他知道此番过后,黑甲军将不再是不敢见血的花架子,他的力量,也将逐渐成型! “瑶儿,等我!”尉迟傲天在心中默念,眼神已经飘向远方。 …… 与漠北苍穹下的血腥惨烈不同,东耀国的后宫倒是格外的热闹,忙乱中透着喜悦。 “倾妃的肚子又痛了,快去把接生婆请来!”尉迟连赫一边搂着苏亦倾的肩膀,一边焦急的吩咐。 苏亦倾临盆,宫里的接生婆早就昼夜不停交替待命,听闻皇上传召,立刻就有当值的接生嬷嬷前来。 当然,宫里待命的几个嬷嬷早就被苏亦倾收买了,此时殿内其余的人也都是苏亦倾的心腹,那些模棱两可的早就被她以种种理由赶走了。 倾妃即将生产,整个后宫忙的慌乱一片,也没人注意到前来接生的嬷嬷,她的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隐约有细微的哭声传出。 苏亦倾见嬷嬷来了,向她使个眼色,得到接生嬷嬷肯定的眼神之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随即皱眉捂着肚子,叫得更痛苦了。 “爱妃,爱妃,你没事吧。”尉迟连赫手足无措,奈何又帮不上忙,只能急得招呼人:“快来人,替倾妃看看。” “皇上!娘娘这是要生了,您先回避一下,交给奴婢们处置就行。”嬷嬷小心翼翼的对尉迟连赫道,唯恐他看出破绽。 尉迟连赫过于担心苏亦倾,早就六神无主,根本没注意到嬷嬷脸上那略微的异样,他连连点头,松开苏亦倾的手,随着周围的宫人走出了寝宫。 关上殿门,殿内全部是苏亦倾的亲信,嬷嬷知道做戏要做足,摁着苏亦倾装模作样的催促起来。 “使劲啊娘娘!看到头了,娘娘使劲啊。”嬷嬷大呼小叫。 苏亦倾也明白她的意思,配合的发出连连惨叫,就像是她真的在忍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听得殿外的尉迟连赫一阵心焦,却又不能破门而入,只得在外面来回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嬷嬷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示意苏亦倾小声,她从篮子里抱出婴儿,使劲在婴儿的屁股上掐了一下。 小婴儿吃不住疼,放声啼哭,正好苏亦倾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整个后宫。 “怎么样!”嬷嬷打开门,尉迟连赫心急如焚,立刻迎了上来。 “恭喜皇上,是位公主,母女平安。”嬷嬷抱着怀里的孩子,脸上笑容堆叠,满脸皱纹很像一朵菊花。 “好!太好了!”尉迟连赫小心翼翼的从嬷嬷手里接过孩子,喜不自禁。 “这是,朕的女儿!”尉迟连赫抱着他和苏亦倾的第一个孩子,高兴到忘乎所以,“来人,朕要重赏,爱妃和所有人都要重重赏赐!” “皇上,女儿还没取名字呢。”苏亦倾假装虚弱的睁开眼,一双媚眼此刻柔弱的似乎能溢出水。 “对对,朕差点给忘了。”尉迟连赫单手扶额头,连连抱歉,他抱着孩子坐到苏亦倾身侧低声哄着,“就叫小诺吧,算是朕与倾妃你之间的承诺,这一生定不负你们母女!” “谢皇上!”苏亦倾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对她而言,比起所谓的赏赐,尉迟连赫这份承诺价值更高。 又抱着小诺哄了一会儿,嬷嬷告知尉迟连赫不可在产房多待,尉迟连赫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离开之时还不放心的嘱咐苏亦倾要好好休息,看护孩子时万不能太过劳累。 等到尉迟连赫消失在殿门口,苏亦倾这才收起产后孱弱的姿态,淡淡道:“这孩子是什么来路?” 侍立在一旁的陈小原听苏亦倾发问,立刻跪下:“回禀娘娘,这个孩子其实是……林瑶所生。” “林瑶!”苏亦倾的喜色僵在脸上,语气也冰冷下来,“你们把那个贱/人的女儿抱回来了?” 她的语气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感,但是熟悉苏亦倾的人都知道,此时的倾妃正是最愤怒的时候,一时间周围所有宫女还有接生的嬷嬷都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林瑶呢?”苏亦倾强压着怒火,眼睛连看都没看一眼跪了一地的宫人,接着问道。 “娘娘放心,林瑶已经葬身火海。”陈小原凑上前又道,“知道此事的所有人,奴婢也已经安排好,该处理的不该处理的统统都处理掉了,如今世上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知道此事。” 苏亦倾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但却余怒不消,低声教训道:“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找个孩子也找不好,本宫养你们做什么!” 骂了一会儿,苏亦倾骂得有些累了,她这才察觉到,自己抱着婴儿的手臂酸麻的厉害。 之前倒还好,因为这孩子她受到了尉迟连赫宠爱,苏亦倾本也打算把孩子好好养大,但一知道是林瑶的女儿,苏亦倾心里就充满了厌恶,她连抱一抱这婴儿都觉得恶心。 尤其是这孩子圆溜溜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亦倾单看小诺的双眼,竟有一种和林瑶对视的感觉。 “贱/人,死了还来恶心人。”苏亦倾感觉自己身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怀里的小诺简直是林瑶附体,她一刻也不想抱着小诺。 “你快把她接过去!”伸手把小诺递给了嬷嬷,苏亦倾心里才稍稍感觉好了些。 小诺的眉眼都十分可爱,但却没有一处和苏亦倾相像,她的皮肤是天生的古铜色,虽说看起来很健康,但却和尉迟连赫不同,和苏亦倾更是相差甚远。 现在还小看不太明显,等她长大一些,模样长开了又该怎么解释? “果然是林瑶的贱/种。”苏亦倾想到了林瑶和尉迟傲天,心里又是一阵腻歪。 想到此处,苏亦倾越发厌恶林瑶,骂道:“贱/人生贱/种,林瑶这没用的东西,生个孩子也如此不争气。” 第100章 死讯 “啊!”尉迟傲天展开双臂,仰头…… 西兴边城, 城东。 整座城中最精美的建筑大多聚集在此,此处也正是商贾云集,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饥荒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到处是难民的街巷上, 有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格外显眼, 他们身上穿着貂皮袄子, 那毛色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想来这两人的身份也不简单。 按穿着看, 似乎是在塞外讨生活的大豪商, 可他们举手投足间动作干净利落, 给人一种行伍出身的感觉。 尤其是两人眸子里透出若有若无的森寒,像极了手上染血的军中悍卒。 “丁杰,摄政王让我们盯着这些当铺干什么?”左边那个身材颇为壮硕的汉子问道。 “巴图,动动脑子。”丁杰道, “西兴共有十座城,要找王妃岂不是大海捞针, 摄政王对王妃一往情深, 下定决心要找到她, 但也不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啊。” 巴图闻言, 若有所思:“摄政王是算准了王妃身上没有盘缠会去当铺典卖身上的东西对不对?” 丁杰点头:“王妃怀有身孕,定是非常需要银两, 一定会去当铺周转,而且王妃身形明显,当铺老板只要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可是咱们已经走遍了整条街, 也没人想起见过王妃啊,是不是王妃并没来过这里?”巴图疑惑。 谈吐间两人已然走到巷尾,映入眼帘的这家当铺店面极大, 光门口的伙计就站了两个。 “王妃的东西,一般小当铺买不起,这里也许能有收获。”丁杰对巴图点点头,两人跨步走了进去。 当铺门口的伙计见有人来了,立刻迎上前。 “喊你们的老板出来!”丁杰随手一抛,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扔向门口伙计。 伙计接了银子心花怒放,来当铺的客人本是典物求财,还能这样出手阔绰的随意打赏,说明不在意小钱,那典当的东西也一定不同寻常。 两个伙计连连道谢,立刻有一个伙计急匆匆跑到后堂去找当铺老板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五短的中年人小跑着从后堂绕了出来,小眼睛里充满恭维,胖脸上堆满笑容。 “哎呦两位贵客啊,您二位前来有何吩咐啊?”老板一看到两人身上穿的貂皮价值不菲,立刻眼冒金光的迎上前,那点头哈腰的样子,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盛气凌人。 丁杰很满意老板的态度,也不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向老板打听起林瑶的下落。 “怀孕的女人?典当贵重物品?”老板一听,脸上的表情就古怪起来。 丁杰和巴图对视一眼,看来有戏。 “有倒是有,我记得几个月前的确有个天澈孕妇来卖过东西,啧啧,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老板本来懒得多费口舌说一大堆,但本着为贵客服务的原则,还是一边卖力的比划,一边接着说道,“那女人卖的东西都贵重的很,她那雕花扳指一看就非同小可,耳环是金镶羊脂玉的,项链上的宝石比鸟蛋还大……加一起可值好几锭金子呢,只有咱们店收的起,所以我印象深刻的很!” 说到这里,老板撇撇嘴,“说起来也是我看走眼了,这些东西价值太高,我收是收进来了,到现在一件都没卖出去,您二位要不要看看?” 丁杰大喜,“你全部拿来,我看看。” 老板高兴坏了,连忙一挥胖手,吩咐伙计从库房里把那些东西都搬了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女子身上的首饰,每一件都光华璀璨、质地不凡,丁杰只看了一眼,直觉就告诉他八九不离十是王妃的,可是他也无法确认,只有拿回去给尉迟傲天看看再做判断。 “老板,这些东西我都买下了,你帮我包好。”丁杰随手取出了包袱中的金锭,放在柜台上。 老板看到金子,眼都亮了,本以为这些首饰要锁在库房里当镇店之宝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卖出去。 “成!贵客如此爽快,我就亏本卖给您算了!”老板做成了大买卖,心情大好,他挠了挠秃头,凑上来问道,“您二位是要找那个孕妇吗?” “怎么,你有线索?”巴图闻言,转过头盯着他问。 老板被巴图看得浑身一哆嗦,心想:“妈呀,这眼神就像老虎一样,吓死老子了。” 他缩了缩脖子道:“是这样的,那孕妇来的时候我听她说过,好像是要去租对面的民房,那一带都是一原酒楼老板的产业,住了百十号人,您要是想找人,可以去一原酒楼问问。” 出了当铺,丁杰和巴图直奔一原酒楼而去,随便拉了个伙计,说明来意,两人很快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您说那个天澈孕妇啊,我知道。”伙计想了一下,说道,“她就在我们老板的房产里住着,据说叫林瑶还是林娅来着。” 丁杰巴图对视,眼里透出欣喜,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王妃了。 “说起来,那女人挺不错,为人和气,长得还漂亮。”伙计赞不绝口,“半个月前她生下个女儿,是难产,当时我爷爷熊子还去帮忙了。” 听到这里,丁杰压抑不住喜色,追问道:“她们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 不料,伙计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似乎有些难过,“你们是找不到她了。” “怎么找不到,难道搬走了?”巴图性子急立刻问道。 “不是,这事儿,住在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大概十天前,就在正月过新年的时候,她们母女俩都被烧死在房里了。” “烧死?失火?”巴图大惊失色,不敢相信。 “可不是失火,大家都知道,那是有人故意放的火。”伙计神神秘秘道,“也不知道那女人得罪了什么人,直接一把火把屋子给烧了。” “你胡说!真的烧死在里面了吗?”丁杰也淡定不了了,他盯着伙计急声询问。 “客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多少人都亲眼目睹的事情,我还能骗人不成?再说了,当时我也帮着去灭火了,那火烧得……屋子都烧塌了,那母女俩肯定也都烧成灰了。” “不可能……”丁杰没有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探听来的会是这样的噩耗,他愣住了。 “两位,那女人该不是您二位的亲戚吧,节哀了,人一定是死了,我也犯不上骗您二位。” 但是这时候,丁杰和巴图已经完全无心再去听伙计的念叨,他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回去,把消息告诉摄政王。” 丁杰终究是个谨慎的人,他又在酒楼附近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答案却差不多,所有版本里,林瑶母女都已经被活活烧死。 他还是不死心,亲自到当时起火的地方看了看,果然已经成了一堆废墟。 耳闻目睹了这一切,丁杰和巴图的心里都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两人没有多停留,连夜赶着马向漠苍城飞驰而去。 …… 十日后,漠苍城堡里,尉迟傲天一人独坐在桌旁,看着满桌的首饰,木然发愣。 两天前,丁杰和巴图赶回来了,连带着刺骨寒风和噩耗一起带回了这座大漠以北最宏伟的堡垒。 尉迟傲天本是不信的,他不愿也不肯相信林瑶会已经死去,可是丁杰的为人他清楚,若不是消息可靠,他不会这样回来汇报。 眼前这满桌子的首饰,他认得出这些就是林瑶贴身之物,尉迟傲天甚至还能在上面闻到林瑶身上淡淡的香气。 “瑶儿,你真的死了么,果然还是没有躲过去吗。”尉迟傲天喃喃着,拿起一件首饰放在手里摩挲,就好像在抚摸着林瑶的肌肤一样。 他一件一件的拿起、擦拭,小心翼翼,目含哀伤,等到把桌上的首饰擦完,已是深夜时分。 可尉迟傲天毫无困意,他又执拗的从头开始,继续一遍遍擦拭着。 而城堡的大殿外,却已沸反盈天。 “怎么样,王爷还是没出来过?”端木放焦急的问着厚重的铜门旁伫立的亲卫,得到的答案却是摄政王已经三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殿内枯坐。 端木放大急,他推开亲卫,大步走向铜门,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军中一干将领,就连神医羊佗也跟着来了。 “摄政王,您没事吧。”端木放朝着门里的人高呼一声,得到的却是一阵沉默。 “端木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摄政王再这样子,只怕身体吃不消啊。”亲卫担心道。 端木放心中何尝不知,他焦虑万分,想了想,把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在门口,大声疾呼:“摄政王,您要振作起来,黑甲军不可没有战王,你一日不出,我就在这儿跪一日。” 身后的将军们也纷纷跪倒在铜门外,齐声呼喊:“请摄政王振作,否则我等长跪不起。” 如此这般足足跪了半个时辰,殿内仍旧未传来丝毫动静,端木放等人却神色从容,身形稳健,盯着铜门一动也不动,仿佛做足了准备就打算这样一直跪到死。 “摄政王,我是羊佗,您要是不愿意出来,那就让我进去给您看一看如何?”羊佗苦口婆心劝道,“您这身体要是出了问题,老夫万死难辞其咎。” 而就在此时,铜门被缓缓推开,端木放等人神情均是一震,看向从大殿黑暗里走出的那个魁梧身影。 只是短短三日不见,尉迟傲天几乎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尤其是头上的发丝,竟有斑驳白发参杂其间。 端木放有些惊了,他从没看到过尉迟傲天现在这副样子,以往的尉迟傲天是一尊战神,戎马多年,南征北战,似乎在心里不会有感情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冷血、他残暴,可是少有人看过尉迟傲天如此脆弱的一面。 所以,尉迟傲天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即便是端木放这种亲信,此刻也看傻了。 看来尉迟傲天的确是对林瑶用情至深,可事情已经发生,人死不能复生,再为这事情悲痛哀惜也没法让逝去的人起死回生。 端木放仍旧跪着,一连跪爬了几步到尉迟傲天跟前,凄声道:“摄政王!您千万保重身体,茫茫漠北,不能没有您啊,军中更不能没有您啊。” “滚开,怎么像个娘们似的。”尉迟傲天一脚踢开了端木放,因为几天没吃没喝,他的声音十分嘶哑。 被尉迟傲天斥责了,端木放没有一点愠色,反而开心得很,尉迟傲天这副表现,说明他没有一直都沉浸在丧妻丧女的伤痛里。 果然尉迟傲天的眼神扫过跪在铜门外的众人,直到没人再说话以后,他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们放心,我无事。” 唯有羊佗面露古怪之色,“王爷,您真的没事了吗?” “怎么,这还能有假?”尉迟傲天笑道,“好了,都散了吧,明日晨练继续,所有将士不得缺席。” 端木放等人一个个笑逐颜开,尉迟傲天能够回归,军中便算是有了主心骨,端木放的压力也轻了许多。 既然摄政王无恙,端木放也不再打扰,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等到端木放离开,尉迟傲天把铜门旁的亲兵们也打发离开了,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 过了良久,等到四周寂静无声,整座城堡的人似乎都走空了,尉迟傲天这才伸出双臂,感受着风的方向。轻轻的晚风拂过尉迟傲天的手臂,就好像林瑶的抚摸。 尉迟傲天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狂涌而上的痛苦,思念就如一根根钢针,一针针钉进尉迟傲天心上,扎的他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他痛,痛妻子孩子因他惨死,更恨,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不能早点找到她们,那种绝望的感觉,每呼吸一次尉迟傲天都觉得痛彻心扉。 “啊!”尉迟傲天展开双臂,仰头面对夜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整个漠北仿佛都充斥着他的声音。 “瑶儿,瑶儿,你快回来!”尉迟傲天的心都快揪到了一起,他就像一只夜枭,从喉间发出悲惨至极的哀嚎声,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一番嘶吼之后,尉迟傲天的心情才算稍稍平和。 “瑶儿,我不会让你白死的,我要让那些凶手统统给你偿命。”尉迟傲天突然冷静下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可表情却森严无比。 这时候,夜空里,起了风。 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的月亮被一朵厚重的乌云挡个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这诡异的天象似乎预示着明日会有大事件发生。 而事实上,第二天传出的消息,也的确让所有人震惊失措。 第101章 称王 以鲜血修筑,再尘封千年。…… 409年二月, 正是一年中最严寒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而落,寒冬的夜更让人感觉冷的刺骨。 东耀国的边境线上, 数顶帐篷零星散落, 里面歇息着往来的行脚商贩, 他们行慢了, 没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 此时只能露宿城外。 已是深夜, 除了守夜的护卫看着火堆, 营帐中一片寂静。 “嗒嗒嗒……”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骑士急促的呼喝声和鞭子在马臀上清脆的抽打声。 不少行商从梦中被惊醒,披上衣服走出帐篷查看。 行商的人最怕也最常见的就是马贼,虽然此地是边境地带,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东耀的边城雄城, 马贼很少敢靠近,却没人敢保证一定安全。 所以他们有些紧张的目视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少行商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黑暗处, 马蹄声终于靠近营地, 前来的只有一个骑士, 借着朦胧月光可以看到,这人虽然一身破破烂烂, 但依稀可辨是东耀国武将的服饰。 此人东耀大国官员的沉稳尽失,一脸狼狈,眼看靠近城墙, 又有了人烟,他厉声疾呼起来。 “我是北宫大将军的部将,快开城门!漠北反了——漠北反了——”声音凄厉, 如夜枭般刺破夜空,打破了平静。 城墙上方瞬时亮起火把,照得城下一片通明。 伴随“嗖”的一声箭响,那骑士的喊叫声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喉头探出的那支狼牙箭锋,发出“嗬嗬”低嘶,从马上翻落。 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原地嘶鸣,逡巡不去。 见到这一幕,行商们面面相觑,现如今东耀的国力正盛,又征服了漠北诸国,谁敢在东耀国城下射杀东耀国官员? 有行商反应过来,那骑士高呼漠北反了,可漠北有大军镇守,又怎么会反,除非…… 不等他们细细思索,脚下的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不少行商脸上霍然变色,这动静分明就是大队骑兵在冲锋,即使是马贼,这样数量的马贼,这些行商就算逃跑也活不了几个。 怀着恐惧的心情,他们握着武器的手也颤抖起来了,不一会儿,远处地平线上,有一条黑线如汹涌浪潮般滚滚而至。 如雷鸣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少行商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一直靠近到了距离营地不到百米的地方,对面骑兵齐齐点亮火把,将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似乎完全无视营地里的一众行商,骑兵大队从营地边呼啸而过,扬起的雪块把怔愣在原地的行商们浑身都打湿了。 “漠北国?”擦肩而过之际,骑兵队伍中的大旗被行商看得分明,“漠北之地什么时候有了漠北国?”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支骑兵竟是冲着东耀国城池去的。 自从东耀骑兵大败漠北联军以来,多少年不曾有漠北军队敢犯东耀雄关了? “止!”一声高喝,数千骑兵整齐划一同时停下,训练有素,绝不是马贼之流。 骑兵阵中,一骑跃马而出,离城墙尚有一箭之地停下,从装束上看,他是骑兵的首领。 “城上东耀贼听着,我是漠北大王麾下端木放,自昨日起,漠北之地共拥漠北大王为主,立国名为漠北,定漠苍城为都城,改北溯国改为北溯城,从此漠北之地不再对东耀称臣!”端木放声音洪亮,响彻四野。 光是这段话中的消息,就如同一声惊雷。 端木放的名字,随着尉迟傲天征服漠北无人不知,此人若真是端木放,那他所言应该非虚。 漠北真的反了吗? 城墙上方也是一阵死寂,漠北反了,东耀边境将再无安宁之日。 果然,端木放接着喊道:“城上的人听着,告诉东耀皇帝,漠北大王指不定哪天就挥师征讨东耀,一举踏平东耀都城,让他洗干净脖子,乖乖等着!” 城上士兵又惊又怒,一阵乱箭射下,可端木放本就在射程外,箭支射到他跟前已是绵软无力,他也不再逗留,圈转马头回了阵中。 随着端木放归阵,数千骑士齐齐调转,朝来时路上跃马而归,很快就消失在地平线处。 要不是雪地上一片马蹄印还有散落的箭矢,几乎让人怀疑这一切都是幻觉。 漠北反了,漠北大王和漠北国的消息随着行商入关,很快传遍了整个东耀国。 东耀宫中自然也接到消息,虽然举国震惊,却无一人猜到这漠北大王的身份究竟是谁,多数人甚至怀疑,这只是端木放树立的一个傀儡。 …… 而在漠北极西之地,真正的漠北王尉迟傲天正手拄巨剑站在土丘上冷漠的看着身前绵延的土堡。 数日之前,得知林瑶母女都惨死在大火中,尸骨无存后,尉迟傲天大怒,当即决定起兵造反。 短短数日时间,端木放等人便准备好一应用具,择定黄道吉日,替尉迟傲天黄袍加身。 对这一切,尉迟傲天并没有反对,只是在称王的第二天便将漠苍定为国都,把北溯国改为北溯城,然后号令整军,开始西征。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统一漠北,然后不断向外扩张。 很多年后,这里的百姓或许会传唱他的颂歌,而他在另一个世界和林瑶重逢的时候,再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现如今,漠苍北溯都已经灭亡,但是漠北幅员辽阔,小国林立,要想全部收复一统漠北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出兵前两日,途经各小国之时,各国一听尉迟傲天的名号,无不纷纷不战请降,漠北军势如破竹一路向西。 兵锋所向,一直到了西穹国下戛然而止。 西穹国城高不足五丈,国民虽不足十万,却崇武尚战,面对尉迟傲天的使者态度强硬,直接把使者打了出去。 听完使者带着愤怒的回禀,尉迟傲天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吩咐:“攻城!” “大王!我军现在只有先锋万人,大部队尚未赶到,而西穹城里守军数万,是否再等等?” 先锋军主将是身材魁梧的巴图,他从西兴回来后便被提拔为军中主将,这次西征更被委任先锋之选,可见尉迟傲天的器重。 “今日拿不下西穹,你不必回来见我。”尉迟傲天依旧神色不变,声音却有些森寒。 “末将得令!”巴图感觉到了尉迟傲天的决心,咬牙应道,转身下了土丘。 不到片刻,八千先锋军集结完毕,剩下两千是拱卫尉迟傲天的,要不是尉迟傲天反对,巴图还想留下更多。 “西穹无礼,大王震怒!”巴图手持巨斧,跃马军前,高声喊喝,“先锋军是我军中最勇猛之士,西穹辱我使者,就是侮辱大王侮辱我漠北国,你们能不能忍!” “不能!”八千勇士齐声高呼。 “我在大王面前立下军令状,一日拿不下城池,我巴图就以死谢罪,你们有谁胆怯了可以留下,真正的勇士,跟我上前!”巴图回手将巨斧锋刃在脸上一划,割开偌大一道口子,鲜血潺潺流下。 “西穹不灭!死不旋踵!”巴图怪叫一声,夹紧马腹,当先向前方的城池冲去。 “西穹不灭!死不旋踵!”八千勇士纷纷效仿巴图,以刃割面,他们赤红着双眼,呼啸着紧随。 虽然只是区区八千之众,声势却仿佛八万修罗,气吞山河。 队伍还未靠近城墙,但那肃杀之气已让城上的西穹守军胆寒至极。 嗖嗖的箭雨声响起,承受不住压力的守军提前松开手上弓弦,箭矢如雨却射在空处。 不等下一波弓箭射出,巴图已经冲到了城下,借着战马的冲力,巴图双腿猛地一蹬,整个人飞身而起攀上了城墙。 身下的骏马收势不住,轰然撞上城墙,筋骨断折,溅起一蓬血花,那样猛烈的撞击,似乎城墙也跟着颤抖了几分。 巴图一手执斧,一手攀岩,三两下登上城墙,身子还未站定,三柄弯刀就已经袭面而来。 他就势一滚,躲开两刀,另一刀却斜斜斩中他的脑袋,将巴图脸上的肉削下一块。 巴图痛得浑身一颤,眼里却毫不畏惧,鲜血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血性,他抄起巨斧狂扫,那几个偷袭他的守军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齐齐腰斩。 又是几杆长矛刺中巴图后背,剧痛之下,巴图奋起神力,将巨斧轮开,他四周八方的守军或是被砍成两段,或是畏惧后退不敢撼其锋芒。 一瞬间,巴图四周竟被清出一块空地。 身后八千勇士也都赶到,城墙上很快开始了厮杀。 漠北前锋一个个满脸鲜血,状若野兽,西穹人本就胆寒,城墙一失,顿时无心恋战。 血海里,一名漠北勇士被三个西穹士兵合力腰斩,他没有死去,眼里一瞬间迸发出疯狂杀意,双手撑地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其中一名西穹士兵的脖子,任凭另外两名西穹士兵怎么拉扯,他死不松口。 那人的脖颈被撕扯的鲜血狂喷,最终,他瞪大双眼直直倒在地上,断了气息。 漠北悍卒却还没死去,他满口鲜血,狂笑起来。 这成了压垮西穹守军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守军承受不住压力,率先扔下手中兵器,逃下了城墙。 随即整座城上,西穹守军溃退。 “城破了!”八千勇士此时只剩下四千不到,巴图再握不住手里的巨斧,他瘫倒在地,吐出最后一口气,笑道:“城破了。” 尉迟傲天纵马进了西穹城,巴图的尸体被抬着从边上经过,他勒住了马蹄。 “传令,屠城。”尉迟傲天的表情没有一点喜怒,仿佛说着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半日之后,西穹城外,垒起三座小山一样的尸堆,放眼整个西穹城内,再无一个活物。 “伤兵留下,拆毁城墙,我们继续西行。”尉迟傲天马鞭一扬,向西而去。 此后数日,漠北军兵锋西向,以迅猛之势掀起战火,尉迟傲天更是下令,但凡不降,立刻屠城,短短几天,有数十万人死于漠北军铁蹄之下。 一时间整个漠北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而尉迟傲天的杀神之名,再次响彻整个漠北,在往后的战役中,再也没有哪些小国胆敢违逆,大军过处,纷纷降顺。 尉迟傲天见状,将兵符交给赶来的端木放,他仅率麾下亲兵连夜回了北溯城。 在那里,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 北溯城,即便是在北溯国时期,人口也不过百万,但今时今日,城里城外人头攒动,竟有数百万之多。 这都是尉迟傲天征战中俘虏的罪囚,早在数日前就被下令押解到了这里。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尉迟傲天心里最重要的那件事——修建林瑶的衣冠大墓。 “大王,一切已经准备好,请您下令开始。”一名巫祝颤抖着走到尉迟傲天马前,他的身上满是鞭痕,也是被尉迟傲天抓来的俘虏。 “瑶儿……”直到此时,尉迟傲天锐利如鹰的眸子里才浮现出一抹哀伤与思念。 “巫祝,你是监工,这百万劳力由你指挥,无论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尽可以向我请求。”尉迟傲天道:“这座衣冠墓,多久能够建成?” “大王放心,少则一年,多则两年。” 尉迟傲天闻言缓缓闭上眼睛,林瑶的身影再次浮现眼前,修建这座林瑶的衣冠墓,一方面是为了寄托思念,另一方面也是尉迟傲天希望借助圣宫的巫术,期待林瑶有重生的一天。 “以鲜血修筑,再尘封千年,圣神的力量或许能将亡灵唤醒……”巫祝的呢喃在尉迟傲天耳旁回荡,无论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只要能有一线希望让林瑶重生,尉迟傲天都在所不惜。 伸出右臂,在巨剑锋刃上一抹,猩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淌下,一点点流入脚下的坑土之中,尉迟傲天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的眉目间少有的露出一丝柔情,看着鲜血流进坑土,仿佛是流进了林瑶的身体。 “瑶儿,你会回来的,一定会。”尉迟傲天的嘴唇有些发白,身子却巍然不动:“本王说过,永远保护你,我的王妃。” 不知流了多少鲜血,直到尉迟傲天脚下的这块土地全部被染红。 这一天,衣冠大墓开始修建,随着混入尉迟傲天鲜血的坑土作为墓基,百万劳力在数万漠北军士兵的监工和巫祝指挥下开始劳作。 大墓修建极为复杂,先是搭建外围陵墓,比北溯城的城墙还要高出丈余,陵墓内更是由各国最顶尖的画师亲手作画,以浓墨重彩将林瑶生平尽数画于墙壁之上,栩栩如生。 期间,无数劳力不堪重负生生累死,等到衣冠大墓彻底建成,百万劳力不足十万人,累累白骨旁,整座气势磅礴的衣冠大墓拔地而起。 第102章 狗剩 我是正月生的,今年七岁。 西兴城郊, 一间小小的院落,孤零零的立在山间。 晨雾里,院落东侧的小木屋中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林瑶睁开眼, 窗外有微暗的晨光照进来, 她的头有些疼。 “我……”她张了张嘴, 却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环顾四周, 小屋的布置十分简陋, 林瑶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发生了什么。 远远的,似乎有鸡鸣声传来,屋外几声犬吠也此起彼伏的传进林瑶耳朵里。 她感觉她的头都快要炸开了,眼皮越来越沉重, 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她又再次昏睡了过去。 小木屋外, 灰白的晨雾里, 几声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瘦瘦小小的黑影从雾气中佝偻着走了出来。 来的是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 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露在衣服外的手和脚, 瘦得可以看见骨头。 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山里吃不上什么好东西,长期下来造成了他的营养不良, 面相看上去尖嘴猴腮,有些丑陋,眼睛虽然张得大大的, 眼神却有些呆滞,眸光黯淡。 “汪!汪!”守门的土狗听到脚步声,一起狂吠起来,小男孩瞪了一眼,那两只土狗吓得一激灵,呜咽着缩了回去。 离这木屋越近,小男孩的脚步放得越轻,他从门口绕过,钻到半开的窗下面,搬起几块青石垒好,踩在上面往屋里看。 林瑶躺的位置就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她才刚醒来一会儿就又昏睡过去,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胸口也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小男孩先是盯着林瑶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即,歪着脑袋打量起她的身体来。 此时晨曦微光透过窗户洒进屋中,光线把小木屋分成了黑白两个区域,林瑶的曲线就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处起伏,小男孩的脑袋也随之摇摇晃晃,像一只好奇的猫。 他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踮着脚尖努力伸头往里面看,结果脚下一滑,堆着的青石倒了,他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小男孩一个打滚爬了起来,朝边上啐了口,望了望屋子里林瑶的方向,犹豫了一下,抬腿就往屋门口跑。 “狗剩!”小男孩的脚刚要踏进小木屋,一声厉喝从后面传来,小男孩吓得一哆嗦,扭头跑到了屋外。 一个猎人打扮的老人快步走了过来,盯着小男孩看了看,板着脸道:“狗剩,不许进去!下次再看到你进去,小心打断你的腿。” 狗剩撇了撇嘴,没说话。 老猎人没再骂他,转身进了屋子。 他坐到林瑶的床边,看到林瑶还在昏睡,摇了摇头,轻轻叹着气解下腰间的水壶,又从床边拿起破了几个口的茶碗,倒上半碗水,然后伸手去把林瑶的头垫起来,准备喂她喝水。 自从一个多月前,在城郊小树林里把昏厥的林瑶救回来,老猎人每天早晚给她喂点水,偶尔遇上人醒来,也会熬些粥喂她喝。 也就是因为这样,林瑶的神智虽然一直没有真正恢复过,可这条命算是续到了现在。 老猎人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他也不知道,林瑶什么时候才会清醒过来。 “咳咳,我……我这是在哪儿?”正当老猎人喂完了水,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的时候,林瑶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老猎人有些惊喜,以往林瑶偶尔醒来,却都没有完整说过一句话,看样子这次是真的清醒了。 “我的木马呢?”林瑶突然想起来什么,慌乱的四下张望,看到被老猎人捡回来放在床边的小木马,仿佛看到宝物一样,一把拉过来搂在怀中,死死不放。 “姑娘,一个月前我在城郊林子打猎的时候遇上了你,看你倒在路边上就把你带回来了。”老猎人笑着轻声道。 “是你救了我?”林瑶虽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但她看这样子也知道老猎人没有说谎。 她不等老猎人回答,凄然一笑:“你救我做什么,还不如让我死了好。” 老猎人愕然,“姑娘,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活着总比死了强。” “你不懂。”林瑶抱紧怀里的小木马,泪水止不住淌了下来,可是双目空洞,看不到一点情绪,“你救的不过是一个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活死人,我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活着有什么意义,你救了我的命,让我苟活着,也不过是让这人世间多了一具行尸走肉。” 老猎人有些懵了,他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第一次看到林瑶这种眼神,那是一种彻底无所眷恋的眼神,仿佛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提起兴趣。 “年纪轻轻的失去了丈夫和孩子,也难怪这样。”老猎人怜悯的看了看林瑶,叹了口气。 听到老猎人的叹气声,林瑶回过神,虽然自己本意并不想苟活,但毕竟人家好心救了自己,一点表示都没有实在太无礼。 “不过,还是要谢谢您救了我。”林瑶坐起身,对老猎人行了个礼,“还要谢谢您这些天的照顾。” 老猎人见状,连连摆手,也弯下腰答礼。 就在此时,林瑶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窥视自己,她下意识转过头,窗外,一对眸子,正死死盯着她。 “……谁?”虽然林瑶心如死灰,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狗剩!你鬼鬼祟祟的又在干什么!”老猎人见林瑶被吓到了,喝斥道。 林瑶这才看清,窗外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探头探脑的趴在窗沿上,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胸口。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外衣大概是被林间的树枝刮破了几道,从破口里露出了里面的亵衣。 林瑶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但随即想到,这就是个孩子,也就释然了。 狗剩被老猎人吓了一跳,却没有跑开,而是直接冲进屋子,老猎人来不及阻拦,狗剩就已经冲到林瑶的床边,满脸好奇的盯着林瑶猛看。 刚才林瑶昏迷的时候,狗剩已经打量了很久,现在林瑶坐在那儿,狗剩更是看呆了,似乎醒着的林瑶比昏迷中的样子更吸引他。 “狗剩!给我滚出去,说了不让你进来。”老猎人骂骂咧咧,上前就要拉狗剩:“快滚出去,别影响姑娘休息。” 可狗剩却十分不情愿,任由老猎人拉扯,就是赖在原地不想离开。 “实在对不起,这小子就是太愣,你再休息会儿,我带他出去。”老猎人有些歉然的说道,手上也加大了力气,可是狗剩好像脚下生根了一样,老猎人竟然拉不动他。 林瑶一开始确实被吓了一跳,但看清是个孩子,已经放松下来,她拦住老猎人,对着狗剩招了招手,“来,孩子,坐过来。” 狗剩听了,如蒙大赦,甩开老猎人的手,小步跑到了林瑶身边,紧挨着她坐下,不时斜眼瞥着老猎人,有些得意。 “这孩子,是您的儿子吗?”林瑶摸了摸狗剩的脑袋,笑着问老猎人。 “是啊。”老猎人点点头,瞪了狗剩一眼,“太顽皮了,怎么也教不好。” 林瑶笑了笑:“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今年多大了?” 不等老猎人开口,狗剩抢先道:“我是正月生的,今年七岁。” 林瑶听了,身子一颤,沉默了。 狗剩不解的看了看林瑶,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让林瑶这样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过了许久,林瑶才摇摇头,对老猎人道:“失态了,我那孩子也是正月生的。” 林瑶刚苏醒的时候,老猎人听她说过她失去了丈夫和孩子,此时见她回忆起往事,知道她心里难受,默不作声,只是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狗剩也没有说话,挪动了一下身子,靠近林瑶,拿脑袋蹭了蹭林瑶的胸口。 “对了,因为是正月出生,我那孩子名字也叫正月呢,这名字还是孩子父亲取的,那时他们都在……”林瑶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怀里的狗剩搂得更紧了。 才出生不久的孩子离开了自己,无论是谁,都无法忍受这种伤痛,老猎人能够体会到林瑶此时的心情。 又宽慰了林瑶几句,老猎人知道她有些累了,硬是拉着不肯走的狗剩离开了房间。 …… 此后的一段日子,林瑶在老猎人家里住了下来,她虽然已经清醒,可毕竟昏迷卧床一个月,身体虚的不行,连走路都没什么力气。 老猎人年纪大了,现在又是冬天,很少打到猎物,偶尔打到了,也都把肉换成米粮,熬粥给林瑶喝。 好在林瑶对口腹之欲要求不高,饭量也不大,给什么就吃什么,倒也不觉得无法忍受。 趁着老猎人出去打猎的时候,狗剩总是往林瑶的房间跑,林瑶很喜欢这个正月出生的孩子,看着他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每次都把他搂得紧紧的,狗剩也特别爱往林瑶怀里蹭。 而且狗剩虽然年纪不大,倒一点都不怕生,这段时间有他陪伴,林瑶也不至于没事情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山里的寒冬终于结束,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从林瑶的小木屋里看出去,窗外添上了几分绿色,整个山中恢复生机,一片欣欣向荣,唯有林瑶的心还留在那个严寒的冬天,麻木而绝望。 经过老猎人两个多月的照顾,林瑶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已经能完全活动自如,但是她却总感觉恹恹的,不知道想做什么,只想躺在床上不动。 也就是狗剩过来的时候,硬是拉她起来往她身上蹭,林瑶才会偶尔动一动。 又过了几天,林瑶浆洗完衣服在院子里晾晒,回头时蓦然发现,小木屋的四周,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纷纷绽放,整个小木屋就像是一间花房。 如此不经意的美景,林瑶却无暇欣赏,她心里一阵绞痛。 不知为何,尉迟傲天雄壮的身躯和冷峻的面庞又无比清晰浮现在林瑶脑中。 她的思绪飘飘摇摇飞到了一年前,在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小村庄,她和尉迟傲天也有一座小木屋。 “要是能回到那时候该多好。”林瑶呢喃着。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如果尉迟傲天和孩子都还在,那该多好。 他们一家三口会安宁的生活在小村庄的小木屋里,尉迟傲天会出去打猎,而自己就在家里照顾孩子,闲暇的时候摆弄花草。 春天的时候,花草全开了,小木屋周围美得如同仙境,夏夜抱着孩子躺在小屋前的草地上,听着蝉鸣看星星,秋天到了,栽种的瓜果也该成熟,一家人一起品尝香甜,到了冬天,就和尉迟傲天带上孩子出去看雪景。 那样的日子平淡却幸福,是林瑶想象过无数次的,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尉迟傲天不在了,孩子也不在了,小木屋、四季……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想到这里,林瑶又感觉自己坠进了冰窟,眼前的春天,不再有色彩。 “林瑶姑娘!你快来!”老猎人急促的呼喊声把林瑶从回忆中唤醒。 林瑶来不及细想,匆匆跑了过去。 在老猎人的房间里,林瑶见狗剩躺在床上,脸色发白,两眼紧闭。 “怎么了?”林瑶忙问。 “狗剩饿得晕过去了。”老猎人焦急道。 这个冬天,三人几乎都是靠喝粥度日,不过林瑶也发现,狗剩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是饭量出奇的大,一个人比林瑶和老猎人加起来都吃得多。 林瑶也没有多想,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狗剩吃了那么多,身子也没长高一点,但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不过林瑶也一直知道,狗剩吃得那么多,其实并没有吃饱过,每一次靠在自己怀里,都能听见狗剩肚子里的咕咕声。 果然,撑了一个冬天,狗剩终于捱不住,饿晕过去了。 老猎人有些手足无措,他一会儿看看狗剩,一会儿看看家里的米缸,最后一跺脚:“不行,家里也没有米了,我去山里碰碰运气,春天了,兴许能遇上几只睡傻的兔子。” 他说完,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床上的狗剩,又看了看林瑶。 “林姑娘,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老猎人踌躇再三开口指着狗剩道,“我出去了,狗剩没人照顾,能不能劳烦你,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看一下他?” 第103章 乳汁 冬天已经过去很久, 春暖花开的山野让林瑶产生了错觉,而饥饿的狗剩又把她拉回现实。 是啊,西兴国的饥荒并没有随着冬天结束而过去, 没有食物, 冬天和春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特别是老猎人家, 本就一贫如洗没什么积蓄, 老猎人腿脚又不怎么灵活了, 整个冬天都没有猎到什么东西, 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猎人的眼里满是希冀, 看得出来, 虽然平日里他对狗剩非打即骂,但是在心中却对这个儿子爱如珍宝。 从冬天开始,老猎人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把大部分米粥留给了狗剩, 当然,即便在这样窘迫的情况下, 林瑶的那份食物从来没少过一分一毫。 仗义每多屠狗辈, 老猎人虽然身份卑微, 但他身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善良, 却是林瑶毕生罕见。 在东耀圣宫当司乐的时候,林瑶见惯了有人锦衣玉食却吝啬无比, 手握大权却锱铢必较,多少人因为贪婪和自私做出了一桩桩令人发指的恶行。 如今,在这山野之地遇上如此纯真善良的人, 林瑶发自内心的感激老猎人。 更何况,老猎人救回林瑶照顾至今,只开口向林瑶请求过这一件事。 即便是老猎人不说, 林瑶也一直想着要找机会报答他,如今遇到狗剩的事情,正好能够偿还老猎人的恩情一二。 她当即点点头:“大叔,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狗剩的。” 得到林瑶的答复,老猎人大喜,他站起来给林瑶行了个礼,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狗剩几眼,这才收拾收拾猎具,带着土狗出了院子。 老猎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随之的犬吠声浸微浸消,进山打猎全靠运气,若是运气好碰到猎物,今天晚上就能回来,运气不好时,只怕要在山里过夜。 林瑶坐在床边轻抚狗剩的脸颊,这孩子经历了一个冬天更瘦了,个子也没见长高,不过这也难怪,总是吃不饱肚子,也可怜了这孩子。 林瑶眼里流露出一丝怜爱,虽然她失去了孩子,但她还是母亲,正月出生的狗剩,像极了她的孩子。 睡梦里,狗剩不停的吞咽口水也仿佛梦见了什么山珍海味,但他脸上还是紧皱眉头。 这也是狗剩一贯的表情,只有和林瑶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偶尔露出几丝笑容,大多数时间都好像心事重重。 也不知道这孩子都经历过些什么,日子过得那么苦,就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家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真是可怜这孩子了。 就这样,林瑶坐在床边打量着昏睡的狗剩,一坐就是一下午。 期间狗剩始终没醒过来,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像是念经一样,让人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山里的天黑得快,太阳一下山,林瑶的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了,她身子本就刚刚痊愈,经不起乏,又守了几个时辰实在撑不下去了,昏昏沉沉靠着椅背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林瑶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梦见尉迟傲天惨死沙场,一会儿又梦见自己的女儿被放在火炉上烤,紧接着自己又掉进了冰窟窿,随即场景再变,尉迟傲天又活过来了,孩子也安然无恙,一家三口搬到了老猎人的院子里,和老猎人还有狗剩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各种场景不断变幻出现在林瑶梦境里,林瑶睡得朦朦胧胧,分不清到底是在梦境还是身处现实,直到被耳边的“咕咕”声吵醒。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第一眼就看到狗剩已经坐了起来,他靠在床头,正歪着脑袋打量自己。 似乎并未察觉林瑶已经醒了,狗剩看得很是入神,不时使劲的咽几口口水,肚子里也发出“咕咕”的声音。 此时她坐在床边椅子上,距狗剩只有不到一条手臂的距离,顺着狗剩的眼神看去,林瑶的脸顿时红了。 狗剩睁大了眼,正直勾勾盯着林瑶胸前猛看,林瑶醒来有一会儿了,她发现狗剩看得入神极了,连眼睛都顾不上眨。 林瑶刚想起身呵斥他,但看到狗剩瘦小凹陷的脸颊,忽而想到:“这只是个孩子啊,他懂什么。” 想到这儿,林瑶忍不住笑了笑,有些自嘲自己的多心,她和一个孩子讲究什么。 但是狗剩为什么老是盯着她的胸口看呢?尤其是他那表情,就好像看见了什么珍馐美味一样,又是好奇又是贪婪,口水吞得也越来越厉害。 林瑶下意识低下头仔细看,立刻发现问题所在,脸又红了。 生完孩子也没过多久,本就有些涨乳,刚才梦里梦见孩子,她的身子立刻有了反应。 而且她原先的衣服都破得不能再穿,现在穿的是老猎人亡妻的布衣,单薄得很,乳汁涌出来后,胸前立刻浮现出两块印记。 看来狗剩盯着不放的就是这里了,林瑶羞得满脸通红,耳朵都在隐隐发烫。 春寒料峭,晚上的风有点冷,林瑶忍不住打了个颤,狗剩一惊,立刻移开视线,假装没在看林瑶。 把狗剩的反应尽收眼底,林瑶忍不住笑了笑。 “狗剩,你醒了啊,你爹出去打猎去了。”林瑶道。 “早早早……早醒了,我知道。”狗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吞吞吐吐的,故意扭过头不去看林瑶。 但是这时,他的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他是真的太饿了。 “我去找找有什么吃的。”林瑶说完,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却只看到一个空的米缸,里面连一粒米都没有。 “早……早就吃完了,别白费劲。”狗剩忍不住开口道。 林瑶找了很久,确实如狗剩所言,连一点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她有些气馁。 狗剩的肚子叫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看起来也蔫蔫巴巴的,似乎随时可能再次晕过去。 “狗剩,你真的饿得不行了吗?”林瑶走到狗剩床前,弯下腰柔声问道。 狗剩点点头,看得出来,他是饿极了,连点头的动作也吃力的很。 林瑶看看狗剩,又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在狗剩又惊又喜的目光里,解开了上衣的绳扣。 将衣服褪去一半,胸口大片白腻露了出来,林瑶坐到狗剩身边,把他扶起来,柔声道,“狗剩,快来吃点。” 狗剩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像一只饿极了的小狗崽,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叫声,扑上前疯狂吮吸起来。 也不知吃了多久,狗剩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伸手抹了抹嘴角的奶渍。 “吃饱了吗?”林瑶慈爱的揉了揉狗剩的脑袋,轻声问他。 狗剩点了点头,他盯着林瑶的胸口,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林瑶这才穿好衣服,系好了衣带。 这时夜已经深了,林瑶索性抱着狗剩一起睡了。 因为刚才已经睡过了一会儿,林瑶并没有太多睡意,相反,狗剩吃饱喝足了,一躺下就呼呼大睡起来。 睡梦里,狗剩搂着林瑶,不停的往她胸口上蹭,不时还伸手抚摸林瑶的胸口,好像是在轻抚一件属于他的宝贝。 林瑶有些不自在,却并不在意,七岁的孩子吃奶或许是大了点,但他只有七岁,又能懂什么呢,饿得不行了,先活下去才是道理。 渐渐的,林瑶也睡过去了,她又做了很长的梦,梦见孩子又回来了,躺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但没过多久,怀里婴儿的脸又变成了狗剩,看上去有些诡异,就这样来来回回不停变换着。 …… 第二天早上,林瑶是被狗剩吵醒的,他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林瑶的上衣,自己把头探了过来吮吸林瑶的乳汁,他吮吸的力气极大,林瑶有些疼了。 她醒过来,爱怜的摸了摸狗剩的脑袋。 感觉到林瑶醒了,狗剩只是稍稍抬了抬头,又再次埋头卖力吸吮。 看着狗剩吃得如此香甜,林瑶脸上露出笑来,自己的孩子虽然一口没有喝过,但若是用这乳汁让老猎人的儿子活下去,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等狗剩吃完,林瑶也起床收拾洗漱一番,走到门口等待老猎人的消息。 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林瑶精神一振。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轻快的山歌声,还有老猎人稳健的脚步声。 院门被推开,两只土狗抢先奔进来,绕着林瑶边转边叫,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功劳。 紧随其后的老猎人弓箭背负在身后,两只手里一手提着一只兔子。 再看那两只兔子,皮毛灰黑里带着黄色,都是老兔子了,经过一个冬天缩在洞穴里贴膘,长得又大又肥,很有分量。 “姑娘,老头我运气好,蹲了一夜就蹲到了这两只兔子。”老猎人在山里冻了一夜,脸上红扑扑的,心情却很好,他扬起手中两只肥硕的兔子,语气轻快,“两只傻兔子刚从洞里出来,还没从冬眠里缓过气儿,被我一箭一只,这下咱们有肉吃了。” 林瑶也很高兴,走过去帮老猎人接过兔子。 “狗剩呢?醒了没有?”老猎人放下兔子和装备,笑着问。 “醒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呢。”林瑶答道。 老猎人得知狗剩醒了,更加高兴:“那可好,正好这小子一天到晚抱怨没肉吃,这两只兔子,够他解馋了。” 就在这时候,狗剩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见到两只兔子,也很高兴。 “快快!回屋收拾收拾,等会儿我做好了兔肉,你们一起出来吃饭。”老猎人对狗剩笑道,然后生火烧水,准备处理这两只兔子。 本来,野兔的皮子若是能完好无缺送到山下西兴城里,也能换到不少粮食,但这饥荒席卷,山下也是颗粒无收,老猎人知道去了也没用,所以,为了万无一失,他直接一箭射穿了野兔的脖颈。 这样一来,虽然皮子破了不再值钱,但却不影响肉质。 生火、剥皮,老猎人很会做饭,他把一只兔子切成肉块,扔进锅中炖煮,然后支起烤架,把另一只蘸上调料,直接在火上烧烤起来。 这两只兔子分量都不小,按说他们三人吃不掉这么多,但山里没有足够的盐,没法腌制起来,这才都现杀现吃。 不仅盐稀缺,就连糖等调味品也很少见,老猎人用来调味的,都是山林里艾草、花椒等一些植物。 炖煮的兔肉要比烤肉先熟一些,老猎人把柴火关小了,任由一大锅兔肉汤慢慢细熬。 这时另一只兔子也烤的差不多了,一滴滴金黄的油脂不停滴落,散发出扑鼻香味,两只土狗闻到味道跑了过来,老猎人从兔子屁股上割下两块肉扔过去,两只狗子兴奋的叫了几声,咀嚼起来。 老猎人又往肉上洒了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又烤了会儿,这才取下烤架熄灭火堆。 屋里,狗剩早已馋得直流口水,他盯着烤兔肉看了很久,一等到老猎人切好端上桌,立刻抓起一条兔腿,大快朵颐。 “慢点吃,有的是。”老猎人轻轻拍了拍他,有些疑惑,“这小子昨天还饿的不省人事,怎么今天兴奋成这样,脸色也不见变差。” 林瑶听到老猎人的疑惑,便把自己用母乳喂养狗剩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老猎人吃了一惊,连手里的兔腿也差点没拿住,“姑娘,你说你用自己的奶水喂了狗剩?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狗剩一边嚼着兔肉一边含糊不清道,“奶水好喝着呢,比米粥好喝多了!” 老猎人没有理他,对着林瑶焦急道:“姑娘,你身体还没好透,又要给他喂奶,要是病倒了那叫我怎么好意思。” 林瑶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我的奶水本来就多,正好狗剩也才七岁,还能够喂一喂。” “对啊!她的奶水可多了,我看见都溢出来了,不喝白不喝!”狗剩连忙赞同,“以后我一直有奶喝,就不会喊饿了!” 老猎人听他这样说,又急又怒,上去就是一记耳刮子,“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第104章 小心背后 她的悲伤将如影随形,像附骨…… 看老猎人这架势, 真的是要给狗剩来一顿拳脚,林瑶坐不住了。 “大叔,您别这样。”林瑶伸手拉住老猎人, “他也是饿得太厉害了, 这孩子怪可怜的。” “姑娘, 你甭听小孩子乱讲!”老猎人住了手, 余怒未消, 狠狠瞪了狗剩一眼。 狗剩翻了个白眼, 从座位上起来, 一头扎进林瑶怀里, 也不顾手上嘴上都是烤兔肉的油腻,死命往林瑶怀里蹭,不时转过头看着老猎人。 林瑶毫不在意,她怜爱的摸了摸狗剩的脑袋, 低声道:“大叔,您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答, 这些日子天天受你们照顾, 这份恩情更无以为报, 给孩子喂点奶, 也算是我偿还您的恩情。” “那怎么能一样!”老猎人立刻摇头,“其实他……不, 不行的姑娘,那怎么好意思!” “真的没事,大叔, 您看狗剩骨瘦如柴这副样子,也不知有多久没有吃饱过了。”林瑶抚摸着狗剩干枯的头发,眼底一片心疼,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良可不行。” 老猎人忙指了指桌上的兔肉:“现在……现在有肉吃了,天气暖了,我也能在山里多呆一会儿,以后不会像冬天老是饿肚子。” “肉吃的再多,终归不是主食。”林瑶劝道,“我的孩子刚出生就离开了我,一口奶也没有喝过,这些奶水浪费了也是可惜,倒不如让狗剩多喝点,补补身子。” 见老猎人仍不松口,林瑶道:“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尽这点力来偿还您的恩情,您就不要推辞了。” “姑娘这是什么话。”老猎人急道,“我救你回来,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报答,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你就安心在我这儿住着,什么恩不恩的,计较这些做什么!” 狗剩虽然一直把脑袋埋在林瑶胸口,可耳朵却始终竖着,在偷听老猎人与林瑶交谈,听到老猎人三番四次拒绝,他忍不住抬起头。 “我不要,我就要喝奶!”他喊道。 “胡说什么!我看你吃肉也吃得挺香!”老猎人一瞪眼,厉声喝斥道。 谁料,狗剩干脆推开林瑶的胸,一屁股坐到地上,揉着眼哇哇大哭,嘶哑着嗓子道:“不管不管,我是小孩子,我就爱喝奶!漂亮姐姐救命哇——我要饿死啦——” 他越哭越厉害,林瑶见状实在于心不忍,见老猎人还不同意,道:“大叔,您这次能打到兔子,那下次呢,运气不会每次都有,况且您出去打猎的时候,孩子吃什么?” 老猎人闻言,顿时语塞。 林瑶这才缓缓道:“今年是饥年,饥荒的时候就是特殊时期,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况且狗剩就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没事的。” 老猎人听完,长叹一声,看看林瑶、看看桌上的兔肉,又看了看狗剩,终于还是点头答应:“那就多谢姑娘了。” 不过,他点完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狗剩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却又忍住了。 见老猎人终于答应下来,狗剩破涕为笑,手舞足蹈着又钻回林瑶的怀里。 “对了,您还有什么愿望吗?”林瑶觉得只给狗剩喂奶远远偿还不了老猎人的恩情,“您还想要什么大可以跟我讲,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以后我一定想办法做到。” 老猎人诚惶诚恐的摆摆手:“姑娘这是哪儿的话,你给狗剩喂奶,天大的恩情都该还清了,况且,我只是举手之劳,哪里算得上什么恩情啊。” “您施恩不图报,我是知道的,也十分感动。”林瑶道,“只是,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否则我日后良心难安。” 老猎人见林瑶言辞恳切,感叹道:“姑娘心地善良,这就说明我没有救错人,说起来,也是老天爷不愿意姑娘这样的好人早死,才让我正好遇到你。” 听着老猎人和林瑶你推我让,狗剩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他忍不住对着老猎人道:“爹,人家一片好心,你就不要推辞了,要是现在想不出什么愿望,等以后想到了再说。” 老猎人又是没好气的瞪了狗剩一眼,林瑶却觉得狗剩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心眼,是个好孩子,拍了拍他的后背。 “唉。”老猎人见状,也懒得去责备狗剩,他放下手里的兔腿,低声道,“我们山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哪有那么多愿望,住再大的宅子,最后也就是一卷草席,再多的金银珠宝,死了也带不走,只求吃饱穿暖,还有什么奢求呢?” 林瑶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点头,她欣赏老猎人的也正是这份知足常乐的心态,若人人这样想,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丑陋。 “要真说愿望,倒是有一个。”老猎人脸上露出了慈爱的表情,“我就狗剩一个娃,不求他做大官赚大钱,只希望他像我一样活得堂堂正正就好,要是还能像姑娘你一样有副菩萨一样的心肠,就更好。” “嘁。”狗剩不屑的撇了撇嘴,转过头去不看老猎人。 林瑶却点头:“您放心,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狗剩这孩子现在就不错,比外面那些达官贵族家里的纨绔子弟强了不知道多少,况且您心地善良,狗剩跟在您身边耳濡目染,以后一定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这愿望必能成真。” 老猎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过林瑶美言,这时屋外的兔肉汤也已炖好,老猎人拿碗盛了,三人饮汤吃肉,把春寒也去了不少。 …… 往后的日子里,老猎人依旧每日进山打猎,不管有没有打到猎物,林瑶每天都坚持给狗剩喂奶,就这样,几周过去了,随着时间流逝,林瑶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只是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想起尉迟傲天,想起可怜的女儿,林瑶总是默默垂泪,而且几乎每次入睡,林瑶都会梦见尉迟傲天和女儿,绝大多数都是噩梦。 有时候,白天和狗剩玩耍,林瑶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过来,能够淡忘这一切,但每一次的梦境都在反复提醒她,这些记忆无法抹去,她的悲伤将如影随形,像附骨之疽一样伴随她的一生。 这一天晚上,林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军营之中,周围的士兵都是胡人,却穿着东耀军的军服。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这座军营戒备森严,这些面无表情的士兵却都对林瑶的存在视而不见。 营地里一片昏暗,唯独最中心一处区域内,亮着灯火。 林瑶心中好奇,一步步向那处光亮靠近。 走了许久,穿过重重连营,总算看到了光亮的源头,那是一个大帐篷,营帐门口两名雄壮至极的守卫左右侍立。 林瑶又靠近了一些,这时她睁大了双眼,那营帐里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那不是尉迟傲天么? 很久不曾见到,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阴沉模样,手里握着毛笔,似乎是在撰写奏折,写到瓶颈处,不时皱起剑眉,冥思苦想。 “傲天!”林瑶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她叫喊着尉迟傲天的名字,然而,哪怕她的声音已经那么大,可坐在营帐里的尉迟傲天却似乎充耳不闻,依旧专心写着奏章。 林瑶一边叫着,一边快步向营帐里的尉迟傲天跑去。 她太想尉迟傲天了,恨不得立刻拥抱他,吻他,把心里一切苦闷告诉他,然后他会伸出宽厚的手掌抚摸自己的后背,把自己搂进怀里。 想着想着,林瑶笑了,一边笑一边跑,一边跑一边哭,尉迟傲天已近在咫尺。 可就在这时,从尉迟傲天身后的黑影里,钻出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男人目露凶光,手执利剑,尉迟傲天恍若未觉。 “傲天!小心背后!”林瑶惊叫,使出吃奶的劲向前跑去。 然而,尉迟傲天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到,仍旧埋首写着奏折。 “不要——”林瑶绝望大叫,她恨不得生出翅膀,在黑衣人行凶之前飞到尉迟傲天身边替他挡下这一剑。 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劲,终究已经来不及,黑衣人举起手中利剑,毫不犹豫刺出,一截剑尖从尉迟傲天喉头探出,尉迟傲天口里涌出鲜血。 “不!”林瑶冲进营帐,飞身扑向尉迟傲天,可周围景色一变,她又回到了营帐之外。 黑衣人把剑从尉迟傲天的尸体上抽出来,取出火油浇在营帐上,然后狞笑着点燃。 熊熊大火燃起,尉迟傲天的尸体一点点被火舌卷进去,终于再也看不到。 “不要,不要这样……”林瑶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什么也没法做,她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感觉自己的心被生生撕裂成无数瓣。 “醒醒,嘿!”身子突然剧烈晃动,林瑶感觉周围的景色、火光、营帐都在离自己远去,再睁开眼,眼前是狗剩黑漆漆的眸子。 “你吵醒我了。”狗剩今晚睡在林瑶房里,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道,“姐姐叫的好吓人。” 林瑶歉然一笑,想要把狗剩搂在怀里,手伸了一半才发现自己的身上都是汗水。 狗剩却并不在意,他把头靠过来,枕在林瑶胸口。 林瑶轻轻抚摸着狗剩的后背,回想起刚才梦里见到的一切,心里难受,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她想尉迟傲天,也想孩子,而且相比起只看过一眼的孩子,失去尉迟傲天的打击对她更是大。 因为那种伤痛更为真实,尉迟傲天的一切一分一毫,都是在林瑶身边真实存在过的。 他的气味、他的声音,他身上每一寸肌肉的震颤、他的愤怒、他的柔情都已经印刻在林瑶的内心深处。 往日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那无数个寒暑昼夜,那一段段零星的记忆碎片,都是林瑶过去的一部分,是属于她自身的旧时光。 因此,失去了尉迟傲天,就如同生生从林瑶心里剜去了一大块肉,疼得她死去活来,疼得她至今都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第二天醒来,那种疼痛仍然留存,尽管林瑶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可她的手偶尔还会不住颤抖,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会流出眼泪。 狗剩还是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昨晚亲眼目睹了林瑶噩梦中的疯狂,他却像什么都记不得了似的,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林瑶怀里撒欢打滚。 看着狗剩无忧无虑的样子,林瑶真的很羡慕,她多希望时光能倒流,让她回到尉迟傲天身边,也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人,有人疼爱。 “林姑娘。”就在这时,老猎人走了进来,伸手拉过狗剩,在林瑶的对面坐下。 “别捣乱,自己玩去。”狗剩一阵挣扎,想要继续缠着林瑶玩,却被老猎人摁住了。 林瑶发现老猎人的表情有些古怪,疑惑道:“大叔,怎么了?” “相处这么久了,还没关心过姑娘你的事情。”老猎人道,“昨晚……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林瑶知道了,看来昨晚梦见尉迟傲天惨死,自己反应太大,把睡在另一间屋子的老猎人都吵到了。 她顿觉歉疚:“对不起,我昨晚的确做噩梦,吵到您休息了。” “没事没事。”老猎人摆摆手,“姑娘自从来我这儿以后,似乎经常做噩梦,你是不是遭遇过什么很痛苦的事,不妨说给老头我听听,也能舒坦点。” 闻言,林瑶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猎人关切道:“上次听你说过,你的丈夫和孩子都离开了你?” 林瑶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雨珠般洒落。 “唉,姑娘,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猎人的眼睛也红了,满是同情看着林瑶。 “我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为了保护我和孩子,被人杀了。”林瑶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 “那孩子呢?”老猎人问道。 “孩子也没了,没了……没了!”林瑶低声啜泣,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悲伤,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她一生下来就被坏人抢走了,我连抱都没抱过她,连一口奶都没喂过她……” 第105章 古怪 她呀,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林瑶说着说着, 情绪又激动起来,泪如雨下。 老猎人心肠本就软,见不得林瑶这副样子, 他摇头叹息:“造孽啊, 林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 他们怎么就狠得下心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他细细一想, 林瑶当初昏迷在路边只怕也是被人追杀, 要不是自己机缘巧合路过, 只怕林瑶已经是皑皑白雪下的一堆白骨了。 把别人弄得家破人亡, 还派出手下追杀, 这一步步咄咄逼人,简直是要把人彻底斩尽杀绝。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老猎人早就把林瑶当成家人了,更何况林瑶还用自己的奶水喂养狗剩, 他一想到这里,就对那些伤害过林瑶的恶人恨之入骨。 “这帮没人性的东西。”老猎人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不要让我碰到, 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他说着, 双手揪紧了衣角, 仿佛掐住了那些恶人的脖子一样。 “就算把他们杀光又有什么用呢。”林瑶闻言凄然道,“我的丈夫和孩子已经回不来了, 我只剩一个人了。” 一想到从今往后形单影只的场景,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狗剩一开始站在老猎人身边,见老猎人愤愤不平, 不再阻拦自己,趁机又凑到林瑶身边。 他一边用力往林瑶怀里蹭,一边哄她道:“你别哭了, 哭起来不好看,谁说你一个人了,你还有我呢漂亮姐姐。” 狗剩说这话的样子活像个小大人,林瑶本来心里悲切,郁结无比,但是见到狗剩这样子,顿时忍俊不禁,破涕为笑起来。 “你呀,干什么这样老气横秋的。”林瑶刮了一下狗剩的鼻子,“你喝了我的奶,也算是我半个儿子,不如这样,你就认我当干妈,做我的干儿子如何?” 老猎人在一旁听了,连连点头:“本来就是这个理,靠着林姑娘的奶水活下来的,叫一声娘理所应当,只是林姑娘这样做,岂不是委屈了自己?” “这是哪儿的话,狗剩这孩子我是真的喜欢。”林瑶道。 狗剩听了却似乎有些不高兴,神色间满是沮丧,也不往林瑶怀里蹭了。 “要我说,能够认林姑娘做干妈,那是狗剩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老猎人道,“要不是咱们这山里简陋,还应该办个大大的过场才对。” 林瑶笑着摆摆手:“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我看着狗剩这孩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喊一声妈就当认好了。” 就当林瑶和老猎人都拿希冀的眼神看向狗剩时,却发现他仿佛中了邪一样,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怎么了?”林瑶关切道,“狗剩,你是不是不乐意?” 不等狗剩说话,老猎人怒道:“你还不乐意起来了,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你忘了自己这几天喝的是谁的奶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老猎人说着,作势又要动手。 狗剩吓得一哆嗦,这才十分为难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对着林瑶低低的喊了一声:“娘。” 老猎人这才转怒为喜。 不过林瑶的心中却升起了一股疑团,以往只要是自己的事情,狗剩总表现得万分积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脸写着拒绝。 林瑶转过头问老猎人:“这孩子是不是想自己的亲娘了?” 老猎人低头叹气。 这些日子,林瑶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里,还从来没有打听过老猎人一家的往事,见此情形,她忍不住问道:“大叔,狗剩的亲娘呢,到哪儿去了,怎么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 老猎人听林瑶问起,脸色立刻不自然起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嘴巴张了张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愣在原地。 “大叔?狗剩的亲娘到哪儿去了?”林瑶见老猎人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以为他没听清自己刚才在问什么,忍不住又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老猎人这才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她呀,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狗剩站在一旁,听着老猎人和林瑶交谈,突然开口道:“我娘是病死的。” “对……没错,是病死的。”老猎人说完,沉默了。 林瑶摇了摇头,生老病死果然是谁也无法摆脱的。 “……我是老来得子。”老猎人又接着对林瑶道,“我都这么老了,活了一辈子,只有狗剩这一个儿子,他娘死了,我也不想逼他做什么大事,只求能像我一样,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这就够了。” 林瑶点点头,她看了看老猎人,又看了看狗剩。 这时狗剩也不往林瑶怀里蹭了,默默站在一边,而老猎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然。 林瑶心想,看样子狗剩母亲去世,对狗剩和老猎人的打击都挺大,看他俩这副神情,大概是被自己触动心里的伤心事了。 想到这儿,林瑶又自责起来,“林瑶啊林瑶,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好心救你收留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人家的?你自己伤心难过就好了,干嘛要勾起别人的伤心事,害得别人也陪你一起伤心难过。” 她伸手揽过狗剩,轻轻摸着他的头顶:“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狗剩,你以后有我,我就是你的娘亲。” 随即林瑶又看向老猎人,对他笑了笑:“您也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狗剩这孩子这么懂事,您也应该开心才对。” 老猎人闻言,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林瑶又安慰了他们几句,可见他们父子俩始终都是一副古怪的样子,也没有办法,只想着以后再慢慢开解。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春夏之际,山中猎物繁多,老猎人进山打猎也不再空手而归,林瑶于是寻思着,把这些猎物的皮毛、骨头拿到山下集市去卖卖,要是能换些米面和调味品,也能让日子过得滋润些。 她把这想法和老猎人说了,老猎人当然是十分赞同,这些皮毛本就是拿来卖的,他害怕林瑶一个人拿不动,特地找了辆小推车来,方便她上下山。 狗剩一听说林瑶要下山,也吵着要和林瑶一起去,林瑶本不想带他,但耐不住狗剩软磨硬泡,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清晨的鸡鸣响起,向老猎人辞别之后,狗剩坐在毛皮上,林瑶则在车后推车,等到了山下,早就累得满头大汗。 下山后又走了一段路,林瑶看到了位于城外的集市,还是早晨却已挤满人,熙熙攘攘的很热闹。 林瑶推着狗剩边走边看,狗剩也是难得下山一趟,感觉看什么都新鲜的很。 不过,林瑶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下山的目的,一路边走边叫卖自己车上的野兽皮毛。 “你这皮子怎么卖啊?”终于有一个声音问道。 “这张兔子皮是两钱,这张豹子皮一两……”林瑶把狗剩抱下来放到一边,拿着皮毛和那人介绍起来。 “你这皮子有些破了啊?”那人翻了翻手上的皮毛,嫌弃道。 林瑶没什么讲价的经验,好在她性子平和,好说歹说,总算说通让那人掏了钱。 毛皮卖掉了,林瑶心情很好,刚要回头把狗剩再抱回车上,却发现原先站在身旁的狗剩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下林瑶急坏了,狗剩一个七岁的孩子,在这热闹的集市里跑丢,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老猎人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被自己搞丢,那…… 林瑶不敢想下去了,她疯了一样跑来跑去寻找狗剩的身影。 可是这集市实在太大了,林瑶找了足足一个时辰,却什么也没找到。 “打死他!打死他,这个小怪物!”一阵阵尖细的嗓音突然引起了林瑶的注意,她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才一走近,她就听到许多孩子的笑声,伴随着石块落地的声音。 “你们看,他好瘦。” “一看就是没爹没娘的乞丐,我爹说了见到乞丐一定得小心。” “对,打他打他!” …… 林瑶转过一个转角,终于看到了狗剩,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狗,被几个大孩子围在中间。 那几个孩子都白白胖胖的,比狗剩足足高了一个头,他们推搡着狗剩,还不时朝他身上扔石子。 狗剩不敢反抗,缩着脖子,可怜极了。 林瑶见了,连忙冲上去,一把搂过狗剩:“你们在干什么?欺负我的孩子吗?” 林瑶一发怒,那几个大孩子纷纷一哄而散。 狗剩听见林瑶的声音,战战兢兢睁开眼,一看真是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头扑进林瑶的怀里。 “不哭了,不哭了。”林瑶摸着狗剩的后背,感觉都是骨头,心里更加心酸。 “也不知道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林瑶看着瘦骨嶙峋的狗剩,顿时想起自己又黑又小的孩子,“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苏亦倾会不会善待她,她没有爹娘保护,会不会也像狗剩一样被别的孩子欺负?” 她还那么小,比狗剩还要小,没有见识过世间丑陋的东西,要是别人欺负她了,她不懂得反抗怎么办? 想到这里,林瑶的心紧紧揪到了一起,她把怀里的狗剩抱得更紧了,“别怕,有我,干娘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哭了一会儿,狗剩的情绪总算平复下来了,林瑶推着他又回到山上小木屋里。 狗剩还是闷闷不乐,看起来刚才被欺负对他影响很大。 林瑶看了看他,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很多年前,每次下山的时候,山下的小孩子都会欺负我。”没等林瑶开口,狗剩已经先说了,“那个时候,娘总是会出来保护我,和他们吵架,现在娘死了,不过还好,狗剩还有干娘你。” 林瑶笑着摇头:“傻孩子,没有人能一辈子保护你,你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你要答应干娘,哪怕以后一个人了,也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 “干娘,你要走吗?”狗剩听出了林瑶话里的意思,恳求道,“你不要离开狗剩好不好,我一个人怕。” “傻孩子,我总是要离开的,你一直那么胆小可不行。”林瑶低头对他说。 “不行!我不要你走!求你了,能不能不要走……”狗剩拉着林瑶的胳膊哽咽道。 可是这次,无论狗剩怎么纠缠怎么撒娇,林瑶却都无动于衷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林瑶越来越挂念自己的女儿,虽然老猎人和狗剩很好,林瑶也会舍不得他们,但却不代表林瑶就要在这里终老一辈子。 “干娘,你如果执意要走,那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吗?”狗剩似乎看出了林瑶神情里的坚决,他也严肃起来,伸出小手擦着脸上的眼泪。 “什么请求?” “你能不能在走之前把小木马留给我?”狗剩不止一次见过林瑶把玩那个小木马了,在他看来,那个木马就是林瑶的象征,有小木马在身旁,就仿佛林瑶也在身旁。 “不行。”这一次,林瑶不假思索的拒绝了狗剩的要求,“狗剩,这木马对我意义重大,这是我丈夫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 “那你就不要走。”狗剩抱住林瑶,小声道,“你什么也不给我留下,到时候一旦你走了,我不仅找不到你,连一点念想都没有……” 狗剩说着,把脑袋拱进林瑶的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我娘已经没了,干娘不要抛下我,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们就是要在一起!”狗剩对林瑶坚定道。 林瑶闻言,顿时语塞,狗剩实在是太依赖自己了,这份依赖和信任沉甸甸的,让林瑶忍不住紧张起来。 “好好好,我先不走。”林瑶安慰着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的狗剩。 原本,林瑶打算今天回来以后,就去找老猎人说明情况,然后离开这里,可是狗剩这副样子,却叫林瑶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林瑶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的,狗剩对自己的依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让她怎么忍心把那几个字说出口呢? “算了,还是等西兴的饥荒过去后再说吧。”林瑶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过段时间再说自己要离开的事。 第106章 重归东耀 她绝望的哭着四处乱爬,却又…… 此后的一段日子, 林瑶时常带着狗剩去山下卖东西,那些以前欺负狗剩的人见林瑶在旁边,收敛了不少, 没再欺负狗剩, 而狗剩也会乖乖的在摊位旁守着, 会试着出声叫卖, 林瑶看了很是欣慰。 之前的皮子炮制好了, 林瑶又带着狗剩下山, 老猎人最近运气一直很好, 这次的货里还有一张狐狸皮, 肯定比兔皮好卖。 刚开摊,有个穿红戴绿的富商模样的男人凑过来,一边挠着秃头,一边挑挑拣拣的, 还不时拿眼睛打量林瑶。 林瑶被看得浑身发毛,却又因为是今天第一个客人, 不好出声斥责, 就任由他去了。 这人豪气得很, 朝林瑶胖手一挥:“把这些都给老子包了!” 林瑶愣了一愣, 心中雀跃起来,一边和这人说价钱, 一边手脚麻利的把东西全都装好,还把剩余的一些成色不太好的皮料也当做赠品塞进去。 不料这人接皮料的时候,直接抓住她的手, 揉捏起来。 林瑶抬头,这时才看清他淫靡的目光,这人虽说是个中年人, 却生得人高马大,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硬拼绝对拼不过,只有挣脱后逃开才好。 这人见她不反抗,愈发放肆起来,手摸上她的腰。 林瑶忍着恶心,四处看了看,狗剩这孩子不知又跑去哪里了,不过他不在也好,等会混乱起来了,她怕是护不住一个小孩子。 林瑶先是把人引到卖铁器的摊位,这人拉拉扯扯的跟她过去,林瑶一发力,把摊位上的东西全掀了,又发狠的对着这人拳打脚踢。 铁器老板原本背对着摊位收拾工具,被这动静惊到回头,看见自己的东西全在地上,怒上心头,又听林瑶叫喊着什么“偷东西了”“快来抓贼啊”,以为是这男的偷他的东西被这女的抓住了,三两步跨过去抓住这秃头,抡起拳头就打。 林瑶原本怕摊位老板不肯出手,故意喊得很大声,这秃头被林瑶的一番动作弄懵了,等他恼羞成怒要打林瑶时,背后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把他揪住,左右几拳打得他脑袋发晕,连打他的人长什么样也没看清。 周围渐渐有人围过来看热闹,林瑶在一旁煽风点火:“打得好!”又向这些看热闹的人解释:“这人刚刚要偷老板的东西,还不承认!故意把东西全掀了,实在可恶!” 周围的人见这小偷穿着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都十分愤慨,有钱穿这好料子还偷他们卖货糊口的小贩的东西,实在不是人!有几个热血冲动的小贩,还冲过去加入战局,狠踹了“小偷”几脚。 这秃头虽然生的高大,但其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欺男霸女无恶不做。 他今天出门乱逛,见到这个叫卖货物的女人颇有姿色,于是色从胆边生。 他之前没少干这种事,别人都忍气吞声了,谁曾想今天碰上个厉害的,只是摸了她几把,就被她用计换来这一顿打。 他被打的浑身发痛,大声叫嚷着:“我不是贼!谁稀罕你们这些破铜烂铁!是这女的陷害我,对,她还勾引我,她就是个贱货!” 围着他拳打脚踢的几个大汉哪管他叫嚷什么,只听到他骂自己的东西是破铜烂铁,火气又上了几分,下手更狠了。 之后这人被打得像个烂番茄,再说不出话,只能躺在地上呜咽。 林瑶见轻薄她的恶人被一群人打得满地打滚,就偷偷从人群中溜了。 狗剩也不知道跑去了那里,比起看热闹,找寻狗剩更为重要。 转过一个转角,她看见有人在卖大锅熬出来的糖块,狗剩和一群孩子正蹲在旁边盯着看。 林瑶远远的看着狗剩,心中酸涩,狗剩家中贫困,老猎人为了每天的生计就已经愁白了头,哪里还顾及得了别的呢?只怕他长这么大,还没尝过糖的滋味。 狗剩巴巴的看了许久,腿都蹲麻了,正要拍拍裤子站起来去找林瑶,转身就见林瑶笑着朝他走过来,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问道:“想吃糖吗?” 狗剩呆呆的点头,看着林瑶拿钱为他买了几块大大的糖块,周围的其他人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让他十分满足。 他接过纸包的时候,故意大声对林瑶说道:“娘!下次你还给我买好不好!” 林瑶被这一声“娘”喊得心软,捏捏狗剩脏兮兮的脸,笑着说道:“好啊,只要你乖,下次给你买更大块的。” 周围的孩子现在都不看熬糖的商人了,全都盯着他手里的糖看,有几个还偷偷咽了口水。 狗剩得意极了,林瑶牵他走了的时候,他回头朝那些和他一样穿着脏兮兮衣裳的孩子喊道:“你们想吃糖?去让你们娘来买啊,哼哼!” 林瑶听着狗剩的言语,心中觉得这样不太好,却没有阻止。 狗剩从小就没了娘,一定被欺负了很久,现在有了她,神气一些也很正常。 …… 回到山中,老猎人正在准备晚餐。 林瑶把这次卖皮子的钱交还给老猎人,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自己在山下,取了几文钱做私用。 老猎人不在意的挥挥手,把卖皮子的钱分了一大半塞回她手里,林瑶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想着等她走后,就把这钱留给狗剩,以后她不在了,不能再给狗剩买糖吃了,有这钱狗剩也能自己去买。 回来之后连下了几天的大雨,林瑶收拾东西的时候淋了雨,她身子刚好,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 发烧的时候,她恍惚梦见了自己的孩子,梦见她已经长得和狗剩一般高了,小脸蛋红扑扑的,抓着她的手喊她娘亲,另一只手里是一串红艳艳的大冰糖葫芦。 孩子咬了一口,把嘴巴吃得全是糖浆,开心的拉她:“娘,好甜,你尝一口!” 孩子踮着脚尖举着手,要把红山楂送到她嘴边。 梦里的林瑶弯下腰把孩子抱起来,亲昵的用脸颊蹭蹭孩子的小脸,温柔的说:“娘不吃,你喜欢这个吗?” 孩子被她蹭得开心,捧住她的脑袋,撅起嘴巴亲了林瑶一大口,开心的咯咯笑,大声的说:“喜欢!但是最喜欢娘亲!” 场景一转换,林瑶怀中的孩子变成了尉迟傲天雕刻的小木马,而孩子被关进了一个小笼子,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摇晃着围栏哭着喊她:“娘亲……救我!娘亲……” 林瑶心如刀绞,立刻冲过去想把孩子救出来,两边突然冒出来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架着林瑶把她拖走。 笼中的孩子变换到苏亦倾怀中,正开开心心的玩着苏亦倾的头发,苏亦倾问她:“告诉本宫,谁对你最好?” 孩子丢下头发搂住苏亦倾的脖子,大声的说:“母妃对我最好啦!” 林瑶看得心痛欲裂,她想把孩子抢回来,可是又挣脱不开侍卫的阻拦,这时苏亦倾仿佛能看到她一般,远远向她投来一个不屑嘲讽的笑,抱着她的孩子越走越远。 林瑶大哭出声,这时突然有人使劲摇晃她,林瑶迷迷糊糊的从梦魇中醒过来,她抹了把脸,手中是湿漉漉的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摇醒她的是老猎人,她一睁眼就看到老猎人关切的看着她,林瑶有些不好意思:“又吵醒您了,真不好意思。” 老猎人为她端来一杯水,林瑶低声道谢,老猎人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做梦,是又梦见自己的孩子了吗?” 一说到梦,林瑶又想起梦中的场景,那种压抑绝望的感觉仿佛又重新回到她身上,她点点头,哽咽道:“是,我梦见了我的孩子,我梦见她过得很不好……” “唉!”老猎人把杯子拿走,迟疑了一下,问道:“姑娘你是想要离开这吗?” 林瑶早就有了离开的想法,只不过碍于狗剩的阻拦,不好向老猎人开口,如今老猎人问起,她虽然不好意思,却也实话实说:“是,我想去见我的孩子,不过狗剩现在离不开我,饥荒又没过,要走也走不开……” 老猎人帮她把被子盖好,叹了口气说道:“姑娘若是真的舍不得,便走吧。老朽救姑娘本也不图什么回报,更何况狗剩能得姑娘的照顾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不要因为他而耽误了你的事,况且西兴贫瘠,能离开还是走吧。” “可是,如果我走了,饥荒还没过,狗剩没吃的怎么办……” “姑娘放心,这西兴的饥荒就是这样,从没见好过,也不会再坏下去啦。这么多年我们父子照样饥一顿饱一顿也活下来了,若是姑娘担心狗剩不让你走,那离开时不要告诉他便好。” “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照顾。”林瑶说着坚持从床上起来,对老猎人行了一礼。 “使不得。”老猎人手忙脚乱的将林瑶扶起来。 林瑶想了想,将头上一根簪子拔下来交给老猎人,“之前狗剩说想要个东西留作念想,这支簪子你们收好,一来是个念想,二来如果有一天西兴真的待不下去了,来东耀国圣宫凭此物找我,只要我还活着,定不亏待你们。” 经过与老猎人的这番谈话后,林瑶心中沉甸甸的担子松了许多,这时天还没亮,老猎人是要去查看陷阱的时候发现林瑶做噩梦,现在谈话结束,他要接着去看陷阱,就让林瑶再睡一睡。 …… 林瑶这一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躺了两天,现在已经好了许多,本来想起床做事的,可是拗不过老猎人,就接着躺下了。 躺下她也不敢再睡,一想起噩梦中女儿挣扎着喊救命,她就害怕,生怕梦中的事变成现实。 此时此刻,林瑶想回圣宫的心竟如此强烈,圣宫虽然冰冷,但至少离皇宫近,她想看看她的孩子,哪怕远远的见上一眼,知道她到底过得怎么样也好。 她清楚,这次一旦回去,圣宫能永远禁锢她,但她不再害怕,自从尉迟傲天死后,她的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如今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无非就是孩子。 更何况苏亦倾心肠歹毒,自己还帮皇后对付过她,如今孩子落在她手里,多半不会受到善待,也不知道苏亦倾会不会虐待孩子撒气……林瑶越想越揪心,她必须赶回去。 之后的几天,林瑶开始有意的疏远狗剩,狗剩黏过来要她抱,她也会拒绝,就算哭闹打滚也绝不心软。 狗剩也察觉到了林瑶的不同,他原本几乎每晚都和林瑶睡一张床,可是林瑶淋雨发热后,老猎人就不再让他和林瑶一起睡。 等林瑶病好了,林瑶也不再抱他,他委屈又难过,天天把自己弄得更脏,就是希望林瑶看见了能更关心他一些。 这一天,林瑶偷偷下山雇了马车,狗剩原本吵闹着要跟着去,林瑶哄他说等她回来给他带糖,狗剩想着糖块甜丝丝的味道妥协了,并要求要比之前的糖更大。 林瑶笑着说好。 马车定了第二天一大早来山下接她,林瑶当天晚上只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夜深,她轻轻走进狗剩的屋子,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回到自己屋,把除了租马车必须的全部银钱全放在了桌子上,等明天天亮狗剩来找她的时候就能发现,这些钱虽然不算多,但至少能让他们父子在一段时间内的日子好过一些。 一切都打理好,她有些不舍的关门,回望了一眼这个让她栖身养病的地方,踏上了重回东耀的路。 车夫在山下等了一会就接到了林瑶,在马车的晃动中,她终于困了,摇摇欲睡时想到终于要再见到自己的女儿,唇角便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而东耀皇宫里,苏亦倾正在虐待小诺。 自从知道小诺的身世后,苏亦倾一看到这个奶娃娃就心烦,小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在替林瑶养孩子,还不能把她除掉! 苏亦倾恨死林瑶了,害怕假孕败露,心中的满腔怨恨还不能说出来,越发恨得心口发堵。 某一日,她发现朝小诺发火会让自己心情畅快,从此每日都拿小诺出气。 虐待小诺的时候,苏亦倾会直接把奶娘赶出去,单手把小诺抱起来,用尖尖的指甲划破小诺的皮肤,看红色的血液流出来她就感到一阵快意。 她意识到小诺细弱的脖子,一掐就能断,那藕节般的手臂,也是可以轻易折断的。 小诺惊恐的哭声中,苏亦倾得意的昂头大笑,只要想象到林瑶知道小诺在自己手中遭受折磨之后会出现的表情,她就十分畅快。 小诺还是个不能言语的幼童,只能靠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和要求,现在已经被苏亦倾折磨得见到苏亦倾就会哭了。 苏亦倾最烦听到小孩哭,一听到小诺哭就把她丢在一边,让宫人来动手,自己离小诺远远的。 她每次虐待小诺,都会把她带去偏殿,让心腹黄公公为她望风,几个贴心的宫女轮流动手虐待。 上次小诺被虐待得小腿和手臂都是淤青,指甲还掉了一块,奶娘看着心疼,可是自己又没有能力保护小诺,只能每天抱着小诺流眼泪。 今天苏亦倾亲自动手了,她刚在姜太后那里请安受了气,见到小诺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小诺娇嫩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道血痕,小诺放声大哭。 苏亦倾挥挥手,宫人把小诺抱开,扔在地上让她自己爬,时不时有人踢她一脚或是踩她一下。 小诺绝望的哭着四处乱爬,却又逃不开这个地方。 第107章 小公主 朕不会将你和三弟的事公之于众…… 西兴距东耀有千里之遥, 若是徒步走只怕要把鞋底磨穿,林瑶乘马车日夜兼程的赶路也花了十数日时间,期间车夫心疼马匹, 怕这样不眠不休的赶路把马累死, 还硬是休息了半日。 林瑶虽是心急赶路, 却也不得不同意暂作停留, 这匹马是唯一能用来赶路的工具, 要是真出了差错反而得不偿失。 赶路至中途别说城镇了, 就连能歇脚的村落都没有, 车夫常年在外风餐露宿, 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原本还担心林瑶会抱怨,却没想到林瑶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性子却很坚韧, 一路以来没有半句不满。 中途,车夫带着累了一天的马去找草料和水源, 交待林瑶原地等他回来。 他们停靠的地方破败不堪, 乱石堆积, 如今正逢乱世, 流民暴增,逃荒赶路使过路的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 又因为饥荒,他们都十分憔悴,看着面黄肌瘦。 林瑶躲在巨石后面吃出发前准备的干粮, 这面饼是出发前让车夫买来的,西兴人为了让饼能长久的保存,特地烘干了它的水分, 烤得十分咯牙,一口咬下去硬得咬不动,得先用水软化后才好撕开,之后就着水才能吞咽。 林瑶第一次见这东西,如果不是车夫告诉她这是干粮,林瑶还以为这是什么新的防身武器,到时候要有坏人来找她麻烦,她一个飞饼砸过去,坏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铁定能被砸晕。 水袋被车夫带走接水去了,林瑶试着干咬了一口,发现确实咬不动,就把饼重新揣回了怀里。 刚准备靠着巨石睡一会儿,就听到背后一阵吵闹,还有小孩的哭喊。 小孩的哭声听得让林瑶揪心,她偷偷侧过身,从石缝中看去。 原来是四个衣衫破烂的难民在抢一个老头的粮食,老头被推倒在地,几个哄抢的人对他拳打脚踢。 他们虽穿着破烂,但戾气十足,面目凶恶的对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下狠手,口中污言秽语尽出。 林瑶压住心中怒火,转头看见那些人脚下有个五六岁的孩子躺着,他们走动的时候不时会踩到她,可是孩子仿佛没了知觉一样,就算被踩踏也一声不出,再仔细看,发现孩子已经昏迷了。 林瑶怒火中烧,想要冲出去解救老人和孩子,低头四处找寻有无趁手的武器。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拉住她,林瑶正巧找到了一块略有些尖锐的石头,转身便往后刺。 来人捏住她的手,低声道:“林姑娘,是我。” 是车夫,他刚喂完马回来就见林瑶要冲出去和流民拼命,赶忙过去拉住林瑶。 车夫把林瑶手中的石块抢过来,摁住她小声说:“林姑娘,他们人多势众,又全是孔武有力的男子,你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以一挑四不成?没有赢的把握,就这么贸贸然冲出去,后果是什么您考虑到了吗?” 林瑶刚刚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被车夫一阻拦,清醒了许多,可是听着巨石后的踢打声又十分心痛。 林瑶扶着巨石,皱眉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老人被打死吗?就为一口粮食!” 车夫虽也不忍,可是长久以来的动乱生活让他学会了少管闲事,现在正是饥荒的时候,一口粮食说不定比金子还金贵,人命好比草纸,为了一口吃的打死人的事时常发生,他见得多了,难再激起不平。 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打人的几人却跑走了。 林瑶确定他们走了之后才从石头后出来,庆幸的是,老人受了伤但还有气,小孩也还活着。 车夫这时套好了马,来催林瑶继续赶路,林瑶顿了一下,把自己的饼给了老人,想了想,又分了他一些水。 老人坐起来搂着孩子说:“谢谢姑娘,我孙女就是被饿晕的,有一口粮食救命就好!” 马车重新上路,林瑶却一直忘不了那孩子脏兮兮的面容,她想,如果正月在宫中受人欺负虐待,也会有好心人救她吗? …… 一大清早,他们抵达了东耀国都,马车在城东停下,林瑶下了车,独自一人向圣宫走去。 林瑶一回圣宫,苏亦倾就得到了消息。 当时她正在摔打小诺,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她把小诺拎起来又扔出去,反复几次。 苏亦倾力气很大,虽说地上毯子厚应该没有摔伤,但依旧很疼,再加上惊吓,小诺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蕴满了泪水。 “不准哭!”苏亦倾凶狠的瞪着小诺。 这时,殿外黄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娘娘,奴才有事禀报。” “……难道是皇上?”苏亦倾有点紧张,毕竟她虐待小诺不能让尉迟连赫知道。 “娘娘放心,不是皇上。” 苏亦倾扫了一眼小诺,厌恶的一甩袖子坐回榻上,拿起茶杯泯了一口,说道:“进来吧。” 黄公公领命进来,看了看地上的小诺,欲言又止,苏亦倾不耐烦的招手让他赶紧上前说话。 黄公公弓着身子走到苏亦倾身边,对她耳语几句。 “什么!林瑶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着回来了!”苏亦倾闻言咬牙切齿,眼神中还有难以掩饰的惊慌,砰的一声将手中茶杯砸了个粉碎。 黄公公连忙跪下,战战兢兢的回她:“奴才也不清楚,等奴才再打探打探……” 苏亦倾烦躁的挥手:“滚出去!” 苏亦倾屏退宫人,自己坐在殿内思索对策,这时小诺爬到她的脚边,苏亦倾一看到小诺就懂了,林瑶这次回来不可能没有原由,最大的可能就是放不下小诺。 只要林瑶在乎小诺,这个孩子就会成为她的软肋,小诺现在就像一张护身符,自己只要掌控住小诺,难道林瑶还会置这孩子的生死于不顾,去帮皇后对付自己吗? 林瑶最先见到的就是尉迟连赫。 她在圣宫休息了半日,梳洗一番后,就前去觐见东耀皇帝。 “罪臣参见皇上。罪臣自知罪无可赦,特来请罪。”林瑶身着司乐官服跪在大殿之上。 “圣女莫要多礼。”尉迟连赫亲自将林瑶扶起来,“这一路上圣女吃了不少苦吧,朕看你都瘦了,来人,赐座!” “谢皇上。”对于尉迟连赫的示好林瑶不会拒绝,但尉迟连赫的嘘寒问暖在她眼里是那么讽刺,如果不是尉迟连赫的放任不管,尉迟傲天又怎么会死,说林瑶不恨尉迟连赫是不可能的,不过为了孩子,她可以忍。 待林瑶坐下,尉迟连赫屏退所有伺候的人。 “你平安回来就好,之前的事朕与你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依旧是圣女,圣宫上下仍以你为尊,至于三弟……” 说起尉迟傲天,尉迟连赫红了眼眶,重重叹了一口气。 随着摄政王府被彻底查抄,这位软弱多疑的东耀皇帝也得知自己的三弟虽身为国之大将,但一直为人为官清廉。 这些日子,尉迟连赫想了很多,他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才会走到这一步。 他顿了顿,哽咽着说道:“朕知道,朕对三弟有亏欠,一直以来是朕太过狭隘,才害了三弟,但是朕从来没想过要三弟的性命!” 他见林瑶不语,继续说道:“朕也知道,圣女你并不是被三弟挟持强行带走,而是心甘情愿和三弟归隐的,朕不会将你和三弟的事公之于众,就算是对他的一点弥补吧。” 尉迟连赫没有阻止追兵,林瑶心里原本是怨恨的,见他如此,只道当时他也有他的苦衷,这怨恨也跟着散去了一些。 但尉迟傲天是被东耀追兵追杀死的,这是林瑶心里的一道坎,一切想要回到最初是不可能的。 林瑶又想起和尉迟傲天在雪山上相依为命的日子,强压住眼眶的湿意,在漠南,她度过了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在那里,经历了让她最伤心的事。 尉迟连赫见林瑶眼眶通红,心中懊恼不已,赶忙起身,说道:“是朕不好,尽说这些伤心的,圣女不要太哀痛,要多保重身体才是。”他顿了顿,又道,“是了,许久未见,皇后很想念你,你也去看看她吧。” 如今苏亦倾宠冠后宫,闻人旖嫣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不过她从不沾惹是非,倒也让苏亦倾没什么机会挑衅。 林瑶起身告退,缓缓走出殿门,上了轿辇。 她调整好情绪,准备去见皇后。 …… 皇后寝宫离皇帝办公的地方有一段距离,林瑶一路上又想了很多,她想到现在苏亦倾独宠后宫,深得皇帝欢心,就忍不住要担心闻人旖嫣的处境。 当初她只帮皇后编排了一支舞,就被苏亦倾深深记恨,那皇后这块她通向权力巅峰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苏亦倾怎么会放过呢? 想来想去越发不放心,这时轿辇突然停了下来,将她的思绪拉回。 林瑶抬头望去,原来不远处是苏亦倾的轿辇,横在路中间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亦倾已经下了轿辇,正在逗弄抱在怀里的孩子,小孩被她逗弄得双手乱挥。 林瑶看到那小小短短的胳膊,心中钝痛,连忙下轿往苏亦倾身边走去。 苏亦倾见林瑶走过来,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摸了摸怀里小诺的脸:“哟,圣女回来了?” “娘娘别来无恙,林瑶走的急,回得也急,还未来得及恭喜娘娘为皇上开枝散叶。”林瑶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小诺身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多谢圣女了。”苏亦倾说着亲了亲小诺的脸。 林瑶脸色变了变,苏亦倾则冷笑连连,让伺候的人退远一点,待所有宫人退去之后,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这孩子是谁,你知道吧?” 林瑶整个人浑身一震,她当然知道这孩子是谁,这孩子是正月,是她和尉迟傲天的孩子。 然而,她现在也是苏亦倾的孩子。 林瑶目光含泪的看着小诺,轻声说:“我知道她是谁。”她祈求的望向苏亦倾,“让我抱抱她吧!” “呵。”苏亦倾冷笑一声抱着小诺向后退了一步,“孩子还小,怕生。” “我……”林瑶的眼泪顿时出来了,心就像被人拿刀切成了几块。 她日思夜想的孩子,现在就离她两步之遥,她却不能抱住孩子,不能让孩子感受到来自亲生母亲的温暖。 苏亦倾见林瑶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心里畅快极了,她就是要林瑶生不如死! 许久林瑶才开口道:“这孩子自从生下来我就没抱过……如今见到她,我只想抱抱她,感受一下她的存在,就连这样也不行吗?” “行与不行,那得本宫说了算。”苏亦倾昂着头,姿态高高在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小诺是本宫的孩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本宫想把自己的孩子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想给你抱就不给你抱!” “你想怎样。”林瑶痛苦而无助的看着小诺,语气悲痛。 苏亦倾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看这方向你是要去皇后宫里吧,你难道不知道本宫与皇后势同水火吗?你都已经帮她得到了她不该得的,现在又要帮她,唉,这孩子真是可怜,一出生就被抛弃了。” 林瑶懂了,苏亦倾这是话里有话。 她缓了缓呼吸,慢慢说道:“我知道了。这个时辰皇后想必还在午睡,我便不去打扰了。” “呵,这才是聪明人。”苏亦倾语气一转,高声说道:“圣女既然如此热情的想为小女赐福,本宫又怎么会拒绝呢。”说着,她将小诺递给林瑶。 林瑶小心翼翼的接过小诺,生怕摔了孩子,小诺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乖乖的窝在她臂弯里,还伸手要摸她的脸颊,林瑶凑过去碰了碰她的小手。 这一瞬间,她感到了自从尉迟傲天死后再也没有过的幸福,她将小诺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想要揉进身体一般。 小诺似乎也感觉到了林瑶对她的喜爱,在林瑶怀里既不哭也不闹,就这样乖乖的让她抱着,还对她笑了笑。 林瑶的眼泪再次涌出,亲了亲小诺的脸说:“倾妃娘娘这孩子是有福,定会平安长大。” 苏亦倾见差不多是时候了,从林瑶怀里抢过小诺,昂起头笑道:“多谢圣女了,这孩子可是深得皇上喜爱呢,这不就是准备去见她父皇的嘛。” 林瑶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即便她现在对尉迟连赫的怨恨已经消除了大半,但是一想到小诺要喊那个害死她父亲的人为父皇,还是觉得心痛,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林瑶无奈的叹息一声,苏亦倾得意的昂着头,抱着小诺转身就走。 苏亦倾正准备起轿时,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对着苏亦倾和林瑶行礼之后说道:“皇上口谕,今日倾妃与小公主不必见驾了。” “为什么!”苏亦倾原本得意洋洋的脸色瞬间黑下来。 “奴才……奴才不知。”来传令的小太监瑟瑟发抖。 “想来是皇上政务繁忙吧。”一旁的林瑶淡淡的说道,也算是为小太监解围了,“回去吧,伺候皇上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宫里的人就算不是人精也差不多了,小太监虽然资历浅,但还是能理解到林瑶的好意,再次磕头谢罪之后匆匆离去。 “既然倾妃娘娘不用见皇上了,而我也不必去拜见皇后娘娘了,可否有幸去倾妃宫中坐坐?”如果是以前,以林瑶的脾气绝不会再和苏亦倾有半分交集,可是现在作为母亲的她只希望能多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尉迟连赫突如其来的口谕本来没什么,可现在却是当着林瑶的面,这就无异于打苏亦倾的脸了,她又怎么可能给林瑶好脸色。 “即便不用见皇上了本宫也忙的很,况且本宫的寝宫是座小庙,容不下圣女这尊大菩萨,就此别过吧。” 说完苏亦倾示意起轿,林瑶不做声,只默默看着小诺从苏亦倾怀里伸出来的小手,下意识的追出去了一步。 “慢着。”苏亦倾示意停一下,“不过既然圣女看得起,以后本宫若是有什么事便不客气了,当然,圣女要是有类似上次让皇后献舞夺宠那种稀奇古怪的计策,也可以来找本宫,本宫一高兴,自会让你和小公主相处一会。” 苏亦倾说完扬长而去,看着她远去的轿辇,林瑶藏在袖子里的手松松紧紧许多次。 玉琼宫的人都知道圣女待人和气,因此即便看出了林瑶的情绪不对,也有侍女敢上前询问是否还要去皇后宫中。 林瑶揉了揉眉心,转身上了轿辇说道:“送我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第108章 终究躲不过 本宫不如和你打个赌,你说…… 苏亦倾临走前的那番话, 无疑是在用小诺要挟林瑶,暗示林瑶必须为她所用,否则休想再见到小诺。 虽然林瑶明白苏亦倾这是在威逼利诱, 但为了小诺, 她还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对于母亲而言, 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 轿辇上的林瑶好似木偶一般, 对外界完全没了感知, 思绪全在小诺身上, 她在担心, 苏亦倾是否真的会对小诺好,在担心照顾小诺的嬷嬷是否尽职尽责,小诺还那么小,吃穿是否称心……就在这失魂落魄中, 轿辇回到了圣宫。 轿辇堪堪落地,可林瑶浑然不觉, 迟迟没有动静, 无奈之下一个小侍女轻唤道:“圣女, 圣宫到了。” 林瑶闻声回神抬起头, 整理好散乱的心绪后,落步走向这黄金宫殿。 虽说圣宫乃是整个东耀国最神圣的地方, 但林瑶知道那不过是当权者用来愚昧百姓的,或许曾经的大祭司的确心系百姓,但至少现在这个没有。 记得两年前的秋天, 在万民虔诚的目光中,她走上了圣坛,那一天, 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神职的重要性,同时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她清楚老司乐为了东耀国所付出的努力,然而现在的大祭司,他为了一己私欲和野心勃勃的姜太后勾结,祸乱朝政,他玷污了神职,也玷污了圣宫。 林瑶对老司乐既敬爱又敬重,当她从老司乐手里接过天命祭司的重任时,就下定决心要将老司乐的精神传承下去,决不沦为像大祭司这样的人。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林瑶强忍着对小诺的牵挂,尽职尽责的在圣宫中完成神职人员的本职,除了为天下苍生祈福,她还为尉迟傲天和小诺向圣神虔诚祈祷。 “神圣的神明啊,人世间正逢乱世,战乱频繁天灾不断,林瑶此行途经天澈、西兴,所见皆是一片焦土满目疮痍,您的子民们在饥寒交迫中不得不恃强凌弱,甚至易子而食,遍地皆是无人殓收的尸骸,场景好比阿鼻地狱。可笑的是,王朝征伐只是权贵们抢夺权力的游戏而已,他们只为一己私欲强取豪夺,视百姓为猪狗肆意屠杀!圣神在上,求您为这疾苦的天下降下福祉,解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圣神在上……” 林瑶面色凝重,满怀忧思的顶礼膜拜,希望把天下百姓的苦难如数向圣神传达。 提及战争,林瑶想到了尉迟傲天,“求圣神庇佑我的夫君尉迟傲天早登极乐,他真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人,若非这乱世逼他而战,他岂会在乎战神的称谓,夫君是为了保护我们母女才身亡的,希望他的灵魂得以安息。” 林瑶知道尉迟傲天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等着她,很多年后她去了那里,也一定要找到他,与他重逢。 再次想起那片莽莽苍苍的雪原,尉迟傲天浑身浴血,可为了心爱之人,他即便身上插满无数长戟断剑,宽阔的胸膛早已血肉模糊,强壮有力的臂膀被刀削去一块鲜血喷溅,他只是一声闷哼,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即便是大腿被利刃砍伤,膝盖被箭射中不得已屈膝半跪,但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搏杀,一次次的晃动武器,哪怕最后力竭也要用身体挡住敌人。 最后的最后,他只留给林瑶一个坚毅不倒的守护者姿态,和那声让她痛彻心扉的呐喊:哈哈哈,尔等要想过此处,就从我尉迟傲天的身上跨过,不要命的尽管上。 还有那一个血泪模糊却无比温暖,满是柔情的回眸,他在说,瑶儿,你要活着,你要和我们的孩子好好的活着。 思及此处,林瑶已经泣不成声,泪珠连成了串,掉落在玉琼宫主殿洁白的地面上。 林瑶强忍着悲伤,继续祷告:“求圣神庇护我的孩子,都是我这个为娘的过失,才让小小的她被苏亦倾扣在手里,求圣神一定要庇佑她……” 因为万分忧心,林瑶祈祷时常常一跪就是三四个时辰,达到一种废寝忘食的状态,每当耶律珈霓怕她身子受不住,出声提醒她,她才去小睡一两个时辰。 尽管林瑶从不主动进宫,但或许是出于愧疚,每隔些日子尉迟连赫就会召林瑶进宫,名义上是祈福,实际上是对林瑶嘘寒问暖。 林瑶一旦进宫就不可避免的会见到苏亦倾和小诺,她每次看到小诺都特别心痛,但是又不敢相认,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只求小诺平安就好。 一天,宫里一齐召唤了林瑶和大祭司,二人身着朝服带着随从一同进宫。 进了宫后才知道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尉迟连赫又做恶梦了。 宫内侍者见皇帝日渐憔悴,而且愈发喜怒无常,御前伺候的稍有不慎就被杖责打杀,可等雷霆之怒消散后,皇上又会自责,觉得自己太过苛待随侍,然后重赏死者家属。 这种伴君如伴虎,圣上喜怒难猜的日子过了快两个月,搞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人人战战兢兢,于是内侍就与太医想了个法子,求神职人员作法,辅以汤药,让皇上夜间安睡,所以这才找了他二人一同过来。 林瑶心中叹息一声,尉迟连赫赶尽杀绝却错杀了忠臣良将,受良心折磨,夜里当然会有鬼神入梦,身为九五至尊的一国皇帝,居然连一个好觉就没有,也算是受到惩罚了。 圣宫在现任大祭司的带领下,本就是为取悦这些权贵的,平时就巴不得皇宫里的贵人多搞搞穷奢极欲劳民伤财的法事,他可以从中谋取私利,就直接应承下来,开始与人筹备商议起来。 林瑶却不太乐意掺合其中,且说自己先去偏殿替皇上祷告一番,若是她此番祈祷配上药石有效,就不必大费周章。 众人觉得有理,于是立即带他二人入了偏殿,一同施法祛除邪祟。 林瑶带着巫师们象征性的围着皇帝的寝殿走了一圈,然后在偏殿静默祈祷,而大祭司却借机折腾了一下午,给内侍看了一套只能有个心理安慰的流程。 见时辰差不多了,林瑶带着众人准备回圣宫,她可不想在这波诡云谲的皇宫过夜,这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途经御花园的时候,她却见到了除了小诺最想见到的人。 时值开春,御花园的娇艳宫花在宫人悉心的照料下,开始含苞绽放了,花香引得彩蝶缭绕翩跹,富丽堂皇的亭台楼榭配上雕梁画栋,这美,美得奢华之极。 池边的垂杨柳飘拂着嫩绿的青叶,在春日里临水点点,岸边有人游园走来,只见为首的男子蟒袍锦带,贵气不凡,面带喜庆之色,手里搀扶着一美丽贵妇,那妇人一手扶腰一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面色极淡,不悲不喜。 待走近,他们这才各自看清来者何人,林瑶甚是惊喜,来人不是林惜又是谁。 林瑶赶紧叫人落轿,林惜见是她早就按捺不住,快步走上前来。 五王爷也大笑道:“原来还真的是圣女,哈哈哈,真是好巧,哎,王妃你慢点,当心脚下。”说着赶紧快步跟上林惜的脚步,生怕娇妻离开他有什么不测,一副焦急担忧的样子。 听这话,林瑶就知道一定是林惜知道她回来了,特地在今日央了五王爷一同入宫,在此等她,她笑着行礼:“五王爷,五王妃。” “圣女客气。”夫妇二人还之以礼。 林瑶林惜姐妹二人携手,相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 “圣女安好?”“王妃安好?” “都好。”“皆好。” 彼此微微一笑,却都红了眼眶。 五王爷在一旁乐呵呵的笑,“哎,今日这园子没白逛,王妃可算是笑了,笑了就好,本王今日高兴,要去找皇兄讨壶好酒喝,你们姐妹二人好好叙叙。” 五王爷说着从随从手里接过披风,轻柔细致的替林惜系上,又嘱咐道:“虽说已经开春,但也抵不住正午之后倒春寒,本王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无人为你抵挡冷风,这披风可得好好系上。” 林惜像个小孩被照顾,有点不好意思,要上手自己来被五王爷阻挡,索性也就随他了。 看着夫妇二人的互动,林瑶慰之一笑,说起林惜,这个林瑶一直当成妹妹的姑娘,当初也是为了她才嫁给了五王爷,而今看到五王爷一副憨厚老实爱妻典范的样子,她也算宽心了些。 之后五王爷又交代人要好好照料服侍王妃,带走了一拨随从,留给姐妹两人独处的时间。 林惜看到林瑶一闪而过的笑,眉宇间尽是舒展不开的忧愁,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每天乐观爱笑的林瑶了,是啊,时过境迁,连我自己也不再是曾经的林惜了。 林瑶携手林惜,一手扬起屏退了随从的众人,回首看见林惜的面色不是很好,便担忧道:“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 她突然想到什么,刚才是不是林惜为了让她放心,故意演戏给她看? “五王爷是装的,他人前对你百般疼爱,人后对你不好?”林瑶急切道,“惜儿,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若非是为了我……你应该嫁给你喜欢的北宫将军。” “瑶瑶,你误会五爷了,他对我真的很好。”林惜连忙摇头,“我和将军的事已经过去了,我林惜福薄虽然没嫁给自己爱的人,但嫁给了爱自己的人,过的也不算太差……” 她顿了顿,“我刚才是在担心你,摄政王的事我也听闻了,我相信他是忠臣,请你一定要节哀,好好照顾好自己。” 林瑶看着故作坚强,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林惜,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就算不是为我,我也会为了……为了摄政王好好活着。既然五王爷待你好,我就放心了,你身子重也别牵挂我,好好安胎,在东耀还有很多明里暗里的坏人,眼下,我们姐妹一定要各自安好才是。” 两人敞开了心扉,说着秘密的体己话,直到天色不早,随从上前提示了两遍,林惜才依依不舍的前去找五王爷会合一同出宫。 而大祭司那边则派了朝鲁过来告诉林瑶,说姜太后找他有事,让她自己先回去。 林瑶原就不打算和大祭司一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突然想起一事,自己虽然不能明着给闻人旖嫣献计,但可以通过林惜,林惜此时怀有皇室的血脉,就算苏亦倾这个妖妃胆子再大,手伸得再长,也得顾忌几分。 打定主意后,林瑶正想去喊还没走远的林惜,苏亦倾身边的宫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林瑶停下了脚步。 “圣女。”宫女行礼道,“倾妃娘娘有请。” 真是说着妖妃,妖妃就来作妖了。 林瑶担忧女儿,且也知道躲不过去,点头去了苏亦倾的宫里。 …… 此时已接近黄昏,寝宫里的苏亦倾早已恨得咬牙切齿,林瑶这个贱/人一连这么多天都没找她,很明显是不想帮她。 听到宫女进来回禀,圣女已经进门了,苏亦倾这才收起了阴险的嘴脸,装出一副慈母的温柔样子,从地上一把抱起小诺走到正殿,逗着孩子等她。 这次林瑶强忍着,没有主动提出抱小诺,她害怕一旦抱着小诺就任何是非都可以不顾了,她冷硬的问道:“不知倾妃娘娘找我何事?” 苏亦倾见林瑶如此冷漠,哼了一声:“你可真能忍,心也真狠。不过你不帮本宫,可就不是抱不了见不到这么简单了,本宫不如和你打个赌,你说你的女儿能活到几岁?” 眼见苏亦倾用锋锐的护甲在小诺细嫩的面庞上来回抚摸,林瑶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急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亦倾见勾起了林瑶的爱女之心,得意的继续威胁:“如若被本宫知道,你胆敢不从本宫的命令,还敢帮闻人旖嫣那个贱/人,本宫就算不亲自动手,也有百来十种办法弄死你这孽种!” “苏亦倾你敢!”林瑶冲过去一把夺过小诺,将孩子护在怀里,怒道,“若是小诺有丝毫差池,我林瑶势必要你倾妃娘娘偿命,你好自为之!小诺是我的命,若你再敢对小诺有一点不好,我就将所有事情都说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苏亦倾知道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暗自思忖现在还有尉迟连赫和姜太后两人在,若是假孕之事被戳破,她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林瑶作为圣女,不能有孩子,所以她们其实是系在同一条线上的蚱蜢。 如此一想,苏亦倾又得意了,她也不怕,反而笑问:“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当然用不着鱼死网破,不过林瑶你自己好好想想,成者王败者寇,现在小诺名义上是本宫的女儿,如果闻人旖嫣日后得了势,就算她不动手,想必小诺几年几十年后也活得好不到哪去吧!” 第109章 以神之名 此女乃荧惑星转世,与国运相…… 说来说去, 苏亦倾不过就是藉由小诺要挟她。 林瑶恨得咬牙,许久,微扬了下巴冲着苏亦倾说道:“直说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刚回来不久, 圣宫又有大祭司把持, 人微言轻, 未必真能帮上你倾妃娘娘什么忙, 而今你宠冠六宫,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呵呵!满足?” 苏亦倾将小诺从林瑶手里一把抢过来, 昂头笑道:“林瑶, 你别是生了个孽种就把脑子生没了,在这吃人的世道,这权势倾轧的皇宫,你见过有满足的人?没错, 如今本宫已经宠冠后宫,在皇帝的女人中我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不还是在一人之下, 现在唯独碍着本宫的就剩皇后那贱/人了, 本宫必须除掉她!” “你要染指皇后之位?”林瑶早已料到苏亦倾的野心这么大, 但听她自己说出来,还是暗自吃惊。 苏亦倾看着新染的指甲狠笑道, “你真当这后宫里的女人,求的是皇上的真爱和恩宠?虚伪,不过都是冲着荣华富贵去的罢了!一茬一茬的前赴后继, 这些女人一旦得权得势,有哪个不想执掌后宫,掌握天下人的生杀予夺呢!” 苏亦倾此话不假, 后宫虽不似沙场,没有刀光剑影,但是皇帝的女人们恭顺的背后从来都不缺少勾心斗角,后宫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动辄血流成河。 苏亦倾说得太过酣畅,脱口而出:“如果能顺便除去姜太后那个老不死的,那这天下……” 这天下就是她的了。 说起姜太后,林瑶知道那是尉迟傲天的仇人,况且当初仅凭苏亦倾一人未必能让尉迟连赫对追杀他们予以默许,免不了姜太后也对尉迟连赫施过压,何况银甲骑兵的统帅北宫胜勾结姜太后,早就不是秘密了。 如果能利用苏亦倾扳倒姜太后,也算是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狗咬狗,无论谁能赢,都能告慰尉迟傲天在天之灵。 打定主意后,林瑶说道:“姜太后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不用你倾妃命令,我自会报仇,不过姜太后多年执掌后宫势力必然根深蒂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绝非一朝一夕能扳动她,此事需从长计议。” “好好好,本宫不急。”苏亦倾见林瑶服软,得了承诺一时笑靥如花,心道自己拿小诺威胁林瑶这招真是奏效,“今后本宫这宫里你可以随意进出,只要你来小诺一定会在,但是本宫要的不止姜太后……” 林瑶并不打算帮她对付好友闻人旖嫣,只说:“姜太后如果没了,皇后在内宫最大的靠山都倒了,还能成什么气候?擒贼先擒王。” 苏亦倾闻言蹙起了眉。 林瑶只是面无表情的起身,淡淡的说道:“你这宫里我要避嫌,如无必要我不会来,我只希望你能看在我帮你,好好待小诺。”说完行礼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说道,“既要对付姜太后,你现在尚在妃位,不论是言行、吃穿用度还是收敛一点,若是被人拿到把柄……你好自为之。” 穷怕了的人最喜奢华,林瑶驻足对苏亦倾的寝宫环视一周,虽说金碧辉煌,但装饰毫无品味可言,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 苏亦倾最怕有人提及她的出身,对她的审美能力稍有异议的人都能挑起她的暴躁,遂跳脚骂道,“用不到你来教训本宫!” 此时林瑶早就出了苏亦倾的寝宫,她望向天际,以后的日子只怕远不止局限于后宫争斗。 沉思间,她猛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是姜太后的凤祥宫,门口候着的巫师是圣宫的人。 这么久了,大祭司居然还没走?姜太后和大祭司在密谋什么? …… 狼与狈搞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情,林瑶正想走开,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告诉她,无论这两个人在谋划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于是林瑶快步走向凤祥宫,可是凤祥宫门口有守卫层层把守,哪怕离得近一些都会被守卫发现,如何能找一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林瑶的脑子在飞速运行。 她猛然想起自己的“特殊能力”,这能力可以短暂的控制人和动物的意识。 由于既要是圣神命定的大祭司,又要继承前任祭司的力量,这种力量才强大稳定,缺一不可,所以林瑶和现任大祭司的力量都不稳定。 所以从一开始知道拥有了这种力量,林瑶就不怎么习惯用,当初用它把苏亦倾和林惜救出了十九层地狱后就没怎么用过了,渐渐也就忘了还有这力量。 以至于后来在小村庄被追杀,甚至被缇娅控制时,她都忘了试试这种力量还能不能用。 可是现在,林瑶的直觉告诉她一定要知道姜太后和大祭司在密谋什么,否则她一定会后悔的!所以,她决定铤而走险。 林瑶来到凤祥宫宫门前,凤祥宫守卫和候着的圣宫人员见到圣女都躬身行礼,就在他们抬头的瞬间,林瑶用意念将他们控制,在力量失控之前闪身进入凤祥宫,同时消去了他们脑海里关于她来过凤祥宫的记忆。 姜太后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她贵为太后多年,心底有这个自信,相信她的凤祥宫如铁桶一般,不会有宵小胆敢来造次,所以凤祥宫实则外紧内松。 林瑶穿着司乐的官服,行走有些不便,为免发生意外,她将衣摆卷起,蹑手蹑脚的走在这座全东耀最奢华的宫殿里。 “禀太后,如今……” 林瑶刚走到后殿外就听见了大祭司的声音,除去姜太后和大祭司,宽敞的殿内,伺候姜太后的侍女还有若干人,垂着头侍立在旁。 林瑶环视四周,向北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防止走水的容器,有一人之高,形状很像花瓶,正好可以挡住她的身体,巧的是就放在距离后殿入口不远处,视线所及正好可以将殿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林瑶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躲在大容器后面。 “哼,如今尉迟傲天终于死了,每次想起这事,哀家心里都畅快的很,真是大快人心!”姜太后边说边笑,得意的昂起头。 “难怪太后看着越活越年轻了,这叫什么?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祭司趁机拍马屁,之后为姜太后递上一杯参茶,“先是尉迟傲天身死,后是摄政王府抄家,如今反贼的残余势力只剩下司乐林瑶了,她倒真是命大,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哼,不过谅她一介……” 大祭司本想说林瑶一介女流能干什么,可是想到这话无异于贬低了姜太后,便改口道,“林瑶没了尉迟傲天傍身,孤身一人成不了气候,圣宫早晚会由微臣彻底掌控,还请太后娘娘放心。” 姜太后闻言点点头,话锋一转又说到苏亦倾,“但妖妃那边仍不可小觑,这个贱/人不过生了个小孽种,居然敢凭着皇帝对女儿的宠爱,去挑衅皇后,还胆敢跟哀家叫板示威!皇后也真是不争气,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不然也不至于让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贱民如此嚣张……” 大祭司听着太后谈论皇嗣的话,脸上虽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却在心里暗笑,皇帝一个月也去不了皇后那里一次,若是这样皇后都能怀孕,你倒是敢要这样的孙子? “依哀家看,妖妃那孩子,不能留!” 妖妃,小孽种?林瑶立刻意识到姜太后这是要借大祭司之手对付苏亦倾,而且要下手的对象竟然是小诺!还好她今天听到了这深藏宫闱里的阴谋。 姜太后没有获得该有的奉承,挑眉唤道,“大祭司?” 大祭司瞬间回过神,拱手道,“太后恕罪,臣在想不久之后便是秋祭,每年的秋祭,皇上、文武百官、包括大漠东边的小国,那些君臣都会准时前往圣山参加,等轮到我东耀国祭祀时,臣可以当众宣布说圣神降下预兆,后宫中有人将会影响东耀国祚,到时候再由太后配合将矛头指向倾妃娘娘及小公主,那时候就看倾妃娘娘怎么决定了。” 姜太后涂着红蔻丹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能借鬼神之说除去那贱/人生的种最好不过了,大祭司果然好伎俩,只是倘若那妖妃不肯乖乖就范呢?” “太后娘娘莫要担忧。”大祭司笑道,“那时臣就再加一把火,直接说小公主乃荧惑星转世,是灾星,与东耀的国运相克,若是不烧死她,大漠以北迅速崛起的那个国家很快就会派兵打到东方来。到那时,就算倾妃不肯,甚至皇上舍不得女儿,在场的诸国君臣怕是都要做点什么了。” 姜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狠笑起来。 林瑶实在不敢相信一朝太后和大祭司就这样合谋操纵天下,她生生被吓得退了一步。 此时恰好一阵风过,咔嚓一声轻响,吹开了窗户,大祭司的目光迅速朝窗户望去。 然而除了风卷起的落花,什么都没有。 大祭司的眼神一暗,对姜太后行礼,说道:“时辰不早了,微臣告退。” 姜太后点点头,大祭司躬身退出,在经过门口的容器时停下了脚步,躲在后面的林瑶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过好在大祭司没有进一步走上前,转而离去了,林瑶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姜太后正准备让人去关窗,又有人进来禀告皇上有请,待姜太后一行人离开后,林瑶才寻机快速离开,刚出凤祥宫的宫门,伺候林瑶的侍女便出现了。 “圣女去了哪里?让奴婢好找。”侍女一边扶着林瑶上轿一边问道。 “和五王妃多叙了几句,忘记了时辰,回去吧。” …… 回去的路上,林瑶的后背一直发凉,回了玉琼宫,她直奔寝殿将累赘的官服换下,才刚喝上一口热茶,便有人禀告说大祭司过来了。 刚才在凤祥宫,果然还是被大祭司看出了端倪,林瑶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走回主殿。 “大祭司无事不登三宝殿,寻我何事?” 大祭司闻言抬头,冷着脸逼问:“圣女不是应该早就回来了吗?怎么听闻才回圣宫。” 林瑶没怂,看了一眼大祭司,挺直了腰板回答道:“倾妃娘娘有请,便过去坐了一会,怎么,如今我连行踪也需要向大祭司禀告?” “哦?”大祭司这一声意味深长,“当真只是去倾妃宫中坐了坐?”问完后紧紧盯着林瑶的眼睛。 林瑶轻笑道:“难道大祭司对我们女人的闺房话,也感兴趣?” 大祭司皱眉,挥挥手屏退伺候的人,偌大的玉琼宫只有他们二人,大祭司也懒得再装,索性直接问道,“你我明人不说暗话,刚才太后宫里的人就是你,不揭穿你,只因你我同为圣宫之人,荣辱一体,但圣女回来不久,本祭司当然要问问圣女今后作何打算?” 看起来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林瑶也明言:“后宫之中,太后和倾妃素来水火不容,这个不用你们说,我知道,你们对付倾妃我不会插手。” 她只是表态,但也没承认刚才偷听。 见林瑶不承认,大祭司冷笑一声:“这么看来,老司乐的力量果然是传给你了吧,呵呵,别骗我说不是,若不是,凤祥宫你怎能说进就进?” 他脸色阴沉,“实话告诉你吧,老司乐一直都没有将力量给本祭司,就这么死了,然后就突然冒出你这么个丫头,并能够演奏祭乐,用的还是老司乐从不离身的骨笛,本祭司就知道你肯定和老司乐有关系!” 大祭司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一边朝着林瑶一步步逼近。 “林瑶,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呢?老司乐死后,我命人开棺不下几十次,把他的内脏、肠子都搜过了,骨头都劈开了,真是想不到啊,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居然将力量给了你!” “够了!”林瑶拂袖怒道,“老司乐一直与你共事,是你的袍泽,你怎能这样侮辱他!” 大祭司一把拽过林瑶的胳膊,“那你说,你,到底是谁!” 第110章 诅咒 那你就闭嘴!以前就是因为听了你…… 大祭司的眼神里蕴含着怨恨和凶残, 还有几分贪婪,他狠狠抓着林瑶的胳膊,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狰狞面目。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很是剑拔弩张。 林瑶感受到皮肤被抓伤的灼热, 甩手想要挣开大祭司, “你放开我!” 大祭司更是咄咄逼人, “你不肯说?难不成你还是老司乐的姘头, 和那病鬼也有一腿?莫非有个前摄政王还不能满足你……” “住口, 休得胡言!”林瑶绝不许别人这样诋毁她敬重的老司乐, 也不想这个恶毒的人揣测她和尉迟傲天, 凭借这一腔怒气,正巧一把挣开了束缚。 但林瑶知道大祭司是在故意激将她,面对如此侮辱性的话,她强压着怒气说道:“两年前, 我刚成为圣女的时候就说过,我和老司乐没有任何关系!当时的我也只是摄政王府一个普通的侍女, 地位底下, 如何能够认识尊贵的司乐?你质疑我说, 我吹奏祭祀圣乐的骨笛是他的, 而我也一再解释过,骨笛是我在路上捡的, 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当初不过是好奇。” “你那会儿就在撒谎!” 一说当初,大祭司就火冒三丈气到极点, 怒吼道,“本祭司当初只问了骨笛,若是问详细一些, 如何能让你这丫头混过去?不过老天有眼,你终于露馅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混进凤祥宫用的特殊能量,全东耀只有两个人有,一个是拥有前任祭司力量的本祭司,另一个便是老司乐,再说圣宫的祭乐不是随随便便凭空能够演奏的,只有经过天选之人的传授才可以!你说,你一个小小的侍女何德何能,竟敢承泽天恩?说,那病鬼是不是把天命祭司的力量都传给了你!” 大祭司越想越怨恨,又骂道,“那病鬼可真是条该死的病狗,宁可把力量传给你这个小贱/人,也不给本祭司,还糊弄本祭司这么多年!就算再把他开棺几十次、挫骨扬灰都难消本祭司心头之恨!” 在大祭司臆想不断的辱骂中,林瑶不禁又想起老司乐。 初遇之时,老司乐已然是油尽灯枯之象,面容憔悴但也和蔼可亲,祥和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也怀着坚定的善念,即便是临死之前,心里想的依旧是为天下苍生祭祀祈福,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慈悲者。 同为神职者,言行举止真是天差地别。 老司乐惨死的情景,一幕幕又浮现在林瑶眼前,她不禁悲愤,怒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老司乐把祭司力量给了我,如果你没有,那你又是如何成为大祭司的?” 大祭司闻言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心里恼怒自己刚才的失态,怎么能一不小心将自己不是天命祭司这样的底牌说出去! “莫非,大祭司你是想昭告天下,你不是天选之人?” 林瑶的质问声在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直直敲击在大祭司的心上,他在盘算后果,如果此事泄露,到时候就算是有太后这个靠山,那他也难以服众。 大祭司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林瑶,“本祭司当然是天选者,本身就是圣宫的天命祭司,我是!” 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他恶从胆边生,一个箭步上前掐住林瑶的脖子,恶狠狠说道,“只要你死了,本祭司就是圣神钦定的名正言顺的天命祭司!你就去地底下见老司乐那个死鬼吧!” 林瑶本能的一躲,但现在的身体状况远不如以前,对避开这一心要她命的突袭有些吃力,只能一边挣扎一边试图唤醒大祭司的人性,她喊道:“这里是我的住处,你要是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杀我……如何……向皇上和圣宫众人交代!” 岂料这一番话不仅没有震慑大祭司,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越来越用力,林瑶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眼前开始发黑。 “嘻嘻。”小诺的笑容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 “瑶儿!”雪山上,尉迟傲天最后的样子清晰无比。 瞬间,林瑶犹如被注入一支强心剂,在险些失去意识之际喊道:“傲天!” 随后她额角处的朱红印记突然红光大作,大祭司觉得自己犹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振开,他眨眼之间就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后又猛然咳出几口鲜血,“果然……这样如山的力量……老司乐的力量,就在你身上。” “咳……”林瑶脸色苍白,摸着脖子大口喘着气,顺了顺气的她唇角扯出一抹冷笑,“知道还不快滚,等着我叫人吗?滚!” 大祭司又惊又怒,本来他的力量就没有天选者强大,微弱而不稳定,如今林瑶既然已经激发了老司乐的力量,那他是没有半分胜算的。 罢了,今天就先放过这个小贱/人,大祭司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叫嚣道:“你给我等着,别以为本祭司会就此罢休。” 见大祭司气急败坏的离去,林瑶深深吐了口气,今日真是有惊无险,她抬手摸了摸额边,除了有一丝余热,没有异样,心底打定主意,以后要加派可靠的人手帮老司乐守灵,不得再让大祭司扰了这位前辈的安眠。 …… 惊怒交加的大祭司,一路踉跄的冲出玉琼宫后就往自己住处走去,然后气急败坏的命人去把朝鲁喊来。 朝鲁为人忠诚,多年来一直是大祭司最可靠的心腹。 朝鲁前来晋见,一下就注意到了大祭司衣服上的血迹,“您这是怎么了,何人敢伤你?要不要宣圣医……” “不必。”大祭司抬手打断,他受伤的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服用了一枚金丹。 朝鲁见状,上前端茶递水伺候着,察言观色道:“大祭司……这是和圣女闹出了什么不愉快?” 普天之下,能与大祭司一较高下的除了圣女,也没几个人了,而且还是这戒备森严的圣宫,想来,应该就是圣女。 大祭司看了朝鲁一眼,一把脱了自己的衣服,也不避讳什么了,“本祭司已经和她撕破脸了!” 朝鲁躬身拾起衣服,叫人拿去清洗。 大祭司拍着桌子怒道:“这贱/人果然继承了老司乐的力量,本祭司……暂时不是她的对手,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圣宫都要被她掌控了,朝鲁,你有什么办法?” 这口气不出,难消他心头之恨,大祭司越想越烦躁,一个甩袖将一旁小叶紫檀木架上放置的各种珍贵器物扫落在地,传来一阵清脆的碎瓷声。 “大祭司请息怒。”朝鲁朝着大祭司拱手劝导。 刚刚乱砸了一通,大祭司心情舒畅了些,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书架上,脸色不再是气急败坏,居然阴森的笑了起来。 “朝鲁,我想到了!”大祭司转身对着朝鲁招招手。 朝鲁不明所以,他顺着大祭司的目光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一脸疑惑的走近大祭司身边,用眼神询问,想到什么了。 大祭司示意朝鲁附耳过去。 朝鲁耳边响起一句:“我想起了那个诅咒!” 那个诅咒? 朝鲁皱眉,没忍住扬声问:“难道是那个!古老而恶毒的诅咒?” 大祭司自鸣得意的点头道:“只要用我的力量给她下了那个诅咒,她必死无疑!圣宫是我的,我是天选的大祭司!只要她死了,我再把她的力量抢过来,就不会再有人质疑我了!” “大祭司万万不可!”朝鲁抬手,急切道,“那个诅咒虽然古老,但是实在太恶毒,早已经被前人列为禁术了。” “哼,本祭司都不怕,你怕什么!”大祭司满不在乎道。 朝鲁不知道大祭司与圣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让大祭司变得如此疯狂不计后果,虽然朝鲁对大祭司忠心耿耿,但是他和大祭司不同,他的确是真心侍奉圣神,对于有悖神职之事,心底非常排斥。 朝鲁坚持劝道:“属下只是觉得,那个诅咒只有继承前任祭司力量的人才能使用,这样一来,圣女出了事,皇上一定会查到您的头上,到时候难逃罪责。” 朝鲁是希望大祭司顾虑大局,谁知大祭司反手一甩,“那又怎样,即便被发现,反正林瑶那个贱/人死都死了,为了圣宫和国家的稳定着想,难道皇上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大祭司疯了,可是他还清醒,他有责任也必须阻止大祭司的疯狂,朝鲁下跪道:“大祭司三思啊!那样你就是众矢之的了啊!” “朝鲁?”大祭司怒道,“连你都要背叛本祭司?” “朝鲁没有!朝鲁也不会。朝鲁不知道刚才您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请您冷静下来,对付林瑶会有办法的,但不是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啊。”说着朝鲁膝行至大祭司面前连连磕头。 “那你就闭嘴!” 大祭司一脚踢开朝鲁,“要么乖乖按照我说的做,要么就给我滚!以前就是因为听了你这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屁话,百般顾忌才有今日被一个小贱/人欺压在头上的日子,现在鱼死网破,最后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朝鲁没有办法,只能沉默。 大祭司阴沉的笑了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整个圣宫都在他掌握之下的那一天。 …… 自大祭司败走后,林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偶尔帮苏亦倾出几个无关紧要的争宠的法子,圣宫的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但她也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在防备大祭司有何阴谋诡计。 可是大祭司除了几次主持祭祀仪式、皇室召见和她碰面外,从没和她单独一起过,而且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仿佛忘了两人之间的仇恨芥蒂。 敌不动我不动,林瑶表面上也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可是她知道,那天大祭司的疯狂不是作假,这风平浪静的背后一定藏着什么汹涌暗流。 这天林瑶为小诺和尉迟傲天祈祷完毕,小憩了一会,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让人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耶律珈霓走进殿内,恰好见她静坐的样子,不由看呆了。 历经生死大爱的林瑶,气质犹如重生,已经从最初那个摄政王府走出来的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蜕变为成熟稳重忧心天下百姓的圣女了,此刻在阳光的衬托下,更是沾上一丝神圣的光辉。 林瑶看书有点沉迷,有点口渴,便伸手要茶,耶律珈霓这才回神,刚才见她来,小侍女们都出去了,于是耶律珈霓亲自将茶杯递过去,只因不想打破这幅美好的场景。 可就是这般小心翼翼,反而生事,茶水不小心溅到了林瑶身上。 “啊。”林瑶一声尖叫,只感觉胳膊上的皮肤如同被绿矾油腐蚀一般。 “圣女你的手!”耶律珈霓也是一声惊呼,连忙上前查看林瑶的伤势。 林瑶这才抬头,见奉茶的侍女是耶律珈霓,“怎么是你?” 耶律珈霓十分愧疚的说道:“适才不敢出声叨扰圣女的雅兴,都是奴婢的错,圣女可否让奴婢看看伤口?” 林瑶听见耶律珈霓语气里除了愧疚还带着小心翼翼,便笑道,“没什么事的,应该只是被烫到而已,你不必如此。”说完将胳膊伸出来。 耶律珈霓清楚自己倒的茶,水温如何,即便有温度但也肯定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在她小心翼翼的揭开衣袖之后,二人的脸色均是大变。 一杯茶水而已,为何能将原本雪白的肌肤灼伤成这样。 耶律珈霓有点有口难辩之感,她二话没说便将刚才那杯茶喝下去。 林瑶明白这是耶律珈霓在用行动证明,茶里没毒。 “不怪你,应该是防不胜防,难怪刚才感觉像被绿矾油腐蚀一样,我应该是被人下了别的毒。” 耶律珈霓听她提到绿矾油,突然浑身一颤,叫道,“这……这……这伤口奴婢曾是见过的!” “哦?说下去。” “奴婢刚来圣宫不久的时候听说过一件事,曾经有个侍女不从大祭司,大祭司一气之下给她下咒,她的身体就不能再接触水,一旦接触就会腐蚀皮肤,那伤口……和圣女这如出一辙。” 林瑶问道:“后来呢?” 耶律珈霓突然下跪,带着哭腔说道:“后来这侍女实在渴的受不了,喝了水,她的整个喉咙都被严重腐蚀了,最后全身腐蚀溃烂惨死……” 第111章 最后的呻/吟 大祭司不断厉声惨叫,全…… “你先起来吧。”林瑶没受伤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看似与平常没什么区别,生死对她来说早已不那么重要了,许久, 她才问道:“这种诅咒可有解除的办法?” 耶律珈霓虽然应林瑶的要求站起来了, 但还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抽噎着回答:“我也……只知道……那个侍女的事, 不过圣女你可以去圣宫的藏书阁找找, 毕竟圣宫藏书阁号称藏尽天下书。” “在我找到办法前, 此事切记不可泄漏。”林瑶看了看窗外, 她现在能做的, 只有在大祭司发现并阻止前,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 于是,接下来一连几天,林瑶都待在藏书阁里, 但经过这么多代大祭司和东耀皇族的扩充,圣宫藏书阁实在太大了, 林瑶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找, 也不过才找了两层而已。 因为不能碰水, 林瑶的脸色苍白, 嘴唇都皲裂了,身体也已虚弱至极。 缓缓合上手里的书, 林瑶揉了揉眉心,她手里拿的是一部百年前的关于医药的书籍,乃是用羊皮书写, 这般古老的书上都没有任何关于诅咒的记载,绝望瞬间弥漫,林瑶的鼻子有些酸。 这时, 她不想再找下去了,就这样死去未必不是好事,死了就能见到尉迟傲天了,她很想念他。 林瑶闭上眼睛向后靠去,恍惚中,眼前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尉迟傲天的场景,黄沙中,他一身战甲,只是远远的站在远处:“你就这样放弃了?正月怎么办。” “正月,孩子……”林瑶惊醒,但因为身体虚弱,还未站起身就又跌坐回去。 已经死了的心再次燃起火焰,她不可以放弃,她还有孩子。 想起那天在凤祥宫听到的,她重新振作了,她必须活着才能救女儿,她一定会保住尉迟傲天唯一的血脉,不然就算见到了尉迟傲天,他也会怪她的。 林瑶强打起精神,吃力的站起身往第三层走去。 圣宫藏书阁每层之间的楼梯并不多,但林瑶仍旧走的很吃力,待走上了三楼,脸色比之刚才更为苍白。 她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本书继续找解咒的办法,看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如山堆叠,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大海捞针。 蹬,蹬蹬…… 林瑶听见脚步声,以为是耶律珈霓又来看她,叹口气,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没有胃口,你把东西拿回去吧。” “圣女。”传来的却是朝鲁毫无感情的声音。 林瑶闻言,抬头,冷冷的说道:“是你啊,来干什么的?专门来看我死了没有吗?呵,帮我提前恭喜大祭司,他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了。” 朝鲁皱皱眉,问道:“你都知道了?” 林瑶放下书,一挑眉,“怎么,你们觉得做的很隐蔽吗?我毕竟还是这圣宫的圣女。” 面对她的愤怒,朝鲁没有丝毫不悦,依旧毫无感情的说道:“圣宫藏书阁的书浩瀚如烟,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又能坚持多久?还未找到解咒的办法,你就会缺水而死。” 林瑶苦笑,她又岂会不知道呢,正常人不吃饭只喝水能维持七天,而不喝水最多只有三天,如今她已经濒临油尽灯枯了。 她没再理会朝鲁,只低下头继续看书。 林瑶本就生的美,摇曳的烛火勾勒着她的侧脸,楚楚动人,然而对于朝鲁来说却和盯着一块木头没什么两样,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你这样是查不到的。”朝鲁突然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无话可说。但我知道怎么让你活下来。” “什么?”林瑶猛然抬头看着朝鲁,她万万没想到朝鲁会说出这句话。 被林瑶盯着的朝鲁有点不自在,走了两步避开林瑶的目光,继续说道:“这诅咒太过恶毒,一旦施咒并没有解除的办法,只能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你可以去天牢找一个重刑犯将诅咒渡到他身上,我知道方法。” 说完,朝鲁将记载这办法的纸放在林瑶面前。 林瑶看了看,原来这诅咒和蛊毒类似,必须要想办法将体内的咒源引出来,然后再种到其他人身上。 防人之心不可无,林瑶想不通朝鲁为什么救她,所以不敢轻易相信,斟酌再三决定不如直接问,“你为什么救我?如果被大祭司知道了,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朝鲁叹息一声,说道:“我的命是他救的,自那以后便一直跟着他,一路走来我看着他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伤害了太多人的性命,我现在只希望能够尽我所能弥补一下,让他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谢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朝鲁似乎知道林瑶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她:“我给你的方法里缺少一个重要条件,你须答应我,此事过后你不再对付大祭司,也不再对其他人提大祭司对你下过咒的事,我便将那个条件告诉你。” 林瑶听后心里冷笑,这个朝鲁还真是块石头,即便她有心放过大祭司,那大祭司就会善罢甘休吗?从她刚入圣宫就接二连三的被大祭司所害,若非心思机敏能够自保,恐怕尸体早都没有了,何况如今的大祭司为了得到前任祭司的力量已经丧心病狂,这诅咒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双方早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唯一的结局就是你死我活。 林瑶脑海闪过这一念头不过转瞬,感觉到朝鲁死死的盯着自己,为了得到解咒的方法,她点了点头,说道:“我尽量。” 朝鲁将渡咒最简单的做法告诉了林瑶,不等林瑶再次道谢便转身离去,和他的到来一样突然。 …… 朝鲁离去后,林瑶立刻回到玉琼宫,将朝鲁告知的方法再次细细研读,待一切融会贯通之后,她唤来轿辇,直奔大祭司的住处。 听到巫师禀告林瑶求见,大祭司愣了一下,他不确定林瑶来是要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林瑶已经虚弱至极,纵使她有再多的手段也难以施展,所以大祭司很自信的让巫师将人引了进来。 “圣女,大祭司有请。” 林瑶点点头,跟着引路之人走进去。 大祭司端坐在黄金座椅上,看着林瑶极为吃力的走向他,每走一步都要歇上一歇。 看着如此狼狈的林瑶,大祭司彻底放下了警惕,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口不对心的说道:“圣女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来人快上茶!” 一旁的耶律珈霓听了,脸上显出愠怒之色,林瑶捏了捏她的手,微微摇头。 “参见大祭司。”林瑶屈膝行礼。 大祭司皮笑肉不笑,道:“不必多礼了,不知圣女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林瑶并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如今我这副样子,大祭司不是应该很熟悉才对吗?” 大祭司倏的收回脸上的假笑,冷冷说道:“圣女此话怎讲,本祭司虽由圣神钦定,却不是看病的大夫,如何能熟悉圣女的病症。” 说完后大祭司便看着林瑶,等着林瑶一贯的伶牙俐齿,谁知林瑶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倒是惊的大祭司差点没把手中茶杯摔了。 不仅是大祭司,就连耶律珈霓都惊呼一声:“圣女。” 林瑶推开了耶律珈霓的手,缓缓说道:“大祭司,虽然你的手段着实不够高明,但是不得不承认很有效。我知道自己被你下了诅咒,而且这诅咒只有你能解,所以我今天是来求你为我解咒的,只要让我活下去,我答应今后不仅不再干涉你,甚至……”林瑶顿了一顿,“甚至,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听到林瑶最后一句话,大祭司眼神一亮,他和林瑶斗了这么久无非就是为了这个,早知道如此,哼,还不如早点动手。 大祭司担心林瑶继续说下去,他的秘密被公之于众,立刻挥挥手屏退巫师们,至于纹丝不动的耶律珈霓,他自信不是威胁,便不再掩饰,说道:“解咒自然可以,不过你必须先将前任祭司的力量给本祭司。” 林瑶看上去有些犹豫,问道:“若是你得到力量后又不肯为我解咒呢?” 大祭司闻言心里冷哼一声,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反正咒已经下了,林瑶必死无疑,既除掉这颗眼中钉又得到祭司力量,一箭双雕岂不是更好。 “怎么会!”大祭司笑道,“本祭司以圣神的/名义起誓,必定言而守信,得到你的力量便立即为你解咒。”其实他心里冷笑,什么圣神,狗屁,他才不信,他只想要林瑶死! 大祭司起誓之后,林瑶看似放心了,说道:“我必须要接触到你的皮肤,才能将力量传给你。” 大祭司不疑有他,一个箭步来到林瑶面前,迫不及待的伸出手。 林瑶有些踌躇,似乎是在做思想斗争,倒是大祭司等的心急,干脆一咬牙直接握住林瑶的手。 两人的手甫一接触,林瑶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猛然,大祭司脸色骤变,喝道:“林瑶,你敢骗我!” 林瑶一言不发,顺手端起身旁桌上的茶水劈头盖脸浇了大祭司一身。 大祭司不断厉声惨叫,全身的皮犹如被滚水烫过般大片脱落,红白相间,他疯了般扑向林瑶,嘶吼大喊着:“林瑶——我杀了你——” 林瑶已经将诅咒过给大祭司,此时便不再畏首畏尾,看着冲过来的大祭司手中寒光一闪,早已经准备好的匕首正中大祭司心脏。 大祭司猜中了开头却没料到结尾,双手不甘的在空中胡乱挥舞,嘴开开合合几次之后直挺挺的仰面倒地,不过几个呼吸便气绝。 确定大祭司的确死了以后,林瑶紧绷着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她见血有些眩晕,无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被耶律珈霓扶住。 稳定心神之后,林瑶让耶律珈霓将她的人唤进来,将大祭司的死讯秘而不宣,同时命人传令让所有人明天到圣宫大殿。 次日,圣宫大殿,众人一头雾水。 等了许久后,林瑶一身大祭司正装、手持黄金权杖款步走进殿内,一时间众人哗然。 忠于大祭司的人马群情激愤,声讨林瑶犯上作乱,而忠于林瑶的则一言不发,但眼睛里的兴奋不言而喻。 林瑶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了众人,说到最后,她缓缓开口:“大祭司利欲熏心,身为神职人员不仅勾结后宫,还设计残害老司乐,为了得到他的力量,手段之狠令人发指,此人并非天命祭司,继任祭司之位从一开始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已然伏诛。我则受老司乐之托,接任祭司一职。”说罢手一挥,大祭司的尸体被抬出来,众人再次哗然。 “你说大祭司名不正言不顺,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话的是大祭司手下的人。 林瑶瞥了一眼那人,缓缓举起手中的玉牌。 一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无踪,但凡在圣宫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这玉牌所代表的意义,再也无话可说。 “参见大祭司!” 不知是谁带头行礼,随后忠于林瑶的人马立刻跟着行礼,至于其他人,心里肯定不服,但诸多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之后林瑶将骨笛正式传给耶律珈霓,她成为了新任司乐。 第112章 朝鲁的忠诚 这些年来我的心里一直都只…… 交接完毕后, 看着跪了一地,心思各异的众人,林瑶的眼睛突然红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突然之间很想哭, 目光飘向远方。 在这座宏伟的圣宫, 她所经历的一幕幕刹那间全都浮现在眼前, 从她在万众瞩目中走上圣坛开始, 到尉迟傲天牵着她的手悄悄逃离这里。 耶律珈霓看到林瑶有些失神, 悄悄靠近一步, 轻轻唤了声“大祭司”。 林瑶闻言,闭上眼睛收敛心神,将就要溢出的眼泪收回去,她现在要做的是将圣宫上下稳定住, 让那些有异心的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林瑶睁眼, 威严的扫视了一圈众人, 道:“大祭司一事, 我也很震惊, 如今他自食恶果也算是罪有应得,从今以后, 我只希望圣宫上下能够团结一心,遵守神职人员的天职,为天下祈福, 若是谁还敢行一些作法自毙的事,别怪我不念同袍之情。” 此时这位年轻的新祭司,拥有真正的祭司力量, 又加上此番话,众人不敢不服。 林瑶继续说道:“再过些时日便是秋祭,这是圣宫的重大节日,也是我作为大祭司主持的第一次秋祭,希望能与大家共同完成这神圣的使命。” 圣宫一干人等纷纷跪拜应诺。 次日,圣宫发生重大变故的消息就传到了皇宫里。 尉迟连赫听后只是敲了敲桌面,不置一词,毕竟相较于大祭司,圣女更得龙心。 而姜太后听到消息时正在散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瞬间什么观花赏景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回了凤祥宫,心中怒骂大祭司是个蠢货,连个小丫头都敌不过。 至于苏亦倾,则笑的肆无忌惮,有小诺在手里捏着,林瑶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她当然希望林瑶越得势越好了。 一转眼,便是秋祭了,一年一度的圣山祭祀是国之大事,自今年开始,各国的秋祭全由东耀国主持,祭祀过程简化,对于东耀国而言,却比往年更为重大。 圣宫众人很早就开始筹备,林瑶的祭司衣袍是新制的,耶律珈霓全程盯着,生怕有人再动什么手脚。 圣山的枫叶如火如荼,圣坛燃起了圣火。 歌者吟唱着祷音福歌,彩色的旗帜汇聚了天下君主的国徽图腾,四海来祭。 林瑶站在祭坛中间,俯视这群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东耀国为首,尉迟连赫位列第一位,右侧是姜太后,两人并排一列身后是东耀国的王公权臣,其他小国也是如此列举,为首是君主,次列不是太后就是皇后,华服隆装,用最虔诚的心祈祷上苍庇佑。 姜太后本就生得黑,此时脸色铁青堪比锅底,她身后除了外甥女皇后,还有妖妃苏亦倾,如果大祭司不死,这贱/人的孽种今日就能祭天,真是可恶! 林瑶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在庆幸自己戳破了所有的阴谋,保护好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她是大祭司,再也不会有人敢说小诺是灾星了。 吉时已到,巫师将祭词送上,上面写了天下诸国的国君名号,林瑶接过一看,有个新起的国家,于是面向众人,问道,“听闻北面新起了一个漠北国,不知哪位是漠北国的君王?” 此言一出,人群攒动,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说漠北国今年迅速崛起,到处发动战争,那个漠北王据说是个身高八尺凶神恶煞的年轻男人,此人行事狂妄的很,今天根本没来。 还有人说秋祭此等国之大事都不参加,哼,漠北王这个家伙太无礼了,这个国家根本就不值得圣神庇佑。 林瑶一听人没来,心底不由笑了笑,看来漠北王是个硬茬,行事完全不按常理来,不过她的职责是祭祀祈福,就算人没来,她的祷词里也说了漠北之国,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君主完成了祭拜仪式,也向圣宫献上了很多珍宝,供奉圣神,希望国祚永昌,林瑶全数笑纳,令人登记造册,这些财物除了供养圣宫之人,她还打算开善堂救济孤儿。 秋祭顺利结束,林瑶带领众人回圣宫,从圣山回到东耀的途中她一路布施行善,救济妇孺,所有人都愿意追随于她。 从圣山回来,林瑶一身祭司衣袍,手里拿着黄金权杖站在大殿里,就看见几个巫师押着一个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的人呵斥着走过来。 巫师将押着的人往地上一推,“跪下,拜见大祭司!” 那人被推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死死按着跪在地上。 林瑶一脸疑惑,只见那人一声怒喝:“卑鄙小人!” 此人居然是朝鲁。 林瑶正要让巫师将朝鲁松绑,却听见朝鲁继续破口大骂:“林瑶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大祭司的亲信你杀的杀,关的关,成王败寇我朝鲁无话可说!但你答应过我的,不再对付大祭司!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了大祭司!你,你是不是早就觊觎大祭司的位置了?我要杀了你,替大祭司报仇!” 说完,朝鲁又要站起来冲向林瑶,却被身后的巫师一脚狠狠踹在腿弯处,他依旧在骂,“卑鄙,无耻!我真是后悔信了你!你这么恶毒,一定不得好死!” 耶律珈霓上前一步护住林瑶,喝道:“朝鲁,你住口。” “呸!”朝鲁啐了一口,“哪有你这叛徒说话的份!呵,连你都人模狗样当上司乐了。” 林瑶拍拍耶律珈霓的肩膀示意无妨,并令人松开朝鲁,她上前两步,对狼狈的朝鲁说道:“我没想到他们连你也关押了,我是答应你尽量留大祭司一命,但那天是他要杀我,如果我手下留情,死的就是我,大祭司是自食恶果。” 朝鲁却冷哼一声:“哼!成王败寇,如今你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我最后悔的就是把解咒的方法告诉了你,是我害死了大祭司……” 林瑶听到这里,猝不及防的扇了朝鲁一巴掌,“事到如今你还要这样是非不分吗?是他自己害死自己,你说你自己愚忠帮他做了多少坏事,而今还像顽石一样,冥顽不灵!好好想想吧。” 或许是被林瑶的一巴掌扇懵了,朝鲁沉默了。 林瑶继续劝导:“朝鲁,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你是真心侍奉圣神的,如果你愿意,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往后你还是圣宫最重要的一分子。” 耶律珈霓历数了前任大祭司的罪行,又将林瑶一路行善的事说与众人听。 朝鲁抱住双耳痛苦的直直跪下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臣服时,他却反手夺过一个巫师腰间所佩的匕首,耶律珈霓等人立刻护住林瑶,但朝鲁转手将匕首干净利落的刺进自己心脏。 众人惊呼,朝鲁笑着半跪在地,鲜血染红他的胸口,咳血道:“我今生的命是大祭司给的,想让我为你效命还是等下辈子吧!” 林瑶从震惊中恢复,连忙为朝鲁按住伤口止血,并吩咐人赶快找医生。 若说朝鲁心里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但他依旧一咬牙甩开,最终支撑不住重重摔倒,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是无力的垂下去,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如此也算是求仁得仁。 “朝鲁,你人如其名,真是一块软不化的石头。”林瑶摇头感慨道,“他也算忠仆,厚葬了吧。” …… 此后,圣宫的大权算是彻底牢牢掌控在了林瑶的手里。 这一天,林瑶正在批阅前任大祭司遗留下的堆积如山的卷宗,一个巫师匆匆忙忙跑进来禀告:“大祭司,太后让你赶快进宫,说皇上突然病倒,昏迷不醒。” 林瑶立即换了朝服进宫。 尉迟连赫这病来势汹汹,宫里一片人心惶惶,被召来的太医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小命不保,其他人也是心思各异。 比如苏亦倾,听闻消息后她毫无心急难过,反而笑起来,哼,这病鬼最好永远下不来床,那她离大权在握的好日子就不远了,到时候整个东耀任她呼风唤雨。 多年来东耀朝政一直掌握在姜太后手中,苏亦倾看得明白,于是她从假孕那时开始就有意识的暗中培养亲信,诸如北宫胜。 不仅拉拢北宫胜,她还对那些不被姜太后重视却在朝中说的上话的臣子百般拉拢,承诺等她弄垮姜太后,便让他们升官发财,东耀的朝政早就腐败不堪,如此一拍即合。 林瑶进宫直奔尉迟连赫寝殿,远远就看见殿外跪了一大群大臣,还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朝事,混乱得像菜市口。 好不容易挤进殿门,一进门就看到苦瓜脸的太医们,免了太医们行礼,直接询问病情,太医纷纷摇头,说的都是保守之语,林瑶不擅医道,也是有心无力。 “外面那些人是想干什么?”姜太后被吵得心烦,向殿门外看了一眼,之后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点了闻人旖嫣、苏亦倾和大祭司林瑶随她一起出去应付。 紧闭的殿门突然打开,众臣见了她们纷纷行礼,在场地位最高的是姜太后,话语权自然在她那里。 “诸位大臣,你们气势汹汹的进宫所为何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逼宫?”姜太后一脸威仪。 逼宫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头上,大臣们立刻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最后推出丞相颤声回答道:“臣等听说皇上病重,特来侍疾,并无其他想法!” “不必了。”姜太后看着丞相,压抑着心中的不耐烦,“皇帝的确龙体欠安,但只是小恙,需要清静,你们回去吧!这几日就能上朝了!你们不放心,就轮流进来侍疾。” 如此也是合理的,众臣行礼退下了,北宫胜偷偷看了眼苏亦倾,苏亦倾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致意。 谁知,接下来几日尉迟连赫都昏迷不醒。 可一直停朝也不是办法,姜太后正打算再次垂帘听政,岂料朝野上下全是让苏亦倾垂帘听政的呼声,这些人自然以北宫胜为首。 “这些混账!”姜太后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酒樽砸到地上,保养得当的面庞难得显出一丝皱纹来,被阳公公伸手安抚着。 “以前可都是哀家的走狗,没想到这几年大意了,居然让苏亦倾钻了空子,今日在朝上顶撞哀家的,都是一些哀家看不上的狗!” 阳公公轻轻的转动按摩的手指,轻声细语的劝道:“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不行!你们去宣北宫以。” 不多时,北宫将军进殿。 “臣参见太后。”一身铠甲的北宫以行礼。 姜太后极力压抑着对三妹姜倾心的恨,一改往常对北宫以轻视的态度,和蔼可亲的话家常:“以儿呀,叫你来没什么大事,就是姨母平时忙于这后宫事务,与你生疏了,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可有心上人了?若是倾心哪位千金,亦或是王妹也不用不好意思,喜欢就说出来,哀家给你做主。” 没想到姜太后说的这么直接,北宫以如何听不出来其中的拉拢之意,也不愿虚与委蛇,说道:“谢太后垂青,臣是武将,不懂朝堂之事,臣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国家安定,儿女私情不敢妄想。” 自从林惜嫁给五王爷后,他的心就死了,此生唯一支撑着他的也就是北宫氏肩上保家卫国的使命。 姜太后皱眉,没想到北宫以这么佛她面子。 就在姜太后找北宫以的第二天,早朝上,大臣们对垂帘听政的苏亦倾行君臣礼。 “启禀娘娘。”北宫以突然开口。 “讲。”珠帘后面的苏亦倾端坐着,连语气都透着威仪。 北宫以说道:“今日边关急报,漠北军似有异动,臣请旨前往镇守。” 一听北宫以要上前线,苏亦倾立刻驳回道:“不行!” 北宫以抬头,皱眉,群臣哗然。 苏亦倾也自知失态,理了理衣襟又道,“本宫是说,沙场之事事关重大,还是待禀告了皇上,仔细探讨之后再说,可有别事要议?” 苏亦倾下朝后,先是假意去看了尉迟连赫一会,然后令人去宣北宫以。 北宫以当然没出宫,就等着召见,来到苏亦倾寝宫,行礼道:“微臣参见娘娘。” 苏亦倾点点头,“将军免礼,里面说话。” 两人进了主殿,苏亦倾准备唤人奉茶,却被北宫以阻止道:“娘娘不必麻烦,臣前来只是想问问为何驳回臣的请奏?” 苏亦倾绕着北宫以走了几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娇滴滴的说道:“本宫呢,不过是听说那个什么新的漠北大王,就是一个比尉迟傲天更好战的疯子,本宫是担心将军的安全,所以才……” 北宫以蓦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拱手道:“多谢娘娘挂怀,臣出身北宫氏,乃是武将世家,保家卫国乃是职责所在,还请娘娘准许。” “不!漠北大王铁骑已经横扫整个大漠以北,将军若是冒然前往边关,万一有个闪失……”苏亦倾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副深情的样子。 北宫以却用钢铁之姿,斩钉截铁道:“大丈夫报效朝廷,何惧马革裹尸还!” 突然,北宫以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缚住了自己,低头一看竟是苏亦倾的双手。 “娘娘!”北宫以惊呼,用力挣脱,怒道,“娘娘请自重!” 但苏亦倾的手好似柔若无骨,怎么都挣脱不开,女人独有的体香和呼吸萦绕在北宫以身边。 苏亦倾又凑近他耳边暧昧的说道:“边关刀剑无眼,本宫就是不想你去,不想你冒险。” “我和惜儿当初不辞而别,心甘情愿去做祭品,只不过是以为瑶儿死了,想哪怕在阴间做鬼,姐妹三人也要在一起。将军可知,在将军府的时候我其实就喜欢你,但因惜儿是我的好妹妹,我不想与她争抢,可是如今她嫁给了五王爷,这些年来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啊,少将军……” 第113章 奸情 将军你的衣衫都湿了,不如脱了吧…… 猛然一听苏亦倾对自己表白, 北宫以瞬间头皮发麻。 任他驰骋沙场多年,再血腥的场面都面对过,可被东耀皇帝最宠爱的宠妃芳心暗许, 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说什么看起来也像是一个陷阱。 北宫以立即退身一步, 躬身道:“娘娘请自重。” 苏亦倾也没想到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对方却还如此待她, 想她从容貌到权势, 哪一点比林惜差! “将军就这么不待见我吗?难道将军是嫌弃本宫容貌不佳?”苏亦倾说着就脱了华丽的外袍, 露出丰腴白皙的身材。 北宫以掩面转身, “娘娘自然是国色天香,承蒙厚爱,只是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这辈子只喜欢她。”说着就要往殿外走。 苏亦倾岂会轻易放过他, 飞扑过去将他一把搂住,喊道:“将军不必如此守礼, 这宫里的人都被我打发走了, 只求将军怜惜我一片真心, 不想你去前线驻守, 此后你我二人情如连理可好……” 北宫以心有所属,岂会被苏亦倾迷惑, 用力将她推开了,紧蹙的眉头可以看出他心中的厌恶之情,尉迟连赫才病了几天, 这女人就忍不住偷男人,真是放荡。 被推倒在地的苏亦倾,就势撩开了裙袍, 露出修长的大腿,白皙脚踝处纹有一朵曼陀罗花,甚是妖艳。 她伸脚趁机勾住北宫以的小腿,勾唇一笑,“比翼双飞不好吗?” 北宫以提腿就往外走。 苏亦倾瞬间大怒,她都做到这份上了,这个男人竟敢无视她,嫉妒的表情暴露无遗,叫骂道:“林惜那个贱/人也同样嫁做人妇了,凭什么她可以,本宫就不行?” “你给我站住,北宫以!林惜已经被五王爷玩烂了,说不定还不如我,你凭什么看不上我!咳……” 话不及落音,脖子已经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掌捏住了。 北宫以显然动了怒,还不断加紧手臂的力量,苏亦倾满脸通红的挣扎着,“北宫……以,快放开……放开我,咳……” “只要有我北宫以活着的一天,谁也不能诋毁她,你找死。” 苏亦倾见北宫以真的动了杀机,更加手忙脚乱奋力挣扎,突然北宫以身上掉出了一只镯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正是当初苏亦倾拉着林惜从他的军营慌慌张张逃出来时落下的镯子,想必他以为是林惜的,一直留在身边带着。 北宫以将她推开,俯身去捡,还好地上有毯子,没有丝毫破损,他十分小心的放回怀里。 苏亦倾眸光一闪,收起嫉妒的瞬间转而美目噙泪,赶紧道歉:“将军息怒,我不是有意的,林惜是我最亲的姐妹,我,我只是嫉妒她。” 想起那段时光,苏亦倾心生一计,当下匍匐在地上委屈的哭了起来,回忆起当时和林惜一起逃亡的日子,述说当时一起受的苦。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北宫以听着林惜受过的苦,心痛不已,念在她的面子上对苏亦倾没有赶尽杀绝。 苏亦倾见北宫以软硬不吃,知道今日实乃骑虎难下,于是擦了擦眼泪,说道:“若是将军执意要去边塞镇守,本宫可以帮你,但须等本宫先回禀了皇上,再做定夺。” 北宫以冷着脸,略微拱手,“谢娘娘成全。” 苏亦倾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不过本宫有个条件,你临走之前,再见一次。” 北宫以没回头。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将军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本宫吗?”苏亦倾见北宫以身形一顿,就知是他答应了。 她心底冷笑一声,今日就暂且先放过你,至于下一次,你一定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 …… 北宫以回到大将军府两天后,圣旨就下来了,宣他进宫侍疾。 “参见将军。”皇帝寝宫门口,苏亦倾早已派人等候多时,等他的居然是苏亦倾宫中最得力的大宫女陈小原。 北宫以点点头,准备进殿,却被陈小原伸手拦下,“倾妃娘娘有请。” 北宫以皱了皱眉,动了动拢在衣袖里的手,没有再说话。 “将军,娘娘说是最后一面,还请将军不要为难奴婢。”陈小原跪下请求。 北宫以重诺,当日同意,此下也无话可说,跟着陈小原转道而去。 “倾妃娘娘就在里面等候,奴婢告退。”陈小原说罢离开了。 北宫以四下看了看,居然连一个负责安全的守卫都没有,殿门也是紧闭的,北宫以想着前几日的荒唐事,提高了警惕。 推开门,一抹极淡的清香飘来,东耀后宫的女人都喜爱熏香,北宫以没有过多在意,一边走着一边提声说道:“臣北宫以拜见。” 无人理会。 过了一会北宫以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应,正准备离开时听到里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北宫以循着声音找过去。 找到声音的源头,映入眼帘的竟是苏亦倾半倚半躺的在床上,衣衫半褪脸色酡红,听到脚步声也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北宫以身上便再没挪开。 北宫以皱眉,想上去查看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摇了摇头。 苏亦倾拉了拉半褪的衣衫,连鞋都不穿便直直向北宫以走来,娉娉袅袅分外妖娆,莫名的一股躁动席卷北宫以。 “北宫以。”苏亦倾的手搭上北宫以的胳膊,凑到北宫以的耳边呵气如兰,“我……美吗?” 北宫以拂开苏亦倾的手,后退一步想要拉开距离,谁知苏亦倾好似早料到一般,只一瞬间便整个人贴向北宫以,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舔舐着他的耳廓。 北宫以莫名一个激灵,耳尖居然开始泛红,一股异样感自小腹升起,席卷全身。 似乎是感受到北宫以的异常,苏亦倾媚笑一声,将注意力从耳朵转移开,开始轻轻啃食北宫以的脖颈。 猝不及防的刺激让北宫以猛的吸了一口气,吸入的空气带着一抹异香直冲头顶,这香气和刚刚开门时闻到的一样,北宫以浑身开始燥热,他暗道一声糟糕,明白这香味多半具有燃情的作用。 此时此刻,燥热中,苏亦倾的唇带着凉意,燃情效果下,他不由自主有些贪恋。 苏亦倾的吻不断落下,虽然带着凉意但却更像是星星点点的火种即将引燃北宫以体内的躁动,最后的理智还在警告着北宫以他身处何地,天人交战的辛苦很快就让他的后背被汗水浸湿。 “将军你的衣衫都湿了,不如脱了吧。”苏亦倾说话间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勾人心魄,一边说着一边动手。 北宫以没有阻止苏亦倾,他怕自己一旦有什么动作,便会将什么不可控制的野兽放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苏亦倾和北宫以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苏亦倾每一下动作都会让北宫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吸入的燃情香越来越多,压制的理智也越来越薄弱。 唔…… 烛焰摇曳,发出明明灭灭的光亮,就在北宫以还辛苦克制的时候,苏亦倾突如其来的吻颈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理智彻底摧毁在这场狂风暴雨中。 北宫以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林惜?打横将面前的人抱起,北宫以笑了笑,惜儿…… 放下帷帐,两个身影瞬间模糊不清,忽地一阵风吹来,灌进本就昏暗的殿内,烛焰熄了…… 得病容易,治病难,尉迟连赫的病经过整个太医院的努力,这才稍稍有了好转的迹象,神志已经恢复,勉勉强强可以下床行走。 尉迟连赫醒来后,得知自己居然昏迷了数日,第一反应就是询问这期间的朝政如何,立刻下旨将几位重臣召进宫来,得知在他昏迷期间朝政并没有落到姜太后手里,他松了一口气,后来又听说这期间是苏亦倾在主持大局,他立刻就摆驾去了苏亦倾那里。 尉迟连赫的到来让守在苏亦倾宫外的心腹们猝不及防,本来黄公公强自稳定心神,说待奴才先进去通报一番,谁知竟被尉迟连赫阻止,说他来就是为了给苏亦倾一个惊喜,兀自往里走去。 黄公公一边对其他太监使眼色,一边想法子拖延时间,尉迟连赫只随意的踱着步子。 突然,一声低吟自偏殿传来。 尉迟连赫正嘀咕今日这宫里怎的守卫这么少,听到低吟声,“咦”了一声便往声源处走,这可吓得黄公公三魂去了两魂半,颤抖着嘴说不出话。 “皇……皇……皇上……”黄公公战战兢兢的小跑上前拦住他,殿内隐约传来含糊不清的低吟和喘气声。 尉迟连赫脸色渐渐冷下去,看了一眼殿门,身后跟着的侍卫会意,一脚将之踹开,里面不堪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尉迟连赫的脸彻底黑下去,一拂袖抬脚打算进去看看到底是谁在秽乱宫廷! 门被踹开,里面的人也被吓到了,停下动作同时看向门口,这正好让尉迟连赫更容易看清了里面是谁。 “你们……你们!”陡然,尉迟连赫脚步一顿,指着床上的两人,脸色一白,不省人事。 “皇上!皇上啊!”身边伺候的人惊慌不已,“快宣太医!” 一连串的惊呼将北宫以的理智拉回,看着眼前重重叠叠人影中的那一丝明黄色,再看看身边的女人,冷汗倏的冒出,对在场众人喝道:“此事谁敢传出去杀无赦!” …… 尉迟连赫被太监们七手八脚抬回寝宫,太医号脉之后说只不过是怒极攻心,开了方子让人去熬药。 苏亦倾没有料到尉迟连赫会清醒,还心血来潮的前来,好在他又病倒了,趁着混乱,她着人让北宫以连夜出宫。 次日尉迟连赫才悠悠醒转,但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他的身体比之前更差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尉迟连赫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帷幔,他和闻人旖嫣是纯粹的政治联姻,本以为和苏亦倾是两情相悦,他将自己的一片真心全都交付,用一国之力恩宠苏亦倾,为了她连太后都能顶撞,没想到到头来……尉迟连赫心底苦笑。 倾儿啊倾儿,朕到底还有哪点没做好,让你如此背叛朕? 与此同时,苏亦倾呆呆的守在龙床边,虽然她对任何人都没有真心,但被皇帝当面捉奸,她必须有个交代。 “皇上,你可算醒过来了。”苏亦倾哭得肝肠寸断。 “皇上!求皇上赐死臣妾吧!”苏亦倾素面朝天扑跪到尉迟连赫床前,声泪俱下道,“是臣妾对不起皇上,只请求皇上放过小诺,毕竟她还是个孩子!临死前能再见皇上一面,臣妾死而无憾!” 跪伏在地肩膀耸动的苏亦倾看起来楚楚可怜,对上尉迟连赫的眼神又满是不舍和痴恋,说完冲着墙撞去。 尉迟连赫心想莫非有什么隐情,于是气喘吁吁的下令:“快,快拦住倾妃。” 几个太监一齐上去才拦下寻死觅活的苏亦倾。 苏亦倾披头散发,大喊着自己做了有辱皇家颜面的事,不活了,又说若非是北宫以见皇上病重,又手持重兵要挟她,如果她不从,北宫以就等着敌军杀入东耀,看着皇上的江山分崩离析,为了守护皇上,她才不得不从,如果皇上龙体安康,她就算是死也万万不会从的。 尉迟连赫被气得吐了一口淤血,众人惊呼。 太医诊治说吐血了就好,再静养些时日,龙体就能恢复。 “倾儿,你受苦了,是朕没保护好你。”尉迟连赫闭上眼睛,顺了顺气,他真的恨不得将北宫以推出去凌迟处死,可是如今外敌虎视眈眈,北宫家又手握重兵,他无可奈何! 苏亦倾握着尉迟连赫的手说道:“倾儿得皇上厚爱,不苦,只求皇上没事,就算要倾儿的命去换,倾儿也愿意。” “倾儿住口,朕岂会要你为朕死,此事朕一定要追究,朕要灭北宫九族!” “皇上万万不可,且不说北宫家手握重兵,九族里包括太后和您啊!” 说到太后,尉迟连赫也是一愣,最后松了拳,问:“倾儿你说,该如何消朕心头之恨。” 苏亦倾咬牙,面露狠意:“驱赶北宫以,借此削弱北宫家兵权,罚他苦守边境,无诏不得回,如何?” 尉迟连赫思虑再三,点头同意了,让她全权处理此事。 如此轻而易举揭过此事,苏亦倾心底舒了口气,也算有惊无险,为了证明她的海誓山盟,苏亦倾这些日子是真的在尽心尽力侍疾,来的时候本就素面朝天,再加上惊吓和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的亲手照料,现在倒真有一丝憔悴了。 尉迟连赫虽看在眼里,可一看到苏亦倾,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当场捉奸那天,身为男人的尊严让他的感情已经不可能回到最初了。 尉迟连赫身体好了很多,便说道:“朕已无碍,你回去歇着吧。” 苏亦倾算了算日子,明日便是北宫以出征的日子,她……还是想去看一面的。 苏亦倾退下后,立刻唤来心腹前去通知北宫以,稍后在宫外会面。 按理说苏亦倾身为后妃是不可能随意出宫的,但是经过这几年的暗中经营,她的势力已然不容小觑。 宫外一处茶楼,苏亦倾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对面坐着面无表情的北宫以。 苏亦倾看着北宫以,几番犹豫后还是开口道:“明日你便要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望你千万小心,我……等你回来。” “呵。”北宫以冷笑,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色,冷漠道,“我倒宁愿战死沙场留个清名,也好过回来面对这肮脏的一切!” 苏亦倾从袖中将那镯子拿出来递给北宫以,“这个给你吧。” 这是尉迟连赫捉奸那日,混乱中,北宫以落在苏亦倾床上的。 “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你喜欢,就留着。”北宫以看也没看镯子一眼,如今他是再也不想留什么把柄给这个妖女。 苏亦倾自然看得出,北宫以是真心想要战死在沙场之上,可是她不能让他这么做!她好不容易拉拢到北宫胜,若是让北宫胜知道他的儿子因为什么而有了死志,即便尉迟连赫有心放过,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苏亦倾收起了刚才那副担忧不舍的样子,恢复了朝堂上的盛气凌人,硬是把镯子塞到他怀里,昂头道:“从此以后,你看着它就能想起我,不再是只想着林惜,多好啊,我们三人这辈子都要纠缠在一起。你也别怪我狠,谁叫我喜欢你呢,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在外面,不信可以打个赌,你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林惜先死?哈哈哈——” “你!果然最毒妇人心!”林惜是北宫以的死穴,比性命还重要,“你要是敢动林惜分毫,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本宫就静候将军凯旋的佳音。” 第114章 枕边鬼 诸位,天下之功,莫厚于拥立之…… 转眼, 北宫以离去已一月有余,苏亦倾红杏出墙一事,因为尉迟连赫念着情分没追究, 大事化小, 所以宫内姜太后等人都没有发现, 反而因为苏亦倾每天在尉迟连赫跟前侍疾, 在旁人看来更是盛宠不衰。 如此一来, 而今人人都巴结着苏亦倾, 她更是觉得自己兵行险招, 值。 这天, 苏亦倾半跪在龙榻前伺候尉迟连赫吃完药,细心的替他擦了擦嘴,起身之际,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连着手里的药碗摔碎在地,啪嗒一声。 宫女太监立即围了上来, 搀扶关切。 昏昏沉沉的尉迟连赫, 费力的睁开眼睛, “何事?” 为首的太监立刻上前小声解释道:“倾妃娘娘连日来忧心皇上, 凤体操劳,方才起身时打碎了药碗。” 尉迟连赫很是感动, 挣扎着要起身,令道,“快, 快传太医。” 小太监飞速奔出,将候在殿门之外的太医唤进来。 尉迟连赫担忧的望着苏亦倾,关爱道:“倾儿, 你怎么样了?咳……咳咳……” 被扶起来的苏亦倾揉了揉额角,皇上的咳嗽让她更恶心,但做戏须做足,装着很担心龙体的样子,立即答道:“皇上,臣妾无碍。”然后看了眼左右,宫女立即去服侍皇帝躺回原处。 苏亦倾喝了一口清茶强行压下恶心之感,进来的太医,正好是固定给她请平安脉的钱姓太医,只是这些时日她衣不解带的侍疾,一直没过脉。 钱太医半跪着为苏亦倾号脉,另一只手时不时的抚着胡子,眉头越皱越深,到最后险些将自己的胡子拔下来几根。 苏亦倾没注意他的表情,见他久久不说话,心下有点不耐烦,于是立即收了手,起身说道:“本宫就说自己没什么事,适才只是腿麻了,无需大惊小怪,皇上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你们都出去吧。”说罢对着钱太医摆手,示意他退下。 尉迟连赫还是挣扎着,说了一句:“有什么,直说便是。” 钱太医闻言,扑通一声跪下道:“微臣恭喜倾妃娘娘,是喜脉,已有……” 竟然是喜脉?苏亦倾闻言一愣,可是这两三个月来尉迟连赫一直缠绵病榻,孩子是…… 她当机立断换了一张兴高采烈的笑脸,“皇上,哈哈哈,皇上我们的皇子已经有三个月大了。” 钱太医后背瞬间一阵冷汗,好歹是行走大内的人,立即反应过来,禀道:“恭喜皇上贺喜娘娘,但老臣不擅妇科,保险起见,日后还是请宣专擅此道的太医服侍娘娘安胎。” 尉迟连赫欣喜若狂,连忙道:“来人!赏!”高兴之余,突然脑海里出现了倾妃和北宫以的那一幕,心下一惊,会不会有可能……是野种。 “噗!”尉迟连赫情急之下,一口热血喷在半空,又晕了过去,众人惊呼。 后来,宫里只传说,皇上是听闻倾妃的喜讯,过于激动引发了旧疾,当时伺候的宫人都得了厚赏,还特别恩赐,准许出宫。此后两宫下令,一律不许打扰圣驾养病。 当时苏亦倾知道尉迟连赫肯定是疑她了,趁乱携了钱太医回宫,厚赏。 “谢娘娘。”钱太医知道拒收了肯定是走不出这宫门的,遂也不推辞,接过烫手的山芋后嘱咐道,“娘娘身子早年间有所亏损,还需静心调理才是,陈太医是此中妙手……” 这时想脱身,岂能由你? 苏亦倾冷笑:“不必了,本宫信得过你,此后就劳烦钱太医了。本宫现在没事,你去皇上那边伺候吧,晚间本宫再召见。” 送走了钱太医,苏亦倾虽然还处于惊恐中,但也恢复了一丝冷静,这孩子是北宫以的。 苏亦倾有些哭笑不得,尉迟连赫为了能和她有一个孩子努力了好几年,如今北宫以却一发即中。 苏亦倾没有一丝愧悔,相反轻笑两声,她觉得连老天都在助她,前些日子她还正寻思着尉迟连赫病成这样,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她可不能没有亲儿子,正打算趁尉迟连赫病着,让黄公公找个相貌好的男人进宫和她私通生一个,没想到赶巧怀上了北宫以的孩子。 这孩子来的正好,她只需好好养着,再一口咬死这孩子是尉迟连赫的,若是个男孩,她会把他送上皇位,将来这东耀的天下就是她的了。 晚间,随钱太医来的,还有太医院的妇科圣手陈太医,他是奉命为苏亦倾诊脉。 陈太医诊脉过后说苏亦倾虽然体弱但胎象稳固,只要服一些温和的补药即可。 苏亦倾似笑非笑的问,“不知陈太医可能诊出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有几个月?” “有……一个多月了。” 苏亦倾招招手,黄公公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给陈太医,同时,陈小原托着一个木盘而出,上面盛放了一匹白绫,一瓶鹤顶红。 要钱还是不要命的选择。 陈太医脸色紧张,立刻会意将荷包收进袖中,讪讪问道:“那……三个月?”然后擦汗看向钱太医。 钱太医只能暗中叹气,目不斜视。 “陈太医果然识时务。”苏亦倾得意的笑了,“若皇上问为何这么晚才发现,那……” 陈太医拱手,“是因为娘娘向来体弱,且每日忧思皇上以至经期不调,所以之前并未在意,往后臣会一直关注娘娘的身体状况,保证皇子健康。” “那往后就有劳两位了,再赏。”苏亦倾很满意陈太医的上道,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让他退下了。 果然,待两位太医离开苏亦倾寝宫之后,就被召去了尉迟连赫那里,陈太医将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尉迟连赫无话可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 几天后,林瑶被召进宫为尉迟连赫祈福,祈福过后又被苏亦倾请了过去。 “圣女,不对……应该喊你大祭司了。”苏亦倾看着一身大祭司正装,威仪了不少的林瑶,似笑非笑,“你果然手段了得,这么快就做上了大祭司,把姜太后的最后一股势力也拧断了,佩服佩服。” 林瑶忽略了苏亦倾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淡淡的说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小诺,帮你也是,你如今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希望你今后能对我的女儿好一点,毕竟她名义上还是你的女儿。” “哦?”苏亦倾脸上的笑意渐敛,坐直了身子盯着林瑶。 片刻后,她笑道:“想让本宫对你的女儿好?那就从后宫到朝堂都帮本宫,一辈子都乖乖听命于本宫,等本宫的儿子坐上皇位,自然会好好待他这位皇姐。” 果然苏亦倾的野心不止后宫争宠那点事,林瑶怒道:“圣宫古训,神职人员不可与后宫牵扯过多,被发现了是要被处刑的,而且后宫不能干政,你也别太放肆。” “处刑?放肆?哈哈哈——”苏亦倾昂头笑道,“只要大权在握谁敢置喙!之前大祭司和姜太后同流合污的时候,不是也没人敢多嘴一句吗?林瑶你要是敢坏本宫的事,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又是威胁,林瑶心里涌起浓浓的无奈,若是一辈子帮她,当真就是助纣为虐了。 “还在纠结吗?”苏亦倾突然起身勾起林瑶的下巴,朱红的指甲配上魅惑的眼神,极尽妖媚,“你知道的,本宫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未来皇帝的生母。” 林瑶一把打掉苏亦倾的手,起身冷漠的说道:“我知道了。有什么事就传达给珈霓吧,她现在是司乐,若她处理不了会告诉我的,希望你遵守诺言。”说完转身就走。 林瑶走后,苏亦倾畅快的笑了,朝堂上有大祭司这个帮手,无异于如虎添翼,哈哈哈! 接下来的日子,苏亦倾就安心的待在自己寝宫里安胎,但一切关于尉迟连赫的情况却一点都没漏掉,趁着身子还不重,她还是会定期去看看尉迟连赫,每次去都会变着花样做一些尉迟连赫爱吃的食物,尉迟连赫却待她有些忽冷忽热了,这让苏亦倾越来越清楚,他对她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 不仅如此,这病鬼背地里还调查过她怀孕的事,还好钱、陈两个太医都管好了嘴。 眼见尉迟连赫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不规律。 这一天,苏亦倾照例来看望尉迟连赫,再次听见他说,让她没要紧事不必再来了,闭着眼睛连看都不看她。 从尉迟连赫寝宫出来后,苏亦倾目露凶光很是不爽,正巧遇上太医。 “参见娘娘。”一群在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太医颤颤巍巍的向苏亦倾行礼。 “各位老太医不必多礼,皇上正巧睡着了,不如去本宫那边喝喝茶。”苏亦倾说着示意陈小原将老太医们全数带走。 到了宫里,苏亦倾开门见山,“本宫今日召各位来不问朝事,只是想让各位如实告诉本宫,皇上的情况如何了。” 这些老太医互相相视了一眼,最后由太医院的医正回话道:“依目前龙体情况来看,皇上静养半年,应该就能临朝了。” “静养半年?临朝……”苏亦倾的手一下一下轻叩着椅子的扶手,尉迟连赫对她的宠爱既然回不到从前,倒不如借这些人的手早点让他驾崩,早点让位,她可不想让尉迟连赫好起来另外宠爱别人,打乱她的计划,分走她到手的权力。 苏亦倾眼中闪过凶狠,笑道:“诸位,天下之功,莫厚于拥立之功。”说完若有所指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皇后无宠,至今无所出,其他妃嫔生的也都是公主,除了个生母早已故去且地位卑贱的大皇子,皇上再无皇子,若日后发生了什么,你们说皇上还能指望谁呢?” 众太医一阵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最后都低下头,还是钱太医出声道:“还请娘娘示下。” “皇上需静养,本宫知道,但有时候天命不可违,给本宫五年时间,等本宫腹中皇儿登基,往后本宫保你们,还保你们子孙三代,荣华富贵!” 苏亦倾的言下之意竟是要让尉迟连赫在五年之内断命啊! 刹那间太医们的里衣便被冷汗浸湿。 有一部分太医还在震惊中,有几人却是直接站出来指责苏亦倾祸国,“妖妃,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啊,皇上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想谋朝篡位!” “哼,祸国?倒看谁才是乱臣贼子!皇上的病一直不见好,肯定是你们合谋在毒害皇上,本宫垂帘听政岂能容你们弑君!” “拖下去,杖毙!” 苏亦倾直接杀了那几个杀鸡儆猴,剩下的太医都不敢造次了…… …… 410年夏天,尉迟连赫依旧缠绵病榻,但让人振奋的是,众臣担忧的皇嗣之事总算有了转机,苏亦倾提前早产诞下一子,尉迟连赫龙心大悦,赐名承乾。 同年,大将军北宫胜病重,消息被八百里加急送到远在边关的北宫以手里。 北宫以立即动身,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刚进都城,就接到皇帝的手令,让他进宫禀告边关之事。 尉迟连赫看到北宫以就来气,草草将他打发了。 苏亦倾半道将他拦下,还将孩子递给北宫以,问道:“将军,他可爱吗?” 北宫以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因为早产瘦弱的孩子,冷冷道喜:“恭喜娘娘为皇上开枝散叶。” “哈哈哈!”苏亦倾笑的花枝乱颤,屏退了众人,上前一步,“同样为将军道喜。” 北宫以难以置信的看着苏亦倾,眼睛里的震惊不言而喻,苏亦倾则是掩嘴轻笑,“将军,未来的东耀,是我们的了。” “你,你想干什么?”北宫以后退一步,他难以置信一个女人的野心可以膨胀到如此程度。 苏亦倾唤来奶娘将孩子抱下去,生育过的她现在又多了一抹独特的风韵,贴上北宫以说道:“不对,现在的东耀就是我们的了,本宫掌控后宫,你掌握前朝,难道将军不开心吗?” 北宫以甩开苏亦倾,“只要北宫家还在我手里,就只会忠于皇上。” “你儿子登上了皇位,你当然要忠于他,谁敢叛逆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你就杀无赦!哈……到时候你这个太上皇,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都可以吗?”善谋者谋人心,苏亦倾是个很合格的弄权者。 不得不说,北宫以动心了,为了重新得到林惜,他忘了羊佗在407年夏天对他的告诫。 北宫府。 北宫胜已然病入膏肓,北宫以跪在床前。 “小子……”北宫胜说话甚是费力,“从边关回来你就心事重重,发生了何事?” 北宫以只是摇摇头,他不敢将他和苏亦倾的事说出来,若是知道爱子被人如此威胁利用,那将无异于北宫胜的催命符。 北宫胜没有深究,嘱咐道:“待我咽气,你记得帮我把假鼻子戴上,一定要戴好,我要完整的去见你娘,我的倾心……可惜,看不到你大婚了。你老实告诉父亲,可有心上人?” “我……”北宫以深吸一口气,“我喜欢的是林惜。” “多久了?” “从她住在将军府上时,一见钟情。” “唉……你这傻小子,当时为什么不说。” “当初林惜只是个婢女,孩儿虽然和她两情相悦,但怕您反对便想着待以后时机成熟再说,谁知后来……”北宫以的眼眶红了。 谁知后来,他和林惜的缘分尽了。 “你啊。”北宫胜颤抖着抬起手,北宫以连忙俯下身,北宫胜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说道,“难怪这些年不见你有成家的打算。你若是直说我又怎会拆散你们啊,当年我和你娘被我的父亲反对,便是吃尽了这其中的苦头啊。” 北宫以满脸错愕,对这个答案很吃惊,也很后悔当初没及时说出来,错过的就是一辈子。 北宫胜苦笑,他这儿子在对待感情上,和他还真像。这么多年世人都认为他好色、花心,因为他就连上个战场都要带侍女随军,确实他玩过很多女人,可这些女人只配让他玩玩罢了,谁也别想当将军夫人,因为没人能取代姜倾心在他心中的位置。 儿孙自有儿孙福,北宫胜已经无心再去想其他了,搭在北宫以肩膀上的手无力的抬了两下。 简单的动作似乎花费了他太多力气,说话声音更小了:“以后的北宫家就交到你手上了,无论如何,不得有失!” 孩儿明白。 北宫以话还未出口,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已然无力垂下。 北宫以颤抖着手去探北宫胜的鼻息,一点气息也没有,他默默低下头,有压抑的抽泣声传出。 410年,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北宫胜病逝。 第115章 永远保护你 血滴的声音在墓室里回荡着…… 很快, 大将军北宫胜病逝的消息便传进宫里,尉迟连赫知道后立刻下旨追封北宫胜为大将军王,至于北宫家军权谁来继承一事却只字未提, 显然他恨不得立刻将军权收回, 但对于苏亦倾来说, 北宫胜病逝简直相当于困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边她总算才彻底控制住北宫以, 还正在思量着如何让他拿到大权, 那边北宫胜就咽气了, 如此一来北宫以即将掌握的权力也就变相成了她的, 真可谓天助我也。 将军府里, 北宫以按照北宫胜生前遗言,隆重的举行了葬礼,守灵七日后才回到朝堂上。 尉迟连赫脸色苍白的歪坐在龙椅上,一看到北宫以就又想起捉奸那天, 火直往上冒,眼前全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晃来晃去。 最终他强压下怒火, 有气无力的道:“北宫大将军生前戎……马一生, 为国征战鞠躬尽瘁, 往后尔等要……要以大将军王为表率。” 追封北宫胜为大将军王, 算是对其一生最大的认可和无上的荣耀了,众臣跪拜道:“臣等遵旨!” 接着, 文臣之首丞相便出列道:“启禀皇上,如今大将军王故去,为稳定军心还应早日确定大将军之位的继任者。” 丞相此话一出, 原本肃静的朝堂立刻炸开了锅,武将一方多数由北宫胜提拔,即便不是也多少有些关系, 自然众口一词的希望由北宫以继任,但文臣则以北宫以年轻为理由,认为不妥,当选个更有资历的才对。 尉迟连赫自然很想趁此机会将军权收回来,面上虽未明确表态,心中却不断给文臣一方加油。 “你们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老匹夫!”这是武将中的一位老将,曾是北宫胜部下,“哪里知道我们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拼杀的事!” “你说谁是老匹夫!”一位大学士抖着白胡子,撸起袖子就开始之乎者也,那精神头一看就能再活二十年。 文臣武将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唾沫横飞,若不是顾及朝堂之仪,恐怕武将一方早就将文臣揍得说不出话了。 此时处在这场风暴中心的主角北宫以,则恭谨的站于一旁。 眼看着吵得不可开交就要打起来的大臣们,尉迟连赫觉得头快要炸开了,恍惚中,眼前似乎不是朝堂,而是一个装满酒的大水池,这些大臣们似乎都没穿衣服,站在池子里互相拉扯着,争论着什么,场面淫/乱不堪,苏亦倾只穿着亵衣穿梭在他们中间…… 终于他一刻都受不了了,重重咳嗽一声,强打起精神骂道:“够了!都给朕住口!咳咳咳!” 尉迟连赫咳着咳着又喷了一口血,众臣吓得全跪下了,此时在幕后的苏亦倾带着太医急忙跑出来,一边服侍皇帝吃药,一边骂道:“皇上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不知道为皇上分忧,整日吵吵吵,成何体统,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告诉你们,皇上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诛你们九族。”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跪地众臣立即磕头说道臣等不敢,有些擦着额头的汗,有些则庆幸自己早就加入了苏亦倾的阵营。 只听苏亦倾继续发号施令:“如今漠北虎视眈眈,军中还是以安定为首,依本宫之见,大将军之职授予北宫以,子承父业方是正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诸位大臣若是没有异议就退朝吧,皇上累了!” 武将一方闻言立刻跪下山呼皇上圣明,而文臣一方还敢多说什么呢,好不容易等到皇上病情好转,重新临朝了几天,结果……唉,眼下这情况,皇上龙体欠安,这朝政最后还是被苏亦倾把持着,想被诛九族的才敢怒敢言。 …… 410年冬,北宫以不仅接任了大将军一职,同时在苏亦倾的操作下,他还接过了银甲骑兵统领之职。 大将军府里。 已经是家主的北宫以听完死卫禀告的一些情况后,才知道原来北宫胜早已和苏亦倾达成了同盟,而且追杀尉迟傲天和林瑶竟然也是北宫胜和苏亦倾干的! 北宫以一时间有些愣神。 “将军。”管家看出北宫以心里的起伏,抱拳道,“朝堂之上波谲云诡,想要立足是不可能置身于斗争之外的,老将军也是为了北宫家着想。将军心思纯净,然在其位谋其政,有些东西还需慢慢适应啊。” 北宫以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北宫家能有今天,少不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你们先去吧,容我静静。” 待众人离去,北宫以没有带任何随从就出了府,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无意间远远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一座宅子外,走近之后一看,那人果然是林瑶。 而那宅子正是曾经的摄政王府。 “林……不,大祭司。”北宫以喊了她一声。 林瑶闻言转身,见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北宫以,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北宫……大将军。” 得知真相的北宫以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站在那里点了点头。 林瑶不知道为什么北宫以突然间那么局促,想想他和林惜的有缘无分,虽然对北宫胜没什么好感,可是对他却没有偏见,先说了句节哀,之后又说道:“听说你接任了你父亲的职位,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吃饭就当恭贺啊。” “喝酒呀,也好。”北宫以应下,二人直奔城中最好的酒楼。 点了几个招牌菜后,包厢里只剩他们两人,北宫以想了想,问道:“你和苏亦倾……” 正在品茶的林瑶闻言顿了一下,“她?我和她早已不似从前了。” 一想到北宫以最近也和苏亦倾走的很近,朝堂上更没少帮苏亦倾说话,此时听他这么问,结合他的神情,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又隐晦的说道:“你和她……也纠葛不浅。” 因着林惜,北宫以对林瑶有着一丝敬意,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嘴张张合合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瑶举起酒杯笑了笑,“大将军莫慌,你们怎样我不会插手。以你的本性,即使帮她做事,也必然不是你的本意,苏亦倾她……向来擅长发现他人弱点以此控制别人,这一点我都不及她,日后你要多小心,只别纵容她干那些祸国殃民伤天害理的事就好。” 北宫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舒了一口闷气,直言:“我之所以妥协,是因为她用林惜威胁我!” 林瑶一挑眉,“你终于敢正视自己的心意了?” “我。”北宫以叹了口气,生硬的转移话题,“你说你也有不及苏亦倾的地方,难道你也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林瑶苦笑一下,她的事怎能轻易说出去,正巧小二进来上菜,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将所有的忧愁饮下。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 接下来的日子,东耀的朝堂上,表面仍是风平浪静,只有少数人发现,东耀国似乎,要变天了。 皇帝尉迟连赫的身体一直反反复复,唯有太医们知道尉迟连赫所剩不多的精力在被逐渐消耗着。 苏亦倾对时常出现幻觉、体虚到极点的病皇帝不再关心,甚至还对太医下了最后通牒,她全部精力都放在关乎她未来、东耀未来的儿子身上。 至于北宫以,也慢慢进入角色,原本阳光爽朗的少年逐渐被心机深沉的大将军所取代,他习惯了在腥风血雨和权欲斗争里过日子,因为苏亦倾的威逼利诱,手上也沾染了些朝臣的血。 只有纵马狂奔的时候,他才能放松自己,才能毫无顾忌的思念林惜,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转眼,时间来到411年。 漠北。 这两年,尉迟傲天不断的用战争来寄托自己对林瑶的思念,一路东讨西伐,最终统一了漠北。虽说建了国,有了国号,但漠北国这两年根本没去圣山参加祭祀。 对外只说是为了漠北的一统大业,无暇参加。 其实无暇只是说给那些信奉的人听的罢了,因为林瑶的“死”,尉迟傲天认定了圣神既然连自己的守护者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他漠北的子民? 北溯城。 圆弧大理石建筑的辉煌大殿里,尉迟傲天懒洋洋的斜在雄伟的王座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一只皮靴踏在盛满美酒果馐的桌沿上,腿上鼓囊囊的肌肉撑起了衣料,满满都是力量的表现。 殿下大臣竖成排,有人正在作禀:“启禀大王,大王圣功至伟,如今各部落归于一统,为彰显我王英明,今年应昭告各部落免去岁贡以修养生息。” 尉迟傲天唇角一勾,“免去岁贡?让他们休养生息,然后再来谋本王反?”说着,匕首狠狠的插入一枚西瓜中,红色的汁水蔓延开来,红得渗人。 那臣子吓得一颤,立即跪下,“臣不是此意!” 尉迟傲天低笑一声,单手撑着下颌,睨了一眼殿中各怀心思的人,“漠北这些个部落是什么德行本王岂会不知,一个个骨子里都是驯不熟的,有时间在这里和本王磨嘴皮子,不如去加紧练兵。” 尉迟傲天坚信,臣服于他的漠北各部落都是养不熟的狼,恩泽不会换来更多忠诚,但只要他手里有足够的武力对他们构成威慑,他们便会如兔子一般温顺。 尉迟傲天之所以会不断东征西讨,对稍有不服的部落直接带兵打过去,以铁血手段镇压,其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因为他不可以让自己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丧妻之痛就会席卷而来,心里就会升起抑制不住的暴虐,唯有鲜血能够平息。 思及林瑶,尉迟傲天的心不由一紧,沉着脸令道:“若你们真为我漠北着想,当务之急乃是将王妃的陵墓修筑好,都退下。” 大臣们岂敢多言,颤颤巍巍的退去。 尉迟傲天闭着眼睛整理了一下情绪,起身进到内殿,墙上有一幅巨画,他眼中划过伤痛,画中人正是林瑶。 瞬间,铁骨铮铮的汉子眼圈竟是红了,喃喃自语:“我好想你,你在那边过的可好?你放心,就算倾尽天下之力我都要让你回来。” 很快,在尉迟傲天的不断督促之下,漠北王妃墓终于完工。 这座陵墓乃是尉迟傲天亲自设计,规格完全是按照他曾看过的前朝皇后墓所建。 竣工大典的那天,尉迟傲天走进修好的陵墓,身后跟着参拜的百官。 长长的甬道两侧乃是一幅幅颜色鲜艳崭新的壁画,其内容是林瑶生平,绝大部分是尉迟傲天根据他们二人在一起的经历回忆,由他口述,先找来画师画出他满意的,而后再画到甬道两侧的墙壁上。 尉迟傲天一边走着一边看,似乎又将那些甜蜜的美好的日子经历了一遍,直到最后一幅。 这幅画中的林瑶不顾一切冲入熊熊火海,回眸一顾间充满眷恋,火红色颜料似乎真的变成了火焰,那颜色鲜艳的火焰,像一把沾满鲜血的尖刀,灼烧刺痛了尉迟傲天的心。 穿过甬道进到主墓室,银棺在正中央的位置,因为这是座衣冠墓,所以棺椁是空的。 主墓室的地面呈现暗红色,中央刻着一个神秘的法阵,棺椁上也刻有咒符。 圣宫有一种巫术,据说在修筑坟墓时,往坑土和棺椁周围融入心上人的鲜血,那人就会回到心上人的身边。 当初修筑这座衣冠大墓时,尉迟傲天已经按照巫术,往坑土里溶进了他自己的鲜血。 在墓室晦暗不明的光线中,密密麻麻的咒符若隐若现,尉迟傲天抬手想要抚摸银棺,突然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瞬间他张开结实双臂,青筋暴起,冲着上苍吼道:“溶血修筑这里,再尘封千年,圣神啊,你的力量或许能将这一切重新唤醒,若你真能让本王的瑶儿回来,本王将举天下之力虔诚的敬奉你。” 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滴入了法阵,血滴的声音在墓室里回荡着,之后尉迟傲天变得温柔异常,似乎在呢喃,“瑶儿,别害怕,本王说过会永远保护你……瑶儿,我的王妃,回来吧。” 这是那些巫者说的最后一种方法,即便已经不再信奉圣神的尉迟傲天,也不想放过丝毫机会,说话间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乍起,让墓室平添一丝诡异。 “这位。”尉迟傲天指着银棺,“她便是我漠北的王妃,本王的妻子,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是本王唯一的妻子。” 尉迟傲天话音落下后,跟在他身后的百官纷纷下跪参拜,祈求道:“王妃归来!” 听着耳边的吟唱,尉迟傲天抬手深情的轻抚银棺,就好像是在抚摸他心中的爱人,眼中的深情似乎要将人溺毙。 第116章 兰曼莎尔 漠北王的女人最令人羡慕,也…… 两年时间就像白驹过隙, 一转眼,到了413年秋。 漠北以西的西兴国/军事疲弱,饥荒连年, 老国王好色昏庸且懦弱, 一心惧怕漠北铁骑打过来, 为了讨好漠北国, 愿将公主兰曼莎尔嫁于漠北大王, 只求两国和平相处。 驼铃阵阵, 黄沙绵延无际, 送亲的队伍按照西兴最高的礼仪, 抬了数百箱的珠宝首饰一路北去,穿越荒凉杳无人烟的戈壁,路过关山之间的古堡石窟,最后来到漠苍城。 漠北建都不过几年, 在尉迟傲天的治理下已经初见规模,百姓安居乐业, 集市繁华, 还有漠南来的客商在贩卖花卉和丝织品, 帐篷里的大漠儿女们载歌载舞, 喝酒吃肉,为庆祝大王今日喜纳新妃。 骆队进城后引来了众人侧目, 都说西兴国饥荒连年,又穷又弱,但这嫁妆简直让漠北人看花了眼, 看来这盛产美人和珠宝首饰的西兴国果然名不虚传。 最开心的还是跟随尉迟傲天征战沙场的将领,这些财宝简直是不战而获,看来大王的威名远扬, 以后一定会威震四海,八方来贺,笑着笑着都大喝起来,摔跤的摔跤,赛马的赛马,夺了头筹的就先挑选西兴的美人儿,好不快活。 新嫁娘兰曼莎尔遮着面纱,身上丝毫没有和亲公主该有的哭哭啼啼,相反一路上打心底喜滋滋的,时不时挑起车帘,面纱之上那对美丽的眼睛憧憬的看向窗外。 迎亲使将她们接进了漠苍城堡,兰曼莎尔被一群侍女带进了她的寝殿,坐等夜晚的降临。 好不容易红日落下,铜门被推开了,一阵脚步声响起,兰曼莎尔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来人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兰曼莎尔平日里骄横的很,此刻却有点紧张。 那人就站在那里,是在看他的新娘吗?只这么一想,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大王……”兰曼莎尔轻唤,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人说话。 莫非自己先要吐露心意,他才肯过来?西兴民风素来开放,她便率先开口道:“大王可知臣妾曾在西兴城头上见过大王的风姿,大王骑在战马上就像战神一样,臣妾便一见倾心,或许是天意垂怜,让臣妾有幸侍奉大王。” 见对面的人好似没反应一样,兰曼莎尔继续道:“听说大王没有子嗣,为了名正言顺的立储,娶了年老色衰的大嫂当王后,就连太子都是您大哥的儿子,臣妾非常心疼大王。” 那人闻言,朝前迈了一步,兰曼莎尔大着胆子道:“臣妾别无他求,只想为大王您生个亲生儿子,将来王位让亲生儿子继承岂不是更好……” 唰的一声,头纱被猛然扯开,兰曼莎尔抬头,却看见一位身着华服的美妇人眉眼含怒,阴狠的打量着自己。 兰曼莎尔又羞又怒,“你……你是何人?” 美妇人闻言冷笑,将头纱往她脸上一扔,转身坐到凳子上反问:“你又是什么东西。” 兰曼莎尔怒道:“我乃漠北王妃!” “哦?”美妇人有些漫不经心,突然一拍桌面,“放肆!我乃漠北王后,你一个和亲之人竟如此无礼!” 来人竟是漠北王后闻人心冉,兰曼莎尔有些慌乱,毕竟刚才她说的话里没一句王后的好话,但转念一想今晚是属于她和漠北大王的,莫不是王后阻挠,不让大王过来? 如此一想,她更愤怒了,提着嗓门,“怎么是你?大王人呢?” “想见大王呀,那你就乖乖的,做梦吧,梦里就能见着了。”闻人心冉讥笑道。 兰曼莎尔急了,蹭的站起来:“今日是新婚之夜,大王应该在这里!” “新婚之夜?”闻人心冉突然笑了,笑的渗人,“那又如何?不妨告诉你,漠北王的女人最令人羡慕也是最可怜的,在我们大王的心里只有那瑶王妃一人,瑶王妃的墓修好不久,大王就将北溯城更名‘望瑶城’,他这个人也长年定居在望瑶城,将本后独自留在这漠苍城堡,再加上漠北国这些年并不参加圣山的秋祭,就连本后和忆萧太子都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大王了!” “他居然不在这里!”兰曼莎尔这才后知后觉,美梦破碎,眼睛红红的大喊,“来人!来人!我要见大王!我要去望瑶城!” 闻人心冉看着有些疯狂的兰曼莎尔,阴狠的脸上闪过一丝同情,但也就那么一瞬间而已。 外面的侍卫听见兰曼莎尔的呼喊,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冲进来,在看到闻人心冉后愣了几秒,收起了手中的弯刀。 “往后的日子,长着呢。”闻人心冉一脸威仪,眼神凶狠,又打量了兰曼莎尔一会,认为长的虽美,脑子就那么一点,不过如此。 闻人心冉昂着头离开了,兰曼莎尔扑向厚重的铜门,却被侍卫们拦住,兰曼莎尔呵斥侍卫无礼,侍卫则冷漠的说道:“奉大王之命保护公主的安全,请公主安心待在漠苍城。”说完便退出去。 兰曼莎尔瘫倒在地,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打花,偌大的城堡里,只有一闪一闪的烛火陪着她。 …… 与此同时,东耀国圣宫。 林瑶手持佛珠,像往常一样为尉迟傲天和小诺祈祷。 念着念着,手上的珠串突然断了,散了一地。 看着散落的佛珠,林瑶心里隐隐不安,这是不祥之兆啊。 正恍惚间听见有人进来。 “禀报大祭司,太后懿旨请您入宫。” 这么晚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想到刚才珠串断了,林瑶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连忙起身进宫。 林瑶到了凤祥宫,见姜太后早已等候多时,便行礼道:“参见太后。” “大祭司莫要多礼,赐座!”这几年,姜太后的精神大不如前,看上去恹恹的,待林瑶落座之后说道,“哀家和大祭司也算是旧识,之前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大祭司原谅。” 姜太后如此要强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这般低声下气起来?林瑶不清楚姜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她说道:“太后严重了。” 姜太后叹道:“太医们刚才过来,都说……皇帝病得十分严重,大限只怕就在最近了……” 林瑶暗暗心惊,这些年尉迟连赫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前些年偶尔还能批改奏折,现在连朝都不能上了,整日不是出现幻觉就是昏迷。 “大祭司……不,林瑶啊,说实话,这些年来苏亦倾已经把哀家的势力抽空了,哀家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在这凤祥宫中养老,不过是因为皇帝还没驾崩,苏亦倾不能明着对哀家怎么样,若是哪日皇帝龙驭宾天,哀家只怕也命不久矣。”姜太后话语里露出绝望的感觉。 林瑶一直看着她,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姜太后不过也是敌不过岁月的一个普通的老妇人,狼狈而可怜,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上也开始爬满皱纹,双鬓皆白。 对着那苍老的神态,林瑶动了恻隐之心,道:“太后若有难处可以直说,臣若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姜太后点点头,说道:“正好一年一度的秋祭又到了,希望大祭司务必替哀家乞求圣神让皇帝寿命长些,至少要……活到哀家百年之后啊。” “这……”林瑶说道:“臣……尽力而为。” 秋祭之时,林瑶认认真真的替尉迟连赫向圣神做了祈祷,圣坛下的苏亦倾见状,心中咒骂了林瑶不知多少遍。 而这次盛典漠北之王还是没有出席,不过差人送来了祭礼,和西兴王的队伍一起来的。 从圣山回国之后,尉迟连赫的身体确实有了一些好转,但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苏亦倾让太医们停了一段时间下毒,毕竟大祭司在秋祭这种重大仪式上向圣神祈祷过,她怕朝中某些老臣生疑,所以此时不是好时机。 为了表示感谢,尉迟连赫强撑病体邀林瑶进宫赴宴,宴会过后陈小原却找到林瑶,说倾妃多日不见大祭司,甚是想念,想要一叙。 “祭司大人。”林瑶刚到苏亦倾寝宫,就听见一声稚嫩的童音,声音中隐隐带着欣喜。 “是……小公主啊。”林瑶将身上一直带着的一包零食递给小诺后,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往里走去。 这几年对于苏亦倾的要求,林瑶都尽量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完成,苏亦倾见她还算老实,对她们母女见面的限制少了许多。 苏亦倾开门见山便放下茶杯道:“本宫需要你以圣神的名义,树立本宫在朝中的绝对威望。” 林瑶冷笑:“在这东耀国你已经大权在握,哪里还需要我帮你树立威望,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和北宫以联手了吗,军权在手又何必理会其他的。” “虽然朝中大多数人已经倒向本宫,姜太后现在也成不了气候,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中还有两个元老大臣,认为本宫是妖妃,本宫要用神权让这群老不死的死心。” 林瑶想了想,说道,“你又何必心急?皇上又活不了多久,姜太后眼下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等他们死了,这些人自然会支持倾妃你,不是吗?” “听你这意思,这次是不打算帮本宫了?”苏亦倾一挑眉,“别忘了你的女儿。” “这次……”林瑶闭上眼,最终还是咬牙说道,“我知道了,在适当的时候。” 苏亦倾得意的笑了。 …… 自从尉迟连赫从圣山回来身体变好,那些淫/秽的幻觉出现次数也少了,连胃口都变好了些。 这天尉迟连赫正半躺着在用膳,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闯进来,高声禀报:“皇上!四公主殁了!” 哐当一声,尉迟连赫又跌回龙床上。 “你,你说……什么?”尉迟连赫气急攻心,但牵挂皇妹,气喘吁吁的问道。 “公主府传来的消息说四公主急病难医,今早殁了,选好了日子,三日后出殡。” 尉迟连赫又吐了口血,尉迟皓月是他们五个兄妹中唯一的妹妹,从小被捧在手心里,身体也一直是五人中最健康的,谁知竟会死在他前头。 三日后,尉迟皓月出殡之时,尉迟连赫坚持要送皇妹一程,拖着病体到了公主府。 “皇上驾到——” 驸马秦狩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尉迟连赫没有让秦狩起身,而是直接问:“告诉朕,四妹因……因何亡故。” “回皇上,因病。”秦狩的头更低了,试图掩盖自身的异状。 “何病。” “心……心疾,疑难杂症啊,臣寻遍良医,但无药可治。” 尉迟连赫环视了一圈公主府里的下人,下令道:“给朕开棺!” “皇皇皇上!”秦狩凄厉的喊道,“人死为大,还请皇上不要打扰月儿安息……” “咳咳咳,她是朕唯一的妹妹,朕必须见,咳咳咳……见她最后一面,开棺!” 谁知秦狩直接扑到尉迟皓月的棺椁上,就是不让开棺。 尉迟连赫态度坚决,命人将之拉开。 吱呀一声棺盖被打开,尉迟连赫的龙辇抬过去,他侧头探看,这一看险些晕过去。 五年前的尉迟皓月,还是个胖子,可现在躺在棺木里的人,瘦成了皮包骨,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全是新旧伤痕,脑袋凹陷了一块,脸部表情狰狞,很明显生前受过长期虐待。 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没想到竟然被秦狩弄死了!皇妹的惨死加上这五年来自己被戴绿帽的窝囊、久病的压抑,全都在这一瞬间冲击他的神经,尉迟连赫仰天怒吼一声,众人惊惶。 秦狩被这一声吼吓得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尉迟连赫终于男人了一回,许是一口怒气撑着,居然拖着病体站了起来,照着秦狩的心口就是一脚。 “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这般虐待朕的宝贝妹妹!你看看,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竟瘦的这般皮包骨还满身伤痕!你当真如你的名字一样,就是个禽兽!”说罢,他又看着公主府其他仆人,怒骂:“你们……你们一个个为何知情不报!” 霎时间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尉迟连赫悲愤交加,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对身后的禁军吼道:“来人!将公主府的人全……全拉出去斩了!这般背主的狗奴才留下何用!至于驸马,四公主生前对你一片痴心,朕又怎忍心让她一人独赴黄泉,咳,把驸马直接火化,骨灰入皇陵,算是朕给你的恩典!” 秦狩见要把他活活烧死陪葬,脸色惨白,本来他以为尉迟皓月一死,他就能摆脱丑公主,谁知这病皇帝竟然亲至,他鬼哭狼嚎着,像死狗一样被禁军拖拽走了。 看着棺盖再次被合上,尉迟连赫力竭,差点倒下,但为了送妹妹最后一程硬挺着没有晕过去,其实心底悲痛万分,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实在窝囊。 第117章 驾崩 如果还能为你做点事情,该多好,…… 做皇帝做得这么窝囊的尉迟连赫, 也算是东耀皇朝历史上的第一人,尉迟皓月的死,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葬礼仪式之后, 早就病入膏肓的皇帝尉迟连赫, 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一回宫, 太监们立刻宣了太医, 苏亦倾也几乎在第一时间知道尉迟连赫怒极攻心, 回到寝殿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 她倒是很感谢这驸马。 尉迟连赫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且他寝殿里一直弥漫着一股药味,苏亦倾自然嫌弃觉得太晦气,以前还装模作样的会说几句关心的话, 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一心盼着皇帝驾崩。反倒是皇后闻人旖嫣得知后, 想方设法的接近寝殿, 想来探望。 苏亦倾自然是在宫女那里知道了闻人旖嫣搞的小动作, 冷笑着说皇后见见皇帝最后一面, 也算是应该的,就当本宫成全他们了。这种高高在上施舍皇后的快感, 让她很开心。 没了苏亦倾的阻扰,闻人旖嫣去的时候尉迟连赫刚刚喝完汤药,靠在床边昏昏欲睡, 她轻轻走上前,安静而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她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而他并未发现她。 眼前的男人和她初见时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蜡黄的脸、苍白的唇、凹陷的双颊、带茬的胡须、还有那双无神的眼睛,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尉迟连赫吗? “皇上……皇上,臣妾参见皇上。”许久,闻人旖嫣轻声呼唤,含泪行礼。 尉迟连赫听着耳边女子的柔声,缓缓的睁开眼,吐着难受的气息,见是他的正宫皇后,挣扎着要起身,“是,是皇后吗……”一回想,才后知后觉上次见到闻人旖嫣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闻人旖嫣忍着心里的难受,起身将尉迟连赫身后的靠枕扶了扶,心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说臣妾听闻皇妹的事了,请皇上节哀,但一提到他疼爱的尉迟皓月,他又该伤心了。 那说皇上,为了东耀的江山社稷您要好好保重龙体……这样的话他又该嫌我烦了。 闻人旖嫣就这样呆呆的美目含泪,饱含了深情痴痴的看着尉迟连赫,良久方才跪在龙床前说道:“皇上,臣妾每日都在思念您,请您一定要珍重龙体。” 尉迟连赫一愣,在他心里闻人旖嫣一直都是姜太后为了更方便控制他而强行塞给他的,他根本没把她当成妻子,一天都没有,在他心里她只是姜太后的外甥女,一个让他讨厌的人,而他自成婚之后心思也半分没放在闻人旖嫣身上,可这个女子居然…… 尉迟连赫心底涌过一丝暖流,冰冷多年的心暖洋洋的,他突然意识到他错了,这些年他错的多么彻底啊! “哈哈哈。”尉迟连赫突然仰头笑起来。 “皇上?”闻人旖嫣不解,以为是自己又惹他生厌了。 “朕没事。没想到这时候,陪伴在朕身边的人,是你。”尉迟连赫说着用尽全身的力执起皇后的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闻人旖嫣看着尉迟连赫的手,似乎觉得不妥,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放开,反而坐近了一点说,“皇上,臣妾笨拙,只要你不烦臣妾,臣妾会……经常过来陪着你的。”接着,又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看着对自己一脸关切的闻人旖嫣,尉迟连赫恍然意识到一个他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只有他一直不在乎的闻人旖嫣才是真正爱他的人。 他一直视如空气的女人,却是最爱他的,老天可真是会开玩笑。 可是意识到这个事实又有什么用呢?他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感动、愧疚、后悔的情绪充斥在尉迟连赫的胸中,尉迟连赫努力平复心情,一抬头,正好对上闻人旖嫣的泪眼。 皇后,对不起,这些年是朕负了你。 如果还能为你做点事情,该多好,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 林瑶正在圣宫中批阅卷宗,门前有轻微响动,脚步声传来,侍女牵着一个小女孩进来了。 林瑶没料到居然会是小诺,又惊又喜,连忙吩咐人准备她喜欢吃的点心和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看着小诺吃得开心,林瑶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轻声问:“你怎么独自来圣宫了,你母妃呢。” 听林瑶提到苏亦倾,小诺明显瑟缩了一下,之后才怯生生回答:“母妃带承乾出去玩了,让我哪也不准去,我偷偷溜出来的,很快就要回去的。” 这孩子竟是趁着苏亦倾不在偷跑出来了,这么小的孩子! “皇宫戒备森严,那你一个人怎么出宫的?”林瑶红着眼睛摸了摸小诺的头。 小诺吃着糕点,机灵道:“父皇生病了,宫里乱糟糟的,没人管我,我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狗洞,嘘,祭司大人,这个是我们的秘密,你可别告诉母妃和父皇啊。” “好,这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一个人出宫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林瑶曲指轻点了一下孩子的鼻头,母女两人亲昵的笑做一团,度过了一个温暖的下午。 日暮将至,林瑶换了一身低调的便装,亲自把孩子送回宫。 小诺拿着林瑶送她的礼物往寝宫里望了望,确定没有什么人,轻手轻脚往里走去。 刚踏进自己寝殿,小诺被苏亦倾逮了个正着。 “母……母妃……”小诺手忙脚乱的想要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可东西太多,已经被发现了。 “去哪儿了?”苏亦倾的语气凶狠。 “我……我……在外面园子里玩去了。”小诺低着头不敢看苏亦倾,知道如果说出自己出宫的事,以后肯定再也见不到她喜欢的祭司大人了。 苏亦倾逼近小诺,抢过小诺手里的东西,瞪着她:“这是谁给你的?” 小诺战战兢兢的回答:“是御膳房的老嬷嬷……” “小贱货还学会撒谎了,这明明就是圣宫的东西。” 苏亦倾一扬手将一包东西扔出去,吩咐宫女将林瑶送的东西全扔掉,然后提着小诺的衣领把她拽进内殿,将小诺狠狠推到地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直到小诺哭喊着求饶。 苏亦倾狞笑着,“敢对你母妃撒谎,罚你不准用晚膳。还有,如果你以后再私自跑去找林瑶,本宫就把你扔去喂野狗!”说完狠狠踩了她一脚,昂着头走了。 小诺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内殿的一角,双手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泪水难以抑制的夺眶而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都是母妃所生,承乾从小就可以被捧在手心里,而她从来都被弃如敝履,即便再努力做什么也得不到苏亦倾哪怕一丁点关爱,一个好脸色,反而林瑶大祭司比苏亦倾对她更好。 近日皇子尉迟承乾染了风寒,苏亦倾全部心思都在他身上,至于尉迟连赫那里,只有闻人旖嫣每天都来侍疾,还会带来一些亲手做的对身体有益的药膳。 不知道是药膳起了效果,还是回光返照,这两日尉迟连赫可以勉强坐起,微微偏头看了看身边的闻人旖嫣,突然说道:“朕让大皇子认你做母后如何?” “为何?”闻人旖嫣不解中带了两分惊喜,这是皇上认可她了吗。 “朕欠你良多,如今是力不从心了,大皇子若是认你为母后则嫡长皆占,朕要找个时机立他为太子,待朕驾鹤西去之后,你就是太后了,没人再能欺负你,也算是朕对你的补偿。” 闻人旖嫣感动得落泪,宽慰道:“皇上洪福齐天,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尉迟连赫呵呵一笑,他自己的身体自然是自己最清楚,“朕累了,扶朕去睡会吧。” 第二天,一道圣旨发出,大皇子早年丧母,此后由皇后闻人旖嫣抚养,移居皇后宫中,并许其每日入拙政殿听训。 正在和尉迟承乾玩的苏亦倾得到消息后脸色一变,在心里大骂尉迟连赫,果然还是小瞧了他,没想到这病鬼临死前还给她来这么一手。 她本来以为尉迟承乾肯定能当太子,岂料现在半路杀出个大皇子,占了嫡长之位,日后那些老臣少不了要闹腾,何况这病鬼突然这么干,下一步十有八九要立大皇子,她怕自己苦心谋划的一切出现变数,立刻秘密召来北宫以,让他加紧布局。 …… 尉迟连赫的病让闻人旖嫣心急如焚,每次询问太医,得到的都是一句“臣尽力而为”,尉迟连赫的情况却一天比一天糟。 终于,尉迟连赫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这一天,他难得清醒的召了大祭司进宫。 林瑶来时就猜到尉迟连赫可能撑不下去了,看着龙床上形容枯槁的尉迟连赫,正欲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尉迟连赫喘着粗气对林瑶招了招手,示意免礼,而后抓着一道圣旨,颤巍巍的递给她。 “皇上?”林瑶疑惑的看着尉迟连赫。 林瑶看见尉迟连赫动了动嘴唇,似乎在说什么,然而却发不出声音,无奈之下只好俯下身子靠近,终于听清尉迟连赫的声音。 “朕死之后,你当以大祭司的身份当朝宣读这份遗诏,朕要传位于大皇子,尊皇后闻人旖嫣为太后……” 林瑶心底略有一惊,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尉迟连赫眼神空洞的望着床帷,“朕这辈子活的像个笑话,从小姜太后并不喜欢朕,每次祈福她嘴里念叨的都是一个叫做毛毛的孩子,可是那个毛毛根本就不是朕啊!朕从小就是个傀儡皇帝,还疾病缠身,每天都活在随时会死的恐惧里,后来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苏亦倾,她在祭典上奋不顾身为朕挡了那一箭,朕以为终于遇到了真心待朕的人,原来……原来只不过都是她早就谋算好的!咳咳咳……”说到这里,尉迟连赫突然咳嗽起来,林瑶连忙帮他顺气。 待呼吸平复后,尉迟连赫继续道:“其实她爱的人可能是北宫以,不……也可能只是她自己。好在上天待朕不薄,让朕临死前知道了这世上其实有真正爱朕的人……她是闻人旖嫣,这道圣旨是朕唯一能为她做的,拜托你了……” 林瑶在心里唏嘘当真是患难见真情,同时也替尉迟连赫感到悲哀,临死前才看清究竟谁才待他真心。 她看了看手里的圣旨,顿时觉得重若千钧。 见林瑶没有说话,尉迟连赫挣扎着起身拉住她的胳膊,声嘶力竭道:“答应朕,替朕护住皇后!” “臣,遵旨。” 得到回答后,尉迟连赫无力的摔回龙床上,气若游丝,林瑶带着圣旨离开了。 当——悠远的钟声响起。 行至宫门的林瑶停下来,转身回望,这是丧龙钟的声音,一共响了九声,尉迟连赫驾崩了。 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闻人旖嫣和苏亦倾作为后宫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自然要为尉迟连赫守灵三日,闻人旖嫣在尉迟连赫驾崩当日便哭晕过去多次,苏亦倾也使劲抹眼泪。 两位娘娘都在伤心,闻人旖嫣伤心欲绝是真,苏亦倾却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既然先帝已故,眼下最重要的当属新帝继位之事,关于拥护哪位皇子继位,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苏亦倾暗地里叫人拿了一件小诺带血的衣服,去圣宫宣林瑶进宫。 圣宫里,林瑶看着手上的圣旨,想到尉迟连赫临终前的语气和神情,心底打定主意,再次进宫。 苏亦倾胜券在握的冷笑:“尉迟连赫将遗诏给你了?” 林瑶心里清楚如今在宫中发生的事几乎没有能瞒过苏亦倾的,短暂的沉默后,坦然回答:“不错。” “不想让小诺命丧黄泉就给本宫。” 当时接过圣旨的时候,林瑶就想过最坏的情况,既然一切都在苏亦倾的掌控中,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保住闻人旖嫣和大皇子的命了。 “给你可以,但是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不可以伤害闻人旖嫣和大皇子性命。” 苏亦倾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回答:“好说,只要她们没有非分之想,本宫自然不会动她们,把遗诏交出来吧。” 林瑶笑了笑:“你不动皇后和大皇子,这份遗诏自然就永无见天日的机会。”这个是保命符,真交出来,闻人旖嫣和大皇子哪还有命。 见苏亦倾要发怒,林瑶抬手道:“你放心,我以圣宫的名义起誓,只要你不害人,这份密诏我一定藏的很好,而且我也不会用小诺的生命冒险。” 苏亦倾目露凶光,“你最好给我藏好了,别让我抓到你一点把柄,否则,哼!” 解决了后顾之忧,苏亦倾回到大殿,姜太后还有一众大臣正在议事,她一副赶来主持大局的模样正中而坐。 被儿子的妃子视若无睹让姜太后气极,沉着脸说道:“依哀家之见,先帝生前并未册立太子,且此番又去的突然,大皇子乃皇后之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于礼于法登基之人都应该是大皇子!” 姜太后此话一出,得到了不少老臣的附和。 苏亦倾看了一眼殿外,说道:“可是据臣妾所知,本朝一向以立贤为先,且先帝也非嫡长,太后这话……可是有弦外之音?” 姜太后没想到竟被苏亦倾反将一军,喝道:“放肆!”说完看了眼在场的老臣。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站出来,乃是一位历经三朝的博学大家,说道:“倾妃娘娘慎言,先帝虽非嫡长但却是按照顺位排下来的,继位亦是无可指摘。且不说大皇子是嫡长,即便是立贤,大皇子也受先帝亲自教养,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稚子吗?” 此人也是尉迟连赫临死前硬撑了几天,给召回来的,目的是拥护皇后和大皇子。 “你——”耍嘴皮子苏亦倾万万不是这些鸿儒的对手,正在她束手无策之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大皇子受先帝教养不过几月,哪里比得了从小承欢膝下的承乾小皇子呢。”随着话音落下,北宫以身披战甲进来,身后跟着一队军士。 “披甲入殿,该当何罪!”离北宫以最近的一位老臣怒斥。 北宫以却是一哂,抬手一道寒光闪过,血溅三尺。 苏亦倾见北宫以来了,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下,这皇位是她儿子的了。 看着老臣们的脸色,北宫以满意的点点头,问道:“诸位可还有疑问?” 第118章 宫变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姐姐。…… 东耀国宏伟宽阔的议事大殿里弥漫着血腥味, 北宫以若无其事的将佩剑入鞘。 明目张胆的威慑之意让一干朝臣们选择了闭嘴,就连几个刚被姜太后急召入宫的风骨卓绝的大儒也都怔了怔。 北宫以杀人就跟拍死一只蚊子没什么区别,几乎所有人都一时间选择了沉默。 唯有姜太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质问北宫以:“大胆, 大将军你这是要造反?皇帝才刚走, 你北宫家就迫不及待改姓苏了?” 此时不待北宫以开口反驳, 浑然不惧的苏亦倾嫣然一笑, 说道:“太后何出此言, 北宫将军不过是在替先帝做事, 虽说这先帝走的急, 未立太子也无遗诏留下,但在归天之前却给本宫留了口谕。” “先帝口谕,众人听令!”苏亦倾陡然起身,气势凛然的俯视众臣。 北宫以率先跪下, 朝臣们闻言虽然心有疑惑,但此刻也下跪听候苏亦倾宣布口谕。 “尉迟承乾, 天资聪颖, 深肖朕躬, 兹传位于其, 望其励精图治,不负朕望, 另命北宫以为辅政大臣,辅佐新帝。” 众臣起身,朝堂一片哗然, 姜太后怒道:“一派胡言,皇帝怎么可能把皇位传给这个孽种,依哀家看是你这妖妃假传圣旨, 你们可有人能够证明口谕的真实性?” “放肆!”苏亦倾喝道,“太后你是老糊涂了,这是在怀疑本宫还是先帝?” “啊,先帝啊,你才刚刚宾天,妖妃就目无法纪,罔顾孝道——”姜太后气得一阵心绞痛,捂着胸口,看向殿中的朝臣,问道:“本朝向来以嫡长为尊,你们就这么辜负先帝,把先帝的元后和大皇子置于何地?来人,传哀家懿旨,让皇后和大皇子前来议政!” “这就是本宫要说的第二件事了。”苏亦倾脸上浮现一抹悲伤,“皇后娘娘与皇上伉俪情深,本宫也是才得到消息,她已经随皇上而去了,而大皇子恋母,当场咳血而亡。”说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你这个毒妇!”姜太后突闻噩耗,悲愤震惊之余,恨不得把苏亦倾撕碎,她哑着嗓子咒骂道:“苏亦倾你这个贱人!”说罢起身扑向苏亦倾,要跟她同归于尽。 苏亦倾勾起嘴角,喊道:“来人,还不速速送太后回宫!” 一声令下,黄金胄甲的护卫冲上前,一人拽住姜太后的一条胳膊,强行将其架了出去,自此,姜太后被软禁在了凤祥宫,彻底大势已去。 “苏亦倾你个毒妇,哀家诅咒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成王败寇,任由姜太后越来越远的叫骂声传来,苏亦倾没有过多理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抬眸看了一眼站在武将队伍最前面的北宫以。 北宫以心领神会,出列道:“既然大皇子成全了孝道,随先帝先后而去,现在先帝留下的血脉只有承乾小皇子是正统,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先皇留有口谕,吾等自当全力辅佐皇上。臣北宫以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就对苏亦倾身边的尉迟承乾行大礼。 有了北宫以开头,武将们纷纷下跪山呼万岁,一部分早已经投靠苏亦倾的文臣也紧跟着跪下了,最后才是以丞相为首的不甘心却又不敢言语的老臣们。 国殇之日,亦是新皇登基之日。 圣宫得到宫变的消息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林瑶带着真正的遗诏赶到皇宫,听闻皇后和大皇子的噩耗,就知迟了,她还是低估了苏亦倾的歹毒,以为自己握着尉迟连赫留给她们母子的保命符,苏亦倾至少能收敛一点,没想到保命符成了催命符,就连北宫家也彻底倒戈了。 听闻大祭司进宫,已经成为太后的苏亦倾特地叫人牵着小诺前去相迎。 想起这些年和闻人旖嫣的交情,林瑶怒问苏亦倾:“苏亦倾,闻人皇后失宠多年,早就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了,而大皇子还是个半大孩子,为什么不能放她们一条生路!” “哈哈哈,林瑶你果然还是一副圣母心肠,她二人活着,哀家的皇儿如何坐稳这天子宝座?”苏亦倾得意而张狂。 林瑶举起遗诏,咬牙怒斥:“你就不怕本祭司将真正的遗诏昭告天下,你儿子的皇位一样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哈哈哈,你如今拿出来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别忘了你的把柄也在哀家手上!”苏亦倾立刻把小诺叫过来猝不及防就是几个耳光,乖巧的小诺已经习惯母妃的喜怒无常,哭着求饶。 林瑶心如刀绞,大声呵斥:“住手!”她想上前,被重重侍卫拦下。 苏亦倾揪着小诺的耳朵告诉林瑶:“反正现在尉迟连赫死了,哀家如何对待这个小贱种都无需顾忌什么,哀家就喜欢看胆敢与哀家作对的贱/人没有好下场!哎呦,大祭司这就心疼了?还有你更心疼的事呢,这些日子小公主实在思念她父皇的紧,也想像她大哥那样随先帝而去。” 林瑶怒道:“你敢让小诺陪葬,我豁出命也要让你血债血偿!” 苏亦倾当然也不会真的把林瑶逼急了,她知道那道遗诏的威力,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尊贵荣耀,还没享受就梦碎可不是她的做派,遂把小诺交给乳母安抚,对林瑶又笑道:“好歹我们姐妹多年,自然没必要鱼死网破,只要你乖乖听话,交出手里的东西,哀家就饶小诺一命,还能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 林瑶事到如今岂敢再信苏亦倾的鬼话,“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我如何信你,若我真交出这份遗诏,你当下就能要了小诺的命。” “你想怎样?昭告天下?” “诚然如你所说大皇子已死,又有何用,不过皇族并非就没了其他血脉,尉迟连赫还有他的兄弟们!今日我承诺不会生事,但若我听到小诺有丝毫差池,你儿子的皇位就别想坐得安稳,告辞!”说罢,林瑶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这肮脏令人窒息的皇宫。 次日,东耀为新皇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大典,尊姜太后为太皇太后,苏亦倾为太后,并对闻人旖嫣和大皇子做了追封,将二人随着尉迟连赫一同入了东耀皇陵。 尉迟连赫的葬礼上,苏亦倾因为担心林瑶借机生事,安排她做的事不多,只走了个过场,仪式结束后林瑶对外就称病深居简出,将圣宫的事交给了耶律珈霓。 新皇尚幼,由太后垂帘听政,另有北宫以当朝摄政,一时间苏亦倾独揽大权呼风唤雨,得意极了。 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民间又多了一道声音,说皇后和大皇子同时暴毙实在蹊跷,先帝口谕也不知真假,应该立先帝的五弟尉迟耀祖为新皇。 接着,苏亦倾的家世也被人挖了出来,说她是北溯贱民,她的儿子不配成为东耀之主,甚至有人说她是妖精,祸乱朝纲,要把她赶出朝堂。 苏亦倾暴怒,大骂还真让林瑶那个贱/人说中了,不过又突然想到,是不是就是林瑶设计的,于是急召林瑶进宫。 不愿再为虎作伥的林瑶这段时间一直深居简出,对苏亦倾能避则避,谁知苏亦倾居然主动找她。 进宫后,苏亦倾屏退所有人,沉声逼问:“最近市井上有谣言中伤哀家的身世,这些贱民还敢造谣说承乾体内流有北溯贱民之血不可继承东耀大统,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林瑶冷脸蹙眉:“太后不是一直派人监视圣宫,若真是我做的,太后怕是早就派兵捉拿我归案了!” “当真不是你?” “不是。” “想你也不敢,毕竟你的贱种还在哀家手里。”苏亦倾得意几秒后,面露狠色,“哀家一定要将这些贱民当众拔舌,看以后谁还敢乱嚼皇室的舌根子。” 林瑶心中冷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哀家命你要以大祭司的身份告诉百官,就说哀家是天生凤命,圣宫都表态了,哀家就不信他们敢质疑圣神!” “想要圣宫帮你正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说来也是帮你儿子祈福的事,想来太后也不会不答应。” “什么条件?” “新皇继位,不可见血,理应大赦天下。”林瑶是希望借此守护东耀的百姓,不要再生无妄的牢狱之灾。 苏亦倾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说道:“若能平息谣言,哀家自然高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以后这些贱民还敢再造次,她有百种酷刑收拾他们,姑且就先随了林瑶的意思,大赦天下一次。 林瑶见苏亦倾答应之后就告辞了,她本也不愿在皇宫多待,转身离宫而去。 …… 没多久,圣宫中传出消息,说大祭司病愈且得到圣神指示,圣神说当今太后乃是天生凤命,之所以出身贱籍只是为了磨砺心性,当今皇上也是与生俱来的天子,今后东耀必当风调雨顺。 大臣们见林瑶都出面了,只好作罢,毕竟他们还是很相信圣神的指令的,但其中有一个年轻人依旧不相信,那个年轻人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沐大人,年纪虽轻但却是出了名的耿直。 既然说了已经病愈,林瑶就不再深居简出,偶尔也会出去走走,她最经常去的地方,就是曾经的摄政王府。 这一天,林瑶在已经荒废的王府里坐了一个时辰,在天快黑的时候准备回去,在门口却看见一个青年,看衣着应该是官员,林瑶本想和他打个招呼,谁知青年见了她转头就走。 林瑶自嘲的笑了笑,自从她经常帮苏亦倾说话,朝中不少反对苏亦倾的官员就对她厌恶至极,看样子那青年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吧。 说来也巧,二人竟然同路,一路上林瑶见青年友善助人,帮运菜的小贩扶着差点摔倒的独轮车,帮找不到家的孩子寻父母,还对乞丐施舍,一路听着众人喊着多谢沐大人。 倒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人,林瑶想了想,喊住他:“我是已故摄政王的故人,方才在王府前见过小兄弟,可也认识摄政王?” 青年没有回答,却说道:“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姐姐。” 不等林瑶开口,青年又说:“你怎么会和苏亦倾同流合污?百姓们将你视作神一样供着,你却和妖后狼狈为奸,帮妖后祸乱朝廷,你对得起百姓的信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多行不义必自毙,迟早有一天我会将苏亦倾拉下凤座!” 被人这样莫名其妙的劈头盖脸骂一顿任谁都会火大,不过青年说的倒也是真的,林瑶无力反驳,见对方转身欲走,林瑶才想起来自己搭话的目的,连忙说道:“请留步!” 青年闻言停下来。 林瑶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如此说来阁下应该在朝中为官吧,我观阁下行事的确是好官,但是苏亦倾毕竟手握大权,今后阁下行事还望小心,莫要丢了性命,东耀的未来还有赖像阁下这样的有志之士啊。” 青年的背影明显一僵,想来是没料到林瑶会说这样一番话,离开的脚步有几分狼狈,林瑶见状笑了笑。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东耀国这边刚刚结束宫变,大漠以西的西兴国波澜微兴,战争才刚刚扬起一抹尘沙。 西兴王宫。 寂静的庭院夜色撩人,年轻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人嗓音在耳畔响起:“柳儿,乖,别怕,我在……” 吐息之间,朦胧的月色勾勒起男人的身型,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扑面而来,有种不言而喻的威严感,却深深把她的心事包裹在其中。 在这般低浅的呢喃下,她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 一切都随他去吧,她这么想,在他的注视之下,灵魂都仿佛抽离了身体,只想沉醉于此刻的良辰美景。 一个旋转,少女被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抱起,温柔的大踏步向前。 烛光下,看清了男人的面容,十分精美,一双眼睛嵌入了湛蓝的虹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女。 小姑娘被看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眼神有点闪躲。 男人略微勾唇,漾出好看的弧度,“小柳儿,你是害羞了,还是……”他说着又低头抵上,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男人的音色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蛊惑:“还是说,你想让我留下来?” “我……” 其实,她是想让他留下来。 少女不安的垂眸,似乎想要表达自己的一腔婉转心事,却又有太多的顾虑,就像春日的柳絮般纷纷扰扰。 她只能用手稍稍往前推着,让彼此隔开一段距离,然后才道:“殿下,我……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可以……” 男人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真是个不老实的小馋猫,明明都答应了随我,还想逃避开吗?” 听到这话,少女的小脸一紧,手里抓着的衣角,忐忑不安的心跳声出卖了她的紧张……和一丝隐隐绰绰的希冀。 男人好看的笑意挂在他的嘴角:“别紧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听到这句山盟海誓一般的情话,少女感动得直落泪,点了点头。 “小傻瓜,怎么又哭了……” “殿下,柳儿觉得自己好幸福,我好高兴,终于可以不与殿下分离了。” 纱幔之中,男人健硕的肌肉线条被完美呈现,汗滴顺着雕刻般的下颌线流淌至隆起而富有弹力的胸膛上,汇流经过几块腹肌后,没入了隐秘的茂密的毛发间。 有情人终成眷属,一举一动都不可自拔。 少女既紧张又兴奋,更多的是期待。 “殿下,柳儿爱你。”少女说着抬手想替男人擦拭身上的汗,鼓囊囊的胸肌手感很好,好到如真实触感一般。 但,不过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梦醒之前,二八少女,春心萌动。 醒来那刻,她想,如果真的让她服侍一次,那该多好。 殿下那么温柔,肯定会好好待她的。 美梦一场的小姑娘叫黄柳儿,是西兴王宫的侍女,其实也是一苦命人儿。 她原本是大河村人士,她母亲戚寡妇是出名的一号人物,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却自持美貌勾引了又老又丑的黄老爷,二人再婚生下她后本该安稳的过日子,谁料她那风流母亲没过多久就把黄老爷的财产骗了个精光,还扔下她卷款跑路了。 一时间黄老爷穷困潦倒,而且受了如此刺激,人也废了,时而发疯时而清醒,发疯的时候就暴打女儿,清醒的时候两父女相依为命,也不曾丢弃女儿。最后二人只能沦为了难民,后来实在太穷,她就只能被父亲送进王宫当侍女,勉强度日。 黄柳儿喜欢做梦,还都是这些难以启齿的梦。 当然梦里的男人确实是她的梦中情人,只是…… 黄柳儿起身,离开了被打湿的床铺,托腮坐在外面台阶上吹风。 初见是五年前。 她在粥棚看见西兴王子兰逵启的时候,才10岁,正和父亲一起挤在难民队伍里排队等施粥。 只是一眼,英武的王子就让她心动了,即使后来她父亲实在饿的受不了,突然发了疯冲出去抓住王子的衣服,乞讨着要粥喝。 尊贵的王子竟然没杀了冲撞他的人,还给他们盛了粥,那一刻起黄柳儿的心就沦陷了,注定一辈子都暗恋她的兰逵启殿下。 后来,就是兰逵启即将离开那座西兴边城时的那一年,黄老爷在救济之下,渐渐保持了较长时间的清醒,还曾领着黄柳儿去答谢恩人。 父女俩在城郊的军营边上等到了兰逵启。 黄老爷也曾是富贾之人,很懂礼节,跪拜感谢:“殿下真是西兴百姓的救世主啊,多亏了您施粥,我父女二人才捡回来一条贱命,多谢伟大而尊敬的殿下。” 黄柳儿年幼,但也乖巧的跪拜,念叨:“多谢好看的大哥哥。” “老人家不必多礼。”兰逵启翻身下了战马,对着随行的操练士兵下令,就地休息。 又听到说夸他好看,径直走到小女孩的面前将人扶起来,笑道:“你也是个好看的小妹妹。” 而且丝毫不嫌弃黄柳儿身上脏,把她抱到腿上坐下,从铺开的地毯上取了果子喂给她。 黄柳儿简直受宠若惊,不敢相信王子会夸奖她,“王子殿下真的认为柳儿好看吗?” 兰逵启认真仔细的打量了黄柳儿一眼,笑着点头,确定道:“那当然,你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黄柳儿被哄得开怀大笑,还说:“那柳儿能嫁给殿下吗?” “哈哈哈哈……” 兰逵启自然只当这是孩子的玩笑话,却也哄道:“不行,你太小了。” 黄老爷呵斥道:“柳儿不得无礼!” 黄柳儿却管不了那么多,继续眨巴着大眼睛问:“那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嫁给殿下您了吗?殿下放心,柳儿会爱您一辈子的。” 童言无忌的一番话,惹得一群男人大笑,马也跟着嘶鸣。 兰逵启逗小姑娘说:“你听到了吗,连我的马都在笑你。”说着还温柔的刮了刮黄柳儿的小鼻子,又逗了她几句,才将她放下。 临行前,兰逵启给了黄老爷一些粮食,对于黄柳儿的小孩话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黄柳儿却情根深种,心里只有他,此后不管在哪里都经常梦到与他相会。 醒来后的黄柳儿再次陷入思念之中,不知在封地的殿下近来可好。 她正对月沉思着,突然各种声音打破了寂静,很多宫人都在四下逃窜,说宫变了,还说什么大王子把国王杀了,还带着军队把王宫围住了。 大王子,兰逵启,她的王子殿下? 太好了,是殿下进宫了,是不是因为她的日夜思念感动了老天,让大王子进宫与她相遇。 只可惜,美梦没做多久,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和其他宫人一起被绑了。 原来,就在这一天,手握西兴近半数兵权的兰逵启弑父篡位了。 宫人全部被五花大绑的带进了宝石穹顶装点得十分奢华的大殿,有很多人都是伺候老国王的人,黄柳儿站在最前排,这是她第三次近距离面对兰逵启。 难以置信,眼前那带着一身残血的胄甲,手提着刀刃的男人真的就是她那英明神武的王子殿下。 兰逵启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睛里还闪过一丝狠毒,十分的陌生。 黄柳儿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恶心事,他从窗户看到那些侍女勾引父王,导致他相貌丑的母后被冷落,还被迫和侍女、丈夫一起参与那些肮脏的床事。 兰逵启将老国王的人头扔向大殿中央,拿起一张洁白的娟帕擦拭宝刀上猩红的血迹,动作间虬实的肌肉在臂膀上鼓出了一大块,虽然手臂上也有剑伤,似乎并不能让他疼痛难忍,血液让他更加勇猛无敌,大杀四方。 看着老国王的头颅在地上翻滚,所有人都跪下求饶。 兰逵启无声的睥睨了一眼,全部都是该死的贱奴,冷酷的下令:“来人,把这些在先王身边伺候的,全部贬为奴隶,赶进大沙海!” 一听要被驱逐出西兴,侍女们顿时哭天喊地,后面他又说了什么,黄柳儿也听不到了,已经被推走了,只不敢置信和不停的大喊:“殿下,我是柳儿啊……” “柳儿是最喜欢殿下的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殿下求你看看我……” 呐喊声淹没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 乱糟糟的一片,兰逵启如何听得进去。 就这样,兰逵启成为了新一任的西兴王。 新王继任,内乱已了,却并没让饥荒停止,之前怂得不行的西兴国反而在兰逵启的好战之下,开始频繁对周围国家发起战争,那个曾救过林瑶的老猎人也在战乱中丧生,死前嘱咐狗剩不要再待在西兴了,去东耀寻找林瑶吧。 狗剩匆匆将老猎人埋了,在老猎人坟前磕了几个头,看了看手里林瑶留给自己的簪子,背起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向东耀国而去。 第119章 亲情 这天下谁都可以这么说他,唯独你…… “人都是会变的, 不是吗?姐姐。”圣宫里,林瑶琢磨着青年这句话。 那青年并没有称呼她为大祭司,而是叫她姐姐, 难道他们之前就认识吗? 林瑶仔细回忆了一番, 确定脑海里对这个沐大人并无丝毫记忆关联。 而年轻气盛的沐大人也不听她的劝告, 在朝堂上只要有机会就会锲而不舍的弹劾苏亦倾, 说后宫不得干政, 应该还政于少帝。 苏亦倾恨极了沐大人, 每次遭弹劾, 都想将他直接拉出去砍了, 但总有几个老不死的御史出来以性命做担保,就连北宫以也护着他,她又不愿与北宫以撕破脸,只好作罢。 这一日早朝, 兵部的人想要多争取些银子购买军需用品,户部又说最近因周边其他国家战乱不断导致流民增加, 为安置流民国库已经日渐空虚, 御史台又跳出来说户部监守自盗, 这几方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 苏亦倾听得头都大了, 最后当然是她做主多给兵部银子,毕竟兵部是北宫家的嫡系子弟, 她用“购置军需和兵器是保家卫国的根本”这个理由堵了户部喊穷的嘴。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刑部侍郎沐大人又藉由国之根本四字,明里暗里的暗示皇帝当国才是根本, 然后恭请小皇帝尉迟承乾表决。 尉迟承乾不过还是个娃娃,没有让苏亦倾失望,他奶声奶气的说朕听母后和大将军的, 一槌定音。 “气死哀家了!” 下朝回宫后,苏亦倾顺手抄起手边的一个茶杯狠狠摔出去,正好砸中黄公公的头,吓得黄公公连忙带着一宫的人跪下大喊太后息怒。 “母后息怒。”小皇帝尉迟承乾跟着进来,也劝道。 苏亦倾在听见儿子的声音后转怒为笑,“乾儿今日做得很好,母后要好好奖赏你,想要什么礼物,母后全都答应你。” “母后我不想去书房,可以去花园玩吗?”尉迟承乾问道。 “好,那今儿咱们就不去。”苏亦倾收了笑意,令道:“来人,去太书院告诉那帮迂腐的老学究,今日皇帝告假!” 尉迟承乾兴高采烈的拍手:“母后最疼乾儿了,可以去玩了。”跑着就出门去找躲起来的皇姐陪他逛御花园去了。 姐弟二人在园中追赶着蝴蝶和蜻蜓,愉快的玩耍着,碰见了准备出宫的北宫以。 北宫以正要行礼,尉迟承乾上前一步,拉着自己的肱骨大臣之手,见他们君臣二人有话要说,小诺带着人去了另一边。 尉迟承乾也屏退了随行,对北宫以小声道:“摄政王父,母后又发火了,宫人又少不得被惩罚一番,王父你快去哄哄她吧。” 两人独自在一起时,尉迟承乾称北宫以王父,这个当然也是苏亦倾授意的。 北宫以看着渐渐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天子,心中很是复杂,每次看着他,都在提醒北宫以这是他犯的错,是对尉迟王族的不忠,是背叛,是耻辱。 大手拉着小手,父子间的血脉之情就是这么奇妙,北宫以想起离世前的父亲,恍惚间看到自己在世间的最后画面,这个孩子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安慰着他这个即将安息的父亲。 渐渐的,心中的冰墙融化,他蹲下身与孩子平视,问道:“皇上今日为何没去太学读书?” 一下就被抓住小尾巴的逃学的尉迟承乾,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吐舌头撒娇:“朕……摄政王父你就让朕少上一天学嘛,太傅们真是太无趣了,天天之乎者也。” 看着小皇帝摇头晃脑,北宫以心底喜忧参半。 喜的是,孩子保留了北宫家血统里柔情的特征,没有继承苏亦倾的歹毒和算计。 但这个孩子是天子,一个注定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身份。 北宫以伸手怜惜的摸摸小皇帝的头:“无趣?那皇上觉得什么有趣?” “那当然是像摄政王父一样带兵大杀四方,统一西部,收服寰宇,当个威震四方的兵马大元帅!” 不愧是亲生的,北宫以哈哈大笑,赞扬道:“好志向,不过统一西部收服寰宇可不是兵马大元帅就能做到的,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的皇帝才是天子的必修课,勤政为民,使百姓安居乐业了,自然四海来朝。” “王父说来说去,还是让朕回去读书,那容朕陪皇姐再玩一会就回……可以吗?”小皇帝拉着北宫以结实的大手问道,眼里满是期待和祈求。 见北宫以点点头,小皇帝才向远处跑去。 …… 北宫以去了苏亦倾的宫里,果然,又在打骂宫女出气,他抬手赦免了罚跪的宫女,命人退下,又接过奉上来的茶,漫不经心的问:“你好好的,怎么又乱发火?” 苏亦倾嗔怒道:“今儿朝上这事,我能不发火?不知哪来的乡下小子,也敢跟哀家叫板,他是不想活了!” 北宫以叹气,“朝官进谏本是行他的本职,太后何必太往心里去。新帝登基,新朝新气象,纳入新鲜血液辅佐皇上本是好事,再说乾儿早日亲政有何不好?” 好?有什么好的!这东耀的天下,只能哀家说了算! 苏亦倾昂头道:“他一个毛头小子,逮着机会就当众让哀家难堪,哀家岂能留他!我不管,你必须帮我出了这口恶气。”苏亦倾一下倒进了男人怀里。 北宫以将她推开,起身道:“不行,他是难得的人才,不可以动。” 苏亦倾见北宫以铁了心要护着那小兔崽子,气得一肚子火,两人不欢而散。 见苏亦倾又发怒了,黄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娘不必烦心,此人现在虽然名声好,但年轻就会犯错,还愁寻不到他的错处吗?就算没错,只要有心咱们也能找出错来。” “哦,你个狗奴才有什么好主意?” “咱们可以在皇城中散布消息,就说有采花大盗出没,最好闹大一点,在上朝的时候就指派刑部去查,那小子必定查不出来,到时候治他个办事不力……” 苏亦倾眼中毒计一闪,“不,哪用的着那么麻烦,既然年轻就保不齐做年轻人的错事,让他当这个采花大盗又有何妨。” “妙,娘娘果真是谋智无双。” “就怪他不长眼,敢得罪哀家,这小子还在朝中一天,哀家就一天不能顺心!这件事就交给大祭司去办。” 就这样,林瑶又被宣进了宫,苏亦倾让圣宫出面,伪造有采花盗出没民间一事。 林瑶压抑着愤怒,问道:“这个年轻人不仅非死不可,太后还要向他身上泼脏水?” “只有搞垮了他的名声,哀家才好下手,所有和哀家作对的人都必须死!” “这次我不会帮你。”林瑶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是太后,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并不能拿你如何,而且据我所知,他的确是个人才,也确实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就这么弄死了可惜,我希望你能多为东耀国祚想想。” 这是林瑶五年来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拒绝苏亦倾的命令,这让苏亦倾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帮你,你好自为之。”说罢,林瑶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亦倾阴沉着脸看着林瑶离去。 苏亦倾杀沐大人之心十分坚决,既然林瑶不愿帮忙,她就自己想法子,至于采花大盗,她派出唱戏出身的假太监森公公扮演。 森公公相貌猥琐让人过目难忘,但擅长变脸,采花时直接以不同的脸谱示人,其身手也极其敏捷,遇事能屈能伸,一不对劲就跑,短短半个月就侮辱了十几位大臣的女儿。 这下不用林瑶散布消息,采花大盗的事就闹的皇城中,尤其是朝臣中人尽皆知。 这次,那些平日里看不惯苏亦倾的老臣们纷纷上奏请求抓捕,为女儿报仇,苏亦倾在朝上以历练为由指派沐大人前去调查,限期十五天。 林瑶在得知苏亦倾依旧采取行动后,派了人暗中保护沐大人。 沐大人确实有才,拿着受害者零散的口供抽丝剥茧,竟真的让他找到了森公公的下落,招了捕快前去捉拿。 岂料森公公猖狂无比拒不伏法没脸没皮,甚至险些杀了沐大人,好在有林瑶的人及时保护,总算有惊无险。 案犯在限期内被捉拿归案,沐大人在朝中和民间的声望更上一层楼,功绩有目共睹,苏亦倾只好咬着牙厚赏了他,简直是赔了公公又折兵。 除掉沐大人的行动只能中断,听完底下人汇报当时的情形,苏亦倾知道了沐大人乃是圣宫的人所救,对林瑶恨得咬牙切齿。 林瑶不仅不帮忙还阻挠她,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看来林瑶也不好用了,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就找个机会把她拉下来! 同时苏亦倾暗下决定,在把林瑶拉下神坛的那一天还要揭穿她的真实身份、全部秘密,让她输的彻彻底底! …… 林瑶为了保全沐大人和苏亦倾闹僵了,但心里同样牵挂着小诺。 许是心有灵犀,小诺又偷偷溜出宫,来圣宫看她。 小诺瞅着林瑶怀里的小木马,好奇心起:“祭司大人,这个小木马好漂亮,是你做的吗?” 孩子的话勾起了林瑶的回忆,又想起那个认真替她们母女做木马的男人,手弄破了磨得血肉模糊都不在乎;那道高大的身躯最后为了保护她和孩子的安全,全身都是血也在所不惜;沉稳磁性浑厚的声音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就是有他在,她才安心,才充满安全感,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可是一转眼,他已经离开她五年了。 林瑶泪如雨下,哽咽道:“这木马是你父……你三皇叔给你做的。” 似乎是在困惑林瑶嘴里的三皇叔是谁,小诺眨着一双大眼睛想了想,之后目光却不再留恋木马,脆生生说道:“原来是反贼做的东西,真丑,小诺不要喜欢了!” 孩子说着就要扔开小木马,被林瑶一把截住,紧紧的拽着:“小诺你给我听着,这天下谁都可以这么说他,唯独你不可以!” 这是林瑶第一次对小诺发脾气。 孩子有点被吓到,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低下头:“小诺……小诺知错了,祭司大人,你别哭,别生小诺的气。我再也不说了。” 孩子怯生生的样子让林瑶心疼,将她抱到腿上哄道:“好孩子,我不是生你气,是因为你三皇叔真的很喜欢你,你这么说,他会很伤心的。” “既然这样,那小诺也喜欢三皇叔!”小诺说着又想了想,把木马用一只手抱住,另一只手勾住林瑶的脖子,贴到林瑶耳朵边上小声说道:“其实我也喜欢大祭司,比喜欢母后还更喜欢,只有你会真心对我好,还会给我好多好多玩具和好吃的,见我受伤你会哭,而母后和宫女姐姐们只会笑。” 因为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小诺说完,林瑶已经难受得泣不成声,只能将女儿搂进怀里,母女二人紧紧相拥,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林瑶发现了小诺身上又有新伤,心疼得不行,小诺反而安慰她说有弟弟保护她,已经很少被打了。 林瑶开始思忖着如果她离开,变得无权无势了,小诺的处境会不会更好些,这样苏亦倾就不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全心辅佐她心爱的儿子。未来小诺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好过,但总比现在被虐待的好。 时间差不多了,小诺和林瑶道别。 小诺回宫后不久,圣宫又来了客人。 森公公被抓的这段日子,沐大人知道了及时保护他的是圣宫的人,大祭司为了他还和苏太后闹僵了,于是上门答谢。 圣宫里,两人客套的寒暄。 沐大人心知林瑶必定没有认出自己,于是问道:“姐姐您不认识我了吗?五年前,天澈的小村庄。” 林瑶搜索着记忆,是她和尉迟傲天被追杀的时候……五年前……应该还是个男孩子,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莫非你是沃斯爷爷家那个心直口快的男孩子……沐东?” 沐东点点头,林瑶屏退了众人,问道:“当年……你是怎么逃生的?” 沐东说道:“当年那些人血洗了村子,我是因为跑去山上玩才幸免于难,爷爷和娘死后我就离开了天澈,一路误打误撞进了东耀境内,被个好心人收养,年龄到了我就参加官试。” “对不起……” “过去的就过去吧。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为何要帮妖后做事?当年的那个男人和你的孩子呢?你怎么变成了大祭司?” 林瑶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以后会知道的。不过神职不能成亲不可以有孩子,我希望你能保密,至于苏太后……她的确不是妖后,你不要再和她作对了,好好施展才能造福百姓。” 沐东知道林瑶是为他好,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又聊了沐东的经历,天擦黑的时候沐东起身告辞,林瑶亲自将他送出去。 沐东离开后,林瑶正准备回去,一个黑影猛地扑过来差点就撞到她身上,不过下一秒就被巫师提着衣领拎起来了。 被拎着的黑影一边扭动着试图挣脱控制,一边喊叫着:“你放开我,我要找我干娘!” 巫师依旧一脸警惕,紧随身边保护林瑶,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巫师接过递给林瑶。 林瑶立刻认出这簪子是她当初留给狗剩的,试探着问道:“狗剩?” 黑影哭喊道:“干娘,我是狗剩啊,是我啊!” 林瑶一听是他,示意巫师将之放开,狗剩一下就扑到了她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林瑶一点也不嫌弃,摸着他的头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怎么在这里,我们进去说。” 林瑶让侍女带狗剩去洗了个澡,然后准备了丰盛的晚膳等着他,狗剩风卷残云后才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说了西兴的政变,说了好战的新国王,也说了老猎人因何而死。 林瑶听后安慰狗剩说一切都过去了,让他以后就留在圣宫。 狗剩听后大喜,嚷着害怕要和干娘一起睡,眼睛时不时扫过林瑶的胸部。 一旁的耶律珈霓正要呵斥,只听林瑶说道:“珈霓,房间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今晚就由这孩子和我一起睡。” 耶律珈霓皱皱眉头,好在只有一晚。 听到林瑶同意,狗剩麻溜的爬上床,二人熄灯就寝,但岂料第二天一早,耶律珈霓进殿禀报事情时,发现狗剩的手居然揽在林瑶的胸部。 这一幕,让耶律珈霓脸色煞白。 第120章 妄念 我总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当所有的巧合, 全都碰撞在一起,那一定不是错觉……同样的要求,同样的眼神, 甚至同样的睡姿。 这孩子的作派简直就是前任祭司的翻版, 耶律珈霓僵在原地很久, 眼里充满了愤怒, 直到林瑶喊她名字几次, 她才回神, 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匆忙禀报完事情, 耶律珈霓沉着脸对狗剩道:“狗剩, 你也不小了,有十多岁了吧,再过两年都该娶妻生子了,怎么还跟个黏人的奶娃娃似的, 不像话!男女有别,圣宫的规矩, 以后必须要避嫌。” “姐姐, 我就12岁。”狗剩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凶狠, 却表现得十分不安, 用害怕的模样缩到林瑶身后,还嘟哝了一句, 告状道:“干娘,这个姐姐……真凶。” “别怕。”林瑶抚了抚他的头,对耶律珈霓道:“珈霓, 狗剩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一路逃难过来,只认得我, 西兴的饥荒和战火给他留下了创伤,他需要时间,会学到独立的。” 狗剩听了从林瑶身后伸出脑袋,使劲点头,趁机伸手抱住了林瑶的腰,像个狗崽子一样寻求保护,还得意洋洋的瞪了耶律珈霓一眼,暗骂:多管闲事。 见林瑶并不以为然,耶律珈霓也不好多说什么,又看了看狗剩,两人正好瞪上眼。 “好了好了。”眼看两人又要吵架,林瑶将狗剩的手拿开,说道,“狗剩你该去学习如何做一名巫师了,晚些时候我会亲自考核你,珈霓,你一大早就起来,快回去再睡一睡吧。” “大祭司,他是预备巫师了?”耶律珈霓直皱眉头,圣宫每两年才选拔一次巫师,而且条件极严,林瑶从不破格用人,这个好色的半大孩子何德何能。 林瑶点点头,“狗剩是男孩子,只有当上巫师才能在圣宫长住下来。” 耶律珈霓无话可说,告辞,狗剩冲她做了个鬼脸,得意的吐了吐舌头。 有了林瑶护着,狗剩更肆无忌惮,每天学完功课就缠在林瑶身边,一有机会就往她胸上猛蹭。 巫师功课却并不轻松,无规矩不成方圆,作为新入圣宫的预备巫师,首先得学习圣宫各种规矩和神职人员守则,狗剩自由惯了,哪受得了这些,在课上直打瞌睡,负责教习的几个老巫师都清楚他的身份,只好无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狗剩敢在课上埋头大睡,却还不用受责罚,课休的时候,不少人走过来套近乎,“敢问小兄弟是何身份?” 狗剩竖起拇指指着自己,“小爷我可是大祭司的干儿子。” 巴结的人一听纷纷在心里嗤笑,大祭司高贵,威仪,端庄,哪来的这种浑身乡土气的干儿子。 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和强烈的好奇心,他们继续围在狗剩边上,东一句西一句闲扯。 狗剩见他们不信,把脚往桌案上一翘,大着嗓门道:“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可是在五年前,就是我和我爹救了大祭司,当时在闹饥荒,大祭司为了报答我爹,还用奶水喂过我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不许你们看不起我!” 这些人虽然嘴里应着是,却还是一脸不相信,这让狗剩自尊心更受挫,之后逢人就说自己被大祭司奶过,一时间圣宫中传出一股流言说大祭司已非完璧之身。 “老朽拜见大祭司。”来人竟是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的大长老。 “是您?”这大长老是老司乐生前的挚友,林瑶对他一向尊敬,“大长老您今日前来,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大长老叹了口气道:“近来这圣宫里的风言风语,你可听说了?” 林瑶闻言一愣,想了想,问道:“是关于那孩子的吗?” 大长老点头。 之前听到圣宫里流传的谣言时,林瑶只是一笑置之,岂料如今却演变成这样。 不过谣言中的事情可不能坐实,于是她解释道:“大长老多虑了,小孩子不懂事,害怕受欺负才这么说,但他其实是我当年逃亡时遇上的一个恩人的儿子。” “你啊。”大长老全无半点问罪的样子,就像邻家爷爷一样嘱咐林瑶,“宫外经历过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就算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曾吃过不少苦,但是大祭司的位子不好做,你还是要小心为好啊。” 大长老语重心长的话又让林瑶想起了已故多年的老司乐,心里一暖,点头道:“林瑶知道,让大长老操心了。” …… 狗剩的口无遮拦让林瑶丢尽了脸,连大长老都惊动了,耶律珈霓身为林瑶的左膀右臂,自然不会放任他继续胡说。 发现老巫师们不敢管自己,狗剩更肆无忌惮了,整天在圣宫里闲逛,不务正业。 耶律珈霓正想找他谈谈,这天一大清早,居然在自己玉琼宫的花园里碰到他。 见狗剩在课业时间却这般游手好闲,耶律珈霓气不打一出来,呵斥他:“狗剩,上课时间你怎么在我这里!” 狗剩爱记仇,耶律珈霓凶过他,狗剩对她也颇为不满,理都没理,兀自坐在花海里赏着花。 耶律珈霓脸更黑了,骂道:“大祭司好心留下你,你却恩将仇报,真是狼心狗肺!” 狗剩终于把注意力从脚边的紫罗兰转移到耶律珈霓身上,问道:“我做了什么就狼心狗肺了?” “你四处散播谣言,毁大祭司清誉,圣宫里的女人必须是处子之身,你却说她用奶水喂过你,这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我没有说谎……不,是我说谎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狗剩没想到圣宫居然有这种规定,有些慌了,他确实只是害怕被人瞧不起,想抬高自己的身份才这么说,从未想害林瑶。 狗剩虽然好色,却只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耶律珈霓见他这般失魂落魄,心里一软,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 耶律珈霓走远后,狗剩缓了半天才回过神,他眼神阴毒的看着耶律珈霓离开的方向,暗自发誓道:“狗奴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今日得罪我而付出代价。” 这副咬牙切齿的阴狠样子,完全就不像个孩子。 晌午,林瑶正在批阅卷宗,狗剩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在胸口蹭来蹭去。 见狗剩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林瑶将他扶着,挪开了点距离问道:“怎么了?” 狗剩抽噎道:“干娘,对不起,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干娘你一定要原谅我。” 林瑶知道应该是耶律珈霓已经责备过狗剩了,而这小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行了,别哭了,干娘不责怪你。”林瑶说道。 狗剩这才吸着鼻子点点头,装得可怜极了,继续像个癞皮狗一样撒娇:“干娘我想我爹了,但我爹死了,我只有干娘一个亲人了,你别赶我走……我只是害怕别人欺负我,可是……凶姐姐说,因为我这里的人都对干娘你有意见了,让我离你越远越好,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林瑶叹了口气,耶律珈霓是她的左右手,狗剩是她恩人之子,她实在不希望这二人之间有何嫌隙,于是命人唤来耶律珈霓。 耶律珈霓一进殿,林瑶就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另一边坐着狗剩。 狗剩抬头看了眼耶律珈霓后,孩子气的把头转到一边,林瑶一笑,对耶律珈霓说道:“老猎人对我有恩,我希望你要善待他的孩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吧,不至于。” 耶律珈霓看了看狗剩,又看看林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瑶本来打算让她直说的,可是想了想耶律珈霓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她不愿让狗剩听,一定有原因,于是将狗剩打发出去玩了。 确定狗剩已经走远后,耶律珈霓才开口道:“大祭司恕罪。我承认因为狗剩的一些举动,我对他是有些成见,但更多的是我总觉得狗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他做的任何事都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 “你想多啦。”林瑶拍拍耶律珈霓的肩膀,“狗剩之所以这么依赖我,还逢人乱说话,是因为他从小就可怜身份低微,在这人生地不熟,害怕别人欺负他而已。” 耶律珈霓知道自己再怎么劝恐怕都无效,只好说道:“但愿如此吧。” …… 自从被耶律珈霓训斥后,狗剩收敛了许多,却动起了其他歪心思。 在圣宫的这段日子里,他知道了圣宫地位最高的就是大祭司,只要成为了大祭司,就连皇帝都得礼让三分,于是他暗自下定决心,将来要继承林瑶的大祭司之位,这样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了。 确定了目标后,狗剩突然开始用功起来,展露出来的天赋让所有人惊讶,很快就通过了巫师考试,正式成为圣宫的一员。 “干娘,你快看!”狗剩穿着一身巫师黑袍,兴高采烈的跑进圣宫大殿。 林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正式巫师衣袍,笑道:“恭喜你,按照年龄算起来,你可是有史以来以最小年纪入我圣宫的一个呢。” 狗剩依旧毫不避讳的扑到林瑶怀里,等在胸前蹭够了,才跳下来按照圣宫的礼节行了个礼。 林瑶笑着受了,说道:“既然来了,就和我一起用晚膳吧,也算为你庆贺。”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可,毕竟你现在是巫师了,也是大孩子了,于理不合。” “……哦。”狗剩有些失落。 饭桌上,狗剩已经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狼吞虎咽,各种用餐礼仪都一板一眼,待吃的差不多了,他突然问道:“干娘,儿子以后继承你的大祭司之位,可好?” “这不行。”林瑶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看狗剩一脸失望,她只好又解释,“继承大祭司之位的必须是圣神钦定的天命大祭司,而不是由我决定,你只要做好巫师的本职,在圣宫里没人会拿你怎样的。” “唉。”狗剩无精打采的低头往嘴里刨饭。 饭后,林瑶嘱咐他明天一早就过来,说要带他去见个人。 次日,林瑶领着狗剩来到一处幽静的竹林,竹林主人早已等候着。 林瑶对此人点头打招呼:“冯策,我又来打扰你了。” 冯策拱手道:“不敢。大祭司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说着,目光落到一脸阴郁的狗剩身上,“这位小兄弟是?” 狗剩猜到了这隐士大概就是林瑶说的天选之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心想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有什么了不起,没好气的道:“我是圣宫的巫师,狗剩。” 冯策将两人请进竹林里一座全竹制的屋子,狗剩在西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竹林,没待多久就按捺不住性子,出去闲逛了。 林瑶他们二人落座,冯策煮了茶,倒了一杯给林瑶,问道:“大祭司找我何事?” “那孩子是我恩人之子,已经通过了巫师考试,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了。” 冯策笑道:“你还这么年轻,说这话太早了些吧。” “既然都已经确定了你是天定的下一任大祭司,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又何必再占着位置呢。况且我和皇宫纠葛太深,早点离开对所有人都好。” “你要走?”冯策收起笑容,“为什么?” “我……” 不等林瑶说出自己的苦衷,就听见背后咚的一声,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二人转头,只见地上散着一堆竹笋,狗剩转身向远处跑去,林瑶无奈,只好告辞去追狗剩。 自从从冯策那里回来后,狗剩就闷闷不乐,赌气一连几天没来找林瑶。 耶律珈霓虽然已经是司乐了,可是只要一有空,还是会来服侍林瑶,这天她正为林瑶按着额角,林瑶说道:“过些日子我就打算让位给冯策,然后离开这里。” 耶律珈霓闻言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既然大祭司心意已决,我尊重你的决定。至于其他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林瑶拉过耶律珈霓的手,轻轻说道:“谢谢你。” 嘭的一声,门被踹开,狗剩冲了进来。 不等林瑶开口,狗剩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吼道:“你是不是又要像五年前那样不辞而别抛下我?” 说完,他又指着耶律珈霓骂道:“都怪你!是你怂恿干娘离开,始终看不惯干娘对我好,挑拨离间的人也是你!” 耶律珈霓看不惯狗剩是真,却没有半点挑拨的心思,被气的直发抖。 狗剩的话也让林瑶脸色一沉,他既然知道她们的谈话,看来一直都在偷听,她留下狗剩是为了报恩,她希望狗剩长成一个正直且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变成了一个学会听墙角的不耻之徒。 见林瑶脸色变差,狗剩意识到自己偷听的事暴露了,有些无措:“我……” 林瑶没有听他解释,怒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回去想想自己错在哪里,想清楚再来找我!” 狗剩被吓到了,虽然心有不平,但还是忿忿离去了。 林瑶挥挥手让耶律珈霓也走吧,至于她自己,现在狗剩和耶律珈霓关系僵成这样,她暂时走不成了,有她在至少还能平衡一下两人的关系。 她打算过段时间再走,反正狗剩是个小孩子,应该不至于对耶律珈霓记仇,等过段时间,所有不愉快的事情也就都忘了。 第121章 漠苍城 自从413年冬, 新西兴王发动政变弑父夺位后,短短数月时间,竟横扫了周围各小国, 原本偏安一隅的西兴靠着吞并小国版图骤增, 转眼贡月将至, 新王竟下令今岁不向任何国家进贡, 包括漠北国。 弦月高挂, 胡琴的声响自花纹繁复的高墙中咿呀传出, 赤足的舞女以薄纱蒙面, 随着鼓乐的节奏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旋转起舞, 身上装饰的珠络和银铃,随着她们的动作玎玲作响,清脆悦耳。 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用镶满宝石的匕首割开银盘里的羊腿,烤炙得恰当好处的肉食立刻溢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他撕下了一块丢进口中, 脸上露出愤懑之色:“这个新西兴王真是个麻烦的兔崽子,不过比他老子倒是厉害多了!” 座中有人冷哼一声:“老西兴王庸碌懦弱, 想不到竟养出了一只猛虎。据说此人乖戾凶狠残暴, 野心勃勃, 连他老子的头都割下来了, 按这个性子,多半不愿学他老子那样向咱们称臣, 奴颜媚骨讨好卖乖了。” “可惜啦,西兴盛产珠玉宝石,进献的那些美人更是风情万种, 如今突然要断贡,还真叫人不习惯,哈哈!” 那些臣子一边议论着, 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瞟首座上的人。 以纯金打造的王座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白虎皮,骨节分明的大手端着一个金色琉璃盏,手的主人另一手撑着头,斜靠座椅边沿,听着座下将领的讨论,若有若无的晃动着红色葡萄酒,美酒血红的色泽映着披挂的黑色狐裘,更显华美,敞开的胸膛除了鼓囊囊的肌肉还有无数道新旧不一的伤痕,最新的一道甚是凶险致命,正在右侧乳首一寸处! 鹤首铜灯映出的光线令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显得刚毅深邃,他浓眉深锁,薄唇勾出一抹讥诮的弧度,把弄着手上的金盏。 “究竟是不是猛虎,还未见分晓,恐怕扒下皮,不过是只瘸腿的猫。”锐目微抬,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睥睨天地的傲然气势。 他仰头将金盏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听闻此言,那些臣子都兴奋起来:“大王此言,是要御驾亲征了?太好了,叫那西兴王知道大王的厉害,以后再不敢上蹿下跳,乖乖向咱们漠北臣服纳贡!” 尉迟傲天将金盏放下,道:“西兴本就是本王的囊中之物,时机既到,自该收服。此番趁这个机会,也正好带太子出去历练一番。” “太子?” 提及太子,帐下一群臣子面面相觑。 太子忆萧虽已长成少年,可毕竟只是大王的养子,生性仁懦又喜欢玩乐,若真带上战场,莫说行军杀敌,只怕漠上的风沙都能把他吹化了。 只是尉迟傲天开了金口,大家也只纷纷附和称好,毕竟漠北国的太子总不能一直养在金丝笼里。 …… 翌日,一道王令传回漠苍城。 久居望瑶城的大王终于要返回王都了,漠苍城堡里的女人们个个喜上眉梢。 不出半日,王帐便驻扎在漠苍城十里开外的津江河畔。 “王后,前头传来消息,大王申时便要进城了!”侍女阿若端着一只珐琅瓷壶进殿,“奴婢将上次王后亲酿的奶酒盛了些出来,王后尝尝味道如何,接风宴上便可献给大王了。” 座上的美妇人高鼻雪肤,身段丰腴秀美,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一脸威仪。 “大王已许久没有回城,此番回来,定是想念王后和太子了。”阿若又道。 闻人心冉看向身旁的少年:“忆萧,此次你父王回漠苍,你定要好好表现,收敛起你那玩闹的性子,不许再像平日这样惫懒,知道吗?” 她旁边坐着的少年懒懒的哦了一声,却垂着头,逗着手里竹编小笼里装的蛐蛐。 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闻人心冉脸上倏然变色,怒喝道:“这是谁给太子做的?不是早就说过,太子该用心读书,练武艺骑射,不许再玩物丧志!” 说罢,她抬手一挥,那竹笼就掉在地上,滚到了桌脚。 见母后发了怒,忆萧缩起脖子,拉着她的衣袖撒娇:“哎呀母后,儿臣知道错了!自从知道父王要回来,您就一直在儿臣耳边念叨这些,儿臣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顿了顿,又拍着胸脯道:“您放心,这次父王回来,儿臣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父王好好接风洗尘。” 闻人心冉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几分:“算你还有几分心意,你的剑练得如何了?大王这次回来,必要考校你的武艺。” 忆萧一脸不耐烦,回答道:“在练了。” “在练了?大王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胜仗,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工夫,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加紧练,要练得炉火纯青,把别人都比下去!” 忆萧知道她话茬一开就收不住,急忙弯腰将蛐蛐笼子捡回来藏在袖子里,站起身道:“母后说的是,儿臣这就去练功!” 见他转头一溜烟跑了,闻人心冉气得拍桌:“现在练什么练,还不沐浴梳洗,待会一起去迎你父王!” 阿若见状,急忙上前劝慰。 闻人心冉恨铁不成钢:“都十七岁了,还是这样不成器!大王看见他这副样子,怎么能高兴?” “王后莫急,大王对太子一向爱护,许久不见,怎么忍心责怪太子?”阿若将奶酒倒出一杯,递给她:“王后先尝尝,这酒如何?” 闻人心冉抿了一口,面色稍霁:“这是在东耀皇宫当差多年的老嬷嬷教本后酿的,应该合大王的胃口。” 她想起什么,面色又沉下去,现出几分阴冷:“大王要回城,那个贱/人必定坐不住了,你派人过去盯着,别叫她有可乘之机!” “是,奴婢明白。” 阿若敛起神色,轻嗤一声:“当日大婚大王也并未回来,全然没有顾忌联姻之谊,可见从没将她放在眼里,王后不必多虑。” 漠苍城堡西宫。 西洋镜里映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身材窈窕、肤若凝脂的少女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裙摆随风划开一道美丽的弧度。 “我这条裙子好看不,能不能把那老女人给比下去?” “王妃容色倾城,穿什么都好看。” 听见那些仆婢的夸赞,少女美丽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得色,她抬手拢了拢微微卷曲的长发,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大王终于快回来了,今夜我就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再也离不开我。” “大王何时进城?” “回王妃,大王已经回来了,正在曜日殿中洗尘。” “什么,你们这群废物为何现在才说?大王已经到了,为何没人告诉我,让我过去迎接?” 兰曼莎尔脸色突变,提起裙摆就往外跑:“还不快走,去曜日殿,别叫那老女人抢了先!” 走到宫殿门口,突然有几个身披铠甲、五大三粗的侍卫立在门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挡在这里干什么?让我出去!”兰曼莎尔一愣,娇声怒喝。 “王妃,有召者才能觐见大王。大王并未宣召您,为免惹怒大王,请王妃老实的待在宫里。” “笑话,我是大王的王妃,他怎么会不想见我?” 兰曼莎尔气得花容扭曲,骂道:“我知道了,是那个人老珠黄的王后想霸占大王,怕大王见到我,被我迷住吧!” 自新婚那日起,她就像件贡品一样被送进这座宫殿,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却被人拦住,怎么能不火冒三丈? “请王妃谨言慎行!后宫王后为尊,王妃欺尊犯上,该按宫规处置。” 侍卫目露凶光,对这个所谓的王妃没有半分敬畏,讥讽道:“何况如今西兴蠢蠢欲动,两国关系可不比从前,你身为西兴王的妹妹,谁知是不是西兴安插在我漠北的细作。王后吩咐了,为保漠北稳固,此番大王回都,尤其要看好王妃你,免得横生枝节!” “胡言乱语,你们竟然敢说我是细作?我要告诉大王,砍你们的脑袋!” 兰曼莎尔想往外冲,为首的侍卫立刻横出手上的长刀。 刀刃上寒光一闪,照亮了兰曼莎尔的眼睛,吓得她往后一个趔趄,心里砰砰直跳:“你们……你们简直放肆!” “还请王妃乖乖听话,否则这刀剑可不长眼。”侍卫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刀刃往兰曼莎尔的脖子上送了几寸。 兰曼莎尔骇得尖叫一声,腿脚已经软了,她退后几步,不甘心的骂道:“哼,不去就不去,等我见到大王,一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殿门出不去,她在心里咒骂了闻人心冉千万次。 机会难得,谁知道大王会在漠苍城待多久?若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几年…… “我堂堂西兴公主,今日竟连一个侍卫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若非我如今在漠北无依无靠,哪轮得到那个有名无实的老女人骑在我头上?” 她愤然咒骂着,看见身后的侍女,恶声道:“你,过来!快替我想个法子出去,不然的话,我先杀了你以泄今日之恨!” …… 曜日殿中,阿若听了门外侍女的传话,朝里头的闻人心冉递了一个眼色。 闻人心冉心知兰曼莎尔已经被她拦住,嘴角浮出一抹笑容。 她转过身去,拿起漆盘上的香巾,朝层叠的帘帐中走去。 氤氲而起的雾气中,白玉砌成的浴池里坐着一个男人,他长发湿透,随意的披散在肩上,蜜色的肌肤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他健硕的胸膛滚落而下,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水汽中若隐若现,闻人心冉忍不住羞红了脸。 她用香巾慢慢擦拭他的后背,手指轻柔的抚上他肩上狰狞的刀疤:“大王,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再强大的男人,都需要女人的照顾。你这里的伤还疼不疼,若是有我在,每日细心用药,也不至于留下这样的伤口。” 男人因为这亲密的触碰而皱起眉头:“已无妨了。” “大王。” 闻人心冉垂下头,将脸颊贴上他的后颈,男人身上炙热的温度让她的双颊越发酡红,声音软得能化出水:“我好想你。” “大嫂!” 尉迟傲天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迅速往前一缩,靠到了池壁的另一侧。 眼前的人躲得这么快,闻人心冉怔愣的看着他,目中露出受伤之色:“大王,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嫂了,而是你的王后。” “本王当年既答应大哥替他照顾妻儿,便不会食言。大嫂,你虽承漠北旧俗成为本王王后,但本王永远敬你重你为嫂,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大哥之事。” 尉迟傲天别过目光,避开闻人心冉的视线:“此次从望瑶城带回几员大将,劳烦大嫂代本王去前殿招待片刻,我随后就到。” 被人拒绝的屈辱感让闻人心冉捏紧拳头,手指嵌进掌心的皮肉里,她片刻才颤声应了一句:“好。” 为迎大王回城,曜日殿前搭起了高台。 开宴之时,台上响起一阵锣鼓乐声,一道人影自帘后走出,莲步翩跹,绕着高台转过一圈。 “嗬,原来是漠南的戏曲,今日有耳福了!”席中响起一阵热闹的喝彩声。 台上的人一身妃红色花旦戏服,描柳眉点绛唇,站定之后眼波流转,响起珠圆玉润的清羽之音:“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这些漠上男儿全然听不懂此人在唱些什么,只调侃道:“听说这南边的戏曲里,扮女角的大多是男子,男人唱这些莺莺燕燕的靡靡之音给人取乐,简直荒唐!” “大王,这是我专为你酿的奶酒,你尝尝如何?” 闻人心冉给尉迟傲天斟了一杯酒,却见他的目光中沉着怒气,盯着台上唱戏的人看,于是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却见那台上的花旦十分面熟,嘴里唱着,眼睛含情脉脉的频频看向坐在端木放大将军身边的俏丽少女。 第122章 姻亲 赶进大沙海,永生不得再入我漠北…… “没乱里春情难遣, 蓦地里怀人幽怨……” 台上花旦以袖掩面,明眸中风情流转,含羞带怯, 又看向了台下那少女。 少女年方十五, 是端木放的独女玑薇, 她生得明眸皓齿, 肌肤赛雪, 此时正单手托腮, 显得百无聊赖, 根本未注意戏里在唱些什么。 台上人似乎急了, 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凝在她身上,抬高了声音:“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 一例里神仙眷!” 啪的一声,尉迟傲天陡然将手上的酒盏砸在了桌案上, 里头的奶酒泼出来, 顺着盘底流出去。 闻人心冉心里一紧, 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大王, 怎么了?” “这戏班的班主是谁,带过来!” 尉迟傲天发怒, 方才还觥筹交错的殿上立刻陷入一片寂静,那些浓妆艳抹的戏子都被侍卫押过来。 方才在高台上唱戏的少年推开拉着他的侍卫:“父王为何动怒?可是这一出戏文不合父王的意,那父王爱听什么曲子, 儿臣再学来唱给父王听。” 闻他此言,满座哗然,谁都没料到戏台上扮作花旦的人, 竟然是漠北的太子忆萧! 尉迟傲天面色铁青,周身迸出令人骇然的森寒之气:“你学来这些浓词艳曲,抹成这不男不女的样子,成何体统?” 忆萧心虚的垂下了头,又偷偷瞥向那个少女,却见她此刻正皱紧眉头,俏脸上满是不屑:“太子竟然在这样的场合胡闹,真是丢脸,我要是他,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玑薇。”她身旁的端木放低斥了一声,她这才闭上了嘴,没再往下说。 忆萧为她这句话羞得涨红了脸,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就是戏班的班主?” 尉迟傲天的视线落在跪地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那男子身量不过五尺,身材瘦削,面皮白净,一看就不是漠北人士,倒像是漠南那边的。 班主早吓得魂飞魄散,身体瑟瑟发抖,不断的以额碰地,却不敢开口。 见尉迟傲天眉宇间隐有不耐之色,忆萧犹豫道:“父王,这是我的师父,彩云班的班主。” “笑话,我堂堂漠北太子,不拜将军勇士为师,却拜戏子为师!” 尉迟傲天额间青筋跳动,鹰眸中燃起怒火,凌厉摄人,“哗啦”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巨剑,直指戏班班主:“彩云班蛊惑储君,乃是谋国之罪。本王久不在漠苍城,想不到竟有人如此消沉太子心智,今日本王亲自斩杀宵小,以儆效尤,日后若有人再犯,绝不姑息!” 巨剑横扫,带着雷霆之势,转眼就要将那班主的脑袋给整个削下来。 忆萧脸色一白,尖叫一声:“父王不要!” “父王,是……是我将他们请进王城的,父王若要怪罪,罚我一人便是,与他们无干!今日父王若要处死班主,便先处死儿臣吧!” 忆萧扑上前去,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尉迟傲天的大腿。 尉迟傲天目光微垂,剑势一收,锋利的剑刃却已经割破了班主的后颈,温热的鲜血滴落下来,那班主摸了一手的腥红,又疼又惧,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师父!”忆萧低喊了一声,感觉头顶的寒意更甚,又默默闭了口。 “忆萧,你在胡说什么?”闻人心冉看见忆萧竟然为了个戏子求情,心里又急又气,“必是这些漠南戏子为了邀宠,故意引诱你,他们死不足惜,你还不快跟父王赔罪?” “是我自己喜欢,才托人去请彩云班进城,若他们因我而死,我良心怎安?今日父王若是不赦免他们,我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忆萧抬头看向尉迟傲天:“还请父王收回成命!” 尉迟傲天看见忆萧眸中的光彩,心下也不由软了几分,想着这小子虽不成器了些,好在有一颗仁善之心。 “还算有几分血性。”思及此,尉迟傲天收剑归鞘,“男子汉大丈夫,自该顶天立地。我漠北男儿自古在马背上争天下,你身为储君更该以身作则,不该玩物丧志!”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彩云班一干人等赶进大沙海,永生不得再入我漠北!” “大沙海……”忆萧惊道,“那里是沙漠,他们自南方来本就水土不服,扔进那里,岂不是死路一条?” 闻人心冉担心尉迟傲天又要发怒,连忙开口:“让他们在大沙海里自生自灭,已经是大王格外开恩,还不赶紧谢恩?” 忆萧蹙了蹙眉头,不敢再多言:“多谢父王。” …… 这场接风宴闹了个不欢而散,将尉迟傲天送回曜日殿,忆萧伸手招来自己的侍从:“你快偷偷跟着,派一支驼队从西城折道去接应他们,告诉师父只要沿着列国防御石筑向西走就不会迷路,等到和驼队会合,就安全了。” 侍从连声答应,趁着夜色偷偷沿着墙根,一路出宫去了。 自从尉迟傲天回到漠苍城,闻人心冉就一直跟随在他左右,生怕一时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就被别人打上主意了。忆萧心里记挂着彩云班一干人等,却寻不出时间去打听消息,短短几日时间,又是背书又是考校武艺,苦得整个人黑瘦了一圈。 这会忆萧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颤颤巍巍的拎着缰绳往前走。 他股间被马鞍磨得生疼,毒辣的日头照在头顶,热得汗流浃背,身下的马匹暴躁难驯,颠得他一会向东一会向西,胃里的苦水都要泛出来了。 “近来西兴屡有动作,大王这趟回都,是否已有了万全之计?”一身铠甲的端木放陪在王座旁,思忖着开口。 “对付他们,何须多费周章?新西兴王阴险狡诈,多费口舌反而无益,只管单刀直入,直捣黄龙,打他个措手不及。” 尉迟傲天端起一旁的奶酒抿了一口,闻人心冉听见他的话,笑着赞叹一声:“大王果然英明!” 尉迟傲天微眯着眼睛,忽然听见下面一阵躁动,原来是忆萧不知怎么夹住了马腹,那马终于按捺不住,长啸一声,就把他从马背上给甩下来了。 “萧儿!”看见这惊险一幕,闻人心冉忍不住惊呼。没多久,忆萧便被人给扶了上来,他脸颊和胳膊上均被蹭破一大块皮,此刻脸色煞白,看上去狼狈不堪。 见他这副模样,尉迟傲天不悦道:“你已经十七岁了,竟连马都不会骑。” 闻人心冉将忆萧搂在怀中安抚着:“大王,忆萧从小身子弱,你也是知道的。先前自从得知大王要回来的消息,他便开始布置各项接风事宜,这几日跟随大王巡幸视察,一刻也没歇,到底年幼,如何经得住?大王别怪罪他。” 忆萧身上伤口疼得厉害,挤出两颗泪珠,尉迟傲天拧紧眉头:“这么大了还掉眼泪,像什么样子!” 虽是这样说,到底心软了:“罢了,是本王没有教好你。此番漠北将与西兴开战,你随本王一起出征,好好磨练磨练。” “出征?”听见这话,忆萧的脸色越发惨白,想到方才被那烈马摔在地上的恐惧,他瞳孔微缩,摇头,“儿臣……儿臣难当此大任,待儿臣好好练练马术骑射,再……再……” 战场上刀剑无情,厮杀之间牺牲的就是无数条性命,他不喜欢骑马,不喜欢杀戮,更不喜欢战争! “大王此话当真?”闻人心冉的眼中却露出狂喜之色,“若是大王带忆萧前去,臣妾自当也跟随,咱们一家人生死与共,相伴相依!” 前线重地,哪有带女人前去的?尉迟傲天正要拒绝,便听见外头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放开我,我要见大王!大王!” 有侍从躬身上前,尉迟傲天冷声问:“何事?” “大王,是曼王妃……” “她来做什么?无诏擅闯曜日殿,简直无法无天!”闻人心冉站起身来,又惊又怒。 尉迟傲天还未开口,便看见一道蓝色的身影冲了上来,她身上穿的竟是侍女的衣裙,跪倒在尉迟傲天身边,脸上落满泪痕:“大王,臣妾总算见到大王了!” 她被关在宫中几日,好不容易才和侍女互换衣裳,混了出来。 兰曼莎尔剜了闻人心冉一眼,拉着尉迟傲天的袍角啜泣道:“大王要为臣妾做主啊,竟有人污蔑臣妾是细作,阻挠臣妾来面见大王。不知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这般折辱臣妾,臣妾好歹是西兴送来和亲的公主!” 兰曼莎尔的目光落在闻人心冉身上,分明是意有所指,谁知尉迟傲天根本不为所动,嫌恶的一挥袍袖,将兰曼莎尔甩了开去。 兰曼莎尔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大王,见他如此英俊威勇,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羞涩,可谁知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覆满冰霜,竟连一个正眼也没分给自己,一颗心又轰然坠入谷底。 “是本后下的令又如何,曼王妃可知西兴连攻数国,如今漠北与西兴又大战在即,本后对你这个西兴王的妹妹多加提防,免得你吃里扒外,有何不可?”闻人心冉嘲讽的看向她。 她早看出尉迟傲天对这个西兴公主半分兴趣也无,不然也不会回来这么久只字不提,分明是已经忘在脑后,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开战?”兰曼莎尔一惊,“大王,那个逆贼虽是我兄长,可是他大逆不道,弑父篡位,他杀的可也是臣妾的父王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臣妾对兰逵启恨之入骨,况且臣妾已经嫁给了漠北,我既是漠北的王妃,自然是向着大王的,绝不会有二心!大王要是砍了他的脑袋,臣妾必定拍手称快。” “曼王妃口舌好生伶俐,可西兴王虽然弑父,西兴皇室却全是你的骨肉至亲,何况西兴还是你的母国,难道你看着母国覆灭,也无动于衷?若有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我们漠北留着,也心慌得很。” “王后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一而再的针对我,无非是怕我和你抢大王,你这个人如此恶毒,活该先死男人,后守活寡,有名无实……”兰曼莎尔被闻人心冉彻底激怒了,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够了!”尉迟傲天怒喝一声,“来人,将王妃立刻带回去!” “大王,你也相信这个女人的说辞?臣妾冤枉啊!”兰曼莎尔难以置信的看向尉迟傲天,很快就有侍卫上前将她拽了出去。她气得又打又踢,但根本脱离不了这些侍卫的桎梏,只得尖叫着被拖出了曜日殿。 看着这蠢女人泼妇般癫狂的样子,闻人心冉凤眸微眯,露出一抹得色。 “大王,怪臣妾统领无方,之前西兴是盟国,为了两国之间的情谊,臣妾从不敢多管束她,这才……”她抬起手,为尉迟傲天斟了一杯酒。 尉迟傲天端起酒盏,忽然开口:“王后所言倒是提点了本王,如今宫中事务繁多,大战在即,为免细作生乱,少不得要比平日多提起几分心。何况女子不得干军政,带王后上前线,也实在不合规矩。” 闻人心冉心知他这是在拒绝自己跟着,正待开口,又听他道:“所以还要劳烦王后看顾好王城,这里有王后,本王行军也能安心。” 闻人心冉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不免有几分失望,看见一旁的端木放,想起什么,又很快笑道:“大王让臣妾操持宫务,这是臣妾的分内事,自该尽心。今日端木将军在此,倒叫臣妾想起了一桩思考已久的事,忆萧今年十七了,也该订亲娶妻了,臣妾想请示大王之意,若太子与将军府联姻,可是天作之合?” 忆萧本在一边无聊得够呛,听见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尉迟傲天与端木放对视一眼,端木放拱手道:“太子敦厚善良,玑薇能给嫁他,是福气,全凭大王做主!” “既如此,那就遂王后所愿吧。”尉迟傲天点了一下头。 …… 得知自己能娶端木玑薇,忆萧一下子连身上的伤都忘了,回宫的时候欢天喜地,恨不得立刻就找来师父他们热闹一番,可是师父已经不在了。 他踏进东宫,察觉气氛有几分不对,侍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请殿下责罚!驼队的事情没办成……” “怎么回事?!”忆萧的喜悦顿时被冲散了大半,愣在原地。 “属下已经十分小心,谁知王后似是早有预料,下令不许驼队出发。既有王后旨意,驼队是再不可能行动的……” “那师父他们怎么办?” 忆萧气得抬脚就朝他身上踢了一脚,他力气轻,那个侍卫身子连晃都没晃,忍不住膝行上前,将腰间的鞭子递给他:“是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他本就没有责打下人的习惯,刚刚急怒之下动了脚,心里已经有几分后悔,哪还敢动鞭子,只得烦躁的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让我再想想办法!” 这种烦闷一直持续到他出宫看庙会的时候,也没想到一个万全之策。看见街上那些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花灯,忆萧便想到戏班的花妆和那些鲜艳明亮的戏服,眼前浮现出班主和蔼温和的脸。 “唉!”他暴躁的跺了一下脚,不知道彩云班那些人现在在大沙海如何了?只怕是吃尽了苦头。 “殿下?”身后的侍从跟上前来,被他挥手喝止。 “谁都不许跟着我!” 每年庙会都有一场盛大的射箭比赛,引得漠苍城那些身手矫健的男儿都来参加,此时前方不远处已经挤满了人,但是号角没吹,离开场还有一炷香时间。 忆萧对这种比赛不感兴趣,他绕过人群,挑了另一条僻静些的小路走。 一家成衣铺前摆了只木人,那木人身上还有绢麻制的小衣,雕刻出鼻子眼睛,还算有模有样。铺里空空荡荡,怕是主人赶热闹去看射箭了。 忆萧见四下无人,就用力踹了那个木人一脚。 木人身形晃荡了一下,忆萧只觉这一脚下去酣畅无比,难得有这么痛快的时候,索性拳脚并用,又打又踹,将心头的怨气都发泄在这木人身上。 木人身上落满了泥印,忆萧手指骨节处红肿起来,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疼痛。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他害怕被人看见,连忙用衣袖捂起脸,猫着腰沿着墙根往外跑。 忆萧心里着急,没注意地上有个石块,被绊得一个趔趄摔出去,牵动起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抱着手臂“哎哟”了一声,慢吞吞的爬起身,身上的袍子沾满泥土,脏污不堪。四周的人听见动静围过来,他深觉丢脸,正要把脸遮住,就听见一声娇喝:“忆萧,原来是你!” 抬起头,一个娇艳少女正立在自己前头,瞪着一双杏眼看向他。 她将忆萧拉起来钻出人群,就嫌弃的甩开他的胳膊,上下扫视他:“你看看你这样子,别人要是知道你是太子,恐怕要笑掉大牙了!忆萧,你能不能有一天不给大王,不给咱们漠北国丢人?” “听父亲说你还要随军去攻打西兴,我看还没到西兴,你就已经吓破了胆子,在路上被马摔死,被石头绊死了!” 被端木玑薇这么劈头盖脸的呵斥一通,忆萧倒是一点不气恼,看着她因为发火而生动起来的小脸,竟然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笑什么,没脸没皮!” “玑薇,整个漠苍的人都顾忌我是太子,对我恭维讨好,只有你率性真实,敢这么跟我说话。” 端木玑薇却气得涨红了脸,胸口起伏,恼怒的看向他:“你还真是不知廉耻,算了,我懒得和你说!” 她一甩手上握着的羊皮小鞭,跺了一下脚,就扭头跑远了。 “诶,玑薇……” 忆萧见心上人扭头就走,她的身影很快在人群中消失不见,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第123章 西征 嘴里的血腥味激发了尉迟傲天的悍…… 漠北国王都, 数十万漠北国大军矗立漠苍城外,天色方才见晓,初升的阳光洒在漠北勇士们锃亮的黑色甲衣上, 散发着刺目的光芒。 虽说兵马多达数十万, 但此时站立于都城外的旷野上, 却连一声马嘶都未曾发出, 四下唯有西风刮过旌旗发出的哗哗声, 肃穆异常。 在这冰冷严肃的气氛下, 就连早出觅食的飞鸟也只敢在远处盘旋, 不敢靠近半分。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点将台边,铁臂虬须的中军鼓手举起了粗如人臂的两根巨大的鼓槌,重重击打在身前的牛皮巨鼓上, 发出沉闷的巨响。 伴随着如同巨兽心跳声的鼓响,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上点将台,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 听起来就仿佛是他的脚步声发出了这震撼四野的巨响。 点将台立在荒野的一处土坡之上, 正对西方, 当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点将台正中的时候,金光刺目的朝阳映在他身后, 使他整个人光芒万丈,恍若天神。 数十万漠北国勇士不顾阳光刺眼,用崇敬而热切的目光盯着台上的人影。 那是他们的王, 漠北国大王尉迟傲天。 三天前,尉迟傲天昭告天下,西兴国王子谋朝篡位, 为念结盟之义,漠北军将兴正义之师讨伐西兴国乱臣贼子。 对于漠北国将士而言,他们并不关心西兴国是好是坏,他们中有很多人甚至连诏书都看不懂。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又能跟着大王征战沙场,痛饮敌人的鲜血,用战功来换取自己的荣耀,这就足够了,至于对手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和天上的神国开战,也无畏惧。 尉迟傲天傲立台上,空气中弥漫着为保养盔甲而涂抹的羊油散发出的味道,那种铁腥味和膻味夹杂在一起的熟悉感觉,让尉迟傲天又想起那段熟悉的杀戮岁月。 他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大王。”就在此时,一声轻唤把尉迟傲天从迷醉中叫醒,闻人心冉在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走上台。 将士们都知道,这位身着华服的王后本是尉迟萧然的妻子,大王建国后不久,在漠北之地找到了这位王后和她的儿子忆萧,立刻把母子二人带回了漠苍城堡,为了报答尉迟萧然的恩情,名正言顺立忆萧为太子,才册封她为后。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尉迟傲天心里,一直把闻人心冉当大嫂,对她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为了给尉迟傲天送行,闻人心冉今天画了很美的妆,显得华贵而不失美艳,但在晨光的照耀下,眼角的几抹细纹还是偷偷跑了出来。 尉迟傲天有些不满,他并不喜欢女人出现在誓师这样的场合,更何况是闻人心冉。 “大王,此次忆萧也随您一起出征,希望您能好好照看他。”闻人心冉很聪明,看出了尉迟傲天不高兴,先把话题引到了忆萧的身上。 果然,谈到大哥尉迟萧然唯一的骨血,尉迟傲天的神色稍稍缓和下来,他点头答应:“你放心,我会好好照料忆萧。” “那臣妾就在这里祝大王此次出征马到成功,请大王不要担心王都和城堡,臣妾会照料好一切,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马到成功?那是当然的。”尉迟傲天向下扫过自己的将士,目光所及之处,漠北军将士们无不回以炙热的眼神。 尉迟傲天知道,不必再说什么动员的话,漠北军的兵锋早已饥渴难耐。 他大吼一声:“出征!” 在他下令的一瞬间,三军爆发出响彻天际的呼喊,随即,尉迟傲天在亲兵的拥簇下快步下了点将台,翻身上马。 数十万骑兵步履整齐的向着西面驰去,渐渐隐没在扬起的漫天尘土中。 闻人心冉目送着大军离去,一直到最后一个骑兵的身影也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心有不甘的攥紧了拳头,往城内回转而去。 …… 漠北大军一路西行,不多时,前方扬起尘土,一队漠北国骑兵疾驰而来,那是早些时候派出去的斥候。 “大王!前方鹰愁峡发现西兴国埋伏。”斥候翻身下马,跪在尉迟傲天马前禀告。 “地图。”尉迟傲天让斥候起来,他的亲兵立刻取出了羊皮在尉迟傲天面前展开。 鹰愁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除了入口之外,只有两侧的峭壁能通往峡谷上方,而西兴国新君显然是探知了漠北国军情,早在此处要地设了埋伏。 尉迟傲天老于兵事,他知道,若是在峡谷上埋伏下一队弓箭手,只要箭矢充足,就算千军万马也冲不过去。 但从地图上看,这鹰愁峡却是通往西兴国的必经之路。 “大王,不如我们一鼓作气,强冲过去。”端木放在一旁建议,“我军刚刚出征,气势如虹,若是一鼓作气,未必就冲不过峡谷。” “不必。”尉迟傲天没有同意,他让亲兵收起地图,继续策马前行,“先行军到鹰愁峡前方十里处扎营。” 等到大军驻扎下来,尉迟傲天召集亲兵,让他们卸下重甲换上轻装,每人携带短刃小盾。 见到尉迟傲天的举动,端木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大王是要夜袭峡谷?” “不错,大军强冲损失太大,而且未必能成功,只能徒然折损士气。”尉迟傲天一边换上皮甲一边道,“唯有趁夜色绕过侧方的山崖奇袭上方的伏兵才是上策。” “可是山壁陡峭,凶险无比,而且只要发出一点响声惊动上方的守军,就难逃乱箭攒身的结果,大王不能亲自冒险啊,不如让属下代劳。”端木放苦劝。 可尉迟傲天怒道:“莫非你觉得我老了吗!不用再劝了,这次我非去不可,你坐镇军营,等我回来。” 见此情形,端木放知道再劝无益,只好遵令,但私下叮嘱同去的亲兵务必确保好大王的安全。 大漠的夜黑得晚,一直到尉迟傲天和亲兵们饱餐战饭后,天色才彻底黑了下来。 尉迟傲天带着百余亲兵,伴着夜色,直扑鹰愁峡侧方的山壁。 到了峡谷下方,只见夜幕中一堵陡峭高耸的石壁直耸入云,看不清上方的终点,叫人望而生畏。 石壁下方的沟壑里,堆满了人和野兽的枯骨,那都是峡谷上方失足跌落的遇难者,借着星光可见,那些骨骼无不七零八落,破碎不堪,当真是跌得粉身碎骨了。 尉迟傲天见了,心中一凛,但却没有丝毫犹豫,把短刃衔在口里,当先顺着石壁攀爬起来。 身后亲兵紧随其后,一行人仿佛暗夜中的幽灵,紧紧贴着石壁向上攀爬,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傲天双手皆感有些酸麻,放眼四周,尽是夜里的雾气,偶尔有蝙蝠擦着后背飞过,叫人后背发寒。 这时,一名亲兵手中出汗打滑,没有抓稳石壁,整个人眼看便要向下坠去,他下意识的张嘴,不由自主的快要发出惊叫声。 尉迟傲天就在他侧下方,眼疾手快,取下口里的短刃,单手一挥,便将这亲兵的人头斩下,他未来得及出口的惊呼声也总算没有喊出来。 尸首掉落峡谷底部,砸在碎骨和腐尸上,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闷响,并没有惊动峡谷顶端的守军。 四周的亲兵对尉迟傲天斩杀那人的举动视而不见,依旧卖力攀爬着,尉迟傲天把沾血的短刃含在口里,也继续向上爬去。 也许是嘴里的血腥味激发了尉迟傲天的悍勇,他仿佛又有了新力,手臂大腿也不觉得酸痛了,攀爬速度更快了起来,眨眼便攀到了峡谷顶端。 尉迟傲天深吸一口气,单手抓住石壁顶端的一块石角,猛然发力,人仿佛一只飞鸟,轻轻落在了峡谷上方的地面。 才一落地,还来不及喘息,他便看到了一双惊恐的眸子。 “是值夜的守军。”尉迟傲天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跳上来的地方正好有一队弓箭手埋伏,但是到了此时已无退路。 距离最近的一名西兴国弓箭手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尉迟傲天张开嘴,短刃落下,他顺手抄住,反手一刀,那名弓箭手脖间便扬起一片血雾,捂着喉咙倒在地上。 尉迟傲天看到这些弓箭手十分谨慎,即使没有敌人,也箭在弦上,要是被他们拉开了距离,乱箭齐发,自己必死无疑。 于是他低吼一声,猛虎下山般冲入对方弓箭手之中。 起初尉迟傲天左砍右劈,如入无人之境,但很快这些弓箭手便反应过来,弃了手里的弓箭,转而举起盾牌,竖起盾墙,要把尉迟傲天挤下山壁。 尉迟傲天连斩数刀将一面木盾劈碎,盾后的弓箭手也被斩为两半,可是对方人多势众,他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被逼到悬崖边。 就在此时,身后的亲兵们也跟了上来,他们一上崖顶便看到尉迟傲天被逼得走投无路,这群漠北勇士顿时满眼血红。 “休伤我大王!”一名亲兵大吼一声,不要命的撞向盾墙,在他身后更多的漠北勇士以身为锤,狠狠砸向盾墙。 西兴国弓箭手赶忙从木盾的缝隙中刺出利刃,但无奈尉迟傲天的亲兵们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疯狂撞击盾牌利刃形成的盾墙。 终于有一名弓箭手受不住冲力跌倒在地,盾墙露出一丝空隙,尉迟傲天抓住机会,一个箭步钻进去,挥刀乱斩,周遭的亲兵们也一起发力,盾墙立刻四分五裂。 “跟我冲!”尉迟傲天身上被利刃割破了几处,尤其是胸口挨了一刀,血流不止,但他冲破盾墙,战意盎然,扔下已经卷了刃的短刀,从西兴弓箭手的尸体上捡起一柄砍刀,疾步向着前方冲去。 这时,除了值夜的西兴国弓箭手,其余的伏兵也早被惊醒,他们慌乱的捡起自己最熟悉的弓箭准备射击。 然而,尉迟傲天带着手下不给对方任何翻盘的机会,在他们刚刚搭上弓箭之时便已冲进人群之中。 西兴弓箭手足足五百人之多,而尉迟傲天的亲兵经过厮杀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但弓箭手不善近战,而且漠北勇士在尉迟傲天的带领下悍勇异常,一场以少敌多的苦战竟成了单方面屠杀。 “一个不留!”尉迟傲天浑身被鲜血浸透,他冷声下令,眨眼间,峡谷顶端的西兴国弓箭手就被屠杀得七零八落。 咔的一声,尉迟傲天挥刀斩下了最后一个西兴弓箭手的头颅,手中的刀也终于断成两截。 “哈哈哈哈!发信号,让端木放速派人前来!”尉迟傲天经过一夜厮杀,终于也有些疲乏,他把几具西兴国士兵的尸体堆起来当作椅子,坐在上面喘着粗气道。 为防对方再度派人占据峡谷顶部,漠北军必须趁此机会占住峡谷,而到明天,漠北军的兵锋将直指西兴国城池,再无任何阻碍。 …… 自从尉迟傲天带兵离开,端木放就一直守在中军大帐,其他将领也都没有去睡觉的意思。 而头次随军出征的太子忆萧,挨不住长夜漫漫的等待,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从大帐溜了出来,悄悄跑到了后营一座营帐外。 那是端木玑薇的营帐,端木放做主把她许配给了忆萧,而忆萧对这桩婚事也十分满意,这几天虽然在行军,他却仍不忘每天抽空来看他的未婚妻。 只可惜端木玑薇对忆萧却不假辞色,就在今天白天,她又训斥了忆萧一通,让他不要再来骚扰自己。 隔着营帐,忆萧远远的就看见灯火映在帐幕上的身影,端木玑薇窈窕的身姿似在翩翩起舞,看得忆萧都快痴了。 这时,耳旁突然传来守卫士兵的窃窃私语声:“端木小姐真是热忱,这么晚还坚持苦练舞蹈。” “可不是嘛,端木小姐每天为大王祈祷,还苦练舞蹈,就是等着大王凯旋归来为他振奋士气呢。” “也难怪,大王这样的英雄,谁不仰慕呢,刚才我还听端木小姐说,相比起大王亲冒矢石,太子差得实在太多了。” “闭嘴吧你,太子你也敢议论,小心被割了舌头。” 忆萧听到这里,停住了脚步,拳头攥得死死的,他恨不得把这两个揭他短的士兵活活打死,但强忍了下来。 可是,他心里对尉迟傲天突然也升起了一丝不满,想到这儿,忆萧沉着脸回了自己的营帐。 天色渐亮,西兴国的军营内,兰逵启从斥候的嘴里得知自己在鹰愁峡设下的埋伏依然被破。 他不仅没有失望动怒,相反还露出一丝笑容,“峡谷顶上的弓箭手一个都没回来吗?” “回大王,我军弓箭手全数被尉迟傲天斩杀!” “尉迟傲天,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善战残忍,真是有趣的对手。”兰逵启站起身,目中精光四射,“传令下去,命死侍队在营外集结,我给尉迟傲天准备的礼物,该上场了。” 第124章 人皮鼓 一张完美的人皮被晒在了军营的…… 距离尉迟傲天出征已经过去三天, 闻人心冉每天安排贴身的宫人守在城门口,等待前线传回的消息。 这一天正值中午,闻人心冉正要用饭, 那位打听消息的宫人便火急火燎的跑来, “王后、王后, 捷报!” 相比起兴奋的宫人, 闻人心冉脸上表情并无太大的波动, 她站起身刚要询问具体细节, 在宫人的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银铃般娇滴滴的嗓音响起:“什么捷报, 大王打了胜仗么?” 来人竟是兰曼莎尔, 在整个漠苍城,数她和闻人心冉最势不两立,她怎么会来? 原来,自从上次事件后, 兰曼莎尔每天都盼着能和尉迟傲天再见上一面,当面解释清楚, 幻想着误会消除后和他在一起的场面, 所以一听说有他的消息便立马赶来。 “有什么消息快说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 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兰曼莎尔急切道,甚至没有和闻人心冉打一个招呼。 宫人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闻人心冉, 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她还是先冲着宫人点点头,示意他再说一遍。 宫人得了王后允许, 这才又重复了一遍:“西兴国国君在鹰愁峡设伏,不料大王早打探到消息,亲率敢死军夜袭峡谷, 全歼敌寇,赢得开战首胜。” 闻人心冉听完,转过头对兰曼莎尔笑道:“妹妹,看来你这大哥自作聪明,根本不是我家大王的敌手。” 兰曼莎尔本来也在替尉迟傲天高兴,可一听闻人心冉话里夹枪带棒,顿时板下脸来。 她自小娇生惯养,胸无城府,说话也直来直去毫无顾忌:“姐姐,什么你家大王,漠北国谁不知道你只是大王在漠北之地寻回的大嫂,大王念旧情,不嫌弃你人老珠黄,你可别真把自己当成大王心里的王后。” 闻人心冉神色一冷,反唇相讥道:“妹妹,大王虽然不喜欢我,至少我俩还时常能够见面,而你,恐怕连话也跟大王说不上几句吧。” “你!”闻人心冉戳到兰曼莎尔的痛处,后者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不过妹妹不用嫉妒我,你我都知道,大王心里真正装着的,只有林瑶一个人。” “林瑶、林瑶!”兰曼莎尔气得直跺脚,“又是林瑶!她一个死人,凭什么和活人争!” 说完她扭头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等她离开,闻人心冉的脸色逐渐阴沉,杀气隐现,看起来无比狰狞,她叫来站在一旁的阿若,“待会儿你把这些点心全给那蠢女人送去,如此如此,记住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阿若把点心送到了西宫。 寝宫内兰曼莎尔余怒未消,地上满是被打得粉碎的瓷器,宫内的侍女全部瑟瑟发抖躲在一边。 兰曼莎尔一见是闻人心冉的侍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王后干嘛突然给我送吃的?放一边吧,我暂时不想吃。” 说完她扭过头,对着身旁的侍女们大骂:“你们倒是说啊,我有哪点比不上林瑶,大王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无人应答,气得兰曼莎尔一脚踢翻了一张椅子。 兴许是发泄完有些饿了,她走到桌边想吃些点心,却发现阿若还杵在那儿,便冷着脸问:“你怎么还不走?” 阿若垂头答道:“刚才听见王妃询问,奴婢在漠北待的时间长,倒是知道一二。” “哦?你说大王为什么那么喜欢林瑶?” “当年林瑶身为大王的侍女时,曾女扮男装作为军师随大王出征天澈,想必是这段共患难的经历,抓住了大王的心。” “女扮男装?随军出征?”兰曼莎尔突然眼前一亮,“对啊……我从小在西兴国长大,熟悉地形,这次大王出征,我也可以为他出谋划策啊!林瑶能做到的,我兰曼莎尔也一定不比她差。” 想到此处,她精神大振,拉着阿若问起了当年的具体细节。 当晚,一身男装的兰曼莎尔策马由西门而出,直奔西兴前线。 等她离开后,城门口等候了一夜的宫人才回到王宫内告知闻人心冉。 “这个贱/人果然没有脑子。”闻人心冉早就算到她会出城,甚至城门都是她知会当值的城门官打开的,可笑兰曼莎尔对此浑然不知。 她冷笑着回过头对侍女吩咐:“兰曼莎尔宫里的花草不必再去为她打理,她回不来了。” …… 是夜,西兴边界的天空无星无月。 下午时候起了风,到晚天空积起了厚厚的云层。 身披黑甲的铁头缩在草甸后面,饮着水袋里的马奶酒,不住抱怨着天气:“看这架势,明天又该下雪了。” “伍长,大王这时候,该打到西兴国城下了吧。”一个伍卒问道。 “嗯,我看差不多了,咱们漠北军勇士不会畏惧区区寒风,按他们的行军速度,这会儿该和西兴国的崽子们打起来了。”铁头算了算回答道。 伍卒有些羡慕:“可惜咱们被安排看守后方粮草,否则能跟着大王杀敌该有多好。” “糊涂,粮草不是咱们漠北军的命脉?”铁头抬手给了那伍卒一个爆栗,“要是后方被偷袭,那前方就该大乱了,当初死在大王铁蹄下的那些亡国鬼,可有不少便是被大王率军抄了后路,咱们不能重蹈覆辙。” “得了吧,伍长,这鬼天气,连路都看不清,哪会有敌人绕到后方来。”伍卒挨了打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再说了太子他老人家每天都躲在帐篷里高睡,我们这么瞎操心干啥。” 说起忆萧,铁头叹了口气,太子身负看守后方的重任,但每天畏惧寒冷躲在军帐里不出来,漠北军将士几乎都不记得还有个主将,即便他区区一个伍长都看不下去,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铁头举起水袋,灌了一口酒下去,这时,他突然手一哆嗦,水袋里的酒撒了一脸。 “地震了?”铁头神色大变,他伏下身,把耳朵贴在地上一听,整个人猛地跳起来:“骑兵!是骑兵!” 见身旁的新入伍的伍卒还是没反应过来,铁头懒得睬他,扯开嗓子嘶声叫道:“敌袭!敌袭!” 伍卒这时也反应过来,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凄厉的号角声响彻军营。 与此同时,军营外的雾气里,吼声大作,马蹄如雷,无数黑压压的身影穿破夜雾,出现在军营四周,一面巨大的王旗在黑影中高高耸立。 “西兴王!”铁头一眼看出王旗的来历,惊呼道,呼声未落,一支狼牙箭便带着劲风从他张大的嘴里射入,贯脑而出后余势不歇,带着铁头的鲜血脑浆径直钉在身后的木桩上。 远处,兰逵启放下手中七石强弓,拔出精铁宝刀,呼啸道:“西兴国勇士,随本王冲阵,打破营寨,人人有赏!” 随即,以他为箭头,西兴国狼骑嚎叫着直扑漠北军营地。 不多时,前线正在行军的尉迟傲天便收到兰逵启率军突袭后方的消息。 “兰逵启,我要你的命!”包抄后方是尉迟傲天的拿手好戏,没想到被兰逵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他心里怒火交织。 漠北军立刻后队变前队,快速向后方行军救援。 才走了半日,尉迟傲天便看到了前方升起的火光,他本以为就算是遭遇突袭,以留守的兵力也足以坚守一段时间,却不曾想就这样被攻破了。 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尽数在后方,要是全部被烧或是被劫,此战必不战而自败。 “骑兵随我先去救援,端木放,你带步卒随后赶来!”尉迟傲天一夹战马,如闪电般直扑前方军营方向。 他身后漠北铁骑云集景从,在风雪中如一支利箭直刺正在强攻军营的西兴军后方。 尉迟傲天纵马跨过一道沟壑,手中巨剑挟着风雪呼啸斩下,一名迎上来的西兴军将官自左肩往下被斩成两截,鲜血内脏撒了一地,他的战马失去主人,原地打转,很快把颠下来的尸体踩成了一滩烂泥。 “兄弟们,西兴国的崽子目中无人,胆敢偷袭我们后方,你们说,该怎么办!”尉迟傲天满脸鲜血,大吼道。 “杀光他们!”漠北勇士以战刀锤盾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和声。 “好,跟我上!赶了一夜的路,正好用西兴国崽子的鲜血解乏!” 说罢,尉迟傲天亲冒矢石,如一头愤怒的凶兽闯进西兴国军士最密集之处,凡是他经过的地方,西兴国士兵无不惨叫碎尸,巨剑之下无一合之敌。 兰逵启深谙军事,他知道腹背受敌是兵家大忌,索性不管身后的尉迟傲天大军,死命攻打军营。 先前忆萧指挥不利,军营被西兴军攻破多处,几处粮仓也起了火,但现在得知尉迟傲天赶到,漠北军士兵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又重燃斗志,竟奋起余威打退了兰逵启的几次猛攻。 便在此时,鼓声震天,端木放带着步卒大军赶到,他见尉迟傲天和西兴军纠缠在一处,很聪明的没有立即投入战斗,而是率军从两翼包抄,意图把兰逵启的军队包围全歼。 兰逵启久攻不下,又看到端木放的动作,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轻轻叹了口气:“给我放火,能烧多少就烧多少,放完立刻突围。” 此次突袭的西兴国士兵是兰逵启亲自挑选,训练有素,得令之后快速将引火之物全部扔进了那几间被攻破的粮仓,没一会儿,火借风势越来越大。 “哈哈哈,尉迟大王,天气寒冷,我给你送一把火暖暖身子,不用感谢,我们后会有期!”兰逵启仰天大笑,率马队突围而去。 尉迟傲天气炸胸膛,正要纵马追赶却见到粮仓大火越燃越旺,他一咬牙,愤然道:“先随我救火!” 在大军的抢救下,火势很快被扑灭,尉迟傲天面沉似水,坐回中军主帐。 尉迟傲天的身边,是躺在担架上的忆萧,西兴国袭营之时,他醉得不醒人事,被尉迟傲天知道以后,狠狠抽了一顿鞭子,并且剥夺了后军主将的职务。 “大王,我清点过,损失了两个帐篷的粮草,死伤士卒三千余。”端木放走进来禀告。 这样的损失算起来并不是大败,但是己方刚刚在鹰愁峡大破西兴国五百弓箭手,对方马上还以颜色,算起来,还是尉迟傲天棋差一招。 他恨不得再把忆萧绑起来抽一顿鞭子,但是忆萧体弱,再打下去就该残废了,他只好强自忍耐怒火,却越想越气。 想自己带兵纵横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如此挫败的感觉,心里这团邪火不知道该朝谁发。 一时间,帐内气氛冷到冰点,自端木放以下无人敢发一言,唯恐触怒尉迟傲天。 便在此时,帐帘被掀开,两个漠北军士兵押着一人进来。 “大王,清理军营时发现一名细作,自称是王妃,请大王定夺!” 尉迟傲天闻言,盯着这人端详了半天,才皱眉道:“兰曼莎尔?你来这里干什么?” 兰曼莎尔一见尉迟傲天,心里欢喜,她撒娇道:“大王,臣妾听说林瑶姐姐当年曾做过你的军师,臣妾也来助你取胜!” 尉迟傲天这才注意到,兰曼莎尔的装扮和当年林瑶一模一样,就连嘴上的一瞥小胡子都照着林瑶当年的扮相。 他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你以为,你和林瑶能比?” 尉迟傲天说这话的时候,双拳已经握紧,他不许任何人玷污他心中林瑶完美的形象,兰曼莎尔这蠢女人哪有林瑶当年半分的精灵,简直是沐猴而冠。 “是啊,大王!”兰曼莎尔不知死活,根本没有注意到尉迟傲天的神色已经比帐外的风雪更冰冷,“臣妾对西兴国最熟悉了,有臣妾在,一定能帮大王取胜。” “你的意思是说,没有你,我就赢不了你哥哥。”尉迟傲天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兰曼莎尔此时终于意识到不妙,她一边扭着腰肢走向尉迟傲天,一边娇声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替大王出一份力。” “替我出一份力?”尉迟傲天一摆手,亲兵立刻上前拦住了兰曼莎尔:“好,我满足你,来人,兰曼莎尔为西兴国潜入我军刺探军情,给我把她带出去,剥皮制鼓震慑敌酋!” “大王!不要啊!”兰曼莎尔不敢相信,但尉迟傲天的亲兵毫不犹豫的执行大王的命令,完全不顾美若天仙的兰曼莎尔死命挣扎,把她架了出去。 “你放心,你的皮做成军鼓,会激励我的大军奋勇杀敌,直到取下你哥哥的狗头!”尉迟傲天冷声道。 没多久,帐外传来兰曼莎尔的惊呼,随即变成凄厉的惨叫声,叫声渐弱,一张完美的人皮被晒在了军营的中央,经过炮制,它将成为漠北军最响亮的战鼓。 “把兰曼莎尔的下场告诉兰逵启。”尉迟傲天吩咐下去,“让他知道和我为敌是什么结果。” 第125章 恶战 晴空下的雪地上,瞬间变成了人间…… 西兴边境, 大雪已停,风却未歇,苍茫雪原上一队西兴骑兵如长龙般踏雪行军, 他们面带倦色但眼神亢奋, 这正是兰逵启所领西兴狼骑。 他们偷袭了尉迟傲天的后方, 烧毁粮草, 逼得尉迟傲天狼狈回援, 虽然最后败走, 却重挫漠北军锐气, 直教这些西兴勇士畅快无比。 兰逵启纵马当先, 仰头对空,于马上放歌,唱的是西兴国赞颂射猎归来勇士的颂歌,在西兴国几乎人人会唱, 身后的狼骑们听了,纷纷大声附和。 苍茫大漠, 气势如虹的西兴狼骑踏歌而行, 说不出的勇武豪迈。 就在此时, 顺着凌冽西风, 从漠北军军营方向传来一阵阵低沉的鼓声,距离虽远, 但以风为媒,传到兰逵启等人耳中时却格外清晰。 那鼓点三快两慢,不同于一般聚将的鼓声, 节奏十分诡异,叫人听了心烦意乱,西兴军的歌声立刻乱了节奏。 兰逵启侧耳倾听, 更发现那鼓声除了节奏奇怪,音色也十分诡异,比牛皮鼓清亮,可原本雄浑的鼓点声里多出了几分阴森,在旷野里听了,直叫人毛骨悚然。 “大王!”就在此时,一骑自队尾飞驰而来,那是兰逵启为防漠北军追击留下盯梢的斥候。 兰逵启注意到,他的脸色惨白,像是受了一些惊吓,仿佛是被身后那诡异莫名的鼓声驱赶着,逃也似的奔到自己近前,翻身下马跪倒。 “报大王,尉迟傲天将公主兰曼莎尔的皮活剥了下来制成军鼓,现在那鼓声便是公主的人皮鼓所发出!” “妹妹?她不是在漠苍王宫么,怎么跑到前线来了?人皮制鼓,有趣,尉迟傲天果然残暴无情,我那妹妹天姿国色,他倒是舍得。” 兰逵启说着兰曼莎尔,可那表情不见丝毫悲恸,倒好像在议论着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一样,他想了想,又问那斥候:“你又是怎么知道兰曼莎尔被剥皮制鼓的事情?” 那斥候连忙回答:“尉迟傲天让人把此事变成歌谣,三军传唱,歌颂漠北王大义灭亲,同时嘲笑我西兴王室。” 听到这里,兰逵启这才变了颜色:“尉迟傲天此举定是羞辱我西兴王室,乱我军心!” 在兰逵启身后,一名西兴国骑将在听完斥候禀报后便已按捺不住怒色,他打马上前:“大王,漠北狗欺人太甚,不如我们杀回去,我一定砍下尉迟傲天的头给大王做酒器!” “不。”兰逵启摇了摇头,“尉迟傲天亲自坐镇,以我军目前兵力,又是疲惫之师只能飞蛾扑火。” “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当然不能!”兰逵启冷声下令:“兄弟们加快马速,我们速回西兴,我要整顿兵马和尉迟狗贼正面一战!” 西兴狼骑一听将有大战,顿时兴奋起来,呼啸着跟随兰逵启向西兴飞驰而去,那一声声人喊马嘶,竟掩过了漠北军营的人皮鼓声。 …… 五日之后,尉迟傲天率领漠北国大军终于抵达沧澜城下。 沧澜城是西兴第一座边城,经几代西兴王轮番修筑,城墙坚固不输都城。 尉迟傲天率人马在城外十里扎营,时间不早,他也知道沧澜城坚固,一鼓作气连夜攻城未必能够攻破,索性让士卒好好休息一夜,等次日再攻城。 刚刚用过了晚饭,后方突然传来急报,因为当初西兴军偷袭后双方死伤的士兵没来得及掩埋,致使后方军营之中爆发瘟疫,已经有上百名漠北军士卒染疫,还有继续扩散的趋势,留守军医也束手无策。 后方三番两次出问题,尉迟傲天勃然大怒,他一把抓起报信的士兵,怒吼道:“刚下过大雪,天气寒冷,就算尸体没能及时掩埋,也不至于腐烂。又何来瘟疫!” 那士卒急道:“属下不敢谎报军情,自大王离开后,那些尸体还来不及掩埋就开始腐烂,虽然天寒,却烂得比天热时更快,很是奇怪。” 神医羊佗此时已被尉迟傲天召来帐中议事,他听完士卒禀报的情况,沉吟道:“这场瘟疫来得古怪,按照常例,这天气尸体不可能腐烂得这么迅速,一定是西兴人做了手脚。” 尉迟傲天闻言冷静下来,他思索片刻,对羊佗吩咐:“羊军医你马上赶回后方,制止瘟疫蔓延,也只有你的医术才能使我放心。” “可是老臣这一走,大王身边便没了保障,若是有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羊佗担心道。 尉迟傲天朗声一笑:“羊军医放心,本王身体健壮没什么疾病,西兴崽子更别想伤到我,你尽管放心去吧。” 羊佗每天见到尉迟傲天,也知道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便不再说什么,连夜跟着尉迟傲天派出护送的亲兵赶赴后方。 后方未定,尉迟傲天一夜心事所扰,早起时端木放见他似有倦意,便劝道:“大王,不如再休息半日,我军过了午时再攻城。” 可这时,探马突然来报,西兴国国王兰逵启亲率大军在沧澜城下列阵,点名要尉迟傲天亲自来战。 兰逵启也知道漠北军人多势众,若任由漠北军攻城,哪怕沧澜城城墙坚固也守不住多久,索性出城一战,一来能挫挫漠北军的锐气,二来兰逵启也有自己的计划,非要出城一战才能实现。 尉迟傲天一听兰逵启叫战,哪能退缩,他冷笑道:“兰逵启不知死活,不肯做乌龟死守城池,我便成全他,来人,披甲,随我出战!” 漠北军早已整装待发,骑兵在前,步卒押后,黑色军阵如同乌云般压至沧澜城角。 “漠北军!”尉迟傲天手舞巨剑,策马在阵前奔驰,他的嗓音雄浑,传进每一个漠北军士卒的耳中:“西兴国崽子不自量力,胆敢出城和我等决战,莫非是以为我漠北军多年无战事,鞘里的马刀都生锈了吗!” 说完他巨剑在空中重重一斩,发出雷鸣般的劈空之声,“西兴崽子看不起你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每一个漠北军将士都仿佛受了侮辱一样,他们以刀击盾,怒吼声从胸腔里炸响:“杀!” “好!”尉迟傲天调转马头,他身后百骑亲卫忠心拱卫,成为他最放心的两翼,“兄弟们,跟着我的王旗,屠尽西兴崽子!” 说罢他奋勇当先,直冲西兴阵线,而在他身后,漠北军呈乌云之势挟带着风雷,往西兴军吞噬而去。 西兴城下,严阵以待的兰逵启望着眼前声势浩大的漠北大军,握刀的手略略有些出汗。 他回首望去,身后的西兴士兵也和他一样,神色凝重,微带紧张。 兰逵启见状,吼道:“兄弟们,你们的身后,一墙之隔,便是你们的亲人、朋友,我等若是被漠北军冲破,他们都将直面漠北狗的铁蹄,你们的父母会被人杀死,你们的妻女会被人侮辱,你们同意吗!” 一想到家人和漠北军的残暴,西兴军的眼珠子瞪得血红:“不同意!誓死赶走漠北狗!” 兰逵启一言唤起西兴军的战意,继续道:“看好我的王旗,跟着我杀敌,我兰逵启,你们的王,在此发誓,我的王旗永远会在你们的前方!我若是畏敌退缩,人人得而诛之!” 大王立下重誓,不畏刀剑,西兴军人人振奋,便恨不得把一腔热血全部洒在城外,不等漠北军冲到阵前,都跟随兰逵启主动迎了上去。 两股洪流狠狠撞在一起,人喊马嘶、惨叫悲鸣,晴空下的雪地上,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尉迟傲天手执巨剑,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撞上他的几名西兴士卒才短短一瞬间的功夫便被巨剑绞成了一蓬血雾。 西兴狼骑内,一名大汉见到尉迟傲天的王旗,目露兴奋之色,他一锤砸烂了一个漠北军卒的脑袋,策马直奔尉迟傲天。 “尉迟狗贼,杀我公主,辱我王室,今天我要取你的狗命。”他手里铜锤势大力沉,沿路漠北军卒无人是他一合之敌,竟被他生生碾出一条血路。 尉迟傲天充耳不闻,只顾和身前的西兴军厮杀。 那使铜锤的大汉杀到近前,见尉迟傲天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又喜又怒:“狗贼,敢看不起我,找死!” 他扬起铜锤当头砸下,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竟被尉迟傲天回身一剑连人带马斩成四截。 “大王威武!”漠北军士卒用长矛挑起那人的脑袋,齐声欢呼。 兰逵启见漠北军声势更壮,咬牙对着身旁的亲兵道:“掌住王旗,跟我冲阵,咱们去会会尉迟狗贼。” 亲兵闻言,二话不说,拱卫在兰逵启两侧不要命般朝着尉迟傲天的王旗下杀来。 两人为激励士气,各自都冲在最前,所以相隔不远,尉迟傲天一见兰逵启的王旗直奔自己而来,脸上闪过一丝轻蔑。 “给兰家小崽子让开一条路,我给他机会来送死!” 尉迟傲天令下,兰逵启很快便冲到了尉迟傲天前面,“哈哈哈,漠北王,五日前的大火,烧得你可还暖和?” 尉迟傲天眼中杀机迸发,他低吼一声巨剑流星贯日般直刺兰逵启面门,兰逵启闪身躲避,头盔却被刺中,披头散发,颇为狼狈。 “哈哈哈!小崽子,自不量力,纳命来!”尉迟傲天趁胜追击,巨剑横扫,兰逵启挥刀抵挡,震得他虎口发麻。 “尉迟傲天果然厉害。”几招下来,兰逵启虽然一一挡住,但虎口隐隐开裂,支持不了多久。 此时尉迟傲天又是一剑刺来,兰逵启咬了咬牙,索性不闪不避,拿肩膀迎了上去。 鲜血飞溅,巨剑剑刃刺中兰逵启的肩膀铠甲,铁制兽头肩吞被一剑刺碎,巨剑余势不减,插入兰逵启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他从马上击下去。 不过兰逵启早有准备,双脚死死夹住马腹,身子晃了晃没有摔倒,趁着尉迟傲天巨剑刺出,他拼着挨了一剑,拉近了和尉迟傲天的距离。 尉迟傲天此时也没想到兰逵启竟然不闪不避,再想收剑防御已经来不及,兰逵启自马鞍中取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入了尉迟傲天的手臂。 “胆子不小!”尉迟傲天吃痛,手中巨剑发力,生生把兰逵启挑下马背。 兰逵启的亲兵见大王倒地,舍命来救,而漠北军见尉迟傲天受伤,也立刻舍生忘死杀来。 双方各自把自家的大王抢了回去,鸣金罢战。 回到军营,端木放立刻关切道:“大王,没事吧?” 尉迟傲天脱下铠甲,有铁甲保护,手臂上被匕首刺入一点,只是皮肉伤,他涂了一点药便包扎了起来。 “没事,小伤,兰逵启想要以命换命,可惜本事不济,只怕他的伤要比我重得多。”说这话的时候,尉迟傲天感觉伤口处有一股奇痒,但很快过去,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尉迟傲天心知兰逵启受伤不轻,便督促大军继续进攻。 可不曾想到的是,兰逵启受伤不能上阵,却激发了西兴军的哀兵之志,每一个西兴军都发了狂似的和漠北军以命换命,要为他们大王报仇。 而兰逵启虽然负伤,却亲自单手执刀在后军压阵,西兴军反而比之前更加难以对付。 接连在城外鏖战三日,城墙下方的荒野上堆满两军尸体,却还是未分胜负。 到了第四日,尉迟傲天命传令官擂响兰曼莎尔的人皮鼓。 “传令,今日之战,不死不休,必斩兰逵启于城下。”尉迟傲天这些天觉得手臂伤口越来越痒,他的心里也愈发急燥,时时刻刻恨不得把兰逵启的脑袋劈下来泄愤。 他昨晚揭下纱布,竟发现伤口处开始腐烂,这更让他不安急躁,今日索性下了死命令,非要攻破西兴军不可。 两军相交,尉迟傲天在亲军的护卫下,发了狂似的挥剑斩杀,然而西兴军苦战三日,也打出了血气,早已忘却生死。 尉迟傲天越是勇猛,西兴军便越是围攻他,一番苦战后,尉迟傲天竟然感觉有些气力不支,他眼前有些发昏,差点没坐稳从马背上摔下去,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我这是怎么了!”尉迟傲天心里一惊,他感觉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痒起来,“糟糕,兰逵启定是用了毒。” 单手执刀在后方观阵的兰逵启三日来每天盯着尉迟傲天,此刻尉迟傲天一有异状,兰逵启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大喜过望,急忙翻身上马:“尉迟狗贼毒发了,跟我冲,取他的狗命!” 尉迟傲天没料到兰逵启伤了一侧肩膀,单手也敢来捋自己的虎须,他道,“兰家小崽子,欺我太甚!” 尉迟傲天拨马直扑兰逵启,恨不得一剑把他劈落在地,可是他脑海里一片昏昏沉沉,受伤的手臂渐渐失去知觉,眼前一黑终于从马上跌落下去。 幸好亲兵及时将他救起来,否则差点便被乱马踩成肉泥。 “大王昏迷了!”亲兵急道。 端木放见状也是大惊,事已至此,他只好命令鸣金收兵。 “尉迟狗贼死了!尉迟狗贼死了!跟我杀光漠北狗!”兰逵启见状趁机大叫。 漠北军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往阵前看去,却看不到尉迟傲天那熟悉的高大身影,不少人便信以为真,军心大乱。 “不要停,今日不取下尉迟傲天的头,誓不回军!”兰逵启杀红了眼,他一刀劈开了一名漠北军的脑子,舔了舔嘴边的血沫吼道。 西兴军像恶鬼见了血食般,死死咬着漠北军的队尾不肯罢休,漠北军溃不成军,危在旦夕。 第126章 刮骨 万一大王疼痛时挣扎,你们帮我按…… 积郁了三日的风雪又开始刮起来, 迷得人睁不开双眼。 从沧澜城下一路丧于荒野的漠北军将士们的尸身很快便被皑皑白雪掩埋,到开春时便会化作草原的养料。 兰逵启带着西兴军追出十里,手上的宝刀沾满鲜血, 军心溃散的漠北军根本无心恋战, 若不是这场暴风雪, 兰逵启还想追得更远。 但是风雪阻碍了视线, 同时也唤起了西兴军士卒们的疲倦, 一旦夜晚降临, 天气还会更冷, 他们必须回到城里。 “战无不胜漠北军, 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大胜之后的兰逵启勒住战马放声狂笑,西兴军骑兵也停止了追逐。 望着仓皇败退的漠北军,西兴勇士在风雪中唱起了赞颂勇士的歌谣, 歌声欢快雄壮,顶着西风传进漠北军将士的耳朵里, 化作对他们最大的嘲笑。 端木放听到了这歌声, 他握紧手中的战刀, 吐出长长一口浊气, 他很想带着漠北勇士们反身和兰逵启决一胜负,证明他们不是懦夫。 然而, 尉迟傲天昏迷不醒,他不敢冒这个险。 幸运的是,在入夜之前, 漠北军找到了一处山坳,这里风雪渐弱,他们马上安下营寨。 “大王的伤势如何?”端木放第一件事便是拉着军医查看尉迟傲天的伤势。 军医眉头紧锁, 最终还是喏喏道:“大王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溃烂,但是这溃烂速度和伤口的毒,却是我生平所未见,我无法判断出大王中的是什么毒。” 端木放顾不上责备军医,他突然想起来,沿途曾经抓捕到一些西兴流民,其中几人因为懂医术,所以没有被处死,一直被当做囚犯关押着。 事急从权,他立刻吩咐把那几个西兴人带上来。 他们共有三人,查看了尉迟傲天的伤势以后,其中两人俱是一脸茫然,唯有一个须发花白上了年纪的西兴老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但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想到什么就说,否则把你们全部剥光了丢到外面雪地里过夜!”端木放不耐烦的催促。 老人这才道:“据老朽猜测,这似乎是以沙棘虫王炼制的毒药,但沙棘虫王只在神话中出现过,据说要聚集数千条西兴国特有的沙棘毒虫才能驯养出一条沙棘虫王,以沙棘虫王的体/液炼制的毒汁一旦接触伤口,表面上似乎无异于常,伤口内部却会加速腐烂。” 他一说完,端木放和帐中几名亲兵纷纷破口大骂兰逵启无耻,竟然用这种毒计。 “你可有办法医治?” 西兴老人连连摇头:“要想医治,必须先将毒液感染之处的皮肉割去、刮骨去毒,然后再用药石调理随血液流入五脏的毒素,以老朽的医术,单是刮骨去毒这一步都无法做到,更不用说后面了。” “不就是刮骨而已,你们随便谁来,尽管动刀便是。”尉迟傲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目光炯炯的盯着西兴老人。 老人一听,吓得连忙跪下:“刮骨去毒并非易事,手稍有不稳或是对血脉经络了解稍有不深,极容易割断血管,导致失血不止,亦或者如果毒素导入了骨髓,就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人命关天啊,老朽万死不敢尝试!” 他们知道,如果拒绝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一旦答应替尉迟傲天刮骨,稍有差池,自己这些人必死无疑。 “那你来!”尉迟傲天本也不放心西兴人为自己医治,便问漠北军的军医,但军医们却也都异口同声的表示不敢轻易下刀。 “废物,本王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尉迟傲天怒骂。 几名军医纷纷跪下请罪,但说什么也不肯替尉迟傲天刮骨。 “大王,此事非同小可,我已经命人快马去请羊军医了,大王不如再等待几天。”端木放劝道。 尉迟傲天也只好无奈答应,他沉声道:“扶我起来,我要去巡营。” 今日大败,尉迟傲天不用去看也知道军心已经动摇,现在急需他出去鼓舞士气。 “大王不可!”军医一见尉迟傲天要爬起来,连忙劝谏:“大王中的毒凶险异常,稍微一有动作便会加快毒素渗透,只有在床上静养才能保证大王在羊军医赶到之前无恙。”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你们何用!”尉迟傲天一脚踹在军医肩膀,把他踹得向后栽倒,嘴角都溢出血来。 “你看,本王气力已经恢复,上阵杀敌都没有问题,何必卧床!” “大王,毒气如邪祟,入体之时无声无息,一旦发作,则药石难救,您千万要三思啊!”军医虽然本事低微,但忠心耿耿,擦了擦嘴角的血仍然苦劝不止。 端木放听军医说得严重,也帮着苦劝:“大王,眼下我军受挫,沧澜城暂时难以攻下,不如先由末将和西兴狗周旋,等大王痊愈之后再一举取兰逵启的狗头。” 尉迟傲天见端木放也来劝谏,最终没有再坚持,答应军医卧床静养,并传令下去,在此期间一切军务由端木放统筹。 但即便如此,尉迟傲天仍然坚持要端木放等人搀着自己在军中走了一圈,漠北军将士见大王神色从容,原先不安的情绪立刻稳定下来。 第二日风雪稍停,端木放带着一队骑兵突袭沧澜城,城上守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漠北军士气再次振奋。 兰逵启不甘示弱,马上也调兵突袭漠北军营寨,双方又鏖战了一场,互有伤亡,兰逵启一直杀到夜色降临才带兵退去。 如此这般你来我往过了三日,一直到这一天,神医羊佗未至,后方的探马却先来了,带来了一个很不利的消息。 东面小国东戎竟与西兴国勾结,集结了兵马预备偷袭漠北军侧翼。 端木放得知消息不敢怠慢,这事实在太过重大,他不能隐瞒尉迟傲天,只好把消息禀告于他。 本以为尉迟傲天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在听到这消息后,却沉默起来。 “西兴国出了个兰逵启,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战胜了。”尉迟傲天这几天躺在床上,头脑冷静了很多,接连受挫也让他收起了自己的自负,开始正视目前的局面。 “看来,今年圣山的秋祭我漠北国必须参加了。” “大王要参加今年的秋祭?” “没错,兰逵启智计不凡,他懂得远交近攻,东边的那些老朋友恐怕也不会安分,尤其是东耀国。”尉迟傲天担心道:“必须借秋祭的机会探明他们的动向,否则我军腹背受敌,大事不妙。” 出了尉迟傲天的营帐,端木放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目带忧色望向西面,这本是一次势在必得的出征,却不曾想一波三折,只希望大王能像以往一样带领漠北军披荆斩棘吧。 ……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羊佗终于赶到了,他还来不及休息两下,就被端木放拉着进了尉迟傲天的营帐。 短短数日不见,尉迟傲天整个人瘦了一圈,他一会儿裹着厚厚的军被瑟瑟发抖,可下一秒却又浑身燥热恨不得跳进冰水里。 这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并发症,硬生生将雄壮威武的尉迟傲天折磨成了一个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的病汉。 所幸尉迟傲天的神智还算清醒,见羊佗进来,他勉强笑了笑:“羊军医来了,看来老天还收不走本王的性命。” 羊佗立刻坐到尉迟傲天身边,替他查看伤口,才将包裹伤口的纱布掀开,便闻到一股腐臭,饶是他医术精湛,处理过无数伤患,也不由得为之皱眉。 “这毒液竟如此的厉害。”羊佗看到,尉迟傲天手臂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要不是这些天军医每隔一会儿便替他清洗,这伤口附近早就已经生出蛆虫。 随着羊佗的动作,尉迟傲天的身体情不自禁的痉挛起来,毒素把腐烂伤口的痛感放大了一万倍,每一个轻微的触碰,都让尉迟傲天痛彻心扉。 仅仅是撕开纱布,便让尉迟傲天的后背湿了一大片,虽然这些日子每天都要经历好几次这种痛苦,但这种地狱般的疼痛是无论多少次也无法习惯的。 “皮肉尽腐,我要立刻将腐肉剔掉,然后替大王刮骨去毒,再晚上一点,大王就有性命之危。”羊佗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刀具。 “大王,刮骨之痛非比寻常,但即便再痛也请务必忍耐,一旦伤到骨头让毒素入骨,就连老夫也没有办法了。”羊佗对尉迟傲天叮嘱道。 “羊军医……放心。”尉迟傲天嘴唇颤抖,艰难道:“不过是区区疼痛,这点苦都受不了,我有何资格号令漠北勇士。” 羊佗点点头,然后又神情严肃的对端木放道:“营帐周围禁止喧哗,更不能让闲杂人靠近,否则若是刮骨时受惊失手,一样会让毒素入骨。” 端木放不敢大意,立刻出去吩咐,很快营帐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加强了警戒。 一切准备就绪,羊佗在帐中燃起了火盆,将一把小刀用火烤了,然后轻轻的顺着尉迟傲天手臂上的伤口切割。 伤口上的肉早就腐烂化脓,像豆腐一样一接触刀锋便掉了下来。 尉迟傲天的拳头猛然握紧,脑袋上更是有大颗的汗珠滴下,但他咬紧了牙关,眼睛都瞪得充血了,生生忍了下来。 羊佗眼疾手快,一刀划过,立刻将小刀连带着割下的腐肉一同扔进火盆之中,火焰瞬间变为黑紫色,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他动作极快,三两下便把腐肉割尽,露出了大块白骨,端木放等人远远站着也能看到,白骨上攀附着几条蜈蚣似的黑线,那就是已经附在骨头上的毒素。 羊佗的表情也严肃到了极点,他取出一把更加细小的柳叶刀,缓缓伸向尉迟傲天的手臂。 刀伸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转过头对端木放道:“你们过来,刮骨时剧痛无比,万一大王疼痛时挣扎,你们帮我按住他。” “不用,羊军医尽管动手吧,我尉迟傲天再疼也不会哼一声!” 尽管如此,端木放等人还是站得离他更近了一些,以防尉迟傲天承受不住。 羊佗这才举起刀,轻轻的在白骨上擦过。 “呲……”随着他的动作,安静的营帐内便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与此同时,尉迟傲天的身子猛地一僵,他双拳握得更紧,指甲都陷进肉中,鲜血直流。 而他的额头上更是迸出了蚯蚓一样的青筋,牙齿也因为疼痛把下嘴唇全咬烂了。 他强忍着不呼痛,可喉咙里却不受控制的发出了嘶声,显得极为痛苦。 端木放追随尉迟傲天多年,也从未见到大王如此失态过,他心里明白,若不是疼痛到了非人的地步,尉迟傲天绝不会有这种反应。 羊佗每刮一刀便换一把刀具,每一次他的动作都极轻极快,可对于尉迟傲天而言却仍不亚于永无休止的酷刑。 到了第六刀的时候,他的指甲深深的扎进了手掌里,因为用力太大的缘故,还折断了几根。 十指连心,可这样的疼痛比起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又根本不算什么了。 终于,尉迟傲天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端木放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他。 幸好在此时,羊佗已经将骨头上的毒素刮尽,他让端木放把尉迟傲天扶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替他上药。 “大王身上毒素已经去尽,只是这些天伤了元气,要好好休养。”羊佗为尉迟傲天包扎好,擦着汗道。 “瑶儿,正月……”这时,昏迷中的尉迟傲天突然抓住羊佗的手,不停的喊着妻女的名字,他气息微弱,但声音却仍清晰可辨。 羊佗见状,轻轻把尉迟傲天的手放下,摇了摇头,“大王神思损耗,你们快点扶他上床休息,接下来这段时间不可太过焦虑才是。” 端木放和两名亲兵立刻小心的把尉迟傲天搬上了床。 等到他们出去之后,尉迟傲天刮骨疗毒时的表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军营,漠北军无不称颂大王之勇,每名士卒望向那面高耸的王旗之时,神情更加敬畏起来。 …… 兰逵启今日正在城中和西兴众将饮宴,庆祝对漠北军的连番胜利,在席间,探子把尉迟傲天刮骨疗毒之事详细禀告。 而就在昨日,西兴这边就已经收到了漠北军后方瘟疫被控制住的消息。 兰逵启放下酒杯,脸上原先得意的笑容渐渐隐去:“可恶,漠北军里如何会有这样的神医,难道真的是天不助我西兴?” 他费尽心思提炼出传说中的沙棘虫王毒液,又精心布置了连环计策,甚至不惜以受伤为代价才伤到尉迟傲天。 本以为对方必死无疑,谁曾想,尉迟傲天的命如此之硬。 “不行,尉迟傲天一日不死,我心难安。”兰逵启当机立断:“传我军令,趁尉迟傲天昏迷不醒、漠北军军心未定,西兴勇士今夜随我奇袭漠北军大营,取尉迟傲天的狗命!” 一炷香的时间后,沧澜城的大门打开,一队西兴狼骑蜂拥而出,他们战马衔枚,马蹄上包裹了厚厚的布匹,踏在雪地上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行人马仿佛地狱里走出的幽灵,悄无声息的向毫无准备的漠北军营飞速靠近。 第127章 斗兽 鲜血流成小溪,浸透了兰逵启的战…… 漠北军后方大营, 经历了瘟疫的袭扰,整座军营内的漠北军士卒们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在大营中央的一处帐篷里,隐隐传来歌乐之声, 一道窈窕的倩影在帐中翩翩起舞, 引得帐外漠北军士卒纷纷偷看。 “小姐, 你这一曲舞得真好, 大王回来若是见了, 必定会很高兴。”一名侍女在旁笑着夸赞道。 端木玑薇苦练多日, 也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她目露期待之色:“也不知道大王何时才能凯旋归来, 我要把这支舞献给他,激励他继续奋勇杀敌,成就霸业。” “我听说西兴狗诡计多端,尤其是那个叫兰逵启的, 这次的瘟疫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侍女气愤道:“就连大王也被他使诈下了毒,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端木玑薇面露不屑之色:“这种卑鄙小人就只会玩阴谋诡计, 等大王伤好了, 以大王的勇武, 兰逵启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便在此时, 军营外突然传来喧哗之声,端木玑薇侧耳倾听, 仿佛有狼嚎声从风雪里传来。 “哼,这些不知死活的野狼,就像西兴狗一样阴魂不散。”端木玑薇的侍女道:“前些日子瘟疫那会儿消停了一阵子, 今晚又来。” “你去和守营的兄弟们叮嘱一声,别又像上次那样放了一只野狼进来。”端木玑薇没放在心上,随口嘱咐道。 侍女答应了一声, 掀开帐帘,刚要出去,却突然站住不动了。 “怎么了?”端木玑薇感觉奇怪,走过去拍她的肩膀。 谁料这一拍,那侍女仰面栽倒,额头上竟已被一支狼牙箭贯穿,脑浆四溅。 “啊!”端木玑薇虽然是将门之女,但毕竟很少见到如此血腥的画面,失声惊叫。 与此同时,整座大营瞬间沸腾了,无数漠北军士兵凄厉大叫:“敌袭敌袭!” 军营哨岗上的号角这才吹响,但没响多久便仿佛被人摁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杀光漠北狗!一个不留!” 听到这喊声,端木玑薇神色大变,“是西兴狗!” 此时,整座军营到处都是喊杀声和惨叫声,四面八方都燃起熊熊大火。 军中主将不在,又刚刚经历瘟疫,勇悍的漠北军军心涣散,根本无力抵抗,端木玑薇便听见喊杀声离着自己的帐篷越来越近。 她一咬牙,返回帐内取出一柄长剑,准备和西兴人拼命。 还没来得及出帐篷,但闻几声马嘶,帐篷仿佛被猛兽撞击,直接倒了半边,端木玑薇狼狈的从塌倒的帐篷底下爬出来,这才发现,周围有五名西兴骑兵。 他们踹翻了帐篷,把端木玑薇逼出来,嘴里打着呼哨,纵马绕着端木玑薇转起了圈,那样子,就仿佛猎人在逗弄着自己的猎物。 端木玑薇可以感受到,西兴人火辣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她忍不了,提起长剑便向其中一人的马上刺去。 那五人却大笑一声四散开来,端木玑薇便看见一人骑着一匹极为雄壮的骏马直奔自己而来。 马势如龙,仿佛要从自己的身上碾过。 端木玑薇吓得连连后退,那马和她擦肩而过,马上之人反转马刀,用刀背打在端木玑薇手腕上,击落她的长剑,然后顺势将她擒到马背上。 此人抓住端木玑薇,十分高兴,高呼道:“西兴勇士,跟我回城!” 眨眼之间,他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漠北军大营的一片狼藉。 …… 尉迟傲天没有想到,自己刚一醒来便听到了这样的坏消息。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西兴军对后方大营下手,这一次,更是连端木放的女儿都掳走了。 “本王的后方大营,难道是纸糊的吗!”尉迟傲天怒道,他此时伤虽然未痊愈,但元气已经恢复,立刻传令赶回后方。 而端木放忧心女儿的安危,也顾不上劝阻,跟着尉迟傲天直奔后方。 飞马进了大营,尉迟傲天看着这一路的断壁颓垣,原本好好的军营到处是未灭的残火、死尸断肢,心上更是怒不可遏。 他下了马,走进中军大帐第一件事便找忆萧:“忆萧呢?叫他滚出来见我!” 自从任命忆萧坐镇后方,尉迟傲天一刻都没有消停过,他很想问问忆萧,身为漠北储君,为何连一座防事坚固的大营都守不住。 可是,帐中的将士们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回答。 “他难道带兵去追西兴狗去了?”尉迟傲天愕然,端木玑薇是他的未婚妻,未婚妻被掳,他带兵去追倒也是合情合理。 想到忆萧如此有血性,尉迟傲天对他的不满稍稍缓解了些许。 可是,一名将领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大王,太子他早在三天前便已带人前往大沙海,说是要寻找自己的戏班师父。” “三天前?” 那不正是自己昏迷的时候。 他很快便想明白了一切,一定是忆萧得知自己重伤昏迷的消息,知道再没人管得了他,所以私自行动。 只是尉迟傲天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忆萧身负守卫后方的重责,竟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岂有此理!给我找,把他带到我面前!”尉迟傲天气得浑身发抖,“他要是不肯回来,就给我把他绑回来!” 吩咐完,尉迟傲天又下令清点可战兵力和粮草,尽快重新整编,然后去和西兴军决战夺回端木玑薇。 “大王,我这就下去准备!”端木放赤红着双目道,这次他的女儿被掳走,他恨不得马上杀往西兴把爱女夺回来。 很快,帐外的军营便开始热闹起来,在端木放的督促下,漠北军士卒快速集结,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玑薇,你等着,父亲马上就来救你!”端木放目视西方,恨声道。 …… “父亲、父亲!”昏睡中的端木玑薇蓦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做了一场梦,四周既没有大王尉迟傲天,也没有父亲端木放,只有满地的马粪还有干草,恶臭扑鼻。 胃部不断的抽搐提醒着端木玑薇,她已经三日没有吃到东西了。 但更让端木玑薇痛苦的,是她干裂的嘴唇和火烧一样的喉咙:“水……给我水!” “叫什么叫!”一个西兴军士卒掀起帐帘走进来,二话不说抓住端木玑薇的长发就是几个耳光。 鲜血从端木玑薇的嘴里涌出来,她顾不上疼痛,用舌头疯狂吮吸起来,但呛鼻的血腥味却让她更加干渴。 “呵呵,要喝水?”西兴军士卒见端木玑薇已经渴到了极限,便拿下水袋,自己灌了一口,然后递了过去。 若是从前,这种沾了别人口水的水袋她绝不会碰,但此时,却别无选择。 大口喝了半水袋的水,端木玑薇恢复了一些力气,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手上的绳索。 “怎么!又想不老实?”西兴军士卒见状,取出一把短刃拿在手中,冷眼看着她。 端木玑薇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想起前几日因为挣扎而被此人毒打,对方甚至威胁要用刀刮花她的脸。 在这样的威胁下,端木玑薇只好收起脾气,但即便如此,仍被此人每日虐待,不过幸好还没被坏了清白,这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西兴军士卒见端木玑薇老实下来,伸出粗糙的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这就对了,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 便在此时,又一人从帐外钻了进来,一见他伸手摸端木玑薇,连忙呵斥道:“大王要的女人你也敢碰,不要命了?” 那西兴军士卒讪讪的笑了笑,“我没碰她,帮她赶个虫子。” 进来的人这才没好气的道:“快把她解下来,大王要召见她,耽搁了,小心你我的脑袋。” 在这名西兴军士卒的带领下,端木玑薇到了兰逵启的大帐,她抬头望去,赫然发现此人正是那夜擒住自己之人。 “原来他就是兰逵启。”这是端木玑薇第二次见到这位西兴国国君、传说中只会使阴谋诡计的无耻小人。 兰逵启见端木玑薇到了,正要开口,地面却猛然震动起来,就像是地震一样。 帐外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喊:“快拦住这畜生,别让它惊了大王!” 紧接着传来一阵阵呼喝和惨叫,那震动越来越强烈。 “哞——”一声低吼,大帐被顶开了一角,一只通体黑色的野牛探进了半边身子。 端木玑薇小时候随父亲外出,见过这种野牛,它们皮肤坚硬如甲,犄角锋利更胜刀锋,而且一身蛮力,往往要数十人合作才能制服。 而这只野牛双目通红,显然是发了狂,比普通野牛更凶悍狂野,它的身上插了几只箭簇,还有一些极深的刀痕,这都是帐外士卒拦截时造成的伤口。 可惜的是,这些伤口不仅未能阻挡住野牛,反而令它更加疯狂。 它的犄角上还挂着半截肠子,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挡住了它的路,被刺破了肚皮。 野牛冲进帐篷,一眼便看见被绑住的端木玑薇,端木玑薇身上仍穿着被俘当天的练舞彩衣,看起来格外醒目,野牛低吼一声便冲过来,锋利的犄角直刺端木玑薇的身子。 端木玑薇饿了几日,根本无力躲闪,正在闭目等死之际猛然感觉被人推了一把。 她跌倒在地抬头看过去,但见兰逵启不知何时冲到自己身旁推开了自己,野牛见兰逵启冲出来,勃然大怒,立刻转移目标,猛撞向兰逵启。 “不知死活!”兰逵启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等到野牛冲到身前,他才猛地侧身一让,锋利的犄角擦着他的肚子划过。 他手上早握了一柄短刀,在和野牛擦身而过时,狠狠一刺,短刀自野牛脖颈处刺入,全部没入了野牛的身体。 “哞!”野牛低吼一声,但要害被刺,它无奈的踉跄着,很快便栽倒在地,一动不动,鲜血流成小溪,浸透了兰逵启的战靴。 “大王神威!”守在帐外的士卒这才忙不迭冲进来请罪。 “自己去领一顿鞭子。”兰逵启淡淡吩咐,那士卒不敢有任何意见,叩头谢罪,跪着退出帐外。 随后西兴军立刻进来把野牛的尸体搬走,地上的血迹也盖以沙土,一切又恢复如常。 “据说兰逵启喝狼血长大,难怪如此勇武。”端木玑薇目睹这一切,心里忍不住拿兰逵启和忆萧比起来,“单论勇武,这个狗贼比忆萧可强多了。” 可随即端木玑薇又醒悟过来:“这人是西兴国的国君,大王的死敌,我怎么能夸奖他。” 兰逵启不知道端木玑薇的心思,他当日从端木玑薇营帐的位置和她的穿着便判断出此女身份不一般,绝不是普通的营妓,所以早就吩咐下去,不许手下侮辱她。 今日正好无事,兰逵启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便传令召见。 “姑娘,这几日,在我的军营里休息得还算好吧?”兰逵启笑着道。 “哼!你自己清楚,何必假惺惺的。”端木玑薇想到这几日被虐待,没好气的说。 “嗯?”兰逵启一脸茫然:“莫非我的手下有什么招待不周,让你受了委屈?” “你把我抓来一点东西也不让我吃,还每天虐打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招待?” “哦?”兰逵启闻言,仔细一看,果然发现端木玑薇身上有被打伤的淤青,人也消瘦了许多。 “她说的是实话?”兰逵启望向看押端木玑薇的西兴军士卒,“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要好好招待这位姑娘?” 那士卒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倒,不断叩首:“小人、小人有罪。” “砰!”兰逵启一脚踹翻他,厉声道:“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我警告你,今日开始好好对待这位姑娘,否则小心你的命。” 那士卒唯唯诺诺答应,哪敢有半句异议。 端木玑薇见这个欺负了自己几天的坏蛋像一条狗一样被兰逵启教训,心里堵着的一口气仿佛也通了许多。 “兰逵启,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恶。”端木玑薇偷偷打量了兰逵启一下,心里暗自思量。 她本以为兰逵启是个猥琐的小贼,可没想到亲眼所见他的勇武不下于尉迟傲天,更是对自己十分客气,原先的成见便也放下许多。 “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兰逵启示意手下扶端木玑薇坐下,然后又让人准备食物,这才笑着问道。 “我叫端木玑薇。”见兰逵启如此客气,端木玑薇放下心防,坦白道。 “端木?”兰逵启沉吟道:“端木放是你的什么人?” “端木放是我的父亲。”端木玑薇道:“我警告你,赶紧把我放了,否则大王和我父亲一定会来找我,到时候,你后悔莫及!” 兰逵启却没有回答她,反而道:“端木放的女儿据说许配给了漠北国储君,那你岂不是未来漠北国的王后?” 说到这里,兰逵启眼中放出光芒,他看着端木玑薇,仿佛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第128章 誓言 只有像鹰一样残忍,才有资格在西…… 天色渐黑的时候, 一队马队赶回了漠北军后方大营,他们是尉迟傲天派出去搜寻忆萧的人马,在大沙海外围找到了忆萧的部队。 忆萧骑着马拖在队伍的最后方,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身下骏马上下起伏的鬃毛发呆, 浑然不觉已经回到了营地。 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 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戏班的踪迹。 即便忆萧再不知事, 他也明白, 无水无粮的戏班不可能在大沙海里撑过这么长时间, 他的戏班师父, 必死无疑。 他忽然想明白了一切, 从他的母后阻止驼队出发的那一刻起,结局已经注定。 想到这里,忆萧不可抑制的悲伤起来,戏班师父一死, 他忽然觉得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了。 被亲兵搀着下了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帐篷的,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 只看到尉迟傲天凌厉的眼神。 “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尉迟傲天沉声道。 他看到了忆萧的魂不守舍, 以为派去寻找的士兵把他走后西兴袭营的事告诉了他, 而忆萧如此表现,是在担心被掳走的未婚妻。 而事实上, 士卒确实对忆萧说起西兴袭营之事,但那时忆萧正在感伤戏班师父之死,根本没有留心他说的是什么。 此时听到尉迟傲天问起, 忆萧顿时感觉这些日子的悲伤全部爆发出来,他哇的一声放声痛哭:“戏班没了,师父死了!” 他的话音未落, 暴怒的尉迟傲天一脚便踹在他的身上,忆萧弓着身子向后倒去。 尉迟傲天暴怒下的这一脚,好像铁锤一样重重砸在忆萧的腹部,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眼角流出泪来,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疼痛。 “军营被袭、端木玑薇被俘,全是因为你私自离开!”尉迟傲天指着忆萧怒骂:“你却只关心你的戏班?” 忆萧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却想:连你也不是兰逵启的对手,我又怎么知道他会来偷袭后方。 “本王把后方交给你,你却三番四次玩忽职守,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尉迟傲天来回踱步,怒气不歇:“身为漠北国储君,毫无责任感,你真的一点都不羞愧?” 任凭尉迟傲天怎么斥责,忆萧总是低头不语,既不为自己辩驳也不认错悔改,这副表现,更令尉迟傲天怒不可遏。 “好,好,你不说话,那就按我军军规处置!”尉迟傲天喝道:“端木放!擅自离营,该当何罪?” “应责军杖三十,可是……”端木放想替忆萧求情,却被尉迟傲天打断。 “身为主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给我推出去重责六十军杖!谁敢替他求情,就陪他一起挨打吧!” 端木放叹息一声退到一旁,得令的亲兵上来,拖死狗一样将忆萧拖了出去。 很快,帐外便传来军杖击打肉/体的沉闷碰撞声,才第一下,忆萧便凄惨大叫。 尉迟傲天正在盛怒之上,谁也不敢放水,每一杖都结实到肉,忆萧又从小娇气,故此几杖下去,他的喊声愈发凄厉可声音却渐渐微弱。 谁都听得出来,这六十杖若是打完,忆萧怕是得丢掉半条命。 可尉迟傲天将手背在身后,对忆萧的哭叫充耳不闻,只是面色铁青的望着帐外的人皮鼓。 当初以兰曼莎尔的人皮制鼓,军中之人无不称颂大王铁面无私,如今王子犯法,也应当与普通人同罪。 想到这里,没有人再敢出来为忆萧求情。 这时,一骑从东边飞驰入营,带来了王后的书信。 忆萧一听是母后来信,心中大喜,若是闻人心冉为自己求情,看在死去的父亲份上,尉迟傲天也许会手下留情。 尉迟傲天打开信纸一目十行看完,冷笑着走出帐外。 “这是你母亲的信,你自己好好看看!”他随手一扔,信纸便落在忆萧的脸旁。 忆萧忍着疼痛,拿起信,果然是闻人心冉的字迹,可上面对忆萧大加责备,并请求尉迟傲天严加管教。 “母后。”忆萧才读到一半,手中的信纸便已被他揪成一团:“你好狠的心,你不让驼队出发,害得师父他们死掉,现在连我的死活也不管了吗?” “父亲死了,连母后也如此无情。”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渐渐死去,就连军杖打在身上,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 此时的西兴军营内,气氛却与漠北军截然不同。 端木玑薇自从被兰逵启召见后,处境好了许多。 那讨厌的西兴军士卒再也不敢虐待自己,每天见了她,比见到长官还要客气。 兰逵启也没有忘记端木玑薇,隔三岔五便差人来查看端木玑薇的情况。 端木玑薇对西兴的食物并不习惯,食欲不佳,兰逵启便时常叫人送些漠北的食物过来。 虽然数量不多,但雪中送炭,令端木玑薇不必再忍受思乡之苦。 就连那士卒也啧啧称羡,觉得大王对端木玑薇这个囚犯未免太好。 端木玑薇有时甚至在想,兰逵启是不是看中了自己的美貌,否则为何对一个囚犯如此上心? “其实,若是未来的夫君能像兰逵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比忆萧勇武,又那么知礼,只可惜,他是西兴人。” “哎呀,端木玑薇,你在想什么,他是敌国的君王,大王的死敌,你怎么可以有这种幻想,再说了,他堂堂西兴国王,怎么会看上我这么个阶下囚。”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帐外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大王吩咐我给端木小姐送一些食物。” 那是西兴的侍女,经常被兰逵启派来照顾端木玑薇的饮食。 那士卒不敢阻拦,把她放了进去。 “端木小姐,这些都是大王吩咐新鲜做的,你快趁热吃吧。”侍女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食物。 “是他特意吩咐的?”端木玑薇眼尖,看到这几道食物上,都用艾叶做了点缀。 艾叶是漠北国的特产,每年秋天,成年男女会互赠艾叶表达爱意,兰逵启特意吩咐加这样东西进去,是否是故意在暗示自己呢? 漠北国人尽皆知的寓意,就算兰逵启是西兴人,他也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端木玑薇自以为揣测到了兰逵启的心意,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侍女没察觉到端木玑薇的异样,她自顾自道:“这雪羚可是大王追了一天一夜才猎到,特意选了最肥美的颈后肉给端木小姐,你快趁热吃。” 端木玑薇略有一丝感动,她夹了一口,果然肉质鲜美,而且烹调得当,不输漠北大将军府内的珍馐。 “你们大王也精于射猎?”端木玑薇听说过雪羚来去如风、机敏异常,极难猎到,兰逵启纵然有手下帮忙,能猎到这种雪羚也是十分不易。 说起兰逵启,侍女眼中满是崇敬:“我家大王射术无双,他左臂还受了重伤,照样能开七石弓,射杀雪羚。” “兰逵启受了伤?”端木玑薇想起那天他杀死野牛的一幕,完全看不出身上带伤的样子。 侍女点点头:“说起来,还是和你们漠北王大战之时,为了刺伤对方,大王不惜以命相博,拼得肩膀上中了一剑,也刺伤了漠北王。” 端木玑薇只知道兰逵启设计用毒刀伤了尉迟傲天,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种隐情。 “大王虽然肩上伤重,但是为了鼓励军心,还是带伤上阵,最后击退了漠北军。”侍女道:“这几天他更是带伤突袭你们营地,咱们西兴国的勇士,没有人不服大王的。” “带伤上阵,他竟然如此勇武。”端木玑薇知道,自己应该恨这个把自己掳来的敌酋,可是听了这么多兰逵启的故事,她的心里,却被兰逵启英姿勃发的样貌塞满了,怎么也恨不起来。 晚上的时候,端木玑薇竟然梦到了兰逵启,她梦见兰逵启抱着她坐在马上接受万千子民的欢呼和祝福。 “和兰逵启比起来,忆萧就像是草原上的绵羊。”醒来后,端木玑薇仍能记起梦中的甜蜜:“只有这样的王才配得上我。” …… 第二天,端木玑薇透过帐篷的缝隙往外看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巡视军营的兰逵启。 她下意识的想要移开目光,但是难得见到他,端木玑薇又舍不得,便忍不住盯着兰逵启仔细打量。 似乎感受到了端木玑薇的注视,兰逵启在她的帐篷外下马走了进来。 “端木小姐这些天还住得习惯吗?” “我很好,谢谢你的雪羚肉,和艾叶。”端木玑薇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不敢直视兰逵启的目光,像只娇羞的小猫,只敢偷偷的盯着兰逵启马靴上的灰尘。 兰逵启注意到端木玑薇的异状,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露出笑意。 “你干什么?”端木玑薇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起来,抬眼望去,看到的是兰逵启璀璨如明星的双眸。 “跟我来。”兰逵启拉着端木玑薇朝外走。 有他牵着,那士卒不敢阻拦,端木玑薇便随着他一路往一座穹顶大帐的方向走去。 兰逵启的手有些粗糙,那是因为常年拉弓握刀的关系,但手心很温暖,他抓着端木玑薇的柔荑,力道分寸把握得很好,端木玑薇没有感到一点不适,反而很享受这种温暖的感觉。 进了穹顶大帐,端木玑薇一眼便看到帐顶高挂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图腾。 “玑薇,你看这只雄鹰,知道它的来历吗?”不知不觉,兰逵启连称呼都已经改变。 但端木玑薇并没有纠正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曾经找巫师占卜,巫师告诉我,我最终会和展翅的雄鹰一样。”兰逵启傲然道:“之后不久,我率军夺取王位,杀死父王,从那之后,我便开始供奉神鹰。” “我知道那场政变。”端木玑薇点点头,“整个大漠都知道你率军夺权弑父的故事,虽然也有人赞赏你的果断,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你杀死自己的父亲,太过凶残。” “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可是我不在乎。”兰逵启仰望着神鹰图腾,“你知道吗,西兴国和漠北国不一样。” 不等端木玑薇发问,他便接着道:“西兴国国土贫瘠、资源匮乏,要想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必须要付出很多,而只有像鹰一样残忍,才有资格在西兴称王。” 兰逵启说到激动的地方,浑然忘我,端木玑薇忽然发现,他果然就像穹顶的那只雄鹰,骄傲而英武。 这一刻,端木玑薇的心里已经完全忘了忆萧,如果说兰逵启是天上的雄鹰,那忆萧就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如。 甚至连尉迟傲天,也比不上兰逵启。 率领着贫瘠的西兴国力抗漠北雄师,兰逵启这只不屈的雄鹰此刻深深攥住了端木玑薇的芳心。 “玑薇,我会放你回去。”兰逵启忽然开口道。 端木玑薇愣住了,她现在忽然不想离开,她想要和兰逵启在一起。 “我有一件事情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兰逵启抓住端木玑薇的肩膀,把脸凑近了,直视她的双眸。 “你,你说。”端木玑薇心中荡漾,想要别过头去,但兰逵启的眼瞳宛如湛蓝的湖底,她竟舍不得回避他的目光。 “请你回去帮我探听漠北军的军情。”兰逵启认真道:“你父亲是尉迟傲天帐下大将,这对于你来说不是难事,你得到情报以后便想办法告诉我。” “啊,你要我做奸细?”端木玑薇低呼一声,垂下了头。 虽然她爱上了兰逵启,可漠北国却是她的家乡,更重要的是,那里还有她的父亲端木放。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兰逵启轻轻的揉着端木玑薇的肩膀,他的声音充满磁性,仿佛有特殊的魔力:“我向你保证,击败漠北军之后,你的父亲仍然会是大将军,我甚至会给他比在漠北更高贵的荣耀和礼遇,毕竟,他是我们的父亲。” 端木玑薇身子轻轻一震,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最终点了点头。 “太好了!”兰逵启大喜,他拉着端木玑薇站到雄鹰图腾之下:“玑薇,我要你向雄鹰发誓,你会践行你的诺言,然后回来做我的王后。” “神鹰在上,我端木玑薇发誓,一定会完成兰逵启的嘱托。”端木玑薇脸颊绯红,低声道:“然后回来做兰逵启的王后,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她的誓言刚刚说完,整个人便被兰逵启拥到怀中,随即,便迎来了兰逵启狂热而炽烈的深吻。 端木玑薇热烈的回应着,一直到两人快要窒息,兰逵启才松开端木玑薇。 “玑薇,你要小心,我等你!” 便在此时,西兴军哨塔的牛角号被吹响,如雷的马蹄声从东边滚滚而来,整个地面都开始颤动。 “大王!漠北狗杀来了!”帐外兰逵启的亲兵大声禀告。 不用他提醒,远处不断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兰逵启早就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来了么。”兰逵启拉起端木玑薇的手,冲出营帐。 第129章 重逢 本王不是在做梦吧?如果是梦,倒…… 兰逵启拉着端木玑薇走出帐外的时候, 西兴军军营已经乱作一团。 尉迟傲天有备而来,复仇的漠北军为夺回端木玑薇又呈哀兵之势,勇不可挡, 西兴人竟有些招架不住。 “大王, 漠北狗来势汹汹, 不如我等先退回城内, 再图后计。”一名西兴大将率兵护住兰逵启, 对他道。 “不必。”兰逵启牵过一匹马, 一跃而上, 然后看向端木玑薇低声道:“玑薇, 要委屈你了。” 说罢,他伸手一抄,将端木玑薇横放到了马背上,就如当日掳她过来时一样。 兰逵启一边纵马向前, 一边放声高呼:“尉迟傲天何在!端木玑薇在此,不想她死就出来见我!” 西兴军立刻高声重复自家大王的话, 很快便传到尉迟傲天耳朵里。 “大王, 小心兰逵启使诈!”端木放虽然担心女儿的安危, 却仍不忘提醒尉迟傲天。 “无妨, 我就去见见他,看他想说什么。”尉迟傲天不屑的笑道。 这时, 西兴军在兰逵启的带领下重整旗鼓,列好了军阵,而尉迟傲天也暂时约束漠北军在他身后戒备。 兰逵启见状, 打马而出,“漠北王别来无恙,身上的伤, 好些了吗?” 听到兰逵启出言暗讽,尉迟傲天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他沉声道:“兰逵启,把端木玑薇放了,你我战阵之上决一胜负,以女人相挟,算什么勇士!” 兰逵启丝毫不受尉迟傲天激将,他不卑不亢道:“漠北王这样说,不会脸红么,难道你忘了你军中那面人皮鼓,是用谁的皮制成的?” 他把刀轻轻横在端木玑薇颈上,“要放人也简单,拿五万石粮食和盐过来,我立刻放人!” “岂有此理,大王怎么会受你要挟!”端木放大怒。 “漠北王,虽然你此刻占优,但我只要率部退入城内,你便对我无可奈何。” “你以为区区一座沧澜城挡得住本王?” 兰逵启讥笑:“你若是有本事,早就打下了沧澜城,又怎么会这么久了连城墙都没摸到过。如今你我双方皆有伤亡,今年风雪又大,不如暂且罢兵,你把端木玑薇赎回,我等秋后再战如何?” 尉迟傲天闻言沉默了,他回头望去,身后的漠北军将士虽然人人奋勇,但脸上却难掩倦意,就连他的亲兵,如今也有一半长埋西兴异乡。 思念及此,尉迟傲天心下已经明白,此次西征再难有结果,僵持下去只能是徒增损耗,倒不如借兰逵启的台阶退兵。 “好,本王答应你,暂且放过尔等,半年之后,再与你会猎西兴都城之下。” “那也未必,也许是小王来漠苍城拜会漠北王也未可知。”兰逵启毫不示弱。 尉迟傲天深深看了兰逵启一眼,拨马转头,“撤军!” 漠北军勇士面有不甘,沉默不语跟在尉迟傲天马后回师,数万人马掀起滚滚沙尘渐渐远去。 “我会让人把粮食和盐送来,你最好言而有信放回端木玑薇。”尉迟傲天的声音从沙尘中传来,越飘越远。 …… 414年秋,正逢圣山秋祭,漠北王将参加此次秋祭成了最近最大的新闻。 众所周知,年初与西兴一战之后,尉迟傲天回到望瑶城养伤,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半年时间,漠北军厉兵秣马,军备一刻未曾松懈。 半年之约将满,在复仇雪耻之前,尉迟傲天想要借秋祭探清东边各国的态度,以免腹背受敌。 至秋祭那日,漠北国的车队往圣山行进,但见远处山峰高耸入云,山巅覆着皑皑白雪,在日光下折射出粼粼的白光,竟真有几分圣洁意味。 浩大的编钟乐声自低沉有力转而清脆悠扬,随风飘入他们耳中,随行的将领嗤笑道:“祭神就祭神,这些东边人偏喜欢在繁文缛节上下工夫,搞出这些啰里吧嗦的玩意,累人累己。” “年年敬天祈神,怎么也不见圣神如何眷顾他们?战力如此不济,还不如好好操练兵马,好在打仗的时候别那么快缴械投降!” 后头的兵卒听见他们的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一时七嘴八舌,出言多为讥讽。 尉迟傲天端坐在辇车之内,脸上却无半分笑意,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黑沉幽深的瞳孔中窥探不出情绪,待他登上圣山之时,祭典已经开始。 今年秋祭仍由东耀国主持,圣坛上几字状排列着三张大案,正中的纯金莲花巨盘上摆放着一整头烤羊,圣坛四角各置有一尊铜鼎,里头跃动着烈焰,旋出袅袅青烟。 擂鼓响过三声,一身黑色大祭司衣袍的林瑶面上覆着一层黑纱,手执三柱香,缓步走上台阶。 她面容肃穆,将手中的香插进圣坛正中的金炉中,抬首高喝:“皇天后土,佑我大漠!” 圣坛下站立的人们立刻乌泱泱跪倒下去,伏在地上跟随她道:“皇天后土,佑我大漠!” 惊雷般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在天地间响彻回音。 林瑶看向远方,眼里闪动着坚定而耀眼的光芒。 圣坛下,尉迟傲天在看见林瑶时,立时绷紧了身体,下意识探首前倾,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他的双手在袖中用力攥紧,甚至不敢呼吸,怕泄露了此刻的震惊、激荡与狂喜! 他堂堂漠北国主,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枭雄,何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只因为圣坛上的大祭司,居然是她,她还活着…… “瑶儿、瑶儿!”尉迟傲天在心底念出这个令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她的容颜身形在他的脑中描绘过千万次,哪怕只是一缕飘渺的残影,都能叫他立刻认出来,何况现在,她就在数丈之外? 林瑶站在圣坛上,总觉得有一股视线正灼灼凝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去。 不过匆匆一瞥,她便觉整个心魂都被他摄住,一时竟移不开目光,身体微微的颤动起来。 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都在这瞬间静止了。 风声和人语模糊飘远,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深深凝望着彼此。 真的是他!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生出,林瑶脚步微移,恨不得现在就跑到他面前! “大祭司……”身后的耶律珈霓暗暗提醒了一声,大祭司向来端庄稳重,从不会出任何差错,今日竟在祭典上失神,叫她担心不已。 林瑶被这一声拉回,收敛心神,继续喝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两个时辰的祭典,漫长得仿佛过了千年。 终于挨到礼乐奏毕,尉迟傲天召过侍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侍从会意,应声离开。 下了圣坛后,林瑶立刻在人群中寻找那熟悉的高大身影,眼前却只有茫茫的人潮。 这时,只见一个漠北人打扮的侍从疾步向她走来:“大祭司请留步,我们大王请大祭司往青山亭一见,大王推了宴席,已经过去了。” “这?”林瑶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转身连忙朝青山亭过去。 …… 青山亭位于圣山山腰,此处少有人至,是个清净隐秘之地。 五年了,当她再次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眼眶早已被泪水洇湿。 两人一个在亭里,一个在亭外,短短数步距离,却仿佛被定住身子,不能挪动分毫。 昔日的过往一一浮现,她还记得那一日追兵如饿狼般穷追不舍,绝境中,他毫不犹豫的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她,自己却在追兵的围攻下耗尽气力,遍体鳞伤,她返回去找他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叫着他的名字,却只看到残火和满地的焦尸,哪还有心爱男人的身影。 对视良久,万语千言,林瑶开口之时,已经泪如雨下:“想不到上天如此眷顾,让我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我们早就生死相隔……” “瑶儿。” 尉迟傲天冲出去,用力将她抱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抬手揭下她的面纱,终于看见这张入梦无数次的脸,岁月并未在她身上落下什么痕迹,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他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拭去那些温热的泪珠,一向冷酷深沉的鹰眸此时布满柔情,哑声道:“本王不是在做梦吧?如果是梦,倒宁愿长睡不醒。” “不……”林瑶的手抚上他的后背,低低开口。 她余下的话被尉迟傲天忽然落下的吻封住,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面颊,仿佛这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唇舌交缠,仿佛要将所有压抑的相思,都宣泄在这个久违的亲吻里! 良久,尉迟傲天才松开林瑶。林瑶白玉般的面颊上氤出霞色,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大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日我身负重伤,是雪狼群救了我,我和狼群在雪山上生活了一个月,之后被端木放带领部下找到。我到了漠苍,派人去西兴寻找你,却听说你已经葬身火海……知道这个消息后,我起兵称王,誓要荡平九州,让他们血债血偿!” 恨意在尉迟傲天的眸中掠过,林瑶紧紧抱着他,回道:“那场火并没有烧死我,是缇娅……救了我。可是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万念俱灰,余生如何度过又有什么不同?我又回到了这里,在圣宫以一生为祭,为百姓敬天祈福。” 旧事重提,尉迟傲天心中大恸。他的手抚上林瑶的小腹,有个心思盘亘心头,犹豫片刻才敢问出来:“瑶儿,我们的女儿……” 他手心的温度炙热,林瑶蹙起眉头,犹豫了许久,道:“女儿……已经葬身在大火里。我回圣宫,也是希望可以为她积善积福,让我们苦命的女儿……早登极乐。” 她既然选择了做东耀的大祭司,无论日后如何,都不能忘记自己曾背负的使命,不能让东耀再起战火。有些事情,既然尉迟傲天不知道,那就让它永远尘封吧…… 尉迟傲天呼吸一窒,眼圈竟慢慢发红,虽极力克制着,还是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五年来,他以为她们母女都已命丧火海,有时战场厮杀,也有一瞬升起念头,想着自己不如就倒在前方的剑戟下,便可赴黄泉与她们相见了。 苍天到底还是如此残忍,虽留下了他的爱妻,却带走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她……” 尉迟傲天张了张口,半晌之后,握着林瑶的肩膀坚定道:“她还会回来寻我们的,到时我必定加倍疼爱她,弥补所有的亏欠。瑶儿,你离开圣宫,随我回漠北吧!我定会护你周全,再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永远离开这些纷争。” 他的眸中跳动出熠熠的光彩,也感染着林瑶,那是多美的梦…… 林瑶紧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眼睫轻颤,滚下泪珠:“嗯。” 林瑶之前便有离开圣宫的想法,或许她的离开,于人于己,都是最好的选择。此刻见到尉迟傲天,那些念头便铸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再没有理由推翻。 “大王,你给我三日时间,我有几桩事要安排妥当,三日后的子时我们便在圣山脚下相见,你在那里等我!” 尉迟傲天只觉这些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欣喜过,他在林瑶额上轻柔一吻,又将她的面纱重新戴上:“好,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不要瞒我。不管圣宫是什么铜墙铁壁,我也一定会带你出来!” “你就这么不信我?我可不是那个要你处处护着的小姑娘了。”笑意在林瑶的眼角漾开,这时忽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狗剩穿着一身黑袍、身披黑斗篷,正带着一群同样打扮的巫师,匆匆往这边赶来。 他的目光落在青山亭这边,用手指着高声道:“那边有个怪叔叔,快抓住他!” “快,你快先走!”看见他们,林瑶心中警铃大作,忙用手去推尉迟傲天。 若是被人看见她与漠北国的大王在一起,必定引人怀疑,要是落入苏亦倾耳中,想离开圣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尉迟傲天脸色骤沉,鹰眸不悦的回身一扫。他虽不惧这些巫师,可耐不住林瑶连声催促,不忍让她着急,便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身形迅速没入一侧的树林中。 “干娘,他没把你怎么样吧!”狗剩连忙跑过来拉住林瑶,眼睛却不停的打量着四周,“奇怪,那个人呢?” “哪个人?” 林瑶怒气上涌,甩开狗剩的手,呵斥道:“你究竟在胡闹什么?!” 这是林瑶第一次对狗剩发这么大火,狗剩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忍不住心里发怵,后退了一步。 第130章 远行 往后,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填补…… 狗剩捏紧拳头, 妒恨的火苗在心头燃起,他眼中戾气骤现,又很快压制下去, 嘴巴一撇, 埋头缩进林瑶的怀里。 他双手紧紧抱住林瑶, 挤出两颗眼泪:“干娘, 我是怕你被那个坏叔叔抓走, 求你不要生气。” 林瑶见狗剩泪眼汪汪, 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和害怕, 念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心里一软,抚了抚他的头:“罢了,以后不许再这样自作主张,知道吗?” “嗯!这不都是因为担心干娘嘛, 儿子以后一定乖乖的,听干娘的话。”狗剩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林瑶牵着狗剩往回走, 慢慢蹙起眉头。 半年了, 狗剩对她的依赖并未随时间的推移而减少, 而他自从来到圣宫,和耶律珈霓就不对付, 这可让她怎么走得开? 可是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尉迟傲天,便不会再犹豫。这一次,任何事情都不会阻止她离开…… …… 带狗剩回行宫后, 林瑶立刻去见林惜。 听人通报说林瑶来了,林惜略微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惊喜, 忙命人奉茶。 待她落座,抿了一口茶后,林惜见她眉宇间愁绪甚浓,伸手挥退了宫人,偌大的宫殿之中,便只剩了她们两人。 “说吧,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林瑶淡笑道:“如今的东耀,能将我心事一眼看穿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林惜被她视为知己,眼底笑意盈盈:“刚操持完秋祭,也不歇个几天?急匆匆的跑到我这里来,肯定是有要事相商了。” 这时,林瑶站起身来,忽然对林惜行了一礼:“惜儿,我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见她行礼,林惜一惊,忙起身扶住她的胳膊:“快起来,瑶瑶,你我之间何须这些俗礼,你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不是我遇上事了,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我想请你在必要的时候出面,去找北宫将军保全沐东沐大人,若真出了事,只有北宫将军能保全他。”她抬头定定的看向林惜,林惜被她语气中的郑重惊住,面色也严肃了几分。 “怎么忽然……”林惜低声开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一丝恍然。 片刻后,她点点头,将林瑶扶起来,“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如今的北宫以权倾朝野,在腥风血雨里过日子,杀伐决断间立下累累功勋,性格却愈发古怪乖张,善恶难辨。 若要请他保全沐东,恐怕只有林惜一人可以劝服,得了林惜这一句承诺,林瑶便觉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林瑶道谢过后,说道:“我还有另两桩要紧事,你我姐妹他日再叙。” 三日时间太短,林瑶不敢多耽搁,略坐了坐便匆匆起身出宫。 行宫中一座锥形高塔直冲云霄,塔尖乃是整座圣山的至高点,这正是昔日姜太后下令修建的重圣塔。 重圣塔侧便是姜太后每次秋祭所居的巨型宫殿,飞檐斗拱,墙上绘着神像浮雕,极尽奢华,乃是整座东耀行宫中最耀眼的建筑。 只是此行,住在这重圣殿中的,却是苏亦倾。 林瑶远远望见那高塔的尖顶,想着苏亦倾既搬进了那里,便离小诺的住处极远。心思一动,她转过方向,决定亲自去找小诺,亲手把小木马送给她。 简陋的庭院中,一个又黑又小的女童正蹲坐在地上编络子,各色彩绳散满竹筛。她的小手并不像同龄人那样细嫩,很是粗糙,眼睛却又大又水灵,五官精致可爱。 “小诺。” 听见声响,小诺抬起眼,看见林瑶,立刻高兴的跑过去。 “小诺在做什么?” 小诺将手里编了半截的络子递给林瑶看:“祭司大人,她们都出去了,没人陪我玩,我准备编一个莲花络子装嬷嬷上次给我做的花包。” 林瑶爱怜的摸了摸小诺的头顶,从怀中取出那只小木马,她将木马递到小诺面前:“还记得这只小木马吗?送给你,今后让它陪你玩好不好?” 小诺将小木马捧在手里,抚一抚马背和尾巴,手指停留在干涸的血迹上:“谢谢祭司大人,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她灵动的双眸中闪着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小脸上满是天真,林瑶深看了她几眼,似乎要将她此刻娇憨的模样印进脑海中。 “你这孩子,和我说什么谢,你要好好珍惜它,别弄坏了。”林瑶弯下身,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诺立刻咯咯的娇笑起来,将小木马紧紧抱在怀里:“知道了,小诺会保护好它,不会让它再受伤。” “真乖。” 陪小诺玩了一会,林瑶压下眼底的湿润,站起身来:“好了小诺,我要走了。” 小诺失望的“啊”了一声,用软乎乎的小手去勾她的手指:“你能不能经常来看我,陪我玩?” 三日之后,她便离开了东耀,如何常来看她?林瑶本想拒绝,可是思虑再三,又怎么舍得打破她此刻的希冀? 她将小诺搂进怀里,颤声道:“小诺,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只是下次相逢,不知道会是何时…… 小诺全然未听出她语气中的伤感,只是鼓着一张小脸,高兴的拍手:“好,那小诺就在这里等你!到时候我的莲花络子就编好了,也送你一只。” 林瑶嘴唇翕动,却将余下的话都吞进了腹中,只默默点了一下头:“好。” 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已是星月高挂,万籁俱寂。林瑶疲惫的坐在矮榻上,看着这寂静的宫殿,想到就快离开这里,不免/流露几分神伤。 “大祭司为何还未就寝?”有侍女推门进来,见林瑶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免有几分惊奇。 “你去唤耶律珈霓和冯策进来。” 侍女一愣,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想着大祭司深夜传召,必是有要事,便不敢怠慢,连忙去请人过来。 待耶律珈霓和冯策进殿时,林瑶已经端坐于案前,那方白玉莲月长案上,竟正正摆放着圣神的金像。 圣神像端立于九瓣莲花之上,面容平和,慈悲而威严,神像前摆放着象征天命大祭司身份的玉牌,那玉牌通体洁白,乃是以圣山所产的冰玉所制,镂刻着圣宫的徽印。 圣神地位无上崇高,连皇帝都要敬畏有加,耶律珈霓和冯策大惊,连忙俯身行礼:“圣神在上,请大祭司示下!” “冯策,过来。” 见林瑶脸上的肃穆神色,冯策虽不解,却也隐隐预料到什么。 林瑶将玉牌执起,声音沉稳有力:“我东耀圣宫林瑶,今请冯策代掌大祭司职权,侍奉圣神。” “大祭司!”冯策倏然变色,“为何?您要去哪里……” 林瑶并未理会他,只继续道:“若有不通之处,便去询问珈霓,你二人互相扶持,掌管好圣宫,勿生差错。若我来年秋祭前仍未回来,你便以天选者之身,正式接替大祭司之位。” 说罢,她将案上的银匕首拿起,在指尖割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玉牌中的凹槽流下,她也执起冯策的手,划破他的手指。鲜血滴落,顺着凹槽与林瑶的相融在一起,玉牌上便流淌出淡淡的金光,徽印一闪,正式记下了冯策。 “今已按圣宫仪式,让玉牌记住了你的名字,下任大祭司之位便非你莫属。”说罢,她将玉牌交给了耶律珈霓暂代保管。 冯策与耶律珈霓对视一眼,心下已明白林瑶去意已决。大祭司究竟要去何处,他们不便多问,在如此郑重庄严的时刻,冯策的心中生出几分激荡,跪地向林瑶叩首:“请大祭司放心,冯策必不辱所托,也望大祭司保重,平安归来!” 林瑶微微颔首,深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虽有几分不舍,但都比不得与尉迟傲天相守重要。三日之期很快过去,林瑶如约来到圣山脚下,她回首看了一眼身后这座巍峨的高山,从懵懵懂懂到东耀国大祭司,身为神职的整整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林瑶肃穆的朝着圣山最后跪拜行礼:“圣神,请原谅我吧。” “瑶儿!” 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尉迟傲天心中的一块重石终于落了地。几日来,他都担忧自己见到的林瑶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又怕其中生出什么波折,几次恨不得闯进东耀行宫,却又生生压制下来。 握着林瑶的手,他才坚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一切都已布置妥当,车队便在不远处,咱们现在就启程出发,前往漠北。” “现在?”林瑶微惊,她给自己三日期限下山,是怕夜长梦多。可是如今秋祭尚未结束,若是漠北中途离开,少不得给人嚣张跋扈的印象,且这是对圣神的不敬,是各国公认的忌讳。 尉迟傲天一眼看穿她的担忧,朝着圣山朗声一笑:“无妨,我漠北向来不需要向别国亦或圣神解释什么,我主我心。” 林瑶看向面前的这个男人,数年时间让他从当初那个忠君报国的忠臣,成为一方枭雄,可是骨子里的傲然与洒脱,任凭时光如何打磨,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她弯唇一笑:“好。” 为掩人耳目,车队驻扎在圣山脚下一里外。 二人并肩向那里走去,身影在地上交织在一起。 他们双手紧握,林瑶想到一件事:“前些年我听说,漠北大王为他的神秘王妃修建了一座衣冠大墓,甚至因为王妃的死不再信奉圣神,数年如一日的居住在望瑶城,我听闻这件事的时候,还感念这位大王的用情至深,想不到羡慕来羡慕去,原来是羡慕到了自己头上。” 她抬头深情的看向尉迟傲天,尉迟傲天紧握的双手改为十指相扣,郑重道:“在本王心中,我的妻子唯有你林瑶一人而已。原本我打算百年之后,便与你在另一个世界相见,想不到你我二人今生还有重逢的机会。往后,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填补这五年的空白,与你相伴相守。” 他在林瑶的手背上轻柔一吻:“我先带你回望瑶城,半年休战期快过去了,到时候你可以像当年天澈战争那样,随我出征,或在望瑶城等我凯旋。总之这次,不会再让你受到半分危险。” “我想要先去漠苍城看看冉王后,等休战期过了,再陪你出征,做你的军师。”想到以后的时光能与尉迟傲天在一起,林瑶便觉无限温情,怎么规划都心满意足。 尉迟傲天停下脚步,笑道:“自然可以,反正每次出兵都是自漠苍出发。只是……” 他一向沉静的眸中露出少有的狡黠:“原本还生怕你会吃醋。”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瑶娇嗔一声,“冉王后在漠北之地为亡夫守寡十四年,独自抚养太子长大成人,这份坚毅心性实在难得,是值得敬重的大嫂,怎能拿她打趣开玩笑?况且先皇后那么善良,她的姐姐也一定很好相处。” 想到东耀的先皇后闻人旖嫣,林瑶神色落寞了几分,愧疚感又涌上心头。 说话间,车队已经近在眼前。见他们过来,随行的侍从牵过来两匹马,尉迟傲天揽着林瑶的腰身,道:“你我同乘一匹就好,路途颠簸,我护着你。” “干娘——” 声嘶力竭的呼喊突然从身后传过来,林瑶一惊,和尉迟傲天同时回过头去,却见狗剩从山脚冲过来。他追得急,被树枝绊倒摔在地上,顾不得拍打身上沾的尘土,就急匆匆的爬起来去抓林瑶的衣袖。 狗剩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抓紧了林瑶就不肯松手,大嚷:“干娘你要去哪里?难道又要像五年前那样不辞而别,把我抛下吗!” 他抬头揉了揉眼睛,看见狗剩通红的双眼,林瑶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污泥:“干娘要离开一趟,你跟着珈霓和冯策,我已经叮嘱过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不要,我最恨的就是耶律珈霓那个臭女人!干娘,我不许你走!”狗剩一把拽紧林瑶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撒手。 “小子,让开!”尉迟傲天记起上次在青山亭忽然出现的便是眼前这个家伙,不由低斥一声。 “就不,是你,是你抢走干娘的!”狗剩瞪向尉迟傲天,眼神中满是憎恶的凶光,他将林瑶往外拖,吼道:“干娘不许走,我们回去!” 见他如此纠缠不休,尉迟傲天鞭子一挥,朝他甩去。“啪”的一声,长鞭破空发出清脆的惊响,狗剩胳膊上被抽了一记,火辣辣的疼痛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 林瑶一惊,伸手护住狗剩往外推:“别打我的孩子,他还不懂事,何必跟他计较?” 尉迟傲天冷哼一声,揽过林瑶手上用力,便将她托上马背。他利落的起身上马,长鞭一抽,骏马便嘶鸣一声,扬蹄向前跑去。 “干娘!”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狗剩反应过来时,马已经跑出了一箭地。 “听话,快回去吧!”林瑶回头,朝身后的狗剩高喊了一声。 狗剩向前追去,可是两足如何比得上日行千里的良驹?只能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终至消失不见。 他嚎啕大哭起来,恶狠狠的尖叫道:“我恨你,我恨你!我一定要变得比你更强,让谁都抢不走我的东西!” 第131章 妒火 “王后, 大王回都了,后日进城!” 凤宫中,闻人心冉听到阿若的回禀, 先是面露喜色, 随后又狐疑的蹙眉:“怎么, 大王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若面色微沉, 在闻人心冉耳边道:“奴婢听闻大王从圣山带回了一位王妃, 就是早该在五年前身死的那位……” “林瑶?!”闻人心冉瞳孔骤缩, 腕上一颤, 原本捧在手里的蓝彩茶碗顷刻坠落。碗中的雪菊茶汤滚了一地, 在长绒羊毡地毯上洇出一片污渍。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去,双手捂住心口,那里砰砰直跳起来, 沿着心脉蔓出一片恐慌的疼痛,难受得她连呼吸都发紧。 “怎么会是她?她竟然没死!真是阴魂不散。”闻人心冉面容扭曲, 恨声开口。 “王后,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闻人心冉冷哼一声, 美目中现出厉色, “有句老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的手抚上发髻上的凤钗, 虽强自镇定,发颤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几分不自信:“无论如何,如今我才是大王名正言顺的王后。” 尉迟傲天带着林瑶进漠苍城的这日, 官道两侧遍布旌旗。城门洞开,巍峨高耸的城楼之上立满官员,瞭望塔上的哨兵自看见仪仗时, 便开始传递消息,号声鼓乐连番奏起。 鼓声阵阵,羌笛悠悠,看见这番热闹景象,林瑶忍不住和尉迟傲天对视一眼,微笑起来。 “果然还是大王的排场大,我跟着大王真是沾光。” 尉迟傲天握紧她的右手,神色柔和至极:“沾一辈子光也无妨。” 二人相携下辇车的一幕显然刺痛了闻人心冉的眼睛,她今日特地穿了一件华丽的凤袍,为的就是在林瑶面前彰显自己漠北王后的身份。 心里虽然嫉恨已极,闻人心冉还是挤出一抹笑容上前:“好妹妹,听到你起死回生的消息,我高兴得恨不得去半路上就把你接回来。千盼万盼,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她热情的执起林瑶的手,私下微微用力,就让林瑶松开了尉迟傲天,走到她的身旁。 林瑶对她这些小心思毫无察觉,见闻人心冉这么亲切,也有几分高兴:“大嫂为大哥守灵多年,一直无缘得见,我一直很想亲眼见见你。” 听到“大嫂”两个字,闻人心冉脸色突变,衣袖下的另一只手顿时攥紧了拳头。 她认定了林瑶是故意为之,就像当初的兰曼莎尔一样,暗讽她尴尬的身份,在众人面前向她示威! 林瑶并未发现闻人心冉的不悦,只是笑道:“见到大嫂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大王,臣妾已经着人替林瑶妹妹收拾好了寝殿,便住在凤宫旁的挽辰殿,整座城堡除了凤宫,数那里最宽敞。”闻人心冉笑容僵硬,对着尉迟傲天开口。 尉迟傲天微皱眉头,对于林瑶他早有安排,只是不好在人前驳闻人心冉的面子,只得点头道:“辛苦你了。” “大王既然答应了,妹妹这下可要在漠苍多住些日子。” “多谢大嫂!” 林瑶哪里明白闻人心冉棋先一步,将她安排在挽辰殿,既防她住进大王寝宫与尉迟傲天形影不离,又用她笼络住尉迟傲天,不叫他离开漠苍。 她只觉得这冉王后果然与东耀先皇后一样好相处,便一路与她问候闲谈。 待迎接的宫宴完毕,闻人心冉笑道:“这几日夜里起风,冷得很,我给妹妹你准备了热水和暖炉,这几日路途颠簸,妹妹怕是累坏了,早些回去沐浴歇息吧。” 林瑶的确有些疲乏,却听尉迟傲天道:“本王还有事与王妃相商。” 连日来尉迟傲天对林瑶一直以王妃相称,那些侍从宫人便也恭恭敬敬的称呼林瑶一声王妃。 尉迟傲天既出此言,散宴后便径直携林瑶同乘辇车回了曜日殿。闻人心冉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现出一片阴冷之色。 曜日殿位处城堡正中,乃是历任漠苍王所居之地。宫殿虽庄严气派,却少了几分活气,显得冷冰冰的。 两人一入殿中,便有宫人鱼贯而入,抬进十余口檀木雕花大箱子。这箱中全是各国进贡给漠北的珍宝,绫罗绸缎、珠宝玉石,数不胜数。 “大王这是?” “这是本王着人从今年的贡物里挑拣出来的,你来得匆忙,不少东西都要重新置办,先在这里头看看有没有顺眼的。”尉迟傲天坐上王榻,顺手灌了杯茶润嗓。 林瑶蹲下身去,见那些金银玉器在烛灯下光华熠熠,不由觉得好笑:“你如今做了这漠北王,行事做派怎倒像个暴发户起来了?我不喜欢这些累赘东西,晃得眼睛疼。” 尉迟傲天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对侍从道:“既累着了王妃的眼睛,还不赶紧抬下去?只挑些素净清雅的,送到揽月殿中。” 侍从口中应和着,又匆匆将那些箱子抬下去了。 不出片刻,殿中又恢复了一片静谧,只剩下尉迟傲天和林瑶两个人。 他揽了林瑶入怀,手抚上她的纤腰。 林瑶蹙起眉头:“大嫂既已替我安排了住处,她如今好歹是王后,也要顾全她的颜面。况且揽月殿与曜日殿毗邻,听说是新婚时王后的住处。我住进去,只怕于理不合,反引得流言纷纷。” 尉迟傲天派人将东西送去揽月殿,究竟是何用意,她还能猜不出来?按照漠北风俗,大王与王后若是初婚,王后便要住在揽月殿,在怀孕后方才搬入凤宫。 尉迟傲天见林瑶心思如此通透,一下就看透他的用意,奖励似的在她唇上轻啄一口:“你本就是我的妻子,住在揽月殿有何不可?你我好不容易重逢,哪有夫妻二人,住得相隔这么远的道理?” 他温热的鼻息洒在林瑶细腻的脸颊上,她心中一动,忍不住推开他:“可这是在漠苍城,你我之间要避讳一点。” 尉迟傲天却不管不顾的攥住了林瑶的手,躺倒在王榻上,闭上眼睛:“连日奔波,偶感风寒,本王恐是病了。” 林瑶闻言先是心急,见他面色如常,不由疑惑的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还未触到,另一只手也被尉迟傲天捉住,伸手一拉,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大王原来还会装病,可不是英雄作为。”林瑶笑靥嫣然。 尉迟傲天也闷闷的笑起来:“不是身病,就是心病。你既然不愿住在揽月殿,便留在曜日殿为本王侍疾吧。” …… “什么,侍疾?!” 闻人心冉自回宫后,便一直注意着曜日殿的动向,得知尉迟傲天将林瑶留下“侍疾”,气得将手边的花瓶砸了个粉碎。 “这个林瑶竟如此不给本后面子,人前倒会装模作样,扭头便去引诱大王,竟敢留宿在曜日殿中!” 阿若也是一脸不屑:“不仅如此,听说大王还派人送东西去了揽月殿。王后,我看她的野心倒是不小。” “她有这个胆子,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闻人心冉怒喝一声,拍案而起,忍耐一天的怒火若是不吞噬别人,就要先将自己焚毁殆尽! 此时,只听“啪”的一声,原来是一个小侍女被闻人心冉慑住,竟失手跌坏了手上捧着的烛台。 阿若忙过去捡起摔断的蜡烛,幸好其上的火星并未飘在地上,否则非要走水不可。 “混账东西,你瞎了眼,连个烛台都捧不稳?”闻人心冉瞪向她。 小侍女吓得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王后饶命,奴婢错了!” “你这贱婢是存心想烧了本后的凤宫不成?”闻人心冉走过去,一脚踹在那侍女身上,她还不解恨,从墙上取下一根长鞭,就朝那小侍女劈头盖脸甩过去。 “是本后平日太纵容你们,才叫你们如此怠慢!你们是觉得本后不得王宠,可以随意欺辱,是不是?” 几鞭子下去,小侍女被打得皮开肉绽,哀声啼哭起来:“奴婢不敢,求王后饶了奴婢吧!” 闻人心冉眼底一片猩红,地上求饶的小侍女化成了林瑶的影子,让她恨得挠心挠肺。小侍女哭得越惨,她的心里就越痛快,如同发狂一般,一刻不停的用力抽打下去! 凄厉的求救声撕心裂肺,阖宫的宫人都充耳不闻,低下头去,不敢去看那个可怜的孩子。 “王后息怒,没气了。”不知过了多久,阿若才出声提醒。 方才还鲜妍的少女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被打死了。 闻人心冉被这一声唤回理智,她后背湿透,整个人都已打得脱力,看见眼前的血腥景象,心头发怵,丢了鞭子坐回凤椅上。 阿若忙奉上一杯茶:“王后,交给奴婢处置吧。” 闻人心冉疲惫的点了点头:“悄悄埋了,别声张。” “若是有人走漏消息,叫大王和那个贱/人知道了,就是这个下场!”她扫了座下一眼,厉声高喝。 那些宫人忙不迭跪地行礼,阿若示意两个侍从将小侍女的尸体拖出去。刚拖到门口,就撞上忆萧推门进来,他闻见浓重的血腥味,低头一瞥,吓得尖叫了一声。 “谁干的?是谁这么残忍,敢虐打侍女,草菅人命!”忆萧腿上发软,整个人摔在地上,捂着胸口高喊起来。 闻人心冉怕他嚷嚷得惊动了外头,给阿若使了个眼色,阿若便将忆萧拉进来,那两个拖尸体的侍从趁机溜了出去。 “母后,难道是您做的?” 若无王后的命令,谁敢在王后的寝宫中杀人?忆萧回过味来,眼中多了难以置信的惧怕:“您太可怕了!” “我可怕?”闻人心冉冷哼一声,站起身朝忆萧步步紧逼,原本消了大半的火气被他的指责尽数勾起,“若不是你到现在还这么不懂事,懦弱无能、上不了台面,讨不得你父王的欢心,我又何至于如此?” 她拽住忆萧的手臂:“你知不知道你父王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如果那个女人生了儿子,你觉得以后漠北的江山还是你的吗?” “不是就不是,反正我也不想做这个太子。”忆萧反驳。 “你这个畜生,你说什么?”闻人心冉怒吼一声,甩手给了他一记掌掴。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忆萧气得大喊:“你只关心身份地位,王位大权,可是你作为我的母亲,又何尝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上次的事情您不曾替我求情,如今就别将您的意愿强行加在我的身上!” “母后为你费心谋划,倒成了强加了?” 闻人心冉被他这几句话彻底激怒,抬手又要再打,忆萧吓得后退,奋力挣脱她,踉跄着朝外跑了出去。 有闻人心冉力压,小侍女的死倒是没有走漏风声。尉迟傲天在寝殿中为林瑶辟出一处内间,那些挑拣出来准备抬入揽月殿的东西,便又流水般搬回曜日殿。 两人同殿而居,尉迟傲天在书案前处理公文时,林瑶便坐在胡床上对镜梳妆。别国进贡的西洋镜照人清晰明亮,镜框顶上镂一只金鹰浮雕,瑰美精致。 她将一根珠钗簪入发中,想起什么,道:“我这小小的地方,都快被大王的赏赐堆满了。不过我听说,前阵子大嫂用她的首饰体己抚恤阵亡兵卒的家人,如今漠苍城中,都在传颂她的贤德。” 林瑶眼前浮现出闻人旖嫣的脸,神色柔和起来:“当年东耀先皇后也是这样,她们真不愧是亲姐妹,倒叫我汗颜了。” 尉迟傲天翻过奏折,答她的语气却十分郑重:“若你是漠北王后,会做得比她更好。” “大王误会了,我无意与她相争,只是想着大嫂此番破费了不少,大王一向大方,不如……” 尉迟傲天合上折子,无奈的摇头:“说这几句话,还要同我拐弯抹角。也罢,我这就命人重赏她。” 凤宫中,闻人心冉看了一眼账册,露出得意的笑容:“大王赏赐,本后感激不尽,这就往曜日殿谢恩。” 来送赏的侍从道:“大王有令,让王后不必客气。” “怎么,莫非大王不在殿中?”闻人心冉笑容滞住,试探道。 侍从点头:“正是,大王今日与瑶王妃往校场练兵了。” “原来如此,那便多谢你了。” 待曜日殿的侍从离去,闻人心冉脸上顿时露出阴毒的表情,丢了手中的册子:“那日大王将十几口箱子都给了她,今日就用这些东西来打发我?” “王后,大王被那个贱/人迷住了,咱们该怎么办?”阿若道。 闻人心冉冷哼一声,眸中神色越发疯狂可怖:“无妨,本后已经有了计策,你去取纸笔来!” …… 西兴王宫中,金丝罗帐下勾勒出一抹妖娆曼妙的身影。高大魁梧的男人身着寝衣步入帐中,床上的人听到动静,唤了一声:“大王。” 这声音柔媚至极,叫人先酥了半边身子。男人居高临下的视线里,被下美人衣襟半开,耸立的雪峰无处遮掩,映入视线,她媚眼如丝,正含情脉脉的看向他。 兰逵启下腹一热,倾身上前,一把撕开她身上堪堪蔽体的薄衫。 这种臣子的孝敬时而有之,面对如此直白的挑逗,恐怕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那美人环住他的腰身,入目是一片雪白的肌肤,兰逵启的脑中却猛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画面! 第132章 隐痛 几个花白的胴体在床榻上翻滚, 他现在一闭上眼睛,那些肮脏不堪的画面就又闪回到脑中。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孩童之时,隔着窗户看到他的父亲, 一手搂着一个柔情似水的妖媚女人, 在这座宫殿里风流的景象。 天蚕锦被盖不住他们的身体, 旖旎的风光伴随着女人的娇啼, 刺眼无比, 他可怜的母后就站在床榻旁,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人纠缠。 她皱紧眉头, 脊背微微佝偻着, 本就平庸的姿色在这种凄苦的表情下,越发让老西兴王厌恶。老西兴王腆着肥腻的肚腩,大手在怀中的女人身上肆意流连,目光嘲讽而鄙夷, 看向眼前令人扫兴的王后:“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王后犹豫半晌,还是道:“大王半个月不理朝政了, 朝堂上议论纷纷, 臣妾只得以大王身体抱恙遮掩过去。还请大王以国事为重, 保重龙体, 御医也劝诫过大王,莫要沉溺酒色才好。” 老西兴王冷笑一声:“本王的身体好得很, 金枪不倒,再来十个八个也能上,你要是不相信也可以上来感受一把, 虽然你这方面不如她们,可本王一向来者不拒,哈哈哈!” 听见老西兴王的话, 他怀里的两个美人都咯咯娇笑起来:“是啊,王后一起来嘛,听说王后已经多年未曾侍寝了,恐怕早就忘了这销魂的滋味了吧?” 被人如此讽刺,王后身体瞬间僵住,面色煞白,眼泪克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窗外年幼的兰逵启看到这些,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那些欺辱他母后的贱/人全部杀光。可他只能紧紧的攥住拳头,不能挪动一步。 回忆涌现,当时的耻辱和痛恨时隔多年,依旧如此清晰。兰逵启目光骤冷,所有兴致一扫而空。 他的神色蓦地凝重,仿佛面前这女人曼妙的身体和魅惑的笑颜,都变成了他母后的眼泪,变成了那个千疮百孔、走向衰败的西兴! “贱/人,滚!” 雷霆之怒升起,兰逵启怒喝一声,用力踹在这女人身上,将她踢下了床:“来人,砍下她的手脚,丢出王宫!” 美人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就要飞上枝头的美梦里,转眼听到这道残忍的命令,吓得花容失色,痛哭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以后谁再敢给本王送女人,本王就将他的脑袋割下来,吊在城门上!” 兰逵启表情阴鸷,暴喝声响彻大殿。守在门外的宫人深知这位大王的残忍无情,骇得屏息噤声,连忙推门将这倒霉的侍女给拖出去。 身着铠甲的侍卫长腰侧悬着长剑,神色冷凝。待兰逵启重新系好腰带,他挥退余下宫人,躬身上前:“启禀大王,两封密信都已收到。” 他恭敬的将两封信呈上去,兰逵启披上外衣,低头一瞥信封:“先看那封没用的吧。” 侍卫长便替他拆开封口的火漆,将里头的信纸递出去。 兰逵启漫不经心的接过扫了两眼,这信是端木玑薇寄来的,洋洋洒洒百转千回,尽是少女的缠绵情话。 匆匆掠过,他就随手搁回案上,皱眉:“果然尽是些没用的废话。” “大王,若是从她身上一直得不到有用的军情机密,事成后您还会娶她为后吗?”侍卫长忧心询问。 兰逵启默了默,不耐道:“那是自然,本王一向一言九鼎。此乃神鹰面前立下的誓言,岂有违背之理?” 端木玑薇的纸笺背后还画了一只苍鹰,目光如炬,栩栩如生。他不自觉伸手摩挲了一下:“何况打败漠北后,收服端木放这支势力势在必行,这个端木玑薇也并非全无用处,总比那些只会祸国殃民的女人强。” 见兰逵启心意已定,侍卫长倒有几分欣慰:“如此也好,大王身边也该有个女人了。” 他将另一封信拆开呈过去,摸不定这信中究竟写了什么,露出沉思之色:“不知这漠北王后,与我西兴私通书信所为何事。” 原来这信件乃是闻人心冉所送,兰逵启也有几分好奇,不由展开细看。他眸中渐渐露出讽刺之色,冷笑一声:“原来这世上不止先王一个昏君,就连这大漠上的雄鹰漠北王,本王最强大的对手,也被美色所惑,软肋是个女人!” …… 曜日殿中,蟠螭金座云纹盏里,蜡芯刚刚剪过,烛光曳曳。 林瑶垂着头,指尖沾了药膏,专注的捧着尉迟傲天的小臂替他上药。 即使过了半年,尉迟傲天身上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狰狞参差的刀痕爬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半腐的带血红肉翻开,渗出黄沫。 “怎么又烂了?”处理完一处,林瑶用干净的巾帕轻轻将烂开的脓水擦去。帕子上沾了药酒,刺激到伤处,尉迟傲天眉头微蹙,却神色如常,哼都没哼一声。 “当日那刀尖上淬了毒,若非处理及时,恐怕本王这条胳膊都没了。毒液渗入皮肉难以根除,故此才反复发作,难以根治。” 尉迟傲天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听得林瑶胆战心惊。 替他重新缠好绷带,林瑶握住他的手腕:“总有办法可以除尽毒素的,一定可以。” 尉迟傲天一向要强,这点伤痛他轻易不会挂在嘴上,可是伤口的严重程度,林瑶亲眼目睹,说一点无碍,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眼看休战期快过去了,到时候他再上战场,新伤旧伤叠加,让她怎么能放心? “大王……” 二人心有灵犀,只看她眼底的忧色,林瑶在想什么,尉迟傲天怎会不清楚。 他将林瑶揽进怀里,抚了抚她的长发,轻松道:“无妨,本王无惧。有你在身边,本王心有牵挂,就绝对不会出事。” 林瑶依偎在尉迟傲天怀里,贴近他的胸口,胸膛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衣衫响在耳侧。 听到“牵挂”二字,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又想到遥远的东耀皇宫。 她的牵挂,又何止面前的这个?思及此,不自觉湿了眼眶。 尉迟傲天用手触碰她的脸颊,却摸了满手温热的泪水,惊诧的低头:“怎么哭了?” “没事。”林瑶将头埋得更深,伸手擦去泪珠,“我就是想起了我们的孩子。” 尉迟傲天一怔,心中涌起伤感的情绪。 “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到时我们就告诉他们,他们有一个亲姐姐,只是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流连片刻,他忽然打横将她抱起来,向床榻走去。生怕牵动他胳膊上的伤口,林瑶忙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尉迟傲天将她放在被衾上,拂过她散落的额发,看着她琉璃般清透的双眼:“瑶儿,我会让你重新拥有一个孩子。有了他,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轻柔的吻覆在唇上,罗帐坠下,尉迟傲天的嘴唇辗转厮磨,勾勒她唇瓣的形状。 呼吸渐渐温热,林瑶明白尉迟傲天的心意,她也想要再生一个孩子,留在尉迟傲天的身边陪伴他。 林瑶压抑心中的苦涩,闭目回应身上的男人,手指摸上他腰间的金带。 情到浓时,尉迟傲天解开她的衣扣,大手顺着滑腻的肌肤探进去。 他的掌心热得如烙铁一般,外面寒鸦嘶鸣,在夜幕中显得凄厉,让林瑶猛然想起小诺无助的哭喊声。 那么年幼的孩子,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上遍体鳞伤,却不敢撕心裂肺的嚎啕,只敢捂着嘴巴抽泣着。 在她离开的日子,她会不会又被苏亦倾在寝宫里虐打? 想到这个可能,林瑶就觉得心脏都要被撕裂开来。 “不要!”林瑶痛苦的惊呼一声,眼泪汹涌落下。 她推开尉迟傲天,侧过身,一只手抓紧被角,哀哀的低泣起来。 尉迟傲天一怔,眼底满是心疼,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好,我不碰你了。” “我还是忘不了我们的女儿,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对我越好,我过得越幸福,就觉得越对不起她!她那么小,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么多痛苦?” 被她的情绪感染,尉迟傲天鼻头也不由一酸。他哄弄似的一遍遍轻抚林瑶的后背,柔声安慰:“那个孩子在天国,也一定希望她的娘亲可以幸福无忧。” 林瑶心结未解,他自然不会再强迫她。他掀过锦被盖在她身上,替她掖了掖被角,和衣抱着她:“若是见到你这么难过,她一定也不会快乐,你这么疼爱她,怎么忍心见她伤心呢?” “所以你要高高兴兴的,等着她再来做我们的女儿。” 尉迟傲天絮絮的安抚林瑶许久,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面对他最心爱的女人,他才会说这么多话。林瑶点了点头,不忍他为自己如此忧虑,渐渐闭口不言,假装自己睡过去了。 可她知道,小诺还活在这世上受苦,又怎么再托生到她的腹中?越发肝肠寸断,竟是一夜无眠。 到窗外初透熹微时,尉迟傲天便起身更衣。他眼底微微泛青,显然也未休息好。 他动作极轻,生怕惊醒林瑶,却不知她一直醒着,自然将所有动静听在耳里。 侍从悄声进殿,尉迟傲天将巨剑配在腰间,低声吩咐:“今日商议军务,诸位将军可到齐了?将大巫祝尚矛矛也宣来。” “诸位将军已在议事厅恭候大王,属下这就去请大巫祝。” 尚矛矛? 林瑶迷迷糊糊听见这三个字,瞬间清醒了。 这个名字真耳熟。 穿越前的那场考试,考试作弊没能帮上她的那个隔壁班学习委员,不就叫尚矛矛? 林瑶暗暗思忖着,难道是同名同姓? 这个时代哪有人起这个名字,出于好奇心,她决定要找机会见见这个人。 …… 这场军务议事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将军们自议事厅出来时天已大亮,一身黑色长袍的尚矛矛走下台阶,身后鬓发斑白的老将军却匆匆拉住他:“大巫祝请留步,方才所言,我还未明白!” 尚矛矛叹了口气,道:“令郎三代单传,这择妻之事自然要慎之又慎。昨日我夜观天象,发现红鸾星于西方高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左手手指不停掐算起来,老将军眸光大亮,喜道:“如何?” “啊,此乃大吉之兆,并蒂莲开,城西两位贵女,一个清秀窈窕,一个丰腴端方,挑一个娶了,保管能为贵府开枝散叶,连得五子,子孙满堂啊!” “连得五子?!”老将军毕生勤恳,也只有一个儿子,听见这话喜不自胜,对尚矛矛连连拱手,深信不疑,“承大巫祝吉言!” 送走老将军,尚矛矛舒了一口气,回过身,却见自己面前站了一个熟人。 他一惊,扶了扶眼镜,眯起眼睛深看了几眼:“你怎么在这?!”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林瑶特地过来一探究竟,想不到如此顺利的遇上这个大巫祝,这样的容貌身材,包括脸上这架复古圆框眼镜,不是那个隔壁班学习委员,还能有谁? 故人重逢,尉迟傲天要与几位将军共用午宴,林瑶便趁机去了尚矛矛住处。 她将自己当日穿越的经过告诉他,尚矛矛拍了一下桌子,开口:“你穿越到宅子里,比我不知道幸运了多少。那天我过来的时候,一屁股掉在沙漠里了,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饥又渴,差点死在那儿!” 他把头上累赘的帽子摘下来,继续说:“好在天不亡我,我竟然碰上了过路的骆驼商队。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鸟语,比划了半天,我才知道我竟然穿越到了一千多年前!” 尚矛矛声音过高,忙捂住自己的嘴,反应过来已经将下人都逐出去了,才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唉,早知道会穿越,我又不是贪财的人,才不会为了区区二十块钱,追你到娱乐/城。被烈火焚身不说,还被困在这种生产力落后的野蛮社会,受这么多苦。” “你想不到,难道我就能想到?”见他说得口干舌燥,林瑶替他倒一杯水润嗓子,“然后呢?你接着说。” 尚矛矛将一杯茶灌下去,擦了下嘴角:“这些商人回程时遭到游牧民击杀,我发现不对转身就跑,可还是不幸被他们抓住了。他们见我穿得奇怪,要拷问我,我可不想就这么小命呜呼,就忽悠他们,说我是异国使者。” 他凑近林瑶,有几分得意的笑起来:“我想起来课本上说这种游牧民对自然、鬼神和图腾非常虔诚,就装出占卜的样子,将刚学的那几首近代诗都念了一遍,还给他们讲了一通现代地理和宇宙知识。” “他们以为我真是神人,告诉我他们的首领需要帮助,把我带了回去。他们原本还对我将信将疑,可我见到那首领,发现他就是缺少维生素,想办法把他给治好了。这下那帮人对我可是奉若神明,就差把我当菩萨供着了!” 尚矛矛沾沾自喜之余,神色却又转为忧愁:“只是没过一年,漠苍军队攻打了我居住的部落,我逃跑时被当作俘虏抓住。那部落王想救我一命,谁料没有成功,却引得漠苍人揣测起我的身份。他们后来得知我是巫师,便请我做法。” “我在大漠待了一年,早摸透了那部落的习性,帮漠苍军剿灭部落打了胜仗,他们便将我带了回去,比那些游牧民对我还要尊崇,还给了我大巫祝的头衔。谁知又过了一年,如今的大王带兵攻占了漠苍,我二话不说投了降,大王果然还让我坐着这个大巫祝的位置。” “大王称王建国后一路东征西讨,你也知道,我历史学得最好,准确‘预言’了几场大战,得大王赏识,一路青云直上。如今这漠苍城,来我这请卦的,能一路排到津水河去!” 林瑶见他脸上又露出得色,不由皱起眉头:“可那部落王想救你,你却帮漠苍军队灭了他们。尉迟傲天打进来,你又很快倒戈,你对那些商人、游牧民和漠苍人都不太厚道。” 尚矛矛无奈的摇了摇头,“啧”了一声:“有什么办法?到了这种地方,人命贱如草芥,只有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他对着林瑶挤眉弄眼,揶揄开口:“想不到你就是大王的宠妃,放心吧,我对现在的大王厚道就行。如今大王独宠你,咱们老同学一场,日后我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133章 卜辞 他就像大漠苍穹上的太阳一般无情…… “好吧。”林瑶犹豫片刻, 终于还是点点头。 毕竟,在这异世,和林瑶来自同一个时空的, 便只有尚矛矛一人, 看在这一层关系上, 和他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见林瑶点头, 尚矛矛喜形于色, 尉迟傲天独宠林瑶人尽皆知, 得了林瑶的关照, 他在漠北国不亚于多了一道免死金牌。 “这就对了, 来到这异世本就不易,你我能在这儿重逢更是难得的缘分,就应该互相扶持才是。” “你说的对,不过你千万要记住, 凡事给别人留点活路。”林瑶对尚矛矛道:“在这乱世里活着都不容易,推己及人, 多行善举总是好的。” 尚矛矛唯唯诺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两人聊起前世之事又东拉西扯了几句, 林瑶见时间不早了, 和尚矛矛告辞,起身回曜日殿。 走到外面, 天有些黑了,晚上起了风,道路两边难免垂下许多枯黄落叶, 在这深秋凉意之中,宫墙内外也难免有些萧条之意,见此情形, 林瑶莫名升起一阵愁绪。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她想着和尚矛矛的对话,思及前世今生,忽感人生无常、命运难测,越发心烦意乱起来,却又无从排解,只能憋在心里,不知不觉脚步越来越快,没一会儿便到了曜日殿。 一直到值守的宫人拦住自己,林瑶才回过神来。 那宫人禀告说王后来了,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 林瑶快步进殿,见闻人心冉正坐着,立刻行礼:“王后,劳烦您久等,真是过意不去。” 闻人心冉早就到了,等得太久,脸上已是不耐,但一见林瑶,却瞬间收起臭脸,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妹妹太客气了,你和本后的亲妹妹旖嫣是挚友,在本后的眼里,你就像是本后的家人一样,以后别再王后王后的叫,显得多生分。” 林瑶点点头,展颜笑道:“大嫂,您等我到这么晚一定有什么事吧?” “倒也没什么大事,妹妹来了这么久,我怕打扰大王,一直没来看过,今日正好大王不在,便来看看你。”闻人心冉堆着笑道:“要说这漠苍城堡里,本后最喜欢的还是妹妹你,从那天大王带你回来看到你第一眼啊,本后就觉得和你特别投缘。” 林瑶见闻人心冉有意亲近,也报以笑容:“大嫂厚爱了,以后咱们在一起有的是时间好好亲近,说起来也是林瑶失礼,早就应该上门来拜会大嫂。” “你看,又跟我生分了不是,你看我或是我看你又有什么区别。”闻人心冉笑着道,“不过呀,本后确实有件小事想请妹妹你帮忙。” “大嫂太客气了,你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妹妹你也知道,大王马上要出征了,当初第一次西征时我没帮上什么忙,心里很是愧疚,这次……我想随大王去前线。”闻人心冉道:“可我那萧儿这次死活也不愿意跟大王上战场,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向大王自荐,大王一向最听你的话,妹妹如果能帮我说几句,想必他会答应。” “原来是这事儿。”林瑶点点头:“大嫂放心,我会跟大王说的,而且大王和我一样,一向敬重大嫂你,既然你想去,我想他一定会答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闻人心冉又何尝不知尉迟傲天和林瑶两个人心里,始终把自己当成了敬重的大嫂。 可敬重这个词,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国王和王后之间才是,虽然这是事实,但听在闻人心冉耳朵里,不亚于最恶毒的讽刺。 “你这贱/人,仗着大王宠爱,对本后如此无礼。”闻人心冉心里暗暗咬牙:“都怪忆萧不争气,否则本后何必低声下气求这个贱/人。” 不过心中虽然恼恨,闻人心冉脸上的笑容不曾稍减半分,她面带感激对林瑶道:“这样就麻烦妹妹你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等过些日子本后再来看你。” 林瑶起身相送,两人有说有笑,在殿外分别。 离开了曜日殿,闻人心冉脸上笑容逐渐隐去,冷若冰霜。 “王后,是不是那林瑶惹您生气了?”侍女见闻人心冉的表情,小心问道。 “多嘴!”闻人心冉冷冷瞥了她一眼,心里却想着:“何止是惹我生气,我恨不得这贱/人马上去死。” 她不想做尉迟傲天的嫂子,她是堂堂正正的漠北王后,理应得到大王宠爱,而不是一个被尉迟傲天敬而远之的老女人。 “哼,林瑶,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让大王奉我为嫂,不过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取代我的王后之位,既然如此,也不要怪我无情。” 她回到凤宫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找出一摞信纸,扔进燃得正旺的炭火盆里。 “林瑶你等着,本后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别人能抢得走,兰曼莎尔如此,你也一样!”闻人心冉望着一簇簇跳跃的火焰,忽然大笑起来。 …… 时间飞逝,眨眼之间,休战期便已结束,早已枕戈待旦的漠北军再度随尉迟傲天兵临沧澜城下。 三天前,尉迟傲天便已亲自发下攻城令,今日休整之后,便要攻打这座沧澜城,这座当初让漠北军折戟的沧澜城。 时值晚秋,西风萧瑟,沧澜城下的荒漠里零星的几株杂草也是枯黄衰败。 漠北大军经过长时间的休整,军容较之以往更显整齐,此时数十万人马列阵尉迟傲天身后,虽然一言不发,但杀气凛然,令秋阳失色。 尉迟傲天静静坐在马上望着远处西兴城下,他看到的不是沙土覆盖的荒原,而是第一次西征时埋骨城下的漠北军将士们。 如今的情形与当初何其相似。 第一次西征时,尉迟傲天和漠北军视西兴如无物,鹰愁峡大破伏兵后一路势如破竹。 唯一不曾想到的是兰逵启层出不穷的计策,让尉迟傲天尝到人生中第一场失败,算算时间也已经过去很久,但当初的一幕幕却犹在眼前。 尉迟傲天甚至还能记得自己麾下亲兵的姓名,那日他在沧澜城下毒发,兰逵启趁机追杀,亲兵为护他杀出重围,折损将近一半。 还有近万漠北将士,也是在那一役死于西兴军马蹄之下。 他们想必是遗憾的吧,并非遗憾自己的死亡,而是他们的死亡只换来了一场休战却不是西兴的覆灭。 如今风沙掩盖了他们的累累白骨,却盖不住尉迟傲天在城下被迫和解的耻辱,这一次,西兴人必须付出代价。 “击鼓!”尉迟傲天淡淡吩咐道。 当年随军出征的中军鼓手也早已死在西兴军的箭下,如今的新鼓手却更加强壮威猛,他双手举起鼓槌,重重敲打在那面人皮大鼓上。 在大漠风霜的洗礼下,鼓面兰曼莎尔雪白的皮肤已经泛黄,但鼓声却更加厚实。 有一些刚征召来的新兵也从老兵口中听说了人皮鼓的故事,此刻听到鼓声,更以一种狂热的眼神看向前方马背上高大的身影。 他就像大漠苍穹上的太阳一般无情,他严厉炙热的光芒焚尽一切胆敢违逆他意志的生灵,即便是最美丽的妃子也不例外。 但这无情和他的武勇却成了漠北军战士们的信心来源,因为他的敌人也会毁灭在他不可撼动的意志之下。 “伟大的王,虽然会跌倒,但终究会爬起来,然后征服眼前的一切。”一次的失利抵不过尉迟傲天崇高的声望,漠北军对这次西征的胜利满怀信心。 “把大巫祝叫来。”尉迟傲天时刻留意着身后将士们的状态,他虽然没有转过身,但能感受到漠北军勇士们眼神中的炙热,他知道,还差一把火,一旦点燃漠北勇士们心中的战火,这股火焰将势不可挡,将西兴军彻底毁灭。 尚矛矛匆匆赶来,匍匐在尉迟傲天马前,他已经猜到尉迟傲天找自己来所为何事,故此心中忐忑莫名。 “大巫祝,本次战事结果会如何?”尉迟傲天问道。 “这……”尚矛矛有些犹豫。 “你不用顾虑,问信于天,你如实告知便是。”尉迟傲天催促。 尚矛矛的手心有些汗,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他也不敢打包票,只好一边随口胡诌,一边思索历史。 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同鬼神沟通,说的尽是些古怪声调的词语,站得离他最近的尉迟傲天也听不明白所以然。 就在此时,原本凛冽的西风打起旋来,刮折了远处三株枯败的白杨树。 见此情形,尚矛矛灵机一动,扶了扶遮住半张脸的圆框眼镜:“大王,树倒三棵,代表西兴受挫,我军将连克敌方三座城池。” 此言一出,身后漠北军将士无不振奋。 人对鬼神之说总是充满敬畏,三棵树木在众将士眼前被刮倒,他们便对尚矛矛所言信了一半。 看着漠北军上下的兴奋神情,尚矛矛唯恐预言失败,招来责罚,便又留下字眼:“不过,西风回头变作旋风,说明取胜之后也会有曲折和苦难接踵而至。” “嗯!”尉迟傲天听到此处,鹰眸忽然瞪住尚矛矛,一言不发。 但是他的手,却放在了巨剑的剑柄上,一股凛冽杀机锁定了尚矛矛。 尚矛矛一瞬间汗如涌泉,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尉迟傲天的不满,立刻脑子转得飞快,思索起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他看看尉迟傲天,又看看漠北军期待的眼神,忽然福至心灵,高呼道:“虽然有些许挫折,但最终我军将大胜西兴,高奏凯歌!” “哈哈哈!天意如此,西兴必亡!”尉迟傲天这才满意点头,振臂高呼。 “万胜!万胜!”大巫祝的卜辞传遍整个漠北军阵,漠北军将士无不喜悦振奋。 尚矛矛长出一口气,坐倒在地上,他的头上衣服上早已被冷汗浸透。 “大巫祝辛苦了,沟通天地十分耗费体力,扶他下去歇息吧。” 两名士兵把尚矛矛搀走,尉迟傲天这才又高声道:“天意让我军连夺三座城池,今天休整一日,明日一早我们便攻打沧澜城!” 尉迟傲天话音未落,数十万人便顺着鼓点的节奏齐声呼应,整个沧澜城似乎都要被震塌。 …… 沧澜城内,兰逵启听到了城外漠北军的呼喊,一言不发。 他手里的一摞书信已被他翻阅无数遍,那便是端木玑薇这些时日传来的所谓“情报”。 自从当初端木玑薇在神鹰图腾下立誓至今,倒是发来了不少消息,可是这些信息,却让兰逵启哭笑不得。 一张张信笺的字里行间,全是端木玑薇浓浓的思念,一字一句,无不是初恋少女缠绵的情话,但这对于兰逵启不亚于废纸。 他要的不是和端木玑薇文字传情,他要漠北军的情报,要漠北军的机密军情,可这些,端木玑薇根本没有送来。 如今漠北军卷土重来,而端木玑薇的情报却迟迟未至,要如何应对漠北军的攻势? 他听得出来,漠北军的声势比之上次更加强盛,况且有了上次的失利,这次的漠北军一定更加谨慎,很难再有可趁之机。 兰逵启心中烦躁,伸手便把这些没用的书信扫进一旁的炭火盆中。 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一事,又反身到案边翻出一纸书信,那是前些日子漠北王后遣人送来的,上面文字稀疏,远不如端木玑薇书信上那样密密麻麻。 可是,就是这短短几行字,却比端木玑薇的长篇大论更加有用。 尉迟傲天最大的弱点是林瑶,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那或许会成为此次战役转折的关键。 兰逵启思索了片刻,招来手下谋臣,将此事告知于他。 谋臣要过书信,反复看了几次,这才道:“大王,信上所言未必是假,据我方在漠北的细作所报,漠北王后宫之中独宠之人,似乎正是叫做林瑶。” “那依你看来,如何利用尉迟傲天这个弱点呢?”兰逵启目中精光闪烁。 谋臣笑了笑,“大王想必已经有了主意。” “不错,我准备将沧澜城让给尉迟傲天,他心高气傲绝不会怀疑有诈。”兰逵启道:“等他带着林瑶入城,我再派出死士抓住林瑶,到时尉迟傲天也只能任我摆布。” “好一招请君入瓮之计。”谋臣赞赏道:“尉迟傲天性格刚愎,对攻陷我方城池更是势在必得,我军的戏只要做得逼真一些,他一定不会怀疑,而大王的计策也必能成功。” 见谋臣也赞同自己,兰逵启再无犹豫,立刻召集众将,安排下去。 第134章 破城 大王勇武! 秋末的西兴, 晚上刮起了大风,到第二天早晨,天空阴得像是被泼了墨。 风沙之间隐约有鼓声传来, 如一颗巨兽的心脏, 怦怦跳动。 沧澜城上, 满城的西兴守军一夜未曾安眠, 无不警惕的望向城外, 但一直到此时, 外面才传来动静。 初时鼓声沉重迟缓, 如巨兽刚刚苏醒, 逐渐转为疾厉,越来越快,让人的呼吸也不禁随之急促。 鼓响催风疾,凛冽西风穿过城垛的空洞, 发出如泣如诉的尖啸声,更让西兴守军心慌意乱。 便在此时, 乌云裂开一角, 洒下少许天光, 城上这才看见, 城外的风沙中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黑甲人马。 千军万马寂静无声,就算发出一点声音也被西风刮碎了传不到城上, 仿佛一支地狱里走出来的军团。 “漠北军攻城了!”城上守军如梦初醒,发出凄厉的示警。 喊声未落,号角声响起, 刺破了阴郁天空。 西兴守将站上望楼,见漠北军竟已靠近城墙不足一里,他立刻下令放箭。 城墙上早有西兴弓箭手枕戈待旦, 得令之后便一齐拉弓抛射,漫天箭雨如蝗虫般飞向漠北阵营。 霎时间,整齐的黑色方阵中便塌陷一片,那是被箭簇射中的将士,此刻漠北军全速前进,被箭矢射中倒地,即便未死,也难免会被后面赶上的人马踏成肉泥。 这些倒霉的漠北士卒很快便被淹没在全速前行的黑色狂潮中,而漠北军阵营继续一往无前,未见一丝慌乱。 城上守军井然有序,放完箭的弓箭手立刻后退一步继续开弓,而早已搭箭的后排弓箭手补位瞄准放箭,顿时箭雨如潮,其势不歇。 漠北军此时也已进入射程,位于队伍末尾的漠北军步弓手停下脚步,拉开几乎有一人高的步弓向城上攒射,两侧全速奔跑的漠北军骑士更是在借助战马的冲力拉弓骑射。 箭矢漫天,惨呼声此起彼伏。 终于,漠北军靠近城下,城上弓箭手立刻改抛射为齐射,箭雨更疾,漠北前锋人仰马翻,一时竟难以靠近城下。 尉迟傲天立马中军,见此情形,一言不发,纵马向前,在他身后,亲兵骑士紧紧跟随。 “大王,您怎么能亲冒矢石,这太危险了!”身旁的将士纷纷劝阻,负责前锋的漠北军大将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放心,大巫祝占卜过,天意要我夺下三座城池,我不会有事。” 说罢,尉迟傲天从一名步卒手中拿过盾牌一马当先,向沧澜城飞驰而去。 身后骑军学着他的样子,都从步卒手上接过盾牌,狠夹马腹,数千骑兵如一条长龙撞向沧澜城。 只一瞬间,骑士们的盾上便几乎插满箭镞,仿佛一群刺猬,更有数百骑士被箭矢的冲力撞翻马下,随后乱箭加身而死。 但更多的骑士却随着主将冲到了城下。 最快到达沧澜城下的是尉迟傲天,他的战马神骏异常,将身后的骑士们甩开了一截。 冲到城下,箭矢已经难以射到,但战马速度已经冲到极致,根本收不住,他厉喝一声,借着冲力从马上跳起,稳稳的攀上了粗糙的城墙。 战马却无法转向,只能狠狠撞在城墙上,骨断筋折而亡。 顾不得惋惜战马,尉迟傲天立刻纵身快速向城上爬去。 与此同时,更多的战马冲到城下,奔腾的骑兵仿佛潮水拍击石壁一般撞上城墙,眨眼的功夫便溅起一片血雾,整个城墙都仿佛被撞得颤了颤。 城下遍布马尸,而马上的骑士们却都如蜘蛛般攀上了城墙。 尉迟傲天的亲兵们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登高攀爬的功夫都很好,因此尽管没有云梯,却依然能借着钩绳顺着城墙往上爬。 待稍后大队的人马赶到,便可以再架起云梯发起总攻。 守城西兴将领见此情形,急忙催促放下滚木。 树根粗壮的圆木上扎满了铁刺和锈钉,顺着城墙滚下,尉迟傲天身形敏捷,立刻闪身一跃躲开一根。 他身后的人却没这么好的身手,被滚木砸中,身上更是被滚木上的锈钉刺穿,惨叫着随滚木掉落城下。 一轮滚木过去,虽然有一些伤亡,但大部分漠北勇士还是躲了过去。 西兴守将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心道:“反正大王已经下令找机会弃城,那些东西也不用留着了。” 一念及此,他大吼一声:“倒火油!” 一桶桶油脂被扛上城楼,城上守军将油脂倾倒而下,随即扔下火把。 一瞬间,城墙上火光冲天。 漠北勇士猝不及防之下,许多人身上都沾上火油,燃烧起来。 更危急的是,城墙上燃起了一道火墙,他们根本爬不上去。 “莫非天要亡我!”尉迟傲天见此情形心中焦急,如今前有烈焰阻隔,后面是十几丈高的城墙,当真是进退两难。 城上的士兵已经探出头来,举弓瞄准,要将城墙上的漠北军一一射杀。 可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随即,尉迟傲天感觉一滴液体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积郁了一晚上的乌云,此时终于下起了雨。 倾盆而下的雨水浇熄了城墙上的烈焰,也阻隔了城上弓箭手的视线。 “大巫祝果然没有说错,天佑我漠北!”尉迟傲天大笑道,“破城就在今日,跟我冲!”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速攀爬,很快便爬上城墙。 “把他们赶下去!”守城的西兴将士见有人爬上来,惊呼道。 但尉迟傲天双脚一落上城墙的地面,立刻挥舞开手中的巨剑,有两名西兴士卒以刀格挡,竟连人带刀被斩开四截。 其余西兴守军有心要上来围攻尉迟傲天,可巨剑舞开,仿佛一个巨大的绞盘,稍稍靠近就感觉劲风割面,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硬撼其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越来越多的漠北军爬上城墙,天降大雨帮他们熄灭了火焰,这让漠北勇士们振奋异常,都以为是老天相助,战斗起来也分外英勇。 西兴军守将见此情形,长叹一声,本来兰逵启也和他约定好,瞅准时机假装不敌然后让出城去,他于是便不再坚守,下令撤军。 随着主将大旗的远去,西兴军如潮水般败退,漠北王的大旗在城头升起。 沧澜城,终于易主。 “漠北国的勇士!大巫祝传达上天之意,说我军将要连克三城!如今天降大雨助我一日便攻下沧澜城,剩下两座城池相去不远,给我冲!”尉迟傲天大吼道。 “进攻!进攻!”取胜的漠北军仿佛一头头饥渴的狼,高声响应着狼王尉迟傲天的号召。 尉迟傲天留下一部分伤兵守城,余下兵马追着西兴败军直扑第二座城池。 镇守城池的主将本想打开城门救援同袍,但漠北军追得太紧,城门来不及关闭,漠北军追着败军便杀入城中。 尉迟傲天依旧一马当先,他杀红了眼,巨剑上蒙上了厚厚一层血浆,每次挥砍便有血花飞溅,十分骇人,他战马所到之处,更是无一合之敌。 守城的西兴军主将见尉迟傲天无人能挡,立刻带着亲卫围攻尉迟傲天。 “给我死开!”尉迟傲天吼声如雷,夺过一支偷袭的长矛,奋力一掷,风声呼啸,长矛竟将守城主将直接贯穿,尸身被带起,钉在城门上。 “大王勇武!”漠北军见大王以少敌多兀自不落下风,军心大振,只片刻便将这座城池攻占。 一直杀到天黑,西兴军第三座城池也终于被尉迟傲天打破,他这才下令收兵。 漠北军得此大胜,一举占领西兴军三座城池,应验了尚矛矛的卜辞,此刻,漠北军无不满怀信心,此次西征必将取胜。 …… 最后一场秋雨下完之后,便正式进入了冬天。 这些天在沧澜城休整时,尉迟傲天发现西兴土地贫瘠,多是些戈壁滩涂,难以种植作物,秋天没有收成,冬天便是饥荒。 三座城池同时闹起了饥荒,由于兰逵启走时将城中储备的救命粮全带走了,沧澜城的饥荒最为严重。 拿下三座城市,却也接下了难民这个大包袱,尉迟傲天心烦意乱,带着林瑶上城墙巡视,在他们脚下城墙里外都是西兴难民。 这些人食不果腹,或是悲惨哀嚎,或是斗殴抢食,混乱异常。 尉迟傲天看在眼中,露出一丝厌恶,“兰逵启就是要留这些臭虫来绊住本王的脚步,既然如此,本王偏不遂他的愿,我今日就下令屠城,杀光三座城池的西兴狗。” “大王等等!”林瑶的视线从开始就一直注视着难民中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女孩。 小女孩没有父母,站在一群凶恶的饥民中间,无助的四下张望,林瑶看着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但她也知道,饥饿的难民会对这个小女孩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对尉迟傲天道:“大王,你如果屠城,以后再攻打西兴的城池,城内军民就会因为害怕而拼死抵抗,倒不如让我和大嫂一同熬粥施舍难民,如此一来,西兴人也会知道你的仁慈。” 尉迟傲天想了想,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第二天,闻人心冉便被林瑶拉着在城中的粥铺忙碌起来。 “大嫂,辛苦你了。”林瑶对闻人心冉道:“不过此事也是善举,你看这些难民多可怜。” 闻人心冉这些日子想尽办法接近尉迟傲天,可没想到却被派来为难民干活。 她已经打听清楚,这是林瑶的建议,心中简直恨不得把林瑶碎尸万段,“这个挨千刀的贱/人,让我给这些猪狗不如的难民做事,简直是摆明了向我示威。” 心里虽然恨意难平,但见林瑶问起来,她却不露怒容的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这是好事,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和嫂子讲,我一定配合,咱们一起帮难民渡过难关,也算是为大王出一份力。” 说着,她舀了一勺粥倒进一个难民的破碗里,见对方狼吞虎咽的喝下去,漏出来的粥水弄脏了一大片衣服,闻人心冉忍不住厌恶的转过头去:“下/贱的东西,你们和贱/人林瑶一样,得意不了多久了!” 便在这时,难民中响起一片欢呼声,吃饱了肚子的难民们纷纷跪在地上向着林瑶和尉迟傲天的王旗方向磕头。 “漠北王宅心仁厚,一定战无不胜、长命百岁!”这些西兴难民彻底接纳了漠北军,对漠北王更是感恩戴德。 见此情形,闻人心冉的眼中更加阴霾。 …… 漠北军大胜的消息随东行避寒的候鸟传遍了整个大漠,连东耀国内也是人尽皆知。 “老东西,你看看,你最恨的漠北王如此神勇,已经连克西兴三座城池,灭亡西兴指日可待,就连西兴人也称颂他的仁德,哪像你,多行不义被软禁在这里不说,就连我们姐俩也要陪你受罪!” 在凤祥宫内,秋月揪着姜太后花白的头发,昂着头骂道。 姜太后一言不发,对秋月的虐待习以为常,唯有听到尉迟傲天的名字之时,眼中才会不经意流出一丝恨意。 当初败给苏亦倾,身边的亲信人,除了阳公公之外,全背弃了她转投苏亦倾,但由于之前姜太后得势的时候,秋月和春花听了她的命令得罪过苏亦倾,故此和她一样,也被关在这凤祥宫。 这两人都是墙头草,都觉得是被姜太后连累了,再加上她大势已去,两个原本低三下四的宫女如今全无一丝恭敬,每日里对她非打即骂。 这一年来,姜太后每日忍受的便是这样的生活,从一开始的生不如死到现在,姜太后早已看尽人心,也觉得没什么事能让自己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可是,最近秋月却告诉她,尉迟傲天不仅没死还在漠北称了王,姜太后的心立刻不再安稳。 今天,秋月更是把尉迟傲天连战连胜的消息告诉了姜太后,她是为了刺激姜太后,而她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哀家如今落魄潦倒被小人欺凌,生不如死,而哀家的仇人却一帆风顺、飞黄腾达,圣神啊,你真是瞎了眼!”姜太后死死的咬着牙关在心中哀叹。 “老家伙,听到这个消息,很生气吧,不过生气也没办法,你现在就像一条老母狗,而尉迟傲天是高高在上的王,你能拿他怎么样,哈哈哈哈!”秋月讥笑着转身就走。 一直等到她走远,姜太后才佝偻着身子挪到床边,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具人偶,上面插满了银针。 看人偶的样子,倒和尉迟傲天有几分相似。 姜太后盯着人偶看了半天,脸上逐渐狰狞,她拿起针往人偶身上狠狠扎着,怨毒的大笑起来,“尉迟傲天、苏亦倾,你们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们会尝尽世间所有的痛苦,然后死不瞑目!会有这么一天的——” 第135章 绑架 割开掌心,滴血于酒器之内,然后…… 天气日渐寒冷, 沧澜城下的难民也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是从西面而来,兰逵启为了让难民拖垮漠北军, 甚至连死牢里的囚犯也放出来, 驱赶他们投奔漠北军控制下的城池。 而漠北军赈济灾民之事也被兰逵启派人刻意夸大宣扬, 就连大漠荒原上的流民也冒充西兴难民到沧澜城下乞食。 漠北军只好从后方押送粮草到沧澜城应急, 这却也在兰逵启的计划之中, 他早安排下游骑在漠北军后方游荡。 这些西兴游骑来去如风, 专门袭扰漠北军的粮道, 短短十几天内便数次烧毁劫走后方送往沧澜城的粮草, 即便尉迟傲天加强护卫的力量也无济于事。 不过尉迟傲天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漠北军在西兴三城休整多日,养精蓄锐,早已蓄势待发。 这些天风雪稍停, 尉迟傲天便传令出征,数十万大军直奔下一座西兴城池。 飞鹰城, 位于西兴腹地, 是除西兴王都之外最繁华之城, 兰逵启更是将从沧澜城撤出的物资尽数存放于此。 此时的飞鹰城顶, 兰逵启的脸色却比城外的冰雪更加森寒。 在城楼上方,高高挑着一颗人头, 那是被尉迟傲天夺下的第三座西兴城池的守将。 他狼狈逃回飞鹰城,得到消息的兰逵启亲自率重兵赶来,第一天便当着数十万西兴将士的面亲自斩下了他的头颅。 “连失三城, 是我西兴建国以来从未有过之辱,我若是你,早就自刎于城下, 你还有脸回来见我!”这是兰逵启对这名守将说的最后一句话。 “属下也有罪。”沧澜城守将也匍匐在地,请求兰逵启赐罪。 “你当然有罪!若不是咬着你的尾巴,尉迟傲天岂能如此轻松连克两城!”兰逵启冷声道:“不过你是奉我之命诈败,暂且留你性命,等到打退漠北军,再论功赏罚!” “大王放心,属下必与漠北军死战到底!”那守将感激涕零,发誓死战。 兰逵启没有理睬他,而是走到挂着人头的旗杆下,对城墙上下的西兴将士高呼:“西兴勇士们!漠北狗来势汹汹,一日之内连克三城,如今是我西兴国危急存亡之时,我兰逵启在此立誓,愿与飞鹰城共存亡!” 说罢,他取出腰间的佩刀,一手握住刀刃,用力一抹。 兰逵启的手立刻被刀刃割开一条大口子,但他丝毫不顾手上的疼痛,取过身旁的酒碗,将鲜血滴入碗内。 他仰头将血酒一饮而尽,“城在人在!” 城下西兴军士也学着他的样子,割开掌心,滴血于酒器之内,然后一饮而尽。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西兴勇士齐声高呼,声势之壮,竟将城楼顶上的积雪都震得散开。 这时,城下一骑飞也似的自东面奔来。 “报大王,漠北军大军离飞鹰城已不足三里!” “来得好快!”兰逵启肃然道,他手提长刀站上城楼:“传令下去,备好守城之物,今日和漠北狗死战到底!” 片刻之后,城外便响起了隆隆鼓声,漠北军前锋尽是由马队组成,由尉迟傲天率亲卫骑士作为箭头,直扑飞鹰城。 “飞鹰城城墙不及沧澜城一半高,连沧澜城都已被我军拿下,区区飞鹰城,难道挡得住我漠北雄师的脚步?”尉迟傲天在马背上高呼道。 “破城!破城!”身后数万骑士纵声高呼,声势直冲霄汉。 城上兰逵启见漠北军奔袭而来不做休整便直接攻城,勃然大怒:“漠北狗太猖狂,今日一定叫你饮恨城下!” 他举起手中弓箭,对准城下一箭射出,箭如闪电,刺破寒风直直射中尉迟傲天身旁的一位骑士。 兰逵启用的是七石强弓,力道极大,射穿那名骑士之后,余势不歇,一连贯穿身后两人方才收势。 城上西兴军见了,放声高呼。 尉迟傲天毫不示弱,取弓在手,右手从箭囊拿出两支狼牙箭,对准城上旗杆射去。 马弓力道虽不如步弓强劲,但尉迟傲天双箭连珠,先后射在旗杆同一部位,碗口粗的旗杆竟被生生射倒。 看到城上大旗倒下,漠北军大是振奋,纷纷取出弓箭向城上射去。 西兴军也早已准备多时,他们用弓箭沾上火油,点燃后向城下抛射,空中仿佛下起了火雨。 火箭射中人身,伤口处便立即灼伤,即便再勇武的勇士也会难忍疼痛,而且战马天生畏火,见到火箭漫天,不少战马便长身立起,将马上的骑士掀下马背。 于是几轮火箭过后,漠北骑军便伤亡惨重,但见骑兵经过的雪地上,满是猩红的血泥,那是倒地的骑士们被战马踩踏而过后留下的尸体。 “西兴狗,卑鄙!”尉迟傲天的亲卫骑士组成人墙为他抵挡火箭,足足有十数人死于马蹄之下,尉迟傲天怒发冲冠。 他将战马速度催到极致,从亲卫的护卫之中脱颖而出,城墙上无数火箭朝他射来,但尉迟傲天将巨剑舞开,剑光如幕,连人带马全被护得严严实实,一箭也不能加身。 很快尉迟傲天便冲到城下,他纵身攀上城墙,飞身直上。 城上守军立刻扔下滚木擂石,尉迟傲天一面攀爬,一面左躲右闪,惊险无比。 城下漠北军将士见大王亲冒矢石,处境凶险,无不急红了眼:“保护大王,杀光西兴狗!” 他们完全不顾头顶密集的箭雨,用马靴上的马刺狠狠刺向马腹,战马吃痛,速度更快,终于漠北骑士们纷纷冲到城下。 这些漠北勇士攀上城墙,快速向尉迟傲天靠拢。 城上一名守军见尉迟傲天离他最近,便探出身子拿长矛去捅,但尉迟傲天单手抓住矛身,那士卒用尽了吃奶的劲也无法移动半分。 随即,尉迟傲天奋力一扯,竟把那西兴守军给拽出城墙外,对方惨呼着从高空摔下,砸在下面的雪地上,成了一滩肉泥。 借着这一拉之力,尉迟傲天向上跃起,跳上城墙,他将手中战矛横扫,为自己清出一片空地。 片刻之间,他身后的漠北军也跳上城墙。 “跟我冲杀!”尉迟傲天沉声低吼,随即一马当先,向着城墙上西兴军最密集之处杀去。 他左手战矛,右手巨剑,远刺近劈,只一会儿,便有数十名西兴士卒死于他的手下。 漠北军受尉迟傲天感染,越战越勇,城墙上黑甲的漠北勇士也越来越多。 西兴守军此时已经完全放弃弓箭,在城楼上和漠北军白刃血战,他们退无可退,背水一战之下,声势丝毫不弱于漠北军。 一名漠北大将连斩四人,血染战袍,他刚要继续向前冲杀,忽然便感觉脚脖子被人抱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名西兴伤卒抱住了他的左腿。 他怒吼一声,战刀向对方脖颈处劈下,但很快又有几名西兴伤卒飞身扑上来,几个人死死抱住漠北大将,一起发力,竟就这样滚下城去,同归于尽。 同样鲜血飞溅的画面,出现在飞鹰城楼上的每个角落,西兴军杀红了眼,刀砍剑刺、飞身扑咬,无所不用其极。 但即便如此,城墙上的漠北军士卒却仍是越来越多。 尉迟傲天浑身染血,不知不觉已一路杀到城楼中央,四处尽是西兴人的军服,难辨方向。 但在不远处,有一面鹰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兰字。 “兰逵启也在这里!”尉迟傲天双眼一亮,对亲兵大声喝道,“杀过去!” 说罢,他浴血疯狂劈斩,竟生生碾出一条血路,杀向兰逵启。 亲兵们见状,立刻分出一半人跟在尉迟傲天身后,另一半人则直扑城门。 “兰逵启!拿命来!”尉迟傲天终于冲破层层阻挡,杀到兰逵启附近,此时他身旁的亲兵已只剩下不足十人。 “尉迟傲天!”兰逵启丝毫不惧,他战刀在手,直劈尉迟傲天的腰肋,与此同时,兰逵启的亲卫纷纷向前,配合着兰逵启袭向尉迟傲天的两侧。 尉迟傲天轻蔑一笑,他不理会两侧的杀机,挥剑横斩,将兰逵启的战刀挡开,这才反手将巨剑横扫,两旁偷袭的西兴军士卒躲闪不及,立刻被剑尖开膛破肚,脏器流了一地。 兰逵启被尉迟傲天一挡,整个人不由的后退了两步,正要上前再战。 城门口突然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是占领了城门洞的漠北军打开城门的声音。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漠北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城门一开,大批漠北军蜂拥而入。 “撤!退防内城!”兰逵启见事不可为,只得无奈下令。 西兴军随着兰逵启仓皇退守到了飞鹰城的内城,而漠北军则气势如虹,追着到了内城城外,摩拳擦掌,预备再夺内城。 …… 就在尉迟傲天在飞鹰城下酣战之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沧澜城内,却爆发了一场争吵。 自从尉迟傲天离开后的第二天,闻人心冉便不再亲自前往粥棚为难民布施,她每日躲在帐内休息,似乎完全忘了还有难民这回事。 起初几天,林瑶只是以为她身子不适,等到施舍完,每夜还亲自前往探视。 但时间一长,却发现闻人心冉身子无恙,她只是不愿意出去跟难民接触。 “大嫂,我们此举是为了帮大王树立仁德之名,你若以王后之尊亲自为难民们布施,定能事半功倍。”林瑶劝道。 闻人心冉却漠然道:“我连续几日为难民布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我堂堂漠北王后,怎么能为那些贱民端茶递水呢。” 林瑶立刻反驳:“大嫂,人命无贵贱,你这也是积德行善,何乐而不为呢。” “够了!”闻人心冉霍然站起,她指着林瑶道:“我才是漠北国王后,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自己安顿好难民,出了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 林瑶万万没有想到,闻人心冉会说出这样的话,而她冷漠的态度则更让林瑶心寒。 林瑶没有再劝,灾民越来越多,她没有时间浪费在和闻人心冉的争执上。 后面的几天,林瑶独自负担起粥棚的运作,每天只有短暂的休息时间,整个人憔悴了很多。 这一天,她正靠在粥棚的柱子上休息,身旁却传来一阵呼叫声。 林瑶睁开眼,发现是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正急切的呼唤自己。 “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 老人立刻弯下腰哀求道:“王妃,老朽的孙子重病在家,听说您以前是大祭司,求您跟我回家,替我那苦命的孙儿祈福,老朽做牛做马也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林瑶毫不犹豫点头答应,她没有注意到,老头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到了老人居住的地方,那是一间破旧的草屋,林瑶隐约看见房间的床上确实躺着一个小孩。 她毫不怀疑,快步走进屋内。 便在此时,林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后脑勺一疼,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 林瑶被人绑走的消息,第二天便传到尉迟傲天耳中。 尉迟傲天心急如焚,顾不上攻打内城,立刻返回沧澜城。 “瑶儿失踪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她?”尉迟傲天回城之后,立刻询问闻人心冉。 闻人心冉见状,抹泪道:“这些天我与妹妹都在施舍熬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难民、难民!”尉迟傲天越想越怒:“要不是为了他们,瑶儿怎么会离奇失踪,给我传令下去,屠尽三城难民,再给我挖地三尺找出瑶儿的行踪!” “大王不可啊!”闻人心冉一听尉迟傲天的命令,立刻阻拦道:“大王,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一样难过,我与她虽无血缘,但情同姐妹,我恨不得替她受此一劫啊!但是,大王若要屠城,到时候民心尽失,妹妹以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如果她在这儿,想必她也不会高兴大王这样做的吧。” 被闻人心冉这样一说,尉迟傲天不由便想起了林瑶,“若是瑶儿在这儿,按她的脾气一定会苦苦相劝,让我收回成命。” 想到这里,尉迟傲天的嘴角才泛起一阵笑容,但很快便又想起了林瑶已经离奇失踪,他的笑容立刻又收了回去。 犹豫了片刻,尉迟傲天终于还是没有下达屠城的命令,他冷笑道:“给我把灾民全部看押起来,每日十人当众受刑,直到他们说出瑶儿的下落为止!” 第136章 双面 嘴里早已被塞满自己的肉,疼得浑…… 林瑶睁开眼, 四周是化不开的黑暗,只有门口传来一点幽幽的光,和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音。 “我怎么会在这里?”林瑶脑中一片空白, 她努力回忆, 后脑却开始阵阵刺痛。 她终于想起来了, 似乎是有人从后面击倒了自己。 “那个老人……他为什么要袭击我, 我现在又是在哪儿, 这里, 应该不是沧澜城了吧。”林瑶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 自己的脚上绑着沉重的镣铐, 而镣铐的另一端绑在一根铁栅栏上,那是一个大铁笼的一部分。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但挡不住从铁笼的缝隙间漏进来的刺骨寒风,林瑶下意识的蜷缩到了角落。 兴许是镣铐的响动惊醒了门口的守卫, 有一串脚步声响起。 随即,一盏随风摇曳的油灯慢慢靠近, “总算醒了, 我还以为她让老头敲死了呢。” “瞎说什么, 这女人是大王亲自吩咐抓来的, 就算你我出事也不能让她死了。”另一个人低声道:“看她冻成这样子,快去把羊皮褥子拿来。” 其中一人马上小跑出去, 没一会儿便抱着一卷羊皮褥子回来。 “拿好盖上,这鬼天气越来越冷,冻出病来, 我们这儿可没有医生给你看病!”守卫把羊皮褥子塞进铁笼内。 林瑶没有作声,她接过褥子盖在身上,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 方才借着灯火, 她看清了两个守卫的样子,其中一人矮壮虬髯,另一人则是中等身材,黄脸无须,但两人都穿着西兴士兵的服饰。 “原来是西兴人,那老头一定也是西兴细作假扮的。”林瑶心思敏捷,立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西兴人定是想用我来要挟大王,只是不知他们是如何得知我的事情。” 便在此时,矮壮的西兴守卫骂了一句:“这漠北女人,倒比咱们过得更舒服,老子每天在帐外吹风,还得把羊皮褥子让给她,真是晦气。” 另一人叹了口气:“别抱怨了,我告诉你,这次能不能赶跑漠北狗,关键就在这女人身上,咱们吃点苦也不算什么。” 他这一说,矮壮汉子立刻来了兴趣,他绕着铁笼转了几圈,仔仔细细的打量完林瑶:“这女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我看不像,还不如扔到军妓营里让兄弟们快活快活。” “瞎说什么,这女人可是尉迟傲天的心头宝,岂是普通营妓可比?” “尉迟傲天?漠北王?”矮壮汉子吃了一惊:“我听说漠北王冷酷无情,连咱们西兴美若天仙的公主兰曼莎尔都被他剥皮制鼓,他怎么会稀罕一个女人?你不要骗我。” 他身边那人赌咒道:“此事千真万确,你也知道,我哥哥在大王帐下当差,他可是亲耳听见大王和人谈论此事。” 林瑶原本听矮壮汉子出言不逊,心里十分羞恼,但现在见两人谈起兰逵启,便又打起精神仔细聆听。 “你也知道,尉迟傲天文韬武略,战无不胜,但此人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便是这个女人,她原本是东耀国大祭司,和尉迟傲天患难与共、感情至深,有了她在手上,尉迟傲天便只能任我西兴摆布。” “你就吹牛吧,尉迟傲天凶名赫赫,他的弱点哪儿是这么好掌握的。” 那人见战友不信,有些急了:“你别不信,这可是他们漠北国的王后亲自写信告诉大王的,难道还能有错?” 此言一出,林瑶身子一震,双目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竟然是大嫂,原来是她把我的事告诉西兴人,她为什么要害我。” 即便闻人心冉这几天摆出王后的架子压制林瑶,但她还是无法将那个总是笑容满面、对自己礼敬有加的闻人王后和告密的奸细联系起来。 “漠北国王后岂不是尉迟傲天的妻子,她为什么要反过来帮着咱们大王?”矮壮守卫不解道。 “这你就不懂了,后宫争宠那是常有的事情,女人啊,为了争宠,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提着油灯又出去了。 林瑶裹紧了身上的褥子,却仍感觉寒意刺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亲耳所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闻人心冉竟如此阴毒。 “大王……”林瑶想到尉迟傲天,自己被西兴人抓来,也不知道他此时急成什么样子,只希望他不要中了西兴人的圈套。 …… 此时的沧澜城中,却又是另一幅炼狱景象。 数万难民在漠北军马刀的驱赶下,集聚在城中一座高台下方,而高台上,十名衣衫褴褛的难民,有男有女,统统被绑在木桩上。 那几根木桩遍体暗黑,都是前几日受刑难民留在其上的血液,如今已近干涸,但血腥味却没有散去。 尉迟傲天坐在一侧,冷眼望向台下难民,一言不发,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冰冷杀意,就连站在他身后的护卫也感到阵阵心悸。 “大王,贱民已经到齐,是否开始动刑?”负责行刑的漠北将领跪在尉迟傲天面前请示。 “三天了,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么。”尉迟傲天冷冷道。 那将领心中凛然,连忙起身传令行刑。 木桩后面,十名漠北士卒早已准备好,他们取出手上的短刃,站到被缚的难民身前,一刀刀切割起来。 这些难民的身子早就被冻僵,头几刀下去也不觉得疼痛,只是看着自己的肉被一点点割掉,表情异常惊恐,哭喊不止。 行刑之人见难民张大嘴哭叫,便把割下的碎肉统统塞进他的嘴里,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凄惨的呜咽。 割过二十刀以后,受刑之人的身子也渐渐暖了,钻心的疼痛感立刻随之而来,但此时,他们的嘴里早已被塞满自己的肉,疼得浑身发抖也喊不出一个音节。 有了前三天的经验,行刑者手法逐渐老到,一百刀以前,这些受刑者想死也难,只得承受这炼狱般的折磨。 “我再问一次,有谁知道林瑶的下落。”尉迟傲天神色冷酷,望向看台下瑟瑟发抖的难民。 难民们面露惧色,但却无人吱声。 “哼,既然不说,明日起再加十人受刑,我看你们嘴硬到什么时候。” “大王。”侍立在尉迟傲天身旁的尚矛矛见此情形,想起当初林瑶劝自己多行善举,便开口道:“以我所见,林瑶她……王妃她铁定是被西兴兵掳走了,拷问难民未必会有收获,不如派人去西兴询问。” 尉迟傲天闻言,沉吟半晌,他虽然心中愤怒,但却没有丧失理智,知道事实和尚矛矛所言差不了多少,便点头道:“好,立刻派出使者去找兰逵启要人。” 一天之后,使者回来,兰逵启并未否认,林瑶确实在他手上,只是兰逵启却要求尉迟傲天以夺走的西兴三城加上包括望瑶城在内的漠北三城来交换。 “要六座城池!西兴狗欺人太甚!”漠北军众将大怒。 使者看了看尉迟傲天的脸色,犹豫道:“兰逵启还说……” “他说什么?”尉迟傲天沉声道。 “他说,要看大王愿不愿意为了林瑶倾国倾城。” “兰逵启果然诡诈。”尉迟傲天思量着:“瑶儿要救回来,但兰逵启的计谋也休想得逞。” 想到此处,他突然有了主意,故意愤怒道:“你再去告诉兰逵启,我会满足他的要求,不过漠北三城的地图需要时间绘制,等画完了,我再通知他,在此期间,林瑶少了一根汗毛,我都不会放过他。” “大王不可啊!漠北三城岂能让给西兴狗!” “是啊,末将愿意和西兴狗死战,一定夺回王妃!” 漠北军将士一见尉迟傲天要妥协,连忙劝谏。 “够了,漠北王究竟是你们还是本王?”尉迟傲天眯着眼扫过众将,众将士无不低头退后,不敢与他对视:“本王的城池,想给谁就给谁,不用再劝了,都退下吧!” …… 此时沧澜城外二十余里外,一支漠北马队正在雪地上缓慢行进。 端木玑薇坐在马上,行在队伍的最前,她望向远处被风雪笼罩的沧澜城,神色急切。 西兴被连夺三城,兰逵启处境艰难,端木玑薇恨不得马上飞到沧澜城,从父亲那儿偷到重要军情,帮兰逵启渡过难关。 漠北军的行军路线图被端木放随身保管,端木玑薇早就想偷盗,却始终未能成功。 也正是为此,端木玑薇才愿意冒着风雪随送粮队一起出发。 想到兰逵启,端木玑薇忍不住又望向队伍最后,眼中露出浓浓的鄙夷之色。 队伍最后的马车上,坐着的是忆萧太子,他对骑马产生了恐惧,临行前特意找了辆马车。 众所周知,娇生惯养的忆萧太子愿意随运粮队去往前线倒不是热心战事,而是为了去找他的母亲。 这些日子,忆萧的吃穿用度被一再削减,他本人却又习惯了挥霍无度,身上的钱财很快便用完。 忆萧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硬着头皮随运粮队出发,希望见到母亲,向她要些银子花。 今早从营地出发,荒野上的风雪更大了,马队不得不减缓速度,忽然,有一名漠北军骑士惊呼:“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队伍两侧的风雪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是狼吗?”端木玑薇紧张的拉紧马缰。 “是狼,就好了……”带队的漠北军将领见状,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狼牙箭,对准一个黑影射去。 只听一声金铁交击之声,那箭矢竟被挡开。 “是西兴狗!敌袭!”确认了对方是人,漠北军将领立刻高喊示警。 西兴人见行踪暴露,再不隐藏,只一瞬间,无数羽箭从风雪中射出,在队伍最前端的端木玑薇和漠北军将领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 漠北军将领飞起一脚将端木玑薇踹落马下,但自己却来不及躲避,身中数十箭,仿佛一只刺猬般栽倒。 “杀光漠北狗!”乱箭过后,西兴军纵马自风雪中杀出。 端木玑薇刚刚从地上爬起,便感觉身子像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被领头的西兴骑士给擒到了马上。 “嘿,是个雌儿,带回去献给大王!”西兴骑士咧嘴大笑:“不要恋战,带上粮车,我们撤!” 西兴军不是第一次抢掠漠北人的粮草,早就有了经验,不用领头的催促,一群骑士押送粮车撤走,另一群人拖在队尾断后,分工明确,片刻功夫便消失在风雪里。 直到外面的喊杀声渐弱,忆萧才颤颤巍巍钻出马车,“玑……玑薇呢,玑薇被西兴人抓走了,快去追回来!” “太子,风雪太大,还不知道西兴狗是否有伏兵,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去见大王才是正理。” 忆萧闻言,惊恐的看了看遍地死尸,没有再提追击之事。 漠北军残兵这才重整旗鼓,将袍泽的尸体搬上粮车,直奔沧澜城。 端木玑薇被西兴骑士捆在马背上,初时心中十分惊慌,但一听到对方要带自己去见兰逵启,心情又莫名激动起来。 掐指一算,也有半年多没见到兰逵启了,每次借着送情报为名写去情书,却不能排遣端木玑薇的思念之情。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好不好。”端木玑薇心中有些激动,还有些害羞。 不知行了多久,西兴军队伍进了城池,城墙上挂着展翅高飞的雄鹰旗帜,让端木玑薇想起分别时的那日,心情愈加激动。 西兴骑士把她押送到一间房屋之中,然后离开了,似乎是去向兰逵启禀告。 “他听到我来了,一定也很高兴吧。”端木玑薇坐在矮床上,心里忐忑起来。 可没一会儿,门外冲进一队士卒,他们二话不说,上前便抓住了端木玑薇。 “你们干什么!大王呢,他怎么不来见我!”端木玑薇奋力挣扎,但对方不为所动,摁住她的动作,取出重锁,将她牢牢固定在矮床的四脚。 端木玑薇顿时动弹不得,犹如砧板上一条待宰的鱼。 士卒们做完这一切,立刻退出房外。 四周沉寂了片刻,端木玑薇不由得挣扎起来,试图逃离这样的桎梏,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这些西兴人显然轻车熟路,知道怎样的捆绑束缚才能让一个人无法反抗。 砰的一声,房门又被人重重踹开,一道高大的人影进入房内。 “兰郎!”端木玑薇看清来人,露出喜色,“快救我!” 可是,兰逵启面无表情,他关上门,取出一把匕首,直接指向了端木玑薇。 端木玑薇顿时面如死灰。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兰逵启双目中燃起熊熊烈焰,收起刀落,但是刺中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衣裳。 锦帛龟裂,犹如她的心事,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周围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密密麻麻的将她笼罩其中。 她挣扎,求饶…… 兰逵启低吼一声,将上衣扯下,露出浑身虬结的肌肉,粗暴的扑向了他的猎物。 第137章 野兽之爱 兰郎,我不会让你失败的。…… 兰逵启像一只雄壮的野兽, 在他的猎物上疯狂挞伐着。 猎物的躯体…… 它的喉咙里不受控制的发出时断时续的声音。 这声音,让野兽的进攻更加迅猛、粗暴。 “说,你为什么一直敷衍我!”兰逵启低吼着, 同时进击猎物, “我要的情报呢!紧急军情呢!你给我送来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你是不是在耍我?” “我……”端木玑薇听到兰逵启这样说, 身子猛然一颤, 眼眶立刻红了:“我没有骗你, 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你说, 为什么拿那些没有用的书信敷衍我。”兰逵启见端木玑薇哭了, 他的动作稍稍慢了下来。 “我, 我回去以后一直在想办法找情报,可是,机密军情都被大王和我父亲小心保存着,我根本无法接近。”端木玑薇啜泣着:“可是我又想给你写信, 这些不是没用的东西,都是我心里最想对你说的, 你知道吗, 我每天都想念你, 我爱你……” 端木玑薇越说越动情, 到最后几乎已是泣不成声。 兰逵启虽是铁石心肠,此时也略有些感动, 他不再粗暴的对待端木玑薇,而是在她身上轻柔的爱抚。 过了一会儿,端木玑薇缓和过来, 她深情的望着兰逵启道:“你知道吗,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我这次来前线,就是想把行军路线图偷来给你。” 兰逵启闻言,弯下身子,轻轻的在端木玑薇湿润的眼角吻了一下,然后爬起来,解开了端木玑薇四肢的束缚。 他把端木玑薇抱起来,任由她的脸庞贴在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玑薇,是我太心急了。”兰逵启轻抚着她的后背,低眸亲吻端木玑薇的额头。 “嗯……”端木玑薇嘤咛一声,她被束缚太久,四肢都有些发麻,蜷缩在兰逵启怀里的她,像一只小兽,这种温暖安全的感觉无比舒适,她真想这样永远和兰逵启相拥在一起,永不分离。 “我知道你心里急,我不怪你,而……而且,我的心早已是你的,身子给了你,我也很开心。”端木玑薇羞涩的埋下了头。 “玑薇,你放心,当初的誓言我一直记在心里,只要打败漠北国,我立刻迎娶你,让你做我的王后!”兰逵启信誓旦旦道。 “嗯……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在乎。”端木玑薇盯着兰逵启的双眸含情脉脉道:“兰郎,我一定会帮你拿到你想要的军情机密。” “我相信你。”兰逵启柔声道:“刚才我太粗鲁,你一定很累,我让人做些吃的过来,你吃完好好休息,等明天我带你在这儿转转。” 随后的几天里,初经云雨的少女尝到了禁果的滋味,每晚都和兰逵启抵死缠绵,白天也粘在一起,形影不离。 她本就是将门之女,喜爱行伍之事,上一次来西兴的军营时一直被关押着,没机会好好参观,这一次兰逵启下了令,让端木玑薇可以自由通行。 这一日,兰逵启正带着端木玑薇在后营闲逛,一名西兴大臣前来奏事,兰逵启便让端木玑薇带着亲卫自己先逛着。 端木玑薇忽然想起自己被关押在此的那段日子,便带着兰逵启的亲卫往那几顶帐篷走去。 她一眼便认出了门口的矮壮士卒,正是当初虐待自己那人。 不过自从兰逵启教训过此人后,他每次见了端木玑薇都比见了长官还恭敬。 见端木玑薇带着兰逵启的亲卫走来,那士卒不敢阻拦,任由端木玑薇进去。 可端木玑薇才刚走进帐篷几步,便愣在原地。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帐篷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关着一个被铁链紧锁的女人,竟然是林瑶。 这时林瑶正听到动静朝外看,两人四目相对,同时认出彼此,不由都呆住了。 “玑薇,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兰逵启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匆匆跟过来,见端木玑薇和林瑶打了照面,他连忙上前牵起端木玑薇的手,带着她匆匆走了出去。 “果然是端木小姐,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林瑶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中疑惑。 看端木玑薇的样子,活动自如,根本没有被束缚。 更奇怪的是兰逵启对她的态度,竟给林瑶一种亲密的感觉,就好像尉迟傲天对自己一样。 “他们俩,倒好像是一对情人。”林瑶想了想却又笑着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端木小姐是端木将军的女儿,和兰逵启是死敌,一定是我想多了。” 此时,兰逵启拉着端木玑薇远离了囚禁林瑶的帐篷,“玑薇,囚房里又脏又乱的,你去那儿干什么。” “兰郎,你什么时候抓了林瑶过来?”端木玑薇忍不住问道,“大王最爱的就是林瑶,你把她抓了,大王会发疯的。” 兰逵启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尉迟傲天心里最珍惜的便是林瑶,所以我才把她抓来,我已经告诉尉迟傲天的使者,让他拿六座城池来换。” “六座城池!”端木玑薇捂着嘴,“兰郎,你用林瑶来要挟尉迟傲天,这和虎口拔牙没什么区别,以尉迟傲天的脾气,他会恨死你的。” “我和他早已是死仇,再说,就算是有风险我也必须冒险一试。”兰逵启握紧拳头:“我是西兴的国王,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做,哪怕凶险万分。” 端木玑薇握着兰逵启的手,她能够感觉到兰逵启的压力,此刻,端木玑薇竟有些心疼和同情起他来。 “我的祖辈生活在西兴,靠着低价贱卖珠宝和美女换取少得可怜的一点口粮。”兰逵启沉声道:“这也是所有西兴人的写照,因为土地贫瘠,西兴人穷苦了上百年,如今我成了他们的国王,我一定要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这是我的责任!” 兰逵启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四周的亲卫们,无不以崇敬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王。 为了这位雄才大略的西兴王,他们就算是战死也在所不惜。 端木玑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忽然意识到,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抱负像天上的雄鹰,他不需要任何同情,任何同情对他来说都是羞辱,他想要的只有胜利。 无论兰逵启成功或是失败,在端木玑薇心里,都无愧为一个令人尊敬的王者。 “兰郎,我不会让你失败的,我要帮助你实现你的抱负。”端木玑薇此时下定了决心:“我明天就启程回漠北军营,你等我的好消息。” …… 第二天黄昏,兰逵启亲自送着端木玑薇出了西兴大营,两人在营外深情吻别。 自从漠北军休战以后,便将营地驻扎在飞鹰城的五里之外,两方军营之间尽是来不及收敛的将士骸骨、战马残躯。 就算是白天,也时常有野狼成群出没吞食腐尸,而饥饿的流民和盗贼也时常在这附近出没,从死尸身上翻找口粮。 兰逵启唯恐端木玑薇在路上遇到不测,派出一队西兴斥候护送。 一行人快马加鞭,在离着漠北大营不足一里处时,前方传来马蹄声,有一队巡逻的漠北骑兵发现了他们,快马赶来。 西兴斥候的首领见状,对端木玑薇道:“端木小姐,我们只能送到这儿了,你自己小心。” 言罢,他低喝一声,斥候们齐齐拨马,迅速远离了漠北骑兵的射程,然后向飞鹰城疾驰而去。 漠北骑士们见只有端木玑薇一人,便没有放箭,他们过来围住了端木玑薇。 “玑薇,你怎么会在这儿!”一名骑士打马过来,竟是端木放,他看着端木玑薇又看了看远去的西兴骑兵,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父亲!”端木玑薇很久没有见到端木放,心里十分欣喜。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回大营。”端木放沉着脸道。 回到大营,端木放让亲兵守在帐外,拉着端木玑薇就进了自己的营帐。 “玑薇,你是不是投了敌!”端木放冷声道:“否则你为何能逃出来,那些西兴人为什么会跟着你?” 在端木放的审视下,端木玑薇有些慌乱,她唯恐端木放知道自己和兰逵启之事,急忙辩解:“父亲,我是逃回来的,那些西兴骑兵,他们是来追捕我,看到你们就跑了。” 端木放听了解释,却没有放下疑惑,他盯着端木玑薇,想要看她是不是在说谎。 “对了,父亲,我在西兴大营见到了瑶王妃。”端木玑薇生怕端木放发现什么,情急之下便将此事说出,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果然,端木放马上激动起来:“你当真看到王妃了,她现在如何?被关在何处?” “我见到她时,她被关在一个铁笼内。”端木玑薇把林瑶关押之处的位置和看守情况和盘托出。 这些都是事实,而端木玑薇讲得极为详细,端木放全部记在心里,也忘记了对端木玑薇的怀疑。 …… 随后,端木放让端木玑薇好好休息,自己立刻离开营帐去找尉迟傲天,将端木玑薇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了他。 尉迟傲天自从林瑶被抓之后,始终阴沉着一张脸,此番得到消息,终于露出一丝喜意。 他本就想着亲自去营救林瑶,如今得到了详细的情报,尉迟傲天再没有一点顾虑。 他立刻传令击鼓聚将,等到军营各将领到齐之后,尉迟傲天便宣布,“自明日起,军营之事全部交由端木放负责,本王有事将要返回漠苍城一段时间。” 他虽然决意去西兴大营亲自解救林瑶,但为了避免被西兴人探知消息,知道此事的人只有端木放一人。 临行之时,尉迟傲天交代端木放,应对西兴人之时,只守不攻,稳住兰逵启。 端木放跟随尉迟傲天多年,不需要尉迟傲天反复叮嘱便明白他的意思。 当日,尉迟傲天便换上难民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跟着一群难民偷偷溜进了飞鹰城。 这些日子时常有难民走投无路逃进飞鹰城觅食,初时守城士卒还会阻拦,但最近却放开了口子,任由难民进入。 飞鹰城虽经战火,但并未殃及到城内,兰逵启将难民尽数驱赶到了漠北军控制的城池,故此飞鹰城内算是稳定。 沿街两旁,尽是贩卖珠宝的摊位,璀璨夺目精美异常的珠宝,若是放在别处,必定引发富豪哄抢,但在这里却随意的放在摊位边,无人问津。 在满街珠宝商的摊位之中,还夹杂着许多身姿婀娜的美女,这些美女的身上穿着简陋的服饰,在主人的要求下搔首弄姿,摆出各种诱人的姿态。 不过,她们的前面都标着价码,形同货物。 有人扔下一小袋粗粮,便换走了两名肤白貌美的美女,看得尉迟傲天啧啧称奇。 边走边看,好不容易才在路边发现了一家不是贩卖珠宝和美女的商铺,看摆在外面的货物,应该是间粮店。 只是,尉迟傲天粗略扫了一眼标价,这儿的粮食竟比漠北国的粮价高出十倍有余。 行走在街上的西兴人大多面有饥色,望向米店时眼中露出渴望,但却没有进去购粮,显然是无法承担这天价的粮食。 和尉迟傲天一同进来的难民们蹲在了粮店边上,流着口水望着粮店发呆,粮店边上有西兴士卒守卫,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不一会儿,过来一辆马车,马车的装饰是西兴国的贵族的标志,粮店老板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没一会儿,粮店的伙计们便把一袋袋粮食搬上了马车。 “西兴盛产珠宝美女,但土地贫瘠,粮食更是被权贵把握,难怪街上的西兴人个个面带饥色。”尉迟傲天暗暗思量:“我这番若是打下西兴,一定改变现状,至少得让西兴人人饱腹才行。” 就在他想得入神的时候,街角处突然转出来一队西兴士卒,他们一转过来,立刻直奔粮店对面的难民们,一下便将众人围住。 在难民们惊恐的眼神中,一个西兴军官站出来,高声道:“漠北人来犯,守卫疆土,人人有责,奉王令征召尔等入伍。” 说完,便立刻有士卒冲进难民队伍里面抓人。 难民们一听是抓去当兵,倒没有反抗,反而十分配合。 虽然战场凶险,但入了军营,也总算是有一口饭吃。 “原来是抓壮丁入伍,难怪难民入城时守军不做阻拦。”尉迟傲天恍然大悟。 那军官背着手看手下挑选难民,他一眼便看到了难民中的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身材魁梧,虽然故意佝偻了身子混迹其中,但仍然鹤立鸡群。 “看,肌肉男!”军官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他指了指尉迟傲天,“把他也带走!” 第138章 死侍营 不少壮汉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尉迟傲天并未反抗, 他还是佝偻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那么突出。 幸好新兵营的将领并未见过尉迟傲天,在看到尉迟傲天时, 不仅没有怀疑, 反而为自己找到了个健硕的兵卒而感到高兴。 有一个西兴军的将官带着尉迟傲天和难民们去洗了澡换上西兴军的军服, 然后便将他们打乱, 分配到各个训练队伍之中。 经过校场时, 尉迟傲天听到里面劈啪作响的马鞭声, 那是皮鞭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随之一同传来的, 是西兴将领的斥责以及新兵凄惨的哀嚎声。 尉迟傲天一向自诩练兵严苛, 但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体罚士卒过,心里对西兴人的训兵之法充满好奇。 他征战四方,在西兴却遭逢败绩,除了兰逵启诡计多端之外, 西兴兵的骁勇善战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交手多次,漠北军并未在西兴人身上占到过多大的便宜。 尤其是西兴骑兵不惧严寒、不畏艰苦的屡次在漠北军后方骚扰, 更让尉迟傲天见识到西兴人的坚韧。 此番潜入西兴军营, 尉迟傲天便也想着留心看西兴人是如何练兵的。 尉迟傲天被单独分配到一伍, 他的伍长是一个络腮胡的西兴大汉, 见尉迟傲天身材高大,上来就是一鞭子:“你小子倒是有一副好身板, 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这一鞭子虽然不疼,但尉迟傲天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他差点就下意识的回击过去, 但想到目前的处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言不发的站到队列之中。 随后的几天, 尉迟傲天总算见识到了西兴人的练兵手段。 每日天还未亮便被叫醒,在严寒刺骨的校场中训练,一直到深夜方才结束。 期间,新兵的身上还被绑上沉重的沙袋,动作稍有迟缓便会换来伍长的一顿鞭打。 更为艰苦的是,因为西兴缺粮,训练营内的新兵每日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粮食还有大把野菜充饥,每每训练到一半便感觉头晕目眩、体力不支。 即便是尉迟傲天这样强壮的体质,都略有些吃力,整个新兵营内,几乎有一小半的新兵因为承受不住训练强度活活累死。 他们的尸体被拿草席卷了,直接扔在校场外的荒野上,隔一夜便被野狼吃得只剩下一具白骨。 而这些野狼,又会被当作西兴新兵训练中的实战对手。 在这样残酷而又艰辛的魔鬼训练下,幸存下的士卒无不是心志坚韧之人,他们不惧疼痛、严寒、饥饿,很快就会成为合格的杀人机器。 “兰逵启这样练兵,虽然是涸泽而渔,但收效确实明显。”尉迟傲天并不认同兰逵启的训练方式,但不得不承认,正是这样近乎地狱般的训练,让西兴军短期内迅速强大起来。 尉迟傲天此时愈发想要了解西兴军的一切,他一面借着训练的机会四处观察,把西兴军的长处和弱点记在心中。 到了后面几日训练军阵时,他更是把西兴军排兵布阵之法默记下来,连西兴人用来传令的旗语也学在心中。 …… 就这样,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这一天正在操练时,有一队西兴骑士策马闯进新兵营内。 尉迟傲天注意到,哪怕自己这一伍的伍长,在看向这些骑士之时,目中也露出恐惧之色。 这些骑士策马在校场周围打转,不时用马鞭往新兵们身上指指点点,凡是被选中之人,便被西兴人拉出去单独列队。 被选出来的人共有二十名,尉迟傲天也在其列,其中大部分人和尉迟傲天一样,满是茫然,不知道将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倒是有一人,面如死灰,那表情就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一样。 尉迟傲天见状便凑到他身旁,故意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选我等出来做什么,不过能离开训练营倒是好事。” “好事?”那人听到了,苦笑一声:“你这傻大个知道什么,这是死侍营选人去送死,这回是死定了。” “死侍营?”尉迟傲天讶然。 “唉,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你很快也会知道的。”这人涩声道:“西兴王的死侍营专门选一些身材健壮的士卒,逼他们服下毒药,再用他们突袭漠北人的大营,等他们一死,体内剧毒立刻蔓延,尸体腐烂、瘟疫传播,对方不战自溃。” 尉迟傲天恍然大悟,第一次西征时,后方大营的瘟疫竟是这样来的。 “好狠毒的兰逵启。”尉迟傲天心中暗骂,但也为兰逵启种种狠毒凶残的手段感到震惊。 紧接着,这二十几人被押送到了西兴军营一个偏僻的角落。 很快便有军医过来为各人检查身体,检查完后,军医对此处的军官道:“没有问题,明日便可以开始喂毒。” 尉迟傲天听得一清二楚,等到看守的军官带着军医离开,他立刻低声对众人道:“我刚才听见军医说明日就要给我们喂毒,毒药一下肚,必死无疑,各位难道甘心等死?” 在来的路上,经过尉迟傲天的散播,他们都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如今尉迟傲天再次提醒,不少壮汉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不甘心又能怎样,我等手无寸铁,外面便是数万西兴士兵,插翅难飞,只能服下这毒药,活一日算一日吧。”最开始告诉尉迟傲天死侍营秘密的那人叹了口气无奈道。 尉迟傲天和这人聊过一会儿,知道他叫汤显,本是戏子出身,全家都以唱戏为生。 他对汤显道:“虽然我等身处军营之中,但我进来时观察过,我们的营地位于大营最西侧,远离大营,周围只有不到三十人看守,只要我们趁夜将这些守卫杀死再逃出营地,等到西兴大营反应过来,我们早已逃出数十里之外。” 原本绝望的众人听完尉迟傲天的计划,眼中又再次露出求生的光芒。 “左右总是一死,有胆子的便跟我试一试,闯出去!” “好,我汤显一向福大命大,绝不会死在这里,我跟你一起走。”汤显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有了他的支持,其他壮汉也纷纷点头。 身为死侍必死无疑,而且体内藏/毒想想就痛苦万分,还不如死在西兴军刀下,好歹还痛快一点。 尉迟傲天见所有人都愿意一搏,便把他们叫过来,叮嘱了一番该如何行动。 到了夜里,打过了三更,尉迟傲天偷偷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到了帐边。 有两名西兴士卒守在营帐门口,他们身着重甲,高大健壮。 云层飘过,遮住了天上明月,四下暗下来的一瞬,尉迟傲天立刻像一只突然启动的猎豹,直扑其中一人的后背。 他从后面抓住西兴士卒的脖子,手上发力,对方来不及出声便被扭断脖子,软软瘫倒。 另一人转过来刚要大喊,尉迟傲天眼疾手快,扑到他身前,大手扼住此人的喉咙,将他未来得及发出的喊声和喉骨一同捏碎。 众人见他轻描淡写的杀死两名守卫,无不大受鼓舞。 “跟我来!”尉迟傲天从守卫身上取下兵刃,一马当先,“边走边点燃帐篷,阻挡追兵。” 众人跟在他身后,按照尉迟傲天的吩咐,一路用火把点燃了各个帐篷,火势瞬间蔓延,死侍营一片混乱。 眼看着一路畅行无阻,再走出去几十步便能逃离死侍营的范围,大家都十分兴奋,仿佛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你们干什么!”可就在此时,一队巡逻的西兴守军却迎面撞上尉迟傲天等人,厉声呵斥道。 他们一见到尉迟傲天等人的服饰,立刻意识到不妙,纷纷弯弓搭箭,准备将这些人一一射杀。 此时四周毫无遮挡,尉迟傲天明白,一旦让这批西兴守军拉弓瞄准,自己这些人将成为活靶子。 他低吼一声,向最前面的一个西兴守军冲过去,挥刀砍向对方。 那名守军只得举刀抵挡。 可尉迟傲天力道极大,这把从守军身上抢来的刀虽然不是尉迟傲天用惯了的巨剑,但在尉迟傲天手里,不亚于一柄开山巨斧。 只听“铛”的一声,两人手里的刀同时断开,但尉迟傲天手中的断刃却余势未歇,生生斩进对方的肩膀。 那人惨叫一声,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透。 他杀掉一人,身旁无数西兴士卒立刻反应过来,围攻尉迟傲天。 “兄弟们,能否逃离就看这一回,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尉迟傲天低吼一声,将断刀横扫,逼开围上来的西兴士卒。 见尉迟傲天被对方车轮战,却丝毫不落下风,壮汉们无不欢欣雀跃。 眼看生路就在前方,他们也一起发了狠,虽然手无寸铁,但受求生欲驱使,变得疯狂无比,拳打脚踹,用嘴撕咬,有数名守军竟活生生被咬断了脖子。 尉迟傲天这才抽出空隙,从地上又捡了一把短刀,如猛虎扑食般冲进守军之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死在他手下的守军便已经超过十人。 很快,这队守军悉数被消灭,但尉迟傲天这边也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此时整个死侍营已被大火吞没,远方传来响亮的鸣锣声,有大批西兴士卒从大营方向赶来救火。 尉迟傲天见此地不宜久留,便招呼着众人赶紧离开,他们一口气跑出数里,这才停下来大口喘息。 “这位大哥,这次多亏有你,我们才能逃出来,大恩不言谢,以后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汤显对着尉迟傲天一躬到地。 其他几人也知道,这次出力最大的便是尉迟傲天,也纷纷行礼。 尉迟傲天淡淡道:“救人亦是自救,不用客气。” 他这番从容的态度,更让这几人心折,对尉迟傲天暗自敬重起来。 一番谦让后,汤显又说道:“跑出了这么远,西兴兵应该不会再追来,我们各自分头逃离吧,我家是唱戏的,我回去之后会扮成旦角随戏班混出城,你们呢?” 其余几人也各自说了自己的打算,相互道别后匆匆离开。 尉迟傲天多了个心眼,询问了汤显的住处,然后才和他分别。 林瑶尚未救出来,尉迟傲天自然不会独自离开,他从原路返回,在死侍营外偷袭杀死了一名西兴步卒,换上西兴兵的军服,然后便向大营奔去。 …… 西兴大营内,由于西兴军急着出去灭火,有许多士卒出入,尉迟傲天身上还有被火焰烧焦的黑色,故此他的进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按照端木玑薇提供的方位,尉迟傲天很快便找到了关押林瑶的帐篷。 透过帐篷的缝隙,尉迟傲天果然看到里面有一个大铁笼。 在营帐门口,两名守卫正脑袋一晃一晃的犯着困,尉迟傲天瞅见四下无人,便像一只鬼影,慢慢贴近两人。 这两人还在昏昏欲睡,突然便觉得喉上一痛,被尉迟傲天以利刃割喉而死。 解决了两人,尉迟傲天迫不及待的冲进帐内。 借着帐外的月光,他看清了铁笼内熟悉的身影。 “瑶儿!”他低声唤了一句,便冲到铁笼边,一刀砍断铁笼的锁。 “大王!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林瑶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抬起头,她怎么也没想到,尉迟傲天万金之躯,竟然亲自来救自己。 她从铁笼里跑出来紧紧抱住了尉迟傲天,生恐这是一场梦,一松手尉迟傲天便会消失。 “你不是在做梦,是我,我来救你了。”尉迟傲天也紧紧抱着林瑶,轻抚她的后背:“瑶儿,这些天你吃苦了,我这就带你出去。” 他扒下一名守卫的军服让林瑶换上,两人便充作巡逻的士卒,大摇大摆向大营外走去。 一来是夜色深重,辨不清模样,二来也是没谁能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潜入西兴大营腹地带走囚犯,所以两人有惊无险的出了大营。 等消失在大营门口守卫的视线里之后,尉迟傲天和林瑶立刻便脱下军服。 两人直奔汤显家,汤显此时已经画上了旦角的妆容,显然是准备明天一早便出城。 见尉迟傲天的身边多了个女人,汤显有些惊讶,却并未多问。 尉迟傲天请他帮忙带自己和林瑶一同出城,汤显更是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你这身板装成武生再好不过了,这位姑娘便扮作青衣。”汤显亲自动手,很快便把两人的妆画好。 再换上了戏子的服饰,两人便彻底看不出本来的相貌。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汤显便带着戏班出城了。 汤家戏班时常外出堂演,飞鹰城的守卫和他们也很相熟,草草检查一番后,便把他们放出了城。 第139章 收网 神鹰啊,神鹰,难道你不再眷顾我…… 漠北军营。 当尉迟傲天带着林瑶回到军营时已经是晚上了, 在路上他们用雪水卸去了脸上的妆,但身上还穿着戏子的衣服。 端木放得到消息,立刻和闻人心冉一起出来迎接。 而闻人心冉直到这时才知道, 原来尉迟傲天消失的这几天是去暗中营救林瑶了。 “兰逵启, 枉你号称足智多谋, 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真是草包一个!”她心里使劲骂兰逵启, 但脸上却还得强行挤出笑容。 在见到尉迟傲天和林瑶的一霎那,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妹妹, 你回来就好了, 你离开的这些日子啊,大王可担心死你了。”闻人心冉热情的上来拉住林瑶的手:“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吃不下睡不好的,你在西兴军营里受了不少苦吧?瞧瞧, 人都瘦了一圈。” 她不停说着关切的话,眼眶也红红的, 仿佛真的是为了林瑶被抓而寝食不安一样。 如果是在以前, 林瑶大概会被闻人心冉精湛的演技骗过去, 但早已知道是闻人心冉出卖自己之后, 再看她的表演,林瑶只感觉莫名的恶心。 不过, 自己和尉迟傲天毕竟一直把她当成大嫂,林瑶也不想当众让她难堪,便冷淡的点了点头。 端木放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大王果然有上天庇佑,硬是从西兴狗的军营里把王妃救了出来。” 尉迟傲天此时也心情愉悦,一边和他们往军营内走, 一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说了。 “以往本王对那些不男不女的戏子总是看不顺眼,却不曾想这一次却是靠着戏班才逃出来。”尉迟傲天感慨道:“看来以前是本王太过偏见了。” 端木放听完尉迟傲天的讲述,一阵感慨。 “我不在之时,军中情况如何?” 端木放听尉迟傲天问起,立刻皱着眉头道:“这些天我军好几处屯兵营被偷袭,西兴军仿佛知道我军部署似的,末将怀疑很可能是对方盗取了我军的战略图。”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日子趁着他忙于应付军营中的事,端木玑薇已经悄悄偷走了战略图给兰逵启送去。 “战略图只有我和你这里有,西兴军绝不可能会知道。”尉迟傲天摇头道。 “不管怎样,为保险起见,大王还是重新部署为好。” 尉迟傲天点点头,“今天已晚,等明日我再作安排。” 第二日一早,尉迟傲天击鼓聚将,在大营内召开军事会议。 这几日西兴人神出鬼没,破坏了多处屯兵营,漠北军伤亡很大,军心也有些不稳,此时见到尉迟傲天回来,众将士都面露喜色。 昨晚,尉迟傲天用一夜时间总结了以往和西兴军交战的经验以及在军营时的见闻,他早就把西兴军的最强与最薄弱之处摸清,便根据这些重新安排了战略部署。 如今在会议上一公布,顿时引发一片热烈的讨论,不过却并不是质疑尉迟傲天的决定。 “我早就怀疑草垫山附近有西兴人的据点,这些天正想请大王在附近增兵设置军营,可大王竟然抢先一步安排了。” “是啊,我帐下斥候刚在百里沟被伏击,我正想禀告,可大王这就让我们去扫荡那里,真是未卜先知。” 尉迟傲天听着手下将领们的反馈,嘴角浮现出笑容,这说明自己的布置没有错,在西兴军营内打探到的消息也是真实的。 “据本王所知,兰逵启在军中设死侍一营,命健壮死士服毒,一旦死亡尸体便会加速腐烂,引发瘟疫。”尉迟傲天想起此事,特别叮嘱道:“以后但凡遇到这些人,尸体一律集中扔到西兴人控制范围之内。” 漠北众将听了,一面大骂兰逵启歹毒,一面也牢牢记在心中。 他们见尉迟傲天不仅回来重新主持大局,更是对西兴人的机密了解的如此透彻,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振奋。 此时林瑶已经得救,尉迟傲天再无任何后顾之忧,他当即便将漠北军的战略由守转攻,一面游骑四出,扫荡西兴军埋伏在荒野上的各个藏兵营,一面派军进攻飞鹰城。 自从林瑶被掳走之后,漠北军一直采取守势,西兴人未曾想到,一夜之间,漠北大军便由守转攻,而且攻势如此猛烈。 再加上有尉迟傲天带回的情报,漠北军有的放矢,西兴人猝不及防,接连被打破好几处藏兵营。 兰逵启立刻安排反击,却忽然发现,端木玑薇偷来的军略图已是一张废纸,漠北军早已改变了部署。 他心中焦急,只得一边费力应付漠北军的攻势,一边写信送给端木玑薇催促她赶紧偷到新的战略图。 端木玑薇身在漠北军营中,每天听着捷报传来,又何尝不知道兰逵启如今的处境,她找尽了各种借口想要接近端木放的营帐偷取军略图。 无奈上一次军略图泄露后,端木放虽然嘴上不说,实际却加强了防范,他不在之时,营帐内安排了最亲信的士卒把守,军略图更是藏在暗格的加锁铁箱内,端木玑薇束手无策。 便在端木玑薇心急如焚之时,军报传来,飞鹰城终于被攻破。 早在之前,飞鹰城的外城便被尉迟傲天带兵攻陷过一次,虽然后来被迫退出,但城防却也已被破坏的七零八落。 漠北军如今士气如虹,尉迟傲天更是从后方运来数十门火炮用以攻城,仅用了三日时间便攻破飞鹰城,兰逵启无奈,带领败军退守飞鹰城五十里外的瀚海城。 消息传到漠北军营中,尉迟傲天大喜。 “大王,如今西兴人近半城池都已经被我军攻陷,兰逵启退无可退,不如一鼓作气再攻下瀚海城,让兰逵启没有喘息之机。”端木放建议道。 他的提议也正是尉迟傲天所想,当下,尉迟傲天带领大军自后方大营出发,经过飞鹰城,留下小部队驻守,随后直扑瀚海城而去。 …… 兰逵启刚刚在瀚海城坐稳,便收到了尉迟傲天率兵打来的消息。 “尉迟傲天,你简直欺人太甚!”兰逵启恨得咬牙切齿。 “大王!瀚海城城防简陋,难以固守,不如咱们撤回下一座城池再和漠北狗决一胜负!”一名西兴将领谏言道。 他刚从飞鹰城败退,身上的战袍被漠北军的火炮给燎去一角,差点毙命,谈起漠北军时脸上仍有控制不住的惧色。 兰逵启听完他说的话,一言不发,转身回望,但见身后的西兴士卒或是漠然低头,或是露出疲惫恐惧的神情。 “噌!”他猛地拔出宝刀,刀光闪过,那名谏言的西兴将领人头飞起,喷洒着鲜血的尸体重重倒在地上溅起尘土。 “西兴半数城池已经陷落,你还要我撤!不如把西兴拱手让给尉迟傲天可好?”兰逵启寒声道:“别忘了,你们的妻子儿女,都在咱们后方,漠北人一旦长驱直入,咱们就真的是家破人亡了!” 想起家人,西兴士卒们的脸上总算升起了一丝战意。 “再敢妄言撤退者,杀无赦。”兰逵启飞起一脚,那将领的人头从高台上滚下,落到西兴军士卒们跟前。 在杀戮和家人的双重刺激下,西兴军收起了消极的情绪。 虽然好不容易稳住军心,但兰逵启自己的心中,却冷如寒冬。 漠北军已经将他埋伏在城外荒野的各个藏兵之处拔除,袭扰漠北人后方的战略很难再开展。 他也曾试着派出死侍队,但漠北军杀死死侍后,竟将尸体聚集起来,投放到西兴军的军营内,反而让西兴人染上瘟疫。 他苦心训练的死侍队也失去了作用,端木玑薇的情报又迟迟不来,兰逵启第一次升起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神鹰啊,神鹰,难道你不再眷顾我了吗。” 第二天天还未亮,西兴军斥候便匆匆禀告,漠北军前锋到达瀚海城不足十里处。 正如昨日那名谏言的将领所说,瀚海城城防简陋,固守城池只能是坐以待毙,一旦被包围,死路一条。 兰逵启当下召集西兴军在城外列阵,即便不能战胜漠北军,也要挫挫他们的锐气,再退守城内也不迟。 不到半个时辰,远处的地平线上,便出现了一条黑线,随之而来的是隆隆马蹄声。 声势浩大,地上的雪块都被震碎成了雪沫。 一面数丈高的巨大旗帜出现在西兴人的视野里,那是尉迟傲天的王旗,和兰逵启所料相同,尉迟傲天果然也亲自带领士卒来攻城,看来,他对此战势在必得。 “擒贼先擒王,尉迟傲天就在前面,谁能杀死他,本王便赏赐他一座城池!”兰逵启下了血本。 在巨大赏赐的刺激下,西兴军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欲望,他们呼喝着回应兰逵启,也为自己壮着胆。 兰逵启壮烈的高呼一声,率先打马而出,迎向漠北军铁骑狂潮,西兴骑士们跟在他身后,一同冲向漠北军阵。 尉迟傲天注意到了西兴人突然焕发的气势,他一边加快马速,一边大声笑道:“兄弟们,你们有没有见过被逼到绝境的野狗,他们明明已经穷途末路,却还是会大声冲着敌人叫喊,妄图吓退敌人,遇到这种野狗,你们说该怎么办!” 漠北将士都知道,大王这是在讽刺西兴人像垂死挣扎的野狗,他们放声大笑:“打死!打死!” “好!跟着我,痛打西兴狗!”尉迟傲天扬起巨剑,“谁能拿下兰逵启的狗头,我赏他一碗酒!” 漠北军又是一片哄然大笑。 便在这笑声和呼和声中,两方战线狠狠撞在一起,冲在最前方的骑士们一片人仰马翻,然后,金铁交击声愈发响亮。 尉迟傲天两侧有亲卫护佑,他不必担心两翼和身后,一往无前的挥舞巨剑向前砍杀。 西兴军只想杀死尉迟傲天,一个个奋不顾身的朝着尉迟傲天冲过来。 有两名西兴猛将手持狼牙棒合战尉迟傲天,但不到两回合,其中一人握狼牙棒的手指便被尉迟傲天削掉两根,他惨呼一声,狼牙棒掉到地上。 尉迟傲天得势不饶人,巨剑将他整个人一劈两半,另一人心胆俱裂,拨马便走,尉迟傲天一翻身捡起掉落在地的狼牙棒,狠狠掷出。 那人刚听到脑后面风声不善,刚想躲闪,便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狼牙棒带着内脏从他胸口穿出,此人口喷污血栽倒马下。 这时漠北军也看出,西兴人有目的的针对尉迟傲天,他们便围着尉迟傲天的王旗守株待兔。 那战场上的一小块区域,简直如绞肉机一般,不断吞噬着两方将士的性命。 尉迟傲天却越战越勇,他浑身浴血,仿佛一个血人。 “兰逵启,想要我的命,怎么不自己过来拿!”尉迟傲天放声大笑。 “大王!我军已死伤过半,退回城里再说吧!”一名西兴将领身中数箭,他拉住兰逵启的马缰苦劝道:“漠北军步卒已经赶到,万一被他们围住,想走也走不了了。” 兰逵启举目望去,漠北军士气旺盛越战越勇,而西兴军死伤过半,最开始的一股热情已经消散,一败涂地。 “走!回城!”兰逵启不甘的看了看尉迟傲天的方向,拨马向城内退去。 西兴军早已无战意,一听鸣金,立刻潮水一般脱离战斗,向城内逃去。 “不必追击。”尉迟傲天下令:“让火炮营上前,先请兰逵启吃几口热的。” 此时漠北军的步卒带着火炮已经赶到,尉迟傲天带着骑兵退到火炮之后,没一会儿,数十门火炮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一颗颗沉重的炮弹砸向潮水般败退的西兴骑兵。 西兴人才刚撤到城下,头顶上的炮弹便如天罚一般落下,炮弹炸开,成片的西兴骑士受到波及,残肢碎肉漫天飞舞,受惊的战马疯狂嘶叫。 “大王小心!”一枚炮弹在兰逵启附近炸响,他身旁的亲兵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糊。 等到硝烟过去,离他们最近的一名西兴将领疯狂的打马过来,他搬开亲兵的尸体找到了被战马压在身下的兰逵启。 此时的兰逵启被炮弹炸伤,浑身无一处肌肤完好,尤其是右腿,已经露出白森森的腿骨,上面耷拉着鲜血淋漓的碎肉。 “大王伤了,撤吧,撤吧,瀚海城守不住了!”他哭喊着把兰逵启弄上马背,带着西兴败军弃城而去。 …… 前线的漠北军欢欣鼓舞,但此时的漠北军后营,闻人心冉的帐内,却气氛冰冷。 “妹妹,这些天的流言蜚语想必你也听说了,现在大家都说你被兰逵启奸污还投了敌。”闻人心冉冷笑着道:“你也知道,如今大王正在和西兴作战的关键时候,妹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考虑大王的名声吧。” 这些谣言是闻人心冉刻意让人散布,短时间内便传遍整个军营。 “大嫂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林瑶淡淡一笑,知道闻人心冉的真面目之后,林瑶每次看她虚伪做作的表情,都感觉无比恶心,也不愿和她再多说话,“清者自清,我的事情以后就不劳大嫂费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 说完,她也不管闻人心冉的态度,行礼告辞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140章 天灾 以后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时值三月, 肆虐了一个冬季的风雪逐渐停歇,大漠上每日的阳光也越来越多。 随着脚下冰雪的消融,漠北军的步伐一路向西, 西兴人弃城而逃之后, 他们迅速占领了瀚海城。 在短暂的整顿之后, 尉迟傲天下令追击, 脱下厚重棉衣的漠北军将士步伐更急, 而西兴人自兰逵启受伤昏迷之后群龙无首, 根本无心恋战, 一路败退。 “瑶儿, 再往前便是西兴的第六座城池。”尉迟傲天和林瑶并马而行,他的马鞭指着远处西兴军败逃的方向,“如今西兴国半数城池已被我掌握,西兴人斗志全无, 我们只要一鼓作气,便能拿下整个西兴!” 就在此时, 从队伍后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骑士风尘仆仆的催马赶来。 他脸上疲惫至极, 显然是昼夜兼程赶路而来, 还没跑到尉迟傲天近前,身下战马便双膝一软, 跪倒在地,嘴角更是口吐白沫,活活累死了。 骑士被战马掀下马背, 连滚带爬的奔到尉迟傲天的马前,行礼后取出一封书信道:“大王!天澈十四城急报!” 从看到骑士如此火急火燎的从后方赶来,尉迟傲天心里便已升起不祥之感, 他接过书信,见上面是由天澈十四城的城主共同署名。 这五年间,尉迟傲天灭亡了天澈国,原先天澈国的城池也成为了漠北国的天澈十四城,能让十四位城主联名上奏,一定不是小事。 他展开书信一目十行的读完,一双剑眉锁在了一起。 “大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林瑶见他的神情异样,轻声问道。 尉迟傲天把书信递给林瑶,沉声道:“天澈地震,十四城皆被波及,要我派人援助救灾。” 林瑶接过书信看了,上面言辞极为恳切,但又透着一股急迫。 就在数日前,天澈十四城所在地区爆发地震,十四座城池无一幸免,就连最大的中央三城也在地震带上。 地震爆发的毫无迹象,故此无人来得及做出防范,十四城军民死伤无数。 冬季冰雪未化,地震引发的雪崩堵塞了道路,使救援以及物资输送难以进行,持续的雪崩更是不断大量吞噬着灾民的生命。 最令尉迟傲天担心的是,在书信的末尾,天澈十四城的城主提到,在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已经出现了瘟疫的迹象。 春天将至,天气也日渐回暖,若是处理不及时,很可能便会爆发大面积的瘟疫。 若是在平时,尉迟傲天定然毫不迟疑的率军前去支援救灾,但此时,他却进退两难。 二征西兴并不顺利,如今好不容易取得胜势,正待一鼓作气灭亡西兴,如果此时让尉迟傲天回师,他怎么也不甘心。 可是天澈十四城发来的急报用词字字迫切,尉迟傲天不用亲临现场也能知道情况恶劣到了极点,若不能及时前往支援,一旦瘟疫爆发则后患无穷。 “大王,西兴如今一半领土都已经被我军占领,短期内想要恢复元气并不太可能。”林瑶最了解尉迟傲天的心意,知道他此刻犹豫难断,便劝他道:“救灾如救火,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大王放下唾手可得的霸业千里驰援,定能让天澈军民心生感激,等待后方稳定,再来征服西兴易如反掌。” 尉迟傲天点头道:“瑶儿,你言之有理,谅兰逵启也难以再翻盘。” 他当即传令停止追击,大军调头返回瀚海城。 …… 大军回到瀚海城之后,尉迟傲天对众将言明情况,又将队伍分成两部分,只留下少部分军卒守卫西兴五城,而大军则跟随尉迟傲天驰援天澈。 一番思量之后,尉迟傲天还下令让端木放随自己返回,而由忆萧留下,西兴人元气已伤,而且不擅攻城,就算卷土重来也很难对五城造成多大的威胁,正好能让忆萧留下多历练一番。 军令一下,忆萧立刻慌了起来,他一听尉迟傲天竟要留他在西兴驻守,急得饭也吃不下,便匆匆跑去军帐拜见尉迟傲天。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全是雪地中被西兴人杀死的运粮兵的惨状,忆萧越想越害怕,心中更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尉迟傲天收回成命。 进了尉迟傲天的军帐,忆萧立刻哭喊着匍匐在尉迟傲天的脚下,涕泪横流,恳求他不要将自己留在西兴。 “父王和端木叔叔都不在,我若留在战地,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求父王网开一面,带我一起回去吧!” 尉迟傲天见他这副屁滚尿流的模样,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一脚踹倒了忆萧,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漠北储君,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如今西兴人是一群丧家之犬,你怕什么!就连军妓营的营妓都比你有些胆量!” “父王,儿臣本来就不喜欢打打杀杀,你是知道的,胆小也好,不管怎样,反正我就是不要留在西兴,求你带我走吧!”忆萧抽泣道。 见他这副样子,尉迟傲天也不放心他留在这里,又狠狠训斥一番之后,只好无可奈何的答应带上他回去。 忆萧立刻破涕为笑,他拜谢了尉迟傲天便兴高采烈的回自己营帐去了。 走到帐外,忆萧便看到一道体态优美的倩影正在营帐里坐着,竟是端木玑薇来找自己。 本就心情喜悦的忆萧见此更加心花怒放,这可是端木玑薇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摆出一个最帅气的笑容,走了进去。 “玑薇,你怎么来了?” 端木玑薇早已经在帐中等候多时,她坐在马扎上拿手撑着下巴,虽然是在发呆,眼里却满是愁色。 她跟随端木放在军中,这几天收到了兰逵启被炸成重伤的消息,当时便恨不得立刻去见自己的情郎,可是她身处漠北军营,未能如愿。 昨晚她听说了忆萧将要被留守在西兴,便动了心思,若是能和忆萧在一起,便不用跟端木放回天澈,只要留下来,便有机会和兰逵启见面。 而且忆萧这个草包留在这儿,她还有机会去偷军事情报,说不定还能帮情郎反败为胜。 忆萧的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端木玑薇背对着忆萧,强行挤出一抹笑容,这才转身道:“忆萧你回来了,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专程来找我?”忆萧难掩喜色:“玑薇,你有事尽管说,我一定为你办!” 端木玑薇走近了一点,抓住忆萧的手道:“也没什么大事,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我被西兴人抓走,差点送了命,现在想起来,当时不应该骑马走在前方,要是和你一起乘车便没事了,所以我觉得还是跟在你身边最有安全感。” “玑薇,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忆萧大喜,他抓住端木玑薇的手保证道:“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让你再身处险地的,就像这一次,我已经让父王答应带我回天澈,你和我在一起就可以远离战场。” “你说什么?”忆萧没想到的是,端木玑薇听他说完,脸色大变,猛地把手抽了出去,“你再去找大王,请他让你留在西兴,我不要回天澈!” 忆萧愕然,但随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西兴太危险了,留在这里有什么好。” “我不管,你要是不去找大王继续留在西兴,以后别想让我跟你说半句话!”端木玑薇急道。 但忆萧对战场的恐惧太深,即便端木玑薇如此生气,他仍坚定的拒绝,连连表示除了这个什么都能依着她,他害怕战争。 见他态度坚定,端木玑薇心里无比失望,她指着忆萧的鼻子气恼的破口大骂:“你根本就是个废物!就算是我们漠北国最卑贱的女奴也不会看的起你这种懦夫,你自个儿回你的后方做缩头乌龟去吧,以后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说完她不再理睬不知所措的忆萧,气冲冲转身离开。 刚走到帐外,正好撞见门口的闻人心冉,端木玑薇正在气头上,对闻人心冉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冷着脸和她擦肩而过。 闻人心冉今日本是听人禀报说忆萧哭着求大王准了他返回天澈的请求,她心里恨铁不成钢,便急着过来责骂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可是,才到帐外便听见端木玑薇痛骂忆萧,字字诛心,而忆萧像个犯错的孩子,被端木玑薇骂得哑口无言。 闻人心冉的脸色顿时沉得可怕,忆萧虽不争气,却是她的心头宝,她不许第二个女人这样羞辱自己的儿子。 和端木玑薇迎面撞上,她本想开口教训几句,可没想端木玑薇如此没有礼数,连招呼也不打就扬长而去,这更让闻人心冉不满。 “这野丫头一点规矩也不懂,还没过门就敢指着忆萧的鼻子骂,若是娶进来了,那还不要上天?”她盯着端木玑薇离去的背影,皱着眉想道:“早晚要给她点颜色,教教她如何守规矩才是。” …… 次日,漠北大军开拔回师,尉迟傲天心急天澈十四城的灾情,加快行军速度,很快便赶到天澈。 到了天澈,他才发现,灾情比想象的更严重,连续的雪崩不仅夺去人命,更是彻底阻隔了粮道,许多灾民食不果腹,从雪地里挖干枯的野草吃。 处在震中的城池,已经是一片废墟瓦砾,幸存的灾民逃出城外,流离失所。 见到尉迟傲天的王旗以及大批漠北将士来到,在荒野上行尸走肉般搜寻着食物的灾民们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仇恨。 五年的战争,死伤无数,天澈人几乎人人都有亲属死在漠北军刀下,故此,他们对漠北人的仇恨深入骨髓。 但如今饭都吃不饱,再想去恨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尉迟傲天在赶到天澈的当天便立刻安排士卒修筑新城,与此同时,他还派出士卒搜救灾民,告知天澈境内所有人新城的位置。 他过来之时,带上了大量的粮食和种子,施舍米粮救济灾民。 根据林瑶的建议,尉迟傲天在新城建完的当日便颁布了屯田政令,天澈人开垦荒地种植作物不仅不收税,反而按照面积补助耕牛若干。 在诸多举措数管齐下后,天澈十四城逐渐恢复元气。 地震的余震也已经过去,漠北大军又开始帮助十四城进行重建,灾民们陆续返回自己的家乡。 到了此时,果然如林瑶当初谏言的一样,天澈人对尉迟傲天的帮助铭记于心,连战争之仇都渐渐淡了下来,看漠北军的目光不再像过去那般仇恨。 尉迟傲天平息了灾情心情大好,林瑶也为他高兴,这一日,林瑶随着尉迟傲天慰问难民后,返回自己的房间,她忙碌一日,便想洗漱歇息。 可正要取过汗巾洗脸时,林瑶却注意到,原本自己那条白色的汗巾被换成了另一条。 虽然颜色相近很难辨别,可林瑶还是看出了不同。 她觉得奇怪,自己并未要求更换过这种贴身的物事,当下便叫来侍女询问。 侍女倒是坦诚相告,说是闻人心冉派人来替林瑶更换了汗巾,不止是汗巾,就连床套被褥也全部换过了。 若是在以前,林瑶虽然会感到奇怪,但不一定会放在心上,但此时她知道闻人心冉对自己不怀好意,便留了几个心眼。 回到房中,林瑶仔细检查了汗巾和床套等物,果然发现了端倪,她注意到,这些东西颜色虽然和自己原先使用的相近,但纹路相对粗糙。 她甚至在被褥中发现一块碎布,那块碎布上有暗黄的污渍,林瑶跟着尉迟傲天帮助灾民时,曾在瘟疫感染而死之人的衣物上见过这种被污染的痕迹。 稍加思索,便不难推测出闻人心冉的伎俩,她竟是将被瘟疫感染而死之人的遗物混进自己的日常用品之中。 分明是想要让林瑶感染瘟疫,用心歹毒之极。 林瑶只感觉一阵心寒,若非自己仔细,几乎就要被闻人心冉得逞,一想起被瘟疫感染后的惨状,林瑶便不寒而栗。 她立刻便想要叫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收走,但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林瑶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数日后,尉迟傲天在城内和林瑶以及闻人心冉饮宴,庆祝灾情平息。 酒过三巡,林瑶笑着站起来,对闻人心冉道:“大嫂这段时间跟着我们到处奔波实在辛苦了,如今天气回暖,可乍暖还寒之时最易感风寒,我特意为大嫂做了件披风,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说着,林瑶让侍女将自己做好的披风拿了上来,这件披风内衬的布料全是她用闻人心冉给自己的贴身物品来制作的,也就是那些瘟疫感染而死之人身上的遗物。 旁人看不出来,可闻人心冉接过去只看了几眼,登时脸色煞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尉迟傲天见披风精美,而林瑶如此细心照顾大嫂,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闻人心冉道:“王后,瑶儿一片心意,你马上穿上让我们看看。” 第141章 瘟疫 你和她行男女之事天经地义,何错…… 闻人心冉咬了咬牙, 只能硬着头皮让侍女为她披上披风。 她挤出勉强的笑容询问尉迟傲天:“大王,如何?” 这披风花纹精致华丽,边缘点缀着一圈圆润的小珍珠, 行动之间因碰撞而发出细碎的声音。 尉迟傲天点了点头:“瑶儿手艺果然与众不同, 整个漠北也没有出其右者。” “大王谬赞了。”林瑶抿唇微笑, “是大嫂风姿卓绝, 不是吗?” 见他的视线从披风上转开后, 便含着笑意看向了一边的林瑶, 丝毫没有分给自己, 而林瑶话中带刺, 显然是在质问自己,闻人心冉的面色沉了下来。 这件披风再漂亮,也抵不过沾染瘟疫的恐惧! 更可恶的是,取悦尉迟傲天的不是自己, 而是披风,她反要站在这里看他们两个浓情蜜意。 闻人心冉忍着心中的恼怒开口:“大王, 妹妹的手艺这么好, 臣妾怎么舍得穿?” 使了个眼色, 身边的侍女就上前替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 “臣妾身上有些乏了, 先行告退。”闻人心冉行了一礼。 看着闻人心冉匆匆离去的背影,林瑶微微皱起眉头, 陷入深思。 …… 自披风一事后,闻人心冉仿佛真的身体抱恙,一连数日也没出帐篷。 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汹涌, 这日夜里,有人突然跑到林瑶的帐外求见。 最近诸事繁杂,尉迟傲天已有两三日歇在自己的军帐里处理公务。林瑶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寝衣, 稍作迟疑,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侍女不敢违逆林瑶,捧了蜡烛过去,外头便滚进来一个人来。 她吓得后退了两步,将灯照过去,才发现原来也是个侍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这小侍女身上带着夜里的寒气,一张脸苍白得失了血色。 “王妃,奴……奴婢有要事禀报。” 林瑶忙叫侍女将门关紧,披了件外袍走过来:“你是谁?” 小侍女跪在地上,满脸悲痛之色。 “王妃,奴婢是随行的杂役侍女,起夜出去解手,却看见有两个侍卫拖着一具腐烂的尸体,丢到荒地里匆忙掩埋。奴婢认得那两个侍卫是王后的手下,而被他们埋尸的,正是王后身边的侍女雀儿……”说到这里,她掩面流泪:“奴婢从前与雀儿亲如姐妹,可是短短数日,就阴阳相隔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林瑶心下好奇,蹲到这小侍女面前。 “雀儿前几日得了疯病,说……”小侍女犹豫一番,附在林瑶耳边低声道:“说王后害死了她妹妹!” “雀儿有个妹妹叫燕儿,因为一件披风触怒王后被赐死了。那日王后一回去就叫燕儿将什么披风拿去烧毁,燕儿照做之后,王后却说要她烧的是疑似有瘟疫病菌的物品,而不是披风,发了一通火,派人将燕儿……” 想到王后手段的残忍,小侍女哭得更凶:“将燕儿丢进了焚烧炉里!雀儿先是为妹妹求情反遭训斥,又亲眼看着妹妹惨死,才失了心智发疯的。却不想现在,就连她自己也遭受横祸。” 披风? 林瑶一怔。 “奴婢与雀儿、燕儿一起长大,她们虽去了王后那里伺候,可一直十分照顾奴婢。奴婢一下子失去两位姐妹,不知该找谁作主,情急之下才找到王妃,求王妃一定要为她们讨回公道!”小侍女面露恨色。 林瑶点了点头,对她道:“此事我会查证,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向旁人提起。” 送走这小侍女,林瑶一时睡意全无。 让王后试披风,原本不过是借此警告,想不到却因此害了两个侍女的性命。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王后竟然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打定主意后,林瑶派心腹侍女暗中打探此事。 闻人心冉那边虽然极力压制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林瑶的心腹使了些手段,果真验证了王后那有一个侍女被烧死,一个侍女失踪的消息。 “王妃,听说这些年,冉王后身边或死或突然失踪的宫人,远不止这对姐妹。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冉王后竟如此狠毒。” 两人对话间,却听前头传来脚步声,竟然是尉迟傲天从军帐过来了。 林瑶止了话茬起身恭迎:“大王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公务繁忙?” 尉迟傲天笑着执了她的手:“本王过来看看你,顺便歇一歇。” 林瑶替他解开外头的玄色大氅,见她心神不宁,尉迟傲天询问:“怎么了?” 林瑶蹙眉道:“大王,我听说王后的帐中没了两个侍女。” 尉迟傲天脱了大氅,面前人的身子绵软暖和,他揽在怀里,周边的随侍便自觉退了出去。 “怎么?”尉迟傲天抱着她在胡榻上坐下。 “我听说那日王后竟因披风的事,将一个侍女生生扔进了焚炉里。” “王后一向良善,怎会如此?”尉迟傲天轻刮了一下林瑶的鼻尖,“怕是有嘴碎的在外头胡说,传到你的耳朵里。” “大王不信我?”林瑶面色微沉。 见她发恼,尉迟傲天竟乐得笑起来,在她脸上轻啄一记:“王妃莫非是吃醋了?” 他揽着林瑶腰肢的手收紧:“她本是本王的王嫂,又将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本王自然敬她三分。” 任何一个不知闻人心冉真面目的人,乍听见这些恐怕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想到那两条冤死的人命和之前闻人心冉的所作所为,林瑶真想彻底撕破她的假面,让尉迟傲天知道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刚一张口,尉迟傲天便翻身而上,想要吻住她。 此时,外头的侍卫禀报:“大王,王妃,大巫祝来了!” 林瑶闻言挣脱尉迟傲天,理了理衣裳,就见尚矛矛带着一个壮汉和一个高大的胖女人走进来。 这二人虽步伐沉稳,可是面上却覆着白巾。 如今城中,只有身患瘟疫的人才会这么打扮。 尉迟傲天面上立时现出怒气,喝道:“大巫祝,你将瘟疫病人带到王妃帐中,是何用意?!” “大王,是我请大巫祝带他们过来的。这二人并未患瘟疫,只是接触过瘟疫病人,为以防万一,才命他们过来时覆上白巾。” 林瑶没想到尚矛矛事情竟办得这么快,忙向尉迟傲天解释。 “他们与患者相处多日却安然无恙,说明体内已经存在抗体。如今城中瘟疫肆虐,伤患遍野,我于心不忍,便请大巫祝去找身上存在抗体的人,希望可以找出医治之法。” “何谓抗体?”尉迟傲天从没听过这么现代的词汇,自然一头雾水。 林瑶想了想:“抗体就是……大王可以理解为,这二人身体里有可以对抗瘟疫的药引。他们体质比常人更好,对病毒的抵抗力也比一般人强。当瘟疫病菌侵入,身体与病菌抗争获得胜利,便产生了可以破解瘟疫的抗体。” 见尉迟傲天仍有些一知半解,林瑶心知让一个古代人理解这些现代高中生物课本里的东西实在强人所难,就连她这个学渣都是请教学霸尚矛矛很久才明白的。 如果这两个人体内真有抗体,得到他们的血浆,就可以救治那些瘟疫病人了。 林瑶转过身去,对这两人道:“若是我说,抽你们的一点血就可以治病救人,你们愿意吗?” 二人对视一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个妇人擦了一把眼泪:“王妃,民妇的丈夫和孩子都患了瘟疫,如果能让他们活下来,别说是抽血,就是拿走民妇的命,民妇也没有怨言!” 那个壮汉附和:“小人的爹娘和大哥也染了病,小人当然愿意!” “这就好办了。” 尚矛矛从提来的竹箱里取出一只竹管,顶上是一根银针。这是他仿照现代针筒的原理自制的竹针筒,就是用来抽血的。 那两个人看见明晃晃的针头,心里虽有些惧怕,但出于对林瑶和尚矛矛的信任,还是壮着胆子让他抽了血。 尚矛矛将抽出的血交给林瑶,待血液凝固之后,林瑶分离出表面浮出的透明液体,装进一只小瓷瓶里。 手握着这只瓷瓶,林瑶的心里燃出几分希望:“好了,这里面的是血清。只要将血清用方才的针筒注入病人的体内,便可以治疗瘟疫,待病人痊愈之后,身体里也会产生这种抗体。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得救了!” 听了她的话,众人都激动起来。 那两个百姓伏在地上,连连道谢。 尚矛矛拿着针筒和血清,带着人匆匆离去。 林瑶露出笑容,对尉迟傲天道:“大王,我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不出意料的话,病人应该会有明显好转。若是能够遏止瘟疫,天澈人心中的仇恨便会淡化,我相信仁慈终会感化这些百姓,真正将你认作新王。” 尉迟傲天握住林瑶的手,感慨的将她拥在怀里:“林瑶,本王一直相信,你是上天赐给本王的。控制瘟疫和建立新城一样重要,本王会让所有的天澈人知道,是你救了他们的命。” 他将林瑶打横抱起放到榻上,手指温柔的抚上她的脸颊。 林瑶的千言万语,就被淹没在紧随而下的炙热的吻里。 …… 军营里,几个士兵挤在一处哄笑:“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这娘们可真不错,要是什么时候能和她睡上一晚,这辈子都值了。” 忆萧听见他们的笑声,忍不住顿下脚步,发现他们传阅的竟是一张薄薄的羊皮卷。 “太……太子殿下!”有人眼尖发现了忆萧,惊呼一声。 随后,他们便四散而逃。 忆萧走上前去,发现那张羊皮卷飘到地上,捡起来一看,上头竟是个赤身裸体的曼妙女人。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仿佛触到滚水一般,将那张羊皮卷又丢了回去。 可是那女子满含风情的眼眸,却再也无法磨灭,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渐渐的,那女子的脸,又幻化成了端木玑薇的模样。 忆萧情不自禁的想象起端木玑薇不着寸缕的模样,心砰砰直跳,为自己隐秘的心思而羞愧,又暗暗激动起来。 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走到了端木玑薇的帐篷前。 “兰郎……” 帐中,床榻上的少女喃喃梦呓着。 她正陷入梦乡,看见兰逵启独自躺在军帐中。 病榻上的男人上衣褪去,露出古铜色的肌肤,白色的纱布包裹着满身血淋淋的伤口,胸口处的隆起的肌肉勾勒出紧实的线条,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梦境中的她心碎了,痛苦的问道:“兰郎,你疼吗?” 那人并未作答,她等了片刻,却感觉有一双手在她的身上摸索着。 端木玑薇心中一紧,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忆萧正趴在她的身上,还将两片薄唇凑了过来。 端木玑薇骇然,拼命的挣扎起来,可忆萧如今脑子里被情爱占满了,见她躲闪,一把拉过她摁在床上,嘴巴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端木玑薇恼羞成怒,喝道:“忆萧,你是不是疯了?” 挣扎间,她一脚踹向他的下身,忆萧惨叫着捂住腿间退开,端木玑薇推开他后重重甩了他一个耳光。 她狼狈的起身,从墙上取下鞭子要朝他身上抽过去,忽见一道身影冲进来。 紧接着“啪啪”两声脆响响起,来人左右开弓毫不客气的甩了她两个耳光,直打得她眼冒金星。 闻人心冉途经此地,听到忆萧的叫喊声,见端木玑薇竟要对宝贝儿子动手,抓着她的肩膀便左右开弓重重掌掴了两记。 “本后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别以为你是端木家的小姐便可以无法无天,再敢对太子无礼,别怪本后不客气!”闻人心冉警告道。 脸上火辣辣的疼,端木玑薇委屈得泪水迷蒙视线,冷笑一声:“王后大可问问,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被连番的惊吓刺激,忆萧心中的邪念早就烟消云散。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捂着下身对端木玑薇道:“对不起,是我犯蠢了,是我该死!” “忆萧,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忆萧疼得面容扭曲,闻人心冉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母后,是儿臣的错,儿臣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差点对玑薇……一切错在儿臣,你别怪玑薇……”忆萧羞愧的低头。 闻人心冉弄清前因后果,板起脸:“本后还道如何,端木玑薇本就是你未来的太子妃,你和她行男女之事天经地义,何错之有?” 听见闻人心冉这些话,端木玑薇气得呼吸发紧,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夺眶而出。 “什么太子妃!既然王后这么不尊重我,那就别怪我说话难听,我端木玑薇要嫁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不是你这个窝囊儿子,他根本不是个男人!” 第142章 痴缠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离那条毒蛇…… 端木玑薇带泪的眸中含着恼怒的火光, 抛下这句话,便哭着跑了出去。 见她这么嫌弃自己,忆萧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 难过得快喘不过气来。 他垂下头, 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这个野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敢如此无礼!既然如此, 这桩婚事就此作罢!”闻人心冉被气得不轻, 怒道。 “不行, 母后!儿臣不想和玑薇解除婚约。”忆萧哭喊道。 “娶一个瞧不起自己的女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本后看你是鬼迷了心窍, 本后绝不会再同意这门亲!”闻人心冉拍桌子道。 “可是……可是儿臣喜欢玑薇,就是要与她在一起!” 闻人心冉冷笑一声:“这天下的女人这么多,难道没了一个端木玑薇,你就不娶了?如此幼稚, 哪有半点漠北太子的样子!” 忆萧双目通红,激动的看向他的母亲:“太子是什么样子?这个漠北太子是母后想要的, 儿臣根本不想当!” “你说什么?”闻人心冉怒不可遏, 抬手就朝忆萧的脸上打了过去, 吼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就跟你的生父一样窝囊!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离那条毒蛇远一点!” 她下了狠手, 原本忆萧只有一边脸红肿了,现在另一侧也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狼狈不堪。 忆萧的嘴角渗出鲜血, 似是被打懵了,捂着青紫的脸颊后退了一步。 见他脸上的伤势这么严重,闻人心冉满腔的怒火又转为后悔和心疼。 她上前将忆萧搂在怀里, 软下语气:“萧儿,你非要将母后逼成这样吗?自你那个没用的生父去后,咱们母子二人在漠北之地便无依无靠。母后只有你一个孩子,满腔心血都是为了你,你怎能说自己不想当太子?若你不当太子,这里更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了。” 闻人心冉一边说着,一边落泪:“孩子,母后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你不利,这辈子,母后都要一直保护你。看你登上王位,看你拥有一切!” 忆萧听见这些,颓然的沉默下去,母子二人相顾垂泪。 …… 血清疗法初见成效后,便被大力推行下去,不出半个月,城中的疫情就大为好转。 就像密布的阴翳之中突然破开一道口子,透出希望的天光,当十四城百姓得知控制瘟疫的大恩人竟是漠北王妃林瑶时,纷纷对她感恩戴德起来。 一时间,大家自发拿出钱财,说待瘟疫消失之后,就要为王妃铸像。 尚矛矛将这些消息禀报给尉迟傲天和林瑶,露出一脸笑容:“那些百姓说了,没有王妃便没有他们的新生,说你是神女降世,来解救苍生的!” 这些溢美之词虽然太夸张,但救了这么多条性命,林瑶心中也很欣慰。 尉迟傲天执着她的手:“此次治疗瘟疫你是最大的功臣,本王也该对你论功行赏。” “大王,通过战争可以得到城池,可是想要得到民心却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大王日后继续仁待子民,万民归心,我所做的一切也就值得了。”林瑶笑道。 闻言,尉迟傲天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柔和:“瑶儿所言甚是,本王必当为西兴五城的百姓也做些事情,让他们安居乐业,不再饱受饥荒流离之苦。” 此言一出,隔日便有一支粮队出发,给五城的百姓送去粮食。 与此同时,尉迟傲天另外还派人给十四城患疫的百姓也增添补给,继续安置灾民,恢复秩序。 次日,尉迟傲天和林瑶站在城楼之上,将日渐抹平这场天灾的十四城尽收眼底。 “虽按照计划仍要继续行军,但这一战后碰上天灾,已是十分消耗国力。本王考虑再三,决定暂时休养生息,待休整好再出征。” 尉迟傲天搂着林瑶,极目眺望南方。 “还记得吗?那个地方,就是我们曾经待过的小村子。” 想到昔日美好的回忆,他身上久经战事的戾气消失,眉眼的线条都平和起来。 林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仿佛真的能看见那个世外桃源成为废墟前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回到那时候,和他、和村民们生活在一起,没有这么多曲折和无奈,只有单纯的快乐。 “当然记得。”林瑶的手扶着城墙上的砖石,露出神往,“真想……再去那里看看。” “过几日,本王便带你回望瑶城。”尉迟傲天道。 林瑶知道,过去的五年里,尉迟傲天一直独居在望瑶城,而漠北王后却远在漠苍城。 如果是之前,林瑶一定会犹豫,可是现在既然已经看清了闻人心冉的真面目,也就无须再顾及她的想法了。 “好,我们一起回望瑶城!”林瑶打定主意便笑起来,投入尉迟傲天的怀中。 收到回望瑶城的消息,漠北军开始整装待发。 林瑶正在帐中收拾东西,突然有侍女掀开帐帘禀报:“王妃,王后来了。” 闻人心冉脚步匆匆,见林瑶桌上摊着行囊,皱了皱眉头。 得知尉迟傲天要回望瑶城,她怎么还坐得住? 一想到他们将要一起住到望瑶城过二人世界,她的心里就像有千百只虫蚁噬咬,妒恨像蔓草疯狂滋长。 “妹妹。”闻人心冉上前就拉住了林瑶的手,“之前是嫂子一时糊涂了,做了错事,这阵子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心里都是对你的愧疚……思来想去,还是要亲自跟你道歉,良心才能安一些。” 林瑶没料到她竟会来跟自己道歉,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皱了皱眉:“大嫂不必如此。” 见她神色冷漠,闻人心冉紧紧握住她的手,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林瑶一惊,忙将她拉起来:“大嫂这是做什么?” “我虽是王后,可说到底只是大王的长嫂,忆萧也并非大王亲子……你受大王宠爱,我是怕你日后有了儿子,大王便会改立太子。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这全是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 见她泪如雨下,林瑶怔住了。 “大嫂这是多心了,大王一向言出必行,就算我以后有了孩子,也不会和忆萧争太子之位的。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安长大,不想他卷入权利的斗争里。” 闻人心冉点了点头:“是我小人之心了,妹妹,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们一起回漠苍城,让大王多教导忆萧,让他也能担起重任。” 林瑶从未见闻人心冉在自己面前落泪,她除了是漠北的王后,也是一个曾经失去过丈夫的女人,一位疼爱儿子的母亲。 她想要拒绝,可是烛火之下闻人心冉双目通红,神色憔悴不堪,脸上已经出现了岁月的痕迹。 林瑶张了张口,始终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她回握住闻人心冉的手:“大嫂别伤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答应你就是了。” “真的吗?”闻人心冉抬起头,现出喜色,须臾又忧愁起来,“可听说大王已经决意回望瑶城了,不知他能不能改变主意……” “我会劝说大王的。”林瑶道。 “你有多少把握?忆萧已经十七了,若再无大王教导,也不知何时才能成人。” 林瑶拍了拍闻人心冉的手:“住在哪座城池这种事,大王一向都听我的,大嫂请放心吧。” 闻言,闻人心冉的脸色沉了下来。 若非为了留住尉迟傲天,她绝不可能到林瑶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和,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现在林瑶的这句话,又像是一根钉子,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尉迟傲天从不会为了自己改变任何主意,可是现在林瑶却说,大王听她的。 在闻人心冉看来,这分明是林瑶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向自己耀武扬威。 满腔怒火却发作不得,闻人心冉咬了咬牙,应了一声。 …… 长约数里的回城队伍于三日之后浩荡启程,尉迟傲天和林瑶同乘一辆马车,他搂着林瑶遗憾道:“原本已打算回望瑶城,谁知你又改了主意,要去漠苍。” 林瑶掀开帘子看外头,笑道:“来日方长,以后总有去的时候。” 大军停下驻扎歇息,她看见一个少年骑在战马上,双手紧抓着缰绳,一摇一晃的往队伍后面走。 “大王你看,太子的马骑得有模有样的,他资质很好,只需要大王悉心教导而已。”林瑶发现那人是忆萧,对尉迟傲天道。 尉迟傲天却对帘外的事物不感兴趣,一把将她拉回怀中。 “他究竟有没有资质,本王心里清楚得很。本王只盼能和你有个孩子,一定会像你一样冰雪聪明,善良,漂亮。” 一提到孩子,林瑶就想到远在东耀的小诺…… 不知有多少次,她恨不得立刻告诉尉迟傲天,他们的孩子并没有死。 可是以尉迟傲天的性子,肯定会为了接小诺回来发兵攻打东耀。 她不愿东耀掀起战火,何况小诺还捏在苏亦倾手里,两国一旦开战,小诺安危难测,她不敢冒这个险。 如今战乱和地震刚刚平息,还是颐养生息为宜…… 忆萧翻身下马,看见树下独坐的端木玑薇,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玑薇,那天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对不起。” 端木玑薇正因思念兰逵启而闷闷不乐,这一趟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口中道:“没事,我那天骂你也不对。我总是骂你,其实你除了软弱一点,也是个挺好的人。” 虽然端木玑薇心不在焉,可是这些话已经足够让忆萧欣喜。 他顺着端木玑薇的目光向远处看去,那里空空荡荡,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可他的心里却喜滋滋的,只觉得数日的阴云都一扫而空了。 刚到漠苍城,林瑶还没来得及好好歇息,便收到了一封来自东耀苏太后的密信。 信上勒令她务必在415年秋祭前返回圣宫,否则就对她的女儿不客气。 信封里,还放了几片颜色斑斓的碎布。 林瑶一看,就知道这是从她送给小诺的布偶上剪下来的。 手一颤,信纸差点跌出去。 她恨不得现在就赶回东耀去看看女儿,看看她有没有遭受虐待。 记挂女儿的同时,她又担心林惜、狗剩、耶律珈霓和沐东,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林瑶心中愁绪万千,她将信纸凑近燃着的蜡烛,纸张很快就被火舌舔舐,烧成一片灰烬。 …… 一道惊雷轰隆响过,暴雨倾盆落下。 寂静的凤祥宫在黑夜中投下深沉的阴影,衣衫单薄的老妇坐在角落里,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白光照亮她沧桑的脸。 冷风灌进来,冻得她蜷缩起身体。 “太皇太后。”灯笼打进来,一个宦官打扮的老年男子颤巍巍走上前,将厚重的披风裹在她身上,“下雨了,太皇太后要当心身子啊。” 身上终于有了暖意,姜太后看见面前的人是阳公公,凄苦的笑了:“阳公公,哀家已是将死之人,冻死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 阳公公脸上露出心疼之色:“太皇太后怎能这么作践自己?” 灯笼凑近,这个东耀曾经最尊贵的女人,已是两鬓斑白,皱纹密布,生生比从前苍老了十岁。 “哀家没几天活头了,这一生几次大起大落,能在最后看清人心也好,只有你真心待哀家。” “不,您一定能东山再起的,奴才会一直陪在您身边。”阳公公道。 姜太后绝望的摇头:“不会了,哀家已经彻底输给那个姓苏的贱/人了。最近只要一闭上眼睛,昔日的一幕幕就会重新出现在眼前。” 她回想起年轻时,姐妹三人在北宫府为婢、相依为命的日子。她对当时的大将军北宫胜暗生情愫,谁知却输给了肤白的三妹。从此,她就对三妹仇恨至极,第一次走入了皇宫。 她勾引了衍帝,不为爱情,只为了争回一口气。可因为肤色黑,却被涵妃踩在脚下。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她以为自己就快出人头地,谁知碰上了难产。三天两夜,她在产房里煎熬着,不肯放弃,相信那孩子一定会来到自己身边。 可她赌输了,她拼着一条命生下的孩子,却是个重病的女婴,不久便夭折,永远离开了她。 遭此晴天霹雳,她从民间弄来文帝,母子二人却始终没有感情。她嫉恨涵妃一路顺风顺水,疯狂反击,终于登上太后之位。 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些年看起来风光无限,而午夜梦回时,先帝的身世、手上的鲜血……缠身的噩梦折磨得她辗转难寐。 她没有一日活得踏实,还常常想起自己那个苦命的孩子,和那些故人…… 北宫胜,姜倾心,大姐,衍帝,涵妃,文帝,毛毛…… 他们都在召唤自己,或憎恨,或嘲弄,或麻木。 姜太后絮絮的向阳公公说出这些埋藏心底的陈年旧事,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哀家累了,阳公公,你回去吧。” 她不愿自己落魄的样子,落入阳公公的眼中。 阳公公叹息一声,偷偷擦拭一把眼泪,将灯笼放在她的面前。 到了后半夜,雨越来越大,宫殿里有些未修缮的地方已经开始漏雨。 阳公公听着呼号的暴雨狂风难以入眠,还是撑了一把伞,再去看看姜太后。 谁知推开殿门,就听到阴恻恻的诅咒声。 “尉迟傲天,哀家要你下地狱,要你不得好死——” 姜太后仍坐在原地,她面容疯狂扭曲,口中咒骂着,将银晃晃的细针用力扎进手上的小人里。 阳公公一惊,忙上前从她手中夺回那些巫蛊之物:“太皇太后,您这是在做什么?” 姜太后瞪他一眼,眼中的怨毒还未消散,要去扑抢被夺取的东西。 “哀家已经将深埋心底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为什么你还要向着涵妃的儿子?难道哀家就连发泄一下都不可以吗!” 听到姜太后的怒斥,阳公公扑通一声跪倒。 “太皇太后……奴才也要告诉您,一个深埋奴才心底多年的秘密……” 第143章 红肚兜 火浪从她身后扑过来,快要烧着…… 凄冷的风灌进来, 灯笼里的蜡烛明明灭灭,在这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阳公公脸上写满了沉痛。 “太皇太后, 宫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 您当年怀那个孩子不容易, 染了风寒, 衍帝也漠不关心, 被同样有孕的涵妃日夜强留, 宫里的人捧高踩低, 对您诸多排挤……” 想起当年怀孕时受的苦, 姜太后怨愤道:“当年哀家便发誓,一定会让所有厌弃我们娘儿俩的人都不得好死!” “哀家虽与毛毛母子缘浅,可哀家做到了!当日衍帝本立了遗诏让尉迟傲天继位,哀家当着他的面烧了遗诏, 他死不瞑目!涵妃那个贱/人也被哀家撬开嘴灌进鸩酒毒死,死的样子真难看, 七窍流血, 尉迟傲天和他哥跪在那贱/人尸体前的可怜样, 看了真叫哀家痛快!” 说到这儿, 姜太后尖笑了两声,很刺耳, 在雨夜中听了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阳公公因她说的这些话,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避开她的目光,小声说道:“其实……您当年被绝望笼罩着, 忽视了涵妃那肚子还没您一半大,胎动也一直微弱,怎么就生下了那么健壮结实的一个男婴?这些年, 您常对奴才说,您梦到的毛毛并不是奄奄一息的女婴,或许那不是梦,您当年真的从昏迷中醒来过,见过他,只是似梦非梦,连您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姜太后追问道。 阳公公颤抖着手,从怀间抽出一团布,慢慢展开,里面是一只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五毒图案,料子的边缘已经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看见这件肚兜,姜太后神色一僵,眼圈立刻红了。 她颤着手从阳公公手里接过肚兜,柔软的布料贴在脸颊边,仿佛能透过时光感受到那个小小的婴孩温暖的体温。 这是当年她怀孕的时候,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亲手为毛毛绣的。 “红肚兜……它怎么会在你这里?”姜太后老泪纵横。 难产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对旁边宫女说孩子生出来后要给他穿上,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孩子并没有穿着它,由于她的孩子没多久便夭折了,巨大悲痛中她也无心问起红肚兜的事。 阳公公哭着道:“当年涵妃娘娘生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刚落地便呼吸微弱,面色像纸一样苍白。太医断定这孩子不好养活,奴才本以为涵妃会悲痛欲绝,谁知她伤心片刻后,便将奴才叫到跟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这令自己痛苦多年的旧事:“她让奴才把那孩子和你刚生的男孩掉包,奴才不敢欺君,可涵妃说她早已安排妥当,绝不会被发现,她不容许你凭一个健壮的孩子将她踩下去!” 原来涵妃早就在姜太后的寝宫中安插眼线,生产当日伺候的宫女全是涵妃安排的人手。当时姜太后昏迷过去,若派人潜入和宫女里应外合,调换孩子根本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涵妃以奴才的全家性命威胁,奴才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做了这昧良心的事……”阳公公忆起毛毛当时就趴在那张他们常常欢好的床上,身上穿着这件红肚兜。 抱他时,发现他脖子后有一大块胎记,像血一样的颜色。 “将毛毛交给涵妃后,她将这件肚兜扔在地上,让奴才赶紧烧掉。奴才没烧,悄悄用布包好随身携带,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是奴才愧对您啊!”阳公公涕泪横流,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其实涵妃自那之后便大病一场,时常感慨因果报应,对争宠之事也看淡了很多。当年您把除大将军王和陈嬷外知道文帝身世的人全杀了,其实遗漏了涵妃,但她一直也未曾揭穿此事,对毛毛也视如己出。” 姜太后手捧着红肚兜,慢慢站起身来。 “哀家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涵妃竟然比哀家还狠,连活着的孩子都能抛弃!而你,阳公公,你……你竟然是她的帮凶!”她的眼睛圆瞪着,泪水断了线般滚落。 阳公公膝行上前,抱住姜太后的腿:“太皇太后,这些年您铲除异己的手段太过残忍,奴才实在不敢说出真相,而……而且您是这世上对奴才最好的人,奴才怕一旦说出来,就算您饶了奴才,世上也再没有人会对奴才好了……” “奴才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刻提醒自己,奴才愧对您。无论您如何训斥奴才,寻到机会,奴才便劝您别再对漠北王出手,可您从来不听啊……”阳公公神色痛苦至极。 “滚开!”姜太后怒踹一脚,直接踹在了阳公公心窝上。 无限的悔恨从心头升起,她对着阳公公怒吼道:“给哀家滚,哀家再也不想见到你!” 疼痛从胸口处传来,姜太后这一脚踢得不轻,阳公公的口腔里渗出血腥味。他生出沟壑的脸上布满泪痕,深看了姜太后一眼,便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凄风苦雨中的凤祥宫,又只剩了姜太后一个人。 “想不到那个让哀家恨了一辈子,也斗了一辈子的人,竟然会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造化弄人,她嘲弄般的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转为狂笑,又转为大叫,最后是嚎啕大哭。终于,在这哭与笑的交杂中,她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猝然崩断。 …… 自那个雨夜后,姜太后似乎失去了理智,时常又哭又笑,白天蜷缩在某个角落发愣,一入夜,则用锤子将凤祥宫的窗户一扇扇钉死。 她一边锤木板,一边喃喃:“毛毛,娘对不起你……” 雨水打在窗纸上,电闪雷鸣中,她不禁回想起了那个雨天,她将毛毛推倒在地,逼他向自己下跪,他站起来不肯跪拜又推倒他,还让宫人摁紧他。 当时那孩子双膝全磨破了,雨水混着血水,却不肯服软,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冷雨浸透他的衣裳,冻得他嘴唇发紫,也不皱一下眉头,说一句求饶的话。 见他如此硬气,她心头更加痛恨,时常无缘无故派人鞭打他,还在冬天将他丢在积雪极深的宫道上罚站。他生出冻疮,回去后便发了一场高烧,她却阻止御医前去诊治,恨不得他就这么病死在自己的宫室里。 幸好他命硬活下来了,不然姜太后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会多么悔恨。 那些年受她的指使,身边的宫人都明里暗里的欺辱他,让他去做重活,甚至将他吊起来责罚。 姜太后垂下目光,看见手背上两排清晰的小牙印。那是有一次,她鞭打毛毛的大哥时,他冲过来咬的,她将他用力甩在地上,命人将他捆起来暴打了两天两夜。 思及此事,姜太后哭得手上失了力气,锤子掉下来,砸在脚面上。她慢慢蹲坐下去,心里想,是现在的自己更疼,还是当初无依无靠的毛毛更疼? 即便是十年后,送他去天澈做人质时,他也才十五岁。 姜太后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毛毛跪在涵妃尸体前的样子,他那双带着仇恨的鹰眸狠狠的瞪着她,对她说:“是你杀死母妃的。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杀了你!” 那时,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耻笑他的不自量力。 可是现在,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尖针深深扎在她的心上。 “毛毛,娘实在亏欠你太多了。”姜太后痛哭道。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光大亮,雨已经停了。 秋月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漆盘,上面放着两只干得像石块一样,已经裂开的馒头。 她往里走去,差点被地上滚落的烛台绊倒,不快的骂了一声:“老疯婆子,大白天把宫里弄得阴森森的,跟地狱一样!” 姜太后回头看见她,阴狠的瞪了她一眼。 似有一股冷风吹过,寒意顺着秋月的脊骨钻上来,渗得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看什么看!”秋月将那两只馒头丢在地上,料定这老家伙如今大势已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便也回瞪她一眼,不屑的走了。 凤祥宫中传出消息,说太皇太后彻底疯了,整日不是蜷成一团,就是用锤子四处乱钉,将门窗砸得砰砰直响。那些侍卫宫女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招惹上她。 一入夜,整座宫殿更是连点人气都没了。 阳公公如入无人之境,推开殿门却不敢上前,只站在几丈外看着那个蜷在角落的人影,轻声唤道:“太皇太后。” “奴才得到消息,明晚苏太后要宴请东戎使臣,因宫中人手不足,凤祥宫的人都将被抽调过去。奴才已经打点好了,戌时一到,奴才便派马车来接您,送您到漠北国去……” 前两日,秋月春花逢人便炫耀能去宫宴伺候,她们早就不想待在凤祥宫了,巴不得有个机会能在当朝太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使她另眼相看。 凤祥宫本就和冷宫无异,只有几个侍卫当值时过来巡逻,明晚这些侍卫都要去宴殿护卫,自然无人在意早就被人遗忘的姜太后。 见姜太后无动于衷,阳公公急道:“俗话说,母子连心,太皇太后您将实情据实以告,漠北王他不会不念骨肉亲情的!总比待在这里受苦好……” 姜太后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哀家哪还有脸去找毛毛?沦落至此,是哀家自食恶果,是虐待儿子的报应。像你这种拆散骨肉的小人,给别人出馊主意前最好先想想将来有什么报应等着你!” 她的目光毫无温度,甚至夹着痛愤。 阳公公跪在地上,哽咽道:“太皇太后,奴才不求您的原谅,只希望能为您做些什么。” “要是真想赎罪,那你就滚出去,尤其是明晚,彻底消失在哀家面前!” 姜太后站起身看向他,那双饱含怨恨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泪光。须臾,她又转了神色,浑浊的目光缓慢的扫过这座熟悉的宫殿。 她缓缓道:“哀家哪也不走。哀家在这座凤祥宫,生活了大半辈子,全部的荣辱都在这里,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她把头别过去,再次下了逐客令:“滚,别再出现在哀家面前!” 阳公公流泪道:“太皇太后,求您别赶奴才走!让奴才一直伺候您吧。” “阳公公,你若是真想赎罪,就不要再来凤祥宫,永远在哀家面前消失!”姜太后吼道。 看见她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决绝,阳公公心中大恸。 他还欲开口,姜太后便不耐烦的将他往外推:“哀家让你滚,你听不到吗?赶紧滚,哀家不想看见你!” 姜太后手上用力,阳公公的额头触地,殷红的鲜血渗出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郑重的向姜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含泪慢慢转身走出去。 凝视着他消失的背影,眼泪从姜太后的眼眶滑落…… …… 第二天,秋月春花忙活了一晚上,回到凤祥宫后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间,她们听见门外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这个老疯婆子真不消停,还是趁早死了干净!”秋月被吵醒,狠狠的咒骂了一声。 春花将被子蒙过头顶:“就是,连累咱们在这受罪!快睡吧,看她能活到哪天。” 到了后半夜,一场大火吞噬了凤祥宫。 热浪自门缝外扑过来,秋月和春花睁开眼睛,发现火舌已经舔舐上了梁柱,火星落在帷幔上,掀起一团烈焰。 她们齐声尖叫起来,争先恐后的往外逃。 “走水了,快来人!”秋月想要推门出去,才发现殿门已经被姜太后钉死了。 退后一看,不仅是殿门,所有的门窗都被木板钉得牢不可破,连一点缝隙都没留! 四周是汹涌的火海,火焰燃烧的哔剥声像是死亡的催命音,绝望蔓上心头,秋月和春花拍打着门窗哀嚎起来:“救命——救命啊——” 姜太后端坐在凤榻上,手里紧紧抱着那只红肚兜,火浪从她身后扑过来,快要烧着她的皮肤,她却一动不动。 看见她们惊恐的样子,姜太后大笑起来,凄厉而肆意:“你们不是说,这里像地狱一样吗?哀家就是要把这里变成真正的地狱,你们这些墙头草,统统给哀家下地狱去吧!而哀家……哀家不配做母亲,只有下了地狱,才能向毛毛赎罪……” 这场火一直烧到第二天的黄昏,才被彻底扑灭。 巍峨的凤祥宫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废墟,弥漫着焦枯的烟味。 夜里那些惨烈的哭嚎,如同噩魇般变成众人的阴影,所有凤祥宫的宫人,都没有逃过这场火海,连尸骨都难寻。 “太皇太后……” 阳公公冲进废墟,用手扒开那些已经烧成半截的石块梁木,他的手被割得鲜血淋漓,也找不到姜太后的影子。 遍寻无果,他跪坐下来,放声痛哭。 姜太后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他深深记在心里,却想不到那夜之后,竟是天人永隔。 本以为她恨透了自己,现在看来,她是早已打定主意自戕,才会逼自己离开凤祥宫。 “太皇太后,您原谅奴才了吗?可您抛下奴才而去,奴才又该如何是好!太皇太后啊——” 第144章 绿帽 绿意盎然。 姜太后在凤祥宫点火自焚后,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当朝皇太后那里。 当得知姜太后的死讯时,苏亦倾昂着头得意的笑了:“那个老妖婆,死的好!” 片刻后, 黄公公带进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男人:“太后, 北宫将军到了。” 苏亦倾用暧昧的眼神看着北宫以, 挥了挥手, 宫人们便识趣的退下了, 偌大的宫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伸出手, 北宫以迟疑一瞬后上前握住, 苏亦倾整个身子便窝进了他的怀里。 “太后召臣何事?” 北宫以轮廓刚毅, 气质沉稳,长年的战场厮杀使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雄性魅力,强健的肌肉几乎要穿透衣袍,令人浮想联翩、口干舌燥。 “无事, 哀家不过是想你了。”苏亦倾的红唇抵在他的耳边轻轻吐息,双手紧紧勾住了北宫以的脖颈。 两人往身后的榻上倒去…… 突然, 外面传来了一连串脚步声。 黄公公焦急的喊道:“太后, 皇、皇上驾到!” 苏亦倾一惊, 兴致瞬间烟消云散, 一把推开北宫以。 北宫以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腰带。 小皇帝踏入殿内时, 苏亦倾已在榻上正襟危坐,只是双颊飞红,眸光潋滟。 北宫以倒是镇定自若, 起身朝小皇帝行礼:“参见皇上。” 小皇帝看见北宫以略微惊讶:“将军免礼,怎么每次来母后殿里都能见到北宫将军?” 苏亦倾眼珠一转,用丝帕掩口:“是哀家唤将军来的, 察问乾儿近日功课如何。” “原来是这样……功课嘛,儿臣最近特别用功,太傅们都夸儿臣大有长进呢。” 小皇帝说罢,看向北宫以,“将军,朕说的对不对?” “皇上近日确实勤勉,只是也该保重龙体,勿太操劳。”北宫以眉头紧锁。 明明眼前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一口一个将军,还要谨持着君臣之礼,实在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那哀家就放心了。”苏亦倾搂过小皇帝,对北宫以道,“是将军教导有方,将军军务繁忙,哀家不敢再扰。” 这是逐客令,他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性玩具罢了。 北宫以脸色顿时沉下来,行过礼之后,匆匆踏出了这座令他满心不快的宫殿。 …… 回府后,北宫以不知不觉走到了他曾经当少将军时住的院子,想到如今自己尴尬的身份,心中的苦闷和压抑就不断膨胀,暴脾气直冲头顶。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呼喝一声向前劈去。 利剑疾刺数招,剑芒如光,一棵老树被削去大半,枝叶狼藉坠了一地。 “将军,五王妃求见。”府中的侍女寻了半晌,才在院子里找到他,见他身上戾气逼人,踌躇了一会儿才敢出声喊他。 北宫以身上沁出一层汗,听见这三个字,皱了皱眉头,收剑归鞘。随即,他立刻往前走去,又停下步子,有些无措的将脸上的热汗擦拭干净。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林惜才看见多年未见的北宫以自门外走进来。 阳光在他的背后抹上一层光晕,他的面庞笼在阴影中,散出凛冽之气。英俊的眉眼一如当年,只是褪去青葱,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王妃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北宫以声音发涩。 林惜移开目光,小声道:“林惜今日冒昧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将军能不能拒绝苏太后的提议,不要起兵攻打天澈十四城?我听说那里刚刚经历天灾,现在还在重建……” 她深吸一口气,表面镇定,心却慌得乱跳:“而且攻打十四城等于是和漠北王开战,对付漠北王,就是在对付大祭司。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大家成为敌人……” 见她面露急色,北宫以的眸光泛冷。 他想过无数次当她重新回到这里时,会是什么情景。 八年了,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开口求他,却是为了别人。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北宫以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喉。 茶搁久了,入口有一股青涩的苦味。 林惜垂着眼眸,平复心绪:“五爷待我很好,很体贴我,几个孩子也乖巧懂事,有他们的陪伴,我很幸福,也很知足。” 北宫以放下茶盏,抬眼看向面前的林惜。 她面容白净,眉眼一如当年秀致,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北宫以一把扳过她的肩膀:“父亲临终前对我说了,当年我们定情的事情如果告诉了他,他不会拆散我们,因为在我们的身上看见了他和母亲当初。” “你当年究竟为什么不辞而别,之后又为什么要嫁给五王!为什么,连个机会也不留给我!”北宫以的神色狰狞起来,声量渐渐拔高。 他的话似乎崩断了林惜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平静的表情被击碎,她推开北宫以,凄然开口:“将军何必再说这些?物是人非,我们之间有缘无分,已经回不去了。” “是林惜对不起你。将军,你早日成个家,忘了我吧,离苏太后那种人远一点!”林惜的眼中泛出泪花,在眼泪彻底滑落之前,连忙匆匆告辞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北宫以伸在空中的手慢慢垂下,脸上满是颓然之色。 …… 几日后,苏亦倾在宫中赐宴大臣,席间催促北宫以尽快趁乱攻打天澈十四城。 谁知北宫以闻言后,对苏亦倾道:“太后,天澈一战臣认为不可。西兴在新王的带领下看似已经崛起,多年的积攒却不足,打周边小国没问题,和尉迟傲天对抗无论是骑兵的训练速度、军马的数量、粮草的供应、将领甚至国王本人的作战经验都远远及不上。五城已被攻破,亡国是迟早的事,我军若是去进攻天澈十四城,非但不可能达到和西兴夹击覆灭漠北的战果,还会激怒尉迟傲天,他下一个集中兵力攻打的必将是我国。” “哦?将军讲一堆大道理给哀家,是长反贼志气灭我国威,还是指责哀家不懂军事?”苏亦倾顿时沉下了脸。 “臣不敢,臣只是给太后分析。臣是武将,见惯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始终认为无把握的仗就不打。之前先帝先太后那样待尉迟傲天,他一直未打过来说明心里还有母国,这么多年未出手,也不会主动出手,我国与漠北大可不必你死我活。相反,东蛮国近年却时常袭扰我边境,抢掠牛羊百姓,致使民不聊生。臣请旨出战东蛮,荡清蛮夷扬我国威,以保边疆安宁。” 苏亦倾一怔,见他起身离席跪到大殿中间,皮笑肉不笑:“这么说来,将军还真是深谋远虑,为国为民啊。” “若能解救黎民于水火,使边疆子民安居乐业,百姓必将赞颂太后和皇上的贤德!”北宫以拱手道。 “将军既然都这么说了,哀家岂有不允之理?否则岂不被世人唾骂,有不德之嫌。”苏亦倾冷声道。 北宫以站起身:“多谢太后,臣三日后便领兵征讨东蛮,不胜不归。” 砰! 宫宴散后,苏亦倾一回宫就怒得将手边的瓷器砸落在地。 “这个北宫以,竟敢不听哀家的话了!哀家让他去打天澈十四城,他却要往东蛮跑。” 见苏亦倾动怒,黄公公上前一边收拾碎片,一边劝慰:“太后息怒,北宫将军无论去何处行军打仗,都是为了东耀……” 苏亦倾冷哼一声:“究竟是为了谁,只有他自己清楚!看来哀家非得给他点教训,才能识时务。传哀家的话,明日请五王爷入宫一叙。” 五王爷接到苏亦倾的口谕,虽不解其意,但也没有违背的道理。 次日,苏亦倾在御花园的吟水汀设宴,一片莲塘在侧,花虽未开,却有半池熙攘的莲叶,染绿了池水。绿柳垂罗迎风而动,五王爷踏入亭中,向苏亦倾行了一礼。 四周的宫人都远远退在亭外,亭中的石桌上摆满了膳食酒水和各种小食,有绿豆糕、南酸枣、蔬果……五王爷一头雾水,只得依苏亦倾的意思落座。 苏亦倾执起酒壶替他斟了一杯酒,五王爷忙道:“臣自己来就好,不敢劳烦太后。” “哀家虽是太后,可与王爷也是一家人,又何必见外?” 苏亦倾看向不远处成片的玉兰花,洁白的花瓣开在葱郁的枝叶中,不由笑道:“五王妃从前很喜欢玉兰,每到玉兰花开的时候,都摘下花瓣,放在随身的香囊里。” 见苏亦倾提起林惜,五王爷附和:“不仅是玉兰,夏日的芙蓉,秋日的红枫,她都喜欢。” “看来五爷和王妃真是鹣鲽情深,哀家最近倒是常常梦见五王妃,想起当年我们一起在大将军府为婢时的日子。” 五王爷道:“惜儿近日倒是得闲,早知道太后想她,臣便叫惜儿一起入宫了。” 苏亦倾摇摇头,嘴角噙出的笑容意味不明:“见面就罢了,哀家见到她,总会联想到一些不好的记忆。” “太后此言何意?”五王爷面色微变。 苏亦倾站起身,缓缓踱了两步:“此事难以启齿,哀家当年受北宫将军威胁,未敢说出实情,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唉……可她如今既然是五王妃,哀家觉得,五爷你也有权利知道自己妻子的过去。” 五王爷的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只听苏亦倾接着道:“哀家和五王妃初入大将军府时,时常受到那些恶嬷嬷的欺压。五王妃当年为了不在厨房干活,和当时的少将军北宫以好上了,尽管北宫以的父亲不同意,她嫁进大将军府无望,但还是经常趁天黑和他行男女之事,哀家在场他们也不避讳,让哀家转过身子睡……” 苏亦倾的话说得露骨,五王爷脸色顿时铁青,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五王爷的反应让苏亦倾十分满意,她故作尴尬道:“北宫将军体力特别好,每次都能折腾大半夜,动静特别大,吵得哀家也睡不了,一完事还威胁哀家,什么都不许说出去。很多人曾在背后议论哀家,说哀家精通男女之事,殊不知却是北宫将军和五王妃启蒙了哀家。” “砰!”五王爷一拳头砸在石桌上,金碟一震,里面的汤汁溅了出来。 “请太后慎言,惜儿不是这样的人!”五王爷吼道。 苏亦倾上前一步,盯着他,红唇开合之间,吐出的话令他如陷冰窟。 “王爷确定吗?哀家敢肯定,五王妃新婚之夜,一定没有见红。被戴了绿帽子还蒙在鼓里,哀家真不知该佩服王爷心大,还是可怜王爷糊涂!” 这些话的刺激性太强,五王爷的耳膜嗡嗡作响,瞳孔骤缩,肩膀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猛地起身,抓起石桌上铺着的绸布,大手用力一掀,满桌的金盏瓷碟坠了一地,发出剧烈的响声。 虽沉默不语,可那对渐渐发红的眼睛却透出满腔的怒火,急匆匆的夺路而出! 苏亦倾的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 圆月渐渐升起,三日之期将至,这一夜过去,北宫以便要领兵前往东蛮。 虫鸣声自灌木丛中此起彼伏,城楼下隐着一道人影。她披着宽大的深色斗篷,帽檐遮去半张脸,手里提着一只黄色油纸灯笼。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有马蹄的踢踏声传来,高大的男子翻身下马,手牵着缰绳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林惜抬起头,认出那人是北宫以,便掀开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白而秀美的脸。 为避嫌,她没有再去北宫府,而是遣人捎信给北宫以把他约出来。未收到回信,本以为他不会来了,想不到他竟如约而至。 “天澈十四城的事多谢将军了,林惜感激不尽。明日出征,还望将军多保重。”林惜开口。 北宫以垂眸定定的看着她,借着灯笼微弱的光,似乎要将她现在的模样都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看见她盘起的云髻上簪着一只熟悉的发钗,正是自己当年送给她的,北宫以的眼中终于有了温度:“你还留着。” 林惜一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抚上那只钗子:“如今的首饰虽多,可我一直觉得,它最珍贵。” 北宫以伸手想去抓林惜的手,却被她避开了。 见她后退,北宫以道:“这些年,我对你的在乎一直没变。惜儿,我想不明白,那个蠢人哪里有半点比得上我?他凭什么拥有你!” “将军,五爷是傻……”林惜顿了顿。 不远处的树后一直藏匿着的人影,在他们两人互诉衷肠之时,就已经怒不可遏。此刻听见林惜的话,更是急火攻心。 五王爷攥紧拳头,气得扭头就走。 “可那是大智若愚。”林惜道:“这些年,五爷待我一直特别好,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有非分之想了,就这么和他生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满足。” 北宫以一把握住林惜的小臂:“你想要的生活,我一样可以给你。” “将军,我已经是有丈夫和儿子的人了,还请自重。”林惜将胳膊从他的手中抽开,蹙眉道,“请你放下吧。” 抛下这句话,她顿了顿,便向前走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侍女四处张望,见她总算过来了,长舒了一口气,将王妃拉上马车。 车轱辘碾过地上的青砖石,发出阵阵响声。 林惜掀起车帘,见北宫以仍站在原地,月光下拉出一个长而寂寥的影子,浅浅叹息了一声。 回到王府,侍女替她解开斗篷:“外面凉,奴婢去给王妃烧热水,沐浴驱驱寒气。” 踏入屋内,却见床前站了一个人。 五王爷回过头瞪向林惜,皱眉道:“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明明走的时候他并不在府中,管家说他出去赴宴,要到亥时才归。 侍女一怔,上前回禀道:“丞相的孙子今天办满月酒,王妃去道贺,回来时见外面绿意盎然,便驻足多待了一会。” “绿意盎然?”这四个字无异于在五王爷的大脑神经埋下一颗雷。 看着林惜的那张脸,苏亦倾的话便在他耳边盘旋,让他心里的火直往上涌,不待林惜回头,甩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这记掌掴用力极猛,林惜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脸颊立刻浮肿起来,嘴角慢慢渗出血迹。 侍女惊呼一声,连忙要去搀扶,谁知五王爷拎起林惜的衣领,睚眦欲裂,吼道:“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竟装模作样骗了本王这么多年!” 他冷笑一声:“本王真想不到,被本王珍之爱之的王妃,竟是启蒙苏太后男女之事的女先生。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模样阴森可怖。 似有一道惊雷劈在林惜身上,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些荒唐的话的?” “荒唐?你敢说,你和北宫以清清白白,一点苟且之事都没做过?”五王爷又将她甩落在地。 疼痛自周身袭来,林惜眼圈泛红:“五爷,我和北宫将军从未做过任何越矩之事!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的,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若我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天打雷劈!” 她上前想拉住五王爷的衣袖,却被他嫌恶的一脚踹开。 “那本王就等着,看天雷什么时候劈死你这个满口谎话的贱人!” “离本王远点,本王再也不会对你好,一看见你就浑身恶心。”仿佛多看她一眼就是对自己的侮辱,五王爷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侍女吓得脸色煞白,上前想扶林惜起来,却见她趴在地上,肩胛骨不停的颤动着。 她只得跪在地上,陪她一起默默流泪。 …… 五王爷很快将林惜的侍女全部撤换,林惜养了几天伤,推开屋门看见那些陌生的面孔,知道全是五爷派来监视她的。 他说是她启蒙了苏太后,苏太后……没错,她一向不与人结仇,只有苏亦倾这蛇蝎女人会在五爷面前,说出这些无稽之言。 太后寝宫中,因挑拨了五王爷夫妻,苏亦倾这几日心情都大好。听宫人禀报说五王妃觐见,她眼眉一挑,笑道:“宣吧。” 林惜一步步踏入殿中,看着那个昔日的姐妹,如今和她隔着数道台阶的距离,可是彼此间却早已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抬起头,忍怒质问:“太后,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苏亦倾轻蔑的撇了她一眼:“哀家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向你解释了?” “枉我曾把你当好姐妹,之前几次你利用我,我都没有找你算账,如今你非但没有收手,竟还往我身上泼脏水!你……” “放肆!”苏亦倾被她的话激怒,骂道:“你以为你自己算什么东西,配和哀家称姐道妹吗?” 她站起身,缓缓走向林惜,“小丫,哀家叫的就是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五王妃?你连林惜都不是,这才是你的原型,一个连名字都卑微的小丫头!也就林瑶、北宫以和之前的五爷还把你当个宝,你这又蠢又贱的东西,就活该被哀家利用!” 说到这里,她又痛快起来:“只可惜,五爷今后恐怕恨不得你早点死了。” “直到今天,我才彻底看清你的真面目!”林惜手指向苏亦倾的脸,气得胸口起伏。 苏亦倾笑盈盈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就恼羞成怒了,既然如此,哀家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你更受不了的事。” “当年陈嬷那个老不死的,其实啊,是哀家杀的。” 她的手伸向髻上的金钗,慢慢拔了下来。 金钗的尾部尖锐,只要轻轻一刺,皮肤便渗出鲜血。 苏亦倾阴森的笑起来:“哀家就是用这样的发钗狠狠扎进了她的心窝,血溅得真高!所有和哀家作对的人,都得死!” 她将金钗用力摔在地上,林惜震惊的瞪大眼睛,面前的人仿佛变成了一个华服锦衣的魔鬼,散发着来自地狱的气息。 陈嬷死时血淋淋的惨状又浮现在眼前,她死不瞑目的痛苦模样早已是缠绕林惜多年的噩梦。 可是害死陈嬷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昔日最亲近的好姐妹。 林惜抱着头尖叫一声,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过往的一切在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想到陈嬷死时该有多心寒和无助,泪水就忍不住滚了满脸。 “母妃,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见林惜发髻散落,面色苍白,她的大儿子忍不住顿下步子,一左一右牵着的两个小儿子也抬头看向她。 林惜看见几个孩子,神志稍清醒一些,摇头:“母妃没事。” “在这干什么,还不练剑去!” 路过的五王爷看见这一幕顿时暴怒,呵斥:“你们的母妃早就不想要你们了,以后离她远一点!” 几个孩子见父王发火,吓得面面相觑,在林惜的示意下,大儿子带着两个小儿子匆匆躲了出去。 五王爷走到林惜面前,冷冷的扫她一眼:“以后不许接近他们,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像你这样的女人,迟早会带坏孩子。” 他这般恼怒无情的样子,和昔日的模样大相径庭。林惜一怔,张了张口,满腹的委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五王爷眼底,越发被认定是做贼心虚,憎恶道:“本王警告你,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你最好安分一点,别再给五王府丢人!” 第145章 失控 本王好热啊…… 正如林瑶所说, 尉迟傲天最听她的话,没几日,闻人心冉就得知了大王再次西征前仍决定回漠苍城住。 大军回城, 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究竟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如此宠爱林瑶? 虽说让他住回漠苍城是她一直的心愿, 可当她每次看到他们恩恩爱爱的样子, 心头熊熊燃烧的妒火, 就几乎要将她吞噬。 可她又能如何呢? 举起案几上的酒盏, 她带着怨恨和不甘, 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的毡毯。 一声脆响, 葡萄美酒洒了满地,湿了毡毯上的凤凰图案。闻人心冉捂着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有些疼痛的心口,突然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回到漠苍城这几日,闻人心冉想让尉迟傲天来陪她, 便一直装病让侍女去请。尉迟傲天却一直用政务繁忙的借口打发,又命侍女好生伺候大嫂, 还派遣了御医带着贵重补品前去。 这下闻人心冉坐不住了, 她派出心腹侍女阿若去见尉迟傲天, 直接向他转达了自己的想法。 “大王, 俗话说,心病最难医。王后的病一半是相思所致, 大王若能去陪陪她,比再多的良药都管用。大王不知,就在前些天, 王后发了低烧昏昏沉沉的,昏睡的时候梦里都一直念着大王的名字,王后嘴上从来不说, 但奴婢们都知道,她最盼望的就是大王能陪伴她、疼爱她……” “本王知道了。”尉迟傲天揉了揉眉心,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样,你明日去趟太子府,传本王令,让太子进宫侍疾一段时日,多陪伴他的母亲。” “这……” “本王事务繁忙,怠慢了大嫂,明日便前去看望。” 阿若正欲再言,可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尉迟傲天桌上堆的犹如小山一般高的卷宗之后,便低着头退出了曜日殿。 次日清晨,尉迟傲天依言赴约,到了凤宫。 走进正殿,却见闻人心冉一身素衣坐在桌前,桌上摆了几个小菜,一壶美酒,她神情哀伤,对他的到来似乎浑然不觉。 “嫂子,你这是?” “谢大王关心,臣妾已经好多了。”闻人心冉见他来了,走上前行了一礼道,“过些日子,就是太子生父的祭日,臣妾最近几日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闻人心冉说着,扶他在桌前坐下,一边为他斟酒,一边回忆道:“以前萧然在世的时候,和大王感情最深,即便在漠苍当人质的时候,都时常念叨大王,怕大王在天澈受苦。在生命的最后,他被钉在火刑架上,大火烧灼他吞噬他,但我知道他并不后悔,如果能重新活一次,他还会是那个保护三弟的大哥……” “本王欠大哥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想起大哥当年受的苦,尉迟傲天心中沉痛,仰头喝下一杯又一杯烈酒。 “每当看见大王,臣妾就仿佛看见萧然站在面前一样,就仿佛他还在……”闻人心冉越说越动情,一边抽泣着一边靠近尉迟傲天,最终趴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啜泣起来。 “嫂子……” 尉迟傲天不想过分伤人,但有意和闻人心冉拉开距离。正当他要挪开身子时,突然觉得浑身乏力,脸颊滚烫如被烈日灼烤。 “怎么?大王哪里不舒服么。” 闻人心冉抬起眼便看见了尉迟傲天两颊微微泛红的样子。 那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唯有自己提前准备的燃情香发挥作用了,才会让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会再来的,此时若不下手,便再没机会了。 “嫂子……去给本王取些水来……” 尉迟傲天紧蹙着眉,喉头干燥不已,浑身上下热烫得过分。 他这是怎么了?或许,他该回去了。 可还没等尉迟傲天撑起自己的身子,他就因药力作用而昏了过去。 闻人心冉一看自己计谋得逞,连忙喊来自己的心腹侍女。 她一脸得意,刚才的悲伤完全看不见了,昂头命令道:“你们两个快把大王搬到床上去,大王太累了,睡着了。” …… 就在尉迟傲天喝酒时,传信兵带来了兰逵启反攻西兴五城的军情急报。 见是加急信,林瑶不敢耽搁,带着信赶到了凤宫。刚一靠近,便被一股浓郁的香气熏得打了一个喷嚏。 此时正殿里正好发出了扑通一声重响,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更像是人。 林瑶在脑海之中将这前后关系捋顺,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有重要军情禀报大王。” 守门侍卫并不知殿内发生了什么,见事关军情不敢阻拦,一人一边开了殿门,就让林瑶进去了。 门里那股呛鼻的味道冲进了林瑶的鼻腔,细细嗅来,果然是一种特制的催情之物。 这种燃情香掺了紫罗兰,需佐以烈酒才能发挥作用,制作过程极为复杂,因此几乎失传,它却是东耀国前任大祭司最喜欢的东西。 用它和酒精迷晕比较漂亮的侍女供自己淫乐,正是那位大祭司生前经常干的事。 “大嫂,你这是在干什么?这种酒伤身,即使你想霸王硬上弓,又怎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林瑶皱眉看向闻人心冉和两个手忙脚乱的侍女,尉迟傲天还昏迷在地,想必是她们搬不动摔的,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道。 “放肆!”见此事竟被她识破,闻人心冉脸上挂不住了,怒道,“大王喝醉了,留宿在本后这里,有何不可?你说本后用了手段,谁敢证明!他们吗?” 说到这里,她狠狠扫视了众人一圈,两个心腹侍女和几个闯进来的侍卫皆低头不语。 她昂起头,逼视着林瑶,脸上没有丝毫的病容:“这些日子,你这贱人没日没夜霸占着大王,也该轮到本后了!本后才是这漠北国的王后,在这漠苍城堡想做什么事情,还轮不上你一个没有名分的野女人指手划脚!” “你当时求着我把大王带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我真后悔当初信了你又认错又装可怜的样子。来人!把大王扶回曜日殿。” 林瑶懒得再理闻人心冉,直接命人将尉迟傲天搬走。 回到曜日殿后,林瑶拿起帕子将尉迟傲天额头上的汗液擦拭干净,又给他掖好被子,这才腾出手去倒水给他解渴。 “本王好热啊……” 林瑶刚要转身的时候,尉迟傲天那双有力的手就环在了她的腰间。 “醒了就快起来,不要吓唬我!” 尉迟傲天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哪里吓得住你,只不过是喜欢看王妃为本王操劳罢了。” “大王,你能想得起来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吗?” 尉迟傲天皱着眉头想了又想。 “可能是本王最近政务过于繁忙,过些日子还要去军营之中安排练兵。大概是累到了吧。” “那你为何会昏睡在大嫂的寝殿之中?” “嫂子这两日不是身子不适?本王总该去看看,聊着就说起了大哥,只不过说到一半,本王头就晕的厉害。” 林瑶听到此处,便知道尉迟傲天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了。 尉迟傲天近日操劳,林瑶不愿他再因为这次的事情而添更多烦恼。 端来一盏醒酒茶递给尉迟傲天后,林瑶坐在他身边,轻轻为他按压着两肩上的肌肉,提醒道:“大王,大嫂对你,或许还有除了亲情之外的感情……” 林瑶话说到这里,只希望尉迟傲天能听得懂自己话中的意思,尽量减少跟闻人心冉接触的机会。 毕竟闻人心冉装的太好,就算抓住了她的把柄,尉迟傲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嫂子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 “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本王要准备一些补品好好犒劳你啊……” “那就先谢过大王咯。”林瑶眉眼含笑,低声应下。 而此时在殿外侍奉的侍女,听到两人的对话之后,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奔向了别处。 …… 次日,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从凤宫传出。 “林瑶你个贱人敢害本后!快……快叫人找御医来!” 闻人心冉蜷缩在床上,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一手紧攥着床单被褥,腹中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袭来,痛的她连腰都挺不直了。 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见王后如此表情也是吓得不轻。 “王后是否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闻人心冉咬着牙冷哼一声,如此剧烈的疼痛,不是那包该死的绝孕药害的,还能是怎么回事? 就在昨日,尉迟傲天同时命人给她和林瑶送了补品,闻人心冉提前知道了补品是要送给她俩的,在给林瑶的那一份里下了绝孕药。 自己明明安排的缜密周到,这药最后怎么跑到了自己这里? “绝孕药……是绝孕药!有贱人下药害本后!” 此时她的私/处一阵湿热,下/体血流不止。 闻人心冉知道,如果不能及时止血,恐怕就连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为了能让御医尽快对症下药,闻人心冉强忍着剧痛,一字一顿道:“这药是一种民间偏方,比青楼女子喝的避子汤效果还要猛百倍,女子一旦喝下它,此生都再也不可能怀孕了。” 闻人心冉这么一解释,御医便匆匆写下止血凉血之方交给了自己的徒弟,安排人手给她熬药去了。 可闻人心冉既然对这副药的药性如此熟悉,又怎会误食这种东西? 御医想的多了些,忍不住问道:“是何人如此狠毒,竟然敢在王后的餐饮之中下此毒手,需不需要……” 问及此事时,闻人心冉目露凶光,却摇头道:“此事你不必深究,本后自有打算。” 既然王后已经发话,御医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叮嘱了一些用药禁忌,便匆匆离去了。 御医走后,闻人心冉是越想越不甘心。 她知道此事若是闹大,难免会查到自己头上。 可若是就此息事宁人,她岂能白遭这个罪。 便在此时,忆萧匆匆赶来了。 “天哪母后,您怎么了!御医刚刚说了什么?”忆萧急得直抹眼泪。 闻人心冉猛的抓起忆萧的手,指甲几乎陷进忆萧的胳膊里,她的眼里冒火,声音一点点从牙缝里挤出来。 “是林瑶给本后下药!那个贱女人最擅长的除了勾引大王,就是两面三刀,早就想害死本后自己登上王后之位!早就想……” “当真?”忆萧既震惊又愤怒,“母后放心,儿臣这就找父王为您讨回公道去!” “别去!”闻人心冉心虚,伸出手去拉住忆萧解释起来,“萧儿,你也不想想,大王那么喜欢林瑶,不管她想做什么都依着她,怎么可能向着我们?若我们此时打草惊蛇,这一击不成,遭林瑶报复,恐怕我们今后的日子会更难过了……” “那……母后你说该怎么办?” 忆萧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说话都有些费力的样子,为人儿女,他又怎能不心疼呢? “你要是真的心疼母后,就记住把母后害成这样的人到底是谁!虽然母后现在恨不得扒她的皮,喝她的血,但母后只能忍耐!谁让母后没用,得不到王宠,你又老做你父王不喜欢的事……” 说到这里,闻人心冉便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忆萧不像往常那样抗拒她的数落,连忙将母亲搂入怀中,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母后,如果您对儿臣有何要求,儿臣一定会做到的,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是您的儿子还在啊!” “萧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你能像个男人一样去军中历练,参与治国,将来继承王位后向林瑶报仇,那今日……母后的委曲求全也算值得了。” 忆萧犹豫了片刻,当他低下头看到母亲那憔悴的病容时,最终还是轻轻点下了头。 “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王妃驾到。” 这一声打断了闻人心冉和忆萧之间的母子情深,闻人心冉一推忆萧的手臂,“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忆萧深深看了闻人心冉一眼,勉强对林瑶行过礼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大步离开了凤宫。 若没有见到林瑶还好,此时一见到林瑶,闻人心冉心头的怒火便猛往上蹿。 “真没想到啊,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直接让本后不能再孕育孩子!” 闻人心冉这话说的可笑。 如果不是她的人往这份补品里下绝孕药的时候,不巧被林瑶贴身侍女的表舅看到了,及时调换,恐怕现在躺在床上,再无孕育可能的人就是林瑶了。 “难道大嫂不是一不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你什么意思?” “来看你之前,我特意去问了御医。此药除了让人绝孕之外,没有别的副作用,大哥逝世多年了,大嫂你绝不绝孕……似乎也没有太多区别。” 林瑶的眼神缓缓扫视过闻人心冉的身体,唇齿轻启又补充道。 “除非……大嫂还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虽然林瑶说的正是闻人心冉心中真正的想法,可被人这样当面指出来,她脸上挂不住了,气得直发抖。 “难道不是吗?”林瑶眉毛一扬,一句反问堵的闻人心冉脸色越来越难看,“既然大嫂没什么大碍,御医也已经对症下药,那我就先告辞了。” 林瑶刚一踏出门口时,便听到茶杯碎在地上的声音。 “给王后多准备几个杯子。王后最近心情不佳,别让她气到了。” 林瑶对身旁的侍女说道。 自从拿到了林瑶送到的茶杯之后,闻人心冉气得病更重了,卧病在床多日,几乎不曾露面。 可就算她一直称病,尉迟傲天忙于政事也没再去看过她。 闻人心冉不甘心,一边怂恿忆萧参军,一边暗中散布谣言指责林瑶奸险狡诈,为了登上王后之位不择手段。 忆萧知道母亲心中苦闷,可尉迟傲天一直不去看她,母亲的苦衷又该向谁诉说? 忆萧来到曜日殿外,鼓足了勇气想要请尉迟傲天去看一看自己的母亲,可还没踏入殿中,他便看见尉迟傲天和林瑶相依相偎的场景,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看得忆萧火冒三丈。 自己的母亲卧病在床,可作为母亲唯一能够倚仗的男人,父王竟然在这里跟他的宠妃……真是铁石心肠! 闻人心冉说的一点都没错,可面对犹如雄狮一般的尉迟傲天,他就算心中充满怨愤也不敢直言母亲被他冷落的事情。 忆萧的双拳攥了又松,最终还是默默的离开了曜日殿。 第146章 异心 倘若真是这孩子,她真的和西兴人…… 忆萧步履匆匆的往前走, 仿佛一旦停下步子,就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猝不及防间,“咚”的一声, 他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男人。 正要发作, 看清男人的长相, 忆萧忙将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 恭敬道:“端木叔叔。” 见他面如猪肝色, 站在端木放身旁的端木玑薇扑哧一笑:“太子这是吃炮仗了?” “玑薇, 不得无礼。”端木放见女儿言行不矩, 皱眉阻止。 “端木叔叔, 无妨的。” 忆萧忙替端木玑薇开脱,被她取笑,他非但不恼,反倒觉得心底的火气消散了不少。 他靠近端木玑薇几步, 压低声音:“能再见到你真好,玑薇。这几日天气冷, 你多穿点衣服, 可别着凉了。” 端木玑薇转过头, 不为所动。 忆萧嘴角却翘了翘, 向端木放抱拳一揖:“端木叔叔,我还有事在身, 先告辞了。” 端木放点头默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端木玑薇道:“这小子挺真诚的, 人也单纯,会对你好,你要好好珍惜。” “真诚?我怎么不觉得。” 端木玑薇敷衍过去, 眼珠轱辘一转,缠着端木放问道:“爹,咱们不说忆萧了。最近爹在军营辛不辛苦,女儿听说西兴那边又有动静了,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端木放锁紧眉头:“这些军务跟你这个女孩子家家无关,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什么多管闲事,要是军营有动作,爹就要领兵上阵,女儿是关心爹爹。” “我身为将军,带兵乃职责所在。你只管安分在家中等着和太子的大婚,旁的事情都不必操心。” 见端木放口风紧,端木玑薇的心里有几分失望。 本想从他这里探听些军情机密,好让兰逵启早日打胜仗,兑现承诺娶她为后,到时候她也好摆脱和忆萧的婚事。 一计不成,端木玑薇很快又想了一个计策。 她趁着端木放不备,干脆扮成新入伍的士兵,潜进了军营。 …… 尉迟傲天在第二次西兴战争后又募集了一批新兵,故此漠北军营的规模比之从前不减反增。 东方熹微初透,校武场便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而洪亮的呼喝声。 虽将这批新兵交给了端木放,但尉迟傲天从来不做甩手掌柜,在漠苍城堡住了几日之后,便又到军营亲自督练。 大王亲临,军中士气高涨,更加紧操练起来。 午间尉迟傲天自校武场回去,发现林瑶竟然来了,露出惊喜的笑容。 桌上已经摆了士兵送来的午膳,尉迟傲天从不另行特殊,而是与军中大灶吃一样的食物。林瑶见盘子里是两只馕饼、一碟拌菜和一碗羊杂碎汤,蹙了蹙眉。 这羊杂碎汤本来也算是美味,可是要做全军营的伙食,难免处理得不够细致。浓浓的膻腥味扑鼻而来,熏得林瑶把它推远了一点。 不是土生土长的漠上人,还真闻不得这气味。 “大王每天就吃这些?” “在这还有什么讲究,你用过午膳没有?若没有,我派人替你到外头买些回来。” 尉迟傲天心知林瑶吃不惯这些,怕她在这饿肚子。见她嫌弃羊杂碎,将它递给了外头的守卫。 他换下沾了汗味的外袍,正要去抱林瑶,却见她站起身往外走:“我不饿,大王等着,我去给大王开个小灶。” 尉迟傲天伸出的手臂顿在半空,只能收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妃借了军营的厨房,为大王亲自下厨。此事很快传开去,正是休息时间,那些年轻的新兵都不歇觉,猫着腰挤在厨房外看林瑶做菜。 林瑶思考过后,决定为尉迟傲天做一道红酒鹅肝。只是将食物篓子里的菜都拿出来,才发现这里缺少了几样现代食材。 看见蒸笼上的馒头,她灵机一动,没有法式硬面包,将这白馒头蒸干一些,也能凑合。 没有红酒的话…… 她绕着屋子转了两圈,发现角落里一只酒缸,是平日给将士们喝的高粱酒。 林瑶盛了一碗,酒香倒是浓郁,勉强能用。 除了鹅肝,林瑶还煎了几块牛排。煎牛排她倒是在行,见这里还有不少牛肉,就挑了块牛里脊切厚片,煎到了五分熟。 门口不时探进脑袋,她招来一个新兵:“多煎了几个,你要不要来一块?” 那新兵兴奋的咽了一下口水,忙不迭的点头。可一筷子下去,肉的中间渗出红水,他吓得又推了回去:“王妃,这肉还没熟呢。” 林瑶摇头笑道:“这块肉是牛脊身上最嫩的,叫做菲力,要是全熟口感就差了。流出来的不是血水,是肌红蛋白。” 新兵听不明白这些,只是觉得这肉看上去难以下咽。 这时厨房外传来一阵高喝:“百夫长家里送了几只羊过来,已经快烤好了,今儿兄弟们可有口福了,快过来!” 听见有烤羊吃,几个新兵两眼放光,彻底对林瑶的“美食”失去了兴趣。 “王妃既是做给大王的,小的们不敢消受!” 他们将牛排放回去,立刻一哄而散,激动的向火堆跑去:“咱们去分上半个羊腿,可比王妃那带血的牛肉好吃多了!” 自己的牛排遭到嫌弃,林瑶耸了耸肩,找了只大盘子,在四周点缀上蔬菜装盘。 新兵们凑到火堆边,羊肉已经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有人见他们过来,打趣:“还以为你们在王妃那一饱口福,看不上这东西了。” “别提了,还以为王妃厨艺有多了不得,现在看来,恐怕还比不上咱们军营里的厨娘呢!” 分羊肉的士兵闻言哄笑一堂,端木玑薇穿着黑色的新兵军服走过来,头上的盔帽遮住了半张脸。 一靠近人群,那些士兵身上的汗臭被火堆的热气燎得越发浓烈,混合着丢在地上的羊皮和羊下水的臭味,端木玑薇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背过身干呕。 “瞧你那娘们兮兮的样子,要是吃不了苦,滚回家找你娘喝奶去!” 百夫长注意到端木玑薇的反应,嫌恶的大声斥责。那些士兵嘲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嗤笑起来。 听见他们的讽刺,端木玑薇忍住恶心,半句话也不想多说,走过去拿起一块肉就匆匆离开了。 林瑶端着盘子往尉迟傲天那边去,看见走在路边的端木玑薇,不由被她吸引视线。 军营里的士兵日夜操练,大多身强力壮、肤色黝黑,娇小玲珑而面皮白净的端木玑薇难免有些打眼。 她细看了两眼,发现这士兵有些面熟,朝她走过去。 本想躲个清净,却碰上了林瑶,端木玑薇想绕道走开,谁知林瑶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端木玑薇心里砰砰直跳,粗着嗓子垂首回答:“小的是新兵穆有根。” 穆……有……根…… 林瑶正要叫她抬头看个清楚,却见她直接捂着肚子道:“小的赶着去茅房,要是王妃没事的话,小的就先走了!” 还没等林瑶发话,她就弯着腰一溜烟跑远了。 林瑶看了眼她的背影,生怕尉迟傲天饿久了,只得压下疑虑,往前走去。 …… 为了等林瑶的小灶,尉迟傲天午膳一口没吃,早就饥肠辘辘。 鹅肝卖相不佳,牛排半生不熟,尉迟傲天倒是满脸欢喜。 “如何?”林瑶用匕首切下一块肉递过去,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尉迟傲天咽下后点了点头:“不错。” 他又切了半块鹅肝,拿了一只馒头。见他吃得津津有味,林瑶大为欣慰。 鹅肝只剩了最后一小块,她打算尝尝,刚放进口中,烈酒的辣味直冲天灵盖。 “噗……”林瑶一口吐出去,喝了大半杯茶才压下那又苦又辣的味道。 本以为牛排的味道一定不错,可军营里的牛肉品质不佳,而且无法冷藏,和她穿越前吃的和牛也是天差地别。 林瑶有些沮丧,见尉迟傲天已经将两大盘东西消灭干净,不由撇嘴:“这你也吃得下去?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见她苦着一张脸,尉迟傲天擦干净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从前在战场上,本王就是生肉野草都吃过,王妃做的已经是珍馐美味了!忙了这么久,饿不饿?” 话音刚落,便有士兵端进来一大盘肉,是片好的烤羊腿。 “特叫人替你备下的,快垫垫肚子。”尉迟傲天道。 自己有香喷喷的羊腿吃,他却塞了满肚子地狱料理,林瑶分了一半肉给尉迟傲天:“下次不给你做饭了。” 尉迟傲天将肉推回去:“本王不饿了,只要是你做的,本王什么都爱吃。” 两人就这盘羊腿展开拉锯战,等林瑶填饱肚子时,端木放被请进来与尉迟傲天议事。她起身要走,谁知手被尉迟傲天拉住,示意她留下来。 禀报了几件要务后,端木放开始望着军帐外出神。 “将军?”尉迟傲天不由出声提醒。 端木放一怔,收回思绪,对尉迟傲天致歉:“臣失礼了。” “无妨,不知将军在想什么,如此专注。” 端木放想了想,才无奈道:“启禀大王,臣只是想到了小女玑薇,这孩子近日行为古怪,故此有些忧心而已。” 尉迟傲天本以为他在担忧战事,想不到是在关心女儿。自从和林瑶团聚,他的脾气柔和了许多,不由劝慰端木放:“玑薇和忆萧定有婚约,许是近日忆萧用功起来,二人分隔,她思念忆萧了。” 端木放摇头:“可臣几次观察,她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太子。” 原本端木放想说玑薇并不怎么喜欢忆萧,但太子毕竟是太子,他还是得委婉一些。 想到端木玑薇的古怪行径,他又忧心道:“自上次与西兴交战,战略图被盗一事后,臣便对军中机密守口如瓶。近日,这孩子时常向臣打听军中之事,臣只拣些无关紧要的趣闻告诉她,但她的兴趣似乎并不在此,反而旁敲侧击西兴的事。” “将军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今日在军营中见过一个叫穆有根的新兵,倒是和端木小姐有几分神似。”林瑶忍不住开口。 她将碰见“穆有根”的前后细细说给了端木放和尉迟傲天听,端木放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恐怕当真是她!这孩子两次被俘都平安回来了,第二次还是被西兴兵护送回来的。当时臣便觉得不对,还问她是不是投了敌,她矢口否认。”端木放眼中聚出怒火,大掌猛拍了一下木椅的扶手,“她潜入军营,必有图谋。倘若真是这孩子,她真的和西兴人勾结,臣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尉迟傲天虽生了疑,但见端木放动怒,沉吟片刻道:“现在一切都是捕风捉影的推测,若误会了她,岂不叫你们父女间生出嫌隙。” “将军不妨听本王一言,先不要惊动她,只将旧情报透露给她。如果西兴那边真有动作,再找个理由将她禁足不迟。” 口中虽这么说,尉迟傲天心中却已经肯定了大半,眸光微沉:“本王正准备推翻从前的战略部署,重新遣兵布阵。二标营和三标营中多是普通士兵,本王打算全部替换成精锐部队。到时候兰逵启若信以为真,按旧情报出兵,便打他个措手不及!” 提到行军打仗,尉迟傲天身上迸出杀气,仿佛又回到战场,变成那个以一挡百的战神。 林瑶被他的神采吸引,嘴角露出笑容。 …… 东耀,千佛寺。 山道上香客络绎不绝,浑厚悠长的钟声自最高的佛殿中传来,在林海中回响。 林惜上完最后一支香,顿住脚步,对身后紧随的侍女道:“我要去禅房向空灯大师请教佛法,大师素喜清净,你们不要跟着。” 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犹豫。 毕竟五王爷曾经交代过,一步都不得离开王妃。 林惜并未理会她们面上的难色,径直往后院走去,进了正中最大的一间禅房。 檀香的气味萦绕四周,低沉而极有规律的木鱼声笃笃作响。在林惜进入之后,那两道厚重的木门很快合上了。 两个侍女连忙凑上前,贴着门缝,想要探听禅房内的动静。 “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禅房重地,非礼勿听。”两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走过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便如守门神一般站在木门两侧,手上盘弄起佛珠。 侍女见他们面色庄穆,心中戚戚,只能退开去,再也不敢上前。 禅房内,古稀之年的老僧闭目手敲木鱼,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见林惜进来,他身侧一身戎装的北宫以起身向她走来,一把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第147章 孽缘 别害怕,伤已经好了。 林惜微微挣开了北宫以, “大僧还在这里,请将军不要这样。” 北宫以一眼便瞧见林惜手臂有大块淤青,脸色苍白甚是憔悴, 心疼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林惜猛地抽手用衣袖把手臂掩盖好, 只沉默着摇了摇头。 北宫以见她如此, 更是心急了, 拽紧林惜的手神色激动的逼问道:“惜儿, 我出征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现在见你一面都这么难?” 林惜含泪:“将军,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苏亦倾已经把我们的事添油加醋告诉了五爷,而且五爷相信了她捏造的话。” “所以这是他打的?” 北宫以见林惜只是默默的流泪,愤怒的说道:“尉迟耀祖竟敢虐待你!惜儿,离开他跟我过吧,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哪怕不当大将军去隐居都可以。” 林惜摇头, 对上那双深情的眸, 缓缓说道:“林惜这次来只是想告诉将军一个真相, 陈嬷是苏亦倾杀的, 是苏亦倾用发钗深深插进了她的心窝。我希望将军以后不要再与苏亦倾搅合在一起,为虎作伥。苏亦倾是个极其阴险狠毒, 不择手段的女人,请将军一定要远离她……” 北宫以震惊悲愤的握紧双拳,双目血红, “什么?陈嬷……陈嬷竟然是被苏亦倾害的?” 他难以置信,一时间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当然知道苏亦倾的狠辣, 但实在没想到连一手将他带大的陈嬷也是这个毒妇杀的。 “这个凶手,我居然帮了她这么多年!”北宫以又气又急,抬手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林惜不忍,抬手阻挡他自罚,“将军,别打了!” 双手相执,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深情万千。 随后林惜艰难的别过头,收回自己的手,最后叮嘱道:“另请将军再帮个忙,务必在必要的时候保全沐东沐大人,这是大祭司的嘱托。” 她原本想在苏亦倾要对付沐东的时候再来找他,可她恐怕再也不能和他见面了,所以今日一并嘱托了。 北宫以叹息一声道:“惜儿,你这辈子何曾为自己活过?” 都到这种处境了,你还在牵挂别人,帮别人说话,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最后北宫以打破僵局道:“既然你开口了,沐大人的事我答应你,不再见面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的决定同时也期望着哪一天你能改变主意,若你想走,我随时可以等你。” “多谢将军了。”林惜朝他福了福身子表示感谢。 说罢,为了避嫌,她只能快步离开。 北宫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铁青,伫立许久。 他的底线就是不伤害林惜,他都这样丧尽天良帮苏亦倾做事了,苏亦倾还要伤害林惜,而且苏亦倾还是杀陈嬷的真凶! 再次想起羊佗在407年夏天说过的话,北宫以猛然醒悟。 他真的不能再继续助纣为虐了。为了他,为了林惜。 这时木鱼声停了,老僧缓缓睁开眼问道:“大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北宫以沉默,心中已然有了决定,他要联合大臣推翻苏亦倾,由自己把持东耀的朝政。 …… 漠北国,漠苍城堡。 燃情香和绝孕药事件后,林瑶算是彻底看清了闻人心冉的嘴脸,与她决裂。 由于之前闻人心冉各种装病装可怜,尉迟傲天都没有过多搭理她,城堡里的众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渐渐的,大家私底下都把林瑶当成了真正的王后。 这一天,一个新来的侍女误以为林瑶是王后,对她行了对王后的大礼,林瑶正要纠正时,恰好这一幕被路过的闻人心冉看到,直接引发了一场闹剧。 闻人心冉怒斥侍女并扬言要把她斩了,吓得侍女跪地求饶,但闻人心冉还是怒不可遏,上去就是狠狠一脚把侍女踹翻,让身后几个侍女把她架起来掌嘴,势要将她碎尸万段来保全自己漠北王后的威严。 林瑶心软上前阻拦劝解,先是让闻人心冉息怒,而后又向她解释在东耀这种礼仪同样是叩拜大祭司的,刚好符合自己的身份,这个侍女新来的没见过王后的大驾,以后必然长记性了,让她别气坏了身子。 闻人心冉冷笑道:“她对你行此大礼你当然得意,替她说话了,且不说她是何居心,王后只有一个,这都能弄错?本后就是想给这种不懂规矩的糊涂人一点颜色看看,连谁尊谁卑都不懂还想在城堡生存下去,也不看看女主人是谁!” 林瑶点头:“是的,众所周知,城堡只有一个闻人王后。只是这事若传到大王耳朵里,王后一直辛苦维护的善良亲切形象,可不就要毁在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小侍女手里了,多不值得呢。” 侍女也趁机磕头连连求饶,发誓不敢再犯。 闻人心冉觉得林瑶说的有道理,不好立即要了这个奴才的命,遂瞪眼道:“你个狗奴才今日敢顶撞本后,本后仁慈免你死罪,但活罪难逃,下去领罚,滚。” 说罢,闻人心冉没有再搭理林瑶,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一回到寝宫,她就让所有跟着的侍女全都滚,紧接着噼里啪啦的一通乱砸,发泄心中的邪火。 一阵巨响过后,凤宫里静得可闻针落之声。 闻人心冉坐在榻上喘着粗气,鬓角鼓起的青筋未消。 一个侍女春儿壮着胆子上前奉了一盏茶,小声劝道:“王后,喝口茶润润声吧,王后您可得仔细您这宛若珠玉的嗓音啊。” 闻人心冉被她服侍着用了点奶茶,心情纾解了些,但眼底都是恨意,春儿继续道:“王后何须为了个小贱奴伤了您尊贵的身子,若王后真想要她的命,咱们明着杀不了可以悄悄下手,只要您下令,那不懂事的贱婢死一百次都成。” 闻人心冉听到这话,立刻决定悄悄杀了那个侍女解恨,昂起头道:“本后不发威,这群贱婢都不把本后放在眼里,今日必须树立威信,让这些贱奴知道知道厉害!你去,把那个贱婢的舌头割掉,砍去双腿,毒打几天几夜再活埋,看她还怎么乱说话、怎么尊卑不分!” 春儿背脊发渗,连连称是,然后带着人退了出去。 闻人心冉心情大好,心道借此立威后,往后她倒要看看城堡里的人谁还敢踩踏她漠北王后的尊严,她就是要众人知道,谁才是漠北国真正的女主人。 见王后心情好了,侍女进来禀告说太子求见。 闻人心冉示意让忆萧进来。 忆萧进殿后向母亲行礼,看样子兴致颇高。 闻人心冉看着儿子温文尔雅,仪表堂堂的样子,心情更好了,问:“什么事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忆萧一脸掩不住的兴奋说:“回母后,今天晚上有庙会,而且玑薇主动约儿臣一同前去。”说完,就是一个乐呵呵的傻笑脸。 天真而蠢萌。 闻人心冉心情一下就不好了,怒斥:“怎就这般没出息?端木玑薇目无尊长,不是贤良淑德的好女人,根本配不上你,你还不和她断了!” 忆萧被训斥,激动的心也冷了两分,但又不敢明言义正辞严的违背母亲,只能赌气撒娇:“母后,儿臣真的不能没有玑薇,她回来后就已经改变了很多了,母后你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求求你了啦,母后。” “可是这个女人根本不爱你。萧儿,女人的心,只有女人才看得清,你要相信母后,你不要被这条毒蛇迷惑了,你是太子,想要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不着偏偏就喜欢端木家的。” “谁说玑薇不爱我的?”忆萧蹙眉,争辩道:“母后,玑薇主动约我,这就是她也深爱着我的表现。” 闻人心冉见儿子一副掉进了蜜罐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母子二人叙了几句家常就将他打发走了。 这时,春儿带着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子回来复命。 闻人心冉看过后心情甚好,吩咐人拿出去喂狗,之后对着这个刚才替她出主意的春儿仔细打量了一眼,模样还算周正,心生一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后,奴婢春儿。”春儿跪答,知道现在王后是要对她行赏,愈发的讨好卖乖。 闻人心冉颔首,似笑非笑:“还算胆大机灵,而今本后身边正缺你这样的。今儿你表现不错,想要本后给你什么样的赏赐?” 春儿连忙摇头,说道:“春儿能有幸伺候在王后娘娘身边,就已经是三生有幸,能帮王后解忧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奢求赏赐,求王后明鉴。” 闻人心冉点点头,满意道:“是个好丫头,不愧是本后宫里的人,你不要赏赐,那本后就给你一个机会,附耳过来。” 春儿见王后招手,起身凑上前去。 主仆二人悄声商议,旁人无从得知,只见春儿受宠若惊后,羞红着脸点头答应。 原来是闻人心冉让她去给忆萧下迷药,一来是锻炼儿子的勇气,从不知女人味的小崽子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二来尝过味道了,就明白了那档子事是个女人就行,别整天对着个端木家骄横跋扈的丫头,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爱的死去活来。 她必须让自己的儿子放弃端木玑薇,一个春儿不行,她还有十个春儿。 部署一番后,闻人心冉面色完全由阴转晴,心道既然今晚有庙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下令让厨房做多几样好菜,并且差人去邀请大王过来一起庆祝。 …… 可惜的是,闻人心冉的如意算盘没打响,尉迟傲天早就不在曜日殿,他一早就约了林瑶一起去逛庙会。 流光溢彩的灯笼照亮了一整条长长的集市,皓月当空,微风拂面。 路上行人牵着骆驼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走江湖卖艺的把头也一早就搭起了架势,表演着喷火吞刀踩飞碟等各项杂技。 漠北国常年征战,百姓们好不容易得来这休养生息的日子,所以今日大家都出门来逛街,看热闹,以物易物,或者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约着心上人,人约黄昏后。 林瑶一身白色常服,打扮得与普通小娇娘无异,隐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若不是与她携手的另一位,身材过于高大挺拔,她完全可以融入其中。 只怪尉迟傲天实在太过惹眼,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一身黑衣,但那周身结实而鼓囊囊的肌肉散发的气息,就与常人不同。 君王的气度,枭雄的气焰,令人不敢直视。 尉迟傲天见人实在太多,生怕林瑶被人挤着了,手臂一抬,直接将林瑶半抱起举在了肩膀上。 林瑶被猛地抱起,惊呼一声,待自己稳稳的落在男人肩头时,莞尔一笑,罢了,今夜难得高兴,就放肆一回吧。 两人闲逛着,她见身后有个摊位有一副鬼怪的面具,一时兴起,伸手摘了转手就套在男人头上。 仔细看了眼,她点点头:“嗯,果然和你很配。” 尉迟傲天伸手摸了一把,还算满意,挑了眉问道:“为夫,可俊?” “俊!” 得到满意的答案,尉迟傲天也取了一枚面具给林瑶戴上,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走过这条街,林瑶看见有专卖雕饰品的小摊,其中还有几只小木马,突然间想起了远在东耀的小诺,她难过起来。 尉迟傲天觉察到她心情低落,知道她又想起那个孩子了,忙安慰明年庙会也会带她出来散心,别难过了。 林瑶又想起苏亦倾接二连三的威胁信,不寒而栗。尉迟傲天以为她冷了,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搂着她往回宫的方向走去。 人群里,除了他们二人,端木玑薇和忆萧正好也在。 端木玑薇将尉迟傲天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看见尉迟傲天时没有曾经那种的兴奋和心跳的感觉了。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崇拜、爱慕感,相反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面孔。 忆萧此时正在人群里大喊她的名字。 端木玑薇回神,赶紧买了个面具戴脸上,免得被忆萧找到。 自从假装新兵被察觉后,端木放就不再允许她出府,她借口和忆萧约会才得以出来散心。 刚才好不容易趁人多甩开了忆萧,刚走两步就看见对面不远的尉迟傲天林瑶,正巧他们看样子是要回宫。 于是端木玑薇选择了反方向,她转过头匆匆离开,心乱间,不小心陡然撞进了一个戴老鹰面具的人怀里。 不想引起事端,端木玑薇连忙躬身道歉,转身想走。 那人却拉住她问:“没事吧。” 端木玑薇觉得声音磁性太熟悉,迟迟没回答而是犹疑的问了一声:“兰郎?”,她伸手去揭开面具。 那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小声的喊了一声:“玑薇。” 望着眼前的男人,端木玑薇的头脑一下就懵了,只觉得天地间化作混沌一片,没什么是真切的,只有他,只有他的熟悉的、英俊的面庞是宇宙的中心。 忆萧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端木玑薇回神,收起了漠然而来的眼泪,欢笑道:“快走。”说着,她拉起了男人的手,混迹在人群。 兰逵启牵着端木玑薇逛庙会,端木玑薇觉得被他牵着心中无比踏实。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最后在一个巷尾停下。 柳树上挂着一排排粉色的灯笼,特别美。 两人依靠在一起,默默的相拥相吻,抒发多日不见的相思之情。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最后端木玑薇实在快要喘不过气,才推开了男人,气喘吁吁的含羞一笑:“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 男人的喘息还在继续,显然一个吻不足以让他满足。 他深情而专注的盯着她姣好的面庞,一点一点的亲昵舔舐。 良久,这次缠绵的热吻才结束,端木玑薇问道:“兰郎,你的伤好些了吗?听说你被火炮炸了伤势很严重,我真的是又担心又害怕。你怎么会来漠苍城?你的伤口在哪里,还疼吗?” 兰逵启将她抵在墙角,难得素来沉默严肃的男人唇角溢出了一声浅笑:“这么多问题,让本王一下先回答哪个?”说着就又是一个浅浅的吻,衔住了朱唇末尾一点。 端木玑薇被这一抹笑意迷惑,魔障一样的怔住,直到男人用沉稳的饱含磁性的声音,柔声安慰道:“别害怕,伤已经好了。” 听到此话,闻着这熟悉而美妙的气息,端木玑薇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端木玑薇就爱他这大战当头也不动声色的沉稳的男人味儿,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像一杯在地底酝酿了百年的葡萄美酒,色泽红到发亮,迷到人身子发软,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沉沦进去。 相思之情在今日一蹴而就。 浓情蜜意稍稍缓解时,端木玑薇再次问他怎么会出现在漠苍城里。 兰逵启说他假装商人进漠苍城探虚实,刚好有庙会就来逛逛。 端木玑薇听着听着突然笑了,兰逵启揉了揉她的头,“傻笑什么?” “笑你。”端木玑薇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即使只穿这件布衣,也遮掩不住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瘸一拐的,你是穿不惯这种鞋子吧?” 兰逵启哈哈大笑,说是。 即便男人没有锦衣玉食加身,他知道端木玑薇也不会嫌弃他。 即便他而今瘸了,但他还是能强横的将她托起,放在坚硬有力大腿上,不会让她摔着,护她周全,给她快乐。 笑过之后,端木玑薇叹气:“我可能再也弄不到情报了,最近被父亲禁足,别说进军营打探了,要不是今天有个庙会,连出来透口气都不行。” 而且,还是以约太子出来增进感情为借口。 兰逵启立即说道:“没事,你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进军营太危险了,你就好好待着就行。” 端木玑薇听到这话,巧笑着问:“你这……现在是不是比关心机密军情,更关心我了?” 兰逵启不语,微微侧身。 “兰郎,别不好意思,你就承认吧,说你就是在关心我。” 男人这才勉强点头,别扭道:“嗯,算是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 端木玑薇开心的跳起来,扑进兰逵启怀里。 情孽也罢,真爱也罢。 没有什么比相爱的两个人,相互关心更值得开心的事了。 第148章 夫郎 对不起,其实我一开始是为了利用…… 庙会尚未结束, 尉迟傲天就带着林瑶一起回到城堡。 闻人心冉刚一得到大王回宫的消息,就立刻命令侍女阿若跑过来禀告说王后晕倒了。 无奈,两人只能一起过去看看。 到了凤宫, 只见闻人心冉已经被人扶起来, 晕晕沉沉的躺在榻上, 四周跪了一地担忧的奴仆。 尉迟傲天皱眉, 冷声呵斥:“你们是怎么伺候王后的?还不去请太医!” 听见他的声音, 闻人心冉立刻睁开了眼, 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被尉迟傲天免礼后还虚弱的扶着胸口说自己无碍, 不用请太医。 林瑶看这架势,一眼明了,装的。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自然也明白林瑶的意思,但闻人心冉是他嫂子, 也不好当众佛她面子,遂装着没有立刻拆穿。 阿若想到之前春儿的壮举, 咬了咬牙, 大着胆子道:“回禀大王, 王后是等了大王几个时辰才晕倒的, 王后想着今晚庙会普天同庆,于是不顾病还没好利索, 操劳了一个晚上用心准备了这满桌菜肴,只盼望大王能陪她共度一个良宵。” 闻人心冉听着这话,很是满意, 本以为阿若说的这样煽情,说不定尉迟傲天会动心,至少会留下来。 只要大王留下来, 哪怕不和她行男女之事,也能大挫林瑶的锐气。 谁知紧跟着听见尉迟傲天的声音:“你是说王后是疲劳过度,才晕倒的?” 阿若点头。 “大胆!”尉迟傲天大喝一声:“王后宫里少说几十名宫女随从,你们不好好伺候,只顾着自己偷懒,凡事要王后一人亲力亲为是吗?来人,将这群不知好歹的刁奴全部拿下!” 阿若立刻吓瘫在地上,闻人心冉也懵了。 大王暴怒,要惩罚宫人,侍卫上前去拿人,一群宫女哭着求饶。 闻人心冉这才连忙爬起来,连说自己不打紧,不用惩罚宫女。 尉迟傲天面不改色道:“大嫂,你尊为王后,往后这些小事你不用操心,颐养天年就好,小弟也算对得起逝去的大哥了。若这些宫女大嫂用的不尽心,全部换掉。本王看往后谁还敢不尽心伺候王后!” 这时,请太医的宫女带着一名老太医进来,林瑶抬手示意:“先让太医帮大嫂请脉吧,别耽误了病情。” 闻人心冉气得要死,正喘不上气,被太医请到一旁静坐,她心底一边大骂着蠢奴,一边又嫉妒与大王站在一边的林瑶。 太医把脉,皱眉良久,最后上前禀告:“大王,王后体内气淤不顺,肝火伤身,臣先开上一副药方,吃上三日,往后注重调心静养即可。” 尉迟傲天闻言,点头道:“既如此,大嫂多多静养吧,明日我让瑶儿替大嫂寻一些稳妥的宫女过来。” 说罢,他带着林瑶离开凤宫,回到自己的曜日殿。 留下气急败坏乱砸东西的闻人心冉。 林瑶笑得摇头打趣:“你明知大嫂是想见你,才装病拿乔,何苦又要我明日去做坏人?” 尉迟傲天借机夺了胸口的小粉锤,拉人入怀,冷面道:“大嫂宫里一直不安生,你作为她的弟媳,当然要好好管管。” 林瑶嘟嘴:“哎,都怪你!” “怪我什么?” “怪你到处沾染烂桃花!哼!” “天地良心,我尉迟傲天的桃花此生只有你林瑶一朵。” …… 宫外,庙会接近尾声。 夜越来越深,大街上人迹稀少了。 端木玑薇跟兰逵启回到客栈,后面突然冲上来四个商人打扮的西兴兵,吓了她一跳。 兰逵启解释,这四人是他的护卫,刚才庙会的时候一直远远跟在后面。 端木玑薇尴尬,小声嘟哝:“那刚才我们说的话,岂不是被他们都听去了?”说着脸一阵红。 那四人面无表情,其中一人拱手道:“王后,离的太远,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王,王后?不不,我不是……”端木玑薇羞红着脸辩解,但心情却又特别好,又特别想承认,她就是他的王后。 兰逵启哈哈大笑揽过她,冲护卫扔了一锭赏银。 进了客房,端木玑薇等兰逵启插好门,这才扑进兰逵启怀里,但又觉得自己太大胆了,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法,不好。 于是挣扎着要起开,说道:“我……该回去了。” 兰逵启抱手往人面前一站,高大挺拔的身姿好似一座山一样,见端木玑薇羞涩的模样忍不住逗弄她两句:“回哪里去?往哪里跑?早就是本王的人了,还害羞?” 三下两下将人拥之入怀。 端木玑薇闻着男人熟悉而特有的麝香气息,定下心来,问道:“兰郎,他刚才说什么王后,你为什么要默认?” 兰逵启挑眉:“难道你不想做我的王后?” 想,做梦都想。 但是,父亲不会同意的。 不过,端木玑薇的性子却是越不让她做的事情,她偏要做。 她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眸,眉眼是那般俊朗,即便是左颊有道结痂的疤但也不影响男人的高贵气质,表情虽然很凶,但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端木玑薇抚上那麦色的皮肤,一寸寸的抚摸,微笑道:“我,端木玑薇就是你的王后,兰逵启你就是我端木玑薇的夫郎。” 兰郎,夫郎。 兰逵启满意的点头,伸手捏住端木玑薇精致小巧的下巴,强势的抬起,霸道的宣誓道:“我的王后,你的夫郎会让你成为大漠最尊贵的女人!” 端木玑薇激动得快要落泪,紧紧的抱着那宽阔而结实的胸膛。 两人静静的相拥,良久后兰逵启告诉她该回去了,不早了。 端木玑薇摇头,连说她不愿意回去继续被禁足,干脆留下来跟他在一起。 兰逵启沉默了一会,默认将她留下。 打水梳洗一番后,端木玑薇坐在床上一边解衣扣一边问他,会对她做那种事吗,就像那次那样。 兰逵启只是摇了摇头,上次太粗鲁了,这次他只是揽着她假寐。 奔劳了一天,两人的呼吸渐渐沉缓。 半夜气温骤降,端木玑薇有些发冷,苏醒过来,觉察到放在腰上的粗糙宽厚的手已经不在,闻到一股药味,她惊慌的睁眼。 只见兰逵启已经起身,斜靠在床头,正在打理他的伤口。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的将绷带缠在伤腿上,而之前换下来的绷带沾满了浓血,还和着腐烂的皮肉粘连,一个撕扯被扔到地上。 想想都是钻心彻骨的疼,但男人好像没有痛感的石头雕塑一般,丝毫没有在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拿了张白布随意将鲜血淋漓的伤口抹了抹,就将新的绷带裹上去。 力道有些粗暴,又将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口刺激到,鲜血顺着大腿紧绷成线的肌肉线条缓缓滑下,嘀嗒嘀嗒的掉入到雪白的床榻之上。 场面实在太震撼,明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但男人的力量就是这样如山一般的强悍,不怕痛不怕流血,肌肉在宣誓血肉的力量,仿佛一切伤痛皆与他无关。 端木玑薇心疼的号啕大哭,“怎么伤的这么厉害,还骗我说好了,明明就没好……” 兰逵启一时手足无措,没想到自己受伤能让她这么伤心,看样子端木玑薇对自己是真的用情至深。最后他只能将女人揽进怀里安慰道:“别害怕,战场上负点伤不算什么,没事的。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美了。” 端木玑薇正是心疼之际,哭起来如何停得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还以为是你鞋子不合脚,走路才一瘸一拐。原,原来不是,是不是你特别疼?” 兰逵启摇头:“早就不疼了,就是老流血不结痂。”说着,掀了被子去遮盖。 “你别动,让我看看。”端木玑薇说着去阻止,而后发现他的腿几乎被炸烂,皮肉翻开溃烂淌着浓血,有些地方露出白森森的腿骨。 如果他有时间好好养伤,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战事紧迫,他一定没时间好好照顾自己。 她眼泪不知不觉就往下淌,被兰逵启的大手抹掉,还继续安慰说没事。 端木玑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对,没事的,一定会好的。”强忍着眼泪为他包扎伤腿,动作很轻,一边包扎还一边用嘴向他的伤口吹气,生怕将他弄疼了。 兰逵启怔怔的看着她包扎,而后一笑:“母后去世后,就再没有人这么在乎我了。” 端木玑薇伸手一拳轻飘飘的打过去,“你是把我当成你的妈妈了吗?我还没有那么老吧,哼!” “我是说。谢谢你,玑薇。” 端木玑薇有点不好意思,低了眉挪开了眼,“你的伤需要敷外伤药才能愈合,都伤成这样了,这两天最好还是少走路,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药铺,以后我负责买药和照顾你。” 听她妻子般的话语,兰逵启郑重其事的说道:“对不起,其实我一开始是为了利用你。” 端木玑薇点头,说:“我知道,可是我爱你,所以做什么我都愿意,不管是你的王后还是你的拐杖。”谁让你是我端木玑薇认定了的夫郎。 …… 庙会那晚之后,闻人心冉气得三天没吃饭,现在不仅腹痛没好,而且下/体开始出血,派了阿若按民间土方去抓药止血。 这天,阿若在药铺看见端木玑薇,刚要打个照面,阿若立即躲到一侧,看见端木玑薇买好药走后,她才出来问药铺掌柜。 药铺掌柜说这个姑娘最近每天都来买止痛消炎的外伤药。 阿若回去后就立即向闻人心冉禀告了此事,闻人心冉冷笑难怪端木放最近都在找他宝贝女儿,原来这小贱蹄子是私自偷会野男人去了。 阿若忙问那要不要告诉端木大将军,把她抓回去重罚。 闻人心冉此生最恨的除了林瑶外,就是端木玑薇了,心底恶念陡升,她认为端木家的责罚太轻,不能便宜这小贱人。 想着在城外还有个私牢,此时当然要趁机把端木玑薇弄过去好好折磨然后杀掉,到时候人不知鬼不觉,而且端木放顶多觉得是他那个不听话的女儿离家出走了。 呵呵,想想都痛快。等处理了端木玑薇,再腾出手全心对付林瑶那贱人。 于是闻人心冉下令,命私牢守卫乔装成百姓,在药铺外紧盯着,时刻准备下手。 这日,守卫看到端木玑薇搀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过来,那男人似乎有些腿脚不利索,像是有伤在身一样,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杀气,他们不敢贸然动手。 端木玑薇一边搀着兰逵启进药铺,一边说她把她男人带过来了,让药铺掌柜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的腿快点好起来,而且不留残疾。 药铺掌柜抬眼看了看那腿,立即说道:“是士兵吧!这么重的伤,一看就是战场上弄的。” 而且这幅身材,也是比一般人魁伟,怎么看都像是兵。 兰逵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接着药铺掌柜端来一大碗盐水,说先替他的伤口消个毒,这么深的伤口会很疼,让他忍着点,可以叫喊但不能乱动。上次有个士兵也是战伤,比他还轻,消毒的时候不停扭身子让他不能继续治疗。 兰逵启冷笑:“唧唧歪歪像个娘们儿,那个不是军人,是漠北病夫!” 药铺掌柜也跟着笑起来,“只听过西兴病夫,哪有漠北病夫?” 这话兰逵启哪能听得,当下一掌拍碎了桌子,横眉怒道:“西兴人现在强大起来了!” 端木玑薇怕将人引来,上前轻声安慰让他别生气,火大伤身。 药铺掌柜愣了愣,不知道怎么的把这人激怒了,说道:“嗨,你这人怎么这样,长他国志气灭母国威风,大王都说了,这次对西兴另外五城也是志在必得,西兴离亡国不远了。” 兰逵启目露凶光,狠狠的啐了一口:“呸!尉迟傲天做梦!” 吓得药铺掌柜手一停。 端木玑薇立即喊道:“你们都别说了,好好治病!”说着就让兰逵启躺下好好养伤,然后去打水。 兰逵启浓眉皱了皱,越想越生气,想着下次大战一定要尉迟傲天好看,突然听到了端木玑薇的呼救。 原来是闻人心冉派的人动手了,他们要将端木玑薇掳走,对方人多势众,已经将她拖到街上了。 兰逵启大喝:“你们干什么,放了我娘子!”一把扯掉了腿上绷带就要穿靴子。 药铺掌柜看着门口的动乱也不敢贸然帮忙,躲在柱子后面只叮嘱了句伤口还没包扎容易感染。 兰逵启瞪了他一眼,把一整碗盐水往伤口上一倒,眉头都不皱的直接穿上靴子,然后着急的拖着瘸腿出去,挥刀把拴马的绳子砍断,骑上药铺外拴着的马,骑马追赶那辆车。 所有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吓得药铺掌柜手捂胸口一直目送他策马扬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一屁股瘫在地上说道,这哪来的汉子,这般凶神恶煞不要命的折腾自个儿。 第149章 肌肉女 伤痛只是他的勋章,并不能碍他…… 押着端木玑薇的马车向城外狂奔, 一路卷起尘土,兰逵启狠狠扬鞭策马追赶,紧随其后。 因骑马动作太大, 腿上的伤口全裂开了, 此时他却已顾不上这许多, 眼见着马车速度之快已拉开一段距离, 他夹紧马肚, 一刻也不敢松懈。 敢在他兰逵启的眼皮子底下抢人, 活腻歪了。 兰逵启眯着深邃的眼, 眼底露出一抹狠戾, 势要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贼人碎尸万段。 转念间又开始担忧起端木玑薇。 她那么柔弱,那么爱哭,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玑薇,别怕, 你的兰郎一定将你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奔驰的马车停在了城外,纵马而来的兰逵启勒住了马绳, 翻身下马, 找了个离马车不远的草丛躲了起来, 准备寻找合适的时机救人。 从马车里下来了四个蒙面彪形大汉, 紧接着,端木玑薇被拖了出来。 “放开我!”端木玑薇挣扎着。 彪形大汉面色不悦, 从马车上抽出一根绳子。 “把她的手绑了,嘴堵上,叽叽喳喳的娘们儿烦死老子了!” 端木玑薇挣扎无果, 被堵上了嘴,绑得结结实实。 兰逵启见此,立刻就要冲上去救人, 便在此时,地下突然传来石板移动的声响,紧接着,陆续上来了六七个彪形大汉。 原来,就在马车停靠之处不远有一座小型地牢,不仔细看极难察觉。 这些大汉骂骂咧咧的将端木玑薇带走,半推着押进地牢。 兰逵启看着端木玑薇的背影,心里着急的不得了,他看了看自己的伤腿,狠狠的往上砸了一拳。 要是这腿没受伤就好了,眼下对方人多且不确定地牢里还有没有他们的帮手,自己带着伤,立即行动只会失败,不可冲动逞匹夫之勇,只能智取。 眼见着地牢门重新被合上,兰逵启浓眉紧锁。 他起身走到地牢入口,“蹭”地抽出佩刀,往掌心划了一刀,握紧拳头将血滴在地牢开关附近。 …… 做好记号后兰逵启才离开,此时地牢内,端木玑薇四下打量,想寻机会逃脱,被几个守卫重新按在地上。 为首的男人一脸凶狠道:“臭娘们,乖乖待着!再不听话,就剁了你的手指喂狗!” 嘴被他们堵住了,端木玑薇说不了话,只能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大概是被闹得烦了,刚才说话的男人一把扯掉了塞在端木玑薇嘴里的布,吼道:“闭嘴!老子告诉你,到了这里,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得见,倒不如省点体力,好多活两天!” “你们到底想干嘛?”端木玑薇又惊又怒,打量着这群男人。 那男人摇了摇手指:“你不需要知道。” 端木玑薇愣了几秒后,使劲挣扎:“放开我,我可是端木大将军的女儿!要是我爹知道你们这么对我,肯定会把你们统统剁碎了……剁了喂野狗的!” “妈的,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给我打!”那男人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话音落下,男人们的拳头也跟着狠狠落下,为首的男人一把揪起她的头发就是几巴掌,端木玑薇被打得眼冒金星,半昏了过去。 “阿南,你给我看好这个臭娘们,兄弟们,咱们走!”为首的男人吩咐了一番后,带着人离开了。 没一会儿,端木玑薇醒了过来,动了动身子倒吸了口凉气,刚才那群人下手太重了,小腹一阵绞痛,眼前也模模糊糊的。 她隐约看见牢门外看守的彪形大汉,肌肉虬结的身材比刚才那群守卫更强壮。 “大哥,放我走吧!”端木玑薇朝牢门外的人求救。 那人没理会她,端木玑薇不死心,捂着小腹道:“大哥,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从来不曾得罪过谁更谈不上结仇,我……你们是不是求财?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一千两黄金,我保证不报官……” 那人听了,走近几步对端木玑薇道:“抓的就是你。” 一道洪亮的女声响起,端木玑薇这才细看那人的脸,竟是一身材雄壮的女子。 这副肌肉比很多男人还发达的兽人一样的身躯居然属于一个女人,端木玑薇觉得一阵发渗,颤声道:“那……那你们为何要抓我?是奉谁的命令?” “不该问的别问,再不老实,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肌肉女提醒端木玑薇。 端木玑薇心知她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便也没再开口,只是她方才被一群人揍了,现在浑身哪都不舒服,尤其是小腹,痛得她直发抖,不知什么时候就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端木玑薇发觉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而肌肉女正坐在她对面。 “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吗?”端木玑薇问肌肉女。 “嗯。”肌肉女直勾勾的看着她的小腹,眼睛有些失神,“你怀孕了。” 方才端木玑薇在牢里昏了过去,肌肉女怕出什么事,给她把了脉,毕竟上面交代要留活口,出了事她可担不了这个责任。 肌肉女发现端木玑薇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加上被殴打动了胎气,这才昏了过去。 “你是说……我怀孕了?”端木玑薇既开心又害怕,还有些无措。 她有孩子了,她有了兰郎的孩子。 肌肉女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摸她的肚子。 端木玑薇下意识往后一躲,肌肉女还是抚上了她的肚子。 “我曾经也有个孩子。”肌肉女轻轻抚摸着,神色黯然。 端木玑薇愣了一下:“那……你的孩子呢?” “死了。”肌肉女苦笑,“没死的话,今年应该有十五岁了吧。” 肌肉女慢慢的抚摸着端木玑薇的肚子,语气温柔了不少,说出的话却让人后脊发凉:“我是南灏城人,也就是大王统一漠北前的南灏国,那一年漠苍军来攻打南灏国,十几个士兵闯进了我与丈夫开的小医馆。我眼睁睁看着丈夫被他们乱刀砍死,他们指着我,说这儿还有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我哀求他们别伤害我的孩子,没用,他们抬起皮靴一人一脚使劲踹在我肚子上,那种钻心的疼我到现在都记得。” “孩子渐渐不动了,我也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还被那群禽兽补了一刀,他们大概以为我死了,全走了。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两腿间是孩子的尸体,冷冰冰的……脐带还连着。” “别难过了。”端木玑薇原本对这肌肉女充满戒备,听完后很同情她,伸手为她抹掉眼泪,“真巧,我今年也十五岁。如果你不嫌弃……”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肌肉女猛地把手从她肚子上抽了回来,站起身冷冷的说:“别想和我套近乎。” 夜幕降临,地牢的温度要比外面冷不少,牢房里没有被子,端木玑薇冷得只能把自己蜷成一团。 肌肉女不知从哪里给她抱来了一床被子,还烧了一碗热水给她。 端木玑薇道了一声谢,她知道,这肌肉女本性是不坏的。 …… 半夜,兰逵启按照白天留下的记号,摸索进了地牢。 见端木玑薇脸色发白蜷缩着,兰逵启心疼得不行,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听到兰逵启的声音,端木玑薇又惊又喜,立刻挣扎着起身过去,两人隔着牢门十指紧扣。 “我带你出去!”兰逵启沉声道。端木玑薇左右张望了一下,点了点头。 兰逵启示意她向后退去,快速抽出腰间的佩刀朝着狱锁狠狠砍去。但那狱锁竟纹丝未动,兰逵启有些急了,他又把刀高举过头顶,重重劈了几下,可那锁还是紧紧扣着,丝毫不见任何痕迹。 端木玑薇担心劈锁的响声会惊醒看守的人,连累到他,忙按着他的手:“兰郎,这锁有问题,你快走,别被发现了!这动静这么大,一会来人了,你也走不掉,他们人多……” “不行!”兰逵启浓眉紧蹙,端木玑薇还被关在这里受罪,他哪里肯离开,“我不走,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救出去!”话音刚落,兰逵启再一次朝着狱锁狠劈了一下。 重重的声响让端木玑薇心惊胆战,看着眼前为了救她而奋不顾身的男人,她更是心急如焚。 “你就是这小姑娘的男人?”一道声音从兰逵启背后传来,肌肉女正提着鞭子朝他们一步步走近。 兰逵启见来者不善,转身挡在端木玑薇身前,毫无畏惧的挺身道:“是又如何,你们好大的胆子敢绑架我的女人,开锁!” “哈哈,开锁?今儿你可带不走她。”肌肉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这对亡命鸳鸯。 闻言兰逵启目露凶光,抽出了佩刀,指着这肌肉女下令:“乖乖的把钥匙拿来。” 肌肉女一脸轻蔑的笑,还挑眼看了看兰逵启的腿:“就你一个人也敢来劫囚?只要我喊上一嗓子,就会有几十个人出来对付你这瘸腿男人,况且你劈锁声音这么大,即使不喊也很快会惊动他们。” “他不是瘸腿男人!他只是腿受伤了。”端木玑薇听不得任何人说兰郎的坏话,立即反驳道。 肌肉女没接她话,只是继续对兰逵启道:“劝你趁老娘心情不错,现在识相点赶紧离开,不然等下就不是你想走就能走那么简单了。” 此时,地牢深处传来响动。 “刚才是什么声音?” “没听清,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 守卫果然听到了动静,“兰郎你快走啊,我没事!”端木玑薇担忧的催促道。 兰逵启沉着脸,紧紧的抓着她的手道:“不救出你,我是不会走的。” 端木玑薇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被兰逵启有力的臂膀狠狠的擒着,她挣脱不了,只能着急的压低了声音吼道,“快走!他们来人了,兰郎你快走吧!” “玑薇!”兰逵启见端木玑薇双目噙泪,心痛难忍,但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急杂而糙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兵器的碰撞声,吓得端木玑薇狠狠的踢了一下牢门,怒骂道:“你走啊!不要管我。” 兰逵启依旧站在原地,眼神复杂的看着端木玑薇,“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留你在此受苦,拼了我这条命也要……” 端木玑薇急忙打断道:“不不不,兰郎,你走了才有机会救我,你要是也被抓了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兰逵启横刀举向肌肉女,喝道拿钥匙来,肌肉女冷笑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眼下的情形,你一个残疾男人能有把握救她走?笑话,你走吧,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 她这是要帮他们?二人同时望向肌肉女。 “我是看在你二人情真意切的份上。”肌肉女顿了顿,朝兰逵启说道,“这小姑娘不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拖住他们,但时间也是有限的。”说完向地牢深处走去。 端木玑薇喊:“兰郎,快走,快走啊!我是端木放的女儿,他们不敢把我怎样的。” 情势所迫,兰逵启腿上的鲜血一直在流,顺着肌肉线条滴答在地牢的石板上,伤痛此刻正在提醒他不是救人的最佳时机,他心里一沉,深深看了她一眼,“玑薇,你等我!” 次日,肌肉女送饭过来。 端木玑薇道谢:“昨夜很谢谢你,没让那些人出来围攻我男人,你的年龄应该和我娘差不多大,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作女儿……” 肌肉女打断她:“小姑娘,别以为跟我套近乎就会放了你。如果这地牢是我的,凭你怀有身孕我就会放人,可这是别人的地牢,你得罪的人极其心狠手辣,一旦我放走你,那人首先不会放过我,我还不至于蠢到为了一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听了肌肉女说的话,端木玑薇绝望的沉默了。 “阿南,把那死女人押出来!”这时一阵皮靴接触地面的声音传来,几个彪形大汉走进牢房,他们约好了要带端木玑薇去受刑,好好折磨一番。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端木玑薇死活不去。 见她死命挣扎,男人们抡起拳头就要打。 肌肉女脱口而出:“她已经怀孕了,不能这样!” 男人们听了,纷纷大笑了起来:“阿南啊,你这是心软了?怀孕了又怎么样,折磨怀孕的女人更有意思,哈哈哈哈!” 端木玑薇吓得往肌肉女身后躲。 肌肉女闻言骤然狠狠瞪着男人们,他们看见她的眼神莫名的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居然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 肌肉女平复了一下,换上一副笑脸道:“确实有意思,等她肚子再大点才有意思,你们可以一人一脚把她肚子踹扁,一尸两命的结局想必上面的人也更愿意看到,不是吗?” “嘿,对啊,刺激,刺激!”男人们都认为这是好主意,笑得更大声了,端木玑薇吓得直掉眼泪。 他们走后肌肉女转过头,脸上还是那副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了。”肌肉女说道。 端木玑薇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全是眼泪。 肌肉女深深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又说道:“那个男人要是再来,你就走吧。” “你说……什么?”端木玑薇以为听错了,颤着声音问道。 肌肉女又重复了一次,顿了顿,补充道:“孩子太无辜,不能死在肚子里。” “那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端木玑薇又问道。 肌肉女只是苦笑了几声,并没回答转身就走。 …… 铜壶滴漏,转眼又入了夜。 兰逵启应诺而来了,心底暗下决定:“今夜必须把玑薇带走!” 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算是这小姑娘没嫁错人,罢了,成全他们二人吧。 肌肉女面色紧绷,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直接从怀里掏出了牢房的钥匙递给兰逵启。 兰逵启犹疑的看着她。 肌肉女说道:“你们走吧。” 兰逵启接过钥匙,两三下打开了牢门上的锁。 牢门居然开了,两人紧紧相拥。 端木玑薇嘴角挂着淤青朝他笑着,兰逵启心里一痛,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玑薇让你受苦了!等我这就去宰了那群渣滓给你出气……”语气中带着怜惜。 “别在这里卿卿我我,时间可不多,赶紧带她走人!”肌肉女冷眼提示道。 兰逵启紧握着端木玑薇的手,对肌肉女抱拳道:“多谢。” 肌肉女催促道:“不必客气,赶紧走吧!” “等等!”端木玑薇对肌肉女道,“你还没回答,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不是说一旦放了我,你上面的人首先不会放过你吗?” 肌肉女的职责是看守她,而她走后肌肉女势必会遭到重罚,按照肌肉女所说自己得罪的人极其心狠手辣,那肌肉女恐怕难逃一死。 听到有人关心挂碍自己,肌肉女内心深处有所感动,她嘴角抿出一丝笑意道:“担心什么,又没人看见我把钥匙给他了,我可以说是他趁我熟睡偷去的,至于其他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出了事,一切后果我来扛。”她顿了顿,又说道,“真出了事,我上面也有人,不怕!” 端木玑薇面色担忧还想再说什么,肌肉女打断她:“你还不快走?不管你跟我套近乎的话有多少是真的,但你确实让我有了一种温暖的错觉,那帮畜生毫无人性,我决不会在有一丝能力阻止的情况下,让自己的悲剧在眼前重演。快走!有缘再见!” 兰逵启见状,果断的一把抱起端木玑薇,“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兰逵启的地方,大娘只管招呼一声。” 肌肉女摆摆手,“快走吧快走吧,小子,你可得好好对你媳妇。” 二人一齐向肌肉女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兰逵启一瘸一拐的抱着端木玑薇离开地牢,两人这些天都被折腾得够呛,已经精疲力尽,但总算是得贵人相助逃出生天。 端木玑薇虚弱无力的躺在兰逵启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嗅着男人略有汗渍的雄性体味,感受到她的兰郎坚韧臂膀带来的力量感,终于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享受此刻的安宁与幸福。 兰逵启先将端木玑薇放上马,自己一跃而上,“玑薇累了你就睡吧!一切有我,驾!” 马儿快速的奔跑,向城门奔去,因骑马动作太大,兰逵启刚包扎好不久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血水把白纱布染成了大红色。 但此时城门已紧闭,兰逵启只好掉转马头,只能在城外找户人家借宿一晚了。 他面庞的轮廓在夜色里勾勒得更加深邃,这个大漠汉子神情刚毅雄姿勃发,伤痛只是他的勋章,并不能碍他分毫,但这大无畏的英勇在目光触及怀里人儿熟睡的面庞时,瞬间化开了柔情万千,他轻轻在她鬓角落下一吻,用红酒般低吟醉人的声音说道:“今夜我们暂且留宿在城外,明日再做打算。” 端木玑薇虚弱的微微睁了一眼,点了点头,全听他的安排。 “抓你的那些人是端木家的仇人吗?”兰逵启问道。 端木玑薇皱紧眉头摇了摇头,声音虚弱:“肌肉女只和我说了我得罪了心狠手辣之人,未曾透露到底是何人。兰郎,我冷,肚子疼……” 兰逵启连忙勒住马绳,用手背探端木玑薇的额头,额头滚烫的温度传到他的手背。 糟糕,她发烧了! “马上就到了,玑薇你再坚持一下。” 兰逵启说时心疼不已,见端木玑薇脸颊通红,继而安慰,“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加速了驭马。 行了一段路程,见前面不远处还亮着灯火,兰逵启快马加鞭来到那户人家门前。 兰逵启抱着端木玑薇翻身下马朝屋内喊道:“有人吗?” 没一会儿,屋内出来一对夫妻,女主人在门口警惕的看着兰逵启。 “不知你们有何事?” 兰逵启一改往日威严,换了一个和善的语气,诚恳的解释道:“我乃城中商户,带妻子出城游玩碰见山匪,半夜趁山匪睡着,好不容易带妻子逃了出来。我妻子体弱,受了惊吓病了,但城门已关暂不能回城,想借宿一晚,大娘可否行个方便?”他说着递出了一块碎银。 女主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兰逵启,觉得此人眉目凶神恶煞,杀气腾腾,但他怀里的姑娘却又生得好,不像是什么歹人之辈。 “你此话可当真?”女主人迟疑道。 “当真!”兰逵启上前一步让女主人看了看端木玑薇的情况,“您好人有好报,我不可能拿我妻子的性命安危开玩笑。” “好冷,好冷。”端木玑薇说完便昏倒在兰逵启怀中。 外面突然狂风大作,看着天色怕是要变天了,女主人看了看黑漆漆的黑云,望了望兰逵启,还是心软了,接过银两侧过身子让两人进来。 兰逵启感激道:“多谢。” 女主人收了银钱也就更加客气道:“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后院有一住处,正好二位可住在那里,我带你们去,当家的还不去烧水,你们先安顿好,等下我再替你们热些吃食过来。” “那就麻烦了。”兰逵启抱着端木玑薇跟着女主人朝后院走去。 此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鸣不止。 女主人带兰逵启进了一间空房,让他把端木玑薇安置在此处,兰逵启把端木玑薇轻轻的放在床上。 这时端木玑薇闭着眼睛哼了两声:“兰郎……” 听到端木玑薇的叫唤,兰逵启立马蹲下来把头凑了过去:“怎么了?” 第150章 你我 得妻如此,我兰逵启此生,值了。…… “兰郎, 我冷,好冷啊……”端木玑薇将手伸向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又无力的垂下了。 兰逵启忙抓住她的手, 心疼的贴在脸上, 让她感受自己的温度, 又单手紧紧的将被子包裹住她, 安抚道:“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别怕, 我一直在这, 安心睡吧,别怕,睡吧我的玑薇。” 端木玑薇听着心爱之人细语,那颗担惊受怕的心一下就落定了, 进入了一个温暖而安全的港湾,这才镇静了些, 沉沉睡去。 兰逵启用热水清理了一下伤口, 又仔细的替她上了些伤药, 丝毫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 在他心里,端木玑薇此刻的安危高于一切。 端木玑薇到底是娇生惯养的,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引发的心悸加上身上的伤势未愈,下半夜就烧了起来,胡乱说着梦话, 兰逵启就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床边。 这个荒漠上雄鹰一样的男人,开始陷入深深的自责,都是他一时大意, 才让心爱的女人受着这等苦楚。 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保护妻子,真是太无能了,不配做荒原之上顶天立地的汉子,兰逵启暗中发誓,此生绝不会让端木玑薇再受这样的罪。 天刚刚一亮,他就让主人家那个还算好心的大嫂去请最好的大夫来。 端木玑薇醒来,闻到了浓烈的药味,以及隐约听到屋里的谈话。 “大夫,我妻子的伤?” 郎中净了手,将药方交给兰逵启说道:“尊夫人的伤只是皮外伤,仔细休养个半月就能恢复,只是夫人已经怀孕三月有余。” 兰逵启听到这话,一向喜怒无形于色的脸上突然喜上眉梢,连眼角都沾染了一抹喜色,正想赏赐郎中,但郎中的话又瞬间让他如坠地窖。 “但脉象看得出夫人她一直极不注意身体,阴寒过甚体质不好,如今又高烧不退,这内寒外热……孩子极可能不保,贵人早作打算吧。” 什么,孩子不保?! 兰逵启的心瞬间被揪住,但他忍住了没有发火,顾及到怕吵到端木玑薇,只另外又给郎中递了一锭银子,强调道:“这是夫人与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想留下,无论如何还请大夫多费心,若母子平安,我自另有重金酬谢。” 话已至此,郎中也多说不得什么,只收了银子,说自己一定竭尽全力,又强调了这几日必须卧床保胎。 他开了一些安胎药,至于退烧的药,他认为对孩子不利,至于服不服用就看兰逵启自行安排了,若是能将烧退下来,孩子还有一线希望,但一切只能看造化了。 一向冷傲狠戾的兰逵启连声道谢。 端木玑薇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兰逵启已经把郎中送出去了。 渴,好渴。 求生的本能让端木玑薇使劲伸手去够旁边桌子上的水。 兰逵启此时进来见状,连忙飞步上前,丝毫看不出瘸腿的缺陷。 “你别动,我来。” 他将女人扶靠在自己结实的胸肌上,一只手端了水杯,把水递过去喂她喝,等她一喝完就让她好好躺好,一边细致轻柔的掖好被子,一边伸手刮了一下端木玑薇高挺白皙的鼻梁,才勾唇一笑,“以后这种事你喊一声,你男人我来就是,玑薇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了,知道吗,我们就要有孩子了!” 男人爽朗浑厚的笑声差点穿透屋顶。 相比兰逵启的异常激动,端木玑薇显得冷静些,只是有点羞红了脸,小声依偎在男人胸膛前,“在地牢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昨天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娇妻在怀,还略带羞涩,这样的柔情蜜意引得男人心痒痒,但兰逵启只是低头吻了吻端木玑薇的脸颊,告诉端木玑薇很后悔让她去偷漠北军情,她一直不注意身体,多半是进了军营的原因,再也不让她做这些危险的事了。 端木玑薇不想提以前的那些事,怕打扰了眼下的幸福时光,她转移了话题,说肚子疼,还带着娇嗔让他给她揉揉来补偿。 听到这话,兰逵启岂敢不从,眉目含情的探手,但手上也不敢用劲,动作一直很轻。 嘴巴里说着没羞没臊小两口打情骂趣的话,比如说什么以后天天帮她揉,哪里不舒服就负责揉哪里。 端木玑薇又羞又臊,但看自己的男人这副糙汉子模样但又小心翼翼伺候自己的样子,全身心满满都是幸福,告诉他要好好养身体给他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母子俩一辈子陪着他。 两人幸福的四目相对,只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是甜蜜的。 …… 入夜,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兰逵启起来把门窗关紧,此时强忍着痛楚的端木玑薇烧的浑身发抖,道:“我冷……兰郎不要走。” 兰逵启道:“不冷,别害怕,我哪也不走,这就搂紧你。” 一摸她额头滚烫,男人又担心又心疼,觉得她病得更厉害了,立即自问:“不是服用退热的汤药了,为何还是烧成这样。”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身去看床下的痰盂,里面果然是被吐出来的汤药。 事已至此,兰逵启岂又能说出那些什么你真傻的话来苛责端木玑薇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肯定是早上她听到了郎中的话,知道药物对腹中胎儿有影响,所以偷偷把药吐了出来。 她知道他想要这个孩子,她是为了他的心愿,才故作坚强。 玑薇,你爱我胜过爱你自己。 得妻如此,我兰逵启此生,值了。 兰逵启一颗冰冷的心,此刻被彻底捂热,一个女人为了给他生下儿子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这样的爱让他想到自己的母亲,除了母亲这世间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全身心如此投入的爱他,他真的不枉此生。 无声的一滴泪从湛蓝色的眼睑溢出,划过深邃的面庞,路过精致的喉结线,滴落在衣领,让褐色的衣襟多了一点深沉。 端木玑薇虽然闭着眼,但也感受到了男人的动作,知道自己悄悄将药吐了的事被他知道,小心翼翼的睁眼正好看见对方深情凝视自己,不由得自己也红了眼眶,但她这次没有哭出来,她已经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不可以随便就哭,她要坚强的面对一切。 她对着那双包含了担忧的蓝眸,只是轻轻一笑,安慰道:“没事的,兰郎,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生病了,经常躺着躺着自己就病好了。” 端木玑薇陷入了回忆,对男人倾述道:“那个时候漠北王还是东耀国的摄政王,而我的父亲是他的侍卫,整日在王府里护卫,大王赏识他的勇敢和忠诚,出征的时候也破例将他带去战场历练。我的母亲钱末九是当时的王府婆子钱旺家的侄女,她生的很美却不是个贤妻良母,从不操持家里。当时王府里的婆子们又爱赌钱又爱喝酒,她也常常进王府和婆子们一起玩,或是向王府里的婢女们炫耀首饰和新衣裳。” “后来父亲是将军了,经常随大王出征,有时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面,而母亲更是喜欢穿金戴银四处和贵妇们交际,生怕世人不知道她是端木夫人。他们谁都顾不上我,而我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我孤零零的时候常想,自己将来有孩子了一定要给他一个有亲人陪伴的很幸福很快乐的童年,而不是像我这样。” 所以,此刻的端木玑薇已经做好了做一个好母亲的打算。 兰逵启听着她说完自己身世,宽慰她道:“至少你没有一个荒淫的父亲……” “从我记事开始,我相貌平常的母后就不像个西兴王后,她和冷宫里的弃妇没什么区别。我有很多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来自我的父王和不同的妖娆女人,因为有个不受宠的母亲,我从小就受到他们的奚落,甚至有人说我不是国王和那个丑女人的儿子。我从不跟他们计较,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在黑暗里默默积蓄自己的力量,我恨父王,当我把尖刀深深扎进父王胸膛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是兰逵启第一次对旁人真正的敞露心扉,世人只说他暴戾冷绝,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的成长经历,任是深爱着他的端木玑薇听完也浑身颤抖了一下。 兰逵启知道自己将妻子吓着了,连忙收敛了心里的杀意,沉声说道:“睡吧玑薇,别害怕,放心吧。这个孩子将是我兰逵启的心肝宝贝,我绝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到一丝委屈,以后我会和你一起照顾我们的孩子,给他幸福快乐的童年,除非我死了。” 端木玑薇虚弱的笑着点头,“嗯,我知道,我相信。” …… 两人这段时日一直住在这户农家养伤。 端木玑薇近期不能下床,兰逵启就借着帮这对农人夫妻做事之外的时间给她炖汤,这一日,农人的小女儿依依路过嗅了嗅,问:“好香,大哥哥在做什么好吃的?” 兰逵启神秘的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依依跟随他下意识回头看的动作,也看向了端木玑薇休养的房门,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笑嘻嘻的跑开了。 兰逵启唇角也不禁扬起幸福的笑容,突然发现他为端木玑薇做任何事都是这样心甘情愿。 依依跑到端木玑薇屋里,笑着告之大哥哥给她炖汤了,就在这时兰逵启端着炖好的汤回来,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扶着端木玑薇靠在自己的大胸肌上喂她喝炖汤。 端木玑薇幸福的说她一定会好起来,然后说道:“对了兰郎,你不用总照顾我的,有时间多帮帮赵大哥忙,我们夫妻不能白吃白住。” 兰逵启点头,道:“我一会就帮赵大哥下地干活去。” 从始至终,依依一直在旁很羡慕的看着他们,这时拍着手笑着接话,雀跃的称赞:“大哥哥虽然腿瘸了,但比我几个哥哥力气都大,干起农活可快了,一个人顶好几个人用。” 端木玑薇最是听不得有人说她的男人腿瘸,护短道:“依依,他的腿没瘸,他是受伤了,会好的。” 依依嗯了一声,说道:“大姐姐,我出去玩会了,等会也和我姐姐下地帮忙。” 小姑娘走后端木玑薇担心的问兰逵启既要照顾她还要干农活,腿伤会不会更严重? 兰逵启一边喂汤,一边半开玩笑道:“如果我的腿一直溃烂,淌着浓血挂着腐烂的肉,或者我真的瘸了,你还会不会爱我?” 端木玑薇嘟着嘴,气哼哼的道:“当然会了,我爱的是你兰逵启这个人,只要是你,什么其他的都没关系。” 兰逵启听到这话,比打了胜战还高兴,见她喝不下了,仰头把汤底喝了个干净,随手把汤碗放在一旁,单手扶人躺下,准备下地干活去。 端木玑薇担心的拉了男人的衣角,喊道:“哎,等等,兰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兰逵启侧身挑眉一笑,道:“我的腿早就没什么事了,只是看着吓人而已,你知道吗,我当时一扯绷带下来的时候把那药铺掌柜吓得差点没坐地上,那个怂包敢骂西兴人是西兴病夫,还说西兴会亡国,吓死活该!” 端木玑薇即便见他说得轻松,但心底还是不放心,叮嘱道:“那你给我看看现在愈合的怎么样了。” 兰逵启的腿伤其实比之前更严重了,但不想让她看了伤心难过,于是打岔道:“已经包扎好了,拆了浪费时间,娘子不是说让我好好帮赵大哥赵大嫂多干点活吗,乖,你好好养胎,等下我干完农活就去集市一趟,估计要晚一点回来,不过我会给我美丽的娘子带一个神秘礼物回来,期待吧,哈哈哈!” 兰逵启大笑着快步退出去。 端木玑薇看他动作如此迅捷,也就放下心来,却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有人推门而进。 兰逵启去而复返,神色有点冷峻,他迅速把门关紧。 端木玑薇见状追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兰逵启嘘了一声,小声解释那群地牢守卫过来搜查了,农户让他先躲进去,让他们别出声。 两人近距离凝视着彼此,沉默着,表情凝重,这种气氛让端木玑薇感到窒息,吓得想要下床躲藏起来。 兰逵启伸手压制住她,安抚道:“好好躺着,你才刚好一些,别做对身体不好的事。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安全,如果那些人闯进来了,我就和他们拼命!” 兰逵启手握刀柄一副凶悍的样子,让端木玑薇稍稍安心,这时却突然响起敲门声,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兰逵启沉着脸走到靠近门的位置,手一直握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这时门外的人说道:“是我,赵大哥,开门吧!” 兰逵启犹疑了一下,打开门,手还是放在刀柄上,打算情况一不对就挥刀砍过去。 赵大哥身后确实再没有其他人,见他表情凝重,一脸逃过一劫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些家伙都走了,你们放心,不管他们怎么绕着弯子套话,我和媳妇都一口咬死没见过你们,他们可能以为你们已经逃远了。” 得知是农户帮他们躲过了搜查,兰逵启因刚才还在想若是暴露了就索性砍了这群出卖他们的,遂有些歉意的抱拳道:“谢了。” 赵大哥仗义的说:“这些日子,兄弟你也帮衬了不少,无需说这些。” 兰逵启继续抱拳:“他日必有重谢。” 赵大哥示意无妨,又叮嘱道:“你们这些日子就好好养伤,不要出来了。” 等赵大哥走后,兰逵启立即闭门,端木玑薇恐惧的问道:“那些人不会再来了,对吗?” 兰逵启点头,并一再强调自己会保护她的安危,顿了顿,又询问道:“那些人真的不是端木家的仇人吗,为何如此穷追不舍的要把你置于死地?” 端木玑薇有点哭笑不得,“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当时肌肉女并没有告诉我她到底是奉谁命令。我不认识他们,所以更谈不上哪里得罪了他们,可能是我父亲的政敌吧。” 事已至此,兰逵启知道多说无益,只是点点头,将端木玑薇颤抖的身子搂紧在怀里。 ……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几日后端木玑薇烧退了,郎中检查后说可以下床走走,适当活动对孩子有好处。 端木玑薇一听,立刻要下床走路,这些日子实在是憋坏了,兰逵启扶着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同意回床上休息。 这天兰逵启扛起锄头出去帮农户干完活后,就带着端木玑薇出房门,只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晒晒太阳,两个人都很开心。 自打能走动之后,端木玑薇就时常在院子里看着兰逵启干活,偶尔做几道饭菜,或是与依依和她姐姐一起做游戏,几个人其乐融融。兰逵启也会侧身听听端木玑薇肚子里孩子的动静,或是两人甜蜜依偎一会。 这一日,端木玑薇在院子里看见依依和她姐姐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这些字是五哥从学堂回来教给她们的,这户农家家境不好子女又多就只供男孩子们读书了,她们也想认字。于是端木玑薇便当起了先生,教姐妹二人识字。 姐妹二人问大姐姐是女孩子,为什么她能读书? 端木玑薇告诉她们,因为姐姐的父亲在城中经商,家境尚可,等姐姐回去后会寄些银钱来供你们读书的,现在就先教你们认这些字。 姐妹俩高兴得跳起来,手舞足蹈,三个人手牵手载歌载舞。 兰逵启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觉得自己的女人是个难能可贵的心善之人,也是一个贤妻良母,这样的生活又何尝不比戎马一生更让他神往。 男人又想起了之前说要带个礼物给端木玑薇,前些天那些人经常搜查就给耽误了。 好在那帮人最近没有出没,于是兰逵启转身去了集市,专门去给端木玑薇买礼物去了。 第151章 传说 她枕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听着他…… 兰逵启在集市上挑选礼物, 瞥见一只布老虎,圆圆的脑袋萌萌的身子,正合他心意。 等它到了端木玑薇的眼前, 果然一下就将爱妻成功俘虏。 端木玑薇惊喜的叫了一声“呀”, 接过老虎, 笑问:“怎么突然想起送我这个?” 兰逵启也勾了唇浅笑:“谁说是送你的, 这明明就是送给我们的孩子, 等他出生以后玩。”一边说一边逗她。 端木玑薇见兰逵启逗她也不恼, 笑嘻嘻的说道:“这, 孩子不还没出来嘛, 当然是为娘的先替他玩玩啦哈哈哈哈……哎,兰郎,你看布老虎是不是有点眼熟?” 她说着,视线在男人和布老虎之间来回扫视, 然后噗嗤一声笑起来。 兰逵启沉声:“笑什么?” 端木玑薇憋笑摇头:“没什么?” 兰逵启:“嗯?!” 端木玑薇端详着玩偶,真像他, 越看越像, 眼睛有神, 虎头虎脑的, 没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兰郎你, 你不觉得它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哈哈哈哈!” “好呀你,敢说我像个任人拿捏的小布偶。”兰逵启故作生气的去挠端木玑薇腰上的痒痒肉,两人打闹成一团。 玩笑了一会, 突然起了风。 兰逵启这才说不闹了,外面风大将爱妻扶着回屋去。 关上门后端木玑薇转身,献给了男人一个吻, 算是收到礼物的回礼,因为她真的很开心。 男人岂能放过她的浅尝辄止,搂过了腰身,将她重新紧紧的拥之入怀,加重了唇齿间的流连忘返和啃噬。 风和时间,大概在这一刻停止了。 半响,端木玑薇气喘吁吁的说了句:“我们……我们就留在这里,过这样的平凡生活好不好……” 此时兰逵启却沉默了,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可否认,端木玑薇是他此生挚爱,可倘若现在放下手中刀,过上茶米油盐的日子,那些替他忠心卖命的兄弟他实在是辜负不起,而且西兴的国土尚未收复,还有尉迟傲天这个狼子野心的狠角色在窥觊他的王国,此时如何能甘心放下卧薪尝胆二十余载打下的江山。 再者他的终极梦想是统一大漠,想让端木玑薇当他的王后。 他兰逵启要让端木玑薇成为天底下最尊贵和幸福的女人,比那个狗屁太子妃还高贵,而不是过这样平淡的生活,屈尊降贵在这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这些话,这些男人的雄心壮志,兰逵启没说出来。 端木玑薇其实也是懂他的,见他不接话,自己又说道:“兰郎,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在乎当不当王后,我只害怕失去你!虽然我以前经常笑话忆萧懦弱,现在我觉得他害怕战争没错,因为战争确实太可怕了!每次想起你受伤的腿,我都不愿意你再冒险了,兰郎,你带我远走高飞吧,我们抛开一切,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哪怕天地间只有我和你,只要我们一直能在一起,哪怕再平凡的生活也是幸福满足的,很多年后我也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兰逵启说:“你会。” 端木玑薇愣了一下。 兰逵启说:“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真的。” 男人侧身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受过苦,这些农活在我手里,根本不在话下,但玑薇你不行,你生来就是贵族小姐的命,日子久了你也无法忍受自己变成赵大嫂她们那样皮肤苍老的村妇模样,你需要鲜花和首饰的滋养,所以请相信我,西兴人能打进漠苍城,我会迎娶你,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为王后,接受子民的臣服和祝福,成为天底下最养尊处优的女人。” 男人这话很有煽动力,端木玑薇想了想,自己也确实没有一辈子躲在山里洗手作羹汤的耐力,如果真留在这里,后面的日子,现实的苦难她不敢细想,但她真的很喜欢和享受现在两人相守的时光,实在不想放弃。 见她很怅然,兰逵启说:“听话,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农活没干完。” 端木玑薇失落的说:“那……你早些回来。” 兰逵启点点头,又吻了她一下,出去了。 就这样,两人之间关于隐居的问题有了分歧点,此后的几日,兰逵启看得出端木玑薇有些患得患失般的郁郁寡欢。 …… 这一日,赵大哥与兰逵启出门去赶集,兰逵启特意挑选了端木玑薇喜欢的吃食,带了回来。 走到院子里,依依和她姐姐高兴的迎上前去。 兰逵启递了一小包给两姐妹,二人高兴的跳了起来,又拿眼睛看他另一只手,好奇的问是什么。 赵大哥训斥姐妹俩别老缠着大哥哥要东西吃,一点礼貌没有,回屋去! 依依做了个鬼脸说:“大哥哥大姐姐特别好,才不小气呢。”说罢拉着姐姐回小屋里吃糖果去了。 这一幕被端木玑薇在不远处看见了,认为兰逵启一个大男人还和小孩子抢东西吃,真是太不应该了。 端木玑薇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兰逵启进屋后正巧看见她这一幕,从背后环住她,“你郎君回来了,怎么不理人的?” 端木玑薇不愿意直接说男人的不足之处,转而言他:“刚刚小憩了一会,头还有点晕晕的。” “那我给你讲讲军中的事吧,给你提提神,哈哈哈你一定感兴趣。”兰逵启带着一丝兴奋道:“上次我和部下一起去射狍子,结果遇到了狗熊,当时我们……” 端木玑薇其实最是不愿意听他讲行军打仗的事,他既然满心都是军队啊战争的,又何必来招惹她呢,引诱她爱上他。 端木玑薇越听越郁闷,最后直接哭了出来,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但她这么一哭,兰逵启彻底懵了,甚至有点手忙脚乱,“怎么哭啦?” 兰逵启一边为泪人儿抹掉眼泪,一边关切的询问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的。 端木玑薇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她好想大吵一架,把自己的失望统统发泄出来。 但看见兰逵启一边为她抹眼泪一边安慰道:“别哭,别哭,你觉得委屈就打我吧。” 这样端木玑薇实在挑不出错来,找不到生气的理由,但心里又憋得慌。 “不哭了,不哭了,是我的错,想着你不开心讲点有意思的事情逗你一笑,没想到惹你哭了,我该打,你打我都行,就是别哭,你怀着孕呢……” 兰逵启说着便把衣服褪去了一半,还递过一侧的扫把示意端木玑薇打自己出气。 端木玑薇哪还有力气去接扫把,只是气鼓鼓的哭着说:“我可打不过你!” 兰逵启连忙哄着说:“随便打,我保证不还手。” 于是端木玑薇使劲捶打了他几下,却发现他的身上渗血了,她一看又慌了,关切的问:“怎么还有别的伤口?” 兰逵启丝毫不在意的说道:“也是炸伤,没腿上严重,你打吧,只要你能好受一些。” 男人说着把腿绷直了伸过去,同时把扫把递到她手里,心想大夫说得果然没错,怀孕的女人总是多愁善感的。 端木玑薇却不舍得了,摇摇头,只是气鼓鼓的看着他。 兰逵启扬起唇角神秘的笑了笑,拿出那些吃食放在她旁边,说道:“别生气了,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就专门上街给你买的,看看,全是你喜欢吃的,心情好点了没?” 说着,男人捡起了一枚蜜饯放到她嘴边。 “刚才两姐妹还和我眼馋这包零嘴呢,我都没舍得给,想着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看……” 端木玑薇已经闻到了果子的酸甜味道,将指尖的蜜饯含入嘴里,酸酸甜甜的果然很爽口,顿时心情好了很多。 她看了一眼纸包里的零食,发现他一样没记错,全是自己最喜欢的,是自己误会他了。她心里既感动又内疚,这时发现他的手被镰刀割伤了一道大口子,连忙抓过来查看。 兰逵启撤回手,不让她细看,只道:“干活弄的,没事。” 端木玑薇突然想道:他一个西兴国王,为了我能多休息一段日子,放下身份每天下地干农活,还照顾我包容我,试问多少国王能做到他这样。我再提别的要求是不是太任性,太过分了。 端木玑薇一边给他包扎手一边说让他多多包涵她的不懂事。 兰逵启笑着摇头:“我是你的男人啊,让自己的女人开心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分内事。玑薇,答应我,别再胡思乱想不开心了。你只要记住,一切有我。” …… 傍晚吃过饭后,兰逵启怕端木玑薇积食,就带着她出去散心,想让她更开心一点。 二人有说有笑又走了一阵,只见眼前树木茂盛,高耸伫立,不远处传来阵阵水流声,兰逵启知道快到地方了,就加快了步子。 走进树林,青草的芳香扑鼻而来,端木玑薇轻轻将头靠在兰逵启的背上,默默享受着青草味夹杂着男人的体香。 水流声越来越大,直到兰逵启说到了,端木玑薇这才抬头。 近处瀑布飞流直下,巨大的水花溅到石头上,水花四溅,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即视感。 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是一个隐在瀑布水帘后面的山洞,从山洞进去走一段路,再往前能走出山洞,来到一座悬崖,悬崖上人迹罕至却长满了各种颜色艳丽的野花,两人坐在花海里看着天空,从这里看夜空上的星星格外清晰,连空气都十分清新。 端木玑薇惊讶,她十岁就住进漠苍城了,还从未听过城外有这样美丽的地方,这里是人间还是仙境? 兰逵启说这是他与赵大哥外出干活时发现的,见景色奇特绚丽便记下了,就一直想着要带她过来看看。 端木玑薇感动得又快要哭了,她说:“这里真美,就像一场幻梦一样,真希望这场梦不要醒。” 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她睁开眼说道:“兰郎,我想通了,你回去行军打仗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每天为你祷告,为你诵经祈福,但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 端木玑薇依靠在男人身边,微冷的山风里传来了兰逵启的温度,她微微侧过身子靠在他的身上。 兰逵启结实的肌肉手臂搂着她:“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可以看看夜空的星星,西兴十城皆流传着这样的传说,传说人们的灵魂从不曾离开他们最心爱的人。” 他搂着她,指着满天的繁星,星光勾勒着他雕塑般的侧颜,他的嘴角淡淡浮现着一抹笑,“它们在最明亮的那颗星星上,会一直守护着心爱的人,于是每当能看见星星的夜晚,西兴人就会抬头遥望天,寻找那颗星星,像这样,看着它,倾诉对爱人的思念,他们相信爱人也能遥遥感知到。” 端木玑薇也学着兰逵启的样子,遥望着,寻找着。晚风轻拂,花香混合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 端木玑薇与兰逵启席地而坐,她枕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听着他沉稳有磁性的声音缓缓传来,述说着古老的故事。 兰逵启突然说:“我给你吹支曲子吧。” 端木玑薇点点头。 兰逵启伸手从身侧随意摘下一片竹叶,将叶子放在嘴边,一曲西兴民谣小调在山涧响起。 两人看着月亮,民谣山歌小调缓缓的从兰逵启微微抿起的唇迹溢出。 端木玑薇听得快要入迷了,拍手称赞:“好听,看不出来你还会吹曲子,还以为你是……” 兰逵启扬眉,接话道:“一介武夫?” 端木玑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兰逵启笑着解释:“小的时候,我跟母后住在偌大却无人问津的宫殿里,每逢打雷下雨,就格外阴森,寒冷,母后就搂着我,吹这首曲子,我就能很快入睡了。”他说着继续吹奏。 端木玑薇眼皮有些沉,不太听使唤,呢喃着:“兰郎,我喜欢听这支曲子,今晚真美,今晚的星星真明亮,虽然我好困,但是真的不想睡……”虽然这么说,但很快睡熟了。 兰逵启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深情的看着她的睡颜,搂着她。 …… 第二日,两人回到农家后,发现家里乱成一团,被砸碎了很多家具,赵大哥一家人都见不到身影。 端木玑薇上前急着问道:“是不是那些人又来搜查了,这次发现了什么线索,赵大哥否认见过我们,所以他们就抓了人还砸了东西?” 兰逵启比较镇定,他安抚道先别慌,便四处寻找起来,最后找到了躲在地窖里瑟瑟发抖的一家人。 兰逵启询问了情况才知道赵大哥的老父去年冬天为地主熊发财干活累死了,赵大哥为了葬父借了熊发财三十两银子,熊发财让他还双倍的钱,并立了字据按了手印,赵大哥本想等今年秋天庄稼丰收,再加上全家省吃俭用一年还上,熊发财却三番五次带家丁上门逼债,说要是敢让他等上一年就再翻一倍,当然还不上也不是不行,那就让依依给他的傻儿子当童养媳抵债。 看着地窖里那几双惊恐的眼睛,端木玑薇心里很不是滋味,依依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怎么能嫁傻子,得赶紧想想办法。 兰逵启突然想起那座悬崖上有几株灵芝,有些年头了,采下来拿去抵债绝对不止六十两银子。 赵大哥听了连忙摇头:“我恐高,你腿脚也不好,怎么可能采得下来?” 兰逵启哈哈大笑,说道:“我的腿虽然有伤,但采灵芝完全没问题。”之前攀悬崖作战可都不在话下。 赵大哥被他一脸威严和戾气震慑,气氛有些凝滞。 端木玑薇见状,在一旁打圆场,宽慰赵大哥放心,“别小看了他,他经商之前也曾经入伍,你们放心,这个办法定能帮你们还清债务。” 赵大哥见他们小两口都胸有成竹,于是连忙答谢。 次日黄昏时刻,熊发财果然带了家丁又过来了,满嘴污言秽语,十分嚣张。 赵大哥又要带家人往地窖躲,兰逵启拦住,说道:“既然他不依不饶要个结果,就出去和他说清楚,约定一个期限。不必怕他什么,采了灵芝还他就是了,我陪你去。” 赵大哥这才硬着头皮跟在兰逵启身后出去应付。 熊发财一见到身材魁梧还沉着脸的兰逵启,就缩了缩脖子,但很快一挺肚腩,昂首挺胸的指着赵大哥冷哼一声:“赵老弟你这就不厚道了,有钱找个打手来保护安全,没钱还债?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以为找了个帮手就可以赖账!” 赵大哥急忙上前解释,摆手道:“熊大官人误会,家里农忙是真的没钱了,这位是借住的远房兄弟,过来探亲借住两日就走,还请大官人希望能多宽限些时日,钱我们一定会还。” 熊发财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旁若无人的往院子里走,看见依依使劲捏了捏她的脸,说:“我熊某人可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宽限些时日是不可能的,你这穷鬼实在没钱还了,拿女儿抵债倒不是不行。” 端木玑薇出去将依依拉到自己身后,呵斥道:“把你的猪手拿开!” 熊发财正想开骂,看见端木玑薇觉得很惊艳,心想这姑娘除了身材不怎么好,脸蛋真是不错,而且还是个泼辣妹子,够劲儿,要是弄上了床,嘿嘿嘿! 熊发财在一边淫笑了好几声。 兰逵启早就忍不住了,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妥协什么,他习惯用拳头说话,无奈赵大哥一直拉住他,还给他使眼色,希望他别得罪这个地主。于是他继续忍着,冷脸看着赵大哥与熊发财商量最后期限。 这时熊发财突然提高嗓门囔囔:“什么废话都不用多说了,多说我全当放屁,定一个期限是不是?三日之内!” 赵大哥还想再恳求些什么,兰逵启沉着脸说道:“那就三日。” 熊发财眯着小眼睛说:“你就这么肯定,半年了还不清的钱三日能还清?敢骗我可不是好玩的!到时候老子可就真拿你们这院子里的女人抵债了,哈哈哈。” 兰逵启轻蔑的说:“说好了,三日,你可以滚了。” 熊发财很不爽他的不屑,更不爽这种自己在他的气场面前矮了一截的感觉,但此刻他没带得力的打手,没有胜算,于是一挺肚腩说:“你们都给我听着,三日后我还会再来的!”又色迷迷的看了一眼端木玑薇,大摇大摆的走了。 第152章 不舍 将军可以为了妻儿做任何事情,除…… 由于约定的期限是三日, 熊发财离开之后,兰逵启没有耽搁,安排了与赵大哥夫妻的分工后, 三人一商量, 准备次日一大早就上悬崖采灵芝。 次日兰逵启将准备好的竹篓背在身上, 竹篓里有绳子、榔头之类的工具, 三人正要出发之时, 端木玑薇也出来了, 她从背后环住兰逵启:“兰郎。”那轻柔的语气中有些撒娇和不舍。 兰逵启看到腰间突然出现的一双小手, 转过身揉了揉她的脸, 直到将她的小脸揉的红扑扑的,也舍不得放手:“玑薇,天色还早,你再睡会, 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端木玑薇并不放心,他腿上的伤还没好, 怎么能去攀崖?她松了手, 垂着眼眸低着头, 眉心微蹙, 手指不停的绞着衣角,欲言又止。 兰逵启见她担心的样子, 即刻安抚道:“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而且孩子也要睡觉啊。”说着眼中更温柔了,还不忘摸了摸她的小腹。 端木玑薇捉住他的手,握在手里搓了搓, 一会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跟着点点头,一会又不放心的摇摇头。 “那你去吧,切记,一定,一定要小心。”最后她沉默片刻后,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叮嘱道。 “好。”兰逵启被她过度紧张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搂了搂她的身子,满脸宠溺:“赶紧回屋吧,外面风大,你还怀着孩子,不要着凉了。” 端木玑薇尽管还是一脸不情愿,可一想到赵大哥夫妇对他们的帮助,还是松开了手,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赵大哥夫妇就站在不远处,他们从出门就已经等了好半天了,虽然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可让他们等的太久也实在有些失礼,端木玑薇拿出一些吃食放在兰逵启怀里:“你们还没吃东西,和赵大哥他们分一分吧。” 兰逵启点了点头:“走了。”说罢他紧了紧身后的背篓,转身与赵大哥打了招呼,一行人朝着目标的山里走去。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来到了悬崖上。 兰逵启稳步上前走到悬崖边探头去查看峭壁上的情况,只见这悬崖上熙熙攘攘的果真长着几株灵芝,最近的一株离他们不过五米左右的距离,还好,不算太远,但灵芝所在的峭壁周围还有起起伏伏的岩石,很是锋利,需要格外小心,稍有大意可能就会跌落悬崖。 赵大哥夫妇看那悬崖陡峭,两个人都望而生畏,身体有些哆嗦不敢上前,反观兰逵启竟能一脸平静的上前查探情况,可见不是一般人。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赵大哥迟疑道。 兰逵启闻声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有了打算,他从背篓里拿出绳子盘算了一会儿,沉声道:“可用绳子一端缠在身上,另一头绑在石头上,其余的部分还得麻烦大哥大嫂,死死拽着,一点点将我放下去。” 说完,兰逵启将绳子紧紧缠在身上,又系了一个死扣。他动作迅速,双手握着绳子朝着两端使劲拽了拽,随后看向赵大哥夫妇,示意他们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夫妇俩忙上前点了点头,他们将另一头死死固定在巨大的岩石上,紧接着赵大哥用手握住绳子的中间,脸上有些担忧道:“兄弟,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啊。” 兰逵启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二话不说一手紧拽着绳子一手扒在岩石上,身子慢慢往悬崖下挪。 崖边的冷风呼呼的从下往上吹着,他的发丝也被吹的随意扬起,衣角在风中快速抖动着。身体感受着风的强劲,每往下挪一步,脚下的石头仿佛都在晃动。 “还差一点就到了。” 兰逵启自言自语,他屏气凝神,左手死死扒着岩石,右手小心翼翼的去够岩石上的灵芝,眼见着就差一根手指的距离了,可尝试了几次都够不到。 “赵大哥,再松一点。”兰逵启仰起头朝上喊道。 上面的人听到声音,将绳子快速松了一些,兰逵启深吸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伸手去摘下灵芝,可就在灵芝到手的一瞬间,一股强风吹了过来,兰逵启的眼睛里迷了沙子,踏出去的右脚没踩稳一下落了空…… 兰逵启心里一惊,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一条腿在崖壁上晃荡,被风带动的半边身体整个撞在了峭壁上。 尖利的岩石划破了他的手臂,通红的血顺着肌肉的线条蜿蜒而下,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些。他紧紧蹙着眉,反应迅速,单手猛地拽住了绳子,一只脚跟着死死的扣在峭壁上,这才堪堪稳住了晃动的身体。 悬崖上,绳子的猛烈摆动,把赵大哥吓了一跳,感受到了兰逵启的危险,他们死死拽住绳子,朝下喊道:“兄弟,你没事吧!” 兰逵启在稳住身体后,向后望了望身后的深渊,又快速回头,紧蹙着眉头稳定心绪,回应道:“放心,我没事,快拉我上去!” 看着峭壁,兰逵启将灵芝横叼在嘴里,双手紧紧扒着岩石缓缓向上爬到了顶上。赵大哥夫妇见他上来,赶忙上前将他拉了上来。 兰逵启爬上来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灵芝递给赵大哥,随后满意的笑了笑:“采到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赵大哥夫妇四目相对,眼中满是感激,只见他们双双齐齐跪倒在兰逵启面前。 “感谢恩人为我们一家人拼命,这恩情我们夫妇此生此世都无以为报……”赵大哥说着声音有些激动,有些哽咽,他们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家,竟然在这世上还能有人为了他们这样的普通人以命相博。 兰逵启将他们搀扶起,说道:“我和玑薇多亏了您和大嫂的收留,这株灵芝就当是我俩报恩了。” 赵大哥夫妇二人也不是那矫情的人,他们接过灵芝哽咽着点了点头,起身时瞧见他的手掌被碎石划伤了,手臂上更是被划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心中更愧疚了,这样的伤对兰逵启而言算不得什么,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快速扯下衣服的一边,简单的包扎好了手臂,三人匆匆赶回了农家。 …… 虽说整个过程有些惊险,但总算是采到了悬崖上的灵芝。 三日后的一大清早,熊发财就带着一群家丁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刚一进门,他就叫喊道:“银子呢!都凑齐了么?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凑不齐,哼哼,你们就等死吧!” 这次为了提防兰逵启打他,他比上次还多带了五个家丁,仗着人多势众,谁都不怕! “坐。”兰逵启冷着脸从屋里走出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熊发财,自行坐了下来。 此时他双手和手臂都缠满了绷带,有些较深的创口还在往外冒着血,而端木玑薇就坐在他身旁,看着缠在他手掌上带血的绷带,端木玑薇心疼得不得了,他的伤是她昨晚费了好大功夫才亲手换药包扎好的,才几个时辰不到,他的血就把绷带又染红了…… 熊发财满嘴脏话,骂骂咧咧的坐下了,自从走进院子他就一刻没消停过,一会嚷嚷着他来了连杯茶水都不招待,一会又抱怨柳条编的凳子硬硌屁股。 抱怨完之后他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又眯着小眼睛幸灾乐祸的斜着眼打量着满身伤痕的兰逵启。 这时兰逵启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后,放在熊发财面前:“用这个抵那六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熊发财一见到灵芝,小眼睛立刻放出了贪婪的光,将它拿起来反复查验,心里想,好家伙,这可比那区区六十两银子值钱多了。 不过他可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反正这赵家人不识货,能再多搜刮点东西来才最好不过了。 赵大哥夫妇见他这副表情,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心里觉着他这是默认了,兰逵启也这么觉得。 不料,熊发财突然一挑眉毛,瞥了眼兰逵启身边的端木玑薇,色迷迷的笑道:“既然你们只能拿东西抵,也不是不行,不过光用这灵芝可不够,依我看,不如把这株灵芝和这妞儿一起送给我,那你们家欠我的银子就一笔勾销了吧。” 兰逵启闻言脸色骤变,阴沉得可怕,他猛地箭步向前,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杀气,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熊发财。 此刻熊发财也察觉到周围的气场变了,他缩了缩脖子,周围的随从也纷纷有些慌神,脚步不自觉的直往后退。 玑薇对他来说比自己还重要,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这畜生竟然还敢扬言要自己把玑薇当做礼物送给他。 熊发财的做法无疑触犯了兰逵启的底线,兰逵启双拳攥紧,从他口中硬生生吐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熊发财下意识退了几步,干笑了几声:“我就开个玩笑,莫当真。”可话说完,他偷偷去看兰逵启的脸色,依旧阴沉的不行,根本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有丝毫缓和,干脆闭上了嘴,缩在一旁,心里嘀咕着这对贫贱夫妻也不知从哪请来的大佛,让人望而生畏,越看越不痛快! 熊发财眼珠子不停的转着,脑袋里思考着,若是自己的人和这个男人打起来,他们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拿到这株灵芝他已经赚了,现在还是撤好了,熊发财想到此,拿起灵芝,抽出了怀里的借据拍在桌上。 “算你们有本事,账两清了。”说完他便带着手下的人悻悻的离开了。 赵大哥夫妇见熊发财走远,二人皆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感激的看着兰逵启:“老弟啊,你真是我们的恩人,现在我们的燃眉之急解决了!我们夫妻二人总算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赵大嫂激动的抹了抹眼泪:“今晚我做一桌子好菜,好好犒劳一下二位恩人,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见夫妇俩如此开心,端木玑薇和兰逵启也相视一笑。 窗外炊烟袅袅,暮色沉沉,只见农家小院里,所有人一块忙碌着,不一会丰盛的饭菜端上了桌,时不时能听见畅快的笑声和肆意的交谈声…… …… 就这样他们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一段平淡的日子,在兰逵启的细心照顾下,端木玑薇的病也痊愈了。 这日,端木玑薇教完依依她们识字回来,一进屋便看见兰逵启坐在椅子前,一脸正色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的刀。 屋外的光刚好透过窗子照射在刀刃上,这把刀虽已经有些日子没用过了,但细看刀刃上仍隐隐的泛着暗红色的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兰逵启见她进屋后对她说道:“我该回西兴了。” “打仗,收复城池,打进漠苍城,之后我便要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来做我的王后。”他深邃的眼眸看向端木玑薇时带着几分果决,语气平静的就像是知会她一声一般,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越发离不开端木玑薇了,在这几日间他甚至已经筹划好了他们的将来。 “我相信你,我会等你回来娶我,只是……”端木玑薇的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小腹,眼中划过一丝担忧,“我们的孩子已有四个月,你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回,若是我把孩子生在了大将军府,父亲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看她柔弱无助的样子,兰逵启心中一疼,玑薇母子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他快速收刀入鞘,急忙上前给她承诺:“放心,我舍不得让你们等太久,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之内我一定来接你们。” 端木玑薇垂下头,眼眶红红的,心里有些难过:“真的就要分开了么……” 她突然想起父亲曾对母亲说过,将军可以为了妻儿做任何事情,除了放下手里的武器,不然就不是一个好将军。 兰逵启又道:“玑薇,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现在做的就是为了我们将来能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人生很长,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端木玑薇说着说着鼻子一酸,轻轻靠在兰逵启身上,眼角滑过一滴泪,不是她杞人忧天,而是这次她的预感实在是有些不好。 兰逵启看着她的侧脸,虽有不舍,但他还有他的使命,他伸手极尽温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泪滴,亲吻着她的额头:“我不在的时候,布虎和孩子都会代替我陪着你,还有夜空上的星星。” “好,你放心,只要孩子没生,就不会有人发现。母亲现在追求一种驻颜的‘仙丹’,整日和那些巫祝们混在一起,没时间管我,父亲也只在乎我会不会乱跑出去。”端木玑薇说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想到自己家现在的情况,心里有些庆幸。 兰逵启见她终于展露笑颜,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等过几日,我先送你回府,然后再回西兴。” …… 竖日,兰逵启和端木玑薇起了大早,赶到了集市上,想在临走之际给赵大哥一家人置办几件新衣,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收留。 一路上端木玑薇心不在焉,兰逵启追问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她也只是搪塞了几句。 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兰逵启便不再上前打扰,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端木玑薇低着头心情烦乱,完全没注意到危险已经来临。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卖瓜果的小贩正推着满是瓜果的推车在街上使劲向前跑着要往酒楼里送货,就在这时,地上的石粒突然绊倒了小贩,在人们的惊呼下,推车朝着下坡正出神的端木玑薇袭来…… 听到周围的呼声,端木玑薇回过神,闻声看去只见一辆满是瓜果的推车正朝着自己冲过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就在端木玑薇以为自己要被撞上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前,张开双臂紧紧的护住了她。 “咚!” 在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闷响,推车倒在了地上,瓜果撒了一地。 端木玑薇惊魂未定,缓缓从他怀里探出头,声音颤抖着:“兰……兰郎。” 车上的瓜果掉了一地后,周围的人都纷纷停下脚步看热闹,小声议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人们议论之时,推车的小贩也从人群里挤了进来,他不仅没道歉,反而气急败坏的叉着腰朝他们指着骂道:“走路不长眼睛的吗,看把我的菜都撞成什么样子了!” 兰逵启转过身一脚踹翻了那推车,怒吼道:“你该庆幸,若是今天撞到了我妻子,可就不是这车散架那么简单的事了。” 小贩见兰逵启怒目圆睁的模样,心里理亏也没敢再争执,只好嘟囔着收拾完东西灰溜溜推着车离开了。 “没事吧?”端木玑薇手足无措,反应过来后快速抚摸上男人的后背,只听兰逵启倒吸一口凉气,那一撞怕是撞的不轻。 她自责的看着男人,缓缓低下头伏在他的肩上小声啜泣:“对不起,我……”她带着哭腔欲言又止,“你疼不疼?” 兰逵启赶紧替她擦干眼泪:“不疼,还好你没事。” 听到他这么说,端木玑薇哭的更厉害了,兰逵启搂着她护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不哭了,买完东西我们该回去了。” 端木玑薇止住哭声从他怀里退出,眼睛依旧红红的点了点头。 二人买好新衣回到农家时,发现赵大哥夫妇正站在院子里等他们。 看到他们回来,赵大哥憨厚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我们出来时见你没在外面干农活,回屋看弟妹也不在屋里,还以为你们不辞而别了。还好你们没走,这段日子你们帮了我们一家子这么多,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们了。” “大哥,我们准备今天酉时就走了。”兰逵启道。 “今天酉时就走?这么仓促的吗?”赵大嫂不舍道。 兰逵启点头,从身后掏出一个布包,交给赵大嫂,“大嫂,我和玑薇去集市给依依姐妹置办了几件新衣,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赵大哥夫妇接过衣服连连道谢,随即看着那新衣服叹了几口气,多好的人啊,他倒真希望兰逵启和他们是一家人,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知道你们二人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我们夫妻也就不留你们了。”赵大哥眼里带着不舍,随即指了指后院,“后院有一辆装菜的车,你们二人在路上用,弟妹怀有身孕不可骑马,不要和我们客气,等以后闲了,欢迎你们还回来。” 赵大哥一家过的并不富裕,家里只有这一辆车,端木玑薇和兰逵启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考虑到端木玑薇的身体,二人还是道了谢,又偷偷在他们住的屋里留了些银两。 兰逵启跟着赵大哥把车马装好后,已是申时,赵大嫂明白这是和他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提前抓了院前的鸡,还把家里的猪杀了做了一桌子好菜。 这一餐吃的好不热闹,酒足饭饱之后,太阳也快下山了,他们向赵大哥一家道了别,收拾了东西便上了路。 兰逵启想着端木玑薇怀有身孕,担心她身体不适,刻意放慢了车速,终于在亥时前将人送到了离大将军府不远处的街口。 “到了。”兰逵启翻身下马,走近端木玑薇,小心的将她扶下了车。 下车后,端木玑薇拉着兰逵启的手一直不肯放开,兰逵启也不舍的将她搂进怀里,两人享受着最后的温存。 男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端木玑薇低着头不敢去看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她生怕控制不住再多看他一眼,自己就再也不愿和他分开了。 渐渐的,乌云遮蔽了天上的星星,二人不知相拥了多久,兰逵启松开了他的手,与此同时端木玑薇也离开了那温暖的胸膛。 “照顾好自己。”兰逵启语气低沉稳重,低着头默默将她的衣领整理好,最后收回手:“走吧。” “嗯。”端木玑薇心里酸涩万分,强忍着眼泪推开他转身向府门走去,快走了几步后又突然顿住脚步,猛地回过头。 月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分明,他脸色依旧平静如水,眼中却满含深情与不舍,直直的立在那里,始终注视着她。 见她回头,兰逵启目光微顿,随即眼中换上笑意:“去吧。” 兰逵启话刚毕,端木玑薇折返跑了回来紧紧抱住了他,此刻他感受到了她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 “兰郎,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走了。”端木玑薇抬头依依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男人,转身朝着府门跑去。 直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兰逵启在原地又站了许久,这才目光一沉,翻身上马,挥鞭扬长而去…… 第153章 巨人之观 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任…… 端木玑薇独自刚走到府门口, 看门的两个家仆便认出了她,一人迎上前去连说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将军这些日子可急坏了。”话说着, 即刻开门请她进去。 另一人则赶紧跑去向端木放报消息…… 想着这次回来自己肚子里多了个孩子, 还是父亲死敌的, 端木玑薇心里既紧张又愧疚, 她深吸了一口气, 低着头, 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闺房。 闺房内所有的陈设都和自己离开时一样, 且十分干净一尘不染,可见每日都有人为她打扫,她环顾了一番后刚要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她转头看去, 见父亲正被两个仆人搀扶着,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门外了。 她望向父亲, 眼神有些闪躲, 想要上前却又怕被责打, 只能呆在原地, 不敢动弹。 “玑薇,你可算回来了, 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端木放不等端木玑薇说话,先松开了仆人的搀扶,上前走到她面前, 盯着她不停的打量着,语气中隐隐的带着些颤抖。 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抬起手抚上了女儿的脸颊, 帮她轻轻擦拭着脸上的尘土,语气中带着些埋怨但更多的是心疼:“你这孩子,干嘛和家里置气,还离家出走,你这一走,你娘成日自责,每日都站在大门口等你回来,久了身体也吃不消,病倒了。爹以后再也不逼你了,只要你好好在家,除了军营你想去哪都行。” 多日未回将军府,端木玑薇本以为会被父亲大骂,不料一向严厉的父亲此刻竟没一句斥责。 看着父亲妥协的面容,见正值壮年的父亲满脸疲惫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头上居然多了很多白发,端木玑薇心中有些酸涩,微微低下了头。 “其实……”她小声解释道,“女儿没有离家出走,是在庙会上和太子走散了,寻找太子的时候被一伙可能是您政敌的人抓到了城外,差点被他们弄死,幸好一位朋友不顾安危救了我。当时城门已经关了,只能先在城外农户家借住一晚,当晚我病了,就在那户农家一直住到病好才回来。” 端木放一听急忙拉过端木玑薇仔细查看,确认她身上没有受什么皮外伤后,问道:“玑薇你的病好了吗?” 端木玑薇怕父亲再看会看出端倪,赶紧抽出手后退一步,自然的将手在身前交叠,用袖子遮住了小腹,强自镇定道:“全好了,比从前……更结实了。” 见她确实胖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端木放安心的点了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女儿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说罢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又道:“我记不清在朝堂上得罪过什么人,那伙人胆敢在城外设私牢,真是目无王法!” 一提起那伙人端木玑薇心里就冒火,即刻提议道:“父亲,这事你必须跟大王说一说,那伙人胆大包天,王城脚下就敢如此肆意妄为,实在是不将大王放在眼里,最好能查出来那伙人的头子严惩,替女儿做主!” 端木放一听有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事我是要和大王说一说了。” 端木玑薇害怕父亲询问“那个朋友”的事,于是借口说自己要去看看母亲。 端木放脑子里一直在思索掳走端木玑薇那群人的身份,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随口说道:“也该去看看你娘了,去吧,给她报个平安,她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 自打回府后,端木玑薇也不知从哪带来一个布虎,还每天都将布虎放在身边,端木放偶尔一次问起,她就说是太子送的。 端木放一听是忆萧给端木玑薇的,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甚是满意,以为玑薇是想通了,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他知道忆萧那小子为人老实,对自己的女儿情根深种,非她不娶,于是顺带又帮他说了好些好话。 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段时间尉迟傲天整日留在军营里练兵,偶尔回城堡也是直奔揽月殿,城堡里的女人也只有林瑶被允许去军营看望他,闻人心冉心里的嫉恨与日俱增。 尉迟傲天不在的时候,揽月殿一向很清静,只有尚矛矛老爱往林瑶这儿跑。 此刻两人正在花园的走廊上闲聊,聊着聊着,尚矛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故作神秘道:“嘿,你猜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长生不老药?”林瑶一心牵挂着尉迟傲天,心不在焉的随口回道。 尚矛矛白了她一眼,撇撇嘴:“我要是能研究出来那东西,那可就赚大发了,可是我没那技术啊,那可是逆天改命的大事,是我们这种凡人能把控得了的东西吗!” 尚矛矛虽然靠帮别人占卜、做法、算命过活,但自己始终相信天道轮回,相信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任你是谁也逃不过自然规律。 林瑶回过神,接过瓶子端详了一番,揭开瓶盖又嗅了嗅,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尚矛矛“嘿嘿”一笑:“这里面装的那可是驻颜丹。” “驻颜丹?” 接着尚矛矛特别卖力的向林瑶推荐他的仙丹。 “对啊,驻颜丹,丹如其名,它的作用就是让你看着特别年轻,以端木夫人为代表的贵妇可都在用我这仙丹驻颜,它啊……” 两人沿着花园的走廊一直走,林瑶满是心事,尚矛矛讲了一大堆才发现,她根本就没在听自己讲话。 两人一路走来,路过的侍女纷纷蹲下身向她行礼,林瑶察觉到这些侍女大多是没见过面的新面孔,其中有个侍女身形有些异样,像是怀孕了? 林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怀孕的侍女身上,直到那侍女走后还转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你怎么了?”尚矛矛觉得林瑶今天有些不对劲。 林瑶回过神,侍女怎么会怀孕呢?她只觉得刚才是错觉,摇了摇头道:“最近发生了太多古怪的事,我的枕头、被褥、鞋袜里经常莫名其妙出现许多针头石子,又一直查不出证据是谁所为,陆陆续续也更换了许多侍女,但这些人换进来后情况也没有变好,还是常有怪事发生。” “哎呦妈呀。”尚矛矛将小瓶子抢回,快速收回了袖子里,又从袖口掏出另一瓶药丸咋呼道:“你这是中邪了啊!喏,这颗仙丹注入了驱邪除恶的巫祝之力,你吃下去,包你平安。” 林瑶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无奈道:“你……当真觉得这不是人为的?” “你想想看啊,你身边有机会接触那些东西的侍女就那么十几号人,若是人为,那她又是怎么避开你一次又一次的调查,在你的身边暗放针头的呢?”尚矛矛一边分析着一边将手里的瓶子往她身前递了递:“当真不要?” 林瑶若有所思:“那会不会是有人买通了我身边的人?” “你若是非要这么说,那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尚矛矛扶了扶眼镜,依旧不死心,“哎,你就先拿着我这驱邪丹试试再说,反正不贵。”他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如果没用我们再从长计议。” 林瑶根本不信中邪这一说,但在尚矛矛如此热情的推荐下,还是把那瓶药丸买了下来。 …… 凤宫外,春儿拦住请安来的忆萧。 接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忆萧面前,声泪俱下:“太子殿下,春儿怀孕了,是殿下您的骨血啊!” 听到春儿怀孕后,忆萧呆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犹犹豫豫了半晌才不忍心的嗫嚅道:“你……你去把这孩子打掉吧,之后我给你些银两回老家,也足够你活半辈子了。” 春儿还想母凭子贵,凭借着这个孩子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她怎么肯甘心就这么拿些钱回老家了,她一脸委屈,哭着爬到忆萧腿边,妄想得到他的怜悯,拉着他的袍角苦苦哀求道:“殿下,这可是您的亲骨肉,流着您的血,您就舍得这么把他打掉吗?” 忆萧本就心软,加上母后根本不同意他娶玑薇,此刻有些犹豫,但又觉得自己若是收了春儿,等同于背叛了对玑薇的爱情,也违背了自己的心,可春儿肚子里孩子实实在在是他亲生的。 春儿是个聪明人,见状立刻告诉他不求得到太子殿下的心,只求个微末的身份,好让孩子平安降世。 见春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忆萧有些动容了,只好暂时答应了她的请求。 “你起身吧,我带你去母后那儿,与她知会一声要纳你为侍妾的事。”说罢忆萧将春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春儿心中大喜,觉着自己已经在通往荣华富贵的路上走了一半了,另一半只要王后点个头就能走完,王后一向疼爱太子,太子的请求她肯定会答应的,况且自己肚子里也是她的长孙。 忆萧将春儿带到闻人心冉面前,告诉母后自己想纳春儿为妾的事,果不其然引来闻人心冉一顿大骂。 “你找了个什么下贱东西!休想纳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为妾!” 忆萧一听有些退缩了,嘴里吞吞吐吐说道:“可是春儿怀的毕竟是儿臣的孩子,儿臣实在不忍心……” 闻人心冉打断他,骂道:“你这不是善良,是软弱可欺!本后这么果断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优柔懦弱的儿子!” 这时,春儿“扑通”跪在地上,低着头眼波流转,满脸泪痕,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王后,您别责怪太子,都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可……可奴婢的肚子,那次的事确实是个意外,奴婢能与太子温存一夜已是三生有幸,不曾想过这孩子就这样来了,奴婢求王后给这孩子一个名分吧。” 闻人心冉听出了春儿的话外音,给孩子名分就要先给她一个名分,倏地狠狠瞪向她,暴怒道:“你确实聪明,也够大胆,但是你聪明过头了,居然敢把算盘打在本后头上,现在本后要让你知道你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还会因此丧命!来人!” 话毕,一大队侍卫带着武器冲进了殿内。 见闻人心冉竟然如此生气,忆萧和春儿都被吓了一跳,傻傻愣在原处,尤其是忆萧,只见他脸色煞白,颤抖着的嘴唇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闻人心冉阴沉着脸根本没看忆萧一眼,一扬手,示意立刻将春儿拖下去。 “把她给本后拖出去杖毙,把太子也拉出去,观刑!” “不要啊,太子救我……”春儿一听号啕大哭,眼神中带着绝望,身子不停的挣扎着要往忆萧身边靠,可还没碰到忆萧的衣角就被侍卫硬生生拖到了殿外。 忆萧极力抗拒着,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但奈何侍卫们的力气太大,强硬着把他也拉了出去。 春儿被摁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可身后两名侍卫如同看不见一般,没有丝毫的怜惜,高举着一米长的木棍一下又一下卯足劲打在她背上和臀上。 “不要啊,救……我……”春儿声嘶力竭了几声后彻底没了声音。 可侍卫们没有停手,棍子依旧狠狠的打在她身上,眼见着一棍子接着一棍子落下,血液飞溅到四周,春儿的双腿间一大滩鲜血蔓延开来,白色的亵裤下定睛一看皮开肉绽。 忆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已经有些崩溃了,他满脸痛苦,声音颤抖着使劲叫喊不要,却被侍卫掰着脑袋强迫观看这一幕。 在最后一棍子落下后,春儿的腿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是……是孩子……孩子……”忆萧突然停止了挣扎,他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一团肉,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几度晕厥过去,直到行刑结束,他一会哭一会笑的被拉回了殿内。 再次见到母后时,忆萧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让人听不清说什么,闻人心冉见他这样走近几步,就在这时他突然奋力挣扎着就要冲上前,可没等有所行动,就被眼疾手快的侍卫赶紧摁在地上。 此时他仰着头奋力扭曲着,挣扎着,双目猩红,眼神中充满了失望、恐惧、哀愤……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近崩溃,歇斯底里的大吼:“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残忍!那可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啊!” 还没等闻人心冉回答,忆萧仰着头又哭又笑,折腾了一阵后彻底蔫了下去,整个人软瘫在地上,看着毫无生气…… 一周之后,春儿的尸体在揽月殿的池塘里被发现了。 由于天气转热、浸水时间过长,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全身肿大胀烂、手脚表皮脱套,呈现暗绿色,变成了一具巨大的浮尸。 揽月殿的池塘浮现巨人观尸体之事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漠苍城堡,闻人心冉听说后,立马带着一群城堡里长年失宠的美人赶了过来。 一到场,她就气势汹汹的质问林瑶:“前阵子听说妹妹寝宫内有侍女怀孕,本后还道是谣传,妹妹宫规森严,哪会有这么大胆的侍女,可本后万万没想到啊,妹妹你竟然干出了杀人沉尸之事,这不是有些欲盖弥彰了吗。” 林瑶见她来者不善,当下反问道:“大嫂这话什么意思,清者自清,我为什么要欲盖弥彰?我也是才听说了我这池塘里发现了怀孕侍女的尸体,这才赶来查看,大嫂若是不信,可以问我的侍卫。” 闻人心冉咄咄逼人道:“够了,别再装了!这揽月殿除了你谁还有这个权力,把她一尸两命后沉尸这里,是她们吗?”她说着一指旁边围观的新来侍女,又逼近林瑶几步,紧盯着她继续道:“你这么做,就是心里有鬼,你这宫里偷藏了能让她怀孕的男人,不然发现侍女怀孕问罪归问罪,又何必灭口呢!大王专宠你冷落我们,而你?呵呵,还水性杨花对大王不忠诚!” 见闻人心冉是铁了心要给自己定罪,林瑶也不甘示弱,她没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这侍女我只在几日前与大巫祝在花园的走廊上见过一面,此外从未见过,难不成是大嫂和她相熟,将她送到了我这里,之后又杀人灭口?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尸体刚被发现,大嫂你就像事先什么都知道了似的,这么快就带齐这么多人过来向我问罪了?” 面对林瑶的话,闻人心冉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好似这事真的和她没有关系一样:“放肆!别听她狡辩,来人,迅速将她藏的男人搜出来!” “我看谁敢!”林瑶怒道。 虽说林瑶的身份不及王后,但她却是城堡中最受王宠的女人,这揽月殿岂是能随便搜查的? 众人面面相觑,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状闻人心冉心里直冒火,催促道:“怕她做什么,大王在军中,这漠苍城堡由本后说了算!” 这些美人本就是闻人心冉的心腹,见王后一再发话,便不再迟疑,如猛虎下山般闯进揽月殿,上上下下搜了半天,打的打砸的砸,把揽月殿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什么男人,一直翻到了日落闻人心冉才肯作罢。 “想必是你提前通知那男人逃走了,所以这揽月殿才找不着他的踪迹,不过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今天算你运气好!”闻人心冉走之前还不忘抹黑林瑶一把。 …… 自从闻人心冉带人大闹揽月殿后,城堡里一时间谣言四起,最后竟莫名传成了林瑶偷藏男人对大王不忠,还心狠手辣杀了与那男人两情相悦珠胎暗结的侍女。 尉迟傲天在军营练兵不在城堡,面对大家背地里的指指点点,林瑶一时间有些孤立无援,几番解释都没作用,也就由他们去了,她没做过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 怪事还在不断发生,那些藏在枕头被褥鞋袜里的针头石子时不时的出现,有好几次林瑶没留神,被那些东西戳破了手指,或是伤了其他地方。 还有一件事更怪了,不知何时起林瑶的牙龈一直出血,可又查不出原因。 见林瑶最近的情绪实在有些低落,侍女们提议得带她离开城堡出去散散心。 正犹豫去不去时,尉迟傲天回来了。 他刚一回到城堡,就即刻赶到了揽月殿,见林瑶正坐在廊上发呆,尉迟傲天轻轻上前从背后抱紧了她。 “大王,你怎么回来了?”林瑶回过神,有些惊喜道。 尉迟傲天浓眉微皱,雄浑的声音中听得出有些怒气,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这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替她做主,这个傻女人,自己都委屈成什么样了,还瞒着他:“我再不回来,这漠苍城堡可要翻天了!” 林瑶转过身紧紧拥住了男人,这段时间受的所有委屈她都抗下来了,但是在这一刻,面对尉迟傲天,她就像只受惊吓的羔羊一样,窝在他的怀里,眼角泛起了泪珠。 “乖,不哭了,这些日子我都不用回军营,你想出去散心,我就陪你去,城堡里的谣言我都听说了,你我夫妻同舟多年,我自然信任你。” 男人说着摸了摸林瑶的头,安抚她的心情,而后伸出厚实的手掌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珠。 尉迟傲天的信任,让林瑶十分感动,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孤独一并涌上心头,她再也压抑不住,伏在他胸肌上闷声痛哭。 林瑶哭得如此伤心,尉迟傲天看着心里针扎一般的疼,立即下令终止了所有的谣言,除了王后,带头闹事的几个美人全部割了舌头赶进尼姑庵,若再有人传谣言就继续割舌赶出去,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没有证据的恶意揣测!况且这次平白受屈的人还是林瑶! 得了尉迟傲天的传令,林瑶才踏下心来,心里翻江倒海想告诉他自己的推测,这杀人、沉塘、嫁祸统统都是闻人心冉干的,这锅太大她背不动,但转头见他此刻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况且若是真的说了尉迟傲天只会更加为难,所以话到嘴边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她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有尉迟傲天愿意爱她信任她保护她,她不敢再多奢求什么,只觉得此生足矣了。 第154章 可怜虫 大王……留下来。 尉迟傲天从军营回来后, 一心一意始终保护着林瑶,并竭力压制四起的谣言。 见此,闻人心冉也收敛了许多, 毕竟再斗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加上怕他追查端木玑薇被掳走的事, 这段日子都忍气吞声做人。 揽月殿出现尸体的消息一出, 闻人心冉便带着一众人前来, 消息这样灵通怕是早就知晓了一切, 提前做足了准备, 尉迟傲天觉得事有蹊跷, 便去了凤宫…… “大嫂可知瑶妃被污蔑一事?”尉迟傲天沉着脸坐在桌前,手指摩擦着酒杯。 闻言闻人心冉笑笑,却没答他的话,而是转身挪步将搁在书案上的酒壶取来, 温热的指尖似有似无的划过尉迟傲天的手背,将他手中的酒杯拿了过来, 倒了一杯酒。 又托着将酒杯送到他面前:“可愿喝一杯?” 尉迟傲天看着眼前的酒杯, 顺着那双手臂, 目光冷冽的对上那双秋波似的柔瞳, 低声道:“酒就不必了,既然大嫂不想回答本王, 本王就只说一句便走。有功夫准备这些,不如管好城堡里剩下的女人,别让她们因为乱说话而失去舌头。” 言罢, 尉迟傲天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自从成为名义上的漠北王后, 男人对她虽没有爱,但也一向尊她敬她,这次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尉迟傲天的愤怒和轻蔑。 闻人心冉看着男人宽厚的背影有些失神,一屁股坐在了刚才他坐过的位置,好似那里还残存着他的温度。 她冷笑着自顾自的高举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她像是发了疯,双眼瞪的通红,双手捧着酒壶,仿佛那酒壶中的酒是林瑶的鲜血,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也不知是心里想的还是什么原因,她只觉得这酒越喝越香甜。 尉迟傲天没走多久,忆萧就进了凤宫,虽说上次的事使他大受刺激,一经过杖毙春儿之地就想立刻逃走,但闻人心冉毕竟是他的母亲,还是应该时常去看望。 只是忆萧没有料到,此刻的闻人心冉正举着酒杯在大殿内跳舞,丑态百出,嘴里还说着胡话。 看着烂醉如泥的母亲,忆萧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手不知该往哪放。 闻人心冉见有人来了,竟然小跑过来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脑袋直往他怀里蹭,还半睁着一双醉眼唤着:“大王……留下来。” 闻人心冉滚烫的脸颊贴上了忆萧的脸颊,忆萧的耳根立马变得通红,此事有悖人伦,他哪里敢胡思乱想什么,挣扎着想要挣脱开母亲的手。 “母后,你怎么醉成这样?”忆萧躲闪着闻人心冉蹭来的脸,向门口守门的几个侍女喊道:“你们几个快动手,帮忙把她抬到床上去!” 闻人心冉不知哪来的劲,反手猛地一拉,忆萧失了重心,这下子整个人都趴在了闻人心冉身上,他立刻挣扎着想起来,却被她紧紧禁锢住了腰身。 他的力气本来就不大,又被她双手双脚的锢着起不来,又羞又急,只好大喊:“母后你清醒点我是你儿子!” 闻人心冉依旧不管不顾,一只手顺着他的脸,描绘着他的眉眼,眼神迷离:“儿子?那又怎么样,你难道不该听我的吗?你从一出生就属于我,是个附属品!不,不……我才是你生父的附属品,我们都是!要不是你那窝囊生父,大王能让我住在这里,能让你这软弱无能的废物当漠北国太子?怕是早就把我们的舌头割了赶出漠苍城了!对于大王而言,你和我都是他用来补偿你生父的可怜虫!知道吗,可怜虫?可怜虫哈哈哈哈哈……” 闻人心冉的这些话,直击忆萧内心最深处,他不敢相信这些话原来都是母亲内心的想法,他发了疯似的用尽全力挣开她站起身,极其绝望的最后看了她一眼。 忆萧离开时,耳边还能听到闻人心冉瘫在地上疯言疯语。 “可怜虫哈哈哈哈,我们都是可怜虫罢了,都是可怜虫……” …… 几日的烦心得到疏解后,尉迟傲天带着林瑶离开了城堡到外面散心,连年的征战似乎并未影响到这座漠北国都城的繁华,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各种商铺鳞次栉比。 两人手牵着手从晌午一直逛到了太阳落山,林瑶心情大好买了许多小东西,尉迟傲天怕她累着,提议先在前面的客栈落脚歇息。 客栈伙计见他们的穿着非富即贵,两人手上有大包小裹的提着这么多东西,以为是外地前来看灯会的人,于是热情的向他们介绍起了漠北国风土习俗。 讲到漠北国的大王时,他更是满脸自豪和崇敬:“咱们漠北的大王那可真是一代圣君,这些年来带着漠北军征战四方,凡是相战无一不胜,四海之内谁人不服?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们如今在大王的统治下国富兵强,安居乐业……” 尉迟傲天垂着眼睛,细细听着客栈伙计称赞着他们的王,嘴角微翘,心里有些欣慰,想着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到底是值得的。 伙计讲的天花乱坠,讲完之后打量了一眼尉迟傲天,紧接着问了声:“这位爷怎么称呼?” 不愿暴露身份,尉迟傲天也只是简单说了句:“叫我三爷就好。”说完转身看向林瑶,与她相视一笑:“她是我夫人。” 两人在客栈暂住,刚进房间饿意袭来,林瑶看向桌子上的空盘子,尉迟傲天挑眉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宠溺,下楼去买吃的了。 过了好一会,门外黑影一晃,起初林瑶以为是尉迟傲天回来了,开门迎出去后,却没见到人,只听到了一阵由近及远的匆急脚步声。 “莫非有人在暗处跟踪?”林瑶心中起疑。 思考间,尉迟傲天拎着吃食回来了。 “三爷,刚……”林瑶刚要说出刚才的事和心中疑虑,就被他一块糕点直接塞回了嘴里,林瑶不解,但一看尉迟傲天的神色顿时心下了然。 “嗯,好吃,三爷,你也吃些。”林瑶咬了一口糕点,这糕点入口即化,甚是美味,便又拿了一块凑近尉迟傲天嘴边。 尉迟傲天见她的样子,只觉着有些可爱,心里更是喜欢,张嘴吃下了她送上的点心,接着用手轻捋了捋她额角的碎发,凑近她耳畔说道:“娘子,方才我打听了,灯会就在今晚,等吃完了我带你去逛灯会。” 入夜,二人酒足饭饱,手牵着手闲逛在灯会上,漠北的灯会很奇特,有沙画,披帛,更有东方有的花灯,灯谜,林瑶觉得这地方不仅有漠北特有的文化,还有从东方传来的文化与这里的文化相互融合,更觉得有意思了,一路上如同一个小姑娘,看哪都觉得新奇。 “咣咣咣!”一阵锣鼓声,吸引了众人,街上的行人闻声走去,林瑶和尉迟傲天自然也在人群当中。 锣鼓声的尽头原来是场灯谜大赛,这大赛的名字也有趣的很,叫做“心有灵犀”。 所谓“心有灵犀”,其实是个专门为双人设计的游戏,两位参与者先各自挑选一盏花灯,然后背对着,分别坐在贴有“左”、“右”二字的椅子上,同时在宣纸上根据灯会主持人提出的问题作答。 灯会由旁边药铺的掌柜主持,一共会问道五个问题,每答完一个问题,参与者都要将宣纸明示众人,若二人的答案一致,则判定赢得一局,五局胜三则能双双赢得礼品以及自己挑的那盏花灯。 听掌柜在台上介绍着规则,规则一出,林瑶就笑了,这游戏是现代常见的游戏,究竟是哪个鬼才竟在古代就想到了这玩法。 “我来!”林瑶一手牵着尉迟傲天,一手高高举起,这么“现代化”的游戏,她这个在现代活过一辈子的人自然要参与。 随后又扭回头朝着尉迟傲天眨眨眼:“怎么,你不想试试我们到底有多心有灵犀么?” 自家夫人都开口了,尉迟傲天哪有不跟从的道理,跟在林瑶身后上了台。 待参与者各自选好花灯,双双坐好后,掌柜便开始提问了。 那五个问题分别为:左边这位今年年岁几何?右边那位最喜欢的吃食是什么?左边这位最喜欢喝什么?右边那位最惧怕什么?左边这位最近一次生病是哪个季节?…… 如此私密的问题,别的参与者能蒙对两三个已经很不容易了,但一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林瑶和尉迟傲天的答案都如出一辙,自然而然,这场游戏他们大获全胜。 林瑶欢喜的领取了礼品和花灯,打开礼盒一看那礼品是两条红绳子串着红珠子串成的手串,无论是绳子还是珠子都是极为普通的,虽比不上城堡里那些首饰值钱,但林瑶一想到这手串是自己与尉迟傲天心有灵犀的见证便觉得喜欢得不得了,才一下台就拿出手串,一条系在了自己手上,一条系在了尉迟傲天手上。 这时别的参与者不服了,只见一个大叔将手中的笔重重放下,指着林瑶叫喊道:“他二人是夫妻,平日里定是事事时时都在一起,让他们参加有失公允!” 大叔话一出,台上参赛的众人都跟着附议,叫嚷着:“这仁兄说的对,他们本就是夫妻……” “这比赛不公平,老子不玩了……” “对呀,玩什么玩……” 一时间台上乱作一团,本以为这场比赛的名次会因着大叔的异议而改变,却不想掌柜是个厉害人物,当即怼了回去:“夫妻之间的心有灵犀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世间有多少夫妻貌合神离,倘若此时坐在你身边的是你娘子,我提同样的问题,你能像这位郎君一样全部猜准吗?” 话一出,台上没了声音,台下围观的人也觉得掌柜的话有些道理纷纷点头,大叔也自觉理亏不再说话了。 入了深夜,街上依旧华灯璀璨,但夜凉如水,尉迟傲天怕林瑶会冷,用他结实的手臂拥护着林瑶,这个男人不善言辞,只会用最本能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爱意。 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林瑶心底生出阵阵暖意,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时男人磁性浑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玩得开心吗?” 林瑶侧身点头:“自然开心。”说罢还提起手中的花灯在男人面前晃。 “开心就好。”他声音很轻,充满深情。 过了一会儿,男人再开口,声音变得有些许沉重:“下个月的现在,我会在西兴的战场上和兰逵启决战,战役结束,大漠将只剩下漠北和东耀。” 听到“东耀”二字,林瑶心一凉。 战役结束,漠北将吞并西兴,那之后呢?是不是就要轮到东耀了? 不,不行!她是东耀的大祭司,东耀有她的故人,更重要的是,她的孩子还在东耀。 林瑶越想心里越发慌,紧着尉迟傲天的手连忙说道:“三爷,能不能不要发兵东耀……” 尉迟傲天知道林瑶在担心什么,将她拥入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脑,在她耳侧轻声轻语:“不,瑶儿,我是想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把王位传给忆萧,之后便带你回望瑶城,从此世上的争斗再与我无关,我们就过平平常常的日子。白天我们去城楼上看日出,晚上爬上山顶,看月亮,就像七年前那样,我知道,那才是你最喜欢的生活,我们就在那样的生活里,你变成老婆婆,我变成老公公,好不好。” 这话一出,林瑶放下心来,尉迟傲天的性子她知道,一向言出必行,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又将回归平凡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是她最为想念的幸福:“三爷,谢谢你。” 两人漫步到河岸,河面上漂浮着一盏盏河灯,林瑶蹑手蹑脚走至河边,将手中的花灯推进水里。 “许个愿吧。” 身后的声音响起,林瑶轻轻点了点头,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睛…… 却还未睁开眼,尉迟傲天突然大吼一声:“瑶儿小心!”,紧跟着林瑶被一股大力重重推到一边,同时耳边响起兵器刺破皮肉的声音。 林瑶一睁眼,就看见尉迟傲天在和七八个蒙面人搏斗,看那些人手起刀落间刀刀都是对准她,看那个架势,他们分明皆是冲她而来的,难以想象刚才若是没有尉迟傲天替自己挡了下,现在的林瑶怕早成了一堆肉泥。 他们人虽多,但尉迟傲天骁勇,一贯是从战场上和阎王抢命的,这些人明显不是他的敌手,没几个回合就被他暂时打退了。 见敌人暂退去,尉迟傲天立马将林瑶从地上拉起护在怀里,林瑶察觉自己手上湿湿的,定眼一看满手全是血,林瑶扒着尉迟傲天的衣服,往那湿热处一看,他的背上有一道很长的刀口,应该是刚才将自己推到一边时替自己挡下的。 这时蒙面人找了帮手,又折了回来,这次目测有十几人,而且目的明显,带着不死不休的架势。 尉迟傲天见林瑶紧张的眉头紧皱,用目光示意她自己没事,两人出生入死的时候不少,早已有了默契,倒数三个数后一起跳进河中,蒙面人往河边追去,可深夜河水里漆黑一片看不清楚,只剩尉迟傲天身上的血腥味在河面上漫开。 …… 漠苍城堡。 听闻大王遇刺的消息,闻人心冉匆匆赶到曜日殿,一进殿门就见尉迟傲天面色灰白趴在床上昏迷不醒,那背上裹着的层层纱布还在往外渗血,闻人心冉再也忍不住指着林瑶破口大骂。 “你这个祸害,大王刚从军营回来就带你出去散心,怎么才一会功夫就遇刺了,你分明就是来害大王的!” 林瑶将染血的帕子在热水盆里洗了洗,之后继续替尉迟傲天擦拭身体,不理会闻人心冉的话。 林瑶的不理,让闻人心冉心更急了,嘴上说的话更恶毒:“那些人明明是冲着你来的!要不是大王替你挡刀,他也不会受伤!该死的人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林瑶听到这句话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心里便明白了,她猜的果然没错。大王打退了第一波蒙面人,后面还有人替补上来,这种车轮打法,怕是有人丧心病狂,为了杀她特地蓄意安排的。 “大嫂,你这话……说的有点怪啊。”林瑶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对上闻人心冉的眼眸,冷笑道:“大嫂怎知那些人是冲我来的?难不成,大嫂会未卜先知?但大嫂若真的会未卜先知为何会纵着大王与我出去,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谋划?” 第155章 压抑的心火 可怜可怜儿臣吧,放过儿臣…… 闻人心冉心里虚了一下, 但依旧面不改色,厉声问道:“谋划?何人这么大胆子竟敢杀害大王,就算是有人谋划也是你拖累了大王, 要不是顾着你大王能受伤吗, 让开!” 说罢, 她推开林瑶, 自己坐到了床边, 伸手抚摸着尉迟傲天的脸, 眼里尽是深情, 细看她的眼角还闪烁着几滴泪珠。 昏睡了许久, 床榻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尉迟傲天皱了皱眉,恍惚之间有了些意识,只觉得天旋地转, 浑身酸痛无力,眼睛被阳光刺得一时半会儿的睁不开。 “大王的手指动了!”闻人心冉见尉迟傲天有了醒转的迹象, 激动的握住那双手。 “大王。”林瑶也一脸关切的看着床上的人。 “瑶儿!”许是听见了林瑶的叫唤, 尉迟傲天脑海里一闪而过昏迷前最后的景象, 猛地睁开眼睛。 未曾想当他睁开眼看见床边的人居然是闻人心冉, 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冷冷的抽回自己的手, 移开目光在房间里寻找林瑶的身影,见林瑶站在床尾远远看着他并未上前。 闻人心冉不满自己的手中落空,又询问道:“大王你没事吧?” “本王无大碍, 多谢大嫂关心,大嫂请先回吧。”尉迟傲天此刻满脑子都是林瑶有没有受伤,懒得应付她, 甚至连表象都不愿和她装下去,当即摆手示意闻人心冉退下。 闻人心冉本想借此机会拉近与他的距离,至少能同他缓和缓和关系,没成想他醒来之后当即就下了逐客令。 “臣妾担心大王的伤势,就让臣妾留下来照顾大王吧。”闻人心冉依旧不死心,拿着帕子想要凑上前替尉迟傲天擦脸。 就在手刚要贴上尉迟傲天的脸时,尉迟傲天突然沉下脸,看着闻人心冉的眼神里竟带了几分隐忍的杀意:“这里有林瑶照顾本王就好,大嫂你还要管理城堡里的女人,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了。” 闻人心冉看到那双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后颈传到头顶,嘴上再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尴尬的离开,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瑶。 “瑶儿,过来。”尉迟傲天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沿,示意林瑶坐过去。 尉迟傲天醒后,林瑶早就想过去了,一听这话自己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朝着床边走去。 直到尉迟傲天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后林瑶才算真的放下心来,可看他的样子,林瑶心里还是有些自责:“都怪我不好,拖累了大王,如果不是一直顾着我,他们根本不是大王的对手,大王更不可能受伤。” “傻瓜,你是我的妻子,保护你早就成了我的一种本能。”尉迟傲天刚刚醒来,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哑的。 说着他从怀里找出一个木雕,拿在手中给林瑶看:“瞧,这木雕是我雕的,原本打算昨晚等你在河边许完愿后就给你,没想到遇袭了,幸好只是湿了,没像小木马那样沾了血。” 林瑶脸上一愣,心里涌上说不出的感动,她从尉迟傲天手里接过木雕:“真精美,这雕工……比小木马的雕工更精致了,今日你不说,我怕是都不敢相信这是你雕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这双握剑的手早就不再拿雕刻刀了。” 见林瑶把玩着木雕,脸上尽是喜爱,尉迟傲天失去血色的唇角随着勾了勾:“前些年在望瑶城的时候,一到空闲时我就会练上一练,想着等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去寻到你,便将它送给你,雕了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是最好的那个。” 林瑶看的懂他眼里的感情,弯下身子将头轻轻靠在尉迟傲天宽阔的胸膛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 对尉迟傲天的冷酷和闻人心冉的疯狂,忆萧的失望已经转为了内心深处的绝望,他开始疯狂酗酒,时常在白天喝得酩酊大醉,天黑后才回府,一回府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谁都不见,更没再去过城堡向他亲爱的母后请安。 察觉到不对劲,闻人心冉慌了神,当天夜里就去了太子府看望自己的儿子,刚一进门就见他缩在被子里发抖,只露出一个头,嘴里还一直念叨着:“玑薇,我没用……” 见忆萧这副样子,闻人心冉心里更慌了,伸手要去扯他的被子:“萧儿,你怎么了,别吓母后啊?”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想安抚忆萧,指尖刚触摸到他的被子时就被他神经质的弹开了。 “请母后自重,请记住我是你的儿子!”忆萧叫吼道。 “萧儿,母后那晚喝醉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不得了,若是母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都不要当真,母后那都是胡话,胡话怎能当真?萧儿,你是太子你得振作起来,看你这副样子是要急死母后么……” 一回想到那个令人恶心的晚上,忆萧更加抗拒了,他质问道:“振作起来?母后你告诉告诉我我该怎么振作?我只不过是你的棋子,你的筹码罢了!我改变不了自己的性子,克服不了自己恐惧的东西!我已经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改变你和父王对我的印象!既然你们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懦夫,那我干脆做个真正的懦夫,放弃一切好了!”忆萧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他如此疯狂的样子,闻人心冉一把扯下他的被子,捧着他的脸,一个劲的摇头:“不,不不……母后不是这样想的,萧儿,母后是爱你的。” “呵呵,爱我?”忆萧双眼通红,头发乱成一团,活脱脱一个疯子的模样,他听了闻人心冉的话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头掰着她的肩膀质问她:“母后你将春儿和她腹中的孩子杖毙时,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可真是我的好母亲啊!” “母后这样做都是为你好!春儿那样的女人根本上不了台面!”闻人心冉也急了,她梗着脖子尖叫着吼着。 “上不了台面?那什么样的女人上得了台面,是像母后这样将罪祸都栽赃给别人的女人吗?啊!哈哈哈哈哈——”忆萧说着便开始仰头大笑,一边笑一边哭:“你真恶心……真无耻!” “忆萧……你胡说八道什么?”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说,闻人心冉一阵臊得慌,恨不得伸手打他两巴掌,手几次扬起又都重重落下:“林瑶可是我们的仇人,你忘了她之前怎么害母后的了?母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你的以后铲平障碍!” 多说无益,从闻人心冉手里抢回被子忆萧躺回床上,背对着她用被子蒙住头,愤怒的吼道:“够了,母后!你的这些恩恩怨怨,儿臣通通都不要管了!这个懦夫太子,谁想当就让谁当去吧!母后,你回吧,我想好了等过几日我便出家当和尚去。” 闻人心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站起身,颤抖着指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忆萧转过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也一字一顿的回答她:“我要出家。” “啪!”闻人心冉再也忍不住了一个耳光甩在了忆萧的脸上:“这一巴掌是要让你清醒清醒!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接着打你,打到你醒了为止!” 忆萧捂着脸,不甘示弱的瞪着她说:“儿清醒的很,这就是我的决定,儿臣要出家!出家!出家!来人,把我的母后赶出去,快赶出去!” 几个侍卫闻声进来,一脸为难的把闻人心冉往外拉,忆萧从床上跳起来看着闻人心冉的背影疯了似的又哭又笑:“出家出家出家,哈哈哈哈就要出家!呜呜呜呜……” …… 忆萧下定决心要出家,他知道想出家必须得到尉迟傲天的同意。 第二天一早,便早早进城堡找到尉迟傲天请求他同意。 尉迟傲天听闻忆萧来了心里本是高兴的,却见他从进殿就一直扶着胸口在喘粗气,想到他最近的糊涂行为,当下斥责道:“太子府离这才多远,你的马车就停在外头,不过才走了几步!当年本王行军徒手攀崖,攻城几天几夜也没喘成你这样!” 忆萧皮肤呈现出一种很久没见过阳光的惨白,眼神呆滞衣冠不整,尉迟傲天仔细一看更是不悦:“你骑马练的怎么样了?” “儿臣……儿臣没练,其实……其实儿臣想请求父王答应儿臣一件事。”忆萧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儿臣……儿臣决定出家,求父王恩准。再求父王能替儿臣劝劝母后,她只有儿臣一个子嗣,儿臣怕她想不开。可父王您就不一样了,将来您和瑶王妃还会有其他子嗣,未来谁当太子都一样,您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生父,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愿!” 尉迟傲天见自己苦心栽培的太子此刻居然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请求出家,当下怒道:“胡闹!本王每日军务政事那么多,你身为太子成日里过的悠哉悠哉,不思进取,怎么只让你骑骑马练练剑都不成吗,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将来怎么担此大任!” 忆萧身体一倾,干脆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拽着他的袍角:“父王,儿臣就是觉得儿臣做不了帝王,担不了大任,儿臣才要让贤的!您准许儿臣出家吧,若不让儿臣出家,儿臣会活不下去的!父王!” 尉迟傲天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抽回袍角呵斥:“行了!退下!今天这话我就当你没说过!” 谁知忆萧是铁了心了,听到尉迟傲天的呵斥不仅没走,居然还把茶杯往地下一摔,眼泪汪汪的捡起一块碎瓷片就要割手腕:“若是父王不准许儿臣出家,儿臣……儿臣这就死给父王看!” 尉迟傲天见他居然以死相逼,大怒道:“放下!” 忆萧摇头不语,将碎片抓得更紧了,锋利的碎片在他手腕上划了一条小口,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皙的肌肤上渗出了一小点血珠。 尉迟傲天见状脸色铁青,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想夺过他手中的碎片。 忆萧紧紧抓着碎片死活不肯松手,推搡间尉迟傲天的手被划了一道大口子。 血水顺着碎片边缘流到了地上,流到了忆萧的手上,忆萧见自己割伤了父王,慌慌张张的把手里的碎片丢到了地上。 尉迟傲天看了一眼被划伤的手掌,厉声道:“来人,把太子带回他的府邸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忆萧被拖着一路哭喊哀嚎:“可怜可怜儿臣吧,放过儿臣吧,父王!求求您,放了儿臣吧……” …… 城堡里不少美人被割了舌头送去了尼姑庵,以至后宫空虚,朝臣们见此纷纷谏言,希望大王在全国范围内选妃,以保后宫充实后嗣绵延。 尉迟傲天虽以要和西兴开战了为由顶住朝臣们的谏言,可谏书却一直源源不断送进城堡里来,看完一本谏言书后尉迟傲天大怒,将它重重合上扔在桌上,随后又觉得不解气干脆把它们全都掀到了地上:“一群混账。” 就在这时林瑶缓缓走了进来,看见满地的谏书,轻轻叹了口气。尉迟傲天见此立即收了满身的怒气,柔声道:“放心吧,瑶儿,你始终是本王的妻,唯一的妻,我们的家我不会允许任何不相干的人进来!若那些人再逼我,我们就回望瑶城。” 林瑶垂着头不敢看他,眼里尽是无奈和痛心:“大王,你不要为了我和你的朝臣们闹翻。我同意你选妃,但是……”她突然抬眸看着他,灵动的眸子泪汪汪的,似乎哭过,她的手指紧紧的捏着帕子,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大王,这些日子我想通了,我们再要个孩子吧,你是一国之王,我不可能拥有你的全部,给我多一个孩子,或许未来我的日子不会那么难熬。” 尉迟傲天擦干她的眼泪,将她拥入怀里,低声安慰:“傻瓜,你整天在胡思乱想什么。你忘了,我们还要回望瑶城呢。” 闻言,林瑶闭上眼睛,两人沉默着,相拥了好一会儿。 许久林瑶轻轻推开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上次将美人们都赶走时的惩罚确实有些重了,要是这次你再为了我执意和朝臣对抗,恐怕会影响你接下来的打算。决战西兴你准备了多久,你有多在乎,我都知道。” 尉迟傲天脸色一沉:“难道你不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 林瑶别过头,他扳着她的肩,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好,大选可以,但最后选的是谁,我们要一起挑。” 林瑶有些犹豫了,不确定的又问了他一次:“你是说,让我帮你决定你选谁?” “对,你要是不答应,那我也不答应选妃。” 林瑶实在看不透他用意,但为了朝局的安稳,和尉迟傲天的大计,只能勉强着点头同意了。 闻人心冉听说了大选的消息,觉得这次大选对她而言是个不错的机会,因着上次被割舌赶走的美人多数都是她的心腹,她们一走,自己在宫中的势力也被削弱了很多,这次正好可以趁此机会重新栽培些自己的人送进来,那么将来和林瑶分宠也自然会容易些。 大选将近,闻人心冉开始在暗地里着手去挑自己的心腹,她的挑选方式无非是各种奴隶交易,那里的女孩儿大多是贫民,家中养不起就被卖给了人贩子,无依无靠的,多番寻找后她最终定了其中最漂亮的五个风格完全不同的美人,之后又偷偷联系了和她共同利益的官员,将这五个女孩儿分别塞去他们的府上,给她们安排了身份参与选美。 半月后,经过层层选拔,大选进入了终选阶段,不得不说闻人心冉的眼光确实不错,这次她挑的五人中有三人进了终选。 终选那日,尉迟傲天一身王袍端端正正坐在王位上,闻人心冉和林瑶分别坐在他两侧,殿下左右站着文武百官,人人一身朝服正装,面上恭敬谦卑,实则都各怀心思。 随着侍卫将殿门缓缓推开,十位各有姿色的女子逆着光从门外走来,入殿后一字排开。 只见她们个个眉间含笑,举手投足之间都在勾人心魂,在奴隶市场受尽欺压的美人黄柳儿,是这十个女子里姿容最出众的。 “臣女陈柳儿见过大王。”未读过一天私塾的黄柳儿,为了能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硬是在短短数日把这请安练习了千百遍,那话语每个字里都透着股醉人的娇媚,让人听着就觉得骨头已经酥了。 闻人心冉指着黄柳儿向尉迟傲天介绍道:“大王,这是右相的孙女,自小就知书识礼。” 尉迟傲天没接闻人心冉的话,他看向林瑶用眼神问着她可有选好了? 林瑶本就打算选上几个气质沉静温和的美人,那黄柳儿美是美,但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妖媚,这样的人不适合选入城堡,她将目光在黄柳儿身上停了一会儿,随后指着另外几个美人道:“大王,我觉得她们几人不错。” 被林瑶指中的那几个美人纷纷仰起头看向尉迟傲天,眼睛里尽是激动,可尉迟傲天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们一眼:“那这几名美人,就送给漠苍城的几位忠臣了。” 不是进入城堡当妃子?尉迟傲天的话一出,众人一阵错愕,林瑶也一惊,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随后尉迟傲天又伸手指向黄柳儿,那黄柳儿见尉迟傲天指向她,以为自己才是被选中成为妃子的人,立即挺了挺胸脯向前走了一步,想象着自己已经是漠北王妃了,但尉迟傲天接下来的话却将她从天堂生生拉入了地狱。 “难得熊大人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心系漠苍城,熊大人的忠心,本王深有感受,为嘉奖熊大人如此的赤胆忠心,这十位美人中姿色最出众的一位理应赏给熊大人你了。”尉迟傲天对左相熊福道。 熊福惶恐,立马从坐席上弹起来跪在了地上:“大王,不可啊!老臣都六十多岁了,这……” 熊福其实那方面很变态,若换作一般女子,他早就欢天喜地的收下了,可黄柳儿是右相孙女,比他亲孙女还小两岁,一旦大王下旨赐婚,那自己就必须要八抬大轿将这孙女辈娶进门,那时候恐怕全漠苍城人人都会笑话他老牛吃嫩草,他不仅会晚节不保,还会得罪了右相和闻人心冉。 尉迟傲天一听熊福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原本就是这群人最开始在闹,如今事情落到他们身上了,一个个又都各有难处,当真是鞭子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全场鸦雀无声,气氛阴冷,尉迟傲天当下厉声呵斥:“既然你们不愿意,难道本王就需要多余的女人吗?你们谁再进谏本王选妃,本王就将那些选出来的女人都赏赐还给你们!” 林瑶终于明白了尉迟傲天的用意,心里涌起暖流,原来他是想当着她的面明确告诉那些大臣们,他不需要别的女人,他有她一人足矣。 尉迟傲天不愿再和他们周旋,起身拉着林瑶就离开了,无视留在原地的大臣和那些女人,尤其是闻人心冉。 闻人心冉还坐在位子上,尉迟傲天放了所有人的鸽子,此刻那些人纷纷看向她,她无奈,今日的事是她未能预料的,现在也只能尴尬的板着脸却说不出一句话。 本来想着借选妃的由头将自己的人安排进来,却不曾想最后都便宜给了那些老臣,闻人心冉又气又恨攥紧了拳头,即使指甲深深抠进了肉里,都毫无知觉。 第156章 凌迟 他将这肉片丢进篓筐,接下来是右…… 自从经历了上次尉迟傲天在朝堂上选妃的举动后, 这些个朝臣们都得了教训,如今都绝口不提再让尉迟傲天选妃的事,就连那几个一向固执的老臣为保住晚节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春夏之交最是多雨, 一连几日都阴着天不见太阳, 就在这阴雨绵绵的天气里, 尉迟傲天几月前攻打西兴时留下的伤又开始发作了。 这伤本就不容易好, 尉迟傲天又不愿因为这伤耽误太多时间, 所以伤口反复化脓感染总是不见好转, 每到下雨阴天时就疼痛难忍, 而和西兴再次的交战在即, 尉迟傲天整个人就像发狂了一样,也顾不得伤口,每日都早出晚归到军营里督促兵将们的训练情况,为了振奋军心还坚持和士兵们一同训练, 甚至比他们练的还要狠。 下雨这日尉迟傲天刚从军营回来,林瑶迎上前去时就见他已经浑身都被暴雨浇透了, 见此后林瑶连忙取了毛巾替他擦着头发, 并吩咐侍女们赶快备好洗澡水和姜汤。 “你后背那伤还没好, 怎么今天全身又被淋湿了, 下雨了你就不能避一避么?”林瑶一张毛巾一张毛巾的替他擦着头发,话语里有些埋怨, 埋怨他不懂得顾好自己,但更多的是担忧他的伤情。 尉迟傲天拿起桌上暖着的酒壶倒了一杯热奶酒暖身:“军营的将士们都在冒雨训练,我身为大王, 更应当以身作则,身先士卒。” “可你淋了雨,这伤口恐怕又要化脓了。”林瑶脱下他湿透的外套, 抚摸着那道伤口,心里更是心疼了。 “无事,本王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冒雨行军是常有的事,这点雨算不得什么。”尉迟傲天听出了她的忧虑,轻抚上林瑶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 没一会热水和姜汤都备好了,尉迟傲天先是端起碗一口就干完了姜汤,之后起身朝着浴房走去。 “大王,我帮你洗吧,你背上有伤,当心挨着水。”林瑶说着也起身要跟过去。 “我自己来就行,这点小伤不碍事。”说着尉迟傲天故作轻松抬起手臂在林瑶面前比划了两下。 “那我外面等你,你有需要随时叫我。” 林瑶前脚刚走,尉迟傲天立马浓眉紧皱,疼得吸了几口凉气,伸手想要扶下伤口又僵住了,一动不动许久才缓了过来,刚才为了骗林瑶甩了两下胳膊,不想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可林瑶那时在,他还只能咬着牙装出一幅很轻松的样子,自己这伤确实有些麻烦,他更不想让林瑶因此再为他担心。 他艰难的挪着步子缓缓走进浴池里,此时狰狞的伤口已经全都裂开了,浓血从裂缝流出来,将浴池里的水瞬间染成了淡红色。 在外林瑶还是有些不放心,推开浴房门后,一眼就看到了床边扔着尉迟傲天刚换下来的中衣,衣服背后染满了血迹,她心里一紧,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转身去寻御医。 羊佗和另外几个精通医术的御医今日都不轮值,只有一位新来的孙姓御医和他的小徒弟在,想到尉迟傲天的伤口还在流血,现在有总比没有强,林瑶就将他们都叫了过去。 看完尉迟傲天的伤口后,孙御医的脸色有些难看,随后犹豫道:“大王背后的伤反复化脓,伤口中也堆积了很多脓液,想要治好只能切开伤口将里面的脓全都挤出来才行,但……” 话说着,孙御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其过程巨痛无比非常人能忍,大王你可要忍住了。” “无碍!这伤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你只管治你的,但有一点不得耽误了我出征。”尉迟傲天看起来云淡风轻,可细看他的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珠。 孙御医连忙恭敬的接话:“是,大王常年征战沙场,战场上挨的刀枪可比这疼多了,这点疼对大王肯定不算什么,只要大王肯配合好好休息,按时服药这伤定会好的快些。” 尉迟傲天点点头,动了下身子,将背对着他们,让他们开始放血医治。 孙御医也不敢耽误,立马拿出刀划开尉迟傲天伤口处的皮肉,血水顺着他的背脊流到了地上。 就在刀尖触碰到伤口时,尉迟傲天的拳头骤然攥紧,十指几乎随着那一刀刀全都陷进了肉里。 而孙御医和小徒弟哆嗦着手,像不知轻重一样,每次下刀都显得有些粗鲁笨拙,也不知是不是手哆嗦的原因,每次下刀都会偏离一点,把边上的好皮肤都割破了不少。 “大王,伤口都划开了,接下来小臣将替大王清除伤口里的脓液。”孙御医收好刀子赶紧用袖子擦了头上的冷汗。 尉迟傲天没有说话,依旧将背脊挺得直直的。 如果孙御医此刻是面对着他的,定会发现他现在脸上已经全是汗水,嘴唇也因为牙齿用力过猛而被咬烂了。 孙御医是新人手法难免生疏,挤脓水的力道特别重,小徒弟更是笨手笨脚的手忙脚乱乱作一团,极度的痛苦之下尉迟傲天攥紧了拳头强忍疼痛,只能用力的咬嘴唇让自己不出声。 在又一次被重力挤出一股脓水后,尉迟傲天终于忍不住了,他扬起了攥紧的拳头狠狠往床上砸了一拳。 周围的人都被他这一举动吓着了,连忙停手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大……大王……” “无事,你们继续清理伤口。”尉迟傲天低沉着声音,此刻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尉迟傲天虽什么都没说,但众人心里都很清楚,刚才他的举动将人吓得不轻,现在人们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见众人迟疑,尉迟傲天的面色也有了些不耐烦。 闻言孙御医赶紧直起身子,给身旁小徒弟接连使了好几个眼色,然后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给尉迟傲天处理伤口,但动作和力道都比之前轻了许多。 挤脓水的过程对于尉迟傲天来说,无疑漫长得不能再漫长,终于挤完了脓水,可还要上消炎的草药,那草药涂在背上,让他瞬间觉得自己的整个背都火辣辣的疼。 好在涂完了消炎草药之后孙御医便开始为尉迟傲天包扎伤口,这次磨人的治疗终于结束了。 晚上睡觉时,尉迟傲天的背一直有种烈火焚烧的灼痛感,如同躺在烈焰和刀尖上,让他睡的极度不踏实。 “大王,是因为伤口疼睡不着吗?”林瑶察觉到了身旁轻微的响动开口问道。 尉迟傲天不想让林瑶为他的伤势担心,他抽出一只手缓缓抚上林瑶的脸颊,轻声安慰:“不是。” “那是为何?”林瑶不肯死心又问。 尉迟傲天随意找了个理由解释道:“只是想到和西兴的战争,我戎马半生都不曾遇到过像兰逵启这样智勇双全的敌人,前两次和他交手时,我漠北勇士死伤惨重,这一次说实话,我心里还没有完胜的把握。” “大王,你是战神,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带着你的将士们凯旋而归的。”林瑶依偎在尉迟傲天怀里。 尉迟傲天想要反手抱住她,可动的大了些牵扯到了伤口,他不由闷哼了一声。 “大王你的伤口到底怎么样了?”林瑶还是不放心,说着就要起身再传御医。 “孙御医已经给我上好药了,他不是说了么这伤过几天就能好,傻瓜夜深露重别乱跑,好好陪我睡觉。”尉迟傲天急忙拉住她,将她扯回怀里又刮了刮林瑶的鼻子。 “真的没事吗?” “没事,快睡吧。” 林瑶熟睡后,尉迟傲天疼得一直睡不着,后来干脆连夜召集众将领,对第三次西兴之战进行战略部署。 散会后天已经快亮了,将领们散去之后,尉迟傲天喊住端木放:“端木,这次的美人,有几个不错,不然你也挑几个吧。” “大王还不知道臣吗?臣和大王是一样的人,就像大王的心里只有瑶王妃,而臣的心里只有末九。”端木放闻言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垂了垂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流露了些什么。 尉迟傲天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了一声:“多少年了。” …… 忆萧自打被禁足后,整日浑浑噩噩,衣衫不整,整个人颓废邋遢的不成样子,闻人心冉正为儿子的不争气烦心着,在这节骨眼上侍女进殿禀报,说端木夫人上午已经随大将军进入城堡了,此刻正在门外等待拜见王后娘娘。 一听到和端木玑薇相关的人,闻人心冉心里就更来气了:“拜见?笑话!现在都中午了,本后才是这城堡的女主人,那生不出儿子的妖妇进城堡不该首先就来拜见本后吗?” 话音刚落端木夫人就一身珠光宝气的走了进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每走一步身上挂着的金饰就随着响动一下:“臣妇拜见王后。” 闻人心冉昂起头,整个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用正眼瞧她,阴阳怪气说道:“端木夫人,你这些天进城堡也不止一次了,怎么才来拜见本后?” 端木夫人笑道:“这不是忆萧玑薇俩孩子有缘无分嘛,臣妇怕王后见了臣妇尴尬,就一直没来。这不,我家将军也说数次进城堡怎能不拜见王后,臣妇就赶紧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闻人心冉斜着眼打量了一圈端木夫人。 “那可不是嘛,王后可千万别多想。” “端木夫人此举,不得不让人多想啊。”闻人心冉皮笑肉不笑。 端木夫人这才发现,自打她进来这宫殿开始闻人心冉就一直黑着脸,想必其中是出了什么事惹她发了怒。 “王后娘娘可要少生些气,生气对皮肤不好,臣妇这儿有一颗驻颜丹,效果特别不错,今日特地献上,就当赔罪给王后了,希望娘娘青春永驻,笑口常开。”端木夫人奉承着自说自话,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盒放在桌上。 不料闻人心冉不领情,翻了个白眼又冷哼一声:“本后从来不用这种东西。”她顿了顿,想到什么一样讽刺道:“本后要是没记错的话,端木夫人应该和本后同岁吧?怎的服用了仙丹,脸还垂成这样?可见这仙丹也不怎么灵验,我瞧着你这气色也不好,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随后做恍然大悟状:“难怪这么多年你们夫妻也没有子嗣,难为了端木将军一把年纪了居然连个妾都不纳,可见端木夫人驭夫有方啊!”这话不仅将端木夫人说的年老色衰,还说了她善妒,不肯同意端木将军纳妾留后。 端木夫人哪里会听不出王后话里话外的明嘲暗讽,她本就是个急性子,如今被她句句话直戳痛处,气得忍无可忍,骂道:“王后,我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说话的!玑薇难道不是我生的吗?我家将军不纳妾说明我们恩爱的很,关你屁事!倒是听说你误服了绝孕药再也生不出孩子了,这事大家可都知道,那地方没变形吧?也难怪大王独宠瑶王妃!” 她说完不顾闻人心冉的脸色转身就走,刚走出了没几步又折回去把桌上的小黑盒子拿走了:“驻颜丹我不送了!” 闻人心冉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门口远去的身影怒吼道:“太放肆了!听听她说的这话,根本就是个市井小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呸!” …… 夜沉如晦,借着夜色的掩映,下等侍女素衣见四周无人,悄悄偷跑出屋子,直奔林瑶寝处而去。 只见她从角落里蹑手蹑脚偷偷潜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人才出来。 她是闻人心冉安插在林瑶身边的耳目之一,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偷潜进来了,前些日子她奉命来到林瑶的寝处打扫侍候,只不过她是个下等侍女身份低微,平时只在外间伺候,几乎近不了林瑶的身,所以即便有人发现了那些东西,也不会怀疑到她。 次日,一个胖侍女在给林瑶整理被褥时,发现被褥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许多异物,这些异物比之前发现的还要多了些。 胖侍女捏起被褥上的针头,拿着走向林瑶:“王妃,这次搜出来的针头比前几次的加起来还多。” “怎么会接二连三……”林瑶看着那些泛着银光的针尖皱着眉,心里一阵疑惑。 胖侍女摇摇头,同林瑶一样疑惑:“奴婢也不知道。王妃,这件事咱们要告诉大王吗?” “算了,大王每天日理万机,不久后就要和西兴开战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告诉大王让他操心了。”林瑶捏起一根银针陷入了沉思。 “王妃说得是,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胖侍女问道。 林瑶思考了片刻,将银针放回她的手里:“此事先不要声张,你去多叫几个人再彻查一遍整个揽月殿,我倒要看看,究竟多出了多少东西!” 胖侍女虽胖但干活也麻利,她带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女在揽月殿的边边角角里搜了一下午,结果除了针头石子之外,还搜出了刀片、狗毛、死虫子,和一个浑身扎满针的巫蛊娃娃…… 看着桌子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林瑶有些无语,她向来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真能害的了她,但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耍心眼害她,她也不能干等着:“这件事你们先瞒着别出去乱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东西,我不信是一次能放进来的,大家平时都机灵些,好好留意身边的人。” 几个侍女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应声退下了。 还真被林瑶说中了,没多久素衣又来放东西了,只是这次林瑶早有准备,她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见她刚把碎石塞进了林瑶的被褥里,正准备往茶叶里放一种粉末时,门突然被猛地踹开了。 胖侍女率先跑了进来,挡在门口,防止里面的人跑走,待她看清那人竟是素衣时先是一怔,随即叉腰骂道:“好你个素衣,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居然是个这么阴险的人!” 胖侍女力气大,她一把就抓住素衣的领子,将她轻飘如纸片人般的身子甩在了地上。 行动败露,素衣并没表现出惊慌或惧怕的神情,相反抬头朝着胖侍女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看的胖侍女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林瑶进殿后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素衣,她仔细端详了她一会,脑海里对她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她打量着素衣,发现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气色,眼睛还布满了通红的血丝,那眼珠瞪的鼓鼓的,仿佛随时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方才胖侍女踹门时,素衣惊慌了一下,手一抖,纸包里的粉末有一大半都撒在了桌面上,林瑶将视线移到散在桌上的粉末道:“今日羊大夫正好轮值,请他过来看看这些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瑶话音刚落,素衣突然猛地挣扎起来,她的面容极度扭曲,双手抓着脖子,将脖子上的皮肉抓得稀烂,双眼猛地瞪大,腿脚一蹬,嘴里吐出了一块东西掉在地上,整个人顿时没了气息。 “王……王妃,她咬舌自尽了。”胖侍女也没见到素衣刚才的举动,此刻她呆愣的看着地上的尸体,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地上那块东西是半截血糊糊的舌头,素衣嘴张的老大,里面黑洞洞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没过一会,羊佗得了召唤急匆匆的赶来了,林瑶将药粉递到他面前:“羊大夫,你看看这桌上的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有危害?” 羊佗见到这屋里的情景,知道是出了大事,不敢耽搁,即刻用食指沾了些许粉末,拿到鼻子边闻了闻,又看了看这粉末的成色,眉头微皱:“这药粉跟大王送给王妃的补药相克,最初服用仅会出现些牙龈出血的轻微症状,但长期一起服用会慢性致命。” 听见这话,林瑶顿时明白了,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牙龈出血不是没有根据的,这群人倒真是恶毒。 …… 这事儿不多久,闻人心冉那边就有眼线回禀说素衣咬舌自尽了,她一时又惊又愤,暗想这些奴才可真蠢,就干这么点小事都能被人发现,所幸还算她有点脑子,知道自行了断,不至于把自己给供出来,只是林瑶……这贱人现在越来越难对付。 想到此,她的眸底涌出了几分阴冷。 此时,尉迟傲天那边也得到了报信,他稍加了解了下事情前因后果,便撇下一干将领匆忙赶向事发之处。 血腥之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林瑶正坐在寝殿里,低头看着那包粉末出神,直到胖侍女禀报说大王来了,她的思绪才慢慢收回。 惶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顺着那双黑色皮靴向上看去,只见尉迟傲天喘着粗气,正紧皱着眉头担忧的望着她。 “没事吧。”他问话的语气里明显压抑着戾气,可又不想吓到林瑶,才极力强忍着不发作出来。 林瑶知道这时是尉迟傲天最忙的时候,现在他急匆匆赶回来一定是听说了什么,可现在战事紧张由不得有半点分心,于是装作只是发生了件小事故作轻松道:“大王放心,瑶儿无事。不过是个侍女不知为何想不开了,横死在殿里,让人看着怪不舒服的。” 见她还能和自己打马虎眼,尉迟傲天松了口气,上前将林瑶揽入怀里,低声道:“别怕,我将我身边的亲卫都调拨给你,以后再有人敢对你心怀不轨,直接杀了便是。”话说着,他抬起眼眸,那双鹰眸透着凶光,环视了周围的侍女侍卫们一圈。 “那怎么行,你的安危可比我重要得多。”林瑶一听尉迟傲天要将他的亲卫全都调来自己这当下就拒绝了,她抬头望着他,一双明媚的眼眸里尽是狡黠:“瑶儿是大王的女人,哪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不过因着这事我身边除了几个亲信,别的人我都信不过了,我想重新挑选侍女,这次由我亲自挑,我现在的侍女除了我熟悉的几人之外要全部赶走。”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逐一扫向周围那群侍女侍卫中混着的陌生侍女,做贼心虚这话不假,那些陌生侍女哪里敢和林瑶对视,都装作顺从纷纷低下了头。 收回视线,林瑶对着尉迟傲天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个叫素衣的女人居然每次得手都不被发现,想来是还有同党,我虽不知是谁,但心里也有了警惕。素衣已经自尽,线索也因此中断,指使她的人虽查不出了,但我想她未必肯收手,所以只有我亲自重新挑选身边人才能安心。” 尉迟傲天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由着她:“那就随你心意好了,只不过那个侍女想害你,本王万不能忍,她虽然死了可也别想留个全尸,到时候本王下令让城堡里的人都过去观刑,看看以后谁还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二日,素衣的尸体被赤/裸裸的绑在校场的木架上,整个城堡的人几乎都到齐了,行刑的地方是尉迟傲天特地挑选的,场地宽敞,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刑场上方摆了两把椅子,一把国王的另一把自然是王后的,可行刑之前尉迟傲天突然又命人在自己右侧也加了一把椅子,显然那是给林瑶的,闻人心冉见此脸色顿时沉了沉,可又不得不装出一幅大度得体的样子,心里愤恨和尴尬也只能忍着吞进肚里。 时辰一到,一声令下,便正式开始了凌迟之刑。这凌迟也有讲究,尉迟傲天令人必须割以3357刀,不得少一。 刽子手先在素衣尸体的心窝处狠狠拍了一掌,接着,他手中刀刃翻转了一下,一道利落白刃闪过,尸体左胸上随之便落下一块薄薄的肉,稳稳扎在刀尖上。 刽子手高举起这割下的第一片肉,晃着展示给众人,此时人群中已有不少人脸色开始发白,胃里直泛恶心。他将这肉片丢进篓筐,接下来是右乳,刀光一闪,又削下一厚度相同的肉片,接着第三刀,第四刀…… 此时腥味已经开始弥漫,混着新鲜尸体那淡淡的臭味。死人的血液不像活人那般会喷涌而出,只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涓涓淌在了地上,将木架底部浸成了恐怖的暗红色。 校场笼子里的猛犬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只只抽动着鼻子站起来,冲着尸体吐舌头打着转,粘湿的口水从牙缝中滴落。 接下来,分别是大臂,大腿,小臂,小腿。将这些地方的肉剐下来后,整具尸体已是半红半白,风卷携着浓郁的腥臭味,吹过了整个校场,现场很多人早已脸色苍白,却又硬撑着不敢抗旨离去。 闻人心冉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正捂着嘴克制住呕吐的欲望,偏过头去,却正巧看见尉迟傲天侧着身子,搭着林瑶的手腕,对她柔声细语的说着话:“我要让你亲眼见到,任何一个胆敢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哪怕是一具尸体。” 闻人心冉心里一凉,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尸体,只见此时刽子手正好拽起尸体的头发,将其一刀斩首,血从切口处滚滚流出,那头颅的眼睛竟然还睁着,正在死死瞪着她,闻人心冉惊喊一声,吓得直接昏倒在地,表情看起来极度恐慌。 第157章 代价 不得了啊,王后你这是被魔鬼诅咒…… 线索虽然中断了, 但经过此事尉迟傲天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愿放过一个伤害林瑶的真凶,他下令将城堡里剩下的美人都赶出了漠苍城。 对于闻人心冉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大哥。可闻人心冉的生活一时间被孤立无助、惶恐和噩梦笼罩。 现在忆萧是她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寄托, 闻人心冉惦念着忆萧, 这日一大早便赶去了太子府。 “喝!为什么不喝, 你们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屋外阳光似火, 可阳光却怎么也洒不进那黑黝黝的内殿, 忆萧蓬头垢面的趴在地上如同一个乞丐一样, 他高举着酒杯,对着旁边眼看着却不敢扶他的几个仆人叫喊着。 其中一个仆人举着酒杯的手摇摇晃晃,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太子,真的喝不下了……”话一说完便一头栽死过去了。 “废物!叫你们一个二个来陪我喝酒!结果我没醉你们倒醉了!才这么点酒, 你们简直……简直就不是男人!”忆萧说着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扔的老远,爬起来拿过地上的酒壶就猛往嘴里灌。 一大壶酒半喝半洒的下了肚, 忆萧只觉得头昏脑胀, 又趴在地上开始胡言乱语。 闻人心冉一来就看见他大白天的就窝在府里喝酒, 还叫了几个仆人陪他一起喝, 现下内殿里七歪八倒躺了一地人,顿时心中又气又急:“萧儿, 母后本以为这些日子你会在府中好好反省,没想到还是这般无所事事,喝得烂醉如泥简直不像样子, 你真是太令母后失望了!” 说完闻人心冉就朝着忆萧冲了过去,忆萧以为母后来了就是要打他,急忙用手挡头, 一幅窝囊的样子,没成想闻人心冉却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萧儿,算母后求求你,你振作起来行不行,母后斗不过林瑶,现在也因着那贱人几乎失去了一切,母后就只剩下你了,你是母后全部的希望了,别让母后再为你的事担心了好吗?” 忆萧见母后这样有些慌了,他记忆中的母后骄傲、强势,向来说一不二,即便是当年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她也不会放下身段去求任何人,可现如今却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他。 忆萧像是醒了酒,脑子里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扑通一下也跪在闻人心冉面前,对着她声泪俱下:“母后你快起来,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不喝就是了,儿臣喝酒是为了麻痹自己,只有这样儿臣才能看到玑薇……才能感觉玑薇好像就在儿臣身前,母后,儿臣好喜欢她,喜欢她喜欢的快要疯了……” 闻人心冉见自己的儿子娶不到端木玑薇竟跟丢了魂似的,纵使自己心里再不愿意,可为了忆萧怕他再闹出家或再酗酒伤身,她犹豫了一下,妥协了:“罢了,母后同意你娶端木小姐,但你也要答应母后,日后千万要争气,万不能再做让母后伤心的事了,母后……”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用自己也难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母后,再也输不起了。” 能娶端木玑薇了!忆萧失神的眼里闪过一抹希冀的光泽,怕闻人心冉反悔赶忙朝她磕了个头说道:“谢母后成全,儿臣一定痛改前非,再不惹母后伤心,母后你快起来,儿臣让你寒心了……” 之后他如同一个小男孩一般低伏在闻人心冉怀里将这许多天的压抑全部哭了出来,闻人心冉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无奈叹气,所幸看他现在这样子是不会闹了:“母后明早便让人去请端木夫人,跟她说说你与端木小姐的亲事。” “我的婚事就全靠母后了……”忆萧在闻人心冉怀里抽噎道。 …… 次日一大早,闻人心冉便派亲信去了大将军府送帖子,请端木夫人进城堡,准备跟她为前些日子的事赔礼道歉。 “端木夫人,这两日漠北的附属国进贡了十几匹上好的丝绸,本后想起你手巧,赶紧让人将你请来了,你看看这些料子都是市面上极为罕见的,你快挑几匹可心的回去,给端木将军和端木小姐添置几件夏天的新衣裳。”见端木夫人来了,闻人心冉立马乐呵呵的上前示好,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带她逛衣料。 不料端木夫人却不吃她这一套,随意的瞥了眼摆在桌上的绫罗绸缎后,撇了撇嘴道:“这么好的料子臣妇怕是没这个福气穿喽,哪是人人都像王后这般好福气,就算城堡里的美人都被赶走了,大王也舍不得将王后您也赶走啊。” 大王宠幸谁,明眼人都知道,大王为何会留下闻人心冉,端木夫人也知晓其原因,可现在端木夫人偏这般说,分明是狠戳闻人心冉的痛处。 听罢,闻人心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一想到忆萧她还是忍了下来。 又呵呵的装傻,赔笑道:“端木夫人可不是一般人,自然也是同我一样都是有福气之人,端木将军此生只娶了夫人你一个人,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这还不够有福气吗?” 端木夫人一听立马昂起头,鼻子里使劲哼了一声,略有些讽刺道:“王后娘娘缪赞了,臣妇可不敢跟娘娘您比肩这福气,只是娘娘您这现如今这么冷清,这硕大的城堡里可就剩下瑶王妃跟您做伴了,不过这瑶王妃要侍候大王,怕也是没时间来陪您了。” 闻人心冉的脸僵的不能再僵了,她狠狠的握住拳头,强忍着愤怒道:“不是还有亲家你吗,你和本后同岁,将来互相陪伴正好……” 端木夫人立刻打断她:“得了‘亲家’这称呼,臣妇可不敢当,端木家的人再不济,也没必要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闻人心冉脸沉了下来,也懒得再和她装下去了:“端木夫人,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该答应让这两个孩子重新在一起。你用脑子想想,忆萧对端木小姐用情至深,这漠北国天下将来是忆萧的,成全了他们,不就是成全了你女儿的将来?” 端木夫人脸上满是不屑,用闻人心冉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脸皮比墙厚。” 闻人心冉假装没听见,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又和声悦气的说道:“端木夫人,你说是不是?啊?” 端木夫人连连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王后不是把聘礼都收回去了吗?还是多劝劝太子吧,他和玑薇的缘分尽了,哎呦,臣妇这头怎么这么疼啊……老毛病了,就先回去了,告辞!” 闻人心冉气得咬牙切齿,看着端木夫人得意洋洋离去的身影,一气之下将桌上的绫罗绸缎都扔到了地上。 “真是给脸不要脸!” …… 左相府里,黄柳儿赤身躺在巨大的餐桌上,全身的重点部位用菜和肉遮着,熊福用筷子不停的从她身上夹着肉,一边大快朵颐的吃着,手顺便还乱摸了一阵,黄柳儿欲哭无泪,心里一阵恶心。 熊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流氓,老变态,她自被赐给了左相当了夫人,黄柳儿就开始了她漫长的暗无天日的折磨,白天她风光无限是丞相夫人,人人奉承溜须拍马,可一到了晚上她所忍受的堪比地狱酷刑。 熊福那长满老茧的肥手摸在黄柳儿的肌肤上,划得她生疼,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尽管如此但她依旧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一旦她动了那么放在她身上的肉和菜就可能会掉,肉掉了熊福就会用那些变态的手段惩罚她。 知道黄柳儿怕痒,每次熊福摸到她胳肢窝都会故意多摸一会,若黄柳儿笑出声,将身上的肉弄掉了,他就有借口惩罚她了。 这次,熊福的手也在黄柳儿胳肢窝停留了很久,他细细的摩擦着她的肉皮,又挠了挠她的颈窝,黄柳儿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身上的肉也随着颤动掉落在地上。 肉掉到地上瞬间,黄柳儿就再笑不出来了,她转头满眼恐惧的看着熊福,祈求他能放过自己,相比黄柳儿的惊弓之鸟,熊福倒是在一旁笑得猥琐。 “宝贝儿,今晚该惩罚你点什么好呢?” 熊福摸着他那白花花的胡子,眼睛一寸一寸的仔细打量着黄柳儿全身上下,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腋下。 “宝贝,你怕痒,我这就给你解解痒,嘿嘿!”熊福奸笑着朝她的胳肢窝伸出手,猛地将她的腋毛拔掉一大撮。 黄柳儿疼得猛吸了一口凉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哀求道:“老……老爷,饶了妾身吧……”话说着,身子还是尽力的忍着不敢动一下,生怕等一会又会有什么新的惩罚。 熊福每天都是这样吃饭的,按他的话说这叫滋阴补阳,他已年过花甲可整日还是不加节制,在那方面要求特别高,黄柳儿每每与他在一起时,只要稍不在状态,他就会抡起鞭子抽、或者是用牙咬、用指甲挠、耳光、狠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折磨黄柳儿…… 黄柳儿实在无法面对这个又老又丑又异常变态的熊福,只能索性闭上眼睛把他幻想成兰逵启。 她幻想着兰逵启在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身体,幻想着她躺在兰逵启的怀里婉转承恩,兰逵启手紧环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用动情的声音告诉她:“柳儿,我爱你。” 然后幻想兰逵启将她按在身下,用他温暖而宽厚的大手帮她理着碎发,眼中迷离的诱惑她:“我会轻一点的。” 事后,熊福累的连收拾也懒得收拾直接倒头呼呼大睡,独留下黄柳儿躺在一片狼藉里,满身污秽,咬着手无声痛哭,心里暗自诅咒:“殿下,你真狠,我那么爱你,没有一天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要驱逐我!我恨你!你迟早会比我今日受的折磨还要狠上千倍,万倍!我就等着这一天……” …… 近日闻人心冉发现自己的下身时常会莫名其妙出血,并且还伴随着一股腐臭味,心里一阵惊慌生怕自己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慌忙派人将羊佗请来给她治病。 待羊佗给她把了脉,又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后,一脸疑惑摇头道:“老臣也不知这是何病。” 闻言一股寒意顿时朝着闻人心冉袭来,没过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已经从脚心凉到了头顶,她有些失态,抓着羊佗的手焦急的问道:“羊大夫,本后这病是治不好了吗?” 羊佗想要抽回手,可一看闻人心冉的样子又觉得不妥,只能作罢,他闭上眼睛再次摇头:“这病奇怪的紧,老臣行医多年,也从未遇见过这种病,现下老臣也只能先帮王后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药,其它的还请王后宽限老臣些日子由老臣去翻翻医书。” “那……就有劳羊大夫了。”羊佗是整个漠苍城乃至漠北国医术最高的大夫了,如今他都这样说了……闻人心冉缓缓松开了羊佗的手,只觉得一时间如同晴空霹雳一般。 待羊佗离开后,闻人心冉越想越恐惧,越想越觉得身子冷,突然她灵光一闪又想到了巫术,既然医术治不了自己那为什么不看看巫术,查查是不是有什么小人在背地里诅咒她,当下连忙又请来尚矛矛。 尚矛矛在问清闻人心冉的病情后,立刻神秘兮兮的告诉她:“不得了啊,王后你这是被魔鬼诅咒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解咒?”闻人心冉忙问。 “先由小臣做一场法会试试,但是这魔鬼非同小可,法术特别厉害,小臣做的法会对它不一定会管用。”尚矛矛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为难。 闻人心冉一听自己还有救,赶紧接着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做法?” “现在就是好时机,一日之计在于晨,神仙真人们早早出了关正是法术最灵验的时候,但要请动他们下凡解咒,香火怕是也少不了的,怎么着也需要一箱金子才行。”尚矛矛掰着指头算了半晌,又念叨着这个神仙给一锭,那个真人给一锭。 闻人心冉没心思听下去,忙叫人去准备金子和尚矛矛做法要用的东西。 接着,尚矛矛带着一群巫师接连做了几天大法会,可观之闻人心冉的病却不见有丝毫好转,于是她又将尚矛矛叫了过来。 “你这法术怎么也没用啊?”闻人心冉板着脸问道。 尚矛矛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他哪里敢告诉闻人心冉说她这病在一千多年之后叫宫颈癌,像她这样的症状,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沉默了一会之后,他推了推圆框眼镜,又胡扯了一通魔鬼的威力,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鬼神身上:“这魔鬼太厉害了,小臣之前就说过,这法术它不一定管用。” 闻人心冉听完当即面如死灰的跌坐在榻上,再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仿佛瞬间老了不少。 看她的样子尚矛矛不仅没有同情,反而想替林瑶出口恶气,顺便捉弄一下她,于是他板着脸,神情严肃认真的说道:“王后,有些事关系到您的病情,小臣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闻人心冉双目无神,如同一个机械人。 “不知您除了大王爷是否还有过其他男人?” 闻人心冉一向不愿承认自己只是个有名无实空头王后,当即有些怒意的望向他:“你什么意思,当然还有大王了。” “那除了大王爷和大王呢?”尚矛矛又问。 闻人心冉气急败坏拍桌怒吼:“你想胡说八道什么?!” 尚矛矛不急不躁,无所谓道:“小臣只是想找到王后您得此怪病的病因,如果您不愿告知实情,那您就真没救了。” “实话就是没有!本后为亡夫守了半辈子的贞洁,怎么会和其他男人有染!”闻人心冉瞪大眼睛,全身气的发抖。 尚矛矛察觉到自己一提其他男人的事,闻人心冉就脸色大变,神情异常,声音也明显底气不足,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似乎想极力掩饰什么。 尚矛矛有时看上去虽有些不靠谱,但也是个有分寸的人,他没敢再问下去,但出于八卦的心理,将她的反常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既如此,小臣怕也无能为力了,王后您不如到民间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能人异士,小臣听说,这民间呀……”尚矛矛天花乱坠的胡说八道了一通。 闻人心冉早就不耐烦了,当即打断了他:“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退下吧!”说完就让人把他轰了出去。 尚矛矛走后,她又借口支走了内殿里的所有侍女,只留下了心腹阿若一人。 凤宫里没有了其他人,闻人心冉面色苍白,紧紧抓住阿若的胳膊,极其惊恐又急切的说道:“你快去藏书阁二楼,直走进去的第九个书架开始,里面全是医书,你快去翻翻有没有类似本后的病症被治好的例子。” 她不甘心认命等死,便想着寻些偏方死马当作活马医,她还没亲眼看见忆萧登基,还没除掉林瑶,她还不想死! “王后您放心吧,奴婢一定会找出来的!”阿若握着她早已吓得冰凉的手忙宽慰道。 “你一定要仔细找,本后……本后不能死。” “奴婢会的。” 阿若去找书了,闻人心冉自言自语:“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 她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床上,接着蒙着被子抱着头大哭尖叫,活脱脱一个疯妇。 与此同时,揽月殿里,林瑶再次收到了来自东耀的威胁信。 信又是苏亦倾寄来的,信中她说已经把大将军北宫以极刑处死了,罪名是叛国,至于林惜,林惜…… 第158章 成全 惜儿,手别抖,你这是帮我,给我…… 事情追溯到月前, 苏亦倾算着日子派人邀北宫以进宫一聚。 当晚苏亦倾便站在宫门口等待,当远远见着北宫以身影的时候,她咧嘴一笑, 赶忙迎了上去, 拉着他的手就要往他怀里靠去:“将军终于肯来了?”这话听着有些埋怨的意味, 可她眼神里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喜, 那样子居然比以往还要过分亲昵。 北宫以假意应付, 忍着心里的厌恶没有推开她, 任由她粘在自己身上, 直到苏亦倾攀着他的脖子, 踮起脚凑近他的耳边呢喃:“怎么突然想通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但说着说着却突然狠狠咬在了北宫以的脸上,苏亦倾这一口咬的人措不及防,生生将他的脸上咬下一块皮。 北宫以吃痛, 一把推开了她,充血一样的眼睛直直瞪着她。 苏亦倾满嘴是血, 她咧着嘴厉声说道:“怎么?你这么看着哀家, 是想要杀了哀家不成?北宫以, 哀家可待你不薄, 你别忘了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可是你的儿子,是哀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你生的儿子, 他身上流的可是你北宫家的血!”苏亦倾越说越激动揪着北宫以的衣领,满眼挑衅的看着他。 接着,她松开手, 侧过身斜看着他:“而你?你是哀家手里最锋利的武器,你本该事事都听哀家的,哀家吩咐你的事, 你不办也就罢了,可现在你居然敢联合大臣反对哀家临朝?是,哀家是喜欢你,也很舍不得你,你在那方面是比先帝那个死鬼强多了。”她说着摸摸自己的锁骨,似乎还在意犹未尽,可突然眼神变得阴狠:“可你现在这么不听话,事到如今哀家不能再留着你了!” 北宫以见她的样子,显然是要和自己撕破脸了,当下也不愿和她再装下去,他神色冷厉:“既然太后都知道了,臣也就说说心里话!这东耀的天下本就是尉迟家的,不是你一介妇人的,你这个妖后,眼界之窄,满心满眼只有你那点权利,不懂得顾全大局,还心肠恶毒,恶贯满盈,当年就是你杀了陈嬷!臣这些年替你做的一切恶事,包括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恶心事,都是为了惜儿能安稳余生,而你却还不肯放过她!你……” “够了!”苏亦倾大怒,一声怒吼直接打断了他:“北宫以!你就这么肯定,这些年哀家待你没有一丝真心?你竟然敢这样践踏哀家的情意?” 北宫以冷笑:“你哪里对人有过真心,若是有,那也是对你自己。”说完便要拔出长剑向她刺去,可长剑刚一出鞘,就被早已埋伏在暗处的侍卫们一齐冲上擒住。 苏亦倾看着被侍卫按在地上的北宫以,她知道这次北宫以是来刺杀她的,所以早早安排了人埋伏起来,但她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她觉得那人带来的消息是错的,她的男人对她是有感情的,可看到那长剑的一刹那,她彻底死了心。 她蹲下身,理了理男人凌乱的发髻,眼中似乎还是有着情人般的温柔,她悠悠的问道:“想不想知道是谁告的密?”说完她的眼神转向暗处。 这时北宫以的心腹从阴影里走出来,就是他告的密。 北宫以一见告密者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当下破口大骂。 苏亦倾起身转身离去,那眼中再不见丝毫柔情,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狠戾,只听她边走边厉声吩咐道:“大将军北宫以意图行刺太后谋反,以叛国罪押入死牢极刑处死!另外将他的一众党羽也全部彻查剿灭,记着,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得放过一个!” …… 苏亦倾大开杀戒,一声令下直接一把铲除了北宫氏一党的朝臣。 北宫以也被判施以钩刑,所谓钩刑实际上是一种极为残酷的死刑,其刑具可以撕开任何阻碍物,包括肌肉,骨骼及皮肤。行刑时受刑者赤身裸体,四肢被死死的捆绑住,然后被行刑者用铁钩子状的刑具先从四肢开始,逐步向内撕裂开皮肉,最后才是脖子和脸。 整个受刑过程,受刑者都会异常清醒,苦不堪言,最后直到受尽折磨鲜血流尽而死。 行刑当天,北宫以躺在刑场上,四个刑师用铁钩子折磨着他,他全身上下满是鲜血,皮肉外翻,粉色的肉里露着白骨。他嘴里发出嘶吼声,像一只受伤的笼中困兽,死亡却一点一点迫近,他将这样苟延残喘的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整个行刑过程,苏亦倾都在,她高高在上的坐在观礼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北宫以受刑结束,眼中毫无波澜,直到北宫以被人抬出去,她又坐了许久才起身独自走了出去…… 五王府里,林惜得知北宫以被处以极刑的消息后,当即要去刑场,几个侍女为了拦住她齐刷刷跪在门前,用身子挡住了门,告诉她都这时候了执刑早就已经结束了。 林惜一听愣住了脚步,再转过身时已是满脸泪痕,原本精致的妆容也早已经花了。侍女们以为她放弃了,纷纷起身想要上前伺候,可就在这时林惜急忙冲出了府门。 “林惜!”这时五王爷得到了消息急忙赶来叫住了她:“北宫以活不成了,你还非去不可么!” 林惜闻言根本不愿理会他,依旧往外走着。 见她不为所动,五王爷沉着脸又补了一句:“今日你若是去了,这五王府你也不必回了!” 林惜一听脚下顿了顿,她摸了一把眼泪,下定决心毅然决然的还是走了。 林惜赶到死牢的时候北宫以已经浑身是血,四肢被撕开的皮和肉血肉模糊耷拉着。这一刻,林惜觉得自己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重,她流着泪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轻轻呼唤了一声:“将军。” 北宫以躺在地上早没了意识,可这一声将军愣是将他涣散的意识重新聚集了起来,他忍着痛顺着那个声音侧过头,用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林惜一见心里针刺般的疼,又像被无数只手拧着,她揪着自己心口处的衣服,强忍着悲痛见他最后一面,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北宫以最见不得她难过了,抬起手想擦拭她的眼泪,可手上的污血却把她的脸弄花了:“别哭。对……对不起。” 林惜捉住他的手,那双手触感冰凉,林惜想要捂热它,可怎么也捂不热,她崩溃的拼命摇头:“不!是惜儿……惜儿对不起将军!” 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北宫以再也无能为力像从前一样抱着安慰她,他只能满眼心疼:“惜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不仅对不起你,还对不起我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兄弟们,对不起北宫氏的先祖和我身上的那身银甲,更对不起东耀的百姓。这些年我利用我的兵权,帮妖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如今的下场,就是我的报应。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北宫以的血越流越多,渐渐的把林惜的衣服也染上了血色,她撕下裙子上的一块布给他包扎了受伤的手,想止住血,但布条都被浸湿了。 她低着头,依旧不死心的想要替他包扎,哀声道:“不,我相信将军已经彻彻底底的醒悟了,不然也不会被妖后如此处置。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惜儿的心目里,将军还是当年那个爽朗正直、意气风发的少年。” 想到自己未曾与苏亦倾同流合污时的样子,北宫以苦笑:“如果鲜血可以赎罪的话,值得了。”突然他带着些渴盼的望向她,希望她能像当年那样给他一个拥抱,为着这个拥抱他不知等了多少年。 林惜看懂他的请求点点头,将重伤的他轻轻拥在怀里,他的身躯有着将死之人的冰冷,冷的就像站在数九寒天里一样,记得两人上次相拥是八年前,也是一个夏天,他的胸膛那时候是温热的,可那时的感觉却已经模糊到记不起来。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林惜痛哭,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北宫以喘着粗气,告诉她,他要她好好活下去,从此以后忘了他,和五王爷好好过平稳的日子。 林惜感觉自己的衣服也湿湿的,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血早已把她的衣服浸湿了,她慌忙的又撕下一块布想要为他包扎,北宫以突然摁住她的手:“惜儿,杀了我!” 林惜不肯拼命摇头,北宫以有些恳求的说道:“惜儿,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这只是个开始,行刑者会从四肢逐步向内,一点一点撕开我的血肉,最后是脖子和脸。你现在杀了我,就是帮我保留最后的尊严。” 林惜一听不忍让北宫以在那样的痛苦中死去,她颤抖着手拔下头上的发钗,那是两人当年的定情信物。 林惜双手颤抖着将发钗对准北宫以的心口。 “惜儿,手别抖,你这是帮我,给我个痛快!” 随着林惜痛苦的一声尖叫,发钗被扎了下去,可她力气太小手又抖发钗只插的很浅就继续不下去了。 北宫以此刻也颤抖着,他感受到了死亡快要来临了,他快要解脱了:“拔出/来,再试一次。” 林惜拔出发钗,一股鲜血成汩流出来,溅在她的脸上,她抹了抹脸上的血,不愿让北宫以再遭任何罪了,这次她紧紧闭上眼睛将发钗深深插进了他的心窝,只听“噗呲”一声。 “谢谢你。”北宫以解脱的笑,冰冷的手摸了摸她的脸,突然用力拔出发钗,胸口的血如同喷泉一般涌出。 北宫以不动了,林惜伏在他身上失声痛哭,最后踉跄着站起身,走出了牢门。 林惜如同丢了魂一样,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府里,她的身上、脸上全都是北宫以的鲜血,手上还握着那根发钗…… 五王爷看到她时被吓了一跳,平复心情后问她:“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回来。” 林惜没有搭理他,抬头绝望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进了屋。 第二天一早,林惜被发现死在了屋子里,胸口上深深插着那根发钗,还有一封留给五王爷的信。 在信中她写道,当她做出决定后,心里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耀祖和孩子们,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和他一直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直到北宫以死去她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所以她想自私一次,她要去追随北宫以,希望耀祖往后可以珍重,并善待他们的孩子。 看完信后,五王爷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搂着她喊道:“惜儿你醒醒,你怎么这么傻,我这么对你就是怕你会离开我!你醒过来,就算我的脸丢尽了我也不在乎了,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好好对待你,我错了……我错了!” 他说的句句恳切,可惜林惜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 信的最后,苏亦倾仍然不忘警告林瑶一番,她告诉她:尉迟耀祖那个傻子已经把林惜风光大葬了,大祭司倒是用不着担心你那个好妹妹的身后之事了,现在你最该担心的就是你的女儿,别忘了离秋祭可没几个月了,秋祭前你要是赶不回来可就休怪哀家心狠手辣。 林瑶看到最后皱着眉头将信纸合上,与林惜间的过往一幕幕浮上心头,她们虽不是亲姐妹,却早已胜似亲姐妹,林惜无疑是她在这个世界除了尉迟傲天和小诺外最重要的亲人。 此刻林瑶除了伤心之余,更害怕苏亦倾真的会对女儿下手,她想回去祭奠林惜更想偷偷去看看女儿,可自己若是随尉迟傲天出征的话,那秋祭前就肯定赶不回去,所以她要在和西兴开战前离开,可又该怎么和尉迟傲天讲呢? 一时间林瑶陷入了两难。 就在这时尉迟傲天来了,他见林瑶双目红肿,明显是哭过,上前便询问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瑶擦了擦眼角的余泪,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信藏进了衣服里:“我听说东耀那边北宫大将军被苏太后冠上叛国的罪名已经极刑处死了,惜儿一时想不开为他殉情了,大王,我和惜儿情同姐妹,我想偷偷回去送送她,好全了这些年姐妹之间的情义。” 尉迟傲天一听,当下拒绝:“不行!我们马上就要准备进攻西兴了,时间已经定了,就在三日后出发,如此关键时刻我不放心你独自离开,等打完西兴以后我亲自陪你回去。” 林瑶连忙摇头,抽回他手里的手,一脸急切:“不,来不及了!我想现在就回去,就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大王,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尉迟傲天脸色一沉:“你可知如果没我陪着,东耀那边怕是不会让你再回来。” “我明白,可是我……”林瑶欲言又止,又不知怎么才能说服他,只能急得剁了两下脚。 尉迟傲天见她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继续追问:“林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瑶几次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有将小诺和受到威胁的事告诉尉迟傲天,只说:“没事,既然大王不放心,那回东耀的事……以后再说吧。”说完之后她坐回凳子上陷入了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再理会尉迟傲天。 此后的日子林瑶一直寝食难安心里想着女儿的事,这晚她又梦见苏亦倾虐待自己的女儿了,梦到可怜的女儿全身伤痕一个人无助的趴在地上哭。 “啊!”她瞬间惊醒,摸了摸满头的冷汗…… 第159章 三征西兴 本王粉身碎骨,又何足惜!…… 林瑶惊醒后, 发觉枕边已被泪水打湿了一片,但醒来心中愈加难过,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她生怕惊醒了身旁的人, 便背过身去, 捂着嘴偷偷哭泣, 哭着哭着, 不知不觉又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 林瑶平复了心情, 画上眼妆盖住哭得略微红肿的双目, 跟随尉迟傲天大军出征。 此次出征, 漠北军民无不满怀信心,送行的队伍气氛热烈,齐声预祝着漠北勇士凯旋而归。 但在欢欣鼓舞的人群中,端木玑薇的身影却略显落寞, 她既不曾随着送行之人一起为漠北军助威,脸上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也显得十分虚假。 时值盛夏, 端木玑薇却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 与周围单衣薄衫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 而这却也是她的无奈之举,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只穿宽大衣裙已经难以遮掩了, 唯有披上这件厚重的斗篷才能让旁人看不出端倪。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手中的布虎,这是当初兰逵启送给她的,这些日子她每日思念兰逵启而不可得, 便日夜与布虎形影不离,仿佛这样便和兰逵启有了联系。 见漠北军军容整齐、士气如虹,端木玑薇忍不住替兰逵启担心, 虽然她向兰逵启提供了一些情报,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知道他能否应对。 大军渐渐远去,端木玑薇又在城外站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散了,她才心事重重的转身离开。 尉迟傲天一路上与端木放探讨前线军情,推演此次西征的战局,端木放颇为自信。 “大王,这半年来西兴五城治理得当,按照您的法令,陆续将土地分给穷人,在咱们治下西兴人居有其屋、家有余粮,比以往兰逵启治下不知要好了多少,此事传播开去,不少在另外五城的西兴百姓都赶来投奔,兰逵启拦都拦不住。”端木放兴奋的道:“此战还未开打,兰逵启便已经输了。” 尉迟傲天听得连连点头,如果真如端木放所言,那么这次西征将会轻松很多。 数日之后,漠北军前锋抵达沧澜城,当初尉迟傲天曾在此处与兰逵启血战,如今过去多时,沧澜城已褪尽战争的沧桑。 城墙经过修缮坚固如初,此时天色将晚,城中升起袅袅炊烟,人声鼎沸,一派繁华气象。 尉迟傲天一马当先走进城内,西兴百姓见到尉迟傲天的王旗,纷纷在道路两旁跪迎,更有一些西兴人不住叩首,口里念念有词,歌唱着西兴人赞美长者的颂歌来表达自己的敬意。 尉迟傲天一生戎马,征服的城市不计其数,但还是第一次在征服之地受到如此拥戴。 随后经过的四座城池虽不如沧澜城繁华,但行走在街道上的百姓面无饥色,神色欢喜,与在历代西兴王治理下时完全不同。 他们对于漠北军的到来也同样欢呼拥戴。 在距离兰逵启治下最近的瀚海城附近,尉迟傲天还看到大量难民拖家带口自西面逃来,显然是从亲友那里得知了漠北国统治下五城的繁荣,所以赶来投奔。 一切与端木放所言完全吻合,尉迟傲天想起林瑶屡次劝自己广施仁政,现在看来,仁政确实能做到刀剑无法做到的事。 如今兵精粮足,更兼民心所向,尉迟傲天对战胜西兴充满信心。 …… 休整了一日,第二天一早,尉迟傲天便收到了斥候的消息,兰逵启亲自率领西兴大军出城迎战。 “西兴狗倒是有几分胆色,还敢出城。”尉迟傲天嘴角冷笑,眼里尽是轻蔑。 帐下众将对西兴亦是无比轻视,在他们心里,西兴已是一潭死水,兰逵启和他手下的西兴大军,只是一份份摆好的军功罢了。 一时间,帐内尽是请战之声。 “好,今日便成全兰逵启,一鼓作气将西兴军全歼于城外!”尉迟傲天霍然起身走出帐外:“毕其功于一役。” 在隆隆鼓声中,漠北军列阵而出,迈着死亡的步点,迎向远方正面攻来的西兴大军。 兰逵启一条腿已瘸,靠着别人的搀扶才勉强坐上战马,他在亲卫的护卫下行走在西兴军的前方,脊梁依旧挺直,但多了几分沧桑。 西兴军军阵虽然依旧整齐,但比起过去两次和漠北军交战时的气势,却多了几分迟暮之感。 漠北军见了,更加轻视,摩拳擦掌要一举将西兴军阵冲垮,再拿下兰逵启。 “将人皮鼓推出来!”看到兰逵启的王旗,尉迟傲天冷声吩咐道。 他看得出来,西兴军的士气并不旺盛,面对强大漠北军的压力,自己只要再用一些手段,便可以彻底抹杀他们的斗志。 没一会儿,兰曼莎尔之皮所制成的军鼓便被四名军中大力士抬到阵前。 人皮鼓被安置在漠北军的最前方,它的出现,让西兴人瞬间沉默下来。 经历了两次征战,到如今西兴军内无人不知这面人皮鼓的来历。 美如天仙的西兴公主兰曼莎尔,在第一次战役之时,被漠北王亲自吩咐处死并剥下皮制成人皮鼓。 随着震慑人心的鼓点声响起,西兴人下意识的望向了他们王。 马上的兰逵启不动如山,似乎根本不受鼓声的影响,但身后的军卒们却同时想起,为了和漠北人作战,这位年轻的西兴王不仅失去了一条腿,更失去了自己的亲妹妹。 更何况,剥皮制鼓,这是对兰曼莎尔和整个西兴王室最大的羞辱,如果换了自己,该是何等的伤痛。 这时,兰逵启却缓缓的拨转马头,将自己的面颊朝向身后的西兴将士。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王不知何时,双目已经血红,他高呼道:“兄弟们,漠北狗犯我疆土,过去两次战役,本王先是失去妹妹,后又负伤残疾,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本王心痛的,是无数西兴勇士死在漠北狗刀下!是五座城池被漠北狗夺走!是我们的亲人朋友被他们掳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体也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起来:“漠北狗想用我妹妹的人皮鼓来羞辱我,可他们不知道,比起西兴国,比起你们这些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兰曼莎尔根本算不了什么,就连本王自己,也不值一提,只要能将漠北狗赶走,本王粉身碎骨,又何足惜!” 他的话语比远方的鼓点声更令西兴勇士们心动,沉默的西兴人在这一霎那爆发出最坚定的呼喊声:“愿为大王效死!誓死赶走漠北狗!” 在西兴勇士们雷鸣般的怒吼声中,兰逵启在马上唱起歌来,那是西兴人战斗的歌谣,他的嗓音低沉雄浑,像一杯美酒,但此时却透出一股沧桑悲壮。 西兴勇士们情不自禁的跟着自己的王一起大声歌唱。 慷慨雄壮的战歌响彻云霄,彻底压过漠北军的鼓声。 “西兴的兄弟们,跟我冲!”兰逵启执刀在手,在亲兵们的护卫下直冲漠北军军阵,西兴勇士们早就按捺不住,他们呼啸着跟随自己的王,向漠北军冲去。 漠北军自尉迟傲天以下,无人想到西兴人竟突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战意,而且竟敢率先冲阵。 前排的弓箭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搭上弓箭,西兴人便已经冲到阵前。 兰逵启一马当先,他高举手中战刀,将击鼓的鼓手一刀枭首,喷洒而出的鲜血溅到鼓上,留下一抹妖艳的红。 深深看了一眼人皮鼓,兰逵启举刀呼啸,继续催马冲杀。 他虽然身子残疾,但在亲兵们的保卫下毫不示弱,状如疯虎。 一名漠北大将欺他腿有残疾控马不便,特意绕到侧方举矛刺向他。 “瘸子,死吧!”漠北大将狞笑着向兰逵启道。 然而,兰逵启竟不做闪避,反而强行拨转马头迎向战矛,直到战矛到了身前才微微一让。 矛锋自兰逵启肋下擦过,割破了战甲,擦伤一点皮肉,但兰逵启与那名漠北大将之间的距离却被拉近。 他低吼一声,战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鲜血洒落,漠北大将喉上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从马上栽倒。 见自家大王如此不惜命的血战,西兴全军都疯狂起来,他们仿佛地狱中走出的不知疼痛和恐惧的恶鬼,面对漠北军的刀锋根本不躲闪,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有时候,一名西兴勇士甚至能换走两三名漠北军士卒的性命。 原本稳操胜券的漠北军忽然发现,自己的对手竟比想象中强大数倍,左翼的方阵,没能支撑多久便崩塌了。 一处被击破,漠北军顿时乱了阵脚,不知是攻是守,进退失衡之间,对面的西兴人却越战越勇。 “大王!西兴狗疯了,我军军阵已被冲垮,先退兵吧!”端木放狼狈的策马奔到尉迟傲天身边。 尉迟傲天已浑身浴血,却仍无法挽回颓势,他也知道事不可为,愤然看了一眼远方的兰逵启,带着亲卫拨马便走:“传令,撤军。” 漠北军兵败如山倒,而兰逵启却得势不饶人,他追着漠北军一直到瀚海城下还不肯停手,竟一鼓作气拿下了瀚海城的城防。 城中守军无奈,只好跟随尉迟傲天一同败退。 兰逵启血染征袍,他第一个冲进瀚海城的城门,街上行人还来不及躲避兵锋,即与兰逵启撞了个照面。 他们本是城中的贫民,在兰逵启治下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而漠北人统治后却分田分地,使他们生活富足,这些人在心里早已认同漠北国。 此时见到西兴人又杀了回来,他们并没有露出欢迎惊喜的神色,反而恐惧的望向西兴王和他身后的骑士们。 见到这一幕,兰逵启怒不可遏,他一刀将最近的一个平民劈倒,冷然道:“瀚海城内,全是投降漠北的叛徒,死不足惜,给我杀!” 西兴士卒得令后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将街上来不及躲避的居民全部斩杀。 “传令下去,瀚海城全城百姓投敌,罪无可恕,将他们带到城外,尽数坑杀!” …… 尉迟傲天带着大军退到城外驻扎,他清点损耗后,发现死伤倒是并不算多,只是原本势在必得的一仗却以大败收场,让尉迟傲天心中无比郁闷。 更何况,连瀚海城也重新落入西兴人手中。 第二天,林瑶跟随后军来到前线,她安慰了尉迟傲天几句,忽然问道:“我刚才远远看见瀚海城外面站了许多人,这是为什么?” 尉迟傲天早上已经收到斥候的报告,便回答道:“兰逵启恨那些西兴百姓投降我们,下令屠城,再过片刻就要把他们全部坑杀。” “大王打算怎么做?” 尉迟傲天冷笑道:“西兴人狗咬狗,本王自然是冷眼旁观,何必理睬。” “大王,他们已经投靠漠北国,也是你的臣民,现在因为投降你而被兰逵启屠杀,那以后还有谁敢主动来投降呢?”林瑶劝道:“不如和兰逵启商量一下,以金银交换这些百姓,如此,西兴人都会感念你的恩德。” 尉迟傲天沉默了一会儿,他想到自己率军经过瀚海城时,这些百姓确实对自己和漠北军敬爱有加,便点头,“你说的是,我立刻派出使者。” 兰逵启听到尉迟傲天竟然愿意用金银来交换这些贱民,他笑着对帐下众将道:“尉迟傲天吃了败仗,脑子都糊涂了,竟做起这种赔本的买卖,这样也好,正好拿这些贱民来些金银,划算得很。” 将领们勉强的笑了笑,但眼中却都有些不快,要知道,这些百姓本是西兴人,虽然和这些将领非亲非故,但他们帐下的军卒却有不少和他们分属亲友。 原本他们投敌,兰逵启下令屠城,西兴将士们也无话可说,但现在竟把西兴的百姓当成货物一样卖给漠北人。 西兴将士们万万不会想到,他们的亲人朋友最后竟是靠敌人赎回,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兰逵启并未注意到将士们的异状,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告诉尉迟傲天,每人一两黄金。” 尉迟傲天很快便命人送来了价值数万两黄金的金银珠宝,兰逵启收下财物,倒是没有食言,放了瀚海城的百姓们离开。 这些百姓原本以为必死无疑,但却侥幸得活,他们得知是漠北王花重金赎回自己的性命,跪在军营前久久不肯离去。 到了这一天的夜里,漠北军巡逻队伍更是抓到不少自瀚海城逃出的西兴士卒,他们都得知了兰逵启用西兴百姓换取赎金之事,再也不愿意为他卖命。 “瑶儿,多亏了你的建议,如今兰逵启军心大乱,有得他头疼了。”尉迟傲天从逃兵嘴里知道了西兴军的士气大跌,很是高兴。 “大王,这都是你愿意以仁德治下的结果。”林瑶也很欣慰,她笑着道:“马上可以得天下却不能安天下,若要治国兴邦,广施仁政要比刀剑有用得多。” 第160章 困兽之斗 勇士们!前面是漠北军的软肋…… 瀚海城内, 原先的城主府在尉迟傲天占领后被改建成瀚海城的政事堂,比之原先更加威严大气。 兰逵启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里, 感慨不已。 轻而易举攻下瀚海城, 又白得一笔财富, 让他信心大增, 故此, 休整不到两日便迫不及待召集众将, 商议反攻漠北军。 “大王, 漠北军虽然败了一仗, 但并未伤筋动骨。”一名西兴老将军谏言道:“是否先将瀚海城的防务巩固好,再稳步反攻?” “不必!上次一战便可知漠北军虚有其表。”兰逵启傲然道:“我既然能击败尉迟傲天一次,便能击败他第二次!” 他的信心源自他手边的一个匣子,那里放着端木玑薇偷偷给他送来的情报, 漠北军的布阵便在其中。 在他看来,尉迟傲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自己的军情早已被泄露。 “我兰逵启在此立誓, 这一次必将收复我西兴四城, 并打进漠苍城, 让尉迟傲天无家可归!” 过去的西兴王兰逵启,曾无数次立誓激励手下的将领臣子, 那时的他或是站立在高台上,或是驰骋在马背上,但如今瘸了一条腿的他, 却只能坐在椅子上立誓,再也不复以往的英姿勃发。 但即便如此,他却依然高昂着头, 像一只不屈的雄鹰。 “玑薇,给你的承诺,我会做到,很快我就会带着胜利来到你的面前。”上次分别的时候,兰逵启曾答应三月之内会回到端木玑薇的身边。 他会带着胜利者的光环风光的迎娶端木玑薇做王后,然后共同度过往后余生,而他之所以如此急迫的反攻漠北军,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玑薇,等我!” …… 夜里的时候,下起了绵绵夏雨,到早上还未停。 兰逵启在亲卫的搀扶下上了马,绵密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仿佛端木玑薇的轻抚,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内满是夏日带着生机的青草香。 “只有西兴雄鹰才配得上这大好河山,今日一战,我西兴必胜!” 他用力一抽马鞭,战马长嘶一声,向前冲去。 瀚海城内,早已整装待发的西兴大军踩着泥泞的地面,紧紧相随。 上一次胜利带给了西兴人信心,而兰逵启充满自信的战前布置,也感染了西兴的众位将领。 “尉迟傲天坐镇中军,左翼向来交给端木放统帅,这两侧云集了漠北军中的精英,向来是漠北军进攻时最强的矛和防御时最坚固的盾。” “我军此次佯攻中军,而我亲自率领西兴精锐,从漠北军右翼杀入,以上驷对下驷,漠北军阵必破,到时,我军两翼包抄,绞杀漠北军轻而易举。” 虽然不知道兰逵启是如何得知漠北军的布局,但兰逵启如此有针对性的布置,显然不是空穴来风。 原本对反攻漠北军有异议的西兴将领也保留了他们的态度,潜意识里,他们也希望兰逵启能像过去无数次一样,用他的睿智为西兴带来不可思议的胜利。 远处,尉迟傲天坐在马上,看着自瀚海城外向己方涌来的兵潮,目光凛然,不动如山。 在他的身边,端木放目视远方:“看敌军动向,似乎是要强攻我军正面和左翼。” “兰逵启用兵一向稳重,怎么会还未交锋便如此轻易让我们看出他的主攻方向。”尉迟傲天冷笑道。 “大王的意思是,西兴人故意作势,是要佯攻正面和左翼,实际却意图攻击我军薄弱的右翼?”端木放神色一凝,“以往我军最薄弱的便是右翼,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大王早已重新布阵。” 自从当初军情图疑似被泄露之后,尉迟傲天便养成习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改变排兵布阵,但兰逵启对此却一无所知。 “不管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都是以卵击石。”尉迟傲天面露不屑之色,他拨转马头,带着亲卫向右翼而去:“你带着王旗坐镇中军,本王去右边等他,要是他敢来,本王会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鼓声之中,漠北军仿佛一只庞大的巨兽,它缓缓起身,迎向了加速前进的西兴人。 夏雨缠绵,却被两方的杀气染得冷冽,原本乍暖还寒的天气竟也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随着鼓点逐渐急促,双方的步点也越来越快,冲在最前的双方马军已经张弓齐射,急促的箭雨穿过雨幕,带来了死神的问候。 三轮对射过后,泥泞的荒野上便染上了血色,仿佛水墨画里开出了鲜艳的花。 只是,无论是西兴人还是漠北人都无暇注意这血腥的美景,他们在鲜血和鼓声的刺激下,已化身凶猛的野兽,只想将眼前的敌人开膛剖腹,换得军功。 “砰!”冲在最前方的一名西兴骑士终于和漠北骑士撞在一起,两人谁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兵刃相交,高速冲锋的两人同时被撞落马下,随后便被两方滚滚而来的战争洪流淹没践踏,连骨带肉化作草原的养分。 越来越多的两方骑士碰撞在一起,在如此强烈的冲击力之下,即使是马术最高超的骑士,也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被撞落马下。 而一旦从马上跌落,就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雨下得更加急了,双方步军也终于赶到,战局由高速的碰撞转为激烈的绞杀,声势虽然不如马军碰撞来的惊人,但却更加血腥刺激。 雨幕之中,四处尽是刀光和厮杀声,一队漠北军步军方阵迎面撞上西兴骑军。 他们阵型不乱,前排盾手竖起高高的盾墙,后排矛手将矛身架在盾手的肩膀上,从盾墙的缝隙中刺出。 整个方阵一共九人,却像一只发怒的刺猬,迎向西兴马队。 这时双方绞杀在一起,马军难以拉出足够的距离冲刺,但战马力大,西兴骑士更是控马娴熟,他们面对盾阵退无可退,操控着战马人立而起,然后巨大的马蹄狠狠跺向盾牌。 在巨大的冲力下,漠北军盾手双手几乎断裂,嘴里鲜血喷涌而出,这是内脏已被震伤,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仍死死顶着一人高的盾牌,维持盾墙不倒。 他们知道,自己是后方袍泽身前最后一道屏障,一旦盾墙倒塌,所有人将会迎来西兴骑士的屠杀。 “刺!”就在此时,矛手们冷静的将长矛直刺而出,尖锐的矛锋刺穿豆腐一般将最前的西兴骑士连人带马贯穿,而粗长的矛身继续向前推动,将后排来不及躲避的西兴骑士一同串在矛身上。 “收!”矛手整齐划一的将战矛收回,随即又迅速刺出,如此这般一伍之卒在战场上一路向前,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直到最前的盾手力竭,盾阵被西兴人冲破,毫无防御的矛手或是被西兴人斩杀,或是侥幸退到己方的另一个盾阵之中,开始下一轮厮杀。 同样的画面,出现在无边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天地间一切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两军惨烈的厮杀声。 就在此时,西兴军突然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继续和正面及左翼的漠北军纠缠,而另一部分却气势汹汹,直扑漠北军的右翼。 他们是西兴军最训练有素的勇士,无不是历尽厮杀的百战老兵,是整个西兴军的中流砥柱,也是此时兰逵启用来击败漠北军的杀手锏。 他们脱离正面战场的一瞬间,剩下的西兴军立刻陷入了苦战,这些西兴军的数量和战斗力远远不及正面和左翼的漠北军,只能是勉强支撑。 兰逵启看在眼中,却并不担心,自己只需要一会儿时间便可以打垮漠北军的右翼,到时候,可以在己方崩溃之前夹击漠北军精锐,让他们溃亡。 他一面策马疾驰,一面向漠北军中军看了一眼,虽然没有望见尉迟傲天高大的身影,但却能见到王旗高高耸立,一切和自己预料的并无差池。 “勇士们!前面是漠北军的软肋,这些普通士卒抵挡不了你们的刀锋,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西兴必胜!”兰逵启高举着战刀,自信的高呼。 以他和亲兵为矛头,西兴精锐大军迅疾的刺入了漠北军右翼。 “弩手!齐射!”一声凄厉的高呼突然响起,在战场上沉寂了许久的漠北军右翼猛然焕发生机。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起,无数强劲的弩/箭闪电般迎向疾驰而来的西兴军。 兰逵启首当其冲,他的亲卫们举起圆盾遮挡,但弩/箭力道强劲,有不少人被击落马下,丧生马蹄。 更有一些弩/箭透过盾与盾之间的缝隙扎进骑士们的身体,溅起一蓬蓬血花。 “冲过去!”兰逵启不畏箭矢,加速向前,他直扑前排的弩手,一旦拉近距离,手无寸铁的弩手将是他铁蹄下的羔羊。 可一轮齐射完之后,弩手立刻后退,露出了身后一队身形臃肿的铁甲巨汉。 “重甲步卒!”兰逵启失声惊呼。 这些漠北军步卒人人身材高大,雄壮如山,身上披着足以压垮普通人的沉重铁甲,手中举着锋利的陌刀,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重甲步卒是漠北军精锐中的精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兰逵启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就在这时,西兴骑士已经无法调头,他们只得正面迎向猛兽一般的重甲步卒。 “斩!”雄阔的号令声响起,重甲军齐齐举起手中一人高的陌刀,森寒、巨大的刀锋组成了一片不可逾越的刀山。 西兴精锐老于战阵,他们知道,正面硬撼陌刀阵的后果是什么,只得惊恐的举起马弓齐射。 足以穿透木盾的锋锐箭矢,落在重甲军的身上却如同夏雨的轻抚,毫无杀伤力。 “噗!”前锋终于无可奈何的冲到了重甲军的前方,陌刀阵毫不留情斩下,粗长的刀锋仿佛切菜一样,将身前的骑士连人带马整齐的斩成了四段。 “绕开重甲军!从两侧进攻!”兰逵启看着一交锋便惨死的数百骑士,心在滴血,这都是他的精锐啊,他们的死亡却连一个漠北军的生命都没有换到。 铁甲军的两侧是漠北步卒,他们虽没有铁甲军的重装,但却配合有序,面对西兴人疯狂的冲击毫不畏惧,一步不让的与西兴军绞杀在一起。 “怎么回事!”兰逵启奋力砍杀着周围源源不断围来的漠北军,心却跌到了谷底。 这些根本就是漠北军的精锐,情报错了! “兰逵启,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兰逵启双目猛然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从漠北军中军之中杀出一队骑士,直奔自己而来,为首之人高大英武,正是尉迟傲天。 “大王,中计了,退兵吧!”与此同时,一名左臂几乎被斩断的西兴将领狼狈的逃到兰逵启身边:“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兰逵启环顾四周,自己的精锐和漠北军绞杀在一块儿,难分胜负,别说迅速取胜,就是能否全身而退都是疑问。 他心中悲愤欲绝,只好无奈的厉声高呼:“撤回瀚海城!” 但战事胶着,岂是说走就能撤走。 已经和漠北军精锐交锋的西兴精锐被死死缠住,只有兰逵启率领一小部分人马脱离了战斗,杀出重围撤回瀚海城。 在正面战场上,死死支撑的西兴军终于也崩溃败退,漠北军衔尾追杀,最后竟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零星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西兴精锐大部分皆被灭杀于城外。 …… 兰逵启率着败军狼狈退回瀚海城后,清点损失,伤亡竟已过半,更令他心中滴血的是,西兴的主力精锐几乎全部损失殆尽。 “大王,败了,退兵吧!” “是啊,和漠北人议和吧。” 西兴众将神情颓然,向兰逵启谏言道。 “闭嘴!”兰逵启脸色狰狞的拍着座椅的扶手,用力之大,竟将扶手生生拍断,木刺割伤了他的手掌,渗出点点鲜血。 而兰逵启对受伤的疼痛恍若未觉,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要求议和的西兴将领:“你们还是不是西兴人,西兴勇士是荒漠上的雄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应该战斗到底,难道你们甘愿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被漠北人奴役!” 见众将都沉默下来,兰逵启声音愈发冰冷,“西兴土地贫瘠,本王的子民们都吃不饱,哪儿来的粮食献给尉迟傲天乞和,本王已经立誓和尉迟傲天血战到底,再有劝本王投降者,以扰乱军心处理!” 就在此时,西兴士兵突然来报,尉迟傲天兵临城下。 兰逵启冲冲大怒,带着众将便上了城楼。 “城里的西兴人听着,漠北国大王有令,凡是主动投降,无论是将领或是士卒,一律以漠北军对待,你们将能见到自己的亲人朋友。若是不主动投降,城破之后必将处以极刑!”一名漠北军骑士在城下高声喊话。 兰逵启冷着脸取过弓箭,对准那名骑士一箭射去,箭矢稍稍偏了一些,擦着那名骑士的脸颊滑过,对方立刻拨马撤回本阵。 “对方花言巧语妄图乱我军心,你们不必相信!”兰逵启扔下弓箭寒声道:“无论将卒,谁敢投敌,抓住后一律五马分尸!” 此言一出,原本就已萎靡不振的西兴军士卒们,都纷纷垂下头去,眼中闪过恨意。 到了晚间,兰逵启熟睡之际,竟有不少西兴士卒趁着夜深偷偷爬墙逃城,去投奔漠北大营。 第161章 附骨之疽 传令下去,帮全城百姓以身殉…… 面对前来投降的西兴士兵, 尉迟傲天遵守了他的诺言,给予了和普通漠北军士兵一样的优待。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换上了漠北军的战甲, 骑着高头大马随漠北军一同到城下。 如果说一天前尉迟傲天派人喊话时, 一些西兴士兵还心存疑虑, 如今自己以前的袍泽作为活生生的例子出现在面前, 顿时证明了尉迟傲天的承诺有效。 从城上望下去, 投降的西兴士兵脸上神态轻松, 不像是被逼着装出来的, 而且他们高声向城楼上喊话, 诉说着自己在漠北军营内得到的待遇。 兰逵启得知后大怒,下令城上射击喊话的西兴降卒,可是喊话之人都躲在箭矢的射程之外,兰逵启只能愤然看着他们继续蛊惑西兴士兵投降。 连续几天, 每日都有西兴降卒在城外劝降,而瀚海城内外逃的西兴士卒也屡禁不止。 兰逵启曾亲自带队巡逻, 抓住三名逃兵, 立刻下令五马分尸, 却仍旧无法阻止。 眼见着每天叛逃的士卒越来越多, 兰逵启只得无奈的下令将所有士卒召集到城楼下的校场上。 上一次在这里面对自己的部下,还是数日前反攻漠北军之战, 才短短几天,西兴军减员超过一半,而且人人面带颓色, 军容散乱。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投降漠北军, 像漠北人许诺的那样,得到优厚的待遇,过上好日子,也胜过陪着生你们养你们的西兴一起灭亡!” 一些西兴士卒纷纷垂下头,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而且部分人已经在计划今晚逃走。 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兰逵启继续高呼道:“但是你们想想,这可能吗?尉迟傲天凶狠残暴无人不知,本王的妹妹兰曼莎尔贵为他的妃子都被剥皮制鼓,何况是你们?你们这些曾经和他作对,手上沾了漠北人鲜血的西兴士兵呢!” 兰逵启的这番话,得到了西兴士兵们的认同,尉迟傲天一向残暴,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之前对于漠北人的喊话将信将疑。 见士卒们动摇了,兰逵启继续火上添油道:“别看现在漠北人厚待降卒,一旦你们全部落到他的手里,本王以性命担保,以尉迟傲天的残暴,他定然将降卒全部杀死。” 校场上一片沉默,但是能够感觉到,一部分西兴士卒的目光不再有意无意的瞥向城外。 似乎是兰逵启的喊话起了作用,这些天出城投降的西兴士卒渐渐少了起来。 兰逵启腾出手来,立刻又派出使者前往东耀国求援。 西兴盛产美女珠宝,如今东耀太后当权,美女自然是送不出去,兰逵启便让使者带上了西兴最精美的珠宝首饰。 数日后,东耀太后苏亦倾在皇宫接见了西兴使者和他带来的三个大箱子。 在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珠宝首饰在灯烛照耀下反射出的璀璨光芒,几乎让苏亦倾和在场的东耀国臣子睁不开双目。 “西兴盛产珠宝之名果然不虚。”苏亦倾看着这些珠宝,面带笑容:“可是,要对付漠北国可不是件易事。” 使者匍匐在地,恳切道:“太后,唇亡齿寒,一旦西兴被灭,漠北国国势大增,以尉迟傲天的性格,东耀国离覆灭也不远了。” 苏亦倾听完,沉思了起来,她思虑再三,不舍的看了看箱子内的珠宝,终于缓缓开口:“东西留下,救援西兴的事,哀家会考虑的。” 使者大喜,既然苏亦倾肯收下东西,那想来是愿意帮忙了,他激动的退了下去,向兰逵启写信报告此事。 等到使者离开,在座的东耀国大臣问苏亦倾:“太后难道真的要驰援西兴?” 苏亦倾却摇了摇头:“北宫以叛乱刚定,银甲兵的新统领尚未选出,哀家就算有心支援也力有未逮,更何况他们两家相斗,哀家何必搅这趟浑水,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哀家再出手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好。” 使者在东耀国待了几天,却迟迟不见东耀人发兵,他心情越来越急切,一开始苏亦倾还会拿话敷衍,到了后来,索性拒绝再见使者。 使者明白,苏亦倾是不愿意出兵了,他一面心中怒骂东耀人无耻,一面立刻火速赶回西兴向兰逵启报信。 “苏亦倾这个贱人!”兰逵启得到消息后怒火中烧,前几日收到使者书信得知苏亦倾收下珠宝,兰逵启高兴了许久,可等来等去没等到东耀国援军,却等来了使者的消息。 愤怒之余,兰逵启心中却也升起一丝绝望。 连东耀国也不愿意出兵,兰逵启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被斩断,城外的漠北军却每日厉兵秣马,眼看着就要强行攻城。 国破家亡的画面从兰逵启脑中一幕幕闪过。 “不,本王不要做亡国之君!”他的眼中露出一抹疯狂的神色,“召集众将,今日我要和漠北军决一死战!” …… 这些日子,漠北军除了每日在城下劝降以外,更是日夜操练,给城中西兴士卒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既害怕投降后被尉迟傲天杀死,又担心漠北军攻城,他们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天城内屡次发生士卒互殴商人,乃至强行□□妇女等暴行。 当兰逵启将他们聚集起来,宣布要向漠北军发起进攻的时候,西兴士卒们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种解脱的神情。 “西兴勇士们!”兰逵启双目血红,神色癫狂,他沙哑着声音嘶吼道:“西兴的雄鹰,即便是死也不做笼中的困兽!一年前,我们杀得漠北军血流十里,如今,也同样能做到!跟着我,不死不归!” 西兴士兵们却神情茫然,只是稀稀拉拉的应和着。 “怎么,一场败仗就把你们的翅膀都斩断了吗,你们还有颜面自称西兴的勇士吗!”兰逵启疯狂的大喊:“想想你们家中的妻儿!若是活着回去,面对你们的儿女,你们难道能够亲口告诉他们,你们今天懦夫一样的表现吗!” “做个男人,随本王一起与漠北狗血战一场,就是死,也要让漠北狗付出代价!”他说着以刀刺面,任由鲜血流满了自己的脸颊。 这是西兴最古老的祭祀仪式,代表着将生命祭献给神鹰,只有在抱着必死决心时才会这样做。 在兰逵启的种种刺激下,西兴将士们也终于被激发情绪,他们纷纷效法兰逵启,用兵刃割破脸颊,然后疯狂的高呼。 “杀!”兰逵启让亲兵扶自己上马,又传令大开城门,一马当先便冲出城去。 在他的身后,状如疯魔的西兴士兵鱼贯而出,瞪着血红的双目直扑漠北军军阵。 城下正有一队西兴降卒喊话,他们没有料到城门突然大开,而西兴军疯一样杀出。 兰逵启马如奔雷,眨眼便冲到一名西兴降卒面前:“无耻叛徒,你不配侍奉神鹰!” 他的马刀斩下,将那名西兴降卒的头颅生生劈开,鲜血与脑浆溅满了兰逵启一身。 随后杀出的西兴士卒一涌而上,将剩余的西兴降卒乱刀砍为肉泥。 过去同袍的鲜血彻底引燃了西兴人的兽性和癫狂,他们已经不管什么保持阵势,仿佛一群被点燃了尾巴的斗牛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气冲向漠北军。 “大王,西兴人疯了。”端木放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看这股疯狂的架势,倒真是让不少漠北士卒升起了一丝怯意。 “哈哈哈!”尉迟傲天在马上放声大笑:“发疯又如何?只有实力相差不远,背水一战才有胜的可能,如今西兴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试问羔羊再疯狂,难道还能战胜狼群吗!” 他言辞中的轻视之意,像是喂漠北军吃了一颗定心丸。 “是啊,西兴狗不过是手下败将,难道发了疯就会怕他们不成!”漠北军齐齐发出笑声,嘲笑西兴人的自不量力。 眼看西兴人的前锋已经进入射程,端木放低呼一声,“放箭。” 漠北军步弓手早已列阵而待,近一人高的巨大步弓拉开满弦,粗长的狼牙箭矢仿佛大力士掷出飞矛一样呼啸着射向西兴士兵。 首当其中的几名西兴骑士仿佛糖葫芦一样连人带马被箭矢穿过,钉在地上。 “哼,自不量力。”尉迟傲天冷眼看着西兴人在弓箭下成片的倒下,脸上露出不屑。 以弱战强,还敢正面主动出击,兰逵启是真的技穷了。 好不容易穿过死亡森林一般的箭矢覆盖范围,西兴人总算也进入了射程,他们在马上骑射,但漠北军早有准备,前排竖起高大的盾墙,将西兴人的箭矢拒之门外。 “兰逵启既然想死,本王便成全他。”尉迟傲天拔起杵在地上的巨剑,“漠北军,随我冲阵,告诉西兴狗,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胯/下良驹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而漠北骑兵立刻加速出击,以尉迟傲天为剑锋刺向西兴人凌乱的军阵。 乱箭穿空,尉迟傲天信手将巨剑舞开,没有一支箭矢能够突破巨剑的防御,只不过眨眼间,尉迟傲天便冲到了西兴人的阵前。 “死!”两名西兴骑士不要命一般撞向尉迟傲天,但尉迟傲天在电光火石之间猛地一拉马缰,战马会意,人立而起,堪堪避过对方的冲击。 随后,尉迟傲天借着战马落下的惯性,巨剑当空斩下,两名西兴骑士竟一起被劈开,鲜血内脏随着剑身缓缓滑落。 这时,更多的漠北军杀入西兴军阵,西兴人精英尽丧,剩下的都是普通士卒,仗着一股疯狂的劲头杀到现在已是侥幸,再想战胜对手却已是不可能。 惨呼声此起彼伏,但却是西兴人的惨叫声更多一些。 “兰逵启!拿命来!”尉迟傲天又斩杀数名西兴骑士,他一眼便瞅见了被亲兵护卫在当中的兰逵启。 就在喊声出口的一瞬,尉迟傲天便挟带着风雷之势,直扑兰逵启的王旗。 西兴人想要阻挡,可尉迟傲天身旁的亲兵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他们为尉迟傲天开路,血光滚滚,人头落地,一行人硬生生踩着西兴人的尸体杀向兰逵启。 “大王,撤吧,我们又败了!”亲兵队长拉住兰逵启的马缰。 “我不走,我要和尉迟傲天同归于尽!”兰逵启疯狂的嘶吼着。 “大王你看,我军已经溃败,你留下来也是白白送死。” 兰逵启这才注意到,西兴军已经开始败逃,无数西兴士卒连兵器也丢弃,疯狂的逃离战场。 “保护大王快走!”亲兵队长见尉迟傲天已经杀来,他奋不顾身带着手下上前迎战,可惜只是一个照面便被尉迟傲天斩落马下。 兰逵启目眦尽裂,却无可奈何,只得带着败军溃退,而漠北军趁势追击,一举攻下了瀚海城。 …… 攻下瀚海城后,尉迟傲天并不打算停下步伐,他亲自带领大军,追着兰逵启的败军一路杀去。 兰逵启撤至下一座城池,还没来得及喘息,漠北军便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追来,漠北人士气正旺,一鼓作气猛攻城池。 纵然兰逵启约束败军奋力防御,无奈刚刚落败,士气尽失,而漠北军又杀红了眼,城防只不过片刻间便被打破。 “就算破我城池,你也什么也别想得到!”兰逵启目露凶光:“传令下去,帮全城百姓以身殉城!” 疯狂的西兴败军将全城百姓屠杀殆尽之后,便弃城而逃,固守下一座城池。 尉迟傲天见满城尸体,勃然大怒,他毫不停顿,带领漠北军穷追不舍,西兴人在漠北军强大的攻势下,坚持了不到片刻便再次弃城而逃。 这一次,兰逵启依然将全城百姓全部杀死。 当漠北军进入城市,迎接他们的还是满城尸体。 时值夏季,正在腐烂的尸堆边,满是苍蝇蛆虫,令人作呕。 尉迟傲天见此情形,虽然觉得十分晦气,恨不得亲手砍下兰逵启的头颅,但却更担心后方爆发瘟疫。 他只得暂时停止追击,安排将士们处理尸体。 兰逵启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如今他手中只剩下三座城池,便带领西兴残兵退回最近的云山城内休整。 入城的第一天,西兴败军便为寻找粮食肆意劫掠,不少云山城居民竟死于本国士兵的刀锋下。 而兰逵启对此坐视不理,他一头扎进城主府内,每日饮酒消愁。 仅仅过去一日,兰逵启的身边便已堆起了如山一样高的酒壶。 “大王,你不能再喝了!”奉命去买酒的心腹,见兰逵启如此颓废,忍不住劝道:“你是西兴最后的希望啊,小人实在不忍见你这副样子。” 兰逵启醉眼朦胧,指着他笑道:“你不想见我?那赶紧滚出去投奔漠北狗,少在本王面前晃悠,坏了本王饮酒的雅兴。” “大王,何出此言呐!”心腹惶恐跪倒,不停的磕头,额头上满是鲜血:“小人从小就跟随大王,此生都将誓死效忠,如今大王被尉迟傲天狗贼逼到这样的境地,小人这就想办法混进军营,刺杀尉迟傲天。” 兰逵启闻言,迷乱的眼神忽然严肃起来,他盯着面前的心腹,见他一脸决然,并不是谎言欺骗,心里竟有些感动。 “不行,尉迟傲天身边防卫森严,他本人更是万夫莫敌的勇士,你忠心于本王,本王不会让你如此冒险。” “不,小人身受大王的大恩,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若是大王不答应,小人就在你面前自刎,以表忠心!”心腹叩头不止,态度坚决。 兰逵启愣怔的看着他,眼角有些湿润,患难见真情,没想到如此境地下,竟还有人忠于自己,他感动至极,终于还是在心腹期盼的目光下,重重点了点头。 第162章 碎尸万段 大王万胜! 漠北军营内。经过整整三日的休整, 被兰逵启屠杀的西兴城百姓尸体已经堆积火化。 焚烧尸体的浓烟足足经过一日后才渐渐散去,整座城池都弥漫着焦臭味。 他们的骨灰被埋在城外的荒野里,负责埋尸的, 是投降来的西兴士卒。 “瑶儿, 死者全部已经火化, 我听了你的话, 从死尸堆里找出不少幸存者, 他们现在都在接受救治。”尉迟傲天在马上望着城外忙碌的士兵们。 落日余晖下, 他们挥舞着铁锹埋葬死亡, 但也为身后这座死城增添了一抹生机。 “都是大王仁慈, 相信西兴一定能很快恢复过来。”林瑶道。 尉迟傲天从其他西兴城市带来了一些居民,再加上投降的西兴士卒,这两座鬼城重新焕发生机的日子已经不远。 挥汗如雨劳作的西兴降卒们不时抬起头望向山坡上这一对璧人。 他们知道,那高大的身影, 是漠北王尉迟傲天,是赐予了他们田地和富裕生活的救世主, 他每天傍晚都会带着他美丽善良的王妃在城外巡视。 在人群里, 一名面黄肌瘦的中年人, 却不动声色的向尉迟傲天行进的方向靠了过去。 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怨憎, 藏在破烂袖口下的手中,也悄悄的多出了一把小弩。 “尉迟傲天!你毁了大王, 毁了西兴,今天是你的死期!” 他是兰逵启的心腹,乔装投降, 只是为了能够接近尉迟傲天,完成致命一击,坚持了三天的等待, 他的目标终于就快要实现了。 尉迟傲天毫无所觉,他身后的骑士们也只是警惕的望着四周,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前方,一名毫不起眼的降卒,竟是死神派来的使者。 “百步、五十步……”他在心中暗暗计算着路线。 小弩虽然易于携带又方便隐蔽,射程却短得可怜,只有短短的十几步。 不过弩/箭上早已抹了毒,只要射中要害,尉迟傲天一样必死无疑。 终于,尉迟傲天离他越来越近了,他按捺不住,立刻跳了出来,端起小弩,对准尉迟傲天的喉咙。 尉迟傲天毫无防备,短短十几步距离,弩/箭眨眼便至,他必死无疑! 刺客的脸上已经露出胜利的笑容。 “大王小心!” 林瑶和尉迟傲天说着话,但眼神始终在关注着劳作的西兴降卒们,这些人也算是她开口救下的,看着他们辛勤劳作,林瑶心中也很欢喜。 然后她便注意到了鬼鬼祟祟向前面挤去的刺客,当他突兀的跳出来拦在路中间时,林瑶便已经确定了他是刺客无疑。 情急之下,她只能狠狠一夹马腹,战马吃痛,猛地向前蹿出一步,正好拦在尉迟傲天马前。 几乎就在同时,弩弦声响,林瑶痛哼一声,人软软的从马上倒了下来。 “瑶儿!”尉迟傲天亲眼目睹林瑶在自己面前中箭落马,目眦欲裂,立刻跳下马将她扶起。 入手处一片湿黏,尉迟傲天低头一看,满手鲜血。 半支箭羽从林瑶的肩膀上露出来,而箭矢入肉的伤口边,还隐隐发黑,似有毒性。 “军医!军医何在?”尉迟傲天抱着林瑶,连声呼喊。 随行军医立刻赶来,他检查了林瑶的伤势,道:“箭矢虽未射中要害,但箭上之毒却很凶恶,必须立刻拔箭疗毒。” 此时,刺客早已被人死死摁住,而摁住他的人,正是周围的西兴降卒。 “你们不配做西兴人!”刺客奋力挣扎,“竟然给漠北人做走狗,残害自己的同胞!” 西兴降卒们怒容满面的瞪着他,手上却一点也没有松开。 “给我把他押进城去!”尉迟傲天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他狠狠的扫了刺客一眼,露出彻骨的寒芒,“要是他不肯闭嘴,就狠狠的掌嘴。” 回到城中的时候,刺客已经没了牙齿,一路上,西兴降卒们深恨他刺杀尉迟傲天,又担心会连累自己等人,下手毫无轻重,把他整张脸都打得肿了起来。 晚些时候,军医回报,林瑶的伤口已无大碍,只是毒性太猛烈,所以仍旧昏迷不醒,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否则伤到肺腑,将留下病根。 尉迟傲天这才松了口气,但他怒气不消,命人将刺客带了上来。 “尉迟傲天,你算什么英雄,竟然要女人来替你挡箭。”被五花大绑的刺客张着血淋淋的嘴,含混不清的骂道。 “又是兰逵启派来的么?”尉迟傲天冷声问他。 “只可惜没能要了你的狗命!”刺客癫狂的大笑起来,“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尉迟傲天冷冷的看着他,“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当天晚上,刺客被押到城中心的菜市口,当着无数西兴降卒的面,此人被一刀刀劈成了肉块。 尉迟傲天将他尸体的碎块装进木桶内,送还给了兰逵启。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西兴人若是再敢抵抗,和他一个下场。” 这是尉迟傲天给所有西兴人的一份警告。 …… 当兰逵启收到这份警告时,漠北军的兵锋也已经迫近城下。 心腹的死亡叫他心痛,而尉迟傲天即将到来的压迫感也令他无比烦闷。 几场大战过去,西兴勇士十不存一,剩下的士卒中,还有不少伤兵以及老弱病残。 以这样的军队对抗尉迟傲天训练有素的大军,即便自负如兰逵启,也不认为会有奇迹发生。 “来人,将新鲜的肉块放在城门口,把城外所有野狼给我引来!”兰逵启苦思一宿,第二天一早便颁布了这个奇怪的命令。 在鲜血的刺激下,很快便有不少野狼冲进城门,被早有准备的西兴军当场抓住。 如此这般,经过半日便抓住了数十匹饿狼。 兰逵启将它们藏在城中各处,做完这一切,他又亲自从军中挑选出一批身材强壮的精锐。 当晚,兰逵启留下老弱残兵守城,自己便带着这批最后的精锐出城而去,直奔西方。 兰逵启刚刚带着精锐离开,尉迟傲天第二天便发动了攻城。 王妃被刺,差点丢了性命,尉迟傲天早就憋着一股火气,攻城之势更加猛烈。 在漠北王愤怒的感染下,漠北军也同样怒火中烧。 因此只用了短短半炷香时间,外城便被攻破,士卒们与西兴人在城内展开巷战。 这些西兴人身上有伤,又大多是老弱病残,很快便坚持不住。 可就在此时,街头巷尾内的幽暗处,突然亮起无数冒着幽光的眼睛,那是饥饿的狼群。 早有准备的西兴士卒躲在安全处,按照兰逵启的吩咐大声喊道:“我大西兴有十万狼兵相助,你们今天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那数十只狼立刻扑咬过来,它们饿了许久,终于被放出,见到活人,分外眼红。 这些巨狼血腥残忍,力大无穷,有一名漠北勇士冲上前去迎战,但立刻便被两只狼咬住双手,生生撕成两半。 几乎就在一刹那,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城楼。 而早有准备的西兴军则趁势从漠北军的身侧掩杀过来。 漠北军早已被恶狼们折磨得心生惧意,又听说竟有十万狼兵,顿时斗志全无。 面对西兴人的反击,他们无心恋战,只得退出城外。 尉迟傲天目睹了整个过程,他自己更是亲手斩杀三匹野狼,但漠北军士卒却已经丧胆,无论尉迟傲天如何激励也不敢再面对饿狼。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下令暂时退回上一座城池,但西兴人操控十万狼兵的传闻却愈演愈烈,屡禁不止,漠北军士气大跌。 心烦意乱的尉迟傲天苦苦思索破解的办法,却始终毫无头绪,他也只好先回到自己的营帐看望林瑶。 这些日子,尉迟傲天虽然进攻西兴,却始终把林瑶带在身边,方便照顾,而林瑶也已经醒了过来,身体开始逐渐恢复。 “大王,怎么这样愁眉不展的?”林瑶很少见尉迟傲天这样颓然,她赶忙问道。 尉迟傲天长叹一声,将狼兵之事告诉林瑶:“眼看城池就要攻下,天知道兰逵启哪儿弄来这么多野狼,如今士卒无战心,要是不把它解决了,继续进攻根本不可能。” “就是为了这事?”林瑶听完,笑眯眯看向尉迟傲天,随后,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尉迟傲天听着听着,眼神越来越亮,最后不住点头。 …… 次日清晨,尉迟傲天召集三军在校场集合,而林瑶则换上一身祭祀的服饰,在尉迟傲天的搀扶下走上高台。 “漠北军的兄弟们,西兴人狼兵一事,必有蹊跷,如今,我恳请大祭司为我军占卜,狼兵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瑶点点头,张开双臂,仰头看天,口中一直念念有词,似乎在与上天沟通。 过了一会儿,她才坚定的对台下众将士喊话道:“各位将士们,所谓西兴狼兵不过是兰逵启想出的计谋,他早已穷途末路,所以只能装神弄鬼,其实城内此时的野狼不会超过百匹。” 此言一出,漠北士卒的方阵中立刻沸腾了,可林瑶的身份太过特殊,身为能沟通天地、役使鬼神的大祭司,她的话由不得百姓们不相信。 “兄弟们,上天已经告诉我们狼兵的数量,难道你们连区区不足百条野狼都怕吗?”尉迟傲天趁热打铁。 “不怕!” “杀进城去赶跑西兴狗!” 漠北军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林瑶的判断,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他们只想马上再杀进城去证明自己。 当天,尉迟傲天亲自率军再次攻城,西兴人故技重施,但这次漠北军却没有后退,他们三五人对付一只狼,面对冷静的漠北军将士,野狼们的利爪丧失了作用。 战斗很快结束,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不到百具狼尸,果然如林瑶所言不差。 士卒们真的以为尉迟傲天有神相助,士气更加旺盛,尉迟傲天便趁势继续挥师追击。 没行多久,前方便出现一座山谷,地势险恶,但从地图上看,穿过此山谷,便是西兴最后的两城之一。 “传令,让士卒留心两侧,不要遭了埋伏!”尉迟傲天心中清楚,下一座城池乃是西兴王城唯一的屏障,一旦失去了,兰逵启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因此,尉迟傲天坚信,兰逵启绝不会放着城外这处险恶之地不加以利用。 大军前锋很快进入山谷,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四下的寂静,却让尉迟傲天更加不安。 “所有人,箭不离弦,小心些!”他再次叮嘱,漠北军将士们听了他的吩咐,将身体调整到最紧张的备战状态。 就在队伍刚过去一半时,异变陡生,无数箭矢从山谷两侧飞来。 而一个个膀阔腰圆的西兴人疯狂的从山谷两侧的岩洞里杀出来,直扑漠北军卒。 他们是仅存的西兴军内,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战斗力,兰逵启把他们选出来,又亲自安排在此处,便是想让他们偷袭漠北军。 一旦偷袭成功,尉迟傲天也只好先行退兵,而西兴国也能有喘息之机。 西兴军带队的,是兰逵启手下最骁勇之将,他挥舞着铁锤冲在最前,将周围的漠北军杀了个七零八落。 可是在尉迟傲天的提醒下,漠北军早有准备,在对方射出弓箭的同一时间,漠北军便还以颜色。 漠北精锐又是甲胄在身,对射之后,反而是西兴人死伤更多。 “杀光漠北狗!”西兴大将被兰逵启付以重任,一心只想不辜负兰逵启的期望,他作战极为勇猛,铁锤每挥舞一下,便有一名漠北士卒被砸碎头颅。 在他的带领下,西兴士卒士气大振。 尉迟傲天见此情形,冷笑一声,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七石大弓,取出两支羽箭来,对准西兴大将射出。 听见弓弦声响,对方立刻下意识的闪躲,他动作极快,第一支箭擦着他的鼻尖滑过。 “哼,漠北王暗箭伤人,也不过如……”他嘲讽的话说到一半,第二支羽箭便已刺穿他的喉咙。 他手中的铁锤轰然落地,人也栽倒马下。 “大王万胜!”漠北军见最勇猛的敌将也被尉迟傲天轻松射杀,士气大振,齐声高呼。 反观西兴伏兵,主将一死,而漠北军却从三面合围,人数远超己方,他们的心顿时坠入谷底。 “漠北勇士听我号令,不要放走了一个西兴人!”尉迟傲天举剑高呼,漠北军气势如虹,只不过片刻时间,西兴人便已死伤大半。 剩下的西兴士卒也已胆寒,他们扔下武器匍匐在地,对着尉迟傲天不断叩首,请求归降。 兰逵启留在这里对付尉迟傲天的精锐,也是他手上最后的可战之力,但也只是坚持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彻底被漠北军击溃。 尉迟傲天便挟着得胜后的余威兵临城下,城中精锐本就已经在山谷中被击溃,面对漠北军的攻击,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仅仅用了不到半天时间,漠北军便将此城攻陷。 第163章 决斗 本王誓死血战到底,守卫满城居民…… 西兴王城, 刚刚入夜,天空中便响起了隆隆雷声。 干涸了近半年的西兴王城的土地,终于迎来一次暴雨的洗礼。 王宫之中, 狂风吹熄了烛火, 四下一片漆黑, 偶尔有闪电划过天空, 照亮兰逵启苍白而冷漠的脸。 他手中握着前方斥候送来的紧急军情, 山谷内伏兵全军覆没, 却并未止住漠北军前进的步伐, 第九座城池落入尉迟傲天的掌控。 即便兰逵启心中多不愿意承认, 但事实摆在眼前,曾经坐拥西兴十城,兵锋直指漠北的西兴王,如今手中却只有一座孤城。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有亲兵来禀告,漠北大军在距离城外不足五里扎营。 尉迟傲天的大军兵分几路, 绕着王城四周扎下营寨。 兵书有云:围三阙一, 但尉迟傲天却将四面城门堵得严严实实, 显然是并不将城中的西兴守军看在眼里, 打定主意要将西兴残军一网打尽。 “尉迟傲天!你凭什么得意,难道真当我西兴是瓮中之鳖了吗。”兰逵启的眼中闪过浓浓不甘, 可他又颓然的垂下头。 当初手握大军尚且不是尉迟傲天的对手,如今王城只剩下老弱病残,能挡得住尉迟傲天的火炮和勇士吗? “我不甘心呐!”兰逵启死死握着手中记载军情的羊皮纸, 用力之大,指甲都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大王!”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大殿的灯火被点亮, 映照出一张张彷徨的面庞。 那是西兴的一班重臣,他们得知漠北大军围城,连夜赶来商议。 “大王,事到如今,除了投降之外,别无他路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颤颤巍巍道。 那是西兴的三朝老臣元义,他德高望重,以往兰逵启见了他也一向恭恭敬敬。 “是啊,大王,我军连败于漠北人之手,如今更是被兵临城下,还是投降了吧,以免城中百姓受刀兵之苦。”又一名重臣劝谏道。 “城中百姓?”兰逵启冷笑:“我看你们是舍不得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吧,投降漠北,继续享受你们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大王何出此言!”元义气愤道:“难道大王真以为还能反败为胜?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败局已定,何必带着满城百姓玉石俱焚呢!” “玉石俱焚?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乱臣贼子拖下去斩首示众!”兰逵启一声令下,他的亲兵立刻上前抓住元义的一只胳膊,把他往外拖去。 “大王!元大人是三朝老臣,而且他所言合情合理,求大王收回成命啊!”那几名劝降的大臣纷纷跪下替元义求情。 “你们既然可怜他,那就陪他一起上路吧!”兰逵启冷声道。 片刻之后,这些大臣的头颅被斩下,挂在王城外。 “还有谁敢劝本王投降,蛊惑人心,这些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等到群臣惶恐散去,兰逵启脸上的冰寒逐渐褪去,双目中露出颓然。 这一刻他无比思念端木玑薇和她腹中的孩子,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端木玑薇身边,可他们却远在漠北。 “不!我要和漠北狗斗到底!”他猛地摇了摇头,将颓废难过的情绪丢到一边,事到如今,也只有熊熊的战意才能驱散他心中的思念。 半夜的时候,兰逵启做了很长的梦,他梦见带着端木玑薇回到漠苍城郊的悬崖之上,他们在入口山洞中安了家,每日男耕女织,无刀兵之乱、硝烟之扰,其乐融融,平淡而幸福。 但只是眨眼间,周遭环境陡变,端木玑薇被几名粗妇死死摁着,灌下一碗气味腥臭的堕胎药,她疯狂挣扎,却只能是徒劳无功。 “不!”兰逵启嘶吼了一声,猛然惊醒,这才发现一切只是南柯一梦,额头却已布满冷汗。 “玑薇、玑薇,本王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兰逵启坐起身,穿上衣甲:“本王不能败,一定要和漠北狗周旋到底。” 他大声喊来了亲兵,连夜召集军中众将。 “西兴勇士们,今日大臣元义等人劝本王投降,已被本王下令处死。”兰逵启站在夜风中高声呼喊:“他们说,西兴灭亡已是必然,但本王却不以为然。” 顿了顿,兰逵启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两步:“本王的信心,便来自于你们的身上,西兴人是神鹰的子民,我们只会展翅高飞,不会给别人做奴仆,漠北人杀死我们多少兄弟,如果投降,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为国尽忠的袍泽!” 此言一出,西兴军将士们纷纷低头不语,两国交战至今,他们的确有不少袍泽死在漠北军的手中,甚至他们中有一些人的残疾便是漠北军造成。 兰逵启大手一挥,一个个宫人抬着宫中的物品到了校场上,这些东西全是美酒、油脂、丝织物等易燃之物。 “本王自愿将宫中之物捐出,用作城防,誓死与漠北狗死战到底,守卫满城居民,守卫西兴最后的国祚!”兰逵启振臂高呼。 他破釜沉舟的勇气感染了每一名西兴将士,他们又想起了自己的王曾经带领西兴人大败漠北军,心中再次充满信心。 “打跑漠北狗!”西兴士兵齐声高呼:“誓死守卫王都!” …… 次日,漠北军在尉迟傲天的号令下开始攻城。 本以为此战并无难度,却不曾想,漠北士卒眼看就要攻上城墙之时,城上却扔下大量火球。 这些火球皆是易燃之物或是淋上了煤油,火势极大,冲在最前的漠北勇士浑身被大火吞没,像一颗颗流星带着火光从高高的城墙上坠下。 西兴人利用火焰作为防御,每每当漠北军快要攻上城墙时,便扔下火球,王城城墙极高,漠北军遇上火球,退无可退,若不想被活活烧死那便只能坠城而亡。 连续猛攻了几次,全被西兴人以火球击退,尉迟傲天心中焦急,他夺过一面军盾,亲自攀城而上。 才到一半,头顶上便有炽热的温度传来,他侧身一闪,躲过一颗火球,但溅出的煤油却将他的手臂灼伤。 不等尉迟傲天喘息,又有几颗火球坠下,他只得无奈退却。 随后几日之中,任凭漠北军如何猛烈进攻,西兴人总能靠着高墙和火焰阻挡。 猛攻数日未能克敌,尉迟傲天的脸色愈发阴沉。 “大王,兰逵启气数已尽,如今也只是困兽之斗,他早就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你又何苦费神呢?”林瑶见尉迟傲天伤神多日,劝慰道。 尉迟傲天轻叹一声:“本王也知道,城池四面被围,兰逵启插翅难飞,可本王不明白,他明知战斗下去必死,何不早早投降?” “大王,兰逵启和你,在这一点上倒有些相似。”林瑶轻轻抚摸着尉迟傲天的脸颊,“如果换做是你守城,你会投降吗?” 尉迟傲天脱口而出:“自然不会,本王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不做他人的阶下囚!” “那就对了,因为你们都是枭雄啊!” 随后的一个半月时间里,漠北军每日强攻,西兴人煤油早已用尽,便以美酒作燃料。 但美酒却也没多久便彻底用完,外无支援,兰逵启只能命人拆毁宫殿,以木材充作燃料与弓箭,继续与漠北军死战。 只是战到此时,西兴城墙上的士卒们早已个个带伤,四面楚歌、毫无希望的境地下,西兴士卒们眼中斗志早已消散。 兰逵启亲眼目睹士气逐渐低落,他为提振士气,亲自带人出城袭击漠北军攻城的步兵。 西兴人守了这么多日突然出城倒是出乎漠北军的意料之外,漠北军阵型顿时被冲散。 可就在此时,随兰逵启出城的士卒中,有一部分人竟高呼着投降靠向漠北军一方。 “懦夫!”兰逵启见此情形,心中森然,但却没有办法,只能带着残部退回王城。 漠北军的攻势还在继续,一天比一天更猛烈,城中可燃之物终于用尽,第一名漠北士卒站上了西兴城墙。 随即,更多的漠北勇士攀上了西兴城墙,他们苦战多日,终于登上来,心情激荡,齐声仰天长啸。 西兴军见此情形更是无心恋战,他们溃不成军,逃下城墙,不少人索性跑回自己家中,关上家门,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兰逵启在亲卫的保护下撤到王城之上。 他举目望去,入眼已尽是漠北军的黑色。 城门在“吱呀”声中逐渐打开,一匹高头大马当先而入,马上的人雄壮威武,正是尉迟傲天。 见此情形,兰逵启目露绝望,他此时只剩下最后一些木柴,便吩咐亲卫堆在王宫附近,然后点起大火,火光璀璨,浓烟仿佛兰逵启不屈的意志一样直达苍天。 “大王,漠北狗攻上来了,事到如今,小人只能以身殉职,我们先行一步。”亲卫们见此情形,绝望的伏下身,他们一起给兰逵启跪下磕头,随后纷纷拔刀自尽。 “也罢,死了也好!”兰逵启举起手中的刀。 他多次击败尉迟傲天,心里明白,若是落到尉迟傲天手里,自己一定会比死更惨。 易地而处,如果兰逵启站在尉迟傲天的位置,也同样会对自己处以极刑。 这样看来,还是自尽更爽气,省得被俘后受辱。 可就在此时,不知为何,端木玑薇的模样又出现在兰逵启脑海中,她和她腹内的孩子,是兰逵启心里唯一的记挂。 “不行,我不能死,我要见玑薇最后一面。”兰逵启喘着粗气,仿佛找到了生存下去的力量。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在熊熊大火快要吞没他时,走出了王城。 …… 黑云压天,在滚滚的黄沙之中,城外黑压压的全是漠北军阵,一眼望不到尽头。 “尉迟傲天,你敢不敢与本王决斗,真刀真枪比一场?”兰逵启面对包围而来的漠北军,丝毫不露怯意。 “兰逵启,好大的口气。”尉迟傲天坐在马上,冷笑道:“你已插翅难逃,我为何要答应和你决斗?” “本王不甘心!”兰逵启瞪着血红的双眼,“你不过是比本王多了一些运气罢了,凭什么在西兴的土地上炫耀,若本王运气够好,你此时早已葬身荒野!” “哼!好,本王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尉迟傲天想起林瑶说过,兰逵启也是一代枭雄,他便也正好想和对方比一场,看看谁的命更硬。 漠北军将士对自己的王充满信心,见尉迟傲天答应决斗,他们立刻四散围成一个圆圈,将两人围在中央,口中不时发出振奋人心的节奏。 “你去挑一把兵器,省得说本王占你的便宜。”尉迟傲天看着兰逵启手上满是缺口的佩刀,吩咐道。 兰逵启并不矫情,他伸手从一旁的漠北士卒手上夺过一把长刀。 一刀在手,兰逵启顿时感觉热血沸腾,仿佛身体再次燃烧起来:“尉迟傲天,来战!” 尉迟傲天却放声大笑,他从马上下来,挥舞巨剑狠狠斩向兰逵启的头颅。 然而兰逵启不闪不避,一刀横切剖向尉迟傲天的腹部。 “不要命了?同归于尽?”尉迟傲天收回巨剑格挡了一下,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兰逵启见一招奏效,疯魔一样把长刀舞开,长刀大开大合,刀身划过空气的尖啸声,让人闻之胆寒。 面对舍命相搏的兰逵启,尉迟傲天也只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他将巨剑舞到极致。在巨剑带起的旋风下,站在前排的几名漠北军战士差点站立不稳。 身处漩涡中心的兰逵启则更加难受异常。 他感觉身前的尉迟傲天像一台巨大的绞肉机,让人根本升不起反抗的意志。 “不,神鹰的子孙,应当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兰逵启咬紧牙关死死的抵挡着:“尉迟傲天!本王今日要你死!” 长刀如惊鸿,撞入尉迟傲天挥舞铁剑产生的剑光中,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把周围围观的漠北军士卒看得呆了。 “这兰逵启,能和大王斗这么久,也算是个人物。” 可身在战局的兰逵启却有苦自知,他握刀的双臂此时已经酸麻无比。 起初仗着一往无前的决心还能与尉迟傲天缠斗不休,但如今尉迟傲天使出全力,没几下子,连断腿也会隐隐作痛。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兰逵启狠狠咬牙,他顶着前方汹涌的剑意,长刀平平刺出,直取尉迟傲天的肋下。 他瞅得清楚,尉迟傲天多次露出这个破绽,虽然不知道是否是尉迟傲天故意留下的,但兰逵启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试试看。 长刀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尉迟傲天巨剑组成的剑幕,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腰肋,尉迟傲天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好!”兰逵启一见他这副表情,顿时有点慌乱,而这时候,尉迟傲天握剑的手腕猛地一抖,巨剑发出嗡嗡的剑鸣,改变原来的走势急转而下。 兰逵启顿时觉得手上压力大增。 “珰!”随着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兰逵启手中长刀被巨剑砸落,脱手掉在地上。 随即,冰冷的剑锋轻轻搭上了兰逵启的肩膀。 西兴之王兰逵启,战败被擒。 第164章 求不得 我兰逵启,今生只爱我妻子端木…… 深秋, 这场难熬的战役终于吹响了鸣金收军的号角,尉迟傲天的大军班师,此次西征不仅灭亡了西兴, 还生擒了西兴主帅兰逵启。 徐徐的秋风吹在身上, 凉爽中带着几分惬意, 漠北大军虽死伤惨重, 但毕竟打了胜仗, 面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原路返回漠苍城, 从进入第九座城池开始, 沿途皆是百姓们的臣服与祝福。 尉迟傲天骑在战马上一路昂首向前,目光睿敛而深沉,带着他那战无不胜的大军班师回朝,途经一座座城池, 坦然的接受人民的拥戴。如今的大漠之上,普天之下, 除了东边那片他曾向圣神发过誓不会进犯的生他养他的故乡, 目光所及之处, 已然全是漠北国的辽阔疆域。 尾随在队伍后方的还有若干俘虏, 囚车里坐着曾经的西兴王兰逵启,看起来很是狼狈。 成王败寇, 天命如此。 厚厚的绷带缠在兰逵启的衣甲下,但也没能遮住他一身的战伤,伤口全部淌着浓血, 特别是那条伤腿也开始溃烂,没有支撑难以久站。 婴儿手臂般粗长的铁链牢牢锁着他,粗糙的烙铁边缘嵌进他正在发炎的伤口, 与其说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不如说是漠北军为了泄愤故意折磨他,因为即使他面前有一匹马,他如今也未必能骑得上了。 尽管兰逵启已经如此落魄,甚至可怜,但是漠北人却从未打算让他就这样舒服的死于伤口感染,毕竟因他这个西兴莽子,死了那么多兵士,恨不得大卸八块千刀万剐了他。 都在希望兰逵启不得好死的时候,只有林瑶生了怜悯之心。 “大王。”这时林瑶打马过来,“大王打算如何处置西兴王?” 尉迟傲天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太了解林瑶了,想必是觉得这兰逵启已经国破家亡、身体残疾,希望他对其宽容一点。 果然,接着就听见林瑶说道:“我希望大王能公开宣判,让原本西兴的子民来决定如何处置他们的先王。” “兰逵启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手。”尉迟傲天勒马停驻了片刻,由衷的应了一句。 “那就恳请大王用你的仁慈给予他宽容,将决定权交给西兴百姓,大王放心,西兴被王族奴役多年的百姓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尉迟傲天的目光一沉,“我将会给予西兴百姓宽容,今年的西兴减少贡税,我还将出物资增援他们,帮他们度过战后的第一年。至于兰逵启,从他决定走出王宫与我决斗、而不是自我了断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交在了我的手上。” 说着他打马继续向前,林瑶还想劝,但她也知道三次西征前前后后死了多少漠北将士,对兰逵启的宽容就是对这些死去的漠北勇士不公,是对这些牺牲的漠视。 最后她只能是轻轻叹了口气,能够决定对西兴的百姓施以仁政,说明尉迟傲天多多少少已经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对于该如何处置兰逵启,看这样子他已有自己的主意。 他决定了的事情,旁人无法撼动。 …… 数日后,大军过了漠北的边境线,再赶两天路就能到达国都漠苍城,战士们回家的心情迫切,归心似箭。 浩瀚无垠的戈壁滩上,只余风吹起黄沙的声音,作为边境的战争枢纽,以它沟壑纵横的风貌向行人诉说着这片荒芜。 在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的时候,一支长长的马车队从远方驶来。 走在队伍最前的人是左丞相熊福和他年轻的夫人,熊福带家眷出城去祭祖,返程的时候却碰巧碰到漠北大军班师。 两支队伍即将相遇,还剩不到百十来步的距离时,熊福看清了漠北王旗帜的标识,知道那是漠北勇士们,于是立即下马参拜,夫人黄柳儿和其他家眷也跟在熊福身后下马跪倒。 尉迟傲天没有多说抬手免了礼,熊福带着家小谢礼跪拜起身的时候,黄柳儿的眼睛悄然向大军队伍中张望,没有人注意到她眼中的情绪。 熊福和黄柳儿这对老夫少妻,一个极度淫/乱,一个心中怨气极重,可二人在外人面前夫唱妇随,正派斯文,尤其是熊福,真人不露相,完全没露出一星半点他在府里的变态行为。 眼见天色渐沉,众人在沙漠搭了篝火,将士们喝酒吃肉,席间为了庆祝他们凯旋,黄柳儿还在众人兴致最高昂的时候献了一段火辣艳丽的歌舞,再次将气氛拔上了巅峰,然后找熊福喝酒的人更多了,想不到他这个糟老头子还能娶上这么一个美丽的夫人,一时间熊福自是春光满面,得意不已。 转眼入了夜。 夜风簌簌,沙漠的夜格外冷,风吹过沙丘,带着几声尖利的鸣响,尖锐凄厉。 熊福的帐篷就准许临时搭在王帐旁边,不方便行事,再加上被劝了不少酒,回去不久就四脚朝天倒头睡着了。 其他人也行了一天的脚程,酒足饭饱后沉沉睡下,只有黄柳儿趁夜色出了帐,连脸上的浓妆都没卸,她来到了押着兰逵启的帐篷前,从别着长鞭的腰间摸出一锭碎银扔给了守卫,守卫见四下一片寂静就收了银子,也知道她是刚才宴会上的风云人物,于是点头哈腰的请她进去,然后退到门口把守。 黄柳儿一进那四下透风的帐篷,就看见心爱的男人被铁链牢牢锁着脖子和手脚,身上血迹斑斑,几根指甲盖都翻了,左脸上划下的刀口结了厚厚的一道痂。 她不由暗吃一惊,这还是那个有着宽阔胸膛结实大腿,把她搂在腿上喂她吃果子的大王子殿下吗?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西兴新君王吗?这还是她无数个日日夜夜梦寐以求却求不得的情郎吗? 有这么一瞬间,男人的落魄狠狠刺痛了黄柳儿的眼睛。 “殿下,我来看你了。”黄柳儿温柔的呼唤了一声。 随即,她的眼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无论情绪如何变幻,她的目光就仿佛在看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 而与此同时,男人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水。” 黄柳儿已经太久没听过这只有梦境里才会出现的磁性声音,它仿佛大王子殿下那双厚实宽大的手,抚上她干涸了太久的心田,又如春风般的滋润。 在黄柳儿看来,这个男人他和别的男人气质不一样,他是一束光,哪怕只出现在面前,什么都不做,也能让她产生幸福感。 此时幸福就在眼前,黄柳儿如同望梅止渴般,她下意识走近了一步,再一步,马上就能抚摸到她日思夜想的大王子殿下宽阔有力的胸膛了。 “玑薇……我的妻子。”又是一声,重伤而失血过多的男人意识昏昏沉沉,声音很低,有些模糊。 而听到这一声“我的妻子”,黄柳儿猛地停下了脚步,美丽的幻想破灭,心像被什么东西揉得粉碎。 他有妻子了?他伤成这样,模糊的意识下还挂念的妻子是谁?是哪个贱女人? “什么,你的妻子?”黄柳儿心头起火,柔情不再,死寂了片刻后,充满怨毒的瞪着他,“不,你的妻子只能是我,只能是我!我想了你这么多年,这个世界上,谁能比我更爱你?没人能比我更爱你!” 说罢她抽出腰间长鞭用尽全力抽向地面的毡毯,仿佛要发泄这些年全部的怨气和失望。 兰逵启听着声响,用力的睁开糜烂结痂的眼睑,他一直以为来人是端木玑薇,没想到是贵妇人打扮的黄柳儿。 他略有失望的表情让黄柳儿尽收眼底,心火更旺,冷笑道:“怎么,见我不是那个贱人你很失望?”兰逵启闭上眼懒得搭理没有应声。 黄柳儿十岁起便做春梦,梦境里全是他,熊福每晚对她搞变态行为时,她心里假想的替代者也是他,即便再痛再苦,只要想着他,她都能忍受,甚至还能快乐到。 但对于兰逵启来说,黄柳儿只不过是一个陌生女人,西兴饥荒连年,难民百万,那年的难民小女孩他早已记不得;而对于她,他早已是她的情郎、她的一切。 黄柳儿如何受得了梦中情人这般冷落,压抑多年的情感仿佛在这一刻汇在了手上,扬手就是狠狠的一鞭,男人血肉模糊的胸前再添一道鲜红的血印,旧伤加新痛,身上没有一处好的,他却只闷哼一声,滚动的喉咙里含糊的骂了句滚。 “哈哈哈,想不到我心爱的大王子殿下你也有今天。” 此时此刻,黄柳儿翻身为主的快感与霸凌爱而不得的男人产生的惩罚之乐叠加,突然陷入一种梦幻极乐的美妙,手臂连续挥舞,鞭子狂风骤雨般落下。 “我就是要看你痛,看你哭,看你后悔,你说,说你很后悔!” 紧接着,她扯开了他的衣袍,露出结实的胸腹肌和渗血绷带,她手指沿着他的肌肉线条,一边动作一边诉说着她的不幸、她的爱意、他的“负心”、她如今的身份,甚至凑近他耳侧让他哪怕对自己说几句好听的情话,她就可以给熊福吹枕边风让那个色胚进谏大王,让他死得痛快点…… 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见威逼利诱也不管用,黄柳儿心慌了,她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英勇高贵的大王子殿下对她熟视无睹,仿若她还只是那个低贱卑微的难民。 不……不!如今我黄柳儿也是高贵温柔的贵妇人。 她改变了态度,换了一张柔情的脸,用手绢为兰逵启擦拭面上的血污,借着火把的映射,男人精致的面庞轮廓被蒙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辉,任何伤疤都不能减灭他英勇高贵的气质,周身那古希腊斯巴达克式的古铜肌肉也在熠熠生辉,结实的线条从胸肌绵延到腹部以下的隆起,每一寸的腱子肉都能让女人腿软、厉声尖叫。 黄柳儿一边轻抚,一边慢慢的凑上了柔软香糜的红唇,在他鬓角落下轻柔细密的吻,蛊惑道:“我的王子殿下,你不是想见你的妻子,我来了,我就是你的妻子,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你说一声‘柳儿我的妻子、我的挚爱’,只要你愿意娶我,我不会嫌弃你是俘虏的,我还会帮你逃出去,以后我们就逍遥快活的过日子,我还会帮你生很多很多孩子,好不好。” 兰逵启闭着眼充耳不闻,就连加注在他身上的鞭刑也好似与他无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面前这个疯女人。 最后,一人唱独角戏得不到回应的黄柳儿彻底绝望了,她气急败坏的抬手放在他结痂的一大块胸膛疤上,突然狠狠的一抠,长指甲立刻深陷了进去,泄恨似的一用力,将整块结痂直接撕了下来,希望借此换一点回应。 兰逵启手脚都被铁链锁着,无法反抗,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忍受着皮肉之苦,只有一点点浅微的呻/吟,这更加激怒了黄柳儿,她再次挥起了鞭子,将鞭子集中落在他已经碎裂的左肩胛骨上,好似连着他身上的那份傲气也要一并打掉。 “说呀,说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最爱的女人,快说,说你错了,说你最爱的是我,说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那个贱人骗了,明明是我先遇上你的,明明是我,你应该爱我!属于我!该做你妻子的人也是我!” 兰逵启咬着牙,将舌头都咬出了血,没有求饶示好反而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我兰逵启,今生只爱我妻子端木玑薇一个女人,她高贵,她优雅,你不过区区一介婢女,如何比得了她?你死心吧,端木玑薇才是我此生挚爱。” “啊……住嘴,她就是个贱妇,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就是个荡/妇,不仅把太子的魂勾走了,还和很多野男人苟合,能比我干净多少?我打死你这个不长眼的,打死你这个阶下囚!” 黄柳儿被激怒,歇斯底里大叫,她将那块疤扔进嘴里嚼,同时更加用力的鞭打,打到手酸后就扔了鞭子,冲过去抱着男人糜烂的肩头就是一阵张牙舞爪的乱扣,最后狠狠的一口咬在兰逵启原本孔武有力而今鲜血淋漓的肩头,恨不得嚼碎他的肉,吸干他的血。 这是她这辈子跟定了的男人,生,得不到他的人,死也要死在她的手上! 鞭子声传到帐篷外,守卫也怕将人打死了不好交代,于是进来劝说左右是要死的,至于怎么死还要等候大王发落,才将黄柳儿劝走。 …… 回到漠苍城后,尉迟傲天对西兴人实施的政策帮助了西兴的战后恢复,这让西兴人更忠于他了,而林瑶的话也让他更重视起了民意、民愤,他决定先对兰逵启处以石刑,算是对三次西征阵亡将士家人的一个交代。 行刑之日这天,乌云密布,一片黑压压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见这位昔日的西兴王被拖出来,绑在了刑架上,几乎整个漠苍城的百姓都来观刑,大抵是因为半数的百姓亲人都是漠北士兵,且三次战争中死伤在西兴人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大家早已对西兴王恨得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刑场只听见无数的呐喊,还有人们纷纷抛落在空中的石头:“杀了他!给我们逝去的亲人报仇!” “这西兴狗,早该去死了!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感觉!” 石头砸在肉体上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骂声与诅咒。 兰逵启面无表情,置若罔闻的神态,仿佛这些人说的不是他。 人们还在用力扔石块,男人只是淡漠的看向前方,长长的睫毛微阖上,抿紧薄唇闷哼一声,那些石子狠狠的打在他身上,无情的砸出一道道血痕。 新鲜的血液往外冒,淌在地上形成一片刺眼的红。连围观的百姓都纷纷把孩子的眼睛捂上,不想让自家孩子看见这血腥残暴的一幕。 可兰逵启却也只是微微皱起浓眉,脸上仍然看不出情绪,此时于他而言,这些伤痛和已经失去的荣耀早已不再重要了。 那双冷冽桀骜的眼瞳一转,漠然的视线通过这群愤怒的百姓,穿过那些尖锐的石块,他在看些什么,慢慢的他抬起头,看向那墨云之中竟然渐渐泛起橘黄的天空。 暖黄的天际,鹅毛般的柔软云朵,温暖的霞光散射,像珍宝放出耀眼的光芒,意外的笼罩住他的身躯,余光斜射在他的脸上,耷拉出好长一道人影。 兰逵启轻嗤一声,在外人眼里,这束格格不入的曙光只是将他这个阶下囚的人像显得格外凄凉可恨罢了,像他这种人就是死有余辜。 是的,他不需要怜悯。 突然兰逵启的眼前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端木玑薇。 她穿着与他初见时的那件彩衣,站在小屋前,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兰逵启没有血色的嘴唇牵起一丝轻笑,看起来血骨淋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点一点艰难的朝前伸着,似乎就要触摸这个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脸颊了。 玑薇,别怕,我回来了。 这次不走了。 与此同时,人群中一个喝醉酒的壮汉嘴里正愤恨的骂着什么,用尽全力扔了一块较大的石头过去,直接在兰逵启胸膛上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兰逵启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那双就要触碰到梦境的手,充斥着不甘而疯狂颤抖着,他嚅动干涸起皮的嘴唇,好似想念出那个他午夜梦回念叨了无数次的名字。 “玑薇……”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好想再见她一次,可最终,兰逵启的手像一颗枯树般无力的垂下了。 端木玑薇的容颜像破碎的镜片化作泡沫那般,随着日渐升起的朝阳,连着他的最后的一丝奢望彻底粉碎在了空中,他世界里的光熄灭,最后只能化作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 第165章 血鹰 良田万顷,五谷丰登,西兴人不必…… 听闻西兴被灭、兰逵启被俘虏, 当街处以石刑,让全漠苍城的百姓用乱石砸个半死后送回牢狱中等候处决的消息,端木玑薇再也坐不住, 急忙穿上斗篷不顾一切去了死牢。 端木玑薇自从那日被兰逵启送回将军府后, 她深居简出, 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生恐被人知道她珠胎暗结身怀六甲一事。 夜已深沉, 晦暗的死牢入口没有一丝光, 端木玑薇的脚步很快, 守门狱卒尚且未反应过来, 她便已经夺门而进。 “慢着点,端木小姐……”狱卒忙跟在后头追上她,劝道:“这里关押的都是死囚重犯,不是您这样的尊贵小姐该来的地方。” 端木玑薇厉声喝道:“滚开!” 都知道她端木玑薇是大将军的女儿, 身份尊贵,狱卒其实也不敢不敬, 没怎么阻拦, 只是紧跟随其后, 生怕出个差池他担待不起。 走过一段坑坑洼洼幽深黑暗的地牢通道, 终于,端木玑薇来到了她男人的牢门前。 看见兰逵启的那一刻她就想哭, 遍体鳞伤的兰郎让她的心被什么狠狠剜了一下,剜得她生疼。 “玑薇?” 兰逵启听见微弱的声响,好似是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口干舌燥的他微微动了动凸起的喉结,费力的侧脸看向光源处。 果见来人正是爱妻,确定不是在梦里的那一刻, 兰逵启满怀激动,惊喜之情不言而喻,就连病体残躯也仿佛瞬间充满了力量。 端木玑薇看着男人用沾满血污的手掌扶着墙壁向她走过来,还努力掩饰着腿伤,不想让她看出他已然残疾的样子。 兰逵启转念一思怕他引起狱卒怀疑,连累了端木玑薇,于是警惕的停下脚步。 端木玑薇又如何不知他此下的顾虑呢,强忍着心疼侧身对狱卒道:“听说西兴的俘虏被关在这儿,一年前我随大军西征时被西兴王掳走过两次,如今这仇终于得报,我太开心了,有些话要对这位……昔日的西兴王说几句。” 她说着便扔出一锭准备好的黄金,“赏你的,你把门打开就下去吧!守在外面等就行,别打扰本小姐好好叙旧。” 端木玑薇尾音被加重力道,听起来似乎恨这西兴狗贼恨得咬牙切齿,狱卒贪财,寻思这两人的神情怎么看都觉得是仇人,于是把金锭往怀里一揣,提着钥匙就去开门,把人往里面一请后屁颠屁颠出去了,还赔笑说让她有仇报仇,一定帮她把门看好。 有钱便是爷,半句话都没多问。 狱卒一走,端木玑薇眼泪便绷不住了,决堤般涌出,她刚走进牢门立刻扑过去紧紧搂着兰逵启,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了,当抚触于男人的身体之上时,冰雪的肌肤瞬间一片滚烫的触感。 兰逵启伸出宽厚的手掌抚摸她的后背,两人相拥沉迷在柔情之中,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端木玑薇的脸紧紧贴着兰逵启的胸膛,心疼的呢喃相问:“兰郎,你怎么那么烫,怎么、怎么这么多伤口?” 兰逵启告诉她自己没事,见到她们娘儿俩都好好的,他就放心了,他们一家人又在一起了,真好。 见端木玑薇泪流不止,“咳……我没事,我的玑薇不哭。”男人重复着这句话予以安慰,伸出粗糙的指腹给她擦擦眼泪。 端木玑薇开始仔细查看他,刚才离得远只看见他浑身是伤,现在才看清这些伤口不仅多而且深,有好几处都深可见骨,有些伤口敷着止血的药膏,应该是西兴战场上弄的。另外一些显然是被俘后弄的,完全没人给他做过伤口处理,淌着脓血,严重的伤口感染又引发了他的高烧。 “你、你真是个傻男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生病了,伤成了这样……你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躲……”端木玑薇抽泣着摸摸他滚烫的额头,又把他的手掌拿过来握在手里,她一直喜欢他厚厚的大手这种粗糙温暖的感觉,而此时却冰冷而黏腻,上面全是血污,皮肉也是翻开的,有好几根手指没有了指甲。 “有点脏……”兰逵启怕弄脏她,连忙把手往地上蹭了蹭。 端木玑薇一把将他的手抢过来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不!我不介意,一点也不觉得脏,我只是心疼。”说着执起手,一遍一遍落下轻柔的吻。 兰逵启那双湛蓝色眼睛覆上了将死之人的涣散无光,可男人努力让目光聚焦,一直深情的注视着妻子,此时他眼底划过心疼:“玑薇,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的孩子会代替我爱你照顾你。如果孩子不能出生,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把我们忘了,就当你从未遇见我。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答应我。” 这是一个丈夫最后的叮咛,这一刻,千言万语都汇在了他的深邃而充满担忧与祝福的目光里,他今生已经这样了,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他最爱的女人得以善终。 端木玑薇摇摇头,抬起泪眼:“兰郎,失去了你,我还如何好好活着?你答应我不要死,你别死,不要离开……” 兰逵启唇动了动,他遍体鳞伤又高烧不退,身体已经坏到什么程度自己清楚,即使不再遭任何刑罚也随时有可能死去。 而他却没再多说什么类似遗言的话,他不愿端木玑薇伤心,他一直都在注视着端木玑薇,每一个眨眼都好像觉得浪费,就这么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音容笑貌永远烙进心底,这样,即便上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记那刻骨铭心的爱,下辈子继续相遇、相知、相爱、相守。 端木玑薇只是紧紧搂着他,就像一个即将要被人抢走最心爱玩具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撒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喊道:“兰郎,对了……” 端木玑薇眼里又重新亮起希望的光,想激发兰逵启的求生意志:“瑶王妃一直在劝大王仁政,大王最听她的,说不定就放你出来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去隐居可好,玑薇会照顾兰郎把伤养好,让一切都还和半年前没什么区别,好不好……” 男人苦笑,然后摇摇头:“傻瓜,我已经不是西兴王,给不了你半年前的承诺了。你是将军府的小姐,若是没有遇上我,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不,兰郎,我不需要更好的生活,我不稀罕那些!我只要你,在我心里,只要你人还在,一切就都一样,我就是愿意和你一起过男耕女织平民百姓的生活,和你厮守在一起比什么都好。记得吗,我当初就对你说过,我想和你隐居,我说只要我们一直能在一起,哪怕再平凡的生活也是幸福的,如果当初你答应我就不会遭这么多罪了。你知道吗,我从没后悔遇见你,唯一后悔的只是没有更早遇见你……” 端木玑薇一番话也使兰逵启感到向往,他努力用破烂的唇角挤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咳道:“好,男耕女织……我还可以打猎,不知那山崖上还有没有灵芝了。罢了,即使有,我腿怕是不会好了,也未必能采到。” 端木玑薇安慰他:“没关系的,光凭耕作我们也能养活孩子,你腿不好,我就是你的拐杖……对了,让我看看你的腿。” 兰逵启不让她看:“没事的。” 端木玑薇执意要脱下他的靴子,亲自看看,发现他原本硬朗非凡健硕有力的大腿,淌满了脓血而且不仅没愈合,还已经溃烂到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兰逵启解释:“回去后恶化了一些,不疼,不要担心我。” “你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端木玑薇的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 兰逵启安慰她:“玑薇不难过,我怎么样都没关系,早该和我的西兴一起灭亡,苟延残喘最后留一口气,也只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你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惦念。”见她哭的更伤心了,只能安慰道:“不哭,我答应你,只要我能活着走出这里,就带你寻一个春暖花开的村子隐居,我们一家人长相厮守,不离不弃一辈子可好?” 得了男人这句话,端木玑薇才稍感平静,点头说好,兰逵启怕她再难过,赶忙穿好了靴子。 两人紧紧相依着,又说了一些儿女情长的话,好像那些话总是说不完的,许久后,眼见天将破晓了,端木玑薇依依不舍的看着兰逵启,直到男人嘱咐她快走,回去小心些,听到狱卒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她才一步一回头的流着泪离开。 …… 清晨的第一缕光穿破黑暗的时候,一名宫廷官吏领着几个狱卒走进了牢门,为首的宣读了尉迟傲天决定用最残忍的极刑处死兰逵启的诏书。 于是,还是几日前执行石刑的刑场,还是一个乌云密布的早上,在满城围观人群的目光中,这位昔日英勇高贵的西兴王被狱卒牢牢绑上了刑架。 执刑官先给兰逵启灌了一大碗草药,防止他还未尝到足够的痛苦就死掉,不足以平民愤,见他身上烂开的伤口往下淌血,一并给伤口做止血处理,还往他残损的手掌上涂了药,用白色绷带包扎了一番。 兰逵启冷眼旁观似的看着执刑官这番忙活,嗤笑一声,扯着破碎的喉咙发出阴沉沙哑的嗓音:“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似的,要杀要剐爽快一点!” 即便是死到临头,这位西兴的战王还是如无畏勇士一般,狷狂不羁视死如归。 执刑官不仅不恼怒,反而露出一抹极度诡异的笑容:“西兴王稍安勿躁,很快就会有一幅令天下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的雄鹰图腾在这诞生,任何不相干的东西都不配影响它的视觉效果,它将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兰逵启男性荷尔蒙爆棚魁梧结实的手臂,不急不缓的缠着绷带,缠好后又把捆绑他的绳子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时他两个属下抬来了一把锋锐的斧头、一把短刃和一个盖着盖子的大瓷缸,他绕着这些东西看了两三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想必就是刑具了,此时围观百姓多了起来,兰逵启见刑具直接抬到自己背后,顿时后背凉风飕飕,蓦的抬眸,继而放声大笑,雕虫小技何惧之有! “怎么,是要在本王背后来一斧头吗?”兰逵启笑道:“原先我还敬尉迟傲天算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这做法,哈哈,我瞧不起!” 执刑官皮笑肉不笑的回他:“论起光明磊落,三次战争西兴王你对待我军诡计迭出,又讲什么光明磊落,大王此举用你的鲜血和哀嚎祭奠阵亡将士,呵呵,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兰逵启收起笑容,声音骤然变冷:“那怕是要让尉迟傲天失望了,即使老子鲜血流干,你们漠北人也休想听见本王的一声哀嚎!” 这回轮到执刑官笑出声,边笑还边绕着他走了几圈,那眼神不像在打量一个人,像观赏什么工艺品的毛坯,“你很快会明白你这句话有多么可笑。”他说罢绕到男人背后,对他施以鹰刑。 他先用短刃在男人结实的背上中///央位置如临摹般的雕刻,很快就出现了一只没有翅膀的鹰轮廓,继而再用短刃割开了他的皮和肉,露出了他白森森、血淋淋的肋骨,紧接着,在人群的惊叫和成汩不断迸溅的鲜血中,用斧头把他的肋骨一根根狠狠凿断。 因为人肋骨的朝向像两扇闭着的翅膀,所以执刑官又低吼一声,用蛮力硬生生将他的肋骨外掰了出来。 被人血浸泡的肋骨加上之前没有翅膀的鹰轮廓,凑成了一幅血淋淋的鹰图腾,就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执刑官满意的看着自己即将完成此生最得意的作品,内心啧啧称赞。 虽说受刑人是仇敌,此时围观的大部分人却已经不敢看下去,或呕吐,或两眼紧闭,或离开,一阵阵刺耳而惊恐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执刑官将沾满兰逵启鲜血的双手往身后一背,退后几步,他两个属下将那个大瓷缸打开,里面盛满了盐粒,他们走上前合力将缸抬起来,将盐粒全部洒在了男人血肉模糊的后背上。 最终,做出了完美的视觉效果,血色雄鹰展翅高翔,血祭的绝美画面,妙不可言。 不过让执刑官最是感到佩服的是,这位西兴王如他自己所言,从始至终硬是没发出一声哀嚎,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稀巴烂,却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全程一声不吭的顶住了如此酷刑。 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想不到羸弱的西兴也能有这样的人物,不愧是连大王都不敢小觑的对手,可敬可叹! …… 这个黄昏,残阳如血。 人群散去了,执刑官吩咐他的属下让兰逵启多承受一会痛苦,等他死得透透的了,再直接装进棺材抬走。 天际间响起了几声闷雷,渐渐的,刮起了狂风。 执刑官离开后,属下们把兰逵启从刑架上解了下来,想不到受到如此酷刑的男人,竟然还有一丝气息。 奄奄一息的男人由于剧烈的疼痛双手扎进了泥地里,痛的身体颤着,却仍咬着烂掉的嘴唇一声不吭。 这时,逆着人群逆着风的方向,端木玑薇踉踉跄跄的冲了过来,她同样微微颤着。 那日从死牢离开后,她原本幻想着她的男人会没事,他们即将去一个没有战争也不以婚姻当成政治筹码的地方隐居,可她的侍女来了观刑现场,回去后强忍不适说了鹰刑过程,还心有余悸的感叹西兴王可真是条汉子,肋骨全断了连一声都没吭。 刹那间,端木玑薇的世界坍塌了,她发疯似的冲出府,一边跑一边哭,为什么会这样?她已经四下求人去游说了,结果为何还是这样? 端木玑薇用力的扒开即将合上的棺材,咆哮着要杀了那些阻扰她的人。 执刑官的属下见兰逵启必死无疑,也就没有过多阻拦,退到旁边躲开这等晦气。 见到端木玑薇,气若游丝的男人强挤出一丝微笑,努力显得自己不那么痛苦:“对不起……玑薇,我……又让你失望了……” 男人知道,他永远没机会思考和端木玑薇的将来了。 今天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永别了,玑薇,这次真的是永别。 端木玑薇痛彻心扉,全身都在颤抖,尖声呐喊:“不,兰郎……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死,你不能骗我……” 看见他滴淌着鲜血的肋骨,端木玑薇想要绕到男人身后看他的伤势到底有多重,但兰逵启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摁着女人,他告诉她别看,这些骨头露出来他活不了了,但骨头露出来伤口早就疼得麻木了。 端木玑薇半信半疑,紧紧搂着男人,一边抽泣一边不断重复着:“兰郎,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了,永远不允许……” 血红的残阳下,男人不舍的看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端木玑薇悲从心来,哭得像个委屈得不行的孩子:“没有你,我这一生都无法好好活,为什么会这样,我的愿望很简单而已,我只想和你远走高飞而已……” “玑薇,我兰逵启,下辈子一定娶你当王后。” “我不在乎当不当王后,我只是不想你死而已……” 端木玑薇彻底绝望,哀莫过于心死,她突然醒悟道:“是我把人心想的太善良了……报仇,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兰逵启立刻打断了她:“不,不要报仇,你……你要忘了我,答应我不必报仇。” 见端木玑薇哭泣不止的摇头,他又道:“如果……你实在忘不掉我,想我的时候,就看看那只布虎,好好把我们的孩子养大,为了他好好活着,不要去报仇……” 端木玑薇强忍着悲痛,一手抱着男人,一手抚摸着肚子,点头:“对,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答应你。” 兰逵启这才安心,继而为端木玑薇编织了一个美丽梦境:“你就当你男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建筑了我们的家,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会把你和孩子接过去,一家人就又团聚了,那里的……春天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夏天你枕着我胸膛在秋千上纳凉……咳咳,秋天我们收获小麦和果实,这样……冬天我就可以围着篝火喝酒……听你吟唱看你跳舞……” 端木玑薇想着这一幕幕美妙的场景,就好像画一般神仙眷侣的生活,她幸福的笑了,含泪问他:“好,你一定要等我,到那时,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对吗?” 兰逵启点点头,咳血:“对,再也不分开了,我……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端木玑薇道:“那真好……” 兰逵启唇角淌的血好似流尽了,他撑了最后一口气说道别:“玑薇,我现在好困……想睡一会……好吗。” 端木玑薇流着泪,轻轻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兰郎,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太阳再升起来的时候,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兰逵启忍耐痛苦的表情渐渐消失了,眸光也涣散起来,缓慢的抬手指向前方:“玑薇,我看见了我们的王国,在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有我们的城池和百姓……那里的牧场水草丰美,有广袤的草原,良田万顷,五谷丰登,西兴人不必再忍受饥荒和战乱之苦,雄鹰图腾的王旗飘扬在大漠之上的每个城池,这才是那个预言的结局,我看见了……” 话音落下,回光返照的男人彻底耗尽了生命最后的能量,手无力的垂落下来,紧搂着端木玑薇的那只手也无可奈何的松开了。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大雨瞬而倾盆落下,刀子一般砸在人身上,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唯有端木玑薇孤身一人伏在男人尸身上痛声哭嚎,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兰郎,兰郎……你要早点接我,这次你不能再食言了,不然我真的恼了,兰郎,我的兰郎啊……” 雨水不断打在她的身上,冲刷着满地她心爱的男人的鲜血,她都恍若未觉,如同个被抽干灵魂的活死人般。 过度的悲伤和体力透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终于,在兰逵启死后不久,端木玑薇也晕了过去。 第166章 怨憎会 兰郎,他好乖,不哭也不闹,你…… 执刑官回到现场的时候, 风雨晦暝,天色昏暗得犹如黑夜,冰凉的水珠淅淅沥沥的砸在了端木玑薇脸上, 她的嘴唇已然褪去了血色, 苍白皲裂起了皮, 哪还有往日大小姐、准太子妃的风采。 此时她还躺在兰逵启怀里, 手依然抚在他的胸口上, 另一只手也和他相握着, 昏天暗地间, 狂风暴雨里, 两人仿佛一对缱绻的爱人难舍难分。 “端木小姐竟然跟西兴王……唉。” 这名执刑官是端木放的旧部下,也算是从小看着端木玑薇长大的一位长辈,自是对她与兰逵启的私情深感震惊,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高高耸起的肚子上, 明白此事对于整个将军府都是耻辱,家丑不可外扬! 作为旧部, 他得替大将军处理妥了才是。 “还不快抬走?一个二个都杵在这做甚?”执刑官回头狠狠的剜了身后的属下一眼, 抬手下令, 吩咐他们把兰逵启的尸体装棺抬走。 属下们被呵斥, 回过神来,应和着点头。 他们小心翼翼的将端木玑薇从兰逵启的身上拉开, 二人紧握的手,仿佛像是拽紧了他们矢志不渝的爱情,一群人废了好大力气才一根一根掰开。 只见此时男人的尸身上遍布了各种创口, 被雨水已经洗刷的泛白的皮肉耷拉着,露出了滴淌着血水的白骨。 见此阴森骇人的一幕,这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哆哆嗦嗦的将兰逵启抬起装棺。 执刑官皱着眉摇了摇头,随即正色对他们严厉道:“此事不可声张,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说罢,他便着人抬了轿,准备亲自送昏迷的端木玑薇回大将军府,怕被人看出什么差池。 谁也没有注意到,昏迷中端木玑薇的手无力的垂在了一边,她终究,还是没能握住她和兰逵启的爱情…… …… 将军府中,看着端木玑薇将近足月的大肚子,端木放拧紧了眉头,府中家仆也无不震惊。 端木放对执刑官道谢后将人打发走,才阴沉着脸遣散了众人。 自己的女儿尚未出阁,却被搞大了肚子,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端木放对着床榻上悠悠转醒的端木玑薇严厉训斥道:“你怎么如此糊涂?一个大家闺秀岂能做出如此败坏家门的事,这个野种又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你该如何面对你的将来,我们端木家又该如何面对大王!” 端木放气得头疼,面对爱女,他真的是无可奈何。 “呵,面对大王?” 如今事情败露,端木玑薇已经不怕了,她咬牙切齿的反驳道:“大王太狠了,兰郎已经国破家亡,根本没了反抗的力量,他身上甚至连一块好的皮都没有,为什么还要接连对他用刑,甚至还用那种残忍的酷刑处死他?他是被活活折磨至死的,他是我的男人啊!父亲,是大王杀了女儿此生最爱的男人……他死的太可怜了!” 一想到兰逵启的死状,端木玑薇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的苦她的泪向最亲的人发出控诉。 “你给我住嘴!” 端木放一掌拍在桌上,没有丝毫心软,更是严厉的命令道:“这孽种绝对不能留,还有你必须忘掉兰逵启。” 听到父亲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话,端木玑薇立刻抗拒的摇头,双手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肚子:“不!不能打掉我的孩子——你们不能!” 她饮泣着,歇斯底里发出哀嚎。 可端木放却不容分说的转身离开了,端木玑薇冲着他的背影呼喊道:“父亲,你要杀这孩子,就连女儿也一起杀了吧!” 此后几日,端木放发现女儿每天只是拿着她的布老虎坐在床榻上发呆,任由侍女怎么说都滴水不进,以绝食抗拒,誓要与孩子同生死。 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如果硬要堕掉孽种,可能爱女也会很危险。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端木放捏了捏拳头,终是有些不忍,他叹息一声,甩袖离去。 …… 与此同时,凤宫里,闻人心冉再次把端木夫人请来,要求她把端木玑薇嫁给忆萧。 这次端木夫人刚一进殿,她便底气十足昂着头道:“端木夫人,本后的萧儿和你女儿的婚事,本后今儿就做主重新定下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见王后这回态度强硬,连个商量的架势都没有,端木夫人心里很是不爽,撇撇嘴道:“呦,臣妇要是不答应,王后是要杀还是要剐呢?又或是试着看能否请来政务繁忙的大王,慑住臣妇?” 令她意外的是,面对她的讽刺,闻人心冉既不感到难堪也不气恼,反而扶了扶额,神情一副志在必得之势,似笑非笑道:“你先别急着拒绝,不如先听听本后通过藏书阁发现的秘密?” 原来,当日闻人心冉让阿若去藏书阁寻偏方,一直没能找到治她怪病的偏方,但却歪打正着在无意间找到了一本医书,此书是个专为东耀皇城中贵妇人治病、后来到漠北成为御医,如今告老还乡的大夫所写,上面详细记录了端木夫人先天脏器和正常女子不同,无法生育。 得知此事后,闻人心冉不禁冷笑,弄了半天端木家那泼妇连孩子也生不了,有什么好得意的,而她正愁手上没那泼妇的把柄,便让阿若去打听端木玑薇是从哪来的。 这一打听不得了,很快她便得知端木夫人还有个孪生妹妹钱末叶在端木玑薇出生那几天得急病死了,死因极为蹊跷,埋在哪也没人知道。 于是她猜想,端木玑薇要不就是钱末叶生的,被她钱末九假孕抢走,又杀了钱末叶灭口;要不死的根本就不是钱末叶,而是真正的钱末九…… 那她这个端木夫人……是假的。 直到黄昏,端木夫人才回到府里,整个人好似丢了魂一般。 她远远便听到端木放低哑沉稳的声音响起:“你执意如此,那孩子便留下吧,离开漠苍城,为父替你找个好地方,你去那里隐居。做父亲的……只希望女儿幸福平安就好。” 端木玑薇瞬时红了眼,扑进端木放的怀里,感动的小声抽噎着,连句感恩的话也激动的说不出。 端木夫人叹息了一声,一脚深一脚浅的回到了自己房里。 回房不久端木玑薇便来找她,向她辞行道:“母亲,女儿明儿一早就走,女儿不在的时候你多注意身体,女儿不孝……给你们丢脸了。” 端木夫人满心都是白日里闻人心冉的威胁,她表面强装镇定关心了几句,内心深处却在激烈挣扎,最终似是下了什么决定,眼里闪过一丝泪光,仔细的端详着端木玑薇苍白的脸,柔声道:“玑薇,瞧你这两天与你父亲斗气都瘦了,母亲熬了汤等会给你送过去,好好给你补补,明儿才好上路,这些年我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端木夫人泣不成声。 端木玑薇听到这话自然是高兴的,加上明天就可以离开,她根本没有多想,只是说了些从没有怨恨过父母,反而感谢养育之恩的话。 端木夫人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泪早已模糊了视线。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母亲,我不配为人母,更不配为人。”她在心里如此想着。 尽管如此,目送端木玑薇离开后,她还是差侍女将一碗补汤给女儿送了去,直到侍女说亲眼看见小姐全部喝完后才回来的,端木夫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 “疼……疼啊!疼……我肚子疼,救救我的孩子……”半夜,整个将军府都响起了端木玑薇的惨叫声。 端木放心急如焚,披了件外套便吩咐道:“快请大夫来,快!” 床榻上的端木夫人被叫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她一边颤着手擦拭着额头不停冒出的汗珠,一边在端木玑薇凄厉的哀嚎声中又回忆起白天和王后谈话的场景。 当王后说穿了自己瞒了多年的秘密后,她就汗湿了后背,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珠子暴露出了她的心虚。 而闻人心冉高昂着头,嘴角牵起一丝阴笑:“你说……这端木小姐……到底是你们姐俩谁的女儿?” 端木夫人深吸了口气,颤声道:“王后威胁臣妇也没用,这婚事……不是臣妇不答应,只是而今的局面已经不是臣妇能控制的,玑薇……玑薇她,哎!她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这对于太子来说……也不公平,所以这婚事……” “什么?!” 闻人心冉闻言大怒,此事她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想必是端木家封了口,顿时拍案猛然起身,怒道:“这个小贱人怎么敢?她对得起我萧儿的一片痴心?好啊,你们端木家有本事封锁消息,本后也有本事散播消息!快说!那孽种是不是兰逵启的?” 端木夫人不敢说是,支支吾吾道:“不……怎么会是西兴王的呢……不是……” 但她这种直肠子的人瞒不住事,一支吾闻人心冉便猜到了,不用说这孩子肯定是兰逵启留下的野种了! 闻人心冉阴沉了一会,随即目露阴狠凶光,咬牙切齿道:“我萧儿为了她都一蹶不振成什么样了,这小贱人竟胆敢如此糟践我儿子的情意!你最好赶紧处理掉那个孽种,这是你们端木家的丑事,不想满城风雨就最好给本后瞒得死死的,尤其不能让萧儿知道,他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否则太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后要你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等处理了孽种,小贱人身体养好了就赶紧把她嫁过来,本后会权当什么都没发生,她依然是荣耀的太子妃,未来也是尊贵的王后,而你端木府也依旧是未来王后的娘家,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敢有一条不按本后说的做,不仅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全部见见光,敢私通敌国端木府就等着遭殃吧!” 端木夫人瞬间就被捏摄住了。 闻人心冉又唤来婢女,拿来了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皮粉末,厉声道:“这是堕胎药,掺水里给小贱人喝了!速度要快,不要再节外生枝。” 端木夫人心乱如麻,被王后拿短的气势下,只能颤颤微微的伸手接了。 思绪转回来,现在的端木夫人全身都在发抖。 毫无疑问,杀死外孙的刽子手就是她,堕胎药正是她亲自下进补汤里的,还督促侍女亲眼看着女儿喝的。 听到端木玑薇撕心裂肺的惨叫,端木夫人蒙着被子抱着头失声痛哭。 …… 一直到次日黄昏,在接近十个时辰的折磨下,端木玑薇中途晕死过去几次,全凭名贵参汤吊着,被折腾得九死一生,才产下一死婴。 只见床榻之上,黄昏的残阳映射在她那没有血色的脸上,即便是金黄的光束此时也显得格外凄清。 她如同濒死之人,一动不动的平躺着,无神的看着房顶,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大夫抱着婴尸,摇着头叹息道:“可惜了,已是一个成型的男孩儿,鼻子眼睛小嘴都长好了,造孽啊……唉……” 端木玑薇闻言不顾虚弱至极的身体,挣扎着起身执意要看一眼那婴尸,大夫拗不过她,将婴尸递到了她怀里。 只见那婴尸浑身竟是紫黑色的,那皱巴巴的小脸上紧闭着眼睛,但他的小脸已经初见轮廓,与他的父亲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了应该是多么英俊多么神勇,是属于她的小王子,她的儿子,她与挚爱男人的结晶。 “兰郎……我的兰郎……”端木玑薇小声的呢喃着,眼里有数不尽的温柔,伸手轻轻抚摸着婴尸已然冰冷没有了呼吸的小脸,她低着头,将唇吻了上去,下颚抵在婴儿的额头,紧紧抱着他搂在怀里不肯松手。 “是个儿子,兰郎,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看他和你多像啊,高高的鼻梁,传神的眉眼,我的小王子长大了一定迷倒整个大漠的少女,呵呵,像你一样,他也会遇上他最钟爱的女郎,采一捧太阳花,耍帅的笑着送给她……兰郎,他好乖,不哭也不闹,你一定会喜欢他的,我们的儿子……” 大夫看着这令人潸然落泪的一幕也不禁抹了抹眼角,想着见了这具婴尸也是触景生情,便向家主道:“小姐身体亏损的太厉害,必须卧床一整月,且刚经历生产,万万不可这般难过,易留病根。” 又转身同一旁的侍女嘱咐:“你们素日多开解开解吧,婴尸不吉利,趁早掩埋了好。” 端木放点头,拿出了丰厚的赏银当封口费,当下便让人夺走了端木玑薇手里的婴尸。 一个恍神之间孩子便没有了,端木玑薇哭叫着就要下床,她半跪在床榻边,凄厉的喊道:“我求你们不要带走我的孩子,你们已经杀了他的父亲,我只剩下他了,为什么还要杀死他,你们放过他啊……” 心痛的感觉仿佛要将她撕裂,端木玑薇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她感觉自己已经哭的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她伸着手,想要将抢走她儿子的人抓住,却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瘫坐在原地大哭,撕心裂肺的喊道:“孩子……把他还给我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父亲为什么!不要啊!” 可大夫带着人只是叹息,狠着心径直走出了房间,带着婴尸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端木放看着破败不堪如同一个疯妇一样的女儿,既是心疼又是自责,走到床榻前,将端木玑薇重新扶回床上躺好,将她冰冷的手塞进被子里,开口安慰道:“事已至此,既是天意,你就振作一点吧,先把身子养好!” 这时,站在一旁的端木夫人也心虚的点点头,过去给她掖被子,低头小声安慰道:“是啊,玑薇,身子要紧……” 话音还未落,端木玑薇突然狠狠掐住了端木夫人的脖子,红着双眼怒吼道:“我杀了你——是你!凶手!把儿子还给我!” 端木放急忙阻止,上前将两人拉开,转身护在夫人跟前,怒吼道:“干什么!畜生,放开你娘!” 端木玑薇怒视着端木夫人,厉声说道:“什么天意?这是人为!是谋杀!我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即使生下来也能活,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死了?我这些天日防夜防什么都没有碰,就喝了一碗汤,不是你又是谁?” 端木夫人抹着泪甚是委屈,小声道:“将军,我……我怎么可能害自己外孙!呜……” 一向嘴又快又碎的她接连受了极大的惊吓,此时话都说不利索了,缩在端木放身旁发抖。 端木放将妻子揽进怀里,喝斥女儿:“胡说!你娘怎么可能害你?” 端木玑薇思绪一转,又指着端木夫人吼道:“王后把你叫去之后,你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还对我道歉要我原谅你,是不是她让你杀死我的孩子?那碗汤里下了药对不对?她是主谋你是帮凶!” 面对女儿的指控,端木夫人心虚得更厉害了,只埋在端木放的胸膛里哭。 端木放也听出了异样,但事已至此,又是王后出手,他能怎样呢,难道去城堡里将此等丑事闹得人尽皆知,那以后玑薇该怎么做人,于是他只能忍痛骂道:“怀上兰逵启的孽种到底是谁的错?都怪我太纵容你了,自己好好反省,振作一点!” 说完,他便扶着端木夫人甩袖离开,还叫人把门锁了。 “凶手,你们都是凶手!把我儿子还给我……” “我抱着他,冷冰冰的,浑身都是紫黑色,你不怕他夜里来找你吗?” 房间里只留下端木玑薇一个人在悲恸控诉,痛失爱子的她狠狠的攥紧了拳头,此时的她,对待失去的一切,都无能无力,她恨,她好恨。 但除了恨,现在的她哪有什么余力来改变这该死的一切呢,只能坐在床榻上痛哭。 第167章 爱别离 玑薇,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夜色褪尽, 朝阳升起,又是崭新的一天,当第一抹晨曦穿透层层云雾的时候, 一切仿佛又回到正轨, 归于平静。 在一座一眼望去深不见底的冰窖里, 一块巨大的冰面上暂时停放着兰逵启孤零零的棺材, 极寒的环境将死亡后本该发生的一切统统阻断了。 此时, 漠苍城堡中却很热闹, 对于这位西兴之王的尸体以什么规格下葬, 葬在何处, 还是该曝尸荒野警示世人,大臣们在朝中分成了两派,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 尉迟傲天背上的伤口又感染了,昨日才开刀去了腐肉, 硬撑着上朝处理军政事务,一坐上王座就听自己的臣子们如同市井泼妇争吵个喋喋不休, 直至下朝回到曜日殿时, 耳旁仍然嗡嗡作响, 心烦不已。 见男人脸色铁青, 林瑶为他递来了一杯茶解渴去火,一边为他捏肩一边提议道:“大王依我看, 不如把西兴王的棺椁运回西兴王陵去,以帝王的规格下葬,他毕竟是西兴曾经的王, 而且生前经受的刑罚太过残酷,容易激起西兴人心中的怨气,如此一来, 大王此举便可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大王放心,之前的鹰刑已经足以震慑西兴人,此举不会使皇威受损。” 尉迟傲天沉思片刻,点头道:“有道理。” 他正想说出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侍从小跑着进殿禀告,说王后的侍女阿若求见。 阿若进殿后,对大王和王妃各行了一礼,说道:“王后想请大王过去商量太子大婚的事。” 王后闻人心冉认为太子殿下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说不定等成了家,太子就会有男人的担当,必然能振作起来,不会再成日窝在府中无所事事了,所以差人过来请大王过去商议。 尉迟傲天最烦闻人心冉为忆萧的懦弱不成器找借口,抬手示意林瑶停止捏肩,他抬手捏了捏眉峰,心道忆萧但凡能意识到他是个男人,是漠北太子,今日就能振作,这和娶不娶妻有何关系?添乱! 他坐起身,披上一旁的黑色大氅,摆手道:“太子的婚事不急一时,西兴的事处理完本王自会过去商量,你先出去吧。” 阿若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被他冰冷的眼神直接杀了回去,只得心有不甘的退下了。 之后,尉迟傲天拉着林瑶的手说道:“西兴王的葬仪就按你说的办吧,瑶儿现在是越发的贤惠能帮我分忧了,应是你才是母仪天下的人。” 林瑶忙打住他:“嘘,我可不是王后,母仪天下这个词可不能乱用。” 尉迟傲天意识到口误,皱了皱浓眉,随即开玩笑道:“哦,若是后位给你,你要不要?” 林瑶收了笑容,正色道:“不,后位给大嫂,太子才名正言顺,我不要虚名,只要你我能一直相守在一起,这比什么都好。” 尉迟傲天听了点点头,粗糙的大手握紧她的手。 而此时阿若还没走远,殿内空旷,尉迟傲天声音又洪亮,他们的玩笑话皆被她听去了耳朵里。 回到凤宫后,阿若将所听闻的添油加醋说给王后听,闻人心冉又气又怕,怒喝道:“大王这是有易后的心思了,往后林瑶那贱人再吹个枕边风,难保这事不会变成真的,本后必须……”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恨恨的一甩衣袖。 隔墙有耳,她没敢说出口的话是,必须得在林瑶得逞之前先下手为强,将人除掉。 …… 怪病势头凶猛,闻人心冉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开始时常考虑她的身后事,要是她死了,她那软弱的宝贝儿子该怎么办? 有些事不经想也不能想,越想越有种对未知的恐惧,她打定主意即便同归于尽也要弄死林瑶。 绝对不能让林瑶这贱人过安稳日子,于是,她开始明目张胆的和林瑶对着干。 二来闻人心冉也是愤怒兰逵启给儿子带绿帽子,遂召集了以右相为首的一群老臣和以斛律齐铮为首的曾参加西征的部分将领,轮番向尉迟傲天上谏施压,绝不能让兰逵启入土为安,不然三次西征数十万阵亡将士的英灵难安!应该将兰逵启挫骨扬灰警告天下,把骨灰撒到漠苍城中最大的屠宰场! 夜风习习,端木玑薇已经连续几夜入梦,皆是一样的场景。 她梦见自己置身于茫茫雪原上,披着厚重的斗篷,寒风中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绝望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前路冗长而模糊看不见尽头,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悲伤前行。 这时天空飘落雪花,一人打马而来,停在她面前,是个魁梧的男人身影。 男人下了马,风雪吹开了他的帽檐,露出了精致的面庞和深邃的五官,湛蓝色的深眸因他翘着的睫毛沾染了雪花更显得明净而皎洁,是兰逵启。 是的,她在找他。 当男人出现时,她的心一下就满了,有了目标有了方向。 端木玑薇飞奔过去,两人紧紧相拥,男人温暖的大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对不起兰郎,我……”端木玑薇正要对男人说自己没能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孩子被坏人弄死了,当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忽而抚上她腹部时,她垂下头,这才发现他的手掌是完好的,而她的小腹也是隆起来的。 这时,低沉熟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玑薇,我们回家吧。你怎么哭了?”男人说着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不哭,跟我来。” 兰逵启一把将端木玑薇揽入怀里替她挡了风雪,一手牵着他的战马,随后带着她来到一个温馨的小木屋。 端木玑薇发现他不仅满身的伤没了,连那条溃烂到惨不忍睹的瘸腿也是完好的,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但她明明能闻到他身上专属于男人阳刚的荷尔蒙气息,夹着雪地松柏的味道,在绒厚的皮草上形成了一股清冷凌冽但又温柔坚毅的芬芳。 若这是梦,实在不想从梦中醒来。端木玑薇埋在兰逵启宽阔健康没有血腥气的胸膛里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沉醉沉沦。 兰逵启怕端木玑薇无法呼吸,单手屈指挠了挠怀里情人的下巴,像是逗小猫一样,宠溺的浅笑道:“看,这就是我们的家,简陋了点,你喜欢吗?”他双目炯炯的看着她,“送给你。” 端木玑薇这才回过神来,环顾着这个小屋,正中间有个火塘,木柴燃烧散发出了清香,壁炉上有各式各样打猎的工具,还有一些猎物的皮毛,看起来她的兰郎为了他们能度过这个寒冬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使劲点点头,“我喜欢,真好,我们有自己的家了……兰郎,我之前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见你和儿子都死了,一切都没有了,希望永远不要再做这种噩梦了。” 端木玑薇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依偎着兰逵启,枕在他结实的胸肌上,转悲为喜,幸福得破颜一笑。 就在她希望将时间永远停留禁锢在此时此刻时,画面一转,温暖舒心的小屋消失了,她瞬间置身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 兰逵启裸着上身站在她面前,他的胸膛血肉模糊,后背的肋骨隐隐呲出来,白骨上鲜红的血液往下不断滴淌着,瘸掉的右腿渗出的脓血把右侧的军裤和马靴染透了。他残损的大手拄着那把满是缺口的长刀,勉强支撑身体,烂掉的嘴唇动了动:“玑薇,我爱你。” 他是那样不舍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嗫喏:“玑薇,对不起,本来我想陪你过完这一辈子的,可是,很遗憾,我该走了。你要好好的,不管发生什么,听说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为我报仇。”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 端木玑薇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向男人扑过去,他高大的身躯却在一片火光中渐渐变淡、消失了。 最后只留下一句:“忘掉我们,好好活下去。” “啊!不要!” …… 端木玑薇尖叫着苏醒,随后又像死人一样在床上静静的淌泪,一连又躺了几日,靠着努力回想梦境里小木屋温馨的画面支撑着她恢复一些气力,便打算起身走走。 房间里雕花红木柱子前,两个侍女正一边偷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一侍女道:“你听说了吗,西兴王的尸体今日要被火化,还听说是大王听从了王后的提议,要把骨灰撒到咱们漠苍城中最大的屠宰场。要我说啊,这亡国之君下场就是惨,人都死了,连尸体都不放过,还要挫骨扬灰,唉。” 另一侍女道:“那岂不是要闹鬼了?一般来说人死后要诵经安魂的,那屠宰场什么的很有怨气,根本不能安生。西兴王本来就死的极惨,连入土为安都不能,岂不是……” 话没说完她尖叫一声,只见端木玑薇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背后不到三步的距离,正死死的瞪着她俩,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吃了。 两个侍女被吓得立即低了头。 端木玑薇披散着头发,脸色白得像张纸,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厉声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是……”两个侍女恐惧的点点头。 端木玑薇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恨恨的冷笑几声,然后对她们视若无睹般,一脚深一脚浅踉跄着转身就往府外走,连外出的衣服都没换。 她不顾未痊愈的身体往火化兰郎的地方赶,而就在此时此刻,城中的焚尸已经开始进行了。 考虑到西兴刚亡国,有相当一部分仍尽忠于西兴王室的人,为防止有人劫尸,现场有几十名士兵手握刀剑,里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发现一有情况不对劲就要杀人的。 棺材虽是普通规格,但尸体是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只见四个强壮的士兵一人抬着棺材一脚,个个满头大汗。 同样是为了防人劫尸,此前西兴王的棺材一直停放在城外一个专供王侯将相停尸的大冰窖,冰窖深达十几米,士兵们光将棺材拉上来就废了好一番功夫。 坐在高台上监督这次焚尸的是左相熊福和另几个官位比他逊的大臣,只见熊福官威十足的大手一挥:“烧!” 抬棺的士兵得令后,立刻往正攒动着火苗的焚尸炉走,越来越近。 却在此时,围观人群中突然冲出一道人影,扑向抬棺的四个人又抓又咬,他们不得不落棺在炉火旁,紧跟着,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将棺材盖一把掀开,直接抱出了里面的尸体。 来人正是熊福的美艳娇妻,黄柳儿,一时间猝不及防也没人敢拦。 负责刑场安全的官员措手不及,不得已,只能跑到熊福面前禀告:“丞相,丞相夫人说有急事寻你,片刻耽误不得,下官就没拦……” 熊福一看还真是他夫人,板着脸斥道:“柳儿,你疯了吧?赶紧的,赶紧走!” 黄柳儿恍若未闻,只是抱着她梦中情人的尸体,又抚摸又亲吻,喃喃道:“殿下,殿下……” 她终于抱住她的情郎了,虽然是如此冰冷僵硬,是一具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躯壳。但只有这一瞬间,他才是她的,他是这样的安静,没有嫌恶没有拒绝,完完全全的属于她。 哈哈哈哈,他再也说不出那句“玑薇,我的妻子”了。 黄柳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满足。 大王子殿下生前很健壮,她抱不动也背不动尸体,狂吻了一会后,连拖带拽着尸身走向炉子。 殿下,我是那么爱你,既然我们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后同眠吧,这样我们生生世世都可以在一起了!哈哈哈哈…… 看黄柳儿这架势八成要将自己和尸体烧在一起,维护刑场秩序的士兵们全都举起武器,上前围拢了一步,那刑场官员忙请示熊福。 众目睽睽之下,熊福的脸面尽失,脸黑如鞋底,见那官员请示,想都没想就做了个杀的手势。 毕竟在他熊福的眼里,这黄柳儿从一开始就是个玩物,玩坏了随时扔,他就没当她是个人,反正玩了大半年了,他也腻了,既然如此不听话,死了正好再换一个。 黄柳儿完全没留意身后的动静,仍沉浸在她的快乐中,她终于能真正和她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 “殿下,殿下……那个贱女人算什么,最后和你同眠的人还不是我黄柳儿?哼!”就在她幻想着即将和情郎永生永世绑在一起,灵魂永不分开时,那四个抬棺的士兵抽出长刀,从她背后齐齐穿过了她的身体。 黄柳儿的口鼻瞬间涌出鲜血,她睁大了不甘心的双眼,不由自主的向后栽倒,“不,不!我要和他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她至死紧紧抱着尸体,士兵们上前拉扯了半天才总算把两具尸体分开。 黄柳儿的尸体被弄走,而兰逵启的尸体还躺在地上,焚尸炉就在不远。 熊福活了六十多年了,啥场面没见过,一看就明白是自己被戴绿帽子了,愤怒之下倒也面不改色的说着官话:“处理一下血渍,焚尸继续,赶紧的,办事要快。” 也就在此时,端木玑薇赶来了,却因为刚才那一幕的动乱,刑场更是戒严了,她只能站在最远的地方看着。 经过这场闹剧,抬尸的士兵也懒得装棺了,反正都要烧掉多此一举,其中两人直接拖着尸体的双腿,往焚尸炉拉去。 端木玑薇握紧了双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如此鲁莽随意的拖拽,地上的虫蚁爬上了他灰白的手指,拖拽时他张开的肋骨在地面划出了两条很长的血痕,发出咯咯的声响。 这是西兴的王啊,为什么要这么狠的对待他,一再折磨他,连他死了都不给他安宁。他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一再碾碎他的尊严,人死就该盖棺了,为什么连最起码的人道都不给他? 他的怨,他的恨,难道就只能化作一缕青烟,随风消散了吗? 秋风萧瑟中,她眼睁睁看着兰逵启支离破碎的尸体最终被扔进焚尸炉,一把大火,烧成了灰,尸骨无存。 攒动的火苗中映射浮现出了男人的脸,他的音容相貌是那般的祥和,仿佛在道别:“玑薇,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端木玑薇心痛到无法呼吸,往事一幕幕浮上了心头。 “西兴人穷苦了上百年,如今我成了他们的国王,我一定要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这是我的责任!” “我的王后,你的夫郎会让你成为大漠最尊贵的女人!” “别害怕,战场上负点伤不算什么,没事的。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美了。” “我是说。谢谢你,玑薇。” “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留你在此受苦,拼了我这条命也要……” “玑薇累了你就睡吧!一切有我,驾!” “以后这种事你喊一声,你男人我来就是,玑薇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了,知道吗,我们就要有孩子了!哈哈哈哈……” “不冷,别害怕,我哪也不走,这就搂紧你。”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可以看看夜空的星星,西兴十城皆流传着这样的传说,传说人们的灵魂从不曾离开他们最心爱的人。” “照顾好自己。走吧。” “咳……我没事,我的玑薇不哭。” “玑薇,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的孩子会代替我爱你照顾你。如果孩子不能出生,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把我们忘了,就当你从未遇见我。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答应我。”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忘掉我们,好好活下去。” “玑薇……” 耳边全是男人曾经的承诺和最终无奈的道别,端木玑薇努力想再听见什么,却只有焚尸炉内烧灼发出的滋滋声和围观人群的唏嘘声,哪还有心爱男人充满磁性的低音。 一旁有人窃窃私语,说西兴王的尸骨残渣将磨碎了装盒,被带去屠宰场抛掉。 端木玑薇手心一片血淋淋的,闻言一阵头晕目眩,悲从心来,却哭不出来,她的眼泪似乎早已哭干了。 她恨透了闻人心冉,恨透了尉迟傲天,此时此刻,眼里除了仇恨已经再无其他东西。 第168章 大婚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夜深人静, 黑暗而冷寂的陋巷里,一个身影斜拉在墙壁旁,巷子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她只能循着微弱的光源往前一直摸索, 一直走……前路渺渺不可知, 渐渐的, 眼前浮现的全是些光怪陆离的景象, 似乎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仿佛是离死亡最近的一场梦,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她虽身为王后, 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却对于自己正遭受的恶性疾病一无所知,时刻都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 一觉醒来,闻人心冉的床单被褥上全是血, 还伴有恶臭,回忆起梦里的景象竟如此清晰, 仿佛一一在目, 那地方是极乐净土还是阿鼻地狱?她不知道, 只能沮丧的叹了口气, 挪动了一下腿。 就在此时,阿若不合时宜的进殿禀道:“王后, 奴婢从端木夫人那儿得知,那端木小姐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但身子还未好全, 端木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婚事能再缓缓,让她女儿多养几日,您看……” 闻人心冉此时坐靠在床上, 脑袋疼的厉害,闻言,她的脸色沉了下去,右手拍在床沿上,“端木家那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勾搭西兴野汉子,让萧儿蒙受奇耻大辱,欺人太甚!落个百病缠身本后才解气,身子不爽利,正好让她长一辈子记性!养什么养,不行!” 阿若道:“是,奴婢知道您的意思了,这就去回绝了端木夫人。” “你等等……”闻人心冉喊住她,阿若立即折返了回来,“你是知道的,阿若,本后的时间不多了……”她沉默了一会,一字一顿道:“你去告诉端木家那泼妇,本后不是太子,不惯着她那女儿,大婚的日子由本后定,小贱人就是爬也要给本后爬着过来!” 阿若点头,闻人心冉挥退了阿若,叫来另一个心腹。 “你去找大王,再提一提太子的婚事。”闻人心冉沉思着,西兴战事已毕,用一场喜事可以安抚民心,本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希望大王能尽早安排太子大婚,耽搁不得了。 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头脑却很清醒,她很清楚,只要成了亲,自己那宝贝儿子就不会再产生出家的念头。同时能把军权仅次于尉迟傲天的端木放与自己、自己的儿子捆绑在一起,早晚大家都是要上一条船的。 这样一来,儿子在通向王位的路上便又多了一枚筹码。 当然,更重要的是能威慑林瑶,让她不敢打后位的主意,一石几鸟,妙哉! …… 西兴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尉迟傲天见闻人心冉再次提起太子的婚事,这次他同意了,但考虑到这是儿女的婚姻大事,闻人心冉这边先是毁了婚约,如今又不作数,如此反复,不知道他的老部将端木放一家怎么看。 战事虽已平息,但尉迟傲天需要处理的政务依旧很多,抽不开身,于是他决定让林瑶出面,代表他先去端木府和端木放、端木夫人商议一番此事,问问他们的意思。 端木府在城东,府门口的旗帜威严肃穆。 林瑶刚下了马车,目光触及那面熟悉的旗帜,只觉得前方有一只狮子张开了大口,等待着将自己吞进那诡谲的阴谋算计中。 在此之前,林瑶和端木玑薇只见过几次面。 虽说端木玑薇有点目中无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性情中人,至于忆萧……林瑶能隐隐感觉到端木玑薇并不喜欢他。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强求一段姻缘,那么结果也必定不能如愿以偿。 林瑶进了府,却被管家告知将军夫妇不在府中,只有端木玑薇在休养。她便直接去见了端木玑薇,好把一切话都说清楚。 “大王定下了你和太子的婚事,你想退婚吗?” 林瑶没有给端木玑薇转圜的余地,当场就要她给个明确的答案。 “不用了,我愿意嫁给太子。”端木玑薇抬眸,没有任何反驳的话语。 林瑶点了点头,这件事上她尽力便好,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 端木玑薇最终也没有说一句送客,只是目送林瑶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四周的光芒黯淡,只有她的心间上竖起了一把雪白刀刃。 踏出府邸的时候,如果林瑶回眸瞧一瞧,定能看见端木玑薇的目光中掺杂着浓浓的恨意,像是淬了最毒的毒药。 太子大婚的当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普天同庆,尉迟傲天和闻人心冉一同登场太子府,为太子的婚事做见证。 闻人心冉今日的心情格外愉悦。林瑶只道因为是大婚之日,所以闻人心冉才对自己格外客气,却不知道,这份客气的背后,藏着的是闻人心冉蛰伏的另一手杀招。 “……就让你再多活几个时辰。” 等林瑶离开以后,闻人心冉的目光这才透露出丝丝阴霾,身侧服侍的侍女皆低下头颅,不敢仰视主人此刻的失态。 另一边,端木玑薇身着繁重的婚服,从太子府的正门进入,跨了火盆,和太子行过夫妻礼,接着挨桌向宾客敬酒。 牡丹般富丽堂皇的新娘,纤纤素手端着甘冽可口的美酒,谁会拒绝这般的好意? 当端木玑薇敬向林瑶时,林瑶站起身,托着酒杯回敬,“太子妃,祝你和太子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端木玑薇面上和善,心中只笑道:林瑶,这一杯酒,我只敬你——黄泉路上永不超生! 只是没想到,当林瑶抬起杯底将要饮下时,身旁端着酒壶的侍女突然脚下一滑,不仅弄翻了她的酒盏,壶里的酒还倒了她一身,湿透了她的衣服。 侍女惊叫了一声,连忙用手帕为林瑶擦拭,婚宴顿时乱成一团。尉迟傲天的神色明显不对了,闻人心冉立马见机行事,从位置上站起,佯装怒斥道:“放肆!竟敢扰乱太子的婚宴,来人!拖下去斩了!” 话音刚落,从屏风后转出来一群侍卫,吉祥欢庆的婚宴上顿时亮起了刀光剑影。 情形忽然急转直下,容不得人多加思考。林瑶虽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心中只道闻人心冉未免太小题大做,她正要阻止,端木玑薇先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动作。 “王后娘娘,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端木玑薇冷笑着,事到如今,终于图穷匕见:“见血……不太好吧?”说着,她瞥向闯祸的侍女。 侍女垂着头,十分冷静,她未有一丝惊慌无措,眼角的余光和闻人心冉作了交换。她原本是兰曼莎尔的侍女,自从兰曼莎尔死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沦为宴会打杂侍女,闻人心冉却看上了她这特殊身份,用她弟弟威胁,让她找机会弄死林瑶,如果不按照闻人心冉说的做,就把她三代单传的弟弟捉去当太监。 侍女知道,有闻人心冉在,她即使死不了,也活不好。 “太子妃说的也对,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尉迟傲天道。 此事算是歪打正着平息了,而闻人心冉并无感激,相反心里早就骂死了端木玑薇这个小贱人,不守贞操在先,刚过门就敢当众和她唱反调,若不是为了儿子的面子,她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 她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自己拿来安抚儿子的一颗棋子而已,哪里来的气焰嚣张狂妄至此?! 片刻后,林瑶被闻人心冉的侍女请下去换衣服,侍女为林瑶引路,从婚宴大厅穿过长廊,一直到厢房,贴身侍女则在一旁扶着她。 “王妃,这样穿着衣服容易着凉,我们先进去换了吧。”贴身侍女提醒道。 林瑶站在原地却不动了,突然说:“这间屋子窗门紧闭,肯定十分闷热,你先进去打开通通风。” 贴身侍女没有多想,她吱呀一声,缓慢的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整间屋子又隐隐夹杂着钻心刺骨的冷,她摇了摇头,弯着腰进去。 林瑶的视线一直跟着侍女,刚才她被请下去换衣服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至于让贴身侍女先进去,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上次凌迟素衣杀鸡儆猴后,闻人心冉再不敢有大的动作,但她又不甘心,趁林瑶随尉迟傲天第三次西征时,又在她寝宫安插了几人,然而经过一系列的事情,林瑶的警惕性已经变高,没过多久还是发现了闻人心冉的眼线。 那贴身侍女便是眼线之一,她进了厢房后,直接推开了窗户通风。 此时,她并不知道,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已经死死盯住了自己。 房梁上的刺客舔了舔嘴角,把匕首从腰间黑布上拔/出来,一步步挪到这侍女上方。 林瑶看见侍女开了窗,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自己想多了,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刺客动了。 “救……命……” 一声呐喊还未结束,那侍女就死死瞪圆了双眼。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这黑衣刺客,喉间的血窟窿正在汩汩流出鲜血。 刹那间,一地的淋漓猩红。侍女的身躯宛如失却了灵魂的傀儡,僵硬的往前倒去。 林瑶的脚下只迈了一步,就看见一道黑影从窗户上方跳下来,手上还拿着把沾满血的刀。 黑影转过身,他显然看见了林瑶,林瑶感觉自己像被一只猎豹盯着,浑身动不了,但此时已经刻不容缓,她当机立断,大声喊叫,“有刺客!快来人!”喊罢转身就跑。 很快,尉迟傲天派的人前来支援,将刺客绑着按在地上,尉迟傲天将林瑶的手轻放在自己宽厚的手掌中,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她。看向刺客时,剑眉之下却满是冷酷与愤怒,刺客本是亡命之徒,一生未曾怕过什么,但尉迟傲天强大的气场如巨石般压在他的胸口,令他凝息屏气,不敢妄言。 “是谁派你来的!”低沉雄厚的嗓音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刺客指向兰曼莎尔的侍女,侍女这时候才抬起头,正视尉迟傲天和林瑶,“没错,刺客是我雇的,也是我让他去杀林瑶的!” 高大雄健的身躯从王座上走下来,军靴踏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闷响,尉迟傲天拔出剑,架在侍女的脖子上,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护腕紧绷着,几欲被暴涨的肌肉崩断。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曼王妃的侍女。”侍女咧开嘴大笑起来,朝林瑶唾了一口乌黑的血,“我要为曼王妃报仇!她该死!” “够了!”尉迟傲天眉头一紧,手臂一振,侍女的脖颈上顿时血液飞溅,应声倒地,他转身对着刺客,剑刃上的血一滴一滴淌在地上。面对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刺客额头冒出颗颗冷汗,当即咬破口中的毒囊自尽。 好好的一场婚宴终究染了血,端木玑薇冷眼看着这一切,撇下忆萧转身去了屏风后,说她见不得血。 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一看见血,她就会想起兰逵启。 …… 尸体很快被抬走,地上的血迹也被冲洗干净,唯有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仿佛阴冷的怨灵,始终在尉迟傲天和林瑶的四周徘徊。 可能是方才用力牵动了背上的伤,尉迟傲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冷哼了一声“阴魂不散。” 林瑶知道他说的是兰曼莎尔,上前挽住他的手,“大王觉得这侍女说的是实情吗。” “嗯?”尉迟傲天其实心中也有猜测,只是他不愿去考虑这种可能性,但此刻林瑶提起,他不得不正面这个问题。 林瑶摆了摆手,周围的人识趣的远远退开,她这才轻声说:“兰曼莎尔之死和我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就算这侍女对兰曼莎尔忠心,也不该恨到我身上,非要置我于死地。” 尉迟傲天没有说话,只是皱眉沉默,但从他的眼神里看,显然也是觉得侍女的话过于牵强。 林瑶绕到他的身前,抬起头直视尉迟傲天的双眸:“大王,你信不信,大嫂才是幕后主使。” “大嫂……”尉迟傲天恼怒的揉了揉鼻梁,“我一向对她以礼相待,甚至将王后之位给她,她为何还要这样做,真是人心不古吗?” “大王难道没有察觉大嫂一直以来都对你心存爱慕?”女人对女人最为了解,林瑶知道闻人心冉对尉迟傲天的爱有多疯狂。 即便是粗旷如尉迟傲天此刻回想起来,也能感受到以往闻人心冉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他一向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瑶儿,你放心,不管是谁,我都不许她伤害你分毫。”尉迟傲天紧紧把林瑶搂在怀里,“明天开始你身边的护卫增加一队,不分昼夜保护你,我也会时时留心,明枪暗箭尽管来好了。” 但闻人心冉却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心思来谋划林瑶,她此刻仿佛一只垂死的母猫,破败的身躯埋在床褥里,无神的双眸时不时闪过丝丝痛苦和不甘。 尚矛矛每日都来施法,不仅未见效果,那悼词一般的咒语反而让闻人心冉更加烦躁。 “王后。”侍女推门进来,打破了闻人心冉的思绪,这些天随着她病情加重,更换床单也越来越频繁。 屋子关了一夜,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和恶臭,侍女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没规矩的奴才!”闻人心冉仿佛是被刺痛的野兽,沙哑着嗓子尖声斥责,不等侍女下跪请罪便吩咐道:“把这贱婢的鼻子割下来!” 不断求饶的侍女被拖了下去,很快便传来凄厉的惨叫。 “王后不要动怒,对身体没有好处。”尚矛矛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住嘴!”闻人心冉怨愤的瞪着他,“你是漠北最有名气的大巫祝,却对本后身上的魔鬼束手无策,还有什么脸来教训本后?” 尚矛矛没有反驳她,只是扫了一眼换下的床单,心中已经明白闻人心冉命不久矣。 面对将死之人,尚矛矛也不再存戏弄之心,可若是直说王后的病症,恐怕王后盛怒之下自己也要步了门外那侍女的后尘。 他只得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如同上次那样问道:“王后,小臣必须问您,守寡那些年您是否还有过其他男人?事到如今,唯有说出实话,魔鬼他才会停止诅咒啊!” 此言一出,闻人心冉脸上怨毒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惶恐。 她颤抖着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咬牙摇了摇头,尚矛矛将她反常的神态看在眼里,又一次暗自记下。 …… 到了夜里,想到白天和尚矛矛的交谈,闻人心冉心中绝望至极,那十几年里,她名为守寡,暗中却与两个男子私通,若不说出来,魔鬼必然不会放过自己,可若是说出来,忆萧太子之位必然难保。 权衡之下,与其让儿子失去王位,她宁愿自己不活了。 已知自己终将一死,闻人心冉的思路顿时清晰了许多,“林瑶,为了萧儿,你非死不可。” 第二天,闻人心冉私下召见了杨乐师,杨乐师俊美无俦冠绝漠北,可闻人心冉却不是要享用他的男色,她只是吩咐杨乐师,要他用尽手段勾引林瑶,至少把林瑶弄上几次床,也让她尝尝被魔鬼诅咒的滋味,最好让林瑶病死,永绝心头之患。 对于杨乐师的长相,闻人心冉信心十足,即便是她这个病重之人,第一眼看到杨乐师时也只觉得春心荡漾,她绝不信林瑶能抵挡得了杨乐师的勾引。 此时她却压根没有考虑到林瑶对尉迟傲天的感情。 虽然闻人心冉答应一旦成为林瑶的相好必以重金酬谢,但杨乐师不是傻子,其中的危险他清楚得很,下意识便想要拒绝。 “你的家人已经被本后请进了漠苍城,他们的生死取决于你。”闻人心冉的威胁让杨乐师只得铤而走险试一试。 从王后处要来了林瑶每日的出行动态,此后的三天,杨乐师每日便在林瑶外出必经之路上吹奏骨笛。 这一日,林瑶在护卫的保护下外出闲逛,闻听笛声,顿时觉得精神一振,凑上前去观看。 “你这骨笛吹得真好。”林瑶等他吹完,忍不住赞叹道。 杨乐师故作不知林瑶身份,摇了摇头,“我这骨笛在这一带只能算得上第二。” 林瑶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那第一是谁?” “久闻瑶王妃不仅美貌无双,骨笛造诣也是出神入化,第一自然是她。” 林瑶不禁莞尔,“你过奖了。” “难道您便是瑶王妃?”杨乐师故意后知后觉的“惊喜”道,“王妃若是不嫌弃,改日移驾寒舍,小人有许多乐理上的问题想当面请教。” 他长得本就俊美,再加上骨笛吹得极佳,林瑶顿时心生好感,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林瑶便应邀和护卫去了杨乐师家中,由于护卫在侧,杨乐师又极善交谈,几次之后,就连护卫们也放下了戒心。 这一日,等到林瑶一曲吹罢,杨乐师由衷感叹道:“王妃美貌无双,骨笛又吹得出神入化,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只可惜……我,唉。” 林瑶几天来和他切磋乐理,早把他当成了朋友,见他眉间似乎有忧愁之色,不禁关心道:“杨乐师有什么烦心事吗?” 杨乐师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眼神爱慕的看着林瑶,“有王妃这样的知音,我又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林瑶谦虚的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似乎根本没有察觉杨乐师的暗示。 一连几天下来,无论杨乐师怎么暗示,林瑶始终没有上钩,这让自诩久经欢场的杨乐师也束手无策。 要不是闻人心冉派人送来了口信,再次以他全家人的性命相要挟,杨乐师几乎就要放弃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杨乐师手里紧紧捏着王后送来的一个香囊,暗自下了狠心。 香囊里装的是闻人心冉送来的燃情香,这燃情香中含有昙花、紫罗兰和曼陀罗花粉,可令人意乱神迷,x欲高涨,杨乐师决定孤注一掷,霸王硬上弓。 第二天,林瑶再来的时候,趁着交谈的间隙,杨乐师便点燃了一支燃情香,香味一起,林瑶便若有所查的皱了皱眉。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前任大祭司用过多次,即便这次闻人心冉怕林瑶再识破,加入了其他催情草药,又改动了各成分比例,却也难瞒过林瑶的鼻子。 “杨乐师,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一趟。”林瑶不动声色的道。 杨乐师愣了下,没想到自己才刚开始打算动手,林瑶就要走,但他也不觉得自己被识破了,否则屋外的护卫恐怕早就冲进来将自己拿下。 “既然如此,王妃先回去吧。”杨乐师故作轻松道:“若是晚上有闲暇不妨再过来一趟,小人新谱了一曲,请王妃鉴赏一下。” 林瑶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她也想看看,这乐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回到城堡,林瑶和尉迟傲天说了此事,尉迟傲天惊怒之余,迅速做出了布置,到了夜间,林瑶便独自一人准时赴约。 见林瑶独身前来,杨乐师心中大喜,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瞒过屋外的护卫,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护卫不在,他的胆子便大了许多,一边点燃燃情香,一边若无其事的吹奏骨笛。 只过了一会儿,林瑶估算着尉迟傲天带人快赶到了,便假作意识不清,趴伏在案上。 见燃情香奏效,杨乐师大喜,看着面前这具曼妙的身躯,他的yu火也有些按耐不住了,将林瑶抱到床上后,杨乐师一边解着自己的衣带一边向门口走去想把门锁上。 “砰!”还没等他把门完全关严,一股巨力直接把门撞开,杨乐师仰面栽倒在地。 屋外,一队士兵明火执仗,火光映出尉迟傲天冷厉的容颜。 …… 闻人心冉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 “他全家都在我手里,谅他也不敢把我供出来。”闻人心冉此时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当刑具加身,养尊处优惯了的杨乐师便彻底把家人抛到了脑后,把王后要挟自己引诱林瑶的目的和盘托出。 “又是王后!”尉迟傲天早有心理准备,但仍不免叹了口气,他前几天也听尚矛矛说了王后的近况,她被魔鬼缠身,也是个可怜人。 想到这儿,尉迟傲天道:“把尚矛矛找来。” “大王,王后的事还有些隐情。”尚矛矛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始末,一番盘算之后,便把每次谈及守寡时闻人心冉的异状说了出来。 才说到一半,以尉迟傲天的才智便已理清了头绪。 “岂有此理!”尉迟傲天脸色铁青,一掌拍在身前的桌案上,实木的桌案顿时被一掌拍散。 不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尉迟傲天一把提起面无人色的杨乐师大步向凤宫走去。 方才用力过猛,尉迟傲天背上的伤口崩裂,鲜血不断顺着手臂袖口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座火山随时要喷发,但从眼神到嘴角却如刀般冷冽,一路行来,宫内的护卫甚至不敢上前行礼,仿佛靠近一步便会被尉迟傲天的怒火绞成肉泥。 “大王,您这是怎么了?”闻人心冉早听到报信,强自拖着病体在门口等候。 “嘭!”杨乐师被狠狠摔在闻人心冉面前,口里不断吐着血,竟被一下摔得昏死过去。 “本王不想再听你狡辩。”尉迟傲天一字一顿,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闻人心冉见瞒不过去了,只得道:“不错,是我找他勾引林瑶,整整五年了,大王对我视若无睹,对她则青睐有加,我不服,我要她死!” “我问的是你守灵时候的事!”闻人心冉话没说完,尉迟傲天冷冷的打断道:“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语似惊雷,闻人心冉的心几乎被震得停止跳动,最大的秘密被说出来,心机深沉如她也不禁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但此时的闻人心冉还保持着一份清醒,“绝不能承认,否则萧儿的太子之位就完了。”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尉迟傲天冷冽如霜的逼视中颤声辩解:“大王,我对天发誓,守灵那些年我绝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尉迟萧然的事!”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难道要本王把尚矛矛找来和你当面对质么?”尉迟傲天看向闻人心冉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沉声逼问。 “原来是他!”闻人心冉总算明白了尉迟傲天从哪里知道这事,她凄然一笑,“那都是他的猜测之言,我本是将死之人了,如果做过就算承认了又何妨,可即便是对大王您,也是在您找到我和萧儿之后,我才心生爱慕,如果您一定要信尚矛矛一面之词,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她跪倒在地,抽泣起来。 尉迟傲天在殿内踱步,靴跟敲击地面的声响格外明显。 闻人心冉则颓然匍匐在地上,任由周身的温度流失,而她的心早已比任何事物都更加冰冷。 第169章 临终 你现在还没有登上王位,生死不过…… 闻人心冉匍匐在尉迟傲天壮如山岳的身躯前, 卑微得仿佛是山脚的一颗杂草,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尉迟傲天一言不发,凤宫四周烛火的倒影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不停的跳动挣扎。 他一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换做旁人犯下这些罪行, 此时早已被扒皮抽筋、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闻人心冉不一样, 她是大哥的遗孀。 也正因为如此, 对闻人心冉的恶行, 尉迟傲天一再忍让, 换来的却是闻人心冉的变本加厉, 而在守灵期间和男人私通更是触及了尉迟傲天的逆鳞。 想到尉迟萧然,尉迟傲天怒发冲冠:“大嫂!你叫本王如何再信你!我信了你多少次,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信任?你说!” 他看向闻人心冉时眼角几乎瞪裂,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快要把胸膛憋炸。 “大王饶命……”倒霉的杨乐师此时刚巧醒转了过来, 听到尉迟傲天的怒吼,吓得心胆俱裂, 情不自禁的出声求饶。 “死!”满腔怒火仿佛找到了发泄之处, 尉迟傲天豁然拔刀, 挟着怒意将杨乐师一刀两断, 鲜血混杂着脏器溅了闻人心冉一身,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啊!”一声惊呼自远处传来, 人群簇拥下,忆萧匆匆赶到。 他本已睡下,可一听说尉迟傲天来凤宫兴师问罪, 不及更衣便匆匆赶来,甚至连靴子都穿反了。 没想到一来便看到尉迟傲天拔刀斩杀杨乐师,忆萧顿时意识到事情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他步履踉跄着便要冲上前去为母后求情。 “太子不可啊,大王正在盛怒,恐怕会迁怒于你……”宫人想要拦住忆萧。 忆萧虽然怯弱,但不是傻子,他明白闻人心冉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可他宁愿做一个普通百姓,能够常伴于母亲膝下,只要母后平安无事。 若是今天母后出了事,他宁愿不要自己独活,想到这儿,忆萧甩开宫人的手,面色凄然的走到尉迟傲天面前,跪倒在地,不断磕头。 “父王,请饶过母后吧!”没几下,忆萧的额头便已磕得鲜血淋漓。 一刀斩了杨乐师,尉迟傲天的怒火已经平息了不少,只是他已经再也不愿相信闻人心冉了,此刻对这个女人,他只有深深的厌恶。 “即日起将闻人心冉逐出漠苍城,发往南灏城幽禁,不得出南灏城半步!”尉迟傲天冷冷的宣布了对闻人心冉的判决。 “父王三思啊!”忆萧知道母亲的病情,南灏城不过是一个边境小城,缺医少药,闻人心冉现在的状态去那儿,和等死无异。 “萧儿!”闻人心冉挣扎着爬起身拉住了忆萧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对尉迟傲天深深行了一礼,“谢大王恩典。” 对她来说,只要忆萧的太子之位不受影响,便是今日死在凤宫又有何妨。 尉迟傲天命令即下,很快便有士兵上来架起闻人心冉便往宫外走去。 “萧儿,母亲走了,你要好好的。”闻人心冉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皮口袋任由士兵摆布,望向忆萧的眼里藏着无限眷恋和不舍。 尉迟傲天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忆萧一眼。 “母后!”忆萧一路追着闻人心冉,直到出了宫,才无奈的停下脚步。 “太子,回去歇息吧,您头上的伤得赶快包扎上药才行。” 忆萧额头的鲜血不停顺着脸颊划落,狼狈不堪,他却无暇顾及,甚至连宫人在一旁的劝告他都充耳不闻。 他的眼前一会儿是尉迟傲天冷酷的身影,一会儿是满身血污的闻人心冉。 “母后……”忆萧喃喃自语着,仿佛丢了魂魄,向着尉迟傲天的寝殿走去。 “父王,母后不能去南灏城,她会死的……”忆萧的眼泪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泪痕,跪倒在曜日殿外,嘴里不断重复着为闻人心冉求情的话。 起初还有宫人劝他回去,但忆萧毫不理睬,也没人敢上去拉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忆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看到母后容光焕发的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笑着为他祝福,忆萧一手牵着心爱的端木玑薇一手握着闻人心冉的手,仿佛拥有了一切。 忽然,尉迟傲天拿着刀闯了进来,一刀便把他握着母后的手的那只手臂斩了下来。 “啊!不要!”忆萧猝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竟跪着睡着了。 “忆萧。”端木玑薇不知何时赶了过来,脸上挂满了担忧,“回去吧,不要激怒了父王,你现在还没有登上王位,生死不过在父王一念之间,如果连你也死了,母后就真的没有希望了,不是吗。” 看着心爱的人如此关心自己,忆萧心里总算有了些暖意,便在此时,一股疲惫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天边却已微微发白,自己已在这里跪了一夜。 “如果我能够早些登上王位就好了……”端木玑薇的话让忆萧平生第一次对那张王座产生了如此迫切的渴望。 “玑薇,我们回去吧。”忆萧揉了揉几乎要麻木的双腿,牵着端木玑薇的手道:“辛苦你担心了这一夜。” “我们是夫妻,谈什么辛苦。”端木玑薇在忆萧身侧柔声回答,但在忆萧看不到的眼眸里却尽是阴毒。 欲望和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忆萧的心里洒下,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尉迟傲天终将面对这恶果,他对兰郎的所作所为,必将百倍偿还! …… 曜日殿内,尉迟傲天彻夜未眠正闭目沉思,林瑶轻轻的替他捏着肩,为他驱散丝丝疲惫。 “大王,太子已经离开了。”门口守卫的侍卫匆匆来报。 尉迟傲天被打断了思绪,心中烦躁不已,挥了挥手让侍卫下去。 昨夜满腔的怒火此刻已荡然无存,尉迟傲天此刻甚至有一丝后悔,仅凭尚矛矛一面之词确实无法断定闻人心冉在守灵时与人私通。 而若是她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哥的事,自己昨夜对大嫂的一番作为便显得过分了些,即便闻人心冉犯下了这些罪行,看在大哥的份上自己宽恕她几次也是应该的。 正在懊恼的时候,尉迟傲天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睁开眼,与林瑶四目相对。 林瑶的眼眸仿佛一汪解忧的清泉,总能让尉迟傲天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大王不必懊恼,您为大嫂和忆萧做的这些事情,早已是仁至义尽,大哥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你的。” 尉迟傲天点点头,握紧了林瑶的手。 …… 而此刻在漠苍城数里之外,赶了一夜路的闻人心冉双目无神的望着远处升起的朝阳,旭日东升的蓬勃生机似乎也不能驱散她身上的颓败之气。 “发什么呆!赶紧走!”一记皮鞭狠狠抽在闻人心冉的背上,而相比起腹内的剧痛,这背上的伤口则又算不得什么了。 负责押解闻人心冉去南灏城的士卒出发前早就受了端木玑薇的指使,为了报杀子之仇,端木玑薇不惜花重金贿赂押解之人,最好让闻人心冉死在半路。 闻人心冉现在已和死人无异,一夜赶路,腹中污秽之物早已不受控制的弄脏了衣物,过往行人无不掩鼻而走,指指点点讥讽不休。 曾经的王后甚至不如街边的乞丐,尊严荡然无存,身体也终于在坚持到达南灏城的一刻彻底垮了。 不分昼夜赶路的辛劳让闻人心冉患上了风寒,本就心如死灰的她彻底一病不起,即便是不通医术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闻人心冉命不久矣。 王后病危,即便是她已被流放,南灏城的官员依然不敢隐瞒,快马加鞭将消息送来了漠苍城。 “王后已经昏迷多日了,有时清醒一会儿,不断念叨着想见大王和太子最后一面。”送信的使者在曜日殿见到了尉迟傲天,禀报王后的近况。 忆萧一得到消息便已痛哭着快马出城直奔南灏城,尉迟傲天却并没有动身,只有他身边服侍的宫人们能明显感觉到大王近日心情不佳,似是在为王后担忧。 “大王,还是去看一眼大嫂吧。”林瑶劝道,她明白尉迟傲天的犹豫。 她想要尉迟傲天去见闻人心冉一面,不只是为了闻人心冉,更是为了让尉迟傲天不至于怀着对大哥的愧疚过完一生。 “瑶儿,难道你忘了她对你做过什么?”尉迟傲天握着林瑶的手柔声道:“你不恨她?” 林瑶笑着摇了摇头,“人死如灯灭,再大的罪过在死亡面前也该一笔勾销了,大王也放下吧,去见大嫂最后一面,听听她想说什么。” 尉迟傲天看着林瑶眼中的关切,心里明白林瑶这是为了让自己不留遗憾,感动之余,轻轻点了点头。 …… 忆萧一路疾驰,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赶到南灏城,一进城便直奔闻人心冉的居所。 还在门外便听到门内有人咒骂不休:“你这麻烦的女人怎么不早些去死,害得老子还得伺候你这半死不活的废物,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你身上的臭味。” 忆萧脸色骤变,他推门而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破败的屋子和躺在床板上浑身血污的闻人心冉,此刻的闻人心冉甚至已经看不出人的形状,她骨瘦如柴的身上绑着一根麻绳,任由一个肥胖的仆人粗暴的将她扯来扯去,清理床板上的污秽。 “啊!”忆萧看到母亲的样子,心如刀绞,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飞身上前,一脚便把那仆人踹翻在地。 随即,忆萧仿佛一只发狂的野兽,骑坐在那仆人的身上,挥拳猛打,不一会儿,仆人满口牙几乎都被暴怒的忆萧打碎。 直到那仆人不再挣扎,忆萧才平静下来,喘着粗气把床上的闻人心冉扶起来,不顾她身上的污秽,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嗬嗬。”闻人心冉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了,勉强笑了两声,身子不住颤抖,“萧儿,你终于振作起来了,这才像……我的漠北王……” “母后,是儿臣不孝,儿臣对不起你……”忆萧早已泣不成声,他感受到闻人心冉的颤抖,恨不得替母亲承担这份痛苦,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的怀里滑向死亡的深渊,此刻他无助得像个孩子。 闻人心冉艰难的抬起枯骨般的手,想要替忆萧擦去眼泪,却终于没有力气抬起来,颓然摔落在忆萧的腿上…… “我不甘心……我恨呐!”她不甘的呻吟,仿佛地狱里冤魂的悲泣,“萧儿,你要好好替我活下去,有朝一日继承王位,杀了林瑶那个贱人为我报仇,你听到了吗,为我报仇!” “母后,我答应你,我一定替你报仇,一定!” 闻人心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忆萧的承诺,今天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话,精力不支的她再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忆萧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母亲三天,吊着最后一口气咬牙坚持的闻人心冉也终于等来了尉迟傲天。 见到尉迟傲天的一霎那,闻人心冉仿佛瞬间焕发了生机,枯瘦如柴的身子竟然强撑着站了起来。 忆萧却哭得更厉害了,他不忍去看闻人心冉,因为他明白这是母亲最后的回光返照,他更不敢去看尉迟傲天,怕眼里藏不住的怨恨会被察觉。 闻人心冉也是泪如涌泉,满面忏悔的跪倒在尉迟傲天的面前,不住亲吻着尉迟傲天的靴子,颤声道:“大王,我错了,我的罪过不可饶恕,大王好心收留我们母子,可我却还抱着非分之想,犯下这么多罪行,我该死啊!” 铁石心肠如尉迟傲天,见到闻人心冉此时的样子,也不禁升起恻隐之心。 谁能想到这枯骨一样的女人竟是漠北国的王后、自己的大嫂,即便她有千般不是,此刻也该一笔勾销了吧。 “大嫂,我不怪你。”尉迟傲天把闻人心冉搀扶起来。 “还有林瑶妹妹,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闻人心冉泪流满面,仿佛前几天怨毒的诅咒着林瑶的根本不是她:“可惜不能当面向她道歉了……” 尉迟傲天叹了口气:“你放心,瑶儿也已经原谅你了。” “那就好。”一番哭诉已经榨干了闻人心冉最后一点力气,“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萧儿,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我在黄泉之下也能有颜面面对萧然,萧然,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从来没有……” 闻人心冉一提尉迟萧然,尉迟傲天的眼眶终于也微微有些泛红,“大嫂你放心,你永远是漠北国的王后,忆萧也永远是漠北国的太子,你放心的走吧。” 闻人心冉却再也说不出感恩的话了,她无比眷恋的将在人间的最后一瞥留给了角落哭成泪人的忆萧,终于停止了呼吸。 第170章 阴谋相伴 若真有人觊觎这兵符便让他拿…… 土城夹杂着尘土气的烟雨里, 尉迟傲天和忆萧送了闻人心冉最后一程,所有美好与丑恶的过往似乎都在一场大雨中被洗涤。 闻人心冉静静的躺在棺木中,或许这是她一生中最平静的时刻, 她的棺木将和尉迟萧然一同合葬。 这是尉迟傲天的决定, 尽管他和忆萧似乎有默契的没有提及流放闻人心冉之事, 但熟悉尉迟傲天的人都知道, 大王对闻人心冉的死多少有些愧疚。 他不仅安排了合葬, 还追封尉迟萧然为贤孝帝、闻人心冉为贤孝王后, 命令颁布后, 忆萧放声大哭, 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泪水中是为母后的感伤还是对尉迟傲天的怨恨,抑或是两者都有。 但是,看着棺椁中母后渐渐腐败的身体, 不知怎的,忆萧脑海里抹之不去的是百里之外林瑶在漠苍城中悠然自得的画面。 “为我报仇……”脑海里渐渐响起闻人心冉最后的嘱托, 忆萧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母后没有解脱, 她的魂被锁在了人间, 而握着锁链的人,就是林瑶。 …… “阿嚏。” “瑶王妃, 天气转凉了,您早些休息吧。”侍女赶紧关上窗户,并为林瑶披上了一件外袍。 “没事, 你先下去,我一个人想些事。”把侍女打发走,林瑶的眉头微蹙, 看着桌上的信封沉默不语。 信是下午送来的,满纸尽是威胁之词,以小诺为要挟,要她在今年秋祭前必须赶回去。林瑶很清楚,以苏亦倾的手段,自己倘若回去了,此生将再也见不到尉迟傲天。 可若是不回去,将此事告知尉迟傲天,以尉迟傲天的铁血个性,若是知道此事,整个东耀国都将笼罩在战火中,这让林瑶如何忍心,聪颖如她此时也不免陷入两难。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后响起,尉迟傲天身上还带着南灏城的尘土,步步生风的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继续参加完闻人心冉的葬礼,对于大嫂,他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只是心里放心不下林瑶,便匆匆赶回。 “瑶儿,你怎么了。”尉迟傲天和林瑶朝夕相处,立刻察觉到了林瑶的异样。 “……大王。”林瑶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把信收了起来,她注视着尉迟傲天,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尉迟傲天对自己的关心。 她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观察过尉迟傲天了,身居高位并没有抹去这位王的锐气,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和犀利,日夜不辍的习武,让尉迟傲天雄壮的体魄依旧不减当年。 虬结的肌肉让人毫不怀疑这位王的万夫不当之勇,那宽阔的胸膛也是带给林瑶温暖的安全港湾。 最让林瑶痴迷的是尉迟傲天的肩膀,宽阔得似乎能扛下一切,这就是她的王,她的男人,也是她勇气的来源,有他做后盾,自己便什么也不怕。 瞬间,林瑶便有了决断,她决定,暂时不把事情告诉尉迟傲天。 “我没事,只是想到大嫂的死有些伤感。” 尉迟傲天明白林瑶不想说实情,他轻轻的走上前,将林瑶搂在怀里,长满茧的宽大手掌亲亲摩挲着林瑶的肩膀,“瑶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保护你。” 他的声音虽小却低沉有力,像是点兵时的战鼓,一字一句的撞在林瑶的心里,林瑶毫不怀疑,尉迟傲天真的会为了保护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 她把头深深埋进尉迟傲天的胸口,鼻尖尽是男人身上那熟悉的带着铁和血的体味,这一刻,林瑶愿意把自己的肉/体、心灵和所有的一切都交给这个深爱她和她深爱的男人。 “对了瑶儿,我做了决定把大嫂永封为王后,你不会介意吧。”尉迟傲天感受着怀里佳人如水般溢洒而出的柔情,略带歉意道。 虽然这个决定弥补了尉迟傲天对闻人心冉的遗憾,但是对林瑶似乎有些不公,特别在此刻,爱意正浓,尉迟傲天对林瑶的愧疚也难免溢于言表。 “我不在意的,大王,我只要你,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意。”林瑶梦呓般的呢喃着,她只想享受在尉迟傲天宽阔怀抱里的每一秒,其他的一切,与她无关。 尉迟傲天点点头,把林瑶抱得更紧了。 …… “母后你等等我!” 忆萧惊呼着坐起,夜已深,原来是一场噩梦,可他多希望这不是一场梦,至少,梦里还能见到母后。 端木玑薇起身也被惊醒,她轻轻的点燃了灯烛,让幽暗的寝殿里多了一丝光。 “母后已经病得那么重,难道父王看不到吗,他根本就是想让母后病死……”忆萧哽咽道。 这些话,忆萧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以往他总是能对闻人心冉吐露心事,但现在,闻人心冉死了,他像是个被抛弃的孤儿,无助而绝望。 幸好,端木玑薇承担起了倾听者的角色,她为忆萧倒了一杯茶水,静静的听他说着。 “南灏城那样偏僻的地方,他怎么狠得下心,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吗!”忆萧咬牙道:“母后受尽欺辱而死,若不是她丧期未过,我一定亲自去质问林瑶,看她良心是不是能安!” “林瑶在父王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你莫非不知道?”端木玑薇冷笑:“你要动她,先得过父王这关,你敢反抗父王吗?就从现在开始。” 忆萧却沉默了,尉迟傲天雄壮的身影仿佛一座大山盘桓在他的脑海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不敢了?”端木玑薇毫不掩饰的嘲讽道:“听说你在南灏城把欺负母后的恶仆打成了残废,我还以为你有了些血性,啧啧……” “可那毕竟是父王啊。”忆萧吱唔着辩解道。 “你把他当父王,他把你当什么?”端木玑薇哼了一声:“晚上我听人说,今天林瑶心情欠佳,父王抱着她温存了一夜,你母亲的丧期还没过呢,他们恩爱的时候,有想过你和你的母亲吗?” “他们!”忆萧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一直可以回避不去想林瑶,但端木玑薇描述的画面却像一把匕首,划开了忆萧自欺欺人的自我保护。 一瞬间,母亲的尸体、尉迟傲天和林瑶的恩爱像走马灯一样在忆萧眼前不断闪过。 “啊——”他抱着头痛苦的呜咽起来,像一只绝望的野兽,“林瑶,你不得好死,等到有一天你人老珠黄不再得宠,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母后更惨,你会下地狱!我若当上国王,一定用最残酷的刑罚处决你,我要你痛苦万分的死去!” 任由忆萧发泄般的诅咒完,端木玑薇才开口:“你骂得再凶,能把林瑶骂死吗,你别忘了,父王已经除掉了你的母后,你的太子之位还能留多久,现在再不找机会保命,你的死期恐怕也不远了。” 忆萧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这也是他内心一直不愿面对的恐惧。 一时间,忆萧有一种错觉,虽然寝殿内外护卫森严,但他仿佛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想到这里,他握茶盏的手抓得更紧了,不知是害怕还是怨恨。 …… 尉迟傲天和忆萧回来的第二天,端木放却病倒了,他是为军营而生的人,戎马一生,一旦闲暇顿时被病魔趁虚而入。 羊佗诊断后说是积劳成疾,需要静养。 这些年端木放跟着尉迟傲天出生入死,尉迟傲天从没想到这个老兄弟会有病倒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便叫人重新修缮了大将军府让端木放安心养病。 病来如山倒,端木放在战场上不畏矢石,但现在也知道岁月不饶人,便决定听羊佗的话安心静养,只是搬入大将军府的前一天,端木放拖着病体亲自找到尉迟傲天,要交上兵符。 “区区小病就把你吓怕了?”尉迟傲天看也不看端木放递来的兵符,“把东西收好,赶紧养病,回来继续跟着本王征战!” “可我不在军营,私自拿着兵符,若是落到小人手里恐怕酿成大祸。”端木放心里感动,但仍然坚持道。 “哈哈哈哈!”尉迟傲天朗声笑道:“本王纵横漠北、号令三军难道靠的是兵符这些外物吗,若真有人觊觎这兵符便让他拿去好了,本王还有手中兵刃、胯/下战马、还有你端木放、有三军将士,谁敢作乱。” 尉迟傲天的豪气感染了端木放,他重重点头道:“大王放心,末将还盼着早日和您再次征战沙场!” 端木放归还兵符被拒的消息很快传开,成为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端木玑薇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却心中不安起来。 “父亲要把兵权交还,幸好尉迟傲天没有接受,否则我的仇怎么报得了!”时机不等人,仇恨之火让端木玑薇有些等不及了。 “你每天被困在太子府里,能有什么作为!”一夜/欢愉之后,端木玑薇推开满身大汗的忆萧,啧啧道:“还不如向父王讨块封地,也能有所作为。” 被心爱的女人看不起,忆萧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端木玑薇的提议却着实让他有些意动。 连续几天,端木玑薇不断催促忆萧向尉迟傲天请求封地,可每次忆萧上朝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他总害怕被尉迟傲天拒绝,这个男人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忆萧感觉尉迟傲天的一个眼神似乎就能将自己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相比起忆萧的优柔寡断,端木玑薇却要活跃得多,大将军府的下人们这些天议论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大小姐。 自从胎儿夭折以后,端木玑薇和家里反目,几乎很少再回来,可这些天不仅带着太子来看望了端木放一次,后面的几天几乎每天都要来大将军府探病,倒是件稀奇事。 下人们议论纷纷,端木玑薇倒是毫不关心,她一边坐在端木放床边细心为他捶着腿,一边轻声道:“爹,府里伺候的下人年纪也大了,我打算把他们打发回去安心养老,也不枉他们伺候你这么些年,我再找些年轻力强的伺候你。” “这些年他们也老了啊。”端木放感慨道,他没有多想,只是叮嘱道:“不能亏待了他们,给足钱财让他们安心养老吧。” 见端木玑薇点头答应,端木放心里很是宽慰,他都记不得上一次女儿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谈心是什么时候了,这才像一家人的样子,“玑薇,有时间去看看你娘吧,她也想你得很。” 说到母亲的时候,端木玑薇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她可以和端木放和解,但唯独不能原谅她母亲,这个女人和王后合谋害死了自己和兰郎的孩子,她该死! “不去!我一辈子不会原谅她!”端木玑薇愤然起身,扬长而去。 出了端木放的卧室,端木玑薇收敛了怒气,看着四周都是自己换上的心腹人,端木玑薇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天开始吩咐外面的侍卫,一律不得进入府内,以免打扰我父亲养病!” …… 安排好了大将军府的事,端木玑薇又找到了林瑶,在林瑶面前,端木玑薇换上了一副温柔贤淑的太子妃做派,和林瑶聊起了家常。 “玑薇,忆萧能娶到你,大嫂泉下也可以瞑目了。”林瑶感慨道。 “哼,忆萧要是有父王万分之一的气度就好了。”端木玑薇像个受了气的媳妇一样抱怨着:“他呀就是被母后宠坏了,什么事也没主见,也不知道母后是怎么教的,真是……唉!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林瑶笑着看着她,并没有说话,聪颖如她,自然猜到端木玑薇今天是有求而来。 果然,端木玑薇很快又说:“忆萧身为储君,但是什么也不懂,要是有个封地能锻炼一段时间学习治国就好了。” “封地?”林瑶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倒是个好事,这段时间因为闻人心冉的死,王城里的气氛也变得微妙,忆萧外出封地,也算是对闻人心冉和忆萧的补偿吧。 端木玑薇离开后,林瑶便把此事转告了尉迟傲天。 “我就说这小子这些天每天上朝时吞吞吐吐的,原来是为了这事。”尉迟傲天倒是很满意忆萧能主动想要外出锻炼。 第二天上朝,尉迟傲天颁下旨意把东方最肥沃的五座城池分封给忆萧,忆萧一听高兴得差点忘记了谢恩,他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办成了。 旨意下达后没几天,忆萧收拾好了行囊便动身赶往封地,他还沉浸在获得自由的兴奋中,“玑薇你真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 端木玑薇对忆萧的夸奖充耳不闻,她坐在马车里,脸朝着窗外。远处,漠苍城在大雪里逐渐隐去,仿佛冬眠的巨兽。 “漠苍城,我还会回来的,用不了多久,你们等着我!” 第171章 步步紧逼 你还是个男人吗! 冬季的午后, 瑞雪初停,窗外白茫茫一片,圣洁而美丽, 林瑶看着窗外的雪景, 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生活, 不由的出了神。 尉迟傲天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她精致的五官, “瑶儿, 你在想什么?” “昨天诰命夫人们来朝贺, 在我这儿闲聊的时候, 东边那几位说起了太子的事儿。”林瑶转身回到尉迟傲天身旁为他倒了一杯茶。 尉迟傲天顺势一揽将林瑶搂在怀中, 任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听说太子在封地做得不错。” 从封地送来的情报看,太子的表现中规中矩,相比起来,太子妃端木玑薇却要活跃得多, 她本就是大将军的女儿,身份高贵又左右逢源,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和封地内那些实权派官员们的夫人打成了一片。 “是啊。”林瑶笑了笑, 由衷的赞叹:“玑薇确实不一般, 大王你不知道, 那些诰命夫人们言谈之间可都是隐隐以她为首呢,你真是为太子找了个贤内助。” “哈哈哈哈。”尉迟傲天大笑道:“本王的眼光一向不错, 你不也是本王为自己挑选的贤内助吗。” 被尉迟傲天夸奖,林瑶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这段日子随着太子的外出, 闻人心冉去世带来的影响也渐渐平息,日子走得不急不缓,就仿佛此刻坐在尉迟傲天怀里一样宁静, 她多希望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 相比起曜日殿内外的一片祥和,在百里之外的太子封地,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连日的大雪,让道路旁增添了不少尸体,端木玑薇的马车一路驶过,她却并不在意,刚从城守夫人的生日宴上返回,端木玑薇的脑子里还满是和贵妇们觥筹交错的美妙光景。 相比起来,这些冻死在路边的贱民仿佛和自己来自两个世界,对于他们的死活,不用费神去考虑。 更何况,作为漠北国东部最富裕的几座城池之一,这里冻死的贫民要比别的地方少得多。 这些天来,靠着大将军独女和太子妃的双重身份,端木玑薇频繁穿梭在各大城主夫人们的聚会当中。 她挥金如土的气度为她赢得了不少好感,可以说,如今的端木玑薇不仅是封地所在的几座城池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就连封地周围的城市内,太子妃的名字也被口口相传。 端木玑薇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被众星捧月的感觉,甚至为此感到痴迷,仿佛是沉迷酒瘾的酒徒,难以自拔。 更重要的是,这让她有一种安全感,这是在漠苍城中被困在太子府邸时所感受不到的。 “吁!”马车忽然急停打断了端木玑薇的思绪。 “怎么回事?”端木玑薇有些恼怒,她的身子有些乏了,想要赶紧回去休息。 “太子妃,是几个要冻死的小乞丐拦住马车要讨钱。”车外传来管事惶恐的声音。 端木玑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给他们几个钱打发走,赶紧接着赶路。” “太子妃,这一个月来咱们的开销太大了,就连今天您给城守夫人送的礼也是先和店家赊的账,咱们现在没钱了。” “钱钱钱!”端木玑薇恼怒的一拍车厢,她虽然没什么钱财的概念,但这管事是她的心腹,不会对她说谎。“既然没钱赏,你们这些狗奴才还在等什么,不把路清出来?要我在这里陪他们耗着吗?” “是,小人这就把他们赶走。”管事惶恐道。 “等等!”端木玑薇冷声吩咐:“难道要让他们走了以后四处嚼舌说我堂堂太子妃连打赏乞丐的钱都没有吗?给我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了!” “是!”管事心中一凛,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感叹这些小乞丐时运不济,很快便有护卫的士兵上前把拦路的乞丐一一拿下。 端木玑薇的马车继续向前,身后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回到宫中,让管事拿来了账本,端木玑薇越看越是心惊,她没想到入不敷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这样下去连家里的正常开销也维持不了了。 “玑薇,这么晚了还不睡?”忆萧伸着懒腰走进来。 他能力平庸,这些天端木玑薇主动承担起家里的财政大事,他也乐得放权,所以忆萧还不知道端木玑薇已经把他的老底都快花完了。 见忆萧来,端木玑薇使了个眼色,管事立刻收起账本起身告退。 脸上换上笑容,端木玑薇亲昵的挽着忆萧的手,腻声道:“去漠苍城朝贺的几位诰命夫人回来都说,瑶王妃对你在封地的表现赞不绝口,在父王面前夸了你好几次。” “谁要她夸。”说到林瑶,忆萧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太子,你别忘了,封地的事全靠了瑶王妃。”端木玑薇耐着性子劝说:“你总得回报她一下,不如为她塑一尊像当作礼物。” “雕像?”忆萧冷笑:“凭什么,那是她欠我和母后的,不是对我的恩赐!” “哼,现在你又威风了,在朝堂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的是谁?”端木玑薇甩开了忆萧的手嘲弄道:“你的翅膀够硬了吗?能得罪得起林瑶和父王了吗?” 一说起尉迟傲天,忆萧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嘴巴也硬不起来了,委屈道:“那你说,这钱从哪里来?让我自己掏钱给她塑像,我咽不下这口气!” “放心,咱们的封地是漠北国最富有的所在,你下一道旨意,以为瑶王妃塑像的名义收一笔千户银,钱自然就来了,父王要是知道了,也会很高兴吧。”端木玑薇假装思索了一番建议道。 忆萧茅塞顿开,欣喜的拉着端木玑薇的手,“玑薇多亏有你,这事儿就拜托给你了,我明日一早就下令!” 端木玑薇不动声色的把手从忆萧手里抽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鄙夷,“闻人心冉,你的蠢儿子就快要给你报仇了,尉迟傲天,你也等着我。” …… 太子征银的命令一下,倒是没有多少阻力,一来这些税负不会落在高等级的官员头上,二来谁不知道林瑶是尉迟傲天最宠爱的妃子,讨大王欢心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更何况,这千户银的名头对于他们而言,反而是一次捞钱的好机会,于是太子封地内一夜之间出现了不少穷凶极恶的税吏,道路旁冻饿而死的尸骨也日见增多。 一颗名为仇恨的种子渐渐在封地的百姓之间发酵,甚至有不少人因此背井离乡前往漠苍城要向他们的王告状,为自己失去的土地和钱财讨要一个说法。 端木玑薇冷眼旁观,将一切看在眼里,她无意阻拦,甚至乐见其成,最好尉迟傲天和忆萧为此彻底反目成仇,报仇的大计才能早日实现。 “咕咚。”将侍女递来的药一饮而尽,满口的苦涩就仿佛她日渐枯死的心,这药是她找人从青楼开的避子汤。 每次喝药的时候,她都会想起自己早夭的孩子和朝思暮想的兰郎。 “兰郎……你放心,我不会为其他人生孩子,我永远只属于你。”端木玑薇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知九泉之下你还能不能认出我。” 铜镜里,她的笑容有些模糊,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喜悦,又或者所有的情绪都是伪装,她的灵魂早已死去,连她自己也不再认识自己。 端木玑薇拿起妆台上兰逵启送的布虎,紧紧攥在手心,也只有这布虎能唤起端木玑薇的一丝温情。 “放心兰郎,等报了仇我就来找你,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 三天之后,来自漠苍城的使者来到了太子的封地。 纸包不住火,户部在朝堂上状告太子贪污受贿导致民怨沸腾,有从封地逃出来的百姓作证,事实确凿。使者奉令前来调查,同时代表尉迟傲天对太子训斥一番。 从使者的描述中,忆萧就能感受到尉迟傲天的愤怒,据说那天在朝会上,尉迟傲天尽力压抑着怒气没有当场发作,但在退朝离开后,众人才发现王座的扶手被他单手捏成了粉末。 听到这里,忆萧下意识的觉得脖子一紧,仿佛尉迟傲天捏碎的不是扶手,而是自己的脖子。 送走了使者,忆萧颓然坐倒在地,抱着头痛哭道:“玑薇,你不是说我这么做父王会满意吗,还有贪污受贿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知情啊!” 端木玑薇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父王就是要废了你,只要你还是太子,就永远受制于他。” 见忆萧不说话,她恼恨的一跺脚:“忆萧,你这个废物,你配得上太子之位吗、你配得上我吗!” “玑薇,我知道你没有真心爱过我,我一直知道。”忆萧颓然开口:“可是,我对你言听计从,什么都照你说的做,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不错,我的心里根本没有你!”端木玑薇冷冷道:“我爱的是父王那样勇敢威武的男人,不是你这种优柔寡断的废物,你现在有什么?连封地都是靠女人帮你想办法要来的,你想要我的心,那就强大起来让我看看,把这天下夺来!” “可那是父王啊,我怎么敢……”忆萧垂头丧气的起身,不敢看端木玑薇的眼睛,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第二天,忆萧终究没有敢听端木玑薇的话谋反,他想出了一条弥补之策,把为林瑶雕的金像送去漠苍城请罪。 虽然端木玑薇贪污了大半钱财,但在税吏们的横征暴敛下,剩下的钱依旧打造出一座相当可观的金像。 尉迟傲天的怒气被金像的到来平息了不少,毕竟忆萧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林瑶,“这小子,还算有点孝心。” “这么大的金像,得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林瑶本人却厌恶的从金像上移开了视线。 她还记得,那天在朝会以后看到在户部门口哭泣伸冤的太子封地百姓,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有几人甚至目中泣血。 这金像,不知是多少百姓的血泪铸成,如果真收了下来,林瑶晚上都不会睡得安稳。 最后,尉迟傲天听了林瑶的建议,将金像融成金子还给太子封地的百姓。 消息传来,太子封地内的普通百姓无不歌颂王妃美德,忆萧却成了百姓们诅咒嘲讽的对象,这让他尴尬万分。 “忆萧,你出来!”端木玑薇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忆萧的书房,怒火中烧之下,甚至没注意到踢翻了门边的花坛。 “你还是个男人吗!”她如同一只暴怒的母狮,下人们见状无不识趣的退了开,“我以前瞎了眼,以为你只是优柔寡断,没想到你连那么一丁点男人的血性都没有!” 忆萧第一次见到如此愤怒的端木玑薇,也有些愣了,他不安的讪笑道:“至少父王不再怪罪了不是么。” “你母后死了多久?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林瑶是害死你母亲的仇人吗,怎么像条狗一样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你对得起你的母亲吗?”端木玑薇的手指快要刺到忆萧的眼睛。 提到母亲的死,忆萧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他的脸开始涨红,那无力感和耻辱再次占据了他的内心。 “你就继续认贼作父吧,你的母后就算是白死了,哦,她也没有白死,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踩着自己的尸骨向仇人摇尾乞怜的时候是什么感……” “你住口!不许侮辱母后!”不等端木玑薇说完,忆萧仿佛一只暴怒的野兽,一跃而起,狠狠攥住了端木玑薇的脖子,浑身的重量把她重重压在墙上。 他的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积压了许久的仇恨在瞳孔里渐渐放大,喷涌而出。 “咳,好!这才像个男人。”端木玑薇被压得喘不过气,艰难的开口,“可你的男子气概只会用在我身上吗?林瑶、尉迟傲天,你敢这么对他们吗?” “有何不敢!”忆萧脱口而出,但没一会儿,恢复了理智的他颓然松开了扼住端木玑薇喉咙的手:“可我拿什么和他们斗?去送死吗?” “只要你敢!”端木玑薇大口呼吸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件东西。 “兵符?!”忆萧惊呼一声,“怎么会在你手里!” 端木放周围都已是端木玑薇安排的心腹,兵符自然不费吹灰之力的被偷了出来。 “忆萧,我要你夺取天下,成为漠北唯一的王。”端木玑薇激动得脸上泛起了潮红:“我要我们的孩子继承你的王位,成为未来的储君!” “我们的孩子?”忆萧看着端木玑薇愣住了。 有人曾私下告诉他,说端木玑薇偷偷喝避子汤,忆萧虽然不相信端木玑薇会用这种终身不孕的自残方式来避孕,但因为这事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 但此时,所有的疑惑怀疑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欣喜,他猛地上前,到端木玑薇跟前却又小心翼翼笨拙的伸出手去抚摸端木玑薇平坦的小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了我们的骨肉。”忆萧颤声:“难怪你不许我纳妾、还把府里的侍女都遣散……” “没错,我不会和别人分享你。”端木玑薇注视着忆萧:“我要我们的孩子成为你的唯一继承人!你呢,你要你唯一的孩子也和你一样寄人篱下,成为别人的奴才吗!” 这一瞬间,忆萧握紧了拳头,他的心里有了决断。 第172章 双生 她明白,这只野兽会撕碎自己,会…… 冬夜惊雷, 炸醒了安宁许久的漠苍城,尉迟傲天静静的站在城楼,举目远眺, 东边密布的乌云似乎在酝酿着又一场风雨。 脚边的匣子是刚刚送来的, 里面装着派往太子封地的使者的人头, 和风干的人头一起到达漠苍城的, 是太子起兵的消息。 自从收到消息后, 尉迟傲天沉默的站立了很久, 像一座山峰, 矗立在城楼, 风雨欲来,却巍然不动,只是略显孤寂。 “忆萧、忆萧,你怎么敢?”尉迟傲天眼里的困惑和惊讶更要胜过愤怒。 他总是不满忆萧的怯弱, 可谁能想到,这一次忆萧做出这样大胆悖逆的决定。 “大王。”林瑶从城下上来, 轻轻为尉迟傲天披上一件外袍:“城上风大, 我们先回殿里去吧。” 她和尉迟傲天一样, 深知忆萧骨子里的怯弱, 所以同样不敢相信这消息,但林瑶相信区区兵变难不住尉迟傲天, 她只是担心尉迟傲天的心里会难受。 忆萧虽是养子,但尉迟傲天对他的感情却是发自真心的,被亲近之人背叛, 其中的痛苦,林瑶感同身受。 “我没事。”尉迟傲天知道林瑶担心自己,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先不回去,我们去大将军府。” 情报上说,太子造反时拿出了大将军的兵符,这才顺利的控制了军营,尉迟傲天深信端木放不会背叛自己,但他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进入大将军府,尉迟傲天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端木放戎马一生,他的府内仆人大多也是军营退下来的,尉迟傲天不敢说全部认识,至少也大多眼熟,可这一次来却发现府里全是一些年轻的生面孔。 尉迟傲天和林瑶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测。 见到端木放的时候,这位老将正坐在屋内假寐,他的气色比当初病倒时要好了一些,只是鬓角苍苍、尽显老态。 “太子反了,还拿着兵符。”尉迟傲天在端木放面前一向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怎么可能!”端木放疲惫的眼睛猛然瞪大,“太子他……兵符一直在我府里严加保管,怎么可能。” “来人!把兵符拿来!”端木放咳嗽一声对着门外吼道。 没一会儿,专门负责看守府内密库的管事刘三匆匆抱着一个盒子跑了进来,他是端木玑薇派来接替府内老人的新仆人之一,动作虽然麻利,但是手脚却微微发颤,鼻尖也冒着冷汗,显得极是紧张。 “这是……假的。”端木放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便惊怒交加:“怎么会是假的!” 急怒攻心的端木放手上控制不住力道,竟生生把一块兵符捏成了废铁,他狠狠的一甩手,废铁像利箭一般钉在刘三脚边的地上。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尉迟傲天冷冷的看着刘三。 刘三膝盖一软,跪倒磕头,“小人也不知道啊?” “啊!”尉迟傲天一脚踏住刘三的右腿,微一用力,便将他的一条右腿踩断,刘三顿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再不说实话,就要你的命!”尉迟傲天冷冷的看了刘三一眼,粗壮的大腿又一用力,疼得刘三差点晕死过去。 “我说、我说,是小姐干的,她亲自换掉了兵符,我不敢拦她啊!” “玑薇!”端木放努力的扶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倒,他的身躯依然雄壮,只是说不出的萧索。“难怪那些天她来得那么勤,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尉迟傲天一言不发,他冷冷的看着自己这个老兄弟,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咔!”端木放猛地出手拧断了刘三的脖子,随后对尸体视而不见,拜伏在尉迟傲天的脚下:“请大王赐罪。” 看着端木放宽阔却不住颤抖的双肩,尉迟傲天眼里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 “大王,天下刚定,此时应该休养生息,不宜内斗,不如让端木将军写信给端木玑薇和太子,劝他们及时收手。”林瑶不忍见端木放这样,及时解围道。 “端木放,你今天就写信给你女儿,现在收手,本王既往不咎。”尉迟傲天收敛怒气,但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显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 尉迟傲天离开后,大将军府再也没了往日的宁静,端木放盛怒之下将端木玑薇安插的心腹清洗一空,诺大的将军府变得冷清起来。 夜晚,端木夫人猛然惊醒,冷汗直流,她梦到了姐姐钱末九,姐姐掐着她的脖子问她:“我给了你一切,为什么你还要和王后串通,伤害我的孩子!” “末九,你怎么了?”端木夫人这才发现,端木放不知何时坐在窗边,正关切的看着她。 夫妻几十年,端木夫人第一次发现,丈夫真的老了,他的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疲惫,眼里却只有对自己的关切。 是的,他永远是这样,无论在外面受了多重的伤、背负了多大的负担,端木放永远只把怀抱留给自己,而用自己的肩膀承担所有风雨。 只是,端木夫人很少认真去想这一点,不知为何,今天再次看到端木放眼里熟悉的关切,端木夫人似乎被刺痛了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将军,对不起。”她握住端木放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轻轻的吻着,似乎是在忏悔:“我没有为你生儿育女,也不操持家事,还到处给你惹麻烦败坏名声,我不配做你的妻子。” 端木放怜爱的搂住她,柔声道:“末九,当初我地位低微,你不嫌弃我还委身下嫁,我永远记得。”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的看着端木夫人:“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发誓,这一生让你幸福,你我夫妻一场,本来就应当互相包容,哪有什么谁对谁错,再说我们有玑薇一个孩子就足够了。” 说到端木玑薇,端木放满是皱纹的眼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他搂着妻子的手臂仍然坚定有力,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那颗在战场上被刀斧修磨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心此刻像针扎一样的绞痛。 “玑薇虽然变了,变得似乎连我也开始不认得她,可她、她永远是我们的孩子。”端木放的嘴唇轻轻颤着,眼里满是痛苦和自责,但满是老茧的手掌仍轻轻抚摸着妻子安慰她:“我后悔,把她嫁给忆萧,这是我做的错事,是我此生最后悔的决定,但这和你无关,末九,和你无关。” 端木夫人摇了摇头,把脸贴在端木放的胸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炽热的鼻息,坦诚道:“这是我的主意,是我劝你同意的,不怪你,玑薇回来这些天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我明白,她恨我,这是我的报应。” “别胡说,什么报应,她是你的孩子,流着你的血,你们永远是亲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端木夫人苦笑,像是梦呓一般的自言自语:“姐姐,你当年带着遗憾离开,可你还是那个最幸福的人,即便你看上去性情大变、多年无所出,将军还是不离不弃,只爱你一个人,姐姐,你果然没有选错人。” 端木放疑惑的低头看着妻子,“末九,你在说什么?什么姐姐?” 端木夫人沉默,眸子里满是挣扎,藏了许多年的秘密仿佛是一只被囚禁的困兽,终于要冲破牢笼,她明白,这只野兽会撕碎自己,会夺走自己所爱的一切,可是,她再也不想藏了,她太累了。 许久之后,她终于缓缓开口:“玑薇没有冤枉我,我在她的汤里下了堕胎药,王后给的堕胎药,也是王后抓住了我的把柄,逼我让玑薇嫁给太子,为了守住我的秘密,我对不起玑薇,这几个月来我没有一晚能从噩梦里解脱……” “末九,你在说什么,什么把柄?秘密?”端木放有些不安的看着端木夫人,他有一种预感,妻子将要说出来的事情会让他痛苦万分,可是,几十年的枕边人,究竟能藏着什么秘密呢? “钱末九是我的姐姐,十七年前她生下玑薇时已经死了,我是她的孪生妹妹,这些年来,我只是用她的身份在活着。” 端木夫人轻柔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缓缓诉说着尘封的往事,端木放的呼吸渐渐停滞了。 从妻子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沉重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打着端木放。 不知何时,怀里的妻子已被推开,他抱着肩静静的坐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灯烛,不时闪过痛苦,仿佛要靠这火焰的灼热来分散注意力才不至于心碎。 像一座雕塑一样安静的听完了妻子的叙述,端木放沙哑着喉咙,一字一顿的低吼:“你原来不是末九……你们父女这么做,对得起末九么!” 他的额头青筋仿佛随时都要崩裂,沉重的呼吸让端木放看上去像是一座积压了无数愤怒的火山,随时都要爆发。 但终于,看着妻子的脸,不,这不是他的妻子,这个和末九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端木放满腔的悲愤化作一片苍白的沉默,他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再也不愿多逗留一秒。 月色清冷,星光稀疏,温和的良夜抚慰着端木放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心,积郁的情绪化作一声叹息,端木放靠着园中的老树疲惫的坐下,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个盛夏。 钱末九的父亲钱大富是青楼的一个打手,她和妹妹钱末叶是孪生姐妹,性子却截然相反,钱末九聪颖温婉、踏实质朴,钱末叶却爱慕虚荣脾气暴躁,这也兴许与她的身体有关。 钱末叶先天脏器有隐疾,不能生育,她表面大大咧咧,心中却无比自卑。 钱大富一心想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使自己发家致富,对不能生育的二女儿自然从来没有好脸色,只有钱末九时常关心爱护妹妹。 这一天是七巧节,钱末九本想带妹妹出去游玩,钱大富却骂骂咧咧:“玩什么玩,怕街坊不知道我生了个废物女儿吗?” 钱末叶顿时红了眼,愤愤的一跺脚:“谁稀罕出去了!” 钱末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只得独自出门一路逛着,不知走了多久,身后传来阵阵惊呼,“马惊了!快躲开。” 随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响起。钱末九转身去看,一匹惊马已经冲到了离自己不到几步的距离。 她甚至能感受到惊马炽热的鼻息,还有扑面而来的绝望。 就在此时,一道矫捷的身影闪电般冲向惊马,“畜生!给我闪开!” 轰然作响,那人狠狠撞在惊马的侧面,似乎是有千斤之力,竟生生把那匹受惊的马撞开了去,惊马一声悲鸣,堪堪摔倒在钱末九的跟前。 但马儿摔倒的势头吓得钱末九脚下一个踉跄也向后倒去。 “小心。”刚才撞开了惊马的那人闪身过来一把拉住了眼看要摔倒的钱末九,两人顿时抱在一起。 钱末九这才看清男人的样子,他的眼睛很亮,眉毛锋利如刀,五官硬朗,叫人看一眼便心生好感。 男人单手抱着自己,她清晰的感受到那有力的臂膀上虬结的肌肉,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钱末九竟前所未有的感到安全。 “姑娘,你没事吧?”男人放开钱末九关心道。 “我、我没事。”钱末九没敢抬头,生怕男人发现自己脸上的红晕。 这时她才发现,男人的另一只手在不住的往下滴血,顺着手掌往上看去,钱末九不禁低声惊叫。 兴许是方才和惊马对撞的那一下被马鞍上的金属刮到,男人的右臂擦出了一条的伤口,血肉外翻甚至能看见骨头,相当可怖。 顺着钱末九的眼神,男人这才发现自己受伤,浑不在意的笑着:“皮外伤而已。” “我来给你包扎!”钱末九从自己怀里取出手帕手忙脚乱的替他包扎起来:“我叫钱末九,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哈哈,什么恩公,我叫端木放。”端木放朗声笑道,“多谢姑娘替我包扎,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钱末九在他身后急忙问道:“恩公你住在哪儿,我改日一定来登门道谢。” “我住在城北的蓑衣巷,区区小事,不要放在心上。”端木放的声音远远传来,钱末九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三天后,当钱末九敲开端木放的房门时,端木放一脸的讶然,他没想到,钱末九真的找上门了。 “恩公,可算找到你了。”钱末九清秀的脸上红扑扑的沾满了汗水。 整条蓑衣巷几百户人家,钱末九一家家打听,总算找到了端木放的住处。 “快进来吧,我给你倒杯水。”端木放见钱末九这么诚恳,心里顿生好感。 “打扰恩公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谢谢你救我。”钱末九红着脸把手里的包裹递给端木放,又聊了会儿,才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短短的一会儿光景,端木放竟然觉得有些不舍,“我在摄政王府当差,姑娘要是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端木放永远记得这个夏天黄昏,钱末九离开时留给他的微笑,这一年钱末九十七,端木放十九,十九年来,端木放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渴望和一个女子表达爱意,他觉得,他的心住进了一个人。 从此后,钱末九时常去王府外等端木放回家,直到一天钱大富撞见正挽着手沿街前行的两人。 他的眼睛直了,二女儿不能生育,大女儿钱末九就是他的摇钱树,端木放一身粗布衣服一看就是个乡下穷小子,那手上满是老茧也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钱大富顿时暴跳如雷。 “给我松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钱大富拉起钱末九的手就往家里走,“我警告你,这是我女儿,少打她的主意。” “爹你干什么!”钱末九无奈的对端木放苦笑了下表示歉意。 “我还当你每天出门结交贵人,原来是在这穷鬼身上浪费时间,你对得起我吗?”钱大富骂骂咧咧,“以后不许和那穷小子来往。” 钱大富没想到的是,端木放和钱末九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家世的鸿沟,半年不到,端木放便上门来提亲。 钱大富气得想要和端木放动手,可一看端木放那雄壮的身姿,顿时蔫了,只得把端木放关在门外。 “爹,你不是喜欢富贵人家吗,他是王府的侍卫,也和贵人沾边,你就同意了我俩的婚事吧。”钱末九不断恳求。 但钱大富却冷笑不停:“我姐姐钱旺家也是王府的下人,过得什么苦日子我还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下人就是下人,爹也是为了你好。” 任凭钱末九苦苦哀求,钱大富只是不同意,端木放也束手无策,毕竟是娶亲,总不能打上门强娶吧。 经此一事,钱大富生怕一不留神女儿又被人拐跑,便联系了一门亲事,给城里开钱庄的熊姓富商做三房小妾。 有了端木放珠玉在前,钱末九怎么肯嫁给一个脑满肠肥的老头子做小妾,她苦苦哀求妹妹帮自己偷来了钥匙,打开被钱大富反锁的房门,连夜逃了出去。 她本想去找端木放,可钱大富早就看出女儿想跑,留了个心眼,钱末九跑出去没几步便被抓了回来。 这一次钱大富又给房门加了两把锁,铁了心要把女儿关到成亲那一天。 “臭小子!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末九能跟你一样过苦日子吗,她已经决定嫁给熊老板,你以后不要来纠缠她!”端木放最后一次上门时,钱大富冷笑着对他说。 “末九,真得这样决定了?”端木放心如刀绞,仿佛自己的身体被人剜去了一块,可他知道,钱大富说的是实情,自己什么也没有,给不了末九幸福,“罢了,这样也好,至少,末九能生活得更好。” 端木放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钱家,他没有发现,在一扇窗后面,钱末叶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这就是姐姐心仪的男人。”钱末叶看着端木放,眼神渐渐的痴了,她很少出门,第一次见到这么英俊的男子,端木放健壮的身姿和英俊的面庞像是烙在了钱末叶心里,“要是能在他怀里躺一会儿那该多好。” “他和姐姐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我……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他也会喜欢我吧。”钱末叶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萌动吓了一跳,然后自卑的摇头,“不,我不配,姐姐用剩的我也不配拥有。” 可是,嫉妒的种子渐渐在钱末叶心中发芽,“凭什么姐姐能拥有一切,而我……” 这嫉妒之心一旦产生,仿佛是毒蛇一样不停撕咬着钱末叶的心,当每日以泪洗面的钱末九再次请她帮忙逃离,钱末叶却拒绝了,“姐姐,你就听爹的话,嫁给一个穷小子有什么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甚至把姐姐要逃跑的事告诉了父亲。 钱大富闻讯怒气冲冲找来:“末九,我告诉你,那小子喜新厌旧,早就喜欢上别人了,你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嫁给熊老板,做你的阔太太。” “我不信,他不会变心。”钱末九嘴上没有回答,心里却下定了决心,如果一定被逼嫁给别人做小妾,她会在新婚夜自尽,把自己的清白留给端木放。 时间飞逝,成亲之日转瞬即至,钱大富满心欢喜的把钱末九从房里放出来,等着成为富商的丈人,却没有注意到,钱末九的手里偷偷藏了一把剪刀。 接亲的队伍越来越近,钱大富甚至能听到奏乐的声音,钱末九的手握得更紧了。 忽然,惊呼声在远处响起,“马惊啦,踩死人啦!” 接亲的队伍里,新郎的马受了惊,熊姓富商没有抱到美人,先成了蹄下之鬼。 周遭来参加婚宴的街坊也被这变故惊呆了,不少人把眼光投向钱末九。 “这是克夫的命啊。”“熊老板真是倒霉。”“谁能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娃儿克夫。” 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钱末九成了风暴的中心,她忽然扯掉了头上的凤冠,推开门口的钱大富,飞奔离开。 钱大富想要伸手去拦,终究是晚了一步,任凭女儿在自己眼前溜走。 一身嫁衣的钱末九推开端木放门的时候,端木放正独自苦饮,四目相接,竟无语凝噎,他们都没有说话,紧紧抱在一起,世界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人。 当晚,两人在月色下结为夫妻,钱末九成了端木夫人,过起了节俭的苦日子,但她的笑容却比以往十七年加起来更多。 整整一年,钱末九偶尔回过钱家,钱大富每天暴怒酗酒,迁怒于妹妹,而妹妹似乎更不爱出门了。 但钱末九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她怀上了端木放的孩子,端木放的事业也迎来转折,尉迟傲天赏识于他,决定带着端木放前往漠北联军战场上试炼。 送行的那一天,两人相拥而吻,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远。 端木放在战场厮杀的时刻,钱末九难产了,她美丽而脆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刚出生的孩子,钱末九恳求父亲和妹妹,替她照顾孩子。 她没有想到的是,钱大富竟提出条件让钱末叶代替自己成为端木放的妻子,否则宁愿让孩子活活饿死。 钱末九知道,这些日子钱大富为钱末叶找了许多人家,只是这些人家虽然家境不好,却更看不上钱末叶不能生育,纷纷退婚,所以钱大富一心想把二女儿送出去。 可代替自己成为端木放的妻子,叫自己如何接受,钱末九求助的看向妹妹。 钱末叶却冷冷道:“爹说的有道理,要不是你在娘胎里抢走了我的养分,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是你欠我的!” 钱末九忽然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妹妹了,钱末叶眼里的怨恨让她揪心。 可此时为了孩子,为了妹妹的后半生幸福,钱末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 眼角珠泪划过,钱末九的生命也仿佛这一滴泪水,划向了终点。 当端木放凯旋而归,才发现家中早已物是人非,自己成了父亲,可钱末九和自己也变得生疏,端木放心中自责,以为是自己离家太久,便把全部心思花在家里,一家三口才渐渐变得融洽。 钱大富生怕钱末叶露馅,常常嘱咐她装得像些,让她把钱末九的手镯戴上,可不知怎的,钱末叶看到这手镯总想起死去的姐姐,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廉价的镯子,她只知道,这是死人的东西,让她不安。 一次晚上再次做噩梦梦到姐姐后,钱末叶终于忍不住摔烂了手镯,随手放进抽屉。 此刻端木放回想起来,自己曾看到镯子的碎片,镯子是新婚后不久端木放送给钱末九的唯一一件首饰,钱末九曾视为珍宝,说要戴一辈子,当时看到碎片他还心中难过好久,却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十九年的点滴在眼前不断划过,端木放的眼眶渐渐湿润,他的两鬓一夜之间又白了几分。 “末九,末九。”端木放不断重复着爱人的名字,仿佛杜鹃啼血,召唤着至爱的亡灵,可回应他的只有满天星辰,仿佛钱末九就藏在其中一颗星星里,正含笑看着端木放。 …… 五天后,为端木放送信的信使被端木玑薇送回,他的舌头却永远留在了东边。 显然端木放的信拦不住忆萧的大军,忆萧打起了除暴君立仁君的旗号,兵锋直指漠苍城。 端木玑薇更是四处散播流言,将闻人心冉之死归罪于林瑶,并且四处编造尉迟傲天残暴不仁的事迹。 事已至此,端木放终于再次披上了久违的战甲,他的苍老与日俱增,身体虽然健壮依旧,眼角的疲惫之色却再也藏不住。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出征,端木放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锐气,他的眼神冷漠带着茫然,兴许叛军的血才能洗刷他对尉迟傲天的愧疚,平息叛乱的功劳也可以让自己替玑薇赎罪。 端木夫人一身素衣,神色憔悴,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偷偷打量着端木放,想要上前,却似乎又在害怕什么。 “你不必躲着我。”端木放朝着她的方向,却没有注视着她,只是淡淡的说着。 平生第一次,他对端木夫人说话的时候不带半点感情,仿佛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这十几年你让我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现在你又把一切拿回去了,这是我的报应。”端木夫人苦笑,“你,要保重。” 她依然不敢上前,仿佛一靠近端木放,就会被他的冷漠所伤,她宁愿自己记忆里的,还是那个把自己当成钱末九而温柔备至的丈夫。 “你不用躲着我。”端木放的手轻轻拂去马鞍上的尘土,“你还是我的妻子,虽然我娶的是末九,她是我此生唯一爱的女人,但你和我生活了十九年,我不会怨恨你,我还是你的丈夫。” 端木夫人却宁愿端木放恨她,也好过这样的冷漠如刀子一样一点点剜着她的心。 “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末九的性情从来没有变过,我爱的人一直是那么善良温婉。”端木放说着上了马,“我会亲自把玑薇带回来,向大王请罪。” 第173章 造反 将他们全部射杀! 昨夜开始的春雨, 淅淅沥沥下了一宿,到早上天还是阴着,雨丝却更加密集。 城外的路泡了一宿雨水, 也已化作一片泥塘。 一队军卒从雨中缓缓走来, 军容整齐, 气氛肃穆。 泥泞的道路延缓了他们行军的速度, 但这些士兵早就习以为常, 他们很多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跟随尉迟傲天横渡过荒漠、征服过雪原, 区区泥路不足挂齿。 尽管道路崎岖, 他们仍坚信将取得最后的胜利。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却是漠苍城,是他们曾经的王。 忆萧在亲卫的簇拥下, 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皱着眉头, 似有所思。 便在此时, 前方忽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一队人马从斜刺里杀出, 拦住了忆萧大军的去路。 “忆萧!忆萧!你出来见我。”端木放策马来到前方,对着大军高呼。 走在最前的马军缓缓分开一条道路, 忆萧冷着脸策马而出。 一见到忆萧,端木放胸中怒气更深,他举起马鞭指着忆萧怒道:“乱臣贼子, 不忠不孝的畜生,你们要想造反,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忆萧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但他很快平复下来,笑着道:“岳父,你不要动怒,气坏了身体,我也不好向玑薇交代。” 提起端木玑薇,端木放更加生气:“你不要提她!我没有这样的女儿!她要是还记得我这个父亲,就该劝你束手就擒,跟我见大王好好解释清楚!” “岳父,血浓于水,你再生气,玑薇她也是你的女儿。”忆萧笑道:“你放心,等我即位,便封你为国丈,岂不比现在位高权重。” 端木放怒极反笑,“我当初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卫,如今已是堂堂大将军,全靠大王提拔栽培,大王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一死也不能报答他的恩情,你呢?大王对你同样不薄,你为何要谋反篡逆!” 忆萧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他满脑子都是端木玑薇为自己画的蓝图:“岳父,你老了,身为男人,就该为王位而战,我可不想这样窝窝囊囊的再过下去,再说,身为人子,我必须为母后讨个公道!” “哈哈哈!”端木放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忆萧脸色铁青快要发作时,端木放才道:“忆萧,你想想兰逵启他们的下场,以你的本事,对行军作战一窍不通,还不如一个普通的老卒,你凭什么能赢大王,最后只能是自取灭亡!” “这就不用岳父你多虑了。”忆萧自负的指了指身后大军:“眼下我兵精粮足,尉迟傲天再厉害,我又何惧之有,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尉迟傲天已经老了,我会亲自击败他。” “疯了,疯了!”端木放听到忆萧如此大言不惭,心里彻底对忆萧失望,他很后悔,为何要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妄人,“好,既然你不听劝告,今天我来替大王教训逆子!” 说完,端木放朝后一挥手,他带来的人马早有准备,齐齐向后退去,准备冲锋。 忆萧见此情形,冷笑一声,跟着亲卫迅速退入了队伍之中,他指着端木放大声道:“此人乃暴君尉迟傲天的左膀右臂,将此人诛杀等于是斩了尉迟傲天一臂,今日谁能将他杀死,重重有赏!” “大言不惭!”端木放讥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杀我!兄弟们,随我冲阵,替大王拿下这逆子!” 今日随端木放前来的,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漠北军中精锐,早在之前便已开始准备,端木放一声令下之后,便一往无前的跟着端木放杀向叛军。 他们人数不如前方大军的十分之一,但人人控马娴熟,勇武不凡,在气势上丝毫不弱于忆萧的大军。 “放箭!放箭!”忆萧感受到了端木放的骑兵带来的巨大压力,他不等端木放的骑士进入射程范围便大声下令。 万箭齐发,箭矢却在端木放等人马前十几步就无力的坠下,除了溅出一片泥花外毫无威胁。 端木放和身后的骑士们见状,齐齐发出一声哂笑,忆萧的临阵指挥,简直像是笑话一样。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对付你何须大王亲自出手!”端木放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他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再次提速。 叛军浪费了第一轮箭矢,在射出第二轮之前,端木放便一马当先撞进了叛军的队伍里。 “噗!”为首一名叛军步卒还举着弓箭,端木放的刀锋便已轻轻抹过了他的喉咙,涌出的鲜血溅入满地的泥浆,显得无比污秽。 两侧的叛军见状,齐齐挺矛来刺,但端木放早有准备,他拉紧马缰,战马人立而起,躲过了两支长矛的夹击。 端木放的战马也跟随他许久,人马心意相通,它在半空中扬起前蹄,随即狠狠向其中一名叛军踏落。 “咔嚓!”叛军虽然穿着布甲,却无法防御战马的重力,他的胸口明显被踏得凹陷下去一块,狂喷鲜血向后飞去,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的眼神便已经涣散,丧失了生机。 战马落地,端木放反手一刀,将另一名叛军步卒斩首。 端木放勇不可挡,他身后的骑士更是如狼似虎,借着冲刺的威势,仿佛一把尖刀,狠狠插进叛军的要害。 叛军本就是起兵作乱士气不高,面对的又是端木放这员漠北军中的德高望重的老将,更加放不开手脚。 端木放这一小队骑士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前排的步卒面对滚滚马蹄不堪一击,第一道防线立刻崩溃。 雨下得更大了,端木放一刀斩杀一名叛军,雨水立刻将刀锋上的鲜血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抬眸望向前方,透过雨幕隐约可以看见忆萧躲在前方不远处的护卫当中。 “跟我冲杀!活捉忆萧,我要亲自带他向大王谢罪!”端木放越战越勇,一路杀戮,离忆萧越来越近。 “拦住他!拦住他们!”忆萧惊慌失措,身旁亲兵立刻分出一队人马,迎向势不可挡的端木放。 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骑士,端木放毫不畏惧,这些骑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甚至有不少还是端木放能叫出名字的漠北勇士。 “可惜,绵羊率领的狼群,终究还是一群绵羊!”端木放冷笑:“忆萧大逆不道,你们现在倒戈反悔还来得及。” 叛军骑士面面相觑,眼中均有一些无奈。 忆萧却在后面大声道:“不要听他妖言惑众,你们都已经跟我举事,以尉迟傲天的脾气,难道会放过你们吗!要想保住性命,就斩杀端木放,再击败尉迟傲天,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他的一番话,击中了叛军们的软肋,想到尉迟傲天的冷酷,他们知道,从跟随忆萧踏出封地的一瞬间开始,所有人便都已没有退路。 “杀!”叛军的意志逐渐坚定,向端木放等人围拢过来。 端木放眼看这些叛军快要被自己劝服,又被忆萧一番话给生生逼了回去,他心中更是悲凉。 叛军大部分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漠北士卒,端木放打心底里不想和他们生死相拼,可事到如今,已不再是犹豫的时候。 他把所有情绪都压到了心底,虎吼一声,迎着上来的骑士便是一刀,刀光如匹练,那骑士一声惨呼被斩落马下。 在端木放的身后,他手下的骑士们策马拱卫,叛军的鲜血刺激了他们的战意,不仅没有一丝疲倦,反而兴奋异常。 这批忆萧派来拦截的亲卫面对端木放凶悍的兵锋并没有支撑太久。 “我岳父疯了,竟如此神勇!”忆萧一边骂着一边拨马向后方逃窜。 端木放眼尖,立刻发现他要走,随手便拔出一支插在地上的断矛,瞅准忆萧的肩膀狠狠掷出。 断矛挟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射向忆萧。 “小心!”忆萧身旁亲卫眼疾手快,拨马狠狠撞了忆萧一下,断矛险之又险的擦着忆萧的脸颊飞过,射中前方一名骑士,将他狠狠钉在地上。 忆萧的脸上被割出一条深深的血槽,火辣辣的疼,更令忆萧触动的,是自感死里逃生之后的后怕。 “给你国丈你不当,非要找死!”他阴沉着脸道:“传令下去,集中所有人马,就算是耗,我也要活活耗死他!” 忆萧的军令很快便传了下去,叛军庞大的队伍仿佛一条饥饿的巨蟒,将端木放等人死死缠住。 “将军!敌人越来越多,再不走,咱们就得陷在这儿了!”一名骑士对端木放劝道。 “唉!”端木放有些不甘的看了看忆萧离开的方向,最后还是拨转马头。 可就在此时,端木放才发现,四面八方已经尽是叛军的身影,而跟随自己的也只剩下了一小队亲卫骑士。 “将军!叛贼大军尽出,咱们被围死了!” 不用下属禀报,端木放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想到忆萧竟如此果决,大军尽出围剿自己,但事到如今,却已不是感慨的时候。 “跟我冲,杀出一条血路来!” 即便身处险境,这些骑士仍然斗志昂扬,在端木放的带领下毫不犹豫的朝着叛军的包围圈猛攻。 骤雨急促的拍打在端木放的脸上,经过几轮冲杀,却终于没能突破叛军的包围网,反而被越来越多叛军不断的缩小着包围圈。 他的战刀早已经卷了刃,握刀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围在端木放身边的骑士,如今也已只剩下不到区区百骑,而且人人带伤,体力不支。 他们仿佛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虽然狼狈,却依旧瞪着猩红的双眼,向所有敌人展现着自己的不屈。 任何一个骑士的死去,都要叛军付出三人以上的代价。 有好几次,几乎就快要被端木放杀出重围,忆萧急得破口大骂:“弓箭手,还不快给我放箭,将他们全部射杀!” “可是,我军也有士卒正和他们交战……”传令官有些犹豫。 忆萧瞪了他一眼:“你想违抗军令?那你自己上前给我去诛杀端木放,否则我便将你军法处置!” 传令官无奈,只好将他的命令传下,不一会儿,大军弓手齐齐上弦,数万弓手瞄准正在酣战的端木放等人齐齐放箭。 漫天箭矢仿佛成群的飞蝗,呼啸着覆盖了整片区域。 无论是叛军还是端木放麾下骑士,在死神一般的箭雨下,纷纷坠马跌落。 “将军小心!”在箭雨降临的一瞬间,两名骑士奋不顾身的扑在了端木放的身上。 但即便如此,端木放的上身,却依旧中了数箭,像是刺猬一样。 箭雨停歇,整片区域再也不剩几个活人,忆萧大喜,刚要命人收拾战场,寻找端木放遗体。 就在此时,有两名骑士忽然从死人堆中跃起,其中一人背上背着的,正是插满箭矢的端木放。 在叛军赶到之前,这两人便翻身上了两匹受伤不重的战马,飞也似的催马绝尘而去。 雨势渐渐停歇,远方封地的宫殿内,端木玑薇似有感应,她摩挲着手中的布虎,“兰郎,你的仇,我很快就能帮你报了!” …… 端木放被抬回漠苍城时已经快要天黑,他还坚持着没有死去,但已是奄奄一息。 羊佗迅速查看了伤势,最后也只能对面色铁青的尉迟傲天无奈摇头:“端木将军伤势太重,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 “将军,将军……”端木夫人在旁听完羊佗的话,心中绝望,只是不住哭喊着,声音哀切,闻者落泪。 “大……大王!”端木放哆哆嗦嗦的伸出一只手,尉迟傲天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要再操心,好好养伤!”尉迟傲天沉声道。 “大王,属下自知命不久矣,我端木放教女无方,对不起大王!”端木放越说越激动,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求大王饶玑薇一命!” 尉迟傲天沉吟不语,端木放的手越抓越紧,终于他还是倒在床上再度昏迷。 守在端木放床边,一直到深夜,尉迟傲天才带人返回城堡,一路上他的脸色黑如锅底,让人望而生畏。 “大王,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林瑶知道尉迟傲天和端木放的感情,也最能体会尉迟傲天此时的心情,她伸手轻轻替尉迟傲天按摩着肩膀。 尉迟傲天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愤然道:“忆萧简直禽兽不如,连岳父都敢公然杀害,本王以往始终认为他只是年幼无知所以屡屡犯错,没想到他根本就是愚蠢无知的大蠢材,本王的天下,还是要由我们的孩子继承。” “大王打算如何处理那些叛军呢?”林瑶忽然问道。 “哼!乱臣贼子,当然是……”尉迟傲天说到一半却沉默了。 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曾随尉迟傲天上过战场,当初横扫漠北诸国,征服天澈西兴,也都有他们的功劳,可如今他们追随忆萧造反,罪无可恕。 想到这儿,尉迟傲天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174章 节节后退 他站起身,走到战鼓边,亲自…… 漠苍城外, 连绵了几天的阴雨终于放晴,在泥泞的高坡上,城内的民夫们赤着脚, 口中呼喝着号子, 推着沉重的板车缓缓前行。 板车上架着的, 是一块块巨大黝黑的铁块, 分量极重, 压得车轮深深陷进了泥里。 在高坡不远处, 尉迟傲天在亲卫们的拱卫下, 阴沉着脸注视着民夫们的一举一动。 这是他深思熟虑了一整夜的结果, 跟随忆萧叛乱的,都是漠北士卒,而且人数众多,不可能全部处死。 可是起兵叛逆, 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不加严惩, 尉迟傲天的权威将荡然无存, 更何况, 他们重伤了端木放。 于是, 尉迟傲天连夜让人赶制出这些巨大的铁块,这些铁块将被安置在城外。 等到平定叛乱之后, 尉迟傲天会把铁块烧热,然后让所有叛军从烙铁上走过去,也算是为自己走错的路付出代价。 “砰!”在民夫们齐刷刷的号子声里, 一块沉重的烙铁重重放在地上,整个高坡都震动了一下,将躲藏在地下刚刚苏醒的蛇鼠们吓得四处逃窜。 尉迟傲天看到这儿, 拨转了马头向漠苍城驰去,刑罚已经安置好,他接着要做的,便是把罪人押回来接受审判。 …… 此时,在距离漠苍城数百里之外的叛军军营里,忆萧的脸色却并不比尉迟傲天好到哪儿去。 重创端木放一役让忆萧收获了狂妄的自信,他开始相信,自己能够像打败端木放一样,一路势如破竹,直到攻下漠苍城。 然而事与愿违,忆萧的大军人数虽众,可在第一座城池便受到了强力的阻击。 他不懂军事,便把指挥权交到麾下几员大将手中,而自己却躲在后方观战,故此叛军虽然人多势众却仿佛一盘散沙。 忆萧每日得到的禀报,并非是攻陷了多少城池、俘获了多少敌军,而是与日俱增的己方伤亡。 他心里愈发急躁,把所有将领叫到帐中,严加训斥,第二天更是亲自带人压阵督战。 众将不敢触怒忆萧,只好全力攻城,但作战不得法,只能是让士卒白白送死,连续攻打了一天一夜仍然难进寸步。 到了这时,忆萧终于开始惶恐,他想到了失败的后果,想到了尉迟傲天冷酷的双眸,想到了当年立在漠北军大营前的那面人皮鼓。 恐惧令他更加癫狂,“给我杀!杀光他们!只许胜不许败,如果输了,尉迟傲天不会放过我们!” “太子!不能再打了。”终于有一名将领忍不住劝说:“我军伤亡已经过半,再这样下去,还没到漠苍城下,咱们的士兵就已经打没了!” “是啊。这些天后方也不断有敌军袭扰,我军损失惨重,还是先撤回封地,再图后计啊!” 有头脑的叛军将领纷纷苦劝,忆萧终于恢复了一些清醒,他举目望去,战场上满是尸体,数日前还算是军容雄壮的己方士卒,如今已是狼狈不堪、士气全无。 他长叹一声,只得暂时回军。 回到封地修整了三日,从叛军将领到士兵,几乎人人都丧失了斗志。 他们本就是受了虎符的驱使才同忆萧起兵作乱,在战场上时厮杀生死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如今闲下来,每每想起自己竟然敢叛逆尉迟傲天,便觉得无比惶恐。 尤其是每每在夜间想起,自己竟亲手将箭簇射向将军端木放,便无比自责,再也没有一点继续战斗的欲望。 端木玑薇在宫中,也时刻关心着军中情况,从大军撤回封地那一日开始她便十分急躁,连续几日军营毫无动静更让她无比焦虑。 她按捺不住,亲自带着人赶往军营,见到端木玑薇亲自到来,将士们又想起了端木放,神色之间忍不住便露出了许多悲色。 “为什么不继续进攻?你们撤回来做什么!”端木玑薇见一名将领路过,马上拉住他询问。 她认识这个人,曾在端木放的帐下效力,所以对自己一向恭敬,端木玑薇觉得从这人的嘴里也许能得到实情。 可这人眼神闪烁,根本不敢和端木玑薇对视,羞愧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小姐,末将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将军。”嘴唇蠕动了半天,他才吐出一串抱歉,然后匆匆离开。 端木玑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间忽然蒙上一层阴影。 她径直走进了忆萧的营帐,才刚进门口便闻到了一股酒味。 “忆萧,我看到我父亲的老部下们都躲着我,你是不是对我父亲做了什么?你把他杀了吗?” 忆萧抬起头,他的双眼迷离,满是血丝,露出一丝癫狂:“岳父?也许吧,这些天我杀的人太多了,杀就杀了,那又如何?” “那是我的父亲!”端木玑薇怒道。 “哈哈哈哈!你的父亲又怎么样?我连我的父王都要杀,更何况是你父亲?”忆萧踉跄着站起来:“玑薇,你放心,我这就再整顿人马杀去漠苍城,我会拿下王位,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后!” 说完,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帐篷。 可端木玑薇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呆的站在营帐中央,一动不动。 忆萧虽然没有直说,但也等于亲口承认杀死了端木放,端木玑薇顿时觉得好像是心脏被挖去了一块一样。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好久没有和端木放好好谈过心,以后也再没有机会了。 记得小时候做错了事,端木放总是会板起脸来狠狠教训,可一见自己哭出声,很快又会拉下脸来细声细语哄自己。 这些年来,虽然端木放一向严厉,可是端木玑薇知道,其实父亲的心里始终是疼爱她的,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玑薇、玑薇!”恍惚间,耳旁似乎传来了端木放的呼喊声,端木玑薇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她连忙转过头去,四周却是空空如也的营帐。 这一瞬间,早就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仿佛决堤的洪水。 开始时,端木玑薇还捂着嘴控制自己不哭出声,可是悲从中来,再也抑制不住,她终于蹲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父亲,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她呜咽着说,脸上精致的妆容早被泪水冲出了一道道沟壑。 忽然,端木玑薇站起身,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的表情变得冰冷,“不对,我没错,我要为兰郎报仇,我要你们自相残杀,无论谁胜谁负,我们的仇就要报了,哈哈哈!” 想到这里,端木玑薇猛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尖锐,配上她脸上变形的妆容,以及充满仇恨的双眼,就仿佛炼狱里出来的厉鬼一样。 …… 两天之后,漠苍城下再次热闹了起来,收到诏令的军队从各地赶来漠苍城集结,已陆续到达。 尉迟傲天早已等待多时,他从早晨便拄着剑站在点将台上,一支支队伍在主将的带领下赶到城外的点将台下方集结,他们望着台上神情肃穆的高大身影,也默不作声的列队而立。 等到日上三竿,城外大军集结完毕,尉迟傲天下意识的看向身旁,想要叫端木放传令击鼓。 然而空荡荡的身旁,再也没有了端木放的身影。 尉迟傲天心中涌起无数画面,每一次征战,端木放都和自己站在一起,尉迟傲天也早就习惯了端木放在身边的感觉,可这一次,他可能永远失去了这个最忠诚的战友。 一想到这里,尉迟傲天的心中就充满了怒火。 他站起身,走到战鼓边,亲自举起鼓锤重重击打鼓面,每一下鼓声响起,所有人的心跳都加速了一分。 尉迟傲天的手舞动的越来越快,鼓点声越来越急促,仿佛是一只愤怒的巨兽正不断加快的心跳声。 终于,尉迟傲天扔下鼓锤,仰天长啸:“诛灭叛贼,为大将军报仇!” 端木放在军中的声望仅次于尉迟傲天,而且他性格稳重,颇受军卒爱戴,他的噩耗,也让漠北军将士悲恸不已。 他们立刻高声呼和,回应尉迟傲天:“为大将军报仇!” 当天下午,漠北平叛大军便挥师启程,直奔忆萧的封地。 忆萧一心想着还要继续进攻漠苍城,根本没有在封地外派出斥候,直到漠北军兵临城下他才得到消息。 他本已做好打算,等到明日便再次率军出发攻打漠苍城,可尉迟傲天忽然带大军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尉迟傲天怎么会来的这么快!”忆萧手足无措的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对方远来,正是疲乏之时,这时候就该出城迎战,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名年轻的将领道。 立刻便有人反驳:“以我军的战力,怎么可能正面击败大王的军队,难道你忘了兰逵启的下场吗?” 众将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忆萧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早已没了主意,听谁说的都觉得有道理,最终,却还是对尉迟傲天的恐惧占了上风。 “别吵了,城防坚固,我们就坚守城池,等到敌军久攻不下、士气丧尽,我们再杀出去。” “可是,困守城池不是长久之计啊!”那名年轻将领坚持道:“而且大、尉迟傲天也极擅长攻城,如果不正面挫一挫他的锐气,等他四面合围,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好了,不要再说了,难道你觉得我不懂行军打仗么?”忆萧一摆手:“此处城墙坚固,哪儿有这么容易被攻破,我意已决,把所有防御物资搬到城墙上,再把大门堵死。” 他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其他人自然不敢随意应付,立刻领命下去准备。 可没过多久,城外便传来了凄厉的号角声,这声音忆萧太熟悉了,是漠北军攻城的信号。 尉迟傲天竟毫不做休整立刻来攻城,显然是对忆萧轻视到了极点,一想到此处,忆萧更觉愤怒。 “尉迟傲天!我会让你知道轻视我的代价!”忆萧恨恨发誓,他亲自带着亲卫赶赴城楼。 在城外,漠北军士卒踩着整齐的步点,在鼓声中向城墙逼近。忆萧一眼便认出了在漠北军战阵中高大的尉迟傲天。 而其他的叛军士卒也认出了漠北王,曾几何时,这个身影是他们战斗中的信心来源,他们始终相信,跟着尉迟傲天一定能取得胜利。 可如今呢?当曾经的信仰变成了敌人,这场战斗还能够胜利吗?没有人知道。 “太子,我军士气低落,此时需要鼓舞一番!”一名将领好心提醒。 忆萧回过神来,他想也不想便大声高呼:“打退尉迟傲天,我赏金千两,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如此充满铜臭味的战前动员,更让叛军将士们心中轻视,士气不仅丝毫没有挽回,反而更加沮丧。 城下的漠北军速度正在不断加快,距离城墙还有数里地,忆萧能够清楚的看到尉迟傲天冷冽的表情,他立刻大叫起来:“给我放箭。射死他!” “太子,敌军还在射程之外,白白浪费箭矢恐怕不太好吧?”手下将领劝谏道。 “闭嘴,放箭放箭!”尉迟傲天带给忆萧的巨大压力,让他听不进任何劝告。 箭矢横空,将城外的空地插得密密麻麻,却没有一支射中漠北军。 守城用的大型弩/箭,上弦十分麻烦,还不等他们准备第二轮箭矢,漠北军便已经冲到城下。 漠北军经历过无数次攻城,对一切早就轻车熟路,他们井然有序的举起盾牌,竖起云梯,随后攀岩而上。 尉迟傲天并没有躲在后方,他亲自提着一面盾牌,顺着云梯也一路上行。 “他来了,给我杀了他,杀了他,大事就定了!”忆萧的注意力全部在尉迟傲天身上,他见尉迟傲天亲自攻城,疯狂的大叫。 可就在此时,另外几面城墙的守军纷纷派人过来请求支援。 原来,漠北军竟从四面一起攻城,这样一来,叛军一盘散沙的特点便暴露了出来。 他们各自为战,毫无配合,而忆萧只顾着催促士卒围攻尉迟傲天,对另外几处城墙的危机毫无反应。 很快,从西面的城墙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西面的漠北军攻上来啦!”叛军中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随后,顺着西面城墙方向传来阵阵喊杀之声。 趁此机会,尉迟傲天加快速度,一翻身便带着亲卫上了城墙,他虎吼一声,巨剑横扫,叛军士卒本就不敢和他正面交锋,面对他巨剑的威慑,更是连连后退。 尉迟傲天势如疯虎,他接连斩杀几人,仿佛一尊不可战胜的神祗,眼眸冰冷,一步步走向忆萧。 “拦住他!”忆萧一边后退,一边颤声道。 然而到了此时,西城墙已经失守,叛军们最后一点的战意也荡然无存,他们纷纷丢下武器匍匐在地祈求尉迟傲天的原谅。 尉迟傲天对他们毫不理睬,径直走到忆萧面前,巨剑缓缓隔在了忆萧的颈上,将他擒下。 没过多久,端木玑薇也被攻入城中的漠北军士兵押解出来。 直到这一刻,整场叛乱的闹剧彻底结束。 第175章 残忍的真相 她再也不用心碎了,再也不…… 早春三月, 在微风和湿漉漉的雨幕中,漠北军押解着叛军踏上了回城的路途。而漠苍城外,从前线大捷的消息传来那天起, 为叛军将士准备的铁块已经烧热通红, 笔直的烙铁路从城外几十米一直直通到城门。 还是卯时, 天色不明又多雨, 周遭行人并不多, 却都零星聚在烙铁路两旁, 传来阵阵惊呼声、议论声和叹息声。 原来此时此刻正有人在受刑, 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大将军端木放, 正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在通红的烙铁上。 漠苍城守军有不少是他的旧部下,纷纷都劝说大将军快下来,端木放却咬紧牙关恍若未闻, 有些铁血男儿看见浑身是伤的将军走在烙铁上甚至哭了。 自从听说太子夫妇被抓的那一刻起,端木放内心就坚定此举的决定, 这是他身为一个臣子, 更是身为一个父亲最后的救赎。 就在他意识越来越趋于模糊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声低喝:“端木你伤还没好这是干什么, 快下来!” 这熟悉的声音是大王的,他率大军回来了。只见宽阔的甬道上, 尉迟傲天骑着马走在军队最前,还带回来了那不争气的两个孩子。 尉迟傲天也是远远便瞧见前方城门口走在烙铁路上的人影,再走近一点见是端木放, 他大急,忙让身旁几个士卒前去阻止,同时打马上前。 端木放怒骂狰狞对着试图干扰他的士兵道:“你们休要阻止!” 说着就咬牙坚持向前走着, 步履艰难,中途跌倒了几次,使手掌和膝盖也烧伤了,可他又爬起来颤颤巍巍继续走。 他浑身的箭伤都在往下滴血,血液滴在烧红的铁板上不断的发出滋滋声,而他的眼前此时浮现出了女儿小时候,小玑薇穿着一条小花裙子,张着一双藕节般的小胳膊摇摇晃晃向他奔过来:“爹爹,抱抱。” 烧得已经麻木的脚下仿佛又注入了力量,他张开了成年男人宽厚的臂膀,笑道:“玑薇,爹回来了,来了。” 一步,又一步……终于,走到尽头了,这短短几十米燃尽了他最后一息生命之火。 笔挺的伫立在烙铁路尽头的将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重伤的身体,重重摔倒在了被雨水打湿的泥泞青石地面上。 尉迟傲天知他这老将心意已决,就早在前方等候,见人前来叩拜忙将人扶住。 端木放摆摆手坚持行完全礼,才喘息道:“大王……臣没事,臣是在替玑薇赎罪……玑薇要是从这里走过去,一双脚就废了,就让臣替玑薇最后走完一段路吧……” 尉迟傲天看着眼前的爱将拧紧眉头,心痛不已,当端木放还是他的侍卫、侍卫统领的时候就随他上阵杀敌,后来成为他的副将、东耀国将军、漠北国大将军…… 这些年南征北战,是他最得力的臂膀,可以说漠北国能有今天,端木放的功劳不可或缺。多年来,端木放一直忠心耿耿,连女婿忆萧谋反的时候也坚定的站在了他这边。 端木放继续喘着粗气,叹息求道:“求大王看在臣这个将死之人的份上……宽恕玑薇,不管她做了多少错事,在臣的眼里,也只是个任性的孩子……” 尉迟傲天脸色铁青,沉思片刻,见爱将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不想让他带遗憾离世,点头道:“我答应你,饶恕忆萧的太子妃,饶她不死,但仅此一次!” “叩谢大王!”端木放闻言立即跪拜,被人扶起后便慢慢的合上眼睑,含泪笑道:“臣可以放心的去见末九了,她在那边已经等了太久。” 之后,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 此后几日,叛军走烙铁的惨呼声此起彼伏,响彻整座漠苍城。 黄昏,大将军府的灵堂里,端木玑薇跪坐在父亲棺前,喃喃忏悔道:“爹,对不起。” 她知道是父亲用生命保下了她。 她微微垂眸,那日和忆萧一起被押上大殿的情景犹在眼前。 他们被结结实实五花大绑,从一上殿,朝臣便分为两大派,谏言纷至沓来,与贤孝王后关系好的旧臣一派保太子,指责是她挑的事,另一派则纷纷主张杀太子。 忆萧害怕极了,他怕死,在大殿上哭着求父王饶命,他说他是一时鬼迷心窍。 然后她也哭,她装腔作势的哭,哭完了,把一切罪过统统推给了忆萧,她说忆萧日夜诅咒大王和王妃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兵符也是她在忆萧的威胁之下才偷的,忆萧在封地时常念叨想早登大位,为母后报仇。 她看着枕边人百口莫辩,用绝望透了的那种眼神定定的瞪着她,她死水般的心却没有泛起任何怜悯的波澜,甚至还有一丝复仇的快感。 最终,盛怒之下的尉迟傲天把忆萧打入死牢等候发落,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居然被宽大赦免。 也是这时,她才得知父亲的死讯。 此前在忆萧军营时,她只道父亲伤重,生死未卜,如今的她明白了,这次父亲是真的死了,永远离开她了。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死了呢。 是的,也许在半年前的那个秋天,她就已经死了。 “爹,女儿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您。”她将头深深垂下,湿了衣襟。 端木夫人见此,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玑薇,你父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做人、平安幸福,从今往后就让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吧,娘一定好好弥补……” “够了,你虽然是我娘,但我还是不会原谅你。”端木玑薇打断她的话,还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端木夫人,“弥补?不重要了。” 她突然诡异的笑了,一字一句的说道:“或许把你独自留在这冰冷的世上,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吧。” 说罢,她起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端木玑薇要去的地方是死牢,她是直接穿着为父亲服丧的孝服去的,憔悴的脸,素淡的妆容,看起来像极了一只不属于阳间的女鬼。 而这时,忆萧正颓坐在晦暗的牢房里,双手抱头,双目无神的看着铺散着稻草的地面发愣。 正在等待如何处置的他,甚至不知道高悬于头上即将落下来的刀有多锋利,即将迎接他的究竟又是什么。 他只隐约知道,他是漠北建国以来第一个敢拥兵谋反的人,不管是他的太子妃怂恿他干的,还是她被绑上大殿时突然翻脸满嘴胡说硬扣在他头上的,任哪一条罪名都无可饶恕,等着他的黑暗势必将无边无际。 下狱的这短短两三天,他似乎清醒了,却又似乎更糊涂了。他想不通,他不惜一切的代价、付出全部的真心去爱的女人,为何居然是一条处心积虑想咬死他的枕边毒蛇?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反复思考着究竟是哪儿出错了,烦躁,颓丧,挫败,却毫无头绪。 这时,牢门发出吱呀声,一束微弱的光亮闯入这片晦暗,照亮了忆萧苍白的脸。 很快他就看清来人不是旁人,居然是将他从内到外彻底摧毁的端木玑薇。 居然敢来?! 忆萧见端木玑薇的脸上没有一点妻子该有的焦急、悲伤或者惦念,哪怕连一点愧悔都没有,他再也忍不住了,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大声怒问:“玑薇!我一直这么爱你,相信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明明就是你主谋的这一切,而你明明已经被父王宽赦了,为什么还要把罪全往我身上推,不仅全推给我,还编好些个没有的罪往我身上压!” 面对他的歇斯底里,端木玑薇直接笑了几声,还摇了摇头:“我原先还觉得,这半年也经历了不少事儿,你会成长一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是像个受欺负了就哭着鼻子发脾气的小男孩……” 她一边走向他一边轻蔑的讥笑:“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你!”忆萧站起身想要冲过来,但被厚重的锁链捆住。 端木玑薇突而轻叹了一声,侧颜道,“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爱上你的,一点也不可能,我的夫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即使他已经死了,也永远活在我端木玑薇心里……” 她的表情很温柔,很幸福,可突然又变了脸,恶狠狠的嫌弃道:“而你即使躺在我的身边,也只像个同床共枕的陌生人。” 忆萧虽也知道端木玑薇一直不太欣赏自己,可亲耳听见这些冰冷伤人的话从她嘴里一字一句讲出来,还是像被刀子直插进心脏,他怒吼道:“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嫁我!你完全可以拒绝我,我又岂会强迫你?你费尽心思狠狠戳伤的,不过是一颗深爱你的心!” “忆萧,我今天来,就是让你明明白白的上路。” 端木玑薇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一口气讲述完了她所经历的一切。 直到讲了她心爱男人时才有一点雀跃感,但从她的夫郎受尽酷刑死后还被烧成灰丢在屠宰场,她就快出生的孩子被残忍堕掉浑身紫黑后,她的神情就越发狰狞。 这情绪里饱含了她的痛她的恨,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的绝望。她承认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设的局,引着他勾着他一步步往里走,她要报复尉迟傲天和闻人心冉,尤其是闻人心冉,她的男人孩子不能白死。 然而令她万分痛苦的是,她进行报复的同时居然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杀红了眼的忆萧居然在战场上对准了岳父乱箭齐发。 扪心自问,端木玑薇始终觉得,与其说是忆萧这个无能的太子,还不如说是自己害死了父亲。 但直到此时此刻,对于为了报复而做出的所有事情,她并不感到后悔,更不会为忆萧掉一滴眼泪。 她的泪水在半年前眼睁睁看着兰逵启被火化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 听完这些,忆萧双目空洞洞的仿佛失了神,整个人蔫了似的瘫在地上。 他突然想他的母后了,母后活着时不止一次说过端木玑薇不爱他,是条毒蛇,娶不得,他听了还很不高兴,现在想来还是母后看得通透。 如果母后还在,一定会庇护他,是不会由着人来如此算计他的。 端木玑薇看着傻掉的忆萧冷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根本就不爱你,一天都没爱过,就连嫁给你,也是被你母后逼的,是她先将事做绝,把我推上了绝路,不让我活。我所有最爱的人都被你的父王母后以及你杀死了,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你死,我要为我男人、我孩子和我父亲报仇!” 忆萧绝望的含泪问道:“难道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连一丝真心都没有过?即使你不爱我,也该顾虑我们的孩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的母亲?” 端木玑薇听了突然仰头笑了:“孩子?我哪来的孩子?哈哈哈哈,孩子……” 她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再次看向他时,眼睛红了,表情狰狞扭曲:“怀孕,那是我骗你的,那个被你母后和我母亲一起杀死的孩子,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兰郎死后我就没打算活,天天都在喝避子汤,怎么可能会再有孩子?和你同床共枕的只是一具为了报仇而活的行尸走肉罢了!我没用啊,弄不死尉迟傲天,可是如今能把你这个无能的太子弄死,也算报仇了,至少向闻人心冉报仇了!” 忆萧听罢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男人的尊严早被这个坏女人践踏得支离破碎了,囚袍下攥紧的双拳也早就捏得咯咯作响。 他一气之下举起手上的镣铐就朝端木玑薇砸去,尖锐的一角狠狠砸在了她的头上,在他用尽全力使出的力道下,笨重的铁料和皮肤接触的那瞬间迸溅出了血花,与此同时端木玑薇的右额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鲜红的血流下来,糊住了她的右眼,事发太突然,端木玑薇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伤口,一个踉跄身子倾向左倒去,站立不稳跌在了地上。 她跌倒的同时,身上有什么物件也随着她的跌倒摔飞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忆萧脚下。 那是她从不离身的布虎。 当她意识到那物件是布虎时,顾不上捂伤口忙伸出双手努力想抓住布虎,却在她即将够到布虎时,它被忆萧一脚踩住了,一同被踩的还有她的手。 端木玑薇顾不上手上的疼,拼尽全力想把布虎从忆萧脚下夺回来,忆萧却疯了似的踩向布虎。 “忆萧,你疯了吗!不要,快走开,走开!”端木玑薇急了,刚才还平静无波澜的神情瞬间变成了一种疯狂、极端的焦急,仿佛这只布虎比她的命都重要。 她的喊声凄凉而尖利,直到最后变成了哀求。 这只布虎却还是被忆萧狠狠踩在脚下踩踏,他一边猛踩一边吼道:“我踩死你这阴魂不散的西兴莽子,你有什么好!我踩死你,我踩死你,踩死你!” 连踩了几十脚,他才累了,颓坐在一边,端木玑薇立刻挣扎着整个人扑过去拿早已被踩烂的布虎,不顾它上面全是泥,紧紧把它搂在怀里。 她已经很少流泪了,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可是在这件兰郎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被毁掉时,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眼泪。 “你这个坏女人,你会遭报应的!”忆萧越说越不解气,又走到她身后继续砸头,一下,两下…… 满头的血从上而下淌下,连同她的生命一起慢慢流失。 该结束了,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眼前金星乱冒了一阵后,她反而前所未有的安静了下来。 在大脑思维趋于停止、周遭死一样的安静中,眼前画面瞬间一转,此时她的眼前不是这间晦暗的牢房,而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她手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婴,那是她死去的孩子,小男婴却是活生生的,眉眼之间像极了他的父亲,睁着一双懵懂的浅蓝色眼眸,正吮吸着手指笑着看着母亲。 端木玑薇又惊又喜,紧紧抱着她的孩子,亲吻了无数遍后轻唱着歌谣哄着他。这时,远方传来马蹄声,踢踏踢踏…… 兰逵启悠然的打马而来,唇角微微一抿,俊朗的面庞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挥手喊道:“上马,玑薇!” 在他的身后,一抹残阳似血,黄昏太阳的余晖就好像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就连那原就比普通男人强壮两倍的胳膊也是形成了一道鼓囊囊的剪影,令人血脉喷张。 还有他那低沉磁性的男人声音直穿进端木玑薇的心底,好似天籁又好似魔咒,她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这样熟悉、温暖,充满安全感……有些许心酸,瞬间泪如泉涌。 但紧跟着,又被这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冲昏了头,懵懵懂懂。 迎着那抹残阳,端木玑薇抱着孩子向他走过去:“兰郎,你是来……接我的吗?你的伤,全好了?” 兰逵启牵住她的手,坚定的点头道:“对,跟我走,去我们的王国。”说着不容置疑的伸出他那宽厚的大手将妻子拦腰抱起,搂上战马。 男人的胸膛结实宽阔,那鼓囊囊沉甸甸充满力量的肌肉的触感是再真实不过的了,她感觉就像是靠在一座山上,不安的心瞬间踏实,她再也不用心碎了,再也不用害怕无数个失去他的漫漫长夜,泪水湿了她的枕头。 终于端木玑薇幸福的笑了,真好,她就要回家了,回她真正的家。 她抱着孩子裹在男人的披风里,将自己深深的埋入男人的怀里,一张已为人妇但仍然精致秀气的巴掌小脸正好搁在兰逵启健硕的斜方肌前面的肩窝处。 兰逵启一手拽着缰绳御马,一手则揽着妻儿,端正的身姿笔直挺拔昂首向前,掌心在怀里人的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实际是在安抚,唯他知她心酸懂她苦楚,但这一次他完成了曾经许下的诺言,接她回家。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嗅着彼此身上洁净轻盈的香氛,没有伤痛没有血腥,从此往后更没有战争和离别了,他们将永远携手,永世相依。 画面转回牢房里,忆萧看着沾满心上人鲜血的双手,猛地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原先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他只能不停重复:“不……我杀了玑薇,我居然杀了玑薇!” 他踉跄着过去抱住满头是血的端木玑薇,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说他爱她,他不想杀她…… 端木玑薇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紧紧搂着被踩坏的布虎,目光从未如此安静的看着他,像一池湖水:“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去找兰郎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抢走这个布虎,让它和我在一起……” 忆萧机械的点头:“好,我全答应你,答应你……” 端木玑薇见他答应,立即展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接着道:“告诉他们,把我烧成灰,洒到城中最大的屠宰场……一定要……” 忆萧一听屠宰场就立刻心灰意冷的耷拉下头。 端木玑薇见他虽未言语,只当是默许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谢谢,忆萧……兰郎在喊我,我走了……下辈子,千万别爱上我……” 忆萧点头,又摇头,不停的喊“玑薇”,使劲摇晃着她的身子。 端木玑薇微微睁开眼睛,手伸向空中,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开心说道:“我看见兰郎了,兰郎……”话音落下,她头一偏,永远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被活活砸死的她死相可怖,满头满脸全是鲜血,头骨碎裂,嘴角却挂着幸福的笑容。 …… 忆萧不仅胆大妄为偷兵符谋反,如今还不知悔改,竟敢在狱中杀人,尉迟傲天得到消息后当下就考虑废除他储君之位,与常人同罪论诛,可转念顾及他是大哥唯一的血脉,无奈之下还是力压群臣饶他不死,身份仍然是漠北国的王子,并将死刑改为终身幽禁。 忆萧得知自己被宽恕死罪后,一直嚷着要求见大王。 尉迟傲天念着大哥之情,去与养子忆萧见了最后一面。 此刻的忆萧已是万念俱灰,他趴在地上,身上凝固着血和泥,如同一个乞丐一般可怜,他抬头绝望的问:“儿臣如此罪大恶极,父王为何不杀了儿臣以儆效尤。” 尉迟傲天也放下了往日的高高在上的王者身份,他踩在泥土里,亲自蹲下身将养子扶起来,和他这令人操心的养子聊起了自己和大哥的兄弟情。 忆萧听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心中生了无限的悔意,他是未来储君,本可以待尉迟傲天退位后名正言顺拥有他的一切,可如今因为自己的愚蠢懦弱和沉溺儿女情长酿成了大错,终将自己陷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地步。 尉迟傲天见伏在地上痛哭的养子,沉思片刻后追问道:“忆萧你老老实实说,在你背后一直指使你怂恿你的人究竟是谁?” 忆萧闻言一愣,一瞬间心里百感交集,他没想到尉迟傲天会相信自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 尉迟傲天看他的神情,将自己想法说与他听:“你这孩子虽然身无长处,但本王知道你本性不坏,更没这个胆子来造反。所以定是有人在背后鼓动你做那些离经叛道的事,并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忆萧愣了许久,呜咽着坦白道:“父王,是……是玑薇……这一切都是玑薇的阴谋,她根本不是真心待儿臣,她……” 他颓然的耷拉着头,将他与端木玑薇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目光呆滞,眼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绝望的就像对世上的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了。 话说到最后,他像个孩子般哭道:“儿臣对不起父王,也对不起母后的期许,如果能再来一次,儿臣一定效忠于您,听您的话去军营历练,在您的兵锋直指西兴十城的时候,儿臣一定会冲在最前方,亲手宰了那个西兴莽子,像父王那样建功立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呜……” 说着就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见他悔改,尉迟傲天也算没白来一趟,甚是欣慰,离开的时候已经从心底原谅这个孩子了。 在次日用早膳时,他还对林瑶说道:“忆萧这孩子啊,像本王的大哥,就是性子太软,耳根子又软,才会被女人左右,若是当初他早些觉悟随本王去军营历练……” 却在此时,一个侍从慌里慌张的跑进来:“大王,不好了,大牢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太子他拿碎石头割颈自杀了!” 侍从说罢,便呈上了忆萧留下的血书。 “父王,儿臣不孝,犯下滔天之罪理当就罚,儿臣走了……”他的字工整而秀气,却红得扎眼。 原来,醒悟过后的忆萧觉得自己已然一无所有,活着也不再有什么乐趣,而铸成的大错唯有去死方能忏悔。 他用鲜血写道,他爱玑薇爱到了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他深爱的女人却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他,而他怨恨到骨子里的父王和母后,一个直到重病缠身临终前还在为他着想,另一个在他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后还能相信他性本善…… 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彻底,只有父母才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在血书的最后,忆萧告诉父王,他希望把端木玑薇的遗体如她的遗言那样,烧成灰洒往城中最大的屠宰场去,不用与他合葬在一起。 读罢血书后,尉迟傲天紧锁眉头,遣散了侍从,他将血书平摊在大腿上,沉思良久。 林瑶劝道这也算是他们夫妇最后的遗愿了,若是强行把他俩合葬,估计两人死后的灵魂都不得安宁。 尉迟傲天从了两人的选择,下了一道暗旨,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最终,端木玑薇被火化,骨灰抛洒在了屠宰场,而忆萧的棺椁被安放在了贤孝帝和贤孝王后身边。 第176章 归位 即便是神坛上那些匠人精心雕琢出…… 战火平息, 留下的铁血却经久不散,连天上的云雨似乎也被人间凶戾的血气冲散,明明是春季却没有一滴雨水, 令原本异常的暖春更加闷热。 旱情持续不停, 天山附近的草场枯黄一片, 牧民不得不驱使牛羊靠近天山寻找水草, 短短数日的功夫, 天山的冰川脚下便聚集了大群牧民和数以万计的牛羊。 可惜, 牧民的祈祷并不能换来山神的恩赐, 相反, 似乎是惊扰了天山的神灵,在一个闷热的午后,上天降下了灾祸。 悬在牧民们头顶的一片冰川忽然断裂落下,山下无数牛羊和牧民瞬间被砸成肉泥, 侥幸逃过一劫的其他牛羊们四散奔逃掉入山涧冰沟后受伤、失踪的人畜不计其数。 漠苍城中,尉迟傲天似有感应, 皱着浓密的剑眉看了看远处, 过了许久才心神不宁的收回目光。 他面前的桌案上, 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报, 这些奏报的内容无外乎是河流改道造成的干旱致使无数百姓缺水而死,尉迟傲天无奈得揉了揉眉头, 提起笔继续批复奏折。 尉迟傲天觉得,就算是上百石的强弓也能毫不费力的拉开的自己,却似乎提不动手中小小的笔。 就在此时,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尉迟傲天宽阔的背,“大王,你已经处理了一整日的政事, 稍稍歇息一会儿吧。” 见到林瑶,尉迟傲天冰冷而疲倦的脸上才稍稍露出一丝笑容,“我倒是情愿在战场上拼杀也不想面对这些烦人的政事。” “取天下易治天下难。”林瑶柔声道:“大王也不用总是事必躬亲,还是要选用贤人来为大王治理国家才是长远之策。” 尉迟傲天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星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林瑶的话似乎点醒了他,“你说的对,我这便发出诏令,招募能人异士来治水。”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当下便亲手写下英雄帖昭告天下,不惜重金和官位悬赏招募治水之人。 英雄帖发出没多久,便真的有高人前来献策,修建河道将天山之水引导到受灾境内,工程虽大,却是利在千秋。 虽然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但毕竟也算是有了解决的方法,尉迟傲天不必再为了旱灾而束手无策。 可即便如此,尉迟傲天的烦恼却并未彻底解决,连年征战加上天灾不断,国库早已捉襟见肘,而恢复农桑需要较长的周期,暂时难以见效。 “大王,你有没有想过攻打东耀。”林瑶纠结再三,终于不忍看到尉迟傲天烦心,问出了这个问题。 尉迟傲天明白林瑶的意思,东耀物资充沛,若是能拿下便可以缓解当前的燃眉之急,而一统天下后,政务实施起来也能更方便。 但是他却毫不犹豫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会对故国刀剑相向。” 听到尉迟傲天这样说,林瑶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她当然不希望和东耀开战,毕竟小诺还在东耀国,但林瑶又不忍看到尉迟傲天因为国库空虚而愁眉不展。 似乎是看到了林瑶的担心,尉迟傲天轻轻将她搂在怀里,“放心,我已经下令开通商道增加贸易往来,西兴境内的矿产也在重新开采,到时候我们用矿产换粮食布匹,再多征商税,国库自然能渐渐充实。” 尉迟傲天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自信,眼前的困难似乎只是一块磨刀石,不仅没让他意志消沉,反而使他愈加锋利。 林瑶含情脉脉的抬头注视着尉迟傲天坚毅的五官,将头深深的埋进了尉迟傲天宽阔而温暖的胸膛,这个男人总是有一种山岳般沉稳坚定的力量令林瑶觉得无比安心。 之后的几天里,尉迟傲天继续忙碌的在王宫与军营间穿梭,而林瑶却总是感觉身体不适,起初她以为是由于天气闷热,但经御医检查,竟是有了身孕。 林瑶无比欣喜,这是他们的孩子!她兴奋的冲出门外,只想立刻告诉尉迟傲天这个好消息。 然而,刚走出没多远便看到尉迟傲天带着手下骑马朝宫城外军营的方向奔去。 “大王……”林瑶没来得及喊住他,尉迟傲天便已经消失在了宫门口,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不以为意,只想等晚些时候尉迟傲天练兵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回到房间,林瑶还没来得及从喜悦中缓过神,却忽然看到桌上多了一封信。 她的心一瞬间揪紧,信上明显是东耀的标记。 果然,这是苏亦倾送来的,似乎是苏亦倾的耐性已经耗尽,她给林瑶下了最后通牒,要她这个夏天结束前必须返回东耀。 “这个夏天。”林瑶的手死死攥着信纸,另一只手却下意识的扶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不想回去,可是,小诺在东耀在苏亦倾的手里,更何况天灾人祸之后百废待兴,林瑶不想尉迟傲天为此分心。 “可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林瑶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她的脸色惨白,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挣扎着,手里的信早在不知不觉间被揉成了碎纸。 不知过了多久,林瑶的双眼已满是泪水,她做出了选择,尽管这选择像一柄刀子深深的剜着她的心。 她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咬紧了嘴唇低声抽泣起来。 …… 数日后,尉迟傲天终于稍稍有了闲暇,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王宫,来不及卸甲便来找林瑶。 这几天忙于练兵,尉迟傲天消瘦了不少,走路时也还带着军营里带来的肃杀,但他冷峻的五官下却掩不住对林瑶的思念,短短几日的分别却让他觉得仿佛是和林瑶分开了好几年一样。 还没进房间,尉迟傲天便敏锐的闻到了一股药味。 “瑶儿,你身体不舒服吗?”尉迟傲天关切的问,他看到林瑶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眼红肿,身旁放着一个空碗,似乎是刚刚喝完药。 林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想到尉迟傲天忽然回来,碗里是她自己偷偷熬的堕胎药,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若无其事的说:“大王,我没事,只是稍稍有点风寒罢了。” 尉迟傲天不疑有他,上前轻轻牵住林瑶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抚摸着林瑶的脸庞。 由于这些时日练兵的缘故,尉迟傲天的原本就粗糙的手掌满是被弓弦磨破的厚茧,林瑶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粗大坚实的指关节在自己的掌心和脸庞上摩挲,这熟悉的粗粝感觉不但没有令她不适,反而让林瑶觉得无比踏实而温暖。 她真想永远握紧这双手,也想立刻埋在尉迟傲天结实宽阔的胸膛里大哭一场。 但是,她终于还是忍住,轻轻挣脱了尉迟傲天的手,淡淡的道:“大王这些天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吧。” 她扭过头不敢去看尉迟傲天,唯恐一看到尉迟傲天炙热的目光自己强装出的冰冷便会冰消瓦解。 尉迟傲天察觉到林瑶的冷淡,有些错愕却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林瑶身体不适所以才会这么冷淡。 接下来的几天,尉迟傲天放下了手上的政务专心照料林瑶,但是,林瑶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无比冷漠,对于尉迟傲天的关心她总是敬而远之,态度也不像以往那样亲昵,仿佛尉迟傲天是一个陌生人。 尉迟傲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却没有气恼,在林瑶面前,他不再是万人之上的王也不是杀伐果断的将军,只是一个深爱着妻子的丈夫。 这一晚尉迟傲天依然陪伴着林瑶,但林瑶却没有像前几天一样冷淡的背对着尉迟傲天佯装睡去,几天以来的故意疏远已经到了林瑶的极限,她觉得自己一刻也无法再继续伪装下去,她轻轻靠在了尉迟傲天的胸口。 尉迟傲天的雄壮的身子轻轻颤了颤,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搂住了林瑶,下巴轻轻的摩挲着林瑶的头顶。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抱在一起,仿佛时间也凝固了。 过了很久,林瑶才抬起头注视着尉迟傲天,她双眸里氤氲着雾气,满腔的爱意和不舍几乎要从眼中溢出,“大王,我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 尉迟傲天有力的双臂紧了紧让林瑶更贴紧自己,林瑶可以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像鼓点一样撩拨着自己慌乱的心。 “瑶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尉迟傲天低下头和林瑶对视着,眼神坚定而明亮,然后,他的嘴唇凑到林瑶耳边,一边亲吻着她的耳垂,一边柔声低语,那低沉如钟声的嗓音穿过林瑶的耳朵直到心底,“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从耳畔传来的热气让林瑶的心跳加速,她的身子也变得滚烫,她下意识的迎合着尉迟傲天的动作,想要将这一刻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声音和这炙热的温度永远记在心里。 “大王,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挚爱,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林瑶的双手抱紧了尉迟傲天炙热滚烫的身体,忘情的和他吻着。 她一反常态的热情让尉迟傲天有些诧异,但尉迟傲天却能感受到那比夜色更深的爱意,透过林瑶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像潮水般撞击着自己,他钢铁般强壮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也被这爱意融化。 夜色已深,林瑶睁开眼,凝视着身旁熟睡的尉迟傲天,春宵数度后的尉迟傲天赤/裸着身体发出轻微鼾声,被子下健壮虬结的肌肉如错落的山丘形成完美而充满力量的线条,随着他绵长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林瑶不禁看得出了神,即便是神坛上那些匠人精心雕琢出的神像也比不上这具匀称健美的身躯,她真想把这一幕永远记在心中。 终于,林瑶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她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替尉迟傲天掖紧了被角,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又不舍的看了尉迟傲天许久,这才默默的起身离开了房间。 出了王城,林瑶坐在马上便已泣不成声,但她没有停下,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夜风冰凉刺骨,一阵令人窒息的孤独感攥紧了她的心。 但没一会儿,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瑶儿!你去哪里?”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瑶先是一惊,她赶忙勒住了马,手忙脚乱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头看的时候,尉迟傲天已经策马奔到了自己的身边。 “瑶儿,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辞而别?”尉迟傲天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结实的胸肌暴露在夜风中也不觉得寒冷,显然是一发现林瑶不见就立刻匆忙追了出来。 “大王,你是怎么发现我要离开的?” “瑶儿,你以为能瞒住我吗?”尉迟傲天牵住了林瑶手中的缰绳,“这些天你一反常态的对我冷淡我就觉得不对劲,难道你前些日子给我那些施政的建议也是因为要离开我,你要回东耀吗,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睛炯炯的盯着林瑶,似乎要穿透她的心。 林瑶不敢和他对视,却更不能告诉他关于小诺的事,她低着头喃喃道:“大王,你就让我走吧。” “不。”尉迟傲天坚定的摇了摇头,“你才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还有,御医已经告诉我你有了身孕,我都知道了。” 他不由分说的把林瑶从马上抱了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尉迟傲天温柔的注视着林瑶,眼中满是希冀和关爱,他的心里此刻只有林瑶和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他会把她们一起带回去,今晚发生的所有这一切都会像黑夜一样过去。 那炙热的目光灼烧着林瑶,尤其是当他说起林瑶腹中的孩子的时候,林瑶彻底被这目光摧毁了,她崩溃般的抱紧了自己的肩膀,颤声道:“孩子没有了,大王,孩子没有了,你就让我走吧。” “孩子没有了?”尉迟傲天雄壮的身体在稀疏的星光下变得僵硬如一座雕像,他微微颤抖,眼神也变得慌乱,“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那些御医没有照顾好你,那些废物,我回去把他们全部坑杀!” “不,是我喝了堕胎药,我杀死了我们的孩子!”林瑶的声音变得嘶哑,她抽泣着向着尉迟傲天歇斯底里的喊道:“你明白吗!这是我的决心!我是东耀神权至高的大祭司,怎么可能做一辈子的漠北王妃!” “你住嘴!”尉迟傲天如一只暴怒的狮子猛地扑向林瑶,双眼里的怒火像一座喷发的火山几乎要把林瑶吞没,他握紧的拳头如铁锤般砸落,却最终擦着林瑶的脸庞砸在她身后的马身上。 马颈在尉迟傲天含怒一拳下折成一个可怕的弧度,高大的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另一匹马儿受到惊吓也不安的嘶鸣起来。 “你怎么敢!那是我们的孩子!”尉迟傲天的另一只手抓紧了林瑶的肩膀大力摇晃着,他的吼声撕破黑夜,就连战马的嘶鸣声也被盖过。 林瑶痛苦的皱紧了眉头,肩膀被尉迟傲天铁钳一样的手抓得生疼,可尉迟傲天的怒火却像刀一样刺痛着林瑶的心,这比肩膀上的疼痛更强上百倍。 “好!你滚。”尉迟傲天的脸色冰冷,他看向林瑶的眼神也渐渐凝结成了寒霜,干涸的嘴唇轻微颤抖,“你变了,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他把战马的缰绳甩在林瑶身上,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灵魂仿佛也被尉迟傲天带走,她茫然的捡起缰绳上了马,向着东耀国而去。 只是她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夜色中,一队王城的护卫悄悄跟了上来,那是尉迟傲天的贴身护卫,现在他们奉命保护林瑶的安危。 …… 到达东耀都城已是数日之后,林瑶渐渐把对尉迟傲天的愧疚和思念埋在心底,也恢复了一些精神。 “什么?耶律珈霓死了?”林瑶没想到,自己回到东耀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司乐的死讯。 她忽然想到,耶律珈霓一死,当初临走前让她保管的天命大祭司身份玉牌便也随之消失了,事关重大,林瑶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她当即下令调查死因,耶律珈霓早已下葬,但林瑶心意已决,执意开棺验尸。 “干娘!太好了,你可回来了。”狗剩匆匆的赶来了耶律珈霓下葬之处,他看到林瑶,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狗剩,珈霓的死有些蹊跷,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开棺验尸。”林瑶想起耶律珈霓,神情不禁有些悲伤。 但狗剩却似乎对耶律珈霓的死毫不在意,他的眼神全在林瑶身上,“干娘,还是算了吧,这事儿没什么蹊跷,珈霓姑姑已经下葬了,再开棺恐怕会打扰她让她不能安息吧。” 林瑶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狗剩,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狗剩,你的手怎么了?”林瑶注意到,狗剩的手臂上有几道刺目的抓痕,他的衣服也少了一块像是被什么扯破的。 “没、没什么。”狗剩连忙把手藏到身后,连连摇头。 这更让林瑶觉得古怪,她假装不在意的点点头,“狗剩,也算你有孝心考虑到会惊扰到你珈霓姑姑的亡魂,那你告诉我,珈霓究竟是怎么死的。” “干娘,珈霓姑姑的死因没有问题的,你想多了。”不管怎么问,狗剩始终是这两句,林瑶只得暂时将此事放下,但是心中的疑虑却怎么也消不去。 随后,林瑶独自去了皇陵,她想要祭拜一下林惜,但远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林惜的棺椁前。 开始她还以为是一座雕像,直到靠近了才发现竟是个男子。 “那是五王爷。”皇陵守卫见林瑶盯着男子打量,忍不住对她道:“五王妃下葬以后,他每天都过来,一待就是一整天。” 林瑶叹了口气,缓缓走过去,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但五王爷却似乎充耳不闻,他的眼中满是悲伤,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和他无关。 “难得你对我妹妹如此深情。”林瑶轻声在五王爷身后道,她刚刚和爱人离别,能够体会到五王爷的痛苦。 “惜儿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过了很久,五王爷才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嗓音沙哑又有些哽咽,“她一生坎坷从没享过什么福,现在孤单的躺在这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过来陪陪她,我会把她的孩子好好养大,也算是为她做了一些事。” “你是个好人,她和北宫的事……”林瑶叹了口气,“多谢你不计较。” “北宫……”五王爷终于抬起头望向阴霾的天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都是命中注定,谁又能怪得了谁呢,如果惜儿先遇见我而不是北宫,我们或许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天色渐暗,西风中数只寒鸦飞过,盘旋悲鸣,似是回应着五王爷的感叹,久久不息。 第177章 原形 这幅童真的表情现在在林瑶看起来…… 从皇陵回到圣宫已是深夜, 林瑶的心中仍满是感慨,林惜虽死,但世上至少还有五王爷这样记挂着她的人, 而有的人却是默默无闻的消失在世上, 仿佛从没有来过。 “珈霓……”林瑶喃喃自语, 至少自己不会忘记这个曾经的左膀右臂, “我一定要查清你的死因, 找出害你的凶手。” 心中虽然坚定, 但林瑶才回东耀, 实在没有什么头绪。她叹气坐下, 盯着房内的烛火苦思不已。 就在这时,冯策听到林瑶回来的消息,匆匆赶来,他这些年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是眉眼之间似乎藏着心事,一见到林瑶, 他便欣喜的行礼。 林瑶笑了笑,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 圣宫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发生。”冯策摇了摇头, 随即有些犹豫的道:“只是狗剩这孩子不知为何对我敌意颇深,从你走后他常对人说我并不是天命祭司, 只是依靠阴谋诡计得到此位,不少人听信他的话反对我,不只是我, 司乐与他的关系也不好。” 说到狗剩的事,冯策似乎有些委屈,他又说:“现在你回来了, 事情就好办多了,这大祭司之位你还是拿回去吧。” “狗剩真的这么做?”林瑶想到狗剩在自己面前的乖巧,忍不住摇头。 “这倒还好,你不知道,这孩子竟给我和司乐暗中下春/药。”林瑶这一问打开了冯策的话匣子,他不禁诉苦起来:“你是知道的,前任大祭司对司乐的所作所为她一直无法忘怀,那次我俩被下药,令司乐想起那段往事,她几乎要崩溃发疯。” “岂有此理!”这事如果真是狗剩所为,那真得太过分了,林瑶的秀眉深深皱起。“后来你是如何处置的?” “狗剩是你的干儿子,又是个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罚他,这事儿便就不了了之了。”冯策苦笑摇头:“不过司乐后来告状说狗剩威逼利诱了一些人支持他夺取大祭司之位,还说他伪造许多假象来证明他才是真正的祭司候选人。” 这更是出乎了林瑶的预料,她不敢相信这些事情真得是狗剩做的。 冯策这时也自嘲的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心机,我猜司乐是为了报复他,毕竟下药之事狗剩确实太过分了,司乐想报复他倒也合情合理,我单独与司乐聊了聊,希望她别再和这孩子计较了,可司乐却说她不是为了报复,反而总是对我说狗剩有古怪,心思深沉不像个孩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冯策的话像一道闪电从林瑶心里划过,她的手轻轻颤了下。 “司乐一直到死前那一夜还来找我,她说本不想打扰你,但现在却不得不写信给你。”冯策又道:“她没说是什么事,我想她可能是对狗剩忍无可忍了,才要跟你告状。” 林瑶不记得冯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个可怕的猜想如一片阴云笼罩了她的心,林瑶脑中思绪万千,她希望这不是真的。 ……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林瑶便叫人挖出了耶律珈霓的棺椁,开棺验尸。 这一次,狗剩没有来得及阻拦,验尸的结果也很快送到了林瑶面前。 在耶律珈霓的衣裳内找出了一些碎纸,虽然被撕得粉碎,但依稀可以看见狗剩的名字,而在耶律珈霓握紧的拳头里,找出了一些衣服的碎片还有一块玉佩。 衣服是狗剩的,玉佩也是,他曾配着玉佩在圣宫里行走,不少人都亲眼见过。 林瑶对着这些证据枯坐了半日,她只觉得心中情绪万千,时而悲愤,时而疑惑,终于,她默默起身,走向了狗剩的住处。 才一进屋,林瑶的眉头便微微皱起,狗剩的房间在圣宫内算是比较大的,屋内装饰也都名贵华丽,可不知为何,这房间内却叫人觉得阴森异常,落日的余晖似乎也绕开了这间屋子,黑暗阴冷得令人不适。 “谁!”一个声音在房间深处阴恻恻的响起:“说过几次了,不经通传不许进我的房间,小心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是我。”林瑶停住了脚步。 “干娘!”一听到林瑶的声音,狗剩急匆匆从屋内小跑出来,站到门口落日的光亮里,他原本凶戾的声音也突然变得童真而欣喜,仿佛刚才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他没有发现林瑶的脸冷若冰霜,习惯性的把脑袋往林瑶胸口蹭去。 这一次,林瑶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让他蹭了个空,“狗剩你跟着我,我们去一个地方。” “干娘……”狗剩这才发觉林瑶脸上没有往昔温柔的笑,他也不安起来。 他听说了开棺验尸的事,可狗剩并不在乎,他看着林瑶的背影,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走了多久,一片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微弱的暮光,狗剩惊讶的抬起头,这才发觉林瑶带着自己竟来到了圣宫最神圣的地方,这是供奉历代大祭司和司乐灵位的大殿。 “你们下去吧。”林瑶打发走了大殿的看守,独自默默关上殿门,沉重的木门合上,终于把最后一点阳光也挡在了门外,殿内只有烛火的光芒,在空旷的大殿内摇摆闪烁。 “狗剩,我最后问你一次,珈霓是不是你害死的!”林瑶忽然转过身,逼视着狗剩,“你给我跪到她的灵位前,当着她的面,老实回答我!” “干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狗剩似乎早有准备,他的脸上挤出一副委屈的神色,像是被冤枉的孩子。 但是这幅童真的表情现在在林瑶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诡异和可怖。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衣服,怎么被撕破了?”林瑶连珠炮般发问,“还有你的玉佩,你的玉佩去哪儿了!” 狗剩似乎被问得急了,一时也想不出要怎么回答,他收起了脸上委屈的表情,转而换上了一脸的不耐,他冷笑道:“干娘,我也问问你,前任大祭司死得不明不白,和你有关系吗?我听说你的祭司力量不稳定,恐怕你也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大祭司吧?” “放肆!你说什么!”林瑶举起手想要给狗剩一个耳光,可终于没有打下去。 狗剩见状,更是有恃无恐的大声叫嚷着:“干娘你会对前任大祭司下跪吗?你既然不会,那也别逼我跪耶律珈霓。” “你!”林瑶的身子僵直,她怒视着狗剩,但狗剩却依旧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林瑶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的干儿子。 “好,你要我跪,我就跪给你看。”过了许久,林瑶在半空中的手颓然的垂了下来。她缓缓转过身,走向大殿中央的方向,那里本该是前任大祭司的灵位,现在却空空如也。 “干娘……”狗剩满不在乎的笑僵在了脸上,他知道前任大祭司对林瑶意味着什么,那位恶贯满盈的大祭司死后连灵位都不配放在圣殿里,林瑶怎么会肯向他下跪? 可是,林瑶竟真的跪下了,当她的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就连大殿内的烛火似乎也微微颤了颤。 “我跪的不是前任大祭司,我跪的是你父亲。”林瑶背对着狗剩,可她的声音却明显颤得厉害,眼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滴洒在大殿的青砖上,把烛光衬得氤氲而圣洁。 林瑶仰头看向面前的空白,似乎看到和蔼的老猎人在向自己走来,他牵着儿子的手,交付到林瑶的手里,细心的嘱托着,这影子一点点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我对不起你的父亲,他是那么正直、善良,可我……”林瑶哽咽道:“我没能教会你和他一样的堂堂正正。” “干娘……”狗剩的嗓子有些发紧,他一向满不在乎的眼里终于多了一丝愧疚。 “砰。”一个包袱被林瑶扔到了狗剩面前,落出片片发黄的信纸碎片和一些破布。 而当狗剩看到那块玉佩时,他的心慌了,他下意识的抓起玉佩想要把它藏起来,可伸出手到一半才醒悟过来,一切都已经败露。 “干娘,你说的没错,她是我杀的,玉牌也是我抢走的。”狗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为什么?”林瑶转过身,脸上已满是泪水,“珈霓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该死!”狗剩握紧了拳头,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寒声道:“她知道了我的秘密,就该死!” “你的秘密?她说……你不像个孩子。”林瑶颤声道。 “没错!她说的没错!我压根不是什么孩子。”林瑶的话还没说完,狗剩猛地站起尖叫着打断了她,“你们都以为我是个孩子,以为我才十二岁,可是,我已经三十五了,哈哈哈,我比你们年纪都要大,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刺耳仿佛夜枭,在安静的大殿里回荡不息,“干娘,你没有想到吧,我不是小孩子,我只是个得了怪病的怪物,你还觉得我父亲善良正直吗?他骗了你,哈哈哈,他骗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瞒了这么久,你可以告诉我的。”林瑶虽然早有猜测,但狗剩亲口承认的事实却仍像一个大锤重重砸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怪病让我长不大,让我永远像个怪物,可是,它也让我能永远像个孩子躺在干娘的怀里。”狗剩的笑声渐渐收敛,竟似开始呜咽,“你知道吗,干娘,从我懂事起,我的亲生母亲就觉得我是个怪物,她从来没有像你一样抱过我,一次也没有。” 烛火在狗剩漆黑的眸子里跳动着,那眼眸里再也没了伪装出的童真,只剩下憎恨与怨毒,他抱着膝盖低低啜泣起来。 这一刻的他抛下了伪装,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干娘,只有在你怀里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感谢这怪病。”面对林瑶的时候,狗剩眼里的怨恨渐渐淡去,“只有这时候,我才像个人,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要成为下一任大祭司,我要你为我骄傲。” 林瑶愕然的看着他,看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终于低低的叹了口气。 “狗剩,你的所作所为无可辩驳,验尸的结果我已经告知了冯策,你必须为自己的罪责接受惩罚。”林瑶看着狗剩,缓缓拿出一柄匕首,“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亲自出手。” “干娘,我了解你。”狗剩苦涩的笑了笑,“你不会忍心对我下手的对吗。” 他佝偻着上前捡起了匕首,紧紧握在手里,身子也渐渐颤抖起来。 “砰!”就在此时,大门被人撞开,竟是冯策带着圣宫的众人们冲了进来。 验尸结果公布之后,冯策才明白司乐说的竟是对的,他后悔自己没有听耶律珈霓的话,满腔的愧疚全数化成了对狗剩的怒火,带着众人发疯般的搜寻狗剩,一直找到了圣殿。 “狗剩,你想做什么!”“大祭司小心!” 他们看到狗剩手中的匕首,以为他要对林瑶下毒手,便一边大声呼喊一边飞扑向狗剩。 “杀了这个该死的怪胎!”“杀了他!” 一声痛苦的闷哼,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狗剩低下头,看着从胸口透出的刀尖,鲜血从嘴角缓缓流出。 群情激愤之中,终于有人出手向狗剩刺出了复仇的一刀。 人群厌恶的散开,似乎怪胎狗剩的每一滴血都是肮脏恶心的,狗剩软软的瘫倒在地上,血很快在他矮小的身体下流成了血泊。 “狗剩!”林瑶下意识的冲上去抱起了狗剩,她痛苦的喊着狗剩的名字,一只手死死捂住他胸口的伤口,她也被狗剩的血染成了红色。 “干娘……”狗剩的嘴角竟扬起了笑,他迷恋的把头埋在林瑶的怀里,这是他最后一次被林瑶搂在怀里,他的眼里也没了怨恨和痛苦,“干娘,玉牌在我的胸口的口袋里,你拿回去吧。” 林瑶急忙点头应着,取出了满是鲜血的玉牌。 “干娘,你、咳咳、你是今生住进我心里的唯一的女人。”狗剩的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声音也渐渐虚弱,似是忏悔、似是告白,“不管我做多少坏事,我都不会伤害你,我永远爱你。” 他的头慢慢从林瑶怀里滑落,最后的一丝不舍也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消失,对林瑶的眷恋、对人间的怨恨还有那日夜折磨着他的怪病,在这一刻终于随着他的死亡永远消散。 …… 林瑶收敛了狗剩的尸骨,把玉牌交给了冯策,她不准备重新拿回大祭司的位子。 她明白,苏亦倾找她回来一定是想继续利用自己做一些祸国殃民之事,但林瑶也想到了破解的办法,秋祭一完成她就会在大典上向各国宣布禅位给冯策,而她从此便深居简出,想来苏亦倾也就拿自己无可奈何了。 但事与愿违,秋祭尚未到来,苏亦倾却传来命令,要林瑶在国内举行一次祭祀。 林瑶虽然有心抗拒,但苏亦倾却再次以小诺要挟,她只得答应。 祭祀当日,林瑶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看着祭台下密密麻麻站着的百姓,总觉得将有什么事要发生。 “停下!”正当她要宣布祭祀开始,一声断喝却忽然将她打断。 “祭祀不用开始了。”苏亦倾冷冷的笑着,缓缓走上祭台,她漠然的撇了林瑶一眼,随即转向台下,指着林瑶大声喊道,“大家都被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圣神选中的祭司,她只是一个文官的私生女,不仅如此,她还是原北溯老丞相的第二十九房妾室,曾在歌坊做事,当司乐时她更是身心不洁和男人私通生下了一个女儿。” 人群一片哗然,所有目光聚焦在林瑶的身上。 苏亦倾却没有结束,她伸手召唤,手下押着两人走上祭台。 “这两人是林瑶的继母和老丞相的小妾熊秋。”苏亦倾高高举起一份血书,“还有歌坊的证词。” 孟嫣然一看到林瑶,眼神便亮了起来,她肥胖的身体站到台前跟着苏亦倾大声帮腔,“没错,这个贱人不仅出生下贱,还蛇蝎心肠,勾引秦狩不说还唆使他娶了我的女儿,我可怜的亲女儿哟,就这样被她害死了。” “没错,她确实是老丞相的二十九房。”在苏亦倾的逼视下,熊秋也怯怯的道。 “是真的吗?大祭司你说句话啊。”“证人都有,还能有假吗,我们真是瞎了眼让这样的人做大祭司。” 人声鼎沸中,小诺竟也被苏亦倾带了上来。她四肢骨瘦如柴,身上更是伤痕累累,但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怯怯的看着林瑶,又似乎有些希冀:“祭司大人,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深受虐待的女儿竟成了压垮林瑶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痛苦的流下泪来。 而苏亦倾的表演还在继续,她声泪俱下的对着百姓们哭诉着,“林瑶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威胁哀家为她做事,哀家念及旧情帮她带孩子却对自己的孩子疏于照顾,今天哀家就要揭开她的真面目,让大家不要再被她蒙蔽!” 证据确凿,但百姓们却仍然看着林瑶,等着她开口解释,他们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苏亦倾见状,对着手下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站在小诺身后,猛地踹在小诺瘦小的腿上。 小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林瑶身上,她期盼着大祭司回答她的问题,她想要母亲的怀抱,也许有了母亲,今天就能吃饱,晚上也不会再挨打了。 她没有等到林瑶的回答,却等来了侍卫的拳脚,单薄弱小的身子猝不及防的猛然向前扑倒,嘴角撞在粗糙的地面,顿时血流如注。 可她早就被虐待习惯,虽然疼得泪珠在眼眶打转,可却没有哭闹,反而用瘦弱的小手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 侍卫狞笑一声,不等小诺起身,再次把她踹倒,一手取过了鞭子,对着小诺的后背作势就要抽打。 “住手!别打我的孩子。”林瑶的心都要碎了,她再也顾不得一切,扑上前搂住了小诺,“别怕,我是你的母亲,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林瑶终于承认了一切,百姓们的幻想也随之破灭,他们原本满含期待的眼神瞬间由失望变成了憎恨。 “祭司必须是处子之身,她怎么配当我们的祭司!” “她就是个婊/子,让她滚!” 愤怒的反对声渐渐响起,越来越多,像海浪一样涌向祭台,祭台上,林瑶抱着瘦弱的小诺,像是海浪中的孤帆,无助而绝望。 第178章 牢狱 你见过她身上的伤,那就是她身体…… 愤怒的声浪响彻整个祭坛, 苏亦倾的嘴角得意的扬起,她目光冰冷的扫过林瑶母女:“把她们拉开,将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关起来。” 侍卫立刻抓着小诺的衣领把她从林瑶怀里拖走。 “母亲!你不要丢下小诺一个人!”受伤也不叫喊的小诺在离开林瑶的时候却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她努力的挣扎着, 可是在侍卫的手中像一只任人摆布的小猫, 离自己的母亲越来越远。 林瑶的心随着小诺的哭声一点点破碎, 她扑上前, 试图抓住自己的女儿, 两名侍卫粗暴的拦住了她, 把她拖下了祭台,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林瑶仿佛被人攥紧了脖子,痛苦得快要窒息,她绝望的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 四周已是一片阴暗潮湿的石墙,只有幽暗的火光从牢门上的铁栏照射进来。 刺鼻的霉味差点让林瑶再次昏厥, 四周火把的光不能照射到的角落里, 则不停传来悉悉嗦嗦的虫鼠爬行声, 听得人毛骨悚然, 除此之外,四周便是死寂一片。 地牢中难分日夜, 林瑶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期间只有狱卒偶尔送来一些水和少得可怜的食物,除此之外她没能听到一点动静。 “哐!”一声刺耳的落锁声, 牢门第一次被打开,一个人被从门口丢进来,重重砸到地上。 借着微弱的火光, 林瑶看到这人的全身被鲜血染成红色,要不是胸口还微微有些起伏,林瑶几乎要以为这是个死人。 “丽娘,你这个下贱的婊/子倒是嘴硬,一口咬死没见过林瑶,既然你宁愿被打死也不肯指认她,那你们就死在一起吧。”牢门外传来一个男人阴恻恻的冷笑,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丽娘?”这些日子林瑶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她饿得无法站起,只能用手撑地艰难的爬到这人身边。右手拨开她被血浆粘连在一起的长发。 果然,虽然脸上满是伤痕和血肿已经不成人形,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她就是妙歌坊的坊主丽娘。 她的身上和脸上一样,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满身受刑的伤口像是整个人被剥了皮,光是牢房粗糙的地面接触到她的伤口,就让她痛得抽搐不止。 “丽娘,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林瑶哽咽着,她想要把丽娘扶起来,可是她一碰丽娘的身子,那些伤口便血涌不止,令林瑶不知所措。 苏亦倾在祭台拿出的那份供词是假的,丽娘被折磨成这样都不肯指认自己,想到这一点,林瑶只觉得揪心的痛。 “大祭司,我……终于能再见到您。”丽娘听到林瑶的声音,竟回光返照般的睁开了眼,她开心的笑了,这一笑,浑身的伤口又崩裂开,流血不停,“我很高兴,咳咳,死……之……前……还能见到您。” “你别说了,别说了。”林瑶把丽娘的头抱在胸口,脸上满是热泪,她的声音也因为感动而颤抖,“你就顺了他们的意,指认我吧,我已经被抓进来,你不要再为了我受苦了,别让他们再折磨你。” “咳咳……不……丽娘从没见过大祭司,您是被冤枉的,您怎么可能在妙歌坊那种地方出现。嗬——”丽娘激动得抬起头大声喊着,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着她干涸的喉咙。 忽然,丽娘的身体僵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然后她眼里的光彩渐渐消失,倒在林瑶怀里,再也没有一丝呼吸。 “丽娘!”林瑶绝望的抱紧了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疯狂的摇晃着,似乎想要喊醒她,可她再也醒不来了。 “哼,还以为你这硬骨头打不死呢。”苏亦倾不知何时出现在牢房门外,她阴冷的笑声在地牢里回荡,“死了倒是便宜你,给哀家把她拉出去挂起来,用鞭子狠狠的打,哀家要叫她死也不得安宁!” 牢门打开,两名侍卫走进来抓起丽娘的脚往外拖去,像拖一只牲口。 “不,你们做什么,她已经死了还不够吗!”林瑶不顾血污扑在丽娘身上愤怒的斥责。 “滚开。”侍卫厚重的马靴毫不迟疑的踹在林瑶的胸口,她闷哼一声,痛苦的摔倒在地上。 丽娘的尸体被拖走,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就是和哀家作对的下场。”苏亦倾缓缓走进来,居高临下的看向林瑶,“你要记住,她就是因你而死。” 林瑶的胸口疼得喘不上气来,她昂起头愤怒的看向苏亦倾,却无可奈何。 “恨吧,你越是恨,哀家越是开心,你不过是个阶下囚能奈我何。”苏亦倾得意的笑着,她蹲下来眼神森然的盯着林瑶,“所有帮你的人,还有你在乎的人,哀家都要一个个的把她们毁灭,这都是你的罪过,还有你的女儿,你知道哀家是怎么对她的吗?她吃的东西连狗吃的都不如,每天哀家都要找借口打她,这小崽子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到她可怜无辜的样子哀家就兴奋,就打得更用力,你见过她身上的伤,那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哀家要这些伤陪着她一辈子。” “你敢碰小诺!”林瑶一想到小诺骨瘦如柴的样子和那满身的伤口,恨不得把苏亦倾撕碎。 她刚挣扎着爬起来,忽然便听到一声清脆的鞭响,随即肩膀上传来剧痛,一道深深的血口随着鞭响出现在她细嫩的右肩,她痛苦的再次摔倒。 “贱人,你也有今天。”一个肥胖的身影从苏亦倾身后走上前,正是孟嫣然,她手中握着皮鞭骂道,“我的女儿被你害得这么惨,你凭什么过得一帆风顺,我们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她一面说着,手里的鞭子不停的抽打在林瑶身上,那鞭子带着铁刺,每一下都在林瑶虚弱的身体上留下深深血痕,可林瑶却没有力气闪躲,她只能蜷缩着身子痛苦的低/吟。 这低/吟让孟嫣然更加兴奋,她脸上油腻的肥肉也因为兴奋而颤动不已,鞭子抽打得越来越重、越来越快,浸满了林瑶鲜血后,鞭子清脆的声响也变得沉闷,在地牢里回荡不息。 苏亦倾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切,她找来的证人里,熊秋是挨打后才招认、丽娘宁死不屈,只有这时而疯狂时而清醒的孟嫣然主动指认林瑶,甚至恳求着要打林瑶一顿出气,对于这个要求,苏亦倾自然是欣然同意。 “怎么样,跌回尘埃的滋味好受吗,是不是让你找回了十年前的感觉。”苏亦倾得意的蹲下,近距离欣赏着林瑶的痛苦,“哀家就是要你回到原点,要你明白,这十年来,你什么都不是,而哀家却早已爬到了权力的巅峰,拥有至高无上的权位。” “呵呵。”林瑶忽然笑了起来,她的身体仍然在鞭打下痛苦颤抖,但嘴角却满是讥笑:“你错了,这十年,我拥有的东西远比你多得多,我有爱我的人、有我选择的生活,而你呢,除了权位一无所有,真正的孤家寡人,我不恨你了,你才是一个可怜虫,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愿意做自己,而不是成为你这样的可怜人。” “你!”苏亦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林瑶的话像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把她从高高的云端打落凡尘,苏亦倾原本的得意瞬间消失,她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够了!停!”苏亦倾叫住了意犹未尽的孟嫣然,她豁然站起身,胸口被林瑶的话气得不住颤抖,“哀家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我们走。” …… 牢房门被重重的关上,苏亦倾甚至叫人熄灭了火把,只留下满身伤痕的林瑶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痛苦的颤抖。 无尽的黑暗和身上的伤痛折磨着林瑶日日夜夜,苏亦倾下令,所有人不得探视,如果再有人和身心不洁的假祭司来往便一律处死。 只是,苏亦倾的禁令下达几日后,牢房门却再次打开,为林瑶带来了一点光亮。 “沐东?”林瑶睁开眼,看清楚了来人,虚弱的勉强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沐东看着浑身伤痕虚弱不堪的林瑶,眼里满是不忍,他带来了一些食物和水,轻轻放到林瑶的面前,看着林瑶的眼睛坚定道:“我好不容易瞒着妖后偷偷进来,就算你不是大祭司,我也相信你是个好人。” 林瑶心中一暖,却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我现在不过是世人口中不堪的假祭司罢了。” “不,我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姐姐就是我心中的仙女。”沐东急忙道:“你永远神圣美丽,就算妖后百般污蔑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林瑶眼角有些模糊了,她仿佛看到那天在村庄里,沐东对自己说,姐姐长得这么好看,像天边来的仙女,当时她以为是男孩的玩笑,没想到他竟当真这样觉得,她轻轻笑了笑,“你相信我,就因为我长得像仙女?” “不光如此。”沐东愤然道:“我知道妖后是什么样的人,她荒淫无度、干涉朝政、颠倒黑白、残杀忠良,好好的东耀国被她逼得民不聊生,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不!你不要冲动!”林瑶想到丽娘的下场,她实在不忍心再有人因她而死,“你是臣,她是君,和她对抗只会牺牲你自己。” 这时林瑶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她便对沐东道:“五王爷,你去找五王爷,他是先帝的弟弟,只有他可以名正言顺对抗苏亦倾,你把东耀如今的情况告诉他,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一定会站出来阻止妖后误国。” “好,我这就去找五王爷。” “万事小心,无论如何,你要保全好自己不要冒险。”林瑶不放心的再次叮嘱。 “放心。”沐东起身,“你也要保重,等我们救你出去。” 正当沐东起身离开,林瑶却又叫住了他,泣声道,“沐东,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请帮我去看看我的女儿,小诺,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沐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离开地牢沐东便偷偷溜进皇宫替林瑶打探小诺的情况,刚到小诺住所外便听到老嬷嬷的喝骂,“小崽子,手脚给我利索点,真把自己当贵人了。今天别想吃饭,给我把这些衣服洗完晒好,等我回来还没做完小心我拿鞭子抽你。” 老嬷嬷一边喋喋不休的骂着,一边起身离开。 院中的小诺似乎习以为常,她坐在堆得比她人还高的脏衣服堆旁,吃力的搓洗着,小手在冰冷的水里冻的通红。 看着她瘦小的身子,沐东觉得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也被触动,他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了早上买了还来不及吃的饼子,这饼子已经冷了,但沐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别的食物,他上前递给小诺,“小诺,吃点东西吧。” 小诺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沐东,但是饼子的香气很快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着饼子咽了口口水,却不敢伸手去拿,小心翼翼的看着沐东。 沐东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吃吧。” 似乎感觉沐东没有恶意,小诺这才接过饼子,她也顾不得手上湿漉漉的,抓起饼子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慢点吃。”沐东轻轻拍着小诺的背,生怕她噎着了,一个饼子没几口便被小诺吃完,“小诺,这些人是不是经常不给你饭吃。” 小诺下意识的点点头,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泪珠在眼眶里不停打着转。 “你别怕,以后我经常来看你好不好,给你带好吃的。”沐东心疼道。 “不,沐大人你快走吧,会连累你的。”小诺伸出小手抹去了眼泪,乖巧的说:“我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不用来看我。” 沐东身子轻轻颤了颤,他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日,沐东找到了当值的嬷嬷们,他拿了银子分给她们每个人,又送给这些老婆子一人一盒护手膏。 “沐大人太客气了。”老婆子们见了心中大喜,纷纷恭维。 “各位照顾长公主辛苦了,这都是应得的。”沐东强忍着怒气恭维道,他从不恭维奉承,但想到小诺乖巧的脸,沐东却强迫自己对这些老婆子挤出笑容,“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照顾长公主,别让她饿肚子、干粗活了。” “哟,沐大人,你这话说的。”一个老婆子一听立刻拉下脸,刚要说什么,沐东却开口打断。 “我相信各位是聪明人,你们好好对待长公主,我以后会常来给各位带礼物来,但若是你们不守规矩或是让太后知道,你们宫外的家人,我也会好好替你们照顾照顾的。” 他的威逼利诱,总算让这些刻薄的嬷嬷们答应下来,至于小诺的处境能改善多少,沐东却也没有把握,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些。 回到地牢,一打开牢门,沐东便看到林瑶期盼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不忍把小诺的处境告诉她,终于,沐东道:“你放心,小诺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她身边的老嬷嬷都对她很好,她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挺好。” 林瑶闻言,长长松了口气,她知道沐东从不说谎。 “小诺毕竟是长公主,妖后也不至于对她太苛刻。”沐东生平第一次对人说谎,“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让你们母女团聚。” …… 出了地牢后,沐东的心情也越发沉重,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去找了五王爷。 据他所知五王爷自从林惜死后便开始隐居不问朝中之事,但林瑶既然如此建议,他还是愿意试一试。 说明来意后,沐东便恳切道:“五王爷,苏太后并不想治国,她加大税赋鱼肉百姓,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她只愿享受掌握生杀大权的快感,肆意残害忠良想必你也清楚,现在朝中鲜有人敢反对她,她更加倒行逆施,如此一来我看不用等尉迟傲天出兵,东耀就要亡了。” 五王爷认真的听他说着,渐渐也露出痛心之色。 “现在只有您能够对抗她,您若不出手,不知还有多少人要死在她手里。”沐东恳切的说着。 “好,我会重回朝堂对抗太后。”五王爷终于点头,沐东大喜,不等他开口,五王爷又道:“你只是刑部大臣,不要再朝上公开对抗太后,凡事谋定而后动,不可因一时冲动坏了大局。” 沐东有些惊讶,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小瞧了这位大智若愚的五王爷。 当天,两人商议了很久,沐东愈发觉得,五王爷善于分析利害关系,比自己理智得多,心中佩服不已,也听取了五王爷的劝告,在朝堂上收敛了许多。 如此一来,苏亦倾以为沐东也怕了自己,更加得意,每每在朝堂上大放厥词。 可虽然沐东低调许多,朝中反对之声却也没有断绝,不少大臣对囚禁林瑶之事提出异议。 “东耀擅自囚禁大漠圣女,若是圣神发怒,该如何是好。” 有了一人开头,立刻有不少人附和,“是啊,林瑶做大祭司时也并未有异常发生,圣神并未因此生气,也许神职人员并非必须保持处子之身,他们也可以成婚也说不准。” “都给哀家住口!”苏亦倾的好心情顿时又化为乌有,她气急败坏的宣布退朝,不愿再提起林瑶之事。 三日之后,早朝之上,终于没人提起林瑶之事,苏亦倾心情略好,她颁下懿旨,要扩建伶人馆,在全国征召男宠。 此言一出,朝中大臣一片哗然,但慑于苏亦倾的权威,一时无人敢反对。 一位老臣却实在忍不住出列谏言:“太后如今是东耀之主,怎么能做出如此荒淫之事。” “老东西,你要和哀家做对?”苏亦倾大怒,“来人,把他拉下去杖毙!” “住手!”就在侍卫冲上前准备将老臣拖走之时,五王爷的声音从朝堂外响起,他缓缓的走进来,在苏亦倾惊讶的目光中,挡在老臣身前。 苏亦倾没想到,这个软蛋五王爷竟然出现在早朝上,还有胆子和自己唱反调。 但五王爷身为亲王,苏亦倾对他也不敢放肆,慌乱之下,她一时没了对策,只得匆忙散朝。 “该死的软蛋,他是犯了什么病跑来和哀家做对!”回去的路上,苏亦倾余怒未消。 “太后,沐东这些日子常偷偷探望林瑶,这些事儿恐怕不是巧合。”心腹见苏亦倾恼怒,在一旁禀报道。 “沐东?”苏亦倾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笑声,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到了小诺的住处,那笑声便是小诺发出。 她心中一动,朝着小诺的住处走去,刚到门口,她便看到沐东正和小诺有说有笑,他竟然一下朝就来看望小诺。 苏亦倾心中一道光芒闪过,她忽然明白了一切。 “姓沐的一向在朝中和哀家作对,胆子果然很大,竟然敢暗地里帮那个贱人。”苏亦倾怒火中烧,她打定主意要立刻除掉沐东,可心思百转,却一时挑不出沐东的错,沐东脾气倔强,但做事一丝不苟,没有任何把柄。 “把他给哀家叫来!”苏亦倾恼羞成怒的瞪了沐东一眼,吩咐手下把沐东唤到自己的住所,就算治不了沐东的罪,她也要骂他一顿以泄心中之恨。 沐东似乎有所察觉,他不等苏亦倾开口,先冷冷道:“太后,林瑶被你囚禁多日,应该立刻移交刑部。” “这是哀家的决定,和你无关。”苏亦倾断然拒绝,她冷冷看着沐东,沐东却毫不畏惧的和她对视。 苏亦倾见沐东丝毫不畏惧,恼怒道:“别以为哀家不知,你背地里偷偷去见林瑶,她是假祭司是朝廷的囚犯,你身为刑部大臣知法犯法,这次将你降三级戴罪留用,再有下次,便和林瑶同罪!” …… 如此一来,沐东再也不能明着探望林瑶,他思考再三,却并没有放弃,竟扮成太监偷偷探望。 林瑶见他这身装扮吃了一惊,可沐东却并不在意,他细细的把朝廷近况与这一年多的事讲给林瑶听,“大祭司你放心,我已和五王爷商议过,即便妖后权倾朝野,我们也要和她抗争到底。” 他不厌其烦的说着,却没有注意到,林瑶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林瑶看着沐东如此耿直的血性男儿竟然扮成太监,心中感触万千,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沐大人,下次你来的时候麻烦给我带上纸笔,我要写一封书信。” 没有让林瑶等多久,沐东便带着纸笔再次到来,这一次他依然穿着太监的衣服,脸上却满是正气,看上去很是狼狈。 林瑶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她接过纸笔,毫不犹豫的书写起来,这封书信她这些日子在脑海里斟酌过无数遍,如今一气呵成很快写完。 忽然,林瑶举起自己细嫩的手指放在嘴边,狠狠咬破,在沐东惊讶的目光中,以指尖的鲜血在信末写下了最后一行血字。 林瑶郑重的将信封好,交给沐东,“你把信送到漠北王的手上,把我的处境告诉他,让他带着兵马过来,用战马和刀剑把我们救出来!” 沐东接过信,小心收好,欲言又止了再三,却终于忍不住问道:“大祭司,你为何突然这样决定?” 林瑶疲倦的靠在墙上,这封信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精力:“我错了,我顾虑太多,被苏亦倾牵制,这害了我自己,也害了小诺。” 想到死去的丽娘、受苦的小诺还有自己打掉的孩子,林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以为战争会毁灭东耀,会伤害东耀的百姓,可是苏亦倾统治下,即使没有战争,东耀还是民不聊生,我不要再有人牺牲了,让战争到来吧,结束苏亦倾的统治。” 沐东看着林瑶疲倦而满是愧疚的面容,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郑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179章 以战止杀 沉重的鼓声和低沉的号角撕破…… 从地牢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 进门的瞬间,沐东忽然察觉到一丝窥探的目光,他敏锐的转过身, 在家门对面的街角, 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沐东若无其事的走进家里, 但在第二天一早便传出了他卧病不起的消息。 几天后, 苏亦倾收到手下的报告, 这几天里除了沐东家的侍女出过门外再也没人离开过, 沐东更是真得不再露面, 她得意的笑了。 “你不是很狂吗?被哀家连贬三级就病倒了?”苏亦倾冷笑着自言自语:“这次你们该知道谁才是东耀国的主人。” 越想越是得意, 苏亦倾连饭也顾不上吃便带着人直奔地牢。 “林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苏亦倾让人点亮火把,看着憔悴无比的林瑶,得意的笑着:“你唯一的救星沐大人病倒了, 看他这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你的盼头, 没了。” 她说完便紧紧盯着林瑶, 想从她脸上看到绝望的神色, 可苏亦倾失望了, 林瑶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平静, 看不出悲喜。 “哼!你尽管逞强,反正现在除了这你什么也做不了。”苏亦倾失望的站起身,“你就在这儿继续等死吧。” “你囚禁我, 就只是为了在我这里找一点优越感吗?”林瑶讥讽的看着苏亦倾,像是看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反正我对你已经没什么用处。” “杀了你?那可太便宜你了。”苏亦倾的声音渐渐阴冷,她眼中的恨意像刀锋一样要把林瑶剐碎,“再说了,你还是有点用的,只要你还在东耀,你的尉迟傲天就不敢把东耀怎么样,至于你,就乖乖待在这与世隔绝的地牢里承受孤独和绝望吧,哈哈哈哈!” …… 苏亦倾并不知道,此时在漠苍城外,一匹快马风尘仆仆的直奔城门。 马上坐着一个穿着女装的骑手,他仰头看向漠苍城的城墙,长出一口气,竟是苏亦倾以为还卧病在床的沐东。 他乔装成侍女避过苏亦倾派来监视的手下,快马加鞭终于赶到漠北国,可刚要进都城时,却被守城士卒拦住。 “什么人?”士卒看到他一身女装不伦不类,心中警惕的盘问。 沐东焦急道:“我是林瑶派来的信使,要见尉迟傲天,你们快放我进去。” 士卒们不敢怠慢,一面拦着沐东一面进城报告。 很快一名尉迟傲天的亲兵便骑马赶到了城门口,他看着一身女装的沐东,满脸鄙视:“大王说了,瑶王妃的名字在大漠谁不知道,他没空见你,滚吧。” 沐东想要分辨,可是士卒们手中的武器已经举起,他只得无奈的离开。 但沐东却并未放弃,等到夜色降临,沐东换上一身男装,趁着守城士兵换防的间隙溜进了城内。 他连脸上的女妆也顾不上擦,便直奔漠苍城堡。 就在此时,一阵隆隆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士纵马从道路的另一边直奔城门口而来。 冲在最前方的骑士身披战甲,体魄雄壮,还没有靠近便给人一种强悍的压迫感。 “什么人!”那个身材雄壮的骑士在经过沐东时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他低沉的喝问,声音像是在沐东耳边敲响了一面战鼓,震得他僵在原地不敢移动。 与此同时,那骑士右手猛地勒住缰绳,手臂上虬结的肌肉仿佛粗大的铁块般垒起,奔腾的战马被他的力量勒住,瞬间停止,人力而起。 骑士粗壮有力的大腿也猛然发力,牢牢的夹住马腹,在人力而起的战马背上稳如泰山。 他身后的手下们训练有素,随着他带头停下,所有人也一同勒马止步,整齐划一仿佛一个人一般。 夜色中,这些骑士冷冷的坐在马上审视着沐东,他们身上不自觉的散发着铁血杀气,虽然一言不发,却让沐东觉得从心中感到敬畏。 “这就是漠北的士兵吗。”沐东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他想起了自己的国家,东耀最好的骑士也比不上他们,如果漠北出兵,东耀根本不可能抗衡得了。 这时,他也看清了为首的那个骑士,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到他的五官如雕塑般线条分明,表情冷漠中藏着威严,如刀锋般凌厉的眼神似乎一眼便将沐东整个人都看穿。 “尉迟傲天!”沐东脱口而出。 “嗯?”尉迟傲天皱了皱眉,他看到沐东一身男装,脸上却浓妆艳抹像个女子,厌恶的皱了皱眉,“深更半夜,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在这里做什么?把他绑起来。” 手下的骑士闻言当即纵马上前要捉拿沐东。 “大王,我是东耀国来的,我有瑶王妃的手信!”沐东急忙大喊,生怕尉迟傲天不信,他从怀中掏出林瑶的血书高高举起。 “住手。”尉迟傲天叫住了手下,他从马上跳下,径直走到沐东身前,一把夺过那封血书。 只看了一眼,尉迟傲天的神色就变了,他认出这就是林瑶的字迹。 “小诺是我们的女儿,小诺在苏亦倾手上,救我们!” 最后这行字是鲜血写成,尉迟傲天看着这猩红的血迹,双手轻轻颤抖起来,他的眼中几乎也要瞪出血来。 “怎么回事!”他猛地揪住沐东的衣领,竟单手把沐东举了起来,他像一只愤怒的狮子般咆哮,“瑶儿究竟怎么了,还有小诺,你们对她们做了什么!” 尉迟傲天不久前才刚收到消息说祭祀大典圆满落幕,他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 “咳咳,瑶、瑶王妃被妖后囚禁在地牢里。”沐东毫无反抗之力,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几乎都要被尉迟傲天的巨力勒断,“她让我来找你,找你派兵去救她们。” 闻听此言,尉迟傲天手上稍稍松了松,把沐东放了下来。 沐东大口喘着气,把发生的一切详细的对尉迟傲天陈述。 起初时尉迟傲天的脸上怒气不息,但沐东说到后来,他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冰冷,脸上看不出喜怒,一股肃然的杀气却悄悄的在夜色中蔓延,连他身后的战马似乎也有所察觉,不安的打着响鼻。 已是深秋,夜晚的风刺骨得寒,尉迟傲天的四周更是因为他的杀气冷得像是冰窖,他如一尊雕像般站着听沐东说完了一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头也不回的沉声道:“擂鼓聚将。” 说完,他顾不上沐东,翻身上马,向着堡内急驰而去,一行骑士风一样消失在街角。 没一会儿,沉重的鼓声和低沉的号角便撕破了漠苍城的夜,到处都是急驰的马蹄声,不到一个时辰所有将领便已聚集在堡内。 尉迟傲天高大的身体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他的眼中神色复杂,时而愤怒,时而担忧。 终于,将领到齐,尉迟傲天转过身的一瞬间,所有情绪瞬间收敛,他黑色的眼眸里只剩下了深秋般的冷冽。 尉迟傲天沉默着没有说话,四周安静得针落可闻,他锋利的目光在众将身上扫过,每一位被他的目光经过的将士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身子站得笔直。 扫视一周,尉迟傲天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低沉有力,穿透呼呼作响夜风清晰的传到每个将领耳中。 “东耀国大逆不道,囚禁了瑶王妃。”尉迟傲天的语气冰冷,像是在宣告东耀的死刑,“明日出兵,我漠北实力雄厚,东耀国不堪一击,今年的冬天我们将在东耀的王城饮酒,从今往后,再没有东耀国,我将是天下唯一的王。” “灭东耀!一统天下!” 所有将领的眼中瞬间绽放兴奋的光芒,他们崇敬的看向尉迟傲天,以手捶胸敬礼示意,像一群嗜血的狼,发出欢呼…… 东耀国不值一提,每个人都坚信,像以往一样,尉迟傲天将带领他们赢得战争、赢得一切。 …… 五天之后,当第一缕晨光洒下,漠北大军在东耀都城外列阵,像一只巨大的猛兽,对着东耀古老的城墙露出锋锐的獠牙。 尉迟傲天手中马鞭扬起,指向前方,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四野,漠北的士兵们举着兵器,在沉默中前进,马蹄声、脚步声整齐划一,如战鼓一样敲击着地面。 城墙上的东耀国士兵们觉得整个城池似乎都在随着漠北大军的步伐颤抖,他们的心也随之剧烈的震颤起来。 “哐!”竟有一些士兵承受不住压力,扔下手中的武器转身逃跑,但很快便被气急败坏的军官斩杀。 “不要攻城!我有苏太后的书信!”就在此时,东耀城门大开,黄公公骑在马上,手里高高举着书信。 尉迟傲天冷冷的抬手,传令的号角声骤变,钢铁洪流般前进的漠北士卒瞬间便整齐划一的停下,就连时间仿佛也随之静止。 “你,读信。”尉迟傲天马鞭一指黄公公,冷冷道。 黄公公无奈,只好在阵前拿出书信高声读起来。 “尉迟傲天,你的妻子林瑶和女儿小诺都在哀家掌握之中,你胆敢攻城,哀家便立刻杀死她们,如果不想见到她们的尸体,你就独自进城。” “大胆!”“杀了这个太监,打进城去救出王妃!” 不等他读完,尉迟傲天身边的将领便暴怒,连士卒们也纷纷怒视黄公公,上万人的杀气汇聚起来,黄公公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 他哭丧着脸哀求道:“大王,太后说的都是实情啊,你不要瑶王妃的命了吗?” “住嘴!大王不要上当。” 尉迟傲天冰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伸手制止了将领们,然后点点头,“我进城。” 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黄公公长长松了口气。 “你们在城外列阵,等我出来。”尉迟傲天傲然道,随即纵马直奔城门而去。 号角声暂时止息,太后寝宫内的苏亦倾得意的狂笑着,她一把揪住小诺的耳朵把她拽到自己的身前,“林瑶,今天就让你们全家团聚。” 在她的面前,林瑶被捆绑着倒在地上,只能看着女儿被苏亦倾虐待,“苏亦倾,你恶贯满盈,圣神会惩罚你,你会下地狱的!” “哈哈哈哈!”苏亦倾的身子颤了颤,像个疯子一样怨毒的冷笑起来:“地狱能比尉迟傲天的十九层地狱更可怕吗,那儿哀家都挺过来了,还会怕地狱吗,即使哀家要下地狱,也要拉上你和你们的贱种垫背。” “轰!”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随着阳光一同进入阴暗的寝宫之内。 “尉迟傲天!”苏亦倾下意识的转身就想逃跑,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直视这个可怕的男人,她的腿都因为本能的害怕而无法站立。 但苏亦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匕首架在小诺的脖子上,将小诺横在尉迟傲天和自己之间,仿佛这样一来,就有了抵挡尉迟傲天的盾牌,这让她安心不少。 “摄政王,又见面了,你该感激哀家,让你们一家团聚。”苏亦倾咬牙切齿道:“不过,你最好止步,否则你只能替你的妻子女儿收尸了。” 尉迟傲天的脚步骤停,他森然的看着苏亦倾,冷厉的目光直刺得苏亦倾心中发寒。 “大王……”林瑶看着尉迟傲天,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哽咽难言。 “瑶儿,你太笨了。”尉迟傲天看着憔悴的林瑶,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但他的声音却温柔得和城外判若两人,“你为何要任由她威胁,你有我,你可以告诉我小诺还活着,不必独自承担一切。” “我做不到。”听到尉迟傲天的声音,林瑶像个委屈的孩子般痛哭起来:“小诺一直在她手里,她抓住了我最大软肋,使我不得不听命于她,大王,你知道吗,好几次我在噩梦里惊醒,我怕一旦我违背了她,她就会伤害甚至杀死小诺,我不敢用小诺的命打赌。” 尉迟傲天听着林瑶哭诉,恨不得立刻上前抱紧妻子,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可是,苏亦倾手里的匕首却使他不能移动分毫。 林瑶的泪很快将寝宫华贵的地毯浸湿,“我尽可能作出妥协,可苏亦倾却变本加厉,越来越多人为我而死,因为我的自私而死,我为了我的孩子妥协,却会让更多的父母失去孩子,我明白不能再这么自私了,所以我让沐东送信给你,为了阻止苏亦倾,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听命于她,如果沐东没有把信送到,我也已经决定和苏亦倾、甚至是整个皇宫同归于尽。” “傻瑶儿。”尉迟傲天的眼里满是怜惜:“你是我的妻子,小诺是我们的孩子,天大的事你也该告诉我,让我们一起去面对,你是我此生挚爱,应该享受世间一切的美好,我怎么舍得你像个战士一样为了保护女儿、为了保护国家去战斗!守护你们应该是我的责任。” “大王……”林瑶痴痴的看着尉迟傲天,她忽然觉得,有尉迟傲天的这番话,自己就算立刻死去也值得了。 “哈哈哈哈,笑死哀家了,林瑶,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天真没有长进,我们都在尔虞我诈的漩涡里挣扎着活到现在,什么守护天下大义,都是放屁。”苏亦倾满是讥讽的道:“哀家只想自己过得好,这世上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哀家今日站在权位的巅峰,靠的就是把敌人通通踩死。” 她面容狰狞,越说越激动,就连对尉迟傲天的恐惧都暂时抛到了脑后,“哀家付出了这么多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注定要成为万人之上的至尊,主宰天下,你、尉迟傲天,你们所有人,欠哀家的太多了,哀家要你们要世上所有人千百倍的偿还我!” 苏亦倾的身子颤抖着,她的模样已经几近疯癫,手中的匕首贴着小诺的脖子不断晃动,仿佛随时会割破小诺细嫩的皮肤。 “苏亦倾,你不要乱来,先把手中的匕首放下,我们之间的事,由我们来解决。”尉迟傲天的目光死死盯住苏亦倾的手,沉声道。 “果然是骨肉连心。”苏亦倾脸上的冷笑渐渐收敛,变得越来越狰狞,“你既然这么在乎你的女儿,就让你的手下退兵!你在我面前自己了断!” “好,我答应你!”尉迟傲天的眼中只有被匕首威胁着的女儿,他坚硬如钢铁般的心在这一刻也变得柔软,于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苏亦倾的要求。 黄公公拿来了纸笔,尉迟傲天很快写好了退兵的手书。 “大王,不要答应她!”林瑶焦急万分,她被绑在身后的手疯狂的摸索着,试图解开绳索。 “尉迟傲天,你也有今天。”苏亦倾兴奋的尖叫着,“为了你的女儿,赶紧去死吧!” 巨剑的寒光闪动,尉迟傲天已经稳稳的拔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林瑶绝望的叫着,她终于解开了手上的绳索,挣扎着起身想要阻止尉迟傲天自刎。 “你还在等什么!你要你的女儿死在你面前吗,你要害死她吗!”苏亦倾尖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里回荡着,像是索命的冤魂。 她的手用力按紧了匕首,锋利的匕首在小诺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虽然害怕得全身颤抖,但小诺却坚强的咬紧了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拼命的摇着头,不想看到尉迟傲天自杀。 林瑶看着匕首下危在旦夕的女儿,又转头看神情刚毅的尉迟傲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撕成了两半,女儿和丈夫,都是此生挚爱,林瑶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第180章 尘埃落定 走,太阳要升起来了,父王带…… 无数纷繁的思绪在林瑶的脑中闪过,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祭司力量。”林瑶仿佛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块浮木,她想起自己还有祭司的力量可以使用。 使用祭司力量之人必须是圣神命定的大祭司同时也要继承前任祭司的力量,所以林瑶和前任大祭司的力量都不稳定, 林瑶几乎没有使用过。 可现在, 她只能试一试, 林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死死盯着苏亦倾握匕首的手, 试图用意念控制苏亦倾扔掉匕首。 然而, 苏亦倾依然握着匕首。 “失败了?” 正在林瑶绝望之时, 苏亦倾忽然僵住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手,却发现它不受控制的稍稍远离了小诺的脖子。 虽然只是远离了分毫,几乎不可察觉,但尉迟傲天鹰隼般敏锐的目光却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他右臂的肌肉在一瞬间崩紧如钢铁, 硬生生将沉重的巨剑反转。 寒光划过,似是晴天里绽放的一道闪电, 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含着尉迟傲天满腔怒火的锋利剑芒仿佛把整个寝宫一分为二。 剑光转瞬即逝, 一抹血色缓缓升起, 苏亦倾看到空中有一只握着匕首的手臂, 在鲜血中缓缓坠落,如窗外凋零的秋叶。 “啊!”随即传来的剧痛让苏亦倾绝望的惨叫起来, 她的手臂齐肩而断。 “死!”不等苏亦倾缓过神来,尉迟傲天雄狮般强壮的身体迅捷的扑上前,一剑刺向苏亦倾的胸口。 他瞄准了苏亦倾的心脏, 但小诺却也在那个位置不远处。 冷酷的剑芒似乎颤了颤,尉迟傲天戎马一生、那双冷酷而沉稳的手却第一次颤抖了。 剑擦着小诺的身侧刺破了苏亦倾的胸口,像刺穿一张薄薄的纸。 苏亦倾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的低下头,鲜血顺着冰冷的剑刃涌出,从破洞般的伤口里疯狂逃离她的身体。 她所有的权利和野心、她拥有的一切,似乎也一起离她远去。 “不——哀家要你陪葬——”苏亦倾的表情由恐惧变得狰狞,她艰难的从地上的断手里拿过匕首,向着小诺的脖子上刺去。 “小诺!”林瑶早已扑过来将小诺拉远紧紧抱住。 与此同时尉迟傲天也将巨剑向前用力一送,苏亦倾破败的身体随着剑身向后倒去,竟被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苏亦倾,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林瑶抱紧了小诺低声道。 “咳咳,哀家没有输,哀家没有输哈哈哈哈。”苏亦倾呆呆的看向林瑶和小诺,忽然发疯般大笑起来,鲜血随着她的笑声从她嘴里狂涌而出。“林瑶,你的命好,尉迟傲天鬼迷心窍一样呵护你,还有那么多人奋不顾身帮助你,整个世上所有人都在帮你和哀家作对!” 苏亦倾伸出唯一剩下的一只手,试图把剑从自己胸口拔出,可却是徒劳,剑牢牢的钉在墙上,她无法脱身,她的手掌被锋利的剑刃割开大口,她似乎不知道疼痛,只是用力的拔剑,但她的力气越来越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慢慢被烧焦了翅膀。 她一边癫狂的笑,一边吃力的喘息,胸腔被刺穿使她的声音变得如风箱般刺耳尖厉,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哀家能够爬上今天的位置,靠的全是自己,靠的只是自己,哀家以一人之力对抗你们所有人,即便结局如此,哀家却虽败犹荣,林瑶你比不上我,你永远比不上我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苏亦倾的身子猛地僵直,她疯狂的颤抖起来,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她口中狂涌而出,她不甘的挣扎,看向林瑶的眼里尽是怨毒和恨。 她伸手试图向着林瑶的方向抓去,但血色很快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什么也没有抓到,空空如也的手终于垂落,苏亦倾死了。 林瑶和她对视着,直到她的眼中没有了神采,那些骄傲和不甘最后都成为了一片虚无,竟让林瑶觉得有一丝伤感。 苏亦倾一生看似权倾东耀风光无限,可临死却是孤家寡人,林瑶想起自己当年对她说,如果她继续兴风作浪,所有人都会离她远去,最后她将一无所有,现在看来却是一语成谶。 …… 尉迟傲天用巨剑挑着苏亦倾的尸体,向整座城池宣告了她统治的结束,而五王爷则带人打开城门迎接漠北军进城。 满城东耀士兵没有一人出面阻拦,他们早已被漠北大军的军容震慑,更何况任谁都知道,北宫以死后东耀军事便早已糜烂不堪,正好借着机会顺水推舟投降漠北。 尉迟傲天兵不血刃拿下东耀,勒令尉迟承乾退位,而五王爷反苏亦倾有功被推选为新帝。 皇宫中的鲜血被洗净,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只是谈到废天子的去留时,漠北大臣以及深受苏亦倾毒害的东耀臣民们纷纷建议将他斩杀。 始终安静乖巧的小诺却拉住了林瑶的手,请她不要杀尉迟承乾。 “娘亲,皇弟是这里唯一一直照顾我的人,好几次太后要打我都是皇弟帮我求情,请你们不要杀他。” 林瑶揉了揉女儿的头,“好,娘不会让他死的。” 数日后,林瑶设法让尉迟承乾服下假死药,宣告他已服毒自尽,在下葬时偷偷将他带走送到了乡下。 所有大臣都以为尉迟承乾已死便不再纠缠不放,转而将精力投入五王爷登基之事。 五王爷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立林惜的大儿子为太子,随即他又恢复了沐东的官职,他本想让沐东接任丞相,但却被沐东拒绝。 沐东并不贪恋官位,他觉得在刑部已经习惯,丞相之位应该由更有能力的人担任。 东耀的一切焕然一新,所有罪恶随着苏亦倾之死也渐渐消弭,尉迟傲天带着妻女也将离开。五王爷亲自出城相送。 “我对圣神发过誓,此生绝不背叛东耀,我这次灭亡的也只是苏亦倾的东耀。”尉迟傲天神色淡然的对五王爷道:“你安心做东耀的皇帝,漠北国永不进犯这片土地。” 林瑶搂着小诺笑着打趣:“你要是敢废太子或者对我妹妹的儿子们不好,我可是要带兵打回来说理的。” 五王爷哈哈大笑:“我百年之后一定传位给太子,否则怎么有脸去见惜儿。” 分别之后,漠北大军继续上路,但归途却与来时不同,尉迟傲天的喜悦传染给了手下的士卒们,就连行军的号角声也少了几分肃杀。 “瑶儿,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按照你的建议实行仁政,这次你回去定能发现漠北国焕然一新。”尉迟傲天柔声对林瑶道。 “大王英明,我们如今一家团聚,以后也要善待百姓,让天下人都一样幸福。”林瑶看着前面坐在小马上的小诺,露出幸福的笑容。 尉迟傲天哈哈一笑,他纵马上前想要将女儿抱起。 可是,小诺却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本能的躲了开,女孩的胆子本就很小,在东耀目睹了尉迟傲天杀人,此时只觉得尉迟傲天很凶。 她抱着小木马不说话只是怯怯的看着尉迟傲天。 这时林瑶也骑马来到,小诺立刻看到救星似的躲在林瑶身后。 尉迟傲天的大手僵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王,你不要生气,这孩子受了太多的苦,需要时间适应。”林瑶心疼的摸了摸小诺的头。 尉迟傲天没有发怒,他虽然很少被人拒绝,可对小诺他只觉得愧疚和怜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小诺点了点头,便骑马向前。 等他离开了一点距离,小诺又偷偷从林瑶身后探出小脑袋,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他,看着尉迟傲天在马背上高大的身影,女孩忽然觉得他也不是想象里那么凶。 …… 回到漠苍城,生活变得平静,小诺对一切感到新奇而陌生,但终于一天天开朗了起来。 这里没有人虐打她,每天还能吃饱,这就让小诺感到很幸福了。 尉迟傲天放下了繁杂的政务专心陪着妻子和女儿,似乎想要把这些年对小诺的亏欠弥补回来。 他可以察觉到小诺正在一点点放下戒心,这让尉迟傲天觉得欣慰。 正在思绪万千的时候,尉迟傲天忽然觉得自己的袍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他转过身,看到小诺正怯生生的站在自己身后。 这一次,两人离得这样近,小诺却没有后退。 尉迟傲天蹲下身子,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小诺的脸颊,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孩子别怕,我是你的父王。” 小诺没有闪避,她眨了眨大眼睛楞楞的看着尉迟傲天。 “你有什么想对父王说吗?”尉迟傲天见状轻声问道。 小诺点点头,“你看起来好凶,小诺以前有点害怕,但是你在东耀的时候愿意为了小诺被坏人威胁自杀,小诺都看到了,你是我的父王,就像娘亲一样对小诺好,现在小诺不怕你啦……” 尉迟傲天心中一暖,畅快的笑起来,“走,太阳要升起来了,父王带你去看日出。” 小诺点点小脑袋,主动伸出小手牵住了尉迟傲天的大手,一大一小两人慢慢爬上了城堡。 尉迟傲天给小诺讲着他和林瑶的往事,小诺则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的听着。 旭日初升,晨曦洒在他们身上,显得无比温馨。 远处,林瑶静静的看着父女俩,并不过去打扰,只是欣慰的笑着。 “光阴似箭,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啊。”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林瑶没有回头,她听出是尚矛矛。 尚矛矛似是有事要说,他心事重重的道,“我是现代人,不用占卜也知道大王为你们重新修建的王陵千年后会沉进海里,但大王对王陵很在意,大型占卜时我还是不要说了,要是说出来恐怕大王又要劳民伤财的重修王陵。”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怕说出来惹怒尉迟傲天,所以不敢直言。 林瑶笑了笑:“你就是为了这事儿一大早来找我?” “是为了这事儿,我这几天经常做噩梦,梦到向大王预言王陵千年后会变成汪洋。”尚矛矛焦虑道:“大王大怒说,本王这千里沙海怎么可能变成归墟,还把我赶进沙海中。” 林瑶忽然想到,难怪现代人只发掘到了漠北王妃的衣冠大墓,原来真正的墓和圣山一样沉入了归墟,她释然一笑:“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要轻易改变历史,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她看向远处的丈夫和女儿,目光温柔如水,“活着的时候能厮守终生,死后葬身何处又何必纠结呢。” “对对对。”尚矛矛连连点头,“那我就说那是块风水宝地。” 他放下了心中大石,轻松的道:“我的预言虽然十有八九不靠谱,但这事儿做久了却越来越准,我预言你们明年再添一男一女龙凤胎。” “哈哈,借你吉言了。”林瑶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 远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尉迟傲天又给小诺重新雕了一个小木马,和先前那只染血的凑成了一对,小诺高兴的抱住了尉迟傲天的手臂,父女俩依偎着,在晨光里仿佛一张温馨的画卷。 当天尉迟傲天便下旨,册立林瑶为漠北王妃,此事他谋划已久,旨意下达后,整个漠北国都开始忙碌起来。 如今天灾人祸消弭,生产和农事都渐渐恢复,一统天下后的商业也繁荣异常,人们正好要用一场盛大的册封大典来庆祝这美好的一切。 尉迟傲天下旨,册封大典期间,漠苍城各类税赋一律减免,一周之内无数马队驼队搭载着绸缎、香料与珍奇异宝汇聚到了漠苍城,往来商客和各地祝贺的使者络绎不绝。 而在漠苍城内,庆祝更是早已开始,城内的酒肆得了王宫的补贴免费向百姓供应酒肉,宽阔的街道上飘满美酒与烤肉的香味。 胡琴声与驼队的马铃交相辉映彻夜不歇,美貌的歌姬和过往的行人当街起舞,歌声笑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城市宛若天国。 在这歌舞升平的氛围中,城外册封大典的高台也一点点搭建起来,从城内便可以看到半圆形的高台拱顶,仿佛在天空架起的彩虹。 整座祭台被数根巨柱环绕,巨柱上镶嵌的黄金与宝石在祭台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即便在夜间也将天空映得如同白昼,十日之后,林瑶将在这座宏伟的高台上受封为王妃。 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册封大典的日子如约而至。 当尚矛矛选定的吉时一到,悠扬的号角声便响彻整座城市。 王宫大门打开,盛装的林瑶在王宫卫士的护送下向城外高台出发,五王爷从东耀国送来了匠人用整整十日编织的羊毛地毯,华贵的地毯从王宫的正门一直铺到城外的高台。 林瑶赤足踩着地毯慢慢前进,在浑身珠宝与洁白纱衣的承托下显得无比纯洁神圣。 长长的道路两旁交替站着侍女与士兵,她们一路燃烧起名贵的香料并抛洒着花瓣,使人迷醉。 越来越多的百姓举着美酒加入了队伍,汇聚成一条长龙,在歌声和奏乐里一面舞蹈一面前进。 尉迟傲天早已等候了很久,他牵着林瑶的手沿着祭台的石阶一步步向上走,每走一步台下欢呼声便热烈一分,等到他们站到台上,台下所有的百姓和士兵都已高举着双臂欢呼起来。 在炽热的欢呼声中,尉迟傲天和林瑶虔诚的祭拜了圣神,随即尉迟傲天宣读了册封的旨意,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天色渐渐变黑,热闹的庆祝却刚刚开始,人们点起火把,无数美酒被源源不断送来,祭台周围的空地上,人们搭起火堆烧烤牛羊,喝得微醺便围着火堆载歌载舞,这美好的夜晚似乎永远不会终结。 尉迟傲天与林瑶缓缓登上城堡,城堡下的热闹喧嚣让人仿佛置身梦境中一般。 “大王,十年前也是这个秋天,我成为你的战俘,那是你第一次遇见我,时间可过得真快啊。”林瑶倚偎在尉迟傲天怀里,心中感慨万千。 尉迟傲天看向远方,似乎也回想起了当时初见的场景,他嘴角不禁浮出笑意,将林瑶抱得更紧了。 “父王、娘亲!”小诺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她的手里还举着一只肥美的羔羊腿,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油渍。 尉迟傲天看着女儿憨态可掬的样子心情畅快极了,他伸手擦去小诺嘴角的油渍,笑道:“小诺,你想不想再要个弟弟或者妹妹?” 小诺的嘴里塞满了肉,闻言却连连点头,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说:“小诺要弟弟也要妹妹,两个都要!” “哈哈哈哈!”尉迟傲天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好好,明年就实现你的愿望。” 林瑶的脸变得通红,她把脑袋深深埋进尉迟傲天的怀里,抱得更紧了。 就在此时,祭台四周无数烟花燃起,升腾飞入空中在夜幕里绽放光芒,小诺情不自禁的和城堡下的百姓们一起欢呼起来。 林瑶和尉迟傲天相视而笑,她一手抱着尉迟傲天,一手把小诺拉来搂在怀里,三人就这样安宁的看着这璀璨的夜,时间在此一刻凝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