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原上的小猫咪》作者:小野客 文案: 在一个没有猫的大猫世界里当猫是什么体验? 邵以宁:“谢邀,人在异世,刚进草原。被母狮子叼了……QAQ” 邵以宁穿越了,成了大草原上一只小猫咪,更可怕的是,这里有狮有虎有豹……就是没有猫。 首先,他被当成畸形幼崽;而后,他又被捡回狮子群当吉祥物;然后,他遇到了一只特立独行的黑豹…… 再、再后来,他成了全草原横着走的大宝贝! 邵以宁:“……我太难了喵。” 母狮子妈妈:“这孩子是侏儒症吗?怪可怜的,长不大。” 公狮子族长:“比我家小崽子好像好玩那么一点,留着吧。” 隔壁狼老大:“我们嗷呜族不许你们喵呜族那个小玩意儿来动摇军心!” 黑豹:“口水都收起来!这是我媳妇!” —————————————————————— 【阅读说明】动物文,逻辑和智商落在幼稚园大班了,轻松可爱就完事~ 另外架空!架空!架空!各种私设,与现实会有出入~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异世大陆 穿越时空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以宁,黑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大猫一起冒险 作品简评: 大草原上没有猫,于是小猫咪横空出世——邵以宁意外穿越,来到异世大草原,竟变成了一只这里没有的小猫咪。母狮子把他当成畸形幼崽、公狮子对他宠爱有加,还有一只特立独行的大黑豹,时不时来与他一起冒险。而这其中,所有动物们都吸猫不可自拔,每天听着喵呜声,如同天籁。狐狸、大象、狼……今天,美丽的大草原上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呢? 意外穿越成为小猫咪的主角,成了大草原上唯一一只小型猫咪。大型猛兽们也因此摇身一变,从弱肉强食转为沉迷聚众吸猫。袖珍可爱的小奶猫、爱怜爆发的公狮母狮、情窦初开的狼少年和守护姿态的黑豹,交织成异世草原上的吸猫小史,他们日常卖萌、偶尔探险,轻松愉悦将异世生存故事娓娓道来。 第一章 邵以宁趴在草丛里,毛茸茸的尾巴竖起来,像个随风颤动的小标杆,一动也不敢动。 四周是密密麻麻、足有半米高的细长草叶,随着旱季的来临转为金黄。若是从高处看去,大片蔓延的草地像金色波浪,稀稀疏疏的树木夹杂其中,东南西北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遥远雪山脚下。 白雪皑皑,在黄昏时分亦染成同样琥珀色泽。整个世界如同沐浴在柔软阳光下的童话城堡,一切都令人暖意融融。 然而,对邵以宁来说,此时此刻,这里杀机四伏,具有巨大危机。 因为他现在是一只猫——准确的说,是一只绝不会超过三个月大、可能也就刚刚断奶的小猫崽。 ……猫科动物中,和人类打交道最多、最亲密也最普通的、城市里随处可见的小猫咪。 而一小时前,他就是那个人类,之一。 跟随导师前来非洲、协助当地的保护动物协会工作,是他这个学期末暑假本来的兼职工作。虽然听闻盗猎者的猖獗,但面对面和几个荷木仓实弹的盗猎者对峙,完全不在他人生计划里。 不过,在当盗猎者打算杀掉一头大象、残忍割取象牙时,他还是和伙伴们一起挺身而出,勇敢和他们对抗。 敌众我寡,但他们装备精良,在太阳升起前就搞定了一切,邵以宁还学会了开木仓,兴致勃勃想找个靶场多练习练习。 但也就在大家以为胜利的那一刻,一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偷猎者冲他们放了冷木仓。邵以宁不幸被击中,奄奄一息,还流了很多血。 他以为,他醒来会在医院。 可是他醒来以后,还在草原上——更准确的说,是陌生的草原上。 虽然他来非洲草原才一个月,但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这里有漂亮的风景、有美丽的地平线,有精彩纷呈但日复一日生活的各种野生动物们。一草一木、一块石头一棵大树,他都记得地方。 在努力跳到高处、反复巡视四周,尽可能搜寻记忆中熟悉参照物后,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或者说,他是不是……穿越了? 眼前的草原,不仅比之前他待过的那个大了许多倍,更到处都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并且无论他举目四眺、看向何方,他看到的都是大批野生动物,比他印象中更多更丰富。 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像他原来那个世界。 何况他居然变成了一只猫,还是一只不适合在草原上生存的小型家猫! 家猫流浪在外也是流浪猫,而不是野猫。他们在野外很难生存,还会破坏生态平衡。 大石块旁边有个小水洼,倒映出他现在的样子。 纯白色的细软毛发又长又蓬松,像个精致的白雪团子,傍晚凉风一吹就打个寒颤;冻得红彤彤的鼻子粉嫩无比,湿漉漉的鼻尖徒劳抽动,试图找到任何食物却徒劳未果;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的状态预示着一个不眠之夜…… 若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这样一只小猫咪,邵以宁绝对会爱怜捡回家好好照顾、奉为猫主子任由它作威作福、为所欲为,跟在屁股后面不停的痴汉笑。 可如今…… 他就是这只猫,他就是被可怜的对象,他…… 小猫咪耳朵耷拉下来,垂头丧气看着地面,爪子无意识抓了两下泥土——他该怎么办呢? 窸窸窣窣的动静飘入小猫咪的耳朵里。一只体型健硕、深棕色的成年鬣狗,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黑色鼻尖不停四处嗅闻。 邵以宁:……惨了! 草原上的鬣狗来者不拒、什么都吃。 以他现在的体型,出现在那只鬣狗面前就是盘美味小点心。所以邵以宁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喘。 镇定,他得镇定。 鬣狗大张着嘴巴恶臭扑鼻,已经嗅闻到附近,邵以宁小心脏怦怦跳动,跑是不可能跑过的,自己滚一圈都只是人家一小步。他唯有祈求自己正好在下风向,对面闻不到他。 草原风起了,吹动草叶沙沙作响,齐齐向一个方向倾斜。顺着风传来某些声音,鬣狗忽然抬起头,耳朵竖起,凝神细听,爪子不安刨动地面。 邵以宁屏住气息,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挪动。 他当然不想死,就算变成了一只猫,还沦落荒野大草原,他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一步、两步、三步……憨态可掬、只适合出现在温暖室内的小白猫压低身子,静悄悄往前蹭着走,尾巴都夹起来了,耳朵也斜斜向后——完全是猫科动物遇到危险时,十分警惕戒备的状态。 白色皮毛在这里太过显眼,对他很不利。邵以宁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心,柔嫩肉垫踩在枯黄的草叶,发出极为细微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啪嚓。 鬣狗的耳朵转过来了,眼珠也随之动了一下。邵以宁屏气凝神,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草叶迎风簌簌,又归于寂静。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不知名动物的嘶鸣,似乎是角马。紧接着是鬣狗的走动,像是循着远处的动静,正在走远。 邵以宁眨巴眨巴眼睛,悄悄地、悄悄地迈开脚步。 前面是开阔草地,往左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向右是一条河流……他略一辨认,决定往左边去。 树林好歹有些遮挡物,还有树。实在不行,他就发挥猫科动物的本领,爬到树上去,鬣狗就拿他没办法了。 然而,小白猫刚从草丛里冒出脑袋,眼前猛然一张血盆大口—— “喵喵喵!!!” 邵以宁吓得弓腰炸毛,尾巴横成一根直线! 鬣狗怎么会这么狡猾,还会伪装! 对面的鬣狗,却也愣住了。 它黑眼睛里闪过几分疑惑,鼻头微微抽动,歪了歪头盯着眼前的小猫咪,仿佛它才是惊呆了的那一个。 四目相对,邵以宁反而越发冷静,他内心咬牙,突兀踏前一步,亮出粉嫩的小爪子,勇敢向前一挥! “嗷呜!!!” 这一次大叫起来的轮到了鬣狗,后者蹬蹬后退,鼻头蹿出一簇血花,疼地龇牙咧嘴,好奇心全被甩到天外,二话不说扑了上来! 并且,它还非常之奸诈,从喉咙里呜呜快速传导出呼叫声,招呼起同伴。 ——哪里来了个特好看的小东西,快过来!抓回去女王大大有赏! 可惜,小猫咪完全没听懂。 不仅如此,在挥舞出他目前最强有力的一击后,邵以宁就以最快的速度,冲着他选定的树林方向,头也不回的拼命跑! 心脏快要跃出嗓子眼、四条腿像是变成了风火轮,草叶打在脸上身上也全然不顾——这一刻,他不是一只小猫咪,他是猎豹附体、是狮子、是老虎、是……不管是什么,能跑走就行! 然后,然后他就被三只鬣狗堵在了树林边上。 邵以宁:QAQ……天要亡他。 一棵大树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树前几米还有块大石头。邵以宁慌不择路,后退着被逼上了石头,努力长大嘴巴,冲着鬣狗们本能哈气。而三只鬣狗分别占据了西南北三个方向,眼看着他跑不掉了,开始交头接耳。 “你闻到了吗?好香啊。” “……好像是有一点。这是他身上的味道?” “这小东西有点怪。像喵呜族的,但是没见过。” “你确定?我瞧着喵呜族五大三粗的,哪有这么……这么娇小的。” “咋个不确定了?喵呜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崽子,就是这么大眼睛!” “大眼睛咋了,咱们的小崽子不也是大眼睛吗?不可爱吗?” “可爱?咱家那群小臭崽子,你瞧着能有这个小东西可爱?” 鬣狗们讨论半天,还挨个凑上来,要闻他。 挨得近了,口臭扑鼻,邵以宁糊里糊涂,居然听懂了一些。但伴随来的,是更大的恐慌——没听说鬣狗吃饭前还看食物香不香啊? 难、难不成,是在研究哪个吃法好? 还有,喵呜族是什么?是……猫科动物的意思? 小猫咪缩成一团,三只鬣狗你一句我一句,半晌也没有结果。邵以宁见状,心思又开始活络。 还是得逃走呀。 只有东边是突破口,他灵机一动,抖抖胡须,试探着一点点挪动。 或许是陷入了激烈的争论,鬣狗们居然没注意他。 邵以宁迅速纵身一跃,跳过这块大石头,往树林里飞快交错四肢——而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越过大石头的那一瞬间,三只鬣狗像踩了油门、撞了南墙,冷不丁的停下了。 它们在石头的那一边左右来回徘徊、烦躁不安踱步,就是没有更进一步。 邵以宁微微茫然,但转念一想,立刻联想到另一个真相。 草原上的动物都有领地意识,鬣狗不敢进入,只说明一件事——从那块大石头开始,已进入其它动物的领地。所以鬣狗迟疑了。 那必然是……比鬣狗更强大、让三只鬣狗都需要犹豫的存在。 果然,在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上,一道幽影静静伫立,若不细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绿眼睛幽幽注视着这一幕,悄然无声。 邵以宁吃了一惊,前后为难,下意识顿在原地。但速度太快、脚下一时没有刹住,猛地往前滚了个踉跄,滚成一团雪球,咕噜噜滚到了树底下,一屁股坐倒,仰起头来。 ……刚好,对上了那双绿眼睛。 第二章 绿、绿眼睛? 不知是滚到了脑袋、还是太过蒙圈,小猫咪呆住了。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绿眼睛都是很稀少的。 太阳开始倾斜,傍晚的光线朦胧模糊,邵以宁呆呆仰着头,目睹了一幕华丽的出场。 树上的幽影渐渐显露出身形——那是一只纯黑色的、体态矫健又美丽的野生动物,一只黑豹。 它比普通的豹要大不少,像林中之神的化身、是力与美的最佳展示。幽深的绿眼睛如翡翠原石,是森林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斜阳落日的余晖下闪烁着野性色泽。他强有力的四肢似君王降临,自树干上缓缓走下——如果这是人类的颁奖礼,那么这一瞬间,那姿态就是在走红毯。 ……又或者堂而皇之、坦荡展露自己的霸道。 这是他的地盘。 邵以宁呆滞——他居然会觉得一只豹子酷帅又拉风。 鬣狗们已经开始惶恐,草原上界限分明,凭借各种各样的气味和标识。有时它们也会偷偷摸摸尾随大型猛兽,趁机打劫弄几口残羹剩饭。但要它们正面迎敌、对上这些大型猛兽,它们是肯定很识趣、知道彼此实力差距的。 要知道,十倍的鬣狗才能对付花豹。除了狮子群和大象,花豹在这里没有天敌。 而且,这只黑豹不是普通的花豹,它们都认识他。 鼻尖上还有血丝的鬣狗是带头的,它刨了两下地面,没往前也没后退,试探询问道:“迦楼,这是你家的小崽子?” 邵以宁:名字也好帅……等等,豹子为什么还有名字? 魔幻了,鬣狗还会和花豹语言沟通——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他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奇特的动物世界? 黑豹眸中闪过锐利冷酷的眼神,那是属于顶级猎手才有的神采。他并未回答问题,而是前爪撑住树干,在距离地面还有一米左右就松开,轻巧落在地上,毫无声息。 紧接着,他微微低头,近在咫尺、仔细观察眼前的小猫咪。 湛蓝大眼睛、白色毛发又长又柔软,体型娇小像能捧在手心里,仿佛一爪子就能绊倒,身上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好闻的香气——肯定不是嗷呜族的那种臭烘烘的味道。 长得也像喵呜族的…… 邵以宁紧张得要命,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祈求,同时或许是黑豹出场太让他震撼,他鬼使神差、小爪子拨弄住黑豹的一边前肢,轻轻地、柔柔地—— “喵呜……” 对方是黑化种的花豹啊,是大猫中的超级猎食者。在大草原上也是食物链最上层。 三只鬣狗他还能想办法,黑豹就无能为力了。 身处暗处、猫儿眼的圆瞳孔已像满月,圆润可爱的粉红鼻尖微微抽动,小猫咪期期艾艾看着他,由于慌乱无措,他还结巴了一下:“别、别吃我喵!” “我……我不好吃的!!!” 邵以宁:诶?他为什么情不自禁喵了起来? 这一声像撒娇,软绵绵的。黑豹眸色微微变化,绿眼睛里瞳孔微缩又飞快恢复,还没如何反应,三只鬣狗倒是嗷呜起来! “会喵喵叫的!我就说、我就说是喵呜族的!” “看着不像啊……那你说,说这是喵呜族具体哪家的?” “喵呜族小崽子有这么可爱的吗?又香又软又好看……不公平!不公平嗷呜——” 也不知道触动了内心什么念头,最后那只鬣狗激动不已,仰天嚎叫,嗷呜声老大。 黑豹眯了眯眼,仿佛不经意看它一眼,后者立刻闭嘴了,憋憋屈屈改成小声嘟囔。 “就……就是可爱嘛……” 它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小、这么漂亮的喵呜族幼崽。 虽说对于任何种族来说,幼崽都第一时间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外人很难见到。但身为一只一天到晚在草原上游荡、无所事事只为糊弄填饱肚子的公鬣狗来说,它也是见过好几次喵呜族幼崽的。 它们就和眼前这个小东西一样,娇蛮、秀气、奶香味儿的,闻起来甜甜的。 族里大哥提到一次,说羚羊幼崽的肉质嫩嫩的,可、可好吃了。这个小幼崽的话,会不会也那么好吃? 想到这里,它忍不住喉结上上下下、吞下一大口口水。 但是…… 这小东西也看不出来历,很稀奇吧?吃掉好像怪可惜的。它好像不想只是吃掉,而想天天守着、多看两眼,心里就欢喜得不得了。 或者,带回去给女王大人当战利品,是不是可以得到奖赏? 女王大人最近心情不好,应该会很喜欢? 然而,黑豹似乎看出它的意图,胡须微微颤动,随即一个灵活转身,面对三只鬣狗,露出了犬齿。 “滚。” 他低沉咆哮,自喉咙深处发出不耐烦的连续低音:“再敢闯入我的地方,就打断你们的腿,送你们去见狮子。” 狮子见到鬣狗就杀——这大概是草原上对鬣狗最有用的威胁,没有之一。 鬣狗们退却了,最后那只不甘不愿,回头又看了一眼。 但是,它只看到黑豹虎视眈眈的眼神——唉,算了,喵呜族都是些护犊子的家伙,看来以后没机会再见到小喵崽了。 危机解除了一半。 小猫咪的肉垫踩在草叶上,邵以宁努力仰起头、伸长脖子,打算道谢:“那个,我……”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黑豹就优雅转身,尾巴在他小脑袋上方堪堪划过,跳上树枝。 ……居然完全无视了他,要回去了。 邵以宁找回平衡感,终于站直了。碍于年龄限制,他现在一出声就是奶声奶气,一点儿也不成熟稳重。他眼巴巴看着黑豹越爬越高、越爬越高,忍不住喵呜喊起来:“那个,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起码,他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究竟是哪里?动物们为什么会说话?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里有没有其它人类的存在? 他……还能不能变回去?或者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小猫咪咪呜咪呜的叫声,引来几只好奇的鸟雀。黑豹老神在在、已经在树梢上重新闭上眼睛,看样子是要闭目养神。 不得不说,他这幅样子,还挺高冷神秘的。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救了自己,左右也找不到其它生物,也不敢。邵以宁鼓起勇气,继续发问:“黑……黑豹先生?” 黑豹忽然睁开了绿眼睛,瞥他一眼。 小猫咪眼睛圆溜溜的,直直与他对视。湛蓝眼眸里,好似能看到全世界。 他不喜欢幼崽。 但他忽然心中一动。 这么小的小东西,扔在这里不管,鬣狗会随时过来,吃掉它。 邵以宁以为自己说话奏效了,连忙趁热打铁追问:“那个,能和我聊聊……” 扑通。 黑影落地,黑豹重新跳下来了。 邵以宁内心一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黑豹忽然越过他的小脑袋,张开嘴巴,轻轻咬住他的后颈,像叼起一只真正的幼崽。 随后,他开始奔跑。 眼前天旋地转、场景变幻,大片大片的草丛在视野中匆匆掠过,一切像按下了快进键,邵以宁晕头转向,刚适应甩来甩去的高速前进,黑豹又突然一个急转弯,猛地刹车,差点把他直接甩出去。 他、他没想到自己会晕“车”! 黑豹停下脚步,邵以宁眼前一花,陡然瞧见大片的棕色皮毛挡在眼前,阳光下金灿灿的,像在发光。 四五只狮子或躺或卧,闲闲惬意在草地上晒太阳——这是一个小型狮群。 狮子是唯一公母在外貌上就有很大差别的猫科动物。成年公狮子有鬃毛,母狮子没有。而眼前的这几只狮子看体型都已成年,而且没有鬃毛。 这是一个母狮子组成的小型狮子群。 狮群多是母狮子,也是由年长母狮领导的。在竞争不激烈的地方,狮群可以没有公狮,母狮子会外出□□,回来共同抚育小狮子。 也就是说,按照某种角度来看,狮群是母系氏族为主,公狮子的作用是守卫领地和配种。 ……相当于在养心殿里刷皇帝副本。 现在,黑豹把他叼在母狮子群的面前,不知要做什么。邵以宁联想到他之前威胁鬣狗的话,顿时慌里慌张——没、没想到他没死在鬣狗嘴里,要被供给母狮子吃了? 不过,很显然,黑豹并没有把他送给母狮子吃掉的打算。 只见他放下小猫咪后,随即就冲着迎面走过来的一只母狮子、酷酷问道:“你家的?” 母狮子尾巴甩了甩,打量小猫咪:“哟,迦楼,你哪找来这么漂亮的白化小崽子?” “隔壁迦娜终于忍不住,把你给强了?” 黑豹面无表情,丝毫动摇都没有:“别乱说。” 他言简意赅解释道:“鬣狗追着抓他,估计是哪家走散的。” “既然是咱们喵呜族的,你去问问,把他送回去。” 邵以宁:???小猫咪找妈妈吗? 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呜哇道:“听、听我说喵!” “我谁家的幼崽也不是!” “我是猫!是猫!!!” “猫???” 这话一出,所有狮子、黑豹,好几双眼睛齐齐盯住了他,仿佛他不是在宣告事实,而是说出了什么令他们惊异的、难以置信的大新闻。 邵以宁:……诶?这是什么反应? 莫非,这里没有猫吗? 第三章 “猫???” “那是什么动物?” “没听说过……” 母狮子们都围过来了,黑豹也在旁边,他们面面相觑,好像完全不明白邵以宁说什么。 小喵崽毛茸茸的、大眼睛像天空一般湛蓝纯净,荡漾着水汪汪的柔光,几只母狮子都刚生产完不久,正是母性爆棚的时候,一见到这么可爱的小猫咪,个个都满眼爱心、喜欢得不得了。 年龄最大的、刚才与黑豹迦楼说话的母狮子还算沉稳,但其它几个已经凑上来,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嗅闻小喵崽。 “好香好软啊……” “好可爱啊……” “好想抱着亲亲啊……” 邵以宁: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成为第一个被母狮子这么喜欢的“人”! 虽然,一群大型猛兽这么围着他,他也很有压力。 他定定神,勇敢撑住小脑袋,费劲儿仰起脖子,对着一圈母狮子解释:“我是猫。” “就是……” 话一开头,他又卡壳了——他要怎么和一群狮子和一只黑豹,解释自己是猫科的猫、小型家猫的猫? 憋了半天,小猫咪只哼哧哼哧、憋出一句话来:“就是和你们一样,喵呜喵呜的……” 呜,当只猫好难。 母狮们齐齐愣了下,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唉哟,太可爱了,这小东西,不就是喵呜族的吗?怎么还出来个猫族?” “我看就是我们狮子的幼崽吧?这么可爱,肯定是咱们谁家亲戚,不小心丢的孩子!” “可不,只有在咱们家小崽子才这么漂亮!你看这小喵崽,这毛色漂亮的……” “像天上的云朵……” “像、像森林里的白花花!” “像我的牙!” 邵以宁:???说牙齿那个,认真的吗? 虽说对新身体还没太有概念,但脸皮薄的他也被夸得不好意思,小爪子捂住脸,差点又踉跄坐倒。努力认真道:“不,不是那样。我和你们同属于一个大的种族,但是有不同的分类……” 不错,大型猛兽狮虎豹这些是豹亚科,家猫是猫亚科,论亲戚都是亲戚,就是远了点。 如果这里没有小型猫科动物的存在,那黑豹带着他就算问遍了大草原,也找不到他是哪家幼崽,还是早点说清楚。 “我现在是幼崽,但我长大了也不会像你们……嗯,这么大。”他绞尽脑汁,用狮子们能听懂的语言解释,“我顶多能长到你们的几分之一。” 橘猫能胖到二十斤,可老虎能长到三百公斤。母狮子和花豹略小些,也是重达两三百斤的大型猛兽。 如今的邵以宁再怎么长,也就是母狮子的一条腿。 然而,母狮们根本没听懂他的解释。 这里没有小型猫科动物,她们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幼崽,以她们的认知,这就是畸形幼崽。 好可怜。不但是个在草原上难以存活的白化种,还是个长不大的小东西,加上漂亮的外貌一对比,她们一个个心都化了,忍不住围着他,像见了什么新玩具,爱不释手,挨个用鼻子拱他、亲昵舔他,邵以宁一个趔趄,毛发瞬间就打湿了,湿漉漉变成了小绺。 邵以宁听到她们继续在自顾自的讨论。 “这孩子这么小,以后会长大吗?我听说,有的崽子生来就是有点畸形,长不大。” “是叫什么……叫什么侏儒症是吗?” “那搞不好是被哪个抛弃的!马上就是旱季了,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草原上每年都有这样的,不稀奇,小畸形,还是个白化种,太难了。” 邵以宁:???所以说了半天,还是没用? 傍晚的冷风一吹,小猫咪瑟瑟发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阿欠!!!” 黑豹胡须微动,忽然开口道:“既然是幼崽,总要有个去处。” 这里是大草原,看着美丽但危机四伏。没有母亲的保护,哪怕是小狮子、小豹子,也会被鬣狗们趁虚而入,啃得骨头都不剩下。 现在的邵以宁只要出去,就是妥妥案板上的肉。 邵以宁也想到了这一点。 小猫咪:弱小、可怜,还无助。 他眼巴巴看着大猫们,湛蓝大眼睛染上几分忧虑,分外惹“喵”怜爱,垂头丧气开口道:“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比较安全?” 看起来,这个世界猫科动物是一家,互相之间不会争斗。 这也侧面验证了一件事:这里绝不是他原来的那个世界——在真正的非洲大草原上,别说会有小型猫科动物的存在了,狮子会和花豹争夺地盘、猎豹的崽子会被其它大猫吃掉,他们彼此的竞争相当激烈,根本就不会坐下来和平聊天。 他打算也快,只要他躲开鬣狗和其它动物,找个在猫科动物范围内的安静地方、独立成长,慢慢摸清这个世界的情况,也是可以的吧? 出乎他意料之外,面对这么可爱的幼崽,母性大发的母狮子们直截了当、非常干脆道:“既然是喵呜族的幼崽,不如留下来。” “你就是我们族的崽,还要去哪儿?” “对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比我家那个臭小子好多了!” “呜呜呜好可怜的小东西,长不大不要紧的,妈妈们养你一辈子!” ……不是呀,他不是长不大呀——算了,他就算长大了,也等于狮子眼里的小不点儿。 邵以宁放弃为自己的新身份定义,纠结了几秒钟。最年长的母狮子此时抬起爪子,示意大家安静。 而后,她清清嗓子,非常干脆道:“我来收养他。” “既然是喵呜族的幼崽,我们来养好了。” 邵以宁:诶? 而且,狮群好像很难接受新成员的。在食物不充足的时候,他们甚至连本群中失去母亲的小狮子都不会收留。 其它母狮子倒是都不太意外,其中两个窃窃私语:“对哦,珉珉姐家里还有个小崽子,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 “珉珉姐的话,一定可以养好小狮子的,她可是养大了好多狮子呢……” 邵以宁瞪大眼睛,倒映出她的身影,他紧张极了,不由自主探出爪尖尖,扒拉着脚下的草叶,小尾巴也无意识甩了甩,舞动得像个小旗杆。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可是,我是猫啊。” 他觉得好羞耻啊,难不成,还要叫母狮子是妈妈吗? 变成猫被当成畸形幼崽什么的,已经突破了他的已知了。现在还要人的灵魂、顶着猫的身体,被收养什么的…… 呜……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太惨了! 然而,母狮们完全把他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可怜,根本不管他的意见。年长母狮甚至慈爱说道:“不要紧的,以后妈妈们会疼你的。” 她又对黑豹迦楼道:“这孩子还小,估计自己也瞎说的。” 说不定,是因为被亲生妈妈抛弃了,所以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是什么猫族吧! 她都活了这么大年纪,都没听说过这个猫族。 于是,母狮低下头,开始舔小喵崽,从上到下,哪一寸都没放过。邵以宁顿时闹了个大花脸,不过他现在身上长了毛发,倒也看不出来。 只有自己觉得脸上发热。 母狮闻过了,突然又开始舔他——上上下下、还是每个地方都没放过。 邵以宁拼命给自己做自我建设,可实际上整只喵缩成一团、更像一团雪球了:现在我是一只猫、现在我是一只猫……喵呜,还是好羞耻啊喵! 舔完了,她这才像刚才黑豹那样,轻柔叼起他的后颈,往回走。 小崽子得赶紧回去喂奶,好好养! 邵以宁还没来得及反对,就直接又被拎走了。黑豹眯了眯眸,旋即转身。在愈发沉降的阳光里,他矫健身躯迅捷回到了阴影里、绿色眼眸像黑夜中的幽幽荧光。夜晚要到了,但对大型猛兽们来说,则是捕猎时刻的开始。 他们大多昼伏夜出,在马上要到来的旱季,需要及时补充更多的能量。 然后,邵以宁懵懵懂懂、被母狮带回了种群的大本营。 巨大的石头被自然搭建成刚刚好的庇护所,石头碎砾中,时不时有小簇野草牢牢扎根、叶片舒展着探向天空。朦胧月光下,两三只小狮子还赖在外面,互相追逐打闹。发现各自的妈妈回来了,就箭步冲上来,把母狮的尾巴当假想敌,兴高采烈玩耍。 母狮将小喵崽放在地上,舔了两下,邵以宁现在实在太小了,被她舌头一带,一个踉跄,差点歪倒在地。 邵以宁:……冷静,这是母狮子疼爱幼崽的表现,不是要学浣熊先洗洗再吃。 下一秒,母狮直接在他面前躺下了,慈爱说道:“乖崽崽,来吃饭吧!” “吃饱了,就能长大了,别乱想了!” 邵以宁懵了:他真的只是一只小猫咪! 狮子奶?他想都不敢想! 第四章 邵以宁生无可恋,夹在一群刚出生不久的小狮子中,进退不得。 狮群有轮流安排分工的习惯,部分母狮出去打猎,剩下的则在家照看孩子。此时此刻,见有母狮躺下打算喂奶,一个个啪嗒啪嗒飞快窜过来,挤成一团,争先恐后开始吃晚饭。 邵以宁就在一堆毛团团间,被颠来倒去、反复摩擦。 有、有点软…… 他差点呼吸不畅,但又有一种被毛茸茸包围的愉悦。就在这个时候,小喵崽肚皮呱唧叫了一声——来到这里一整天了,他还什么都没吃呢。 猫科动物都是纯吃肉的。邵以宁也知道,比起以后吃生骨肉,现在喝奶似乎还是个比较容易接受的选项。 而且,母狮正用充满母性的、怜惜无比的眼神盯着他,催促他赶快喝奶。 “多喝奶,多吃饭才能长高长大!” 这意思是说,别想你那猫族的事了,你不是! 邵以宁:……我真的是! 他哭笑不得,但很快饥饿占据了所有心神,邵以宁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试探着向前,吸了一口奶。 奶水的味道,好像都差不多? 乳汁是甘甜的,一旦入口,就更不排斥了。不知是不是猫咪身体的本能作祟,邵以宁很快无师自通怎么踩奶,两个粉嫩小爪子一前一后、来回推动那块皮毛,咕噜咕噜往下吞咽。 干瘪的小肚子鼓胀起来,从头到脚又被母狮舔了一遍,纯白软毛干干净净,像白天蓝天上最漂亮的一朵白云。 接下来,他舒服翻了个身,懒洋洋的闭上眼睛。但下一秒,下半身某个部位、某个尾巴根端的地方,忽然又被柔软舌头,继续□□。 邵以宁猛地瞪大眼睛,困意全飞走了——这是……这是传说中的……母兽养崽时会有的…… 幼崽还不会排泄,所以母兽会刺激他们的某个部位。 邵以宁羞耻得不行,整只猫缩成一团,耳朵都红透了。他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一时半会儿哪有那么简单? 母狮舔完了,回头一看,那只畸形小喵崽不知为何分外害羞,又看他一耸一耸的,以为他是怕冷,轻柔用鼻子拱他,把他拱进小狮子里,一起睡觉。 周围暖烘烘的,邵以宁被舔湿的毛发也很快干燥,蓬松扎呼起来。他只露出个小脑袋,因为暂时没有睡意,便眨巴眼睛,四处打量。 这是个不小的狮群。光小狮子就有五六只,母狮大约七八只。公狮子他没看见,天色渐晚,可能是出去早晚巡视领地。 狮子的捕猎成功率只有20%,所以他们组成群体以协作生存。狮子也是唯一一种会组成群体的猫科动物,一般都是母狮子组成狮群,再加一只负责看守领地、和□□繁衍的雄狮。 按照人类的话说,雄狮都是些大男孩。他们成年后就会离开狮群,在草原上游荡。有时候,老老少少的公狮子会组成临时队伍,游来荡去,四处挥洒荷尔蒙;也有时候,雄狮会找到母狮群,从浪子转型居家男,安安稳稳的生活。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铁打的母狮群、流水的雄狮。母狮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狮群,公狮子却可能今年是他、明年就不是了。动物界竞争就是这么激烈,输掉的公狮要么无家可归、要么就再找别人挑战。 而一旦挑战成功,公狮就会杀死狮群中未成年的小狮子,促使母狮与其繁育后代。偶尔,当小狮子处于青少年阶段,母狮会因为母性,带小狮子一起逃离。 但那种情况并不多。 他不是狮子,所以不太确定母狮带他回来,是否会引起公狮的反对。雄狮们都很霸道,他们容纳不下非自己的血脉。但如今邵以宁好像也没别的办法——至少,他在这里还饱餐了一顿。 邵以宁昏昏沉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旁边的小狮子忽然突突拱他一下,似乎很好奇这个新来的同伴。 “喂。” 小狮子瞪圆眼睛,眼珠滴溜溜转动:“你是谁呀?” 邵以宁心中一软,他在保护区也撸过小狮子,和撸猫不同,他们身体很结实,手感也不一样。而保护区的小狮子,大多是母狮死了所以被人类救助,因为失去了母亲,所以都没太有精神。 如今,精神奕奕的小狮子就在面前,还有好几只!他可以随便撸! 对于喜欢大猫的邵以宁来说,这简直是天堂! 带着幸福的愉悦感,小奶猫眼睛亮晶晶的,很是郑重自我介绍道:“我叫阿宁喵。” 因为奶声奶气、颤颤巍巍的,他吐字也不太清晰,听起来还是像喵呜叫。 小狮子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其中一只颇为健壮的,第一个扑过来,仰起脑袋问:“你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邵以宁心中一动。 小狮子能沟通,这是个了解这里的好机会。 他不由咪呜咪呜道:“因为我是猫族的。” 虽然这里没有猫,但教育从娃娃抓起,他要为猫族正名! “我是喵呜族的,但是喵呜族也有很多成员。比如有狮子、有豹子、有老虎,都可以统称喵呜族。” 这种解释似乎行得通,健壮小狮子似懂非懂点头道:“我知道!就像公狮子和母狮子。阿爸和阿妈就长得不一样。” 他下一句就问:“所以,你是母狮子,是不是?” “你长得真好看,我长大以后能和你生崽崽吗?” “我们一起吃最好吃的羚羊肉好吗?” 邵以宁:……不,傻孩子,他是公的! 公的,不能生崽崽! ……半小时后,雄狮巴克利结束一天的“巡视工作”,回到家的时候,他见到自家崽子在和一只来历不明的幼崽玩闹。 白色毛发、娇小得不可思议,还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嗯?还是喵呜族的崽子? 公狮子一下子炸毛了——谁?咋回事?谁把自家崽子丢他家里来了?! …… 距离狮群不算太远的地方,黑豹迦楼穿梭在稀疏树木中。 他是天生的黑化种,拥有沉如夜色的漆黑皮毛,与众不同但格外给予压迫感,在黑暗的遮掩下,悄无声息靠近一只脱离同伴的黑斑羚羊。 黑斑羚羊体态优美、四肢细长,它们行动敏捷,奔跑迅速,只要发现一点点不对劲,就会毫不犹豫逃走——因为在草原上,它们因为肉质鲜嫩好吃,成为所有大型猛兽流口水的存在。 能够独立捕猎一只黑斑羚羊,才算是合格的猎手。而对于黑豹,他技巧娴熟,向来是随心所欲的那一个。 羚羊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它低下头,嚼着嘴边一片嫩叶,聊以补充营养,心思却早就飞走。 旱季马上就要到来,它或许会随着队伍迁徙到南方。 南方有新嫩的、绿色多汁的草叶,还会有马上就会发忄青的母羚羊们。公羚羊有一对漂亮的大角,它引以为傲并相信自己一定能在接下来的竞争中取得胜利。 然后,黑豹袭击了它。 那是最有耐心也最隐蔽的潜伏,是最迅猛的出击与最果断的时机。黑斑羚羊甚至没来得及逃走,就被一道黑影牢牢禁锢,随即失去了意识。 好猎手并不折磨猎物,他迅速给予它们死亡。公羚羊陷入永恒的睡梦。黑豹拖住它的脖颈,打算回到树上。 比起亲戚猎豹,他们更聪明,会在树上享用美味、不受任何打扰。 不过,意外时有发生。鬣狗虽然没有到访,但却有另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白腹黑羽的斑犀鸟扑棱棱飞到他面前,爪子抓住树枝,比脑袋还大一些的黄色鸟喙倒成了醒目标识。它“卡克”、“卡克”习惯叫了两声,嘎嘎大笑:“迦楼!你的私生子被曝光了!” 黑豹胡须抖了抖,毫无所动,把斑羚羊继续往上拖动,固定在粗壮的树干分支处。 “迦楼!”斑犀鸟很清楚他的脾气,不以为意,坏笑着继续揶揄他:“怪不得你对漂亮的迦娜没兴趣,原来是已经有了崽子。” “你确定,迦娜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黑豹看都没看他,只眯了眯眼,开始准备享用晚餐。 “好吧,我开玩笑的。”斑犀鸟小眼珠一转,蹦蹦跳跳窜到另一枝头,换了个切入点:“迦楼,你今天弄了只小喵崽送给了母狮子,是不是?” 黑豹终于转过头来,绿眼睛凝视着他,目光锐利。 斑犀鸟下意识往后一缩,差点掉下去,又勉强维持住平衡,嘎嘎怪叫:“好吧,好吧!” “迦楼,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刚从狮群那边路过,你送过去的小喵崽,就要被巴克利老大咬死了!” “他以为,这是你让他给你养孩子!正在发脾气!嘎嘎嘎!” ……小喵崽? 那只少见的白化种、自称是猫的喵呜族幼崽? 黑豹眼眸微动,忽然灵巧跳下树,沉声问道:“狮群现在哪里?” 第五章 巴克利是草原狮群这一代最雄壮强悍的雄狮。 他拥有比一般公狮更强壮的身体——足以让他笑傲草原;更浓密的的鬃毛——在母狮眼中英俊无匹;更低沉的吼声——能够保卫领地、让宵小不敢进犯……别的不说,在这片草原上,他是当之无愧的喵呜族强者。 越强大的野兽领地意识越强、也越喜欢到处挥洒雄性荷尔蒙,其中,占据越多的雌狮、播种更多的基因是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传承。为此,他们甚至会在占据一个新狮群后,残忍杀死上一代小狮子,只为催促母狮更快繁育他们的后代。 这和会做母亲、拥有母性的母狮完全不同。 在邵以宁的“前世”,他听过母狮会带走童年小狮子以逃离公狮的杀戮,但从没听过公狮会对非亲生幼崽手下留情。他们是真正的猛兽,是残酷竞争中脱颖而出的捕猎者。 也就是说,他们才不会因为一只小猫咪有多萌,就容忍他进入自己的领地。 在公狮子眼里,领地内只有两种生物:第一,老婆孩子;第二,食物。 其实还有第三:讨厌的鬣狗——不过暂时,那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重点。 公狮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白团子,很快得知他是被母狮叼回来的。他固有思维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老婆带点心回来了? 第二个念头是:他好像没见过这种食物? 所以,他就……嗯,看看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体型堪称庞大的公狮子凑近了,歪着脑袋、随随便便看了看小东西。 纯白的柔软毛发还有点湿润,蓝眼睛圆溜溜的,看长相是喵呜族的幼崽——意识到这一点,巴克利略有失望。草原上也是有规矩的,他们不杀同族。 既然不是点心……他兴致缺缺,随意拿爪子拨弄下小喵崽,像摧残路边的一朵小白花。 近距离范围内,他灼热呼吸都快把邵以宁喷倒、嗡嗡说话就像是在打雷—— “谁家的?弄来干什么?” “赶快送走!” 邵以宁一个趔趄,还没回应,母狮突然嗷呜一声,冲公狮子咆哮:“离我的崽远点!” 公狮子:……哈?你的崽?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啥时候生过白化种小狮子? 巴克利惊讶瞪大眼睛,胡须快吹上天去:“你……你背着我在外面生孩子!” “还是个白化种?” 雄狮宽大扁平的鼻端近在咫尺,微微湿润,他几乎能看到黑色皮肤上的浅浅纹理。这一句怒吼之后,邵以宁浑身毛发七倒八歪,活像遭受了八级龙卷风。 他的大脑也跟着受到冲击、简直风中凌乱:私生子?他看起来像狮子生的吗? 母狮当然不乐意听到这种话。 她瞬间亮出虎牙,毫不输气势回应巴克利:“这不是你的崽!是我的!” “是迦楼送给我的!” “迦楼?” 巴克利听说过这个名字。 明明只是一只花豹,还是个少见的黑化种,却偏偏在草原上很有威望。 追他的母豹子快排成队伍,他却从来没有和任何一只亲近。可就算是这样,他在草原母狮子、母豹子们心目中,有着独特的地位,和她们关系都很好。 ……这让巴克利不爽,很不爽。 他才是草原之王!花豹根本打不过他! 虽然,他俩也没有真的打过。但巴克利单方面认定,狮子,是不可战胜的! 而且,上回他向另一只母狮子求欢,对方却忙着做别的不理他,还嗔怪说他太烦了、每次都弄得她很痛,要向人家黑豹迦楼学学,不要满脑子只想着那种事! 兽神在上,公狮子不和母狮子做那种事,难道和她们玩躲猫猫吗? 所以,巴克利窝火得很,连带着,开始讨厌迦楼。 他特立独行,干什么要影响别的雄性?他就不信,迦楼没有繁殖本能! 巴克利开始怒吼了:“这里是狮群!花豹送什么崽子!” 母狮不甘示弱,同样咆哮回去:“这里是狮群,不光你一头狮子!” “你要是不爽!就当看不到!我自己打猎自己喂养小崽子,和你没关系!” 两只狮子的叫声此起彼伏,几乎震耳欲聋。邵以宁下意识要捂住耳朵,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只是小猫咪,爪子不好使。 但是…… 巴克利气急败坏,见珉珉冥顽不灵,他突兀调转方向,冲着小喵崽张开血盆大口:“你……” 狮子獠牙就距离邵以宁不足十厘米,他本能反应,吓极了却鼓起勇气,猛地伸出爪子狠狠一抓,拿出不久之前对付鬣狗的气势,喵呜喵呜叫起来—— “喵呜!!!” 坏狮子走开! 还我喵喵拳!一招制敌! “唉哟!” 巴克利冷不丁被击中了! 大狮子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大脑袋晃了晃——咋、咋回事?什么东西刺了自己一下? 他被从头到尾,只随意瞥了眼小喵崽,都没细看。如今仔细一瞧,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小奶猫的爪子虽然锋利,可比起狮子之间的重量级搏斗,这点攻击不过是挠痒痒。粉嫩柔软的小肉垫触及鼻尖的那一瞬间,他居然、他居然觉得……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尤其是那声喵呜,好、好像有什么细小的、无形的东西悄悄探入心底,在痒痒难耐的地方,轻轻拨弄了一下。 就一下。 但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巴克利居然鬼使神差,脑海里冒出来一句话—— 这声喵呜,可真标准啊。 就像他小的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听阿妈讲喵呜族传下来的古早故事中,字正腔圆的那一声。 那个故事,是怎么说的来着? ……就在这个时候,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石头平台上,黑豹迦楼悄然露出了身形。 他是过来查看小喵崽情况的。 尽管不喜欢幼崽,也从未有与雌性组成家庭的想法,但爱护幼崽的本能,是每个动物都具有的。在得知自己亲自送出的小喵崽有可能遭遇危险时,他还是过来了。 然后,他也听到了这声喵呜。 之前也是,不是错觉。 这喵呜的声音,确实有点不同寻常。 下面的巴克利,也开始反应。 一旦心中有了不确定,再看向小奶猫的神态,就有些迟疑。 小喵崽柔软雪白、湛蓝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而稍微褪去对迦楼的排斥,雄狮再仔细瞧邵以宁,陡然觉得…… 好像,是挺可爱的? 比、比自家小崽子都顺眼。 就一只不明来历的幼崽而已,为了这个,惹母狮生气、影响自己的福利,仿佛不太值得…… 阿妈的故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没关系,雄狮的底气在此时更为重要。巴克利突然眼神一变,粗声粗气、气哼哼对珉珉抱怨:“你看看!” “他凶我!” ……送个台阶,下了算了。跟老婆生气的,不是好狮子! 他委屈巴巴,一下子气势全无,耍无赖一般倒在地上,翻滚着露出雪白肚皮,非常厚颜无耻道:“他这么小,就会凶我,以后还了得?” 邵以宁:???你长这么大个你要脸吗? 巴克利:要啥脸啊,公狮子在母狮子面前,一向是这么毫无底线的。 脸啥的能吃吗?能让老婆和自己多亲热会儿吗? 不要了,啥也不要了。 然而,招数用多了,就不好使了。母狮毫不犹豫转身,无视他的“撒娇”,只留给他一个空荡荡的背影。 母狮一走,巴克利霍然翻身,蹲在小猫咪面前,危险眯起眼睛。 “小东西,”他凑近放大金色眼眸,“你给我用了什么**草?” 他为什么会像吸了猫薄荷一样,看见这个小东西、听到那一声喵呜叫,就觉得满心欢喜? 这明明不是自家小崽子——就算是自家小崽子,也有咬牙切齿、恨不得丢出去揍一顿的时候。 还有,那声喵呜,他还想听。 邵以宁一脸懵,完全不知道他说什么。面对这么大的狮子,他已经很有压力了。而且,大狮子刚才劲头过去,现在对着小喵崽,就是一副轻飘飘的、无所谓的态度。 ……并且又拿爪子拨弄他。 “这么小,出去了还不够填牙缝的。”巴克利漫不经心,把小猫咪弄得连连哈气——邵以宁得费劲吧啦才能从狮爪下不受伤,提起十二万分的防备躲开利爪。 他现在明白,被猫逗弄的老鼠是什么感受了。 真的压力山大。 但邵以宁也看出来了,公狮没有要他性命的打算。大概是迫于母狮的坚持,他估计可以留在狮群了。 所以弄着弄着,小喵崽不怎么害怕了,邵以宁居然得到了一丝乐趣。 大爪子怎么玩都不会坏,还能时不时咬住了,前爪固定,后腿蹬蹬我蹬蹬蹬! 不不不,怎么回事?是因为变成猫了,所以也开始有猫的习性了吗? 再这样下去,他岂不是真的要当一只猫? 大狮子的爪子抬起又放下,巴克利也越玩越起劲,他一爪子按住小猫咪柔软肚腹,假装呲牙威胁:“叫一声听听,快点!” 刚才的喵呜,像一片雪花化在他心底,化成了一汪春水。 就还想听,想一直听。 邵以宁:诶?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带猫去办公室,办公室就会响起一片喵喵声,并且没一句是真猫叫? 可狮子为什么也这样呢? 巴克利还在等,眼神中有不自知的期待。邵以宁犹豫片刻,这个,既然以后要在狮群里住,和公狮子搞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 于是,他试探着、轻轻的叫了一声。 “喵、喵呜……” 第六章 这一声又长又绵软,在静悄悄的夜里传出去老远,自然也传入了就在不远地方的黑豹耳中。 黑豹忽然站起身来。 他抖了抖胡须,凝神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石台边缘。也是因为他浑身皮毛纯黑,在夜色中,下面的几只狮子,竟都没有发现他。 这曾经是迦楼的劣势,但如今已转成优势。 这声喵呜,让他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只有他经历过的事。 巴克利离得最近,也听得最真切。其它几只狮子虽然隔得远些,但也顺着夜风飘进耳朵,都纷纷冲这边瞩目。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是生命在第一次的春天里,懵懵懂懂、带着对初来乍到的好奇心,试探着踏出第一步; 是眼睛第一次分辨色彩,捕捉到绿地上悄然盛开的小野花,鼻尖第一次嗅闻到微薄却清新的芬芳; 像初晨沾染雨露、刚刚长出不久的柔嫩花苞,颤颤巍巍、美得惊人,不经意打动内心,勾出你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本真的那一点萌动。 ……这要是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萌!萌得心痒难耐、萌得要命!!! 这一瞬间,所有狮子都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只有黑豹眼神还算清明。 不过,他也同样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更靠近、更靠近一点。 石台下方,狮子们已经聚集在一起,围住了小猫咪。 同时面对一群大型猛兽很有压迫感,邵以宁所剩勇气不多,艰难撑住了毛茸茸的小身体,没有立刻倒下。他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和他们对视。 他只是喵呜了一声而已,他们怎么这么大反应? 巴克利粗声粗气喘息几下,突然仰起头,猛地仰天咆哮—— “吼!!!”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就觉得心底像有个雪白的小绒球,会活动的那种,一直钻啊钻啊,钻到了最深处。浑身都酥酥麻麻、泡在了最温暖的泉水里。 这一瞬间,别说把这畸形的小喵崽送回迦楼那里,就是随便谁来碰一下小喵崽,他都觉得,不能!万万不能! 这小东西、这小东西实在是……实在是太招人了。 留下,必须要留下! 伴随着他的吼声,其它公狮子也纷纷忍不住了,一时之间,草原上此起彼伏,传出去数十里外,也传到另一群生物的耳中。 他们纷纷冒出疑惑:什么情况?上次狮群这么乱叫乱嚷,还是争夺头领位置的时候呢。 ……后话暂且不提。 邵以宁再次受到了狮子们咆哮的听力摧残。待得他努力镇定下来,迎接他的,是一群狮子们亮晶晶的目光。 如同见到什么珍宝,又或者更直白的说法,像看到了一大块最新鲜的肉,没准还是黑斑羚羊的。 数双猛兽的金眸整整齐齐、堪称炽热盯住他,并且紧密围在他周围,好似要把他活活吞掉。 非·那种吞掉。 邵以宁呆滞住了,由于紧张和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反问:“怎、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巴克利死死盯着他,呼哧呼哧喷着气:“小东西,我宣布,你以后……”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精准落在他与小猫咪之间。 紧接着,黑色的长尾巴在他前方一甩,一张同样猫科动物的脸显现出来。黑豹迦楼突兀出场,沉声对巴克利道:“巴克利,我要带走他。” “他不能留在这里。” “不,不行!” 巴克利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狮子群,容得下你一只黑豹来去自由?说送就送,说带走就带走吗? 而且,他此时还沉浸在方才的氛围里,现在谁要带走小喵崽,他就跟他拼命! 他刚才要宣布的就是,小喵崽现在是他的崽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大草原,感谢……哼,感谢黑豹迦楼不识货,居然把小喵崽送进了狮子窝。 进来了就别出去了,他属于狮群了。 巴克利顿时精神抖擞,战意盎然招呼其它狮子:“来啊!把这个……这个臭黑豹,赶出去!” “咱们狮群的事,不关他的事!” 臭黑豹? 邵以宁定睛一看,还真的是黑豹迦楼。 他对迦楼很有好感,迦楼救了自己一次。之前走得太匆忙,他还没有道谢。 小喵咪立刻跳出来,拦在二者之间,慌乱着急道:“等一下!” “不要打架!” 尤其是,不要因为他打架啊喂! 大家都是猫科动物,有什么不能坐下来互相撸撸毛解决的事! 然而,小喵咪的叫声直接淹没在狮群的咆哮里。邵以宁抬头一看,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好、好厉害的打架。 或许是有点儿底线,黑豹与狮子们并没有动真格的,没到拼尽全力的时候。但饶是如此,仍然让邵以宁目睹了一场精彩大战。 其中,喵喵拳与动感踹一起飞舞、恶喵咆哮与震慑怒吼共同震耳欲聋,一同在夜幕笼罩的草原中,展开了斗兽场一般的气势! 再其中,以雄狮巴克利的声音最大、嗓门最高,以黑豹迦楼的身形最灵活、动作最精准……他们你一爪子、我一拳,他扑过来、我咬过去的,比动物世界的高清镜头还精彩! 黑豹迦楼,居然丝毫没露下风,甚至越战越勇,把巴克利几次逼退。 他得分了!他进入了草原第一届散打比赛的决赛! ……然后又被三只狮子同时扑在地上。 邵以宁:…… 他看不下去了,他迈开小短腿,快步跑到高处的石头上,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尽全身的劲头,张大嘴巴发出最大声音—— “喵呜!!!” 呜,为什么他穿成了一只猫? 他要是穿成狮子、老虎、花豹,他现在不就有气势多了? 但是,月光之下,小猫咪的声音仿佛岩浆入海、鼎沸蒸腾,休止符陡然放出。热火朝天的场面突兀中止,巴克利只觉得大脑像沉浸进了冰雪堆,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怎、怎么回事? 巴克利晃了晃大脑袋,漂亮的深棕色鬃毛随之甩动,尾巴啪啪拍打地面,飞扑打拳的动作,倒是不由自主停下了。 狮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黑豹迦楼的绿眼睛,愈发深邃。 这就是他要带走小喵崽的原因。 这些狮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邵以宁这一声喊完,自己都没想到真的有效果。他瞪圆眼睛,和狮子们互相对视,彼此大眼瞪小眼。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三秒钟过去…… “那个……” 巴克利试图找回主场,刚要说话,不远处突然爆出一声熟悉的怒吼—— “巴克利!!!” “你们又在搞什么鬼!!!” ……外出打猎的母狮,回来了。 巴克利:惨、惨了!被老婆发现在家里胡搞,怎么办? 急,在线等! …… 夜幕深沉,邵以宁艰难爬到石台上,后腿努力一蹬,借助力量跳上最后一阶。 时间已进入下半夜,草原上沉静宁和,大地也陷入安寂,唯有遥远处飘来悉索虫鸣,缭绕着徘徊在夜风里。 黑豹迦楼站在石台上,黑暗里像一座无声沉默的雕塑。 邵以宁顿了顿才走过去——不知为何,他觉得他确实与众不同。 白绒绒的长毛被夜风吹得凌乱,同属猫科动物,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若不是隐约感知热源靠近,还发现不了他。但黑豹在野外生存,靠得不光是五感,还有敏锐的感知力。 他立刻发现了他的到来,绿眼睛转动,凝视着他。 迦楼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在等他开口。 这里已经与狮群驻地有段距离了。母狮回来后,训斥巴克利在家里打架、“吓坏”小喵崽,勒令他大晚上出去巡逻,不要在家里碍手碍脚……所以,迦楼的没离开没引起狮群注意,而仿佛心有灵犀,他等在这里,一直到邵以宁的到来。 邵以宁已经站在他面前了,他仰起头,眨了眨湛蓝眼眸,决定用道谢来当开场白:“……迦楼大哥,你好。” “我叫邵以宁,你可以叫我阿宁。” 他很是认真道:“谢谢你救了我。” 要不然,他现在就在鬣狗的肚子里了。 鬣狗是食腐动物、嘴巴很臭的,要是真的被鬣狗吃掉,那真是最可怕的事。 不管是不是猫科动物,他都有点洁癖。 接下来,他期期艾艾、探寻着问出想问的问题:“迦楼大哥,你为什么……” 为什么送他来狮子这边,今天又要带他走? 是不是他知道些什么?知道一些……别的动物不知道的事? 邵以宁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哪怕是微小的、一丁点儿的线索,他都不想放过。 哪怕,对方是一只黑豹。 而且,这里的动物,貌似都有不低的智商。有那么一瞬间,邵以宁甚至觉得,他们和人也相差无几,不过是没有人的外形。 黑豹还是沉默不语。 邵以宁等了一会儿,有点着急,情不自禁更靠近一些:“迦楼……大哥?” 黑豹转过头,忽然沉声问他:“你想留下?” “……” 邵以宁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他想留下,母狮对他很好,小狮子们也很友爱,巴克利也……也看起来还不错。 留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黑豹再度不语。 邵以宁等啊等,过了好久没等到回答,小猫咪脑袋一点一点,不知不觉趴伏下去,呼吸绵长平缓,居然睡着了。 黑豹定定瞧他片刻,然后轻柔叼起他的后颈,把他送回了狮子窝。 送回母狮的怀抱。 ……随即,他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第七章 太阳在大草原上照常升起。 狮群迎来了新的一天,母狮温柔舔舐,挨个把小狮子们从睡梦中弄醒。 ……但其实没这个必要。只要阳光照在石头缝隙,光线倾洒,小狮子们就不自觉睁开了眼睛,嗷嗷待哺到处寻找阿妈。 然后,邵以宁夹在其中,又享用了一顿狮子奶。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邵以宁从第一次的不好意思,到第二次的习惯,也没花多少心理建设。他再次饱饱吃了一顿,然后精神抖擞站起来,决定开始探索这个新世界。 他得想想,他能做什么。 然后,他就和小狮子们,一起去观摩母狮们狩猎。 旱季马上就要到来,草原上的所有动物们,都在享受最后的愉悦时光。邵以宁稍微询问几句,得知这里的旱季并不算太极端、不必迁徙,而且草原很大,足够容纳所有动植物的生存。 也因此,不用四处奔波的食草动物们,可以在草原上繁衍生息,却也加大了幼崽的成活难度。 ……而且,不光是食草动物的幼崽。 小狮子们全都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个敢于勇闯天涯。追捕小蝴蝶、扑打小昆虫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甚至敢追着疣猪小崽子,一直跟到疣猪的地洞,再被母疣猪追着哭爹喊娘跑回来,藏在大石头后面,头都不敢露。 但是,在没有危险的时候,母狮绝不会过多干涉小狮子们的探险。不美化、也不过分渲染危险。 只有亲自经历世界的喜与怒、哀与乐,他们才能对大自然有更多的认知、对生命有更多的理解。 小狮子活泼好动、并且和所有孩子一样,很难集中注意力。这会儿,刚被疣猪赶回狮群地盘的他们,又盯上了一只路过的狐狸。 狐狸是草原大耳狐,在邵以宁原来的世界,他们是最小的狐属动物,以昆虫和小型蜥蜴等为食物。他们的天敌主要是鹰,这让他们练就了一身逃跑的好本领。 在看到好几只小狮子冲他们哒哒跑过来时,大耳狐灵活一个闪身,立刻钻进了洞穴里——他们也是挖洞的能手,在地下串联起许多隧道。 把邵以宁误认为母狮幼崽的那只小狮子叫巴恩,是珉珉老大姐今年生下的小崽子。此时此刻,他抢着冲在前头,飞奔跑过一个小山丘,然后到处找不到大耳狐的踪迹,原地转圈,尾巴变成一个圆。 ……大耳朵的狐狸呢?怎么不见了? 他恹恹又往回跑,啪嗒啪嗒回到邵以宁面前,沮丧甩尾巴道:“对不起哦,我没抓住那只狐狸。” “但是你放心!”他很快仰起脖子,万分郑重道:“我可以养你的!” “我……我再去抓一只给你!” 邵以宁:??? 他真的不是母的! 这个误会一定要早点解决,不然的话,很可能会伤害少男心。邵以宁清清嗓子,小猫咪露出非常认真的表情,湛蓝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小狮子,理智解释道:“我不是母的,我是公的。” “我也不是狮子,我是猫。” “……哦。”巴恩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假糊涂,含含糊糊道:“不、不要紧的,我不嫌弃你是白化种。” 他还红着耳朵,飞快抬头又低下:“我觉得、我觉得白毛最好看了。” 邵以宁内心:不,傻孩子,这和白毛没有关系。 他简直哭笑不得,干脆眼不见为净,往旁边走了两步。但还没走出多远,母狮就忙不迭跑过来,强行叼着他回到安全地带。 待得落地了,母狮又开始舔他:“乖崽崽,你不要去那边,很危险的。” 危险吗? 小猫咪踮起脚尖一瞧,巴恩虎虎生风,胆大包天又往疣猪那边去了,可母狮像是完全没看到,非常的区别对待。 而且,她无视亲生崽正在二次犯险,大惊小怪嚷起来:“乖崽崽,怎么回事?你的爪子怎么这么脏?” 邵以宁:……诶??? 他茫然瞪大眼睛,不明白这都怎么回事。母狮已经又开始舔他了,力道轻柔又舒服,舌头上的倒刺正好像梳子在梳理毛发。邵以宁情不自禁又缩成一团,毛绒绒如同小棉球。 等到他从头到脚都雪白又干净,母狮才放过他,很是满意道:“我们喵呜族的崽就是漂亮,好啦,去玩吧。” 邵以宁连忙跑远了一点,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被吸秃? 公狮巴克利此时可疑走过来,徘徊在小喵崽附近,忽然干咳一声,粗声粗气道:“要不,我来看孩子?” “你???” 母狮疑惑瞥了眼天边的太阳,还好好挂在东边,看起来没啥异常——但是她听到了啥?公狮子会帮忙看孩子? 公狮子胡须抖了抖,目光盯着小喵崽,嘴里嘟囔:“偶尔,我也是帮忙看孩子的嘛……” 母狮没发现他的意图,她这一上午是有点忙坏了。好几只小崽子一起折腾,谁也受不住。既然孩子他爸良心发现,那她也就鼓励鼓励,自己去一边休息了。 母狮一走,巴克利就晃着大脑袋,笔直冲着小奶猫过来了:“来,喵一声给阿爸听听!” 邵以宁:这……转折有点快吧? 昨天还嚷嚷着要赶他走的那个狮子,和今天这个慈祥自称阿爸的狮子,仿佛不是同一只。 要不是他是当事人之一,他就要怀疑这不是那个网络段子——把猫带回家,剩下的他自己能解决! 邵以宁有点害羞。 他张了张口,没喵出来。公狮子见状,又像昨天那样拨弄他,试图逗小猫直到他喵呜为止。 大爪子在面前来回舞动,乍一看也能当成逗猫棒。邵以宁如今“天性”作祟,居然忍不住玩了一会儿。 巴克利有点不满。 其实,他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心里百爪挠心,今天大清早就起来了,就想再听一声喵呜。结果他耐着性子陪小喵崽玩了半天,他怎么就是不叫呢? 他咋不听阿爸的话呢?还是不是可爱的乖崽崽了? 小喵崽已经被他拨弄得四脚朝天、肚皮向上,四个粉嫩的小爪子还往内缩,在半空抽了两下。巴克利眼神一落上去,就移不开了。心道以前怎么没觉得,粉色小爪子会这么好看? 邵以宁玩了一会儿,又不想玩了——做猫就是这样,除了捕猎,其它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他还没发觉这一点,只是觉得好像看什么都新鲜,却都不长久。 他也看到了自己粉嫩的小爪子,犹疑片刻,试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没、没味道。也是,刚才母狮把他舔得特别干净,他现在宛如刚出生的状态。 这一舔,邵以宁就是个尝试。毕竟现在是猫了,清洁问题是需要考虑的。但旁边看着的巴克利,就有点……情不自禁了。 他鬼使神差凑过来,也跟着舔了一下。但力道没控制好,倒刺分明的舌头,不小心刮到小喵崽的柔嫩肌肤,邵以宁当即嗷呜一声,疼得眼泪要出来! “喵呜!!!” 这一声喵呜可不是昨天那么软绵绵的,而是充满了强烈的惊恐。母狮当即听见了,立刻杀了个回马枪:“巴克利!!!” “我就知道你不会看孩子!!!” 巴克利,卒。 邵以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溜走了。 ……再待下去,他怕真的变成秃毛喵。 草原太大了,狮子领地也足足占据了方圆几十里,他往远处眺望,忽然发现小狮子巴恩越跑越远、越跑越远,仿佛已经走出了狮子的领地。 邵以宁有点担心——这傻孩子,该不会还非要去抓个什么东西,送给他吧? 草原上危机四伏,狮子们虽然强大,可小狮子还没那么强悍,仍然会遇到很多危险。或许是因为巴恩是第一个主动和他说话的小狮子,他对这只傻乎乎的小狮子,还蛮有好感的。 他想了想,决定跟过去看看。 真的遇到危险了,也好帮个忙。 白团子在略显枯黄的草叶间有些显眼,蹦蹦跳跳着往边缘前行。不知是不是巧合,母狮恰好起身去照顾另一只小狮子,没注意这边。于是邵以宁得以顺利离开,沿着巴恩的路线一路向前。 狮群领地的边缘就是稀疏的林木,树梢上还残余仅剩的一丝绿意。邵以宁追着小狮子一路来到林子里,小狮子的身影不见了,只有草叶上有淡淡的气息。 他轻轻抽动鼻子,学着像动物那样,去分辨空气中细微的气味分子。小狮子的味道是暖烘烘的、阳光一样的热切爽朗,将来一定是只勇敢的小家伙。他顺着气味走啊走,可惜腿太短了,走了好久,也才只经过了几棵树。 然后,气味变得很淡,他抬头四处打量,想找找线索。但冷不丁一瞧,瞧见前方不远处的大树上,一道熟悉的黑影趴在那里。 是迦楼。 那天迦楼没回答他的话,就那样离开了。邵以宁心里留下好大的疑问,可又找不到对方,只能深埋在心底。这会儿见到了,连忙哒哒跑过去,仰起头来,高兴叫道:“迦楼大哥!” 闭目养神的黑豹,睁开了幽幽绿眼睛。 第八章 绿眼睛的黑豹,是非常稀少的。 小猫咪仰起毛绒绒的精致小脸——他暂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品种的家猫。但就目前可见范围来看,应该是个长毛款。 邵以宁唯恐迦楼没看到自己,还探出小小前爪,粉嫩圆润的肉垫扒在粗糙树干,直起身来,使劲儿抬头向上看:“迦楼大哥!” 他期期艾艾,话语里都是惊喜:“迦楼大哥,你就住在这边吗?” 要是可以的话,他是不是就能经常过来……打扰下? 咳,也不是那种打扰啦,他就是觉得,迦楼好像和别的动物不一样,他似乎知道很多东西。 黑豹垂眸与他对视。 片刻后,他悄然跳下树干,黑色长尾在半空旋出弧度。白日的光线下,邵以宁惊讶发现,他的皮毛竟真的是纯黑色的。 不是那种普通黑化种的花豹,看起来是黑色,实际上仍然有花豹的大块纹路,只是仔细看才能看到。迦楼的纯黑色,更像是漆黑的夜、浓郁的墨,不掺杂一丝杂质。 ……就像他的白。 一黑一白注视着彼此,黑豹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跟着小狮子巴恩,”邵以宁解释道:“巴恩好像往这边来了。” “我怕他有危险。” 小猫咪湛蓝眼眸美极了,像天空与大海,他试探着、不太确定道:“那个,可以帮我一起找找他吗?” “我觉得他就在附近,应该不会跑太远吧?” 迦楼不语,忽然重新攀爬到树干上,看样子,是在利用高处视野开阔来寻找小狮子。 邵以宁在树下等,等了一会儿,他有点等不住了,盯着树皮跃跃欲试——他现在是猫啊?哪有猫不会爬树的? 于是,邵以宁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发挥一下自己如今的天赋。 他先是扭了扭屁股,小尾巴竖成一条直线,固定住两条后腿,而后伸出刚长成的小爪子,试着往树皮上放。 一下、两下、三下。他猛地一扑,后腿顺势一蹬,把自己的体重全部挂在了树干上。 小猫咪成功了! 然后伸出左前爪、伸出右前爪,再左后腿、再右后腿……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换个姿势,再来一遍。 就这样,邵以宁一点一点、艰难爬到了树干上,仅仅距离黑豹半个手臂的地方。 迦楼发现了他的举动,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没想到小喵崽居然能爬树? 草原的大猫中,能爬树的只有花豹,会把食物拖到树上,防止被抢走。 而其它大猫,哪怕是猎豹,其实也不会爬树。只能选择在地面快速进食,来防止鬣狗趁火打劫。 能爬树的幼崽…… 迦楼愈发印证心头的猜测。也就在这个时候,邵以宁突然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倒! 黑豹眼疾手快,飞快转身拉住他,并且轻叼住他的后颈,把他弄到自己身前位置。 温暖的毛发拥簇上来,邵以宁万分后怕:“谢……谢谢。” 不知道猫咪身体本能能不能让他调整姿势、落地无碍,但迦楼确实又救了他一次。 呜,爬树也没这么简单。 要当一只小猫咪,他果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黑豹没说话,目光转向地面某处。邵以宁顺着看过去,果然发现有个棕黄色的身影在草丛中不断向前,看上去很像是小狮子巴恩。 他瞬间忘了聊天,赶紧视线投过去,但看了半晌,却没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巴恩。 太远了,很难分辨。 草原上棕黄色的动物也太多了,虽说这里没有小型猫科动物,但有狐狸、有獾、有鼠科,都有可能。 邵以宁有些迟疑。 迦楼却开始行动了。 他一言不发,叼起小猫咪按照原路下了树,把他放在柔软草叶上,才低声说道:“你回去。” “我去带他回来。” 邵以宁连忙叫住他:“等等!” 黑豹顿住脚步,微微侧头,绿眼睛凝视着他。 被这样的眼睛一瞧,邵以宁口气不自觉就弱下去:“那个,注意安全。” 他没好意思说要一起去——以他现在的小短腿,去了也是拖后腿。 小猫咪认真且郑重,颇为正经叮嘱道:“我知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但是……”但是小心点,总是没关系的吧? 黑豹没说话。 他低头,鼻尖碰了碰他的,而后转身跃入森林里。 这一下一触及分,轻柔得像没发生过。邵以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目送他远去了。阳光下,他矫健的身形像疾驰而出的利箭,不多时没入阴影。 小猫咪蹲在原地,有点怔怔发呆——刚才那一下,是猫科动物表示亲近的意思? 别、别怪他乱想,动物和人不一样。无论是花豹还是小猫咪,嘴巴就在鼻子下面,那么近,稍微一歪,不就亲到嘴巴了? 冷静冷静,人家只是一只花豹,他也只是一只小猫咪。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动物的,是不应当的。 所以,那就是亲近而已嘛哈哈哈…… 一旦这样确定,邵以宁随即清空满乱糟糟的思绪,原路返回狮子领地。他离开还没多久,巴克利还在被老婆训斥。咆哮声震天震地,传出去老远。雄狮垂头丧气,几次找机会试图为自己狡辩,都被毫不留情残酷镇压,只得丧丧低着大脑袋,无精打采远离孩子们。 邵以宁从左边回去的,一眼被巴克利发现:嗯?在这儿呢?他是不是可以…… 小猫咪:不好! 他啪嗒啪嗒立刻调转方向,飞快冲着母狮所在地赶紧跑。然而小猫腿太短,一个冲刺还没出发,就被公狮子一爪子按住,苦哈哈被叼走。 巴克利心满意足,爪子不住拨弄,同时再度发出怪叔叔的诱哄:“乖崽崽,来,叫一声?” 邵以宁:……不,一次也就罢了,现在还学猫喵喵叫,也太羞耻了,他宁死不从! 好在,另一只小狮子此时跑过来,及时拯救了他:“阿爸!能不能陪我玩会儿?” 公狮看了看自家崽,又看了看大爪下的小喵呜,脑海中激烈挣扎。邵以宁连忙大声喊母狮:“阿妈!阿妈!我在这里喵!” “巴克利!!!” 母狮三秒钟杀到,解救了小喵崽。邵以宁简直劫后余生,恹恹躲在石头后面,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太可怕了,他现在充分理解小猫咪面对人类的感觉了。 真的,原来太受欢迎也不好。 邵以宁艰难藏住自己,可他白色皮毛太过明显,不多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他头顶问:“你怎么在这里呀?” 这声音有点耳熟。 小猫咪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因为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狮子巴恩。 巴恩他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 太阳已经转到天空中央,正午温度最高,母狮开始招呼小狮子们去阴凉处。邵以宁与小狮子还趴在石头后,正在聊天。 两只绒毛丰富的幼崽挤在一起,温度正好中和了石缝的凉意。不知是不是和小喵崽靠得太近,小狮子耳朵微红,话语也支支吾吾:“那个,我……我没离开过啊。” 之前抓大耳狐没抓到,他又去试着抓疣猪,然后再一次被疣猪妈妈赶回来。他就老实待着,哪里也没有去了。 顶多和兄弟姐妹在一块玩了一会儿,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这片草地。 抓猎物给喜欢的母狮什么的,还是等他长大再说吧。现在他的小身板,真的好累哦。 可是,邵以宁看到的不似作假。 虽说现在变成了一只猫,但也不至于视力出问题。猫科动物只是色盲了一些,不代表认不清小狮子。 而且,迦楼还去找巴恩了…… 一想到这一点,邵以宁立刻待不住了。他没忍住,扑簌簌踩着草叶,去找了巴克利。 “……阿爸!” 狮子阿妈都叫了,这声阿爸也就没那么艰难。小喵崽颠颠主动回来,猫儿眼滴溜溜转动。他憨态可掬卧倒在公狮子面前,露出雪白柔软的小肚皮,粉嫩肉垫全亮出来,珍珠似得圆润:“我喵呜给你听!好不好?” 巴克利一愣:???突然有福利? 紧接着就是感动:还、还是乖崽崽最好! 但下一秒,巴克利听到了不太想听到的话,邵以宁圆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祈求看着他:“阿爸,迦楼大哥刚才去那边树林里了,树林那边有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想知道,迦楼会不会有危险。 只是,迦楼这个名字一出,巴克利鬃毛都炸起来了:“哈?你瞧见他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只黑化种花豹,不好好在自己地盘待着,来狮子领地干什么? 难不成……像上次那样,是来偷崽崽的? 不能,坚决不能! 第九章 巴克利猛然情绪高涨,怒吼一声:“迦楼在哪儿呢?我要去揍他!” 邵以宁:……不好,没想到巴克利还记着那天晚上的仇呢。 他探出小爪子,扒住巴克利一只前腿,语气弱弱道:“他不在,刚才……他帮我去找巴恩了。” “找巴恩?” 听到自家小崽子的名字,巴克利眉心一拧:“怎么回事?” 邵以宁不大好意思,也好像解释不了刚才的误认,于是含含糊糊道:“我刚才看错了,以为巴恩进森林里了。” “这不可能!” 他这话一说,巴克利突兀否认道:“巴恩不可能进森林的。” 邵以宁不解:“啊?为什么?” 巴恩道:“因为小狮子们出生没多久,我可就叮咛过他们,不准进森林。” 不准进森林? 邵以宁回忆起方才自己在森林边缘走动,以及迦楼在林木间畅通无阻的样子,怎么听怎么觉得古怪。 为什么不准进森林呢?森林里有什么? 他不由得喃喃问出声来。巴克利大脑袋晃晃,谆谆教导道:“乖崽崽,你也记着,不要进那片林子。” “林子里有大怪兽,会把你吃掉!” 邵以宁:…… 原来他们都不算怪兽,也对,他们只是猛兽。 “猛兽”还露出了自以为很吓人的表情,龇牙咧嘴警告小喵崽:“大怪兽会吃掉所有的喵呜族,祖祖辈辈,我们都不踏入那个地方。记住了,你也不要去,那里不是好地方。” 这话对巴恩可能还有用,对邵以宁是没啥用的。他立刻发现了一个BUG,不免反问道:“那迦楼大哥呢?” “他为什么可以进去?” 难不成,这黑豹确实不一般? “这个……”这个问题可难倒了巴克利,又或者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支支吾吾,难得表现出迟疑的神态,尴尬移开视线:“那家伙和别人不一样……” 他还小小声、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谁知道那身黑皮,是不是因为进出森林才搞出来的。” 邵以宁茫然。 这么说,他让迦楼去森林里找巴恩,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迦楼为什么……那么痛快就去了?是因为森林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巴克利念叨完了,感觉已经到位了,就不管了,露出期待的黑眼珠:“那个,乖崽崽,你刚才说喵呜给阿爸听,是不是真的?” 邵以宁有心事,随意喵呜了一声,略显敷衍:“喵呜……阿爸,那迦楼以前也进出森林吗?” 这声喵呜还是那么勾人,巴克利刚听了个开始,就没了,随后又是迦楼迦楼,大狮子顿时不乐意了,憋闷着道:“你放心,他没事。” 老从小喵崽这儿听见不喜欢的名字,怪讨厌的。可他一看小猫咪天真烂漫的模样,就啥火气也没了。 然而,该怎么样让乖崽崽和自己更亲、不要想什么黑豹呢? 多喵呜几句也行。 他歪着脑袋寻思半天,忽然灵机一动,霍然站起身来,神秘兮兮道:“乖崽崽,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邵以宁: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公狮子丝毫不知道他想的什么,他志得意满带着小喵崽走到另一片空地,扒开密集草叶,在地上拨弄出一只小球。 邵以宁看了一眼。 这东西圆溜溜的,大概比他小时候玩过的玻璃珠大上一些,外壳很坚硬,是深棕色的,有点像他吃过的龙眼。 他对植物了解不多,但能猜测出是某种植物的种子。 巴克利见到这个球,眼睛都亮了,大爪子把圆球拨来倒去,兴致勃勃道:“来,阿爸送你一个好玩的!” 好玩的! 邵以宁瞬间明白了,这……这就是猫科动物的玩具球啊! 草原上也算平坦,偶尔有凹凸的地方,也被草丛盖住。于是,邵以宁眼睁睁目睹狮子的大爪子以爪代足,在草原上展开了一场足球赛! 他左突击、右冲刺,自己进攻、自己防守、自己守门……然后看着看着,邵以宁的蓝眼珠,就情不自禁,也锁定了那个球。 无论是作为小猫咪,还是天生的猎手,都对会动的东西非常感兴趣。所以他们扑蝴蝶、抓虫子、动如脱兔。 所以,有哪只小猫咪、大猫咪,会拒绝一个会动的、滚来滚去的球? 邵以宁忍不住踮起脚点,往前一扑—— 果实球球咕噜噜滚出去老远,恰好撞到了一块大石头,重力作用下反弹向上,反过来又斜斜飞了出去。邵以宁大眼睛一眨,漂亮的长毛在风中吹啊吹,打着旋热火朝天,玩了个不亦乐乎。 他两只爪子时不时上上下下,周身都洋溢着兴奋,玩到兴起的时候,球刚好卡在石头缝里,他鬼使神差、脑子里劲头一上,不知不觉追着自己的尾巴,丢丢跑了好几个来回。 然后,脚下不知踩到哪里,轱辘轱辘翻了个跟头,猛地坐倒在草地上。 “喵呜……” 邵以宁情绪激荡,不由自主就喵了一声。这一声巴克利隔得远,还没大听见,不远处一道幽深黑影忽然缓缓移动,在半枯黄的草地上分外显眼,身姿矫健,不是迦楼又是谁? 小喵崽看到他,越发兴高采烈:“迦楼大哥喵!” 黑豹转瞬间到达他面前,胡须微动,先扫视周围,发觉巴克利在不远处,这才转头低声道:“巴恩不在那边。” “这个……”邵以宁心里愧疚,忙不迭把话说明白:“是我看错啦,巴恩说他一直在草地这边,没离开。”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疚,他学着黑豹的样子,凑近过去,往他胸口蹭了蹭,软绵绵咪呜道:“对不起,迦楼大哥,我让你白跑了一趟。” 柔软白色毛发一贴近,黑豹忽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四肢也隐隐僵直。小喵崽身上还带着奶香味,和另一种说不上来的好闻气息,萦绕在灵敏的鼻尖,一直沁入心底。 ……这是第一次有动物完全不在意他黑色的皮毛,这样和他亲近,还关心他的安危。自始至终,小喵崽都仿佛不介意,反而在看到他黑色皮毛时,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光。 不是他主动,是对方主动。 而且…… 他确实和别的动物不一样。 纯白毛发像天边的一朵白云,飘在视野中,又飘进眼睛里。小喵崽柔软身躯打了个滚,冲他眨了眨湛蓝的大眼睛。 绿色眼眸此时微微闪烁,半晌才若无其事,低低嗯了一声。 而后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小喵崽。 邵以宁这几天被母狮公狮舔惯了,已经知道动物间表示亲密就是舔舔舔。而且猫科动物之间也有点阶层关系,几只家猫住在一起,也是地位高的猫舔地位低的猫。 他原来有个朋友,特别喜欢猫,家里一口气养了十几只。那只地位最高的老大姐,从早上醒了开始就啥也没空干,就是舔其它猫,一整天下来,口干舌燥,整只猫都不好了。 邵以宁倒无所谓地位不地位的。从心态上来说,他可是人类,是万物灵长。从现状来说,他是只小奶猫,比他们都小,被关爱也正常。他一贯性格比较佛,不是很在意这些。 黑豹的舔舐和母狮又不一样。他一下一下、轻柔但力道正好,不像母狮那么过于仔细,也不像巴克利那种用力过猛、有舔秃他的劲头,舔着舔着,刚刚玩了好一会儿的小猫咪不知不觉就软趴趴躺下了,舒展四肢,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接着,他圆滚滚、毛绒绒的小脑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显露出几分困乏。 猫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这是真的。 邵以宁甩了甩小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是个机会,是个机会啊。他心里满载好奇,赶紧问迦楼:“迦楼大哥,森林里有什么?” 黑豹没有说话,圆耳朵此时转动方向,冲着风来的地方。 邵以宁没等到回答,仰起脖子,艰难撑着上下眼皮,迷迷糊糊又问:“迦楼大哥?” 森林是什么秘密基地吗?巴克利不说,迦楼也不说? 他没忍住胡思乱想,就在这个时候,玩球玩得正开心的巴克利,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小喵崽不见了,他往这边一瞧,就看到了讨厌的黑豹。 巴克利迅速把玩球抛之脑后,瞪圆眼珠,他鬃毛都大了一圈,昂首阔步走过来,喉咙里酝酿低声咆哮:“迦楼!” “你老来狮群领地干什么?” “说!你是不是想来偷我家崽!” 黑豹还没回答,邵以宁一个激灵,困意全飞走了,他发懵一扭头,一骨碌爬起来,挡在迦楼面前:“阿爸!” “迦楼大哥是来找我的。” ……找你的才危险好吗! 巴克利气不打一处来,刚要义正言辞拆穿黑豹的邪恶企图,黑豹突然迈开长腿,向前走了一步。 他沉声道:“安静。” 而后,绿眸紧盯着一个方向,神情渐渐郑重。随着静谧传开的,是遥远的、被风送来的隐约嚎声。 巴克利一呆,这声音…… “……是嗷呜族?” 第十章 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在山的那头水的那头,有一群嗷呜族。 他们其丑无比不讲卫生又肮脏,他们浑身臭烘烘叫起来鬼哭嚎! 警告所有可可爱爱喵呜呜的小喵崽,远离一切嗷呜族! ——以上,是母狮绘声绘色、三分告诫七分叮咛,对邵以宁告知的话。 邵以宁:…… 根据草原动物们的自我种群划分,喵呜族若是猫科,嗷呜族应该就是犬科了。 草原犬科的话…… 邵以宁第一反应,是他刚来第一天遇到的鬣狗。 鬣狗是草原上被其它动物集体讨厌的种族。尤其是狮子,狮子会咬死误入领地的鬣狗,但不吃他们——对于食肉动物来说,这可是超级厌恶了。 原因嘛,因为鬣狗食腐肉确实臭烘烘不说,他们还动不动就跟在别的动物屁股后面,时刻准备着、抢劫别人打猎好的猎物。 其实在草原上,抢夺食物的行为时有发生,只是鬣狗这举动太过频繁,有的鬣狗甚至每天啥也不干,就在认准某只猎食者,伺机下手,非常专一。 这种行径……咳,确实不太好。 邵以宁不由问道:“是鬣狗吗?” “鬣狗?” 母狮轻哼一声,眼神中流露几分轻蔑:“鬣狗是他们的兄弟,不过他们都不认鬣狗。” “乖崽崽不要怕,阿爸阿妈会保护你的!” 不是鬣狗? 邵以宁脑海里小灯泡蹭得一亮,不是鬣狗,那肯定就是狼嘛! 这里的草原上居然有狼? 不过想想,这又不是他原本的世界,就算山的那头真的冒出一个格格巫,他也不会太惊讶。 狼群还在遥远的地方,据母狮所说,他们每年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为了生存。 他们会和喵呜族有不少摩擦,从今天起,公狮们就会开始特别忙碌。 ……特别特别忙碌,忙得没空来吸猫! 所以,邵以宁暂时松了口气。 没有了巴克利,日子居然还有点无聊。动物们的生活无非吃饭睡觉打豆豆,母狮对他又过度关爱,弄得他很不好意思。于是邵以宁鬼使神差,又跑去找迦楼。 母狮对此乐见其成。 她不像公狮对黑豹有成见,反而觉得黑豹很不错,足够能照顾好小喵崽。不过,在邵以宁走出狮群驻地之前,她还是叮咛他道:“要是有危险,就早点回来,知道吗?” 邵以宁乖巧应声,白团子快活在草叶上奔跑,像骨碌碌滚出去的雪球。他啪嗒啪嗒来到迦楼常驻的大树下,二话不说,扭了扭小屁股,爪子磨拳霍霍,就开始爬树。 经过上一次的练习,这回小猫咪已经找到了天赋本能,又快又迅速,嗖得就窜到了高处。由于体型小、重量轻,他还能踩在最轻的树枝处,随风吹飘来荡去,远远看去,像树枝上的一朵棉花糖,又像一朵云被扯碎了,挂在了枝叶上。 黑豹在高处睁开眼睛。 沉着的绿色眼眸,在看到小喵崽的一瞬间,略有柔和,但很快恢复以往的平静。邵以宁小尾巴晃啊晃,努力爬到了黑豹旁边,非常熟练拱进他怀里,在他胸前蹲坐,兴奋看着远处。 他这才看清了草原的全貌。 从高处看去,草原是一片金灿灿的澄黄,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一条大河东西向横穿过去,分隔开南北两片草地。也恰好分开喵呜族与嗷呜族的领地。 西边是皑皑雪山,东边是神秘树林。而邵以宁现在所处的大树后面,是一座小山坡,刚好就在河的南边,属于喵呜族这边。 原来,这个世界也很大。 小猫咪看着兴奋,忍不住又往前踩了踩,肉垫摩在粗糙树皮上,毛绒绒小爪子尽量抓住缝隙。但他毕竟没有猫咪爬树的经验,重心不稳,忽然往前倾倒,差点又掉下去。 他后怕往树下看,发现自己现在足足离地面六七米高!顿时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本来眯着眼睛在养神的黑豹,忽然伸出前肢,不声不响把小喵崽揽进怀里,固定在安全位置。 邵以宁安全了,同时耳朵甩了甩,微微有点红:“……谢谢。” 他又被迦楼救了一次,该怎么回报他呢? 迦楼没有说话,只是舔了舔他额头。片刻之后,黑豹的圆耳朵微微转动,目光警觉转向北方。 风送来几声隐约的狼的嚎叫声——那确实是狼嚎,邵以宁非常确定,嗷呜族就是狼族。 他歪了歪小脑袋,好奇问道:“迦楼大哥,嗷呜族是随着季节才过来的吗?” 黑豹嗯了一声。 小猫咪又问:“迦楼大哥,狼群会待很长时间吗?” 黑豹又嗯了一声。 “迦楼大哥,”小猫咪眨了眨眼睛,企图让他多说几个字:“那,狼群会在这边待多久?” 待到旱季结束、雨季来临?还是…… 黑豹忽然低下头来,绿色眼眸锁定住他,低声说道:“你留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邵以宁:……这、这么酷干什么! 聊天失败了,他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豹灵活跳下树,往狼嚎声的那个方向迅速离去。小猫咪待在树上,只瞧见他一个矫健的背影。 黑豹没回答他任何问题。邵以宁使劲儿回想了一下,发现除了对方叫迦楼,只是黑豹,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更神秘了。 而且,他越是这样,邵以宁就越好奇迦楼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还脑补了一下,如果迦楼是人类,是不是就是那种……会在学校天□□自待着的、酷酷少年? 不不不,迦楼成年了,听巴克利说,还有不少母豹倒追他呢。 想到迦楼和母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话少酷炫很高冷,邵以宁忍不住扑哧一乐,觉得那画面应该会很有趣。 不过,接下来,他稍微往下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趣不起来了。 猫的爪子是向前生长的——这说明一件事,他们上树是能手,下树的时候就……就很惨。 其实下过一次就好了,但邵以宁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爬了两次树,并且两次都是被叼下去、而不是自己力量独自下去的。 这就导致一个尴尬的现状——他、他恐高了! 足有两层楼高度的树梢上,小喵崽迟迟疑疑,反反复复下不定决心,大脑里也激烈挣扎—— 下去?似乎有困难。 不下去?迦楼要等多久才能回来? 而且,等别人来救,好像很丢脸。 邵以宁倒不是爱面子,就是一个人生活惯了,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他才会寻求他人的帮助。 哪怕变成了小猫咪,也是一样。 ……试试自己下去吧,总不能一辈子依赖别、别的喵? 于是,他试探着伸出爪子,一点点往下蹭。 树梢的部分还好,树枝基本都和地面平行,但主树干的地方就没那么容易了。树干笔直向上,几乎直上直下毫无坡度,邵以宁刚稍微固定前爪,转移重心,就差点一个踉跄,第三次差点摔落。 他慌忙往后蹬蹬退了好几步,浑身毛发炸开,直到屁股抵上另一根树枝,这才停下,大口大口喘气。 刺激,太刺激了。 属于小猫咪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在胸腔里。邵以宁决定平复一会儿再尝试。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兀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唉哟,唉哟大力,你看到了吗?那是只喵呜族幼崽吗?” “怎么那么好玩哈哈哈哈……” 伴随着捧腹大笑,两头银灰色的、有着粗糙毛发的狼出现在树下。其中大笑的那只声音有点儿稚嫩,显然还是个少年。 狼少年几个跳跃,站在邵以宁的正下方,仰起头来,逗弄着问他:“嘿!小喵呜,你是哪家的?” “跟我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邵以宁:骗子!鬼才信咧! 他不但紧紧抓住树枝,好让自己千万别掉下去,还非常勇敢张大嘴巴,冲着狼就是一声哈哧:“走开!” 然而,这声怒斥软绵绵、喵呜呜,更像是撒娇。 狼少年果然更可乐了,他干脆往地上一倒,乐不可支抱着肚子继续笑:“唉哟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年喵呜族小崽子这么可爱的吗?” 邵以宁:……可恶。 他只好虚张声势、狐假虎威道:“走开!迦楼马上就回来接我了!” “你敢欺负我,等他来了,他会打你!” 狼少年黑眼珠微微转动,眼睛一眨:“这么说,你是迦楼的小崽子?” 邵以宁:这个…… 他眼都不眨,扯虎皮撒大谎,头顶青天,瞪圆湛蓝色的大眼睛,郑重其事点头道:“对!” “我……我是迦楼的亲戚!” “啥?不可能!” 这话一出,狼少年肆意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狼眼睛盯着小喵崽,眼睛里满是惊奇。 而后,他咧开嘴露出犬牙,不带恶意但显然也没什么好意,相当直白、干脆了当捅破了那层纸—— “你不知道吧?迦楼不可能有亲人的。” 因为…… “黑豹迦楼,可是被诅咒的动物啊!” 第十一章 “你……你胡说!” 邵以宁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第一句话,就是反驳:“才不是!” 什么被诅咒?那不是人类的概念吗?这里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类的异世大草原,诅咒什么的,骗人的吧。 哼,这家伙看起来就不像好……好狼。嗷呜族和喵呜族又是世代仇敌,说几句坏话,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邵以宁打定主意,不相信! 而且…… 迦楼那么好,怎么可能被诅咒呢? 说这种话的,都是坏人! 同时,邵以宁情不自禁,难以自制想起一些回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他转过身,非常干脆冲着狼少年狠狠一下哈哧:“你走开!”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他自己有眼睛会自己看,有脑子会自己想,为什么要听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瞎忽悠? 狼少年眉毛跳动,眼神越发新奇。 喵呜族的小崽子们,不都是傻乎乎、被阿爸阿妈保护得很好,很容易被骗的吗? 这一只看上去,雪团子似得,居然不太好骗? 起初隔得远没看仔细,现在,狼少年是真的有些感兴趣,于是靠近了一些,仔细打量小喵崽。 纯白像初雪的皮毛又长又绵软,像云朵一样飘进视野里,湛蓝色的眼眸又像雨季刚刚下过雨方初晴的天空,荡漾着最清新、最润泽的颜色……等等,白化种?他怎么才意识到这一点? 怪不得会站在迦楼那边说话,是因为同样与众不同吗? 想到这一点,狼少年眼珠滴溜溜一转,故意大声说道:“哎呀!大力啊,你说,草原上都知道迦楼的事,这小东西怎么不知道呢?” “是不是迦楼故意瞒着他啊?” 邵以宁别过脸去,不看他。 叫大力的另一只灰狼憨憨道:“可能是怕他不理他吧。” 他抬起前爪,挠了挠头,舌头伸出老长来,吸溜口水:“这、这小喵崽,好可爱啊。” 想亲近,想舔。 狼少年:…… 背叛,往往来自于内部。 他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一爪子挠大力的后脑勺:“闭嘴!” 大力懵了:“少族长,不是你和我说话的吗?” 狼少年怒道:“……不是现在,现在闭嘴!” 大力有点糊涂,不过他好像被打习惯了,垂头丧气往旁边退了两步,又忍不住抬起头来,眼巴巴继续看着小喵崽。 狼少年把注意力转移回来,气哼哼道:“小喵崽,你想不想知道迦楼的事?” 他十足狼外婆的口气,千方百计诱哄小猫咪:“你难道就不好奇嘛?不好奇迦楼的故事?” “我这可不是骗你,而是告诉你真相。” “等你知道了真相,以后迦楼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也可以帮他啊。” ……这话居然还很有道理。 但是,邵以宁是不会上当受骗的。他想知道真相,他可以问迦楼,可以自己去调查,干嘛要从别人嘴里知道? 又或者,如果迦楼不想被别人知道真相呢?如果迦楼想自己处理呢?迦楼救了他,他把黑豹看成朋友,是朋友就要尊重他呀。 综上所述,邵以宁非但没有下去,反而还小爪子飞快,又往更高处爬了好几下,闪身躲在一大片树叶后面。 他决定,直到迦楼 回来之前,他都不回应了。 不理他。 然而,狼少年是打定主意要逗弄他。 他往前走了两步,好查看小猫咪具体位置,然后笑眯眯说道:“我知道了,你不下来的原因,是因为你不会下来。” “啧啧,会上不会下,哈哈哈哈!!!” 邵以宁:????? 耻辱!这么可以这么说! 谁说他不会下了!他只是,只是觉得下面有狼,不想下去而已! 刚才下树失败那个,不是他! 小猫咪毛都炸开了,尾巴竖起来,在树叶间晃了晃去,气愤得很。 他忍不住探出小脑袋,虽说没有气到直接反驳,但也有点儿要辩解的意思,只是按捺住了——打住,他怎么能和一头狼解释这种事? 理智尚存,邵以宁心里气哼哼的,面上打了个哈欠,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学迦楼的淡定:“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下去。” ……这招不好使? 一把小勾子在狼少年心底拨弄来、拨弄去,弄得他心痒难耐,更想让小喵崽下树了——他这回是借着巡查领地的引子,偷偷溜过来的。只想看一眼喵呜族有没有严防死守,却没想到遇到这么个有趣的小东西。 他是嗷呜族的少族长,也是以后的族长,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狼少年黑眼睛沉了沉,突然对旁边大灰狼大声命令道:“去,回去叫他们去!” 他们是狼,最会团体作战、并且人多势众的狼。 邵以宁心里一惊。 狼是群居性动物,一个狼群少则七八头、多则几十头,在野外遇到,无论狮子老虎,都要为之却步。他们狡猾又团结,基本上没有搞不定的事。 一只小猫咪,就算躲在树上,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何况在这里,喵呜族和嗷呜族还是世代的仇敌。 邵以宁有点慌。 小脑袋从树叶后探出,蓝眼睛眨啊眨,奶声奶气咪呜一声:“你……你等等!” 四只狼耳朵瞬间竖起,狼少年假装不耐烦,微微侧头,故意敷衍道:“干嘛?” “你以为现在求饶会有用吗?晚了!” 邵以宁根本没有求饶的意思。 他小爪子往旁边扒拉两下,而后一本正经道:“你说得对,我是下不来了。” “你不要叫别的狼过来了,帮帮我吧。” 狼少年眯眸。 从小喵崽的态度来看,有点像怕叫狼围攻的妥协,还是在拖延时间、等迦楼回来? 狼是非常多疑的生物,他们没这么简单就相信谁。 但是…… 万一是真的呢? 这么可爱的幼崽,软绵绵的,长得像个雪团子,也没准像雪花一样脆弱、可怜,一碰就碎了。 所以,他害怕也正常嘛。 这么一想,狼少年就觉得有可能了。小喵崽还是个幼崽,这种反应也很正常。 他就站在树下,蹲坐着,仰起头来,狭长的吻部尖尖的,指向小喵崽的方向,呲了呲牙:“好啊。” “那你说,我怎么帮你?” “要不你跳下来,我接着?” “不行。”邵以宁立刻否决,煞有介事道:“太高了,我害怕。你往上点,我也往下点,这样你再接我。” 这棵大树并不是笔直的树木,而在距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有个横杈,如果站在这里再接小喵崽,确实距离更近一些。 狼少年略一思考,同意了。 他吩咐另一只大灰狼走远些,打算和小喵崽好好玩玩。银灰色皮毛在阳光下颇为显眼,精神抖擞,一下就跳到了树杈上。 ……这说明,他是一只年轻、健康,结实有力的狼。他很有信心,长得和父亲——不,他会比父亲更厉害、更能做好狼群的领头狼。 狼少年跳上去之后,站稳了,就开始催促小喵崽:“跳吧?我接着你呢。” 这里距离地面不远,虽说不是擅长爬树的种族,但他也不太慌张,大不了跳下去,才一米高的距离,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没想到,小喵崽又“可怜巴巴”道:“你再往上点,我还是害怕。” 狼少年:嗤,喵呜族的就是麻烦。 已经往前迈开了第一步,第二步也容易许多。他只得耐着性子,再度往上爬了一段。 树干越向上越难以落脚,半大狼少年已经有成年狼的体态和体重,踩在树枝上吱嘎作响,让他有一丝丝动摇,但这个时候,小喵崽仿佛看出他的犹豫,突然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狼少年回过神来,扬了扬下巴:“我叫多伦。” 这个名字,在狼族代表勇士,最勇敢最强大的那个。 多伦很骄傲能得到这个名字。不过现在,他有点不耐烦了,胡须颤动着,抬高音调:“你怎么还不下来?” 邵以宁慢吞吞道:“你等等嘛。” 小奶喵声音也绵软,像春日微风里初初绽放的一朵小花,多伦的耳朵微微转动,忽然有点微红。 怪好听的,等会儿抓到他,他要把他藏起来,藏在一起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这样,自己就可以时不时去玩了。 这么好玩的小东西,怎么着……怎么着也要玩个够吧。 他打算挺好,已经开始计划去哪个藏身处了。但也就在这一刻,邵以宁爪子突然抬起,然后使劲儿一拨! “嗷呜!!!” 一粒坚实的树果砰地往下掉落,准确无误降在多伦的脑门上!由于惯性,这一下又重又疼,打得他立刻嗷呜一声! “你……你敢打我!” 多伦终于醒过味来——这小东西居然敢骗他! 邵以宁……咳,很少骗人,哦不,骗狼的。可现在是没办法,他也有点心虚。 他看多伦恼火,飞快又冲着他连砸三下! “咚!” “噗通!” “唉哟!” 多伦简直气死了! 他气急败坏,要直接冲上去抓小喵崽,但他忘了,此时他不在熟悉平稳的大地上,而是半空晃晃悠悠的树枝中心。他猛地一动作,立刻引发新一轮的危机。树枝晃啊晃、吱嘎吱嘎响啊响,紧接着“咔嚓”一声!断了! “嗷呜!!!” 银狼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不过下面是枯枝落叶,他也没怎么受伤。只是疼得狠加上气得要命,一时半会儿,居然没爬起来。 邵以宁又在树上冒出小脑袋,吐吐舌:“叫你还欺负我?”哼! “你……你等着!” 多伦鲤鱼打挺,硬是强撑着爬起来,狠狠一咬牙:“你等着!” ……话音刚落,忽然他身后显出一个幽幽黑影,沉声反问:“等什么?” “等……” 多伦转过头去,邵以宁也跟着往下瞅——树下,那比普通花豹更强悍、更矫健、也比银狼足足大了一圈,光是站着不动就既有压迫感的的身影,不是迦楼是谁? 第十二章 “迦楼大哥!” 邵以宁终于等到熟悉的身影,兴奋咪呜了一声:“你回来了?” 靠山回来了,多伦眼珠一转,强撑着不落脸面,他脑袋昂得高高的,前腿笔直杵在地上,硬气说道:“喂,迦楼,这是你家的小崽子?” 黑豹没有理他,只是径自跳上树,来到小喵崽面前,确认他没事。 邵以宁仰起头来,凝视着他的绿眼睛:“迦楼大哥,我没事。” 他不仅没事,还玩也似的捉弄了多伦,此时有点兴奋,眨巴着蓝眼睛嘻嘻笑道:“我刚打得好准,就是怕树上果子不多,坚持不到你回来。” 下面的多伦:……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还站在这里,有点傻? 树上那两只旁若无人,已经开始互相舔了,喁喁低语、亲昵靠在一起,由于太高,风也没吹过来他们说了什么。多伦越想越不对劲儿,咋回事?他一个堂堂狼族少族长,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旁边灰狼此时凑上来:“少族长,咱们该回去了,天都快黑了。” 他们只是偷溜出来的,族长还不知道呢。 族长说过,这次回来要慎重的。 多伦不是很想回去。 他是狼族的少族长,回去之后很无聊,不是一群公狼夸他厉害、臣服他,就是一群母狼夸他好看,争着给他介绍伴侣——哪有这么好玩的小喵崽? 狼群等级分明,总是高高在上的,也会腻。 眼看着黑豹一回来,小喵崽就完全看不到自己了,多伦很气,多伦想狼嚎。 然后,多伦没有狼嚎。 他龇牙咧嘴冲着树上低吼:“喂!!!” “我还没走呢!” 小喵崽听到了,往下看了一眼,还没等回话,迦楼轻轻舔了他一下,跳下树来。 面对这头小狼,黑豹显然没那么温和。他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一瞬间,多伦似乎察觉到几分敌意。 动物们是十分敏感的,这丝敌意被他精确捕捉到,多伦拧眉,倒并不惊讶。 嗷呜族和喵呜族本来就是仇敌——没有动物知道他们是如何开始的,只知道从草原的记忆起,他们就是敌人了。 他们都是大型猛兽,都是猎手,都有领地意识,那么自然而然,他们会争夺食物、争夺地盘,有各种各样的摩擦。 邵以宁眨巴眨巴眼睛,探头向下看。当然啦,他担心的是迦楼。 黑豹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多伦:???我喊你是为了听这句话吗? 他气得一噎,干脆绕过迦楼,直接对小喵崽道:“你骗了我,这事我记住了!” “别以为迦楼在,我就不敢怎么样。” “你……你等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黑豹在场,邵以宁显然越发放松,他小尾巴甩啊甩,笑眯眯点头:“嗯,我等着!” 还说他敢怎么样呢,结果还不是在假装撂狠话?多伦自己的话都自相矛盾,邵以宁已经看穿他了! 哼哼,外强中干! 见小喵崽毫无反应,多伦……多伦简直要气死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憋屈呢! 偏偏,小喵崽高高在上,眼前黑豹虎视眈眈,他哪个都突破不了。 多伦霍霍磨牙,心里算是记住啦。他板着脸转身就走,刚迈出两步,又掉头往上看,忍不住问道:“那,那你叫什么?” ……回去记仇,也得有个名字! “我叫阿宁。”邵以宁倒很大方,怕狼少年听不到,还特意往下跳了一根树枝,距离近了一些道:“你记住了?” “记住了!”多伦昂首挺胸,输人不输阵,又一巴掌拍在大力脑门上:“还看什么!走了!” “站住。” 两头狼还没走出树荫范围,黑豹反而出声,叫住了他们。 多伦心里一惊。 他倒不是犯怵,但迦楼这头黑豹,确实不太寻常。 草原上几乎没有黑化种,白化种倒是偶尔会有。关于黑豹,已经有很多流言蜚语。后来,他偶然从父辈那里得知,黑豹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经历。 他独来独往,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因为实力很强,所以喵呜族都对他客客气气,嗷呜族则是敬而远之。多伦自己,也会被叮嘱,说看到黑豹,离远点。 单打独斗,狼也不是黑豹的对手。所以,多伦该小心的时候从来不马虎。 但是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就想逗弄逗弄这只小喵崽。哪怕看他生气跳脚,仿佛也好玩得不行。 见鬼了,中邪了。 不就是一只喵呜族幼崽吗?为了他和黑豹迦楼对上,仿佛不太值得。 多伦现在,有点说不清心里心思了。 黑豹出声后,轻巧优雅跳下大树,与年轻的小狼对视,他绿眸幽幽,像森林里最浓墨重彩的一抹绿意。然后,多伦听到他沉声道:“不要再进喵呜族的领地。” “回去告诉你父亲,今年我会准时去。” “呵呵。”多伦年轻气盛,露出尖锐狼牙,皮笑肉不笑,眼神分明有几分桀骜不驯——这种话,他根本就不会听。 迦楼似乎也知道小狼的想法,他眉眼沉了沉,强有力的前爪深深陷入泥土地面,前半身微微前倾,是一个准备攻击的姿态。 ……可恶,他根本打不过迦楼。 多伦只得后退,死死咬牙:“你等着!” “等着血月的时候!” 血月? 树枝上的小猫咪竖起耳朵,准确无误接受到这个词。 迦楼还未反应,多伦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阿宁!我记住了!你等我找你玩!” 邵以宁:哦。 多伦几个呼吸就跑远了,邵以宁磨磨蹭蹭、一点点从树梢上往下爬,小爪子不停地抵住身体,慢腾腾如抽丝,迦楼不知为何,顿了一顿才上前接应他,小心翼翼要上来叼他。 邵以宁连忙拒绝了:“不用,我想自己来。” 他听说,猫爬树的时候,只要第一次能下树,以后也就不费事儿了。既然以后都要作为小猫咪生活了,那……那肯定是要学会这些的。 于是,小猫咪往下蹭两步、稳一稳,蹭两步、再稳一稳。一边学习一边实践,终于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在距离地面还有半米高的地方,勇敢一跳! 雪团子落在柔软草叶上。黑豹一直耐心等在旁边,此时安静舔了舔他的额头。 邵以宁终于落地,喜滋滋仰头道:“我下来了!” 绿眼睛闪过一丝柔意,嗯了一声。 小猫咪历经波折、成功降落,此时雄心壮志,好似征服了整个大草原,愈发志得意满道:“我不怕了,多伦要是再敢来惹我,我就爬到树上,让他够不着。” 黑豹又嗯了一声。 邵以宁:……差点忘了,迦楼像个闷葫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认识他这么久,好像数数也不到一百个字。 高冷,神秘,还很有型。这要是放在人类世界,妥妥是个宅男型巨星。 邵以宁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忍不住眨眨眼,自言自语了一句:“唉,算了,我回去吧。” 狮子阿妈该等急了。而且,他突然觉得,自己来找迦楼,会不会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虽然家猫也是捕猎能手,但体型差距毕竟巨大,他自己再怎么折腾,也就是抓个昆虫小鸟什么的,撑死野兔那么大的猎物。在狮子花豹看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迦楼自己也要捕猎吧?他这样是不是耽误了他的时间?况且,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想到这一点,他就有点失落。 邵以宁做人的时候,是很独立的。 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意外去世,是他在夜晚的山路,走了整整几个小时,一个人下山寻找救援; 辗转寄居在亲戚家中时,也是他一个人照料好自己的全部,没有让亲朋邻居说一句闲话; 大学毕业后跟着导师来到非洲,也是第一个学会开木仓、备齐所有野外物资、迅速了解如何野外生存的人。 ……因为,在盘山公路上车祸的那个雨夜,妈妈要他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他是听话的好孩子。 所以再苦再累,被人欺负,也从来没有哭出声过。 所以遇到什么,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所以即使变成了一只猫,来到了异世界,也不会气馁。 他不要气馁。 可是,现在要他怎么办呢? 小猫咪忽然恹恹垂着头,整个人都有些暗淡。但很快的,他又强行打起精神来,湛蓝大眼睛略有点儿灰蒙,却还是很积极道:“迦楼大哥,今天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他的笑意有些勉强。 黑豹发现了。 他不明白是为什么。 绿眼睛微微顿住,这一次,他比以往更缓慢应声。随后,他将小喵崽送回狮群驻地,目送他走到母狮身边。 回到母狮身边的小喵崽没什么异常,仿佛已经整理好心情,犹如方才那状况是昙花一现。但只要见到,就不会忘记,也不会误解。 黑豹眯了眯眼,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他忽然快步上前,低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邵以宁:诶? 迦楼带他去的地方? 他第一浮起的念头,是树林。 第十三章 不知为何,不想看到小喵崽沮丧的样子。 喵呜族幼崽的话,都会喜欢那里的吧。 就连黑豹自己也…… 绿眸中闪过几分晦暗不明,但他很快收敛,低头舔了舔幼崽的额头,沉声道:“我带你过去。” 邵以宁没反对——其实他现在不是很想回狮群,他觉得自己有点情绪不好。 或许今天晚上把心情整理好,明天早上起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但在那之前,他思绪有点乱。 小猫咪乖乖趴在地上,等着黑豹来叼他后颈。但黑豹忽然停住动作,压低身体,低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叼着你?” 邵以宁愣了下,认真思索片刻,乖巧答道:“还好啦,也不痛,所以没关系的。” 而且他现在腿短,难道慢慢走过去?那样岂不是很浪费时间? 他不太介意的。 动物的话,仿佛后颈那块是专门用来被叼的,一点也不痛。 邵以宁眨巴眨巴眼睛,专注盯着大黑豹,乖巧说道:“是你的话,没关系的。” 迦楼救过他,只是叼后颈而已,不算什么事。 黑豹微微一顿。 幼崽湛蓝眼眸注视着他,好似天空倒映着他,也像雨季过后,树林里小水洼留驻他的倒影。他眼眸中满是信任。 信任。 或许喵呜族对他客客气气的,不像嗷呜族那样直接把恶意表露,但信任对迦楼来说,仍是一份熨帖的安慰。 于是,他再次轻轻舔了舔小猫咪的额头,力道太轻柔,以至于邵以宁只稍微感觉到一丝湿润,然后就听到黑豹低声道:“上来。” 后背吗? 邵以宁呆了一下。 眼前的黑豹,已经俯身,这大型猛兽在他面前低下头来,矫健线条起伏,宛如宁静山峦。小猫咪犹豫片刻,还没动作,绿眼睛凝视着他,眸底有双方都不知道的宠溺。 “嗯!” 黑豹态度坚决,邵以宁掂量一二,慢吞吞爬上他的后背。猫爪子不如人类五指容易抓握,他费尽心思紧紧缩到最小,蹲在他的上半身。粉嫩圆润的肉垫间小爪子探出,又小心翼翼收回,尽量不去抓挠黑豹皮毛。 黝黑光滑的黑色皮毛像上好绸缎,天然皮草,柔软又结实。随后迦楼调整姿势,站直了。 这一次,迦楼的速度明显放缓,考虑到小喵崽的承受能力,他甚至没有发挥出三分之一的实力。也因此邵以宁得以安静享受,竟然宛如春游一般,好好看了看沿途的风景。 他像是乘坐童话里的黑豹版巴士,优哉游哉,眼珠滴溜溜转动,观赏着草原的自然风光。猫眼睛虽说有点色盲,但也是全新的领域。走着走着,又好奇问:“迦楼大哥,我们去哪儿?” 看样子,他们在往北走。可是北方的话,那不是狼族的地盘? 黑豹轻巧越过一棵横亘的大树,没有丝毫颠簸。他抬头确认方向,淡淡说道:“去找玉草。” 玉草? 邵以宁更纳闷了:“那是什么?” “是……”迦楼话语中竟然有些犹豫,而后他简单解释:“是喵呜族都会喜欢的东西。” 一豹一猫走了许久,终于到达河流边界,在小山坡附近停下。 迦楼放下他,舔了舔他的后颈,低声道:“在上面。” 上面? 此时斜阳伴晚,太阳已经昏昏落山,只余一抹余晖。小猫咪瞳孔已是圆溜溜的正圆,准确无误看到山坡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大片……植物?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蹭地亮起一盏小灯泡! 该、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迦楼向前带路,一直走到一丛绿油油的植物面前——那东西,和邵以宁在原来世界见到的不太一样,但也有几分相似。 他心里有些不确定,因为在原本的世界里,草原上可没有那种植物。 那种……能让猫科动物发疯着迷的、吸食上瘾的…… 迦楼果然看了过来,无声催促他靠近。 ……他现在是猫哎,那,试试看? 邵以宁心念一动,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走过去,仔细查看。 首先被感知到的,不是植物的外表,而是味道。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无法描述的感觉。仿佛不是从鼻尖、从嗅觉被闻到,而是自更深层、更直白的方向直接侵染。 是阳光下的青草地,微风轻轻吹拂、鸟儿在旁边扑簌簌飞起; 是沙滩与海浪彼此亲昵无间,你追我赶来回推拉玩闹。 是微光静谧的夜,壁炉里火色噼啪燃烧,窗外大雪无声。 好香,好舒服…… 小猫咪情不自禁,四肢软绵绵的,雪团子瘫在地上,化成一朵更松软的棉花糖。邵以宁晕晕乎乎,只觉得好似踩在云间上、踩在花朵上、踩在一切美好和柔软之上。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草原上响起久远悠长的小夜曲。虫儿在草丛间鸣叫,小型动物们悉悉索索探出洞穴,星星缀在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幕布,他沉入古老的梦境,全身心沉溺在幻觉与真实的交错处。 然后,小猫咪脑海里响起了好几个声音。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料理方式…… *你看这只小肥羊,新鲜的,美滋滋,涮火锅做烧烤,一等好吃! *大脸猫爱吃鱼,小猫咪要吃肉,喵喵喵,喵喵喵! 邵以宁:??? 有、有点上头。 小猫咪东倒西歪,忽然眼睛亮晶晶的,猛地掉头看向黑豹。 黑豹没动,微微拧眉。 这个反应……似乎也正常? 是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猫薄荷。只不过是异世界版本的,居然能在草原上生长。 迦楼知道,这东西无害,但是会让猫科动物开心好一会儿。他也是迟疑——因为不确定,小喵崽会不会喜欢。 大草原上的喵呜族们,都知道这东西。小喵崽也是早晚会知道。但他还是不太确定,小喵崽接触了,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他带他来了。 但现在看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小猫咪的眼睛有点对不准焦距,此时分不清幻想和真实,忽然跌跌撞撞,往黑豹这边倒,一边慢吞吞动作,一边凑近圆滚滚的小脑袋。待得距离只差一点点,他忽然歪了歪头,清澈湛蓝的大眼睛眨啊眨,突兀咦了一声,好似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 紧接着,就是一声喵呜。 “喵呜……” 这一声喵呜,比起之前巴克利听到的那几声,还要强烈。迦楼立刻警觉起身,扫视周围有没有其它存在。 如果引来其它动物,就不好了。 还好,周遭很安静,黑豹蹲坐在小猫面前,神色迟疑。 小猫咪直起身来,只用两只后腿撑住平衡,摇摇晃晃,两只前爪向上伸展,伸展,再突然往前一扑! “抓、抓到了!” “小肥羊好次……” 大概是这段时间只喝奶不吃固体食物,邵以宁如今沉浸在火锅幻觉中。他二话不说,抱着眼前的“羊腿”就是嗷呜一口! 迦楼的前腿:…… 黑豹确认了,这植物对小猫咪也有效。 小喵崽牙齿都还没长全,那一点点磨牙压根毫无杀伤力,反而露出了雪白的小虎牙,尖尖的、白玉一般,活像最精巧的艺术品。大张着的嘴巴里,还有粉嫩的小舌头动来动去,灵活不已。 邵以宁心满意足抱着“大羊腿”,啃一下,舔两口,再啃一下,再舔两口。接下来,迦楼低头,试图观察他还有几分清醒。 ……结果就被小猫咪双爪抱头杀! 一大一小,两个猫猫头紧紧贴在一起,鼻尖对鼻尖,呼吸换呼吸,嘴巴也紧紧挨在咫尺。邵以宁只觉得脑袋里也都是棉花糖,甜甜的,浆糊似得,裹住了所有理智。他忽然瞪大眼睛,舔了下黑豹的唇。 “我要……要加麻汁!” “还要辣酱!” 唇边触感柔软,迦楼陡然一震,完全没听清他说什么。 ……即使在动物间,唇也是不一样的存在。 …… 月上中天,邵以宁灰溜溜回到狮子驻地。 小狮子们在母狮怀里呼呼大睡。邵以宁刚回来,就被母狮一起搂住,浑身上下都舔了一遍。 他有点害羞,还有点不好意思。纯白色的长毛被湿漉漉一弄,打成小绺,在夜风中微微颤抖,没忍住就打了个大喷嚏。 “阿嚏!!!” ……顺便说一句,猫打喷嚏的时候,会用力甩脑袋。 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脑袋一甩,母狮立刻母爱爆棚,越发用力怜爱。小猫咪一个踉跄,倒在小狮子中间,再被同伴睡眼惺忪挤成一团。 几只小狮子和一只小猫咪。热量散发,短毛长毛暖烘烘的。氛围一上来,邵以宁情不自禁,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 夜色之中,母狮们留下一只照顾孩子,其它则打算出去捕猎。狮子们虽然可以几天吃一顿,但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只要食物充足,他们还是会尽可能多捕猎。 而且,随着小狮子逐渐长大,小狮子也会开始吃肉。到时候母狮们的负担就更重了。 ……至于公狮子们。咳,因为嗷呜族回来了,巴克利被“发配边疆”,还在领地边缘值守呢。 邵以宁缩成一团,打算入睡。然而,身下忽然拱起一块,紧接着小狮子巴恩就冒出个小脑袋,睁着眼睛看他。 “你回来了?”巴恩爪子往上扒拉,很快把自己从一堆小狮子中解救出来,踩在兄弟姐妹身上,摇头晃脑,四处嗅闻:“有……有奇怪的味道。” 邵以宁:不!没有!什么味道也没有! 醉猫薄荷发疯乱亲亲什么的!才没有!!! 第十四章 邵以宁决定躲迦楼一段时间。 ……不是因为亲亲,而是尴尬。 身为人类,却趁着猫薄荷的瘾头,对一只黑豹亲了又亲什么的,太羞耻了。 还好,迦楼是黑豹,不是人类,应该不会想歪吧?他又不是故意的。 这下,他没脸见人……见豹了喵!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邵以宁都乖乖待在狮群里,没有到处乱跑。 母狮对此乐见其成。 她一开始,也不太想让小喵崽和迦楼接触的,但由于一开始还是迦楼带小喵崽过来的,她想着不要紧,才放任小喵崽的行为。 之后嗷呜族来了,她就更担心了。 小喵崽这么小,这么可爱,被嗷呜族那群野蛮家伙,磕了碰了怎么办? ——她完全没担心小喵崽可能被伤害这种事,因为这么可爱的崽崽,怎么可能有动物忍心伤害! 如果有,那就不是普通动物!是邪恶的大坏蛋! 母爱爆棚的母狮子,恨不得每天把小喵崽揣在手心里。想到此处,她伸出舌头,又一次开始帮小喵崽做清洁。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不对,没有里只有外。梳洗完毕,小喵崽整洁亮白,像春天初初诞生的、毛绒绒的一朵蒲公英。 风一吹,小猫咪柔软毛发随之呼啦啦飘扬,在草叶上踩来踩去,也像一朵飞舞的蒲公英。邵以宁被舔得软绵绵的,赶忙爬起来,努力伸了个懒腰。 先伸左前爪,再伸右前爪,然后屁股撅起来,尾巴高高翘起,压低上半身,往后一抻! 全身筋骨舒展,小猫咪再使劲儿往前,再来一遍。做完了,恢复原状,又开始洗脸。 圆润粉色的小肉垫舔一舔,再弯曲着转脸蛋打圈,本就干干净净的小脸蛋被这么一梳理,长毛密集四散,蓬松又柔软,简直是猫咪中的大美人! ……偏偏他自己毫无所觉。 邵以宁洗完脸,感觉今日学猫课程已经到位,就立刻精神抖擞,去找别的好玩的。 小狮子巴恩啪嗒啪嗒跑过来:“阿宁!阿宁!我抓到一只臭虫!” 他兴冲冲凑过来,炫耀似得嚷嚷:“可臭了!是最臭的一只!” 邵以宁:??? 不不不,算了算了,最臭的虫留给最好的你!他不要! 他赶紧转身就跑,留下茫然的巴恩——阿宁为啥不喜欢虫子? 这可是他费好大劲儿,才抓到的呢。 小猫咪呼哧呼哧跑出老远,一回头发现已经走出狮子们的驻地。不远处,几只母狮正在准备打猎,邵以宁心中一动,忍不住靠近过去。 出于猫科动物的优势,他无声无息就走到附近,刚好听到两只母狮在间隙闲聊。 “最近好像没看到娜娜?” “她回家见妈妈了,听说是受伤了,遇到嗷呜族打了一架。” “嗷呜族这么快就下手了?” “是啊,今年他们也来得很早。巴克利上回提到,嗷呜族之前所在的地方,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他们提前来了。” “……天啊,那是发生了什么?居然让嗷呜族提前过来了?” 邵以宁:诶?想起来了,他还没仔细问问,嗷呜族是怎么回事呢。 一旦问到这个问题,母狮总是一边舔他,一边反复叮嘱他离嗷呜族远点。 如果嗷呜族是狼的话,虽说猫狗大战不算太奇怪,可为什么要这么防备呢? 小猫咪在草丛里探出脑袋,歪了歪头。但母狮们没发现他,还在继续聊天。 只是,母狮们只是闲聊,不多时就转移了话题。 “不说那些了,你家小崽子是不是快开始吃肉了?” “对啊,以后要多打猎了。你家的不也快了?都是今年同一批出生的小崽子。” “别的不说,今年这么多小崽子,又有嗷呜族在,怕是要艰难了。” 艰难吗? 也对,大猫们要吃肉,狼和鬣狗们也要吃肉。草原上食肉动物每年就这么多,当然会有竞争。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听到左边那头母狮道:“……我还听说一件事,不知道真假。” 她语气有些犹豫,右边母狮侧耳:“说说看嘛,这里又没有别人。” “咱俩私下聊聊而已,不要紧的。” 左边母狮的神色仍有些犹豫,但四下没有旁人,她还是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听说,是嗷呜族知道了血月的一些事,所以才会提前过来。” “啥???” 这话一出,两头母狮都有被吓到,一个个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出声。小猫咪十分好奇,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软爪爪踩在枯黄草叶上,咔嚓轻响。 母狮们立刻调转方向,齐齐看了过来。 邵以宁:……咳,血月这个词,貌似之前多伦提到过呢。他好想知道啊。 母狮们见是小喵崽,眼神略有放松,左边那个干脆舔了他一口:“乖崽崽,你怎么在这里?” “我……出来玩的。”母狮力道太大,邵以宁随着她的动作踉跄在地,露出柔软小肚皮,眨眨湛蓝大眼睛:“我想知道,血月是什么?” “这个……” 母狮们忽然一致噤声,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并且,她们同时偏头看向远方:“咦?那不是迦楼吗?” 迦楼? 黑豹来了? 小猫咪心脏一跳,顾不得问什么血月了,忙不迭甩着小尾巴,一个劲儿往旁边大石头后面躲。 ……黑豹却已经看到他了。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灿烂倾泻,将一切都照耀得毫发毕现。黑豹由远及近,不过片刻,走的近了,母狮才注意到,他还叼着一只兔子。 是草原上常见的野兔,不大不小,或许刚刚三四个月。草原上的兔子们擅长挖洞躲藏,这个大小也很难抓到,能抓到这种野兔,必须是最高超的猎手才办得到。 很显然,黑豹是个中好手。 母狮们情不自禁,有点羡慕——她们上一顿是昨天吃的,而且这个大小的野兔很好吃,肉质嫩、口感最好,她们不擅长抓小型猎物,捕猎成功率也不高,很难吃到这种美味。 别的不说,黑豹是真厉害啊。 迦楼已经走到她们面前,放下口中还新鲜的野兔,微微点头致意,随后,他便往石头后面看——大石头挡着看不见小猫咪,但石头边缘露出了一截小尾巴。 又长又柔顺的毛发蓬松着,有点像松鼠,但没那么大,只是扫来扫去、扫来扫去,暴露了主人不安的心境。 邵以宁:没看到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现在,他是一只鸵鸟!反正经纬度差不多,姿势拿来用一下! 这种心情怎么说呢?就是很后悔,不该在朋友面前喝醉酒。 或许他过段时间就好了,但现在,太接近了,才过去一个晚上,他需要一点点缓冲。 然而,迦楼明显也误会了。 见小喵崽没有像之前那样、看到自己就兴高采烈扑上来喊迦楼大哥,黑豹微微一顿,同样甩了下尾巴,胡须略动了动,爪子把野兔往前推了推,低声道:“给阿宁。” 算算时间,幼崽们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开始吃肉食辅助了,他们会从小型猎物开始练手,再一步步过度到大羚羊等。 小喵崽那么小,怕是不能捉到猎物,到时候会难过。 那双蓝眼睛,不应该流露出难过情绪。 所以他路过野兔窝,想起这件事,就鬼使神差捉了一只,送过来。 无辜凄惨的野兔:…… 母狮啧啧称奇,同时又有点理所当然:“迦楼,也是你想得周到。” 其实他不主动,母狮们肯定也会照顾小喵崽的,但这事被迦楼先考虑到,还是很惊喜的。 大石头后面的小猫咪,也听到了这几句话。 他十分惊讶,赶忙啪嗒啪嗒跑出来:“迦楼大哥!” 人家是送给他东西哎,不出来实在过意不去,也很没礼貌。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要厚着脸皮,解释自己为什么躲在石头后。小猫咪耳朵微红,用力闪了闪,结结巴巴道:“迦楼大哥,那个……” 黑豹只是注视着他,低头舔了舔他的额头:“没关系。” 他好像看见了那一点点的小尴尬,也恰到好处安抚了那一点点小尴尬。 邵以宁脸上有点发热,害羞说道:“迦楼大哥,那,谢谢你的野兔。” ……可他好像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吃生肉的话,就真的是茹毛饮血了吧。 小猫咪迟迟疑疑,探出鼻尖闻了闻野兔。兔子已经不动了,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他莫名想到一句话:兔兔这么可爱…… 邵以宁纠结了那么一瞬间,而后爪子一踩,视死如归道:“我……我会吃掉的!” 这是迦楼送的兔子,不能辜负他的辛苦捕猎。 黑豹还未回应,母狮们倒催促道:“乖崽崽,这兔子很好吃的,你尝尝?” “是啊,趁着新鲜,快点吃吧。” “……我知道,”邵以宁吞吞吐吐:“我一会儿就吃。” 小喵崽看起来兴致不高,黑豹忽然眯了眯眸,试探问道:“……我带你去看玉草?” 那天晚上,他还是很开心的。 然而,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小喵崽立刻炸了毛! “不不不!”邵以宁摇头晃脑,小爪子连连后退,简直惊恐交加:“我不去!” 黑豹眯眸,绿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这下他确定了,小喵崽似乎在逃避玉草? 为什么? 是因为玉草/猫薄荷/有什么不对? 这一瞬间,他忽然也想到了那个亲亲。 第十五章 那个亲亲。 清淡得像草原上的微风,转瞬即逝,但是不知为何,稍一回想,好像触感一直存在,值得反复回味。 黑豹绿眸闪了闪。 即使对动物们来说,亲吻也是过于亲密、只和伴侣才分享的动作。 而且,他知道,小猫咪是无意的,是被那玉草/猫薄荷/引发的无意识的行为。 ……这一点,竟令他有一丝失落。 如今,小猫咪提起玉草/猫薄荷/就不太对劲的模样,愈发肯定心头某种猜测。 湛蓝的大眼睛带着一点儿小窘迫,眼珠滴溜溜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他。邵以宁自觉反应有点大,颇为心虚,左看右看,好在母狮们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至于迦楼…… 嗯,黑豹的扑克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邵以宁:动物五官看表情好难哦。 黑豹没说话,只是像往常那样,舔了舔小猫咪的额头。邵以宁乖巧没动,但很快就略显慌乱道:“那个,迦楼大哥,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还有,再次谢谢你的兔子!” 再留下来,他怕迦楼会问猫薄荷相关。 小猫咪啪嗒啪嗒就跑走了,留下两只母狮面面相觑,其中一只忍不住问道:“迦楼,这是……” 黑豹沉默,目送雪团子在视野中远去,而后,他对母狮们点点头,转身离开。 微风吹拂,草原上进入一天最炎热的时刻。漆黑皮毛在此时转为弱势,于是黑豹进入树林,在林荫下躲避阳光。 气温在升高,许多动物也懒洋洋的,并没有在草地上走动。树梢上,熟悉身影忽然呜喳喳跳下来,在黑豹正上方的树枝上停驻。 “嘎嘎嘎!迦楼!” 是斑犀鸟。 黄色的鸟喙一开一合,嘻嘻哈哈又在吵吵嚷嚷:“迦楼,你是不是去给小喵崽送兔子了!” “还说不是你的崽!” 黑豹半眯着眼睛,毫无回应,像一尊黑色雕塑。 斑犀鸟习惯他的态度,在树梢上跳来跳去,嘎嘎又笑:“迦楼,还是说,这是你养的未来媳妇?” ……大部分动物们送吃的就一个意思,讨好异性。 他小眼珠转啊转,见黑豹还不理他,大胆飞下来,爪子踩在草地上,几乎凑到黑豹面前:“迦楼,嘎嘎!你咋不说话?” “唉哟!!!” 黑豹忽然快捷伸出前爪,精准按住了斑犀鸟,绿眼睛幽幽睁开,沉声吐出两个字:“聒噪。” 斑犀鸟翅膀扑棱棱却飞不起来,吓得他魂飞天外!立刻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快放开我!我今年新长出的羽毛哎!” 他可怜巴巴道:“我再也不八卦你和小喵崽了……” “还有还有!我是来给你提供嗷呜族最新消息的!你还听不听了!” 这句话一出,黑豹才微微放松前爪,让斑犀鸟好歹恢复正常姿势,不至于嘴啃泥状态。 斑犀鸟稍微得到自由,立刻叫道:“说正事!说正事!” “嗷呜族最近活动很频繁!” 他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在高空“侦查”到的消息,一股脑赶紧说了出来。其中,还特别提到了多伦。 “多伦那小子,最近可卖力了。我寻思嗷呜族老族长也没咋样啊,为啥他那么卖力训练自己?” “所以我猜测,搞不好,搞不好他们是在准备开战!对!就是这样!” 他自以为得到了事情的真相,骄傲挺胸抬头:“所以,你是不是该夸夸我?” “顺便……”他忽然扭扭捏捏、吞吞吐吐道:“顺便帮我搞点塔縵花,我今年要求偶了!” 原来如此。 雄性鸟类求偶起来就是大型竞赛,花样频出、越新奇越好,塔縵花对斑犀鸟来说不难得到,但好巧不巧,塔縵花的生长地有一群云雀。 ……估计是这只斑犀鸟人品太坏,云雀们看到他就会驱赶。导致都第三年了,这家伙还是个单身汉。 斑犀鸟难得摆出这态度,迦楼眯了眯眸,放开了他。 黑豹沉声道:“不准乱说话。” 可是,一旦放开了,这家伙就又开始了:“迦楼!你一定是被我说中了,不然的话,你怎么突然这个反应?” “嘎嘎嘎!我说中了!我说中了!” 话交代完了,斑犀鸟赶忙舞动翅膀,飞远了——大消息!黑豹也有牵挂的小喵崽了! 回去讲给雌鸟,找个愿意听他八卦的媳妇,美滋滋! 他走后,黑豹重新闭目养神——但鬼使神差,未来媳妇几个字好似回声,在耳边徘徊来去,一直没个消停。 阿宁是不一样的。 小喵崽毛绒绒的、圆滚滚的,湛蓝大眼睛漂漂亮亮,仿佛是整片天空最纯净的颜色倒映,而当他与之对视,就如同遇见最澄澈明媚的阳光。 是恰到好处的温暖。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黑色的长尾巴,忽然甩了甩——这是猫科动物们,心绪不宁时的下意识举动。 …… 大草原的另一边,邵以宁也有点不安定。 此时此刻,他面前摆着那只兔子——母狮帮他带回来了,可他有点无从下口。 迈出第一步,还是有点困难。 小狮子巴恩已经在旁边流口水了,他们没有心理负担,并且本能觉察到,这是能吃的、好吃的,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母狮告诉他,这是迦楼送给小喵崽的,他不能动。巴恩就真的老老实实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看。 邵以宁想了好一会儿,主动对巴恩道:“你也一起吃吧?” 巴恩开心了:“真的吗?我也可以一起吃吗?” 邵以宁可疑移开视线:“嗯,一起吃吧。”他好像也吃不完这一整只,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在大草原上,不应该浪费食物,也不应该浪费猎食者的心血。 他心里给自己做建设:这是新鲜的,相当于凉拌牛肉!金枪鱼刺身!和蔬菜沙拉!不就是生吃吗?他可以的! 然后,然后他就目睹小狮子迫不及待扑上去,张开尚且稚嫩的小虎牙,吭哧吭哧搞到一脸血。 邵以宁:…… 对、对不起!他不该对巴恩的就餐状况有过高估计。 巴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张开“血盆大口”,嘿嘿傻笑道:“好好吃哦,谢谢阿宁!” 邵以宁:你开心就好。 小狮子正吃得开心,外面突然冒进来一个大块头,紧接着巴克利一爪子拍开自家亲崽子,低吼一声:“抢啥抢?不知道让着阿宁?” 巴恩:???亲爹??? 小狮子很懵,又被大爪子突兀扒拉到旁边,紧接着一堆狮子脑袋挤进来,硬是把不大的地方塞满,举目之处全是深色鬃毛,和有点浓烈的雄性荷尔蒙。 一群公狮子聚精会神,全都盯着小喵崽:“巴克利?这就是你家的新崽子?” “……会喵呜叫的那个?” 原来,巴克利在喵呜族边境闲着没事,就和其它公狮子,互相吹嘘! 吹嘘自己长得帅、老婆多! 吹嘘自己正值壮年、领地最大、无人敢犯! 吹嘘…… 这吹嘘来吹嘘去,没啥可说的了,就转移到崽子们身上。 巴克利的族内老对头、竞争对手查克,对巴克利嗤之以鼻,说巴克利虽然现在很厉害,可是后继无人!而他有三个成年儿子,四只公狮子组成陆地最强男团!大象来了都敢横着跑! ……横着跑。听听,逃跑都这么整齐划一,有气势。 巴克利挠头,自家崽子都还小,拿出来炫耀还早。但是……但是他有优势啊! 新来的小喵崽,可稀罕了。保证他们所有狮子,都没见过! 于是…… 一群成年公狮子,个顶个比小猫咪大不知道多少倍,顶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凑近了,仔细观察小喵崽。 看着看着,他们心里就犯嘀咕了。 咋、咋回事? 这小东西……这小东西也太可爱了吧??? 毛□□亮得前所未有,圆溜溜的大眼睛更是看一眼心神荡漾、难以自拔。听巴克利那厚脸皮的说,这小东西还会喵呜叫? 而且叫得特别好听? 这些公狮子都是这片草原上的霸主,全都相当于大佬角色。他们每个都占据着一片肥美领地,只是距离都比较远,类似邻居,有的互相也有血缘关系,彼此都认识。 这一下,他们干活也忘了、嗷呜族也忘了、自家小崽子也忘了,全都聚集在一起。 被这么多金色兽瞳盯上,邵以宁一时很有压力。等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又哭笑不得。 ……喵呜叫难不成是什么魔法咒语,可以变身的那种? 巴克利还在旁边万分期待——他在边境好久了!度日如年,心痒难耐,就想听一声喵呜! 一声、一声就行! 巴克利甚至露出了期待、慈爱、急切……各种交织的目光:“那个,乖崽崽,就一声,阿爸特想听!” “你要啥,阿爸啥都给你!” 邵以宁:这个…… 小猫咪压力山大。 他硬着头皮、张了张嘴巴,刚要严词拒绝这种可怕要求!外面突然嗷呜一声!这一声如同号角,又像是战争的传讯,炸雷似得响在大草原上!立刻惊醒众多沉迷小可爱的公狮们。 “嗷呜——” 巴克利猛地一震,神情凝重:“不好,是嗷呜族!” ……什么臭东西!敢打扰他们听喵呜叫! 不可饶恕!!! 第十六章 公狮们一气之下,全部冲了出去! 傍晚的草原上,金色余晖照耀,将动物们全部染成金黄色。本就块头大、气势足的狮子们,瞬间就以极为醒目的姿态,一股脑儿亮相登场,立刻引起了所有动物的瞩目。 ……咋回事?没听说喵呜族最近有啥大动作? ……啥情况?嗷呜族和喵呜族今年这么早就开战了? ……天啦噜,我们吃草的,是不是要赶紧搬家! 陆地最强军团一出动,所有动物们望风而逃、四散窜开,激起好大一片烟尘。 同时,也震慑到前来突袭的嗷呜族。 三五头成年狼错落排开,正口水滴答眼馋肥溜溜的小羚羊呢,对面天降雄狮军团,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猛地杀到眼前! 诶?等会儿,不是说公狮子们暂时不在?所以他们才来捡个漏…… 没、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几头狼立刻就有点畏缩。 没办法,单打独斗的话,狼和狮子压根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尤其是热爱战斗又领地意识很强的公狮,他们个体战斗力实在很强。狼群每次都是靠集体作战、指挥得当才得到暂时性战略压制。 他们几头狼,貌似不够狮子塞牙缝的——不过,要是真的搏一搏,倒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领头的那只狼,有点迟疑。 肥美的小羚羊就在面前,是北边没有的美味。嗷呜族在这片草原上是外来户,他们只在旱季末期到来,雨季结束前离开。因为他们原本的地方,不足以让他们全族能整年吃饱无忧。 所以,他们辗转发现了大草原的存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集体迁徙,前来捕猎。 他们是为了生存。同时,也很羡慕喵呜族们,能长久占据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拥有天然的粮仓。 呜……黑斑小羚羊多好吃啊,咬起来嘎嘣脆! 就是每次都得争个头破血流,才能弄到一两只、打打牙祭。 这一次,貌似又要失败了。偷溜出来的这支队伍,显然不快点逃跑的话,说不定要损兵折将。 ——而且,他们是瞒着族长出来的。 想到来之前的一些事,领头的狼咬了咬牙,骑虎难下、来都来了、左右为难……老天,他就是个普通小队长,为什么要面对这种生死挣扎? 他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步,首先表示自己并不是有意冒犯,而后微微曲起前腿,压低上半身,尴尬开口:“那个……” 巴克利一声咆哮:“吼!!!” 领头的狼耳朵瞬间变成飞机耳,感到了如雪崩那么大——的压力! 他苦哈哈扯了扯嘴角,心里无比悲痛:阿爸阿妈,今天你们的宝宝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巴克利大爪子踩在草地上,十分威严来回走动,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在小猫咪面前的痴汉样,而是一个合格的喵呜族族长,他锐利双眸注视着那头狼,严厉说道:“我记得你,你叫克里。” “说,你来我们喵呜族领地干什么!” 算算时间,可还不到这些家伙猖狂的时候。 克里两股战战……诶?这形容词如此该死的熟悉?他喉结上下滚动,强行压抑住要脱口而出的求饶,硬着头皮鼓起勇气道:“那个,我们……” “我们是……是来传递……重要消息的!” 对!是这样! 两……族开战,不要欺负传话的嗷呜。 巴克利拧眉。 嗷呜族?不是上次才和他们族长在边境会面过?怎么突然又来传消息? 那群讨厌的家伙,又想干嘛? 于是,巴克利呲牙露出森森獠齿,故意恐吓道:“好啊,那你说说,是什么消息?” “这个……” 领头狼眼珠滴溜溜乱转,支支吾吾半天不出声。 那样子,是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巴克利眯了眯眼,顿时觉得有诈。不过动物们也没什么阴谋诡计,巴克利略一思索,就一个想法:管他来干什么的,抓起来,慢慢问! 于是,巴克利冷哼道:“这里是喵呜族的领地,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领头狼内心都快哭出来了,他们就是嘴馋啊!真的没别的意思!然而刚才他自己胡扯一通,已经没法收场了。 眼看着,雄狮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自己的灰毛上,他急中生智,脑海里忽然蹭地亮起一瓦大灯泡! 雄狮喉咙里已经发出低低怒吼,灰狼眼疾嘴快,瞬间声嘶力竭道:“我……我是找……找阿宁!!!” 灰狼小头领:……多、多伦少族长说梦话流口水念叨的,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巴克利一愣:嗯??? 慢着,嗷呜族怎么知道阿宁的? 他半是狐疑、半是用看贼的目光盯着那头可怜的灰狼:“说!怎么回事?” 灰狼战战兢兢,斑秃的脑袋快垂到地下去:“是……是我们少族长有句话,想传给阿……阿宁。” ……这句话,他倒确实没撒谎。 几分钟后,小猫咪来到动物们面前。 邵以宁:他好像不认识这头狼。 小喵崽圆滚滚的小脑袋在这里可太小了,一群大型猛兽之中,唯有他这片小云朵分外显眼,很快吸引了全场所有瞩目。 漂亮的幼崽睁着湛蓝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灰狼,还有点奶声奶气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美好:“你好,我就是阿宁。” 灰狼眼珠瞪圆,只觉得内心一个暴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理解少族长了!!!他理解了!!! 怪不得,怪不得少族长白天也念叨、晚上也梦见; 怪不得,怪不得少族长吃饭都不香了,天天就是训练; 怪不得,怪不得少族长闲着没事就去树林溜达,说会遇到惊喜; 怪不得…… 这要是他!这要是他! 灰狼自以为了悟了全部的真相——这、这就是一出草原上的绝美爱情啊! 跨越种族的爱恋!深藏在心底的暗恋!不能说出口的、只能不为人知的苦涩心情! 这一刻,灰狼他脆弱了,他想流泪!想哭泣! 他、克里,少族长的忠实拥趸,一定要帮少族长追到这位喵呜族的美宝宝! ……在他长大之前,先搞好关系! 传话的事情,就交给他克里吧! 在脑海里洪流般闪过了种种脑补后,灰狼忽然眼神一凛,郑重其事道:“阿……阿宁姑娘,我们少族长想知道……您……什么时候再去树林那边玩?” 邵以宁:哈??? 他糊涂了,他……他啥时候成姑娘啦? 还有他说的少族长,指的是多伦? 邵以宁有点懵,他顿了顿,整理整理思绪想解释。但旁边突然怒吼一声! 巴克利怒道:“你再说一遍?” “瞎了你们的狼狗眼!” “我家阿宁是喵呜族的!怎么可能和你们嗷呜族扯上关系!” “你还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住口!接受教训吧!” 随即,巴克利一声咆哮,招呼众雄狮冲了上去! 邵以宁:……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然而,他的疑惑迅速被湮灭在燎原的战意中。草原上、夜色下,动物们展开了彻头彻尾的大乱斗! 你挠一爪子、他踹一脚、他再扑上来狠狠压制。巴克利带头凶猛咆哮,怒吼声足足响彻方圆几十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邵以宁余光瞥见,天上的月色,竟有一瞬间变红。 他心下一惊,连忙抬头细看,可当他再次看过去,月亮已经恢复了皎洁的白玉盘模样,像他刚才所见,不过是幻觉。 可那一瞬间里,诡异的、莫名的气氛,他却分明感受到了。 很……很奇怪,这真的不对劲。 邵以宁咽了口口水,眼睁睁看着他们仿佛打得更激烈了。他情不自禁,目光追寻到最中央的巴克利。 巴克利仿佛已杀红了眼睛,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哦不,动物。邵以宁敏锐觉察到,巴克利似乎已陷入了某种状态。 像是被控制,又像是被什么影响了,暂时失去了理智,变得被本能主宰—— 月亮、巴克利、喵呜族、嗷呜族……邵以宁脑海里一片空白,突兀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行,不能让他们打下去了! 联想到之前的种种迹象,邵以宁决定果断开始行动! 他灵机一动—— 巴克利对自己的喵呜声反应挺大,会不会有用? 雪团子啪嗒啪嗒赶紧跑到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小短腿有点艰难,他呼哧呼哧直喘气,就在这个时候,黑豹忽然从一旁小跑跃出,快步来到他面前。 邵以宁眼前一亮,顾不得别的,忙不迭喊道:“迦楼大哥!” “帮帮我!我要到那边!” 他指的是最近处的一棵树,黑豹闻言,绿眼眸微微一顿,立刻灵活调转方向。邵以宁跑着跑着,只觉身体一轻,后颈已然被叼起,整只猫腾空平稳前进,不多时视野变换,已站在附近的石头高台。 好、好快…… 他略一压心跳,没空解释太多,冲着下面正打得火热的狮群与狼群、张开嘴巴,努力发出今天晚上的——草原最强音! “喵呜!!!!!!!!!!!!!!!” ……这一声,让整个草原静止了。 第十七章 皎洁月光下,高台上的雪白团子努力踮起前脚,粉嫩肉垫踩在冰凉石面,扬起小脑袋,努力要唤醒大家。 夜风吹起他蓬松柔软的毛发,让小喵崽看起来更加柔软和毛绒。他细声细气的声音只响了一瞬,却像是陡然中止了沸水锅、山崩海啸都画上休止符,一刹那,大草原上悄然静寂,所有动物们愣在原地。 那、那是喵呜声吗? 也太好听了点? 这……这种感觉…… 春天新生的一缕绿意,柳枝抽条,温柔随风飘荡;夏日里树荫凉爽,微风循循善诱;秋色无边,金灿灿的草地上,餍足之余翻身向上,露出的短绒毛柔软肚皮;冬季寒冷,却有丝丝暖意,在温暖的洞穴里,彼此亲昵安眠。 四季轮回,各有喜乐。天是碧蓝色的,雪是纯白的,山是巍峨的,草原是浩大的。生命周而复始、永不止息——这一刻,所有动物们情不自禁,想起了最初的跌宕心情。 小狮子懵懵懂懂、第一次学会奔跑中跳跃。 灰狼精神抖擞、跟随族群成功捕猎时的喜悦。 其他动物们,也是神态各异,情不自禁全部停下动作,像画面静止、影片暂停,齐齐流露出几分微妙神采。 ……太好听了吧!!! 动物们不会华丽辞藻,也说不出心中详细。他们只知道,这声喵呜,简直像春日里绽放的第一朵桃花的花瓣,轻飘飘落在了潺潺溪流里,也落在他们心底,轻轻地、轻轻地挠了挠。 就一下,可这一下,就足以让所有动物们,心痒难耐,难以抑制某种冲动。 而第三次听到这声喵呜,巴克利就……更激动了! 他瞬间就忘了什么嗷呜族什么打架,立刻抬起头来,仰天长啸! “吼!!!” 就是这个感觉!他等好几天了,等到星星也落了、月亮也没了,等到实在忍不住了,甚至怂恿一群狮子和他溜回来……这个,就是有点担心,万一、万一那几个老不羞,从此和他抢乖崽崽怎么办? 巴克利后知后觉,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貌似干了件蠢事? 不行不行,这不行!乖崽崽是他家崽! 他猛地一扭头,笔直笔直地、看向了石台上的小猫咪,同时飞快说道:“崽!快回家!外面有臭东西会抢走你!” 邵以宁:??? ……阿爸你的重点似乎歪了喂! 其它狮子们,此时纷纷回过神来。 巴克利的老对手,简直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咋回事?这小喵崽的叫声,咋就这么好听呢? 而且,刚才还糊里糊涂、有点浑浑噩噩的大脑,立刻就清醒了。 仿佛有特别的魔力。 巴克利这家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这是什么样的幸运!才能给这个小喵崽当阿爸! 两个字,羡慕;再两个字:嫉妒!再一个字,就是酸,特别酸! 长得这么好看、声音这么好听,看起来也蛮乖乖巧巧的小崽子,咋就不是自家的呢! 不过幸好,幸好还是他们喵呜族的! 雄狮们居然很整齐划一,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彼此对视,然后,更一致的,齐齐看向了那几头狼。 灰狼:…… 好、好像有什么更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了。 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也觉得,刚才那一声喵呜…… 真的好好听啊。 他甚至回想起了母亲的怀抱、父亲的肩膀,第一次睁眼看清世界的忐忑、期待与小小的不安。 这是……足以勾起所有人最美好情绪的喵呜声。 多伦少族长,是因为这个,所以对小喵崽念念不忘的? 不在场的多伦:不,并不是。为什么我没能听到! 狮子和狼们,都不约而同停下来,共同开始关注小喵崽。 被这么多猛兽盯上,邵以宁陡然有些压力山大,就在这个时候,黑豹忽然轻巧跳跃到小喵崽身边,微微挡住小喵崽,沉声说道:“是血月。” 血月? 这是邵以宁第N次听到这个词语——他想知道,对大草原来说,血月究竟意味着什么? 狮子与狼们,却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各自扭头、调转方向,居然就这样,各回各家了? 邵以宁:……诶?他越来越不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在场的动物们,仿佛完全没有对他解释的意思。 ……哦对,狮子们还在。 小喵崽刚迈出小爪子,眼前突兀一闪,已然再度被黑豹叼起,快跑几步后,轻轻放在柔软草地上。 “迦楼大哥,谢谢你。”邵以宁先赶紧道谢,然后啪嗒啪嗒跑到巴克利面前,努力仰头:“阿爸!” “哎!!!” 巴克利一听这声称呼,心都要化了!二话不说挺胸抬头:“崽,你需要什么,说!阿爸给你摘月亮!” 没等邵以宁回答,他眼珠忽然往旁边转了转,大爪子抬起来挡在小喵崽面前,十分可疑压低声音道:“阿宁啊,这个,要不咱们回去再说?” 他挡的方向对面,就是另外几只雄狮。 雄狮们一看,顿时气炸了! 好你个巴克利!明明是你带着我们来看小喵崽的,现在看到了,听到了,就想把他们弄走? 他们可还一肚子好奇心呢! 咋回事,这都是咋回事啊? 啊?哪来的小喵崽?为啥这么可爱?还有兄弟姐妹没有?商量商量,他们弄一个带回家去? 还有,嗷呜族真的来见小喵崽的? 以及…… 巴克利的老对手查克,眯了眯眸,冲巴克利干咳一声:“巴克利,有小崽子在,我就不和你提那些事了……” “你就告诉我,这小东西,到底哪儿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作为差不多的雄狮,查克在大草原上,从未见过这种生物。还有那声喵呜,他总觉得,仿佛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声音。 巴克利之前和他们说的时候,他还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 这小东西,来历一定不太寻常。刚才的举动,也说不好有什么可能。 “这个嘛……” 巴克利的眼神,忽然就心虚了那么一下下。 他之前吹嘘的时候,故意含糊了小东西的来历。他觉得,无论小东西从哪来、有何目的、因为什么原因,只要他喊一声阿爸,只要他巴克利认这个崽崽,那这些事,都是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没在纠结的。 巴克利是草原雄狮,是喵呜族的表率,就是这么坦荡的汉子!嗯! 所以,在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只略一迟疑,就果断说道:“阿宁哪里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才做了什么。” ……那一声喵呜。 邵以宁越听越糊涂,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那就是刚才的喵呜,很正确,或许有帮上忙。 他忍不住眨眨眼,刚要说话,黑豹迦楼忽然低头,舔了舔他的额头。 啊,差点忘了,迦楼还在呢。 在一群狮子中间,黑豹与小猫咪鼻尖相抵,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对比鲜明又分外和谐。邵以宁低声悄悄道:“迦楼大哥……” 他刚开了个头,迦楼就仿佛了然他要问什么,翡翠般的绿眸凝视着他,低沉嗓音道:“血月的事不必问巴克利。” “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吗? 他声音竟有一丝暗藏的温柔。邵以宁的好奇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乖乖扬起下巴,任由他一下一下,舔着自己的脸颊。 迦楼的力道太轻柔,又好似在安抚着什么。渐渐的,小猫咪的眼皮合上了,小脑袋也一点一点,慢慢往下沉降。最后他下意识团成一团,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好累,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都要感到疲惫。 他的呼吸放缓了,粉红色的小鼻子微微抽动,雪团子似得身体规律起伏。黑豹不知不觉目光柔和,同时提醒还在试图含混的巴克利:“阿宁需要休息。” “阿宁……哦哦。”巴克利猛地急刹车,压低声音不说,眼神里开始有奇怪的光芒——这、这小喵崽,睡觉的样子都这么让他想亲几口。 他心里又开始百爪挠了。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巴克利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雄狮尴尬移开视线——不能再看,再看就根本没有说正事的心思了!他飞快给查克递个眼神:改天再聊,怎么样? 查克踟蹰片刻。 机会难得,心里一堆疑问。但他顺着其它动物的视线看去,忽然觉得……咳,别打扰崽崽睡觉嘛。 刚才那样喊出声,一定累坏了吧?会不会很辛苦呀?需不需要……吃点啥补补? 今晚回去问问自家老婆,崽崽们都喜欢什么东西?哦对,还有那个玉草/猫薄荷,是不是也可以弄点来送给崽崽? 毕竟都是喵呜族的嘛,一定是喜欢的。 ……于是转瞬之间,在场所有大猫们,都默契下了同一个决定:让崽崽好好睡! 看看这毛绒绒的纯白毛发、看看这圆滚滚的小脑袋、看看这粉嫩嫩鼓鼓饱满的小肉垫……噫,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崽崽! 果然是他们喵呜族的好崽崽! 一群大块头的狮子们,就这样围成一团,眼睛里飘出小心心,空气中也弥漫着微妙的氛围,甚至有一只,情不自禁探出大爪子,想摸一摸小喵崽。 “咳!” 巴克利立刻瞪过去一眼,总算恢复些许理智,把其它狮子们先赶走。又偏头看了看还没走的迦楼,小声问道:“迦楼啊。” “今天的事,我们都看到了。上次你要带走他,为什么?” 莫非,这喵呜声真的哪里不寻常? 这个问题…… 黑豹沉默片刻,神色淡淡,但注意力一直放在小喵崽身上。半晌,他低低开口—— “你不觉得,阿宁的出现,很像草原上一直流传的那个故事吗?” 第十八章 那个故事…… 巴克利立刻反应过来,是,在第一次听到喵呜声后,他就有点模糊的记忆闪现——那是草原上,喵呜族们祖祖辈辈耳口相传的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很多喵呜族,故事听起来很简单,但似乎又很复杂。他小的时候,是窝在阿妈的怀抱里,打着哈欠强撑着听完的。 所以,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就记得……记得几句。 ——草原上新出现的动物,会带来血月的新变化。 他会,给整个草原都带来变化。 传说中的喵呜得特别好听、特别标准的那一个! 巴克利:心虚。 大狮子缩了缩脑袋,但还是难以减少存在感,只得干咳一声:“这个,我好像有点印象,所以呢?” 黑豹却古怪看他一眼,没说话。 巴克利迟疑,这、这是啥眼神?他说的哪儿不对了? 绿眸中闪过几分无奈,迦楼道:“回去吧。保护好他。” 同时,他微微摇头:“还不是时候。” “等我……” 后半截话语,随风淹没无踪。 血月只出现了一刻,没到真正来临,小喵崽也还太小。他心中复杂,不知该不该就这样告诉他真相。 又或许,他所知道的真相,也并不完整。他需要去印证。 ……他不希望他因此受伤害,任何伤害。 唇边仿佛又有些热度,黑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甩动尾巴,暗自做了决定。 他会保护好他。 巴克利挠头。 他看迦楼不太顺眼,但并非是否定他。现在觉得,迦楼或许是真的知道什么,才会这样谨慎。 虽说黑豹总是独来独往,但至少也是喵呜族的一员。草原上的动物们大多单纯,他们没什么深沉心机,只有快乐的每一天。 他们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顶多有几个傲娇货,稍微别扭那么几次。 别的动物了解不多,但作为喵呜族的族长,巴克利还是很知道一些事的。既然迦楼说不是时候,那必然是有原因。 尽管,看小喵崽似乎挺亲近黑豹,巴克利还有点不爽。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去附近多溜达溜达,说不定比黑豹更早遇到小喵崽…… 大狮子笨拙屈身,轻手轻脚叼起小猫咪的后颈,尽量不打扰他睡眠,慢吞吞带他回家。 迦楼目送他们远去,消失在视野里。 而后,他轻巧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要去确认一些事。 …… 第二天早上,邵以宁迷迷糊糊苏醒后,发觉动物们对他的态度,又有点不一样。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对喵呜幼崽的喜爱与发自本能的怜惜,那么这一次,就显然多了……奇奇怪怪的流言? 他刚刚睁开眼睛,巴恩就迫不及待扑了上来:“阿宁阿宁!我听说你昨天在草原上一声怒吼,就吓退了好几头嗷呜族动物,是真的吗!” 邵以宁:??? 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谣言变形了? 他眨眨眼,旁边母狮扑哧乐了:“巴恩,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但是呀,”她十分怜爱,低头舔了舔小猫咪,笑眯眯道:“阿宁真棒,阿宁真是个大宝贝!” 大、大宝贝? 这话夸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小猫咪悄悄害羞了,圆滚滚的小脑袋没啥异样,薄薄耳朵处却是红透了。他晃晃脑袋、甩甩耳朵,想起另一件事,忙不迭问道:“那个,阿爸呢?狮子叔叔伯伯们呢?” 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呢。 母狮却道:“巴克利回边境啦。” “天天不干正事,昨天嗷呜族都来到家门口了,都没发现。哼,罚他最近不准回家。” 她一个用力,差点又把小喵崽踉跄撩倒,并且努力催促他:“乖崽崽,吃饭啦。多吃点才能长高高!” “你看巴恩就……诶?” 母狮忽然顿住了。 她瞧瞧自家小崽子,又看了看邵以宁,略有些纳闷出声:“乖崽,你是吃的少吗?为什么……” 为什么自家亲儿子巴恩都长这么大了,小喵崽却还是这么大点儿? 非要说的话,也不是一点儿没长。但对比巴恩这个参照物,那就太明显了。 明明一个月前,他俩差别还没这么大。 想起之前就觉得小喵崽是畸形幼崽,小东西自己也说自己长不大之类的,母狮陡然母爱大发:“乖崽崽,以后阿妈给你单独吃饭,好不好?” 邵以宁:不不不,不是这回事。 他再怎么开小灶,也是长不大的——基因在那里摆着呢。 虽然,他也想又高又壮,就像黑豹那样,很厉害。 想起黑豹,邵以宁眼珠一转,赶紧找了个借口:“那个,阿妈,我去找迦楼大哥玩!晚点再回来好吗?” “迦楼?” 没想到,母狮听了他的话,反而拦住了他:“现在的话,你找不到迦楼的。” 邵以宁:诶?为什么? 见小猫咪疑惑瞪圆眼睛,湛蓝眼眸圆溜溜的,母狮碰了碰他粉嫩的小鼻尖,耐心解释道:“因为迦楼现在不在草原上。” “他……应该是去森林里了。” 邵以宁稀里糊涂又被喂了一顿狮子奶,肚子圆鼓鼓的,还有点犯困。他打了个哈欠,下意识舒展身体,把粉珍珠似得肉垫踩在草叶上,努力伸长,小脑袋里思绪有点乱。 一提起森林,母狮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喂完幼崽们就离开。邵以宁偷偷问巴恩,巴恩说,他也不知道。 巴恩也不太好奇,他说:“阿爸阿妈说,等长大了会告诉我们的。” 血月也好,森林也好,似乎只是一件需要长大后见证的事,并没有什么惊奇。 小狮子已经开始蹿高个头了,四肢逐渐粗壮,他们会在接下来的一年内飞速生长,再用剩下的一年时间努力学习生存技巧,然后公狮会离开狮群,独自求生,母狮则留下。但在这里,公狮们似乎也会多留一些时日。 巴恩似乎非常相信昨晚的“传言”,他兴致勃勃问邵以宁:“阿宁,他们都说你的喵呜声特别好听,能不能……” 邵以宁:……不、不行呀。你们怎么能一个个的,都这样呢! 禁止大猫咪逗弄小猫咪! 他飞快严词拒绝!并且赶紧跑了出去! 雪团子啪嗒啪嗒跑走,不多时就走远了。附近都是狮子的领地,不远处就是母狮们,邵以宁倒也很放心。他蹲在草丛里,先是干干净净洗了个脸,然后试图自己舔毛。 他现在知道了,自己是个长毛。跑动起来像个滚雪球。 这身毛发在草原上其实很不方便,太容易暴露。就像上次遇到鬣狗,他得尽力藏身草丛里,可鬣狗的嗅觉非常灵敏,他又必须要尽快撤离……总而言之,生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还好,他遇到了迦楼,还遇到了狮子阿爸阿妈们。 阳光暖洋洋倾泻下来,猫科动物们都很喜欢晒太阳。邵以宁决定学会舔毛,然后也晒晒太阳。 于是,他低头伸出了舌头。 粉嫩嫩的小舌头伸长了,努力湿润胸口的小片毛发,舌头上自带的小钩子是天然的梳洗工具,从根部直接向上一捋——捋、捋……不对,怎么捋不动? 长长蓬松的毛发,顺着向上、向上、再向上,然后就因为太长了,舌头怎么也梳不到头。一不小心—— “啊呀!” 邵以宁重心不稳,猛地往后仰倒,咕噜噜原地来了个后空翻。 ……好、好丢猫脸。 他慌忙爬起来往周围看,好在,这时候没什么动物经过。最近的一只斑羚羊在认认真真啃草丛,也没注意到他。 邵以宁安心了,打算再来一遍。然而,当他再次低头,认真观察到底脖子怎么伸才能一镜到底,旁边草丛中,突然传来一声古怪的笑声。 “……噗嗤!” “谁?谁在那里!” 邵以宁立刻警觉,他尾巴猛地拍打地面,摆出最正经严肃的态度,瞳孔瞪圆,聚精会神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努力低吼道:“快出来!” 草丛后,隐约露出了银灰色的毛发,紧接着,熟悉身影跳了出来,狼爪子踩在地面,陷下一个梅花烙印。 “是我。” 多伦清清嗓子,扬了扬下巴:“不认识我了?” “小笨蛋,舔毛都不会。哈哈哈哈!” 邵以宁气坏了,手下败将,还敢嘲笑他? 他理都不理他,直接嗖地冲上前去,左前爪向上,迅速狠狠一挠—— 面对喵喵拳吧!大坏狼! “唉哟!!!” 多伦万万没有想到,小喵崽居然直接打他! 而且,他更加万万没有想到,小喵崽居然打中了他! 这一拳又快又迅速,简直是宗师级技能——哼哼,小喵崽虽然小,可也是猫科动物,是最会捕猎的能手。即使是一只小猫咪,也不是大坏狼能欺负的。 要知道,他可是传说中老虎的师父,是捕猎率最高的优秀选手! 所以,邵以宁快准狠一击必中,打中多伦。多伦随即跳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鼻子。 有一丝丝血腥味,大概破了皮。 惨了惨了,他是不是破相了? 见多伦吃瘪,小猫咪骄傲抬起圆滚滚的小脑袋,威风抖抖小胡须,露出雪白小虎牙:“看你还敢笑话我?” 他自以为很有威胁、奶声奶气撂狠话:“再、再有一次,还打你!” 多伦: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忽然好快。 ……突、突然觉得这样也好可爱? 第十九章 这一击得中,邵以宁还连连张大嘴巴,本能冲多伦哈气。 这是猫咪们遇到危险,会对敌人做出的姿态。这意思是,我不喜欢你,你快点走开! 然而…… 对面的多伦毫无自觉,不知为何,呆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破了皮的鼻子些许血丝,不尴不尬挂在那里,活像个大傻子。 邵以宁:……啊?喵喵拳威力这么大吗?把多伦都给打傻了? 他疑惑歪头,等了一会儿,对面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小猫咪忍不住亦步亦趋凑近,粉嫩小爪子在狼少年眼前一挥—— “多伦?” 多伦猛地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你……” “我……” 小猫咪扬起下巴,努力制造俯视效果:“你你你,你来到底想干嘛?” 他…… 他没想干嘛。 多伦讪笑:“那个,我听说……” 听说昨天晚上,小猫咪的壮举。 灰溜溜回去的克里,为了避免被秋后算账,已经偷偷找到多伦少族长,老老实实汇报了全部经过。 当时的多伦,听完以后心情……强烈不爽!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动物都听到了,他这半个当事者就没听到? 虽、虽然克里自以为是,瞎传胡话,但有一点倒是真的,那就是自从那天在树边上见了小喵崽,多伦还真有点念念不忘。 他早也寻思、晚也琢磨,鬼使神差,去相遇的地方等了好几次,都没能等到。于是踟蹰再三,私下叮嘱几个巡视边境的族狼,让他们注意小喵崽的动静。 如果……如果遇见了,就传个话。 ……但是不是这种大庭广众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传话! 他可是堂堂未来嗷呜族少族长,痴迷一只喵呜族小崽子什么的,应该与他无关! 然后,然后多伦就忍不住,天一亮就溜过来了。 他想知道,小喵崽会不会讨厌他。 要是能喜欢他,那就更好了。 当然,这种喜欢与那种喜欢,并不是一种,如今的多伦,只是单纯的、想亲近亲近小喵崽。 至于更多的心思,他现在还不明白。 被这么一挠,多伦的心情也是很复杂。 小喵崽就这么……讨厌自己? 他眼神闪了闪,厚着脸皮道:“我……我想听一声喵呜。” “他们都听到了,”他补充说明道:“……我也想听。” 邵以宁:???连多伦也???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就在这,邵以宁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小猫咪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湛蓝眼眸紧紧盯住灰狼,一字一顿道:“你先告诉我,血月究竟是什么?” “这个……” 多伦忽然别开视线,低低说道:“你还没长大,我不能说。” 没长大?这是什么理由? 邵以宁想反驳,但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具身体还是个小奶猫,确实是没长大。 他有点不服气,仰起头来:“那你呢?” 多伦看起来,不也没完全成年?还是个半大少年呢。 这问题倒不难回答,多伦眼都不眨道:“咳,我偷听到的。” “……也不太完整。” 最后这几个字,他是含含糊糊、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在小喵崽面前,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也就是一知半解。 邵以宁若有所思。 现在看来,倒不是大家在故意瞒着他,而是草原上约定俗成的习惯。 或许这是对幼崽们的一种保护。 这样一想,邵以宁就安定多了。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团,但自己总归会长大,疑团也肯定会有解开的那一天。 于是,他不太好奇了,尾巴一甩,转身就走。 “喂!” 多伦顿时急了,一个跳跃猛地窜到他面前:“你怎么走了?” 小猫咪抬头,胡须抖了抖,很是矜持道:“你是嗷呜族的,我是喵呜族的。” “阿爸说了,喵呜族不要和嗷呜族的打交道。” “啥?” 多伦立刻不高兴了,他眼珠一转,忽然说道:“可你不是说,自己是什么猫的吗?” 他消息还挺灵通。 邵以宁对这种问题已经没在怕的,他自自然然道:“猫也属于喵呜族。” 哼哼,看你还有啥话说? 多伦碰了软钉子,耳朵耷拉下来,有点想不通。 但是,思考不是多伦的爱好,他马上就转变策略,诱哄似得试图继续接近小喵崽:“那你要去哪儿?” 他就不信,他不能让小喵崽多看自己一眼? 可恶,都是克里那个笨蛋,自己馋嘴偷跑出来,还瞎折腾。昨晚揍了一顿,都不解气。 然而,小猫咪不想理他。 邵以宁眼珠滴溜溜乱转,故意说道:“我要去找迦楼。” 那天在树下,多伦好像很忌惮迦楼的样子,所以,提起迦楼的话,多伦说不定就不会跟着他? 多伦很郁闷。 是,黑豹他打不过……啊啊啊,好烦恼啊! 为什么他不能快点长大、快点强壮起来呢? 这样,小喵崽的眼睛里,就能看到自己了吧? 多伦甩着尾巴,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闷闷不乐。 他脑袋垂下去了,无精打采蹲了好一会儿。小猫咪已经走远了,他无可奈何挠挠头,打算回去。 ……偷溜出来的问题青少年,要是被老爸发现,就惨啦。 就在这个时候,草丛的洞穴缝隙中,传出一个小小的、尖尖的声音。 “是……多伦少族长吗?” 多伦猛地转头。 …… 而另一边,邵以宁啪嗒啪嗒跑出老远,一直到确定多伦没跟上来才停下。 走得远了,他放慢脚步,自己忍不住先乐了。 多伦好像也没那么坏。 此处距离狮群不远,倒也不着急回去。小猫咪在草原上闲逛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那是个位于高处的小平台。是大树经过风吹雨打、自然塑造成的一个小窝,大小刚好足够他舒舒服服团在里面。邵以宁想了片刻,果断爬了上去,美滋滋蜷缩身体,忽闪几下耳朵,沐浴着树叶缝隙投映霞的阳光,眨眨眼睛。 高度、角度都正好。既可以晒到太阳,又不会太过灼热,还很安全!他真是个天才! 邵以宁安顿好了,就开始犯困,小脑袋一点一点,说不好下一秒就要入睡。但就在这时,树下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瞧着,有点像……巴克利? 邵以宁微微一愣。 不太可能吧?早上还听母狮阿妈说过的,巴克利阿爸被赶到边境去了,这一次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喵呜族的边境,其实就是横穿草原的那条大河。大河从雪山出发,一路潺潺,最后消失在森林深处。与狮群大本营的位置,大概要个几公里。 这么一算,还是很远的。 每年这个时候,巴克利都会在那边驻扎好久——就更不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点了。 邵以宁有点犹豫。 他现在对自己认“动物”的水平,有点没信心。上回还认错了巴恩,以为巴恩自己走丢在森林里。这一次,会不会也是他看错了? 成年公狮子都长得差不多,体型和毛色也都差不多,光看个背影,很容易认错的。 毕竟,只要毛色一样,猫咪都会被认错。 他踟蹰片刻,睡意倒是全飞走了。于是邵以宁眺目四望,居然又瞧见了一个熟悉身影。 是多伦。 银灰色的毛发,比其它狼都更为醒目和独特,不太可能被误认。因为还没完全成年,身体也比成年狼微微小一点,是很容易辨认的身形。 多伦没看到树上的小猫咪,只自顾自地,跟着“巴克利”走的方向,在树下经过,往林木深处前去。 邵以宁:……所以,他们是去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只是小猫咪,邵以宁如今的好奇心格外重,仿佛有一百只小爪子挠在心间,勾得他都有点不能自已。他只停顿片刻,就霍然起身,雪团子在树叶间轻巧穿梭,不多时跳下树枝,粉嫩小爪子踩在草地上,是个漂亮的落地姿势。 想去看看,真的想。 多伦都能进去的话,自己也没关系的吧? ……哼哼,被他抓到现形了吧?还骗他什么未成年不能入,这里是大草原啊,又不是什么19岁羞羞节目。 如同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一直徘徊,在他耳边不断催促,低语絮絮蛊惑他。 看一下吧,没关系的。 于是,小猫咪试探着、勇敢着、探索着……不能自已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他才往前走了不过几米,就看到今天看到的第三个熟人——哦不,熟悉的动物。 树荫下,完全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矫健躯干随呼吸微微起伏,很不明显。似乎并没发现他的到来,只是安静躺在那里。同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正在慢慢习惯的气味。 带着一丝腥气。 是血。 邵以宁微微一怔,脚下已比思维更快,下意识迅速窜了过去,小猫咪眼睛瞪圆,湛蓝眼眸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天,迦楼受伤了? ……是谁?或者是什么?竟然伤了他? 第二十章 邵以宁迅速跑到黑豹面前。 迦楼仍然没发现他的到来,他只是安静躺在那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若不是身体还规律缓慢起伏,怕是会以为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而且,他似乎伤得很重,眼睛也一直没有睁开——若不是草原上没有第二只黑豹,邵以宁都有些不敢确信。 迦楼怎么会受伤呢? 血腥味的源头,是他前胸处一道伤口,伤口很深,还很新鲜,正在向外流淌着珍贵的血液。小猫咪心中一紧,圆滚滚的脑袋随即蹭了蹭黑豹,试图叫醒他。 “迦楼大哥?” “迦楼大哥?” 他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抬起爪子想查看伤口,却忽然看到毛绒绒的前爪——属于猫咪的,只能抓挠。 要是他现在是人形就好了。 邵以宁学过一些紧急处理伤口的办法,起码可以帮上忙。可他现在是猫咪状态,就爱莫能助了。 他有点沮丧。 但是,他很快想到,他可以帮忙去叫别的动物来帮忙。刚才不还看到巴克利和多伦的吗?他们会不会就在附近? 他立刻爬到附近的高树上,试图寻觅其它身影。 草原上已是下午,阳光蜕化成柔软光芒,却在接近森林时,像碰撞上一层薄膜,陡然折射出不一样的色泽。乍看之下,会以为是两个世界。但略一晃神,又并没什么不同。 森林是静谧的,甚至有些幽暗。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密密麻麻、齐齐向上生长,邵以宁认不出它们,只觉得冥冥之中,它们仿佛是按照什么规则在生长。而在林木之间,他站在高处眺望,忽然发现一件事。 森林里,太过安静。 没有其它动物,没有鸟鸣,也没有微小虫子的悉索细响,这太不寻常,太不像普通的森林。 同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巴克利和多伦不可能进来。就像上次找巴恩,也同样没找到。 那是假的。 或者说…… 邵以宁迅速跳下树。 小猫咪重新回到黑豹身边,毛绒绒的脑袋用力拱了拱黑豹:“迦楼大哥!醒醒!” 这里不对劲,他们得赶紧出去。 短短的几秒钟像是一万年那么漫长,黑豹终于微微睁开眼睛,绿眸在看清面前是谁时陡然惊讶,他瞳孔收缩,下意识反问:“……阿宁?” “是我。”小猫咪欣喜甩甩尾巴:“迦楼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好吗?” “没事。” 黑豹简短回答,而后似乎没在意胸前的伤口,他勉力撑起身体,爬了起来,“离开这里。” 阿宁不能留在这里。 利爪强有力抓住地面,泥土下陷,黑豹微微打晃,但很快站稳。见小猫咪没动,他重复道:“我带你出去。” 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看起来不太好。湛蓝眼眸里满是担忧:“可是……” 黑豹只是舔了舔他,用头部推着他前进。幸好这里并不深入,他们只走了不远,就回到森林边缘,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邵以宁觉得,身上重新暖和起来了。 他赶忙回头一瞧,发现黑豹重新躺在了一棵大树下,他应该是试图上树休养,但往日轻巧的动作,此时做起来会拉动伤口,导致新一轮的崩裂出血,所以他并没有太用力,只是尝试未果,便躺下继续凝聚力量。 受伤的动物,在草原上是很危险的。不能捕猎、还有各种敌人在虎视眈眈。邵以宁曾经亲眼见过,受伤的雄狮哀嚎翻滚,最终死于虚弱与饥饿,而没过多久,尸体就被鬣狗与秃鹫分食,化作残骸。 小猫咪又跑过去,蹭了蹭黑豹:“迦楼大哥?” 黑豹没说话,只是舔了舔他的脸颊。 邵以宁很担心他。在这样的时刻,他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小猫咪情不自禁,依偎在黑豹身边。柔软毛发贴近,带来些许温暖。绿眼睛沉静看着他,倒映出他圆溜溜的猫儿眼。 “迦楼大哥,”被这样注视着,邵以宁忍不住道:“我能做什么吗?” 迦楼摇头:“我没事。” 可他看起来不像没事。 小喵崽越发靠过来,小小的热源簇拢,仿佛紧紧放在心口处。然后,他拉长脖子、探出脑袋,神态严肃盯着那伤口。 实在没办法的话,猫咪唾液有轻微消毒作用,或许可以试一试? 而且这个位置,好像迦楼自己碰不到。 于是,小猫咪非常认真的,伸出了粉嫩的舌头。 一下,就一下。 要是疼,他就停下? 伴随着触碰,黑豹微微一顿,身体僵硬住了。 已经不流血、但仍旧脆弱的地方,此时传来极轻微的刺痛、与更多的酥麻,痒痒的,一直传到心底。对于从未与其它动物亲近的迦楼来说,简直像巨大的泄洪,大海呼啸,将他所有情感全部席卷一空。 空白,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尾巴也僵直了,几乎无从安放。紧接着,小喵崽还抬起头来,眨巴眨巴漂亮眼眸,歪了歪脑袋,软绵绵问道:“迦楼大哥?” “这样你疼不疼?” “会有用吗?要我继续吗?” 不疼。 他想说一点也不疼。但最终,黑豹只是低头舔了舔他的额头,轻轻摇头。 邵以宁有点发愁。 这么大的伤口,养好要好几天吧。那这几天里,迦楼大哥该怎么办呢? 还有,他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受伤的呢?邵以宁似乎下意识觉得,这和森林脱不开干系。 但是……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迦楼大哥,我不问你森林的事。” “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所以不想让我这么早就知道这些。” “我可以等,等你愿意告诉我了,我再听你讲。” “只是……” 小喵崽仰起头来,蓬松毛发在微风中悄悄摇曳,绵绵像天边最洁净的一朵白云。他踟蹰片刻,郑重说道:“你不要为了我受伤。” “那样,我情愿不要真相。” 他其实挺佛的,对血月啊,森林啊,没太大的心思。既然是这个世界的设定,他也就接受了。 看样子,动物们也都很好的生活着,如果有什么危险,态度会更明显一点儿的。 他相信他们,也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迦楼也要好好的。 小喵崽语气软软的,可含义很坚定。黑豹忽然一震,沉默垂眸。 半晌,他低声道:“不是因为你受伤。” “也不是要隐瞒。”他并非故意隐瞒。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说起那些只有他才有的经历。 其它动物们,完全不能理解他。他们只知道,血月需要谨慎对待,只知道森林里不太对劲,最好少入内,更不要让未成年小崽子们进去。 他们不知道他背负了什么。 换句话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孤独。 多伦说他是被诅咒的动物。是的,当独自背负着一切,就如同被诅咒一般,崎岖前行。 他已习惯这样前行。 小喵崽眼睛亮晶晶的,漂亮的湛蓝中倒映出他。迦楼舔了舔他,轻轻说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等你再长大些,我都告诉你。” 现在的阿宁,还太小了,是需要保护的幼崽。 这话不怎么让喵开心。 邵以宁挺起胸膛,努力证明自己:“我可以的!”明明他都已经长大了! 只是小猫咪太小,这不是他的完全体! 绿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黑豹忽然垂下头来,鼻尖亲昵触碰着他的,微微磨蹭。湿润的、温热的肌肤相亲,他低沉好听的嗓音自空气传导过来,沉甸甸如大石,又轻飘飘飞在云间。 “哪里都太小。” 而他,会等他长大。 话说开了,邵以宁的关注点,还是在迦楼的伤口处。他忧心忡忡,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过了片刻,又有点犯困,情不自禁团成一个圆。 方才在树上,他本来就是打算要睡觉的,如今睡意扛不住了,又上来了。 他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可生理本能太强大,有点熬不过去。小脑袋开始发沉。而后,他忽然翻了身,肚皮向上,无意识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呼噜噜……” “呼噜噜……” “呼噜噜……” 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魔力咒语,听在耳里、落在心底,一圈圈在空气中荡漾。随着细微的蔓延,由于太接近,同样也感染到黑豹的身体内。 小猫咪纯白如雪的毛发柔顺又漂亮,粉红色的小鼻子微微湿润,此时还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一点舌尖。又像是自己咬住了,进退不得,变成了吐舌的模样。 而且,或许是这样拧巴着更舒服,小猫咪完全酣睡,四肢长长伸展开,毛发一层一层绽放,像花瓣,还像冬日里簌簌的雪花。 他睡得香甜,没意识到自己的形态有点奇怪。与此同时,黑豹微微低头,刚要挪动身体,挡住吹来的风。忽然余光一顿,在毛发浓密的某处,瞧见了不应该看的某个地方。 “丛林”里,刚开始发育的两个小“铃铛”。 他突兀移开视线,但…… 已经完全看到了。 第二十一章 因为是白色的毛发,所以那里也是纯白的,绒绒的短毛,两个圆滚滚的小球体。 圆滚滚的……小球体。 毫无那种意味,反而显得愈发精致可爱。让人恨不得……捏在手心里、细细把玩。 黑豹霍然起身,强行别过头去。 胸前的伤口看起来严重,但对他来说,已是习以为常的疼痛,他并不在意。 他足够强大,养伤几天也能很好的生活。只是在小喵崽关心他、担忧他的时刻,他仍有一分难以忘怀的温暖。 ……独自生活久了,已经忘记了这些感受。 可是偏偏有个阿宁,傻乎乎的,每次都主动跑来,问他好不好,会不会疼。 他知道他对其它动物也会这样,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 黑豹尾巴甩了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森林的方向。 他得把阿宁送回狮群。但鬼使神差,迟迟没有动作。 最终,黑豹重新躺下,以一个充分的、标准的保护姿势,将小猫咪圈在腹部最暖和的地方,而后尾巴缠绕上来,为他挡住远处的风,和近处沙沙作响的细小声音。 不会打扰他睡眠。 小猫咪睡得更熟,四肢都摊开了,摆出了奇奇怪怪的姿势。粉红鼻尖微微抽动,呼吸绵长又规律。让人情不自禁会去想象,想象他睁开眼睛时,又会有多可爱。 黑豹就这样,看了他很久。 ……一直到暮色四合,太阳下山。 邵以宁懒洋洋睡醒,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泡在温泉,舒服、温暖、惬意。他下意识先伸懒腰,爪尖碰到另一具毛绒绒的躯体,顿时缩回来,瞪大眼睛。 湛蓝眼眸眨啊眨,呆呆盯着眼前的黑色皮毛。 好像是……迦楼大哥? 诶,是他。这么说,自己睡了多久? 想起之前的事,他又连忙爬起来,去查看他胸前的伤口。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也开始有愈合的迹象。但看着还是挺担心的。他歪着脑袋,凝神细思,想一想,还有什么办法? 黑豹似乎也在入睡——等等,邵以宁忽然发觉,他不是在睡觉,而更像是昏睡。 同时,他的体温也有些不正常的高热。或许是因为受伤带来的发热。 这下,小猫咪着急了。 他咪呜迷呜叫了几声,试图叫醒迦楼。但后者只是耳朵微微动了动,毫无苏醒迹象。邵以宁有点不安,干脆尽可能趴在他面前,靠近他,喵呜了一声。 “喵呜……” 他希望,这能像喊醒狮子阿爸他们那样,也叫醒迦楼。 ……奇迹出现了,或者一直在那里。 随着他的呼唤,黑豹缓缓抬头,睁开绿色眼眸,目不转睛看着他。 “迦楼大哥!” 邵以宁高兴了。 黑豹恢复几分精神,只是一下一下,舔着小猫咪的长毛。 邵以宁白天自己弄乱的毛发,都被他耐心梳理整齐,恢复蓬松柔软,变回小美人的模样了。湛蓝眼睛亮晶晶的,忽然想起什么,反过来也开始舔黑豹。 礼尚往来!他是有礼貌的小猫咪! 然而…… 他不动还好,一动起来,柔软舌尖的触感,就深深陷入了迦楼的心底。他不得不绷紧身体,好让某些异样,没那么明显。 明明只是旱季,是动物们……不可能萌动的季节。 他不该有这种反应的。 一瞬间,黑豹竟有些不知所措。 邵以宁兴冲冲的,还在为自己能帮上忙而开心。自从来到草原上,他觉得自己变得单纯许多,每天只有吃饭、睡觉,和高高兴兴的玩耍。动物们就是这么简单生活着的。他现在居然觉得,这种生活还不错? 没有人类的尔虞我诈、也没有社畜学渣的种种艰难……猫也不上学不上班,所以才会半夜在家里蹦蹦跳跳? 咳,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天亮了又黑,白云飘过来又荡过去,大草原的一天又过去了。邵以宁看了看天色,在想要不要回狮群。黑豹忽然起身,低声吩咐:“等我。” 他示意邵以宁上树。待得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后,就转身跃入了远方。 邵以宁等在原地。 太阳落入山峦之后,草原上彻底进入黑夜。夜风吹拂,夜间动物们开始出动。邵以宁仰头,发现几只鸟飞过天空。 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幽影回归,还带回一只新鲜的猎物。 受伤彷佛完全不影响他的行动,黑豹矫健归来,将灰兔丢在地上。 但是,邵以宁注意到,他伤口有些崩裂。 鲜红的血液又涌了出来,黑豹自己并不觉得疼痛,但小喵崽已经凑了过来,天蓝眼眸满是担忧。 “迦楼大哥……” 他忽然想起,他的喵呜声彷佛有点不一样的作用——如果可以安慰到迦楼、让他愉悦一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邵以宁尝试主动开口,喵呜了一声。 “喵呜……” 这一声又轻又柔,像对着一朵蒲公英吹了气,微小的气流回旋,将毛绒绒的种子吹散,飘荡在风中;又像是冬日里的雪花,簌簌落在了树枝上,无声无息。 黑豹还未有反应,邵以宁却清晰见到,他前胸的伤口,似乎……有些愈合? 邵以宁:??? 他忍不住喵呜喵呜,又继续叫了几声。随着他的动静,黑豹胸前的伤口,竟真的稍微愈合了一些。 只是,还很慢,可能他叫破喉咙也不会彻底好转,但却肉眼可见,稍稍恢复了一点——邵以宁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他现在,是个金嗓子? 叫一声,提神醒脑;喊一句,包治百病——您瞧准了,喵喵万岁! 邵以宁:……听、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好羞耻啊。 可是,能够治疗伤口,毕竟是件好事。 他目瞪口呆,迦楼却并不意外。 瞧着小喵崽呆呆的样子,绿眼睛中闪过几分笑意,低头与他鼻尖蹭了蹭。 邵以宁回过神来,忍不住道:“这……这也是因为……” 因为那些? 什么血月,森林的? 黑豹微微点头,低声道:“应该是。” 同时,他隐隐有一分担忧——阿宁的能力,越来越明显了。 “可是……” 算了算了,都穿越了,还讲究什么科学不科学的。 邵以宁又安定了。虽说还是好奇,但他有耐心,可以等。 迦楼似乎看出他的念头。 他低声叮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样。” 虽然目前为止,阿宁在草原上没有遇到什么敌人,大家都很喜欢他,连嗷呜族都对他爱怜有加,但迦楼仍不希望,他受到任何负面的影响。 他希望他快快乐乐,幸福长大好。 邵以宁内心到底是个人类,也明白他的意思。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俏皮说道:“迦楼大哥,只要你以后不受伤,我当然就用不上这个啦。” “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乍有介事扬了扬下巴,彷佛在说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我们拉钩,做个保证,怎么样?” 黑豹挑眉,忽然反问:“拉钩是什么?” “是……” 哎呀,他怎么忘了,动物只有爪子,没有手指头。拉钩这种动作,他们做不来的。 小猫咪举起自己的前爪,艰难试了试——不行不行,太难了,他顶多能做到爪抽筋。 他尝试未果,气馁把爪子按在地上,第一千次、一万次的幻想,他要是还是人形该多好啊? 那样的话,就可以尽情撸大猫了!而不是现在……咳,被大猫们撸。 邵以宁研究了好一会儿,最后苦恼道:“拉钩就是……就是一种约定啦!” “像这样!” 小猫咪伸出爪子,在地上泥土处扒拉来扒拉去,大概画出两只手的样子。笔画很简略,只能说是简笔画,也不知迦楼明白没有。然后指着形容道:“就是这样,两个爪爪互相勾在一起,大家约定好的事,就必须要做到。” “谁做不到,谁就是小……就是嗷呜族的!” ……幸亏多伦不在这里,否则的话,他铁定不乐意。 还好,迦楼理解了他的意思。 绿眼眸中满是柔和,尾巴甩动了几下,黑豹鼻尖抵住小白喵的,呼吸彷佛也交错缠绵在一起,他轻轻嗯了一声,如同誓言。 “我答应你。” …… 月上中天,迷迷糊糊又有点犯困的小猫咪,被送回狮群。 看着母狮接过小喵崽,黑豹略一颔首,当作道别,转身深入夜色。 纯黑野兽在黑暗的草原上轻身跑动,悄无声息再度潜入森林。 这一次,他不做任何停留,径自走入最深处。 起初是黑暗的,彷佛伸手不见五指。而后慢慢有微弱的光,与大片大片的、闪烁着微弱光线的莹莹草地。不知名的昆虫在其中小心嘶鸣,黑豹经过时带起了微风,于是虫儿们暂且躲避,藏身更下层的草叶。 静谧之中,迦楼站在一棵大树下。树干中心,有一个幽深黑暗的树洞。在树洞面前,他抿唇静静站立一会儿,片刻后垂眸,微微屈身,是一个尊敬却又有些隐隐戒备的姿态,他低声说道:“我已通过您的考验。” “请告诉我,我应当怎么做?” 第二十二章 邵以宁做了一个梦。 他很久都没做过梦,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有点糊涂,以为自己是清醒的。 草原上阳光明媚,他站在及腰高的草丛中,眺望远方。 身后是临时驻地,许多基地的人正在忙忙碌碌,没人注意到他。他下意识抚摸胸口,那里贴身放着钱夹,里面有证件与全家福照片。是他从父母去世后,就一直带在身上的。 这能带给他安心与勇气。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阿宁,不远处有个狮群,一起去吗?” 声音的主人他不认识,但不陌生,似乎是很亲近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答应与否,只有下一个画面轮转,他与狮群仅仅十几米距离,观看他们正懒洋洋躺在树下小憩。 其中一只雄狮,看起来特别强壮,他似乎是打算和小狮子一起玩,但由于力道太大,没控制好,一下子让小狮子摔倒在地,哼哼唧唧叫了起来。旁边母狮随即转身,二话不说,先冲惹祸的公狮咆哮,公狮鬃毛都缩水一圈,蔫头蔫脑走到一边,恹恹拿大爪子捂住自己的脸,彷佛很丢脸的样子。 ……很有趣。 邵以宁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身后温热的躯体靠近,男人沉沉声线似华丽大提琴,优雅醉人:“阿宁,你在看什么?” “看……” 邵以宁忽然回头,逆光之中,是一个高大男人,对方穿着黑衣黑裤,看不清细节,但依稀觉得,他很俊美。 而且,和自己很亲昵。 像亲人、又像……更深一层的亲昵。 那种亲昵。 ……不不不,他知道了,这一定是在做梦。 然后,然后小猫咪就吓醒了! 邵以宁:…… 心情有点复杂。 他猛地睁开眼睛,周围是狮子们热烘烘的身体,没人注意到小猫咪在睡梦中吓了一跳,后腿抽了两下。他身侧最近是巴恩,此时忽然糊里糊涂来了一句梦中呓语:“阿宁好好次。” ……谢谢昂,巴恩也很好吃的,嘎嘣脆,有点甜。 草原还是寂静的夜,或许临近黎明,更显出一种无可言说的静谧。邵以宁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越过几只呼呼大睡的小狮子,轻手轻脚走到外面。 外面有点冷,草叶看起来像长着触手的大怪兽。邵以宁只走到草地边缘,就没有前进了——因为他看到,黑暗之中,有几双幽幽的眼睛。 是夜间猎食者们,在抓紧时间捕捉猎物。他们趁着夜色来去自如,白天就不见踪影。也就是说,再往前会有危险,他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但同时,草丛里悉悉索索,有些不一样的动静。 邵以宁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猫眼在黑暗中瞳孔圆溜溜的,一切都清晰可辨,他压低上半身,蹑手蹑脚、无声无息趴在草丛中,以守株待兔的本能,静悄悄的等。 如果是老鼠的话,他也可以试着抓一抓吧? 不过,有点困。 小猫咪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就在这时,草叶忽然左右晃了晃,里面真的有东西! 邵以宁立马瞪大眼睛,紧紧盯着一个部分,目不转睛。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三秒钟过去了……邵以宁等不住了,他咪呜一声,冲了上去!小爪子猛地一挠! “那个……” 草叶分开,彷佛从地底下钻出一个怪模怪样的小脑袋:“请问……” 有、有动物! 他动作太快,赶忙刹车却没止住,只得强行直立,两只前爪滑稽落在半空,紧急漂移,堪堪从对方脑门上擦过去。后者唰得冷汗——糟、糟糕,忘了这家伙是喵呜族的! 再怎么小,也是捕猎能手的喵呜族。 邵以宁尴尬僵直身体,摆出奇怪的站姿。一朵乌云飘走了,月亮清晰袒露。月光下,他总算看清楚对方,是一只……狐狸? 是沙漠狐,长得和兄弟姐妹们很不一样。他们不光体型小,还有一对脑袋还大的大耳朵,也有些地方,叫他们耳廓狐。 猫儿眼瞳孔放大,往后一个后空翻,歪倒在地上,尴尬移开视线,装过若无其事:“……你要问什么?” 丢脸喵,学猫捕猎却不成功。 小狐狸这才从草丛后站出来,浅棕色的短毛浑然一体,他耳朵忽闪忽闪,小眼珠转啊转:“请问,你就是阿宁吗?” 通过声音判断,这孩子应该也是个未成年。估计是今年才出生的小狐狸。 “……我是阿宁。” 邵以宁骨碌碌从地上爬起来,恢复正经模样——因为方才的尴尬,还有点矫枉过正的严肃,非常认真道:“我是阿宁,你是谁?” “我叫木木。”小狐狸越过草丛,来到他面前,“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可不可以?” “你说说看?” 木木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道:“我听说,你的喵呜声……” “等等!” 邵以宁赶忙拦住他的话,哭笑不得。先是狮子,又有多伦他们,难不成现在,狐狸也要来听喵呜声吗? 那样的话,他岂不是可以开个草原个人演唱会? 比如,一三五唱RAP,二四六搞摇滚。周日休息一天,晚上可以放个小夜曲……咳咳,快打住,又在乱想了。 邵以宁板着脸,坚决说道:“如果你是要我喵呜给你听,那我不答应。” 顺便,他还打量了几眼小狐狸。 真不愧是最小型的狐族,木木看起来特别小巧。大概和他也差不了多少。于是邵以宁不由得放松警惕——总不能强制要求他喵呜吧?他打不过他! 是的,终于有一个,他能打过的对象了! 木木却摇头:“不是的。不是我要听喵呜叫。” 他有点为难,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脚下的泥土,踟躇片刻才道:“是我阿妈。” “她受伤了。我听说,你可以帮动物们治疗伤口。所以……” 邵以宁顿时心软:“你阿妈怎么了?” 木木道:“她被秃鹫抓伤了,因为要找食物给我。” 原来,木木确实是今年刚出生的小狐狸,今年木木的妈妈,这一窝只剩下他一个。 小狐狸们也要在母亲身边呆很久,慢慢长大。木木妈妈需要喂养他们直到两三岁。她是一只年岁渐长的大狐狸,已经年纪很大了。养起孩子来有些力不从心。 前几天,大狐狸外出实在没弄到食物,正巧路过看到鬣狗与秃鹫正在抢夺一只动物尸体,她没忍住饥肠辘辘,就偷偷的带走了一些肉,却被秃鹫发现了。 这对秃鹫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于是,大发雷霆的秃鹫连着追她追了几十里。木木阿妈虽然逃过一劫,但却受了伤。如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两天了。 他听说,草原上最近来了一位喵呜叫的喵呜族,因此来碰碰运气。 “可以帮帮我阿妈吗?我不能没有她。” 这句话,一下子触动到他心底。 邵以宁不由问道:“你家在哪儿?” “在那边。”小狐狸探出爪爪,指了指河边的方向。过了河就是嗷呜族的地盘。这么晚了,估计都在休息。 邵以宁顿住。 要是去森林那边,他还信一点。 他不太高兴。 邵以宁不高兴的时候不多,可每次都是真的不高兴。他情绪低落,爪子无精打采扒拉着地面上一块小石头,翻来覆去拨弄,喃喃低语道:“你到底是谁?” 小狐狸没听清楚,下意识靠近一步:“我们走吧?” 然而,回应他的,是邵以宁的拒绝。 “我不去。”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小狐狸一眼,再次重复道:“我不去。” “为什么?” 木木想不通,只是帮个小忙啊,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邵以宁胡须动了动,表情第一次没有了轻松愉悦,眼神中难得有几分锐利,这一瞬间,他竟不像平时的自己,反而有点像迦楼。 他冷冷说道:“因为你骗我。” “我最讨厌用父母名义撒谎的人。” “你走吧,不然我要叫狮子们过来了。” 木木听了这话,悚然一惊。 他发现了。 但是,不要紧,他可是最聪明的狐狸,他还有第二方案。 他咬咬牙,低声说了一句话:“对、对不起,我真的是为了阿妈。” 邵以宁不想听,他转身,然而下一秒,脚下地面突兀下陷,眼前天旋地转,猛地下坠——哈???怎么还挖地洞了!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剩下一句呐喊。 ——救、救命啊!有人偷小猫咪了! 第二十三章 喵呜声能够治愈伤口的事,只有邵以宁和迦楼才知道,当时应该没有其它动物在的。 邵以宁相信迦楼,所以,他怀疑小狐狸木木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才偷听到他们的动静。 ……现在他知道了,是挖洞。 狐狸也许不是最擅长挖洞的种族,但他们善于利用其它动物废弃的洞穴,并加以改造。或许,木木恰好发现了通往森林里的洞穴,又或者一直在跟踪他、注意他的动静。 他在地下,只在洞口露出小脑袋,就谁也发现不了,相当隐蔽。 邵以宁:……早知道就赶快跑掉了! 谁能想得到,一只这么小的狐狸,会有这么多花招! 又深又黑的地洞里,小猫咪十分懊恼,落地的一瞬间倒也平安无事,四只爪爪安稳踩在泥土上,稳住身形。 还好,现在他是一只猫,只要不是太高,应该都有本能在,不会受伤。 但是…… 邵以宁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却发现这个洞直上直下,完全没可能直接爬出去。 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只得转身,开始观察这个洞。 洞真的很小,依稀分辨泥土还很新,像是新挖出来的。小狐狸想必费了很多心思,才弄到这个位置。 ……也怪太巧合了,邵以宁刚刚好,就这么精准掉了下来。 而左顾右盼,只有一个通道,地洞里不辨方向,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就在这时,头顶扑通掉下一只小狐狸,是木木。 邵以宁见了他,立刻努力露出小虎牙,呲牙哈欠不高兴:“你到底想干嘛?” “我……” 木木掉下来的时候,可不像小猫咪这么轻松。他唉哟一声重重跌在地上,灰头土脸爬起来,语气带着一丝哀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我阿妈伤得很重……” 他泪眼汪汪的,不死作伪。邵以宁眼珠一转,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说,喵呜声可以治伤?” 小狐狸不疑有他,讪讪说道:“我……我推测出来的。” 邵以宁:哈??? 见邵以宁不明白,木木忙补充道:“是真的。我阿妈夸过我聪明的。” “那天,我远远看到你和黑豹迦楼在一起,又隐约听到你喵呜叫,然后黑豹的伤口好像就好了很多。所以……” 所以他大胆推测,在草原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喵呜声,会不会……也可以治愈伤口? 他好像明白,自己哪里露出破绽了。该不会是……猜错了吧? 然而,邵以宁不否认,也没承认。 小猫咪扬了扬下巴,高深莫测道:“你没骗我?” “没、没有的!” 木木急了,拼命解释道:“我阿妈真的受伤了,我……我去求嗷呜族那些动物,他们能弄到一种草药,可以治伤的。可我去找多伦少族长,他……他不肯答应。” “所以我想……想让你帮帮我,我看多伦少族长,好像很喜欢你。” “你说的话,他一定听的!” ……弄了半天,是这么回事。 木木就是试探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喵呜声到底能不能治疗伤口,他真正想要的,是让邵以宁去找多伦帮他说话。 也是,比起他没听过也不确定的喵呜声,还是以前就好用的草药,更现实一些。 动物们在野外受伤了,确实会自行寻找一些药草来自我治疗。邵以宁问了几句细节,木木道:“那种草药,嗯,就是长着锯齿一样的叶片的,以前我也用过一次,阿妈说,可以加快愈合伤口的。” 估计是某种草药吧。邵以宁心下犹豫不定,见他沉默,木木又开始慌乱:“对、对不起,我知道不该这样,但是阿妈真的伤的很重,都起不来了……” “呜呜呜……我们呦呦族平时就是依附嗷呜族的,可他们总嫌我们太小了,没什么用……” 邵以宁:这个……其实狐狸多聪明啊。 这下,他也开始为难了,可他不想去嗷呜族。迟疑再三,小狐狸忽然眼神闪烁,彷佛下了什么决定,他支支吾吾、又像刚才那样,突兀说道:“对、对不起!” 邵以宁:???等等,他又有什么招? 黑乎乎的地洞里,微弱光线下,也只有他们这些动物能看清眼前了。只见小狐狸视线可疑飘忽,突然从角落里叼出来一大捆植物! 紧接着,邵以宁就鼻尖一麻—— 这、这熟悉的、让喵喵感到非常沉醉的气息……不好!是猫薄荷! 邵以宁:……天要亡喵! 然后,然后他就不清醒了喵! …… 半小时后,早起的母狮终于发现,崽子里好像少了一个。 “一个,两个,三个……”自家的、阿姨家的、姐姐妹妹家的……嗯?彷佛少了? 动物们其实没太有数字概念,但母狮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太对? 巴恩在、妮妮在、科科在……她数了一遍又一遍,余光无意识瞥到周围草地,在一朵小白花上停顿片刻。 想起来了!!! 阿宁呢?最最可爱的那只小喵崽呢?怎么不见了? 母狮立刻急了,先在狮群驻地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而后随即发动所有大猫,到处都去找小喵崽。 草原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一时之间,所有喵呜族都在紧张寻喵。 天色刚刚蒙蒙亮,大猫们就倾巢出动,让其它动物们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身影走出森林。 黑色利爪刚踏上草地,便听到风中传来的讯息——是大猫们焦急召唤孩子们的声音。没来由的,迦楼心中一沉,不知为何有不好的预感。 他脚步飞快,迅速来到狮群驻地,待得印证了心中猜测,神色陡然阴沉。 “阿宁应该不会走太远。” 母狮喊了半天都没没用,已经有点慌了,听黑豹这么一说,顿时追问:“那他能去哪儿?” 黑豹却又道:“阿宁不会不告而别。” 是的,阿宁是会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不会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出去的。 而且,还有一层意思迦楼没说出口——以阿宁的……咳,体型,跑也跑不了多远。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其它动物带走。 草原很大,来来往往的动物也很多。光是能对小狮子、小喵崽造成威胁的,就有好几种。天上飞的有秃鹫、地上跑的有大象和鬣狗。甚至在紧急情况下,一些食草动物也会伤害幼崽。若真是被带走,那么潜在的怀疑对象,就太多了些。 只是短暂没有守护他…… 他不能乱。 绿眸中似要席卷起一场暴风雨,黑豹已伸出利爪,深深陷入地面。 母狮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焦急说道:“怎么办?要不要我去通知巴克利,让他们也回来一起找?” 幼崽的丢失和死亡,在残酷的大自然中是寻常事。但身为母亲,任何孩子的失去都是最深的痛苦。尤其是阿宁,她不想阿宁受到伤害。 一想到阿宁可能被什么动物带走,她就心急如焚,忧心忡忡:“阿宁早上起来会饿的,也不知道是谁带走了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他……” “该死的家伙,要是被我知道是谁,我……老娘饶不了他!!!” 母狮已经开始愤怒,而黑豹忽然神色一凝,目光聚集在地面某处,彷佛发现了什么。 并且,动物们的嗅觉,很发达。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地下,邵以宁正在苦恼。 地下看不到太阳,于是也分不清究竟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被猫薄荷勾着、胡乱走啊走,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周围好黑…… 前方渐渐有水流潺潺的声音,泥土中也多了几分湿润。小猫咪粉色鼻头轻轻抽动,在猫薄荷诱人的气息之外,又闻到格外清新的味道,忽然稍微清醒了些。 木木、小狐狸、巴恩、多伦、狮子阿爸阿妈……他脑海里一一闪过许多面孔,最后定格在黑豹迦楼沉静的绿眼眸。 “阿嚏!!!” 邵以宁猛地打了个喷嚏,圆滚滚的小脑袋用力一甩,彷佛这样就能甩走那种昏昏沉沉的迷醉感。小狐狸不知去向,但他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有些浑浑噩噩,努力辨认方向。 前后左右……上北下南……哎呀乱了乱了,要不,干脆先找一个洞穴走吧。 邵以宁硬着头皮,迈开步伐。他大脑还有些浑浑噩噩,上眼皮也沉甸甸的。小猫咪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段,发现是一条死路。 这…… 草原上狐狸、疣猪……好多动物都会挖洞,大概在一些地方,地下纵横交错,已经比最繁华城市的地下铁还要复杂。他小步退出来,重新选了一个方向。 这回,他很顺利看到了有光线的洞口,几步之遥,但邵以宁忽然顿住脚步,不动了。 在这一刻,他的身体,忽然开始发热,伴随着疼痛。 ……一种来自骨骼的、陌生灼热的疼痛。 第二十四章 好痛…… 这种疼痛是陌生的、剧烈的, 突如其来, 令小猫咪一下子懵了。 怎么回事, 是……是生病了?还是刚才哪里摔着了? 可以他的判断,摔着的话, 不应该走这么久都没事。何况他现在是只猫,没听说过这么个高度, 猫会摔出事的。 那就不是摔伤,是突然的疼痛了。 邵以宁艰难继续向前走——无论如何, 都想要先出去再说。但一阵一阵涌上的疼痛,让他难以自制,甚至没办法挪动。 好不容易,他从地洞中探头出来。 然后他呆住了。 眼前不是草原,是森林里。 参天树木密密麻麻,遮蔽住晴朗天空。光线幽暗,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幽幽开放。但除了这些植物, 森林里寂静无声, 没有任何动物的存在。 ……连微小虫鸣,都不存在的地方。 邵以宁艰难从地洞里钻出来。 雪白的爪子踩在微黄的枯叶上,噼啪细细的动静,是他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他转动圆滚滚的脑袋,四处探查, 却发现不辨方向, 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身体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 也没刚才那么强烈了。他稍微喘了口气, 试探着左右转了个圈。 前后左右,到处都长着一个模样。 全都是高高的树,除了树还是树。邵以宁甚至在考虑,要不要退回地洞,折返回去、再找个岔路? 趁着现在身体不太疼痛…… 但是,地洞里不太安全,还有小狐狸木木。身为绑匪狐,他准备得实在太充分了。上策中测下策都有,果然是狡猾的小狐狸。 邵以宁还在犹豫,就在这时,地洞里隐约飘出一丝猫薄荷的香气。 这香味对猫科动物来说,实在太明显了。邵以宁登时一个激灵,连连后退三四步。 一定是木木在拿着猫薄荷找他了。不好,他得赶紧跑! 邵以宁定定神,连忙记住眼前场景,飞快找了个方向,快步跑掉了。他一边跑,还一边记着自己经过了多少树。想着要是不行,就赶紧回来。 然后,他就迷路了。 邵以宁:…… 前面是一棵树,后面也是一棵树。 左边是一棵树,右边也是一棵树。 树和树之间都相差无几,简直像是有人拿尺量过、精准种下了树苗。树的粗细、高度也都差不多。看样子都是同一批生长出的。要不是这里确实没有人类,邵以宁就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智慧生物住在这里,只是不想被外人打扰。 其实记住也没用,邵以宁想,这些树都是孪生姐妹,除非他能一步不走错的倒着走回去,否则的话,他根本就找不到那个地洞。 可想而知,就算木木跟着从树洞里出来,也找不到他。 猫薄荷的危机解除了,可新的危机就摆在面前。他该怎么走呢? 而且,他有点累了。与此同时,一阵比之前更为强烈的阵痛,再度席卷上来。 好难受…… 这样的疼痛,反而让他坚定了选择。他不想回地洞里。如果出了什么事,不想在深深的泥土下被覆盖。 假如在森林里,说不定迦楼什么时候会进来,会发现他。 这一刻,邵以宁忽然无比想念迦楼,无比希望黑豹就出现在面前。 可是,他面前谁都不在。 就像那个下雨的夜晚,他一个人在盘山公路上走了很久很久。 又黑、又冷,还满心都是慌乱无措。 只不过,那一次他仍然怀有希望,以为早一点下山、早一点遇到人,就可以救爸爸妈妈。 而这一次,他只有自己。 只有他自己。 小猫咪垂下脑袋,身影彷佛也黯淡了。 …… 草原上,喵呜族所有成员,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愤怒的母狮们叫回了所有公狮,这同时也引起了嗷呜族的注意。他们怀疑喵呜们是不是酝酿什么大阴谋,打算大举进攻。于是他们也同样严阵以待。 河岸的北边暂且不提,南边的草原上,母狮们的咆哮震耳欲聋,连带着公狮们都不得不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听从命令。巴克利刚不小心踩到老婆尾巴,立刻被母狮怒骂一声,吼了个狗血喷头。 “再找不到小喵崽,你就别回家了!!!” 巴克利:……委屈,还愤怒。 他此时的心情,和母狮的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怒气冲天。自家崽子在眼皮底下丢了,怎么能不恼火?不着急?可是一群大猫们把草原翻了个底朝天,还问遍了所有经过的动物们,都说没看到小喵崽。 直到,斑犀鸟带来了新消息:“嘎嘎嘎!有个疣猪小崽子,说昨晚上看到小喵崽了。就在狮群驻地附近。” “不过,他说过了一会儿再看,小喵崽就不见了。” 小猫咪太小了,虽然是白色的,在黑夜中格外鲜明,可也正是大晚上,稍一不注意,就会以为自己看错了,或是迷糊中的幻觉。 疣猪宝宝只是半夜起来偷偷吃宵夜,所以完全没当回事。 斑犀鸟也是发动了所有同胞,到处询问,才得到这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把所有消息传到后,他扑闪翅膀来到近前:“迦楼,那个地方不远,就在那块石头后面。” 黑豹没有说话,视线随之移动到石头上。 这块大石头,是昨天晚上,他送阿宁回来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他目送阿宁回到母狮身边的。 巴克利此时道:“既然这样,我们以这块石头为中心,再找一遍!” 他威严扫视了所有喵呜族成员,正打算下命令:“我带一队去东边,你们……” “不。” 出声打断他的,是黑豹。 所有动物都齐齐看了过来,迦楼丝毫没注意其它目光,沉声对巴克利道:“我怀疑,阿宁是被从地下带走的。” ……从地下? 巴克利和其他狮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不敢置信。另一头雄狮查克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是会挖洞的动物?” 黑豹微微点头。起身来到那块石头后,他以爪子拨弄开一丛草叶,也拨开遮挡。果不其然,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深的洞口。 这洞口太小,只能容纳阿宁或两个月大的小狮子。所以狮子们也都忽略了。 大家若有所思,巴克利拧眉道:“这……洞口要是再大点,我们也能跟进去追踪。现在……” 他大爪子试探伸进去,刚放在洞口,就堵住了全部——别说整只狮子钻进去,居然连个爪子也伸不进去。 巴克利有点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较为镇定的雄狮们也开始不安了。草原上暗藏的危险有多少,他们非常清楚。一想到小喵崽可能遇到什么,就都一个个完全坐不住。 最先开始行动的,还是黑豹。 动物们的嗅觉极为灵敏,所以在洞口附近,他闻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讯息。 在空旷的草原上,微风吹拂,每日能留下的气息并不多,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除了阿宁好闻的奶香味儿,还有一点曾哪里闻到过的、其它的味道。 像是…… 绿眸闪了闪,他对巴克利说了几句话。后者愣了下,但还是点点头:“好,按照你的办法来。” “阿宁是我们的宝贝,我们都会尽力。”大狮子踟躇道:“还有,我相信阿宁不会有事。” 那么可爱的小崽子,没有任何动物会真的忍心伤害他。 如果有,那就是胆敢与喵呜族所有成员为敌——那就不是摩擦打架,而是真正的战争! 他以喵呜族族长的身份起誓,谁要是敢伤害阿宁,哪怕只碰掉了一根毛发,他都会弄死他! 他们喵呜族,就是这么护短! 得到了准确信息后,喵呜族们开始行动了。他们所有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快点、再快点,救回他们的宝贝崽! ……顺便再找到那个偷走崽崽的混蛋,往死里揍!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平静的大草原彻底陷入了沸腾。 从东到西、从北向南,到处都是喵呜族的大猫们,在找会挖洞的家伙。 ——见过小喵崽吗?没有?真没有还是假没有?真没有?好,下一个! ——见过小喵崽吗?见过?啥时候见过哇?大前天?好,下一个! ——见过小喵崽吗?没见过但听说过?听谁说的?我家宝贝咋就被你随便听说了?以后不准瞎听说!要亲自见过,才知道他多可爱!好,下一个! ……几小时过去了,大草原上一团乱。食草的、吃肉的、咯咯族的、吱吱族的、嘎嘎族的……都知道出了大事了! 最后,消息传到了嗷呜族,传到了多伦的狼耳朵里。 漫不经心还在甩尾巴的多伦,一下子跳起来了——什么?阿宁不见了? 真的吗?为什么?他还没下手呢!阿宁怎么就不见了! 可恶,是谁!是谁竟然抢先了一步! 第二十五章 ……就在这个时候,在遥远的草原的另一端,小狐狸木木灰头土脸从地洞里爬出来。 他把阿宁弄丢了,唉。 小狐狸浑身皮毛又脏又乱,乍一看脏兮兮的。他神情还十分沮丧,靠着一块大石头,垂头丧气的。 明明已经想到了万全之策,却忽略了另一个不可抗力——他没想到,吸了猫薄荷草的小猫咪,居然反应会那么大。 当时,阿宁一爪子就把他打趴下了,他愣神没反应过来,小猫咪就跑远了,地下岔路多,他追都追不上。 果然、果然阿宁也是喵呜族的啊。打架好厉害,别看阿宁看起来很小,战斗力居然也好高。 而且…… 木木悄然红了耳朵,阿宁好可爱啊。 白色的长毛拥簇着巴掌大的小脸蛋,像天边最漂亮的一朵白云,蓝眼睛又大又圆,看着他的时候,他就……就有点后悔。 可是一想到躺着起不来的阿妈,他又下定决心,一定要带阿宁去见多伦少族长。 后来,在地洞里,小猫咪和狐狸跑啊跑啊,就走散了。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木木垂着脑袋,忍不住抹了抹眼泪,怎么办啊,他真是个没用的崽崽,阿妈那么好,现在阿妈有事,他却不能救阿妈。 还连累了阿宁。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事,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现在阿宁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去。 要是阿宁为此讨厌他、草原上的动物们为此看不起他,他一点也不奇怪。 小狐狸情不自禁蜷缩起来,眼睛也湿润了。 他好难过。 然而,更难过的事情发生了。 一群大狮子,堵住了他的去路,团团围住了他。 领头的那个,威武雄壮,个头足足有小狐狸的几十倍大,面容狰狞,张开血盆大口:“你就是木木?” ……其它狐狸全被问了一遍,这是最后一只了。看他身上还有泥土,说不定就是他! 木木瞪大眼睛,茫然点头:“我是木木。” 他、他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 邵以宁仍然在森林里。 草原上人仰马翻、到处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他是不知道的。短暂的郁闷之后,或许是走累了,他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这一次的睡梦里,只有夏日的微风、清翠的草地,和温度正好的午后阳光,灿烂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邵以宁懒洋洋的,眯着眼睛躺在一棵大树下。 是一颗陌生的大树,无论在之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草原,都没见过的大树。 树下有不知名的绿草,和草丛间小小的虫鸣,响在耳边宛如夜曲,轻柔悠长。大树的正中央,还有一个很大的树洞。里面貌似很深,黑漆漆看不清楚。 邵以宁靠在树干上,心下一片安宁,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彷佛能这样一直一直懒散下去,直到时间终结。 但过了不久,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转瞬之间从白昼变成黑夜,阴风郁郁,气温也陡然下降。他突兀抬头,只见到天空之上,一轮血月高高挂起。 这是…… 月亮是血红色的,浓郁得彷佛化不开。随着这轮血月的高升,整个梦境的氛围也变得不太寻常。他没来由心头慌乱,不知为何有强烈不好的预感。 就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他知道这是梦境,可仍然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吹起来了,温度也在继续降低。狂风骤雨都在酝酿,邵以宁下意识扶着大树站起来,下一秒,他就脱离了梦境,回到现实之中。 邵以宁:……好像有些古怪。 这是他第二次做梦了。 邵以宁从小到大一直很少做梦,但来到草原上,却连着做了两个梦。这让他觉得,会不会这些梦,有什么特别之处? 梦里还出现了血月——动物们视之为禁忌,甚至不对未成年崽崽们提起。 小猫咪困惑眨眨眼,歪了歪脑袋,冒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总不能,是有人在给他托梦吧? ……吓,一下子魔幻起来了。 喵喵喵,这画风不对! 一想到这些,小猫咪忙不迭摇头晃脑,把这些念头甩开了。就算梦境有什么古怪,他也得面对眼前的难题。 他还在森林里呢。 想办法出去,已经是一件迫不及待的事。邵以宁重新整理思绪,决定再尝试一次。 这回,他决定用笨办法,慢慢来。 雪白又毛绒绒的小爪子,费力在地上划拉出几个图案,当作定向标。然后,他勉强从众多树木稀疏程度中,找了一个看起来或许能走出去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猫咪的身体实在太小了,即使以最快速度行进,也不会走太远。为了避免消耗过多的体能,他选择慢慢的走。 一路上,没有其它动物、没有虫鸣,没有任何声音。连高大树木的上空,也没有任何鸟儿飞过的影子。若不是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听到肉垫踩在落叶上的细小动静,邵以宁几乎以为,连自己也不存在。 ……是他若不是迫不得已,不会来的地方。 骨骼中的疼痛,隐隐约约又要弥漫开来。小猫咪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缓一缓,休息一会儿。现在,他有些庆幸自己没回到地洞里了。若是那样,疼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会磕磕碰碰、弄成什么样。 还有,也不知道木木哪去了,会不会还在找他? 若他说的是真的,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方式不能接受。 邵以宁走啊走啊,渐渐又迷失了方位。以前,他听导师提到过,人的方向感大多是不准的,如果在野外,在没有明确引领物的情况下,即使觉得自己在走直线,也会不知不觉变成一个圆。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前方地面上,自己留下的记号。 邵以宁:…… 嗨,好气呀。 看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没有方向感的人了。 邵以宁停住脚步,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 小猫咪孤零零的身影,看上去可怜又无助,但邵以宁的内心,绝不弱小。 他只迟疑了片刻,就咬咬牙,决定换个办法继续。 因为,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与此同时,草原上,迦楼已是心急如焚。 虽然面上并不显露,但自太阳升起以来,黑豹眼底隐约郁色,脚步也是飞快,他不吃不休,连续找了整整一天。 黑豹脚程快,但一天之内走遍草原,仍是极难完成的行程。他没有片刻休息,只一遍遍、一次次、一点点,去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 气息转瞬即逝,动物们的记忆也往往飞快消散。但他仔仔细细、耐心询问过所有蛛丝马迹,终于汇拢所有碎片,拼凑成大致完整的真相。 起因,不过是一只小狐狸的冲动。 木木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流淌,他不知道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哽咽着说道:“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就算是为了阿妈,他也不该这样。 而且,阿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不开心的。 阿宁现在下落不明,他真的做错了。 迦楼抿唇。 呦呦族平素小心谨慎,这次只怕是事出有因。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容忍——又或者更责备自己。 仅仅一晚上而已,阿宁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地下通道错综复杂,也是他无法涉及的地方。他强行压下满心的焦虑,尽可能发动自己所有力量,请其它动物进入地下帮忙寻找。 ……好在,动物们愿意帮忙。 斑犀鸟难得没聒噪,一本正经道:“迦楼,你放心,只要小猫咪还在大草原上,我们就肯定能找到他!” 大草原…… 这几个字,让绿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找了这么久,大草原都翻过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 他的视线,渐渐略过草原、略过稀疏大树,最后落在了东边的树林。 随后,他头也不回,径自冲着那个方向奔跑。 黑豹的幽影化作黑色闪电,迅疾得难以想象——快点、再快点。他不知疲惫奔入森林。视线锐利,扫过每一棵树、每一寸土地。天上、地上、树干上……他只顾着深入、再深入,不知不觉,已经比往常更向内走了许久。 而后,他在那天曾停留的大树前停下。 树洞依旧安静而幽深,树下的草地也青翠俏丽,看上去十分无害。但只有迦楼知道,这里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足以颠覆整个草原。 他从不敢掉以轻心。 绿眸巡视过周围,没有发现小猫咪的身影。下一秒,他抬起脚步,大树却突然沙沙作响,掉下一片嫩绿树叶。 叶片没有叶柄部分,叶片的尖端,冲着更东边,含义很明显。 这是…… 迦楼没想到,“祂”竟然会帮他。 第二十六章 迦楼曾经以为,“祂”很残忍。 在他还是一只幼豹之时,曾因为被其它动物排斥,误入森林。 当时,森林远不如现在宁静。 动物们畏惧森林,森林也对他们极为残酷。凡是进入森林的动物们,全都下场凄惨。久而久之,这里成了这片土地的禁地。 “祂”从不出声,但迦楼进入森林的一瞬间,他听到某个存在对他低语。 “黑色……” 那语气不含情绪,但分明有一丝恶意与极深的蛊惑。幼豹不知不觉走到树下,再度听到那个声音。 “过来……” 幼豹不明所以,踟蹰不前,但他无处可去,又不知从哪儿涌上一股勇气,于是继续前行。 他走啊走啊,前方树木都一模一样,却像有某种引导,在引领他,一直走到那棵大树下。 树下这一片草地,是树林中唯一有生物与声音的地方。 幼豹站在树下,仰起头才能看到树洞。他好奇向里面窥探,却一无所获。那彷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比最深的夜更漆黑、比最浓的雾更遮蔽。迦楼迟疑,下一秒,他忽然定住身体,不动了。 ……他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不由自主与其共感。脑海中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思维、情感、记忆。支零破碎,全都是负面的。 杀戮的记忆、愤怒的情感、悲伤的念头……种种过往,将幼豹的大脑悉数占据。而后,便是企图灭杀他的自我意识,鸠占鹊巢。 迦楼顽强抵挡住了。 是对生存的渴望,是生命本能的力量,让迦楼竟抵御住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始终有一丝信念。 对方没有想到,一只幼豹的意志竟会如此坚定。在强烈的厮杀之后,“祂”或许是有一定限制,不能为所欲为,终究暂时退却,但却在迦楼的脑海内,留下了一缕意识。 这缕意识,让迦楼比其它动物,经历更多,也更为独特。 他昼伏夜行、独自生活。在凌乱的记忆内,他得到比草原上流传的那个故事、更多的讯息,也得知了一些其它动物不知道的事。而后,他谨慎与“祂”打交道,发现了另一件事。 “祂”在等。 在等一个机会。 ……黑豹凝视着这片树叶。 几年过去,森林别无变化,大树与周边的草地也一如既往。但从意识深处,迦楼知道这平静不过是表象。 他竭尽所能,让动物们形成默契,让他们约束小崽子们,不要进入森林。渐渐地,森林也随之彻底寂静。只有他偶尔进入,探查“祂”的情况。 有时候,“祂”也会相对平和一些,甚至给予迦楼一些建议;有时候,“祂”只是沉眠,并无任何回应;但更多的时候,“祂”是躁动的、不安的,彷佛自始至终,都在进行一场厮杀。 独属于“祂”的斗争,外人无法插手。迦楼所能做的,也唯有告诫动物们,千万不要进入森林、谨慎对待血月,保护好幼崽。 还好,动物们知道这里的危险,尤其叮嘱小崽子们。甚至等他们成年后,才告诉他们一些真相。 这让草原着实太平了许久。 现在,阿宁的到来,似乎是平静湖面突兀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未来如何,已是崭新的、不可预测的。 迦楼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期待改变。 而他,会竭尽所能,保护好阿宁。 只是现在的第一要务,还是要找到阿宁。 哪怕是陷阱,他也要抓住这一根稻草,去尝试。 黑豹不再迟疑,最后扫了眼地上的叶片,顺着方向,全力奔跑。 …… 森林里,邵以宁终于走不动了。 累死小猫咪了喵! 前后左右全都一个样,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一朵花来。小爪子都快抬不起来了。邵以宁呼哧呼哧喘着气,只得停下来休息。 唉,到底要怎么样啊。 他都要郁闷了。不仅如此,他现在又饿、又累、又困…… 还很疼。 那种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邵以宁甚至担心,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又或者……大草原上没有猫,难不成是水土不服? 可也没听说,这么久了,才水土不服的。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彷佛这样就能让疼痛感减轻一些——身体的异样还在其次,主要是心里不好受。 尤其是孤身一人的现在。 小猫咪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傍晚了吧?狮子阿妈有没有在找他?巴克利阿爸有没有担心他?巴恩今天有没有抓臭虫?还有…… 还有迦楼,他没去找迦楼玩,黑豹会如释重负、还是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会不会就永远迷失在这里。如果是那样,异世界有天堂吗?他还能不能再见到爸爸妈妈? 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想很多啊。 他甩了甩脑袋,认认真真蹲坐下来,强行转移思绪,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他饿了。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邵以宁只觉得饥肠辘辘。 为了节省体力,邵以宁干脆不动,缩成一团,来减少消耗,但其实这无济于事,他咬了咬牙,重新站起来,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草原应该就在森林的西边,可森林里方向全是错乱的。所以他打算反其道而行,闭上了眼睛,整理过感觉后再睁开。 空气是清新的,多少缓解了不适感。邵以宁略作小憩,踏上一个人的征途。 参天大树之中,雪白长毛的小猫咪独自行进着。粉嫩的爪子已有点脏了,要是被母狮看到,一定会大惊小怪,把他拉到怀里使劲儿清理,肚子也咕咕在响——下意识想到的最为真实,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真的把狮子阿妈当成了母亲。 他认准一个方向,不停地走着,过了许久,忽然瞧见一棵大树下,有一块不太一样的石头。 石头是灰白色的,形状并不规则,放在外面非常寻常。但在这里,在所有大树都一个模子出来的这里,这块石头,就显得标新立异了。 邵以宁记下石头的位置,四周看了看,又发现了一点不同。 以这块石头为中心,周围还分布着好几块大石头。像是有某种规律。 石头是沉默的证人,却不经意提点了他——这里已经不是刚才完全树木的区域,更像是另一块地域。 这里……和刚才的地方,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不得而知。 太阳渐渐倾斜了,森林里的光线也开始黯淡。白日里氛围古怪的树木们,也逐渐展露出另一种新的面貌。它们不像是树,反而更像一根根刺入大地的笔直的箭,又像一把把垂直地面的□□。 简直就像是在同大地对抗。如果有人从高空居高临下,会发现这巨大的森林,好似一个心形。而邵以宁如今的位置,距离心脏的正中央,并不遥远。 他只要再向前,再向前走一段路,就能走到最中间,就能看到另一番景象。 ……那里会有一颗大树,有森林里唯一有声音、有活物的一小片草地。 “祂”在等,也一直在想办法引他过去——邵以宁看错的几次,都是“祂”的所为。 黑夜终于彻底降临了。 小猫咪雪白毛发在黑夜中仍旧十分显眼,他团起爪子,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球。晚上会有点冷,于是他靠着大树,想尽可能遮挡一些夜晚的冷风。而后他脑袋一点一点,又因为肚子在叫,迟迟没有睡过去。 ……他好想大家啊。 就算让他现在看到多伦,他没准都不会赶他走了。 咳咳,顶多说几句话,再赶走。 骨骼的那种疼痛,越发强烈了。痛的小猫咪几乎喊出声啦。可他实在也没力气了,于是像一朵飘絮的白云、像颤颤在风中发抖的小蒲公英,软绵绵靠在树下,一动也不动了。 他真的好累,好累。 湛蓝的漂亮眼眸,此时也昏昏沉沉、快闭上了——在他濒临绝境的这一刻,不远处,终于响起了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黑豹出现在不远处。 他难得咆哮,但现在边跑边喊显然是更明智的办法,于是邵以宁迷迷糊糊,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阿宁!” 有人在叫他,好像是迦楼。可他走了这么久,迦楼真的能找到他吗? “阿宁!” 小猫咪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身体在抽搐,痛得难以发声。 “阿宁!” 黑豹终于在大树下,寻觅到小小的身影。在看到小喵崽的一瞬间,他心脏猛地一抽,涌上巨大的心疼。 邵以宁也看到了他,圆圆瞳孔收缩,无意识低声喃喃:“迦楼大哥……” 是迦楼! 迦楼找到他了! 蓝色眼眸中染上喜悦,他努力想爬起来,但恰在此时,他身体内部,再度袭上难以克制的疼痛。 真的好痛…… 像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像四肢百骸全被淤塞,他一时什么思考都不在了,只有无尽的、猛然抽条一般的痛楚喷涌散开,搅得他不得清醒。他无法抑制,扑通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伴随着疼痛,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形、拉长…… 在森林里,在迦楼面前…… 他变成了人形。 第二十七章 人形。 疼痛感突然降临、也伴随着他的变身突兀消失——原、原来是这种原因才疼痛的吗? 他惊异抬手, 看到五根修长手指与光滑白皙的肌肤,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但随即, 他立刻想到另一个问题—— 另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邵以宁抬头, 柔软白发披散在光衤果后背,两只属于猫的、三角形的耳朵自蓬松头发处伸出, 随着主人的心情,不安晃动。湛蓝眼眸一如既往,更多了几分灵动。他咕咚咽了下口水,迟疑看向黑豹。 该、该不会以为他是个怪物吧…… 他早都反复验证过的,这里绝对没有人类的存在——别说人类,连人类的祖先人猿都没有。 有一次, 母狮提到过像狒狒的动物,却也和他记忆中的那种相差甚远,不可能是同一物种。在这里, 喵呜族的大猫们和嗷呜族的狼们,就是食物链最上层的智慧生物了。 ……所以, 迦楼会怎么看他? 是怀疑、惊骇、震惊?还是厌恶、驱赶、排斥? 此时此刻, 邵以宁竟然很忐忑。 然后,黑豹走近。 迦楼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阿宁?” 绿眼睛中满是担心与其它复杂情绪,但唯一没有的是厌弃和排斥。邵以宁眼眶微热,别过头去, “是……是我啦。”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就这样了。” 迦楼不语。 黑豹找了小猫咪许久, 此时终于找到了,却面临着意料之外的状况。这状况太过离奇,让他也显然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靠近,围着小猫咪走了一圈,神色凝重:“你有别的感觉吗?” 会不会发生了什么? 邵以宁:这个……他要怎么解释呢? 解释他觉得挺好的,他原本就是这个形态? 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迦楼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黑豹眸底还是隐约忧虑,只是并不表现出来。他低声道:“我找遍了草原,都没有找到。” 雪山太远,草原既然没有,那必然在森林了。还好,他及时赶到。 邵以宁心中温暖,试着慢吞吞爬起来,这一次,他有双手了,这个姿势就简单许多。然后,他蹲坐在地上,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黑豹的额头。 在他伸手触碰到的一刹那,迦楼僵住身体,竭力克制住避让本能。漂亮的、不似动物毛绒绒的光洁手指抚摸上来,是任何以往经验都不能够描述的感觉——紧接着,那只温柔的手慢慢向下,来到大猫的下巴。 ……众所周知,这里是猫猫和狗狗们的死穴。 咽喉是需要保护、不可对外暴露的部分,只有充分的信任,才能让他们袒露出脖颈与肚皮。迦楼并非对阿宁不信任,只是阿宁新的模样,还是令他产生了一丝犹豫。 然后,邵以宁曲起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绿眼睛猛然瞪大——这、这感觉是…… 春日里簇新的小花,在微风里轻轻颤动,期待夏天的来临;冬雪降落了,无风的天气里,飘飘荡荡悠然落在叶片顶端;身体里某个不知疲倦的开关此刻悄然停下,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彷佛被挠到了最精准、最舒服的那一点。 ……他从来不知道,被挠下巴,是这么舒服的事。 黑豹甚至不能自已。 大猫情不自禁,下意识越发靠近猫耳少年,黑色皮毛贴近,与光衤果肌肤相亲,痒痒的、暖暖的。邵以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是衤果着的。 是、是啊,这里又没有衣服,除去毛发的遮盖,他当然就……就光溜溜的了。 黑豹已经眯着眼,从身体内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这是猫科动物们太舒服的时候,不自觉发出的呼噜。 邵以宁反而松了口气。 还好,迦楼是动物,没想到衣服这一层。会因为没穿衣服而羞耻的,只有他而已。 但是,也不能总这样。 他不知道人形是怎么回事,会持续多久,如何和其它动物解释。他得想个办法。可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好主意。 邵以宁想了想,微微红着脸道:“迦楼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和阿爸阿妈那边传个话,就说我没事,但暂时回不去。” “我现在……”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怕吓到他们。” 绿眸微微眯起,重新打量小猫咪。 少年的面容仍有几分稚嫩,看上去并非成年。像是放大了的、褪去毛发的小猫咪,骨骼与诸多细节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像是…… 他忽然若有所思。 黑豹微微屈身,趴在地上,示意看他一眼,沉声道:“上来。” 上来? 邵以宁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笨拙起身——其实当猫久了,还真需要适应适应人形。 他轻手轻脚爬上黑豹的后背,在屁股坐稳的一刹那,微微红了脸。两条白皙长腿自然垂下,又稍稍曲起,好不让脚趾擦到地面。 然后,黑豹开始奔跑。 少年的体重明显比小猫咪要重很多,但迦楼仍然又快又稳。他尽可能避开森林边缘,硬是凭借自己对森林的熟悉,走出了一条隐蔽的路线。在天空彻底黑暗、月亮高高挂起之前,他来到自己“狡兔三窟”之一,遮挡在几棵大树后的一个小山洞。 邵以宁紧紧抓住他后颈,压低身体,风吹动他的长发,他这才发现,自己大概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或许这样也好。 草原的夜晚降临了。黑豹放下他,低声交代几句,便离开了。他要尽快去通知其它动物们,告诉他们阿宁没事,不用再找。 邵以宁独自留在这里。 山洞是朝南的,温暖而干燥,看得出迦楼有经常打理,里面还算干净,内部还有个可供休憩的石台,上面有些干草。迦楼以前会在这里休息。 他有种进了黑豹私密小家的感觉。四下安静,邵以宁大概看过山洞,在角落里居然发现一块兽皮,随手遮住下半身。就在这个时候,黑豹回来了。 因为草原上动物们到处在找小喵崽。迦楼不过在森林边缘走了几步,就遇到了巴克利,因此顺利带话回去。巴克利一听说阿宁找到了,立刻就要过来看看,迦楼只得遮掩过去。 他担心邵以宁,因此迅速又赶了回来。进来的时刻,邵以宁正在……嗯,观察自己的新身体。 应该是十来岁的少年状态,头发很长,是纯白色的,受猫形态的影响。眼睛他虽然看不到,但以此类推,也会是蓝色的。 而且,他居然还有尾巴! 又长又蓬松的大尾巴垂在身后,还不能很好控制。邵以宁瞪大眼睛,十分惊异,心道怎么会这样?所以他现在,算是兽人? 猫少年耳朵甩了甩,倒也只能接受现状。毕竟现在有手有脚,已经比小猫咪的时候,好太多啦。 这样一想,还挺开心。 邵以宁扬起笑脸,笑眯眯冲黑豹招手:“迦楼大哥,要我继续帮你挠下巴吗?” 黑豹踟躇片刻。 他走到近前,跳上平台趴卧下,黑色尾巴垂在台下,忽然又抬起,悄悄勾住了对方的,缠绕成一个圈。而后,他以完全放松的姿态,靠在少年怀里。 邵以宁忍不住微笑——他就知道,没有猫猫能扛过这一诱惑。 他一下一下,继续挠着大猫的下巴。黑豹已放软身体,强撑着没有入睡。那双漂亮白皙的手抚摸着他,像最温柔的春风,与最美丽的夜色。 迦楼忽然移开脑袋,舔了舔他的手。 邵以宁怔住:“怎么了?” 迦楼没有说话,他只是霍然起身,抖了抖身上皮毛。接着转了个方向,跳下石台,蹲在地面,轻轻舔了舔他的小腿。 顺着他的目光,邵以宁这才发现,自己右小腿外侧,被擦破了一点皮,隐隐有些血色,不过只是皮外伤,也不怎么疼痛,所以他才没发现。 是刚才来山洞的路上,不下心蹭到了哪里吧。他不太在意这点小伤口。黑豹却一下一下、帮他清洁了周围的皮肤。 好痒…… 黑色的大猫、白的像雪的肌肤,构成一幅微妙的、对比强烈的画面。邵以宁耳根微红,忍不住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可不敢的原因是什么,他却没有进一步深思了。 伤口处理完毕,黑豹又回到他身边,把已经成为猫耳少年的小猫咪笼在怀里。他身长体长,倒也足够。又凑在他唇边,鼻尖相抵,绿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 猫咪形态的时候,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过是小猫咪罢了。可一旦想起自己现在是人形,就变得极为害羞。心态也不知不觉变了个模式。邵以宁好容易偏头,把自己热透了的脸颊,埋在黑色皮毛里,深深陷下去。 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会想到一些邪恶的内容。 好歹,也是见过猪跑的。 猪怎么样他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现在,脸很红。 还有这个动作,几乎每一寸都与大猫紧贴在一起。夜晚气温降低,这样的紧密,反而恰到好处,暖烘烘好似小太阳,连他自己也不想放开。 温暖,又舒适。而后他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不多时,疲惫了一整天的邵以宁,以这样的姿态,沉沉睡了过去。 他呼吸变得规律而缓慢悠长,胸膛微微起伏。 在他入睡之后,黑豹绷住身体,缓缓蹭了蹭他的脸颊,这才同样闭上眼睛,睡着了。 然而…… 一夜过去,邵以宁睁开眼睛,眼前不是迦楼的面容,而是他柔软温热的腹部。他想到什么,慌忙抬起爪子一瞧,又是毛绒绒的猫爪子! 邵以宁:??? 他竟然又变回了猫咪形态。 ……就、就一晚上试用体验吗?差评了! 第二十八章 小猫咪沮丧垂着圆滚滚的脑袋, 深深陷入了迷惑。 变人、不变人、变人、不变人……啊啊啊, 到底是为什么变人, 又为什么变回来了呢? 不过这样一来, 他倒是可以回去了。 想到会为自己担心的大猫们, 邵以宁骨碌碌爬起来,昂首对黑豹道:“迦楼大哥!我变回来了, 咱们回去吧!” 黑豹眯了眯眼。 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阿宁不变回来, 也很好。 那样的话, 他就会留在山洞里,只和自己相处。在这里,他是独属于自己的——猫儿少年的形态,尽管古怪了一些, 却也非常可爱。还会给自己挠下巴。 ……挠下巴实在很舒服。 他忽然不想被别人看到这样的阿宁。 于是, 迦楼平生第一次,竟脑海里天人交战、挣扎了许久。 最终打断他思路的,还是邵以宁。 小猫咪湛蓝大眼眸定定瞧着他, 满眼都是纯粹的信赖。见黑豹久久没有回应,他伸出毛绒绒的小爪子,粉嫩圆润的肉垫勾到他的前臂, 轻轻按压提醒他:“迦楼大哥喵?” 糟糕, 一时没注意, 又喵喵了起来。 他连忙捂住嘴巴, 耳朵爆红,强行偏过头去,“那个,咱们回去吧。我……我有点饿了。” 其实不是有点,是很饿。一天一夜没吃饭,小猫咪饥肠辘辘,现在前胸贴着后肚皮,走几步就会粘到地上。 迦楼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霍然起身,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羞愧。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忽略了阿宁的感受。 阿宁应该会想回去的,和大家在一起。而不是孤零零留在山洞。 小喵崽是草原上的一朵小蒲公英,随风自由自在,随处落下。他是自由的。 但是…… 迦楼又低头,凝视着邵以宁。绿眼睛对上蓝眼睛,一眨不眨。 而后,大猫靠近了小猫咪,温柔舔了舔他的额头。 这就够了。 迦楼微微俯身:“我带你回去。” 邵以宁不知他思绪几个来回,他高高兴兴爬上黑豹的后背,像来时那样、又或者稍微有点不一样——昨晚上那次,他屁股有点疼。 新生的肌肤太过娇嫩,他原来倒没发现,在大草原上,没有毛发居然很不利。 邵以宁:……做人的时候,真是没想到呢! 大黑豹带着小猫咪,晃晃悠悠回到了狮群。隔着好远好远,眼尖的巴恩就看到他们,迫不及待叫嚷道:“阿爸阿妈!是阿宁!” “迦楼带着阿宁回来啦!” 狮子们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激动了! “是阿宁?阿宁真的回来了?” “呜呜呜阿宁宝贝终于回来了!” “阿宁赶紧回来!以后阿妈不准你再乱跑了!” “太好了,阿宁不在我啃羊肉都不香了!” 猛然间,所有大猫们呼哧呼哧,全都跑了过来。一时之间,浩浩荡荡,整个狮群出动! 大家迈开步伐、撒开爪子,都想第一时间,赶紧见到小猫咪。 毛绒大脑袋们齐齐凑过来:“阿宁!” “哎!” 黑豹定住脚步,压低上半身,好让小猫咪自己下来。邵以宁连忙应声,紧接着就是……集体口水洗礼。 这个亲一口,那个舔一下,几秒钟内,小猫咪就哆哆嗦嗦,毛发绺成一缕一缕,微风一吹,突兀打了个大喷嚏。 “阿嚏!!!” ……阿爸阿妈们,太热情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又被母爱大发的母狮再次舔倒:“乖崽崽,看看你身上脏的!” 狮子带着倒刺的舌头,把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梳理了一遍。待得四个爪子重新珍珠般粉嫩,这才稍微满意,却还没放过,非要亲自叼起小喵崽,带回狮群驻地。 “乖崽崽在外面受苦了吧?看看,都瘦了!” 邵以宁:这个……其实就一天一夜啦,也没有吃很多苦。 不过他知道,这是动物们在担心他,所以他不会有什么想法。 小猫咪吃饱喝足,往草地上一躺,四爪朝天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歪了歪脑袋,撒娇似得说道:“我没事的,阿妈,您看我好好的呢。” “什么好好的!”母狮见小喵崽这样,心都化了。然而,她非常不认可这句话,摇了摇头:“都瘦了,毛都不鲜亮了!等着瞧,那个敢弄走你的家伙,阿妈一定帮你揍他!” “对!”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巴克利此时踱步过来,趁机凑近也舔了几下,威严说道:“那个抓走你的坏东西,是呦呦族的。” “他自己已经都承认了。等会儿我就去呦呦族,让他们长老给个说法。不然的话,这事没完!” “等一下!” 邵以宁想起那只小狐狸,赶紧出声:“阿爸,你们找到木木了?就是……就是那个呦呦族的幼崽?” “找到了。”巴克利这种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他冷哼着说道:“坏东西,呦呦族都精明得很。但是他们骗不过我。” “只要我巴克利一出马,他就老老实实,全承认了。” “那小子阿妈病了,想让你去和多伦求情……哼,也不想想,咱们喵呜族的崽,和嗷呜族牵扯什么?” 这么说,木木的妈妈确实生病了? 邵以宁一骨碌爬起来,追着问道:“那,那木木现在呢?在那里?” “在……” 巴克利忽然缩了缩脑袋——等会儿,他把那个小东西,弄哪儿去来了? 好像是一时生气,危言耸听恐吓了几句之后,关起来了? 小喵崽还在等他回答,巴克利眼珠一转,纳闷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我想……”邵以宁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木木不是坏……坏东西。” “他是为了阿妈,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是邵以宁自己,也会为了父母,不顾一切的。 所以,他想见木木,至少见一见他。 巴克利大爪挠头。 他不太理解小喵崽的想法,草原上动物生老病死都是天命,是无法抗拒的事。他们对此平静看待。尽管小狐狸是为了母亲,这一点令人动容,但巴克利这边立场不同,自然想的还是小喵崽。 要不,他陪小喵崽去看看?如果坏狐狸还想干坏事,那他就及时出手制止,这样的话,阿宁就会知道,阿爸才是对他最好的! 对,就这么干! 巴克利脑海里嗖地闪过了这个念头,并且越发坚定。他摇头晃脑,鬃毛在小喵崽面前甩啊甩,忽然挺胸抬头道:“这个,阿宁啊,阿爸带你去。但是你要小心,呦呦族不好,喵呜族才好!” “咱们喵呜族,才是小喵崽的坚强后盾!尤其是你阿爸我!知道不?” 邵以宁:话题转向有点快??? 他哭笑不得,但圆滚滚的小脑袋点了点,奶声奶气道:“知道了,巴克利阿爸是最好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 湛蓝大眼睛里全是雄狮的倒影,小喵崽浑身香喷喷的、毛发柔软像小云朵降落在心上,巴克利只觉得整狮被重重一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昂首阔步,硬是在大草原上,走出了秀场超模、与族长大哥的派头! 等到了地方,巴克利大爪子一挥,指了指某个方位:“在这儿呢。” “他还说,也要等你回来,见你呢。” 邵以宁往前走了几步。 眼前是几块大石头,经过岁月磨砺、天然形成的石洞。一个瘦小的影子就蹲在角落,无声无息,蜷缩成一团。 他名字叫木木,此时神色也木木的、呆呆的,完全没有之前小狐狸灵动的模样——实际上,他现在懊恼极了,恨不得自己是山上的一块大石头。 石头没有心,就不会这么难受。木木太难受了,以至于不吃不喝、陷入情绪,连巴克利与邵以宁靠近他,他都没发现。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想阿妈怎么办,想阿宁怎么办,想自己怎么办……最后,他抽抽噎噎,又哭了起来。 豆子大的泪珠簌簌往下掉,木木哭得泪眼朦胧,依稀耳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木木?你……你别哭呀?” ……诶?这声音,在哪儿听过的? 小狐狸茫然抬头,一眼瞧见了站在石头上的小猫咪。 此时正是早上,太阳自东边升起,在草原上洒下无数辉芒,逆光的白团子毛发蓬松柔顺、像天边的白云飘下来,又像一片最皎洁的月光。小喵崽挪动爪子,轻巧跳下大石,优雅落地,柔软尾巴甩了甩,安慰他:“我回来了,没事啦。” “别哭别哭,都会好的。” 木木愣住了。 他没想到,阿宁居然不怪他。 小狐狸完全傻掉了,自言自语来了一句:“这……是不是我在做梦啊。” “噗。” 邵以宁忍不住笑。 他拍拍木木身上的泥土,认认真真道:“是我,你不是在做梦。” “要不……” 他刚要开玩笑,让木木掐自己一把,试试疼不疼。小狐狸猛然尖叫一声:“是真的!阿宁回来了!” “阿宁没事!太好了!” 他兴奋得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然后扑通倒在地上,尖尖嘴巴冲着天空大嚷:“阿宁没事!阿宁回来啦!” 紧接着,他一刻不停跳了起来,冲到邵以宁面前,呜呜呜大哭道:“阿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打我吧……呜呜呜呜……” 他哭得好大声。 邵以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说道:“这件事,确实是你的错。” “所以……” 木木心里一紧,瞪大眼睛,心脏砰砰跳动,等待他的后续。 在小狐狸忐忑不安的目光中,邵以宁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所以,我要去见你阿妈,让她好好批评你。” “然后,再考虑怎么惩罚你。” 邵以宁:……没错,他要带熊孩子,去见家长告状! ……半小时后,邵以宁站在一堵“墙”面前,目瞪口呆。 这个……这个…… 谁来告诉他,小狐狸的阿妈,为什么是头大象啊?!!! 第二十九章 而且, 这只大象有象牙啊……好、好像是公的吧!!! 邵以宁:……懵了!怎么回事! 难道, 这里不仅是奇幻大草原, 还是……还是什么男男生子的奇怪世界吗? 他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毛绒绒爪子僵直了, 指着大象问木木:“这、这是你阿妈?” “是呀!” 木木不假思索,重重点头。并且下一秒, 他笔直笔直冲着大象走了过去,声音清脆叫道:“阿妈!” 然后,那头公象暴跳如雷、差点跳脚道:“说了一万次了!!!老子不是你阿妈!!!” “阿妈你个头啊!小崽子离我远点!我都瞎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邵以宁:??? 等等, 所以到底有什么故事? 木木却不以为意, 甚至还很习惯公象这个作风。他眨巴眨巴眼睛,自顾自继续说道:“阿妈,这是喵呜族的巴克利族长,这是喵呜族的阿宁。我跟您提起过的!” 公象猛地转过头来,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原来, 他刚才都没发现除了木木之外,还有其它动物。 他这么一转过来,邵以宁看清了他的全貌。 这是一头成年公象——和狮群有点类似, 象群是母系氏族、老祖母当家做主。公象成年后就会被赶出去,交配季节才回来。平日里,公象们要么组成小团体, 要么独自在草原上游荡。 所以, 一只大象孤零零的, 那他就基本是公象。一群大象聚集在一起, 很大可能是母象带着小象。很好分辨。何况,成年公象还有象牙。 那对大獠牙可不是吃素的,也可以用来攻击。 此时此刻,一对还算洁白的、长长的象牙就顶在小猫咪的头顶。巴克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妙回忆。 咳,在草原上,狮子也不想和大象打架。他们压根不是动物,是座山。 但是,在小喵崽面前,巴克利硬是顶住了本能的退缩,马上又往前回了一步,堪堪挡在小猫咪一侧,随时能够保护他的位置。 邵以宁没注意阿爸的举动,他的目光越过象牙,看到了大象的眼睛。 ……果然,那双眼睛,已经视线很模糊、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应当是秃鹫干的好事。他们也打不过大象,于是暗中下了黑手。居然对准了薄弱的眼睛。大象自己一时不查,竟然被得手了。 公象脾气都不太好,尤其是看不见的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难生存下去,只能活活饿死——偏偏那个小崽子,不过是年少时好心随手救了母狐狸就被托付的狐狸崽,硬是要赖着自己喊阿妈的小东西,口口声声说要救自己,就头也不回跑走了,几天几夜都没回来,害得他担心得要命…… 现在回来了,还带了别的动物?他谁也不想见!图斯就算是残了、死了,也不要这样丢脸! 大象又开始生闷气了,大耳朵猛烈甩了甩,长鼻子冲着大概方向喷气:“走开!” “别以为我看不见了,你们就能来占我的地盘了!” 这…… 木木三言两语解释他与图斯的过往。邵以宁有些了然。大象是有一定智慧、又富有同情心的种族,随手救下狐狸什么的,也不是很难想象。 不过,一只公象被喊阿妈什么的,还是有点好笑。 木木却非常认真道:“阿妈临死的时候交代过了,以后要把图斯当阿妈一样尊敬。而且……” 他脑袋歪了歪,又有点狡黠道:“叫阿爸的话,他会更不高兴。” 至于为什么更不高兴,好像只有图斯自己才知道。 邵以宁觉得,理由搞不好会更搞笑。 但是,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愤怒的大象可不好惹,什么倒拔杨柳树、踢飞大石头之类的事,他们全做得出来。 他们的破坏力惊人,遇到一头发火的大象,级别要高过遇到一头愤怒的熊。 由于盲眼的不安、和其它一些状况,图斯现在竟真的发狂了。 他不但听不进任何话,连木木的靠近都十分排斥。不仅如此,图斯甚至狂怒着,一边咆哮,一边在大肆破坏、像是在发泄。 “吁!!!” 大象叫声轰鸣,震耳欲聋。周围的草木都跟着簌簌发抖。巴克利差点顶不住压力,再次想后腿。但邵以宁眼疾手快,粉嫩的小爪子先是扒拉几下狮子阿爸,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巴克利压低大脑袋,让小猫咪爬上了他的鬃毛。 巴克利昂首挺胸,将小猫咪顶在脑袋上面。邵以宁大声道:“图斯!你冷静!我们不是来抢地盘的!!!” 回应他的,是图斯更大的狂怒:“走开!都走开!” 不好,图斯现在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 木木焦急在旁边不停跑动,试图唤醒图斯的理智。但很显然,这徒劳无功,图斯甚至连他也分辨不出,有好几次,都差点踩到木木。 明明是白天,可天空之上,隐约又有血色月亮的那种氛围。邵以宁猛然抬头,只见几朵乌云恰好遮住了太阳,遥远的另一边,微微露出一抹血色的轮廓,并不真切。 ……又是血月吗?可是,白天竟然也有血月? 他不得而知,又再度被眼前景象吸引了全部心神。图斯自己折腾了半天,都没结果,干脆鼻子一甩,卷起一颗大树,啪嚓一声,折断了,然后随便选了个方向,猛地丢了过来! “阿爸小心!” 邵以宁连忙叫了一声,巴克利灵活躲开,刚要得意。小猫咪忽然箭也似得,从他头上跳了下去! 巴克利:……啥?崽你要干嘛! 大狮子赶紧跟上,但这种时候,小猫咪的身体更为灵活,他三两下避开满天飞的烟尘石子,准确无误跑到大象面前,在最接近的距离,冲着他就是一声喵呜! “喵呜!!!” 猛、猛猫狂嚎、猛喵咆哮了!就算羞耻,也只有用出这个百发百中的招数了! ……随即,奇迹再次发生了。 小猫咪的喊声,如同在大象脑门上泼了一条大冰川,仅仅一瞬间之后,图斯猛地回过神来——怎、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觉得,大脑现在好清醒、好舒服? 自从眼睛被可恶的秃鹫弄得看不清东西之后,图斯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浑浑噩噩、饥肠辘辘、然后更加暴躁不安度过每一天。连木木的关心都不想理会。公象的骄傲都被踩在脚底,他只觉得自己在一天天等死,毫无希望。 但是这一刻,这一声喵呜,让他竟然觉得,他重新体会到了生活的美好、重新想起那些曾经的回忆。他突然,不那么愤怒了。 大象恢复了理智。 图斯转过头来,冲着他小猫咪出声的位置,瓮声瓮气道:“你是谁?来干嘛的?” “你……”他略有迟疑,忽然闻到什么,反问道:“这个味道……喵呜族的?” 是巴克利的气味。 邵以宁倒也不区分这种细节,点点头道:“是,我是喵呜族的。” “这是我阿爸。” 巴克利挺胸,像是这个身份,比族长更让他骄傲,他还不忘话里有话、重复一遍:“我是阿宁的阿爸!喵呜族的族长,巴克利!” 崽的阿爸在这里呢。想欺负他家崽的,先掂量掂量! 木木赶紧小跑上去,羞愧难当、支支吾吾,把自己干的事说了。 图斯……图斯有点呆滞。 他养大了木木不假,但一只大象和一只小狐狸,怎么看怎么都不搭。他不让木木喊自己是阿爸阿妈,木木就执着的、开玩笑的继续喊——彷佛不这样喊,他们就真的毫无关联,是草原上的陌路者。 可他们心里都知道,他们连同一种族都不是,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图斯帮木木弄食物,被秃鹫啄坏了眼睛,也没打算让木木偿还什么。他就是……就是觉得自己不是头公象吗?是草原上最强壮、最有力气的大象啊,照顾下弱小的狐狸,是应该的。 就像当年他救下木木和母狐狸,没想过身后会多一个小拖油瓶。这些事,并不在他意料之内。当时的图斯,只是很骄傲、很得意自己的强大。 所以后来,失去了这样的强大、突然变得弱小,图斯才会自暴自弃、萎靡不振。 不过,自始至终,他心里还是默默的、悄悄的,把木木划进了自己人的范围。他认可自己是木木的后盾。 现在,木木为了救自己,闯了祸。他……他这个当家长的,好像是该做点啥。 ……该死,他还是个大处象,还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亲生崽呢。怎么就成了熊孩子家长了! 图斯有点郁闷。 大象垂下长长的鼻子,非常尴尬道:“这……这是木木的不对。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道歉话来,索性鼻子一喷:“这样吧,您说吧!怎么惩罚都行!我替他受着!” 邵以宁没有很快回应。 图斯安静站着,邵以宁就将一些细节看得更清楚。纵然是大象,在几天不吃不喝、双目失明的情况下,状况也不会太好。 此时,他的象牙都有些磨损、身体更是消瘦。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图斯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小猫咪终于出声。 “这和图斯无关。” 毛绒绒的爪子踩在草地上,蓝眼睛里满是坚定,他郑重开口道:“木木,你要接受我的惩罚。” “然后,你要用实际行动,来换取大家的认可和原谅。” 这一次,木木可不光是招惹了小猫咪一个,还惊动了整个大草原,喵呜族、嗷呜族、呦呦族、吱吱族……等等等等,各个种族都弄得天翻地覆。如果对大家没有交代的话,很难就此结束。 木木倒也明白。话音刚落,小狐狸就一口答应:“我愿意!” 小狐狸眼神,也有些变化。经历了这一场,他彷佛长大了:“就算不是为了图斯,也是我对不起你。阿宁,对不起。”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我不要让图斯替我。” “我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 就算阿宁不帮忙,他也会接受惩罚。他知道,这是他应该做的。他要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 夜色降临,草原上又过了一天。 森林边缘,邵以宁正在等一个消息。不知何时,黑豹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幽影无声无息显出身形,黑豹低头,舔了舔小猫咪的额头,沉声说道:“你猜对了。” “木木确实在森林下方,挖了很多地道。” “他在地下,发现了一些东西。” 第三十章 邵以宁对木木的惩罚之一, 就是让小狐狸去挖地洞。在森林里帮忙找线索。 这活又脏又累, 还要任劳任怨, 对木木来说, 是很深刻的教训了。 木木自己, 曾经在森林的地下来来去去,都很安全, 那么他一定是有这方面的天赋。果然,木木只去了不久,就传递回一些消息。 邵以宁现在, 已经对血月有了大概了解。他似乎模糊猜测到, 血月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他猜想的那样…… 他想帮忙,想做些什么。他觉得,命运也好、上天也罢,都不会无缘无故, 让他成为草原上仅有的一只小猫咪, 也不会让他的喵呜声,变得这么独特。 阿爸阿妈、巴恩多伦,他们对他都很好, 是他的亲人。还有迦楼,黑豹以自己独有的温柔方式保护着他,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 小猫咪决定, 提前准备起来! 顺便…… 黑豹静静趴在他身边, 等他下一句话。 小猫咪猛地扑了过去, 歪着脑袋问:“迦楼大哥,我今天又看到血月了。” “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黑豹微微一怔。 阿宁……确实很小,可是相处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发现,小猫咪只是看上去小,实际上已经完全可以独立了。 他会当断则断果断出手,也会咬牙独自在森林里支撑。他坚强又勇敢,是完全可以得到尊重的独立个体,有资格知道全部真相。 迦楼顿了顿,鬼使神差点头,同时他起身,看了眼森林的方向,沉声说道:“我们去森林。” 他想,带阿宁去看“祂”,然后告诉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邵以宁有点兴奋。 像那天晚上变成人形一样,他好像在同迦楼去做一件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事。这成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感。 小猫咪又同大猫一起进入森林。在夜色与幽静的氛围间,邵以宁没有被迦楼带着走,而是不疾不徐、闲庭散步一般慢悠悠的前进。 路上树木都是老样子,长得像整整齐齐的多胞胎。黑色大爪与雪白小爪一前一后,交错前行,踩在枯叶上咯吱作响,是除了轻微呼吸外唯一的声音。邵以宁不知不觉屏住呼吸,忽然黑豹停住脚步,转头温柔舔了舔他的额头,低声询问:“累吗?” “不累。”黑暗中,小猫咪眼睛亮晶晶的,并非白日里的湛蓝颜色,而是一种偏于暗沉的深蓝。他乍有介事眨眨眼,坚定不移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累,我可以的!” 迦楼不许说他哪里都小!他就是长大了,足够大了! 绿眸中闪过几分笑意。显然,他也随之想到了一点儿阳光色泽的回忆。 一黑一白继续路程,黑豹却有意无意放慢速度,与小猫咪始终持平。走着走着,似乎是太过安静,邵以宁忍不住道:“迦楼大哥,我们聊聊天吧?” 看样子,还要走很远呢。 黑豹的胡须,颤动了几下,没说话——聊天?他从来没有与其它动物闲聊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始。 邵以宁倒没在意这点细枝末节,他兴致勃勃主动道:“迦楼大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多大了?” 野外花豹的寿命,大概在20年。他想知道,这里草原上的动物们,寿命会不会不一样? 黑豹迟疑片刻,给出了一个模糊答案:“我经历过五次雨季。” 五次雨季? 那这么说,至少就是五岁了?按照年龄换算,可能相当于25岁到30岁之间的人类,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果然,大哥的称呼是没错的。不管以哪种形态来看,迦楼都比他大。 顺着这个话题,邵以宁又随意问:“那,雨季还有多久要来?” 这一次,黑豹很快回答他:“大约在血月之后。” 动物们没有纪年、没有日历,只有大致界限划分。在这里,每年除了旱季就是雨季,度过一次就是一年,也就长大了一岁。 草原上旱季一般是每年的4月到10月,雨季则从每年的10月到来年4月。也就是说,血月就夹杂在旱季与雨季之间。 邵以宁稍微一换算,心里有了概念。小猫咪问,黑豹回答,稚嫩与低沉的问答声,一直深入到森林深处,在一处格外茂密的灌木丛外缘停下。 黑豹的身体,微微紧绷起来,神色也转为凝重。绿眸凝视前方片刻,低头对邵以宁道:“这里。” “是一切的起源。” ……黑豹刚出生后不久,便亲眼目睹了一次血月。 血月的出现,没有前因,也不知后果。草原上的动物们只知道,突然某一年的旱季之后,雨季没有立刻到来,而是推移了三五天。 在这三五天内,太阳不会出现,月亮会变为血色。祥和平静的草原,会陷入动荡不安,变成截然不同的地方。 食草动物们不提,站在此世界生物链顶端的大猫与狼族们,会比平日里更为躁动、更为好斗。 他们一言不发变大打出手,甚至你死我活,增加许多不必要的残忍伤亡。 ……更不要说,嗷呜族与喵呜族平时就是仇敌关系,多有摩擦。在这三五天内,他们几乎就在陷入战争。 一场每年都会固定时间、固定地点延续的战争。 血仇年年积累,即使动物们没有家庭观念,但物伤其类,也会对彼此产生负面印象。也因此,巴克利会对嗷呜族那么排斥。 也因为这样,他们慢慢产生了初步的族群理念,简单粗暴从长相出发,把草原上的动物们,分成了两大类——按照邵以宁的话来讲,就是犬科和猫科嘛。 但不知为何,没有成年的幼崽们,独独不受影响。所以,迦楼在见到森林里的“祂”之后,与各个族群协商,提出了保护幼崽、等他们成年后再告知血月的建议。 小猫咪听得认真,听完了,跟随黑豹越过灌木丛,踏入一片……微微发光的草地。 草叶之上,有虫鸣。草地的中央,是一棵大树。 这里,是这片神秘森林之中,唯一有声音的地方。 邵以宁惊异瞪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嫩绿叶片上一只小甲虫。 红色的壳随着步伐缓缓移动,从叶片上方转移到叶片下方。当小猫咪微微靠近,那虫子还会觉察到,慢吞吞向草地深处躲避。 但是,与此同时,有轻微古怪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里不对劲。 不光是因为看起来很突兀的草地与虫鸣,还因为氛围的古怪。邵以宁说不上来,却分明能感觉到微妙的、在空气中浅浅流动的某种存在。 无法用语言形容,但闭上眼睛,他彷佛能感知到,感知到一些事物。 大树一动不动,连树上的叶片都没有丝毫变化。下方的草地还会随着微风稍微草叶飘曳,但大树上的树叶,却好似精美逼真的艺术品,是假的,没有任何自然的反应。 这一瞬间,小猫咪情不自禁,彷佛被蛊惑住,向前走了一步。 黑豹及时拦下他。邵以宁突兀清醒,转头疑惑看着他。 迦楼谨慎开口:“树洞里,有‘祂’。不要过去。” “祂?” 随着迦楼的阻拦,大树忽然变了。 树叶沙沙作响,随即变成树干剧烈晃动,整棵树都在发怒!树洞里,一个沉闷的声音大声咆哮,回荡在森林里久久不息:“迦楼!” “不要踏上草地。”迦楼越发绷紧四肢,重复叮嘱邵以宁。下一秒,他随即叼起小喵崽,迅速离开。 黑豹加快速度,瞬息就奔跑起来。邵以宁晃晃悠悠,犹如坐上森林版的布加迪跑车,眼前一花,没过多久,就已经踩在森林边缘的草地上了。 小猫咪茫然:好、好快啊…… 他有点晕乎。 黑豹舔了舔他的额头,动作很温柔。邵以宁渐渐回过神来,用力甩了甩圆滚滚的脑袋。 他确实很好奇。 不过,他现在却没心思好奇。 离开森林、站在边缘的一刹那,邵以宁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疼痛。 那种骨骼在伸展、在拉长的疼痛感,细细又连绵不绝,十分磨人。小猫咪只来得及倒在柔软草地,便再一次、在黑豹面前,肉眼可见的,变成了人形。 猫耳少年抬起右手,愣愣看着自己的五根手指。 ……像猫形态那样,手指圆润、粉嫩,指甲带着一点珍珠粉的色泽。猫耳朵从蓬松毛发中支棱出来,随脑袋晃了晃。 他再一次,变成了人形。 第三十一章 又变回人形了啊。 这样一来,邵以宁原来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不过与此同时,他有些猜测。 ……和森林有关吧。每次都是进入森林,就变化了形态。 可是,迦楼没有变,进出森林的小狐狸木木也没有变。只有他一个才变。 而且,这一次也会像上次那样,是一夜体验试用券吗? 他不得而知。 黑豹已是第二次看到小猫咪变“人”。 他并未惊讶,只是依旧走过来,压低身体,让邵以宁坐上他坚实的后背,打算带他去山洞。 这个…… 一回生二回熟,邵以宁脸上微热,厚着脸皮爬了上去。 光滑肌肤触碰到柔软毛发,是种非常明显的、不一样的触感。迦楼以为他坐稳了,就开始走动。但邵以宁重心一晃,猛地扑倒在他背上。 两条细长的胳膊自然垂下,下意识搂住迦楼的脖颈。 黑豹停顿,略略偏头问他:“怎么了?” “没、没事……” 他十分不好意思,深深埋头在迦楼后颈。迦楼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偏过头来,还像对待小猫咪那样,舔了舔他的胳膊。 舌是湿热的,还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倒刺。邵以宁忽然一颤,赶紧收回胳膊,端正坐好,一本正经道:“走、走吧!” “我没事!” 再这样下去,他怕他会害羞到爆炸。 明明猫形态就没事,可为什么……人形态的时候,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呢? 是因为自己没穿衣服吗?那样的话,他得赶紧去把兽皮披起来。 猫耳少年不再出声,只闷闷抓住了他的皮毛。迦楼也没有追问,他放慢速度,让背上的人能稳定坐好。而后再一次,他们来到了山洞里。 这里俨然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邵以宁一落地,就迫不及待钻到了石头后面,去找那块兽皮了。黑豹疑惑跟过去,他哇了一声:“迦楼大哥!别过来!” 他声音有点气恼,但迦楼不明白,只得在原地耐心等了片刻。几分钟后,邵以宁佯装镇定、若无其事走回来。迎着黑豹的目光,他努力想把这页翻过去,随便找了个话题道:“迦楼大哥,要不,我们试试烤兔子吃?” 对啊,他怎么忘了呢。有了人形的双手,可以做好多事呢。 “烤?” 这个词,在连火光都很少见的大草原上,是没有的。邵以宁解释道:“就是,我现在需要一只兔子。” “我有另一种吃法。会很好吃的。” 动物们本能怕火,邵以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打算弄很多,就试一试兔子。 烤的好了,当犒劳自己的五脏庙。烤的不好……咳,反正也翻篇了刚才那点事。 黑豹起身出去了。邵以宁美滋滋搜刮周围柴火和石头,围出了一个篝火堆。 他按照学到的技巧,先用石头围成一个圈,再分别按照易燃与否放燃料。粗一点的枯枝在最下层,细小的在中间,最上层是最容易燃烧的稻草。黑豹捕猎非常迅疾,不多时,就带着一只尚且温热的野兔回来。 食材有了,可惜没有调料。不过有这么新鲜的食材在,应该也会很美味。 邵以宁以前经常在厨房帮忙,在没啥工具的情况下,他摸索着勉强弄掉兔皮。然后找到一根长树枝,把兔子串在上面。 但接下来,他就遇到了难题——怎么取火呢? 草原上已经晚上了,不可能有太阳。也没有玻璃镜片。他想了想,好像只能采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了。 邵以宁:……为了吃到一口烤肉,小馋猫算是拼了! 木头叠在一起,脚踩住了,然后双手开始不停搓动。他咬住下唇,十分费力磨了许久,终于看到一点儿火星,呲溜冒了出来。 薄烟袅袅升起。黑豹忽然嗅闻到味道,警觉转过头来。 “……这是我弄的火。”邵以宁连忙解释:“我打算烤兔子用,不会引起火灾的。” 方才一阵忙活,他没注意自己脸上、身上全脏了,抹了一块块的炭灰,还用脏了的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傻乎乎冲迦楼笑:“不要紧的,等一下就好了!” 他开始专心致志烤肉。但下一秒,黑豹忽然靠近,舔了舔他的脸颊。 邵以宁:诶?怎么突然…… 卷起的舌尖刚巧擦边过他的唇角,邵以宁陡然闹了个大花脸,慌乱推开迦楼:“迦楼大哥,你你你……” 绿眸不解看着他。 邵以宁后知后觉,想起迦楼是动物!是动物!所以……是自己脸上脏了? 他赶紧自己擦了下,发现手上全是黑色的灰尘,顿时了然。讪讪说道:“抱歉,迦楼大哥,我以为……” 以为…… 忽然觉得好羞愧。 迦楼只是一如既往对待他,他却老是想些不该想的。 猫耳朵郁闷耷拉下来,尾巴也垂着没动。迦楼眯了眯眼,忽然黑色长尾巴勾了过去,与他的缠在一起。 他低声询问:“……怎么了?” “没有啦……” 邵以宁干巴巴道:“就是有点饿。” 但是,他的视线可疑移开了,没有看黑豹。迦楼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形态下的阿宁,似乎会有很多不同的反应,也……更容易害羞。 即使是山洞中光线昏暗,唯有微弱的火光跳动,但猫科动物的良好夜视能力,仍然让迦楼准确发现小猫咪的害羞。 他薄薄的耳朵红透了,脸颊上也是绯红颜色。火光明明灭灭,将白皙肌肤映衬得越发吸引他。迦楼忽然发现,他竟然更喜欢阿宁这个形态。 而且,这个形态的阿宁,目前为止,只能他看到。 黑豹心中某种情绪,又在滋长。 火焰烤着兔子滋滋作响,油脂滴落,香气在山洞内回旋喷薄,迦楼略一晃神,便有无数细小的香气钻入鼻腔,在鼻尖不停萦绕。他只微微抽动鼻子,立刻升起一种全新刺激。 这是……这是什么味道? 好香,特别香,非常香。 他情不自禁,眼神从小喵崽身上,转移到了火光上方。 兔肉的表层已经化作金澄澄的诱人色泽,脂肪在火的作用散发无与伦比的香气——这种味道,对于向来只食用生食的动物来说,简直是难以抗拒。 “成功了!” 邵以宁小小欢呼,兴致勃勃伸出手,要撕掉一条兔腿给迦楼尝尝。但烤肉太烫,没等动手,他嗖的缩回手指,含在嘴巴里,含含糊糊、不好意思道:“哎呀,我忘了。要等一下的。” 太久没吃到熟食,他太着急了。 猫耳朵又甩了甩,耐心等了一会儿,这才小心撕掉一块肉,先递给迦楼:“迦楼大哥,你尝尝?” 他圆溜溜的眸中满是期待,黑豹不由凝视其中,只看到自己的倒影。而后,他张口咬住那块烤肉,细细咀嚼。 ……然后就被烫到了。 黑豹的表情很凝重:“阿宁,你先不要吃。” 邵以宁:他又忘了。猫舌头不能吃太烫的东西! 猫耳朵这回窘迫得快埋进头发里了,他尾巴不停甩动,慌忙试图补救,跳起来团团转圈,想找点水。 但是,山洞里哪来的水。邵以宁缩回原地,眼巴巴盯着大黑豹,无可奈何道:“等一下就好了,凉了就好了。” 他又脸红了,这回是彻头彻尾的红。 尴尬,现在就是很尴尬。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眼看小猫咪就快在地上挖洞钻进去了,黑豹吞咽下那块烤肉,沉默片刻,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阿宁。” 邵以宁抬头,蓝色的大眼睛闪过疑惑,耳朵再次不安动了动:“还是烫得很厉害吗?要不要……” 他刚要提议出去找水喝,对面迦楼忽然问他:“这是什么?” 顺着绿眼睛向下,他视线落在猫耳少年腰侧的兽皮处,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话一问,邵以宁突然连思绪都结巴起来。 ……他他他,他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吗? 鬼使神差,他脑海里浮现起几句话来—— #在一望无际的非洲大草原上,春天到了,动物们…… 打、打住啊!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第三十二章 绝望了, 邵以宁对这样胡思乱想的自己,绝望了。 ……但是, 小猫咪又能怎么办呢? 山洞里随着篝火的燃烧,逐渐变得温暖。火光跳动, 在岩石壁上勾勒出不同的影像。邵以宁闷头闷脑不吭声,半天才支支吾吾道:“迦楼大哥, 其实……” “其实我原来, 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想了想,想要说出真相——何况, 如果以后还是会时不时变人,他应当有合理的说法解释的。 他对人形不惊讶,会弄篝火、会烤兔子肉,这些对动物们来说,都是很反常的。 不如说出真相。别的动物不提, 他相信迦楼会明白,也能理解他。 “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突然来到这里的。” 他试图讲述,讲述自己的故事。可话一开口,又有些迟疑。 邵以宁从没和别人说过自己。 ……他那么早失去了父母,在亲戚家辗转寄居,养成了独立的性格。遇到任何事都是自己处理,既不曾求助别人, 也没有对别人诉过苦、说过心事。 他觉得自己是男孩子, 要坚强。 所以, 一时半会儿,他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猫耳朵恹恹耷拉着,尾巴也垂下了。邵以宁抱着膝盖蹲坐在篝火旁边,盯着跳动的火焰,半晌开口道:“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在那边,大家都是我……现在这个形态,只不过耳朵不太一样,也没有尾巴。” “我们称呼自己,是人类。” 一撇一捺,两条腿的人类。 随着他的叙述,一个奇特又奇妙的世界,像一幅画卷,在眼前徐徐拉开。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人类,各种各样的事物,各种各样的生命。 “那里也有……也有动物们。”邵以宁尽可能用迦楼能明白的方式,去解释一些概念。“那里有很多猫,很多狗。在那里,喵呜族有另一个称呼,统称为猫科动物。嗷呜族是犬科动物。” “有大型猫科动物,也有小型猫科动物。有狼,也有茶杯……就是这个,我手掌……咳,前爪这么大的小狗。” “他们都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我在那边的时候,我父母……也就是阿爸阿妈,很早就去世了,是意外。” “后来,我去非洲和导师一起做动物保护,遇到了偷猎者……” 少年清朗的声音,回旋在不大的山洞里。黑豹一直保持倾听,许久,黑色长尾缠上白色蓬松的,圈在一起,彷佛牵手。 绿眸凝视着邵以宁,迦楼沉声道:“以后我陪你。” ……他听懂了,少年自己也没觉察到的言下之意。 邵以宁茫然,瞳孔微微瞪大,忽然笑了:“迦楼大哥,谢谢你。” 不,黑豹在心底道,是他要谢谢阿宁。 不管是什么原因,是谁在插手命运。阿宁来到了草原上,让他遇到,他才是需要感激的那一个。 夜色越发深沉,山洞里暖意融融,邵以宁忽然想到什么,干咳一声,终于弯弯绕绕、转到了话题上。 “我这个……是人类的衣服,嗯。” “人类身体上没有皮毛,所以需要衣服。” 他说着说着,悄悄又红了脸。 刚才“骑豹”过后,屁股又磨得有点痛。邵以宁忍住摸摸的冲动,尽可能正经严肃道:“不这样的话,我会很冷,也会容易受伤。” 这么一说…… 黑豹回想起之前那次,阿宁这个形态下擦破皮的小腿,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这样的话,”他彷佛又有新的疑惑,语气非常正常反问道:“你需要别的兽皮吗?还是只有这里?” 阿宁所有皮肤看起来都很娇嫩,可以的话,他希望他一点伤害都不要有——不过,为什么只有这里需要? 还是说,这就是……人类会做的事? 黑豹难得感到了困惑。但转念一想,即使动物们,似乎也比较敏感这个部位,就没有再多问了。 “不……不需要了。” 邵以宁瞬间脸上爆红,生怕他还追问什么别的奇怪问题,赶紧把已经凉得差不多得烤兔子拿下来:“迦、迦楼大哥!兔子好了!你吃吧!” 他立刻发挥了十根手指的威力,迅速将兔子大卸八块。还自己也塞了一大口,含含糊糊道:“好好吃……好久没吃到了。” 尽管没有调味,只有最原始的肉的香气,邵以宁还是吃得挺开心。 黑豹只尝了几口,就把兔子留给了小猫咪。邵以宁啃完骨头,脸颊上都是油腻,在火光下像要发光。迦楼情不自禁,又想舔他。 邵以宁:……住、住手! 他已经实在、实在没有脸红的力气了。 ……害羞也好累呀。 猫耳少年已经浑身泛红,小小声道:“迦楼大哥,我这个形态的时候,可以不要……不要那样舔我吗?” “我不太习惯。” 黑豹顿住动作。 邵以宁赶紧又解释道:“就是……就是倒刺弄得我有点疼。”还很羞赧。 猫科动物舌头上的倒刺,真的很厉害。邵以宁以前被猫咪舔过,都觉得不太舒服,他也见过动物园狮子老虎的舌头,怎么说呢,要是用起力气来,简直是人间凶器。 他们吃东西的时候用来刮肉是挺好用的,现在嘛……咳,还是算了。 然后,他还补充了一句:“猫咪的时候,没关系的。” 迦楼退回原地,不知为何,有些沉默。 他强有力的黑色长尾甩了甩,似乎心绪不宁。对面,邵以宁已经开始收拾篝火了。他把火稍微弄熄了一些,同时把兽皮使劲儿拧了个扣。 这是阴差阳错,自然风干形成的兽皮,又干又硬,其实不适合围着。邵以宁也没打算一直用这东西,却也没别的办法,暂时随它去了。 他心里还在琢磨森林的事。 现在看来,他早晚会深入森林,解开一切的谜团。但今天晚上,他还要好好的、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每次变人,他都很累。 邵以宁情不自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柔软的长发顺势披散开来,裹住他大半后背,又有几缕不怎么听话,垂在胸口,刚巧遮住了某些不一样颜色的地方。 樱红色,像草地上的茱萸,又像是雪山上偶尔绽放的红色花朵。 黑豹的绿眸,再次凝视过来,他的尾巴忽然动的更快了,有几下啪嗒打在地面,激起轻微的灰尘。邵以宁刚转过头,又打了个大喷嚏。 “阿嚏!!!” 邵以宁:……怎么回事?山洞里这么不干净吗? 还是说,因为他光着上半身,感冒了? 他没忍住心思,蓝眼睛滴溜溜往黑豹那边转,脑海里冒出一句又一句,像电视购物在洗脑——真皮抱枕!豪华皮草!黑色尽显奢华!至尊独享! 这时候,果然还是要和迦楼大哥一起睡吧? 小猫咪的心思昭然若揭,脚步挪动着往黑豹这边蹭,为了让自己的提议显得更合理,他还专门把山洞里的干草全收集在一起,硬是铺在石台上,弄出了一个临时床铺。 弄完了,他一本正经道:“迦楼大哥,这样会暖和一些。” 这种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这里是草原。 只有旱季和雨季、终年都不会降温的草原,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冷的! 黑豹没有在意,或者说此时的他,并没有心思去在意。 刚才猫少年弯腰铺床的时候,背对着他,长尾巴甩来甩去,一下一下,好似一个小钩子,钩住了他的心。 两条嫩白修长的腿走来走去,和猫咪时的可爱也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更深层的、更复杂的谷/欠望。 他没想过,他会对这个形态的阿宁,会有这种念头。 猫形态的时候,他更多想的是守护、是照顾,是耐心等候,等阿宁长大了,可以与他一起在草原上自由奔跑,肆意玩闹。 而现在…… 他想的是更激烈的情感,甚至想独占这样的阿宁。 想把他压在身下,做一些过分的、阿宁可能不会喜欢的事。 黑豹霍然站起。 邵以宁诧异,以为是自己说动了迦楼,他眼睛亮晶晶的,抬头期待看着他:“迦楼大哥?” ……迦楼转身。 黑色长尾在他面前轻轻一晃,调转方向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你先休息。” 邵以宁:诶???他说什么不对的吗? 等等,他刚说什么来着? 邵以宁后知后觉,想起草原上不会冷。他随即又是一个大花脸——怎么回事!自己也太贪心了。一定是迦楼大哥觉得不高兴了。 大热天的,谁要在一起睡觉嘛。 他悻悻自己坐在石台上,往后仰倒,翻过来覆过去、翻过来覆过去,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最后迷迷糊糊,渐渐眼皮沉重、眼睛也合上了。 猫耳朵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在蓬松长发间不太显眼。眼睛是闭着的,细长睫毛轻轻颤动……除了淡淡的粉色唇瓣,整个人好似雪玉一般。 或许是真的有点冷,他微微蜷缩细瘦身体,越发显得娇小——即使是这个形态,他也比黑豹瘦小许多。 迦楼在外面呆了很久,直到冷风吹走他所有思绪。但他一回来,一进到山洞里,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让他忍不住再次浮起一些心思。 黑豹无声无息跳上石台,用整个身体包裹住猫耳少年,尾巴缠绕在他小腿间,以占有谷欠和保护的姿态,圈住他的脚踝。而后,他定定盯着他的唇,内心天人交战。 他想再舔几下阿宁的脸颊,可又怕阿宁娇嫩的肌肤会疼,还怕会弄醒他。 刚才他听阿宁不经意提起,就算是这样形态的阿宁,这身体也并非成年,也还是幼崽。他说,似乎是十六七、亦或者十七八岁的模样。 他不能。 可他又很想。 最终,黑豹一点点靠近,停在距离粉色唇瓣仅仅一厘米的距离,顿住了。 第三十三章 邵以宁忽然呓语一声:“好热……” 大草原是真的不冷, 邵以宁一时犯傻,还弄了很多干草在石台上, 铺成厚厚的床垫。加上篝火还未褪去的温度,舒服倒是舒服了, 可刚睡了没多久,就热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前额的碎发, 也打成小绺, 湿漉漉粘在脸上,痒痒的。他睡梦之中迷迷糊糊, 情不自禁抬手要摸:“热……” 他抬手的方向,刚好会碰到黑豹的脑袋。迦楼微微愣住,竟没来得及躲开,刚好被邵以宁碰到。 柔软光滑的肌肤触碰,迦楼回想起上次手指挠下巴时的舒服, 略一晃神,邵以宁已不知在睡梦中梦见了什么, 忽然反手搂住他的脖颈,往他身上蹭了蹭。 与此同时,他还偏了偏脑袋,恰恰与迦楼再次面对面贴近。 灼热呼吸喷吐、交融,淡粉色的唇瓣近在咫尺。这是与动物们的嘴巴完全不同的样子,但……很漂亮, 是不一样的动人之处。迦楼鬼使神差, 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触感是温热的, 一触即分。 绿眸愈发幽暗。 ……也就在这个时候,草原的天空上,一轮月色变为血红,瞬息之间,又恢复皎洁。 黑豹的绿眸,也隐约透出几分血色。但他并未察觉,只是尾巴收紧,圈住了猫少年。 而后,他就这样以守护珍宝的姿势,安静入睡。 …… 第二天早上,邵以宁果不其然,又变回了小猫咪。 他倒是已经习惯了,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喵呜叫了一声,前爪后腿拉长像一根弓弦,而后精神抖擞爬起来,小爪子抬起碰了碰大黑豹:“迦楼大哥!早上好!” 小喵崽湛蓝眼眸圆溜溜的,摇头晃脑、兴致勃勃道:“咱们回去吧。” 老是夜不归宿什么的,阿妈阿爸是不是会不高兴! 迦楼看着小喵崽,忽然就有些遗憾。 森林不能经常去,变人时也很痛苦。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心,就希望阿宁总是人的形态。 后悔,昨晚应该趁机多亲亲他的。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满心私念的大黑豹,绿眸中目光可疑闪烁,他若无其事跳下床,忽然尾巴甩动,低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阿宁。” 邵以宁抬头:“迦楼大哥?” “……没什么。”黑豹欲言又止,示意小喵崽上他后背:“你上来吧。” 邵以宁没想太多,高高兴兴爬了上去。二人顺着来时的路,慢慢悠悠往回走。 走到草原边缘的地方,地下突然冒出一个灰扑扑的小脑袋:“阿宁!” 是小狐狸木木。 自从邵以宁说惩罚他去挖洞,他除了吃饭睡觉看图斯,其它时候全在干活,非常任劳任怨。 木木抖了抖身上的土,蹦蹦跳跳跑到黑豹与小喵崽面前,兴奋说道:“阿宁,图斯说他今天舒服多了,也能吃得下东西了,谢谢你!” ……那一声喵呜,居然效果这么明显吗? 邵以宁以为,图斯只是简单被血月影响,所以神志不清呢。 还有他的眼睛…… 小猫咪想了想,对木木说道:“既然这样,让图斯好好养伤吧。” 其实那天他也大概看了下,图斯的眼球部分没事,但视力很模糊,他觉得,说不准还有可能恢复光明。 因为情绪很抑郁,图斯那时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所以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只知道眼睛看不到了,才会大发雷霆。 如果图斯还有希望,他也可以帮帮忙。 木木是动物,想不到这么多,他只发现图斯有好转了,猜想是阿宁喵呜声的作用,于是兴高采烈过来分享这个好消息。 阿宁真好啊。外表又好看,声音又好听,心肠也好。他越来越喜欢阿宁了。 可是,他还要再努力——因为阿宁身边,好像有别的守护者。 是像图斯照顾自己那样吗?黑豹迦楼对阿宁,又是什么想法呢? 小狐狸的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灵动眨眨眼,突然说道:“阿宁,那我先回去啦。” “下次,下次我再来找你!” 他脑袋一缩,回到地下,嗖的就不见了。邵以宁微微一个愣神,就看不到小狐狸了。 跑得好快…… 他趴在黑豹后背,挠了挠头:“迦楼大哥,你说,我做得对吗?” 黑豹不动声色道:“阿宁做什么都可以。” 他会保护他。实际上,迦楼心中已做了决定。 ……于是,几分钟后,黑豹送小喵崽回狮群,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留在原地,只是沉默看着小喵崽。 邵以宁仰头:“迦楼大哥?” 他大眼睛注视着他,眼眸中闪过几分疑惑,似是无声询问。与此同时,迦楼从他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迦楼内心,忽然就坚定了心思。 他低头舔了舔他的额头,低声问道:“我在想……” “阿宁,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一起住? 邵以宁有点怔忪。 他还没想明白,迦楼已看出他的茫然,补充解释了一句:“这样更方便。” “你好好考虑,过几天给我答复。” 是为了人形吧? 迦楼这么一说,邵以宁就想到了这个方向。确实,要是他时不时变人,要么要和其它动物都解释清楚,要么就得想个万全的办法。 大草原不总是风光明媚的。按照动物们的说话,血月马上就要到来了。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受到影响。又或者会有新的变化。 迦楼这个提议,似乎不错。只不过,他要怎么和阿爸阿妈们提起呢? 迦楼彷佛看出他的犹豫,低声说道:“我可以和巴克利说。” 只要他提到血月,提到这样能保护好阿宁,巴克利他们也是会同意的。 毕竟,大家都很爱护小喵崽,都不希望他有什么事。 邵以宁思索片刻。 母狮远远看到了小喵崽,奇怪邵以宁怎么还不进驻地,于是冲着他们走了过来。 她一靠近,邵以宁还在低头思考,没有动。迦楼反而尾巴快速甩了下,身体有些紧绷。 ……母狮的话,一定不乐意小喵崽搬走的。 “阿宁!” 母狮靠近了,先打量小喵崽。 只不过一天不见,但母狮这么仔细一瞧,崽崽好像长大了不少嘛。虽说还是比不上自家狮子巴恩长得快,却好歹也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长大了很多。 长长的白色毛发柔软又蓬松,乍一看也能说是头小狮子。特别是脖子周围的一圈长毛,衬得小脸尤为精致。 看来,她得给阿宁再多弄点好吃的——最近母羚羊也都下崽子了,羚羊幼崽肉质是最嫩的,到时候单独给阿宁开个小灶,让他更壮实点。 她没想太多,只直接和蔼问道:“崽崽,怎么不进来呀?” “阿妈,”阿宁先乖乖喊了一声,然后刚要解释,迦楼突兀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带阿宁去我那边住几天。” 住几天?邵以宁歪了歪脑袋,不是说,以后搬过去? 他余光一瞥,发现此时此刻,迦楼大哥不知为何……居然有点紧张? 别的不知道,他可是清楚,迦楼紧张的时候,就会往左边甩尾巴——这可是他好不容易观察到的。 “住几天啊。”母狮听了,条件反射道:“阿宁刚走丢了才回来,昨晚也没在这边,怎么又要出去住几天?” “再这样下去,还是我们的宝贝崽不?” 还能不能行了!她这个当阿妈的,都一天天的看不到自己崽。这个迦楼怎么回事!不知道崽崽需要多吃饱喝足好好休息吗? 看来,雄性动物就是不会照顾孩子!和自家那个巴克利一样,都是些不靠谱的。 母狮念头这么一转,眼神也有点变化,不太高兴道:“迦楼啊,不是我说,阿宁这么小,老是在外面,遇到啥危险咋办?磕了碰了咋办?饿了渴了咋办?” “你是头公的,怎么能看好崽崽?依我看,你这几天别过来了,让阿宁在家里啊,好好休养休养!” 邵以宁:……哈?话题怎么急转直下?一下子从出去住几天,变成了在家待几天? 他目瞪口呆,向来一言堂的母狮眼珠一瞪,立刻气势都拔高两米八,一锤定音道:“就这么说定了,迦楼,你先回去吧。我带阿宁回去休息了。” 邵以宁还没来得及说话,母狮立刻叼起他的后颈,二话不说把他带回了狮群驻地。 ……他只匆匆往后瞧了一眼,看着黑豹的身影孤零零留在原地,瞧着很有些莫名凄凉意味。 也是哦,虽然喵呜族和嗷呜族是这里的食物链上层,但母狮可是上层的上层,就连巴克利阿爸,都对母狮们毫无办法。 哎,一夫多妻看起来很爽,可惜是严重妻管严——身为小喵崽,邵以宁为阿爸抹了一把深切同情的眼泪。 然后,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的巴恩此时扑了上来,舔了他满脸的口水:“阿宁!阿宁!” “你上次说的那个……那个臭虫……” 邵以宁:???果、果然出去住几天是个好主意! …… 不远处,迦楼还站在那里。 他身边一棵大树上,树枝忽然晃了晃,落下来一只聒噪的斑犀鸟,嘎嘎大笑:“迦楼!没想到吧?” “你还有这一天,哈哈哈!” 黑豹没理他,转身要走。斑犀鸟忽然跳下来,翅膀扑簌簌扇动,神秘兮兮道:“迦楼!别走别走。” “我有办法,让你和小喵崽一起住!” 迦楼不为所动,继续前行。 “我是说真的!是真的!”斑犀鸟急了,赶紧跳到他前面拦住他,“我有确切情报!” “你听听呗,听了,也没啥损失不是?” 绿眸中锐利目光,轻轻斜睨他一眼。 黑豹的脚步,顿住了。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 邵以宁是在巴恩的呼噜声中,苏醒的。 小狮子暖烘烘的,挤挤挨挨围着他,让他出了一身汗。一群毛团子光是这么团在一起,就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他轻手轻脚爬出来,不小心还是踩到了巴恩,小狮子软绵绵的肚子触感特别好,但醒过来的巴恩就不太好玩了——他的体重增加了一多半,个子也开始抽高,现在看起来, 比小猫咪大上三倍。一不留神, 就会被压倒舔成一脸口水。 邵以宁:……可恶,等他变成人形, 回来尽情撸大猫! 他圆滚滚的脑袋赶紧一闪, 躲开巴恩无意中打过来的爪子,小猫咪三步并作两步, 一溜烟窜到了外面。 草地上, 阳光明媚, 天气晴朗, 毛绒绒的雪团子一出来, 又被其它狮子们包围了。 “阿宁起床了啊?” “阿宁今天也好可爱呀!” “阿宁阿宁,来阿姨给你吃好吃的!” “阿宁阿宁, 今晚和阿姨睡好不好呀?” 邵以宁:……起床啦, 是的是的, 谢谢阿姨,我自己睡! 他呼哧呼哧跑出去老远,滚雪球一般滚到了大石头旁边,然后轻巧一跳,跳到了石头上。开始晒太阳。 ……在那之前,还要先例行洗脸。 小猫咪已经熟练掌握了猫形态的所有日常。他先是湿润一下粉嫩圆润的小肉垫,然后一下一下顺时针在脸上摩挲。转一圈,又转一圈,换个方向,再来一遍。 整张脸干净了,他就侧卧着继续舔身上的毛。先是距离比较近的,再是稍微远点的。太阳一点点升上来了,长长的毛发经过这么一梳理,迅速蓬松起来,不仅如此,整只猫浑身上下,都带着阳光的味道。 懒洋洋的…… 邵以宁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脑袋一点一点、慢慢睡着了。他把身体团成一个圆溜溜的圆形,像满月那么标准。而后,他睡了好一会儿,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饿了,该吃东西了。 草原上动物们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邵以宁睁开眼睛,脑袋向后、爪子向前,伸了个上半身的懒腰。然而,他刚看清眼前,忽然一张毛绒绒的大脸凑近,就在与他距离不到几厘米的地方! ……长长的獠牙还露在外面,眼睛是金色的,舌头伸得老长、还口水滴答! 邵以宁吓了一跳,喵呜一声,条件反射挥爪子一挠—— “哎哟!!!” “阿宁!是我!” “唉哟!你怎么每次见了我就挠!” 邵以宁:诶等等?这个声音很熟悉??? 他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多伦。 多伦嗷呜: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在阿宁这里的待遇,就这么差呢? 他委屈巴拉,拿爪子捂住自己的鼻子,那里火辣辣的疼,估计又破皮了。虽、虽然对于他来说,伤疤是雄性的骄傲,可…… 多伦蔫了:“阿宁,你……”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啊。” 不就是……不就是之前小小的欺骗了一下嘛,都过去多久了。就那一次、一次而已啊,他都被挠好几回了,难道阿宁就不能原谅他吗? 听说阿宁不见了,他也很焦心,也很努力在找啊。 这回阿爸说来喵呜族见巴克利办点事,他就迫不及待的跟着来了——费了好大的劲。 狼耳朵塔拉着,尾巴也垂下了,多伦苦闷道:“阿宁,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这个……” 邵以宁刚才是被吓坏了,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挠他。不过,他转念一想,要不是多伦,木木又怎么会来“偷小猫咪”呢? 所以,他瞪圆眼睛,气哼哼说道:“不想理你。” 多伦:???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小喵崽跳下大石头,打算回去吃点东西了。多伦一脸懵逼,跟在小喵崽身后,抓耳挠腮、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儿讨好他,可全都不在点子上—— “阿宁,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阿宁阿宁,别这样嘛。我给你抓好吃的?” “阿宁阿宁,阿宁阿宁!” 小猫咪别过脸去,硬是看都不看他。 多伦更着急了,他好不容易得到机会来喵呜族呢。他眼巴巴跟在阿宁屁股后面,厚着脸皮继续道:“阿宁,你……你给我个原因啊。你得有原因吧?你没原因……你你你,你不能这么无情冷酷无理取闹啊!” 邵以宁:……慢着?台词奇怪了啊喂! 他忍着古怪笑意,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脖子使劲儿往上,扬了扬下巴道:“你还要问我原因呀?” “是啊。”多伦百思不得其解:“我是要问你原因啊。” “你不理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邵以宁慢悠悠道:“你还记得木木吗?” “木木?” 多伦……多伦还真不记得。 那天他就是随口拒绝小狐狸,因为那种草药,是他们嗷呜族比较珍贵的东西,都是留给族里狼们治伤用的,并且效果有限——说白了,一个是不愿意给陌生动物治疗,二一个也不一定能起多大效果。 他也和小狐狸解释了几句,但小狐狸救人心切,根本听不进去。多伦对他也没啥想法,直接走掉了。 多伦也压根不知道,木木后来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想啊想,怎么都没法从记忆深处找出木木这个名字。不由更是急切,大尾巴拼命晃动:“阿宁,好阿宁,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这个叫木木的欺负你吗?那你等着,我这就去揍他!” 邵以宁:……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心里那点气,忽然就没了。要是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有啥好声讨他的呢。 小猫咪眼珠一转,故意说道:“那算了,我不告诉你,气死你。” 他转头就走,心里悄悄说自己好幼稚。不过算了,多伦也就是个小朋友!他才不要高估他。 圆滚滚的雪团走出去老远,多伦还愣在原地:他……他怎么觉得,这样娇嗔他的阿宁,更可爱了…… 完、完蛋了,阿宁干什么、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他都觉得好可爱,真的好可爱。 尽管还好奇阿宁为什么不理自己,可现在的多伦,明显注意力已经转移了,转移到阿宁这个表情没见过,好新奇! 他是不是第一个见到的?会不会,是他独有的福利? 这么一想,就……诶嘿嘿嘿…… 狼尾巴拼命帅啊帅,多伦的眼神,也渐渐微妙闪烁起小红心,口水滴答滴答…… 小猫咪:……吸猫上瘾,这头狼没救了,拖出去吧! 不过等等,多伦不是嗷呜族的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喵呜族领地? 小猫咪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就看到大草原上,几头狼出现在狮群驻地外,巴克利和几头公狮也在,显然,是有事才来的。 ……啊,黑豹居然也在,已经看向他了。 原来如此。 他就说嘛,多伦是不可能孤身出现在喵呜族领地的。 小猫咪走到近前,看清楚对面是七八头成年狼。都和多伦相貌相似,银灰色的毛发、黄褐色的眼珠。其中领头的一只,比其它狼都要强壮和高大,大概就是多伦的父亲,如今的嗷呜族族长了。 他看起来比巴克利阿爸要年长一些,似乎已经是中年狼的后半截了。眼神中很有些沧桑意味。雪团子隔着老远就被他注意到。头狼隐约瞧他一眼,或许是觉得这小东西太小了,不构成什么威胁,就没有在意。 但是,邵以宁越走越近,他这才转过来看他一眼。这一看,他微微愣神。 “这位是……” 巴克利也早就看见小喵崽了,他喜滋滋招呼道:“阿宁!快过来快过来。” “阿爸给你介绍下。”他此时很有族长派头,但一张嘴就是猫奴架势:“这位是多鲁伯伯,是嗷呜族的族长。”紧接着,他就挺胸抬头道:“多鲁啊,这是我家崽子!叫阿宁。” “你看,我家阿宁……是不是很可爱啊?” 这口气、这态度,活脱脱就是在炫耀自家崽! 邵以宁已经站在黑豹迦楼的脚边了,他好奇仰头,先是任由迦楼舔了舔他的额头,而后乖乖喊道:“多鲁伯伯,您好。” 多鲁微微顿住。 这就是……最近在草原上,沸沸扬扬很大名声的那个小喵崽? 确实和传闻中一样,挺漂亮的——可是,这小东西能有什么用? 一身白毛在这里是弱点,长不大也是缺陷。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起的、光有好看的小玩意儿罢了。听说喵呜叫起来很好听,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能捕猎? 活不活的过血月,都很难说。 多鲁不以为然。 而且,他也闹不明白,自家亲崽子多伦是怎么了。早也唠叨、晚也嘀咕,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小玩意儿。 他年纪渐长,多伦是他看好的下一代继承者,他希望多伦能带领嗷呜族发展繁盛,而不是天天惦记着什么喵呜族的小崽子,茶饭不思,太没出息,这样还怎么当嗷呜族的领头者? 于是,见了这么可爱的小喵崽,多鲁也就是敷衍点点头,表示见过了,就这么回事吧。 这反应,特别的平淡、特别的寻常、特别的……明显。 然后巴克利就不高兴了。 自家崽崽,大草原上谁见了都要夸上天,捧上天的,多鲁你个老家伙,是不是老眼昏花啦! 也不是说别人就非得给自家崽捧场、或者看他面子称赞几句。而是……而是小喵崽本来就很可爱啊!!!多鲁你还有没有正常的感知!正常的审美水平! 巴克利干咳一声:“多鲁,你刚才说血月的时候,两族争取停止争斗?” “这个主意我觉得挺好,我可以尽力。但真的办成办不成,不在于我。” 多鲁眯眸:“巴克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五章 多鲁以为, 是巴克利不愿意配合。 他这么想, 也并非无的放矢。 自打嗷呜族被迫每年迁移, 来到草原北部以来, 他们与此地原来的种族喵呜族发生了无数摩擦, 加上血月的刺激,已积累成许多情绪。 只是因为动物们生活简单、思想单纯, 迄今为止, 除了拼着打架之外, 倒也没别的太大事故。况且大家都知道是因为血月,所以目前为止, 还能在血月之外、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今年, 却有些不一样。 嗷呜族发现, 血月还有一段时间, 他们却提前开始了狂躁情绪,变得隐约躁动不安。多鲁作为族长,果断决定,提前前往草原, 早作准备。 他担心若是血月来临, 嗷呜族还没到达草原的话, 会失去接下来的整个雨季。那样的话,对于族群的未来, 非常不利。 然后, 他们冒险前来。遭到了早有预料的防备。 这在意想之中, 多鲁只吩咐族内动物们多克制、除了必要觅食外尽量不要打扰喵呜族——后来, 迦楼来拜访。 这只黑豹战斗力很强,又因为自身的独特,在草原上颇有分量。多鲁心中也十分忌惮,他询问迦楼的来意,得知迦楼想要联合所有动物们,争取降低血月的影响力。 团结。 对大草原上各种动物们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在几千年几万年的时间里,他们互相争斗、厮杀、彼此吞食,除非父与子、母与女、同族与同族……他们可没有和平的概念。 虽然,一代又一代以来,草原上的动物们,也渐渐学会了结成族群、更好的生存。 比如喵呜族与嗷呜族。 慢慢的,动物们发现,按照相似的一些事物来组成族群,确实很方便,也生活的更好。 虽说草原上日复一日,并没什么新鲜事。但动物们也是能接受发展,来不断的改善自身。 听了迦楼的建议后,多鲁有些心动。 他是有经验的族长与头狼,自然看得比普通动物更多。他看到血月的危害,也看到若是这样持续下去,嗷呜族与喵呜族可能都不会有好结果,他也在思考,思考如何改变这一局面。 迦楼还说,他可以让巴克利和多鲁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 如果能够让嗷呜族安稳度过血月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多鲁这样想着,带着几头狼,来到了喵呜族。 ……之后,就发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听到巴克利这么说,多鲁沉声问道:“巴克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临时变卦不愿意了?还是突发情况,想要更好的条件? 他们刚刚谈到,嗷呜族和喵呜族以大河为界限,南北分住。两边都约束动物们,平时自然淘汰无所谓,但不要故意挑起争斗。 巴克利表示赞同。因为喵呜族这边,咳,情况比较特殊。 他们……比较自由。 巴克利虽然是族长,很有威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对于独立生活的大猫们来说,吃饭睡觉晒太阳,才是每日三部曲,打架什么的……哎呀,困了困了,伸个懒腰先。 连巴克利自己,也不是……那么的爱争斗。 很累的好吗?草原上的大球球不好玩吗?猫薄荷吸起来不香吗?那个啥……阿宁瞧着不可爱吗? 干什么非要打打杀杀的! 大猫们:我们很能打是没错啦,但其实我们爱好和平的! 只不过,对手面前,巴克利没说这层实话。 而后阿宁过来了,巴克利就顺着话题、冒出了这句话:“多鲁,你别急。” “我不是别的意思。你听我解释。” 邵以宁:今天大家都怎么了,这句台词也莫名奇怪…… 小猫咪仰头茫然,迦楼绿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显然已经明白巴克利要说什么。他低头舔了舔小猫咪,老神在在甩甩尾巴——心里却是另一个念头。 阿宁的好,自己知道就够了。 小猫咪太招人喜欢了。 有点苦恼。 回想起斑犀鸟这个狗头军师的“馊主意”,迦楼情不自禁,微微出神,思绪已经飘远了。 邵以宁发现迦楼在走神。 他疑惑看了看大黑豹,又看了看巴克利。后者正在琢磨怎么用词,片刻后开口道:“多鲁啊,是这么回事。” “你的来意,迦楼早就和我提过了。只要是为了草原上的动物们好,我是绝对同意、绝对支持的。” “只不过……” 多鲁沉住气,没说话,等巴克利继续。 巴克利没等到他的回应,讪讪晃了晃尾巴,大脑袋摇头晃脑道:“好吧,我就有话直说了。” “以前血月的时候,大家也不是没试过控制自己,都没成功。” “迦楼,这你也是知道的。” 在这个时候,他不由得目光向下,看了看小喵崽。邵以宁知道他可能会说什么,因此聚精会神在听。 他仰起头的时候,长长毛发蓬松又柔软,像雪团子上镶嵌了两颗圆溜溜的蓝宝石,漂亮极了。巴克利刚想感叹自家崽崽就是好看,忽然发现小喵崽的长长柔软的尾巴……不见了? 巴克利心里一惊,连忙定睛细瞧——原来,不是尾巴不见了。是旁边有个大黑豹,正在用自己的尾巴,悄无声息的勾弄着小喵崽的。 乍一看,迦楼的尾巴又长又粗,就把小喵崽的尾巴给遮住了,瞧着会以为是不见了。 巴克利虚惊一场,稍微放下心来,又觉得——等等,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勾尾巴,在动物这里,可别有深意啊。 阿宁和迦楼关系好,当初阿宁就是迦楼送过来的,这巴克利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察觉出那么一丝丝的古怪。再看小喵崽,他看迦楼的目光,信任又依赖,貌似也没什么不对。 难、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咳咳,阿爸思想不纯洁!对不住阿宁! 巴克利赶紧收回满天飞的脑子,专注当下的正事,他干咳一声继续道:“这个,这个……” 他思路被打断,由于太过震惊,想好的词都忘了。此时迦楼恰时说道:“多鲁。” “我让你来,是为了阿宁。” 他低头,再次舔了舔小喵崽柔软毛发,轻声询问他:“阿宁,你愿不愿意,喵一声给多鲁他们听听?” ……大概也只有迦楼,会询问邵以宁愿不愿意。 巴克利:……忽然有点心虚。 他下意识想挠头,可从心底又忍不住期盼,期盼阿宁再叫一声,一声就好。 邵以宁迟疑片刻。 他想帮忙动物们度过血月,只是还是无论叫了多少次,还是觉得真的好羞耻啊。 以前他逗猫,就想听猫喵喵叫,现在大猫大狗们围着自己,也是眼巴巴的等啊盼啊…… 小猫咪的耳朵,又红了。 这么一停顿,多鲁的目光,也重新转移到小喵崽的身上。 他心中些许不悦,脸上也流露出几分。 “巴克利,迦楼。”多鲁这次确实不高兴,淡淡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一只小崽子,能对血月有什么影响?” “我是来正经商量事情的,现在看来,你们喵呜族,可没什么诚意。” 他意味深长又道:“巴克利,既然这样,过几天血月的时候,我会带嗷呜族尽量避开你们。也算是,对你迦楼有个交代。” “慢着!” 巴克利一听不乐意了,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略带气恼道:“多鲁,谁说我们没诚意?没诚意的话,还能让你踏进我们喵呜族的领地?” “还有,你这个态度,是对我家小崽子,有啥意见?” “不敢。”多鲁轻哼一声:“你家小崽子是可爱,可长得再好看,和血月有什么关系?” 巴克利这家伙,仗着自己是族长,就把自家小崽子吹捧成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多鲁。” 巴克利气急败坏,刚要说话,被迦楼拦下了。翡翠一般的绿色眼眸,透露出锐利视线,直直看向多鲁,狼族长心中微讶——连迦楼也…… 这小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巴克利着了魔似得如此得意、多伦也天天念叨来念叨去,现在看他瞧着不错的迦楼,竟然也对这小东西这么沉迷? 他不由得再次仔细观察小猫咪。 又长又白的毛发,好似天边最洁净最飘逸的一朵白云,又像春日里莺飞草长,大草原上四处飘散的蒲公英。柔柔的、软软的,小巧又精致,彷佛只要轻轻的吹上一口气,就能晃晃悠悠、飘飘荡荡,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勾起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寸。 尤其是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像天空一样明亮澄澈,也像大海一样蔚蓝无垠。让多鲁想起年轻时候游荡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情。 是种种历程,是过往,也是美好的回忆。 多鲁也不是什么大坏狼,只是年纪比较大,性格有些死板。而且,他是从无数残酷竞争中,走到了狼族老大的位置的。 在他认为,喵呜族的小崽子们都是些小懒蛋,比起他们嗷呜族可差远了。嗷呜族夏练三伏、冬练数九的时候,喵呜族小崽子就知道吃喝睡,要不就是在草地上打着滚、翻着肚皮晒太阳,一点儿也不努力。 可是,可恶啊,大自然给予了喵呜族特别优秀的捕猎能力。他们是天生的猎手,轻轻松就能猎到食物。不像他们嗷呜族,还得团体作战,还得指挥。 有时候,多鲁自己都想,嗷呜族这么辛苦,这是为什么呢? 爪子会被磨得很迟钝,走路和奔跑也没有喵呜族那么悄无声息。还有毛发,银灰色的毛发在草地上也不算优势,顶多是不吃亏罢了。 ……总之,他年轻的时候,也着实艳羡嫉妒恨了一阵。 不过后来,多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强大的战士,和优秀的领头狼,发现嗷呜族一样有自己的优势,他就不那么想了——虽说现在,还有稍微有点偏见。 比如,觉得喵呜族幼崽都没用,浪费他们的天赋,真是暴殄天物。 多鲁冷声道:“行了迦楼,你也别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打算为动物们好,为两族都好。但是……” “请等一下!” 小喵崽温柔的声音,此时响了起来。 他仰起巴掌大的小脸,蓝眼眸中满是认真,很是严肃道:“多鲁伯伯,如果我的喵呜声有用的话,您是不是就相信了?” “就愿意和喵呜族合作了?” 小猫咪的大眼睛注视着自己,多鲁情不自禁,、顿了一顿。半晌,他点点头:“对。” “耳听为……实。让我相信,总要让我试一试。” 话一出口,邵以宁眨眼,笑眯眯道:“好啊。” “那,多鲁伯伯您听好啦!” 第三十六章 然后, “多鲁伯伯”就听到了, 这辈子目前为止……最好听、最好听、最好听的一声喵呜。 “喵呜……” 旱季明媚的阳光、雨季湿润的土壤,大草原上清新的风,肉垫抓在草地的柔软触感, 迎着风奔跑的畅快淋漓……都在这一声喵呜声中,翻涌着龙卷风一般席卷上心头, 轰轰烈烈炸开脑袋——这一瞬间, 多鲁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还想起了小的时候, 被母亲爱怜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舔毛毛的舒适感觉。 多鲁是头七八岁的老狼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想起母亲了。 他的母亲, 只是狼群里普普通通的一只母狼。狼群是阶级很强的种群, 多鲁的母亲地位并不高,所能得到的资源有限。每次喂养多鲁,都需要竭尽所能, 尽可能多吃些肉。 偏偏多鲁小时候就很强壮,他个头窜得快, 吃得比别的崽子多, 时不时就饿得嗷嗷叫,扒拉着母狼要奶水。 母狼被闹得没办法, 只好笨拙把多鲁揽在怀里, 给他哼不成调的小曲, 算是哄孩子。 ……那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美丽的回忆, 但对于多鲁来说, 是独一无二的。 他以为, 他成年以后,就不会再想起。 伴随着这声喵呜,就在旁边的其它动物们,也神态各异。 巴克利是那副完全沉迷的老模样,迦楼微微眯眸,尾巴更紧缠绕住了小猫咪的。几头狼迷迷糊糊,表情都很奇妙。 还有,多伦此时从后面草丛里,偷偷冒出个脑袋来:原、原来如此!!! 原来阿宁的喵呜声,真的这么好听啊…… 他想嗷呜!想狼嚎! 此时此刻,他也有一种……一种想要偷走小猫咪的冲动嗷! 忍住忍住,多伦,你不能! 那样的话,阿宁肯定会更讨厌自己的呜呜…… 多伦绿幽幽的狼眼珠,闪了又闪,狼尾巴也快甩成竹蜻蜓了,最终还是没跳出去。 对面这边,多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已经有点儿“免疫力”的巴克利一瞧他眼神,顿时得意洋洋:嘿嘿,让你小看我家宝贝崽崽了吧?多鲁,你也有今天! 他一时之间,鬃毛都威风蓬松了一倍!大声啧啧称奇道:“多鲁?多鲁?哎呀,我家崽崽呢,优点也不多。” “就是长得好看了点,脾气好了点,喵呜声好听了点。没别的,没别的了!哈哈哈哈哈!” 多鲁:…… 巴克利个老东西! 怪不得他一提合作,他就一直憋着什么话不说的样子。也是,他要是有这么个小崽子,他肯定就…… 罢了,又是喵呜族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这群懒洋洋弄到手了呢? 多鲁心情复杂,很复杂。 再次看向小喵崽的目光,已经是变了又变。多鲁张了张口,竟然无话可说。 他觉得头脑比方才清醒许多、整头狼都神清气爽,恨不得瞬间跑十圈大草原。这声喵呜确实不同凡响。就算不能对抗血月,不能在血月中发挥作用,他……也是心甘情愿、甘拜下风了。 就是少点,怎么就……就只叫了一声呢? 这下子,他算是理解巴克利、理解迦楼,也理解自家多伦的想法了! 这么个大宝贝…… 还是那句话,既生喵呜何生嗷呜,他们嗷呜族,怎么就没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呢? 后悔,想打死之前种种怀疑的自己。 堂堂嗷呜族的族长,居然就在听了喵呜声后,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邵以宁有点呆——咋、咋回事啊?他怎么不说话?也没个回应? 以前动物们听到喵呜声后,都反应很大、反响很剧烈的。难不成,这喵呜突然不好使了? 小猫咪歪了歪脑袋,刚犹豫是不是再叫一声,迦楼忽然低声道:“足够了。” 他绿眸中闪过笑意,悄声解释:“多鲁需要时间。” 也需要时间,来转折方才不客气的言辞。 ……这拐弯一百八十度,堪比山路十八弯,怕是很难绕回来。 邵以宁明白了。 他忍俊不禁,低头肩膀抽动,是在忍不住偷偷笑。黑豹缓缓低头,亲昵蹭了蹭他。小猫咪一个没站稳,扑通歪倒在地,露出了雪白柔软的肚皮。 长长的毛此时一层层的,全都绽放开来。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粉色的、浅浅的皮肤。 在场的所有大猫和狼们,都情不自禁,盯住了他。 好软,想……想把头都埋进去,深深的吸一口。 黑豹不动声色,挡住小猫咪的大半身体,沉声道:“多鲁族长,巴克利族长。” “喵呜声也听过了。”他客客气气、实则强硬道:“现在应该讨论,我们今天的目的了。” 一狮一狼,讪讪回过神来。 巴克利眼珠一转:“也不是非要阿宁出手。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尽力试试。不行的话,让阿宁帮帮忙。” “我可提前声明啊,阿宁是喵呜族的崽崽,你们嗷呜族,别想惦记。” 丑话可要说在前头,到时候嗷呜族的,别想偷崽崽,也别想厚着脸皮来麻烦阿宁。 多鲁若有所思。 迦楼此时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绿眸中有坚定,也有宠溺。他不希望大家把阿宁看成救命稻草,那样的话,太沉重,也怕阿宁会太累。 下方的邵以宁,此时心中一暖。 他知道他可以,但被动物们关怀体贴的时刻,仍然很温暖。 小猫咪努力爬起来,重新站好,仰起头来:“我可以的。” 多鲁则是老脸一红。 在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确实产生了一些想法。 比如,能不能把这小东西弄到自家领地啊?多伦不是喜欢小喵崽吗要不让他试试?这小东西到底能不能扛住血月啊?诸如此类的。 他甚至偷偷有了一点阴暗的想法。但转瞬即逝,自己也没有追寻。 动物们毕竟都还单纯,没什么阴谋家。既然巴克利和迦楼都是这个态度,多鲁也随即正色:“我理解。” 从今天起,他就厚着脸皮,当小喵崽的“多鲁伯伯”了。做长辈的,自然要爱护小辈。 ……此时此刻,要是仔细瞧,还能看出多鲁的些许尴尬。 邵以宁道:“多鲁伯伯,阿爸,迦楼大哥,我会努力试试的。” 毕竟是第一次,他也没有十足把握。但如果只是喵喵叫几声,就能帮到大家的话,那他是乐意的。 话就这么说定了,多鲁与巴克利又协商几句细节,拿出了几套备用方案。他们现在心里都拿邵以宁当需要疼爱的小崽子,也不好要他做这个那个,默契一致要求迦楼带阿宁出去玩。 剩下的操心事,交给他们嘛。不然事事都要麻烦阿宁,他们的老脸往哪儿放? 邵以宁本来想听听他们“开会”,再好好琢磨下怎么帮忙的。但下一秒,他就被迦楼小心翼翼叼着,走到了外面。 风不大,草叶轻轻摇曳,邵以宁一回头,对上了迦楼的绿眼眸。 像森林里最浓墨的一笔绿意,注视着他,眸底有深深的情绪——邵以宁暂时还看不懂。 他眨眨眼,下意识喊了他一句:“迦楼大哥,” 迦楼低头舔了舔他的额头,轻轻嗯了一声。 邵以宁乖乖任由他动作,过了一会儿,他左思右想,忍不住好奇问:“迦楼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就是……” 他支支吾吾,有点害羞,但又真的很纳闷,于是试探询问道:“迦楼大哥,你……你听我喵呜声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什么? 来草原这么久了,也喵呜好多次了,他大概明白对动物们来说,喵呜声意味着什么。 这一声小小的、软绵绵的喵呜,能够勾起他们心底最美好的体验、最幸福的回忆和最柔软的角落。 动物们生活相对简单,所以回忆起的多是一些童年记忆、生活经历——什么吃到好吃的啦、觉得舒服啦、感受到温暖啦。 实际上,邵以宁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和他猜测的一样。 黑豹微微顿住。 彷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或至少对他很难回答。 他从来没表露出来的是,第一次听到喵呜声他感受到许多美好画面。但从第二次、第三次……陆陆续续到现在,他每次听到这一声喵呜,想起的就都是阿宁。 撒娇的小喵崽、歪着脑袋看自己的小喵崽、眨巴眼睛冲他乐呵呵跑来的小喵崽……还有已不再陌生的、人形态的阿宁。 皮肤细嫩白皙,舔一下都会说疼。即使那样还充分信赖着自己。让他不敢进一步,也不想退一步。 不知是不是山洞里场景太过梦幻,迦楼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就全都充满那个人形的身影。 最终,他还是舔了舔阿宁柔软的毛发,把他因风吹乱的皮毛弄得干净整洁,随后他躺下来,以守护的姿态围绕住小喵崽,尾巴轻轻放在他身上,末端勾弄着他。 “下次变成人形的时候,喵呜试试吧。” 他岔开话题,鬼使神差如此说道。 邵以宁:诶?这是个好主意。他还没试过呢。 不过,那样一定会更羞耻的。做猫咪的时候叫还能说是本能,做人的时候也喵喵叫就…… 他悄悄脸红了。佯装气恼别过脸去,又转回来,强行镇定道:“迦楼大哥,那人形的时候,我先只叫给你听,好不好?” 当然好。 迦楼尾巴要翘起来了,压住唇边控制不住的弧度。 而后,天色一点点轮转,光线变幻,终于在所有动物复杂的心情下,月亮缓缓攀升到了最高处。 是血色。 第三十七章 血月时节终于来临。 动物们这一次早作准备, 巴克利与多鲁协商分配,将更容易引起争斗的雄性们分别分开安置, 尽量让他们减少可能的冲突。随后, 他们尽可能蛰伏着, 等待着最激烈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为了方便行动,邵以宁与迦楼呆在一起。黑豹卧在一棵大树下, 看似闭目养神,但尾巴时不时左右拍打一下, 注意力一直都警戒周围。 邵以宁无事可做, 在专心致志舔毛。 他吸取了上回毛太长不习惯的经验, 很是用心琢磨了几个动作和方位——比如, 侧躺着再舔,就不会往后仰倒摔到了!再比如,一次只舔一点点, 分批分量进行…… 然而, 他的毛毛实在是太长了。邵以宁不得不一次只弄一个地方。他梳理来梳理去, 小脑袋上上下下起伏, 脖子前前后后, 舌头也跟着动来动去,粉嫩嫩的, 和他的珍珠莹光的肉垫相映成辉。 一直在“休憩”的迦楼终于甩动尾巴, 睁开了眼睛。鬼使神差分出大半心神, 凝视着小喵崽。 同样是猫科动物的舌头, 迦楼自己的稍微一舔,就能带走骨头上的肉丝,任谁见了都会说相当凶残,但小喵崽这般舔毛,动作却憨态可掬,堪称可爱无比。 他舌头上的倒刺是乳白色的,一层一层,看起来也是尖尖的、很锐利的样子,可要是真的细细端详,或者轻柔触碰,就会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尖锐。 而是像一把小梳子。 ……他忽然很想体验一下,体验看看那舌面上的倒刺,和他自己的到底有何不同。 黑豹突兀用力甩动尾巴,狠狠拍打了一下地面。 “……迦楼大哥?” 小喵崽被惊动了,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珠紧张看向他:“怎么了怎么了?” 是血月来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黑豹压抑着声音,别过脸去。他这样有点古怪,邵以宁不由好奇追问:“迦楼大哥?” “是我碰到你了吗?” 他想了想,也就是刚才舔毛的时候没注意,动作太大了?不小心碰到了? “没有。” 这么一会儿,黑豹已经恢复如常,转过来低声道:“你太小了。” 太小了,又是太小了。 邵以宁很不服气,不就是猫咪形态太小了吗?人形的他,和迦楼差不多大啊。晚上躺在一起,他都围不过来呢。 ……所以,有时候还会脚冷呢。 他一屁股坐下来,难得气恼嘀咕咕道:“怎么老是说我小。” 上回他变成人形,迦楼还在他怀里被挠下巴。结果猫形态了,就说什么太小了,这也太泾渭分明了。 而且,究竟是……是打算做什么啊,才总这样说? 是因为他太小了,还把他当需要保护的幼崽吗?是不是他再长大一些,迦楼就会把他当成伙伴、当成并肩战斗的存在了呢? 邵以宁的心情,飘飘荡荡,不知为何,有点气。 ……大概,是气迦楼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 虽然喊着大哥大哥的,可邵以宁心底,多多少少还把自己当半个人类看待。 他气哼哼的,往黑豹腹部的柔软毛发处一倒,四个爪子朝上晃了晃,歪了歪脑袋,开口说道:“迦楼大哥,那你等我长大了。” 等他长大了,他就使劲儿挠他!嘿嘿嘿…… 俩人正在嬉闹,突兀间,氛围变了。 月亮升起来了。 是血色。 随着月亮彻底变为血色,浓厚的不祥氛围弥漫开来。 原本还在和迦楼亲昵靠在一起的小猫咪忽然心头一悸,情不自禁仰头看向天空。 深沉夜色幕布上,一轮血红色的月亮高高挂起,彷佛是一种预兆。形态明明是代表团圆美满的满月,却因为诡异的颜色,而让一切都阴森起来。 白日里宁静美丽的草原,在此刻也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瞪大湛蓝眼眸,仔细观察周围——那些熟悉的景物还是老样子,可所有东西看上去,都突然变了画风,渐渐在他视野中,也同样蒙上一层红色。 这里的红,并非热烈,而代表杀戮与血色,代表即将发生的事,会超乎想象。 邵以宁下意识转头,看向迦楼。 黑豹没有看他,而是深深弓起身体,垂着头看向地面。邵以宁顺着他的姿势看去,发觉他两只前爪已深深陷入草地,紧紧抓着眼前的泥土。 利刃已经探出,却死死克制住□□纵的本能,艰难挣扎,竭力控制自己。迦楼的内心,此时充斥着冲动,他想要咆哮,想要厮杀,想要冲出去,撕碎能见到的所有活物。 他甚至不敢看阿宁,他怕他面对阿宁,也会有杀意。 黑豹的尾巴,已经僵直,彷佛连此处的力气也全部用上。他艰难咬牙,自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去……去躲起来……” 邵以宁连忙扑了过去:“迦楼大哥!” 现在,他也顾不得害羞和不好意思了,赶紧喵呜叫了几声——他们的推测没错,喵呜声响起来了,迦楼的神智略显清明一些,他尽量支撑着,看向邵以宁。 邵以宁惊讶发现,他的眼睛,竟然也变成了血红色。 这、这是动物们都会有的变化吗? 小猫咪咪呜迷呜,使劲儿用脑袋拱着黑豹,后者只觉得大脑内天人交战,像是有两个声音,不断在来回拉扯—— “吼——” 他终于忍受不住,沉沉咆哮。紧接着,黑豹突然深深看了一眼小猫咪,霍然越过他,猛地向远方跑走。 “迦楼大哥!” 他离去的方向,是森林。 邵以宁又惊讶又担忧,连忙跟了上去。可他现在是猫咪形态,虽然腿不短,可比起黑豹就差远了。他只跑了几步路,就踉跄差点摔倒,雪团子似得滚了滚,走不动了。 雪白毛发沾染了些许泥土,邵以宁赶紧爬起来,来不及管自己有没有受伤,果断转向,冲着巴克利的所在的地方加快速度,拼命奔跑。 他跑啊跑啊,上气不接下气,急的连连吐舌头。小爪子踩在草丛上,都没看清脚下有什么,就稀里哗啦跑到了狮群驻地。 狮群驻地,现在已经是一团乱。 草原上能分散的地方不多,没办法做到一个动物一个地方,这里只有巴克利和几头公狮子。母狮们单独在另一处,小狮子们则被保护在某个山洞里。邵以宁刚跑到门口,就听到狮子们大声在咆哮。 他们已然陷入激烈的战斗,不管不顾的开打了起来。邵以宁呼哧呼哧跑到高一些的石台上,运足自己所有力气,努力大声喊道:“大家冷静啊!” “别打啦!” 他喊啊喊啊,狮子们听到了喵呜声,渐渐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是真的,阿宁的声音,对血月是有用的。 他们慢慢头脑清明许多,都不由自主顿住了。 但是…… 巴克利挠头,喘口气恢复平静,同时一爪子挠到旁边一头狮子鬃毛上:“打我那么用力干什么!” “你说,你是不是对我这个族长,有什么不满!” 那头公狮子一个趔趄,慌忙趴在地上,大爪子捂住脸:“这个,族长,我不是故意的……” 邵以宁:…… 他好气又好笑,忙不迭对巴克利喊道:“阿爸!” 巴克利抬头,第一反应不是应声,而是面色一沉,严肃问道:“迦楼呢?” 黑豹没有和小猫咪在一起,现在是血月时期,很危险,黑豹不可能留阿宁独自在外,这不对劲。 他猜对了。 这话一出,小猫咪大声道:“迦楼跑进森林里了!” 同时,他敏锐注意到,狮子们的眼睛,都还是原来的状态。 ……也就是说,只有迦楼,迦楼的眼睛跟随血月,变为红色。 迦楼他…… 邵以宁心中急切,也镇定不了,他慌忙对巴克利道:“阿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要是,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得去森林里,我要去找迦楼!” 他情绪浮动,表情也十分明显。大眼睛里全是焦急。巴克利瞧见了,心中一动。 那天与多鲁见面的时候,他见到邵以宁与迦楼尾巴缠在一起,极为亲昵,还以为是自己多想。现在看来…… 但看二者之间的氛围,怕是阿宁还不明白。 他沉思片刻,快刀斩乱麻道:“你脚程慢,我让巴利送你去。” 巴利就是刚才和他打在一起的那头公狮子。他们看着状态都还可以,也没怎么受伤。巴克利又道:“既然我们清醒了,就可以去帮别的动物们了,不要担心我们,我们能搞定。” 他们能在一次一次的血月中活下来,本身就有一定的能力。巴克利他们只要自己不陷入血月的影响,还是可以想办法互相救助的。 邵以宁心急如焚,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若不是巴克利阿爸提到其它动物,他竟然没想到。 他第一时间要去找迦楼,担心他的安危,已经超过了别人。 原来,黑豹对他来说,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邵以宁坐立不安,心里像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公狮巴利拱了拱他,带他前往森林,但走到边缘,他便畏惧停下脚步,神态有些迟疑。 邵以宁见状说道:“巴利叔叔,你回去吧。大家还需要你。” 多一个动物前去帮忙,应该就多一个动物能得到帮助。早一点让大家从血月中清醒。邵以宁忧心迦楼没能去帮忙,已经有些愧疚,不想让巴利跟着自己冒险。 巴利还是犹豫:“阿宁,你自己进去,我也不放心……” 邵以宁坚定道:“没关系,我可以的。” 他一定要去找迦楼。 偿还恩情也好,友情也罢,亦或者其它别的感情,他都要去救他——他相信,易地而处,迦楼也会来救自己。 ……于是,邵以宁定了定神,走入森林。 第三十八章 血月时期的森林, 彷佛也有些不同。 黑暗之中,平日里安静的地方愈发死寂, 幽暗令邵以宁回忆起一些画面。小猫咪甩了甩圆滚滚的脑袋,争取驱散那些不好的情绪。他咬咬牙,快步奔跑起来。 茫茫树木中,到处都没有黑豹的身影——又或者在哪里,但也可能看不见。毕竟、毕竟迦楼也是纯黑的。这简直像是在大海里找一滴河水。 邵以宁:……琢磨一下,怎么办? 他情不自禁换位思考,如果是迦楼,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迦楼上次也有在森林里寻找自己,他是怎么做的呢? 动物的话…… 如果视觉派不上用场,还有其它感官,比如鼻子,猫科和犬科动物们, 嗅觉都是很灵敏的。 小猫咪的话, 也可以的——从前楼下的流浪大橘,可是十米之外就闻到了猫粮味呢。 咳, 虽然无法类比,但基本原理,是一样的! 于是, 小猫咪仰起头来, 闭上眼睛, 仔细分辨空气中的味觉分子。 他粉红色的鼻尖微微抽动, 感受着森林中微弱的气流。雪白柔顺的毛发也随之轻轻飘动,好似一朵飘飘谷欠飞的小蒲公英,毛绒绒要飘向远方。 慢慢地,森林在他的感知中,变了个模样。 地上是草木的清香,上方是夜风送来的繁杂信息,四面八方,传递着各种各样的、不出声的话语。 然后,他在杂乱纷纷的讯息中,找到了一缕独特的气味。 是迦楼的。 也只有熟悉他,不久之前还在他怀里亲昵的小猫咪能追寻到的一缕气息。 邵以宁睁开湛蓝眼眸,追了过去。 …… 森林里,大树下,黑豹已竭尽所能。 他避开邵以宁,是为了防止自己控制不住,伤害到阿宁。但跑出不远,他发现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让他回去,去找阿宁。 曾经在脑海中与他意识作战的那个“祂”,卷土重来,肆无忌惮彰显存在。他所有思绪都被打乱,仅仅剩下一个心底的声音。 想要他。 只有生存本能的动物们,会在血月刺激下展露负面本真的一面,激发起心底的阴暗面。因为动物们生活简单,所以表现出来的,便是争斗打架。 但迦楼不同。 他有过“祂”的记忆,阅历也比一般动物们更为成熟和复杂。此时此刻,迦楼内心比动物们想到的更多。想要的更为不同。 猫形态的阿宁也好,人形态的阿宁也罢,都想要。 想把他压在身下,肆意亲怜,让小喵崽喵呜喵呜叫起来;想看到人形态的阿宁蜷缩在自己怀里,身上印满倒刺弄出来的某种痕迹…… 那么娇嫩的皮肤,想必碰一下就会泛红,连多碰几次,就会哭着喊疼、半是玩笑半是请求自己快停下来。可明明觉得疼痛,也还会用信赖的目光看着自己,全然不知黑豹心中的种种。 尤其是人形。 他喊着迦楼大哥,对自己满是信任、看着自己的时候,迦楼总要有种冲动——那种渴求已是雨季肆意生长的草木,让他近乎无可忍耐。 不,这不是他。 这是“祂”趁虚而入,在蛊惑他。 从何时起,小猫咪已是他的软肋。 黑豹强烈弓起身体,脊背几乎成了一张弓。他两只前爪深深陷入地面,抓得草根崩起,泥土也随之沾染到毛发上。无论大猫小猫都是爱干净的,但现在,黑豹恍若未觉,只不顾一切,同心中那个恶念在拼死拉锯。 他不能。阿宁不喜欢的,他不会去做。 他不能。会伤害到阿宁的,他宁可先伤害自己。 黑豹的意念来回挣扎,反复殊死搏斗,不亚于血腥杀戮。他无意识跑进森林里,跑到那棵大树下。 树下青草郁郁葱葱,嘶鸣的虫儿此时安静,躲藏在不知名的黑暗角落,暗中窥探。树洞中,幽静无声,暗色寂灭。似一张深渊大口,又彷佛黑不见底的眼眸。 随后,万籁俱寂,森林里转为更深沉、更幽静的黑暗。 他无意中艰难抬眸,望向来处。 那里,跌跌撞撞,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洁白柔软的毛发像洁净白云,转瞬间到了眼前,天蓝色的眼眸幽幽看着他,歪了歪脑袋:“迦楼大哥?” 是幻觉。 阿宁不在这里的,他明明已经跑了很远。 迦楼别过头去,试图不看小猫咪的幻影。彷佛这样就能忽略心头强有力的渴望之情,忽略他心潮起伏与念念不忘的心思——阿宁不可能现在出现的,这不是真的。 然后,他就听到了人形态的邵以宁,温柔的声音:“迦楼大哥?” 黑豹抬头。 人形态的猫耳少年站在他面前,眉心拧得发紧,忧心忡忡看着他:“迦楼大哥,你还好吗?” ……邵以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还是之前那个原因。他在森林里找啊找、跑啊跑,走着走着,又有了那种毫不陌生的疼痛感。 四肢在拉成,骨骼在变形。而后,伴随着熟悉的感觉,他又变成了人形。 这样也好,人的双腿比较长,他也更习惯,跑起来要比猫咪的快多了。 他寻觅着微小的线索,不停的找,找了很久很久,终于追寻到森林的中心,找到大树下。 这一次,他顾不得迦楼说过这里有危险,要他尽量别靠近。在看到黑豹身影的第一时间,他就赶紧跑了过来。 现在,邵以宁仔仔细细、上上下下观察黑豹。 好像没有外伤。 从迦楼表现出的状态来看,他还是很难受,但没有受伤。邵以宁稍微松了半口气,担忧再次呼唤他的名字:“迦楼大哥?” “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黑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 迦楼只隐忍着不看他,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告诉自己不能相信,这不是真的,是“祂”故意展现的幻象——在无数次与“祂”争夺自主意识的过程中,“祂”时常会为迦楼展示许多幻境。 欢乐或痛苦,繁荣或萧条,极致与虚无。迦楼于一次又一次之中,见到其它动物们见不到的景象,也磨砺了自身。 但如今,他不想看到幻境。 小猫咪的身影,浮现在心头。迦楼的眼睛也闭上了。邵以宁吓了一跳,慌忙抬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刚一碰到,手下黑色毛皮突兀一闪,紧接着黑影冲他扑面而来,他天旋地转,眼前一花,已经被扑倒在地。 身下草地柔软,摔倒也并无大碍。邵以宁茫然瞪大眼眸,回应他的,是黑豹放大的面容,与些许倒刺所以微微疼痛的舌。 他压了上来。 “迦楼大哥?” 他情不自禁再次叫他的名字。黑豹只觉浑身上下涌动着一股燥热,没来由在四肢百骸窜动来去,烦扰着他。他尾巴用力甩动,啪啪在地上沉闷回荡。 树洞之中,忽然有幽光闪动,但在场的邵以宁与迦楼都没注意。周围树木沉默寡言注视着他们,天空之上,血月仍未褪去。 这一夜才刚刚开始。 邵以宁再一次,轻轻推了推他——他不明白,迦楼到底怎么了。 他本能觉得,现在的迦楼有些不对劲。 黑豹的眼睛仍然是血红色的,与往常翡翠一般的绿眼眸截然不同。他似乎受血月影响很深,以至于他的喵呜声,彷佛也没有太大作用——只能轻微缓解,但不能像其它动物们那样,听到后就会清醒。 他似乎沉浸在独特的氛围里。有什么东西,在困扰着他,不停扰乱着他,让他没法恢复。 邵以宁彻底倒在草地上,身上压着黑豹。 黑豹连他的确实存在都不能确认。邵以宁轻轻一推,他就猛地盯住了猫耳少年。 血红的眼眸凝视着他。 下一秒,他低头舌忝了舌忝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 这近乎一个轻柔的口勿。 ……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口勿。 如果这里是幻境,如果这个阿宁是假的,那他是不是可以放纵一次;可以允许自己不克制一会儿;可以悄无声息,只拥有一点儿他的甜美。 只一点就好。 邵以宁瞬间成了个大红脸。 猫耳在头发里动来动去,好似没处安置。尾巴也随着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胡乱的甩动着。他白皙脸颊红了个彻底,小白云变成了朝霞,蓝眼眸里半是羞涩、半是不知所措。 怎么、怎么办?迦楼大哥为什么亲他? 是血月的原因吗?还是…… 他不敢往深处想,只一门心思归结于血月。都是可恶的血月,把迦楼大哥弄成了这样;都是可恶的血月,害得迦楼大哥都…… 总之,就是血月的错! 邵以宁害羞完了,反应过来,还是想把迦楼弄清醒些。这个时候,他不由自主回想起之前二人的谈话。 说什么,人形态在迦楼面前喵呜的…… 那,会不会有用啊? 他脸上爆红像小番茄,强忍着羞意,吞吞吐吐张了张口,好半天小猫叫似得支吾道:“喵、喵呜……” 迦楼的身体,僵住了。 血色的眼眸突兀定格,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都绷住了。圆耳朵和长尾巴都顿在那里。 一秒钟或者一刻钟,一分钟或者一小时过去了。邵以宁呆呆看着他,看着他俯下身来,以轻柔的动作,万分珍视又怜惜的姿态,再一次轻轻地、触碰着他的唇。 邵以宁仰头又看了他一眼。而后鬼使神差,他闭上了眼睛。 他并不抗拒这个口勿,不抗拒他的动作。要是因为血月才这样,要是这样就可以帮到迦楼的话——可他心里还有个声音,有个小人在悄悄低声说道:阿宁啊阿宁,你这也是趁着血月呢! 趁着迦楼什么都不知道,趁着他都分不清眼前是不是自己。 他丢开心头那个小人,两只手揽上迦楼脖颈。 ……亲几下而已,没关系的!他可以! 第三十九章 小猫咪乐观想着:不就是亲几下吗?虽然很羞耻, 可这是帮忙啊。 喵呜声不好使, 要是这样迦楼大哥能从血月影响中暂时解脱, 他又不会怎么样嘛。 而且, 他好像……不讨厌这样的亲亲。 抱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想法,邵以宁心一横,两条胳膊搂住迦楼的脖颈, 但还是很羞耻, 忍不住别过脸去, 害羞闭上了眼睛。 ……这样子,就好像是心甘情愿, 任由对方为所欲为似得。 看在迦楼眼中, 又是另一番景象。 猫耳少年软绵绵躺在自己身下, 一如既往乖巧之外, 还多了几分无声的诱惑。明明毫无抵抗, 也丝毫没有表露出不愿, 但迦楼却开始迟疑。 这一瞬间, 他竟然开始迟疑。 这……真的是幻象吗? 如果进一步, 阿宁不会生气吧? 刚才是真的亲到了, 而阿宁没有躲开——这果然是幻象。 内心不可言说的那一面,又开始肆意生长。迦楼闭目又睁开, 低头舌忝了舌忝他的脸颊。 倒刺勾弄上娇嫩白皙的肌肤, 猫耳少年微微喘息, 却没有躲开, 也没有拒绝。迦楼心中一动, 鬼使神差继续动作了下去。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在篝火徐徐燃烧、暖意融融的山洞里,他曾经一千次、一万次想到过这个画面。 猫耳少年的长发,像漂亮的白色绒毯,铺在青翠的草地上,草地上的少年,却与这白色浑然一体,不分彼此——若是迦楼见得更多,知道得更多,他会得知有一种东西,叫做玉。 白玉无瑕,阿宁在迦楼心目中,也同样如此。阿宁的脚趾都是珍珠莹白的、透着晶莹的粉嫩。光是这么看着,就想…… 他轻轻地口勿他,一点点的抚过他的脸颊。邵以宁这一回是真正光衤果着的,被他这么贴近压着,毛发弄得他发痒,于是情不自禁睁开眼,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哈……迦楼大哥……你轻点好吗?” 轻一点。 邵以宁只知道黑豹不太对劲,却不知他此时的状态,是真真切切的千钧一发。 迦楼已将力道放到最柔,可终究忍不住心头肆虐的情感,泄漏出几分。彷佛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又像是长久的煎熬终于寻觅到出口。汹涌的情愫淹没了他,也席卷了他。裹挟着海浪,一遍遍翻涌着,冲上海岸,不知疲惫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这是他的小猫。是他才能看到的不同的形态。 他想要独占。 ……可又想要守护。 迦楼此时内心天人交战,两方势力在他脑海中划开楚河汉界,拉锯征战,似永不停歇的硝烟。他不肯完全按照“祂”的蛊惑去做,却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他半信半疑面对眼前的阿宁,又小心翼翼、打着试探的名义去亲昵……最终,他低下头来,虔诚口勿过阿宁的脸颊,再一次摩挲他淡色柔嫩唇瓣,停在这里,不动了。 邵以宁懵懵懂懂看着他。 迦楼大哥……为什么停下来了?是好转了吗? 湛蓝的眼眸清澈又动人,还带着几分纯真稚气。他不明所以仰起头来与黑豹对视,准确在血眸中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猫耳朵晃啊晃,尾巴也跟着甩啊甩。忽然,他的尾巴似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动弹不得。 邵以宁看过去,发觉是黑豹的黑尾巴与他的缠在一起,紧紧地、分不开的样子。 小猫咪的脸和耳朵,从之前就没有降温过,像煮熟了的大虾,秀色可餐。这会儿,他更是身上泛红,全身都有往粉色发展的趋势。 他心里嘀咕:迦楼……迦楼大哥也太会了吧。 每次尾巴一勾弄,他就觉得,好像心也被勾弄住了。 ……就痒痒的,从骨头缝里冒出好多泡泡,把整个人都弄得酥酥麻麻的。 他腿也软了,爬也爬不起来,仍旧在地上躺着。好在大草原上并不冷,草地也很柔软。邵以宁躺着也不难受,而且,上面还有个毛绒绒的大动物,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传导过来,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干咳一声,试图让迦楼清醒些——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喵呜到底有没有用啊? 没用的话,别的动物都恢复了;有用的话,迦楼怎么会这样? 现在他是人形态,也只能人形态喵呜了。可刚才他试过了,彷佛也没什么效果。 邵以宁有点愁。 迦楼的口勿部还贴着他,彷佛他稍微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就能反过来,也舌忝上对方。 邵以宁瞧着瞧着,就出了神。 要不要……要不要再喵呜一次? 他犹豫不决,生怕喵呜得不对,会让迦楼情况更差。就在这个时候,迦楼的利爪忽猛地挪开,深深陷入地面。 尾巴不断用力拍打地面,眼睛内的血色更是浓郁。邵以宁见状,登时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张了张口:“……喵呜喵呜?” 这一声出来,迦楼陡然僵硬,随即,他转过头来,再次盯住了他。 ……偏偏他还在讠秀惑自己。 阿宁大概不知道,人形态喵呜的他,格外令他无法自控。 这次,他不想放过他。 想以口勿封缄,或是让他喵呜得更婉转、更动听…… 他再一次,贴压上去。 …… 血月仍然在天空高悬。 大草原的夜晚向来静悄悄的。但在血月这几天,通常会变得十分嘈杂,四处充满争斗的声音——可这一次,血月瞧着虽然可怖,动物们却渐渐没有了从前的畏惧。 原来,血月并非不可战胜,并非不能摆脱。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也会让他们振奋。 巴克利带着一群狮子,从各处分流汇集,慢慢的,所有动物都恢复清醒。他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看着天上的血月,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到处询问:“怎么回事啊?巴克利他们是怎么恢复的?” “听说是……是那个小喵崽!他有神秘力量!” “小喵崽?就是喵呜族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特别可爱的那一个?” “对对对,你要是不加可爱俩字,巴克利都不带搭理你的!” “……可惜没听到喵呜声。” “是哦,我也想听。真的好厉害啊。呜呜呜,这么可爱的崽崽,为什么不是我们族的?” “唉,谁说不是呢。你瞧瞧那些狮子们,他们现在走路都带风!” “尤其是那个巴克利,可恶啊!根本就是炫耀!” ……动物们的怨念,巴克利是没注意到的。一旦大家都恢复了,巴克利旋即遭受到来自老婆的重大打击。 “阿宁呢?” “阿宁在哪儿呢?” “阿宁怎么不在这里?” 母狮子们把巴克利围成一团,心情十分急迫,中间还夹了个银灰色的身影,是多伦。 多伦迫不及待追问:“阿宁去哪儿了嗷呜!谁打我!” 这必须是巴克利。 巴克利:打不了老婆,还打不了你个外族嗷呜小狼崽子? 他缩了缩大脑袋,故意无视多伦,讪讪笑着解释:“这个……阿宁啊,阿宁不在这里。” “阿宁他……他和迦楼在一起!”对!这个说法很合理,特别好,特别合适! 母狮们这才放过他,招呼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只有多伦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阿宁怎么老和迦楼那个黑东西在一起? 下一句就是—— 唉,阿宁什么时候和自己多在一起呢? 多伦孤零零的背影,斜斜映出老远。 ……在动物们陆续恢复正常的时刻,话题中心的邵以宁和迦楼的状态,却不太好。 绵延不绝的刺激,令黑豹甚至无暇他顾,只一门心思与脑海中的“祂”在对抗。而转瞬之间,他又被深深影响,随着内心深处的念想破壳而出,终究无法自已,压倒了猫耳少年。 他反反复复亲口勿他,将肌肤上的雪色弄得一塌糊涂,又牢牢压制住这具精致躯体,难以自拔沉沦其间。 而邵以宁,后知后觉,终于发现迦楼是哪里不对。 黑豹的身体紧绷着,眸中血色弥漫。他尾巴时不时用力拍打地面,彷佛故意在分散注意力。但脊背起伏间,以这样的姿势僵持着,邵以宁难免余光四散,瞥见某些不该看到的地方。 月色忽然透亮,他……看到了。 迦楼下半身、后腿间的那个地方。 邵以宁:……等等!是这个影响吗? 他唇瓣微微打开,隐约看到洁白牙齿与柔嫩的舌,一时间瞠目结舌,愣在那里。 竟然是这样。 所以才会那样亲口勿他,才会这样压倒他,才会……才会与他“交尾”。 动物的话,好像没法自己解决。迦楼大哥此时很辛苦吧?一直在忍着,会很难受的。 虽然自己是个母胎单身的魔法师,但好歹比迦楼要多知道一点儿。邵以宁脸上爆红,伸出手去。 “迦楼大哥。” 他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对方,明明是羞耻的话语,也强行扭成正经严肃的表情——偏偏不伦不类,只变成了可爱和许多的心动。 邵以宁尽可能不去想那些日爱日未的内容,轻咳一声,竭力正常说话:“我帮你吧。” “我……我可以的!” ……只是这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迦楼的尾巴,愈发绷直了。 猫耳少年慢慢移动,修长的手指缓缓触碰。随即,他眼眸陡然瞪大——他灼热滚烫,温度一直侵入进身体里。 这是他的…… 他别的都不敢想象。可不知为何,一些画面却浮现在脑海里。 迦楼的喘息,迦楼的矫健,迦楼的低沉嗓音。 最后,还有迦楼的绿眼眸。 一直、一直、一直都总是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绿眼眸。 第四十章 被蛊惑了, 邵以宁如此想着——不然, 自己怎么会心甘情愿做这种事呢? 一番动作下来, 邵以宁自己羞耻到爆表。对面的迦楼其实亦如是, 只是不明显表露。他黑色的长尾来回动荡,强有力拍打在地面,发出啪啪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 格外有回声浮动。 大树的树洞处, 再次闪过幽光。 邵以宁与迦楼, 仍未发现树洞的异常。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光是注视着彼此, 就耗尽了所有心力。 迦楼眼眸中的血色, 似乎淡化了些。但在黑暗之中, 变化也不大。邵以宁仰头看他, 忽然觉得……咳, 手有点酸。 他傻乎乎的想, 不是说猫科动物都很快的吗?怎么迦楼…… 嗯, 迦楼大哥比较独特, 果然不太一样。 黑豹低头, 舌忝了舌忝他的额头。些许倒刺刮在柔嫩肌肤处,飞快泛起一片红痕。 这样子, 让他愈发怜惜。 夜色愈发深沉, 即使是大草原, 晚上温度也有略降低的时刻, 邵以宁后知后觉, 在夜风拂面之际,终于忍不住脑袋一颤—— “阿嚏!” 喷嚏一出,震回迦楼的思绪。 他已经清醒许多。但眼眸还残余一抹红色,久久没有消退。 眼前的阿宁,是真的。 他刚才……也是真的,是以为在帮自己。 他的阿宁,果然这么好。 迦楼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欣喜的是阿宁不排斥自己,气恼的是阿宁只当成帮忙摆脱血月,最后他无奈摇摇头,想带阿宁去山洞,又迟疑再三。 一则担心血月对自己还未结束,二则……是舍不得。 舍不得此刻氛围,舍不得让阿宁变回小喵崽,更舍不得改变如今的姿势。 黑色柔软皮毛仅仅贴着白皙肌肤,这般紧密相连,彷佛心也贴近,紧密依偎,毫无分隔。猫耳少年的神态,也是如此纯稚又信赖,完全信任着他,只以为是单纯的“帮助”。 血月作祟,迦楼忍不住又想,若是趁人之危、趁虚而入,趁着现在阿宁对他没有防备…… 不,他不能。 可是,若阿宁一直都在森林里,是人形态,他就会一直这么陪伴着自己,只有自己能看到。 他开始挣扎。 邵以宁打了个大喷嚏,一脸不好意思道:“迦楼大哥,抱歉……我好像有点冷,那个,你好点了吗?” “要不要……” 要不要暂时先离开森林?他总觉得这里氛围怪怪的。 不是诡异吓人的那种怪,而是怎么说呢,感觉再待下去,空气里就会有许多粉红色的泡泡。 迦楼退开了,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他不必再纠结。 猫耳少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有点害羞,因为确实没穿衣服。但这在迦楼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于是尽量坦然道:“那,那咱们去山洞?” 去山洞。 去幻想中的那个地方。 黑豹尽可能定住内心,不去想一些额外的内容。他伏低身体,让猫耳少年骑上他的后背。大腿内侧贴合皮毛的一刹那,黑豹陡然绷紧身体,某种血色复又浓郁些许。 邵以宁在他宽阔后背上,没看到他的眼睛。黑豹开始行进,他不疾不徐,保持着一定规律,走得平缓又舒适。草原上微风徐徐,吹得猫耳朵闪来闪去,头发也乱了,他垂眸捋了一把,心里琢磨怎么把它们扎起来。 ……从前在学生时代,学校里的女孩子们都把头发弄得十分用心,在细节处精巧下了功夫,还有很多好看的发卡。不过要是让他戴发卡,那是肯定不行的,也没那个条件。 于是邵以宁研究了好一会儿,粗粗扎了个麻花辫,尾端随手掐下一段碧绿的草茎,沉沉放在肩上,垂在胸前。 待得到达山洞,猫耳朵晃了晃,兴高采烈给迦楼看:“迦楼大哥,你看!” 绿眼眸微微闪烁。 头发扎起来的阿宁,瞧着利索又整洁,青春洋溢,更有一种勃勃生机。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忽然眉心一转,扑上来给他编了个小辫子。 ……黑色优雅的大豹,一瞬间头顶多了个小揪揪。那小辫子是用草茎扎的,刚才采得太急,末端还跟着一朵小粉花。 邵以宁:……噗哈哈哈。 真的好好笑。 他难得这么孩子气,黑豹看不见自己如今模样,也并不恼,只是用一双血红的眼眸,沉沉盯着他。 瞧着瞧着,邵以宁自己先心虚了:“那个,迦楼大哥,我就是……” 山洞已经到了,旁边就是石台。 邵以宁眼前一花,随即天旋地转,再一次被黑豹扑倒在地,陷入厚厚软软的干草堆——还是之前自己铺好的。 他微微愣住:等等!开、开个玩笑而已,该不会……该不会是要咬他吧? 猫耳朵动来动去,不安又慌乱,心头又有个小小侥幸声音在说话:不是吧?不会的啊,迦楼大哥才不会伤害他呢…… 然后,他就被咬了。 真·被咬。 黑色毛绒的脑袋,从上到下,把他全部舌忝了一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回应,尤其在他觉得害羞的地方,多徘徊了几个来回。 尖锐的牙齿也跟着巡视,去去又折返,反反复复摩挲着几个地方。弄得他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 邵以宁:!!! 他惊呆了! 邵以宁又羞又愤,情不自禁抬头去看迦楼。却只看到对方红色眼眸一闪而逝,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迦楼还沉浸在血月的作用下呢。 所以,所以…… 所以他能怎么办,还不是要帮帮忙。 而且,还是自己先招惹的。 “呜……” 可是,太刺激了。 他几乎承受不住,脚趾头都蜷缩起来,浑身上下都在泛着粉红色。两条细长的腿总忍不住要乱动,手也想抽回却犹豫。最后,只弱弱抓住迦楼的皮毛,软绵绵、哼哼唧唧似得哀求—— “轻、轻点……” 倒刺什么的,有点疼。 白发长发的辫子被弄散了,绵长披散在圆润的肩膀上,猫耳朵在蓬乱中胡乱支棱着,主人自己也不知道它会有这么多的小动作。身后的尾巴已经扭成了十八个节,乱糟糟也盘旋在心头。邵以宁瞪大眼睛,蓝眼眸中湿漉漉的,水盈盈的,随后从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口乌口因。 “别……” 迦楼根本无法停下。 心头的那把火,又烧起来了,呈燎原之势。弥漫在大草原上,烧得他炽热无比——阿宁还懵懵懂懂,来撩拨他——他完全不知道这有多么可怕,后果又会有多么严重。 他低头,再次舌忝了舌忝他的阿宁。 邵以宁像只煮熟的大虾,也弓起了后背,又是笑、又是哭,嘴角是弯的,可眼角有泪痕。他无可奈何,只得咬咬牙,干脆一把抱住黑豹的脖子,佯作气恼道:“别、别弄啦!” “迦楼大哥!” 这一声迦楼大哥,嗓音略哑,还带着丁点儿婉转的尾音。他气喘吁吁爬起来,一溜烟躲到墙角,慌里慌张顶着大红脸颊道:“真的,别弄了。我……我……” 他“我”了半天,支支吾吾憋出一个理由来:“我怕痒。” 邵以宁:……这个理由好傻啊! 可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到别的了。 他的尾巴甩过来、甩过去,忽然不动了。原来迦楼的黑尾巴,悄悄又缠绕上来,弄得他不上不下,不左不右,只有一把毛绒绒的小刷子,使劲儿在挠。 挠啊挠,他一个没站稳,又倒了下去。恰好倒在黑豹身上。 人形态的邵以宁,少说也有些分量。这一下,他什么事也没有,身下的黑豹却闷哼一声,显然被撞到了。 “迦楼大哥?” 邵以宁赶忙七手八脚爬起来,尾巴又开始乱甩:“我碰到你了?” “……我没事。” 这一晚上,迦楼终于出声。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像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黑豹的利爪,不知为何又在深深用力。他霍然起身,猛地跳下石台,脊背绷直,像陷入了绝大的痛苦。 邵以宁一惊。 之前迦楼虽说不对劲,却大体看着还好。只不过有些神志不清,但并不痛苦。就连刚才,也还能和他玩闹。可现在,他的样子分明很难受,是在强行忍耐。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焦急又耐心在等,等迦楼告诉他到底怎么了。可迦楼彷佛痛极了,甚至再发不出声音了。 ……他忽然软倒趴在地面。 邵以宁连忙扑了上去。 血红的眼眸再次转为赤红,是彻底的、深沉的颜色。而后,黑豹口中发出一声又一声低闷的咆哮,回荡在不大的山洞里。 篝火再次燃起,石壁上动物的影子在摇曳中缓缓拉长、变形……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迦楼在他面前,变成了人形。 第四十一章 ……变成了人形。 古铜色肌肤的男人, 抬起头来。 与邵以宁一样还留着兽耳兽尾, 与他不同的是,黑豹的耳朵是小圆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 这本来看着些许可爱, 但男人支起身体、挺直脊背之后, 变陡然化作了…… 忄生感。 足足比猫耳少年高一头的身材,同样的长发微微凌乱, 不羁散在赤衤果健美的背部。前方胸膛、腹肌都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到不可思议,起伏如同山峦。比起猫耳少年的秀美萌态, 别是一种强有力的轮廓。 荷尔蒙呼之欲出——不知为何,山洞内火光窜动, 温度再次上升了几许。 邵以宁惊讶瞪大双眼,结结巴巴开口:“迦、迦楼大哥?” 迦楼赤足踩在泥土上。 他十分困惑自己的新状态。不过有邵以宁变身在前, 于是倒也并不特别慌乱, 只是奇怪。 奇怪为何阿宁能变人形态,自己居然也能。 “人”的形态。 邵以宁上辈子是人,所以适应得很好, 甚至更觉得心应手。但对黑豹来说, 人形态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闭上眼睛,略一感知,便觉得这个形态……太过脆弱。 没有皮毛遮挡的肌肤容易受伤、奔跑起来全靠两条长腿、脊椎也彷佛不是很好用……对动物们来说, 这副形态,不利于捕猎。 但是, 和阿宁一样。 光是这一点, 就足矣盖过所有的缺陷。 只有他和阿宁, 目前有这样的形态。阿宁一定会觉得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他可以更有理由,来陪伴阿宁。 他忽然觉得欣喜。 血红色的眼睛不知何时消退了去,绿色眼眸重见天日,温柔注视着邵以宁。猫耳少年微微愣住,忽然眼角眉梢染上喜色:“迦楼大哥?” “你……你好了?” 同时,他下意识看向外面——是真的,血月也不见了! 深色的幕布上,此时只有无数的繁星。一条缎带似得星河从东向西,延展出整个天空。邵以宁恍惚之间,还以为那是银河。 但是,就算他还在蓝星,也是不能这样直接看到银河的。 他心头浮现几分怅惘,又很快消散掉情绪。对面迦楼点了点头,试着迈开步子。 然后—— “噗通!” 黑豹——男人重心不稳,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邵以宁:这个,两条腿的话,果然没那么简单呢。 嘿嘿嘿,他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他可以教迦楼大哥怎么走路、怎么用手,想想就觉得好玩。 小猫咪太过激动,以至于搓手手,嘿嘿笑道:“迦楼大哥,我来帮你吧?” 他太开心了,眼珠转啊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是因为血月过去了,二是因为迦楼居然也变成了人形——像黑豹所想的那样,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很特别,但他不喜欢太孤单。 迦楼的人形,让他觉得她真的有一个“人”的同伴,这很重要。 ……从此,他们可以互相理解。 邵以宁喜不自胜,啪哒啪哒凑到男人面前,光顾着傻乐:“你试试重心往后点?” “先迈左脚……啊,就是左后腿,其实先迈右脚也一样,没啥区别。” 迦楼重新试了试。 这一次,他稍微体会一下身体各部分的重量,便很容易找到了重心。他重新站好,试着迈出了第一步。 很好,很成功。 但是…… 看着旁边猫耳少年眸中不自觉的期待与隐约关切,迦楼忽然脚下一别,差点又摔倒了。 他“极力”稳住身形,邵以宁见状,主动上前搀扶,两只白嫩手臂抱住他的腰:“慢点慢点,哎呀,你肯定不习惯的。” “迦楼大哥,慢慢来就好啦。” 迦楼闷闷应了一声。肌肤相贴,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奇特触感席卷淹没了他——原来,没有毛发的肌肤,贴在一起会是这么温热,这么……直接。 阿宁的体温,与自己的好似在这一刻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他丝毫不知道黑豹内心有多么惊涛骇浪,只一门心思帮他学走路。 篝火噼啪燃烧,山洞里暖意融融。邵以宁兴致勃勃,一连“教”了好几遍,额头都冒了汗,黑豹终于学会了,他刚要松手,迦楼忽然道:“我扶着你。” “……啊,好啊。”邵以宁不疑有他,乖乖站在原地,任由迦楼伸手过来,同样扶在他的腰侧。 古铜色的肌肤与少年雪色肌肤交相映衬、分外泾渭分明,却又像是天生长在一起。阿宁刚迈开步子,忽然觉得……诶?哪里不对? 迦楼大哥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学了这么久,还要扶着他? 而且这个手…… 他忍不住别过脑袋,余光悄悄瞧着迦楼。可对方神色一如往常,甚至很坦然。邵以宁转念一想,或许,是……是动物就是比较难习惯呢。 自己想多了吧?迦楼大哥不可能的啦。 他立刻就安心了,还很认真道:“迦楼大哥,你一定要抓稳我啊。” 迦楼嗯了一声,在邵以宁没看到的角度,他目光定格在……腰以下的某个挺翘处,眼神闪烁几下,又飞快移开。 不能太直接,会吓到阿宁。 他只是希望,不要那么快学会,让阿宁的视线,多停留在自己身上。 阿宁说自己原本就是“人”,那他应该会本能更喜欢人形态的吧?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阿宁喜欢的类型。 ……迦楼平生第一次,居然陷入对自己魅力的怀疑。 当黑豹的时候,他虽说对母豹们没有兴趣,但很有自信,知道自己虽说是黑化种与众不同,可强悍有能力,母豹们都对他大加赞赏,愿意与他生育后代。可到了小猫咪这里,他就不确定了。 之前阿宁不能变人,他也没有想太多——直到见到阿宁的人形态,他才恍然大悟,发觉可以以这样的形态,做点什么。 至于做点什么…… 绿眸幽暗了下去,喉结上下滑动。方才触碰阿宁的种种美妙滋味,彷佛烙印在脑海里,久久不会消逝。 人的形态,也似乎更容易动情。 ……经过了血月,谁能想得到,迦楼从被动状态中,想通了呢。 邵以宁还在专心致志教迦楼怎么做“人”。 他踮起脚尖才和迦楼个头平齐。此时只要稍微一抬眸,就望见迦楼蜜色结实的胸膛,在火光的映衬下,犹如有蜜糖徐徐流淌。 猫耳朵又开始甩了,尾巴也没处放。邵以宁近乎同手同脚,迅速低头看着地面不知方向的某处,但往下一扫,又……又是整齐漂亮的八块腹肌,与……与那个。 他脸上爆红,慌忙转头,呐呐开口:“那个,迦楼大哥,要不你自己练会儿?” “我……我去休息会儿,有点累。” 迦楼眯了眯眼。 从这个角度看去,阿宁脸颊微红,是一片令人心荡的粉色,像春天里草原上一簇一簇绽放的花。他鼻尖还有些微热出的薄汗,透着细小晶莹的折射光,整张脸都在发光。 他情不自禁回想起不久前的口勿。 又甜又香,还想很继续。 他鬼使神差开了口:“阿宁。” “你喜欢我吗?” 邵以宁不假思索道:“喜欢啊。” 迦楼大哥对他这么好,他当然喜欢啦。 草原上的动物们,也都对他很好,他也都很喜欢大家。 迦楼初初听到肯定答复,心中一颤。但观察邵以宁表情,才知道,这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果然,还是太早。 他收敛眸中些许失落,若无其事道:“你休息吧。我自己练会儿。” 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那步态,非常自然。 傻乎乎小猫咪:迦楼大哥真棒!学得好快呢! 迦楼一出去,邵以宁独自留在山洞里。他也确实有点累,脑子还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不管怎么样,血月貌似是就这样糊里糊涂结束了。可这也只是一次。明年、后年、大后年……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血月这种现象呢? 还有,迦楼为什么……会和别的动物不一样? 他心头充满了疑云,暂时又都得不到解答,只能按捺在心底。 邵以宁舒展身体,在草堆上长长伸了个懒腰——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然后,在温暖的火光中,他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睡着之后,他就陷入了梦境。 ……这是邵以宁来到大草原后,做的第三个梦。 或许是前两个梦境给了他一些暗示,他并没太意外这第三个的到来。在梦中,他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棵大树下。 大树是森林里的那一棵,不过没有那个古怪诡异的树洞。树下的草地青翠,树上的天空碧蓝。微风拂过少年的脸庞,弄乱他一缕额发,邵以宁不由得抬手,捋过额前一抹碎发。 眼前是熟悉的草原。 大概是旱季即将结束的时节,草原上草木枯黄,大块大块的枯萎草丛犹如金黄麦浪,在他面前铺展开一副宁静画面。时间是光照最舒服的下午,远远地能看到许多动物悠闲自在,在草原的各处或站或卧,是相当美丽的景色。 远处是皑皑的雪山,鸟儿时不时高空飞过;近处是和煦阳光与懒洋洋的散漫。好似没有任何事值得操心,只要舒舒服服、一直这么待下去。 身后忽然传来了不太陌生的声音,是个很好听的男低音—— “还在睡,嗯?” 邵以宁想转头,却忽然控制不住身体。但饶是如此,他并没有慌乱,反而在听到那个声音时,更觉安心安宁。 男人靠近过来了,从背后贴上,胸膛贴紧他的后背,是抱着他的、亲密无间的姿态。随后,男低音在他耳边喷吐灼热呼吸,愉悦笑出声来。他笑声也极好听,似大提琴优雅悦色。 邵以宁耳朵有点痒,这才在对方怀里转过身去,笑吟吟说话,同时也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出乎他意料之外,那张脸,竟然是迦楼。 第四十二章 ……邵以宁一惊, 直接就醒了。 惊是真的惊讶,倒不是惊吓。 他茫然瞪大眼睛,呆呆坐在简易床铺上。山洞里篝火还燃烧着, 天色也暗,太阳还未升起, 还是晚上。 也就是说,他只睡了一小会儿。 迦楼还没回来,他迷迷糊糊又闭上眼睛, 转了个身,侧躺着。心里嘀咕——为什么会梦见迦楼的脸呢? 是因为最近只看到了他一张人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虽然想了很多, 可未必觉得这梦就代表什么。身为一个唯物主义者, 他觉得一切都应该有个合理解释。 ……哪怕他现在穿到大草原上, 成了一只小猫咪。 咳,魔幻版的解释也行啊。 还有那棵大树…… 邵以宁忽然睁开眼,抬手在半空描绘。他忽然想到,那树洞的形状有点特别。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晃来晃去、挥着不知何处的符号,火光微微闪烁, 衬得少年侧脸精致又漂亮, 眼角还微微发红,蓝眸彷佛也盈盈水光——迦楼一回来,瞧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喉结略动, 脚下加重脚步。邵以宁果然听见了, 迅速转头, 伴随着大大的笑脸,露出洁白牙齿:“迦楼大哥!” 余光一瞥,发现黑豹居然还是光着的。 也是,动物们又没有羞耻观念,他们坦坦荡荡的。 邵以宁下意识不看某些地方,只盯着迦楼的脸。他爬起来靠着石壁,歪着脑袋问他:“你回来了?” 迦楼嗯了一声,随手扔下一只小斑羚,沉甸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这是…… 天,他不光这么快就适应了人形态,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捕猎成功了。 “我想你可能会饿。”瞧见他目光转向那只小斑羚,迦楼简短解释道:“还是烤着吃。” 上回在山洞里,阿宁做的烤肉,味道不错。 邵以宁眼睛笑眯眯的,真好,迦楼大哥这是觉得他做得烤肉好吃吧?这样的话,他要更用心一点了。 只是,他刚要处理那只斑羚,迦楼忽然又转回来,略一伸手,指甲露出猫科动物的利爪,三下五除二,搞定了剥皮。 邵以宁:??? 他都被固有思维限制住了,觉得人的指甲搞不定这事。他忘了,他现在不算完全的人类。 迦楼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出门一趟,不仅练了练人形态,还发现了一些新奇的点。 现在,黑豹倒是觉得,这个形态也不错,各有利弊。 二人重新坐在篝火边,各自忙碌。过了不久,烤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邵以宁鼻尖闻了闻,眨眨眼开口:“迦楼大哥,我有事想问问你。” 烤肉已经从他手里,交到迦楼手里。人形黑豹只娴熟翻转串起的肉块,一面应了一声。 邵以宁想了想说道:“迦楼大哥,你有没有觉得……” “森林里那棵树,那个树洞,有什么不对?” 这话一出,迦楼的身体,微微绷紧,身后的尾巴也翘起一个勾。 ……糟糕,阿宁这么快就发现之前他的异常吗? 邵以宁丝毫不知道大黑豹内心盘旋的私密想法,只道出自己的疑惑:“我怎么觉得,那个树洞……有点像一只眼睛?” ……黑豹的尾巴瞬间放下去了。 他手上动作没停,口中平静道:“你这么说,确实有点像。” “对,我觉得像一只眼睛。”邵以宁摸着下巴思索:“而且,像……人形态的眼睛。” 人的眼睛与动物的眼睛,是有些区别的。邵以宁看人眼睛比较多,所以稍微一细想,就发现了。 他原来没把梦境说给迦楼听,现在彷佛正是时候。血月刚刚过去,他们都有彻底解决的打算。于是,邵以宁坐在篝火边,像讲故事似得,把自己三个梦同迦楼说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梦里居然出现了你。哈哈,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他含糊开个玩笑,把结尾部分忽略过去。讲完了,眼睛巴巴看着迦楼,彷佛在等他的回应。 湛蓝眼眸此时只注视着迦楼,只看着他,只映出他的倒影。 阿宁梦里还会梦到他。 迦楼心中,微微一动。 他忽然松开烤肉,任由滋滋的油脂滴落,落入火焰中发出轻微的呲响——他轻轻靠近,咫尺之遥,两张面容贴近,几乎鼻尖抵着鼻尖,迦楼凝视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他沉声道:“不要担心。” “有我在。” “我……”邵以宁怔住,片刻后心里暖呼呼的,情不自禁露出小虎牙笑:“我知道。所以才和你说的。” “我想,先回去看看大家怎么样,然后过几天……” 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连忙追问道:“迦楼大哥,以前我听……听狮子们说过,草原上一直有流传一个故事?” 就像是玩冒险游戏,这些会不会都是线索? 反正血月刚过去,他们也无事可做。 迦楼点头:“这故事最完整的版本,要去问象群里的老祖母。” 象群老祖母? 大象相当于母系氏族小群体,年纪最长、经验最丰富的母象率领象群,象群也多是母象和未成年的小象,成年公象都在草原上四处流浪呢——在象群里,老祖母的话,是最有道理的。 并且,大象最长可以活五六十岁,确实算是草原活着的历史书了。 但是…… 迦楼微微迟疑:“象群和喵呜族的关系,不算太好。” 大象不喜欢喵呜族和嗷呜族,是都不喜欢。他们茹素,喵呜族和嗷呜族吃肉,天生就是对立面。 平日里,种族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嗷呜族也不太去招惹大象们——实际上,也招惹不起。 大象的力气,可不是开玩笑的大。激怒了他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迦楼和那边的关系,也不是很起劲。因为草原上越强悍的猎手,大象们就越不喜欢。他们普遍个性平和、宽容,就像象群的老祖母,是年长、阅历十足、宽和包容又富有智慧和力量的母系大家长。 据说,那位老祖母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草原上,是著名的长寿者之一。 迦楼此时低头,彷佛要像动物形态那样,舌忝舌忝阿宁的额头,湿润舌尖刚触及那柔嫩白皙的脸颊,邵以宁瞳孔微缩,猛地一退,脸上瞬间红透了,猫耳朵甩啊甩:“迦楼大哥!” “那个……那个人形不可以的!” ……回应他的,是迦楼的疑惑:“为什么?” 他检查过了,人形态的舌头没有倒刺,对阿宁不会造成伤害。 而且,没有毛发的阿宁,舌忝起来他应该会更舒服。 “不、不行的!”邵以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人类是不会互相舌忝的!唯一的舌忝,就是……就是接口勿。 什么法式热口勿、什么日式蜻蜓点水……种种意味深长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开启了高速列车,高铁呼啸而过,他结结巴巴、好半天纠结道:“就是不行啦。会……会比较……” 比较什么? 说不干净不行,说不舒服也不对,其实只有他比较羞耻而已。 猫尾巴啪啪在身后甩动,邵以宁心里乱糟糟的。与此同时,他心底还有个小小的声音道:“现在,你也不算人类呀。” 哪有人类长着这样的耳朵和尾巴的?要准确的说,更像是小说电视里提到的那种兽人。 兽人,半兽人,诸如此类的。 邵以宁:……这、这不是他能接受随便舌忝来舌忝去的理由! 走开!讨厌的脑内音! 他迅速晃了晃脑袋,彷佛这样就能赶走那个细小的声音。旁边迦楼还在等他的解答,耐心凝视着邵以宁。 火光之下,他的绿眼眸荡漾着一层暖意,眉宇间竟有化不开的温柔。蜜色胸膛仍旧赤衤果,彰显着守护力量与原始的野忄生魅力。 许久,他低声淡淡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不、不是……” 邵以宁喏喏想辨白,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让迦楼一切按照人类的行为准则,就是对的吗? 这里又不是人类的星球,他没必要这样做。 他可以帮迦楼运用这副身体,告诉他手指更灵活、烤肉更好吃,可这并不代表,他心里就觉得,兽人就该学习人类的一切、变成另一种人类——好似兽人就低人一等似得。 草原上还没诞生文明,也没有社会。但动物们自成一个世界,有自己的规矩与处世方法,这也没什么不好。 然后,他鬼使神差道:“可、可以的。” “迦楼大哥,就是我不太习惯这样。” “我以前……我以前人形态的时候,我们不会这样互相舌忝对方。” 他给迦楼讲了一下人类的礼节,黑豹眉心略略隆起,只评价两个字:“繁琐。” 对草原上的动物们来说,这些确实是繁琐。 邵以宁忍不住笑:“其实有的也很好玩。” “我……我阿爸阿妈还在的时候,会带我去走亲戚。乡下亲人很多,辈分也很乱,每次拜年喊人行礼我都记得头大。” “后来,我干脆就不记了,我妈介绍就跟着叫,简单好多。” 再后来,他们开车回家,天降大雨,在夜晚的山路出了意外。 邵以宁的话语声,不知不觉低沉下去,神色有几分怅惘。迦楼突兀凑近,一言不发,只舌忝了舌忝他的眼角——微微泛红的眼角。 “以后有我。” 他这么说道。 邵以宁眉眼弯弯,嗯了一声。此时天色渐渐走到下半夜,黎明前浓郁黑暗,彷佛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何时,浑身雪白的猫耳少年已靠在深色肌肤的高大青年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睡着之后,迦楼静静俯身,轻轻地、再一次亲口勿他的唇角。火光将影子拉得极长,远远看去,像是要融为一体。 ……他忽然很想这一幕永远停留。 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邵以宁与迦楼果不其然又变回了动物形态。 绿眼眸中闪过几分遗憾, 压低前半身子, 好让邵以宁爬上来。他们在日出时分, 迎着朝霞进入草原。 圆满归来的小猫咪,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 小白喵骑在大黑豹身上, 晃晃悠悠刚露在地平线上露出个脑袋,狮群中眼尖的狮子们就发现了。紧接着,沿途其它动物们,也都相继知道了。 ——阿宁回来啦!!! 以巴克利为首,公狮们大声咆哮, 向整个草原宣告阿宁回来的消息。其它动物们不如狮子们这么激动,却也摆出了翘首以盼的姿态,甚至慢慢汇聚到狮群驻地外, 默契组成了欢迎的队伍。 大家挤挤攘在一起,吃饭的不吃饭了, 喝水的突然不渴了, 还迷糊的冷不丁精神了……总之都是一句话, 他们也要看小喵崽! 神奇的小喵崽, 可爱的小喵崽,最好的小喵崽。 太喜欢阿宁了, 恨不得……恨不得把他舌忝秃噜皮! 咳,动物们表达喜欢和亲近的方式,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邵以宁还有点瞌睡, 睁不开眼。 他昨晚一时忘情, 情绪小兴奋,和人形的迦楼靠在篝火旁边,睡一会儿、聊一会儿、睡一会儿、再聊一会儿,手舞足蹈的,到最后真正完全睡着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所以,现在的他,尽管爪子还稳稳当当抓住黑豹的背部,努力让自己不掉下去。但圆滚滚毛绒绒的脑袋,已经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随时随地都能倒下去、闭上眼睛,打起小呼噜。 然后,他就被巴克利的咆哮声,弄清醒了——还有回来的路上,争先恐后、时不时就窜出来一个专门跑过来看他的动物们。 大家在看到迦楼时,还是有些畏惧的。毕竟黑豹在草原上传说太多,让动物们有些敬而远之。但是,想要见到小喵崽的心情,大过了一切,他们甚至克服了面对大型猛兽的警戒心,一门心思要来找阿宁。 “阿宁,谢谢你。” “阿宁!你回来了!” “阿宁,什么时候来找我们玩呀?” “阿宁,你喜欢吃什么?我……” 大家七嘴八舌,还试图顶着大黑豹隐晦杀人的视线,想凑上去舌忝小喵崽。最后一个,刚说了半句话,就被迦楼不动声色移开脚步,完全听不到后半句了。 ……略懊恼。 迦楼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晚上好说歹说,阿宁终于不排斥自己舌忝他了,结果今天,外面到处都是要舌忝小喵崽的动物们? 这……这怎么能行! 迦楼的尾巴,突兀就不动了。他神色沉了沉,脚下一拐,突兀加快速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出去老远。 这一下,就把绝大多数动物们甩掉了。 大黑豹背上的邵以宁:诶???怎么突然变成了高速列车? 但是,兜风好像也好爽哦。 草原上的风总是悠悠的,并不剧烈。黑豹这么一跑,反而让风变得更为清爽直率。小喵崽浑身毛发愈发蓬松,吹得些许凌乱,在黑豹背上像个小旗帜,大草原上的动物们刚听说小喵崽回家要去看看,就瞧见眼前一阵黑风卷着小白旗呼啸而过,瞬间就飘响了远方。 路过的蜗牛:太、太……太刺激了叭! 要是大草原上有交警,他怕不是要第一个愤怒控诉。 邵以宁被风这么一吹,完全就不困了。他精神抖擞回到狮群驻地,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外沿爬下黑豹后背,轻轻落地。 小圆爪子好似雪白半球,踩在枯黄的草叶上,小猫咪仰起头来,眼神纯稚又乖巧:“迦楼大哥,谢谢你呀。” 迦楼大哥,天天喊,天天谢。 他又说道:“你等我会儿吧。我进去和阿爸阿妈他们报个平安,就出来。” 早上俩人商量好了,今天就去找小狐狸木木,问问他的养父图斯能不能帮他们引进一下老祖母。 不过,图斯不是那个象群的,又是头公象,所以这事不太好办。 黑豹眯了眯眸,低头又去舌忝他的额头,但刚触碰到小喵崽,他就想起之前的微妙不爽,沉声说道:“阿宁。” 邵以宁歪了歪头:“怎么啦?” “以后……”迦楼顿了顿,若无其事提议道:“以后进森林,我都陪你。”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 邵以宁茫然点头:“好啊。”他孤身的时候,本来也不太想独自进森林。 既然迦楼大哥说要陪他,那他很高兴。 ……实际上,迦楼的逻辑很简单。 已知,小喵崽进森林会变人; 已知,阿宁变人后不排斥别人舌忝他; 再顺理成章把两点一联系…… 只要阿宁变人的时候只有自己在旁边,阿宁就不会被别的动物舌忝了。 黑豹的长尾巴又甩的啪啪响,绿眸闪了闪,低头又来舌忝阿宁——这是他的。 虽说过一会儿,阿宁进了狮子群,就会被母狮们从头舌忝到脚后跟,也就没了。但现在,黑豹还是想让自己的气息更多些、更久一些留在阿宁身上。 这在动物的认知里,代表着拥有。 他拥有他。 邵以宁已经被动物们舌忝习惯了,只晃着小尾巴,坚持站稳不动,任由黑豹带着倒刺的舌头温柔舌忝过他全身上下。将他蓬松柔顺的毛发梳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乍一看,在动物界也是位小美人。 舌忝完了,邵以宁才再次与迦楼告别,啪哒啪哒回到了狮群中。 ……然后,他就被狮子们包围了。 口水洗礼! 大脑袋拱球球! 群体聚众吸猫了! 邵以宁:救、救命啊!!!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回来,居然遭受了如此多的热烈欢迎。 几只大狮子同时舌忝他的滋味,那真是一次就好。 巴克利雄赳赳气昂昂,挤走几只公狮子,又在母狮瞪他的瞬间,迅速挤出讨好笑容:“这个,我就是问问阿宁几个问题,没别的意思。” “你们也看到了,这孩子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啥事也没有。” “再说了,你们不放心我,还能不放心迦楼?” 放心迦楼是放心的,但迦楼也挡不住母狮们对小喵崽的关爱之情。她们虎视眈眈,一面继续盯着巴克利,一面大力怜爱小喵崽,把他舌忝得差点倒在地上起不来。 邵以宁被弄得喵呜喵呜叫,可怜巴巴把求救目光看向巴克利:阿爸!阿爸!你看我一眼! 巴克利……巴克利扭过了头。 ……对不住,阿宁崽崽,不是阿爸不帮忙,是阿爸也爱莫能助啊! 足足过了好久,久到邵以宁怀疑迦楼会不会等不及了、突然冲进来,母狮们才暂时放过他,轻轻以鼻尖拱他的身体。 邵以宁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跑:“阿爸阿妈我去找迦楼有点事今晚不回家了!” 噫,这台词怎么有点莫名熟悉? 他去而复返,赶紧冲出狮群驻地,雪团子草上飞似得,匆匆“滚”到黑豹面前,气喘吁吁道:“迦楼大哥,咱们、咱们赶紧走吧!” 黑豹瞧见他浑身雪白,便十分了然。 他不动声色,再次缓缓将自己的气息染上小喵崽的身体,而后像来时那样,带他离开。 …… 正午时分,一喵一豹,来到了图斯所在。 公象视线还是不太好,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强上许多。或许是精神头好了、能吃东西了,身体也就慢慢在恢复了——其实作为一头成年公象,图斯的身体是没什么问题的。早些时候那么沮丧颓废,都是以为自己真的要瞎了、好不了了,才自暴自弃的。 现在,一旦精神头好转,图斯就吃嘛嘛香,茁壮恢复了。看样子,再过一段时间,他也能恢复一些视力。 见到大黑豹带着小喵崽过来,图斯还以为他们是来见木木的,长鼻子一甩,嗡嗡说道:“木木不在。” 他费劲巴拉低下脑袋,非常勉强要看清小喵崽——不得不说,这小东西真的招人疼爱,比……比木木小时候还可爱。 每一处,都彷佛是按照他们心底、最稀罕的那个模样来的。 “图斯,”邵以宁清了清嗓子,尽量大声道:“我们不是来找木木的,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 大象大耳朵蒲扇般前后扇动,不解反问:“找我干什么?” “我也不会挖洞啊。” “不是要挖洞啦!” 邵以宁哭笑不得,赶紧说道:“我们想请你帮个忙,不是挖洞那种。是和你有关的。” “哦。” 图斯用鼻子给自己挠了挠痒,还顺便赶走周围的小虫子,闷声道:“那你说吧。”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要不是小喵崽,他还稀里糊涂在等死呢。而且就不说这个吧,光是木木干的事,他也会尽力帮忙、去弥补过错的。 邵以宁组织了下语言,刚要开口。天空之上,忽然乌云密布,一声惊雷霹雳—— “轰隆隆!” 刚才还清朗的天空,转瞬间就变成了即将下雨的征兆。天色陡然暗沉,风也呼呼刮了起来。邵以宁忽然想到,旱季结束了,血月发生,然后雨季会到来,这……就是大草原的雨季吗? 这么说,他真的让今年的血月就此过去了?这对动物们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短短时间之内,豆粒大的雨水倾盆倾倒下来。视线所及之处、天地之间,全都笼罩在一层白茫茫的水雾里。黑豹眼疾手快,飞快叼起阿宁,爬上一旁的大树。 图斯倒不太在乎下雨,何况他是头大象,也没地方能躲雨。他皮糙肉厚的,无所谓。 大象跟着黑豹慢吞吞移动到树下,因为高度,此时他们三个恰好平视着彼此。雨来得又快又急,邵以宁浑身都湿透了,冷风一吹,立刻打了个喷嚏。 “阿嚏!!!” 白色长毛此时成了些许小负担,湿漉漉的,一绺一绺贴在肉上,隐约露出了粉色的肌肤。黑豹忽然靠近他,把他围在自己腹部柔软皮毛。 邵以宁感激看了迦楼一眼,刚要道谢,又是一个大喷嚏! 图斯抬头看了眼天色,瓮声瓮气道:“奇怪,今年雨季来得这么早吗?” 是有点早,或许和他有关,也或许无关。 邵以宁按捺下心头想法,迫不及待发问:“图斯,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你们象群的老祖母?” “我们想去见她一面,想问问有关草原上流传的那个故事。” 没想到,这话一出,图斯登时摇头否决:“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去。” “老祖母最不喜欢吃肉的动物们了。尤其是你们喵呜族……你们去了,大老远她就认出来了,就……就会把你们赶走的!” 第四十四章 这么排斥吗? 但是,最完整的故事只有最年长的老祖母还记得最清楚, 除了她, 别的动物们都只是一知半解, 想要获得最完整的讯息,就必须追本溯源, 尽可能获得更多线索。 ……比如巴克利,就记得两句话了。 在黑豹温暖的腹部毛皮包裹下,邵以宁渐渐暖和一些,思索着说道:“要不,你带我们过去, 我们就问问,要是她还是不喜欢我们,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 图斯迟疑。 他很想帮这个忙, 可老祖母那边…… 在大象的家族里,谁也不能不尊敬老祖母, 谁也不能! 老祖母是很好的老祖母, 活到那个岁数, 基本上草原上所有的大象, 都会很尊重她,把她当成长辈。 在大草原的食草动物们之中, 也是很有威望的。 图斯的长鼻子,一会儿挠挠头, 一会儿抓抓脸, 片刻后他彷佛下了什么决定, 鼻子一喷:“阿宁,你能开口找我,我肯定是要帮忙的。” “这样吧,我带你们去象群的地方,和老祖母说一声。她要是同意,你们就进去,咋样?” 这样也行,送到地方了,他们再想办法。 小猫咪点点头,刚要和黑豹说话,图斯又道:“哎呀,这个,迦楼,你不能去。” “阿宁是幼崽,去了或许没事。你就……” ……看起来就很彪悍的大黑豹,还是不要随意出现在食草动物的领地上,比较好吧。 然而,迦楼眸色微深,坚持说道:“我必须去。” 阿宁独自进象群,他更不放心。 邵以宁一抬头,就看到那双绿眼眸定定瞧着自己,满是坚定,不容拒绝。 他心里悄悄颤动,尾巴忍不住甩了甩,干笑一声:“迦楼大哥去嘛,也挺好的。” 大不了,在外沿等他——从不知何时起,只要视线里能看到那抹熟悉的黑色幽影,邵以宁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有迦楼大哥在,一切都没问题的。 图斯没说话,细尾巴飘了飘。既然他们坚持的话…… 那他也只能干了!阿宁是他的恩人,也是草原的希望,他不可能拒绝他。 草原上的大雨下得更大了,图斯本打算现在就去,但小喵崽身上湿透了,迦楼不肯让他这样出去。图斯正好也需要回忆回忆、回去的路线要怎么走。 于是,大象站在大树下,苦思冥想回家的路。小猫咪与大黑豹靠在树杈上,亲昵依偎在一起。 因为地方狭窄、空间不大,也因为一点儿拒绝不了的温暖,邵以宁紧贴着迦楼身体,部分皮毛交杂在一块。雨越下越大,迦楼忽然低头,把几滴雨水从他脸颊处舌忝走。 邵以宁冷不防被舌忝到唇角,微微一怔。耳朵又开始泛红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自己洗脸的。” 爱干净的小猫咪,是会自己洗脸的! 黑豹绿眸中闪过几分笑意,瞧着小猫咪非常快速亮出了小爪子,粉色的肉垫被雨水打湿了,简直晶莹发着光,像粉色珍珠般圆润又可爱,他一个晃神——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舌忝着小喵崽的肉垫。 阿宁被压在树枝上,瞪大眼睛,茫茫然看着他。彷佛难以理解:说、说好的自己洗脸呢? ……糟糕,实在是没忍住。 迦楼一时忘了呼吸,若无其事别过脸去,身后尾巴用力甩动,差点弄断一根树枝,他低声道:“湿了。” 湿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怎么有点奇怪…… 哦,应该是在说雨水。 邵以宁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就着如今的姿势,四个爪子同时竖起来,往半空蹬了两下,嘿嘿笑道:“不要紧,我举起来,就不会碰到雨水了!” 他还歪了歪脑袋,湛蓝大眼睛圆溜溜的,映出大黑豹的身影。 黑豹若无其事低头,与他鼻尖抵在一处:“小心。” 阿宁这个姿势,很容易掉下去。 不过,他会在那之前,接住他。 大树下的大象忽然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邵以宁:??? 图斯兴高采烈冲过来—— 大地在震颤,树叶上的雨水受到连带作用,霹雳啪嗒全都往下坠落,这一瞬间,黑豹迅速起身,挡在小喵崽上方,把所有雨水全部拦下,一滴也没有落到阿宁身上。 邵以宁仰头,只看到他优美的脖颈与柔软的腹部,像把大伞将自己牢牢庇护,风雨都拒之门外。 那双绿眼睛,也一眨不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眸底满是温柔。 ……这个刹那,邵以宁心头忽然有朵小花,在微风中轻轻绽放了。 图斯走到近前,才发现他们两个此时动作,顿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对、对不住啊。我刚想起来路咋走,有点兴奋。” “我都好几年没回去了。” 公象不像母象,会固定路线每年巡回。他们偶尔组队、多数时孤身,在大草原上来来去去游荡,只有……咳,特殊需要的时期,才回去找母象。 所以,图斯也算是公象里比较特殊的那一个——母象不找,成天和只小狐狸玩在一起,还给狐狸当阿妈!说出去,里子面子都没了! 图斯坚决反对小狐狸喊他阿妈!他还是个单身大处象呢! 此时,他终于想起来,迫不及待跑过来告诉阿宁他们,就发现自己不小心又干了错事,差点害的小喵崽被浇个满身雨水。 他讪讪伸出长鼻子,打算干点什么,又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迦楼默然看他一眼,这一瞬间,大象居然觉得非常心虚。 ……好歹是头大象啊,怎么能在黑豹面前这么胆怯!勇敢点!图斯,你身上的肉都是他的好多倍! 雨有变小的趋势。 迦楼轻巧跳下树,优雅落地,抖了抖身上毛发,将水分甩了周围一圈。而后,他才轻手轻脚把阿宁从树上弄下来,弄到还算干净的一块大石上。 邵以宁观察着天色。 雨季的雨连绵不绝,天空与大地都因此联结,裹进大片朦胧水色——听动物们说,这雨足足会下几个月。 期间,顶多是雨大雨小的区别,或者偶尔那么几次,雨会短暂停一会儿。 长达半年的雨季,会将旱季的干枯一扫而光,植物们郁郁葱葱,动物们也跟着沾光。食草的吃草,食肉的吃肉,一年又一年。 这是大草原的轮回。 ……与此同时,邵以宁心里,又有点胡思乱想。 他其实是假装在看下雨。 脑海中响起的是东非草原科普旁白,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刚才,迦楼大哥帮他躲雨的那一刻,他好像,有一点点心动。 一点点啦,只有一点点。 小猫咪啪嗒踩了一爪子,不小心踩到草丛里正在躲雨的一只小虫子,脚上感觉不对,赶紧收回来。 还好,小虫子没事,它彷佛十分恼怒,冲小猫咪挥了挥前爪,然后迅速跑掉了。 邵以宁微微心虚,左右转转脑袋,刚巧一眼万年,瞧进迦楼的绿眼眸中。 这一次,他福至心灵,读懂了迦楼眼眸中的一些东西。 “迦楼大哥……” 他喃喃自语,下一秒,图斯忽然叫起来:“雨小了!咱们赶紧走吧!” “按照我的经验,这雨就小一会儿,等会儿就又要大起来了,所以现在出发,是最好的!” 图斯猛地扭头,发现小喵崽与大黑豹又在互相对视,那气氛、那状态…… 图斯:……我好像又打扰了什么。 然而已经打扰了。 邵以宁慌里慌张扭头:“迦楼大哥,那咱们走吧!” “咱们快去快回,还能回来吃个晚饭……”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往前跑了两步。 黑豹没说话,只是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大象等他们走了两步,才迈开步子。 图斯:他腿长!他骄傲! ……十多分钟后,大象、黑豹、小猫咪,走在回象群的路上。 草原的北边是雪山,中间大河,东边是森林,在森林的上方,还没到雪山脚下的地方,有另一片领地,是专门属于大象们的。 要回到这个地方,因为中途有阻碍的原因,却不能直接走,而要走一条单独的路线。 要绕开森林,还要拐几个弯,穿过嗷呜族的领地……所以,迦楼不放心邵以宁单独前来,也在情理之中。 小猫咪趴在黑豹背上,晃晃悠悠的,刻意观赏周遭景色,就没有心思去想刚才那些事了。他瞪大眼睛,好奇打量周遭。发现越是往北走,果然气温就越低。 北边的雨,已经有些凄风冷雨的意味,但总体温差不算大,还在草原气候范围内。他路上瞧见几只灰狼,想来是多伦的族内同伴,他们看到了黑豹,也看到了大象,因此并没有靠近,只是嗷呜几声,跑远了。 可能回去通报了。 他们不管嗷呜族,继续往前走。 小雨淅淅沥沥的,大象走在风口,替小喵崽挡住了一部分。黑豹又跟紧大象,让阿宁并没怎么受到淋雨。约莫又走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在小山坡上,远远就瞧见大象们的身影。 几十头大象同时站在一起,堪称陆地最强军团。 远远的,大象们也看到了图斯。发现他是头年轻的公象。 图斯冲上前去,就被拦下了。负责外沿的母象狐疑打量他:“你是谁?怎么这个时候出现?不知道规矩吗?” 知道知道,图斯心底嘀咕,面上挤出个笑脸,先老老实实行礼:“那个,红阿姨,是我啊,我是图斯啊,我小时候和您家崽一起长大的。” “我带朋友来见老祖母的,他们有很重要的事。” 母象从记忆里翻出个印象来,哦了一声,表示想起来了。紧接着,她看到图斯身后的黑豹,和黑豹后背上小巧玲珑的小喵崽,顿时惊叫一声,满是不悦道:“快走开!” “我们这里不欢迎嗷呜喵呜族的!!!” 第四十五章 大象这个态度…… 黑豹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大象十分不满, 但碍于图斯在场, 没有发作得太厉害。她似乎也认识迦楼,眉心一拧:“原来是你。” 图斯见状, 连忙嘿嘿笑道:“原来你们都认识,那我也不用介绍了。这位迦楼,真的找老祖母有事。” “是很重要的事!” “你看,他不是来捣乱的, 哪有捣乱带着幼崽来的?” 大象定睛一看, 黑豹的背上,确实有一只幼崽。 应该是喵呜族的幼崽, 浑身皮毛雪白柔顺、圆滚滚的小脑袋和大眼睛,别提多惹人怜爱了——光是这么看一眼,就感觉心都化了。 ……前面说过, 大象因为自身比较庞大,所以看别的动物们,都有点看娇小的意味。 幼崽们格外如此。 母象的眼睛, 渐渐就装满了心形,发出莫名光彩——这、这小东西太可爱了吧? 喵呜族的小崽子,也太漂亮了吧? 对大象来说, 这简直就是个最精致、最漂亮、最可爱的毛绒玩具, 还是活的! 小猫咪光是站在大黑豹身上, 歪了歪脑袋看她, 她就心头涌上一阵喜爱, 鬼使神差开口道:“你不能进,他可以。” 无论哪个种族的幼崽,动物们都会一视同仁。但黑豹迦楼嘛,威胁太大,还是不放行。 图斯:早有预料。 他转头冲迦楼无奈道:“你看,我就说了。” 迦楼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象太大,而阿宁太小。不说恶意故意伤害,便是稍微眼花或是力道不注意,都有可能让阿宁受伤。 小猫咪却轻巧跳下来,啪哒啪哒走到母象面前,仰起头来,蓝眼珠带着温和笑意:“阿姨您好。” “我叫阿宁,我想见见老祖母。” “这位是迦楼大哥,是我的同伴。我们能不能一起进去?” “您放心,我们就是找老祖母,说说话,绝对不是来捣乱的!” 小奶猫说话还有点儿奶声奶气,眨巴着的大眼睛却纯稚又清澈,如同能看到世间一切的美好。母象心中一颤,情不自禁点头:“好好好,崽崽你说什么都对!” 图斯:???说好的不让进呢? 黑豹绿眸中闪过笑意,重新把小喵崽弄到后背上,越过图斯。 象群的领地也很大——毕竟是大象,很需要活动范围。 迦楼带着小喵崽,在母象与图斯的带领下,前往老祖母的所在。其实,不用他们带路,也能看到远远地、地平线的远方,一群大象正在嬉戏。 都是母象,和几只小象。小象还是幼崽,才到母象们腿那么高。一只小象似乎还在熟悉自己的身体,长鼻子甩啊甩,居然追着自己的鼻子玩了半天,还试图去咬。 ……据说,大象要好长时间来适应自己的长鼻子,看来是真的。 邵以宁微微直起身,注意寻找。 果然,在象群的最中央,几只母象围着一头年纪很大的老象。老象看上去,确实像一位雍容宽和的老祖母。 她比旁边的母象略大一圈,但不算明显。岁月带来的痕迹随处可见,皮肤上皲裂出许多细纹,眼神也饱经沧桑,瞧着就与其它的大象不一样。 见到陌生公象靠近,她也只是转过身来,疑惑目光看向带路的母象。 母象有点后悔。 一时冲动要不得,可小喵崽实在太太太可爱了。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母象干咳一声,带着些许尴尬道:“老祖母,图斯带……带朋友回来看您了。” 图斯赶紧上来介绍。在老祖母面前,他完全是个乖顺的大男孩,他低眉顺目道:“老祖母,这是迦楼,这是阿宁。” “他们是喵呜族的,想找您说几句话。” “很重要的话!” 图斯的刻意强调,并没引起老祖母多大关注。大象只是目光饶有兴致移动,定在小喵崽的身上。 这个小雪团子…… 怪可爱的。 还不知为何有点眼熟,像是大脑里有点印象。 ……不过,那是什么时候呢? 邵以宁略显紧张。 按照动物们的话来说,眼前这位老祖母,就是草原上最大的长辈。 他小心斟酌语气,先是礼貌冲大象笑了笑,然后开口,把他和迦楼的来意,都说了出来。 小猫咪吐字清晰,条理分明,还部分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当然啦,关于迦楼、关于森林,以及他变人形态的事,都暂且含混过去。 要是有需要,再说那个不迟。 大象听了半晌,陷入沉思。 邵以宁与迦楼对视一眼,邵以宁眸中有些期盼,他觉得,老祖母既然德高望重,应该会理解他们。 然而…… 老象听完了,沉默片刻,幽幽笑道:“这件事,我需要考虑。” 考虑?还考虑什么呢? 只是一个故事而已,需要……需要这么费劲吗? 小猫咪有点懵。 他欲言又止,刚要说话,迦楼忽然拦住他,示意他一个眼神。 邵以宁顿住,老象站得高大,也看不清她面上表情,只听到嗡嗡的声音从上而下,传导过来:“难得过来一次,让图斯带你们出去玩玩吧。” 玩玩吧…… 这,这几乎就是变相婉拒了? 图斯也不明所以。 但是,老祖母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也只有听话。他是头大象,只要是大象,在这片草原上,就得听老祖母的。 他暗搓搓给迦楼递眼神,意思是询问现在咋办?迦楼默然一会儿,忽然说道:“今年的血月,只持续了一个夜晚。” 老象鼻子垂下来:“哦?所以呢?” 迦楼道:“你是在担心这个,是吗?” 老象没说话,长鼻子垂得更低了。这一次,她干脆矮身,注视着黑豹。 “迦楼,你很聪明。” 邵以宁:……他居然没听懂? 他茫然瞪大眼睛,实在不明白迦楼与老象的对话。这个时候,迦楼看他一眼,而后意味深长说道:“在大草原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邵以宁糊里糊涂跟着出来,刚走到领地边缘,他就忍不住问:“迦楼大哥,这是为什么啊?” “大象她……” “她只是不愿意帮我们。” 迦楼也停下了,与邵以宁在树下躲雨,他舌忝了舌忝邵以宁有些湿漉的毛发,尽可能贴上他,让他温暖一些,这才慢慢解释道:“图斯说过,老祖母不喜欢食肉动物。” “而每年血月,食肉动物都会死伤很多。” “她觉得血月是大自然对动物们的惩罚。所以,她认为不应该去干预自然。” “天啊……” 邵以宁万万没想到,老祖母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他不由得反问:“食草动物们,不是也受影响吗?” “难道,她就不在意了?” 迦楼道:“食草动物的损失,没有食肉动物那么大,他们也习惯了。” 这种想法怎么说呢,不能说完全不对,但未免太消极,有点悲观放任了。 邵以宁陷入纠结。 他没有预料到,动物们之中,居然有放任血月的存在。而且,还是他解决血月路上的、难以跨越的拦路石。 ……他得想想要怎么办。 黑豹亲昵蹭了蹭他的脸颊,低声说道:“别担心。” 故事只是线索之一,又不是必须攻克的目标。他还可以陪着阿宁去做别的,收集别的讯息。除了老祖母,别的年长的动物说不定也知道一些,只不过没有老祖母知道的完整。 他会陪着阿宁,一点一滴,哪怕走遍整个草原。 ……正好,这是他的私心。 邵以宁难得气馁,小猫咪胡须动了动,忽然说道:“但是,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比如,让老祖母看到血月消失后,共同发展的好处? 再比如,找出关键点,尽可能说服她? 邵以宁不明白,这件事对大家都好,怎么会有动物不乐意呢?就真的那么不喜欢食肉动物们吗? 作为一个前任人类、现任猫科动物,邵以宁自己得说,吃肉,是……咳,进化的标志嘛。 虽然说,这样对食草动物们不太公平。但如果这样想,那就是陷入了思维上的悖论,是在否定自己。 他的立场是食肉动物,所以他得吃肉,就这样。 至少,从邵以宁这边,他觉得要是解决了血月,他们能双赢。 就在小猫咪冥思苦想之际,大地轰隆隆作响,大树上的雨水又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不远处,大象图斯地动山摇往这边跑—— “阿宁!!!” “迦楼!!!” “我有办法啦!” 邵以宁:……慢、慢点跑好吗! 图斯这么一狂奔,完全无视自己的重量级吨位,大地都在震颤,他差点站不住,扑通一下倒在迦楼怀里,好巧不巧,堪堪撞上了迦楼的唇。 黑豹的绿眼眸,陡然深沉。 邵以宁:???不、不是吧!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四十六章 然后, 两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鬼使神差,下意识同时伸出了舌头。 邵以宁:喵喵喵!!!倒刺钩到一起了! 他急得赶紧缩回来,可一不留神,居然两边倒刺恰好钩住了,用力扯疼得不行。 眼前是迦楼放大的眼睛,深邃的绿眼眸像森林、像大地, 他情不自禁, 随即迷失在里面。 偏偏迦楼也沉静看着他, 注视着,眼眸中全是他的倒影。 于是, 图斯冲过来看到的, 就是…… 小白喵与大黑豹亲昵口勿在一起, 深情对视,难舍难分!海枯石烂! 图斯:……打扰了,对不起! 他努力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他是头大象,这太难了。 图斯试图把自己庞大的身躯躲在一棵还没他腿粗的大树后…… 邵以宁这边:喵喵喵,好羞耻啊! 迦楼略一偏头,轻巧缩回舌头,表情严肃道:“阿宁。” 邵以宁:这种时候, 叫、叫他做什么! 迦楼眸中闪过笑意, 低声道:“下次这样, 不要动。” 下、下次? 怎么可能还有下次呢! 邵以宁瞬间变成一只煮熟了的大红虾, 熟得透透的那种。 他费劲巴拉终于分开了两条舌头, 一时浑身僵直,同手同脚。迦楼干咳一声:“图斯过来了。” 哦,他看到了!那么小的一棵树,根本就藏不住庞大的大象好吗?不要掩耳盗铃了! 图斯尴尬从树后面露出个脑袋:“那个……” 迦楼瞥了眼十分想钻地洞的阿宁,稍微动了动身体,挡住小猫咪,而后问图斯:“说吧。有什么办法?” “这个,咳,”大象长鼻子挠头:“我忽然想起来,老祖母其实也没那么排斥食肉动物的。” “她就是感叹过,谁要是能让喵呜族和嗷呜族同时站在她面前,还不打架,那她……咳,她愿意为此做点什么。” “但是你们知道的,喵呜族和嗷呜族不打架的时候,根本没有嘛哈哈哈哈……” 邵以宁:诶?等会儿,这不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条件吗? 喵呜族和嗷呜族不打架,是因为有小喵崽在——只要阿宁一出马,谁都变成好孩子。 ……也就是说,老祖母实际上是希望草原和平的。只要让她知道,喵呜族和嗷呜族也是有可能坐下来、和平相处希望的,那就没问题了。 邵以宁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了老祖母的真实意图。 既然这样…… 他与迦楼对视一眼,黑豹道:“我去叫他们。” 邵以宁却道:“等等!” 迦楼突兀刹住脚步,转过头来,疑惑看着他。 小猫咪仰起头来,嘿嘿笑道:“叫是要叫的,但是……” 他眨巴眨巴眼睛,压低了声音:“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小白喵与大黑豹凑近了,说着说着变成了悄悄话。图斯在树后扇了扇大耳朵,有点纳闷。 从他的角度看去,那两只动物,一大一小,又亲密凑近了,真的、真的很像又在亲亲。 没听说他俩是一对啊。而且,他俩……虽说都是喵呜族的,但好像不是一个种类? 一个是豹,一个……哎慢着,阿宁是啥动物来着? 按照他在狮群里被当成幼崽来看,是小狮子?那这、这一个狮子和一个豹子,也能在一起了? 还是说,小喵崽比较特别,所以没限制? 他正满脑子乱想呢,迦楼已和小喵崽说完了话,走了过来。 “我去去就回。”黑豹道:“麻烦你留下来,守一会儿。” 他黑色长尾快速动了动,语气沉甸甸的:“阿宁的安危,就拜托了。” 图斯居然听出了几分重任在肩的意味,他忙不迭点头:“好的,我……我会尽全力!” 然后,黑豹又看了一眼小喵崽,迅速离开。 他一走,图斯琢磨了一会儿,轰隆隆走到邵以宁面前:“阿宁,你需要躲雨吗?我,我可以帮你挡雨!” 邵以宁:“谢谢,我在树下就可以啦了。” 图斯殷勤又问:“那遮风呢?我很强壮的,可以帮你遮风!” 邵以宁:“……谢谢,树干也可以帮我遮风的。” 图斯没事可做,转了一圈,又凑过来问:“那,那你饿不饿?渴不渴?” 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呐呐补充道:“迦楼把你暂时托付给我了,你放心,大草原上,还没有动物敢招惹大象的!” “除了……除了那些该死的秃鹫!” 想起害他眼睛受伤的鬼东西,图斯还有点愤愤不平,瞧那模样,要是现在他面前出现一只秃鹫,图斯能立刻冲上去,狠狠揍对方一顿。 邵以宁好奇道:“那,你眼睛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快好啦。”提起这个,图斯心情果然有所好转,他踟躇着说道:“当时听你喵呜叫,好像……好像脑子就清楚了很多。” “后来眼睛就也开始好转了。” “对了,阿宁,”他郑重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道谢,真的谢谢你。” 虽然这对小喵崽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图斯真的很感激。 邵以宁笑了笑:“没事啦,健健康康就好。” 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不多时,迦楼带着多伦和几头狼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是有段时间没看到的小狐狸木木。 ……于是,半小时后,象群领地外面,上演了大草原上第一幕戏剧。 几块大石头是天然的屏障物,拼拼凑凑成了个临时舞台。邵以宁站在旁边略高的石头上,一本正经指挥大家如何排演。 由他,负责剧本、导演等,身兼数职。迦楼负责……咳,拉客找观众。 大象都喜欢娇小可爱的东西,没多久,这里还真聚集起几只母象,带着小象,过来看“稀罕东西”。 木木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道具:兔子毛,用草叶绑在脑袋上,乍一看像两只兔耳朵。 只见他一蹦一跳来到空地中央,直起身子、两只爪子在半空挥了挥,非常认真道:“大家好,现在我是一只兔子!” “我和嗷呜族的小伙伴们,给大家表演一个……一个……” 邵以宁赶紧提示他:“戏剧!叫戏剧!” “对对对。”木木晃了晃大尾巴,一拍脑门:“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戏剧。” 他蹦蹦跳跳、学着兔子的样子,开始和多伦他们,演起了《狼和小白兔》。 邵以宁:……可能仓促之中,不怎么到位,但对于大草原上的动物们来说,这足够了。 同时,他还清清嗓子,开始念旁白。 总体故事嘛,很简单的。 吃饱喝足的狼遇到了一只小白兔,因为不饿,就没有吃掉对方。他们聊着聊着,竟然成为了好朋友。 以至于,狼在饿的时候,也没有吃掉兔子。直到冬天,最饥饿、最困难的时刻,他始终坚守着底线,没有吃掉朋友。 换成普通的、弱肉蚕食的大草原,邵以宁是不敢上演这种剧目的。狼就是狼,兔子就是兔子——即使狼在不饿的时候不会滥杀无辜,但兔子还是应该与狼保持距离的。 但在这里,动物们已经有了和人一样的智慧,除开本能之外,他们还有一定的分辨能力,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想告诉那位象群老祖母,食肉动物固然要吃肉,但这是天性。就像草没办法和食草动物们抗议。可是,他们至少应该去想办法,互相努力去生活得更好。 比如,解决血月对双方都有帮助。 这是属于未来的曙光。 小喵崽朗朗动人的旁白、木木活灵活现的表现,和多伦他们……前期本色出演,与后期口不对心的别扭,磕磕绊绊,到底是把大概意思表达了出来。不知何时,象群的老祖母站在一群母象和小象身后,眸中若有所思。 她甚至主动走过来,低头观察小喵崽。半晌,她缓缓开口。 “孩子,你很不一样。” “你……应该不是普通的喵呜族吧?” 邵以宁蓝眼睛亮晶晶的,这还是第一个主动询问他真实种族的动物呢! 他赶紧乖巧回答:“是,其实我是一只猫。” “我是喵呜族的一员,但我比较小型。” 大象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个故事中,确实提到了猫这个字。” 真的吗? 邵以宁精神一震,愈发想听故事的全貌。但这个时候,老祖母忽然眸光闪了闪,带着几分揶揄笑道:“既然这样,我有一个请求。” “只要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一切。” 小猫咪立刻道:“您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那就好。”老祖母甩了甩尾巴,扫了眼旁边的迦楼,老神在在道:“我听说,你的喵呜声很好听,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听一听。” “要是真的有那么好听,我就给你讲你想听到的那个故事,作为回报。怎么样?” 邵以宁:这种条件吗? 说来说去,还是要喵呜!喵呜喵呜喵呜呜! 嘿嘿,那可太简单了!来吧! 第四十七章 小猫咪精神抖擞, 雪白小爪子站稳了, 仰起圆滚滚毛绒绒的小脑袋,大声喵呜出声。 “喵呜——” 这一回,他也不怎么害羞了,大概是习惯了。邵以宁还多喵呜了几声。 “喵呜!喵呜!喵呜呜!” 不行,还是有点羞耻。 粉嫩的耳朵内壁,此时又变成了害羞时深红色。小猫咪叫完了, 下意识扭头看黑豹。 迦楼眸中有笑意, 也有包容。绿眼眸凝视着他, 邵以宁忽然就不怎么忐忑了,啪哒啪哒跑到大象面前, 很有信心问:“您觉得呢?” 这声喵呜…… 大象微微晃神, 竟然陷入了回忆。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 她只是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象。 小象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那个时候,象群里也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祖母,领导大象们在草原上生活。 老祖母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小辈。小象也喜欢老祖母,经常陪在老人家身边。久而久之,她听老祖母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在草原上,被大象们祖辈相传的故事——其它动物们虽然也有传承, 但因为种种原因, 不如大象这边传承得更稳定。 ……像巴克利那种, 就记得一两句。大大咧咧的, 平时自己也不怎么上心。 老祖母将这个故事完整告诉她, 并且隐约提到几句话。 “要把这个故事牢牢记住,继续讲给下一代。这是大象们的职责。” 嗯,大象记性比较好,活的比较久,确实是个好选择。 所以,她把那个故事记得牢牢地、深深地,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故事里提到的喵呜声,果真是这么的神奇。 老祖母见多识广,走遍草原各处,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她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稀奇事情,能让她惊讶。 但是此刻,她真的瞪大眼睛、瞳孔微微收缩,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特别特别好听的喵呜声,听了以后,甚至让她不光想起曾经的嘱托,还想起了许多美好的画面。 有身为小象时、懵懵懂懂探索世界的新奇;有逐渐长成时,与同伴们迁徙成功的成就感;还有成为新一代象群领导者,心头沉甸甸的责任感…… 绵延不绝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闪现在脑海中,大河流淌,斗转星移——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忆起这些了。 对一位老者来说,这很难得。 她也很喜欢。 纵然明白是喵呜声独特的作用,但大象仍心中讶然,继而转变成更复杂的心绪。故事里的小猫咪,会给整个草原带来改变。故事之外的现在,她确实从这只小小的、可爱得让她忍不住心都化了的小喵崽身上,看到了希望。 让血月退去、让草原真正安宁的希望。 一向持重沉稳的老祖母,难得眸中闪过几分少女时的狡黠,她忽然看了看小猫咪,又看了眼迦楼。然后清清嗓子说道:“这声喵呜,确实非常好听。” 邵以宁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等她的下一句话。 果然,大象慢吞吞说道:“所以,我会把整个故事,都讲给你听。”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 还有? 邵以宁忙不迭追问:“您请说吧?” 大象悠悠道:“这个故事,我只能讲给你一个听。” “而且,要去一个地方。” 旁边的黑豹尾巴一甩,立刻开口:“这不行。” 他不放心阿宁。 大象眸中了然,饶有兴致道:“这么说,你想和他一起去?” 迦楼微微迟疑,但态度是默认。 邵以宁歪头:“迦楼大哥,要不,我自己去去就来,没事的。” 迦楼温柔舌忝了舌忝他,只看到小喵崽眸中坚定,他这才点点头,同意了。 ……他对自己说,他只是太关心阿宁。 可心头又有个声音在说:你太过度了。阿宁没准不需要你的保护。 他是全草原都喜欢的小猫咪,是传说中给大草原带来希望的喵呜呜……没有迦楼,他也会成为大家宠爱的幼崽,是能让草原上食草动物与食肉动物其乐融融的大宝贝。 人人都喜欢他,都不会伤害——这样对待阿宁,只是迦楼个人的私心。 与独占谷欠。 迦楼从来不知道,他会想要独占阿宁。 是因为喜欢吧。因为喜欢,所以想要独占。因为喜欢,所以…… 黑豹绿眸中,忽然闪过几分血色。但在场的动物们都没发现。简短聊了几句,邵以宁趴在大象的鼻子上,和她一起前往她说的地方。 但是,大象只走了没多久,待得远远地、看不到其它动物们,就停了下来。 她放下小喵崽,似乎是在打量他。看了好一会儿,她幽幽开口道:“你和迦楼,很要好吗?” “嗯……”邵以宁没想到她第一句是这个,想了想说道:“是很要好。我俩……他救过我好几次了。” 至于要给他们之间下个定义,邵以宁还说不出来。 “这样嘛。” 大象不置可否,淡淡说道:“既然这样,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全部的故事。” …… 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大草原、也没有动物们的时候,这个世界里,有一位强大的存在,称之为创世神。 创世神创造了陆地、天空、与海洋,也创造了动物们。久而久之,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欣欣向荣,生活得很快乐。 但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神“生病”了。 他变得暴虐无情、变得冷酷残忍,他不再回应动物们的呼唤,也不再对草原有任何关注。他犹如困兽,渐渐独自生活在森林里。 那个时候,动物们担忧神,曾经常出入森林,前去关心神的安危。但一次又一次,神总是暴躁赶走他们,甚至动用力量,驱逐他们。 慢慢的,森林成为动物们人人色变、不敢进去的地方。一代又一代之后,他们慢慢忘记了,草原上还有这样一位存在。 在那之后,血月出现了。 一开始,血月只对喵呜族、嗷呜族那些食肉动物们影响比较大,食草动物们还庆幸逃过一劫。可是后来,血月的范围扩散到整个草原,所有动物们都开始受到影响。 他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象群一位年长的大象,还记得森林里的神明,带着动物们进入森林,想知道是不是这里的原因。 ……他们失败了。 失败的动物们,就此失踪了——那之后,更没有动物们敢进森林了。 岁月流逝,动物们继续生存,付出一年又一年的代价,也随着时间发展为新状态。而神明从此没有出现,反而“厌弃”了他们。久而久之,另一个说法开始在动物们之间流传。 “神对动物们失望了,因为他认为,他们不是他最理想的造物。” “等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动物出现,她/他会特别好听的喵呜声,给大草原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等到喵呜出现,一切就会恢复。” 然后,就等到了小猫咪。 等到了邵以宁的到来。 听完这个故事,邵以宁陷入……迷茫。 他确实有些地方还是不明白——而且,这个故事,说来说去,也实在太简略了些。 ……不过鉴于这里是动物界,动物们能把这个故事大差不差传承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邵以宁还是没有对故事的复杂程度,做出什么评价。 太复杂了,他理解起来也费劲儿不是。 所以,森林里树洞里那位,竟然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吗? 邵以宁开始沉思。 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是有神的。 那,是不是…… 是不是他的到来,也是神安排的呢?可是,在迦楼那边,对这位“神明”的看法,却很不一样。 或者对于迦楼来说,他看到的,就只是“神”恶的那一面。 故事结束了,大象慈爱看着小猫咪,看着这个在她面前、那么小巧的幼崽,她微微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邵以宁:明白了,可是也有点糊涂。 他以为,这个故事会让他拨开迷雾,但现在迷雾虽然拨开了,却看到了另一层、更深的迷雾。 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再和迦楼商量商量。 大象彷佛也看出他需要思索,她轻柔用长鼻子将小猫咪带起来,轰隆隆往回走。远处,黑豹见到他们返回的身影,迅速冲了上来,确认小猫咪完好,才放下一颗提着的心。 邵以宁跳到地上,先冲大象礼貌道谢:“谢谢您。” 大象摇了摇鼻子,并不在意,只是笑道:“小东西,回去吧。如果还需要帮助,就让图斯来找我。” 在这片草原上,大象是食草动物们的领头者,得到这个承诺,可不一般。 邵以宁虽然还不知道这一层,但也充满感激,立刻嗯了一声,眨眨湛蓝眼眸,乖巧再次道谢。 ……不得不说,小喵崽这副模样,实在太可爱。大象看了,都有点不想让他离开了。 可是,传说中的小猫咪,是有自己的任务要去做的。 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忠实的守护者。 大象的目光,在黑豹身上徘徊了一会儿,最终笑而不语。 是守护吗?可也说不定呢。 邵以宁不知大象心里在想什么,他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到迦楼身边,仰起头来开心叫道:“迦楼大哥!” 黑豹低头,像往常那样舌忝了舌忝他的额头。 ……这一瞬间,他忽然不自觉想起了人形态的阿宁。 然后下一秒,邵以宁就道:“迦楼大哥,我们今晚去森林里吧!” 他还笑嘻嘻的、眨巴眨巴眼睛开玩笑道:“只有我们哦。” 咳,也没法带别人不是? 然而,他这么一说,迦楼的身体,随即就有些绷紧了。 第四十八章 去森林里,等于又可以看到人形态的阿宁, 也又可以独处了。 虽然还没迈出第一步, 但迦楼的尾巴, 已经在身后翘起了一个勾。 邵以宁没发现,半大小奶猫的步态轻盈又灵活, 还下意识竖起了尾巴——小旗杆一样在屁股上动来动去, 煞是可爱。 他慢慢悠悠和迦楼往森林的方向走,这回并不着急,得以欣赏路边的景致。 雨也小了些, 淅淅沥沥, 微微沾湿他们的皮毛。远远看去,毛绒绒小猫乘着水雾, 从远处啪哒啪哒走近, 旁边的大黑豹放慢步伐,耐心与他保持相同的速度, 时不时还会扭头看一眼, 不动声色为他遮挡风雨……像极了一副画。 一幅美丽的画。 由于雨季的到来,大部分动物们活动减少,非必要不会出来,都在找地方躲雨。邵以宁与迦楼走了许久还没走到,举目四望又都是雨水,有点又饿累又困, 不由说道:“迦楼大哥, 咱们要不要休息会儿?” 森林还有好一段距离, 天色却快要黑了。天黑之后,进森林也无妨,不如先休息会儿,养养精神,好准备接下来的路程。 迦楼点头,带小猫咪灵活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 大树上,树叶被雨水打得劈啪作响,黑豹找了个稳固地方,把小猫咪放下,自己团起来,遮挡住大半风雨,也给邵以宁带来了暖烘烘的小窝。 小白喵踩在柔软黑色皮毛上,黑白分明,但界限却不那么明显。邵以宁毛发微微湿润,很自觉开始舌忝毛。 这一次,他倒是学聪明了。先分成几个区域,一次只专心致志搞定一块地方。他,圆滚滚的小脑袋上上下下,粉嫩的小舌头也跟着来来回回。 然后,就被大黑豹盯上了。 迦楼的尾巴,一直在不停的甩动,仍然是心绪不宁的状态。他鬼使神差,盯着那粉嫩柔软的舌动来动去,情不自禁就回想起触感,与……曾经纠缠在一起的曼妙滋味。 并且,他的脑袋里,幽幽浮起了一句话——阿宁说,他不小了。 不小了。 这三个字,徘徊在大黑豹的脑海,挥之不去,简直像可恶的魔咒。 小猫咪舌忝完了第一块,已经开始向第二块进发,他现在动作很熟练,还能“一站到底”,直接从根部舌忝到毛尖尖,一片片梳理开,十分惬意。 舌忝着舌忝着,他忽然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疑惑询问:“迦楼大哥?”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他?是他哪里没舌忝到,还是哪里做的不对? 这个,毕竟是第一次做猫嘛,不太熟练。他会虚心学习、不断进步的! 迦楼略有点尴尬。 好在毛发是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尾巴快速用力甩了甩,不动声色道:“我帮你。” 邵以宁微微一愣,就坦然摊开了柔软肚皮,等着黑豹帮忙了。他在狮群被大型猛兽们舌忝惯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黑豹低下头,呼吸忍不住一滞。 雨水大多落在后背,于是腹部仍旧干燥,柔软长毛并不算服贴,随着四肢张开的姿势,一缕一缕、一层一层舒展开来,隐约露出了粉红色的皮肤。 粉红色的。 就像那天在山洞里,他轻轻舌忝人形态阿宁的白皙肌肤,就会变成的粉红色。 迦楼的绿眼眸,已定在那片粉红色上。 邵以宁等了半晌,昏昏欲睡,也没等到舌忝毛,他又歪头去看,发现大黑豹呼吸略略急促,绿色的眼眸,居然又闪过了几分血红。 血红色? 邵以宁连忙定睛仔细瞧,但那抹血红色,又像是他眼花,一闪而逝,就不见了,并且再细细观察,也没有看到。 他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 迦楼大哥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他试探询问:“迦楼大哥?” 迦楼猛然抬头,一眼望进了他的蓝眼眸中。 光线昏暗,于是猫咪的黑色瞳孔此时也是圆溜溜的,笔直笔直的看着他,满是担忧与关切。看到这样的眸光,迦楼心底随即化开了一片柔软,他低头舌忝了舌忝小喵崽的额头,轻声说道:“我没事。” 可他看起来,也不像完全的没事。 会不会是怕他担心,所以故意这样说呢? 邵以宁一骨碌爬起来,先扭头从树叶下探出脑袋,查看外面的天色。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虽说下雨的季节,压根就看不到太阳。但光线的变化还是很明显。天空黑漆漆的、乌云密布,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也就是有夜视能力的动物们,可以清晰看到周遭的景物。 雨还是没有停,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平日里昼伏夜出的一些动物们,现在也不怎么出来了。于是大草原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压抑。 也没有其它的声音,只有雨声。 邵以宁心里嘀咕了下。 这么黑、还下雨,还冷……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天气了。 但是,比起从前,他现在有迦楼大哥陪着。 黑豹与他相连的毛发处,源源不断传导来温暖体温,也彷佛带来了许多力量。邵以宁顿了顿,眨巴眨巴眼睛:“迦楼大哥,咱们现在走吗?” 他想了想,还是想早一点去看看。 这样走了停、停了走,他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迦楼却只是温柔舌忝了舌忝他:“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他会一直陪着他。 邵以宁立刻就多了几分信心,他嘿嘿笑道:“那好啊。” 他们不光要走,还要进森林,要变人的形态,去探寻大树的秘密。 如果他真的是被神预言要来到这里,那他必然会经历这么一遭。 不得不说,这还有点责无旁贷的意味。 ……半小时后,一猫一豹重新进入了森林。 奇怪的是,进入森林的范围后,就没有雨了。 地上是干燥的枯枝落叶,树干上也是干燥的,没有任何雨水痕迹。邵以宁仰头,光线太暗看不到树冠,只看到树木们一如既往,也没有落雨水。 好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或是一个巨大的罩子,刚巧罩在森林上方,让森林与大草原隔绝开来。 邵以宁不由问迦楼:“迦楼大哥,以前雨季的时候,森林里也这样嘛?” 迦楼道:“雨季的时候,我没进来过。” “不过,”他略一停顿,回忆了什么,继续说道:“森林一直都很独立。” 独立,意思就是和外面不同。大草原上旱季也好、雨季也好,都和森林无关。 就彷佛这里自成天地,隔绝了外界。 除了那个故事,和动物们零零散散的叙说,邵以宁手头的线索有限。——不过,这可阻挠不了他的进取心。 他是一定要想出办法,彻底解决血月这个大难题的。 俩人一前一后,缓步前行,渐渐步入森林深处。 邵以宁注意观察周围,发觉果真和前几次进来都毫无不同。 雪白毛绒的小爪子,轻柔踩在枯叶上,发出噼啪轻响,不细听也听不到。旁边黑豹早已是捕猎高手,更是无声无息。待得他们终于来到大树前,走在那片青草地上,邵以宁瞪大眼睛,发觉草地上平日里嬉闹的小虫,此时也毫无踪迹。 “是假的。” 迦楼忽然开口,似是提示。 假的? 邵以宁了然,也是,森林里都没有动物,怎么可能单独这里有草地、有活物呢?原来,这一片都更像是幻境。 是神明的幻境吧。忽然性情大变的神明,说不定是些许力量外泄的结果。邵以宁猜测,搞不好,是那位神明发生了一些外人所不知的事。 或许因为前世是人类,是无神论者,邵以宁对这位神明,并没什么敬畏心情,只是好奇。草原上的动物们性格单纯,也对神明无感——亦或者,是神明在他们面前,并不总是露出好的那一面。 他们已站在大树附近,谨慎起见,邵以宁还在草地外沿。 黑豹缓缓上前,他保持着戒备,浑身肌肉崩起、隆起起伏宛如山峦的矫健体态,亦步亦趋靠近。换做平时,他或许更为轻松。但现在,他不想要轻松。 他身后有需要保护的小喵崽。 随着他的接近,大树忽然“活”了过来。 这棵大树与森林里其它的树木,都并不相同。邵以宁不懂树木植物,但也能轻易看出,他们不是一个品种。不仅如此,这棵大树不像是他已知的所有树木,在他作为人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 森林里的树都是参天的直木,笔直笔直箭一般身寸向天空,牢牢插在大地之上。而这一棵大树,却有弯曲的树干、和诡异的正中央的树洞。 树洞还很大,邵以宁看来,还有着类似人类眼睛的形状。 他心中一动—— 会不会,这就是神明、或某种存在的眼睛呢? 他仰头,再次仔细查看。 大树确实“活”了过来。 邵以宁与迦楼同时注目观察,肉眼可见的,原本枝叶有些黯然憔悴的树木,彷佛在这一瞬间,焕发了光彩,变得鲜活起来。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受。他们说不清大树比之前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改变,但就是能感觉到,在他们的视野里、在他们的感知中,这棵大树“活”了过来。 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还带着几分阴郁氛围。此刻的大树,像是重获新生,又像是逢迎春天,枝干舒展、叶片也昂扬新绿,陡然焕发了生机。 这一刹那,周边的光线如同发生了折射,草地也为之一亮。 而后,邵以宁忽然感受到疼痛。 是熟悉的、会变人的疼痛。 他下意识看向迦楼,却发现黑豹也同样是不安的状态。他尾巴用力拍打地面,身体紧绷成一张弯弓,极力忍耐。也就在这时,大树上的树洞突兀发光、扩大,光芒照射出来,准确无误照映在邵以宁与迦楼身上。 下一秒,他们忽然消失在原地。 第四十九章 ……邵以宁再次苏醒,已然忘记了这一切。 这是草原上的一个小群体。 群体里都是大型猫科动物,他们有兽形和人形两种形态,只不过后一种不太习惯,很少使用。他们刚这样不久,还处于蒙昧状态,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更像野兽,只有生存的本能。 但现在,一年一度的月亮节到了。所有动物们——无论喵呜叫的、嗷呜叫的,还是部分也拥有人形态的食草动物们,都会不约而同在每年的这一天聚集在森林边上,举办篝火大会。 这一天,是简略交易日、疑似相亲日和真正庆典日,总得来说,是大草原上动物们发展出的一个独一无二的节日。 在这一天,所有动物们都会集体化成人形,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节日。年轻的母兽公兽们,也会趁着这一天见到的对象多,尽早定下今年的“小目标”——不过,动物们并不在意长相厮守,今年是他,明年可就不一定了。 骄傲的母兽们,只选择最强壮的公兽繁育后代,这样出生的孩子才会又健康又强壮,才能挺过草原的严酷环境。 邵以宁也在其中。 但是,他不是来寻找配偶的。 几个月前,他出现在森林里,被狮群捡了回去。让人奇怪的是,他的耳朵和尾巴看起来是喵呜族的,可他不会变动物形态,始终保持着人形。 而且,他还会用人形态的双手,灵巧做出许多以前动物们想都没想过的东西,让他们大开眼界。 就连篝火大会上、最勇敢的动物才能使用的火,也被他轻而易举的驯服,用来把猎到的食物烤着吃,还特别香。 ……这孩子还长的特别好看。大大的蓝眼睛看谁一眼,谁就立刻心都要化了。 于是,新来的这位喵呜族少年,一跃成为喵呜族最受宠爱的幼崽。 今年的篝火大会,他也自然跟着喵呜族的阿爸阿妈们,来到了森林边。 夜幕降临了,动物们变成人形态围在一起,身上简单披着兽皮,既艳羡又敬畏盯着篝火,想靠近又怕皮毛被灼烧。唯有邵以宁习以为常,甚至下意识伸手拾起一块柴火,添了进去。 喵呜族族长巴克利在旁得意道:“看到没有?这是我家崽!” “……您的崽?” 一群小型动物们瑟瑟发抖。他们动物形态比较小,变成人形也瘦小些。在狮子面前,无论如何都不够看的——虽说今天狮子们也不会大开杀戒,但还是小心为上。 机灵点的,立刻开始说好听的:“果然是巴克利您的崽啊!真漂亮真好看啊,这……” 他犹豫打量邵以宁,不太确定道:“这是公的吧?成年了吗?今年是来找对象的吗?” 邵以宁:……等等,这三连有点耳熟?在哪儿听过? 不知为何,膝盖有点疼。 猫耳朵甩了甩,他迅速扬起一抹笑容:“这位叔叔好。我是公的,还没成年呢。” “哦,没成年啊……” 对方似乎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但邵以宁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消停了三秒钟,就又开始了。 “没成年不要紧!我认识一个可好的小母狮了,她也才刚成年,母狮成熟得早嘛,晚一点也不要紧的……” 巴克利此时怒道:“走开!我家崽崽要啥样的没有?用不着你介绍!” 他不是很高兴,哼哼气恼道:“阿宁啊,外……外面的母狮很凶的!你现在还小,不要想这些。等你长大了,让阿妈他们给你找对象!” 邵以宁:这个…… 他可能觉得,自己真的不是狮子,对找母狮什么的,毫无兴趣。 一则他是真的心里没想过这种事;二来嘛……他总觉得,从耳朵的形状来看,他不是狮子。大草原上好歹也有生殖隔离,不是一个种族的,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他好像就是对动物们的所有动物形态,都没啥感觉。打从心底,就觉得不可能。 另外,他还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早就成年了——但这话,就不能对阿爸巴克利说了。 巴克利不知道他想什么,看崽崽半天没出声,以为他真的对母狮有兴趣。立刻急火火冲过来,猛地一拍他肩膀:“乖崽崽!你可千万别被外面的动物给骗了!” 阿宁要是被外面的母狮勾走了心,回去老婆还不骂死他! 他……他的后半辈子,可就妻离子散、彻底完蛋了! 这一巴掌用力过猛,邵以宁陡然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在地。他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阿爸,我才多大呢。” “我还想在阿爸阿妈身边,多呆几年呢。” 这话巴克利爱听,但随即他转念一想,崽崽要是对母狮完全不感兴趣,那也不行啊! 他暗搓搓试探问道:“这个,崽崽,适当交往也无妨,阿爸是支持你的……那个,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是这个……清纯点的?火辣点的?还是……还是毛色深的?毛色浅的?” “不是阿爸和你吹啊,阿爸年轻的时候,那叫……咳咳,那个等以后再说。你要是搞不定,就来找阿爸!阿爸帮你!” 邵以宁迟疑:“这个……” 青春火辣都无关,毛深毛浅也全不搭,他好像喜欢没毛的。 他的审美,似乎和大家都不一样。 至于他喜欢什么样的…… 邵以宁的目光,无意识的游弋着,看向了人群。那里,许多人形态的动物们正在热火朝天、互相玩着原始摔跤游戏。没有彩头、没有输赢,就是出个汗水——也有几个,是在真的争斗。 “嗷!!!” 一只狼突兀嚎叫起来,嗓门粗声粗气道:“迦楼,和我打一次!赢了我,这东西就是你的!” 这声音太大,其它动物们纷纷都看了过去,巴克利也忘了刚才的话题,他听到熟悉名字,挑了挑眉,走了过去。 在他身后,邵以宁有些好奇,也跟了过去。 走到近前,他们才清楚,巴克利来这边是对的,这算是喵呜族和嗷呜族的又一次小冲突。 喵呜族和嗷呜族也不是第一天不对付了。邵以宁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是……嗷呜族那头狼和喵呜族的一只黑豹同时看中了一样东西,那头狼不占理但不服气,坚持要打一架。 动物们嘛,强者为尊。哪里不服揍哪里——打一架包治百病!什么矛盾都没啦。 可是,迦楼却并不应战。 邵以宁的视线,随着大家一起,看向了那只黑豹——与此同时,黑豹彷佛心有感应,恰在此刻微微侧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视线陡然碰在了一起。 邵以宁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他没想到,这位黑豹先生,竟然还是个美男子。 动物们的人形态,多半粗狂,除非原形态就精巧可爱,否则的话,都挺五大三粗,像巴克利那样,站着不动都高邵以宁一头。 邵以宁初来乍到,也被母狮们惊讶怎么秀气漂亮,母狮中都很少有他这么可爱的。 而这位黑豹先生…… 他个子很高,比得上人高马大的巴克利。体型却偏于矫健,并不那么肌肉分明,却也线条流畅、一看就很有爆发力。 和其它动物的人形态一样,他也只是在腰间草草围了块硬兽皮,赤着脚,大长腿修长有力,与古铜色肌肤相应成双,很是搭配。 再往上看,他很英俊。 这种英俊,是富有野性魅力、轮廓又深邃的英俊。特别是那一双少见的、幽幽的绿色眼眸——只看了一眼,邵以宁不知怎么回事,心脏砰砰直跳。 该、该不会是…… 他摇摇头,甩掉脑袋里荒唐念头。想什么呢!他这辈子就没谈过女朋友,怎么可能突然对个男人……哎?等会儿,女朋友是什么意思来着? 记忆里好像空了一大块。有些东西他还记得,却不怎么理解。可能随着时间淡去,这点与目前状况没联系的记忆也会消退了。 还有,他对面前这位黑豹先生,彷佛有些熟悉,不是第一次见。 可能是什么时候,在草原什么地方见过吧? 此时此地,也不是深思的时候。邵以宁跟着巴克利走到前面。巴克利果然一来就给喵呜族撑腰,大声嚷道:“迦楼!这头小狼崽子还敢跟你叫板?跟他打!你让他一条腿都行!” 那头小狼年纪不大,但也脱离了幼崽期,听巴克利这么一叫,随即恼道:“你……你们一群喵呜族想欺负我一个嗷呜族的?” “我……我多伦也不是好惹的!我是嗷呜族的少族长,我阿爸就是多鲁!” 邵以宁:少族长? 他饶有兴致打量对方,无意识歪了歪头,猫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他这一动,对面黑豹却眸光一闪,忽然定定看着他,不动了。 第五十章 邵以宁不知道,自己每次甩甩耳朵, 无意识歪头的样子, 有多可爱。 所以, 他跟着五大三粗的巴克利一出现,精致的外表就吸引了迦楼的注意。 迦楼也不知怎么的, 目光就直勾勾定在了这只喵呜族的人形态, 不仅觉得他好看,还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尤其是,他歪头的模样。 邵以宁没注意他的目光, 他正顺着巴克利的话, 瞧着那位狼少年。 ……又或者,在他想不起的时候, 他早就对这目光习以为常。 狼少年气呼呼的, 显然认定自己要被围攻了。喵呜族和嗷呜族关系一直不好,经常有摩擦, 他这么想, 也是无可厚非。 然而,迦楼却踏前一步,主动说道:“不必打架。” 狼少年挑眉:“哦?为什么?” 刚才他和这黑豹同时看中了一样东西——最近阿爸生日快到了,他想送礼物。别的都觉得没意思,就看中了这漂亮的兽牙。 多伦还年轻,看不出这是什么兽类, 只是觉得造型不错, 又是兽牙, 阿爸应该会喜欢。他拿来了北边才有的一种花草,打算交换。 但还没开始,黑豹就已带着另外的以物易物的东西过来了,说已经与对方商量好。 多伦有点不服气,这才起了些冲突。 其实他也不是有意的,那个换东西的动物是只鬣狗,他又想要多伦的东西,也不肯放弃黑豹的东西——也可能是怕得罪他俩。反而含含糊糊,说让他们两个自己协商。这才导致多伦气不过,要打架。 对这只黑豹,多伦虽说是第一次见,但听阿爸说过,这家伙很厉害,自己不是对手。他也没指望赢,就是想趁机试探试探对方的实力,也算是顺势为之。 他眼珠子一瞪,气鼓鼓添油加醋道:“你不和我打架,是不是不敢?” “不。”迦楼沉声道:“这兽牙你不能拿。” 多伦:……哈??? 这话一出,周围动物们也都愣住了。巴克利顿时一怔,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拿过鬣狗手上的兽牙,放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也有点变化,口中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意味深长看向多伦:“多伦啊,你回去吧,跟你阿爸说,他会给你讲明白的——就说,是我巴克利说的。” “这兽牙,你确实不能拿。” 多伦一头雾水,但也听出些不一样的深意,他这下没办法了,狠狠瞪了眼黑豹,气哼哼扭头就走。 他一走,架打不起来了,动物们也就散了。迦楼还站在原地,巴克利带邵以宁走近,邵以宁一抬眼,就发现对方正瞧着自己——不知为何,那绿眸里满是温柔。 邵以宁忽然就脸红了,尾巴情不自禁在身后动了动,彷佛没处放置,最后紧绷了下,勾起了一个弧度。 巴克利没注意二人之间的小细节,他大喇喇把兽牙扔回迦楼怀里,笑着说道:“小狼崽子刚出窝呢,啥也不懂。” “还有你,对,就你。”他扭头对换东西的鬣狗道:“什么东西都敢乱来!再有下次,我直接替多鲁弄你!” 鬣狗脑袋一缩,兽牙也没要,灰溜溜跑了。 看热闹的没了,闲杂人等也散了。巴克利冲迦楼道:“最近没看见你?森林那边还好吗?” “都还好。” 黑豹并不是多话的人,只简单几个字,巴克利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寒暄几句就完了。他道别后转头就走,走出去几步路,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狮子扭头一瞧,诶?阿宁呢??? ……邵以宁还站在原地,在和迦楼聊天。 猫耳朵晃了晃,邵以宁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觉得这位黑豹先生非常亲切。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自己自我介绍道:“我叫阿宁。” “我是迦楼。” 和他想的一样,迦楼很快回应了他,并且,他一直注视着他。 绿眼眸与湛蓝眼眸就这么互相对视着,俩人看啊、看啊、看啊,也不说话。巴克利一下子黑了脸,大步流星走过来:“阿宁!走了!回家了!” 这都什么事,迦楼虽然不是什么坏人,可自家的乖喵崽,还是少和他打交道的好。 邵以宁一时没注意,被踉跄拉跑了。他还回头去看黑豹,想说句道别的话,但巴克利速度太快,已经把他拉远了。 只留下迦楼孤零零站在那里,还目送着他。 巴克利拉他回篝火边,还塞给他烤肉吃。邵以宁咬了一口,发觉味道还不错,就着一边慢慢吃,一边想事情。 这不太对劲。 要是说一开始第一眼的熟悉,是曾经哪里见过、但自己不记得了。可短暂相处之后,他觉得那不是无意识中的哪里见过,是真的互相认识,还很熟稔。 这是一种直觉,不似作伪,他相信自己。 而且,迦楼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邵以宁眉心微隆,拧成一个川字,正在思索。旁边巴克利瞧见了,猛地一拍他肩膀:“乖崽崽,怎么啦?烤肉不好吃?” 这可是他这个亲阿爸,亲自为阿宁烤的啊,他尝过了,和阿宁上次烤的一模一样,没啥问题啊? 邵以宁摇头:“不是,烤肉挺好吃的。”他仰起巴掌大的小脸,火光下肌肤上彷佛跳动着光线的精灵,笑嘻嘻道:“谢谢阿爸。” 巴克利立刻往下压唇角,生怕自己太骄傲。 他转头打算再给自家崽弄一块肉,多吃点长高些,忽然瞧见不远处,黑豹手里拎着一只斑羚过来了。 今天是节庆日,大家都不打猎的。这只斑羚必然是昨天猎到的,不算新鲜。但不知迦楼怎么弄的,让这只猎物仍然保持着新鲜。 他走到篝火边,并不像其它动物们那样怕火,而是很自然坐下,开始处理食物。 并且,他恰恰坐在邵以宁身边,只有一臂之隔。 邵以宁没忍住,扭头看他。 巴克利:有、有情况了! 大草原上谁不知道,迦楼向来独来独往?他以雄性的身份发誓,这绝对不正常! 可是,自家崽阿宁虽说长得精致可爱又漂亮,但也不难看出是个公的啊。迦楼这是……有啥图谋? 不行,他可得盯紧了! 巴克利立刻心头一凛——为了晚年幸福,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但是…… 黑豹往这儿一坐,并没有多余的举动。 他只是手法熟练处理了那只猎物,而后顺利开始烤肉,不多时,肉的香气散逸在空气中,闻得人食指大动。只是邵以宁鼻子动了动,忽然笑了:“迦楼大哥,这肉好像少点调味。” 他来到这里以后,找过几种调味料替代,做出来的烤肉香喷喷的,和以前吃过的差不多——至于这个以前,就是心头一个模糊的影子,细想就飘过去了。 不过,迦楼不知道也正常。因为在今天之前,他又不认识邵以宁,也不知道最新的烤肉,要加什么调味。 邵以宁这么一说,迦楼忽然侧目看他。 他的绿眼眸幽幽的,沉声说道:“教我烤肉的人,当时没有用调料。” 邵以宁眨眼。 他脑海里,不知为何有了一幅画面。 ……人形态的黑豹,与另一个很眼熟的人形态的动物,在火光跳跃的山洞里,在篝火前,亲昵靠在一起。 那个形态,非常非常的眼熟。 只不过,这画面只是一闪即逝,风也似得飘过去了。邵以宁回过神来,手里又多了一块烤肉。 是迦楼的。 巴克利虎视眈眈,黑豹却只是平静注视着他,并不在意他吃不吃。他又转回去了,盯着篝火,不知在想什么。 邵以宁鬼使神差,咬了一口。 这个味道…… 寡淡、没什么口感,只是肉最本质的味道。 ……真的好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邵以宁低声道谢。迦楼没说话,巴克利道:“这个,阿宁啊,今天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邵以宁道:“阿爸,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待会儿。” 一听这话,巴克利心中警钟长鸣!他眉毛快能夹死一只苍蝇,非常急切道:“阿宁,你一个人能回去吗?还是早点回去,别让阿妈他们担心吧?” “阿妈他们?” 邵以宁歪了歪头,指着不远处不解反问:“她们不是也玩的很开心,离回家还早吗?” 顺着他指的方向,巴克利定睛一瞧——慢着,自家死对头查克不知什么时候,和媳妇聊得正开心呢! ……糟糕,这是不是想挖墙脚?是不是? 巴克利顿时急了,顾不得小喵崽,随口丢下一句早点回家,就冲了过去。 他这么一走,篝火边就只剩下邵以宁与迦楼。 迦楼已再次看向邵以宁。 那双绿眼眸里,似乎装满了很多东西,仔细一瞧,又像是只有一种。邵以宁想要细看,却又看不真切。火舌舌忝着枯枝劈啪作响,一下子静谧到了极点。 他懵懵懂懂,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想。但突然的,另一个场景在脑海中浮起了,宛如浮起了一座巨大的舟船,让他想忽略都难。 那是…… 天,他怎么会想到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和迦楼在接口勿? 白皙的脸颊,一下子爆红了。邵以宁忍着不出声,迦楼倒先一步慢慢靠近了。黑豹凝视着他,像盯住了最珍贵的那件珍宝。 他低声问道:“阿宁。” “你愿不愿意……今晚和我跳舞?” ……月亮节,交易日、庆典日也是相亲日,这一天,雄性和雌性们,都可以主动邀约喜欢的对象,跳一支舞。 这代表,求偶。 第五十一章 不过,求偶多是雄性与雌性之间发生, 雄性对雄性发起求偶请求, 这不太常见。 邵以宁也怔了下, 他眨眨眼,忽然大大方方笑道:“好啊。” 不就是跳个舞嘛, 这有什么。 他利索站起来, 修长体态站在迦楼面前,好似一株挺拔的小树。而后,他伸出手来, 将白皙手指, 放入迦楼肤色微深的手掌中。 黑与白再一次映衬对比,又和谐无比。 篝火燃烧得更为热烈, 气氛也彷佛推向高氵朝。旁边的空地上, 动物们成双成对,正在随意舞动, 跳着不成名、不知调的舞, 没有音乐但有欢呼,没有节奏却自成谱系。一时之间,草原上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这样的舞,是原始的、粗旷的,没有任何条规框住。他们只凭借着本能、凭借着心中激涌的情绪,展现着自己优美的身体——在迦楼身上, 这就成了力与美的最佳结合。 ……毕竟, 就算是动物形态, 他们也有花样频出、各种展示自我的求偶方式。 在花豹这里,就更出色。 黑化种的豹,在草原上独一无二,与眼前珍稀的小喵崽,如同天生一对。俩人一个偏于矫健英俊、一个偏于柔美清俊,在篝火温暖的照映下,跳出了漂亮动人的双人舞。 没什么节拍,也没什么韵律。但动物们传承下来的姿态,已足够一场盛大表演。赤衤果的足踩在泥土上,有力的胳膊舞动,拍掌鼓舞或是自成旋律,都是优美画作。大自然的风吹起来了,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应和,又像是情不自禁。邵以宁脸蛋红扑扑的,露出雪白牙齿,清脆叫道:“迦楼大哥!” 他尾巴都甩起来了,整个人兴奋极了。他没想到,这样跳舞也这么有趣。而当迦楼无意中靠近,线条流畅又健美的赤衤果胸膛、腹肌随着舞姿轻擦过他的身体,他又陡然红了脸,耳朵支棱着在毛发中微微晃动。 ……求偶之舞,当然意在求偶。 有意和无意之间的界限,并不怎么分明。气氛逐渐日爱日未,旁边跳舞的其它动物们,甚至已经开始彼此身体摩擦,尾巴勾弄到一起。不远处,巴克利与母狮早就不见了,想必是情动之际,找角落去了。 因为跳舞跳得兴起,邵以宁长发蓬松,愈发像林中的精灵。他湛蓝眸光微微闪烁,挺翘鼻尖略带汗湿,一滴晶莹顺着泛起粉红色的脸颊淌下,滴落到身上,再继续向下。不多时,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薄汗,在火光下,像在发光。 迦楼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邀请阿宁跳舞,已忘了初衷,但无疑是有意为之——成年许久,他第一次对另外的人有这种感觉。 是心动。 而且,还有那种强烈的熟悉感。 三角的猫耳朵,与圆圆的黑色豹耳渐渐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不知什么时候,俩人已亲密贴在一块儿。没人注意他们,因为在场的其它动物们,都已然成双成对,有的性子急,已经拉着同伴私下约会去了。 邵以宁的脸爆红。 他从来没有与人这么亲近过,也不知为何并不排斥。俩人的动作,也由动态转为静态,最后靠在篝火边,不怎么大幅度动了。 迦楼与他毫无阻隔,俩人的肩膀碰在一处。 月亮升起来了,他们都没说话,但心中有一股无名的默契悄然涌动。邵以宁本来有一肚子疑问,此时也不怎么说得出口,只是下意识彼此依偎,享受当下的静谧。 迦楼长臂舒展,忽然手掌搭在他肩膀上。略显娇小的阿宁,没反对。 猫耳朵闪了闪、又闪了闪,尾巴僵了那么一瞬,又慢吞吞的松缓了,闲来无事,左右来回的晃。 他仰头瞧着迦楼,迦楼也看着他。四目相对,邵以宁突然露齿一笑:“迦楼大哥……” “叫我迦楼。” 迦楼更改他的称呼,他只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叫名字,显然比叫大哥更近一层。 彷佛他心里有个念头:这样,就没有什么大小区别了。 眼前的猫耳少年,并不小。 邵以宁点点头,重新叫他:“迦楼……” 等等,这…… 只是少了大哥两个字而已,他忽然就有点张不开嘴。 长尾巴又开始乱动,邵以宁耳根都红透了,他支支吾吾,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迦楼眸中全是笑意。 虽说离他想要的还差一点,但现在这样,也很好。 阿宁果真这么容易害羞。 他低头,恰恰望进他的眼眸里。 月光下,邵以宁呆呆瞪大眼睛,下一秒,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他闭上了眼睛。 而后,是脑海里浮现的那幅画面。 ……接下来的日子,像按了快进。 月亮节结束之后,就是母兽们大批怀孕、产子的时期。黑豹与小猫咪都是公的,也没想过繁衍后代。在别的动物们辛苦打猎、补营养、养崽崽、看孩子的时候,他俩在玩。 准确的说,在四处约会。 大草原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他们走遍了。大多数时候是动物形态,邵以宁骑在黑豹身上,乘着草原的风、夏日的雨,与温暖的黑色皮毛,悠然观赏过草原的花与水。 少数时候,迦楼也会变化人形,他们坐在高高的树上,找个安稳的地方坐着,靠着,没什么声音——或者说,只有一点点的水声。 不是别的,只是亲口勿。 邵以宁从不知道,亲口勿就能让他这么沉醉其中。 树上的亲亲会有微风吹乱发丝在捣乱;树下的亲亲有草地的清新滋味;草丛里的亲亲伴随着虫鸣,花丛边的亲亲自然带着花香味儿,也有可能是花蜜味儿,一直甜进了心底。 迦楼的唇有点儿干燥,但很温热,轻轻触碰的那一瞬间,还有些肉感。紧接着,他会理所当然贴上来,与他的轻轻摩挲。 只是摩挲。 交叠的片段化作漫长的铭刻,灼热的呼吸相互纠缠、依依不舍。绿眼眸凝视着他,眸中有化不开的温柔。他们趴在大树下,尾巴不知不觉,勾出一个心形。 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好似永远都亲不够,亲不完。邵以宁从起初的害羞,到后来稍稍习惯。但当黑豹试探含住他的一片薄唇,打算继续深入之际,他还是猛地爆红了脸颊,强行扭过头去。 “迦、迦楼!” 邵以宁终于顺顺利利喊出他的名字,慌乱得没处安置耳朵——水到渠成的事,也不是不想继续啦。可是,可是现在还是大白天,还是在开阔场所…… 因为,动物们没有那些个羞耻感吧。 轻微的违和感,出现了。邵以宁心头咀嚼羞耻这二字,发现这是只有他才有的感觉。 为什么,他是不一样的? 他似乎完全不属于这里,和这里格格不入。除了迦楼还能给他一些熟悉感觉之外,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来到这里的。 就连阿宁这个名字,也很模糊。 ……他甚至怀疑,他真的叫阿宁吗? 邵以宁的推拒,自然让迦楼停了下来。 他瞧着他的状态不对,有些担忧,垂下眸仔细观察阿宁的表情。 小猫咪的脸上,有困惑,也有若有所思。片刻,他抬眸道:“迦楼,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比如……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哪里……不太寻常?”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问迦楼。 巴克利他们虽然也不陌生,却总隔着一层不真切的薄雾。就像是假的。 迦楼沉思。 阿宁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正如他所说,有些地方,确实不太对劲。 他对草原的一切都很了解,但过往也并无遗忘痕迹——但就有一点,他不记得自己的人形态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的一些东西,也很别扭。彷佛被不知名的存在修改过。偏偏,说起具体的,也不明朗。 ……还有阿宁。 事到如今,迦楼已非常确定自己的心意。他想和阿宁长长久久在一起,永远陪着他,守护着他。 可是,这也有疑点。这感情虽然真实,却来得太快了。 快得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确定了。 看迦楼陷入沉思,邵以宁不由喃喃道:“迦楼?” 黑豹忽然起身:“是有些不对。” 他应该可以相信阿宁。 黑豹变回动物形态,压低半身,示意邵以宁上来:“我带你去森林。” 邵以宁小心翼翼爬上去,坐稳了,下意识抓住他的后颈皮毛。短暂的风驰电掣后,他们来到森林边缘。 那天篝火就在这附近。邵以宁看着大片树木,突兀想起一件事来。 自从他来到这里,他好像就没进过森林,也从来没见过动物们进去。 但那天月亮节,巴克利还和迦楼提过什么森林、什么兽牙的…… 不等他发问,迦楼直起身,开口说道:“这里,是最奇怪的地方。” 他看了看那些长得一模一样、十分古怪的树,淡淡说道:“我有意识起,所有动物都告诉我,我是森林的守护者。” “但是,”他沉声道出疑惑,“我并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他应该是反面的那一个。 是摧毁者、是破坏者,唯独不可能是守护者。他对森林,并无守护的正面情绪,相反,他非常不喜欢这里。 当他凝视森林、凝视这些树木时,他有一种冲动,排斥这里、希望这里消失的冲动。 真正的守护,不是这样的。 ……在他看到阿宁的那一刻涌起的,才是想要保护、想要永远守护的心情。 对这一点,在看到阿宁的刹那,迦楼就分得很清楚。 第五十二章 二人不约而同化为人形。 森林寂寂无声, 在他们面前沉默着。 邵以宁看向森林深处, 像深渊, 同时也在凝视着他。他瞪大眼睛, 不自觉没有出声。 迦楼道:“这里面……有东西。” 具体有什么?他不得而知。 也或许, 会有危险。他不确定是否要让阿宁参与其中。但除了阿宁, 他不认为自己会和别的动物商讨这些事。 邵以宁歪了歪头,陷入沉思。 他思索片刻,果断说道:“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站在这里想那么多也没用嘛,要是真的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 那应该不难想到,他们迟早会发现这不对劲。 迦楼点头。 俩人说走就走,一前一后, 只隔着半个肩膀,开始进入森林。越是向里走,他们就越觉得此地很熟悉,像是来过很多次。 但“记忆”之中, 他们却是第一次——这一点,让他们俩默契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眸中的信息。 迦楼再次点头, 手臂忽然悄悄伸出来, 握住邵以宁的手。 他的大手干燥、温暖, 并且很有力量。小猫咪尾巴在屁股后僵成一条直线, 但手上没避开, 无声回握住了。 十指又交缠在一起。 上一次,他们这么牵手后,下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亲口勿。 ……现在可不是亲口勿的时候。虽然,两个人都很想。 森林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于是轻微的喘息声、走路声、手指摩擦的声音,都分外清晰。邵以宁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细小轻响,恍惚之中,彷佛全世界都不见了,只有他和迦楼。 只有他和迦楼。 这一点一旦被认知到,就格外像一面放大镜,近在咫尺,躲都躲不开。虽说互相心意已算坦诚,二人之间流动风氛围也转为甜蜜。不过,他们还少了一道程序。 ……一点儿仪式感。 邵以宁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不过他还模糊记得,应该走个什么流程。不是那种更进一步、更深层的“肉/体”交流,而是语言上的确认。 迦楼没说过那句话,他也没有。 这导致邵以宁,现在都有点不踏实。彷佛圆满的月亮缺了一块。他想过,要不,他自己主动点儿? 都是公的、雄性,自己主动也没什么……何况这里母兽们有时比公兽还要火辣大胆,并不在意谁先谁后的。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牵着他的迦楼,忽然停下来了。他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他宽厚结实的后背。 “……迦楼?” 猫耳朵从男人身后探出来,往前看。 森林中央,竟然是一小片草地。草地的中央,则是一方幽幽的水潭。 这水潭大体呈现圆形,估摸只有几个平方大小。悄然寂静,并没有别的生物。而水潭里的水幽幽深深,一眼望下去,见不到底。 邵以宁左看看、右看看,没别的了。于是他快走两步,站在了水潭边。 此时是夜晚,他还带着几分谨慎,没有到最边上,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这里是一片空地,草地上方没有树叶遮蔽,抬起头来,直接就能看到天空。然而邵以宁仰头,却不见月亮的影子。 彷佛月亮也在躲避这片森林。 并且,水潭像是吸食了一切光线,暗色伸手不见五指,连一般小水洼都会有的月亮倒影,在水潭里也没有。 ……这要是来只猴子,别说捞月亮,看都看不见。 邵以宁为自己的联想笑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猴子。后面迦楼听见了,跟着走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他噗嗤自己乐了一会儿,又还是忍不住,给迦楼讲了猴子捞月的故事。 不过这里没有猴子,他找了别的动物代替。 迦楼听完,眸中闪过几分笑意,忽然低下头来,亲昵与他鼻尖相对,低声说道:“如果真的有月亮,我也会去捞。” 因为,“月亮”实在太美。 这值得。 邵以宁茫然,可不知怎么的,脸又红了。 两个人在水潭边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夜风微凉,邵以宁打个哈欠,不知不觉靠在黑豹怀里。 现在,他们都是人形。于是温热的肌肤紧贴在一起,传导着彼此的体温。迦楼的胸膛宽厚又温暖,心跳规律起伏,像亘古的旋律,一声又一声,直接传递进他的心底。邵以宁不知何时眼皮沉重了,慢慢闭合上湛蓝眼眸。 他睡着了。 ……在他入睡之后,迦楼小心调整姿势,好让他靠着更舒服。紧接着,水潭忽然亮了起来。 不,不是水潭亮了。而是草丛之中,忽然出现了许多萤火虫。 他们成群结队、在黑暗的夜里像一道小小光河,冲着水潭上方飞了过去。一只又一只,直到充斥了整个水面。让这一瞬间,水潭的底部都被照亮了。 迦楼不由看过去,并且下意识抬起一只手臂,护在阿宁前面。 水潭亮了,水潭底部也被照得透彻。迦楼还没看清水底有什么,下一瞬间,萤火虫们忽然变换方向,宛如一条流动的光带,一端连着水潭,另一端却朝着岸边的他们,飘荡了过来。 这看上去,不怎么对劲。 黑豹绷紧身体,但下一刻,光带突兀加速,呼啸“淹没”了他们—— …… 邵以宁做了一个梦。 邵以宁真的很少做梦,但他每个梦都彷佛不太寻常。这一次,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父母还在的小时候。 像记忆里那样,爸爸妈妈都很疼爱他,三口之家过得非常幸福。 然后,那一天到来了。邵以宁随父母外出,在雨夜的盘山公路上,路面又湿又滑,于是方向盘也跟着打滑。那是个角度很大的拐弯,放在没下雨的白天也不太好过。 邵以宁以为,这是重演。但下一秒,汽车非常惊险、濒临一线通过了那个拐弯。 ……他们没事。 后座上,他惊讶瞪大眼睛。紧接着就是莫大的欣喜。他一千次一万次想过这个画面,想过如果他们都没事,事情会怎样发展。 如果这是梦,那确实是命运的一条岔路。 父母没事,他的生活也得以继续。他没有去亲戚家辗转流离,而是继续快快乐乐长大。 再然后,他读了大学,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位学长。 学长人很好,对他也非常好。渐渐地,俩人都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他毕业的那天,学长对他告白了,可是,邵以宁拒绝了。 不是因为性别,只是觉得……好像不是这个人。 他参加工作、顺顺利利又过了几年,父母开始有意无意催他相亲、找对象,问他对终身大事怎么想。邵以宁嘴上含含糊糊敷衍过去,心里却总模糊想起一个人影。 可是,他一次也没见过这个人。哪怕相似的背影都没有。 邵以宁的父母想法还算开明,知道这种事催是催不来的。他们没有逼迫他,只是嘱咐他照顾好自己。 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始终没有遇见那个人。 邵以宁清俊温柔,也有许多的追求者,可他不知为何,一个一个都委婉拒绝了。随着时间流淌,逢年过节,父母也不提这事,只偶尔私下里谈论。 他心里有些愧疚,可又不想勉强自己。还好父母都理解他,说这种事随缘就好。 ……到最后,他还是一个人。 他在梦里,过完了一生。 闭上眼睛的刹那,心底有个小小的、小小的声音在说:这不是真的。 这些都是假的。 父母早就去世了,怎样都不会再回来。他不是幼稚鬼,他已经接纳那些生命中的不幸,怀念但不会过度眷恋悲痛。他读的专业也和梦里不一样,他的经历是不同的,他喜欢动物,怎么样都会走上这条路…… 所以,他也会在非洲出事,会偶然穿越。 不管是谁、是什么样的存在也好,是自己的潜意识也罢,他都心平气和,会感谢对方,圆满自己的一个梦。 他只专注于当下——这也是父母教导过他的,只做当下的事,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 然后,他想睁开眼睛。 ……失败了。 一切在变化,在他面前露出了种种光怪陆离的幻象。天旋地转之后,邵以宁站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上,正前方是那棵大树。 树上的树洞缝隙,都丝毫没有变化。他环视周围,没有别人。 他想了想,大胆主动问道:“请问,是您让我做梦的吗?” 鉴于这可能是一位“神”,邵以宁还是采用了比较礼貌尊敬的称呼。 大树哗啦哗啦,晃了晃枝叶,而后,树洞里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 “为什么?” 这问题没头没脑,邵以宁却奇异听懂了。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响在耳边,也彷佛直接传入脑海,就像是“神”的语言,直接作用在心灵,让他理解了他的疑问。 “祂”问,为什么没有和那位学长在一起?为什么没有结婚生子?为什么有人追求,却最后还是单身? 是真的那么喜欢迦楼吗? ……这是个好问题。 现在的邵以宁,已经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包括外面人形态动物们的篝火节日与这些日子的经历——那是“祂”制造的幻境,目的如何他不清楚,目前为止,刚才的梦,已经是又一个幻境。 还好,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并没有从这些幻境中感觉到恶意。似乎只是“祂”的试探、“祂”的观察。 他斟酌言语,解释道:“其实,不是因为迦楼。” 不是因为迦楼。而是因为,他不想勉强自己。 看起来脾气和顺的邵以宁,也有自己的坚持。 不想勉强自己,也不想耽误别人。既然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大碍,那干嘛不这样做呢? 不过,也有点是因为迦楼。 ……体会过心灵相通的美好感觉,就再也无法忽视了。 只有一点点啦——他悄悄红了耳朵,自己在心底强行辩解着。 大树哗啦啦晃动枝叶,继而陷入沉静,应当是在思索他的答案。邵以宁尾巴忍不住勾起来又放下、勾起来又放下——嘴上说自己是无神论,可真的“神明”站在他面前,被自己亲自目睹,仍是颇为震撼,很能冲击过往的世界观。 他有点紧张,完全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过了许久。 树洞内的声音,再一次开口道:“你很好。” “告诉我,如果让你二选一,你会选择刚才的梦境,还是现在幻境里的生活?” 这两种,似乎都能接受。 但是,邵以宁微微一顿,突兀反问道:“代价呢?” “请告诉我,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五十三章 邵以宁不相信, 天上会突然掉馅饼。 “神明”所给予的这两种选择,每一种看上去都很好。但即使这样明显看来, 这两种选择也都各有利弊。 选择父母和家人, 则迦楼不会出现;选择大草原, 看似美满,但邵以宁也隐约觉察有一丝微妙。 ……无论哪一种,都会留下遗憾。 “你很聪明。” 树洞之中的声音, 变得莫测,还带着几分彷佛极为遥远的飘渺。“祂”似乎对邵以宁反问颇为赞许,沉声说道:“这是一个考验。” “若你刚才在梦中有丝毫沉溺之意, 就永远不会苏醒。” “祂”语气十分平静,但话语中表露的信息, 却透出森森寒意。 邵以宁陡然一凛。 他不会忘记, 动物们对“祂”的评价,各有喜恶。“祂”并非单纯的良善创世者。 这话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祂”根本就没有给他选择。第一个选项,完全就是假象。 见邵以宁不说话,“祂”再次开口:“但是, 这考验并非有意为难你。” 邵以宁糊涂了。 似乎情况紧急, “祂”的声音开始变得急促, 竟还带着几分叮嘱意味:“出去之后,不要再耽搁时间, 水潭是出口。离开幻境后, 尽快出森林, 越快越好。” “你要等,等一次讯息。” “还有,如果迦楼是红眸状态,不要相信他的话,记住了吗?” 邵以宁:诶???等什么讯息? 以及,迦楼的红眸代表了什么? 他来不及细想,眼前的“祂”也没有给他此时思考的时间。大树的枝条忽然开始晃动,彷佛遭受着巨大的折磨与痛苦。“祂”不再出声,取而代之的是大树剧烈的震颤。 而后,邵以宁站都站不稳,在大地的震动中,突兀被抛出幻象—— “迦楼!” 他一声惊呼,在黑豹怀中苏醒了。 眼前是熟悉的、放大的俊美容颜,迦楼眉心紧锁,眸中有深切的关心。 ……回来了? 邵以宁费劲儿转动脑袋,左右看了一圈——啊,是回来了,眼前是水潭——也还没回去,还在第一层幻境里。 猫耳朵动了动,邵以宁忙不迭道:“迦楼,我们快出去。” 他全都想起来了。刚才的梦境是幻境,现在的人形动物们也是幻境。这里虽然看似美好,可都是假的。 邵以宁不想要这种虚假的幸福。何况,若这些都是“祂”有意无意设下的障碍,那现实中,大草原上,搞不好会有别的影响。 他得赶紧出去看看。 迦楼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好在,他信任他。 黑豹立刻扶着他站起来,俩人现在就站在水潭边。水潭上方的萤火虫不见了,又变成了黑漆漆的、幽深不见底的一汪深水。 他拉住迦楼的手,与他对视。 两人眸中,都有疑虑。眼下却不是解释的时刻。邵以宁咬住下唇,细细思考那句话。 水潭是出口。 是出口? 难不成…… 他忽然抬起头来,定定郑重道:“迦楼,你信我吗?” 黑豹微微怔了瞬间。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点头。 …… 草原的夜晚是寂静的。 今夜不知为何没有月亮,只有零落星辰高高挂在天上。宛如深色幕布铺展出的点点璀璨。万籁俱寂之中,没有动物们进入的森林深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在迦楼点头之后,邵以宁立刻拉住他的手,露出个狡黠微笑,眨眨眼睛说道:“那,咱们一起跳下去吧?” 左边右边、上天入地,既然水潭是出口,那看起来也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跳下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俩就手牵着手——往下跳了。 ……你跳,我也跳,要跳大家一起跳。 “扑通!!!” 水花之后,冰凉的潭水瞬间涌没头顶,邵以宁一个激灵,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眼…… 出来了? “唉哟!” “咚!” “噗通!” 邵以宁:……屁股落地有点疼。 他以为会穿过什么隧道,还想体会一下。结果什么也没有。被大量冰冷的水淹没之后,几乎是转瞬间,他就回到了森林里。 这一次,眼前有那棵熟悉的大树,说明他们回来了——不然的话,是另一个幻境?那也太多层了。 ……以防万一,他还狠恰了自己大腿一把。瞬间,小猫咪泪眼汪汪。 “……嘶。” 邵以宁尾巴疼得发直,迦楼转过头来,拧眉看他:“……阿宁?” 他似乎也陷入了一场漫长梦境。 重点是,他梦见自己和阿宁…… 黑豹的身体,忽然也绷紧了。 他耳朵都有点不会动了。邵以宁此时终于喘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完全干燥的头发和尾巴,有点感到神奇。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怪不得,能隐藏他们俩的记忆,还编织出那么大的幻境,还那么真实。 就连亲口勿的感觉也…… 邵以宁:等等! 他赶紧甩头,暂且压下心头的种种,飞快对迦楼说道:“迦……迦楼大哥,咱们先赶紧回去看看吧。” “我刚才有些遭遇,也要跟你说。” 对,就是这样,先办正事!幻境里都是假的,迦楼大哥估计也是被蛊惑了,所以才会那样对自己,还把自己当成了……当成了要追求的伴侣。 他自欺欺人似得,又叫回迦楼大哥。旁边黑豹听见了,心中轻轻一滞。 ……幻境之中,他虽然不记得原本的记忆,可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作为,都是出于本心。 在幻境之外就明了的真心,在幻境之中,也不会改变多少。 可阿宁他…… 迦楼随着小猫咪走出森林,夜色之中,他们没有并肩,而是一前一后,间隔开些许距离。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小猫咪长长蓬松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左摇右晃,尾端轻轻勾起一个小钩子,像钩住了他的心,不停在来回荡漾。 随着他们离开森林,渐渐又变回了动物形态,但迦楼脑海中浮现起的画面,始终是阿宁人形态乖乖巧巧靠在他怀里的样子。 还有那些口勿。 甜滋滋的,一直达到心底。他以前从不知道,阿宁主动起来,会有这么美妙。 现在——迦楼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要怎么样让阿宁明白,幻境中也有部分的真相呢? ……邵以宁对迦楼的心思,毫不知情。 他埋头走在前面,好像这样就能忽略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心头又有些不确定,迦楼大哥是和自己一样,在幻境中没有记忆吧?那他现在也应该全想起来了,会不会很尴尬? 就像他现在,就很尴尬。而尴尬之中,还夹杂着一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思。 如果,如果幻境是真的…… 如果他和迦楼真的是一对…… 猫耳朵又开始泛红,尾巴也甩动频繁。身后黑豹忽然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与他平行,低声问道:“阿宁?” “……嗯?” 邵以宁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大草原上一切沉寂。微弱的星光下,好在有猫科动物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们看清彼此眼眸中的动人情愫。这一刹那,邵以宁似乎“看到了”。 他看到黑豹绿眸中不容错认的感情。 这是真的,不是幻境中的幻觉。 邵以宁的心脏,突兀砰砰跳动起来。 ……这与篝火边一无所知的心动不同,是真切的、知晓所有的真心触及。他呼吸也放缓了,情不自禁喃喃自语:“迦楼……” 迦楼听见了。 他同样凝视着他,抬起手,曲起手指,轻轻用外侧,摩挲他的脸颊。 小猫咪湛蓝眼眸中,全是他的倒影。不必看,迦楼也知道,此时自己的绿眼眸中,亦只有他的身影。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也不必再走什么流程。黑豹压低上半身,再一次把小喵崽背在背上,稳稳当当向前。 他们离开森林,穿过草地。在狮群驻地外停下来。 邵以宁啪嗒轻巧跳到草叶上,柔软草叶缓冲了力道,让他的下落变得轻盈无比。微微湿漉的雪团子踩在上面,又沾湿了粉色的肉垫。小猫咪下意识抬起爪子,瞧了一眼。 就一眼。 迦楼已然上前,舌忝了舌忝他的额头,看着他,眸中是个问号,是试探的询问。 邵以宁猛地脸红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嘛。 他支支吾吾,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久,哼哼着说道:“那,那你等我一会儿。” 迦楼没说话,尾巴甩了甩,微微蹲下,显然是默认这句话。 邵以宁迈开步伐,啪哒啪哒跑走了,头都没敢回——迦楼刚才的意思,是、是问他要不要、要不要他帮忙清洁下小肉垫。 那个画面,他真的不敢想。彷佛只要大脑里飘过这个念头,整个人都要爆炸掉。 太太太……太羞耻了好吗! 之前被当成幼崽舌忝来舌忝去,也习惯了。可经历过幻境,再发觉迦楼的心思后,邵以宁就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己了。 ……仅仅这么几天,这么几个瞬间,他就在迦楼面前,无论如何也没法保持镇定了。 都、都是因为“神”的幻境,所以说,封建迷信……要不得! 他慢吞吞往狮群走。此时是夜间,狮子们也很多都在醒着。看见邵以宁回来,纷纷冲他打招呼。 别的狮子们还好,一看到巴克利、一迎上狮子阿爸的视线,邵以宁就忍不住回想起幻境。 幻境里的巴克利,嗯,和现实的一样嘛。是个疼爱老婆//妻管严的威严大狮子。 ……就是拍他肩膀,有点痛。 他匆匆移开视线,心虚似得扭头就跑:“阿爸,我我我……我去找巴恩玩!” 正要迎上来疼爱崽崽的巴克利:……啥??? 巴恩这个臭小子,啥时候让阿宁这么稀罕了? 不行,回头要好好“教育教育”! 第五十四章 黑豹耐心等在外面。 这一夜“冒险”下来, 如今已近凌晨,正是天亮之前最黑暗、最寂静的时候。他一身纯黑色皮毛, 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只有一双绿眼眸熠熠生辉, 紧紧盯着狮群的方向。 一个声音,突兀在他脑海中响起。 【迦楼。】 迦楼不语,只是尾巴绷直了一瞬。 【你在害怕。】 黑豹仍然沉默。 【你在害怕。】 那声音愈发笃定, 在他脑海中如恶魔的低语,诱哄般絮絮不停。迦楼霍然起身,彷佛想要离开。但因为心之所在, 只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动作。 而这样做, 令脑海内的声音, 越加肆无忌惮。 【你怕控制不住自己。迦楼,你很弱小。】 不,他并不弱小,也从不认为自己弱小。 ……只不过,对方是“神”。 “神”的存在难以抗衡。但迦楼仍然坚持住, 坚持到今天、到现在, 没有被“祂”彻底吞噬。 并且, 随着他心中火苗渐渐茁壮,他甚至还能集中精神, 反过来驱逐那个声音。 这让“祂”大发雷霆。 “祂”不甘心。 ——“祂”不是森林里的那一位, 但与森林里的那一位, 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迦楼不肯听“祂”的蛊惑,干脆闭上眼睛。 他想着阿宁。 小猫咪在阳光下、在草地上奔跑的样子。是春日里毛绒绒的一朵小蒲公英,轻盈跳动,彷佛风一吹,就能飞到天上,飞到远方。 飞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就像阿宁之前告诉他的,他来自很远很远的世界。那个世界,迦楼不可能前往,也一无所知。 【你在害怕。】 脑海内的声音再度开始,这一次,“祂”似乎窥探到迦楼的内心,直指要害:【你害怕失去他。】 他害怕吗? 但是,阿宁已经不会回去,他会留在草原上。 “迦楼大哥!” 熟悉的呼唤声,响在耳边。脑海内的“祂”迅速褪去,迦楼睁开眼睛,低下头来,温柔舌忝了舌忝他的长毛。 邵以宁抬头看着他:“大家都没事。”是他有点太紧张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把大草原当成了家。把狮群的狮子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因为雨水还没停,一来一去,小猫咪身上又有些湿润,把长毛打成一簇一簇的小绺。黑豹舌忝了舌忝,顺势要向下,邵以宁赶紧打断他:“迦楼大哥,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咳咳,舌忝、舌忝肉垫什么的,得找个周围没“眼睛”的地方。 两只动物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熟门熟路去了山洞。这边地势较高,下雨也颇为干燥,是个暂且休憩的好地方。 湿答答的爪子现在觉出不舒服来,邵以宁赶紧抖了抖浑身水珠,轻轻一跃跳上了石台。 他心虚看了眼还在整理自己的大黑豹,决定趁迦楼还没上来,先下手自己舌忝干净。 这样……迦楼大哥就不会再舌忝自己肉垫了吧? 毕竟,太羞耻了。 邵以宁主意一定,赶紧埋头开始自己弄。 他小脑袋上上下下,不知不觉舌到了柔软腹部,洁白的长毛被梳理得整整齐齐,而后隐约露出粉色的皮肤。而后,他又继续往下、再往下,舌忝到了很少打理的小腹。 小猫咪的两条后腿已经张开了,一只翘得高高的,一只摊平直直的。是猫科动物舌忝毛时常有的动作。但在这里,小猫咪做起这些姿势来,格外憨态可掬。 黑豹已经利索抖干自己,不知不觉,目光锁定了阿宁。 ……阿宁的猫形态,真可爱啊。 他情不自禁走了过去,若无其事躺下了——躺下来,刚好用整个身体围住了小猫咪。 黑豹腿长,腹部一直在下面,并没有沾染到雨水,保持着干燥。此时大猫暖烘烘靠近,随即带来难以抗拒的温暖。邵以宁只觉得背后一热,皮毛相贴,立刻没忍住本能,开始打小呼噜。 猫的呼噜声,其实很响。 安安静静的山洞里,一黑一白依偎着,近处是小猫咪规律起伏的呼噜声,远处是滴滴答答的落雨。大自然的白噪音与之交融,邵以宁打个哈欠,开始犯困。 ……好困哦。 一整晚又是幻境、又是考验的,他都没怎么睡觉。猫可是一天打盹十几个小时的,睡眠不足,小猫咪也会长不高的。 他圆滚滚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皮也开始发沉。但就在这时候,他一个激灵,想起还有话没说。 邵以宁赶紧爬起来,粉嫩肉垫踩在迦楼身上,眼睛也圆溜溜的:“迦楼大哥!”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黑豹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眨不眨看着他。 绿眼眸中有十分的温柔。邵以宁下意识甩了甩泛红的耳朵,强行把正经事拉回来:“那个,就是今天晚上,咱们在幻境里发生的那些……” 第一层,是幻境,第二层,是只有邵以宁单独体验的“考验”。 他事无巨细,把所有的经历都和迦楼说了。包括他自己梦境中回到原来世界,见到父母的那些。 ……当然,该省略的部分,还是稍微省略了一些的。 比如,什么学长、什么追求者。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说着说着,把这些部分简单忽略了过去。 可是,迦楼略一思索,就知道了。 在他心中,阿宁是很好很好的。如果那个梦境那么真实,阿宁一直单身孤零零的,他觉得不可能。 那……阿宁是为什么选择一个人生活? 他心中疑惑。 邵以宁已经讲到尾声。 “然后,那位就告诉我,水潭是出口。就……把我弄出来了。” “迦楼大哥,我在想一件事。” “动物们提到的神,和我遇到的这位,似乎有些区别。” “……你怎么看呢?” 他习惯歪头,刚巧重心不太稳当,歪倒在迦楼身上。很舒服,干脆没起来。 小猫咪小小的重量压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可与此同时,迦楼又觉得很重,重得像他的全世界。 他垂眸凑近,舌忝了下邵以宁的额头,低声道:“听你这么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黑色长尾微微甩动,他努力不去想身上的阿宁,转而思索阿宁提到的这些细节。 邵以宁耐心在等,等他和自己讨论。 他等了一会儿,又打了一个大哈欠。片刻后调整姿势,整个身体盘成了一个圆,勉强撑着眼皮。湿润的粉色鼻尖,仅仅与迦楼分寸距离。后者鬼使神差,忽然靠近,舌忝舌忝他的唇。 是唇。 邵以宁一怔,眼睛猛地瞪圆了:“迦、迦楼大哥?” 他怎么突然亲自己?还是不小心碰到了? 黑豹甩动尾巴,一时身体绷住了。半晌,他低声道:“我想亲你。” 邵以宁:???怎、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这么直接、这么干脆……这、这么直白就说出来了! 窗户纸噗通捅破了。大黑豹直勾勾盯着他——看那样子,还想继续。 ……像幻境里那样。 动物形态也好,人形态也罢,都要亲。 说冲动也好,说蓄谋也无所谓,还是要亲。 亲亲这种事,怎么拦得住呢! 邵以宁耳朵爆红。 他万万没想到,迦楼的想法变了,已经不是当初单纯简单的“迦楼大哥”了。也是,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若说俩人的关系没有进展,那才是假的。 就是、就是不明白,他怎么学会了打直球。这一记,小猫咪差点玉碎山倾,脚都发软了。 若说是守门员,那他现在就溃不成军;若说是防御阵,那他现在就举手要投降了。他晕头转向,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幸好,他现在就是躺着的状态,看不出来他腿软。 迦楼却要趁势追击。 他不但光明正大、坦坦荡荡说出了这句话,还鼻尖亲昵蹭弄邵以宁的,与他呼吸交缠,轻声说道:“阿宁,可以吗?” 可以吗? 不知何时,他尾巴又来勾弄他的,俩人已亲密无间。 这一瞬间,迦楼竟有些无声的强势,但他的绿眼眸中,又满是体贴的询问。 好似,他一定要亲上来。 黑豹无声无息变换姿势,后腿轻微曲起,几乎完全笼住他的去路。邵以宁并没发现,还倒在他身上。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靠在一起实在是最好的选择——小猫咪却没空想这个了。他满脑子都是纠结。 幻境之中,都亲过那么多次了,现在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呢?难不成,是因为当时没有记忆,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可迦楼又怎么确定,那个时候的喜欢,是真的喜欢呢? 他犹豫抬头,看向黑豹。 这一看不要紧,邵以宁吓了一跳!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迦楼的眼眸,不知为何竟闪过几分血红色。 ……血红色,“神明”提到过,这样状态下的黑豹,不对劲。 第五十五章 “神明”还提到过,红眼眸的迦楼, 不要相信。 可是…… 邵以宁停顿片刻, 忽然仰起头来:“迦楼大哥, 你别动。” 迦楼怔住。 小猫咪慢吞吞爬起来, 踩在他身上, 愈发靠近他的头部。而后, 他轻轻地、轻轻地……口勿了一下他的唇。 蜻蜓点水, 但瞬间掀起了滔天骇浪。 这是阿宁除开幻境之外,第一次主动亲口勿他。 邵以宁碰了一下,赶紧缩回来, 害羞问道:“这样呢?” 这样呢? 这样当然是可以的。 迦楼一时呆住了。 他没想过, 居然还有这样的时刻。 邵以宁主动亲亲完毕,自己却是最羞耻的那个。他差点用毛绒绒的小爪子,捂住脸。但好歹, 他还算克制, 佯装正经, 干咳一声道:“迦楼大哥,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 光看现在黑豹的尾巴甩动的样子, 他都快舒服上天了, 怎么可能有哪里不舒服。 但是, 从邵以宁的角度, 黑豹的眸中, 仍然或多或少笼罩着一层血色。这让他非常担忧。 迦楼摇头, 他看不到自己的红眸。 小猫咪发愁了,怎么办呢? 从已知的线索来看,搞不好都是“祂”搞的鬼。可“神明”可能是没机会,始终没有说出完整的真相。他猜来猜去,总觉得哪里差了一点。 好似所有珍珠都摆在面前,但就是少了串起他们的那根线。于是散落了一地,滚来滚去没个头绪。 他歪着脑袋,陷入沉思——刚想了一会儿,唇上忽然一热,再次有了触感。 很温热。 原来,是黑豹见他没动静,主动返回了一个亲亲。 亲亲亲亲亲! 邵以宁脑子一热,顾不得别的,马上扑了上去,也开始亲! 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轮着一个、一个换着一个…… 虽说是动物形态,可舌头又不是假的。幽静的山洞里、滴答滴答雨声的伴随下,小猫咪与大黑豹依偎在黑暗处、在寂静处,只有时不时黏糊糊的啧啧水声、与偶尔情不自禁的小哼哼。后来,毛绒绒与毛绒绒靠在一起,不知不觉睡着了。 邵以宁迷迷糊糊还在想:什么讯息?是不是睡着了、做梦了,“神明”就会再次出现呢? 这一次,他居然没料错。 睡梦之中,他果然来到已不再陌生的草地上。 是平和状态下的大树和草地。 中央的大树婆娑作响,绿意温柔笼罩着少年。邵以宁抬起头来,瞧着那个树洞。 然后下一秒,树洞不见了? 邵以宁愣住,他眨眨眼睛,难以置信盯着大树的树干。可树干粗糙、上下一致,怎么都看不到树洞的迹象了。 他瞪大眼睛又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片刻之后,树后慢慢显出一个身影。 是个年轻男人。 见到他的一瞬间,邵以宁呆住了。 ……这个男人,是“神明”。 无需开口自白、也不必验证,“祂”周身的气息已充分昭示了这一事实。邵以宁下意识站直了,刚要习惯性晃晃猫耳朵,却想起这是梦境,而他现在是人的形态。 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原本的人形态。 邵以宁:这个,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神明”,还有点小激动。 “神明”向他走来。 他眸中是温柔,也是悲悯,更是宽大平和、包容一切也容纳了一切。当他站在邵以宁面前,邵以宁恍惚觉得,神就是神。 果然,神和“祂”是不同的。 而后,他说话了。“邵以宁,谢谢你。” 邵以宁。 不是阿宁,他叫的是他的全名。那个在这里没人知道的全名。 没等他发出疑问,对方微笑开口:“是,是我让你来到这里的。” 当时,邵以宁在原来的世界,确实是死了。“神”恰好遇到他的灵魂,于是将他“拉”进这里。 接下来,“神”为他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很长也很短、很久远也很近的故事。 ……那是,这个世界刚刚诞生的时候。 神创造了世界,但有光就有暗、有正义就有邪恶,有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之下,就也会有魑魅魍魉暗藏在阴影里。 像上帝与撒旦、天使与恶魔,在这个世界,同样也有一位恶的化身。 “祂”与神是一体两面,出自同源,相当于同胞兄弟。是这个世界最初的阴影、邪恶与所有负面的集合。 神知道,他需要慎重对待他的兄弟。 他与“祂”友好相处,竭尽所能引导,起初他们相安无事,甚至有几分非神的骨肉亲情。 可是本质的东西,永远都不会被改变,在神明创造了动物们之后,神渐渐分心照顾动物们,忽略了对“祂”的看顾。这点疏忽,终究酿成了大灾祸。在神没有顾及到的地方,“祂”竟虐待了一只动物。 并且,“祂”将原因归结于神,巧舌如簧声称是神的过错——因为神太关注动物们,而忽略了兄弟,所以“祂”为此不满。 神生气了。 他与兄弟大吵一架,愤怒指责对方。在那之后,他以为“祂”会有悔改,还希望“祂”可以改过自新,给“祂”一次机会。 但神错了。 “祂”非但没有悔改,更是变本加厉,频繁招惹动物们。 动物们当时只有本能的善恶对应,并不知道这位是恶意的存在。他们只是单纯的以好对好、以恶对恶。在“祂”不怀好意对待动物们之后,动物们理所当然开始排斥“祂”。但动物们没有那么多心机,却反而被“祂”说成是被排挤。 几次之后,神才发现了“祂”的伎俩。二者不欢而散,在那之后,“祂”开始公开自己的恶意。 “祂”是神的同源所出,自然是了解神、与神有着相等的力量。在故意消耗神的力量之后,“祂”趁虚而入,将神重伤并且侵入了草原。 神选择以自己本身压制“祂”。再之后,就是动物们流传的故事中那样,他们发现神变了,是因为“祂”的作祟。只有彻底隔离自我,才能避免动物们受伤。于是神躲入森林,苦苦支撑。 ……所以,那棵树,就代表神。血月,是二者相斗泄漏出的恶意力量。 而偶尔,神会需要恢复能量,陷入沉眠。在这种时候,“祂”再一次此消彼长,竟蛊惑了当时还是幼豹的迦楼。 幸好,迦楼的坚韧令他始终没有被“祂”吞噬。 邵以宁听到这里,已明了了大部分起因,他不由问道:“那现在呢?您……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这个世界的神让他来到这里,无论是机缘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能这样在梦境中与他屡次相见,必然是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吧? 邵以宁猜对了。 男人低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你真的能来这里。” 比起邵以宁原来所在的大世界,这里只是一个很小的小世界。他也并非那些能轻易改天换地的无上神明。他的本愿也不过是守住这方小小的天地,让动物们快乐生活。 他还想过,让小世界自由发展,将来如何,他不会过多干涉。但与“祂”的斗争中,他没能成功,又在巧合之下,遇到了邵以宁的灵魂。 那个时候,邵以宁的灵魂偶然飘荡到这个世界的边界,再不转生就会彻底消亡。他出于神的预感,用仅剩的力量努力一次,让他转生到自己的小世界中。 ……然后,就有了小猫咪出现在草原上的那一幕。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神定下的,神自己也不能违背。所以邵以宁在这里会变成一只小猫咪,因为此世界的规则之一,是不会有人类出现。这在邵以宁身上,就表现成了小猫咪。 邵以宁:这个,为什么是小猫咪呢?就不能大一点当只豹、当只狮子什么的? 神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带着几分歉疚说道:“抱歉,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邵以宁:……咳,其实他是猫党,没事的。 看他精神还好,邵以宁暂且揭过这个细节,先问重要的事:“那我们变人,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正常的。” 既然邵以宁能够对抗血月,他也就打定主意,要寻求他的帮助了。所以今天晚上,他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邵以宁与迦楼变人,是因为随着小世界的扩张与发展,这是迟早的自发进化进程。只是因为神与“祂”的争斗,没能顺利推进。 若是解决了“祂”,血月也就不攻自破。接下来,动物们也就会陆续开始变化人形态、发展新的文明了。 ……不过,不变也可以,动物们自己可以控制。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他们还是要对付“祂”。 一体双胞的状态,让他并不想彻底消灭“祂”,可另一边是亲自创造出的无辜动物,也不可能让“祂”这般肆无忌惮。尤其是自血月以来,许多动物们因此自相残杀,导致了不该有的伤亡。 当邵以宁出现,解决血月之际,他认为,是时候了。 他想要封印“祂”。 邵以宁听到这里,升起了新的疑问。 如果神都无法对抗“祂”,那么邵以宁何德何能,能够帮上忙? 果然,神如此说道—— “迦楼的意识中,有‘祂’。” “‘祂’的一部分,在侵入迦楼意识时,与迦楼融为一体。” “想要彻底封印,就必须连同这一部分一起,否则的话,‘祂’会卷土重来,甚至吞噬迦楼的所有。” ……小猫咪对于迦楼是特别的,成为此处的契机。 他冲着邵以宁,伸出手来—— “阿宁,请你帮帮我。” “草原也需要你。” 第五十六章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邵以宁似乎都应该答应他。 但是…… 他小心谨慎, 询问出声:“封印‘祂’, 迦楼会有危险吗?我……具体又应该怎样做呢?” 若是会伤害到迦楼, 或是自己要付出何种代价……他都需要了解清楚, 然后再做决定。 同时, 他也很感激——不管巧合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让他没有死在原来的世界,反而在这里、作为动物、作为小猫咪,有了新的人生。 还遇到了狮子们、喵呜们、嗷呜们……那么多喜欢他、对他好的动物们。 光是这一点,他应该心怀感激。 神明沉默片刻。 邵以宁的心,不知不觉提了起来。迄今为止, 对方虽说是神, 不过给他的感觉颇为亲切, 不是为难之处,不会难以开口。 他有些紧张。 终究,神明轻声道:“会有危险。” 在长久的消耗中, 神明也力量所剩无几, 他唯一能确定的, 是邵以宁的安全。但迦楼…… 他不能隐瞒这一点。 邵以宁瞪大眼睛, 陷入沉默。 他不想抉择。 …… 山洞外, 雨小了一些。白昼的光线一点点朦胧而出, 柔软长毛的小白喵, 在大黑豹怀里睁开湛蓝眼眸。 在天亮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里, 他低声絮絮,把神告诉他的话,一一转述给迦楼。 黑豹听完,像往常那样,温柔舌忝了舌忝他的额头。 绿眸中并无什么情绪,但也就是这样,邵以宁反而愈发流露出几分心疼。 “迦楼大哥……” 迦楼微微摇头。 他低声道:“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会遇见‘祂’。” ……那是他很小时候的一个小插曲。 在大草原上,花豹们的生存能力是很强的。是仅次于大象、狮子之外的草原食物链顶层猛兽。一只母豹一次能产下多只幼崽,抚养几年,直到孩子们能够完全独立生活,她们才会放手。 残酷的大自然中,也经常有不得不放弃幼崽的时刻。比如过分瘦弱的、遭遇强敌时、或者像迦楼这样,是黑色的异化种。 当时,同一窝的小花豹,有三只。当纯黑的迦楼出生后,花豹母亲本能认为,黑色的异化种没准会和白色的白化种那样,不易存活。 因此,她会无意中忽略迦楼,更多关注其它两个孩子——从动物们的角度来看,在资源有限的境况下,优先抚养更健康、更茁壮成长的幼崽,无可厚非。 于是迦楼从幼年起,就不如他的兄弟更受宠爱。 他吃的很少,长得也瘦弱。他的兄弟看出母亲的偏爱,经常半真半假的欺负他,抢走他的食物。 在又一次,被排斥挤走之际,迦楼跌跌撞撞,不小心进入了其它猛兽的领地,又慌不择路逃走,误入了森林里。 那时候,他又饿、又累、又慌乱无措,还非常沮丧。大概也就是这样的负面情绪,吸引了“祂”。 迦楼曾经以为,自己会死在森林里——可当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没有死,只是陷入陷阱。 一个……目的是为了利用他逃离森林掌控的“祂”的陷阱。 如果没有遇到小猫咪,迦楼可能不会知道,世间有一种美好,可以对抗“祂”。 邵以宁像黑暗中的一束光,也像万顷心海碧波上的一缕香甜。不知不觉,黑豹心中就有了牵挂,平生第一次想要守护,也想要爱。 虽然,动物们并不懂爱这个字的含义,但爱乃是本能,是生命的本质,一旦拥有便不可或缺。 邵以宁不由抬头,亲昵蹭蹭他的鼻尖:“迦楼大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分享过往,对他来说应该也是第一次吧。毕竟,草原上的动物们,大多不能理解这经历。 他心上忽然涌上一阵情绪,邵以宁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悄悄地,凑过来亲了一口。 就一口。 迦楼轻轻一颤。 黑豹的尾巴甩了甩,也低下头来,与他再次交换了一个口勿。 ……这一亲,又是好久好久。 草原上天光大亮,白日里活动的动物们陆续起床了。他们悉悉索索、时不时弄出点儿动静,隔着老远也能听到一些声音。山洞里,邵以宁缩成一团,拱在暖烘烘的黑色皮毛里,只觉得这一刻要再漫长些许,不想中止。 可是,问题还没有解决,还不是悠然享受的时候,他眉毛动了动,老气横秋、喵喵叹气道:“可是,迦楼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解决“祂”,血月还会再来,大家都会受影响;解决“祂”,迦楼会有危险。这种两难的局面,是他最讨厌的。 不过,有个可见的好处是,似乎还不算那么着急。 他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找找线索之类,稍微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迦楼没说话,只紧紧贴住了小猫咪。邵以宁忽然想起一件事,仰起头来:“其实,我觉得……” 他觉得,一定要按照神的指示去做吗? ……这么一连串事件下来,他好像对神,也产生了一些疑惑。 他很心疼迦楼,不希望他受到伤害。而迦楼的想法,却和他不同。 黑豹只是目光柔和看着他,安静凝视着他,绿眼眸有隐约的血色,但更多的,还是属于迦楼自己的温柔绿意。 这是“祂”所不可能拥有的情绪。 有这一点,他们就都有勇气,去对抗任何邪恶。 片刻之后,黑豹忽然起身,他低头再次舌忝了舌忝小猫咪,彷佛做了艰难的决定。 他淡淡说道:“我送你回去。” 邵以宁:诶???为什么? 他转念一想,立刻想到了另一方面,迅速开口问道:“迦楼大哥,我不要你瞒着我做什么。” 湛蓝又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坚定信念:“说好的大家一起面对。你要是……” “你要是自己偷偷去对付坏蛋,那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说到做到! 他气哼哼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迦楼果然身体僵了僵,顿住了。 看来,邵以宁猜测是真的。 邵以宁见状,都有点不高兴了,语气也拔高了:“迦楼大哥!” ……大黑豹迅速低头。 他黑色长尾巴甩啊甩,一时间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他只是想单独见见那位神明,问一些问题——可他没想到,阿宁已经这么了解他了。 他心里又暖又酸涩,情不自禁垂着脑袋,乖乖听阿宁“教训”。 个子高高、身长腿长的大黑豹,却在只有他头那么大小的小白喵面前低着头,邵以宁还没觉出哪里奇怪,只气得一股脑儿的絮叨。 “不准瞒着我一个人去打坏蛋,不准送我回去自己去当英雄,不准……” 他噼里啪啦,连说一堆不准。邵以宁难得这么气愤——简直气坏了!一身蓬松毛发,都跟着炸开了,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精致。 ……也越发可爱。 迦楼耐心听着,眸中闪过几分笑意。 阿宁是在关心他。 而且,阿宁这样子,明显是把他当自己人了,所以才这么恼火。这样的阿宁,居然也这么好看,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只可惜,不能让阿宁真的太生气了。 黑色长尾绕到小白喵身后,灵活的尾端轻轻勾起,缓缓缠上他,一下一下,规律来回蹭弄。邵以宁忽然一愣,这才发现。 迦楼此时“恰好”开口解释:“阿宁,我只是有些疑问……” “疑……疑问可以和我商量啊!” 尾巴弄得他心神不宁,邵以宁耳朵一红,却还坚持说道:“迦楼大哥,你……你这样做,让我怎么办?” 迦楼愣住。 邵以宁一句无心话出了口,自己也没想到,但顺势迸发,却觉得越发想问了。他眼睛一眨不眨,打算趁热打铁,凭借着一腔暖意,脱口而出道:“迦楼大哥,万一你发生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居然被阿宁先说出来了。 迦楼哑然。 原本,他想好好的找个机会,认真对阿宁吐露心声的。 这里是草原,他不知道阿宁原来的世界,人们是怎么确定关系的。可这里,动物们没有那么多花招、没有那么多套路,他们只会单纯的对喜欢的伴侣好、对他们一心一意、付出所有来组成一个家。 尤其,迦楼是只公豹,阿宁也是只小公喵。动物们间默认的求偶、求欢、生儿育女都有些不适用。迦楼一直在思考,该怎样给阿宁一个独特的纪念。 他想给阿宁的,是独一无二。可碍于草原的质朴,他想了许久,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做的。 想来想去,没想到在现在、在这里,出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黑豹动了。 他轻轻以鼻尖蹭弄小喵崽的额头,灼热呼吸与他交缠,低沉语道:“阿宁,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想,现在正是时候。 第五十七章 草原上,雨季的雨下个没完没了。 雨水滴答滴答, 湿润天空下的所有动物与植物。几天之内, 草叶迅速由枯黄转为翠绿, 如同披上了崭新外套, 大草原上一切绿意葱茏, 焕发着勃然的生机。 对草原来说, 这就是春天。 动物们大幅度减少了日常, 更多在树下、石下或是洞穴里避雨。但有的时候,总要出来吃吃东西、溜达溜达。于是这一天的早上,动物们见到了大黑豹带着小白喵,冒雨穿过草原,前往……嗯?他们去山上干什么? 邵以宁仰头, 雨水啪哒啪哒湿透了他的毛发, 小白喵赶紧缩了缩身体, 争取贴近黑豹宽厚温暖的脊背,好不那么湿冷。迦楼微微顿住,感应似得转了转耳朵, 询问他:“怎么了?” “需要我快一点吗?” “没关系啦。”邵以宁安安稳稳坐在他身上, 圆滚滚的脑袋往四周看, 好似坐在露天巴士的二楼。粉色鼻尖湿漉漉的, 愈发闪烁着珍珠莹光的色泽, 他眨眨大眼睛, 不太在意道:“雨又不大。” 以前他不喜欢下雨的, 现在有迦楼大哥在, 他却觉得很安心。 迦楼听明白了,没再说话,脚下的步伐却稍微加快了些。雨虽然不大,但动物皮毛打湿了还是很难受的。他尽量又快又平稳行进,不多时,在山脚下顿住了。 草原的北边,是山。动物们很少来这边。 其实这个世界是很大的,等待着动物们前去探索,只不过这里是起始点,是聚集的中心,他们还未发展到走出这里。就像此处的山,现在已经有鸟类在这里居住,但也仅此而已。 迦楼寻觅到某个标志物,确定方向,随后没有直接上山,而是调转脚下的方位,冲着另一片林木走了过去。 邵以宁也没来过这里——实际上,他来大草原这么久了,也没去什么地方。 ……没办法,在没有交通工具的年代,腿短就是一件很让小猫咪苦恼的事。 他跟着迦楼走啊走,穿过这片稀疏的林木,走到一棵大面包树下,这棵树又粗又大,足有几十米高,像生长了许久许久,没准是“神明”创世的那一刻起就被种下了。粗壮的树干像一堵墙,牢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迦楼没直接绕过去,而是谨慎观察周围,又往天空上方瞧了瞧。 随后,他才稍稍往左边走了几步,邵以宁顺势看过去,发现这边还有几棵树。而后,迦楼迈开步伐,跳上旁边的树干。 刚才的面包树太大了,以至于视野里忽略了别的。邵以宁此时再看过来,这才瞧见,原来这棵大树已经死了。 死去的树仍然屹立不倒。但中心已经全空了。顺着旁边的树干钻进树洞,会发现里面是个很大的空间。其中还有一些能踩的地方,能让黑豹慢慢爬到最上面。 最上面也是空的,这让整棵树像个大烟囱。黑豹矫健向上,不多时在树顶冒出身形。 邵以宁还在他身上。只觉得黑了一会儿,眼前霍然开朗,他瞪大眼睛,发觉已经站在了树顶。 这是…… 这里,大概是目前为止,草原的最高处。 高处坠落的连绵细雨,不断噼里啪啦打在树上,又顺着空洞进入树的内芯。黑豹略略一扫,拨弄开一片残留的枝叶,撑起临时的挡雨处。邵以宁踮起脚尖、举目眺望,竟真的看到了整个草原。 整个大草原。 好似他第一次前去非洲,坐在直升飞机上看远景那样。只不过那个时候,那里的草原和现在有所不同。 小猫咪在大树上探出脑袋。 从高空看去,草原有一番额外的景致。 朦胧的雨水是连接天与地的帘幕,让天与地的界限模糊了。深深浅浅绿意盎然,在视线中活跃跳动。邵以宁情不自禁伸长脖子,毛绒绒歪歪头,兴致高昂道:“迦楼大哥,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偶然发现的。” 迦楼简短解释——实际上,他是偶然追猎物,发现了这里的。 他悄然挡住上风向,恰好把小猫咪围在安全位置。邵以宁只觉得即使是雨天、即使是高处,周身也暖烘烘的,完全没受下雨的影响。 他知道,是迦楼在体贴他,心中一暖。可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之前说了有些大胆的话,意思已经那么明显。 那,迦楼大哥带他来这里,显然是……显然是要…… 小猫咪的耳朵,又红了。忽闪忽闪转开了,他又忍不住,摊开了四个雪白小爪子,把粉红色鼓囊囊的肉垫,踩在黑豹的皮毛上,轻轻地、无意识中表达着好感。 迦楼没动,微微眯眸——他很享受此刻的静谧。 邵以宁害羞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偏过头,又看向下面的草原。 因为此处是除了山之外唯一的高地,在这里,大草原的一切都一览无余。他脑袋放空,眺望了过去—— 嗯??? 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湛蓝眼眸中的瞳孔,下意识缩了缩,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邵以宁再一次仔仔细细凝视草原,竟然发现了一些东西。 一些,之前没看到的、或者说不是这个高度、这个角度看不到的东西。 ……大草原的形状是不规则的,北方是山,中间一条大河横亘,恰恰好分割开嗷呜族与喵呜族。东边的树林神秘幽静,尽头笼罩在薄雾内,在雨天格外不清晰。 但是,在邵以宁的地方,他放眼望去,忽然觉得,这森林像个心形。 并非那种卡通的、上宽下窄的心形,而是犹如人体的心脏。 然后,又有几棵特别高大、如箭一般直射天空的大树直直插在“心脏”上,分外显眼。 若是身处森林之中,或在草原上,都是看不到的。只有像这样在高空、在高处,才能察觉。 他不禁凝神再次仔细查看。 这几棵树,似乎也按照某种规律的走向。若将他们看作一个个点,用线连起来…… 好像,是个类似五芒星的形状? 邵以宁对“封建迷信”不太熟悉。不过既然这个世界有“神明”、有“祂”,那这个,说不好就是封印法阵之类的东西。 而且,他看着看着,渐渐从心头涌上一个奇异的念头。 他好像觉得,这“法阵”,已经是个封印了。 再结合“神明”的话…… 邵以宁陷入沉思。 而另一边,迦楼也在思索。 高大的树顶上,氛围变得安宁。迦楼定定神,平生第一次斟酌词语,想要告白——尽管,他还不知道这叫告白。 ……该怎么开口呢? 是按照原定计划想好的说辞,还是不要管那么多、干脆直白一些? 阿宁他……他会喜欢吗?会答应吗? 他知道阿宁对自己也有好感,但面对喜欢的人,一向沉稳的黑豹,竟也有少许的患得患失。 黑色长尾轻微甩动着,迦楼终究开口:“阿宁。” 小猫咪回过头来,疑惑看着他:“迦楼大哥?” 即使有些黯淡的光线下,迦楼仍能从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 “我……” 他难得欲言又止,就在此时,邵以宁彷佛感应到他要说什么,心脏也砰砰跳动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又一下。 他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血液在奔流,甚至每一根毛发都绷直了,静静在等。 ……可也就在此时,在此刻,迦楼的眼眸中,再次闪过血色。 他自己看不到,也毫无察觉。只稳住自己,沉声说道:“阿宁,我……” “轰!!!” 轰隆隆的雷声忽然当头降落,电闪霹雳,遮盖住所有。下一瞬间,迦楼的眼眸陡然转为浓重深红。他突兀绷紧身体,尾巴猛地用力拍打树干! “迦楼!” 邵以宁惊讶叫出声,但为时已晚,黑豹正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利爪深深陷入。 他挣扎看向他,彷佛用尽最后的理智。继而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 “吼!!!” 雨势增强,倾盆倾泄在草原上。邵以宁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被雨水侵染,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迦楼,却看到黑豹身后的世界,也在变红。 ……尤其,是森林“心脏”那处。 而黑豹深深看他一眼,犹如离弦之箭,迅速掉头离开。 他离去的方向,也是森林。 第五十八章 小猫咪孤零零站在树顶。 雨越下越大, 淋湿了他的毛发。一时之间, 背影竟有些孤寂。 他心里又是慌乱,又是无措,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这一刻, 他确实有些害怕。 邵以宁害怕迦楼会有危险,也害怕未知的一切。 ……他也害怕自己, 怕自己不能救出迦楼。 但是, 害怕是最没用的情绪。邵以宁很清楚。他暗自咬牙, 毅然决然冲着黑豹离开的方向,奔跑过去。 大草原从未像今日这样,在邵以宁面前展露出残酷的一面。恍惚之中,他竟觉得这是第一天。 他突兀来到草原的第一天。 当时他茫然、呆滞,也像这时刻,满心慌乱。然后, 他就遇到了迦楼。 现在, 轮到他去帮助迦楼了。 他一定要成功。 ……而且, 他现在并不孤单。 黑豹跳下大树的一刹那,如同某个事实被揭露,整个草原随即也开始蔓延诡异血色。动物们焦躁不安,本能察觉到危险。在黑豹迅速疾驰之时, 纷纷躲避。 他们也同时发现,没在黑豹身边看到小白喵的身影。 别的动物还好, 一些稍微熟悉他们的动物们, 急急忙忙开始传递消息——黑豹不对劲, 阿宁不在。 不知何时,小喵崽是大草原所有动物们的牵挂。就连一向被敬而远之的迦楼,也连带着消解了几分畏惧,有了让人亲近的人情味。 他们纷纷钻出躲雨处,从洞穴里、从叶片下钻出脑袋,疑惑看着黑豹离去的方向。不多时,又看到小喵崽呼哧呼哧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呼……呼……” “你……你们有没有看到……” “迦楼吗?阿宁你说的是迦楼吗?” 木木飞快从地下露出个脑袋,大耳朵晃了晃,快速回答他:“去那边了!刚才经过的!” “阿宁阿宁,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邵以宁微微愣住,又急急忙忙说道:“去通知大家,要大家做好准备。” ……至于做好什么准备,他具体也不知道。但是看这个架势,做好准备,肯定是没错的! “没问题!” 听见邵以宁的吩咐,木木立刻一甩大尾巴:“阿宁,我喊图斯一起通知,他声音比较大!” 小狐狸又跳回洞穴里了,那里四通八达,对他来说更方便。邵以宁继续前行,走了没多久,又停下了。 多伦带着一群狼等在半路。瞧见小白喵过来,大声嚷嚷道:“阿宁!我背你去!” 他还有点小得意:不枉他天天琢磨怎么“阿宁观察计划”,时刻注意阿宁的动向,这下嗷呜族小分队终于派上用场了。 虽说这回是为了迦楼,但是下次、下下次,说不定就是自己和阿宁出去玩了。 为了这一天,他可是等了很久呢。 邵以宁有点哭笑不得。 不管起初的心思如何,多伦这次确实是在帮忙。他略一迟疑,便果断答应下来:“拜托了!” 他小心翼翼爬上银狼的后背,紧紧抓住他的毛发,随后已近成年的狼少年嗷呜一声,撒开爪子奔跑了起来。 风和雨都被甩在身后,与此同时,其它几头狼也跟着后面,宛如行进的方阵,远远看去,是个巨大的箭头,一往无前直直前往森林。 ……森林已就在面前。 嗷呜族们一字排开,彷佛是在给小喵崽撑场面。邵以宁一骨碌跳下来:“多伦,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 他怕森林对动物们还是不好,所以让多伦他们止步。 然而,多伦脑袋一昂,扭头对其它狼吩咐:“你们留在这里。” 紧接着,他爪子踩地,用力抓了一把,坚持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等见了迦楼,他就好好嘲笑嘲笑大黑豹。 要是,迦楼保护不了阿宁,他来。 邵以宁心里一暖。 他抬起头来,郑重对多伦道:“多伦,谢谢你。” 他不再说多余的话,仍旧和银狼一起,走进了森林。 森林里,却还是奇异的平静。 彷佛任由外面如何天翻地覆,这里都只是寂寂无声。 邵以宁进来这里已经许多次,也算熟悉。他沿着依稀有些印象的草地前进、再前进,走了许久,却觉得哪里不对。 不同于以前他冲着一个方向就能走到,这一次,他竟久久都没到达想要到达的地方。 森林里的每一棵大树、每一寸草地,都在模糊他的方向感、绕开正确的那条路。彷佛森林是活的,在有意识阻拦他。 邵以宁停下脚步。 他凝神仔细观察周围树木。 多伦也跟着停下,大尾巴轻轻甩动,低头吐出长舌头,表情还有点滑稽:“阿宁?” “怎么不走了?” 邵以宁道:“等一下,我要想一想。” “想一想?” 多伦茫然,抬起爪子挠挠头,下意识追问:“你要想什么?” 邵以宁没说话,目光徘徊在几棵大树上。忽然,他瞧见树下有东西。 小猫咪啪哒啪哒跑了过去,仔细一瞧,是块大石头。 大石头? 在这处处都一模一样的森林里,怎么会突然有块大石头呢? 石头是灰白色的,邵以宁看着看着,还有点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偏偏自己不记得了。 小猫咪不说话,歪着头看着大石头。多伦见状,急火火冲上来:“阿宁!” 他跳得又快又急,冷不丁一爪子踩在石头上,大石头忽然一动! 多伦:啥、啥东西??? 他慌忙跳开,惊异盯着自己的爪子,又转头去看大石头,嘴里嘀咕:“不会吧?”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石头、石头居然还会动? 这一下,小狼紧张了:“阿、阿宁,咱们快走吧。这里不太对劲,石头刚才踹了我一脚……” 邵以宁:??? 等会儿,他听到了什么? 小猫咪站在石头面前,非常镇定道:“多伦,你先别动。” 多伦尾巴垂着,眨眨眼睛,果真一动不动,“定”在了原地。半晌,他弱弱开口:“那个,阿宁,这个不动……” ……他腿有点麻。 小猫咪却没回答他,而是专心致志去瞧大石头。 灰白色的石头圆溜溜的。邵以宁这么详细端详,终于看出哪里不对来了。 这石头,太规整了。 自然界形成的石头,是没有这么椭圆、这么圆润、这么像个半球的。 而且,他也终于想起来了。上回他第一次变成人形、特别疼还在森林里迷路的时候,不就是见到了这种大石头吗? 只不过,上次他实在没心情观察,只匆匆一掠而过。现在嘛…… 邵以宁盯着石头,口中说道:“多伦,帮我一个忙吧。” “啊?”多伦的狼尾巴在打颤,“你、你说?我肯定帮!” 小猫咪毛绒绒的爪子指向地面:“帮我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这种大石头。” 多伦一听说可以动了,一溜烟跑了。邵以宁还留在原地——因为他余光发现,大石头好像又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是真的动了。 小猫咪瞪圆眼睛,更加关注。然后,肉眼可见的,大石头开始发光了。 这光微弱又柔和,在略显黑暗的森林中却难以忽略。下一秒,小猫咪试探着、试探着触碰了一下石头。 多伦碰了没事,他……应该也可以吧? ……转瞬间,他眼前浮现起一副活动的长卷。 小猫咪湛蓝眼眸中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 森林深处的草地上,迦楼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他第一时间离开,不想伤害到阿宁。但随着脑海中的痛楚越来越强烈,他很难保持理智,也很难自控。 为今之计,他只有竭尽全力,与脑海内的“祂”抗争。反反复复搏杀之际,“祂”驱动着迦楼,再次来到了这次。 一切的中心、起始与终结之所。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若是到了最坏的地步,他也只有…… 迦楼的绿眼眸中,闪过几分坚毅。 脑海中的“祂”彷佛发现了他的意图,再一次与他在意识中争斗起来。 黑豹绷紧身体,弓起脊背,连尾巴也僵直了。他尽可能去想阿宁,只想阿宁。不要被其它杂念蛊惑,也不要听“祂”的胡言乱语,他所在乎的,也只有阿宁。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见阿宁,又不希望阿宁出现在这里。 然而,邵以宁终究会出现——这是可以预料到的。 小白喵的身影,出现在迦楼的视野内。 蓬松毛发已经湿漉漉的,又随着跑动、表层微微干燥,看起来有点狼狈。他全力以赴冲着迦楼跑过来,在他视线中,像镀上一层柔光,又漂亮又夺目。黑豹无意识抬眸,看向他—— 邵以宁一边跑,一边大声道:“迦楼大哥!快出来!” “危险!你先出来!” 因为,就在刚刚,他发现一件事。 ……“神明”,已经被污染了。 第五十九章 迦楼恰好带他前往树顶, 看到了森林的形状; 邵以宁恰好有身为人类的思维, 认为这形状像人类的心脏; 多伦误打误撞,启发了奇怪的灰白色石头…… 而“石头”展现出的画面、记录下的真相,成为串联起珍珠项链的那根细线。看似不值一提,却是格外重要的组成部分。 一切的一切联结起来,真相呼之欲出。邵以宁紧赶慢赶, 终于堪堪在最后一刻,找到了迦楼。 小猫咪飞快由远及近,不多时到达黑豹面前, 着急大声道:“迦楼大哥!快出来!” 黑豹转头。 绿眼眸中时不时闪过血色。两种颜色混杂交织, 彷佛以他本身为战场,正在来回拉锯。 与此同时, 黑豹竭尽全力,尽可能控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 是假的, 那不是真实的他。是“祂”在蛊惑。 ……蛊惑他大开杀戒、蛊惑他放弃抵抗、蛊惑他可以得到所有。 但是,他已经拥有了所有。 尽管还差戳破窗户纸的那一句话, 可迦楼明白,阿宁心中是有他的——就算没有, 阿宁的存在就是希望,给予他最大的肯定、最大的力量。 小白喵焦急万分,显然是非常关心大黑豹。迦楼眸底有几分温柔,他尽量压抑住“祂”的咆哮, 艰难走出草地。 在踏出草地范围的一瞬间, 黑豹陡然四肢抽搐, 软倒在地。 “吼!” 他难以抑制发出低吼,仍调转方向,没有冲着邵以宁。后者一个晃神,明白过来,愈发急切说道:“迦楼大哥,你听我说……” “轰隆隆!!!” 森林上方,忽然雷声大作。 大雨变得凄厉,一开始平静的森林,此时也随着风雨大作、变得摇曳粗暴起来。树枝与树枝噼啪甩动,发出各种噪音。迦楼绷紧身体,艰难挪动前行。 邵以宁加快步伐冲了过去:“迦楼大哥!” “我刚才在外面,发现……” 他用最浅显、最简单、最直白的话语,快速叙述一遍发生了什么,黑豹勉力撑起身体,绿眼眸平静注视着他。 “无论你要做什么。” 他说:“我相信你。” 邵以宁微微一顿。 他告诉迦楼这些,其实自己也不太确定要做什么。他只知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抽身事外不可能,当然只能前进。 但是,对方是“神明”,他仍有一丝犹豫。 迦楼的话,让他抛开这最后一丝犹豫。 在本能也好、理智也好,与迦楼协商之后,小猫咪抖了抖蓬松毛发,毅然踏上了森林中央的草地。 草地上,些许虫鸣早就消失不见。 青翠欲滴的翠叶在雨水冲刷后更显嫩绿,但少了虫鸣与活动的小小身影,此处便有种诡异微妙的氛围。毛绒绒的雪白爪子踩上草地的第一时间,周遭如同启动了何等领域,沉甸甸的压力突兀无声无息降落。 看不见、闻不到、摸不到……却存在着,分外鲜明存在着。邵以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与所有谨慎,小心翼翼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猫咪柔软的肉垫,让他们能悄无声息靠近猎物。此时,邵以宁虽说还不太熟练,却也能悄然运用自己的天赋,一点一滴走到了大树下。 他并不是要对方发现不了自己。实际上,整个森林大概都在“祂”掌控之中,他只是想在“祂”反应之前,先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 在看过灰白石头中的“影像”后,他渐渐猜测到关键所在——小猫咪仰头,仔仔细细查看大树上那个树洞,从形状、大小、深浅……各方面很是研究了一番。 之后,他确定了。 “神明”,果真已经被污染了。 他不再迟疑,伴随着熟悉的疼痛,人形态的邵以宁迈开步伐,站在大树下,伸出手来。 树洞安安静静呆在那里。若不是已经亲自目睹过、经历过种种神奇,他会以为,这只是棵普通的大树,树洞也只是普通的树洞…… 但它并不普通。 猫耳朵动了动,少年手臂平平向前,指尖在最前端,触碰到粗糙干燥的树皮。 然后,在迦楼紧紧盯视的目光中,一阵白光吞没了他。 他什么都没有想。 这一次,不是幻境,也不是梦。 邵以宁站在一片白光之中。 他此时不是小猫咪,也不是猫耳少年,而是自己本来的面目——与猫耳少年很相似的人类状态。 眉眼清俊、唇角微微翘起,彷佛随时随地都含着一抹笑意,叫人一看就觉得亲切,是个完全讨喜的模样。他身上穿的是来之前的那套休闲装,站定了,抬眸微微观察,但并不慌乱,只是在等。 等对方的前来。 ……森林里的灰白色石头,告诉他许多事。 神明创造了世界,也留下了阴影。那阴影越发壮大,最终妄图吞噬神明——这是真的。 阴影与神明一体双升,如同兄弟。阴影逆反神明的高高在上,想要与之对抗——这也是真的。 可后来,却并不是“神明”所说的那样。 在“神明”的叙述中,将“祂”描述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而表面看起来,“祂”也确实如此。 在迦楼这边、在动物们的感觉中,“祂”彷佛是最后的大反派,特别坏,特别可恶,就等小猫咪前去打倒了——慢着,邵以宁不想当英雄。 总得来说,“神明”的意思是,“祂”天生就是这么坏。 可邵以宁看过完整的、足够叫他信服的“故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尽管有光就有暗,但光与暗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分隔。光也有“暗”的一面,暗也有“光”的一面。犹如复杂的人性——每个人,最好的人也有想法阴暗的一刻,最坏的人也有心底善良的寸光。 放在这里,就是“神”也有过错之处,“祂”并非全然恶劣。 他们都是复杂的。 邵以宁定定神,还在等。而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又或者只不过片刻瞬间,他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形。 是“神明”。 也不是“神明”。 是“祂”。 也不是“祂”。 ……这一位,才是完整的、初始的、真正的“创世神”。 接下来,像之前在灰白石头那里看到的,真正的真相揭露出来。 创世神创造了大草原与动物们,自身陷入沉眠,而后渐渐分化出两位次级神明。邵以宁之前所见的“神明”与“祂”,来历便是如此。 “神明”与“祂”,在行事作风上处处不同,因而渐渐有了分歧。 二者最开始的分歧原因,却很简单。 是关于……动物们要不要拥有人形态。 在这个问题上,代表正与光明的“神明”反而有了私心,希望动物们保持单纯。代表黑暗与负的“祂”却坚持认为,动物们可以变为人形。 他们争论不休,又叫来几个动物,询问他们的想法。动物们并不知道人形代表着什么,懵懵懂懂表达了反对——因为当时他们觉得,动物形态就很好,没必要拥有人形态。 这样的回答,激怒了“祂”。 从这之后,“祂”才有了变化。 “祂”变得越来越“邪恶”,越来越难以沟通,甚至开始攻击动物们。“神明”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将“祂”封印在森林里,自己也驻守在这里,化作最中央的这棵大树。 而后漫长的时间过去,他们从分开的状态、又有融合在一起的趋势——谓之为“污染”。 已经污染了的“神明”,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再封印“祂”了。此消彼长,“祂”趁势逃出一缕意识,顽固盘旋在迦楼体内。 界限已经模糊了,现在哪怕有邵以宁的帮助,“神明”也不可能成功二次封印“祂”。 而且,“封印”无法解决根本。 他们的力量出自同源,彼此也是最熟悉的一体同胞。想要彻底解决,要么同归于尽、彻底消亡,可那样会动摇整个世界的根本;要么…… 白色的光芒之中,创世神的虚影若隐若现。邵以宁眨眨眼,深呼吸,冲着面前的创世神,再次伸出手。 他要以自己的方式,把他们全搞定! …… 草原上,此时风雨交加,整个天地都陷入狂乱。动物们不安奔跑,又听到传来的消息,纷纷聚集在一起。而后不约而同,他们来到了森林外。 他们也在等,在等阿宁。 他们希望,能看到小猫咪健健康康、完好无缺的走出来。要阿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因为他们也知道,阿宁在帮他们,做一件可能会有危险的事。 动物们大多单纯、质朴——这一天,是从前没有、往后倒有可能会经常出现的一副奇特画面。 草原上的动物们,嗷呜族和喵呜族、吃肉的和食草的、从大象到小狐狸,全然放下彼此的恩怨、放下争斗的过往、放下天生的敌对,他们整整齐齐又散乱着、共同默契又自顾自的……都在森林外,持有共同的目标。 是为了阿宁。 为了小猫咪,放下了所有,只期盼一个最好的结果。 ……多伦猛然从森林里冲出来。 “嗷呜——” 他急得团团乱转,尾巴都要打结了。顾不得别的,冲着巴克利、冲着自家阿爸大声嚷嚷道:“阿爸!你们快来!快进去!” “阿宁需要我们!” 第六十章 邵以宁此时, 确实处于艰难时刻。 身为“天外来客”,在这个小世界中,拥有他自己也不了解的巨大力量。这份力量表现在外, 就是喵呜声特别好听、或是能引起所有动物们内心的善意、或是觉得他额外可爱。 现在,他想要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重新唤醒“创世神”,这力量就需要全部发挥出来, 着实难倒了他。 ……相当于昨天还一无所知,今天就要上战场了。 他只模模糊糊的感应着,竭尽所能去感受、去争取, 在纯粹精神的领域内, 这奏效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邵以宁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所有的气力都冲着一个出口、一个方向奔涌, 在离开他,在抽干他——他忽然疲倦得睁不开眼。 不、不行,要坚持! 这种时候,怎么能休息呢! 这一定是故意的干扰,他得挡住了, 坚决不后退。 他坚定信念,果然那阵疲惫感又消失了,像一个躲躲藏藏的宵小, 没有成功便慌忙败退了。邵以宁继续沉下心来, 一心一意在努力。 神的二分之一, 分开已经太久了,又有了各自的意识,成为独立的个体。时间越是流逝,他们就越难以重新愈合。白色的一面竭力向上,黑色的一面沉入地下。他们是分割开的一体、又是聚合起的一体。 邵以宁此时的作用,像胶水、像粘合剂、像穿针引线……并且,这引起了双方同时剧烈的反应。 “神明”与“祂”,同时在他面前现身。 不同于“祂”的阴沉,“神明”大为震怒,但震怒之下,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邵以宁,你在做什么?” “我在帮忙。” 他狡黠眨眨眼睛,视线掠过“神明”,看向“祂”。 这是邵以宁第一次见到“祂”。 不同于黑豹对“祂”的熟悉与抵触,邵以宁这边对“祂”,还是很有几分好奇的。 “祂”一身黑色,让他也顺理成章想起迦楼,而当邵以宁看向他的面容,他惊讶发现,“祂”的外貌,竟也与迦楼的人形态面容有几分相似。 似乎知道邵以宁的惊讶,“祂”淡淡说道:“我与迦楼已经有部分交融。” “邵以宁,若你执意让我与他融合,迦楼的一部分也会失去,这样,你也要坚持么?” “我坚持。” 出乎祂的意料,邵以宁不假思索道:“因为,迦楼是迦楼,你是你。”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你可以和迦楼彻底分开。” 迦楼是草原上的动物,虽说作为黑化种吃了一些苦头,也经历比普通动物更为丰富,但他自始至终,都是此世界的一员。 身为本世界的神明,不可能与自己的造物结合——这是邵以宁在灰白石头给予的信息中,所推测出来的事实之一。 如同太极的阴阳两边,当界限模糊、两边互有污染时,他要做的不是彻底分开,而是让他们融合。 ……这是神的力量所决定的。反其道融合,然后重新分开,反而能够解决他们的问题。因为只有唤醒创世神,才能找出真正的症结,并获得真正的解脱。 只是,他们看起来并不情愿。 然而,神明此时开口。 他语气清晰,一字一顿道:“邵以宁,我们可以融合。但融合的过程,你会耗尽所有能量,还有可能永远不会苏醒。” “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帮我们吗?” 邵以宁微微顿住。 前一个方法,是封印“祂”,治标不治本,还可能伤害到迦楼。现在的办法,则是他有风险了。 可这样,才能完全解决问题,才能让大草原的动物们,摆脱血月,完完全全的开启新的时代。 他不是圣母,但他已经把大草原上的动物们、狮子阿爸阿妈他们,当成了亲人朋友。 为了亲人与朋友,这是他应该做的。 他曾经想过,如果有机会救父母,他会怎样拼尽全力。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更何况,这本来就是神机缘巧合之下,带给他的第二次生命。 看起来,他也应当做些什么。 邵以宁转转眼珠,俏皮笑了笑:“所以,我也需要你们帮我一点儿忙。” 他继而正色说道:“我相信,你们最开始也是要为了大草原好,为了创造的这个世界好的,不是吗?” “大草原有什么事,你们才是最难过、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个,不是吗?” 青年眼眸澄澈又干净,不知是不是做小猫咪做久了,还能从他的尾音,隐隐有点上翘,像极了响在草原上的喵呜声。 一声又一声,格外动人。 从始至终,他都非常坚定。 ……这一画面,令“祂”也移开视线,没有直视。 半晌,神明低声道:“我没有意见。” 融合,对他们来说,倒也不代表消亡。只不过已经分隔开的个体,再融合就很艰难,而且要花费许多许多的时间,才能找回自我意识。对于已经有了独立意识的个体,这比封印或死亡更难以抉择。 因为如此,他们第一时间选择的,才彼此对抗和封印。 而现在,他们被迫彼此对视。 …… 森林外,动物们齐齐聚集。 多伦冲出来之后,巴克利与多鲁商量一二,果断带了几只年轻力壮的狮子与狼,小心翼翼进入了森林里。 邵以宁交代多伦,要他去找动物们,一起找灰白色石头,然后按照下一步指示,同时开启“整个森林”,以配合他。 所以,多伦紧赶慢赶,终于是赶上了。 他带着其它动物一进来,就飞快守住位置,随时准备行动。 然后,他认认真真叮嘱狮子与狼,要怎么样去做。讲完了,他就尾巴一甩,冲进了森林深处。 多伦跑啊跑啊,堪堪赶到,找到了草地旁的迦楼。 黑豹此时看上去,还有些余力。 他却没心思和多伦说话,只是绿眸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棵大树。 阿宁已经进去很久了。 此时此刻,黑豹的黑色长尾不断甩动,他按捺不住自己,也无法抑制对小猫咪的担忧,勉力撑起身体,冲着大树,也走了过去。 多伦在他身后惊呼,叫着迦楼的名字。黑豹却像是没听见似得,只步履沉重却规律、丝毫没有停顿。他一步一步靠近大树、靠近树洞,最后,他消失在同样的白光内。 转瞬间,他真的进来了——以人的形态,站在邵以宁的面前。 “阿宁……” 神明与祂都站在一旁,神色复杂。邵以宁在中央,听到声音扭过头来:“迦楼大哥!” 不知怎么的,他有点心虚。 ……因为,自己有危险这件事,他还没告诉迦楼。 迦楼大哥知道的话,是不可能答应的——因为他和他,不需要说明、不需要解释,就都知道彼此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们都绝不愿意见到对方受伤。 邵以宁完全的人类形态,迦楼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黑发绿眸的高大男人沉默了片刻,走过来,伸出手,轻轻抱住他。 好似抱住了整个世界。 神明与祂都暂且退让,把这一点安谧氛围让给他们。 迦楼紧紧抱着他,手臂结实又有力。邵以宁也沉默着,没有说话、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靠在他怀里。 时间一分一秒、又或者这里是单独的神之领域,并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他们就这样拥抱着,拥抱着。许久,邵以宁仰起头来,忽然露出笑容。 “迦楼大哥,你看,这是我原来的样子。” 是他最初的模样,最原本的模样。 黑发的男人嗯了一声,手臂又收紧了。 没有尾巴和耳朵的阿宁,也很好看,他都喜欢。 ……是喜欢,迦楼喜欢阿宁。 他不想再等合适的机会了——现在,此时,此地,正是良机。 黑发的男人默然片刻,低下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眸。 黑色的眼睛并不像小猫咪的蓝眼眸那么漂亮,但也神采奕奕,焕发着不寻常的光彩。迦楼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而后,他低声郑重说道:“阿宁。” “我喜欢你。”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邵以宁愣住。 尽管这一刻他早有料想、早有揣测,但当那几个字被说出来的时刻,他仍有突如其来的颤动。 一切都不重要了,眼下、彼此,唯有这些,是他所珍重的。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邵以宁旋出笑容,说出唯一的、肯定的、仅有的、刚刚好的那个答复—— “迦楼大哥,我也喜欢你。” 小猫咪喜欢大黑豹,最喜欢。 ……下一秒,森林与大地开始震动。 邵以宁无意识瞳孔微缩,紧接着,他闭上眼睛。 ——他陷入昏迷。 第六十一章 “他太累了。” 即使是小世界的神明, 也是神明。邵以宁刚刚暂时耗尽力量, 陷入自发的恢复状态。 查看完邵以宁的状态, 神明与祂无言对视。 迦楼沉默着抱紧了怀中的人。 许久, 邵以宁缓缓苏醒,还有点茫然。 好像是……在告白吧?怎么突然就眼前黑了?天黑了吗? 不不不,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然后,他一抬头, 就看到了迦楼温柔的绿色眼眸。 而且,现在的迦楼, 似乎也是人类的形态。 没有尾巴,人类耳朵的形态。看起来……很帅气。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邵以宁现在才注意到,迦楼身上穿的是深蓝色衬衫、黑色长裤,完完全全展示了他独有的魅力。黑发半长发略散乱搭在额头与肩膀, 更增添了几分不羁与野性。 邵以宁一时半会儿,居然看愣了——旁边有人,干咳了一声。 ……就算是神, 其实也想看八卦的,可现在不是时候。 邵以宁:好、好吧,忘了旁边还有人。 他脸有点红。 小猫咪……哦不,邵以宁不好意思爬起来, 一不小心, 手又碰到迦楼的胸口, 想撑着站起来。迦楼恰好扶住他, 但下一秒,俩人又不动了。 这、这种氛围…… 毕竟是刚刚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有点粉红色。 邵以宁脸颊爆红,赶紧爬起来:“抱、抱歉……” 迦楼却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低声说道:“你不需要抱歉。” 邵以宁:诶?迦楼为什么这么说? 迦楼没回应他的疑惑,转而直起身,转向那两位,沉声说道:“我要知道全部。” “既然这件事与我有关,与阿宁有关。我必须知道全部。” 不管对方是神,是创造这个世界哪怕创造自己的存在;不管对方有多强大的力量、多么难以对抗;不管他会面对什么。 对着所谓的神明,迦楼微微侧身,将邵以宁挡在身后,坚定开口:“请告诉我全部。” 现在,阿宁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绝不会让阿宁独自去冒险。 ……半小时后,迦楼沉默。 邵以宁:……就很心虚。 他赶紧解释:“那个,迦楼大哥,我有把握的,不一定会……” “阿宁。” 迦楼打断他的话,定定看着他:“需要我怎么做?” “……啊?” 邵以宁还以为,他会阻拦自己,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迦楼应该是知道,阻拦也没用吧。 所以,不如尽全力支持,将成功率提升到最高——况且,也确实有需要迦楼的地方。 迦楼是“祂”的引子。 在二人谈话的时候,另一边,一体同胞的两位,也在谈话。邵以宁不知他么聊了什么,但回来后,两位都有些神情凝重。 “我们谈过了。”象征光明的那位,如此说道:“谢谢你们,我还以为,我们永远没有这种心平气和谈话的时候了。” 他也没想到,“祂”的状态,看起来居然还好。或许,有的地方,是他误解了。 现在这种时候,已经不应该推开对方,而要寻求合作了。 而后,他们真正“坐”下来,开始协商。 …… 森林里,多伦还在犹豫。 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啊啊啊啊,为什么他会遇到这种纠结的时刻? 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吗?不就是冲动一次吗?不就是……可、可是,阿宁让他等在外面啊。 阿宁还说了,他相信自己,所以才交给自己这个重大任务的。现在,阿宁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甚至还没开始,他不能走开的。 然而,他真的很担心阿宁,也很惊讶迦楼居然跟了进去。 迦楼能进去的话,自己也可以吧?他有这个勇气,可不知为何,又踟躇了。 可能是……他不是黑豹,对阿宁也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吧。 意识到这一点,多伦还有点生自己的气。 半大银狼的蓬松尾巴,不断的甩动着。他蹲在草地边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棵大树。看啊、看啊、看啊,过了一会儿,树洞忽然裂开,里面走出来一个……诶?这是什么动物?为什么会用两条后腿走路? 虽然也有耳朵、也有尾巴,但、但是…… 身上居然没有毛! 多伦惊呆了。他目不转睛,瞧着那个“动物”走到自己面前,开口说道:“我是迦楼。” 迦楼???骗人的吧!怎么进去了,还能变形的! 这会不会是什么幻觉?他眼花了?还是他被打昏了,在做梦? ……迦楼没空解释太多了。 他还未变回动物形态,也没时间去等待。他只稍微解释,低声快速吩咐完毕,叮嘱多伦稍微调整原计划。 多伦似懂非懂,好在他还是好好答应了下来。看着银色小狼跑远,迦楼调转方向,回到之前的地方。 之后,森林里的震动,停下了。 大雨已然下了几天几夜,陆陆续续、有大有小,草原上此时已被浸透了充分的水分,一切变得润泽。在茫茫雨线之中,一点一滴,森林开始有新的变化。 弥漫的血色,也在这一瞬间中止了。如同转变被逆转,一刹那,草原竟恢复了原貌,恢复没有变化的模样。 再后来,大雨忽然停下了。 草原上只分雨季与旱季,每个季节都要持续半年。而这一次,雨季第一次只下了几天就停下了。 动物们惊异又茫然,纷纷抬头仰视天空,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下一秒,木木忽然指着森林方向大声叫道:“是彩虹!” 彩虹! 真的是彩虹。 森林上方,展露出巨大的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纷呈。图斯把木木用长鼻子拉到他的后背,小狐狸瞪大眼睛,愣愣盯着彩虹。 这么大的彩虹……啊,阿宁呢?阿宁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呢? 邵以宁没有出现。与之相反的是,巴克利、多鲁、多伦和其它几只动物,相继出来了。 只有邵以宁与迦楼,还在里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动物们等啊等,从白天等到了天黑,又从日落等到日出……终于,他们等到了。 黑豹矫捷的黑色身形,出现在森林边缘。 他不疾不徐走过来,一步一步规律又矫健,当他走到近前,大家才看到,如同叼着幼崽,他口中叼着一只小白喵。 那是,昏迷不醒的小喵崽。 是阿宁。 迦楼小心翼翼,将沉睡着的小白喵,放在了草地上。 然后,他压低上半身,微微屈膝,低头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舌忝了舌忝邵以宁的额头。 ……随着他的出现,他身后的森林,忽然开始崩溃。 这里曾是神心脏化成,也曾作为封印的牢笼。在邵以宁计划成功的那一刻,神明与祂重新融合为一体,创世神短暂苏醒,重新涤荡自己的力量,将其净化后再次沉睡。 邵以宁成功了。 一体双生的那两位也随之沉眠,待得重新恢复自我意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而在这段时间里,森林会成为大陆扩张、此世界壮大的节点,向远方、向未知不断延伸。 森林消失了,动物们的面前,出现了另一片草原——多伦忽然惊叫起来:“阿爸,那我们是不是……” 不等多鲁回应,迦楼淡淡说道:“这是嗷呜族的新领地。” 这样,他们就不必再与喵呜族天天打架了。可以彼此安居、互不打扰。 ……虽然在那之前,他们还要解决人形态的新的困扰。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黑豹轻轻重新叼起小喵崽,带他去了山洞。在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条队伍。 那是动物们担心小猫咪,自发跟过去的。 然后,就是等待。 无论多久的等待,都很漫长。 柔软的兽皮床铺上,小白喵安安静静的躺着。虽然是昏迷,可小猫咪呼吸绵长,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连四个爪子的肉垫都粉嫩整洁,好似第一天来到草原时那样,蓬松柔软的长毛也洁净像天边的白云。 即使就这样躺在那里,也总是最吸引瞩目的那一个。 巴克利、狮子们、多伦、木木、图斯……动物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几乎天天都要报道。他们满心期盼、满心等候,只想看到小白喵睁开眼睛、站起来,冲他们喵呜一声。 就一声,一声就好。 但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小白喵还是没有苏醒。可他们坚持着,每天过来找阿宁说说话、帮他打理毛发,给他送来最新鲜最好吃的食物,送来各种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 当然,还有迦楼。 除开必要的捕猎,黑豹几乎全天都守在这里,一刻也没有离开。因为他希望,阿宁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会是自己。 ……他相信,阿宁会醒来。 雨季的雨又下起来了,一切恢复如常。嗷呜族顺着森林消失后的通道,迁移前往远方,去寻找属于他们的新领地。走之前多伦又来看了一次阿宁,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了好久,最后被迦楼不客气赶了出来。 木木带着新开的花朵,和图斯一起来看阿宁,把鲜花装饰满山洞内外。 巴克利和狮子妈妈们来看阿宁,连那只聒噪的斑犀鸟,都带着新出生的鸟宝宝,来“参观”草原上独一无二的小猫咪。 后来,雨季也结束了。 …… 迦楼带着新捕猎好的一只鹿,走进山洞。 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熟练切换人形态与动物形态,还教给动物们如何适应新的身体。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有些动物就做得比较好,有的就比较抵触人形态。 比如……巴克利就不太喜欢——啥玩意儿,这么脆弱!老婆一爪子就破皮了,不行不行!打架起来太不方便了吧! 比如……木木和图斯很喜欢——太好了吧,他们可以身体差不多大小哎,大象和狐狸之间的巨大差距消失了,他们可以不用顾忌太多,在一起玩了。 再比如……迦楼是最适应人形态的那个,但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迦楼却很少变成人形。 孤独的黑豹,像森林里的一道幽影,总是独来独往。所有动物们都在期待,期待某一天,他黑色皮毛的后背上,能重新出现一只小白喵的身影。 可是,旱季都开始许久了,他们也没有等到。 一直到巴恩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有了自己的地盘,迦楼还是一个人,仍然一个人。 草原上又下雨了。 湿漉漉的皮毛裹在身上,颇有些不舒服。迦楼放下打猎到的食物,随意堆在山洞角落。 他没有先去弄食物,而是在山洞里,先变成了人形。 他只想在阿宁面前,显露人形。因为他看得出来,阿宁喜欢他的人形。 人形的迦楼高大而俊美,他第一千次、一万次坐在石床边,习以为常将打猎时顺手采摘的花朵,轻轻放在小猫咪的身边,打算先看一眼阿宁,再去梳理自己。 但是,他放下花朵的手指,忽然顿住。 ……石床上,一双湛蓝的漂亮眼眸,睁开了。 第六十二章 雨季过去是旱季,大草原上周而复始,又是新的一年。 除开草地绿了又黄,还有一些新成员的加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幼崽们懵懵懂懂、开始探索世界的时期。 他们精力旺盛、跌跌撞撞但勇敢无畏踏遍草原的每个角落,直到被凶猛的成年动物们驱赶才吓得慌忙后退。阿妈们不得不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松懈的盯着他们,生怕一个不注意,幼崽们就被谁踩到或者咬到。 即使没有踩到咬到,磕了碰了受伤了,成活率都有可能变化。可是,幼崽们并不懂得阿妈阿爸们的苦心,甚至绞尽脑汁偷偷溜出去玩。 所以,当第一缕太阳照耀在大草原上之际,小豹子科科在草丛后探头探脑,又非常犹豫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专心帮他的兄弟舌忝毛的花豹阿妈……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谨慎心理。他,冲着远方,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走了十分钟,都没走出阿妈的领地。 科科:这……腿短了点,不行吗! 在野外较良好的情况下,花豹的领地能有方圆几十里。而目前为止,出生才几个月的科科不仅是个小短腿,还不能很好隐蔽自己,走起路来时不时踉跄一下,如今还粗短的小尾巴直直冲向天空,隔着老远谁都能发现他的踪迹。 就他自己没发现,还乐滋滋的越跑越远,追着一只小虫子,浑然忘记了来时的路。 外面好好玩!阿妈总不让他们出来,说有危险……哎呀,他也知道会有危险,但是真的好好玩,就玩一会儿,一会儿他就回去了。 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阿妈不会发现的! 科科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上次阿妈叼着他路过的那处小土丘。那里住着一窝土拨鼠。 然而,土拨鼠是相当警觉的动物,他们组群生活,每次出来活动都有一只专门负责站岗放哨。科科稍微一靠近,立刻就有一只土拨鼠大叫起来—— “啊!!!!!!!!!” 科科:??? 怎、怎么回事!这声音为什么这么大! 他瞬间就吓懵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瞬间,数十只土拨鼠突然猛地从几个地洞里钻出来,团团围住了他! 站在小坡上,土拨鼠看起来都大一圈,一个个体型彪悍、膀大腰圆,黑豆眼居高临下盯着他,一边看,一边大声“窃窃私语”。 “一只小豹子?” “确定就他一个?附近没有母豹吗?” “没有,我看过了,是走丢的吧。” “哎呀哎呀,可惜咱们不是吃肉的动物……” 科科毛发都蓬松开了,一脸惊恐:最、最后这句话,是故意说的吧! 小豹子瑟瑟发抖,开始懊悔自己不该偷跑出来。就在这时,土拨鼠们忽然一致直起身体、踮起脚尖,整齐划一转头,看向东边。 东边……有什么? 科科顺着他们的目光,也拉长脖子看了过去。可惜他处于土坡下方,高度上毫无优势,于是看来看去,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瞭解答。土拨鼠们忽然比刚才更为兴奋,一个个蹦蹦跳跳冲上前:“阿宁!” “是阿宁!是阿宁!” “天啊真的是阿宁!还是猫咪形态的阿宁!啊啊啊我看到了!我要到山上去大叫!大叫!大叫!” 科科:……这个这个,你们叫就好了,不用大叫的。 阿宁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好像听很多动物都提起过。自家阿妈似乎也提到过? 小豹子晃晃脑袋、甩甩尾巴,发觉突然之间,土拨鼠们都不关注他了,转而跑去看那个阿宁。他摇头晃脑,一时兴起,也跟上去。 ……远远地,他看到云朵一样漂亮的一只动物。 白色的毛发略长、蓬松又柔软,还带着一些说不上来的、像蒲公英似得轻柔飘逸,随着走动愈发夺目,简直像在发光。娇小的体型看似幼崽,却没有幼崽普遍的那种憨拙状态,而是优雅又矫健,还有几分莫名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很熟悉,觉得哪里见过——呀,科科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他们喵呜族的步伐吗? 再往头部一看,果然是喵呜族的。巴掌大的小圆脸,脖子一圈长毛,衬得像只小狮子。乍一看,也会以为是白化的狮子崽崽。 但是,比狮子崽崽还好看还可爱。 这么可爱的动物,他从来没见过呢。 科科不知不觉往前走,傻乎乎走到了对方面前,小豹子身上还披着散乱的浅棕色皮毛,晕染成大块大块的印迹,倒有点像旱季里树上的枯黄叶片,轻飘飘落在了邵以宁面前。 邵以宁微微愣住。 自从一切尘埃落定,邵以宁也安心在大草原上生活。这里的日子悠闲又自在,不知不觉他就张成了一只大猫咪。 ……咳,大猫咪也是猫咪,是草原上独一无二、仅此一只的小萌物。 如果说以前大家对小猫咪是十分的喜爱,那么经历过这么多,草原上所有动物们,对阿宁已是充满了感激、爱护、仰慕等各种美好情绪——如今,小猫咪简直成了整个大草原的吉祥物! 阿宁一句话,比嗷呜族族长巴克利都好使。谁都听阿宁的,也都发自内心的喜欢他,是深深的喜欢。 要不是打不过迦楼,大家都想抢猫猫! 土拨鼠们也是一样。 虽说是食草动物,但从前血月期间躲在洞里,他们也损失惨重。后来阿宁解决了血月,土拨鼠们没有选择变人形态,而是继续以动物形态生活,他们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担心血月、担心自相残杀,可以安静平和、一如既往在草原上快乐生活。 而这些,都是阿宁带来的。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送阿宁一件大礼物。 但是,礼物还没准备好呢,小豹子忽然来到他们的洞穴附近,还左扒拉扒拉,又捣鼓捣鼓,把他们洞口的隐蔽物弄得一团乱。 要不是、要不是阿宁正好过来了,他们就要该出手时就出手,揍这只小豹子了。 科科浑然不知自己躲过了一场大草原的“毒打”。 他迷迷糊糊就走到小猫咪面前,仰起头来,傻不愣登盯着人家看,那模样怪有意思的。邵以宁发觉了,忍俊不禁开口:“你好?”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些日子,大家时常来找他,有的就想请他帮帮忙,有的是慕名听喵喵叫,还有的是请教他怎么做“人”……不一而足,邵以宁已经很习惯这样走在路上被拦下来。 他脾气好,很有耐心,每次都会好好和人家聊一会儿。以至于迦楼现在都不放心他独自出门,生怕他被别的动物“拐走”。 但是,科科很茫然——他好像没什么事找对方呀。就是单纯的觉得他好看。 可对方既然这么问了…… 科科眨巴眨巴眼睛,傻乎乎冒出一句真心话:“你、你真好看!” 下一秒,才三个月大,还没断奶的小豹子掷地有声、非常认真询问道:“等我长大了,我……我能不能和你生崽崽?” 因为,他也想要有这么好看的崽崽! 土拨鼠们:啊!!!!!!!!!!! 迦楼!快来啊!有人砸你场子啦!!! ……不知是不是土拨鼠们的声音太大了,不远处,果真有一道幽影快速赶了过来,没多久就到达,矫健精准停在邵以宁面前。 黑色的豹,与小猫咪一样,在大草原上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阿宁。” 若不是大家都在目睹,他其实无声无息,丝毫不引起任何注意。只如同阳光背后的阴影,悄然站在邵以宁身后,沉默展露庇护的姿态。 小猫咪精致小脸抬起来,先顺势蹭蹭他的下巴,笑眯眯道:“迦楼大哥。” 迦楼嗯了一声,低下头习惯舌忝了舌忝他的额头:“我陪你一起回去。” 之前迦楼有些别的事,才让邵以宁单独出来。现在事情办完了,他心中有所牵挂,也就过来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迦楼过来的时候,听到了小豹子的话。所以,步伐“略略”加快了些。 然后他转头看向小豹子。 科科……还是第一次见到其它成年同类。 这只黑豹比自家的豹子阿妈足足大了一倍,在小豹子的眼里十分高大。敢偷偷溜出来的科科,却在此时感到了一丝畏惧——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豹的战斗力。 阿妈咬死猎物的时候,很凶哒!这只黑豹比阿妈还大还厉害的样子……等等,他们会不会互相认识?会不会跟阿妈告状? 科科忧心忡忡:咋办哦,是回去呢、回去呢……还是回去呢? 可是…… 小豹子又忍不住看向那位“阿宁”,他真的好好看啊。 科科鼓起勇气,再一次尝试提小小建议:“那个,阿、阿宁……” 黑豹忽然眯了眯眼,出声打断他的话:“你是迦娜的孩子?” 迦娜? 小猫咪耳朵竖起来,朝向转了转:这个名字,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听到过? 科科则吓了一跳,忙不迭反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这只黑豹和阿妈真的认识? 迦楼没回答他,先低声对邵以宁解释:“迦娜的崽,后背会有一块特别图案。” 听他这么说,邵以宁直接瞧过去——诶,是真的。小豹子虽然还没褪去幼崽的那层皮毛,但屁股上方连着尾巴的地方,确实有块图案。 乍一看,居然像个心形。 等等,邵以宁忽然想到,小豹子成年后,就会褪去毛发重新再长,迦楼是怎么知道的? 他心里小小疑惑,不过转念一想,迦娜和迦楼是朋友,没准是啥时候瞧见了她的崽崽吧。 于是,小猫咪点点头,转而问小豹子:“你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 科科:这个……心、心好虚。 ……半小时后,迦楼、邵以宁、科科,三只喵呜喵呜走在送崽崽回家的路上。 科科出来了一上午,早就忘了自己从哪儿出来的了。他迷迷糊糊跟着走,又有点庆幸和后怕,还好遇到了喵呜族的,不然的话,自己怎么回去呢? 看来,还是要长大一些,再出来探索世界呀。 他腿短,但和阿宁走在一起刚刚好。小猫咪蓬松柔软的发近在咫尺,好似天上的白云,悠悠飘下来,降临在身边。科科瞧着,心头小情绪又在波荡。荡来荡去,瞥见旁边高大黑豹,小火苗又嗖的熄灭了。 大黑豹看起来,不好惹。也不知道他和阿妈是什么关系。他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就有点忐忑。 科科啪哒啪哒跟着小猫咪。邵以宁不知道小豹子想了这么多,他快步跟上迦楼,随口问道:“迦楼大哥,你什么时候见过迦娜啊?” 按理说,迦楼整天都和自己在一起,出去做什么,多少会和自己交代一声,好让自己安心的——他知道邵以宁对豹子幼崽很好奇,应该会和自己提的。 然而,迦楼没太在意回答道:“两年前。” 两年前? 邵以宁心头小小的疑惑,变大了。豹子崽崽成年就会褪毛,这个心形图案就会消失,是看不到的。那……迦楼到底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呢? 迦娜、迦娜、迦娜…… 啊!!!他想起来了! 以前初来乍到,住在狮群的时候,狮子阿妈们有一次闲聊时提到的,迦娜,好像是……对迦楼表达过好感的一只母豹? 小猫咪正在走路的、抬起左前爪—— 忽然就僵住了。 第六十三章 此时此刻,母豹迦娜正心急如焚。 她只早上出去捕猎,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回来一瞧,崽崽就少了一个。 少的不是别的,就是最淘气、最顽皮、最最不听话的那一只。 作为一个新手单亲阿妈,这真的很头疼——不是,是太头疼了! 她真的没想到,养崽崽会这么难。明明以前看自己阿妈都很容易的。而且,阿妈也从来没对自己聊过这些。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她又着急又担心,又走不开。整只豹都不好了。 去找吧,剩下几只小豹子怎么办?不去找吧,身为母亲的本能又按捺不住。她急得团团转,还要分心看顾其它崽崽,正是火烧眉毛的状态。 还好,就在这时,迦楼与邵以宁带着科科回来了。 小豹子远远瞧见阿妈,什么也不顾了,立刻兴高采烈扑过来:“阿妈!” 然后被迦娜阿妈,猛地暴打一个趔趄! ——臭孩子!!!知不知道这样很让阿妈担心啊喂!气死了! 不懂事的臭孩子!再有下次,她就真的不管了! 迦娜一气之下,在光天化日的大草原上,展开了无双绝杀之豹打,把小豹子科科打到嗷嗷直叫,路过的动物们都差点以为是嗷呜族回来了。 ……十分钟后,迦娜才收手,喘着粗气向迦楼道谢:“谢谢……咦?迦楼,这位就是阿宁吧?”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小喵崽,母豹甩甩尾巴,绕着阿宁走了一圈,啧啧称奇:“你就是阿宁啊,哎呀,真好看,怪不得……” 怪不得对母豹没有丝毫兴趣的迦楼,对这个小东西这么动心。别说迦楼,她自己瞧着也觉得稀罕。 大概是因为带崽崽,迦娜这会儿母性大发。她心里顿时琢磨着:这么精致、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幼崽的时期,一定也更精致、更漂亮、更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再瞅瞅自家的几个小王八蛋……算了算了,这是独一份,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 迦娜的语气,也有点微妙了,揶揄似得看一眼迦楼,又转向邵以宁:“你好啊,我是迦娜。” 她挤眉弄眼道:“以后你可以找我来玩。我知道很多迦楼的事,都可以告诉你。” 虽说当年她对迦楼心动过,不过少女怀春的偶尔荷尔蒙作祟罢了,如今她早就把迦楼抛之脑后,因此说起这话来,更多是玩笑。 然而,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邵以宁本来有点胡思乱想,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他随即就想歪了:为什么?为什么迦娜会知道很多迦楼的事呢? 这句迦娜的玩笑话,硬是被他百转千回了许多个回合,压在心上,沉甸甸的。 ……也不是不相信迦楼啦。就是、就是最近迦楼,好像也对自己不那么……热情了? 尤其是…… 尤其是玩闹过一天、开心过一天之后,夜幕降临,他们亲密靠在山洞的石床上,互相舌忝毛、蹭蹭、彼此贴近的时刻,邵以宁有点期待下一步的时刻,迦楼却不知为何,总是就此停下。 停下,然后对他说晚安——这句晚安,还是他教给迦楼的。 他不是怀疑迦楼,就是忍不住悄悄地、悄悄地,自己瞎琢磨了一些。而今天的这个巧合、迦娜的这句话,像是在他心里,点燃了一点点的小烛火,像个引子,没头没脑,但掀起了连续不断的波澜。 不会增大,但看情况,短期也不会缩小。 回去的路上,小猫咪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都不怎么说话了。 他独自闷头走着,忍不住想想这儿、想想那儿,又想起一个细节来。 就昨天,昨天晚上,他很害羞问迦楼要不要变成人形态睡觉,迦楼拒绝了。说是动物形态,晚上睡觉更暖和、也更安全。 哼,难道他不知道动物形态更暖和更安全吗?他只是在委婉提示他啊。 要知道,自从一切恢复正常、俩人心意相通之后,他们还没有……还没有踏出最后那一步。 该前进的时候,邵以宁也不会太扭捏的。 邵以宁的沉默,当然引起了黑豹的注意。只不过,他难得没猜中小猫咪的心思。 一黑一白在草原上走了一会儿,迦楼顿住脚步,轻声问道:“阿宁,要休息吗?” “啊?”邵以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然惊醒似得回过神来:“要、要吧。” 他眼珠滴溜溜转动,抬头看到一旁的大树,尾巴甩了甩:“那,咱们上树休息会儿?” 反正,也没什么事,去哪儿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肚子吃饱了,就总是悠哉悠哉、轻松闲暇的好时光。 做动物,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黑豹得到肯定的答覆,越发以为阿宁只是累了。他轻巧将小猫咪带上树,找到粗壮的树干部分躺下,随后像以往那样,小心翼翼让小猫咪窝在自己腹部,躺在最柔软最舒适的部分。 而后,他也一如既往那样,一下一下、有一搭没一搭帮忙舌忝梳他略长的毛发。 在这非常熟悉的节奏里,小猫咪情不自禁舒展身体,舒服得眯起眼睛,尾巴也垂下了——不不不,不行!现在不能睡! 他今天,一定要搞定他目前心里最大的这件事! 小猫咪霍然翻身,扭转毛绒绒圆滚滚的小脑袋,郑重其事对着大黑豹,发出内心疑问,同时还有点小羞涩:“迦楼大哥,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 “阿宁!” 突如其来的声音插入二人之间:“阿宁!你在吗?” 小猫咪从树叶后探出脑袋,发现是巴恩。 已经长成巴克利一样的雄狮的巴恩前爪抵在树干上,大脑袋拚命抬高,往树上探头探脑:“阿宁?” 邵以宁应声:“我在呀,怎么啦?” 巴恩立刻眼珠子圆溜溜瞪起来:“太好了,阿宁,阿爸说,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他有点事找你呢。” “好像是……好像是关于盖房子。” 盖房子? 打从不少动物们都能变化人形态开始,动物们就开始对人形态的探索。确实有些喜欢、有些反对,不过选择木又都在自己手上。 想变成人形的,就去琢磨人形态能做什么,有哪些优点;不喜欢人形态的,就保持动物形态,继续按原来的方式生活。不过,随着邵以宁的人形态出现,大家似乎一直认为…… 人形态的阿宁,也好好看啊!原来人形态可以这么好看的! 再比如巴克利:哟,人形态的那啥,挺有意思的嘛…… 至于这个那啥,请看官们自己研究,嗯。 最近,狮子阿爸兴致勃勃的折腾起人形态需要的东西了,在阿宁这里,他听说可以盖房子,回去来回试验了好几次,终于弄出一个自己比较满意的了。因此眼巴巴的喊巴恩去找阿宁,喊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饭,顺便瞧瞧他的成果。 邵以宁当然答应尽快。说起来,他也有段时间没回去,还有点想念狮子们。 巴恩心满意足离开,周围再度寂静。邵以宁转头回来。越发严肃认真道:“迦楼大哥,今天晚上,我们……” “阿宁!阿宁!” 邵以宁:???第二次了,这又是谁! 他往下一看,这回是木木。 小狐狸闪了闪大耳朵,唧唧叫道:“阿宁,你明天有没有空呀?我和图斯发现了一处好漂亮的花丛,想请你去玩,可以吗?” 好看的花丛? 木木兴冲冲的,眨巴黑眼睛,非常期待看着他,让邵以宁不忍拒绝,当下点头:“好呀,我明天就去。” 小狐狸高兴了,原地追着尾巴转了一个圈,乐滋滋走掉。 邵以宁第三次鼓起勇气——这回,他专门左顾右盼,查看附近有没有其它动物。 前后、没有;左右、没有;上下……哎呀,下面没有!很好,没有打扰,可以开始了! 他清清嗓子,干咳一声,重新开口:“迦楼大哥,那个……” 迦楼忽然道:“阿宁。” 邵以宁:啊啊啊啊啊!这次为什么是迦楼大哥! 大黑豹绿眸中闪过几分笑意,他凑近舌忝了舌忝小猫咪,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今天晚上,我们用人形态吧。” 阿宁的心思,他并非一无所觉。只是怕太唐突,会吓到他的小猫咪,也怕阿宁身体没恢复好。但现在既然阿宁自己也很想要,那他果然还是应该……快点下决断的好。 尽管,阿宁害羞的时候,格外可爱。他总是看不够。 ……他不知道,自己需要极力控制自己,才能一次次只是舌忝舌忝他就满足,然后道晚安。 邵以宁:诶???他听到了什么??? 湛蓝的大眼睛瞪圆了,难以置信与他对视。这个、这个该不会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们终于要……要那个了? 这么一想,还怪害羞的。 小猫咪的耳朵,红透了,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大黑豹的长尾巴不知何时探过来,勾住了他蓬松的尾巴尖,勾成一个心形。 柔软的毛发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挠得痒痒的,一直化成一把小刷子,挠到心底,挠到骨子里,再……再挠到晚上。 夜深人静。 篝火噼里啪啦在燃烧着,光影在山洞岩壁处幻化出各种奇异形状。暖意融融的床上,一黑一白绝妙映衬,对比出极强烈的视觉冲击,日爱日未、黏着、热切的氛围里,两条长尾巴勾弄出曼妙弧度,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小猫咪哼哼的喵呜声、黑豹低沉的男低音、远处夜间的虫鸣……一切交融,勾勒出大草原上从前、现在、以后再寻常不过的美丽景色。 而后,太阳升起来了,狮子咆哮、大象嘶鸣,角马奔腾……微风吹起来了,吹过大片幽幽草丛、吹过沉默伫立的大树、吹过蓝天上点缀的白云,吹过所有生命与非生命,有声与无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命周而复始,永不止息—— 今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