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说我徒弟是相公 作者: 再见上一 简介: 女装大佬病娇偏执攻x无情道不懂偏心高冷美人师尊受 令无情渡化神劫时,在心魔幻境中看到了一本所谓“天书”,上面写他其实是一本书的主角,会有一个天生魔骨的徒弟,会祸乱人间,造成生灵涂炭,而最后令无情以身饲魔,与徒弟结为道侣。 为了改变未来,令无情犹豫再三收下了一个小姑娘,却没想到徒儿长大后掀起裙子比自己还大(划掉)! 第一章 天生魔骨 “无情剑主令无情,其弟子堕入魔道,后以身饲魔,两人结为道侣。” 剑气出鞘,那页写着无数密密麻麻小字的天书便被寒光绞成了碎片,令无情面如寒霜:“满纸胡言。” 天书锲而不舍,碎片重新组合成了一句话:“这就是你的故事,你会有个天才徒弟,可他天生魔骨,非正道中人,你们历经重重磨难,最终恩爱……” 最后两个字还未来得及出现,令无情剑气又至,这次,天书被他绞成了粉末,彻底飘散在空中。 重重阴翳也随之破碎,令无情飘然落地,呼吸之间,威压飞涨,已然步入化神。 掌门上前拱手笑道:“恭贺小师叔,距飞升再进一步。” 令无情一袭白衣,未曾说话。 掌门也习惯了,修无情道的嘛,都这样。 话音未落,飞雪便已成连绵之势,一粒雪恰巧落在令无情眼睫处,眼睫与霜发连成一色,他缓缓抬眼,露出下眼睑处藏着的一粒朱砂小痣, 淡极始知艳。 掌门瞧着,到嘴边的话都磕绊了一下:“说来也巧,今日正是广收门徒之时,小师叔若是闲来无事,不妨一道去瞧瞧。” 话是这么说,但掌门自己心里也清楚,令无情数百年来潜心修炼,不理外物,想必不可能答应他。 令无情霜雪般的瞳中闪过一丝杀气:“好。” “若是小师叔不愿意去,也请……什么?!” 别管掌门有多少困惑,无情剑主令无情,出现在了太乙阁的入门考核现场。 门中一片哗然,令无情姿容绝世,更兼天资卓越,乃是百年来风头最劲的正道楷模,是太乙阁收徒的活招牌。不少小弟子风闻此事,激动地连剑都捏不稳,偷摸跑去看他,顺便对着还在苦苦爬台阶的新弟子们指指点点。 问心阶乃是太乙阁收徒的最后一环,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台阶之上,还设有无数幻阵,考验的是弟子的心性耐力。 想要收徒的修真者都会通过太乙阁特制的水镜观察他们的表现,故而每每有弟子登顶问心阶,都会被早就预定好的师尊接走,偌大一个广场之上,只有负责记录的外门弟子,和,令无情。 引来瞩目的令无情本人反倒无心他顾。 他之所以会一反常态的来到此处,只因为方才渡劫之时,他看到了一本“天书”,书中写尽他一生劫数。 令无情修炼至今,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本在心魔劫中出现的“书”,可书中竟对他过往了如指掌,教人半信半疑。 那书中还写,他会在今天,遇见那天生魔骨,让他道心崩塌的小徒弟。 令无情来此,便是要亲自验证,若当真如书中所说,今日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在问心阶上遭人欺凌,遍体鳞伤之时爆发逆转,拖着最后一口气率先登顶,随后要求拜入他门下便晕过去,那他必不会像书中所说,对他心生怜悯,悉心关照。 因为这男童便是天生魔骨,毁他无情道心暂且不论,更令世间生灵涂炭, 令无情缓缓摩挲腰侧剑柄,杀意已然如沸,若是魔骨当真出现,他必会当场诛杀此人,以绝后患。 可日头渐渐西斜,新弟子们也陆续通过了问心阶,那书中所说的欺凌反杀却一直未曾出现。 令无情仍是面色沉郁,静静看着台阶之上,直至天光全熄。 负责考核的外门弟子硬着头皮来问:“咱们考核这就结束了,剑主可是有要等的人?” 令无情缓缓摇头,自心魔劫时便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终于松懈了片刻。 他并未见到天生魔骨,所谓“天书”想必也只是验证他道心的陷阱。 令无情起身,正欲离开时,漫长的问心阶上,最后一个孩子四肢着地,艰难的爬了上来。 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发上铃铛还在凌乱的响。 按理来说,考核早在夜色降临时便已结束,但因为令无情迟迟未走,外门弟子也不敢越过这位化神期的长老,宣告结束,这才给了这小姑娘最后的机会。 外门弟子很是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对她道:“考核早已结束,你与我太乙阁无缘,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小姑娘还没说话,张嘴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吓得那弟子直蹦高儿:“你没事儿吧?!” 令无情循声望去,只瞧见一个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小姑娘,唇角溢血,面色惨白,一副摇摇欲坠,风大点儿都能刮跑的模样。 他虽修无情道,却是众生平等,大爱无情的道路,见这孩子如此孱弱,令无情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她身后,持剑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背,一缕灵力顺势没入她体内。 体内没有魔骨。 令无情眼神一闪,这才专心替她滋养身体。 有令无情在,片刻过后,这姑娘才站直了身体,一步三喘,缓缓道:“我天生顽疾,吓到师兄了吧。” 外门弟子讪讪的,她却也没计较:“既然太乙阁与我无缘,那……” 话音未落,又是一口血,染红了令无情的衣襟,当即晕过去了。 弟子为难:“这,非本门弟子不能留在这里……” 可真要把这眼看活不长的小姑娘扔出去,他倒也没这么狠的心,一时间竟尬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姑娘似是身体十分不舒服,昏迷时,眉心拧成一团,似乎在遭受极大的痛苦,她本能地抓住令无情的一根手指,毫无血色的唇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 外门弟子没听清,但令无情修为高深,他听到她在痛苦地呓语:“修仙……我还不想死……” 众生平等,众生皆苦,令无情的道心不允许他就这么把一个挣扎着活下去的孩子置之不理。 令无情暗自思忖。 天生魔骨体内有逸散魔气,这孩子没有。 天生魔骨身强体壮,被人打伤后还能第一个爬上问心阶,这孩子不行。 最最重要的是,天生魔骨是个男孩儿,而这孩子,是个小姑娘。 衡量过后,令无情缓缓开口:“我知阁中规定难违,这孩子,我暂且带回去了。” 外门弟子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送走了令无情和一步三吐血的新鲜小师妹。 令无情以云作剑,回到自己峰头的路上时,本该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却倏忽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仁似有蛊惑人心之力,直勾勾地盯着令无情的背影。 可当令无情回身看时,只能看到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柔弱女孩儿。 第二章 煌煌正道 “先天经脉尽碎,骨髓带毒,灵根残破,血气不通,娘胎里便带毒,她……怕是活不长。” 专精医道的苏长老捏着程语的手腕,神色复杂。 程语便是令无情带走的女孩儿,她此刻仍在昏睡,令无情沉默半响,才道:“无妨。” 苏长老险些把自己的胡子揪掉:“你知不知道她有多——” “她想活。”令无情打断道,“因果有命,大道虽无情,亦怜蝼蚁缺。” 苏长老摇头叹气:“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修无情道的在想什么,若说无情,又会怜贫惜弱,若说有情,又毫无偏私,亲缘寡淡。” 令无情不置可否,他生性如此,亦懒于辩解,这是他选的道,九死无悔。 苏长老怜惜的摸了摸程语的脸:“等她醒了,你这里若是容不下她,送来我这儿学些医术也好。” 令无情默然应了,起身将苏长老送出云端崖。 是夜,令无情盘膝坐在程语身边修炼,顺便看护她,以防半夜发病,突然离去。 按理来说,修为到了令无情这等层次,睡不睡觉也无大碍,身边更有人需要令无情看顾,可不知怎的,令无情还是陷入了沉眠之中。 唯有周身光怪陆离的景象,让令无情知道,这是一场梦。 梦里,有一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威压深重,气势凌人,尸山血海堆在他身后,偏他手中拿着一柄莹白如玉的骨鞭,越发显得戾气深重。 那人扬声道:“好师尊,今日之祸,皆由你起,你可曾有一刻后悔?” 令无情张嘴便欲喝止,可这梦古怪的很,令无情才想说话,眼泪便率先滚了下来,他听见“自己”哽咽道:“悔,自你坠入深渊后,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是我负你,若你有怨,只冲我来。” 那黑衣人似是恨极,骨鞭高高扬起,最后却只在“令无情”脚边落下,尘土飞扬。 瞬息之间,骨鞭如同灵蛇一样缠上“令无情”的脚踝,蛇类特有的阴冷黏腻感自寸缕肌肤蔓延至令无情全身, 危机感袭上心头,令无情想召来灵剑,一剑破万法,却全然无法支配这幅躯壳,只能任凭黑衣人将他缚住,全然动弹不得。 黑衣人捏着他的下巴,拇指指腹粗暴的在他唇上揉搓,满意的看到他素来寡淡的颜色被染上一抹艳:“师尊哭的我心都疼了,那便如您所愿,今后种种,都是师尊自己求来的。”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那早该在心魔劫中被绞成碎末的天书又神奇地出现在了令无情面前,洋洋得意:“看到没有,这就是日后你以身饲魔时的景象。” 令无情蹙眉。 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鞭子抽在身侧的呼啸风声刮的他脸上微疼,被束缚住时的阴冷黏腻感也如影随形。 若说只是心魔幻境……他令无情怎会如此任人宰割,还心软落泪? 令无情挥手又是一道剑气,再度绞碎了天书,陈述事实:“天生魔骨已非我弟子,此事不成立。” 天书似乎卡住了,“怎会如此”四个大字在空中癫痫了半天后,才气急败坏似的重新变成一行字:“命运是无法抵挡的!你们注定会相遇。” 令无情认真的跟它讲道理:“可我现在的弟子根骨尽碎,灵根破损,她绝不可能是天生魔骨。” 对了,她还是个姑娘家。 天书似是气急败坏,强行让令无情失去了意识。 待到令无情重新清醒过来时,已然回到了现实。 程语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看他,里面丁点儿神采都没有,好似能将人的心神一起收摄进去。 令无情平静地同她对视:“你醒了?” 程语缓缓点头:“多谢仙长垂怜,不过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 令无情不是会软语安慰人的性子,好在程语虽然是个小姑娘,却不是那种动辄撒娇哭闹的性格,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想活着,还是想修仙?”令无情疏于寒暄,单刀直入,“若你只想活下去,百年之内,我以灵力为你吊命,保你活到凡人寿数,你回人间去,要做什么都可以。” 程语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可我不仅仅想活下去。” “那便修仙。” 令无情缓缓道:“从今日起,你随我修仙,我不保你日后修为到何种境界,因为这一切,只取决于你。” 程语似乎有些触动,一眨不眨的看着令无情。 上一世,他也是如此说的。 那时她程语……或者说他程御,还是一身破烂衣衫,刚跟人打过一架,遍体鳞伤,却十分骄傲地站在太乙阁问心阶前的广场上,向所有人宣告:“习剑应习令无情,剑主风采过人,我一直崇拜无情剑主,除了他门下,我哪儿也不去。” 嘈杂之声一下子大了起来,有人指责他自不量力,也有人说他痴心妄想,方才自傲于出身的那群贵族子弟更是气的跳脚,却又被打怕了,不敢上前,只能缩在一边大骂程御。 可水镜之中却是一片死寂。 能在太乙阁收徒之人,无不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可他们被人如此嫌弃,竟无一人出言呵斥。 只因他口中那人乃是令无情。 百年化神,姿容绝世,一柄无情剑诛邪斩恶,只消一人,便足以镇守一方。 程御是满天灵根,只消引气入体,便可立即跨越练气,直入筑基,更是罕见的雷属,不惧雷劫,煌煌正道,亦是妖魔克星。 这样一个好苗子,掌门也舍不得耽误,愣是三请四催,请来了素来不理俗务的令无情。 令无情一袭白衣,长剑在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通身俱是霜雪之色。 半响后,他才缓缓落地,半跪在程御身前,也就是在此时,程御才瞧见,这位冷若冰霜的仙人眼底有一枚小小的朱砂痣,唯有此处是艳色。 程御看的有些痴了,小小地倒抽一口凉气,还牵动了可令无情仍旧面色不变,仿佛例行公事一样,淡淡道:“可以,你可以从今日起随我修仙,我不保你日后修为到何种境界,因为这一切,只取决于你。” 第三章 无情 两世景象重叠,让程御愣怔了片刻。 但好在,他已不再是当年那天真少年,只是须臾间,便调整好了心态,对令无情露出一个柔软的,甜蜜的,人畜无害的笑:“多谢师尊。” 这两个字出口,竟已是隔世。 前世程御修炼成魔界至尊,后来更是以铁腕一统修真界。 眼下虽然重生,修为化为乌有,但他能记得的旁门左道可是数不胜数。 现如今他费尽心思做好了伪装,化名程语,令无情与专攻医道的苏长老竟都未看出端倪,只道“她”身世坎坷,从娘胎中便带了毒,以至于身体被摧残至此,千疮百孔。 若想要程语修仙,首先便要拔除“她”体内的毒素。 这毒名曰星陨,常见于修真世家,据传,每个世家女子出嫁时,都有这么一瓶毒药,专为了那些庶子准备的。 星陨不致人死亡,却会腐蚀中毒者的经脉根骨,令天才陨落,可若想解毒,却难上加难,需镜中花,水中月,辅以化神期及以上修士的心头血,方能消融毒性。 前两者已在修真界中绝迹多年,更遑论大能修士的心头血。 便是看重家里小辈,也没有谁会损耗自身精血救别人,归根到底,那只是天赋,能走多远还未可知。 修炼之人,莫不自私。 不过星陨一毒,令无情却是一直不知,他是太乙阁上任掌门自凡间捡回的孩子,自他懂事起,便已是人人追捧的天骄,没谁会拿这种阴私污秽之事污他的眼。 便是方才苏长老告知星陨的解药配方时,亦是含混不清。 令无情只是不理俗务,并非蠢人,苏长老吞吞吐吐,背后必有隐情。他暗自记下一笔,只待日后清账。 此刻,迫在眉睫的是程语的毒。 程语比旁人更特殊些,她除却灵根经脉悉数毁去外,先天气血不畅,因此星陨对她来说,便成了致命的毒。 令无情尚且不知他心心念念要避开的天生魔骨已活过一世,更毫无廉耻的假扮成风吹吹就倒的小姑娘,混进他门中。 眼下听见程语唤他师尊,不知为何,令无情竟有一丝奇异之感,却又转瞬即逝,说不清道不明。 令无情压下这丝古怪之意,似是商量,同程语开诚布公:“若你想修仙,半年内,你必须服下星陨解药,否则哪怕解了毒,你根骨全毁,这一生仍是凡人。解药我会想办法,但你要知晓一件事。” 程语抬眼,似是困惑。 “解毒之时,亦是根骨重塑之日,重塑根骨,剧痛无比,痛晕过去还是小事,甚至有人难以忍受,自尽身亡。” 只有这时,才能从这好似面冷心热的人身上窥见一点无情道的冰冷底色。 令无情神色漠然,仿佛他人生死不值一提:“若你自尽,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若她想活下去,令无情自然尽力帮她,可若她想死,令无情也不会伸手拦她。 “是生是死,你自己想好。” 程语蓦地笑了,苍白的脸上难得生出一点神采,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她”看着令无情,一字一顿:“更痛的我也尝过,我不怕,师尊,我想好了,我一定要活下去。” 不活着,怎么能让你后悔呢? 古怪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令无情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可无论他如何打量程语,都找不到这感觉的源头,便只能将这归结为那阴魂不散的所谓“天书” “那你日后便留在云端崖,养好身体,解药,我来解决。” 程语乖乖的,铃铛在发上清脆地响:“我都听师尊的。” 小姑娘太乖,饶是令无情,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的铃铛。 程语察觉到了令无情的视线,抬手把铃铛拆掉,像小奶猫似的,怯生生伸手,牵住了令无情的袖子。 令无情没呵斥她,这让她多了点信心,小心翼翼地把铃铛系在令无情手腕上:“师尊喜欢这个吗?” 想了想,令无情还是如实相告:“不喜欢。” 程语动作一顿,随即又利索至极地打了个结,动作干脆的有些凶狠,声音却委屈巴巴:“可我都送给师尊了,没有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的道理。” 令无情默然片刻,到底还是应许了人类幼崽的胡作非为。 程语身体孱弱,云端崖高居云上,孤高清冷,不利于调养,令无情便将她托付给了药峰苏长老。 半月后,令无情悄然离开了太乙阁, 镜中花,水中月,星陨的解药。 只听名字便知晓,这东西有多难找,别说半年,便是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找到踪迹。 可在那本无比荒诞的“天书”中,却写明了,后日开启的一处秘境中,便有这两样东西。 书中写,天生魔骨当时入门半月,仗着满天灵根,一跃筑基,也在太乙阁的秘境队伍中。说来也奇,修士们底牌众多,可那秘境中的珍奇之物最后却悉数落入他一个才刚入门的弟子手中。 哪怕令无情因收徒一事,仍对此半信半疑,可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更没有解药踪迹,只能来此一试。 这秘境限制修为,令无情身为化神大能,一旦进入,秘境便会难以承受他的灵力,最终爆开,什么也得不到。无情要想进去,只能将自己的修为封至筑基,悄无声息的混入人群,一道进入秘境。 行动之事,令无情腕间铃音叮咚作响,他一直没把铃铛取下来。 秘境之大,叫人晕头转向,可令无情却目标明确,沿着书中所言,径直向着秘境中央而去。 令无情进入秘境后,一个全身罩在斗篷中的黑衣人出现在了现场,按理来说,如此遮遮掩掩,理应立刻引起众人警惕,可其余人都像是看不见他似的,任凭他大摇大摆进入秘境。 他的方向也极其明确,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 可以说是秘境中央,也可以说是……令无情。 第四章 镜花水月 令无情速度很快。 哪怕他封住修为,旁人看他,仍旧只能看到一抹残影,在树梢枝头稍纵即逝。 一道黑影远远缀在他身后。 令无情在前,通身都是素色,唯有抬眼时,眼底一点艳色通透;黑衣人在后,诡谲的像一抹吞噬一切的浓雾。 他就这么跟了一路,可令无情却无知无觉,来到湖边。 湖中心开着千万朵荷花,姿态各异,亭亭立着,但这些都不是。 令无情外放灵识,一寸寸扫过湖面,他是化神修为,哪怕压制境界,也非常人可比安,终于叫他寻到了一朵不寻常的荷花。 可当他伸手去碰时,入手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这才叫镜中花。 令无情凝神看了片刻,终于,在花茎入水的地方找到了一点破绽。 那里似乎不是正常的倒影,令无情灵力延展,仿佛触角一样,轻轻点了一下那破绽。 倏忽间,天地像是倒转了方向,以湖为镜,内外立时反转,令无情原本立于水面之上,这下毫无征兆了变成置身水中。 而这次,不是幻觉。 湿冷的湖水打湿了令无情的衣衫,而令无情无暇他顾,正欲伸手将那千辛万苦寻到的镜中花收入囊中时,一道黑影倏忽卷上了他的脚踝。 如同那日天书梦中,骨鞭化作蛇躯,缠上他身体时的感觉一样,冰凉,黏腻,令人作呕。 令无情素来无波无澜的心境都起了涟漪,低喝一声:“剑来。” 寒光出鞘,霜刃顷刻间便斩断了那道黑影,可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多的影子,他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执着地想要裹挟着令无情,一道沉入淤泥中。 令无情纵使压制了修为,领悟到的剑意却还在,无情剑上杀气纵横,再多的黑影都只是徒劳。 可剑意对灵力消耗极大,仅仅是筑基期的灵力,压根无法支撑令无情久战。 权衡利弊后,令无情咬牙舍弃部分防御,回身以琉璃盒将镜中花收入囊中。 可放弃了防御后,那些无孔不入的黑影便雀跃的冲上来,将令无情往下拖去。 令无情没动,好似已经认命,黑影却仿佛不开心了一样,在他脸上戳来戳去,似乎在催他动弹一下。 黑影的动作毫无分寸可言,令无情原本如冰雪雕成的面上硬是被黑影戳出了一点红晕。 令无情缓缓抬眼,眼底小痣几欲滴血:“滚。” 秘境中分明是夏日,菡萏开了满湖,水面平静,却突的爆开大朵水花,空中的水珠被剑气所斩开,化成雾气,又被灵力一激,变成雪花,连带着重重荷花瓣,从空中飘飘落地。 令无情看似放弃,实则蓄力,以余下灵力积攒出这一剑,斩破镜中花所生长的幻境,重回秘境。 周围静悄悄的,好似黑影从未出现过,一切都只是令无情在镜中花影响下的幻觉。 令无情眸色深沉,以灵力蒸干身上的水汽。一片荷花落在他雪白的发上,令无情取下花瓣,沉吟片刻,撩开裤脚。 一切如旧,似乎的确只是幻觉。 令无情闭了闭眼,今日在秘境中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似乎自他度过化神劫起,只要是涉及到那天书,涉及到天生魔骨的事情,都会变得超出他预想,甚至令他素来游刃有余的态度变得狼狈不堪。 仓促间,令无情头也不回,最后一丝灵力裹挟着剑气,向身侧斩去,他明确的感觉到自己的剑气伤到了人,可当令无情走过去时,地面上只有一小块黑色布料。 好像这布料是凭空落下的一样。 令无情以灵气化火,将这布料悉数烧毁,面无表情地离开此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令无情辗转世间,还从未因还未发生之事,便惧怕溃败。 一剑破万法,若再作祟,斩去便是。 镜中花已拿到,接下来,便是夜间的水中月了。 令无情在树梢抱剑闭目,顺便平复方才激荡的灵力,镜中花水中月都在此地,他只需耐心等候。 芥子空间中,程御放任肩膀上的伤血淋淋晾着,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他甚至自虐似的,用一把小匕首再度插进伤口中翻搅,暗红的血淋漓流到指尖,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随手将血抹上唇瓣,邪气横生,死盯着树梢上的令无情,喃喃自语。 “是不是只要不是我,师尊都会偏心?替她取药,甚至连铃铛都不舍得解 “也幸好师尊偏心,否则我又怎么能找到你呢? “师尊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我真恨你。” 这是程御灵魂中绑定的空间,哪怕重生,仍旧任他驱使,除非灵识比他更胜一筹,否则绝不会察觉。 令无情也不例外。 待到月上中天时,令无情才从调息的状态中抽身。 他有些忌惮那湖水,可水镜双生,既然镜中花在湖中找到了,那水中月更不可能跟湖水脱开关系。 衡量片刻后,令无情终究还是踏入了湖水。 月亮静静高悬天边,这次,令无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伸手去试探这轮明月是真是假。 水中月似乎也只是一轮人畜无害的倒影,捧起来,也只能得到一小捧冰凉的湖水。 哪怕是那劳什子天书,也没有告诉他,天生魔骨是怎么得到水中月的。 令无情有些苦恼,他很少出现如此无力的情绪波动。 修炼本就逆天,不顺不平之事,悉数斩去便可,可眼前只是一捧柔软又普通的水,再强横的剑气,也只能短暂的分开水流,更别提得到其间的月亮了。 水中月…… 令无情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又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他看着月亮,程御看着他。 天下间奇毒如此之多,程御选择伪装成中了星陨,是有原因的。 于他而言,令无情便是镜花水月。 别看他现在能为尚且不算熟悉的弟子奔走,可感情越深,越是一场空谈。 “令无情,你没有心的。” 第五章 求不得 其实程御知道该怎么得到水中月。 镜花水月一直都是双生的存在,正确的做法是先得到镜中花,以镜中花为媒介,将水中月捞入怀中,但水中月的要求更高,他没拿到。 就算他不说,令无情也未必想不到。 果然,盏茶功夫过后,令无情便从琉璃盒中取出镜中花,而程御等的,也正是这一刻。 他重生之后,只有灵识依旧强大,体内经脉空空荡荡,想要瞒过令无情,只能从精神方面下手。 镜中花本来是荷花模样,却在月光下缓缓变得透明,最终折射出一片迷离。 程御的灵识借机一道侵入令无情的识海,将他拖入自己的领域中。 在令无情看来,便是镜中花的幻境,再度影响到了他。 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比起白天那狂乱的黑影,夜晚的镜中花似乎很安静,仍旧是这片湖,湖边坐着一个少年。 令无情凝神看时,却看不清他面容,只能看到那少年唇红齿白,偏偏有颗小虎牙,笑的朝气蓬勃,朝着他的方向跑来:“师尊你看——” 他话音未落,令无情的剑便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咙,少年像是觉得惊讶,眼睛瞪得极大,死不瞑目的看着令无情,最后几个音节模糊成了浊气。 “好疼啊,师尊,真的好疼啊。”少年的身影又突然再度出现,这次,他全身都是伤,一看便是令无情亲手所为。 少年对令无情敞开双臂,嘴唇一张一合:“师尊,你——” 这次,他死于一剑穿心。 令无情眉目不动,缓缓将无情剑从他心口撤出,淡淡道:“天生魔骨,祸乱世间,当死。” 程御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歪头看着令无情,似乎很是不解:“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从上辈子起,程御就一直想问他这句话。 他做错了什么吗? 天生魔骨并非他愿,在身份意外暴露之前,他一直都想追上令无情的脚步。 令无情去镇守魔界间隙,他也想;令无情心怀天下,他也可以。 只要令无情提起他时,能对别人说一句,这是我的弟子,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可当他得知自己体内有天生魔骨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赐给他全身七十二道剑伤,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打入深渊。 若非他在深渊之下另有奇遇,以魔族身份重返世间,他真的会死的。 不,他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魔主,不是程御。 令无情还当真思忖了片刻,随后基于道心,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魔骨加身,非你之错,但魔气入体,难以自控,若要防患于未然,必将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他是他的弟子,在他膝下修炼数十年。 程御知道令无情修炼的是无情道,手中剑是无情剑,可程御看着他为天下奔走,看着他为凡人幼童驻足,怎么能不生出痴心妄想呢? 万万人之中,能不能稍微的,稍微多看重我一点呢? 可到头来,程御得到的还是只有四个字:斩草除根。 程御恨得心头滴血,几乎想一口一口将令无情吞下去,可程御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男扮女装,再度成为他的弟子。 或许是,他想看看,若是令无情的弟子不是“他”,若是令无情的弟子没有天生魔骨,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所以他捏造出了程语这个和他彻头彻尾相反的存在。 像是在赌气,就像此刻,程御以精神投影承受了令无情数十次杀戮。 令无情每杀死他一次,程御身上就会显现出一道剑伤,却不是新伤,汨汨流血。 疼的,可越疼,程御脸上的笑容就越甜蜜,几乎能满溢出来:“师尊,你欠我的,早晚要还。” 令无情却在此时停手了。 他也已经察觉,此处应该是镜花水月,想要拿到镜中花,便不能在此跟幻影死磕,这只是徒劳的耗费灵力。 可他正待收手,先前一直蛰伏的黑影便铺天盖地似得压了上来。 令无情方才耗费了不少灵力,眼下一时不察,竟被裹挟了起来。 阴沉暗影中,令无情只觉得有人在他身边,还有淡淡的血腥气,一直萦绕不散。 令无情挑眉,手中无剑,心中有剑,黑影被心剑横斩除一条豁口,一点微光落进来,却只照亮了一袭黑袍。 黑袍人古怪的笑了一下:“无情剑主,别来无恙。” “或许,你更习惯我这么喊你——师尊。” 不对! 令无情的脑海被翻搅成了一团乱麻,按着天书所说,眼下天生魔骨还只是个……是个和程语差不多大的孩子,便是它说的有误差,可镜花水月的秘境做不得假,怎会变动如此之大,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袍人又桀桀笑道:“师尊,你不收我做弟子,反而挑中个病秧子,我很不喜欢。” 令无情抬眼,小痣活色生香,偏生言辞伤人:“否则,容你欺师灭祖?” “我喜欢这个词,”黑袍人暧昧的摩挲令无情的脸颊,灼热呼吸在彼此身侧流转,“师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曾经做过的事。” 曾在天书看到的字眼立时浮现在他脑海中:以身饲魔,被翻红浪。 令无情的脸腾得红了——气的。 “放肆!” “弟子放肆了,您奈我何?” 程御挑了挑眉,嘴上越用敬语,态度就越发轻慢。 偏偏令无情此刻灵力被压制在筑基,一时间挣扎不得。 片刻之后,令无情突然开口:“原来如此。” “什么?” “水中月,是这个吧。” 令无情方才气到音调都变了,此刻倒是平静不少,他闭上眼,灵识散开时,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淡淡的莹光,似乎是被明月照亮的。 可若是细细究其根源,便会发现,这光似乎是来自……令无情。 令无情未曾睁眼,周身的光却越来越盛,程御只不过是借助了镜中花的壳子,现如今正主发威,碍于修为低下,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令无情离开。 “何苦来哉。”令无情低叹一声,掌心贴在自己心口。 片刻后,从里面盛出一小碗琥珀似的月光,像酒,又像烟。 所谓水中月,不过是旁人的求不得。 巧了,令无情就是。 第六章 好疼 令无情自己就是这水中月的媒介,他与这珍奇之物似有关联。 体内灵力逐渐恢复,此前的压制也冰解云散。 清冷的月光蔓延到令无情低敛着的眼眸,他将水中月封入琉璃盒中,同镜中花一起放入袖口。 拿到药引后,令无情循着来时的路离开秘境,因着程语还在太乙阁等着解药,因此未作片刻停留赶了回去。 而远在太乙阁的程语,早在令无情取到水中月之时便魂魄入体,人魂归一。 从令无情离开云端崖到拿到解药赶回来,前前后后历时不消两日,期间程语在外人看来只是身体孱弱,昏迷了些时日。 令无情赶到药峰的时候,程语也刚醒来不久,拖着孱弱的身子在庭院里闲坐发呆。 苏长老将他引到安置程语的住处,一踏进门里便看到,扎着两个发髻的小姑娘手撑着脑袋盯着一处,神情专注,竟未发觉有人到此。 苏长老将将开口唤她,被令无情出手制止。 两人停在原地,一时间万籁俱寂。令无情在前面负手而立,苏长老也不敢上前一步。 直到面无血色的小姑娘动了动,令无情这才走了过去。 程语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随即眼神亮了亮,似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起身跌跌撞撞迎着令无情跑了过来。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才不到一月的小徒弟,面还没见上几次,而此时见小姑娘欣喜的模样,令无情竟也不自觉地心情好了些许。 “师尊您回来了?我……我好想您!” 到底是孩童,心里的话藏不住掖不住,就这么诉诸于口。 话音落下,程语仰着头看着令无情,伸手轻轻地、小心翼翼抓住了令无情的衣摆,见他未作反应,于是胆子便大了些。 他一把抱住令无情的大腿,小脸儿蹭在令无情雪白的衣衫上,如此莽撞的行为让一旁的苏长老心惊胆战,生怕令无情一个不高兴一掌便将挂在他腿上的小病秧子打出八丈远。 令无情果然伸出了手。 苏长老心头一惊,忙上前一步道:“倒也不至于此——” 令无情的手覆上了程语的头,然后……轻轻地揉了揉。 只一刹,他便收了手。 他本不是如此之人,却不知为何,就这样忍不住地摸了去。 令无情微微皱眉,他总觉得,与程语站在一处,冥冥之中有什么事物连接着他们。 “苏长老方才要说什么?”压下心头怪异之感,令无情转头,音色清冷。 “无事无事,看来这小徒弟深得你喜爱啊哈哈哈。” 苏长老讪讪一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方才的画面有些违和。 令无情收了手,拍了拍程语的肩膀:“好了,起风了,你身子弱,快些进屋去。” 程语听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两个小髻晃晃悠悠。 苏长老看着程语进了门,开口道:“你真的要让她解了星陨?” “解药已带回,自是要解。” 令无情从袖中取出琉璃盒交给苏长老:“有劳了。” “可是,她一个半大孩童,如何承受得了重塑根骨之苦?” 程语被送到药峰的这些时日,苏长老对她也有了些慈爱,如今看不得她受如此之苦。 令无情眉眼低垂,一缕鬓发被风裹挟着掠过他沉静如水的双眸,他抬手将鬓发挽到耳后,出口如同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既想修仙,本该受此苦难,若未能挺过去,那也是她的宿命。” 苏长老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如同方才那温柔安抚小姑娘的人不是他令无情,他还是那个无情剑主,亲缘寡淡。 解毒之时,程语坐在床上抓着令无情的衣角,怯生生道:“师尊,你能在这里陪我吗?” 令无情“嗯”了一声,起身对苏长老说道:“那便开始吧。” 他走远了些,怕灵气波动影响到程语,片刻,只见他闭目凝神,将自己的心头血从心口引出,引到指尖,无情剑受招而来,飞快地在他指尖划过,留下一道约莫一指宽的剑痕,暗红色的血顺着令无情白皙的手指流下,一滴一滴掉进盛着水中月的透明花瓣中。 修仙者的血液尤为宝贵,以心头血为最上乘。 心口血液丧失三滴以上就会损失本体部分修为,需闭关修养数年方才可能恢复。而解星陨之毒所需心头血却是要足够多。 化神境长老的心头血,一滴即可养灵根,筑修为,而令无情毫不犹豫地将引出的心头血尽数做药引给了程语。 苏长老捧着药盏交予程语,令无情再次问道:“重塑根骨,剧痛无比,需你意志坚定。因果有命,生死仅取决于你自己。你可想好?” 程语抬眼看着他,未发一言,抬手便将琥珀色的解药尽数吞进肚中。 苏长老将床帘放下,对令无情说道:“我就在门外,有何事唤我便是。”说完行礼离开。 答应了小姑娘要陪着她,且就算没有应下,他也不放心程语独自承受解毒之苦不明生死。令无情背对着床榻坐下来,静心等待。 药效开始发作。 程语周身开始弥漫出药血相融的味道,成缕的墨红色烟雾围绕他小小的身躯。 程语的脸开始变得苍白,冷汗从额头渗出,成滴往下流。他闭着双眼全身开始发抖,双手紧紧握着拳按在身体两侧。 他此刻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痛苦地跳动着。 一股气息郁结在里面,他明白这是为何。 上一世修炼之时他也曾遇此瓶颈,只是那时是他仗着满天灵根,修炼时不肯静心打坐。而如今则是因着“程语”这具身体较旁人柔弱许多,灵气在体内周转不畅。 恍惚间,垂在一旁的手臂教人握了去,他眼睫颤了颤,令无情手上的温度贴着薄薄的衣料传到程语手臂上,他慢慢放松下来。 片刻,那灵气冲破桎梏,顺过丹田及根骨破碎之处。像裂炸一般这股气息突然又分散开来,顺着血液流入每条血管中,令痛感放大数倍。 令无情探到他体内灵气周转正常,放开了手。 他惊奇地发现,程语在他身边时,他便有些静心不下,索性起身探查一番。 隔着淡色的床帘,他看到无声息的小徒弟紧闭的双眼下晶莹的泪珠,颤动的长睫毛似在水中浸泡一般,嘴角也渗出一缕血迹。 程语承受着体内破碎根骨变动的痛楚,似火烧般拉扯着他的理智。倏忽身旁传来一道清冷声音:“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程语睁开了眼,倏地一下抓住令无情的手臂,“师尊,好疼”。 他脸白的已不成样子,说话时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让人没由来的觉得怜惜。 第七章 心头血 “师尊……师尊,我好冷。”小徒弟面露痛苦,全身不住抽搐,忍耐使得太阳穴青筋暴起,却紧咬着牙不肯呻吟出声。 令无情沉默片刻,忽地道了句:“此痛忍过你便犹获新生,往后的修习之路也可容易一些。” 程语垂着眼,轻轻呼气,缓和体内根骨修复带来的痛楚。 他确实低估了星陨的实力,不过比起摔下深渊的痛苦,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刻根骨在体内开始重塑,小姑娘的声音似再也绷不住般,呜咽着,落下泪来。 片刻,里面的人似乎没了声音。令无情透过床帘,见小徒弟晕了过去。 他隔着帘子在程语背部轻点了一下,一丝灵力中夹杂一缕灵识抚过她体内,发觉根骨已快长到末端,此难便也算挺了过去。 程御的魂力其实是醒着的。 他看着这一世守在程语身旁的令无情,满心复杂。 令无情为他找了解药。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重要的是,他现在身体里,流淌着令无情的心头血。 不是按照正常的比例配置的解药所需心头血,而是令无情在不过于损耗自身修为、又不至于伤害程语千疮百孔的身体的情况下,尽数奉于他。 这便使重塑根骨的时辰缩短许多,也减轻他所经受的痛楚。 这是程语两世以来不会想也不敢想的。 这一会儿的师尊——无情剑主令无情好像不似那么无情了。 明明那日在镜中花的幻境中,师尊一剑穿破另一个自己的喉咙和心脏时竟是眼眸都没能抬一下。 上一世亦是如此。 “天生魔骨,祸乱世间,当死。” 明明都是你令无情的亲传弟子,而一个与你相伴十余年一个只拜入你门下才足一月,仅因天生魔骨你便有如此差别! 怨气夹杂着魔气倏地在程语体内暴涨,惊动了令无情,他抬手往程语体中打入灵力,将魔气压制下来。魔气在根骨最后一道裂口周围附着,非自内而外。 令无情敛眸,此或是过于痛苦所导致意志不足有走火入魔趋势而产生的。 这股奇异感又袭了上来。 天书随之出现在神识中,魔骨程御阴沉地看着他,嘴一张一合,并未发出声音,令无情皱眉,他修为高深,识得魔骨在说什么,他说:“师尊,我回来了。” “你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你还是收了天生魔骨作为徒弟……”天书话还未完便再一次被令无情打散。 令无情平静表情似被打破。他眉头轻蹙,重新审视程语。 他确定,这是个女孩儿。 随后他放入自己的灵识探查程语体内。 她也并非天生魔骨。令无情得出结论。 上一世的令无情从未怀疑过程御身份,因此也并未查探过。若是令无情当真有心探查的话,凭他的修为是一定可以发觉的。 可这一世的他,却是丝毫未能发现端倪。 当然查不出来,程御心想。在他感受到令无情灵识探入体内时,就已从偏执中清醒过来,将泄露魔气迅速收回。 方才是他有些莽撞了。 就这样潜入令无情的神识,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 好在重活一世,他足以克制住自己。 他上一世至少也修炼成为一方至尊,虽本体修为远不及以往,而掌握的旁门左道的法术偏方却不在少数。他早在服星陨之前,便把自身的魔气封存起来以免他患,且这个法子除少数魔族尊长几乎无人可识别出。 …… 一道烈阳铺照在窗前,床上的女孩儿抬眼望去,漫天红光自晨雾穿透而至,半峰云霞半峰红,燃着一般。 “你醒了。”苏长老推门而入,身后跟随一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模样亲人。 “感觉如何?辰时我查看你体内,药物已完全发挥作用。现根骨应然重塑,或有疼痛不适之感?”苏长老又把上了她的脉,查无其他病况后便放下心来,“这是我门下大弟子苏清,略通医理,你在养伤期间身体不便就由她来照顾你,也与你做个伴。”说罢便叫苏清将程语扶起身坐着,喂他喝了些水。 程语经历一夜痛楚衣衫混乱,抬头时却有一双明眸水洗一般令人心惊,声音嘶哑道:“我师尊……” “他有急事离开回了云端崖,莫要心急,他说过两个时辰来看你。” “好。”程语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孩子,我再为你检查一遍……” 苏长老检查完便自行离去。 “你…还好么,要不要换身衣服。”苏清看着程语犹豫地说:“虽然师父叮嘱说你不能受凉,但你这样或许不太舒服?放心,我再多添几个炉子不会让你着凉。”说罢她对着程语含笑道:“我来帮你。” 太乙阁大弟子四年前拜入苏长老门下,是个心善且活泼的女孩儿。 “多谢师姐。”程语声音姣弱,不好意思般:“我可以自己来。”说罢又抬头冲苏清展颜一笑。 虽外貌为女儿身,但他是个实打实的男娃儿,让人服侍容易露馅。 “那好吧,我去帮你煎药且带些饭菜,你应该也饿了……” 或是程语外在的模样如新月清晕,不消半日,竟让苏清与之敞开心怀。 傍晚时分,令无情来了。此刻程语已宽衣准备入睡,忽地抬头见门外站着个身姿绝世的仙人,月色清冷,程语看不清他的表情,一刹那有些愣神。 片刻后他回神开口:“问师尊好。”又自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师尊如今是忙完了么。” “嗯。”这会这人一开口,虽音色清冷,却让程语咋听出些暖意来。 程语晃了晃头,这许是错觉,像是梦中的景。他上前拉住令无情衣袖将他带入屋中,又给他添了杯茶。 “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师尊不讲信用。”换令无情脸上露出个困惑来。 当真罕见,程御在心里笑笑。不管是哪一世的师尊,明明仿佛永远都是一副冷清不带任何表情的脸。 “您不守时。” “我……” “苏长老说,您说云端崖有急事两个时辰后回来。”程语顶着一张清秀可爱的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竟让这一位神尊不知该说些什么。 耳边传来小姑娘悦耳的笑声,“师尊,我开玩笑的,您今天能回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毕竟你昨日也算守我到午夜,片刻不曾休息。 “下次尽量不会了。”令无情冷清的声线道。 “什么?” “手伸出来。” “好。”两人一时无话,令无情沉默着为他把脉。 “身体已无大碍,注意保暖,早些休息。”令无情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好……好。”程语也站了起来,在令无情要踏出房门时突然喊道:“师尊。” 他回头,程语展颜:“您也早些休息”。 第八章 魔族 周围烟雾缭绕,声音嘈杂一片。 程御意识很晕,视线一阵模糊。远处人身影重叠,黑色似幽灵般什物从影群掠过。 头很疼,身上应也负了伤。程御手揉着头缓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感到一些黏腻液体从手中滑下。他伸手,看到半臂血红,空气也都飘着一股腥味儿。 痛感随着意识一起回归身体。这具身体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腹、腿部及靠近心脏处都有险恶的剑伤。 天是阴的,周围也一片阴森。 回忆瞬间涌现。 脚下岩石以他为中心遍布殷红,流经周边充满无数尸体。 他站在悬崖边上,抬头是无尽苍穹,乌鸦叫声似在耳边环绕。身前是万丈深渊,无数条交错沟壑埋藏在此深渊下,翻涌的魔气夹杂诡异红光实质般向上伸着无数畸形手臂,不知多少人葬身于此。 银光一掠而过。程御转身,无情剑已至身前。 多门正派在远处紧随而来。程御的心沉没在这嘈乱的打杀声下。 他听见自己声色沙哑,“师尊…” 令无情面无他色,“程御,你是魔族。”这句陈述像师尊每日叮嘱他要勤加修炼一般平静。 “师尊,我…我虽是魔但谨记师尊教诲每日勤加修炼,从未做过有违道义之事,宗门教规弟子谨记于心,弟子现已能控制好体内魔力…” 程御脸色苍白,无力辩解被师尊无情打断。 “然你天生魔骨有违正道。”令无情眼眸与他对视,“现虽无做祸事,但你日后必扰乱天下安宁。” 清冷的眼眸,平静着不带一丝波澜。 “留你后患无穷。” “可是我…我…”我是您门下唯一的弟子,相守十余年啊。“师尊,”程御很痛,不只是伤口带来的感觉,抬脸是藏不住难过与慌乱,“我…我是…” “无论你是何人,魔本当死。”话音未落,令无情剑眉凌然,杀气横生。无情剑与主人相通,顷刻而至,剑刃横扫程御胸前—— 程御下坠时天空惊风破雁,孤云飘渺。 失重感怦然而至。 程语惊醒过来,他平复着喘息,下床倒了口茶喝,冷汗顺着脸颊向下流。 怎会梦到上一世被令无情打下深渊的场景?“好恨,”他双目赤红,“令无情,你没有心。” 如此般经历入梦措不及防总让人心悸,要加强修炼恢复精神力,程御心想,“要让你也来体会这被深渊折磨的痛苦。” 天色逐渐明亮。 苏清从屋中一推门便看见程语在扫院内的落叶。 “你今日醒的好早。”苏清伸揉着眼睛。 “师姐早。” “哎呀,你病还没有好就不要扫了,放那里一会儿我来便好。”小女孩儿的声音总是清脆悦耳的,听起来让人心情也愉悦。 “对了,令师叔昨日对师尊说,若你觉得好些的话可自行回云崖峰,他说准备教你些法术修炼着,也算强身健体。”距师尊上次的看望已过足足五日。 “好,吃完早饭我便去收拾东西。” “我陪你一起吧。”苏清体贴道。 “那多谢师姐了。”程语露出个甜蜜的笑来。 无崖峰与太已阁之间夹着个临渭山,两人为伴已行至临渭山腰,四面苍峰翠岳,漫山遍野的树木碧绿,放眼望去似在云海之间。 期间遇见不少外门弟子,苏清都为其一一介绍了。这些面孔对于程御已有些陌生,毕竟还是上一世的情景。 两个时辰后两人才爬到程御记忆中的云崖峰顶部。 此处不见什么人。都知无情剑主不喜热闹,连掌门也只命令几个外门弟子按时打扫。 但无疑,云崖峰是极美的。竹林草木映衬着房屋,远处的阁楼镶嵌在天边般浑然一体。夕阳就这么洒在此处,连屋檐反射出的暖光让人觉得不那么冷清。 两人来到沁雅轩——令无情住的阁楼。 令无情在案前忙着什么。 “问师尊好。” “问师叔好。” 令无情颔头示意,清冷的眸子扫过两人,“东屋听雨斋已叫人打扫好,往后你住那里。” “弟子遵命。” 晚些时辰程语主动给师尊送饭,又特在膳食坊做了些豌豆黄——据程御前世观察,是师尊爱吃的甜点。 令无情该是刚沐浴完,只着了件白袍里衣,几缕湿发披落在胸前,眉目也似乎沾着水汽。 他看见程语显然是有些错愕的。程语顺着这目光晃了下手中的饭盒。 “我来给师尊送饭。” “多谢,放桌上吧。”令无情转身低头敛了下衣服,一副不愿人多留的样子。 程语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又走向了令无情几步。 “师尊这里湿了。”他指着自己的领口道,没等令无情说什么又返回桌前,为他布置饭菜,“今天我去膳食坊恰好做了碗豆黄,觉得很好吃,带给师尊也尝尝。” 令无情看见这甜点,他抬头看着这小徒弟。 柔软的脸冲他笑着,明亮的双眸带着些许期待。不似前几日的狼狈,收拾干净后流露出不动声色的好看。 他又看了眼这豌豆黄。 不知怎的,令无情竟说了句“坐下一起吃吧”。 程语来前其实已经吃过了饭,但他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观察起令无情。 屋里静的只听得到咀嚼声。 这人已经吃了两块豌豆黄。 “师尊,我昨日做了个恶梦。”他突然开口道,“梦见您拿无情剑杀了我。” 他佯装委屈,低头又软声道了句:“那时我好害怕啊,师尊。” 令无情闻言顿了顿。他放下了筷子,“不会,除非你做了恶事。” “可梦里我什么恶事都没做。” 令无情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皆沉默下来。 须臾片刻,程语猫儿似的眼睛看着他,道:“师尊,若是我没做坏事,也没有违背正道,您会因为别的东西亲手杀了我吗?” “不会。”令无情回望着他说,“仅是个噩梦,无须多想。” “好。” 小姑娘似乎因为这句话又高兴起来,往口中夹了口豌豆黄。 饭后程语收拾了桌子,把饭盒原样提走,临走前又道了句: “师尊贵安”。 第九章 本体 晨曦程语醒来时,令无情正在楼阁中修炼。她约摸这个时辰师尊又没进早膳,就直接去准备膳食了。 虽修仙者大都辟谷,尤其令无情这样的大能吃不吃东西并无差别,但一日三餐既可以满足口腹之欲,又能和师尊亲近一些,这等好事,自然让程语尤为热衷。 饭后令无情教了她些法术,亲自盯着人练了半晌。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程语越发觉得,令无情对这一世的自己仿佛过于纵容了些。 譬如前几日,她偷跑进藏典阁去翻找于她记忆里的物什时,不幸当场被掌门逮到。 典藏阁为门派中收藏各类图书、奇珍异宝及罕见法术机关道具的楼阁,非掌门和亲笔字条不可进入,违者要受罚。 令无情赶来时他正被拎到正堂中受着掌门教训。 他本以为令无情这人,必要给他些重罚以儆效尤。没成想令无情未置一词直接将他带了回去。 “师尊,弟子知道错了。”她跟在令无情身后道:“弟子不应该偷偷进去乱翻东西。”声音比往常低哑些。 令无情垂眸看着未及自己腰畔的小徒弟,沉默半响道:“以后想知道什么不妨来问我。” 这便让程语有些诚惶诚恐了。 自身体逐渐康复,程御便加强了精神力的修炼。白日在令无情眼下修炼法术,入夜在芥子空间修复灵识。且灵识与精神力密切相关。 精神力强大不止能减少魂魄离体时遭受的损害,并且利于制造高深的幻境。 上一世修炼至飞升,灵识极其强就可制造幻境,又带有芥子空间予以载体,后身为程语又服用了两大精神系植物-一镜中花与水中月,让他对于此更手到擒来。 是夜,程语再次进入芥子空间修炼。她坐在白雾中闭眼调息,先是传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后白雾蔓延开来,整个空间几乎看不清事物,程御缓慢地睁开眼睛,回头,他身后不足一尺赫然站着个人,姿容绝世,三千青丝散于身后,正是令无情的样子。 程御站起身来。 指尖绕上令无情的一缕青丝,如有实质般顺柔。 他嗤笑了声“好师尊,”抬袖便将这“人”化烟散去。程御的幻术已达到化人于无形,离上一世又进了一步。 无涯峰脚下围着些村庄。东南侧滇河村有户魏姓人家,男主人四日前夜半突然浑身发热头痛不堪。次日清晨邻里便发现他尸身。且此人浑身起了无数红斑,庄中大夫探不出病因。庄中大夫苦纠不得病因。 恰巧一位僧人途经此地,说体内入了邪祟,小小施了个法术便离去了。 然而三日后,此人家属及触碰尸体之人,外连村中大夫都开始有发热现象并起红斑,村中百姓开始恐慌起来,并向各大门派求助。 这帖子是最先送达玄衍宗的外置处事亭上,由外门第子传送到掌门手中。掌门立即请来宗中各位长老及令无情商讨此事,后商定由令无情带了二十子弟前往滇河村庄。 此结果是在程御料想之内。他师尊虽为无情却匡扶正义。他以增多游历和磨炼为由成功使令无情带他同往。 到达滇河村后,一行人直接去了殓房。 尸体虽已腐化,程御还是一眼看出这人是中了毒——魔族的广南散,此毒现已罕见,是稍早些年的毒粉,无色无味,多半用于暗杀仇家。此人生前此是得罪了什么魔人。 一般中毒者十个时辰内便会身亡,且此毒极易扩散,接触者也活不过七日。先前那位小道长的法术结界只暂且压制了两天,此毒仍在第三日逸散出来。 令无情此刻也紧锁眉峰,他应是看出此毒来,叫弟子先封了这殓房。又去了魏家,把杯盏等物尽数烧毁。分别飞鸟传书予掌门和苏长老,禀报病情且配置解药。 在解药未到之前,众人先在这地安置。次日受令无情之令程语和十个师兄在村庄中探查。 西侧是片庄稼地,后面栽了些树木。几人本是要从此地过,在路尾突然发现一个墓冢,木头制的且无生者字样。旁有几棵树木遮掩,墓碑立于其中便不显眼。 师兄弟都跟于师兄身后,欲跨步通过此碑,程语突然听到一阵幽灵般哭声,心中警铃大震。一息片刻起了大风,风中夹杂沙石扑到面前。她立刻冲后面三位师兄大喊“快,回去找师尊救——”话音未落,便眼前一黑,失了知觉。 程语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倒是未受伤。她叫了声师兄,却无人回应。 程语取了个折子,借着火光观察起四周。她后方有一条仿佛无尽头的走廊,走廊上每隔一米便有一道门,且每道门上都有相似的符咒。 程语随手推开最近的一侧门,一张脸乍出现在眼前。黑焦状的脸似是火烧而致,与仅剩半幅身体相连牟地有些吓人。程御随手把它连同后边几个鬼魂一起烧了。 她面前又是一条走廊,和刚才一模一样,走廊两侧亦是相同的门。程语这次向前多行了几步才推开门,门内依旧是鬼魂和无尽头的长廊。她反复几次后,在一道门内看见了一个师兄,仍在地上昏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程御把本体魂魄换了出来。他此刻心中已明了身为何处,这是魔族近乎失传阵法之一,沧回阵,此阵法神似民间鬼打墙,环环绕绕无穷尽也,常人一旦卷入便会困死于此,如若想出去便要破阵。 阵眼是破解法阵的关键之处,而阵眼常有多道凶险机关,非造诣极高之人不敢轻易破释,恐有致命之灾。 令无情赶到此地时,四周不显异常,他用灵识又探查一遍,在一颗树前寻到些魔气的残留。 树木近处的土地中有几块破碎的玉珠,珠上附着大量魔力,相必是几个弟子中谁无意踩碎而引发的阵法。 令无情一掌拍向地面,墓碑从地中引了出来。令无情走到碑前,用剑划破手指于碑上画了一幅血咒,地面开始轰地响起来,连同在阵法内的程御也在晃动。 令无情本欲从外界强行破阵,阵法晃动是他突然意识到,如此破解连同要里面的人便都成撕成碎片。他需进阵去从中破掉阵眼。 令无情还戴着他的铃铛,程御感觉到了此人就在附近。 他神识回归本体,果断弄醒还在昏迷的师兄。随后解释了片刻,师兄便同她一起破门寻人。 第十章 万籁俱寂 在又寻到两名师兄后,他们便在门内遇上了令无情。 “师叔!是师叔!” “令师叔!!” 其他几位都惊喜又惊诧,随后便慌乱起来,“师叔怎会也困于此?” 只有程语好似不意外一样,叫了声“师尊”便乖乖跟在了令无情身后。 令无情深深看了小徒弟一眼。 几人几乎都未负伤,这便轻松许多,令无情简单嘱咐几句便带着几人寻找阵眼。 在走过十几条一模一样的走廊后,令无情和程语两人同时感到了异常。 此处隐约有大量魔气又似被封印着,没有大量流露出来。 他们来到一处门前。这门与其他门瞧起来并无何不同。只见令无情道了句:“此处有阵眼,你们注意些。”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魔气变更强烈了。令无情修为高深,能感觉到是魔气。而程御则是熟悉感,其他弟子便都多少有些难受了。 阵眼在远处一只鬼魂身上。 令无情正要过去压制住杀它,就被身前两只闪出的黑影晃了一下,他便先杀了近处几只。令无情抬头的一刹那,身体比大脑率先反应过来,直接冲了过去——他的小徒弟程语手中的剑刺在了阵眼身上。 “彭——” 阵法破了,几人跌回地面。 “师叔!!” “师叔——” 师兄弟们竟然看见令无情——令仙尊——化神大能负了伤!!顿时都慌了神。 令无情发丝微乱,白衣上多处破口,染成道道鲜红。他右手持这无情剑,左袖蹭了下脸。他垂眸看了眼这血,道了句:“无事,去看一下程语。” 他们这才注意到程语。她在两丈远的地方昏迷着,身上也负了伤,就是瞧着没令无情严重罢了。 一行人回到住处。过了片刻,程语从余韵中醒来。身上的伤已经被上了药。这幅身子太弱了些,竟被这爆炸震晕了过去。 程御想起刚刚。阵眼在那只鬼魂身上他一进门便知道了。他是故意的,故意以程语这么个烂身子去破阵眼,便是想试试令无情,看看师尊对这一世的程语有没有那么无情。 却没想到令无情在那一瞬间推开了他! 他心思开始乱了起来,令无情爆炸时推开了他! 炸开的碎片比碎琉璃还锋利,自己这样都负了伤那么师尊呢,师尊受的伤肯定更重些! 师尊受了伤!为保护自己受了伤!说明师尊对自己不是那么无情…… 他突然下了床,脑子里只想着令无情。 程语推开了门,看见师兄开口便问:“我师尊呢?” “师叔在左边屋子里,他受了伤,正在清理伤口呢……” 程语转身跑了过去,后边人拦都没拦住。她魔怔着竟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师尊赤裸的后背映入眼眶。令无情也未想到她如此鲁莽,一时都忘了说话。 令无情身前遍布伤口。虽然不深,但看起来触目惊心。 令无情看着小徒弟红着眼眶走向自己。 “对……对不起,师尊。”声音染上哭腔。 “无碍。”令无情安抚道,“非你之错。” “只是,下次莫要再鲁莽了。” 程语看着桌上的药和纱布,“我来帮师尊包扎。”说着便拿了起来。令无情刚想拒绝,垂眼迎上了一双炽热又难过的双眸,拒绝的话没说出口。 他看着小徒弟小心翼翼的为自己上药,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很柔软,心弦被触动一般。 过了一会儿,小徒弟问了他:“师尊,今日的阵法是魔族设的么。” 令无情说了句是。 然后她又问了句:“师尊,如果我不小心也成了魔怎么办。” 这句话好似有些突兀,“听苏长老师的兄们说,我根骨恢复那日,有走火入魔之相,我…我怕。” “不会,你为我关门弟子,不会成魔。” “万一呢,师尊?假如我成了魔,您会不会…厌恶我…杀掉……” 话还未说完,令无情又重复道,“不会。” 程御已经听不到别的话了。 “你不会成魔。” “已入夜,回去早些休息”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的房间。满脑子只有师尊受伤的画面和“不会”两字。师尊的的意思成魔也不会处理他。 可是这一世自己是程语。 为什么,上一世明明也是这样的自己,不过就是就男儿身,为何境遇如此不同。 为什么,他开始嫉妒这一世的自己,上一世的痛苦太沉重了。他还记得师尊推自己下悬崖时的感觉,还有深渊里九死一生回到地面的痛苦。 “对,深渊…”他囔道,他双眼通红,神情又开始魔障起来。 我要让师尊也尝尝此等滋味。 入夜,万籁俱寂。 程语盘坐于床上,周身淡淡灵气缠绕。 幻境中,程御一袭黑衣立于雾气中,忽地身后传来脚步声。 来人在他身后约莫六尺处停了下来。 他转身,入眼自然是被他拉入幻境的令无情。 “师尊,好久不见。”他微微笑着,抬脚便要靠近那人。 意料之中的剑刃直指自己心口,程御面不改色撞了上去。 锋利的剑刃破开皮肉的声响让程御兴奋起来,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直到无情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如此,他便来到了那人面前。 “师尊,原来想要靠近你的代价那么疼。”程御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感受着从心口处传遍全身的痛楚,面目狰狞。 “这是哪儿?”眉眼清冷的人无视他病态一样的话语,出声问道。 程御歪了歪脑袋,略带疑惑:“师尊你不记得了?这是你将我推下深渊的地方呀,你怎么能忘了呢?” 随着话音落地,周围的白雾似有所感,翻腾着、叫嚣着,划过程御的衣衫,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不消片刻,程御已是满脸满身血污,只一双眼依旧澄澈,却泛着恨意直直盯着面前人。 大雾消散,令无情抬眼,眼底小痣明艳如旧,程御忍不住瞧了只一眼,便克制着移开了目光。 周围景象终是落入令无情眼里,他听见乌鸦盘旋着发出嘶哑的哀鸣,听见身后凌乱奔走的脚步声,听见讨伐魔头的叫嚣声,听见身前不堪一击的小徒弟哀求着说,“师尊,我好疼啊,师尊,我不想死。” 令无情眼睫颤了颤。 第十一章 一桩奇事 一炷香前,他本于房间内静心打坐,却忽地一阵冷风刮过,令无情指尖微动,无情剑自虚空显现,散为数柄围绕着令无情高速旋转,形成一堵坚实的屏障,将冷风隔绝在外。 凤眸微睁,白雾弥漫,他放出一缕灵识探查四周,片刻便料定自己这是被拉入了某种幻境中。 令无情指尖动了动,无情剑合而为一,泛着凌厉的银光回到他手中。 只是,这幻境,他居然无法识破。 这当真是稀奇了些。 于是他未曾多想,循着白雾蔓延处走了去。 直到看到一黑衣人立于前,悄无声息。 他脚步未停,来到那人身后。 “师尊”这个称呼一出口,他便举起了手里的无情剑。 然后那人就这么让无情剑插进了心口。 令无情不明白,种种恩怨皆与他无关,他未曾收一个魔种徒弟,这人又为何要一直纠缠于他。 “若你有怨,自去了结便是。我也不是你师尊。”令无情想抽出无情剑,却被人紧紧握住。 程御双眼血红,痴痴笑道:“既然师尊装作毫不知情,那徒儿我便帮您回想回想。” 话音未落,程御猛地倒退几步,纵深跳进身后尸山血海。 令无情毫无防备,被程御连人带剑一同拉入深渊。 失重感汹涌袭来,令无情捏了个剑诀,无情剑在漆黑的断崖下游刃有余,似毒蛇般穿梭其间,后护着令无情稳稳落地。 泛着魔气的枯瘦手臂争先恐后向令无情袭来,他目不斜视,只一剑,那些怨气冲天的手臂皆被斩断,令无情白衣翩跹,未曾沾染一丝一毫。 “师尊当真法力无边,当年却用如此蹩脚的借口敷衍与我。”程御掉入深渊后,体内魔气暴涨,已然恢复魔种身份。 “为祸一方。”程御突然爆发出一阵状似癫狂的笑声:“是不是魔都该死,是不是无论好坏都应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是不是不论何种身份只要是你令无情,就可以罔顾以往种种抛弃昔日师徒情谊,将你唯一的徒弟推下深渊!” 程御忽地安静下来,他低着头,轻轻道了声:“师尊,你当真,在意过我吗?” 令无情闭目不语。 天书上说,程御是个百年难遇的成大器者,这一切,要怪就怪他身为魔族后代,流淌着魔族的血。 上一世程御坠落深渊后历经百般磨难九死一生才爬出这炼狱回到魔族,自是对此心有余悸。 但他如今却毫不犹豫跳进深渊,为的就是让令无情也重走一遍他所经历过的苦难。 “师尊,你为何不说话?是默许了吗?”程御向着令无情的方向踏出一步,却不成想面前久久未动的令无情忽地出手,他来不及防备,被令无情打出数丈远。 既是幻境,自然伤不到程御真身,他缓缓起身,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低着头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不过师尊,我还会再来的,您不要厌倦徒儿才是。” 话音落地,深渊下,周围环境忽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令无情身形未动,片刻后一阵白光自眼前闪过,他微微闭目,等再次睁开眼时,已然回到滇河村休息的房间。 令无情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久久未动。 他打从被程御拉进深渊起,就发觉到了不对劲。 明明是天书所做的假象,他却在深渊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魔气的存在。 他不得不开始对天书的真面目有了一丝警惕。 片刻后,令无情起身推门而出,负手来到一间住处门前。 已入寅时,寂静的夜里,隐隐约约能听到极远处传来的打更人的打更声。 令无情抬了抬眼,面前的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他往里面瞧了瞧,见程语面朝墙壁的方向睡得正酣。 真是魔怔了。他摇了摇头,替程语把门关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居然会相信天书的话去怀疑自己柔弱的小徒弟。 令无情对自己的修为还是有信心的,他既没探查出程语身上存有魔气,就连修炼的灵根也已损毁的七七八八。 自己当真是被那天书所作幻境搞得有些杞人忧天了。 次日一早,玄衍宗便派人快马加鞭将解药送至村中。 让村民将解药服用之后,此事便算告一段落。只是令无情在传信与掌门时也提到,此毒为魔族之物,现如今却出现在了人界,怕是已有魔物出逃至此,应派人在方圆百里内搜寻一番。 他还未将阵法之事告知掌门,此阵法绝不仅此一处,决定先亲自带人寻些时日。 教人将在阵法中受了些影响的小弟子们送回玄衍宗,里面魔气四溢怕有隐患,都将送至药峰苏长老处探查一番。 令无情本想将程语也遣送回门派,但这小姑娘不知怎得倔强的很,不管师兄们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 “我师尊在哪我在哪,师尊修为高深定能护我周全。” 师兄们看着呆萌可爱的小师妹,无不羡慕令无情有这么一个教人喜欢的小跟班。 于是乎,滇河村只剩令无情程语以及刚被派来跟随的三个小弟子。 滇河村一事刚过,令无情亲自出山除祟之事就已传开。 无涯峰下方圆百里内的镇子都开始躁动了起来,无疑都是因着想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仙人。 据说此人常年一袭白衣,仙风道骨,却修了个无情道,一般人近不得身。 而最为期待令无情到来的则是那些世家子弟,太乙阁试炼非常人可通过,须得意志坚定且天资聪慧者方可过试。 这也成功劝退了众多从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弟子们,而如今不用去过太乙阁的试炼便能与这仙长见上一面,万一自己就被令无情选中去做了徒呢? 说到徒弟,程语此番下山亦是吸引了众多目光。 玄衍宗的弟子大多身着宗门服饰,而此次除祟令无情身边却跟了个素衣的小姑娘,身高不及令无情腰际,瘦弱不堪,却极为受令无情的关照。 众人纷纷猜测此人身份,为何能与这天下第一剑——无情剑主令无情走在一处,且看她装扮并非什么有背景家世之人,当真是一桩奇事。 第十二章 竹峪镇 两日后,令无情一行人出现在了滇河村往南二十里的竹峪镇。 找了间客舍住了下来,有弟子想去通报给管辖竹峪镇的县令,被令无情拦了下来。 除祟之事不宜大动干戈,容易引起百姓恐慌。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程已被人摸了去,竹峪镇早早便知他的到来。 常年居于高阁的令无情怎会了解民间人八卦的功力,他也未曾想这一来会招惹上这么多难缠的世家弟子。 浅浅休息片刻,令无情便想着去镇子里转转,甫一出门,才发觉客舍外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怔愣了片刻,缓缓走下楼,原以为是这客舍出了什么事,却不料起因竟是自己。 “仙长!仙长……可否考虑再收徒?”一人冲破客舍小二阻拦冲了进来,拉着一约莫十五六岁孩童跪于令无情面前:“我这小儿天资聪慧,教他的先生都说他是修仙的好苗子……” 令无情轻轻地皱了皱眉,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道:“何事起来再说。” 正巧程语听到声响开门走出来,见这一幕便焦急地跑过来拦在令无情身前:“你是何人?离我师尊远点!” “乖徒莫要放肆。”令无情将口无遮拦的程语拽到自己身后,又道:“起来吧。” 那人抬头还欲再说什么,却与令无情泛着冷意的目光对了上,忽地感觉到一阵冷意蔓延全身,他也就闭了口。 起身后,那人将孩童往令无情面前推了推,道:“快点跟仙长说说,那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孩童颤颤巍巍看了令无情一眼,又急忙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先……先生说,我是雷属天灵根……” 雷属?天灵根? 令无情微微睁大眼,天书说,魔种程御就是罕见的雷属天灵根。 他当即放出灵识探查此孩童根骨,半晌,他收回灵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知是哪里来的骗人的先生,竟跟这与修仙无缘的孩童夸下如此海口。 那人见令无情叹息摇头,有些紧张地问道:“仙长,他能修仙吗?” 令无情抬眸,不知该怎样将这事实告知与他。 “我师尊的意思是,这个哥哥没有灵根没法修仙哦。” 令无情望了一眼开口的程语,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旋即往客舍外走去。 围着的人自觉给两人让出一条路,那人追出拦住令无情去路:“仙长刚才是何意?我儿没有灵根?” “对呀,不知您是哪找来的先生哄骗于您。” 那人僵在原地,直到程语二人走远,才隐约听到那孩童的嚎啕哭声。 可怜之人。 令无情看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程语,语调平静地问:“你是如何得知那人没有灵根?” 程语弯着眼睛笑道:“我瞎说的。” “徒儿见师尊没有要收下他的意思,便随口一说,如此可以让师尊摆脱他,且看他这般怯懦胆小,非修仙者那般胆识过人,也好断了他要修仙的念想。 语罢,他跑了几步,心思便全在路边摊贩们摆出的吃食上了。 令无情不难承认,程语这孩子的确很有天赋,虽身形柔弱,却有一双慧眼,聪明的很。 两个时辰后,令无情带着程语回到客舍,程语抬头瞧了他一眼,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程语在令无情身边待得久了,他知道,这一趟下来,令无情是有些生气的。 在路上被人围观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之事。 欲拜师者非此一人,滇河村之事以来,程语为令无情门下唯一亲传子弟逐渐传开。 自他收徒消息传出,无道仙者甚至化神大能纷纷投来拜令无情垂青自家子侄,且来玄衍子弟天大增多。 有甚者且先拜到掌门处,请掌门为他引荐,皆被令无情一一婉拒。 如此一来,除去城中百姓,各数门派也开始暗中搜查程语的身世及他有何过人之处可得令无情垂青,程语一时成为众矢之的,遭无数闲人嫉妒。 …… “咱们且说这无情剑主令无情,”竹峪镇最大的茶楼,御香茶楼大堂中央说书人拍着案板,吸引了楼中各位客官。 “身长八尺,剑眉凤目,常着一袭月牙白锦袍,一瞥惊鸿,超尘拔俗,”说书人摇着扇子道,“众人皆知,修无情道的不入红尘不通人情,且无情剑威名四方,附于主人肩侧,令常人亦不敢靠近,”他叹息一声:“谁承想,这冰清水冷的仙尊竟收了徒!”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讲着,“且还是个女子!” 声音杂乱烦扰,听客议论纷。 “怎会如此!” “令剑主竟收了关门弟子”“什么!” “何时之事……” “啪——”说书人再摔了次板子。 “先说滇河村庄五日前出现邪崇,其百姓不堪其扰送帖到各大门派,玄衍宗不愧为正道楷模,令仙尊即刻带了门下弟子前往探查,可谁知无恶不赦魔修在村中布下凶险阵法,数位小道长被困于其中,令仙尊竟也负了伤,为保护一个名为程语的弟子,这便是令仙尊的关门子弟……” 后有位根骨奇佳,百年难遇的小修者受人举荐前来拜师,令无情依旧不露声色的拒绝此事。临走时小修者眼中含了泪,问他:“为何令仙尊如此这般不肯收我?” “天命有常,非绝境之人不可入我门下修炼。”令无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以后令无情收到的拜帖便少了下来。 直到慕容晨来到玄衍宗游学。 慕容晨,因慕容家族最小弟子,于慕容派最受娇宠,自小性格顽劣,骄纵非常。 慕容家族与玄衍宗颇有些交情,慕容派掌门与本族掌门又是多年好友。 慕容晨自小便崇拜令师叔,在对令无的崇拜中成长。他知道此事后便寻死觅活非要拜在令无情门下不可,慕容楚歌便送他来此。 此事已距滇河村一事过去半月之久,令无情带人回到玄衍宗,殊不知掌门已然同意慕容晨在他座下听学。 程语前世也知道此人,是个没什么故事的,慕容楚歌是个温顺的性子怎教导出这样一个小公子来。 第十三章 不二人选 程语自是了解令无情,丝毫不担心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公子会跟自己一样成为令无情的弟子。 只是他心静如水,有人可不似程语一般淡定自如。 这日,程语在云端崖的庭院内打扫,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他直起身子擦了把汗,往庭院外看去。 掌门跟在令无情身后,亦步亦趋,脸上堆着笑,两人正在谈论什么。 “问师尊、掌门好。”程语恭恭敬敬行了礼,给走进来坐在庭院石桌前的两人斟上茶水,便自觉退到一旁去了。 “小师叔,慕容这孩子是生性顽劣了些,但想跟着小师叔您修仙可是实打实的认真,您看这次可否原谅他?” 程语内心嗤笑一声,许是这慕容晨又在听学时闯了祸,惹怒了令无情,否则又怎么会劳烦掌门亲自上门代为认错? “今日非他第一次犯错,一而再再而三,教我如何忍得?” “这……”掌门擦了擦额前细密的汗珠,心里直把那慕容小子骂了几遍,他看在慕容楚歌面子上让这孩子来此听学,却不曾想三天就惹出诸多祸端。 今日更是惹怒了令无情这尊大佛,他现在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令无情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正了正脸色:“照我方才说的做,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那便早些遣送回去吧。” “是是……”掌门叹了口气,起身道:“那小师叔早些歇息,我这就去戒律堂。” 令无情望了一旁无言的程语,后者心领神会快步追上掌门:“掌门师叔我送送您。” 掌门看着这个入门不过半年的小弟子,无奈地笑了笑:“还是你懂事。” 程语垂手紧跟在掌门右侧,抬头道:“掌门师叔,今日那位小师兄又闯祸了?” “你慕容师兄今日将同窗弟子所作课业尽数拿去扔了后山无涯湖……罢了罢了,不提了。” 程语挑了挑眉,他竟未想到这慕容晨敢在太乙阁做这档子事,当真是被家里宠的无法无天。 “掌门师叔莫要担心,既是来了太乙阁,定当以太乙阁所定规矩约束弟子,慕容师兄犯了错受罚,那也是应当的,不必有负担。” 送走掌门,程语转身回沁雅轩,令无情换了身素色的衣裳,见他回来,从袖中摸出一筒竹简交给他:“回宗门的这些时日,为师还未检查你的功力长进如何,这是一套剑法,你且去学,戌时过后为师来验收成果。” “遵命,师尊。” 令无情回屋歇息去了,程语站在庭院打开竹简,他有些无聊地从头到尾将剑法看了一遍,之后便将竹简收了起来。 这套剑法他熟悉的很,上一世刚刚拜入令无情门下,他剑还拿不稳,就被令无情逼着学了这套剑法。 这也是他修仙以来的入门功夫,自然是忘不了。 程语从院子角落折下一截竹枝,拿在手里颠了颠重量,不及他上一世佩剑的十分之一。 简单却致命的招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染上挥之不去的杀气。 程语手腕轻转,旋即破开虚空,竹枝在空中只留一道淡色虚影。 这具身体太过柔弱,没办法将剑法做到游刃有余,不过半个时辰,他便有些招架不住,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瞧了瞧屋内,令无情正在打坐,他便也没了重温剑法的兴趣,略略想了想,片刻后程语轻手轻脚离开了沁雅轩。 下云端崖的路上,程语还在想要不要去戒律堂看看热闹,却不成想,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来到太乙阁殿前,就遇到了受了罚一瘸一拐走过来的慕容晨。 慕容晨见到他,脸色明显地变了变,刚想路过程语回住处歇息,却听到身旁人开了口:“慕容师兄这腿是怎么了?” 程语方才见他的样子堪堪忍住了笑意,这会便起了想要戏弄这人一番的想法。 明明两人第一次见,程语却感觉到了慕容晨对自己的敌意,他不奇怪,上一世慕容晨知道程御成为了令无情唯一的弟子后,也曾缠着慕容楚歌让他将自己送来玄衍宗,可上一世的慕容楚歌见程御是个雷属天灵根的奇才,知道自家蛮横的小儿子不可能代替他,便打消了将人送来的想法。 可这一世不同,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灵根被毁且随时可能病死的小姑娘,慕容楚歌应当是抱着一丝希望,将慕容晨送了来。 “听掌门师叔说,慕容师兄闯了祸?太乙阁纪律严明,慕容师兄被捉到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下次若再想做点什么,可要小心才是。” “慕容师兄这腿,怕是戒律堂的戒律尺打的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师兄可得好生休养,不然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他本不想说这么多,可在云端崖,整日面对寡言少语的令无情,实在是有些无趣,如今见了个“故人”,何不多聊两句叙叙旧。 慕容晨被程语两句话堵得面红耳赤,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但又气不过,于是道:“师妹说的是,只是近些天来降了温,师妹可要添些厚实衣裳,不然师妹这身病骨头染了疾,让令师叔失了你这唯一的小徒弟,怕是要伤心欲绝。” 说罢没等程语再出言调笑他,便扶着腰快步离开了。 “没意思。”程语揪起垂在耳侧的一缕鬓发绕上指尖,步伐轻盈地快活去了。 眼见着就快到戌时,程语在太乙阁玩了一圈,准备赶回云端崖,路过云端崖半山腰的密林时,忽地听到有人在林中说话。 天色已有些晚,何人在此处谈话? “今日见她一副洋洋得意的小人样,要不是看她是个弱女子,我定要与她打上一架!”慕容晨透着怨愤的声音自密林处传来。 程语有些好奇,慕容晨口中的“她”是不是自己,于是他驻了足,想听他如何说自己坏话。 “慕容兄你又何必与一个病秧子计较这些?她怕是觉得自己被令无情收做了徒,骄傲自负罢了。”另一人开口,程语不知是哪位师兄。 “也是。她程语就是个连完整灵根都没有的废物,等哪天她一不小心死了,我就是令无情弟子的不二人选,到时候我才是令无情座下唯一弟子。”慕容晨咬牙狠狠道。 第十四章 满灵根 程语愣了愣。 “废物”这两个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上一世他是百年难遇的满天灵根,满怀信心来到太乙阁接受试炼,却在爬问心阶时被世家弟子们嘲笑穿得像个乞丐。 他从小便在这种声音中长大,本不至于与这些世家弟子大打出手,可其中一人伸手推了他一把,程御重心不稳跌下好几节台阶,那群人见他狼狈不堪,纷纷大笑着骂他是废物,一推就倒。 艰难站起来的程御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继续往上爬,却被一次又一次推下去,周围全都是“废物”的叫喊声,几番下来,他不堪其辱奋起反抗,在遍体鳞伤之时爆发逆转,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拖着最后一口气率先登顶。 自此他对这个词避之不及。 明明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只因出身贫寒便被迫与这个词连在一起,拜入令无情门下之后,对他的骂声才渐渐少了下去。 隔世再次听到用人用这两个字来描述自己,程语神情暗了暗,不自觉攥紧了身侧的双拳。 但他并没有立即走上前去教训对他出言不逊的慕容晨。 不是想做令无情唯一的徒弟吗? 不是盼着自己快点死掉吗? 程语勾唇笑了笑,转身离开。 希望今晚过后,慕容晨还能坚持自己所说的话。 入夜,月光幽然,一只飞蛾“啪嗒”一下撞上了屋檐下的挂灯,化成灰尘随风散了。 屋内程御在床榻上打坐。 慕容晨卧榻准备休息,与往常并无不同。然而合眼又想起程语来,顿时胸中怒火中烧,越想越急,便起身于案桌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他抬杯一瞬间,屋中蜡烛无声熄灭。 慕容晨慌乱站起身来,一袭暗风迎面而来,茶杯随主人晕倒摔得四分五裂。 他意识清醒来时发现自己只着了件中衣,浑身疼痛难耐,双手被剪在身后捆于一处巨石上,白雾在他四周翻腾着。 铁锈参着腥味深入鼻脑,引起胃中阵阵不适。 慕容晨想挣扎开身上的铁拷链,猝地看到周身全是血迹,连同地面岩石缝隙也都是暗红色,他内心不安感愈加强烈。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救命——”他正大喊着,突然远处有一黑子男子朝他这处袭来。 这人左臂像是中了箭,衣衫不整,被刀锋破损之处极多,面颊也染上了鲜血,浑身狼狈不堪。 黑衣男子好似逃命一般,速度极快,转瞬即于自己不过百米,又从面前掠过,突然于前方某处停下了。他回头转过身来,冲着慕容晨这个方向。 慕容晨这金枝玉叶的小少爷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就要大叫。突然看见一抹素白掠入视野,也于自己不远处停下,与那黑衣男子面面对峙。 “师叔!”慕容晨激动得大喊着,这一身仙骨白衣男子竟是令无情! “令师叔救我!令师叔——”,明明他与令无情也不过几百米,令无情竟毫无反应。慕容晨又转头看那黑子男子,两人均未分他一个眼神。这两人竟看不到他!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晨还未搞懂状况,就听见那黑衣男子开了口。 “师尊,”慕容晨错愕的抬头,那黑子男子竟冲着令无情叫了师尊。可是,令师叔不是只有程语这一个关门女弟子吗。 令无情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御,好像这人于自己毫无瓜葛一般。 这个黑衣男子是程御。这一世的慕容晨并不知晓程御是何人。 “师尊,后面是悬崖,”黑衣男子开口一说,慕容晨这才发觉,自己被捆的巨石竟在悬崖峭壁处!他又看着黑子人。 这黑衣男子已然落在师叔下风,衣衫向外渗的血印了一大片又一片。他看起来表情似有些悲泣, “师尊——”他还未说完,无情剑已经刺向胸腔。程御躲闪不及,剑正穿心脏,他无力撑着剑半跪下来。 喷洒出的鲜血溅在慕容晨衣角,此时这人已然被吓到目呲口裂,他从未这样近距离见到杀人场景,更何况是他从小仰慕到大的令仙尊! “好疼啊师尊”,鲜血自程御嘴角往下渗。 他喘息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好师尊——,” 话还未完,无情剑随主人命令从程御体内拔出又刺进了程御体内。这一剑刺在了程御腹部,他噗地吐出一地黑血。不甘心似的又抬头看向令无情,双目通红欲裂, “师尊!你又刺我——” 慕容晨被此情景骇到浑身颤抖不止,他甚至未曾意识到这人身中书数剑竟还活着,只觉得剑像是刺自己身上一般,泪水流了满面。 “刺啦”黑子男子又受了一剑,这一剑在右肩上,仍然在慕容晨眼前。 令无情已经对程御和这场景无任何反应了,程御说一句话,他便刺他一剑。 “好一个无情剑剑主,”他又悲又狂, “师尊”,程御浑身浴血盯着令无情,一字一血的吐出,“你,没,有,心”。 令无情此刻于慕容晨眼中于怪物一般,太…太可怕了……怎会……脑中如被砸一棒,突然意识模糊…… 于屋中慕容晨突然惊醒来,睁眼便看到床边的令无情正抚着他的手脉。 “啊啊——”慕容晨惊坐起来抱着被子连连后撤,他瞪大双眼看着令无情,边抖边咽着口水“令…令无情……” 旁边的女弟子奇怪的骂了他一句,“你干什么!” 慕容晨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在自己屋中,屋内明朗,是白天。 “我……”他刚要开口,旁边弟子便解释道“你昨日于房中晕倒,弟子便去请了令师叔来为你诊看。” 令无情眉头轻蹙,无声看着慕容晨。片刻,他开口道:“你被拉入了幻境,身体并无大碍,灵识受损,近日不便修炼,多加休息。”转身便离开了。 慕容晨还在发抖,摸了一下鬓角的冷汗,对小弟子说“给我父亲写信,我……我要回家,” “啊?”小弟子一脸震惊,“可是……” “别传信了,马上收拾东西,近日便走,”他打断了小弟子,慌慌张张跑了出去,留了弟子们面面相觑。 第十五章 对峙 慕容晨晕倒醒来后便焦急回家的事在玄衍宗传开。 令无情为他诊断是被不明灵力拉入了幻境,而在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近来传闻说是听那发现慕容晨昏迷并一直守着的小弟子说,慕容晨醒来时,第一眼见到令无情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甚至直呼了令仙尊的名字,当真是不要命一般。 于是乎自第二日开始,就不断有议论声传入程语的耳朵。起初有人猜测是有师兄弟或是师叔们晚上修炼,误将慕容晨一道拉了进去。可这也代表修炼之人有走火入魔之势,势必会有仙者发觉,但是太乙阁传出消息未有一人感知此状。推翻了这个结论的无聊正道弟子们又八卦别的,更甚者说此乃令无情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慕容晨知难而退。 毕竟众人心知肚明,慕容晨此番来玄衍宗游学,听学是假,拜师是真。反观令无情,收程语做徒已是破例为之。依照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再收别人做徒弟的。 更何况慕容晨此人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也入不了令无情的眼。若是令无情略施法术让慕容晨恐惧于他,自然而然就打消了慕容晨的拜师念头,相当于是将人劝退回去。 程语偶然间听闻这等说法时有些好笑,在惊讶于这些人猜得竟如此接近于真相的同时,也有些好奇令无情知道了会作何想法。 不过最终他们也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也难怪他们不会往程语身上想,毕竟一个灵根破破烂烂的姑娘能有什么本事做这种事呢? 这日一早,程语正在沁雅轩为令无情打扫庭院,忽地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 令无情白发如瀑,眉间似有倦意,应当是醒来不久。程语站定,微微倾身行礼:“问师尊早”。令无情只向他略一点头,便坐在了庭院石桌前。 程御见他今日没有束发,犹豫了两秒,扔下扫帚走上前道: “师尊,今日让徒儿帮您束发吧”,他盯着令无情有些苍白的脸,他五官及其雅致,一双凤眸微微低垂,应是勾人的样貌,却让人感到淡淡的疏离。 眼底的小痣忽地入了程语的眼,许是刚睡醒的原因,颜色看着比往常要艳一些。 程御心中微动。想从未见令无情有过如此一面。 令无情今日起得比平时要晚些,气色也不是很好,程语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昨夜程语进入芥子空间修炼神识,顺势将令无情拉了进来。 他在幻境中直截了当地问令无情: “师尊,如果没有我,你还会收别人做徒弟吗?” 令无情当时对于天书随意就将自己拉进幻境的行为很不满,回答的也就冷漠了些: “你是魔种,不配做我的徒弟。”这话说的重了些,幻境中的程御怒气徒生,又一次还原出深渊内部场景,让令无情再次经历了一遍深渊下的痛苦。这一次程御没有中途结束幻境,而是让令无情在深渊下苦苦煎熬了许多个时辰。 幻境内外的时间不一样,待幻境外的天逐渐亮起来,他才终于将人放了出来。 令无情在幻境中的法力不知为何似是被封住了大半,所以僵持了如此之久,甚至在醒来后身体依旧能感知到在深渊下的无力之感。 程语刚才说要为他束发时,令无情其实难得的在走神。他沉默着,程语便以为他没有拒绝,于是大着胆子绕到令无情身后,伸手撩起面前白发覆在手中,拿着梳子为他梳理。 竟让程御有些意外,令无情本人冷淡疏离,他的发丝却柔软亲人。 其实程御一开始不太会束发。上一世他为男子身,本就对这种事情不甚上心,又邋里邋遢来到玄衍宗,结果连自己的发髻都不会梳。后来还是多日后令无情手把手教给他的。反观如今却是用令无情教的手法为他本人束发。 程御正深陷于前世回忆,令无情忽地开口, “你知为何为师要收你为徒?”程语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回道:“师尊曾说,非绝境之人不可入您门下修炼,”程御顿了顿,又说“弟子在濒死之际遇到师尊,是徒儿一生之幸。”话音落了,令无情没有回应于他。 因为除去这一个原因,令无情其实还有私心。天书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幻境中,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终究会收一个魔种作为徒弟。他收下程语,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想要打破天书的谎言,告诉它,他令无情收的徒弟,一定会是正道楷模。 程语将发带缠上令无情的头发,将发冠戴好,然后起身退至一旁:“师尊,梳好了。”令无情捏了捏眉心,应道:“好。” 又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小徒弟, “去备一下午饭吧”令无情吩咐道, “是”程语便去了膳食房。 现在令无情已经习惯和程语共度三餐,师徒关系也好感情也罢都与他刚拜师时好了不少。 程御午饭后依然跟在令无情身边修炼,师尊默默陪伴了他一下午。 可能是昨夜受累良多,令无情这一日都不曾太打得起精神来。 程语同时也默默观察着令无情,师尊近日与自己越来越亲近了,他白日里便有些欣喜。想他上一世与自己是一起度过几许年都未有过这样半天的陪伴,又有些不甘。 入夜,令无情刚入眠便又一次被拉入幻境。令无情再次听到天书于他耳畔叨絮他和他魔骨弟子的故事,说他令无情心狠手辣,正邪面前罔顾人伦,他最最亲爱的小弟子在深渊下痛不欲生。他再次撕了天书,一言不发与面前的程御打了起来。 由于昨夜深渊折磨,令无情灵识有些不稳,这一次和程御几乎持平,胶着的谁也赢不了对方。 令无情有些急躁,他不知为何,总觉得程御并不是真的想杀他……。有几招两人对打时他落了下风,程御的剑偏偏刺不中他。就好像……想在耗着自己,并非与自己生死对峙。 第十六章 无碍 这一打就又是一个晚上,程御在天将亮时才放令无情离开。 程御早上醒来便去给师尊问安且安排早膳。令无情看见自己的小徒弟时好像松了口气般,甚至摸了下他的头,说了句“去吧”。 几日后,掌门师叔来了无涯峰一趟,说是仲南寺西边一村子有魔族出没,伤了村民,仲南寺那群老和尚去处理,结果带着伤回了宗门。 原来是个棘手的魔——魔族几大长老之一,磨盘。此魔亦是修为甚高,在魔族修为就如这修仙界的大能,双手狼头铁刃令不少江湖人士闻风丧胆。 磨盘不知为何找上了仲南寺的麻烦,那老和尚们打不过,便来玄衍宗找令仙尊出手相助。 经掌门传达后令无情便独身前往了仲南寺,过了六七日才回到玄衍宗,说是其中师尊和那魔头大打出手。程御并问把此当回事,毕竟磨盘的水平他还是比较清楚的,并非师尊的对手。 自程御让令无情体会深渊的折磨后至如今,连续多日,程御都在夜晚时拉着令无情到幻境里对打,而白天里又和令无情伴演着师徒和睦的角色。 只是他未曾想和师尊在幻境竟也如白日的修炼一般,在师尊的“指点”下,他修为竟有所提高。 一日晌午,程御像往常一般去师尊那里布置膳食。进门便看见令无情侧躺在小榻上,手中还握着一卷竹书,竟这般睡着了。 程御无声走近令无情身旁,蹲下身来与师尊持平,近在咫尺的脸上剑眉轻蹙,俊美的五官显得异常柔和,眼下却有不大明显的青来。 程御的心也有些柔和,他开始有些许自责,估摸着是最近夜里折腾狠了,师尊竟能在这个时辰睡着。 半晌,他出声欲叫起师尊, “师尊,醒醒,该用午膳了”,程御抓着令无情衣角轻轻晃动, “弟子已经备好了师尊爱吃的膳食”,然而令无情却没有什么要醒来的迹象。程御又叫了两声,查觉出异常来,令无情竟然是昏了过去。 程语装作不知如何的慌乱模样,连忙去叫了苏长老来为师尊诊断,苏长老把苏清也带了过来。为令无情把完脉时,苏长老问了他话。 “你师尊近日可有见什么人,或是与谁起过争执,大打出手?”苏长老凝着眉,表情不太轻松。 程御听到这话时心中一抖,“未曾”,他答道。 “也是,也未听闻你师尊近日有什么事,”苏长老反应过来,放眼天下也不一定能找出能打得过令无情的人。 “没什么大事”,苏长老瞧着小姑娘有些急,解释道“你师尊前些时日受伤还还未痊愈,许是近日修炼又遇到了台阶,加重了病情。他身体无大碍,伤处恢复便可”。 苏长老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又道,“不过灵识竟像受了损,”然后嘱咐了程御几句,又苏清留下一起照顾师尊便自行离开了。 程御有些茫然,他自听到苏长老说令无情受了伤之后,便什么都没听进去了。 第十七章 心神不宁 苏清在程语后肩猛拍了下,他才似清醒一般问了句“我师尊何时受的伤?”他大概也猜到了。 只是不愿相信,前几日令无情独自前往,他还为自己上一世的昔日部下磨盘默默祈祷了几秒,毕竟当年自己能稳坐魔族首领的位置,他功不可没。 “你不知道令师叔受了伤?”反而是苏清楞了一下,她又小声嘟囔道:“好吧好吧,令师叔让师尊和掌门都封了消息……我也是前两日看到师叔在药峰疗伤才得知的。” “唉,”她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这件事真是让人想想就生气!”苏清一脸愤怒的冲程语讲。 “师叔前几日不是去了仲南寺,对付那个叫磨盘的魔族了吗?可这磨盘竟连同另外三个大魔头设下陷阱,令师叔毫无防备中了他们的诡计。”小姑娘越讲越气:“他们怎么不正儿八经都送战帖!偷袭算什么东……” “你是如何得知的?”程御打断了她。 “……偷听了师叔和师尊说话呀”小姑娘声音都小了下来:“师叔后背上的伤口好长呢,师尊说再深两分就露骨了……看着都好疼。” 程御沉默了半响,他甚至未曾在令无情回来后问候两句。夜里又为着那点怒气一直折磨着师尊,让他无法安心休息。 程御后悔了,愧疚感像灵力一般丝丝向上翻涌,他和苏清一起回药峰拿了些调息的药回来,便守着药煮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到令无情醒来。 令无情醒来后披了件外衫就推门出去了,还未出院子就看见门外药炉旁蹲着一个黑衣服小人,闷闷不乐的冲着那药剂发呆。 令无情走过去,轻声道了句:“我看这药已经煎好了。” 程语看到这话如梦初醒,连忙拍拍衣裳站了起来:“师尊,您醒了。感觉…还好吗?” 令无情听着程语关心的语气,像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 “无碍”,令无情看着他道。 程语是他门下弟子,辈分比些外门弟子要高。同样,他日常也不必穿与外门弟子统一的派服,一年四季只用穿自己衣裳。令无情捏了下程语袖口,现在虽临近春季,乍暖还寒,这薄薄的一层黑衣应是会凉的。 程语没懂般瞧着师尊的动作,直到令无情说了句“进屋去吧”,才有了动作,他不知烫似的提着药炉的两端,安安稳稳的向屋里走去。 令无情便走在他身后。 连续几天程御对令无情照顾得小心翼翼。 白日里令无情像被供养了起来,连入夜也没有被拉入幻境,这样一直持续到伤口痊愈,令无情连修为也增加了些许。 只是程语似乎对自己关心过甚了些,让令无情觉得他好像在愧疚一般。这个念头又让令无情有些好笑,应该只是弟子太关心罢了 又过了几日,令无情去典藏阁翻到了几本讲述魔族及历史的记载簿,他便带回无涯峰查阅了一番。 直到他翻到天生魔骨那一页时突然想起一事来——许久前天书纠缠他时与他讲过的魔种弟子之事,其天生魔骨暴露发作的时间,是在三月后。 或是与天书和幻境的纠葛过深,令无情对此事总有些心神不宁。 第十八章 人畜无害 令无情对此事总有些心神不宁,他便查阅了所有关于天生魔骨的记载。 书本记载,深渊可以封住魔气,例如天生魔骨魔力非凡,在陆地上控制不住魔气会大范围肆虐,而在深渊下,泛滥的怨气便可压制住魔气,来减少其对大陆的伤害。 怪不得,天书的幻境总是在循环魔骨程御被自己推下深渊 说道幻境,令无情发觉,似乎自从自己在磨盘那里受了伤回来,那天书便没有再将他拉进幻境了。 天书突然停止作祟,是它兴致所在还是与几日前仲南寺一战有关? 不论事实是怎样,他都应该尽快将天书的真面目揭露出来,自他渡劫出现后,就一直有令他无解之事时常发生。 天书曾说,魔骨发作时可谓是哀鸿遍野,各大派门死伤惨重,从此正派一蹶不振,后程御入主魔族,魔族更是气焰嚣张。 令无情想到这,神情变了变。 自他修炼以来已过百年,这百年内不是未曾发生过魔族动乱之事,只是有他在,一柄无情剑,三日内定能平息祸乱。 之前他还能将天书的话当作一派胡言,但如今他却不得不提高警惕了。 假如三月后那天生魔骨当真再次出现,会不会真的和天书中所述一样牺牲惨重。 令无情思绪跑偏半晌,直至程语来布置晚膳时才醒过神来。 他看着程语,眼下自己的弟子有且只有一个,更无论还是女弟子。小姑娘的根骨是在自己眼下修复重新长出的,修为也是亲自调教出来的,万万不会是那天书中的大魔头。 退一步讲,先不说大陆上是正派的地界。且他和程语身处玄衍宗无涯峰,是凡人口中的“家”,无论哪处都是自己的地方。 且令无情本身修炼到大能境界,放眼整个修仙界也几乎无人可敌,又怎会制了住那魔骨。 令无情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目前天书里所说的和他本身有关的“故事”一件也没有发生过。或许是有人一直在用天书有意扰乱他的心绪,又或许在掩盖什么别的事情? “师尊,师尊?”程语看令无情坐在那案桌旁一直没有动作,便挨近了些晃了晃那人。 “吃晚饭吧,师尊。” “好,你且先放桌上。”令无情目光转回书上,又略略翻了翻,大致了解了有关魔种之事,这才合上书准备用膳。 程语自进门以来,就注意到了令无情手上的典籍。 他认得那个封面,是当初偷跑进典藏阁翻找有关于自己的物什时,无意间瞧见的。 书是几百年前玄衍宗第一任宗主、掌门,在与魔种的对战中幸存下来后所作,书中详细地记载了有关魔种的危害以及压制之法。 没错,玄衍宗第一任掌门与其他长老拼死一搏,才将那霍乱世间的魔种封入深渊。 在深渊之下,若是神识不够强大,则会被深渊下的怨灵食尽三魂七魄,最终变成一具枯骨。 程语沉默片刻,旋即扯出嘴角一抹笑来,坐在令无情对面:“师尊今日气色好了些,多看些书静养几日应当很快就能恢复。” 令无情微微颔首,将盘中剥好的虾放进程语碗中:“倒是担心起我来了,近日听苏清说,你最近挑食得很,如此下去,如何能改善你这身子。” 程语讪讪一笑,心里直抱怨苏清那家伙总是跟令无情告他的状。 “好师尊,以后不会了。”程语声色清亮,撒娇时更是有些可爱之感。 这让令无情方才皱着地眉头略略松了些。 程语学着令无情,将自己刚跟门里的师傅学做的丸子夹到令无情碗中:“师尊,你尝尝这个……” 话还没说完,令无情忽地轻咳了起来,程语一惊,手上的丸子滚到了地上。他急忙起身,给令无情斟了杯茶,绕道令无情身后轻拍了几下:“师尊,你还好吗?” 令无情从小修炼便比常人要更加勤奋,这也就让他身子骨比常人要好很多,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受过伤,这小小的咳疾竟让他憋得双颊通红。 “无碍。”令无情平复了一下气息,运转灵气调息了片刻,这才恢复了过来。 经此一事,程语也不敢与他多说话,一顿晚膳下来,他一直紧张兮兮地观察着令无情,生怕他再有什么不适。 晚膳过后,程语将碗碟送去洗刷了,便马不停蹄赶回来守着令无情。 他苦笑不得,如今的令无情似是比他这个疾病缠身的小姑娘还柔弱一些。 已经入春有一段时日了,春捂秋冻,如今更是不能着了凉。 程语这样想着,便抱来了令无情冬日里经常披着的斗篷,忘了不久前令无情才刚跟他说他衣料略薄,让他自己添些厚实衣裳。 令无情又坐在案前看书了。 程语轻手轻脚走过去,将斗篷给他披了上,然后跪坐一旁为令无情剪灯芯,研磨。 忽地,令无情开了口:“会写字吗?” 程语抬眸看他,撒了谎:“不会。” 令无情便在案上铺了层宣纸,将毛笔递给他:“为师教你。” 程语接过,将笔用力地攥在手里,果然,令无情摇了摇头:“姿势不对,应当如此……” 于是程语小小的手掌便被令无情握在手中,他耐心地与程语将要怎样握好笔,殊不知怀里的小家伙注意力根本不在上面。 此时程语心跳的异常厉害。 他的后背抵着令无情的胸膛,似乎还能感受到来自令无情有力的心跳声,他默默咽了咽口水。 没人知道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脑中在想些什么。 “程语?” 程语吓了一跳,手上一用力笔尖戳到了纸上,留下一滩墨渍。 “为师说过,不论是修炼还是修学都应当心无二用,方才是不是又走神了。” 被抓包的程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师尊,徒儿知错。” 半晌,程语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令无情的字都是刚劲有力,笔势雄奇,又透着似它主人一般的清秀干净。 他一直都学不会。 程语落了笔,歪歪扭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十九章 云端崖 “不错。”令无情真心夸赞了一句。 这却让程语高兴了半晌。 不知何时程语发觉自己有些敏感。对于令无情的一些话或者是一些动作,他都能很敏锐的捕捉到令无情在说这些话或者是做这些事时的感情变化。 就比如方才,虽然自己是装出来的,但对于他现在的身份,一个半大的孩童,“第一次”自己学会写名字,令无情便是高兴的。 只是写的次数多了,令无情却发现了一件事。 程语写自己的名字,总是会习惯似的将一点写成一撇,然后再匆匆忙忙涂改过来。 她这是写过什么字?或是写字习惯? 可她不是刚刚才学会? 程语有些烦躁。程御这个名字用了一世,改掉过去的习惯总是不易的,幸好令无情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自己没记错,他所作天书虽纠缠令无情却并没有告诉令无情上一世那个天生魔骨姓甚名谁。令无情应未发觉异常。只是以后自己也需时刻小心别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才好。 “师尊,我想写您的名字,您教教我好不好。”程御突然转向令无情,黑亮的双眸对上令无情的眼镜。 令无情看着她,未置一词,用笔上了墨,在白净的宣纸上提了‘令无情’三个字。 令无情看着小姑娘提着笔,严肃地,一笔一划地写着这三个字,想多么重要的事情。 时间久了,许是练得有些累,程语抬眼看了看还在为他提字的令无情,轻轻放下了笔,交叠胳膊将头枕在上面,轻轻“哼”了一声。 却不想被令无情听到了。 “怎么了。”令无情放下笔,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程语撇了撇嘴:“师尊我不想写了,写字好难。” 他又撒谎了。 他只觉得有些久了,不想再继续写字罢了。 “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万事有有乐趣于其中,若是不愿,可寻到它的有趣之处,兴趣所在,自然就对它有所喜爱。”令无情难得和他讲起道理。 程语有些无奈。他抬头看了看落下去的夕阳,叹了口气。 他也不能说,师尊,其实我都会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沁雅轩立于云端崖之上,清冷的月光从半掩着的窗户透进来,照在趴在案前睡得正香的程语身上。 屋里的烛光已经微弱到无法掩盖月光的痕迹。然而修炼到令无情此等境界,周围昏暗无比也能看清书本上的字迹。 令无情终于将目光从书中移了出来,一直书写卷抄忘了修剪灯芯,都未曾注意到,蜡烛就快要燃尽了。 他抬眸望了望窗外的夜空,而后合上书,起身将窗户落了下来。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过了片刻,他捏了个诀,将屋内其他蜡烛点燃,整间屋子重新恢复明亮。 令无情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给程语披上,无声地将熟睡的小徒弟抱起来,抱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真的累了,如此折腾一路,程语也未被扰醒。 看着程语乖巧稚嫩的小脸,令无情的眼神难得的柔和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程语似乎与他人……不同。 为小徒弟点上暖炉,关好窗户,令无情便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 在令无情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屋内原本该在熟睡的小徒弟慢慢地睁开了眼。 程语翻了个身对着门的方向,盯着令无情离开的方向久久出神。 他确是睡着了,在写完不知道多少个字之后,实在是撑不住耷拉着的眼皮,大着胆子就这么趴在令无情的桌上睡了过去。 但是他熟悉令无情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睡梦中。 令无情刚刚起身去关窗,程语便醒了过来,但他没有动。不知为何,那时的他突然有了一丝触动,如果自己一直睡着的话,令无情会叫醒自己吗?还是放任不管。 但他并没想到,令无情会抱着自己回到房间。 上一世程御不是没有在修学之时困得睡过去,但是令无情只是冷冰冰地拍着自己的肩膀,然后冷淡地说:“回去休息,在此当心着凉。” 那时的程御认为那是令无情在关心自己,高兴又激动觉得师尊与自己好。而如今他才知道,那时候的令无是那么地冷漠。 程语闭上了眼。 他终于知道,两世的差别竟如此之大,这就是男儿身和女儿身的不同么。 可明明上一世的他,也只是个连令无情腰际都未到的孩童。跌倒了自己背着人偷偷抹眼泪,饿了也不敢麻烦师尊,只去偷一块糕点来吃,甚至被师尊夸奖都会跟同门的师兄弟炫耀半天。 他开始怀疑,难道自己上一世真的很糟糕吗?是骄傲自负还是常常偷懒,才让令无情对自己那么失望,到最后也不肯留自己一条姓名。 忽地,黑暗中的程语“嗤嗤”的笑了声。他知道自己有些病态和偏执,可就是如此想才能不自己感到太过痛苦。想他上一世,自己含着恨一步一步从深渊爬出来,爬到魔族顶峰,便只是想令无情见到他时的惊讶与后悔,想到令无情亲自来求他收手,甚至委曲求全来求他不要再残害百姓。 不知想了多久,程御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次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是一片无边无际透着凄凉的枯草地,梦里令无情拿着无情剑指着他说:“程语程御!原来你就是那个天生魔骨,你为何又来拜我为师?为何两世都不肯放过我?” 他双目血红,恶狠狠反向喊道:“师尊!这都是你逼我的,你又为何亲手将我推下深渊,师尊,你知道有多痛么,我敬你尊你爱你一世,到头来因为魔骨便将我弃之如敝履!我的好师尊,你可曾想过有一天我会回来么!”他越说越恨,“我好恨你啊师尊,你难道就未有一丝丝的悔意”可到头竟又难过起来,“你夜半三更,就没有一次……梦见过我么?” 梦里的程御头痛的受不了一般蹲在地上,梦里的令无情看不大清表情,只依稀是冲着他的方向。 第二十章 相濡以沫 次日,程御比往常晚了两个时辰才醒。头很疼,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明明昨天师尊对自己难得温柔,却做了噩梦。程御哭笑了一下,真是……满心酸涩。 程御很快洗漱完便去找师尊问安了。 他本以为起晚了会受师尊责备,未成想,师尊竟也未在。程御敲了敲师尊的房门,无人回应,他便推门的进了师尊的内室。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周旁和空气中。镂空的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光点,映在了床沿上。师尊还在睡梦中,身上着着一床锦被。 角落立着一书架,上面摆着许多竹筒书,唯一木制案桌上也就有几个铁的什么小物件,满屋子既空荡有清冷。 这场景勾起了程御上一世的回忆。 上一世他见过令无情的内屋后,觉得清冷,便托外门的一个师兄下山时给自己捎了个梨花白的花瓶回来。玄衍宗有大片大片的树林,林间常开着着不知名的野花,那大都是些朵儿小的,黄色的小花。程御总是会在清晨摘了花在师尊起床后插入那花瓶中,就放置在师尊屋里的春凳上,师尊看见他摆花也为阻止,甚至连掌门师叔看见了也夸奖说为这冰冷添了一丝生机。 那时程御年少,只觉得欣喜,现在想想,那花摆在这内室中也有些格格不入,师尊只是不在意罢了。 令无情在床上动了下身子,程御便打断了思绪。令无情似是要醒了,只不过他像是梦魇住了,尤自挣扎了一下,也彻底醒了过来。程御连忙蹲在了师尊面前。 “师尊?你……” 令无情在看到程语的脸是是怔愣了的,程御很少看到令无情这样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的样子和不那么规整的衣衫,倒显得更通了些人情味。过了几秒令无情才反应过来, “你……” “我醒来请师尊用膳但是您没在,我敲门也无人回应,怕您又出什么事……我便擅自进来了。”小姑娘说话声音都小了些,“对不起,师尊,我不该擅自进来的……您也做噩梦了嘛?” “算了,”令无情还有些头晕,没回答程御最后一句话,“你先出去吧”,起身准备下床。 程御连忙道“那我去热一下饭,您…快些来吃”,便跑了出去。 倒也不算是做噩梦。只是,天书又来了。这一次天书并没有把自己拉入幻境,也没有来消耗自己的精力和灵力,而是直接跑进了自己灵识中,一直在叨叨絮絮的……讲故事。 讲的仍然是他和那天生魔骨的故事。 不知为何,天书这一次讲的不是他怎么对天生魔骨的第子无情,天生魔骨怎样悲惨,他怎样令人伤心令人痛恨;而是在讲令无情第一次见到天书时,天书讲述的故事——“你和魔骨历经重重磨难,最后相爱……”。 相爱?两人相濡以沫,如漆似胶?这应是令无情从来没有见到过也没有经历过的,这样的故事让他觉得异常的异常和不可思议,以至于他一时都未反应过来让天书讲了很长时间。 第二十一章 冤魂 直到醒来,看到程语在自己床边,才感觉到了真实。 令无情吃完午饭后。便离开了无涯峰,去了典藏阁想找些可供程语修炼的参考的典藏。 如今程语根基恢复的很好了,能适应更高程度的修炼。 令无情在不知不觉中对程语越来越上心,恢复的程度、修炼的心法、穿衣的冷暖…… 几日后,有一批外门弟子外出正巧遇上令无情回山,询问得知弟子们是去外出游炼。 原来是到了两年一次的下山时期。弟子们大都会自发组队结伴外出游炼。 游历时最有意思和最有难度的一事便是夜猎。简单说就是打怪。是去民间多大灵异灾难的地方除魔去邪。这样的实际的打斗并不同于在山上的修炼,这是考察弟子的真正实力。大都时长为半月有余,由一名修为较高的大弟子带领其他弟子,弟子们身上都有传送符和信号灯,对用来应急突发状况。 这给了令无情提醒,游历是提高修为尤为关键的一步,不论剑术还是心法,修炼总要实际打斗才能发挥到极致。 令无情即日便告知了程语要亲自带她出去夜猎。 两人次日早晨便出发了,午时便到达了目的地。令无情带他来了太乙阁的东边——玄衍宗结界外围的留峰林。 留峰林是陆地上较大的片区大森林,不少修者和正派弟子都把此地当作游炼地。师徒两人进了更深处的林区,寻到一石洞,停下稍作休息。 夜幕降临,程御呆不住,便从石洞中跑了出来,令无情跟在他身后。他一出来就被这片繁星吸引住了。明珠似的颗颗繁星分布在黑色幕布的各个角落,静谧又安宁。 “师尊,你抬头看呀”,程御回身叫令无情。令无情便顺势抬了头,同他一起看着这天空,“美不美啊,师尊”,小姑娘兴奋的望着他。 令无情低头那一瞬间,无情剑擦着程御耳边刺了过去,身后便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吼。程语惊慌的转身,只看见了什么东西化作一簇青烟样上升。 “师师尊,是鬼魂?”小姑娘好似仍有些害怕。 “冤魂,”令无情将她护在身前,“莫怕,你瞧,就是些会叫的游魂”。 令无情这形容有些简易了,其实就是一群又丑又吵伤害值又低的青火焰罢了,程御在心中吐槽。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慌张又虚心请教的样子。 “为师来教你如何夜猎”,令无情轻指了下在远处,正像他们飘来的冤魂。一团一团毁容般丑陋的脸,到是有那么几分吓人的意味。 “好”。他便顺着令无情的指导,一步步的,念口诀,练手法,瞄方向,打冤魂,慢慢地从陌生到熟练。 就这样,令无情教,程语学,两人一直打了许久,程语也不在需要令无情的指导,自己解决掉一批一批的冤魂。 突然,程语冲着令无情道,“师尊,我们来比一比谁夜猎的数量多吧”,令无情显然有些错愕。 第二十二章 不寒而栗 “我知道师尊非常厉害,但是我也会尽自己全力和师尊比一场的。”程语又道,令无情垂眸像是带了笑意,应了他的此试。 两人便一人面南一人面北沉默着向冤魂打了起来,一剑一个,边杀边沉默着计数。程语速度已经很快了,但也比不过令无情。令无情一直向前杀着,未注意身后,程语已经不见了。 程语同样也一直向前杀着冤魂,前方小路尽头右侧有约十几只,程语想也没想便拿剑追了过去,未曾想一脚踩上了什么石块,咔嚓一声便被踩裂了,程御心中一惊,这是触及了什么阵法。 有几丝的魔气从脚下蔓延出来的时候,程御就反应过来这是个魔阵了,是个异常罕见的伤人阵法。 程御回头看了下令无情,他仍未注意到自己,便一脚踢了进去。 这阵法离玄衍宗很近,应该是什么人故意设在此处,来中伤玄衍宗的人。 阵法古老难解,阵内伤人暗器无数,甚至存在毒气和异区空间。可以说,就算是令无情困进去也保不准不会受伤,他要先师尊一步将这麻烦处理掉。 程御一进去就把自身所有知觉封锁住,将本体灵识放了出来。阵内有一条长廊,奇怪的是,程御摸黑向前走了数米,也未曾受到任何暗器攻击。 然而,在程御觉得这条长廊快要到尽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后有人。 程御猛然回头,一张熟悉的脸诈入眼眶。是磨盘。原来如此,是磨盘在此设了一阵,等令无情落网。 “你是何人”,磨盘浑厚的嗓音仿佛贯穿整个长廊,他不悦的看着这个“误入”此阵的小姑娘,像是不在意般准备杀掉。 程御微微仰着头,注视着自己曾经最得力的部下。不过按时间来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磨盘也并不认得自己。 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由于自己的重生和世界之书的更改,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多改变,磨盘能将阵法布置到此,也是钻了令无情受伤的空子,没有发觉他罢了。 程语突然冷笑了起来,既然被自己撞见了,那磨盘必然没有可能再靠近玄衍宗一步。 他了解磨盘,看起来庄重严肃,实际就是个心胸狭窄、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呆子。除了打架最能让他提起兴趣,其他时间简直好吃懒做无恶不作。 而如今勤勤恳恳布阵,还是在离魔族如此之远的玄衍宗附近,必然是因为之前没能打败令无情,跑来寻仇来了。 “我问你话?”磨盘见他久久未动,又吼了一声。 程语烦躁地皱了皱眉:“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与我说话的时候小点声?” “你说什么?”磨盘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些疑惑,自己何时见过一个小丫头?还要小声说话。 笑话,他堂堂磨盘大将军会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我对你这种小丫头没什么兴趣。但是既然你闯了我的阵法,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磨盘不再与他纠结何时见过面的事,直截了当地给程语下了死刑。 “你说得对,确实不该手下留情,虽然之前你帮了我,但你伤我师尊,便是罪不可赦。”程语往前迈出一步,朝磨盘笑了笑。 磨盘还欲再说什么,却愣了一瞬。他纵横魔界多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眼神。 面前的小姑娘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感受到一阵从心底扩散出来的寒意。 这怎么可能?! 他甩了甩头,忽地捕捉到了一个字眼。 “你师尊?”如果没有记错,他自己销声匿迹许久,自他重返大陆到如今,只和令无情动过手。也确实伤了他。 他听说修仙界有一位大能无人能敌,励志要当上魔族大长老的磨盘便想与他“友好”切磋一下。 当然,不能以修仙界来定论,魔族秉持的就是谁耍阴招赢过对方,便是胜利。 所以他联合了几位魔族设下圈套,那个叫令无情的果真上了当。不过很遗憾的就是最终让他逃走了。 磨盘不想承认是因为令无情着实有些能力,在他们以为能一举杀死他的时候还能以一敌百,打破重重陷阱,自己身上也被他戳了个窟窿。 “原来你是令无情的徒弟。你师尊之前伤了我,正好你今天就替他赎罪,不过杀了你,你那师尊还是得死。”磨盘磨了磨牙,利齿展露无遗,一步步逼近程语。 就在距离程语不足六尺的地方,程语周身忽地升起一阵黑色气流,一层一层逐渐将他包围。 磨盘却愣在了原地。 是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不,不对,似乎还要浓烈一点。 是他一直渴求的,汹涌的、纯正的魔气! “你……”话还未说完,磨盘突然不受控制地在程语面前跪了下来。 他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背上千斤重。 身长八尺的磨盘就这么被程语放出来的魔气压制在地,身体被魔气挤压着,仿佛快要将他压扁。 磨盘被这股力量压制的动弹不得,汗流浃背地喘着粗气。 他想开口,却连张嘴的力气都被消耗殆尽,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程语冷冷地俯视着他:“如何?” “我也没打算手下留情,所以,就好好感受一下真正的魔气吧,你会喜欢的。” 程语手上用力,阵法中魔气瞬间暴涨,几乎填满这个狭小的空间。 他自身的力量不足以打败磨盘,毕竟这副身躯实在是差的令人惋惜。 不过他身为天生魔骨,又继承着上一世的记忆,通过先前的修炼一惊能够完全控制体内的魔气。 他也知道磨盘布阵的技术很好,他将魔气放出来,阵法外的令无情不会察觉。 这正合他意。 如此他便能好好地跟磨盘算一算旧账了。 “我师尊有的时候虽然是有些让人想杀了他。”程语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中,“他偏心,又无情,有的时候真想就这么让他消失。” 程语摇了摇头:“可是,我下不去手。我舍不得。” “他待我极好,会摸我的头,会夸我努力,会抱我去休息。”忽地他笑了起来:“所以,我小心护着的,你居然敢伤他?你怎么敢?” 磨盘紧咬着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能感觉出来,面前这个小姑娘模样的人,像个疯子。 不论是说出的话还是做出的事,都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十三章 受伤 程语的病态着实是让磨盘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感。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滔天的魔气捏爆。 可面前这个掌握着自己性命的小人还在自言自语,不知到底是不是在说给他听。 程语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虽然无法发表他的意见,但程语也不想听磨盘那粗糙的嗓音,便趁着此时讲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我应当是把他当作师尊的吧。”程语放松了些许,忽然发现自己站的有些累,于是便贴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他托着腮,看着一脸痛苦的磨盘:“可我不想他只是我的师尊。” “做修仙界楷模有什么好的,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仰慕者,众星捧月,被这么多人喜欢。” “这样的话我的感情就被轻而易举地淹没了。他从未发现过,也没给我说出口的机会。” “所以我恨他,恨死了,他如果死了,那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谁都别想抢走。” 磨盘瞪大了眼睛。 他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程语的话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他讨厌我是男儿身。不然又怎会如此绝情,他明明知道那深渊之下是何等的地狱,却还是没有犹豫将我推下去。” “所以我不甘心,换了身份回来找他,他倒是没有那么无情了。” 忽地磨盘感觉身上一轻,面前的人将魔气收回了些许,这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你说,我该不该原谅他?” 磨盘着实是被他压制的有些怕,且看程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更不敢贸然开口,生怕说了让他不满意的回答,丢了性命。 “算了算了,我问你作甚,你又不知道。”程语摆了摆手,嫌弃的看了衣冠不整、表情狰狞的磨盘。 这倒是让磨盘松了口气。 这呆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恃强凌弱,上一世程御就有些看他不顺眼,要不是利用他成为魔族首领,程御才不会将这样一只魔放在身边。 只是他这次也不打算杀他。 留着日后兴许还有用。 但打伤令无情的账不能不算。 于是下一秒,在磨盘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面前甩了出去。 他愣住了。 两秒后,剧痛自左臂传来,他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左臂被程语从肩膀处斩断。 可程语明明坐在他面前什么都没动,甚至连胳膊都未抬一下。 程语从头至尾目睹了磨盘表情变化,简直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他笑笑:“魔尊一脉遗传的力量,我记得你一直都很想要。” 磨盘紧咬着牙,不想太过于丢人,他颤巍巍开口,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你是魔尊后代?” “可以这么说,只是我不想认这个身份。”程语叹了口气:“他们可能也不想承认我吧,不然为何在我这么小的时候将我遗弃呢?” 程语说的是上一世,在他有意识以来,就跟着一个老妪四处奔波,他以为那就是他的母亲。 正欲再说什么,磨盘忽地开口:“尊上!是我磨盘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您是魔尊后人,若您不弃,磨盘愿臣服于您,祝您登上魔尊之位。” 一模一样的话,历史再一次重演。 “好啊。”程语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就这么答应了下来:“以后我便是你主子,你只需听我的吩咐,其他时候便待在魔界。” 虽然有些不甘心,毕竟磨盘如此好吃懒做,终于快要挨到玄衍宗,却被迫回到魔族。不过能让他遇到魔尊后人,回去便回去吧。 程语放开磨盘,正欲开口,忽地阵中一阵剧烈摇晃,有人在外面强行入阵。 若是没有猜错,应当是令无情。 程语急忙将自身魔气掩盖好,朝着磨盘道:“你快走,莫叫旁人看到。” 磨盘离开后,他手上发力,一掌拍向自己的肩膀,有血迹渗透了布料,染红了他的衣服。 令无情找到程语时,程语似是昏了过去,肩膀还受了伤,他未做停留,找到阵眼一剑劈开阵法,带着程语快马加鞭赶回玄衍宗。 令无情没想到带他出来夜猎会误入魔族阵法,因为他没有料到玄衍宗附近竟会有魔族现身。 药峰。 苏长老为程语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无碍,就是些皮外伤,修养两天就好了。” 令无情应下,带程语回了云端崖,为他输送了些灵气。 果然以后不能让这小徒弟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程语太过活泼,总是喜欢独自行动,一次两次都险些丧了性命。 程御一醒来便看见在桌子旁打坐的师尊。他心里是喜悦的,连续几次,受伤时都能感到师尊对自己更在意了些。 程御想动下身体,肩膀处的疼痛成功阻止了他的动作。令无情在这时走了过来。 “别乱动,”师尊蹙着眉。他还未开口。令无情又道“感觉伤口如何,” “不疼师尊,没什么感觉”,程御冲他笑了一下,令无情拧着的眉便松了些。 “你可看见是何人伤你?”令无情放低声音问他。 “弟子没有看到,”程语的表情却像犯了错。“对不起,又给师尊添麻烦了。” 令无情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反而问了程御“你身上可带了传送符?” “带了。” “为何那时不用”令无情不带温度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我太紧张了,有点害怕,就忘…忘了,”程御小心的找着理由。若令无情不提他都不记得自己身上带了什么东西,也压根没想到师尊会问他这个问题。 “……”令无情沉默片刻。 “是为师失职,以后不准独自去危险的地方。”,然后又看了眼他的伤,说了句好好养伤便离开了。 令无情似乎在自责,程御是突然意识到的。这伤受的很值,程御在心里默默道。 其实过不了几日程御这伤便能好,自己下的手,轻重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白日里,程御装着病,到晚上就独自在院中练几小时剑,再回房打坐。 不巧的是,今晚不知为何令无情这时来了他院中。 两人都措不及防的看到了对方。 第二十四章 纵容 令无情脸色有些冰冷,话里都带了些责备。 “伤好全了么,你这般胡闹。”程御一时有些心虚般,默默站到了旁边。 “师尊,”程御小心叫了句。 “您别生气,师尊,我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您别担心。”程御又想了想,“而且……下个月有弟子选拔大赛了,我想参加,想给师尊争光。”他哄着令无情一般。 这句话也没说错。一方面,他确实是要参加那什么比赛的,他总得向世人和各个门派前露个脸,让他们知道自己才是令无情的亲传弟子,也得证明自己担得起“令无情弟子”这个名号。 虽然程御本体修为莫测,旁的法术道具也知知甚多,但是这都不能放在明处用,不能旁人或师尊看出什么来。他只能用最基础的心法和剑术比拼。 另一方面,他如今这个身体并算不上太好,至少完全承担不了他本体和灵识的修为。尤其是魔力。程御本体为大魔,本体的魔气浩浩荡荡,注进如今这个躯壳,怕是要炸了去变成一个孤零零的游轮野鬼。 令无情听着程语的话是有些被动容的,他甚至都没有想到将要到来的各正派长老联合给弟子们举办的大赛。程语应是从外门弟子那得的消息。 “…比赛与排名并不重要,修炼也可慢慢提高……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伤到身体,”令无情沉默了半晌,才说出这些话。 程御看着师尊的表情便能猜出令无情应没有想到这回事。却也不怪他,往年令无情没有弟子,比赛主办者们亦然不敢请他来做裁决者,他应是很多年都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了。 午膳后,程御又去膳食坊想拿着小甜点,碰上掌门师叔来了玄衍宗,与令无情在一起进屋中。 程御不一会便回来了,他就偷偷站在门口,听着他们在讨论什么。 “宗内近日在临渭区设了讲学,请宗门长老们来给弟子们做个全面些的基础功课。小师叔可有时间,为他们指点一二。”怕被令无情直接拒绝,掌门又说着。 “听闻弟子们私下都在传,期盼小师叔能来授课,好让他们长些见识。”掌门笑道。 令无情低着头,手捏着杯盖不知在想什么,突然他道了句“出来吧”,倒是吓了掌门一跳。 程御低着头从门外走了进来,“师尊,我错了” “我不是故意偷听您和掌门师叔对话的,我就是想来给师尊送些点心。”说罢便提了提手里的小篮子。 令无情没说什么。 反而是掌门有些惊讶,他看着令无情,小师叔并没有生气,像是习惯了一般。他又看着这个比来时长高了不少的小姑娘,似乎是没想到她能和令无情如此亲近。 是的,掌门就是觉得两人如此亲近。令无情在玄衍宗呆了几百年,早些年他便修炼成了大能,独自一人居住在这无涯峰,也不收弟子也不要人陪,修无情道,冰冰冷冷不近人情。他从未见过令无情对人如此这般……纵容。 第二十五章 算账 程语走到令无情身边,礼貌地朝掌门行礼:“掌门师叔好。” “好好,这孩子看着恢复的不错,也愈发漂亮了。”掌门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看着程语也倍感亲切。 毕竟在这冷冰冰的云端崖,程语便是唯一的温热,让整个云端崖也不那么冰冷了。 程语弯着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皮肤白皙,作为女生的确是动人的面貌。 “谢掌门师叔夸奖。”话虽这么说,程语内心瞬息万变。 伪装成女儿身以来,程语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用“漂亮”二字来形容在自己,如何听如何别扭。 不是说这二字不能形容男子,毕竟上一世,程御身份完全暴露之后,他曾经跟令无情说过,他很漂亮。 后果当然就是被令无情拎着无情剑追着打了一顿。 他瞥了眼端正坐着的令无情,嘴角微乎其微地翘了翘,那时候师尊听到这两个字可是羞得脸都红了。 “过来坐吧。”令无情忽地开口。 程语将装着糕点的小篮子放到桌上,一盘一盘地把糕点摆出来,这才听话地坐了下来。 小插曲过后,掌门和令无情又说起了方才的话题:“都是些基础的讲学,且小师叔只需授课,其他事一概不用打理。” 掌门窥着令无情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讲学只开设一月,每日两个时辰……” “这桂花糕不错,酥脆可口,掌门莫不来一块?”令无情将一块还有些温热的桂花糕递给掌门,而后道:“乖徒给掌门师叔倒杯茶。” “是,”程语听话地起身给掌门续茶,复又坐下来。 掌门被突然打断说着的话也不恼,朝程语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些弟子都仰仗小师叔,定会认真听讲。” “往日招进的弟子也不少,且既是基础讲学,那些长老们整日无所事事,何不让他们去?我不喜热闹。”令无情啜了口茶,微微道。 “这……”掌门虽已料到令无情会如此说,但真听到他开口拒绝,还是略感尴尬。 程语听完,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些。 自他偷听两人说话,掌门说要令无情下山讲学,程语就微微不悦。 他不想令无情去教导别人。他是他一个人的师尊,只能为自己讲学。 他不想把令无情分给别人。 程语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占有欲有多么强烈。 掌门轻咳了一声,憋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想说什么:“那既然这样,小师叔便在云端崖静养。程语这孩子可以送去临渭区听学,也可帮你分担一些。” 程语在桌子下面的手攥紧了些。 让他去跟那群无脑的师兄弟一起听学?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话自己就要离开云端崖,让他离开令无情,想都不要想! 这掌门老头也不知怎么想的,令无情这样的大能,怎么会教不了他一个小孩子?程语怒从中来,觉得以后有必要跟这个掌门算算帐。 “师尊……”程语想着如何跟令无情说才能让他不同意送走自己,拖着有些委屈的音调开口。 第二十六章 笔试 “也好。那便将他送去。”令无情点了点头,应允道。 程语愣住了。 掌门也没想到令无情会答应的如此迅速,暗暗庆幸自己这次没被驳了面子,有些欣喜道:“那便好那便好,等那天我派人来接她。” 令无情道:“不用,我将她送去便是。还有,那日我一道也赶过去。” 掌门不解:“小师叔这是何意?” “去给弟子们讲学。” “小师叔这是……同意了?!”意外之喜,掌门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那便谢过小师叔了。” 一旁的程语半晌才回过神来。 令无情不仅答应送他走,还要去讲学。 他不明白,令无情不是不喜热闹,为何突然答应下山? 是厌烦了整日教导自己?是自己前几日擅自闯进阵法受了伤,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短短时间程语想了很多,感情变幻莫测,他一时分不清令无情对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送走掌门,程语忍不住盘问:“师尊,为何要去?” 令无情没有看他,兀自做着自己的事,而后开口:“让你去接受宗门不同长老的知识,快点长进。且你跟着我留在云端崖如何与师兄弟相处?”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又道:“你不是想参加宗门弟子选拔赛吗?下山之后好好观察,你其他师兄弟修为都不错,若想赢过他们,要下功夫。” 之后程语才反应过来,令无情的意思是,让他提前去熟悉弟子们的修为功力,知己知彼,在选拔赛中脱颖而出。 门派弟子比武大赛的场地近日已经开始准备了,大赛雅称为天地会。 在天地会开始前半月,主办者便发布了公告在大陆各地。各个门派欲参赛的弟子们都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准备着。 程语也不例外。不过他丝毫不紧张罢了。这比赛对于程语乃是小菜一碟。然而在令无情面前却不同。 程语在令无情眼中,应是一个未曾入世,初次带着令无情的头衔在众人前亮相和初次参加比赛的小弟子,紧张且有压力的形象,所以程语便以这个样子一直演着。 直到离大赛还有一周时间时,各个家族便接连动身前往此地。玄衍宗的经过筛选而出的一系列优秀弟子也开始前往天地会。 天地会在大陆版图的东北侧,在大陆上属于严寒之地。由于气温较低,弟子们都自备好了厚衣裳,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此地行去。 玄衍宗的唯一女长老江馁此次也同行,陪同门下弟子参赛。宗门给江长老独自安排了马车,其他长老和弟子们皆是骑马同行。 程语是玄衍宗内参赛为数不多的女弟子,又是令无情亲传弟子,一路备受其弟子打量,尤其是外门弟子,颇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有两个小弟子从江馁马车边过时讨论程语被江馁恰巧听到,于是他们便被江馁教训了一番,程语也顺势被叫到了马车中,和江馁一同乘车前往。 程语一上车便问了江长老好,“多谢江长老解围,”他诚心感谢这位长老,不止是刚刚的解围,更是未来得及报答上一世的恩情。 上一世在宗门中,江馁就待他极好。江馁为人温婉大气,待人温柔和善,修为也高深莫测,更重要的是,她是位名副其实的大善人。 江馁是在他化魔后是唯一一个把他当作正常人看待的长辈,江馁曾对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做善事,不要违背本心。”,不止这样,她上一世还曾说过一句让程语永远难忘的话,“不论种族如何,但行正义之事,便都是正义之士,是该赞扬的存在”。 程语陷入回忆的思绪中,听到江馁叫了几声才反应回来。 “程语,程语?”江馁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没事吧,还好吗?”。 “多谢长老关心,弟子无事。”程语对她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听了外门弟子的闲言碎语心中不免难过,”江馁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你身为令无情弟子,不免招他人嫉妒。” “然而我却觉得,你不该为这样的小事触动。” 程语这下便又抬了头,说“为何?”。 “因为你师尊是令无情。大陆高手如云,你师尊又是高手中的顶峰,他受的弟子,便一定是那顶尖的人物,”江馁顿了顿,又道“你与他们,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的人。” “况且,你又是女弟子,便更遭人嫉妒。不止是我们本宗的,更有外界的,其他门派的弟子在想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如果你还是会担心,有一个解决办法,”江馁看着程语那严肃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道“让他们闭嘴最好的方法是——亲手打败他们。让他们成为你的手下败将。” “这话是不是有些太严肃了,”江馁说完突然就笑了,“你才如此小,不应该让你有这般压力……”。 “弟子多谢江长老,弟子谨遵长老教诲。”程语打断了江馁,他明白,江馁就是在鼓励他开导他。 “好了程语,要吃点心吗……” 直至夕阳下山,一行人仍在赶路,又过了半个时辰,程语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原来是不知何时,他在江馁的车上睡着了,江馁并没在车上,应是出去透气,与其他师叔一起骑马去了。 在马车上,程御突然听到前面一个弟子说, “师尊,前面有个客栈!我们要不要停下休息”,之后掌门便应了一声,“叫其他人也停下休息吧。” 此客栈名为潘攀客栈,天色已晚,掌门和其他长老便欲带着一众弟子在此客栈休息一晚,便叫几个弟子前去询问。得知有足够的客房后便都收拾行囊,纷纷入驻。 客栈外看没什么特色内部却别有洞天。客栈是由四遍向中心围起来的建设。一楼大厅为客人们用膳的地方,又一众餐桌组成。二楼和三楼为客房和上等房,分别安排客人居住。在程语他们到来之时,三楼的上等房已经被其他人预订了。 第二十七章 无极宫 几位负责此次出行的几位小师兄面面相觑。 虽说他们修仙之人也不是一定要住上等房,只是……他们悄悄地瞥了一眼等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令无情。 这尊大佛可不能就拿普通客房敷dzzl衍。 于是几人商量了商量,决定派两人去三楼看看,能否让人通融一下,换个房间。 掌门的亲传弟子慕风,先让众人在一楼落了座,打算先用晚膳,趁这个时间去换房间。 安顿好众人,慕风离开上了楼,正纠结要敲哪一扇门时,门开了。 接着一扇门两扇门……三楼的上等房里的住客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慕风睁大了眼睛,看着领头的那人,半晌才急忙回神行礼:“玄衍宗大弟子慕风,见过叶长老。” 他没想到,住在三楼的居然是无极宫的人。 无极宫,现五大宗门仅次于玄衍宗的门派,门派掌门叶鸿之为玄衍宗掌门旧友,后两人因私人恩怨分道扬镳,各自做了对立门派掌门,双方互不相见已有二十年有余。 慕风低着头,暗暗感叹大陆真小,才不过半日路程,居然就跟他们遇上了。 真的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 叶鸿之“嗯”了一声,而后绕过慕风,带着自家弟子下了楼。 慕风暗骂了一声,这下难办了。别说换房间了,两个门派不打起来就已经不错了。 他急忙转身跟上去,若是两方真的动了手,遭殃的是他们这些无辜的小弟子。 跑到二楼,慕风突然想到,无极宫明明在玄衍宗百里之外,且去天地会的方向与玄衍宗相反,又怎会出现在玄衍宗的必经之路上? 无极宫声势有些浩荡,动静吸引了客栈里其他人,玄衍宗的人一抬头,看见来人后原本热闹的一楼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众人纷纷转头,玄衍宗掌门悠闲地吃着自己的饭,没有要动要说话的迹象。 打破僵局的还是叶鸿之,他目标明确,直直地走到玄衍宗掌门面前:“老朋友,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玄衍宗掌门木青云放下手中的碗筷,抬头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叶鸿之笑了一声:“多谢老朋友关心,自然是好的,还教导出了一群出色的弟子。”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说道:“这次便是带他们来天地会拔得头筹的。” 两派弟子们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让这两位大打出手。 “好啊,那就比比,到底是你无极宫的人出类拔萃还是我玄衍宗的弟子能脱颖而出。” 之后叶鸿之便带着弟子们去用膳了,压抑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这边慕风还在跟其他负责的师兄弟们商讨要不要换一家客栈,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是玄衍宗大弟子慕风吗?” 来人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着无极宫宫服,礼貌地问道。 慕风愣了愣:“正是。请问这位小师妹找我何事?” 小姑娘行了行礼,道:“我是无极宫二长老座下弟子柳烟烟,负责这次出行的各种事宜。方才受掌门所托告知各位,三楼上等房已为贵派各长老腾出,随时可以入住。” 慕风几人具是一惊,没想到叶鸿之做出如此之事。 毕竟听说过木青云和叶鸿之往年事迹的人都清楚,他们水火不容,这当真是稀奇。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慕风几人只好道谢,也纷纷松了口气,免去了他们一些麻烦。 一夜无事。 第二日,两门派一道前往天地会。 程语看着前面并排骑马的两派掌门,不禁有些好奇,这两位二十年不见,如今怎得像是没有这回事一样。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想到,上一世他从深渊里回来,各门派对付他的时候,木青云和叶鸿之就曾联手,难不成传的这两人不和是假? 他甩了甩头,算了,他们指尖关系如何,跟自己也没多大的关系。不过叶鸿之不是说这次带弟子来夺头筹吗?那既然作为玄衍宗的弟子,定是要帮门派讨这个脸面的。 程语暗想,这个第一,一定是自己的。 忽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程语回头,身后是笑意盈盈的柳烟烟。 “你好啊,你就是程语吧?” 程语不想同她多说话,上一世柳烟烟心悦于男儿身的自己,曾几次纠缠于他,但她生性善良,上一世成魔后的程御没忍心伤害她。 “是我。” “早就听说令前辈收了一个女徒弟,你真厉害,能让无情剑主同意收你做徒。”柳烟烟一脸羡慕地说道。 程语只是笑笑,道:“那是师尊看我命不久矣,所以才破例收我,欲救我性命。” 第二十八章 掌门 程御又想了想,道“师尊不是看我厉害,是……看我可怜。” 选徒那日他自伤一千,便只有那一个目的,让令无情收他为徒。 程御太了解令无情。师尊虽修无情道,但身行正义事。令无情的道心不允许令无情把这么一个想活的人抛弃掉,果然令无情救他时说,“因果有命,大道虽无情,亦怜蝼蚁缺”。 程御哭笑了一下。他对柳烟烟道“还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我便前往与师尊同行了。” “别急嘛,你知道我们掌门师叔和你们玄衍宗掌门曾是至交密友吗?”柳烟烟问她。 程御点了点头。 “那说是多年前没有闹那档子事,现在我们就是同门,那么你该叫我一声师姐。”柳烟烟笑嘻嘻的看着她。 程御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在打趣自己罢了。 “……小师姐”。 “师姐就师姐,带什么小啊,”柳烟烟不满了一瞬,“不过你既然叫我师姐,比赛的时候我会让着你的。很期待与你的正面对峙,程语,我也想看看看看令仙尊手下的弟子会是什么模样。” 说罢小姑娘就自己骑马往前走了。程御便快步赶到师尊身边。 “师尊!”程御叫了令无情一声,令无情并未回应,只是朝他看了一眼。 “师尊知道到天地会还有多远的路程吗?”程御问令无情。 “已行一半,怎么,不舒服?”令无情还以为程御旧伤没有好全。 “没有没有。弟子就是想问一下。”程御嘻嘻哈哈道,又过了一会,他突然喊起令无情来。 “师尊师尊师尊”程御不知为何,一遍一遍喊着令无情,令无情转头看了他一眼,问她,“兴奋什么。”。 “快到天地会了,很快就可以比武了,就相当于……很快天下所有人就知道,师尊的弟子是我!”程御脸上异常兴奋,倒是令无情有些无奈。 “这有什么,便没有这场比赛,大家也都知道你是我门内弟子。”。 “那不一样,师尊,我要比出一个好成绩来。不仅要让师尊开心,还要让天下人知道师尊选择我是没有错的,我能担得起您的弟子的称号!” 在令无情眼中,小徒弟脸上全是坚毅,好像这是她全部信念一般。 令无情心像是感觉到了这股暖意。片刻,他才开了口。 “名次称号都乃身外之物,为师并不需要你来证明什么”。 “我见你那日,你身受重伤。是你说你想活,此话传于我耳中,我便成全你,带你回我宗下。”令无情双眸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是你自己选择修仙这条路,是你自己肯经历重塑根骨的痛苦,且甘愿认我为师,我便成全了你。无论是今日你的修为,还是未来有所成就,不应是为我,应是为你自己。”令无情说完后眼睛仍落在程语身上。 程御从没有听令无情说过这么长的话,无论哪一世,尤其是这样的……带着安抚与关心教导的语气。此般被令无情看着,他眼眶竟隐隐有些酸胀。 半晌,他才回令无情道,“弟子…知道了,多谢师尊。” 又过了三日,这一行人才赶到天地会所在之地——荆岭地。 一进城中便觉得风沙又大了些。掌门便让慕风提醒大家增衣保暖,未在路上停留就直接到了会场安排的客栈。 客栈已经有几个门派早几日入住了。故当玄衍宗和无极宫一起到达时,还是引起了一小场波澜。 “这是怎么回事?两派这怎会撞上?”,“我怎么知道,害,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起来。”一些他派门的弟子们看着这群人,小声叽喳着。 “要我说,那玄衍宗掌门和……” “掌门怎么?”那小弟子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了一声冰冷冷的声音,一回头,便看见了令无情面无表情的脸,猛的哆嗦了一下,“弟弟弟子知…知错,请令仙尊海涵,”便偷偷躲到一边去,不敢吭声了,就在此时,有人从楼上下来。 天地会代表李江粮亲自出来迎接两派掌门及长老们。 玄衍宗和无极宫经年不交好已是众人共识,两派针锋相对,势如水火不相上下。李江粮生怕两边有什么不和发生冲突,便一直苦哈哈在中间周旋,只不过两边长老都没如何理他便是了。 因为双方确实在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自然没有那么严肃的气氛。况且不知为何,程御在掌门房中似乎听到了几次叶鸿之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天地会 李江粮早就已安排好了各门派的住处。 因为无极宫和玄衍宗启程时间较早,所以除他们之外也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到了。 李江粮知道两大宗门掌门素来不和,所以便将两门派的住处安排在了两个极端位置,玄衍宗位于天地会北侧日月湖旁的湖心院,而无极宫则是位于天地会南端,桃花环抱的南山别院里。 但他万万没想到木青云和叶鸿之同时到达,还是一路同行至此。 庭院已经打扫好了,无法,李江粮只得陪着笑,跟两个掌门说了此次的住宿事宜。 幸好两位只是应下了,没有多说什么。李江粮松了口气,搞不懂两大宗门之间的恩恩怨怨。 分道扬镳各自去了天地会安排的住处,程语率先跑进湖心院,奔着西北角的那间别院跑去。 令无情皱了皱眉,快走两步跟了上去,见他将行李扔进门里,他开口询问道:“你要这一间?” 程语转身看着他点点头:“可以吗师尊?” 虽然令无情不知道他为何选这里,可能就是小孩子的天性,看上什么就喜欢什么,那便随他去吧。 得到应允后,程语道“多谢师尊”,然后又颠颠跑出去提令无情的行李,放到了天地会专门安排给令无情的房间。 令无情这才发现他们两人的房间仅仅有一墙之隔。 似乎是猜到了程语的小心思,令无情嘴角不自觉弯了弯,负手走进房间,看见程语给他将衣物整理好摆在柜中,又准备将桌椅擦一遍,令无情及时制止了他。 “莫要收拾了,你去打理你的房间吧。” 程语想了想,然后应了一声,刚准备出去,江馁便走了进来。 “你这小徒弟要怎么安排?要不让她跟我住一间?” 令无情看了看程语,意思是看他自己的意愿。 程语朝江馁微微一笑,感激地回答道:“多谢长老,我可以自己住一间。就在师尊隔壁。” 江馁走上前揉了揉程语的头发,爽朗的说道:“小师叔你这徒弟才这么小就如此独立,长大定能成大事。” 令无情语调清冷的说道:“此话为时过早,今后如何都要看她自己。” 江馁无奈一笑:“你啊你,小徒弟就要多鼓励多夸赞,这才有动力嘛。” 令无情没有回应,江馁放弃了与一座冰山讨论人情世故,转而对程语说道:“小程语,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偏院找我。” “那便提前谢过长老了。” 江馁走后,程语也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休整了一天后,各门派陆陆续续到达了天地会,原本有些冷清的天地会顿时热闹了许多。 程语上一世就是在这次的天地会一战成名,所以他对这里还算熟悉,白日里七拐八拐便来到了一处瀑布前。 他记得瀑布后是一个天然水帘洞,里面孕育着几棵野生的水灵芝,对于疗愈内伤大有好处。 绕了大半圈终于找到了入口,他摸索着走进去,转了几处岔路。 第三十章 此试 他摸索着走进去,转了几处岔路,来到了水帘洞中央的洞口处,刚准备走进去,忽地听到了里面有声响。他立刻止住了步子,隐去了自身的气息,贴上冰冷的洞壁朝里面看去。 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里。 是木青云和叶鸿之! 程语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凑近些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还不想承认,那日就是你的不对,难不成还想怪罪于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况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具体的细节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就不能一笔勾销吗?” “一笔勾销不是不行,这次若是无极宫能赢过玄衍宗,我便答应你……”两人边说边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程语一时半会没搞懂两人话里的意思,但是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有要事在身,他没有多想,找到水灵芝之后便回了湖心院。刚好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程语跑到厨房,跟那里的小弟子打好关系,让他同意自己在里面亲自下厨。 他将水灵芝碾碎混进饭菜里,又用一部分灵芝熬了粥,做的甚至比天地会为众宗门准备的伙食还要丰盛。 厨房的小弟子有些惊讶,他小小年纪就能做如此高难度的食材,不得不对这个令无情唯一的小徒弟刮目相看了。 程语一心想着令无情,全然已经忘记自己这具身体比令无情更加需要这水灵芝的滋养。 兴许是水灵芝被程语隐藏的有些好,令无情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是到了晚上运转真气的时候,应当会感觉好一些吧。 剩下的灵芝以及自己独自研制药品都被程御放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第二日,比试便正式开始。据天地会的主办方统算,此次参加比武的弟子大约八十人有余。不仅包括像玄衍宗,无极宫,仲南寺等在江湖中名望较大的门派,同样也有些无名小家族,家主带着门下的个别弟子参加。 此次天地会的预计时间为七日。 天地会一早便布置完毕。场中有一擂台,擂台有百米之宽,方方面面展现在众人眼前。台下为观赛地,无论哪一路的江湖人士过百姓众人皆可在此围观。 天地会高台上也布置了座位,是供江湖中最有名侠士观赛的雅座。主位上是天地会最核心人物,梁将宕。 他身侧坐着李江粮等人。最先到的南阳派,掌门和大长老带领三名参赛弟子,与梁将宕等人寒暄过后便坐了下来。 后面来的是无极宫,叶鸿之和长老井阑、叶宣带着柳烟烟,华南千等五名弟子,双方都是旧交,聚到一处便聊了起来。 等玄衍宗木青云与令无情及苏长老他们到时,台上台下都已经到了许多人了。众多门派以这契机在此相聚,都隐隐期盼着三年一度的比武。 众人在看见令无情身后跟着的程语时,先是沉寂了一瞬,随后便起了一场哗然,全场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们,目光纷纷投向了这个目测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虽说都在传令无情收了关门弟子,是个受了重伤的小姑娘,大家心里几乎都清楚,然而在亲眼看见此人时仍是不可置信,便就是如此一般的人,被令无情收入了门下。 众人议论纷纷。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比话诚不欺我,”梁将宕对着木青云哈哈笑道,“果真是个水灵的小姑娘。”。 “听说是叫程语是吗,来,让我瞧瞧。”梁将宕又冲着程语道,程语看了令无情一眼,便走到了他身边,拱手行礼,道“问长老好。” 梁将宕仔细看着程语,“你的伤可好全了?” “多谢长老挂念,弟子伤已痊愈” “参赛量力而为,莫要让你师尊担心。”梁将宕叹了口气,在他眼中,程语还是个弱小的角色,参赛免不了会受伤。 众人皆入座后,令无情一直未置一词,在雅座上听着旁人交流。 擂台上的会赛主讲人不知在向众人宣布些什么,周围都是些议论声。 令无情的修为极高,连带着视力和听力也极佳。令无情听到了很多声音在讨论程语,八卦也好,嘲讽也罢,大都是不太好的语气。 令无情一瞬间感觉到了不悦。他抬头看了看站自己身旁的小弟子,她正盯着擂台上的人看,好像是没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令无情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出,自己能给身边人带来什么影响的。他有一瞬的茫然无措。 比赛要开始了。所有报名参赛的弟子都聚集到了擂台上。 公平起见,上场所有人的对手都是由抓阄抓出来的。 包括程语,慕风和柳烟烟等人在内,第一场抽到的对手都是不认识的。 程语抽到的上场顺序较靠后。没什么悬念,前几人和师兄妹都纷纷获了胜。转眼便该程语上场,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身上。 程语抽到的对手是个男弟子。 “我是仲南寺萘普门下大弟子齐岬,请教令姑娘高招。”齐岬冲程语行了个平辈礼。 “在下程语,得罪了”。 “噗”木青云一看见齐岬便笑了, “小师叔,程语这一开场便遇见了个难题啊。” 齐岬乃是目前江湖中最知名的正派新生弟子之一。 先不说他武功在上一届天地会中荣获第三,就说他去年随师尊一起下山游走,中遇盗匪抢劫百姓掠夺妇女,便以身涉险深入敌窝,以一对十面不改色。 虽说那时也受了重伤,却硬是支撑到师尊到来解救百姓,因此也赢得了很高的名誉。 在众人猜测程语会如何败下阵来时,双方都已经动了手。 “小师叔,你便一点都不担心么,”掌门看着两人的身手,问向令无情。 令无情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说了句“程语会胜”。 再看擂台上,两人打的难舍难分。 齐岬右手直接击向程语。 掌风凌厉! 第三十一章 见血 有天地会的人上前围住他,三两下便将他身上藏着的符纸搜了出来,还有三柄没能使出来的银质飞镖。 叶鸿之脸色铁青,走到伍年面前:“无视规矩擅自使用暗器,还打伤了别派弟子。好啊伍年,我当初放你进来,就让你学怎么耍阴招?” “掌门师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赢!”伍年见事情败露,急忙求饶想让叶鸿之从轻发落。 “无极宫不会继续留一个心术不正的弟子,从今日起,你被逐出师门了。” 伍年当场愣在原地。 他只是想赢而已。当初进无极宫,他就因为没有天赋被其他师兄欺负嘲笑,这次他求了负责的师兄好久,才同意带他来参加,本想偷偷地神不知鬼不觉打败对方,可他听学时并没有认真听讲,不知道这飞镖连同符纸威力巨大,这才酿成大祸。 事已至此,已没有回寰的余地,叶鸿之挥了挥手:“将他遣送回家。” 伍年被带走后,药峰苏长老检查了慕风伤势,幸好伍年不是很会使用这些东西,没有发挥真正的力量。 “手臂上是皮外伤,内伤也不是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便好。” 木青云看着自己晕过去的小徒弟,心疼的不得了,对叶鸿之的态度又差了几分。 出了这种事,受伤的还是第一大派掌门的徒弟,天地会的人不敢放松,用剩下半天的时间检查了所有弟子,确认他们没有带除佩剑武器之外其他的违规物品,这才让比武继续举办。 如此反反复复了几日,场上的比赛已经进行到末尾了。胜出弟子仅剩下四人,来进行最后两场对战。 其中就包括了程语。 场下哗然声和怀疑声随着程语一场一场的获胜便的越来越少,众人慢慢的闭上了嘴,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拿着自己的剑,异常熟练和身手矫健地运用自己从玄衍宗学到的本领打到了现在。 剩下的四个人,除了程语,无极宫的还有柳烟烟,南阳派掌门弟子武轩逸以及一个……名为荆路遥无名派子弟。 此次,他对柳烟烟,武轩逸对荆路遥。 程语与柳烟烟先上的台。 两人不仅年纪相当,且是打败了无数弟子走到最后的女弟子。尤是吸引众人目光。 “师妹,承让了。”柳烟烟如是说。 话音一落,两人便交起手来。双方可谓是势均力敌,只是所学剑法有些差异。双方速度都极快,除了修为高深师尊长老们,余下侠士甚至看不清招数,只觉得轻风掠过就打到了另一处地方。 此场一直打了一时辰有余。最后是柳烟烟输了程语两招而败下阵来。两人打完便下场休息,在旁观摩另一组选手。 让众人意外的是,南阳派武轩逸和无名荆路遥对上竟是武轩逸输给了荆路遥。 南阳派武轩逸年少成名,先不说门派,说这人,天生是块修炼的料子,年级轻轻就突破重重瓶颈,修为碾压平辈,16岁后也是随师尊在外游历增长修为,平日自身刻苦勤奋,在外行侠仗义,民间都在夸赞。 这人竟败给了一个可以说是无名弟子,这事无论是谁想。都有些诧异。 程御留了个心。不知为何,他又想起前日慕风受伤来。 那无极宫的愚蠢弟子不知是受了什么人指点,暗器加符纸这样的效果并非一般弟子能想出来的,他更像是被有心人利用,来以此方法伤害慕风。 不知是只想伤害慕风,还是背后什么人有更深的目的。 回过神来,便是程语要上场了,对手是荆路遥。 最后一场了,此次天地会第一名马上就要诞生。场上一下子便喧嚣了起来。甚至场下有人开始压赌注,在猜那一边是最后的赢家。 主持者请俩人走上擂台。 程语上场之前,令无情突然拉住了他,并嘱咐了句:“不可强撑,量力而为。”。 程语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程御说完便转身向场上走去了。 “你们猜谁会赢啊?” “我押程语,这小姑娘一路就没败过,她可是令无情的弟子,她一定会赢。” “你瞎了不成,难道荆路遥输过吗,他可是连伤都没受一点,程语可是个女子,对上荆路遥不一定会赢。” “女子又如何,程语剑法熟练又是令无情亲自指导,速度快身体柔,对上荆路遥不会输……” 荆路遥和程语两人站在台上,都没理会台下的喧嚷。 主持者敲响了擂鼓。 “比赛开始!” 双方同时有了动作。荆路遥的武器是把长刀,他右手持刀,挥向程语胸前。这一刀竟用了九分力!程语躲闪不及举剑抵抗,向前用力一推,试图将荆路遥挡回去。双方交上手,程语才发觉此人力气极大,根本推不动! 程语随机手腕一转,空着的手向荆路遥腹部打去,怎料此人早走预料,立刻收手向身后跃去。 第一回 合,双方平局。 程语得益于这一世的女儿身,轻功和身法练的极好。他轻轻一跃,一瞬便移到了荆路遥身后,就着落地时的缓冲顺势弯身挥剑刺向荆路遥后腰。荆路遥躲闪极快,持刀反手后一挑,刀锋将要挨到程语的脖子,程语面向上不慌不忙向后闪躲。然而手中剑刃忽地晃到荆路遥胸前,荆路遥没预料到程语这个动作,措手不及受了一剑,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第二回 合,荆路遥竟见了血。 台下众人始料未及,唏嘘不停,议论纷纷。 在程语抬手一瞬间,荆路遥持刀便冲了过来。被一个姑娘家打伤,让荆路遥有些恼羞成怒,他这一刀用了全力。是一个实打实的正面对打。 这是在比内力!观看比赛的众人突然意识到,程语一个女孩,内在攻力怎能和他比! 然而程语双手握剑,硬是抗住了这一刀。 台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步,荆路遥竟然被程语抵着的剑逼得向后退。约是退了两米,荆路遥突然大吼一声猛得推开身前的人,他还未来得及动作,便看见程语的剑朝自己刺来,手腕不断翻动,剑峰又快又狠,荆路遥像是架不住一般不断向后退步。 第三十二章 一时混乱 台下众人只觉得是荆路遥一是疏漏不觉让程语插了空子,才会被动到如此局面。 只有台上的荆路遥感觉到了恐怖,他眼前不像是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有的深厚内功。荆路遥持刀的虎口被震的发麻,旁人只看见程语在进攻,却没发现荆路遥接招都有些应对不暇。 只听“刺啦”一声,荆路遥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他又被程语刺了一剑。 场上的战局隐隐有了胜负之分,台下人们讨论的话语飘到两人耳中,伤随不重,却让荆路遥心里觉得异常侮辱。他决不能败给一个姑娘家! 荆路遥再次出手力道大大加重,出剑速度也加快了许多。须臾一瞬,程语便手腕被什么擦过,顿时手掌一松,整个手臂垂了下来,剑从手中掉落,察觉一抹寒光自眼前闪过,程语想都未想直接向右躲闪,动作干净利落闪过此劫。 程语看出来这人带了杀意。刚刚那一刀若是没有躲过他此刻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程语正了正神,觉得有些异常。 荆路遥一刀未中下一刀紧接而至。程语不停躲闪,几次刀锋落在程语面前又被他灵活的躲开。 程语想把剑捡回来。他有些烦躁。手中无剑便只能躲闪。荆路遥又一刀冲向程语身前,这次程语并未躲开,荆路遥力道过大,这一刀刺透过了程语的右肩。 木青云的杯子彭一声砸在桌上,连身旁几位掌门表情也严肃起来。 包括令无情。他的剑眉又不自觉皱了起来。 连荆路遥对刺中程语也有一丝意外,楞了一眨眼的时间,腹部便受了程语两掌,向后掠了几步。程语抓住时机用左手将剑捡回手中。 这两掌伤害不大,很快荆路遥便得意起来,有些疯魔般兴奋,刀锋也开始不得章法。 程语的异常感又强了些。他右手受了伤使不上力气,剑也是左手在打。其实大多数人包括令无情在内都不知晓,也是他刻意隐瞒以备不测,程语左手的剑练得比右手更强。 程语在台上亦没有显现出来,众人眼中他仍然在狼狈躲闪,看起来要败下阵来一般。 荆路遥的刀法疏漏越来越明显,程语心里冷笑了下,猛然挥剑破了荆路遥的刀锋,一剑刺到荆路遥腹中。 这一剑就不只是划伤了,毕竟程语右肩的伤在众人面前摆着,总要有来有往才是。 荆路遥被这一剑刺中后果然摔倒在地了。 这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场上场下突然一片寂静,只有荆路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体内流出都血,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荆路遥身上。好一阵子,他才闭了嘴。荆路遥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程语:“想我输给你,那不可能——”话音未落,荆路遥从袖中拿出什么东西来陡然抬手。 在那一瞬间。 令无情突然站起大喝一声:“程语——” 他闪电般移到程语身边将程语护在怀中。同时抬手无情剑便刺向荆路遥挡住了他的暗器。只一瞬,荆路遥便被定在地上要死不死动弹不得。 随后令无情便看向程语,检查出程语除了手腕和肩膀的两处伤并无他伤时才松了口气。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整个天地会的人们都混乱起来。 梁将宕和木青云等人连忙赶到台中将此人押了起来,荆路遥的师兄和掌门也趁乱不知逃到了何处。 荆路遥身上也被搜出了其他暗器来,且他本人也似乎修炼的有些走火入魔。 令无情面若冰霜,不带感情的眼睛看着梁将宕和李江梁,道:“我需要一个解释。”便带着程语离开找医师疗伤去了。 梁将宕将人压了下去,众人同时也联想到前两日慕风受伤,就像是有什么沉在水下的东西浮了起来。 随后仍是宣布了程语在此次天地会获胜,荆路遥被踢除名词后续审问,所有参赛弟子名词皆向上提了一个,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再说这令无情和程语,自医师开始为程语清洗伤口起,令无情便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一直到包扎好伤口。 程语右肩的刀伤深可见骨,然而缝合时小姑娘硬是咬着牙,一个痛字也没喊。 不知为何,令无情心中有些怒气,又有些酸涩。 程语用没事的手晃着令无情衣角。 “师尊,我没事的。谢谢师尊那时及时救我,保了我一条命呢!”程语一脸开心的样子。 “不要再这样一副冰块脸了师尊,弟子本来就有些疼,你这样看着我…我更疼了。”程语的声音越来越小,令无情看着不忍,揉了下他的头发。 算了,程语没有性命之忧便好。 距离天地会已经过去几日,令无情带着弟子们回到玄衍宗后便着手准备下山的事宜了。 程语见令无情收拾着案上的竹简,才恍然想起令无情答应了掌门去临渭区做讲学。 哦对,他还同意掌门让自已也去听学。 原本在天地会上夺得头筹的喜悦之情瞬间被这件事覆盖了不少。 令无情见他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面前:“何事?” 程语抬头看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天地会回到玄衍宗以后,令无情看自己的眼神明显的柔和了许多。 兴许这就是原因,以前的令无情无论看谁都是眼神淡漠,明明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却愣是被他的眼神修饰的没有了抚媚,教人看着只觉得寒冷。 但是如今他能从这双眼里看到不一样的感情,程语心里也软了下来,脆生生回答道:“师尊这是要去讲学?” 令无情点了点头:“嗯,你也快些回去收拾,一个时辰后为师带你下山。” 程语回到住处,拿上了令无情先前给他的书册,草草地收进怀中。 令无情御剑带着程语下了云端崖,来到临渭区的教书堂,里面早早地便有弟子等在里面。 听到脚步声,众弟子纷纷回头,见到令无情的时候微微抽了口气。 第三十三章 讨好 不愧是仙人,是无情剑主,走进来时堂内气压都低了几分,原本还能小声说话聊天的弟子们顿时大气不敢出。 令无情走进来,众人这才看到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程语。 天地会上的情形弟子们都是全程观看的。 没有去参加的长老们会在太乙阁大殿前设一面镜子,从镜子里众人能实时观看天地会的战况。只要有弟子想看,便可以围在大殿前观看。 程语那几场比武异常精彩,当时吸引了众多弟子围观,所以程语不知道现在自己在众弟子心里的地位发生了一些变化,对他的质疑和嫉妒都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羡慕、是敬佩。 令无情坐到堂前的座位上,程语扫视了一圈,发现第一排一个人都没有,弟子们是自第二排开始往后坐。 程语内心偷笑,上一世令无情被掌门劝来讲学,弟子们偷偷跟他说过,因为害怕令无情的威严,更怕坐在第一排会被令无情点名站起来回答他的问题,所以所有人都不敢坐在第一排。 找了个第一排靠令无情最近的位置,程语坐了下来,将怀里的书本掏出来摆在桌上,端正坐好,抬头正对上了无情的目光。 他咧开嘴角笑了笑,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令无情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开口道:“今日我来给你们上课,听掌门说,你们还在学习基础课程,都是些较为简单的知识,我只讲一遍,好好听。” 程语配合地应道:“好。” 众弟子听完令无情的话,有些担惊受怕的同时纷纷直起了腰,竖起耳朵生怕会错过什么。 半个时辰后,程语已然没了最开始的热情,托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忽地脑袋一疼,令无情隔空敲了他一下:“好好听讲。” 被发现上课偷懒,程语嘿嘿一笑,重新将目光放到了书上。 令无情现在讲的这些,的确是最基础的知识,程语重生一世,过了这么久依然记得很清楚。 又过了不知多久,令无情终于说到:“好了,今日的讲学就到这儿,回去多温习几遍,明日我检查。” 程语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身后那个小弟子倒抽了一口气,复又叹了口气。程语不由得感慨,上一世自己听到令无情如此说,自己也是这种反应,担心第二日被叫起来挨骂的就是自己。 回云端崖的路上,程语本与令无情便走边聊,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身形一顿,复又跟上令无情的脚步。 令无情没察觉什么,可程语已经无心与他继续讨论自己修炼的事情了,他找了个机会,对令无情说道:“师尊您先回去吧,我想起来我的书册忘在了教书堂,我回去取。” 令无情道:“无妨,明日还会再来。” 程语停下脚步:“回到云端崖我还要修炼,弟子先去一趟,马上就回去,师尊您先走。” 令无情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纠结,但还是随他去了。 看着令无情走远以后,程语闪身进了旁边的密林。 来到一棵古树后面,一个黑衣服的魔族站在那里。 “冥姬?” 被唤作冥姬的黑衣人转过身,赫然是一张无比精致的脸,浑身透着妖艳之气。 冥姬是磨盘手底下的一只魔,擅长隐身和毒术,她朝程语弯下腰,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尊上。” 程语之所以敢直呼她的名字,是因为他知道依照磨盘的性格,回到魔族后会第一时间将他的存在告诉手下的人,冥姬定是知晓自己,只是程语不知道她此次来的目的。 “玄衍宗有重重禁制,你来这做什么?” 冥姬微微一笑:“尊上,这点禁制还不足以挡住我。”她走近了一步,靠在程语的耳边道:“尊上,魔族有一个旁支血族,近日准备重返大陆,可能会第一个来玄衍宗。” 程语微微一愣:“血族?” “没错,磨盘将军已经下令前去阻止,他说您不希望魔族靠近玄衍宗,只是我们势单力薄,拖延不了几天,将军这才让我来问问您。” 程语皱了皱眉,片刻后道:“我知道了,你回去跟磨盘说,无论如何都要拦住血族,我三日之后赶回魔族,在此之前,我不希望在大陆感知到哪怕一丝魔气的存在,你也不要再来了。” 冥姬应了一声:“那尊上属下就先回去了。”说完这话,她后退几步,瞬间便凭空消失在了林子里。 程语回到云端崖,心里盘算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下山,低头正想着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人。 令无情低头看着他:“看路。” “我错了师尊。” “无事,既然回来了就去练功吧。” 练功?现在程语没那个心情,满心都是该怎样回去,阻止血族的入侵。 他有些惊慌失措,总觉得,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让他无法挽回的事情。 希望只是他有些多想了吧。 这几日令无情发现程语变乖了不少。 日常琐事争着抢着做,虽然以前也是这样,但比往常认真了许多,不会再将他衣服上的绑带放进鞋柜,也不会忘记把扫起来的垃圾倒掉,简直一反常态。 “程语。”令无情没忍住还是喊了一声面前埋头洗衣服的小姑娘。 “嗯?师尊早。”程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埋头苦干。 虽然令无情不反对程语洗衣服,但是有谁是在凌晨做这些的。 他是被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走出来一看居然是程语在忙着洗衣服。 “为何这个时间做这些?”令无情实在有些不了解这个小姑娘的心思。 程语用力将手里的衣服拧干,回答道:“徒儿睡不着,就起来找点事做。”说完想到什么,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令无情:“:师尊,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令无情心说,不然呢,我何时这么早起过。但是还是不忍心小徒弟自责,说道:“没有,是为师自己醒过来的。” “那便好那便好。”程语松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 魔界 他一晚上翻来覆去都在做噩梦。 梦里血族入侵大陆,令无情带着自己前去除魔,有一个血族长老指着自己说:“你就是那个魔尊后代?你一个魔族后人居然与正道之人厮混在一起,你亲爱的师尊知道吗?” 程语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颤巍巍回头去看了无情:“师尊,你别听他的,我不是……”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因为了无情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他从没见过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是魔?”令无情缓缓开口。 “不仅是魔,还是魔族血脉最纯正的一脉,你不是正道楷模吗?认了这样一个魔头做徒弟,真是丢尽了你们修仙之人的脸!” 血族长老的话不断刺激着程语的大脑,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他怕下一秒,令无情就会将他推下深渊。 “师尊,我没想过害人,不是所有魔族都要死……” 令无情召出了无情剑,程语瞬间面色惨白,不过意料之内的情景没有到来,他被噩梦生生惊醒了。 凌晨洗衣服的事不只是因为这个,他还想多做点事来讨好令无情的欢心,这样给自己明日下山争取机会。 他现在有点乱了方寸了,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说服令无情。 第二日,程语给令无情做了早膳,两人在沁雅轩吃完,令无情起身收拾碗筷,被程语叫住了。 “师尊有件事要跟你说。”程语开口。 “何事。” “我想下山一趟。”程语拽住令无情的衣摆:“我想下山回家看看。” 回家?令无情这才发觉,程语已经入玄衍宗将近一年了,他从未在他口中听到有关于家里的事情。 “你家里……算了,要多久?”令无情止住了想问的话,他在想,程语当时来太乙阁通过试炼,已经虚弱的晕了过去,衣衫单薄、瘦弱不堪,想必家里的条件可能有些差。 令无情想问他的家境,是否需要帮助,但是觉得这样问太过唐突,可能会伤到小姑娘的自尊心,便及时换了个问题。 程语见他要松口,急忙道:“可能需要住几天,少则一两天,多则四五天。”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很快的解决好魔族那边的情况,只能将时间说得长一点。 “与家里人多多相处,想住就多住几天,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程语大喜过望,他以为令无情会怀疑,却没想到答应的如此迅速。 收拾好东西后,程语下了山。他御剑飞了一段路程,出了玄衍宗的结界,直奔西北而去。 西北方向是外族的地界,那里常年征战,气候恶劣,所到之处一片荒凉。 魔界入口不是固定的,它不断变化,为了防止修仙之人或是寻常百姓进入。程语孤身寻了半日才找到被风沙掩埋的魔界入口。 那是一处石洞,靠近便会感知到很强烈的气流波动,寻常人受气流影响会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而修仙者的反应会更加剧烈,身体内的灵气会被气流打乱,甚至波及到灵根。 程语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洞口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他穿过狭长的甬道,感觉穿过了一堵无形的屏障,于是便停住了脚步。 转身看来时的路已经全然变了,他的身后并没有穿过的甬道,有的只是冰冷的墙壁。 程语找到出口,外面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 昏暗的天空,盘旋嘶哑鸣叫不止的乌鸦,明明刚过午时不久,却像是阴沉了好几天的傍晚,没有阳光,没有云,不知何时还刮起了一阵泛着恶臭的风。 程语皱眉遮了遮鼻子。 上一世他成为魔尊后回到魔族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满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骸骨清理掉,尸骨上爬满了恶心的蠕虫,腐烂的味道简直让人想吐。 程语没有去探究这是哪里散发出来的臭味,三步并作两步赶快离开了原地。 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前走,起初周围荒无人烟,渐渐的两边的大雾里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房屋轮廓。 魔族与大陆一样,也存在着城镇和人家,只不过氛围不太一样罢了。 他行走了半个时辰,见到了魔族主城翳城。便是上一世他在魔族生存的地方。 进了城不出几分钟,程语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就算是魔界,也不可能一个魔的影子都见不到。 直到他经过一处房前,突然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来。 程语警惕的看着门后的那双眼睛,四目相对,他从里面看到了恐惧。 “这翳城……” “啊啊啊!” 程语完整的话还没说完,门里的魔便大叫一声,接着将门“砰”地关上了。 他猛地回头,与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对了上。 程语瞳孔皱缩,蓄力一掌打出去,身后的魔族便被他拍了出去。 那魔似乎也没想到一个小孩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它跌跌撞撞站起来,愤怒地看向程语:“找死———”说完魔族愣了一下,抬头嗅了嗅,震惊地说道:“你是人类?” 程语上下打量了它一下,面色惨白,唇色却像是滴血,是血族。 “我是你主子。”程语吐出了一句话,接着没等血族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人凭空掐住了,它到死都没搞明白这个人类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程语没有了耐心,直接冲进身后的房子,问里面瑟瑟发抖的小魔:“为何你们都不出门?翳城怎么都见不到其他人?” 那小魔哆哆嗦嗦说道:“从前日开始,翳城便被血族攻占了,他们到处烧杀抢掠,已经没有人敢出去了。” 血族上一世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放肆,这一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他重生的蝴蝶效应吗? 程语用了张传送符,在其他血族发现他之前找到了磨盘。 磨盘正跟自己的一众部下议事,见他到了立刻喜出望外迎了上来:“尊上,您终于来了。” 程语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忽地看见磨盘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自左肩蔓延至腰部,异常骇人。 第三十五章 上位 “受伤了?” “将军与血族打斗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偷袭,这群卑鄙的小人。”有个磨盘的手下争着说道。 程语嗤笑一声:“偷袭?卑鄙?” 磨盘自知他在说什么,急忙转移话题:“无事无事,尊上,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如果是要开战的话,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血族一直觊觎魔尊的位置,让血族归顺他自然是要动用武力,只靠动嘴说服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年的程御从深渊里出来之后,性情大变,回到魔界之后大开杀戒,只要是不听从他、不归顺他的魔族都被他杀死了,血族当时因为他是魔尊的后人,曾经不自量力想要夺取他的力量,结果意料之中,血族死伤惨重。 可惜程语这具身体无法承受大量的动用魔力,所以要打的话,可能较上一世要难上许多。 不过魔族都是等级制度非常严格的族类,只需要让血族的首领臣服于他,那整个血族便不在话下。 所以这次他回魔界的目标,就是那个首领。 魔族首领敖古,上一世被程语收服,后被无极宫掌门叶鸿之一剑贯穿心脏而死。 收服他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不过…… 程语想到了一些事情。 敖古的养母是上一代魔尊的亲妹妹,他自小父母双亡,至于怎么亡,那自然是魔尊怕血族太过强大威胁到自己,于是斩草除根,魔尊的妹妹不忍心敖古被杀死,将他救了出来养在外面,魔尊一直没有发现。 后来魔尊想要一统三界,他的妹妹极力阻止,终是亲人抵不过野心,敖古亲眼目睹养母被魔尊一掌劈了天灵盖。 程语是魔尊后人,所以魔尊的亲妹妹,便是他的亲姑姑。 他对自己的生父一点感情都没有,不然又怎会将刚刚出生的自己丢到大陆自生自灭。 大义灭亲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见到敖古的时候,程语正身着一袭紫色纱衣,带着面罩与一群同样奇装异服的女子被人带领着进了血族的大本营。 想要见到首领,他也只能这样,硬闯的话他不一定能见到敖古。 血族血族,靠嗜血而生。 现在他们是以血奴的身份接近敖古。 说是奴,其实也不算,就像宫里每年都会进贡妃子一样,伺候好血族长老的同时为他们提供鲜血。 程语扮作女儿身,模样本就精致,在玄衍宗修养的这些时日身姿也愈发“曼妙”,况且孩童的鲜血是更加鲜美的,于是程语就被第一个推给了敖古。 这正合他意。 敖古端坐于殿上,周围围着四五个与他一样穿着的女子,画面不忍直视。 程语皱眉,他依稀记得敖古不是这样的人。 上面的人俯视着他们:“就这些?” 手下人回道:“因为这两日血族占领翳城,他们都不敢出门,所以只找到了这些……” “这点事都办不好,滚吧。”不知道触动了敖古那根弦,他吼了一声,烦躁地踹开了一个想要给他揉肩的女子。 脾气也变得暴躁了,程语心道。 当晚,程语被送进了敖古的房间。 敖古见他进来,眼神亮了亮:“今日怎的没在大殿看见你?” 程语内心骂了一句,看不见是眼睛有问题。 “多大了?” “十四。” “走近些让我瞧瞧。” 程语没有半分犹豫地朝他走了过去。 敖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小美人,知道今晚要干什么吗?” 程语简直受不了他嘴里吐出来的话,不耐烦的说道:“认主。” “什么?”敖古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突然程语周身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魔气,敖古腿脚一软差点摔倒,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程语,接着一柄短刃便抵在了敖古的脖子上。”今日我不是来与你打架的,我是来与你结盟的。”程语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放在敖古的肩膀上,加重了些力道,敖古忌惮这个小姑娘,没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你恨魔尊,我也是。我可以帮你。” “你到底是何人?” “现在魔族坐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程语一脸厌恶的说出了父亲这个称呼,在他的世界里,自己就是个孤儿,他不会认这个只知道杀戮,对血脉亲情不屑一顾的魔做亲人。 “我同你一样,想要杀了他。我知道你想报仇,不论是生父生母还是你的养母。” 敖古听完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孩童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但是听到报仇两个字敖古眼里带上了杀意,他问道:“你帮我,有什么条件吗?” 程语垂眼看他:“臣服于我。” “我凭什么听你的?” “凭我能帮你报仇,凭我现在就能杀了你。”程语胸有成竹,他知道敖古想要什么。 于是当晚,魔尊所在的宫殿被突然袭击。 近年来魔尊因为野心勃勃想要一统三界,被正道之人打伤了几次,又欲修炼更高境界的法术走火入魔,修为已然不如从前,再者说,程语作为他唯一的儿子,遗传了魔尊的力量,血族与魔族联手,不过一个晚上,他们就血洗了整座宫殿。 一代魔尊被骨肉亲手杀死,不过程语至他死都没有告诉他这个事实。 敖古归顺于程语后,有血族长老不同意,未经首领允许劝说了一大批血族脱离敖古的掌控,程语才知道敖古近些年来在血族的地位已经下降了这么多。 魔尊陨落后,有血族长老依旧觊觎那个位置,甚至想趁着战乱之时除掉敖古做首领,被程语发现,他令磨盘带领手下对反叛的血族进行了驱逐和追杀,两天后,程语所在翳城及周边城镇已经全部归顺。 这比他想象的要顺利,收复的速度也快了很多。归结下来他该庆幸血族内部不和,这才让敖古轻易的就与其他血族长老反目成仇。 可他万万没想到,被追杀的血族会偷跑到大陆上去作乱。 程语上位,安顿好魔界的事宜之后,次日便赶回了玄衍宗。 他不能待太久,怕引起令无情的怀疑。 一周后,程语在云端崖听说了血族逃至大陆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 岭南 这日,南阳派、无极宫和玄衍宗的几位掌门及长老都陆陆续续到达了仲南寺,聚在了仲南寺会事的大堂中。 天刚亮起来,令无情就离开了无涯峰去了掌门那处,现在应该已经出了玄衍宗罢。 程语其实已经醒了,但是他并没有惊动令无情,反而透过窗子看着令无情的背影若有所思。 昨日掌门来了无涯峰,说是收到了仲南寺邀请信,邀请了各个门派核心成员去仲南寺做客,然而具体是何事木青云并未说明,只是神情有些严肃罢了。今日一早,令无情便离开了。 众人进去时仲南寺掌门及长老们已备好了茶水等待各位。仲南寺掌门所请的正派长老到齐之后,叶鸿之先开了口:“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必各位都看了我的信,确实如此,近日……大陆出现了血族。”仲南寺掌门道。 “此消息可否可靠?”木青云便又问道:“可否详细讲讲。” “当然。”仲南寺掌门放下茶杯。 “四日前,我宗在岭南游学弟子遭人抢劫,身手重伤,便向宗门求助。我派了天辉长老前去救援……说来惭愧,在座诸位皆知晓,我们仲南寺说白了就是……一群和尚,宗内的修为都不是很高,天辉长老也不敌受了伤。长老伤势严峻,拼命让弟子传回消息——说是遇上了血族!”此时众人脸色皆严肃起来。 “……能确定吗?”旁边一人道。 “确定,天辉和我们都是亲身经历过二十年前那次‘血洗杀日’的人,他不会认错魔族和血族的。”仲南寺掌门回答说。 二十年前,大陆曾经历过最浩荡的一次杀戮,那日爆发了积攒多日的战场——魔族和大陆的对战。 那一次整整打了四日有余,无论正派还是反派都死伤惨重。从魔头长老到妖族小兵,再到正派掌门和江湖侠士都筋疲力尽。就连包括令无情在内的大能也收了伤。百姓们更是被打乱了生活。 连续十几日,天空都未曾见过晴,空气中也弥漫着恶心的血腥味。 魔族已到强弓之末,阴险狡诈的魔族长老却为了损耗正派死不认输。战况当时恐怖之极,让其他种族都避之如蛇蝎唯恐伤及自身。然而让所有人都难以预料的是,突然有一支人马横空出现,称自己是血族。 血族强硬加入这场战争中。他们装备精良且具有诸多毒和蛊术,无论是正派还是魔族见到都杀。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血族”,原来是魔族的一支派别。魔族起了内乱。新的血族的族长想要灭了旧魔族取而代之。 血族的混战无疑给双方都带来了重创,尤其是魔族。 因此虽然血族在这一场大战中成了名,然而臭名昭著,与正反两派都结了仇。 最后这场大战惊动了仙界。 几位已修成仙者的千年大能来到大陆助了正派一力,终于将魔界连同血族都赶出了大陆,最后是几位大能包括令无情,连手在大陆与魔族交界处打了封印才结束了此次大战。 确实,但凡二十年前见过血族的人,就不会忘记。他们为了区别于魔族改了着装,新着装异常独特。 尤其是血族主修蛊术。女子多着轻纱裙,或长可抵足或短不及膝,将身材映衬的极佳。头饰为银饰。无论腰间,手腕脚腕都系着银铃铛。铃铛的声响有俘惑人心之用。 “血族怎会来到大陆,他们如今竟这样张狂!”无极宫一长老我将手中的茶杯“啪”地一下砸到桌子上。 “血族又想干什么!非要灭血族这祸害。”另一位长老附和道。 木青云在一旁出了声:“不管他们想如何,当务之急是先抓住大陆上的血族和光辉长老的病情。” “这样,我们先有几人前往岭南地区,”木青云想了想,又对令无情说:“小师叔,我先带苏长老随仲南寺掌门过去一探究竟,你回宗中暂掌管宗内事物,可以吗?” 叶鸿之突然出了声:“我也一同前往。” “还是我去吧。”令无情开口道。 “青云留在宗中处理宗门事物,我与苏长老和叶掌门等人前去岭南便可。”众人目光又落在了令无情身上,纷纷赞同。在座各位中,只有令无情修为已至大能,他也是当时打败魔族与血族的主力之一,有令无情在,此行有了保障。 众人先是各自回了宗门,安顿好宗内事物和防护。 令无情傍晚才回到无涯峰,看见程语拄着脑袋坐在庭院中打瞌睡。像是在等他回来一般。 “师傅,您终于回来了。”程语站起来打了个哈欠。 “您吃晚饭了吗?”令无情没有应他,他便又说了句:“我去准备晚膳吧。”说罢便朝外走去。 “你……”令无情出了声。 “嗯?” “去吧。”程语点点头,便出去了。令无情刚刚其实是不想让他去的。 这个时辰已经有些晚了,程语脸上明显有些困倦。他辟不辟谷都无碍,想让程语早些休息。 然而令无情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去岭南了,此去不知会有多久,他定是不会带上程语的。一看到程语的脸,令无情便想他或许应该和程语说一声道个别。 程语把饭菜布置好,叫令无情用膳时,令无情正在收拾衣物。 “师尊?先用膳吧。”程语站在令无情身后说。 “好。”令无情转身。 两人一直沉默着,直到程语吃完了饭。 “……师尊要出门?我刚刚看见师尊在收拾衣物。”程语出了声。 “师尊今日去仲南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没什么事,”令无情顿了顿。程语这个年龄,应该是不知道血族的,令无情想。 “岭南游学的仲南寺弟子出了点意外,我过去查看一番。”令无情看着程语的表情。 “为师不在的时候,你功课不要落下。” “弟子知道了。那师尊何时能回来呢?” 令无情觉得程语有些低落。他垂落身旁的手指卷缩了一下。 “很快,不过几日我便就回来了。为师回来时,会抽查你的功课。” “好!”小姑娘的表情就写在了脸上。让令无情也觉得轻松了些。 “那师尊早些休息,弟子回去了。” 程语就回到自己房中,没有点蜡烛。房中一片昏暗。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上床。令无情要去岭南,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令无情来解决。昨日木青云来时表情严肃,但并没有慌乱,说明这事没有威胁到正派们。 难道是发现了前几日的魔族与血族打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血族 许也不是。他带魔族打败血族已经过了足足五日有余,总也不是现在才发现。 就算是发现了魔族与血族的争执也不会发觉到自己。毕竟他现在在师尊心中可是单纯的小弟子。 程语默默想着,这般入了眠。 过了两日,令无情与叶鸿之一众人到达了岭南。岭南地界靠西北,风沙常成灾难,多沙漠,百姓民不聊生,水源匮乏,不要说是庄稼,便是日常洗漱吃饭,水也是不够的。 几人来到城中正值午时,然而街道上却没有什么人。 “今日的风沙也忒大了些。”苏长老开了口。 “确是如此,天辉他们现在在医馆处,我等马上就要到了。”仲南寺掌门在一旁附和着。 一众人打扮与本地人大有不同,尤其是令无情,一袭白袍却丝毫不凌乱,端着一身仙风道骨。引得百姓们频频回头。 只不过频率似乎过于多了些,令无情眉头微皱,有些不悦。 天辉长老的情况不太好。他中毒已深,浑身无力,面色发紫。更早中毒的弟子也只剩一丝鼻息,气若游魂。 苏长老先为几人把了脉。此毒可解。 这毒并非下死手,不致人命,只是几人拖了几日,才如此严重。 几个宗门的人开始时认为这场抢劫是血族有意为之,是在给仲南寺或者说是给大陆正派宗门下战帖。 然而这伤倒又不像血族做的事了。血族一向心狠手辣,若他们得知这几人为仲南寺之人,定会下死手。 令无情最先觉得可疑。 令无情直接开口问道:“天辉长老,你最后一次见到血族是在何处?” “在,嘶……应是城外郊区约二三十公里,那里有处林区,此地风沙过大,那是片枯木,几日前我赶到岭南前去救那被绑架的弟子们,便从那处经过怎知不察,那血族竟设了陷阱等我。在下不才,丢了宗门的脸……”天辉长老虽服下了解药,一时仍还没有起色,好不狼狈的躺在床上。 “……非也,是那血族太过狡诈,你好好养伤罢。”仲南寺掌门在一旁打圆场。 令无情出了门,他计划午膳后亲自去那地方一趟。叶鸿之在一众人中修为仅次于令无情,便陪他一同前往。 两人未时到达了天辉长老口中的枯林地。这里确实只是一片枯林,荒凉无比。令无情与叶鸿之对视一眼,便都淹了生息,一边观察一边向林中走去。 走到一处时,叶鸿之忽然停了下来,向令无情指了指右手边的树。令无情便走了过来,是幻术。这树是假的。 令无情出手便抹了这颗假树,此地的真实面貌便显露了出来,是个通往地下的宫口。 两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奇怪的是,一路并未遇见什么人或血族。暗道尽头有三扇门。这下便能确定了,有血族在此。 这个阵法叫生死门,名如其实,这三扇门只有一面打开之后是生路,其他两面门口都为死路。这本是魔族的祖先创了的此阵法,一是为了保命,二是为了杀人。然而通晓这阵法的魔族长老传说在二十年前血族脱离魔族的大乱中受伤去世了,此阵法便因此失传。 原来没想到是血族将这位长老带走了。 令无情又看向了这三道门,他正犹豫是否要强破阵法时,叶鸿之开了口:“走左侧。” 令无情面无波澜的看了他一眼,伸手便推开了最左侧的门。 “那个,我之前有一阵子琢磨过阵法,略微通宵一二。”叶鸿之跟在令无情身后解释道。 里面像是一间密室,两人一进去门便自已关上了。 四壁最中间的位置都是一只狼头模样的机关。 令无情视线环绕一周,只道了句:“别动,脚下有机关。” 脚下的地板上的格子,应是需要特殊的走法,才能安全的走出这个屋子。 他沉默了片刻,抬手扔出四只飞针,正中狼头的眉心处。 只听“咔哒”一声,正对着两人面前的墙壁移出了一扇门来,四个狼头也移动到了墙里面。 两人推门走了出去。眼前竟是一大片绿色草地,尽头是一座绿山。 入耳是一个清脆的小姑娘的嗓声。 “阿望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出去这么久我们都很担……”身穿短纱裙的女孩正低头采着野草,听见声响抬头,猛然看见两人,眼神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你们是谁?” 她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你是血族。”叶鸿之看着她说。从小姑娘的服饰就能看出来。 “你们是中原人。”小姑娘也开了口,手握弯刀冲着两人,面露狠色。 令无情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小姑娘受到威胁一般,猛一声吹响了颈间的口哨。令无情想夺却没来得及! 不消片刻,周围的血族便将两人围了起来。 “中原人,闯入这里,找死!”一个中年血族男子朝二人吼了一声,手中的刀也向二人挥了过来。 他一动,围着的血族便都动了。 令无情和叶鸿之从容接着刀锋。然而这几人完全打不过两位仙尊,不过几刻时间,便被令无情用法术捆在了一起。 这中年男子一见被捆,从口中吹出一股烟来。令无情抬手将无情剑朝他打了过去,刀风压散了些股白烟,令无情冲叶鸿之道:“有毒,屏息。” 待道此毒消散,血族几人皆已经被令无情打晕过去,只剩一个小姑娘还醒着。 “你们族长在何处,劳烦指路。”令无情冲这姑娘道。 “不可能,你们不怀好意!你们强盗!闯进这里干什么。”女孩亦被捆着,挣扎不得回向令无情吼道:“有种杀了我!” 令无情看了她一眼,转手抬剑刺向了那位中年血族右胸。 “叔叔——”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般看着这个场景。 令无情把剑拔了出来,血从那人身体中慢慢向下流,在地上荫成一片。 “不想他死,带路。”令无情仍是面无表情看着她。 小女孩的眼泪都吓了出来。 “我……我给你们带路。” 第三十八章 逃难 令无情和叶鸿之随着小姑娘走到了山间一密洞,一路竟也未曾遇到其他的血族。 直到几人进了山洞。一众血族这才发现有大陆人闯入。 他们顿时一层一层将几人围了起来。 这山洞中别有洞天。这里面竟有三层地界!这山怕是这楼房的掩盖罢了。 “小兰,你还好吗!”一个和这姑娘差不多大的孩子先打破了寂静。 阿兰眼里含着泪光摇了摇头。 令无情环视了一圈众人,将这名阿兰的女孩放了过去。 令无情不屑伤一个小姑娘,况且,这姑娘看起来与程语一般大。 令无情开口表明了来意:“我们找你们的主事人,劳烦请他出来一趟。”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喧哗起来。有人去请了带领他们的血族长老。 令无情并不想出手,双方便对峙着。一哄吵闹之际传来一声浑厚的声响。 “尊驾有何贵干。”血族长老拨开众人,走向令无情和叶鸿之所在之处。 “你是……令无情!”血族族长看见令无情,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一般。 无论是大陆仙界还是血族魔族几乎无人不知令无情,这名字可抵十位战神! 当年大战,令无情就成了血族和魔族的噩梦。 无湘作为魔族长老,自然是亲眼见过令无情的。 无湘立刻警惕起来。 “你……你们来此干什么!”看见令无情的恐惧绕上心头。他们可与魔族打完一仗,大败,仓皇而逃,无力再和令无情这样的大能对峙上。 令无情开了口:“这话该我来问你。二十年前可你等败了,亲口应下不再来打扰大陆。” “如今来岭南,这是何意。”令无情定定的看着无湘。 “有一点在下疑惑已久,自我入岭南至如今到你们的藏身之处,并未见到你们的大部队,这又是什么战术呢?”还未等无湘开口,叶鸿之便面带笑意的接上令无情的话。 无湘看着这抹笑意,冷汗从背后冒了出来。 片刻之后,他先服了软。 “还请两位仙尊见谅,相信令仙尊和无极掌门都听说了几日前血族与魔族因为……一些原因起了争执。” “我我们输给那魔族,我便带领我门下这一支来大陆逃难……”无湘越说越羞愧。 “并非来挑衅宗门,只是,只是暂时来大陆躲避追杀,仙尊们勿怪。且我门下众人多为女人和老人,没什么杀力的,只是想自保。”无湘带着些讨好的语气。 叶鸿之便又问他:“为何不回你血族的地界避难,你们便只是被打败,难不成还根基都被毁了不成。” 这点无湘像是被点了火一般。“我用血族族长敖古投靠魔族新任族长!区区血族族长,竟屈膝一小姑娘,管不住下面的东西,真是可耻,我便叛离了他逃……” “你说,魔族换了新首领?”令无情打断了他。这消息有些让人吃惊,毕竟他们都未曾听闻这件事。 “是啊!还是个丫头片子!”无湘一提便咬牙切齿。 “哼”叶鸿之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怒火。 “先不说别这个,你手下的血族真是来避难的么,敢如此嚣张。” “此话怎讲?”无湘错愕道。 “装什么傻,几日前仲南寺弟子及光辉长老不是都中了你的毒。” “不可能!这不是我们做的。”无湘急忙解释着:“我怕他们被发现,早就警告手下行事要低调,他们绝对不会去抢劫或者下毒,更何况……更何况是正派宗门的人。” 不是血族,不是他们,难道是魔族?令无情和叶鸿之一时都没有出声。 无湘还在解释:“我想两位仙尊保证,此事绝非我等所谓,还望正派宗门高抬贵手,我们只在此地藏一段时间。” 在场众人都看向令无情,包括叶鸿之。也只有令无情能够决定此等重要之事。 令无情只说了句:“记住你今日之话,若有违背,绝不轻饶。” 随后,令无情便带着叶鸿之走了。 两人出了此山,又回到了这片枯林中,叶鸿之主动开了口:“魔族竟换了新族长,令仙尊如何看这事。” “只要不威胁大陆打扰百姓,便无碍。” 叶鸿之听此话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提此话题了。 未成想,两人前脚刚出枯林仅仅过了几百米,便感到了不对。 一匕首冲令无情背部过来,未近他身便被打飞了出去。 “滚出来。”令无情冲着身后的空荡说了一句。 不过只有三个飞镖应了他的话。 令无情抬袖一挥,飞镖就直接回插到这群偷袭人的身上。 这些人见行踪已暴露。便不再躲藏,纷纷走了出来。 他们穿的果然是血族的服饰。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所着服饰与无湘地宫中的那批人又有所不同。 原来是他们在冒充血族,抢劫伤人,又栽赃给真的血族。 令无情观察出来了,这群人正是魔族。 原来是魔族的人早就知道血族藏在这么个地方,却一直在戏耍他们。 想让血族无湘一派与宗门结仇,好得渔翁之利。 两人都意识过来这件事。 叶鸿之便带了怒:“不好好待在你们魔族,跑来大陆撒野?” 活落便动了手。两人留了一个活口。 “滚回去,告诉你们在岭南的魔,两日内滚出中原,否则后果自负。”叶鸿之冲最后那个魔修说道。 几日后,令无情确查此处已无魔族,才和他们离开了岭南,回到各个宗门。 不知为何,令无情回程是心中总有些不安。魔族和血族同时出现在大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最近怕是要出什么事情。 在令无情快要到玄衍宗时,他临时改了主意。他亲自前往了一趟大陆与魔族的边界地。 令无情倒是要看看。这新一任的魔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又过两日,令无情就到了此处。 他脚下是一条由锁链组成的长桥。桥下全是燃烧着的烈火。一旦掉下去就会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桥的尽头是彼岸,岸上有一座大宫殿,那便就是魔族的根基之处了。 第三十九章 掉马 这里直通魔界内部,是鲜有人知道的魔界入口。 数年前人魔一战,令无情在追赶一位魔族长老时意外发现此处,殊不知在这风沙掩埋之处会有如此之地,宛如地狱。 他看着前面危险至极的大殿,足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形如鬼魅一般瞬间便出现在长桥正中央。 令无情抬头瞧了瞧,方才他想从上方渡过去,却被一道风墙拦住,他未作停留便走到了桥上,铁锁拴着的桥随着他的降落开始晃动,起初只是轻微左右晃动,片刻便开始剧烈摆动起来。 桥下如岩浆一般泛着滚烫的浪花,时不时窜出一阵阵半人高的火焰。 令无情指尖微动,周身一道透明的屏障将他护在里面,火花触及屏障又被弹回去,在猩红的液体中泛起一阵涟漪。 他之所以停留在桥上如此之久,是因为在他前面不足半尺之处,伏着一只体型巨大的妖兽,通体泛着绿光,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是饕餮。 这妖兽还在酣睡,发出阵阵似婴啼的鼾声。 未上桥之前,令无情并没有看到它,似乎是靠近才能见其真身。 因着上有风墙,这妖兽体型庞大,令无情无法绕过它,欲过桥,只能是将它赶入桥下烈火。 无情剑颤了颤,旋即从剑鞘中抽离出来,生生插入妖兽伏在地上的兽爪。 这妖兽一般声响是吵不醒它的,令无情只能出此下策。 果然,饕餮一声哀嚎醒了过来,睁开了两只眼睛,透着玉色的光。 桥似是承受不住饕餮剧烈的动作,有几根铁链应声而断,掉入滚烫的岩浆中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那妖兽左右看了半天才发现身下的令无情。 它鼻子里喷出一阵气体,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令无情知道它这是生气了。 已经做好了对战的准备,饕餮抬起巨大的兽爪朝令无情拍了过来,后者轻轻一跃就踩上了那只凹凸不平的爪子,复又借力而上,攀上它的肩膀。 饕餮的弱点是腋下的眼睛,令无情刚准备将无情剑插进那泛着绿光的眼睛,这妖兽突然哀嚎了一声,甩开令无情,纵身跳进了桥下的火光中。 令无情缓缓落地。 他不解,饕餮为何会突然逃走。 不过没时间管这些了,他大步朝前面走去。 下了桥,四周开始涌现出暗色的雾气,这雾有剧毒,令无情掩了掩口鼻,放出灵识四下里探了探,忽地发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他想也没想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大殿前的石狮像前,驻足着两个人影。 由于雾气的原因,令无情看不太清,但是他却愣在了原地。 瘦小的身躯在磨盘身边显得更加渺小,由于心头血还在程语体内,只一瞬间,那小人便身形一晃,朝这边看了过来。 隔着数丈远,涌动着的毒雾虚幻飘渺,他们看不清对方,却真真切切的感知到了对方。 四周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久久无人开口。 直到磨盘反应过来挥了挥手,雾气渐渐消散,三人暴露在昏暗的日光下。 令无情眼神冰冷,直直的望进程语眼中。 “师尊……”程语艰涩的开口,声音上带了一丝沙哑。 他的师尊朝这边走过来了,进了一步又一步,最终停在他面前。 “你为何会在这?”令无情突然冰冷下来的语气让程语心里一颤,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分崩离析了。 “师尊,你听我说———”程语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慌不择言,急于解释自己,却被令无情将脸上的慌乱与恐惧尽收眼底。 令无情心口处忽然一阵刺痛,他强忍着将手覆在上面的冲动:“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会跟磨盘在一处,还是解释。”他眼里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解释你其实就是新任魔尊?” 他本不想承认,但是小姑娘周身无法忽略的纯正魔气让他不得不接受,面前这个扎着两个小髻,平时笑起来纯良无害的孩童,是一只真真正正的魔。 磨盘见两人间气氛不太对,尤其是面前的令无情,随时一副要动手的样子,他多想立刻冲上去报上一次的仇,可是程语在原地不动,他也不能擅自动手。 难不成自己这个主子真把令无情当师尊了? 程语唇色惨白,几次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喉间像是有东西梗在里面,冷汗顺着他白皙的面庞滑落,刺得他有些痒。 但他没有抬手去擦,而是想去拉令无情的衣摆。 平时令无情不会拒绝他抓他衣袖的,还会温声与他说轻点拽,自己没办法拿东西了。 这一次,程语的手停留在了离令无情素色衣摆两指宽的地方。 因为令无情的剑,就贴在了他的脖颈处。 其实现在手足无措的除了程语,令无情亦是如此。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可最坏的事实还是摆在了他面前。 天书没有说错,天书说的都是真的。 他心爱的小徒弟,他小心护着的小徒弟,抛出心头血为之续命的小徒弟,整日言笑晏晏叫他师尊的小徒弟,居然真的是天生魔骨。 他有些拿不稳手里的无情剑了。 他心道这剑怎么就这么沉,沉到他一个化神境大能握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为何要骗我?”令无情每说一个字,心口便疼痛一分,于是他后面的话就堵在了唇齿间。 为何要扮成人的模样,为何拜他为师,为何让他动了感情却给他当头一棒,用这种事实来折磨他。 无情道,断七情斩六欲,杀伐果断,亲缘寡淡,辨正邪明是非。 令无情入了无情道已有百年,却在此时发现自己已经破了道心。 天生魔骨,亦是心爱的徒弟。 他以为自己能很快作出决断,却迟迟未能下手。 是魔,无恶不作,当死。 只要无情剑再贴近半分,割断这人的动脉,那他就能将这一任魔尊斩杀于襁褓之中。 他这一生除魔卫道,却在入了化神、能只手遮天的时候,第一次有了想逃离的冲动。 第四十章 重蹈覆辙 程语猩红着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令无情,他不信令无情会一剑杀死自己。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直到三人耳边突然一声巨响,接着一阵紫色的烟包围了几人。 令无情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待他再次睁开眼时,浓烟消散的差不多了,而原地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其实他能感觉到程语被人带走了,但是当时他心绪很乱,想拦住他们身体却似乎不受控制,就这么看着人离开。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进一步。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新一任的魔尊。 所以他该回去了。 再次踏上了那长桥,令无情慢慢地走在上面,除了两侧桥下迸发的火光,周围越来越昏暗,令无情低垂着的眼里没有丝毫的光彩,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冰冷不近人情。 离开魔界后,令无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玄衍宗,如何回到云端崖,如何走进沁雅轩。 他坐在桌前呆愣了很久。 桌上还放着程语给他摘的院子里开得正艳的桃花。 程语说他的屋子里没有生气。 若是别人,令无情定会冷眼相看,然后毫不犹豫的送客。 但是那人时程语,是自己胆大包天的小徒弟。 他们做了将近一年的师徒,程语也从最开始的怯懦,不敢正眼看他,到不顾令无情的警告随意出入沁雅轩,给他的屋子里置办一些他并不需要的东西。 比如桌上的花瓶。 这花瓶是程语下山时带回来的,他说当时镇子上正好赶上集市,左转右转挑中了这只花瓶,周身纯白色,泛着晶莹的光泽。 程语便每日折下一支院子里的桃枝,上面开着粉色的桃花,插到花瓶里摆在桌上。 令无情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拗不过小徒弟,放任他将这东西摆在本就不算大的桌上时,小徒弟洋洋得意的小表情。 他看得有些出神,这时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小师叔,你回来了吗?” 是掌门木青云。 “进来吧。” 令无情揉了揉太阳穴,收回了视线。 推门进来的木青云脸色不太好,平时恭恭敬敬的掌门也没有了客套的心情,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小师叔你还记得,血族说魔界有了新一任的魔尊吗?” 令无情怔愣了一下,心道他们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吗。 “魔族已经有一部分魔修蠢蠢欲动,在西北地带几次三番跑出来,传播他们新一任魔尊法力无边、魔族终将崛起的消息,惹得西北那边居住的村民提心吊胆。” 令无情想了想,他如果没记错,西北地带由于战乱已经荒凉无比,已经不剩多少居住的百姓了,大多是舍不得生长的地方,忍着恶劣的环境驻扎在一片绿洲周围。 不过就算只剩下一户人家,修仙者也不能坐视不管。 令无情感到有些疲惫,不过幸好不是知道了程语的真实身份,他实在是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将这件事说出来。 他无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发。” 木青云看了他半晌,没忍住问道:“小师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看着有些提不起精神?” “无事。” “要不你在这休息吧,西北那边我派人去解决,或者是我亲自去一趟。” 木青云有些担心,令无情从岭南回宗门额半路上改道去了别处,回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事。 “小师叔,你方才去了哪里?可有发生什么变故?”木青云斟酌着开口。 令无情却当即站了起来:“我一人去便可,酉时之前便能回来,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只是几只没什么杀伤力的魔修,令无情很快便解决了几人,捉住为首的魔问道:“是谁让你们四处传播消息的?” 那只魔显然是被令无情吓怕了,他哆嗦着说道:“没、没人指使,我们就是高兴,所以、所以才想出来炫耀一番。” 听到这样的回答,令无情松了口气,不是自己不想听到的事实,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相安无事过了一日,令无情始终没有将事情告诉其他长老和掌门,却殊不知两日后,事情突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魔气突然在大陆上肆虐起来,毫无征兆,在大陆的各个方向,从外向内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没有源头没有传播者,实在离奇。 程语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在主殿魂不守舍数日,自那日冥姬将他带走,他便一直是这个状态,别人劝也不听。 大陆不出两天已是哀鸿遍野,程语惊慌失措,魔气不是他散发的,他也没感知到有魔修在大陆动用魔气。 怎么会如此? 他穿过魔界入口来到大陆,入眼是阴沉的天空,远处雷声轰鸣,下着细密的小雨,空气中依稀可以闻到血腥气。 宛如炼狱。 程语瞳孔皱缩,熟悉的场景一股脑的涌入他的脑海,上一世他天生魔骨身份暴露,也是这样的一番骇人景象,两世的场景逐渐重合,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因为自己重生一世,改变了世界的规则,但是这个世界本就是已经被规划好的,仅仅凭他一人之力无法将世界完全更改,虽然他换了身份,令无情也对他比上一世好了不知多少,但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魔尊降世,大陆的劫难,他不出手,这个世界也会替他动手。 令无情一袭白衣已经被浸染了半边,一直干干净净的无情剑主,浑身是血,无情剑上亦沾染着乌黑的血渍,面前数百上千的魔修正大肆作乱,他已经与他们大战了一天一夜,这些魔修是靠无尽的魔气滋养着,才会一直源源不断,杀都杀不尽。 而控制大陆魔气肆虐的办法,令无情一直都知道。 他只要找到程语,将他打入深渊,便可以压制魔气,届时这些没有了魔气滋养的魔修便不堪一击。 可如今程语不知去向,他也犹豫不决。 周围各大门派的弟子们死的死伤的伤,若是再不采取行动,这大陆真的会被无休止的魔修攻陷。 第四十一章 凄惨 正派又联合起来,商讨了一次。 那时令无情还在和弟子们一起打魔修,脸像身上白衣一样苍白。血污溅在脸上,好不凄凉。 大厅中,无论是掌门还是长老们,都一个个表情严肃。 打了几天,弟子们已经有些无力了,受伤的人很多,可魔气并没半点减少,魔修又受魔气影响极为难打。 耳边众人在商讨,到此时他们仍以为是魔族挑起的这场战争,要去魔族找新上任的魔主要个说法。 只有令无情知晓,新的魔主是程语。也只有令无情知晓,并不是魔族在挑起战争,而是天生魔骨成熟了,无论是魔族还是大陆都在感应着那天生魔骨而变化。 其实最明显的就是魔气,因为接连不断的魔修只是受了魔气的影响,损了心智罢了。 令无情却没有开口。他不想让他们知道,程语就是魔尊。 令无情自那日在魔殿前看到程语,便有些浑浑噩噩。外人看他面无表情只觉得令无情心情不佳,可惜无人理解令无情心中煎熬。 令无情会不时的想到天书,又会不时的想到程语。 他与天书对抗良久,到如今天书说他的弟子是天生魔骨竟然成真,多么可笑!令无情从为程语解毒相处至今,竟无一日发觉程语身上魔气,也未曾有一日怀疑过程语。而程语呢? 程语那日和磨盘在一起,程语带着魔族打败了血族。程语或许背着他干了更多的事情。那程语一定是早知自己是魔了,程语武功一定是极高的,他也一定是蓄谋已久的。那程语靠近自己做什么呢?从给程语解毒那日起,他又中了程语多少个局呢? 令无情修着无情道,活了近千年,一惯是无情的,如今却伤了心,动了情。 他又想起程语柔软的发髻来,每日舞剑的身影和布好的饭,桌上的豌豆黄,那张总冲着他笑的脸和一声又一声的师尊…… 令无情的心在隐隐作痛。 他其实知道,过不了几天众人就会发现原来新任魔族族长就是程语。 最终令无情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至少现在,也不想……看到程语受伤。令无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任其他人商讨。 最终还是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分长老们带着弟子在大陆四地对抗魔修保护百姓,剩下的掌门们以及令无情,前往大陆与魔界交界处一探究竟。 程语是在魔气自发扩散的第二日后,开始感到不适的。 最明显的反应就是心悸,然后头晕,丹田气流翻涌,根骨处发热。 程语哭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一世还是要受这么一遭。 程语本就沉浸在于师尊发现自己为魔尊时的慌乱与无措中,他还在想如何去见师尊,怎样与师尊解释、请罪,还未来得及见到令无情,魔气便在大陆开始扩散了。 他痛的,难以入眠,他还控制不了根骨流出的魔气,也控制不了大陆上和魔族里散发的魔气。天生魔骨的成熟也同样在影响着他,包括身心。慢慢入了眠。 程语又想到了上一世。上一世人人皆知程御根骨起佳,修炼的天赋极高,却不曾想这是因为自己是天生魔骨的缘故,上一世天生魔骨成熟时也是现在这样的场景,或许那时的自己更惨一些? 程御回想起来,上一世还在他欢欢喜喜的修炼时,有一日突然浑身发热,四肢发软,疼痛难耐,竟晕了过去。那时的程御根本没有接触过也一点不了解魔气,所以魔根在体内爆发时他其实受了很大的痛苦。 当程御醒来时,他已经被囚锁到刑房旁的黑屋子了。掌门师叔还有很多弟子,他半清不醒时只记得,有人在骂他。有人告诉他他是魔骨。 程御的大脑发昏,再次晕了过去。他在梦中迷迷糊糊的难过。想那时,程御在令无情门下修行十年载,立志做和师尊一样的大义之人,却不想一日成了魔。 他醒来时,无助和痛苦到达了顶峰。然而他只看见令无情冷漠的脸。看见了身后的深渊,也看见的数不清的正派在令无情身后,模糊不清。 程御那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想令无情求情,可是令无情不理睬他,无情剑也指着他。 程御安静下来。问令无情为什么,其实他还有很多很多想问师尊,比如说“师尊的剑为什么冲着我”“师尊难道不相信弟子吗”,“十年啊,师尊,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然而在听见令无情说“天生魔骨,本不该存在”时闭上了嘴。 程御亲眼看着令无情对自己出剑,感受着自己被打落下深渊。 程语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还是很痛的,不仅是上一世,还有这一世。 或许正派已经在行动了吧,程语心想,毕竟大陆的魔气已经暴动了好几日了,自己什么时候会和令无情正面对上呢。师尊现在……怎么样啊。 程语第二日一早给磨盘下了个令:“你带两支修为较高的弟子去大陆,把大陆上的魔修待回来,还清醒的然乎他们停手,没了神智的就地斩杀。” 磨盘闻言楞个一瞬,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便领命去了。 魔族大殿前的长桥不停且疯狂的抖动着,铁锁碰撞声融入咆哮着的狂风中,乌云密布,顷刻,暴雨随着打雷声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木青云叶鸿之等一众掌门和令无情刚抵达长桥边,远处魔殿下的魔修们就看见了他们,跨桥便冲了过来,与一众正派的弟子们厮杀起来。 连木青云也出了手。 “果然,”木青云对令无情说:“小师叔,这里的结界破了。” 令无情也发现了。他前几日在此处看见程语时,桥上空的结界还完好无损的保存着,不想才过几日,便成了如此场景。 杀声震天。无论是桥上还是地上到处都是尸体。雨水打在他们的身上,血就蔓延到各个角落,好不凄惨。 第四十二章 吃惊 不到半刻,这些魔修们便被宗门杀伤多半。 南阳派的残音长老一掌拍向身前魔修胸口,魔修被打出两丈远。 周边修为低的小魔修看清现在的局面后就有些战战兢兢,都默默的停了手。 残音长老冲着大吼:“你们新任魔主呢,躲着不敢出来么,敢做不敢当,滚出来!” 他吼完周围便寂静下来,只剩下狂风的呼声和长桥下烈火燃烧声。 就在此刻,一声女人的笑传了殿内出来。魔殿的正门从内向外打开。一位身着暴露的高挑女子身后跟着几十魔修走了出来。 “哈,我当是谁。你区区小人,怎敢出此狂言。”正是宣姬。她手中转着一把艳红色扇子,面上又端着一副极美容颜,好不显眼。 众人视线全部落在宣姬身上,仍是只有残音一人说话:“你便是那女魔头?” “在下乃魔主门下右长老宣姬,”随后她便嗤笑一声:“你还不配与我魔尊大人说话。”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残音长老的剑便挥了过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剑随声音一起落到宣姬面前,她眼也不眨的用扇子抵了下来,稳稳的抗住了他这一剑。不知宣姬怎么用的力,旁人只见她轻轻一推,便将残音推的后退几米。 这下木青云等人便不再轻视这女子了。早知道,残音虽远不及令无情,但他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大能,江湖中也找不出十几个打得赢他的人。 看残音长老还想再出手,叶鸿之便先一步拦了下来。 他带着笑朝宣姬说:“我们并不想与你等交手,还是麻烦姑娘请你们魔主出来的为好。”,且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宣姬身后的手下。 宣姬亦是看着他回应道:“有事情找我,和找我们尊主一样。” 正派的弟子们开始不满起来。他们仗着师傅师尊们在场便有些肆无忌惮。 “什么魔尊,原来是个躲在女人身后的胆小鬼!” “就是,听说还是个女的,是不是怕了……” “魔尊滚出来道歉!” “魔尊滚出来认输!” “道歉!……” 宣姬等人未成想会有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怒气高升,她伸手便想杀了那几个说话的正派弟子。 宣姬双目因怒气变红,正要出手时,突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声:“宣姬”,她蓦地停了手。 宣姬收起扇子来。伸手抚了衣角便转过身来。 “尊主大人。” 宣姬身后众人也自觉分成两句,纷纷行礼:“尊主大人。” 所有人的视线便全被吸引住了,都落在宣姬身后这位尊主的身上。 众人先是看见这人着了一身黑衣,再向上看到了她的脸。 一时间竟未有人开口。 大多数的正派们都楞在了原地。只有几个弟子先出了声。 “她……她,长得好好像程语啊”一弟子声音有些颤抖,对着身旁的人道。 “好像是她。”“是她吧……” “她是程语!” “正是在下。”程语冲那人笑了笑。顿时便引起了大片哗然。 虽然程语模样气场大变,但是众人还是一眼便看了出来。 这可是令无情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天地会的头筹。无数正派宗门及江湖人士都在天地会上见过程语这张脸,更有不上弟子眼热痴狂于程语的身份。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程语。 原来,程语就是他们口中的大魔头。 程语是新任魔尊。 程语是大陆灾难的源头。 程语是天生魔骨。 程语…… 这些思绪让众人反应过来。他们大都带着惊讶,不可置信,愤怒以及轻蔑的眼神盯着程语。 “问师尊好。问掌门师叔好。”程语并未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只单单朝这二人问了安。 声音一下拉回了他们的思绪。 木青云脸上还是一副震惊到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内心的不信这个场面的。 木青云到现在还觉得程语应该在玄衍宗的无涯峰上安安分分的练自己的功。因为她是宗门中最宝贵的弟子,甚至连这几日大陆除魔,连外门弟子都去了,木青云还吩咐她要好好修炼,他不想让她涉险。 可他万万没想到,程语竟然会是这魔头。和他同样震惊的还有叶鸿之,还有许许多多夸赞过,欣赏过程语的长老们。 过了一会,众人好像反应过来一般,看向程语,又看向令无情。这是令仙尊的弟子,令仙尊怎么样呢? 程语的眼睛一直粘在令无情脸上。他一面觉得令无情的面色很冷,一面又觉得令无情脸上似乎是没什么表情。不过过了这么久,他终于再次看见令无情了,是有些兴奋和高兴的,连身体里的痛感都似乎轻了些。 令无情和木青云都一直沉默着,像是有几年那么长,却又像是几刻那么短。 真煎熬啊,程语想。 令无情也看向了程语。他开了口:“你是天生魔骨,非我门下弟子。”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令无情这句话,是说断了师徒之情。 众人都没有出声。 程语却笑了笑,他好像没听见似的。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师尊,天生魔骨长在我身上,是我不能决定的。弟子虽身怀魔骨,却未做过害人之事,还请师尊明察,弟子一心向善,想像师尊一般做个好……” “令仙尊,不要被魔头蒙骗。”残音长老突然打断了程语。 他这一声便想石子落进水坑,引起阵阵波澜。 众人才从这闹剧中彻底清醒过来。 “是啊令仙尊,这魔头在大陆上散发了大量魔气挑起两族战争,这是事实啊!” “就是,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弟子!” “还有他们魔族未经允许破了结界擅自进了大陆,杀人放火,挑起祸端。不能轻饶了这个魔头!” “令仙尊,我们要一个公道!” “令仙尊,不要轻信这魔头!” “……” 密密麻麻的声音传到了令无情等人的耳朵里,又压在了程语的身上。 然而程语却什么都没说,他什么也没解释。 程语不在乎众人的看法,不在乎他们的喊打喊杀。他只想知道一个人的想法,他只在乎令无情。 第四十三章 心死 程语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什么。 程语一双眼睛,就只盯着令无情的脸看,想通过他的脸看看他的心。 可他只看见无情剑被主人抬了起来,朝着自己的方向。 身后的魔族看见这场景,突然暴动了起来。程语好像听见宣姬在吼着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听清楚。 程语目光的尽头,只有令无情一个人。 令无情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像是把所有话都说尽了。 程语的身体又开始一寸一寸痛起来。魔气在他身体里又再次烧了起来。本来应该是能忍受住的,现在却疼的心都在抖。 不知道是哪边先动的手,还没等程语还没回过神来,两边又厮杀了起来。整个魔殿的骂声,争吵声,打杀声和雨雷声都变的虚无缥缈,不真实起来。 令无情身后有很多正派,可程语看不清他们的脸。他只看到了令无情持着剑在向他一步一步靠近,却也忘了躲。 无情剑再一次插入了程语的身体中,冰凉的剑刃却带来火烧一般的疼痛。就像幻境中的受的那么多次一样,心里比身上更疼。 程语抬头想看令无情的眼睛,令无情避开了他。程语心里苦笑了一下,他身后还有魔族弟子,自己不能出事,否则他们今日就要命丧无此了。 令无情把剑拔了出去。程语便和令无情交起手来。这是这一世师徒两人第一次交手,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程语心想。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剑锋在不停游走,两人一招一招的打。程语本应该是打不过令无情的,因为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用剑的一招一式都是令无情亲手教的。然而程语今天用了魔气和法术,这是令无情从来没从他身上见过的招法。程语看见令无情皱了眉。 两人过了很多招,可是谁都没有受伤。程语竟然将将和令无情打了个平手。木青云看到这个场面才意识到,眼前的程语早就不是无涯峰的程语了,啊真真确确的是魔主之后,魔族新的魔王。 程语和令无情还在对峙写,他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刹那收了手,朝右侧冲了过去。 令无情哪里能预料到这样的场景,他的无情剑没有收住,在程语跑向宣姬那一刻冲着程语刺了下去,这一剑刺在了右肩上——程语曾在天地会受伤的那处。 令无情的双眸都瞪圆了一刹那,然而他只看到程语身形顿了顿,继续冲向宣姬。 程语向宣姬大吼了一声:“闪开!”,就扑到了宣姬身后。 只听“刺啦”一声,程语胸膛正中一剑,他抬头把那偷袭宣姬的弟子打飞了去,随后就咳了一声,鲜血自他嘴角处流到了下颚。 这一幕不仅吓坏了宣姬,也吓坏了魔族一众人。宣姬慌的手止不住在抖。 “魔……魔主,”她看到程语身上的三道剑伤,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您别别吓我。” “我……没事。”程语扶着宣姬的手撑着身体。他把胸口的剑拔了出来,又在伤处给自己施了个法术。 周围正派弟子们看到程语受了这样重伤纷纷向他们围了过来,想要趁此机会拿下魔族这新王。都被宣姬震了出去。 程语一受伤,魔族的气势便低了下来。程语眼看要被正派围剿便立刻让宣姬走。 “快走,守不住了,”程语塞了宣姬几个护身符咒,“你先走,去找磨盘,我稍后便去。” “不……不,魔主,魔主我不能走……” “快滚,去找磨盘,我若没平安归去让磨盘来救我便可,你留在这里和我一起送死么!”程语一边拖着伤口一边收拾着越来越多的弟子们,回头又瞪了宣姬一眼。 宣姬脸上带着泪光,她不想再影响程语,含着泪和不甘跑了,姑娘家的轻功都是极快的,残音正要追,被程语方面迎了过去。 魔族的弟子已经所剩无几。很快,程语便被众人一层一层围了起来。他拖着着个身体打败了又三个长老之后,便被擒住了。 程语此刻浑身是血,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打了多长时间。学滴溅在程语脸上,衬的他眉间那一点更加血红,这是他回魔族后才没有再隐藏的东西。一身杀气修罗一般,最终还是抵不过这么多正派,被弟子们擒住跪在了地上。 木青云叶鸿之等人都没有动。这个场面,是他们内心亦不忍看到的。 别派长老们在商讨如何如何处置程语,怎样杀他,烧他才能永绝后患,连着一帮不成熟的弟子们都在大嚷着杀了程语,匡扶正义。 最后又人突然看向令无情,对他道了一句:“令仙尊,程语曾是您亲传弟子,还是您来决定如何处置为好。” 刹那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 半响,令无情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道:“据我所知,深渊可吞噬魔气,魔修者入深渊多半又去无回。今程语这般,便打进深渊,除魔以卫天下安宁。” 他说落,众人便没了反驳之声,纷纷赞同这个方式,同样,也默默徘腹令无情果真是如此无情。 程语没有挣扎,一路被带到了深渊。他身上的伤口仍在流血,自始至终,程语一句话也没说。 走到深渊边上,程语听到了令无情对他人说了句:“我亲自来。”便朝他走近。 程语突然听见一声嗤笑,这声音像是在说:“看吧,你是令无情的弟子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他亲手清理门户。” 程语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问令无情:“师尊,你如此厌恶我么,连我都命,你都要亲手拿去。” 令无情同样回视着他,说:“天生魔骨,祸乱世间,当死。” 这一瞬间,程语的两世像是重叠起来,两世的光景,和令无情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在他脑中划过。 程语闭上了眼睛,没有挣扎,让自己掉进了深渊里。 宣姬一路躲逃到大陆找到磨盘是已经过了两日,她见到磨盘时满身狼狈,只说了句:“快去救尊主,我们输了,尊主落在正派的手里!”就无力病倒了下去。 第四十四章 孤注一掷 晴空万里。 令无情端坐于一处断崖前,望着崖下人声鼎沸的村镇。 距离天生魔骨、魔尊后人被他的师尊亲手打入深渊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 魔气因为魔骨被封印也以最初蔓延之势退了下去,如今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遍地的伤残与血水依旧昭示着不久前一场恶战的发生。 村镇里是幸存的百姓与前来帮忙的宗门弟子,经此一战大陆损伤惨重,如今要快些休整,让大家尽快恢复原来的生活。 令无情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旋即起身,素白的袍子边缘被蹭上了灰尘,他无暇顾及,朝着目的地走去。 他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兴起,自他与程语针锋相对、刀剑相向之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他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将程语打入深渊他躲不掉,他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但是可以尽自己所能挽回这个局面,所以令无情只身一人来到了深渊之上。 书籍记载,将魔骨封入深渊后,深渊会逐渐消耗侵蚀魔骨的魂魄和躯体,只是这个过程极为缓慢,短则一月长则百天。 现在只过了不到一周时间,程语在深渊下,应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令无情俯身向下望了望,放出一缕神识入深渊想寻找程语下落,却发现被深渊重重屏障阻挡在外,若想知晓下面发生了什么,只能亲自下去查看。 于是令无情没有犹豫,纵深跳了下去。 这深渊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在他下坠的时候,令无情清楚的看到崖壁上四处挂着森然的白骨,眼睛泛着红光的巨型乌鸦正不断啃食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 难闻的恶臭争先恐后涌进令无情的鼻腔,他皱眉给自己周身度上一层护身灵气,防止深渊内不好的事物近身。 待他终于落了地,发现深渊之下居然安静的出奇。 这与他在天书的幻境中所看到的不一样。 日光照不进这深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就连他此等修为,视线内也是一片黑暗。除了令无情自己以外,他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活物的气息存在。 他向前迈出一步,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令无情嘴唇一动,轻声念了声咒语,他的面前瞬间便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光,只不过这火光只支撑了两秒就晃动着熄灭了。 不过这两秒足够令无情看清地上的事物。 不出他所料是一具尸体,他踩到的正是这可怜之人裸露在外的肋骨。 只是这尸体诡异的很,明明已经死去这么久了,眼睛依旧睁得很大,并且一直,盯着令无情! 令无情知道这不是凑巧,这深渊下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用常识来判断,不论现在有没有遇到危险,他都要提高警惕,以防止突然发生变故。 默默绕过面前的尸体,他再次点燃火光,就这么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天书中的深渊下,是满地冤魂,枯瘦的手臂破土而出挣扎着缠上每一个经过他们的人。 令无情依稀记得,被幻境中的程御一并拉下来的时候,从深渊的正上方落入,面朝西南的方向是一片血池,那池子本不是血色,里面腐蚀性的液体能溶解躯体,掉进池中的人多了,鲜血涌进池子,也就成了血池。 而它相反的方向,东北方向有一个巨大的阵法,这阵法不知何人所作,无论是修仙之人还是魔修,一旦进入便会遭受巨大的反噬,生前有多大的修为,便会受到多大的反噬,如果是令无情这样的化神境大能,除非能力修为强大到能够破阵,否则将会爆体而亡。 而程御就是那个非但没有被杀死还完全觉醒了体内的魔气,扰乱了深渊放跑了冤魂,之后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令无情没有多做纠结就向着那阵法走去。 每靠近一步,令无情都在认真感受着程语的气息,直到他凭着感觉停下脚步。 镜中花水中月不愧为上古灵物,在这处处泛滥着侵扰人神识的深渊之下,依旧能发挥他们的作用。 令无情闭上眼睛,感受到不远处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神识与他创造联系。 无情剑蠢蠢欲动,而后朝着阵法中央直直地插了上去。 瞬间阵法爆发出一阵强光,深渊被整个照亮,令无情也看到了峭壁一棵枯树下昏迷不醒的程语。 他走到程语身边,这孩子依旧是小姑娘模样,穿着令无情给他添置的衣物,眉头紧皱,呼吸也很不平稳。 他天生魔骨入了深渊,定是受到了深渊的折磨。 令无情为他把了把脉,果然才修补好的灵根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灵气与魔气在他体内不断冲撞,让这具身体奄奄一息。 明明可以支撑住的,但是程语似乎没有了要反抗的欲望,放任自己自生自灭。 令无情眼底似有一抹哀伤一闪而过。 他站起身,运转灵力,生生的将自己完好无损的灵根剖了出来! 嘴角渗出了血迹,令无情忍着剧痛,草草地将伤口止了血,而后趁着程语昏迷之际,将自己的灵根封入了他的体内。 做完这一切,他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不住的喘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令无情才颤抖着起身,程语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是再次探查他的体内,化神境的满天灵根加之镜中花水中月的辅助,程语体内的两股气息终于平息了下来,缓慢的流淌过他的全身。 虽然不能完全根治,但是可以保程语在深渊下百年无恙。 令无情垂下眼,只是活与不活,也只能看他自己。 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些。 “为师尽力了,是为师没能保护好你。”令无情第一次有了愧疚之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情道心,已经被面前的小徒弟轻而易举的打破了。 想到这,令无情居然没有一丝觉得可惜,百年来好不容易将无情道修炼到最高境界,因为他似乎明白,无情道,只是没有遇到有情之人罢了。 第四十五章 仙逝 令无情释然了。 他不是冥顽不化之人,正相反,他能坦然的接受任何事物,除了……天书所说他以身饲魔。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姑娘下手。 更何况这可能不是一个小姑娘。 有违人伦之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令无情自嘲的一笑,看着程语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苦涩。 缓了一会儿,令无情准备回去玄衍宗,他将无情剑召回来,艰难地御剑飞出深渊。 深渊没有拦他,从内而外的结界被人打开了,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离开。 他没有了灵根,灵力与修为损伤严重,仅仅是御剑所需修为就让他虚弱不堪。 回玄衍宗的路上,令无情特意避开了路上能遇到的人,悄无声息回到云端崖。 他神识传话给木青云,将他叫来了沁雅轩,并且不告诉任何人他回来的消息。 庭院内。 木青云一脸凝重,眉头拧在一起,嘴唇开开合合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说便是。”令无情见他有话要说,端起桌上的酒水轻啜一口,淡淡的说道。 “小师叔,他就值得你这么做?”木青云脸色复杂,他不知道令无情是怎么想的,当初亲手将程语推下去的是他,如今于心不忍去救程语的也是他。 木青云他自己对于程语是天生魔骨,还篡位做了新任魔尊这件事,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与其他正道之人一样痛恨魔族,但是程语这孩子,确实是个例外。 所以木青云在知道令无情剖出自己化神境天灵根给了程语之后,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痛心疾首,他只是觉得,为了一个魔族后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太不值得了。 令无情是近百年内唯一一个年纪轻轻就突破元婴,一年前又渡劫成功入了化神,本以为有如此大能,大陆又能安安稳稳度过百年安稳。 可魔尊降世,大陆生灵涂炭,好不容易联手打退魔修,又封印了天生魔骨,可他却没能过了小徒弟这关。 终是无情剑主动了情,自剖灵根,废去半生修为。 除魔半生,却违背初心救了一只将来可能会祸乱世间的魔。 木青云打心底里佩服令无情,亲缘寡淡,看淡生死,却对自己在乎之人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他心里还五味杂陈,脑子里翻天覆地,可面前的当事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末了还说一句:“这桃花酿味道不是很纯正,以后莫要在山下那家客栈买了,可以去二十里外那一家。” 木青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了一下,无奈的一笑:“好好好,小师叔,那你之后想怎么做?” 令无情似是早有打算,眼睫轻颤,又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桃花酿,缓缓开口:“今日回去太乙阁之后,麻烦昭告天下,无情剑主令无情在与魔族的打斗中重伤不治身亡。” “身亡?”木青云着实没有想到令无情会给自己安排一个死人的身份,从此在世间将自己抹了去。 也是,若不如此做,又怎么跟世人解释为何三界第一的无情剑主,修为突然折损如此之多,境界堪堪超过筑基期。 木青云权衡了很久,觉得这样对令无情也好,他做了近百年的顶天柱,大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都压在他身上,如今终于能好好的歇一歇了。 这天下第一剑主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木青云叹息一声,应允了下来:“那之后小师叔准备就待在云端崖吗?” 本以为令无情会应,毕竟现在看来只有他一人知道令无情是假死,待在云端崖是很好的做法,他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令无情还在这。 但他没想到令无情会摇头。 “小师叔……” “我已经决定好了,如今魔尊不在,魔族定会大乱,此时大陆伤亡惨重,若有魔修趁乱上来,不一定能很好的控制住。” 令无情终于抬眼看着木青云:“我要去魔界入口处镇压住那里的魔气,顺便提防着有魔修逃出。” “……”木青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以为令无情自此会逍遥自在,却不想已经这样了还一心想着除魔。 但他知道,令无情一旦认定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不会让他改变注意,于是他只能道:“小师叔,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多派几个亲传弟子同你一起?” “不用了,我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我还在。” 当天,玄衍宗掌门回到太乙阁,敲响了太乙阁大殿正中央那个巨大的钟。 笨重又刺耳的钟声回响在整个宗门,传音百里。 这钟声许多年听不到一次,一次,便足够让大陆震惊。 这昭示着宗门化神境以上大能仙逝,而这一次,不用木青云亲自出面宣布,所有人都知道,那人就是令无情。 毕竟如今大陆入化神境的仅此一人,绵长的钟声响了整整一个时辰。 仅仅一个时辰,太乙阁上空飞满了来传话的信鸽,连接各宗门的通灵镜也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无他,令无情的羽化登仙,无疑是大陆最令人悲伤之事。 大家都在问,当初那一战,令无情不是活了下来,为何突然重伤不治身亡。 木青云只得编了个谎,说他后来追赶逃命的魔族,结果中了圈套,死在了魔界。 众人都沉浸在令无情身亡的消息中,无人细究木青云话里几分真假。 三天后。 深渊下,程语缓缓睁开眼。 不,现在应该叫他程御。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程御站起身,身上无一处伤口,灵气魔气运转前所未有的流畅。 这倒是稀奇。 他跳下来后,发疯一般将魔气释放,在深渊下大肆屠杀,深渊下的冤魂全都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 这便是为何令无情下来之后,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程御心下疑惑,发疯过后他就体力不支,联想令无情对他做的种种,便也没了求生的欲望,就靠在那棵枯树旁昏了过去。 如今他没死,倒是教他有些清醒了。 既然老天不亡他,那他便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报复那个人。 程御在深渊下修炼了几日,待修为恢复后便径直离开,回了魔界。 第四十六章 重逢 程语回到魔族慢慢调养,至今伤已经痊愈了。只不过整个人却更显阴郁,周身气息随着他的修为变高愈加成熟。且不知是否因为气场变化导致外貌也相较以前有些不同了。之前俊美的女孩儿模样变得有些中性,长成了有些雌雄莫辨的美,衣着也中性起来。 属下都觉得尊主自魔主从深渊出来回到魔族后,脸上整日都没有表情,整个人也显得冰冷起来,话也少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程语开始喜怒无常。他对手下们越来越苛刻,他们稍犯错误便会受到加倍惩罚,这让一众弟子都陷入紧张的氛围里。连宣姬见到程语都有些不敢吭声。 其实程语自深渊出来便睡不安稳,他睡梦中总是能梦到很多场景,有温情的,绝情的,关于令无情的,关于自己的,上一世和这一世的重叠让程语感到痛苦。 令无情手中端着一碗汤圆朝程语走了过来。他身后明明是无涯峰的竹林,程语却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花香。 令无情坐到程语身边,顺势把汤碗放在程语前的案桌上,左手扶着碗右手拿起汤勺一圈一圈搅拌着,让汤凉的快些。 程语看着令无情把碗端到他面前,舀了一勺汤,对自己开口说话:“来,张口。” 令无情竟要喂他。 程语定定的看了令无情一会,才张口含下着勺汤,令无情紧接着又舀了一勺,他便又吃了一口。两人便这么一口,一口的喂完了整碗。 令无情作势起身放碗,程语却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师尊,”程语和令无情对上视线。他哄道:“你别生气了。” 令无情却只撇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了。 “我错了,师尊我不该骗你。” “放手。” “别生气了,师尊”程语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变本加厉的撒起娇来。 “嘶~”令无情听他哼声立刻回了头,看见程语捂着肚子。 “师尊,好疼。”程语朝令无情眨着眼睛,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令无情怕他扯到了伤口,连忙检查了一下他腹部的伤,才舒了口气。 令无情对他这样的小把戏似乎又很无奈,他叹了口气:“我没有生你气,下次小心,不要让自己再受伤。” “好,都听师尊的。”程语顺势一下子抱住了令无情,揽住了他的腰。 令无情腰是冰的,程语一下子被惊醒过来。 他竟然梦到了天书里的场面。程语坐在床上缓了一段时间。 这一次的梦与他曾经每一次的惊醒都不同。相比于以往梦里的两厮杀,无情,痛苦,程语第一次产生了迷恋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间里和令无情有这般温存,这样的感觉对程语极为陌生,却又渴望之极。 令无情快要成为程语得心魔了。 程语又进了芥子空间。芥子空间中有一温泉,从泉眼向外冒着腾腾的雾气。程语坐下温泉去解疲缓神。 程语本体魂魄已经很好的融入到这个肉身中,魂魄和修为影响着他的身体。乍一看他与曾经的,小姑娘模样的程语已大有不同。 自程语从深渊回来已三年有余。 正派众人过了几年皆以为他死在了深渊里。魔族知他回来的魔修也只有内殿服侍的人罢了。魔族现在主事的人仍是磨盘,程语回来的消息一直被封锁起来,等待时机成熟再放出来,重击宗门。 程语易了容,给宣姬也伪装了一番。他带着宣姬去各地暗中查访,探查近些年来宗门们的都在准备些什么事情。 还有程语想回玄衍宗,去看一看……令无情近期如何。 程语一众扮成游山玩水的小公子。一路听说魔气在又大陆四溢起来。 程语偏头问宣姬:“我坠落深渊之前,不是让磨盘在大陆捉回魔修并压制魔气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宣姬答道:“近日许是尊主修为提升之由,魔族的魔气又有些失控,有一魔修弟子在大陆伤了人……尊主莫怪,那小弟子修为过低,一时神志不清,已被磨盘赶回族中教训过了。尊主近日养伤,属下未敢烦扰……” “我知道了。”程语捏了捏眉心。他近日总心神不宁让他竟也未曾意识到自己魔气溢了出来。 既然魔气都散在大陆上,那结界处应也有了异动。 程语心中一动。果然,在他们伪装成去拜访令师尊的仙门时,被玄衍宗外门弟子告知令无情不在宗内。 原来正派早就在魔气一溢进大陆是就察觉到了,就是怕深渊内的程语出了问题,他们商议过,派了几位长老来到魔界入口探查了一番,最后是令无情主动讲要亲自在魔界入口处驻扎一阵以防不测。 当令无情察觉到身后有异常要转身的时候,他已经被一人的剑抵住后腰。 他周边一群黑衣人正在向他靠近。所有黑衣人都用了易容,且周身皆围绕几蹴黑烟。 令无情没有动,他听到一道陌生且清冷的声音道:“令仙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令无情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没有开口说话。忽然身后人动了手,令无情便动了身。 两人针锋对决,竟不相上下。 在又一次被黑衣人的长剑抵在身前是令无情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想到了什么,直接晕了过去。 令无情先是感到了冰凉。他浑身都是冰冷的仿佛处在一个封闭的地窖中。 他感受到了手腕和脚腕上的铁链,紧紧把他捆在了身后的巨石上。他挣扎了一下,铁锁丝毫不动。 令无情体内的修为竟被封了起来。 “出来吧。”令无情对着面前这一片空地道。他开始便知道是魔族的人,当然知道自己此刻身处魔界。只是他并未料想到这人是谁罢了。 程语从巨石后走了出来,带着一副笑脸幽幽的盯着令无情道:“师尊,好久不见。” 令无情则是楞在了原地,不曾开口。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程语。竟然会是程语。三年未见,竟出落成了这个模样。 第四十七章 梦回 令无情额头青筋暴起,他第一次想对着一个小姑娘发脾气。 前几日他还在魔界入口驻扎之时,发现入口处不知被什么力量摧残了一番,现如今还有丝丝魔气外漏。 程语将他锁在魔界,简直是在放任魔族还会有机会出逃。 小姑娘翘着二郎腿坐在令无情面前的石凳上,手上拿着一把匕首,用手帕一遍遍的擦拭着。 铁链撞击声异常刺耳,程语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好师尊,莫要挣扎了。”他站起身走到令无情身边,由于身高限制,他微微踮了踮脚,方才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覆上了令无情的手腕处。 银质匕首刺骨的凉意顺着程语的手传到了令无情的皮肤上,不经意地缓和了手腕上被铁链勒出的红痕所带来的疼痛。 “师尊若是再动,伤了这细嫩白皙的手,徒儿我可是会心疼的。”程语半阖着眸子,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说出口却没有半分感情。 刚说完,程语就感受到紧挨着的那只手躲开了他的触碰,连带着铁链又用力晃了晃,发出稀稀拉拉的声音。 “孽徒。” 令无情声若蚊蚁,但程语还是听到了。 他将手收了回来,正对着令无情,仰头看着这人,半晌轻笑了一声,无辜地眨了眨眼,用天真的声线说道:“师尊,您现在说这些可能为时过早,以后,多的是机会让你这么叫我。” 令无情不知道他是何意,但是依照如今程语疯魔的状态来看,应当不会是什么让他好过之事。 忽地,令无情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天书所说,他以身饲魔的情景。 但是程语是女儿身,是不会有那种以下犯上的想法吧。 令无情觉得,那个天书对他的影响着实太大,以至于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会这么轻易地回想起来。 事以至此,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他不想程语死,又不想程语变成现在这样。 当初那个胆大包天抓着他的衣摆叫他师尊的小姑娘,回不来了。 令无情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自他记事以来,他便不知哭是何物,只有废物才会哭,所以遇到再大的事,他都会拼命忍着,然后用尽全力去克服,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了这种冲动。 不过到最后他也没有落泪,只是眼眶憋的通红。 程语目睹了全过程,只当他是生自己的气才如此。 他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令无情的下巴,将人低着的头微微抬了起来。 “师尊,为何不肯正眼看我?”程语嘴角带着些玩味,他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不管令无情怎么恨他,他都不会停止自己的行为。 因为事到如今,他只有这样才能将人留在身边,不再回那些个虚伪的所谓正义之士那里去。 手上动作没停,程语从下巴开始,一寸寸抚摸过令无情的脸,最后停在他眼底的小痣处。 程语手依旧冰凉,一下一下擦过令无情面上唯一的艳色,惹得面前人生气地撇过头。 “师尊不愿同我说话,那便好好地待在这儿吧,什么时候师尊愿意跟我好好聊天,什么时候放开你。”程语轻笑了笑,没等令无情反应,便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只是程语这么说着,却直到晚上都没再来看过令无情,这让他就算决定同他说话,也无从开口。 令无情修为还在的时候,睡与不睡都一样,但是如今没了灵根,令无情虚弱得很,一到晚上便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天书又回来了。 先前天书没办法对令无情做进一步的催眠,因为令无情神识强大不受它的控制,而今天书却轻而易举的掌握了令无情的识海,强迫他亲身经历了一遍所有天书想让他看到的事。 包括但不仅限于天书中的内容。 梦中的令无情负手站在太乙阁的台阶前,他控制不了自己所在的这个身躯,只能任由梦中的自己开口:“入我们下可以,只是今后你修为到如何境界,只靠你自己。” 面前十几岁瞪着一双大眼睛的孩童听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兴奋。 令无情瞳孔皱缩。他第一次梦到天书中所说天生魔骨小的时候,这是第一次,而这小徒弟除了衣着发型之外,与程语别无二致。 可这魔骨不是男儿身…… 一个不好的想法自令无情脑中一闪而过,他无法细想,觉得这简直就是荒唐至极,但他不会认错,同一张脸,同样的表情,连开心的时候喜欢摸鼻尖这个细微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还未等令无情想出个所以然,画面徒然一转,是在玄衍宗后山弟子们练功的地方。 令无情面无表情看着跌坐在地的小徒弟,没有伸手去扶他,也没有说什么关心的话。 程御灰头土脸,自己艰难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令无情的表情,然后捡起跌倒时被甩出去的配剑,说道:“师尊我错了,我不应该在练功的时候走神。” 可令无情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而是冷淡的说道:“如若你还想这样下去,我不拦你,只是别再认我做师尊,我教不出如此废物之人。” 程御拿剑的手明显的颤了颤,而后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师尊,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说完便练了起来。 视线晃动,一阵白光后,他坐在沁雅轩庭院的石凳上,面前是玄衍宗掌门木青云。 “程御还小,小师叔你对他别这么苛刻。”木青云堆着笑,企图说服令无情。 令无情道:“当初是他执意要拜我为师,今后我对他是如此,他都应当承受,一点挫折都经受不起,怎配做我的徒弟。” 正在经历这些的令无情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口的,他对程语从未说过如此重的话,可他却忘了没有遇到程语前,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近人情。 梦中的令无情没有察觉,但他却用余光看见,躲在庭院门外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小小身影。 他想阻止梦中的自己继续说下去,却只能眼睁睁任由自己开口:“徒有罕见的满天灵根不肯好好努力,这跟那些凡夫俗子有何区别。” 余光中那一抹身影动了动,快步离开了门外。 第四十八章 无情 令无情看着自己的身躯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看到了另一扇门,他仍是一把推开。 门里又是程御。 他一人蜷缩着身体在床上侧躺着,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被子也虚盖在身上。令无情向前走进了几步,他发觉到程御在抖。程御听见声响忽然翻了个身。 令无情先是看到了程御衣服上的污泥,然后又看到了脖子胳膊上以及胸膛上的淤青。这一看就是受了弟子们的欺负。 他突然意识到,程御在哭。 程语和程御顶着同一张脸。他下意识的想过去说:“别哭,让为师来看看。” 然而他却听见这个身躯说:“为师说过,谨记宗门规矩。” 令无情看到程御脸上露出些许慌张的表情,他连忙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师尊,弟子知错。” “错在哪了?”仍然是冰冷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程御才开了口:“弟子不该和师哥师弟们……打斗。”令无情一听便知道他受了委屈。 可是这个身躯丝毫不进人情:“为师最后一次警告你,身为弟子应好好修炼。你拜到我门下,就该凭借你的天赋好好努力,不行不务正业。”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可是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对了,整理一下自己,自行去正堂领罚。”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是。”令无情听到身后程御嗓子里的哭腔。 令无情有些难受。他不知为何天书里的自己会这样对待门下的弟子,尤其是个程语一模一样的程御。 令无情感觉到这个身躯的心脏处很不舒服,这种心悸很重,仿佛影响到了灵魂深处。 这……是我吗?令无情想着。原来修的无情道便就是这样无情么?外人看来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为什么心悸的这样厉害,为什么那么对程御?这个身躯为什么体会不到程御的心情? 令无情心口越来越痛。引起些头晕耳鸣来。他突然听到了哈哈大笑声。 这悠扬的笑声自远方传来,却一圈一圈环绕着耳边在大喊着:“这就是你啊,令无情!” “心口痛么,令无情。原来你的道心真的会崩塌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放屁!”令无情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这声音楞了几秒,突然更变本加厉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令无情,你活该!你知道自己修无情道是什么样的么?” 话音未落,令无情眼前景象忽然一变。他看见了一副画面。仙风道骨的令无情负剑走在一道繁花的大街上。路旁突然引起一场喧哗。令无情看见自己走到那处。 原是一乞丐吃食不知中了什么毒,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周围人大叫着:“有没有大夫,快来人啊!” 不一时,便有人发现了他。这副白衣容颜一看便被认出是仙人来,当即就有人跪了下来拉着他的衣裳。 “求求道长救救他吧,道长,他中了毒,求求您救救他。”这亦是一名女乞丐,眼中蓄满泪水,一身脏兮兮的样子。 她看见令无情动了动。正露出欣喜的表情,便听见令无情说了一句:“毒效已发作至心肺,无药可救。”顿时坠入冰渊。 令无情说完抬着袖子便离开了,他也听到了很多百姓的唾弃声。但是却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向前走着。那个样子,像是一丁点都体会不到别人的情绪。 画面又变了回来。“令无情你承认吧,你因为程语动了情,伤了道心。”尖锐刺耳的声音一直在循环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啊令无情……” 令无情突然惊醒过来,仍是被捆在巨石上,他一时征愣着,慢慢醒过神来。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程语就是程御。 令无情所在的其实是魔尊宫殿里若干个房间的其中一个。程语没让他在地牢待着,还算是尊重他这个师尊。 今日程语已经来探望过他,又同他说了一些令无情听不明白的话。 自他知道程语其实是男子,男扮女装做他徒弟以来,令无情就有点抗拒与他见面。 总是会觉得非常的别扭,尤其是这有特殊癖好的小徒弟还心怀不轨,脑子里整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好目前程语还没有做什么更加出格的举动,不然这会让令无情更加厌恶他。 勉强活动了一下被束缚着的双手,令无情静下心来听了听外面的情况。 虽然修为不似先前那样,但他依旧能听到数百米外的声响。 他听到两个路过的侍女边走边谈论今日魔尊出了宫殿,但不知去往何处了。 也就是说,程语此时并不在宫殿内,所以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程语用来约束令无情的铁链就是普通的铁链,不知为何他也并没有释放魔力在铁链上,所以只要令无情力气足够大,便可以挣断它。 被程语关押的这些天,令无情看似整日虚脱无力,实则暗中蓄力,慢慢恢复一定的修为,就为了今日能够逃出去。 他本应早早离开,只因为天书在其中作祟,让他夜夜被梦魇缠身,这才拖延了些时日。 今日正好他恢复的差不多了,又碰巧程语不在,能逃便逃出去。 他在魔界接收不到任何来自大陆的消息,所以那外泄的魔界漏洞如今怎么样了他也无从得知,不过只要他尽快出去,兴许还能及时制止住。 令无情手上发力,灵气自全身汇集到双手,他用力一拽,灵气也在瞬间爆发,将铁链炸了个七零八碎。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侍卫,他听到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令无情没多做犹豫,在门外的人还没进来的时候,打出一掌将门外的人甩了出去,而后飞快地出了房间。 门外的魔修们只看到了一抹白色的残影从身旁掠过,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不知人去了何处。 宫殿躁动了起来,整个殿内的魔修都惊动了,四处围堵要逃跑的令无情。 又是一队侍卫飞快地跑过去,彼时令无情蹲在大殿回廊内,两旁的一个高大雕像上,屏气凝神直到那些魔修走远。 他没有跳下去,而是抬头,从上方的一处缺口飞了上去。 魔界不论早晚,一年四季都是灰蒙蒙的,教人分不出是白天黑夜。 令无情四下里看了看,地面上全都是在找他的魔修,于是他召出了无情剑。 第四十九章 逃脱 令无情笃定下面的魔修就算抬头也看不见他,要怪就怪魔界这雾蒙蒙的,视野太受阻碍了,能见度简直低的可怜。 不出令无情所料,直到他远离宫殿,也没有一个魔发现他御剑飞走了。 令无情并没有飞往魔界入口的方向,毕竟程语在那里发现了他,现在必定有魔修驻守在那里。 他记得魔界的出入口不止一个,由于数年前人魔一战,两界之间被打出了好几个漏洞,虽然这些年正派人士修复了几个,但还是有一些仍旧没有完全被封住。 他现在就是要去找那些个漏洞,从那里逃出去。 两界交界之处是一层透明的流体状屏障,因为气流不断的流动,所以这缺口具体位置在哪儿,令无情也无从得知,只能循着边界之处一点一点找过去。 另一边,程语带着磨盘众人在魔界入口处,与外面将入口团团包围的木青云他们僵持着。 今日一早,程语便在冥姬的传音中醒了过来。 冥姬告诉他,木青云早早带着一队正道人士围堵了入口,说什么要讨伐他。 程语只觉得烦躁。这玄衍宗掌门平日里对他不错,本人脾气也是实打实的好,他本不想与昔日师叔大打出手。 况且讨伐他兴许也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让他交出令无情吧。毕竟他们修仙界也就剩令无情这一棵好苗子,若是让他毁了,这大陆还有谁能站出来护住呢。 于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见木青云,而是去了关押令无情的殿内,问候了一下自己亲爱的师尊。 令无情这一晚似乎是没有睡好,眼窝深陷,面颊透着病态的白,也不似昨日与他对峙时的不怒自威,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任由身上的铁链拖着他才不至于跌坐到地上。 程语又言语调戏了他一番,直惹得令无情红着眼睛瞪他。 挨了顿骂之后,程语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程语知道自己有病。他喜欢一切能激发他欲望的事物,也喜欢一切他得不到的事物,他觉得越是这样越能让他在俘获之后有强烈的满足感。 令无情是最能激发他欲望的人,他害怕令无情对他像对其他人一样,他害怕在令无情眼里看到的自己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所以只要令无情对他的感情和对别人不一样,他就异常兴奋。 就算令无情恨他、唾弃他、厌恶他,只要自己在他心里有一处容身之地,能将他放在眼里,他就能够进一步的将人圈在身边,兴许还能在他的骚扰下让令无情对他产生些别的感情。 当然,这只是他肮脏扭曲的内心想法罢了,若真的强加给令无情,那人说不定为了自身的尊严与清白,直接一剑捅穿他,再自己抹脖子。 天书是便是他的内心世界。 令无情不知道便是。 惹了令无情,程语便动身去见掌门师叔了。 可他没想到,从头至尾,木青云都没有提令无情的事。难道说,他们真的不知道令无情被他关起来了? 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些,一心只想着怎么把他们赶走,最近对付令无情就让他身心俱疲,实在不想与他们再有冲突。 “程……魔头,吾是万万没想到,你还能从那深渊里爬出来。”木青云端的是正义凛然,怒声质问他。 其实木青云什么都知道,毕竟这可是令无情废了自己的灵根保下来的徒弟,今日进犯魔族也实非他意,其他宗门恢复过来之后便找到他,让他带领各门派在魔尊被封印之时一举拿下魔族。 毕竟玄衍宗作为五大门派之首,定当在这种事上身先士卒,所以他就站在了这里。 当众人见到冥姬的时候,还以为这偌大的魔界就剩她一个女子,结果她接着就将程语叫了来,这下所有人都知晓,魔尊程语并没有被封印,还修为暴涨,完好无损的回了魔族。 程语听完用当初在玄衍宗之时的天真语气说道:“是啊师叔,我也在想,我怎么就活着出来了。” “像我这样的大魔头,就该万箭穿心不得好死才对。”他像是说一件日常生活琐事一样,说着自己的生死。 木青云心脏一揪,这孩子当真是被伤得不轻。 但他不能表现出对他的一丝关心,不然身后这群虎视眈眈的人随时都能给他扣上叛变的帽子。 他知道这次来应当是打不起来,令无情不希望程语与他们为敌,依照程语对令无情的顺从程度,程语不会轻易动手。 这次也只是顺应了那些人的意,千里迢迢来一趟,然后无功而归。 “天不亡你,正道也不会容忍那些无恶不作的魔头,所以吾今日给你个忠告,不要跟那些个魔族一样,老老实实束手就擒。”木青云每说一个字,就郁闷一分,自己在程语心里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磨盘在一旁插了一句:“你这老儿,要打便打,怎的废话如此之多。” 木青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本来两方局面还算平和,他这句话无疑是在挑衅正派,木青云清楚地听到身后有拔剑的声音。 正当木青云在说些什么挽回一下,有一只魔修飞奔而来,在程语耳边低低地说了些什么。 程语瞪着眼睛,旋即二话没说转身就走,徒留结界外众人大眼瞪小眼。 “这魔头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简直是欺人太甚!”有长老忍不住骂了一句。 木青云反倒是松了口气,程语不搭理他们也好,省的再编些什么借口离开。 令无情逃走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进了程语的耳朵,他知道令无情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偌大的宫殿内,程语凝神聚气,没有感受到任何有关令无情的气息。 他体内有令无情的心头血,而且还有他不知道的属于令无情的灵根,所以如果令无情在他附近是一定能感受到的。 所以这意味着,令无情已经成功的找到了漏洞,逃出了魔界。 第五十章 意料之外 事实也的确如此,令无情那日离开后,在魔界找寻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找到了出口。 只不过原本他可以更快离开的,中途遇到了一些事情。 他救了一个魔修。 离开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短短数日,他已经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对魔族产生了其他的看法。 以前的他,不论魔是好是坏,他都会毫不犹豫拔剑相向,死在他手下的魔族,有的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碾死。 但他当初是不会顾及这些的,毕竟一时的善良不能保证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无情道就是这样。 身前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背影瘦弱单薄,令无情一下子就想到了程语,甚至差一点没忍住伸手揉揉这魔修的头发。 一炷香前,令无情远离了魔族宫殿来到了魔界西北处的地带,这里其实是魔族比较繁华的地方,有几个人声鼎沸的小村镇,魔修众多,路上也常见排着队巡逻的魔族侍卫。 不过这里的魔修暂时不知晓令无情逃跑的消息,兴许那来传话抓捕他的魔族还没赶到,且他们可能也猜不到令无情会冒着危险来魔族聚集之地。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乔装打扮潜入镇子,要去镇子另一头的密林。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过多的关注他,令无情得以来到密林前的时候,一个用黑衣将自己包裹得看不清模样的小孩突然从一棵树后面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了刚好经过的令无情身上。 这一下撞的力气很大,令无情重心不稳差被小孩撞倒在地,幸而反应迅速转了个身让自己站稳,而那魔族没料到令无情会躲开,直直地栽在了地上。 令无情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想着要不要伸手扶一把。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地上的人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转身面对令无情。 入眼是一张沾满了灰尘的脸,还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只不过眼睛里盛着对令无情的控诉。 见人没什么事,令无情不想被人过多的关注,微微颔首:“抱歉。” 刚想转身离开,小孩绕到令无情前面伸出手拦住他:“喂,你撞了人一句道歉就好了吗?” 令无情被迫停下,低着头看这个声线稚嫩的孩子,微微皱了皱眉:“这位小兄弟,是你先撞上来的吧。” 小孩一听,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眼圈一红,嘴角一撇就呜咽出声:”呜……我才不是小兄弟,我是女孩子……” 这下倒是令无情愣住了,他有些愧疚,不过也不全怪他,这灰头土脸还戴着帽子将自己整个埋在宽大的衣服里的样子,任谁都不可能看两眼就能分辨出来。 令无情无奈的捏紧了手掌,他从来不擅长处理小孩子哭泣,程语是他百年来近距离接触过的唯一一个小孩子,况且程语在他身边时都没有像这样哭过。 除了当初重塑根骨之时,没忍住落了泪。 想的有点多,令无情深吸了口气,道:“是在下口误,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需尽快离开,就此道别吧。” 再拖下去就会有魔修追查到这里。 小姑娘听完,不但没有放他离开,而是一步一步跟在令无情身后,不近不远,两步距离,一句话也不说。 “姑娘还有别的事吗?”令无情有些无奈,转头问道。 “我看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能保护我吗?这里有人欺负我。” 令无情扶额。他现在修为低下,况且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魔族孩子,不能让她一直跟在身边。 于是令无情狠了狠心,说道:“恕在下无能为力,姑娘另寻他人吧。”说完便快步往前走。 只是身后一直跟着的脚步声告诉他,这次他可能惹上了一个难缠的主。 正当令无情考虑要不要召出无情剑来御剑离开时,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 他松了口气,但却突然感受到了比这小姑娘更强烈的魔气,令无情回头,三四个看起来年龄也不是很大的少年魔修从两旁走出来,直直的朝着小姑娘走过去。 小姑娘一脸绝望,殷切的看着令无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吗?令无情心想。 但是那些少年魔修走到小姑娘身边,接着就扯住了她的头发:“好啊,一会功夫就跑到这里来了,看来还是不长记性。” 小姑娘呜呜地哭出了声:“大哥哥,救我。” 令无情太阳穴突突直跳,不习惯被人叫他一个已有百年的人大哥哥。 但是他还是没有放任不管,三两步走回去,用内力将其中一人击退,又伸手抓住了扯着小姑娘头发的那只手,手上一用力,那只手腕便发出了“咔嚓”一声,接着就是一声哀嚎。 小姑娘急忙躲到令无情身后,几个魔修看了看令无情,又看了看身旁受伤的伙伴,指着他结巴着说道:“你……你是谁,怎么多管闲事!” 令无情冷冷开口:“滚。” 于是几个魔修便屁滚尿流的滚走了。 说到底魔族还是欺软怕硬。 “好了,这下能不再跟着我了吗?” 小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泪,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能一直这样保护我吗?” 令无情还想再说什么,小姑娘抢先他一步继续开口:“我自幼没了双亲,在魔界到处乞讨为生,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欺负我,你能带我走吗?” 至于小姑娘话里几分真假,令无情也无从得知,但他动了恻隐之心,莫名其妙身后就跟了个小尾巴。 令无情带着她在密林里走了一段路,忽地前面的小姑娘哎呦一声,坐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小姑娘起身伸手在前面摸了摸,摸到了一堵隐形的墙。 令无情了然,他已经到了魔界尽头,这堵墙的后面,就是大陆。 找到缺口的时候,小姑娘拽住他:“你要出去?!” “嗯。” 小姑娘低头沉思了一下:“那我也跟你出去,反正你能保护我。” 等真的到了大陆以后,扶着墙不断头晕目眩的小姑娘虚弱地说道:“早知道不出来了……” “那你要回去吗?” 小姑娘猛地摇头:“不了,这种痛苦经历一次就够了。” 第五十一章 祥和 令无情便带了小姑娘逃离开魔族,两人一路向南逃难,自相识那日起已一月有余。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令无情一路上都带着这个不知名的魔族小女孩,让她和自己一路相依为命。 令无情带着她向目前魔气最大漏洞处赶去。 他们很少走城市和正道。令无情的容貌无论是大陆还是魔族都已人尽皆知。程语在令无情逃离后先是令画师画了令无情的画像贴了整个魔域,悬奖在各个公告处,让手下的魔修全部四散各处甚至到大陆各地在寻找他。 然后程语便去玄衍宗拜访了木青云。木青云彼时正在大厅中听慕风说令无情失踪的消息,转瞬便有外门弟子前来通报,说魔主来了玄衍宗,正在玄衍宗的正门在侯着。 那日程语听见令无情消失的消息便转身离开了大殿。留下一众正派怒火中烧,还未见到令无情一面便被魔族磨盘宣姬等人请了出去。正派在魔族无论如何也是占下风的,无奈便回了大陆。几日来各个宗门正是窝着火气无处发泄,便传出了魔族正在到处在寻找令无情的消息。 这消息此刻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然而不管是魔族还是大陆正派,都没有人见到过令无情。 木青云皱了眉。令无情失踪的消息最大的矛头本就指向了程语,甚至有人猜测程语因为恨囚禁了令无情,暗地里不知在想什么方式去正式和魔族对战一场。 程语不仅毫不当回事,还一副这样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样子闯入大陆,直奔玄衍宗。这任任何宗门看都是在挑衅的意味。 木青云有些焦虑,他怕这成为战争的导火索。木青云最近也焦头烂额,且先不说如何与正派缓和两族关系。便是令无情,他心中知晓小师叔身体里没了根骨,就只留一身灵力和名号在,修为大不如前,现在又不知其身在何处,虽说应该是没有安危问题,但是木青云还是担心,心中总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他醒了醒神,便出门迎了程语。 “魔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木青云加重了语气。他见程语身边只带有一人,便是磨盘,也起了一丝担忧,“这孩子太心轻,怎敢只带一人来这大陆,也不怕正派们围剿。”是的,至少到现在,在木青云眼中,程语还是一个孩子,是他和苏长老小师叔一起看着长的。 木青云其实能明白程语在被令无情亲手推下深渊时攒下的仇恨与不甘,她那时正是与令无情贴近之时,木青云当时甚至惊讶于令无情在程语面前原来还有这温柔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世事无常,不知怎么的,就成了今天这一场面。 “小师叔,不请我回门中坐下喝杯茶么。”程语面带笑容看着木青云。木青云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真是长大了,不像从前,喜怒都写在脸上。木青云在心中叹了口气。 “进来吧。” 是慕风主动给程语倒了茶。慕风看着自己曾经的小师妹,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便只是装作来的普通客人一样。 只不过慕风的眼神太明显了,一下子便被程语感受到。程语在接茶是突然开了口,叫了一句:“师兄,” “别来无恙。” 慕风看着程语的脸心中也是一阵难受。慕风私下甚至听到有损程语的话语都会警告他们,他是一个念旧的人,慕风只觉得程语命不好,是天生魔骨。他还是相信程语是他认识的那样,不会做出那些伤人性命的事来。 “你……”慕风正想开口,便听见自家师尊说:“你先下去吧,我和程语单独聊聊。”,便只能应了下来。 他走到门口,又听见师尊开口:“把磨盘也带下去。” “是。”磨盘看见程语准许,便跟着慕风出了大厅。 他带磨盘去了旁边院中的亭子。别的弟子看到魔修,都离的很远。慕风带磨盘坐了下来。磨盘撇了他一眼。 “你是程语手下的右座?我听师尊说到过你。” “大胆庶子,怎敢提尊主名讳。”磨盘一瞬间就要站起来。 “别激动,我,我是程……你们尊主的师兄。”慕风急忙解释道。魔族尊卑同样也看得很重,现在小师妹已经是尊主了,他确实不可以在程语的下属面前称尊名。 “你别生气,我是慕风。我是玄衍宗大弟子,也是掌门的第一任亲传弟子。我和魔尊尊主曾经是很好的师兄妹,只是……”慕风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了,那种物是人非的回忆总是令人不大舒服的。 “我其实就是想问问,魔尊这些年在魔界,过得怎么样?”这句话是真心的。 就连磨盘也感受得到,这个人是在关心尊主。 原来正派都不是那么虚与委蛇让人憎恶。 “尊主生活的很好。”磨盘也认真都回答了这个问题。“尊主在魔族更有益于他的修练,魔主的修为日益高升,是我们魔域当之无愧的王。只是……我总觉得,尊主过的舒服,但是心情却不怎么好。”磨盘顿了顿。又带了些可恨的表情说:“自尊主被那令无情打进深渊后,尊主不仅在深渊深受折磨,且在回到魔族后便喜怒无常,再也不见以往温和的样子。” 慕风听到这一通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若有一日让我亲手抓住令无情,便拆了他给尊主赎罪!曾经就连我都能看得出尊主对那令无情的情谊,他却如此行……” 磨盘越说越咬牙切齿,慕风则突然打断了他:“令仙尊真的没在魔族么?” “当然,不然我们发那么多通缉是干什么!”磨盘仍是一脸怒气,便不知慕风在想着什么了。 两人在这里聊着令无情,程语和木青云在堂中同样聊着令无情。 是程语先开的口:“师叔,我今日来并非有其他之意,也不想挑起什么事端,毕竟同门一场,我话便直说,师尊在玄衍宗吗?” 第五十二章 心意 木青云了然,他这样问,便是先前遇见过令无情。 如此说来,令无情兴许真的被程语带去了魔界,只是照他现在的反应来看,令无情逃走了。 那小师叔如今应当没什么危险,在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令仙尊已不在宗门多日,若非如此,我们又怎会那日叨扰于您。” “原来那日掌门师叔真的是带人去寻我师尊。”程语假意恍然大悟的模样,点了点头。 木青云知道既然程语回来了,那令无情并没有仙逝的事情终究会人尽皆知,他也无意再隐瞒这件事。 “小师叔他……他那日战后修为有损,本想退隐一段时日,但魔界漏洞不可不补。” “后来小师叔忽地没了讯息,而其他宗门欲攻打魔族,我便趁此机会想去一探究竟,小师叔是否就在魔界。” 木青云一通摊牌倒是让程语有些惊讶。这掌门虽平日里和和气气,却也是痛恨魔族至极,怎的对他就如此不同。 不过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只想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所以自那日以后,师尊他就没回来?” “目前来看,是这样。”木青云起身:“但是不论小师叔他去了哪儿,应当有他自己的计划,这我们就不了解了。” “该说的吾都说与你了,等下吾还有课业要讲,便在此送客吧。” 既然令无情没在这儿,程语也没了继续跟他虚与委蛇的兴致,起身便要离开。 身后木青云开口:“魔尊这一趟来的可真叫木某人为难,若没什么重要之事,魔尊以后还是莫要再来了。” 程语脚步顿了一下,没有接话,去到门口叫上磨盘便离开了。 程语前脚刚走,负手而立的木青云脸色瞬间白了许多,他虚脱的坐了下来,扶着桌子叹了口气,而后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方才的镇定自若,其实多半是他撑着装出来的。 那日一闹,木青云本就觉得有点难以面对程语,若是让他以为自己也因他是天生魔骨就对他态度恶劣,在程语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哦对,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怎么洗白自己的形象,而是怎么跟其他宗门解释,让魔尊光明正大进了玄衍宗,又让他完好无损的回去了。 这边忙的焦头烂额,令无情那边倒是轻松不少。 他在一个无名的村子里落了脚,因为此处距缺口较近,人烟稀少,方便他观察魔气泄露情况。 而他带出来的那个小姑娘此刻缩在墙角,时时刻刻警惕地盯着他。 被这样一道视线一直盯着,令无情有些不自在,叹了口气转向那小姑娘:“阿念,当真不必如此。” 阿念依旧愤愤道:“你是修仙人,我是魔族,你怎么能让我平静的面对你。” 令无情无奈,可这真的不怪他,当初捡到她的时候,是她自己没察觉出自己不是魔修,也没有开口询问。 昨日阿念第一次见他将无情剑召出来,看着这把泛着灵气的剑,小姑娘才惊觉自己跟了个修仙人。 “可我也说过,我不会伤害你。我既然同意你跟在身边,便是答应会护你周全。”令无情这话说了很多次了,但为了安抚小姑娘的情绪还是一遍一遍地与她说。 阿念张了张口,而后噘着嘴将脸别到一旁,赌气不跟他搭话了。 她倒不是不怕令无情会杀了她,只是小孩子脾性,怪令无情瞒着她。 其实她早已对这面冷心热的仙长有了好感,且她自小就痛恨同族,那些人为了争抢更高的位置将她父母杀害,又一次又一次地欺负她,她早就对那个种族厌恶至极。 她不想回去了,大陆也没什么不好的。 村民见她可怜也很照顾她,那些族长所说大陆之人都可恨,她是一定不会信了。 阿念又偷偷转过头看令无情,这仙人已经没有了她初见时的意气,脸上有了憔悴之感。 她晚上有时在夜里会不小心撞见令无情突然醒来,像是做了噩梦。 在这村子待了也有一月之久,这一个月以来,令无情每夜都在梦魇中挣扎,然后一身冷汗惊醒。 在天书不断的情景重现之中,令无情竟一点一点将上一世的事记了起来。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他本不应有上一世的记忆,但是世界已经在程御的重生中扰乱了许多,天书又从中作梗,于是两世记忆逐渐重合,令无情也被迫接受着并不属于他的记忆。 这些天他从震惊到感同身受,从质疑到逐渐接受事实,也猜到了程语换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来他身边的目的。 所以他某一晚第一次想要心平气和地跟天书做个交易。 他想找回所有记忆,想知道程语两世所经历的种种,还想知道他不认识程语之前,程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令无情想补偿他的小徒弟。 但天书只是癫狂的大笑,嘲讽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就算全都知道了又如何,他们终究是回不去的。 可令无情不信,他了解自己的小徒弟,程语只是想有人对他好,全心全意对他好,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落得个那样的下场,但他只是想让师尊只把他当做徒弟来看。 令无情起身欲出门,临走到门前,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小姑娘探着头想问他又迟迟不开口,于是主动说道:“你在这里好生待着,我去去便来。” 他要去填补缺口,此事多拖一日,大陆就会对一分危险,还是早点将漏洞修补好,防止魔气继续外溢。 去往那里的路上,令无情想着怎么躲过驻扎在那里的魔修,神不知鬼不觉做完这一切。 背着剑,令无情带着个箬笠,将自己掩在薄纱后面,弯弯绕绕到了附近。 风沙很大,他抓住箬笠防止被风刮走,迎着风艰难地往前挪。 但他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除了风大了些,竟然没有发现有魔修的身影。 程语将魔修都撤了回去?这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正合他意,只是这次要多加小心,以防像上次一样,没有防备被程语带走。 第五十三章 恢复真身 查探了一番,这里还是与先前一样,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 令无情试了很多种方法,也只能压制魔气一段时间,过了这段时间后魔气依旧会源源不断地向外溢出。 无法,令无情无功而返,决定找个时日与木青云等人商量一下,看看能否联手一起镇压魔气。 阿念早早地便等在门前,见到令无情回来了,立马一溜烟钻进屋子里,令无情进去就看见背对着他好像还在生闷气的小姑娘。 令无情哭笑不得,走上前停在阿念身后。 久久等不到人动作,阿念忍不住转了个头,忽地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赫然躺着几颗糖。 阿念眼神一亮,什么都忘到脑后了:“给我的?” “嗯。”令无情应道。 小姑娘一激动就扑到令无情身上抱住他的腿:“谢谢你!” 令无情一皱眉,忍着立即推开她的冲动,慢慢将她的手掰开,故作镇静地说:“无事。” 其实这段时日令无情也渐渐发现了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他想对阿念像对待程语一样对待她,但就是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 小姑娘开心他并不能感同身受,小姑娘不开心他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且一直没能适应阿念对他的亲近,总觉得别扭至极。 这是他与程语相处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没遇到阿念之前,他只以为程语是他对待小孩子的一种方式,直到遇到了阿念,令无情才惊觉,程语于他而言真的就是特别的存在。 想到这一点,令无情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是两个互相交缠着的身体,是天书所说他以身饲魔时的景象。 一个是他,另一个,是长大后一袭黑衣剑眉星目的程御。 令无情心虚的轻咳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阿念,小姑娘没见到他逐渐发红的耳朵。 令无情自己都没发现,他对这件事已经不似先前那样难以接受了。 魔界宫殿内。 程语在房间内闭目打坐,他准备恢复自己的真身。 这具身体实在是承受不住他体内不再压抑隐藏的魔气,且越来越虚弱了。 镜中花水中月乃上古神物,与程语的魔气相斥,所以他必须尽快脱离这具身体,回到属于自己的躯壳内。 三天三夜以后,程语感觉自己的骨头在不断生长,身体各处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直到耳边传来衣料撕扯的声音,他才缓缓睁开眼。 魔界温度低,他此时上半身完全赤着,程语的衣服因为他生长回去的身体而撑破。 他回身扯过架子上搭着的黑袍穿了上,起身走到一面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来一个成年男子的面孔,仔细看便能看出有程语的影子,面容俊朗,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是不输令无情的长相。 程语,不,现在应当叫他程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略略扯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了啊。” 不知道这个模样去见令无情,他还能认得出自己吗?是否能够记起上一世他对他做过的种种。 不过目前还是要找到他,就算令无情不在魔界不在玄衍宗,也未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程御没来由的有些担心。 只是大陆这么大,距离令无情离开已经一月有余,他的去向早就不知到了那儿。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干等着令无情自己出现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能是到处去找了。 大陆以及魔族之人都知道,魔尊程语是个小姑娘,所以程御并没有刻意打扮,便自由地在大陆随意穿梭。 无极宫今夜灯火通明。 叶鸿之的房间内,木青云一杯一杯灌着酒。 叶鸿之看不下去了,抬手想拦着他,但是木青云撇开他的手,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木青云这几日接待了来自四面八方各族的人,无一不是来问他们玄衍宗到底是不是还念着旧情,与当今魔尊勾搭在一处。 好不容易给人都赶走了,木青云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这玄衍宗这些日子受到的打击前所未有,不仅出了个魔骨,还丢了个大陆第一剑仙。 他在太乙阁待的烦躁,索性连夜赶来了无极宫,找叶鸿之诉苦。 他们之间的矛盾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年少轻狂意气用事,都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不想先开口道歉。 两人自幼便是同门师兄弟,年少时因为一貌美师妹大打出手,后来不欢而散,闹得个十几年不相见。 为何大打出手?让他们现在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当初都以为对方心悦于师妹。 可等到误会解开,两人才心意相通,误会了十几年,错过了对方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如今两人都入了中年,那些肉麻的话也说不出口,不过既然都说开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看着木青云手上动作不停,叶鸿之无奈一笑,也就任由他去了。 说是来诉苦的,结果大晚上敲他的门,拎着两坛酒一身寒气进来,二话不说坐下就灌。 在他倒酒的空隙,叶鸿之出声问道:“令仙尊仙逝之事是假的吧?” 木青云无意瞒他,点了点头。 “为何忽然传出这样的消息?” “他现在没了灵根,以后怕是不能做这守护大陆之人了。”这件事本不应该让太多人知道,但木青云有些醉了,又有些郁闷,就把话全都吐出来了。 叶鸿之属实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为了问清楚,他逼着木青云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末了他叹了口气:“这令仙尊还是如此有情之人,虽说救的是魔尊,但我看那小姑娘也的确没什么坏心思,唉,世事无常。” “所以你要如何做?”现在的局面不可能长久的维持下去,所以叶鸿之想知道木青云的想法。 “吾也不知道,此事与小师叔关系颇深,只能等他自己出面了。”木青云盯着窗外的圆月,思绪万千。 他能感觉的出来,小师叔与程语之间的纠葛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他说不上来,但是,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旁人无能为力。 第五十四章 重逢 是日,令无情又出门去了,阿念一人在家等他。 手里是令无情给她的最后一颗糖,他与他说过一天只能吃一颗,但小孩子天性,还是没能忍住。 最后一颗糖进了嘴里,她砸吧着嘴,觉得还是不够。 于是小姑娘决定自己出门去买。 因为从没有接触过这些,她不知道糖块多少钱,索性拿着令无情鼓囊囊的钱袋出去了。 出门便碰到了村子里的居民。 “阿念?怎么一个人?”老太太环顾一圈没发现一直跟在阿念身边那位仙风道骨的公子。 “他出门去了。”阿念不想与她多说什么,一溜烟跑走了。 几里外的镇子上,两侧摊贩叫嚷着让过路人去买他的东西。 阿念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尽量不引人注目。 最后她在一处摊子前站住了。 小贩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糖堆,左右没见到她家大人,于是起了歪心思。 “姑娘,要买糖?”小贩和蔼的说道。 阿念抬眼盯着他,怯懦的点了点头。 “银两带了多少?我帮你瞧瞧够不够。” 阿念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将令无情的钱袋拿了出来,递给摊贩的时候依依不舍。 小贩打开一看,全是白花花的元宝,顿时眼睛都亮了,不过只一瞬,他便恢复了原先的神情。 他拿起一个纸包,随便抓了一把糖块塞进去,递给小姑娘:“钱不多,只能买这些。” 阿念虽然从未接触过这些,但她不傻,也能看出来令无情的钱袋绝对不止买到这一点,她很生气,上前就要抢那个钱袋:“你骗我我不买了!” 小贩高举着那只手不让阿念够到,他嗤笑一声:“我都给你包好了就没有再倒回去的道理。” 小姑娘快急哭了,她环顾四周想求人帮忙,可在混乱的集市上,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小贩有点不耐烦了,伸出手就要推她:“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阿念被他用力一推,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她轻叫了一声,认命的护住脑袋。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落进了一个怀抱。 青年宽厚的臂弯揽着她,而后将她扶正,朝她微微一笑。 阿念瞬间红了脸,是个翩翩公子样,笑起来如沐春风。 青年转向小贩:“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说罢伸出手:“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小姑娘有失君子之道。” 小贩撇着他,一脸不屑:“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青年姿势没动,只是笑容消失了,突然只听一声脆响,随后便是小贩的哀嚎声。 青年接住落下来的钱袋,表情意味不明,攥紧了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在阿念看不见的地方举到鼻尖处用力嗅了嗅。 淡淡的,但还是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衣服被人拽了拽,他回过头,阿念睁着大眼睛看他:“谢谢你,可以把钱袋还给我吗?” 程御沉默了几秒,旋即又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将钱袋还给了她。 程御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个巧合。 他四处寻找令无情的下落,碰巧今日到了此处,只是逛着逛着突然察觉到了一丝被刻意隐藏起来的魔气,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循着找到这里,便见到方才那一幕,而顺着小姑娘目光向上看,是一个淡蓝色,绣着云纹的钱袋。 程御盯着它看了许久,不错,正是他当初绣了送给令无情的那一只。 当初令无情嫌他云纹绣的看不出波浪形状,但还是老老实实一直带在身边。 只是,这钱袋怎么会在一个魔族小姑娘手上? “这是你家大人的钱袋吗?”程御柔声问道:“可否告知我他姓甚名谁?” 小姑娘刚刚被骗,警惕心顿时加强,戒备地看着他:“是……我也不知道,刚刚谢谢你,不过我要走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程御眼睁睁看着她跑远,等见不到小姑娘的身影之后,他才脚步轻盈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阿念都有些心慌,总觉得那人有些怪异。 回到村子,她无视跟她打招呼的村民直奔她与令无情的那处院落,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进了屋子她才松了口气,也没了吃糖的心情,将令无情的钱袋放回原位,准备去将午膳过后的碗筷洗刷出来。 程御停在院外十几米远的一棵大树后面,眼神在忙碌着的小姑娘身上逡巡,而后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确定这屋子里除了阿念暂时没有第二个人。 他足尖一点便越上了一棵大树,在树杈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目光紧盯着院门,心里隐隐有了些期待。 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的令无情,处理完要做的事情之后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当他的手触碰到大门的一瞬间,感觉身后有道目光停在他身上,但他转过身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今日他不是无功而返,他似乎发现了填补漏洞的方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 漏洞处风有些大,今日尤甚,大风刮起的沙石划伤了他的手背,有血滴从他的伤口处落下来,而后他挥剑的时候也将几滴血甩了出来,混杂着灵气被填入缺口处。 风便是那时候突然小了起来,外溢的魔气收敛了许多。 令无情顺着尝试了几次,事实证明他的血的确可以很好的压制住这漏洞。 是因为是他,还是因为是修仙人的血?他不敢妄下定论,还待以后继续观察一段时日。 回了屋子,他发现桌椅整齐碗筷也端端正正摆好,疑惑今日阿念怎么如此勤快。 小姑娘一脸若无其事,正常的与令无情说话,生怕被发现她今日偷拿令无情钱袋去买糖,还差点被抢走,还遇到了一个怪人。 突然门被人敲响,小姑娘浑身一震,不知为何觉得门外可能是不速之客,急急道:“我去看看。” 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门外人身形高大背着光,她看不清楚。 令无情刚想走上前瞧瞧是谁,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师尊,好久不见。” 第五十五章 越界 门内的人脚步一顿。 阿念心中警铃大作,这声音不就是当时在街上帮她要回钱袋的怪人吗? 她当时就觉得这人不正常,结果居然直接找到了这里来。这连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一路悄悄跟着自己过来的。 于是阿念当机立断,“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了上。 这下门内门外的两人都愣了愣。 阿念转过身背抵着门,激动地对令无情说道:“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过来……”说完捂住嘴巴,一紧张什么都吐了出来。 令无情哭笑不得,还不如不解释。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再次相见的这一天比令无情预想的要早许多,他还没解决完魔界漏洞的事,如今怕是又要耽搁一段时日了。 他向着门的方向走了两步,以为程御会使用蛮力将门打开,令无情怕伤到阿念,将她带到身后。 结果门外一片寂静,似乎是在等他自己给他开门。 令无情整理了一下思绪,将门打开。 阿念阻止不及,门外的人就这么暴露在两人面前。 程御迎风而立,手上一串佛珠被他捏得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也没客气,令无情既然给他开了门,那他就没什么可顾忌的,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比较简陋,除了正中央的桌椅就剩角落里的两张木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程御微微皱眉,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难言的怒火。 身后两人亦走了进来,一时间屋子里三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半晌阿念第一个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是谁,进来也不说话。” “阿念,你先出去吧,我与他……有话要说。” 阿念不明所以,瞪了程御一眼之后老老实实出了门。 令无情将门关上,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坐到椅子上道:“坐吧。” 程御看他的表情意味不明,坐下来接过令无情递给他的茶水。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与不问,那天书都已告知与我。” 天书?程御愣了一下,那本世界之书吗?原来在他一步步带着令无情重温前世之事的同时,那本书也在从中作怪。 既然这样,那岂不是说,令无情已经全都知道了?那书早就被他篡改过,里面满满的,都是程御对他的执念。 “你不恨我?” 令无情没有看他,低着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开口:“何为恨?为何要恨?” 程御面色复杂,他以为令无情会骂他恬不知耻、以下犯上,骂他本末倒置、罔顾人伦,却没想到他会如此问他。 “自然是恨我的出现让大陆民不聊生,恨我对你说那种话做那些事,恨我改头换面在你身边瞒了你这么久。” 程御一口气说了很多,他自己也没发现,原来他已经做了这么多违背令无情处世之道的事情。 令无情心道,自然是恨过的,但是,那是他没能记起前世之事之前。 天道轮回,到今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又怎会将事情怪罪于程御。 但他没能将这些说出口,因为程御忽然欺身而上,没等令无情反应过来按着他的后颈,吻在了他的额上。 方才令无情纠结于如何开口,程御以为他用不说话来默认了自己的话,以为令无情恨着他,一气之下便做出了如此举动。 令无情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立刻弹开,退到了离程御几米远的安全距离外。 他睁大眼简直难以置信。虽然令无情猜测程御可能的确对自己抱有别的感情,但是他没想到程御会在没有明确的承认这种感情的时候,直截了当地对他做出这种事。 “你简直……”令无情脸颊泛红,耳根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应当是被程御的动作给气到了。 程御手抚上自己的唇,微微一笑:“还是收敛了啊。” 这话是何意,令无情不敢细究,也不想细究,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说出来的话都不完整了。 程御瞧着他这副模样甚是好玩,这一世还没见过高高在上的师尊被侵犯之后的表情呢。 令无情原本还想趁着今日将一切都与他说开,也算是了却了一直压在他心里的一桩心事。 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再继续心平气和地聊下去了。 他努力忍着动用灵力与他打一架的冲动,指着门口道:“出去。” 程御料到是这个结局,这一趟来本也没抱着什么希望,他自尊心极强的师尊没跟自己动手已经是很好了。 他也不想再自讨没趣,笑嘻嘻对着令无情说道:“好师尊,下一次,可就不是亲在额头上这么简单了。”说罢头也没回的出了门。 门外阿念还想偷听,闻言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程御的目光满是复杂。 程御撇了小姑娘一眼,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走了才多久,令无情就又另寻了一个让她待在身边,看来修无情道的人,也不见得有多清心寡欲。 令无情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动,他还没能在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忽然门外又响起了那个欠揍的声音:“对了师尊,可别想着再逃走哦,如果你想这个小家伙从此消失的话。” 令无情心里一惊,抬头向外看去,门外程御目光停在阿念身上,后者惊恐地坐在地上。 令无情急忙跑出来挡在阿念身前:“你要对她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程御嘴角擒着笑,但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只是用了点小手段,我们魔修最喜欢的就是耍阴招不是吗?” “若你离开,我看不见你,这小姑娘……” 话说了一半,身后的阿念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打了个滚。 令无情脸色惨白,他没想到程御会用这种手段逼他留下。 小姑娘还在痛苦的翻滚,令无情咬牙:“我不走,你快住手!” 程御满意的点了点头,收了对阿念的掌控。 “好师尊,记住你说的话,徒儿改天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两人视线中。 令无情双目无神地盯着程御消失的方向,阿念起身想拽他的手,却发现令无情在发抖。 第五十六章 反转 在那之后的几日,令无情每日除了去镇守魔界漏洞,就是遭受程御的骚扰。 只是程御的方式有些特别。 比如一大清早,阿念还没醒,令无情提着剑就要出门,刚打开门便看到程御抱着个饭桶盘坐在门口。 “师尊,早啊。”还打着呵欠的程御从地上爬起来,大摇大摆走进门,将早膳一个一个摆在桌上,招呼着令无情坐下:“师尊,来尝尝我新学的饭菜。” 令无情不得不坐在桌前,他不明白,明明已经越界,他为何还能如此镇定自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小姑娘闻着味道醒了过来,看见程御更是吓得一点睡意都无。 程御朝她笑着,道:“你叫阿念是吧?来吃饭。” 小姑娘求助的看着令无情,令无情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无奈道:“过来吧。” 虽说令无情不知道程御动了什么手脚,对她做了什么事,但是直觉告诉他,只要自己没什么动作,程御就不会对她下手。程御自始至终的目标只有他一个人。 从这之后的每一日,程御都会将一日的三餐在既定的时间送了来,并且主动承包了日常的琐事。 令无情在的时候他老实乖巧,令无情一走他就原形毕露,对着阿念呲牙咧嘴。 起先程御是因为令无情收了阿念在身边,就像是他的替身一样,让他嫉妒,之后却是在慢慢的接触中发现这个小姑娘没什么心眼,被人欺负了也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渐渐的他仿佛真的在阿念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几番下来,令无情和阿念逐渐习惯了程御在的日子,甚至有时阿念会主动去帮程御开门,只是阿念每每想起那日听到的两人的对话,在别扭的同时也为两个人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关系感到有些焦急。 自那日以来,让令无情有些放心的是,程御并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但他时常会想起那一日,愤怒过后却会感到一丝淡淡的温存。 其实那天在门外见到程御,他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的,第一次实打实的见到程御长大成人的模样,丰神俊朗,是姑娘见了一定会喜欢的样子。 一想到以前日日在一起的小徒弟变得这么高大,连性别都变了,他应当是不习惯才对,但他自己却能清楚地知道,他非常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且相比于程语,令无情却更喜欢这样的程御。毕竟这才是他原本的样貌,令无情喜欢他做回自己的样子。 三人眼观鼻鼻观心,正常的过了几日,原本令无情以为,他们会这么一直生活下去,只要没有其他人刻意的打扰,平平淡淡的也不错。 直到这日程御再次来这里。 三人相对无言地吃着饭,程御突然说道:“往后几日我可能来不了了,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三餐我会派人来送。” 令无情放下碗筷,本不想太多的过问他的事,但他如今身份特殊,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亲自出马的吗? 所以他出声问道:“是何事?很重要?” 程御忽地狡黠地笑了笑,拖着头盯着令无情:“师尊这是在担心我?” 令无情面无表情,心里实则一石激起千层浪,出口却是:“随口一问,若是不方便说,那便算了。” 程御无奈,坐直了身子继续往碗里夹菜:“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但是地方有些远,所以需要个两三日。” 令无情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之后程御的确好几日没有出现,但是并不是他所说的两三日,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一周之久,程御依旧没有露面。 令无情感觉有些不对劲,程御既然找到他,就定不会放任他不管,且他不是说话不算数之人,说是两三天就一定会回来,除非,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思量过后,令无情做了个决定,他要去魔界问上一问。 阿念得知后最开始还拦着他,因为这段时间她对两人的身份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令无情嘛,修仙界楷模,她在魔界生活的时候听很多长辈和身边人说过,那些人将令无情视作一生的敌人。 这样看来大部分魔修们对令无情都持着憎恶的态度,若是他就这么去了,不就等于羊入虎口? 但她拗不过令无情,没办法只能让他去了,前提是带她一起回去。 两人一路上磕磕绊绊,躲开了众多魔族侍卫,好不容易到了宫殿处,却发现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魔修。 这是怎么了?令无情心里顿时有种不安感,他把阿念安排在宫殿外安全的地方,孤身一人潜了进去。 起初他躲藏的还好,却在拐角处撞上了磨盘。 磨盘见到他顿时火冒三丈:“好啊你,我们还没去找你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你们这群自称正道之人简直就是一群卑鄙小人!若不是你们,尊上也不会被伤成这样……” “程御受伤了?” “卑鄙小儿怎敢直呼尊上姓名……” “带我去见他!”令无情再次打断他,迫切地说道。 磨盘愣了愣,本想拒绝,但一想这人是尊上在乎的人,再怎么恨他也不能动手,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令无情绕过他直奔主殿。 再见到程御,他闭着眼安静的躺在床上,上身没有衣物,但是缠满了绷带。 身后那群侍女不敢阻拦他,任由他坐在程御床边,抚上程御的手。 经脉受损,气息紊乱,幸好不是很严重。 他体内是令无情的灵根,令无情通过这点将自己与程御连接起来,源源不断为他输入灵气。 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程御修为高深怎会变成这样?令无情决定去找磨盘问个水落石出。 程御昏迷了两天,令无情就在宫殿里待了两天。 五大宗门除了无极宫和玄衍宗,联合其他门派对魔族进行了一次围剿,冥姬敖古和众多魔界长老不小心被俘,程御为救他们以身犯险,掉进了他们做好的圈套里,后来是几位长老舍命助他们逃了回来。 令无情得知真相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更加努力的为程御疗伤。 第五十七章 世界真相 昏迷的这几日,不是程御自己不想醒过来,而是天道在从中作梗。 所谓天道,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他想起了他为何会重生至此。 上一世的程御从深渊里历经九死一生爬出来之后,回到魔界,发了疯一样修炼,短短数日就将魔界搅了个天翻地覆,成为一方至尊。 他先后劝降了魔界有头有脸有能力有身份的长老和得力干将,说是劝降,实则动用武力使之顺服。 那段时间的程御简直就是个恶魔,就连魔族人见了他都要退避三分。 成为魔尊之后,他杀伐果断,将身边一切不好的声音全都斩杀,整个魔界在他的统治之下,处处充斥着压抑和杀戮。 后来,他便带领着已经被他驯化的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魔族进入大陆,打入了修真界。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便是找令无情报仇。 当初给他希望的是令无情,虽然令无情对他态度冷淡,但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在令无情身边待一辈子。 可到最后,让他绝望的还是令无情。 一念成魔,他终是堕入魔道,他将这一切全都怪罪到了令无情身上。 眼看着修真界就在眼前,要复仇之人就在里面,可他翻遍了整个修真界,愣是连令无情的影子都没见到。 所以他做了一个异常狠毒的决定,将修真界众弟子长老集中在一处,令无情一日不出现,他便一日挑中十个人杀掉,他不信令无情还会无动于衷。 可事实就是,几日过去了,玄衍宗太乙阁大殿前的尸体早已堆积如山,令无情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他目眦欲裂,将抓到的木青云拎出来质问,为何令无情不出来救你们。 木青云看他的眼神尽是讽刺,而后平静地告诉他,令无情早在他还在深渊中沉沦之时,便重伤不治,羽化仙逝了。 程御几乎是当场愣在原地,就连后面木青云对他破口大骂都没有听到,脑海里只剩下令无情已经死了的消息。 他不信,依旧想通过杀人来将令无情逼出来,木青云便将事实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原来他落入深渊以后,大陆的魔气就迅速蔓延,令无情为了控制魔气的肆虐,耗尽全部修为填补了漏洞,但却惨遭反噬,不过几个时辰就不治身亡。 程御苦笑,原来神仙也会死。 次日程御便带着魔族从修真界退了回去,没死的修仙之人全部释放,所有人都猜不透这个新任魔尊到底怎么想的,来的快走得也快。 之后程御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大陆上过,大陆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令无情死了,程御一下子失去了让他历经苦难也要从深渊爬出来的目标,虽然做了魔族至高无上的魔尊,就连大陆,只要他肯攻上去,也能一统修真界。 但他迟迟没有动作,整日醉生梦死,在魔界颓废度日。 程御早已修炼到最高境界,但不愿飞升,后来他的劫数到了,罕见雷属天灵根明明不惧雷劫,他却未做任何抵抗,被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劈中,死在了自己的宫殿内。 反观他这一生,悲惨孤独,唯一的念想与欢乐都是令无情给的,可最后这人也没给他一个好的结局。 他本以为死了就解脱了,可程御万万没想到,他的确是死了,却没有转世,也没有魂飞魄散。 他意外的,知晓了世界的真相。 醒来后程御身处一片黑暗,且四周没有尽头,他被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他自己。 后来天上响起一个声音,与他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之后程御的面前出现了一本书。 那道声音说它叫做什么系统,面前那本书是世界之书,记载着程御所经历的那个世界所有的剧情。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人都不可能改变自己的一生,因为是被人设定好的,就算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偏离世界之书。 而程御,就是这本书的主角,升级流男主,设定这本书的人的目的,就是让程御在经历痛苦煎熬,历经重重磨难以后,成为整个世界最厉害的那个人。 令无情只是这本书中一个中期的boss,在程御的视角来看,就是作为反派的存在,作用就是帮助程御变强,也就有了推他入深渊的情节。 任务完成了,令无情的存在也就没了意义,只是没有让程御亲手杀死他。 程御在这之后应该飞升天界,成为万界之王,在这个过程中,他会碰到比令无情还要强大的存在,最后打败最终大boss,这本书也就完结了。 可是系统也不明白,为何程御居然能够违背天道偏离了既定的规划,没能扛过雷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听完这一切,程御除了震惊,就是愤怒,他觉得自己只是个任人摆布的男主,就连自己的命格都不能由自己来决定。 他所遭受的只是别人草草的几笔,只是书中没有感情的文字,那他苦苦生活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小的孤苦伶仃、挨饿受冻,同龄人的嘲笑讥讽、拳脚相加,是有人刻意强加于他。 令无情收他为徒不是因为他出色、他特别,是有人命令他这么做。 原来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他身心上的痛苦都是真的。 程御朝着系统大闹了一通,直到系统不堪其扰再没出现。 程御现在对于系统来说,就是一个失败品,也就没了用处,于是就将他扔在了空间里,任他自生自灭。 程御大笑大怒之后欲撕毁世界之书,却意外的发现这本书可以修改。 既然在这黑暗的空间中哪也不能去,他索性放飞自我,将他对令无情的执念全都写进了那本书,这便是令无情所看到的天书。 系统不明白程御为何会偏离轨道,可程御一清二楚,因为程御对令无情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喜欢上自己的师尊,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升级流小说里的情节,可程御就是动了心。 世界之书上满满的,都是程御曾经幻想过的画面。 可他还没有全部修改完成,便突然眼前一黑,重新回到了自己还没有拜入令无情门下的时候。 第五十八章 大结局 重温了一遍这段不堪的记忆,程御头痛欲裂,挣扎着从噩梦里醒了过来。 其实在重生过来以后,受到系统的干扰,他有很多事情也都忘记了,而这一次,前世种种,他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当他醒来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趴在床边累的昏睡过去的令无情的时候,内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现在脑海中的画面记忆犹新,与程御昏迷前同令无情平静温馨的生活片段穿插在一处,让他分辨不清真假。 程御收回停在令无情身上的视线,重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醒过来时,令无情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周围似乎还残留着令无情的味道,淡淡的花香。程御起身穿好衣服下了床。 他的真身恢复的速度很快,再加之令无情一直帮他疗伤,现在除了头有些晕以外没什么别的大碍了。 令无情是在傍晚的时候收到的程御醒来的消息。 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激动随即恢复平静,只是逐渐加快的脚步昭示着他在意程御。 魔尊的宫殿内,他走到程御的寝室,刚想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对话的声音。 处于礼貌他没有打扰,却无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磨盘混会的嗓音传到令无情耳中:“回尊主,这几日的确是令无情在帮您疗伤,也亏他还有这份心,不然怎么对得起尊主您。” 程御有些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了。” 磨盘有些犹豫:“尊主,这令无情是不是对您?属下也只是猜测,不然做这些干什么。” “他对我什么感情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求他帮我。” 令无情垂在身旁的手猛地抓紧了衣服,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裂开的声音,让他身形一晃险些歪倒。 程御这是何意? “那尊主,既然您讨厌这令无情,既然您已经恢复,也就不需要他了,何不让属下带人杀了他。” 程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不必管,就算他要死,也得是我亲自动手,如果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动他。” “是。”磨盘疑惑,他这尊主心里怎么想的谁都猜不透,说他恨令无情,他又不肯杀了他,说他不恨令无情,又一副对他恨之入骨的模样。 门外站着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原来程御一直恨着他。令无情苦笑,他还以为,程御会明白的。 此前程御刻意接近他、对他好,是在找机会亲手杀了他。 亲口听到程御说出这些,对令无情来说不过杀人诛心,原来程御一直不肯原谅自己对他做过的事。 不过也好,这样的话令无情就不用纠结了。 其实在今日之前,他已经知道了修补魔界漏洞的办法。 天书说,天道有损。 令无情不知所说天道为何,天书又为什么突然与他说这些,但是魔界漏洞迟迟无法修补,是因为天道被扯出了一道裂口。 只要将天道修补好,这些漏洞自然而然就会自己愈合。 而修补天道的办法,就是修炼无情道的令无情。 虽然他道心已破,但他的无情道已经到了最高境界,足以修补天道的裂缝。 这就意味着,令无情要用他自己来填补空缺。 令无情知晓以后,迟迟不肯有所动作。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他优质的挂念之人。他舍不得程御。 那些时日程御又身受重伤,令无情就更不能离开。 他这些天想好了,要与程御说清楚,若是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回答,那他便与程御一同想办法,总能补上那裂缝。 而今天他却无意间听到了程御的真实想法,程御并不在乎他的生死,自己之于他,可能就是个还没有耍够的玩物,等他腻了,就会亲手杀死自己。 那他又何必自讨苦吃。 既然这样,牺牲自己来换取大陆的安宁,未尝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令无情离开了。走之前将阿念安置好,小姑娘不知道他想去哪儿,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了恐慌。 但令无情走得决绝,没有留给阿念一丝念想。 第二日,大陆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现,原本浓重的魔气突然消失不见,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令无情舍身并入了天道。 程御找不到令无情,以为他在躲他。 这一次,他没能去修真界翻个底朝天,因为木青云亲自来找他了。 知道为什么之前小师叔他这么轻易就会被你带走吗?木青云这么问他。他明明是天下第一的无情剑主,又怎么会败在你手上。 程御低着头,他不知道。他那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怎会去思考这些。 木青云叹了口气:“你没有发现你体内的两股力量融合在了一起?” 的确是这样,只是程御以为是他修为增进的缘故。 木青云悲愤地将实情说了出来,反正令无情真的已经死了,他在心里默默与令无情说,小师叔,莫要怪我。 “因为小师叔他将自己的灵根给了你!他现在什么都不是,空有一具皮囊。” “什么?”程御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这里面,是令无情的灵根? “怎么会?明明是我自己……”怎么会是他自己?他在深渊下已经自暴自弃了啊,又怎么会突然修为暴涨活着出来。 程御忽然大口地喘着气,感觉体内那个不属于他自己的灵根正在灼烧他的身体,一路侵蚀到心脏,烧得他疼的厉害。 木青云不顾他的反应,将令无情对他所做的一切一字一句,都告诉了他。 “那他现如今在哪?”程御艰难地问道。 “你不知道?”木青云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也对,令无情什么事情都不与他说,这种事又怎会告诉他。 “他啊,用自己修了那漏洞,这次,天下第一的剑主是真的仙逝了啊……”木青云长叹一声。 程御赶走了木青云,在原地呆愣许久。 或许一个时辰,或许是一天。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 不行,他不能让令无情死,令无情不能死! 天道是吧?程御将系统唤了出来,要与他做交易。 系统问他用什么做交换。 用什么?他有什么? 哦,他是主角,他是这本书的核心。 如果是用自己作为主角的气运和光环呢? 系统权衡了一下,是个不错的交易。 令无情终于还是回来了。程御抱着令无情,后者安稳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一次,就让他来付出真心,换令无情一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