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理寺厨娘 作者:橘绿 文案: 《大理寺厨娘》 大理寺公厨新来了一位厨娘 所有被公厨荼毒的寺吏:哦,公厨,不约 一段时间之后—— 寺吏:今天做竹笋烧肉,隔壁丞相都馋哭了 对大理寺公厨嗤之以鼻的官员:求代购! …………………… 现代可爱松鼠精×隐形毛绒控大理寺少卿 「架空唐代,本质甜文,所有的不合理在我这里通通合理」 ①写大理寺是因为最近在看《大理寺日志》,我爱猫爷! ②没有原型,想到哪写到哪。 ③普通人,没吃过满汉全席,部分食物靠百度,部分剧情金手指,考据党放过我,我不配!!! ④不要空口鉴抄袭,我超凶(嗷!) 一句话简介:吃了吗您? 立意:民以食为天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美食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甄榛,陆深 ┃ 配角:阿潼、王叔、绒绒、阿多 ┃ 其它:神怪、布衣生活 ================== 第1章 长安春·春笋烧肉 “阮闲,你说少卿是怎么回事儿,平时这么端正有礼的一个人,怎得非要在我们大理寺院内移栽一棵榛子树?” “我哪知道?走走走,别说少卿的闲话了,放心被听到。还不快随我去公厨排队,听说新来的厨娘烧得一手春笋烧肉,味道极为鲜香,配上一碗馎饦,那滋味,能把那王厨子养的看门黄狗的舌头馋掉。” “什么把那黄狗的舌头馋掉,我看是要把你的舌头馋掉吧!我到要看看春笋能做出什么花样来,让你这样惦念。” 小吏谈笑的声音渐渐淡去,院里一棵高大的榛子树上,一个梳着垂练双髻的少女显出了身形。 不似长安女子较为圆润的身材,这少女体态匀称,用时下的眼光看甚至有些弱不禁风。但她眼神灵动,面色粉白,衬的少女十分伶俐,连带着那一丝羸弱也极其惹人怜爱。 这正是那小吏口中大理寺公厨新来的厨娘——甄榛。 她本是一只松鼠,在现世一家私房饭馆院中的榛子树上安家,因长久沾染人间气息,便有了灵识。 那私房菜馆是京市一位有名的美食杂志主编所开,每当杂志探到了珍馐,不拘是街头小吃还是米其林美食,这主编都会和老顾客一起品尝。日久天长,甄榛也偷学得了大半食谱,只可惜不能化形,更不敢擅自动用厨房,怕被发现了送去实验室里做研究。 就这般一个做一个看,倒也相安无事。而甄榛来到大唐的原由,还要怪一部描写大唐风光的电视剧。 因这部剧集热播,那主编接到了一篇复原大唐美食的约稿,成日里念叨着大唐的繁华,让甄榛也不禁心生向往,心里一直念着那最为强盛的朝代是个什么模样。 谁知一觉醒来,甄榛日思夜想的念头居然成了真,当真从现世回到了千年前的唐朝。与现代不同,甄榛发现自己竟能在兽形和桃李年华的少女形态间随意变化,虽然常会不受控制的冒出兽耳兽尾,可比原先不知好上多少倍。 不过这化形也不是一帆风顺。 那日,甄榛在困倦中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半倚在榛子树下,面前有一陌生男子持剑而立,狭长的凤眸透出些许审视的意味,发出的声音却有着漫不经心。 “你是何人?” 甄榛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送到眼前的剑锋吓得一个激灵。 要知她虽是天地间的精怪,法力却低微的很,更是从没害过人,平日里只是偷偷的看着那主编烹茶煮酒、摆弄饭食,见过最锋利的武器就是案板上的菜刀,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啊!你是谁?这是哪?我怎么在这?”甄榛被吓得仿佛开了倍速一般,一股脑问了一串问题。 “我劝你莫要装傻,否则刀剑无情,怕是会伤及小娘子。”那男子顿了一下,姿势不变,继续质问道。 可话音未落,就听“嘭”的一声轻响,甄榛的头顶冒出了两只耳朵。 与猫耳不同,松鼠的耳朵形似杏叶,又有细密的绒毛覆盖。因为受到惊吓,此时正微微发抖,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摸摸是什么触感。 而原本还面色不愉的男子却缓和了眼神,“我当是哪家派来的奸细,原来是刚入世的小妖,怎得跑到我家后院来了。” 甄榛听了,强撑着胆子回了一句,“什么你家,我明明就在树上睡的好好的,明明是你这个小贼,把我偷走了!你…你别乱来,我可是国家保护动物,你不准吃我,不然可要坐牢的!” “什么国家保护动物,你这小妖怎么胡言乱语。” 只见这男子嗤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坐牢?怕你是要失望了,我看谁能因这莫须有的罪名就随意将我羁押。若真是这样,我怕是要失职丢官了。” “少卿……”,任甄榛再迟钝,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怕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穿越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恶意,是个好妖,你可不可以别杀我?”说着身形稍稍后撤,离那闪着冷光的剑锋远了一点。 “看你这小妖也不似修为高深,身上也没有血腥气,你只记着一点,莫要残害百姓,其他也不妨碍什么,早些回你修炼之处吧。”说罢便收了剑,转身就要离开。 交谈间,甄榛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我突然回到唐朝,两眼摸黑,现在又什么法力都没有,自己出去岂不是死路一条。这大理寺少卿看着气度不凡,言语间也是正气凛然,不如先求他收留,等适应了这大唐环境再自己出去闯荡。” 打定了主意,甄榛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开口说道:“少卿大人,我以前都在山上修行,不知道怎么突然到了这里,现在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能不能请大人先收留我一段时间,我会洗衣做饭的,绝对不给您招惹麻烦!” 听了这话,男子回头,看到甄榛头上的双耳讨好似的晃动了两下,静默片刻,答道,“最近大理寺的厨娘因家中有事请辞了,你若是不嫌累,可以去补缺。” “不嫌累不嫌累,我就爱做饭,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甄榛快速回答,连头上耳朵都忍不住开心的立了起来。 “莫要叫我大人了,我叫陆深,你可随他人叫我一声陆郎君。”陆深移开了眼,向甄榛说道。 甄榛还不知耳朵把自己的情绪泄露的干干净净,继续夸赞道:“‘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大人的名字可真好听。” “大人,我还有个小小的问题,那大理寺中有没有榛子树?我原来的家便是在一棵高大繁茂的榛子树上,每年秋天那榛子成熟,连睡梦中都能闻到榛子的香气。离了榛子树,我怕是觉都睡不着了。”甄榛抬头,用期待的眼光看着陆深。 “榛子树?这倒是没有,不过我院中这棵榛子树也栽种了多年,你可以在上面继续安家。”说完,陆深不自在的用手摸了一下鼻子,邀请陌生女郎在自家安家,确不是端方君子该做之事。 陆深继续说:“不过这厨娘是要住在大理寺中的,每旬可休沐两天,你可愿意。” “那岂不是要离开我的榛子树好久。”甄榛低下头,小声接话,双耳也低垂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头发。 看到甄榛这样,陆深心中一动,“倒也不是没有法子,你先去应缺。不过这大理寺公厨也不是容易进的,倘若过不了公厨主管王叔那一关,就是我保你也没用。” “放心吧大人,我绝对不给你丢人!” 甄榛心里暗喜:“多亏在现世闲着无聊,每天看那饭馆老板做菜,就算只学了八成手艺,应付这千年前的古人也绰绰有余了。” 翌日,陆深带着甄榛前去应缺。 因甄榛幻化成年轻娘子模样,陆深只对王叔说是远方亲戚前来投奔,略通庖厨。 这王叔即是大理寺公厨的主管,同时也是大理寺的大厨,但手艺却不是大厨水准,着实有些欠佳。 因此寺中官员总不爱吃公厨,只在午间休沐赶时间时才不情愿的来公厨凑合一顿餐食,至于散衙后是决意不愿再来受荼毒的。 对此,王叔也不生气,每日里总是挺着肚子在公厨中闲逛,听着有小吏悄声嫌弃,便凑上去笑眯眯的说要给他加餐,吓得小吏们连声讨饶。 不过,虽然大理寺公厨平日里不甚繁忙,但少了一位厨娘也着实有着慌乱。因此,王叔看到陆深领着甄榛前来应缺,自然是喜上眉头。 “哎呦,郎君,都说瞌睡来了给送枕头,您这枕头送的也真及时。我这快忙的抽不开身了。” 王厨子将正在清洗的春笋丢下,用围兜擦了擦手,继续说道:“我也不求厨娘能有多好的手艺,但是手脚一定要麻利。也不刻意为难小娘子,就请小娘子先做一道拿手菜给我尝一尝,也好服众,免得说我不公。” 甄榛也不怯场,看到那刚送来的春笋,计上心头。 要知每年清明前后,正是春笋上市的时候。较之冬笋,春笋更加嫩滑爽口,味道清爽而鲜美。 “那我就做一道春笋烧肉,春笋比冬笋相比,有更多的孔洞,和五花肉相配,吸收了五花肉多余的油脂,肥而不腻,配上粟米饭,正好开胃又下饭。” 说着甄榛就利落的手起刀落,将刚刚王叔洗好的春笋切成滚刀块,又拿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切成厚片。然后分别焯水,去除笋里的涩味和猪肉的血水。 接着,放油熬化冰糖,煸炒五花肉上色,加入清水没过肉块,再辅以葱姜及各味香料、清酱提味,慢慢焖煮约小半个时辰。最后放入极嫩的笋子,大火翻炒收汁,一道时令菜便做好了。 要知在唐朝,人们吃猪肉大多是蒸熟后切片,配着蒜泥或清酱,再来一块刚出炉的胡饼夹着吃,更像后世的清蒸肉和馒头的结合版本,如此炒炖的法子却是少见。 只见王叔惊喜道:“这笋子平日里或煮或煨,也是常常食得的时令东西,没想到和豚肉一起翻炒竟如此鲜香,光是闻着这味道便令我腹中辘辘作响。” 又笑着对陆深说:“没想到连郎君的亲戚都如此的出类拔萃,这个厨娘空缺非小娘子莫属了。” 甄榛学着以前电视剧里看到的女子一般福了福身子,谦逊道:“多谢王叔,我只学得了厨艺的些许皮毛,以后还要王叔多多教导。” 王叔笑着摇了摇头,“小娘子莫要谦虚,若你这还是皮毛,那我岂不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阿潼,阿潼!快来,带着小娘子去收拾一下厢房,再领着她熟悉一下寺里环境,莫要冲撞了贵人”,王叔向公厨内大声喊道。 喊完又向甄榛解释,“这丫头是我之前在街上买菜时,看着可怜捡回来的乞儿,如今也不过豆蔻年华,现下在厨内替我打打下手,以后便跟着小娘子帮忙吧。” 甄榛闻声抬头,看到一个双手粘满面粉、面盘圆圆带着些娇憨的小姑娘,一颠一颠地跑到王叔跟前,用还带着童声的清脆嗓音和甄榛说话:“小娘子好,我是阿潼,马上便要十五了。小娘子可真好看,像画上的仙女下了凡!” 旁边的王叔和陆深听着这话忍不住微微发笑,弄的甄榛面色微红,差点没控制住现出一双兽耳。 她低了低头,笑着说:“依我看,阿潼这么乖巧伶俐,才是菩萨旁的金童下了凡,仙女配金童,可不是正好。” 陆深站在一旁,被这毫不客气的自夸惊到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边咳边说:“我快要误了上衙时辰,你在这好好适应,等散衙了我再来寻你。” 说完,便赶着去点卯了。 甄榛也不羞怯,直接向王叔福身道:“请王叔不要因为我是大人的亲戚便觉着不好支使,若有活计尽管叫我去做。” “好!我就喜欢大方直率的女郎,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今日公厨的午间餐食便由你来做。也不必发愁,你刚刚的春笋烧肉就是极好的,再随意做个馎饦汤足以,省的他们总嫌我厨艺差。” 王叔谈笑间拿起剩余的春笋,继续手上的活计。 还是切块、焯水、煸炒、炖煮、收汁,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见慌乱,仿佛已做过千百次。而当值的官吏们虽尚未见到午膳身影,却早已被公厨传来的香气勾起了馋虫,纷纷交头接耳,坐立难安起来。 “这王厨子是突然开窍了,今日餐食怎得如此香气诱人?” “听少卿大人身旁的书吏说,新来的厨娘是少卿大人的远门亲戚,烧的一手好菜。白日里一手春笋烧肉,让王叔还没入口就拍板补缺了。” “竟有如此手艺?中午定要尝上一尝。”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午时,大理寺便人人皆知新来的厨娘手艺一绝。受够王厨子荼毒的官吏们纷纷惦记着这口春笋,一散衙便将公厨扫荡一空。 手臂有些酸痛的甄榛回头看了一眼这景象,心中欢喜的很,连初到陌生环境的不安都压下去了几分。 微笑间又想到离了自己长久陪伴的榛子树,以后怕是要像人类一样睡那冷硬的床板,不免又有几分沮丧。 若是能看到她的兽型,就能看到一只绒团子,上肢揉搓着自己的脸颊,大又毛绒绒的尾巴仿佛失去了支撑,失魂落魄的垂下来。 “莫要担心了,我已让人将我院中的那棵榛子树移来,届时你每日都可回到树上休息了。”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传来,仿佛给甄榛打了一针强心剂。 “多谢大人,大人果然是最年少有为、体贴属下的好官!” 陆深不禁低声发笑,“你这小松鼠,嘴倒是甜的很。看你一直揉胳膊,怕是久不做活有些伤到了。我这有平日里备下的药油,你拿了擦在胳膊上,免得明日抬不起锅铲。”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文,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个文的设定是小妖可以和人类一起生存,但是我们的小榛子还没有发现哦~ 本文目前参考了百度百科、《唐朝穿越指南》,中间可能还掺着一些电视剧的梗~ 第2章 长安春·粉饺 仔细论起来,大理寺公厨是提供一日三餐的。 也是大唐国力强盛,百姓生活富足,才能由前朝的两餐转变为三餐。只是公厨味道不好,除了来不及回家解决的午食,其余的两餐寺中官吏多选择在自家住的坊门旁的铺子解决。 暮食还好,有需要看案卷而晚归的官吏不得不在公厨填了肚子,朝食才是最无人问津的,每每都剩下许多。 王叔便向甄榛诉苦,“你说,就算某手艺不精,但至少公厨干净整洁,又在寺中,不必着急火燎的进食,吃完便可前去点卯,怎么就无人来公厨用朝食呢?小娘子,你手艺好,快想想法子,不然无人前来还必须按照规定来做,每日剩下这样多的东西实在是浪费。” 要知大理寺官吏们散衙之后,免不得去平康坊会红颜知己,毕竟在大唐人民眼里,喝酒赋诗狎妓是风雅之士的必修课。 就算大理寺武官居多,也少不了同僚应酬,这也就使得有些年轻官吏们前夜喝酒寻乐睡过了头,第二天爬起来洗漱完踩着上衙的最后一刻进门,莫说吃朝食了,便是喝口水润润嗓都来不及。 也是因为这样,坊门间的早点铺子生意越发红火,不拘是胡饼、花卷,亦或是烧麦、包子,只要是方便携带且味道不错的餐食,都非常受寺中官吏欢迎。 只是大唐多食羊肉,免不得味重,带到府衙里若是被上司发现了,逃不了一顿排头。且早上就吃些油腻食物,难免会有些倒胃口。 “朝食,不要很油腻……”甄榛在心中默默思索,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两广地区常吃的朝食——粉饺。 粉饺是传统的壮族小吃,因外皮是大米磨成浆蒸熟之后做成,所以看上去晶莹剔透,甚至隐约可以看到内里的馅料。而滋味也是今人难以忘怀,一口咬下去,软糯细腻,爽口弹牙。又因为馅料里加有马蹄、木耳、莲藕和香菇,当做早餐也不觉得油腻。 因为从前只是听那饭馆老板谈话间提到过粉饺,却没亲眼看过过程,因此甄榛也只能试着做上一做,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做朝食,若是砸了招牌可就丢人了。 担心归担心,手上工夫却没停。只是在第一步磨米浆这里,甄榛就犯了难。 因从前王叔向来不做什么精细吃食,公厨人多,平日里吃的米面也都是在西市买了来,所以公厨中并没有磨米浆的磨盘。 幸好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与西市也不过隔了一两个坊市,甄榛上门去选了合适大小的磨盘,不过半个时辰商户便能送到寺中。 万事俱备,就可以正式动手来做了。粉饺与其他的蒸制食物不同,饺子皮由“生熟浆”制成,所谓的“生熟浆”,就是把蒸熟的大米浆和生米磨成的大米浆,混合搅拌后所得。 甄榛费了老大功夫才将米浆磨好,搅拌在一起后,静置一夜才能使用。 这米浆经过一夜静置略带酸味。但阿潼从前从未见过这般南方吃食,以为是食材酸臭腐败,不能再用。要知从前阿潼在外乞讨,将食物看做天一般重要,见这样的情景,粉团一般的脸皱成一团,无措地看向甄榛。 “哎呀,倒是我的不是了。忘记事先告诉你,这米浆放了一夜后就会带着酸味,这正说明粉饺皮成了一半。”甄榛捏捏阿潼的脸 ,说:“我手上力气小,这揉搓的工序还得靠我们阿潼,快别皱着眉头了,倒像个小老太太,快来帮我。” 阿潼这才舒展开眉眼,帮着甄榛将生熟浆揉成团,再搓擀成粉饺皮。 接着,甄榛将猪肉、香菇、马蹄、葱花切成碎丁,再加盐、清酱和胡椒粉调味,粉饺馅料便做好了。这粉饺馅本是还有一味莲藕,能添些嚼头,吸了油脂后更加美味,可惜不当时令,只能省去这一样。 将包好的粉饺放到竹篦子上码齐,开火蒸上一刻钟。 “这粉饺倒有意思,吃到嘴里有些弹牙,沾上调好的酱汁食用,将肉的肥腻压下去,饱腹不油腻,也没有那冲天的气味,果真适合做朝食。”王叔尝了一个便赞不绝口,将甄榛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心也都抹去。 粉饺一出,早晨的公厨才算有了人气儿,来尝鲜的官吏一波接着一波,甚至连相近官署中的官吏都听说了大理寺公厨出了一道据说是来自南方的美食,纷纷央求在寺中任职的好友代为购买。 每当有官吏拿的比平日里食量多,甄榛都会多看两眼,在心中暗笑,没想到她居然还开辟了最早的代购业务。 王叔体谅甄榛想出新菜样辛苦,就给她放了半天假。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小松鼠忙不迭的偷偷化作原型,爬到榛子树上给自己好好布置一下树洞。 要知道松鼠一族和它们的亲戚仓鼠一样,是出了名的囤货爱好者,就算甄榛已经变成人类也不例外。她不但爱囤普通松鼠们爱囤的榛子、栗子等口粮,甚至还爱好延伸的更广泛,总是能捡到各种幼崽。 还在现世的时候,她就偷偷的在喂饭馆里的流浪猫,只是那时还不能化形,往往带着的坚果那些猫咪不爱多看几眼,对她的原型倒是极为感兴趣,好几次都险些颠倒过来,被偷偷养的宠物当成宠物抓来拨弄。 就算这样,甄榛仍沉迷于捡幼崽来投喂。就这半天的工夫,甄榛在找寻装饰树洞的玩意儿的时候,就在公厨旁的香椿树下捡到了一只橘猫幼崽。 大概是或于体弱被猫妈妈抛弃,这只幼崽完全没有传闻中那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倒炕的身材,瘦弱的连叫声都断断续续,可怜极了。 甄榛忙化成人形,将幼崽捧到后厨,借来羊奶用筷子一点点的蘸给猫崽。吃饱喝足的猫崽仿佛恢复了元气,趴在甄榛的手心打起了小呼噜。 回到树洞中,甄榛将猫崽小心翼翼的放到柔软的稻草中。想了又想,觉着虽已算春天,还是有些寒凉,怕小猫着了寒气,便将自己本就毛绒绒的大尾巴变得更大了一些,轻悄地圈住猫崽,安心的昏睡过去。 睡前还迷迷糊糊的嘟囔着,“我也是有猫的鼠了,真好!唔……你就叫香椿吧……好想吃香椿炒鸡蛋……嗯,真香……” 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①关于称呼:唐代是不用“大人”“叔”之类的称呼的,但是我们小榛子是穿越回去的嘛,所以就延续了现代的叫法。 ②马蹄,也就是荸荠,其实也不是春天的食材。不过我超爱粉饺里的马蹄,无法舍弃它,就强加上啦。(据百度说,马蹄可以保存的久一点,早春按理也是可以食用的,不过我没有实践过,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③百度知道说松鼠和老鼠都属于啮齿目,四舍五入就是亲戚啦。 第3章 长安春·藕粉桃花糕 清明前一日便是寒食节。 唐朝寒食是和元日、冬至并提的重要节日,各个官署皆得了三日休沐。也因连着清明,且更多的是为了缅怀先人而不是沉溺于悲伤的情绪中,所以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外出踏青、扫墓。 只一点不好,寒食不能动烟火,只能吃冷食。北方四月份的天,还带有一丝寒气,青壮尚且可以忍耐,老人和幼童肠胃就弱了些,每年这个日子都极容易闹肚子。 休沐日公厨不留人,所以甄榛仍借宿在陆深家中,这次还多了一个小香椿,白吃白住的,让甄榛心中总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想着明日寒食不能动火,提前给陆老夫人做着糕点,虽不能正经做饭吃,好歹也能填了肚子,总比吃那冷汤强的多。 虽说唐代糕点样式颇多,从寻常的豆沙糕、栗子糕,到在贵族间风靡的“玉露团”、“透花糍”,都是极好的。但甄榛想着既是送礼,当然要送些新鲜没见过的,不然总觉得敷衍,便从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寻出一味极有代表性的藕粉桂花糖糕。 只是现在不是桂花开花的季节,甄榛思来想去,觉着怕是要对不起古法糕点,将这桂花糖糕变上一变。 “‘一口春膳桃花糕,美如人间四月天’,正是桃花开的季节,就把这桂花换成桃花吧,再配上一杯茶水,倒也应景。”甄榛在心中默默想道。 将前几日收集来准备做桃花酱的花瓣洗净,用盐水泡上一刻钟,祛除花瓣中的涩味。随后将盐水滤净,小心地桃花和牛乳倒在一起,搅打成桃花奶汁。 只是这次没有阿潼打下手,甄榛这个没做过什么重活的闲人手上力气着实不够,搅打了好一会儿,这桃花的汁水也没完全渗出来。没法子,只好去寻那冷面少卿大人来帮忙。 陆深本来在书房里看案卷,突然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小厮来送茶水,头也没抬,只叫了一声“进”。没成想过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小厮奉茶的声音,抬眼一看,哪里有什么小厮,只有头顶着猫崽、面色忐忑的甄榛。 甄榛扶了一下差点掉下来的香椿,有些踌躇地小声问道:“那个……陆大人,我想请你帮个忙,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大人可否帮帮我?” 陆深看着这一大一小圆圆的大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于是便有了下面这情景。 那边堂堂少卿大人在小厨房的角落里打着桃花奶汁,这边小厨娘将冰糖磨碎,准备过会儿加入奶汁中。最跳脱的是香椿,一头扎进备好藕粉里,浑身上下橘一块白一块,还不住的打着喷嚏,好不可怜。 甄榛忙不迭的将它拎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藕粉,抱怨着说:“小坏蛋,脏不脏啊,还好厨房里还有些备用的藕粉,不然这些工夫都要白费了!” 怕陆深生气,甄榛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向陆深,却发现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只专心的做着手上的活计。要说少卿大人不愧是习武之人,一会子功夫,就将桃花奶汁搅打好了。 甄榛将桃花奶汁用纱布过滤后,和藕粉混合均匀,再到到锅中用小火慢慢熬煮。 煮好的桃花糕浓稠顺滑,桃花香气和牛乳奶甜混合,让人仿佛跌进了糖罐里,怕是连做梦都是香甜的。只不过这还不算结束,还需得把它放到模子里晾凉,才算是真正的糕点。 甄榛准备不足,没预先备下模子,只得拿了小厨房里原本就有的旧模子充数,只是边倒桃花糕边自语到:“这次失算了,等发了月钱一定要去打一套好看的模子,也不拘花草还是各路神仙,反正无论是七夕还是中秋,做糕点都能用的上。” 桃花糕磕出来后只是看上去有了形状,一碰就会塌软成原样,若是有冰便能短时间固定成型。不过虽然寻不到冰块,少卿大人家中后院里却正好有口水井。甄榛性子急,不愿等花糕自己冷却成型,便把模子放在竹篮里,再将竹篮悬空着吊在井中。井下温度低,夏天冰湃西瓜也不过片刻就能放凉,更不用说这小小花糕了。 折腾了半天,等将花糕取出后,发觉天都变得蒙黑。甄榛也不好叫刚帮过忙的陆深空着肚子回去批阅案卷,便捡了一小碟藕粉桃花糕递给陆深,说:“大人,快尝尝你的劳动成果,也替我试试口味。这是给陆老夫人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她胃口,是不是有些淡,要不要给你再浇上一勺蔗浆?我看阿潼和王叔都极嗜甜,总嫌我做糕点放糖放得太少。” 陆深接过花糕,面上掩不住的惊讶,迟疑着问道:“是给母亲的?” 甄榛解释着说:“是啊,明日不是寒食吗,便想着做着糕点给老夫人垫垫胃,多少比冷饭熨帖些。” “甄小娘子有心了。不过母亲上了年纪,口中无味,食用时可多放着蔗浆。我就不必了,现在这甜度正合胃口。”陆深将花糕放进口中,细细咀嚼,慢慢品味着和寻常糕点全然不同的口味。 翌日,陆深带着藕粉桂花糕前去给陆母请安。 陆母并不似寻常官宦人家的老太太一般打扮的珠光宝气,只穿着一身利落的胡服,倒像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性格也与少卿大人南辕北辙,极为爽朗。 见到陆深前来请安,还破天荒的带了糕点,便调笑着说:“想必这就是那位我从未听过的‘远方亲戚’做的吧。我看啊,我陆家不是添了一门亲戚,而是要添一位能干的儿媳了呢。” 又问陆深,“你心里到底是什么章法,平日里你对小娘子们总是敬而远之,从未如此上心过。你若真是心悦这位小娘子,怎得安排人家去你那公厨做苦力?” “母亲说笑了,我不过是看她一个小妖初化形,没有恶意,又不了解这人间,才帮她一把,怎么就扯到男女之情上了。”陆深摇摇头,无奈的答道。 “你可别糊弄你阿娘。若是普通小妖,交给那镇魔司便是,自然有人安排她融入人间,哪里用得到你这堂堂大理寺少卿。”陆母捻起一块桃花糕,边打量边继续盘问。 陆深没有法子,只能转移话题,“母亲快尝尝这藕粉桃花糕吧。听甄小娘子说,这桃花糕与往常的糕点做法不同,滋味也更滑嫩香甜。” 说罢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女婢帮着浇上蔗浆。 陆母先尝了一小口,发觉确实与之前尝过的糕点不同。少了些粗糙的颗粒感,更加细密顺滑,刚开始只觉牛乳香甜,细细回味又有桃花香气在口中发散。 “小娘子手艺的确不俗,放在你那公厨做着大锅饭倒是可惜。不若开家糕点铺子,必定生意兴隆。”陆母点点头称赞道。 陆深略一思索,“还是母亲心细,是儿想偏了,只想着给她找个营生。不过现在已是应了缺,就先让她在公厨中熟悉一下。若是喜欢,过段日子报给那镇魔司知晓,开家铺子自然也是可以的。” 而甄榛对这母子间的对话一无所知,只惬意地躺在院中的摇椅中逗弄香椿:“香椿啊香椿,等我领了月钱,便给你煎鱼干吃。不过也不知二两月钱够不够用,能买多少榛子吃。” ………… 作者有话要说:①我们陆少卿口是心非呢~ ②我永远爱嬛嬛和眉姐姐之间的绝美姐妹情!所以就用了藕粉桂花糖糕这个梗 ③以及,评论里有小可爱提名想恰的东西啦!那就下下章写喽,因为下一章的内容已经写了一半啦(并不是) 第4章 长安春·辣椒炒肉 寒食一过,公厨着实是忙碌了一阵。许是人一忙便忘了时间,不觉间,甄榛来到大唐竟已月余。 这日,甄榛领了月钱,又逢了休沐,便想着带着阿潼和香椿一起去西市逛一逛。 说起这东西二市,可以说是最具代表性的盛唐明信片,连诗仙李白都曾写出“君今不醉将安归”,可见其繁华之景。又因为大唐国力强盛,器物精美,使得大量胡商慕名而来,因此,在西市中,不但可以寻到日常必需品,更可以淘到许多新奇玩意儿。 甄榛每月可领到二两银子。这还是因着大理寺较为受圣人重用,连带公厨的待遇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别的清水衙门,莫要说二两银子,就是一两怕也是发不出的。 别看后世的电视剧里动辄便是千两万两白银,但在唐代,寻常县官一月也不过四五两银子。且因冶炼技术落后,金银的价值极高,多被收藏在家,一般交易都是使用铜钱。而甄榛问过王叔,一两白银能够兑换一千文,也就是一贯铜钱,这就足够普通五口之家一月的开销了。 “怪不得人类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要不是当初我机灵,抱住了少卿大人的大腿,这会子怕是要饿死了。”甄榛心想着,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揣到怀里。 而阿潼原是街头乞儿,虽然力气较寻常小娘子大了些,但总归是个女孩子,免不得多吃些苦头。后来到了公厨,因总怕给王叔添麻烦,因此即使是休沐日,也是帮着王婶做些家务,不愿四处闲逛。所以阿潼这个唐代原住民和甄榛一样,也是头一回来西市。 两人一猫也不知什么方向,只顺着人流走动,仿佛是来旅游的游客,看哪家铺子人多便往哪去。就这样,一路上把火晶柿子、水盆羊肉、樱桃毕罗吃了个遍,还没过晌午,就已经吃得心满意足。 为了消食,甄榛便提议着往胡商聚集的地方走走看能不能淘买着有趣的西域物件。 还是寒食节时,甄榛随口说了句想要糕点模子,没想到隔了几日少卿大人便送了一整套过来。因觉得不好平白收下,便想着今日能不能淘到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也算是当做模子的回礼。 思考间阿潼拉了拉甄榛的袖子,说:“娘子,你看,那个大叔蹲在那里也不叫卖,面前摆地红通通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不怕赔钱吗?” 红通通的一片?甄榛心中一动,快步走过去。近前一瞧,果然,是甄榛心心念念的辣椒。 只见那西域摊贩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用带些口音的官话说:“小娘子,看看吧。” “你这胡人好生奇怪,怎么来了生意也不好好招待?”阿潼在一旁不快地发问。 这摊贩这才起身告罪,“还请小娘子莫要生气,实在是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行商路上看着好看才摘了些,谁知根本无人问津,白白浪费我好些工夫。” “那你这东西怎么卖?” “小娘子若是诚心想要,便给我五十文吧。” 甄榛想着倒也不贵,正要张嘴应下,没想到一旁的阿潼反应极快,立马回价道:“怎得这样做生意?说了不知是什么东西还这样贵,万一吃出毛病来你出汤药钱吗?你再这样满天要价,我这就告到监市那里去。” 那胡商连连讨饶,“不敢不敢,某虽不知如何料理,却能笃定这东西没有毒。冬天行商,嚼上两颗便能浑身冒汗,又不像烈酒一样误事。只是一点不好,这红果颇为刺激,吃完舌头总是火辣辣的。” 甄榛看着阿潼与商贩一来一往,颇为惊奇,又听到这话,心中暗笑,生吃辣椒确实能驱寒,但是不辣到嘴巴发麻才是奇怪呢。 阿潼听了解释,脸色稍霁,说:“那你也不能胡乱要价,这果子又不知怎么处理,左右你也无用,且只是路上随便采摘,我给你二十文,算个工时钱便是了。” “算了算了,二十文就二十文,小娘子拿去吧。”这商贩见识到了阿潼的口头功夫,又因着实是个无本生意,便也收声了。 二人收了辣椒继续往前头去。 “没想到啊,我们小阿潼还有这般本事,以后上街来,必定请阿潼与我同行。”甄榛作势给阿潼行了个叉手礼。 阿潼连连摆手,“娘子不知,我听王娘子说,这西市商贩报价都有些虚高,必得拉下脸面与其拉扯才能用最少的铜板买到最好的东西。我既知道了,怎能让娘子吃亏呢?” “不管怎么说,还得多谢阿潼相助,不然凭我这笨嘴拙舌,讲也是讲不下价的。”甄榛笑道。 阿潼毕竟还是个孩子,得了夸赞总有些得意,又不想让人瞧出来,生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眼睛里的欢喜早就出卖了她。 甄榛看在眼里,也不揭穿,只说:“这辣椒可是好东西,没了它有的饭菜滋味都要少了一半。正好今日想给香椿做猫饭,本就要买些肉和内脏,现在有了辣椒,便用它做个菜,也让你尝尝鲜。” 甄榛到肉铺买了些内脏和瘦肉,又要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回去路上看着有个卖鸡的小摊,心头一动,想起前世风靡全国的酸辣鸡爪,便上前问了一句可有鸡爪单卖。 只可惜,在唐代,鸡鸭肉算不得荤腥,爪类更是上不得台面的食材,不是家中贫困实在是吃不起肉,平时根本没有人会吃它。 阿潼见甄榛想要,也不问原由,上前讲了两句便与其说定,若再杀鸡,定要留下鸡爪送到大理寺公厨。 第二日便要上衙,大理寺厢房可以留人,只是甄榛和阿潼都是初次逛街,二人一猫接近申时才回到寺中。还好王叔也在,怕她们逛太久腹中饥饿,厨内给她们留了着馎饦。 甄榛也不磨蹭,利落的清洗肉类和辣椒。 因不知什么时候那卖辣椒的商贩再来摆摊,甄榛便挑了些品相好的辣椒留种,又洗了些做炒肉用,只是怕阿潼初次吃,受不了那辣味,又留了些放在竹簸箕上晒干。 甄榛估摸着香椿中午虽吃了些过了清水的少盐食物,但毕竟还是带了些盐分,不敢多给,现在怕是早就饿了,就起了两口锅子,一口做猫饭,一口做个快手菜——辣椒炒肉。 猫饭的做法也极为简单。将猪肉、内脏剁碎,加入一颗蛋黄,搅拌均匀后捏成丸子状,隔水蒸一刻钟,放凉后就可以给香椿吃了,既能解馋,还能给香椿补些营养。 只是本是要多放几颗鸡蛋的,可这时候鸡蛋着实是个稀罕物,寻常人家都舍不得多吃。就连阿潼也说香椿真是个好命的小猫,寻常人家一月才能沾着肉腥,香椿一顿赶上别人三天的肉量了。 “也不是日日这样吃,左不过发了月钱,给我们小香椿改善一下生活。再说了,平日里我吃喝都在寺中,也不怎么能用到银钱,这一两顿还是供的起的。”甄榛边切辣椒边笑着辩解。 趁着蒸猫饭的功夫,甄榛起锅烧油,放入蒜片呛锅,再将切好的五花肉片倒进锅中,翻炒出香味后加入清酱上色,待肉片色泽均匀,继续放入辣椒翻炒,最后放着盐巴调味,一道极为下饭的辣椒炒肉便做好了。 刚出锅的炒肉色香味俱全,就连用过餐饭的王叔都被香味勾出了馋虫,“好香,猪肉香里又带着呛人的味道,小娘子在菜中放了什么?” “刚刚在西市碰见有卖这辣椒果的,那人说可以祛除寒湿气,我便买了一些。”甄榛不欲解释自己为何知道辣椒的做法,便胡乱说了两句想要搪塞过去。又怕阿潼说漏嘴,虚心的瞄了两眼,没料到阿潼这个小吃货,一颗心全拴在菜上了,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甄榛见状,赶紧盛了三碗馎饦,又将放凉的猫饭放到香椿的碗里,招呼着大家一起吃饭。 阿潼吃得嘴角流油,还不忘夸赞:“这辣椒真是神奇,从前也吃过烧肉片,只是放了辣椒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滋味。以后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全都一并送到小娘子这里来。” 甄榛本来在笑眯眯的点头应和,突然发觉将今日的重要目的——给少卿大人选礼物,忘得一干二净。面上一苦,心中哀嚎:“完了完了,不但没买礼物,还在公厨里开小灶,少卿大人知道了,怕是要冷脸的。” 偏偏阿潼是个嘴上没把门的,第二日一早,便在寺中四处炫耀甄小娘子又做了美食。 看着陆少卿似笑非笑的表情,甄榛心虚地差点变回松鼠逃回榛子树洞里。没想到陆深只轻飘飘的说了句,“甄小娘子心灵手巧,那给我做道新吃食不过分吧?小娘子记得,是‘新’吃食哦。” 甄榛在心中暗自吐槽大理寺少卿果然不像看上去那般稳重,分明是把厚黑学修炼得炉火纯青,明明是在威胁,却笑得像只坏狐狸。面上却哂笑着说:“放心吧!给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卿大人做饭,绝对是新得不能再新的菜式!” 作者有话要说:①假装唐代有辣椒红薯土豆子~ ②火晶柿子、水盆羊肉都是《长安十二时辰》里看到的,想恰! ③唐代多煮烤,不过这篇文算是架空历史,妖怪都有了,炒个菜算啥,但是大家不要被我误导哦(顶锅逃走) 第5章 长安春·酸辣粉 那日炒肉余下的辣椒已经晒干,阿潼闲暇时顺手把干辣椒磨成了粉。只是单辣椒粉一样难免有些无趣,甄榛仿着从前看到的法子,将它做成了油泼辣子,。用陶罐装了,觉得口中无味便在馎饦或是面条中放上一勺,油炸芝麻和花生香气混杂,让人能多吃两碗饭。 既然答应了陆深要做新吃食,甄榛这些日子里总是在想着做着什么才好,好几次走神都险些让炉火燎了头发。 这日做午饭时,甄榛一眼扫过装着辣子的陶罐,突然灵光一闪。酸能开胃,辣可增添食欲,二者结合,可不就是酸辣粉,再加上之前在西市订的鸡爪也能做成酸辣口味,定能满足陆少卿的要求。 “也不知光风霁月的陆大人吃鸡爪是个什么样子。”甄榛想着那场景,忍不住偷笑。 酸辣粉并不难做,只是这红薯粉却有些难寻。 这里和甄榛听闻过的唐朝不同,早年间已经有红薯土豆这些海外作物传入,只是因着国力强盛,并不缺粮食,因而没有大规模种植,更没有各种衍生的副产品。所以要想吃粉条,只能自己动手做。 手工制粉程序虽不繁琐,但也要费几日功夫,还好陆深并未催促,甄榛便也心安理得的慢悠悠的琢磨。 将洗净的红薯切块后用磨盘磨碎,少了现代的工具,即使是碾上两三遍,甄榛也总觉得不够精细,但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先将就着。 接着才是关键步骤——洗淀粉。因没有那样细密的滤布,便用寻常布料交叉叠了三层缝在一起充作滤袋。将碾磨过后的红薯放入滤袋中,底下放着木盆,然后用水反复冲洗红薯,便得到了含有淀粉的浑水。那冲洗过后滤袋中剩下的红薯渣是极好的肥料,或是堆肥或是喂养家畜,总之不会浪费。 阿潼看着滤出的水,担心地问道:“小娘子,你说要洗什么淀粉,现在只有水,还是脏兮兮的,能吃吗?” 甄榛笑着回答,“我们的小阿潼别着急啊,且等上一夜,明日再来看。” 阿潼惦记着淀粉,第二日早早的便起身来到了厨房,只见木盆中原本混浊的滤水已经分层,木盆底下析出了光滑洁白的红薯淀粉。 阿潼瞪大了眼睛,似信非信地问甄榛:“小娘子莫不是会变什么术法,还是昨夜偷偷起来将木盆里的水换掉了,不然……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阿潼可真是不讲理,我可没换什么水,都说了要耐心等一夜了”甄榛装作生气的样子唬弄阿潼。 阿潼也看出甄榛是在逗她,便摇头晃脑的念叨着,“我看娘子就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专门给我做新鲜吃食的!” 用手点了点阿潼的额头,甄榛笑道:“不知和哪个小子学的这样油嘴滑舌,快来帮我将水倒了,好将淀粉晒成红薯粉。” 两人动手效率高的很,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沉淀好的淀粉铺开晒在了竹篦上。 松了松肩膀,抬头看了眼天色,发觉已是巳时,该去公厨做午饭了。因着这些天总想着如何给陆少卿赔罪频频走神,王叔便只让甄榛帮厨,不再掌勺。 所以这些天寺中官员个个都哀声哉道,纷纷抱怨由奢入俭难,吃过了甄小娘子的手艺再尝王叔的饭菜,简直是在牢狱里受刑。 甄榛听多了,也觉着不好意思。自己本就是大理寺领工钱的厨娘,现在不仅旷工,还连累的王叔被讲,真是不该。 甄榛在心中偷偷给陆少卿记了一笔,“都是那陆深小心眼,非得要什么补偿,亏我还夸他是君子,哼!”甄榛边想边机警的四处张望,生怕陆深再从哪里冒出来。 吐槽归吐槽,正经事可不能忘。甄榛洗了手,取了韭菜、嫩菠菜、豆芽和鸡蛋,准备做一道北京人春日里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肴——炒合菜。 和春笋烧肉一样,这也是道时令菜。没有了后世的蔬菜大棚,便只能在短暂的春日里尝上一尝。 甄榛轻车熟路地先将鸡蛋炒熟打散后盛出备用,再用热油锅将蒜片姜末呛香后放入豆芽翻炒,后加入清酱和熟酱继续焖煮。待水快要收干时将先前备好的鸡蛋和新鲜蔬菜放入翻炒一会儿,这么一道炒合菜便出炉了。 清爽可口的合菜配上烙好的春饼,稍稍一卷后放入口中,一口下去便是春天。 官吏们中午来到公厨,一看这菜式,便知甄小娘子重出江湖,纷纷挤上前去,生怕晚了就尝不到这色香味俱全的新菜色。 “好吃,自从这甄小娘子来了,我便再也不想去外面的食铺了。” “可不是嘛,我那现在在刑部任职的同窗,天天向我抱怨公厨难吃,要我说啊,我们得把小娘子给捂住,可别让其他公衙给抢了去。” “晚喽晚喽,现在满长安城的公衙谁不知道大理寺公厨今非昔比,好些食肆都想挖小娘子过去做大厨呢。” “听说甄小娘子和陆郎君是远方亲戚,希望小娘子陆郎君的面子上,在大理寺安心做工。” “什么劳什子的亲戚,我听说陆郎君和那小娘子早就互通情意,私定终身了!” 陆深远远地便听到了这些私语,只是不好阻止,眼见着越说越不像话,便轻轻咳了一声,这才让他们收声。 陆深瞥了一眼公厨大堂,抿着嘴进了后厨,“听说你要去外头的食肆做工?怎么,我的赔礼还没做好便要做起逃兵了?” 甄榛莫名奇妙的看了看仿佛吃了炮仗的陆深,挠了挠头,“跳槽?我没有啊,是哪个在背后污蔑我?再说了,我这两天正琢磨着给你的饭食呢,只是还要费些时日。” 陆深面色稍霁,“不着急,你只好好在公厨做工就好。” “那你还在这碍事儿?还不快起开,净在这添乱。”甄榛瞪了他一眼,嗔怒道。 陆深听了,心里安定下来,又看着公厨繁忙,便说:“那我等你闲了再来。” 第二日一下衙,陆深便早早的来到公厨,准备为自己昨天的无礼向甄榛道歉。昨日回到家中,陆少卿思索许久,都未想清楚为何听到甄榛要走的消息,未辨真假便失了态,仿佛毛头小子一般前去质问。 “你来的正好,也让我们小阿潼歇一歇,还请少卿大人屈尊来搭把手。”陆深还未开口,便被拉着去做红薯粉了。 甄榛架起一口锅烧上热水,将晒好的淀粉加水和成面团状,放入带孔的漏瓢中,让陆深用力捶打。这是个技术活儿,拿捏不好锤出的粉条连形都不成。还好陆深手上有功夫,不过平日里缉拿犯人的功底做起这个活计,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捶打出的粉条落入热水中烫熟,最后捞出放入冷水中冷却晒干,这样的红薯粉保存时间长久了许多,想食用时便用热水泡软,或炖或煮,都是好味道。 刚刚做完,阿潼就迫不及待的拉着甄榛的衣角,“小娘子小娘子,快些做那酸辣粉吧,不是说了给陆少卿赔礼吗,正好陆郎君在这儿,也让大家都尝尝鲜。” 炸花生和肉酱都是之前便做好的,码入碗中。甄榛又在碗中放些清酱、熟酱、蒜汁和花椒,放入煮熟后的红薯粉,浇上一勺高汤,最后再放上一勺红油辣椒和醋,一碗香辣开胃的酸辣粉便好了。 甄榛先给陆深盛了一碗,“少卿大人,尝尝好不好吃。” 陆深看着这一碗红辣辣的粉,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这便是你给我的赔礼?我怎么看着像是惩罚我呢?” “哎呀陆郎君,你吃不吃啊!不吃就快些给我,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阿潼急得直嚷。 陆深听了,也不再多少,夹起粉条试了一口。陆深不怎么能吃辣味,因此刚入口便下意识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怕甄榛看出来,马上便舒展开了。但在最开始的辣味过去之后,发觉唇齿间又多了一丝香味,虽有灼烧味蕾的麻辣,但又带着炸物的鲜香,油而不腻,极为开胃。 甄榛看着陆少卿逐渐变红的耳朵,轻笑了一声,也不揭穿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理寺少卿竟然不能吃辣,只眼中带笑地偷偷向他眨了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毕业啦!昨天折腾了一天,差点没赶上飞机…… 第6章 长安春·樱桃果酱 谷雨过后没多久,山上的樱桃便该成熟了。 唐朝的樱桃也叫“含桃”,听起来就很有文人气息。 实际上这时候的樱桃确是稀罕物,多集中在皇家御苑的樱桃园和不多的果园,每年产量有限。唐朝新科进士放榜的时候,正好是樱桃成熟的季节,所以新科进士会聚在一起吃樱桃,叫做“樱桃宴”。 连白居易都曾写诗赞美樱桃:“莹惑晶华赤,醍醐气味真”,因此樱桃极受文人墨客欢迎。若不是陆少卿家中庄子上有一片樱桃园,大家怕是也没有这个口福。 是了,陆深在休沐时邀甄榛并阿潼、王叔一起去山上摘樱桃。不过王叔推脱身子不舒服,不打扰年轻人的兴头了,于是还是三人一起。当然了,甄榛在哪必然也是少不了香椿的。 平时在公厨里为了方便做活,甄榛总是穿着守着袖口的胡服,而今日却是少有的少女打扮——一身浅绿色束裙配着藕色上襦,裙头缝着一圈珠子,轻移莲步便叮当作响;头发也不似平时那样随意绑着,而是托了王婶帮着绑了百合髻,鬓角别着一只玉兰,又在眉心点了花钿,美目流盼,桃腮含笑,端的一个娇俏可怜的小美人儿。 看着面若桃花的甄榛,陆深微微失神,又很快反应过来,带着惊艳道:“倒是少见你这般模样。” “不好看吗?我都说了我不适合这般娇嫩的打扮,王婶还非说好看。时间来得及,我这就去换掉它。”甄榛不自在的摸摸头发,显然不习惯今日的妆发。 陆深双眸带笑,轻声说:“好看的,满长安城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了。” 甄榛听了这话,脸颊不禁发红,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少卿大人怪会夸人的,定是哄了不少小娘子,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这边陆深还不知自己在暗地里被甄榛看做了浪荡公子哥儿,嘱咐着家仆小心带路,山路难走,莫要惊动了草丛中的蛇虫。 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樱桃,阿潼按捺不住,早早向看守要了篮子去摘樱桃。 而甄榛作为穿越妖精,完美的继承了现代宅家青年四肢不勤的特点,远远的落在后面,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说陆大人,不就是做了酸辣粉吗,至……至于带我来爬山吗,怕不是想要我的小命!” “罪魁祸首”——陆深陆少卿则不慌不忙的走在后面,也不催促,眼中带笑。那模样,若是再给他一把折扇,活脱脱的一个纨绔二世祖。 紧赶慢赶着,终于追上了阿潼,甄榛也没再多拿篮子,只和阿潼共用一个。 成熟的樱桃晶莹剔透,阳光照射,透过薄皮,仿佛是一颗颗浑圆的红珊瑚。由于熟的太好,稍微不注意便会弄破果皮,因此需要快些食用。 将装满樱桃的竹篮放在溪水中,让流动的溪水自然冲刷樱桃上的灰尘。这时候的山涧可不像后世一般被各种垃圾污染,溪水自山顶流下,潺潺流水清澈见底,应了那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捧一口尝了,只觉得清冽中透着一丝甘甜。 捻起樱桃放入口中,汁水炸开,将甄榛原本就娇嫩的口脂染的更红了。阿潼更是爱上了这酸甜的小果,一个接着一个,没一会儿小半篮的樱桃全都吃尽了,只余一堆樱桃核,而阿潼更是捂住嘴打了个嗝。 不过就算这样,摘下的樱桃也还剩了好些。因着樱桃实在不耐放,又是极难得的水果,甄榛便想着借庄子上的厨房一用,做成果酱装在坛子里带走,不论是兑水还是兑茶,或是放到酥酪上边做点缀,都既好看又可口。 “没想到出来玩还是逃不过老本行,我这算是爱岗敬业的好员工了吧?”甄榛挽起袖子无奈的摇摇头。 新鲜樱桃洗净后对半切开,去核去蒂,和蔗糖按照2:1的比例一起放入锅中小火熬煮。不过唐代人民对甜味实在是爱的深沉,连生食樱桃都要浇糖浆,时常让人担忧糖尿病会不会成为唐代医馆最大的心头之患。阿潼在旁边央求着再加着蔗糖,甄榛不得已又多放了满满一大勺。 木勺顺时针搅拌直至果酱开始粘稠,加两滴白醋,既能提味还可延长果酱的保质期。这时的果酱像红宝石一般呈深红色,散发着甜蜜的气息,极为诱人。 寻两个小坛子将放凉的果酱装进去。正巧庄子里有着度数低的米酒,于是就拿了兑了着果酱,清爽又不醉人。 这边还没喝两口,阿潼便闹着去扑蝴蝶,甄榛没法子,便将酒盏随手一放,和阿潼一道去了。陆深怕天色将晚,山路崎岖,两个小娘子出什么意外,不放心便也跟着一起。 谁知蝴蝶没抓到,回来一看,没喝完的樱桃饮竟不知被什么人喝了,连带着一个果酱坛子也被打开,里头的果酱少了一半。 阿潼没扑到蝴蝶,本就难过,这下子更是气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到底是哪里的小贼,我抓到你一定要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突然,陆深用眼神示意甄榛往厨房里摆放杂物的角落里看。甄榛定睛一看,竟是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娃娃。约摸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肚兜蹲在角落里,双颊像涂了胭脂一样红扑扑的,头一点一点,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地上。 陆深悄悄上前把小娃娃拎了起来,发觉原来只是喝了兑了米酒的樱桃饮子,醉过去了。甄榛赶忙把怀中的香椿递给阿潼,又接过小娃娃,白了一眼陆深:“哪有你这样拎孩子的,以后成了亲,看你夫人怎么骂你。” 说完低头摸了摸怀中幼童的额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才安下心来。又拜托果园里的看守人打了水,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身体,那米酒本就度数低不醉人,因此没过多久这小娃娃便慢慢的清醒过来。 “小宝贝,你耶娘呢?”甄榛轻声问。 哪知突然见到生人,这幼童竟然惊的哭了起来,且哭着哭着头上的小辫子竟然变成了参须。甄榛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走失的幼童,明明是个人参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小甄榛和陆少卿相处的更自在了~ 第7章 长安春·猛虎细嗅人参 甄榛看到这人参娃娃惊惧之下现了原形,第一反应便是用身体挡住他,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陆深和阿潼,“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他只是个寻常孩童。” 陆深看她惊惧交加地反应,突然醒悟,自己还没告诉甄榛这里是人类和妖怪并存的。因此甄榛怕暴露了人参娃娃的身份,让不轨之人动了坏心。 正想开口解释,阿潼就接话了:“小娘子在说什么呀?我听王阿叔说,紧挨着我们坊的便是镇魔司,他们专管精怪之事,若是没有恶意的妖怪,经过考核便会发个通关文书,这样妖怪便也能在人间做工生活了。” 听了这话,甄榛一愣,下意识的问:“这不是唐代吗?怎么可能有妖怪?” “你不就是妖怪?” “那怎么能一样,我又不是……那这娃娃怎么办?” 甄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事情不能随意说出,急忙岔开话题。 抓住了话里的漏洞,陆深挑了挑眉,又觉着毕竟是在外面,不好继续追问,便将满腹疑问忍了回去。 这边阿潼已经惊的一蹦三尺高,“什么?!!小娘子也是妖怪?为什么不告诉我!小娘子原型是什么?!!” “我又不知原来这世上人妖可以和平相处,怕说出来不是被当做疯婆子就是被捉去做了富贵人家的围脖儿。”甄榛顿了顿,又说,“也不是什么大妖怪,不过是山间的一只小松鼠罢了。” “松鼠?怪不得小娘子不在厢房里住,寺中新移来的那颗榛子树就是娘子的家吧?那你是不是有大尾巴?我可以摸一下吗?”阿潼听了双眼放光,抓住甄榛的衣角撒娇着想看她的原型。 甄榛腹诽道,这个小妮子,还怪敏锐的,平时也没看出来她是个毛绒控,怎么这会子变得积极起来了? 又接道,“我还要问你镇魔司是怎么一会事儿呢,好了好了,这些等回去寺中再说,现在我们先来想想这个小宝贝该怎么办吧。” 这时,原本安静的人参娃娃拉了一下甄榛的手指,用小孩子特有的糯糯的声音说:“绒绒还想吃那个甜甜的东西,绒绒拿头发和你换好不好?那些人都想要我的头发,说什么吃了我的头发可以延年益寿,还想把我抓回去做成人参干呢!” 甄榛一听,心都要化了,连平日里冷峻的陆深都缓了缓脸色,阿潼更是被可爱的直捂心口。 “原来你叫绒绒呀,不用给我你的参须,你告诉我你家长辈在哪里,姐姐便给你糖吃。”甄榛将绒绒放到地上站着,蹲下来轻声的问。 绒绒摇摇头又点点头,像是被难住了,咬着手指说:“我没有长辈呀,我醒来便是一根参哦。不过……不过阿多和我是好朋友,我的名字也是他起的。他说缺什么补什么,我没有毛毛,所以叫我绒绒,这样可以帮我长毛,不然就是一根丑丑的秃参。” “噗……”阿潼忍不住笑了,“人参本来就没有毛啊,若是有毛……难道你的朋友是根发了霉的人参?” 绒绒着急了,挺挺胸膛,大声的说:“阿多才不是发了霉的参呢!阿多是这座山里最好看的猫!” “好好好,阿多是最好看的猫。那阿多在哪里呀,我送你去找他好吗?”甄榛点了点绒绒的鼻子,笑着说。 绒绒扁了扁嘴,撒娇道,“可是,可是,可是我想和姐姐在一起,想吃姐姐做的甜甜的果酱。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呀,我可以帮忙的!” 这时,果园的看守踉踉跄跄的跑进来,冲着陆深大喊:“郎君!郎君!有老虎!老虎发疯了,要吃人了!” 陆深听了,提起内力,脚一蹬地,好似出弦的箭一般冲向院门口。看守见陆深出手,长呼一口气,放心的说:“各位客人请放心,我们郎君的功夫,长安城里年轻官员里不说第一,那也是顶顶有名的,定然能打死这老虎,为民除害!” 绒绒听了这话,挣脱了甄榛的手便往外跑,刚到院中,就看到陆深擒住那吊睛白额虎,正要出剑刺去,便往老虎身上一扑,哭喊着叫嚷着:“不要杀阿多!你把我捉去吃了吧,阿多是只好猫猫,不好吃的。吃绒绒吧,我的肉嫩嫩香香的,比阿多好吃!” 陆深见状收剑入鞘,看着仿佛生离死别的场面,略有些尴尬的说:“只要不伤害百姓,我自是不会伤他。” 那老虎也幻化成少年模样,瞪了陆深一眼,又弹了弹绒绒的脑袋,“你这个笨蛋,我以为你被人抓去做成人参干熬补汤了呢!谁让你乱跑的,还招来了这样不好惹的人。” 人参娃娃还没缓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潼在一边也被吓到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姑娘现下躲在甄榛身后不敢作声。 甄榛赶忙走上前,先给绒绒擦了擦眼泪,又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真是对不住,是我们没有搞清楚状况,险些伤了你。我们是绒绒新交的朋友,没有恶意。正好我新做了些樱桃果酱,快进屋来,我拿来给你们冲水喝。” 听到用果酱冲水喝,眼泪还含在眼睛里的绒绒立马瞪大了双眼,双脚非常诚实的往屋子里走,边走还边说:“姐姐,我要多点甜酱。” 那虎妖阿多原本还板着脸想找陆深麻烦,见了绒绒这般没出息的模样,无奈的哼了一声,也抬脚往屋内走去。 阿潼回过神来,手脚麻利的拿山泉水冲了五杯樱桃果酱,递给了大家。 这果酱兑水喝,虽少了些米酒的清列回甘,但清水冲泡更还原了吗樱桃的酸甜滋味。原本还有些不情愿的阿多尝了后,咂了咂舌头,还要装作不经心的样子,说:“我看这个什么劳什子果酱不错,要是能再来点儿就更好了。” 听了这话,绒绒用自以为小声,实际上满屋人都听到了的奶音说:“阿多阿多,这个姐姐做东西很好吃的样子,我们跟着她,一定能天天喝小甜水。” 这虎妖看着凶悍,实际化完型后也不过是和阿潼差不多大的少年郎。心思纯良,平日里最大的爱好除了捕食也就是扑扑蝴蝶,逗逗绒绒,听到有美味的甜点,立马动了心思,面上不情不愿,心中却早已偷偷放起了烟花。 “既然这样,就罚你给我们俩做小甜水和小甜糕,我和小阿绒一起下山去监督你。” 甄榛想了想,觉着这两个傻孩子继续待在山上怕是过不了几日便会被恶人抓了,又想着长安城里有镇魔司可以安顿想要入世的妖怪,便给陆深使了个眼神,答应下来。 回到长安城中,由陆深带着两个小妖去镇魔司考核,甄榛和阿潼先回大理寺收拾一下自己。正巧王叔也在,阿潼个小喇叭立马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给王叔听。 王叔一拍脑袋,哎呦一声,“这不是正好,近来寺中小子们都爱在公厨用食,后厨的人手早就不够用了,只要那个小郎君手脚麻利,做个帮厨倒也可以,他那人参弟弟也可以住在厢房,左右也就是一双筷子的事,也不必去外头吃苦了。” 甄榛想了想,也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她本来就喜爱小娃娃,阿多又可以说是香椿的放大版,更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了。 况且先前只有自己一个妖怪,虽说阿潼也是极好的小姐妹,但毕竟不是同类,又不知这个世界是人妖并存的,都不敢随意化形。现下有了同伴,到底是自在许多。 “王叔真是个好人啊,比陆深好多了!” …… 第8章 长安春·冰皮芋泥 这边陆深带着绒绒和阿多来到了长安专门管理妖怪的府衙——镇魔司。 百年前,妖界和人界间的结界突然破裂,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怪突然出现在街头巷尾,很是引发了一阵混乱。 后来,妖王与人间皇帝签订了条约,妖怪要想来到人界生活,必需经过镇魔司的考核,且须在妖身上打下禁制,以免为害人间。若是半旬之内不能上报给镇魔司谋生的手段,为维持人间秩序,便会强制传送回妖界监牢。 起初百姓们并不能接受外来的妖怪,尤其是有些妖怪本就妖力低微,被打上禁制之后无法维持完全人型,将自己的兽耳兽尾抑或是植物的绿叶暴露在外。 不过镇魔司管理极为严格,一旦发现有危害人类的妖,便会立刻废除其妖力并遣返回妖界监牢。要知那监牢可不像人间这般秩序分明,失了妖力的妖怪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 且镇魔司的考核极为严格,轻易不能通过,因此经过百年的发展,虽偶尔也会有些不和谐,但总体上人妖相处已经十分和谐。 因着镇魔司规定极严,陆深也十分厌恶贿赂同僚这种行径,所以即便是大理寺少卿亲自带来的妖,也要在测完恶意值后到专门为妖怪设的学堂里接受夫子传授人间知识。 学堂里的夫子是一只白头翁,平日里大家只叫他白夫子。因是鸟族化形,即便已是耄耋老翁,声音却仍旧中气十足,“哎哟,好可爱的小娃娃,还有只凶人的小老虎呢。快到空位置上坐好,认真听讲,不然就会有‘惊喜‘哦。” 陆深将他们托给夫子,便回到大理寺去找甄榛回话。 “他们现下要在镇魔司进学,不能随意出门,若是想去看望,便在每月逢五、逢十之日去镇魔司的迎客厅等候。不过只可带些吃食和衣物,其余的用于戏耍的小玩意儿一概不能带入。”陆深背着手,站在公厨门口悠悠的说道。 甄榛没想到还要这般麻烦,担心他们初入学堂不适应环境,又想着后日便是初五,连忙招呼阿潼,“我答应了阿多要给他们做甜食,虽然现在不在公厨,但也不好毁约。你明日早些去铺子里买些新鲜的乳酪,我做些冰皮芋泥,等后日给他们送去。” 第二日忙完,甄榛匆匆的收拾了厨房,从地窖里拿出将要用到的芋头和紫薯,放上锅蒸着后,长舒一口气,抱着香椿倚在摇椅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 阿潼在一旁看到了,笑嘻嘻的问:“没想到小娘子也会觉得累呀,那这点心小娘子别动手了,你只坐着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好留着力气明日去看那气性大的小老虎。” 甄榛也不推辞,轻笑道:“那你可就算我的小徒弟了,可不能赖账,以后我要靠你养我喽!” “娘子惯会打趣我,我去看看那芋头蒸没蒸好。” “现在有一刻钟了吗,你试着用木箸戳一戳,能插进去便是快好了。” 阿潼听着甄榛的话,用木箸试了试,发觉还有些生,便继续和甄榛闲聊。 “娘子,你为什么要把绒绒和阿多带回长安呢?虽然你们都是同类,但萍水相逢,请他们吃碗茶便是有礼,为何还要替他们打点这么许多?”阿潼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着粉腮发问。 甄榛歪了歪头,想了想说:“大抵是先前不知道人妖可以和平相处,每日里战战兢兢生怕被发现我是妖,人人喊打。所以见到同类,尤其是还不谙世事不懂人世间规矩的同类,免不得想要多照顾他们一下,让他们不要像我以前一般。” 停顿了一下,又说:“你还说我呢,是谁遇到街上的乞儿,便会给他们吃食,若是生病了,更掏出自己的积蓄给他们看病。” 阿潼摸了摸头,小声的说:“虽王阿叔不许我再说自己是个乞儿,但是我知道若不是阿叔见我可怜,我怕是活不到现在,更不要说在大理寺这样气派的地方做工了。我没有阿叔的本事,可以把他们从街头带走,但是也绝不能再看着他们冻饿而死,反正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钱财。” 甄榛见阿潼回忆起了原来的事,眼睛有些湿润,怕她伤心,急忙转移话题,“光说话了,这锅里的水怕是都要熬干了。” “哎呀,小娘子怎么这才提醒我!” “还好还好,芋头和紫薯蒸的正好。” 芋头和紫薯按照3:1的比例,用汤匙按压成泥状,为了让口味更加顺滑香甜,新鲜的乳酪和蔗浆也是必不可少。乳酪的香醇和芋头的清香混在一起,让阿潼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也不说话,只用恳求的眼神看向甄榛。 甄榛嗔笑,“你这小坏蛋,仿佛我虐待你一般,想尝就尝,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芋泥裹着冰皮才叫好吃,可别因小失大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信小娘子,还是等做好再尝吧。” 笑闹间,手上也不曾停歇,将水、糯米粉和淀粉按照比例混合后,蒸熟后放凉,然后才是最后的工序。半透明的冰皮包裹着团成一团的芋泥,轻轻一捏成团状,冰皮芋泥便做好了。 虽然芋头是最古老的作物之一,但平时还是作为主食出现在餐桌上,至多作为配菜,做成糕点却从未有过。芋头配上紫薯,淡紫色的馅料和乳白色的冰皮结合在一起,使得原本单调的糕点变得可爱诱人起来。 “小娘子,你这法子真好,做出来的糕点真是好看,我都不舍的吃了。” 话虽这么说,但嘴上丝毫没有犹豫。因着做的精致,所以阿潼一口气连吃了四五个,正要再捻,甄榛忙叫停,“糯米不好克化,吃多了肚子要难过的,且哪有你这般吃法,不说细嚼慢咽,也不能这样没有样子啊。” 转眼便是初五,甄榛用食盒装了这冰皮芋泥,又带了些换洗衣裳,和阿潼一起搭了一辆驴车去往镇魔司。 两日不见,绒绒还好,阿多仿佛是风雨打过的茄子一般,整个人都蔫蔫的,还未等甄榛张口,便冲上来告状:“小爷就说那个劳什子的少卿不好惹,把我们送到这所谓的学堂。成日里学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就算了,若是学不会,那白头翁老头儿还在半夜用传音术吵嚷,小爷我可是老虎!” “哦?吵嚷,我怎么记得是在传授你上课睡觉时错过的功课?”似笑非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原是白夫子踱步进入迎客厅。 刚刚还在抱怨的阿多仿好似漏了气的气球,立马站到甄榛身后,探出头来,说:“你这老头,怎么惯爱偷听别人讲话。” 甄榛压了压阿多的手,向白夫子行了礼,又说:“儿是大理寺的厨娘,原是只松鼠,阿多和绒绒是我捡来的。阿多顽皮,夫子请见谅,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平日里所有什么冒犯到夫子的地方,儿替他们给夫子配个不是。” 白夫子却摆摆手,笑眯眯的说:“小娘子以为我是来告状的?不过是早有听闻大理寺来了一位手艺极好的厨娘,只是进不了公厨又没有相熟的同僚在大理寺中任职,这才厚着脸皮前来蹭一蹭小娘子的手艺。” “好啊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居然要抢学生的饭食!”阿多在一旁听了,叫嚷起来,连人参娃娃也瘪了瘪嘴。 “还知道说成语了,看来也不是只睡觉的,不错不错。” “你……你!” 见说不过白夫子,阿多回头求助甄榛,“这可是我们的吃食,你不许给他!” 甄榛伸手捏了捏阿多的脸,“叫阿姐!”又说,“不过是些糕点,不值什么的,你若想吃下次继续给你送来。况且也不是全给夫子,匀一些便是了。” 其实经过两天的观察,阿多也知道夫子是为了他们能够快些融入人界才对如此严格,只是嘴硬,明明已经同意,嘴上还要刺两句:“还是我心地善良,可怜你年纪大才给你吃的!你只许拿四块,不许多拿!” 白夫子也不恼,只对甄榛说:“小娘子为何不开家食肆,好让我们这些只能羡慕别人的可怜人也能饱一饱口福。” “我现在能进大理寺,还是要多谢少卿大人和王叔,现在公厨正缺人,我怎能为了自己离开?” “也不必丢下大理寺的活计,只开一家食肆,也不需成日营业,好像那些御厨后人一般,做给有缘人吃便是了”白夫子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表示自己便是那个有缘人。 甄榛想了想,这不和前世里的那个私房菜馆一个意思,放出些号码预约,号码放完便不再接待客人,既没有那么辛苦,也能让自己的手艺给更多人尝到。只是,真的会有人愿意来吃饭吗? “多谢夫子提醒,只是开食肆不是一件小事,着急不来,还请儿回去慢慢思索。” 第9章 长安春·阳春面 自上次从镇魔司回来,甄榛便一直暗暗思索开食肆的事情,不过经过种种思虑,最终还是决定暂且先搁置下来。毕竟才刚来到大唐没几个月,有些安排还是一步一步来比较稳妥。 大概是快立夏了,天气渐渐炎热,长安人民的火气也都旺了起来,近些日子各种案件频发,带累的大理寺中官吏们总是不能按时散衙归家。又因着宵禁,许多官吏们免不得在寺中住上一夜。 若是年纪长些的还好,难免有些胃口消退,不觉得难过;若是那些青年官吏,平日里回到家中,除了暮食外,晚上在书房读书,或汤粥或糕点的,总要再吃些宵夜饱腹。现下在寺中,可没有耶娘关心,更没有红颜知己端着亲手做的吃食红袖添香,免不得有些熬不住。 不过晚上的公厨只有甄榛和阿潼在,毕竟是读书人,也抹不开面子去麻烦两个小娘子。还是甄榛晚上在树枝上看月亮时,发现总有三五个书吏结伴摸到厨房里找些东西吃。因着不想惊动阿潼,便也不点灯,可实在是不熟悉厨房,几个人摸黑撞成一团,还惊醒了厢房内的阿潼。 阿潼披散着头发,举着条凳向他们冲去,边跑嘴里还边念叨着:“好你个小贼,居然还偷到大理寺来了!等我抓住了你们,便让陆郎君狠狠地罚你们,让你扰我睡觉!” 甄榛实在看不过去,化了人身过去劝停了阿潼,又说:“几位大人是不是公务繁重,所以忘了吃暮食?来叫我一声便是,怎好让你们自已动手?” 那边的几个书吏才刚从地上起来,揉着额头连连赔不是,“实在是对不住小娘子,我们本想找几个胡饼随便填了肚子,没想到好心做了坏事,反倒惊扰了你们。” “大人见外了,莫说这做饭本就是我的份内事,便是惊扰也是谈不上的,我们的小阿潼可还想着做个女英雄呢。不过现在英雄是做不了了,还是做饭吧。” “多谢娘子体谅,那我们也不多推辞了,公衙里还有许多案卷需要处理,也不好再多劳烦娘子,便随意做些什么就好。” 甄榛看了一眼灶台上的食材,发觉也不剩什么东西,只有些黄瓜和为明日早晨准备的馎饦浇头,便准备做一碗简单的阳春面。 在唐代,厨房里最不缺的便是面了,尤其是在公厨,每日里用饭人数较多,总会提前备着面团为下一餐作准备。甄榛拿过为明日准备的面团,发觉虽未完全醒好,但做面条也是可以凑活的,于是就揪了一小块面团,拉成细面。 阿潼在一旁将灶台烧了起来,架上一锅凉水等它慢慢沸腾。另一头甄榛做好了面条,另起一口热锅,切了满满的葱段放入热油中,等葱段变色将其捞出,加水烧开,再放些清酱、香油和蔗糖提味,一锅红棕鲜香的汤头便做好了。 等旁边的那锅水沸腾,下入刚做的面条,等再次沸腾之后加入些凉水。这一步还是甄榛从前世的饭馆学到的。私房菜馆在京市,要知北方人爱吃饺子,对怎么吃也有自己的研究之道。他们煮水饺时习惯在饺子沸腾之后再加一两次凉水,为的是让面皮更加有嚼劲,甄榛煮面的仿效着试了试,发现果然过了一次水的面条更加有嚼头。 等面煮好后用长筷子将面捡出来,放到一旁盛好的汤头里,筷子一转,将面摆出形状,铺上爽口的黄瓜丝,最后再撒一把葱花点缀,一碗鲜香暖胃的阳春面便做好了。 甄榛将面端到桌子上,又用小碗盛了两勺馎饦浇头,说:“我想着晚上也不便吃些过于油腻的东西,便下了一碗阳春面,暖胃又熨帖。只是清淡了些,若是觉得不够味道,便舀了这浇头浇在面上。” 那几个书吏哪还听得进这些话,向甄榛行了个礼便只管吃面。甄榛看着他们大口吃面的样子,心里暗叹本认为文官就是些斯文的书生,现在看来确是被误导了,要不是知道他们的官职,还以为这是些不拘小节的武官。 想着想着,甄榛突然明白了心中淡淡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连整日伏案的书吏都难抵长夜来寻吃食,怎么寺中那些专管看守、缉拿犯人的武官却不曾来呢?甄榛想的出神,不自觉的把所想的话说了出来? 一个书吏听了,连面也不吃了,面露埋怨,愤愤的说:“小娘子可不知,某虽学了六艺中的射、御,但也只是强身壮体,哪里能和那些武人比?且我们大理寺兼有看管犯人的牢狱,外墙修的极高,他们使着内力便能翻墙而出,我们却是不行。这些武人,丝毫不顾及同僚情谊,出去坊中买卤肉,只回来馋我们,我看迟早要被巡逻的禁军逮到!” “你是不是这几日点灯熬油的审案卷审傻了?你也不想想,我们这的犯人有多少是禁军送来的?他们成日里见面,别的忙帮不了,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去晚上不闭坊的坊市中买个宵夜还是可以的。” “那成日里这样也不成,万一让御史知道了,奏本一参,不止他们受罚,连少卿大人和寺卿大人都要受牵连。” “什么受牵连,我看你就是吃不着那卤肉馋的,还不快吃你的面,好让小娘子们早些歇息。” 被刺了两句以后,那书吏也不再多说,继续埋头吃面。 可甄榛在一旁听着却上了心,“没想到小小的宵夜竟然有可能带累少卿大人,都怪这宵禁制度,让人没个自由,我得去找陆深,不能让他因为这种事吃亏。” 第二日早食一过,甄榛便去前院去找陆深,没想到他正在演武场与武将对战。 甄榛远远望去,只见陆深如青松一般矗立在演武场中央,对过是个带着护臂□□着上身的壮汉。要知陆深本就身高八尺,这壮汉还比他高上半头,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稍微踏踏脚便会激起一阵飞尘。 陆深反手拔剑,脚一蹬地便飞身向前,手中的剑因为速度过快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壮汉用后退了半步,气沉丹田,抬手用精铁制成的护臂挡了回去,又反手一个擒拿,抓住了陆深的右手,想要去夺他的剑。 甄榛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缩,屏住了呼吸,连脚步都忘记继续挪动。 谁知陆深一脚飞踢,用左手接住剑后刺向那壮汉,那壮汉不得已松开了陆深的手以躲闪剑锋。紧接着陆深凌空倒翻,也不换手,一剑长虹冲向壮汉,剑气凌厉,摧得那人鬓边的碎发都断了一截。 “停,我认输我认输!”那壮汉在剑锋即将刺入自己胸口的前一秒大声认输,又抱怨道:“就你认真,知道你武艺高强,也不知给我个面子,要是我不叫停你还真要取我性命啊?” 陆深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在身后行了个礼,说:“我心中有数,知道你会叫停。” “哼,臭小子,算你赢了!哎?那不是才来的厨娘吗,怎么跑到前院来了,我这还没穿衣服呢。”那壮汉还想再说陆深两句,余光却瞄见了站在演武场外的甄榛。 听了这话,原本面无表情的陆深眉头一皱,回头看了一眼甄榛,又转回身对他说:“你还在这干嘛,快去收拾一下自己,□□着上身成何体统!” “嘿你这臭小子,我哪次和你练武不是这样,怎么今日还嫌弃我来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小娘子……哎!你别走啊!”壮汉话还没说完,陆深就毫不犹豫的转头走向甄榛,“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 “你来做什么?” 甄榛刚反应过来,就看到陆深停在自己面前,低头和她讲话。正是春末,春风拂过陆深额头因练武散落的碎发,也不知怎得,甄榛看着还微微喘息的陆深,竟红了脸。 “啊?啊!我有事和你商量。” 陆深看了一眼甄榛,眼神在她发红的耳朵和脸颊上游移了一下,开口道:“跟我来吧。” 陆深将甄榛带到会客厅,让甄榛坐了,说:“出什么事了?让你这般匆忙的来找我?” 甄榛定了定神,将昨晚从那几位书吏那听到的谈话说给了陆深。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无故犯禁。”听了甄榛的话,陆深眉头紧皱,好似一尊玉面阎罗。 ”你先别生气嘛,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厨娘做的不好,竟还要各位大人翻墙出去找吃食,所以我想着,要不在公厨添一个宵夜,不然即便你罚了他们,饿着肚子也还是审不好案子的。”甄榛见陆深动气,好似要立马去惩治那几人,连忙安抚。 “王厨我是知道的,他虽仍旧健壮,但王婶娘却是身体不好,晚间离不得人。总不能叫你和阿潼两个小娘子来熬夜做工。”陆深摇摇头,并不赞同。 “也不必多劳累,我听着他们晚间出去也多是买些卤肉,若是可以,我便也卤些,配着胡饼吃,简单方便,且我听着过些日子,阿多就要考试了,若他一次便能通过,就可以来帮忙了。” 又说,“我自然不是白做工,先前白夫子不是建议我开家食肆吗,只是这长安城寸土寸金,只凭我每月月钱怕是赁不到什么好铺子。还请少卿大人许我在公厨空地支个小摊子,不白用寺中地方,我会给寺里租金的!工具我也自备,只是大抵要借用一下寺中的灶台。” “这倒不是不可行,不过涉及寺中事务,我得向寺卿大人请示,你且先等等吧。” “那我就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像不像中学时暧昧期的小情侣~ 第10章 长安春·夜宵摊 没过几天,甄榛便得了回复:支摊子可以,但每日只可在亥时出摊。且寺卿大人看在甄榛一个小妖辛苦的份上,告诉陆深,也不必缴什么月租了,只多做些新鲜玩意儿送过去便是了。 和好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寺中的武官不知为何得罪了陆郎君,惹得平时轻易不动怒的陆郎君大发雷霆,罚了他们一人笞二十。 “我还以为他要放过这些武官呢,没想到还是罚了,还罚的如此之重。”摇了摇头,暗道了一句对不住。 此事先略过不提,要紧的是赶紧购齐出摊所用的东西。本来甄榛只想做卤肉,让大家配着胡饼吃,结果心头一动,发觉自己想偏了,竟是忽略了最方便的做法——肉夹馍。 “既然都有肉夹馍了,就再来一个羊肉泡馍,算是凑齐陕西名吃了。只是晚上吃羊肉,怕是有些上火,若是能有菊花茶搭配着,消食又败火才叫做两全其美。” 只是现在都流行煎茶法,就是将茶叶碾成细末,投入沸水中,用竹荚搅出细密的泡沫,最后辅之以食盐调味。 甄榛来到唐代之后曾喝过一次,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暗,但也是无法接受那种又苦又咸的滋味。遗憾的是茶艺一道甄榛也不曾了解过,只能将制茶的计划搁置,等腾出时间后慢慢研究。 要做馍就少不了炉子,传统白吉馍的炉子和做胡饼的炉子不同,内里双层,顶部带着可移动的铁制盖子。底下烧碳火,中间隔着一层,揉好的面饼贴在炉边用高温烤熟。面饼烤好之后若是一时用不完,可以放到顶部的盖子上,铁易传热,因此盖子总是热的,这样做即能保温,还便于取用,一举两得。 怕工匠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甄榛还专门向陆深借了纸笔,想要画出图纸来。奈何甄榛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文盲松鼠”,加上用不惯毛笔,图没画好就弄得自己一脸墨水。幸好还有陆深这个文武兼修的大理寺少卿在,才让甄榛的摆摊大计不至于还没踏出第一步就先夭折。 将图纸托给工匠,甄榛也没闲着,既然一时半会做不了白吉馍,就暂时先将卤肉做出来。这卤肉和肉夹馍用的腊汁肉还有些区别,虽都是重口,但却比腊汁肉更加有嚼劲,也没有腊汁肉带的汤水那样多,更适合做下酒菜,年轻的郎君们空口吃也不会觉得咸口。 因为是第一次出摊,甄榛极其重视,连买肉都是亲自去挑拣的。 也是碰巧,到肉铺的时候屠户正在杀猪,甄榛要了最新鲜的五花。刚要离开,就看见屠户将内脏并大肠收拾出来正要扔到地上,连忙喊道:“这位阿叔等等,这些下水是都要扔掉吗?” 那屠户约摸四十左右,身体强壮,脸上还蹭了些猪血,开口却极为和善:“小娘子不知,这些杂碎邻里们都嫌弃腌臜,便宜卖也没人要,吃起来还有股子腥味,扔给家里的黄狗都不愿下口,只能扔了。” “那你便宜些都给我吧。” “娘子可要想好了,不然买回去可要遭耶娘骂的。”见甄榛坚持,那屠户也没再多说,只是几乎没收银钱,半卖半送了。 等回到了公厨,阿潼凑上来,看到甄榛手里提的除了肉还有这些下水,顿时便生气了,“娘子是不是那买肉的哄骗你,不然怎么卖这样的东西给你。” “别看现在不起眼,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卤煮的妙处了。”甄榛也不多说,安抚了阿潼便去忙了。 甄小娘子要在寺中摆夜宵摊子的消息早早的就在官吏中传开了,都听说原本要做什么肉夹馍,结果因为工具原因暂时没法子做了。又有眼尖的看到了甄榛提了些没人要的内脏回来,便都觉得这次甄小娘子定要马失前蹄,所以除了上次被甄榛单独开小灶的那几个书吏,几乎没什么人愿意来。 “小娘子做的什么,怎么这样香!” “是了是了,我闻着比那些大老粗买回来的卤肉不知道要香多少倍,走走走,我们快去尝尝。” 阿潼也有些紧张,早早的便在院子里候着,见有人来了,按着甄榛教的不甚熟练的报菜单:“今日有小娘子用独家法子做的卤肉和卤煮,配着椒香的胡饼,一口下去香的能把你舌头咬掉!” “阿潼,这卤肉我知道,卤煮是个什么玩意儿?”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和甄榛抱怨的那个书吏。 他姓汪,别看他年龄不大,却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老饕。说起来也是家学渊源,他祖父曾在翰林院供职,俗话说得好“,非翰林不入内阁”,从这一句便可见其清贵。只是这汪老先生也算是官场上的异类,不求金银,也不为子孙谋利,平日里尽去些街头小巷的食摊。有同僚或是店家问起,便说人人皆写高堂之上的精致餐食,他偏要著一部只有“下里巴人”的街头小吃的书集。因而这位汪书吏从小就跟着祖父吃遍长安,但却从未听过有哪样小食叫做卤煮。 带着疑问,众人走进公厨,发现甄榛面前的小摊上吊了两块涂了不一样颜色的木牌,前面放着的竹筒里盛着和木牌颜色一样的竹签。 甄榛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慢慢解释道:“诸位大人点了哪个牌子上的菜,就拿走相应颜色的竹签,我按着签上菜,最后结账时诸位也只拿着签来,省的手忙脚乱,误了各位上工的时间。” 那汪书吏先开口,“小娘子先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我可看着那卤煮牌子后面是些杂碎,这东西连卖苦力的脚夫都不愿吃,你就用这个来糊弄我们?” “大人稍安勿躁,请听我慢慢道来。这杂碎原来虽上不得台面,那是因为烹饪手法错了。内脏本身就比精肉味重,又兼带些秽物。那些因贫困买回去的人,每日里出卖苦力,哪有心思仔细清洗,做菜的香料又较为贵重,更是不舍的放。这一不干净二无味道,当然难以下咽。”甄榛并不慌乱,将道理细细掰开讲给大家听。 接着又说:“我这里的杂碎,每一件都是仔细清洗过两遍以上的,再用葱姜和清酒焯水去腥,最后才能放配好的香料炖煮,慢炖了两个多时辰才能完全入味,至于什么腥臊气息那是一概没有的,不信您来试试?” 那汪书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来一碗卤煮并半斤卤肉,让我来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 甄榛站在锅灶旁,捞起一块卤肉,称了斤后手起刀落,将肉片成了薄厚均匀的肉片,夹在盘子中摆好;又拿了瓷碗,用勺子盛了卤煮,在案板上切成小块,盛到碗中浇了蒜泥辣油并韭菜花。将这两样东西放到桌子上,示意阿潼拿了一份胡饼,说:“光吃这些怕是有些盐味过重,配上胡饼才是刚好,今日是第一次出摊,便每人都送一份胡饼,若是满意明日再来。” 略过卤肉不提,先看卤煮。盛在陶瓷碗里的杂碎脱离了平日里的不堪模样,被汤汁浸润的光滑鲜亮,棕红色的卤汤让人食欲大开。用汤匙舀了送到嘴里,猪肺熟烂,猪肚脆生,兼带着里面用来做配菜的芦菔都滋味浓厚,又有辣油和蒜泥的鲜辣,口感极为丰富。吃完后将胡饼扯成小块泡到碗里,汤汁油而不腻,辅以面饼的朴素麦香,简直让人停不下来。 这边几位大人还没吃完,那边被香味引得坐立不安的其他官吏也纷纷前来凑热闹。有些本还有些犹豫,结果看了汪大人一行吃的头也不抬,便赶紧排队取签,生怕轮不到自己。 “不愧是小娘子,这手艺,怕是煮了板凳都是香的。” “得了吧,是谁说小娘子马失前蹄,怕是要砸了招牌的?现下倒是改口了。” “你还说我,适才我要来吃,不是你拉着我说还是翻墙出去吧。哼,让少卿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一时间点菜声、争论声、夸赞声合在一起,人间烟火不过如此。 切完了最后一块肉,甄榛用围裙擦了擦手,点了点盈利,发觉今日这一个时辰,竟然抵得上她三日的工钱。阿潼在一边看的分明,小声凑过来,“如此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娘子便可以去赁个铺子了!” 第11章 长安春·肉夹馍 “小娘子,适才陆郎君来找你,见你不在,让我告知你今日是阿多和绒绒考试的日子。镇魔司那边说了,若是在长安有住处,等考完可自行归家,等到三日后再回学堂领成绩。”甄榛才刚收了油纸伞,就听到阿潼的声音。 暮春时节多雨,成日里听那雨打落叶的声音,平白让人多了几分消颓。甄榛还是未开化的小松鼠时便不喜欢雨天,连绵不断的雨水不仅会打湿她极爱惜的大尾巴,还让她不能出去觅食。若不是那做炉子工匠的叫她去验工,才不情愿的撑了伞出门,没想到一回来就得了这个好消息。 甄榛用帕子将头发上的雨水拭去,接过阿潼递来的姜汤,“这两个小不点儿倒是会挑时间,我刚验了工,过会儿那匠人便能将炉子送来,这第一炉肉夹馍算是便宜他们了。” 算了算下学的时间,甄榛先进了厨房,准备把腊汁肉煨上,等接了绒绒和阿多回来再做白吉馍。 和红烧肉的做法有些类似,都是用料酒去腥、冰糖上色,只不过讲究都在炖肉的料包里。八角、桂皮并干良姜与肉蔻,小火煨上一个多时辰,将肉的腥气全部祛除,余下的全是肥腴鲜美。如果觉得只吃肉有些单调,就将煮好后又过油煎了的虎皮蛋也扔进锅中,剁碎了夹进馍里也能让人胃口大开。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要到了,甄榛唤了阿潼便匆忙出门。雨天着木屐,木制的鞋底轻扣石板路面,声音清脆悦耳,伴着年轻小娘子们的笑闹声慢慢消失在巷口。 还未到镇魔司大门,便看到一个扎着双髻的小童仿佛小炮弹一般冲向甄榛怀中,“阿姐阿姐,我这次考试定能通过,等领了成绩便能和阿姐在一起了!”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小人参,话别说的太满,小心三日之后哭鼻子。” 甄榛闻声看去,原来是只年轻红狐。这红狐约摸弱冠之年,身形颀长,又继承了狐狸一族的好相貌,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含笑,看似温和却平白的多了一分邪气,让人不由得想要远离。 甄榛打量他时,这年轻狐妖也在看向甄榛,只见他上前半步,将手中折扇一合,双手作揖,说:“在下青云山胡杨,今日见了小娘子才发觉世上竟有如此美人,真真是幸哉幸哉。” 明明说的是夸耀之语,甄榛却听出了一丝轻佻,却因着是绒绒的同窗,不好驳他的面子,只点头回礼,并未接话。 绒绒没看懂这些弯弯绕绕,只躲在甄榛的怀里向他做鬼脸,“你这坏狐狸,就知道欺负我,看见阿多却又不敢出声,我看三日后哭的明明就是你!阿姐,我们去找阿多,不理这只讨厌的狐狸。” 得了现成的借口,甄榛起身将绒绒抱在怀中,示意阿潼撑伞跟上,边走边问道:“阿多怎么还没出来?是功课不会被夫子留堂了?” “才不是呢!”,绒绒努努嘴,“阿多很聪明的,绒绒要看好几遍的书,他一遍便全能记下。” 听了这话,本来只撑伞闷头走路的阿潼有些疑惑,“那应该早就答完题了,怎么现在还未出来?” 刚刚还振振有辞的绒绒突然开始作没听见的样子四处张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中有猫腻。 见状,甄榛正了正脸色,说:“到底怎么了?” “就是、就是阿多看夫子原型的羽毛好看,趁夫子晚上休息,偷偷的拔了一根。”,生怕甄榛不相信,绒绒反复强调,“真的只有一根哦阿姐,只是夫子的原型实在是太小了,缺了一根羽毛就显得光秃秃的,不像我拔了好多根头发也看不出。” “小坏蛋,你还委屈上了!”甄榛哭笑不得的看着绒绒,又觉得实在是对不住白夫子,连忙加快了脚步。 一走进学堂内,便看到阿多在书桌前半扎着马步、头上顶着一卷竹简向着白夫子的背影挤眉弄眼。突然看到甄榛一行人进来了,眼前一亮,身体也跟着晃动,一时没觉察,那竹简“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白夫子听闻声音也转过头来。 甄榛本想着进来先压着阿多向夫子请罪,只是白夫子一转头,甄榛便好似被雷击了一般愣住了:白夫子原本仙风道骨的两道白眉长须,现下秃了一边,另一边也少了半截,配上带着三分怒气七分怨怼的脸色,完全不见当初那沉稳长者的样子。 “这……这……”饶是平时能说会道的甄榛也一时失语,不知说着什么。 还是白夫子先开了口,“小娘子不必担心,过会我便用术法恢复原样。只是这小老虎着实过分,若只是课上好动些便算了,谁知竟如此的过分。” “夫子真是对不住,阿多在山中待久了,性子着实野了些,确实需要好好教导,不然进了人世怕是要惹出大乱子的”甄榛连忙接话道。 “他学业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这性子需要磨一磨。我方才看了他的考题,这次考试定时能通过的,但我却不能就这样放他出去。”,白夫子想了想,又说,“我现下收了他化形的本事,将他变作一只狸奴,就跟在你身边看看在这长安的妖到底是如何生活的,好让他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甄榛听了,心里暗暗赞叹这个法子确实可以让阿多收收性子,又说:“多谢夫子宽宏大量,今日确是阿多做的不对,恰巧我刚做了个新鲜吃食,如果夫子不嫌弃,还请移步到寺中公厨,也当是我这个做阿姐的替阿多赔罪了。” 回到寺中,甄榛叫阿潼接过怀中已经化成狸花的阿多,又请白夫子安坐,自己净了手去做白吉馍。 白吉馍是半发酵面食,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将醒了约摸两刻钟的面团揉至光滑,分成一个个大小均等的面剂子。取面剂子揉成长条后,从一端开始卷在一起,压扁后用擀面杖擀出想要的大小。虽然比直接擀成面饼多了一道步骤,但只有这样做出来的白吉馍,烤了之后才能有正宗的“虎背、钢圈、菊花心”的效果。 甄榛将面饼贴在先前已经预热好的炉子里,炉火旺盛,不过片刻白吉馍便烤好了。白吉馍在炉子内受高温膨胀,外皮酥脆,内里香软,也不必用力,只轻轻用刀划开一个小口,用手一捏便自动分离。 这时煨了小半日的腊汁肉也已到了时候。 甄榛用漏勺捞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想了想又捞了一个虎皮蛋,一并撂到案板上,起刀剁成碎而不烂的内馅。因拿捏不准白夫子的口味,探头叫了一声,“夫子,平日里可能吃辛辣?” “老夫不挑剔,小娘子且按着自己的法子做便是。” 为了叫白夫子满意,甄榛特意做了一份加了辣椒的,一份不加辣椒的,放到盘中一同端了出去。 绒绒扒着桌子,看到只有两个肉夹馍,数了数在场的人数,眼睛一红,“阿姐是不是觉得我们太调皮,不喜欢绒绒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不惹阿姐生气。” “你这个小娇娇,明明是个男孩子,怎么却像是水做的一般。你们的都在里面的炉子上放着保温呢,想吃去拿便是。只是阿多犯了错,便罚他看着大家吃。”甄榛放下盘子,点了点绒绒的鼻子。 又说:“夫子,此物叫肉夹馍,是特制的白吉馍夹了剁碎了的腊汁肉和虎皮蛋,即能饱腹又有滋味,还请夫子尝尝。” 这白夫子也不是那种寻常的迂腐人,也不多讲究,用手拿起肉夹馍,向甄榛道了一声谢,就从中间咬下去。 腊汁肉吸满了汤汁,软糯咸香;白吉馍酥软可口,酥脆的口感辅以浸到馍中的肉汁,肥腴而不腻口,让人忍不住反复咀嚼。 别看白夫子一副白发老翁的样子,其实换成人类年龄约摸刚过不惑之年,不过是为了在学堂中显得学识丰富、德高望重才化成这般模样,因此胃口也是极好的。三两下便将两个馍吃干净,不觉得饱腹,反倒更饿了,只是碍着尊长的面子,不好开口。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甄榛见了,忙又做了几个,送到桌上,“夫子若是不嫌弃我的手艺,便多吃些吧。” 另一边绒绒他们也吃的不亦乐乎,却苦了阿多,两只前爪撑在绒绒的膝盖上,喵喵叫个不停。偏绒绒又是个听话的小参,看着阿多着急的样子,咽下最后一口,认真的说:“阿多要听阿姐的话哦,虽然肉夹馍很香很好吃,但是只有绒绒的,阿多不能吃!” 阿多气得用爪垫糊了绒绒一脸,叫的更大声了。若是换做别人,一眼就能看出阿多气极了,可现下却是一腔怒气憋在了心中,绒绒还以为是在和他闹着玩,咯咯的笑出声来,连一边的阿潼也只托着腮笑眯眯的看戏。 “先前开铺子的主意小娘子考虑的怎么样了?若是开了,我定要天天去吃。”看着这幅场景,白夫子面带笑意地喝了口水润润喉咙,转头开口问甄榛。 甄榛解释道,“多谢夫子好意,只是现下手中银钱不足,外加公厨实在繁忙,暂时先不准备出去开铺子了。不过寺卿大人好心,特允我晚间在寺中出个夜宵摊子。” “夜宵摊子?只可惜我不在大理寺中任职,没有口福喽!” “夫子说笑了,就算绒绒和阿多此次考试过了,以后仍有许多地方要请教夫子,还请夫子不要嫌弃我们麻烦!” “请教当然可以,这饭食却也是躲不得的。” ………… 作者有话要说:签约啦!谢谢各位宝贝们的支持,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在评论里说哦! 第12章 长安春·芥菜瘦肉粥 不觉间甄榛的夜宵摊也摆了半月有余,天气渐热,总是吃肉夹馍、羊肉汤,总免不了火气太大,第二日极易起些燎泡。正巧绒绒闹着有些想家,甄榛便想着在山上顺便采些新鲜的荠菜,回来配粥喝祛祛火气。 没过几日便是立夏,山上愈发的郁郁葱葱,下过雨后,野菜纷纷冒出了头,漫山遍野的到处都是。一行人在山野间行走,还没看到荠菜,却先望见了冒出尖尖角的竹笋。 “这约摸着是最后一茬春笋了,我们挖了些带回去做酸笋,等笋子腌好了也到了吃田螺的时候,到时候给你们做螺蛳粉吃。”紧了紧背篓,甄榛回头对阿潼说。 挖笋子需要使巧劲儿,若一味的用蛮力,竹笋便会被伤到,口感与品相都会大打折扣。好在阿潼从前跟着王叔一起来挖过竹笋,有她在一旁打样,效率高上不少。 只是光顾着闷头挖笋,等停下来才发现挖出的笋子太多,背篓已经满了,旁边的地上还剩下许多。 “这可怎么办,若是放上一晚,这些竹笋可就浪费了。”甄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她最讨厌浪费食物了。 “阿多要是能变成大猫猫就可以驮着走了,可是现在夫子的惩罚期还没过,他还是只小猫猫。”绒绒在一旁装作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正当大家伤脑筋的时候,阿多突然转头往山腰跑去,甄榛不知道阿多这是怎么了,又怕他现在一只小猫的样子会被山中的野兽当做猎物捕食,连忙提起裙角追了上去。 “阿……阿多,你跑什么啊?”,甄榛扶着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见阿多停了下来,埋怨的问道。只是阿多还无法说话,只能一直喵喵地示意甄榛往前方看。 顺着阿多的视线,甄榛抬眼一瞧,发觉这就是上次来采樱桃时,曾经借用过厨房做果酱的陆深家的庄子。 明白了阿多的意思,甄榛顺了口气,说:“绒绒说的没错,你真的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可以找庄子里的人来帮忙啊!” 整了整衣服,又用帕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这才去敲了门。开门的也是熟人,正是上次被阿多原型吓的直叫救命的看守,他也认出了甄榛。 “这不是上次郎君带来游玩的小娘子吗,怎么孤身一人在这?没和郎君一起吗?” “小哥还认得我,真是太好了!我带了公厨内的帮厨来摘野菜,路上看了春笋长势极好,忍不住多挖了着,现下只凭我们两个女郎并一个小童实在是搬不回去。烦请小哥叫个有空闲的人带着麻袋帮我将笋子送到公厨中,不叫你们白干,我会付工钱的。” “嗨,哪用得着工钱,郎君的朋友自然是我们陆家的座上宾,某是陆家的家仆,帮忙是应该的。” 甄榛听了,哪能白占人家便宜,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那看守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铜钱,捡了个麻袋跟着甄榛往林子里走。都说八卦不分男女,这看守一路上一会儿都没消停,一直在旁敲侧击的问甄榛与陆深的关系。 “某在这庄子上看守果园已经有小十年了,却从未见郎君带过女子来,更不用说如此细心照料,能得郎君这般对待的,怕是只有老夫人和小娘子你了。” 甄榛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心中暗道:“没想到这陆深这样年少有为,却并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拈花惹草。不过想想他那个性子,一眼扫过去,花都给吓蔫了,哪里还敢往前凑呢。” 那看守见甄榛面色奇妙,以为自己太过直白,冒犯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小娘子的同伴在哪里呢,走了也有一会子了,怎得还没到。” 回了神,甄榛仔细一看,却发觉刚刚只顾着聊天,不觉间走岔了路口,正想返回去时,却听到草丛传来一阵“簌簌”声。 甄榛往旁边一闪,接着对看守和阿多大喊:“有蛇,快躲开!” 只见山路旁及小腿高的荒草中探出来一条约摸壮年男子大臂粗细的毒蛇,日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折射在它冰冷的鳞片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恐怖感;三角形的头上依稀看得到兽瞳闪烁着贪婪的光,两颗獠牙也让人心中一悸。 还好甄榛反应快,不然被咬上一口,怕是撑不到下山求医。只是虽侥幸躲过一击,可接下来却也是难以脱身。看着那蛇已经在蓄力准备进攻,甄榛正想闭眼放手一搏时,耳边穿来一阵破空声,再睁眼便看到那毒蛇已被剑钉了七寸。 还未见到人,看到那剑的样子,甄榛就知道是陆深来了。果然,回过头一看,正是身着朝服的陆深,后面还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 “多谢少卿大人救命之恩,没有大人这凌空一剑,我今日怕是回不去了。”甄榛忙向陆深行了个礼。 这边陆深冷着一张脸,说:“来山上就备好驱蛇虫的药粉,今日我能恰好经过,下次可没有这样的巧合了。” 看着陆深动怒的脸,甄榛讨好似的急忙点点头,又问:“大人,你这是要去抓犯人吗?我怎么看着后面的队伍里还有生面孔?” “最近有一凶徒,常以初入人间的小妖为目标,猎取他们的妖丹,镇魔司那边怀疑是走了邪路的妖为了快速修炼而犯,因此便协助大理寺查案。今日正好追踪到山中,这才碰到了你们。”陆深缓了缓语气,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大人快去执行公务吧,我们这就下山,免得碰上了那犯人!”甄榛听了,担心留在原地的阿潼和绒绒,赶忙告辞。 “山腰下我们已经搜寻过了,不必过于担心。阮闲,去送一下甄小娘子。”见甄榛慌乱的样子,陆深出言安慰,又派了寺中的属下护送她。 等远远的看到绒绒和阿潼托腮坐在原地的身影,甄榛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阿潼眼尖,看到甄榛带了人回来,一把抱起绒绒,快步走来邀功,“娘子你可算回来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便跑,我和绒绒也不敢乱走,就把春笋全部堆到一起,还挖了许多荠菜,省的娘子还要和我们一起弯腰,明日起来要腰疼的。” 甄榛摸了摸阿潼头上的发髻揪揪,说:“阿潼真是太贴心了,我还以为今天吃不到荠菜了呢,幸好有阿潼和绒绒帮忙。还有阿多,帮我叫了帮手,没有你们今日怕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又回头对看守说:“真是劳烦大哥了,平白还差点遭了蛇咬,等回了寺中定要多拿些银钱去买酒吃,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小娘子言重了,既然这样,某也不多推辞,谢过小娘子好意。”看守大哥拱拱手,也不再推辞。 回到大理寺中,甄榛将银钱给了看守,又塞给他一包点心,嘱咐他天晚上山小心;再谢过阮闲,让他等有空闲了来公厨,不拘是谁在,都送他一份新品。等送走了二人,这才瘫到躺椅中长舒一口气。 方才在路上,甄榛已经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绒绒听,现下想想还是不放心,拉过绒绒和阿多,说:“你们这样的小妖刚刚下山,懵懵懂懂的最容易成为坏人的目标了,以后出去定要和我讲一声,尤其是阿多,不准仗着现在是狸奴的样子晚上到处爬房顶。” 看到甄榛担心的样子,阿多也没再调皮,小声的“喵”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锤了锤肩膀,甄榛撑起身子,说:“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我去做个粥,吃了快些洗漱休息。” 厨房里阿潼已经将芥菜清洗了出来。甄榛先将米放到砂锅中慢慢煮着,拿过阿潼递来的芥菜切成小段,又取上好的里脊肉切成片,用姜丝和调好的酱汁腌上去腥,等着白粥煮好。 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前,甄榛问一旁的阿潼:“阿潼,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折腾了,明明可以做些寻常菜肴,却偏偏要兴师动众的去做炉子、挖野菜。” 听了这话,阿潼诧异的看了甄榛一眼,说:“娘子怎么会这样想,自从娘子来了,阿叔轻松了那么多,可以多陪陪王阿娘。而且娘子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现在谁不知道大理寺甄娘子的手艺呢?连别的公衙里的大人们都要央求相熟的同僚代为购买,听说都求到寺卿大人那里去了,可是长了好一番脸面。再说了,就算娘子不在,这个季节我们也是要上山挖野菜的,至于遇到蛇,山高险峻,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就是怕你们嫌我折腾,既然这样,那我以后还是像先前一样,多做些新鲜东西给你们吃。”甄榛听了,心中的担子这才落了地。 说话间灶台上的粥已经开始翻滚,甄榛抽出几根木柴让灶火转小,倒入腌制好的肉片,用汤匙搅拌均匀。等肉粥再次翻滚后加入荠菜,撒上些葱花做装饰就可以出锅了。 刚煮好的粥滚烫,舀一勺轻轻吹凉后送入口中,砂锅粥特有的香气在口中迸发,米粒软糯、瘦肉香滑、荠菜爽口,三重美味叠加在一起,让本来平淡无奇的白粥焕发出新的滋味。砂锅粥是养胃的好东西,无论老少都十分适合食用,想着王婶前几日因为下雨,又卧病在床,便也盛了两碗送过去。 加了腌制后瘦肉的粥有些普通肉粥没有的咸香淳滑,带着荠菜也少了几分涩味多了几分肉香,连原本不爱吃菜的阿多也吃的不亦乐乎,喵喵叫着示意续碗。 “剩下的是给少卿大人留的,他奔波了一天怕是滴水未进,正好晚上喝碗粥暖暖胃,你这只假猫咪就不要学香椿撒娇了,看你最近胖成什么样了!” 甄榛接着道:“吃完了就散了吧,回去早些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腌笋子呢,不然再放就不新鲜了。” 众人听了,这才不情愿的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还有人记得阮闲吗?! ②猫咪不可以吃咸哦!只不过阿多是妖怪,所以不受这个限制。 ③今天睡过头了TVT 扑通一个滑跪 感谢在2020-07-14 13:19:16~2020-07-16 16:2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河表里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kea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长安春·炸串 因前一日过于劳累,甄榛被阳光晒醒时就知道自己今日起晚了,心里哀叫怕是要误了午食时辰了。匆匆忙从树洞里钻出来化成人形,连长发都是顺手扎了个丸子头就冲到公厨。还好阿潼这段时间跟甄榛很是学了些手艺,和王叔一起,总算也能糊弄过去一餐。 既然午间不用她动手,甄榛便给自己找了活干,开始动手腌制酸笋。酸笋的做法极为简单,也不需要什么原料,只要准备泡菜坛子和晾凉的白开水就可以了。 将昨日挖来的春笋全都剥皮清洗好切成丝,放到簸箕里在太阳下将笋上的生水晒干。坛子清洗后也一同放在太阳下晒干水分,这一步可不能贪快,若是带有生水水珠,那这酸笋便会滋生细菌,等不到开坛就会腐败变质。 甄榛将簸箕放到磨盘上,又回过头去做甜面酱。说来唐代人其实也极爱吃酱,吃肉要沾蒜酱、吃鱼要沾橙子酱,只是没有现代常吃的甜面酱和豆瓣酱。 没有了这两样,连做菜都多了许多限制——川菜少了豆瓣酱就缺了灵魂,京酱肉丝和炸串没了甜面酱也像失去了左膀右臂一般索然无味。不过做豆瓣酱需要霉豆瓣做原料,一时半会做不成,这甜面酱却没这么为难。 甄榛想着晚间在宵夜摊子上加上炸串,也算是添点花样,免得叫大家吃腻了,况且炸串也不费事,油炸食品还能让人有种奇妙的满足感。只是吃炸串避不开甜面酱,因此要在下午赶制出来。 依旧是起锅烧油,油微微热就倒入面粉,用小火不断翻炒;等翻炒至面粉微黄发出麦香,加入纯黄豆做的清酱和盐、汤调味。 若是觉得颜色不够好看,也可以再放一些加了焦糖的清酱提色。一定要记着这一步不能犹豫,放了清酱油须得快些加水,不然用不了片刻面粉就会粘锅变糊。甄榛从前看那饭馆主人第一次做时就没掌握好火候,那糊味真是一整天都没散去,还险些将锅也扔了。 继续小火熬煮到汤汁浓稠就可以起锅了,若是在现代,这可以放到冰箱冷藏许久都不会坏掉,现在却没那个条件,只能放在阴凉处保存,不过也能食用很长一段时间了。这还不算完,在锅里留些甜面酱,加入甄榛的秘制混合香料,继续翻炒浓稠,这样炸串的蘸料才算完成。 这时阿潼也忙完了手里的活,过来帮着甄榛收好晒去水珠的笋条,边收边和甄榛聊午间听来的闲话。 “小娘子,我听来吃午饭的大人们说,昨日陆郎君带着镇魔司的人去抓犯人,结果却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大坑洞,里面密密麻麻的堆着被挖去妖丹吸干妖力的妖怪尸身,据说全都是初入人间不久的小妖。还说昨日看到了那人的身形,只是没抓住让他跑下山了,现在长安的小妖们都人人自危呢!” 甄榛听了,唬了一跳,原以为那凶徒只是取妖丹,虽然也十分残忍但至少留下了性命。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还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还好现在和绒绒他们住在大理寺中,不然恐怕夜夜都不能安睡了。 “那陆大人他们有没有看到那犯人的样貌?多少也能让我们有点防范,不然总是不敢出门也不是个办法。” “这倒是没听大人们聊起,毕竟寺卿大人下了命令说不准私下讨论,大家也只是在寺中说说,不往外传的。啊!好像说在坑洞附近发现了一把折扇,不过也说不准是那凶徒的还是那些可怜妖怪的。”阿潼摇了摇头说道。 甄榛听了也没感到意外,毕竟是大案,不可能什么消息都往外传,只是突然一阵心悸,好似被这消息吓到了一样。 “娘子,这些笋条是要现在用吗?”阿潼聊着天手上也没闲着,没一会就将笋条收好了。 甄榛见了,将心头淡淡的不安抛到脑后,说:“把它们放到晒好的坛子里就可以了,我这就去把凉好的开水端过来。” 凉开水倒进坛中没过竹笋,拿一个小盘子倒扣在坛子里,防止笋条浮出水面发酵充分,最后盖上坛盖,用水封口就完成了。酸笋需要发酵月余才能达到最好的口感,甄榛和阿潼一起合力将坛子搬到厨房阴凉处,剩下的工序就全交给时间来完成。 大约是昨天躲避毒蛇时不小心崴了脚,甄榛总感觉脚腕酸酸的,刚刚忙起来还好,现在闲下来这酸痛感却越发强烈。还是王叔心善,又把甄榛当成自家小辈照顾,就让她且去歇着,暮食也不必做了。谢过王叔,甄榛也懒得再变回松鼠,就让阿潼扶着去留着的空厢房歇着了。 这厢房甄榛几乎不曾来住过,不过寺里的扫洒婆子每隔几天就会来打扫一次,因此床单被褥也都是新的,躺上去没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一睁眼,发现外面早就是星辰满天,算了算时间发觉离亥时还剩两刻钟,本想着因着今日脚伤偷个懒,慢慢挪出门却发现已经有人来公厨排队了。甄榛心中疑惑,平时也没见有人会提早来,怎么今日却还排上队了,难道是知道她原本打算今日上新? 没忍住心中不解,甄榛开口问了其中一个官吏,没想到确实她自作多情了。原来因为伤妖者有可能逃窜到长安城中,为了保护民众和妖众的安全,大理寺和镇魔司都派出一部分人手加入禁军巡逻的队伍中。现在轮班回来,多耗费了这些体力,腹中难免饥饿,这才早来排队。 “看来我是没有偷懒的命了!还好炸串不费工夫,坐着也不影响,不然我真要变成历史上第一只因做饭瘸腿的松鼠了。”甄榛长叹一声,无奈的洗手准备炸串。 将备好的一串串蔬菜、肉类滑入滚烫的油锅之中,在锅内激起层层涟漪,伴随着炸物特有的“滋啦”声和香气。原本饱满的串串在高温下收缩,裹着油炸后的金黄光泽,让人还没尝口水就要流下来了,怪不得油炸食品虽不健康却仍能收获大批粉丝。 甄榛将炸好的炸串用筷子捞出放到盘子里,用刷子蘸了满满的酱汁刷在串串的正反两面,又转动竹签让酱汁更加均匀入味。酱汁色泽浓郁、炸串香气扑鼻,配上着芝麻粒和辣椒粉,将炸串的美味最大程度的激发出来。 排在第一个的官吏急忙和甄榛说:“小娘子,动作可快些,这香味激的我腹中蛔虫都醒了!可多撒着那辣椒,自从有了这东西,我可是顿顿都离不了它了!” 看着越排越长的队伍,甄榛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饶是这样还忙了半个多时辰。等最后一份炸串做完,甄榛长舒一口气,倚在椅子上看着大家埋头苦吃的样子,心里的满足感油然而生,顿时觉得还能再做半个时辰。 只是甄榛想做也是不成了,阿潼早早的就在旁边候着,看甄榛忙完了就催她快去洗漱休息,剩下的她来收拾。看甄榛站起来还有些一瘸一拐,不放心,还问了问:“娘子,要不要我帮你沐浴?” 甄榛连忙摇头表示自己可以,她可没有被别人伺候洗澡的爱好。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拒绝居然还让阿潼免去了一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恰了麻辣烫! 第14章 长安春·遇险 要说在官家手下做事就是好,若是在普通人家做厨娘,哪里能有热水来泡澡,还是大理寺财大气粗,得的贴补多,便也不在意这点柴火钱,让甄榛也沾了光。甄榛心里想着在大理寺做工果然是极好的,一只手捶着肩膀,另一只手推开了浴堂的门。 却没想到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从门后蹿出一人,瞬间便将甄榛掳了过去。甄榛还想挣扎,却觉得脖间一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横在自己颈前,刃如秋霜,稍微一碰竟在自己的脖间划出了一道伤痕。 甄榛惊疑间,那人开口警告道:“小娘子可莫要叫喊哦,要知我这手中的匕首可不会怜香惜玉。” 这声音虽刻意压低,但轻浮戏谑的语气却让甄榛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一个人——绒绒和阿多的同窗、曾在镇魔司有过一面之缘的狐妖胡杨。 甄榛脱口而出:“是你?!!” 说完便心生悔意,这红狐不会因为自己认出来他,便像现世那些电视剧中演的一般,杀人灭口吧。 只是后悔也来不及了,那胡杨听了甄榛的话,开口说道:“小娘子好记性,我本以为你记不得我了,心中还有些难过,没想到你和我一样,一直还心心念念着!”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冒险在大理寺中劫持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厨娘?” “不起眼?小娘子真是谦虚,第一眼我就知你同那些低贱的小妖不同,你身上的妖丹味真是太诱人了,让我差点把控不住自己直接在镇魔司中下手。” “妖丹?你?!你就是陆深在追捕的那个凶徒?” “凶徒?呵,多谢夸奖,我只不过短时间无法对你下手,为了解馋才多吃了几粒妖丹,吸了两口妖力,那劳什子的少卿便紧追不舍。既然长安待不下去了,那走之前定要将你的妖丹吃了,才不算吃亏。” 甄榛听了,心中大骇:那日见这胡杨,虽觉得轻浮,却一点也没往这穷凶极恶的方面想。现下听他的意思,竟是要活挖自己的妖丹! 正当甄榛心里绝望时,浴堂外传来阿潼的声音:“小娘子,是泡澡睡着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要我进去帮忙吗?” 甄榛从未觉得阿潼的声音是这样的动听,可欣喜过后却发觉身后的胡杨身体紧绷。甄榛怕他一不做二不休,伤害阿潼,脑海中闪过一个法子,向门外叫到:“阿潼!刚刚我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腹中有些饥饿,你去将今晚夜宵摊子上的卤煮热一热,我这就出去吃。” 说完便在心中祈祷,希望阿潼能够听懂她的话中音:今日起的晚,没来得及去西市,压根儿就没做卤煮。 只听门外阿潼停顿一下,然后轻声说:“知道了小娘子,那你快些出来,不然吃凉了伤脾胃。” 听着脚步声慢慢远离,甄榛心中稍安,又想起身后还有个杀妖不眨眼的胡杨,瞬间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为了拖延时间,就开口和他搭起话来:“你先冷静一下,我听绒绒说你在学堂里成绩极好,甚至有可能接白夫子的班,怎么走了这样一条不归路?你现在放了我,我替你向陆少卿求情,让他从宽发落。” “哈哈哈哈哈哈……”,胡杨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可想明白了,现在是我劫了你,你不跪下求饶就算了,竟然还在这大言不惭的让我放了你?” “既然你非要我的妖丹,为何不直接动手而是在这里听我啰嗦?这不说明你心里还是有一丝善意留存的!”甄榛反应极快,迅速接话。 那胡杨阴恻恻的笑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为何留你,自然是让你带路去找我那两个‘同窗好友’啊。” 本来还有些胆怯的甄榛听了这话,心中火气一下涌上来,连恐惧都忘了,直接质问:“好歹也是一起读过圣贤书叫过师兄弟的,你怎能这么冷血无情!” “不过是逢场作戏装出来的罢了,更何况那个小人参崽子平日里总说我不是好人,他说的没错。我倒也想知道连白老头都没觉察出来我身上的杀意,他怎么一靠近我就大嚷大叫,烦请小娘子帮忙带个路,让我好好请教一下我的小师弟。”胡杨还是那个混不吝的语气,手上却威胁地紧了紧匕首。 甄榛心里着急,暗暗叫苦道:“阿潼你再不带少卿大人来救我,我可要彻底交代在这儿了。没想到我一只穿来的松鼠,既没名留青史,也没富甲一方,而是阴沟里翻船栽在了浴堂里,也太丢脸了!” 正当甄榛胡思乱想时,屋顶上隐隐约约传来“喵喵”的猫叫声。胡杨不知道阿多被罚做狸奴,因此也没在意,以为只是寻常夜猫。甄榛可一下就听出来是阿多的叫声,知晓定是陆深叫他来通知自己援兵已经到了。 于是甄榛假意答应,引他出门。刚打开浴堂大门,迎面便是持剑的陆深,他虚晃一剑直冲胡杨手臂,胡杨没反应过来,被剑刺中。甄榛趁着胡杨受伤手臂一松,刹那间化作松鼠跳向陆深的怀中。 陆深一手持剑一手抱着甄榛飞快蹬地后撤。胡杨双手成爪,正要追赶伤人,却被一拂尘给扫得连退三步。原来镇魔司早知这害人之妖毕竟不好对付,派了司中专镇妖邪的茅山道士来助陆深一臂之力。 将甄榛交给阿潼,陆深吩咐大理寺中诸人全部后撤至院外,自已持剑和镇魔司众人一起上前围攻胡杨。 那胡杨在被拦下的时候就化为红狐样貌,又因之前吸取的大量妖力还未完全吸收就被调动,不同属性的妖力在筋脉中乱窜,让他的身形不断变大,最后竟变得和房屋差不多大小。愤怒和痛苦使他越来越狂躁,在攻击陆深他们之余,妖气波及周边房屋,一时间瓦片和木材飞溅的到处都是,险些伤到大理寺众人。幸好长安各官署内都有结界保护,不然连带周边的民宅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一力降十会,眼见着陆深他们不敌巨型红狐,正要被他一掌拍到时,从旁边蹿出一只等大的斑斓猛虎,虎啸生风,一口咬向胡杨。将将躲过虎口,胡杨正要反击,那猛虎一个跳跃扑向他的喉间,一口下去刺破了颈边动脉,不过几息功夫就没了性命。 见那斑斓大虎嘴带鲜血转过身来,镇魔司众人正要抬起手中武器继续战斗,那老虎突然面向陆深,口吐人言:“看你平时威风的样子,现在还不是要靠我阿多大王来救你!就该让甄榛知道谁才是最厉害的人……不对!最厉害的妖!” 说完余光瞄见院外恢复人形的甄榛,立马变了语气,委委屈屈地向甄榛撒娇:“我要喝小甜水,这狐狸好臭,我要用甜水漱口。” 甄榛没听见刚刚的对话,还以为这老虎是镇魔司哪位大人的原型,听了声音竟是阿多,惊讶的忘却了恐惧,问:“阿多?你不是被白夫子变作了狸奴吗,怎么突然变回原型,还这么高大?” “嘿嘿,我借了些绒绒的头发,没想到这么好用,吃完没多久就一下就冲破了夫子的封印,还变大了这么多呢!不过不用担心,等一会就会变回去的。” 阿多正要继续撒娇,旁边的陆深却先他一步,丢下手里的剑,一把抱住甄榛。 甄榛愣了一下,正要推开,却感觉左肩湿润——面对犯人眼都不眨一下的陆少卿竟然哭了。 手悬在半空愣了一会儿,变推开为拥抱,“没关系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是我的不是,让你担心了。” 片刻,陆深才抬起头来,眼眶微红:“我听到阿潼说你可能被挟持,脑海里再没有什么兵法计谋,一片空白,只知道一定要把你安全的救出来。” “我知道的,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你可是年少有为、无所不能的大理寺少卿啊,我信你。” 陆深慢慢的冷静过来,发现满院的人和妖都用探究的眼光看向他们俩,平日里不动声色的功力也化作飞灰,两只耳朵瞬间变红,还要强撑着面子向镇魔司众人拱手行礼。 “多谢各位同僚相助,一同诛杀了这害人的妖邪,本官定会如实向圣人禀报。现下烦请各位将这妖邪的尸身带走,以免被其他不轨之徒盯上。” “哪里哪里,还是陆郎君御下有方,寺中竟有这样的得力助手,倒是我们这些专职惩治妖邪的人漏了怯,险些丧命。” 见陆深又变回了那不苟言笑的样子,镇魔司的官吏也不好多说,只寒暄了几句,但眼中却闪烁着掩盖不去的好奇和八卦。 等送走了镇魔司的官吏,又遣散了寺中众人之后,陆深才回头看向甄榛,放缓语气,说:“我看你颈间受了伤,我那有上好的药膏,你带回去涂抹几日便能愈合。今日你受惊了,早些休息,等明日我再来找你,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①胡杨就是那个杀妖犯,还记得他最开始在镇魔司见甄榛时拿的扇子吗,就是现场遗留的那把(其实也很明显啦,毕竟只有他看起来就像个坏蛋) ②绒绒是个迷你猛男!虽然没这一章没出场,但是他才是胜利的关键啊关键。人参须须入股不亏~ ③阿多变猫猫后的爱好就是爬屋顶,前面甄榛有提过哦 ④称赞机智的阿潼! 最后,陆大人冲啊!!!感谢在2020-07-18 11:09:43~2020-07-20 15: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佛晓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长安春·挑明 然而因圣人召见,要详细询问此案,陆深并没能如约前来。 不过阵仗这样大,临近的邻居们虽没受到殃及,可一早起来发现旁边的大理寺公厨塌了一大半,也是心头一紧,以为要出什么大灾了。等甄榛和阿潼好不容易向邻里们一一解释了,这边王叔并王婶也到了。 “小娘子,我都听寺里的郎君们说了,你昨夜竟遭了如此的灾祸,阿弥陀佛,还好平安无事,过一会赶紧用柚子叶洗洗手去晦气。”王婶拉过甄榛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没有什么伤口才安心嘱咐。 甄榛看着王婶长期被病痛折磨得蜡黄的脸,心头渐暖:“还是我的不是了,让王婶跑着一趟,耽误您养病了。” “你这孩子可不要这样客气,我只有一个臭小子,一直都把你和阿潼当成我自己的女郎看待。”王婶假装嗔怒道。又说:“我的儿,你王叔年纪大了,现下公厨一时半会也修复不好,我们这么多年也攒下了着家底,准备安心在家养老,不再出来做活了。我和你王叔在家商量过了,你手艺好,人又细心,想着禀报大人让你替了你王叔总管的位置,不知你可愿意?” 甄榛没想到王叔这样信任自己,毕竟她在外人看来还是个黄毛丫头,“儿自然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这大理寺可愿意,毕竟之前从未有过让我这般年轻娘子做主管的例子。” “你这样的才情,莫说做公厨主管,便是做个女官也是不差什么的,我向大人细细解释了,定然可行。”一直没说话的王叔也开口说。 送走了王叔王婶,甄榛对着这满院狼藉发起了愁。昨日一战,公厨的浴堂、厢房全部毁于一旦,厨房则塌了大半,还好之前做好放在角落储存的酸笋、甜面酱、辣酱都幸免于难,只肉夹馍的炉子却没有那般好运,连炉子的形都没了。 将完好无损的坛子放到空地上,甄榛揣着香椿在树下席地而坐。刚刚有事可干,所以没空胡思乱想,现在安静下来,脑海里不断浮现昨日陆深的表现。 “陆深这样骄傲的人,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流泪,是喜欢我吗?” “哎呀不可能不可能,我一个小小厨娘怎么可能让前途似锦的少卿折腰呢?” “可是他说有话要和我说,能是什么话呢?” “我好像……也有一些喜欢他呢……” 正发着呆,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锦靴,视线上移,竟是身着官袍的陆深。本就浓眉大眼、身形挺拔的陆深,在一身绯袍的衬托下,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些柔和。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见圣人了吗?”甄榛呆愣愣的问道。 “一出宫就来见你了,想把昨日没讲完的话说清楚。”说话间陆深后退一步行了个揖礼,“某乃长安人士,二十有一,家中还有一老母。现任大理寺少卿一职,虽不是大富大贵,也有些许薄产。” 还未说完,甄榛便被惊到了:“停停停,陆深,你这是……提亲?” “小娘子误会了,提亲必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这般草率,不过是想让娘子给我个机会罢了。”陆深看着甄榛,一字一句认真答道。 看着陆深强撑严肃却仍漏了担忧的脸,甄榛弯了弯嘴角,说:“你呀,平日里办案如此精明神算,怎么现在却成了个呆子?” “遇到了心悦之人,自然是要早早的说清楚,这和练武一样,一朝犹豫便失了先机,平白错过了才是终身之憾。” “陆郎君不亏是大理寺中武功最为高强之人,连这时候都不忘了兵法。” 收了谈笑,陆深正了正脸色,对甄榛说:“初见你时,我只觉得你是山野小妖,可又说些我不懂的话,心生怀疑才将你留在身边慢慢观察。那时我就该意识到,若是别的妖,送到镇魔司就是了,何必费心力日日关心。之后看你在公厨中,每日虽繁忙却从不喊苦;对待幼小总是怀有万分的包容与关爱,生怕他们受委屈。我早该知道你对我是不同寻常的,都是我迟钝,直到昨日见你被那贼人掳走,才明白你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我心里,绝对不能失去的。” “可我是妖你是人,我是厨娘你是少卿,就算当下你对我怀有好感,等你发现我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仕途上的帮助,反而会给你带来议论时,这点欢喜还会剩下多少呢?况且陆老夫人怕也不会同意吧。”见陆深认真起来,甄榛虽然内心悸动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 陆深抿了抿薄唇,“男儿顶天立地,怎能把仕途上的困难算到女子头上?这世间本就对女子诸多为难,若还推诿责任,那怕根本就是个畏首畏尾、无才无能的懦夫。至于母亲,出身将门,最是飒爽直率,并无半分门第偏见。” “口说无凭,我如何信你?” “日久见人心,小娘子只要别将我拒之门外,就总有信我的一天。” 看着陆深俊朗坚毅的面容,甄榛仿佛被戳破了的皮球,一下子败下阵来,挥了挥手说:“既然陆郎君这样坚持,那就且看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君上线,卡感情线了,下章还是继续搞事业吧!!! 第16章 长安夏·青梅汁 距陆深向甄榛表明心意也已经过了好几日,这几天二人虽因公厨主管之事常能相见,可相遇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是甄榛,总是下意识的回避。 这日陆深堵了甄榛,不过并未像上次一般像毛头小子样莽撞,恢复了往常的态度。 “甄榛,不要躲我好吗,我不会逼你,你只要像往常一样对我,只给我一个机会便好。” 想着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看他落寞的样子,甄榛心里也是心疼,便没再匆匆走开,而是转移话题地问道:“陆郎君,公厨的事寺卿大人可否有了决断?” 见甄榛不再躲避自己,陆深也打起了精神,“寺卿大人说既然你手艺好,王总管又举荐你,那便由你来做这个管事,公厨重修之事也一并交由你处理,花费皆走寺中公账。还有一事,之前你在寺中受伤,阿多和绒绒又立了大功,禀与圣人后,便各赐下百两白银充作奖赏。” 一听到有银子可以拿,甄榛的财迷属性立马占了上风,把什么尴尬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长安城里一个带院的门面也就是这个价格,陆深,我可以开店了!” 看着甄榛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陆深忍不住咳了一声,“你可以先寻个铺面买下来,至于开店,你现下担了总管一职,一时半会也抽不开身。我已经在寺卿大人那讨了个恩典,许你在公厨继续售卖餐食,也不拘夜宵还是正餐,是摆摊或是搭棚,皆随你去。” 听了这话,甄榛忍不住又冒出了毛耳朵,一晃一晃的让人好想摸上几把。陆深看一眼立马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免得忍不住摸了耳朵,丢了继续表现的机会。 而甄榛浑然不觉,还沉浸在可以自己选择布置公厨的喜悦之中:“还是大理寺财大气粗,竟也不限制银钱。正好之前便觉得公厨破旧,等工匠来了,便让他们仿照原先见过的食堂的样式去建,只留一个窗口给我卖着新鲜东西就行。” “食堂?不就是公厨吗?窗口又是什么?”陆深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公厨,是我太高兴说瓢嘴了。”甄榛连忙回答,终于体会到了穿越人士的无奈——总是下意识的说着现在没有的词汇,被听到了还要绞尽脑汁的补救。 见甄榛不愿回答,陆深也无意逼问,只说会帮甄榛留意合适的宅子,便回前衙处理公务了。 这边甄榛却越想越激动,从树洞里找出一直没用过的纸笔,不甚熟练的画起了草图:像现代的食堂一样,分为打菜的档口和用餐区域。几个档口用木板隔开,分为荤菜区、素菜区与面食区;厨房也不单分开建造,而是直接和档口连着,前开窗传菜,后开门进出和散油烟。另单辟一个档口,作为甄榛自己卖饭食用。 又想着虽然寺卿大人好心让她在公厨卖饭食,自己却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特殊待遇,又用歪歪扭扭的字体拟了一份契约,将所得收益四六分成,公厨四甄榛六,每月结算一次,作为公厨的额外收入。 因是大理寺的公厨需要重建,城中的工匠不但不敢推诿涨价,还都自荐来做工。甄榛跟着看了两日,发觉大理寺不愧是平日“凶名在外”的古代法院加公安局的结合体,前来修缮的工匠们一个比一个卖力,根本不需要甄榛来监工。 甄榛也乐得清闲,整日里不是躲在树上发呆,偶尔看看建造进度,要不然便是去寻寄住在王叔家的阿潼绒绒。 这日去的巧,刚还未进门,便遇到正准备去买些青梅做果脯的王叔。 “青梅?长安不是不产青梅吗,怎么还有人卖?” “小娘子不知,近日有些南来的客商,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让青梅经长途运输而不腐败。正巧老婆子天天吃药,嘴里苦的很,我去买些回来做成果干,好让她也甜甜嘴。” 甄榛没想到王叔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里却体贴的很,连这样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又想着自己虽不爱吃果脯,但那青梅在长安难见,便托王叔捎带着回来做成青梅汁,待到八月酷暑,倒一壶用冰镇了,用来降温解暑是最好不过了。 大抵是古人的智慧无穷,连甄榛看到那新鲜的大个青梅都吃了一惊,要知长安距离江浙可不进,离两广地区更是山高水远,这样远距离运送过来还能保留这样的品相,可见客商保存之小心。 甄榛迫不及待的看向王叔,“王叔,你可知那客商是偶然来一次还是准备在长安落脚,若是有了固定的铺子,以后寺中的水果就有着落了。” 王叔却挠了挠头,说:“这我也没在意,不过听隔壁马裁缝说,他们要在长安逗留几日,若想知道,我明日便再去一趟。” “即是在西市,哪里还用劳烦王叔,我明日自己去便是了。” “那也行,那行商有辆大车,进了西市一眼便能看到了。” 等到第二日,匆匆吃过早饭,甄榛便直奔西市。王叔说的没错,那装载货物的马车果然醒目,甄榛都不用费力寻找就看到了高高堆起的货物。 快步上前,甄榛开口问道:“这位郎君,可是你们卖南来的青梅?” 坐在车架上的客商们笑了笑,说:“你这小娘子倒是有趣,这摊前摆的可不就是梅子。” 甄榛又问:“那敢问各位只走商?可否要在长安开家铺子,这样新鲜的南边特产可是受欢迎的很。” 其中一个客商不耐烦了,挥挥手说:“你这女郎,到底买不买东西,不买别挡着我们做买卖,我看巡查的监市都没你管得多!” 甄榛刚想回嘴,就看见旁边一个像是管事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拦了那个客商,对甄榛说:“小娘子衣着得体、谈吐大方,能屈尊来某这脏乱摊子上,定然是有话要说,敢问小娘子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我也确是来买梅子的,只是看你们运来的果子难得的个大味美,便想问问能不能长期订购。”甄榛见这人态度不错,也没再纠缠。 “可叫小娘子知,某一行人是从江南而来,一行山高水远,家中还有妇孺等待,暂时还是以行商为主。某这商队若旅途顺利,约摸两月有余能来一趟长安,小娘子若是有想要的,可以留下名帖,等再来长安时某遣人将货物送到府上。” 又说:“若是想要些新鲜果子,倒也不是没有法子。我们商行是人妖皆雇的,有飞禽化形的伙计,只是没办法大量供给。” “那便每半旬送一次,也不拘是什么,只要新鲜就行。现下除了这青梅可还有其他东西?” 没想到那人苦笑着说:“不敢欺瞒小娘子,确是还带了器物和一些品质极好的春茶,只是路上遇了大雨,新来的伙计又笨手笨脚的没盖好油毡,这茶叶大部分都受了潮,怕是要全砸手中了。” “‘一帘春欲暮,茶烟细杨落花风’,现在确实是喝茶的好时节,既然也是上好的头茶,便也称上一些吧。” 甄榛捻了一小把绿茶,发觉只是稍微受潮,爱将茶叶磨碎煎茶的古人自然是觉得没法入口,但却难不倒她。 那行商倒也是厚道,怕甄榛一时兴起,买回家后要遭耶娘责怪,“小娘子可想好了,这东西买回去可就退不了,可别等回了家才觉得后悔。” 甄榛轻笑一声,说:“阿叔看我不像是当家做主的人?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自然有法子料理它。还有,若是日后来了长安,便将东西送到大理寺去,就说是甄榛要的就行,守卫不会多加难。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不论是果子还是其他的玩意儿,只要品相好的,破烂东西我可不收。” “哎呦,是某有眼无珠、有眼无珠了!原来竟是大理寺的娘子,还请小娘子放心,某定然按时将上好的货物送到。” 谈妥之后,甄榛和这行商一同去监市那签了契约后,也没多逗留,和送货的伙计一同回了大理寺。 还好公厨虽然塌了,但还有院子是空闲的,一应工具也都被抢救了出来。回到寺中以后,甄榛一刻也没停歇,拉过一个木盆,装满井水后将昨日并今日买的所有青梅全都倒进去,加了些盐给青梅杀青。 青梅酸涩,一般人很少能直接下口,只有用盐水浸泡几个时辰后,那股令人牙酸的涩味才能尽数祛除。杀青后的梅子放到太阳下晒干水汽,才能保证青梅发酵过程中不会腐败。 要说这青梅汁在现代也是刮起过一阵潮流的,青梅汁酸甜可口,无论是兑水还是配茶,都能解腻消食,且其中的活性成分还能加快人体代谢,是现代减肥人士餐桌上常备的饮品,不过在这以丰腴为美的长安怕是只能当做寻常饮子喝了。 “没了阿多他们在身边捣乱,倒真还有些不习惯。”甄榛边往坛子里铺青梅,边自言自语的碎碎念。习惯了人多的热闹,现在一个人做活倒是平白生了几分寂寞。 摇摇头将心头冒出来的莫名情绪甩到脑后,甄榛继续手上的动作,按照一层青梅一层糖的顺序铺满整个坛子,然后在表面撒上一层盐,既能密封又能提味。封好坛子,甄榛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到临时搭的棚子里,避免太阳暴晒,这样放上两个月,便能尝到春天的滋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上线发现多了评论收藏营养液,突如其来的快落!!! ②唐代一品官员的俸禄大概是一年80两(不算职田、俸料等其他的收入),100两是巨款啊巨款!! ③易腐败的水果其实是经不过长途运输的,这里就开了个金手指~感谢在2020-07-20 15:49:43~2020-07-24 10: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河竹 37瓶;19857214 10瓶;涟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长安夏·茉莉花茶 做完了青梅汁,甄榛看了一眼天色,发觉时间还早,想着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将春茶也收拾出来。 茶叶和其他食材不同,受潮之后不能放到太阳下暴晒,否则茶香全无,剩下的只能算是长着茶叶样的无味树叶。须得将铁锅烧热,将茶叶放进去慢火炒至水汽消失,再拿罐子装好,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留它的原味。 刚刚装好罐,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陆深便走进了院门。许是茶叶味过于醇香,陆深刚进来就直接开口问道:“你吃茶了?” 甄榛抬了抬手中的茶罐示意道:“只是炒了些受潮的茶,怎么,你想吃茶了?先说好我可不会什么煎茶庵茶的,就算强做大抵也只能做出一杯考验人肠胃的泻药。” 陆深看着甄榛灵动鲜活的样子,弯了弯嘴角,说:“我也不爱吃茶,动辄加着葱、姜、茱萸的,哪日得了风寒才适合吃上一盏。” 甄榛听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只是不知爱吃茶的寺卿大人听了,会不会嫌弃你牛嚼牡丹,不知欣赏。” 不过说笑归说笑,这茶叶怎么喝还真让甄榛费了一番心思。虽说已经炒去水汽,但到底比不过之前的口感。且甄榛作为一只现代松鼠,也不怎么喝的惯纯粹的绿茶,只是入乡随俗,为了待客也不得不备上着。可这唐朝的茶道是高门贵女的必修课程,对寻常人家确实有些为难,甄榛怎么都学不会,只能另辟蹊径,另外想些讨巧的法子。 还好甄榛也算是爱看电视的松鼠,知道现代最常见的快捷茶饮就是各类花茶和水果茶。这水果茶难制,花茶可是历史悠久,尤其是最为普及的茉莉花茶,得有“他年我若修花史,列做人间第一香”的美誉。 所谓花茶就是利用鲜花吐香和茶叶吸味的特点,让茶叶吸取花香,形成独特的风味。而甄榛收来到这些残次茶叶,正好可以用花香弥补茶香不足的缺点,就是不知吃惯了煎茶的长安人民能否适应这种新潮饮子。 不过原先大理寺中都是些男儿郎,唯一的女郎阿潼也还是懵懂少女,没有赏花的心性,因此想要茉莉花须得去外面找。 这倒难为了甄榛,也没听说哪里有鲜花铺子,至于有茉莉开放的山野更是不知从何找起。还是旁边的陆深解了围,说:“长安街头常有些贫苦女童挎着篮子走街串巷的卖些时令鲜花,不若去问问她们,也算帮她们找个活计,少些辛苦。” 刚出后门,正巧遇到了一个八九岁大小的卖花女童。原来寻常百姓见了大理寺、镇魔司之类的公衙虽都绕着走,生怕惹了官差不高兴。 但这些早早出来讨生活的孩童却是不怕的。因寺中官吏以武将为主,剩下的文官也大多耳濡目染的带了些武人作风,嫉恶如仇又爱护弱小。在这些坊市中做着小买卖,不用担心有地头蛇前来捣乱,这些官吏们散衙后看见了,大多也都会掏出几文钱买上一支带给家中娘子。 甄榛看着刚及自己腰高就不得不出来讨生活的女童,微微屈膝,问道:“小娘子,你篮中的茉莉是从哪采来的呀,可否多多采些送过来?” 那女童今日没卖出去几朵花,怕回家之后挨耶娘的训斥,正发愁呢,听到甄榛要话立马高声回道:“有的有的,小娘子要多少都有的!” 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了看甄榛,又瞧了瞧旁边的陆深,“郎君多买些送给小娘子吧,小娘子这样貌美,鬓边缀上鲜花更是动人!” 原来这卖花女童竟把他们当作了新婚夫妇,甄榛刚想解释,陆深就先一步接道:“那就装五六个篮子的茉莉送过来吧,记得要花朵饱满的。” “哎!”这女童听了转身便跑,生怕陆深后悔。 甄榛看了陆深略带得意的样子,无奈的说:“怎么少卿大人也开始变得像孩童一样幼稚了,竟还学会了抢话,原先稳重成熟的陆少卿哪里去了,莫不是被妖精附了身?” 没想到陆深还真点了点头,“你和他们那群臭汉当然不一样,在心悦的女子面前若还像对待属下一般不苟言笑,那才是愚不可及。” 甄榛气笑了,说:“强词夺理,陆大人可真是厚面皮,我看长安的城墙都没有你的脸皮厚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陆深,只倚在门板上等那卖花小童。 没想到这一等竟是等来了一串小娃娃,领头的就是那卖花的女童,后面跟着三四个垂髫小童,每个人手中都挎着一个装满茉莉的篮子,因年纪实在是小,篮子垂地,跌跌撞撞的向甄榛小跑来。因着奔跑,在这春末夏初的日子里,这女童的脸上都是汗水。 也不喊累,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汗水,献宝似的对甄榛说:“阿娘说小娘子好心,要了这么多花,就叫我们捡了最好的装了送过来。阿娘在给东家洗衣裳,我一个人拿不完,就让弟妹们一起来了,小娘子来看看花吧!” 立夏过后就是茉莉花的头次花期,甄榛蹲下身翻了翻花篮,发觉和盛夏时节相比,骨朵还有些瘦小,不过也是朵朵饱满无残缺,可见挑选者之用心。 甄榛即刻数了铜钱递给女童,又多给了几枚让他们去买零嘴儿吃。本来陆深还想抢着付钱,被甄榛剜了一眼,才摸摸鼻子悻悻地退开。 “陆大人要是真想帮我的忙,就把这些花提进去,和我的那些茶叶拼和在一起。我这细胳膊细腿儿做了大半天的活了,现下是翻不动了。” 要不怎么说习武之人体格强健,甄榛光是炒了一遍茶叶便双臂酸痛。而陆深将拼和、窨制、捡花的过程重复了五六遍,手上的速度也丝毫不见放慢。 其实茉莉花茶只带茉莉清香,花骨朵都要挑出来的。不过甄榛为了好看,在最后一次窨制时让陆深把花留了下来。这样冲泡出来的茶,既有茶叶混合着茉莉的奇异香味,还在视觉上给人一种享受,双管齐下,好让大唐人民更易接受一些。 为了犒劳辛苦了小半天的陆深,甄榛拿了早晨在西市顺手买的茶具,取了一撮冲泡给他喝,还美名其曰“以茶会友,越品越有”。 沸水冲泡三分钟左右,将头遍茶汤弃之不取,再冲泡一次方可饮用。只可惜现下没有玻璃茶具,不能看到窨制后的茉莉花在高温下缓缓展开的过程,那才是最让人惊叹的所在。 陆深端起茶盏,撇了茶叶后慢慢饮了一口,发现这花茶确实是奇妙。不同于煎茶加了许多配料的浓酽醇厚,花茶只保留了茶叶的清香,辅以淡淡的茉莉香气,细细品了发觉苦味中还有些回甘。 看着陆深面露赞赏,甄榛心中倒是忍不住得意起来,这现代已是寻常可见的茶饮应付你这千年前没见过世面的古人,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陆大人觉得如何?可还能入口?” “不亏是甄小娘子,一出手便是惊为天人。” 作者有话要说:甄榛对陆深有好感,又担心人妖、社会地位的差距,所以才裹足不前,不过虽然嘴硬,日常相处已经和别人不一样啦~ (来自作者的哭诉,感情线太难了太难了,上榜也好难,字数好多,头秃!下本书一定要存稿T T) 第18章 长安夏·松鼠桂鱼 小半月过去,公厨也修缮的差不多了,趁着还未重新开工,甄榛带阿潼他们去河边野餐,也算是最后的放松。 长安虽在北方,城内也只有人工修建的沟渠,但却并不缺水,大名鼎鼎的“八水绕长安”的八水就汇聚在城外,只是经过时代变迁,原来的河流到了现代大都变得干涸缺水。 因在城外,怕在宵禁前回不来,甄榛便提前在城外的庄子上找了户人家借住一晚。 倒也不是什么陌生人,算起来是王叔的隔房表弟,原先也是做厨子的,后来攒了着银子,自己开了家酒楼,生意倒是好的很,在西市之中很是有些名气。 不过他一家平日里多在城内居住,偶尔才回庄子住几晚,也是甄榛运气好,正巧赶上他们回庄的日子。 将过夜的行李放到厢房中,一行人便带着纸鸢往河边走去。说是河边,其实不过是一条小小的支流,水也不深,刚及成人膝盖。 在河边树荫下铺上一层油毡布,再覆盖上一层花布,和阿潼一起将准备好的花糕、茶饮一一摆好。 作为四肢不勤的现代妖,甄榛布置完之后也不想再动,只倚靠着树干捻着糕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任凭微风吹起发梢。远处阿潼带着绒绒和阿多一起放纸鸢,清脆的笑闹声如银铃一般传来。 初夏的日光,和煦却不晒人,头顶的新叶沙沙作响,仿佛一曲摇篮曲,竟让甄榛感到越来越困倦,忍不住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将近卯时,三个小朋友也玩累了,阿多化作原型让绒绒和阿潼依靠着,一条毛茸茸的长尾搭在两人的肚子上充作小毯子。还好甄榛让阿多将镇魔司发放的牌子挂在脖子上,不然怕是要被当作野生老虎被猎人打杀了。 要知长安城外的郊区居民也有独属于都城人民的骄傲,见是妖怪,不但不稀奇,甚至河边钓鱼的阿叔还跃跃欲试的想来摸摸阿多。 见甄榛醒了,三双圆圆的大眼一起看向甄榛,让甄榛猛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我不过睡了个午觉,又没长犄角,怎么这样看我?” 绒绒用手指点了点脸颊,说:“阿姐羞羞,说带我们出去玩,自己却睡了一下午,和冬日里的阿多一样能睡!” 阿多对自己躺着也能被波及到感到十分不满,用肉垫拍了拍绒绒的头,“我在这给你们当虎皮垫,还贡献出自己的毛毛换来了鱼竿,不夸我就算了,居然还嫌我睡的多。” 没有防备的绒绒被大掌拍了个趔趄,扁扁嘴马上要哭,一直默不出声看戏的阿潼终于有了大姐姐的样子,摸摸这个又哄哄那个,“好啦好啦,这也能拌嘴,真是服了你们俩了。还不快拉小娘子去钓鱼,不然小娘子可真就长在这垫子上了。” 看着有些不解的甄榛,阿潼又解释道:“那钓鱼的阿叔非要摸阿多,阿多不愿意,阿叔便拿了鱼竿和饵料来换,阿多看在鱼的面子上才不情愿的让他摸了摸。小娘子,快些起身一起去钓鱼吧,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鱼呢!” 绒绒也不哭了,和阿潼一起一人拉着一只手,阿多也用牙轻扯着甄榛的衣角。 甄榛无奈的被拉到河边,整了整衣衫说:“好了好了,拿你们没办法,只是我也没钓过鱼,万一空手回去可就丢脸了。” 没想到三个小机灵早就留了后手:那阿叔说若是阿多愿意给他的小女儿也摸摸,就送他们一条鱼。 甄榛为了鼓励他们,提前说好了要做的菜样——若是钓到了鲤鱼,就做香辣鲤鱼;若是钓到了草鱼,就做糖醋鱼;若是钓到了鳜鱼,今晚就能吃到松鼠桂鱼了。 “阿姐,不过是钓着玩,还是没必要用、用自己做菜吧。”阿潼用担忧的眼神看了看甄榛,似乎担心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甄榛哭笑不得的说:“自然不会用真松鼠了,这样叫只是因为它形如松鼠,你呀,就放心吧!” 傍晚与清晨皆是鱼儿最活跃的时候,没了大太阳时的倦怠,大都从藏身之处出来寻找食物,因此也是最容易钓到鱼的时候。 这时候的鱼还不像后世那般机灵,只吃鱼饵不咬钩,反而有些呆笨,慢吞吞的游着也不怕人。主要是因长安人还是食羊肉为主,吃鱼也多是鱼脍,所以善于烹鱼的人也少,自然也不怎么捕鱼。 果然,没多会就在水中一出凹凸不平的石洞中钓到了一条鳜鱼。都说“桃花流水鳜鱼肥”,现在虽然已经离桃花开放有一段日子了,但是这鳜鱼也依旧肥美,十分适合烹饪。甄榛用草搓了绳子,穿过鱼鳃将其提了起来,收拾了东西便往庄子走。 回了庄子,甄榛吩咐几个小的去洗手更衣,自己拎着鱼就往厨房走去。也是赶巧,甄榛该称作王叔的庄子主人也在做饭,见甄榛要料理鱼,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摩。 甄榛也不藏私,先将鳜鱼在流水下收拾出来。鱼头切掉备用,用菜刀剔除鱼刺后,十字花刀雕出形状,放入黄酒、葱姜腌制。 “小娘子好刀法,若不是知道你顶了我老哥哥的职务,真想挖你去我家酒楼做刀工。” “掌柜阿叔也太小看儿了,刀工怎够,要做也得做个主厨。” “嘿,口气还挺大,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老哥哥是什么手艺,这公厨哪里用的着好厨子,不过是大锅菜罢了,我到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甄榛生平最讨厌别人质疑她的厨艺,毕竟是放在心头上热爱的东西,最听不得讲。就也憋着一口气,让他看看公厨也是能出好厨艺的。 捞出腌制去腥的鳜鱼,仔仔细细的抹上淀粉,起锅烧油,趁油半热不热时,双手各拎一头,先将鱼腹炸至定型后再炸两边。过程中要慢慢翻转,保证每一面都炸至金黄,便可以捞起装盘了。 看着盘中的鱼,王掌柜便迫不及待的围上前,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菜式,等凑近一瞧不禁嗤笑:“我当是怎么让小娘子夸下海口,不过是一盘样子好看些的炸鱼。” 却不想甄榛摇摇头,说:“阿叔稍安勿躁,这菜还没做完呢。” 王掌柜趔到一边,看着甄榛取了自带的樱桃酱,和蔗浆、白醋混在一起做成酱汁。锅中剩油倒出大半,剩下的油烧成约七成热时倒入调好的酱汁,加入水淀粉让酱汁浓稠后起锅浇在鱼身。看到厨房里还有些坚果仁,甄榛也随手捻了些撒在鱼身。 其实这酱汁应该用番茄酱做底,只可惜现在的西红柿应该还在美洲老家被当作剧毒植物,也不知那第一个吃西红柿的勇士什么时候能出现,现在只好退而求其次,拿同样有些酸甜滋味的樱桃酱做替代品,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阿叔,请尝尝吧。” 王掌柜看着刚出锅的成菜,形如松鼠,色泽橘黄,一股子酸甜气息迎面扑来,让人还未尝到便觉口舌生津。用木著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口中,不禁瞪圆了双目。 鱼的鲜香全部锁在了淀粉炸成的壳中,一口咬下,滚烫的汁液在口中迸发出来,霎时间鱼的鲜嫩全被激发出来。酱汁酸甜开胃,淀粉炸过之后脆生生的,二者结合在一起更添风味。 作为一个颇有名气的酒楼的掌柜,自然也是吃过不少名家做的鱼菜,却没有哪道菜能像这松鼠桂鱼一般,不仅没有半分鱼腥气,还让人眼前一亮,念念不忘。 王掌柜吃了一块意犹未尽,还想再夹,却被甄榛拦了下来,指了指旁边,说:“阿叔,您的晚饭在那边呢。” 见甄榛这样,王掌柜才反应过来,连连求饶:“哎呦,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小娘子。什么我的你的,我老哥哥将你当作自家女郎,到我这自然也是一家人,快快一同上桌,也叫小娘子尝尝老夫的手艺。” 见他这般知错就改,甄榛也缓和了脸色,说:“还请阿叔莫怪,对于厨艺一道,儿有些执拗,也请阿叔以后莫要凭年龄和男女来辨别厨艺好坏,平白伤了人心。”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吃过饭后,甄榛本想梳洗休息,没曾想掌柜娘子前来敲门。甄榛刚开门,她就亲亲热热的揽上了甄榛的胳膊,高声夸赞道:“果然是个极标志的女郎,手艺还这样好,只可惜呀不是我的闺女,不然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见甄榛满头雾水,又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王叔觉得下午对不起你,抹不开脸面来和你说,只能叫我这老婆子出马。我们也没有那个脸面来挖大理寺公厨的墙角,只下午那道松鼠桂鱼,味道极好好,样式也新鲜,又有蟾宫折桂的好寓意,若是小娘子愿意,可否将方子卖给我,定能让我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至于价钱,小娘子只管开口,只要不超出老婆子的预期,都好说。” 甄榛面色不变,心中的算盘却打起来了。这松鼠桂鱼本就需要刀功,只她一人会,就算放在公厨中售卖,每日也做不出多少。且做一次也要费不少油,如果每日卖个一两条,还不够成本钱,不如卖了方子当做开铺子的资本。 “儿没有经验,原先只在王叔手下做事,不知市价,现下王叔也不在,没个人商量,还请婶娘明示,愿出多少银子拿我这方子?”甄榛心中也没底,不知开多少价合适,便搬出王叔做幌子。 那掌柜娘子虽然精明,但到底还是个实诚人,“做生意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公平公正,我也不说虚价,二十五两白银买断你这方子,以后若是有好的菜品,你还是来找我云来酒楼,绝对不会亏待娘子。” 甄榛算了算,发觉这一个方子不起眼,比她预想的多了几倍,竟能抵得上她一年的工钱,便也不再纠结,顺势签了契约。 这一趟出来,不仅玩的尽兴,还平白得了一份意外之财,倒让甄榛买铺子的心更加强烈起来。只是算上之前圣人的赏赐和在公厨摆摊赚来的银钱,不到一百五十两银子,虽说也是一笔巨款,但想要在寸土寸金的长安买一套带院的门面还是有些勉强,更不用说在最为繁华的西市了。 不过还好,此时的坊市制度渐渐松散,不像原先那样必须遵守坊住人市开店的原则,听说过些日子也能摆夜市了。甄榛便想着另辟蹊径,不去西市和已经成名的大酒楼竞争,而是去人流量较大的坊买套小院,占个先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建议,我会认真听取的!也请小可爱们多多评论收藏呀~感谢在2020-07-25 10:46:51~2020-07-26 16:2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河竹 30瓶;19857214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长安夏·臭豆腐 从城外回来没多久,甄榛就连着得了两个好消息:其一自然是公厨马上就要重新营业,甄榛也顺利升职,成为大理寺建寺以来的第一位女管事;这其二嘛,就是陆深寻到了一处带有铺子的宅院。 长安城里租铺子容易买铺子难,百姓们都有那安土重居的想法,按现代话说,就是“手中有房,心里不慌”。[なつめ獨] 这也是碰巧,陆深手上过了一桩案子,其中的一个犯人好赌,为了筹措赌资偷了珠宝铺子的头面换钱。 要说这赌徒也是不识货,人家近百两银子的头面,竟让这厮十几两银子就出手了。现下珠宝铺子来公衙讨要损失,那赌徒家中为了让他挨的处罚轻些,便只好低价将祖宅发卖,只求能快点凑出银子填了珠宝铺子的损失。因此这平日里至少要卖到二百两银子的宅子,现下折了一半,标价不过近百两银子。 甄榛初听便觉得不错,再加上这宅子是在崇化坊,周边挨着龙兴观、经行寺、净乐寺好几个道观寺庙,离西市和大理寺也近,每日人流量极大。 况且别人不知,甄榛这个被唐朝美食爱好者耳濡目染的半吊子,却是清楚不久后这里将会形成唐代庙会的雏形,届时各处的商人、百姓均会慕名前来,在这种地方开饭馆,绝对是顶好的选择。 不过不能亲眼看看心中总是有些忐忑,抽了个空闲时间,在陆深的带领下,甄榛去崇化坊看了看。 这一看更是心中喜悦——这宅子是巷口的第一家,作为住宅是吵闹了些,但作为饭馆可是再好不过的了。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没人能看到牌匾,又怎么会有食客登门呢? 进了屋,发现这套宅子坐北朝南,前面是商铺,倒也不大,约摸能放下六七张桌子。跨过一道门便是后院,院子是典型的四合院样式,中间是主屋,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厨房则是在院内一角孤零零的立着。甄榛一看,心里满意极了,虽然因主人管理不善,整体看上去破败了些,但是翻修一下照样能当作新房使用。 心思一定,甄榛也不拖拉,当下便和房主去公衙立了契。交了银子,甄榛的小金库几乎快被掏空了。 算了算剩下的银子,甄榛一咬牙,还是决定先找匠人把房子修整了,虽说短时间内腾不出手营业,可也算有个住宅。要知甄榛自己爱住树洞还好说,阿多和绒绒总是借住在王叔家也不是个办法,现在总算有个长久的落脚点了。 甄榛吩咐工匠将墙面刷白,看着舒心;再把泥土地给夯平,省的雨天泥泞,蹦的一身泥,可惜一时半会找不到便宜的青砖,只能先将就着了。 工钱是大头,其余的倒也花费不了多少:不过是几张原木桌和柜台,现下连椅子都用不着,托王婶编些蒲团就能代替。又去西市淘换了些样式朴拙的餐具和一些西域摆件,结合中原和西域风格的小饭馆就初见雏形了。 布置完了前面的铺子,后面的院子甄榛就没那么多精力收拾了,就只把厨房和阿多他们的厢房收拾的窗明几净,还添了不少用具,自己的正房连胡床都没来得及置办。 也是时间赶的太紧,公厨重新开张的日子实在是迫在眉睫,甄榛作为新管事,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是在开头便泻了气,实在是愧对王叔的信任。 见甄榛在外面忙活了几日,终于有空回来看看公厨的一应事务,阿潼可算松了口气,说:“小娘子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那些平日里看起来老老实实的采办和伙计们有多可恶,一听说是小娘子要做主管,纷纷偷懒耍滑,让他们去采卖东西也不听,成日里就只知打牌喝酒。” 甄榛心中有数,知道自己一个年轻女郎,又是妖怪,肯定会被这些老油条看轻,与其让他们在公厨正常营业后再来作妖,不如故意让他们轻松几日,等现在来算总账,也算是以绝后患。 “阿潼,你去把公厨内的所有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甄榛拍了拍阿潼的手,示意她放心,自然有解决之道。 过了一刻钟,这院子里稀稀疏疏地来了几个身上还沾满了酒气的人,甄榛暗自庆幸——亏了自己以前也没少偷看什么宫斗宅斗的电视剧,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随即扬声道:“诸位比我来的早,敢问堂堂大理寺的公厨,竟是有伙计们当班饮酒的习惯吗?看来是我不懂得规矩,阿潼,快些去帮我请司务大人前来,我好向他请教请教。” 阿潼作势就要应声前去,这下院里这些似醉非醉的伙计们一下都清醒过来,有的去拦阿潼,有的来求甄榛。 “阿潼快快留步,是某坏了规矩,万万不要去请司务大人,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啊,没了差事可都要喝西北风了。” “是啊是啊,甄小娘子还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些有眼无珠的可怜人吧!” 见甄榛面色似有松动,有那精明的便叫嚷的更大声了,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甄榛在台阶上看的一清二楚,也不发怒,只慢条斯理的理了理指甲,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只是我初上任,原先只埋头做菜,实在是不懂公厨规矩,这才想请司务大人来帮帮忙,没想到各位竟是这样惊慌,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这些人相互对了对眼色,最后推出一个能说会道的来辩解:“哎呦小娘子,可冤死我们了,我们平日里做活丝毫不敢懈怠,王管事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今日喝酒也是为了庆祝小娘子走马上任,太过高兴便多喝了些。” ”哎呦,那还是我冤枉各位爷叔了,那我在这给各位赔个不是。只是规矩可不能废,我看着还少了两个人,莫不是喝上了头回家歇着去了?既然这么爱喝酒,干脆我开个先例,免了他们的职,呆在家里喝个痛快。至于各位.......”甄榛故意买了个关子,吊吊这群人。 果然有那性子急的,见一同共事的被遣散回家,忍不出声问道:“我们怎样?” 甄榛斜眼看去,将那人唬的低下了头,“至于各位,每人皆罚一月月钱,还希望大家知悉,我这小小管事不值一提,可担当不起你们这样大排场的庆祝!” 虽然从未有过罚没月钱的先例,但前有夺差事的威胁,后有司务大人的积威,这点处罚反而显得不值一提,众人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还要反过来感谢甄榛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行了,明日就要重开公厨,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若是明日缺了什么,仔细你们的差事。”甄榛见他们一个个都好似如丧考妣一般,看着心烦,出声赶人。 等这些人全都灰溜溜的走了,一旁的阿潼才用敬佩的语气说;“小娘子刚刚那样厉害,让我差点以为见到了陆郎君,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还以为小娘子被什么大妖附了身呢!” 捏捏阿潼的鼻子,甄榛笑着说:”哪个大妖这样没眼光,竟来附我的身。我若是不厉害些,就要被按在地上欺负了,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泼皮罢了,你看原先王叔在的时候哪个敢这样?” “反正就是小娘子厉害!”阿潼俨然已经成了甄榛的粉丝,出声抗议她的自谦。 看着阿潼坚定的样子,甄榛笑弯了腰,“小阿潼真是可爱,不枉我平时这样疼爱你。算了算了,不闹了,既然这么多人都想看我的热闹,我明日还非得做个让人难忘的吃食,让他们注定铩羽而归。” 别看这几日甄榛好像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公厨上面,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秘密武器。她从棚子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坛子,放到灶台旁,阿潼看了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不住将头也凑到坛子旁边。 甄榛还未来得及提醒她这味道有些难以接受,便见她手快地打开了封泥。 “呕.......”阿潼被这味道冲了一个踉跄,赶紧撤到一边拼命扇风,想要把这股气味从鼻子中赶走。 没错了,这就是甄榛前些日子腌制的臭豆腐干。 作为最具有代表性之一的街头美食,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的特点在现代都吸引了不少食客,因此甄榛早就盘算好在重开公厨的第一天售卖臭豆腐,就冲着这味道定然也会吸引许多官吏,甚至会让附近公衙中的官吏也产生好奇心。 无论怎样,至少都能让大家重新记起大理寺有个厨艺非常特别的的厨娘,至于手艺好坏,就交给大家来评判了。 捞出发酵成灰黑色的豆腐干,甄榛满意的点点头,成色正好,正适合做臭豆腐。那边,早就躲得远远的阿潼却捏着鼻子问道:“小娘子,这豆腐都臭了,你怎么看上去还很开心,莫不是气昏了头?快些扔的远远的,厨房都要被熏臭了!” 甄榛自然是胸有成竹,说:“你现在离的远远的,等我做好了可不要同我抢着吃!” 捡了一小碟臭豆腐干,滑入热油中,激起一阵油花。待到豆腐干的外壳炸到膨胀酥脆,夹起来滤尽油摆到碟中。 剩下的油也不浪费,将花椒、切好的蒜末、辣椒、姜末和花生米倒进锅里炸的酥脆,倒入些清酱、盐巴和蔗浆提味,最后将调好的水淀粉加到锅中,让酱汁变得浓稠醇厚。 做好的酱汁浇到炸豆腐干上,撒上葱花装点,若是有腌制好的酸菜也可以夹一些进去充做配菜,吃起来既口味浓郁,又酸脆可口。 甄榛忍了许久,现下看着这成品终于忍不住了,提起木著夹了一块就要往口中送去。 “小娘子!别吃!”阿潼看见甄榛的动作,飞快的从角落里跑过来,伸手就要拦。甄榛顺势转身,使了个假动作晃了阿潼一下,迅速把臭豆腐塞到嘴里。 “啊,好烫!”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口豆腐下去,酥脆外皮破裂,里面的汤汁涌出来,将甄榛烫的直抽气。 在一旁的阿潼却误会了,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急的团团转:“都说了别吃,这发霉的东西可是能随便吃的,小娘子且等着,我这就去请大夫!” “里、里别去!窝只是烫到舌斗了!”甄榛大着舌头拉住了阿潼,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红肿的舌尖,又指了指盘子里的豆腐,“里次一下试试,蒸的很好次,窝不骗里。” “噗嗤......”本来还着急上火的阿潼听了甄榛含糊不清的口音,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好好,小娘子都烫成这样了还不忘推销你的豆腐,我再不吃可就是不知好歹了,大不了陪小娘子一同去看大夫。” 说完,夹起一块豆腐,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壮士扼腕般地咬了一口。没想到只这一口就让她愣住了,口味咸香的酱汁包裹着发酵后的豆香直冲脑门,焦脆的外皮越咀嚼约有嚼头,而里头的风味则全被锁住了,原本无味的豆腐却是能最大程度的发挥酱汁作用的食材,让人回味无穷。 阿潼放下木著,愣愣的说:“小娘子,绝了!” 阿潼的反应使甄榛更加有信心。 可第二日公厨营业后,没过多久阖寺上下倒是都知道甄榛昏了头,拿发臭的东西做吃食,可她的臭豆腐竟是无一人敢尝试。甄榛一边安慰自己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毕竟是少数,一边发泄似的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臭豆腐。 “给我上一份臭豆腐。”甄榛正难过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竟是陆深和寺卿大人。 寺卿大人倒像寻常的慈祥长辈,笑眯眯的说:“都说公厨的甄小娘子手艺不凡,没想到却是气味不凡呐!小丫头,给某来一份,某倒要看看能让不善言辞的陆少卿夸上天的手艺,是怎样化腐朽为神奇的。” 甄榛意外的看了陆深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在寺卿大人面前夸奖了自己的厨艺,向陆深微微颔首后,动作麻利的做了一份臭豆腐端到了桌子上。 “好!好!好!”寺卿大人也是颇给面子,吃了一块后连叫了三声好,“果然厨艺不凡,这臭豆腐就像为民做事两袖清风的官员一般,表面看着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寒酸。但仔细了解,就会发现那些外表鲜花着锦实际却败絮其中的贪官竟是连他们的一根发丝都比不上,这才叫真人不露相啊!” 甄榛也是没想到,吃个臭豆腐竟然能联想到这么多。不过有了这番夸赞,在座的官吏们纷纷起身购买,想要尝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小娘子,给我来一份!” “我要两份,辣的!” “还有我,再加一份!” 果然名人效应就是不一般,一日过去,连街头孩童都知道了“寺卿豆腐”的名头。没错,八卦能力极强的长安人民不仅将这一番话传开了,连臭豆腐都起了花名,现下都在打听这“寺卿豆腐”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味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①前面说了长安一套房约是一百两银子,但是甄榛买的这套是黄金地段,所以价格比较高(当然房价也是我胡诌的,实在是没查到) ②这些伙计就是跑腿帮忙的,所以之前没提过 ③我不是长沙人,没吃过最正宗的臭豆腐,所以就按照我吃过的口味写啦!湖南的宝宝们多多见谅!(以后的特色小吃也是这样,就不专门标注啦) ④补充一个点,我查了一下豆腐在唐代好像已经有了,所以就不费劲造豆腐了~ 感谢在2020-07-26 16:27:32~2020-07-28 22:2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857214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长安夏·当归鸡汤 借着大理寺卿的东风,甄榛的臭豆腐在长安也算是打开了名声,连带着寺中的代购业务也变得紧俏起来。 现在满长安的官员谁不想托在大理寺任职的同僚买一份“寺卿豆腐”来表明自己为官清廉,爱民如子,甚至还有些书生做了诗赋赞美臭豆腐,让甄榛听了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但一码归一码,甄榛这些日子着实赚的盆满钵满,还好之前备下的料多,不然险些供应不上。断了生意不要紧,可这刚打开的名气可是万万不能丢失的,毕竟若是闲上几日,怕是又要被抛之脑后了。 这日休沐,甄榛可算闲了一天,抽空算了算钱匣子里的余钱,发觉竟是已经赚回先前翻修房屋的支出。 也是为官之人好面子,往往都不好意思叫同僚代买几文钱的东西,可买多了又吃不完,而大理寺中的官吏们也不愿贪这点便宜毁了名声,因此多的都给了甄榛做赏钱。 甄榛想着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该将阿多和绒绒从王叔家接回来了,毕竟王婶身体不好,照顾他俩还要费心神。 等他们回来,平日里都住在公厨里,阿多正好也能帮忙售卖餐食,等到休沐了就一同崇化坊居住。 空手上门自然是不好意思,甄榛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决定煲锅汤给王婶补补身体。 要说煲汤还得看两广地区,现代时名气便响遍全国。煲好的汤汁味道浓郁却不油腻,加入中药药材搭配,补气养颜,对王婶这样的气血两虚症状最为有效。 因着距离也不是很近,提着满锅汤水确实不方便,甄榛便将砂锅和收拾好的乌鸡带到了王叔家中,又差使绒绒去药铺买些当归、黄芪、党参、红枣之类的养生药材,好一起炖煮。 趁着绒绒买药材的功夫,甄榛将鸡剁成小块,冷水下锅焯水,倒入姜片和清酒去腥,等锅里的水沸腾了,就把鸡块捞出洗干净血沫,放进砂锅里备用。 可都等了小半个时辰,绒绒还是没回来,甄榛这下坐不住了,怕他被那些猪油蒙心的拐子抓走,忙解了围裙就去外面寻人。可没想到刚出门,就看到一个小人蹲坐在门旁边的石头上,头埋在双膝间,这不可就是绒绒。 “好你个小坏蛋,让我好一阵担心,还以为你被拍花子的抓走了呢!都在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甄榛蹲下身子,拽拽绒绒的衣角。 “我才不是小坏蛋!”听到甄榛的声音,绒绒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马上低下去了。 这一个照面却让甄榛吓了一跳,“哎呦我的小宝贝,你这头发是怎么了?谁扯你头发了,快告诉阿姐,我带着阿多去替你报仇!” 绒绒还是不肯抬头,闷声闷气的说:“没有人欺负我。我是看着那些爷爷们卖的参都不好,就想剪一撮我自己的头发给阿婆做汤喝,可是、可是阿婆家的剪刀好大一个,我没拿稳,就成这样了。阿姐,绒绒变成秃头娃娃了!!” 甄榛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还怕伤了绒绒的心,只能小心翼翼地劝他:“谁说你丑了,就算没了头发,我们绒绒也是最可爱的娃娃,而且阿婆知道了,肯定会很感动的。再说了,你居然不相信阿姐,我最会剪头发了,你先进来,等我给你修整修整。” 听了这话,一直埋着的小脑袋才抬了起来,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甄榛,说:“阿姐真的有办法吗?” 甄榛牵着绒绒的手往院中走去,边走边说:“放心吧,用刀我可是专业的!” 让绒绒先坐在屋门口等着,甄榛将他带回来的药材装到了布包里,刚想放到砂锅里,就想到上次阿多吃了没多少参须,药力就那般强,赶紧又解开布包,重新切了一小片放进去,剩下的准备晒干了给王叔王婶泡水喝。 将砂锅坐到灶台上慢炖,甄榛便擦了擦手去“抢救”绒绒的头发。 原先绒绒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扎两个小揪揪了,现下却豁了一边,另一边的头发孤零零的垂下来,竟然让人感到一丝可怜。 回想了记忆中的年画娃娃的样子,甄榛决定把绒绒头顶中央一圈的头发留下来,其余的全部剃光,然后借了阿潼的一根红头绳,将头发一圈一圈的缠成冲天辫的样子。 还别说,绒绒藕节一样胖乎乎的胳膊和白嫩嫩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配上这个发型竟增添了几分喜庆,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抱到怀里揉两下。 “丫头,你这是炖的什么,怎么这样香?”午睡刚醒的王婶扶着房门问甄榛,结果一眼看到了刚扎完头发的绒绒,“哎呦我的小心肝儿,真活似菩萨娘娘座下的小金童一般!” 跟在后面的阿多听着声音,也探出头来瞄了一眼,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倒在门槛旁,边笑还边编顺口溜:“秃头秃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你有秃头!” 这次绒绒倒是没哭,扑在王婶的怀里向阿多做鬼脸,还撒娇道:“阿婆阿婆!不理阿多,他最烦人了!阿姐拿了我的须须给你炖鸡汤喝,香的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你快尝尝吧!” 捏捏绒绒的鼻子,王婶说:“你这孩子,怎么还为我这老婆子费这样大的功夫,你的头发留起来不容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更不能随意拿剪刀这样的锋利物件,你这一身细嫩肉,若是伤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您放心吧王婶,我往后会看着他的,您先尝尝鸡汤,看合不合口味。”甄榛说话间盛了一碗炖煮好的鸡汤递给王婶。 小火慢烹的汤水吸收了乌鸡和药材所有的精华,用勺子一搅拌便香气四溢,还混杂着些上好人参的味道,送入口却没有丝毫中药的苦涩味,鸡肉白嫩烂软,鸡汤鲜咸可口。 王婶一勺接着一勺,一会儿工夫一碗汤便见了底。 “小娘子的手艺果真没得挑,以前喝的鸡汤都是油腻腻的,没喝两口就觉得反胃,真该叫你王叔看看什么才叫做大厨!”王婶夸奖甄榛的同时还不忘挖苦一下王叔。 见王婶喜欢,甄榛也不藏私,将方子写了下来,和剩下的参须一起留给王婶。 “王婶可得记着,这人参是大补之物,现下天气热,可不能总是吃它,不然要上火的。” 第21章 长安夏·端午庙会(一) 许是忙起来就忘了时间流逝,待到甄榛发觉在炸锅前站上一小会便满脸汗水时,算算日子,过不了几日竟就是端午。 唐代端午过的盛大,不少店铺都打了端午节特供的牌子售卖粽子。身为现代来的老饕,甄榛看这些收到追捧的粽子们自然是觉得太过简陋,因此想给阿潼他们好好露上一手,让他们也知道粽子也是有种花样的。 不过长安人民吃惯了甜粽,也不知能不能适应裹着猪肉或是蛋黄的咸粽,甄榛正犹豫着,就见绒绒小跑着从院外进来,直接扑进她怀里。 “阿姐阿姐,端午节是不是要赛龙舟呀,听说那龙舟又大又气派,可好看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们的同类参加,阿姐,我们可以去看吗?” 甄榛听了,也跟着激动起来,不过心里头想的却不是龙舟,而是这么多人,能卖好些吃食呢。 正要张口仔细询问,却听后面跟来的阿潼说:“小娘子不知吗?听街头商贩们说,前些日子雨水太多,存放龙舟的仓库年久失修,房顶塌了半个,连带着参赛的龙舟也都损坏不少,短时间内是修补不好了,所以今年的龙舟赛怕也是办不成了。” 见绒绒和甄榛皆是一副失望的样子,想了想又开口接到:“不过听说为了安抚民众,京兆府要在城中挑个寺庙多的坊开个庙会,到端午那日连宵禁都要解了。小娘子,你那崇化坊不就有许多道观寺庙,说不准庙会就定在崇化坊了呢。” 这下甄榛可来了精神,暗暗在心中祈祷京兆府定要选在崇化坊举办庙会,好让她趁着东风多卖点吃食。 正巧这日陆深没在外面缉拿犯人,来了公厨用餐,甄榛便端了壶花茶悄咪咪地凑上去,“少卿大人,听说端午要办庙会,也不知大人可会去协同巡查?” 陆深看着她明明想要知道,却还要拐弯抹角不肯直问的样子,故意买了个关子,说:“庙会?我怎么没听说哪里有什么庙会?” “你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京兆府那边都贴了告示了,只是没说在哪里举办,你莫要哄骗我!”甄榛看他逗弄自己,把手中的茶壶放到桌子上,装作生气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倒是把陆深唬住了,赶忙开口:“是我记岔了,京兆府那边下了公文,让我们抽调人手一起在崇化坊及周边的几个坊市协同巡逻,以防有人趁乱闹事。” 听到自己的愿望成真,甄榛也没了逗陆深的兴致,赶忙坐下继续追问:“真的要在崇化坊举办?许不许商贩售卖吃食?” “小娘子还请放宽心,自然是许的,且以你的手艺,只需担心那日生意太好,其他的也不用放在心上。” 得了准信,自然就要思考卖些什么:臭豆腐刚刚打开名气,自然是缺不了的;热天吃肉夹馍有些油腻,可以少少的备下着;茉莉花茶用来解油腻,买些冰加到里面还能解暑气。 至于粽子那更是必备的,本来甄榛还纠结是做甜粽还是咸粽。现在既然要去外面售卖,样式自然是要齐全的,蜜枣红豆的、猪肉咸蛋的一概不能少了。甄榛还寻了些竹筒做了竹筒粽子,插入竹签撒上蔗浆,竹子的清香配上蔗浆的甜蜜,最是嗜甜的长安百姓的最爱了。 只是第一次在店里售卖东西,没点新鲜东西总觉得有些敷衍。 不过这也不难。天气燥热,做那些油腥大的菜式怕是少有人光顾,不如做着豌豆凉粉,浇上足足的蒜汁和辣椒。若还是嫌吃起来不够爽快,就用冰块提前湃着,等逛了一圈最是烦闷炎热的时候吃上一碗,最是解暑。 又要准备吃食,还要备着饮品,公厨这边也不能落下,多亏了阿多也正式来上工了,不然甄榛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饶是这样,也是忙的头重脚轻,端午那日差点没起来。 大理寺的书吏们在这一日是有休沐的,只有要巡逻的武将们才需要在城中各处轮值,不过因是京兆府借去的人手,也不需要公厨备饭,因此算是得了一天假。 甄榛在店里把今日需要售卖的饭食摆好了,便催着阿潼他们趁着人少出去逛逛,她一个人留在铺子里留行,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再叫他们回来帮忙。 看着小孩们欢天喜地的背影,甄榛心里也多了几分欢喜。手上的功夫却没停,先烧上一锅热水备用,再将前一日包好的粽子煮出来,茉莉花茶也提前冲好摆在柜台前。 看看人还不多,又赶紧撩了厨房的帘子去炸臭豆腐。 甄榛一边麻利的翻着油锅里的豆腐,眼睛还不忘瞄着铺门以防有客人来买东西,一边小声嘟囔:“等这次回去,就寻个工匠把后面的墙面打通,好让厨房连着大堂,不然这一来一回的好生麻烦。” 等到日头渐起,甄榛的豆腐都炸了许多,铺子外面才开始人声鼎沸起来。 早有人听说了今日的庙会上要售卖“寺卿豆腐”,因平时都只有官宦人家才有路子能托人买到,所以有不少富商豪强遣了家仆来排队——味道倒是其次,在同行面前丢了见面才是大事。 这些家仆平时吆五喝六的惯了,来到外面也当是在主家里,进了店门就开始嚷嚷。 “将你家店里的招牌通通给爷装了带走!” “明明是你刘爷先来的,你算哪根葱,还不快快让开!小娘子,给某先装了,主家可还等着呢!” “某可是东市王大官人的家仆,你又是哪里来的聒噪乌鸦,呸!” 眼见着这些跋扈的家仆们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甄榛拉也拉不开,正担心他们砸了自己的店面,就看见陆深带着一队人手进了门。 也是欺软怕硬,这些家仆也只敢互相呛话,见了佩刀的官兵立马像淋了雨的鹌鹑,一个个缩了脑袋。甄榛见他们也不吵了,麻利的把东西包好递过去,收了银钱赶紧把他们送出门。 送走了几座瘟神,甄榛又回头问屋里那位真正的大神:“今日可还忙,有没有贼人闹事?” 陆深示意身后的手下坐下,说:“除了方才那几个奴仆吵嚷,倒也还算太平。” 甄榛见他身后的将士们大热天的穿着铠甲,一个个仿佛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连忙端了湃好的茶饮送过来,看他们一个个的喝了,又对陆深说:“我专门给寺中武将们做了一桶绿豆汤,已经用冰镇了,不往外卖,你过会记得带走,也算慰劳慰劳大家。” 话音刚落,那些将士们中就有人出声道:“小娘子好生偏心,我们禁军的也一同巡逻,怎么只能看别人喝着爽快的饮子?” “得了吧,甄小娘子可是我们大理寺的厨娘,这茉莉花茶没收你的钱都是便宜你,可别厚脸皮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见甄榛为难,立马就有寺中的武将回护着堵了回去。 陆深回头撇了他们一眼,也没多说些什么,只对甄榛说:“不扰你做生意了,若再有人闹事只管遣人叫我,我定饶不了他们。”说罢便起身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身穿甲胄的兵士离开,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百姓们这才一窝蜂的涌进来买东西。甄榛一边递吃食一边收钱,正感到有些吃力,阿多就挤过人群进了柜台。 “就知道你一个人肯定不行,我让阿潼姐带着绒绒那个傻小子继续逛,我回来帮你,看你弱的真丢我们妖的脸,还不快去歇歇。” 甄榛听着阿多明面嫌弃,其实全是关心的话语,偷笑着坐到柜台后面的高凳上,看阿多有条不紊的应付排队的顾客,“我们阿多可真厉害,我是赶不上了,没有你我还真忙不过来。” 等人群散去,甄榛算了算,发现臭豆腐卖的最好,已是一点都不剩了。除此之外,粽子和凉粉也颇受欢迎,尤其是竹筒粽子,更是全部售罄。只是肉夹馍倒没那么受欢迎,虽然已是刻意的少做了,但天气着实是太热,大家看到肉就少了胃口。 算账间看到之前出声的禁军兵将去而回返,竟是想来买些绿豆汤。 “小娘子见笑了,某的那些同僚们听闻某有冰饮喝,一个个的都嫌暑热,府尹大人恰巧听到了,便遣某来买些回去犒劳弟兄们。” 甄榛面露难色,说:“大人见谅,那冰镇绿豆汤本是给寺中各位大人们做的,实在没有多余。现下店中只还有些茉莉花茶,不过冰价高昂,儿没备下那么多,因此只剩热水冲泡的,不知大人可还要 ?” 那兵将倒也没为难甄榛,只说全部装了便是,冰块他们可以自己去买。 甄榛实在是不好意思,竟让客人自己去买配料,也不好原价卖出,便给他打了折,又塞了一小罐茉莉花茶的茶叶给他带走。 只是甄榛也没想到,这当做赠品的茶叶不久后竟给她带来了一尊大财神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姨妈来了,躺在床上挺尸了一天,所以更新晚了,鞠躬道歉!感谢在2020-07-29 18:53:47~2020-07-31 23: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仔 10瓶;唧唧木吱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长安夏·端午庙会(二) 送走了买茶饮的兵将,甄榛看着一屋狼藉,叹了口气,挽挽衣袖,将洒落的酱汁、调料等一应秽物用抹布擦了,又拿了扫帚想要扫地。 阿多见她实在是疲累,一把夺过扫帚,嘴上还是嫌弃,手上却已经拿着扫帚打扫起来:“人家像你这个年纪的妖,哪个不是盼望着去看着人间的新鲜东西,要么便是买些绫罗首饰的打扮自己。你倒好,成天窝在厨房里受烟熏火燎的,常穿的衣裳都洗得泛白也想不起来裁布做衣,更别说那些珠翠了。今天这么难得的庙会,你也不出去逛逛,就知道给我们买东西,一点也不记挂自己。” 知道阿多是心疼自己辛苦,甄榛赶忙举起右手做发誓状,“我有错,是我不知享福,反正今日也没有宵禁,等我垫垫肚子,你陪我一起去逛店铺买衣裳,双手不提满绝对不回来。” 看阿多满意了,甄榛捶了捶腰站起来,也懒得再做什么,只随意取了些剩下的凉粉和肉夹馍,匆匆地吃了垫了肚子,便拉着阿多去逛庙会。 不愧是连大理寺都要被拉去维护治安的“大型活动”,即使天色已晚,路两旁的店铺依然高悬灯笼开门招揽生意,临时摆摊的商贩也铆足了劲吆喝,想趁着节日多卖些东西,好挣了银钱给家中的儿女们买上些零嘴玩具。远远看着,坊中的道观和寺庙上空都回旋着燃烧的供香烟气,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和尚念经、道士做法的声音,竟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甄榛在阿多后面,看他每走过一个摊位,都瞪大了圆眼好奇地摸来摸去,果然是大猫化型,对什么都有好奇心,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甄榛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也没落下,不过不出人意料的得了阿多一个嫌弃的眼神。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嘴上还要逞强:“干嘛翻我白眼,看你可爱摸摸怎么了!好了好了,反正摸都摸了,想要什么尽管和阿姐说,就当是报酬。” 阿多听了这话,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一时摸不着头脑的甄榛呆呆地摇了摇头,回问道:“像什么?” “像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还说什么摸我头的报酬,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算了,指望你给自己买东西还不如指望绒绒会钻地!”说完也不搭理甄榛,转头对旁边卖端午挂件的摊贩说,“老板,劳烦把那长命缕给我看看。” 甄榛看着阿多拿着长命缕在自己脖颈间比量,忍不住逗他:“且不说绒绒原型就是钻地的植物,你看你,连端午要带长命缕这种细枝末节都想到了,分明就是个面面俱到的老妈妈,哪里还有我第一次见你那威风的样子!” 斗嘴是斗不过阿多的,怕阿多反应过来,甄榛忙挑了七条长命缕,结了帐便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条是你的,这条给阿潼、王叔要两条,绒绒戴这个好看......不对啊,怎么还多了一条?”阿多边走边算,突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是给那个烦人的陆深的!” 甄榛却不接话,只拉着阿多往成衣铺子里钻,想要绕过这个话题。 “还不愿意说,那陆深虽然人讨厌了点,其他倒也不错,看你也不是对他毫无好感,怎么这样别扭地口是心非,小心自己后悔!”阿多被拉得一踉跄,见甄榛不愿接话,也只好悻悻地停嘴陪她看起衣裳来。 要说也是甄榛会挑,随便进了个铺子便是城中有名的云裳阁。 这云裳阁的成衣里最为出彩的便是石榴裙。独门的扎染技艺让整个裙身浓郁鲜艳,衬得年轻女郎们肤白胜雪、面若娇花,有着“红裙妒杀石榴花”的美誉,“石榴裙”的叫法也正是从这而来。 既是招牌,再加上用独门技艺染制而成,这石榴裙的制作周期比其他罗裙要长的多,因此即便是达官显贵家的娘子们也都难得一条。正巧云裳阁赶着端午庙会,为了凑个节日的热闹,才赶制了一条石榴裙,刚挂出来就让甄榛误打误撞地赶上了。 饶是甄榛这个不爱打扮的看了这样不坠凡俗的罗裙都忍不住动心,眼里也放不下其他的款式,直接对柜台里的伙计说:“劳烦帮我取下这条罗裙,让我仔细看看样式。” 没想到拿到手上才才更显惊艳,也不知云裳阁是从哪里寻来的绣娘,裙摆处的暗花连一丝针脚都看不出来,在烛光下都显得栩栩如生,若是拿到日光下,怕是更加让人惊艳,连甄榛这种看过许多机器印花的现代妖都忍不住感叹。 不过样式好看,价钱比样式更加好看,竟是要十两银子。甄榛听了价格便开始踌躇,今日生意这样好,又赶着名人噱头定了高价,也不过才挣了十五两银子,若是在公厨内摆摊儿,一旬也不一定能填回来。 正犹豫着,就听到门边传来一声尖利地嘲讽声:“我说,买不起就别在这杵着挡道,看你穿的穷酸样,身上的油点子都没洗干净,来云裳阁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快放下石榴裙,那是我们家小娘子要的!” 甄榛就是好脾气,平白无故得了这般嘲讽也忍不住肝火上升,一旁的阿多更是开始撸袖子准备给来人一个教训。 “哟,还打算打人呢,也不看看我家小娘子是谁,定远将军府的小姐也敢冲撞,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甄榛听了,心头的火气瞬时去了大半。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不是在现代,而是阶级分明官比天大的唐代,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厨娘,阿多又刚从镇魔司学堂出来,为了争一时之气惹上这劳什子的大小姐,怕是要被背后使绊子的。其他倒都无所谓,若阿多因此被抓去妖界监牢受苦,才是大大的不值。 想通了这些,甄榛忙拉住了摩拳擦掌的阿多,也不欲过多纠缠,丢下衣服就准备离开。阿多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还不情不愿地埋怨甄榛:“好歹也是大理寺出来的,又没做错什么,你怎么这样胆小。” 谁知这侍女止了声,一旁的将军小姐却不乐意了,示意先前出声的侍女拦住了甄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蔑地说:“大理寺?你就是大理寺那个厨娘?” “原来就是你勾引陆郎君,我还以为是什么九天神女下凡,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身上还都是异味。也不知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快快认清自己的斤两吧,陆郎君那样的人物,你也配肖想?” 甄榛看看身着藕粉袖衫、头戴缂金镶玉发钗的少女,又看看为了做活方便,一身素色圆领袍、隐约还带些炸物气味的自己,心里好像被戳了一个洞。 是了,虽不知陆深家中如何,但看他年少有为又清贵自持的样子,料想也是高门世家出身,自己确是配不上他,还好当初没有说定答应,不然也是拖累他,少不得还要受人闲话。 见甄榛不做声,少女还不肯作罢,故意和身边的侍女说:“春柳,你看有的人就是人心不足,我都同夏荷说了,阿娘会给她配个家境清白的小厮,偏她贪慕虚荣,放着正室娘子不做非要上赶着做表哥的侍妾,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小娘子说的是,我虽也是奴仆,平生却最恨这样贪慕富贵、自甘堕落的女郎,真是丢尽了耶娘的脸面!” 阿多终是忍不住了,扶着面色苍白的甄榛,狠狠地说:“那陆深就是终身不娶也不会看上你这样恶毒的女郎,还在这里做什么白日梦,我看陆深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吧。一个陌生女郎上赶着替人家做主,丢尽耶娘脸面的是你才对。” 又冲着那个侍女,继续说道:“我们再不济也是靠自己双手吃饭的自由人,你一个依附主家生存的奴籍倒也好意思来这里大放厥词,先求你家的刻薄小姐放了你自由身再来说酸话吧!” 说完也不等两人接话,半推半拉地想把甄榛带出门外。 甄榛这才晃过神来,虽然心头还是难受,但看着阿多回护自己的样子,到底还是得了一丝安慰。将阿多的手按下,转身对那少女说:“看你的样子,我应该长你两岁,今日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其一,我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凭本事做到了公厨主管的位置,银钱是我自己挣得的,想怎么花与你何干?” “其二,我与陆少卿从未有过逾越之举,何来贪慕虚荣一说?” “其三,敢问小娘子可曾与陆少卿有过婚约?即也是清白关系,陆少卿的长辈都未发话,你又哪来的脸面在这里越俎代庖?” “最后,我与你素昧平生,你却用自己阿耶的职位来压我这个平头百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看令尊是一样都没做到,你若再来纠缠,我就去敲登闻鼓,让圣人来评评理。” 那少女没想到甄榛的性子竟是如此刚烈,一时语塞。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怕耶娘知道了回家挨责罚,连石榴裙也不要了,撑着面子向甄榛冷哼一声,便拨开人群匆匆离开了。 第23章 长安夏·第一厨娘 好好的庙会让人搅得不欢而散,回饭馆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闷闷的不说话。阿多是气那将军小姐口出狂言,甄榛却不是因为那几句讽刺话,而是在思索自己和陆深的关系。 虽甄榛是现代来的,还不能化成人形时就接受现代的思想,本身不觉得平头百姓和高官显贵有什么不同,大家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可偏偏这是唐代,虽比起许多朝代已是强上不少,也更开放了些,但门户偏见却仍是根深蒂固。如果因为一时欢喜给陆深带来困扰,挡了他的大好前程,甄榛心里是接受不了的。 “小娘子!你都买了些什么呀,今天可好玩了,我和绒绒一起看了戏法,还吃得肚子都快撑破了。小娘子、小娘子……”阿潼搬了板凳在饭馆门口托腮等着甄榛,刚见她的身形就兴奋地叫喊起来,却发觉甄榛像丢了魂一般从她身边走过,压根就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阿多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甄榛心情不好,接着加快脚步跟上甄榛,说:“阿姐,累了一天了,你先去洗漱,有什么事儿等收拾完了再说。” 仿佛牵线的木偶一般,连阿多破天荒的叫她阿姐都没反应过来,半推半就地被阿潼推向了正屋里的偏间,原来阿潼一早就烧好了洗澡水,只为了让她一回来就能舒服地泡澡。 将脸埋在浴桶里,短暂的缺氧状态反而让甄榛开始冷静下来,停摆多时的大脑终于又开始运作。仔细捋了捋自己从刚来唐代到现在,做厨娘、遇见阿多与绒绒、摆摊、死里逃生、买宅子,桩桩件件竟都有陆深的参与,不过小半年的功夫,陆深已经变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甄榛试着问自己,如果将陆深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还能好好生活吗?想了又想,终于得出了答案——可以活,但是做不到好好地活。还未发生什么,只是想到他和其他女郎成亲生子的恩爱模样,心中便觉得空落落地。 甩了甩湿发,甄榛终于做了决定:“身份算得了什么,我要做大唐第一厨娘,把我的饭馆变成全长安最好的饭馆,不靠家世我照样能变成人人称赞的甄娘子。既然你们用‘富二代’、‘官二代’的身份来压我,那我偏要走出自己的路。左右唐代也有女官,比那些更加压迫女子的朝代不知好上多少倍,若带着一身经过千年改进的菜谱还出不了头,便也怨不得别人了。” 心里想开了,面上也没了颓败之色,甄榛用布巾把头发上的水汲干,便披着散发出了正房,准备让夏夜的热风慢慢吹干潮湿的发根。 没想到一出房门就看到三个小脑袋并排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听到开门的声音,齐齐地转身望向甄榛。没得防备,甄榛被吓得倒退了一步,险些让门槛绊倒,幸好她反应快,扶住了旁边的门框。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看见甄榛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阿多便知道她想开了,也不再小心翼翼地怕她伤心大大咧咧地问道:“终于肯说话了?方才若不是最后你驳了回去,我还以为你被锯嘴葫芦附了身、迷了魂,竟这样任人污蔑也不还嘴。” 知道阿多心里还憋着气,甄榛想着索性把话说开,也不再遮掩,说:“方才是我想岔了,本想着人家说的也没错,我是和陆深不相配,这个说走了还有下一个,不若让她说个痛快,以后也不要再找我的麻烦。” 看见阿多越来越生气,甚至双目隐隐现出兽瞳的形态,甄榛连忙接着解释:“都说了是想岔了,刚刚我都想明白了,任她什么东将军西丞相的,也没得脸大的来管别人的家事。且我决定了,要做长安最有钱的富婆,把饭馆开到朱雀大街两旁,到时候谁再来说闲话,我就用银子把他们的嘴给塞住。” 甄榛说得认真,阿多听着也消了气,瘫倒在台阶上,懒洋洋的样子好似一只人形大猫,若是香椿也在,怕是两只猫儿要腻成一团。而一旁的小朋友们却都笑得东倒西歪,边笑还边朝甄榛做鬼脸,“小娘子越说越离谱了,快快去睡觉吧,怎么困得开始说梦话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甄榛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步还没迈出就先被自己人泄了气,气鼓鼓的坐到院中的石凳上,背过身子也不看他们,只佯装伤心。 没想到阿潼突然跑到她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还未等甄榛发问,便感觉到手中被放上了一个匣子。等阿潼撒开手,甄榛一低头,憋了一晚上的委屈全都化成眼泪,刹那间就从眼眶里落下——打开的匣子里竟放着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石榴裙。 甄榛抬头看向他们,却见阿多不自在地用脚蹭了蹭地面,小声地嘟囔道:“我觉得你穿这条罗裙定是好看极了,都怪那个跋扈小姐从中作梗,差点把它抢走,还好我方才去的时候还在。” 又不好意思地用更低的声音说:“只是我的银钱不够,阿潼和我拼了些银子,又押了绒绒从山中带来的小个山参,这才从云裳阁里换了来。” 甄榛竟然一时语塞,不知说着什么才能感谢三个一心向着她的小朋友,又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满腔感动发泄出去,便将匣子放到石桌上,快步走向厨房。只可惜时间紧凑,厨房里除了着寻常调料和谷物,就是因为太碎而无法送给禁军兵将的花茶茶叶,竟是什么立马能用的食材都找不着。 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出了厨房对阿潼他们说:“你们快去睡觉,小心总是熬夜长不高!等明早起来,再来吃新鲜东西。” 一听有新品可以吃,什么感动的情绪都被抛到了脑后,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闹着去洗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甄榛知道这是怕她再哭而故意笑闹,不过现在她脑海里满满的冲劲儿,哪里还有空难过,只觉得小孩儿太暖心,心里还软软地,像在寒冬腊月喝了一口热汤一般熨帖。 回到厨房,甄榛在架子上一堆放谷物的布袋中寻摸了好一会,终于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褐色布袋,打开一看全是颗粒饱满、圆润赤红的红豆。这是甄榛专门花了半晌功夫在西市里找了最好的粮店挑的,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 捧一小把红豆放到锅里,倒入三大碗清水,让红豆完全浸没在水中。这样泡上一夜,外壳坚硬的红豆才能煮得绵软细糯,也好做成软糯香甜的蜜红豆。 将红豆泡上等着明天备用,甄榛这才拿着衣服回了屋。之前时间紧,甄榛的屋里连桌子都没有一张,只好暂且将匣子放在连着胡床的脚凳上,将石榴裙拿出来铺在床上,准备试试大小。 不过许是累了一天,傍晚又那样费心力地吵了一架,甄榛刚坐到床上便觉得眼皮上下打架,竟是抱着石榴裙就打起了瞌睡,没过多久便倚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四(8.6)入v,小榛子的家长们请多多关照~ 第一次写文就得到了这么多人美心善的小仙女们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大家,谢谢你们愿意包容我仍有许多不足的文笔,我会更加努力哒! 第24章 长安夏·红豆奶茶(二合一) 等甄榛被外面的鸟鸣声吵醒, 已是第二天清早,幸好天刚蒙蒙亮,也不耽误什么。甄榛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本想直接穿带来的旧衣,犹豫了一下, 还是换上了石榴裙, 又不慎熟练的给自己绑了个发髻。 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身影, 甄深呼一口气,忍不小声地夸赞自己, 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丢人,赶紧理理发梢去厨房做昨晚答应好的新吃食。 随手拨了拨泡了一夜的红豆,发觉已经吸水膨胀到了原先的一倍大,最是适合用来煮豆沙。将旧水倒了,把红豆冲洗干净,和糖霜一起放到砂锅里。先是大火煮开, 后转为小火慢慢煨着。 煮豆沙需要一个多时辰, 甄榛也不浪费时间, 趁着煮豆沙的时间出门去西市买了些新鲜的牛乳,又怕蜜豆不够香甜,见路边有人摆摊卖野蜂蜜的,成色极好, 便也买了两罐回去。 等甄榛迈进后院, 发现几个小的都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在排队洗漱。见甄榛回来了, 手上还挎着东西,话匣子便忍不住打开了。 “阿姐买了什么?我在梦里都闻见厨房里香甜的味道了,阿姐快快去做昨日答应我们的吃食吧, 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忍不住了。” 见绒绒又开始撒娇,甄榛嗔笑着说:“就你会痴缠,我这就去做,免得我们绒绒肚子响起来把馋虫都要吓跑了。” 进了厨房,甄榛先是掀了盖子搅拌了一下红豆,发觉已经把水收得差不多了,便停了火,挖了两勺蜂蜜进去用余温焖着。 将砂锅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另取一个砂锅,将昨日剩下的茶叶倒进去。这一步定要用小火慢炒,不然糖霜易糊,炒出来的茶叶也全然没了清香,只剩焦糊味。 等到茶叶微黄,便可倒入少许热水,将茶泡得浓酽,这样泡出来的茶,即便加入新鲜牛乳,也不会盖住茶叶的香气。 甄榛用木勺慢慢搅拌,使牛乳的香甜与茉莉花茶的清新完全融合在一起,这便是现代极受年轻人喜爱的茉香奶茶了。不过这还不算完,须得用滤网将奶茶里的茶叶沫子细细地滤出,才好饮用。 甄榛原先看人家喝奶茶都是要加些珍珠圆子的,只可惜木薯是热带作物,一时半会还真寻摸不到,还得等下次商队前来送东西时问问能否带些来。 珍珠圆子是暂且找寻不到了,但蜜红豆就在手边,满满的挖上一勺放入奶茶里,若是再加些冰块,才更加消解暑气。 只做奶茶还有些单调,正巧还有多出来的牛乳,甄榛便寻摸着做一份双皮奶做搭配,也不浪费食材。 这双皮奶是经典的粤式甜品,糖水店里最少不了的就是它,做法却不难,只是要掌握好热牛奶的火候,太热或太冷都无法形成奶皮,且口味上也会有些细微的差距,吃惯的人一口就能尝出不同。 “阿姐阿姐,做好了没有呀?阿多说他等得都要掉毛了。”原是阿多着急了,可自己又不好意思来催,便遣了绒绒来做传话筒。 甄榛笑着回道:“就你好差使,阿多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成日里绕着他打转,像个小尾巴似的。” 拿着托盘装了双皮奶和红豆奶茶,端着走向前面的店面,随手找了张胡桌放了。一转身就看到了六只圆溜溜的大眼,倒吓了一跳,苦笑不得的说:“倒像是我虐待你们了,怎么见了吃食这样移不开眼,快别在那里杵着了,还不拿木勺来吃。” 看他们吃的香甜,带着甄榛也觉得嘴馋,刚舀了一勺双皮奶准备送入口中,就被一道男声给打断了,竟是昨日来买茶叶的禁军兵将。 “小娘子要怎么谢某?” 没头没脑地蹦出来这样一句话,让甄榛有些懵了。 见甄榛不解的样子,那兵将又带些得意地说:“都说好气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果真是有道理的。昨日我带了那茉莉花茶回去,谁曾想圣人派了近侍来京兆尹查问端午巡防一事。见某从外面回来,以为是某擅离职守,正要责罚,兆尹大人好心,替某解释了一番,又夸小娘子手艺极好,在长安诸官署中是出了名的。” 甄榛听的认真,见他听了下来忍不住催促。那兵将也是促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看了看桌上的奶茶,“说的某口干舌燥,小娘子却连杯茶饮也不给,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见他越说越偏,竟是扯到了人品道德上去,甄榛苦笑不得的将自己还未动过的红豆奶茶推了过去,说:“这一杯是新的,儿还未来得及饮用,若将军不嫌弃,便先喝着这份,等儿回了大理寺再做给将军喝。” “不了不了,你们大理寺的陆狐狸某可惹不起,要是知道我差使你做吃食,不知又要摆什么脸子给某看。” 那兵将连连摆手,忙不迭的喝了奶茶,继续往下说,“那近侍大人听了这话突然来了兴致,说也要尝尝着茶叶能有什么名头,某便按着小娘子的吃茶法子,沏了一杯花茶给大人。要说也是小娘子手艺好,那茉莉花竟像真的一般在茶水中满满舒展开,连见多识广的宫里人都被惊到了。那大人把剩下的茶叶全都带走了,还说要回去给圣人看个新鲜。” 甄榛心思立马活络起来,倒不是得知被皇帝尝到了自己的茶而不知所措——谁还没在电视里见过几个皇帝了,哪里有什么稀奇。而是商业头脑发散,想到连寺卿大人尝过的臭豆腐都能被称作“清流”而风靡长安,若是被圣人夸过的茶叶,怕不是能闻名全国。一想到自己坐在银钱堆里数钱的样子,甄榛就忍不住想偷笑。 “小娘子、小娘子,你怎得突然笑了起来,难道高兴过头傻了不成?”看到甄榛坐在蒲团上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咯咯发笑,那兵将不禁往后撤了撤身子,犹犹豫豫地出声叫着甄榛。 甄榛这才发觉自己竟是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向他行了个礼,“多谢将军将着个消息告知给儿,儿感激不尽,也没有什么能报答将军的,以后若是来我这饭馆用餐,儿给您便宜一半的银钱,还望将军不要嫌弃礼薄。” 那兵将其实就是个大头兵,不然也不能叫他来报讯,这会子听着甄榛一口一个将军恭维着,又得了便宜,自是喜不自禁地告辞离去。 等他走远了,甄榛立即叫阿潼他们收拾东西回公厨。见甄榛火急火燎的样子,阿潼忍不住闹她:“要不怎么说小娘子是仙女一般的人呢,昨日售卖的花茶今日就要送到圣人桌头,说是司命星君转世也不为过。我看昨日闹你的那劳什子将军小姐,怕是也要倒霉呢!” “就你促狭,还不快来收拾东西,不然要赶不上午食了,若开了天窗,莫说什么司命星君,就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我这小小厨娘。” 紧赶慢赶,终于没误了寺中午食,送走了最后一位官吏,甄榛催着阿潼他们去午睡,自己则腾出手来多做些花茶,以免名声打开了反倒没了存货。 多亏中间那客商又差遣飞禽化形的伙计来送了几次茶叶,不然甄榛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品质上好的茶。至于花瓣,还是寻的之前的卖花女童,她家的花瓣品相比别家强了许多,人品也好,每次送来的花都朵朵新鲜饱满,一看就是起早现摘的。 既然要趁着机遇推开名气,只做一个品类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幸好盛夏时节可用来做茶的原料极多,不用那般发愁。 “玫瑰花茶养颜美容,最适合女子饮用;至于荷叶茶,滋味偏苦,想必清流书生们更爱这外苦回甘的口味;孩童们便喝些蜜桃乌龙,果香浓郁,加些牛乳还能当作奶茶......”甄榛细细盘算着,绝不放过每个商机。 窨花茶确实耗费臂力,上次有陆深帮忙倒没觉得什么,自己做了全程,才觉得双臂酸痛,像被马车轧过一般。才做了一半,甄榛实在是疲累,索性撒手歇了,闭眼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蒲扇,另一只手揣着香椿给它顺毛。 趴在甄榛怀里舒服得发出呼噜声的香椿忽然站了起来,娇滴滴地喵喵叫着,甄榛听着好笑:“你这是见了谁了,好好的一只小公猫怎得这样娇气,也不看看你现在都多重了......陆深?你怎么来了?” 甄榛抬头便看到与寻常身着官服不同模样的陆深。 他身着绸面暗纹靛蓝外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更显腰身精瘦,仔细一瞧,发觉还挂了一条长命缕,竟和她昨日在庙会上买的一模一样,长身鹤立,好似话本子上走下来的风流书生。 思及自己还未送出去的长命缕,甄榛心中忽然有些烦闷,“你这长命缕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哪个将军小姐献的殷勤吧。” “将军小姐没有,大理寺厨娘倒是有一个。”望着甄榛有些被惊到的样子,陆深继续说道,“阿多昨天夜里就已找过我,把昨日在云裳阁的事完完整整的和我复述了一遍,长命缕也是他给我的。” 见甄榛不说话,陆深一撩袍脚,单膝半跪地仰头看着她,让甄榛不得不将视线移回。许是不经意的动作最动人心,虽然理智上明白陆深不懂得单膝跪地的意义,只是为了让自己回看他才这样做,但是情感上早就举械投降。 “你快些起来,昨日的事我又没怪你。”甄榛抓着陆深的衣角,想要把他拽起来。 陆深却好似钉在地上一般,不肯起来,“定远将军姓熊,单字一个奇。他曾与我有过同僚情谊,虽比我的品级底上些许,但因其年长于我,且曾为我大唐驻守边疆十几年,我心中敬佩才与他在其府中吃过几次酒。熊将军也曾在酒席间玩笑似的说过想与我结亲,但我全都婉拒了。他家小娘子我更是从未见过,更不用说有什么别的私情。” “昨夜我听了阿多所言,知道是那小娘子误会了什么,今日一早我便请母亲约了定远将军夫人,请她好好管教家中小娘子,莫要再在外面胡言乱语了,不然伤了彼此的名声和情谊,实在是不值得。” 甄榛也是没想到陆深竟连陆老妇人都惊动了,讪讪的说:“怎么这些小事,还拿去劳烦老夫人......” “是我带累了你,让你平白在外面受了这样的委屈,都是我的不是,若连替你找回场面的本身都没有,那我也惘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内宅的事我不好去说,等我休沐了去登门拜访定远将军,好让他知道,身份地位又有什么所谓,娶妻娶贤,不然只怕家宅不宁。“ 甄榛忙拉住陆深,“只让老夫人说了便是,总归是刚及笄的小娘子,让她知错就是,若宣扬开了,怕是以后没法见人了。” 没想到陆深听了这话,起身回头,向院门外高声道:“小娘子还不进来?” 原来陆老夫人并将军夫人母女都在院墙外候着,那小娘子不死心,陆老夫人找上门去还觉得甄榛在陆深面前污蔑她,而陆深是被迷了心智。见她如此执迷不悟,将军夫人也不是个明事理的,不但不管教自己女儿,还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帮腔。 陆老夫人也是个妙人,见这一家人这般糊涂,也不再留什么情面,直接带她们来听甄榛是怎么和陆深“告状”的,让她们清醒些,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到底是年龄小、面皮薄,上次被甄榛公开斥责了一次之后见着她还有些胆怯,躲在自己阿娘身后不敢出声。可那将军夫人却是个蛮不讲理的,明明都听到了甄榛话中的好意,还在那里不依不饶的掐腰嚷嚷,浑然没有五品大员娘子该有的体面。 甄榛看她口沫横飞的样子,心中一阵厌烦,刚想回嘴就被陆深拦住了。等对上陆深的眼神,发觉里面竟带了些面对犯人时才有的暴戾。 “烦请夫人莫要继续再言,陆深不才,虽只得了区区从四品的官职,倒也比熊将军高上半级,也就斗胆在此说上两句,也算不得僭越。结两姓之好,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没听说有哪家小娘子越过男方直接以‘女主人’的身份自持。原来这就是将军府给女儿寻亲事的手段,还真是让某开了眼界。” 陆深停顿了一下,刻意带了居高临下的睥睨眼光看了将军夫人一眼,“看来还多亏了某身上有些官职在,不然换了寻常百姓,怕是要屈打成招接了这门亲。不过某倒是想问您,是哪里来的胆量在大理寺大放厥词,还是说大唐的律法在熊夫人的眼中竟是虚设的。” 这一顶顶目无法纪、强行逼婚的帽子扣下来,直说得将军夫人头冒冷汗,她身后的熊小娘子更是被陆深这幅活阎罗的样子吓到了,眼眶含泪,紧紧捏着手帕,哀求着将军夫人快些回家去。 狠狠瞪了女儿一眼,熊夫人这才软下口气,强撑笑意对陆老夫人说:“都说陆家郎君为人沉稳,处事有礼,没想到竟是个口才极好的,也罢也罢,我们两家没有儿女亲家的缘分。不过我要劝劝老姐姐,莫要让陆郎君被外面的花迷了眼,那些都是不长久的,我们这种人家总归还是要讲究个门当户对。” 陆老妇人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抚了抚衣衫,说:“哦,是吗?那我这个曾经的宫中女官,身份比起五品大员的女儿是差了不少,看样子也是做不得陆少卿的母亲了,也不知少卿大人是否还愿意认我?” 这边陆深立马作揖告罪,直说不敢。见陆深母子一唱一和,熊夫人气得倒仰,险些摔到地上,还是让熊小娘子给搀住了,有些气弱地瞪了甄榛一眼,母女俩便甩袖离开了。 再说甄榛看那母女二人被陆深怼得狼狈无言的样子,本就消散的差不多的气性早就顺畅了,甚至还饶有兴致得看起戏来。等唱戏的人落荒而逃,甄榛这才想起陆老夫人也在一旁,赶忙上前行礼,“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 陆老夫人全然没了方才冷傲的样子,甚至比甄榛想象中的高门夫人相比有些跳脱,爽朗地对甄榛道:“上次的藕粉桃花糖糕还未来得及谢过小娘子,还因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连累得小娘子名声受损,我这个做母亲的合该给小娘子陪个不是。” “老夫人言重了,儿还要谢过老夫人回护之意,不然儿的生意怕是要艰难一段时日了。” 陆老夫人本就是平民女子进宫,凭借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做到女官的位置,自然是不会看轻自立的女郎。且她又能在宫中倾轧中全身而退,安然出宫嫁人生子,眼光自然毒辣,看出甄榛不是那等贪图富贵的人。 一来一回之间,两人竟有着惺惺相惜之感。甄榛少能接触到像陆老夫人这般豁达开明的长辈,而陆老夫人则是从甄榛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倒是一旁的陆深有种融不进的局外人之感,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该向母亲取取经,学学与小娘子的相处之道。 甄榛和陆老夫人谈到了茉莉花茶,免不得取些给老夫人尝尝,不过老夫人年纪到底是大了,口中无味,喜欢喝着口味重的茶饮,茉莉花茶还是淡了些。既然食客已经上门,甄榛这个厨娘又怎能让老夫人败兴而归。 正巧阿多午睡起来了,虽错过了重头戏有些可惜,但甄榛更怕他若是醒着能气得化成原型一口吞了熊夫人母女,便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只说陆老夫人来探望陆深,差他去买些牛乳。 也是阿多腿脚快,没多会便带了一罐牛乳回来,只是比不得早市那样新鲜。还是原先的步骤,不同的是甄榛多放了着糖霜和蜜红豆,好让陆老夫人舒缓舒缓方才的不快,毕竟连现代人都坚信甜食能让人感到身心愉悦。 喝了奶茶,又与甄榛聊了一阵,陆老夫人便觉得身上疲乏得紧,只好带着不舍起身回府歇息,“我这儿子无趣的很,平日里只余我一个老婆子和几个奴仆,小娘子若是得了工夫,可要多来府上坐坐,就当是我垂涎小娘子的厨艺了。” 甄榛自然是点头答应,将陆老夫人送至院门口,抱歉地说:“恕儿不能远送了,还得准备晚间的餐食。” 陆老夫人摆摆手,连陆深都没让送出寺门,只嘱咐他不要太过劳累,便径直上了马车离开了。 甄榛倒也不是托词,确是要准备公厨晚餐,只是陆深却没回前衙,而是依靠在门边看甄榛忙活。 陆少卿能坦然地看,甄厨娘却做不到无所谓地做活,有些无奈地对陆深说:“怎么陆少卿就这样闲?公务都处理完了?小心寺卿大人逮到你擅离职守。” 陆深轻笑,“谢过小娘子关心,今日向寺卿大人告了假,现下最打紧的事就是知道甄小娘子心里的想法。” 左右也想通了,甄榛也没什么好拖沓的,唤了阿潼替她,将陆深带到厢房中。敞开房门,甄榛给陆深倒了杯茶水,说:“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确实心悦你。” 还没等陆深高兴,甄榛接着道:“但你也看到了,悠悠众口难堵,走了个熊娘子再来个鹿娘子,我着实是消受不起。既然都说我高攀你,我偏要做出点成就,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等我成了厨娘界的状元,再来谈儿女情长也不迟。” 陆深忍不住苦笑:“甄榛,你可真是会折磨我。也罢,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就成全你,只是你不能让我一个人等在原地不动,连个名号都没有,对我是否有些太不公平。” 甄榛揉揉额头,想着和古人谈感情真真是伤脑筋,没有男女朋友的说法,一旦许下什么就得赔上大半辈子,想做个只谈恋爱不结婚的女强人真的太难了。 “按着我们妖界的规矩,男女互相欢喜并不一定要立马换名帖、下定礼,而是有个叫做‘恋爱’的缓冲期,双方先在一起了解一下彼此再做决定。”甄榛开始拿妖界做借口,向陆深灌输谈恋爱的想法。 幸好陆深虽看出来她的心虚,也没有戳破,而是顺水推舟地允了。左右第一步已经踏出去了,比上原先的不拒绝已经强了许多,陆深读了这么多兵书,若是连步步为营的心思都没有,这少卿的位置怕早就拱手让人了。 “好了好了,现下都说开了,可否请陆大人高抬贵足,莫要在这杵着做门神了。”甄榛见他还是不动,嫌他碍事,忍不住出声赶人, 听甄榛不解风情的话语,陆深倒是把烈女怕缠郎的精髓学了个十成十,“总归今日是无事,我看院子里摆着炒茶的用具,这种体力活以后就留给我。” 甄榛一时无语,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看走了眼,原先竟觉得陆深是朵高岭之花,现下瞧着,分明是躲也躲不过的食人花。 作者有话要说:①熊家长熊孩子真的太烦人辽!陆深和陆老夫人专治各种绿茶~ ②两本预收放在专栏里啦,大家感兴趣的点个收藏~ ③第一天入v有点紧zang,鞠躬! 第25章 长安夏·螺蛳粉 也不知这段时日陆深为何这样清闲, 连着几天都来公厨寻甄榛,不是窨花茶就是搬腌物坛子,连一身剑术也没浪费, 承包了公厨里切菜的活计。 若不是看他整日优哉游哉毫不慌乱的样子,甄榛都要以为他提前进入退休生活了。 寺卿大人仿佛听到了甄榛的心声, 派人给陆深递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说起来不得不佩服寺中的官吏们, 明明也没宣扬什么, 却都知道了陆少卿相看上了甄小娘子,每日里泡在公厨中, 不知何日才能抱得美人归。连送案卷的小吏都知道来公厨寻陆深,甄榛不禁在心中感叹,能在官场中生存的,果真个个都是人精。 不过陆深忙了起来,倒是让甄榛松了口气,毕竟是从未谈情说爱过的新手, 虽然嘴上逞强, 但欢喜的人成日在面前晃悠,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阿潼也是个机灵鬼,到底是女孩子,和上房揭瓦的阿多比起来更多了几分细腻,四下无人时拉着甄榛相问:“小娘子, 我怎么觉着你每每面对陆郎君时都像老鼠见了猫儿一般, 整个人都紧绷绷的?” 甄榛苦笑:“没想到你觉察出来了,我表现的这样明显吗?” 望着阿潼不解的样子, 甄榛想了想说:“就好比我收了你做徒弟,平日里还是姐妹,但一旦进了厨房, 虽然你知道我平日里对你好,但做菜时也难免会紧张。我面对陆深时大抵也是这样,原先虽然一直得他照顾,相处的也很是融洽,可一旦由恩人变成我欢喜的郎君,心境就全然不同了,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见阿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甄榛忍不住默然笑了起来,“还是个小孩呢,想这么多做什么。等做好了今日的暮食,我们去河边摸螺蛳,顺便教你个和臭豆腐一样,闻起来难闻,一吃就上瘾的汤粉。” 甄榛说的正是现代正当红的螺蛳粉,这种来自边陲广西的汤粉,凭借浓郁的汤底、独特的气味、弹滑的米粉,一夜之间红遍全国,成为夜宵必备食品之一。甄榛先前做的酸笋正是螺蛳粉不可缺少的配料之一,那代表性的酸臭气息正是发酵后酸笋的味道,令人又爱又敬而远之, 端午一过,离便夏至越发的近了,毒辣辣的阳光晒得人蔫蔫的,在大太阳下走上没多久,就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火辣辣的疼痛。也因着这样的天气,午间大家都不爱动弹,等到傍晚时分暑气稍褪,才一个个的肯从屋子里出来。 不拘大人小孩,都爱带着蒲扇、提着矮凳往河边去。大人们围成一团聊些家长里短、邻间八卦,小孩们则是撒了欢,在岸边浅水中戏耍,偶尔有几个调皮的走得深了,少不得一阵大呼小叫,揪上岸边挨两巴掌。 阿潼是个女孩子,总归还文静些,阿多和绒绒两个小子听了要去摸螺蛳,差点将公厨的房顶给捅破了。还没等甄榛做完暮食,就挎着小桶,拿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小铲子蹲在榛子树下早早的候着。看甄榛刚摘下围兜,便冲上去一边一个,问甄榛何时出发。 看着三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甄榛也被带得有了几分童心,给他们一人盖了个斗笠,手一挥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只是那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打架呢。 这时节,平头百姓家若是过得拮据,都会想方设法寻些肉腥给餐桌上加道菜,或是爬树捉知了掏鸟窝、或是下水摸鱼虾蟹螺。因此等甄榛她们到了河边,已有不少人在河水中四处寻摸着。 摸螺蛳和捉鱼不一样。 俗话说的好:“浑水摸鱼,清水摸螺蛳。”螺蛳个小,若是水质浑浊,就会混进河泥之中找也找不到。阿潼跟着甄榛一寸一寸小心地翻找水中的石缝,以免将水弄浑,而阿多却早就带着绒绒混到另一边打闹的半大小子里,一来一往地打起了水仗。 怕阿潼无聊,甄榛便劝她也去找同龄的小娘子聊天玩耍,“我看着那边树荫下有几个小娘子在翻花绳,你若是累了,便上岸去问问能不能同她们一起,省的整日里和我一起做活,也不能松快松快。” 没想到阿潼却摇摇头,说:“我不爱绣花,也不会翻花绳,她们也嫌弃我是乞儿出身,我才不要同她们一起玩呢。我就爱跟着小娘子一起做饭,这才是世上最有意思的事。” 甄榛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阿潼的头,安慰道:“我们阿潼可是顶顶聪明的小娘子,乞儿又怕什么,英雄不问出处,等我们成了拔尖的人,看谁还敢来嘲笑。” 颠颠小桶,发觉已经摸了不少螺蛳,太阳也将要褪去最后一点光亮,河水渐渐有些发凉。甄榛怕阿潼受了寒气,忙让她先上岸,自己慢慢挪着去叫阿多和绒绒。 本以为他们俩只是疯玩,没想到也认识了几个小伙伴。不仅如此,阿多还逮到了条大鱼,见甄榛来了,献宝似的高高举起。 甄榛看了也被惊到了,暗中感叹阿多不愧是只大猫,捉鱼果然是专业的。 不过腹诽归腹诽,表面上可不敢这样说,只捧场地夸道:“我原是小看你们了,这样大的鱼,连我常去的鱼摊都少见。” 说完便让他们与新认识的小伙伴道别,准备收拾东西回公厨去。 甄榛本想着大鱼难养,今日也吃不完,正烦恼怎么料理才好,却见阿多和绒绒一起背过身商量了一会,扭扭捏捏地和甄榛说:“那个……能不能把鱼留给宋家大郎?他阿耶从军去了边疆,阿娘又生了病,这才想着来捉条鱼回去给她补补身体,我看他太笨手笨脚了,竟一条都没抓到,便想把这条鱼让给他,反正我最会捉鱼了,等明日我再来便是。” “你自己抓的鱼,自然可以决定将它送给谁,再说了你也是好意,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不通情理?”甄榛佯装生气。 阿多早就知道甄榛惯会逗他们的,也不上当,回身将鱼给了那宋家大郎,而后牵着绒绒一同跑向岸边。 回到寺中,甄榛先把螺蛳放到盐水中,好让它将泥沙吐尽。汤底是最重要的一步,不过因着螺蛳吐泥至少要一夜工夫,甄榛便先用猪骨、鸡架将高汤吊出来,等到明日好直接使用。 第二日一看,果然盆里的清水已经变成混浊的泥水。甄榛将脏水倒了,挨个剪了螺蛳尾,又用清水细细地冲洗了两遍,这才算是干净了。 然后便起锅烧油,放入蒜米、辣子和香料炒出香气,最后倒入洗净的螺蛳爆炒。在香料作用下完全迸发出香气的螺蛳才是汤底的灵魂所在,和高汤混合后,热腾腾的蒸汽中散发着令人难以忘怀的河鲜味道。 自制的米粉用开水烫熟,浇上两勺滚烫的螺蛳汤底,配上切好的酸笋、木耳碎和腐竹片等配料,一碗螺蛳粉才算做好了。 经过上次臭豆腐的经验,阿潼完全变成了甄榛的疯狂粉丝,完全不惧怕螺蛳粉的奇妙气味,抢先着端了一碗。阿多和绒绒就没有这样的勇气了,两人隐隐后退,阿多甚至想要立马去河里捉条鱼回来,好让甄榛放过他的胃。 不过甄榛的兴头上来了谁也跑不了,阿多变回老虎也没能逃过一劫,反倒换了更大的碗来装,委委屈屈地蹲在角落里吃粉。 …… 作者有话要说:阿多委屈,阿多不说,嗷,真香!感谢在2020-08-06 10:38:13~2020-08-06 20:0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涟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长安夏·佛跳墙 都说六月的天就是孩子的脸, 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连榛子树荫下的野草都晒得垂蔫蔫的。可也就是眨眼间, 细密的雨滴便落了下来,甄榛隔着院墙都能听到外面叫嚷着躲雨的声音。 本以为像平常一般下不了多久便能停雨, 没想到越下越大, 由细雨朦胧变成了砸在人身上都能觉着痛的暴雨, 时不时的还夹杂着蜿蜒绵亘的闪电。 这个年代,电闪雷鸣还被视为不祥之兆, 公厨中有些信佛信道的伙计已经双手合十,或念阿弥陀佛,或叫无量天尊,倒显得甄榛这个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妖怪有些水土不服。 甄榛免不得有些腹诽,正儿八经的妖怪都还没说什么,你们这些人类却先迷信上了。 不过近来的雨水是些过多了, 甄榛依稀记得原先在现代, 各种气候变化带来的极端天气也不过就是这样, 有些忧心地看着被狂风吹乱的院子——怕是有些地方要发洪水了。 不过担忧归担忧,日子还是要过下去。阿潼近些日子对做饭的热情越发高涨,甄榛索性做了撒手掌柜任她发挥,成日里恹恹地坐在窗边听雨打树叶的声音, 连尾巴都懒得费劲收回, 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 连绒绒这个只管玩的小不点都觉察到了甄榛的低落,对着头小声和阿潼嘀咕:“潼姐姐, 阿姐这是怎么了,是因为陆郎君最近太忙,不能来看她吗?” “我觉得肯定是这样!”阿潼笃定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迟疑的说:“不过我听小娘子提了一嘴,说那为我们提供花儿的那家人,因着暴雨快揭不开锅了,房子也淹了大半,许是小娘子为受了雨灾的难民们忧心呢。” “哎,真希望雨能快些停下来,我感觉自己都要受潮发霉了。”绒绒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令甄榛意外的是,雨还没停,宫中的内侍先登了门。 甄榛仔细打量着来人。头戴当下流行的幞头,面白无须,绯色圆领袍衫浸了雨水有些发暗,竟是位品级不低的内侍。 甄榛心中有些打鼓,不过是区区茉莉茶,就算是新鲜了点,也不至于惊动这样品级的太监才是。越是忐忑,礼数越要周全,滴水不漏地行了礼,笑问:“不知大人冒雨而来,是否有要紧事?看样子是走错路了,我这边去唤寺卿和少卿,别耽误了您的要事。”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去搬救兵,可那内侍却不肯放人,用尖细地嗓音叫停了甄榛,说:“没走错,找的就是大理寺厨娘甄榛。” 甄榛心中越发打鼓,面上仍强装镇定,把腰间荷包解下来强塞进他手中,小心打听道:“儿是市井出身,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还请大人见谅,敢问大人贵姓?” 那内侍看上去厉害,没想到说话还很是随和,也没什么轻视之言,“甄小娘子不必惧怕,某姓高,有幸能在圣人跟前侍奉。上次某那徒弟出宫替圣人巡查,这个贪嘴的竟要了禁军的饮子,某原是将他训斥了一番,等尝了娘子那茉莉花茶才懂得他为何那样失态。” 甄榛暗忖,原来这茶饮并未送到皇帝桌前。不过想想也是,若这样随意,就算皇帝有九条命也不够用,自己还是太过着急。还好茶叶能储存,就算是陈茶价钱也不会太低廉。 就在甄榛计算要损失多少时,那高姓内侍继续道:“近些日子雨水泛滥,长安还好些,江南一带已是发了洪水,良田万顷皆损失惨重,圣人更是忧心地饭也吃不下。还好江南按察上奏称茶山均保住了,可茶叶受了潮气,不能再饮用。某便想着既不能用作煎茶,那小娘子的冲泡茶饮是否可以用。若是可以,那便是大功德一件,等某禀报圣人,自然少不了赏赐。” 这几日甄榛本就忧心反常的雨水,听了这番话,自然开心,“还望高大人见谅,儿本不欲买茶叶,还是看那客商货物受雨淋,丢了实在可惜,这才买了重新窨制。窨制后的茶叶虽没有那般品质上好,做平时饮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话间拿了新作的花茶与第一批花茶出来,打开罐子让他自行比较。 高姓内侍各捻了点茶叶,先是闻了闻香气,又放到嘴里尝了尝,说:“确是好茶叶,窨制出的香气更加浓郁,品相也更好些。不过即便是那受了潮气的茶叶,窨制后也是顶好的。也罢,还请小娘子带了茶叶,随我进宫禀报。” 知道是为了帮助灾民,又能替自己推广开冲泡茶饮的销路,甄榛一改方才的惴惴不安,带着对皇帝的好奇与即将看到盛唐宫殿的雀跃,跟在内侍后头进了宫。 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松鼠,甄榛没像高内侍想象的那般失态,只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名留千古的大明宫,眼中闪过一抹赞叹,可面上礼节仍是一丝不差。 微微点头表示满意,高内侍转身唤了个宫女,让她将甄榛引到偏殿等候,自己先去向圣人回禀。 没想到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时辰,若不是甄榛看着那内侍确实身着绯色官袍,都要以为是谁找了小喽啰来哄骗她。还好此时有个年轻些的内侍进来通禀,引了甄榛去殿前面圣。 此朝皇帝不同于那些流传千古的开拓之君,接了自己父亲留下的盛世,雄才伟略算不上,但也能称得一句体恤民心。因此见了甄榛,也没用君王之气压她一个小妖,只温声询问。 甄榛也不是怯场的小娘子,既然问了,便一五一十地道来,连细枝末节也没放过。本来皇帝见她一个年轻女郎,还有怀疑高内侍的说法,等听了她的陈说,那点疑虑也祛了,嘱咐甄榛将方子誊给司农寺。 官家拿方子自然会白拿,等甄榛将方法尽数告知司农寺卿后,皇帝才开口询问:“女郎将傍身的手艺拿了出来,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我便赏赐你千两白银如何?” “民女多谢圣人赏赐,只是民女一介女流,无亲无故,身怀巨财怕是会招致旁人羡妒,虽现在大理寺做工,仍心感不安。”甄榛行礼谢过皇帝,口中却婉然拒绝。 皇帝并没细听高内侍的回禀,只知道甄榛是个厨娘,却不知她在大理寺当差,“哦?在大理寺做厨娘,上次陆深说擒住妖狐的功臣莫不是你?” “民女不敢居功,都是少卿大人和镇魔司的功劳,民女只不过尽了些绵薄之力。” “既是功上加功,更要好生奖赏,不贪图银钱倒是个好的,那你想要什么?” 甄榛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儿听说宫中有女官一职,可让女子施展才华。儿虽没有那样的本领,却也想好好钻研厨艺一道,只是世间对女子多责难,免不得听些闲言碎语,还请圣人体恤。” “吾听懂了,你是想让吾赐个名号给你,助你免于去着难处。”皇帝捋了捋胡子,说:“即便是吾也不能随意开了这个先河。嗯……近来吾口中无味,若你能做出一道吾满意的饭食,便赐你个‘第一厨娘’的名号;若是不满意,就不要再提什么赏赐,好生出宫吧。” 这老皇帝真是抠门的紧,若执意不想赐名,随口说了不满,自己不仅白交了茉莉花茶的方子,还得给他做顿吃食。 只是想归想,面上还要装着腼腆的样子,微微一笑,说:“儿领命,定会让圣人满意。” 等进了御膳房,甄榛开始琢磨做个什么菜式能镇住场面:街头小吃是不能做了,太过简便,怕入不了皇帝的眼;辣些的餐食也不敢做,吃坏了肚子不但领不了奖赏,还得担个欺君之罪。 又要美味,还得精细着,思来想去,甄榛突然有了主意,那佛跳墙不正好符合这个要求——用料精贵,步骤复杂,样式也好看,至于味道嘛,都能使“佛闻弃禅跳墙来”,用来给皇帝吃自然也是绰绰有余的。 宫中的膳房里长年温着各种高汤,以免哪宫娘娘心血来潮点了供应不上,现在却给甄榛省了工夫。 珍贵食材也都是现成的,左右也不是自家食材,用着也不心疼。甄榛大刀阔斧地将姜片、排骨、蹄筋、鹌鹑蛋、火腿并猴头菇、羊肚菌、干贝、鲍鱼、花胶和海参等食材一层一层地累在砂锅中,倒入滤好的多种高汤,小火慢慢炖着。 “今日做了什么?怎得这样香?快装进餐盒,贵妃娘娘还等着用膳呢。”甄榛刚坐在角落里休息,就听到一个大嗓门的女声嚷嚷起来,原来是正当宠的贵妃的贴身宫女。 “皇后娘娘还未取用,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得了,这是撞上争宠的场面了,甄榛往角落里躲了躲,以免战火殃及自身。 这边膳房的主管弯腰陪笑,“哎呦,真是对不住两位姑姑了,这是圣人钦点的,某不敢乱动,不然两位姑姑去向圣人讨要些?” 谁知她们还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便让厨子再做一份便是,又有什么难的。” “不是我推辞,这饭食是宫外来的厨娘做的,膳房内着实无人会做,还望两位姑姑谅解。”那主管也是嫉妒甄榛入了皇帝的眼,推她出来做筏子。 见了这种情形,甄榛不得不起身解释:“见过两位姑姑,儿是大理寺的厨娘,平日里做着小玩意儿,不过是偶得了一个方子,圣人图个新鲜,比不得御膳房的各位师傅。现下实是来不及再做,也怕误了贵人们用饭的时候。若贵人们想要,去大理寺唤儿便是。” 即便是得宠的贵妃,也不敢因着自己的口腹之欲往皇帝器重的衙门伸手要人,而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则更不可能兴师动众地行这样的蠢事。两宫宫女只得互相斗狠使眼色,不情不愿地领了餐食离开。 松了一口气,甄榛也不愿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多待,见佛跳墙也炖煮的差不多了,倒了黄酒收尾, 便托门口候着的内侍呈到皇帝面前。 高内侍在桌前布菜,甄榛也在堂下解说:“圣人请看,这道菜名叫‘佛跳墙’,别名“福禄寿”。取用了山上海中几十样食材在煨制过程中密封,精华全部锁在食材里,汤色鲜浓却厚而不腻,还夹杂着酒香,吃上一口更是回味无穷。” 皇帝早已过了天命之年,身处大唐最尊贵的位置,山珍海味吃了不知几何。年轻时还好些口腹之欲,现在年纪越发大了,便不那么在乎吃食,更别说因着江南水患,胃口更是大退,所以才想难为难为甄榛。 可等着佛跳墙的盖子一打开,皇帝便被“打脸”了,腹中饿龙作祟,还好没有发出声来,不然龙颜都要丢尽了。 吃的开心,堂堂大唐皇帝也不至于为难甄榛一个小小厨娘,便挥手吩咐高内侍,赐她一块“第一厨娘”的牌匾。 又因甄榛志向不同于寻常女子,皇帝也想看看她到底能做成个什么模样,特意吩咐要大张旗鼓地送到大理寺公厨之中,务必让全长安都知道甄榛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的雨给我淋傻了,立马写文diss它! 以及,佛跳墙真的hin复杂,我写的是简化的不能再简化的版本~~ 第27章 长安夏·羊肉串和烤猪蹄 甄榛谢了圣恩, 便随着宣旨的高内侍一同出宫回寺。 还未走到宫门口,远远地就瞧见一大三小立在宫门外约十数步外,伸长脖颈往甄榛这个方向看。望见甄榛出来了, 兴奋地跳起来挥舞着双手,因着动作过大, 还被守卫宫门的兵将用长枪指着警告了。 偏偏宣旨队伍为了显示皇家尊严走得极慢, 甄榛又怕在宫中坏了规矩招致皇家不满, 只能跟着队伍慢慢挪动。好容易走到了宫门外头,甄榛偷偷溜出长队, 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小娘子你可吓坏我了,我方才看你被那威严的大人带走,以为是之前的将军母女来找你麻烦,赶忙跑去找陆郎君。还好陆郎君听我描述,说大抵是宫中来人, 这才一同到宫门外来等你。”阿潼带着哭腔向甄榛解释。 到底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 放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初中小朋友。即便是先前妖怪作祟, 来的也都是相熟的官吏,哪里见过宫中内侍,因而阿潼有些被吓到了。 甄榛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了几句, 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等甄榛和三个小孩儿挨个说完话, 旁边的陆深才出声询问:“高内侍前来所为何事,在宫中有人为难你吗?” 脱离了紧张陌生的环境, 甄榛也打开了话匣子,拖着陆深边走边手舞足蹈地描述小半天的经历:“凭我的本事,谁能为难到我?你快些听我说……” 说着走着, 不觉间竟已到了大理寺门口,倒还比宣旨的队伍早上那么几步。 不过皇家仪仗清场的声音早就传遍了坊内的每个角落。虽说有大理寺坐镇,常能见到送赏的人,可这是头一次给厨子颁牌匾,更不用说这个厨子还是个女郎,因此坊中不拘是平头百姓还是有品阶的官吏,个个都躲在门边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等高内侍宣完旨、又遣人挂了匾,带着长队回宫后,四下的邻居们才一窝蜂地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甄榛,更有机灵的还当场攀起了关系。 “恭喜甄小娘子,贺喜甄小娘子,这是鱼跃龙门了,我家女郎要有小娘子的一半好,我便是做梦也能笑醒了,不知小娘子还收不收徒?” “可算了吧,就你家佳娘那个愚笨样,再多十个也赶不上甄娘子,不把厨房烧了就是好的,还想着做学徒。” “你个赵老头,我看你是皮子紧了,我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你这老婆子好生不讲道理,某说的都是实话,你还不爱听,真是不知好歹。哎!你怎么还真打!” “……” 甄榛看着越闹越不像样,连忙出声制止。没想到这群人精们见甄榛终于开口发话,也不再争吵,只闹着让她摆宴庆祝庆祝,好让大伙也跟着吃些酒水。 总归是高兴事儿,甄榛也不多推辞,便应了第二日摆席面宴请各位街坊四邻。 只是大理寺毕竟是办公的地方,不好拿来给私人闹腾,就邀了大家往崇化坊的饭馆去,左右也没开张,随便折腾也不影响什么。 好容易送走了这群街坊四邻,回头一看,寺中的官吏们却都带着怨念的眼神看着甄榛:“甄娘子好生偏心,平日里我们这样给你捧场,到了宴席却不请我们,光眼巴巴地看个热闹。” 甄榛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各位大人可就别打趣儿了,明日各位都当值,若真是去吃酒,怕寺卿大人立马就把儿扫地出门。不过自儿来到大理寺,颇受大人们的关照,我一个厨娘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今日我那小摊口的吃食便不收钱了,请各位大人们随意取用。” 得了这句话,人群这才都散了。 甄榛掐腰站在公厨门前,看着上头挂着的楠木包金牌匾,倏地安静下来,想到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有一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也不知哪天突然醒来,发现只是庄周梦蝶,自己仍还是现代私房饭馆里的一只小松鼠。正感春伤秋着,一旁的陆深走上前,顺着她的眼光看去。 甄榛觉察到了,收起突如其来的感伤,转头对他说:“陆大人,若是哪天你落魄了,我便卖了这牌匾养你?你看这还是包金的呢,估计能换来不少银钱。” 陆深看出方才她的情绪有些不对,见甄榛不想提,也不执意追问,只温柔应和:“那在下就先谢过甄小娘子了。” 风华雪月的话偶尔一讲也就算了,甄榛还是只务实的松鼠,打起精神推了陆深去前衙当值,自己则进了院子准备明日的餐食。 虽说大理寺四周住人的坊子较少,但仔细算算也有个二三十人,又不似在公厨做大锅。若是还做寻常的饭菜,怕是要把甄榛的手给累细一圈。 不过甄榛自有打算。夏日嘛,就该吃烧烤喝啤酒,和三五好友做在一起举杯聊天。现下虽没有啤酒,但春天做的青梅汁已可以开封,不拘是兑酒还是直接饮用,都爽快的很。 烧烤最缺不了的就是肥牛肥羊,只可惜现在随意宰杀耕牛是犯唐律的,只能多多地烤些羊肉串替代了。 时间紧,来不及砍竹子做竹签,甄榛只能退而求其次,粗略地用柴刀削了柴火当成签子。不过甄榛可没有陆深那样的功底,费了老大的气力也才削成了一根坑坑洼洼的木棍。 正拿着柴刀发愁,却看见虎形的阿多慢悠悠地走过来,用兽瞳瞥了甄榛一眼,从虎掌垫中亮出利爪,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根“残次”木棍削成了适合串肉的签子。 “臭小孩,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和我翻白眼!不就是爪子,好似我没有一样。”甄榛分明从阿多眼中看出了嘲笑,气哼哼地敲了一下他的头。 阿多却不怕她,用虎形回答道:“是是是,你有你有,还是一爪一颗榛子那种,我们虎爪在松鼠爪面前很本不值一提,你才是真正的山大王。” “懒得和你争,削签子的活就交给你了,每根签子都要光滑没有毛刺,若是做不到,你明日就站在一旁闻味吧!”甄榛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柴火一股脑全堆到阿多面前,拍拍手起身去准备腌料。 “女孩子真是难搞,明明平时细声细语的,发起火来比我的虎啸声还可怕,真是……”阿多以为甄榛听不到,偷偷小声抱怨着,没想到甄榛一个眼刀飞过来,立马把话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地继续干活。 天气炎热,怕食材不能过夜,甄榛便先把腌料调制备好,等明日早起再将需要用的食材处理了,保证烤出来的烧烤即美味又卫生。 与其他料理不同,唐代的烧烤已经自成一派,尤其是在王公贵族、豪门世家中,胡人的烧烤最是流行,甚至还衍生了许多奢靡的吃法。炙羊肉已经不算新鲜,驼峰才更受欢迎——《酉阳杂俎》曾记载:“将军曲良翰,能为驴鬃驼峰炙。味甚美。”,因炙肉手艺而上了史书的将军也是不常有,可见唐代人民对其热爱。 更有甚者,把一整只羊剖开,放入塞满香料食材的童子鹅,用针线缝合后放在火上炙烤,等烤熟后丢弃羊肉,只“取鹅浑食之,谓之‘浑羊殁忽’”。 甄榛可没有这样的财力,不过是早早起来去西市买了着现宰杀好的羊肉,还怕人太多填不饱肚子,另买了昆仑瓜、韭菜、雍菜等配菜,又去肉铺子里头买了猪脚,一并烤来吃。 等串完腌制好的食材,申时已过了一半。 怕时间太晚赶不上宵禁,甄榛赶忙用特意买来的红柳木生了火,将烤串们一一架上烤炉。 先是用大火快烤,等到油脂渗出,快速刷一层蜂蜜,使羊肉的鲜美在野山蜜甜美滋味的衬托下更加凸显出来。 若是能吃辣,便把烤串在辣椒粉中迅速滚上一圈,足足地裹满辣子,红彤彤一片,煞是好看。 而红柳木独特的香气则给烤串增添了额外的香气,好似在一众豪放不羁的武将中出了一位风流才子,植物的清香微微压了一下肉类的肥腻。 最后上桌前,撒上足足的香料提味。这样烤出来的串儿,既有现代烧烤的精细,又有唐代烧烤的豪气,是独属于甄榛手下的滋味。 甄榛让阿多把烤串端上木桌。 刚一上桌,只见大家伙个个都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串,不等烤串放凉便一口将肉扯了下来,。有不能吃辣的,在一旁拼命吸溜着舌头的同时,还不忘再抢两串在手里拿着。 羊肉鲜美多汁,先是辣、再有咸,而后细细咀嚼还能品到野山蜜的滋味;猪蹄烤出胶质,在猛火下肉汁肉汁收缩,却丝毫不觉油腻;最后再吃一口配菜填满所有缝隙,这才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长舒一口气,捧了青梅汁做消食饮子。 一顿烧烤吃的宾主尽欢,而甄榛“第一厨娘”的名头也随着参宴四邻的卖力宣传,在坊中渐渐传开。 ……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大家去看纪录片《人生一串》,尤其是第二季第一集 ,真的又好看又好玩!!!!!感谢在2020-08-07 14:42:30~2020-08-08 17:3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长安夏·果酱酥山 过了小暑后不久, 天气越发地燥热,甄榛整日里在烟熏火燎的厨房中泡着,胃口消退的厉害。再赶着初显名气, 许多消息灵通的官员得知她得了圣人赞赏,均托人代买餐食尝个鲜, 于是一忙起来便更没有心思吃饭了。 即便公厨中有专门储藏冰块的地窖, 阿潼时不时的便做些冰镇绿豆汤供她消暑, 甄榛吃的仍是一日赛一日的少,原本就不甚圆润的脸蛋现下变得更加瘦削。 这样长久下去, 还没赚到多少银钱,怕是身体就先垮了。阿潼便劝着甄榛再招个厨子回来,三人一同掌勺,还可以轮换着休息。 甄榛心里本觉着有些浪费,不欲招人。可转念一想,若是以后崇化坊的饭馆正式开张, 自己自然是要辞了大理寺的工, 而阿潼的去留则随她自己的心意。但阿潼还没出师, 公厨满打满算统共就一个半厨子,若是不招人进来,就算阿潼留下人手也仍是不足。 甄榛想通了,便托了牙人帮着寻摸人选。 甄榛的要求也不算高, 不过是身家清白, 至少要有三年的掌勺经验。至于男女,只要手艺好, 就算再来个妖怪也不妨事。 也是巧了,相看的牙人没几日就带来了两个身着粗布短打,梳着妇人头的厨娘。其中一个年轻些, 约莫二十多岁,正是由白兔化形而来,怯生生地躲在最后。另一个更为健壮的妇人立在前面,看了她的样子,只觉得她实力不济没得脸面站在前面,忍不住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牙人带着些恭维,堆笑着对甄榛说:“小娘子见谅,签活契的人着实不多,某寻摸了几日也才找出这两个。皆是每月一两月银,若直接签了一年的活契,还能更便宜些。您要是改了主意,愿意买签了死契的,某定能给您寻更好的。” 这个年代买卖奴婢是寻常事,真是手艺好的厨子,要么被有名的酒楼挖去做主厨,要么就进了王府世家,如若不是主家犯了事,轻易不会在牙人那寻到。 不过甄榛还接受不了买人做奴仆的行径,只能退而求其次招个手艺略逊色些的。此时见牙人一下带来两个,还觉得有些意外。 “谢过阿叔好意,我从她们之中选了就行。” 见甄榛坚持,那牙人也不好多劝,只对那两个妇人轻喝道:“还不快来见过小娘子,将你们的手艺好好的和小娘子说道说道!” 那个健壮妇人立马殷勤接话,陪笑着开口:“奴姓徐,原是在安化门附近的一家饭馆做厨娘,因着今年年节不好,主家关了铺子回乡下去了。不过奴绝对能吃苦,但凡有些脏活累活的都来叫我便是。” 甄榛略一点头,继续看向另一个厨娘。可那厨娘着实胆小,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我姓柏,先前在黄御史府上做事,后来犯了错,便被管事罚了月钱,赶.......赶出来了。” 听到是因触了主家霉头而流到牙人手中,甄榛不禁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当场发作,又见那厨娘看着是个老实的,索性继续问下去:“是什么错处,竟让管事如此不留情面。” 厨娘抬头看了看甄榛,腼腆一笑,小声说:“我力气太大,主家的用具都是瓷做的,不经拿,我轻轻一捏便裂缝了,管事嫌我笨手笨脚,便用自家后辈替了我的位置。”怕甄榛不相信,她小步移向墙角装各种腌菜的坛子,不见丝毫费力,那近百斤的坛子竟被她单手拎了起来。 那牙人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过了片刻才心虚地用余光瞄了瞄了甄榛,“小娘子,力气大好、力气大好,能干活......” 甄榛倒也没什么偏见,只有些无奈,阿潼就是个有劲的,没想到又来一个暴力厨娘,也不知道这白兔哪里来的气力。 见牙人的紧张模样,甄榛浅笑一生,对两人说道:“力气大不大都无妨,左右我们公厨里也没什么稀罕玩意,厨娘嘛,总归还是要用手艺说话。近些日子我有些苦夏,你们俩便做个消暑的吃食,谁能让我满意,谁就可以留在大理寺。” 那徐娘子听了,立刻净手开始准备。 柏娘子却并不着急,先是问了甄榛的口味偏好,接着又问她是否能吃蛋奶坚果之类的食材,得了肯定的回复,才有条不紊地开始动手。 抱着小香椿倚靠在厨房门框上朝里看,发觉两人做饭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徐娘子大开大合、柏娘子四平八稳,看着倒是有些意外的和谐。 至于二人做的消暑样式,更是南辕北辙。徐娘子走的是平民化道路,一锅夏日必备的绿豆汤,再配上一份醋芹,望着便清清爽爽。 而柏娘子则完全不同,做的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酥山。和类似冰沙的传统酥山不同,柏娘子的做法更接近现代冰淇淋,光看其步骤就知道是从高门里头练出来的。 她先是将牛乳放在灶眼上微微加热,往陶碗里打了两颗鸡蛋,将蛋清弃到一旁,只留蛋黄备用。 看她毫不犹豫的手法,甄榛不禁在心中咋舌,果然是从京官府上出来的,寻常饭馆的厨娘哪敢这样浪费东西,也就是在大理寺这样经费充足的衙门,换个清水衙门真还请不起她。 蛋黄和足足的糖霜混合,用木著顺时针打发成绵白细密的奶霜质地。这一步极费臂力,还好柏娘子气力大,不仅不觉着累,甚至比壮年男子花费的时间还要短上许多。 牛乳分多次倒入蛋液,仍旧按顺时针搅拌。等混合均匀了,把它倒入锅中加热,也不需要多长时间,稍一沸腾便可立刻倒出过筛。 这还不算完,柏娘子见厨房架子上有新制的果酱,得了甄榛的同意,取了满满一的大勺放到碗中。原本乳白色的液体一下子增色不少,让人看了食欲大增。 最后才将陶碗封住,放到藏有冰块的地窖中冷冻着。 “小娘子,还请稍等片刻。”离了灶台的柏娘子全然没了方才胸有成竹的模样,又变得羞怯起来,让甄榛不禁感叹,即便是化了人形,白兔胆小的性格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既还要等着冰镇,甄榛便先取了勺筷去尝徐娘子的醋芹。 没想到这一筷子下去,险些让甄榛吐出来:水芹焯过头了,不仅软烂烂的,芹菜的清香也一丝不剩,还有些发苦,调料也放多了,只剩下满口酸味和咸味。绿豆汤还好上一点,只是火候不足,慢慢嚼了便发觉绿豆还有些夹生。 “敢问娘子,原先的主家因何关了铺子?”甄榛忍不住发问。 徐娘子看甄榛的脸色不好,便知道自己做砸了,也没了刚开始的自信,低眉顺眼地答道:“安华门附近多是些干苦力的脚夫,原先饭馆还能勉强赚些银钱,后来也不知为何,生意竟一日不如一日,最后主家实在是难以维持,便转了铺子回乡下老家了。” 甄榛心里明镜似的,有这般手艺的厨娘镇店,连不甚挑剔的脚夫都不愿再去,饭馆想不凉都难。面上却不好直说,只叫牙人也取了木箸尝味。 这会子功夫,柏娘子的改良版酥山也冰好了,甄榛吩咐她端到桌上,也不独自做试菜的小白鼠,叫大家一同取了木勺来尝。 心有余悸的甄榛挖了一勺酥山,犹豫再三的小抿了一口。 没想到一接触到口腔,奶油质地的酥山一下子就让甄榛的味蕾活了过来。没有任何添加剂的纯牛乳的醇厚混着果酱的酸甜,过筛的步骤使它脱离了粗糙的口感,细细品味还能感受到果粒的滋味,瞬间让人摆脱了暑意,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凉爽,酸甜的口味更是让人胃口大开。 看着立在一旁紧张地搅着袖口的柏娘子,甄榛瞬间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多亏那御史府管家不识货,不然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厨艺。 那牙人看甄榛满意,还想抬价,却被一旁的阿潼堵了回去:“做生意最讲究诚信,说了一月一两,若是胡乱涨价我们可不允。” “不敢、不敢,某不过抽些中间的利息银子过活,哪敢欺瞒小娘子。” 阿潼砍价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又生生让他便宜了将近二两银子才心满意足的收声。 等牙人领着徐娘子离开了,甄榛才对局促不安的柏娘子说:“莫要害怕,只要你好好做工,公厨里的人不会为难你的。若是做的好得了寺中各位大人的赞赏,时不时的还能得些额外银钱,你自己留着便是,不用给我。” 见甄榛语气和善,柏娘子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想道谢,却见从外面玩疯了的虎形阿多驼着绒绒跑进了公厨,嘴上还“嗷呜”的叫喊着,竟是一翻白眼,吓晕了过去。 甄榛喃喃自语道:“完了,忘记老虎是白兔的天敌了.......” 作者有话要说:酥山就是唐代版冰淇淋~ 柏娘子:啊啊啊啊啊啊啊!老虎!!(晕) 渣渣作者提醒:本文是架空唐代哦~本质甜文,有很多很多金手指,请酌情食用,啾咪~顶锅狂奔,别打我!!(除非用营养液和霸王票,捂脸)感谢在2020-08-08 17:35:11~2020-08-09 18:3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长安夏·凉拌手撕鸡 阿多兴冲冲地冲进公厨, 却看到地上躺了一个陌生妇人,而甄榛和阿潼都在一旁站着,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嗷~怎么这样看着我, 难道我比昨日更威风了?这是谁啊,怎么躺在地上, 你们在大理寺里面把人打晕了?”说着还用虎掌垫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柏娘子的手臂。 阿多大概是小瞧了自己的力道, 就算是收了力气, 仍然将柏娘子给推醒了。 因此柏娘子一睁眼,便看见个毛绒绒的虎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自己。若不是她已经成了精, 怕是那一瞬间就被吓破了胆子。 饶是这样,柏娘子还是被吓得差点又晕过去。 目睹了全程的甄榛无奈地扶额喃喃自语:“我是不是该把徐娘子换回来,厨艺不好我可以教她啊……” 然而契约都已经签了,想再反悔也没有机会,只能接受现实。 甄榛上前将柏娘子扶起来,示意阿多变回人身, 莫要再刺激她, 而后带着歉意对柏娘子说:“实在是对不住您, 都怪我这个榆木脑袋,忘记先给您说一声,我这有个小老虎。不过您不用担心,他绝对不会伤害您, 您往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随意支使他便是。” 又怕她实在接受不了,小心翼翼地地说:“若您觉得实在是没法适应, 我们可以去找牙人解了契约,也不需什么赔金,总归都是我的不好。” 这会子功夫柏娘子也已经缓过神来, 虽心里还有些紧张,但是也已经能接受阿多的存在。 她摇摇头,说:“小....小娘子不必自责,都是我这天生的习性不争气,但凡遇见点变故便承受不了,我等以后适应、适应适应就好了。” 见她不像是勉强的样子,甄榛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上前一步揪着阿多的耳朵,“都说了不要四处乱闯,你偏不听,还不去和柏娘子道歉!” 等阿多垂着脑袋小声地赔了不是,甄榛才正式向他和绒绒介绍:“这是我们公厨新来的厨娘,以后叫她柏娘子便是。” “柏娘子原先是在御史府上做工,手艺是一顶一的好,本想着今日由她掌厨,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没曾想一来就让人家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因此今日还是我下厨,让你们晚些再饱口福。” 柏娘子站在一旁正紧张呢,听甄榛说要让她休息,忙摆摆手说:“我、我都习惯了的,哪能再劳累小娘子呢。” 阿潼看她还是紧张,上前安慰:“我们公厨不像御史府有那般多的规矩,平日里都是将小娘子当作亲阿姐待的,娘子放宽心,没人会为难您的。” 望见在阿潼的安慰下柏娘子逐渐放松下来,甄榛便也不再杵在一旁碍事,径直去琢磨今日给大家做些什么菜式。 大理寺向来是跟着犯人的步调走,闲暇时候人人都在院子里望天,若有了大案忙碌起来,个个都脚不沾地。 前些时日寺卿大人交给陆深的要案还没能侦破,因而自从宫门外一见后,便再难见他的身影。今日好容易得了陆深准信,说案情有了重大进展,缉拿了犯人便能结案,还说要和属下们一同回寺中用饭,甄榛便想着给他们做些爽口开胃的吃食,也好犒劳犒劳他们。 夏日正盛,吃凉拌菜最合适不过了。催着阿多去买了几只土鸡,利落地收拾干净后扔到锅中煮上,甄榛就着手调制凉拌手撕鸡的蘸料。 凉拌菜最大的特点便是酸辣开胃,食材本身先不提,蘸水才是最重要的点睛之笔。 辣子、蒜泥和葱末是最和谐的搭配,蒜头的呛鼻和辣子的麻香在热油的浇灌下更加极致地混合在一起,使得空气中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再拌上白糖、清酱和芝麻提味,撒一撮盐巴收尾,这才算是凉拌手撕鸡的真正的灵魂。 等鸡肉熟透,用木箸扎了捞到冰水之中,低温让鸡肉变得富有弹性,也更好在夏天入口。用手细细地将肉撕成细条,倒入调好的蘸水,让每一块肉都被其充分浸润入味,这才算成了。 剩下的鸡汤也不浪费,用作汤底既鲜美又有营养,随意丢了些馎饦进去,不过片刻便可捞出,正适合每日在长安城中奔波的官吏们填胃。 等甄榛将所有的鸡肉都料理完端上桌,也到了午间开饭的时刻,陆深却迟迟不到。 甄榛走到公厨大门口,垫脚往前衙方向看去,却发现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地快步奔走,时不时地还有些骚乱声。 甄榛心中隐隐不安。可大理寺有规矩,后厨里的人是不许往前面去的,若平日里小心些不被人发现还好,现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甄榛却不敢坏了规矩。 还好甄榛眼尖,远远地看见了先前有过交集的汪书吏,小声地将他叫了过来,问道:“敢问汪郎君,前衙这是怎么了?这都是用午食的时候了,也不见有人过来,让人怪担心的。” 那汪书吏一改原先的直爽大方,吞吞吐吐地好一会子也没说发生了什么。 甄榛看他着模样,心头凉了一半,盯着汪书吏的脸,一字一句地发问:“是不是陆深出事了?” “哎!甄小娘子,某本不欲说给你听,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也不好瞒你。” “方才陆郎君带人追捕逃犯,本已布下天罗地网,谁知那凶徒竟然带有袖箭,陆郎君为了保护属下的兵将,不小心着了道。还好箭上没萃毒,不然就算太上真君来了也是无力回天。不过饶是这样,寺中也无人敢拔箭头,陆郎君现下更是昏迷不醒。”汪书吏摇头叹气地张嘴解释,又怕甄榛听了这个消息承受不住,紧张地看着她。 甄榛此刻却是异常地冷静,条理清晰地问他:“那箭头有多大?伤到了哪里?请了大夫没有?” 没听到预料中的哭泣声,汪书吏有些意外,愣了一会才答道:“其余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寺卿大人已请了太医前来拔箭诊疗,刚刚才进了屋。” 也不顾什么礼数细节,甄榛稍一点头感谢,便大跨步地朝陆深平日批阅案卷的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最后一刻更新(虽然字数不够还是没有花花……)感谢在2020-08-09 18:36:39~2020-08-10 23:5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开心每一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馨乁、开心每一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长安夏·韩式参鸡汤 看到甄榛进来, 满屋子的官吏都愣了。有反应快的先让出路,又扯了扯身边的同僚。一群人有望天的有看地的,最后干脆全出去了, 只留甄榛和太医并一个药童在屋中照看。 陆深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威严模样,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 原本洁白的里衣被血洇透, 胸口还有一截剪去尾羽的箭身, 让人看着便觉得心里发慌。 第一次看到这般场面,原本还能控制住自己神色的甄榛终于绷不住了, 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声音有些发颤地问太医:“大人,怎么还不拔箭,陆深……陆少卿伤的如何?” “不是老夫不肯拔。实在是距离心口处太近,若是贸贸然地动手,只怕会伤到血脉。到时很有可能出血不止, 更加凶险。”老太医摸摸胡子, 轻叹了口气。 甄榛紧接着追问:“那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若是有上好的止血良药或许可以一试,只可惜太医属内能动用的伤药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只有军中和圣人御用的金创药才能应对。不过圣人御用都是有定例的,万不可能给旁人使用;而擅闯军营更是大罪, 难办、难办啊。” 甄榛听完, 抬腿就往外去,边走边对太医说:“劳烦大人尽力而为, 儿这就去寻止血药。” 回了公厨,甄榛找出一身轻便的衣服,准备去军中一探。 刚走出门, 就迎面撞上了绒绒和阿多,见她这副模样,绒绒好奇地问道:“阿姐,不是说陆郎君午间要来用饭食吗,怎么还没来?你这是要往哪去?去寻陆郎君吗?” 时间紧急,甄榛长话短说的将情况粗略同他们讲了,便要抓紧离开,没曾想却被绒绒抓住了衣角。 低头看向绒绒,甄榛有些焦急地说:“乖乖快放手,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陆深还在等药救命呢。” “可是阿姐,我就是人参精呀,要什么草药找我不就行了,保管比那些凡间药草强上百倍!”绒绒瞪大了双眼,气鼓鼓地说道,“而且为什么要换衣服,变成原型不就行了,阿姐又没有功夫,难不成以为换身衣服就能躲过层层守卫吗?” 难得甄榛也有语塞的时候,没曾想聪明伶俐的甄小娘子也会让慌乱冲昏了头,做了舍近求远的傻事。 既然得知绒绒有上好的止血药草,甄榛连忙抱起他就往前衙里跑去,等进了门,太医也被惊到了:“小娘子可是昏了头,某要的是止血药,你抱个稚童来做什么。” 大约是小朋友都讨厌大人看轻自己。 听了这话,绒绒立马从甄榛怀里跳到地上,摸摸袖口,掏出出一串止血的药草——三七、大蓟、小蓟并白芨等许多或是寻常或是难得的药材。不仅种类齐全,更都是难得的上品,连在太医属中看惯了御贡药材的老太医都移不开眼。 等到绒绒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一株百年老参,那老太医更是激动的连连感叹:“够了够了,有这样多的极品药材,便是阎王来了某也能同他抢回一条命来!” 嫌弃人多影响诊疗,太医将甄榛他们都推到门外,只留下随行的药童帮忙。 甄榛在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只看到药童不停地端出一盆盆血水,问他里面的情况如何也不答话,一颗心像是被吊起来似的没个着落。 正当她忧心时,老太医终于汗淋淋地推门而出,看见甄榛急切的眼神,笑眯眯的说:“小娘子可以进去看少卿了,记得不要有大动作,多做些补身子的汤水滋养,等三日后某再来看伤情恢复的如何。” 甄榛先是郑重谢过太医,又塞给他一个装满银钱的荷包表示感谢,紧接着赶忙进屋去看陆深。 有了绒绒的老参片含着吊命,再加上上好的止血良药和老太医的精湛医术,陆深的脸色总算没有先前那样惨败,只是还没有意识的昏迷着。 甄榛安了心,望了望四周一片狼藉,便挽了衣袖开始收拾。 先是将窗子小小地开了缝,散散屋中的血气;又将满地绷带都捡起来扔到盆中,擦去各处血渍,这才算是整洁了许多。 只是等甄榛想帮陆深擦身时却犯了难:太医为了不耽误诊疗,将他的里衣剪开了,现下裸露着胸膛,只有几缕布条搭在肩膀上。 虽不是古代的娇羞女郎,可甄榛也未曾有过帮男子擦身的经验,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子,正想叫阿多进来帮忙时,却见陆深的眼角微微颤动,紧接着慢慢睁开了双眼。 甄榛立马凑上前,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现在觉得怎样?伤口痛吗,要不要我再差人请太医来看看?” “......”因着太过虚弱,连带着声音也极小,甄榛不得不靠近陆深去听他的喃语,“我无事,吓到你了吧......那犯人是否伏法?” 没忍住一下子又红了眼眶,带着半埋怨半嗔怪的语气说:“你还知道吓到我了,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不小心?都这样了还不忘惦记着你的犯人,寺卿大人不给你颁个劳模奖章都是亏待你。” 陆深虽不明白”劳模奖章“是个什么东西,却知道甄榛为他忧心。见她落泪,立马慌张起来,想要撑起身子替她拭去泪水,却被甄榛按住了:“快老实躺着,不许乱动,太医都说了你要静养。” 紧张褪去之后,才觉得对着裸着上身的陆深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说:“天色也不早了,我去给你做些饭食,你好生休息,不许再费心力。” 羞涩归羞涩,还不忘出门唤了阿多帮陆深擦净身子,见阿多手脚利落,这才安心回了后厨。 既是要补气血,那必然是躲不开汤汤水水。一时半会买不到新鲜的河鱼,又怕陆深觉得母鸡油腻,甄榛便准备做清爽些的韩式参鸡汤。 同传统的滋补类汤水不同,韩式参鸡汤还需要用到糯米。为了口味更佳,需要将糯米提前放到水中浸泡,否则吃起来不仅不软糯,还会有些夹生硌牙。 甄榛专门买了不超过一斤半的童子鸡。和肥腴的母鸡比起来,童子鸡的肉质更加鲜嫩,煮出来的汤水也丝毫不觉腻人。 将童子鸡的鸡爪、内脏祛除,流水冲洗干净整鸡,便可以往里面填食材了。 蒜头、姜片和红枣打底,糯米占了大部分空间,还有绒绒友情赞助的参须也不能忘,最后再放些补气血的红枣和黄芪。仔细的用线将鸡腿扎紧,放进砂锅中加水开火炖煮。 等大火将汤煮沸,掀开盖子放进葱段和姜片用作去腥提味,抽出些柴火,中火慢炖约摸半个时辰就可以盛出食用了。 炖煮后的童子鸡软嫩酥烂,用木箸一挑,肉便能从骨头上分离下来。为了让陆深方便入口,甄榛仔细地把骨头和蒜头等材料一并挑出,只留下鸡肉、糯米和参须,撒了些盐巴,这才端到陆深床前。 躺了一下午的陆深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元气,至少能随意讲话了,看到甄榛端着餐盘进来,努力扯出笑脸,说:“没想到我竟因祸得福,得了小娘子的亲手照料,也算伤的不亏了。” 甄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答道:“就你会讲话,也不见你面对犯人时这样能说会道。要是能凭借嘴皮子让逃犯束手就擒,才是你的本事。”说完将餐盘“砰”的一声放到桌子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陆深半扶起来。 可就是万般小心,还是难免牵扯到伤口。见陆深轻皱眉头,甄榛立马紧张地问:“扯到伤口了吗,又没有裂开?快让我看看!” 陆深轻笑,怕伤口狰狞吓到甄榛,努力抬手挡了一下:“小娘子怎得这样主动,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甄榛嗔瞪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句“登徒子!”,才放下心来。 将碗端到床边,用木勺舀了鸡汤,小心翼翼吹凉后才送到陆深的嘴边,边喂边唠叨着:“原先见你不苟言笑,谁知熟悉了才发觉你是最会说话的,若是不做大理寺少卿,去街头做个说书的也能养活自己......别看了,快张嘴。” 方才阿多替陆深擦身体时,就将甄榛差点为了他去闯军营的事告知给了陆深。现下又见甄榛亲力亲为的照料自己,饶是一颗冷心也该捂热了,何况陆深早已动心。因此一双眼睛只深情脉脉地看着甄榛,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中。 没有哪个女郎能在心上人的眼神下坦然自若,甄榛也不例外。嘴上虽然还说些埋怨的话语,一副生气的样子,然而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松鼠耳朵却早早的出卖了甄榛。 好容易喂完鸡汤,甄榛将陆深扶着平躺下,又湿了帕子替他擦拭了嘴角,嘱咐他好生休息,不准再想案件,这才安心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阿多:请叫我助攻大师感谢在2020-08-10 23:57:40~2020-08-12 15:5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哆啦A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88353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长安夏·练字 多亏先前阿潼提出要招人, 这才有了柏娘子能帮着照看公厨,顺带还能教阿潼几道简单的菜样,让甄榛好安心照顾陆深养伤。 三天转眼即逝, 一大清早老太医便提着药箱来到大理寺给陆深看诊。 仔细切了脉,又上前看了陆深的伤口, 便转身对站在一旁候着的甄榛说:“小娘子这些时日定然是耗费心力了, 受了这样中的伤, 内里却没虚耗什么,伤口也恢复的好, 没有丝毫溃烂,只要按时用药,不出一旬便能下地走动了。” 甄榛听了自然是喜出望外,忙向太医行了礼,又继续追问道:“敢问大人可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儿好一一记下来, 免得影响病情。” 捋了捋胡子, 略一沉吟, 说:“不过是注意休息,屋内要多开窗通风,莫要吃些辛辣味重的吃食,等能下床了就多走动走动, 以免伤口处粘连。对了, 虽说恢复的极好,但若是想在一两个月内出公差还是勉强了些, 至多只能看看案卷,但也不可过分劳累。” 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叮嘱,甄榛还专门拿了纸笔来记。没曾想这老太医看着仙风道骨, 实际上也是个促狭的,探过头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都说字如其人,我原以为小娘子这样心灵手巧,字必定也是透着灵气的,没想到竟这样与众不同。” 甄榛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其实这也怨不得她,本就是莫名穿越化了形的妖怪,原先只在现代看过电视上的字幕,长久下来虽然能照葫芦画瓢的写上几笔,却都是歪歪扭扭的,还夹杂着不少错字。 不过先前虽然也被调笑过,但那毕竟是自己人,现在冷不丁的被说了字不好看,心里头还是有些难过。 见甄榛兴致不高,老太医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头有些对不住,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好另辟蹊径,给甄榛写了个养颜的方子,也不好意思多呆,只借口宫中有事,便提着药箱告辞了。 陆深最看不得甄榛垂头丧气的样子,略一沉吟,说:“我家中书房里有字帖,你若想练字,便去拿了本先临摹着,等我能自由走动了再亲自教你。” “这不好吧,还要去叨扰老夫人。况且老夫人还不知道你受伤的事呢吧,我若是漏了馅可如何是好?”甄榛连连摇头,“不如等我闲暇时去镇魔司,向白夫子请教请教,也好顺便拜访一下他。” 陆深想了想,说:“还是去我书房吧,母亲若是问起,你随意搪塞过去便是。镇魔司还是不大方便,你忘记了,只有阿多和绒绒去过学堂,你却没去过,若是查问起来,怕是要受罚的。” 听陆深说了,甄榛才想起还有学堂这回事。是了,当时初到大唐,陆深以为自己是经了考核的小妖,便直接带自己来了大理寺。等后来发现自己连镇魔司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也忘记再提学堂之事,现下想想,竟是钻了个空子。 没别的法子,只好等白夫子不在镇魔司时再去看望,至于字帖,便只能去陆府去取了。 毕竟也是在陆府借住过一段时日的,府中路径倒是熟悉,只是上门取东西,免不得去拜见陆老夫人。 甄榛心里忐忑,陆老夫人心中也有些疑惑:“小娘子见谅,不是老婆子不信你,只是深儿公务在身,书房里免不得有些案卷,平日里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能随意进出。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等深儿抽出空闲自己回来拿便是。” 甄榛连连摆手:“倒不是什么紧要东西,不过是儿想练练字,大人才让我来取本字帖回寺。” “字帖?小娘子倒是有颗上进心,年轻女郎合该是多学点东西,我这正好有本《神策军碑》,你拿去练便是。”陆老夫人吩咐一旁的老仆去取帖子,又拉着甄榛继续讲话,“这几日深儿也没回家,说是公务繁忙,也不知在官中能否好好照顾自己,小娘子可见过他了?” 听到陆老夫人问起陆深的近况,甄榛立马强打起精神来:“老夫人放、放心吧,大人每日都在公厨用饭,瞧着脸色也不错,且近些日子听说颇得寺卿大人的器重,想来略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嗯......情有可原!” 久未说过假话的甄榛磕磕绊绊的答了,心里总觉得心虚,默默期盼赶紧将字帖取来好告辞回寺,可也不知怎么了,那老仆竟是迟迟不到。 陆老妇人也不是等闲女流,宫里出来的老人了,别的不说,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见甄榛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小娘子怎么这样紧张,难道没在大理寺见到深儿?” “见到了,少卿大人好得很呢!”正当甄榛不知如何应答时,取字帖的老仆终于回来了,甄榛连忙接了字帖,而后赶紧向陆老夫人告辞离去。 回到寺中,甄榛将字帖给了陆深过目,长舒一口气说:“还好勉强圆过去了,差点被老夫人察觉出来。” 见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陆深轻笑道:“好似不是去见我母亲,而是去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母亲怕是要伤心。” 甄榛忙解释:“老夫人自然是极和善的,还不是因为要替你瞒着伤情,不然定要好好的与老夫人探讨探讨食经。” “快正经些,我等会还要去做饭食呢,趁着这会子功夫快些教我写字。”甄榛连连催促陆深。 一人半倚靠在床上,另一人坐在桌旁提笔临摹,时不时的交谈一两句,远远看去倒也有一种岁月安好的感觉。不过若是凑近了,便会发觉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甄榛越练习越泄气,尤其和名家笔法一比,更觉得信心不足;陆深先上来还是贯彻鼓励教学,等到发觉甄榛一着急便会耳朵尾巴一齐冒出来时,顿生出逗弄她的心。 终于写满了三张大字,甄榛整个身子往桌上一趴,长叹道:“这写字比做饭难多了!!” “小娘子还是很有灵性的,我看比那些在私塾里由夫子专门教导的学子门也差不了哪去。左右寺卿大人许你专门来照顾我,公厨的事可以先搁置一段时间,以后每日未时便来我这写上三张大字,权当是修身养性了。”陆深不愧是年纪轻轻便做了四品大员的,深谙打一棒子给颗枣吃的道理。 不过甄榛虽说嘴上有些泄气,心里也知道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老老实实的应了,便准备收拾东西去后厨给陆深做饭。 谁知刚一出房门,便和陆老夫人打了个照脸。 “陆老夫人?!”好似被踩了尾巴一般,甄榛不由得小声惊叫,又发觉有些失礼,连忙板板正正地行了礼,心虚地问,“老夫人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老夫人:我才是正经的宫斗玩家,别想骗我~感谢在2020-08-12 15:52:14~2020-08-13 16: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馨乁 8瓶;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长安夏·猪肚鸡 陆老夫人依旧是和善模样, 不过说出的话却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小娘子不必担忧,老婆子不过是来看看家中的臭小子,怕哪日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被蒙在鼓里,一问三不知呢!” 虽然陆老夫人没有舞刀弄枪, 甄榛却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悄悄地后退两步让出了路, 干笑了两声,说:“陆大人就在里面!那个, 儿正要去给大人做饭食,就不打扰您俩说话了!” 左右都被看出来了,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甄榛毫不犹豫地出卖了陆深,自己先溜去后厨避避风头,准备等过一会儿陆老夫人消气了再来送饭。 甄榛买了队友还不忘在心中替陆深祈祷, 希望他能使出忽悠自己的口头功夫, 想必应对陆老夫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等甄榛小跑回公厨, 稍微平稳了一下心绪,这才恢复了平日里从容的公厨主管模样。虽说被寺卿大人拨去专门照顾陆深,可公厨里掌勺的就一个新人和一个半路出家的徒弟,甄榛也不敢完全将手里的活计撂下。 先是叫来柏娘子, 询问她是否还适应公厨的环境, 等得了肯定的回答后还不放心,又补问了一句:“阿多没再吓到你吧?” 柏娘子微微弯了眉眼, 小声地说:“阿多和绒绒都很好,看我忙不过来还会帮我打下手,而且我才发现, 原来小老虎也没有那么吓人,我双手就能把他举过头顶呢!” 甄榛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副场面,不禁有些汗颜。暴力萌娘果然惹不得,就算是半大的老虎,少说也得有三四百斤,柏娘子却说的像举三岁小孩那样从容,还好公厨里的厨具都还算结实,不然她每月月钱还真不够赔的。 确认了新成员融入了环境,甄榛又问一旁的阿潼。 按照唐代的算法,阿潼都是该出嫁的小娘子了,整日里还似个孩子般乐呵呵的。虽说笑能解忧,可甄榛却忧心她受了委屈、有了心事也憋在心里。 不过也是甄榛关心则过,寺里的官吏们大都是看着阿潼长大的,年长些的把她当做自家丫头疼爱,年纪小些的郎君们虽然成日里逗阿潼,却也是将她看成幼妹来待。原先还有些阳奉阴违的伙计们欺她年纪小,在采买上糊弄阿潼,可经过甄榛上次的敲打,个个都安分许多。 因此阿潼还是那副笑眼弯弯的样子,跳脱地对甄榛说:“我自然是处处都好呀!柏娘子教了我好几道菜式,绒绒昨日送了我花环,除了不能时时见到小娘子,其余的也什么变化……对了!阿多总说我又瘦了些,真是烦人,明明小娘子才是最瘦的那个。” 听着以丰腴为美的大唐本土人民的抱怨,甄榛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知道自己的体重正是在健康范畴内,怕也是要被阿潼洗脑成功了。 “既然瘦了,那还不快来帮我打下手,等做好了多吃些补补,好做大理寺里最美的女郎。”甄榛也不扫兴,只语重心长地哄着阿潼。 今日甄榛准备做道猪肚鸡。 这个年代完整的猪肚难买,还是是甄榛提前和肉铺的老板打过招呼才留下这么一副,刚刚好能塞进去一只土鸡。 猪肚脏东西多,清洗起来也有技巧——先不加水,只用盐巴细细地搓洗猪肚两面,等撮去大部分油脂和脏物,再用流水冲洗干净。 阿潼原先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法,连柏娘子这样见多识广的高门厨娘都生了好奇心。不过大唐的厨子们还是遵循拜师学艺的传统路子,就是柏娘子教阿潼,也不过是几道家常菜。因此见这是新鲜菜样,以为是甄榛的家传秘方,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看着柏娘子手足无措的模样,甄榛笑呵呵地说:“我们公厨内不讲究这些的,你若是想看就站在旁边便是,不过若想知道具体的用料,还得随阿潼一样,认我做个女先生。” 知道甄榛是打趣自己,柏娘子小声地道了谢,移到阿潼身后继续安静地观摩。 只见甄榛利落的将土鸡收拾出来,去掉头和鸡爪,放到冷水里就这葱姜和清酒焯水。将血沫撇去,焯好的土鸡囫囵塞到猪肚里,再填上葱姜和参片。 若是加上胡椒粉,才算是能最大程度的激发汤底的鲜味,只可惜现在的胡椒与金同价,莫说甄榛了,就是整个长安城里能换得起的人也不多。 抛去对胡椒等一众西域香料的向往,甄榛将包着鸡的猪肚放到砂锅里,中火慢煲着。 广式汤就是这般急不得,盘算着也过了小半个时辰,陆深那边约摸也该被训完了,甄榛倒了杯茶水,又端了柏娘子做的糕点,准备去“刺探军情”。 一进门便看到陆老夫人优雅的坐在胡凳上,手里拿着甄榛方才写的大字端详着,而陆深却没了从容模样。 甄榛暗笑,果然不拘是什么大人物,见到自家耶娘还是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乖乖地被教训。 听到脚步声渐进,陆老夫人放下手中的大字,挥手招呼甄榛进来。 甄榛放下手中托盘,乖巧的说:“都是儿的不是,帮少卿大人瞒着老夫人。老夫人且消消气,吃着茶点先垫垫肚子,等过会汤炖好了再食正餐。” 不愧是陆深的阿娘,变脸的功夫比他还胜上几分,刚刚脸色还如火山喷发般怒火上涌,和现在拉着甄榛的手夸她心灵手巧的和善太太简直不是一个人。 “哪能堆到小娘子身上,方才寺卿也来过,老婆子可都听他说了,若不是小娘子找到了药材,我怕是连教训深儿的机会都没了,小娘子才是我家的大恩人。”说罢就要起身行礼。 甄榛吓得站起来连连摆手,说:“老夫人言重了。少卿大人平日里那样照顾儿,他遇到这等险境儿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今日来得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对臂环小娘子定要收下,权当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说着将手上的一对镶金嵌珠玉臂环褪了下来,拉过甄榛的手,硬是给她带了上去。 甄榛虽不怎么带首饰,却也知道这是极贵重的东西,自是不敢收下。只是陆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手上气力可不小,甄榛怎么都挣不开,只好用眼神求助床上的陆深。 见她着急,一直作壁上观的陆深终于发声了,可内容却不是甄榛想听的:“母亲既然给了你,你收下便是,我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官员,一对玉臂环还是值得的。”说完还向甄榛挤了挤眉眼。 甄榛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先将它留下,准备等私下里再还给陆深,让他退还给陆老夫人。 “这才是好孩子,快别站着了,坐下来吃糕点……嗯?今日的糕点不是小娘子的手艺吧。”陆老夫人捻了一块糕点,只尝了一口便问向甄榛。 甄榛也觉得好奇,明明老夫人也只尝过一次自己的手艺,怎么这样容易就分辨出来了,“老夫人不愧是老饕,这是公厨里新来的厨娘做的,可还和胃口?” 陆老夫人微微一笑,说:“滋味倒也不错,尝着不是寻常厨娘的手艺,倒有点高门深院的意思,只是不如小娘子做的香甜。” 见甄榛面上带着不解,又笑着解释道:“我口味偏甜些,寻常点心都觉得有些淡口,可上次尝的藕粉桃花糖糕却是正和我胃口,大抵深儿和你说过我的偏好。至于现下这份糕点,同我原先在宴会上尝过的有些相像,才有这么个猜测。” 甄榛这才恍然大悟,继续同陆老夫人谈起了饮食之道。 一旁的陆深才发觉自己竟又被当成了空气,只能听这一老一少侃侃而谈,却是连话都插不上。于是便假装伤口发痛,轻咳了几声,看见甄榛担心的眼神,说:“我没事,只是伤口有些痛,且有些想吃你做的饭食了。” “对了!我的汤!”甄榛想起炉子灶上的猪肚鸡,忙向老夫人赔了个不是,向后厨小跑去。 陆老夫人却不上当,轻瞥了他一眼,说:“臭小子,就仗着甄娘子心中有你,胡乱指使人家,你再这样我可不饶你。” “母亲这就不懂了吧,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嘶。”陆深笑眯眯地回话,却真的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猛地抽了口气。 甄榛却是不知道这母子俩的机锋,一路小跑回厨房,发现猪肚鸡刚好炖好。 不过这还不算是最后的成品。 甄榛取出猪肚鸡,将猪肚切成细条,土鸡剁块,再重新放回锅中,撒些枸杞复炖一刻钟后,才端到陆深房中。 怕陆老夫人接受不了猪肚,甄榛先向她介绍了这例汤的独特之处,而后才掀起砂锅锅盖。开盖的一瞬间,香气四溢,令在场的三人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大理寺的这些小子们都是好福气,竟能每日都尝到小娘子的手艺,我还真有些羡慕。” 陆老夫人丝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倒是让甄榛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快别打趣儿了,差些让您夸上天去,若真觉得喜欢便多用着,左右都是补气养身的好东西。” “小娘子的弟妹们呢,快些叫他们一齐来用饭,人多了才算热闹。”陆老夫人怕因着她来,委屈了阿潼他们,忙叫甄榛唤他们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①唐代没有手镯这种叫法,都是叫做臂环~ ②陆深:婆媳矛盾?不存在的!我才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人!!感谢在2020-08-13 16:21:18~2020-08-14 16: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河竹 100瓶;馨乁 9瓶;涟栎 8瓶;1088353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长安秋·话七夕 送走了陆老夫人, 甄榛本想直接回公厨,走到一半突然摸到了手上的臂环,忙折返回陆深屋中。 “这臂环太贵重了, 快些收回去,等哪日你回府, 记得还给老夫人。”甄榛说着将臂环褪下, 用帕子包了递给陆深。 陆深却不肯伸手接过, 反而含笑问甄榛:“你可知母亲为何要将这对臂环给你?” 甄榛也没多想,随口答道, “不就是为了谢我救你一命,还能为了什么?”说完还催着陆深快些接过臂环。 谁知陆深笑容更深,悠悠地说:“我陆家的镶金嵌珠玉臂环,向来都是传给家中长媳的,小娘子可知母亲的意思?” 甄榛本漫不经心地站着,听了这话还反应了一会子, 脸上突然冒出了红霞, 有些羞恼的将臂环塞到陆深手中, 说:“我看你们陆家没一个正经人!”说完转身向公厨跑去。 等回了公厨,正好撞见在院中消食的阿潼和柏娘子。阿潼看到甄榛匆忙的样子,好奇的问:“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是好好的?” 柏娘子毕竟是过来人, 心里明镜似的, 怕甄榛不好意思,赶紧拉拉阿潼的手, 又对甄榛说:“好容易得了闲,小娘子快来坐着同我们一起吹吹晚风!” 将心头的悸动压了压,甄榛顺着柏娘子坐到躺椅上, 同她们一起扇着蒲扇,谈着女儿家的悄悄话。 阿潼虽然已经十五,但在公厨里处处自在,也没人拘着她,因此还是个小孩性子,躺了一会便觉得无聊,拉着甄榛的手向天上指去。 “小娘子小娘子,那便是牛郎织女星吧,看来快到七夕,连王母娘娘都心软将他们放出来了!” 柏娘子也起了兴致,抬头望去,“一年就这么一次,若再阻拦他们见面,那王母娘娘也太过铁石心肠、不近人情。” 甄榛这个现代妖虽知道世上并无什么牛郎织女,见她俩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戳穿,只好奇地问了现下过七夕都有什么讲究。 此时的七夕算是女郎间的大日子。若是年纪轻些的少女,便要聚在一起对月“乞巧”——在七夕当夜,就着如水的月光穿针引线,谁先引得谁就能讨到织女的好手艺;若是成了家的妇人,则会设香案,摆着瓜果贡品,祈求家庭和睦、夫妻恩爱。 原先甄榛本想着在七夕做着用做贡品的糕点,卖予有所求的女郎们,定然是不愁销路。可惜因着陆深受伤,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旁的事情,“真是个男祸水!”甄榛揪着自己的衣角,悄悄地吐槽。 偏柏娘子是个耳尖的,偏过头笑道:“小娘子今年可得好好拜月,祈求织女好好保佑,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就能喝上娘子的喜酒了!” 甄榛羞得直推她:“我看你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也不知道刚来时的那股子小心都抛到哪里了!” 笑闹间柏娘子突然灵光一现,对阿潼和甄榛说:“也不知人间是怎样,原先我在妖界时,这个时候都要染蔻丹的,左右也是闲着,便给小娘子和阿潼一齐染了如何?” 还未等甄榛答话,阿潼先一蹦三尺高,摇着甄榛的衣角恳求她答应。瞧着阿潼渴望的眼神,甄榛心里有些抱歉,整日里光觉得阿潼懂事,却忘了她也是个青春年华的女郎,正是爱美的年纪。 “我又没说不答应,你看你急得,脸上的汗都沁出来了。”本想摸出帕子给她擦擦鼻尖的汗水,突然想起先前用它包了臂环,只得抬袖用衣角将汗珠蹭掉。 古人用染蔻丹的来源已久,《燕京岁时记》曾有记载:“闺阁儿女取而捣之,以染指甲,鲜红透骨,经年乃消”。而甄榛印象最深的,还是原先跟着饭馆主人偷看的《红楼梦》时,晴雯替宝玉连夜缝补雀金裘无意间漏出的寸长甲片。 甄榛还在回忆之中,柏娘子已经手脚麻利地去院子外的角落里摘了几朵凤仙花,准备碾成花泥。回过神来,想到染蔻丹需要用明矾,平常虽没有妨碍,可她们都是要在厨间忙碌的,若是带到饭食里可是大罪过,连忙开口询问。 柏娘子虽然胆子小了些,但是个心中有数的,“小娘子放心,我用食盐替了明矾,一样能固色,若还觉得颜色不够,多染几次便是。” 将甄榛和阿潼按到躺椅上坐好,花泥仔细地敷到甲片上。而后就地取材,用叶子包严指甲,缠上细线,略等上半个时辰,便可取下叶片。而后再重复几次,若是想要颜色深些,便包着指甲过夜,染出的凤仙花甲便能维持月余不褪。 折腾了一个晚上,连街上更夫都已经打过两更,三人这才齐躺在床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对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双手笑个不停。 不过眨眼间便是七夕,万民同乐的日子,饶是大理寺附近民居不多,也能隔着院墙依稀听到街上传来的嬉笑声。 甄榛见几个小的翘首以盼的样子,想着反正暮食已过,索性挥挥手让他们一起去街上凑个热闹。阿潼拉着她的手,闹着要一起去大慈恩寺前的“神树”上挂红绸带,甄榛笑着推辞道:“我不放心陆深,等过两日中元节到了,我们再一同去赏河灯。” 阿潼也贴心,觉得陆郎君一人就在寺中确实有些可怜,这才依依不舍地撒开甄榛的手。 把阿潼他们送出坊门,甄榛这才提起裙角去看陆深。 “小娘子怎么不去乞巧?”见甄榛推门进来,陆深有些惊讶。 甄榛看了他一眼,故意说道:“是啊,我真该去陪阿潼去挂红绸,说不定就能遇到心仪的郎君呢。” 陆深也不说话,轻笑着撑起身来。看到他勉强的样子,甄榛忙上前两步扶住他,“怎的突然起身?” 这几日陆深已经能略微下地,借着甄榛的力站起来,说:“自是要同小娘子一起去挂红绸了” 甄榛轻嗔道:“我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哪能用的着你专门起身。” 端着一副高深的脸,陆深示意甄榛松开自己,去取床头小柜里的东西。 甄榛松开陆深,快步走过去拉开抽屉,发现竟是一条挂着许愿笺的红绸。 惊喜地望向陆深,却只听他温声道:“走吧,去你的榛子树下将它挂上。”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塞满七夕的狗粮!感谢在2020-08-14 16:53:09~2020-08-16 17: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馨乁 10瓶;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长安秋·七月半蒸花馍 还未到七月半, 长安城里已经有了过节的氛围。有那机灵的商贩,已经摆出摊面来吆喝,或是卖冥器, 或是卖时令瓜果,还有卖祭祀用的乳饼丰糕的, 叫卖声不绝于耳。 作为道教“三元”之一的中元节, 在佛教中地位也颇高, 称作盂兰盆节。到唐代时,更是成为要连庆三日的大节, 不仅道观要举行道场,佛教高僧也要举办盂兰盆法会,超度逝去的亡灵。 原本甄榛还有些游移。听阿潼说无论是道观还是佛庙,都是极热闹的,不知去哪个好些。还是陆深提醒她,饭馆所在的崇化坊两教并存, 左右寺中都要休沐, 若是觉得一日不尽兴, 便在崇化坊住上一晚,弥补七夕的遗憾。 既然要去看道场法会,不带着贡品怎么都说不过去。又想着陆老夫人也要祭祀逝去的陆深父亲,甄榛决定做着耐放的花馍做贡点, 看着样式好看, 也不容易像瓜果糕点一般容易腐败。 离陆深受伤也已过去小半个月,虽然还不能做什么大动作, 下床稍微走动还是可以的。甄榛戳了戳陆深胳膊,问道:“还未曾问过你,陆老爷子是做什么的?”话说出口又觉冒犯, 连忙补充道:“我只是好奇,你若觉得不方便也不用说。” 陆深轻笑,“没什么不能说的,父亲原是千牛卫将军,因替圣人挡了刺客而英年早逝。父亲还在世时与寺卿大人交好,因此寺卿大人对我才颇为照顾。” 发觉陆深虽然嘴角带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充斥感伤怀念,甄榛一时有些心疼,也没多想,上前两步抱住了他,“伯父若还在世,看到你年纪轻轻便得了大理寺少卿这样重要的官职,定然是欣慰至极。陆深,你是我见过最好的郎君。” 伤感间突然娇娘入怀,陆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甄榛说完才轻抚她的发梢,说:“父亲离去时我还小,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是母亲每年这个时节都会触景伤情。” 陆深略微叹息,“母亲还在宫中做女官时,便与父亲结识,后到了年纪,一出宫便与父亲成了亲。可天不假年,父亲出事后母亲那样坚强爽朗的人都沉寂了一段时日,若不是为了照顾我,怕是当时便随父亲一同去了。” 甄榛也没想到,看起来那样有精气神的陆老夫人竟也有过那样难过的日子,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强撑起笑意,说:“那我定要做个又大又好的花馍,好让陆老大人感受到你的心意。” 和精致的糕点不同,花馍是晋北地区的传统面点,许是带了些黄河子孙的豪气,花馍一般做得都较大了些。 不过也并不是一味的追求个头,讲究也是多的很:送小辈要捏成面羊,意味着羊羔跪乳,不忘养育恩;送长辈捏成寿桃,意喻福禄寿全;而送给平辈则是面鱼,取连年有余之意。 既是祭祀先人,甄榛自然取了寿桃的样式,为了看起来更加生动,甄榛还特意用商队带来的甜菜给寿桃尖染了色。摆在桌子上,远远望去倒真像王母娘娘的仙桃。 中元节前一日,甄榛同陆深一起将蒸好的花馍送到陆府,又安慰了陆老夫人几句,让她少些伤怀。 陆老夫人本就因陆深受伤而有些郁结于心,又逢中元,思念旧人,更是憔悴了许多。望见甄榛前来,强打起精神,说:“小娘子有心了,先前寒食时便得了小娘子的桃花糕,现下又麻烦你这般用心。” 甄榛福了福身,“这些费不了多少功夫,不过是儿的一点心意,老夫人要保重身体,陆大人还要靠您来撑起一个家呢。” “老婆子不碍事,不过是年纪大了,越发的伤春悲秋起来。明日过节,深儿祭过他父亲后也不必陪我虚耗,你们年轻的女郎郎君们一起去随意逛逛便是。”到底是兴致不高,没聊几句陆老夫人便觉得身上疲乏的很,甄榛也不好多留,留下花馍便告辞了。 回寺的路上甄榛也被带的低迷起来,“老夫人这般用情至深,真是让人羡慕又害怕,一个人的情绪全都系在所爱之人身上,也不知是好是坏。” 听到这话,陆深正了正脸色,回答道:“每每听母亲忆起父亲,都能从语气中听出愉悦之情,想来欢愉的日子虽短,却也能让母亲用余生回味。至于我,定然不会丢下你一人,我们要一起度过每个日升月落、春来冬去。” 甄榛也是没想到陆深连她随口的感慨都能用来表决心,故意摇头晃脑地说:“你先养好你的伤再说什么春来冬去吧,不然我怕是要换个郎君来陪我看河灯了!” 笑闹归笑闹,第二日甄榛还是先确认了陆深的伤口可以暂时走动,叮嘱他若有不舒服一定要说予自己知道。而后才抱着香椿、牵着绒绒,后面跟着提花馍的阿潼和阿多,携家带口地朝崇化坊走去。 总归只是凑个热闹,也不拘佛道,甄榛全都敬献了一份花馍。和观中道士、寺中僧侣各自行礼福身,又压着几个小的一起拜了真人和佛祖,祈盼陆深的伤势能够早日恢复、公厨内所有人都能平安喜乐,方才起了身。 甄榛“第一厨娘”的名号便是这些槛外人也都听说过,又见她的花馍比起其他信徒们的贡品,更加新奇好看,心中自然也是满意至极,纷纷邀请甄榛留下观看道场、法会。 相比较道家的道场,甄榛对佛家法会上的俗讲更感兴趣些。和想象中的高僧盘坐、了无生趣地念些晦涩经文不同,这俗讲更像是相声和说唱的结合形式,诵经中带着颇有韵律的歌咏,很是能吸引民众的注意。 既是盂兰盆节,讲的自然是目连救母的故事,甄榛见三个小朋友听的都极入迷,便单拉着陆深往旁边人少的地方透透气。 “伤口没关系吧?等听完俗讲我们就回铺子里略微休息,稍晚些再去河边放河灯。”甄榛怕人多拥挤,碰到陆深的伤口,有些紧张的看向陆深。 陆深自然不会扫兴,“不妨事,阿潼她们都还兴致高的很,别因为我扫了大家的兴,我自己回去,你继续陪他们逛玩便是。” 不像七夕时有柏娘子跟着,这次柏娘子回家过节去了。人多杂乱,保不准就有些浑水摸鱼的拐子,单三个半大的孩子甄榛也确实不放心,便小声应了。 没想到竟然这样碰巧,四人一猫刚把陆深送回饭馆,转角便遇见了定远将军小姐——熊娘子。 狭路相逢,谁都不肯让路。本以为又是一场冲突,甄榛心里的兴致难免有些败坏。谁知原先的“熊孩子”将军小姐这次反倒开了窍,先一步走上来向甄榛行了礼、赔了不是。 不仅甄榛没想到,连她的婢女都被自家小姐的举动惊到了,“小娘子,你这么反向她赔不是?明明是她挡了路!” 甄榛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沉默不语,听将军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别以为我是怕了你。我只是、只是,觉得你确实是凭本事说话,竟能凭一己之力帮助灾民,连圣人都束手无策的损失都可挽救。”那熊娘子讷讷解释道。 原来这熊小姐也不是全然不讲理的人。甄榛心里想着,看到她半带懊恼半带羞怯的样子,忍不嘴角带笑。 熊娘子却误会了,以为甄榛在嘲笑她,“你笑什么笑!我只是敬佩你的手艺,至于陆少卿,我一定会努力让他心悦我的!” 甄榛看到她脸色通红的样子,忍不住使了个坏,说:“儿在这里谢过小娘子的夸奖,毕竟儿是御封的第一厨娘,帮助灾民自然是举手之劳、小事一桩。至于陆少卿嘛……” 故意拖了长腔,熊娘子果然上钩,急忙问:“陆少卿怎么了?” “至于陆少卿嘛,小娘子可来晚了,不过若是愿意等上十几二十年,倒可以看看小陆少卿愿不愿意娶你。”说完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听了这话,熊娘子果然上了当,眼中含泪,话也说不清楚,更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礼节,提起裙角边哭边跑走了。 得意的看着一群人着急得追赶熊娘子的慌乱样子,说:“哼,虽然懂了些道理,但想和我抢人,再修炼几年吧!阿潼、阿多、绒绒,我们走!” 往前迈了几步,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甄榛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去,却看到三个人呆滞地矗立在石板路上,眼神还盯在自己的肚子上移不开。 “小、小娘子……你?”阿潼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指着甄榛。 哭笑不得的甄榛给三人一人一个脑瓜崩,说:“想什么呢!连我是故意骗她们都听不出来。” “哦、哦!我就说嘛,不可能的……陆郎君明明连走路都难,怎么可能……”阿多也小声嘀咕。 见他越说越偏题,甄榛揪着阿多的耳朵,恶声恶气地问:“臭小子,还想不想逛铺子、看杂耍、放河灯了,竟敢编排起来我了!” “疼疼疼!快放手,不敢了不敢了!”阿多捂着耳朵,连连求饶。 闹了一会子,几人这才继续朝坊中深处走去。也没能逛多长时间,月亮就已悄悄爬上柳梢头。 看到人流隐隐有往河边涌去的势头,甄榛连忙回饭馆叫上陆深,一起去河边占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 还好来的不算晚,虽然已经有些卖莲花灯的商贩沿河岸叫卖,放灯的人却没多少。 叫住商贩,仔细挑了五个模样最为齐整的莲花灯,又付了笔墨的铜板钱,这才将河灯依次递给所有人,嘱咐他们讲自己的心愿写在灯上。 写完自己的愿望,甄榛有些好奇,“陆深,你写的什么?” 见甄榛探头来看,陆深故意以手掩住字迹,说:“小娘子可要守规矩,自己写自己的。” 见陆深宝贝似的护着河灯,甄榛鼓起双颊,赌气道:“不给看就算了,我也不给你看我的。” 说完就叫上阿潼,一起去河岸边放灯。夜色渐深,人也多了起来,河中成百上千盏莲花灯闪烁着烛光,承载着对故人的思念和对未来的向往,随河水飘向远方。 瞧着这“万朵金莲彻夜明”的景象,甄榛一时有些失神,耳边也随风传来陆深的低语声。 “我祈求父亲保佑我们长长久久,携手白头。” …… 作者有话要说:①你们家里七月半要做什么呀~我是听原先一个山西的叔叔说的他们的习俗(想起他做的面条了,好好吃!) ②关于佛道的习俗,全是网上查来的,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请在评论里指出~ ③最后重申,这是架空唐代啊朋友们!有些作物没有的我开了金手指,但是也都在作话里说明了,请各位宝贝们仔细看看吧(哭) 实在纠结历史,就想想,难道唐代有妖怪吗?!! 第35章 长安秋·一家饭馆(一) 阿潼隐隐约约觉得, 自从中元节放完河灯之后,自家小娘子同陆郎君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奇妙起来。虽说原本就已经通了心意,可在旁观者看来, 二人总还有些生疏,现在好似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便是不说话也总让人觉得腻歪。 甄榛心里也隐约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恋爱脑”上头, 就算在公厨中帮柏娘子做活, 脑子里也都是陆深的身影,更别说两人面对面用饭时了。 “甄榛, 记住你可是事业型女性,你不是立志要做长安第一厨娘吗,坚决不能栽在美色上头!”拍拍自己的脸颊,甄榛给自己打气,可一想到陆深,又忍不住自语, “不过, 若是能每日对着陆深的脸, 便是做个米虫好像也不错。” 晃了晃脑袋,把这“危险”的想法甩出脑袋,甄榛先去找了柏娘子。 “柏娘子,这些日子你在公厨可还习惯?说来都是我不好, 本来是想让你帮我分担活计,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让你受累了。”甄榛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分身乏术, 都是柏娘子和阿潼扛起了公厨的重任,便觉得抱歉。 见甄榛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柏娘子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 在围裙上擦擦双手,有些羞赧地说:“小娘子怎么突然这样,倒叫我、叫我怪不好意思的。公厨比御史府不知好上多少倍,没有勾心斗角,也不嫌弃我气力大、在我背后起外号。”说着说着猛然抬起头看向甄榛,“小娘子莫、莫不是觉得我不好,想赶我走吧!” 看着柏娘子泫然若泣的样子,甄榛先乱了阵脚,连忙扯了帕子给她擦泪,“娘子想到哪里去了,好容易挖来你这么个宝贝疙瘩,我又怎么会辞退你呢!” “那……那小娘子怎么突然这样正式?” “我快要冤枉死了,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接手公厨的管事一职。” 柏娘子仍然有些将信将疑:“管事不应当是司务或是寺卿大人来定吗,怎么会轮到我这个没来多久的新人。” 听了柏娘子的话,甄榛解释道:“也并不是一定准了的,我只是向上头提个建议,不过我们大理寺不兴高门大院那套规矩,只要你的手艺能得了寺中上下官吏的认可,管事一职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俗话说得好,不想当管事的厨子不是好厨子,柏娘子虽然性子弱了着,但也并不是那种一味屈居人下的妖,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是想抓住的。可她望了望甄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娘子呢?是要同陆郎君成亲了吗?” 刚刚端起茶水的甄榛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扔出去,还未喝水先被呛到,“娘子想到哪里去了,我在崇化坊有处铺面,本就打算开个饭馆。原先因着公厨繁忙,抽不开身,现在有你这般好手艺坐镇,我才能放心,不然怎能对得住王叔的信任。” 见柏娘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语,甄榛连忙让她安心静候佳音,自己则出门往陆深房间里走去。 轻扣门扉却久未听到应答声,甄榛手脚轻快地推开房门,抬脚跨过门槛。 毕竟是习武之人,又有绒绒的药材加持,那样严重的伤口都恢复的极快,连前来复诊的老太医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本预测的一月有余才能大好,现在不过半月功夫就可随意走动,只不过不能长时间劳累,还是要像中元节那般过几个时辰就要休息一会。 陆深虽积极请求回衙办案,寺卿大人却舍不得这少有的青年才俊,勒令他伤势大好了才能重新任职。因此,陆深每日也只能端坐在案几前看旧案卷,不然便是陪着甄榛写大字。 果不其然,甄榛一进门就瞧见他在翻阅未破的悬案,手里还握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连甄榛走到案几前都未发觉。 甄榛伸手在陆深面前晃了晃,“回神啦陆少卿。” “啊……小娘子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没发觉。”陆深看的入神,猛然间被唤了名号,还有些反应迟钝。 甄榛平日里最爱陆深认真的样子,不过关系到饭馆,也没了心思欣赏,说:“方才我敲了门,大抵是你过于认真才没听到,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陆深挑了挑眉,微微抿起嘴角,“什么事竟能让小娘子这样看重?”略一沉吟,补充道:“难道是饭馆?” “不愧是明察秋毫的陆大人,就是饭馆。”甄榛兴致勃勃地继续道:“我看着这段时间柏娘子独当一面,做的也不比我在时差;你的伤势也稳定下来,我总算能腾出功夫做我自己的饭馆了!” 其实陆深本舍不得甄榛劳累,想着等自己伤势大好,若她想继续留在大理寺,便替她寻一个轻省的差事;若她愿意做个闲散人,每日里陪着母亲聊天派遣也是极好的。可看着甄榛兴奋的样子,劝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甄榛眼尖,看到陆深复杂的神情,迟疑地问道:“怎么了?我开饭馆你不开心吗?” “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若是你去了崇化坊,就不能像原先那样方便见面了。”陆深收起思绪,微笑着回答。 “唔……确实是这样,还好两个坊距离不远,往来也方便,你若是办差事经过,抽空进来歇一会便是……”甄榛还沉浸在想象之中,嘴上说个不停。 陆深最爱她灵动的样子,也不打断她的话语,只坐在案几后托着下巴笑着看甄榛手舞足蹈的模样,还是甄榛说乏了才反应过来。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摸摸因激动而泛红的双颊,不好意思的看向陆深。 陆深双眼含笑,“小娘子平日里总是有条有理,能在我面前表现出这般孩子气的样子,我很高兴。” 清了清嗓子,甄榛同陆深商量:“我直接同司务大人推荐柏娘子会不会显得有些任人唯亲?” 陆深稍稍偏头思索,“内举不避亲,柏娘子的手艺寺中上下都有目共睹,司务也不是那等势利人,小娘子只管大方去说便可。” 既已都安排好了,甄榛便开始着手收拾铺面。 先前买铺子的时候就已大概翻修过,也没有什么需要费心的地方。不过是将厨房同前厅打通,挂上厚厚的布毯挡住油烟气,再往甄榛居住的主屋添置些家具,清扫尽灰尘才算是完事。 等整肃完铺子,甄榛发觉墙上空旷了些,本想着去淘换几幅西域挂毯,又觉得有些突兀,还是阿多提了个建议。 “听说那白老头的画艺在妖界算得上数一数二,正好他总是催你开店,你去向他讨几张画,拿回来挂在墙上,也好让来用食的妖怪知道我们也是有靠山的。” 作者有话要说:女强人小榛子上线中…… 第36章 长安秋·一家饭馆(二) 阿多的提议让甄榛有些心动, 可一想自己的“黑户”身份便对镇魔司有些抗拒,又觉得久未采访,贸贸然的前去求画, 着实是有些功利。 甄榛还在踌躇间,没想到白夫子竟然自己登了门。 看着依旧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白夫子, 甄榛忙擦干手上的水珠, 上前迎接:“就说今日堂前的喜鹊怎么叫的这样欢快, 原来是贵客进门。”毕竟是久未见面,虽经常提起, 免不了还有些生疏。 幸而白夫子是个惯会说笑的,悠悠地摊开双手,说:“小阿多都求到镇魔司了,我若是再不来庆贺甄小娘子开业之喜,新长出的尾羽怕是又不保了。” 甄榛定睛一看,竟是白夫子亲笔所做的画。略微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阿多定是看甄榛不好意思去上门求画, 干脆借着自己调皮的名头要了白夫子的笔墨。 阿多明明也不大, 竟然这样体贴!甄榛心里感叹于阿多的懂事, 答道:“都是儿先前嫌弃墙上空荡,阿多才去扰了夫子的清净,以后夫子来我这小店用食,只管随意点便是, 儿给您免单。”说罢向白夫子福了个身。 白夫子往旁边一让, 笑道:“甄小娘子多礼了,左右都是自己的学生, 又怎会真的怪罪呢?”将画卷交予甄榛,又说:“免单就不必了,我这还有个不情之请要劳烦小娘子。” 能让白夫子烦恼, 必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有些紧张地看向白夫子,问:“夫子请讲,儿定然尽力而为。” 白夫子见她紧张,捋着胡子微微一笑,“小娘子言重了,不过是我同族一个唤作白芨的晚辈,即将进入人间,又不愿走我们百灵一族教导妖怪的老路子,非说喜欢热闹。我正苦恼着,阿多来求画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你这饭馆迎来送往最是热闹,可否让他来小娘子这历练历练。” 怕甄榛有压力,白夫子补充道:“本来也只是想磨磨他的性子,好让他知道脱离了长辈的庇护也不是那样好过的,小娘子若是短缺人手,尽管使唤他便是。” 殊不知这个请求正中甄榛下怀。 阿潼对大理寺感情深,可又觉得离不开甄榛,便选择三日留在公厨,剩下四日来帮甄榛。这样一来,即便阿多能帮忙,人手还是短缺了些,甄榛本打算再去寻牙人填个缺,没想到现成的帮手就立马送上了门。 甄榛笑着对白夫子说:“正巧儿这也缺个传菜的小厮,若是不嫌弃粗鄙,只管来便是,月钱和阿多一样,都是一月八钱银子。” 约定好开业时来吃酒,甄榛将白夫子送走,这才有空闲仔仔细细地展开画卷。 同想象中的写意山水不同,白夫子竟然巧思妙想,将甄榛、阿多的兽形描摹出来,也没忘了阿潼和香椿。至于绒绒,还是个身穿肚兜的童子模样,机灵喜人。也没用传统力求还原神态的笔法,反倒是有些现代卡通画的意思,让人一瞧便觉得妙趣横生。 甄榛寻了个手艺好的书匠,本想直接将画裱起来,没想到竟得了个意外之喜。 说起来也是凑巧,这书匠也不是专职,而是前来长安赶考的外地学子为了生计而做的闲暇兼职。这年轻书生全没有一丝酸腐气,见甄榛独身前来也不看轻,端正地行了礼之后才询问来意。 甄榛说明要求后,无意间瞄见了他书桌上的花笺,这才来了兴致。 “郎君桌上的花笺颇有些魏晋之风,素净雅致,倒和现下的流行的硬黄纸有些不同。” 那书生大抵也没想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郎竟能懂得这么多,有些好奇的回道:“小娘子好眼力,这纸笺确实是某闲暇时所做。原是用芙蓉木皮做原料、芙蓉花汁染色而成,不过家中耶娘嫌弃某玩物丧志,统共也不过试了一两回便再也没做过。” 玩物丧志?甄榛却不这么认为,这花笺做好了可是一桩好生意,不过自己无意伸手过长,只不过想拿来当做会员卡片。 “郎君可否在花笺上做些无人可仿的暗纹?”甄榛沉吟道。 虽对这问题有些意外,书生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 “小娘子问的巧,某家中老父就是以制纸为生,为了同别家有所区别,还真有这么个手艺。” 甄榛这下可来了兴致,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得到可行的答复后,没多犹豫便定了独家契约,约定三日后将第一批样品送上门。 …… “老头子,甄小娘子差阿潼送来了张请柬,还怪好看的,我不识字,你瞧瞧上面写了什么?”王婶合上门扉,回屋戳了戳王叔,将花笺递给他。 王叔也没当回事,随意接了后才发觉王婶并未夸张,这花笺并不像往日里见过的那样粗糙暗淡,不仅颜色甚是好看,还散发着淡淡花香。 定睛一看,正面赫然写着“一家饭馆”的名号,底下则用小字标明了饭馆地址和开业时间;反面则用楷书写了“饭馆玉石会员”六个字,不仅如此,仔细看还会发现花笺背面一角打了个松鼠暗纹。 “小娘子的饭馆要开业了,请我们去吃酒呢!不过这花笺好似不止是请柬,老婆子你先收好,等见了小娘子再细细询问。” 开业这日清晨,甄榛指挥着阿多将招牌挂上门头,又用帕子将御赐的牌匾擦了又擦——既然要充场面,全大唐最尊贵的人的东西怎能不摆出来唬人。 赶着吉时开了张,甄榛便在铺子门口迎客。 先来的还是捧场的熟人。王叔王婶早早的便到了,白夫子也告了假前来赴宴,寺中交好的不当值官吏也零散来了几个,而陆老夫人不便前来,也遣仆从送上了贺礼。正当甄榛思量这陆深怎么还没到时,没想到两个身影竟结伴出现在拐角处。 甄榛赶忙迎上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寺卿大人公务繁忙,竟也抽空前来,儿真是感激不尽。” “哈哈哈……我看陆少卿久未出门,今日却穿着齐整,好奇多问了一句,还望小娘子不要嫌弃我不请自来。” 甄榛自是陪笑着说不敢,将他们引进屋内,放下用作隔挡的竹帘,这才匆匆赶去后厨。 阿潼和柏娘子一早便赶来帮忙,也不用甄榛吩咐,问了菜品后就有条不紊地洗肉切菜,只等甄榛前来掌勺。 既是开门第一日,定要做些“硬菜”镇场子。 没有皇宫大内的珍贵食材,甄榛就用平价的菌子、河鲜替换,一道简易版“佛跳墙”当做压桌餐食;红烧肉浓油赤酱,让人食指大动;清蒸鲢鱼还原鱼肉的原始鲜味,意味连年有余;猪肚鸡则是给王婶和陆深滋补身体。再配上些清炒时蔬、凉拌菜爽口解腻,最后加上一碗羊肉馎饦才算是完美收尾。 王叔见甄榛从厨房出来,连忙叫住她,问:“小娘子,你这花笺上的‘玉石会员’是什么意思?” “小娘子偏心,我们怎是‘白银会员’?”几个官吏纷纷发声抱怨,却被王叔一人赏了个脑瓜崩。 “臭小子,我在公厨时你们个个避公厨如猛兽,现在知道讨好了?我当小娘子是亲生女儿,你们也好意思同我比!” 这是甄榛从现代会员制度学来的。甄榛虽只是一知半解,但在现在这个无人知“营销”为何物的年代,各家铺子至多不过是压价竞争,王叔他们哪见过这种方法。 “儿这饭馆根据食客所花银钱划成了四个等级,分别是‘青铜’、‘白银’、‘黄金’、‘玉石’会员。会员用餐出示花笺便能积分,等到了一定分值便可优先购买店中诸如猪肚鸡、佛跳墙之类的限量菜品,还可按照会员等级打折用餐。” 甄榛看着大家似懂非懂的样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仅如此,等往后饭馆做大了,儿还准备依照积分送些礼品。今日所请的各位便是第一批玉石、白银会员,往后不论是谁来,都得从头算起。” 听了甄榛的解释,刚刚还在抱怨的几个官吏立马收声。 “竟是沾了小娘子第一日营业的光,若是从头算起,不知要花多少银钱才能升到白银,那些没空来的必定肠子都要悔青了。” 里面吃得宾主尽欢,外面得了消息前来看热闹的邻里们也纷纷好奇探头。不为别的,这竹帘虽然能挡住身影,但却挡不住菜肴的香气,勾的大家都有些按捺不住。 可一瞧甄榛挂出来的食牌,纷纷打了退堂鼓。这小店看着不起眼,价格可是比得上有名的酒楼。 还是坊中几个爱好美食且有些资产的掌柜约着一起上了门,也不要别的,直接点了圣人“佛跳墙”——没错,甄榛大胆地扯了皇帝的名头给自己做广告。 其实也不算大胆,毕竟民风开放,也有不少酒楼打着“宰相鱼”、“状元糕”的广告,只是没有像甄榛一样敢直接借用圣人名气的。 阿潼作为唐代土著,还悄摸地扯着甄榛的衣袖劝她,可甄榛倒是振振有辞:“圣人确实吃了我的佛跳墙,‘第一厨娘’的牌匾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我也算不得虚假宣传,且圣人仁德宽厚,若是能与民同乐想来也是高兴的。” 歪理一箩筐的甄榛还是占了上风,圣人“佛跳墙”的名头自然也是火了一把,最后竟传到了皇帝耳中。 “这小娘子,还真是不肯吃一点亏,罢了罢了,也还是个孩子,且看她能做成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①花笺是参照的“薛涛笺” ②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听的等级名…… 第37章 长安秋·响油鳝丝 一过七月半, 暑气渐渐褪去,正当午的日头也不再那样熬人。不过季节变换之际最易生病,现在可不比原先, 小打小闹的病痛去药店随便买些药足够,在医疗水平普遍不高的古代, 一场风寒可是能让人大伤元气。 初秋正是适合滋补的节气, 甄榛便早早的挂出了菜牌子, 其中的一道响油鳝丝更是招牌。 黄鳝狡猾,也不是轻易能得来的。 古人说“勿以善小而不为”果真有道理, 上次摸螺蛳时,阿多将摸来的大鱼让给了母亲生病的宋家大郎。连阿多都没想到,随手的好意竟被他记在心上。 宋大郎得知甄榛开了饭馆,接连几日都在天刚蒙蒙亮时,悄悄地将前夜下河摸来的河鲜送到饭馆门口,也不留名便又默默离开。 还是甄榛专门起了个早, 这才留住了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田螺郎君”。 “小郎君可让我好等, 每日里来的这样早, 送来的河鲜也新鲜,怕是没睡几个时辰吧。” 宋家大郎摸了摸自己梳的不甚齐整的发髻,憨憨地笑了,“阿娘说了, 阿多心善, 将那样大的一条鱼送给我们。既然他的阿姐开了饭馆,送些小玩意过来是应当的, 我总归都要下河摸些鱼鲜给阿娘换药钱,不过是顺手,不辛苦的。” 果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也不过是和阿多相当的年纪,便要担起家中生计。 甄榛看他眼下乌青,忙拉了他进来。因着时间太早,厨房里还没开火,只有不停火的高汤卤味在炖着。怕宋大郎觉得不好意思,甄榛捡了一块较小些的卤味,又用滚水冲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茶递给他。 宋大郎本是来送谢礼的,哪好意思蹭一顿晨食,何况有肉有蛋,他家过年也不过就是这般吃饭。 “不吃你的河鲜我可不收!正是长个子的年龄,睡不好吃不饱怎么能行,你若是垮了谁来照顾你阿娘和弟妹?”甄榛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他趁热吃了。 自从阿耶从军、阿娘生病,就再也没人这样关心他是不是疲累了。宋大郎想着想着,眼眶开始发热,又怕甄榛看出来,赶紧埋头就着泪水吃饭。 甄榛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也有些难过,男耕女织的社会,一旦家中顶梁柱病了,最苦的便是孩子。 宋大郎吃得极快,吃完还不忘将碗洗净滤干水分。 甄榛都看在眼中,叫住赶着去早市的宋大郎,说:“宋郎君也看到了,我这饭馆生意也算不错,每日点些鱼啊虾啊的食客也不少,往日都是我亲自去西市挑买。正好郎君也是做这个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捞到的河鲜都送到我这来吧,你也不用成日三五更的便起身往城中赶,只要在我午市开门前送到就行。” 宋大郎还有些楞楞的没反应过来,甄榛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还补充道:“秋日里吃黄鳝最好了,不过这东西狡猾难捉,我去西市找了几次都没能买到,你若是能捉到,便多多地送过来。” 他每日和弟妹泡在河水中,就算收获颇丰,也不一定能全部卖得银钱,现下有了甄榛提议,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销路了。 “唉!唉!明日定将最好的黄鳝送到小娘子的案头!”原本晒的酱黑的脸竟也激动地泛起红晕,宋大郎连连点头答应,生怕甄榛反悔。 等到第二日开门,果真见到他提着背篓在饭馆门口候着。甄榛接过一看,满满登登的黄鳝塞在里面,还好她不怕这软体动物,换个胆小着的怕是连背篓都要扔到几丈远。 “宋郎君可曾用过晨食?”甄榛依旧问他。 “用过了用过了!”宋家大郎连忙应声,可腹中的一声“咕噜”却把他卖了个彻底,只好说了实话,“……家中拮据,每日便只用两顿饭食,傍晚时候要下河摸黄鳝,因此早上便灌了两瓢水。往日里都是能撑到午间的,谁知……谁知今日这样不争气,让小娘子看了笑话。” 甄榛怕他丢面子,忙笑声接道:“多谢郎君对我手艺的认可,能引得郎君的馋虫,想来我这饭馆定是能红红火火,为着这个好兆头我也得强留下郎君吃晨食。” 还好甄榛猜想他必然会早来,早早的便替他预留下了一碗豆浆并一个肉夹馍,让他进来用饭,自己提了黄鳝进到后厨料理。 听闻“一家饭馆”挂上了响油鳝丝的菜牌,有那不差钱的老饕,离午饭时刻还有半个时辰就来提前预订着。更有好脸面的嫌弃青铜会员上不得台面,恨不得午间晚间都在饭馆里扎着,早早地其他人比下去。 甄榛得了单,差遣阿多和白芨在前厅招呼客人,以免食客厌烦。 处理黄鳝也颇为讲究。长年在泥沙中生长,黄鳝的表层有一层保护粘液,若是不清洗干净,即便用重料猛火料理,那股子土腥气也让人觉得难以下咽。 先用热水烫过一遍,一层食盐一层生粉地搓洗干净,才好斩成小段腌制去腥。 腌制完成后,考验的才是掌勺对火力的控制。风箱拉满吹旺炉火,葱姜蒜末锅中爆香,倒入鳝丝略一煸炒,那股子香味便全被激发出来了。 布帘再厚,也只能挡住油烟,菜肴的爆香味确是挡也挡不住。尤其是在没有炒菜的唐代,哪见过这种阵仗,甄榛小露一手便将前厅里的食客全部镇住。 有那性子急得,恨不得拨开布帘钻到厨房里一探究竟,“小娘子这是做得什么,问起来竟比烤肉还香上三分,可快些上菜吧,我这腹中已如鼓鸣,一张老脸快挂不住了。” 口中应答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分。清酱蔗糖提味、熟酱上色,水淀粉勾芡让菜汁浓稠,最后盛进盘中,随意撒些蒜末用热油滚了,“噼啪”声不绝于耳,甚是好听。 那新来的白芨一点也没白夫子说的那样不懂事,早早地侯在门帘旁,见甄榛收锅擦手,手脚麻利地用托盘端了出去,边走还边吆喝着“响油鳝丝一份!郎君请用!”。 不亏是百灵一族,嗓子果然个顶个的悦耳,虽高声吆喝,却丝毫不觉得刺耳难听,留在饭馆里做小厮确是屈才。 甄榛边擦手边感叹着天赋的重要——这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他还要挑食的程度,若不是自己也有一技之长,也要嫉妒地戳小人了。 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 既然确是有天分,又喜爱热闹,不若说个相声,亦或是评弹助兴,将菜名口味编到词中,既能招揽客人,又不至于埋没了一副好嗓子。 招招手将白芨唤到身前,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又怕他不懂什么是相声什么是评弹,仔仔细细地解释了,才期待地等他回应。 可白芨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小娘子不知,我大概是百灵中的异类,虽声音尚且能听的过去,可一旦歌咏小调,立马跑到天边,连山中的棕熊都不愿听,更何况是食客们。” “那用相声的形式报菜名、介绍菜肴你可否愿意?不叫你做白工,若是得了食客们的称赞,我给你长月钱。”甄榛继续游说道,“且若是效果好了,天南地北的食客都前来用饭食,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接触一下这烟火人间。” 听了甄榛画的大饼,初入人间的小妖自是难以抵挡,迷迷糊糊间便被饶晕了,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章法就满口答应下来。 甄榛在心中暗戳戳地比了个剪刀手,夸赞自己真是有做销售的潜质。 还未等继续畅想饭馆日日客满如云、分店开遍长安的景象,外面催菜的食客险些掀了房顶的声音就传进耳中。 “小娘子!我的鳝丝呢?!!!” …… 第38章 长安秋·茄鲞 除去西市里较为固定的菜摊, 坊市中也常有为了省下摊位费,挑着担子大声叫卖的农家老翁。 不过他们多心疼收成,有些菜蔬即便是磕了碰了也不舍的挑出来, 只混在担子里便宜些买了。 甄榛是个没耐性的,懒得去挑, 也就买得少了些。不过今日卸门板的时候, 瞟见卖菜老丈的担中的茄子个大光滑, 一看就是仔细挑选过的,索性就买了下来做今日的主菜, 不然成日里往西市里跑,腿都要跑细了。 茄子在唐代还有个文雅的名字,称作“落苏”,是寺院僧侣的最爱。寻常人家倒是很难做好,也不是什么手艺问题。而是茄子吸油,要想做得好吃, 怕是要用上寻常两三日的油量, 各家主妇们自是舍不得, 因此多做得寡淡无味,难以入口。 这时还没有什么大豆油,花生更是还在美洲老家肆意生长,而甄榛总觉得用胡麻油做菜有些奇怪。 因此甄榛多还是自己买了肥肉炼出油板使用, 虽说不那么健康, 可一想古代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多少油,恐怕只有极富之家才有三高的困扰。 即然得了茄子, 自然是要做个不寻常的吃法。 甄榛从一开店就将眼光放在了中产及以上的食客——既吃腻烦了寻常饭菜,又没接触过王公贵族那样的奢靡菜式,因此对新鲜东西接受度也高些。 至于官吏们则是圣人手书带来的意外之喜, 品阶低些还好,那些身着朱紫官袍的大员,哪个家中没有名厨服侍,也不过买回去吃个新鲜。 曹公书中记载的茄鲞就很能符合甄榛的要求。 借凤姐之口详细描述的国公府菜肴,不仅能让刘姥姥大开眼界,应对唐代食客更是绰绰有余——用料精细,虽精贵但又不至于像佛跳墙那般用料奢侈,不过是做法麻烦了些。 甄榛也只依稀记得步骤,具体的顺序还得自己慢慢摸索。 茄子去皮留肉,切成细丁,用足足的热油炸出金黄色泽;鸡架吊汤,再用鸡脯子肉、蘑菇、香菇并诸如榛子、核桃之类的干果一齐切丁后,放入熬出精华的母鸡汤里煨干,最后用胡麻油收尾,拌在一起放在小坛子里储存。 阿多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禁抱怨:“我在山中好久,知想要捉只山鸡也不是容易事,你这一顿饭用的鸡够我费几天功夫了。” 甄榛忙盛了一勺送到他嘴里,笑道:“你这小老虎还怪节省的,快快用茄鲞堵了你的嘴。” 不过即便是挂牌出来,因着没听过这种饭食,即便是白芨费劲口舌,许多食客仍觉得落苏不值这个价。因而到了午饭时分,竟还没有限量的佛跳墙卖的多。 还好茄鲞能放,若是想用,随时从坛子中取了混着鸡胸肉略微一炒便能入口,不然甄榛当真是要心疼坏了。 苦恼间一位打扮爽利、眉眼间有些异域风情的妇人迈进了饭馆。 刚进门,这妇人便唤来甄榛,让她把饭馆中的招牌全部摆上。 甄榛看她心气不顺,怕是来砸招牌的对家,斟字酌句地说:“娘子不知,我家的东西虽然精致,分量可也是足的,点上这么多,怕是要浪费了。” “浪费?我要的便是浪费!”原来这娘子家中的郎君好赌,争吵间竟还对她动了手。她一气之下也不愿再洗手做羹汤,挑了个坊中看起来最干净的饭馆,准备将带出来的银钱全用在吃食上,也好过被拿去做赌资。 甄榛不知她的底细,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抚她生气归生气,糟蹋东西可使不得。若是当真生气,不若去买些胭脂水粉,既能增添颜色,也不会浪费。 “你这小娘子倒是好生奇怪,没见过拿生意往外送的。” 还好这妇人不是不通情理的,稍微消气后朝甄榛摆摆手,说:“那便听你的,来份今日的招牌菜色。店铺里有无清酒?若是有,给我倒上一杯来。” 在大唐卖酒可不比现代,任哪家饭馆都缺不了几种好酒。现下除了官府,平民百姓是没有权利自行酿造酒的。若要在酒肆饭馆中卖酒,须得向官府申领许可,不然就得去牢房蹲上几日。 甄榛思量着饭馆中不是女子就是半大孩子,若是食客喝多闹事,怕是应付不来,索性就不卖酒饮。 摇摇头示意没有清酒,甄榛补充道:“倒是有自家酿的青梅汁,养颜消食,不知娘子是否愿意尝上一尝。” 那美妇人微微点头,又嘱咐甄榛快些上菜,这才大刀阔斧地自斟自饮起来,江南青梅汁硬生生喝出了几分西北烈酒的感觉。 甄榛麻利地炒出茄鲞,又添了一道解腻的清炒时蔬,配上一碗粟米饭,甄榛叫来机灵些的白芨,让他送到桌前。 “店家好手艺,比起我家经年的老厨也竟也不差。”小勺捞起茄鲞继续细细品味,“干果、蘑菇……还有……茄子?” 甄榛惊叹于她的灵敏味觉,多少人经油一煸,配料的滋味就再也尝不出了,更别说茄子这样吸味的食材。 掀了帘子走上前,笑着夸赞道:“娘子竟是将我这道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幸亏娘子不是同行,不然我这饭馆怕是要无人问津了。” “哦?小娘子怎知我家不是开饭馆的?”那妇人好奇发问。 甄榛微微一笑,“娘子双手虽有茧子,却在虎口,可见是个习武之人;且厨娘每日炖煮炙烤,难免会烫伤双手,娘子手上却干净的很,因此我断定娘子不是厨娘。” “若不是我来做厨娘,而是家中那个不争气的赌鬼来掌勺呢?” “那便更不可能了。在家中有嗜赌之人的情况下,娘子还能将自己收拾齐整,身上荆钗虽不奢靡却也是好物件;虽然有些怒火,眼中却不见颓丧,可见家中银钱应是交予娘子掌管的。” 妇人微点头,又觉不对,“店家这一通高帽子给我带下来,险些将我绕进去。我掌家同不开酒楼饭馆有何关联?” 示意她稍安勿躁,甄榛继续说:“既然是老板娘,平日里自然是对铺中生意了如指掌,可娘子方才却问我是否卖酒。要知卖酒需官府审批,我这店门口既没挂酒旗,自然是不卖酒的,若娘子是同行,又怎会连这等小事都不知呢?” 一番推理下来,不仅这妇人,连同店中其他食客都觉得甄榛实在是心细如发,不去做个捕快可惜了。 那妇人也拍手叫好,豪爽笑道:“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没想到这坊中竟这样卧虎藏龙,随便进家饭馆都能遇到小娘子这般有灵气的人,这股子气算是没白生。” 甄榛刚想回礼谢过夸赞,谁知门口就进来几个武人打扮的壮年男子,门神似的守在门边,倒把甄榛唬了一跳。 这时一个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提裙小跑进来,火急火燎地说:“娘子可叫奴好找,家中险些翻了天,老主人提刀上门,险些把郎君伤了。” 谁知那美妇人翻了个白眼,回道:“将他砍了才算好,这贺大成亲前甜言蜜语地哄了我,谁知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嗜赌就算了,竟还想强抢我的嫁妆。也不看看自己那风吹就倒的样子,本娘子一只手就能将他撂倒。” 那婢女在一旁连连称是,哄着她快些家去免得真冒出人命。 这才转身,硬塞给甄榛一两银子,说等得空再来后,施施然地离开。 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远了,才有那消息灵通的食客开始八卦。 “这不是那镇远镖局吴镖头的女郎吗,听说她阿耶是从军中退下,原先曾追随过现在的羽林卫统领,因而无人敢触其锋芒。他家养小娘子也是与众不同,从小便跟着徒弟们舞刀弄枪,前些日子嫁了个书生,没想到竟是入了虎狼窝。” 旁边一人打断他,说:“对寻常娘子是虎狼窝,对她叫兔子窝还差不多。你没听方才那婢子说,那书生快被吴镖头给砍了!” “真是有失斯文,有失斯文啊!”开口的大抵是个迂腐书生,不去怪罪强抢娘子嫁妆的赌徒,倒是倒打一耙,说起吴娘子的不是来。 甄榛微微皱眉,刚想上前反驳,有熟识的食客先笑话起他来。 “我说老书生,连官家都定了女子嫁妆由其自行处置的,你倒在这抱起不平了,是嫌弃我大唐律法不好?再说那吴镖头就这一位掌上明珠,就算和离了,由阿耶养上一辈子又有何不可,你啊,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都考了这么多回了,连个秀才都不是,家中老妻怕是要怄死了!” “你、你……”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甄榛心满意足地回了柜台。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甄榛暗自感叹这位吴娘子不仅性格豪爽,连出手都不一般。 不过就算没有这银子,甄榛仍真心实意的希望她能从这桩糟心姻缘中脱身,不拘是再嫁还是独身,总好过对着厌烦的人虚耗年华。 …… 作者有话要说:①用了《红楼梦》里的茄鲞,但不是照搬哈,别来说我抄袭,俺胆子小! ②卖酒是需要官府许可,但是酒旗是我胡诌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③这两天流量有点差,大家有什么意见就在评论区提呀!感谢在2020-08-20 23:58:14~2020-08-21 20:0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长安秋·大闸蟹与月饼 饭馆初开, 每日都忙忙碌碌,不觉间已经将近中秋。 中元节时因陆深伤势未好,抽不出手来做花馍, 甄榛损失了大笔生意,现下自然是不会错过卖月饼的大好时机。 这个时候的中秋还没被赋予“团圆”的含义, 也不像中元那样是一年到头少有的大节, 至于“月饼”的出现, 更是要等到宋代才有记载。长安人民多在这一日登高赏月,饮酒颂诗, 又因秋日丰收,许多人家还要摆好贡桌祭拜土地神。 不过这并不妨碍甄榛做月饼的计划。不仅要做月饼,还要做出个名堂来,美名言之:世上本没有习俗,吆喝的人多了,便成了习俗。 甄榛早几日便做好了木质宣传栏放在饭馆门口, 又专门请了先前做花笺的书生掌笔, 画了唐代第一张广告传单——借用了苏轼的“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这句千古名句,又在下方画了杵药的月兔、砍树的吴刚,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手持月饼的嫦娥。不仅如此,嫦娥仙子旁还用正楷工整地写了两行字:一家饭馆接受团圆月饼礼盒预定, 数量有限, 订完为止。 甄榛看着张贴出来的传单,悄声给嫦娥仙子告了声罪, 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虽宣传语有些过于直白,不过有名句珠玉在前,也不用讲究许多, 只要能把意思说明便好。 既是礼盒,肯定要做得精致些。 既能为拿来当做礼品的食客挣足脸面,又能凭着包装卖个好价钱。因此光是这雕花木盒甄榛就花了不少银钱,又请书生画图纸,又让木匠雕花纹,折腾许久也不过交出五十个木盒。 看来生产力低下果然是经济发展的一大阻力,甄榛极不情愿地让书生写上限量二字,转过头来还不要自我安慰,好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饥饿营销有饥饿营销的好处。 甄榛考虑的全面,一个礼盒内既有适合做贡品、较为耐放的酥皮月饼,又有孩童老人更喜爱的冰皮月饼,当然必不可少的就是经典的烤制月饼。 至于馅料也是丰富多样,枣泥、豆沙和五仁是经典中的经典,蛋黄和莲蓉也是不可或缺,另外还附庸风雅了一下,以鲜花做馅,制成香甜清香的鲜花月饼。 甄榛最喜欢的便是咸蛋黄馅,不拘豆沙、莲蓉亦或是芋泥,均是绝配。咸香同糯甜结合在一起,一口气吃上两三个绝不在话下。 这咸蛋黄月饼比起五仁,用料算是精简许多,精华更全在蛋黄上。品质良好的咸蛋黄,蛋黄流油、质地沙糯,放入口中的一瞬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 甄榛专门挑选了品质上好的鸭蛋,取蛋黄备用。蛋清也不浪费,混到一个碗中,等腌制完蛋黄,放些辣椒一起做个辣椒炒蛋,也极为下饭。 面粉和盐巴一比一的比例混合,擀面杖戳出圆形的浅坑,小心翼翼地将蛋黄倒进去,再用盐覆盖上表面,取干净的木盘倒扣在腌制的容器上,放到阴凉处腌制两天便成了。蛋黄一做好,剩下的步骤便都是按部就班,没有什么稀奇的,唯一不同的就是用来定型的模具。 还是寒食做藕粉桃花糕时,甄榛随口说的想要打套好看的模具,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深没多久便差人送到了公厨。本想着七夕做糕点时用它打样,谁知那时每日为陆深提心吊胆的,连挂红绳都是在寺内榛子树上,更不用说做步骤繁复的花糕了。 各色花草都印了一遍,嫦娥玉兔也不能忘,家中有垂髫小儿的再加上猫啊狗啊之类的小动物形状。甄榛为了好兆头,取双数六或八为一盒,混搭着分拣好,只待食客上门来取。 果不其然,不拘在什么年代,广告的力量都是强大的,嫦娥仙子的带货能力也是惊人。有那本不大张旗鼓庆贺中秋的食客,望见这颇有趣味的形式,又见月饼精美,寓意也好,也就订了两套家去。 更有那秀才举人,看到东坡先生的那句“千里共婵娟”,便再也走不动路了,呼朋唤友的前来拜读续写,倒是让饭馆里变得风雅起来。还有诗迷问到甄榛面前,非要拜见,甄榛好容易才糊弄过去,发誓再不做这挪用他人诗句的行径。 按照个数,礼盒分成两个价位:二百六十文同三百文。 店中其他人都觉得价格太高,只有甄榛一人坚持不讲价。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礼盒竟意外的好卖,开门没有两个时辰,加上预定的食客,五十份礼盒就早早售罄。 白芨在一旁看得咋舌:“小娘子也忒会做生意了!虽说月饼有的馅料难做了些,可满打满算也就四五文钱的成本,算上手工也不会超过十文,竟卖出了这样的高价!” 甄榛笑眯眯地回他:“这就不懂了吧,这叫做节日效应和品牌溢价,满长安城你能见到几家将糕饼做的这样精致?更别说精心设计的木盒了,哪个不是油纸随意一包就算完事。且这礼盒的目标群体就不是平常大众,包装这个东西,若是平头百姓尚还不觉着有什么,但凡有些家底的食客们便开始讲究。若我卖便宜了,他们反倒会觉得丢了面子、损了身价。” 白芨早就被她一连串的“品牌溢价”、“目标群体”给说晕了头,哪里还能反驳,忙到柜台后站着继续招待客人。 阳春白雪要有,下里巴人也不能少。甄榛也并不是完全放弃平价市场,要知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薄利多销,也颇有利润。 蛋黄、五仁价贵便少做些,用甜蜜的豆沙馅做主打,全都印成俏皮可爱的玉兔状,在饭馆门口支起小摊,让白芨拿出练了一段时日的功夫,滔滔不绝地介绍以吸引人流。 小孩子对可爱的物什最没有抵抗力了,连绒绒这个没少吃糕点的小妖都忍不住想要,更不用说没见过的过路孩童了。 总归是过节,单买几个也不算破费,又抵不住家中小儿痴缠,家长们多数都愿意掏钱买个清净。有那是在囊中羞涩的,甄榛也不愿让人家败兴而归,挑了较小个的送予哭闹孩童,再给家长送上一句吉祥话,两相欢喜。 等到傍晚收摊后算账,发觉光礼盒就挣了饭馆近半月的盈余,加上零散卖的月饼,就更加让人欢喜了。 甄榛这才理解为什么原先众人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暴富”。数钱的快乐真的是旁人想象不到的,也不觉得疲累,略微松快松快便继续去准备晚上宴请的席面。 没错,今日还有任务。甄榛做东,发了帖子请王叔王婶一起过中秋。至于陆深,甄榛怕他要配陆老夫人,便只口头知会了他一声。 菊香蟹肥,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长安不甚适合螃蟹生长,却难不倒甄榛先前定好的商队。也不知他们得了什么法宝,竟能将货物收纳起来,且活物在里面也不会腐坏变质。 甄榛接过大雁化形的伙计递来的蟹笼,拎起来查看确实是个大肥美正当时的好蟹,这才结了账送走他。 忙了一天,甄榛也疲累了,懒得再收拾其他食材,便准备一蟹多吃,做个螃蟹宴:清蒸蟹算是最基础的,保留了螃蟹的原味;肉蟹煲则兼有鸡爪、年糕的香糯,带些辣味也能开胃驱寒;醉蟹夹有酒香,让人吃完一夜好眠;砂锅螃蟹粥收尾,滋养肠胃。 螃蟹性寒,脾胃弱的人吃多了容易导致腹痛,《红楼梦》中就曾写过“病西施”林妹妹吃螃蟹后感到身体不适——“吃了一点夹子肉,后来心口还是有点疼,要喝一口热热的烧酒”。因此甄榛提前买了黄酒,又用姜蓉、紫苏同陈醋调了蘸水,活血驱寒的同时还能提味增鲜。 大家伙团圆围坐在院中,一时间只听筷动勺响声。 等将所有菜色都尝过一轮,这才起哄着让甄榛说上两句。平日里在阿潼他们面前装装样还行,一到长辈面前甄榛就有些羞怯,却挡不过王叔也随他们胡闹。 甄榛没法子,只得站起来说了两句:“没有王叔的全然信任,儿不可能这么快在公厨站稳脚跟,更不可能这样快便开了自己的店铺;没有阿潼、阿多的帮忙,怕是早就忙晕了头;没有白芨的好口才,月饼礼盒也不可能这样快便售罄。‘一家饭馆’能小有名气,离不开大家的功劳。” 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没想到绒绒不乐意了,扯着甄榛的衣角说:“还有我呢!” 看他急切的小脸,大家都忍不住笑了。甄榛忙弯下腰捏捏他的小圆脸,说:“没有绒绒,我就少了个开心果,且当日被贼人劫持时怕是就交代了,更别说陆深的伤了,那个都是绒绒的功劳。” 到底是小朋友,好哄。绒绒听了甄榛的话,笑得眯起了眼,满足地做回位置上继续抱着月饼啃。 酒过三巡,甄榛有些微醺,迷蒙间望见后门口出现了个颀长的身影,揉揉眼睛定睛一瞧发觉竟然是陆深。 “我的酒量真是差劲,这才喝了几杯竟看到陆深的幻影了,这都已经宵禁,他定是在家陪老夫人赏月呢。”甄榛说话间又灌下两杯黄汤。 阿潼却在一旁偷笑,连王叔王婶也只说吃好了,让阿多抱着绒绒分别回了厢房。 这幻影怎么还会走路?甄榛晃了晃头,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真切些。 “别瞪了,是我。”陆深无奈的扶住她的头,又说:“这是喝了多少,竟醉成这个样子?” “嘿嘿……三、三杯……”甄榛努力伸出四根手指,晃了一会发觉不对,用另一只手放下一根手指。 这还不算完,甄榛一只松鼠妖竟还跨界演起了孙猴子:“忒!大胆妖怪,竟敢冒充陆美人,还不显出原型!” 饶是陆深也费了好大功夫才制住手舞足蹈的甄榛,喂她喝了一碗醒酒汤,见甄榛似是酒气消退,神智开始清醒,这才扶额说道:“小娘子这酒量,以后还是莫要再喝酒了,不然怕是要将你这饭馆给拆成平地。” …… 作者有话要说:陆深:娘子撒酒疯怎么办? 第40章 长安秋·菠萝饭 还未睁眼便觉得头痛的厉害, 扶额缓了好一会,才发觉身后的感觉有些不对,以为是阿多变出原型给她当靠枕。甄榛也没回头, 只用手往后抚了抚,刚想开口谢过阿多, 突然反应过来手下的触感不是毛绒绒。 甄榛惊的从藤垫上直起身, 回头看去, 只望见笑意盈盈的陆深。 松了口气,甄榛开口问他:“不是已经宵禁, 你怎么来了?” 陆深方才将甄榛的反应全都看在眼中,从一开始的迷瞪到后面的惊觉,最后发现是自己的放松。知道自己被纳入可以亲昵接触的范畴内,饶是陆深也忍不住揉了揉甄榛的头发。 没等来回答却乱了发髻的甄榛愣了一会,连耳朵都冒出来了,呆呆地问陆深:“我是不是还在做梦?我居然梦见你故意弄乱我的头发?!!” 乘着甄榛还有些朦胧, 陆深又摸了两下小巧可爱的耳朵过瘾, 这才不紧不慢的接道:“小娘子没做梦。我避开巡逻的禁军前来赴宴, 谁知没见到设宴的甄小娘子,倒只有一只醉松鼠扑倒在我怀中,我这刚愈合的伤口都险些崩裂开。” 甄榛也不是那种酒醒后便全然断片的,这会子意识回笼, 想起自己刚刚不仅吃酒吃多了, 还抱着陆深叫“陆美人”,脸颊瞬间腾起红霞。 也顾不得什么礼节, 将头埋在陆深怀中装鸵鸟,还能听到她隔着衣衫闷声闷气的声音:“你又骗我,成日里拿绒绒的珍藏药材进补, 哪里又这样脆弱了。” 陆深瞧见甄榛少有的娇气,忍不住发笑:“脆不脆弱的不打紧,能得小娘子一声‘美人’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看来这副皮囊还是有些用处的。” 感受到陆深胸口隐隐震动,甄榛抬眼瞪他:“若不是你这幅好皮囊,我才懒得同你讲话!”又悠悠地继续道,“人人都说好看的男人靠不住,我看也是,这才哪到哪啊,就已经有桃花找上门了,若不是本娘子口舌伶俐,怕是早就被欺负死了!” 陆深这才连忙讨饶,连陪不是。 “不闹你了,你可用过暮食?快来喝碗粥暖暖胃。”说罢甄榛起身给陆深盛了一碗粥,托着下腮看他用饭。不知不觉间,刚消退的醉意又卷土重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水……咳咳……”甄榛喑哑着嗓子,还未睁眼双手就四处摸着要水喝。 睡意朦胧间听到阿潼的声音。 “小娘子醒了?!快起来喝些温水!”塞了个靠枕在甄榛腰后,将水递到她唇边。 等一杯茶水下肚,甄榛这才恢复了清明。清清嗓子,问阿潼:“我怎么记得昨日陪着陆深用饭食,看他吃着吃着便没了意识,是你将我送回屋的吗?” 阿潼憋着笑意调侃甄榛:“哪里轮得到我们呢,陆少卿也不顾伤势未完全恢复,一个横抱就将娘子腾空抱起。也不让我们搭手,自己亲自拧了帕子替小娘子擦净脸手,这才嘱咐我替娘子更衣。” 没想到陆深看着像个矜贵少爷,还怪会体贴人的。甄榛听了阿潼添油加醋的说法,心里像打翻了蜜罐一般。 等甄榛洗漱好到了前面的铺子里,发觉阿潼已经替自己开了门。不过许是不知甄榛几点醒,只在挂菜牌的架子上挂了几道她能做的寻常菜式,每日主打那里还是空的。 甄榛一时间也想不起今日要拿什么做主打。 还是阿潼来告诉甄榛,南边的商队今日又上门了,还送来了些她不识得的东西,摸起来怪扎手的。甄榛还奇怪怎么昨天刚上门,今日又来一趟,快步走到后门接待。 等到甄榛见了那伙计,才发现并不是以往常来的熟脸,而是个看起来更年长些的郎君。 “昨日不是刚送了大闸蟹来,今日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这般急切?”因是生人,甄榛有些警惕。 那郎君解释道:“某是商队的妖籍管事,前些日子商队派了我去岭南探了探商路,顺手带了些那边的特产回来。只其中一样是连当地人都没见过的,据说是些高鼻金发碧眼的番人带过来的。他们说小娘子是少有的女中豪杰,见识广泛,因而送了些来,看看小娘子需不需要。” 说罢吩咐随从的伙计拖了口袋进院。 甄榛有些好奇,想着阿潼说有些刺手,莫不是榴莲,可也并没闻到有什么榴莲味 等到口袋打开,甄榛凑上去一看,竟是一个个长得像刺猬的菠萝。甄榛也有些疑惑,按照之前偷看过的主编整理的资料,菠萝不应当出现在唐朝,想要在东亚见到它,至少还得等个六百年,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 之前发现镇魔司的存在时,甄榛便有些疑惑。不过后来以为是因着“建国后不能成精”的规定,才让自己消息闭塞,没有彻底了解真正的历史,毕竟自己也只待在那一片小天地里头,没有上过学。 可辣椒、土豆乃至菠萝这种被主编记载过的后世作物的出现,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来到的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唐朝。 “罢了罢了,反正也回不去,就算不一样,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明日就能寻到西红柿了。”甄榛倒是好心态,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小声自我安慰。 旁边的商队主管见她念念有词,以为甄榛是不好意思拒绝,便开口说:“小娘子?若是为难,某把这些怪东西拿走便是,不用勉强。” 甄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接道:“要的要的,您把东西放到后院便是,儿这就去给您取银钱。” 谁知还未转身,主管就拦住了她,憨厚的脸上隐现了几分不好意思。 “小娘子,不、不用银钱,某几个听闻小娘子厨艺了得,连圣人都赞不绝口,因此想趁这个机会尝尝小娘子手艺。”说罢又补充道,“小娘子若是为难,便也就算了。” 甄榛看他局促的样子,笑着说:“儿不过是个厨娘,哪里有什么稀奇,各位快些随我到前厅安坐。儿正发愁今日用什么做主打菜呢,您送来的菠萝倒是给了儿些许灵感,便做道菠萝饭,也让各位尝个新鲜。” 等到白芨引导他们坐下,甄榛这才安心去了厨房。 “小娘子,这是个什么怪东西,真的能吃吗?”阿潼亦步亦趋地跟在甄榛身后,还有些犹疑。 甄榛示意她拿两个菠萝过来,自己则挽起袖子洗净双手,“你还不信我吗?这菠萝不仅能吃,还酸酸甜甜的甚是开胃,等晚间闭了店,挑出磕碰后品相不好的做成果酱,保证让我们的小阿潼满意!” 甄榛接过菠萝,手起刀落将它切成两半,挖出果肉后放到碗中用盐水泡上。 “番邦的东西就是奇怪,还要用盐水泡,不知要咸成什么样。” 将青豆下锅焯水后,甄榛这才抽出空回答阿潼:“若是直接吃,菠萝肉会刺激口舌,让人觉得麻痛,用盐水泡过一刻钟之后再吃,不仅没有刺激性,也让菠萝肉尝起来更加可口。” 阿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娘子懂得可真多!” 锅中放少许油,将打散的蛋液炒熟盛出备用。再另起一锅,将青豆、虾仁到入略微翻炒后,加入米饭炒散,等所有食材都差不多熟透,最后再混入鸡蛋和菠萝。 菠萝饭以菠萝为器皿,挖空的菠萝盛着食材丰富的炒饭,青豆和虾仁的加入让炒饭看上去就颇有食欲,更别说菠萝的加入堪称点睛之笔,酸甜口味使它的味道更加出众。 果然,嗜甜的大唐人民对这味菠萝饭接受度极高,虽然对菠萝的造型有些接受不能,但还是很诚实的一勺接着一勺,带的周围的食客也都跟着点单。 好容易将午间的食客都送走了,甄榛化作原型躲在柜台后的角落里休息,还未入眠就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都不是饭时,炉灶都熄火了,怎么还有人上门。甄榛心里嫌弃,但还是跳上高凳,漏出半个脑袋往门口看去。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上次同家中赌徒郎君吵架的吴娘子。 吴娘子也是眼尖,瞧见小只松鼠半直着身子、努力用手扒着柜台让自己直立起来的样子,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也不管是哪里来的松鼠,只快步走到柜台前双手抱起甄榛从头到尾地呼噜了一通。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甄榛用短小可爱的的上肢抱住自己的脑袋,努力给自己顺毛。 “吴娘子吴娘子,别摸了!我的毛毛都要被摸乱了!” 吴娘子只以为这松鼠是甄榛养的宠物,哪想到竟是甄榛本人,忙说:“对不住小娘子,我这就放开。” 吴娘子,你把我尾巴上的手放开会不会比较有说服力一点?甄榛也没想到自己偶然偷个懒就能被撞到,还被毫无“尊严”地揉了个彻底。因此从吴娘子手中脱身之后,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后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掀起帘子出来。 抚了抚衣袖,说:“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贵客一个接着一个上门,不过炉火都熄了,娘子若是想点菜怕是扑了个空。” 吴娘子看甄榛强装镇定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也不再戏弄她,只摇了摇头,接道:“我看小娘子是个有本事的,不过是想来找小娘子问些事儿。” 甄榛有些莫名,镖局女儿和饭馆厨娘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能有什么问题需要上门来问? 不过毕竟是才第二次见面,甄榛也不好直问,只让吴娘子直说便是。 “我已与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冤家合离,现下归家而居,只是阿耶也不再年轻,我心里头想着若是能像小娘子一般做些营生,也不至于让阿耶为我成日操心。”到底是习武之家出来的女儿,做不得那种扭捏姿态,大大方方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真不愧是公主也能上马打天下的大唐,不似后面有的朝代,若是合离,女子怕是脊梁骨都要被戳穿。 甄榛佩服吴娘子一个本土女子能有这种勇气,对她的请求自然是欣然答应。 练了一段时日的大字,甄榛的字终于有了些长进。兴致勃勃地拿来纸笔,甄榛开始帮吴娘子出主意。 甄榛先是觉得吴娘子自小习武,若是就这样荒废了倒也是可以,不如另辟蹊径,开个专门教女子的武馆,也不用什么太过高深的武功,只要能起到防身作用便是极好的。 可没想到吴娘子摇了摇头,说:“小时爱偷懒,师兄弟们也护着我,因此我不过习得了三脚猫功夫,也就是靠一点巧劲再加平日里锻炼的勤,这才能制住先前的赌鬼冤家,若是教人却万万不行。” 甄榛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提笔画去“武馆”这一选项。 女子好做些的营生……看着吴娘子精心描画的细眉,甄榛又生一计。 “娘子觉得斜红和蛾眉如何?”甄榛怕踩到吴娘子喜欢的妆容,小心翼翼地问。 吴娘子也是个审美超前的,撇撇嘴说:“我一看邻间画的那些鸳鸯眉、分梢眉就觉得头疼,脸还抹得似鬼一样白,配上红彤彤的两坨脸蛋,简直能止小儿夜啼。还是小娘子的手法好,也不夸张,只是发髻梳的草率了些。” 每日在梳头这件事上消磨了许多功夫的甄榛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安慰自己大道至简,能从丸子头变成现在这样已经是有大进步了。 既然对现下流行的妆容看法相同,甄榛也不再犹豫,直说道:“我看娘子的眉画得极好,脸上的妆容也能恰好衬托出娘子的优点,想来是仔细琢磨过的。若是能开家专为女子梳妆的铺子想来也是可行,也好拯救拯救我的双眼,成日里看些粗短的浓眉也是不易。” “噗……还以为小娘子是个乖巧的,没想到也是促狭。不过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先前从未见过,可万一无人愿意上门来试该如何是好?”吴娘子有些心动,但心中仍有顾虑。 甄榛却早早的尝过了“名人效应”的好处,拉过吴娘子,说:“娘子家是开镖局的,人脉四通八达,若是能请平康坊的歌伎们来做个活招牌,还怕无人登门吗?” “果然是好主意!那平康坊的歌伎平日里就算是跌了一跤也能引得满长安的女子纷纷模仿,若是能帮她们梳妆,定然客似云来!”吴娘子合掌大笑,忙不迭的向甄榛告辞,回家同阿耶商量去了。 真是风风火火的奇女子,望着吴娘子着急的背影,甄榛摇了摇头,继续趴在柜台上休息。 …… 作者有话要说:①之前评论里总有人讲不合历史,干脆直接在文章里点明,甄榛穿到的是和唐代同名、大致习惯相同的「平行时空」(没错,作者就是这么任性!) ②唐妆的看法只代表个人,如果有小可爱喜欢先说声抱歉(鞠躬) ③歌伎有只卖艺不卖身的(为许鹤子打call!) 感谢在2020-08-22 18:05:50~2020-08-24 19:4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长安秋·毛血旺 许是男孩子都爱看工地挖土, 这两天隔壁的铺子叮当的修缮,绒绒就搬着甄榛特地给他做的小孖,在门口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瞧。有常来的熟客见他这幅专心模样, 进门后都忍俊不禁地同甄榛说笑。 “小绒绒坐在门口,我看比那招财的貔貅还好使, 过往的路人见到他那伶俐样, 哪个不想过来逗逗他。” 也是越来越有老母亲的心了……甄榛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护崽的老母亲, 听到有人夸自家的崽儿,心里都熨帖了几分。 有刚来的食客看到隔壁大张旗鼓的样子不像是寻常生意, 便想从甄榛这儿淘点消息,“这是要开新铺子了,小娘子可知是做什么的?” 甄榛不仅知道,甚至开铺子的主意都是她出的。没错,就是吴娘子的美妆店。 本以为吴娘子要同家中阿耶商讨一段时日,没想到果然是其子肖父, 那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儿真是如出一辙。吴镖头虽不懂女郎家的那一套, 却是个宠女儿的, 粗略的听着是靠谱的店,便大手一挥同意吴娘子开铺子的决定。 “你尽管去,你是我老吴家的女郎,做生意必然不会吃亏, 就算最后生意不好, 只管回家便是,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便安心一日, 不必想那些虚无的烦恼。”到底是女儿,老父亲的担心总是多出几分,安了吴娘子的心后又仔细问了甄榛的底细, 知道她是个好的,还在大理寺当过值,这才放了心。 不愧是长安独占鳌头的镖局,出手也甚是阔绰。 想当初甄榛买这套院子时,不仅捡了漏,还有圣人赐下的银两,这才咬牙跺脚地凑够了房钱。吴娘子则不然,旁边的房主原本是不打算卖的,是她出了高价,才软磨硬泡地拿下了隔壁。且为了让上门化妆的娘子们看的顺眼,室内修缮都是往精致里去的,连梳妆用的都是大价钱买来的西域琉璃镜,比起铜镜不知要清晰多少。 甄榛自然也是劝过的。 “娘子何必非要在我隔壁,那屋子不知多少年没开过门,屋中的积灰怕是都有三层厚。听说原屋主还是个漫天要价的,何苦给他送钱?” 吴娘子却不以为意,表示她自有考量。 拍拍甄榛的手,说:“别人没有眼力,我可同那些死鱼眼睛不是一路人,你这饭馆早就在长安打出名声了,且坊中又有寺庙道观,那些爱求神拜佛的贵妇人可不是常来。我看不用多久,这崇化坊的地价就要翻上一番,我这叫先下手为强。” 虽说自卖自夸有些不好意思,甄榛也不得不承认吴娘子说的有道理:坊中不拘是佛寺还是道观,皆是香火旺盛,而求神拜佛的多是各家贵妇小姐,吴娘子的美妆店可不就占了个好位置。况且饭馆的人流确实越来越多,尤其是上次中秋挂出月饼礼盒广告之后,连城中老字号的酒楼都遣人来偷师,原先还有些冷清的巷子也日渐热闹起来。 银钱到位,工匠们的手脚自然利落。甄榛恍惚觉得没多久工夫,旁边铺子就从老旧破败、无人问津的荒芜样变成了现在高端大气、精致古雅的模样。 开张这天自然是热闹的很,连甄榛都闭业一天,早早地到同吴娘子一起占了个好位置。。 吴娘子果真人脉广泛,竟真让她请到了平康坊听音楼正当红的乐伎——许十娘。消息一出,满长安的狂热粉丝纷纷涌向崇化坊,个个都目露痴迷,嘴中还跟着乐声念念有词的跟唱。 甄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谁说只有现代才追星,古代追起星来可比那些小姑娘们猛多了。至少她没见过现代有哪个粉丝往台上掷金银首饰的,“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白居易果真诚不欺我。 等一曲完毕,底下的男女们这才有空擦去脸上因激动而涌出的泪水,互相交头接耳的夸赞许十娘。 “许娘子的歌艺又精进了,一首词下来险些唱的我心儿都要碎了!” “你们注意到十娘今日的眉眼了吗,我瞧着不是往常常画的仕女妆,那弯弯细眉似柳叶,双颊的胭脂也不夸张,比往日好看多了。” 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隐隐做乱,各种嘈杂声交织在一起。 “你竟然说十娘往常不好看,看本娘子不撕烂你这张破嘴!” “我瞧着也是,原先的妆面过于浓厚,将许娘子的精致眉眼都掩盖住了,还是今日好看,怎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理智粉和狂热粉的碰撞果然可怕,双方各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一决高下。甄榛看着这幅生猛的场面,连忙拉拉吴娘子的衣袖,示意她快些派人下去维持秩序。 吴娘子却端坐紫金台,丝毫不显慌乱。 果然,台上的许十娘用温柔可亲的语气劝起架来:“各位莫要因着十娘动气,既是来了这,便都是有缘人,佛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日一见竟也得用上数十年的修行。若有不快,十娘给大家陪个不是,烦请各位静下心来赏析曲子,也请多多关照这吴记妆铺。” 甄榛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还剑拔弩张的两波人,随着许十娘的劝说声立马握手言和,统一起来继续随着歌声迎合,心中对偶像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等十娘表演完,好好地替吴娘子的妆铺打了广告,又仔细向台下展示了自己的发髻和妆容,引得台下的小娘子们纷纷挤在店门口排队,就连那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上前询问。 看够了热闹,甄榛也不再在人海中拥挤,自行绕到饭馆后门,准备好好休息一日。 没想到刚到后门,便瞧见两个年龄女子候在门口,其中一个女子带着帷帽,另一个则是侍女打扮。 带着疑惑走上前,还未开口询问,便看到帷帽女子撩开面纱,竟是方才还在台上表演的许十娘。甄榛赶忙福身,说:“我还以为娘子已经回平康坊去了,怎也不知会儿一声,好叫儿给娘子开门。” 与台上的轻声细语、温柔似水不同,台下的许十娘更像是吴娘子的同胞姐妹,讲话都带些豪爽气。 “听师姐说你这儿东西好吃,就想着来瞧瞧,毕竟出一次坊不容易。” 甄榛满头雾水,这又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歌伎怎么和镖局的娘子称起师姐师妹来了……可毕竟是初次见面,甄榛也不好多问,只引她进前厅候着。 “小娘子想吃些什么?甜的还是咸的,辣的也可以。” 许十娘略一沉吟,说:“往日为了保养嗓子,辣味是一点都不敢碰,总是吃着没滋没味的东西,左右今日师姐给了楼里一整天的银钱,自然是要吃着辣的过瘾。”说完补充道,“做一小份便可,吃多了回去楼里那些碎嘴子们要说的。” 今日不开张,厨下也没什么新鲜食材,只有甄榛准备晚间做毛血旺的材料,确认过许十娘可以接受这些食材后,甄榛便匀出一小份来。 毛血旺是川渝地区的招牌菜色,过程并不复杂,用到的食材也不算名贵,但那股子麻油鲜辣的滋味,让人吃了一口便久难忘怀,一旦想起,口中的唾液便不自觉的流下。 除了必不可少的鸭血、毛肚外,其余配菜多看个人喜好。甄榛爱吃豆芽、豆腐皮和木耳,便多放了些,遗憾的是没有午餐肉的存在,让毛血旺也减了一份风味。 甄榛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外面却不似她想的那般平静。 “娘子何苦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饭馆逗留,各家郎君随意置办的酒席,哪个不都比这穷酸菜式强上百倍?”名为服侍,实际上是由楼主派来监视许十娘的婢女撇了撇嘴,不屑地抱怨。 许十娘看惯了这种拜高踩低的人,可不惯她,低声呵斥道:“我看你的胆子越发大了,赶明儿我就去禀报楼主,让你替了我的位置,我来做你的侍女可好?” “婢子不敢。”那女仆急忙福身告饶,生怕十娘当真去告状,自己和当□□伎相比,楼主会选择谁自然是一目了然。 “还不唏声,再多嘴仔细你的皮!”见甄榛端菜出来,不欲让她听到这等糟心话,只瞪了她一眼,也没再言语。 甄榛并不清楚主仆俩的对话,还在为自己的手艺得到认可高兴,笑眯眯地端出毛血旺,放到十娘面前。 “娘子请用。” 古朴大方的深盘中盛着汤汁油亮鲜红的毛血旺,麻椒同干辣椒经油一激,特有的香气入人鼻中,若是寻常食客,定是早就按捺不住,急慌慌地动筷进食。 然而许十娘依旧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夹菜、吹凉、入口,一套动作下来不像是吃饭,倒像是优雅的闺阁女郎在写字插花,赏心悦目。 这样的姿态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甄榛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陆老夫人的影子……不,应当是宫中女子的姿态。心中暗自猜想许十娘没入平康坊前的身份,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问她菜式是否觉得合心。 开口说话的许十娘才没了那股子端方气儿,对着甄榛露齿一笑,说:“师姐果真没唬我,甄小娘子的厨艺果真是难得一见。” 说话间将随身侍女支出去买东西,这才坐近甄榛,将今日真正的目的讲了出来:“我近今个来,不只是为了尝小娘子的手艺。” 甄榛越发的迷惑,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求自己,她这个小饭馆倒是成了万事屋。 见甄榛沉默不语,十娘将手上的一对玉镯摘了下来,头上的珠钗额饰也没落下,一股脑全堆在桌上,离开蒲垫向甄榛行了个大礼。 这阵仗把甄榛吓了一跳,先前吴娘子不过是讨个开店的主意,自己也不过得了个免费梳妆的便利,这一通金银砸下来,倒让她心中越发的没底起来。 “娘子究竟所求何事?” …… 作者有话要说:陆深即将脱离病秧子身份,英勇少卿马上上线~感谢在2020-08-24 19:45:40~2020-08-25 20: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长安秋·桂花糯米藕 “娘子究竟所求何事?” 甄榛连忙扶起许十娘, 让她落座,自己则坐在胡桌的另一头,静听下文。 许十娘扶了扶发乱的发髻, 开口道:“先让小娘子知道,我们这等沦落坊中的乐伎们, 一些是从小便被买来训练而成, 另一些则是官籍女子罚没而来。” “我阿耶原先是吴阿翁的同袍, 因延误军机被圣人判了流放,家中女子皆没入伎坊, 最后也不过只活下来我一个。我本已经认命,可前段时日我夜不能寐,五更时分起夜时,发现楼主竟偷摸的往楼中运送幼童。” 这拐卖人口哪朝哪代都屡禁不止,这听音楼日进斗金,怎么也干起这等肮脏勾当?甄榛也是惊讶, 也没出声, 继续听许十娘往下说。 许是怕那婢女回来, 十娘的语速更快了些:“原本楼里买些年纪小的孩童教导乐器也是常事,可从没这样背着人过,我一时好奇,就悄悄跟到了平时荒废的院落中。可谁知、谁知……” 不知想到了什么, 许十娘的双唇颤抖, 猛灌了一杯茶水才略将惊惧压下来,“原来那些孩童皆是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偷来盗来的小妖, 供给癖好不正的达官显贵玩弄。不仅有往楼里送的,更[なつめ獨]多的是不成人形抬出来丢进院中枯井中。” 说完,握住甄榛的手, 双眼含泪地看着她:“那些孩童不过同我早去的妹妹一般年纪,我怎能看他们坠进这虎狼窝里尸骨无存……可恨我平日里轻易出不得门,就算出门,身边也跟着楼主的人,且楼主好似发觉了什么,连师姐身边也派了人监视。听师姐说小娘子也是妖,更曾在大理寺中任过职,状纸我已写好,小娘子高义,请帮奴递到公衙案头!” 甄榛本就听得双手发冷,又发觉许十娘连自称都变成了“奴”,可见其救人心切。刚想答应,就听到那婢女进门的声音。 许十娘连忙将状纸塞进甄榛袖中,擦干眼泪扬声道:“我不过叫那小蹄子去帮我办点事,竟磨蹭这么久也不回来。我身上没带银钱,这些玩意儿小娘子先收着,也不值什么钱,就当是你给我送菜的定金。” 那婢子本想听听她们在说着什么,结果听到十娘这番话,嘴角一撇,暗啐一声不知贵贱,这样值钱的东西全都便宜了这个破地方,一时也没了偷听的兴致,撩起帘子便催着回平康坊。 许十娘嘴上不耐烦地答应着,眼中却显现出一丝哀求,边走边回头对甄榛说:“记着,我后日要吃桂花糯米藕,小娘子可别忘了上门来送!” 甄榛向她略一颔首,表示愿意替她走一趟,许十娘这才安心上车离去。 等看着许十娘的马车离去,甄榛这才按住猛跳个不停的胸口,关了后院们,腿一瞬间软得连到正屋的路都走不动,只顺着门板坐在地上。 等略微平静心情后,甄榛强撑着回了屋,将房门紧紧闭上后,从袖中掏出状纸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当真是越看越心惊,还好今日打发了阿潼他们去王叔家住一日,不然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尤其是阿多那样的急性子,怕是当场就得气出原型。 甄榛将状纸叠好,又用防水的牛皮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塞在怀中准备去大理寺找陆深商量。刚想出门,便想起十娘所说,那天杀的楼主在吴娘子身边也布下了眼线,现在出门,定也会被跟上。 甄榛只好静等天黑,避开其耳目再做打算。 左等右等总算等到了天黑,甄榛假装早早就寝,吹熄了灯火,实则变回原形偷偷从开着小缝的窗口攀上屋顶,朝着大理寺方向奔去。 “平日里总在寺中点灯熬油,若是赶着要紧事反倒回家去,我定然饶不了你……呼……呼……累死我了!”平日里人形走动惯了还不觉得累,变回松鼠在高低不平的房顶上奔跑反而更觉得疲惫。 终于,大理寺的正门出现在甄榛面前。 因原先少来前衙,甄榛为了方便,还是从公厨后墙翻进院中,又是一路狂奔,见到陆深的屋中亮着灯,一路上提着的紧张劲才算松下来。 抬起前爪扒着门框敲门,听到熟悉的声音应着“进”,这才使出全身气力推门而入。 因着甄榛还保持着娇小的松鼠模样,因而在陆深的眼中,门是无人推动自己敞开的,正觉着奇怪,从胡桌下传来甄榛的声音。 “在这!往下看!” 起身顺着声音望去,只看到一只松鼠晃动着大尾巴,一蹦一跳地朝自己挥爪。 被这幅可爱图景击中了心,饶是陆深也没忍住,双手轻轻捧起,问道:“深夜化作松鼠模样而来,小娘子遇到什么难事了?” 甄榛在陆深手上站定,示意陆深将门掩上,急慌慌地将许十娘之言一字不落地说与陆深听,期间说到紧张处,还忍不住双手托着下巴,无意识地揉搓自己的双颊。 陆深轻轻给甄榛顺毛,表示自己在,不必紧张。 “我明日一早便去通禀寺卿大人,到时候同镇魔司联合探查,定能将所有孩童安全解救。” 甄榛突然想起许十娘的证供,从陆深手掌中跃下,躲到帷帘后化成人身,从袖口中掏出状纸递给陆深,继续说:“十娘让我后日上门送餐食,料想是要带我指认路线,到时候你派人装作提食盒的伙计随我进去记下路线,省的上门后七拐八绕,给了这群贼人转移的时间。” 陆深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了她,“你今日连夜赶来就已是冒险之举,怎能让你再深入虎穴?你安心待在饭馆中等候回话,让寺中人乔装前去便是。” “那怎么能行,今日十娘的随身婢女已经记住我的模样,也把十娘的吩咐听到耳中,若是后日见不到我的身影,怕他们才要怀疑。”甄榛不愿出一点闪失,坚持要做引路人。 陆深见说服不了她,只得让步,去床前小柜中取出一套护甲递给甄榛,“这是上次我受伤后,母亲托人拍下的金丝软甲,你后日将它穿在裙衫下,以防万一。” 甄榛自然不肯要,将手背在身后,摇头道:“我哪里用的上这个,倒是你,伤刚好便又入险境,还不穿上它护好心脉。” “听话,你安然无恙我才能专心办案,再者寺中也会给我们配护甲,不妨事的。” “真的?” “如假包换。” 甄榛再三确认后才接过软甲,瞧着夜色已深,赶忙同陆深道别,又蹭了蹭院中的榛子树,这才匆匆忙的折返回饭馆。 一日功夫转瞬即逝,甄榛也没有睡觉的心思,第三日天刚蒙蒙亮,便早早地起来准备要送到听音楼的桂花糯米藕。 新挖的莲藕洗净黑泥,用专门的小弯刀削去外皮后,将莲藕的前后两端将其切开。切下的藕盖也不能扔,等塞好糯米后还要用细竹签子固定回去。 提前浸泡好的圆糯米颗颗饱满圆润,用木箸辅助着塞满藕芯,扎好藕盖。 “哎呦……小娘子?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阿潼伸着懒腰从侧房中出来,听到厨房里似是有动静,以为是偷食的老鼠,谁知推门一看竟是在灶台前忙碌的甄榛。 甄榛回头对她勉强一笑,说:“今日要去平康坊送桂花藕,东市远的很,我不早点准备怎么行……哎呦……”甄榛一声惊呼,原来竟是恍惚之间把细竹签扎到了自己手上。 阿潼连忙上前查看,确定没有流血后才推开甄榛,挽起袖子替她继续手上的活计。 “我怎么看着小娘子有些魂不守舍,不过是大些的歌坊,小娘子连圣人都见过,怎么现下反而紧张起来了?” 甄榛不欲让阿潼知道这样凶险的行动,只用没睡好随意搪塞过去,坐在厨房中的矮凳上指挥阿潼。 清水没过莲藕,加入两大勺红蔗糖后大火转中火煮上半个时辰,等莲藕的外皮微微变色,加入大个糖块文火慢煨。若为了色泽更红亮些,等藕熟关火后不掀锅盖,继续焖上半个时辰滋味会更加甜糯。 最后一步还要甄榛亲自动手,阿潼的刀功还是有些不够火候。捞出糯米藕顺刀切成等份大小,装入备好的食盒之中,浇上带着细碎桂花瓣的桂花甜蜜,一份甜润可口的桂花糯米藕才算完成。 拎起食盒,甄榛便匆匆地从后门往外走去。 后门避人眼目的角落中,大理寺派来随同甄榛的一同前去的官吏已经早早地候着。甄榛迎上去,低声问他:“一切都安排好了?” 明明是陌生的面庞,发出的声音却是甄榛最熟悉不过的,“陆深?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接过甄榛手中的食盒,弯腰屈膝做出讨好样子,小声答道:“小把戏而已,寺中弟兄和镇魔司派来支援的妖吏们已在听音楼外埋伏完毕,只等我们在里面发出信号,便能破门而入,一举拿下贼人。”示意甄榛在走在前头,他跟在后面继续补充,“我不放心你,便自请带路,待到我一发信号,你就找个安全处躲起来……若栽有高树,你便化作松鼠躲到树上去,以免被波及到。” 布置好计划,两人只管闷头赶路,一路无言。 等穿越大半个长安到了平康坊,已是将近午时。秋日的阳光虽褪去了毒辣,也仍旧晒人,甄榛用帕子微拭汗水,四处寻摸听音楼的招牌。 陆深在后面用手暗暗一指,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看到许十娘的婢子不耐烦地依靠在富丽堂皇的楼前,手中的圆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看到甄榛的身影,翻了个白眼,扬声道:“还不走快些,本娘子在这等你小半天了,没见过你这样做生意的,怪不得上不得台面!” 甄榛微微福身,假意赔礼道:“让娘子久等了,实在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不知平康坊竟这样华贵,一时迷了眼。”陆深也在甄榛身后装作害怕的模样,双腿微微发抖。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连带的随从都一样土气,也不知十娘究竟看上你哪一点了,竟舍得花大价钱请你做菜。”听到甄榛夸赞的话语,如有荣焉地扬起下巴,示意甄榛跟她往里走,“楼中的娘子郎君们多还未起,你们敢有动静,仔细你们的皮!哎说你呢,别乱看!” 陆深装作新奇的样子四处查看,被喝了一声也不惊慌,缩缩脖颈低声应是。 ……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一章能写完呢……(疯狂赶榜) 第43章 长安秋·拐卖幼妖 甄榛见这婢女在前面腰肢摇晃地走动着, 也没刻意压低声音,一路上指点江山说个没完,一副生怕其他人不知道自己是帮许十娘办事的模样。 趁她向别的仆从炫耀的间隙, 甄榛暗暗记下来时的路线,偷偷向陆深使了个眼色, 得到回应后才安心继续向前走去。 这边许十娘也是彻夜难眠, 她自然是知晓今日一过, 不仅当□□伎的身份多半保不住,往后的年岁怕也免不了遭人报复, 辗转反侧许久,还是过不了心中的坎。 不过是一条命,阿娘和阿妹早就去了,自己若是躲不过权贵的余怒,到了地下也不算孤单。许十娘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等看到了甄榛的身影, 恨不得扑上去问她事情办的如何。但为了不让人起疑, 还是努力将惊喜按了下去, 只稍微加快了步子。 “甄娘子可算来了,前日吃了你的毛血旺,回了楼中倒觉得这些所谓的名家手艺不值一提,就盼着今日的桂花糯米藕呢!”上前拉过甄榛的手, 亲亲热热地朝她笑道。 甄榛自然是笑面相迎, 面上应和着推辞了两句,掩在宽袖下的手略微一动, 轻拍她的手暗示放心。 甄榛回头催促陆深,“还不快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好让十娘知道我是用心做了的……你小心点!怎么笨手笨脚的!” 到底是没做过伺候人的活, 只当个提盒子的还看不出什么,一上手端菜就显得生熟,甄榛忙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笑着打圆场,“还是娘子的侍女灵巧,我这伙计刚刚招来,笨手笨脚的还请十娘莫要见怪。” 见一旁婢女眼中的疑惑消退,甄榛忙张罗着让十娘动筷品尝。 不似在外面那样自由,略微动了几筷,旁边的婢女又有话讲了。 “上次出门就算了,娘子今日可不能多食,尤其这甜腻腻的玩意儿,楼主最厌烦娘子用了。” 许十娘本意也不在这上头,正好有了借口将她支开:“剩下怪可惜的,你端下去和同屋的姐妹们分食吧。糯米易饱,这会脾胃有些涨,我带小娘子四处逛逛就当消食了。” 早就看上桂花藕的婢女自是喜不自禁,哪里还管的上十娘。也不愿与旁人分,偷摸躲到角落里自顾自地尝鲜,倒是方便了甄榛他们。 十娘看似随意地带着甄榛和陆深闲逛,实则绕开守卫,将通往幽禁幼妖院落的路线完整地走了一趟,正当三人原路返回楼中时,却和听音楼的楼主打了个照面。 许十娘没有那样强大的心理素质,脸色发白地福了身:“楼主安康,奴从外面叫了饭食,一时兴起吃得多了些,正好与店家投缘,便一同在后院逛了逛。” 还以为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的人,定然是贼眉鼠眼,没想到竟然端正的很,白费了这幅浓眉大眼的好相貌。见到幕后主使,甄榛免不得腹诽几句,面上却丝毫不显,镇静地随着十娘行礼。 又装作一副见钱眼开的财迷样恭维他:“不愧是平康坊中最大的乐楼,真让儿开了眼界,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候便这样气派,等入夜后‘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不知得有多热闹!儿那小店若能及得上听音阁半分,就是睡觉也能笑醒了!” 见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他冷淡的点头表示回应,只对许十娘说:“少食楼外的东西,今夜还要表演,若误了事你清楚是什么后果。”说完也不等十娘回答,转身离去。 看他走远了,甄榛才松了口气,悄摸地同身后的陆深说:“我还以为要穿帮了,怎么样,我方才学街口粮食铺子老板学得像不像?” 陆深低头憋笑:“简直一模一样,别说没见过你的楼主,就连我都要被骗过去了。” 十娘却丝毫不觉得轻松,手中的帕子都绞成一团,说:“往日这个时候,楼主应该在顶层休息,今日怎么突然去了院中,明明昨日还一切如常,难道是我们的计划暴露了?” 此话一出,甄榛和陆深立马面色整肃。陆深让甄榛和十娘找个僻静处藏好,自己也假装腹痛难忍,原路返回到关押的院落外,从怀中扯出信号焰火,朝天而鸣。 鸣声一响,埋伏在楼外的武将们纷纷破门而入,一路人马冲到陆深身边,持刀相护,另有一队镇魔司抽调而来的援军同楼中守卫对战,一时间刀光剑影,楼中奴仆四处惊呼躲藏,场面几近失去控制。 陆深长身而立,一把扯去□□,抽出腰间的软剑,高声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散,违者斩!” 毕竟还是官府有绝对权威的古代,哪怕是听音楼养的专职打手也难免胆怯,而奔逃的奴仆更是蹲地抱头、瑟瑟发抖。 院门打开,脸色阴鸷的听音楼楼主跨门而出,颇有些不怀好意地说:“哪怕是大理寺,也没有贸然闯入守法民众商铺的道理,若是查错案,我这一片狼藉郎君可记得赔偿。” 看这副架势,陆深心中一紧,知晓他定然是将拐来的幼妖藏匿起来。能在平康坊有一席之地,背后必然有权贵支持,若是不能一击必中,不但大理寺要受到牵连,更重要的是无辜稚童不知何时才能逃离魔爪。 坚定无论如何都要讲幼妖救出魔窟的决心,陆深挥手示意属下进门搜查。 “禀少卿,正室没有!” “厢房一切正常!” “书房也是空的!” “禀告少卿,井中什么都没有。” 听音楼主在陆深身旁笑意盈盈地说:“郎君可还要继续搜查?” 陆深自是不信他的连篇鬼话,长腿迈入院中,亲自搜查。 果然,在书房之中发现了端倪。 书架上的摆件皆古朴端正,唯有一只獬豸摆件边角圆润,显然是经常被人触摸。将其略一旋转,高大的书架立马“轰隆”一声移到旁边,漏出一道暗门。 似笑非笑地看着听音楼主,“楼主可真是心大,做亏心之事竟敢用獬豸做关窍,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歹毒之人必定没有好下场。” 听音楼楼主知道无力回天,闭上双眼叹息一声,等再睁眼,手中已掏出随身的暗器掷向陆深,自己则转身朝院墙外飞蹬而起。 陆深早有预料,侧身一躲后便持剑刺向对方,挡住其逃跑路线。这楼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掏出软剑同陆深缠斗,一时间上下纷飞、剑影迷离,难分高下。 正当听音楼楼主想要故技重施,飞掷暗器时,陆深盯住他招式上的漏洞,一剑抵在其脖颈旁,“还不束手就擒!” 将他交予手下押制,陆深收起软剑,深呼一口气,打开暗门。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开门那一瞬间,饶是陆深这种见惯了生死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更不用说同为妖怪的镇魔司众人。 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八九岁的幼妖,大多连人型都不能完全维持。见有人开了暗门,以为是原先的坏人,全都蜷缩在一起,尾巴、耳朵还在瑟瑟发抖。 更令人发指的是,密室中不仅有遍体鳞伤的幼妖,还有被虐杀至死的幼妖尸体堆在一起,数量之多,竟垒得与密室同高。 其中一个幼妖大概是原先见过官兵,认出了屋中的官吏衣裳,清了清久未饮水的喉咙,怯怯的问:“你们是来救我们回家的吗?” 陆深眼角微红,涩声回道:“对,阿兄来接你们回家。” 听到这话,方才还眼神麻木的幼妖们才像活过来一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陆深。而发声的幼妖则高举双手,语气中带着雀跃地说:“阿妹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你能帮我唤她起来吗,她之前同我说可想阿娘了!” 被这样希冀的眼神看着,陆深更是失态,不忍看他手中伤痕累累的幼小山兔,嘴角也尝到一股咸涩。 有那刚做了母亲的妖吏更是泣不成声,化作原型将密室中的幼妖圈到自己身侧,轻轻蹭着他们的伤口。 在被掳到楼中之前,他们也都是被捧在手中的宝贝。现在被这样温柔抱着,仿佛回到了父母身旁,一个两个皆放声大哭,仿佛要将这些日子遭受的苦难全部宣泄出来。 甄榛和许十娘听到打斗声渐停,也都匆忙赶来,中间还遇到了企图趁乱逃跑的楼中常驻大夫,两人思及幼童们连日被虐待,定是身体虚弱,忙揪住他的衣领,将其带到院中。 将人按到幼妖们旁边,警告他莫要耍花招,将功赎罪好好医治,这才去寻立在院旁的陆深。 见到许十娘前来,陆深同院中所有官吏一齐躬身行礼,“多谢娘子高义!” 镇魔司诸人更是扬声道:“娘子不但是这些孩童们的救命恩人,更是镇魔司的贵客,若以后有人寻娘子的不痛快,我镇魔司第一个不答应。” 所有的忐忑害怕在这一瞬间均化成泪水,也不顾什么优雅形象,许十娘蹲地放声哭泣。 至此,震惊长安的拐卖幼妖案尘埃落定,所涉人员皆被抓捕归案。 作者有话要说:拐卖儿童biss!!感谢在2020-08-26 23:52:01~2020-08-28 21:1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霧琴 10瓶;唧唧木吱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长安秋·羊奶粥 平康坊外兵将林立, 附近乐坊的乐伎们都顾不得补眠,四处探听听音楼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让大理寺和镇魔司联合出手。 等抽调来的仵作们将尸体大致查验过后, 一趟趟覆着白布的板车拉出听音楼,这才有聪明的率先猜出来。 “虽说覆着白布看不到全貌, 可瞧着个个都是身量娇小, 这听音阁不会做买卖幼童的生意吧?!” 随后被镇魔司护送出来的数十幼童更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想。清白家孩子少有自愿入乐坊的, 大多是家中贫困、孩童又多,被父母卖儿弼女送进来的, 不然就是家中犯了事,阖家女眷没入教坊。 进来的时候年纪都小,因而对孩童更有怜爱之心,看到出来的幼妖们个个遍体鳞伤,有心软的已经开始抹泪,泼辣些的则在窗口就对着听音楼开始喝骂。 往常扰乱官差办案, 都是要逮进大牢里挨板子的, 可今日的案情忒让人心头发闷, 在场的官吏们个个都装聋作哑,甚至有嫉恶如仇的青年人还和同僚小声夸赞骂的好。 向来关乎孩童的案件都是重中之重,极受关注,更不用说还涉及人妖关系。 这样大的阵仗, 不仅三省宰相、刑部尚书、大理寺寺卿连同镇魔司司郎等相关衙门公署长官匆忙接了圣人旨意入宫, 就连妖王也派来身边第一亲信前来探问。 大明宫中一反常态,宫女内侍们皆低头贴着墙角匆匆赶路, 连平日里最爱吆三喝四的嬷嬷都放低了声音,生怕触到圣人的霉头。 议事书房中更是静谧的可怕,连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可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 最后还是寺卿率先打破僵局,“圣人,此案关系重大,若处理不好,恐会影响人妖二界关系,且新上任的妖王本就是个脾气暴烈的,若是不能彻查幕后指使,怕难以服众。” 若是甄榛在场,定会大吃一惊,此时的皇帝已然没有先前见她时那副精神矍铄的样子,眼窝凹陷,只留下满脸疲态。 “你们教教朕如何处置?朕该如何处置?”长袖一挥扫落桌上的奏折,眼中因为暴怒充满了红血丝,“朕给他请来了全大唐学问最好的帝师,从小教他爱民如子,他倒好,堂堂太子为了同兄弟争锋,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若将江山交给这样的冷血无情之人,朕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先皇!” 事关储君,没有人愿做出头的椽子,皆鼻观眼眼观心的做起了石菩萨。 还好皇帝不是个无限宠溺孩子的,虽知废储会动摇国本,还是壮士扼腕地下了旨,将其废黜后幽禁行宫,其余一干人等皆判了斩首。 饭馆这边,甄榛却不知宫中的腥风血雨,和阿潼为着幼妖们的吃食忙的团团转。 虽化作原型已是八九岁孩童模样,可在生命漫长的妖界,这群幼妖还都是需要吃奶的宝宝。不仅如此,长时间的饥饿让他们的胃受不了刺激的食物,因此镇魔司便托甄榛给他们做些好克化的食物。 阿潼并阿多、绒绒这才知道自家小娘子一个白日不见,竟牵扯到这等惊天大案之中,既惊又气。惊的是案件牵扯重大,如此凶险,受害者更是可怜;气的是甄榛竟瞒着自己,独自涉险。 不过还好,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一个个面上都还冷着,但手却没停,帮着她准备送往镇魔司的吃食。 既都是幼妖,甄榛便赶去西市买了牛奶,准备做些奶粥和奶糕,也好让他们补充营养。只是天色已晚,牛奶没能买够,只得另加钱去养羊的人家换了一大桶羊奶。 奶糕的做法没什么难的,原先柏娘子还在御史府时就曾做过,是富贵人家常做来哄小孩子的吃食。 牛奶同淀粉混在一起,再放着小孩子们爱吃的蜂蜜,开小火慢慢搅拌成糊状。甄榛又专门挑了可爱的模具,一层奶糊一层菠萝肉地叠加后,用篮子掉到井中加速放凉成型。若是盛夏时分,用冰块镇了的奶糕才更加紧实不易散,不过现在没了藏冰,便只能将就些。 羊奶粥则比牛奶粥多出一道步骤。 羊奶膻腥,对从未尝试过的人来说,更是无法接受。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甄榛原先也觉得这时代没经过处理后的羊奶难以入口,还是从柏娘子那里学来的法子,才敢用羊奶做原材料。 杏仁不仅营养丰富,是甄榛最爱的坚果之一,它与羊奶放在一起煮沸更是能中和其膻味。去腥后的羊奶再拿来煮粥,反倒比牛奶更加香醇滑口,且羊奶中乳糖含量更少些,也不怕有些幼妖乳糖不耐吃了肚子不舒服。 本想叫阿多化作原型背上奶糕和粥送到镇魔司,可一想城中不比郊外,引起恐慌还要受禁军责罚。可宵禁已经开始,虽然甄榛得了特令,今晚可以在街上自由行走,但出租马车、驴车的车行可没有特许,望着一大桶奶粥,甄榛心里犯起了难。 正烦恼间,有人敲响了饭馆的大门。 刚经历了一番波折,甄榛对声音还有些敏感,况且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又有谁会登门呢?疑是听音楼的漏网之鱼前来报复,让阿潼带着绒绒躲到后院,自己和阿多则是举着扫帚慢慢靠近门边。 甄榛壮着胆子先问了一句:“是哪位贵客进门?已到宵禁,烦请明日再来。” 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声,“某是陆少卿派来接小娘子的,小娘子快些出来吧!” 陆深?甄榛心中疑惑更盛,陆深不是应该正在审问那听音楼楼主吗,怎么会派人来接自己,且这个声音自己从未在寺中听过。思考间甄榛更加坚定了门外是贼人伪装的大理寺官吏,给阿多使了个眼色,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哎呦,原来是陆郎君的属下,儿这就给您开门。”说着和阿多一人一边拉开了饭馆大门。 望着空无一人的饭馆,那官吏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脚迈入门框,问道:“小娘子?真是见鬼了,怎么门开了人却不见了……哎呦!” 躲在门后的甄榛和阿多一人一扫帚,重重地朝他后脑勺打去,直让他眼冒金星,“哎呦”一声便倒在地上。 甄榛扔下扫帚,得意地拍拍手,同阿多击掌庆祝,“还想骗本姑奶奶,想得美!” 后院的阿潼听到他俩庆祝的声音,抱着绒绒往前面跑来,正好撞见他们一人一捆绳子,把官吏绕成了个大粽子。 “错了错了!”阿潼急得连声呼喊,“娘子你打错人了,这位沈郎君是寺中新来的官吏,他来时娘子已不在大理寺,他是陆郎君的随身书吏!” 甄榛望着自己手中的绳子,霎时间傻了眼。 “哎呦……我的头好疼……”等这位沈郎君缓缓转醒,发现自己趴在胡桌上,后脑勺像被马车碾过一般,摸了摸还有一个大包。 甄榛和阿多忐忑不安地捏着手立在一旁,见他醒了立马弯腰行了个大礼,口中不住的道歉。 “真是对不住,是我们草木皆兵,把您当成贼人,今日医馆已经关门,等明日定请全城最好的郎中给您检查。”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到正屋中拿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他,“沈郎君请收下,这是先前宫中太医给陆少卿开的伤药,遗漏了一瓶在我这,听说有奇效,郎君若是觉得不舒服先拿来救急。” 沈姓书吏摆摆手,说:“这也太贵重了,某皮糙肉厚不碍事。少卿听说镇魔司在娘子这定了餐,怕天色太晚雇不到车,这才让我拿了牌令来搭把手,娘子还是先去送饭吧,别让孩子们饿肚子。” 幸好甄榛先前做粥时想着要经过两个坊市,没敢将粥熬得太软烂,不然这些功夫耽误下来,粥都要成了浆糊了。 几个人又搬又抬,总算将奶糕和羊奶粥送到了镇魔司。 拜托司中的官吏分发给孩子们,甄榛想着探听探听案件的进展,便溜到学堂里去找白夫子。 果然,虽不是上课时间,白夫子依然捧着书卷看得认真。甄榛向他行了礼后,见四下无人,小声问道:“陆深这都审了小半天了,也不知审没审出幕后主使,听说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全被圣人召入宫中,也不知是什么大事。” 白夫子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的说:“你竟不知?” 甄榛有些莫名其妙,“夫子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白夫子开口解释道:“人间皇帝为向妖王交代,一审出口供就将太子幽禁,不日就要宣布废黜太子。不过也是王意气用事,听说人间皇帝在密信中请求王不要公之于众,免得动摇民心。但是王一接到密信,转手就将内容在妖界公布出来,现在不只是妖界,消息灵通些的人类怕也都知道了。” “什么?!竟是太子?” “对,就是太子。” 甄榛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只觉得一阵秋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直以来,太子塑造的形象都是爱民如子,平易近人的君子,连甄榛这个穿越来的都听过他敦厚的名声,谁能想到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是他主使的。 白夫子瞧见甄榛这幅没见识的模样,撇撇嘴说:“人类惯会装模作样,不过人间皇帝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包庇自己的儿子,不然王肯定会撕毁合约,对人间出手。” 又嘱咐她,“这段时日怕是不太平,你那饭馆先暂时关门几天,夜间锁好大门,以防万一。” 甄榛还沉浸在爆炸性消息中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外间的幼妖们,连忙追问:“那这些被掳来的幼妖们呢?可曾找到他们的家人?” 听她这话,白夫子的脸色微沉。同人间不同,妖怪长久的寿命决定了大多数妖都子嗣艰难,有的族群甚至上百年才能得一个新生儿。这样珍贵的幼崽竟被这样折磨,甚至死伤惨重,任哪个妖都不免心痛。 “大多数是从妖界悄悄拐来的,因不像人类幼崽这样脆弱,许多家长也任他们漫山遍野的玩耍,因此被拐走也难发觉;还有一部分是偷抢在人间居住的妖怪幼崽,他们的耶娘多法力低微,即便发现了也被杀人灭口,当地官府只以为是山贼流寇做的。”白夫子说的咬牙切齿,甄榛则听的心惊胆战。 还好白夫子接下来的话让她略微安了安心。 “没了耶娘的幼妖,妖界会派人专门抚养,或者有经过考核的妖怪也可以去领养。听说那个最初报信的许十娘也想领养一个,不知道王会不会看在她功劳的面子上特许。” …… 第45章 长安秋·炙鹿肉 等甄榛回了崇化坊, 便依白夫子所言禁闭大门,连饭馆也闭门谢客,给白芨放了个短假, 自己则只每天清晨出门采购一回食材,其余时间都窝在院子里看阿多和绒绒玩闹。 旁边吴娘子也是个敏锐的, 虽许十娘还在大理寺中协助调查, 并没能传信给她。可镖局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法子, 加上看到甄榛闭店不出,便也跟着关了大门, 也不回家,只成天在甄榛这里腻着。 甄榛对她很是欢迎。 大理寺一旦忙起来,公厨也得跟着连轴转,以免夜间叫饭食供应不上。甄榛为着不耽误工夫,更为着阿潼的安全,便早早地让她回寺, 嘱咐她无事千万不要独自出门。不过这样一来, 甄榛身边也没有个能说体己话的 这日, 甄榛怀抱香椿蔫蔫地靠在阿多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吴娘子闲聊。 吴娘子也看出她心不在焉,笑道:“我看小娘子人在院中,心思却早就飞到陆少卿身上了, 哪里还记得我这个邻居阿姐呢?”说完还装作伤心的样子叹了口气, 用帕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泪珠。 甄榛放下香椿,扑到她身上去闹她, 边挠吴娘子痒痒边笑:“我才没有想他呢!我是在想许娘子能不能得到特许,收养无父无母的幼妖!阿姐再提陆深,我就、我就一直闹你!” “哈哈哈哈哈……好、好妹妹, 我不提了,你就放过阿姐吧!”吴娘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 扶了扶有些散乱的发髻,吴娘子说道:“我那师妹也是个可怜人,现下听音楼倒了,说不定她能因祸得福,求个恩典去了这戴罪之身。到时候便让她来我的小店中做个活招牌,能有个营生不说,有了许十娘和拯救幼妖的义女的双重名声,不怕客人不上门。” 吴娘子算盘打的好,又继续说:“能收养个孩童也好,听人说女郎产子都是从生死线上走过一遭,收养幼妖便能免去这个烦恼,何乐而不为!”击掌一笑,吴娘子又生一计,“我把师妹的孩子认作干女儿或者干儿子,这样阿耶也不用总是唠叨我没有孩子,以后无依无靠了。” 甄榛没想到她想得竟然如此长远,哭笑不得的拦住她越说越远的话头,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听白夫子说,妖界轻易不会让人类养育幼妖,毕竟人妖有别,万一除了差错可了不得。” “也是,不过听说妖怪的寿命比我们长得多,是这样吗?” 吴娘子问的话也是甄榛原先考虑过的。 人妖殊途,寿命更是如此。甄榛当初不愿接受陆深便是因着这个原因,虽说就算陆深变成耄耋老翁甄榛也并不会嫌弃他,可人终究会走在妖的前头,甄榛能接受爱人老去,却无法面对失去爱人的苦楚。 不过这一点顾虑,没过多久就被打消了。 还是同阿多闲聊人妖通婚时,甄榛还为他们的未来感叹,阿多却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甄榛,难以置信的问:“你究竟有没有上过镇魔司的学堂?白老头不都说了,进入人间的妖怪寿命都会缩减到二百年,若是选择与人类通婚,那就只能选择与伴侣共享寿命,也就是说,人妖成亲,至多也就能活一百年!” 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甄榛的脑袋,阿多继续道,“不然妖界环境这么恶劣,不全都跑到人间来潇洒了?也只有绒绒这样的小傻子为了一口吃食,不管不顾的傻乎乎随你下山。” 甄榛被阿多教训也不生气,只是心虚地挠了挠脸,说:“可能、可能是我听课时走神了!不过你们算哪门子的被哄骗?我还好奇呢,你们都已经在人间的山中了,为何也没上过镇魔司学堂?” “也?”阿多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甄榛一脸正气,也没多怀疑,说:“我们同其它妖不同,不是天生来便有意识,而是在长久岁月中不知不觉地开了灵智,你们人类管这叫什么上天眷顾,对!就是上天眷顾!” 甄榛自是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左右知道人妖可以通婚才是最重要的,这才算放下全部顾虑,同陆深谈起了古代纯情怜爱。 思绪绕回眼前,看着吴娘子好奇的眼神,甄榛故意示意她凑过身来,小声耳语道:“听说镇魔司有许多单身郎君,要不要我给娘子牵线搭桥,说不得就是桩好姻缘!” 吴娘子知道甄榛又调皮,小声啐她一句,便施施然进屋去重新去理总也顺不好的乱发了。 甄榛既爱逗她,又总是怂气十足的怕她生气,巴巴地跟进屋,阿姐长阿姐短地哄她,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得了吴娘子满意的眼神。 快速盘了个惊鹄髻,又用铜黛细细补上眉毛,这才转身对甄榛说:“光嘴上讨我喜欢可不行,听阿多说你今儿买到了块上好的鹿肉,我可要赖在这尝尝你的手艺。” “我说阿姐怎么今日这样容易就生气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阿多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看我待会不打他两下。” 吴娘子看甄榛这幅赖皮样,笑着用手虚指她,说:“你个小泼皮,我不白吃你的,铺中妆娘研究出一种新润肤花膏,我试了试,发觉正适合现在的天气,这不就给你送来了,那些太太小姐们捧了银子来订我都没给。” 甄榛接过花膏,用签子挖了一点到手背上,慢慢揉开,发现同原先的润肤膏油腻厚重的质地相比,这种新花膏更加轻薄,还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 将花膏放到桌子上,扯着吴娘子的衣袖像猫儿一样撒娇,“我知道阿姐心疼我总是碰水,手都粗糙了,我以后定然每日都用它!” “可别在这卖乖了,你所是真想谢我,就变会原型让我摸摸耳朵。也不知你羞着什么,阿多成日里顶着大猫的模样在院里横行霸道,你倒是从不愿在人前显现松鼠模样。”吴娘子还有些怀念甄榛的原型,怂恿她变回来给自己摸摸。 甄榛却向她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跑向厨房,“我去准备炙鹿肉了!” 看着她跳脱的样子,吴娘子摇了摇头,“还是小孩心性呢!” 要说炙鹿肉,最经典的还是曹公笔下所写,连湘云、宝玉这样的大家儿女都吃得不亦乐乎,就可知鹿肉的魅力。 不过秋天的鹿儿还在添膘,没有冬日里头那般肥美,但也是一番好滋味。 同寻常猪羊不同,鹿擅奔跑,因而肉质紧实,更加有嚼劲。即便是冬日的鹿,虽有脂肪,也不觉得肥腻,尤其经过碳火炙烤后,那一点子肥油全融在瘦肉上,瘦肉不柴,肥肉不腻,配上一杯清酒,边吃边聊,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团团坐在烤架旁,一人拿一串鹿肉满嘴流油,不爱吃肉的绒绒则用木箸不停夹着蒜蓉昆仑瓜,几个人边吃边笑闹着,一片岁月静好。 不过许十娘这里就没这么顺利了。 被陆深请到大理寺做证人,虽早就听闻大理寺的刑罚手段狠绝,但真正看到被拷打过的楼主还是免不得心慌。 陆深向她行了礼,带着尊敬的语气对许十娘说:“许娘子,事关储君,圣人吩咐下来要秘密审理,因此才失礼让娘子在寺中多待了几天,现下还见到牢狱里的腌臜样,烦请娘子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 许十娘也是后来才知跟在甄榛后面的伙计就是陆深所扮,心里佩服他身居高位还能深入贼窝,端正地回礼后,定了定心神,将自己在楼中见到的以及自己如何暗度陈仓拜托甄榛告发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听到这,原本低垂着脑袋的听音楼楼主猛然抬起头,全然没了原先的端正,豺狼般阴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许十娘,“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出卖的我,等老子出去……” 陆深身影一闪,快到许十娘都没能发觉他是怎么做到的,其腰间的小匕首就破空刺进楼主的大腿。只听他一声惨叫,嘴里的威胁声也停了下来。 许十娘吓得瞳孔瞬间紧缩,颤颤巍巍地看向陆深,却只见他温和一笑,说:“小娘子不必担忧,这畜生必然不会活着走出大理寺,弟兄们会好好‘招待’他的。” 虽是笑容和煦,许十娘心中却不禁打了个寒噤,甄娘子啊甄娘子,你这哪是招惹了稳重温柔的俏郎君,这明明是头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干笑几声,许十娘说:“少卿大人,这里如果没有需要奴的地方,奴就先行告退了。” 得到陆深点头许可后,许十娘转身就走,恨不得多张两条腿。可还未牢狱大门,又想起领养幼妖之事,只好硬着头皮返回牢中询问陆深。 陆深被她的想法略惊了一下,顿了顿才答道:“这件事儿我却做不了主,许娘子还须得去镇魔司一问,不过娘子放心,我会替娘子多多美言……对了,若许娘子见到甄榛,还请替我告诉她,我一时半会抽不开身,让她安心待在崇化坊,等风声过去正常营业便是,不必过多担心。” 凶是凶了些,不过心头还是有甄娘子的。许十娘看到陆深一提到甄榛就温柔了三分的眼神,心里的畏惧也散去了些,替甄榛提起来的心也放下了半颗。 …… 作者有话要说:①不要吃野味不要吃野味不要吃野味,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②小陆同学温柔点嘛,你看你,吓得许十娘连“奴”都用上了!感谢在2020-08-30 19:02:00~2020-09-01 20:3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乐、云仔 5瓶;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长安秋·八宝饭 “唔……头好痛……”熟悉的场景重现, 甄榛捂着脑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只是这次既没有喂她喝醒酒汤的陆深,也没有关心她的阿潼, 只有两个还在呼呼大睡的醉鬼和一个虽未喝酒仍睡得和小猪崽一样香的绒绒。 “这破酒量!我以后,绝对、再也、永远不碰酒了!”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 用冷水彻底激醒自己, 又去换了满身酒臭的衣衫。而后便马不停蹄的去厨房煮了醒酒汤和白粥, 以防他们醒后觉得腹中无食,伤了胃口。 甄榛先行吃过早饭, 左右也是无事,便抽出纸笔写起大字来。等吴娘子他们陆续醒来,甄榛也已悬笔小半个上午,手都有些酸痛。 正揉着胳膊放松,忽而听到有人“砰砰砰”地敲响了后院门。 有了上次的教训,甄榛可不敢再冲动行事, 平心静气地询问来者身份。 不过这次的确是熟人, 还是与甄榛有着并肩作战的“革命友谊”的熟人——没错, 许十娘回来了。 甄榛惊喜的打开门,身后吴娘子也闻声匆匆赶来,连口脂都没来得及抿,可等门一打开, 两人都有些愣神:许十娘动作竟如此迅捷, 这就把幼妖领来了。 许十娘带着孩子一路匆匆赶来,生怕被抓捕同犯的官兵当做拐带幼妖的同犯, 走的口干舌燥。也顾不上解释,直接绕过她俩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等一杯水灌下去, 这才有工夫回答甄榛的问题。 “甄娘子,别的不说,你们妖界的消息传的也忒快了。我那日在现场同身边镇魔司的郎君提了一嘴想收养幼妖,正式做决定还是昨天询问陆少卿时。没想到等我到了镇魔司,那边的郎君娘子们已经帮我把没了亲人的孩童给单独分了出来。” 喘了口气,许十娘继续说道:“我躲在一旁,一眼就瞧中了他,名叫小山,你们看看是不是眼熟的很。” 可不是眼熟,这就是那个抱着自己没熬过去的可怜妹妹问陆深要耶娘的小山兔。原来他不仅没了妹妹,连耶娘也遭了难,现在整个人也不像刚被救出来时那样眼含希望,倒像是像被抽了魂的提线布偶。 甄榛知道这是经受大刺激后还未缓过来的表现,可现下也没有心理医生的行当,也就只能润物细无声地关心他,陪他度过这段艰难日子。 还好甄榛先前听了白夫子的话,回家就给绒绒和阿多提了醒,告诉他们马上就要多了个小伙伴。他俩见了也不生疏,虽小山不说话,但阿多化作原型一把将他叼到后背上,绒绒则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和小哥哥介绍自己的玩具,倒也和谐。 孩子们跑去玩耍,几个姐姐则聚在一起规划未来。 许十娘褪下了歌伎的温柔伪装,又经过这几天的惊心动魄,现在颇有几分霸王花的意思,不过再野的花儿到了自家师姐面前立马打回原形。 吴娘子见她坐姿越来越垮塌,拿起木箸就敲了她两下,“阿耶教你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都让你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快给我坐正!” “哎呦!师姐你也忒不给我面子了,我都这么大了还拿东西打我……”许十娘撒娇地摇了摇吴娘子的手,继续卖乖,“师姐,我现在脱了籍成了自由身,你可得收留我和小山,不然、不然我就躺在你铺子前不走了!” 吴娘子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你个小蹄子,我何时说过不管你?你尽管去我那妆铺前躺下,堂堂长安许十娘,不知能给我带来多少客人呢!” 三个人笑做一团,等缓过神来擦去笑出的眼泪,发觉头发也散了,胭脂也花了,只有甄榛一个懒人,因着没梳妆反倒逃过一劫。 “赶明个儿我非得拉你去我家铺子里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好让满长安里都知道崇化坊出了个俏厨娘,到时候慕名而来的郎君多了,怕是陆少卿要呷醋了。”吴娘子没见过陆深审问犯人时的模样,自然是大方调侃,但许十娘却猛然想起他面不改色审问楼主的样子,赶忙拉拉自家师姐,以免陆深知道了恼怒。 “陆少卿年少有为,和我们甄娘子是最配不过了,哪里还容得下别的郎君,不过是一群草包。” 甄榛还有些奇怪为何许十娘这样替陆深说话,明明也不甚熟稔,这边吴娘子也不解发问:“不知道的倒要以为你是陆少卿的亲姊妹,替自家兄弟找弟媳呢,我竟不知你和陆少卿这样亲近?” 许十娘连连摆手,“我哪里来的福气,能和陆少卿亲近,不过是因着小娘子才多说了几句,公务这样繁忙也不忘关心小娘子,自然是个好的。” 三两句话又说得甄榛双耳发红,虽不像原先那般容易冒出兽耳,但依旧觉得不好意思,起身掸掸衣袖,说:“不同你们胡闹了,我去瞧瞧小山,也不知同绒绒相处得如何。” 蹑手蹑脚地走近阿多和绒绒的房间,趴在门边听里面的声音,却只听到绒绒这个小话痨在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阿多和小山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心中有些担忧,甄榛轻轻扣门,“我可以进来吗?” “阿姐!快进来同我们一起玩!”绒绒欢快应道,催促甄榛进门。 甄榛双手推门而入,却不是预想中两人围绕小山而坐的情形。 阿多变作大猫模样,背上窝着软白的小山,尾巴还有一下没一下的驱赶周围的蚊虫;绒绒也靠在阿多怀中,抚摸着小山的脊背,小声地给他讲故事。 听到有人进来,山兔浑身软趴的毛发瞬间炸起,将整个身子往阿多的长毛中埋了又埋,瑟瑟发抖地瞄向甄榛。 甄榛看到他这幅样子,既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乖乖,你不怕老虎,倒是怕松鼠……” 没曾想小山仔细地观察一会儿甄榛,歪歪头,细声细语地小声道:“我见过你,你同那个哥哥是一起的。” 惊喜地点点头,甄榛小心凑上前去,轻声问他:“乖乖,你还记得我呀?我和许十娘……就是带你回来的阿姐,还有穿官服的阿兄是一起的,我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小山却小声反驳:“不是阿姐,是阿娘,阿娘说她不小心弄丢了我和妹妹,才让坏人抓走了我们。现在妹妹和阿耶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以后就只剩我和阿娘啦!” 甄榛听他这番话,微愣了一下也没说破,只想着回头问问许十娘是怎么回事。 伸出手轻揉他的头毛,见他没有反抗,还舒服地眯了眯双眼,这才放心地继续说:“小山饿不饿呀,阿姐给你做八宝饭吃,甜甜的,可香啦!厨房里还有胡罗菔,听说你们山兔一族最爱吃了,阿姐这就给你拿去。” 小山皱皱鼻子,竟让甄榛从一张兔上看出了几分委屈,“为什么你们都说小山爱吃胡罗菔,小山讨厌胡罗菔,臭臭的一点都不好吃。” 甄榛也没想到世上竟有不爱吃胡萝卜的兔子,明明原先见柏娘子最爱的便是它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三言两语将他安抚好,便提着裙角直奔厨房去做八宝饭。 在现代时,甄榛躲在树上看私房饭馆招待客人,若是带有小孩的家庭,厨房必定会送一例香甜软糯的八宝饭,甜蜜的果脯配着弹牙的糯米,给小孩子吃最合适不过了。 八宝饭看着简单,实则也是有讲究的。 要想糯米蒸熟,须得提前泡上一晚,待到用手能将米粒轻易捏碎才算是正适合。为了让八宝饭尝起来更加香甜,甄榛有自己的窍门:在蒸熟的糯米饭中混入猪油和蔗糖,趁热混合均匀后再码坚果。 防止八宝饭粘在碗上扣不出完整的形状,甄榛往碗中薄薄的刷了一层猪油,这才一层糯米一层坚果地铺严,又觉得阿多和绒绒都是爱甜的,还取了些闲暇时间做的红豆沙放进碗中。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满满当当的食材填满了陶碗。 甄榛想着糯米不好克化,贪多怕是要闹肚子,这么一碗足够大家分食了,便也不再添料,重新放进锅里用柴火复蒸。 这边八宝饭还未做好,那边鼻子灵敏的阿多便驮着一大一小慢悠悠地踱步走来。即便是便成大猫的阿多也仍不改傲娇本色,仰仰脑袋示意甄榛快些将甜饭进贡给阿多大王。 甄榛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他,说:“还未好呢!你着什么急啊,你那猫舌头,即便是蒸好了一时半会也进不得口,且等着吧。” 二人二兽巴巴地守在灶台前,好容易等甄榛起身掀盖,坚果和豆沙特有的甜腻香味霎时间喷涌而出。甄榛小心翼翼地用湿布捧出,轻轻倒扣在盘子上,笑眯眯地说:“好啦,现在才算是能吃了。” 把厨房留给他们仨,甄榛端些分出来的小块八宝饭去寻吴娘子她们。 “十娘,小山怎么叫你阿娘?”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示意她们尝尝味道,甄榛有些不解地问。 许十娘一边用小勺舀起八宝饭往嘴里送,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镇魔司的郎君们说,说什么小山受刺激太大,把我当成了他阿娘,听音楼里的事也记得零零散散,不过左右我都要养他,是阿姐还是阿娘又有什么干系。”说着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甄榛,“我怕他伤心,骗他说妹妹和阿耶去远方了,没说漏嘴吧?” “没有没有,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 作者有话要说:小兔子软软绵绵的,rua他!!!感谢在2020-09-01 20:30:19~2020-09-03 23: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长安冬·腌冬菜 废储到底是大事, 整个长安城结结实实地动荡了一阵,等甄榛重新开张,已是秋冬之交。 现在不比交通便捷的后世, 冬日里照样能吃上南来的新鲜蔬菜。 在蔬菜种类本就稀缺的唐代,冬日更加难见绿叶菜的身影, 就算甄榛有商队偶尔送些过来, 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要想供给饭馆需求,还是得腌上几大缸泡菜、酸菜之类的过冬腌菜。 没错, 长安人民就是这么豪气,腌菜就是论缸算的。原本甄榛还好奇,为何即便是有新鲜蔬菜的现代,私房饭馆及周围邻居每每到了冬日仍要买上几百斤白菜码在院中。现在想想,这大概就是一代又一代的记忆传承吧。 学着长安人民只腌些菘菜未免有些单调,甄榛搜罗来许多将要过季的最后一茬诸如藊豆、胡瓜之类的蔬菜, 再加上正当时令的罗菔、菘菜, 也算是凑了个“群英荟萃”。 菘菜自然是要用东北酸菜的法子来做才够味, 等冬日里围着炉火热腾腾地炖上一锅猪肉酸菜粉条,配上一碗稻饭,才算是冬日里最大的享受。又想到现代韩式泡菜也颇受欢迎,甄榛还分了一小部分菘菜做成了泡菜, 鲜红的辣椒酱配着爽脆的菘菜, 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幸好甄榛先前留了辣椒种,经过一个夏天的栽种培育收获颇丰, 不然这样大手笔,手中的辣椒怕是早就用光了。 至于剩下的罗菔、胡瓜之类的蔬菜,甄榛则是通通腌成了酱菜, 等到冬日觉得单调,就给来用饭的食客免费送上一碟,就当做招揽客人的小小手段。毕竟这年头舍得在冬季卖菜的食铺都少,更不用说是送了。 腌酱菜也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的,仔细说来还有些麻烦。 罗菔、胡瓜提前洗净切条,按照食材、食盐十比一的比例腌一个晚上,激出新鲜的食材里的水分。 若想让酱菜能保留一个冬季,这样还不算完,须得再放到日头底下晾晒。秋日里的光照不似盛夏那般强烈,只晒一天不够,为了保险起见,甄榛见原先的私房饭馆主人总是足足的晒上两天,期间还得不断翻面,保证两边都能晾晒完全。 与灵魂全在辣椒酱料上的泡菜不同,腌酱菜更注重酱汤的熬制。 大口铁锅架在火上,将油烧至五成热,放进甄榛下了血本买的香料煸香,依次放入清酱、醋、蔗糖和食盐调味,最后倒入半两白酒。酱汤煮沸后立刻停火,以免咸香味蒸发,做出来的酱菜没滋没味的。 这时仍不能直接放进收拾好的食材,还得再耐心地等上几个时辰,等酱汤完全冷却倒进缸中后,才能陆续放入食材。最后收尾时,甄榛又切了些姜蒜丢进缸中,既能杀菌提味,又能当做酱菜食用,一举两得也不浪费。 等甄榛忙活完院中的满满四大缸过冬菜,已是深秋时分,秋风瑟瑟,树叶凋零,连带着整个长安城都有了几分萧瑟意味。 但甄榛可没心思去感春伤秋,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裁冬衣、砌火炕、开饭馆,桩桩件件都让她忙得脚不沾地。 说到火炕,甄榛不得不感谢古人的大智慧。在这个没有地暖和暖气的年代,“路有冻死骨”可不是诗歌的夸张手法,哪次大雪后不得倒塌几间民房、冻死几户贫户,长安城内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城外乃至不如长安富庶的地方了。 甄榛尤其是个怕冷的,一到冬日恨不得窝在树洞中再也不出来,现代时,每当深夜刮起北风,甄榛总是蜷缩成一团使劲往树洞深处挤,坚决不让自己身长的毛毛吹到一丝冷风。 因此,即便现在砌火炕价格昂贵,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甄榛仍“忍痛”花大价钱请来工匠,把每个房间都烧得暖暖的。还好隔壁吴娘子看见后也颇为意动,她家客人多是娇养在深闺的女客,更是受不得冷,索性同甄榛一起凑了个团购价。 “小山,快过来,姨姨这里有新衣服给你穿。”送走了砌炕的工匠,甄榛托绣娘做好的冬装也送上了门。 先前陆深忙完了幼妖案,抽出空来和同僚去中打猎,得了不少品质上好的皮毛,除去给陆老夫人留下一部分,其余全送到了崇化坊。甄榛挑拣出没有杂毛的白色皮毛,让绣娘给每个人都做了一顶帽子和披风,还特意给小山缝上了兔耳、阿多加上了虎耳,看上去更加可爱,活生生的四个从画中走出的童男童女。 小山摸了摸垂下来的大耳朵,依旧是奶生生地小声道:“姨姨,软软的,暖和。” 小山既认了许十娘做阿娘,自然是不能再叫甄榛姐姐,人也活泼了许多,成日里一口一个姨姨让吴娘子和甄榛心都要化了,连阿多和绒绒都挺直了腰板,做出一副疼爱小外甥的长辈样子。 甄榛看他被许十娘养得有些肉了的脸颊,轻轻捏了捏,说:“小山要保护好白耳朵哦,弄脏了就不好看了。” 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山便小心翼翼地护着耳朵去找十娘求夸奖。 而阿多这边就没有小山那么好哄了。 “这是什么东西!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我才不要!”也是到了叛逆期,阿多嫌弃地看着略显幼稚的脑子,朝甄榛抗议。 甄榛懒得同叛逆期的中二少年计较,拉过绒绒将他裹得严实,又让他转了个圈,满意地点点头,说:“阿姐带你去大理寺,我们把帽子和披风一起给阿潼送去,省的她的耳朵又要长冻疮。” 说罢也不看阿多,牵着绒绒的手便迈出房门,只是甄榛留了个心眼,故意躲在窗后偷看屋里的情形。只见阿多等甄榛出去了,原本的不耐烦、不在意全都抛之脑后,迅速将穿戴整齐,臭美地在镜子前变换动作。 “哼,臭小子,我还不知道你?!”甄榛小声哼了一声,对阿多这样心口不一定行为表示不屑,这才牵着绒绒去往大理寺。 久未回大理寺,甄榛望见公厨后门竟还觉得有些生疏,等阿潼开了门,甄榛进屋见到了熟悉的环境,那股回家的感觉才算是重上心头。 刚在坐垫上坐定,甄榛便催着阿潼去换上披风。同这几个男孩子不一样,阿潼的冬衣是和甄榛一个样式的——红色披风衬着白色冬帽,披风领子边还镶了一圈白毛领,整张脸埋在毛领中更显娇俏。 甄榛拉过阿潼的手,竟突然生出一股老父亲的感叹,“阿潼也是大姑娘了,真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可等阿潼一张嘴,便什么感叹都无影无踪,照样还是个傻乎乎的孩子:“小娘子,我明日就去饭馆帮忙,我想吃小娘子做的菜了,明天一定要多做些来吃,看我这几天都瘦了!” 望着阿潼越发圆润的腰身,甄榛这样能说会道的都一时有些失语,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自然来了大理寺,怎能不见情郎。 将绒绒留在公厨,甄榛揣着做好的皮手套,偷摸地溜到前衙去找陆深。 没错,既然人人都有份,又怎么能忘记陆深的?不过甄榛没给他做衣衫,那是陆老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的活计,暂时还用不上甄榛。甄榛想着陆深成日里提笔批阅案卷,双手免不得挨冻,可陆深觉得皮手笼又“有损”大理寺少卿的威武形象,宁愿生扛着也不愿用手笼,没办法,甄榛就托绣娘给他做了一副皮毛一体的分指手套。 外面是硝制后染成黑色的软皮,里面衬了厚厚一层羊毛,戴到手上既不觉得受束缚,又特别保暖,还能兼顾陆深奇妙的自尊心,简直是一举好几得。 陆深立马将手套戴在手上,拉过甄榛的手踹进自己怀中,说:“小娘子只记得给我送手套来,怎么忘了自己?也不带个手笼,双手这样冰。” 甄榛不好意思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使劲都抽不回来,只得让陆深继续暖着,“这不是着急给你送手套,把手笼全然抛到脑后了。你今日忙不忙,我在这打扰你批阅公务,还是回崇化坊去吧。”说着示意陆深松手,好让自己离开。 好久没能和甄榛独处,陆深自然不肯让她轻易离开,手上稍微用劲儿,将甄榛带到旁边棉垫上坐下,托腮凑近她说:“小娘子好无情,竟一点也不想我。” 甄榛见他越闹越近,赶紧往后一撤,瞄了一眼门外,紧张地连语速都快了几分:“靠的这样近,若是有其他大人进来怎么办?快些松手!” 见她慌乱,陆深越发的慢条斯理,“小娘子让我好生伤心,明明满寺同僚都知道我爱慕小娘子,偏小娘子要谈什么劳什子的恋爱。不若我明日便请媒人下聘,三书六礼一过,便再也不用怕有人说闲话了。” 甄榛终于将陆深的手挣开,起身朝他做了个鬼脸,“谁要和你三书六礼啊,连句甜言蜜语都没有,想得美!” …… 作者有话要说:小山:陆郎君好可怕,居然猎兔兔给兔兔做披风! (虽然但是,大家还是尽量穿人造皮草!) 第48章 长安冬·菜煎饼 “阿姐, 你说陆深最近怎么总是说起成亲的事,弄的我都有些心慌了。”趁着午食过后食客不多,将几个小的赶去后厢房睡午觉, 自己则歪在胡桌上,撑着下巴同吴娘子抱怨。 吴娘子到底是经历过一次婚姻的人, 虽然遇人不淑, 但终究是比甄榛这个小姑娘懂得更多些, 捂嘴笑着对她说:“陆郎君这是怕你被别的郎君惦记上,毕竟我们甄小娘子这般貌美如花、又有大本事的女子可不多见。若不早早定下来, 让人抢走了如何是好?” “阿姐又取笑我!”甄榛跺跺脚,就要往后厨里去,吴娘子忙拉住她。 收起谈笑语气,吴娘子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我也不是那等迂腐人,下面的话不是为了催你成亲, 更不是收了陆郎君的好处。” 说罢继续道:“既然遇到了心意相通的, 为何要纠结个没完, 左右陆郎君也不阻拦你开饭馆,即便是成了亲也不妨碍什么。” 吴娘子话说一半,看到甄榛神色如常,不似生气的样子, 这才接着说:“且大理寺少卿虽说不像戍守边关的将军们一般危险, 但刀剑无情,终归是危险的, 万一受了伤,你没个名分,照顾他始终是不方便。” 这点倒是真的, 甄榛自己也深有体会。上次陆深受伤,虽说自己也去照顾了,可也是仗着厨娘身份和熟人掩护,真要论资排辈,是怎么都轮不到她的。 吴娘子一番话说完,说的甄榛心头疑虑都去了三分,刚想谢过她,没想到吴娘子又补了一句:“小娘子若是不满意,休了他便是,有你这手艺,还怕过不下去?到时候我们姐妹三人一起,照样快活过日子。” 幸亏甄榛没捧着茶盏,不然定是要被这一句“休了他”笑得茶都要喷出来。 饶是如此,甄榛一想到陆深苦着脸拿着休书的样子还是笑得直不起腰,赞同的点了点头,“阿姐说得对!就算是成亲,他若不让我开心,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他!” 两人正笑得前仰后合,一位手扶拐杖、穿着朴素却不失风雅的老丈慢慢走进饭馆。 甄榛忙收了笑声,迎上前去招呼客人。 “老丈要吃着什么?” “老朽初次来,烦请店家介绍一二。” 甄榛听着他虽然说着长安官话,却依稀夹杂着些鲁地口音,举止也是温和有礼,想来是离家做官,于是便开口推荐:“听闻老丈像是河南道人士,那儿今日就献丑了,便做个煎饼以缓乡愁。” 离乡几十载,虽已是耳顺之年,却从未忘记乡音乡味。只是唐朝不比现代,音信尚且难通,更不用说各地小吃,因此即便是他,也久未尝过煎饼,猛然听甄榛一提,倒勾起了少年回忆。 煎饼单吃有些噎人,甄榛取了现代山东的小吃——菜煎饼的做法,既能让老丈尝到煎饼,又不至只吃煎饼。 饭馆中没有专门摊煎饼的鏊子,还好用来蒸肉夹馍的炉顶铁平面可以勉强代替,免得甄榛在第一步就滑铁卢。 甄榛问过老丈,得知他更爱吃杂粮煎饼,便用杂粮面调了面糊。 先在铁面上薄薄的刷上一层油,舀出一勺面糊,用长条状的竹劈将面糊均匀地抹开,旺盛的炉火下,没过几秒钟一张煎饼便摊好了。 前两天腌完冬菜,还剩了些菘菜、罗菔、昆仑瓜之类的蔬菜,甄榛皆将它们切成细丝,放到碗中加入油盐辣椒粉,用木箸搅拌均匀。只可惜没有粉条,不然煎饼口味会更加丰富。 拌好的菜丝放到铁面上翻炒,等略微变色就可盛到碗里备用。 这时,刚刚摊好的煎饼就派上了用场。取一张煎饼放在铁面上,若想营养更丰富些,就再放个农家土鸡蛋摊匀,而后把翻炒完的菜铺满圆形的煎饼,另取一张煎饼盖在上面,在铁面上慢慢煎成双面金黄的模样。 做好的菜煎饼外酥里软,咬上一口,杂粮煎饼的韧劲辅以蔬菜的咸香,虽有猪油却并不显得油腻,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甄榛将折叠切成小块的菜煎饼端上胡桌,大致快速地介绍了菜煎饼的做法,示意老丈快些动筷,以免放久面皮塌软,失了风味。 这老丈看到不是原先吃过的煎饼还有些失望,见甄榛推荐的热情才拿起木箸尝了一小块,却没曾想尝到了意外之喜。 与外表的斯文不同,老丈三两下功夫便吃完了菜煎饼,而后才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拭净嘴角,端起胡桌上的热茶小口饮着与甄榛攀谈。 “小娘子这样年轻,家里人竟也舍得让娘子抛头露面地出来做营商,不若嫁得好郎君,就凭这一手厨艺也能栓住夫君的胃。” 得了,又是一个爱管闲事的食客。甄榛本觉得他言谈举止都不似常人,没想到芯子里还是个迂腐老头,又不好得罪客人,只能笑笑敷衍过去,不欲与他争辩。 没想到甄榛让步,这老丈却不领情,紧接着追问。 甄榛没法子,暗暗翻了个白眼,话中有礼却带着些火气道:“老丈不知,儿这饭馆虽说不大,也是接待过朱紫高官的。且儿虽不才,却也曾得了圣人的夸赞,别的不说,在这长安城里做个小有家业的富婆也不算困难,何必拘在后院那三分天地里看夫家脸色?况且就算成亲,也得找个心意相通的,夫妻间举案齐眉才是真理,莬丝花虽美,只依附他人却得不了长久,老丈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好、好!”本以为这老丈会继续纠缠,没想到他竟大笑着连说三声好,倒是让甄榛有些发懵。 捋捋胡子,他开口道:“景逸所言即是,小娘子果真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说着起身给甄榛躬身行礼,“是某唐突了,还望小娘子恕罪。” 景逸……听着像个男子名,莫不是找错人了?甄榛一边侧身让礼,一边在心里嘀咕,猜想这老丈应当是为自家小辈掌眼女郎,却找错了人,这才闹出了一场乌龙。 可那长者见甄榛面露不解,又补充道:“小娘子不知?景逸是深儿的表字,还是他耶娘一起取的,小娘子不曾听过大概是深儿母亲怕触景伤情,因此才叫的少了些。” 深儿……甄榛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并未猜错,确实掌眼女郎,只是这女郎竟就是她本人。 多少也是有些脾气的现代妖,被莫名其妙地上门观察,甄榛心中自然是有些不舒服,不过看他是长辈,又是在饭馆吃饭的食客,这才稍微按了按火气。 不过到底是多吃了几十年盐的人精,这老丈一眼就看出甄榛心中不悦,徐徐解释道:“某此次前来景逸并不知情,景逸的阿耶曾在某手下任职,只可惜天妒英才,他阿耶在走前曾拜托某多关照他们母子。因而某听到景逸有了心仪女子,甚至连家传之物都差点赠与给小娘子,这才有些好奇,想知道什么样的奇女子能让素来做事稳重的景逸成了毛头小子。” 说完再次躬身赔礼,“某听景逸对小娘子满口都是夸耀,连素有些挑剔的高近侍都对小娘子赞不绝口,这才想试探一二,是某失礼,还请小娘子莫要迁怒景逸。” 甄榛方才虽有火气,但主要气陆深不告知她有长辈上门,现下听了解释,知是长辈自作主张,还听了一连串的夸赞,七分火气也只剩下了一分,又听他说曾对陆深关照有加,更不好发火,只说:“儿不过是寻常妖,不过是机缘巧合才攒下这个饭馆,哪里能称的上‘奇女子’?至于陆深,不拘是高官还是走卒,儿只知道他人是个好的,其余一概不论。” 既已把话说开,也不好多留,只掏出银钱结了账,便向甄榛拱手道别。等他差点出了巷口,甄榛才想起问这老丈的名讳,遥向相问,只隐约听到一声“宋崇”。 等甄榛转身回了饭馆,却看到在一旁看了全程地吴娘子靠在胡桌上发呆。 在她面前挥挥手,“阿姐,回神了!这样出神,怎么倒像是你被上门询问了一般。” 吴娘子猛然一动,抓住甄榛的手,有些激动的说:“宋崇?竟是宋崇?!” 甄榛被吓了一跳,“我若是没听错的话,那老丈确是叫宋崇没错,怎么,阿姐认识?” 吴娘子用古怪的脸色看了甄榛一眼,说道:“你竟不知宋相公的名声?堂堂同平章事,当朝宰相,接连辅佐了三位圣人,连街边小儿都知他的事迹,难道你在镇魔司里未曾学过吗?” 一番话说完,甄榛这个名副其实的“黑户”干笑了两声,连忙解释自己只是一时惊讶没想起来,心里却给陆深记上了一笔:有后援团就算了,后援团成员不是寺卿就是宰相,个个都是专克她这个非土著黑户的高官显贵,这哪是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这明明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①唐代山东属于“河南道”; ②煎饼啥时候有的我也不知道,至于菜煎饼,是我家这边的小吃,昨天给我爸买了才想起来写的~ ③宰相名是虚构的,俺不配让古代名人给我做工具人。 第49章 长安冬·糖炒栗子 长安冬·糖炒栗子 甄榛还在现代时, 就最爱冬日里街头巷尾弥漫着的糖炒栗子香味,偶尔捡到行人掉落的栗子,抱回树洞储存起来, 连睡梦都是香甜的。因此在甄榛心中,冬日就该捧着一袋热腾腾刚出锅的栗子, 听着路边商贩的吆喝声, 呼出的白气与热气一起, 氤氲出一副人间烟火气。 不过唐朝的冬日要更萧瑟些,家境不够殷实的舍不得烧柴, 一家人挤在屋子里互相取暖,更不敢出门,怕被呼啸的北风吹成伤寒,一场病痛下来就要搭上家中一年的收成。 还是深秋时节,宋家大郎就不敢再去河中捞河鲜,好在有甄榛的照拂, 他阿娘的病好了许多, 至少撑过冬日不成问题。 俗话说得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不能下水,宋大郎就带着弟妹们一头扎进了山林中,也不求能拾捡到什么山珍, 哪怕是多捡些柴火也是好的。 也多亏他心思活泛, 没像其他人一般只想着找寻珍贵玩意儿,反倒是盯上了随处可见的山货, 栗子便是其中一样。 果不其然,就算甄榛没有栗子情怀,身为一只松鼠, 囤积坚果的本能也让她欣然将他得来的山货全部买下。 一笔生意做的双方欢喜,送走高壮了许多的宋大郎,甄榛唤来阿潼,叫她去西市定做一批略微厚实些的纸袋。 现在肯用纸做包装的商家还没有几个,虽说价格略贵了些,但好在方便,一兜能装好些栗子。来上香的富裕人家买上一袋边吃边走,一家人倒也快活,更不用怕糖霜黏住衣衫,等进了佛庙道观,袋口一封也不觉失礼。 炒栗子要的就是个热闹,甄榛干脆在巷口处架了口大锅,浑身裹得像个毛球一般,艰难地挥舞着大铲翻动锅中的栗子。 还别说,这幅架势倒真吸引了许多围观,尤其是年岁小的孩童,对绵糯的栗子本就没有抵抗力,更别提还有耶娘不许吃的蔗糖了,纷纷扯着长辈的衣角撒娇卖痴。 要说发明糖炒栗子的人也是精明,抓准古往今来的家长们的心理:你说小孩吃糖坏牙,我偏偏用营养丰富的栗子做搭,莫说孩童,连年纪轻些的女郎郎君们都有些抵挡不住,乖乖掏出银钱。 甄榛稍微松松脖间围巾,又用帕子拭去被火激出来的汗珠,瞧着面前鲜活的景象,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任它什么泼天富贵都比不上这太平人间,想必陆深一心扑在大理寺上,为的也是守护这一方百姓的安稳欢喜。 只是这挥舞大铲的活计偶尔一做还能称作有趣,甄榛连着卖了三天炒栗子,双臂就酸涩的有些抬不起来。 这粗犷些的活计虽然简单,但也忒累人了,甄榛揉着自己酸痛地有些抬不起来的胳膊,不得不甘拜下风,回去做她的精致菜样了。 板栗不仅适合糖炒,用来配鸡肉更是一绝,甄榛将堂前的菜牌换上板栗烧鸡,揣着汤婆子坐在高台后面发呆。 还没等她缓过神,手中的汤婆子尚且还是滚烫,闻讯而来的食客一批接着一批踏进门庭。也不怪他们心急,要知小吃虽好,终究还是比不得正菜;更何况前些日子因废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妖两界关系也因拐卖幼妖一案有些紧张,大家都拘在家中难过的很,好容易能随意出门,可不得来“一家饭馆”点些好的庆祝庆祝。 白芨的相声也重新迎来了观众,这些时日他闷在白夫子处,成日里被灌输些圣人诗书,连用词都变得文雅了许多,闹的有相熟的食客纷纷调侃他,让他闹了个大红脸。 板栗烧鸡是道传统名菜,在许多菜系中均有它的身影。要说经典不愧是经典,板栗的香甜和鸡肉鲜滑完美结合,汤汁浓厚,最适合不过冬天屯膘添肉了。 在这个鸡肉不算肉的年代,能把寻常鸡肉烹饪出如此味道,实在是让许多食客难以忘怀。有住的远些的,来一趟崇化坊着实是远了些,问遍了家周围坊市的酒楼饭馆,皆没寻到同样的做法,倒是间接给甄榛的铺子做了宣传。 “小娘子,听说坊外有几家酒楼已经开始模仿咱们的菜色,我瞧着许多不知情的食客都被他们更便宜些的招牌给吸引过去了!”阿潼跨过门槛,火急火燎地对甄榛说。 甄榛却并不意外,自己做的又不是什么满汉全席,许多不过是家常菜,被模仿也是正常,可在口味这一点上,甄榛还是有些自信的。拍了拍阿潼的手,笑道:“天下酒楼多如牛毛,又有几个能做出我的味道?若真能同我做的一样,我倒是要拜他为师了。” 本来还着急上火的阿潼看到甄榛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安下心来,“小娘子心中果然是有成算的,有小娘子在,任他如何模仿也不怕!” 果然不出甄榛所料,在流行炖烤水煮的长安,哪怕是能做出外表相差无几的仿菜,口味上总是与经过千年改良的菜方有所不同,许多贪便宜、图方便的食客最终还是选择回一家饭馆用饭,贵是贵了些,但也就凭这味道,值了。 “小娘子,这里要一份板栗烧鸡,一道参鸡汤,唔……再要四个肉夹馍填填胃!”一个年轻郎君还未等白芨和阿多上前招待,一进门就高声点菜。 同行的郎君有些嫌弃地看着他,说:“夫子教的圣贤书也不知你都读到哪里去了,怎得这般粗鲁无礼,若是让夫子见了,定要打你手心。” “夫子现下又不在,我这不是馋了许久,好容易能来一家饭馆解解馋,这才有些失态。”点菜的郎君被教训还有些不服气,嘟嘟囔囔地小声反驳。 那郎君瞟了一眼他,慢悠悠的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我们王大少爷说哪家饭馆都一样,嫌崇化坊离书院远,硬拉着我去鼎盛酒楼,结果自己先被四不像的菜样荼毒得喷了茶,现在倒想起一家饭馆的好了。” 活泼些的郎君被说得面色发红,连忙示意他收声,“这还在人家铺子中呢,你再多说几句,怕是要把我们当做上门找茬的对家了,还不快坐下,等会就没位置了!” 白芨在一旁听得只想发笑,等收齐点菜单连忙去厨房给甄榛通风报信。 “小娘子,我听外间有食客被仿菜骗了,据说难吃的很呢!” 甄榛听了没有丝毫意外,说:“这点子信心你家小娘子还是有的,这道菜都要凉了,快去上菜!” “哎!”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都要支持正版哦~盗版都是难吃的呸呸呸! 第50章 长安冬·涮火锅 得亏甄榛有先见之明, 早早地备上了腌菜,在寒冬腊月间才能吃上一口菜蔬,就这一点不知胜过了多少店家。 但甄榛并不满足于腌菜, 自己悄摸地在屋子里发了豆芽,等用饭时焯水凉拌了端上桌, 着实让来用饭的食客长了见识。 有不缺银钱的, 立马大手笔下单, 要求甄榛早早地送到自己府上给家中妇孺尝鲜。 甚至连带着来吴娘子铺子里上妆的夫人们都听说了,个个都着急下单, 好拿回去讨长辈欢喜,倒让甄榛的名号在长安贵妇圈好好的火了一把。 光是冬日里买豆芽的银钱就让甄榛着实赚了一大笔,倚在贵妃榻上数了这几日所得收入,竟也有五六十两之多。 “啧,怪不得大家都爱宰大户,这富贵人家的银钱当真是好赚。”甄榛看着满匣银子, 不免有些咋舌。 甄榛立马就想到了现代的一个段子:“你以为爸爸快乐吗?你错了, 爸爸的快乐是你想象不到的!”既然得了银钱, 甄榛当即数出十几两银子,叫着阿多绒绒,揣着香椿,浩浩荡荡地去享受“爸爸的快乐”。 “老板, 就要那块瘦的!再加上一小块肥肉, 都剁成肉丁!” 没错,作为厨子, 没有比逛菜市场更快乐的了。正好也是腊月,甄榛便决定多多地买些猪肉灌成腊肠,到时候挂在厨房里, 光看着也觉得满足。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甄榛今日竟也是来对了。正巧有头年迈的黄牛,主人刚得了官府的允许宰杀,就让他们遇上了。 甄榛立刻要了条后腿,又买了好些牛腩,刚想离开,发现主家正要将牛胃扔给一旁的看门犬,立马回头阻拦。 “阿叔稍等!这胃也都给我装上吧,省的浪费!” 主家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反问甄榛:“小娘子方才说的是要买牛胃?” 甄榛颔首,说:“没错,就是牛胃。” 主家平日里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也没听过甄小娘子的能让食材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只想劝阻。 一旁的肉铺屠户倒是直接替甄榛拦住了他,“刘老汉儿,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喽!便是快石头,经甄小娘子的手也能变成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御菜!” “阿叔快别做屠户了,去酒楼里做个说书的,定能日进斗金!”甄榛让屠户的话逗的直不起腰,捂腰笑着调侃回去。 告别了屠户和卖牛肉的主家,甄榛便打道回府,准备回去大显身手。 绒绒在一旁拉拉她的衣袖,问:“阿姐,不是说买牛胃吗,怎么那个阿叔一下子拿出了四个,还都皱皱巴巴地,能好吃吗?” 对于小朋友的提问,甄榛向来是有问必答:“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牛有四个胃,是不是很厉害?!” 绒绒懵懂地点了点头,“那牛一定饭量很大!阿叔是不是因为它太能吃了才不要它,我以后一定少吃点,给阿姐省钱!” “噗……”甄榛被童言童语逗笑了,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说:“我们绒绒这么可爱,谁敢卖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阿姐和你说啊,牛胃可好吃了!瘤胃适合做牛杂、金钱肚做卤煮最是美味、百叶是火锅必备,至于牛肚嘛,就用来凉拌吧……今晚就涮火锅吧,只可惜没有专用的鸳鸯锅,不然吃着更过瘾……”甄榛掰着手指数着牛胃的吃法,口水险些收不住。 一旁的阿多和绒绒却是冒头问号,若不是阿多手中提着肉,定要用手拍醒自说自话的甄榛,“火锅又是何物?你怎么整天都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吃法?” 呵,竟敢说火锅是稀奇古怪的东西,等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餐饮界长盛不衰的常青树!火锅的绝对簇拥者——甄榛同学非常不满阿多对火锅的看轻,决定让他见见世面,好好感受一下火锅的妙处。 连用来做腊肠的肉都来不及收拾,先放到屋外用陶盆反扣,滴水成冰的天气就是最好的冰箱。差使阿多去问宋大郎相熟的渔夫有没有新鲜的鱼虾,甄榛则在厨房里准备食材。 豆腐切成方块,整整齐齐得码在竹篦子上,同肉挨边放在屋外冻上,等吃火锅的时候再拿来放到锅里,这就是必不可少的冻豆腐;取牛肉剁成糜状,同淀粉、精盐混合,小勺挤出丸子放到盘中,丸子自然是火锅的点睛之笔。 更不比说牛羊肉片、红薯粉条,发的豆芽也正和时宜,阿多带回来的鱼虾也不浪费,鱼肉做成丸子,弹牙鲜嫩,河虾则是制成虾滑,最是适合小朋友食用了。 没有鸳鸯锅,就拿平日里炒菜的锅做替,虽说笨重了些,但好歹能用。牛油辣子和菌子高汤各来一份,架在火上咕嘟咕嘟地冒泡,不大的厨房里刹时香气四溢,一层布帘根本挡不住,不住有前厅的食客探头来问。 “今日只是试菜,等儿定做了专门的锅子,再请您来尝个鲜!”甄榛一一福身赔了不是,承诺试好味道定然头一个通知他们,这才勉强压下来满堂食客的不满。 来不及去现磨麻酱,就用油碟代替,混上葱蒜拌匀,一样解辣提味。 要说来得早不若来得巧,甄榛刚准备好一应食材,让绒绒去叫上隔壁的吴娘子,一起窝在厨房里打火锅,陆深就掀帘进来,后边还跟着裹着披风的阿潼。 几日不见,阿潼一进门就扑到甄榛旁边撒娇,“阿姐好偏心,吃好吃的都不叫我,若不是今日凑巧托陆郎君送我,竟让你们吃了独食!” 甄榛一戳她脑门儿,笑道:“瞧瞧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样不讲道理,先前不知偷偷得了我多少吃食,今日却要撒泼!”又看向陆深,“怎么今日得空专送她过来?” 陆深看着这幅欢笑热闹的场景,连甄榛的面容在热情蒸腾中都有些模糊,心里却越发的柔软,“天黑的越发早了,虽说寺中离饭馆不过两个坊市,但她一个小娘子独自行夜路还是让人不放心,左右今日大理寺也没有什么重要案子,我就顺路送她前来。” 这是把阿潼当做闺女养了吧,怎么莫名的有种老父亲的感觉……甄榛心中感叹人果然是会变的,冷面少卿也有了人气儿,竟然知道体贴别人。 “送我是真,想见小娘子也是真吧!”阿潼个促狭鬼,也不怕陆深,朝他做了个鬼脸,“我竟不知郎君的府邸同崇化坊一北一南,顺的是哪门子的路!” 怕陆深被说得下了面子,甄榛忙起身拉他坐到自己身边,递给他一双碗筷,“今日要委屈陆少卿,同我们一起挤在厨房里吃火锅,等赶明儿我去定做好锅子,再体面地请你吃一顿。” 陆深看着满桌人直勾勾的眼神,难得有些窘迫,连说不敢,安安静静地端碗夹菜,听吴娘子、许十娘和甄榛一起天南地北地聊。 要不怎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从发间银钗谈到江南烟雨,拐个弯回来又痛骂天下郎君没一个好东西,直说得桌上大大小小四个男儿郎哭笑不得。 等结束这场虽未饮酒、却胜似饮酒的火锅宴饮已是深夜,还好都住在一处,不然怕是要吃上一顿巡夜禁军的排头,只陆深一个人要同阿多绒绒和白芨挤一挤,陆深还未说什么,这边阿多先嚷嚷起来。 “你还不快同他成亲,省得一来就挤我们仨,真是烦人!” 甄榛让他说了个大红脸,用眼神剜他,“就你话多,我看这月的工钱你是不想要了!” “我觉得阿多说的甚是有理,小娘子觉得如何?” 甄榛一回头,差点溺在陆深满目温柔之中,“你也跟着他闹……连求婚仪式都没有,还想让我同你成亲……快去睡觉!” 到底是自己欢喜的人,甄榛最终还是心动了。 …… 按下这晚悸动不提,甄榛抽了空便去找工匠打了一批铜火锅。 因着不能让食客就着露天碳火在室内用饭食,甄榛便用了老北京的铜火锅样式,中间高耸的炉膛用来放碳火,外围的锅刻意做得深了些,中间还加了格挡,充做鸳鸯锅。 这样奇怪的造型就连做了多年富贵人家单子的工匠都没见过,且用的还是铜,价格比寻常陶锅不知贵上多少,一时间有些踌躇。 甄榛看出他的犹豫,说:“阿叔放心照着我的单子做便是,就算后续有什么问题,都算在我自己身上,绝不来找阿叔麻烦。” 得了甄榛许诺,工匠这才安下心来放手去做。果真是能工巧匠辈出的长安,饶是甄榛三脚猫的画工,仍旧做得有模有样,不输前世的成品锅子。 “啧,这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小娘子快些端了火锅来,好叫某几个暖暖身子。”有甄榛在,大理寺官吏在饮食这一道上永远走在全长安官署的最前方,听闻甄榛又有新品,几个交好的约着休沐时一齐来给甄榛捧场。 甄榛看他们穿得单薄,一个两个冻得直缩脖子,连忙端上几杯热茶递给他们,问道:“这都是腊月里了,几位郎君怎还穿得如此单薄?” “想要身姿挺拔,怎能穿得像熊一般,那样可没有小娘子愿意看。”打头的汪书吏嘿嘿一笑,道出心中的小机灵。 得,不拘是什么年代,年轻人爱美的心思永远都是一致的。甄榛想到原先在现代宁愿脚踝冻得发紫仍要倔强地挽起裤脚的中学生,了然地抿嘴发笑。 可大概脸就是用来打的,汪书吏话音刚落,陆深就穿着大氅、围着甄榛给他做的围脖推门而入。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几个人霎时收声,看看陆深一身靛蓝色银鼠皮毛镶边棉袍,再看看自己四处透风的单薄长衫,饶是平日里对陆深又敬又怕,也忍不住哀叹。 “陆少卿,你怎么穿得这样厚重?!你不是习武之人不怕冷吗?” “老汪,你问错了!应该是明明穿得这样厚重,怎么看着比我们刻意穿着单衣的还要风度翩翩!” 陆深一头雾水地看他们“发疯”,用眼神询问甄榛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唱的哪出大戏。 甄榛接过他手中的大氅,憋笑说道:“这大概就是来自小弟对大佬的仰望吧!正巧各位郎君也点了锅子,不若同他们一起吃酒,也好增进同僚情谊。省的你平日里总是严肃有余,亲和不足,我看都没几个人愿意散衙后同你一起聊天!” 莫名奇妙得了一顿排头,陆深也不敢违逆甄小娘子的“命令”,乖乖坐下同他们一起吃火锅。 “各位尽管点菜便是,今日我来结账,就当是犒劳各位辛苦。”陆深拱手相让,免得在座的几个书吏散衙了还要陪上司吃饭,若是还要自己掏银钱,还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 到底是年轻人,平日里不敢同陆深搭话也是被他的一张冷脸吓住,现在又得了免费席面,又有了笑脸相迎,自然放松下来,一起劝着陆深喝酒吃菜。 说起饭馆中的酒,还费了甄榛一番工夫。 现在严禁自己酿酒,哪怕是酒楼卖酒都要得了官府的许可。甄榛排了许久,又上下打点,这才赶在年前将酒上到菜牌中。 哪怕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换来什么好酒,不过是些女儿红,加上现在酿酒技术有限,换成现代酒的度数,也不过比啤酒高上那么一点。 因此,当甄榛看到陆深竟被灌醉了,心里还有那么一丝诧异——都说习武之人是海量,先前见他也是能喝几杯的,怎么今日这样容易就被灌醉了? 送走前来接人的各家奴仆,甄榛示意阿多看好店面,这才架起陆深往正房走去。 “要不是怕你喝多了吐在阿多床上,才不叫你来我屋里睡呢……”甄榛拧干帕子,边给陆深擦脸边小声自语,却发觉自己的手腕被陆深抓住,以为是他醉酒失态,伸手想要推开,可却没能推动。 “小娘子这话可让我伤心了,原来我只有酒醉了才能得小娘子温柔相待?” 甄榛定睛一看,陆深眼光清明,哪里有酒醉了的样子,“你装醉?” 陆深轻笑:“不装醉那几个没眼力见的傻小子,必得拉我喝到明日,哪还有与你独处的机会?” “别管吃酒的问题了,甄榛,你可想好我前几日说的话了?若你点头,我明日就请全长安最好的媒人来纳采。甄榛、甄榛……我心悦你……” 甄榛被陆深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还没想好怎么回他,就发觉陆深已经昏睡过去,嘴里还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摇摇头,有些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装什么能喝,原来也不过是个纸老虎。念在你就算醉了仍还记得我的份上,饶你一次,下次若等我要答应了再来这一出,你爱娶谁就去娶谁!” …… 作者有话要说:陆深:别问,问就是后悔,问就是不该吃酒! 第51章 长安冬·乞儿外卖 或许火锅的热闹气氛才是吸引食客的关键, 久未相见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围着锅子吃酒聊天,热气氤氲间, 往日的嫌隙也得暂时抛之脑后。自从甄榛在门外的公告栏上贴了火锅的广告单子,饭馆便是日日客似云来, 直看得坊中其他食肆眼红心热。 甄榛趁热打铁, 接连推出了酸菜锅、羊肉锅、鱼头锅等等林林总总近十种锅底。只是样式多了, 食客也增长,一家饭馆的铺面到底是小了些, 每日门外都排满了长队。 商贾们没那么多讲究搭个棚子,就着甄榛提供的碳火盆和小食零嘴,认识的不认识的相互插科打诨也不觉得无聊。但有些身份的贵人们可就不愿意了,尤其是官家女眷,虽唐代民风开放,还是有些家教森严的不许女郎在外抛头露面, 因此大都要求甄榛外送到自家府邸。 有生意、尤其是大户人家的生意, 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毕竟人手有限,就算大多数都遣自家奴仆来送,也还是抽不开身。 还好,甄榛转念间想起了宋大郎, 忙让阿多去唤他过来。 阿多腿脚快, 又正好遇见他在城墙根蹲着等人招零工,没多时便将他带回了饭馆。 猛的从冷风中进到温暖的室内, 宋大郎穿着草鞋、冻得发紫的双脚有些麻痒,难耐地跺了跺地。甄榛看在眼中,也不揭穿, 说:“正要求你帮个忙,我这生意实在忙得很,接了许多外送单子,能不能托你送到各家府上?” 宋大郎原先也念过几日书,只是自从家中阿耶在边关失去消息,阿娘生病后就辍学在家,但常用的字都是识得的,接过甄榛递来的单子,上下扫视一遍,有些为难地说:“小娘子,不是我推辞,这上面东西南北皆有人家,就算算上我家弟妹,也不过能送三个方向的,怕是耽误小娘子的生意。” “唔……”甄榛略一沉思,余光正好瞄见蹲在饭馆外墙角处的乞儿,心生一计。 这些乞儿皆是为了讨口客人们的残羹剩饭才在外聚集,甄榛也不赶他们,毕竟阿潼就是乞儿出身。且现在不比现代,即便是流浪汉也能从垃圾桶里拾捡到棉衣,这些乞儿衣着单薄,若再吃不饱,怕连冬日都熬不过去。 甄榛虽心善,却也不是什么圣母,不会因为他们而拱手将客人拒之门外,因此与他们约法三章:每日手脚都要洗干净;每半旬可腾出屋子供几个乞儿洗一次澡,但要自己捡木柴来换;阿多绒绒不穿的旧衣也可以淘换给他们,不过也不是白得的,要给后院洒扫除草。 那时阿潼还问甄榛,又不缺这一捆柴火、一件旧衣,直接给他们便是。甄榛却摇了摇头,“俗话说的好,斗米恩升米仇。若总是无条件的帮他们,反倒会让他们不知感恩,到时全长安的乞儿都涌来,我可招架不了;现在这样有来有回,我不施舍他们,他们也不欠我,才叫相安无事。” 收回思绪,甄榛同宋大郎商量:“门口的那些乞儿都是长久在的,都是老实孩子,你看挑几个腿脚快、性子稳的,让他们去送可行得通?” 宋家大郎也是心善的,自己撑起一个家,深知没有父母依靠的辛苦,略一思索,便点头赞同,“小娘子这个主意好!既能解决人手不够的问题,还能让他们赚得几文辛苦钱,不拘是买吃食还是换棉衣,都是顶好的!只是……” “只是不知贵人们是否会嫌弃……”宋大郎有些犹豫地看向甄榛。 甄榛短短几息之间就已经想好对策,就和现代的外卖小哥一样,身着统一的制服,干净利落,正好也能显现出一家饭馆的特别之处。 甄榛掀开挡风帘子,朝几个年长些地招招手,“树根、包子、柳叶,都过来帮我个忙!” 入冬也已月余,他们同甄榛早就熟稔起来,见甄榛唤自己,答应了一声便起身小跑过来,“小娘子找我们何事?” “我这儿有个生意做不做?” 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互相使了个眼色,转头对甄榛说:“小娘子尽管吩咐。” 甄榛把自己的想法同他们说了,又把宋大郎介绍给他们,“以后宋大郎就是你们的领班,每跑一单就可得一文铜钱,每日去找他领钱便是。若有了差错也不许隐瞒,皆报给宋大郎知。” 想了想补充道:“还有,这个生意怕只能做到开春前,你们也好有个准备。若是想好了,就来和我签份契约。” 一份一文钱,所能送个三五十份,比壮年汉子做苦力都挣得多,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营生,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在契约上按了手印,制度还需时间定制,先穿上白芨的旧衣,挽挽袖子便风风火火地上岗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白芨皱了皱眉,问:“小娘子不怕他们偷吃?” 甄榛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世人印象如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自然是不担心。”看着白芨不赞同的脸色,甄榛微笑道:“且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没有分寸的吗?放心吧,每个食盒都是封好的,中间还夹了客人所点菜单,若是少了,一看便知。” “娘子又先见之明,是白芨多虑了。”白芨不知从哪学来的酸腐气,文绉绉地拱手告罪,让甄榛还有些不适应。 几日过去,外卖的好处就完全凸显出来。 原先只有西城崇化坊周围的几个坊市居民常来饭馆用饭,至多还有曾经尝过甄榛在大理寺手艺的各署官吏偶尔探访。现下有了外卖,不仅城西较远的坊市能尝到火锅,连城东都流行开了。 但凡体面些的人家宴请,不叫个火锅便如画龙不点睛般无趣,甚至这股风都刮到皇宫大内里去了。 这次反倒不是由内侍传开,而是有妃子的家人进献给宫中娘娘,正好让圣人撞见了,一问才知,竟是先前的“第一厨娘”鼓捣出的新奇东西。 能在圣人面前当差,高内侍自然也是个人精,趁着圣人同娘娘谈话,自己偷偷唤了人询问得火锅的二三事,等圣人回过头来想起时,自然是对答如流。 本来不过是随口一问,等听到甄榛雇了乞儿送饭菜才觉得有趣。 “哦?这小娘子有意思的紧,让乞儿送饭,那些素来就爱讲究的世家们竟也愿意?”皇帝抬了抬眉,有些意外的发问。 高内侍弯腰答道:“谁说不是呢,可这小娘子有章法的很,听说给送饭的乞儿定做了统一的衣衫,连头发丝儿都不漏出来。还带了什么……什么叫做‘口罩’的面罩,说是防止说话间飞沫溅出,连最挑剔的世家都挑不出毛病,其他人自然是更加推崇。” “朕这第一厨娘竟还封对了,你去宫外叫份锅子来,让朕也尝尝有何稀奇之处。”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9 23:20:07~2020-09-11 14:5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野兔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长安冬·山楂糖雪球 越是天气冷, 火锅的销路就越好,即便是寻常人家,临近年节手中宽泛些, 也都愿意花钱买个舒坦。 有大些的孩子带头,宋大郎压阵, 甄榛的外卖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且穿到圣人耳中, 虽没有什么正式嘉奖, 但流露出的赞许之情也够甄榛接满长安官员的单子接到手软。 除去那些专拍皇帝马屁的投机之徒,多的也是体恤民意的好官, 为了能让这些孩子多得些跑腿费,一日点上两回锅子的也有。就如上次的宋相公,听陆深说他家中除了老妻和年幼孙女,并无其他人,叫火锅回府大抵也是分给仆人,倒叫甄榛对他有了些许改观。 抛去这些客人不提, 门口的七八个乞儿这些日子确实辛苦, 不过有银钱托着, 每日都能吃饱穿暖,偶尔还能买些碳火,面色不知比原先好上几倍,虽然一时还比不上绒绒, 但已经和许十娘家的小山差不了几分。 正巧今日刚起, 甄榛就发觉窗外过于亮堂,憋了好几日的阴沉天,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终是落了下来。 裹紧身上的棉衣,甄榛推开门一看,果然满院积雪, 北风裹着着雪花,将最后一丝困意吹散。缩了缩脖子,甄榛催白芨和阿多开了铺子门,赶忙去看睡在角落破棚子里的几个孩子是否安好。 甄榛刚一走近,就听到震天的呼噜声,许是白日里累得狠了,甄榛踩雪的嘎吱声没能让他们有丝毫的反应。甄榛看着原本四处漏风饿棚子被他们改造的严密许多,几个大的围着年纪小的豆丁成一团取暖,身上披着不知从哪买来的二手薄被,还好知道压着碳火不灭,不然怕是半夜就要被冻醒。 悄悄退回去拿来备用的新棉被,和白芨一人一边轻轻覆盖在他们身上,又给他们的火盆里填了耐烧的火炭,这才悄悄地回了正屋。 翻出纸笔,写了张“今日不外送”的通告贴在门口的公告栏上,甄榛这才着手准备今日的锅底。 今日初雪,想来大家都窝在家中,除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出门的,估计愿意来吃饭的也没几个,因此甄榛也没准备太多,略微备下常用的清汤、菌锅和牛油辣锅就揣着手笼窝在柜台后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盹。 果真不出所料,一整个午间也不过有三四桌客人。这还算是好的,旁边吴娘子的铺子更是门庭冷落,女眷们都不愿雪天出门,怕脏雪水沾湿了自己的羊皮小靴,因而闲得带着小山一起来找甄榛玩。 甄榛想着反正也没有客人,便把屋外的乞儿们唤进来取暖,看着这满屋子大大小小的孩子,甄榛有种自己开的不是饭馆,而是托儿所的错觉。 既然闲着无聊,不如做着零嘴哄孩子们开心。 正巧地窖里还有秋日里宋大郎送来的山楂,用来做糖雪球最和时宜,看上去红白相映甚是可爱,吃到嘴里酸甜可口,还能开胃消食,正好让小山多吃几碗饭,省得总是一副风吹就倒的瘦弱样,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说起来,冬日里的冰糖葫芦才是更常见些的风景。在甄榛个小松鼠眼中,高大的草垛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糖葫芦,不仅有圆山楂,还有压扁了的、橘子的、香蕉的、再奢侈些还有裹着巧克力的,简直比王母娘娘的蟠桃会还要丰富。 不过甄榛偷偷捡过人家掉在地上不要的糖葫芦,不耐果酸的甄小松鼠牙都快被酸倒一排,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吃的。因此,比起外面裹了一层糖浆的冰糖葫芦,甄榛更爱在糖浆里炒得绵软的糖雪球。 步骤简单的很,就是有些费蔗糖,恐怕整个坊中也只有甄榛才会这样大手笔的放糖,只为哄孩子们一个笑脸。 许十娘现在除了做模特招揽客人时,其余时间半分也不像是曾艳绝平康坊的头号歌伎,成日里唠唠叨叨的,说她是个管家也有人信。 “又是糖炒板栗,又是山楂糖雪球,我看这些孩子们都要被你惯坏了!你每日挣得那些银钱,怕是有一大半都要搭到蔗糖铺子里。” 甄榛自然也是知道许十娘是为自己好,隔着厨房的布帘撒娇道:“十娘可也太小看我了,莫说是一个小山,就算再来十个小山,糖这一样也是能管够的,就是不知十娘能不能再给小山捡几个弟妹来。” 许十娘苦笑不得的隔空指了指甄榛,弯腰同小山说:“你看你这姨母,素来是个不靠谱的,有一个宝贝小山还不够,竟还想要十个,怕不是贪心鬼转世而来。阿娘可和她不一样,心里头只有小山一个!” “姨母,坏!”小山果真被骗到了,扑进许十娘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小声抱怨甄榛。 许十娘就是许十娘,自己的玩笑话都能被她拿去给小山表决心,怪不得妆铺的生意一日赛一日的好,有这等口才伶俐的在,想不财源滚滚都难。甄榛在厨房里自叹不如,嘴上却扔不认输,“小山你这就冤枉姨母了,姨母的意思是,小山实在是太可爱的,可惜已经是十娘家的,所以姨母想要十个小山自己养呢!” “你这个促狭鬼,净来哄骗我儿子,还不快快把糖雪球拿过来!”许十娘直起身来,笑着朝厨房里催促。 甄榛手脚麻利地先做出一碟端到桌上让满屋子翘首以盼的小朋友们尝个味道,而后才拎出一筐洗净的山楂,拉着吴娘子和十娘一起给山楂剔核。 姐妹间闲聊的时间过得极快,甄榛觉得才聊没多久,满满一小筐山楂便剔好了。 正要起身去后厨再做着糖雪球,门口就有人掀开挡风帘子进门。甄榛定睛一看,竟还是尊大佛——宋相公带着小孙女来了。 甄榛赶忙放下手中小筐,快步迎上去,“这样冷的天,相公怎么带着这样小的娃娃出门,快些进来,儿这就给您端碗姜汤暖身。” 带孩子的宋相公没了仙风道骨,饶是朱紫高官也被自家孙孙折腾得够呛,而流传千年的优秀传统——隔代亲,又不允许他像管教儿子一般管教孙女,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只能宠着,孙女说什么就是什么。 苦笑着对甄榛说:“也不知这小儿哪来的精力,非要出来玩雪,在家中还不愿意,牵着我走了两三个坊市,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的够呛。现下走累了,非得让我抱她才愿意,这不正好到了崇化坊,便想着来小娘子这歇歇脚,不然明日怕是要向圣人告假了。” 没想到在长安人民心中无所不能的宋相公也有今日,一旁的吴娘子和许十娘都被惊到了,还是宋相公先开的口:“这位娘子,看你家小儿和我这孙女差不多大小,便让他们一起玩耍,也好让我松泛松泛。” “啊……好!好!小山、绒绒,快把糖雪球分给妹妹些。”许十娘紧张得有些结巴,推着小山过去。 “阿娘,吃光了……”小山抱起空空如也的盘子给十娘展示。 甄榛看看明显有些意犹未尽的小山、绒绒,又看看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向宋相公福了身,说:“宋相公略微一坐,儿再去做着零嘴来。” 回到厨房,甄榛起锅用水熬糖,用木勺不停搅拌至糖浆沸腾微黄,倒入些许白醋。在白醋的作用下,原本还有些稀的糖浆,在甄榛的不断搅拌下逐渐凝出白色糖霜。 这时倒入洗净剔好的山楂,让每一颗山楂都能裹满糖浆,甩甩有些酸涩的手臂,手上木勺不停,直至糖浆完全凝固起沙,变成白里透红的糖雪球。 因是现做的,糖霜还有些烫人。小孩子舌头嫩,甄榛怕他们吃得急被烫到,便将糖雪球捡到簸箕上平铺,盖上一层薄油毡挡雪,而后放到院中,让寒风加速糖霜变凉。 滴水成冰的天气威力就是不一般,没多会甄榛就端着两盘糖雪球进了前厅。 色彩鲜艳的东西本就招小朋友喜欢,更不必说还裹着诱人的糖霜,就是从小见多识广宰相家孩子也没见过,巴巴地望着宋相公,那股子可怜劲把宋相公逗笑了:“倒像是阿爷平时虐待你一般,这样可怜的望着我,若是你阿婆看到了,立马得找我麻烦。去吃吧,几颗山楂阿爷还是买的起的。” 小姑娘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朝桌子跑去。 看着自家孙女毫不矜持的模样,宋相公还有些尴尬,“小娘子见笑了,他耶娘外放做官,某这个做阿爷难免有些溺爱。” “宋相公不必多思,这样活泼的小娘子才是在宠爱中长大的,比那些死气沉沉只会三从四德的女郎可爱多了!” 宋相公抚抚胡须,赞同道:“小娘子说的对,我家的女郎不必听那些酸腐之言,老夫在一日,便能护她一日欢喜。” 又意有所指地对甄榛说:“小娘子这样通透,以后定是个好母亲。” 甄榛知道,这又是陆深的说客,不过却没像之前那样回避,而是意味深长的回道:“家中儿女怎样,不仅看母亲,也要靠父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吃不了冰糖葫芦的人默默举手,没那么酸的糖雪球才是我的取向! 第53章 长安冬·煲仔饭 宋相公也是官场里浸淫出的老人了, 一听便知甄榛松了口,瞬间大喜,也顾不得小孙女玩的正开心, 牵起她的手便要去陆宅报喜。 小孩子可不管你是不是有要紧事,玩兴一上来, 便是玉皇大帝来了也照样不理。被打断游戏的小姑娘瘪瘪嘴就要掉泪珠, 甄榛看了赶忙拦住宋相公, “宋相公何必着急,不若在饭馆用过饭再走, 也好让他们几个小的玩的尽兴些,能遇到合心意的玩伴也不是件易事。” “是某唐突了,那就辛苦小娘子洗手做羹汤。”宋相公也平心静气下来,又恢复了八风不动的模样,拱手向甄榛行礼。 甄榛侧身让了一让,不敢全接, 又说:“我这两个阿姐素来敬仰宋公, 直道宋公是为民办事的父母官。儿也不敢让宋相公指点什么, 只望能激励一二,毕竟这世道,女郎想要撑起门户也不容易。” 得了宋相公的点头允诺,甄榛这才放心进了后厨。 白芨平日里也没少受白夫子熏陶, 虽与阿多差不多年纪, 心智却要更成熟些,不怎么能和小孩玩到一起, 又插不进宋相公他们几人的谈话,索性也钻进厨房,坐在灶台前的矮凳上帮甄榛烧柴火。 “小娘子要做什么?”白芨好奇地问。既然是来了尊大佛, 想必小娘子不会做老旧菜式,也不知又能想出什么好吃的菜色。 “煲仔饭。” 白芨见甄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娘子莫不是昏了头?我们妖是不能吃人的,小孩更不行!小娘子怎么说出这样唬人的菜?!!” 甄榛看到他的反应,暗叹一声,也不知是哪位大神起的名字,每每遇到没听过的食客,皆以为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恐怖菜色。 示意白芨不要激动,甄榛补充道:“自然和幼崽没关系,是用腊肠、腊肉配着米饭一起。你忘了,刚入冬时,饭馆里不仅腌了冬菜,还熏制了一批腊肉腊肠,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难得见白芨这样激动,松了口气,这才安下心来:“还以为小娘子因着喜事昏了头呢,原是有缘故的,之前从前从未听过什么煲仔饭。” “你就等着长见识吧,包你吃了还想吃!” 煲仔饭的火候难掌握,甄榛让白芨把柴火抽出许多,只留小火慢慢转动砂锅,让锅底均匀受热,保证能闷出最完美的锅巴。 煲仔饭是粤菜系的特色名菜,甄榛曾在私房饭馆主人播放的美食纪录片里见过,只一次便念念不忘。等到后来私房饭馆也上了这道菜,更是每日都被腊肠的香气环绕,生生让甄榛一只松鼠馋上了腊味。 因此甄榛灌腊肠、熏腊肉的时候,压根就不是因着腊味好保存,一开始就是冲着这味煲仔饭来的。既然凑巧让宋相公赶上,也不介意分享自己的私藏美食,也好让这一例粤味在长安传播开。 煲仔饭想要好吃,有两样东西是逃不开的,一是在刷了油的砂锅底烧出的金黄锅巴,另一样就是浇在饭上的调味汁。 这调味汁全靠店家自己拿捏,因此广东街头卖煲仔饭的小店虽多,但却很难找到两家味道一模一样的,你家酱汁咸香,我家酱汁偏清淡,各有千秋。 甄榛没在店中跟着师傅学过,再加上现下调味材料有限,因此只能凭着纪录片里简单的描述,自己再自由创作一下,味道竟还出人意料的好。 砂锅里的米饭蒸至七分熟时,掀盖将切片腊味整齐码在米饭上,而后再盖上锅盖小火续闷。这样做出来的煲仔饭,腊肉中的油脂被热气蒸腾出来,同每一粒米完美融合,吃上一口,滋味深长。 鸡蛋也是必不可少的,若是喜欢吃溏心蛋,就在端上桌前打入一颗,保温效果极好的砂锅使鸡蛋能在余温的作用下,凝固而不完全熟透,用木箸轻轻戳开拌匀,那滋味,就一个“香”字可以概括。 厨房里的小砂锅有限,甄榛只给宋相公和小姑娘单独做了两份,其余人则是用了煲汤的大锅,也省了上搅拌的步骤,先在厨房拌匀再端上胡桌。 前厅这边得了白芨的传话,一个两个早就乖乖端好空碗,排排坐在棉垫上,倒像是动物园里等待放饭的小动物。见到甄榛端了大锅出来,个个眼睛放光,树根他们还好,能在垫子上坐住,阿多却已经等不及了,直接起身接过砂锅开始分饭。 而开小灶的宋相公则是更快一步,已经开始用勺子喂自家小孙女了。 “若是家中厨房能有这般手艺,我那老妻也不用成日里担心这小丫头不肯吃饭,明明都五岁的孩子,因着吃饭挑剔,还没有三岁的孩子看得健壮,风一吹就要刮跑了。”宋相公也没了在公衙时的严肃面貌,全然是个关心孙女的慈祥长者,甚至还有些絮叨。 不过甄榛觉得这样的宋相公才有了“人气儿”,不像在博物馆里冷冰冰的画像那样死板,更没有史书中“孜孜奉国,知无不为”的贤相的距离感,仿佛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耄耋老翁,平日里含饴弄孙,看到熟悉的后辈经过,则和善地打个招呼,叮嘱两句关心话。 甄榛是自己偶然开的灵智,不像白芨一般全族皆是妖修,没有长辈引导关心,因此见到这样的场景,总是有些触动。 宋相公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和地说:“都是我突兀上门才让小娘子这样劳累,还得多谢小娘子。也别站着,快快坐下一起动筷,省得小娘子平日里总是给别人做饭,却少有机会在前厅悠闲吃上一餐,深儿要是知道了,定会埋怨我这个做阿耶的不知心疼后辈。” 甄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他哪敢埋怨相公,若不是宋相公替他上门做说客,我才懒得同他这个木头说着什么,凭白费了口舌。” 说着还不忘小小的抱怨一下陆深的不靠谱,“前几日说是有话同我说,结果自己先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真是让人头疼。” “小娘子莫担心,等结了两姓之好,只管教训他便是,有我给你撑腰!” “那儿在这里便先谢过宋相公。”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2 13:23:14~2020-09-13 23:5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88353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长安冬·双喜临门 送走宋相公, 甄榛瞧着街上仍是没什么人,索性上了门板,同吴娘子和许十娘一起推牌九打发时间。 甄榛不曾玩过这风靡长安的骨牌, 虽被吴娘子教了规则,仍然输得七零八落, 还好不是用银钱做彩头, 只是贴了全脸纸条, 甚是惹人发笑。 “又下雪啦!”不用担心晚间挨冻的乞儿们头一次对漫天飞雪有了喜爱之情,激动得趴在窗边看雪。阿多惯来是嘴硬心软的, 瞧见他们的兴奋劲儿,连雪花吹进屋内都顾不得,直接变了原型,堵在窗口替他们挡住凌厉似刀锋的寒风。 有年纪小的乞儿更加兴奋,尖叫着扑进阿多因冬日越发厚重的毛发里,“老虎!阿兄!阿多是大老虎!” 小孩子的精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一会就疲累地靠在一地打盹, 许十娘把牌一推, 对甄榛说:“不打了不打了,我这宝贝儿子本就觉少易醒,好容易睡得这样香,我得快些把他抱回去。” 吴娘子也跟着起身, 轻声挪揄甄榛:“小娘子, 你这牌技着实高超,把我这个老手都给打懵了, 等明日再来请教。” 没得同她计较,甄榛将她们送走后关上门窗,又到厢房里给小朋友们盖好被子, 这才合了门梳洗。 可没想到刚准备上床休息,就听到有人轻扣门扉,抓紧床边的木棒,甄榛警觉发问:“是谁?” “是我,陆深。” 陆深?这个时辰匆匆赶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丢了木棒,甄榛披上披风,来不及穿上袜靴,小跑着给他开了门。 一开门,便发现陆深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绯色官袍。这官袍好看是好看,却不怎么挡风,平日上衙,陆深要么在有地龙的屋中审核案卷,要么奔波在捉拿犯人的路上,活动起来也不觉得冷;等回到家中则换上厚实的棉袍,从未穿着如此单薄静立在冷风中,因此面色都有些发白。 甄榛赶忙将他拉进屋中,问道:“冒着风雪,连宵禁都顾不得,又出事了?” 陆深刚想回答,就看到甄榛赤足站在地上,也顾不上说话,直接弯腰把她横抱起来,放到胡床上用手给她暖脚。 甄榛虽然没有双足只能给丈夫看的封建思想,但冷不丁地被男子掌住这,即使那人是陆深,仍然觉得羞赧。 往后趔了趔身子,想要从陆深手中抽出双脚,却发觉陆深双手用力,“别动。” 听到陆深喑哑到有些发涩的声音,甄榛不敢乱动,生怕陆深做出什么更加惊人的举动,只喃喃道:“我这屋子里铺了地龙,不、不冷的……到底怎么了?” 陆深低声发笑,刚开始还是声音低沉,到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甄榛怕吵醒厢房的孩子们,赶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单手拉下甄榛的手,另一只手环住甄榛的腰,把她扯到自己怀中,“甄榛,我现在欢喜极了。” “刚从大理寺回到家中,就见宋相公端坐堂上,面色冷凝,那一刻我的心都险些停滞,还好宋相公只是虚晃我。知道你松口愿意同我成亲,匆匆拜别宋相,我便直接提气踩着屋顶赶来,一刻也没耽搁。” 甄榛不再挣扎,倚在陆深胸口抬头看他:“能让素来沉稳的陆少卿失色,倒是我的不是了……陆深,来长安的第一眼是你,我也很欢喜。” 陆深用手轻抚她的脸颊,托起下巴闭目吻下,甄榛心跳如擂,正要闭眼回应,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起身推开陆深,“你刚刚才摸了我的脚,没洗手就来摸我的脸!” 一下子什么旖旎暧昧都被打破,陆深看着气呼呼的甄榛,忍不住苦笑。若是唐代有社交软件,怕是已经第一时间在上面提问:未婚妻不解风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陆深起身将棉被给甄榛盖好,打水净手后倚在床边踏板上,身上披着甄榛的大氅,说:“天色已晚,小娘子快些睡吧,估摸着按照宋相的急性子,明日就该与母亲商量好,请媒人来纳采了。” 甄榛完全没有答应成亲的紧张感,反而对从未见过的古礼好奇的很,第二天一早送走了陆深,便坐在前厅,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向外探头看去。 今日阿潼从大理寺来帮忙,一进门就瞧见甄榛这幅坐不住的场景,好奇地戳了戳一旁的阿多,问:“小娘子今日这是怎么了,好似火烧眉毛一般,就是入宫觐见圣人也没见她这幅模样。” 阿多翻了个白眼,老父亲的角色拿捏的稳稳当当,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答道:“没见过这样恨嫁的小娘子,未成亲便让情郎与自己同处一室,今早我亲眼瞅见陆深从她房中出来,也就绒绒这个笨的以为他是赶早前来。” “好容易送走陆深,又搬着软垫在门口守媒人上门,真是太不争气了!若没有我们撑腰,以后嫁到旁人家里,定是要吃亏的!” 阿潼听完,疑惑地问:“旁人?不就是陆郎君,再说你也打不过陆郎君,月钱也是小娘子发的,怎么给小娘子撑腰?” “……”难得阿多有语塞的时候,竟一时接不上话来,还是绒绒蹦蹦跳跳地过来解围。 “要是陆郎君对阿姐不好,我们就回妖界去,让陆郎君找也找不到!” …… 有宋相公这个雷厉风行的长辈盯着,双方又都是知根知底,竟赶在冬至前就行到了纳征这一环节。 甄榛一个小娘子不好出面,便请了王叔夫妇替代双亲的角色,出面接待前来下聘礼的队伍。 要说古代成亲,最引人注目的除了成亲当日,便是男方前来下聘的环节。 小娘子是否得到男方的重视,从领头之人的身份便能看出。 陆深请的也不是旁人,陆老夫人是必须在场的,因着没了父亲,又另请了宋相公和大理寺卿来压阵,很是让坊中同龄女郎眼红了一段时日。毕竟能让两位紫袍高官前来提亲,也算是崇化坊的头一例。 阿潼兴奋极了,像个传话筒一般来回奔跑。 “小娘子,陆郎君亲手射下一对大雁!” “小娘子小娘子,送来的聘礼前厅快装不下了!” “小娘子!这是陆老夫人让我拿进来给你的!” 甄榛打开檀木盒子,发觉里面装的正是上回自己还回去的玉臂环。不仅如此,还有一整套相配的头面,华彩异常。 盒中还有一封书信,是陆老夫人写给甄榛的,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让人不禁感叹父母之爱子果真为之计深远,一片慈母心可见一般。 婚期定在年后三月廿一,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没了冬日的冷清,也不会过于炎热,正是成亲的好时候。 六礼的步骤走完大半,甄榛总算能清净下来琢磨分店事宜。 没错,把分店开到朱雀大街的话既然都放下了,自然是不能半途而废。秋天时卖月饼很是挣了一番银钱,这段时日卖火锅虽称不上日进斗金,但也是收获颇丰,因此开分店的念头整日里在心中上下跳个不停,若不是因着议亲,早就去寻摸好地段的商铺了。 不过以甄榛现在的财力,长租一间铺子还可以考虑,要想买下还有些勉强,再加上能在朱雀大街置业的皆非富即贵,轻易不会买卖。不过甄榛也不急,左右一步一个脚印,先开了分店再想其他。 只是甄榛接连问了十几家,皆没有出租铺子到意愿,正当她想要找个茶摊歇歇脚时,却被个陌生男子叫住了。 “甄小娘子请留步。” 这样尖细的声音……是宫中内侍?甄榛转身一瞧,原是高内侍身边的内监,因进献花茶时有过一面之缘。 人多眼杂,甄榛不好直接称呼,只行了礼,“郎君安好,没想到竟是这般凑巧,今日郎君是得了休沐?” 这内侍刚进宫时,因得罪宫中老人差点失了性命,还是陆深觐见皇帝时正巧撞见,救了他一命。自此他便把这恩情深埋心中,听闻甄榛与陆深定亲,才同她打了招呼。 “不过是替师傅巡视铺子,算不得休沐。还未恭喜小娘子,不过这与崇化坊离得怪远的,小娘子怎么到这来了?”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甄榛将自己寻找铺子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说完叹了口气,“今日怕是要无功而返了,等明日再来,看看能不能撞到机缘。” 没想到这内侍轻笑两声,说:“何必再等到明日?机缘不就摆在小娘子面前?” 又说:“某今日出来,正是因为掌柜将要告老归乡,这间铺子也是奇了,占着这样好的位置,换了几样营生都是赔本。师傅每日侍候圣人,哪里还有精力懒得再管它,就叫我来遣散伙计,直接租与他人。若小娘子不嫌弃,便直接租与娘子,也省的我一两趟的往宫外跑。” 甄榛自然是喜出望外,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儿先谢过郎君,这样好的事,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这内侍见甄榛愿意,也不愿意在宫外多留,省得让会钻营的顶了自己在圣人面前露面的机会,急急忙忙同甄榛签了契约,连银钱都来不及取,只叫她交给铺子中的伙计便匆匆回宫。 “这大概就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甄榛揣着手笼,悠悠地哼着歌往西市走去——心头之患已去,自然是要去买些东西来犒劳自己了! 第55章 长安冬·年味儿 从冬至开始到小年结束, 甄榛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崇化坊这边依旧是客满如云,还要分神照看朱雀大街分店的修缮,更不用提准备嫁衣绣品, 甄榛恨不得变作三头六臂的哪吒。 还好王婶和十娘知晓甄榛不擅女红,便揽了绣嫁衣的差事, 只让她闲暇时象征性地缝上两针, 就当是甄榛亲手绣过。 分店那边, 甄榛不欲做什么精细的修缮,将崇化坊的内饰照样复刻过来, 让食客一看便知这是一家饭馆的风格,简单又不失大方,比起金雕玉砌的富贵酒家,别有一番闲适滋味。 每日来回奔波,也察觉不到时间流逝,还是在路上看到坊中人家在换门上的桃符, 甄榛才意识到已是年底, 马上就要迎来在长安的第一个新年。 刚到饭馆门口, 就见吴娘子掐腰指挥店中奴仆扫洒门庭、更换灯笼,而绒绒带着小山在路边燃烧晒干的竹节。 “小心些,别让火星子蹦到身上。”吴娘子难得许他们碰火,自然是放心不下, 不断叮嘱。 “怎么让他们这些小孩来烧东西, 阿多和白芨呢?”甄榛放心不下,就要唤他俩起身, 却被吴娘子拦住了。 吴娘子笑着说:“便是妖也要入乡随俗,在长安,年前的爆竹都是要家里小孩亲手点燃, 以驱除邪祟,保佑一年平安。” 甄榛这才反应过来,原并不是随意点的,这就是后世所说的爆竹,用来驱赶传说中的年兽。既是这样,甄榛自然不会再拦,径自进屋去了。 饭馆中零散着坐着几个熟客,甄榛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挥手招来白芨和阿多,“等过了今日饭馆便歇业,等到初五迎完财神再开门。待会上了门板,大家一起把饭馆重新洒扫一遍,就可以歇着了。” 话音刚落,阿多就抢先着说话:“果然是忙昏了头,等你想起来,年都要过完了!前两日阿潼来饭馆帮忙,就已经帮着彻底清扫,难道没发现屋里格外干净吗?!” 甄榛这才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发觉确实整洁许多。 虽然做饭食的铺子,平日里对卫生就格外上心,但到底有些犄角旮旯照顾不到,还有高处的牌匾也是难以清扫。现下这些死角全都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 赶紧夸赞了他们,又转过身对立在一旁的白芨说:“白芨,听白夫子说你要回妖界过年,既不能和阿多一起领新年红包,就同月钱一同给你吧,你在前厅先候着,我这就去屋里取银钱出来。” 甄榛也没只取白芨一人份的,虽还没到初一,但热闹热闹才有年味。 除了给白芨绞成小块的银两外,甄榛还用红布包了零散的铜钱,准备散给大家,就当是把好运传给街坊邻里。 将月银递给白芨,甄榛便跨出门槛倚在门框上,见到有相熟的孩童就塞个红包过去。 不仅是他们,常来的卖炭翁、送外卖的宋大郎和乞儿们、走街串巷的货郎,个个都收到了甄榛的红包,随着红包的还有一句“新年安康,阖家团圆”。 铜钱虽不多,但多少都是心意,又有祝福随送,听到的人自然是如沐春风。 因此半个时辰过去,甄榛虽散出去不少铜钱,却也收到了一堆回礼:卖炭翁将无烟的碳火匀给甄榛一小截、宋大郎将自家阿娘亲手秀的平安符塞进甄榛手中、年轻的货郎则是摸出个草编的蚂蚱,唯有树根他们揪几个着工服,红透了双颊。 虽说这段时日挣了不少钱,但光是制冬衣和棉被就去了一大半,中间有年纪小的小姑娘得了伤寒,还是甄榛给垫了些药钱,不然怕是一分也留不下。 甄榛知道他们想着什么,忙将几个在她眼中还是初中生的孩子拉过来,温声道:“不过是个彩头,我也没想着收什么回礼,你们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多对我说几句吉祥话,譬如貌美如花、不长皱纹之类的,比什么礼物都强!” 安慰好内疚的少年郎,甄榛出门凑到吴娘子身边,问她过年的安排。 吴娘子也颇有些烦恼,“我自然是要回镖局陪阿耶的,就是我师妹这个倔脾气,说什么进过教坊,不愿在年节烦扰镖局里供着的关二爷,非要自己带着小山在铺子里过年。你说我能把她单独落下吗?!就算是我同意,我阿耶也必得亲自上门捉人。” 没想到十娘看着已是十分开朗,心中还是为自己曾做过乐伎耿耿于怀。 甄榛忍不住对这女子生存不易的世道叹息一声,还不忘替吴娘子出主意,“这有何难,我院里各路神佛都没供奉,唯有灶间的灶王爷还已经黏了嘴上天述职,让十娘带着小山来我这便是,人多才有年味呢。” 吴娘子拍手赞同,“是我蠢了,竟没想到你这个跟前的人儿,也好也好,省得强让师妹回去也不自在,我这就同她说去。” 看着吴娘子风风火火地背影,甄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入冬火锅生意做得兴旺,甄榛就不怎么亲自去西市采购,太远也太费气力。都是请相熟的店家运送到饭馆门口,他们也都乐意,凭白多了个大主顾,每日都能多卖出去几十斤菜肉,个个都喜笑颜开。 因甄榛没提前通知他们明日关店,这些店家还是照例在傍晚送来第二天要用的食材。 左右过年也要用到,冬日里食材也好保存,甄榛就直接留下了,又怕不够整个年节所耗,又请托他们明日再送些来,这才结了积账送他们离开。 等到送走今年最后一位食客,甄榛看着阿多上了门板,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再保持什么形象掐腰在院子中喊了一声“放假啦”,震得檐上的积雪都窸窸窣窣地落到地上。 一想到明日去朱雀大街通知了停工,自己便能闲上□□天,甄榛心里就美得不得了。嘱咐阿多看好还在街边玩耍的绒绒和小山,转身就往主屋里去。 合上门板,连钗发都没来的及卸下,直接扑到胡床上滚了两圈,趴在暖和柔软的床铺上打起了瞌睡。 许是累的很了,也不觉得衣衫硌人,甄榛就这么睡了一夜,还好屋中的地龙一直烧着,不然若是临着过年染上风寒,怕是平白添了几分怄火。 可同甄榛想象的每日睡到自然醒,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假期完全相反,十娘和王婶盘算着总算逮到甄榛,每日都来压她做绣品,直让甄榛叫苦连天。 不知道第几次扎错针脚,甄榛把手中绣品一推,抱住十娘就开始撒娇:“好姐姐,别让我再做女红了,我实在是不精通。反正陆深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就放过我吧!” 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鸳鸯盖头,许十娘点了点甄榛的额头,“你这小懒鬼,当我真不知道呢,你就是耐不住性子,若认真起来,谁都比不上你。” 看了一眼甄榛绣的仙鹤,推推她说:“祥云都绣完了,就差仙鹤的尾羽,快些补上,我好替你做成荷包。” “荷包?这不是姐姐拿给我练手的图样吗,怎得变成荷包?”甄榛起身问道。 许十娘朝她眨眨眼,笑道:“我若是直说是送给陆郎君的,你哪里还肯动手?也不知你哪来的羞怯,明明之前都虎的很,定了亲反倒害羞起来。” 上司和夫君自然是不能等同对待…… 甄榛撇撇嘴,看着不情不愿地捏起绣花针,实则全神贯注,生怕再绣错针脚,想要把最好的成品送给陆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5 19:11:25~2020-09-16 23: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涟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长安冬·击鼓传花 左盼右盼, 终于到了年三十。这是甄榛在长安度过的第一个春节,又有喜事临门,自然是要过的隆重些。 前两日陆深就把王叔夫妇和阿潼都送到崇化坊, 有了两位长辈在旁协助,甄榛也不需过多费心, 只需要专心在厨房围着炉灶便是。 鸡鸭鱼肉自然是必不可少, 唐代特有的胶牙饧、配着屠苏酒的五辛盘由王婶准备, 甄榛则是将唐代版饺子“牢丸”中的芫荽摒弃,改良成更和大众口味的版本。 重头菜必少不了鱼的影子。 年年有余的好兆头让冬日里本就难得的鱼鲜更加抢手, 好容易从鱼贩子摊上同各路掌勺大厨抢得一条大鱼,自然是得好好料理。 不同于其他“硬菜”的浓油赤酱,甄榛此次反其道而行,既然其他菜色都是口味重的,就做个清蒸鲤鱼,在保留完整鱼身的前提下还能做到不腻口, 最大程度缩住原味, 让人沉溺在久违的鲜味之中。 除去这道清蒸鲤鱼, 另有江米酿鸭子、罐儿鸡、四喜丸子六荤六素并十二道菜,取得“六六大顺”之意。 “小娘子可真会释义,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层含义!”阿潼听了甄榛的解释,拍手夸赞甄榛。 都说女大十八变, 虽只是大半年工夫, 阿潼已经开始脱去稚嫩娇儿的模子,出落得越发标志。人也懂事许多, 原先总是担忧下一顿吃什么的小脑袋瓜终于开窍,开始思索以后的志向。 寺中的官吏们总爱逗她,每每休息时来用餐, 都用逗趣的语气询问阿潼以后想要做什么,是嫁得良人还是依旧做个厨娘。 阿潼刚开始还会回答,后来听得多了感觉厌烦,干脆做了个牌子挂在公厨门口,上书“长安第二厨娘”,以示志向。 甄榛本就粉嫩的脸颊因着阿潼的“吹捧”越发红艳,“就你嘴甜,快快收了神通,等到初五留给财神爷去说,现在快些帮我把菜端到饭桌上,等到这最后一道收尾的例汤做好,便可开饭了。” 脆生生地应了一句,阿潼手脚麻利的把所有饭菜依次端到前厅的大桌上。 等到甄榛端汤撩起帘子,发觉所有人都围成一圈排排坐好,留下饭桌正中央的位置,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自己一声令下去夹自己爱吃的饭食。 笑着快步移到饭桌前,甄榛道:“再这般客套我可生气了,快些动筷才是正事,等我做什么。” 王叔沉声大笑,接道:“我们这些老老少少全都是因着小娘子才团聚在一起,开席又怎能没有小娘子?忙活了一晚,快些坐下歇息歇息。” 甄榛应了声“唉”,又推让一番主位未果,这才施施然坐下,杏眼环顾一圈小孩均是跃跃欲试,才说:“快些动筷吧,凉了伤胃。” 甄榛吸取前几次教训,坚决不再碰那黄汤,以茶代酒敬了一圈,把所有人都哄得海饮几大杯,这才功成身退,坐在棉垫上看他们大着舌头说话。 树根他们年龄大些的乞儿,虽已到了可以饮酒的年纪,但甄榛怕他们因无人看管而沉溺酒歌,因此严禁他们饮酒。偏阿多是个坏的,故意端着酒杯在几人面前晃荡,趁着甄榛没注意,自己饮了一杯又一杯,没把树根急到,自己反而先喝了个酩酊大醉。 酒过三巡,甄榛让树根帮忙把醉倒的阿多、王叔送到厢房中休息,自己则同还清醒的人一起守岁。 甄榛将饭桌收拾干净推到一边,在空地上铺开干净的宽大胡毯,披着披风,左边裹着绒绒,右边裹着小山,活脱脱地一个孩子王。 唐代可没有春晚可以观看,甄榛为了打发时间,提议大家一起击鼓传花。只是没有红楼里的雅致,输的人既不用讲笑话也不用作诗令,只从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出一样作为惩罚。 甄榛怕小辈们闹的过了,折腾王婶,便说:“王婶,就由您来做裁判叫停,可不准偏心阿潼!” “好好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谁都不偏心。”王婶哈哈笑道。 一时寻不到小鼓,王婶便以筷击桌,虽不似鼓声响亮,但急促感却相差无几。 声音一响,甄榛便把手中梅花忙不迭地递给阿潼;阿潼倒是一反常态沉稳的很,不进不忙地传给许十娘;许十娘饮了些酒,整个人都有些钝钝地,急的小山在一旁直跳脚;树根、柳叶因着第一次玩,火急火燎地像火烧屁股一般,梅花到手的一刹那恨不得直接将它扔出去,那副模样逗得大家笑倒一片。 筷声忽紧忽慢,带得大家的心七上八下,终于筷声戛然而止,梅花正好传到甄榛手中。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甄榛苦笑着在起哄中直起身来,“我选真心话。” 许十娘眼睛一转,带着坏笑和阿潼耳语,得来阿潼默契一笑,猛不丁让甄榛打了个喷嚏。 阿潼问道:“小娘子觉着是名满长安的上届探花俊朗,还是陆郎君俊朗?” 看她们那副得意的样子,甄榛还以为是什么劲爆的问题,没想到竟然这样不痛不痒。不过也是,也样的问题放在古代,确实有些出格,若不是关系亲近,说一句败坏小娘子名声都不为过。 甄榛吐舌笑道:“那必然是探花郎了,陆深虽然好看,可都看腻了,终究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说完就见许十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住地朝她挤眉眨眼。瞬间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甄榛猛的转过身子,心里的小人儿瞬间大叫:为什么每次“做坏事”都能被陆深逮到! 甄榛嘿嘿地傻笑,企图蒙混过关,可陆深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将俊脸凑上前来,“小娘子看腻了?” 正巧此时街上钟鼓齐鸣,原是子时到了。 甄榛先朝王婶行了礼,又慢慢挪到陆深身边,干笑道:“不腻不腻,陆郎君这样丰神俊秀的才俊,我怎么会看腻呢,定是方才外面声响太大,郎君听叉了。” 陆深也不揭穿她,只凑到甄榛耳边,用气声说道:“本官不才,正是圣人钦点的一甲三名、探花郎是也。” …… 第57章 长安·终章 过完年, 日子就好似流水般滑过。 虽说婚期定在三月,但饶是在各类事项都极为便捷的现代,准备婚宴都不是件容易事, 更何况在这连嫁衣都要自己绣制的唐代。 虽说大部分都由陆深准备,但新娘家要准备的各项事宜都得经甄榛过眼, 让没有耶娘的甄榛很是烦恼了一阵。还好王婶怕她为难, 直接搬到崇化坊与她同住, 这才解决的甄榛的困境。 年后一个月里,甄榛在朱雀大街和崇化坊间来回奔波, 人都清减许多。好在新店的修缮极快,还未出正月就已经开门营业。甄榛又挖了挖大理寺的墙角,把阿潼彻底撬过来做店长,树根他们也调过去做跑堂小厮,这才松了口气。 现下甄榛在铺子里挂了取号预约的牌子,每日营业半天, 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准备成亲事宜。还好食客们都是老熟人, 没有嫌弃闹事的, 反而个个都来恭喜甄榛,纷纷等着喝喜酒。 甄榛自然是感激不尽,承诺等成亲后照样同往常一般营业,又一人送了一碗佛跳墙, 也算是回报食客们长久以来的支持。 都说好事成双, 果然如此。 先前甄榛预备着仍请宋大郎来做树根他们的领班,但因着饭馆里的小厮都要住店, 宋大郎忧心阿娘身子,不得不婉拒甄榛。仍旧是抽零散时间,要么上山下河的摸些野菜鱼虾换钱, 要么到城中打零工以维持生计,又有弟妹要养活,生活的担子全压在他一人身上,明明同阿多一般是个半大小子,看着腰背竟有些佝偻。 这日,甄榛边同许十娘学着秀荷包,边出神想着怎样才能帮宋大郎寻个营生。正烦恼时,就见阿多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甄榛同许十娘面面相觑,忙问:“这是怎么了,竟这样慌张?” “宋大郎、宋大郎……” 甄榛以为是宋大郎出事了,忙站起身来追问:“宋大郎怎么了?是他阿娘病情又加重了?还是被主家责罚?” 阿多摆摆手,“都不是,宋大郎阿耶回来了!现下带着兵将在前厅等着你呢!还抬了一箱子东西,说要多些老板娘对宋大郎的照顾。” “宋大郎……的阿耶?他不是戍边时失踪了吗,况且听宋大郎说,他阿耶不过是个普通兵将,你莫不是听错了吧。”甄榛摇摇头,将信将疑地问阿多。 阿多最听不得的便是别人不信他,翻了个白眼,说:“宋大郎他阿耶假死去突厥做暗探,现下立了大功,人间皇帝还封了个什么将军给他,算了算了,你爱信不信,我去厨房了。” 甄榛赶忙拉住阿多,“信信信,我这就去前面瞧上一眼。” 等甄榛到了饭馆前厅,细细地了解过后才知道阿多说的果然没错。 这宋阿耶、哦不,宋将军原是因着家中太穷,想要去军中为儿女博个前程,因着做了暗探才失了消息;却没想到家中老妻一病不起,若不是让甄榛正好遇见,看在宋大郎是个好孩子的份上帮衬再三,怕是这一家人都挺不过这个冬天。 这不宋将军刚一回家,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就被家中内子儿女催促着来给甄榛道谢,这才有了现在的情景。 宋将军看上去就是个憨厚的庄稼汉,不过脸上横跨着一道长疤,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一张嘴却是意外的知礼,“多谢小娘子对大郎的关照,宋某无以为报,这些是我从边关带回来的皮子香料,都是从突厥贵族那里缴获而来,某一个粗人也用不上,还请小娘子莫要嫌弃。” 也是,真要是一根筋也断不能有今日的时景。 甄榛福身回礼,婉拒道:“不过是因着缺人,正好大郎机灵,这才雇了他,哪里算得上是照顾?这礼也太过贵重,还请将军快快收回。” “小娘子又岂是缺我儿零星鱼鲜的人家,若真是想订,去寻西市固定的摊位便是,何必收我儿每日这三两条鱼。小娘子莫要推辞,听我儿说小娘子马上就要成亲,这些东西就当是我宋家的贺礼,还请小娘子记得摆上我家的碗筷。” 见实在是推辞不过,甄榛只好勉强收下,“自然是不敢忘,儿还等着大郎同阿多一起来帮我拦门呢!” 放下宋大郎这块石头,甄榛的日子越发快活起来。每日除了营业,就靠在变作大猫的阿多身上,怀里摸着兔耳小山,眼睛瞧着绒绒在院中玩耍,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大尾巴绣荷包。 惹得许十娘总是嘲笑甄榛,“我说甄小娘子,你这荷包都绣了快三月了,拆了又绣绣了又拆,别等着小甄榛都出来了还绣不成样,也不知陆郎君何日才能戴上你的荷包。” 甄榛啐了十娘一声,说:“什么小甄榛,偏你着急,陆深都还没催我呢。”说罢放下荷包,双手举起小山在空中摇晃,“小山,你说阿娘是不是越来越唠叨了,同巷尾的李婶娘一样。” “你放下我儿子!陆郎君还不着急?先前恨不得一日三次的来看荷包,现下因着礼节不能见面,还不忘托随从来问,还不赶紧送给他,不然我看陆郎君快盼成望妻石了!” 甄榛也知道自己拖了太久,只是她一个现代妖哪会什么女红,总是觉得太过拙劣送不出手,因而返工数次都不满意,眼看着成亲之日都快到了,干脆咬咬牙狠狠心,就把手上这一版荷包送了出去。 等到三月廿一,正是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天还没亮,甄榛便被王婶和吴娘子从床上挖起来,一瓢尚带着寒气的凉水下来,把甄榛的困虫彻底带走。 甄榛向她们撒娇道:“平日里冷水碰都不让我碰一下,今日却直接用凉水来洗脸,可见成亲果然是从宝变成草。” “呸呸呸,大吉的日子,说着什么晦气话!”吴娘子一把捂住甄榛的嘴,让她乖乖听话。 将甄榛按到梳妆台前,吴娘子便绑起衣袖,誓要给甄榛画出全长安最美的新娘妆——若说唐代流行的妆容是夸张些,那成亲的新娘妆说一句“浓墨重彩”也不为过,两三层□□上脸,饶是杨贵妃转世也看不出模样;叠加着面魇和未涂满的口脂,说能止小儿夜啼也不为过。 吴娘子早就同甄榛商量过,按着她的手艺给甄榛梳妆。本来还担心甄榛不同意,没想到甄榛也在发愁,两面一拍即合,商量了许久才定下。 做惯了替人梳妆的活计,吴娘子手脚极为麻利,没到一个时辰便全都装扮好了,只剩口脂没涂,“不慌涂口脂,你先吃些点心,不然这一天折腾怕是撑不住。” 这边甄榛还在捏着点心垫肚子,门口处迎亲的队伍已被拦住。 还是阿潼这个小传话筒来回小跑的向堂屋报告外面的消息。 “小娘子小娘子,陆郎君被阿多拦住啦!阿多非得让他劈开六块大石!” “绒绒让陆郎君给他买东市的糖人,陆郎君竟猜透了他的心思,拎出满满一草垛的糖人!” “噫!宋大郎不敢拦陆郎君……” 甄榛几人光听就能想象到前面的热闹,又听到阿多刻意为难陆深的法子,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吴娘子忙给甄榛戴上凤冠和遮面的帷帽,等待陆深前来迎亲。 甄榛这才有了忐忑,双手不自觉地搅在一起,等听到陆深的声音,又透过帷帽看到陆深系在腰间的荷包,轻轻把手递给他,心情忽然间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陆深许也是怕她紧张,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有我呢,只管放心。” 等兵荒马乱的一天结束,甄榛端坐在床上等待陆深。 正放空心思,突然“砰”的一声门便被推开了,陆深的随侍架着陆深晃晃悠悠地走进来,抱歉地对甄榛说:“小娘子见谅,郎君实在是没躲过同僚们的劝酒,还望娘子莫同郎君生气。” 打发走了随侍,甄榛正想起身替陆深倒水,就见方才还醉得扶也扶不住的陆郎君自己站了起来。 “为了今天,我特意练了许久酒量,怎么能让他们这些单身郎君扰了我们成亲的日子。” 说罢替甄榛将帷帽和凤冠摘下,望着精心装扮过的甄榛,说:“榛儿,你终于成为我的娘子了。” 甄榛笑起来,“郎君这样呆傻的样子可是少见,快扶我起来卸去钗环。” 陆深也跟着笑,直接将甄榛打横抱到梳妆台前,将她揽在怀中看她卸妆,“我叫仆妇煮了清汤馎饦,你累了一天,等过会吃一点吧。” 好容易卸了妆环、吃了晚饭,甄榛用清水漱口后,半带尴尬半带羞怯地对陆深说:“天、天色已晚,休息吧……” 陆深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确实,让娘子着急,是为夫的不是。” “你又胡说……” 话没说完就被凑上来的陆深堵了回去,放下床帐,正是良辰好景不可虚设。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小榛子和陆同学就和大家说再见啦!因为作者三次元的事,导致结局卡了好久,在这里给大家鞠躬致歉!!!蠢作者要去考研啦,下本书应该要等到明年再见(我会提前存稿的!裸更的苦头我吃到了),就祝大家2020剩下的两个月开开心心,心想事成!! 本来想结束给大家抽奖的,结果好像一月只能抽一次,那就等10月9号再给大家抽奖分晋江币吧!请大家在终章多多评论,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