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天岳奇情之风起边塞》张无忧 文案: 临江仙 大漠风卷黄沙,天外嗜血残阳,谁曾忆金戈铁马,山高水远处,何处是故-乡? 一剑飘零天涯,碧血浸染红花,若非念鸳盟前定,晚晴杏花时,细雨燕双-飞。 神宗三年,先帝嫡四公主赵宁奉旨和亲契丹,却在逃婚路上被昔日坠崖幸存的蔷薇门门主楚清溪所救。 一个曾万千宠爱集一身,一个乃一剑斩落万人头,当金枝玉叶遇到混世魔头,不知会擦出怎样的火花?敬请期待。 PS: 本文乃《天岳奇情》系列,虽然单独成文,但情节发展还是跟《天岳奇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还请读者能够先看《天岳奇情》然后再看此文。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清溪赵宁 ┃ 配角:绮云、李婉华、萧太后等 ┃ 其它: 第1章 江山换日月 帝女出边塞 神宗三年,秋夜。 荒凉的戈壁滩上,一队车马缓慢前行。 车马迤逦三里,华盖翟车,金瓜羽扇,障花烛笼,宝鼎香鞍,端得是一派皇家威仪。 然而这金雕玉砌的富贵,也掩饰不住长途跋涉的疲惫。 这大漠戈壁的风沙,已经让这一干人马精疲力竭。虽然他们带有丰富的物资和饮水,但身为这些久居中原皇城中的人们来说,又哪里领教过这等恶劣的天气。 居中的马车上,端坐着一名头戴凤冠,身着吉服的女子。只见她柳眉秀目,瑶鼻樱口,肤若凝脂,气质如兰,好一个金尊玉贵的俏佳人。 只可惜如今她容色苍白,双目直视前方,目光过处竟似没个焦点。她整个人犹如泥塑木雕一般,只管傻愣愣坐在这凤辇之上,整个人似乎被抽去了魂魄,竟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那春笋般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凤袍裙摆,只有发白的指节,方才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而坐在她身边那个容长脸儿的美丫鬟也正一脸愁容地看着她,却是凝神屏气,不敢出声打扰了她。 良久,那新娘子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眼珠微微一动,方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绮云,这是走到哪里了?” 那名唤绮云的丫鬟一个激灵,慌忙回道“出关已是三日,如今咱们已经入了辽地,算算路程,再过两日,便能到那辽国王帐了。公主可是乏了,要不要唤人就地扎营,略作歇息?” 那公主疲倦地摇了摇头,双手微微交叉在膝前,轻声道“即便是再歇息上千百次,又能拖延得了几时?”,她微微撩起轿帘,点漆似的乌哞凝视着戈壁滩上的星空,叹道“你看,这里天大地大,星空浩瀚,可不比那金笼子自由自在?” 她的声音是那般的轻柔,轻柔地好似星光缱绻,她的目光是那般的遥远,遥远地好似万水千山。她痴痴地看着眼前壮美地景色,心中却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个笑的比这漫天的星星更加耀眼的人儿。 “楚歌。”,她轻轻地呼唤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她心中萦绕了千万遍,那个人的容颜亦在她心头描画了千万遍。 有人说,若是想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再联系。可是即便是她从来再无她的讯息,也丝毫不影响她在她心中留下的烙印。 她开心的,烦恼的,焦急的,愤怒的,种种种种,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一幕一幕清清楚楚的回忆起来。 回忆的多了,那人的神态容颜便愈发清晰地刻在了心底,就好比是生了根一般,深入在她的血肉骨髓之中。 “四公主。”,绮云一听见赵宁情不自禁喊出那个名字,禁不住一下就红了眼眶。 是的,这凤辇上出嫁的公主,正是当日穆宗的掌上明珠,四公主赵宁。 当日她自蜀地唐门回宫后不久,穆宗皇帝便因乱服道士进献的丹丸导致腹泻不止,肾水枯竭,撑不了多少时日便驾鹤西去,竟来不及留下遗诏。 当时虽有太子,然其生性羸弱,优柔寡断,又兼当日穆宗皇帝自认春秋鼎盛,将那军政大权一手把握,更不喜太子过早地流露出作为继承人的姿态。 而这又恰恰合了太子的心性,思量着父皇正值壮年,这千斤重担一时还落不到自己头上,是以也只顾读书写字,竟丝毫也没有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的念头。传闻那太子爷当日还与身边近侍感叹道“若是能一世享得这般翰林清福,以书画为乐,得红袖添香,岂不是比当个皇帝更逍遥呢。” 是以当日穆宗骤然驾崩,那太子爷外无兵信虎符,内无重臣匡扶,一时之间殿堂之上风云诡谲,他的那些个素日里恭恭敬敬的好兄弟们,个个都在私底下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真面目。 在一番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争斗后,这万几宸翰之宝最终落在了皇三子赵仁手中。此人乃先皇端妃之子,其貌不扬,唯唯诺诺,素来不为穆宗所喜,属于在众皇子中极其不出色的,亦不会引起别人更多的注意。 可殊不知看似这般与世无争的男子,实质上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刻意的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培养起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 正因为他始终人云亦云,唯唯诺诺,好似没有主心骨一般,方能在穆宗皇帝的眼皮底下慢慢笼络起一支强大的队伍。这批队伍中,有朝堂上的大臣,有在外的武将,有皇帝身边的内监,甚至还有后宫的妃嫔。 这些人平日里看似波澜不惊,然而在赵仁的授意下,却也能时不时的在穆宗跟前,吹一吹耳边风。 比如是提出太子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培养一下监国理政的能力了,又或者是赞颂太子爷宽德仁厚,实有一代明君风采。这些话说的久了,听在穆宗耳边,便成了另一番意味: “老子还没死呢,你就等不及当这个太子了?”,又或者是“若是太子掌权,那朕岂不是得退位让贤?这当太上皇的日子,可比不得大权在握来的舒心。” 是以在赵仁的指使下,愈多的人为太子请命,穆宗对太子的忌讳就越深。然则看在其乃先皇后所出嫡子份上,倒是未曾动过动储的念头。只是那太子的势力,却是愈发被削弱了。 赵仁的这一番苦心经营,在穆宗突然驾崩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有了回报。 没有人再愿意回想那一段惊心动魄的日子。似乎每一天都生活在刀尖上,每一步都面临这生死的抉择。赵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似乎又看到了当日太子那双绝望而无助的眼睛。那双眼睛跟自己简直是一模一样,从太子的眼睛里,她当日亦看到了自己今后的下场。 是的,赵仁登基,改年号建康,是为神宗。 在赵仁称帝后的第二年,她四公主赵宁,就被神宗指婚给了当今辽太子耶律花喇做阏氏。 是的,当日被穆宗视为掌上明珠的四公主,如今在她同父异母的三哥眼中,却只是一枚与辽国修好的棋子。要知道往常出使和亲的,几乎皆是宗室之女,甚至是寻个面目姣好之宫娥,随便上个封号,便即以公主之礼下嫁,又怎听说过以真正的金枝玉叶出去和亲的。 赵宁到现在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当日赵仁召见她的情景。他闪烁的目光彰显着他的心虚,他唇角的微笑却出卖了他的残忍。 是的,四公主赵宁和太子乃是一母同胞,单单是一个嫡出的身份,便能硬生生压过他头上。若不是穆宗皇帝死的突然,他一个庶出的皇子,又怎可能登上九五至尊的龙座。 从小到大,赵宁便是穆宗皇帝的掌上明珠,没有哪个皇子能像她这般得穆宗宠爱,穆宗皇帝几乎将所有的父爱都给了她一个人。而赵仁,有何曾享受过一次那样的疼爱。 赵仁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的父皇能像对着四公主般温柔地对自己笑,也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也能够像四妹妹一般,被那个身穿龙袍的男子高高举过头顶嬉笑。 可是莫说是这般的奢望,即便是日常的请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却连正眼都未曾看过他一眼。若说不失落,岂不是自欺欺人? 可如今,江山在握,乾坤在手,那个坐在龙椅的人,竟变成了自己。而当日那个高不可攀的四公主,亦跪在了他的跟前。 赵宁清楚的记得当日神宗皇帝对她说的话“如今国丧已满,我朝百废待兴。四周强敌环伺,北有契丹,西有回鹘,西南又有吐蕃和大理,那东北方向,又有女真崛起。若其合纵连横,我赵氏王朝又岂能安枕。如今那辽国使臣奉了那辽帝之命,前来我朝替辽太子求亲,若能与之结为秦晋之好,倒能得一强邻依仗。” 他的目光左顾右盼,只顾自己说着“依例论,这和亲之事本也轮不到四妹妹,自有宗室之女代嫁。只是那辽帝不知怎地,竟指名要四妹妹做那太子阏氏,更愿以燕云十六州之六城作为聘礼,这等诚意,可着实教朕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抬眼装着很痛苦的样子看着赵宁,又道“若是妹妹不愿意,朕自当回绝了那辽帝。只是这燕云十六州乃是要地,若能得回几城,亦能以此为屏障,保护我边疆子民少受契丹铁蹄凌虐。”,他悻悻然握紧了拳头道“只恨三哥无能,尚来不及建一支中原铁骑!” 赵宁心中跟明镜儿似的,看着他装模作样义愤填膺的样子,不觉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好笑。那辽帝又未曾见过四公主长什么模样,又怎会没办法桃代李僵? 只是如今父皇已崩,太子哥哥也已被圈禁,而余下的兄弟姐妹,又皆不是一个娘生的。正如眼前这个虚情假意的男子一般,虽然皆是赵氏子孙,却想方设法将你送入那火坑里去。如今她赵宁在这世上,虽有天潢贵胄之名,却实则已成孤女。 这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家。这失去了父皇庇护的皇宫,冰冷的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没有依仗的公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倒还不如就此离去。 和亲?想要名正言顺离开皇宫,恐怕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吧。反正那楚歌如今跟着胡姑娘,想必是琴瑟和谐,又怎会想起自己。既然如此,她赵宁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想嫁的人,永远都不会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读者新年好!作者君开新文啦,快来包养我~~~~~~~ 第2章 忠奴献妙计 绮云代金枝 “四公主?”,绮云一看到赵宁又开始愣愣出神,忍不住又一阵心酸。曾几何时,这个生性洒脱,活蹦乱跳的四公主,竟变成了眼前这个动不动就发呆的模样。 看着她眼神又渐渐开始空洞,绮云便知道这四公主的思绪又开始飘远了。每当这个时候,她也会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她打心底心疼她的四公主,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一路走来,这个金枝玉叶的四公主,过的有多不容易。 赵宁听到绮云呼唤,方自醒了醒神,又听绮云柔声道“公主,夜深了,早些安歇吧。”,她一边说,一边替赵宁摘钗除环,又拉了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道“您快合上眼睡吧,这一路上车马劳顿,亦不得好生吃喝,若是累坏了身子,又怎能应付以后的日子。”,她愁容满面,又用力塞了塞凤辇的帘子,低声道“这塞外的风沙简直跟刀子似的,您这娇贵的身子,又怎能经受的起这般摧残。” 赵宁自然听不见她这般自言自语,她长长的柳眉微微蹙着,就连在睡梦中,亦似有千般愁绪压在她的心头。 绮云轻轻地抚上她的眉头,似乎想抚平她眉间的忧愁。她自小便是四公主的贴身侍女,名为主仆,实际上,在她的心中,早已把赵宁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她喜,她便喜,她愁,她更愁。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那是外头男人们的说法,对于绮云来讲,她只知道从小到大,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赵宁绑在了一起。就像现在这般,一想到这般尊贵的四公主竟要下嫁到这般落后苦寒之地,绮云就恨不得以身相代。 对,以身相代!绮云陡然一惊,脑海中闪过的这一丝灵光简直让她激动的全身发颤,她知道四公主的心,知道她还放不下那个叫楚歌的女子,而若是心里装着一个人,却要嫁给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那种感觉,恐怕是生不如死吧。 而自己呢,这一辈子都在宫墙之内,也未曾遇见过一个能让自己动心的人,若是跟着四公主到了这塞外蛮荒之地,想必今生今世也遇不到真正可心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何不如将这无用的身子,替四公主换得了自由,也好让她从此海阔天空,离了这黄金打就的牢笼。至于自己,自小也是个服侍人的命,到哪儿不是过呢。 一念及此,绮云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有些激动,亦有些紧张,她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为了这个突然产生的大胆念头。她轻轻地推了推赵宁,温柔而坚定地将她吵醒。 赵宁在睡梦中突然被吵醒,禁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带着一丝起床气“什么事?” 绮云小心地安抚着她,又附耳细细将自己的盘算说与她听。赵宁的脸色变幻不定,从乍开始的惊讶,到其后的感动,再到最后的沉吟,都流露着她此刻难以抉择的心情。 “不行。你若是被人发现,可是会丢了性命。”赵宁听完绮云的计划,微微摇头拒绝道。 “公主,在这里除了近身的几个精奇妈妈,又有几人看清过您的模样。再过两日,便到了辽国王帐,到了那时,想走就更困难了。”,绮云见赵宁不允,着急的连眼泪都落了下来: “公主,您别为我担心,说句不怕杀头的话,我自幼在您身边服侍,要乔装成您的样子,也绝非难事。更何况从小到大,您也从未拿我当奴才看,绮云早已将这条性命,尽数交给了您。这虎狼之地,蛮荒之所,你这金枝玉叶的身子,又岂能受得了这种罪!您就听我一言,莫再犹豫了!” 绮云说着,忍不住重重地磕下头去。赵宁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滑落下来,她俯身扶起绮云道“即便是我想走,又如何走的成。这送亲的队伍所有的人口,财物皆以记录在案,届时与那辽国迎亲使必当交接,若是无故少了一人,岂不是顿教人起了疑心。” 她摇了摇头,苦笑道“更何况外头的那四个精奇妈妈,个个皆是老人精,又岂能瞒得过她们。宋嬷嬷倒是可是放心,毕竟是自小的乳娘,只是那皇上派来服侍的王嬷嬷,却是不知底细。” 绮云听她这般分析,顿时也苍白了脸。她只想到自己拼了性命也要替下赵宁,却不曾想若要成事,尚且有这般重重阻碍。若是如赵宁所言,她们竟如砧板上的鸭子一般,只能任凭宰割了。 正惶惶然间,却听赵宁微笑道“绮云,这都是命,自然改变不了,便只能坦然受之。到了这塞外也好,虽然不及京城繁华,但终究也是天高云阔,可以信马由缰的所在。” 绮云颤声道“可是……可是我知道,你心里有人。” 赵宁的眼圈微微泛红,强笑道“那又怎样?所谓别时容易见时难,当日分别的那一刻,我便早已知道今日的结果。” 绮云恨声道“那楚姑娘,也是个狠心的。她明知道公主对她的心意,却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赵宁叹道“你只看到她对我狠心,你便恼了。却不知道她这般的狠心,又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深情。你若是站在胡姑娘那一边,今日你便是另一番说法了。”,她微微笑将起来,眼里又泛起了波光,轻声道“我不怪她,只怪我无福罢了。”。 绮云忍不住扑倒在赵宁膝上,放声大哭道“可是四公主,绮云真的不忍心看到你这个样子,你明明是天上的月亮,却怎能受这般委屈。” 赵宁轻轻抚上了她的秀发,目光又开始飘向了远方,怅然道“没有什么委屈是不该受的。如今的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就连终身大事也半分不由自己,除了担着公主的虚名,还不是任由他人摆布。” 绮云紧紧抓着她的袍摆道“所以不能认命,不能由人摆布。您若就此作罢,毁了一生幸福不说,岂不是白白教人欺负了去!他日您在这鬼地方受罪,又有谁人来管你死活。”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哭将起来“若是太子爷当了皇上,您又何必受这等羞辱。如今那龙椅上坐着的,何曾拿你们当过骨肉!” 她爱主心切,当说的,不当说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赵宁的脸色顿时失去了血色,绮云的话像一柄利剑般刺入了她的心脏,直教她痛的喘不过气来。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绮云的话恰恰说中了她心中最痛苦的地方,反而让她痛彻心扉之后,陡然生出一丝反抗的念头来。 “他既不拿我当妹妹,我又何苦遂了他的愿。我即便是在此葬送一生,他在那金銮殿上,又岂会想到我的死活。更何况太子哥哥尚被圈禁,我若是远嫁塞外,又还有谁还会顾他死活。”,一念及此,赵宁整个人都绷紧了身子,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拳头。 绮云见她这般反应,料知其已被自己说动,随即擦干眼泪,起身便翻出了自己的一身衣裳,低声道“此时此刻,您莫要怪我僭越了。事不宜迟,你快快与我交换装束,待我唤停车马,您就伺机脱身去吧。至于为何平白缺了一个人,到时候胡乱扯个谎,再打点些银子给交接的官员,恐怕也不是甚么大事。” 两人正商议间,突然感到马车渐止,正惊疑间,便听见凤辇帘外一个老妇人的声气恭声禀道“殿下,前方发现一个庇身处,如今人马已乏,穆将军请公主示下,是否能就地歇息一下再行上路?” 那穆将军,便是送亲队伍的领头人了。为人谨慎,亦熟悉这一带的路程,一路上由他安排,倒也是尽心尽责。赵宁道“就听穆将军安排吧。”,来人领诺而去,自去安排不提。 那帘外老妇人却是不走,只在外头低声道“殿下,老奴有事要禀。” 赵宁和绮云相视一眼,不知出了何事,便道“宋嬷嬷请进来说话。” 凤辇外候着的人不敢怠慢,慌忙躬着身子低头迈了进来。赵宁一看便是一愣,原来进来的不止是宋嬷嬷一人,还有其他三位嬷嬷。 这四人鱼贯而入,竟都扑通跪在了赵宁跟前。赵宁楞道“你们这是作何?” 那领头的宋嬷嬷磕头道“殿下,请恕老奴死罪。” 赵宁心中愈疑,示意绮云将其扶起,一边道“嬷嬷是自小奶大我的,有什么难处,说来自有本宫给你做主。” 宋嬷嬷却是不肯起身,一边拭泪道“殿□□恤老奴,老奴也就倚老卖老直说了。你自小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嬷嬷虽是奴才,这心里亦早已将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眼看着这里这般荒凉,老奴的这颗心呀,也愈发提溜了起来。您这打小金尊玉贵的,哪里受得了这等罪,这牡丹花种到了盐碱地里,她还能活吗?”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接着又道“老奴自小看着殿下长大,先皇对殿下的那份疼爱,老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要是先皇尚在,又怎忍心让殿下受这份委屈!” 她伸袖拭着眼泪,渐渐激动起来“老奴身轻言微,本没有说话的资格。但是如今殿下有难,老奴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不忍殿下被这等野蛮人侮辱了。” 她言语粗鄙,然而这一份拳拳赤胆忠心却是溢于言表。赵宁听在耳中,心中不免感动,然而此刻她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故而佯装冷静,且听着宋嬷嬷继续往下说。 “殿下呀,今儿个老奴四个人跪在这里,也是豁出性命了。老奴们只想问一问殿下自己的意思,若是这门亲事,确是殿下自个儿愿意的,老奴们二话不说,自然是高高兴兴地送您去成亲;但若是殿下有半分不自愿,老奴们也自当替殿下谋划。” 赵宁的目光在她四人身上不停打转,却是一言不发。又见其中一个老嬷嬷上前跪了半步,磕了个头,低声道“这里几个嬷嬷,只有老奴一人是万岁爷指的,四公主不放心我,也是常情。只是殿下呀,你还记得当日在六皇子府上救下的那个小书吏吗?他便是我儿子!” 赵宁的眼前闪过一个瘦弱的少年,当日他不小心打破了六弟最心爱的鼻烟壶,正被打的死去活来,自己一时起了怜悯之心,便为其求了个情。想不到眼前这个王嬷嬷,竟是那少年的母亲,想来因果循环,当真不假。 那王嬷嬷见赵宁想起来了,显然也是松了口气,坦然道“老奴虽是下等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理。殿下您救了我儿,老奴这一条性命就是殿下的。老奴虽是万岁爷指的,但若将殿下之事泄露出半点去,定教我穿肠烂肚不得好死。” 她着急的赌咒发誓,急忙忙表露着衷心。剩下的那两个嬷嬷亦纷纷磕头表态,愿意配合绮云帮赵宁逃出生天。 如此一来,绮云忍不住大松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四嬷嬷行了个大礼,含泪道“好嬷嬷们,绮云在这里谢谢你们。” 她这番举动慌的众嬷嬷忙不迭的下跪回礼,一边还伸手搀扶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们这几个老货哪里当得起您这么大礼,还不是要折煞了我们。如今时间紧迫,还请姑娘快快替殿下更衣,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第3章 大漠风沙起 月下玉人来 看着送亲的队伍渐渐走远,赵宁方才从山壁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摸了摸身上,全身竟已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宋嬷嬷等人周密部署,要想脱身也着实不易。那穆将军派了许多人,团团护卫在四周,美其名曰保护公主,可实则,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亦担负着监视的职责。 幸而宋嬷嬷经验老道,早在公主下辇之前,便以公主玉容不得轻易示人为由,命人用长长的朱幔,将四周团团围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已经换上凤袍的绮云亦将凤冠上的盖头盖了下来,如此一来,任凭是穆将军目光犀利,也再难看出端倪。 在众人的掩护下,赵宁的身份已与绮云互换。她穿着绮云的衣裳,一手扶着绮云,在长长朱幔的遮掩下,径直在一块背风遮沙的山石背后歇了下来。 此时,宋嬷嬷已经送来了饮水和食物。众人饱餐了一顿,便听见穆将军整队出发的号令。就在这时,赵宁的手中突然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又随即被人轻轻推入山石的阴影下。 那人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便扶起了绮云,赵宁心领神会,紧紧将身子贴在山壁上,就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见那盖着盖头的绮云被宋嬷嬷扶着,身子亦在微微颤抖,然而她脚下的步伐是那般的坚定,就好似这每一步路,都是她最神圣的信仰。 赵宁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已经泪流满面。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告别,没有眼泪,然而在这局中的每一个人,都已为自己豁出了性命。她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放自己自由,她们迈出的每一个脚步,也许都是踏向死路。 赵宁多想开口叫住她们,她不敢去想,若是绮云被人发现假冒公主,会是什么下场,她不敢去想,若是被人发现,这四个嬷嬷是其同党,又岂能留得性命。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高坐在凤辇之上的,已经不是她赵宁,就算是万劫不复,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宁掂了掂包袱,还挺沉的,打开一看,内里不仅有衣物饮食,甚至还有几块散碎银子和一些珠钗钏环,这宋嬷嬷在这等紧迫的时间里,居然能偷偷地整理出这么一个包袱,想来也是万般不易了。这些散碎银两和珠钗钏环,想必也是她们几个人私下里凑的。 赵宁将包袱抱在了怀里,这一个小小的包袱带给她的感受,似乎比当日穆宗皇帝赏赐的奇珍异宝尤显珍贵。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此时送亲的队伍早已走出了她的视线,四周围万籁俱静,只有漫天的星光在头顶闪烁。 戈壁上的夜晚特别冷,赵宁堪堪站了一小会儿,便觉得全身就要冻僵了一般。她不敢多做耽搁,她生怕自己被人发现,是以连忙将包袱背在了肩上,转身大步便朝送亲队伍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寂静的戈壁滩夜晚,只有她一个行路的人。突然,一阵狂风带着铺天盖地的砂粒扑面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赵宁慌忙将头脸用纱巾包了起来,可是即便是她动作再快,也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沙尘吹糊了双眼。 她的双眼红肿,嘴里也都是沙子,四周没有一处可以容身之地,走不了多远,她便已经走不动了。 她颓然坐在了地上,忍不住又一次落下泪来。 她虽自小习过武艺,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比起那些养在深宫的公主们,她自然不知是要强多少倍,可如今孤身一人在这荒无边际的戈壁滩上,面对着从未见过的严寒和狂风,一股莫名的孤独和恐惧顿时牢牢地将她的心摄住,她纵使有千般的本事,此时也再难使出万一。 “难道我注定要葬身在这戈壁荒漠中么?”赵宁欲哭无泪,双手紧紧抠在了荒漠上,拼命挣扎着想退回那块山石暂时藏身。可是这幕天席地的沙风已将她吹的昏头转向,哪里还有半分与之抗衡的力气。 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模糊起来。若是这风沙再不停止,只怕她还未来得及回到中原,就要被冻死在这戈壁滩上了。 就在赵宁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朦胧中,她只觉眼前一花,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模糊而纤细的人影,她拼命地想睁开眼睛看清楚,可是除了鼻中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低矮的山洞中。身边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身下还胡乱铺着几张沙狼的狼皮。 赵宁猛然忆起,就在她陷入昏迷前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难道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一想到这里,赵宁猛地坐起了身子,四处乱看了起来。 “醒了?”,一个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宁豁然转头,恰好看到一个身着白衣,乌发齐腰的美貌女子正盘膝坐在山洞的另一侧。 “是姐姐你救了我?”,赵宁见那女子粉面桃腮,柳眉颦颦,状若西子捧心,质若月华高洁,一派端庄高贵之态,顿时心中起了三分好感,慌忙起身谢道“要不是姐姐救我,我恐怕已经冻死在外头了。” 那白衣女子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你是谁,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戈壁滩上?” 赵宁楞了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眼下这白衣女子刚刚救了自己的性命,若是胡乱编造一个名字欺骗她,赵宁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可若是将这一切据实相告,万一这女子与辽国这边有些渊源,岂不是白费了绮云等人的一番苦心。 眼看赵宁神态踌躇,那白衣女子冷哼道“不说也就罢了,何苦做出这般为难的样子。” 她好看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如玉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不耐,自从与楚歌等人分别以来,赵宁还从未再为任何一人的容貌惊艳,而此时此刻,眼前这白衣女子柳眉轻颦的样子,却教赵宁一下子看直了眼。 与楚歌等人不同,这白衣女子身上似乎多了一份不怒而威的高贵气质,而且这种气质又不同于赵宁熟悉的那些后宫妃嫔,更多的,似乎在很久以前,她便是一个手掌权势,杀伐决断的上位者。 而正因为这种气质,突然就让赵宁对她产生了一丝安全感。眼前的这个女子,想来也不是那种屈居他人之下的人物罢。更何况,她刚刚还救了自己。 一念及此,赵宁心中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忙道“姐姐,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刚刚逃了出来,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她抬眼偷偷看了一眼白衣女子,见她面容平静,俨然是在等着她说下去,只好把心一横,脱口说道“不敢瞒姐姐,我乃先帝第四女,赵宁。” 她话一出口,心中反而彻底放松了下来。而让她莫名有些开心的是,方才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白衣女子乍然听闻她的身份,竟然拿正眼看了她一下。 “你既然是公主,又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那白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表情,语气中,更是多了一丝不信。 赵宁长叹了一口气,照着白衣女子的样子也盘膝坐了起来,道“我也不想来这里呀,还不是我那如今当了皇帝的三哥,把我送来这里与耶律花喇成亲。” “耶律花喇,辽国的大太子。”,白衣女子点头道。 “是呀,可是我不想嫁给他。”,赵宁悠悠说道“幸亏我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忠心,才让我逃了出来。只是不知道这戈壁滩的天气这般可怕,要不是姐姐你救了我,我恐怕早已经死了。” 赵宁大难不死,又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遇到了一个同伴,是的,不管那白衣女子有没有把她当成同伴,赵宁已经将她认作为同伴了。只因为孤身一人上路的感觉过于寂寞,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看似差不多年纪的,赵宁的心情,自然而然便觉得开心起来。 “敢问姐姐怎么称呼?”,赵宁昏迷了一阵,现在反而觉得有些精神起来。 “楚清溪。”,白衣女子淡淡地回道。 是的,这个白衣女子便是当日在万花谷中的蔷薇门主,也便是天岳宗楚歌和楚铮的大师姐,楚清溪。 当日她被楚铮一剑刺中气海,又翻身坠落悬崖,虽然有玄功护体,不至于丧了性命,但也是全身多数骨折,受了极重的内伤。更有甚者,她的气海被太阿神剑所破,竟有散功之虞。要不是她根基扎实,当日身上又恰好带有些许灵药,恐怕早已走火入魔,一命呜呼了。 可纵使如此,如今她一身功力,也只剩当日的三层。更痛苦的是,每逢月圆之日,她便要遭受一次散功之苦,其滋味犹如万蚁噬骨,简直教人生不如死。 可是但凡人死过一次,便不想再死了。因此即便是楚清溪如今身有重疾,却依然起了求生之志。 时隔三年,往事已矣,她与楚歌的爱恨情仇也该埋入时间的河流里了。其实自始至终,她都不怪楚歌,当日若不是自己怯懦退缩,也许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可是时光不会倒流,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因为自己的嫉妒和不甘,已经害死了楚清风,若是再不醒悟,恐怕就连老天,都不会放过自己吧。 “楚清溪,你也姓楚。”,赵宁喃喃自语道。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张要命的笑脸,禁不住又自嘲地笑了笑,暗道“时至今日,我竟然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第4章 同为伤心人 相见两不识 楚清溪瞥了她一眼,倒也没起疑心。这天下姓楚的人千千万,她自然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四公主赵宁口中的姓楚的,竟然就是自己天岳宗的楚歌。 楚清溪对赵宁的情绪简直是毫不在意。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眼看洞外一缕天光已经照了进来,楚清溪自顾自地站起身来道:“天色已亮,你可以走了。” 她此刻站起身来,赵宁才发现,眼前这个端丽无双的丽人,竟然微微有些瘸脚。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缺陷,丝毫也不影响她的风采,反而让她多了一份纤弱和不便,在她原本高不可攀的气质上,平添了一丝我见尤怜之意。 赵宁见她身患残疾,又想到这等荒凉之地,她孤身一个女子,万一遇到什么不测,又到哪里去找人来帮忙。一念及此,赵宁突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被还是被楚清溪救下的,反而起了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念头,大声道:“你身子不便,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楚清溪目光一闪,眼底一丝杀意转瞬而过。她当日自悬崖坠落,撇开散功重伤不谈,全身更有多处骨折,如今虽已好了七七八八,但这一只右脚,却依旧落下了些许残疾。 这已然成为了楚清溪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是以赵宁这般毫不忌讳地一语道破她心中的隐伤,楚清溪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气,要不是她看到赵宁那一脸真诚无辜的神色,也知道她并非恶意中伤,恐怕这一刻赵宁便已经横尸当地了。 赵宁可不知道自己已在鬼门关外转了个来回,自顾自说道:“楚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呀,有我陪着你,岂不是也热闹些。”,她转头看了看洞外,又道:“这戈壁滩上这么危险,你让我一个人上路,我真害怕还没走出多远,就死在了外面。”,她紧紧皱起了眉头,似乎又想起当日遭遇沙尘暴的可怕:“楚姐姐,你就让我留下吧,我可不相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心人救我……” 她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撒娇般哀求的意味,楚清溪看着她这般装乖卖痴的模样,禁不住也有些忍俊不禁。当年楚歌不也总是这样对着自己耍赖么。 楚清溪的目光饶有意味地扫向了赵宁,心中也不免有些软了,赵宁见她神色之间有些松动,更是打蛇随棍上道:“楚姐姐,你就收留我吧。我虽然是公主,但是一点也不娇气的。” 楚清溪见她神态娇憨,言语天真,忍不住也微微笑了起来,她这一笑,犹如冰山雪莲乍然开放,径直叫赵宁顿时看直了眼,愕然道:“楚姐姐,你长的真好看。” 任何女人都不会拒绝他人对自己容貌的赞美。特别是来自同为女人的赞美,楚清溪自然也不会例外。赵宁这一句脱口而出的称赞恰恰拍中了楚清溪的马屁,楚清溪顿时对这个识时务会奉承的四公主产生了一丝好感。 她一个人漂泊江湖,也已经有很长时日了。若说是不寂寞,那定然是骗人的。当日她万念俱灰,即便在坠崖受伤之后,亦对楚清风之死耿耿于怀。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以为我而死,楚清风的死,自然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楚清溪一直心怀愧疚。她散发素衣,过的都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原本以她开创小天岳,又组蔷薇门的魄力,即便恢复不了昔日繁华,亦可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可是她心中存着一丝赎罪的念头,故而竟自折磨了自己这些许年。 可如今,楚清溪已除死志,所谓蝼蚁尚且贪生,在那一刻最为撕心裂肺的痛苦下都没有死掉的人,是再也不会产生弃世的念头的。 如今的楚清溪,只想好好活着。 什么小天岳,什么蔷薇门,皆已成过眼云烟。如今的她,只希望能够顺顺利利的活下去,要不是这每月一次的散功之苦着实难挨,她恐怕早已寻个山清水秀的僻静处隐居去了吧。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心存偏执,一意孤行的楚清溪了。是以如今她见到生性活泼,又有些自来熟的赵宁,不禁也觉得多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也并不是甚么坏事。 赵宁见她答允,忍不住欢呼雀跃,一边跳起身来扯住了楚清溪的袖子道:“楚姐姐,你又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呢?” 楚清溪望着被她扯住的袖子,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将袖子从赵宁手中夺了回来,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找人治病。” 赵宁看着她的脚,面露忧色道:“楚姐姐,你可是要找人治疗这脚?我小时候看到太医医治那些被打折了手脚的宫人,那可真是遭罪了。” 楚清溪见她如此,不觉有些哭笑不得,又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又忍不住有些着恼,言语上顿时多了几分冷意:“怎么,你对我这双残疾了的脚,似乎兴趣不小啊?” 赵宁见她言语不睦,心知自己一时出言不慎,惹恼了眼前这个大美人,赶忙正色道:“楚姐姐误会了,赵宁实在是心疼姐姐,绝没有半分取笑之意。” 楚清溪见她正容相告,并无半分油嘴滑舌之态,心知定是自己多心,又觉得何苦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如此这般一想,不由得心中一软,微微叹息了一声,便自顾自朝洞外走去。 赵宁见她朝外走去,慌忙举步跟上前去,一边问道:“楚姐姐,你可是要去寻那大夫?我陪你一起去呀。” 楚清溪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可会武功?” 赵宁道:“我会呀。” 楚清溪听她这般自信,不觉也起了几分好奇,便道:“你师傅是谁?” 赵宁自幼喜武,又得穆宗皇帝溺爱,自小便有御前侍卫教导,是以听得楚清溪这般询问,不由得正中下怀,昂首挺胸答道:“父皇跟前的御前侍卫,都是我的师傅,不过最厉害的,还得算金剑玉笛张紫阳。” “金剑玉笛张紫阳?”楚清溪微微点头道:“他师出崆峒门下,也算是当时门中一等一的高手。想不到竟然入了皇宫当了侍卫,可真是人各有志。” 赵宁笑道:“当御前侍卫有什么不好?俸禄又高,地位又尊贵,到时候说不定指婚给宗室女子,岂不是前程似锦,鱼跃龙门。” 楚清溪见她言语之间,颇有身为皇家子女的自豪,不觉冷笑一声道:“江湖儿女追求的是天高水远逍遥自在,又有几个人愿意屈居人下,供人差遣。” 赵宁听她口气中带着一丝不屑,生怕其一言不合又要赶自己离开,连忙笑道:“是呀,我也觉得自由自在来的快活。我若是江湖中人,定也要当一个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客。” 楚清溪见她这般刻意讨巧,甚至有些惫赖之意,心中不觉也暗自好笑,当下亦不与她戳破,便道:“你既然师从张紫阳,想必习过他崆峒派的飞燕凌空罢?” 赵宁闻言,顿时有些讪讪。她自然是知道“飞燕凌空”这门功夫的,只是当日她生性好强,故而对刀剑这类能与他人争强斗胜的功夫尤其上心,“飞燕凌空”这种轻身功夫,当时在她的眼里,无非是逃命时才用的上的本事,是以张紫阳传授之时,赵宁并未拿此当回事。 而张紫阳传授赵宁,原本亦不是出自本意。若是严格根据崆峒门规,此等上等心法断不能随便外传,只是这赵宁乃是穆宗爱女,穆宗皇帝为了讨她欢心,亲自指名让张紫阳传道授业,天子有令,张紫阳岂能违背,所以只好勉强应承下来。 崆峒派轻功“飞燕凌空”闻名天下,就连穆宗皇帝亦有所耳闻,为此还专门告诫张紫阳务必将此功夫传与赵宁,以备赵宁万一遇险,也可逃得性命。如此一来,张紫阳自然不敢藏私,正在两下为难之际,却发现赵宁对此功夫却是毫不上心,相反只是一味缠着他,叫他传授一些刀法剑术。 赵宁有眼无珠,张紫阳自然是顺水推舟,一方面他自然也胡乱传授“飞燕凌空”的基本心法与她,而另一方面,却是投其所好选了一些招式好看的,动作好练的刀剑术传授与她。赵宁不明就里,尚且学的兴致勃勃,还一个劲儿的在穆宗跟前夸奖张紫阳,替这张紫阳讨了不少封赏。 当然,这张紫阳传授的武功,并非完全是花架子。再加上其他御前侍卫杂七杂八的再教一些给她,赵宁的武功虽然不算太好,但也足以打得倒四五个粗野村夫了。 楚清溪见她这副表情,心中便已知分晓,当下便道:“你若是不懂轻功,便还是留在洞里吧。我只是出去寻一些枯枝柴禾,以备夜晚之用。” 戈壁滩荒无人烟,就连植被亦十分稀少,若不趁着白天,多走一些路去寻一些柴火,又怎能熬过漫漫苦寒之夜。是以楚清溪每到天光发亮,便会出去四处走走,凡是看到能用做生活的物资,都会一股脑儿搬回洞里。 她虽然只剩二三成功力,做这些区区小事,却是难不倒她。只是如今她这番纤纤弱质的模样落在了赵宁眼中,却教她忍不住从心底泛起了一阵怜惜,道:“楚姐姐,你就让我陪着你吧,我虽然本事不大,但至少也有一把力气。你一个人出去,我有些不放心。” 楚清溪的眼神,突然起了一丝涟漪。 是的,这些许年来,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亦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做一个弱女子看待。 在众人眼里,她楚清溪,是天岳老人玄青奇的开山大弟子,是小天岳的创始人,亦是蔷薇门高不可攀神秘莫测的掌门人。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没有她杀不了的人,楚清溪,在众人眼中,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可如今,这个貌似少根筋的四公主赵宁,却轻描淡写地戳中了她的软肋:“你一个人出去,我有些不放心。”,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听在楚清溪耳中,却是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也许,是寂寞太久了吧。 第5章 素女结伴行 各藏心中事 楚清溪心软了,她不再拒绝赵宁与她一起出行,自顾自地朝洞外走去。 赵宁见她默许,不由得喜出望外,慌忙追上几步,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一边娇声笑道:“楚姐姐,我扶着你。” 楚清溪脸上浮起三道黑线,难不成她当真将自己视为残疾人看待了么? 若不是她见赵宁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俨然是真心生怕自己有所闪失,楚清溪几乎又恨不得一掌将其拍死。 她楚清溪何曾沦落到需要人可怜的地步? 一念及此,楚清溪的嘴角微微牵扯了一下,缓声道:“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这服侍人的本事倒也确实不赖。” 她心中不爽快,言语间故意带了几分刻薄。赵宁一听之下,果然松开了手:“楚姐姐,我又不是宫女太监,你怎能这般说我!” 楚清溪好整以暇地甩了甩被她松开的袖子,挑眉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你是宫女太监了?” 赵宁被她拿话一堵,顿时有些着恼。她虽是好性子,但终究是在穆宗皇帝的宠爱下长大的。即便是如今的神宗皇帝不待见她,但始终也无法改变她身为先帝嫡公主的事实。 更何况,她还有一块当年先帝亲赐“如朕亲临”的玉牌在身。要不是她当日心如死灰自己答应前来辽国和亲,就算是神宗皇帝圣旨,又能奈她何? 是以被楚清溪这般不客气的对待,赵宁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不由得柳眉一轩,亦要发作。 可谁知她这边刚变了脸色,楚清溪却已经快走出洞口,赵宁一腔委屈没地儿发,又见楚清溪根本毫不在意自己的情绪,又担心她当真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洞里,心中一乱,禁不住“哇”的一声哭将起来。 楚清溪听到哭声,笔挺的后背忍不住微微僵了一僵。她突然记起当年在天岳宗的日子,几个师兄弟妹也是这般打打闹闹。尤其是那楚歌,摸透了自己外冷内热,口硬心软的脾气,每一次想逼着自己干点什么的时候,总是拿这一招逼自己就范。 可自己也着实是不争气,似乎就见不得楚歌哭泣。天晓得,当年的楚清溪,被迫干过多少傻事。若是这些糗事被天下人知晓,恐怕是要笑掉他人大牙了吧。 可不管怎么说,赵宁这一通大哭,成功地哭软了楚清溪的心肠。她冷着脸转头走了回去,皱着眉看着蹲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赵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站了许久,亦不见赵宁的哭声有所停顿,反而有越哭越烈的势头,楚清溪禁不住暗暗叫苦,她也想不明白,她无非就是说了句不好听的话,眼前这个四公主,怎么就跟死了亲爹一样。 她自然不知道,如今赵宁哭的这般伤心,正是因为想起了她的亲爹穆宗皇帝。要是父皇在世,自己又怎会赌气到这么个鬼地方和亲。如果不来和亲,自然也不会乔装出逃,流落在这荒漠戈壁,更不会因为差点丧命,而落在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女人手上。 赵宁一边哭一边想,这女人虽然长的好看,可是说出来的话简直就要把人堵死,自己好心好意去扶她,反而被她拿做与太监宫女相提并论,虽然自己并不像其他兄弟姐妹一般不把太监宫女当人看,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先帝爷的女儿,金枝玉叶的身份,这楚清溪也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赵宁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这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却是止也止不住了。她正哭的昏天黑地,浑然忘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声,突然一只柔软而微凉的手掌牵住了她的手,却听楚清溪放软了口气对自己说道:“别哭了,咱们……咱们一起去寻柴禾吧。” 楚清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眼前的四公主特别好脾气。对此她自己的解释是因为寂寞太久了。而这四公主赵宁这番举动,又恰恰让她回忆起当年在天岳宗学艺的美好时光。 是以她不由自主地向赵宁伸出了手,口中也放软了口气。她一边这么做着,一边心中暗自发狠:“她要是再哭,我立马扭头走掉!” 赵宁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心声。刚刚还在放声大哭的人,一拉住她的手掌,便顿时止住了哭声。一双泪汪汪地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不知怎地,竟让楚清溪想起了幼时在身边养的一条狗。 当年那条大黄狗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楚清溪的心中不由得又划过一丝暖意。她禁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赵宁的头发,嘴角亦泛起了一丝笑意:“好了,不哭了,我不说你了。咱们快走吧,不然到了正午时分,这日头就毒了。” 她二话不说,拉着赵宁便走。赵宁刚刚还自委屈着,见她突然变的温柔可亲,不由得心中也觉轻松了几分,抽抽噎噎地跟她出了山洞,方知原来二人所住的山洞,便在那日迎亲队伍驻扎山壁的西侧。 这山洞有一半竟在地下,跟前又有一些枯草乱石遮掩,若是在夜色的遮掩下,也确是一处藏身隐匿的绝佳所在,也难怪当日迎亲队伍这么多人在此歇息,竟无一人发现端倪。 赵宁牵着楚清溪的手,只觉得肤如凝脂,柔若无骨,触感特别令人愉悦,忍不住心中渐渐快活起来,手上也微微用了力,将楚清溪的手掌紧紧扣在了自己手中。 楚清溪的目光自二人牵着的手掌上一扫而过,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除了当年跟楚歌作伴,她还从未跟另外一个人这般亲密过。只是看这四公主刚刚那般哭过,如今又堪堪有些高兴起来,楚清溪倒也不敢再惹她,暗叹一声,也只好由她牵着了。 赵宁左顾右盼,却见四周一片苍茫,遍地沙砾,除了洞口那几株枯草,哪里还有半根可以生火的枯枝。 她愣愣地望向了楚清溪,然未及她开口,便听楚清溪道:“四处转转吧。这戈壁上缺水严重,要想寻一些草木枯枝,实属不易。” 赵宁奇道:“楚姐姐,这里荒无人烟的,怎么会有你说的大夫呢?” 楚清溪道:“当时随口说来哄你的。” 赵宁脸色一黑,顿时又有些不高兴起来,楚清溪接着道:“如今告诉你也一样,我来此地,是为了寻一味火云红昙。” “火云红昙!”,赵宁顿时想起当日唐情为救楚歌,以口相哺火云红昙,却惹来胡梦茵打破醋坛,差点落入雄娘子圈套的往事,不由得脱口惊呼。 楚清溪见她这般神色,不由奇道:“怎么,你也知道火云红昙?” 然而时至今日,赵宁也不愿再提起楚歌等人。往事已矣,再提只是徒惹伤心,更何况她二人举案齐眉,双宿双栖,哪里还会顾到自己,自己若仍念念不忘,也无非只是苦了自己一人。 死里逃生,赵宁的心境已然开朗了不少。是以如今楚清溪问起,她亦轻描淡写答道:“昔日里见一个太医用过。” 深宫大内,见惯了奇珍异宝,倒也并不稀奇。这火云红昙虽然稀罕,但终究也不过是一味药材。是以赵宁说见过,楚清溪亦没有多少怀疑。当然更想不到她跟楚歌执扇等人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二人施展轻功,四处探寻,倒也寻到了不少枯枝散根。赵宁怜惜楚清溪脚伤,便自告奋勇拖着一大捆柴禾往回走。楚清溪看在眼里,心中也暗暗讶异:“这四公主莫不是假的吧,怎么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 她心中刚起这个念头,便听见“啊呀”一声,赵宁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那一捆原来捆的好好的柴禾,也全散在了地上。 楚清溪被她的动静唬了一跳,连忙扶起她道:“身上可有伤着?” 赵宁狼狈不已,只觉得这一跤跌的实在是太没面子,当下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赶忙一咕噜爬了起来,强笑道:“没事。我不疼。” 楚清溪见她呲牙咧嘴,却又硬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下也不戳破,只是犹疑问道:“好好的,怎么就摔了呢?” 赵宁脸上一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暗道:“我怎么跟你说,我手上一拖上东西,脚步就不知道该怎么迈了呀!”,她自小身边奴仆如云,哪里干过这等粗活,要不是看楚清溪腿脚不便,她心中又有些侠义心肠,又怎会摔的这般狼狈。 可是这没良心的楚清溪,自己身为先帝公主,都主动担负起这等苦力差事了,她倒好,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甩着两只白豆腐似的手掌,竟都不知道搭一把手! 赵宁心中嘟囔着,忍不住对着楚清溪偷偷翻了个白眼。可谁知她一个白眼没翻完,却被楚清溪抓了个正着,不由得有些尴尬地笑道:“脚下一时没踩稳,绊了一下。” 楚清溪何曾没看到她的白眼,只是见她摔的这般狼狈,一时也不跟她多计较。当下屈身又将柴禾捆了起来,轻轻巧巧提在了手上,一边还腾出一只手来准备牵着赵宁往回走。 可谁知她的手指刚刚碰到赵宁,便听见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俨然是手上已经有了伤口。 楚清溪放下柴禾,拉起赵宁的手掌仔细一看,只见两只手心上都被拉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四周还有一些细小的伤痕,显然是方才拖柴禾时受的伤。 看到自己两只手都伤成了这般模样,赵宁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方才没看到伤口的时候,倒并不觉得有多疼痛,如今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血肉模糊,赵宁禁不住突然觉得痛的发冷。 楚清溪见她伤势颇重,又这般可怜兮兮的惨样,只觉得自己亦是流年不利,怎么遇到了这么个活宝。当然,她原本对赵宁产生的一丝丝怀疑却在这一刻已经烟消云散:若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帝女,又怎养得出这般细皮嫩肉的娇贵样! 一念及此,楚清溪的心中忍不住有些嫌弃起来:“她居然连这点活都不会干!” 第6章 可叹停机德 沦落在天涯 话说楚清溪见赵宁受了伤,只好亲自动手将柴禾拎了起来,又见赵宁眼巴巴瞅着手上那两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欲哭无泪,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皱眉道:“你且忍忍,这伤口得清洗了才能上药,咱们这就回去了。” 赵宁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倒也不是因为疼,而是被这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给唬的。她小心翼翼地举着两只手,只觉得十根手指都无处安放,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更教人看着有些可怜。 楚清溪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好意思再责备她,只好放软了口气道:“没事的,我洞里有药,这点子伤,过几天便能痊愈。” 赵宁抽了抽鼻子,见她拎着柴禾姗姗前行,哪里有半分吃力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道:“早知道她这般有力气,我又何苦自告奋勇卖这个苦力。呜呜呜,如今两只手都受了伤,连吃饭穿衣都成了问题,这该如何是好?” 她心中自怨自艾,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只觉得全身发软,似乎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楚清溪走在前头,越走越觉得赵宁的脚步声在身后越落越远,禁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等了等她,一边扬声道:“你走快些,等下正午的日头,可是要晒死人的。” 可未等她说完,却听见赵宁惊呼一声,一手指着身边二三米开外的地方,已是唬的说不出话来。 楚清溪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由得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了一跳,慌忙扔下柴禾,身形一晃便到了赵宁身侧,定睛一看,不由得又气又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一条蛇就能把你唬成这样?” 赵宁颤声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蛇。”,只见那蛇头似三角,体背黑褐色,颈部背面有白色眼镜架状斑纹,间有十多个黄白色横斑,显然是一条在沙漠戈壁中常见的眼镜蛇。 此时那蛇俨然已经被惊动了,它身体的前段已经竖立,颈部两侧亦已膨胀,正虎视眈眈盯着赵宁,舌信发出了“嘶嘶”的恐吓声。 只要赵宁稍有风吹草动,那眼镜蛇必然将发出致命一击!若被其咬中,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恐怕真是要九死一生! 楚清溪口中嘲笑赵宁胆小,手底下却丝毫不敢懈怠。只见她玉指一弹,一道凌厉的指风破空划过,在空气中微微发出了“咝”的一声,便见那眼镜蛇三寸处骤然冒出了一朵血花,楚清溪的指风已然将眼镜蛇击断了脊椎。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楚清溪的指风堪堪击断眼镜蛇脊椎的同时,那蛇亦同时发起了攻击。它的身形如火光电石般朝赵宁扑去,森森的毒牙□□在空气中,直教人看着不寒而栗。 赵宁唬的尖叫一声,直朝楚清溪身后躲去,那眼镜蛇一扑而起之际已被打断了脊椎,虽然因惯力作用又朝前蹿了一段路,却终究还是在离楚清溪靴子不到三尺远的地方摔落了下来,那带着满口毒牙的巨口犹自吐着舌信,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死绝。 楚清溪犹自亦被这眼镜蛇的凶性唬了个激灵,一时之间,只见她玉指翻飞,指尖劲风纵横,刹那间已将眼镜蛇斩成了七八段,眼看便是死透了。 赵宁已被她这般武功惊的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赞道“楚姐姐,原来你的本事这么大!” 楚清溪微微勾了勾嘴角,一边走过去拾起了地上的蛇段,边道:“今日的食物倒是有着落了。” 赵宁惊呼道:“楚姐姐,你是说,回去了还得吃了它?” 楚清溪俨然是想不到她有这一问,闻言不禁愕然道:“这蛇肉很鲜美啊,在这戈壁荒漠中,不吃这个难道吃沙土不成?” 赵宁的脸色有些发白,她生平最怕的,便是这些冷血之物,如今楚清溪居然打算将其作为当天的食物,岂不是教她打心眼里起了鸡皮疙瘩。 她心中尚残余着一丝希望,颤声道:“楚姐姐,当日我逃出来,嬷嬷有给我带了一些食物……” “你说的是那些糕饼点心么?我已经吃了,滋味的确不错。”,楚清溪面无表情的回答顿时让赵宁的心拔凉拔凉的:“宋嬷嬷给我打包了不少,难道一点儿都没剩么?” 楚清溪的脸上偷偷飞起一丝赧色,谁教这皇宫里的点心做得这般诱人,当日她救下赵宁之时,正值腹中饥饿,又闻见包袱中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当下打开一看,竟是生平未见之糕饼点心,做的那叫一个精致可爱。 楚清溪虽然也曾是个呼奴唤婢的主儿,但江湖中人,既然比不上皇宫大内会享受,是以这赵宁包袱里的小点心,在第一时间便引起了楚清溪极大的兴趣,在确认无毒的情况下,楚清溪一边守在赵宁身边等她醒来,一边便东一块西一块的大朵快颐起来。 其实原本楚清溪内心想着是尝尝而已,并不打算将其尽数吃完,可对于在这戈壁荒漠已经生活了一阵子的楚清溪来说,这糕饼点心简直是人间美味。在不知不觉中,她已尽数将这些糕饼点心吃进肚里,简直吃的是眉飞色舞,就连渣渣都没剩下。 她自然也知道不问自取为之盗,可她楚清溪敢作敢当,不就是吃了你几块糕饼,又甚么不敢认的。是以赵宁一提起那些糕饼,楚清溪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面不改色的承认是自己吃了。 赵宁看到楚清溪的脸色,便知那些糕饼已与自己无缘。她原本有些肉疼的心,突然发现楚清溪脸上的一丝赧色,便突然变的不肉疼了。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凶巴巴,冰冰冷的女人,原来害羞起来居然是这般好看,就好比是红梅傲雪,惊艳绝俗。 如此一来,赵宁便将那些糕饼点心抛在了脑后。她本就不是个小气的性子,更别说身为天潢贵胄,又曾何时将这些小吃食放在心上。要不是如今落了难,莫说是这区区糕饼,即便是楚清溪想要金山银海,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她这边厢暗自想着,看在楚清溪眼中,却见她脸色忽红忽白,变幻莫定,还以为她犹自心疼那些糕饼,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快,冷声道:“区区几块糕饼,就值得你心疼成这样!罢罢罢,回头折银子赔给你就是,看你这小心眼儿。” 赵宁见她有些误会,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儿笑道:“楚姐姐这可是冤枉死我了。姐姐救了我的命,莫说是吃这一包袱糕饼,就算是将我整个儿吃了,也是说得过去的。” 她笑嘻嘻看着楚清溪,心里竟是有些快活起来。楚清溪望着她喜孜孜的神情,一时间竟也被她的快活情绪有所感染。然而尚未等到楚清溪答话,却听赵宁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她一时忘形,竟忘了自己手上有伤,方才高高兴兴去拉楚清溪的手,竟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不由得疼的她全身直冒冷汗。 楚清溪见她转即又变成泫然若泣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眼看日头越升越高,地表的温度也渐渐灼热了起来,当下不敢多有耽搁,只好一手拎起了柴禾,一手轻轻揽住了赵宁的纤腰,沉声道:“且提一口气,莫要说话。” 一说话,胸中的一口真气便泄了,这个道理赵宁自然是懂的。当下她便依言为之,只觉的身子一轻,双足贴地而起,她的身子依靠在楚清溪的臂弯中,竟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不由自主地跟着楚清溪奔跑起来。 脚下的土地刷刷后退,赵宁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跑的这么快,似乎才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便已经站在了当日栖身的那个山洞口。这样的速度,简直教赵宁自以为犹在梦中。 楚清溪见她发愣,自顾自地将柴禾拎入了洞中,又自取出一个蓄满了水的皮囊,来到赵宁身边道:“快把手伸出来。” 清冽的净水自皮囊口中倾泻而出,将赵宁双手伤口中的砂土冲洗的干干净净。那一双白玉般的掌心里,几道血肉模糊的伤口触目惊心的暴露在空气中,直教人看了心肝儿都要发颤。 赵宁情不自禁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微微侧过了头,不敢细看自己的伤口。她只觉有微微羽毛般轻柔的感觉在掌心扫过,随即伤口上便多了几分清凉舒适的感觉。 她若是转过头来看,便能看见楚清溪正微微用嘴轻吹她的伤口,只是她不敢转头看,直到她感觉到两只手已经被很好的包扎起来,简直就像两只巨大的粽子。 楚清溪为她包好了伤口,便径自去清理方才打死的眼镜蛇,这将是她们今天一整天的食物,必须得好生打理一番。 她手中不知从哪里突然多出了一柄金丝银柄的匕首,只见寒光闪闪,宛若秋水,一望便知这是一柄堪比鱼肠湛卢的宝刃。可如今,这柄可令江湖人士神魂颠倒的宝物,在楚清溪手中,却成了劈柴剖蛇的工具。 只见她手腕一动,剑光四起,那一根根七歪八斜,横叉竖长的枯木,顿时变成了长短划一,大小相衬的柴材,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就好似出自一个熟稔的柴夫之手一般。 再看那条已被斩成七八段的眼镜蛇,在楚清溪手中剥皮,剔骨,挖胆,去肠,清清爽爽几步骤下来,方才那骇人的毒蛇早已变成了碗中白白嫩嫩地几片蛇肉,哪里还有看出半分当时可怖的模样。 赵宁见楚清溪有条不紊地动作着,心中不免也起了几分兴趣,她慢慢地挪动到楚清溪身边,看着锅里开始沸腾的水,不由得问道:“楚姐姐,这毒蛇真的能吃么?” 第7章 洗手作羹汤 互为护花人 话说赵宁小心翼翼靠近正在清洗眼镜蛇的楚清溪,壮起胆子问道:“这毒蛇真的能吃吗?” 眼看水已经煮沸,楚清溪一边手脚利落的涮起了蛇肉,一边又用一些较长的枯枝串起了蛇肉,直接放在火上炙烤起来,一时间,肉香四溢,直教人食指大动。 赵宁看着眼前“吱吱”冒油的蛇段,不由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几下口水。那扑鼻的肉香钻入鼻中,径自便激发起了她的食欲。赵宁也觉得十分奇怪,当日在皇宫里,她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特别是四公主府的小厨房,那可是穆宗皇帝从御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几名出类拔萃者组成,无论是八大菜系,还是南北小吃,皆是无出其右。 可是即便是已被养刁了嘴巴的赵宁,却被楚清溪手中的烤蛇串牢牢吸引了目光。只见那蛇段色泽金黄,表面上尚有油脂爆裂,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楚清溪见赵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烤蛇串,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忍俊不禁地微笑道:“要不要尝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其中一串已经烤熟的蛇段递将过去,赵宁犹疑了半晌,方才伸手接了过来。她望着喷香的烤蛇段咽了咽口水,又纠结地想到了那眼镜蛇生前可怖的模样,禁不住有些踌躇起来。 楚清溪见她如此,心知她依然有些心理障碍,不由得鼓励道:“你咬一口试试,不好吃反正可以吐掉。” 赵宁听她这般温柔地对自己讲话,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勇气,加之又想到这是楚清溪亲手烤制的食物,便愈发起了精神。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在烤蛇段上舔了舔,只觉得芳香扑鼻,并未有半分不适,当下便又乍起胆子微微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满口的肉汁和香味禁不住教赵宁笑眯了眼睛。她几乎可以确定的说,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烤蛇段香中带甜,每嚼一口竟似有不同的滋味,简直好吃的让赵宁忍不住想跳起舞来。 看她吃的这般快活,楚清溪的心情也禁不住好了起来,她微笑地又递了一串烤蛇段给赵宁,这一次,赵宁却是没有丝毫犹豫便接了过来,一边笑道:“楚姐姐,这简直太好吃啦!” 楚清溪挑了挑眉,却是未知可否,似乎她早已猜中赵宁会是这个反应。要知道当日楚歌与唐情一起去寻白犀牛,在那巴山蜀水中,也是以一手烹饪手艺让唐情叹为观止,殊不知那楚歌的手艺,恰恰便是自小跟着楚清溪学来的。 赵宁一边吃的不亦乐乎,一边笑着对楚清溪道:“楚姐姐,你也吃呀,不然全被我吃完了。” 楚清溪见她这般活泼,也不禁被她有些带动,又舀了一碗蛇汤递了过去,微笑道:“尝尝这个。”,紧接着,她又补上一句:“小心烫。” 赵宁轻轻吹了吹碗里的蛇汤,又小小地嘬了一口,忍不住尖叫起来:“我的天呀,真好吃!”,这看似不起眼的蛇汤,简直鲜美的差点让她咬掉了舌头。 赵宁激动的简直就要哭了起来,什么出塞和亲,什么公主落难,此时此刻这些苦难在眼前的一碗蛇汤面前,统统化作了过眼云烟。 要不是被神宗指婚给了耶律花喇,赵宁便不会来到这茫茫戈壁滩,赵宁若是不来这里,自然也就碰不到楚清溪,若是碰不到楚清溪,又怎可能吃得上如此美味的烧蛇汤和烤蛇段! 原来这一切都有天意,上天让自己出塞和亲,就是为了让自己遇见楚清溪!她长的好看,武功又高,关键的关键,竟然能做的如此一手好菜!一念及此,赵宁忍不住想仰天长笑,如此佳人,岂能错过? 楚清溪并不知道赵宁心中所想,眼看她对自己制作的食物这般推崇备至,若说心中不喜,自然也是假的。 两人高高兴兴吃着,倒也觉得不甚寂寞,在这般荒无人烟的地方相互作伴的两个人,自然比平日里更显得容易亲近的多。 只听赵宁问道:“楚姐姐,你说要去寻那火云红昙,可有眉目了?” 楚清溪道:“嗯,我在此三年,就是为了守候红昙花开。” 这火云红昙传闻生长在昼夜温差极大的荒漠戈壁滩上,又往往是在最寒冷的夜晚盛开。它的花期很短,比普通的昙花开放时间更要短上数倍,是以几乎没有人见过它生长开放的样子,若不是因为自己面临散功之虞,楚清溪也不会到这等地方才受罪。 幸而她运气不错,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在这一处戈壁的高山顶上发现了一株火云红昙的踪迹。是以她便在此寻了个山洞住了下来,可谁知这一住,竟住了三年。 赵宁兴冲冲道:“那火云红昙什么时候开放,楚姐姐,我陪你去摘。” 楚清溪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愁绪,沉声道:“这火云红昙几年一开花,也没有一个定数。我在此守了三年,却一直未能如愿。只是最近那红昙上已有了小花苞,想来也应该就应在这几日了吧。” 赵宁道:“那咱们没事就去守着,等它开花了就把它采回来。” 楚清溪皱眉道:“你忘记戈壁上的夜晚有多可怕了么?看这天气,恐怕还得降温,再加上若是遇到暴风雪或者狼群,更会有想不到的意外发生。” 赵宁道:“我不怕,既然去采摘火云红昙这么危险,我更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啦!楚姐姐,我陪着你,也多一个人照应。” 楚清溪望着她信誓旦旦的小脸,心中突然莫名涌起一丝感动。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如此说话了,当日的她,高高在上,那些即便是想要亲近她的人,亦多了几分战战兢兢,哪里会有人像赵宁这般,竟是一片赤子之心。 自己真的已经寂寞太久了。楚清溪心中暗忖道。 当下她便不再刻意拒绝,反正在那般寂寞而肃杀的夜晚,有一个人陪伴,总归不是坏事。至于赵宁的安全,楚清溪自忖即便如今自己只剩下二三层功力,要想护她周全,恐怕也不是甚么难事。 “既然如此,今夜我们就出发。”,楚清溪下定了决心道。 赵宁拍手笑道:“嗯,说不定咱们运气好,今晚就能遇到红昙盛开。” 二人商议已定,赵宁便主动收拾起碗筷。楚清溪也不做声,默默地看着她动作。虽然手脚不甚利落,但这四公主起码也表现了她的诚意,没有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寄生虫。 待得赵宁将碗筷收拾干净,她发现楚清溪早已将用过的炭火和柴禾收拾的干干净净。紧接着,只见楚清溪突然自她面前伸出手来,手里握着的,正是方才用来劈柴割肉的那把匕首。 “这把匕首你留着防身。”,楚清溪淡淡说道。 如此绝世神兵就被她这般轻轻巧巧送了出去,就好似一柄寻常的破铜烂铁一般。 赵宁想也不想就伸手接了过来,她喜孜孜地看着手中的匕首,想着这必是楚清溪贴身之物,不由得心中愈发欢喜起来。她伸手将匕首拔出鞘来,看着眼前如一泓秋水般的刀身,虚张声势般做了几个动作,笑道:“楚姐姐,你看我功夫好不好?” 楚清溪见她几个招式倒也有些模样,点头道:“不错,看来那张紫阳倒也有些尽心。”。 赵宁听她夸赞,不禁有些得意,笑道:“那是自然。他是御前侍卫,巴结我还来不及,又怎敢藏私!” 楚清溪见她将匕首使得跟泼风似的,不由得也动了几分兴致,又见天色尚早,便道:“来,且让我陪你过过招。” 赵宁闻言大喜,她自幼尚武,在宫中虽有侍卫与之过招,却总归顾忌其公主身份,不敢有过多僭越。然而当她白龙鱼服,混迹江湖之时,穆宗派出的暗卫又时时伴随其左右,甚至于还没等她动手,与之冲突的人便早已被打发了去。 只可惜穆宗皇帝突然驾崩,竟来不及将暗卫的名单告诉自己。如今神宗当势,自己寄人篱下,也不知道该如何与暗卫联系,这时日一久,这些暗卫竟然渐渐失了踪影,想必定是无人再许以高官厚禄,才让人生了离心。 没有暗卫也好,虽然失去了保护,但也多了几分自由自在。赵宁对此从未放在心上。如今楚清溪主动提出要与自己喂招,正好搔到了她的痒处,当下忙不迭应道:“好呀!楚姐姐,正好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楚清溪见她兴致勃勃,兴高采烈,当下便与之遥向站立,又抬手在胸前起了个门户,便道:“你出招吧。” 赵宁正要将匕首放入刀鞘内,又听楚清溪道“无妨,你只管用匕首出招。”,赵宁犹疑道:“我若用匕首,伤到你怎么办?” 楚清溪见她这么一说,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道:“你若是能伤了我,我便依你一件事。” 赵宁眼睛一亮,忙问:“什么事都可以吗?” 楚清溪点头道:“任何事,只要是你能提出来的,我都答应。” 赵宁闻言,愈发振奋了精神,当下一挥匕首,叫道:“小心接招了!”,话毕,一招“玉女穿梭”便朝楚清溪当胸刺去。 楚清溪见她剑势甚急,倒也的确是武当剑法正宗,当下微微点头,将身微微一侧,便自躲过了剑招,一边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学了多少本事?” 第8章 红昙盛开日 清溪受难时 赵宁一剑落空,更是起了兴致,娇笑道:“楚姐姐,你躲的倒快。”,她一边说话,一边手下不停,一时间指东打西,直朝楚清溪上中下三路攻去。 楚清溪裙角蹁跹,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她的剑光中闪避,赵宁剑势虽快,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沾不上,不由得又是惊奇又是不服气,连连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却依旧是于事无补。 这般交手了一阵,赵宁猛然顿住了招式,跺脚道:“不打了!楚姐姐,我怎么都打不到你。” 楚清溪停下脚步,点头道:“我方才看了下你的招式,倒的确是崆峒剑法。若是遇到二三流的江湖中人,想要自保确是没有问题。只是万一遇到一流高手,恐怕却不是对手。” 赵宁闻言,眼珠一转,上前便揪住了楚清溪的袖子,笑嘻嘻道:“楚姐姐,你武功这么好,教我几招好不好?”。 楚清溪见她言笑嫣然,一副讨好的神气,倒也十分可爱,当下倒也不拿捏,沉吟了片刻便道:“如此我便教你蔷薇三式,万一遇险,尚可自保。” 赵宁欢欣鼓舞,忍不住拍手笑道:“太好了!楚姐姐,你快快教给我罢。” 楚清溪看她兴致盎然,眼下又无所事事,当下便道:“这蔷薇三式,乃是我自悟而得,三招皆是绝杀,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得轻易使用。” 眼见赵宁点头应允,楚清溪方道:“蔷薇三式,第一式:名花倾国,第二式:薇香袭人,第三式:花魂蚀骨。”,她一边说,一边以身示范,这蔷薇三式每一式,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可是这每一个名字下面,却都是一式十分凌厉的杀招。 赵宁看着楚清溪动作,只觉得每一招都是那么好看,可是每一招又都是那么出人意料,只教她看的目不转睛,激动万分,连声叫道:“楚姐姐,你慢慢动作,让我学学!” 楚清溪依言放慢了动作,将蔷薇三式每一招都细细拆解了详述与赵宁。这赵宁倒也聪慧,三番五次下来,竟硬生生将这蔷薇三式记了下来,虽然动作稍微有些生硬,但终究比楚清溪预想中的,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她二人一个教,一个学,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过去。眼看赵宁练的有模有样,楚清溪心中也不禁有些高兴,含笑道:“你学的还挺快,待有时间我再教你一套吐纳功夫,若是能增强内力,这蔷薇三式的威力更甚。如今时辰不早,火云红昙恐怕盛开在即,咱们立即出发,莫要耽搁了才好。” 赵宁应声便将匕首放入了靴筒,上前挽住了楚清溪道:“好,楚姐姐,咱们这就走罢。”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楚清溪已渐渐习惯她这般自来熟的举动,当下也未置可否,任由她这般挽着,便径自出了山洞。 两人施展轻功,几个兔起鹘落,便到了一处高山脚下。赵宁抬头望去,却见夜色浓浓,目力所及之处,不过几丈开外,哪里看得到山顶端倪。 只听楚清溪道:“那火云红昙就长在山顶。只是这里乱石嶙峋,天色又暗,尚有不少路要走,你可能坚持?” 赵宁点头道:“无论如何我都跟着你。”,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吐了吐舌头道:“这里安静的一丝风声都没有,简直教人有些瘆的慌。你若让我一个人等在这里,恐怕我是片刻都待不下去的。” 楚清溪听她如此坚持,当下便丢给她一条绳索,令其绑在腰上。赵宁不明所以,却也依言所为。只听楚清溪道:“上头山势甚险,你千万看着脚下。” 赵宁见她一边说,一边亦将绳索绑在了自己腰间,心中陡然竟升起一股同生共死的念头,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竟似雷鸣一般。 楚清溪见她不由自主红了脸,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于是便出言安慰道:“别怕,你跟着我走便是。”,说着举步便朝前行去。 赵宁胡乱应承着,亦步亦趋跟在楚清溪身后。正如她所言,这山坡越走越陡,其中乱石散沙,竟如一条好路。 赵宁跟在楚清溪身后,一步一步踩着她的脚印向上攀爬,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又加上楚清溪在前头拉着腰间的绳索,无形之间更是让她借了不少力。 纵使如此,这一路下来,赵宁依然走的气喘吁吁,再看楚清溪,却是一派风轻云淡之态,就连靴子上,都几乎是一尘不染,犹如那仙子出尘,超凡脱俗。 二人越接近山顶,气温便愈发寒冷起来。过了半山腰处,便依稀可见皑皑白雪覆盖着山巅,竟是一片洁白世界。 扑面的寒风似刀子一般,吹打在二人娇嫩的肌肤上,直教人睁不开眼。赵宁只觉得全身的衣裳都被吹透了,只听得见自己牙关“咯咯”互扣的声音。 突然,楚清溪变戏法般递过来一件用狼皮制成的皮袄,示意赵宁穿上。赵宁迟疑着,她想着如此寒风刺骨,楚清溪自然也是冷的,她将皮袄让给了自己,她自己岂不是暴露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穿上吧,我不冷。”,楚清溪似乎已经猜中了她的心事。 赵宁不敢置信地拉了拉她的手掌,果然入手温软,哪里像自己这般连手指都几乎冻僵。 赵宁披上了狼皮袄,苍白的小脸方才恢复了几分血色。她钦佩地望着楚清溪,夸赞道:“楚姐姐,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这般冷的天气,你居然只需穿着这般单薄的衣裳。” 楚清溪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她淡淡地说道:“当年在山上习武的时候,比这里的天气好不了多少,这不也是熬过来了。” 她不露声色地挣脱了赵宁的手,整个人突然似冷了几分,在这样的风雪夜里,她似乎竟似那冰雪化作的精灵一般。 “楚姐姐,你师傅是谁?”,赵宁没有发现她的异状,自顾自问道。 楚清溪抿紧了嘴唇,她并不愿意聊这个话题,只因为提起天岳宗三个字,她自然而然便会想起当日那场不堪回首的相见。 她忘不了当日楚歌痛彻心扉的神情,也忘不了楚铮难以置信的眼神。她忘不了楚清风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也忘不了蔷薇门大厦倾颓的惨状。 一切的一切,皆起于自己的不甘心。而正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却使得那么多人伤心断肠,甚至付出了生命。 每思及此,都使楚清溪痛不欲生,这样的痛苦甚至比散功愈发令人难耐,是以这时日久了,楚清溪甚至都不敢去想,不去想,便当做忘了吧。 好在此刻,山顶上火云红昙的身影已经依稀可见,成功地引起了赵宁的注意:“楚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火云红昙?” 只见山顶的绝壁上,生长着一株小小的昙花。此时它已经结成一个小小的花苞,顶端微微开裂,在这荒芜的荒漠中,却似一笔浓墨重彩的颜色。 楚清溪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看这情形,想来这火云红昙已是盛开在即。她双足一点,整个人顿时腾空而起,赵宁猝不及防,顿时被她拉了个趔趄,慌忙叫道:“楚姐姐,你等等我!” 待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来到楚清溪身边,只看见那火云红昙的花苞开裂地愈发明显。 火云红昙盛开在即! 所谓昙花一现,时机可谓是稍纵即逝。赵宁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影响到楚清溪,殊不知此时此刻,楚清溪亦已是紧张到难以呼吸。 花瓣渐渐打开,那红的像火一般的花瓣,如火如荼的展开,在这漆黑寒冷的夜晚,却似一段生命的火焰。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红昙盛开的那一瞬间,即使过了很多年,楚清溪和赵宁依然能够清晰地忆起当夜惊世绝艳的景色。 就在火云红昙盛开的那一刻,整个戈壁滩都生动了起来。漫天的星光眨起了眼睛,似乎惊艳于她的美丽;天上的明月躲进了乌云,似乎是不敢与之媲美。 山顶上,白的是雪,红的是花,那小小的红昙盛开在雪地里,却好似黄昏的火烧云般,夺目的红色铺天盖地,在雪夜的映衬下,简直教人目眩神迷。 楚清溪和赵宁也已经看痴了。她们从未想过,火云红昙盛开的夜晚,竟然是这般迷人。 寒风刮在脸上,却似不再那么冷了。皮靴踩在乱石上,亦不觉得硌脚。她们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美景,竟不知身在何处! 那美丽的红昙层层盛开,曼妙婆娑,姿态极妍,转眼间便已开到了盛极。 楚清溪突然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当下不敢怠慢,慌忙自怀中摸出一个寒玉盒来,俯身上前,张口便朝花茎咬去。可谁知还未等她叼住花茎,却只觉全身内力一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顿时弥漫了全身,只痛的她大叫一声,翻身而倒,顿时在地上翻滚起来。 散功之苦,万蚁噬身。 就在这紧要关头,楚清溪堪堪内伤复发,这一刻,莫说是骇的赵宁魂飞魄散,即便是楚清溪自己,亦觉得苍天不佑,心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笔误,将赵宁之崆峒剑法写成了武当剑法,武当派乃张三丰建于元末明初,这个故事的时代背景在北宋,所以不能写成是武当剑法。特此更正。 第9章 月黑风高夜 荒山遇饿狼 话说楚清溪正要着手采摘火云红昙,却只觉周身剧痛,顿时倒地不起,在地上痛苦的打起滚来。 赵宁被她突如其来的变故唬破了胆,一时间手足无措,连连问道:“楚姐姐,你怎么啦!”,事出突然,她并无丝毫心理准备,是以楚清溪突然倒地不起,顿时把她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清溪全身沁满了冷汗,剧烈的痛苦只教她将咬碎了银牙,火云红昙已然盛开,机会稍纵即逝,若是错过,又不知该等待多少个年月。 楚清溪深知时不我待,是以她强忍着万蚁噬骨的痛苦,握紧了双拳,挣扎的想要爬到火云红昙身边。她长长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她娇美的嘴唇已经布满牙印,她奋起了全身的力量,却只能勉强抬起一根手指。 “咬下它……放入寒玉盒中!”,楚清溪挣扎着冲赵宁喊道“别用手碰!”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句话后,几乎昏厥过去。剧烈的疼痛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而体内真气枯竭,内力散漫的感觉,又使得她产生了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习武之人体内的真气,便是他的生命。如今楚清溪气海已破,每逢这散功之日,她便能真真切切体会到生命流逝的恐怖,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却又无能为力的无奈,即便是心中有万般不甘,亦无法阻止它奔流的脚步。 赵宁经她这般一喊,骤然回过神来,她想起了当日唐情治疗楚歌的情形,想起了唐情当日红着脸嚷嚷着,这火云红昙必须经处女口噙方能摘下。 一想到这里,赵宁情不自禁红了脸庞,然而当下她也不敢耽搁,慌忙按照楚清溪的吩咐,跪在地上咬断了火云红昙的茎干,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了寒玉盒中。 眼看赵宁得手,楚清溪方自大松了一口气,此时她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去,只能随之而起的乏力感,却是教她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 赵宁见她瘫坐地上,满脸冷汗,慌忙取出了手帕替她揩汗,一边道:“楚姐姐,你好些了吗?你怎么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可是生病了?” 楚清溪苦笑了一下,道:“当日受了内伤,每逢月半,便要发作。今日恰是十五,我只顾着红昙盛开,竟然忘了此事。”,她望着赵宁担心自己的样子,不由得放柔了口气:“我没事,只是身子乏的紧,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口中虽是这般安慰赵宁,可实际上此时的她,根本提不起丝毫真气,也幸好在这戈壁荒漠之中不可能遇见昔日仇敌,如若不然,恐怕来个张紫阳一般的角色,也能轻易的取了她的性命。 更何况,这戈壁滩上的寒夜,有时候比凶恶的敌人更加可怕。漫天的大雪飘落,刺骨的寒风犹如带钩的刀子一般,只吹的人张不开眼睛。 楚清溪失去了内力的庇护,已然如一名寻常女子般娇弱。当时她又将唯一一件狼皮袄让给了赵宁,是以片刻之间,那刺骨的寒风已将她吹了个透心凉,就连嘴唇亦完全失去了血色。 赵宁却是不知她这等境遇,尚在问道:“楚姐姐,那既然我们已经得了火云红昙,你为什么不马上把它服下呢?” 楚清溪缓缓抱紧了胳膊,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些舒缓:“还需要几味药……”,她虽然已经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可是那要命的寒冷,还是让她情不自禁带了几分颤意。 幸好赵宁已然发现了她的不适,一手抚上她的手掌,一边惊叫起来:“楚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明明方才楚清溪的手,温暖的好似小火炉一般,如今怎么竟突然冷的比冰块还要寒冷。 “没想到你的内伤竟然这般严重!”,赵宁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忙自身上将狼皮袄脱下,将楚清溪严严实实地裹将起来。刺骨的寒风吹在她的身上,顿时教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想到楚清溪将狼皮袄让给自己,她自己却被冻成这样,赵宁心中禁不住又酸又疼,忍不住伸手将楚清溪抱在了怀里,哽咽道:“楚姐姐,你坚持一下,咱们这就回去。” 楚清溪已经没有力气再逞强了,若是没有这件狼皮袄,她恐怕就要生生被冻死在戈壁滩上。她咬着牙,在赵宁的搀扶下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挨朝山下走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如今楚清溪还变成了一个大病号,这一路上两人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走的好生凄惨。只是这一路虽然不易,然后两个人患难之中,倒是平添了几分亲近。 好不容易下得山来,两人还未喘过一口气,突然见不远处竟有两三匹似狗般动物,正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二人。 “狼!”,楚清溪失声道。 赵宁的脸色骤然变白了:“狼!楚姐姐,你说那便是狼?” 狼,生性凶残多疑,喜群居,昼伏夜出,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在这样寒冷荒芜的戈壁滩上,两个活生生的女人,遇见了这几头俨然饥肠辘辘的饿狼,恐怕是天底下最为悲惨的事。 赵宁“嗖”地从靴筒中拔出了楚清溪赠给她的匕首,她紧张的全身都僵硬了,要知道狼这种生物,她只在书籍和嬷嬷的故事中有所了解,她又何曾会想到,若干年后,她竟会在一个漆黑寒冷的夜晚,与之狭路相逢。 然而她一想到病恹恹地楚清溪,赵宁禁不住又挺直了腰板。如今轮到她保护楚清溪了,她若是害怕,凭如今楚清溪这般单薄的身子,又岂能在狼口夺生? 她攥紧了手中的匕首,挺身挡在了楚清溪身前,她纵然心中怕的要死,但不知怎地,却就是这般坚定地护在了楚清溪前头。 楚清溪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红润,她清楚地看到了赵宁眼中的惊慌,也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然而即便如此,楚清溪依旧能够从赵宁脸上看到一股坚毅的神色,而这股坚毅的神色,却堪堪与自己有关,这个尊贵的四公主,似乎坚定地想要护自己周全。 楚清溪原本荒芜的心中,突然泛起了涟漪。从来没有人这般挡在自己前头,即便是当时的楚歌。哪一次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大,武功高,便成了那些师弟妹们眼中无所不能的依靠。可又有哪个人能理解,她楚清溪纵然是天大的本事,毕竟依然只是个女人。 可眼前,眼前这个武功并不是很好的四公主,这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四公主,却如此坚定地挡在了自己跟前,即使她握着匕首的手紧张的直发抖,即使她慌乱的眼神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但至少,在这生死攸关的这一刻,她愿意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那几只恶狼缓缓地围了上来,这里没有枯枝干柴可供制作火圈,这就意味着,她二人只能依仗血肉之躯与眼前这几头恶狼生死相搏了。 楚清溪和赵宁缓缓后退,希冀着能够尽量拖延时间以待时机脱逃,可是此时,她俩已成饿狼盯上的猎物,又岂可能会被轻易放过。 那三两只恶狼俨然有着明确的分工,其中两只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居中一只则迎面挡住了去路,睁着绿油油地双眼,死死地盯着楚赵二人。 突然,左侧的那只母狼腾身跃起,猛然朝赵宁身上扑去!赵宁大叫一声,不管不顾握紧了匕首,胡乱朝母狼身上捅去。 在孤月的辉映下,这把金丝银柄的匕首散发着赫赫寒光,那头突袭的母狼显然亦是晓得此刀的厉害,当下不敢直面其锋,只见它前足一顿,刹时便躲了开去。 此时,右侧的公狼亦发起了进攻,而它的目标,却是重伤之下的楚清溪。它的身躯比先头那只母狼要强壮的多,眼看赵宁正被母狼缠着,这头狡猾的公狼顿时便朝弱不禁风的楚清溪扑将过去! 赵宁一眼瞥见,不禁骇然而呼。此时的楚清溪连走路都需要人扶,又怎能有力气与这般凶猛的恶狼搏斗! 就在这生死一刻之间,望着楚清溪绝美的容颜,赵宁陡然爆发出了极为强烈的勇气。在这一刻,她已全然将生死置之于度外,在她的脑海中,唯一存在的念头,那便是她必须让楚清溪活着! 在这样强烈的念头支配下,赵宁全身都迸发出一往无前的力量。当日张紫阳传授她的崆峒剑法行云流水般浮现在她的脑海,她想也不想便依葫芦画瓢般使将出来。 一时间,剑光似匹练般朝那头公狼绕去,那公狼猝不及防,顿时被生生砍下一只后脚来,刹那间嘶声长吼,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而在这同时,赵宁一剑斩落公狼后脚,却被随即扑将上来的母狼撕裂了裤腿,那森森白牙显然即将落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在此万般险恶之际,却见赵宁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当头刺落,只听母狼一声呜咽,锋利的匕首已经刺入了它后颈的颈椎处,顿时教它半分也动弹不得。 片刻功夫,三头饿狼便已死伤过半,这俨然出乎了正面拦坐着的头狼的意料。它刷地站起了身子,从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它的双耳高高耸立,笔直的尾巴低低垂落在两股之间,亮出了锋利的狼牙,正虎视眈眈朝赵宁手上的匕首望去。 赵宁手上的匕首,正是最大的危险所在,头狼深深地明白这一点。是以它的身子在原地不停打转,目光却死死盯着锋利的刀芒不放。它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机会,而这个机会,需要有极大的耐心,亦需要有犀利的眼光。因为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也许只在纤毫之间,便已稍纵即逝。 赵宁握刀的掌心沁满了冷汗。她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眼看这独狼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她便知道这漆黑的长夜将会依然这般艰难。 她只好死死握紧了匕首,全神贯注地面对着眼前的饿狼。她不敢懈怠,只因为懈怠便意味着死亡,她拼命地睁大了眼睛,甚至不敢轻易眨眼,只因为她害怕一旦自己有所松懈,那锋利的狼牙便会撕开自己的喉咙,她自己死了倒也不要紧,可是她若是死了,眼下又有谁能够保护楚清溪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人一狼如塑像般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楚清溪望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公主,一颗原本冰冷的心不禁一丝丝融化开来:今日若能逃过此劫,来日她定不会再让这可怜的小公主再受到半分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武当改成崆峒。 第10章 天无绝人路 得幸遇恩人 狼眼凶残,死死盯住了眼前的女子,刀光熠熠,恰恰正对准了恶狼的咽喉。黑夜显得那么漫长,气氛也愈发显得紧张,人和狼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为一着失误满盘皆输,而输的代价,便是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赵宁此时已经汗透重衣,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更何况此时此刻,她肩上担负的,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还有身后楚清溪的。 那恶狼俨然是方才公狼和母狼的首领。它的体型比之前那两只狼更为庞大,它的眼神也比之前那两只狼更为狡诈凶狠,显然是更加难以对付。 只是这样的僵持,终究是极大地消耗着双方的体力和意志。赵宁虽然拼命地想要集中精神,也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她,终究又怎拼得过在荒漠中闯荡已久的恶狼呢? 就在她稍稍露出一丝疲态的时候,那狼便如闪电般咬向了她的咽喉!在这火光电石之间,赵宁甚至都无法反应过来,却看见一条纤弱的身影猛然将自己撞在了一边! 恶狼锋利的爪子已经几乎扑上了楚清溪的肩膀,她虽然一时间内力尽失,却毕竟尚有丰富的对敌经验,还有可以洞察一切的眼光。 扑出去的时候,她也未曾想过,自己救下了赵宁,便意味着将自己暴露在了恶狼跟前。她也未曾想过,如今自己手无寸铁,又内力衰竭,难不成真能拿这血肉之躯,与这狡猾凶残的饿狼一较生死不成。 赵宁惊叫着反身扑去营救的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清楚的看到楚清溪拼命闪身避过了饿狼锁喉之后,却被一口咬住了肩胛,随即一人一狼便在地上翻滚起来。 一人一狼翻滚过的地方,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不知道是人血还是狼血。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楚清溪凭借着强大的求生意志,紧紧抵住了恶狼的咽喉,那巨大的狼牙带着粘稠的口水就在眼前,狼口中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简直要将她熏昏过去。 然而这样的抵抗毕竟撑不了多久,楚清溪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要不是她凭借精妙的招式恰恰按住了恶狼咽喉的要穴,恐怕早已丧身狼口之下了。 就在赵宁哭喊着扑上前去营救的同时,只听一声箭矢破空之声,那恶狼的后脑勺上顿时多了一根白羽袖箭。还未等它惨嚎出声,便已经双腿一蹬,死于非命了。 赵宁连滚带爬扑到了楚清溪跟前,一把将狼尸拖过一边,慌忙将其抱在了怀里,哭喊道:“楚姐姐,你没事吧?” 楚清溪眼前阵阵发黑,如此惊心动魄的搏斗已经教她精疲力竭,更何况刚刚过去的散功之苦早已使她心力憔悴。 如今骤然死里逃生,顿时教她精神为之一松,接连而来的便是放松之后的晕眩。但是不管如何,她二人至少暂时已是安全的了。 楚清溪虚弱地靠在赵宁怀里,感觉到赵宁被眼泪濡湿的脸庞靠近了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软,勉强抬起手来替她拭泪道:“我这不是还没死嘛,不要哭。” 赵宁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下来:“楚姐姐,都怪我太没用,才害你被狼咬了……”,她一想到方才楚清溪被恶狼拖着在地上折腾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发疼,她呜呜地哭着,一边紧紧地将楚清溪抱在了怀里,就好似抱了一个小时候最喜爱的玩具一般。 楚清溪被她哭的有些发昏,想从她怀抱中挣脱出来,又苦于没有气力。正当她心中暗自叫苦时,方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子声气在身边响起:“不知两位姑娘身上可有受伤?” 楚清溪听得人声,不由得大松了口气,轻轻推了推赵宁道:“别哭啦,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岂不是被人看着笑话。”,她含笑说着,又温柔地替赵宁擦了擦鼻涕。 赵宁被她这般温柔对待,也禁不住略红了脸庞。这个冰山般的美人儿,竟然给自己擦鼻涕!虽是这般小小的举动,却让赵宁又羞又喜,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一时间竟也止住了哭声。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契丹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正含笑站在身前。眼看两人抬头,那汉子忙笑道:“我是过路的行商,正要回中原去,恰好碰上了两位姑娘遇险,倒真是有缘。” 楚清溪有伤在身,只好颔首作礼。赵宁胡乱擦干了眼泪,站起身行礼道:“多谢掌柜的救命之恩,如今我姐姐受了伤,不知可否在施援手,帮我将姐姐扶回去?” 那汉子看着楚清溪血肉模糊的肩头,不由得皱眉道:“狼牙有毒,断不可掉以轻心。不知二位姑娘家在何处,我这就送你们回去。” 赵宁正要回答,却听楚清溪道:“不瞒掌柜的,我二人原也是中原人士,三年前,我们的爹爹只身前往辽境,谁知这一去便音讯全无。半年前娘也死了,只留下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原想着来这里寻找爹爹,可谁知用光的盘缠,却始终没有寻到爹爹的下落,如今流落荒野,却又遇见了狼群。” 她的谎话信口拈来,却也滴水不漏。那汉子听得这般凄惨故事,不由得大起可怜之意,忙道:“既然如此,若是二位不弃,便跟着我的商队回中原吧?” 楚清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立时有些气喘吁吁,当下便不推辞,颔首应道:“不知掌柜的该如何称呼?此番大恩大德,我姐妹定当铭记于心。” 那汉子憨笑道:“鄙姓王,王富贵。嘿嘿,不知二位姑娘该如何称呼?”。 楚清溪道:“我们姓楚。” 王富贵连连点头道:“二位楚小姐稍后,我这就唤人来帮忙。” 望着他稍带肥胖的身躯摇摇摆摆跑向了不远处的商队,楚清溪和赵宁不由得互视一笑,赵宁悄声道:“楚姐姐,你说他会不会是坏人?” 楚清溪道:“就算他是坏人,我们也只能跟着他走,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她微微笑了一笑:“别害怕,即便他是坏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害了咱们。过阵子,我的内力就能恢复了。” 赵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楚姐姐,那就是说我们可以跟着他们回中原了!”,一想到能够离开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赵宁的心一下子热烈起来,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却发现楚清溪双目微阖,已经在她的怀中昏睡了过去。 想来方才的搏斗,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赵宁看着她苍白的脸庞,狰狞的伤口,忍不住又一次心疼的落下泪来。 在王富贵的帮助下,商队腾出了一乘驮轿安置楚清溪。为表谢意,赵宁褪下了手上一对碧玉嵌金丝环赠与了他,那王富贵久居商场,一见之下便知并非民间之物,当下更是鞍前马后,殷勤备至,一路上汤药饮食,竟未让赵宁费半分心。 转眼十日,赵宁衣不解带陪在楚清溪身边,为其端茶倒水,尝药喂饭,俨然已消瘦不少。楚清溪看在眼里,又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意,这两个人朝夕相对,日夜相处,这情丝犹如菌丝般悄然生长,只是两个人暂时都未有挑明。 商队已经来到了边关境外,这往来商队出入都需关防,上头皆有人口登记,是以王富贵的商队突然多出二人,自然需要费一番手脚。 幸而那守城的将士平日里也没少受王富贵的孝敬,是以在一番周旋之后,楚清溪和赵宁二人顺利地入了关。 车马过处,只见这一座边境小镇上既有本地人民,又有从辽境过来的商贩,商贩们从辽地运来了毛皮马匹等物,以换取当地产的蚕丝茶叶以及酱盐醋等生活日用品,再贩去辽境以图差价。 是以这小镇虽小,倒也热闹的很,丝毫不因为其地处偏远,而显得民生凋敝,百业凋零。 这些时日,在赵宁的悉心照顾下,楚清溪的身子已经好转了许多。虽然内力尚未完全恢复,但终究可以自行活动再不需人照顾了。 这一日,楚清溪与赵宁商议道:“如今既已入关,你可有什么打算?” 赵宁道:“我如今有家难回,孑然一身,又能有什么打算。”,她皱眉细思了一回,又道:“若是被皇兄发现我并未嫁给耶律花喇,恐怕又有好大一场风波,所以我也不能再回京城了。” 她望着楚清溪道:“楚姐姐,你呢,可有什么打算?能不能让我跟着你,彼此也有个照应。” 楚清溪道:“我能有什么打算,眼下之际,我只想设法将我的内伤治好。既然你也无处可去,不妨咱们就在这小镇上住将下来,一则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二则此地偏远,亦不易被人发觉你的身份。” 赵宁听她如此计划,不由得喜出望外,展颜笑道:“楚姐姐,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咱们在这里买一处宅子,买几亩地,再雇几个丫鬟,你呢,一心一意疗伤,我呢,正好可以好好学习你教我的功夫,这样的日子多美呀!” 楚清溪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禁隐隐泛起了笑意:“你倒是会享受,买一处宅子,买几亩地,再买几个丫鬟,岂不是变成了地主老财的样子?” 赵宁听她打趣,更是眉开眼笑,笑眯眯从裙边扯下一串龙眼大小的珍珠来,娇笑道:“幸亏自小身上便不缺装饰,要不然手中没有银子,又怎能安生立命?” 第11章 甘掩凌云志 山野匿芳踪 话说赵宁笑着扯下了裙边系着的明珠,以做二人生活用度,却被楚清溪拦下道:“你这东西固然是好,但一看便知并非民间之物。此处虽然地处偏远,但仍不乏往来官商,万一被人认了出来,岂不是泄了踪迹。” 她想了一想,便将自己身上佩戴的金耳环摘了下来,微笑道:“姑且先用我的吧。我们先去别过了王富贵,自此就跟他分道扬镳吧。” 赵宁见她手中的金耳环上尚镶嵌着两颗红宝石,虽比不上皇宫大内的做工,却亦是美轮美奂,甚是精美,又见她双耳空空,比早先却又多了几分清雅之态,不由叹道:“你果然怎么着都是好看的。” 楚清溪见她情不自禁的出言赞叹,心中亦不免有些高兴,展颜道:“咱们就拿这个跟那王富贵换几两银子,便可在此地安居下来了。待我身子好了,再想办法不迟。” 二人商议已定,便一同与那王富贵辞行。那王富贵本就是个生意人,一看楚清溪甘愿将如此精致的耳环抵价给自己,自然是喜出望外,当下二话不说便折了五十两纹银,喜孜孜告辞而去。 在那个小镇上,莫说是五十两纹银,十两银子便能买下一个小院。是以楚赵二人得了这五十两纹银,不出几个时辰,便在小镇的东边觅了处幽静所在。其后二人又在人市上买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分别为其取名为朱纹,碧痕,又添置了一些饮食衣物,以及柴米油盐,锅盆瓢盘等生活日用品。 那秋云、碧痕本是穷人家的女儿,家里将其卖了,一则可以换一些银子,二则亦可少一个人的口粮,只是早些年,她二人年岁尚小,又长的瘦弱,竟一直未有人看中,是以只好跟着人贩子辗转多地,也是受了不少折磨。 她二人正嗟叹自己命薄,惆怅不知何日方是尽头,却竟有这般容貌端丽,气质高华的二名女子,将己二人买了下来。 非但如此,她们还让自己好生梳洗了一番,又各自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裙,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佩饰,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此番景象犹如梦中,直到彼此互掐了一把臂膀,方才知竟是真事,禁不住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起来。 正因为如此,这朱纹、碧痕对着楚清溪和赵宁,无疑如同再生父母一般,穷人家的儿女早当家,更何况如她二人这般受过非人苦楚的。 她们齐心协力,把这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更让赵宁和楚清溪意外的是,时日一久,她二人各自的优势愈发显现出来:朱纹心细,好女红,一双巧手,各式秀样栩栩如生;碧痕胆大,喜厨艺,每日饮食时有翻新。 再加上楚赵二人原本皆是锦衣玉食之辈,是以在吃穿用度上头,自然各有心得。闲暇时,亦与她二人交流点拨,又时不时带着她俩出入酒馆饭肆,绸庄绣楼等地增长见识,又兼之教导以诗书武艺,是以假以时日,这朱纹、碧痕竟自脱胎换骨一般,谈吐中彬彬有礼,举止间进退有度,乍一看竟似出自书香门第之家,哪里还有半分当日穷苦困顿之态。 朱纹、碧痕感恩于心,自然愈发敬重亲近楚赵二人。而楚赵二人念其忠心事主,又兼之年少落难,自然亦在心中多了几分怜意。是以平日里亦未曾真正拿她们当奴仆对待,即便是其偶尔犯些小错,亦都是一笑置之,只拿她们当小妹妹般看待。如此这般,倒也是风平浪静,其乐融融。 这一日,临近晌午,天高云清,碧树蓝天。朱纹和碧痕两个人高高兴兴将一张小饭桌抬到了院子中央,上头有鱼有肉,还有几个小菜,外加一壶酒,娇声朝里唤道:“楚姐姐,赵姐姐,今儿个天气这么好,咱们就在小院里用饭吧?” 屋内循声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短夹袄,腰上系一条葱绿色长及脚踝的百褶裙,长长的黑发随意地琯在头顶,显得既清爽又随意,正是那四公主赵宁。 看到这一桌子酒菜,赵宁忍不住拍手笑道:“朱纹,碧痕,你二人倒是越来越会享受了!”,她笑着来到桌边,探头望去,只见桌上一道松鼠桂鱼,一盘水晶肘子,一份松瓤糕,还有几碗碧绿可人的蔬菜,当真是色香味俱全,使人望之生津,不由点头赞道:“好丫头,手艺是愈发好了,要是以后嫁了人,单凭这份手艺,也断不会被夫家轻视了去。” 朱纹闻言顿时吃吃发笑,那碧痕又羞又恼,跺脚叫道:“赵姐姐,你怎可这般取笑人家!我……我才不要嫁人呢!” 她飞红了脸,又忍不住去捂朱纹的嘴:“不许笑!”,朱纹咯咯笑着躲闪着,高声道:“又不是我说你要嫁人,你捂我的嘴作甚?” 她一边取笑,一边咯咯围着赵宁躲闪,碧痕不敢对赵宁撒野,只好拼命追着朱纹叫道:“我不依,我好心做这一桌子菜给你们吃,没成想让你们取笑我!” 三人正追逐打闹,笑成一团,却听“扑通”一声巨响,俨然是楚清溪屋内发生了甚么意外。 赵宁等人循声赶去,正要推门而入,只听里头传来楚清溪无力的声音道:“别进来!” 赵宁急得不行,暗忖这几日里,楚清溪一直在设法疗伤,莫不是竟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一念及此,禁不住教她魂飞魄散。 若是楚清溪有个三长两短,她又该如何自处?虽说有朱纹、碧痕相伴,可这一屋子的大梁,她这个自小娇生惯养,不知世道艰难的主儿,又怎能一力承担。眼下楚清溪虽然内伤未愈,但她的脑子还是好使的,这家里头大大小小一应事务实际皆由她在做主,若是她倒下了,岂不是天都塌了。 赵宁一想到这里,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慌忙紧张地敲着门道:“楚姐姐,你还好吗?”。 屋内的楚清溪没有回答,屋内死一般的寂静让赵宁再也忍不住,当下吩咐朱纹、碧痕守在屋外,自己硬着头皮冒着被责备的风险,径自闪身进了屋内,却被眼前的一幕唬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楚清溪面色苍白,披头散发跌坐在一只破裂的木桶中,全身竟是□□。木桶中的水已经浑浊,甚至隐隐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她长长的黑发自然垂落,披散在如雪般的肌肤上,愈发衬托得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她修长的四肢蜷缩在狭小的木桶中,纤细的腰肢更是盈盈一握,再加上其略带哀伤和疲惫的面容,竟活生生教人陡然生出一番怜意来。 她的身上虽然不着一缕,她的姿态虽然脆弱不堪,然而她高贵的气质,绝代的风仪,却犹如一尊白玉观音般,教人不敢有半分亵渎之心。 赵宁冲进屋里,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景象。楚清溪的形容教她目瞪口呆,而她嘴角边一丝未干的血痕,更是让赵宁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楚姐姐,你怎么了?” 楚清溪苍白的脸上突然飞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赧色,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她强自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赵宁心知定会被她责怪,却想不到如今她身在臭不可闻的浑水中,尚还有这个力气计较这些,忙道:“楚姐姐,你别生气,我是见你在屋里不出声了,不放心你才进来的。”,她偷偷觑了觑楚清溪的脸色,又赔笑道:“咱们都是女人,谁看谁都吃不了亏的。” 她眼看楚清溪默不作声,便暗自松了口气,忙接着又道:“楚姐姐,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这木桶都炸裂了呢?你看这水都凉了,我叫朱纹、碧痕重新给你换一换可好?” 其实她是被那水中的恶臭熏的直犯恶心,一想到楚清溪尚浸泡在这脏水之中,便禁不住全身发寒,只盼望能早些将楚清溪从这水中捞出来,再好好洗刷一遍。 是以她见楚清溪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将其搭在屏风上的衣裳取了过来,又顺手从木桶边取了干净的澡巾,卷起了袖子便要上前搀扶楚清溪。 可谁知尚未等她的手指触碰到楚清溪,楚清溪却突然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如遭蛇吻般猛然将身子往水里一缩,冷声道:“你别碰我,叫朱纹碧痕进来伺候。” 其实她并非是因为赵宁擅自做主闯入房中生气,而是猝不及防被看了个精光,心中不免又羞又急,再加上她此时疗伤失败,虽然又恢复了二三成功力,但方才疏通经络,排除体内郁结邪气,也着实让她精疲力竭心力憔悴。 是以在这样多种情绪的作用下,楚清溪不知道该如何用正确的方式对待赵宁,亦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她的感受,便自然而然采取了她最擅长的方式,以那般冷漠的口吻,对赵宁说出来那样的话。 实际上她的本意,只是因为那水中融入了她自体内排出的种种毒素邪气,那种气味,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实在是难以忍受。是以她想着又怎能让赵宁来干这种腌臜事情呢? 可是她冷漠的语声传入赵宁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意味。她的话音未落,赵宁陡然便红了眼眶。自从她们生活在一起后,除了初识之时楚清溪有些冷漠之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待自己了。 赵宁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若说是自己不经允许便闯入了她的房间,那也是因为自己担心她呀!若是换个人,换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浸在这臭烘烘的浑水里,就算是哭着喊着求着自己,恐怕自己也不愿意在其身边逗留半分吧。 赵宁的一颗心紧紧地揪着,半是委屈半是伤心。她强忍着将要滑落的泪水,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出去,一边哽咽着叫道:“朱纹、碧痕,你们……尽快再打一桶热水送进去罢。” 第12章 冷言寒沁骨 暖语慰人心 朱纹、碧痕见赵宁语带哽咽,便知定在楚清溪处受了委屈,当下不敢怠慢,一边出言安慰与她,一边忙不迭的又将调好水温的木桶抬入楚清溪房内。 她们小心翼翼地进入楚清溪房内,却是大气都不敢出。虽然楚清溪平日里亦对她们不薄,然而不知怎地,朱纹和碧痕就是对她心存敬畏之心。她们敢跟赵宁嬉笑打闹,却从不敢在楚清溪跟前没大没小。 二人蹑手蹑脚将新木桶抬入楚清溪房内,又见楚清溪苍白着脸,阖目坐在那破木桶中一动不动,竟似入定一般,一时之间便不知该不该唤她起来。二人互视一眼,朱纹乍起胆子,正要开口呼唤,便见楚清溪缓缓睁开了双眸,放软了口气道:“扶我过去。” 朱纹、碧痕如逢大赦,慌忙上前一左一右将其扶入了新换的热水中,又见楚清溪闭上了眼睛,便抬起那只破木桶便要离开。正要走,却听楚清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宁呢?” “赵姐姐在外头呢,她刚才好像在哭。”,碧痕心直口快,顿时把方才自己看到的一幕告诉了楚清溪。 耳边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只听楚清溪道:“你二人过来,且替我梳妆着衣。”,她如今全身乏力,竟然连自己穿衣的力气都没有,亦不可能一直浸泡在水中,是以只好任由二人伺候。 也幸亏朱纹碧痕二人年岁尚小,亦不懂得欣赏这等活色生香的景致,听闻楚清溪要她们伺候,便一丝不苟依言而行,不多一会,便将楚清溪打扮的整整齐齐,又分别将两只木桶搬了出去。 正当朱纹又一次进房来打算抹干地上水迹时,只听楚清溪幽幽问道:“赵宁呢?” 朱纹垂手回道:“赵姐姐在前院。”,她犹豫了一下,又道:“碧痕陪着她。” 楚清溪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这丫头的老成持重倒是令她有些刮目相看,她俨然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不像那碧痕,一派天真烂漫,脸上嘴里都藏不住事。 楚清溪沉吟半晌,又径自对着手中的茶盏发起呆来。朱纹见她无事垂询,便亦管自己打扫起房间来。正忙碌间,突听楚清溪又叹了口气,吩咐道:“朱纹,你去将赵宁请来,就说,我有事跟她说。” 朱纹应声而去,楚清溪望着她的背影,又自将茶盏凑近自己唇边,却发现此时盏中已空,茶水竟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喝干。 她微微地皱着眉,似乎有些迷茫,亦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曾几何时开始,她竟然又开始在乎起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来。方才对赵宁冷言相对,虽并不是她的本意,可是若是换个人来,即便是那般狼狈退走,楚清溪自认也断不会生半点心软。 可那赵宁哽咽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的时候,楚清溪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有那么一刹那,变得那么的不忍。似乎在那一瞬间,都忍不住要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将语气放缓和了再与她说话,偏偏却要如此冷淡的惹她伤心。 可是除了当日对楚歌这般好过,楚清溪已经记不得自己还对谁如此上心过。而随后的那几年来,她又一直被不甘和嫉妒蒙蔽了双眼,心里眼里除了利用蔷薇门的势力打探和干涉楚歌和胡梦茵,就再无别的心思了。 是以如今自己乍然竟对赵宁的情绪这般在意,却也着实有些出乎楚清溪自己的意料。而正当她独自一人踌躇犹疑之际,只听房门被轻轻扣响了三声,抬头一看,迎门而立的,不是赵宁又是何人? 屋外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在她身上犹如铺了一层金光,更显得她粉妆玉琢,犹如观音座下的龙女一般。 只是她微微皱着的柳眉出卖了她的内心,她怯怯地望着楚清溪,大大的眼睛里流露着一丝小小的惧意,她好看的手指紧紧地拽着裙角,发白的指节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紧张。 看着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和可怜兮兮的眼神,楚清溪情不自禁地又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招了招道:“杵在门口作甚么,过来吧。” 赵宁眨着眼睛望了她一会,方才朝前走了几步,又在离她三尺外的地方站定,闷声道:“你找我有事?” 楚清溪见她这般,心知自己方才的冷言冷语刺伤了小公主的自尊心,当下便也有些后悔起来。她知道赵宁比不得别人,她自幼便在穆宗皇帝的疼爱下长大,是真真切切的天潢贵胄。虽然她并没有持宠而娇,养成颐指气使唯我独尊的坏毛病,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终究有着远超常人的自尊心,和不容轻视的骄傲感。 不过不管如何,她终究还是来了。楚清溪知道,这对于赵宁而言,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让步了。要不是她在乎自己,又怎可能在自己冷言伤害她之后,又一次听从自己的召唤,出现在自己跟前呢? 一念及此,楚清溪的心一下子变得愈发柔软起来,她轻轻地伸出手去,柔声道:“我又不是老虎,你站这么远作甚?” 赵宁见她面目舒缓,和声细语,不由得略略消除了一丝紧张感,又上前走了几步,问道:“你找我干啥?” 楚清溪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就将她拉近了几步,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我如今身子乏累的很,说话又费神,你站这么远,教人家怎么与你说话?” “……”,赵宁从来未见过她这般有些耍赖的模样,一时之间禁不住有些看傻了眼:“你既然身子乏累,那便好生歇息吧。” 赵宁结结巴巴说道,心中却有些想溜之大吉,只以为眼下这个情况,实在是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方才楚清溪的冷淡着实让她好生伤心,可如今突然又骤然转了态度,却教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 楚清溪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这份尴尬继续蔓延下去,她清楚的知道,若是任由这尴尬发展下去,那她和赵宁,也许将无法一起生活下去。 她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以听闻赵宁让她歇息,她转眼便换了个表情。只见她柳眉颦颦,凤目含愁,一派泫然若泣之态,含泪望着赵宁道:“怎么,你不愿意陪我说话么?” 要知道,楚清溪本就是绝代佳人,是以其一颦一笑一叹一泪,自然有其与众不同之处。更何况此时此刻,她存心要将赵宁转圜过来,自然更是加了不少手段。 不出她所料,赵宁见她这般楚楚可怜之态,顿时心中软了大半,放缓了脸色道:“我怎么会不愿意陪你说话,只是方才你对我这么凶,竟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心中坦荡之人,自然亦不会将心思掩藏至深。如此坦然说来,赵宁只觉得心中那股委屈也随之有了宣泄,心中亦不觉得如方才难受了。 楚清溪听她说出了心中的委屈,不由得也放下心来,然而她口中却不肯轻易认错,只能假装有些伤感的模样,低声道:“方才人家疗伤的时候出了些岔子,所以……” 果然,未等她说完,便见赵宁一步迈到了她的跟前,急问道:“疗伤时候出了岔子?”,她着急忙慌,上下打量着楚清溪,连连道:“如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她心急如焚,早已将方才楚清溪冷言相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楚清溪看在眼里,心中不免也有些感动,含笑摇头道:“不打紧,只是白忙了一场,那火云红昙不能彻底治好我的内伤,也堪堪只能助我恢复几层功力罢了。” 赵宁道:“不是说火云红昙能够使白骨生肌,久病重愈么?怎么竟只能恢复几层功力?” 楚清溪道:“可见很多事情,都得亲身经历了,方才知道有没有结果。我等了三年,想不到却是虚幻泡影。”,她抬眼看了看赵宁,接着又道:“不过也不是白等,至少让我遇到了你,让我也不至于一个人飘落江湖那般寂寞。” 她淡淡说来,似乎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然而这些话落入赵宁耳中,却让她整个人都焕发了神采:“楚姐姐,能够与你相遇相识,亦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楚清溪望着她,望着她那般真挚的面容,突然间展颜笑将起来:“赵宁,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好。”,她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公主,这个一片赤诚的小公主,突然觉得这是上天送给自己最美好的礼物。她是那么的纯洁,又是那么的坦诚,跟她在一起,楚清溪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 没有算计,没有企图,没有江湖中的尔虞我诈,也没有彼此间的明争暗斗。她像一张白纸般呈现在楚清溪面前,丝毫不带有现实世界的世俗气息。也只有皇宫大内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方才能养出那等干净纯洁的气质了。而这样一个玻璃般的小人儿,如今就这般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又岂能不教楚清溪这个历经江湖险恶的人心生怜惜。 虽然此时,楚清溪还尚未明确自己对于赵宁的心意,然而这一刹那内心深处的柔软,却不可否认着实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赵宁的心情,早已由阴转晴,她从来没有听过楚清溪这般明确的夸赞自己,她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一颗心飞呀飞呀简直就像蝴蝶般翩翩起舞,她甜甜地望着楚清溪,只觉得眼前的女子钟毓鼎秀,不可方物,竟似神仙化人一般,不由得痴痴笑道:“楚姐姐,你也很好。” 第13章 蝶恋花飞时 对酒饮金樽 在楚清溪有意无意的接近下,赵宁略微有些受伤的小心灵得到了安抚。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此刻已经变成十分温顺快活。 楚清溪见她面目舒缓,眼神中神采奕奕,便知已无大碍,只是如今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充斥了一些暧昧的意味,倒教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方才我听你们在院子里玩闹,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儿?”,楚清溪随意找了个话题,打破了两人之间暗涌的情愫。 赵宁闻言忙笑着答道:“朱纹和碧痕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子好菜,正打算饮酒赏花,消磨这午间时日呢。” 她兴致勃勃,俨然对朱纹碧痕两个人的计划举手赞成,楚清溪见她如此模样,也不禁起了几分兴致,含笑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些饥饿,反正如今也闲来无事,那就一起出去吃饭吧。” 赵宁忙着上前搀扶,笑道:“楚姐姐,你方才练功费了好大的劲儿,的确应该多吃一些补补气力。”,她扶上了楚清溪的腰肢,笑道:“你看看你,这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虐待你呢!” 朱纹、碧痕听见动静,慌忙入屋前来伺候,却被赵宁摇头阻止道:“我会扶着楚姐姐的。你二人快去将前院收拾收拾,咱们好生乐一回。” 朱纹看着楚清溪尚有些苍白的脸,柔声请示道:“楚姐姐,您身子有些虚,还是吃些清淡的吧。我看碧痕在厨房里恰好煮了些上好的粳米粥,还有一些盐浸的野鸡脯正好下饭,您看可好?” 楚清溪含笑点头道:“难为你想的周到。”,四人姗姗行至前院,只见风和日丽,蝶恋花飞,竟是一片仲春景致,皆不禁有些心旷神怡,心情舒畅起来。 朱纹已将楚清溪的清粥端来,配着咸津津的野鸡脯肉,看着甚是美味。楚清溪和赵宁面对面已经落座,却见朱纹和碧痕二人规规矩矩侍立左右,不由得微笑道:“又没有外人,不需要做这个立规矩。你二人忙了一上午也该乏了,一起坐下来用饭吧。” 赵宁也紧接着她的话语笑道:“朱纹、碧痕,快坐下,楚姐姐不能喝酒,你们陪着我喝。” 她一边笑着,一边不由分说便将二人按在了石凳上,又亲手执壶替其斟满了美酒,笑道:“一人喝酒着实无趣,但若是酒逢知己,那纵有千杯何妨?” 朱纹和碧痕看着面前的酒杯,不由得纷纷咋舌道:“赵姐姐,莫说是千杯,单只这一杯,恐怕我二人都得醉倒。” 赵宁吃吃笑道:“醉了便醉了,哪个又来使唤你们不成。”,楚清溪见她兴致颇高,不由得也笑将起来:“朱纹、碧痕,你们赵姐姐今日犯了酒虫,你们就勉为其难陪她尽尽兴罢。”,她笑盈盈看着赵宁又道:“好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原来竟是个酒鬼。” 赵宁听她取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喝酒有什么不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爱喝酒的人,起码都有一份爽快心肠。” 她一边说,一边已满满喝干了一杯,喜孜孜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松畅快了,如今跟着你们在一起,才教我又重新活过来了。” 朱纹、碧痕见她喝的畅快,不由得也动了几分酒兴,两两端起酒杯起身便要敬酒,朱纹领头笑道:“楚姐姐,赵姐姐,论起来,我和碧痕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们。若不是你们将我们买下来,我和碧痕恐怕还在那人市上受苦哩。” 赵宁闻言笑道:“这一杯酒就算是谢恩了?”,朱纹笑回道:“你且饮了这杯酒,咱们再与你磕头。”,说着笑着将赵宁跟前的酒杯端至了她跟前。 赵宁笑着一饮而尽,眼看朱纹碧痕屈膝就要下跪,慌忙伸手将其扶起道:“我说笑的,怎么你们竟当了真。”,她看了楚清溪一眼,又笑道:“若非你二人在,这屋里屋外又怎可能这等井井有条,我固然是个不干事的,她又何尝不是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天可怜见,那等好手艺,竟只在戈壁滩上尝过滋味。” 楚清溪听她絮叨,不禁抿嘴笑道:“你可知足吧,这些年来,我又几时给人做过饭。” 赵宁嘻嘻笑道:“可是楚姐姐,你那日做的烤蛇段和蛇汤真的很好吃,可着实教人念念不忘呢。” 朱纹、碧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们从未想到如此风华绝代的楚清溪竟然还是庖厨高手。尤其是碧痕,听闻这等秘事更是喜出望外,忍不住壮着胆子道:“楚姐姐,这赵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还未等楚清溪回答,赵宁笑着接口道:“哪里还有假来。”,她笑嘻嘻地拉着楚清溪的袖子,娇声道:“楚姐姐,你啥时候再露一手给她们瞧瞧呗。” 朱纹和碧痕顿时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她们难以想象素日里谪仙般的楚清溪下厨是个什么模样。朱纹固然是好奇赵宁口中的蛇段蛇汤究竟有多美味,而对于碧痕而言,则更是多了一分惊喜。 碧痕自诩在厨艺上头亦有不小的天赋,而自从跟随着楚赵二人生活,更是打开了不少眼界。小镇上那些知名菜馆的招牌菜固然已被她一一偷师,就连赵宁不经意间念叨出的一些昔日宫廷菜式,亦被她研制出了八九不离十,在与那些菜馆食肆掌厨的交流中,也着实让人惊艳了几次,每想起这些成绩,总能让碧痕沾沾自喜好一阵子。 可如今到了赵宁口中,这楚清溪的厨艺,俨然要比自己高出许多。在整个小镇里,赵宁已是出了名的眼高嘴刁。当然,她并不是故意引人注意,只是身为帝女,她在物质生活方面的要求已经深入了骨髓之中。 要不是她已刻意降低了自己的生活要求,这小镇里几乎没有一家饭馆儿能够做出令其满意的饭菜,而正因为如此,碧痕对于厨艺的喜好,也得到了她不遗余力的大力支持。 自从碧痕的厨艺大有长进之后,赵宁就甚少在外头的小饭馆儿吃饭了。这一点对于碧痕来说,绝对是最大的肯定,亦是她乐此不疲钻研各类菜式的最大动力。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碧痕的内心深处,简直已将赵宁当成了自己通往厨神道路上的一盏指路明灯。 可如今她心中的这盏明灯,竟然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说,楚清溪的厨艺至今让她念念不忘,这对于碧痕来说,无疑是又一次为自己指明了一个方向!若是能够得到楚清溪的指点,那自己的厨艺岂不是又能精进不少,到时候她跟朱纹、赵宁、楚清溪四人也开一间小饭馆儿,岂不是能够挣许多银子,在这小镇里相亲相爱一辈子么。 碧痕的心思很简单,她受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只盼望着这样和平安逸的日子能够一直这般下去。她知道楚赵二人并非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也无需为吃穿用度担忧,但她与朱纹每日里掌管着柴米油盐的开销,亦深深感受到了要支撑一个家是多么的不易。 所以若是能开一家小饭馆儿,岂不是能够补贴不少家用?这是小碧痕心中如今一直在盘算的事儿。只是她还未跟任何人讲过,就连朱纹亦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厨艺还能再上一个台阶,若是以如今的水平出道,恐怕尚不能在业内遥遥领先。 碧痕一念及此,顿时“扑通”一声跪在楚清溪面前,着实把其余三人唬了一大跳。楚清溪诧异道:“碧痕,你这是干什么?” 碧痕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方才抬起脸回道“楚姐姐,我愿意拜你做师傅,请你教我厨艺吧。” 这一下直把楚清溪弄的哭笑不得,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个小丫头,你愿意拜我做师傅,怎么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收你这个徒弟呢?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拜我做师傅呢?” 碧痕经她这般一问,一时有些楞在当场,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惶恐间,只听赵宁在一边笑道:“楚姐姐,你就答应了吧。教会了小碧痕,咱们就都有口福了,也省得你老人家亲力亲为,累出一身香汗不是。” 楚清溪听她这般贫嘴,忍不住“扑哧”笑将起来,嗔了她一眼道:“好猴儿崽子,谁教你这般说话的。” 朱纹和碧痕也被逗的偷偷笑着,碧痕见楚清溪眉目含笑,心知此时若是趁热打铁必能成功,慌忙又磕头道:“好姐姐,您就答应了罢。碧痕一定会好好学的,然后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这是她能想到并作出的最大承诺了。而在楚清溪的表情中,她也看到了自己这个承诺所带来的回报:“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答应教你,只是不存在师徒关系,你我依然以姐妹相称,你看可好?” 碧痕见她应承教给自己厨艺,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点头笑道:“好呀,好呀,谢谢楚姐姐。” 赵宁在一边吃吃笑道:“你不答应以师徒相称,是不是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平白多个女儿,一时间不习惯当妈?” 楚清溪听她越说越贫,禁不住一下伸手过去捏住了她的腮帮子,笑道:“看这嘴儿贫的,朱纹,快夹一块肘子来,好生堵住她的嘴。” 赵宁猝不及防被捏住了脸,一时间挣脱不得,只好连连告饶起来,朱纹和碧痕看着她这般惨样,也禁不住咯咯大笑起来,又忙着替她讨饶,一时间院里欢声笑语,燕语莺声不绝。 正热闹间,只听一个女子呜咽的声音自半掩的院门外传来,凄凄惨惨,好不可怜,直教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楚清溪微微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朱纹,你且出去看看,是何人在院外哭泣?” 第14章 偶闻不平事 无端生侠心 那朱纹应声前去察看,不多时返来回禀道:“是隔壁李家的桂姐儿,我问她何事,她怎地都不肯说。” 未等楚清溪开口,赵宁奇道:“李桂姐?素日里见她大大咧咧的,也没个烦心事,今儿个怎地竟自哭泣起来。”,原来这李家就在她们院子的隔壁,这桂姐儿自幼丧父,她娘含辛茹苦拉扯着她和弟弟,每日里靠着缝补浆洗度日。 后来这桂姐儿和李小弟稍有长成,家里的日子方才好了一些,那李小弟开了个豆腐摊,每日里起早贪黑做豆腐,天一亮就到街市口出摊儿,挣来的钱倒也能够勉强过活。 这桂姐儿则生的浓眉大眼,性格亦有些泼辣,待李小弟出门卖豆腐,她便在家里跟着李氏做一些针线活补贴家用,这姐弟二人齐心协力,倒也将日子过的舒心了不少。 那李氏得了闲,便在自家院里养了些鸡鸭家禽,凡是下了蛋,自己吃不完的,又能让李小弟顺便拿去街市上卖了换钱,后来自从楚清溪赵宁搬了过来,她家多余的鸡鸭蛋就再也不愁没有销路,只因为赵宁喜蛋,是以家里每顿菜里,必须得有一道菜是有蛋的。街市上买的蛋往往有些稂莠不齐,是以碧痕慢慢地就与李氏达成了协议,每隔一天由桂姐儿送蛋上门,到月底结算。 是以这一来二去,这李桂姐与碧痕、朱纹自然也日益熟络,再加上楚清溪、赵宁御下颇宽,是以这李桂姐除隔日送蛋之外,得闲之余便会时不时的寻个由头找碧痕、朱纹玩。 只是前些时日,恰逢连绵阴雨,那李小弟上屋顶补漏的时候,不慎一脚踏空,摔断了腿。这一下不但出不了摊卖豆腐,更需额外的求医问药的开支。这对李家来说,无疑是倒了顶梁柱,但幸亏这李桂姐能干,倒也勉强能够糊口。楚赵二人知悉此事,亦吩咐朱纹、碧痕在平时里对其多有照顾。 是以楚清溪一听是她,着实也有些意外,于是便道:“你再去看看,若是她还在,就把她叫进来。” 朱纹翻身便走,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十四五岁,长的有些粗壮的丫头进来。那丫头蓬头垢面,脸上尚带着一些乌泥,想必是方才躲在院外哭泣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脸上。她畏畏缩缩跟在朱纹身后,走进院里,眼看楚清溪和赵宁都在,几双眼睛一股脑儿都盯在她身上,禁不住有些紧张起来,就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才好。 赵宁见她有些害怕,心中有些不忍,忙安慰道:“桂姐儿,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头哭呀,出了什么事儿,你说与我们听,也许我们能帮你呢。” 那李桂姐经赵宁一劝,又见楚清溪面色和缓,正目不转睛等着她说话,不禁呜咽道:“镇西街的宋太岁今日遣人来提亲,说要讨我做小老婆。” 原来那宋太岁本名叫做宋福来,在这小镇上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在这小镇东西南北街上,都有他的产业,什么当铺、酒楼、绸庄、客栈,统统皆有涉猎。更有甚者,据说这宋家的大女儿前几年嫁给了虎威大将军王贲麾下的一员参将,而这小镇边关上的徐总兵,恰恰正是受其辖制。 有了如此佳婿,这宋福来在这小镇上,俨然便以老大人自居了。这守城的徐总兵为了讨好他的参将女婿,自然亦对他恭敬有加,莫说是素日里的生意多有照拂,即便是宋家与别家有些冲突,也无一不是偏袒宋家的。 这时日一久,宋福来也日益膨胀起来,平日里但凡是与人有些冲突,亦开始仗势欺人起来。渐渐地,小镇上的居民们便偷偷为其取了个花名,背地里称之为“宋太岁”,意喻送走太岁,方能平安。 这宋太岁有钱有势,按理说日子过得倒也滋润。只是老天爷估计也看不得一个人过于舒坦,是以在子息上头,稍稍为难了他一把。 宋太岁共有一妻两妾,然一连生了五六个却皆是千金。早些年,那正妻徐氏好不容易怀了个男胎,却在六月当头不慎滑胎,直把宋太岁心疼的差点背过气去。 偌大的一份家业,若是没有儿子继承,岂不是到头来都送了别人?这简直成了宋太岁心中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痛。眼看那几个妻妾近年来一无所出,宋太岁的心中便愈发焦灼起来,便又渐渐起了纳妾的心思。 恰巧年初他五十大寿之日,李桂姐跟着李小弟前往宋府送豆腐,不小心与他遇了个正着。这宋太岁眼见李桂姐浓眉大眼,身形粗大,一副好生养的模样,不由得暗暗留了心,待寿宴结束,便径自打发了人去打听。 这一来二去打听到李桂姐家的情况,知其家境艰难,亦没有个依仗,便愈发放下了心。这不昨儿个遣了媒婆,在李氏跟前吹了个天花乱坠,声称这宋太岁思男心切,若是桂姐儿嫁过去能一举得男,定能母凭子贵,到时候,也能连带着她李家过上好日子不是。 那李氏哪里不知宋太岁是个什么样的人,心中自然是不情愿,但一时又不敢满口回绝轻易得罪了这等人家,只好虚与委蛇,声称要问问桂姐儿自己的意思。她想着若是桂姐儿愿意,那自然无话,若是桂姐儿不愿,她们也好有些时日转圜。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还未等他们想出应对之策,李小弟竟然在修缮房屋的时候摔断了腿。这一下求医问药,顿时把李氏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花了个干净。 可俗语有云: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是李氏请来了镇上最好的大夫,也不可能使李小弟的断腿一日治愈,是以这李家的境遇一夜之间,便又回到了一贫如洗的境地。 事到临头,连吃饭都快成了问题,李氏不得不慎重地考虑起宋太岁求娶桂姐儿做小的利弊。李桂姐自然也知道母亲的难处,她又是个孝顺的,是以即便是心中百般不愿,亦只能躲出门外哭上几回,叹命运多蹇,怪自己福薄。殊不知一时哭的忘形,竟是惊动了邻居。 楚清溪等人听闻这等惨事,也不甚唏嘘。赵宁愠怒道:“这宋太岁也无非是女婿当了个总兵,竟俨然在此作威作福这等地步,也不知是谁借他的胆子!” 楚清溪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赵宁心中暗吃一惊,顿时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差点暴露出与众不同的身份,慌忙住口不言。只听楚清溪道:“桂姐儿,那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李桂姐哭道:“我虽是贫苦人家女儿,但也不想给那宋太岁当小老婆。可是我若是不答应,阿弟就没钱治病了。”,她哭的伤心,众人闻之亦恻然,赵宁忍不住道:“那宋太岁的年纪都能当桂姐儿爷爷了,居然还这般为老不尊,着实是可恨!楚姐姐,你就想想办法,帮帮桂姐儿吧。” 楚清溪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这好心肠的小公主,简直把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莫说是如今她自己的身份需要隐藏,不利于过多引人注目,就连自己身负内伤隐居于此之事,也不宜多有声张。虽然楚清溪并不认为,自己昔日的仇家有这个本事能够趁机报复,但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的她,只盼望着能够远离江湖,过些平淡安逸的日子。 但是赵宁这么指名喊她帮忙,简直就是将她推上了前线。那李桂姐并不是傻子,赵宁话音刚落,她便扑通一声扑跪在楚清溪跟前,连连磕头道:“楚姑娘,求你救救我,呜呜,只要是不给宋太岁做小,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楚清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年令朱纹扶起桂姐,一边对着碧痕道:“去把李大娘叫来。”,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下,又嘱咐道:“警醒着些,莫要被人看到。” 碧痕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来了一个身形瘦削,面带愁容的中年妇人,观其面容,倒与那李桂姐有五六分相似,想来定是那李氏。 李氏正纳闷着这隔壁院子的楚姑娘为何专程遣个丫鬟来邀请自己,一看到桂姐儿也在院里,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一想到自己无能,竟逼迫桂姐儿到这般田地,心中亦忍不住又羞又愧,见了楚清溪道了个万福道:“让姑娘见笑了。实在是……实在是……” 楚清溪见她已然明了端倪,倒也甚为欣慰。她从来不喜欢跟蠢人打交道,眼看这李氏心思倒也清明,不由得暗松了口气,令其坐了,又赐了盏茶,方才慢悠悠道:“李大娘,既然你已经知道今日请你过来所谓何事,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李氏战战兢兢用半个屁股做在石凳上,闻言忙半欠着身子道:“这孩子不懂事,叨扰了姑娘们,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知道,她不愿意给那宋太岁当小,她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又何尝真舍得让她去受那等罪!”,她干瘦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赧色,又道:“可如今她弟弟摔断了腿,靠我和她两个人给人缝补浆洗挣来的钱尚不够糊口,又拿什么给他弟弟治病!” 她面露不忍,又望了桂姐儿一眼,又道:“论理讲,他二人都是我生的崽,不该分出亲疏,但谁教他弟弟继承着李家的香火呢!我一妇人家,若是这李家的香火在我手中断了,我又拿什么脸面去见他们死去的爹!” 说着说着,李氏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我的儿,你也莫怨娘,要怪,就怪你自己命苦,谁叫你没投胎个好人家呢?”,这母女两人抱头哭作一团,呜呜咽咽,好不凄惨。 却听楚清溪道:“李大娘,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这里有些银子,你们先拿去使,桂姐儿若是真不愿意,你也不用过于勉强与她,谁说女子的命就不是命了?至于宋太岁那里,我自有办法。你们若是信我,便依我说的做便是。” 李氏母女一听,顿时如奉纶音,双双跪在地上便要磕头道谢,却被朱纹碧痕一人一个拦了下来。又听楚清溪道:“李大娘不必多礼。邻里邻居的,不用见外。只是今日之事,出自我口,入得你耳,再不许为外人道,你可依得?” 李氏母女连连点头,回道:“自然是依得的。楚姑娘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断不敢有半分自作主张。”,两人千恩万谢,拿了银子便告辞离去,赵宁望着她母女的背影,奇道:“楚姐姐,你可有什么办法?” 楚清溪顾左右言其他道:“朱纹,家里还剩多少银子?”,朱纹回道:“方才给了李氏四两六钱碎银,咱们自己还剩九两七。” 赵宁闻言惊道:“咱们只有九两七钱银子了?这又够怎么使!” 朱纹、碧痕抿嘴偷笑,赵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亦不知这银钱的购买力。若说九两七钱银子,若说寻常小户人家,也足够生活一年了,但是这赵宁娇生惯养的,就算是普通缎料穿在身上,亦时不时发个红疹子,竟非得用上一等一的,更别说是其他一切吃穿用度,哪里能有半点省钱的。是以这九两七钱银子,对于这等用度而言,可谓是极其拮据了。 楚清溪似笑非笑地看了赵宁一眼,忍不住取笑道:“真纨绔也!”,朱纹和碧痕在一边吃吃发笑,又听楚清溪道:“放心,再怎么着都委屈不到你头上。” 第15章 佛前一瓣香 丽人半拈酸 离镇五里有一座天龙寺,位于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寺庙不大,统共不过两进院落,十余名和尚。主持方丈慧空原是个行脚僧人,行至此处发现小镇民风朴实,山间风景清朗,竟自觉得投缘,不由分说便在这天龙寺落了脚,时日一久,待老方丈圆寂,他便做了方丈。 这天龙寺原本是个破落小庙,待这慧空当了方丈,也不知他设了什么法,这寺里的香火便日益兴旺起来。莫说是小镇上的居民,就连周边镇乡的居民也络绎不绝前来烧香,交口称赞这庙里的签灵验的很,引得那些善男信女更是深信不疑,日日烧香礼佛不止。 这一日,天龙寺外来了一干人马,晃晃悠悠抬了顶轿子,到了庙前才停了下来。轿门一掀,轿外小厮扶出一个须发花白的大胖子。周围认得的人一见,顿时认出这个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那鼎鼎有名的宋太岁宋福来。 “这宋太岁今日怎么竟有礼佛之心?”,周围不乏好事之人窃窃私语。 “听闻前阵子那宋家招盗,损失了好几千两银子。据说这宋太岁心疼的生了一场大病,堪堪才好,想必是前来拜拜,去去晦气吧。” “有这种事?那宋家大院日夜有人把守,哪里来的盗贼,竟然能从这么多家丁的眼皮底下把银子偷走?” “你真是眼皮子浅。那几千两银子当然是用银票啦,哪个还拿袋子装不成。据说那盗贼得了银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化整为零,等宋太岁发现失窃,那数千两银子的银票,早已被数家钱庄兑换成金额不等的小银票换出去啦,这下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寻不见了的。” “你们都知道个啥,这宋家是什么人,哪里真会为了区区几千两银子心疼。” “快说说,那究竟是为了啥事?对了,你家二郎不是在宋家当护院么,可有什么消息。” “据说失窃那天夜里,宋家老夫人供奉的佛堂里,出了一些动静,那供奉在佛龛里的观音菩萨,竟然开口说话了!” “啥!你少乱嚼舌根了,这菩萨真能开口说话?” “嗐,一开始我也不信呀,可是我家二郎说了,那日夜里,他也是亲耳听见的。那菩萨真开口啦!” “那观音菩萨说了啥?” “我家二郎说啊,也没见菩萨开口,但凭空就能听见一个女声。而且神奇的是,那个声音呀,仿佛就在你耳边说话一般,但又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哎,你们不知道,我家二郎说啊,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要不是菩萨,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那观音菩萨究竟说了什么呀,啊呀,老王,你就别卖关子啦!” “听我家二郎说呀,那菩萨说宋家本有血光之灾,但念在宋老夫人天天吃斋念佛一片诚心的份上,特来提醒,让宋家破财消灾,切不可报官声张,以免因小失大。对了,听我家二郎说啊,那菩萨还说了,让宋太岁近日里须得斋戒,不得行酒色犬马之事,更不得采纳新人。哎,说来也真神,这菩萨怎么会知道宋太岁想讨小老婆了?” “这菩萨千手千眼,又能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她老人家法眼。哎,这宋太岁也真是个有福的,就连观音菩萨都上门给他提醒啊!” “是呀,估计这宋太岁在菩萨跟前还许了愿,所以今日是来还愿的吧。” 这边一众人等说的热闹,有消息的更是吹嘘的天花乱坠,殊不见离他们几丈外的树荫下,正有人暗自窃笑不已。 树荫下坐着一名美貌女子,身边左右伺候着两名俏立丫鬟,正替她打扇驱蚊。那女子面前正站着一个白袍少年,生的是唇红齿白,一身富贵,正悄悄冲着那女子嬉笑。 这几人,正是楚清溪一行四人。为了不过于引人注意,便由赵宁乔装成了少年公子,队伍中有男子相伴,自然也能免去不少的麻烦。 “楚姐姐,那观音菩萨当真是这么说的吗?”,赵宁笑嘻嘻望着楚清溪道。 楚清溪被她这般明知故问的举动亦是闹的有些哭笑不得:“观音菩萨说什么,我哪里知道。” 朱纹、碧痕犹自掩嘴偷笑,这宋太岁家闹出的这般动静,旁人不知晓,她们又怎会不知。那日楚清溪打发走了李氏母女,便跟没事人一般在家里将养了几日,正当赵宁她们以为她忘了这事,一天夜里,楚清溪突然就说要出门去。 她一边要赵宁在家佯装与自己下棋,一边又嘱咐朱纹、碧痕看好门户,然后自己一溜烟地摸夜蹿了出去,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时方才回转。 等她回来的时候,楚清溪身上早已不是出门时的穿戴了。当她又从身上取出面值不一的数千两银票时,赵宁等人更是吃惊的几乎合不拢嘴。 此时她们才知道,楚清溪这趟出门,不单单是替李桂姐解围,更是顺手在宋太岁身上狠狠宰了一刀,也难怪当日楚清溪会跟赵宁说,断不会在金钱上使她委屈了。 只是楚清溪从未说过,当夜她在宋家,还扮演了一番观音菩萨,这简直让赵宁她们有些意外:“楚姐姐,你说说,那菩萨究竟是怎么说话的?” 楚清溪无奈地扫了一眼眼前三个好奇的面孔,微微开启了双唇却是不发一言,而赵宁、朱纹、碧痕三人的耳中却是清晰传来她的声音:“有一项功夫,叫做传音入密。” 赵宁等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赵宁接着又悄悄问道:“方才你去找那老和尚,可也与此事有关?” 楚清溪美目流转,默认道:“此地的签甚为灵验。这临门一脚,效果尤佳。”,说着起身站了起来,含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了。” 赵宁嘻嘻笑着,附耳道:“那你怎么知道老和尚一定会帮你?” 楚清溪瞥了她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慧空若是那些冥顽不灵之辈,又怎能当这一寺的主持?” 赵宁嘻嘻一笑,一边冲着楚清溪道:“我去把轿子喊过来,你们慢慢走。”,说着转身就跑,她自幼奴仆如云,虽是锦衣玉食,却终究犹如金玉牢笼,有着万般规矩遵守。如今她身在草野,却有着当年想都不敢想的自由自在,又加之其生性烂漫,自然更是如同脱缰马驹一般,纵情享受着无拘无束的自在。 楚清溪见她这般快活,只好暗自摇了摇头,也就随她胡闹了。殊不知这边厢她正和朱纹碧痕准备迎上轿去,那边厢赵宁却一不留情与一鹅蛋脸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那少女娇呼一声,恰恰扑入了赵宁怀中,那赵宁措手不及,一惊之下,一把便将之推倒在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那少女身边急匆匆冒出个丫鬟来,一边手忙脚乱地上前搀扶自家主子,一边忍不住急赤白脸地斥责起赵宁来。 “翠儿,我没事。不知公子可有伤着?”,那鹅蛋脸的少女倒是彬彬有礼,她拍去了身上的灰尘,睁着一双水光盈盈的杏仁眼儿望向赵宁。 赵宁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冲撞了人家,又见眼前少女非但不怪,反而回过头来询问自己可否受伤,不由得脸上一红,连连作揖道:“一时情急,冲撞了小姐,还望原谅。不知小姐可有受伤,是否需要去看看大夫?” 那少女微笑道:“无妨,贱妾徐氏,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赵宁道:“在下姓赵,名……名嗣,小姐唤我赵嗣便可。”,她留了个心眼,不肯轻易将真实姓名告知,便随意以行四之意取了个嗣的,倒也不算欺骗。 少女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赵乃国姓。公子龙章凤姿,想必定是出自名门。” 赵宁心中暗惊,口中却连连笑道:“若真能是龙子凤孙,在下可真是求之不得呀。”,她装出一副无限神往的表情,却是逗得少女“扑哧”一笑,娇声道:“公子可真会说笑。” 她美目流转,眼神中似有倾慕之意,赵宁心中一凛,暗道莫不是这少女怀春,深闺之中难得见到陌生男子,如今又得春光明媚之日,恰恰遇到了自己假扮的少年公子,这两下里一凑,恰恰让她动了春心? 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再看眼前少女,只见其眉眼盈盈,欲语还休,靥晕双颊,娇羞欲滴,更是让赵宁心中大叫不妙。她尴尬地笑了笑,忙道:“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别过。”,说着匆匆一揖,急忙就要闪人,却听那少女低声道:“赵公子,家父讳焕之。” 赵宁脚下一顿,慌忙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恨不得落荒而逃。这徐小姐也甚是大胆,这言下之意,难道是相中了自己,让自己托媒提亲不成。徐焕之,莫不是就是这边关小镇的徐总兵么!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赵宁这边这般狼狈,殊不知这一切全都落在了楚清溪三人眼里。朱纹、碧痕本是有些忍俊不禁,但看着楚清溪面无表情的神色,她二人偷偷对视一眼,便亦暗暗提起了精神:“刚刚还挺高兴的,这楚姑娘的脸,可真是说变就变呀。” 第16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赵宁不明就里,这边厢喊了轿子过来,一边亲热地唤着楚清溪道:“楚姐姐,轿子来啦。”,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去,就如以往一般想扶上楚清溪的手腕,却被楚清溪冷冷地看了一眼,顿时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直教她木立当地,一时转不过弯来。 “走吧。”,轿中的楚清溪却似没事人一般,吩咐着轿夫上路。朱纹和碧痕意识到气氛不对,亦不敢多言,又见赵宁情绪有些低落,朱纹偷偷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便急急忙忙跟着轿子走了。 赵宁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方才还说说笑笑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又冷若冰霜了呢?莫不是方才自己去喊轿子的那阵子,有什么人得罪楚清溪了? 一念及此,她慌忙甩开大步追了上前,一把拉住碧痕偷偷指了指轿内,低声问道:“方才可有人得罪她了?” 碧痕小心翼翼看了眼轿子,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赵宁心中愈发奇怪,一时却搞不清楚清溪究竟出了何事,只好郁郁然跟在轿子后面,一溜烟地回了宅子。 接下去几日,楚清溪一直对她有些冷淡,虽然并无半分恶言相向,但那种疏离的气氛却教赵宁更是如坐针毡。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楚清溪似乎在有意躲着她,若在以前,两人虽不是形影不离,但也至少起居同食。楚清溪每日午后需得饮茶,亦时常会邀她同品。 然而这几日里,虽仍是同桌而食,楚清溪却始终不发一言,她原本就有些不苟言笑,如今身上平添了几分冷漠意味,愈发教人难以亲近起来。 小院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赵宁虽有设法试探楚清溪因何故不高兴,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然而好几回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亦让她心中憋屈不已。 这一日,楚清溪在院中侍弄花卉,赵宁又一次腆着脸靠近前去,笑道:“楚姐姐,这花儿经你这般搭配,倒更是好看了许多。”,她言语讨好,更是偷偷观察着楚清溪的神色,可是楚清溪却是未置可否,自顾自修剪了几枝鲜花,起身便要离开。 赵宁已经被这样的冷淡折磨的急火攻心,她拼命地忍耐着即将爆发的脾气,上前一步拉住了楚清溪的袖子,正色道:“楚姐姐,你究竟是为何事生气?若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你,你说出来便是,别不理我呀。” 她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楚清溪的事,言语上自然不觉带了几分质问的口气,然而她的内心却是一片赤诚,她真切的盼望着楚清溪能够开诚布公与她谈一谈,而不是采用这样冷漠的方式。 冷漠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然而这只是赵宁一个人的想法。当她对上楚清溪冰冷的眼神,她的一颗心便渐渐沉入了谷底。楚清溪显然就不打算跟她有所交代。 赵宁的心渐渐冷了下去,她的脸却飞快的红了起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拉着楚清溪袖子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楚清溪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依旧清清冷冷站在那里,硬是不发一言。 “我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赵宁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豆大的泪珠汹涌而出,连同着她这几日积累的委屈:“就算我做错了,你也可以明白的说出来,也好让我知道自己做在哪儿。你什么都不说,又不理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她哭的涕泪滂沱,声声控诉着楚清溪的冷漠:“我知道你不愿意理我,那我走!我走便是!”,她歇斯底里,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猛然一甩楚清溪的袖子,掩面就朝门外跑去。 楚清溪似乎也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唬楞了神,直到眼看着她冲出门去,方自回过神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对朱纹道:“跟着她,可别出了什么事。” 朱纹应声而去,楚清溪怔怔地望着门外,却是一脸茫然。任是谁也猜不到她此时的心情,只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这几日来的别扭,是缘于何故。 赵宁急怒之下冲出门后,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她一个人百无赖聊,只好到处乱逛,突见不远处人声鼎沸,不由得的好奇的走过去看。 只见临街一个小摊位,上头摆放着各种姿态迥异的玉器摆件,有的通体碧绿,有的体若羊脂,各式各样,栩栩如生。摊主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可是他那双沟壑纵生布满皱纹的手掌却是有着魔法一般,那一块块灰不溜秋的石头到了他手中,竟都能逐渐显示出神奇的面貌。 此时,他的摊位前正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客商模样的中年男子,手中正握着一块鹅卵大的石头反复打量。老摊主手中的刻刀上下纷飞,正熟稔地雕刻着手中的玉石。 刀过处,石屑纷飞,老摊主手中的玉石初现端倪,长耳、豁嘴、小短腿儿,原来竟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白兔。更让人惊叹的是,那玉石上原有天然生成的两处殷虹之色,恰恰被当做了小兔子的红眼睛,真可谓是巧夺天工,鬼斧神工。 围观众人尚在啧啧称赞,却听那中年客商掂了掂手中的石头,朗声问道:“老人家,这石头可卖?” 老摊主淡淡地扫了他手中的石头一眼,摇头道:“大官人,这块石头不值钱,你要的话,就换一样吧。” 那中年客商眼底闪过一丝狡猾,暗道:“这老东西哪里会有这般好心,估计这石头玉质含量甚高,按照石头卖,卖不出好价钱,他故意这般说法,好让我换一个打磨好的,若是这打磨好的,又能有几分利润可图?” 如此想来,这中年客商笑道:“老头儿,我就相中了这一块,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那老摊主摇头道:“大官人,老汉不蒙人,这块石头,当真不好卖,你还是换一个吧。” 那中年客商见他再三推诿,便愈发认定自己手上的石头价值不菲,不由有些不耐烦起来:“哎,老头儿,你既然开了这个摊儿,这摊上的东西自然都是卖的。我今日就看中了你这块石头,好歹也该说个价。若是价钱合适,我买你卖,两厢情愿,有什么可犹豫的。” 老摊主连着摆手道:“大官人,跟你说句实话,这摊上的东西都卖,可是这原石,实在是不好开价。这东西,皆凭一个眼力,这买贵买贱了,容易起争执。” 那中年客商闻言,不由得瞪眼道:“今儿个我还就非买不可了。老头儿,既然你担心起争执,那我们不妨让在场的老少爷们做个见证。这愿赌服输,买卖一成,咱谁都不能反悔。” 这一下,周围看热闹的众人顿时沸腾起来:“好!我们就做个见证。老头儿,你就开个价吧。” 那老摊主苦着张脸,似乎有些惶恐,他犹豫半晌,壮着胆子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三十两!”,人群中发出了一阵议论,区区这一小块石头,竟然开价三十两,这老头儿莫不是穷疯了吧。 那中年客商脸上散发着兴奋的光芒,他伸出肥肥的一只手掌,举起了两个手指道:“二十两!” 老摊主闻言,连连摇头道:“不成,最低二十八两。” 中年客商道:“二十五两!”,这两人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七钱四分的价格成交了这笔买卖。这一下钱货两讫,中年客商如获至宝,握着那枚玉石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有好事者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不由得大声喊道:“大官人,花了这么多银子,也教哥儿几个开开眼呀!” “就是,就是!把这石头打开,看看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翠。”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将那中年客商围了个水泄不通,殊不见那摆摊的老头儿,已在慢腾腾收拾起摊子,准备卷包袱走人。 赵宁在一边将这一切都尽数看在了眼里,她不声不响地跟上前去,跟着那老摊主走入了一条甚为偏僻的巷子。行不得多远,便听那老人在前头说道:“小姑娘,平白无故,你跟着我作甚?” 赵宁心知被他发现,忙紧走几步,道了个万福,说道:“老人家,实不相瞒,我方才相中了您刚做的小白兔,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开口,不知可否现在卖给我?” 那老人见她衣着富贵却又恭敬有礼,不觉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你喜欢这只小白兔?呵呵,今儿个老汉宰了只肥羊,心里高兴,这个小玩意儿就白送给你吧。”,说着径自将手中玉兔递了过来。 赵宁闻言,连连摆手道:“这可不成,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怎可平白要老人家的东西。”,她微皱着眉,从身上摸出了些许碎银道:“只是我出来匆忙,未曾带足银子,这些虽是不够,可已经是我身上全部的银两了。” 那老人见她一派真诚,心中愈发添了几分欣赏之意,伸手便从她手上取了最小的一稞碎银子,便将那玉兔放在了她的手上,笑道:“小姑娘,快回家去吧,这世道险恶,你一个人还是莫要在外头乱跑的好。”,说完未待赵宁答话,便径自挑起摊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赵宁愣愣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禁不住想起他方才的话语:“老汉方才宰了只肥羊。”,心中悚然一惊,那肥羊,说的莫不是那中年客商? 她一惊回神,那老人早已不见踪影,她慌忙跑到先前的地方,只见那中年客商瘫坐于地,如丧考批,身边胡乱丢着一剖两半的两瓣石头,只见其石质干枯,色呈灰黑,内里竟无一丝翠意,俨然便是一块不值一文的破烂石头,可怜这中年客商偷鸡不着蚀把米,本想在老摊主身上沾个大便宜,谁知这撒鹰的反被鹰啄了眼,这貌似忠厚老实的老摊主,显然便早已设下了圈套等着他钻。可见这贪小失大,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发生。 第17章 情不知所起 心事两猜疑 赵宁看着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中年客商,禁不住心中百味陈杂。这人方才还是居高临下财大气粗模样,转眼即成了血本无归的可怜人,而那个看着苦哈哈的老摊主,谁又知道他竟早已磨快了屠刀,守株待兔般等着待宰的羊牯自己送上门来呢?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那老摊主明明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行家,可方才他手中的玉兔,分明不止三钱银子,他却这般慷慨地与了赵宁。是以这千人千面,犹如万花筒一般,同一个人亦能呈现出千百种面貌,只是时也境也,谁也不知道自己遇见的那个人,在当时当地,恰恰呈现的是何种面貌。 赵宁攥紧了手中的玉兔,看着瘫软在地的中年客商,一方面有些于心不忍,而另一方面,却亦因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遭遇犹自心惊。正发愣间,只觉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扭过头去,却是朱纹站在身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怎么也在这里?”,赵宁讶异问道。 “楚姐姐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教我跟着你。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你就与我一道回去吧,何苦无端教人担心。” 赵宁听见朱纹说自己乃是奉楚清溪之命跟随与她,心中委屈不禁去了三分,可是脚下却依旧有些踌躇:“我不回去,她又不待见我,我回去何苦又受她冷落。” 朱纹见她尚有些赌气之意,不由得上前拉了她一把:“赵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主子的性子,外冷内热,嘴硬心软,你若是再这般与她赌气,万一真恼了起来,到时为难的岂不又是你。” 她见赵宁神色间有些松动,又笑劝道:“除非你能忍住真的不理她了,这两下子干脆丢开手,倒也不相干。”,她偷偷地看着赵宁的神色,又换了一副略带伤感的表情:“只是这些日子下来,多少总该有些感情,若是真断了,倒也是有些可惜。楚姐姐前阵子刚刚大病初愈,又是个有事放心里的,若是因这事伤了心,恐怕……” 她的话语未落,只见赵宁猛然上前将手中剩余的银子尽数给了那中年客商,随即便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家走,朱纹悄悄抿嘴一笑,慌忙跟了上去,叫道:“走慢些儿,这么的忙急着慌的,哪里就差这一刻的时辰了。” 待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小院,却见楚清溪一个人正坐在桃花树下。她的白衣胜雪,她的乌发如墨,她柔弱的腰肢盈盈一握,在那嫣红桃花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清雅脱俗,国色天香。 赵宁和朱纹俨然亦是被眼前这副桃花美人景惊了神,真不知是美人如画还是画如美人,而楚清溪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愁绪更是将她们的心化成了绕指柔。 赵宁一步一步朝楚清溪走去,眼神直愣愣的,一颗心却柔软的一塌糊涂,她看着桃花树下的楚清溪,那么的美丽,却又那么的落寞。她单薄纤瘦的肩膀依旧是那么的笔挺,即便是她一个人尚在这般落寞的发呆,那笔挺的肩膀却显示着主人勇敢而坚定的信念。 只是这样的楚清溪,却让赵宁情不自禁地产生一丝心疼。这般美丽的女子,若是嫁人生子,恐怕轻松便能获得锦衣玉食的生活罢?就凭这等姿容,莫说是嫁个富甲一方的乡绅,就算是要进那皇宫王府,恐怕亦不是甚么难事。 可是眼前的这名女子,她不但有着绝世容光,亦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功,她似乎什么都拥有了,可为何她还是这般落寞,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形成了这般冰冷的气质,她究竟想得到什么,才愿意让冰山消融? 赵宁一步步走到楚清溪面前,轻轻地蹲了下去,望着楚清溪出神的面容,赵宁突然间有了一个念头:“只要她能真的开心起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默默地将手中玉兔放在了楚清溪跟前,楚清溪恍然回神,看着手中憨态可掬的小玉兔,嘴角也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她摸了摸兔子红红的眼睛,微笑道:“它很可爱。” 赵宁见她欢喜,心中亦是开心了起来,她已然忘了方才被楚清溪冷落时的委屈,高高兴兴地说道:“是呀,刚才我一看到它,便知你会喜欢。” 楚清溪的目光自她脸上停留,眼神中多了几分柔和之意,她看着蹲在自己跟前喜笑颜开的赵宁,心中不由得亦起了几分感动。 赵宁见她这般温柔地看着自己,先前受了冷落的委屈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楚姐姐,你一个人坐在这桃花树下做什么呢?这天气尚寒,莫要着了凉才是。” 楚清溪微笑道:“我不冷。方才……方才让你受委屈了。” 赵宁见她主动示好,哪里还舍得让她再说,忙笑着安慰道:“我没事。”,她轻轻地将头靠在了楚清溪膝上,柔声道:“只是你能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么?” 楚清溪缓缓地摸上了她的秀发,她的秀发柔顺丝滑,简直好似绸缎一般。赵宁忽闪忽闪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俨然是在等着她的回答,楚清溪微叹一声,又见她一脸无辜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愈发添了几分无奈,轻声道:“没什么事,只是突然心情不好。” 赵宁虽然单纯,但并不傻,她见楚清溪言辞之间有些躲闪之意,料知其定是有事隐瞒,不由得伸手握上了她的手掌,直视楚清溪的眼睛道:“楚姐姐,你有什么心事,只管跟我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她一脸真诚地望着楚清溪,又道:“看着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 楚清溪脸上隐隐泛起一丝赧色,她虽因赵宁这番有心无意的话有些羞恼,却又禁不住因为她这般似有似无的承诺感到有些放松下来。只是两个人如此执手相望的举动实在有些暧昧,楚清溪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手掌收了回来,方道:“你今日出门,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赵宁却是未曾发觉,见她主动挑起话题,禁不住滔滔不绝将之前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说与了她听。待说到那老摊主扮猪吃老虎,杀人不见血,又偏偏慷慨地只收了小小一点银子便将玉兔卖给了赵宁,楚清溪忍不住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轻嗔道:“莫不是他见你长的好,方才将这玩意儿便宜卖了你。” 赵宁听她语气之中似乎阴阳怪气,忍不住吃吃笑将起来,一手抓住了楚清溪掐着自己脸的手,一边笑道:“楚姐姐,不许你取笑我。更何况,他便宜卖给我也没什么不好,他骗了那客商这么多银子,我正好回头将那些银子给了受骗的客商,也好教他不要那么伤心” 楚清溪秀眉一挑,奇道:“你将剩余的银子给了那受骗的客商?” 赵宁点头道:“对呀,我看他哭的那么伤心,倒也实在有些不忍。三十两银子呀,一眨眼就没了,换了谁都心疼,也许他得做好久的生意才能挣回来呢。” 楚清溪听她这般说来,倒也有些忍俊不禁,不由笑道:“你这堂堂帝姬,居然也会为了三十两银子心疼?” 被她这么一点破,赵宁也不禁自觉好笑起来:“原本还真是没有金钱的概念,在宫里的时候,吃穿用度自有分例,而平日里出宫,身边亦有宫女阉人相伴。”,一说到宫女阉人,赵宁的脸色陡然一白:“当日绮云代我出嫁,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楚清溪见她神色有异,心知她心中记挂绮云,只是眼下自己尚面临散功之虞,一身内力所剩不过二三,断不能不计后果地陪她只闯辽帐,只因为自己生死事小,到时候护不住眼前这个小公主,楚清溪只怕自己会抱憾终身。 是以她只好设法分散着她的注意力:“那后来你为什么要将剩余的银子尽数都给了那客商呢?” 她尽量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果不其然,她的好奇成功地吸引了赵宁的注意:“因为我本来就打算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这只小玉兔的呀!” 这突如其来的真心话又一次让楚清溪措手不及地红了脸,可那个始作俑者却犹自不明所以的继续说道:“这玉兔的质地很好,值那么些银子。这些东西我自幼见的多了,自然分得出好歹。更何况,我这是送你的东西,又怎可以是便宜货。”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清溪,又道:“可谁知那老摊主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自与我做了笔赔本的买卖。我若是硬要以原价给他,手中的银子又不够,所以我只要依着他,承了他的情。但是我后来将剩余的银子给了那个受骗的客商,一则能够救人于危难,二则也算是变相替那老摊主积个福吧。” 楚清溪听她娓娓道来,心中不禁也暗叹这小公主纯良的内心,对于她这个过惯了刀口噬血般江湖生活的人来说,眼前的赵宁简直犹如白莲花般美好纯洁,她的眼睛是那么的干净,她的双手亦从未沾染鲜血,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和纯粹,禁不住让楚清溪忍不住回忆起当年亦是这般年纪的自己,只是当年这时候的自己,早已是名震江湖的“玉罗刹”了。 赵宁见她又有些怔怔地发呆,禁不住轻轻地勾了勾她的手指道:“楚姐姐,你在想什么?” 楚清溪恍然回神道:“我在想着,你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倒也生了一副好心肠。” 赵宁笑道:“可不是,我那些哥哥姐姐们,从来都不把奴才当人看,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生得这般好心肠,不过也许是父皇当日那般疼我护我,使我远离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才使我方能保留着一份初心吧。” “是啊,所以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生公主命呢。” “楚姐姐,那你呢?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曾经的故事?” 第18章 昔年旧尘事 不堪回首中 楚清溪有些恍惚:“我曾经的故事?” 赵宁期待的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笑道:“对呀,楚姐姐,我都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你能不能说来与我听听?” 见她这般兴致勃勃,楚清溪也不忍扫了她兴,不由道:“我以前……可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赵宁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楚清溪的目光渐渐有些遥远起来:“我是一个孤儿,自襁褓起就被师傅收养,自幼便在山中习武,十三岁艺成下山,交了不少朋友,也得罪了不少人。” 赵宁听说她是孤儿,又见她弱质芊芊的模样,心中不禁愈发泛起几分怜爱,柔声道:“山中习武很苦吧?” 楚清溪微微摇头道:“师傅视我如己出,倒也不曾受委屈。至于习武……”,她微笑道:“哪里有练功夫不苦的,只是自小练习,倒也不觉得什么。” 她回忆起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天岳老人带着幼小的自己腿绑几十斤重的沙袋,在风雪中疾奔;她回忆起在烈日胜火的炎夏里,自己一个人挥汗如雨苦练刀剑拳腿热汗淋漓;她回忆起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每隔半月都有一头想象不到的猛兽等着自己。从山猫、饿狼、巨蟒、金雕,直到最后那头凶残无比的棕熊。直到现在她依然依稀能够嗅到熊口中令人窒息的恶臭,依然能够清晰地想起当日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当日玄青奇打开小黑屋门的时候,亦不禁被眼前惨烈的一幕唬得魂飞魄散,在那一刻,他真以为楚清溪已经死了。只因为在那臭气熏天的房间里,只有一头被开膛剖肚的巨熊死在当场,而楚清溪,却似乎是不翼而飞了。 难道她竟是被棕熊活吃了不成?正当玄青奇不寒而栗悔不当初之时,只见棕熊的身子动了动,一颗乱蓬蓬满脸血污的小脑袋缓缓地探了出来,不是楚清溪又是谁。 她身上的衣衫尽数碎裂,整个人简直成了一个破布娃娃,全身上下伤口纵横密布,简直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她的面容惨白,可原本犹如桃花般的眼睛,自此竟充斥着冷酷和坚忍。 她的心在一次次的生死考验中渐渐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外衣,小小年纪的她,过早的懂得了生存的残酷。她知道师傅并非是有意为难自己,而是身为江湖中人,若不是自己足够强大,刀光剑影之下,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对手手下留情,就好比那小黑屋中凶狠的猛兽,狭路相逢勇者胜,楚清溪知道,自己只有拼了命的学好师傅传授的武艺,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人世间求得立身之地。 只要不死,身上的伤总有一天会愈合的。那些年里,天岳老人玄青奇不仅仅教会了她绝世武功,更教会了她铸就了强大的内心。没有人能够永远不败,但有的人却可以做到败而不馁。只要一身傲骨尚存,即便已是奄奄一息,也定有东山再起之日。 就凭着坚韧的性格和惊世的武功,楚清溪十三岁奉师命下山闯荡江湖,不到半年功夫,便已在江湖中声名鹊起,而其绝世美貌和冰冷气质,更是形成了难以言状的独特魅力,让人一见之下,决难忘怀。而相比于她出众的姿色,她那一身鬼神莫测的武功更是教人又敬又惧。 就在楚清溪在黄河中央以一己之力,屠尽为祸水上数十年,就连官兵都束手无策的“飞熊帮”贼匪后,她的声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江湖中传播开来。她的美貌和强悍的战斗力,使得江湖中人对此事愈发的加油添醋,津津乐道,久而久之,便送了她一个诨号,叫做“玉罗刹”,罗刹,此云恶鬼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而再加上一个“玉”字,更是突出了楚清溪色若美玉,质比月华的绝代风华。 随着“玉罗刹”楚清溪的名气越来越大,天岳宗在江湖上的威望也越来越高。其后楚清风、楚飞扬、楚歌等人的相继出道,更是在江湖中留下了数不尽的传奇逸事。只是天岳老人玄青奇实在是过于神秘,旁人也想象不出究竟是何方高人,竟能培养出如此出众的子弟。寻常门派,若是能出一二个优秀子弟,亦能够扬名立万,光耀门楣,可是这起先名不见经传的天岳宗,却恰如一夜梨花枝头开一般,竟是满门桃李,技绝天下! 更让人羡慕的是,天岳宗里的一干弟子,虽说都是天岳老人收养的孤儿,却皆亲如兄弟姐妹。在这些弟子中间,楚清溪地位卓然,不为别的,就凭她是开宗立派的大弟子,她的身份就摆在那里了。没有人会挑战她的权威,而她,亦认真履行着自己掌门师姐的身份,她待其他师弟妹们都很好,特别是对年岁较小的楚歌和楚铮,更是言传身教,有求必应。 一想到楚歌,楚清溪的心中又不禁泛起了一丝酸楚。只因为虽说她跟楚铮两个最小,可那楚铮的身世却是与众有别,传闻他的母亲当年与他们的师傅玄青奇曾经有过一段情仇恩怨,因此玄青奇在接受他母亲临终托孤,将刚出世的楚铮带回山中后,楚铮便俨然成了天岳宗里面最受关注和疼爱的孩子。 师门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楚铮的与众不同,可没有一个人对此产生过嫉妒。他自娘胎中便带了寒毒,虽经天岳老人精心调理,亦受了不少罪,是以这些师兄姐们,亦打心眼里对他起了三分怜惜。 相对于楚铮的众星拱月,楚歌就显得没有那么受宠了。随着楚铮日益长大,天岳老人为了拔出他体内的寒毒,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是以在楚歌的成长过程中,无论是武功的修习上还是在日常起居中,陪伴她最久的,便是楚清溪了。 在那几年过程中,她和楚歌几乎可以说是耳鬓厮磨,形影不离。楚歌所有的本事其实多数是由她传授的,两人相处久了,感情自然便随着时日的增长而日益深厚起来。 她比楚歌年长不少,自然对感情之事认识较早,起先她见楚歌对自己言听计从亲近有加,只当做是她听话乖巧,比较黏着自己,便也未当做一回事。 直到她渐渐发现楚歌对自己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占有欲,但凡是她身边有一些年岁相仿的青年男女出现,楚歌总会愈发地与自己形影不离,甚至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一种特殊的亲密来。 而让她真正产生不安的,却是缘由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因为楚歌这样的表现而感到不快。相反的是,她不但没有因此感到不快,反而会因为楚歌的一举一动而轻易影响自己的决定。 当日名列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江南第一庄烟雨庄少庄主白踵武对自己一见钟情,借着其母白烟雨与天岳老人旧日的交情,时不时地借故与自己接近。其实当日楚清溪并非不知道白踵武对自己有意,只是自己一时间亦分不清对其究竟是什么感觉,故而只是采取了以礼相待的态度,既不拒之于千里,亦未给半分亲近的机会。 可固然是如此,仍惹得楚歌好生郁结了一回,为此还专门冷不丁地寻个理由与楚清溪吵闹几回,又或是借故找白踵武几次晦气,总之是想尽了一切方法坚决不给他们独处的机会。若是换了常人这般无理取闹,楚清溪早将她一掌拍飞,哪里有那等耐心忍耐她的任性。 可奇怪的是,楚清溪偏偏就不忍心拒绝楚歌的任何要求。 “楚姐姐,那个白踵武怎么老来,他难道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他要来我也没有办法呀,难不成还把他赶出去不成。更何况他每次来都带着那些苏绣啊,绍酒啊,你们不也喜欢的紧么。” “可是我不喜欢他总是追在你屁股后面,就像苍蝇盯屎一般。” “……,胡说什么呢,你说谁是屎?啊,说谁是屎呢!” “嘻嘻,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总是有事没事找你,看着就讨厌!” “嗯,那我不理他便是了,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嘻嘻,师姐,就知道你最好了。歌儿要一直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 就因为楚歌轻轻巧巧地一句话,楚清溪当真就再没有理过白踵武。那个忠厚老实的少年人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便已被宣判出局。每当看到他远远站着望向自己的那双痛苦而无奈的眼睛,楚清溪亦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管如何,只要是楚歌不喜欢的事,她都不会做。 赵宁看着楚清溪越来越遥远的目光,知道她已经陷入了回忆里。她的眼睛就像是一口深潭,幽幽深深,却一眼望不到底。她的嘴角隐约噙着微笑,可是这微笑背后,却似乎带着一丝甜蜜和苦涩,赵宁几乎可以确定,在楚清溪的这场回忆中,定然有着她这一生中最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故事。 “楚姐姐,你当时习武,可有师兄姐弟?” 赵宁的发问带回了楚清溪的思绪,她有些慌乱地收回了目光,定了定神道:“有,在我之下尚有三个师弟和一个师妹。” “那你就是大师姐啦,他们是不是都得听你的话?” “嗯,通常情况下是这样。不过后来我开宗立派,实际上后来照顾师弟妹们的,是清风。” 楚清风,那个身患盲疾却有着标枪般笔直腰杆的男子,那个藏身在漆黑宽袍犹如黑暗蝙蝠却有着一颗火般热心的男子,那个明明认出自己便是那十恶不赦的蔷薇门门主,却依旧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拼死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子,此时此刻,音容宛在,斯人已逝。 楚清溪的双眸难以遏制地泛起了泪光:“清风,他是因为我才死的,原本死的人,应该是我。”,随着楚清溪颤抖的语声,两行珠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瞬时自她眼角滑落。 赵宁的心,情不自禁纠在了一起,望着楚清溪哀伤欲绝的神情,她恨不得用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幸运去让她不再悲伤。她轻轻地拉住了楚清溪颤抖的双手,默默地陪伴着她,只因为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安慰,有时候,陪伴是长情的告白。 第19章 和风化细雨,润物细无声 突如其来的回忆席卷了楚清溪,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喷涌而出,直哭了个梨花带雨、声哽气咽。她这几年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内疚和后悔,统统化作了一场热泪,只是她这般一哭,直把赵宁和朱纹碧痕等人唬了一大跳,只因为在她们眼里,楚清溪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哪里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时刻。 赵宁见她哭的这般伤心,禁不住心中更觉怜惜,她轻轻地伸出手来,将楚清溪拥在了怀中,默默地任由她的眼泪润湿了自己的衣裳。朱纹和碧痕悄悄退了下去,只因为这样的时刻,伤心人别有怀抱,其他人唯一可做的,便是不去打扰。 楚清溪哭了许久,倒是觉得胸中松泛了许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是哭倒在赵宁怀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忙一下坐直了身子,强笑道:“我也不知怎了,竟是弄脏了你的衣裳……” 赵宁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衣裳不脏,倒是你,可是乏了?”,她知道楚清溪定然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方才会哭的如此伤心,只是眼下她知道自己不该再让她陷入回忆了,即便是自己对她的过去充满了好奇,也不该在现在提问了。 楚清溪自然知道她的体贴之意,心中亦不免有些欣慰,想起自己对她忽冷忽热,想来也是难为了她,心中便起了几分弥补之意:“我且在这桃树下歪一会,你陪着我可好?” 她软语相向,望着赵宁的眼波中透着几分温柔。经历过感情的人都知道,但凡是气质高冷的女子带上几分柔情,其诱惑力往往能成几何倍增长。只因物以稀为贵,其素日里不苟言笑不易亲近,突然间犹如和风细雨,春风拂面,任是谁都会有一种受宠若惊守得云开之感。 赵宁自然也不能例外,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有些厉害,只因为楚清溪温柔和悦的话语,还有她脸上一丝羞赧而温柔的笑意。赵宁觉得自己的喉间有些发干,她慌乱地点着头,望着楚清溪微微阖拢的秀眸,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痴了。 “你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疑问?”,赵宁正有些发呆,突听阖目养神的楚清溪主动开口问道。 “嗯,我是很好奇。只是现在,我不想知道太多,我只要你好好歇息一会,楚姐姐。”,赵宁默默地替歪在贵妃榻上的楚清溪盖上了一层薄毯。 楚清溪惬意地歪着身子,脸上已然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我没事了,方才只是一时感触,想到故人了。”,她虚虚在空中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又道:“我可是唬着你了?” 赵宁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只是方才看你哭的这么伤心,我心里亦很难过。”,她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突然说了一句:“楚姐姐,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不会叫你这般难过。” 楚清溪的心里“咯噔”一声,似曾相识的话语在很久以前亦有人这般说过。是的,当年的楚歌也是这般虔诚地告诉自己,会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可结果呢?如今她已然有了心爱的胡姑娘,想必早已忘记当时当日曾对自己许下的山盟海誓了吧。 一念及此,楚清溪禁不住苦笑了一下,时至今日,她竟仍对这些陈年旧事念念不忘,就连她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的当断不断了。 只是如今她也不甚明了赵宁说这句话的用意,她也不愿就此直面赵宁眼下渐渐流露出的好感,只因为她还没理清自己的情感,她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已经从当年的往事从走了出来,她亦不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率真明艳的小公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定位。 是以她只好对着赵宁微微笑了笑,算是对她真心允诺的回应。赵宁不知她心中尚有这些纠结,见她对着自己微笑,便以为楚清溪亦是同自己一般想法,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稍有甜意,却也未来得及分辨的清这等感情的来历。 只是不管如何,经历此事之后,两人的相处自然又多了一分默契和亲厚。而此时此地在这桃花树下,两人一坐一倚,享受着难得的亲近,倒也有一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意味。 正值二人两两相望,享受这难得的清净,却听院外传来人声,朱纹循声应门,原来是李家母女前来拜访。 那李氏带着李桂姐,手中拎着一篮子鸡蛋,上头还搁着两双新做的绣花鞋。进得门来,见到桃花树下的楚清溪和赵宁,母女二人忙着赶上前来,二话不说,扑通跪下便是磕头。 楚清溪唤朱纹将二人扶起,那李氏连连万福谢道:“楚姑娘,那宋太岁真的退亲了。说是菩萨显灵,嘱咐他去了天龙寺求签,那签文上说他不宜纳小,不然就有血光之灾,灭门之祸。好姑娘,老婆子不知你是想了什么法子让菩萨显了灵,但你救了俺家桂姐儿,就是俺家的大恩人,老婆子一家也没甚么好物儿孝敬,只好拿这些粗鄙之物表表心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楚清溪闻言倒也没有推辞,示意朱纹接过礼物,一边正容道:“李婶,此事已了,从此莫要再提。桂姐儿也大了,早些为她寻个好人家,也省得夜长梦多,白惹人惦记。” 李氏连连应承道:“老婆子也正有这打算,待她弟弟身子骨硬朗些,便替她寻户老实人家嫁了。咱也不图那些富贵人家,只求能拿桂姐儿当个人看,这辈子能男耕女织夫唱妇随也就是了。” 如此寒暄片刻,李氏便识相地带着桂姐儿告辞离去,临走时楚清溪让朱纹包了几两碎银,美其名曰是给李小弟买些滋补物品,那李氏母女推辞不过,只好千恩万谢出得门去。 望着她们渐渐离去的背影,赵宁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引得楚清溪奇道:“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赵宁怅然道:“民生艰难,这小小一个总兵的老丈人,竟然也能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今日这李桂姐遇到了我们,算了躲过一劫,可是这天下之大,亦不知有多少个李桂姐,却是求天不应求地无门。” 楚清溪见她心有戚戚,不觉有些好笑:“想不到你竟还有一颗爱民惜民之心,倒也是难得的很。” 赵宁道:“可惜我的父皇和兄弟虽位极九五,却从未真正知晓过民生疾苦,他们的心思除了争权夺利,声色犬马,就再没有其他了。” 楚清溪道:“当时你就没想过要继承你父皇的大统?” 赵宁一惊,失声道:“那怎么行。帝位大统向来都是传给皇子的,哪来帝姬继位之说。” 楚清溪嗤笑道:“那论理讲,这帝位大统须得传给太子,可是这历朝历代,又有几个太子能顺风顺水登上龙位?” 赵宁一愣,随即却是笑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当日父皇在时,对我千依百顺,有求必应,我甚至从来都未想过有一天父皇会突然离我而去。” 楚清溪冲她轻轻地招了招手,赵宁就势伏在了她的膝上,又道:“其实当皇帝也没什么好的,既要平衡朝堂上各派势力,又要提防边境骚乱抢掠,若是再遇到灾年,流民,更是教人焦头烂额,夜不能寐。我亦没有父兄的养心功夫,若是让我当了皇帝,无疑是把我架在了火架子上烤一般,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楚清溪把玩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不由笑道:“你这说的是当个好皇帝的日子,若是当个只图眼前安逸不顾百姓死活的皇帝,岂不是能够酒海肉林,夜夜笙歌。” 赵宁皱眉道:“其实当日父皇在日,嗜花纲,劳民财,我亦不知规劝过多少次。只是父皇这辈子也就这一爱好,是以他即使对我言听计从,但在这一点上,却也当做耳旁风了。”,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忧心忡忡起来:“当日父皇虽说在这上头甚为痴迷,但终究尚且有些节制。”,她顿了顿,颇为有些艰难道:“可是如今这一位……”,她微微叹息了一声:“若是父皇还在,断不会选他的。” 楚清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柔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也别瞎操心了。正如你所言,反正你也从未想过当皇帝,那何苦去操不相干的心。” 赵宁微微红了脸笑道:“对呀,我志不在庙堂,更何况,若是仍在宫中,又怎会遇见你。”,她的眉眼弯弯,竟是多了一分喜孜孜的意味:“其实论起来,我亦要感谢那赵仁。若不是他让我和亲契丹,我又怎么可能现在与你在一起。”,说着说着,她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充满了喜悦的意味:“楚姐姐,你都不知道认识你我有多开心。” 楚清溪亦被她喜气洋洋地神情所感染:“我原以为从此便将流落江湖孑然一身,却也没想到竟是遇见了你。”她环顾了一下小院,又道:“更想不到的是,我竟会与你在这小院里过活,还多了那两个丫头。” 赵宁笑道:“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她滴溜溜的大眼珠一转,突然拉着楚清溪的袖子笑道:“楚姐姐,你武功这么高,教我武功可好?”,她越想越妙,禁不住拍手笑将起来:“楚姐姐,还有朱纹和碧痕,你教会了我们,以后万一有人欺负咱们,你也好有些帮手不是。” 她一边笑,一边扬声将朱纹和碧痕叫了过来,她扭着身子,像股糖般黏在了楚清溪身上,腻着嗓子叫道:“楚姐姐,你就教我们吧。” 楚清溪被她缠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禁不住低声喝道:“好生坐直了说话。”,她一边从赵宁腻歪的纠缠中挣脱了出来,一边暗自思忖道:“眼下我功力难复,万一遇到什么硬茬子对手,倒也难以对付。反正眼下闲来无事,传授她们一些本事,也算是有备无患。” “那你们想学些什么呢?拳掌指腿,刀剑笔鞭,想学哪样?”,楚清溪正色问道。 赵宁和朱纹碧痕见她当真愿意教自己武艺,禁不住齐声欢呼起来,连连叫道:“都学!” 第20章 绝技赠双婢 平淡度岁月 见她三人欢呼雀跃兴致盎然,楚清溪亦忍俊不禁露出微笑:“贪多勿得,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若是什么都想学一学,还不如钻研一门,反而能有所成。” 赵宁道:“可是我遇到过一些人,她们就会很多功夫呀,不但会使刀剑,拳掌功夫也很厉害,甚至还能用大鼓和笛声杀人呢!” 楚清溪道:“能以鼓音笛声杀人,便已是江湖中一流的人物了。所谓飞花摘叶皆能伤人,那是因为此人的内功已入化境,故而能举一反三,一通百通。然如你们这般全无基础的,还是心归一路的好。” 赵宁不服气道:“她们两人是全无基础的,我可以已经学了不少本事的。” 楚清溪横了她一眼,强忍笑意道:“嗯,我都忘了你已经学过功夫了的。这样看来,我也用不着教你啦。” 赵宁一听就急了,一把扯住了楚清溪的袖子叫道:“那可不成!我这些功夫遇到高手就不灵啦,我不管,楚姐姐,你得教我。” 朱纹、碧痕掩口而笑,这率真爽朗的小公主总是能带给人很多快乐,被她时不时这么一闹,就连原本高冷的楚清溪亦多了不少笑意,就连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起来。 这么吵闹着,小院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三人叽叽喳喳商议了一通,分别有了选择。朱纹和碧痕全无基础,于是便各凭喜好,分别选择了长鞭和柳叶刀作为武器。赵宁先前因为毕竟学了一些崆峒剑法,故而依旧选择了学习剑法。 为了使其打好根基,不至于花拳绣腿,楚清溪根据各人体质分别为其选择了一套内功心法,朱纹生性平和,与人无争,楚清溪传授其“龙象般若功”,以期能利用她这般心平气和之心境,能在“龙象般若功”七八层境界上头,勘破瓶颈,守住道心,不至于因为急功近利,贪急冒进而丧了性命。 而针对于碧痕性格活泼,冲动火爆,楚清溪便将“无相神功”教授与她。所谓“诸法悉空,名为无相”,这种力求无欲则刚的功法,恰恰能消磨碧痕性格中较为负面的暴虐和戾气。 楚清溪分别默诵了“龙象般若功”和“无相神功”入门心法,又分别细细为朱纹和碧痕详解了一番,那朱纹和碧痕倒也聪慧,楚清溪讲过一遍之后,便已是初窥门径,当下欢天喜地牵着手自行回屋修炼不提。 赵宁看着二人离去,不由得笑嘻嘻冲着楚清溪道:“楚姐姐,那我学什么呀?” 楚清溪脸上似笑非笑,望着赵宁道:“上回教你的蔷薇三式,可记熟了?”,她见赵宁脸上讪讪发笑,又道:“还有后来教你的吐纳功夫,可有进展?” 赵宁脸上一红,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上回练过几次,后来……后来不是一直忙着,就撂下了。”,她把玩着垂落在肩头的辫梢,连连道:“嘿嘿,我这就去练。”,说着三步两脚溜了开去,倒是脚底抹了油一般。 楚清溪望着她溜走的背影,不觉有些哭笑不得,但如今与她相处日久,自然也知道了她的脾气,知道她自小娇生惯养,自然没有多少吃苦耐劳的精神,而要想练就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若非付出百倍的艰辛,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又怎能打通关窍,练就玄功。 “只要她能练熟蔷薇三式,至少在危急关头足以自保。”,楚清溪暗自想着。她并不寄希望于赵宁当真能够潜心苦练,她若真是这块料子,也不会经张紫阳指点了这么久,依旧还是这点三脚猫功夫了。 就这样,在这边关小镇的小院里,楚清溪、赵宁、朱纹和碧痕四个人径自这般过起了日子。 时光荏苒,转眼已近年关,朱纹、碧痕因为练功不缀,身体亦壮实了不少。朱纹的“龙象般若功”已经练至第三层,掌力已足以开碑裂石,而楚清溪传授她的“风雷鞭法”,亦已经略有小成。更让朱纹兴奋的是,按照楚清溪的说法,她这等进展在习武之人中资质已算不俗,假以时日,定能突飞猛进,突破第四层玄关。 碧痕的“无相神功”倒是没有她快,如今堪堪只突破至第二层。只是与“龙象般若功”大起大阖的气势不同,这“无相神功”却是在不动声色之中,便能掀波阻浪,抽刀断水。 而碧痕的“柳絮飞花”刀法更是一日千里,也许是她素日里喜爱庖厨之事,是以一日之中除了睡觉,剩余时间竟时时刀不离手,就连切菜做饭的功夫,亦在琢磨刀法的奥义,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日积月累之中,她竟将“柳絮飞花”刀法练的烂熟于胸,收发由心,就连楚清溪亦对她的悟性连连称赞不已。 至于赵宁,本来就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撒网的性子。看着朱纹习鞭,她亦要学,看着碧痕舞刀,她亦感兴趣。临时起个兴头,她便再拿起当日张紫阳教她的崆峒剑法耍几下子,楚清溪刚开始看不过去,忍不住还说上几句,后来亦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便也不去唠叨她了。 然而说来也怪,就是赵宁这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居然生生将“蔷薇三式”原封不动地练了下来,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江湖险恶,保不定哪一天会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候。若是她身上连一点保命的功夫都没有,便很有可能成为楚清溪的累赘。所以她别的功夫可以不学,这保命的“蔷薇三式”还是要学好的。 至于当日楚清溪教她的吐纳功夫,她倒是一天不落地修习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她突然就勤奋了,而是因为在某一天她突来兴致,居然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做完了大小周天的吐纳功夫,回神之后竟猛然发现竟是神清气爽全身通泰,竟是像换了个人一般。 此等发现着实教她惊喜了好一阵子,正是因为这种难以言状的舒适感,吸引着赵宁竟如上了瘾一般,时日一久,每日里若不练上一练,她反倒是觉得全身都不得劲,非得行个大小周天,方才有心思去寻别的花花乐子。 赵宁这般乐在其中,只图功行圆满时的舒适,却始终以为这等不过是寻常的吐纳功夫,殊不知这楚清溪轻描淡写教给她的,却正是她独创的内功心法“漱玉心经”。 这“漱玉心经”乃是楚清溪从“天岳心法”中化出,其更适合女子修习。若不是因为散功,楚清溪自己已练成第八层上头,隐隐可勘破第九层玄关。就连楚清溪自己都不知道这套功法究竟有无止境,只是她自己这般练下来,一则尚未出过丝毫纰漏,二则竟有驻颜美容之效,是以当日也不知怎地,竟这般大方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赵宁。 楚清溪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授赵宁衣钵,亦从来不以传道授业解惑之师者自居。就连她自己都没想过,当日为何就将自己呕心沥血悟得的“漱玉心经”想也不想地教给了赵宁,而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整日里游手好闲,到处游玩,竟是身怀其宝而不自知。 天可怜见,总算有一天,那个纨绔公主貌似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很多。楚清溪趁她上前对自己撒娇的时候,偷偷地搭了一下她的脉门,却是惊奇的发现,赵宁体内的真气竟比先前深厚了不少,更有甚者,更是与自己的如出一辙。细想来,想必是这小公主竟是在偷偷用功了。 这一日,恰逢镇上夜里有花灯会,是以赵宁一大早就磨着楚清溪,要她与自己一起去赏灯会。楚清溪原本是个清冷性子,本对这些热闹场所并无多少兴趣,只是禁不住赵宁软磨硬泡,又看着朱纹和碧痕一派向往之态,心想这大过年的也该让她们高兴高兴,便也点头应允了下来。 这一下可把赵宁、朱纹和碧痕高兴坏了。朱纹性子沉静,心中虽是高兴,却也不曾喜出望外,可那赵宁和碧痕,却都是个不省心的。眼看楚清溪答允夜里去看花灯,两个人顿时凑在一处,一会儿叽叽咕咕商议着玩耍的行程,一会儿又急忙忙准备起出游的衣裳。为了避免错过了赏灯的时辰,碧痕更是早早地做好了晚饭,这一行四人,除了楚清溪,其余三人的心,皆以飞去了灯会上。 看着眼前三人迫不及待的神情,楚清溪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如此佳节,她也不忍让眼前这三个小姑娘等太久,是以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任由碧痕将晚饭时间悄悄提前了半个时辰。 众人吃过晚饭,朱纹和碧痕收拾起了碗筷,她四人换过衣裳便施施然朝镇街上走去。 此时天色渐黑,街的两边已经悬挂起不少姿态迥异的花灯,有的似莲花,有的似白兔,有的如百鸟朝凤,有的如八面玲珑,街上的游人陆陆续续渐渐多了起来,而尚有一些工匠,犹自将手中的花灯一个一个沿着人流的方向挂在了街边的屋檐角,树枝上,游廊上。 赵宁此时依然扮作了少年公子,而楚清溪则以一副轻纱遮住了玉容,可是纵然如此,她们一行四人走在街上,仍然引来了无数惊艳艳羡的目光。 少女们秋波暗送,偷偷地打量着女扮男装风流倜傥的赵宁,少男们的目光却在楚清溪身上流连忘返。若不是楚清溪的一双剪水双眸冰冷彻骨,恐怕早有浪荡子弟上前搭讪了。 楚清溪和赵宁从来就已习惯众星拱月,前呼后拥的日子,是以眼下虽然身处人们的目光焦点,却也坦然自若,旁若无人之境。 赵宁轻声对楚清溪附耳道:“要是在以前,若是有人这般盯着我看,那可是大不敬。” 楚清溪听她语带得意之声,忍不住“嗤”的笑了一声:“要是在以前,若是有人这般盯着我看,他的那双招子,估计就保不住啦!” 作者有话要说: 武当改成崆峒 第21章 灯市夜如昼 人约黄昏后 话说楚清溪和赵宁二人低声说笑,一路信步而行,其卓越风姿,亲密言谈之态,只引得周遭众人频频侧目,艳羡不已。 此时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街边的花灯一盏盏竞相点亮了。街上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两成群,两两相伴,嬉笑玩耍,猜谜赏灯,真可谓“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赵宁得楚清溪相伴,心中快活万分,她一会儿拉着楚清溪挤入人群看杂耍,一会儿又自灯摊儿上买了一个吉庆有余造型的小鱼灯送到了楚清溪手中。此等大年节里,楚清溪亦被这般欢乐的节日气氛所感染,眼角眉梢更是多了几分喜气,愈发将她身上冰冷的气质冲淡了三分。 朱纹和碧痕跟在她俩身后,亦是东瞧西看,开心不已。她们见赵宁一会儿买个小鱼灯,一会儿买个青玉佩,一股脑儿全往楚清溪手上塞,只恨不得将街上所有的好玩意儿全买将下来,不由得在一旁暗自偷笑起来。 而这一幕恰巧被赵宁一眼瞥见,不由得瞪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在笑什么?”,她没看到楚清溪的面上微微泛起羞意,亦没发现自己这般殷勤的举动俨然便是一个追求者的姿态,她只知道朱纹和碧痕这两个小丫鬟鬼鬼祟祟,一直跟在背后交头接耳,目光还时不时地落在自己和楚清溪身上,貌似在偷着笑话自己,不由得也觉得耳根发热,忍不住出言发问,意欲表达自己君子坦荡荡之意。 朱纹和碧痕互视一笑,笑道:“嘻嘻,公子爷,这街上这般热闹,我们看着心中欢喜,故而发笑。”,见赵宁犹自怀疑,碧痕眼珠一转,手指着迎面过来卖冰糖葫芦的男子,笑道:“糖葫芦!公子爷,你可要吃糖葫芦?” 这一下顿时把赵宁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只见她笑嘻嘻拉着楚清溪的袖子道:“楚姐姐,你爱吃什么口味的?” 看她这般痴汉而犹自未觉,朱纹和碧痕忍不住掩口偷笑。楚清溪亦觉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耐着性子道:“我不吃这些玩意儿,你要吃,就给那两个小丫头也各买上一串儿吧。” 朱纹和碧痕嘻嘻笑着道了谢,便上前一边一个拉着赵宁要她买糖葫芦,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见她三人衣饰不俗,脸上的褶子都快笑出花来:“几位少爷小姐,来几串山楂吧!果子是今早采的,新鲜着呢!” 朱纹碧痕见那糖葫芦个大果圆,外层的糖衣晶莹欲滴,不由得连连拍手笑道:“公子爷,咱们就要山楂吧。” 她们一人要了一串,最终赵宁还是给楚清溪也买了一串,三个人兴高采烈拿着糖葫芦往回走,却看到楚清溪一人已被三四个小混混围在了中间。 只见领头的一个年轻人膀大腰圆,似有一身蛮力,其余几人在其带领下,将楚清溪团团围在了中央,脸上充满了嬉笑调戏之意,周围行人见状,纷纷围观一旁,即使有几个想上前见义勇为的,却也被身边同伴拉了下来。 那领头的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清溪,眼神中充满了觊觎贪色之意,一边故作潇洒地笑道:“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此良辰美景,怎可独自赏灯,不如让哥哥我陪陪你吧?” 楚清溪清清冷冷站在当地,却是连正眼都不曾朝他们看一眼。要不是大过年的楚清溪不愿意横生事端,这几个不知深浅的小混混早不知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为首的小混混见楚清溪不理不睬,不禁觉得有些失了面子。他猛然上前一步,伸手便去扯楚清溪脸上的面纱,一边笑道:“天都黑了蒙着个面纱做啥,快快扯了让哥哥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还没等他的手碰到楚清溪的面纱,只见眼前一花,他的手腕已经被一个少年公子反扭到了背后。只听那少年公子冷冷说道:“好杀才,谁借你的胆子!” 那混混“嗷”的一声大叫起来,拼了命的挣扎,却只觉得那少年公子的手指犹如钢钳一般,死死的钳住了他的臂膀。其余少年见老大被擒,不由得发一声喊,纷纷上前想要营救,谁知横刺里突然又冒出了两个嘴里叼着糖葫芦的小丫鬟,一时间拳打脚踢,直打的他们鼻青脸肿,哭爹叫娘。 周围众人见状,纷纷拍手叫好,那几个小混混已被揍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好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赵宁恨道:“你知道她是谁么?竟胆敢对她不敬!谁给你的胆子!啊?谁给你的胆子!” 她一边发怒,一边抬腿就朝为首少年踹去。那少年当下里往边上一躲,更引得赵宁勃然大怒。她自幼深受穆宗皇帝宠爱,虽说性喜江湖之远,也存了爱民如子的念头,可骨子里终究还有着与生俱来天潢贵胄的优越感。 与她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相比,在对待侍从和奴仆上头,她的确算得上宅心仁厚,但是在她的心里,这些没有贵族血统的平民奴隶,毕竟还是低贱的。 而楚清溪在她心中的地位,却犹如月宫仙子一般,凌然于万物之上。是以眼前这个一看便是街头混混的少年言谈举止之间对楚清溪竟有轻薄之意,怎不教她恨从心气,恶从胆生。 “你还敢躲?”,赵宁大怒,一个窝心脚就朝少年胸口踹去。那少年虽有蛮力,但终究不是习武之人,赵宁这一脚含怒而发,顿时将他踹的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一看伤了人,人群渐渐有些骚乱起来。楚清溪想到赵宁的身份,当下也不愿意多生事端,当下从袖中抛出一锭银子扔在少年面前,转头对赵宁道:“我有些乏了,咱们回去罢。” 赵宁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好恨恨地收了手,啐道:“狗东西,今日暂且饶过了你,他日若再被我碰上,哼哼!” 那少年悻悻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地上捡起了银子,一看竟有四五两之多,不禁大喜过望,连连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道:“小人再不敢了。”,说着便带着几个弟兄踉踉跄跄走了开去。 赵宁见他们走远,忙上前扶着楚清溪道:“楚姐姐,可有伤着?”,楚清溪莞尔道:“他的手还没碰到我就已经被你打飞了,哪里能伤的到我。” 赵宁见她无恙,也不禁笑将起来:“也对,你的武功比我高多了,又怎可能被他伤到。我也是一时情急,竟然鲁班门前舞大刀了。” 楚清溪瞥了她一眼,眼神中竟自带着笑意,赵宁这般紧张于自己,亦教她心中带上了几分欢喜。正当二人四目交投,情愫暗生之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道:“赵公子,真的是赵公子!” 赵宁循声一望,心中顿时暗暗叫苦,只见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拉着一个鹅蛋脸儿的黄衫少女正一边挥手一边朝自己这边走来。 那少女不是别个,正是当日在天龙寺山上邂逅的徐总兵之千金,而那个穿绿衣裳的丫鬟,则正是当日陪伴在她身侧的侍女翠儿。 “赵公子,想不到你也在赏灯。不知这位是?”,黄衫少女徐素娥大大方方与赵楚二人见了礼,一双水盈盈的妙目便在二人身上打量,似乎想看出他们的关系来。 “徐小姐,这位是……是楚姐姐。”,一时之间赵宁亦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与楚清溪的关系,她心知眼前这个徐小姐对自己青睐有加,亦想过要让楚清溪做一下自己的挡箭牌,可惜事出突然,她根本来不及与楚清溪商议,更无法立马说出自己乃是女扮男装的冒牌货,只好含糊其辞,以期应付了事。 “原来是楚姐姐,小妹素娥,见过楚姐姐。”,徐素娥敛衽作礼,口中“姐姐”二字,咬的格外清晰。 楚清溪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她瞥了赵宁一眼,点头道:“你陪徐小姐聊聊,我跟朱纹碧痕先回去了。”,说着亦回了徐素娥一个万福,竟自顾自地姗姗离去。 赵宁刚刚从楚清溪的眼神中感受到些许情意,正要趁热打铁再与之携手赏玩灯会,谁知道这半路里杀出个徐素娥,可着实是大煞风景。她望着楚清溪柔弱而挺拔的背影,恨不得拔腿就追上前去跟着她一起回家,可是这徐素娥却似毫不知情般堪堪挡在了前头,笑道:“赵公子,楚姐姐已经走了,你我许久不见,不知是否安好?” 她巧笑嫣然,美目流转,她自诩美貌,方才虽被蒙着面纱的楚清溪惊艳了一把,然而转瞬便又对自己充满了信心:那赵公子既然叫她楚姐姐,想必亦只有姐弟之情吧。更何况那女子美则美矣,但终究在年岁上头吃了亏,看这赵公子这等清雅闲致,想必定是出自大户人家,又怎可能选一个比自己大的女子作配? 一念及此,徐素娥的脸上愈发多了几分柔情:“爹爹答应终身大事由我自己做主,想不到这意中人就在眼前。要是赵公子亦有这等心思,那我这终身可就如意了。”。 她出身武将之家,生性亦是胆大泼辣,上次天龙寺中匆匆一别,她便将一缕情丝牢牢系在了赵宁身上,当日她告之父亲名讳,本便有让其托媒求亲之意,可谁知那赵公子离别之后再无音讯,着实让她好生难过了一阵。 后经翠儿劝解,暗道莫不是当日匆匆,赵公子竟是未听懂自己的意思,当下便宽了些心,又去了几次天龙寺,却一直未遇到自己想见之人。 今日她本是来这灯会散心,倒也并非为了赵公子,可谁知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栽柳柳成荫,可巧却正遇见了心上人。更让她高兴的是,当日见这小公子俊美秀雅,可谁知他竟是文武双全,那抬腿踹人的功夫想来也是练过许久的,竟是比她爹爹踹的还好。 这徐素娥情人眼里出西施,看着赵宁竟无一处不如人意,是以她见赵宁有些魂不守舍,当即便以为是自己的姿容形貌让其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便愈发放软了口气,柔声唤道:“赵公子?” 第22章 可怜天骄女 徒惹桃花债 赵宁的心早已随着楚清溪渐行渐远的身影离去了,乍然听见徐素娥呼唤,方自回过神来,眼看徐素娥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大是头疼。 她自幼所受的宫廷教育不允许她作出拂袖而去的无礼举动,当下只好勉强敷衍道:“不知徐小姐有何吩咐?在下尚有要事,若是无事这便告辞啦。” 徐素娥见她当即要走,不由得心中发急,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道:“赵公子……”,她情急之下拉住了赵宁的袖子,却顿时想到男女七岁坐不同席的规矩,不由得如触电般缩回了手指,一张脸庞顿时飞红过耳,不胜娇羞之态。 赵宁见她如此,越发觉得头疼,她一边记挂着楚清溪,一边又摆脱不了徐素娥,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 只听徐素娥道:“赵公子,上次匆匆一别,转眼已近半载。不知公子别来无恙?” 赵宁含糊应道:“甚好,甚好。徐小姐也安好?” 徐素娥见她询问自己好不好,当下只觉得心中甜滋滋的,喜道:“我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偷偷地觑了赵宁一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赵宁不提防她竟是这般胆大,竟敢如此直言不讳对自己的爱慕之意,顿时也不禁飞红了脸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仓促之中,只好深深一揖,狼狈道:“承蒙小姐抬爱,在下不胜感激。只是如今家中已有妻室,万不敢对小姐有半分亵渎之意。在下尚有急事,先行告退。”,说着也不顾徐素娥的反应,竟是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徐素娥忍羞含耻,主动对一男子表达爱慕之情,以期在这良辰美景之时博得玉郎青睐,可谁知这一腔情热,竟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个叫做赵嗣的男子非但毫不领情,居然还以早有妻室作为借口,他若是真有妻室,又怎会跟别的女子结伴赏灯,那个蒙面女子虽让自己觉得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其清贵高华之态绝不会是那烟花柳巷女子所有。 可眼下,这个赵嗣虽说彬彬有礼,并未对自己有半分不敬,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却着实让徐素娥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她的脸上时红时白,泪水就像决堤的溪水,潺潺划过脸颊。 “小姐,你别伤心,这个姓赵的,太不知好歹。小姐看得上他,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天下男子千千万,定然有比他更好上百倍千倍的,咱们不稀罕他!”,翠儿见徐素娥这般伤心,忙不迭地出言劝慰,可谁知她越是说那姓赵的万般不好,这徐素娥的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滚珠儿似的止都止不住。 这时,徐素娥身后已然多出了几个大汉,为首一人身着儒衫,白面长须,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徐素娥一见来人,犹如见到主心骨一般,愈发哭的是委委屈屈,抽抽噎噎。 那汉子见她这般,拈了拈胡须道:“可是方才那小子欺负了娥儿?” 翠儿奴起嘴道:“可不是。樊大爷,你可要为小姐做主呀!” 原来这樊天旭乃是这徐总兵重金礼聘的西席,籍贯绍兴,人称“阴司秀才”,为人老谋深算,精通刑律典章,素有“一支刀笔可刮骨,几行笔录扭乾坤”的美誉。而更为厉害的是他手中的那对阴阳判官笔,笔法脱自唐代欧阳询之皇甫君碑,瘦硬险绝,妍紧拔群,专擅点穴截脉,当日在江南黑白道上,亦是响当当的人物。 后因宦海风波,其受上司牵连,只好远走他乡避祸,辗转千里来到这边疆小镇,偶遇当时尚是参将的徐焕之,见其胸有丘壑,文武双全,当即大加青睐,奉以西席,并以兄弟相称。 自得樊天旭相助,徐焕之便一路官运亨通,区区数年功夫,便由数多同僚中脱颖而出,官拜镇关总兵,愈发将樊天旭奉为上宾,亲若兄弟。 这徐素娥乃是徐焕之独女,自小便与樊天旭亲厚,樊天旭自己膝下无儿无女,自然亦将徐素娥当做了亲生女儿般疼爱。是以当下看到徐素娥哭的这般伤心,顿时心疼不已,忙道:“娥儿莫哭,那少年究竟怎么欺负你了,细细说来与我,樊叔叔自然帮你做主。” 徐素娥见樊天旭这般说法,顿时觉得心中有了主心骨,于是便渐渐止住了哭声,哽咽道:“樊叔叔,我……” 樊天旭眼看周围行人尚有围观者,心知徐素娥必然不好意思开口,当即冲身边随从使了个眼色,便将四下看闲话的众人遣散了开去。 他一边护着徐素娥到了一个稍微僻静处,柔声道:“娥儿,要不樊叔叔先送你回府吧?” 徐素娥摇头道:“不,眼下我眼睛红肿,若是被爹娘发觉,又是一场盘问。”,她泫然若泣道:“我从来没有被这般轻视过,他……他……怎可以如此待我?” 樊天旭见她着恼,忙劝慰道:“究竟是谁家少年,竟惹得你如此烦恼。娥儿莫恼,这镇上方圆百里,哪一个敢得罪了你,你樊叔叔定将他的脑袋扭下来替你出气。” 徐素娥急道:“那可不成!”,她话一出口,便知关心则乱,平白泄露了自己的心思,顿时面红耳赤,跺脚道:“樊叔叔,你欺负人!” 樊天旭一看她的神色,心中便已了然,不觉捻须长笑道:“我倒是出了何事,原来是小情侣吵架。罢罢罢,娥儿,你快告诉樊叔叔究竟是哪家少年,樊叔叔定当为你做主。” 徐素娥飞红了脸,一时倒扭捏起来。她身边的小丫鬟翠儿素来伶牙俐齿,一看小姐表情,便知她心里头仍是护着那个不解风情的赵公子,忍不住冷笑道:“樊大爷,那公子名叫赵嗣,却不知是哪家子弟。不过看样子那人家中已有妻室,小姐千金之躯,又岂能当人妾室。” 樊天旭两眼一翻,皱眉道:“还有这事!倒的确有些头疼。”,他转念一想,大手一摆,笑道“这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既然他家有个正妻……哼哼,让他休了便是。” 徐素娥脸上猛然泛起了神采,然而转瞬就暗淡了下去:“可如果他不愿意呢?而且……那女子何其无辜。” 樊天旭道:“那就让他的正妻做妾,娥儿为妻。哼哼,总之娥儿是不能为人做小的。” 徐素娥听他饶过了赵公子妻子性命,不觉大松了一口气,暗道:“若是因为我而害死了他妻子性命,恐怕赵公子会怪我怨我,又怎会真心对我。我身为总兵之女,自然不能给人当妾,况且即便是我当妻,人当妾,我亦不会为难于她,到时候效仿娥皇女英,一起侍奉赵公子,不也是一段佳话。” 她心中思来想去,只觉千好万好,禁不住微微在嘴边泛起了笑意。这一切落在樊天旭眼中,便已知她的心意,于是便哈哈大笑道:“娥儿有了意中人,实在是件大好事。不过这个赵嗣赵公子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入娥儿青眼,恐怕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前世里积了阴德。哈哈哈,罢了,且让你樊叔叔好生打探一回,若当真是名门子弟,世家公子,自有你樊叔叔保媒做主。” 徐素娥闻言,不禁又羞又喜,却又忍不住出言关照道:“樊叔叔,你查归查,可别惊扰了赵公子。我怕他……怕他恼我。” 樊天旭大笑道:“省得,省得,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么快就知道护着小女婿啦!” 徐素娥被他取笑,直羞的恨不得立马钻入地洞里去,她又羞又燥,只好捂着脸跺脚道:“樊叔叔,你再取笑我,我再也不理你啦!” 赵宁摆脱了徐素娥,心急如焚,归心似箭,一溜烟地跑回家中,哪里知道身后竟惹来这无穷烦恼。 她回到家中,只见朱纹和碧痕都在院子里,唯独不见楚清溪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蹑手蹑脚走到朱纹碧痕身边,悄悄抬手指了指屋子,低声道:“楚姐姐可在屋内?” 朱纹碧痕悄悄地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示意她小声着些,低声道:“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看样子又不高兴啦。你可小心着些,别撞到冰山上去。” 赵宁“嗐”声道:“都怪那群小混混,好端端的佳节良辰,全被毁了。” 碧痕白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当真以为是因为那群小混混吗?楚姐姐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让那些不入流的小流氓坏了心境?你也不用脑子想想。” 朱纹啐道:“碧痕,别乱说话,有你这么对赵姑娘说话的么!” 碧痕还要再说,却被朱纹一记白眼阻了下来,只好恨恨道:“好啦,我不说。就怕有些人傻乎乎的伤了人心还不知道。” 赵宁心中记挂着楚清溪,又见她两人这般莫名其妙,便自顾自往楚清溪屋里走去,尚未等她抬手叩门,只听屋内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进来吧。”,正是楚清溪的声音。 赵宁循声而入,笑道:“楚姐姐,你怎知是我?”,她的话音未落,笑容却已僵在了脸上。只见楚清溪怔怔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无奈,挣扎,悲伤种种情绪。 赵宁被这样的楚清溪唬的倒退了半步,吃吃道:“楚姐姐……你怎么了?” 楚清溪经她这般一唤,猛然回过神来,她眼中所有的情绪一扫而空,顿时又回到了先前那个冰山般无情的楚清溪。 她冷冷道:“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陪徐小姐多逛一会。” 赵宁的心中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她突然想起当日在天龙寺中自己与徐素娥相识谈笑了几句,楚清溪就变得冷冷淡淡,一如现在这般模样。 “难道是楚姐姐不愿意我与那徐素娥交往?”,赵宁心中暗道:“我本不欲与之来往,楚姐姐既然不愿意,那从此我就不理她好了。” 一念及此,赵宁展颜笑道:“我陪她作甚?她又不是我什么人,要不是出于礼数,我早跟着你回来啦,谁耐烦跟她说劳什子话!” 楚清溪挖苦道:“人家可是总兵之女,将门千金!” 赵宁“嗤”地一声笑将出来:“莫说是小小总兵之女,就算是丞相之女,他国公主,又值得什么?” 她笑嘻嘻靠近了楚清溪,眉开眼笑讨好道“在我眼里呀,她们给我家楚姐姐提鞋都不配的。” 第23章 惊闻昔年事 阖门诉衷情 楚清溪见她这般惫懒,又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亲近,一时之间倒也不能对她过于冷淡。只是也不知怎地,每次见到那个徐小姐看着赵宁的眼神,楚清溪都有一种莫名的不快。要不是当日在楚歌和胡梦茵那件事上惹出了泼天大祸,竟害了楚清风的性命,依照楚清溪昔日的脾气,徐素娥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早不知被挖出多少回了。 眼下赵宁口中抹了蜜般讨好于她,倒也教她消除了几分恼意。这些日子下来,楚清溪心知自己对于赵宁已然有了情意,又见赵宁浑浑噩噩尤不自知,既不知道回绝他人的示好,又一味对着自己腻腻歪歪,这种态度不明,暧昧隐晦的相处,亦不禁教楚清溪甚为气闷心烦。 她本是雷厉风行的江湖儿女,又一手开创小天岳和蔷薇门两家门户,身居高位日久,做事亦是杀伐决断,素不喜拖泥带水,含糊不清的态度。是以当她意识到自己和赵宁之间存在的问题时,她便毅然决定要试着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你坐下。”,楚清溪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座椅,和颜悦色言道。 赵宁不明就里,便依言落座道:“怎么啦?楚姐姐,你有事跟我说?” 楚清溪道:“你我相处日久,你的来历我尽已知晓,也是时候让你知道我的了。”,赵宁骤然听她这般说来,禁不住坐直了身板,奇道:“楚姐姐,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跟我说这些?” 楚清溪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不想知道?” 赵宁连连摇手道:“当然想知道。我只是奇怪你今日怎么突然想到跟我说这些。” 楚清溪不理她,自顾自便将自己的身世经历,师承渊源,甚至连自己昔日创办蔷薇门企图拆散楚歌和胡梦茵,却在不经意中间接害死了楚清风之事,都毫无隐瞒地一一告知了赵宁(详见《天岳奇情》)。 听着她缓缓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赵宁的脸一分分发白了起来。等楚清溪说完,赵宁方自颤声道:“原来……原来让楚歌和胡姑娘那般辛苦的大恶人是你!” 楚清溪一怔:“你认识楚歌她们?” 赵宁点头苦笑道:“当日我与你说的那个人,便是楚歌。” 楚清溪听闻也不禁发起楞来,半晌方自苦笑道:“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想不到兜兜转转,你我二人原来早有渊源。” 赵宁道:“当日楚歌和胡姑娘在京城与我相识,而后我又追着去了蜀地。哎,楚歌为了胡姑娘可是受了不少苦,当日我们还说着要是遇到了背后那个大恶人,定要好生给他一些苦头吃,可想不到这大恶人竟然是你!” 楚清溪道:“不错。当日我心有不甘,为人又甚为偏执。我本心原是想知晓楚歌的动向,可谁知我知晓的越多,内心越是不快活,我心中越是不快活,便越是想知道她们近来怎么样。”,她的脸上浮起了一层自嘲的笑意:“这日积月累,我心中便越来越不甘心,也愈发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蔷薇门上。那蔷薇门原是我用来刺探楚歌消息的一小簇人马,想不到最后竟然发展成比小天岳更为厉害的门派,也着实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看了一眼赵宁,又接着道:“可谁知我这般做法,到头来竟害得清风身死,害得楚歌亦受了很多苦,这些虽非我愿,但也是因我而起,所以自我坠崖之后,虽已去死志,但也没有面目与之相见了。” 赵宁呆呆地听着,虽然这些事情早已时过境迁,可如今听在耳中,亦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当日赵宁在蜀地亲眼见到楚歌为取白犀牛角而险些死于非命,又亲眼见其为解唐门之困勇闯千军万马,其中艰难险阻,千辛万苦,竟然全拜眼前这个大师姐所赐,岂不教人胆战心惊,脊背发寒。 楚清溪见她这般情状,心中亦冷了几分,淡然道:“如今我已将所有一切尽数告诉了你,其中再无半分隐瞒,你我二人如此坦然相待,倒也少了以后很多烦恼。”,她话中含意甚深,她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把所有情况都告诉你了,如果你还是选择跟我在一起,那么有可能将来亦要承受我这般强烈的占有欲,如果你知难而退,那么就到底为止,就不需要再说那种暧昧的话,做那些亲近的举动了。 可是这些话听在赵宁耳中,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在她看来,楚清溪这般坦然相告,却是信任她,与她亲近的表现。虽说之前二人皆是心系楚歌,可如今楚歌已与胡梦茵双宿双飞,又哪里还有她二人的位置。 再者,当日赵宁对于楚歌,只是单恋,并未感受过两情相悦的滋味。这时日渐久,又加上多了个楚清溪,自然便在不知不觉中斩断了情丝。而如今这楚清溪却是与她相伴日久,虽说不是同卧同起,但也是耳鬓厮磨,形影不离,这两下里一比较,赵宁心中的天平自然便向楚清溪倾斜了过去。 “楚姐姐,虽说你当日让楚歌和胡姑娘吃了这么大的苦头着实不该,但往事已矣,人总归是得向前看。更何况这一路来,你不但救过我,还一直照顾我,保护我,我若是因此而责怪你,岂不是也成了没有良心的人。楚姐姐,我不知你今日为何突然跟我说这些,但我只想让你知道,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教你失望难过。” 楚清溪的眼波柔软地像一汪泉水,她尚且不确定的故意道:“又说混话了。也许哪一天,你遇到了意中人,自然就会离开我。就好像……好像遇到那个徐小姐一般!” 她的话音未落,只觉得腰身一紧,却已被赵宁紧紧的抱在了怀中。楚清溪一愣之下,顿时面红过耳,伸手推道:“站直了,好生说话!” 赵宁的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抱住了楚清溪,又怎肯就这么轻易放手。她红着脸,紧紧地抱住了楚清溪,一边道:“楚姐姐,那劳什子的徐小姐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如今在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人!若说当日对楚歌动心,那倒是真的,可是如今时过境迁,这早也已经是过去的事儿啦!你若是不信,我愿意以我死去的父皇名义起誓,若有一言不实,便教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觉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又听楚清溪在耳边轻轻说道:“好端端的,平白起什么誓。你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便是,你若是……若是言而无信,我自饶不了你。” 她心中欢喜,却又觉得羞涩,她虽比赵宁大了许多,然而在感情上头,却丝毫不比赵宁成熟多少。如今两个人互吐了心事,互诉了衷情,只觉得两颗心竟是从无仅有的接近过。 楚清溪任由赵宁紧紧抱在怀中,一身冰山气质此时此刻皆以化作了万千柔情,两个人香腮相偎,呼吸相闻,只觉得对方的脸越来越烫,就连心跳也越来越快。楚清溪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同于赵宁的是,她自幼性子清冷,素不喜与人亲近,除了昔日楚歌之外,她竟从来不曾跟他人这般亲近过。 而赵宁自幼身边奴仆如云,举手投足皆有人伺候,穿衣着袜,洗澡更衣之事,亦件件离不了人,是以两个人这般亲密拥抱,相较之下,竟是赵宁显得较为镇定。 赵宁软玉温香在怀,鼻端又萦绕着楚清溪身上的兰麝香气,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大动,微微转了转头,唇瓣便轻轻落在了楚清溪脸上。这一吻之下,只觉滑如凝脂,芳香馥郁,那怀抱着楚清溪腰肢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愈发环紧了几分。 楚清溪见她这般动作,心中不免又羞又喜,她从来没有领略过这等两情相悦的滋味,如今被赵宁这般轻薄,心中亦不禁起了几分情热之意。 她的身子虽然微微有些颤抖,却依然紧紧地伏在赵宁怀中,她听见赵宁的心跳声犹如擂鼓,便知她与自己一样,正处在既紧张又甜蜜的感受中。 赵宁见楚清溪没有躲闪,也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心中愈发欢喜起来。方才的吻已让她留下了甜蜜的印象,如今见楚清溪这等柔顺驯服,便更是大着胆子探过头去,直朝她的唇上吻去。 楚清溪见她得寸进尺,更是面红耳赤,正要扭头躲闪,却已经避之不及。她只觉眼前一暗,口齿鼻端之间便已经充满了赵宁的气息。 楚清溪“嘤咛”一声,刚要开口阻止,又觉牙关一松,竟恰巧被赵宁的舌头夺门而入。这一下城池尽失,溃不成军,她只觉得赵宁的舌头温柔而甜蜜,紧紧纠缠着自己,舔吻吮吸,无所不用其极,不一会儿功夫,楚清溪只觉得自己竟早已头晕目眩,手脚酥软,只能紧紧地攀附着赵宁的脖子,方能勉强站稳脚跟。 直到感觉呼吸困难,赵宁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楚清溪。只见眼前美人如玉,娇羞不胜,哪里还有半分素日里的冰山姿态,赵宁忍不住又想探头过去,好生再亲近一回。 楚清溪见她又想轻薄自己,不由得又羞又急,这等缠起人来,也不知何时能出得了这房门。若是被朱纹、碧痕知晓,岂不是要活活羞煞人也? 可如今眼前这人,却是打不得也骂不得了。她转念一想,顿时计上心来,慌忙伸手推住了赵宁的身子,一边佯作忧郁道:“你我如今虽是两情相悦,可终究我比你大上许多。若是再过上数年,你尚风华正茂,我却垂垂老矣,到那时,你可会嫌我老迈?” 赵宁闻言,禁不住“扑哧”笑将起来,转而拉着她的手走到镜子前,笑道:“楚姐姐,你看看你自己,哪里看得出比我大啦?嘻嘻,先不说像你这般武功高强的驻颜有术,就算是你当真□□十岁了,到时候我也早成了老太太啦。嘻嘻,你这么好,我又怎会嫌弃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已经是阿弥陀佛啦!” 她笑眯眯地看着镜中的楚清溪,嘻嘻笑道:“老天爷当真对我不薄,既让我享受过荣华富贵,又让我遇到你这般如花美眷,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呀!” 第24章 两心喜相逢 祸从天上来 楚清溪见她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忍不住轻轻拍了她一下,含笑道:“什么如花美眷,尽是胡说八道。” 赵宁笑嘻嘻道:“谁说不是。这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好看过你去。嘻嘻,就连昔日我父皇后宫的那些妃嫔,跟你一比,简直都成老母猪啦!” 楚清溪听她这般比方,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边嗔道:“怎可以随便拿你父皇的妃嫔取笑,真是胡闹。” 赵宁笑道:“自古千金难买一笑,父皇若是知晓我已找到了心上人,也定会老怀欣慰的,又怎会因我说他的妃嫔不如你而不高兴呢。” 楚清溪伸出葱管般的玉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脸,含笑道:“千金难买一笑,你这是自比周幽王,又拿我比作了褒姒了。” 赵宁“啊哟”一声,连连摆手道:“该死,该死,我一时忘形,竟混用了典故。嘻嘻,楚姐姐,你这般天仙化人,又怎是褒姒那种祸国妖姬可比。” 楚清溪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道:“你……你还叫我做楚姐姐?” 赵宁一愣之下,不觉喜道:“那我以后叫你清溪可好?” 楚清溪含笑道:“好。那我叫你什么呢?” 赵宁笑道:“我有个乳名,只有父皇母后叫过,唤作安泰,清溪亦可这般唤我。” “安,定也,泰,安也。看来你父皇母后爱你甚深,竟将这般清福之名尽赐与你,想必是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富贵安宁吧。” 赵宁听楚清溪这般说来,不由歪身倒在了她的怀中,点头道:“只可惜母后薨的早,父皇虽说疼我,但毕竟是男子,又身为九五之尊,肩挑着天下重担,又岂能如女子般体贴入微。” 她目不转睛看着楚清溪那张端庄秀丽的脸庞,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当日赵仁将我和亲契丹,我原以为父皇当日所赐安泰二字竟不作准,这一世恐怕得天天吹风吃沙,老死亦不得回归故乡,想不到阴差阳错竟是遇见了你。嘻嘻,原来我这次和亲,和的竟是与你这门亲事,这般想来,老天爷当真待我不薄。” 楚清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微笑道:“也幸亏了你那个忠心的丫鬟,要不是她以身相替,你又如何能这般轻易逃脱。” 赵宁的身子猛然一震,翻身便从楚清溪怀中站了起来,失声道:“我只顾自己快活,竟将绮云丫头忘在了脑后!也不知道她如今生活如何,惯不惯那西北荒凉之地!” 一想到绮云当日挺身而出,桃代李僵远嫁契丹,赵宁的一颗心顿时拎了起来:“那耶律花喇不知是何模样,性格如何,也不知对绮云好不好?”,她越想心中越是不安,不由得暗暗自责起来:“我自己逃出生天却让绮云代我受苦已是不该,如今我与清溪情投意合柔情蜜意,竟从来都不曾想过绮云的处境,实在是太过凉薄。” 一念及此,赵宁满腔的情热顿时化作了乌有,她的眸中渐渐泛起泪光,看着楚清溪道:“清溪,我是个没良心的人。绮云她如今生死不知,我却在这里高高兴兴的,半分都没有想过她,她要是知晓,定会后悔当日白白服侍我一场!” 楚清溪见她自责,心中亦是不忍,忙道:“绮云代你出嫁,占的是公主的身份,到了辽邦,自然是阏氏之尊,那契丹虽说不如南朝繁华,但也断不会委屈了她。至于性命之忧,更是无稽之谈,它辽国兵强马壮,绮云贵为辽太子阏氏,自然地位卓然,又岂会为人所害。” 赵宁道:“宫中诡谲,多喜杀人不见血。绮云在我身边多年,自然熟知宫中诸多手段,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她假扮是我,但又终不是我,我只担心那耶律花喇发现她是假扮的,那又该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心惊,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到绮云身边,她一把拉住了楚清溪的袖子,哀声道:“清溪,要不我们一起去偷偷看一看绮云,要是她安然无恙,我也可以安心!” 楚清溪微微蹙眉道:“我知你记挂绮云安危,论理讲也的确该去探望一下。只是那契丹王帐定有高手护卫,犹如铜墙铁壁,而我如今身上只剩得以往的二三层功力,也着实没有把握带你擅闯那等重兵之地。” 她的眼中泛起为难之色,接着又道:“若是我一个人,闯便闯了,倒也不怕什么,只是你的身份一旦泄露,岂不是既害了自己又害了绮云?如今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护你周全,我便不能答允让你以身犯险。” 赵宁听她这般说来,心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我又何尝不担心你的。”,她亲眼目睹过楚清溪散功之苦,自然知道此事绝非儿戏,暗道:“如今你只剩昔日的二三层功力,我若是坚持己见,岂不是生生将你往险境里推。绮云虽好,但在我心中,纵使有一百个绮云,亦抵不过一个楚清溪,也罢,想来绮云顶了我的身份,在辽国也不会受多大的罪罢,也只好等清溪的内伤痊愈了,再做打算。” 她如此盘算,见楚清溪尤有愧色,不禁伸手抱着她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便是。眼下咱们就好好疗伤,我呢也勤练武功,等你伤愈,我们再去探望绮云。”,她正色道“若是绮云在那边生活的好,那自然是最好,若是绮云过的不好,那咱们就把她带回来。” 楚清溪面带愧色,犹自说道:“对不起,安泰,我……”,她话未出口,却已被赵宁捂住了口唇,柔声道:“你不用多说,我都懂,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楚清溪见她这般善解人意,心中亦不觉泛起了诸多柔情,她伸出两段藕臂,亦紧紧地回抱住赵宁的腰身,两人相依相偎,更有一番无声胜有声的意味。 这边两人如此盘算,殊不知一场泼天大祸正悄然而至。而这麻烦的源头,正是赵宁无辜招惹的徐素娥。 这时候的徐素娥,正面色发白地听着樊天旭说着打探来关于赵公子的消息。 那日樊天旭知其心意后,便着手派人四处打听起那个名唤赵嗣的年轻公子的来历。这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这徐府若是要查人,却是易如反掌。 此时,樊天旭正一脸严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跟前的徐素娥。他已经将打探得来的消息告知与她,那名为赵嗣的公子,原来是一个女子所扮,而当日她口中的楚姐姐,正与她同居一个小院。 徐素娥的脸色时红时白,她既为自己莫名喜欢上一个女子而感到羞愧,又为那化名赵嗣欺骗自己的少女感到恼怒。 平白无故,装什么男子!徐素娥一想到当日自己对那人的态度,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从此再不要见人才好。她心中又羞又怒,又遗憾于平白失去了一个好不容易看中意的男子,心中诸多情绪汇聚在一起,忍不住教她尽数迁怒到了赵宁身上。 “要不是她假扮男子,又岂会让我这般丢人现眼!”,徐素娥的面庞有些扭曲,原本清秀的面容此时亦多了几分煞气:“樊叔叔,你要为素娥做主呀!若是轻易放过了她们,让素娥今后还怎么做人!” 樊天旭阴笑道:“素娥不必烦恼,自有樊叔叔替你出气。嘿嘿,区区几个女子,又怎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是打是杀,全凭素娥心意。” 徐素娥恨道:“那姓赵的女子害的我颜面尽失,定不能轻易饶过她去!”,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清冷高雅的身影,咬牙又道:“还有那个姓楚的女子,当日竟敢全然不将我放在眼里,这次我定要好生折辱她一番,好教她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樊天旭呵呵大笑道:“不愧是徐府的千金,真正是好气性!如此便依你所言,断教那二个女子好生收受一番!” 徐素娥道:“樊叔叔,你可有什么妙计?” 樊天旭捻须道:“莫要着急,暂且静待时机。只有周密部署,方能教人插翅难飞!” 徐素娥这边因爱生恨,誓要将赵宁等人好生收拾一番,方能消她心头之恨,是以近些时日便一直盯着樊天旭,整日介叫他出谋划策,以期早日能报仇雪恨,一消心中怨气。 而那樊天旭老谋胜算,竟不屑于寻常手段,以免落人把柄。是以他一边安抚徐素娥稍安勿躁,一边亦派人暗中盯紧了赵宁等人所居小院,将其起居作息,性格习惯一一掌握了清楚。 这一日,朱纹和碧痕正在厨房择菜,楚清溪犹在房内春睡未醒,而赵宁则一个人在院中犹自练习着一套“飘絮掌法”。 自从当日她对楚清溪说要好生练武,以备他日潜入辽帐探望绮云之后,不得不承认,赵宁的确比往日勤快了几分。虽说不至于闻鸡起舞,但每日的功课却是一日不落。莫不说已将昔日楚清溪传授的“蔷薇三式”烂熟于胸,就连内家功夫亦是精进了不少。 楚清溪见她用功,心中自然欢喜。所谓技多不压身,赵宁既然肯学功夫,楚清溪自然不会藏私。见她学有余力,当即便选了这套“飘絮掌法”传授与她,此掌法共分六路,融汇了拳掌抓指,刀剑勾戟等等路数,每一路都蕴含九个套路,每个套路又环环相扣,变化无穷,端得是十分厉害。 这套掌法更为厉害的是,随着使用之人武功精进,便能随心所欲将随想而得的招式尽数化在这套“飘絮掌法”之中,可谓是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而赵宁看到楚清溪使出这套掌法时,意泰闲闲,犹如谪仙,极尽潇洒绝尘之态,更是大喜过望,当即缠着楚清溪传授心法口诀,每日里又自觉潜心练习,竟丝毫无半分偷懒耍滑之意,亦教楚清溪大为意外。 赵宁正使出一招“陌上垂柳”,甚觉有些得意时,突然听见院门口“噗通”一声,竟是有人跌倒在门外。赵宁甚觉奇怪,又见朱纹碧痕犹在厨房忙乱,竟是没有听见动静,便自收势出门一看,却见一个满身血迹的青年正倒在自家门口,已是奄奄一息! 第25章 虎无伤人意 人有伤虎心 赵宁见门口倒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年轻人,禁不住大吃一惊,慌忙俯身探视,只见他胸口尚且有微弱呼吸,便知人还有救。当下扬声叫道:“朱纹、碧痕!快来帮忙!” 朱纹和碧痕循声赶来,看到这番景致,皆不禁有些踌躇。赵宁见状,连声叫道:“你俩还杵在那里干什么,没看见我搬不动他吗?” 朱纹犹疑道:“赵姑娘,此人来历不明,贸然收留他恐怕会惹来祸端。” 赵宁道:“能有什么祸端?你没见他快要死了吗?别啰嗦了,快过来帮忙,有什么事情都由我担着。” 朱纹尚且犹豫道:“赵姑娘,你看这事儿是不是先问问楚姑娘再做决定?” 赵宁朝楚清溪所在屋子看了一眼,摇头道:“清溪她身子还没大好,难得睡个懒觉,就不要去吵她了。”,她瞪了朱纹一眼,叫道:“这点事都要去问清溪,难不成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了?” 此时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动了一动,艰难地睁开眼来,他勉强支起身子,有气无力道:“小人是宋太岁家的佃户,今年收成不好,家中老母又生了病,家中积蓄皆换成了药,实在是没有余钱了。今日里宋太岁遣人来收租,我一时凑不齐数目,那些家丁凶蛮的很,二话不说拔拳就打,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早已被他们打死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顿时有些气喘吁吁,紧接着又哭了起来:“可怜我卧病的老娘,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赵宁听闻这等惨事,忍不住恨道:“宋太岁那杀才,专干这等欺男霸女之事,这里的官府竟也跟瞎了聋了一般,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去扶那青年,又道:“你别害怕,先跟我进屋去包扎一下伤口,再去看你老娘。” 朱纹和碧痕见她亲自去扶那青年,哪里还敢拖延,慌忙赶上前去接手道:“姑娘,让我们来。”,她二人一左一右上前扶住了青年男子,刚刚将其扶进院内,却听院外一声喧哗,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笑道:“好大胆的女子,竟敢窝藏盗贼!” 赵宁等人豁然回身,只见门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大群人马,为首的白面长须,面目阴鹫,正是那徐府的刑名师爷樊天旭! 他盯着朱纹和碧痕搀扶着的青年,又扫了一眼呆立当地的赵宁等人,不由眼中暗自划过一丝得意。 赵宁听闻他这般说法,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当时法律森严,若是窝藏盗匪,按同罪论处,若是这奄奄一息的青年当真是盗贼,那可真是飞来横祸,徒惹烦恼。 赵宁猛然看向那青年道:“你不是说你是宋太岁家的佃户么?怎么又成了盗贼!你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好心救你,难道你还要牵连我不成!” 那青年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樊天旭,恰巧碰上了樊天旭犹自带着警告的眼色,只好悻悻然垂下头去。 赵宁看到青年神色,不由得勃然大怒,胼指骂道:“你这个中山狼,我与你何怨何仇,你要这般害我!” 樊天旭见她气急败坏,不由得愈发平添了几分得意,捻须阴笑道:“既然证据确凿,就请这几位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宁怒道:“这人倒在我家门口,我无非是扶了他一把,又怎能算是窝藏!” 樊天旭阴笑道:“你明知他是盗贼,却不及时报官,若非老夫闻讯看来,恐怕此贼早已被你藏匿。哼哼,如今人证俱在,你又如何脱得干系!识相的,快快与我上府衙一趟,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赵宁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方才与我所言,乃是宋太岁家的佃户,我又从何得知他竟是官府缉拿的盗贼!所谓不知者不罪,你又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定我窝藏之罪!” 樊天旭道:“好一张利口!哼,即便是你舌绽莲花,这贼子如今就在你家,却是板上钉钉之事!你既不承认窝藏,保不定你还是这贼子同伙!”,他将手一挥,吩咐道:“带走!”,他冷冷地看着赵宁等人,冷哼道:“我劝你们不要反抗,省得受枷锁铁镣之苦。” 众衙役正要上前动手,突听一声冷叱道:“住手!”,众人一惊,只见屋内帘子一掀,便从里面缓步走出一个玉面带煞,凤目含威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乍一现身,周围的气压便犹自低了几分。她的目光缓缓从樊天旭脸上扫过,樊天旭只觉得周身的汗毛陡然倒竖,禁不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赵宁等人一见来人,顿时平添了几分底气,扬声叫道:“清溪,这伙人好不讲理,硬冤枉我们窝藏盗贼!” 楚清溪的目光从樊天旭等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那血衣青年闪烁的眼神和樊天旭嘴角的一抹冷笑,楚清溪心中便已了然。她心知这樊天旭定是有备而来,但却不甚明了自己等人究竟因何事冲犯了人家。 但因赵宁的身份,楚清溪一时也不愿轻易得罪官府,于是微敛了周身的气势,勉强泛起一丝笑意道:“不知舍妹何事得罪了大人,还望大人看在她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宽恕则个。” 赵宁气道:“我哪里有事情得罪了他,我都不认识他!”,她气恼地看着血衣青年,怒道:“我好心救了你,没想到你竟是来害我的!” 楚清溪瞥了她一眼,示意其稍安勿躁,一边静静地看着樊天旭,且看他如何说法。 樊天旭假装为难道:“老夫亦不想为难你们几个姑娘家,实在是国有国法,老夫也是依律办事,只能得罪啦!” 楚清溪神色一变,冷笑道:“既是依律,眼下此贼就在院中,哪里算得上藏匿二字!” 樊天旭阴笑道:“是不是藏匿,等到了府衙便知。老夫看你几个弱质女流,好心奉劝你们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乖乖随我走一趟,省得受皮肉之苦。” 楚清溪见他软硬不吃,心知今日定难善了,不由得也渐渐变了脸色。她本是个不求人的性子,只是如今为了确保赵宁平安,她才忍气吞声好言相告,以期能够大事化小,平安度日。 可谁知这樊天旭竟是软硬不吃,非得铁了心认准了赵宁,楚清溪心中不免有些讶异,莫不是赵宁的身份被人看出来了?她回忆几人生活的点滴,自觉亦是小心翼翼,并无半分走漏风声,心中不免百思不得其解,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樊天旭见她发愣,愈发抖起了威风,招呼众衙役道:“把人给我带走!若有人胆敢反抗,便上指夹棍!” 众衙役轰然应诺,纷纷朝她四人围将上来。楚清溪冷哼一声,寒声道:“你们当真要与我为敌?” 樊天旭大笑道:“难不成你还敢拒捕不成?” 赵宁眼见樊天旭咄咄逼人,只恨得咬碎了银牙。想不到她堂堂先帝嫡公主,如今竟连一个小小的刑名师爷,都敢在她跟前耍威风。她看着眼前如狼似虎的衙役,看着樊天旭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忍不住一步上前抡起胳臂“拍”的一掌,只甩了他一个老大的耳刮子,怒叱道:“大胆!谁许你这般说话!” 樊天旭猝不及防,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看这赵宁甩人耳光的气派,俨然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想来定是在别人身上练过了千次万次,方才有这等流畅的动作和凌厉的气势。 樊天旭一愣之下,顿时勃然大怒。这些年来,他身为徐府西席,养尊处优,又得徐总兵奉若上宾,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如今一时不慎,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黄毛丫头扇了耳光,真可谓是斯文扫地,奇耻大辱。 樊天旭气的涨红了脸,大喝一声:“臭丫头,你敢打我!”,张开簸箕般的大手,直朝赵宁肩颈穴抓去,赵宁脚下一错,顿时闪身躲开,大叫道:“混账,你当真敢跟我动手?” 朱纹和碧痕一见赵宁动手,顿时从身上取出了长鞭双刀。樊天旭一击不中,又见朱纹碧痕亮出兵刃,忍不住大笑道:“还说你们不是盗贼同伙,哼哼,来人,都与我拿下!” 众衙役见他发令,纷纷抽出腰刀上前拿人,只听朱纹碧痕一声娇叱,刹那间刀光鞭影,粉拳莲足,直朝众衙役杀将过去。 楚清溪一见双方已然动手,暗暗皱眉道:“看来这里是住不得了。”,一边出声提醒道:“朱纹碧痕,只许伤人,不得害命。” 朱纹、碧痕欣然领命,立时收了兵刃一通拳打脚踢,只听“乒乓”之声不绝于耳,那一众衙役平日里狐假虎威威风八面,当真遇到朱纹碧痕这等身怀真才实学的,几下功夫便被缴了兵械,打倒在地,横七竖八,抱头哀嚎。 樊天旭见朱纹、碧痕这两个小丫头便能轻松将他手下衙役尽数打倒,亦不禁大吃一惊,当下不敢怠慢,双手朝外一翻,手中顿时多出了一对阴阳判官笔。 朱纹和碧痕虽说日夜苦练,学有所长,但毕竟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打斗。是以一看樊天旭这等架势,忍不住心中早已怯了三分,她们正要将自己的长鞭和双刀抖亮出来,只听楚清溪幽幽说道:“今日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别人了。” 第26章 流年遇小人 平地起风波 樊天旭听见楚清溪冷冷的话语,不禁心中微微有些发寒,只是他素来阴狠,绝非一言二语便能糊弄,当下一分阴阳判官笔,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楚清溪缓步上前,眼中弥漫的杀气简直要凝结成霜。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哪里还有人能欺负到她头上。要不是顾忌赵宁的身份,樊天旭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可如今她已经忍气吞声多时,这樊天旭却依然不知进退,坚持咄咄逼人之势,更何况赵宁已经动手扇了樊天旭一个耳刮子,看樊天旭的架势,想来定不能善罢甘休,事已至此,楚清溪心知祸端已起,绝不是宁事息人能够摆平,与其任人摆布,不妨放手一搏,倒也或许能闯出一条生路。 一念及此,楚清溪心中便已打定了主意。她冷冷地看着樊天旭,嘴角上隐隐泛起一丝残酷的杀意:“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的话音未落,十指纤纤已成拈花之势,樊天旭只觉眼前一花,顿时发现自己周身三十六个致命要穴已尽数笼罩在楚清溪的指势之中! 樊天旭大惊失色,阴阳判官笔当头一架,接连使出三招防御招式,又紧接着一式“懒驴打滚”,才堪堪避过楚清溪这楚清溪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招。 一招之下,高下立判。樊天旭自恃甚高,却被楚清溪轻描淡写的一招逼的毫无还手之力,心知遇到了硬茬子,不禁又惊又怒,一摆阴阳判官笔护住全身,大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楚清溪寒声道:“我本不欲与你为难,如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若是就此退去,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樊天旭一招之下,心知绝非眼前这个女子敌手,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眼前失了些面子,也总比丢了性命强。是以他一听楚清溪竟然有意罢手,慌忙虚晃一招,跳出圈内道:“老夫向来秉公办事,既不会错抓一个好人,亦不会放过一个恶人。既然此事尚有争议,便由老夫再去查明真相再做计较,若是尔等当真是盗贼一伙,就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赵宁听他这一当口尚在虚张声势,维护自己的颜面,不由得笑道:“你快去查吧。要是证据确凿,本……本姑娘听凭发落便是。” 樊天旭见她语带嘲笑之意,心中恼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恨恨地瞪了一眼赵宁,悻悻然带着众衙役退去。 楚清溪见其走远,便朝朱纹碧痕吩咐道:“朱纹、碧痕,你二人速速收拾一下细软,我们这就离开这里。” 朱纹、碧痕应声而去,赵宁奇道:“清溪,在这里住的好端端的,干嘛说走就走?那个人已经被你唬退,难不成他还敢与你动手不成!” 楚清溪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民不与官斗。我虽不怕他,但是你,你的身份若是被发现,势必会惊动朝廷,甚至导致本朝与辽邦的纷争,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重。” 赵宁笑道:“这怕什么,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容身。”,她甜腻腻地看了楚清溪一眼,腻声道:“清溪,只要与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我们可以寻一处山谷隐居,也可以一起闯荡江湖,总之你想干什么,我都跟着你。” 楚清溪含笑剜了她一眼,笑骂道:“就数你嘴甜。”,她笑盈盈地看着赵宁,又道:“方才虽暂时将人唬走,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你的身份特殊,断不能为人知晓。我看那书生目光闪烁,神色不正,定是那阴狠狡诈之辈,更何况此人乃是官府中人,若是卷土重来,恐怕绝难善了。”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又道:“如今此处已经不安全了,未免横生枝节,不如一走了之。” 赵宁听她娓娓道来,听着轻描淡写实则她知道,楚清溪为了护她安全,忍下了多少闲气。 这可是当年叱咤江湖的玉罗刹! 一想到楚清溪为了自己,竟甘愿忍气吞声,赵宁心中又酸又甜,禁不住秀眸噙泪,轻轻揽住了楚清溪的腰身。 楚清溪见她如此,心知她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由得轻轻抚上了她的秀发,柔声道:“好端端的,作甚伤心?你若是喜欢这里,待过些时日,咱们再回来便是。” 赵宁抱着她,将脑袋靠在了她的怀中,呜咽道:“清溪,我舍不得你为了我这般委屈!” 楚清溪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含笑道:“不委屈,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她温柔地望着赵宁的眼睛,又道:“你父皇母后为你取名安泰,想必令你平安泰然乃是他们毕生心愿。如今他们虽已不在,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护你周全。” 赵宁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她一边拼命拭泪,一边又喜从心来,只是她的眼泪越拭越多,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止都止不住。 楚清溪望着她这般表情,禁不住又怜又爱,柔声笑道:“又哭又笑,可是傻了?” 赵宁紧紧地将头埋在她的怀中,闷声道:“我才不傻,我……我是高兴才哭。” 楚清溪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又一个劲儿往自己怀中钻,不由得笑道:“好啦,你快出来,你这眼泪鼻涕的,都擦哪儿了呢。” 赵宁哭兮兮从她怀中钻了出来,噘嘴道:“你嫌弃我!” 楚清溪笑着在她嘴上亲了亲,柔声道:“乖,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启程。” 此时朱纹和碧痕已将行李收拾妥当,除了带上日常换洗衣物和随身武器,院中所有之物竟皆丢弃。 楚清溪和赵宁环顾四周,只见小院秩序井然,依旧是昔日一派生活气息,不禁心中亦有些不舍。赵宁的眼眶早已红了,跺脚道:“我一个堂堂帝女,竟被小小一个镇藩逼的流离失所,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 楚清溪轻叹道:“安泰,走吧。你若是生气,待过些时日,咱们再回来取他人头便是。” 赵宁擦了擦眼泪,转身拉着楚清溪的手,道:“真是龙游浅滩招虾戏,落架凤凰不如鸡。走吧,走吧。”,她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摇了摇楚清溪的手道:“清溪,带我回你的小天岳罢。”,她撅起嘴,又道:“我都没有真正见识过江湖门派是什么样的。” 楚清溪含笑瞥了她一眼,笑道:“当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她凝神想了片刻,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要委屈你随我落身草莽了。” 赵宁见她应承,不免心中欢喜,禁不住将头靠在楚清溪肩膀上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我现在是落难公主,若不是有你庇护,早不知身在何处。”,她喜孜孜看着楚清溪,又咬着唇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别说是草莽江湖,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跟着你。” 楚清溪笑着揽住了她的腰,点了点她的嘴唇道:“碧痕,今日你做了什么甜食与她,怎么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一般?” 赵宁见她食指如玉,细若葱管,忍不住檀口一张,轻轻将其手指咬在了嘴里。楚清溪只觉指头一热,顿时面红过耳,忙不迭将手指缩了回来,嗔道:“你……”。 她见朱纹和碧痕肃立一旁强忍笑意,禁不住愈发害起羞来,她又不好意思斥责朱纹碧痕,只好恨恨地掐了赵宁一把,强装镇定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这边厢楚清溪一行四人如此打算,那边厢总兵府衙樊天旭却拿着一卷八百里加急件哈哈大笑。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满面虬髯,眉目之间依稀与徐素娥相似之男子,正是这边关总兵徐焕之! 徐焕之见樊天旭这般喜出望外,原本愁眉不展的面容上不禁起了几分诧异,问道:“天旭为何发笑,这等为难之事,教本官如何是好?” 樊天旭笑着摇了摇手中卷轴,摆手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实在是天赐良机,大人平步青云就在此时。” 徐焕之眼前一亮,忙问:“此话怎讲?” 樊天旭道:“公主逃婚,天子震怒,通令全国抓捕。虽说大人担忧此处乃是进关的必经之地,公主潜逃入关,大人有不查之罪,但若是大人将公主擒获,亲自护送上京,难道亦不是大功一件?” 徐焕之闻言精神大振,转即又泄了劲头:“可是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这四公主。” 樊天旭狞笑道:“不然我怎说大人来了机缘,哼哼,这四公主,就在这镇上!”,他抱拳躬身道:“还请大人立刻下令关闭四处城门,天旭愿亲自领兵,为大人分忧!” 徐焕之大喜,忙道:“此言有理!天旭,你若是当真能将四公主请回来,自当是首功!事不宜迟,速速传我号令,全城戒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樊天旭领命而去,他心中犹自带着赵宁掌掼他的恨意,如今得知赵宁身份,又得天子诏令,生擒赵宁者,赏五千金,封千户,虽说他不能与徐焕之争功,但此事若成,荣华富贵,想必是指日可待。 是以为公为私樊天旭都不敢耽搁,他心知楚清溪的战力,当下亦不敢轻率,一边传令迅速关闭四处城门,一边调兵遣将迅速封锁了楚赵二人所居小院方圆各路口和通道。 一时间,只见沿路刀兵林立,杀气腾腾,边关虎狼之师,又岂是衙役所能相比。这一下,百姓四下躲闪,纷纷关门闭户,只有胆大的,才敢偷偷从门户中觑着眼偷看,只见门前罗雀,马路稀落,只留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兵丁守着各个路口,原本闹腾腾的街市,刹时犹如一座空城,不禁教人遐想纷纷,皆不知所为何事。 楚清溪和赵宁等人一听这般动静,心知大事不好。她四人飞奔到城镇东门,却发现晚来一步,那城门早已严丝合缝,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正自相顾失色之际,只听背后马蹄声起,尘土飞扬,一队军马转瞬便至眼前,为首一名全身甲胄,满面虬髯的将领翻身下马,抱拳洪声道:“下官倒马关总兵徐焕之,见过四公主殿下!” 第27章 马践胭脂泪 剑气斗云霄 听闻这自称倒马关总兵徐焕之的将军言语,赵宁一张小脸顿时褪尽血色,自己的身份果然已经被人发现了! 见她面带惊慌之色,又与八百里加急件里夹带的画像一对比,徐焕之愈发笃定眼前这个少女正是昔日先帝穆宗皇帝的掌上明珠,四公主赵宁! 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徐素娥看中的女扮男装之少年,便是当今天子想要捉拿之人!若是能将眼前这个四公主押送入京,恐怕这荣华富贵顷刻便至,再无需屈居在这小小的边关总兵之位了。 楚清溪一见势头不好,慌忙闪身挡在赵宁跟前,她左右一打量,只见兵强马壮,铁蹄峥嵘,斧钺林立,杀气腾腾,这镇守边关的军队整容肃纪,当真非一般江湖人士可比。 若是在她全盛之时,即便是千军万马,又有何惧。只奈何自己身负重伤,火云红昙虽说勉强将伤势稳住,但总归不曾治本。楚清溪自忖当时形势下自己若要脱身绝非难事,然而若要带上赵宁等三人,却是毫无胜算。 楚清溪抱拳回施一礼,向徐焕之道:“徐大人,此乃舍妹,自幼跟在我身边,并不是四公主殿下。想必是大人认错人了。” 徐焕之闻言一愣,目光中多了几分迟疑,只见樊天旭上前一步,谓徐焕之道:“大人,眼下此女与四公主画像甚为相像,若是轻易让其离去,万一真是公主,那该如何是好?” 徐焕之目光一闪,顿时回过神来:“所谓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人。若眼前此女当真是公主,若是白白放过,岂不是错过一场千载难逢的大机会。” 一念及此,徐焕之当即打定了主意,当即直起腰来,抱拳含笑道:“姑娘有礼。末将并不是有意为难,只是皇命在身,不敢轻率。既然令妹与四公主甚为相似,还望能够轻移玉步,待得验明真身,若是当真误会了令妹,下官自当给你们赔不是。” 他的话软中带硬,摆明了不会轻易让她们离开。楚清溪环顾四周,只见樊天旭已将众将士呈扇形状散开,早就将她一行四人围在了中央! 楚清溪的眉宇间渐渐冰冷,她知道眼前的形势,除了放手一搏杀出一条血路,再不会有别的脱身之计。她的目光自朱纹和碧痕身上扫过,二女心领神会,早已将藏匿在衣衫下的武器执在了手中! 徐焕之见状,不由得浓眉一轩,沉声道:“姑娘此举,可是要与本将为难?” 楚清溪冷然道:“大人若当真要仗势欺人,就得先问过我手中的这柄剑。”,她眼下伤重未愈,当下亦已将束腰软剑抖亮了出来。 只见剑若秋鸿,流光溢彩,俨然是一柄断金切玉的宝刃。楚清溪执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凌厉起来,当日她随手一招唬退樊天旭,如今一剑在手,气势一开,真可谓“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徐焕之被她剑势一摄,情不自禁倒退了半步!然而他终究是千军万马中冲杀拼战过的虎将,这一愣之下,瞬时回神,当下翻身上马,略一摆手,便见数十名身穿铁甲,内衬牛皮的近卫手执钢刀护在他的马前! 电光火石之间,楚清溪一行四人便与徐焕之军队两两对峙起来。这一边是江湖隐士,那一边是沙场虎狼,两下里虎视眈眈,便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徐焕之藏身军中,胆气顿时一壮,他镇守倒马关多时,亦与契丹军队你来我往打过不下数百战。是以他虽一时被楚清溪身上的气势所镇,然后一回到他最熟悉的军阵中,他顿时恢复了跃马横刀的血性。 “本将军最后提醒你们一句,识相的,束手就擒,如若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军阵中传来徐焕之森冷的声音,他本是在沙场中冲杀过的人,如今他率兵与楚清溪等人对峙,恰恰正是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场景。 他似乎都已经听见手中刀发出嗜血的铮鸣,他似乎感受到□□战马跃跃欲试的兴奋,他胸中的战意渐起,杀意渐浓,若不是看在楚清溪等人终究是女人的份上,他早已下令尽数围歼了。 对面的军士步步紧逼,这些从沙场中九死一生拼杀出来的将士们,虽然并不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然而他们多年的军队训练和铁血生涯已经将其铸就了钢铁般的意志和统一默契的战阵,却使得他们比江湖中最高明的杀手更为恐怖。 遍布□□盾牌的方阵,进则同进,退则同退,千百柄刀枪,千百面盾牌,既如绞肉机车,又似铜墙铁壁,端得是进可攻退可守,其军威赫赫,昭示长空。 楚清溪握剑的手禁不住有些发白,她昔年浴血江湖,却终究未曾对敌过这等朝廷军队。在这等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军威之下,楚清溪纵使有三头六臂,亦不能讨得了多大的好处,更何况眼下还有赵宁、朱纹和碧痕三人需要她照拂。 一旦开战,眼前这些由刀枪盾牌组成的方阵,转眼便会成为吃人的绞肉机。她自己固然不惧,可是赵宁、朱纹和碧痕,她就不能保证都能使她们全身而退了。 如此相依为命这些日子,若说对她们全无半分感情,那自然是假的。她与赵宁固然已是互定终身,就算是朱纹和碧痕两个小丫头,亦是识于微时,便当做是两个小妹妹般,亦从来未曾将她二人视为奴婢。 可是眼下,楚清溪自忖拼死亦只能保全赵宁,可是朱纹和碧痕这两个小丫头,一旦动起手来,她当真没有把握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楚清溪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下这个形势,即便是不战而降,恐怕亦讨不到好果子吃。一念及此,楚清溪沉声道:“朱纹、碧痕,此战生死攸关,你二人但凡有一线生机,都不要回头。” 朱纹和碧痕互视一眼,齐声道:“愿与姐姐生死相随!”,说话声中,她两人左右分侍,一个手执长鞭,一个双刀出鞘,柳眉倒竖,玉面带煞,护卫在楚清溪和赵宁身边。 楚清溪见状长笑道:“好!临危不惧,遇难不惊,实乃可造之材。朱纹、碧痕,今日你我四人若能留得性命,他日重逢之日,我便将你二人收入门墙。” 朱纹和碧痕闻言大喜,齐声叫道:“多谢楚姐姐!”,若不是如今大敌当前,她二人只能严阵以待,不然就凭楚清溪这句话,她二人恨不得当场磕几个响头先把拜师礼给行了。 徐焕之见眼前四女这等气势,心知绝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下扬剑一指,喝道:“生擒黄衫女子,其余三人,生死不论!” 现场军士轰然一诺,一时间军刀所向,杀气震天!眼看军阵已动,楚清溪叱道:“跟上我!”,手腕一振,化出漫天剑影,直朝最前方的军阵杀去! 赵宁、朱纹和碧痕紧随其后,丝毫不敢落后。她们都清楚的知道,一旦冲入这军阵之中,单凭其个人之力,根本无法逃出生天。她们当前唯一的生机,便是牢牢跟在楚清溪身后,齐心协力,方才有望闯出一条生路。 徐焕之指挥的军阵万矛齐出,由千百个沙场中打滚出来的将士组成的军阵,其杀气之盛直冲云霄。 楚清溪面罩重霜,眉间煞气亦以冲上印堂。她的身形飘忽如鬼魅,几番起落之间,便已经闯入那军阵之中! 剑似雪练,掌若雷霆,顷刻间,只听惨呼和哀嚎不绝于耳,断肢与残臂血肉横飞,楚清溪已一己之力,竟生生将一座由数百名军士组织的方阵击破! 朱纹的“龙象般若功”已经发挥到极致,当前她虽只修炼到第三层境界,然而亦已有霸王举鼎之力。她手中的长鞭犹如怪蟒,鞭身注满了“龙象般若功”的功力,长鞭过处,对面军士手中的盾牌纷纷碎裂,那长鞭若是落在了血肉之躯身上,直打的人筋骨俱断,血肉模糊。 若说朱纹的“龙象般若功”大开大阖,那么碧痕的“无相神功”则可谓是杀人于无形。她一手“柳絮飞花”刀法早已练的收发由心,只是当日庖厨之中杀的是皆为牲畜,如今换成了活生生的人而已。 当碧痕的柳叶双刀斩落第一个人的头颅时,她的手稍稍抖了一下。然而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当她砍翻第三个人的时候,她的刀势明显就利落了许多。 楚清溪的剑犹如猛龙过江,但凡是她出现的地方,便是一条血路!朱纹和碧痕一左一右护着赵宁,鞭影如山,刀光浸血,虽说是初生牛犊,亦敢于虎狼争锋! 徐焕之没有想到眼前的四个女人居然能有这么可怖的战力,他冷冷地注视着厮杀中的楚清溪等人,手中剑一挥,便又是一个方阵冲杀上前。 衣衫上已经沾满了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额上发已经浸湿了,亦不知是血还是汗。楚清溪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她甚至有些麻木了,她只知道机械的挥剑出掌,甚至都来不及看清眼前倒下去士兵的面孔。 从来没有这样杀过人,然而眼前的对手似乎无穷无尽,个个都似不要命般朝自己冲过来。纵然是楚清溪心如铁石,亦不免杀的有些手软。究竟是什么样的精神支撑着眼前这群军士?明知是死,亦决不后退,楚清溪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眼前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出剑,一个个军士倒下去,却有前赴后继的人补上来。楚清溪的眼睛已经杀红了,她的脸惨白的跟死尸一样,然而她手中的剑却依然凌厉。 可是她固然能做到杀人如麻,那朱纹和碧痕又怎能做到如此镇定。正当楚清溪一剑斩翻眼前的两名军士,只听“啊呀”一声,正是碧痕的痛呼声! 第28章 艺高人胆大 只身战千军 楚清溪心中一惊,一眼瞥去,只见朱纹护着赵宁犹自恶战,碧痕却已被三五名手执长矛的军士团团围住,竟自与朱纹赵宁距离几步之遥。 本来她三人成鼎足之势,已背相对,互为依仗,犹如三头六臂,亦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今碧痕被徐焕之的军队冲散,以一人之力对战三五名如狼似虎的军士,一时之间,顿时有些应接不暇,险象环生。 若论单对单的功夫,眼前的军士可以说没有一个是碧痕的对手。可是在这等浴血搏命之际,论起杀人的经验,这些自千军万马中冲杀出来的将士却绝非碧痕可比。 等楚清溪赶过去的时候,碧痕的左肩已被长矛贯穿,淋漓的鲜血顿时浸湿了她半身衣裳。饶是她自幼受尽苦难,能比寻常人吃更多的苦,也犹自痛的全身打战冷汗淋漓,左手的柳叶刀呛然落地,只留下右手的单刀,“柳絮飞花”刀法的威力顿时减少了一半!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楚清溪一声娇叱,随手砍翻跟前几名军士,莲足一点,身若大鹏展翅,翩然便冲到碧痕身边,随手举剑一拨,便将正朝碧痕身上落去的数支长矛切断。 碧痕死里逃生,就地一个翻身,紧咬银牙挥起右手单刀,刀光若风卷残云般朝四周围攻的军士砍去,只见刀光血影,不可开交。 徐焕之眼看四女凶悍,心中不免焦急。想他动用了阵前将士前来擒拿四公主,本以为纤纤素女,定是手到擒来,可谁知眼前四个女人,竟是个顶个的厉害。 那个年岁最长的显然是个武林高手,她的招式没有一式是多余的,剑光过处,人如玉山倾颓,那一批批的军士在她跟前,犹如刀切豆腐一般,竟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那两个年级小的亦是不要命的,一个长鞭如龙,一个双刀似虎,除了刚开始有些发憷外,几番冲杀下来,竟自能沉浸在遍地血污人头乱滚的修罗场中。就连那看上去最弱的黄衫女子,亦仗着灵活的身法,时不时从险象环生的境地脱身,甚至还随手捅伤杀死不少军士。 眼看马前的军士一个个,一片片倒下去,徐焕之禁不住心疼的犹如割了他的肉一般。此时,只听樊天旭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这几个女子看似江湖中人,其武功虽好,但终究以内力为继。一旦真气衰竭,必当手到擒来。是以大人不妨传令将士,结阵!” 徐焕之目光一亮,顿时大吼道:“众将士听令,结玄武狼牙阵!”,随着他的一声虎吼,只听轰然一声,方才还与四女刀来枪往的众军士猛然归队,顿时化成外层以盾牌护体,第二层手执弓箭,最内层则拿着狼牙棒。 阵型一变,在场将士顿时士气大振。先前他们化整为零,便是以己之短,较人以长,若论个对个的实力,他们在身负武功的四女跟前,几乎可谓是不堪一击。 眼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兄弟纷纷被杀,却并不是死在保家卫国的沙场上,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们早已睚眦俱裂,红了眼眶,如今军令所至,结成玄武狼牙阵,这些将士们顿时进入了两军对垒的气氛之中,暴喝道:“杀!” 若说一开始他们尚有一些好男不跟女斗,或者是怜香惜玉的心态,如今眼看其这般杀人不眨眼,这四个美丽的女子在他们眼里,无疑已成了夜叉罗刹般的人物,又岂会再过于手下留情? 血灌瞳仁,杀气震天,复仇之心熊熊燃烧,随着震天动地的“杀!”声,战争机器已经开启。此时再不需要徐焕之的鼓动,亦不需要高官厚禄的许诺,所谓同仇敌忾,是为此理。 一看那玄武狼牙阵如此气势,楚清溪等人亦不禁接连失色。然后此时此刻,双方皆已经没有退路。 只见阵前铁盾一分,第二层弓箭手早已拉满了弓。就在盾牌乍分之际,“铮然”一阵弦响,箭如流矢飞蝗,直朝四女立足之地射来! 楚清溪赵宁等人完全没有想到徐焕之竟然会不顾赵宁生死而动用了弓箭手!楚清溪剑走游龙,顿时挡在了赵宁身前,只听“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剑光凝成的光罩竟将集雨般的箭矢统统拨落在地上。 楚清溪一见如此阵势,便知此地决然不可久留。就在这火光电石之间,她一把揽过赵宁的腰肢,扬声叫道:“朱纹、碧痕,跟我走!”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将丹田中仅剩的二三层功力提到了极致,此时,她掌中宝剑剑芒陡然长达三尺,一剑挥去,击打在那些铁盾护住的将士身上,亦犹如摧枯拉朽一般。 在她跟前挡路的玄武狼牙阵,那些位于第一层举着铁盾的将士们,这下可吃了大苦头。不是被剑芒连盾带人劈成两半,就是被那剑势压的动弹不得。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恐怖的战斗力,更加没有见过这般杀人如麻的女人,他们发出了困兽独狼般的嘶吼,面前这般强悍的敌人,他们亦爆发出了无边的勇气! 人,一批一批的倒下,却又一批一批的填补上前。楚清溪护着赵宁,一步一步,在枪林箭雨之中,带着朱纹和碧痕踏着无数军士的鲜血,冲到了城墙跟前。 漆黑的城门早已关闭,墙头的护城军早已弯弓引箭,虎视眈眈。身后是徐焕之的军队,依然犹如饿狼般盯着她们。楚清溪的一袭白衣早已被鲜血濡湿,衬着她苍白的脸,犹如从血池中爬出来的修罗,朱纹和碧痕身上亦已伤痕累累,若非是强撑着一口气,恐怕早已力有不逮。 徐焕之冷冷地看着他们,他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被眼前这几名女子的勇气折服,他沉声道:“还要再战么?” 楚清溪握剑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的脸色亦苍白的犹如死尸一般,她并不是害怕,而是这般长时间的耗费真气,她隐隐感到丹田之中的气息渐渐有些紊乱! 当日那株火云红昙只是暂时将其伤势稳定,这些时日楚清溪虽然亦用药物调理,还以本命玄功“漱玉心经”逐条打通经脉以及被郁堵的穴道。如今伤势虽然有些起色,然而终究没有痊愈,是以如今大动干戈,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这副身子骨,究竟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可是在这生死关头,已经没有时间让她考虑身体的状况了。眼看前方城门紧闭,墙头弓箭林立,又见身后玄武狼牙阵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如此进退维谷,前后夹攻,楚清溪的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然而当时当地,楚清溪心中亦很明白,若是不战而降,徐焕之固然要拿赵宁求功,那樊天旭自然亦不会轻易饶过她们。而若是战,敌我势力如此悬殊,而自己又是有伤在身,这般一战,生死难料,自己倒是并不畏死,反正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是赵宁若是折损在这乱军阵中,又教她情何以堪? 她楚清溪,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心上人。一念及此,楚清溪不由得自嘲般笑了一笑。曾几何时,她居然混到了这般落魄的境地,曾几何时,她楚清溪,竟然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沦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命可以不要,可是尊严却不允许她低头。徐焕之看着她的眼神,犹如看着瓮中之鳖,这样的感受,简直让楚清溪觉得无比的屈辱。 在这样的屈辱感下,楚清溪的心中不禁凌然起了战意,天岳宗的门徒,从来都只有力战而死,却从来没有不战而降,这是他们融入骨髓的骄傲,亦是他们扬名江湖的风骨。 楚清溪猛然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牢牢地将剑和自己的手掌缠在了一起。她长啸一声,谓赵宁道:“生死由命,终会再见!”,长啸声中,她的身形拔地而起,掌中剑化作万千剑影,直扑位于中军阵中的徐焕之!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当下之际,唯有控制住了徐焕之,她一行四人方有求生退路。徐焕之见她来势汹汹,慌忙闪身躲入刀斧手身后,那些玄武狼牙阵见她直冲中军,亦纷纷朝她冲杀过来。 楚清溪剑急如雨,掌出如风,凡是被她掌风剑影所及将士,皆是折戟沉沙。眼看她状若疯虎,一掌便能将几面铁盾牌组成的玄武狼牙阵打开缺口,徐焕之心中不禁起了几分寒意。他忙不迭的拔剑大吼道:“放箭!放箭!” 在他的厉吼声中,其身前的刀斧手身后,猛然冒出一排手执强弓硬弩的武士。一时间,满弓如月,箭若飞蝗,楚清溪厉啸一声,手腕一转,便以一片剑光护住全身,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顷刻之间,她的脚下便已经落满了一层断矢。 只是这一阻,她体内的真气一滞,顿时自半空中飘落下来,那些玄武狼牙阵见她落地,顿时又纷纷围攻上来。 楚清溪剑舞狂风,见人就杀,见路就走,一番狂攻之下竟被她冲出一条血路,她一眼瞥见坐在黄骠马上的徐焕之,正要扑身抓捕,谁知冷不丁射来一枝冷箭,“嗖”地一声,正中楚清溪下肋! 突如其来的痛楚使得楚清溪真气一泄,身形便自从半空中跌落,此时她只觉得全身真气乱窜,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俨然便是内伤复发之症!那些玄武狼牙阵中将士一见楚清溪受伤,愈发奋起了精神,他们凶神恶煞般举起刀剑长矛,直朝楚清溪身上砍去,眼前的这个女人残杀了他们太多的兄弟,即使将她碎尸万段,亦难消他们心头之恨,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那黄衫女子猛然将手中剑横在颈间,厉声喝道:“住手!” 第29章 为谋长远计 狠心道别离 话说就在楚清溪真气紊乱摔入乱军阵中,那些杀红了眼的军士毫不犹豫将手中兵器直朝她身上杀去之时,只见那黄衫女子一声厉喝,眼见着她手中宝剑便已经横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中! 那黄衫女子原本在这四人之中,论战力,她是最弱的,然而在这四人之中,俨然便是最受保护的一个。可如今她眼看白衣女子陷入危机,情急之下,全身气势陡然外放,其一声厉喝,其周身威仪气势竟自将身边军士震在了当地! 徐焕之见状慌忙约束住正朝楚清溪乱刀砍去的众将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凌然挺立的黄衫女子,意味悠长的说道:“要住手可以,却不知这位姑娘以什么身份制止此战?” 他盯着赵宁,唇角边噙着一抹得意的微笑:“姑娘若是一介布衣,恐怕是没有这个资格号令边关守军……” 那黄衫女子默默无语,她的眼眸中已经凝满了泪水,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亦早已全身浴血,身形摇摇欲坠,她痴痴地望着跌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默默的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雕着五爪盘龙的墨玉牌,高高举过头顶,一字一句道:“徐总兵,本宫令你住手,你可听清?” 那块墨绿牌四方端正,色泽沉穆,前有蟠龙,后有飞凤,正面上书“如朕亲临”四字,背面中央又端端正正刻着一个小小的“四”字,正是先帝穆宗御笔! 一见此牌,徐焕之哪里还敢怠慢,慌忙翻身下马,伏地拜道:“末将遵令!”,虽然眼前这个四公主乃是当今神宗下旨欲要捉拿之人,然而她手中这枚先帝御赐的墨玉牌,却是如假包换。 若是自己稍有不敬之意,被这四公主随意按一个藐视先帝的罪名。如今自己身后某些副将正愁挤不上自己的位置,恐怕只需这四公主稍稍给点暗示,便自然有人仗着玉牌上先帝爷“如朕亲临”这四个字,趁机要了他的性命! 徐焕之一边节制着军士,一边不卑不亢望着赵宁道:“既然殿下已经承认了身份,还望莫要再与末将为难,末将皇命在身,不得不从。但请殿下放心,只要殿下能让末将护送入京,殿下的朋友末将自然不会为难,而殿下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以及人生安危,自然一应由末将安排妥当,断不会令殿下受罪。” 赵宁听他这般侃侃而谈,心知今非昔比,自己虽然仗着手中的墨玉牌暂时令徐焕之节制了军队,可若是自己想凭此脱身,却是万万不能。如今徐焕之看似毕恭毕敬,自然是看在自己听话的份上,可若是自己令其希望落空,那恐怕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们,顷刻之间就会将楚清溪砍成肉泥。 赵宁的心里犹如明镜一般,她自嘲般的笑了笑,淡然道:“本宫既然应了你,自然会如你所愿。”,她一边说,一边旁若无人般姗姗行至楚清溪身边,四周的将士纷纷看傻了眼,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拔刀相向的黄衫女子,竟然会是先帝爷的四公主! 他们默默地让过一边,从中让出一条路来。赵宁一步步走到楚清溪身边,楚清溪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人亦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中。她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昏迷中尚忍受着痛苦,她手中的剑犹自紧紧握着,手背上青筋毕露,骨节分明,俨然已是一双战至力竭的手! 可饶是如此,她依然没有放下她手中的剑!赵宁缓缓地蹲下身子,痴痴地望着倒在地上的楚清溪,豆大的泪珠一粒一粒溢出眼眶,一滴一滴落在了楚清溪的脸上。 好不容易遇到了良人,本以为从此能够隐姓埋名,与她双宿双飞,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想不到她逃婚的事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如今为了护她,楚清溪俨然旧伤复发,生死不明,朱纹、碧痕亦伤势颇重,难有再战之力,若是因她之故,伤了她们的性命,赵宁只觉得一颗心犹如千刀万剐一般,心痛的难以呼吸。 她温柔地抚上了楚清溪苍白的脸庞,痴痴地望着她苍白而美丽的容颜,她一遍遍仔细看着她的眉眼口鼻,似乎要将她牢牢刻画在心中。 这般生离死别的哀伤落在披甲人眼中,亦不禁有些恻然。他们家中亦有妻儿姊妹,所谓兔死狐悲,他们从眼前这个悲伤的难以自制的四公主身上,似乎看到了终有一天他的家人亦会这般心碎。 他们沉默地看着四公主与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无声的告别,心中都有些起了异样的情绪。如此绝美的两个女子,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让她们这般生死相依?当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个杀人如麻的白衣女子,居然长的这般好看,是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这等天仙化人般的女子,单凭掌中宝剑,就敢与他们这些征战多年的大老爷们生死相拼。 朱纹和碧痕已经相互搀扶着来到了楚清溪身边,亦呜咽哭成一团。赵宁哭了半晌,方自咬牙站起身来,谓徐焕之道:“徐总兵,你方才说过的话,可算数?” 徐焕之道:“殿下放心。末将这就令人让路,送这几位小姐离开。”,说着,他还令人牵来了一辆马车,含笑道:“殿下您看,如此可好?” 赵宁眼看朱纹和碧痕将楚清溪抬上了马车,禁不住又珠泪连连。她哽咽着对朱纹碧痕道:“你们好生照顾着她,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够见面,若是她醒了,就告诉她我死了罢。” 她站在马车下遥望楚清溪,又颤声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若是今生缘未尽,他日终有再见之时。”,说着她将马缰交在了朱纹手中,想了一想,又挥剑斩落自己的一缕秀发放入荷包之中,递给朱纹道:“她若是醒了,把这个给她。”,话音刚落,她一掌便拍打在马臀之上,叱道:“快走!” 骏马长嘶,奋蹄疾奔,朱纹和碧痕尚来不及与她道别,便被那马车带着一溜烟冲出城去。赵宁目送着马车离去,直到看不到蹄尘方自回过身来,望着徐焕之道:“本宫心愿已了,全凭徐总兵处置。” 徐焕之见她气质高贵,威仪甚重,虽是落难公主之身,却也丝毫不敢怠慢,闻言忙赔笑道:“殿下言重,末将实在担当不起。如今误会已经消除,想必殿下已经乏累,不如随末将回了总兵府,好生休养几日,末将再护送殿下进京可好?” 赵宁未置可否,闻言举步先行。徐焕之一边下令整肃军队,一边又遣人牵了一匹马来,笑道:“此去总兵府尚有些路程,还请殿下上马,养养力气。这一时之间,也实难再寻一辆马车,还望殿□□谅。” 楚清溪一去,赵宁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亦有些心理准备会遭受一些势利人的羞辱。可如今见徐焕之对她尚且恭谨,心中亦不由得宽了一些,当即点了点头,应道:“有劳费心。”,便自翻身上马,跟着徐焕之朝总兵府行去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那朱纹碧痕驾着马车载着楚清溪冲出城去,她们本也身受重伤,只是凭着一口气,驾驭着马车横冲直撞来到了城外三里地,方自精疲力竭,一头栽倒在马车上,半天也动弹不得。 只是朱纹心智较为成熟,她身子虽然乏极,但心思依然还牵挂着车厢里的楚清溪。方才她伤重昏厥的模样可谓是将她们唬的魂飞魄散,按理讲以她当时的伤势,断不能再受颠簸劳碌,只是眼前这一线生机乃是赵宁挺身而出换来的,朱纹和碧痕断不敢多做逗留,以防徐焕之临时变卦。 朱纹稍稍缓过一口气,便踉跄着进入车厢查看楚清溪的伤势。只见她面若金纸,双眸紧闭,一双秀眉紧紧皱着,编贝般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俨然是为了转移昏迷中犹自带着的痛苦。 朱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的落下来,楚清溪之于她跟碧痕,俨然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当日她和碧痕承蒙收留,从任人欺凌的小乞女,摇身一变变成了身负武功衣食无忧的大姑娘,此恩此德,无疑是再生父母。 可如今,在她们心中美貌与智慧并存,犹如神仙化人般的楚清溪,竟落魄到这般模样,朱纹的心只觉得又酸又痛,忍不住呜呜哭将起来。 只是她哭的这般伤心,那楚清溪依然犹如死尸般纹丝不动,哭了半晌,朱纹忽然听到车厢门框被人轻扣了几下,又听一个温柔甜美又不失彬彬有礼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家主人在外等候,不知可否需要帮忙?” 朱纹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圆脸大眼的粉衣少女正一脸诚恳地看着自己。她眼看楚清溪这副模样,又见碧痕身边亦有几名少女围着,显然是在给她喂水包扎,心中不禁宽了几分,暗道:“如今楚姐姐和碧痕都已昏迷不醒,单凭我一个人,又怎么照顾的来。如今既然遇到了好心人,不若就请她们帮个忙,等救下了楚姐姐和碧痕,再好生答谢便是。” 她又在粉衣圆脸少女脸上打量了一番,看其目光清澈,神清目秀,想来亦不是鸡鸣狗盗之辈,当下以袖拭泪,正容道:“这位姐姐,我们姐妹三人路遇强盗,虽仗着家传武艺勉强赶走了坏人,但家姐和小妹却也身负重伤,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一个人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圆脸少女抿嘴笑道:“也是你运气好,我家主人从来不喜多管闲事,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看到你们这辆孤零零的马车,非得上来看个究竟。快来,快来,若是让她等久了,恐怕又得发脾气了。” 朱纹愣愣地道:“你家主人……是谁?” 圆脸少女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到了她跟前,不要乱看,也不要多问。” 第30章 满目皆绫罗 无意入深宫 当楚清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软罗烟帐之中。身上的血衣早已换成了绸缎制成的宽袍,身上盖着的,则是描龙绘凤的锦缎被子。楚清溪吃惊的撑起上身,目光所极之处,皆是金玉之器,就连不远处放着的铜制仙鹤香炉,俨然亦是名家手笔。如此大富大奢的房间,想必此间主人定非寻常人士。而随处可见的龙凤装饰,更彰显了其身份的尊贵。 只是此间的布置虽然不同凡响,但隐约可见与中原地区的区别。楚清溪心中又惊又疑,在她的记忆里,当日她伤重昏迷,尚在徐焕之重军包围之中,可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竟到了这等富贵馥雅之所在。 殊不知赵宁等人如今身在何方?殊不知自己如何死里逃生方自留得区区性命?重重疑云笼罩在楚清溪心上,直教她片刻不得安宁。 身上隐隐传来的清凉提醒着她伤口已经被人悉心处理过,而因身体的翻动造成伤口牵扯的疼痛却使当日浴血的场景历历在目。楚清溪咬紧了牙关,挣扎着半坐起来,而她这边刚有动静,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个面带微笑温柔可人侍婢装束的女子快步上前将其扶住,一边柔声道:“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叫人伺候。” 楚清溪疑惑地望着眼前含笑跪坐的两名侍女,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是何人?” 一个长着深深酒窝的侍婢柔声回道:“这里是大夏皇宫,奴婢鹿儿,是皇上派来服饰姑娘的。” 另一个有着挺翘小鼻子的侍婢接着道:“奴婢鹤儿,见过姑娘。” 楚清溪悚然一惊,愕然道:“大夏皇宫?皇上?” 鹿儿笑回道:“对呀,皇上前阵子微服出宫,前往宋境游玩,没想到在路上偶遇了姑娘和您的婢子。那时候姑娘伤重在身,陷入昏迷,而您的婢子一个叫碧痕的亦昏倒在地,只有一个叫做朱纹的尚且清醒,但也已经奄奄一息。当时我们驾车经过,听见有人在哭泣,皇上一时好奇,便着人上前询问,这不就把你们带回来了。” 楚清溪目光一闪,急问道:“可有见一个黄衫女子?” 鹿儿道:“这倒是没有见到。当日皇上带回来的,只有你们三人。” 楚清溪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喃喃道:“那朱纹和碧痕呢?” 鹿儿抿嘴笑道:“姑娘放心,她们自有妥善安置。这里是皇上寝宫偏殿,是以朱纹和碧痕不能安置在这里,方才我还去看过她们,太医院给她们上了药,如今二人已经能下地了。” 说着,见楚清溪神情有些恍惚,鹿儿又含笑问道:“姑娘刚醒,可觉腹饥?皇上今儿早上嘱咐婢子们已经备下粥食,若是姑娘要吃,婢子这就去拿来。” 楚清溪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似乎力有不支一般,缓缓又朝后靠去。鹿儿和鹤儿见状,连忙手脚熟练的在她腰后塞了个靠枕,见她神思幽远,便知其定有心事,当下亦不敢多有打扰,微微下了个蹲礼,便要告退离去。 她俩刚退后几步,却听靠在床头的女子低声道:“朱纹和碧痕在哪里?我想见她们。” 鹿儿道:“她们安置在枫露殿,由慕容太医负责照顾。”,她面露难色,又道“只是这里是皇上寝宫属地,若无奉诏,任何人不得擅入。” 楚清溪道:“那就请你们带路,我去见她们。”,说着挣扎着便想要下床。她的面色依然那么苍白,失去血色的肌肤几乎透明,纵然只是这般稍微多说几句话,便自有些吃力的喘气,鹿儿和鹤儿哪里敢轻易让其劳动,慌忙上前阻拦道:“姑娘您伤势未愈,太医说了你必须卧床休养,断不得伤神劳力。皇上指定我二人服侍您,若是有个差错,婢子二人实在吃罪不起。” 楚清溪见她二人温柔伶俐,心知其所言皆是实情,莫说是在皇宫大内,即便是当时在她宗门之中,上有令而下不从,亦是死罪。故而她并不愿使眼前这两个小婢子为难,只好道:“那你们……皇上,什么时候会过来?” 鹿儿回道:“皇上现在早朝,若无甚要紧事,一般会在辰时回来。这几日姑娘昏睡不醒,皇上都是下朝即来探视……”,正说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多言了,忍不住一下咬住了舌头,又小心翼翼的觑了楚清溪一眼。 “我竟昏睡了几日。”,楚清溪俨然忽略了她方才话语中最重要的信息,自顾自问道:“我昏睡了几日?” 鹿儿道:“离皇上回宫,今日已经是第五日啦。”。 “原来我竟昏迷了这么久。”,楚清溪心中暗道。此时,鹤儿已遣人奉上了青盐茶水,笑道:“姑娘既已醒了,不妨先漱漱口,这几日一直不吃不喝,恐怕肠胃也受不了,婢子已令人取来了清粥小菜,姑娘不妨先垫一垫,吃饱了方才有精神呢。” 楚清溪见她巧笑嫣然,言语可亲,又闻到空气中隐约传来的粥香,不由得听见肚子“咕咕咕”一声,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鹤儿和鹿儿见她应允,慌忙上前为其挽袖递帕。一个端着茶汤的侍女刚将饮尽的茶杯接下,便有一个顶着痰盂的内侍跪在楚清溪床前的脚踏上,待楚清溪将口中残茶尽数吐入痰盂,鹿儿便将一块刚刚从热水中缴干的手帕递了过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这些人手中,可谓是做的行云流水,滴水不漏,想必已是做过了几百次,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交接,都是有条不紊,丝毫不差,这等浑然天成般伺候人的功夫,亦不禁教楚清溪暗暗咋舌不已。 待得楚清溪洁面净手之后,鹤儿亲自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碧莹莹,芳香扑鼻的清粥。楚清溪一见之下,顿觉食指大动,她昔日在江湖中虽亦是一派宗主,然终究没有见过这等金羹玉烩之物。看似简简单单一碗清粥,可观其色,嗅其味,楚清溪可以断定,这绝非一把粳米一碗清水便能熬煮成的。 鹤儿将汤匙轻轻地搅动清粥,又撅起樱唇轻轻地吹了几下,直至那汤匙上的粥食不那么烫了,方才轻笑着将之喂到楚清溪唇边,柔声道:“姑娘尝尝,这清粥不知可合口味。” 楚清溪张口含了半匙,只觉得清香扑鼻,入喉软糯,不觉微微眯了眯眼眸,一双星眸顿时弯成了两弯月牙,瞬时流露出几分喜色来。 鹤儿见她欢喜,不觉也快活起来,当时她乍一眼看到昏迷中的楚清溪,只觉得这姑娘美的犹如玉人儿一般,但周身一股清冷的气质,却着实让人有些难以亲近。而如今,小小的一碗清粥竟能让这冰山般的人儿散发出一丝人气儿,甚至于让她吃的眉眼弯弯,平添出几分喜气来,禁不住让鹤儿打心眼里觉得可爱起来。 若是楚清溪知道,在喂她吃粥的小侍女眼里,自己竟然平白添了几分可爱,恐怕亦会觉得哭笑不得,不知所谓。只是如今她的全部注意力皆都放在了眼前这碗清粥上,竟丝毫没有发觉鹤儿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被萌到的神情。 如此一个吃的欢快,一个喂的卖力,不一会儿功夫,大半碗清粥竟被风卷残云一般,全进了楚清溪的肚子。这些粥食下肚,楚清溪只觉得精神一振,愈发觉得腹内空空,便意犹未尽的盯着鹤儿手中粥碗,竟是有不依不饶之态。 鹤儿见状,不由得抿嘴笑道:“姑娘稍等,婢子再去盛一碗来。” 楚清溪当时力竭昏迷,又不饮不食这么多天,早已经饥肠辘辘,看着鹤儿手中那只青玉碗,不由得有些发愁:“这小小的青玉碗,纵然吃个十七八碗也是不够的。” 鹤儿看着她的神情,心中亦不禁猜到了几分,不由得抿嘴笑道“姑娘伤重初醒,虽然不宜多食,但吃些粥食是无碍的。”,她望着楚清溪脸上微微泛起的红色,又道“这宫中的小厨房昼夜不歇,任何时辰都有人伺候着,这些清粥更是皇上爱喝的,断无不够之理,所以只要姑娘想吃,尽管吩咐婢子便是。” 楚清溪听她这般说来,不由得也失笑起来:“依你这般说来,这宫里的女子,若是贪嘴的,岂不是个个都成了大胖子。” 鹤儿见她如玉般的脸庞泛起笑意,禁不住一时看傻了眼,愣愣地道:“姑娘你长的真好看。” 楚清溪见她娇憨,又这般全心全意伺候自己,不由得也冲她放柔的脸色,微笑道:“这皇帝三宫六院的,哪里还缺得了美人。” 鹤儿吃吃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个皇上,可不同你们大宋的皇帝。” 楚清溪微微挑眉,奇道:“难不成他是个好男色的?” 话音未落,只听鹤儿和鹿儿“扑哧”一声,一起笑了出来,接着又慌忙噤声,端容道:“姑娘说笑了。咱们皇上,乃是先帝长公主登基,是为女帝。若论年岁,也的确到了该择皇夫的年纪,只是若说三宫六院,那倒是没有的。” 原来作为侍女,她是不应该这么多话的,可是鹤儿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楚清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灿若星辰的眼眸望着她,她就情不自禁的倒豆子般,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一切都统统告诉眼前这个状若西子捧心,质比月华高洁的女子。 她正说的欢,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鹤儿,朕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爱嚼舌根的。”,说话声中,只见珠帘一卷,便从门外走进一个身穿着团龙黄袍的女子,只见她身量高挑,目测大概二十多岁年纪,眉眼之间虽然带着笑意,却依然有一股位极九五,不怒而威的气势。 鹤儿和鹿儿一见来人,顿时矮了半截,“噗通”、“噗通”跪倒在地,伏地拜道:“皇上……” 那黄袍女子似笑非笑瞅着鹤儿,曼声道:“起来吧。这嚼舌头的帐留着以后再算,还不快去为姑娘取粥。” 鹤儿如蒙大赦,忙不迭领命而去。鹿儿则屏声静气伺候在一边,已然恢复了端庄肃穆的神情。那皇帝打发了二人,方自喜孜孜转过身来,望着楚清溪道:“可算是醒了。” 第31章 女帝加青眼 富贵逼人来 第三十一章 女帝加青眼 富贵逼人来 楚清溪见那皇帝喜孜孜望着自己,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温柔笑意,又见她犹自穿着团龙黄袍,堪堪只除去了头上的冠冕,一望便知是下朝之后便径自赶来探视的。 先前从鹿儿鹤儿口中,楚清溪已知眼前的皇帝对自己一行众人有着救命之恩,她心知自己的伤势,亦记得当时九死一生的惨烈场面。她知道若非眼前这个皇帝从路上将她们捡回来,恐怕她和朱纹碧痕,早因伤势过重而一命呜呼了。 就冲着救命之恩,楚清溪也必须对这皇帝笑颜以对。她挣扎着想从床上翻身而起,口中言道:“宋女楚清溪,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楚清溪。”,那皇帝喃喃重复着她的名字,含笑道:“我姓李,名婉华。不过……”,她的眼睛微微转了转,微微挑了挑眉,又道:“你可以叫我影月。” 楚清溪稍带惊愕地瞅了她一眼,自古皇帝都自称为“朕”,这西夏女帝却在自己面前你来我去的,一点也不摆皇帝的架子。殊不知这李婉华看着楚清溪,心中亦在止不住的赞叹:“这天下竟有这等美丽的女子,不但相貌脱俗,而且气质高雅,纵观这西夏国内,哪里还寻得出第二个这般的女子,真可谓玉为肌肤冰做骨,真不知是怎么养的。” 李婉华一边说着,一边却伸手阻止了楚清溪的动作,笑道:“好不容易醒了,可别为了这些虚礼又惊动了伤口。”,她正弯下腰,想帮楚清溪扶好腰后的靠枕,却见鹿儿赶上前来,利落地替楚清溪摆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佯作不经意道:“这鹤儿拿个粥都去这么久,你且去看看,为何事耽搁了?” 这几日来,这皇帝不但明令将这楚姑娘安置在自己寝宫的偏殿处,而且每一下朝就往这边赶,又嘱咐太医院务必日日会诊,不计成本将这楚姑娘等人治愈妥当。更有甚者,近日来,这皇帝甚至将一干奏折统统搬到了偏殿,大有日夜陪伴之意。如此殷勤上心,恐怕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皇帝对这个半路救下的姑娘,可当真非同一般。 是以鹿儿一听皇帝这般说来,便知此乃打发自己出去的托词,当下心领神会,曼应一声,行了个蹲礼,又冲其余在一边伺候着的宫女内侍打了个手势,便径自去寻鹤儿去了。 李婉华眼瞅着偌大一间偏殿,只剩下自己与楚清溪两个人,不由得心中暗暗称赞鹿儿善解人意,不愧是自己培植多年的亲信,真可谓深得朕躬。 楚清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生疑,自己从未与这西夏女帝有过来往,怎生看上去竟对自己如此亲近有加?她看着李婉华一身宫廷装束,忍不住又想起心中的那道身影来,于是问道:“陛下当日救了民女三人,不知可有看到一个穿黄衫的年轻女子?” 李婉华似嗔非嗔地瞥了她一眼,含笑道:“方才我与你说的话,你都不放在心上。不许你唤我陛下,一听到陛下二字,总教人想起前朝那些老古董来,无端的教人心烦。你唤我影月,可好?” 楚清溪当务之急是想得知赵宁的下落,见这西夏女帝有意对自己亲近,当下便遂了她意:“影月,你当日可见过一个黄衫少女?” 李婉华见她这般听话,不由得心中又添了几分欢喜,当日她白龙鱼服,前往宋境体察中原民生政情,恰在回国途中偶然听见路边一辆马车上有女子哭泣之声,依她平日里的性子,断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可那一日自己却像着了魔一般,非得让鹿儿上前看个究竟。 这一看之下,这鹿儿便将朱纹领到了她的车前,而看到朱纹的模样,她竟又对朱纹口中的楚姐姐起了好奇心。听闻那楚姐姐伤重昏迷不醒,她便好心遣了一个随行的太医前去查看,而她自己也亦踱到了马车边看热闹。 可当她看到楚清溪那张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时,李婉华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莫名的物事击中了。她的心一下子跳的飞快,似乎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血衣女子,李婉华只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起了怜意。 是以她毫不犹豫地令人将重伤的三人带回了西夏皇宫,更是破天荒地将楚清溪安置在了自己寝宫的偏殿处。为了这事,前朝的那帮老古董们也没少和自己置气,均说血衣女子来历不明,不得居天子寝宫,以免是他国奸细。 话虽有理,可在这件事上,李婉华却坚持了自己的直觉,那个昏迷中的玉人儿,虽然浑身浴血,但容貌五官却毫无狡诈之气。更何况李婉华自幼以来从未因为一个人而怦然心动,现如今这个人就在眼前,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可对于李婉华来说,她却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随着那昏迷中的血衣女子搬入偏殿,那一处地方便成了李婉华心心念念之所。虽然那女子从未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可只要她安安静静躺在偏殿之中,李婉华的脚步总会情不自禁朝那里走去。那女子一睡就是四天四夜,而李婉华在偏殿呆的时辰亦是越来越长。 而自她问过那两个早一些醒过来的名唤朱纹碧痕的丫鬟后,李婉华愈发对昏迷中的血衣女子产生了一些敬佩。朱纹和碧痕没有说明楚清溪和赵宁的关系,单单只说了徐焕之为将赵宁掳走,不惜动用军队围捕四人,楚清溪力战不敌,导致旧伤复发之事,听在李婉华耳中,亦不禁为楚清溪这等外柔内刚,不畏强权的性子唏嘘不已,从此在心中愈发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 听闻楚清溪这般询问,李婉华不禁有些羡慕起赵宁:“你自己身子都这样了,还记挂着赵家妹子。我遇到你们的时候,只有你们三人,那赵家妹子,恐怕已经落在那个总兵手里了吧。” 楚清溪听她这般说来,心中唯一残留的希望已然落空,神情之间顿时有些失落,半晌方低声道:“能不能让我见见朱纹和碧痕?” 李婉华凝目望着她,微笑道:“你好生歇着,我这就叫人请她们过来。”,她的一双妙目端详着楚清溪的脸,忍不住又问道:“你说的那个赵家妹子,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楚清溪的目光似乎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她灿若星辰的眼眸中隐隐泛起了一丝雾气“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竟是这般无能。”,她愣愣地看着李婉华,却又似穿过李婉华的身子,看着另外一个人:“是的,她对我很重要,若是可以选择,我心甘情愿的代替她去做任何事。” 李婉华的心突然犹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她从来未曾有过这般感受,可楚清溪这句几乎低不可闻的话,却似在她心中狠狠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李婉华眼角的肌肉不由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强笑道:“你也不要太过责备自己,莫说是你早以有伤在身,即便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又有几个人能抵挡住边关铁蹄。”,她的目光隐隐带上了一丝隐忧,却又劝道:“那赵家妹子既然是宋帝的亲妹子,想必骨肉情深,定不会有生命之虞。你还是在此安心养伤,待伤势痊愈,再上京城去寻她便是。” 楚清溪的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意,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李婉华身上,带着一丝感激:“谢谢你,影月。此恩此德,清溪没齿难忘。” 李婉华的双颊因为她的注视猛然飞起了一丝嫣红,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却恰好一耳朵听见鹤儿和鹿儿故意放轻的脚步声,慌忙唤道:“鹤儿,让你取个粥,怎么要这老远功夫?” 鹤儿闻声赶来,一边笑道:“皇上,方才婢子去厨房取粥,看到厨房里正在做羊羔蒸乳,婢子想着楚姑娘方才吃的香甜,怕这清粥寡淡,便擅做主张取了一些,只是当时火候未到,是以婢子略等了一等,您看,这羊羔蒸乳还热腾腾的呢。” 她年岁尚幼,笑容里带着娇憨,又配着一付伶伶俐俐的口齿,叽叽呱呱顿时将气氛活跃了几分。再看她与李婉华之间的对话,俨然便是贴身近侍,虽然守着主仆之礼,但却也未曾对李婉华的皇帝身份过于畏惧。 李婉华正被楚清溪突如其来的注视搞的有些不知所措,而这鹤儿牙清口白的一顿交代反而教她回过神来,闻言不由得笑骂道:“当真是为了等这羊羔蒸乳,而不是因为自己嘴馋了?” 鹤儿小脸一红,忍不住噘嘴回道:“皇上取笑婢子,婢子又不是贪嘴婆娘,哪里会因为贪嘴耽误了伺候楚姑娘。” 从她小小的模样里说出“贪嘴婆娘”四字,就连尚自沉浸在自责中的楚清溪,亦忍不住有些莞尔。李婉华见楚清溪脸色和缓,心中不禁大悦,一时已将方才的失望抛在了脑后,含笑示意鹤儿将手中托盘放在床头案几之上,随口道:“传朕的话,赏鹤儿羊羔蒸乳一品。” 鹤儿闻言,顿时喜出望外,伶伶俐俐冲李婉华磕了个头,娇声道:“婢子谢皇上赏。”,她笑眯眯望着李婉华手中的玉碗,随即便倒退几步退了出去,自去找鹿儿去御膳房传话不提。 李婉华见左右无人,便自坐在了楚清溪的床沿边上,伸手端起一个玉碗,一边柔声道:“尝尝这羊羔蒸乳,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西夏苦寒,这羊羔蒸乳倒是极养人的。” 话语声中,她已经将半匙牛乳送到了楚清溪唇边。楚清溪见她这般降尊纡贵,竟然亲力亲为伺候起自己来,不由得半是推拒半是赧然言道:“不敢有劳影月,还是我自己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有乱码。 第32章 故人重逢日 相顾泪千行 李婉华见楚清溪这般客套,心中不免有些讪讪,她从未对人这般上心过,亦从未亲手做过这等伺候人的差事。可谁知如今第一次与人示好,却竟被拒绝在千里之外。 只是李婉华纵然心中不悦,却丝毫未显露在脸上,闻言只是含笑道:“你重伤未愈,不可轻易劳动。清溪,我对你颇为投缘,故而你也莫要与我生分。” 说话间,她手中的汤匙已然固执地举在楚清溪唇边。撇开李婉华女皇的身份不提,单单就凭着一个救命之恩,楚清溪亦不能毫无余地的驳回她的面子,更何况如今寄人篱下,还得仰仗他人鼻息养伤不是。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楚清溪便以不再推辞,轻张檀口将汤匙上的牛乳含入嘴里,顿时觉得乳香扑鼻,唇齿留芳,不由得脱口赞道:“你这厨子的手艺,当真不赖。” 李婉华顿时眉开眼笑,忙又递了一匙到她嘴边,楚清溪当即又将之尽数饮下,几番喂食,李婉华手中那一小碗羊羔蒸乳竟尽数入了楚清溪的肚子。 她这边吃的欢畅,殊不知方才自己的随口一赞,竟使得当日当值的御厨们个个鸿运当头,就在那一品羊羔蒸乳送上去没多久,女帝便颁下赏赐,莫说是掌勺的,就连当日烧火的火工,亦是一个不落,人人有份。 李婉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高兴过,就算是亲力亲为,替人端碗喂汤,只要是看着楚清溪一口一口将自己递过去的食物尽数吃光,她便觉得心中无一处不妥帖熨然。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再让鹤儿、鹿儿前来伺候楚清溪,虽然她知道若是被前朝那些老古董知道自己在做这等伺候人的差事,恐怕又会被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谏上几回。 就好比是自己的择婿之事,论理讲这只是她的私事,择不择婿,何时择婿,几时轮得到他们置喙,可是那帮前朝的老古董们,却以“国不可无嗣”为由,整天介的催着她早日选定皇夫,尽以为她不知道他们自己心里的算盘! 可惜她父皇在子息上头露了怯!虽然当时她父皇生了不止她一个孩子,可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头来竟只有她一个长成的,那些堂叔伯们也不是没想过将自己的儿孙推到前头来,却皆被她父皇一一打碎了盘算,最后竟将她一个女儿家,推上了这西夏皇位! 因此,若是她不解决这子嗣问题,恐怕她父皇当时为之呕心沥血保住的这一脉的皇位,又得落入他人之手,到时候宗庙易主,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到时候待她百年归老,又有何面目去见她的父皇? 一想到这个问题,李婉华就觉得头疼。打小以来,她便已经知道自己与别个的不同。当时每逢节日,宫里都会大宴群臣,那些王公大臣们甚至可以将家眷子女带入宫中,共赏花灯烟火。 而就在那时,李婉华就知道,那些公侯子弟,贵介公子,无论他们是孔武少年,抑或是俊秀儿郎,都令她提不起半分兴趣,反倒是那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即便是刁蛮任性,或者是木讷寡言,亦能让自己觉出三分好来。 当时父皇膝下尚有皇子,她从未想过这等千斤重担最后会落在她的肩上。当时她也不是没有过打算,她跟那些兄弟的关系都处的很好,只求将来他们任何一个人登了基,都能保证她先帝长公主的尊荣。至于她想跟谁要好,过什么样的日子,最好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便好。 可如今这番如意算盘显然已经落空,那些前朝的老古董们,对于皇族血脉的延续更是容不得有半分妥协,眼下自己年岁渐长,皇夫之位却一直空置,愈发惹的朝廷上的几大势力犹如斗鸡般盯着这个位置,一心只想让自己族中的子弟月宫择桂,独占鳌头。 是以近几年来,明的暗的,有意无意催着自己尽快择婿的折子层出不穷,甚至还有当庭具本奏折,竟敢于自己针锋相对,不惜在朝堂上上演一出以头触柱,拼死诤谏的闹剧。 当日若不是自己早已看出这等老顽固的心机,恐怕定会在助他成为一代忠臣的道路上狠狠推上一把,遂了他诤谏风骨的美名,而她自己,则会因为拒不纳谏,逼死忠臣,而被扣上昏君庸主的恶名。 若不是自己近几年根基已稳,那些曾经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堂叔伯们翻不起多少风浪,恐怕当日那个老顽固这般一闹,“国不可无后”的说法定然又会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可如今自己当真无心择婿之事,若是因为这件事又与前朝不睦,终究也不是李婉华所喜闻乐见之事。 李婉华甩了甩脑袋,似乎要将这烦心事甩出去,她看着眼前长的似仙女儿般的楚清溪,心中不觉舒畅了许多,她心知择婿之事总有躲不过去的一日,然而当前眼下,她却不愿意为了此事烦心。 见到楚清溪的那一刻,李婉华就清楚的知道,这个来自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女子,却是唯一能让她心如鹿撞,牵肠挂肚之人。但凡帝王,皆是孤家寡人,反而如今让她怦然心动的人儿就在眼前,李婉华决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自己都要试着争取一把。 至于那传宗接代之事,目前李婉华还不愿意去想,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不得不面对的那一天,再伤脑筋不迟。 她看着楚清溪缓缓进食,一举一动皆如画般美好,不由得嘴角亦噙满了微笑。她从不知道伺候人原来也可以这般快活,似乎只要能与眼前这个人俩俩相对,任凭做什么事情都是教人愉悦的。 楚清溪饮干了最后一匙牛乳,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李婉华取出一方绣着金凤的明黄手帕,毫不犹豫地替她拭去了嘴角残留的奶渍。 楚清溪一时不备,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闹了个大红脸。这么多年来,除了赵宁,她从来未曾与人这般亲近过,是以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好佯装镇定道:“影月,可否让我见一见朱纹和碧痕?” 此时李婉华亦从这情不自禁的亲昵动作中回过神来,恰值心跳如鼓,羞不可却之际,闻言慌忙应道:“我这就让人带她们过来。”,她的话音未落,人却早已逃到了宫门口,勉强定了定神,方才出声令人前去召朱纹碧痕过来。 来人应声而去,李婉华四下顾盼,发现先前在此伺候的宫人们早已躲了开去,她虽心知是方才自己的授意才将宫人遣散,却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羞涩,大声道:“这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听到她的声音,闪避在一边的宫人们纷纷应声而入,屋子里人一多,再别样的情绪都容易被冲淡。李婉华脸上赧色未褪,见之却不由得暗松口气,于是便吩咐宫女们端水倒茶的一通伺候,倒也将一时的尴尬躲了过去。 正忙乱间,突听殿外有人通禀,称朱纹、碧痕已在殿外候着,楚清溪一听之下,顿时从床上支起了半个身子,李婉华连忙一叠声的叫人宣其入殿,一边又忍不住走到楚清溪床边,亲自为其塞了塞腰后的软枕。 只听脚步细细,转眼殿内便进来两个年纪相仿,身量相似,身着西夏服饰的小丫鬟,可不是朱纹、碧痕二人。二人一见半倚在床上的楚清溪,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也不管李婉华就在边上,纷纷扑上前来叫道:“楚姐姐,你还好吗?” 楚清溪见这两个小丫头虽然收拾的整整齐齐,然而乍一眼看去,俨然是瘦弱了许多。当日好不容易将她二人从骨瘦如柴的小乞儿养出了一丝人样儿,没想到这番颠沛流离,几乎又将她们打回了原形。 那朱纹原本眼睛就大,如今一瘦下来,那一对灵活生动的大眼睛竟有些显得有些突兀。那碧痕原本就生就一副小柳腰,如今更是盈盈一握,几乎成了风一吹便倒的模样。 楚清溪看到她们,眼眶亦不禁有些湿润。只见朱纹和碧痕扑到她的床前,一起呜呜哭道:“楚姐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呜呜,这些日子我们都担心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又有谁能去救赵姐姐呢?” 这几日来,她二人虽然锦衣玉食,亦有人伺候,每天也有太医前来诊脉,又日日有上好的汤药为其调理身子,但是她们的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她们不知道赵宁的下落,亦不知道楚清溪的生死,她们虽然知道救了她们的李婉华不是坏人,然而见不到自己亲人的不安却始终让她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更何况她二人毕竟年岁尚小,经历过如此恶战之后,每当午夜梦回,那番生死相搏的场景总会在梦中出现,每到那个时候,她们只能相互拥抱着,安慰着,方能稍解那刻入灵魂中的恐惧。 楚清溪见到她们,心中亦不禁百味陈杂,她见朱纹和碧痕哭的伤心,又恐她们冷落了李婉华失了礼数,只好强忍着询问赵宁下落的冲动,柔声道:“怎么这么没规矩,还不见过陛下。” 在人前她不便称呼李婉华“影月”,李婉华自然也知道此理,同时她亦知道在这个时候,理应是该回避的,因为她们主仆三人定然有很多话要讲。 只是她偏偏有些舍不得离开楚清溪,是以能拖一时是一时,故而见朱纹、碧痕对己行礼,连忙伸手虚扶道:“免。那些内侍宫女们对你们可好?太医们可还上心?” 她面带微笑,语言可亲,断没有半分在前朝的雷厉风行,她对朱纹和碧痕这般春风和煦,亦是有讨好楚清溪身边人的意味在。 只是朱纹和碧痕哪里知道她心中的这些小九九,见这女帝温柔可亲,毫无架子,不由得对其平添了几分亲近:“回陛下,他们都对我们很好,朱纹和碧痕的伤已经大好,谢谢陛下救了我们。” 李婉华微笑道:“如此便好。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当值的宫人开口,千万不要拘谨。”,她口中微微一顿,脸上又泛起一丝笑容:“只是你们不要叫我陛下,无端显得生分,唤个称呼可好?” 朱纹和碧痕愣在当场,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却听李婉华又道:“我听你们唤她做楚姐姐,你们今后便唤我李姐姐好了。” 第33章 伤在清溪身 痛在婉华心 正当朱纹和碧痕不知该不该听从李婉华的说法,唤其为“李姐姐”时,便听楚清溪在一边道:“还愣着作甚,既然陛下这般抬爱,你们两个小丫头也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朱纹和碧痕听楚清溪认可,顿时展颜笑道:“我们也觉得自己幸运的不得了,本来是两个无依无靠的小乞儿,却被楚姐姐和赵姐姐收留,还教我们读书习武,现在又认了个皇帝姐姐,真可谓一夜之间,乌鸦变凤凰了。”,说着连番蹲身作礼,口中唤道:“见过李姐姐。” 李婉华笑着从手上抹下了两个钏子,一人一个递将过去,笑道:“算是见面礼,莫嫌寒碜。”,她这御用的钏镯皆是名家所制,上头嵌有七宝,端得是华丽别致,朱纹和碧痕皆是女儿家,见到这等华美之物自然心花怒放,忙不迭的连声道谢,如获至宝般将其戴在身上,心中愈发觉得这西夏女帝平易近人,温柔可亲起来。 李婉华知道该是到了让她们单独会面的时候了,她转过身柔声对楚清溪道:“你们好生聊着,我过会儿再来看你。”,她转而又叮嘱朱纹碧痕道:“你们楚姐姐内伤未愈,不能过于劳累。你们多留意些,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打发鹿儿、鹤儿去办。” 朱纹和碧痕躬身称是,她们心知这女帝虽然与自己亲厚,但终究久居高位,威仪颇重,因此必要的礼节自然仍应遵守,亦是体现楚姐姐御下有术,家教甚严,绝非普通江湖草莽女子可比。 眼看李婉华姗姗离去,楚清溪等三人方自彻底放松下来。朱纹和碧痕看着楚清溪苍白的面容,忍不住又流泪道:“楚姐姐,你身上的伤,还是没有好全么?” 楚清溪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伤一时半会死不了。安泰呢?当日我内伤复发,昏过去之前只听见她在大声叫着什么。这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三个怎么脱险的,她又究竟去哪里了?” 她一连声的发问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可是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所谓关心则乱,任凭你是多么冷静的一个人,只要关系到自己身边最要紧人的安危,便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保持镇定。 朱纹和碧痕流着泪将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了楚清溪,楚清溪的眼泪亦在她们一字一句之中猛然落了下来。 若是没有赵宁挺身而出,恐怕当日她们一行四人一个都逃不出来。楚清溪可以想象当日她陷入昏迷之后面临的惊险场面,亦能够想象的到当日赵宁选择牺牲自己时的心情。 朱纹哭的声噎气短,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个用金丝绣着五彩凤凰的石青色荷包,哽咽道:“楚姐姐,这是当日赵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 楚清溪接过一看,只见小小的荷包内静静地安置着一束秀发。秀发乌黑如漆,就算已经在荷包内放置一段时间,亦可见油亮光泽,楚清溪一望之下,便认出这秀发的主人,正是赵宁。 也只有养尊处优的皇家女子,方能养出这般柔顺如丝绸般的头发,而这束秀发却这般随意的塞在荷包之中,甚至没有丝线缠缚,更是彰显了当日形势的险峻。而赵宁赠以秀发的含义已是不言而喻,楚清溪一把将荷包握在心口上,只觉得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朱纹和碧痕见她这般情状,更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围着楚清溪放声大哭,一时之间三人哭作一团,那哭声,着实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她们这边哭的伤心,却是将守候在殿外的鹿儿、鹤儿唬掉了魂。她们不知道内殿的情况,却又不能擅闯,而李婉华的旨意又很明确,务必要她们随时留意里面的情况,楚清溪的身子如今虚弱的不得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她二人都吃罪不起。 这楚清溪三人在内殿一通嚎啕,将鹿儿和鹤儿惊的脸都白了。两人互视一眼,当即有了决断,鹤儿一溜烟地奔向李婉华寝宫正殿报告,鹿儿则壮起胆子,在殿外赔笑问道:“楚姑娘,婢子可以进来吗?” 这鹿儿正想进殿一探究竟,可谁知楚清溪身体孱弱,气血两亏,这一番大恸之下,竟猛然咯出一口血来,接着双目一闭,翻身便倒,竟自闭过气去。 朱纹和碧痕见状大惊,顿时一嗓子喊了出来,鹿儿在殿外听见,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忙连滚带爬冲入殿中,一见这番场景,禁不住唬掉了真魂,一叠声喊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还未等她站稳身子,便见殿外呼啦啦跪满了一地,李婉华身上胡乱披着袍子,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尚在往下滴着水,俨然便是匆匆从浴桶中冲出来的。 李婉华寒着脸,几步冲到楚清溪的床前,看着地下那摊触目惊心的鲜血,又看着倒在床上生气全无的楚清溪,禁不住怒视朱纹、碧痕道:“你们两个跟她说什么了?好不容易调理起来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般模样!” 她气急攻心,顿时露出了女皇应有的威仪,朱纹和碧痕本就乱了方寸,被她这么一吓,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李婉华见她们唬的脸都白了,又毕竟不是自己的侍婢,故而只好冷哼一声,转而责问道:“太医呢?”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一个穿着医官官服的老头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李婉华脚前,汗如雨下般连声道:“微臣来迟,皇上恕罪!” 也难为了他一把老骨头,虽然今日轮到他当值,留宿在宫内值班处,可这医官所居的偏殿终究离皇帝寝宫有一段路程,他虽然已经拼了老命般赶将过来,可是这宫苑之中,他一个小小的太医又怎能骑马坐轿,单凭这两条腿飞奔,能在这片刻功夫里赶到,亦可不说是一个奇迹了。 李婉华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心中自然知道他也是尽力赶到,当下亦无多余功夫编排他的不是,沉声道:“王太医,废话少说,治病救人要紧。” 王太医战战兢兢抬起头来,见一张偌大的珠帘玳瑁床上,若隐若现躺着一个曼妙女子,当下亦不敢多看,只好以膝代步,上前跪了几步,低声对伺候在一边的朱纹碧痕道:“烦请这几根丝线系在……系在小姐寸关尺处。”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躺在床上的女子,若说是娘娘,定然是不妥的,是以他只好折中使用了这个官民通用的称谓,也不算不恭了。 朱纹和碧痕闻言操作,众人屏声静气看着王太医。说来也怪,这王太医一号上脉,便一扫方才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奴几相,倒是显出几分仙风道骨,妙手回春的精神来。 只见他捻须阖目,点头晃脑,待分别号过左右手后,他豁然睁眼,正色道:“自古望闻问切,微臣斗胆,求一观小姐金面。” 李婉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准。”,鹿儿和鹤儿上前撩起了珠帘,那王太医上前一望,只见这玳瑁床上昏迷的女子冰肌玉骨,俨然天仙化人一般,当下不敢多看,慌忙倒退几步,跪在李婉华脚前道:“皇上,这小姐的伤势非同小可,脉浮于表,五内俱伤,又兼之肝火、心火齐旺,肾水不足,恐怕不妙。” 李婉华惊怒道:“谁教你掉书袋子!你只说能救不能救?王太医,回答朕这句话之前,请你好生掂量掂量。”,她的眼眸之中已经遍布冰寒之气,她长长的指甲已经深深的掐入自己的掌心,她身上的气压已经低的不能再低,周围的宫人早已噤若寒蝉,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而那王太医额头的汗水更是一粒一粒滴在了眼前的地砖上,生怕一言不慎便惹来杀身之祸。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管你用什么代价,只要能将她救过来,朕愿意倾其所有配合你。”,李婉华的声音沉沉地响起:“传朕旨意,翰林医官院一干人等,六品以上官员,皆入此殿当值,治得好她,赏,治不好她,死。” 王太医的冷汗已经渗透了几层官服,他从来没见过李婉华这等可怕的神情,然而他更是知道那个昏迷着的美丽女子,在这个女帝心目中定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所谓“伴君如伴虎”,王太医在这一刻方才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如今那女子因巨大的情感冲击导致旧伤复发,俨然比先前更加危急了几分,若是等到医官院其他同僚赶到,恐怕早已香消玉殒,到那时,自己等人岂不是都要为她陪葬。是以事不宜迟,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王太医一念及此,心想反正如今也没人能够帮我,只好姑且吊住那女子胸口尚未断了那口气,也许事情尚有转机。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字,倒不如放手一搏。他虽然胆小,但终究手中还有几分真本事,当下下定了决心,便壮起胆子,谓李婉华道:“皇上,这小姐一息尚存,姑且可用老参汤为其续命,微臣可保一夜无虞。” 李婉华一挥手,连声道:“还等什么,快去取参汤来。”,这宫中小厨房里,要什么没有,区区一味参汤,还是立等可取的。她的一双凤目盯着王太医,又道:“保一夜无虞?那过了今夜呢?” 王太医磕头道:“小姐的伤势,并非常人疾病,乃是中原武林中人散功迹象。微臣虽擅医术,却不擅武艺,若是胡乱用药,恐怕小姐即便是留得性命,也终将是个废人了。所以微臣斗胆,待与医官院其他同僚会诊之后,再做论断。” 李婉华听他言之凿凿,倒也有几分道理,只好放缓了口气道:“如此便仰仗你费心了。”,她愣愣地看着躺在珠帘内的楚清溪,毫不掩饰声音中的疼惜和在意:“你只管拿出本事来,若能救下她,朕不会亏待你。” 第34章 幸有御医官 身怀金针术 王太医匍匐在地,连连顿首道:“陛下放心,老臣自当尽心竭力,万不敢有半分松懈。”,李婉华见他满头大汗,心知他心中忐忑之情不下与己,又见其皓首苍苍,连胡须皆已花白,当下便也不忍过于苛责于他,于是便放缓了口气道:“王太医无须多礼。眼下朕只求你能将她治好,这跪来跪去的规矩,就免了吧。” 王太医听闻女帝这等吩咐,当下又磕了个头,方才颤颤巍巍爬了起来。虽说这女帝暂时免了他的跪规矩,但这王太医心中却是明镜一般:免了他的跪规矩,归根到底便是为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小姐。可见这小姐在女帝心中的地位,那恐怕当真已经放在了心尖尖上。 只是这些话王太医不敢细想,眼下他唯一可做的,便是亲自择取了一些固气培元的草药,遣了药童与那老参煎煮在一起,他自己又小心翼翼隔一个时辰便给楚清溪号一号脉,直到看其服过了参汤,脉象渐渐平稳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李婉华原本是想陪在偏殿的,只是这楚清溪既不是西夏皇族,又不是有功之臣,这女帝亲自视诊已是皇恩浩荡,若李婉华在此陪夜,则终究是于理不合。 想必若是被前朝的那帮老古董知道,又该惹出一大通道理了吧。一想到要应付朝廷上那帮老家伙,李婉华就觉得头疼,为了避免惹来那些令人烦不胜烦的说教,她虽然心中记挂万分,却也只好依宫制回到自己寝宫正殿。只是她身子虽已走出了偏殿,但一颗心却始终挂念,这一整夜,不到一刻钟便遣人来问一回,如此来来去去的竟折腾了一夜,然万幸这王太医的医术过硬,竟有惊无险地将楚清溪的伤势压了下去。 第二天天一亮,李婉华便又过来探视,眼看楚清溪沉睡不醒,俨然又如当日从中原救回来的模样,不由得又逼着王太医诊治了一回。这王太医一夜下来,可谓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眼下虽然保住了楚清溪的性命,但若要他顷刻之间便使楚清溪康复如初,却是万万不能。 所幸此时宫门已开,那翰林医官院的御医们早已鱼贯如宫,他们心知自己的脑袋如今别在裤腰带上,而那泼天的富贵亦是近在眼前。 究竟是能得大富贵,还是成为刀下鬼,全仗那昏迷在珠帘玳瑁床上的佳人。此时王太医却是松了口气,只因为一夜平安全凭他一人之力,而如今不管如何,他也不过是这翰林医官院的副使,上头还有个翰林医官使挡在前头呢。 “宇文太医,可有医案?”,这不,李婉华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个身着翰林医官使官服的干瘦老儿身上。 这老儿复姓宇文,名恭德,鲜卑血统,乃北周宇文皇族后人。后北周为隋所灭,宇文一系惨遭屠戮,幸存子孙颠沛流离,散落各地,这宇文恭德祖上,便是流落到西夏这一支。 宇文恭德少年时,曾游历于中原西域各地,得逢机缘拜在了昔日中原一位岐黄圣医门下,学得了一身妙手回春的本事。尤其是一套“金针十八法”,更是那圣医毕生医学之集大成者,共有刺、扎、截、点、断、切、定等十八种针法,传言得真传者,竟有起死回生的神通。 昔日那岐黄圣医一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宇文恭德,另一个则是宋国人士,姓秦名珏,较宇文恭德先入师门三年,是为师兄。 那圣医毕生只收了他二人入门,待其二人犹如亲子,将这毕生医术倾囊相授,丝毫没有半分厚此薄彼之意。只是他师兄弟二人性格迥异,这宇文恭德生性八面玲珑,素擅察言观色,又对迎来送往捧高踩低之类的俗世中事颇有兴趣,故而待得艺成出师,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进入了西夏翰林医官院,过上了官袍玉带,食君王禄的日子。 而他那师兄秦珏则是一个孤僻古怪性子。他的天分极高,与宇文恭德积极入世的态度相比,他简直就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怪胎。除了对他们的师傅恭敬孝顺,宇文恭德简直就没有见过秦珏对哪个人特别热情过。 在宇文恭德眼里,秦珏除了吃饭睡觉,剩余的时间便在潜心研究医学之中。是以后来,宇文恭德再也不知道秦珏的医术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只是偶尔听闻中原地处大青山的一个村落里,有一个性格古怪的神医,诨号称为“赛扁鹊”,从那一鳞半爪的传闻中,宇文恭德依稀可以认定,那便是他的师兄秦珏。 宇文恭德听闻女帝垂询,慌忙肃手恭立回道:“回陛下,办法是有,但还得请陛下定夺。” 李婉华听他这般说来,知其胸中定有打算,便道:“讲。” 宇文恭德恭声道:“小姐之危,不在病痛,而在散功。若有不慎,即便是将人救醒,恐怕亦成了废人……”,李婉华听他此言与先前王太医所言一般无二,不由得打断道:“你且说能不能治。” 宇文恭德道:“能治。但臣有为难之处。” 李婉华道:“因何事为难?” 宇文恭德道:“昔日先师传授一套‘金针十八法’,倒是能助小姐摆脱这散功之苦,只是依照小姐病情,七日便需施此针法一次,施满七七四十九天,则为七次。更为难办的是,这金针之术需要解衣除衫,不然气血、真气行走不畅,轻则偏瘫,重则丧命,实在是不可不掉以轻心。” 李婉华闻言脸色大变,要知道男女七岁坐不同席,这楚清溪虽说是武林儿女,但这身子岂能随便被人窥看。即便是事出无奈,恐怕也是过于为难之事。更何况李婉华心中视楚清溪若珍宝,又岂肯轻易将其交给宇文恭德这般治疗。 宇文恭德虽是想不到这一层,然看这女帝对楚清溪这般上心,自然也知道李婉华不会就这么同意让他施展金针十八法,见这女帝神色阴晴不定,慌忙又道:“陛下莫急,容臣细禀。” 李婉华见他尚且有话,知道必然尚有生机,连声道:“快说,快说!” 宇文恭德道:“这金针十八法微臣习之已久,故可蒙眼侍疾。只是小姐金尊玉贵,微臣实不敢冒万分之一险,是以恳请陛下能遣一名认穴识脉之宫娥,为臣之助手,定当万无一失。” 李婉华眼前一亮,大喜道:“爱卿只管放手医治,朕为你辅助!” 此言一出,顿时将宇文恭德唬的跪伏于地,连连磕头道:“这可如何使得?臣万不敢领命。” 李婉华道:“事急从权,这宫中虽说高手如云,可惜皆为男子,而我身边的这几个丫头虽然也习过几式花拳绣腿,可若说道认穴识脉,却是无人比得过朕了。” 宇文恭德还要再辞,只听李婉华沉声道:“宇文爱卿,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朕意已决,休要再议。” 宇文恭德见她口气坚决,心知圣意难回,于是朗声一应,道:“臣遵旨!还请陛下容臣稍作准备,今日申时,便为小姐施针!” 李婉华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便去做准备,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说。只要能治好她,朕定重重赏你!” 宇文恭德重重顿首,方才应命离去,这边厢李婉华回身坐在楚清溪床沿,望着昏迷不醒的绝美容颜,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眉梢。 她痴痴地看着楚清溪微皱的秀眉,苍白的面容,心中禁不住是又怜又爱。她从未如此这般的在意过一个人,更加从未想过自己竟会爱上一个女人,而最让她无语的是,她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便已被撩动心弦。 朱纹和碧痕已被鹤儿和鹿儿悄悄拉走,临走之时,碧痕一眼看见李婉华抚摸上楚清溪的脸,正要张口出声,却被鹿儿一把捂住了嘴,连哄带骗地拉出殿去。 此时的殿里只剩下李婉华和楚清溪两个人,李婉华的手指缓缓地在楚清溪眉角眼梢上游走,只觉得手指之下,软滑细腻,犹如一件极品美玉一般,便愈发爱不释手起来。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楚清溪的面容,只见眉若远山青黛,眉间蹙蹙如颦,紧闭的双眸虽然看不见眸光,然而两头眼角精致犹如凤喙,微微挑起的眼线依稀可以想象这双眼睛的主人若是睁开了眼,那定然是威仪内敛,顾盼生辉。 再看那挺拔俊秀的瑶鼻,楚清溪的鼻子生的尤其出色,真可谓是多一分成勾,少一分则短,高一分突兀,矮一分失色。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几乎完美的鼻子,愈发将楚清溪的容貌平添了三分艳色,再加上一张宛若鲜菱的檀口,愈发显得诱人了起来。 李婉华的手沿着楚清溪的五官缓缓地抚过,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犹如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的心情既紧张又甜蜜,即便是她知道此时大殿之中只有她跟楚清溪二人,但一颗心却依旧如儿时做了坏事般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如此单独相处的时光是这般醉人,即便此时楚清溪是昏睡的,丝毫不可能给予她回应。然而对于此刻的李婉华而言,若非楚清溪现有性命之忧亟需诊治,不然她宁可她就这般永远沉睡下去,只要能够这般安然在己身边就好。 若是楚清溪醒来,还会这般听话的任由自己抚摸她的脸么?李婉华一想到这个问题,禁不住微微涨红了脸庞。若是楚清溪醒来,发现自己此刻的举动,她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一想到这个问题,李婉华的心便愈发跳的厉害,脸上更是火烧一般,觉得羞怯难当。她的手指微微缩回了掌心,却又似难舍般替楚清溪掖了掖被角,她抬眼望了望天色,又似自言自语般柔声说道:“我……一定会治好你。” 就在她恋恋不舍从床沿站起身来,只听殿外鹿儿轻声唤道:“皇上,该上朝了。” 第35章 惊悉宋辽事 心自有算盘 西夏乾元殿,李婉华身着九龙衮服,端坐在大殿龙椅之上。阶下文武百官三跪九叩三呼万岁后,随即依例分立两侧。 此刻的李婉华虽说身在庙堂,可一颗芳心却始终记挂着寝宫中的楚清溪,更何况这数年来,她始终兢兢业业,勤政爱民,是以这西夏境内亦可谓社会稳定民生富足。因此李婉华心知眼下这场朝会无非只是一场寻常的见面,听几句大臣的阿谀奉承,抑或是处理几件可办可不办的小事。 若在平时,反正每日里闲暇无事,下了朝也无非是批阅奏折,读书骑射,李婉华并不像今日这般介意上朝时间的短长,甚至于有时间听听这帮文武大臣明刀暗枪勾心斗角的戏法,也不失为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只是今日李婉华却是一刻都不想多呆在这大殿之上。眼看众大臣排班肃立,她当即便将眼风扫向了殿上当值内侍。 那面白无须,生的像粉团子一般的宦官接到女帝示意,慌忙上前一步,尖着雌雄难辨的嗓子,大声道:“皇上有旨: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未及语音落地,只见枢密同知元启泰出班奏道:“臣有本。” 这枢密掌军国兵防边备,是以这元启泰出列,李婉华自然不敢等闲视之,当即正容道:“元爱卿请讲。” 元启泰道:“前几日探子来报,契丹和宋国间生罅隙,只为昔日和亲契丹耶律花喇的宋国公主,竟是个假的!”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要知道两国和亲,原本意在结盟,现如今宋国出了个假公主,那岂不是生生将这大辽太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太子乃储君,岂容他人戏弄。若这一消息属实,恐怕宋辽之间,又有一场干戈。虽说如今那辽国掌权的乃是太后萧氏,但世人皆知此女实乃巾帼不让须眉之辈!那太子即为储君,又是她的嫡亲孙儿,那萧太后又岂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那辽境虽然广阔,却不及中原富庶,这萧太后野心勃勃,年年都要派兵到宋辽边境掳掠一番宋国子民,若是遇到可乘之机,她更是不依不饶,非得从宋室里占好大一个便宜方肯罢休。现如今,宋室既然送出公主和亲,自是意在修好,又怎会平白冒出个假公主,惹来两国纷争呢? 李婉华扫视阶下众臣,淡然道:“众爱卿有何见解?” 只见谏议大夫司徒昭出班奏道:“臣以为宋辽两国龃龉,我大夏正可从中得利。” 李婉华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发言。司徒昭大声道:“如今我大夏与宋、辽三足鼎立,南面虽有吐蕃、大理,然吐蕃各部落分裂日久,至今无一英主领袖,而大理则国小民弱,更是不足一惧。是以如今宋、辽一旦失和,正是我大夏崛起的大好良机。” 此时散骑常侍冯俊平出列道:“臣以为司徒大人此言甚是。我大夏国地处西北,与宋、辽毗邻。他二国国力相差不远,若起争端,必当竞相与我大夏友好,以求我国至少保持中立之势。他二国若是争个鱼死网破,我大夏则坐可收渔翁之利!” 李婉华的脸上隐隐带上了笑意,司徒昭和冯俊平所言,皆与她的想法相符,是以她含笑谓元启泰道:“元卿,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继续关注才好。”,元启泰欣然领命。 正当此话题将要告一段落时,李婉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问道:“那宋国和亲契丹的公主,是当今宋帝的女儿?” 元启泰道:“启禀陛下,那公主乃是宋国先帝穆宗之四女,单名一个宁字。”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落在李婉华耳中,无疑是平地里起了一声惊雷。原来楚清溪等人口中的赵氏公主,竟是奉命和亲契丹的主儿!李婉华本以为被宋国官兵追回去的公主,乃是因贪玩偷溜出宫而被发现追回的,哪里想得到这楚清溪沾染的竟是这等泼天大祸! 李婉华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若是楚清溪招惹的是等闲宋室之女,李婉华自问以她西夏女帝之名,亦能保其无恙,然此时楚清溪招惹的,竟是逃婚出来的先帝四公主,此事干系到宋辽两国颜面,一旦处理不好,必然会引起刀兵之祸。她李婉华虽贵为女帝,却也不敢轻易拿整个西夏的国运去袒护一个女子。 “难怪宋室会动用边关守军追捕赵宁,原来她竟是从契丹逃婚出来的。”,李婉华暗自忖道:“既然宋国的皇帝如此大的阵仗,想必定是辽国已经发现公主是假的,已遣使与宋国交涉了吧。如此一来,这赵宁既然已经落入他们手中,恐怕宋帝为求两国安好,依旧会将她送去辽国吧。” 一念及此,李婉华心中不免对赵宁起了三分同情:“自古一来,当女子的,大多都是身不由己,这赵宁俨然亦是个苦命人。这一旦再被送入辽国,恐怕这逃婚之罪,绝难被恕。再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萧太后宽恕了她的罪过,依旧让她做那辽太子阏氏,恐怕这赵宁亦将是生不如死罢。” “不过从清溪三人的话语中,这赵宁与清溪之间的情意,自是不言而喻。这清溪若是病愈,想来是要去寻那赵宁的,只是这赵宁若当真成了辽太子阏氏,她与清溪自然是再无可能。我虽有意于清溪,但亦不会做那拆人姻缘之事,只是若清溪与她缘尽于此,那我便不是横刀夺爱了。” 想到此处,李婉华心中不禁有些悲喜交集,悲的是她堂堂一国之君,却需得排在她人身后,喜的是她对楚清溪的这番情意,却并非没有一丝可以在一起的机会。 “那赵宁若是成了辽太子阏氏,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清溪重逢,我若能倾心相待与她,想必清溪亦会被我之真情感动,待时日一场,也许她就能忘了赵宁,真心真意与我共掌河山也不一定。”,李婉华的心思千回百转,越想越觉得这般结果的可能性极大,禁不住在脸上亦带上了盈盈笑意。殿下众臣不明所以,眼看女帝面露喜色,当即以为是她因方才的商议所喜,故而纷纷整衣下拜,山呼万岁不已。 李婉华回过神来,含笑道:“还有其他事否?” 众大臣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前启奏。只有那中书令王延松有些欲言又止。李婉华一眼瞥见,心知这个王宰相又想开始唠叨选皇夫之事,便立即从龙椅上站起道:“有事具折来看,退朝!”,却不容殿下众臣再作反应,迈开大步走出殿来,随即便登上了候在殿外的龙辇。 下了朝,李婉华按照往日的惯例,首先去了泰安殿给她的母亲,当今大夏朝的太后张氏请安。这张太后乃是先帝的皇后,外表敦懿可亲,外柔内刚,年轻时候,却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若不是有她在,这先帝能不能这般顺利将皇位交在李婉华手中尚未可知,只是这张太后为人低调,手段高明,竟能在不显山露水的情况下,牢牢地将昔日整个西夏后宫攥在了手中,以后宫牵制前朝,在一定程度上,为这西夏皇位的顺利过渡提供了有力的襄助。 待李婉华登基后,张太后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没有什么比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皇帝更为重要的了。即便是这个孩子只是个女孩儿,那总归也比让别人的孩子登上这九五至尊来的强。 这张太后实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这件大事,从此高枕无忧,随着年岁的增大,渐渐对敬佛礼教起了莫大的兴趣,李婉华孝母心切,当即便在泰安殿边上为其建造了一处佛堂,以便张太后日日礼佛,虔敬心香。 只是今日不同以往,张太后明显感觉到了李婉华的心不在焉,笑着瞥了她一眼道:“皇帝今日另有他事?” 李婉华被母亲一语道破心事,顿时脸上一红,慌忙掩饰道:“哪里有什么事,只是今闻宋辽两国龃龉,女儿心中有些不安。” 张太后闻言笑道:“你别跟我说这些朝廷上的事,这些事情啊,你就跟朝堂上的那帮老家伙去折腾吧。母后如今唯一关心的啊,就是你何时让我抱孙儿啊?” 李婉华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她迟疑了一下,咬唇道:“母后,今日不谈此事可好?朕尚有些奏折要看,改日再与母后商讨此事。” 知儿莫若母,张太后又何尝不知道李婉华对这件事情并不热衷。只是事关她李氏血脉,西夏国祚,张太后只能时不时地提醒一下皇帝。眼看李婉华面色有些不悦,张太后自然亦识趣地止住了话题,笑着摆了摆手道:“哀家知道你忙,也知你在这儿拘的慌,去忙吧,让身边的人小心伺候着。” 说着又看了一眼随侍在旁的鹿儿、鹤儿,吩咐道:“皇帝的衣食起居都要小心,可都听明白了?” 鹿儿和鹤儿不敢怠慢,慌忙跪下回道:“请太后放心,婢子们定当尽心竭力伺候皇上,断不敢有半分差池。”,李婉华抿嘴笑道:“她这两个小蹄子可厉害着呢,母后只管放心便是。”,那张太后听她这般说来,心中便有些欢喜,又吩咐取来了一些糕点赏了鹿儿、鹤儿,方才让李婉华一行人离开了泰安殿。 出得殿外,李婉华方才笑道:“你二人该如何谢朕,今日若不是朕替你们说好话,你们哪里能得这泰安殿的点心。” 鹿儿和鹤儿娇笑着行了个半蹲礼,笑道:“皇上,太后都赏了,您是不是也赏点银子花花?”,李婉华大笑道“你们这两个小丫头,倒是会得了便宜就卖乖。朕赏你们的东西还少么?巴巴地摆出这副见钱眼开的穷酸相,可不是找打?” 鹿儿和鹤儿只是为了逗她高兴,眼看李婉华龙颜大悦,当下便笑着问道:“皇上,现在咱们是不是该去看望楚姑娘了?” 第36章 婢有七窍心 冷眼辨心事 李婉华被她二人一语道破心事,不觉脸上又泛起了一丝嫣红,忍不住啐道:“你们这两个丫头,越来越不成话了,竟连朕都打趣起来,可是皮痒了?” 鹿儿和鹤儿自然知道她只是危言恐吓,但亦不敢取笑过头,当下见她有些羞赧,忙笑道:“婢子们不敢。还请皇上示下。” 李婉华眼珠转了一转,她虽然有心让鹿儿鹤儿猜不中,却那道沉睡在珠帘玳瑁床上的倩影却始终在她心中萦绕,她在心中稍稍作了一番挣扎,却发现心头那份记挂竟强烈的令她连丝毫掩饰的力量都没有。 李婉华涨红了脸,又见鹿儿和鹤儿一副低眉垂眼却又强忍笑意的表情,忍不住咬唇哼道:“还磨蹭什么,走啊!” 龙辇穿宫越殿,直朝李婉华寝宫方向驶去。张太后的泰安殿与李婉华的凤鸣宫之间,恰恰需要经过御花园,这李婉华一路看着园中景致,耳中听着虫鸣鸟叫,想着顷刻之间便能见到楚清溪,只觉得心驰神往,就连这园中景致都觉得可爱了许多。 这一路且行且看,不多时龙辇便到了凤鸣宫前。李婉华下得辇来,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道:“今日清溪处是何人当值?” 鹿儿回道:“今日当值的依然是王太医。”,李婉华微微皱了皱眉,又问道:“宇文恭德呢?他怎么不在?” 鹿儿道:“宇文大人回医官院准备今日申时所需药品了。” 李婉华点了点头,径自往偏殿走去,那守在门口的宫婢正要通传,亦被她摆手制止了。 鹿儿和鹤儿赶上前来打起帘子,李婉华一步迈入,便觉一股人参夹杂着草药的气味扑鼻而来,那王太医正坐在离珠帘玳瑁床不远的椅子上阖目捻须,施展那悬丝诊脉之术,朱纹和碧痕则分立在床的两侧,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太医脸上的神色。 待得门帘一动,朱纹和碧痕立即听到了动静,转脸一看,正看到李婉华走了进来。两人连忙迎上前来,那王太医这才闻得动静,睁开眼睛一看,慌忙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忙不迭的翻身下拜道:“老臣叩见陛下——” 李婉华未及他施全礼数,便伸手虚扶道:“王爱卿请起。这楚小姐的脉象如何,可有起色?” 王太医从地上爬了起来,垂手肃立道:“回陛下的话,老臣方才替小姐诊脉,倒是比先前平稳了许多,想必是那些老参汤的功效。若是能用参汤代之以茶饮,小姐的性命可保无虞。” 李婉华点头道:“这老参汤在民间是金贵,在这宫中倒也不算什么。就依你们的方子,每日由御药房依例呈进便是。”,她沉吟了一下,又嘱咐道:“这些人参送进来,你们可要仔细验视一番。有些参年份久了,看模样是上好的,实则早失了药性,竟比那草根树皮一般,可是当不得什么用。朕知道那帮杀才素日里的把戏,若是谁敢犯在这当口上,只管教他来试试。” 王太医听着李婉华看似云淡风轻的嘱咐,禁不住后背隐隐泛起了冷汗。李婉华说的这套把戏,在这宫中由来已久。这御药房的差事,本身就是个肥缺,而历朝历代以来,皆有宠冠六宫,平步青云之宫妃,亦有打落冷宫,成为戴罪之身的女子,那得宠的若是病了,自然是好医好药,取之不尽,可那失宠的若是病了,虽说依旧有分例,然能得到的自然便是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了。 但凡是有点油水的职位,皆会出现这种中饱私囊蝇营苟且的举动,只是这王太医当面听到从李婉华口中这般清清楚楚的说出来,那种心理上的冲击绝非语言可以描绘。他知道女帝英明睿智,却从未想到她竟能洞察明晰至此。此刻他只能把腰哈的几乎与腿成了九十度,就连抬眼看一眼李婉华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婉华见他这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心中不免略略有些好笑,然而看着他一头花白的头发,心中又不禁起了几分恻然,于是便放软了口气道:“你去忙吧,朕坐坐再走。” 王太医如蒙大敕,连忙闪过一边,躲到了偏殿的角落里与那药童一起对着草药翻翻捡捡。只是这送入凤鸣宫的东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这上头捞好处? 这王太医躲过一边装模作样检视草药,一则是为了表明自己有事在做,二则亦是为了远离李婉华的视线,只因为女帝的威压感实在太过强烈,即便是她已经放缓了口气跟自己说话,王太医还是觉得犹如泰山压顶一般。 李婉华几步来到了珠帘玳瑁床前,见楚清溪面容平静,呼吸平稳地沉睡着,一颗心顿时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鹿儿、鹤儿早已识相地将朱纹和碧痕叫走,李婉华一个人坐在偌大的玳瑁床前守着楚清溪,下意识中竟然生出一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况味来。 朱纹和碧痕被鹿儿、鹤儿拉出了殿外,碧痕人虽然出来了,但依旧频频回首望向殿内。鹿儿抿嘴笑道:“咱们皇上对楚姑娘这般上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碧痕回嘴道:“我也是奇怪了,为什么你们皇帝来了,就得让我们走开?我们在那儿又没碍着她,凭什么要我们出来呀?” 鹿儿笑着掐了她脸一下,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是黄毛丫头呢?这些日子了咱们皇上的心思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碧痕楞道:“什么心事?” 鹿儿和鹤儿见她仍没开窍,忍不住吃吃笑将起来,朱纹偷偷地拉了碧痕一把,嗔怪道:“碧痕,李姐姐待我们好,你也不能这般没规矩。”,她冲着鹿儿、鹤儿歉意地笑了笑:“她不懂事,两位姐姐莫要与她计较。” 鹿儿和鹤儿相互看了一眼,笑道:“皇上在你二人跟前,也不过是个姐姐,我们两个当奴婢的,可当不起这等称呼。” 朱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当时我从枫露殿过来,看这附近不远处有个大花园,不知可否容我跟碧痕去那边看看?” 鹿儿和鹤儿笑道:“那边是我大夏皇宫中的御花园了,二人想去自然是可以去的,只是园中荷池甚深,虽然现在没有荷花,但若在池边玩耍,亦要小心才是。” 朱纹点头道:“这个自然理会的,只是若这边要劳烦二位多费心啦。” 鹤儿咯咯笑道:“看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快去快去,有事我会来叫你们,我二人若不是得伺候皇上,也好想去园中玩耍一番呢!” 朱纹笑着道了个万福,便拉着碧痕径自朝御花园行去。碧痕不明就里,一路上嘀嘀咕咕,拉着朱纹道:“朱纹,你说她们为什么非要让咱们出来呀?” 朱纹白了她一眼,随手掐了一根柳枝,捏在手上甩来甩去:“你咋还没看明白呢,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 碧痕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叫了出来:“什么!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她不是个女人么!” 朱纹一柳枝便抽在了她的身上,嗔道:“你再喊大声点,生怕别人没听见是么?” 碧痕赶紧捂住了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里顾盼了一番,压低了嗓音道:“你咋知道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 朱纹道:“那皇帝是女的怎么了,那赵姐姐也不是女的么。” 碧痕恍然大悟,却又皱起眉头道:“可是赵姐姐跟楚姐姐相好,我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说起皇帝喜欢楚姐姐,我总觉得心里别扭的慌。” 朱纹点头道:“我也在为此事担忧。楚姐姐的伤势一直反复,眼下这皇帝喜欢楚姐姐,自然是会倾尽所有为其医治。可是若楚姐姐受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到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回绝人家。再者,若是楚姐姐被这皇帝对她的好感动了,那赵姐姐又该怎么办呢?” 说到此时,碧痕猛然一拍手掌,着急道:“啊呀,不好!” 朱纹被她唬了一跳,忍不住骂道:“这一惊一乍地想唬死人不成?好好说话!” 碧痕嗐声道:“朱纹,你想到没有,那日宇文太医说要给楚姐姐施以金针十八法,是要把楚姐姐脱光衣服的。” 朱纹一愣,顿时与她想到了一起:“你是担心到时候皇帝会跟着一起进去?” 碧痕道:“对呀,到时候岂不是更加说不清了么!不成,朱纹,到时候我跟你必须有一个人跟着进去。” 朱纹摇头道:“恐怕不成。这金针十八法想必是宇文太医的绝活,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又怎肯平白让你我观摩呢?” 碧痕愁道:“那也不能让皇帝进去!” 朱纹咬唇道:“可是若不让皇帝进去,谁知道宇文恭德独自在里面,会不会对楚姐姐图谋不轨呢?楚姐姐那么美,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吧。” 碧痕急的跺脚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该怎么办呀!赵姐姐又不在,楚姐姐又昏迷着,我们两个小丫头寄人篱下,又拿不出什么主意。” 朱纹道:“既然这西夏皇宫中有人能医治楚姐姐,我们就不能平白错失这个机会。眼下最重要的是,便是治好楚姐姐。只有治好了楚姐姐,我们才有机会去救赵姐姐。至于这皇帝,等楚姐姐醒了,自然有她的选择。” 碧痕使劲的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透。就让那皇帝进去看着宇文太医医治吧,被那皇帝看光光总比被宇文太医看光光来的强。” 听她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来,朱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恨恨地伸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笑骂道:“你说话有没有过脑子,啊?这种话是女孩子该讲的吗?” 碧痕吐了吐舌头,笑着拉着她的袖子道:“朱纹,我再不浑说了,你别告诉别人啊。” 朱纹白了她一眼,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跟谁去说?这一天天的,都没个正形。走啦,现在天色尚早,咱们就去御花园好生耍子一回吧。” 第37章 巧施岐黄术 女帝动春心 凤鸣宫。 李婉华一个人在楚清溪身边坐了许久,只觉得即便是如此陪伴一生一世,亦是件快乐事,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希冀自己只是个寻常的民间女子,只要脱去了这身黄袍,哪怕是山高水远,她也愿意与之长相厮守。 只是,这一身黄袍穿上了,要想脱下却是何其艰难。李婉华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身上绣着的一条五爪金龙上,却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只是她一个人,就算不当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打紧。可是眼下她终究不是一个人,她若是弃了这江山,又该如何向她死去的父皇交代,她若是弃了这江山,又如何对得起生她养她的张太后? 即便是她将这大统传给了李姓的子孙,可千百年来,世人都只听闻供奉爹娘先祖,又有谁听说谁家的宗祠里,供奉的是远房姑姑那一支的血食?庶民尚且如此,更何况这皇族太庙里的祭祀了。 这个道理,李婉华心中其实一直都明白,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妥善的解决这个问题,故而便一年一年拖了下来,她心中隐隐存了一个念头,也许到了拖不下去的时候,所有问题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又贪恋地看了一眼沉睡着的楚清溪,方才缓步走到殿门口,压着嗓子道:“鹿儿,将今日的奏折拿进殿里来。” 候在殿门口的鹿儿闻声而至,招呼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内侍将半人高的奏折抬进了殿里,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案头上。 鹿儿和鹤儿赶上来伺候,安安静静地伺候笔墨,一时间,除了李婉华翻阅奏折的声音,整个大殿竟安静的针落有声。 李婉华一本一本批阅着奏章,她的朱批下的极快,不一会儿功夫便已处理了一小半。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花多大的功夫方才能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些枯燥的奏折之上。 申时之后,她便要配合宇文恭德为楚清溪进行金针疗法了。在这之前,她必须将当日的奏折尽数批完,这是她登基之后的十余年来养成的良好习惯,今日之事今日毕,除了生病,抑或是太后寿辰这几个特殊日子,李婉华十年如一日,在政务上始终不敢懈怠。 这个时候,鹿儿和鹤儿也收起了平时嬉笑的神情,她们默默地伺候着笔墨茶水,又将李婉华批好的奏折分门别类整理妥当。她们默默地陪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女帝安安静静地批阅着奏章,只是有时候就连李婉华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那张珠帘玳瑁床上,有时候刚刚提起朱笔,却在恍然回神之后,才发现竟是一字未落。 鹿儿和鹤儿看在眼里,亦不禁有些为她的心事而动容,她们自幼在李婉华身边伺候,对于李婉华的性子自然是了若指掌。她们从未见过李婉华对一个人这般上心过,眼看着她如今这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便知这一次这威仪万方的女帝俨然是认真动了真心。 当李婉华批完最后一本奏折的时候,再过片刻便已到申时。殿门外正有人通传,宇文恭德早已候在殿外听宣。 此时鹤儿早已端来了净水和绢帕,伺候李婉华简单洗漱之后,鹿儿又端上了一件建窑黑釉兔毫盏,里面盛的正是新点好的茶汤。 待李婉华饮过了茶汤,方自命人宣召宇文恭德入殿。待着宇文恭德行过大礼,李婉华方亲切道:“给宇文大人看座,上茶。”,宇文恭德跪而谢恩,方才小心翼翼从随身带入的一个乌木匣子里,取出了一件用细绢布包裹的物事。 李婉华缓步上前,凑近看道:“这便是爱卿所言之金针?” 宇文恭德躬身道:“正是。还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原来当时为保皇室安全,大臣出入宫禁,皆不许随身佩戴刀剑等金属之物,若被发现有人私自携带,皆以谋反论处。这宇文恭德今日能将这金针带入宫中,自然是因为得到了李婉华的首肯,又在入宫之时接受了严格的审查方才能够入内,是以虽说事出有因,但的确也算是逾矩了。 宇文恭德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件绢布,只见上头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八枝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金针,在灯光的辉映下,正发出森森寒光。李婉华情不自禁“呵”了一声,指着一根约莫有三指长短的金针道:“这么长的针,也得扎在人身上?” 宇文恭德躬身道:“陛下放心,这金针十八法老臣已经熟学三十余载,万不敢出什么意外。” 李婉华听他这般说来,心中大石不觉放下了一半,点头道:“你看还需准备什么物事?” 宇文恭德道:“这金针十八法究其原理,乃是以金针刺人穴脉,助人打开气机打通血脉,使郁结之气消散,使闭塞之关窍畅通,所谓一通百通,人体气脉通畅,自然百病消除。”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只是这金针十八法一旦施展,必然会打开人体周身气孔,此时人体百窍俱开,故而须防邪风入侵。” 李婉华皱眉道:“这殿中若是不开门窗,岂不闷煞人了,莫说是她身子虚弱,就算是健康人天天呆在一个不透风的屋子里,恐怕也要呆出病来。” 宇文恭德道:“臣有一法,可保无虞。陛下可令人在这珠帘玳瑁床外以布幔围起三层,出入之人皆沿着布幔走,如此便可利用布幔遮挡将屋内的风挡开。”,李婉华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当即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宫人鱼贯而入,以黄幔将珠帘玳瑁床团团围了起来。 宇文恭德眼看一切布置妥当,当下便朝李婉华躬身一引,口中言道:“还请陛下与臣一同入内,为小姐施针。” 李婉华略一颔首,又吩咐鹿儿、鹤儿道:“你二人好生守在殿外,没有我的召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鹿儿和鹤儿面露难色,呐呐道:“皇上,奴婢们守在殿外,万一您要个茶要个水的,奴婢们没法伺候。”,她们口中这般说来,实则是担心李婉华孤身一人与宇文恭德同处一室,万一宇文恭德有什么歹意,岂不是会闹出泼天大祸?再退一步讲,若是殿中无其他人,亦对李婉华的清誉有损。 李婉华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即便有些沉吟不语。朱纹察言观色,顿时领会了她们犹豫的缘故,当下展颜笑道:“李姐姐,就让我和碧痕在殿里伺候你罢,我二人虽然比不得鹿儿鹤儿,但也能将就使唤使唤的。” 她眼看宇文恭德微微皱起了眉头,接着笑道:“宇文大人也只管放心,我和碧痕就候在黄幔外头,断不会偷学您的针法的。”,她嘻嘻笑道:“更何况我和碧痕长得都笨,就算您一招一式的教呀,我们都学不会的。” 她嬉笑之间,顿时消除了宇文恭德的顾忌,李婉华眼前一亮,的确再没有比她二人更合适的人选了,当即答应道:“如此甚好,你二人便与我们一道进去罢。”,说着冲着宇文恭德略作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宇文大人了。” 宇文恭德一叠声的答应着,又毕恭毕敬引着李婉华步入了黄幔帷帐之中。只见他仔仔细细将绢布上的十八根金针在艾火上反复炙烤,又取出了数十罐乌漆漆的草药汁来依序排开,待这些准备工作一切就绪,他方才从怀中取出一根宽达六寸,长约两米的黑布条来,仔细将其折成两层,谓李婉华道:“陛下,请容老臣将双眼蒙上。这小姐的衣衫,却要有劳陛下动手了。” 李婉华此刻的心脏简直要跳出口腔来。她当时只想着要保护楚清溪的清白,却从不曾想到自己会面临这般火爆刺激的局面。居然要她亲自动手除去楚清溪的衣衫?!李婉华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便觉得脸颊就如同火烧一般。 此时宇文恭德已将双眼蒙上,沉声道:“陛下,还请不要移动小姐方才所处的方位。老臣如今双目如盲,全凭方才记忆,若是移动了小姐的位置,恐怕会影响老臣的判断。” 李婉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给他的回答。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过,就连伸出去的手都是颤抖的。一碰到楚清溪的衣带,李婉华只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紧张成这副模样,更是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因为脱女人的衣裳而紧张成这副模样。 然而即便是再紧张,她也不得不咬紧了牙关,亲力亲为地把楚清溪剥成了一只白羊。随着衣衫一件件的脱落,那雪白的肌肤,柔软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肢、笔直修长的双腿慢慢地尽数呈现在李婉华眼中,李婉华的眼神已经发直,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咽起了唾沫。 除了自己之外,李婉华从来没有见过另一个人赤/裸的胴体,如今这□□的楚清溪带给她的视觉冲击实在是过于强烈,强烈到她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眼前的楚清溪简直犹如一尊真人大小的玉像,她的肌肤是那么的娇嫩,在李婉华眼中,她几乎从头到脚都没有半点瑕疵,她的头发,她的眉,她的鼻子,她的嘴,她天鹅般优雅的脖子,她纤弱而性感的锁骨,她小巧而精致的胸脯,她迷人而紧致的腰臀,还有那对紧紧并在一起的双腿,若隐若现的神秘地带,简直是圣洁与妖媚的完美结合。 宇文恭德不明就里,只见李婉华半天未出一声,忍不住出声唤道:“陛下?” 李婉华豁然回神,禁不住伸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慌乱应道:“朕已将她衣衫除去,还有什么事情要朕做的吗?” 宇文恭德道:“如此便请陛下稍事歇息,老臣这就为小姐施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捉虫。。。看过的小读者不用看了。。。 第38章 御医擅医技 帝王谋心术 只见宇文恭德眼蒙黑布,却异常熟练地从绢布中取出两枚长约三寸的金针,尚未及李婉华反应过来,便迅若急电般将金针刺入了楚清溪的关元、膻中两个要穴之上! 若不是宇文恭德认穴奇准,李婉华差点便失声惊呼出来。要知这关元、膻中二穴皆是人体主穴,稍有不慎,便会使病人有生命危险。 如今这宇文恭德目不能视,却有如神助,毫不犹豫的连连落针,直教李婉华看得又是紧张又是佩服,不多一会功夫,便只觉两手皆是冷汗,甚至于先前因为楚清溪宽衣而产生的惊艳、羞涩种种情绪,都被眼前宇文恭德神乎神技的本领所驱散。只见他刺、扎、挑、捻、截、断、拨、点,各种手势,犹如天女散花,直看得李婉华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原来这宇文恭德的金针之术竟然到了这等神乎其技的地步!先前他所言需要李婉华替他辨穴识脉原来都是借口。原来他这般说法,只是为了消除李婉华对自己的疑虑,如今自己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治病救人,就不怕被人误会自己会对楚清溪非礼了吧。 随着楚清溪身上的金针数目越来越多,黄幔内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宇文恭德已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手中的金针上,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针。 宇文恭德下针的速度越来越慢,每一针都似有千斤之钧,他的神态也越来越严肃,额头上也隐约泛起了汗珠。李婉华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动静大了,会影响到宇文恭德下针的准头。 从中枢到四肢,从皮肤到腠理,每一针下去,对应的是楚清溪体内每一寸的生机。金针十八法虽然只有十八根金针,但每一根金针对应的皆有十八种针法,而这十八根针和十八种针法针对不同的疾病,又会出现数以万计的组合方法,再加上每一根针所下力度的轻重缓急不同,对应的亦是不同的疗效。 李婉华屏声静气守在一旁,如今她除了眼睁睁看着,竟是连一点忙都帮不上。又挨了半个时辰,只见宇文恭德取出了最长的一根金针,对准楚清溪头顶的百会穴,缓缓地扎了下去。这一瞬间,李婉华紧张的简直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随着金针的缓缓刺去,李婉华情不自禁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巴,突然,她猛然看到楚清溪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一下,随即便见宇文恭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楚清溪身上的金针全部收了回去! 宇文恭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站起身道:“陛下,这金针十八法甚为耗损小姐身体,故而今日老臣只为其打通了督脉,待得小姐调理几日,七日后,老臣再为小姐打通任脉。眼下,还请陛下命人尽快为小姐沐浴更衣,清除她身上因金针入穴而拔出的污秽,对她身子的康复有大裨益。” 李婉华温言道:“有劳宇文爱卿。”,她微微笑道:“如今差不多已到膳时,宇文爱卿便与朕一起进膳吧。” 宇文恭德受宠若惊,慌忙翻身下拜道:“老臣惶恐,不敢受此恩宠。” 李婉华微笑道:“爱卿莫要推辞,今日朕知你花费了很大的心思,哪里还有让你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说着不容宇文恭德再做推辞,扬声唤道:“来人,吩咐下去,今日朕与宇文大人共进晚膳。” 此时殿门大开,鹤儿领命依言前往御膳房传旨不提,鹿儿则入得殿来,将宇文恭德与李婉华二人引出黄幔之外。此时朱纹和碧痕早已将浴桶备好,待得李婉华和宇文恭德出殿,便一起进入黄幔替楚清溪仔细梳洗了一番,又换上了一声干净衣裳,方自静静守在床边陪伴。 这边厢李婉华与宇文恭德已经来到了素日女帝用膳的地方。只见偌大的一个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大饭桌,俨然便是李婉华平日里吃饭用的桌子。而今日因为李婉华赐膳,故而便在这紫檀木的大饭桌下首,摆放了一整套黑漆榉木座椅,显然是为宇文恭德准备的。 李婉华伸手邀道:“请宇文爱卿入座。” 宇文恭德俯首拜谢,方敢整衣入座,李婉华回首示意宫婢道:“传膳。”,那宫婢略一万福,方扬声冲殿外道:“传膳。”,这时守在殿门口的殿侍太监大声应道:“传膳!”,如此一道道传下去,尚未等回声消失,便见几十名穿戴整齐的宦官组成的队伍,抬着大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雕龙绘凤图案的朱漆盒,浩浩荡荡直奔凤鸣宫而来。 入得明殿,便有殿内宦官接过,一道一道摆放到御桌上,待得当值内侍以验毒牌验过,又经尝膳宦官尝过后,李婉华方自动箸。 她的目光落在哪一盘菜上,在旁伺候的宫婢便用金匙金箸夹盛到她跟前,待李婉华说一声“赏”,便由在旁伺候的宫婢将一份一模一样的菜式摆放到宇文恭德桌上。 其实就宇文恭德而言,还不如回家吃饭来的舒坦。只是这皇帝赐膳,其意义并不在一个“吃”上,而是圣眷隆盛,皇恩浩荡之意,今日宇文恭德得女帝赐膳,估计出了这殿门,在朝文武百官亦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是以宇文恭德虽感乏累,却照旧打叠起了百倍的精神,好生享用了李婉华赐给他的善意。宫中讲究“食不语”,是以殿中除了李婉华的“赏”声,便只有碗箸之声了。 李婉华今日有意要拉拢宇文恭德,好让他继续拿出百般的劲头替楚清溪治病,是以一声声“赏”下来,宇文恭德享用的御膳几乎便与李婉华桌上呈的一模一样。 皇上赏赐,却之不恭,除了大朵快颐之外,宇文恭德不知道在当场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回报皇帝的厚爱。李婉华吃得并不多,只是拣了一些清爽的菜式就了半碗米饭,她看宇文恭德吃的香甜,不禁脱口赞道:“宇文爱卿身子骨康健,可谓我大夏之栋梁。” 宇文恭德见女帝称赞,正要放下饭碗伏地拜谢,又听李婉华笑道:“免了这些礼数。这跪来拜去的,怎地好生吃饭。朕今日请你用膳,可不是让你来这里跪规矩的。” 宇文恭德见女帝言语亲切,却不敢持宠而骄,慌忙垂手立道:“陛下厚爱,老臣愧不敢当。” 只见李婉华连连摆手道:“坐,你坐。今儿个朕与爱卿一起吃饭,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不然朕问一句,你跪一跪,这饭都不用吃了。” 宇文恭德这才小心翼翼落座,身边服侍的宦官连忙为其添酒布菜。只听李婉华温言道:“宇文爱卿,膝下有几个儿女?” 宇文恭德屁股一抬,正要站起回话,便见李婉华伸手虚按道:“坐着,坐着。” 宇文恭德回道:“老臣膝下有三儿两女,大儿大女已经长成,余下几个皆还乳臭未干。” 李婉华道:“大郎如今作何营生?” 宇文恭德道:“犬子不争气,不爱读书,老臣本想令其接了衣钵,可谁知他竟毫无兴趣,整天介的只知道舞刀弄枪,真正是气煞人也。” 李婉华莞尔道:“男儿郎喜爱刀枪也是天性,我大夏国能与宋、辽并立于世,靠的就是世代将士浴血沙场,靠的就是铮铮男儿保家卫国。宇文爱卿,既然大郎有此志气,不妨先去翊卫司历练历练,你看如何?” 宇文恭德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李婉华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他也没想到医治那个昏迷中的女子竟然能带来这等浩荡皇恩。他自己已经老了,当日在中原研习医术多年,就在婚配上头拖了后腿,后来虽马不停蹄的成亲生子,亦仍是比同龄人落后了一大截。 他方才与李婉华所言之大儿,名通,字贯之。自幼好武厌文,不喜读书。若是将来宇文恭德死了,这宇文府的一切自然便由宇文通继承。只是这宇文通,当真就能支撑起宇文府的将来吗? 宇文恭德自己心中明镜一般,眼下他自己官拜翰林御医使,虽说比不上中书、枢密这等一品大员,但凭着自己这一手放眼西夏无出其二的医术,那些王公亲贵,朝中大臣们自然是称兄道弟,亲厚有加,可若有一天自己老死了,若是家中没有子嗣能够出人头地,他宇文恭德这一辈子辛苦挣下的基业,恐怕如同沙上之城一般,顷刻便会土崩瓦解吧。 眼下其余的儿子年岁尚小,他唯一能培养的,便是宇文通了。可是这宇文通偏偏是个不争气的,莫说是要他学金针十八法了,即便是令他辨认几株最简单的药草,亦会寻出千百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加以搪塞,这时日一久,宇文恭德对他在学医上头,亦是心灰意冷。 如今李婉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恰恰说中了宇文恭德内心最为渴望的地方。翊卫司,乃是负责统制、训练、藩卫、戍守及侍卫扈从诸事,是协助皇帝统帅、指挥军事的机构。 李婉华让宇文通去翊卫司锻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一则正合了宇文通之爱好,二则他日若宇文通表现良好,李婉华自然会论功行赏,如此一来,他宇文府后继有人,可不比李婉华赏他金山银山都来的可心。 眼看宇文恭德这般感恩戴德,李婉华嘴边亦不禁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她温言谓宇文恭德道:“宇文爱卿请起,卿为朕之江山兢兢业业,朕始终心里有数。时候不早了,想必你也乏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宇文恭德磕头道:“陛下之恩,老臣即便是肝脑涂地,亦报答不了。唯有鞠躬尽瘁,以臣之微末伎俩,为陛下分忧。” 目送宇文恭德的背影离开大殿,李婉华方才松了口气。谁说只有大臣见皇帝才会抽筋骨,这皇帝见大臣亦需端着该有的架势,保持着皇室该有的仪态。 此时,鹿儿和鹤儿早已赶上前来服侍,李婉华指了指桌上的御膳,摆了摆手道:“都撤了吧。”,她背着手想了想,忍不住问道:“那边可还好?” 鹿儿回道:“朱纹和碧痕已经替楚姑娘梳洗过了,方才遣人来禀,楚姑娘一切甚好,请皇上放心。” 李婉华点了点头,又道:“着御膳房做一些小姑娘爱吃的给朱纹碧痕送去。” 鹿儿笑回道:“早让人送去啦,皇上,您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洗漱歇了吧,明儿个还得早朝呢!” 第39章 一朝春梦起 花开并蒂莲 待李婉华洗漱更衣,穿着绣着金龙的睡袍爬上龙床的时候,夜幕早已降临。此时外殿的烛火都已经熄灭,只有她寝宫卧室里尚点着一盏小小的宫灯。 陪寝的侍婢仔细地为她放下了床帐,又放低的嗓子柔声道:“皇上该歇了。奴婢要下灯了。” 李婉华怔怔地想着心事,听着宫婢如此禀报,亦不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作出了回应。 那宫婢见她应了,便蹑手蹑脚地关上了房门,吹熄了蜡烛,转而便到龙床下的脚踏上睡了下去。 待一切都彻底安静下来后,李婉华却依然觉得丝毫没有睡意。她静静地回想白天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却如做梦一般。 她想起了楚清溪那张沉睡的脸,想起自己颤抖着双手为其宽衣解带的场景,她只觉得心里有些甜甜的,却又有些意犹未尽,她觉得有些害羞,却又希望这样的时刻能够长久一些。 想起楚清溪修长而洁白的身子,李婉华便觉得有些嗓子发干。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别的女人的身子,甚至连她自己的,她都不好意思多看。可是今日看到楚清溪□□的样子,李婉华却发现自己竟恨不得将眼珠子长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子是那么美,简直犹如名家雕塑一般,她身上的线条是那么的优雅,她全身的肌肤简直白的发亮,她身上的每一寸都充满了魅力,即便是她一动不动的沉睡着,却依然能将李婉华的心神轻易撩动。 李婉华痴痴地想着,一点一点回忆着楚清溪带给她的冲击,渐渐地,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颤抖着一寸一寸抚摸着自己有些燥热的皮肤。 随着她纤手的移动,李婉华的身子愈发觉得敏感起来。她似乎看到她梦寐以求的人儿站在她面前冲着她微笑,李婉华不禁喜道:“你来了?” 楚清溪笑而不语,只是用那双水光潋滟的凤目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李婉华渴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却惊讶地发现,楚清溪身上那件衣裳不知何时竟成了一块若隐若现的轻纱。 随着她轻轻一扯,楚清溪身上的轻纱飘然滑落在地上,李婉华的一颗心简直就要跳出了喉咙,原来轻纱之下,楚清溪竟然不着寸缕。 优雅的脖颈,性感的锁骨,修长的四肢,款摆的腰身,展现在李婉华面前的一切,都似梦似幻。李婉华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玉人,忍不住“嘤咛”一声,一把便将其紧紧抱在了怀中! 灵活的手指带着温柔的气息抚摸着李婉华身上每一寸肌肤,划过精致的锁骨,又在玉峰之上辗转。李婉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似要化了一般,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温热的手掌似乎带着魔力,所到之处都能在李婉华身上燃起星火。李婉华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却渴望着在身上游走的那只作乱的手掌能够尽可能的再粗鲁一些。 挺拔的玉峰已被搓揉地泛红,顶上的茱萸亦缓缓挺立起来,柔软而有力的腰肢在床底间起伏,那神秘的山谷中渐渐小溪潺潺。 李婉华咬紧了银牙,勉强地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压制在喉间,她的星眼朦胧,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犹如巫山神女般的人儿。她修长的腿紧紧纠缠在一起,似乎有些害怕,又似万分渴望,可是那只带着魔力的手除了在她的胸腹之间流连,却似乎不知道接下去应该做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李婉华猛然翻了个身,突然感到自己的怀中多了一个软绵绵滑溜溜的物事。她紧紧地将这物事抱在了怀里,两条修长的腿情不自禁地缠了上去,那一瞬间的舒适和美好令她忍不住想长声吟哦,她的腰肢款款摆动,领引着那神秘的三角地带不断地摩擦起伏,突如其来的快感令她颤抖,令她沉醉,令她忍不住想尖叫起来,她腰身的扭动越来越剧烈,努力屏住的气息也越来越散乱,而就在这美妙而凌乱的不知所措的当口,李婉华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喊她:“皇上,醒醒,可是魇着了?” 李婉华闭着眼睛,捂上了耳朵,似乎不愿意承认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独角戏,可是龙床外的侍婢却是不明就里,见她睡的不甚安慰,依旧在坚定而温柔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皇上,醒醒,这不过是在做梦。” 李婉华一腔情热猛然被打断,忍不住一股邪气直冲脑门,那龙床外的宫婢见她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乍起胆子上前想看个究竟,却想不到尚未等她撩起帘子,迎接她的却是带着怒意的窝心一脚。 那宫婢猝不及防,一脚便被踢在了肩窝之上,猛地摔在了地上,却来不及验看自己身上的伤,连滚带爬匍匐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道:“婢子该死,陛下息怒。” 龙床上的帘子豁然撩起,李婉华带着一股欲求不满的恶气端坐在龙床沿上,恶狠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婢。 那宫婢已经唬得说不出其他话来,只知道一味地拼命趴在地上磕头求饶。李婉华的脸,冷得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她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宫婢,心中虽有些不忍,却又被一阵难以言说的不满压了下去。 那宫婢见女帝这副阴晴不定的神情,愈发是唬的走了真魂。幸亏此时鹿儿闻讯赶来,正赶到殿门外,却一眼看见一个小宫婢正从偏殿匆匆赶来,鹿儿停下了脚步,待得小宫婢赶到跟前急急忙忙跟她汇报了几句,方才打发走了小宫婢,拎起裙摆一步跨入了殿内。 鹿儿进得李婉华寝宫内殿,一看李婉华的神色,便知这主子俨然动了真怒。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这鹿儿虽然素日里深得李婉华宠信,却也不敢在这当口随便造次。 幸而方才偏殿来的小宫婢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想必冲着这个好消息自己应该不会受到池鱼之殃。鹿儿定了定神,姗姗行了几步,伸手在桌上倒了杯温茶送到了李婉华跟前,柔声道:“皇上醒了,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李婉华微微皱着眉头,却也伸手接过了茶碗。看着李婉华慢慢饮茶,脸上那股暴躁之气渐渐消散,鹿儿方才微微放宽了心,赶忙上前斥责跪在地上的宫婢道:“怎么伺候的?在宫中也算是老人了,怎么还这般毛手毛脚的!” 她这边佯装责骂,却偷眼瞥了一眼李婉华的脸色。只见女帝面泛□□,却是愁眉不展,一副被惊扰了好梦的扫兴意味,鹿儿便知她究竟是因何事大动干戈了。 只因为素日里的女帝,对待身边伺候的宫婢们,还是非常宽仁的。即便是打碎了碗碟,弄坏了书画,李婉华往往也只是一笑置之,断不会像今日这般勃然大怒,更别说是动手打人了。 想必是这女帝正值春宵好梦,却被这不长眼的婢子打断了罢。这女帝平日里就有些起床气,如今被吵了美梦,就算是再好脾性的人,也是会发火的了。 鹿儿一边观察李婉华的神色,一边佯装叱骂着跪地的宫婢,如今若没有人出面处置这件事,若是被当值殿侍记上一笔,这惊了驾的小宫婢想必是难活了。 是以鹿儿眼看李婉华脸色稍霁,赶忙踢了一脚跪地的宫婢,低声道:“还不快下去,杵在这里还等皇上罚你不是。”,那宫婢如蒙大敕,连忙在地上倒杵般磕了几个响头,方才一溜烟闪出殿外去了。 鹿儿看着她离去,又看李婉华手中端着茶盏,却又开始发呆,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柔声唤道:“皇上。” 李婉华豁然回神,愕然道:“几时了?” 鹿儿抿嘴笑道:“离早朝的时辰倒是还早。只是皇上既然醒了,是不是要去偏殿看看,方才有人通禀,楚姑娘已经醒了。”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李婉华一下子站起身来,大步就朝外走。她正要快步跟上,却又见她猛然刹住了步伐,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的睡衣,猛地又回转过来,望着鹿儿道:“更衣。” 鹿儿抿嘴笑着击了三下掌,五六个手捧龙袍玉带的宫婢迤逦而来,李婉华在众人的服侍下如往常一般洗手净面,梳妆更衣,可不知怎地,她始终觉得今日穿的衣裳总归有些别扭。 穿上了龙袍,扶正了冠带,两名宫婢抬着一面青铜镜到她跟前,李婉华仔细端详着镜中的女子,只见其头戴九龙冠,身着金龙袍,腰缠白玉带,耳带八宝攒,好一个天潢贵胄美娇娥,威风凛凛的女皇帝。 可如今自己又不是去上朝,而是去探望大病初醒的楚清溪呀。李婉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身上这套衣裳这般别扭了。她二话不说,自己动手就开始摘冠除袍,口中道:“朕不穿这身衣裳。” 鹿儿此时亦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唤人取来了绛色云龙纹纱袍,又为她改梳了一个高髻,又戴上了金花冠插步摇,这一换装,一下子便将李婉华从一个威仪万千的女皇帝转眼打扮成了高贵典雅的西夏贵族女子。 李婉华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原地转了一圈,左顾右盼只觉得万无一失了,方自喜孜孜朝偏殿走去。 那些守在殿门口的侍卫们看到女帝打扮成这副模样,又急忙忙赶在早朝之前前来探望这偏殿里楚姑娘,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咋舌这女帝对这楚姑娘可真不可不谓上心。若不是眼前这皇帝是个女子,他们甚至都要怀疑这偏殿里的楚姑娘,即将要宠冠后宫了。 李婉华一步踏入偏殿后,她的一双眼就落在斜倚在珠帘玳瑁床的女子身上,再也挪不开了。她痴痴地看着那个梦中的人儿,那张谪仙般的面容依然有些苍白,锦被下的身子骨亦显得那么单薄,然而只要看到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李婉华便觉得即便是自己付出再多的在意,亦都是值得的。 第40章 落花虽有意 流水却无情 楚清溪俨然亦看见了呆立在殿门口的李婉华。自她醒来,朱纹和碧痕便将女帝如何上心为她医治的经过细细与她讲了,是以楚清溪一眼看见了她,亦便主动展开了感激的笑容。 “你……醒了?”,李婉华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嗯,醒了有些时候了。陛……影月,谢谢你。”,楚清溪的眼中星光熠熠,自从她知道自己是在李婉华的眼皮底下接受“金针十八法”的治疗后,她的心里对李婉华莫名多了一丝赧然。 除了赵宁,她的这具身子从未被任何人一览无遗过。若不是李婉华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恐怕早已被楚清溪废去了一双招子。然如今,楚清溪知道李婉华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单只说了一声谢谢,却对过去的事情一字不提。 李婉华哪里知道她心中这么多想法,眼看楚清溪无恙,她便大喜过望,恨不得立马狠狠封赏宇文恭德一番。她知道宇文恭德医术好,却不知道原来这“金针十八法”竟有这等奇效。 她姗姗行至楚清溪的床前,看着她那张与自己梦中一模一样的脸,猛然想起了先前那一场巫山云雨的美梦。李婉华的脸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一丝羞赧,她有些不安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貌似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柔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眼下身子感觉怎么样?宇文恭德说再过七日便为你打通任脉,所以这些天你得好生休养,七日后可又得受罪了。” 楚清溪含笑道:“多亏有你。不然以我这江湖草莽,又怎能劳动此等神医为我诊治。” 听她这般说来,李婉华只觉得心中甜丝丝的,不禁愈发有些含情脉脉起来:“只好能治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清溪听闻,心中猛然一怔。再看一眼面带羞赧柔情似水的李婉华,她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莫不是这女帝对我竟是有意?” 一念及此,她再看李婉华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愈发明朗了几分,这一惊之下,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谓朱纹、碧痕道:“咱们命不该绝,竟是遇到了影月这等大贵人,保不定是祖坟上正冒青烟呢。” 周围众人闻言,皆不约而同笑将起来,楚清溪就势便将李婉华脉脉含情的表白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而李婉华话一出口,心中便已后悔,她心中小鹿乱撞,生怕自己的这番心思被楚清溪轻易知晓,眼下见楚清溪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心中也暗呼“侥幸!”不已,连忙出言掩饰道: “宇文恭德说了,若是你醒过来了,这些日子除了饮食上的补益,尚需要多加运动。你如今感觉怎么样?等用过早膳,可让她们陪着你去御花园逛逛,待朕……我下了朝,再来看你。” 楚清溪含笑点头道:“好的,影月只管去忙,如今我已无大碍,朱纹和碧痕会照顾我的。” 李婉华看她精神甚好,心知她所言不虚,当下亦放下了不少心,转头又吩咐偏殿服侍的宫婢道:“这殿里殿外的多注意这些,楚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照办,可是听清了?” 殿里的宫婢们齐声答应着,楚清溪微笑道:“她们都很好,都很关照我们。你……你也莫唬着了她们。” 李婉华闻言忍不住取笑道:“嗯?我有这么凶么?”,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清溪,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我有这么凶么?” 楚清溪被她的眼波锁住了面容,忍不住微微别开了目光,笑道:“我只是说她们都很好,没有别的意思。” 李婉华见她有些躲闪羞涩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她赏心悦目,只想能有尽可能多的时间呆在她身边,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寻些什么借口。 就在这时,只见鹤儿凑上前问道:“皇上,早膳已经备好,可是拿到这里来?” 李婉华眼前一亮,赞赏地飞了她一眼,故作镇定道:“清溪,你正好也没进过膳,不妨与我一起吃吧。” 尚未等楚清溪回答,她便径自做了决定:“拿进来。” 鹤儿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又有七八个抬着御膳的内侍鱼贯入得殿里。待着桌上陆续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缐肉条子、皂角脡子、云梦把儿肉腊、奶房旋鮓、肉瓜齑、炒白腰子、炙肚、炙鹌子脯、润鸡、润兔、炙炊饼、脔骨等食物,又有尝膳内侍依例尝验一遍后,李婉华方才笑着问楚清溪道:“清溪,你爱吃哪样?” 楚清溪笑道:“以前一直听人说当皇帝的食前方丈,原本我只当是那人胡说,今日一见,却是由不得我不信了。你也就一个肚子,哪里需要这么多东西。” 李婉华抿嘴笑道:“这是祖宗成例,一直便是这么下来的,我祖父这样,我父皇这样,如今到了我这里,也一样。”,她一边说着,一边令人在珠帘玳瑁床边支了一张小桌子,又亲自舀了一碗血粉羹,取了一碟炙鹌子脯放在楚清溪跟前,笑道:“你尝尝这个。” 鹿儿和鹤儿早就赶上前来服侍,李婉华手中端着碗,喜孜孜看着楚清溪一勺一勺将自己为她盛的血粉羹吃进嘴里,这种与人同桌而食的气氛,是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皇室的规矩讲究“食不语”,然后即便是默默无言的相对饮食,李婉华亦觉得此情此景是她这一生中最怡人的时光。“若是一辈子能与她同桌而食,那该有多好。”,李婉华心中暗道。 然而这一念头转瞬即逝,李婉华在心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知道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且不论楚清溪心中尚有赵宁,就算楚清溪与她情投意合,她亦不能保证能说服张太后以及那帮朝中大臣。 “姑且贪恋一回当下时光吧。”,李婉华心中默默念道。不等他人代劳,李婉华亲自为楚清溪夹这夹那,看着楚清溪吃的香甜,她不禁笑道:“看你这么好胃口,就连我都忍不住想多吃一些了。” 楚清溪含笑道:“习武之人多吃些自然是好的。影月也曾习武?” 李婉华放下了碗筷,点头道:“我早年师从 ‘昆仑一剑’傅天明,后又以江湖人的身份游历中原武林,对于武学之道,也算是略懂一二。” 楚清溪笑问道:“影月游历江湖,可有何心得?” 李婉华凝神片刻,答道:“江湖中快意恩仇,何等畅快淋漓,我若不是这劳什子的皇帝,自然也愿意仗剑江湖,做那逍遥的侠客。” 楚清溪笑道:“江湖有什么好,天天过得是刀口舐血的日子。依我说来,哪里比得上你这等吃香喝辣,食前方丈的日子呀。” 听她这般说来,李婉华方才知道她依旧是在取笑她铺张浪费的排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将起来,就连站在一边服侍的鹿儿鹤儿,亦有些忍俊不禁,只是这在宫里她们亦不敢过于放肆,只好硬忍着笑,倒是憋的好不辛苦。 李婉华白了她俩一眼,忍不住啐道:“想笑便笑,做出这个怪样子来。”,经她金口允诺,鹿儿和鹤儿方才放松下来,皆用帕子握着嘴,好生笑了一回。 鹿儿一边笑着,一边对楚清溪道:“楚姑娘,您这可实在是冤枉了我们皇上。其实这御膳安排这么多菜式,也着实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您看即便那些江湖门派中,亦天天有人为了掌门之位争得是你死我活,那咱皇上坐的江山,可不比他们的一门一派要来的值钱的多。这宫中的花招呀,可不比那些江湖人少,古往今来,什么巫蛊呀,投毒呀,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这御膳这般铺张,亦是为了教人摸不透皇上当日究竟进的是哪几道菜,也猜不透皇上究竟爱吃哪几道菜,这皇上的安全岂不是大大提高了么。” 李婉华含笑任由鹿儿解释这个中的缘由,楚清溪听了,不由得暗暗点头,赞道:“原来如此。这深宫大院中的规矩,若非亲身经历,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见她这般感叹,李婉华恨不得接下去说“只要你愿意,就一辈子留在宫里可好?”,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忍住了。只因为她心中没有把握,对楚清溪没有把握,对她自己亦没有把握。 两人这般说说笑笑,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不多时,便有宫婢捧着龙袍玉带先来伺候李婉华更衣。原来这一日早朝的时间已经到了。 楚清溪目送李婉华等人离去,方才瞥了一眼朱纹和碧痕,低声道:“你们二人可看出什么没有?” 朱纹咬了咬唇,有些欲言又止。碧痕却忍不住直接道:“楚姐姐,这西夏的女皇帝,好像喜欢你呢。” 楚清溪眼波流转,又将目光落在了朱纹脸上:“你呢?” 朱纹道:“看那女帝的神情,似乎确有此事。但是既然她不挑明,楚姐姐不妨装作不知。” 楚清溪微微皱眉道:“此事甚是为难。我若装作不知,就怕那女帝一腔情热,平白在我身上付出了真情,到时候我等岂不是有些恩将仇报。” 碧痕道:“那就跟她明说,楚姐姐早已是赵姐姐定下的驸马了,又怎能再与她相好?” 朱纹偷偷一拉她的袖子,皱眉道:“你这胡说八道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 楚清溪心知她是怕自己听得赵宁之名又伤心,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无妨,你们只管直说。” 朱纹见她神色坦然,不由放了一半心,当下壮起胆子道:“如今楚姐姐的身体尚未痊愈,还要仰仗这女帝令宇文大人医治,所以朱纹以为,暂时且揣着明白装糊涂便好。虽说有些不甚光明,但楚姐姐的伤若治不好,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去救赵姐姐呢?若是将来女帝生气,怪罪楚姐姐,大不了我朱纹拿命抵给她便是。” 楚清溪见她一片忠心赤胆,心中不免大为感动,正色道:“我又岂会让你们有事。若要怪,让她怪我便是。”,她继而转了话题道:“这一直歪在床上着实让人难受,朱纹、碧痕,咱们且去御花园松松筋骨罢。” 第41章 御园惊凤驾 太后暗皱眉 话说楚清溪提出要去御花园逛逛,伺候在一边的宫婢便推来了一辆楠木制成的轮椅,座位之处铺以蜀锦软垫,后头又有可供人推扶的把守,俨然是为楚清溪量身定做之物。 宫婢禀道:“楚姑娘,皇上吩咐,若您想去御花园,便用上这个吧。”,她看楚清溪一直在打量这顶轮椅,又道:“这是皇上亲自吩咐宫中巧匠所制,楚姑娘大病初愈,不可过于劳乏。” 楚清溪看这轮椅精工细作,设计巧妙,不但外观精致,而在脚踏、扶手、腰托等细节部分,尤具匠心,一看便知出于能人之手,亦可见李婉华对自己的那份贴心。 楚清溪的眼中划过了一丝忧色,然而转眼便已恢复了常态。她微笑着任由朱纹碧痕为她更衣,又由宫婢们将她扶上了轮椅,又在她身上搭了一块从龟兹国进来的毛毯,方才含笑谓众宫婢道:“就让朱纹、碧痕陪着我罢,你们就不必跟着了。”,众宫婢齐声答应,又齐力将楚清溪连同轮椅抬过了殿门口的门槛,方才散去。 一路上朱纹推着楚清溪,碧痕陪侍在侧,迤逦朝御花园走去。只见宫廷巍峨,殿宇轩昂,相比中原的精致繁华,这西夏的皇宫建筑却是多了一份粗犷和豪迈。 只是让楚清溪有些惊奇的是,沿路遇到一些宦官宫女,见着她总会行跪礼,而且神色之中,似乎亦带着一丝不解和讶异。 一开始也只有楚清溪自己心中暗暗嘟囔,然遇到的人多了,就连朱纹和碧痕也发觉异样起来,碧痕奇道:“这些人从未见过楚姐姐,为什么见到楚姐姐就跪?” 朱纹道:“的确有些奇怪,而且他们看着楚姐姐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他们明明不认识楚姐姐,又为何要行此大礼呢?” 此时楚清溪已将目光落在了搭在腿上的毛毯之上,一开始没有注意,如今她才发现,这上头以金线编织的,竟是金龙彩凤图案! 这也就能说明为什么沿路的宦官宫女们会一边以惊奇的目光偷看自己,一边又个个毫不犹豫地对自己行跪拜之礼,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腿上搭的这块毛毯!这金龙彩凤的图案在这宫里,恐怕只有皇帝和太后方才有资格使用吧,如今出现在自己这个陌生面孔身上,若不引人注意那才是怪事呢。 可是逾制使用宫中物品乃是重罪,那凤鸣宫偏殿中的宫婢断不会发生这种低级错误,除非……除非此事是经人授意许可的。而这个人,除了女帝李婉华之外,绝对没有第二人选。 楚清溪想到这里,默默地将腿上的毛毯卷了起来塞在了腰后,此时朱纹亦已经反映了过来,望向楚清溪的目光中亦多了一分忧色,楚清溪有些无奈地冲她笑了笑,亦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 此时,她们一行三人已经到了御花园,这皇宫禁苑的景致果然是名不虚传,不但碧树繁花相映成趣,更教人喜出望外的是,园中专门辟出了一个院落,竟自豢养着孔雀、黑熊、梅花鹿等珍禽走兽。 楚清溪自来到西夏,就一直抱恙不起,故而乍然走出殿外,又见到这番天清气朗,花草怡人的景致,顿时便觉心胸舒畅,一时间暂时便将心中那份不安抛在了脑后。 正当她们一步一景,细细赏玩御花园景致的时候,隐约却从假山池水的另一边传来了丝竹之声。碧痕笑道:“那边好像有人在唱戏,楚姐姐,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楚清溪含笑点头,碧痕欢呼一声,率先便朝池塘中央的穿池而过的曲折小路走去。朱纹推着楚清溪缓步而行,清风徐徐吹拂在脸上,又见两边池水波光粼粼,池中尚有一些残荷,倒也别具一番滋味。 “留得残荷听雨声。”,楚清溪低低吟哦着:“想不到西夏国地处西北,竟也颇得诗中真味。” 朱纹笑应道:“如今大宋、西夏,辽,甚至吐蕃,大理往来密切,这中原的文化自然亦会对他们产生影响。” 楚清溪含笑扭头看了她一眼,赞道:“我素日里便知你用功,想不到如今你竟有了这般见识,倒也颇为难得。那碧痕要是能有你一半的用心,我也就阿弥陀佛了。” 朱纹笑道:“碧痕也有碧痕的好,我与她年岁相仿,但比不得她天真烂漫。而且论起厨艺上头,我更是及不了她万一。” 此时碧痕正跑回来迎她们,恰巧听闻朱纹在念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笑道:“朱纹,趁我不在,你可在与楚姐姐编派我的不是?” 楚清溪一个忍俊不禁,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朱纹狠狠地白了碧痕一眼,笑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这边在楚姑娘跟前拼命夸你的好处,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冤枉我,来,我倒要看看,你这狗嘴里究竟长了什么牙?”,说着她几步上前,伸手便朝碧痕下颌摸去。 那碧痕一看她竟动起手来,慌忙笑着躲闪道:“哎哟,被我说中了,这就恼羞成怒动手了。楚姐姐,你可得管一管呀!” 楚清溪见她二人彼此打趣,倒也觉得有趣,她许久没有这般畅怀,见状不由得笑道:“我不管。要不你们二人且打上一架,谁输了谁便是小狗。” 朱纹笑道:“呔,碧痕小狗,看你往哪里躲?”,嬉笑间,五指如爪,招招不离碧痕下颌左右。碧痕嘻嘻笑着,脚下却是踏着九宫八卦的步子满场飞奔,一边挤眉弄舌笑道:“朱纹朱纹是小狗,张牙舞爪像小丑。” 这边厢她三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殊不知她们这般喧哗却在不经意间引来了一个人的不快。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当朝的太后,李婉华的亲娘——张太后! 此时她正在御花园寻了个僻静处,又唤了几个宫中养的小戏子,装扮上了,为她细细唱几个素日里爱听的曲子。可谁知她这边厢正听的入神,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嘻嘻哈哈闹做一团的女子声气,骤然便打破了她躲清静的计划。 这张太后虽然近几年一时吃素念佛,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了脾气。故而她被突如其来的嬉笑声打断了听戏的兴致,便不由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伸手指了指跟前的宦官,冷着脸道:“去看看,是哪个宫里不懂事的丫头,带过来!” 眼看太后着恼,身边侍从哪敢怠慢,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宦官循声便朝楚清溪等人所在方向寻来,乍一眼看见相互追逐打闹的朱纹和碧痕,又见到端坐在轮椅上的楚清溪,不由得怔了一怔,暗道:“这几个人从未在宫中见过,又怎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御花园中喧哗。” 他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半跑来到楚清溪跟前,朱纹和碧痕看到突然冒出了个小太监,顿时也停止了嬉闹,围上前问道:“你是谁?” 那小内侍方才见过朱纹和碧痕打闹,知道她们二人都身怀武功,当下不敢无礼,忙站定道:“奉太后懿旨,着尔等进见。” 楚清溪等人一愣,平白里突然冒出个太后,着实是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然而既然是太后,想必便是李婉华的亲娘了,那么看在李婉华的面子上,要见就见吧。 看着楚清溪缓缓点了点头,朱纹和碧痕方上前推动轮椅,看那小内侍还楞在当地,碧痕忍不住催促道:“喂,既然太后要见我们,那就请你带路吧。” 那小内侍呐呐道:“太……太后懿旨,是要跪接的。”,他自幼在宫中服侍,从未见过有这等胆大妄为之人,尤其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见太后懿旨,竟连屁股都不挪动一下,仿佛他这个传旨的钦差,竟是在向她禀报一般。他偷眼看了一眼端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却又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直以为他们的女皇帝已经天下最美的人了,可未曾想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竟犹如天仙下凡一般。 碧痕瞪眼道:“现在太后又不在,我们跪没跪她怎么会知道。少啰嗦,快在前带路。” 小内侍见她这般凶恶,不由得偷偷缩了缩脖子,当下不敢多言,只好掉转头径自在前带路。 楚清溪心中暗道:“这太后从未谋面,又怎会突如其来召唤于我。也不知是福是祸,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借机行事了。” 轮椅穿过荷塘,转入一座假山,只见一处闹中取静的阴凉所在,一群宦官、宫婢打着宫扇,捧着痰盂,拂尘等物,正簇拥着坐在中央的一个满头珠翠,丰颌重颐的老太太。 那小内侍上前向张太后复命后,便退在一边。张太后一眼看到楚清溪三人,倒也情不自禁的怔了一怔,只因为她三人的这副装扮,一眼便知并非宫中妃嫔或者宫婢。 张太后一愣之下,顿时回过神来,寒着脸道:“你们三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哀家竟从来未见过你们?” 朱纹和碧痕早已对张太后行了半蹲礼,而楚清溪则双手抱拳,庄容道:“民女楚清溪,身有微恙,不能站立,失礼之处,还望太后恕罪。” 张太后见她不卑不亢,完全不因自己的太后身份而谄媚讨好,亦不禁对她多了三分注意:“楚清溪?”,她微微皱着眉,扭头问身边侍婢道:“可是皇帝救回来的那个江湖人?” 她身边的贴身宫婢名唤贞玉儿的凑耳道:“太后,正是此女。”,那张太后闻言,愈发定睛朝楚清溪身上打量起来。这不打量还好,这一打量,张太后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她九岁入宫,见多了后宫姹紫嫣红,却从未见过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她俨然在这女子腰后的座位上,看到了半截绣着金龙彩凤图案的御用之物! 这不是凤鸣宫的物事又是什么!先前宫中已经有些传闻,称女帝对这几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照顾有加,又隐隐提起女帝多年不择皇夫,不延子嗣之旧事。这两件事自己虽然皆有所耳闻,却始终未曾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想过,如今一见之下,细细想来,其中竟似乎掩盖着一件骇人听闻的丑事! 张太后想到这里,禁不住毛骨悚然:若是任由皇帝胡闹,恐怕他李氏江山,即将引起腥风血雨!到时候无须等边疆战乱,她大夏王朝自己便得内讧! 身在皇家,就注定了血肉亲情亦比不过千里江山。李婉华虽然是自己的女儿,但在江山社稷面前,张太后亦不许她不顾祖宗基业。若是眼前这个女子胆敢迷惑君王,秽乱后宫,张太后并不介意亲自赐她一杯毒酒。 想得越深,张太后的脸色愈发阴沉,楚清溪的手心亦不禁攥了一把冷汗:自己何时惹到了这个老太太,看着神情竟似要吃人一般。如今自己受了李婉华这么大的恩惠,万一这老太太发难,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总不能不顾李婉华的颜面,与这老太太翻脸吧。 她的心中正忐忑不安,却听张太后冷冷道:“既然是婉华的客人,哀家且饶你这一回,下次不许在宫中大肆喧哗,可听明白了?” 第42章 朝朝复暮暮 情长意更长 话说张太后冷着张脸,正对着楚清溪等人摆着太后的架子,警告其必须遵守宫中的规矩,却听一个公鸭嗓尖声通传道:“皇上驾到——”。 只见李婉华身着团龙常服,大踏步走上前来,她的眼角一扫楚清溪三人,忙对着张太后躬身施礼道:“见过母后。” 张太后看见她来,一时间亦不能再给楚清溪等人脸色,当着外人的面,又不能不给皇帝面子,只好稍霁了颜色,放轻松的口气:“皇帝下朝了。” 李婉华冷眼一看场中情景,心中便已知晓三分,连忙凑上前去笑道:“正是。儿一下朝,就赶来给母后请安。母后今日神采奕奕,精神头竟比年轻人还好呢。” 张太后闻言,心中不免欢喜,愈发柔和的颜色,微笑道:“这当了皇帝的人还这般胡说八道,专门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 李婉华笑道:“谁说您老啦,您看您这份精气神儿,这打扮这气派,不晓得的,哪里会想着您竟是朕的亲娘,都以为您是朕的亲姐姐,这大夏朝的长公主呢!” 那张太后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骂道:“愈发胡说了!”,她笑着扭头对身边侍婢道:“你们看看,这哪里像个皇帝,简直就是个捧哏逗趣的。” 她身边的侍婢们纷纷抿嘴微笑,却无一人敢上前拿皇帝打趣。那张太后又冲着李婉华身边的鹿儿、鹤儿道:“今儿皇帝好生吃饭了没?你们可要仔细伺候着,知道么?” 鹿儿上前行礼道:“回太后,今儿早膳,皇上用了蜜汁火腿,蜜汁金瓜,笑靥儿,外加一碗香喷喷地甜豆浆!” 那张太后奇道:“这每一样儿都是甜的,也不怕齁得慌?” 鹿儿笑道:“回太后,就因为今儿早上皇上吃多了甜食,所以这嘴儿才象似抹了蜜儿呀。” 张太后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伶伶俐俐的丫头竟帮着自己的主子一起逗自己开心,忍不住笑得是前仰后合,连声道:“好猴儿崽子,竟敢伙同你们的皇帝一同打趣哀家。” 李婉华笑道:“能引得母后一笑,也算是她的孝心了。”,那张太后含笑瞅了鹿儿一眼,笑道:“好丫头,好生伺候着,有你的好处。” 鹿儿笑着磕头退过一边,李婉华见张太后高兴,又笑着道:“母后,就让朕陪着你在这园中散散可好?” 那张太后摇了摇头,摆手道:“罢罢罢,哀家也有些乏了,这就回宫歪一歪。”,她的目光在李婉华和楚清溪身上转了一圈,又谓李婉华道:“盛夏虽过,但这地上的暑气尤未全散,皇帝在这园中松散一下筋骨倒是好事,但莫逗留太久,无端中了暑气。”。 李婉华笑着应了,张太后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鹿儿鹤儿,皱眉道:“虽说如今你主张去奢从俭,但你来来去去身边就只带着这两个丫头片子,也忒少了一些。万一要个端茶递水的,这两个丫头又怎么顾得过来?且不说你的祖父、父皇,就连那些王公大臣们,哪一个不是纡金拖紫,前呼后拥的。” 说着,她随手指了指她身边的两个宫婢,道:“好生伺候着皇帝,莫任由她随着性子胡闹。”,李婉华无奈地笑着,亦只好恭恭敬敬送这张太后的銮驾离去,方才笑着走到楚清溪跟前道:“朕来晚了,这老太太就是这脾气,若是委屈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楚清溪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们一时忘形,打扰了太后看戏,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太后宽仁,没有责罚我们,已经是开恩了,哪里敢提委屈二字。” 李婉华见她如此明理,心中愈发对她起了好感,于是笑道:“怎么样,朕这御花园,还不赖吧?虽说比不得你宋国江南景致,然在这西北荒漠之地,想要建成这个园子,却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呢!” 楚清溪含笑道:“皇家园林,自然气象万千。我多日未出来走动,今日一见,着实是开了眼界。” 李婉华笑着走到了她身后,伸手接过了朱纹手中的扶手,笑道:“朕很久没有逛了,清溪,你陪着朕逛逛可好?” 她很聪明,她若是说“清溪,朕陪你逛逛可好”,也许楚清溪会婉言拒绝,可如今她说的是“清溪,你陪朕逛逛可好?”,这楚清溪一时半会也不好意思说不愿意呀。 果不其然,楚清溪并没有反对她的提议,只是有些迟疑道:“影月,就让朱纹推我吧,您是万乘之尊,岂能如此为我,岂不是要折煞我了。”,她迟疑了下,又道:“况且,若是被宫中人看到,亦有些不妥。” 李婉华知道她说的确有道理,只是她很想能与楚清溪有一些单独相处的时光,若是一切都按照宫中规矩做的话,她这一辈子恐怕就不可能享受到独处的时光。 是以李婉华微微笑着,她并没有反驳楚清溪的担忧,然而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表明了她一意孤行的决定。她慢慢地推着楚清溪身下的轮椅朝前走去,鹿儿和鹤儿知趣的拉着朱纹和碧痕远远地跟在后面,那两个张太后留下的宫婢,即便是知晓自己是太后留在皇帝身边的眼线,见此情景,亦不敢违背女帝的心思,只好亦步亦趋跟在鹿儿鹤儿身边,远远地望着皇帝推着楚清溪,朝那落英缤纷的□□走去。 楚清溪坐在轮椅上,任凭这女帝推着她,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中闲逛。一会儿看那池中游鱼,一会儿赏这凤仙茑萝,一时间仅剩她与李婉华两人,倒也清净了许多,更何况满目美景,游戏于绿树碧水之间,亦平添了几分逍遥。 李婉华见楚清溪并不排斥与己独处,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欢喜。她见楚清溪目不转睛盯着水中游鱼,不禁笑道:“你看它们游来游去,是多么的自在。有时候我也想变成一条鱼,再也不用想朝堂上的那些烦心事,整天介只需游来游去,饿了自然有人投食,多好。” 楚清溪摇头道:“整天被困在这一小池子里,有甚么好的。你看它们貌似自由自在,可它们能活动的一方天地,也无非只是尺寸之地,哪里比得上天高海阔,江河千里。” 李婉华听她这般说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她四顾这皇宫内苑,暗道:“想必在她心里,这大夏皇宫,亦犹如这一池方圆吧。听她这口气,我即便是有心留她在这宫中,恐怕也是为难的。” 一念及此,李婉华心有戚戚,然她转念又想:“今后的事谁又能想得到,与其为了未知的事情烦恼,还不如好好享受眼前的日子。不管如何,这些时日清溪总归是在我身边的。” 想通了这一环节,李婉华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若是在这段时日我能得到清溪的心,又何必担心她将来的离去呢?我若一直杞人忧天,日日为未知的明天而畏首畏尾,又怎能捅破这层窗户纸,让清溪明白我对她的心意呢?我若是连眼前的日子都把握不住,又何谈他日与她朝朝暮暮,天长地久呢?” 她微笑着看着楚清溪,心中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她渴望能与眼前的人儿双宿双飞,亦相信以自己女帝之尊,再奉上一颗真心,定能攫取佳人芳心,即便是他日张太后以及那些朝臣们逼着自己择皇夫,延子嗣,只要自己对她恩宠不衰,不离不弃,想必她亦是会应承的吧。自古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自己却能三千宠爱竟赋她一人,想必此等尊荣,她亦不会反对自己因为延绵子嗣而择一皇夫罢。 李婉华越想越妙,禁不住整张脸都焕发出神采,她喜孜孜地动手编了个花环,递给楚清溪道:“好看么?送给你。” 楚清溪笑着点了点头道:“好看是好看,只是这花环还是比较适合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这一把年纪了,戴个花环,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 李婉华“扑哧”笑道:“瞧你说的,你在水里好好看看自己的模样,这细皮嫩肉的,竟是比我看着还年轻不少,哪里就成了老妖怪了。” 她笑吟吟将手中花环戴到了楚清溪头上,只见她弱质纤纤,犹如姣花照水,不由得有些看痴了:“清溪,你真美,简直就像那水中仙子一般。” 楚清溪见她全然不掩饰对自己的欣赏之意,心中亦不免暗叹。只是女帝这一份深情,她注定是要辜负的,只盼着届时的伤害能够降到最低,毕竟自己承了李婉华这么大一份情,是以眼前李婉华这些有些亲昵的做法,楚清溪亦不忍将她拒之千里,只好任由她将花冠戴在了自己头上。 这一份平静中带着些许甜蜜的时光,对于李婉华而言,简直犹如在她心中点燃了一把火焰。随后的日子里,她去凤鸣宫偏殿的频率越来越高,与楚清溪呆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于宫中越来越多的宫人看到过他们的女帝笑吟吟推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四处走动的样子,而最让人奇怪的是,他们那个素日里颇具威仪的女帝,每当与那轮椅中的女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温柔活泼。 对着李婉华这等热情,楚清溪亦是颇为头痛。原本她任凭李婉华亲近,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李婉华,以便她不至于因为将来的离别而过于遗憾,可处于她意料的是,随着李婉华渐渐与她接近,她苦恼的发现,李婉华对自己的感情,竟然犹如决提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她对自己的依赖越深,楚清溪就越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渐渐地寻找各种借口避免与李婉华的单独相处,可是这样的借口也很难找,若是太明显了,她又怕惹的李婉华难过。天底下欠的钱能还,欠的情可着实难办,即便是冷酷如楚清溪,面对救命恩人李婉华之深情,亦有些把握不好轻重。 而日子就在楚清溪的为难和李婉华的深情中一天天的过去,宇文恭德的“金针十八法”亦是见效显著,随着任督二脉的贯通,以及周身气血的通畅,楚清溪的身子日复一日的好起来,渐渐地,她甚至可以摆脱轮椅站立起来,而就在这时,她惊喜的发现,自己当年坠崖摔瘸的腿脚,竟然也在宇文恭德的金针术下恢复了健康。 第43章 为谋国祚事 朝堂起风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楚清溪的身子一日日的好转,李婉华对她的情意也日渐深厚。除了不得不出席的朝会,李婉华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陪在楚清溪身边。 渐渐地,女帝对楚清溪的眷恋,在整个朝野和后宫中传扬开来。越来越多的宫人亲眼目睹过女帝对楚清溪百依百顺的那份温柔,越来越多的传言也逐渐流传,言中之意,皆意指女帝对着外邦女子的眷顾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再结合女帝大龄未婚,又丝毫无择皇夫的意愿,愈发教朝中上下愈发对西夏皇嗣的延绵充满了担忧。 朝堂后宫渐起波澜,李婉华却对此事置若罔闻。每次朝会之上,以中书令王延松为首的那群文官们都会抓住一切机会重提女帝择皇夫,延皇嗣的话题,都被李婉华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方式转移了话题。 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李婉华越不愿意朝中大臣们议论此事,那些崇尚皇族血脉传承的大臣们,便愈发起了精神头。李婉华越是回避这个话题,便越是激发了这些朝臣们的干涉心。要知道一国之嗣,不仅仅关乎她李家江山的更替,更关系到将来朝中权力的分布,关系到文武百官人人之身家性命! 说的更明白些,无论是哪家亲贵大臣家的子弟被择为皇夫,他家的血脉便能就此进入皇室!待女帝有朝一日驾鹤西去,那么这个带着他家血脉的皇嗣便是大夏王朝的新主,难道他还会委屈自己的祖家不成。 是以这些朝堂上口口声声为了李氏血脉的传承,为了大夏皇嗣的延续的大臣们,心中究竟有几分是一心为公的,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了。 这一日,同样的争执又在朝堂中发生了。中书令王延松旧事重提,又一次将请求女帝择皇夫的议题摆到了桌面上。 李婉华看着跪在玉阶下的王延松,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死这个老顽固。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就是!明知道她有意回避这个话题,这个老东西却不厌其烦,专门朝自己的痛脚处踩,哼,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还不是想让他自己的孙子王文炳拔得头筹,他王家也好攀龙附凤,位列公侯。 这王文炳李婉华倒是见过,长的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今年大概十八九岁。这王延松为使王家能与皇室联姻,也算是下了狠心。李婉华比这王文炳可是要大个十岁,堂堂中书令的孙儿,要哪个千金小姐不可,却偏偏竟被自己的爷爷作为了政治上的一枚棋子。 只听王延松跪在阶下,犹自大声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如今陛下春秋鼎盛,自当纳后宫,择皇夫,为我大夏王朝开枝散叶!” 李婉华敷衍道:“王丞相此言,朕知道了。” 王延松不依不饶道:“老臣恳请陛下即刻便将此事提上议程,依先朝成例,着有司择男供选。” 李婉华皱眉道:“此事事关朕之终身,岂可儿戏。朕还需再想想,顺便还得请示太后定夺。” 王延松大声道:“陛下,太后若是知道您有这孝心,定当老怀欣慰。此事并非仅仅是您个人私事,还关系到我大夏国的国运和将来啊!” 此时,卫国公张由检、谏议大夫司徒昭、散骑常侍冯俊平等人也纷纷出列,表示支持中书令王延松的主张,要求女帝尽早下定决心,以为大夏皇室延绵血脉。 李婉华见他们没完没了,竟抱团对她进行施压,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若不是这王延松昔日在先帝爷手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如今身居中书令之位,除了在这件事上让李婉华颇为头痛外,对于西夏国的政务,倒确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单凭这结党营社之嫌,李婉华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李婉华皱起了眉头,勉强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尽量放缓了口气道:“朕说了,朕知道了。待朕与太后商议之后,再做定夺。”,说罢豁然站起身来,也不管其他大臣是否还有话说,便径自下朝离去。 王延松等人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松了口气,虽说离他们的希望还有相当大的距离,然而女帝的口吻毕竟已经松动,至少,她愿意“与太后商议”了不是。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这一消息尽早告之与张太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卫国公张由检身上。这张太后,可是他一母同胞,嫡嫡亲的姐姐呀。 王延松冲着张由检施了一礼道:“此事还得有劳卫国公啊。” 张由检笑着还礼道:“王丞相说得哪里话,你我皆为大夏臣子,理应为国分忧,为陛下分忧。” 散骑常侍冯俊平接着道:“卫国公与王丞相皆是国之栋梁,陛下有您二位相助,定当继往开来,立不世之基业,我大夏朝亦当千秋万代,延绵万世。” 张由检和王延松纷纷笑着抱拳道:“岂敢!岂敢!” 话说这李婉华憋着一肚子火回到了寝宫,鹿儿和鹤儿见她面色不虞,自然亦陪了十二分小心。李婉华不耐烦地接过了鹿儿奉上的茶汤,咕嘟咕嘟饮了个底朝天,却依然觉得心头那股邪火一个劲儿地朝上蹿,她“啪”的一声将茶碗顿在了桌子上,恨声道:“这帮老东西!朕恨不得把他们统统杀掉!” 鹿儿和鹤儿见她气得面目改色,一时之间噤若寒蝉,竟不知该如何解劝,只听李婉华恨恨道:“朕的婚事朕自己都做不得主,还当这劳什子皇帝干什么!”,她一眼看到桌上高垒的奏折,一时间顿时心中无名火起,大喊一声,顿时将满桌的奏折统统扫落在地上。 满宫的宫婢们顿时全部跪伏地上,就连大气都不敢喘,又听李婉华犹自愤声道:“这天下是朕之江山,朕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就在李婉华大发脾气的时候,早有守在殿外的宫婢飞奔泰安殿禀告张太后。而就在同一时刻,张太后殿中恰有一人,正在向其报告当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太后胞弟,卫国公张由检。 听完凤鸣宫宫婢的禀报,张太后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哀家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张由检在旁笑着劝道:“太后说的哪里话。这大夏朝里,还有哪个女人比得上太后您的福气呀。陛下乃是天上紫薇星转世,要不是您有这个大福分托着,这天上的星君,又怎会投胎到您的肚子里呢?” 张太后闻言,禁不住握着嘴笑将起来,笑道:“依你这么说,你竟也是个有大福气的了。若非没有福气,又岂能当得上皇帝的舅舅。” 张由检笑道:“托太后的福,托太后的福。” 张太后笑了一回,便伸腰站了起来,叹道:“走吧,哀家得去一趟凤鸣宫了,这皇帝再胡闹,也总归是哀家的孩子。” 待张太后的銮驾到达凤鸣宫的时候,李婉华的怒气也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凤鸣宫的正殿中,遍地都是砸烂的瓷器,凌乱的书画,淋漓的茶汤,和四下破碎的白玉镇纸,琉璃把件。 张太后一步迈进凤鸣宫,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番景象。凤鸣宫的宫婢们七手八脚正在打扫,一眼瞥见张太后大步走了进来,纷纷忙不迭地就要下跪请安。 张太后一眼看到遍地凌乱,又见一些瓷器、琉璃的碎片散发出微微寒光,忙摆手制止道:“免礼。地上这些物事可都要仔细收拾了,万一扎到了皇帝,可不是小事。”。 众宫婢齐声答应着,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满地狼藉,李婉华看到张太后进来,心知定是因为自己的这场大闹赶来,亦只好装作惊讶地迎上前来,笑道:“母后今儿个怎么亲自到朕宫里来了。有什么吩咐,遣人来传一声便是。”,她嗔了一眼张太后身边贴身宫婢,笑道:“太后要来,你们也不拦着。”。 太后贴身侍婢贞玉儿抿嘴笑道:“太后惦念着皇上,坚持要过来看看,咱们当奴婢的,又岂拦得住老太后呢。” 张太后一手扶着贞玉儿,一手扶着李婉华,笑道:“你也别一味责怪她们,哀家就想到你宫里盘桓盘桓,怎么着,你还敢不欢迎不是?” 李婉华赔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您老人家要来,随时随地都欢迎,皇儿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她搀扶着张太后来到了内殿,侍奉着张太后在一张紫檀贵妃榻上歪着,又从小宫婢手中接过了刚点的新茶,亲手端给张太后道:“母后请用茶。” 张太后伸手接过,在唇边沾了沾,便自放过了一边。她的目光扫了一圈身边侍奉的宫婢内侍们,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候着。哀家有话要跟皇帝说。” 众人奉命回避,李婉华绞着手皱着眉站在地下,她隐隐可以猜到张太后想跟她说些什么,这个话题今日已让她有些心力交瘁,可是眼看张太后的表情,似乎并不想因为她的疲惫而放过她。 李婉华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宫殿里的地砖,她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下垂的嘴角分明显示了她的内心对于即将发生的谈话是多么的谨慎和不安。 张太后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半晌才长叹一声,放缓了口气道:“皇儿,眼下没有外人,只有你我娘儿俩。母后膝下只有你一个孩子,所以在母后这里,你尽可以畅所欲言。母后想听听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包括对将来的打算,这大夏朝是你的天下,是李氏的江山,母后想知道,你对你父皇留下的江山,究竟是何看法?” 第44章 难得双全法 不负佛与卿 李婉华沉默地看着地下,半晌都没有说话,张太后静静地看着她,耐心等待她强烈思想斗争后作出的决定。 整个凤鸣宫的内殿寂静的只剩下她母女二人的呼吸声,李婉华的心,从一开始的砰砰乱跳,到后来的渐渐平复,终于她艰难地开了口:“母后,朕不想这么早择皇夫。” 张太后了然地笑了笑,望着李婉华道:“皇儿,那你觉得你到几岁才愿意大婚呢?你已经二十八岁了,咱们且不说民间,就算是咱们皇族,这二十八岁,也着实是不小了啊。” 李婉华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抿紧了双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张太后的话。只听张太后迟疑的,艰难地开口道:“皇儿,你告诉母后实话,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李婉华悚然一惊,顿时瞪大了眼睛望着张太后,俨然便是心中的秘密被戳穿后的不可思议。看着她的表情,张太后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然而往往最不愿意面对的,恰恰便是真实发生的。 李婉华缓缓低下了头,当她望向张太后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心中的秘密已经被张太后知晓,这一发现让她有些羞愧,亦让她有些自责,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爱上楚清溪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但是终究她的这一选择,还是让母后失望了。 她能够听出张太后声音中的颤抖和强自伪装的镇定,她亦知道自己这一承认,会给张太后造成多大的压力和痛苦,然而即便如此,李婉华最终还是咬紧了牙关,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张太后道:“是的,母后,朕爱上了一个人。” 张太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自李婉华成年后,她就隐约发觉自己的这个女儿不同于寻常女子,虽然照样出落的花容月貌,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在她的身边,却从未出现过一个特别亲近的男子。张太后一直自我安慰,或许是皇帝开窍比较晚,又或者是政事繁忙,令皇帝忽略了终身大事,然而知儿莫若母,李婉华生活中的蛛丝马迹终究逃不过张太后时刻关注的眼睛。 即便如此,张太后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自古后宫寂寞,从来不乏假凤虚鸾之事,若是皇帝能够不耽误婚事,正经给她生个皇孙,对于这些事情,张太后亦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装作不知晓的样子。毕竟这整个大夏朝都是皇帝的,她喜欢几个女子,亦不是什么大事。 可如今,这皇帝如今却是入了魔!她竟将自己的喜好爱憎放在了高于国祚的位置!这就危及了社稷的根本,影响了李氏血脉的延续,此事张太后不能不管,又岂能不管? 她的嗓子已经发干,撕扯着哑声道:“那个人,可是你救下的宋国女子?” 李婉华的指甲已经陷进了掌心的肉里,然而她的声音却依然那么坚定:“是!” 张太后苦涩道:“那你想过将来吗?皇儿。你想过咱们李家的江山吗?想过你父皇吗?你让母后百年归老之后,以何面目去见你的父皇?” 其声哀哀,犹如杜鹃泣血,李婉华的泪忍不住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张太后的话,犹如一把利剑刺中了她心中最为恐惧的地方,这大夏朝的江山,这李家的天下,难道当真就断送在自己手上吗? “皇儿,你若无后,这天下必定烽烟四起,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们,当年在你父皇在时,就有心攫取你李氏江山。你父皇呕心沥血,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方才将这一片河山交到了你的手上,才有这四海升平,百姓安居的太平盛世!难道你就忍心把你父皇的一片心血尽皆付诸东流么?”,张太后的声音充满了悲凉:“就算你不管你的父皇母后,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天下大乱,百姓身受流离之苦么?” 李婉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有些无力地抗争道:“忠义王世子,世宗一脉嫡孙,自幼忠孝德义,三岁能文,七岁能武,论起来,朕还是他的姑姑……” 张太后冷笑着打断道:“看来你还有太子人选了。可是皇儿你不要忘记,昔年你祖父与他的曾祖父皆为世宗嫡子,为了皇位之争,可算是彻底断送了兄弟情义。如今你若是将这皇位传给了那小儿,你觉得自他登基之后,会让你的先祖牌位留在这大夏王朝的太庙里吗?” 张太后冷笑道:“哀家活到这年纪,从未听说竟有侄子不供奉自己的爹娘,转而供奉姑姑的。更何况这侄儿还是隔了辈的!” 张太后的话字字如刀,直扎得李婉华心中犹如滴血。她不得不承认张太后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入了她的心里,这些道理她并非不懂,更有甚者,这也恰恰便是她内心一直都不敢面对的部分。 她一直回避去想这些问题,因为一想到这些问题,她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她看不到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也许,当她戴上那顶皇冠的时候,就注定了她这一生,都将奉献给这个古老的皇朝。 李婉华似乎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她捂着脸缓缓蹲在地上,滂沱地泪水透过指缝划过脸颊,直哭的声哽气噎,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 张太后无言地看着她,看着自己唯一一个尚且留存在这世上的孩子,心中不禁也是又苦又涩。没有一个母亲会甘愿自己的孩子过着自己不希望的生活,没有一个母亲会看着自己的孩子这般无助的哭泣而无动于衷。然而在江山社稷面前,张太后首先是一国太后,其次才是母亲,这是他们身为皇族的职责,亦是他们身为皇族的宿命。 待得李婉华的哭声渐渐平复,张太后方才冷静地开口:“皇儿,身为帝王,虽得万民供奉,却亦要对百姓负责。你既然生在帝王家,又登上这大宝之位,有些事情你就只能面对,只能承担。这是你的责任,亦是你的天命。听母后的话,不能回避的事,就勇敢的面对吧,母后只有你一个孩儿,亦不会勉强你一辈子过你不想要的生活,只要你为大夏诞下皇嗣,无论男女,母后从此便不再干涉你的私事。” 张太后的话,说出了她最后的底线。她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白,只要李婉华生个孩子作为西夏国的皇嗣,今后李婉华爱男人也好,选女人也罢,她张太后绝不再横加干涉。但想要得到这一切的前提,就在于李婉华眼前,必须承担起她应该承担的责任。 看着李婉华心若死灰的表情,张太后心中毕竟有些不忍,当下她放软了口气,劝慰道:“皇儿,你对那宋国女子的心意,母后何尝不知。但是任何事情,时机若是不对,再努力也是枉然。你也可以去跟那宋国女子交交心,若是那女子真心对你,想必亦能理解你的难处。” 这张太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见李婉华对那宋国女子一往情深,便想当然以为必然是那宋国女子率先示好,在她的心里,她自己的子女当然是天底下最为优秀的俊才,又怎会想到这人世间的感情往往不能以身份地位对应衡量,她心目中最为优秀的女儿,恰恰却是拜倒在她人石榴裙下的那一个,而她心目中那一介布衣的草莽女子,却偏偏是她女儿求而不得,梦寐以求的佳人。 李婉华听她母亲这般说法,忍不住亦是哭笑不得,天下母亲皆以自己的孩子为荣,想不到她的母后亦不能免俗。她苦涩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哑了:“母后,朕有些乏了,这件事,容朕再好好想想,可以吗?” 张太后看着她疲惫而苍白的脸色,知道今日之事已然让她心力憔悴,她亦相信方才那番掏心入肺的谈话,已然让女帝听了进去。当下她也不再逼着李婉华明确表态,只是放缓了神色,柔声道:“你好生歇息吧,母后也不烦你了。皇帝,你只需要记得,母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只因为你是母后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李婉华疲惫地笑了笑,她知道张太后所言尽皆出自肺腑,然这一份加诸了皇朝兴替责任的母爱,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无法去责怪张太后,甚至于她若是站在张太后的位置上,也许也对做出同样的决定。 看着张太后离去,李婉华方才蹒跚着走向龙床,此时鹿儿和鹤儿已经进入殿里伺候,一眼看到躺在龙床上脸色煞白泪流满面的李婉华,禁不住唬的魂飞天外,连忙扑上前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李婉华翻身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面孔,然后凌乱的气息和颤抖的身躯却出卖了她此时的悲伤,这一下可把鹿儿和鹤儿唬的面无人色,她们面面相觑,虽然能猜到此事定与张太后有关,然而却不敢多问,亦不敢胡乱猜测。 她们默默地陪伴在李婉华身边,女帝哭泣的声音钻入她们的耳中,简直是教人打心眼里听着恻然。可是事关太后和皇帝的事情,她们做奴婢的,又有几个胆子敢参与其中呢?她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陪伴在女帝身边,尽可能地照顾她,安慰她。 李婉华胡天胡地地哭了一通,倒是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她翻身坐了起来,一眼瞥见鹿儿鹤儿陪侍身边,心中不免甚觉安慰,她抬袖擦了擦眼泪,站起身道:“随朕去那边走走。” 鹿儿和鹤儿知道她又要去凤鸣宫偏殿那里,不禁有些迟疑劝道:“太后刚走,皇上……” 李婉华瞥了她们一眼,道:“朕心里有数。朕……只想去跟她说说话。” 第45章 婉华探心事 清溪婉明志 李婉华踏入凤鸣宫偏殿的时候,楚清溪手中正拿着一块乌木牌在上头刻画,而朱纹和碧痕则正端着汤碗陪侍在一侧,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将参汤送入她的口中。在李婉华的授意下,整个西夏皇宫的御药房简直已是倾其所有。宇文恭德的“金针十八法”虽然见效显著,但如此在短时间内打通人体奇经八脉,终究还是对楚清溪的身子多少有些伤害,若不是用这长白山的老人参天天煎汤当白水喝,恐怕楚清溪根本不可能恢复的这般迅速。 是以楚清溪等三人对李婉华,内心一直是充满了感激。眼看李婉华双目红肿,满脸泪痕冲入殿中,禁不住都唬了一跳,楚清溪忙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和乌木牌,凝目朝李婉华脸上看去:“这是怎么了?是谁竟惹得影月不开心了?” 李婉华原本心中带着委屈,好不容易勉强平复了情绪,又哪里经得起这般温柔的问候,当下尚不等楚清溪话音落地,豆大的眼泪顿时又扑簌簌掉落下来,顿时将楚清溪唬了个措手不及。 李婉华一边呜咽着,一边冲着鹿儿鹤儿等人摆了摆手,哽咽道:“你们都到殿外去候着,朕有话要跟清溪说。” 殿内众人循声退去,碧痕瞪着眼尚且还有些犹豫,亦被鹿儿和鹤儿不由分说拉了出去,刹那间,整个凤鸣宫偏殿只剩下李婉华和楚清溪两个人。 楚清溪隐隐感觉到今日李婉华要对自己说的话定然非比寻常,当下不禁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生怕自己一言不慎,无端伤了救命恩人的心。 李婉华看着楚清溪略带紧张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酸,苦笑道:“清溪,你怕我?” 楚清溪摇了摇头,柔声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怕你作甚?” 李婉华随意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听着楚清溪这般说法,忍不住自嘲般笑了笑:“是啊,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呐呐自语道,又突然倾过身去,下意识伸手握住了楚清溪摆放在膝前的双手,正色道:“那除了救命恩人呢,清溪,我在你心中,还有没有别的不同?” 楚清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李婉华握住她手掌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终于摆在了面前。她的手指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从李婉华的手中挣脱开来,因为李婉华的手掌是那么冰凉,冰凉的让楚清溪竟有些不忍心拒她于千里之外。 然而该面对的事情终究是得面对。看着李婉华一脸正色的样子,楚清溪亦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任何不忍或者是犹豫再给她带去误会抑或是希冀。她正视着李婉华,温柔却又坚定地说道:“影月,我一直把你当做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不想仅仅只是你的朋友!”,李婉华止不住又呜咽起来,天晓得她这几天的眼泪,竟比她前头二十多年来流的泪加在一起还要多:“清溪,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一直不明白?” 楚清溪无奈地看着她:“可是,她比你早到。” 李婉华越听心里越凉,楚清溪的话,竟让她连事先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原本她以为若是自己表白,楚清溪并不至于一口回绝,或许会因为自己必须择一男子传宗接代而不开心,但楚清溪原本以为自己有能力将其说服,毕竟自己只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已而为之,想必楚清溪定能深明大义,接受自己这份不得已吧。 可谁知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李婉华原本以为自己面前的障碍只在于自己这一方,毕竟楚清溪乃是一介江湖女子,自己举倾国之力结她一人之欢心,哪里会不允许的,可谁知这一切偏偏皆出乎了自己的预料,这楚清溪对自己,原来只是仅仅当成了一个朋友。 李婉华紧紧地抓着楚清溪的手,此刻她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看着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似乎她转眼就会化作天外飞仙,凭空消失一般。 李婉华只有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方才能使心中稍做安定,她猛然发现自己对楚清溪的感情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到了这般深厚的地步,一想到她会离开自己,李婉华突然有一种冲动,这份冲动,足以令她抛开所有的矜持和尊严,颤抖地说出以下一番话来:“清溪,若我愿与那李家妹子效仿那娥皇女英,你可愿意?” 李婉华说完这番话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话一出口,她便觉得羞躁难当,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如此这般在一个人面前委曲求全,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的,她的目光里流露着一丝哀求,她不知道楚清溪会对她这个提议作何反应,她只知道若是楚清溪拒绝了她这个提议,她肯定会找个地洞钻下去。 楚清溪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意,李婉华能这样放低身段作出这样的提议,作为她一国之君的身份,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可是即便如此,楚清溪又怎可因为感动抑或是不忍就对她轻易做出承诺呢? 然而若是一言拒绝势必会伤了女帝的心。楚清溪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婉华,温言道:“影月能够接受我三心二意,朝秦慕楚?” 李婉华咬唇道:“那自然是不行。只能接受李家妹子一人。” 楚清溪击节笑道:“那也比我大方多了,依我的性子,可断不许对方另有他人。” 李婉华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呐呐道:“你容不得对方另有他人?那若是别有隐情,情有可原呢?” 楚清溪正色道:“既然选择了与我在一处,哪里还有别的情非得已,若是与我在一处会令他为难,又何必与我在一起?” 李婉华僵硬地笑了笑,转而又道:“清溪,你想过子嗣么?把你这一身武功,一世基业尽数留传下去。” 楚清溪闻言,忍不住笑将起来:“我只不过是个江湖人,哪里有什么江山基业可留传。至于说这一身的武功,也并非我父母传授。”,她眨了眨眼,又道:“这说来倒令我想起来了,当日我答应朱纹碧痕收她们入我门下,如今却尚未兑现。到时候我便将这一身所学尽数传了与她们,岂不是也算后继有人了。” 李婉华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开。那血脉呢?门中弟子终归不是自己的嫡亲血脉,若无子嗣,将来百年归老,又有谁能继承香火?” 楚清溪笑着摇了摇头:“影月,我与你不同,我自幼乃是师傅养大,从来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又何谈什么香火传承?更何况这多年来我过得一直是刀口噬血的生涯,江湖中人,今朝不知明朝事,不是今日我杀你,便是明日你杀我,连眼下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身后之事?”,她微笑着看着李婉华:“我不信鬼神。我只活在当下。” 李婉华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又问道:“那若是赵家妹子想要子嗣呢?你会答应么?” 楚清溪沉吟了片刻,正色道:“她想要子嗣,我自然不会拦着。只是她定当知道若与我在一处,除了收养他人子女,定然不会有自己的骨肉。若她想要自己的骨肉,那势必得另寻他人生养,那我与她,相当然耳便是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了。” 李婉华目光一闪,又小心试探道:“那若是她既想要子嗣,又舍不得你呢?” 楚清溪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焉,舍鱼而取熊掌也。做人不可以这么贪心,太过于贪心,便会惹来祸端。” 李婉华又道:“那她若是瞒着你,来一出先斩后奏呢?” 楚清溪大笑道:“若她与我一处生活,定当朝夕相对,形影不离,又怎生瞒得了我?再者这怀孕生子尚需十月怀胎,我只要不是瞎子,她又怎能瞒得了我?” 李婉华道:“若她瞒着你,待得腹中有子,再百般哀求与你,不愿与你分离呢?” 楚清溪脸色一变,正色道:“安泰不是这样的人,影月,我不喜欢你这般假设与她。”,她深深地看了李婉华一眼,心知她这般发问,只是在解答自己心中的不确定,故而还是没有回避她的问题:“若真有此事,我走。”,她突然冷冷地笑了笑:“只是,我不喜欢被人背叛的感觉,但凡是背叛我的人,死。” 李婉华突然打了个寒噤,楚清溪眯着眼看着她,不由得笑道:“影月,你在害怕什么?我素来是讲理的,若非对方与我情定终身,我亦不会对她有这般要求。只是既然做出了承诺,那自然应当遵循,不是么?” 李婉华强笑道:“你当真能忍心下手?” 楚清溪道:“若是他人心已变,何苦勉强自欺人?对于伤害我的人,我向来下手都不容情。”,她冷冰冰地笑了笑,一双湛若秋水的明眸看着李婉华,又道:“我不但会杀了她,也会杀了她腹中的孩儿。当然,也少不了那个不怕死的男子,我会将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将他的骨头一寸一寸敲碎了,才让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会让他带着彻骨的恐惧和后悔死去,让他知道得罪了我玉罗刹,那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李婉华听着她阴森森地话语,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清溪,你别说了,我不要你这个样子,你不是这样的。” 楚清溪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当朝女帝的威仪,当下不免又是不忍,又是好笑,只好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递了过去:“影月,你不了解我。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我最柔弱最落魄的这一面。然而这并不是全部的我,全部的我,除了有你现在能看到的这些,还有其他很多很多面。而只有这么多面的我组合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我。而那样的我,却是会教你不安,教你害怕,教你不知所措。” 她微微地笑了起来:“别哭了,影月。其实你不需要非得接受全部的我,你完全可以选择。你看,如今在你眼中看到的,恰恰是我楚清溪最美好的一面,而我也愿意在你面前永远保留这副样子,那不是很好吗?” 李婉华抽泣着用楚清溪递给她的丝帕擦了擦眼泪,只见那一方丝帕上绣着一朵秀雅别致的红蔷薇,下面尚有落款“清溪”二字,便知这是楚清溪贴身之物,当下便将之紧紧握在了手中,哽咽道:“这丝帕,你赠我可好?” 第46章 心中苦乐事 冷暖皆自知 接下去的日子里,西夏国的前朝后宫都被一种莫名的感觉笼罩起来。女帝前往凤鸣宫偏殿的次数越来越少,呆在勤政殿处理政务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记载着条条政务的折子雪片似的从勤政殿飞出,直把整个朝堂上的各级官员都忙得四脚朝天。 女帝勤政,倒是由来已久,自李婉华登基以来,这西夏国向来吏治清明,国家机器运转有条不紊,众文武百官虽不敢说人人自律,然多数人终究还是能循规蹈矩,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的。 然这段日子以来,女帝的勤勉似乎超出了正常的范畴,而更教人担心的是,她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渐渐少了下去,待人接物上头,虽说对众臣依然赏罚分明,恩威并施,然而不同以往的是,她身上似乎多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在她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些日子的李婉华,即便是她依旧在对你微笑,但你却始终无法感觉到她笑容背后的温度。 而跟在李婉华身边的鹿儿、鹤儿对于她的变化更是惊心肉跳。因为只有她们陪在身边的人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女帝消瘦得多么厉害,自从那天她与凤鸣宫偏殿那位单独交谈之后,她便俨然似换了个人一般。 更有甚者,李婉华最近还爱上了喝酒,而且酒量貌似还与日俱增。鹿儿和鹤儿不知多少次将醉倒在书桌边的李婉华扶回御榻,也不知多少次听到过她在梦中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李婉华没有跟她们说过那天与楚清溪谈话的内容,然而她们从她这些痛苦和无奈的表现中并不难看出,她们这个垂拱而治的君王,正在遭受着理智和情感的折磨。 只是这些事情,除了凤鸣宫中几个近身侍婢知道,就连张太后都蒙在鼓里。随着勤政殿中一纸诏令,通告女帝将在全国范围内择一佳男为夫,凡未婚有德之男皆可报名入选,张太后倒提的一口气便彻底放松下来。 她的孩儿终究没有令她失望!张太后默默地在佛龛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匍匐于地,她祈求佛祖能保佑大夏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祈求李氏天下能够江山一统,万古长青,除了这两者之外,她亦祈求佛祖能够保佑她唯一的孩儿皇位巩固,平安喜乐。若说前者是她作为当朝的太后,李氏的媳妇应该尽的职责,那么最后那一点,却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由衷的肺腑之言。 她希望从勤政殿出去的那一纸诏令是出自李婉华的本心,希望是皇帝真正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而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然而她却不敢去问,她生怕得到的答案并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即便如此,事情不是正朝着她最盼望的方向发展么? “影月,只要你为我大夏朝诞下一儿半女,今后无论你想跟谁在一起,母后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身边。”,张太后在心底默默呼唤着李婉华的乳名,暗暗在心底发誓道。 此时,前面朝堂上的各路人马亦被这一纸突如其来的诏令所惊。前几日,这女帝尚且因为此事而对中书令王延松大发雷霆,这才几日呀,这盖着万几瀚辰之宝大印的择夫诏令便从勤政殿传了出来,这变化之大,反复之快,真可谓是圣心难测。 不过不管如何,这女帝突然松口同意择夫,总归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好事。当下,以中书令王延松为首的催婚团顿时摩拳擦掌,不多时便已明确分工,落实责任,自通令全国普选,到准备大婚事宜,真可谓是马不停蹄,如火如荼。 而就在全国上下因为女帝选夫事件集体狂欢的时候,这一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女帝李婉华却日夜憔悴下来。每一日,她除了处理政事,便是喝酒,有一次,鹿儿和鹤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壮起了胆子将酒杯从她手中夺了下来,却听李婉华幽幽地说道:“朕只有醉了,这颗心才不疼了。你们连醉都不让朕醉,难道真的要逼死朕才甘心么?” 只此一次,鹿儿和鹤儿扑倒在地,痛哭失声。从此她们再也没有夺下过李婉华的酒杯,随着皇夫人选范围的逐渐缩小,随着大婚日期的渐渐临近,李婉华的酒越喝越多,她的眼睛也越来越黯淡,然后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犹如一头无形的巨兽慢慢将自己吞噬殆尽。 李婉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场劫难,是的,在旁人眼中花团锦簇的佳话,在李婉华眼里,俨然简直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催命符。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熬过这一关,亦不知道即便是熬过了这一关,她的人生又会变成怎样? 这些日子来,她没有一天不是疯狂地想念凤鸣宫偏殿中的那个人。她唯有不停地用酒和繁忙的政事牵制自己,方能暂时阻止那蔓延的一塌糊涂的思念。她不敢见她,她生怕自己见了那个人,便对自己狠不下心,江山社稷、子嗣香火,已经化作了一副浓重的枷锁,牢牢将她锁在乾元殿的皇位之上。她生怕自己再见那个人,便不甘为这枷锁所困,她不敢冒这个险,只因为她对自己仅存的理智着实没有多少把握。 离殿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张太后终于感觉到皇帝的异样,这一日,就在李婉华如往常一般前来向她请安时,她惊讶地发现这短短几月功夫,她这原本风仪卓著的皇儿,俨然竟成人比黄花瘦! 张太后一惊之下,几步便从凤座上走了过来,她一把拉住李婉华的手腕,却惊觉掌中的玉腕已经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她再定睛一看,原本合身的龙袍如今竟也便的松松垮垮,可见这龙袍下的身子,会瘦成什么模样! 张太后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猛然转头看向鹿儿和鹤儿,厉声道:“你们怎么伺候的?皇帝都瘦成这个模样了,你们竟没有一个人来向哀家禀报!哀家将皇帝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 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顿时唬的鹿儿和鹤儿跪伏当场。她们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们何曾没有想过将女帝发生的一切禀告于太后,可她们知道,若是将这一切禀告于太后,太后终会将这一切都归罪在楚清溪身上。 皇帝已经够苦了,即便是如今她一直没有去看望楚清溪,然而鹿儿和鹤儿这些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她!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张太后若是降罪于楚清溪,鹿儿和鹤儿简直都不敢想象,这会不会成为压垮李婉华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们颤抖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太后的怒气,幸好李婉华轻轻拉住了张太后的手,柔声道:“母后莫要怪罪于她们,她们照顾的很好,是朕这些日子胃口不佳,所以清减了一些,并不是什么大事。” 张太后见她求情,素日里又知道鹿儿和鹤儿乃是女帝心腹,故而稍稍放缓了口气,责备道:“那也是该罚的。皇帝胃口不好,你们为什么不报?看看皇帝都瘦成了什么样子,你们都是皇帝身边人,难不成还任由皇帝胡闹而不解劝的!” 李婉华抿嘴笑着劝慰道:“母后息怒。她们不过是几个身边伺候的,朕想干什么,难道还能受她们的左右不成。如今母后若是因为朕的一时任性而怪罪她们,朕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张太后听她说得倒是实情,不由得脸色稍霁,佯怒道:“你别以为哀家不骂你了,你乃万金之躯,岂能这等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过你是皇帝,哀家不能罚你,哀家就罚这几个在你身边的。” 李婉华笑道:“好啦,朕自今日起好生吃饭便是。太后若真要罚,就罚她们几个月的俸禄便是。” 鹿儿和鹤儿乃是百伶百俐之人,又是在李婉华身边跟久了的,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就地磕头道:“谢皇上恩典,谢太后恩典!” 李婉华笑着瞥了她们一眼,骂道“快滚,省得在这里惹太后生气。” 鹿儿和鹤儿如蒙大敕,慌忙磕头退出殿外,生怕张太后还没消气再想出什么处罚的花样来。要知道李婉华方才提出罚俸数月的处罚,对于鹿儿和鹤儿来说,根本就跟没罚一样。她们跟在李婉华身边,平日里吃穿用度皆有分例,女帝的赏赐也远远比她们的月俸要高,再者她二人又不出宫,根本也用不着花费银两。 张太后自然亦是知道她们这套把戏,但是眼看着李婉华执意回护这两个小丫头,张太后自然也不能不给面子。更何况,先前张由检已经将经过层层筛选,准备入宫殿选的青年名册画像送入宫中,她已经细细看过一遍,恰好如今李婉华来了,便正好问问她的意思。 于是张太后笑道:“皇帝,你随哀家来,哀家有好东西给你看。” 李婉华不明就里,不禁笑道:“好,朕倒也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好东西,竟能让母后这般神秘兮兮。” 她跟着张太后走入了泰安殿东暖阁,只见一张一人长的大书桌上,横七竖八放着好些画卷。李婉华走上前笑道:“莫不是母后得了吴道玄的真迹,还是得了米襄阳之墨宝?” 她的话音未落,笑容却已经凝固在脸上。只因为落入她眼帘的并不是什么名家书画,而是一幅幅神态迥异的年轻男子的肖像画。 不用说李婉华也已经明白,这些便是经过筛选后最终能够进入殿选的名单。也就是说,在这些肖像画对应的男子中,便有一个是她今后的夫婿。 只听张太后在一旁道:“影月,你看看这些人,个个都是千里挑一,出类拔萃的。你仔细看看,其中有没有中意的,虽说这里头个个都是好的,但终归会有顺眼不顺眼的不是。” 第47章 不知皇夫剑 花落谁人家 张太后这么说法,正是代表了绝大多数当母亲的观点。在大方向把握的前提下,她们总归还是会试着站在子女的立场考虑问题。跟那些严肃的父亲们相比,当母亲的,还是会更多给予子女理解和体谅。 李婉华扫了一眼桌上的画卷,只见画笔生动,倒也栩栩如生,可见这作画之人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然而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于是勉强笑道:“这些画像看着都差不多,又岂能比得上真人生动。反正离殿选也没几日了,到时候面对面的看一看,岂不是更好。” 张太后笑道:“皇儿此言倒也有理。只是我这个当娘了,遇到这种事情,总归有些激动。”,她慈爱地看着李婉华,笑道:“皇儿啊,母后今生能够看着你顺顺利利结婚生子,幸福美满,看着你父皇留下的江山代代传承,便此生无憾了。” 李婉华强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朕知道母后心思,朕心里有数,定当承担起肩上的责任。” 张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不知怎地,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你好好的,母后也就放心了。” 李婉华自张太后处辞行出来,遣退了龙辇自顾自地信步前行,那御驾仪仗只得在离她身后三丈开外的地方远远跟随,只有鹿儿和鹤儿两人,始终寸步不离其左右。 此时,只见一个泰安殿的内侍正引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身着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长衣,腰上系着金银鱼袋的青年男子迎面走来,猝不及防正与随意闲逛的李婉华打了个照面! 那内侍没有防备,正要发作,定睛一看看清是李婉华的相貌,顿时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那男子见到李婉华,当下亦含笑施礼,口称“陛下”。 李婉华看了他一眼,原来正是张太后的娘家侄儿,她的姨表兄弟,卫国公张由检之长子,张举贤。方才在张太后的书桌上,四平八稳摆放中央的那张画像,正是他的肖像! 李婉华心中了然,张举贤此番进宫,必得张太后宣召。看来张太后也有心在朝中扶植自己娘家的势力啊。若说这张举贤若被择为皇夫,可谓李张两家,可谓是姨表之亲,亲上加亲。这后宫的势力再加上卫国公前朝的势力,他张家,在这大夏境内,俨然便是这天下第二大姓了。 再看这张举贤,长得倒是英挺伟岸,举止潇洒,然真正了解他的人便知道,此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绣花枕头稻草包。要不是仗着是太后娘家的外甥,哪里能过上如今这等人模狗样的好生活。 李婉华素来便不喜自己这个表弟,当下见他这副故作潇洒的姿态,心中忍不住暗暗好笑,当下也懒得跟他废话,淡淡点了点头,道:“免礼,朕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张举贤睁着一双桃花眼,笑嘻嘻躬身道:“恭送表姐。” 李婉华不理他,径自管自己离去,张举贤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在嘴角微微泛起了笑意。自己这个表姐,身为一国之君,长的又这般花容月貌,虽说比自己大了些许岁,然跟这些比起来,区区几岁年龄差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张举贤自幼便仰慕自己这个表姐许久,如今又有太后和卫国公在背后帮衬,想必这皇夫之位,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想到这里,张举贤忍不住想纵声大笑,什么文章武艺,统统都是废话,他张举贤天生不爱读书,手无缚鸡之力,但偏偏托生在了好人家,将来得女帝为妻,生个儿子又能当皇帝,这天下还有谁能比他更有福气的吗? 话说张举贤在这边做着白日梦,李婉华却在不经意间又来到了凤鸣宫偏殿门口。门外的守卫正要向内通传,却被她摆手止住了。她痴痴地在殿门外站了许久,却始终提不起勇气迈步进殿,当下只是站着出了会神,便自转身离去。 此时,偏殿内的碧痕却在问楚清溪:“楚姐姐,你明知皇帝就在殿外,为什么不请她进来?” 楚清溪摇头道:“若想进来,她自然会进来。这里是她的皇宫,并没有人拦着她。”,她看了一眼朱纹和碧痕:“我不想再横生事端,我们在这里已经叨扰人家够久了,眼下我的伤势也基本痊愈,这几日你二人收拾收拾,咱们也该上路去寻你们赵姐姐了。” 朱纹和碧痕相视一眼,齐声应是。她们为赵宁感到欣慰,这楚姐姐虽说素日里甚为高冷,脾气也不太好,可是她对赵宁这份不离不弃,始终如一的感情,却并不因时间空间的距离而有丝毫改变。 李婉华怎么对她,朱纹和碧痕都看在眼里。若是摸着良心说,也许李婉华对她的付出要比赵宁更加多上几分。可是楚清溪的心,就像是石头做的,她感激于李婉华的帮助,亦在自己尽可能的范围内对其温柔以待,可是她的心防却犹如铜墙铁壁,她的心门上落着重重的铁锁,她的那颗心里,从来只容得下一个人,而赵宁,正早已捷足先登。 李婉华遇见张举贤,心中更觉烦闷。这让她理所当然的又想起了数日后的殿选择夫之事,搅得她心浮气躁,心烦意乱。若不是理智告诉她要以大局为重,恐怕她早已远走高飞,浪荡江湖而去。反正她尚有另外一重身份,乃是昆仑剑派的嫡传弟子不是。 数日后,大夏体元殿,女帝择夫的正日子。。 女帝和张太后早已全副盛装,端坐在九龙御座之上,眼看着有司将一排排年轻男子鱼贯带到御前。 相对于张太后的兴趣盎然,李婉华显然有些意兴阑珊。先头的那几列,她甚至都没有正眼抬头看。直到张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佯装微微咳嗽了一下,方才将女帝放空的状态拉了回来。 李婉华看着眼前一排排双目平视,统一着装的男子,不禁有些甚为好笑。此次进入殿选的,共有一百人,皆是有司按照家世出身,功名职务,容貌仪表等等标准严格筛选而成,也就是说,凡是能进入殿选之人,哪一个不是千里挑一,出类拔萃的。 这些男子十人一排,鱼贯列队以供御览,有的孔武有力,有的风度翩翩,有的英挺伟岸,有的美若妇人,真可谓形形□□,不一而同。 李婉华缓缓地将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张贤举俨然亦在其中。此时他大睁着一双桃花眼,正拼命地冲着他表姐摆出自以为最风流倜傥的姿势。张太后的目光亦有些紧张地落在李婉华身上,她当然盼望女儿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男子共度一生,但她同样也希望皇帝能够明白她的心意,成就亲上加亲的美事。当然,最为皆大欢喜的是,女帝真心选择的那个人,恰恰便是她张家的子侄,那真可谓是天作之合,美满姻缘。 张太后试探着征询着李婉华的心意:“影月,你看哪个好,就把这柄金剑交到他的手上。”。李婉华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张贤举脸上,看着他这副自命风流,犹如开屏的孔雀般拼命展示自己的模样,李婉华的眼中不禁划过一丝嘲讽。就凭这样的资质,也配当她的皇夫?即便是她注定选不到自己所爱之人,也断不会让如此轻浮男子得偿所愿。 她微微垂落了目光,在一旁引导的内侍自然明白了女帝的心意,当下一摆手,便示意这一列落选之人离开。那张举贤一脸的不可思议,当日在他姨妈张太后宫中,张太后明明答应了会在女帝跟前举荐自己,可如今怎么会是这等结果? 他一脸衰败,转而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张太后,忍不住开口唤道:“太后!”,众人悚然一惊,齐齐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大殿之上,擅自出声便为失仪,何况他身为太后娘家子侄,一旦落选竟企图求助于太后,这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张太后有心保他,亦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随着他“太后”二字尚未落地,便见张太后陡然变了颜色:“大殿之上,岂容尔等说话!来人,掌嘴,叉出去!”,当即便有两个殿前武士上前,不由分说对着张举贤就是两大嘴巴子,接着便不由分说架起他便朝殿外拖去。 其实张太后此举与当日李婉华回护鹿儿鹤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则对于张举贤殿前失仪之举张太后已经做出了反应,作为李婉华来说,亦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当众扫太后的脸面;二则几个大嘴巴子打下来,既直观又解气,亦能堵住悠悠众口,显得张太后并未徇私,而最要紧的是这几个大嘴巴子成功地阻止了张举贤接下来的胡言乱语,成功地保留了张家的脸面。 大殿上的仪式并没有因为这一出插曲而停止,一拨拨的青年男子按照既定的次序一一在御前展示。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李婉华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知道,今时今日,已经容不得她再有犹豫,亦容不得她再做退缩了。 女帝从御座上缓缓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走下了御阶。她的手中,俨然便是象征着能与之并肩,同掌江山的皇夫金剑。殿上众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女帝一步一步缓缓来到他们面前。 李婉华的目光落到了一个孔武青年身上,只见他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男性气息,端得是一名充满了阳刚美的男子汉,看他身上的铭牌,原来正是当朝枢密同知元启泰的长孙。 李婉华暗暗点了点头,所谓将门无犬子,这元启泰的孙儿倒也确是相貌堂堂,不逊其祖父风范,想必假以时日,定是她大夏又一位国之柱石,这样的男儿不应该困于后宫,他应该犹如雄鹰般,翱翔在国防边关。 李婉华的目光转而又扫向了一名文秀男子,只见他身若修竹,气质如兰,即便是穿着同样的衣裳,却依然犹如鹤立鸡群,令人过目难忘。“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便是此人吧”,李婉华心中暗道。她的目光随即扫过了他身上的铭牌:王文炳。 原来是王延松的孙子,也难怪有这等风采。只是这王文炳双目微垂,神色间虽然恭谨,然那份不甚甘愿的神情却依然躲不过李婉华的眼睛。 “原来这场殿选中,不单单只有朕一个人不愿意。”,李婉华望着王文炳,忍不住起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念头:“即便是你愿意,朕也不会选你,谁叫你的祖父是王延松呢。你们王家的势力已经够大了,也该满足了。” 第48章 帝王狡心术 剑许贺兰郎 随着李婉华的目光落到了下一个人身上,她明显的感觉到王文炳偷偷松了口气。她饶有兴趣地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却又发现他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李婉华心中暗暗好笑,然而她的步子却没有再做停留,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一个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的少年身上。只见他眉间若蹙,似有西子捧心遗风,若非早已验明正身,李婉华简直要怀疑他是由女子假扮而来。 “贺兰湛玉。”,李婉华轻声念着少年的名字。那个名叫贺兰湛玉的少年微微红了脸,那低垂的长睫毛轻轻颤动,犹如一对美丽的蝴蝶翅膀。 这贺兰湛玉乃是农田司里一个名唤贺兰允之的主簿之子。相比于先前的张举贤、王文炳等人,贺兰湛玉的出身着实相差甚远。只是当今女帝圣旨上明确说了,择夫者,贵在琴瑟和谐,而非门第等级,如此这贺兰湛玉方才有了殿选资格。而在他心里,他这等小门户里的子弟,即便是有了殿选资格,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又怎可能争得过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王孙呢? 只是世间之事往往出人意料,贺兰湛玉一心以为自己出身低微,断不会得女帝青睐,他却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帝,却偏偏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子。 “张家、王家、元家,都想让自己的血脉进入皇室,明争暗斗也不知有多少次。若是他们的任何一家与我结成姻亲,势必利用其外戚的身份,在朝中扩大自己的势力,若是如此,当前的朝局平衡势必会被打破。哼,你们都自恃聪明,只可惜朕偏偏不如你们的愿!”,李婉华心中暗暗冷笑着:“朕还没到需要依靠外戚的地步。” 她手中的金剑缓缓递向了贺兰湛玉,殿上所有人都被女帝这一举动惊呆了。没有人会想到,女帝竟然会选择一个主簿之子当皇夫,就连贺兰湛玉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时,殿前内侍率先回过神来,低声提醒道:“贺兰湛玉,谢恩!”,那贺兰湛玉猛然回神,慌忙撩衣下拜,双手接过金剑,口中三呼万岁。 余下众人皆知自己已无望入选,虽是几家欢喜几家落寞,但也只好依照规矩纷纷叩头谢恩。 张举贤出了那档子事,已经彻底使张太后对这次女帝选夫失去了兴致。是以无论李婉华选何人坐这个皇夫之位,对于张太后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李婉华递出了皇夫金剑,亦只觉得一颗心冰凉冰凉的,她面无表情地回到龙椅上坐下,强撑着履行着自己必须履行的职责:“着枢密院拟旨,贺兰湛玉品行出众,仪表卓然,堪为皇夫,着进亲王衔,领双俸。着进贺兰允之为承恩公,去其农田司主簿原职,与西街正巷处赐宅第一处。其余依例遵行,拟旨来看。” 如此这件女帝择夫的大事,便在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中落下了帷幕。紧接着,便是紧锣密鼓的进入了纳征、请期之类的大婚环节。 只是这女帝招皇夫终究不同于寻常婚姻,女帝不可能出降,只能由贺兰湛玉入赘的方式进入皇室生活。是以这大婚中的繁文缛节皆要按照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改变,也着实让负责大婚的有关部门费了好大力气。 与朝中上下喜气洋洋的气氛不同,凤鸣宫中却依旧悄无声息,更有甚者,凤鸣宫正殿中所有的宫婢内侍都比往日里多了几倍小心,只因为女帝这几日的神色,始终有些怔忡不安。 宫中如此诡异的气氛,亦惊动了身处凤鸣宫偏殿的楚清溪等人。这一日,碧痕一边看着朱纹做着针线,一边下意识地说道:“那皇帝有些日子没来了,看那正殿中的鹿儿鹤儿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朱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回道:“我一早就看出来了,那天遇到了鹿儿我还问了她,可是她遮遮掩掩地,就是不肯说。” 碧痕道:“这也奇了怪了,往日里,那皇帝时不时地就朝咱们偏殿跑,如今天天看着她坐在龙辇上上下朝,却连声招呼都不打了,难道是咱们无心之中得罪她了?” 朱纹笑道:“咱们怎么可能得罪她了,每次她来,咱们可不都端茶倒水,笑脸相迎。除非……”,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正歪在贵妃榻上的楚清溪一眼,悄悄地努了努嘴。 碧痕探头一看,顿时心照不宣的了然:“唉,若是为了里头这个主儿,这女帝也当真有些不容易。” 她两人在一边嘀咕,却听楚清溪的声气在屋里响起:“你二人嘀嘀咕咕的,别以为我听不见。”,她二人相顾吐舌,只见楚清溪的身形姗姗行至她们跟前:“影月位居九重,自然有许多政事要忙,难不成还能像你们两个这般,每日里吃饱了无所事事,专门在背后嚼老婆舌头。” 朱纹和碧痕嘻嘻笑着,却也没有反驳,又听楚清溪道:“眼下咱们在此叨扰人家多日,如今伤势已然痊愈,也理应去找安泰了。你二人趁这几日功夫收拾收拾,待过几日遇到了影月,我便向她辞行。” 朱纹和碧痕齐声应是,自去收拾不提。楚清溪独自漫步庭间,思绪忍不住渐已飘远。时隔数月,不知安泰如今可好?昔日自己旧伤复发,力战不敌,安泰甘以一己之安危,换取了她们三人的平安和自由,此情此义,怎能教人轻易将她忘记? 如今自己伤势已经痊愈,一身武功也已恢复十之七八,而安泰她却不知身在何方。按照楚清溪的分析,徐焕之得了赵宁,定会将其送至京城邀功。而按照正常的脚程计算,如今想必亦早已到了京城,也不知那神宗皇帝赵仁会如何处置赵宁,一想到这里,楚清溪的心禁不住七上八下起来。 而先前李婉华时不时来偏殿探视自己,亦会聊起一些宋、辽国事,当时她告诉过自己,她已经下令西夏的探子时刻关注赵宁的下落,早些时日,的确也送回过一些消息,只是如今这李婉华似乎有心在回避自己,而关于赵宁的消息,也因为李婉华的回避,自然也传不到楚清溪耳里。 一想到这里,楚清溪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她猜测李婉华近些日子不来凤鸣宫偏殿,想必是当日自己回绝她的话伤到了自尊吧。楚清溪虽觉自己当日的言语已经相当之委婉,但也知道李婉华贵为一国之君,自然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自尊和敏感。 可是这件事上,自己除了能够委婉的拒绝,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一颗心就这么大,容下了赵宁,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楚清溪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暗道:“那些朝秦慕楚三心二意的人,倒也当真有着好本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够做到同时爱着几个人,若是如此,想必我也就不必这般烦恼了。”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碧痕大声与人争执的声音,不由得暗暗皱了皱眉,目光随之便朝门口望去。只见碧痕不知何时站在凤鸣宫偏殿的大门内侧,正与一个管事太监对峙。 只听那内侍提着雌雄难辨的公鸭嗓,正不依不饶地指着碧痕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咋这么没眼力见呢,你没见我正忙着吗,整天介要这要那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娘娘了?” 只听碧痕怒声道:“李姐姐说过,这屋里有什么需要,只管问你们要。李姐姐都这么说了,你凭什么不给?” 那内侍尖声笑道:“哎哟,还李姐姐呢,皇上是万金之躯,哪里还轮得到你这小丫头叫她姐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这么大面儿么?” 自古阉人自小在生理上受到迫害,又长期生活在深宫,耳濡目染皆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这时日一久,捧高踩低,攀贵欺贱的做派便深入了他们的骨髓,人人生就了一副势利眼。 这个与碧痕大起口角的内侍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他不过是这凤鸣宫掌殿太监来福的干儿子,本名贾三宝,原本只是在御茶坊里当个拎茶壶的差使,后来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巴结上了凤鸣宫偏殿的来福。 也算是他小子命好,这来福虽说是个阉人,骨子里那份传宗接代的念头却是根深蒂固,是以这贾三宝认了他当干爹,他也俨然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趁李婉华高兴的当头,趁机在凤鸣宫偏殿替他谋了个管事的职位,也省得在那御茶坊受那烟熏火燎的苦楚。 而这贾三宝从御茶坊到了凤鸣宫,顿时有了一种飞到枝头当凤凰的感觉,而仗着自己干爹来福儿的势,凤鸣宫中多数宫婢和太监,亦不得不给他三分薄面。这一下更教他自我膨胀起来,除了他干爹来福儿和凤鸣宫正殿里女帝的近身侍婢,对于其他人,他竟一个都不放在眼里。他相信凭着自己八面玲珑察言观色的本事,定能在这凤鸣宫中混出个名堂来。 楚清溪等人刚刚搬入凤鸣宫偏殿的时候,他眼看女帝对其格外上心,当下便留了个心眼,对着楚清溪、朱纹、碧痕三人,格外的恭敬体贴,特别是对朱纹碧痕二人,更是时不时地讨好奉承。那碧痕天真直爽,更是将他当做了好朋友,还时不时在楚清溪面前称赞于他。 可如今,他眼看凤鸣宫偏殿渐渐成了女帝避之不及的所在,对着碧痕、朱纹等人便渐渐不耐烦起来。自古被打入冷宫的女子,有几个能翻身的?更何况这姓楚的,还不是娘娘呢!如今皇帝择夫,却单单瞒着她们,可见在皇上心里,根本不愿意让她们参与自己的大婚喜事吧。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苦再对她们卑躬屈膝,笑脸相迎,对于失宠的宫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自生自灭,自求多福。是以今日碧痕打发他要几条打好的绳绦,便引出他这一顿抢白。 碧痕被他的一番话气的倒仰,忍不住大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她秀目圆瞪,握紧了拳头,若是这小太监还敢出言不逊,她保管打得他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贾三宝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碧痕,且不说你也是个丫鬟,今儿个就算是你家主子过来,咱家也是这几句话,又不是娘娘,摆什么谱呀。”,他突然有些邪邪地笑将起来:“我说碧痕啊,倒不如你求求我,咱家一高兴,指不定就答应你了。” 突然,碧痕甜甜地笑将起来,娇声道:“贾三宝,这凤鸣宫中,难道你做得了主?” 贾三宝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眼,忍不住挺了挺胸脯,大声道:“那是自然,只要你哄得咱家高兴,你要什么,咱家都能弄来给你。”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女声:“贾公公当真是好大的能耐,朕竟不知道这凤鸣宫里,几时轮到你做主了?” 第49章 命运天注定 半分不由人 贾三宝一听来人的声音,顿时唬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不敢抬头。片刻功夫,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双明黄锻绣着江海云龙的朝靴,愈发教他唬的魂飞天外,汗洽股栗。 有资格使用明黄缎子的,除了李婉华和张太后,还能有谁?而张太后当然不可能来这凤鸣宫偏殿替人出头,亦不需要穿着朝靴,是以站在他跟前的这个人,自然便是凤鸣宫的主人,大夏朝的天子——李婉华。 李婉华冷冷地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贾三宝,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她知道这宫中不乏捧高踩低,三面两刀的行径,只是耳闻不如目睹,如今亲眼所见这般丑陋嘴脸,仍不禁教她有些反胃。 “这该死的奴才定然是以为自己如今足迹不到这偏殿,便想当然以为自己已将这偏殿中的人抛诸脑后了吧。”李婉华心中冷笑道:“常听说这些阉人素日里擅长揣摩人心思,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只是朕的心思若是能这般轻易被你们猜中,这大夏后宫,岂不是全是你们的天下了。” 她的目光从贾三宝身上转向了碧痕,却见这小丫头气鼓了脸,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碧痕,朕都在这儿了,自然会为你做主,你这凶巴巴的小模样儿,是不是也该收一收了?” 碧痕撅起了小嘴,带着委屈的声气道:“李姐姐,你这么久日子不来看我们,是不是把我们忘了?你看你宫里的这些太监,看着你不来我们这边,就赶上来欺负我们了。” 她正忙着向李婉华告状,却听身后楚清溪道:“碧痕,不可对影月无礼。”,只见楚清溪姗姗走出内殿,对着李婉华敛衽行礼道:“碧痕无状,还望影月莫要怪罪。” 李婉华一看到她,心中的那份激动简直教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她连忙伸手扶起楚清溪,勉强镇定道:“几日不见,清溪怎地生疏了起来。你身子初愈,还需清养为上,可免了这些虚礼才好。”,她仔细端详了番楚清溪的面色,满意地点了点头:“气色倒是比以往好了不少。” 楚清溪微笑道:“多亏了影月,要不是你让宇文太医为我治病,恐怕我也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若在平时,李婉华见到楚清溪这般感激于己,定然会满心欢喜,如饮蜜糖,可今日她前来凤鸣宫偏殿,却犹如心上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是以她勉强笑了笑,一手挽着楚清溪,径自朝内殿走去。 贾三宝一直战栗着等待着女帝的处置。眼看李婉华对着楚清溪一如既往温柔有加,他的一颗心便犹如沉入了万丈寒潭般,越来越冷。这一刻,他深深地后悔自己有眼无珠,可惜这世间却没有后悔药买,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依旧还是在御茶坊伺候的小太监,即便是每日对着火炉茶汤,至少还能平平安安,不是么。 正当他瑟瑟发抖,追悔莫及之时,只听头顶上轻飘飘传来一道旨意:“来人,将这不长眼的东西赶出去,朕不要再看见他。” 贾三宝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响,眼泪鼻涕犹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情不自禁地涕泪滂沱。他的身子抖的犹如糠筛一般,想求饶,却发现自己已经害怕的连嗓子都开不了声。 他如同一条死狗般爬在地上,颤抖地十指死死地扣着地砖上的砖缝,他看着李婉华的身形渐渐消失在殿门内,便犹如看到自己的人生亦已经走到了尽头。 李婉华挽着楚清溪回到了内殿,身边地侍女们早已识趣地退了开去,李婉华痴痴地看着楚清溪,目光中充满了哀伤和不舍。楚清溪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有些起疑:“影月,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李婉华此番前来,原意是来告诉她自己即将大婚之事。可是话到嘴边,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眼前的这个人儿才是她真正的意中人啊,只可惜天违人愿,事与愿违,她李婉华的终身,偏偏由不得自己。 李婉华落寞地笑了笑,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紧的发慌:“这些日子我有点忙,冷落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楚清溪含笑道:“你是一国之君,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又怎能一直陪我左右。”,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李婉华处缩了回来:“更何况我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打坐练功,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皆是拜你所赐,还有什么可怪你的?” 李婉华微微皱眉道:“方才那个奴才冲犯了你,是我没有管教好宫人,你不要放心里去。”,她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看着楚清溪道:“清溪,你知道朕……我的心意,如果可以,我愿将我之所有尽数奉献给你,只要……能与你在一起。” 楚清溪猝不及防,突然见她旧事重提,禁不住一时有些发懵,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见李婉华的嘴角隐约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可是我不仅仅只是一个人,我的身后,还有朝廷,还有太后,还有江山社稷!” 她哀伤地看着楚清溪,盈盈双目中,已经沁满了泪水:“清溪,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骄傲于我是一个皇帝,而在遇见你之后,你可知我多么希望自己不是一个皇帝。”,她的泪水滚滚滑落脸颊:“可是朕,偏偏就是个皇帝!” 楚清溪的心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她从未被人这般深情的表白过,亦从未听过这般令人肝肠寸断的深情告白。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过将李婉华拥入怀中的念头,可是这一念头一纵即逝,取而代之的依旧是赵宁在她心中那张不变的笑脸。 她偷偷咬紧了牙关,硬起了心肠,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稍稍有些犹豫,她与李婉华、赵宁三人之间的关系便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她曾经经历过得而复失的痛苦,她又怎能让这样一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加诸在曾与自己情定终生的赵宁身上呢? 李婉华看着她略带苍白的脸,不由得自嘲般笑了起来,她早知道即便是自己将一颗心掏出来放在楚清溪面前,她亦能硬起了心肠装作视而不见,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跟自己说的很明白,只是自己一直不肯死心罢了。 可是,终究是到了该死心的时候,不是么?李婉华的手缓缓地抚上了楚清溪的面容,一寸一寸,似乎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画在心底。她痴痴地看着,泪水冲淡了胭脂,濡湿了衣领,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响起:“清溪,朕要大婚了。” 楚清溪的身子猛然一震,显然这个消息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接着她只觉得自己心中猛然松了一口气,似乎那份沉甸甸的感受骤然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李婉华将她的反应尽数看在了眼里,看着她微微放松的表情,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叹息,自己的一腔深情终究是尽付流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难过的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她,终将有机会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爱一个人,不是应该希望她真正过得好么? 李婉华的目光默默落在打包好的行囊上:“你要走?” 楚清溪“嗯”了一声,正色道:“当日安泰为了护我周全,甘愿挺身而出,自愿为徐焕之所擒,如今我伤势已然大好,也是时候去找她了。” 李婉华凄然道:“赵家妹子对你有情有义,你自然不能对她弃之不顾。清溪,你要走,我不留你,只是三日后便是我大婚之日,你能不能在我成亲之后,再行离去?”,她苦笑着:“也算是我的不情之请,我知道你记挂于她,可是我也希望我的婚礼上,有你。” 看着她泫然若泣的神色,楚清溪的心亦有些莫名的酸楚。她不忍拒绝眼前早已将自尊放低在尘埃里的女帝,只好点头应承了下来。李婉华见她应允,心中方自觉得有些安慰,强笑道:“这几日我会在派人前往宋国京城探探,若有赵家妹子的消息,便来告知与你。” 楚清溪闻言,亦对她的这份真挚感激不已,柔声道:“好。”,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问道:“影月,三日后便是你大婚日子,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拔得了头筹?” 李婉华闷声道:“是贺兰家的小儿子,贺兰湛玉。这贺兰家在朝里没有什么根基,就算当了承恩公,亦翻不起什么浪头。” 楚清溪柔声道:“这朝廷中的事情,自然难不倒你,只是这贺兰公子,不知人品如何?”,她微微皱了皱眉,又道:“自古女子婚配,最怕便是遇人不淑。对于这个贺兰公子,影月可看清了?” 李婉华见她如此关切询问,心中不免有些安慰:“这倒是尽可以放心。在这大夏国境内,难道还怕他贺兰氏翻了天不成。” 楚清溪凝目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旦成了亲,若是那男子是个体贴可心的,倒定能夫妻和睦,夫唱妇随,可若是那男子是个贪欢好色的,那即便是日日都在眼前,也岂不是要气煞了人。” 李婉华闻言,禁不住笑了起来:“你也真是的,好端端地,怎么就想到这里去。这贺兰湛玉老实也罢,好色也罢,跟我又有什么干系。”,她望着楚清溪正色道:“清溪,我今日大婚,只是为了我李氏血脉可以延绵,为了我大夏皇朝得以永继香烟,至于贺兰湛玉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 她苦涩的笑了笑,冷然道:“我只想要一个子嗣,仅此而已。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我对大夏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楚清溪自她的字里行间自然亦早已明了她话里的真意,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柔声道:“影月,你是一个好皇帝。只是,也莫要过于太苦了自己。” 李婉华轻轻地将头靠在她的膝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三天后,她们就要各奔东西,再见时,亦不知是今夕何日。如今她将自己心里的话尽数吐露,想必楚清溪对此亦早已心知肚明。“怀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虽然楚清溪拒绝了自己,但李婉华知道,即便是这份心照不宣,亦已经是两个人难能珍贵的默契。 第50章 花团锦簇日 却是别离时 在大婚正日子前的一天,“纳征”的队伍便已经出发,按照大夏朝当时的规矩,是二百两黄金,八千两白银;一千匹绸缎;五百头牛羊;另外是二十匹配备了鞍辔的骏马。这本是皇帝纳后之礼,如今女帝择夫,便也循了此例。 若说是黄金白银,倒也不甚稀罕,最为难得的是,这二十匹骏马一色纯白,大小一样,配上簇新的皮鞍,雪亮的“铜活”,黄弦缰衬着马脖子下面一朵极大的红缨,端得是龙马精神,神采奕奕。更让人啧啧称羡的是,这二十匹骏马皆被□□得十分听话,不惊不嘶,昂首从容,步子不但踩得整整齐齐,而且还能配合鼓吹的点子。也难怪这“纳征”队伍一路行来,就连六七十岁的老头儿都止不住地赞叹不绝,声称打出娘胎里来,还是头一回见。 此外还有赐皇夫父母、兄弟的金银衣物,也随着聘礼一起送去。待迎亲的使节到了承恩公邸,皇夫的父亲贺兰允之带着他的其他儿子,早已候在大门外迎接。等把迎亲的正、副使迎入大门,正厅前面还有一班人在跪接,那是贺兰允之的夫人周氏和她的儿媳妇们。 等到纳征仪物聘礼安设停当,正中一张桌子,供奉上朱缎金字的制敕和使臣的龙节,皇夫贺兰湛玉方自出临听宣。待听完钦派使臣行大征礼的制敕,皇夫依旧退回二厅,其余事项皆由承恩公贺兰允之跪接仪物,北面谢恩。 第二日,西夏国的皇城内外已经沸腾,自皇宫到承恩公府的官道早已铺好了黄沙,围观地百姓将这条官道围了个水泄不通,争先恐后想要一探皇夫之风采。这下可苦了那些身穿簇新甲胄的官兵。宫中早已传下话来,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不许为难百姓。因此这些平日可以拿着皮鞭,尽量威吓百姓的官兵大爷们,只好 使尽吃奶的力气,将汹涌的人潮,尽量往后压,口中不断喊着:“借光,借光!”一个个都把喉咙喊哑,累得满头大汗,才能腾出官道中心两丈宽的一条通路。 待得贺兰允之出现在人前时,人群便已经沸腾了。只见他头戴貂蝉冠,身着大红蟒袍,端坐在一匹油光崭亮的高头大马之上,更显得是面若春花,鬓若刀裁,真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疾。 依照常理,皇后是坐轿入宫的,然贺兰允之毕竟是男子,若以一顶大红花轿入宫,也着实是有些怪异,是以经李婉华批准,方自改成了让他骑马入宫。只是大婚过程中尚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仪注,是为亲迎。 女帝和皇夫,堪比天地,亦是敌体,女帝大婚不亲迎皇夫,于礼有悖。但果真亲迎,亦会在仪制上生出无法折衷调和的麻烦。大驾临御,刚要做新郎官的皇夫,还得跪接,世上自然没有这个道理,因而这皇室婚嫁上,便想出一个代替的办法,那边是由皇帝亲自在一柄龙形如意的中央,书写一个龙字,然后将这柄龙形如意放在凤辇或者是皇夫御马的马鞍前,表示“如朕亲临”,便当做是皇帝亲迎的意思了。 这边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派喜乐景象,而在勤政殿中,李婉华却依旧穿着平常的衣物,静静地看着奏折。鹿儿和鹤儿陪伴在身边,如往常般端茶递水,竟半分没有大婚之日的动静。 待李婉华看完这一日的奏折,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鹿儿笑回道:“已近申时了。这当口想必贺兰亲王已经入宫了吧。” 李婉华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合起了奏折,起身站了起来:“走,去偏殿看看。” 鹿儿和鹤儿互视一眼,连忙紧随其后,虽说这时辰李婉华应该梳妆打扮已备拜堂之礼仪,然鹿儿和鹤儿却丝毫不敢提起此事,只因为今日之女帝,周身充满了低气压,任何一个人都能在她的脸上看出来,今日的皇帝,全身上下写满了三个字,不高兴。 李婉华进入凤鸣宫偏殿,楚清溪等人恰好迎了出来。今日里楚清溪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看到李婉华,却不禁楞了一愣,问道:“影月,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打扮?” 李婉华看着她身上一身簇新的新衣裳,又看她淡扫娥眉,头戴金钗,竟比往日里多了几分艳丽,心中不免有些酸甜交织。甜的是,这定然是楚清溪因为自己大婚之日而刻意打扮的,而酸的是自己将要去拜堂的人,却偏偏不是她。 楚清溪见她脸上似悲似喜,心中亦忍不住微微叹息,只是这个大日子里,自己可不能惹的李婉华伤心,于是当下笑道:“今儿我可是打扮好了,你要我做什么差事,尽管吩咐下来罢。” 李婉华定定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楚清溪,心中悲喜交集,她知道如今整个大夏国的百姓都在共享这一盛事,已经容不得她再做半分退缩,而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楚清溪,她的眼中充满了理解和鼓励,李婉华知道她的心意,今时今日,只要自己需要,楚清溪定当竭尽所能,陪伴她完成这场盛大的婚礼。 “虽然跟我拜堂的不是你,但是若你在我身边,我就当做那个人是你,又有什么要紧?”,李婉华在心中暗道。如今木已成舟,她亦不想再做哭哭啼啼的无谓之举,为这事,她流的泪已经够多了,李婉华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子嗣问题是决然躲不过去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豁出去了。只要我生了孩子,便可得自由,以后的事情,就留待以后去想也不迟。” 于是她冲着楚清溪微笑道:“清溪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莫不是想抢影月的风头?” 楚清溪闻言,禁不住也笑将起来:“谁敢抢新娘子的风头?今儿个我就是个听差的,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布置便是,却不知是要我跑腿儿呢,还是让我传话儿?” 听着楚清溪的打趣,朱纹和碧痕在一边也握着嘴儿乐,李婉华瞥了她一眼,笑道:“传话儿和跑腿儿不就是一回事。”,她装作细想了想,笑道:“这传话儿和跑腿儿的差事啊,这宫中一直都没少过。刚我细想了想,倒是的确有一桩差事不容易找到人。” 她看着楚清溪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暗暗发笑:“这大婚上头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差事,一般人都办不了。”,她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楚清溪身上,笑道:“不过,清溪,也许你倒是可以试试。” 楚清溪奇道:“什么差事,你只管说来。” 李婉华忍着笑道:“交泰殿铺喜床。” 此言一出,鹿儿和鹤儿顿时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楚清溪等人愈发惊讶起来,碧痕忍不住道:“这铺喜床有什么好笑的,我天天都跟朱纹一起给楚姐姐铺床,没什么稀奇呀。” 李婉华见她三人一脸懵懂,禁不住亦“咯咯”大笑起来。原来这铺喜床的差事,其中确有讲究,需要儿女双全,又兼结发的一品命妇方才有这等资格。楚清溪云英未嫁,又哪来儿女之说,是以李婉华这般说来,自是在拿她取笑。 听了鹿儿忍着笑的解释,楚清溪亦不禁霞飞双靥,笑骂道:“好你个李婉华,竟然拿我取笑了。”,论理讲,直呼女帝名讳乃是不敬之罪,然而李婉华丝毫不以为忤,只是笑盈盈看着楚清溪道:“你不想铺床也行,那就从现在开始,就一直陪在我左右,直到大婚礼成吧。” 楚清溪含笑点头,这样的日子里,她有什么理由再让李婉华失望呢?她含笑着看着李婉华,柔声道:“时辰不早了,影月,就让我陪着你回宫更衣吧。若是误了吉时,那可怎生得了。” 李婉华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因为该来的终究要来,既然躲不过,那就坚强面对吧。 凤鸣宫正殿,李婉华寝宫。 凤冠、霞帔、珠钗、玉环,眉笔勾勒出青眉如黛,胭脂渲染起如画红颜。只见李婉华身着一件“龙凤同和”袍,身上戴得又全是龙凤、双喜、如意等等形态的珠玉头饰,愈发衬得高贵典雅,温柔可亲起来。除了这些之外,喜娘还准备了一方“百子九凤”花样的红缎盖头,却被李婉华一眼瞥见,皱眉道:“朕不用这些劳什子。”,那喜娘笑道:“皇上,这新娘子出嫁,都是要用喜帕的呀。”,话刚一出口,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慌忙跪下连声道:“奴婢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李婉华漠然看了她一眼:“大婚之日,朕自然不会罚你,下去吧。”,那喜娘如蒙大敕,慌忙叩头退了下去,自去帮衬其他事宜不提。 楚清溪陪在李婉华身边,看着一身喜服的李婉华,含笑道:“影月今日真美。”,李婉华一双妙目温柔地落在楚清溪身上:“清溪也很美,今日,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她的声音有些落寞,只是片刻功夫会又恢复了常态:“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我应该开开心心的,不是么?”,她突然站起身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正当此时,只见全身簇新缎袄的鹿儿和鹤儿齐齐跪在李婉华跟前,笑道:“这会儿正交子正,十一月初八,皇上的大喜吉期!” 李婉华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只听宫门外钟鼓齐鸣,这表示着作为大夏国君夫婿的贺兰湛玉,已经自内城正门入宫。 “是时候了”,一名宫装少女躬身作礼:“请旨起驾。”,她乃大夏淮王幼女李慕瑶,论起来,该叫李婉华一声“表姑。”,大婚期间,李婉华身边需有八名少女亲贵作为扈从,这李慕瑶,便因自小与李婉华亲厚,便担任了这些少年亲贵的首脑。 “走吧。”,李婉华点了点头,由八名少女亲贵手执宫灯在前引导,御前大臣和御前侍卫扈从着,携着楚清溪登上龙辇,不多时便到了交泰殿大婚洞房的暖阁内休息。 此时贺兰湛玉的御马,亦已经到了交泰殿前。待按照礼部堂官交代的礼仪在殿前下马,在交泰殿殿门外,虚张弓弦三响,待跨过火盆,又有一命妇将一直装满小金银锭、金玉小如意、红宝石,以及杂粮米谷的“宝瓶”塞入他的怀中,到这时,奉着皇亲王册宝的龙亭方在向前走。 待礼部堂官奉皇亲王册宝入藏,贺兰湛玉方才能迈入交泰殿正殿。此时女帝方面也是算好了时刻,待得贺兰湛玉刚刚在西首站定,女帝李婉华便也出现在了东首位置处。 此时,鼓乐喧天,雅韵齐鸣,李婉华和贺兰湛玉在这一片繁华喧闹声中,完成了九叩之礼,成为了结发夫妻。自始至终,李婉华的目光都停留在楚清溪身上,只有看着她,李婉华才能耐心完成这一项项繁琐的让人窒息的礼仪,只有看着她,李婉华才能在这无形的婚姻枷锁中找到一丝力量。 看着李婉华和贺兰湛玉双双步入新房,楚清溪方才长长松了口气。也是到了该道别的时刻了,自己答应李婉华的任务已经完成,而李婉华亦在拜堂之前,告诉了自己关于赵宁的下落。 原来两个月前,徐焕之便已经将赵宁送抵京城,那辽国的萧太后知悉此事,当即遣使入宋,要求宋帝交出公主,继续宋辽和亲之谊。那神宗赵仁原本就不待见赵宁,是以与那萧太后一拍即合,当即下诏令赵宁再次和亲,算算时日,她也该抵达辽国了。 一想到赵宁身陷辽邦,楚清溪的一颗心犹如放入了油锅中一般,恨不得胁生双翅,一举将赵宁救出险境。如今李婉华大婚礼毕,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是以楚清溪不再耽搁,就在这火树银花普天同庆的夜晚,她带着朱纹和碧痕,带着对李婉华的祝福和感激,踏上了寻找赵宁的征途。 第51章 结发不结心 望尽天涯路 洞房花烛,红烛高照,待喝过合衾酒,吃过子孙饽饽,那些喜婆丫鬟便纷纷退了出去,交泰殿中只留下李婉华和贺兰湛玉两个人面面相对。 李婉华看着唇红齿白,宛若妇人的贺兰湛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那贺兰湛玉乍然看到一袭红妆的李婉华,亦不禁是目眩神迷,怦然心动。 李婉华虽然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生杀予夺,可是终究是闺阁女子,如今乍然与一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即便是老成如她,亦不禁微微有些不安。 这种异样和不安的情绪渐渐笼罩着她,李婉华的脸上不自觉地笼起了冰霜。贺兰湛玉见她面色不虞,禁不住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岔子,竟惹的女帝不快。 尴尬的气氛渐渐在交泰殿中蔓延,贺兰湛玉紧张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他壮起了胆子柔声道:“陛下,乏了一天了,也该安歇了。” 李婉华看着他眉清目秀的俊脸,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她长长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手心,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自己已经与这个男人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应该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心知肚明。 李婉华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子,此刻她正在努力做着心理建设,手心中传来的疼痛让她尚能拉扯已然紧绷的神经:若是这最后一步迈不过去,今日自己所做的一切牺牲都将是徒然之举。 一念及此,李婉华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她猛然拿起了桌上的酒壶,不管不顾的仰头痛饮起来,贺兰湛玉见她如此行径,亦不免被唬了一跳,正要出言相劝,却发现李婉华已然放下了酒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贺兰湛玉咽了一下唾沫,只觉得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先前听人说新婚之夜的新娘子,个个都怕羞的不得了,怎么到了自己这里,这阴阳全倒了过来呢?虽说自己的娘子是当今的天子,可是她总归是个女的不是,怎么在这新婚之夜,她竟丝毫没有欣喜羞怯之意,反而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呢?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却见李婉华寒着一张玉脸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忍不住颤声道:“陛下,你怎么了?” 此时的李婉华全凭一股心气撑着自己,对于贺兰湛玉的疑问她听而不闻,只顾一步一步朝贺兰湛玉靠近。 粉正香,脂正浓,李婉华身上的香气一阵一阵冲入贺兰湛玉的鼻端,直熏的他如痴如醉,如坠温柔乡里。随着李婉华的靠近,她的眉眼,她的神态,更是纤毫不差地落入贺兰湛玉眼中,愈发令其惊艳莫名,心动情热了起来。 贺兰湛玉眼看女帝这般主动,忍不住大着胆子拉向了她的袖子,可是他的手刚刚沾上李婉华的衣裳,便被她毫不容情的一巴掌打了开去。只听李婉华冷冰冰道:“只许朕碰你,不许你主动。可听清了?” 这一句冷彻骨髓的话语,哪里带有半点新婚夫妇的亲热,贺兰湛玉的心,随着这一句冷漠无情的话,瞬时便退去了一腔情热,他颓然跌坐在龙床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渐渐失去了光彩,难怪女帝会选上自己,原来这一场花团锦簇的婚事,只不过是一出粉墨登场的闹剧,自己对于皇帝,只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一枚棋子。 李婉华却不顾他心中的苦涩,只因为她的心,何尝又不是时刻在煎熬中。她咬着牙,一把将贺兰湛玉推到在御榻之上,随即又从怀中掏出一条天青色绣着红蔷薇的丝帕,缓缓地盖在贺兰湛玉脸上:“你也莫要失落,该给你的,朕都会给你,但不该你要的,你也趁早死了心。” 一滴泪,潸然自贺兰湛玉头顶滴落,滴落在丝帕上的红蔷薇上头,愈发显得花枝曼妙栩栩如生起来。丝帕下的贺兰湛玉感受到从帕上传来的泪意,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哀油然从心底泛起。 “原来贵为天子,亦有自己的不得已。”,他默默地想着,似乎方才的那份难过和被羞辱感,渐渐被李婉华身上传递的悲哀冲淡了不少。他渐渐放松了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身子,任凭李婉华生硬的胡乱在自己身上动作。 夜已深,万籁静寂,忙乱了一夜的宫廷已然沉睡,守夜的宫女亦抱着膝缩在殿门外打盹,勉强应付着眼前的差事。交泰殿内的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半,点点烛泪犹如情人的鲜血,在浓重的夜色里画上了一笔鲜明的色彩。 所有人都能猜到这一夜将会发生什么,但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谁都没有真正看见。世间的众多事,都充满了讽刺,就如同这一场万民敬仰的皇室婚礼,在这烈火烹油般的热闹之下,有谁能知道这对新人的悲哀,又有谁能知道,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他们将会面对怎样的煎熬?朝臣满意了,太后满意了,江山社稷有希望了,可是又有没有人真正问过这一对可怜的年轻人,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只是这一切,终究过去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尘埃落定,大夏皇朝依然像一台开足了马力的机器,朝着历史赋予它的轨迹蓬勃发展,至于在这里面的所有人,他们的努力,他们的牺牲,在这泱泱历史的进程中,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楚清溪带着朱纹、碧痕已经离开了西夏皇宫,得知了赵宁的下落,她简直心急如焚,恨不得当日便能插翅飞到赵宁身边。只是当日受李婉华大恩,而李婉华又对自己有情,是以楚清溪虽然号称“玉罗刹”,却依旧冷不下心肠彻底让李婉华伤心,只好勉强忍耐了性子,陪伴李婉华完成大婚的种种事宜,如今大婚礼成,楚清溪总算松了口气,而李婉华亦遵守了自己先前的承诺,早已令人准备了三匹快马一袋金银衣物,已为践行。 楚清溪一行三人快马加鞭,转眼便已出了西夏皇城。行至官道之上,楚清溪勒住了马头,从怀中摸出两面令牌,一面是由乌木制成,上头雕着一头展翅欲飞的雄鹰,另一面则由黄金铸就,乃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蔷薇。 她将两面令牌分别交到朱纹和碧痕手中,正色道:“这块乌木令牌名唤天岳小令,朱纹,你拿着它,前往浙江雁荡山一行。我门下宗派小天岳依此令行事,见令如见我。” 接着她又将那面黄金蔷薇递到了碧痕面前:“这是蔷薇金令,是蔷薇门门主的身份标识。昔日万花谷一战,我蔷薇门人丁凋敝,但定有残余帮众幸存,碧痕,你拿着此令,前往无锡太湖鼋头一行,那万花谷,就在湖心岛上。” 朱纹和碧痕接过令牌,依依不舍地看着她道:“楚姐姐,我二人前往江浙,你一个人,只身深入辽邦,岂不是很危险?” 楚清溪道:“不妨。我孤身前往,反而不容易引人注意。事不宜迟,你二人速速前往江浙,号令小天岳、蔷薇二门,火速前往昔日倒马关那个边陲小镇与我接应。” 她沉吟片刻,又嘱咐道:“朱纹,小天岳里,如今是春羽、夏荷、秋兰、冬梅这四大丫鬟在主事,你到时候多听听她们的意见。至于蔷薇门,碧痕,你到了万花谷后,主要任务便是收拾残部。如今我消失多日,也不知那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但不管还剩下多少人,你都无须多做停留,有多少人愿意继续留在蔷薇门,你就带上多少人,其余的人,皆让他们散了便是。” 朱纹和碧痕齐声答应,当下辞别了楚清溪,纷纷调转马头,便朝官道上飞驰而去。楚清溪愣愣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自从万花谷大战坠崖之后,她原本早已萌发了退隐江湖的念头,昔日楚清风为她而死,她已然厌倦了江湖中打打杀杀的生活。而遇到了赵宁之后,她愈发觉得平平淡淡的生活远比在江湖中摸打滚爬有趣的多。 可如今,天不遂人愿,自己和赵宁平静的生活被无情的打破,此刻赵宁身在辽邦,亦不知是死是活。而自己除了这一身武功,还有当日创下的那一点身家,亦无他人可以依靠。虽说还有师门,但当年只因自己一念之差,平白让楚歌和胡梦茵差点饮恨终生,更让楚清风无端送了性命,如此弥天大罪,楚清溪实在也没脸再与师门中人相见了。 往事一幕幕自楚清溪眼前掠过,先前的几十年自己过的还是很如意的。在师门里,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大师姐,不单天岳老人玄青奇看重,那一干师弟妹们,亦对自己言听计从,丝毫不会有半点违拗。 而当时在天岳宗的那几年里,幼年时的楚歌对自己的依恋不可谓不深。昔日二人耳鬓厮磨,形影不离的日子,如今依旧历历皆在眼前。 再后来自己艺成下山,就凭着自己这一副出色的容貌和一身武艺,在江湖中打出了“玉罗刹”的名号,自此天岳宗的名声在江湖中声名鹊起,自己随后又创立了小天岳,自成开门立派,以二十五岁的年纪,成为一派掌门,亦在江湖中留下了一段佳话。 可是这一切的花团锦簇,都在楚歌遇见了胡梦茵之后起了变化。而自己亦因为心有不甘,又创立了以收集情报,传递消息为主的地下组织蔷薇门。 随着心中的不甘日益积累,自己动用蔷薇门的势力不断地跟踪和刺探着楚歌和胡梦茵的消息,而知道的越多,自己心中的嫉妒之火也就越燃越烈,最终终究是闯出了弥天大祸。 “就让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吧。”,楚清溪默默想着,往事犹如一把钝刀,不断地撕裂着她心中的旧伤。往事已矣,生者还需要继续活下去,不是么?楚清溪黯然垂下了双眸,编贝般的玉齿深深地咬住了下唇。只有肉体上的疼痛才能暂时让她从时不时的悔恨和自责中清醒过来,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她的安泰还等着自己去救她。 楚清溪定了定神,总算从突如其来的回忆中抽身出来,她仔细辨了辨方向,双腿一夹马腹,那骏马“咴儿”一声,便如箭般蹿了出去:“安泰,你等着我,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将你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笔误,嘉兴改成无锡。太湖鼋头在江苏无锡。 第52章 为寻心上人 千里入辽邦 这一日,大辽国境内,一个风尘仆仆身着西夏服饰的女子正骑着马,好奇地看着草原上欢腾的马群和在一起狂欢的人们。 蓝天,白云,辽阔的草原,遍地的牛羊犹如天上的云朵一般,随处可见。骑马的汉子呼喝着前追后赶,围观的人们纷纷为这些骑手精湛的技艺欢呼喝彩,若是有骑手一箭正中几十米外的靶心,场内场外更是欢呼雷动,响彻云霄。 另一边,尚有数名膀圆腰粗的力士正在捉对角抵,亦是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中有两名力士尤为引人注目,其中一人满身肉膘,身高约有丈余,端得犹如肉山一般。他一动作,遍身肥肉都在颤动,然而这一身肥肉恰恰亦给他提供了抗击打的保护,那对手即便是想将他抓摔出去,也会因为一手滑不溜丢的肥肉而顿感无力;另一个人则恰恰与之相反,只见其全身肌肉虬结,身量虽然不如对面的肥佬,但却胜在结实有力,此时他正仗着自己的灵活的身法和矫健的步伐与之周旋。 只见那肥佬怒吼一声,张开簸箕般的大手,恰好抓住了精壮男子的双臂,两人齐发一声喊,顿时成了斗牛之势,一时间你来我往,竟似难分伯仲。周围围观的大人小孩纷纷鼓掌叫好,分别为各自支持的力士加油呐喊,一时间欢声笑语,嬉笑怒骂,此起彼伏,端得是十分热闹。 那身着西夏服饰的女子看到这等欢腾的景象,嘴角亦不自觉泛起了一丝笑意。她此番长途跋涉,从西夏策马入辽邦,一路上风餐露宿,身上已十分乏累,如今乍然见到这等牛羊遍地,欢腾活跃的草原风俗,感觉顿扫身上的疲惫,情不自禁地在一边四处打量起如此粗犷豪放的草原风光了。 此时,她的目光恰恰被这两个力士的角抵所吸引,只见那精壮男子虎吼一声,双臂骤然发力,同时脚下使了个绊子,企图打乱肥佬的下盘,好将他一举放倒。 可谁知这肥佬一身肥膘着实是帮了他的大忙。这精壮汉子一腿扫在他的膝盖了,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已站立不稳,可是这肥佬却犹如泰山一般,犹自屹立不动。而那精壮汉子反而被他这一身肥肉反弹回力震的趔趄了半步,仅仅这小半步的失误,却被肥佬抓住了先机,借机抓住了精壮汉子的腰带,大吼一声,竟如霸王举鼎一般,将那精壮汉子高高举过了头顶! 场上顿时欢声雷动,齐声喝彩,尖叫声,口哨声响彻了草原四处,那肥佬将精壮汉子抛在地上,得意洋洋地绕场一周,享受着众人的崇拜和欢呼,而那精装汉子灰头土脸起身躲过一边,一脸愤愤不甘之色,却也是无可奈何。 那女子看了一回,禁不住含笑微微摇了摇头,这两个力士的角抵之术虽然精彩,然而终究不过是以蛮力的基础上运用了些许擒拿格斗技巧,而这些在普通老百姓眼中了不得的本事,在她这等中原武林高手眼中,不过是孩提式的把戏。 是的,这女子不是别个,正是为救赵宁而来的楚清溪。 可巧不巧,她这下意识的举动,却被那肥佬看在了眼里。那肥佬正值意气奋发之际,乍眼看到一个一脸风尘却难掩天生丽质的西夏女人面露嘲笑之色,禁不住迈开大步走到楚清溪马前,仰起头大声道:“你这个小女子,无端作出这副表情,难道是看不起我的武艺么?”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楚清溪身上,见她生的弱质芊芊犹如大家闺秀一般,禁不住都窃窃私语起来。有个别男子看她一副娇柔无力的模样,忍不住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乍着胆子上前劝道:“乌卢本,你看这小娘子生的像是年画儿里的人似的,哪里懂得什么武艺,莫不是你看错了罢。你这咋咋呼呼的,莫把人给唬着了。” 这乌卢本是个蛮夫,哪里懂得什么怜香惜玉,他瞪着一双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缝的小眼睛,扯着嗓子道:“我没有看错!她就是笑话我了!”,他伸出肥肥胖胖的手,一把便朝楚清溪的马缰上拉去,口中嚷道:“你给我下来,话不说清楚,可不让你走。” 旁边的人正要想劝,看到他这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也便纷纷止口不言。楚清溪哪里容他拉住自己马匹的缰绳,见他伸手抓来,忍不住一鞭就朝他的手上抽去,口中叱道:“起开!” 她的马鞭呼啸着朝乌卢本手上抽去,看似胡乱挥打,实则暗含着“风雷鞭法”的玄妙,这乌卢本若不及时缩回手去,恐怕怎么也躲不过这等凌厉的一鞭。 众人尽皆惊呼起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西夏女子,出手竟然这等凶狠。乌卢本冷不防也被唬了一跳,堪堪缩回了手,亦被鞭风刮起了一道红印子,只觉得火辣辣的,一怔之下,不由得被激发起几分野性,大喝道:“好家伙,倒也有两下子。” 呼喝声中,他颤抖着满身的肥肉,犹如一头肉牛般凶狠地朝楚清溪胯/下骏马撞来。他仗着皮厚肉糙,全然不顾楚清溪劈头盖脑的皮鞭,任凭被抽的满头满脸都是血道道,他亦不管不顾猛然撞在了骏马身上。 只听“轰”地一声,那骏马一声悲嘶,竟自被撞的四脚朝天。而楚清溪就在肥佬撞上马身的那一刹那,便已腾身而起,飘然落在三尺开外。 围观众人发出一声惊叹,这契丹人哪里见识过这等绝妙武功,眼看她腿不抬,手不动,一眨眼的功夫便从骏马身上闪到了三尺开外,禁不住连声喝彩起来。 更有好事者,拍手嘲笑乌卢本道:“嘿,乌卢本,你还想当契丹第一勇士,你连眼前这个小娘子都打不过,就别丢人现眼啦!” 乌卢本闻言,只气得面红耳赤,他一举击倒了楚清溪的骏马,便有怒气冲冲直朝楚清溪奔来。楚清溪没想到自己无意一笑竟然惹来这等麻烦,眼见这乌卢本不依不饶,当下也不禁动了三分火气,她扬鞭一指乌卢本,冷然道“胖子,你当真要与我打架?” 乌卢本被她的气势一摄,猛然停下了脚步,一愣神之后方才大吼道:“契丹的勇士决不能被人笑话!”,吼声中,他张开象腿般粗壮的手臂,径自朝楚清溪身上抱来,企图以蛮力将眼前的弱女子制服。 楚清溪见他举止轻浮,不由得怒从心起,寒声道:“原来你们契丹的武士,都这般不要脸么?”,其实这回是她着实冤枉了乌卢本,这天下的角抵之术皆有摔、抱、顶、压等多项技巧,皆为近身搏击之术,是以当前乌卢本之举动,只是单纯地想以角抵之术与之一较高下,并无半分轻薄之意。 只是楚清溪自小成长在以儒家治国的宋境,其中男女七岁坐不同席的理念早已深入骨髓,是以一见到乌卢本做出这等姿势,不由得顿时勃然大怒,若说先前她抽打乌卢本只是稍作警告,而这一下却是使上了三分劲道。 仅仅这三分劲道,亦将乌卢本抽的鬼哭狼嚎。如今他的一身肥膘俨然成了他的累赘,他惨叫着东躲西闪,可是他大象般的身躯,又如何躲得过犹如出海蛟龙般的皮鞭。那声声鞭响划过空气,啪啪地抽打在他肥硕的身躯上,每一记鞭响,在他的身上便留下一道血痕。 外表如此柔弱的女子,下手居然这般凶狠,这一下强烈的对比坚持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傻了眼睛。那些围观的百姓从来没有想到,像乌卢本这等草原上的勇士,竟然就像牛羊一般,被一个西夏女人挥舞着皮鞭使劲抽打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正在乌卢本恨不得跪地求饶的那一刻,只听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嗓音突然自人群中冒了出来:“住手!”,只见人群一分,居中冒出一个身穿契丹贵族服饰的男子,冲着楚清溪微施一礼道:“小姐息怒,不知鄙邦小子何故冲撞了小姐,如今小姐亦已经教训了,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小姐能够高抬贵手,饶过了他去。” 楚清溪初到辽邦,尚未打听到赵宁一星半点消息,本身心中便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如今恰巧遇到乌卢本这个倒霉的,恰恰正撞在了她的气头上,这一顿皮鞭抽的,那可真叫做痛快淋漓,十分解气。 如今她人也揍了,气也消了,恰恰又来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给了她一个台阶,她自然也就就坡滚驴,收住了鞭势,瞪着乌卢本道:“你服不服?” 那乌卢本一脸羞愧,然契丹族的男子,素来敬服武艺比自己高强的人,是以他虽然狼狈不堪,却依然冲着楚清溪行了一个契丹族的大礼,方才含羞躲过一边。 周围的人无一个笑话他,只因为方才楚清溪的鞭法,着实是让人过于眼花缭乱,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扪心自问,若是自己下场,恐怕比乌卢本还惨呢。 那契丹贵族男子上前一步,将右手轻按于左胸,微微躬身道:“下官乃大辽太子驾前御马呼塔儿,奉太子令,邀请小姐前往王帐一叙。” 楚清溪目光一闪:“太子?你说的可是耶律花喇?” 呼塔儿脸色微微一变,强自笑道:“太子尊讳,下官不敢妄称,还请小姐高移玉步,随下官走一遭吧。” 大辽太子,耶律花喇!这赵宁被指婚的,可不就是此人! “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楚清溪在心中暗道。当下她自然不会推辞,冲着呼塔儿一抱拳道:“那就请先生带路吧。” 第53章 无惧虎狼地 绝技震草原 大辽太子王帐。 呼塔儿领着楚清溪站在了一干身着华贵皮毛的契丹贵族座前。十七八双眼睛全都注视在楚清溪一人身上,目光中带着惊艳和好奇。 居中正襟危坐的一个壮年男子,满脸虬髯,体格雄壮,想来就是当今大辽太子耶律花喇。在他身边端坐着一名身披白狐兜,内里穿着凤纹衣衫的契丹女子,俨然便是大辽太子妃的架势。 在这二人左右两侧下首,尚坐着三四名服饰花样略比太子妃稍逊一筹的美女,楚清溪定睛一看,不管是这大辽太子妃也好,还是她下首坐着的那些女子,并无一人是她要找的人。 楚清溪心中稍安,最起码眼前赵宁并未成为此人姬妾,可随之她心中又陡然升起一丝牵挂:“可安泰不在这里,她又会在哪里呢?” 只听座上耶律花喇开口道:“听说你打败了乌卢本?他可是我契丹有名的武士。你,叫什么名字?” 楚清溪暗道:“如今我孤身入辽,只是为了寻找安泰。眼下既然是你的地盘,我少不得只好忍气吞声,且与你虚与委蛇一番。” 当下她抱拳道:“在下奚清,见过大辽太子殿下。”,她将自己的名字“清溪”二字简单颠倒了一下,即隐去了自己真实的姓名,又能给赵宁以暗示,若是能够得知自己前来寻她的消息,可可以设法与自己接头。 耶律花喇大笑道:“奚清?你是西夏人?” 楚清溪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沉声道:“是。” 耶律花喇目光一闪,又道:“方才看你那一手鞭法,可不是出自西夏那边的啊。” 楚清溪一怔,她没想到这个辽国的太子,竟然亦对武学颇有造诣,当下她心思急转,应道:“在下虽是西夏人,但在下的师傅,却是宋人。” 耶律花喇摸着自己的虬髯道:“哦,却不知令师尊姓大名?” 楚清溪肃容道:“家师严令,不得透露他老人家只字片语,在下幼时既立下重誓,故而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自古中原武林之中,的确不乏一些隐世高人,不喜为人知晓其行踪身份。是以楚清溪这般回答,非但没有引起耶律花喇的不满,反而更加引起了他的兴趣:“奚姑娘你这次入我大辽,所为何事?” 楚清溪暗道:“他若是知晓我为了安泰而来,必定会百般阻扰,如今安泰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我且与他周旋周旋,以待时机。” 她心念及此,于是便随口胡诌道:“来这里寻找我爹。在我三岁那年,我爹就抛下我娘走了。我娘临死前告诉我说,我爹来自草原,如今我娘走了,我自然得来寻她,亲口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抛下我们母女独自走了?” 耶律花喇闻言,不由得大笑道:“那你爹叫什么名字,你说出来,孤帮你找!” 楚清溪故作愁容道:“我也不知道我爹叫什么,只知道我娘叫他雄鹰。”,这草原上的男子,从来都喜欢自比为雄鹰,是以楚清溪随口胡诌,顿时让耶律花喇张口结舌,这草原上叫雄鹰的男子多如牛毛,又岂能分辨出哪个是眼前这个奚清的亲爹! 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改口说方才他所说的都是戏言,是以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其词道:“慢慢找,一定能找到。” 他浓密的睫毛扑闪了几下,黑亮的眼珠子已经落在了楚清溪脸上:“你武功好,长的也好,孤喜欢你。只要你愿意,孤现在就去禀明祖母,父皇,让你当孤的妃子。”,他指了指那些身穿华服,搔首弄姿的女子,自豪地道:“这可是一般人求也求不来的尊荣。” 楚清溪看着他那张颇为自得的脸,恨不得狠狠甩他两个大耳刮子,好教他彻底清醒一番。可如今赵宁尚且下落不明,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轻易打草惊蛇,岂不是坏了通盘计划。 于是她强忍心中怒意,抱拳道:“奚清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当日奚清在娘灵前发过誓,找不到爹,不嫁。” 耶律花喇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楚清溪会拒绝的如此斩钉截铁。以他大辽太子之尊,要什么女子而不可得?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女子,只见她虽然弱质芊芊,一脸疲惫,然却依然犹如傲雪寒梅一般,倔强地挺直了脊背。 半晌,耶律花喇大笑起来:“好!孤就喜欢有气性的女子,有点我大辽女子的风范!”,他这才有功夫看了一眼端坐在身边的太子妃,笑道:“钦察,你说她像不像咱们大辽的女子?” 那太子妃圆圆的脸,长的有些富态,看着倒也有几分可亲:“爷说好,自然便是好的。”,她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缓缓扫过楚清溪,又对耶律花喇附耳道:“殿下既然看中了她,不妨先指个差事与她,不管如何,先将人留下来再说。” 耶律花喇赞许地看了他的太子妃一眼,当日那个冒名顶替宋国公主的奴婢身份暴露被废后,他便迎娶了自小青梅竹马的钦察作了太子正妃,这钦察自小便听他的话,成亲后,更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再加上幼时的情分,是以耶律花喇无论宠幸过多少女子,钦察的地位却是犹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 他佯装咳了一声,看着楚清溪道:“奚清,你可知你方才打败了乌卢本,意味着什么?” 楚清溪一怔,奇道:“他来找我麻烦,我自然得还手,这不是很正常么?” 耶律花喇道:“今日举办的这场赛马、射箭、武术等等项目,皆是为了替我王儿寻找各个课目的师傅。原本那乌卢本已经胜出,可你又将他打败,如此一来,你便成了在武术摔跤方面的第一高手,自然便要由你来当我王儿的师傅啦。” 楚清溪想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之间不禁也有些愕然。只听耶律花喇又道:“如今乌卢本输了,孤自然不能让其当我王儿的师傅,若是你不愿意当我王儿的师傅,那孤这场苦心设计的比赛可就要付诸东流啦。” 楚清溪心道:“就凭你的儿子,还想拜我为师,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天岳宗的绝学怎么可能轻易传入你辽邦?” 她正要推辞,进而转念一想:“我若是能呆在耶律花喇的王帐属地中,打听安泰的下落岂不是愈发方便?至于他的儿子,胡乱教他几下江湖把式,又有什么难的,反正未按照天岳门规行的拜师礼,都不算。” 她主意已定,于是笑道:“殿下厚爱,奚清怎敢不从。只是微末伎俩,着实是怕耽误了小王子。” 耶律花喇见她应承,不由得大喜过望,霍然站立起来,对着呼塔儿大声道:“其他几个骑马射箭的师傅也选出来了吗?” 呼塔儿右手捂左胸,行单膝礼道:“回殿下,都选出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耶律花喇大笑着走下王座:“都跟着,看看去!”,他扭头对着太子妃道:“令人将王儿也带出来,见见孤为他挑选的师傅们!” 太子妃含笑应承,扭头嘱咐了身边的丫鬟几句,便有一个相貌忠厚,观之稳重的姗姗自后帐唤人不提。 众人跟着耶律花喇走出大帐,只见帐门外正候着两个精壮汉子,一个目似鹰隼,一个腿如罗圈。而在几丈开外,一众围观百姓犹如探头观望,那被楚清溪打败的乌卢本俨然亦在其中。 耶律花喇走到两人跟前,那两人纷纷行了大礼,耶律花喇含笑令二人起身,方自温言道:“二位英雄免礼。”,此时,比赛的成绩已经由裁判送到了他的手中。他随手翻了翻记录,缓缓念道“罕穆儿,罗赤狗。” 目似鹰隼的男子名唤罕穆儿,刚以百步穿杨之绝技技惊四座,那个罗圈腿的男子则叫罗赤狗,一身镫里藏身的本领亦教人叹为观止。 罕穆儿和罗赤狗大声答应着,身子挺着笔直,能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已经让他们感到特别自傲,更别说是得到了大辽太子殿下的亲自接见,甚至,还能成为小王子的授业师傅,这是何等的殊荣! 耶律花喇含笑将楚清溪引到人前,笑道:“这是奚清奚姑娘,以后便与你二人一道,一起教导我的小王子吧。”,此时,奶娘正好领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儿走了过来,那男孩儿生的虎头虎脑,煞是壮实,见了耶律花喇和太子妃,连忙站直了小身子,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口中奶声奶气道:“儿臣见过父王,母妃。” 耶律花喇见到爱子,愈发喜上眉梢,一把将那男孩儿拉到身边,大笑道“术哲,你看父王替你选了这几个师傅,你可欢喜?” 那个叫做术哲的小男孩认真地打量了楚清溪等三人,然后放开耶律花喇的大手,一步一步独自走上前去,走到三人跟前,大声道:“你们三个,都叫什么名字?” 罕穆儿和罗赤狗挺起了胸膛,大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耶律术哲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径自来到他们跟前,仰头问道:“你们都有什么本事?” 罕穆儿大声道:“我能一箭射穿天上大雁的眼睛!” 罗赤狗昂然道:“不管多烈的骏马,我都能让它乖乖听话!” 耶律术哲可爱的小脸泛起了大大的笑容:“我要骑马!我要射箭!”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楚清溪身上,疑惑地问道:“你是谁?难道你也是我的师傅不成?” 第54章 技压神射手 隐姓入辽京 还未等楚清溪回答,只听罕穆儿带着傲慢的口气大声道:“小王子乃是堂堂男子汉,岂能任由一个妇人教导?我大辽人才济济,难道就寻不出第二个人来?” 先前他与人比箭,根本没有看到楚清溪如何打的乌卢本毫无还手之力。站在他眼前的楚清溪,显得那么柔弱,似乎他只需要伸出一只手就能轻松将其打败,又怎会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是噬血的罗刹,杀人的魔王呢? 楚清溪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对罕穆儿的话充耳不闻。耶律花喇望着罕穆儿道:“那依你,应该怎么办?” 罕穆儿挺胸道:“罕穆儿愿意再与她较量较量!若是她能胜过我,罕穆儿这才服气!不然就这么要我跟她一起教导小王子,罕穆儿宁可得罪了太子,也不能接这个差事!” 耶律花喇的目光落在了楚清溪身上:“奚清,我们的这个罕穆儿对你发起了挑战,你可愿意应战?” 楚清溪微笑道:“听凭殿下安排。” 耶律花喇大笑道:“好!爽快!”,他转头看向罕穆儿道:“你想比什么?” 罕穆儿道:“她若是能接下我三箭,我便服她!” 楚清溪洒然道:“莫说是三箭,接你九箭又何妨!” 罕穆儿目光一凌,大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楚清溪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她冲耶律花喇微微抱了下拳,一提裙摆,风摆杨柳般姗姗便朝场中走去,一边扬声道:“罕穆儿,尽管把你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吧,你若是能射中了我,我方才得到的奖励都归你。” 原来方才场中比试,每一个得胜者都能得到耶律花喇赏赐的一斟珍珠和十头牛、三十头羊。楚清溪胜了乌卢本,自然便将这一份赏赐赢了过来。 罕穆儿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草原上的财富,素来便以牲畜数衡量,这十头牛和三十头羊,可不是小数目,更别说还有一斟珍贵的珍珠。他没有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耶律花喇大笑道:“好!孤再出三十头牛羊,聊以助兴!” 围观的牧民们纷纷喝彩起来,自发地为楚清溪和罕穆儿让出了一条道路。 楚清溪和罕穆儿一前一后,远远地走出了几十米远,耶律花喇带着他的王妃和爱子,在其余姬妾和随从们的簇拥下,开始欣赏起二人的比试。 只见罕穆儿取下了背上的硬弓,伸手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搭上弓弦,大声道:“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的箭可不长眼睛,要是射伤了你,再后悔可就晚啦!” 楚清溪一拂衣襟,轻松道:“你要是怕输,现在承认也来得及。” 罕穆儿大喝一声,当即开弓满弦,只听“铮”然一声,那铁箭便犹如脱缰野马般射向了楚清溪,此时二人相距不过二十来步,尚未等微观众人惊呼出声,那飞箭已近在楚清溪咫尺! 眼看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就要丧生在强弓硬弩之下,周围的牧民们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可就在他们的叹息声犹在耳边,却见场中的奚清不知怎地将身子一侧,便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这支劈面而至的箭矢。 人群中哄堂喝彩,更有人纷纷鼓起掌来。罕穆儿一箭不中,不禁大吃一惊,以他的箭术,一箭双雕都并非难事,怎么如此近距离的范围,却被这西夏女子轻易躲了过去? 当下他没有时间多想,猛然从箭筒中又取出两支箭来,“双星贯月!”,两支利箭一前一后带着凛冽的罡风直射楚清溪上下两路,箭势的力量俨然亦比先前的那枝箭愈发强劲了许多。 还未等众人惊呼出声,只见楚清溪原地腾身而起,伸出一只莲足轻轻点在底下的那枝箭上,稍一借力,又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在射向她胸膛的那枝箭身上轻轻一拨,只听“噗噗”两声,两支利箭随即射在了离她身侧不足一米的草地上,箭身余势未尽,故而箭头虽然已经射入了土地,然箭尾之羽犹自微微颤动! 罕穆儿眼看又没射中,禁不住心中平添了几分焦急,他猛然又从箭筒中取出了三枝箭,呈品字形直射楚清溪中路! 楚清溪清叱一声,双腿左右一分,就地一个劈叉,那身子平白便矮了半截。只见她双手陡然成剪状,螓首猛然后仰,亦未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便见已将左右两路疾箭夹在了食中二指之间! 待等她抬起头来,那最后一枝利箭,正稳稳地被打横咬在了她的樱唇玉齿之间! 尚未等她站起身来,罕穆儿最后三枝利箭犹如跗骨之蛆一般又接连射了过来!围观众人已经紧张的再也不敢出声,他们瞪大着双眼,生怕一眨眼便错过了某个精彩的瞬间。 只见楚清溪双手连甩,先前被她接在手中的双箭犹如流星一般,直朝迎面而来的箭矢撞去!而那枝被她噙在口中的利箭,亦在双箭齐出之后的几乎同一瞬间,亦朝第三枝箭头撞去! 这几下动作皆在火光电石之中完成,只听“铮铮”连声,罕穆儿射出的箭矢被楚清溪以袖箭手法甩出的利箭一一击落,更有甚者,她甩出的箭在撞飞了罕穆儿的箭之后,犹自带着余势,直朝罕穆儿身上落去! 此情此景俨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待他反应过来,那利箭几乎已在眼前。罕穆儿大喝一声,赶忙连滚带爬闪身躲避,那箭就像似带了眼睛一般,“噗噗噗”连续射入了离他身侧不到半尺的地方,只把他唬的魂飞魄散,汗湿重衣。 场上突然鸦雀无声,人们都震惊于楚清溪这一手超凡脱俗的武功,半晌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楚清溪衣袂飘飘,含笑望着罕穆儿道:“还要再比么?”,罕穆儿脸上讪讪,却也爽朗,大声道:“你的功夫比我强,罕穆儿服你!” 只见耶律花喇大笑着鼓掌上前道:“不用比啦!罕穆儿箭术超群,有目共睹,至于奚姑娘,更是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我王儿得你等三人共同辅佐,他日定成大器。” 耶律术哲走到楚清溪跟前,仰头道:“术哲愿意请你当师傅,今后术哲会听话的。” 楚清溪见他甚为乖巧,不由得脸上亦带了几分笑意,她伸手摸了摸耶律术哲的脑袋,友好地冲他笑了笑。耶律术哲见她对自己甚为亲热,亦不禁喜笑颜开,伸手拉住了楚清溪的手,乖乖地站立在她的身边。 耶律花喇见术哲与楚清溪这般投缘,心中愈发满意起来,笑道:“今日术哲的师傅既然已经选定,那就即日启程,回转上京吧。”,他转过头笑着对楚清溪道:“奚姑娘孤身一人,届时便委屈住在我太子府别苑便是。这术哲与你投缘,住的近些,也便于教习武艺。” 此番提议,正中楚清溪下怀。她正不知该从何着手探听赵宁下落,这耶律花喇却主动提出来让她进入太子府当差,岂不是犹如给正犯困的人递上了一个枕头,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原来这草原上的王帐,只不过是契丹贵族游猎玩耍的行宫,他们真正的宅第,全在辽国的都城——上京。 这次草原比武,原本只是耶律花喇为术哲挑选老师而想出来的主意,如今比试既然已经有了结果,自然也该回上京向萧太后和辽帝复命去了。 楚清溪跟着耶律花喇的队伍,紧走慢走又赶了三天路,方才入了上京。只见街道宽阔,城楼巍峨,相比宋国、西夏的风格,这辽国的都城更加多了一份粗犷豪迈之气。 进入皇城,耶律花喇带着术哲和王妃自去辽宫面见辽帝和萧太后,而楚清溪等人则径自跟着马队自侧门入了太子府。 这太子府占地数百亩,府中景致虽不及中原繁华,倒也大开大阖,别有一番气局。楚清溪跟着府中前来接引的丫鬟穿廊走巷,默默地将沿路的景致仔细地记在了心里。 不多时,那丫鬟便带着她走入了一处独立成院的宅第,院中稍有数名仆妇正在浆洗孩童的衣物,见到陌生人进来,纷纷好奇地抬起头了对着楚清溪打量起来。 “小红,她是谁?”,一个身穿灰鼠夹袄的女人循声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大大咧咧对着引路的丫鬟问道。 “宋嬷嬷,这是新来的教导小殿下武艺的奚姑娘,奚清。”,小红回答道,她回过头又对着楚清溪介绍道:“奚姑娘,这是这院子里的主事,宋嬷嬷,您在这宅院里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她讲。” 那宋嬷嬷听闻楚清溪乃是新来的传授小殿下武艺的武师,不由得多看了楚清溪几眼,脸上挤出了一堆笑:“啊哟,早听说今日要来一个传授小殿下武艺的,谁能想到来的竟然是这般娇滴滴花骨朵似的小娘子。”,她笑盈盈走到楚清溪跟前,笑道:“屋子早就收拾好了,奚姑娘且随我一起去看看,若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也可以马上令人送来。”。 楚清溪微笑着道谢,随即便跟着宋嬷嬷来到了一间带着宽阔前庭的屋前,那宋嬷嬷指着宽阔的场地笑道:“想着你们习武的整日里都要打拳舞剑的,便给你选了这间带庭院的,可不知合不合姑娘的意?” 楚清溪微笑颔首,又紧跟着宋嬷嬷进入了屋里,只见简简单单一桌一椅一张床,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并无其他多余物品。那宋嬷嬷笑道:“本以为住进来的是个粗鲁汉子,谁曾想来的竟然是奚姑娘,这屋子便显得过于简单了些。回头我让人再搬点家具什来,再弄几盆花草点缀点缀。” 楚清溪见她行事利落,性情爽朗,俨然是个能做主管事的,当下含笑道“这里甚好,有劳嬷嬷费心了,一切都听您的安排便是。” 那宋嬷嬷见她彬彬有礼,不禁更多了几分好感:“姑娘车马劳顿也该乏了,我这就叫人为姑娘备下澡汤,姑娘好生歇歇,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老身便是。” 第55章 混迹粗豪客 苦觅心上人 楚清溪全身浸泡在澡盆里,懒懒地享受着难得的舒适。耶律花喇对她甚为看重,甚至还将那个名唤小红的丫鬟拨了给她使唤。那宋嬷嬷亦是待她不错,这不,没多少功夫,便让她用上了热腾腾的洗澡水,从头到脚一扫连日的疲惫,顿时恢复了几分精神。 待她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堪堪走出房门,便引来了无数惊艳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啊呀,奚姑娘,你这简直长的跟个千金小姐似的,当真是来教授小殿下武艺的么?”,宋嬷嬷赶上前来,仔细端详着楚清溪,嘴里发出啧啧惊叹。 楚清溪面上一红,她似乎还没有习惯被人这般毫不吝啬的赞美:“宋嬷嬷说笑了,江湖女子,哪里当得起千金小姐四字,无非是混口饭吃罢了。” 宋嬷嬷笑道:“对了,这长途跋涉的,肚子也该饿了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些吃食,这就给你拿房里去。” 楚清溪含笑道:“有劳嬷嬷了,我这一来,平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宋嬷嬷道:“哪里的话,我看着你这副好模样儿,打心眼里就觉得欢喜。更何况这院子里的人事,本来就是由我负责,打发好你们的吃喝住行,也是我份内事。” 正说着,只见两个穿着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每人手中端着一个食盒,正朝这边走来。看到宋嬷嬷在,慌忙站定了垂手请了个安,宋嬷嬷笑道:“来了啊,快将东西拿进去,让奚姑娘尝尝,看吃不吃得惯我们这里的口味。” “这里吃穿用的,多数皆是出自牛羊身上。奚姑娘莫嫌腌臜才好。”,她笑着对楚清溪道:“快去吃吧,老身尚有其他事情要去办,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叫小红来找我。” 楚清溪含笑致谢,自回屋里饮食,只见一个食盒内装着一份烤羊腿和一块炙牛肉,而另一个食盒内装着的,却是一牛皮壶烧酒。食盒内尚放着一柄银刀,俨然是供其切肉拆骨使用。 楚清溪拔开壶塞,凑在鼻端一闻,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忍不住连连打了两个喷嚏,脱口赞道:“好酒!”,她仰脖咕嘟喝了一大口,一道热辣辣的火线沿着咽喉食道直达胃腹之处,直烧的她全身通泰,百脉舒畅。 她拿起银刀自烤羊腿上切下宽宽一条肉来,只见羊肉紧实,肉香扑鼻,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顿时感觉精神一振。这入口的羊肉油柴适中,松软多汁,一嚼之下,更觉口感美妙,回味无穷,忍不住连连下刀,大朵快颐起来。 正当她吃的欢快,突听一个孩童的声音带着“咯咯”的笑声飞快地跑了进来:“奚师傅!奚师傅!”,在他身后,尚有数名大人的脚步声紧随其后,还有一个中年妇人的声气唤道:“小殿下,慢点跑!” 楚清溪停下了刀箸,一双秀目恰巧落在了正站立在门边的男孩身上:“术哲。” 耶律术哲刚刚从辽宫觐见完辽帝和萧太后,他的心中记挂着自己那个武功超群的美女师傅,生怕她半路掉队,没有随自己回到上京,故而刚刚回到自己的宅第,第一时间便跑来看望楚清溪。如今他看到她正好端端坐在桌边大口喝酒吃肉,心中一块石头陡然落地,忍不住咬着手指,望着楚清溪吃吃发笑。 他有些欢喜,亦有些害羞,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看着楚清溪绝美的面容,却又在与之目光相对的一刹那猛然躲闪开去。楚清溪看着这个羞涩的小男孩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于是便招了招手道:“术哲,你过来。” 耶律术哲害羞地来到了她身边,他的身量尚没有桌子高。楚清溪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凳子道:“坐。”,耶律术哲乖乖地爬上了座位,犹如一头驯服的小马驹一般。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们早已看呆了眼,这个调皮的小殿下,曾几何时竟然变得这般听话。 楚清溪自食盒里切下一大块炙牛肉,用小银刀举着递到了耶律术哲面前:“你想吃么?” 耶律术哲有些害羞地笑着,在这个美貌犹如仙女般的女子跟前,他原本的顽劣的脾性顿时收敛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嘴巴,一口将小银刀上的牛肉叼在了嘴上,使劲嚼了起来。 他一边卖力地嚼着,一边讨好般冲着楚清溪微笑,楚清溪见他这般乖巧,忍不住又切了一块烤羊腿喂他,这耶律术哲毫不犹豫地一口又吞进了嘴里,“嘎嘣嘎嘣”吃的是喜笑颜开。 看着他这般能吃,楚清溪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只觉壮壮实实,犹如小牛犊子一般,不禁有些忍俊不禁般笑将起来。耶律术哲见她笑得这般欢畅,亦跟着“咯咯”大笑起来,这一大一小如此投缘,径直将周围一干侍从看的是目瞪口呆。 楚清溪捏着耶律术哲的小胳膊,含笑问道:“之前学过功夫没有?” 耶律术哲回道:“之前简单学过骑马,除此之外,再没有学过其他。” 楚清溪含笑道:“那你想学什么?” 耶律术哲道:“术哲长大后想成为契丹第一勇士。不但要学弓箭骑马,更要学中原的武艺。”,他胖乎乎的一双小手拉住了楚清溪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道:“术哲想学奚师傅那天在草原上展露的功夫,请奚师傅教我!” 楚清溪正色道:“你要想学这些功夫倒是不难,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吃苦?” 耶律术哲挺起了小胸脯,大声道“术哲不怕吃苦!”,他猛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拉着楚清溪叫道:“奚师傅,快教术哲练功吧!” 楚清溪见他兴致勃勃,当即也没有反对,反正她正打算在这太子府内四处走走,也好进一步熟悉一下府内的情况。 耶律术哲拉着她的衣袖,径自朝院外奔去,楚清溪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含笑问道:“术哲,你要带着我去哪里?” 耶律术哲笑道:“奚师傅,府里有个练武场,可大了。父王平时也在那里练武,父王说了,今后术哲要是想练武,也可以去那里。” 楚清溪站定了脚跟,摇头笑道:“术哲刚刚吃过肉食,可不能立刻上蹿下跳,万一这肠胃里的食物不小心入了岔道,可是会引起大乱子的。”,她左右顾盼了一下,又道:“习武之事并不急在一时,术哲不妨先随我四处走走,带我领略一下上京的风光吧。” 耶律术哲本是孩童,如今听到楚清溪说要带他在上京城里四处走走,禁不住发出一声欢呼,拍手笑道:“奚师傅当真带我出去玩耍?” 楚清溪含笑道:“这可哪里做的了假。走吧?”,耶律术哲的小脑袋点的犹如拨浪鼓一般,他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奚师傅上任的第一件事儿,居然是带着他玩耍,孩童心性,不禁让他对楚清溪愈发多了几分亲近。 楚清溪牵着耶律术哲的小手,在一众侍从和奴婢的陪同下,开始了她在上京太子府中的生活。她对耶律术哲甚为怜惜,每日里只要求其练功两个时辰,亦只教导了一些简单的马步拳脚功夫。其余时间,除去耶律术哲练习马术和射箭之外,楚清溪便带着他在上京四处晃荡。 耶律术哲对于这样的生活非常满意,他自襁褓起,便由乳母养育,耶律花喇虽然对他颇为看重,但终究不可能时时将他带在身边,而他的生母太子妃钦察,则更不可能天天带着他走街串巷,领略民间风光。 楚清溪的出现,恰恰给他枯燥的宫廷生活平添了一分彩色。他跟着楚清溪走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吃遍了京城的各色美食,他亲眼目睹过趾高气扬的契丹贵族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凌虐百姓,亦在街角一边看到过一个善良的贵妇人亲自为一个病重的贫苦人送去了粥食。 他跟着楚清溪出入着大小酒肆,马市人市,他也跟着她去过夜晚最热闹的地方,那个地方,据当时身边的侍从说,从来都只有男人才可以去,可是他的奚师傅,却不管不顾大摇大摆地,要着最烈的酒,最美的姑娘。 而更让他惊奇的是,每当一个新的姑娘站在奚师傅面前,她的脸上总会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每一个姑娘都能在她这里拿到赏赐,可是她却再也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耶律术哲也一天天长大,奚师傅已经教会了他一整套伏虎拳,他的站桩功夫也越来越出色了。可是奚师傅的脸色却是一天天冷漠下来,脾气也开始便得有些暴躁起来,原本奚师傅看到他,总会对着他微笑,可这些日子以来,奚师傅的脸色,简直比上京的冬天还要寒冷。 奚师傅还是天天带着他在上京城里转悠,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甚至有的时候,他们都来不及赶回城里,只好随便地就宿在昏暗肮脏的小酒馆里。 原本在耶律术哲心里,像奚师傅那样美丽的人儿,又怎么能跟那些低贱的贩夫走卒混在一起。可是当他看到他那犹如千金小姐般的奚师傅,与那些粗汉莽夫混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喝五邀六呼朋唤友的时候,奚师傅在他心中的形象,不禁又多了一丝无形的魅力。 “术哲,江湖,不在你的眼中,而是在你心中。”,他的奚师傅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摇晃着手中破了一个口子的酒瓶子,正冲着他咧嘴笑着。 每当这个时候,耶律术哲都只能默默坐在一边,任凭她在人群中肆意发泄,在她身边的日子久了,耶律术哲也渐渐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他的奚师傅,心里苦。 第56章 山穷水复处 柳暗花明时 第五十六章 山穷水复处 柳暗花明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楚清溪在辽太子府里已经住了半年。半年里,她几乎踏遍了上京的每一寸土地,却依然没有赵宁的丝毫消息。 楚清溪几乎都已经快要绝望!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放弃过寻找,她整日里带着耶律术哲在上京游荡,在遭遇形形□□的人群中,亦有意无意地替耶律术哲提供了不少实战的机会。 耶律术哲的伏虎拳已经颇有火候,寻常的地痞流氓四五个不得轻易近他身,再加上楚清溪近期又随便传授了一套“游龙步”给他,愈发令他如虎添翼,别看他才五六岁年纪,却在上京的街坊里,竟也打出了小小名气。 是以他对楚清溪愈发恭敬孝顺,宫中但凡是有些赏赐下来,他总是第一个挑选最好的送到楚清溪房中,这时日一久,太子府中众人愈发高看楚清溪一眼,这众人口中的奚师傅,俨然成了府里的半个主子一般。 这一日,楚清溪稍感身子乏累,便独自一人在太子府花园里闲逛。这寻人的日子着实是让人心力憔悴,楚清溪亦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将延续多久,只是这一日寻不见人,她心中的不安便增加一分,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带着“逃婚”罪名被宋帝送返辽邦的赵宁,将如何才能生存下来。 可是为什么自己寻遍了上京,都没有赵宁的消息呢?哪怕是被萧太后问罪,在民间也该有个传闻不是。事情就奇在这个人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竟然没有丝毫蛛丝马迹可以探寻。楚清溪一想到这里,禁不住又紧紧皱起了眉头,对于花园里的景致,都顿时失去了兴致。 于是她便信步由缰,随意穿园而过,在太子府中闲逛起来。走着走着,她突然来到了一处低矮的小院落前,这是她从来都没有到过的地方,只见院门残破,房檐低矮,整个院落的格局都显得那么局促。 透过院墙上的窗棂朝里望去,只见狭小的院子里横七竖八晾着的全是男男女女各式各样的服饰,院子中央的水井旁边,尚有数名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的妇人,正在埋头浆洗那一堆堆脏污的衣物。 这显然便是太子府中仆妇们居住的院落,离楚清溪居住的地方,远远地隔着好大一个花园,要不是这一日她胡乱走到了这里,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此间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所在。 她愣愣地看着窗棂的里面那群叽叽喳喳说着契丹话的仆妇们,脸上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正当她准备走入院中一探究竟的时候,只听见“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掌掴声猛然传入了她的耳朵。 楚清溪循声望去,只见墙角处一个身穿貉子皮袍子,长得五大三粗的一个丫头,正插着腰,横眉竖目地指着一个衣着粗陋,身量纤瘦,却挺着便便巨腹,俨然已经身怀六甲的女子破口大骂。 “绮云!你好大的胆子!昨儿我就告诉过你,这几件衣裳裴满夫人今儿要穿,让你务必浆洗干净了,以备今日取用,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竟然还没弄好,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她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莫不是你真把自己当做太子阏氏了?哼哼,你不过是一个冒牌货,要不是你肚子里有了这个孽种,恐怕太子爷早就把你砍头了,哪里还能让你活到这个时候!” 就在她叫出“绮云”这个名字的时候,楚清溪的耳边就犹如电闪雷鸣一般,震惊的几乎要叫出声来。绮云!这难道就是当年赵宁身边那个忠心耿耿,不惜以身代嫁的绮云吗? 楚清溪激动地全身发抖,茫茫人海,她走遍了万水千山,终于在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在不经意间发现了绮云的下落! 她的心底陡然升起了希望,既然找到了绮云,也许她与赵宁,亦已是近在咫尺了。那个身穿貉子皮的丫鬟犹自喋喋不休,她那又短又粗的手指几乎都要戳到了绮云的鼻尖,她那尖酸刻薄的语气极尽嘲讽之能事,当然,她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对待绮云这般苛刻,全然因为内心深处的那份嫉妒。 这一幕落在楚清溪眼中,自然而然起了维护之心。如今绮云对于她的意义,相当于在寻找赵宁过程中的一份慰藉。虽然绮云并不是赵宁本人,然而在苦寻赵宁不得的楚清溪眼中,却不亚于见到了一丝曙光。 就在那丫鬟气势汹汹正要上前一步将手指戳到绮云脑门子上的时候,突然右腿膝关节处猛然受到一股大力撞击,情不自禁地屈膝跪了下来,恰恰正跪在了绮云面前! 那丫鬟一惊,正要将重心放于左腿之上挣扎站起,突然左腿膝关节处又是一麻,“扑通”一声,双膝同时跪倒在地上,恰恰给绮云行了个跪拜大礼。 绮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唬了一大跳,慌忙闪身让过一边,那丫鬟自觉丢了脸面,仗着自己是耶律花喇当前最宠爱的裴满夫人近身侍婢,忍不住顿时想要发作起来。 可还未等她跳起身来,她的双膝关节又是一麻,忍不住“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这一下双膝着地的力道着实有些厉害,只听“碰”的一声,那丫鬟只觉双膝又痛又麻,半天都站不起来。 绮云正要伸手扶她,却被横刺里伸出的一双手拉开了半步。绮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柳眉颦颦,犹如弱质闺阁的美貌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女子虽然穿着契丹贵族的服饰,然其身形体貌却俨然犹如宋人。 绮云一看到楚清溪,眼底骤然划过一丝惊喜,然而却依旧回复了平静的神色。只是她虽然掩饰的很巧妙,却逃不过楚清溪的眼睛。一看到绮云的神色,楚清溪的心脏忍不住疯狂地跳动起来:她认识我! 既然绮云能认出她来,可见这绮云必然已经和赵宁重遇,因为只有从赵宁口中描绘过自己,绮云才能在如此乍一见面的一瞬间,陡然便认出了自己。 楚清溪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一把将绮云拉开了数步,此时那丫鬟恰好恶狠狠地一拳打向了绮云的肚子,口中尚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楚清溪一把将绮云拉开,恰恰便躲开了她如此恶毒的一击。那丫鬟一击不中,见突然冒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竟然护下了绮云,忍不住心中愈发冒出一股邪火来:“你是谁,敢来管这里的闲事!” 楚清溪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沉了下来:“我不管你是哪个夫人的奴才,识相的,快点滚!若是再被我看到你恃强凌弱,我就把你的十个手指一个一个剁下来。”,她一拉下脸,周围的空气顿时冷冽了几分,那丫鬟一看势头不对,倒也甚会察言观色,当下一咕噜自地上爬将起来,头也不回地鼠蹿而去,就连还嘴的勇气都拿不出一丝来。 楚清溪见那丫鬟离去,方才放缓了脸色,含笑看着绮云道:“方才她可有伤到你?” 绮云摇了摇头,慌忙敛衽行礼道:“多谢姑娘相助,要不是姑娘,绮云恐怕又得受一番羞辱。” 楚清溪伸手将她扶起,含笑道:“你身子不便,无须这么多礼数。我扶你到那边走走,可好?” 她的口中虽是征求绮云意见,可言中之意早已不言而喻。她既然找到了绮云,自然要好生与她探询一番赵宁的下落,只是尚未等绮云答应,却听一个貌似为首的粗壮妇人大声道:“绮云,这里还有一堆衣裳需要浆洗,你可别忘了!” 楚清溪顺着绮云的目光朝水井边的那堆衣物望了过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堆衣物少说也有二三十件,乱七八糟堆得犹如小山一般。莫说是现在绮云身怀六甲,就算是身体健康的壮年仆妇,恐怕这一天功夫也是洗不完的。 绮云答应着正要走过去做活,却被楚清溪一把拉住了袖子,正色道:“你现在这个身子,又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 绮云为难地望着水井边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发愁道:“可是这每一天的活都已经摊派到个人,我若是不做,到时候又得挨罚了。” 楚清溪目光一扫众人,只见众仆妇跟前的衣裳或多或少,少的只有二三件,而多的却是十几、几十件不等。楚清溪看在眼里,禁不住微微冷笑起来。就算同样是受苦落难人,亦免不了依旧有挑肥拣瘦,欺软怕硬的把戏。 只是眼下楚清溪不愿意多惹事端,是以她含笑从怀里摸出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银锭子,装作不经意地随手掰成了两块,笑着塞入了那为首仆妇的手中,低声道:“绮云如今身子不便,还得让大娘多加照拂。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这一半你拿着,另一半就给众位买酒吃罢。” 她这一手顿时震慑了院中众人。一则一出手便是十两银子,赏的还是这等粗使的仆妇们,此等手笔,就算是太子府里的众妃嫔们,也是不曾有过的;二则她随手一掰,便将这一锭十足纹银犹如刀切豆腐般一分为二,这份功夫就算是目不识丁的仆妇们亦能看出,若是这份手劲儿捏在自己的脖子上,恐怕比杀只小鸡仔都要来得容易。 是以楚清溪露的这一手,既动之以利,又在众人跟前立了威。那为首地仆妇接过了银锭,忙不迭地拜在地上磕了个头,笑道:“姑娘尽管放心,从今以后,这绮云的活儿,便都由我们包了。” 第57章 旧日断肠事 不堪回首中 楚清溪拉着绮云,闪身到了院外偏僻无人处,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肩,激动的几乎语不成声:“绮云!我是楚清溪,你认得我,对不对?你见到过安泰了吗?她现在在哪里?” 她激动的浑身颤抖,几乎都要流出泪来:“绮云,你快告诉我,安泰她好吗?她在哪里?我几乎找遍了上京,却怎么也查不到她的下落,你能告诉我,她究竟在哪里吗?” 她使劲晃动着绮云瘦弱的肩膀,却猛然发现手中纤瘦的肩膀简直是瘦骨嶙峋。她这才吃惊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昔日贵为从三品公主殿侍的绮云,在短短一二年的岁月里,竟然被折磨的犹如四旬老妇一般。 只见她双颊深陷,面色灰白,双唇微微朝外拱起,那是因为过于清瘦而使得面部骨骼有些突兀起来。她的头发虽然已经尽量梳理整理,然而那干枯的发质和一枝简陋的木钗,却轻易显露了她生活的窘迫和悲惨。 绮云此时激动的心情丝毫不亚于楚清溪。她原本失去光泽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了泪光,她几乎已经对生活产生了绝望,她本以为自己代赵宁出嫁,就算是牺牲了自己,至少能够让赵宁得到自由。 可谁知耶律花喇心思甚为缜密,还不到几个月的功夫,自己的身份便已被发觉,要不是当时已有身孕,恐怕那萧太后早已要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如今仗着腹中怀着耶律花喇的骨血,尚能苟延残喘至今,本以为自己纵然一生尽毁,但总归护住了赵宁周全,可谁知不到半年功夫,赵宁就被宋帝又一次遣使送回了辽邦! 那一日的主仆重逢至今仍历历在目!萧太后专门将已被打发到粗使院做活的自己叫去与四公主相见。绮云到现在依然能够清楚的想起当日四公主看到自己那一刻时的神情,震惊、自责、心痛、无奈以及那一闪而过的怨恨。 是的,绮云可以肯定,她当日在四公主眼中,看到了怨恨,恨她无良的皇兄将她们送入了豺狼口中,也恨辽国的萧太后等人,竟将她绮云折磨的不成人形。 那一日,她听到高居宝座上的萧太后从鼻孔里发出阵阵冷笑:“怎么,你这宋国的公主竟然看不上哀家的皇孙?难道哀家的皇孙,还平白辱没了你不成!” 她听到萧太后一字一句从嗓子里发出的咆哮声:“逃婚,好大的胆子!还让这个贱婢冒名顶替当上了我大辽太子阏氏!赵宁,四公主,谁给你这等胆子,你莫不是欺我辽国无人?!” 绮云到今天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日殿上萧太后暴怒的场景,每当想起那个时候,她总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好比是一条毒蛇缓缓地爬上背脊的那种油然而起的寒意。 那一日,萧太后将她和四公主关在了一起,美其名曰让她们故人重逢一诉离别之情,其实她们都知道,萧太后此举实为诛心,一则表达了她并不担心让她们二人能有什么本事能够逃脱她的鼓掌之间,二则她就是想让赵宁看看,她的近身侍婢,宋国的从三品女官,在她萧太后的眼里,也不过犹如蝼蚁一般被执掌着生死大权。 当然,对于赵宁和绮云来说,如此境地之下尚能重逢,不可谓悲喜交集。两人被关在一处破败的小黑屋里,赵宁看着瘦骨嶙峋又挺着大肚的绮云,忍不住痛哭失声。而绮云见了赵宁,亦不禁热泪长流,一颗心又酸又苦,忍不住与赵宁抱头大哭起来。 两人在小黑屋中被关了数日,除了每日前来送饭的宫人,就再无第三个人前来探视她们。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赵宁对绮云详细讲述了昔日她与楚清溪相遇相识的经过,亦含羞告诉她自己与楚清溪已经情定三生。 通过她的描述,楚清溪鲜活的形象已经在绮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以方才楚清溪突然现身护着她,她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眼前的这名女子,着实令人惊艳地挪不开眼睛!绮云心中百味陈杂,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悲是喜。如今她亲眼看到了楚清溪——这个四公主口中心心念念的人儿,果然是国色天香,出类拔萃的人物,再加上方才露的那一手手段,无论是品貌武功,抑或是为人处世,皆不算辱没了四公主。 只是如今的四公主,已经不是当年的天潢贵胄了。绮云忘不了萧太后令人将四公主带走的那个可怕的日子。当她望眼欲穿看到一个犹如破布娃娃般的身影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仆妇拖着回来时,绮云第一次感到了绝望的滋味。 是的,即便是当日自己被耶律花喇识破身份,废去太子正妃封号,又被发配到粗使院里遭受着众人的冷眼、奚落和作弄,她都没有这般绝望过。可那天,当她看到赵宁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却几乎面临着崩溃的边缘。 那一夜,她彻夜未眠,赵宁身上皮开肉绽,到了半夜又发起了高烧,而更可怕的是,她的脸,她的脸居然被横七竖八挠了很多道血印,当日那个清俊美貌的小公主,短短十几个时辰,便被折磨成了嫫母无盐! 绮云想不通萧太后的心究竟有多狠,狠到居然能够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下这般狠手。要知道对于女人来说,毁了她的容貌简直比要她的命更加残忍一百倍,绮云当时都不敢想象,若是四公主醒来后发现自己容貌被毁,将会作何反应。 她照顾了赵宁整整一夜,这一夜,是她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小黑屋里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赵宁的伤势,绮云只记得自己就这么抱着昏迷的赵宁整整坐了一夜,没有人能够想象这漫长的夜晚有多么难熬,而绮云,每当想起这个夜晚,都总归会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感觉。 楚清溪看着绮云,她的脸色灰白的有些可怕,她的目光更是不断躲闪着自己的凝视,不由得心中愈发起了几丝不安:“绮云,你是不是知道安泰的情况,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绮云被她一喝,顿时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泪水却已经犹如断线珍珠一般滑落了脸颊:“楚姑娘,你终于来了!” 见到了楚清溪,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稍事歇息,她肩上的重担似乎也可以暂时放一放了。楚清溪的出现,让她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而在这之前,即便是她根本无能为力,但赵宁的安危却始终如同一块巨石般悬在她的心头。 楚清溪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沉声道:“安泰究竟怎么了?” 绮云呜咽道:“公主她,她被萧太后抓入宫去,关押在一处叫做雀营的地方。” 自从赵宁再一次被萧太后派人从小黑屋带走之后,绮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随后绮云便被从小黑屋中放了出来,又被打发到粗使院中做活,她心系赵宁之安危,虽是自身难保,却也千方百计探听赵宁的下落。 幸亏昔日她身为太子阏氏之时,待人宽厚,她手下那些侍婢宫人们,尽皆得过她的照拂和赏赐,是以如今她虽然落了难,但也有一些知恩图报的,暗地里偷偷替她上下打点着,这赵宁的下落,亦是有了这群人的帮助,才得以知晓。 “雀营?这是什么地方?”,楚清溪皱眉道。 绮云泣道:“雀营乃是辽帝寻欢作乐之所,豢养着虎豹豺狼,飞鹰猎隼,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美貌女子,以及用以相互争斗的奴隶。”,她掩面悲嘶道:“入了雀营的人,都只是辽帝的玩物。公主,公主入了雀营,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活罪。” 楚清溪闻言,顿时脸色大变。难怪她几乎把上京翻了过来都找不到赵宁的下落,原来她竟然被囚禁在辽宫之中,成了萧太后羞辱宋室的工具。 一想到赵宁可能遭受的悲惨境遇,楚清溪顿时红了眼眶。她恨自己为什么来的这么晚,平白让赵宁遭受了这么多日的折磨,她亦恨这辽人奸恶,居然想出这等恶毒的法子折磨赵宁。 她那个娇滴滴脆生生的小公主,又怎能忍受这般非人的折磨!一念及此,楚清溪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恨不得立马闯入辽宫之中,将那罪魁祸首萧太后一剑一剑活剐了。 可是眼下虽然心急如焚,楚清溪亦知道如今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放眼望去,皆是辽土,而赵宁和绮云,又全在萧太后的掌握之中,自己若是沉不住气,惊动了萧太后,恐怕不但救不出赵宁和绮云,就连自己都不免身陷囹圄,到那时,又有谁还能前来营救呢? 就在这时,只听耶律术哲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奚师傅,原来你在这里呀,术哲找了你半天都找不见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楚清溪豁然转身,眼看耶律术哲飞快地跑到自己跟前,扬起小脸看着绮云道:“奚师傅,她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她?” 其实他见过绮云,当时绮云还是阏氏,而他的母亲,却只是耶律花喇婚前收入房中的丫鬟,后来因为生了他,母凭子贵,方才被晋为侧妃。只是如今的绮云,和当时他见到的贵为阏氏的绮云,当然是判若两人,故而他一下子没有认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楚清溪自然不会与他解释这些,只是皱着眉对他道:“术哲,你有没有办法能够照顾她?” 耶律术哲好奇地打量着绮云,笑道:“奚师傅,她是谁,好端端地,您怎么关心起这么个丑八怪起来。你要是想要丫鬟,术哲这就叫人替你挑几个来。” 楚清溪摇头道:“我不要什么丫鬟。你看她大腹便便,行动不便,还要做这等粗活,我今日见了,只觉得心中不忍。这天下女子皆苦命,她既然怀了你们契丹人的孩子,你们非但不照顾她,反而还要她这般操劳,实在是令人有些心寒。” 耶律术哲闻言,不由得沉默了半晌,他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独特的观点,这女子怀孕生子、操持家务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怎么到了奚师傅口中,这怀了孕的女子,却好比战场上的将军一般,竟是有大功劳的。 只是奚师傅的话,似乎也有一些道理。看着绮云骨瘦如柴却又挺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肚子,耶律术哲心中不免亦起了几分恻然:“奚师傅放心,今后术哲会令人照拂于她,断不会让她受太多委屈。” 楚清溪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谓绮云道:“你且在此再委屈几日,我一得空,便来看你。” 第58章 喜闻北狩日 乔装伴虎狼 为了不打草惊蛇,楚清溪只能暂时这般妥善安置绮云,却不能将其带出粗使院去。她一边跟着耶律术哲往回走,一边暗自盘算着如何按照绮云探来的消息,混入辽宫雀营之中找寻赵宁。 只听耶律术哲边走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奚师傅,听说皇太/祖母将举办北苑狩猎,所有皇子皇孙都得参加,父王和我也都要去,到时候你会陪我一起去么?” “北苑狩猎?”,楚清溪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我也能去么?” 耶律术哲喜道:“当然,奚师傅,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到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野物,要是能在比赛中拔得头筹,还能得到皇太/祖母的单独赏赐呢!” 二人正说的热闹,只见前方匆匆行来一个侍卫,见到耶律术哲,慌忙行了个半膝礼,庄容道:“见过殿下。”,他礼毕起身,恭声道:“太子有令,请殿下和奚姑娘前往大堂一叙。”,耶律术哲奇道:“父王找奚师傅作甚么?”,那侍卫躬身肃立,却是半点不敢多言。 耶律术哲心知这是府中规矩,当下人的绝对不得擅自传递主子的信息,更别提这是耶律花喇的近身侍卫了。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侍卫在前带路,自己则拉着楚清溪的手慢慢地跟在后头。 进入大堂的时候,耶律花喇正背着手站在大堂上首。他转身看到楚清溪和耶律术哲携手入内,不禁眼前一亮,慌忙迎上来笑道:“你们来的正好。”,他冲着耶律术哲招了招手,一把将他举过了头顶,耶律术哲“咯咯”笑着,胖胖的小身子胡乱挥舞着四肢,愈发将耶律花喇逗的哈哈大笑。 父子二人亲热了一回,耶律花喇方才轻轻地将耶律术哲放在了地上,转而对楚清溪道:“今儿唤你们过来,有一件正事要与你们商议。太后近日里下了旨,要在北苑举办一场狩猎大赛,诏令诸皇子皇孙尽数参加。”,他看了一眼楚清溪,又道:“这北苑狩猎明为比赛,实际上乃是诸王势力的展露,如今辽帝虚弱,又无后嗣,所以难保不是太后假借狩猎之名,行挑选皇嗣之实。若果真如此,这北狩之举,可谓是危机重重。如今我膝下唯有术哲一个男孩,断不容有半点闪失,所以还请奚姑娘能够假扮其贴身侍卫,时刻护卫左右,方能一解我心中担忧。” 楚清溪闻言,心中便已有了个大概,心中暗道:“我正愁混不入辽宫,如今恰好有这个北苑狩猎,倒也是个契机。”,当下她抱拳道:“奚清定当不负太子厚望!” 大辽,北苑。 旌旗猎猎,骏马如龙。一队队身穿各色服饰的马队整整齐齐列成了方阵,分别跟随在耶律皇室众子弟的身后。 在诸多方阵中央,一顶黑顶熊皮绘金线大帐显得那么至高无上,七匹通体纯黑的骏马配着黄金打造的鞍韂,愈发显得尊贵威仪,威风凛凛起来。 熊皮大帐正中,端坐着一个身穿黑貂滚边九凤朝阳皇袍的中年贵妇,只见她丰颊重颔,不怒而威,一望便知乃是久掌生杀大权,颐指气使惯了的主儿。在她的左手侧,陪坐着一个身穿五爪金龙袍,面目清癯,身量单薄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眼底青黑,双目无神,俨然便是个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皇帝。 如今萧太后掌权,这辽帝耶律不达徒有满腔抱负而不得施展,只好寄情与醇酒妇人,聊以消磨时光。时日一久,一身壮志早被消磨殆尽,这朝政,便愈发被牢牢把持在萧太后手中,而他则成了名副其实的“儿皇帝”。 在萧太后的右手下首位置,还有一名身着戎装,眉目中稍带英气的女子正把玩着手中一张小巧精致的弓弦。她的年纪约莫在十七八岁,眉目之间与萧太后有着七八分相似,与端坐在上首的耶律不达相比,她在萧太后跟前似乎显得轻松随意的多,此人不是别个,正是萧太后最疼爱的女儿——银川公主耶律绮罗。 那萧太后端坐中央,眼看周围人强马壮,气势如虹,不由得心情大悦,她扫了一眼耶律不达,示意皇帝宣布北狩开始。那耶律不达犹如提线木偶一般,一接到母亲的授意,立刻从虎皮大椅上站立起来,大声道:“众亲贵子弟听着,今日狩猎,凡得胜者,赏牛羊三千头,金银各二百两,进一等爵!” 众人欢呼雷动,声震彻野,只惊得飞鸟四散,周围的野兔、麋鹿、獾猪之类的小动物纷纷逃命,一时间鼓声隆隆,人喊马嘶,刹时便进入了狩猎的欢乐气氛之中。 穿着各色服饰的骑兵们,在各自主人的带领下,纷头钻入了林中寻觅野物。耶律术哲身穿亮银色软甲,拿着一张黄杨小弓,亦在马上跃跃欲试。在他的身边,正是女扮男装,假扮成亲兵护卫的楚清溪。 一队队骑兵从眼前飞奔而过,弓弦起处,箭如疾电,雉鸡、野兔、麋鹿的尸体纷纷被挂在了马臀之上,欢呼声,马蹄声此起彼伏,满载而归的骑士们相互攀比着,竞争着,直教耶律术哲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也能够像他们这般放马驰骋,一展身手。 可是他今年才不过五岁,尚未够得上下场比试的年纪,他只能紧紧地跟在耶律花喇身侧,在一众亲兵护卫的保护下,浅尝辄止般感受一下狩猎的激情。 可即便是如此,也已经让他激动不已了。只见他的父王耶律花喇亦是一袭与他一模一样的亮银软甲,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是那般的威武雄壮,熠熠发光。 左右的侍从带着海东青,紧紧地跟在他父子身后,只见一头四肢修长,带着美丽花纹的麋鹿恰恰从林子的一头拼命奔来,显然是被别的队伍从别处赶来,耶律花喇拉弓引箭,只听“嗖”的一声,那鹿应声倒地,待到海东青将其丢在耶律花喇马前的时候,人们才看清那一箭端端正正穿过了麋鹿的咽喉,丝毫都没有偏差。 一时间,场上充斥着口哨声、拍手声、欢呼声,而就在这时,又见耶律花喇猛然从箭筒中又抽出一支箭来,二话不说,弓满如月,箭若流星,只听“啪”的一声,半空中猛地掉下一只大雁来! 还未等众人惊呼声起,只见耶律花喇“啪啪”连开两弓,所奇的是这两弓,他都没有放上箭矢,正当众人惊讶不已时,却见两团黑影从天而降,众人定睛一看,原来竟又是两头活雁! 这一下可着实教众人开了眼界,在契丹族,从来不乏箭术超群的勇士,可是能像今天耶律花喇这般,以空弦射落两头大雁,却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众人的欢呼声响彻了云霄,甚至惊动了身在熊皮大帐中的萧太后,耶律花喇令人缚住了两头活雁,带着耶律术哲,亲自纵马到了萧太后帐前,翻身下马跪拜,高举两头大雁道:“孙儿耶律花喇,幸得活雁两头,奉与皇祖母赏玩。” 这死的大雁易得,要想擒住活的大雁,可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耶律花喇此举,显然已在萧太后跟前大大地露了一番脸,同时,更亦是在在场的所有将士跟前露了一手硬功夫,他无言地在向人们宣告,他们的太子,他们未来的大辽皇帝,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萧太后得知此事亦不禁喜出望外,她连声招呼令耶律花喇、耶律术哲进入大帐献礼。耶律花喇身为太子,身先士卒拔得头筹,不但是为皇室长脸,更代表着大辽国后继有人,这萧太后虽然拿捏着儿子的江山不放手,但她亦清醒的知道,待她百年之后,这大辽的天下,还需要耶律家的后人执掌。而这耶律花喇如此出色的身手,这般雄伟的气魄,亦教她看到了对于大辽未来的希望! 待耶律花喇和耶律术哲献礼完毕起身,萧太后笑眯眯地望着耶律不达道:“皇帝,你的儿子献上了这般珍贵的礼物,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赏赐他一番啊?” 耶律不达赔笑道:“太后言之有理,自然是该赏的。这牛羊、金银倒也好说,只是皇儿已经身为太子,进一等爵之事,倒也没有必要了。” 萧太后含笑瞪了他一眼,指着耶律术哲道:“你儿子固然是太子,不在乎这一等爵位,可你孙子至今尚未封爵不是,既然他的父王不需要再进爵,那就由他顶上吧。” 耶律不达笑道:“太后深思熟虑,的确比朕想的周到。朕怎么就忘了这个小家伙呢?” 他冲着耶律术哲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跟前,笑着拉着耶律术哲的小手问道:“今儿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耶律术哲挺着小胸脯大声回答道:“回皇爷爷的话,我叫耶律术哲,今年五岁了。” 耶律不达看着他壮实的犹如小牛犊般的小身子,不由得又喜又爱,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小脸道:“听到方才你皇太/祖母的话了么?你皇□□母要给你进一等爵,还不快快谢恩。” 耶律术哲闻言,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冲着萧太后和耶律不达叩了三个响头,大声道:“术哲谢皇太/祖母、皇爷爷赏!” 萧太后看着他这般虎虎生气的样子,也不禁心中大悦,笑道:“好孩子,起来吧,快到皇□□母身边来。”,这世间所有的老年人都喜欢孩子,因为从孩子的身上,他们能够看到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萧太后亦不例外,看着耶律术哲稚嫩的面容,悦耳的童音,她那颗因为久居高位而早已冰冷的心渐渐柔软起来:“呶,这是西边进来的葡萄,你尝尝。” 而就在她正沉浸在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却听见银川公主耶律绮罗正对着耶律花喇道:“本事不错呀,走,陪你姑姑下个场子,回头我也捉些好玩意儿送你玩儿。” 第59章 林中遇猛虎 绝技震中军 这十七八岁的银川公主比耶律花喇的年纪还要小上许多,可一副老神在在自称“姑姑”的模样却显然是拿大惯了的。耶律花喇平日里昂首挺胸般犹如骄傲的雄鹰一般,可唯有在耶律绮罗面前,却丝毫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萧太后见耶律绮罗开始缠着耶律花喇,而耶律花喇一副不敢得罪的模样,不由得笑骂道:“绮罗,你看你把他唬的,你是个姑娘家,怎么成天的尽喜欢这些舞刀弄棒的,将来看还有谁敢要你。” 耶律绮罗听萧太后这般打趣自己,不由得跺脚娇笑道:“母后!您又取笑我啦!”,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滴溜溜的转,笑道:“我耶律绮罗将来的夫君,定然是个武艺超群,能与我笑傲江湖的英雄,若非如此,绮罗宁愿不嫁,这一辈子就陪在母后身边,让母后养着我!” 萧太后见她这等撒娇,不禁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她一时兴起,便自站起身道:“绮罗,陪哀家更衣,哀家与皇帝也随你们去见识见识。” 耶律绮罗闻言欢呼雀跃,猛然蹦到萧太后身边拉着她的衣袖笑道:“母后和皇兄同去,那着实是太好啦!”,她一连声催促着身边的侍女伺候萧太后更衣,一边又一叠声叫道:“快让人将我的胭脂牵来,还有我的紫弓银箭!” 萧太后见她兴奋的上蹿下跳,忍不住笑指着她对着众人道:“你们看看这银川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竟是个猴儿变的呢!” 众人闻言,皆不禁抿嘴偷笑起来,耶律绮罗却是不以为然,笑道:“母后,待绮罗狩来一大堆野味,您才知道我的本事呢!” 萧太后呵呵大笑道:“好好好,哀家知道你有本事,只是待会儿入了林子不得肆意乱跑,万一遇到什么大型野兽,可不是闹着玩的。” 耶律绮罗心中早已恨不得大展身手,哪里还能当真将她的嘱咐听入耳中,闻言只是随口答应着:“知道了。母后放心,有这么多侍卫在身边,断是出不了事的。” 萧太后此时亦换上了一身窄袖箭服,胸口绣着一个狰狞的青狼头,正是契丹人供奉的图腾,头上戴着镶着东珠的八楞尖顶貂尾皮帽,顿时亦显出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来。 “母后这身打扮,可当真将女儿比下去了。”,耶律绮罗由衷赞叹道。 萧太后笑眯了眼睛,佯骂道:“今儿的早膳里可是抹了蜜儿,这小嘴甜的,尽哄我这个老太太。” 周围众侍婢齐声笑道:“太后这可是冤枉了公主殿下,在我们看来,太后这一打扮,哪里看得出是殿下的娘亲,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两姐妹呢!” 萧太后闻言,不由得笑弯了腰:“你们这群猴儿崽子,不但不帮着我啐这银川公主,还尽帮着她逗趣我老人家,可见这素日里待你们实在是宽泛了些,如今竟连我都敢打趣了。” 耶律绮罗闻言笑道:“这也是母后仁慈,若非母后素日里善待她们,她们又岂敢在您御前凑趣呢。依我说呀,这正是母后贤明亲善最生动的体现呢!” 这一番马屁,拍的是恰到好处,这耶律绮罗身为萧太后最小的孩子,虽然占了萧太后老来得女的便宜,然她心思玲珑,素能察言观色,投其所好的本领,才是她这多年来一直能保持圣眷不衰的法宝。 待萧太后整装完毕,众人便簇拥着她出了熊皮大帐,此时马倌早已将坐骑备好,萧太后的御马,是一匹通体纯黑而四蹄踏雪的大宛名驹,名唤“追风”,而耶律绮罗□□,则是一匹色若胭脂,汗红似血的汗血宝马,而它的名字,恰恰便是“胭脂”。 出得营帐,只觉山风微微,令人心旷神怡,萧太后心情大好,扬鞭大声道:“你们都拿出本事,让皇帝和哀家好好观赏一回。”,众人得令,呼啸着各自带领着自己的马队,又一次在山林之中驰骋,追逐起来。一时间只惊的林鸟乱飞,走兽惶惶犹如丧家之犬,只看得萧太后连声叫好不绝。 耶律绮罗看到这番场景哪里还按捺得住,她见萧太后不注意,便偷偷地拍了一下耶律花喇的肩膀,悄声道:“走,咱们去那边看看。” 话声未落,她便拍马疾走,耶律花喇不敢怠慢,只好带着自己太子府的人马紧紧跟了上去,他们这一番动静,顿时便惊动了萧太后等人,她一看耶律绮罗一马当先跑在了队伍最前面,忍不住大喊道:“绮罗!你小心点!” 她虽然看到耶律花喇追了上去,一颗心却始终放心不下,她一叠声催促着身边的侍卫,连声道:“跟上!快!” 周围的侍卫们纷纷催开了战马,簇拥着她紧紧追了上去,那马童紧紧跟随在“追风”的身侧,直跑的气喘吁吁。然而等到萧太后等人追入林中,却被眼前的一幕唬呆了。 只见离耶律绮罗十余米外,俨然竟有一头斑斓吊睛大老虎正虎视眈眈与之对峙!若非耶律绮罗那匹“胭脂”乃是千里挑一的汗血宝马,恐怕早已在这等虎威之下软成了一滩稀泥。可即便如此,这“胭脂”亦已经僵立在当地,毕竟这“百兽之王”近在咫尺,这来自天性中的恐惧是怎么也克服不了的。 耶律花喇的卫队早已弯弓搭箭,只是如今老虎和耶律绮罗相距甚近,若是乱箭齐飞,他们亦没把握不会伤到耶律绮罗,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轻易也不敢动手。 耶律绮罗早已汗湿重衣,她简直都不知道眼前这头斑斓吊睛大虎是怎么出现在她跟前的。方才她只顾兴冲冲地朝林子里钻,猛然间只觉一股腥风刮过,□□“胭脂”一声哀鸣,便一反往日里活泼好动的性子,只在原地呆立不动,甚至全身上下犹自发起抖来,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境地。 待她看到不远处那身在阳光下亮闪闪发光的虎皮时,耶律绮罗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后背陡然升起,一颗心脏简直便要紧张的从胸腔中跳了出来! 这林子里,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一头猛虎! 也难怪方才她冲入林子里的时候,还暗自嘀咕一路上竟然连只野兔也没有看见,只是她被一时的兴奋蒙蔽了头脑,才会一味地驱策着“胭脂”在林中越走越深,可谁知,竟然入了这头斑斓吊睛大虎的领地! 此时,一马一虎俩俩对峙,谁也没有轻举妄动。这头斑斓吊睛虎缓缓地朝前进了两步,又随即退了回去,“胭脂”马低低地哀鸣,幸而素日里良好的训练令它依然死命硬挺着,为其身上的主人寻找着一丝生机。 耶律绮罗已经弓上箭,箭上弦,只是她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只因为她虽然有些争强好胜,却毕竟是第一次与这等大型猛兽正面相遇,她虽然马术精湛,步战精良,然而面对露出深深利齿的噬人恶虎,她还是不禁感到有些肝胆俱裂。 而就在萧太后率众人赶到的时候,耶律绮罗已经紧张地快要崩溃,她拉弓的手臂姿势开始有些变形,她身下的“胭脂”亦越来越表现不安起来。 而那只斑斓吊睛虎却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离她越来越近,低沉的咆哮声,尖利的虎牙,还有那额头威风凛凛的王字,无一不彰显了双方力量的悬殊。 看到这等惊心动魄的场面,萧太后禁不住几乎都要昏了过去,只是多年来腥风血雨的朝政练就了她强悍的神经,她狠狠地将指甲掐入了掌心之中,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镇定,一边沉声道:“不要怕会伤了绮罗,只要能保住性命,受一点伤也算是万幸!传哀家懿旨,谁能救下绮罗,便是哀家的银川驸马!” 且不说这当上驸马从此便是皇亲国戚,单说只凭这银川公主大辽第一美人的名号,便能教在场的亲贵子弟们个个奋不顾身了。一时间,刀出鞘,箭上弦,有个别胆大的,竟自催动战马,悄悄地朝斑斓吊睛虎身后绕去。 这虎也似人一般,竟似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杀意,只见它“嗷呜”一声,犹如晴空一声霹雳,只把那些普通的战马唬的“咴呖呖”齐声悲嘶,四蹄瘫软,犹如被抽去了筋骨一般。 那些原本希望暗中偷袭的亲贵子弟们,这一下意外可将他们唬的是魂飞魄散,纷纷四下往后奔逃起来,而那猛虎受此一惊,愈发是凶性大发,眼瞅着离它最近的耶律绮罗也正准备策马回跑,猛下里狂吼一声,只见它虎尾一竖,刹那间四爪腾空,猛然朝耶律绮罗和她的“胭脂”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耶律绮罗只唬的快要哭将出来,她连连张弓射箭,只可惜心中的恐惧已经导致她动作的变形,那一枝枝原本应该百发百中的银箭竟被斑斓吊睛虎一一避开,而如此一来,便愈发激发了老虎的凶性,只见它跳跃腾转,在箭雨的缝隙中一一穿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它的利爪搭上了“胭脂”的后臀! 猛虎的利爪带着腥风,在它的后臀上已然抓出了深深的爪印,有几处甚至能够隐约看到惨白的骨头,“胭脂”一声痛苦的长嘶,然而它却终究表现出它非同一般的血统。在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刻,即便是它的内心亦是恐惧的要死,“胭脂”却依然能够鼓起最大的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甩开了四蹄,想要带着自己的主人逃脱虎口。 萧太后等人已经被眼前如此惊骇的一幕唬的说不出话来,“胭脂”后臀的鲜血已经流满了后腿,而斑斓吊睛虎却始终紧追不舍,甚至好几次都差点扑到了“胭脂”身上,愈发将“胭脂”的后臀及后腿抓咬的血肉模糊。 众弓箭手张弓拉弦却无一人敢出手,只因为猛虎与耶律绮罗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而若是“胭脂”被箭矢所惊,或者是不慎伤到,则其后果必然是不可设想。没有人胆敢冒这样的风险,不出手无非是无功,而一旦失手,则必将万劫不复。 就在萧太后手脚冰凉却又束手无策的时候,突见一道淡若青烟的人影猛然冲出阵前,斜掠着冲到了斑斓吊睛虎的身后,一把捏住了猛虎的尾巴,猛地将巨大的虎身甩在了地上! 那斑斓吊睛虎猝不及防被抓住了尾巴甩倒到底,骤然爆发出惊天厉吼,所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这老虎的尾巴又岂是轻易抓捏的?更别提来人竟然将其连尾带头甩了出去,这一下顿时彻底激发了老虎的凶性,只见它就地一滚,猛然站起身来,狂吼着猛然朝方才乍然出现的人影身上扑去! 那人清叱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双腿自半空中陡然一分,就势朝老虎身上一落,恰恰便骑在了猛虎身上!众人齐声惊呼,只见那人面若冠玉,清俊出尘,竟俨然有着难辨雌雄之俊美,耶律术哲一见此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父王!是奚师傅!” 第60章 谁料伏虎汉 竟是女娇娥 这楚清溪乔装跟随在耶律花喇阵中,原本只是职在保护耶律术哲。可如今眼看耶律绮罗危在旦夕,若再无人营救,定当毙命在虎口之下! 她看到耶律绮罗一身皇族装扮,又见其方才紧随萧太后走出熊皮大帐,那萧太后又对她格外上心,便知其定然是萧太后尤为疼爱的公主了。 楚清溪正愁没有机会混入辽宫之中,如今此等天赐良机,她自然不肯放过。然而若是过早将耶律绮罗救出险境,自然也难以在萧太后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功劳来,是以直到眼看“胭脂”即将力竭,那斑斓吊睛虎锋利的爪牙几乎已经快够到耶律绮罗的后背时,她才猛然蹿了出去,一把擒住虎尾,猛然将这巨虎掀翻在地! 耶律绮罗这才得隙脱身,拼命驱策着“胭脂”逃回到萧太后帐前,猛然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直唬得面无人色,牙关咯咯做声。萧太后猛地将其搂在怀中,周围侍婢赶忙围将上来,侍奉在御前的太医亦跌跌撞撞赶将过来,忙着替耶律绮罗把脉压惊。 这边厢已然乱作一团,伺候人的,照顾马的,直把人急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而其余人等,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目瞪口呆。只见楚清溪一个鹞子翻身骑在了猛虎身上,一把揪住了猛虎后颈的皮毛,顿时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 那斑斓吊睛虎堪堪被人骑在身上,不由得气的七窍生烟,它猛然一声巨吼,正想扭腰摆尾,将骑在自己身上的人甩将出去,却突然感到身上一沉,原本轻飘飘的一个人,突然竟犹如泰山一般,直压的它身形一坠,差点把腰都压折了。 这一惊之下,斑斓吊睛虎愈发狂性大发,它后腿死命一蹬,前爪朝后连挥,带着凌厉的腥风,直朝楚清溪面门抓来! 这一下要是抓实了,楚清溪恐怕当场便要被开膛破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她双腿一夹,身子猛然朝后一仰,便堪堪躲过了钢刀似的虎爪。 只不过她这一避让,“千斤坠”的功夫骤然便打了个折扣,那猛虎借这时机,就地一个打滚,竟企图利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将楚清溪压在身下! 可谁知它的身形刚刚一动,楚清溪的拳头便如铁锤一般,狠狠地击打在它的面门之上!那猛虎痛吼一声,竟被她这一拳打得连连倒退了三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就连脚下都有些踉跄起来。 围观众人猛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想不到耶律术哲身边一个瘦瘦弱弱的护卫,竟然有这等徒手搏虎的本事! 此时耶律绮罗已经回过神来,苍白的面容上亦恢复了几分血色。萧太后原意嘱咐她回到大帐休息,然而众人的尖叫和呼啸声,却成功地将她和萧太后的目光都拉回到一人一虎的身上。 那斑斓吊睛虎被楚清溪狠狠一拳揍在面门之上,一时间亦不禁有些发懵。它似乎也从未想到竟然会遇见这般难缠的对手,方才那结结实实的一拳,显然已将它的威风打去了一半。 只是眼下它有些不甘心落荒而逃,看着眼前这个并不强壮的对手,它似乎不能接受失败的现实。是以这斑斓吊睛虎缓缓地绕着楚清溪开始转起了圈子,它不断的低声咆哮着,意欲从心理上造成对手的恐惧,它不断地绕着圈子,企图能够从中找出对手的破绽,从而一击而中,将其扑杀当场。 然而让它感到惊讶的是,它对面的那个人竟然纹丝不动站立在当地,甚至于都闭上了眼睛。即便是它已经绕到了他的背后,他都没有扭头看上一眼,任凭自己的后背空门大开,将自己的后颈轻易地暴露在它的爪牙之下。 这等猎杀的好机会,斑斓吊睛虎自然不肯放过,只见它长尾一竖,四爪顿时腾空,一口尖利的虎牙带着长满了倒刺的长舌猛然朝楚清溪的后颈扑去,而那两只犹如钢构般的前爪,更早已露出了锋利的指甲,企图将方才不可一世的对手撕成两半。 然而它快,楚清溪却更快。她虽然闭上了眼睛,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但是她的全副心神却始终全神贯注地盯视着斑斓吊睛虎。她的眼睛虽然不看,然后它的每一个脚步,都清晰地落在了她的耳中,它的每一声低吼、呼吸,以及每一个细微至极的举动,都早已分毫不差地映入了楚清溪的脑海中。 她的身形犹如一缕轻烟般掠起,趁着斑斓吊睛虎一时来不及反应她的方向,她那两只纤纤玉手已经轻轻地掰住了猛虎的脖子。借着它猛然朝前扑杀的冲劲,只听“喀拉”一声脆响,这头威风凛凛凶焰高涨的猛虎顿时犹如玉山倾颓一般,轰然倒地毙命了。 一个小小的护卫竟然徒手杀死了一头猛虎!眼前的这一幕显然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在了当场。楚清溪确认了斑斓吊睛虎已经咽气之后,正要转回耶律术哲身边,却不出所料地接到了萧太后的传唤。 萧太后看着眼前长身玉立清俊脱俗的所谓奚清,不由得心中暗暗赞赏。再看着横卧在一旁的猛虎尸身,愈发是咋舌不已。耶律绮罗的目光早已在楚清溪身上来回打量,她没想到方才救了自己性命的,竟然是这般丰神俊秀的年轻儿郎,她看惯了自己族中那些雄伟强壮的男儿,如今乍然看到眼前这个犹如青松修竹般的男子,不由得一颗芳心怦然而动,一张如玉般的脸庞亦不禁飞起了一片红云。 萧太后自然将她这副神情看在了眼里。看着眼前这个武功超群而又俊秀出尘的年轻人,萧太后忍不住将他与自己的银川公主放在一起看了又看,越看便越觉得般配,忍不住眼角眉梢上都带上了笑意:“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楚清溪单膝跪地,行契丹礼道:“草民奚清,现在太子府教授小王子一些粗浅武艺。” 萧太后含笑点头道:“奚清,听名字,倒不是我大辽人。” 楚清溪低头道:“回太后的话,草民是西夏人。” 萧太后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看你这样子,年岁倒也不大。可曾婚配?” 楚清溪闻言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楞了楞方自答道:“草民在家乡已有婚约,但尚未完婚。” 萧太后道:“如此甚好。方才哀家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谁能救下银川公主,哀家便将其招为公主驸马,只是以公主之尊,岂能为人做小,所幸你虽有婚约,但尚未完婚,倒也不能算作有妇之夫,如今哀家做主,便将银川公主许配与你为妻,至于你先前那个,若是她愿意,便当个妾室吧。”,她含笑看了耶律绮罗一眼,笑道:“哀家这公主,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成亲之后,便由得你们单过去,只要你不至于委屈了她,哀家也不管你们小夫妻的事儿。” 耶律绮罗闻言,忍不住面红耳赤,她虽早已芳心暗许,但也经不起萧太后如此这般在人前谈论她的婚事。一时间,她只觉得又羞又躁,忍不住跺脚道:“母后!” 她一边觉得有些害羞着恼,一边却忍不住又偷偷看向了楚清溪,眼前这个青年是如此的出类拔萃,若是能将他招为驸马,无论是人品还是武功,俨然都是她心仪中人。至于他在家乡的那门婚事,如今他身在辽邦,亦不知何日回归故里,若是自己能与他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他日感情日增,即便是给那人一个名分,又有什么干系。 耶律绮罗心中早已千肯万肯,她羞涩而希冀的目光悄悄地望向这个叫做奚清的年轻人,巴望着他能够就此应下萧太后提议的这门亲事,这可是在整个大辽国里所有未婚男子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迎娶大辽第一美人,萧太后最宠爱的银川公主,这在所有人眼中,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殊荣。 楚清溪自然感受到了耶律绮罗炽烈的目光,然而她却注定要让她失望了。楚清溪肃容对着萧太后行礼道:“奚清谢过太后恩典,只是奚清有罪,不敢奉诏。” 萧太后未曾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然还被当面拒绝,一时间顿时拉下脸来,沉声道:“奚清,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为何罪?哀家有意招你做驸马,你怎么就这般不识抬举?” 楚清溪道:“太后明鉴,奚清实在是不能奉诏!”,说着她抬手掀起了自己的帽子,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顿时如瀑布般垂落下来,全然露出了盈盈可人的女儿之态。 除了在场的耶律花喇和耶律术哲之外,其余在场众人不由得尽皆低声惊叹起来,谁曾想方才赤手空拳打死猛虎的,竟然是一个弱质女流! 萧太后俨然亦被楚清溪的真容惊了一下,她不可思议地朝前走了两步,近距离看着楚清溪道:“你是个女子?” 楚清溪垂首道:“是。还请太后恕民女欺君之罪。” 萧太后定睛看了她半晌,方才扬声大笑道:“你救了哀家的绮罗,又何罪之有?想不到小小女子,竟然比哀家这群所谓的勇士们强得多!好!好!好!真可谓谁说女子不如男啊。” 她自己身为女子,却手掌大辽朝政,自然在心中对于男尊女卑的礼教不以为然。如今这楚清溪以女子之身,在众人跟前脱颖而出,自然是合了她的脾胃,更是在一定程度上,在人前替她树了个典型:谁说这天下男子皆比女子优秀,眼前不就有这个奚清,徒手便打死了众多契丹勇士都不敢与之搏斗的猛虎吗? 萧太后大笑了一回,突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奚清,哀家问你,可愿意跟着哀家,当哀家麾下的青狼卫?” 青狼卫!这是萧太后身边比御林军更为亲信的侍卫。传说中皆由女子组成。青狼卫不超过十个人,而首脑者,则称之为青狼令主。若得青狼令者,可节制百官,能号令禁军三万,端得是萧太后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叫做奚清的西夏女人居然得到了萧太后如此青睐,入选青狼卫,无疑是一步登天。在众人惊讶而艳羡的目光中,楚清溪缓缓抬起头颅,平静地与之两两相望。眼前的萧太后自信而笃定,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霸气和豪情。这一望之下,楚清溪心中不禁暗道:“都说这辽国萧太后乃是一代枭雄,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第61章 大宛献龙驹 萧氏寻能臣 萧太后见她不回答,只顾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禁不住有些愕然。耶律花喇见楚清溪有些御前失仪,慌忙半咳了一声,低声提醒道:“奚清,还不谢恩!” 楚清溪经他提醒,方自醒过神来,慌忙垂首回道:“谢太后赏识,奚清自当尽忠职守,不辱使命!” 萧太后闻言大悦,笑谓耶律花喇道:“哀家要了你的人,你总不会不高兴吧?” 耶律花喇忙赔笑道:“皇祖母,您能看上她,非但是她的福气,也是给了孙儿脸面。孙儿巴不得见天儿的能讨皇祖母欢心,倒也显得孙儿孝顺了。” 众人闻言,皆陪着笑将起来,萧太后目光一转,却见耶律术哲虽是笑着,两道目光却不时的在楚清溪身上转来转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太后笑道:“术哲,你这副模样,可是舍不得你的奚师傅?” 耶律术哲虽自小受皇族教育,然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听见萧太后发问,便如实回道:“皇太/祖母,奚师傅教术哲的功夫,术哲还未学全,今后奚师傅若是成了青狼卫,术哲还能请她教功夫么?” 萧太后见他口齿清晰,回答的一丝不苟,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不禁有些又怜又爱,笑道:“教习术哲的功课,自然是不能落下。”,她略一沉吟,又道:“每日午后三刻,你便进宫来学功夫,每日一个时辰,再多可不成了。” 耶律术哲闻言,忍不住喜上眉梢,欢呼道:“谢皇□□母,皇□□母,您真的是太好啦!”,耶律花喇见他有些喜出望外,忍不住低叱道:“御前不得无礼!”,萧太后心中高兴,慌忙阻止耶律花喇道:“无妨,无妨,他还是个孩子,可别过于拘束了他。” 此时,耶律绮罗在一边,心中可却不是个滋味。好端端一个武艺超群相貌出众的俏郎君,一眨眼居然成了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简直教她的一颗心,犹如从热辣辣的油锅中,猛然掉入了冰窟窿里,这一份得而复失的心境,简直教她别扭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又不能怪罪于楚清溪,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使劲地咬着嘴唇,一时间脸上时红时白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萧太后又将楚清溪招为了青狼卫,今后在这宫中定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的一颗心便愈发七上八下,忐忑难安起来。 萧太后却不知她的心中所想。如今她得了楚清溪这一能人,心中虽是欢喜,然方才耶律绮罗有惊无险的那场虎口逃生,却依然教她感到有些后怕。是以便也草草地结束了这次北狩之行,率领一众人等回转了上京。 青狼卫的职责,只是在暗处保护萧太后的安全。三人一班,呈三班倒。楚清溪没有见过青狼令主,所有的命令,皆由她这组的队长萧弄玉传达。 论起来,萧太后乃是萧弄玉嫡嫡亲的姑奶奶,萧弄玉的爷爷萧天顺,正是萧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萧弄玉的眉目间,与萧太后颇有几分相似,故而当日在萧天顺府中见到她时,萧太后着实对她疼爱有加。 后来自她拜入天山门下,习得了一身天山派的绝技回到萧府时,正值萧太后组建青狼卫之际。说来也奇,这萧弄玉非但容貌上与萧太后有几分相似,就连在争强好胜上头,亦有萧太后当年的些许风范。而更有甚者,她素日里喜着男装,楚清溪进入青狼卫月余,竟从未见其穿过女装。 这青狼卫除了轮到守卫的时辰不得离开萧太后左右,其余时间尽可在宫中自由走动。她们每个人都配有一面铁牌,上头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青狼头,正是象征着她们不同于常人的身份。 有了这面令牌,无疑为楚清溪在辽宫中四处查探提供了诸多便利。那宫中诸人看到她腰间铁牌,自然亦任由她来去自如,毫不加以盘问。是以稍一打探,楚清溪便已得知“雀营”之所在,只是令她沮丧的是,这“雀营”乃是辽帝禁脔之地,寻常人等,未奉手谕,皆不得入内。 一想到赵宁落入那等地方,楚清溪的一颗心,日夜犹如被煎熬一般。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她尚未见到赵宁之面,若是轻举妄动,一旦惊动了萧太后,便会打草惊蛇。她虽然身负绝世武功,可保自身无虞,可若是带上赵宁还有绮云,她显然毫无把握能够将之从萧太后手中全身而退。是以楚清溪纵然是心急如焚,亦不敢任性行事,只好咬紧了银牙,伺机再做打算。 这一日,正值她在萧太后跟前当值。萧太后与辽帝耶律不达高坐在金銮殿上,而楚清溪便站在了她御座下首的玉阶之上,看着殿前匍匐下拜的文武百官,心中不免有些百味陈杂:“难怪大家都是争着当皇帝,原来这当皇帝,倒的确是威风至极。若是被昔日江湖中人知晓我楚清溪竟然成了辽国萧太后的青狼卫,也不知会如何笑话于我,可是为了安泰,莫说是要我当个侍卫,就算是要我拼了性命,我也要将她救出来。” 她心中正自胡思乱想,却听见萧太后沉声道:“哀家偏就不信,我堂堂大辽国中,竟无一人能驯服尔国区区一匹牝马!”,楚清溪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西域服饰的使臣,正自面露得色,昂然立于殿下。 原来此乃大宛国使臣,奉大宛国王之命,带来了一匹稀世难得的良马献于萧太后,可是时至今日,辽国派出了诸多优秀的骑手接马,可却无一人能够将其驯服,眼看使者回国之日渐近,辽国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强手能将之驯服,若是如此,将来传扬开去,岂不是有损大辽国的声名。 是以萧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这样丢脸的事情发生,她环顾殿下众臣,沉声道:“众卿可有举荐?若是被荐者能将此马驯服,举荐人赏珍珠一斟,牛羊三百头,驯马者赏珍珠三斟,牛羊五百头!” 此言一出,殿下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有快言快语者,低声言道:“那若是毛遂自荐者,又该如何赏法?” 萧太后目光一闪,大声道:“毛遂自荐而成功者,得全份!珍珠四斟,牛羊八百头!”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萧太后话音未落,便见一名身着四品武将服饰的大汉闪身而出,冲着御座跪拜行礼后,瓮声道:“末将愿为太后分忧!” 萧太后定睛一看,原来是北院大王麾下郎将呼延雍,不由得大喜过望,扬声笑道:“好!呼延将军不愧是我大辽虎将!”,她猛然从御座上站立起来,信步便朝殿外走去:“走,都是看看,看看是我大辽国的勇士厉害,还是他大宛国的名驹厉害!” 众臣簇拥着萧太后和辽帝走出殿外,只见巨大的广场上,一匹骏马身长丈二有余,身高八尺左右,通体雪白,马鬃如狮,却有一条乌线自鼻梁骨至马尾贯身而过,正不断地在铁笼中咆哮踢咬。 一见人来,那马便愈发挣扎得厉害,众人站在远离铁笼数米远处观望,只见它线条流畅,膘肥体壮,通体未见一根杂毛。细观之,又见其眼明睛亮,额宽鼻直,更有甚者,其额间正中竟长着一支独角!如此神骏之姿,即便是不懂得相马之人,亦能一眼便看出它的与众不同来。 萧太后看到此马,亦不禁眼前一亮,凭她的直觉,眼前这匹龙马,素质俨然在她的“追风”之上!大宛国王进献此马,倒也着实可谓是真心可鉴,只是眼下当务之急,便要看那呼延雍,能不能如他所愿将这龙马驯服了。 “此马名唤玉麒麟,可日行千里不黑,夜走八百不明,如今吾王令小臣千里迢迢将之进献与太后,期盼着两国交好,互为友邻。”,大宛国使臣颇为骄傲地介绍道。 萧太后颔首示意,她的目光落在了呼延雍的身上:“呼延爱卿,你可有把握驯服此马?” 呼延雍出列道:“末将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太后厚望!”,话毕,他迈开大步径自走到铁笼跟前,大喝道:“开笼!” 他这声舌绽春雷般的暴喝,顿时将“玉麒麟”惊得前蹄腾空,“咴”地长嘶一声,猛然在笼中人立起来。开笼的小厮壮起胆子,猛然将钥匙插入锁孔,只听“咔哒”一声,尚未等他缩回身子,那“玉麒麟”飞起一腿正踢在笼门之上,如疾电般猛然从铁笼中蹿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玉麒麟”猛然冲出笼门之时,只见呼延雍大喝一声,飞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分,便稳稳地夹住了马腹。这“玉麒麟”身上并无辔头,全身上下滑溜溜的一时竟无从下手,呼延雍急中生智,一把便想要抓住“玉麒麟”那一头犹如狮子般的鬃毛,只可惜他快,“玉麒麟”比他更快,只见它飞驰的身形猛然就地止步,这呼延雍一时猝不及防,顿时一个筋斗便从马身上摔了出去,那“玉麒麟”犹自尚未解恨,眼见呼延雍一下摔倒在地,竟自甩开四蹄,俨然要从他身上践踏而过! 好个呼延雍,在这生死关头,倒也临危不惧。只见他一个“懒驴打滚”,堪堪便从马蹄下躲了开去,那“玉麒麟”见伤不到他,倒也不敢恋战,长嘶一声,身形一纵,随即又朝前蹿去! 呼延雍又岂容它这般溜走,若真是如此,他又有何面目去跟萧太后交代?只见他右手朝腰间一抹,一条乌黑发亮的长鞭俨然出现在他的手中,也不见他手中如何动作,那鞭头便做成了一个大圈,带着呼啸的声音猛然朝“玉麒麟”脖子上套去! 众人轰然叫好,可那“玉麒麟”背后就似生了眼睛般,听得身后风声一起,它的身子骤然往左一侧,堪堪便躲过了呼延雍的套马圈。 只是这样一来,它的速度稍稍亦有些放慢,那呼延雍提起一口真气,犹如大雕一般,又一次落在了它的背上,这一次竟被他一把扯住了马鬃,直把“玉麒麟”疼得长声悲嘶,顿时放开四蹄,大肆癫跑起来。它一会儿加速狂奔,一会儿又骤然停顿,一会儿人立而起,一会儿又后脚腾空,这几下里颠簸下来,顿时把呼延雍折腾的东倒西歪,只觉得胃里的东西犹如翻江倒海,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些面无人色,精疲力竭起来。 就在他勉力支撑之际,那“玉麒麟”猛然将前蹄跪了下来,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见呼延雍猛然向前一扑,顿时栽倒在地上,俨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玉麒麟”摆脱了呼延雍,正要扬长而去,却见一道疾若流星般的身形猛然朝自己冲了过来,当它正要掉头逃跑的时候,却只觉身上一沉,来人已经飘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第62章 力降玉麒麟 入夜探雀营 “奚清!”,当萧太后看清“玉麒麟”背上骑者相貌时,忍不住惊喜的脱口而呼。“玉麒麟”好不容易摆脱了呼延雍,还未来得及脱身,想不到又来了一个明显比呼延雍更难对付的人。 “玉麒麟”长嘶一声,后腿死命一弹,前半身猛然朝前一伏,便想如法炮制,将楚清溪自马背上甩落下来。可显然楚清溪并不像呼延雍那么好打发了,只见她身子朝前一扑,一把便抱住了“玉麒麟”的脖子,随即任凭“玉麒麟”上蹿下跳,左冲右突,就是不肯松手。 这“玉麒麟”一时摆脱不了,忍不住愈发凶性大发,“咴”地一声大叫,扬起四蹄,风驰电掣般便朝远处狂奔而去!随着它的一声嘶吼,萧太后座下“追风”、耶律绮罗座下“胭脂”,以及周围成千上万匹战马顿时随声应合,要不是众人拼命管束,这“玉麒麟”势必会造成一马当先,万马奔腾的壮观局面。 楚清溪伏在马背上,死死地抱着“玉麒麟”的脖子,任凭它一路狂奔。不知翻越了多少山峰,也不知穿过了几许草原,楚清溪根本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更有甚者,“玉麒麟”还故意穿过长满了野刺的荆棘丛,抑或是狭窄地堪堪只容得下一匹马通过的山缝。 楚清溪的身上和脸上,不可避免地被沿路的荆棘和山石擦刮碰撞的伤痕累累,只是这个时候,正是一人一马在耐力和意志力上的全面较量,无论如何,楚清溪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下来,如若不然,一旦被“玉麒麟”甩下马来,那必然是功亏一篑。 那“玉麒麟”一路狂奔,犹如肋下生翅一般,楚清溪只觉得两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整个人仿佛腾云驾雾一般,不由得暗暗赞叹这“玉麒麟”果然是天生龙种,不同凡响。 一人一马不知道跑了多远,就连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可是这“玉麒麟”竟依然不知疲倦地奔跑着,飞驰的速度居然丝毫看不出来它几乎奔跑了整整一天。 “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就连夜晚都得陪它熬下去。”,楚清溪心中暗道:“安泰还在雀营不知生死何如,我哪里有这等闲功夫跟它消磨。”。一念及此,楚清溪双腿一夹马腹,顿时使上了千斤坠的功夫,这一下可着实教“玉麒麟”吃了苦头,刚刚还是身轻如燕的它,腰间顿时狠狠一沉,只觉得犹如在身上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它难以置信地咬牙又朝前奔跑了一段时间,可是速度明显便慢了下来。楚清溪见它这等倔强,心中不免也起了争胜之心,她的内息一沉,“千斤坠”的功夫又使上了几分,“玉麒麟”一声哀鸣,明显愈发吃力起来。 又跑了几十里路,“玉麒麟”全身大汗淋漓,犹如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楚清溪也怕这般奔跑弄伤了它,于是一边搂住了它的脖子,一边在它耳边俯身柔声道:“玉麒麟,我知道你也累了,你看眼下你也是跑不了的,不如你认我为主,我定当好好待你。” “玉麒麟”眨巴着琉璃般的大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似乎还有些犹豫。楚清溪见它尚且不肯低头,不由得轻轻扯了扯它的耳朵,笑道:“玉麒麟,我知你龙马识主,须得找一个有真本事的,你看好了,看看我楚清溪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当你的主人。” 说话声中,她陡然收回了“千斤坠”,那“玉麒麟”身上一轻,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朝前蹿去。只是道路中央恰好有一块巨石拦路,“玉麒麟”正要腾身跃起,却见楚清溪随手劈空一掌,“轰”然一声,那巨石竟硬生生被挪开在三尺之外! “玉麒麟”咴地一声长嘶,就地人立而起,俨然是被楚清溪这一手摧山裂石的功夫所震惊。待它前蹄落回地上的时候,“玉麒麟”俨然较之先前显得温驯得多。它全身的肌肉慢慢放松,犹如鲜血般的汗液愈发将它一身毛发冲刷的闪闪发亮。 它随意地在原地迈步,却任由楚清溪端坐在它的脊背上,楚清溪见它犹如换了个模样一般,不由得亦有些惊奇起来。她看着“玉麒麟”一反先前的暴躁,于是便渐渐大起了胆子。她小心翼翼地将身子从马背上坐直了起来,双手也渐渐离开了“玉麒麟”的脖子,只是她的双腿犹自牢牢夹住了它的马腹,生怕它又是诈降,趁机溜之大吉。 只是如今的“玉麒麟”显然已被驯服。就算楚清溪此刻已经松开了双臂,它亦丝毫没有想要将她摔下来的意图,反而时不时地扬起头来,不停地想与之互动,增进感情,这一下发现,不由得让楚清溪顿时喜出望外。 她试着伸出手去抚摸“玉麒麟”的脸颊,“玉麒麟”亦给予了温顺的回应,楚清溪这才彻底相信“玉麒麟”已认自己为主,不由得欢喜地抱住了它的脖颈,将脸贴在它的身上,柔声道:“玉麒麟,你既认我为主,我定然也绝不会负你。他日等我救出了安泰,便带你们回中原去。” “玉麒麟”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回应她的话语。楚清溪见它满身大汗,后腿的肌肉犹在微微颤抖,心知先前的连续奔跑和自己的“千斤坠”功夫终究还是让“玉麒麟”有些精疲力竭。如今“玉麒麟”既以认她为主,她自然得好生珍惜与它,是以楚清溪自马背上跳了下来,任凭它在原地吃草散步,如此一人一马稍事休息后,方才依原路返回到萧太后帐前。 随着远处飞奔而来的一人一马渐渐清晰,萧太后身边的大臣将士们不约而同发出了齐声欢呼:“奚清!奚侍卫!”,那大宛国的使臣定睛一看,迎面奔来的骏马可不就是那匹头生独角,举世无双的“玉麒麟”! 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要知道这“玉麒麟”乃是汗血宝马流落荒野与山中猛兽杂交所生,非但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甚至可力敌虎豹,十分凶猛。原本这大宛国进献此马,亦是有为难辽国之意,想不到这萧太后帐下人才济济,就这么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娇娃,竟然当真将“玉麒麟”驯服了。 如此一来,大宛国使臣不由得心悦诚服,慌忙翻身下拜,周围众人山呼“万岁!”,萧太后大悦,亲自迎上前来。此时,楚清溪已经骑着“玉麒麟”冲到了萧太后帐前,眼看萧太后亲自出迎,慌忙翻身下马,单膝行礼道:“奚清擅做主张,还请太后责罚。” 萧太后眉开眼笑,连忙伸手将她扶起,笑道:“奚侍卫挺身而出,不顾危险驯服了玉麒麟,实乃大功一件,哀家赏你都来不及,又岂能责罚于你?”。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玉麒麟”跟前细加端详起来,只见其双目如灯,鬃若狮首,头生独角,腹下生鳞,端得是龙马精神,神骏非凡,不由得啧啧称赞起来。 楚清溪陪侍在其身边,那“玉麒麟”见楚清溪在,便任由萧太后在其身上抚摸,显得尤为温驯。萧太后仔细赏玩了一回,不由得越看越爱,当下扭头招呼马倌道:“来呀,将这玉麒麟带下去,依照追风的分例,好生喂养着,不许怠慢了它。” 马倌循声上前,想要依例为“玉麒麟”装上辔头,可谁知此时楚清溪已经陪着萧太后走出了十余步外,这“玉麒麟”眼前不见了楚清溪,又见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想要摆布自己,顿时“匡!”地一声,将那马倌顶了个四脚朝天! 众人惊呼出声,只见“玉麒麟”猛然奋起前蹄,便要朝马倌身上踏落,那马倌先前被其猝不及防一顶,已然有些透不过气来,更别说还有能力翻滚躲开这迅雷不及掩耳的踩踏了。眼看他就要惨死在马蹄之下,只听楚清溪一声唿哨,那“玉麒麟”的前蹄堪堪偏了一个方位,恰恰就落在了马倌身侧寸余之地,真可谓千钧一发,危险之极。 显然这“玉麒麟”除了楚清溪,没有一个人令它听话。萧太后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当下便笑着对楚清溪道:“奚清,此马既然与你有缘,哀家便将它赐了与你。”,楚清溪一怔,这才想起这“玉麒麟”若是不得萧太后赏赐,还当真不能算是自己所有,当下赶忙躬身施礼道:“奚清谢太后赏!”。 萧太后见她这般神勇,自此后对她愈发倚重起来,宫中众人见她俨然已是萧太后跟前红人,自然亦不乏奉承拍马,对其言听计从的场面,是以亦大大提高了她在宫中行动的便利。 这一日深夜,楚清溪按捺不住自己对赵宁的挂念,决定夜探雀营。待三更之后,孤月寒星,夜凉如水,整个皇宫里寂静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此时的楚清溪已经换上了一声夜行服,脸上简单做了一番易容,并以一袭黑纱遮住了面容。 她趁着夜色,施展轻功,悄悄地避过了宫中的巡逻卫队,终于摸进了白天守卫森严的“雀营”之中。 在此之前,楚清溪自然对“雀营”的结构布局做过一番了解。据说这雀营分为东西两侧,东侧是美人窝,顾名思义自然是辽帝耶律不达寻欢作乐之所,而西侧是奇兽园,关的皆是些素日里狩猎所得,抑或是他国进贡的一些珍禽异兽。 楚清溪趁夜摸入“雀营”,又加上是翻墙而入,一时间自然辨不清东西南北。迫切想要找到赵宁的心情已经占据了她的头脑,她仗着一身玄功,凭着一身孤胆,在这浓浓夜色的掩盖下,只盼望能找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 夜风中传来阵阵腥臭,原来楚清溪翻身而入的地方,便是西侧的奇兽园。此时夜深人静,各类珍禽走兽多数也在歇息,只有一些昼伏夜出的猛兽,犹自在铁笼中咆哮呼号。楚清溪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径自穿檐走壁直朝东边的美人窝摸去。“安泰。”,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她很希望能够尽快地找到赵宁,但似乎又害怕在这里真正地遇见她。 第63章 歌舞清欢殿 石屋遇故人 楚清溪趁着夜色在“雀营”之中翻檐走壁,只是这“雀营”占地数百亩,房屋错落,鳞次梓比,几番穿梭下来,楚清溪一时间竟有些迷路了。 正当她走入一个小花园,堪堪隐身在一条游廊的廊柱背后,试着判断行走路线时,突听吱呀一声,一个打着灯笼,披散着头发的丫鬟迷瞪着眼睛,貌似是夜半起来如厕。 楚清溪悄悄地潜到她身边,犹如猎豹般猛然朝她扑去。那丫鬟睡意朦胧,乍然有一个身影猛朝自己扑将过来,如此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将她骇得魂飞魄散,还以为是哪间兽笼没有关好,竟让夜间食人的猛兽蹿了出来。 那丫鬟唬的全身发软,一时间竟连叫喊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楚清溪一把捂住她的嘴,就势便将她拖入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一手摸出了一块银锭子,沉声道:“你好生回答我的话,这个就赏了你,不然我就一把拗断你的脖子!”,话声未落,她五指一握,那银锭子在她手中犹如一块泥巴般顿时被捏的变了形状,那丫鬟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楚清溪,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答应。 楚清溪见她不像作假,便将牢牢捂在她嘴上的手掌缩了回来,那丫鬟一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甚至都来不及说话。楚清溪低声道:“美人窝朝哪边走?” 那丫鬟大喘了一回,方才平静下来,她好奇地打量着脸蒙黑纱的楚清溪,伸手朝左边指了指,道:“沿着这渠活水走,便能走到那边了。”。 楚清溪闻言,又道:“你可知道宋国公主现在何处?”,那丫鬟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忙道:“这位姐姐,你可是绮云阏氏说的那个奚侍卫?” 楚清溪一怔,猛然朝她脸上看去,那丫鬟忙道:“奚侍卫莫慌,婢子小玉昔年受过绮云阏氏大恩,自当肝脑涂地以图报答。早些时日接到绮云阏氏口讯,托我帮忙打探贵国公主下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留意这件事,天可怜见,前几日刚刚得知一些消息,却尚未来得及核实。” 楚清溪眼前一亮,忙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小玉道:“美人窝的东北角有个磨坊,公主殿下应该就在那里。”,她皱起眉头,看着楚清溪道:“只是那磨坊里有个管教嬷嬷,特别凶悍,据说平常四五个武士都打不过她,奚侍卫你可要小心才是。” 楚清溪将那块银锭塞入了她的手中,柔声道:“谢谢你。”,话音未落,便见其身形一闪,转眼已不知所踪。小玉咋舌难下,伸手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方才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楚清溪沿着小花园里一条人造水渠径自走来,只见两边各有巨大的铁笼,上面铮亮的铜锁在黑暗里熠熠发光。夜风中隐约带着腥臭,还夹杂着野兽的呼噜和低吼声。 楚清溪不敢怠慢,如今她既已知晓赵宁的下落,便一刻都不想耽搁。她飞快地奔跑着,耳边风声刷刷作响,不多时便已经到了东侧美人窝的地界。 只见到处雕栏画栋,金雕玉砌,与方才一个个巨大的铁笼造成的强烈视觉冲击相比,眼前的一切简直犹如人间仙境一般。突然,不远处的一座殿宇中传来了一阵丝竹管乐之声。 如此深夜,竟还有人在此寻欢作乐,着实有些出乎楚清溪的意料。她悄悄地摸到殿宇跟前,抬头一看,梁上一块大匾,上书“清欢殿”三个金字。楚清溪双手一搭殿前廊柱,身子犹如大鹏般拔地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屋顶之上,掀开两块殿瓦朝下一看,只见殿内灯火通明,亮若白昼,钟乐齐鸣,舞女成群,殿上正中龙椅上斜歪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当今大辽皇帝耶律不达! 在他的左右两侧,陪伴着数名衣着暴露,袒胸露乳的年轻女子,有的替他捶肩捏腿,有的为他哺酒喂果,更有几个匍匐在他的脚下,温驯的犹如猫一般。地上尚有数十名脱衣舞娘,踩着带着西域色彩的音符,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胯,薄薄地几块布料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跳动,几乎遮掩不住若隐若现的神秘地带。 耶律不达一边畅饮,一边不断地与身边的丽人们打闹成一团,他尚且沾着残酒的嘴唇,不断地落在少女的脸上、唇上和胸上,他那双毛茸茸的大手,更是毫不怜惜地玩弄着她们的身子,肆意地在她们娇嫩的身体上抚摸着,揉捏着,搓揉着,那些少女们大声呻/吟着,娇喘着,媚笑着,犹如蛇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不断地投机所好,以期能够博得皇帝的欢心。 如此淫靡之色不禁教楚清溪有些面红耳赤,然而她的目光紧张地在殿上所有少女的脸上扫视,当她没有在这群少女中找到赵宁时,她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她飞快地将殿瓦放回在原来的位置,犹如灵猫一般,一溜烟从殿宇屋顶上蹿了出去,她的身形犹如鬼魅一般,巡逻的卫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在他们身边一闪而过了。 楚清溪绕过了巡逻队,嗖地朝“清欢殿”东北角奔去。她一口气朝前奔了几里地,猛然看到一间小小的石屋里尚且亮着昏黄的灯光,楚清溪的心脏砰然跳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紧紧咬住了下唇,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痴痴地看着那盏昏黄的灯光,冥冥之中她似乎感觉到了那日日夜夜牵挂的人儿就在里面,只是在那一刹那,她似乎有点近乡情怯之感。 她悄悄地做了几次深呼吸,略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在夜色的掩饰下,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了这间小小的石屋。她悄然贴在了石屋的窗棂上,侧耳倾听里头的动静,只闻屋内传来了石磨沉重而缓慢地转动声,还有一个老迈而尖利的嗓音正在高声喝骂:“磨蹭啥?别以为你还是什么金枝玉叶,到了这里,就得按我的规矩行事!” 磨盘转动的声音微微加快了一些,落在地上的脚步声却是那么的虚弱和疲惫,只听“啪”的一声,正是皮鞭落在皮肉上的声音,那尖利的老妇嗓音又响了起来:“一个晚上要磨二百斤谷子,你看看现在,竟连二层都不到!给我快点,别以为你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崔婆婆就会可怜你这个没了势的宋国公主!,记住了,在这里,没人给你撑腰。”。 说着,她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将起来,语气中又多了几分尖酸刻薄:“若是当初你从了太子爷,崔婆婆见了你,少不得也得磕头请安,可如今你既不讨太子爷所喜,又没有了娘家的扶持,所以你就认命了吧!”,她桀桀笑道:“既然落在了你崔婆婆手中,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说话声中,只听鞭声嗖嗖,伴随着那自称是崔婆婆的妇人声气,顿时充斥了整个小屋。 屋外的楚清溪听见“宋国公主”这四个字,顿时只觉得手脚冰凉。她从未想过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赵宁,也许竟在眼前的石屋中一直忍受着刁妇的折磨。一想到这里,楚清溪只觉得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一步蹿至石屋门前,却见木门虚掩,显然是此处偏僻,人迹罕至之故。 楚清溪飞起一足踹开了屋门,只见屋内一张巨大的石磨几乎占去了二分之一的空间,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双手双脚之上犹自戴着沉重铁镣铐的少女,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推动着眼前的石磨。只是那石磨实在是过于巨大,而那少女又是过分的纤瘦,再加上她身上重逾百斤的镣铐,更是教她愈发步履维艰,颤颤巍巍起来。 站在少女身侧的却是一个满身肥肉的老妇,只见她腰似水桶,厚背如熊,手中高高擒起一根细长紧致的马鞭子,正作势在空气中挥舞的“噼啪”作响。 当楚清溪闯入木屋的那一刹那,落入她眼帘的,正是这副场景。此时那少女恰好背对的木门,当她循声望向门外看到楚清溪的时候,原本麻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欣喜,然而这一丝欣喜稍纵即逝,转眼便被一种莫名的惊骇和悲伤掩盖了下去,那少女猛然将头低了下去,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恨不得能当场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楚清溪看到那个少女的身形时,她整个人已经木立当地。纵然如今赵宁已是形销骨立,不成人形,但是楚清溪依然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是的,那个已经被折磨的骨瘦如柴的少女,正是她千里迢迢遍寻不得的四公主赵宁! 时间似乎停止在这一瞬间。楚清溪的眼眸中,情不自禁地蓄满了泪水。才短短半年时间不见,当日那个光彩照人,慧黠灵动的四公主,竟然被折磨成了这个模样!她张了张口,想要尝试着呼唤赵宁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徒然用尽了力气,却是喊不出半句话来。她那魂牵梦萦的人儿,此刻正僵直了身子站在石磨边上,却始终不肯回头朝自己看上一眼。 “莫不是安泰怪我来的太迟?”,楚清溪心中苦涩地暗道。可不容她有时间多想,只听崔婆婆尖声叫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这儿的?” 楚清溪看到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又看到她手中的皮鞭,止不住便从心头泛起了一丝杀意。这崔婆婆俨然手中尚有几分本事,眼看楚清溪不答,当下一挥皮鞭,桀桀怪叫道:“既然不答话,婆婆就当你是混进来的奸细了!只可惜了这张花容月貌,啧啧,可比这丑八怪强多了。” 站在石磨边上的赵宁听闻她这句话,忍不住霍地打了个寒战。她的脚步稍微动了动,似乎想躲在离楚清溪更远的角落里。楚清溪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眼光从她身上挪走,即便是赵宁如此轻微的举动,亦是纤毫不落地落入了她的眼中。不知为何,楚清溪心中莫名一痛,只因为赵宁这个举动虽然轻微至极,却犹如一件易碎的瓷器般脆弱的让人有些想哭。 楚清溪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碎了。她不知道赵宁究竟经历了什么,若是按她之前的性子,恐怕早已经飞扑到自己身边叽叽喳喳问这问那了吧,可如今自己已然站在了她的跟前,她却犹如石像一般始终都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一想到这里,楚清溪整个心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只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好生地一诉自己的相思怜惜之苦,只可惜,如今显然她必须得先打发了眼前这个可恶的老妇,才能得偿所愿。 第64章 可叹金玉质 明珠蒙尘埃 第六十四章 可叹金玉质 明珠蒙尘埃 崔婆婆眼看闯入石屋中的女子痴痴地望着日日夜夜被她折磨的宋国公主不言不语,竟似当自己不存在般,不由得勃然大怒,厉声道:“婆婆与你说话,你可是哑巴了?”,厉喝声中,她手中的马鞭带着凌冽的风声“嗖”地直朝楚清溪面门抽了过来,若是被它抽中,恐怕便得立刻皮开肉绽。 这根马鞭她不知道用了多久,也不知道打伤过多少宫人,她能够清晰的知道这鞭子从哪个角度甩将过去,打在人身上是最疼的,亦清楚的明白如何使上暗劲儿,便能将她鞭下之人打的外表丝毫看不出伤痕,实则却早已受了内伤。崔婆婆最喜欢这样打人,因为只有这样,方才能显示出她的手段。 就在马鞭挥出去的一刹那,崔婆婆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因为她似乎已经能够预料到那马鞭子落在年轻女子身上的效果,她似乎已经看见了衣衫下绽放的血花,还有女子脸上痛苦的神情。她喜欢听这些年轻而又美貌的女子哭喊求饶的声音,她们哭喊的越凄惨,她就越觉得快活无比,只可惜这一次,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展开,便已经凝固在了那张丑陋的老脸上。 楚清溪,已经用两根纤纤玉指,轻轻夹住了她的鞭头!崔婆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楚清溪,手腕一沉,使劲往回一收,企图将鞭子从楚清溪手中夺回来,可谁知她即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鞭头好似生在了楚清溪手上一般,竟然纹丝不动! 崔婆婆的脸色已然变了,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只见她左手一垂,陡然从袖子里露出一柄精钢匕首来,她的左手疾如闪电,嗖地一下便将匕首直朝楚清溪心口扎去! 只是她快,楚清溪比她更快。就当她正以为对方注定将死在自己突如其来的攻击之下,却发现自己的咽喉不知何时,已然已经落入了这个美貌逼人的女子手中。 楚清溪的手很冷,冷得让崔婆婆忍不住想要发抖,她的脖子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手指的收缩。崔婆婆的眼珠渐渐鼓起,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动静,她似乎想要求饶,可是如今她却已然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手中的马鞭和匕首早已经甩落在地上,犹如一团死物,她看到楚清溪眼中冰寒的杀意,方才明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凄凉感受。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当崔婆婆的尸身犹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之后,楚清溪方才觉得自己心中那股愤怒和悲哀有所宣泄。她痴痴地望着石磨另一端那个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人儿,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去。 那个瘦弱的少女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她的靠近,愈发显得惊惧起来。楚清溪的身子微微撞到了石磨的磨杵上,却听那少女惊叫道:“你别过来!” 随着她的声音,楚清溪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犹如断线珍珠般滚滚滑落。她哑声道:“安泰!是我。”,那少女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突然掩面悲呼道:“我不是……” 楚清溪的身形犹如一道轻烟般掠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抱住她叫道:“安泰,我知道是你,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少女的腰肢被她抱在怀里,瘦的几乎成了一把骨头。可即便如此,楚清溪一拥她入怀,一股熟悉而亲密的感觉便从心底油然而起,若说她不是赵宁,那这天下又有谁能代替? 那少女被她抱在怀中,俨然亦被这份熟悉的亲密感所吸引,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挣扎,只是她的双手依旧牢牢覆盖着面孔,只从指缝中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却又惊恐万分的眼睛。 “安泰,我总算寻见了你!”,楚清溪喃喃叹息道。玲珑骰子安红豆,不觉相思已入骨,多少个日夜的牵挂和惦念,赵宁的身影早已深深地驻进了她的心里,化成了一张结结实实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而不愿自拔。 听见她的喃语,那少女却似如梦初醒般陡然恢复了神智,她拼命地挣扎起来,急切而低声道:“我不是!你不要看我!我不是!”,她拼命地企图从楚清溪的怀抱中脱离出来,拼命地低头捂着脸,死都不愿意让楚清溪看到她的容貌,要不是身上巨大的铁镣铐限制着她的行动,只怕她早已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夺路而逃了。 楚清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少女先前身受如此苦难而默默忍受,始终犹如古井无波一般,现如今见了自己,却显得如此焦虑而惊恐,全然犹如换了个人一般,个中蹊跷,着实令人有些疑惑。即便是她不是赵宁,自己将她从那崔婆婆手中救了下来,不是应该感激才对,怎地如今她见了自己,竟似比方才在崔婆婆的毒打之下还要来的痛苦悲哀呢? 少女的腰肢在她的怀中显得是那么纤弱,似乎稍稍用力就会折断了一般,在挣扎中她身上的骨头咯的楚清溪有些疼痛,那副巨大的铁镣铐,更是将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腕磨的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 楚清溪的心,几乎都要碎了。她知道这个受尽了苦难的少女,正是自己遍寻不得的赵宁。可是她为什么不肯与自己相认,为什么就连看自己一眼,都是那么不情愿呢? 一想到这里,楚清溪只觉得口中有些发苦。“也许是我来的太晚,安泰恼我了吧。”,她心中如是作想。“安泰,我知道我来晚了,让你平白受了这些苦楚。如今我便在这里,要打要骂都由得你,只求你莫要不理我可好?”,楚清溪柔声劝慰道。 她怀中的少女简直瘦成了一把骨头,那么虚弱,那么无助,即便是楚清溪天生一副高冷的性子,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个形若枯槁的少女,她也全然硬不起心肠。是以她只好放低了姿态,低声下气地哄着她,只求她能够稍稍平静一些,莫要像那受惊的小鹿般,让人看了也觉得肝肠寸断。 她的目光落在了少女手脚上锁着的巨大镣铐之上,血迹斑斑的铁镣铐将少女娇嫩的肌肤磨损的一塌糊涂。楚清溪的心猛然颤了颤,挥起掌刀一下就切在少女双手的镣铐铁链之上!只听“铛”的一声,铁链应声而断,然而少女原本蒙着脸的双手却因这等大力,猛地离开了面颊。 映入楚清溪眼帘的,是一张布满了横七竖八刀痕的脸。那些刀痕深深浅浅,轻重不一,似乎是在仓促之间胡乱刻画而成。最深的一道是自左向右斜切过鼻梁,牵扯的两只眼睛都有些变了样。那些刀痕红红白白,有些皮肉还外翻着,着实教人看着有些不寒而栗。 楚清溪猝不及防看到这张脸,冷不丁被唬了一大跳,虽然没有惊叫出声,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轻易出卖了她的惊讶。那少女一眼瞥见她陡然变色的面容,不由得悲呼一声,猛然自她怀中挣脱了出来,她的力道大的吓人,楚清溪一时不备竟被她甩了开去,幸亏她反应敏捷,见势不对,右手腕一翻,一招“凤回头”,便叼住了少女的手腕! 那少女被她拉住了手腕,条件反射般朝外一翻,叉开五指便去扣她的脉门,而当她的手指堪堪搭上楚清溪手腕之时,却猛然意识到,这随手化出的一招正是出自昔日楚清溪传授与她的内功心法“漱玉心经”! 赵宁再也无法否认自己的身份,她怔怔地立在当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了悲哀凄切的神色:“如今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你该死心了吧?” 楚清溪目不转睛看着她布满刀痕的脸,滴滴热泪顿时洒落当场:“安泰,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告诉我,我给你报仇!”,她睚眦俱裂,痛彻心扉,恨不得能以身相替。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幼生长于皇宫,受尽先帝恩宠的赵宁,在这大半年中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方才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她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将赵宁害成这样的恶人,一寸一寸将其挫骨扬灰,方觉能消她心头之恨! 赵宁眼中悲哀的神色流露无疑:“清溪,你走吧,如今的我,已然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如何还能配得上你?” 楚清溪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肩,一双湛若秋水的双眸死死望进了她的眼中:“安泰,我楚清溪既然早已与你情定三生,又岂是出尔反尔,三心二意之辈!”,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赵宁的眉眼:“莫说你只不过毁了容貌,即便是你早已死了,自有我楚清溪为你守节!”,她的手指一寸一寸划过赵宁的面容,犹如抚摸着一件珍贵的玉器般:“当日一定很疼吧?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瞪着地上崔婆婆的尸身道:“可是这个毒妇?” 赵宁摇了摇头,楚清溪的话毋庸置疑让她先前莫名惊惧的情绪有所缓解,然而心中的不安却始终存在。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皱眉道:“你现在说不在乎我自然是信你,可若是时日久了,你若再遇见一个比我美上百倍千倍的人,难保你不会后悔。” 楚清溪陡然一听,二话不说,伸出两只纤纤玉指,径自朝双目插去,这一下顿时将赵宁唬得魂飞魄散,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道:“你……你这又是何苦?”,楚清溪冷然道:“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便将这双招子废去,他日即便是再来十七八个天仙佳人,我也是看不见了。”,赵宁闻言,禁不住哭将起来:“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今儿若不是我拦得快,你这双眼睛可就算废了!” 楚清溪冷然道:“反正你也这般伤春悲秋生怕我辜负了你,既然如此,大不了我便与你死在一起便是!既然死都要死了,还要这双招子做什么?” 赵宁闻言哭道:“你这个人——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你,你说这等话,岂不是辜负了我一番心意。”,楚清溪闻言,方才悄悄露出了几分笑意:“你恼我辜负你的心意,你又何尝不曾辜负了我的。我既爱你,又怎会在意你的容貌,你也忒小看了我楚清溪。” 她温柔地抱紧了赵宁,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既已寻着了你,自然不离不弃。”,她缓缓地将香腮贴近了赵宁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你若是还不放心,待我们回到中原之后,我便自毁容貌,与你隐居山林便是。” 第65章 小婢巧传信 龙马亦通灵 她这般轻描淡写说出自毁容貌的话,顿教赵宁心中为之一颤。她知道楚清溪言出必践,自然不敢任由其存下这个念头。她颤抖着捧起了楚清溪的脸,努力用自己并不对焦的双眼望入了她的眼底:“我不许你这么想,亦不许你这么做。你若是敢伤害自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楚清溪亦以湛湛妙目回望于她:“你若不忘初心,这便跟我走罢。”,她见赵宁颔首答应,当下问道:“我给你的那柄匕首可是丢了?若是还在,这劳什子笨重的东西,又怎能困得住你。” 赵宁脸色一黯,苦笑道:“自然早已被耶律花喇夺了去。”,她晃了晃腕上的铁镣铐,又道:“当日身陷辽邦,幸得你传授之武艺护身,方才守住了清白。然而只怪我昔日里懒惰,不肯下苦功夫练功,故而当日竟被耶律花喇以及左右护卫所擒,他们恐我再伤人,便令人将我戴上了这副镣铐。” 她淡淡说来,听入楚清溪耳中,却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只是眼下绝非清谈之地,是以楚清溪亦不敢细问,当下只从腰间抽出了束腰软剑,咔咔几声便将赵宁手脚上的镣铐切断去除了下来。 “安泰,事不宜迟,咱们这就离开。待得天亮,这里恐怕就会被人发现了。”,楚清溪放开赵宁,几步走到崔婆婆尸身前,一把将其拎着放置在了石磨之上,摆出了一副熟睡的姿态,随即便一拉赵宁的手,柔声道:“这便走罢。” 她一手揽住赵宁的纤腰,探头朝门外一看,只听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就连远处清欢殿中的歌舞之声,似乎都已经歇了。方才楚清溪扣住赵宁脉门之时,便已知其虽然瘦的不成人形,然而一身内功却是不退反进,想必是这些时日里吃尽了苦楚,反而痛下苦功了吧。是以当下她不再犹豫,双足一点,一式“燕子穿云”,便带着赵宁默入了沉沉夜幕之中。 两人穿檐走壁,不多时便又回到了清欢殿之所在。这雀营规模颇大,曲园游廊蜿蜒曲折,若是稍不留意,恐怕就会迷失其中,找不到归路,是以楚清溪不敢乱走,只好按着先前过来的原路,反而行之。 到了一处花园游廊,四周皆是房屋,正是先前楚清溪偶遇小玉之所在。楚清溪辨明了方向,正要带着赵宁扬长而去,便听见廊柱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唤道:“楚姑娘。” 楚清溪闻言,正是小玉的声音,当下脚步一顿,定睛望去,只见那廊柱背后悄悄站立的,不是小玉,又是谁人!那小玉左右顾盼见无旁人,慌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楚、赵跟前,来不及行礼,匆匆道:“绮云阏氏传来消息,让小婢在此等候楚姑娘。若是得幸救下公主,便请二位径直前往城北清定门,绮云阏氏在那里相候。” “好个绮云,我倒是小看了她!”,楚清溪眼前一亮,不禁由衷赞叹道。她含笑谓小玉道:“有劳了。”,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颗七八两重的金锞子递了过去:“你自己也要小心。”,小玉接过,忙不迭连声道谢,待她抬起头了,却早已不见二人踪影。 “此去中原,长路迢迢,以你的身子,恐怕走不了这么长的路。”,沿路避过夜间护卫,楚清溪带着赵宁终于走出了雀营这座无形的监牢。赵宁道:“你也别太担心我,之前这么大的罪都受下来了,还怕这区区路途不成。” 楚清溪怜惜地搂紧了她,柔声道:“既然如今与我团聚,又怎能再让你受那等活罪。”,她眼珠一转,猛然想起一件事来,笑道:“有办法了,你且跟我来。” 赵宁不明就里,当下便跟着她一路行来,待得走到宫城门口,赵宁陡然一惊,低声道:“啊呀,你怎么带我到这里来了,若是被人发现,岂不是又一场风波。” 楚清溪早已将身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轻声道:“莫出声。”,只见她大步迎着城门官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也索,今儿是你当值呀,可不是又灌多了黄汤!”,她腰间的青狼卫牌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看守宫门的卫士们见状纷纷肃立行礼,自然无一人敢上前盘问。 那个被她叫做也索的城门官乃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一部络腮胡子更衬的他神情威猛,高大帅气。他一见楚清溪,不由得“呵呵”大笑起来:“我倒是谁,原来是奚侍卫。这深更半夜的,你这是打哪儿来。” 原来这楚清溪素日里亦没有放过任何结交朋友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辽邦,即便是她有通天的本领,也免不了要求人帮忙的时候。是以楚清溪在结交朋友的时候,并不分高低贵贱,但凡是有意与自己结交的,她都来者不拒。 再加上昔日其徒手搏虎,巧驯骏马的轶事已在辽国的军民中口口相传,几乎成为了传奇故事,更使得这些辽国的人民将她视为了英雄好汉,都将能与之结交视为了天大的荣耀。这个也索也是其中之一,平日里,楚清溪饮酒吃肉都少不得叫上他,此人为人倒是甚为仗义,只是素来在金钱上比较计较,一点也不似他这等五大三粗的外貌。 幸而楚清溪最不缺的就是钱。当日虎口救下耶律绮罗,还有驯服玉麒麟二事,已经从萧太后处得到了可观的赏赐,再加上之前在太子府拿的月俸和赏钱,以及身为青狼卫的分例,加在一起着实可谓是身家丰厚,堪比贵族。 是以两下里一凑,这也索便渐渐地与楚清溪打成了一片,平时里吃喝都算楚清溪的,但凡她有些吩咐,也索在职权范围内,自然也是照办不误。 “今儿奉太后之命出城办点事儿,想不到路上耽误了些功夫,居然误了入城的时间。”,楚清溪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如今夜已深了,我也乏的很,当兄弟的,难道当真要我在这城门外头缩一夜不成?” 也索大笑道:“若是旁人,我自然是公事公办。只是眼下遇到的是奚侍卫,那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大笑声中,他伸手一扬,喝令道:“开门,放行!” 城门徐徐打开,楚清溪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已经塞入了他的手中:“买酒吃。”。原本也索的目光已然落在了赵宁身上,然而当他看到手中那枚光华流转的珍珠时,便也只好装作没看见了。 楚清溪带着赵宁飞快地穿过城门,径直朝御马厩奔去。原本那“玉麒麟”既为楚清溪之坐骑,自然不能豢养在御马厩中,只是萧太后念其神骏,故而破例允许其与“追风”养在一处。 楚清溪看到“玉麒麟”的时候,恰好正是它与“追风”耳鬓厮磨,不胜亲密的时候。两匹骏马一黑一白,正在同一个草槽里吃草,它们的身子紧紧挨着,相互打着响鼻儿,甚至还有一丝举案齐眉的恩爱感觉。 楚清溪一见之下,不由得失笑道:“几日没来看你,你倒是过得逍遥。”,“玉麒麟”见是她来,顿时将狭长的马脸凑了上来,连连在她的手心里磨蹭不已。楚清溪抱着马头连连与它亲热了一番,柔声道:“玉麒麟,今日我寻见了安泰,这就要赶回中原去了。此去路远迢迢,安泰的身子骨又弱,我思来想去,还是得仰仗于你,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起走呢?” 那骏马睁着一双水汪汪地杏眼,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它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又转头走到“追风”身边与其交头接耳,似乎在临行告别。 不多时,“玉麒麟”率先走到了马厩前,只见它轻轻地用独角在门栓上一顶,那厩门应声而开。“玉麒麟”悄无声息地走到楚清溪身前,竟连一点异样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楚清溪心中莫名的有些感动,她紧紧地将脸贴在了“玉麒麟”脸上,低声道:“好马儿,谢谢你。”,她不敢有所耽搁,只因为辽宫里巡逻的卫队明显要多过于雀营,她将赵宁扶上了马背,自己又翻身骑了上去,正要驱策着“玉麒麟”离开,只听啼声得得,那匹萧太后的“追风”竟也从马厩里追了出来。 二马重逢,不胜亲密,楚清溪和赵宁相视而笑:既为爱侣,又怎忍心别离。这“追风”想来是舍不得“玉麒麟”罢。楚清溪含笑道:“如此更好。待与绮云接上头,三人两骑最为便利。”,当下二人不再耽搁,楚清溪扯破了内衣胡乱包扎了马蹄,便悄然骑着两匹骏马匆匆赶往城北清定门去。 当赵宁看到绮云的时候,两个人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绮云挺着个大肚子便要翻身下拜,却被连滚带爬从马背上跳下来的赵宁一把抱在了怀里。两个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却没有人会觉得腌臜。 楚清溪在一旁亦看着眼眶发红,但她知道此时并没有多少时间让她们一诉衷肠。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此地不可久留。绮云,这清定门的守卫——” 绮云擦了擦眼泪,正色道:“楚姑娘放心,这城门守卫,是小玉的哥哥。”,楚清溪闻言,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要不是绮云先前与人有恩,又哪能这般轻松脱身? 绮云翻身骑上了“追风”,她那偌大的肚皮搁在马鞍上,着实让人有些惊心。赵宁忍不住问道:“绮云,你这身子,经得起长途跋涉么?” 绮云苦笑道:“经得起也要走,经不起也要走。事到临头,已经不允许我们回头了。公主,我们受了这么多苦,难道还能留在这里任人摆布么?”,她摸了摸自己高高凸起的肚皮,眉眼之间方才多了几分柔和之意:“论起来,他也算得上是龙子凤孙,只可惜宋辽不两立,他的父亲是辽人,他的母亲却是宋人,注定了他来这世上,活得便不容易。我是他的娘亲,我自然不能亲手杀了他,但是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第66章 虎无伤人意 人有伤虎心 绮云催马上前,走到宫城门下,只见一个身披银甲的白袍小将快步迎上前来,眉目间依稀与楚清溪见过的小玉颇为相似。那小将一把拢住绮云马头,低声道:“末将罗义先在此恭候多时,事急从权,还请绮云阏氏莫怪在下礼数不周。” 绮云微微点头,低声道:“如今不是客套的时候,你快些打开城门,让我们过去!”,罗义先颔首答允,正要回身冲着守城卫士示意放行,却见城门迤逦而开,迎面而来的一溜鲜衣怒马的马队,为首的正是当今大辽太子——耶律花喇! 正可谓冤家路窄,绮云一时避让不及,顿时被耶律花喇一下就认出了她□□“追风”! “这马——”,耶律花喇俨然是喝过酒的:“这马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他觑着眼瞅着“追风”,越看越觉得眼熟:“哎,你们都来看看,这马儿是不是跟太后的追风长的一模一样?”,他胡乱的摇摆着脑袋,招呼着左右侍从上前辨认。 绮云勒紧了马缰,倒退了几步,意图回避耶律花喇的打量,罗义先见势不好,慌忙迎上前去请安,又对着耶律花喇赔笑道:“太子殿下,这太后的追风,正好好地在御马厩里睡大觉呢,您看这小小的宫人,又岂能让追风这等俯首帖耳。” 耶律花喇觑着醉眼,闻言愣愣地想了片刻,突然一鞭子直朝罗义先头顶抽去:“照你的意思,竟是本太子看走眼了?”,罗义先猝不及防,一张白净的俊脸上顿时被抽出了一条红印子,他咬紧了牙关,默默地忍下了被鞭打的屈辱,赔笑道:“末将怎敢编派太子爷的不是。只是这夜寒露重,爷刚饮了酒,万一受了风寒,可不是开玩笑的。” 耶律花喇却对他的讨好充耳不闻,只顾不断地打量绮云和她身下的“追风”,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拼命回忆着什么。时间拖着越久,形势便越是不利。可是眼下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转移耶律花喇的注意力,更何况他显然已经认出了绮云:“好贱婢,原来是你!” 此时城门尚未关阖,楚清溪知道时机稍纵即逝,若是被耶律花喇关闭了城门,恐怕她们一行三人,都将插翅难飞。故而她立时当机立断,一催□□“玉麒麟”,便猛然朝城门口冲去! “玉麒麟”一声长嘶,四蹄腾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一下子便顶翻了意欲上前拦阻的守城卫兵。而那“追风”一见“玉麒麟”冲向城门,当即奋起前蹄,一蹄便将拦在身前的耶律花喇座下青骢马踢翻在地,随即一弹后腿,又堪堪踢碎了辽太子前胸的护心镜,眨眼便紧追“玉麒麟”而去! 耶律花喇尚且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已经背过气去。只见他唇色发紫,面目青白,眼看已是身受重伤。众护卫一见,慌忙蜂拥上前救人,即便是尚且有个别几个勉强追赶了几步,却早被三人两骑远远甩落在身后。 众人眼看二骑绝尘而去,只好慌忙抬起耶律花喇送医急诊。如此动静自然惊动了萧太后和辽帝,待耶律不达衣冠不整匆匆自雀营赶到宫中时,只见耶律花喇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而满宫的御医都聚集在小小的偏殿之中,正噤若寒蝉地等着犹如一尊石像般冷酷严峻的萧太后示下。 “按照你们的意思,这太子,是没救了?”,萧太后的声音沉沉响起,平静的竟似在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提起了一颗心,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往往是最可怕的。 众太医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哀家问你们,这太子,可当真是没救了?你们都是聋了,还是哑了?”,萧太后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八度,顿时变的又尖又厉:“宫中养着你们这么多人,可都是吃白饭的?难道竟没有一个人,能想出可靠的办法,救一救你们的太子吗?” 众太医将目光汇集到了一个叫做裘炳通的医官身上,此人年愈八旬,已经兢兢业业在辽宫中伺候了一辈子,这宫中哪一个人没有得过他的看顾,甚至于昔日辽帝耶律不达呱呱坠地之时,亦是在他的照拂之下转危为安。是以这裘老太医在辽宫中,即便是萧太后,素日里亦会给他几分薄面,以彰其劳苦功高。 然而这一次,这裘老太医亦不敢轻易做声,因为从耶律花喇的状况上看,情况并不乐观。萧太后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身上,望着裘炳通官帽下皓然白首,她的声音稍稍放缓和了一些:“裘太医,你跟哀家说实话,哀家和皇帝也可以有个心理准备。” 裘炳通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心知所谓伴君如伴虎,若是回答的不合萧太后心意,这项上人头怕是不保。然而这事儿又不能信口胡诌,若是与事实不符,难保不会被治一个欺君之罪。如此进退两难,着实是对裘炳通的一大考验。 “回太后的话,太子殿下五脏俱裂,腹中已大出血,其状凶险,非寻常药石可治。老臣不才,倾尽一生所学,亦只能确保太子十日无恙。” 萧太后沉着脸,冷得像冬日里的寒冰一样:“照你说来,哀家的孙儿,竟是时日无多了?”,裘炳通一记响头磕在了地上,朗声道:“医者不敢妄言,还请太后明鉴。” 萧太后面沉如水,裘炳通的话让她不得不正视问题的存在。眼下辽帝不理国事,这天下的权柄自然由她一手把持,而且萧太后从来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她并不觉得自己执政有何不妥。更何况如今大辽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就连老百姓都交口称赞,如今女主执政,日子反而过得比原先还好。 更何况这耶律不达正值壮年,虽说眼下只有耶律花喇这一个儿子成年,但也不必担心将来的子嗣问题。再者那耶律术哲身为嫡子长孙,待她和辽帝百年之后,这大辽国的江山,自然会由他继承。 是以若论国事,耶律花喇即便是死了,亦动摇不了辽国江山之根本,再说句萧太后不能宣之于口的话,如今她正春秋鼎盛,自然不愿意早早移交权柄颐养天年,这辽帝荒淫无能,她尚且有借口把持朝政,然若耶律花喇羽翼丰满,他日朝堂之上定然会有让她还政的呼声。如今既然出了这档子事,这耶律花喇固然是留着性命,恐怕也是废了,若是等到耶律术哲成年,尚又有十几年的功夫,这恰恰正是萧太后内心恰恰不能与人言的秘密。 然而即便是此事符合了萧太后隐秘而阴暗的内心,亦不能因此而宽恕始为俑者。重伤太子,在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都是死罪,这不单单是伤人那么简单,还关系到朝廷的颜面,一国的尊严。 “裘卿家,事已至此,哀家也不能难为你们。太子,哀家和皇帝就把他交给你们了,不管如何,还望你们尽心竭力,尽量保全他的性命。”,她转头谓辽帝道:“皇帝,既然宫中御医没有其他良方,哀家想着,不妨求助于民间。自古高人隐士皆在民间,不妨许之以重金美女,以求能替皇孙谋得一线生机。” 耶律不达阴沉着脸,犹自望着耶律花喇出神。直到身边的宦官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萧太后在与自己说话:“一切都依太后所言。”,他微微躬身应道。 “将那些护卫和城门官叫进来,哀家尚有事要问他们。”,萧太后安置好了耶律花喇,自然不会忘记要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即便是耶律花喇受伤无形之中正中萧太后下怀,然而事关大辽的颜面,萧太后自然不可能这等轻易就让重伤太子之人逍遥法外。 等到罗义先等人见到萧太后之时,她已正襟危坐,高坐于前殿大堂的凤椅之上。罗义先等人大礼参拜之后,跪于当地,只觉四周气压甚低,周身似乎被无形的威仪压得抬不起头来,当即只能匍匐在地,不得垂询而不敢吭气。 只听头顶上方一个低沉的女中音油然响起:“你们谁是清定门的守将?”,罗义先膝行半步,抱拳应道:“末将罗义先,见过太后!”,这时他才敢抬头,但也不敢以目正视萧太后,只敢以目光的余光,快速打量了一眼上头身穿凤袍的女人,便又忙不迭的垂下头去。 萧太后眼瞅着是一名白袍小将,沉声问道:“方才太子遇袭,你可都看到了?”,罗义先御前面圣之前,便早知必然有此一问,当下沉着应对道:“末将方才就在现场,只是事出突然,末将来不及营救太子爷,实在是罪该万死!” 萧太后的目光自他脸上缓缓扫过,又道:“既然你的职责是守护城门,为何见了嫌疑之人,竟任由其离去?” 罗义先道:“回太后,末将之前正在盘问来人,可恰巧太子爷回宫,守城之人见是太子殿下,便当即将城门打开。也不知怎地,那伙贼人冷不丁便与殿下起了冲突,事后又仗着座下良驹,撞到了好几个兵丁夺路而走,末将等人追之不得,只好悻悻而返。” 萧太后目光炯炯,盯着他的脸道:“可为何哀家听说,那几个贼人,竟是你的故识?”,罗义先一怔,忙道:“太后明鉴,末将冤枉啊。这二人末将之前从未见过,又何来故人之说?” 萧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似乎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罗义先咬紧了牙关,努力保持着镇定和冷静。因为他之前已经细细的想过,之前他与绮云的交谈非常隐秘,绝非旁人能够听见,再者清定门的确是耶律花喇叫开的,而并非因为自己的吩咐。是以两下里一凑,绮云等人闯出城去,正好让他撇清了关系。故而他只需要咬紧口供,来一个概不承认,说不定还能绝处逢生,留得一条性命。 果不其然,萧太后方才那话,当真是讹他的。眼下见其对答如流,关节之间毫无破绽,一时倒也信了他几分,转头又朝殿下众人问道:“你们几个,可看清凶手面貌了?” 其中一个黄黑面皮,留着山羊胡子的护卫道:“太后,贼人一共有三个人,两匹马。其中一个人是孕妇,还有两个人——”,他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萧太后大声道:“有话便说,不用遮遮掩掩!” 那护卫大声道:“小人认识那匹马,正是那日龟兹国送来的玉麒麟!”,他咽了口唾沫,又道:“玉麒麟身上骑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小人不认识,只记得实在是丑的吓人,而另一个,若是小人没有看错的话,便是青狼卫中的奚清!” 第67章 无心酿大祸 山雨欲满楼 “奚清!”,萧太后惊讶莫名:“哀家待她不薄,她为何要这么做?”,此时,殿外突然有人通禀:“太后,御马厩来人候在殿外,是否宣他进来?” 萧太后一皱眉心,冷然道:“御马厩?”,她的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霍然站起身来,冷喝道:“让他进来!” 那穿着七品官服的御马厩主官战战兢兢进得殿来,尚未近得御前,便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上,连连在金砖上磕起头来。 萧太后一见如此情形,心中顿时凉了一半,寒声道:“成哑巴了?”,那御马厩主官闻言,愈发唬得脸色发白,张口结舌了老半天,方才嘶哑着嗓子哀嚎道:“回太后的话——追风,追风跟着那玉麒麟跑啦!” 萧太后闻言,正如她心中所料,她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住了掌心,方才勉强保持着镇定:“可见着哀家的青狼卫奚清?” 那御马厩主官愕然道:“下官没有看到奚侍卫。当天夜里也的确是安排了轮值,可是着实没有发现有甚么异状,径直到清晨喂马的时候,才发现追风和玉麒麟不见了!”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耳边嗖地一阵风声,“啪”地额头上便被砸中了一件硬物,瞬时便留下一股热流。他甚至于都来不及伸手擦拭被砸中的额头,便忙不迭地匍匐在地上,半天都不敢抬头,他的脚边俨然摔落了一件玉制的手玩件,此刻已被摔成了两截。 只听萧太后厉声道:“这么大的两匹马不见了,你们居然都没有发觉,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哀家养着你们,却连区区几匹马都看不住,哀家要你们何用!” 如此雷霆之怒,犹如暴雨疾风般劈头盖脸,直压得御马厩的主官匍匐当地,连连磕头求饶。“哀家用不上失职之人。”,萧太后已将之前积累的满腔怒火尽数地发泄在了他的身上:“叉出去,哀家再也不想看见他。” 御马厩的主官一怔,猛然间回过神来,连声哭喊求饶道:“太后!太后开恩——”,可此时正当萧太后盛怒之下,他区区一条贱命,又有何人肯替他求情。殿门后进来两个武士不由分说,顿时一左一右架起他就走,只留下他的惨呼哀求之声留在殿内,不由得让人有些恻然。 萧太后处置了御马厩主官,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尚难消除。当下冷然谓左右道:“传令下去,急令各边关守卫严查进出人口。”,她望着罗义先等人,沉吟片刻又道:“你们这几个见过那几个贼人的,尽快与画师一道将其肖像画出,令快马火速送自各关卡边防,凡有可疑人等,一并擒获,送至上京,哀家要亲自发落!” 众左右领命,萧太后又沉吟道:“传大国舅萧元朗到邀月亭见我。”,身边内侍应命前往传召,萧太后愣愣地出了回神,又见耶律不达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顾谓其道:“皇帝,你有事就去忙你的事吧,这里有太医看着,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你别也这么熬着,若是熬坏了身子骨,这天下黎民,可都得靠你哪。”,耶律不达闻言,微微躬身道:“儿子知道了,太后凤体贵重,也莫太操劳了。” 萧太后微微摆了摆手,径自在宫女的陪侍下扬长而去,这皇家里表面上皆是母慈子孝,可实际上为了权力,究竟又有多少人能够怜惜骨肉亲情,怕亦只有他们自己方才知晓。 耶律不达对于耶律花喇,是真心的心疼。他众多子嗣,如今只有这耶律花喇长成,又为他生了耶律术哲这等讨人喜欢的孙儿。可叹自己无用,当今朝政尽数落入妇人之手,连他自己都是个“儿皇帝”,自然亦委屈了耶律花喇这个太子爷,亦不过是挂了个虚名。 耶律不达目送着萧太后的背影离开,心中不禁有些百感交集。这个生生令他壮志难酬的女人,偏偏是他的生身母亲!有时候他真的恨不得这个女人能够快点死掉,可一想到昔日母子二人在这宫中相依为命的日子,耶律不达的内心又会泛起几分孺慕之情。萧太后为了自己,亦不惜与先帝爷的诸多嫔妃明争暗斗多少年,若是没有她的护持,自己能不能顺利成人还是个未知数,更别提能够登上这九五至尊的宝座,享受这江山美女的无上荣耀了。 “太后跟人争了大半辈子,如今手握权柄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朕与她既是母子,又何苦与其相争,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耶律不达心中暗道。多年的声色犬马已经消磨了他太多,是以如今他早已不复当年之锐气,反而有时会觉得,若不是萧太后能将朝廷上的大小事宜处置的妥妥当当,自己又哪来这么多闲情逸致能够成日里混迹于酒池肉林之中呢? 至于耶律花喇,“既然伤了身子骨,也就别作他想了。眼下即便是太后交出了朝政,他也接不上手。朕这辈子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愿再受那份日日早朝的罪,既然如此,想必太后执政乃是上应天命,就让她继续操持下去吧。”,耶律不达如是作想,随即也亦步亦趋地在宫女太监的陪侍下自回寝宫不提。 邀月亭。 萧太后背手伫立于亭中,夜凉似水,弯月如钩。在她背后的石桌凳上,正端坐着一个膘肥体壮,一身杀伐之气的猛将,正是其长弟——当朝大国舅,一品龙虎将军,官拜征南大元帅的萧元朗。 “元朗,对这件事,你怎么看?”,面对自己的亲弟弟,萧太后明显放松了下来,脸色和语气间亦少了一些凌厉:“太子重伤之事,必须得追究,此事事关国体,不能掉以轻心。哀家方才令各宫查看了一番,那个奚清果然不在宫中。另外太子府和雀营两处都有动静,太子府称昔日那个假冒赵氏女的贱婢已经不知所踪,而雀营石屋那里,也有人发现了崔氏的尸身。”,她紧紧地皱着眉头,紧接着又道:“由此看来,那个奚清竟是为了这两个宋国女子而来,哀家竟然被她蒙蔽,枉自对她深信不疑。” 萧元朗宽慰道:“太后,事已至此,一味自责也是无事无补,臣弟以为,这也并不是件坏事。” 萧太后目光一闪,霍然转身注视着他道:“此话怎讲?” 萧元朗沉声道:“宋境自古繁华,而我大辽一到秋冬,便是草原枯萎,人马羸弱,若是遇到雪灾年,牛羊更是难以存活,是以自我大辽建国始,便与宋国连年征战不休,为的就是能从宋国拿到一些好处,以弥补亏空。当年穆宗在时,与我大辽有过盟约,故而若无合理的借口,侵宋则有背信弃义之嫌,然如今这宋国的公主不但擅自逃离辽邦,还伙同他人重伤太子,这不恰恰是我大辽兴师问罪的绝好借口么?” 萧太后缓缓地闭了闭眼睛,长叹道:“元朗,论起国事,你的确颇有见解,只是——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是哀家的亲孙儿,哀家不想着为他报仇,却在这里与你谋划怎么利用他的这场惨剧,去从宋朝皇帝那儿要些好处,心里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萧元朗沉声道:“太后,发兵征宋,岂不正是为了殿下报仇?此乃一举两得之事,太后为何犹豫?”,他看着萧太后讳莫如深的表情,猛然间有些醒悟:“更何况凛冬刚过,待得春风一起,草原上粮草便不成问题,如此正好调兵遣将,好从那宋境取得不少好处!太后,军士们忍饥挨饿了一个冬季,是时候让他们松松筋骨了。” 萧太后赞许地望了萧元朗一眼。萧元朗这番话,恰恰给她出兵征宋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只是严冬刚过,就要让将士们出征,着实有些难为。可如今既然说到了这个点上,那么出兵征宋乃是为了给大辽的子民谋得福利,那么这一决定便显得冠冕堂皇了。 “既然如此,萧元朗,哀家令你点齐三军,不日便挥师南下,直捣汴梁!”,萧太后肃容道:“明儿个早朝,哀家会将此事知会与众卿家,你就先着手准备吧!”,萧元朗猛然立起,大声应道:“臣弟领旨,定不负太后使命!”,说罢当即拜别萧太后,大步转身离去。 这边厢萧太后调兵遣将暂且不提,话说这楚清溪、赵宁和绮云三人两骑冲出清定门,马不停蹄直往宋境方向疾奔。她们沿路深知“玉麒麟”和“追风”过于惹人注目,故而只好避开官道,专走山间小路。只是如此蜿蜒曲折,无疑大大增加了路途,再加上绮云的身子,更是让她们的速度打了很大的折扣。 楚清溪一方面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就飞回中原,只因为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她们三人的身份便会被萧太后查的水落石出,她知道萧太后的手段,自然不可能这等轻易的放过她们,届时势必将有追兵前来拦截。她自己固然不惧,可如今赵宁亏了元气,而绮云又身怀六甲,她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护着她二人得以全身而退,是以楚清溪始终拎着一颗心,盼望着三人的脚程能够快一些,然后再快一些。 当日她已经吩咐朱纹和碧痕征召她的小天岳和蔷薇门名下弟子前往倒马关接应。是以若是一切如她所愿,那么只要她能够尽快将赵宁和绮云带往倒马关,那么即便是萧太后率军追来,至少亦有人帮手抵挡一阵。只是眼下楚清溪不知道按照目前的脚程,她们三人能不能按照预定的计划赶到倒马关前,若是被辽国大军追上,那恐怕以她一人之力,亦只能跟着赵宁绮云客死他乡了吧。 然而不管怎样,至少她已经找到了安泰,不是么?楚清溪的嘴角泛起了微笑,即便是就此死了,也总比日日夜夜的求而不得,朝朝暮暮的牵肠挂肚要好得多吧。而恰在这时,赵宁正好自马前转过头来,一眼看到了她唇角泛起的笑容,不由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我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清溪,清溪,我们当真团聚了么?这不会又是我在做梦吧?” 第68章 欣喜得团聚 山中遇贼寇 楚清溪含笑在她掌心亲了亲,笑道:“自然是真的。安泰,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咱们这番回转中原,就找个僻静处,避世隐居可好?” 赵宁将身子轻轻地靠在她的胸前,点了点头道:“如此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这张脸——”,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我不愿意顶着这么张脸过一辈子。” 楚清溪柔声道:“中原之地卧虎藏龙,自然有很多能人异士。到时候咱们遍寻名医,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赵宁依偎在她怀中,低声叹息道:“也不知为什么,当日我一个人在那辽宫雀营之时,就连生死都早已置之度外,哪里还有闲心去管这张脸好不好看。可如今见了你,我这颗心似乎又活了过来,还是希冀着以往那些温馨的时日。” 楚清溪含笑道:“如今我们重又团聚,自然又会过上以往的日子。待得到了饮马关与朱纹碧痕汇合,咱们就安全了。”,说罢,三人恰好路过一条小溪沟,楚清溪笑道:“跑了一夜马也该乏了,咱们就在此稍事歇息,待人马休整一番后,再上路吧。”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如今天色将亮,想必辽宫早已派出追兵,此番休整过后,恐怕就得疲于奔命了。”,她从马上跳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将赵宁抱将下来,一眼瞥见绮云正自行动不便地想从“追风”身上爬下,连忙走出去一手扶住道:“你身子不便,怎可轻举妄动,小心些,我扶着你。” 绮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多谢楚姑娘。”,她心知自己身子笨重,单凭一人之力,的确难以从高大的“追风”身上下来,于是也不推脱,借力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恰好遇到赵宁也姗姗来到她的身边。 “绮云,你身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赵宁虽说与绮云分离了这么久,可是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亲热和默契,自然是没有半点生分。 “我没事。公主,你——受罪了。”,绮云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虽说她也知道不该当着赵宁的面提起以往的伤心事,可是眼看着赵宁骨瘦如柴而又面目全非的模样,她却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能逃出生天,跟你们团圆,便已是老天保佑了。”,赵宁微笑道。她拉着绮云和楚清溪的手,在溪水边坐了下来:“眼下我们三个人又能快快活活地在一起,这点苦楚又算得了什么?”,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张布满刀痕伤疤的脸,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们身上可有蒙面的巾帕,我这张脸好歹也得遮一遮,省得沿途过于惹人注意了。” 绮云道:“方才过于匆忙,倒是忘了这事。我出门的时候专门带了一些换洗衣物,其中就有专门为你准备的。”,说着她就势要起身去取“追风”身上的包袱,却被楚清溪一把按住道:“我去。” 绮云打开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件镶着黑貉子毛的昭君兜,苦笑道:“这貉子毛是先前的衣裳上拆下来的,锋儿出的不好,也只能将就穿了。”,紧接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衣裙来:“公主,将就换上吧。要是先帝在的时候,哪里就肯穿这种衣裳,但如今受了这么些的罪,也不能将就太多了。你身上的衣裳都烂了,快些换了吧。” 赵宁在绮云的伺候下,简单地就着溪水梳洗了一下,换上了新衣裳,顿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她的脸也已经用一块半透明的细绢布萌了起来,只露出了两只不那么对称的眼睛,也起码有了些遮掩。 三人歇息了一会,又吃了一些干粮,楚清溪看看天色,率先站了起来,道:“咱们该走了。”,赵宁和绮云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楚清溪打了个唿哨,那在不远处一起饮水吃草的“玉麒麟”和“追风”顿时奔了过来。 而就在这时,突然四周传来的的的马蹄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男人的呼喝声。那马队来的突然,风驰电掣般便将楚清溪三人围了起来,还不时地绕着她们转圈。 楚清溪脸色一变,顿时上前将赵宁绮云护在身后,冷然道:“你们是什么人?”,她看着马上众人,束发黔首,穿着草莽,断然不是辽国官兵,不由得心中一定,心知是遇到土匪草寇了。 只见为首之人身高八尺,生得是豹首环眼,孔武有力,□□一匹枣红马,手中一柄九环大砍刀,倒也显得器宇轩昂,威风凛凛。他的身边半匹马的距离,有一个白面长须的书生模样的汉子,骑在一匹灰马上,俨然正是这群草寇里的军师。 “我倒是谁,原来是三个女娃儿。”,为首之人呵呵大笑道:“还挺泼辣,有味儿。”,周围众人嗷嗷乱叫,中有一人大声笑道:“大哥,这三个小娘们儿个顶个的漂亮,看看她们的马匹衣裳,可都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这一趟可真发财了,咱们可是财色兼得呀!等回了山寨,大哥先选,大哥选剩下的,就便宜了兄弟们吧!” 众人闻言,不由得齐声欢呼,那为首的大笑道:“好儿郎们,先将这三个小娘子请回山寨去,咱们再做计较。”,他意气奋发,似乎早已将楚清溪三人看成了瓮中之鳖。众人一听,正要打马上前,却听白面书生高声叫道:“且慢!” 只看他催动着灰马上前几步,抱拳对着楚清溪三人道:“在下刘文焕,是此间黑风寨的军师。这位是我黑风寨的吴大牛吴寨主,敢问三位姑娘从何而来?” 这刘文焕和吴大牛本是宋人,刘文焕科举落第之后,转而弃文从商,专门从事宋辽之间的边境贸易。可谁知某日偶遇辽国秋狩,他与边境众多百姓一起,竟悉数被掳掠到了辽邦,差一点当了奴隶。幸亏他足智多谋,悄悄鼓动了一批宋国百姓,在劳作时趁着看守的辽兵不备,群起反抗,夺路而逃,一直逃入了这山中,方才逃过了辽兵的追赶。 而这吴大牛自幼是个佃农,生的五大三粗,一身蛮力。早年间仗着一身力气,亦为当地的地主富农当过护院,故而习得一些简单拳脚,但在当日的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中,俨然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再加上这山林虽离辽国都城有些路程,然终究离宋国倒马关尚有不小的路程,这吴大牛、刘文焕等人身无分文,食不果腹,哪里能够支撑着走那么远。是以这些人聚在一起一商量,干脆推举了吴大牛当了头领,许文焕作了军师,竟自在此间落草为寇,过上了刀口噬血的生涯。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沿路的商旅,这群乌合之众渐渐竟自成了气候。他们不但抢劫了众多马匹粮食,更在这山头建起了一座黑风寨,从此占山为王,过路客商要么自愿奉上一定数额的钱粮当做买路钱,要么就得靠真本事闯过路去。 然而多数客商都愿意花钱消灾,哪个愿意当真与这群亡命之徒拼命,是以时日一久,这黑风寨的无本买卖便也越做越大,这十里八乡的泼皮无赖,甚至于一些走投无路之人,便也有陆续前来投奔的,假以时日,这黑风寨可谓是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俨然成了当地一霸。 这吴大用原本是穷苦人出身,一开始被迫落草为寇实属无奈。在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秉承着劫富济贫,不伤妇孺的侠义之举,然而随着山寨中鱼龙混杂,人鬼不分,这草莽生活过的久了,竟也慢慢地多了一些匪气。久而久之,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穷苦的出身,俨然已黑风寨大当家的身份自居,这许多年来,也不知祸害了多少过路女子,亦甚是自以为豪。 是以如今他看到楚清溪这等容貌,身子早已酥了一边,恨不得立马将之抢上山去,能一泄心中的浴火。至于赵宁和绮云,虽说一个蒙着脸,一个大肚皮,然而观其仪态,看其穿戴,俨然亦不是普通女子,如此一来,若是能够打听出其家世,岂不是还能捞一笔银子。 然而刘文焕终究是个吃过墨水的。天都还没亮,在这黑风寨地盘上,贸然出现了这样三个陌生女子,着实教人有些意外。要知道这方圆百里之中,哪个不知道黑风寨的威名!这三个弱女子,若是没有什么依仗,又怎敢以身涉险,到这条黄泉路上来? 更何况这三人中,尚有一个孕妇,便愈发显得诡异。哪个正正经经人家的妇女,会半夜三更骑着马,闯入黑风寨的地盘来?还挺着个大肚子!刘文焕越想越觉得蹊跷,再看到“玉麒麟”和“追风”两匹骏马,便愈发教他起了疑心:“这马额头长有独角,莫不是传闻中龟兹国进献的玉麒麟?” 楚清溪知道在这里与他们相峙越久,就越可能被辽国追兵赶上,故而根本懒得与他磨嘴皮子,昂然道:“少废话!识相的,就放我们过去,要不然,就要你们的命!” 她的话声未落,只听先前那人怪笑道:“啊哟,好泼辣的小娘子。嘻嘻,你现在这等发狠,等到了大哥床上,却不知道是谁要谁的命了。”,众人听到他这等下流话,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可还没等他们闭上嘴巴,却猛然看到寒光一闪,那个说荤话的人早已人头落地! 更可怕的是,他的人头明明已经离开了身子,那个飞落的头颅却还犹自发出“咯咯”地笑声,他的身子还在手舞足蹈,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找死!”,随着楚清溪一声厌恶地啐骂,那失了头颅的脖颈里方才猛然飙出一支血柱!而那滚落在地上的头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摇摇欲坠,轰然摔倒在地上,才猛然由一脸邪笑定格成了惊恐而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一下来的是那么的突然,突然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转不过弯来。而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却猛然发现,那个看似弱不禁风而又风华绝代的女子,手中俨然多了一柄鲜血淋漓的宝剑! “我再问一遍,你们究竟是让,还是不让?” 第69章 血屠黑风寨 闲聊望江南 众人一下子被刚刚发生的杀戮震慑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看上去弱质纤纤的美貌女子,竟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杀人于无形,如此心狠手辣的态度着实有些骇人听闻。 吴大牛看着地上的死尸有些发愣,转而不由得顿时勃然大怒,他经营黑风寨多年,哪里吃过这等大亏,眼看着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惨死当场,吴大牛只觉得这简直是在自己脸上“啪啪”乱扇。 “贱婢!好狠的手段!”,吴大牛狂吼一声,抡起九环大砍刀,拍马便朝楚清溪冲去!刘文焕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当下只好招呼着周围马贼一起抽刀直朝楚清溪等三人围了上去。 “清溪,你要小心!”,赵宁失声惊呼,她如今手无寸铁,又得照顾不会武功的绮云,她虽说知道楚清溪武功盖世,可眼看着这么多持刀弄枪的匪人朝她冲去,却依旧有些胆战心惊。 然而片刻之间,她悬着的一颗心便已然放了下来。楚清溪为了尽快的打发掉黑风寨的人,俨然便早已动了杀心。是以吴大牛不知好歹想要为手下惨死之人报仇,带领着众人纷纷朝她杀将过去的时候,楚清溪手中的剑早已如匹练般朝他们绕了过去! 黑风寨的人尚未看清来人,便已被刺落马下。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那场杀戮的恐怖,楚清溪的身形犹如鬼魅一般,每一剑刺出,剑下都是一条亡魂,黑风寨的人马犹如没了头的苍蝇,前一秒钟尚见到身边的人倒下,后一秒钟便已然看到了自己没了头的身躯,一时间,喝骂声,惨叫声,马嘶声,刀枪交击声混在一处,刹那间便已是哀鸿遍地,血流成河。 吴大牛已是睚眦俱裂,他的身边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无数断肢残臂凌乱散落在地上,犹如一幕血池地狱。此刻,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就连那匹枣红马,亦早已被楚清溪刺瞎了双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此趟跟着他下山的弟兄们,无一不是山寨中的骨干。如今凛冬刚过,山上粮草消耗颇巨,是以眼下刚刚开春,他们便集齐人马,想到山下来好生捞上一票。 原以为遇见了三个女子无疑便是抓到了肥羊,可谁知眼下里非但捞不到好处,俨然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眼前这个拿着剑到处杀人的女子,俨然就是罗刹凶神转世,人命在她手中好似蝼蚁一般,吴大牛自问也不是个吃素的,然而见到楚清溪杀人不眨眼的毒辣手段,也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一次,注定不能善了。吴大牛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一个被砍瓜般屠杀于当场,便也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于度外。“贱婢!吃我一刀!”,他大喊着冲上前去,一副想与之同归于尽的样子。 然而他最后看到的,便是一道直刺咽喉的寒光,他的喉咙咯咯作响,鲜血缓缓地自他喉中漫出,渐渐濡湿了前胸的衣裳。他的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一身粗豪匪气也渐渐被死亡的恐惧所替代。 刚楚清溪抽回剑尖之时,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一双环眼突灵灵瞪着天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想他吴大牛经营黑风寨多年,在此间黑白道上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如今一着不慎,无故惹了一个灾星,这才一个照面,就将黑风寨精英人马尽数斩杀,就连他自己,竟也在这女子手下走不过一招! 这一次下山,俨然将黑风寨的家底败的是干干净净。就在吴大牛临死的前一刻,他犹自想到山寨里剩下的老弱妇孺,还有那山间的晨曦晚风——男人都死了,他们怎么办? 可是这一切,显然他已经无能为力。楚清溪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在她的眼里,这些山贼草寇死有余辜,她越早将他们尽数打发,便能越早护送着赵宁和绮云回到中原——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还重要呢?是以当她仗剑迎上黑风寨众人之时,她丝毫就没有想过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赵宁看着眼前血腥而惨烈的一幕,不禁又回忆起昔日在倒马关前楚清溪带伤与徐焕之军队的那场恶战:“那一日楚清溪若是能有这等战力,也许一行四人尚能全身而退也不一定。只是时也命也,也许她们注定将遭受这场劫难,忍受这场别离吧。”,只是昔日那场恶战比现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次的惨烈,直教赵宁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丝不寒而栗的感觉,故而面对眼前的这一场屠杀,反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绮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残酷的杀戮,只唬的双腿发软,面色惨白。她愣愣地看着满地的尸首,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突然她猛然握住了自己的嘴,踉跄了几步,便“哇”地一声悉数吐了出来,赵宁连忙上前照顾,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绮云吐了个昏天地暗,犹自将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她未曾想到原来这个看似柔弱闺秀的楚姑娘,原来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公主她,怎么会喜欢这样凶残可怖的女人?!” 楚清溪收回了束腰软剑,顷刻间又恢复了先前弱柳如风的模样:“绮云还好吗?天色渐亮,我们在此已然耽搁了不少功夫,是时候也该上路了。” 绮云擦了擦唇角的残渍,强笑道:“我没事了,还请楚姑娘帮我一把,让我上马。”,她心里对楚清溪虽说有些畏惧,但又不能叫赵宁亲自伺候自己,是以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求助于楚清溪。 楚清溪不明就里,闻言姗姗行至她身边,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肘,一手又扶住了她的腰侧,低声道了一声“得罪。”,稍一使力,便将其托上了“追风”背上。就在她的手扶上绮云的腰际时,她分明感觉到绮云打了一个寒颤,她狐疑地看了绮云一眼,却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只好转头又将赵宁扶上了马背,自己方才腾身坐在了赵宁身后,示意着两马快步离开此地。 “楚姑娘,这些人的尸身放在那里,都没人收拾——”,绮云紧紧拉着缰绳,跟在楚清溪马后小心翼翼道。 楚清溪回头瞥了她一眼道:“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我们如今尚身处险境,自身尚且应顾不及,哪来这么多功夫替他们掩埋尸体。”,绮云心知她言之有理,可亦觉得她颇有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意味,当下亦有些不以为然,但碍于赵宁的面子,也并没有与之反驳,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再不肯多发一言。 三人跋山涉水,一路直往倒马关方向前进。越往前走,沿路的气氛便愈发紧张,甚至连一些小集镇上,都开始出现了一些关卡关哨,不断盘问比对着来往的百姓。 如此一来,楚清溪等人的出行愈发须得万分小心,然而绮云的大肚子和赵宁那张不能见人的脸,却给她们掩饰行藏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更何况还有两匹如此神骏的骏马,若只是“追风”倒也罢了,虽说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但当今世上要想寻出第二匹,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这“玉麒麟”天生独角,如此异于常马的尊容,却是令人过目不忘,更何况昔日龟兹国献马,楚清溪入选青狼卫的故事早已传遍了草原,故而若是被人看到了“玉麒麟”,难保不会让人一眼便认了出来,是以楚清溪等人甚至都不敢投宿客栈,只好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这一日,三人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路,实在是人累马乏,于是便寻了一处近水源处,让人马暂时有个休整。自从那日楚清溪杀了黑风寨诸人之后,绮云对她总归有些畏惧,是以每次落脚歇息之时,她总是悄悄地躲在离楚清溪稍远一些的地方。这次数一多,自然被另外两个人看了出来。 楚清溪倒无所谓,反正昔日里她行走江湖,被人称呼做“玉罗刹”的时候,亦是令人闻风丧胆,后来自己开宗立派,建了小天岳和蔷薇门,更是高高在上,令行禁止,门下子弟见了她,无一不是恭恭敬敬,敬而远之,是以如今绮云怕她,她也不过只是一笑置之,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 “绮云,这些日子你怎么都避着清溪?”,赵宁趁着楚清溪不留意,悄悄问道。 绮云脸上浮起了一丝不自在,犹自嘴硬道:“没有呀,公主你多心了。” 赵宁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咱们自幼在一处,虽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难道这些时日不见,你反而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绮云闻言,只好期期艾艾承认了下来:“楚姑娘当日杀人如麻,实在令人有些害怕。” “清溪她来自于江湖,自然与我们有些不同。”,赵宁柔声安慰道:“你忘了昔日在川蜀与那黄石麟之战,死伤之人岂不是比黑风寨更多上数千百倍。昔日楚歌等人夜探敌营,还不是从千军万马从杀将出来,那时候,也没见你害怕她们呀。” 绮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忍不住也笑将起来:“当时与楚——楚歌她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自然是不害怕的。”,她原本也唤楚歌做“楚姑娘”,现如今这楚清溪也叫做楚姑娘,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好直呼楚歌其名,以示区分:“公主,你说这楚歌也姓楚,楚姑娘也姓楚,咱们还当真跟姓楚的有缘呀。” 赵宁闻言,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先前我倒也没想到,如今听你一说,还真是跟这姓楚的有缘。”,绮云轻笑道:“莫不是她们还沾着亲带着故,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呢!” 赵宁笑啐道:“哪里有这般巧事,竟由得你胡说八道。”,两个人似乎又相互逗趣,一时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公主,你说我们能顺利回到中原么?这些时日没回去,恐怕京城也该变了模样吧,我都有些想念烟雨楼的杏花糕了。” 赵宁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了正在饮马的楚清溪身上:“我们一定能够回去,只要有她在。”,她蒙在面纱下的脸庞似乎焕发出奇异的神采:“绮云,待回到了中原,我们不但要去烟雨楼吃你想吃的杏花糕,我们还要跟着她去江南,看看小桥流水桃红柳绿的景致,你说好不好?” 第70章 情赠金牌令 智闯虎牢关 话说赵宁和绮云正在一旁窃窃私语,楚清溪则在溪水边照料着“玉麒麟”和“追风”。三人二骑一路风尘,的确有些精疲力竭,故而停下来歇息片刻,也不由得觉得松泛了一些。 赵宁斜倚在绮云身上叹息道:“绮云,你说等我们到了江南,天天在那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也该有多么快活。”,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绮云的肚子:“这个小家伙,还不知是男生女呢。到时候我们不但要教他念书习字,还要教他十八般武艺,到时候练就文武双全一身本领,你也能舒心了。” 绮云感激地望着赵宁,吞吐道:“公主,你当真能接受这个孩子?”,她腹中的胎儿,乃是耶律花喇的骨肉,赵宁在辽邦受了这么多苦,始作俑者自然离不开耶律花喇,是以赵宁方才的话语,不由得教绮云又惊又喜:之前她并不指望赵宁能够善待她的孩儿,可万万没想到,赵宁竟然已在为她这尚未出生的孩儿谋划未来。 赵宁凝视着她巨大的肚子,怅然道:“他是你的骨肉,我怎会不接受他。他虽是契丹种,然若是与我们回到中原,又有谁能知道他的来历。”,她伸手握住了绮云枯瘦的手掌:“为了我,你当真是受了大罪!此去江南,咱们就此隐居,和清溪一起将你肚中孩儿抚养长大,你说可好?” 绮云感激万分,颤声道:“公主待我亲如姐妹,绮云肝脑涂地亦回报不了万分之一。若是公主不弃,绮云自当陪伴公主左右,一辈子伺候你。” 两人正说着动情,禁不住又哭又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就好比当日在宋国宫苑之时形影不离一般。突然,站在溪边饮马的楚清溪闭目侧耳,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未等赵宁二人开口询问,只见楚清溪脸色一变,身形一闪,已至二女身边:“有人来了!” 二马甚有灵性,早已随之来到人前,楚清溪先将绮云搀扶上马,而后又纵身跃上“玉麒麟”,伸手又将赵宁拉上了马背。此时远处黄土扬尘,俨然有数十骑飞驰而来,为首一员女将,身穿金甲银盔,身骑胭脂马,横架长柄烂银金托梨花刀,端得是一马当先,英姿飒爽。 楚清溪一见来人,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她?”,原来此女不是别个,正是萧太后之掌珠银川公主耶律绮罗! 就在楚清溪一愣神之际,耶律绮罗的胭脂马已然冲到了她们跟前。“公主小心!”,身后诸多随从的战马不及胭脂神骏,尚且落在几十丈之外,眼看耶律绮罗孤身冲到了萧太后降旨擒拿的反贼之前,禁不住肝胆俱裂,纷纷拉弓搭箭,若是楚清溪等人稍有异动,必将乱箭齐发,将其诛杀。 耶律绮罗一罢手,示意众随从稍安勿躁,在身后待命。她打马走到楚清溪跟前,目光从赵宁和绮云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了楚清溪身上,颤声道:“你是宋人?” 楚清溪傲然道:“是。” 耶律绮罗的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你此番来辽,就是为了她们?” 楚清溪道:“是。” 耶律绮罗咬住了嘴唇:“她们……她们是你的什么人?” 楚清溪心中暗叹了一声,她何尝不知耶律绮罗对自己的感情,只是眼下她根本没有时间再与之纠缠:“她是我的爱人。”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当这句话真正从楚清溪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耶律绮罗依然觉得犹如万箭穿心。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尽量地控制着自己以免大声的哭泣起来:“奚清,你……你知道我对你……” 楚清溪见她如此,心中倒也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得放缓了口气,柔声道:“银川公主,我此番入辽,为的就是找她们二人。如今人已经找到,我们也该走了。”,她微微一笑,望着耶律绮罗又道:“你对我的心意,我自然明了。感谢这些时日的关照和照拂,他日殿下若得闲来中原,在下定当一尽地主之谊。”,她凝目望向耶律绮罗:“只是不知公主殿下,是否愿意放我们一行?” 耶律绮罗闻言,一颗心只觉得又酸又苦,却也无可奈何:“我若是有心阻拦于你,又岂会只带了这几个随从。我自小路追寻于你,正是想到了你们的情状不易行走官道。”,说着她自怀里摸出一面金牌递了过去:“此去倒马关尚有五百余里地,设有三道城卡。我不知道这面金牌能够掩护你们多久,但不管如何,尽快通关去吧。” 楚清溪伸手接过,只见金牌正面刻着一只鸾凤,背面大书银川二字,显然正是耶律绮罗的贴身之物,当下不由得怔道:“你这般帮我,万一被你母亲知晓……” 耶律绮罗苦笑道:“我总归是她的女儿,她即便是生气,也总不会害了我的性命。”,她有些不安地左右顾盼了一下,催促道:“事不宜迟,你们就快走吧,若是母后回过神来,严令关卡的话,你们就走不了了。” 楚清溪心知她所言非虚,当下不再犹豫,一抱拳叫道:“多谢公主相助,我楚清溪自当铭记五内,没齿难忘!他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眼看着三人两骑渐渐消逝在视野,耶律绮罗依然痴痴地伫马当地,久久不能回神。“楚清溪,原来她叫楚清溪。”,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响起方才楚清溪的话语:“难怪她叫做奚清,原来正是清溪二字翻转了个儿。她既然将真实姓名告知于我,想必对我也绝非无情,只是她既是宋人,即便是她倾心于我,恐怕母后也不会答应。更何况她尚是女子,若不然,当日自虎口救下我之时,恐怕便已是我银川的驸马爷了罢。” 她犹自在这里胡思乱想,想到当日楚清溪力敌猛虎救其性命,她的一颗心犹自砰砰乱跳,想到当时楚清溪身为青狼卫时,在辽宫与自己的一些接触,心中又觉得酸甜交织,而再想到如今二人宋辽两立,楚清溪为了宋国公主孤身犯险,竟能将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耶律绮罗禁不住又觉得有些苦涩起来。 而楚清溪等三人拿着耶律绮罗的贴身令牌,马不停蹄直奔离此地最近的虎牢城。守城大将名唤冯京印,擅使双手八面黄铜锏,为人粗中有细,有勇有谋,实在是辽邦难得的一员猛将。 即便是行藏着实有些难以遮掩,楚清溪等人还是做了一些改变。楚清溪乔装成了一名贵族男子,又将绮云改扮成了病中孕妻,而赵宁则屈尊扮成了绮云的丫鬟,三人雇了一辆由五匹马拉的马车,又将玉麒麟和追风混入其中,鉴于玉麒麟的独角着实过于引人注目,楚清溪又让人为五马都戴上了绣带以作遮掩。 如此打扮停当,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如何这城门口是注定得去走一回的,是以该面对的总归得面对,若是耽误了功夫,反而愈发显得被动了。 楚清溪令人驱赶着马车朝城门走去,沿路上岗哨林立,俨然是收到了风声。走到城门口,为首的守城卫士伸手一拦,大声道:“停车!临检!” 马车霍然而止,只见门帘一掀,一只纤纤玉手上递出一面金牌,一个犹如珠落玉盘的声音淡然道:“可还要检?” 那士兵定睛一看,只见金牌上刻鸾凤,正中尚有银川二字,正是当今银川公主之令牌,不由得肃然起敬,忙不迭地点头哈腰道:“大人请稍待,小人这就报告冯将军放行。”,说着连连赔笑着后退,紧接着转身飞身而去,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盛气凌人。 那冯京印验过金牌,暗道:“这银川公主乃是太后掌珠,若是她的人,倒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去。虽说如今萧太后严令过往人马都得临检,这公主金牌在此,总不能半分薄面不卖,万一这车里当真没有萧太后下旨捉拿之人,到时候银川公主在萧太后那里撒个娇,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一念及此,冯京印亲自快步下城来到马车前,抱拳道:“末将不知上官下降,有失远迎,万望恕罪。”,马车里的女子淡淡说道:“不妨。奉公主令,出城办事,有劳冯将军即刻放行。”,冯京印连连赔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他一边忙不迭地吩咐守城兵丁打开城门,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将金牌递上前去。马车里的女子接过令牌,娇声道:“冯将军知人识趣,可谓妙人。他日定当在公主跟前美言几句,以表今日谢意。” 冯京印大喜过望,赶忙连声道谢,随即目送着马车远远离去,心中还暗暗窃喜不已。可谁知不到三炷香的功夫,便有快马带着急令前来,声称一旦遇到有手执银川公主金牌者,一概拿下,这一下顿时将冯京印唬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他这虎牢城乃是辽境通往宋国的必经之路,如今那辆马车既然是从他这里经过,想必是怎么都瞒不过去的。如今大错铸成,若是被萧太后知晓他还知情不报,恐怕就是丢脑袋的大事了。是以当下冯京印丝毫不敢怠慢,一方面将之前的情形如实报告,另一方面即刻点齐兵将,将虎牢城事宜吩咐副将接掌,他自己则亲自率兵追拿,以示将功赎罪。 楚清溪一行三人出得虎牢城,当即留下了马车,打发了车夫,又给了他些许银两,示意他赶着劣马朝相反的方向离开。她知道以萧太后的厉害,想必很快就会发现耶律绮罗帮助她们脱身的事,故而当下不敢怠慢,一则以马蹄印记混淆视线,二则与赵宁绮云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直奔下一道关卡——牛头峪。此地素由辽大将古里呼儿驻守,此人擅使三百斤重锤,素以残暴著称,昔日与宋作战,坑杀俘虏三千人,故而一战得名,人称“阎罗将军”。 第71章 心有丘壑计 兵分牛头峪 关山远重,披星戴月。 楚清溪等一行三人侥幸混出了虎牢城,当下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牛头峪。牛头峪地势险峻,以形状似牛头而得名,向来易守难攻,乃是宋辽边境上的一处天堑之地。 守将古里呼儿,昔日坑杀三千战俘,三军上下,无不为其之心狠手辣悚然色变,自此一战成名,宋军闻其名而胆怯,见其军旗无不望风而逃。 这一日,楚清溪等三人辗转来到了牛头峪附近,连日连夜的奔波,使得绮云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大腹便便的身子着实加重了她的负担,再加上马背上的颠簸,更是教她头昏眼花,苦不堪言。 赵宁见她颇有些不适,便与楚清溪商量着,尽可能地多一些时间给她休息。只是如此一来,必然只能放缓了脚程,楚清溪心中虽然焦急如焚,然她也知道若是勉强让绮云上路,恐怕尚未等来到倒马关,这绮云恐怕就已经动了胎气。 “绮云,你身子怎么样,可还能支撑么?”,赵宁担忧地看着绮云问道。 “公主,绮云拖累你们了。”,绮云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双手抱着自己偌大的肚子,苦笑道:“本来是绮云伺候你的,如今反而自己却成了累赘。” 赵宁伸手捂住她的嘴,嗔怪道:“好端端地怎么说这等见外的话!”,她的面容上浮上了一丝哀伤:“当日若不是你,恐怕我早已经死了。” 绮云含泪道:“公主又说的是哪里话,所谓主辱臣死,绮云虽是女流,但也懂得这个道理。莫说是替公主出嫁,即便是即刻要绮云死了,绮云也绝不说半个不字。” 楚清溪见她主仆情深,心中也不免有些感动,她自马背上取了一些饮水和干粮递给二人道:“抓紧吃一些吧,眼前就是牛头峪了,尚不知凶险如何,若是耶律绮罗给的金牌无用,那便也只能硬闯了。” 她皱眉看了看玉麒麟,愁道:“其他人马皆可伪装,只是它这模样,着实是教人无可奈何!若不是此去倒马关尚有路程,我真恨不得当即将它打发了,倒也省事甚多。” 赵宁道:“这等龙驹宝马,自然品相超群,若是如此轻易地弃了它,岂不是可惜。”,她凝神沉思了一回,又道:“清溪,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楚清溪道:“说来咱们商议一下。” 赵宁道:“我们一行三人目标甚大,更何况这玉麒麟和追风又着实过于惹人注目。萧太后派人追踪,必然将我们诸人之形貌画之成像,交由沿路关卡严加盘查,是以目标越大,暴露的踪迹必然愈加明显。”,她顿了顿,又道:“如今我们不妨兵分两路,我与绮云骑追风先行,清溪你与玉麒麟殿后。若我俩得以通过,那么便在距此十里的平承寺等你,你单枪匹马,少了我二人之累赘,必然能够轻易脱身;而若我与绮云先被人发现,那你在身后正好可以营救于我二人。到那时反正总归要硬拼一场,那便与他们拼命了罢。” 楚清溪听她这般说来,倒也觉得颇有道理,于是转头问绮云道:“你怎么看?” 绮云道:“这的确是个办法。只是——”,她微微有些不安:“公主与我先行,没了楚姑娘护卫,岂不是以千金之体亲身涉险,这让绮云实难心安。” 赵宁摆手道:“我一个失了势的公主,哪里还算什么千金之体。既然此法可行,咱们就这么干吧。”,说着她自地上胡乱抓了些泥土,随即便涂抹在脸上,又笑着对绮云道:“幸亏先前留下了这辆马车,如今且让我假扮麻风病人,也省得我这副尊容示于人前了。” 绮云点头道:“此计甚好,寻常人听闻是麻风病,必然退避三舍,如此便可少一些盘查,省得漏了马脚。” 赵宁伸手揽着楚清溪的纤腰,仰头看着她道:“反倒是你,带着玉麒麟着实惹人注目,可得千万小心才是。” 楚清溪含笑回应道:“只要你二人能平安出了这牛头峪,我与玉麒麟,你们不必担心。” 赵宁知道她的本事,当下便也放了心,三人胡乱吃了点食物垫饱了肚子,便依计分头行事。 正午,牛头峪。 阳光照耀在城门上,将午间吃饱了饭的守城将士晒的有些昏昏欲睡。这牛头峪乃是宋辽边境上的第二道关卡,往来客商马队皆得从此路过,故而虽说是一处边关守卫,但也着实有些商贸兴盛之气。 一辆三匹马拉着的马车有些匆忙地走了过来,赶车的,却是一名披头散发看不出面容的孕妇。左侧的一匹马长的也颇为高大,整整比旁边的两匹马高出了半头,只是其身上斑斑点点,毛发也凌乱不堪,看上去竟是有些精神不振的模样。 “站住!”,守城的兵丁有些不耐烦的喝止道。正有些犯困,这不长眼的马车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教着守城的兵丁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娘:“里面是什么人?通行的关防呢?”,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挑起了车帘,只见里面漆黑,厚重地帘子将车厢里遮掩的密不透风,只看得见里头躺着一个人,脸上厚厚地涂着一层看不清是什么的膏药,正自沉沉入睡。 “哎哟,军爷,您稍微走远一些,这车里是俺的小姑子,天可怜见,怎么着就得了麻风,这要是见了风,这麻风可是要传染的!”,赶车的孕妇哭啼啼道:“我那男人也不在家,这小姑子得了病,我这妇道人家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借了辆马车,正准备将她送医问药呢。” 那守城兵丁一听是麻风病,唬的猛然跳开了一大步,生怕就此传染了一般:“麻风?你娘的,快走!快给老子走!”,他胡乱的摆着手,似乎要驱赶走看不见的东西一般:“快,让这婆娘快走!妈的,麻风!”,他在地上啐了一口,恨恨说道。 听他这般招呼,其他守城的兵丁自然也不会再上前盘问,反而避之唯恐不及地让开了道路,让着马车顺顺当当通了过去。过了城门,赶车的孕妇亦不敢松懈,一口气赶着马车又跑出了四五里地,方自在一处小树林中停了下来,低声叫道:“公主,咱们出来了。” 车厢里闻声钻出来一个少女,极目远眺了一番周围的景致,方才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方才当真是吓死我了。若非你机警,恐怕得受好一番盘问。”,她回头望着来时的路:“也不知她怎么样了,但愿也是平平安安才好。” 这两人正是乔装改扮的赵宁和绮云,为了尽量不露踪迹,她们与楚清溪兵分两路,先行一步。如今她们侥幸得以脱身,却不禁依然为楚清溪之安危而担心不已。 “楚姑娘武艺超群,玉麒麟又那般神骏,定然能够吉人天相,闯过关来。公主,事不宜迟,咱们还是按照事先与楚姑娘约定的,前往平承寺等她吧。” 赵宁颔首答允,转头对绮云道:“趁如今平安无事,你赶紧到车厢里去歇息一番,我来赶车。” 绮云正要推辞,赵宁正色道:“如今非常时期,就不要再讲究那些虚礼了。此去前程未知,你抓紧时间歇息一番,到时候万一需要疲于奔命之时,你这身子可怎么吃得消!” 绮云知其言之有理,当下也不再推辞。赵宁待她进入车厢躺好,又专程上前抱着追风的大脑袋附耳低语道:“追风,追风,为了掩人耳目,逼不得已将你打扮的丑了些,你莫恼。待咱们平安了,我一定将你梳洗的干干净净,打扮的停停当当的,你说好不好?” 那马便是有灵性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语。它轻轻与她挨了挨脸,当即便一扫之前的萎靡颓废之意。赵宁见之大喜,不由得亲了亲它,笑道:“好马儿,你可真聪明。” 安抚了“追风”,赵宁随即将其缰绳解了下来——如此龙驹,怎可长期使之与拉车之马混为一谈。她翻身骑上了“追风”,使之始终走在马车跟前。龙马在前,那几匹拉车的大枣马自然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路直朝平承寺方向前进。 话说楚清溪远远地骑着玉麒麟跟在赵宁车马背后,眼瞅着她们顺利过关,不由得心中一块大石安然落地。眼下,则是到了考验她自己的时候了。 “但愿萧太后的反应还没有这么快。”,楚清溪心中暗道。她定了定神,俯身拍了拍“玉麒麟”的脖子,附耳道:“待会看到情形不对,就朝前冲,知道么?” 玉麒麟扭头舔了舔她的手,似乎听懂了她的嘱咐,楚清溪深吸一口气,抬脚一夹马腹,轻叱道:“走吧。”,顿时大摇大摆骑着玉麒麟出现在了牛头峪的城门前。 “快走!快走!”,守城的兵丁们正不耐烦推搡着过路的百姓,猛然却被骤然出现的楚清溪吸引了目光:“停下!愣着干啥,过关的路牌呢?” 上前盘查的兵丁不住地在楚清溪身上打量:“啊哟,这小娘子模样长的不错呀。啧啧,这马儿也好,咋这么精神!”,他自己看的不够,还忍不住招呼身边人:“哎,我说刘大个儿,你快来看看,见过这等标致的小娘子么,见过这上好的马儿么?” “哎,我说小娘子,你这马儿是从哪里来的?”,他犹自想跟楚清溪搭讪起来。 他口中的刘大个儿乃是个五官端正鼻正口方的青年,闻声走上前来打量着楚清溪,一边道:“我说三墩子,你又犯老毛病了不是。要是被古里将军发现你又在这里扯淡,又得赏你一顿鞭子。快,验了路牌,该打发走便走,磨叽啥?” 那被称作是三墩子的兵丁闻言不禁做了个鬼脸,笑道:“我说你就是个不开窍的,咱们每天守着城门,整天都没个乐子,如今见到这等美貌的小娘子,不瞎白呼几句,岂不是愈发没了乐趣。就算古里将军知道了又怎样,咱们又不贪赃,又不枉法,好端端地他打我作甚?” 话虽如此,当下他却已不敢调笑:“哎,我说你,路牌呢?” 第72章 萧后传金令 单骑闯城门 话说楚清溪被守兵三墩子拦下,一本正经地向她讨要通关路牌,不由得让她的一颗心拎到了半空。 “也不知耶律绮罗的金牌令还好使不好使?”,楚清溪心中暗道:“不管如何,试试再说。” 她表面上佯装镇定,伸手便将那面银川公主金令递了过去,沉声道:“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看看。”,三墩子接过金令,正反翻看了几回,却有些似懂非懂,竟是认不得高低,又看楚清溪一派气定神闲,居高临下的态度,更是心里没了底,只好放低了口气,躬身道:“大人请稍后,小人这就去请城门官。” 楚清溪从鼻端“哼”了一声,以示答允。三墩子喊着刘大个儿上前看着楚清溪,自己便一溜烟跑上前去,寻着了一个身穿铜缕嵌宝护心锁子甲的将军,毕恭毕敬地将金牌令递了上去。 那护城官拿着金牌,在手上掂了掂份量,扭脸便朝这边看来。只见他扫帚眉,铜铃眼,个子虽然不高,但却短小精悍,一身杀伐之气,更是显示出此人绝非心慈手软之辈——此人正是这牛头峪的守将,“阎罗将军”古里呼儿。 古里呼儿听完三墩子的话,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楚清溪身上:“如此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银川公主怎会让她孤身上路?”,一念及此,古里呼儿不由得顿时起了疑心。 “过去看看。”,古里呼儿谓三墩子道。 就在这时,突然远处一骑飞驰而来,骑马者手上拿着一面明黄小令,古里呼儿一望之下,慌忙疾步相迎——这明黄小令象征着皇家急令,即便是跋扈如古里呼儿,亦不敢有所怠慢。 来使想来奔波已久,满面风尘,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然而皇命在身,即便是再累,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连滚带爬地下了马,一手执皇令,一手入怀从怀中摸出一副画像来。 楚清溪一望之下便知大事不妙,想不到这萧太后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这信使说中拿着的不是别个,正是其一行三人连带二匹骏马的群像图!这古里呼儿若是看到了这副画像,自然便能一眼就认出自己来,到时候若是失了先手,恐怕便将陷入重围之中。 事不宜迟,楚清溪当机立断,趁着那信使正准备与古里呼儿交接之时,伸足一踢马腹,那“玉麒麟”深通人性,得悉主人指令,当下长嘶一声,一脚踢翻站在身前的刘大个儿,迈开四蹄直朝城门冲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着实教古里呼儿大吃一惊。也得亏他久经沙场,故能临危不乱,当即伸手一拉信使,堪堪便将其从横冲直撞过来的“玉麒麟”蹄下救了出去。 “来人!关城门!”,古里呼儿厉声大喝道,守城将士们得令,纷纷上前阻拦,他们有的拿着红缨枪硬生生拦下欲往前奔走的百姓,有的挥舞着皮鞭驱赶着离城门太近的人群,还有几个,忙不迭地从左右两侧合拢起大门,意欲先将牛头峪之门户率先关闭,准备来一场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好戏。 场面瞬时大乱,往来百姓见有人硬闯牛头峪,不禁都骇然色变,生恐忙中生乱,平白无故中无辜伤了自家性命,更有的亟需进出牛头峪办事,眼看城门将闭,亦是急上眉梢,纷纷奋力朝前挤着,盼望着能够跟着人流顺利的通过关卡。 一时间,只闻呼儿唤女之声不绝于耳,喝骂叫嚷之声此起彼伏,守城士兵眼看人群渐渐不安,愈发显得严厉起来,拼命地压制着意欲前进的人流,更有几个人,直朝楚清溪冲了过来。 可是“玉麒麟”的脚程岂是常人可及,还未等守城士兵站稳,它便早已如同一阵急旋风般,朝其跟前冲将过来。莫说它身上还有一个剑出毙命的玉罗刹,单凭它头上的独角,以及凶猛的冲势,又有几个人能够挡得住它的步伐? 电光火石般功夫,已经有四五个守城士兵伤在了“玉麒麟”蹄下,楚清溪双手连扬,只听“哎哟”之声四起,那几名想要关闭城门的士兵顿时亦立毙当场,再也没有了生气。 他们吃惊而恐惧地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即便是临死的那一刻,他们都不知道究竟是何物取了他们的性命,明明那马上的女子,离城门尚有几百米之远! 只有地上滚动着的几枚带着血迹的明珠无言地宣告着答案——楚清溪的漱玉心经俨然已入化境,但凡是她随手所取之物,皆能成为杀人利器,正所谓飞花摘叶之技,惊天动地之能。 周围百姓一见出了人命,愈发惊恐万状,惊呼哀嚎着纷纷躲避,有些慌不择路的,竟然相互推搡踩踏起来,更有甚者,甚至与那守城士兵亦起了冲突。楚清溪见此时机,当下轻轻一拍“玉麒麟”,便径直直朝城门冲去! 那信使到了牛头峪,都没来得及喘口气,便遇到了此等惊心动魄之事,若不是古里呼儿反应敏捷及时拉了他一把,恐怕此时他早已筋断骨折,伤在那惊马蹄下。 信使惊魂未定,正要破口大骂,突然定睛一看,看到那一马一人,顿时大惊失色,连连跳脚叫道:“抓住她!她就是太后下令擒拿之人!” “挡我者死!”,楚清溪冷然叱道。她丝毫没有控制“玉麒麟”奔跑的速度,莫说是守城士兵前来阻拦,就算跟前是那些无意挡路的百姓,她都毫不犹豫地撞了过去。 没有时间能让她有妇人之仁了。若是被挡在了城门之内,楚清溪真的有些害怕会再一次与赵宁天各一方——她已经再也不能承受如此摧心裂胆的离别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躲避,只有守城的兵丁依然不折不挠地朝她冲将过来,他们手中的枪戟不断地朝楚清溪身上刺去,却往往被她一把握住枪尖,连人带枪摔将出去。人和人撞在一起,时而听见骨头断折的声音,不到片刻功夫,只见遍地都是残兵伤员,躺在地上哀嚎挣扎。 “玉麒麟”的脚步越来越快,离城门也越来越近。已经没人敢去关闭城门了,只因为上去关门的士兵,皆已被楚清溪那些灌注满真气的明珠击穿了头颅。 突然,身后一阵劲风扑来,楚清溪听风辨声,猛然一勒“玉麒麟”,骏马长嘶人立而起,一枝羽箭霍然插在地上,尚且在微微颤抖。 “站住!你究竟是什么人?”,古里呼儿拉满弓,恶狠狠地喊道。 楚清溪掉转马头,“哐啷”一声,已将束腰软剑执于手中:“识相的,莫要拦我,好生送我过去,倒是能饶你一条性命。” 古里呼儿仰天大笑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领,能够单枪匹马冲过我牛头峪!”,说罢,他伸手一摆,城头顿时出现了一排拉弓引箭的弓箭手,纷纷对准了楚清溪。 “不想变成刺猬的,快快束手就擒,说不定本将还能看在你这标致模样的份上,饶你一条性命。”,古里呼儿自然已经注意到了楚清溪出类拔萃的容貌。 楚清溪闻言,一丝杀意顿时浮上心头:“这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她俯身拍了拍“玉麒麟”的脖子,附耳道:“呆会只管自己跑,小心着箭,寻个地方躲起来,我自然会来找你。” 叮嘱完毕,那“玉麒麟”打了个响鼻以示回应,古里呼儿尚不明就里,不耐烦道:“降是不降?本将军可没功夫跟你消耗!” 楚清溪冷笑道:“想让我投降,先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话声未落,只见她身似燕子穿云,双足轻轻在马鞍上一点,腾身便朝城墙跃去!“玉麒麟”一见她动,顿时也甩开四蹄直朝城门冲去,只见它左冲右突,高蹿低伏,行动疾如闪电,犹如风驰电策般径自冲过了城门便扬长而去。 这边厢楚清溪身形拔地而起,一蹿便是三丈,直惊的城墙上的弓箭手皆已张口结舌,就连手中弓箭都忘了发射。再见其一口真气将竭,左右脚轻轻一搭,右脚借力左脚,猛然又蹿起了七八丈,就在这稍一愣神的功夫,便已然攀上了城墙! 这一惊之下,弓箭手顿时大乱,近身者甚至都还未回过神来,便已丧身在楚清溪剑下。其后众人纷纷抽出腰刀对抗,可凭他们这几手刀法,又怎可能与楚清溪之绝世神功相提并论。 剑出如雨,遍地人头。 往往只是一个照面,甚至都没有看清对手的相貌,人便已经死了。 楚清溪下手没有半分留情,离得近的,她拿剑刺掌劈,离的远的,她便以明珠为暗器。甚至都没有半盏茶的功夫,这牛头峪的城墙之上,已成尸山血海! 就在她杀光城墙上所有的弓箭手之后飘然落到城外之时,迎接她的,正是睚眦俱裂的古里呼儿将军。 “贱人!”,古里呼儿大声咆哮道。他甚至已经找不出语言来形容眼前这个女人:“你还是女人吗?” “挡我者——死!”,楚清溪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你若是不想死,就让开!”,此时她心急如焚,萧太后既然已经遣使到了牛头峪,想必追兵定也随后即至。自己在这里与古里呼儿多周旋一刻,自然便是多一分危险,她自己倒也罢了,可赵宁和绮云还在平承寺等着自己呢! 古里呼儿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闻言不禁仰天大笑道:“你想走?没这么容易!贱人,你杀了本将军这么多兵,本将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话声一落,古里呼儿当即打马上前,他挥舞着手上两柄犹如斗大的黄铜锤,犹如泰山压顶般朝楚清溪头上当头砸落!他自然是存了拼命的心,可谁知楚清溪却不愿恋战,只见她身形一闪,猛然便闪出三丈开外,随即伸手一扬,一道寒光飞掠而来,顿时将古里呼儿的坐骑打翻在地,扬声道:“大胡子,我今天可没功夫跟你纠缠。你要想报仇,就来中原找我。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楚,名清溪。” 第73章 山重水复处 人间马蹄疾 话说楚清溪展开绝世轻功,几个起落便将古里呼儿远远甩在了身后。若是依照她以往的性子,定当要与之分个高下,但如今情势逼人,她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及时脱身方是上策。 是以她只是击毙了古里呼儿的坐骑,而并没有就此取了他的性命。若是以她发射暗器的准头,就算是有十个古里呼儿,恐怕也早已真入了阎罗殿。 古里呼儿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他纵横沙场这些年来,哪里吃过这等大亏。要不是先前看着楚清溪貌美,一时间不忍心使其香消玉殒,他早已命令弓箭手在猝不及防之下将她射成一个刺猬了。 可谁知他的一片怜香惜玉之心,竟然让他无端损失了这么多兵将!这不禁令古里呼儿心疼的犹如活生生割了他身上肉一样,忍不住连连跳脚骂娘不迭。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蹄声大作,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古里呼儿转身一望,只见黄尘飞扬,万马奔腾,俨然是有大批追兵到来。只见为首一将,身穿黑甲,手执长斧,一马当先,杀气腾腾,正是当今大辽北大王座下郎将呼延雍! 二人见过礼,呼延雍见古里呼儿一身狼狈,心中已了然大半,不由得劝慰道:“古里将军,那奚侍卫本领高强,你栽在她的手上,也不算吃亏。” 古里呼儿与这呼延雍本就相识,见他这等说来,不由得惊道:“奚侍卫?难道她就是当日虎口救下银川公主,又驯服了龟兹国进贡野马的奚侍卫?”,他吃惊地张大了口,忍不住又道:“可是她明明跟我说,她姓楚名清溪呀!” “楚清溪?清溪,奚清……”,呼延雍下意识念叨着:“原来这奚清乃是化名,此人真实的姓名,正是楚清溪!”,他霍然抬起头来:“想不到她改名换姓,竟是早有打算,如今不但带走了宋公主,又将玉麒麟和追风一并诓了去,更有甚者,太子爷都是伤在这个人手中!想来,此人定是宋室遣来捣乱的!” 呼延雍正色谓古里呼儿道:“古里将军,太后有令,命我为先锋前往追拿钦犯奚清、赵宁和绮云,稍后国舅爷萧元帅将率大军压境,问罪于宋帝究竟是何居心。如今你牛头峪失守,令其远走高飞,若被太后知晓,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他看了下古里呼儿的神色,又道:“依末将看,将军不妨与末将一起,快马追击钦犯,若能将其手到擒来,倒也不失为将功折罪。” 古里呼儿心知有理,便当即点头同意,他迅速收拾了残兵,编入呼延雍的队伍,上马抱拳谓呼延雍道:“呼延将军在上,末将定当听奉差遣!”,他心恨楚清溪将自己搞的如此狼狈,故而在心中暗暗憋了一口气,恨不得立刻能将其捉拿归案,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这边厢呼延雍的追兵气势汹汹径直沿着楚清溪逃亡的方向追击,那边厢楚清溪骑着“玉麒麟”,正已到了平承寺与赵宁绮云汇合在了一处。 “安泰!”,楚清溪跳下马背,几步跨入寺门低声呼唤。 平承寺不大,只不过三间大殿。院里空无一人,落叶一地,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意。楚清溪入得佛殿,只见正中一尊释迦摩尼金身斑驳,案前只得几柱清香亦早已熄灭。四周尚有一些金刚罗汉之像,更是有些破损断折,令人一望之下,便知俨然是一处香火不盛之所在。 “安泰!”,楚清溪低声唤道。只听那释迦摩尼像那边传来一丝响动,紧接着佛像前香桌上的帘子微微动了一下,正从里面钻出两个人来! “清溪!”,赵宁欣喜地呼唤道,犹如乳燕投林般扑入了楚清溪的怀中:“你没伤着哪里吧?”,她手忙脚乱地在楚清溪身上打量,言辞之中流露出满满的担心。 “我没事。”,楚清溪看到赵宁无恙,先前自牛头峪带来的杀气早已一扫而空,柔声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方才在牛头峪我已被发现踪迹,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批追兵前来捉拿咱们了。” 她环顾了一下左右,疑惑道:“追风呢?”,赵宁道:“和马车一起都栓在后殿呢。这供桌这么小,又怎能容得下它。”,楚清溪点头道:“此处离倒马关不过百里,我看咱们就轻骑简从,就带着追风和玉麒麟走吧。若是用马车,恐怕比不过马快。”,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绮云一眼,又犹豫道:“只是绮云的身子,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等奔波。” 绮云咬了咬嘴唇,貌似给自己打了打气:“事急从权,楚姑娘不用担心我。”,她笑了一下,也是为了消除楚清溪和赵宁的担忧:“我不妨事,这些年来,什么苦都受了,还怕这点奔波不成。” 赵宁还有些不放心,皱眉道:“绮云,你不要勉强,若是身子当真受不住,咱们就用马车。”,绮云摇头道:“追兵将至,马车的速度怎跑得过战马。公主,楚姑娘,事不宜迟,咱们快些上路吧,若是在这里耽误了,岂不是绮云的罪过了。” 楚清溪见她颇识大体,不禁对她起了几分好感,当下便道:“既如此,咱们这就启程。”,她回转殿后牵出了“追风”,“玉麒麟”见之不由得交头接耳,不胜亲密之意,直教楚清溪与赵宁亦感同身受,不禁相视而笑,情意自然不言而喻。 三人上了马,一路向南直走,片刻都不敢耽搁,沿路上山重水复,着实有些令人苦不堪言。而一路行来,只觉沿路辽国官兵来来往往愈发频繁,整个气氛亦越来越紧张起来,三人在山间林中辗转穿插前进,亦分明感受到了日渐严峻的形势。 “清溪,看来萧太后的追兵,已经离我们不远了。”,赵宁有些忧心忡忡说道。 楚清溪皱着眉,远远地望着离此间不远处的官道上匆匆走过的人马,紧张地思索着:“咱们走的是小路,自然比不得他们走官道的宽敞。然为掩人耳目,咱们又不得不走这些山间小路以便隐藏行踪。” “然若是咱们继续按原计划行走,定然会被萧太后的追兵迎头赶上。到那时若被前后包围,大军之中即便是我有通天彻地之能,亦不敢保证能够护你二人之周全。”,楚清溪沉声道:“所以咱们只能险中求生,过虎跳峡,入倒马关。” “虎跳峡?”,赵宁闻言,耸然变色:“虎跳峡自古乃是宋辽天堑,峡谷深达百丈,投石而不闻其声,峡谷两侧相距甚远,即便是最窄的那一段,亦相距近十余丈,这该怎么过得去?” 楚清溪沉声道:“若是过不了虎跳峡,恐怕咱们就会落入辽人的包围之中,所以不管如何,唯有一试。” 赵宁和绮云苍白了脸,她们可以想象若是再落入辽人手中,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她们不敢耽搁,当下便跟着楚清溪驱马直奔虎跳峡。只见群山竞秀,树密林深,三人二骑沿着长长地山路拼命朝前奔驰,只盼望能够尽可能快的赶在辽国追兵之前。 突然,只听一声断喝:“谁?”,便听一声弓弦声起,一支白翎羽箭夹带着风声“嗖”地朝一马当先的楚清溪迎面射来,楚清溪听风辨声,伸出两指轻轻一拨,便将羽箭击落于地上,定睛一看,不远处正有一小撮士兵剑拔弩张地看着自己,观其服饰,正是辽国斥候的打扮! 真可谓冤家路窄,楚清溪想方设法想要躲过辽国官兵的追踪,却想不到依然暴露了行踪,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玉麒麟!”,其中一名斥候一眼就认出了玉麒麟的形容,不由得大叫起来,众斥候纷纷挺剑上前,意欲将楚清溪等人围将起来。 楚清溪眼看行踪暴露,顿时起了杀心。只是当她动的时候,为首一员斥候已将袖箭发上了天空!烟花在头顶上空炸开,地上已然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而远处隐隐地,已然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 “走!”,楚清溪叱道,腾身跃上了“玉麒麟”的马背,带领着赵宁和绮云直朝虎跳峡方向疾奔。 “在这里!”,三人两骑果然容易被人发现,还未跑出几里地,俨然便已被人发现行踪。只听身后蹄声的的,正是追兵的声音,而“玉麒麟”和“追风”连日的奔波,亦已不复之前的神骏,虽说依然能马不停蹄的疾驰,但速度明显亦比平时慢了下来。 辽国斥候的袖箭接连不断地射上天空,楚清溪的明珠亦来不及同时阻止这么多人同时发射袖箭,只好护着赵宁绮云卯足了劲朝虎跳峡赶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逐渐开始有人朝她们射箭了。楚清溪一看势头不好,猛然自马背上蹿了下来,几剑砍翻了几个士兵,随即便从地上捡了两面盾牌,一提真气,嗖嗖几步,竟然又一次赶上了“玉麒麟”的脚步。 就在两马并头齐驱的时候,楚清溪将两面盾牌递给了绮云,高声叫道:“护住身子!”,一边从指尖激出一股真气,猛然刺在“追风”臀上。 “追风”受疼,长嘶一声顿时加快了脚步,三人两骑风驰电掣般又一次将追兵远远地甩开在身后,前方,便是宋辽两国的天堑——虎跳峡了。 “玉麒麟”和“追风”在狭长峡谷前停了下来,只见天上白云如羊群一般,似乎就在伸手可及的位置。峡谷的下方深不见底,只是轻轻探头一望,便能令人感到有些头昏目眩。 “楚姑娘,我们必须从这个地方跳过去吗?”,绮云望着眼前的峡谷,一时间唇色都已经唬的煞白。莫说让她骑着马从这里跳过去,单单叫她探头望一望谷底,便已然令她浑身冒汗了。 “绮云,我们只能从这里跳过去才有可能活着回到中原。”,楚清溪正色道:“你要相信追风,也要相信你自己。” 绮云紧紧咬住了下唇,甚至都要咬出血来:“楚姑娘,别的事我都可以依你,可是这个,我真的做不到——” 赵宁闻言,禁不住亦要焦急的哭出来:“绮云,你试一试呀,你要是不跳,那追兵就要来了!” 绮云煞白着脸,试着驱马向前走了两步,猛然间哭了起来:“天呀!公主,你跟着楚清溪先走吧,绮云,绮云真的做不到呀!” 赵宁见她如此,禁不住也放声大哭,猛然跳下“玉麒麟”道:“那我陪你一起跳!” 楚清溪一惊,猛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厉声道:“不要胡闹!绮云身子这么重,再加上你,追风怎么可能担负的起?” 第74章 勇过虎跳峡 狭遇青狼卫 赵宁被她声色俱厉的一吼,顿时唬得全身发愣,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清……溪,绮云恐高,若没有人陪她,她一个人不可能骑马跳过这么远的峡谷。” 绮云在一旁泪流不止,颤声道:“我也很想一闭眼就能冲过去,可是这地方我看一眼就头晕,实在是做不到呀!”,她流着眼泪望着赵宁和楚清溪:“公主,楚姑娘,你们先走吧,不要再管我了。”,她有些自我安慰式的说道:“念在我腹中的孩儿份上,萧太后也不会立刻要我性命的。” “不行!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赵宁断然道,容不得她有半点放弃的心思:“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绮云,你已经为我牺牲太多了,我不可能再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受罪!” 远处的大地隐隐传来颤动,俨然是有大队人马奔驰而来,追兵已经离她们不远了!“不要再争了!安泰,你骑玉麒麟过去,我陪着绮云一起过来。”,楚清溪果断地下了决定:“安泰,你尽量将身子与它贴在一起,不要慌。” 赵宁道:“可是方才你不是说追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么?” 楚清溪道:“我不需要坐在马上,只需要借个力就行。绮云我会照顾,你专心骑马。”,她转而谓绮云道:“绮云你别害怕,我陪着你一起走。如果真的害怕,你就闭上眼睛。” 绮云听说楚清溪将与自己一起跳跃峡谷,不由得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一想到赵宁却是没了依仗,一时间又有些不安起来:“可是公主她……”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甚至已然能够听到人吼马嘶。“快走,若在犹豫,恐怕咱们一个都走不了了。”,楚清溪清叱道。她翻身骑上了“追风”,稳稳地坐在了绮云身后,叫道:“安泰,走!” 赵宁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玉麒麟,如今我可将性命交托与你了。”,她猛然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玉麒麟”犹如箭般蹿了出去。十米、七米 、五米、三米、一米,赵宁只觉得全身一悬,只见玉麒麟纵身一跃,四蹄舒展,竟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瞬时就飞跃到了对岸! 赵宁悬着的一颗心方自落地,顿时拨转马头,朝对岸望去,自己绮云和楚清溪尚在对岸,而那“追风”,却是有些畏缩不前。而此时,她们的身后已然出现了大队人马,跑在最前面的,正是牛头峪统领古里呼儿。 “楚清溪,看你往哪里走!”,古里呼儿挥舞着黄铜锤,催动着战马冲将过来:“之前被你跑了,这一次本将军要亲自将你打成肉泥!” 形势逼人,已经容不得楚清溪再做思考。她轻叱一声,狠狠地在“追风”臀上击了一掌,喝道:“走!”,“追风”受惊,“咴”地长嘶一声,陡然便放蹄狂奔,绮云猝不及防尖叫一声,只唬的魂飞魄散,然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是她再害怕,都只能硬着头皮忍受下来了。 在这同时,楚清溪的身形犹如风卷落叶般猛然自马背上飘起,只用一只脚尖轻轻地点在“追风”背上以做借力,“追风”背上一轻,顿时四蹄生风,愈发飞奔的犹如背生双翅一般。 “哪里走!”,古里呼儿眼看楚清溪又想脱逃,不禁狂吼一声,大喝道:“放箭!射死她!”,身后赶来的弓箭手们早已布置就位,闻令顿时箭上弓,弓满弦,一时间飞矢如蝗,箭似流星,一股脑儿直朝二人一马射去! 楚清溪的足尖犹如沾在了马背上一般,任凭“追风”如何迅疾如风,她都能够牢牢地站在上头,下盘纹丝不动。她的腰肢柔软地犹如岸边的杨柳一般,她一手高举盾牌,牢牢地护住自己与绮云的上半身,一手将软剑使得犹如泼风般,将零星射往“追风”的乱箭一一拨落。 顷刻间,“追风”已经奔到了悬崖尽头,伴随着绮云凄厉的尖叫声,它腾身一跃,猛然朝对岸跳了过去!风声呼呼在耳边吹过,绮云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身子软软地趴在了“追风”身上,顿时将“追风”高昂的头颅狠狠朝下压了一下! “追风”猝不及防,朝前的冲势猛然一挫,此时它的前蹄堪堪已经搭上了对岸的土地,可如今被绮云这般一打扰,它乍一受惊,心神一散,后蹄竟来不及紧紧跟上,整个身子重心骤然朝谷下坠去! 楚清溪一看不妙,顿时运转真气,双足猛然在“追风”身上一点,伸手一把捞起绮云,使出“纵云梯”的绝世轻功,猛地将绮云带到了对岸! 只是她再也来不及将“追风”救出生天,伴随着一声悲鸣,“追风”庞大的身躯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笔直地坠落悬崖。赵宁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几步冲到了悬崖边,她一边忙不迭地查看楚清溪和绮云的安危,一边却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追风”消失的方向。 “怎么样,没伤着吧?”,赵宁急声问道,忍不住上前探视二人。“我没事,不知绮云怎么样了。”,楚清溪的脸色也有些煞白,方才事出突然,若不是她反应敏捷,恐怕就连绮云都差点命丧黄泉,目视着“追风”坠崖的方向,楚清溪的心中亦不由泛起了一丝苦涩:“我若是能再快一些,或许能拉住缰绳,将追风一起拉上来了。” “玉麒麟”长声悲嘶,它俨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亦懂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它踉踉跄跄走到悬崖边,忍不住一声又一声的悲嘶起来,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直教人听的尽皆恻然不已,就连对岸古里呼儿的追兵都被眼前这一幕悲惨的景象所震撼,甚至于一时都忘了射箭追击。 “绮云,绮云你怎么样了?”,赵宁惊恐的叫声将所有人的心神叫回了现场。只见绮云紧紧皱起了眉头,她的嘴唇已然完全失去了血色,她痛苦地抱着肚子,身下甚至平白出现了一滩水:“公主,我怕是快要生了!” 长时间的奔波俨然让绮云的身子不堪重负,再加上方才遭受的惊吓,更是不可避免地使她动了胎气:“孩子,孩子怕是要生了,啊——” 随着一声惨呼,绮云的额头上顿时布满了冷汗,这一下变故禁不住教楚清溪和赵宁一时有些无措起来,她们二人谁都没有生过孩子,又怎能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此突发的局面。 “绮云,你忍一忍。”,楚清溪知道当前形势,无论如何都只能入了倒马关再说,是以她不由分说打横抱起绮云,大声对赵宁道:“上马!” 赵宁不敢怠慢,当即翻身骑上“玉麒麟”紧紧跟在楚清溪身后。楚清溪打横抱着绮云,展开绝世轻功,单凭两条腿,竟依然能紧紧跟上“玉麒麟”的步伐。 绮云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阵痛,她甚至于已将嘴唇咬的血肉模糊,方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再叫喊出来。她感激楚清溪和赵宁,即便是在这么困难的时候,她们都没有过放弃自己的念头,现如今楚清溪竟然愿意亲自打横抱着自己奔走而不惜耗损自己的真气,个中的情谊着实教绮云忍不住热泪盈眶。 赵宁骑在“玉麒麟”身上,看着在地下奔跑的楚清溪,亦不禁湿了眼眶。她知道她有多么骄傲,又何曾这般伺候过人,可如今她为了绮云,居然甘愿将自己当成了坐骑——赵宁知道楚清溪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若绮云不是自己的丫鬟,依照楚清溪的性子,又怎可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赵宁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却猛然发现对岸的军马远比之前多了数倍不止,更有甚者,竟然有人正在搭建悬桥,安排兵马过岸! “清溪,他们……他们要追上来了!”,赵宁颤声道。 “坚持住,还有三十里地,就到倒马关了。”,楚清溪回道。此时她不敢多说话,打横抱着一个人飞奔,并不是一件轻松事,更何况是这等的长途跋涉。“若是再年轻个十年,也许还能轻松点”,楚清溪有些自嘲地想:“所谓岁月不饶人,也真的只有自己知道。” 可不管如何,此时此刻,根本容不得她有什么退路,眼前的她,只能不断地朝前奔跑、奔跑,“不知朱纹和碧痕有没有按事先约好的时间到达倒马关,若是路上耽误了,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正当她们急急如丧家之犬疲于奔命之时,突见前方乍然出现了几个身影,个个身穿黑衣,轻纱蒙面,除了从她们窈窕的身段中能够辨认其性别,便只能从她们胸前所绣狰狞的青狼头中认出她们的身份了。 “奚侍卫。”,为首一名黑衣人冷冷唤道。只见她青丝高束,体态颀长,一派少年武士装扮,周身散发着勃勃英气,若非其溜肩细腰,肤白胜雪,尚有几分女子之态,当真会令人误以为是谁家清俊少年郎。 楚清溪俨然亦认出了此人的身份:“萧狼主。”,此人正是萧太后嫡亲的侄孙女儿,现任青狼卫副狼主萧弄玉。之前楚清溪加入青狼卫之时,她尚只是一名小队长,现如今却早已是平步青云,位及青狼卫第二把交椅,而青狼主的身份,其实正是萧太后本人,故而这萧弄玉名为副狼主,其实正是手掌青狼卫实权之人,如今萧太后派出她来追捕楚清溪等人,想来也当真是发了狠。 萧弄玉一双清澈而冷酷的眼睛从楚清溪等三人身上扫过:“奚侍卫,你当真要与我动手么?” 楚清溪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知其向来都是自命不凡,极其骄傲的性子,当下微微一笑:“萧狼主,在下楚清溪,乃宋国人士,再不是什么奚侍卫。念在同事一场,还望萧狼主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不然刀兵相见,岂不是伤了你我感情。” 萧弄玉听她如此说来,忍不住哈哈大笑:“楚清溪?如此说来,你既已不是我青狼卫中人,我又何必给你这个面子。能不能过得了我这一关,全看你的本事。” 第75章 麟儿初落地 比武论高低 楚清溪的目光从浮起一丝冰寒:“萧弄玉,你当真要与我为难?”,萧弄玉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都说奚侍卫武功过人,今日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妨与我切磋一番。你若是打得过我,自然让你们过去,若是打不过,那只能委屈你们跟我走一遭了。” 她微微甩了甩头,身后数十名青狼卫呈扇形分布,渐渐地围将上来。楚清溪目光一闪,冷笑道:“我倒是你有多大本事,原来竟是想要倚多为胜。”,她的手腕一抖,束腰软剑顿时抖的笔直:“废话少说,一起上吧!” 正当双方蓄势待发之际,猛然间绮云一声惨叫,顿时将双方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啊!我不要生了,谁来救救我!”,她惨呼道,冷汗已经布满了额头,她的嘴唇已被咬的鲜血淋漓,她的双手胡乱地在地上抓着,似乎想抓住一些能够借力的东西。她的手指已经被地上粗粝的沙石磨蹭的血迹斑斑,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如分散她的痛苦,绮云只觉得这一波波越来越剧烈的疼痛,简直折磨的她生不如死,精疲力竭。 在场的所有人都楞在当场,只因为她们都是女人。没有一个女子能够目睹妇人生产而无动于衷,这显然是由天性中激发出的感同身受。“绮云!”,陪伴在绮云身边的赵宁失声惊呼,只见绮云两眼翻白大汗淋漓已然昏厥过去。 若不及时救治,恐怕立时便将一尸两命,楚清溪不敢怠慢,当下飘然掠至绮云身边,一缕指风直刺绮云人中,只听“哎哟”一声,之前面无人色昏厥在地的绮云悠悠醒了过来。 “绮云,你怎么样?”,赵宁慌乱地问道,她哪里见过这等生产之事,当下已被绮云这般痛不欲生的惨状惊掉了真魂,甚至就连一旁尚有虎视眈眈之辽国青狼卫,亦不放在心上。 “我怕是要死了。”,绮云惨然道。一阵阵连绵不绝的疼痛让她连说话都有些费力:“公主,我怕是再也不能伺候你了,你跟楚姑娘快走吧!” “绮云,不要灰心,我定能将你与安泰平安带回中原。”,楚清溪一边将手抵住绮云的背心缓缓输送真气,一边对绮云正色道。她依然有些戒备地看着萧弄玉,以防她乘人之危,暴起发难。而此时,萧弄玉俨然亦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有些无措,若是出于公心,此时恰恰正是擒拿此一干人等的大好时间,可出于人情,萧弄玉实在做不到在一个产妇生产的时候与之动手——更何况,当日萧弄玉的亲娘正是死在了难产上,故而如今绮云生子,恰恰正是触动了她心中最不为人知的伤痛。 “奚侍卫,你专心替她接生,待孩子生下来了,咱们再一决高下。”,萧弄玉朗声道。她身边的一名青狼卫欲上前说话,却被她一摆手拦了下来:“这是我萧弄玉的主意,就算有什么差池,太后那里自然有我担待。” 楚清溪见她如此,倒也不禁在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彩。这萧弄玉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尚且不愿乘人之危,全然不失其为天山门徒的体面。她集中精神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绮云体内,低声道:“绮云,我已经护住你心脉气机,接下去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她虽然年过不惑,但却是云英未嫁之身,故而这生孩子的事情,即便是她神功盖世,也着实是有些爱莫能助了。 绮云满头大汗,只觉得身子犹如被撕裂一般,一阵阵的疼痛难以名状的让她几乎失去了体力,要不是楚清溪以先天真气为其保留元气,恐怕她早已气力衰竭,横尸当地了。 伴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乍然响起,绮云整个人都软软地松弛下来,顷刻便陷入了昏迷之中。楚清溪射出一道指风,顿时将脐带切断,一手扯下身上的斗篷,几下里就将婴儿包裹的严严实实。 “是个女孩。”,她将婴儿递给赵宁道:“你抱着她,小心着些,刚生的孩儿骨头软,可别一不小心弄折了。”,赵宁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却被她呜哇呜哇的哭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直哭,这可怎生是好” 楚清溪此时却没有功夫理她,绮云如今陷入昏迷若不及时施救,恐怕即便是入了倒马关,亦会因为错过时辰而回天乏术,是以如今她只能不惜耗损真气,尽可能地替绮云延续性命。 正当这时,萧弄玉却扬手丢过来一个玉瓶:“里面是参茸丸,如今她元气大亏,喂她吃上几粒,至少能留得性命。”,楚清溪一把接过,凝目自萧弄玉看了一眼,若是这瓶中有鬼,瓶口一开,自己必然着了道儿,但若是不用这参茸丸,单凭自己以真气替绮云续命,又有何能力再与萧弄玉一决高下,更何况,萧弄玉若是当真想要不折手段,方才自己为绮云接生之时她便可以动手,她既然等到现在,自然是不齿乘人之危的。 一念及此,楚清溪当即打开了瓶塞,一股精纯的参茸气味冲鼻而来,一闻便知乃是上好的药材提炼所得,不由得感激地望了萧弄玉一眼,微微点头道:“谢了。” 萧弄玉微笑道:“你不用谢我,谢我也不会放你。如今产妇既然无恙,也到了你我决战之时。”,她昂然道:“你若是因为方才损耗真气需要歇息,我自然可以再给你一炷香的功夫调息,我萧弄玉生平最不喜占人便宜,你与我之较量,亦需得竭尽全力。” 萧弄玉乃是天山派掌门云龙子的关门弟子,一身武艺竟得其真传,在辽国更是数一数二的绝顶人物。当时楚清溪力毙猛虎,技驯龙驹,一时间声名大噪,俨然是夺去了她的风头,如今她升任青狼卫副狼主,亦已听到不少人在背后议论,称其不过是仗了与萧太后的亲戚方才有此成就,若是单凭功夫,这萧弄玉恐怕还比不过当日杀虎驯马的奚侍卫。 这些话听入萧弄玉的耳中,不禁让心高气傲的她有些气结,她自然不能冲上前去与人争论,故而只好在心中暗暗较劲,恨不得立时找楚清溪一较高下,可当日同在青狼卫,她又寻不到理由与之切磋,是以如今得了这个机会,萧弄玉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你们都退后,谁也不许帮忙。”,萧弄玉转头谓众下属道:“我要好好与奚侍卫较量一番。”,她一时激动,又将楚清溪唤成了奚侍卫,她伸手拔出佩剑,斜斜上挑,凝目谓楚清溪道:“奚侍卫,请。” 楚清溪站起身来,当下也不与之废话,因为她知道此时身后尚有辽国追兵将至,若是此时与萧弄玉过于纠缠,待得大军将至,她们带着孩子愈发难以脱身,是以唯有争分夺秒,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我若是打败了你,萧狼主是否金口一诺,让我们离去?”,楚清溪正色道。 萧弄玉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我萧弄玉说的话,自然是算数的。你若是能打败我,康庄大道,任尔前行。”,她冷冽的目光盯在楚清溪脸上:“只是如若是我打败了你,又该如何?” “那自然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楚清溪微微一哂,淡然答道。她已然也将束腰软剑握在了手中,随意起了个手势,挑眉道:“留意了。”,此时她可不管自己曾经乃是一门宗主之尊,亦不管萧弄玉远比自己小了十几岁,所谓“先下手为强”,楚清溪一上来就刷刷刷三剑,顿时抢占了先机。 萧弄玉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三招过去,楚清溪的剑势犹如滔滔江水,直压得她左支右绌,疲于应付。萧弄玉的脸上渐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只因为十几招过后,她已然心中已经明了,这楚清溪的身手,显然甚至在其师父云龙子之上,若是以两人如此悬殊的身手,楚清溪想要取她性命,亦是举手之劳。 可即便是如此,萧弄玉依然不肯服输,只见她清叱一声,手腕一翻,一招“天山采莲”,剑尖堪堪就朝楚清溪手腕经脉挑去!楚清溪就势将剑一压,纤薄柔软的束腰剑猛然架在了萧弄玉剑上。 萧弄玉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从剑上传来,直震的她虎口迸裂,鲜血长流,一柄长剑顿时脱手飞去,直插在地上震动不已。 “你输了。”,楚清溪收剑回鞘,正视萧弄玉道。 萧弄玉一手握住流血的手腕,苦笑道:“萧弄玉技不如人,自当心服口服。”,她知道楚清溪有心想让,为了保全自己的一些颜面,故而心中亦是感激,当即侧身让过一边,朗声道:“请——”。 她手下的一众青狼卫亦不敢为难,纷纷让过一边,只是不断以震惊而钦佩的目光打量着楚清溪。昔日楚清溪化名奚清,身为青狼卫之时,并没有展露过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在她们心里,一直将她与萧弄玉放在伯仲之间的位置,可如今这一战之下,她们自然也已经看出楚清溪之成就显然远高于萧弄玉,此等身手,想必在大辽当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楚清溪自然在她们的眼中看到了崇拜和佩服,这些人,昔日皆与她同在青狼卫服役,即便是她们仅仅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亦能轻易地将她们一个个认出来。 此去一别,自当后会无期,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明白。楚清溪一抱拳,团团施了个礼,大步走到赵宁身边,将其扶上马背,又转身来到绮云身边,一把将其打横抱起,随即便发足带头朝前奔去。 当呼延雍和古里呼儿率领大军赶来的时候,恰恰遇到了正值垂头丧气的萧弄玉等人。“萧狼主,可曾见到钦犯奚清?”,古里呼儿大声问道。 “走了。”,萧弄玉随手指了指楚清溪远去的方向,无精打采的回答道。 “你怎么不拦着?”,古里呼儿有些气急败坏,一时间竟忘了彼此的身份。 萧弄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在牛头峪,你怎么也不拦着?” 古里呼儿一怔,顿时面红过耳,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呼延雍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将起争执,慌忙接口道:“如今不是争论的时候,既然萧狼主方才见过钦犯,想必她们也没有跑远,更何况还有个孕妇!” 他霍然转身举剑高呼道:“众将士听令,刀出鞘,箭上弦,全力捉拿钦犯楚清溪!” 第76章 一人挡千军 兵临倒马关 话说楚清溪战胜萧弄玉,带着赵宁、绮云径直朝倒马关方向飞奔,一路上长途奔驰,竟不敢歇息片刻。饶是楚清溪,时间一长亦不觉有些疲惫,然而她不敢多有耽搁,只好咬牙硬撑着打横抱着绮云,紧紧地跟在“玉麒麟”身后,以期能赶在辽国大批追兵之前将二人平安送入倒马关内。 “清溪,咱们已经跑了很久了,是不是得停下来稍事歇息?”,赵宁望着楚清溪额前亮晶晶的汗珠,禁不住有些心疼。 “楚姑娘,实在是拖累你了。”,绮云有些赧然道。 “我尚能坚持。”,楚清溪简短地答道。抱着一个人尚能展开绝顶轻功,堪比“玉麒麟”脚力,她的内功可谓是深不可测:“咱们越早靠近倒马关就越安全,所以眼下能不歇息还是尽量不要再歇息了。” 赵宁的目光中饱含着怜惜:“只是苦了你。可惜我的内功不及你,即便是不抱着人,亦跟不上玉麒麟的脚力,不能为你分担。” 楚清溪感激地冲她微微一笑,却是再没有应声。如此长途奔波正剧烈地消耗着她的真气,若再开口说话,无疑愈发加重了她的负担,是以她只能尽量以简短的话语回应赵宁,却再不敢多说一句。 可即便是如此不知疲倦地奔波,“玉麒麟”和楚清溪的速度依然渐渐慢了下来。楚清溪只觉得绮云的身子越来越重,沉得几乎令她的手腕似要折断一般。她拼命咬牙坚持着,尽可能地将其平托在胸前,可越来越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疲惫感。 这几乎令她想起昔日少时在天岳宗练功的苦日子。当日练轻功时,她的师父,天岳老人玄青奇亦是要求自己在双腿上绑着重达几十斤的沙袋,还在肩头扛着重不堪言的实木,尚且得在天岳峰上来回奔波。“只不过当日肩头扛的实木换成了打横抱的绮云。”,楚清溪有些自嘲地想着:“若是能将她扛在肩上倒是能轻松些,只可惜她却不是个木头。” 她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可身后呼延雍的军队,却一刻不停地追赶上来。两者的距离渐渐地接近,甚至于又能够听见身后万马奔腾的动静了。 “倒马关!”,赵宁欣喜的指着前方,忍不住大叫起来。 只见前方远远地屹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池,虽然离她们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然而城墙头金钩铁划之“倒马关”三个大字,却已然清楚地映入了她们的眼帘。 “倒马关!清溪,咱们快到了!”,赵宁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欣喜,就连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 离她奉旨和亲已有数年,如今乍一看到熟悉的宋国建筑,不禁一股故乡之情在心底油然而生。这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即便是当日赵仁不念兄妹之情将其送入虎口和亲,她却依然对这故国的土地保留着深刻的感情。 “韶光流转,物是人非。”,赵宁喃喃道。在辽国雀营的日子暗无天日,她又怎能想到如今尚能故国重游,转回中原呢?“玉麒麟”蹄下生风,拼命地朝倒马关奔跑,楚清溪打横抱着绮云,亦早已竭尽全力。 身后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响,冷不丁地猛然射来一枝冷箭,突然“嗖”滴射在了“玉麒麟”之后臀上!骏马受惊,惊嘶之声,猛然朝前加速狂奔,赵宁猝不及防,猛然间被它一带,差一点便被甩落马背! 幸亏这些时日赵宁为了有更强大的能力抵抗雀营中的折磨,每日里努力习练楚清溪昔日传授的“漱玉心经”以及蔷薇三式,故而如今无论内功和招式,皆有不小的进展,是以虽因“玉麒麟”骤然之加速被甩的东倒西歪,却也能在第一时间用力在腹腿之间,硬生生将自己的身子以一招“铁板桥”的功夫在马背上恢复了原状。 “嗖嗖嗖”,凌乱的箭雨接连从天而降,楚清溪依仗着灵活的身法和百变的步伐在乱箭之中穿梭前进,然而她知道,这样的好运气终究持续不了多久。 更何况,这漫天箭雨的频率越来越高,意味着呼延雍的军队离自己已是近在咫尺!楚清溪知道,若是没有任何防范措施,要想在乱箭之中抱着一个人全身而退,无疑只是天方夜谭,是以她低声谓绮云道:“绮云,只能让你与安泰一道骑着玉麒麟尽快入关了,无论如何,你都忍一忍。” 尚不待绮云回答,她身形一错,猛然追上了“玉麒麟”,将绮云翻上了马背,清叱道:“快走!”,自己转身回剑,将背在背上的盾牌执在手上,霍然回身拦在了兵马前方! “怎么,奚侍卫,单凭你一个人,就能挡得住我大辽之千军万马?”,呼延雍打马上前,一脸嘲讽地看着她。在他身边则正是牛头峪守将古里呼儿,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奚侍卫,你不是很能跑么,如今再给老少爷们儿跑一个看看,看看你们宋人,逃跑的本事有多强。” 他的话音未落,周遭将士顿时哄堂大笑。他们中很多人并不认识楚清溪,故而见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便早已将其主观认为图有一些花拳绣腿的拳脚,只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罢了。 “呼延将军,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当真是太后的青狼卫?”,一名年轻士兵吃惊地问道。 “哼。”,呼延雍未置可否,当日他欲驯服“玉麒麟”,却被楚清溪一举而得,心中早已存了几分怨气,故而自然不肯当场承认楚清溪着实是有真本事的。 “她若是有真本事,就应该堂而皇之与本将军一决高下,怎会犹如过街老鼠一般,跑的比谁都快!”,古里呼儿指桑骂槐地说着,牛头峪一役,楚清溪杀死了他众多兄弟,自然与之结下了不同戴天之仇,他亲眼见识过楚清溪的功夫,知道其并非像外表这般柔弱,然多年的沙场征战早已练就了他不服输的性格,更何况他并未与楚清溪正面交锋过,故而对其实力依然心存小觑。 楚清溪笔直地站在大军之前,其一人之气势竟然全然不怯:“辽人的将军,难不成打的都是嘴皮子仗?”,她冷冷地说道,言辞之间甚为尖酸刻薄:“是真汉子的,就出来与我刀兵相见,是驴子是马,一看便知。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哼哼,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她凤目一横,又甚为跋扈道:“当然你们若想一起上,在下自然也全接着。” 楚清溪这般目中无人,第一个激怒的便是牛头峪守将古里呼儿,他一摆斗大的黄铜锤,大喝道:“何须多人,本将一个人就能将你生擒当场!”,暴喝声中,他悍然催动战马直朝楚清溪冲来,三百斤的黄铜锤带着凌厉的风声,更是犹如泰山压顶般当头朝其砸落,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意。 楚清溪见其来势汹汹,自然也不会与之硬拼,她仗着自己灵活的身法开始与之周旋,那古里呼儿将那铜锤舞得密不透风,却依然占不到她身上半根毫毛,直气得“哇哇”乱叫。 “若能将追兵多拖得一刻,安泰她们自然便多一分安全。”,楚清溪心中如此盘算着,故而眼看辽国追兵尽数被其与古里呼儿的较量所吸引,自然不肯轻易将其杀死以激起辽兵拼命之心。 她的身段犹如彩蝶蹁跹,不断地绕着古里呼儿打转,她手中的剑犹如灵蛇一般,时不时地还在古里呼儿身上割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不多时,古里呼儿的身上已是鲜血淋漓,乍然一看的确有些骇人,可是他挥舞着虎虎生风的黄铜锤依然显示着他保持着不俗的战力,故而两下里你来我往,愈发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古里呼儿久战不下,虽说不耐烦却也无可奈何。尽管他力大如牛,可这六百斤重的黄铜锤舞的久了,亦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古里将军,这女子想要拖延时间,你可切不要中了她的计策!”,呼延雍目光一闪,俨然是看出了楚清溪之心思。 古里呼儿何尝不曾想速战速决,可是楚清溪的身形犹如泥鳅一般,他纵然将黄铜锤使得上下翻飞直累的气喘吁吁,亦够不到她的半分汗毛。 这边厢楚清溪与古里呼儿鏖战,尽管拖延着时间,那边厢赵宁带着绮云纵马疾奔,片刻之间已达倒马关城下! “快开门!让我们进去!”,赵宁提足了真气,远远地将声音送入城内。城墙之上猛然探出两个脑袋,正是朱纹和碧痕二人! “你是何人?”,碧痕扬声道。她与朱纹二人奉楚清溪之命,一人前往温州雁荡山脉寻访小天岳诸人,一人则奔赴太湖鼋头之地召集蔷薇门残部,如今二人幸不辱使命,依约赶到了倒马关集结,可谁知那徐焕之尚且记得昔日恩怨,一眼便将二女认了出来,是以非但不给予襄助,反而意欲召集兵马,再一次将其一网打尽。 可这朱纹和碧痕早已今非昔比,莫说如今得了小天岳和蔷薇门之力量,单单就凭其二人苦练绝技,这徐焕之亦挡不住其与日俱进的“龙象般若功”和“无相神功”。 更何况那小天岳中的春羽、夏荷、秋兰、冬梅深得楚清溪影响,其为人处世的性子更是如出一辙。更何况平时日楚清溪不在的时日,皆由其四人执掌门派事宜,故而虽身为侍婢,却早已过惯了久居高位的日子。 春羽居长,最是深藏不露,四个人中以她武功最高,又最得楚清溪信任,是以无形之中俨然成了众婢之首;夏荷性静,平日里不喜与人打交道,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躲在屋里捣鼓她的瓶瓶罐罐,她的武功或许不是最好的,然而她的易容之术,却是天下无双。更何况,她还身兼一身医术,只是寻常医者的药是用来救人,而她开的药,或许却是要人命的; 秋兰主攻轻功,其身量娇小,身轻如燕,一身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就连楚清溪都堪堪只比她高出半分,更教人拍案叫绝的是,她还有一身妙手空空的本事,可在人不知不觉中偷天换日,探囊取物,可谓是一绝;而冬梅则是四个人之中练功最为刻苦的,她长着一张圆圆的笑脸,微微上扬的嘴角即便是不笑的,亦使她脸上多了一丝喜气。不知情的,都以为她是最好说话的,殊不知她却偏偏是四人之中最为心狠手辣的。 而当日这徐焕之骤然发难,头一个得罪的,正是这四个瘟神。 第77章 巧婢施妙技 以假可乱真 那天若不是朱纹及时阻止,恐怕徐焕之的项上人头早已被冬梅踢着当球玩了。 朱纹和碧痕带着小天岳与蔷薇门众人进入倒马关时,恰巧与徐焕之的人马狭路相逢。徐焕之见城中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江湖中人,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而这一看之下,顿时认出了朱纹和碧痕的样子! “原来是你二个小贱婢!”,徐焕之扬起马鞭指着朱纹碧痕道:“当日被你们逃了过去,今日里怎么还有胆子来我倒马关?” 此时朱纹拿着天岳小令,碧痕拿着蔷薇金令,那小天岳与蔷薇门众人早已将其二人视为两派之少主,眼看徐焕之如此出言不逊,不由得尽皆勃然变色,有人破口大骂,有些急性子的,更是早已紧紧握住了刀柄,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与之拼命。 而就在这时,只见两道人影猛然从人群中冲去,犹如天外飞仙般直朝徐焕之当头扑落!还未等徐焕之身边的卫兵回过神来,便被冲在前面的一名身量轻巧的少女冲散了队伍!而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少女下手更是歹毒,但凡是想要上前阻挡的士兵,接连被她刺穿了咽喉,纷纷倒地不起。 就在人群大哗,人仰马翻之际,两名妙龄少女几个兔起鹘落之间便已然到了徐焕之跟前。“秋兰,冬梅,莫要伤了他性命!”,眼看冬梅明晃晃地剑尖已然指上了徐焕之的咽喉,朱纹慌忙大声喊道。 冬梅的剑尖离徐焕之的咽喉不到一寸,徐焕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到脚直冻的他全身发麻,才这么片刻功夫,他已然从鬼门关打了个来回,若不是朱纹阻止的快,恐怕这一刻他早已与这些倒下的士兵一起,□□脆利落地一剑封喉,前往酆都城当总兵去了吧。 随着朱纹的吩咐,冬梅的剑霍然一转,猛然将剑柄击在了徐焕之的面门上,顿时将他打晕了过去。随即又伸手一把抓住其铠甲缎带,猛一发力便将其从马上擒下,竟将这堂堂七尺男儿夹在腋下,又自蹿回到己方的阵营。 众人将其五花大绑绑了起来,余下军士群龙无首,一时间竟也不敢上前抢人,只得亦步亦趋跟在这伙子江湖人身后,却不知其要将徐焕之带去何处。 稍有灵光些的,早已拔腿跑回徐府禀告,这徐夫人与徐素娥乍然听闻徐焕之竟然为人所擒,禁不住哭哭啼啼慌作一团,哪里还能有半分主意。 幸而徐府尚有樊天旭主事,听完来人禀报,不由得捻须沉吟道:“大人一直甚少与江湖中人来往,怎么会有仇家上门?”,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几个人来,赶忙劝慰徐氏母女道:“夫人小姐稍安勿躁,待学生先去探个究竟,再设法营救大人。” 徐氏垂泪道:“如此就有劳师爷了。”,樊天旭略一躬身,正待转身出门,忽听徐素娥道:“樊叔叔,我与你一道去。”,徐氏正要阻拦,却听樊天旭点头道:“走吧。”,当即便辞别徐氏径直出的门来。 “那一伙江湖人到哪里去了?”,樊天旭边走边问。 那士兵回道:“那伙人掳了大人,据说往总兵衙门去了。” 樊天旭紧紧地皱着眉头,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那伙子江湖人竟然带着大人去了衙门?” 尽管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甚至于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樊天旭依然带上了徐府的亲兵直扑总兵衙门。可随即,他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只见徐焕之精神焕发,正与那为首的江湖人士相谈甚欢,见到樊天旭急匆匆走来,连忙笑着为其引荐道:“天旭来了。”,他笑着对樊天旭招了招手,将其引至坐着的两名少女跟前,笑道:“这位是小天岳少主朱纹姑娘,这位是蔷薇门少主碧痕姑娘”,他介绍完座上两位,又笑指着樊天旭道:“二位姑娘,这位是我总兵府的刑名师爷樊天旭,我这总兵位置之所以能坐到现在,全靠他呢。” 樊天旭闻言,慌忙一躬到地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天旭之所以有今天,全仰仗大人栽培。”,他心中疑惑徐焕之怎么突然对袭击他的江湖中人这等亲切,再一眼看到朱纹和碧痕的面容,猛然亦想起当日之事来,不由得勃然变色道:“是你们!” 徐焕之见他犹如刺猬一般,慌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让其放松一些:“天旭,当日里都是误会,就不要再提了。”,他见樊天旭的神情之中尚且有一些疑惑,笑着又道:“如今这二位姑娘前来,却是带来了一笔天大的生意。天旭不妨在一旁听听,此事若是能成,倒也不失为一笔发财的买卖。” 樊天旭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要怎么说这徐焕之对这两个少女的态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来这其中竟涉及到金钱的往来。这倒马关的地势独一无二,乃是宋境出入辽邦的唯一要道,素日里往来的客商若是想要在两地之间往来贸易,势必得途径这倒马关,这徐焕之从中抽个一层半层利润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亦也算不上什么大买卖。 是以如今徐焕之等人如此心照不宣,樊天旭便知道他们要做的,定然是一笔涉及违禁物品的走私生意。而在这当中,徐焕之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从中分得大额的利润。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徐焕之能够建成如此豪奢的私宅,又能豢养众多数目的亲兵,单凭其区区俸禄,又怎顶得住如此开销。 如此一来,樊天旭心中的疑虑顿时一扫而空。若是为了发一笔横财,那么徐焕之将这些江湖人士奉为上宾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天旭,你去外头安排一下,二位少主自会有人与你交接。”,徐焕之亲热的吩咐他道。樊天旭见其安然无恙,当下便也不疑有他,欣然领命而去。 眼看樊天旭走远,屋里的徐焕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将出来。那徐焕之一扫之前的官派,姗姗几步走到朱纹跟前,笑道:“我就说他认不出来,少主还不信。”,其声若银铃,俨然竟是女子声气。 “啊呀,夏荷,你当真是惟妙惟肖,全无半点破绽呀!”,碧痕忍不住拉着她转起圈来:“若不是我事先知道,定然也被你蒙了过去。” 夏荷抿嘴笑道:“雕虫小技,在少主跟前献丑了。”,说着她手腕一翻,又笑道:“如今有了这方印,这倒马关可算是尽数落在咱们手中。如此只需等宗主救了人回来,便可开关放行,再无须受制于人了!” 朱纹笑道:“这樊天旭为人机警,生性狡诈,当日里咱们也在他手上吃了诸多苦头。今日这场戏,就是为其量身定做,如今他自然对你我去了疑心,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的多。咱们都不懂官场往来文章,有了他,倒是能省不少心。”,她笑着拉起夏荷的手道:“只是委屈了你,这些时日却是需要与之周旋。” 夏荷抿嘴笑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她咳了一下嗓子,猛然又转成了徐焕之的声气:“本官有樊师爷相助,这倒马关里,还有什么事情办不了?” 三人相顾大笑,如此竟在悄无声息之下偷梁换柱,将这倒马关易了主,而真正的徐焕之则被幽闭在一处偏僻小院之中,整日里有人看守,却是丝毫没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话说这朱纹碧痕等人在这倒马关里住了有些时日,一直在关注着关外的动静,焦急地等待着楚清溪的动静,却是始终没有接到任何讯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纹和碧痕尽管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只能每日里在这城中闲逛,聊以打发时日。她们甚至也去看望过昔日的李桂姐一家,那桂姐儿已经出嫁,嫁的是同样出身穷苦,生性却是老实的汉子,李小弟的伤势亦早已痊愈,一家人吃苦耐劳,日子倒也过的和和美美。 见了朱纹和碧痕,李桂姐一家自然仍是感恩戴德不忘昔日楚清溪赵宁之大恩。当日听闻楚清溪恶战徐焕之重伤之下下落不明,赵宁身为先帝公主已被押解进京,着实让李桂姐一家震惊的无可名状。她们甚至偷偷地出城找过楚清溪等人,希望能够略尽绵薄之力,可一次次地无功而返,那李氏为此还连连求神拜佛祈求菩萨能够保佑恩人平安,可却一直都没有她们的消息。 如今见了朱纹碧痕,李家人方知昔日事。听到楚清溪孤身入辽营救赵宁,那李氏更是连连念佛不迭。朱纹和碧痕念其知恩图报,心中亦不免感动,见其生活依然不甚宽裕,便照旧时不时地拿些柴米接济,一如昔日楚、赵二人在时模样。 这一日,朱纹和碧痕上得倒马关城墙远眺,只见大漠苍茫,风卷黄沙,一片萧瑟景象,哪里看得到半分人迹,正值失望之时,猛然见到远处狂奔过来一匹骏马,马上骑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怀中尚且抱着一个婴孩,三人一马风尘仆仆,一身狼狈,俨然正是长途跋涉而来。 “开门,让我们进去!”,其中一个脸上蒙着黑纱的女子扬声叫道。朱纹和碧痕相视一眼:“她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再定睛一看,却见其整个脸都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不甚对称的双眼,却是显得十分怪异,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城下何人?”,守关士兵大喝道。倒马关地处宋辽之间第一道屏障,时不时有奸细假扮往来客商穿梭其中,故而若是没有通关的凭信,自然不可能轻易打开城门。特别是如今冬尽春来,那辽人经过的漫长的冬季,自然是粮草空虚,百废待兴,每年的这个时节,往往会对位于辽宋边境的宋国百姓开展一场掳掠,若被轻易哄开了城门,恐怕又将是一场浩劫。 故而朱纹和碧痕亦不敢拿城里的百姓性命轻易开玩笑,既然一时间认不出马上之人,便也在一边袖手旁观,姑且任由守关士兵上前盘问。 “朱纹!碧痕!”,她们认不出赵宁,赵宁却一眼将她二人认了出来:“是我!你们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清溪还在后头,你们快派人去帮她!” 朱纹和碧痕闻之大惊,见她言之凿凿,由不得她俩不信,可再看其露在黑纱背后的那双眼睛,却怎么都不是她们昔日认识的赵宁! “朱纹,她是不是赵姐姐?”,碧痕焦灼地问道。她的性子比较急躁,一遇到这种需要冷静判断的时刻,顿时犹如无头苍蝇般,急的团团转。 “你若当真是赵姐姐,可否揭面一见?”,朱纹心中的紧张和激动亦不亚于碧痕,然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不得不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若当真是赵姐姐,我们没有理由认不出来。” 第78章 生死交关时 天降奇兵来 赵宁见她提出这等要求,心知定然不能反驳,眼下情况紧急,楚清溪一人尚在苦苦支撑,只为了给她与绮云更可能多的争取到生存的时间,故而当下她也不与朱纹二人废话,扬声道:“如今我有难言之隐,不方便揭面示众,我演练几招昔日清溪传授你我之功夫可好?” 当下她不由分说翻身下得马来,勉强一提真气,双手拳掌交加,顿时犹如乱蝶纷飞,打的分外好看。更有甚者,她的拳掌抓指环环相扣,变化无穷,又兼之其飘忽不定的身法,更是平添了几分闲云流水,潇洒绝尘之意。 只是她在雀营里受的折磨久了,身子着实亏损的厉害。堪堪只做了三四个招式,便已累的气喘吁吁,不堪负荷。当然,有这几式演练,就已经足够了。 “飘絮掌法!”,朱纹和碧痕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招式。昔日在倒马关相依为命的日子历历在目,赵宁的这套掌法也不知在她们跟前演练过多少遍。如今这么熟悉的场景骤然出现在跟前,顿时教朱纹和碧痕忍不住热泪盈眶:“赵姐姐!” 她们失声惊呼,忙不迭地令人开门迎接。春羽、夏荷、秋兰、冬梅亦循声而来,夏荷固然依旧以徐焕之的模样示人,是以赵宁骤一见她,不由得的勃然变色,恨上心头。 “赵姐姐,此地不宜多言,咱们入城再说。”,朱纹察言观色,慌忙附耳安慰道。 赵宁见她一脸欣喜恭顺模样,便也暂时放下心来,更何况如今她和绮云亦没有别的路可走,故而略一点头,便任由诸女簇拥着自己入了倒马关。 “清溪尚还在外头!”,人马堪堪入城,赵宁便迫不及待地叫道:“朱纹,碧痕,你们快令人好生安置绮云和孩子,其他人,快与我一起出关救清溪!”,当时若不是为了绮云和孩子,她说什么都不会留下楚清溪独自面对辽国的追兵,只是绮云对自己有恩,为自己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赵宁说什么都要将她和孩子平安地送入关内,才能安心。 而至于楚清溪,赵宁知道她的能耐,更何况赵宁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若是楚清溪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定然也不会独活在这个世上。是以如今既然已将绮云母子平安送入倒马关内,赵宁自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与楚清溪前去汇合。 “不,公主,说什么绮云都不会离开你。孩子,请你们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就说她娘亲对不起她。”,绮云拭泪道。 “宗主!赵姑娘,你说咱们宗主现在就在关外?”,春羽失声问道。小天岳与蔷薇门诸人闻言,更是一片喧哗,纷纷叫嚷着要冲出关去,前往营救楚清溪。 “大家稍安勿躁!”,朱纹大声道,她看着赵宁骨瘦如柴的身子,再看到绮云毫无血色的面庞,便知道二人在辽营之中定然是受尽了折磨。这样的身子骨,又怎经得起再次与辽国大军正面交锋:“赵姐姐,绮云姐姐,情况紧急,请恕朱纹说话得罪了。你二人长途跋涉,早已精疲力竭,若是盲目出关,非但救不了楚姐姐,反而又会成为她的累赘。眼下当务之急,还请你二位好生将养,待朱纹、碧痕与众姐妹一起接应楚姐姐,方是道理。” 春羽、夏荷、秋兰、冬梅听闻楚清溪一人在关外独战辽军,早已骇的魂飞天外,恨不得背插双翅赶往救应,哪里还顾得上与赵宁等人在嘴皮子上耽误工夫:“少主,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这边厢倒马关城中众人乱作一团,且听朱纹、碧痕分头布置行事,那边厢楚清溪的处境,却早已险象环生,九死一生了。话说楚清溪固然是一门心思拖延时间,仗着一身凌波飞渡的轻功尽量与古里呼儿周旋,不料却被呼延雍一眼看破了心思。 “古里将军,此女子想要推延时间,你断不可中了她的计策!”,呼延雍如是喝道。 古里呼儿经他一语道破,不由得顿时气的“哇哇”怪叫,两柄各重达三百斤的黄铜锤更是舞的风生水起。可是纵然使他竭尽全力,亦碰不到楚清溪半分毫毛,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呼延雍眼观战局,便知古里呼儿断无可能胜过楚清溪,当下便扬鞭谓左右道:“这女子果然有几分本事,如今太后严令要将此人捉拿回去,咱们也不能再与之多加纠缠。诸位将士,还有谁愿意出战,协助古里将军共擒反贼?” 他的话声未落,左右猛然冲出两名青年将领,一名白面无须,身穿烂银铠甲,手执一柄熟铁缕铜青龙戟,名唤潘俊杰,另一名黑须覆面,身若铁塔,背插两柄蟠龙双开锋大斧,姓周名复恩。 “末将愿往!”,二人齐声大喝道,端得是器宇轩昂,杀气腾腾。 “好!”,呼延雍赞许道:“太后有旨,需得生擒反贼,二位将军只需留得此人性命,倒也无须过于手下留情。” 二人欣然领命,当下拍马直与古里呼儿会合。古里呼儿得二人襄助,顿时如虎添翼,犹如长出了三头六臂一般。而楚清溪陡然需要应付三个久经沙场的悍将,一下子顿时觉得压力骤大,就连先前行云流水般的身法都一下子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古里呼儿、潘俊杰和周复恩各守一角,俨然形成了三角状的包围态势。无论楚清溪奔走至哪个方位,都有一人与之正面相逢,是以如此一来,楚清溪先前以身法轻灵所占之上风顿时被压制了下来,只能抖擞起精神,与这三名战场上的凶神以命相搏起来。 更教楚清溪感觉吃力的是,敌方三人皆是骑兵,居高临下以长兵器攻击自己,着实占了不少便宜。所谓一分长、一分强,在生死相搏之际,你打不到对方而对方打得到你,在心理上便已经落了下乘。更何况对方三人皆是久经杀伐之人,身上的杀气半分不逊楚清溪,故而两下里一拼杀,只战的昏天黑地,飞沙走石。 楚清溪见此形势,心知不可恋战,若是被对方拖住了自己,就算自己有玄功护体,亦不免将落得个真气枯竭束手就擒的下场。是以楚清溪一改先前的战术,长啸一声,双足就地一点,整个身子拔地而起,束腰软剑抖的笔直,径直朝古里呼儿冲去。 她的速度是那么快,甚至于古里呼儿尚未来得及反应,她的剑尖便已然抵到了他的咽喉!古里呼儿大惊,慌忙举锤相格,可说时迟那时快,尚未等他的铜锤举起来,楚清溪的剑却早已在他喉间点开了一朵血花! 战马长嘶,鲜血迸溅,就在古里呼儿轰然倒地的那一刻,他的那匹枣红马却已在楚清溪的刺激下猛然朝潘俊杰撞了过去! 潘俊杰见势不妙,慌忙自马镫上甩脱了双脚,猛然自马上跳将下来。只听“轰隆”一声,二马相撞,顿时筋断骨折,瘫软在地,而潘俊杰手中的熟铁缕铜青龙戟却是适合马战,如此跳下地来,这青龙戟的长柄却反而使得周转不灵,显得有些笨拙起来。 可是高手相争,哪里容得了稍稍一些差池。就在潘俊杰企图丢掉青龙戟,改由佩剑与楚清溪较量时,楚清溪的剑却早已将他的胸膛刺了个对穿。 一个照面,连损两员大将,楚清溪的功夫俨然让呼延雍又惊又怒,暴跳如雷。为了防止周复恩步之前二人之后尘,呼延雍挥手示意左右兵士一起上前支援,大喝道:“生擒此贼,替古里将军和潘将军报仇!” 众将士一拥而上,挥舞起刀枪剑戟统统朝楚清溪身上招呼过去。这些本都是与古里呼儿、潘俊杰一起在刀口出生入死过的弟兄,如今眼看二人惨死在楚清溪剑下,早已心存同仇敌忾之意,故而呼延雍一声令下,这些人便犹如出了闸的猛虎,怒吼着直朝楚清溪冲杀过去。 一时间,杀声震天,哀鸿遍野,楚清溪的剑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一波波的将士依然犹如不要命般的冲将上来,这样的场景楚清溪依稀记得,昔日在倒马关与徐焕之一战,亦是如此景象。 这些将士并没有特别高明的招数,或者是刀枪不入的本事,然而与那些江湖人不同的是,他们似乎始终能够牢牢团结在一起,将自己单独的力量融合在一个整体中迸发出可怕的杀伤力。 单人成木,双人成林,楚清溪见识过这股力量的可怕,是以她断然不会再与之硬拼,重蹈昔日覆辙。 拼力自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楚清溪且战且退,拼命朝倒马关方向奔逃。呼延雍自然亦看出了她的打算,当即令所有兵马统统扑杀上去,企图将其陷入包围圈里,待其力竭不支,再将其手到擒来。 如此一来,楚清溪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重围之中,奔逃的速度自然也便逐渐慢了下来。最为可怕的是,经过是长时间的奔波和拼杀,楚清溪的真气和体力亦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她一次又一次的冲开一条血路,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这些杀红了眼的士兵包围在了中央。 刀劈,剑刺,血肉横飞,此间已成炼狱。 就当楚清溪又被重重包围之时,她似乎开始有些绝望了。一眼望去,皆是乌泱泱的契丹士兵,她想不到萧太后居然这么看得起自己,竟舍得拨出这么多的将士前来捉拿自己。 以她的一己之力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然不易,一路上风餐露宿,她耗费的精力和体力远胜赵宁和绮云,如今再加上连番作战,更是教她精疲力竭,心力交瘁之感。 然而若不战,落在辽人手中的下场,更是教楚清溪有些不寒而栗。她亲眼目睹过赵宁和绮云的下场,亦在青狼卫待了不短的时日。她深知萧太后对待叛徒的手段,故而始终只能咬紧牙关苦撑。 她的剑依然那么凌厉,只是速度显然已经慢了下来。她手中的盾牌一推就是一大片,可明显亦失去了之前的威势。楚清溪堪堪将身前的士兵一剑劈翻,横刺里周复恩的双斧已是当头劈下!她拼尽了全力在最后一刻闪身避过,却依然被斧刃削断了一截衣袖! 楚清溪的身上渐渐挂了彩,她的衣裳已被鲜血浸满,早已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的鬓发早已被汗水濡湿,流过眼帘,似乎连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亦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如今的楚清溪甚至于有些麻木,她只知道不断的挥剑,出掌,将挡在眼前的人们尽数杀死,却丝毫都望不见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想不到我楚清溪居然会死在这里。”,她有些自嘲地想着。她甚至想起了师门中的那些人儿:“歌儿,师傅、铮儿……,他们若是知道我身遭此难,不是会为何想。”,她有些心酸:“清风因我而死,恐怕师傅他们都不会原谅我吧。也罢,我早已是应死之人,苟活到现在,已是上天怜悯。如今安泰已经平安,我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正当楚清溪有些绝望的时候,突然间杀声大作,横刺里突然杀出一队看不出身份的人马,说其是江湖中人,却有着严谨的军队作战方法,若说是哪里的军马,可却皆是中原江湖中人打扮。这群人二话不说,直接冲乱了辽军的队伍,在乱军之中,为首一人蒙面包头,对楚清溪大叫道:“清溪,快走!” 第79章 才出千军阵 又陷醋海中 楚清溪正值精疲力竭之际,横刺里猛然出现一伙救兵,当下亦只能不管不顾与之一道,拼命自乱军中杀开一条血路。那个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之人俨然是这伙身份不明队伍的首领,只见他打马上前,接连砍翻围上来的辽兵,猛地伸手给楚清溪叫道:“清溪,快走!” 他的声音似曾相识,只是楚清溪已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分辨他的身份。待得楚清溪翻身上马端坐其身后,那人不管不顾地拼命策马狂奔,径直朝倒马关风驰电掣疾奔。 他带来的一众队伍俨然都是死士,个个皆能以一当十,不要命地冲将上去阻挡着辽兵的进攻,以为其争取逃跑的时间。然而辽兵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这群天降奇兵个个武艺超群,亦渐渐地被大批辽兵分而包围,陷入了浴血苦战之中! 眼看辽兵又一次渐渐追了上来,楚清溪的心又一次拎到了嗓子眼:“你是谁,为何要救我?眼下情况紧急,若被追上,咱们两个人都得死,你还是放我下来,自己快走吧,救命之恩,清溪定当铭记五内,他日若有缘重逢,再图后报。” 那人却是充耳不闻,只顾拼命地策马狂奔。一里、两里、三里,眼看着离倒马关城墙越来越近,可此时的追兵却也已经越来越近。耳边风声呼呼,不时有冷箭自耳边擦过,那人拼命地驱策着□□良驹,已全然不顾马儿的死活。 突然一枝冷箭射来,骏马一声悲嘶,俨然被射中了后腿。在那人的驱策下,那马儿一瘸一拐拼命朝前奔跑,可无奈身受重伤,这速度显然是直线慢了下来。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那人带来的死士也被渐渐冲散,就当楚清溪咬紧牙关企图跳下马再次拼命之际,只听前方杀声大作,又有一群中原服饰的江湖人疾奔而来,楚清溪一望之下,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朱纹、碧痕率众前来支援! 不由分说,小天岳和蔷薇门的子弟早已冲将上去,朱纹、碧痕连同春秋冬三婢则将楚清溪二人团团护住,全速朝倒马关城中退去。“传令,尽量将这位英雄的弟兄们都带回来。”,楚清溪连声叮嘱道。 “是!”,以春羽为首的三大婢子齐声应道。“禀宗主,夏荷正在城中接应,不能亲迎宗主,望宗主恕罪!”,春羽第一时间禀告了夏荷的下落,正要带领众人前往营救,却只听那人幽幽道:“不必了,回去无非是多送几个人去送死罢了。”,他睁着一双水波潋滟的凤目深深地望向楚清溪:“先入城再说,那些无非都是一些死士,如今也算是他们为主子尽忠了。” 楚清溪等人知其所言非虚,当下亦不再坚持,众人边打边退,转眼便退到了倒马关前。假扮成徐焕之的夏荷早已在城墙头等待,眼看众人簇拥着楚清溪回城,忙不迭地令人打开城门,将众人迎了进来。赵宁和绮云早已闻讯赶来,见楚清溪安然无恙,忍不住喜极而泣,赵宁飞身扑入她的怀中,见其一身血衣,满脸疲惫,忍不住又放声大哭起来。 楚清溪得与之重逢,心中亦不免有些百感交集。她轻轻地将其拥入怀中,柔声宽慰道:“好了,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么。”,赵宁埋首在她怀中,抽抽噎噎哭的好不伤心:“早知道你会受这么多罪,我就……我就……”,她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可一片真情却早已溢于言表。她二人这般抱作一团,互诉衷情,旁人倒也罢了,堪堪却是那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之人,一双凤目却在赵宁身上不住打量,眼神中颇有一些嫉妒无奈之色却是一闪即逝。 为防止樊天旭起疑,夏荷一直强撑着等到回到内室方才起身向楚清溪磕头,连声道:“婢子不能亲迎宗主,实乃万死之罪。” 楚清溪斜倚在罗汉床上,脸上依旧难掩疲倦之色:“快起来吧,这些时日也着实辛苦你们了。”,她的目光一一扫过站在地上的众女,微笑道:“都有出息了,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你们要是来晚一步,恐怕就只能给我二人收尸了。” 众女屏声静气,都不甚理解她的话中含义,亦不知她这番话中究竟是赞誉还是挖苦,一时间都不敢做声。春羽素日里与她最为亲近,故而小心翼翼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其神色如常,意态闲适,方知其并未怪罪,这才敢大着胆子微笑接口道:“宗主吉人自有天相,如今能平安归来,着实令婢子们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她带着夏荷、秋兰、冬梅姗姗行至那个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跟前,倒头下拜道:“多谢英雄助我宗主脱身。英雄是咱们宗主的大恩人,自然也是我们几个婢子的大恩人,将来但凡有用得着婢子们的地方,婢子们定当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那人端坐在圈椅上,闻言微微一抬手,俨然正是久居上位之人的做派。似乎这些跪拜礼仪对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只听他轻声说道:“诸位无须多礼,我与你们宗主本是故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亦是本分,你们快请起来吧。” 楚清溪的目光已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之前的恶战教她一时失去了判断,如今稍事歇息过后,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影月?”,她霍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那人跟前,一把握住那人双肩,与其凝目相视道:“影月!” 没错,这个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凤目的,正是当今西夏国女皇李婉华!当日楚清溪与之辞别远走辽邦之后,她便一直遣斥候关注其行踪,每日里八百里加急密报大夏皇宫,楚清溪的一举一动可谓尽皆在李婉华的注视之下。 当楚清溪勇闯雀营救出赵宁,玉麒麟又重伤耶律花喇之后,李婉华便知她们必将迎来萧太后的怒火以及辽兵疯狂的追击。李婉华太清楚辽兵的攻击力了,纵然是楚清溪身负绝世武功,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与这么庞大的战争机器相抗衡,更何况,她还得带上一个元气大伤之人,还有一个孕妇! 任何一个小小的闪失都会为其带来灭顶之灾。一想到楚清溪想要面临的处境,李婉华顿时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恨不得当时调兵遣将前去营救自己的心上人。 可她终究是大夏国的皇帝!任何时候,大夏国的福祉和百姓的安危始终位居李婉华心中首位。她即便焦急的五内俱焚,恨不得以身相替,却亦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绝不能以大夏国的任何名义行事,以造成与辽国之间的龃龉。 当然,李婉华亦不可能就此对楚清溪不闻不问,她思前想后,昼夜无眠,终于在多次与朝臣的争吵和辩论中,她乾纲独断下了决心:她李婉华,将带上三千死士,以江湖人的身份,前往接应楚清溪! 这一决定犹如雷霆霹雳般在大夏的朝堂上炸了锅。以元启泰为首的一众老臣竞相奏本,唇枪舌剑,意欲使女帝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只是李婉华心意已决,又岂容他们置喙,那些王公大臣们尚来不及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规劝女帝,李婉华早已带着三千死士踏上了征途。 幸而她做了这个决定!李婉华直到现在依然感到有些后怕:楚清溪当时已是强弩之末,若非自己带人及时赶到,恐怕她早已落入辽人之手。萧太后对待叛徒的手段可是天下皆知,李婉华一想到楚清溪可能得到的惩罚,不由得后背都起了丝丝寒意。 “影月!”,如今楚清溪正与自己四目相对,显然已经认出了自己。李婉华的心中不免有些欣慰:“她还是记得我的。”,当下她微微颔首,随即便除去了自己头上的装饰:“是我。”,她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我之身份特殊,故而只能如此行事。” 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来,楚清溪又何尝不知她担负了多大的风险。她想不到李婉华对自己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一时间不由得亦感动的有些哽咽:“你……你乃万金之躯,怎能为了我轻易涉险?” 李婉华微笑地握紧了她的手:“与国,我是皇帝;与你,我只是影月。”,她大大方方又一次表达了自己对楚清溪的情意,丝毫都不加以掩饰。楚清溪不料她至今依旧敢如此坦然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方道:“贺兰公子可好?” 屋里的空气顿时有些尴尬,当着赵宁的面,李婉华坦然表达着自己对楚清溪的情意,直教楚清溪有些措手不及,而其余众人亦不敢随便搭腔,只因她们看出了李婉华身份的特殊,亦看出了楚清溪与之交情匪浅。 朱纹和碧痕自然是知道底细的,只是李婉华对楚清溪有两次救命之恩,一时间她们亦吃不准楚清溪对她的心意。只听李婉华微微笑道:“诞下皇嗣之后,我便已与他和离。”,她的一双凤目凝视在楚清溪脸上:“如今大夏国后继有人,你若是愿意,我便与你共享江山。”,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望着楚清溪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又有些羞涩地笑道:“你若是过不惯皇宫的日子,那我就退了这皇位,随你隐居中原。” 空气在一时间凝滞了,楚清溪想不到这西夏女帝居然是这等雷厉风行的性子。敢情在自己卧底辽邦的日子,她早已将自己该做的事情该尽的义务悉数完成,甚至于还扫清了婚姻的障碍,干脆已与贺兰湛玉和离! 如今李婉华又当众表露情意,且不说她对自己有两次救命之恩,单单就凭她是一国之君,楚清溪也不能在人前轻易驳了她面子,眼看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了自己身上,顿时教楚清溪芒刺在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等难题,甚至于当时下令祁若望假扮楚歌玷污胡梦茵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为难过。 当然,更让她头痛的事情还在后头。赵宁站在一侧自然将这一切悉数看在眼里。李婉华的公然示爱已然让她醋意大发,现如今又见这楚清溪举棋不定,竟似也对其颇有情意,当下忍不住顿时打翻了醋缸,猛一跺脚,转身便冲出门去! 众人一时不备,待醒过神来追出门时,早已不见其踪影,绮云忍不住哭将起来:“公主!公主你等等我!” 楚清溪飘身翻上屋檐远眺,哪里还有赵宁的身影,当下不由得惨然变色道:“她这身子元气未复,如今贸然出走,又不知会惹出什么大乱子!” 第80章 顾影正自怜 千里故人来 楚清溪一见赵宁夺门而出,下意识地一把甩开了李婉华的手,猛然蹿上房顶远眺。可谁知她之前耗损颇多,是以之后落地之时,竟不小心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纹和碧痕慌忙上前搀扶起来,楚清溪不顾自己是否受伤,只顾一叠声叫唤道:“快令人一起出去找!”,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走,一起出去找!” 这边厢总兵府中乱作一团,鸡飞狗跳,那边厢赵宁一气之下冲出府衙,竟自昏昏然在小镇街头随意游走。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李婉华对着楚清溪含情脉脉的神情,耳边不住回想着李婉华在众人跟前对楚清溪的公然示爱,她想起李婉华身为西夏皇帝,一身气度高华,但想到如今自己落魄至此,非但全无公主之尊,甚至连容貌皆已悉数竟毁,她拿什么去跟李婉华争? 赵宁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一颗心又酸又苦,忍不住驻足街头掩面哭泣起来。正值哭的伤心,只听“叮”的一声,脚边居然落下了一枚铜钱,原来过路之人见其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俨然竟是将她误认成了乞儿。 这一下愈发教赵宁悲从中来,一下子蹲在地上只哭得个天昏地暗,死去活来。正值伤心处,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低声:“咦?”了一声。紧接着在她跟前突然就多出了几个人来。 “赵宁?”,其中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讶异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赵宁乍然听闻有人叫她的名字,不由得下意识抬头应声,那女子猝不及防看到她那双甚不对称的双眸,禁不住骇然退了一步:“赵宁?!” 这群人一行六人,正是楚歌、胡梦茵、楚铮、柳浅浅以及执扇、唐情。第一个发现赵宁的,正是素以毒蛊之术名震江湖的唐门三小姐,唐情。 赵宁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眼看众人的目光中尽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由得连忙掩面躲闪道:“我不是什么赵宁,你们认错人了!” 她这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所有人都已然听出了她的声音。这一口汴京口音,加之赵宁独有的声线,又有哪个能伪装的去?更何况,她纵然瞒得住其他人,却绝不可能瞒得住唐情。 她正抽身想走,却已被唐情一把拉住了手腕:“赵宁,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其余众人见她如此笃定,自然亦不再怀疑,赶忙围将上来将赵宁团团护在了中央:“阿四,究竟出了何事,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听见楚歌一如既往地温柔询问,赵宁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自然看见了楚歌跟胡梦茵十指相扣,如胶似漆的亲密,再想到昔日自己求之不得,如今又这般受楚清溪的气,愈发是自怜自艾,哭的声噎气哽,好不可怜。 “赵姑娘,谁欺负了你,咱们替你去报仇。”,胡梦茵挣脱了楚歌的手,姗姗行至赵宁身边安慰道。昔日赵宁对她有恩,甘愿以三根凤发为其药引,方才化解了她身上的情蛊之毒,使其得以恢复记忆,与楚歌再续前缘,故而胡梦茵对赵宁,心中亦是充满了感激。 她知道赵宁昔日对楚歌的情意,然却丝毫不以为忤,甚至于她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小公主,是以之后当他们得知赵宁被神宗皇帝派遣和亲契丹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想要前往营救。只不过江湖离庙堂太远,等他们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许久了。 赵宁听闻众人关切的问候,渐渐地便也止住了哭声。“不哭了,不哭了。哭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执扇在旁微笑道:“何况咱们这么多人站在街上,着实过于惹人注目,我看前头就有个酒楼,咱们不妨去那里整个包间,也可边吃边聊,你们看可好?” 众人甚觉有理,便径直前往酒楼里去。楚铮上前打点好了包间,又打发了店小二,回身关闭了房门,方才回座位听众人叙旧。只听赵宁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认出我的?”,她如今今非昔比,这唐情如此笃定地能够一眼就将她认出,着实让她有些觉得匪夷所思。 “你看。”,唐情伸手一翻,手掌中俨然多了一只彩色斑斓的蝴蝶。 “这季节怎么会有蝴蝶?”,赵宁吃惊地看着蝴蝶,伸手就想去捉。 唐情嘻嘻一笑,也不知她如何动作,那彩蝶凭空就从她手上消失不见:“这个你可不能乱碰。这不是普通的蝴蝶,而是寻人蛊。”,她笑嘻嘻地道:“听说你被派往契丹和亲,咱们便想前去救你。然而想要找到你可并非易事,这天下最好的狗,亦搜寻不到那么远的距离。幸亏你当日在蜀中尚有衣物留存,故而我这寻人蛊便派上了用场。”,她有些得意地看了赵宁一眼,又道:“它可比狗好用多了,只要识别一次气味,就能识人于千里之外。” 赵宁昔日见识过唐情自“雄娘子”处搬运来的诸多蛊物,当下便知她所言非虚。如今又见其收发由心,便知她在这上头必然已是青出于蓝,当下不由得赞道:“唐情,你越来越厉害了。” 执扇闻言笑道:“赵姑娘你莫再夸她,这人原本就骄傲,你再夸她,恐怕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如此一打趣,顿时将赵宁逗的“扑哧”便笑了出来。唐情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心知她是故意逗着赵宁开心,当下只能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掐了她一把,却也并没有反唇相讥。 “赵姑娘,你究竟是怎么了?”,胡梦茵关切地问道:“谁将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赵宁听她又一次问起,忍不住又有些泫然若泣。楚歌柔声道:“不着急,慢慢说。有什么事,有我们给你担着。” 赵宁有些哽咽说道:“她……她有别的女人!”,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他?他是谁?”,难不成赵宁当真对那辽太子动了真情?楚歌等人惊讶地想着:“若非对那人动了真情,又何至于拈酸吃醋到离家出走的地步?” “呜呜,她千里迢迢将我从辽宫雀营中救出,好不容易回到中原,想不到……想不到还有个西夏女皇帝上赶着要与她双宿双飞!”,赵宁不住地抽泣着:“那女皇帝一副好相貌,又是万乘之尊,哪像我,不过是个失了倚仗的落魄公主,呜呜,就连一张脸都已经毁了。” 她呜呜咽咽说着,说至悲哀处,忍不住又埋头痛哭起来。“原来不是辽国太子。”,众人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他既然愿意不畏生死千里迢迢赶来救你,对你自当是真心实意呀!” 赵宁跺脚痛哭道:“才不!方才那女皇帝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要与她共享江山,退隐江湖的时候,她根本没说半个不字!” 众人一看小公主醋缸打翻,不依不饶的样子,禁不住亦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是胡梦茵,猛然想起昔日自己误会楚歌与唐情之间有所苟且,亦是一怒之下离家出走,险些落在“雄娘子”魔掌之事,更是百感交集,暗地道了一声:“惭愧!”。 听完赵宁哭哭啼啼地一番哭诉,众人总算知晓了一些大概。原来这小公主半路逃婚,竟是遇到了心仪之人。如今那人既然能将其自千军万马中救回中原,想来亦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至于这小公主打翻的醋缸子,众人一时间倒也不敢置喙,毕竟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外人终究不能胡乱加以揣测。 “好了,你说那女帝一副好相貌,你自己的相貌也断不差于人前呀。”,唐情含笑道。自从与执扇在一起后,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多了不少,整个人也显得多了一些人情味:“你说容貌被毁,可否让我看看,或许能治呢。” 赵宁倒吸了一口冷气,犹疑道:“当真能治?” 唐情含笑道:“你得先让我看看,才能知道究竟能不能治呀。”,她见赵宁一副充满了希冀又害怕失望的模样,禁不住又安慰她道:“通常情况下都是能治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赵宁咬了咬嘴唇,迟疑道:“那我摘了面纱给你们看看。只是……只是你们要做好准备,莫不要被我现在的模样骇到。”,她有些楚楚可怜,众人见其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竟与昔日飞扬跳脱的四公主判若两人,都不禁在心中暗暗叹息,平白对其多了几分怜意。 尽管是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众人依旧被赵宁面纱下的容颜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见横七竖八的刀痕爪印在她脸上凌乱分布,巨大的伤口狰狞地犹如蜈蚣般张牙舞爪。胡乱愈合的伤口新老肉交织生长,愈发令她的面容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恐怖,而最为厉害的一道刀痕,自左向右堪堪划过她的整个脸颊,将其整个容貌都拉扯的扭曲起来,甚至连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都全然无法对称。 “能治么?”,赵宁小心翼翼的问道,她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镇定,可她脆弱的语气却让她看起来犹如一个透明的玻璃娃娃。 “能治。”,就连一直冷心肠的唐情,此时的嗓子眼亦觉得有些发干:“只是需要做一些准备。还有——”,她有些赧然地看着赵宁:“也许还得受一些痛楚。”,此言一出,她似乎又有些不忍心,慌忙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减少你的痛苦,尽量让你少受一些罪。” 赵宁闻言,脆弱的脸色顿时浮现一丝喜气:“我不怕痛!”,她的脸上焕发出激动的光彩,斩钉截铁说道:“只要能恢复以前的容貌,受再多的罪,我都是愿意的!” 其余众人亦因赵宁如此惨烈的遭遇不寒而栗,他们甚至不能想象当日赵宁究竟遭遇了什么。“阿四,是谁将你弄成这样的?”,楚歌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肠,才能忍心对那个明媚爽朗的小公主下这等毒手?莫说是楚歌,即便是楚铮、柳浅浅这两个并未与她有过多交情的人,亦不免对那个心狠手辣之人起了深恶痛绝之意。 “是我自己的弄的。”,赵宁的话显然出乎了在场的所有人的意料,她淡淡地笑道:“若不是这么做,这么久的日子,我又怎可能守得住清白?” 第81章 回首昔年事 孤身应强权 原来昔日赵宁被赵仁又一次送至辽宫,萧太后和辽帝一见之下,便蔚然兴叹果然是金枝玉叶非同凡响。要知道绮云固然也是琦年玉貌,然而与赵宁一比,俨然便在气质上落了很大一截。 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尽管赵宁一脸不甘愿地站在殿下,可其高贵典雅,浑然天成的气质却在大殿之上犹如鹤立鸡群,木秀于林。 “赵氏,你身为宋国公主,非但毁婚背盟,与人私奔,更有甚者,你竟敢教一个奴婢桃代李僵,假冒公主与我大辽太子共结连理。你这般做来,全然置我大辽颜面于不顾,全然置辽宋两国邦交于不顾,实在是岂有此理!”,萧太后高居殿下,厉声断喝道。 赵宁昂然立于殿下,虽然默不作声,然其神情举止,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以为你做出这副样子,哀家就拿你没办法了么?”,萧太后寒声道。 “赵宁既然不幸落于你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杀要剐,全凭太后吩咐。”,赵宁挺直了腰杆,丝毫不露怯色:“只是绮云无辜,身为本宫婢女,自然不敢违背本宫意愿。此番桃代李僵的举动,全是本宫一个人的主意,太后要怪,尽可只怪本宫一人,与他人全无干系。” 萧太后闻言不禁连声冷笑:“既在大辽,自然得守我大辽的规矩。绮云有没有罪,还轮不到你这个宋国的公主多言。”,她的一双充满威严的凤目落在赵宁和绮云身上:“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绮云作为太子阏氏的身份,自然应该废了。自今日起,褫夺绮云阏氏身份,送入太子府粗使院暂听发落。至于你——” 萧太后盯着赵宁冷然道:“你本与我大辽太子定有婚约,如今虽然作出了这般丑行,然我辽人却没有你们宋人那般的臭规矩!看在辽宋两国多年友好的份上,只要太子还愿意要你,哀家自然也不会过分难为你,只盼你从今往后,能够恪守妇道,好自为之。” 萧太后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赵宁的心里。要知道当时在宋国,“不守妇道”、“与人私奔”这两顶帽子扣下来,足以能将一个女子活生生逼上绝路。 赵宁紧咬银牙,依旧一声不吭。她的心中不断地盘算着,彷徨着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去将要面临的磨难。 站在一旁的耶律花喇却已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当日他见到绮云之时,已经被南朝女子之柔美灵秀深深吸引,如今一见赵宁,愈发是惊为天人,早已酥倒一边。听闻萧太后依然同意让赵宁成为他的阏氏,他心中自然是千肯万肯的,故而萧太后话音刚落,他便几步抢上前来,匍匐在地伶俐地磕了个头,大声道:“禀太后,孙儿愿意娶赵氏女为阏氏正妻!” 赵宁的脸色陡然失了血色!纵然萧太后以极其尖酸恶毒的语言讥讽她的逃婚,然在赵宁心中,却隐隐希冀着萧太后不会原谅自己的逃婚失节之举。在她心中,其实早已存了死志,只不过一想到楚清溪那张温柔绝美的脸,她又着实有些记挂罢了。 赵宁本以为萧太后一怒之下定然会杀了自己,即便是不杀自己,这辽太子也断然不会再要一个逃婚失节的女子为妻,这要是在宋国,实在是一个男子断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可谁知,赵宁千算万算,却不料这辽人的风俗竟野蛮退化于此! 萧太后看着赵宁,意味深长地笑了:“太子能够顾全大局,以辽宋两国邦交为重,着实令人欣慰。既然如此,着有司抓紧时间办理典礼,便尽快让他们完婚吧。”,她颇有深意地笑着:“虽说昔日已经办过一次,但假的终究还是假的。既然真的已经来了,那就不在乎多办一次了。” 耶律花喇顿时喜上眉梢,他对绮云恰好过了新鲜劲儿,是以如今见了赵宁,顿时便将绮云抛在了脑后,只顾嘻嘻笑着拿眼觑着赵宁,恨不得与她一夜便做了夫妻。 赵宁看到耶律花喇这副急色的模样,心中愈发起了厌恶之情。只是眼下绮云即将被送往粗使院,她又不得不再为之争取一番:“绮云是我贴身之人,又与太子殿下有过夫妻之实,又岂能随便将之发配粗使院做活?” 萧太后冷哼道:“如今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倒还有闲心管绮云的闲事。哼,哀家劝你还是少打一些有的没的主意,好生收了心,与我皇孙过活去罢。” 此时,早有人上殿将绮云带了下去,赵宁望之而不能救,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含泪离开了自己。“来人,将这宋国公主好生看管起来,教一教她我大辽的规矩。”,萧太后沉声道。 她将脸撇过一边,似乎再懒得看赵宁一眼:“带下去,哀家没工夫再管这档闲事。至于太子大婚礼仪,就按之前的规矩办,有什么疑问的,你们也酌情商量着办,不需要再问过哀家。”,她颇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示意有人将赵宁带下殿去。 赵宁跟着领路的宫婢出了宫,又坐上一辆马车在上京城中左转右拐走了好些路,方自在一处类似驿馆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赵宁忍不住问道。 “回公主的话,这里雁行馆,太后有旨,大婚之前,您就下榻在此处。”,随行的宫婢倒也恭敬,虽是萧太后指定配给赵宁的,却依然彬彬有礼地守着该有的规矩。 “大婚。”,赵宁的笑容里泛起了苦涩。她点了点头儿,吩咐道:“进去吧。”,她不再多言,只因为此间没有一个能够说话的人。随行的宫婢皆是萧太后指派的人,她不知道哪个该信,哪个不该信,只不过天底下的宫廷生活应该皆是大同小异的,这些表面上一团火,背地里一把刀的日子,赵宁自幼便并不陌生,是以她紧紧遵循着少说多听的宗旨,绝不肯轻易透露自己的意图。 所谓深藏不露,圣心难测,这是帝王心术中最最重要的一课。赵宁自幼生长于深宫内苑,虽为女子,却对这一项皇家子女必备的技能轻门熟路。当主子的,只有适当与底下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无形之中保持莫名的威仪。 是以尽管是虎落平原,寄人篱下,赵宁依然秉承着自幼接受的皇家教育,一举一动皆展现了出身帝王家的高贵和体面。服侍她的宫婢们俨然亦经过了严格的训练,言语举止之中虽比不上宋宫里的精致得体,但也总归是进退得体,文雅有礼。 赵宁安置下来后,适才陪伺在侧的宫婢重新上前见礼。一名青玉,一名红鸾。赵宁心中不悦,勉强受了她们的礼,便径自打发了她们出去。 她一个人独坐窗边,思至深处,禁不住潸然落泪。想当初穆宗待她如珠似宝,现如今换了三哥当皇帝,却接连将她送入虎口。想起楚清溪与自己的点点滴滴,也不知如今重伤在身的她就是生死如何。赵宁越想越悲,眼泪犹如涓流的小溪一般潺潺滑落脸颊,甚至将胸前的衣裳都濡湿了一大块。 她正哭的伤心,忽听屋外不远处有男子声音道:“公主可在里头?”,其声若枭,真是耶律花喇的声音。 屋外传来响动,正是宫婢青玉、红鸾在向其请安。只听步声蹀蹀,俨然已靠近房门。赵宁心中一惊,猛然站起身来,刚回头望去,正见房帘掀动,一名满脸虬髯,体格雄壮之男子巍然立于门口,正是当今大辽太子耶律花喇。 “公主在此可住得惯?吃穿用度可还有什么短缺?”,耶律花喇一张彪悍的脸上浮起一丝讨好的笑容:“青玉、红鸾,你二人可得小心伺候着,若是得罪了公主,孤可要找你们算账。” 二女齐声答应,忙不迭地上前搬座端茶。耶律花喇笑吟吟地望着赵宁,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惊叹于她的美貌,更有一丝志在必得,视其作砧上肉,瓮中鳖的意味。 他的目光直白而又无礼地在赵宁身上上下打量,犹如在观看一件珍贵而难得的器皿一般。赵宁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又不能断然发作,只好下意识地走开了几步,以回避耶律花喇无礼的注视。 耶律花喇见她这般冷淡,不由得讪讪地笑了笑,微微冲陪伺在一边的二女使了个眼色。那青玉、红鸾会意,当下便悄无声息地退将出去,顺便还随手将房门掩了起来。 赵宁周身骤然紧张起来,耶律花喇寻机与自己独处,各种意味自是不言而喻。“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实有不便,还请太子殿下移驾别处。”,赵宁十分冷淡地逐客道。 耶律花喇见状,却是大刺刺坐在太师椅上不肯动弹:“过不了几日,孤王便与你做了夫妻,又何必计较区区这几日。”,说着他径自站立起来,腆着脸贴上前去,笑道:“孤对公主,一见倾心,既然总归是夫妻,公主又怎可拒孤与千里?” 赵宁见他走近身来,连忙闪身回避,隔着桌子正色道:“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岂可无遵礼仪,任性妄为,你我一日未行大礼,便须始终恪守礼仪,不然为人得知,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 耶律花喇见她百般推诿,丝毫不肯假以颜色,当下不免也有些不快,瞪起眼薄怒道:“孤之私事,哪个敢妄议是非?你与孤既有婚约,按照你们宋国人的规矩,所谓出嫁从夫,孤今夜就要与你一叙,你又待怎地?” 赵宁闻言,不禁气结,她昔日虽在江湖中走动,却又哪里见过此等蛮横傲慢之人,当下不禁板起脸来,亦拿出了公主的架势:“太子殿下,本宫虽已身赴辽邦,但终究是大宋帝女,岂容你如此轻薄。太子殿下若再出言不逊,就休怪本宫告上金殿,请求太后做主了。” 耶律花喇闻言大笑道:“什么?你想让皇祖母替你做主?你莫不是在做青天白日梦吧?” 他觑着眼斜视着赵宁:“你以为皇祖母会管你我这档闲事?若不是当日你擅自逃婚,你我早已成了夫妻,又哪拖得到今日!哼,莫说你不过是一个失了势的公主,即便是当今宋帝老儿的亲闺女,又能奈孤若何?” 第82章 身陷虎狼窟 又遭奸人计 耶律花喇满不在乎地说完,忍不住又朝赵宁身处的方向走了过去:“今夜孤就宿在这里,公主你也莫要再推辞才好。” 赵宁又一次闪身避过,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看:“本宫当你是大辽太子,方才以礼相待,既然太子殿下一意孤行,就别怪本宫得罪了。” 耶律花喇闻言止步,盯着赵宁片刻,不由得纵声大笑道:“想不到南朝女子,还有这等烈性子,倒着实教孤也开了眼界。不过孤从来都喜欢驯服烈马,越有难度,孤便越感兴趣。”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步朝赵宁走去:“孤倒要看看,公主究竟有何等手段,能够阻止孤家。” 赵宁步步后退,却抵不住耶律花喇的步步紧逼,直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赵宁脚步一错,堪堪犹如滑鱼一般从耶律花喇身侧躲了开去。 “想不到公主还会些武艺。”,耶律花喇的表情中愈发多了一丝玩味:“只是不知公主的武艺,究竟是不是花拳绣腿。”,话语声中,耶律花喇猛然跨出一步,伸手朝赵宁抓去:“孤知道你们女子素喜欲拒还迎,哈哈,公主小心,孤可要抓到你了。” 赵宁见他如此恬不知耻,竟是软硬不吃,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仗着灵活的身法,连连躲避他的接近。可谁知几番躲闪下来,却愈发激起了耶律花喇的征服欲,更加不依不饶起来。 赵宁见势不好,猛然朝门外冲去,可谁知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一颗心就骤然冷了一半。果然不出所料,方才青玉、红鸾出门之时,早已将房门死死锁住,想来此二人早已受了耶律花喇的指使,做出了这等为虎作伥的混账事。 只听耶律花喇哈哈大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公主既然早晚是孤的人,又何必在乎这一日两日。倒不如趁早从了孤,也省的伤了感情。”,大笑声中,他仗着身高臂长,猛然朝赵宁手腕抓去,赵宁正被锁门一事震惊的有些发愣,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恰恰被他一把扯住了衣袖! 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赵宁猛然回神,下意识地一掌挥出,正是昔日楚清溪硬逼着她练习的滚瓜烂熟的“蔷薇三式”中的第二式“薇香袭人”! 这是楚清溪传授给赵宁的防身保命之术,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杀招迭起。也幸亏耶律花喇久经沙场多时,亦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应变能力,故而正当赵宁骤起杀手时,耶律花喇早已嗅到了危险临近,忙不迭地连连后退数步! 可即便是他躲避的及时,却也已被赵宁一拳命中了鼻梁,只听“彭”的一声,耶律花喇已然听见了鼻骨断裂的声音,整个鼻腔顿时充斥了血腥味,淋漓鼻血直溅的衣裳前襟都沾满了血迹,那又酸又痛的滋味直教耶律花喇难受的热泪盈眶。 也幸而赵宁仓促之中未来得及运起真气,不然以“薇香袭人”的凌厉,早已将耶律花喇的头颈骨一折两段。纵然如此,耶律花喇亦已经唬的魂飞魄散,忙不迭一边捂住了鼻子,一边连声大叫道:“来人!快来人!把这贱人给孤抓起来!” 守在屋外的侍从宫婢们听着耶律花喇如此气急败坏地咆哮着,慌忙打开房门冲了进来,一看他满脸鲜血鼻歪嘴斜,禁不住都唬的魂飞天外,未等耶律花喇吩咐,便发一声喊将赵宁团团围了起来! “贱人!给脸不要脸,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公主了!”,耶律花喇怒骂道。剧痛让他的口齿有些不清:“好生将她看守起来,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见她!”,他有些咬牙切齿的吩咐道:“孤倒要看看,你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眼看着耶律花喇在众人的陪伴下踉跄而去,赵宁全身犹如散了架般颓然坐在了椅子上。今后的日子将是暗无天日的存在,赵宁的一颗心俨然已经落入了冰窖,她以手背掩住额头,喃喃低语道:“清溪,清溪,你在哪里?”,泪水止不住地自她指缝中滑落,从今以后,再没有人可以依靠,身居这等虎狼之地,她赵宁该如何独善其身? 更何况,还有绮云。 一想到绮云,赵宁的一颗心愈发觉得苦涩难当。绮云自幼跟着伺候她,虽说名为主仆,两人的感情,却实际如同亲姐妹一般。如今绮云被送入了粗使院,都不知道会受到怎么样的折磨。赵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胆战心惊,要知道绮云虽是宫婢,可自幼除了贴身服侍赵宁,亦是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长大的,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王公大臣家的小姐,也许亦不如她来的娇生惯养呢。 可是眼下,赵宁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拿什么去拯救绮云呢?她只能默默地祈求上苍好生保佑着绮云,直到有一天能够得以逃出生天。“清溪。清溪。”,赵宁低声着呼唤着这个牢牢印刻在心底的名字,似乎唯有念着这个名字,自己的心里才不会那么恐惧和悲伤:“清溪,经此一别,亦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也许……也许今生当真要永别了。” 她想起耶律花喇望着自己犹如恶狼般的眼神,只觉得又悲又苦:“清溪,若是守不住清白,我也只能一死了之。只盼你能够好生活着,莫要怪我。”,她的泪水犹如断线珍珠般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早知道会是这样,昔日就早该将这身子给了你,又何至于留下这等遗憾。” 随后,她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爹娘:“若是父皇在世,我又何至于这般田地。父皇母后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会伤心难过到何等地步。”,赵宁念及爹娘,愈发觉得心如刀割,越想越自伤身世,故而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天色渐渐暗将下来,却始终没有一人进来伺候。赵宁哭了一场,只觉得又累又饿,伸手推了推门窗,不出所料皆被牢牢关上,这间屋子俨然已成了她的牢笼。 赵宁万般无奈,只好和衣而卧。身下的枕头干了又湿,这么多的眼泪却流不尽她心中无尽的悲哀和忧愁。她终于哭的有些累了,朦朦胧胧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在轻声呼唤她:“公主,公主。” 赵宁睡眼惺忪地睁眼看了来人,正是二婢之一红鸾。她猛然一惊,正要翻身而起,却被红鸾轻轻按住了身子,低声道:“公主休要惊慌,婢子没有恶意,只是给您带了一些饭食充饥。” 她柔柔地望着赵宁,神色间一片坦然:“婢子知道公主眼下还信不过婢子,但人是铁饭是钢,公主若是不吃饭,又何来力气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赵宁闻言,心知她说的也是大实话,不由得有些沉默不语。只听红鸾接着道:“公主如今虽然身不由己,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公主能忍,终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的。” 赵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红鸾的眼中浮起了一层落寞:“红鸾自小被卖入太子府,见多了女子被人肆意欺凌之惨事,红鸾身为女子,又怎不心寒彻骨。可叹红鸾命薄,身为奴婢只能任人摆布,但是公主您不同,您是金枝玉叶,怎能落得如此下场。是以红鸾斗胆,擅自僭越与公主说这番话,公主若要责怪,红鸾也自当身受。” 赵宁听她这般说来,倒也有理有节,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更何况当时腹中饥饿,竟犹如火灼一般,暗道:“这话也有三分道理,我若是粒米未进,到时候辽人还未拿我怎么着,我自己便已先垮了,又有什么办法逃出生天呢?罢了,反正横竖不过是个死字,我姑且先将身子骨调理好了,再做计较。” 一念及此,赵宁缓缓地坐将起来,将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托盘饭食上。只见上头简简单单摆放着一些牛羊肉以及乳酪类的糕饼,甚至里面还有一小碗白米饭,整治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令人见了愈发起了几分食欲。 红鸾见她神态松动,知道已然被自己说服,当下忙着上前服侍起来,赵宁步行至桌前坐下,红鸾早替她挽起了袖子,一边举起小刀将牛肉切成小块,一边当着赵宁的面吃了几块,一边又将肉质鲜嫩的部位放入她跟前的碗里,笑道:“这边的饮食终究比不得宋国精致,公主也只能将就一些了。” 赵宁见她主动进食,而且耐心细致,俨然正是个伺候惯人的,不由得心中稍觉一宽,当即稍稍放松了警惕,试着举箸夹了块肉放入口中,只觉得入口酥软,倒也颇具风味。 “味道还可以吧?”,红鸾笑眯眯看着赵宁道:“您再试试这羊肉。方才刚刚看厨房烤出来的,还烫着呢。”,她又切了些羊肉放入赵宁跟前的碗中,期待地看着赵宁。 赵宁既然已经开始吃了,便也不再客气,当下端起那碗白米饭,就着牛羊肉,一口一口吃将起来。过不了多时,一碗米饭已经落肚,碗里的牛羊肉也所剩无几。就在赵宁咽下最后一口米饭之时,红鸾含笑端上一碗汤来,柔声道:“牛羊肉膻,喝口清汤漱漱口吧。” 赵宁吃多了牛羊肉,正有些口干,当下不疑有他,接来咕嘟几口就将清汤喝个精光,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红鸾笑眯眯地看着她,笑容里多了一丝得意的况味,犹如一只捉到了老鼠的猫一般。赵宁心中一凛,猛然发现自己已然手脚无力,竟当真是中了红鸾的圈套! “你!”,赵宁颤抖着用手指着红鸾,想拼命站起身来,却又颓然坐倒:“你在这饭菜里放了什么东西?” 红鸾的脸上浮起了讽刺的笑容:“饭菜里若是放了东西,我又怎能亲身验视。我若不亲自吃几口东西,又怎能哄得你放心吃喝?”,她得意的笑了起来:“你若是只吃了饭和肉,自然不会有事,怪只怪你失了戒心,饮下了那碗清汤。”,她嘻嘻笑道:“那清汤里,却是被我不小心放了一些酥筋软骨散。” 第83章 多少前尘事 不堪回首中 听着红鸾得意的笑声,赵宁的一颗心犹如落入了冰窖之中。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是她已经提起了万分小心,却依然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之中。 “你究竟想怎么样?”,赵宁一边佯装冷静的质问道,一边暗暗运转真气,企图尝试着将腹中的药力逼出体内。 红鸾嘻嘻笑道:“我劝公主还是省些力气,这酥筋软骨散专门对付的就是你们这些身负武艺之人,又岂是能让你轻易逼出体外的。”,她一边老神在在的望着赵宁,一边又道:“不过公主请放心,这酥筋软骨散的药力最多只能支撑二个时辰,断不会对公主的玉体有所损伤。” 赵宁已然预料到红鸾此举隐藏的目的,只觉得一阵彻骨寒冷从后背升起,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红鸾的目光中浮起了一丝同情和怜悯,嘴角边却扬起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嘲笑:“凡是女人,都会经历这一关,公主也不必过于害怕。太子爷——太子爷他尽管鲁莽,但凡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她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娇笑着打开了房门,伸手牵住了门前等候的男子,媚笑道:“我已经帮你达成了目的,你该如何谢我?” 耶律花喇的面目尚且有些浮肿,即便是最好的御医也无法立刻将他的伤势医治到看不出来的地步。只见他轻轻在红鸾腰上掐了一把,低笑道:“待孤遂了心愿,自当重重赏你,又岂会轻易将你忘记。” 红鸾啐了一口,媚笑着将他推入房中,转身掩门而去。耶律花喇眼看赵宁坐于桌前却是纹丝不动,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公主素来守礼,怎么如今见了孤家,却连站都不站起来?” 赵宁在心中暗暗叫苦,只因她方才拼命试了又试,却只觉得全身乏力,筋酥骨软,莫说是运转真气,就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荡然无存。如今面对心怀叵测的耶律花喇,她又该如何自保。 眼看着耶律花喇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赵宁的一颗心如同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一般,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 “若你方才肯乖乖依了孤,又何至于受这等苦楚。”,耶律花喇得意地笑道,慢慢地紧挨着赵宁坐将下来。 “如麝如馥,沁人心脾。”,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调笑着夸赞道:“素闻世间有奇女子,身怀异香,经久不散,莫不是公主便是这样的奇女子?” 赵宁的脸红了又白,她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当场,只求能免了这等令人肝肠寸断的羞辱,她死命地握紧了拳头,方才勉强令自己不至于害怕的发抖:“本宫再不堪,也是宋国公主,还望太子爷自重,免伤两国之和气。” 耶律花喇听到她犹自外强中干的言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若不是宋国公主,孤又怎会娶你作正妻阏氏!孤今日在你房里,恰恰正因为你是宋国公主,方自不冷落与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说话声中,耶律花喇的一双禄山之爪已朝赵宁脸上抚去:“孤既与公主早有婚约,又何必过于遵守那些死板的规矩。不如今日就从了孤的心思,又有什么打紧。” 赵宁又羞又怒,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然自椅上站了起来,接连倒退了几步,却又狠狠撞在了身边的桌角上,顿时跌坐在地上,直痛的半天直不起腰来。 “孤家就这么让公主讨厌么?”,耶律花喇一步步的逼近过来:“孤劝公主还是莫再做无谓的挣扎,你我既有婚约,今日你是愿也得愿,不愿也得愿!” 赵宁望着他有些狰狞的面孔,禁不住又是愤怒,又是惊惧,一颗心砰砰乱跳,简直就似要跳出口腔里来。 耶律花喇步步紧逼,赵宁以手支地,却是拼命想要后退。那耶律花喇见她花容失色,愈发平添几分柔弱娇美之意,忍不住更是兴致大动,哪里还忍得住与她再做消磨。 大笑声中,耶律花喇猛然朝赵宁身上扑去,赵宁一声惊呼,拼尽全力堪堪躲过,却不料依旧被他扯住了衣袖。只听“嗤”的一声,赵宁右手的衣袖已被扯下了一截,顿时露出了肤如凝脂般洁白的手臂。 耶律花喇一望之下,愈发起了色心,猛然一伸猿臂,便朝赵宁腰上揽去!赵宁气急败坏,尖叫着闪身躲避,可无奈筋酥骨软,哪里还能如之前般灵活闪避。只觉腰身一紧,正被耶律花喇抱个满怀! 耶律花喇温香软玉在怀,顿觉心魄荡漾,魂飞天外,一时间牢牢抱住了赵宁的腰肢,竟是傻了一般。赵宁被他一把搂住了腰肢,更是骇的面无人色,挣扎的愈发剧烈起来。就在两人推搡之时,赵宁的手无意间猛然触到了自己的靴筒,陡然想起昔日楚清溪相赠之七宝匕首俨然正藏在其中! 赵宁无暇多想,下意识地一把抽出匕首,既朝耶律花喇肩头插去。耶律花喇正值神思恍惚之际,忽听耳畔风声,慌忙伸手猛一推赵宁,却堪堪已被匕首划破了衣裳和肩头之肌肤。 一时间,血如泉涌,顿时濡湿了衣衫。赵宁一击得手,踉跄后退之间,只见耶律花喇已然气红了双眼:“孤对你百般忍让,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孤,今日里孤若轻易饶了你,他日又拿什么服众!” 怒斥声中,耶律花喇不顾身上鲜血淋漓,竟全然仗着一股草原男子彪悍之气,又猛然朝赵宁冲将过来。 此时的赵宁已然觉得天旋地转,酥筋软骨散的药力越来越发挥的厉害,她知道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不等耶律花喇有所动作,自己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断无还手之力了。 若是被耶律花喇得逞,自己固然是生不如死,若是被楚清溪知道,又将会是怎样摧心裂肝的痛苦。赵宁一念及此,忍不住咬碎了银牙:“毋宁死,亦不得教人如愿!” 她的心已若死灰,随即举起匕首反手既朝自己脖颈横去!耶律花喇见其自裁,慌忙一把抓过身边的一把银壶朝其掷了过去,只听“铛”的一声,赵宁手中的匕首陡然被砸歪了几寸,竟在她脸上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耶律花喇忙不迭地上前想要夺匕首,可赵宁自从被匕首在脸上划了一道口子之后,便俨然犹如疯魔了一般,早已咬着牙又在脸上狠狠划了一道! “公主!”,耶律花喇亦被她这股子狠劲唬掉了真魂,哑着嗓子道:“住手!公主,你住手!” “咯咯,你不是想要娶本宫为正妻阏氏么?如今本宫成了这般模样,你还愿意么?”,赵宁一边用匕首在自己脸上胡乱刻画着,一边顶着一张血肉模糊地脸和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惨笑着瞪着耶律花喇。 耶律花喇眼看着一个倾城佳人转眼成了恶鬼夜叉一般,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亦让他犹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已然无心在此逗留,双手掩面踉跄离去,只留下屋中的赵宁疯狂的笑声,又逐渐转成了呜咽啜泣,继而爆发的嚎啕大哭之声。 “再后来,萧太后见我毁容明志,心知断不可再将我许配给耶律花喇成为阏氏,又不甘心就此将我送回宋国,故而便将我打发入雀营之中,派了个老妪崔婆婆看管于我,直到她将我救出。” 听完赵宁这几年的遭遇,在场众人皆不胜唏嘘,正要出言安慰,只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安泰!”,那声音强忍着啜泣,可其中颤抖的音符却全然出卖了开口之人的内心。 众人霍然转身望向门外,一望之下,惊呼者有之、抽气声有之、张口结舌者有之,推桌而起者有之!门外之人一见屋内众人,亦不由得惊的倒退了半步,她下意识地想转身而逃,可偏偏她要找的人就在屋内,她生怕自己这一走,这个负气出走的小公主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来人正是楚清溪,她一眼看到屋内众人,心中不由得百味陈杂,一时间只好楞在当场,进退不得。 “楚清溪,你竟然还没死?”,楚铮乍然看到楚清溪,顿时想起了昔日楚清风横死当场的惨状,不由得顿时勃然大怒,伸手抓起一个茶盏就朝楚清溪当头掷去! 茶盏带着劲风直朝楚清溪飞去,楚清溪却似视而不见般木立当地并没有丝毫躲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听“呯”的一声,茶盏顿时将楚清溪的额头砸出了一片血花,鲜血顺着额头滑落,更是将她已然失去血色的脸,衬得十分苍白。 “铮儿!”,楚歌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为什么要打她?”,赵宁一见楚清溪受伤,哪里还记得自己负气出走之事,忙不迭地跑到她的身边,伸手拂起她前额的头发,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楚清溪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却全然不顾自己额头的伤势:“安泰,你听我解释!我与影月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公主的良人不是别个,竟然就是将他们折腾的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的大师姐——楚清溪。 楚铮怒睁双目,瞪着楚清溪恶狠狠答道:“你问问她自己,我为何要打她?”,柳浅浅在一边拼命地拉着楚铮,一边柔声劝慰着,希冀他能够不要这么冲动。 楚歌乍然见到楚清溪,两行热泪顿时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这些年来,她的梦中总是出现楚清溪坠崖的场景:“劝君别去多珍重,从此人间不相见。”,也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楚歌都会因此黯然失神。虽说她的一腔情热已经全然系在了胡梦茵身上,然而楚清溪之于她,又岂是区区一个情字便能概括的。 “师姐,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楚歌的脚步有些蹒跚,她的声音早已颤不成声:“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你究竟去了哪里?” 楚清溪看着屋内众人,一时间亦觉得心绪起伏,久久难以平静:“此时说来话长,又岂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的。”,她紧紧抓着赵宁的手不肯放开:“安泰,跟我回去吧。” 第84章 得逢师门人 喜闻华佗术 赵宁见她满头鲜血,犹自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心知楚清溪对自己亦是万般上心,故而心中早已将满腔醋意抛在了九霄云外,慌忙取出一方丝帕,紧紧地替她捂着额头道:“你这伤口颇大,得找个医生看看才是。”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瞪着楚铮道:“她既是你大师姐,你又怎能下这等重手,她纵然有千般不是,你当师弟的又怎可动手打人,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之分了?” 楚铮被她这一抢白,不由得愈发气上心头,大怒道:“若不是她暗中捣鬼,清风师兄又怎么会死!哼,师父早已将她逐出师门,又哪里还是甚么大师姐!” 他怒发冲冠,口不择言,如此锥心之事已然脱口而出,楚歌等人想要阻止都已经来不及,只好默然无语,皆低下头去。 楚清溪闻言,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净:“你说甚么?师父已经将我逐出师门?”,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身形一错,猛然冲到了楚铮面前,一把握住了他的双肩,厉声道:“你再说一次?” 楚铮被她如此严厉的神色唬了一大跳。自小他便于楚歌一道,在楚清溪的护持下长大,即便后来随着楚铮年岁的增长,碍于男女之妨,楚清溪对他相对保持了距离,而与楚歌显得更为亲近,然从小在他心中烙下的对楚清溪的敬畏之情,却始终没有变过。方才他拿茶盏掷伤了楚清溪,乃是气急之下的冲动之举,如今被楚清溪如此厉声喝问,他的气势陡然便被压了下去。 “师父……师父已经知道了你陷害楚歌之事,也知道了清风师兄丧命蔷薇门之事,他说……他说……”,楚铮呐呐言道,却全然失去了方才恨不得吃了楚清溪的凶恶。 “他说什么!”,楚清溪睚眦俱裂,十指犹如钢钩般捏住了楚铮的肩胛骨,直将他捏的龇牙咧嘴,痛不可言。 “大师姐,你放手!”,他跺着脚叫道,下意识地依然称呼她作大师姐:“我的肩胛骨都要被你捏碎啦!” 楚清溪一怔之下,连忙卸下了三分劲道,却依旧抓着他的肩头不放:“你快说,师父到底说了什么!” 楚铮在她的厉声追问下,一时间抖抖索索竟是不敢答话,只好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楚歌身上。楚歌心中暗叹之声,知道此事已是瞒不住了,只好姗姗数步行至楚清溪身边,低声道:“师父说,楚清溪不念师门情谊,不顾师兄弟妹生死……不堪为天岳宗门人,故而逐出师门,永不录用。” 昔日天岳老人尚有“自私任性、阴狠歹毒”八字考语,楚歌不忍全盘托出,故而便将此八字隐去,也好教楚清溪不至于那么难过。 “逐出师门,永不录用?”,楚清溪喃喃自语道,两行热泪情不自禁夺眶而出,忍不住呜咽出声。 楚歌等人从未见过楚清溪哭的这般伤心,此时此刻,他们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任性妄为的大师姐却是哭的像个孩子。赵宁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将她拥入自己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孩一般:“心里难过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抱着她轻轻的摇晃着:“没事的,你还有我。” 楚清溪听着她和言细语的安慰,愈发是肝肠寸断,悲从中来,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竟是哭的面红耳赤,昏天黑地。 众人从未见过楚清溪这般脆弱的时候,一时间亦被她这番痛哭流涕震的木立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许久,方听楚歌呐呐说道:“大师姐,你别伤心了。清风师兄死了,师父伤心至极,如今自然是在气头上。待过阵子等他老人家气消了,咱们再求求他,或许能请他老人家收回成命的。” 楚清溪惨笑道:“你也莫要劝我,此事的确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心怀叵测,清风又何至于死。师父罚我,是我该受的,如今他没有亲自取我性命,只是将我逐出门墙,已经是念及师徒情谊了。” 众人默默无语,楚清溪所言,正是事情的真相,教人无法反驳,亦不知该如何安慰。半晌,执扇方咳嗽了半声道:“依我说,大家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先寻个地方,先让阿情替大小姐和赵姑娘疗伤方是正事。” 楚清溪闻言,顿时抬起头来,凝目执扇道:“安泰的伤可治?”,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目光中却已然焕发出一丝神采。她目光炯炯望向唐情道:“唐姑娘,当真可治?” 唐情微笑道:“方才我看过赵姑娘的伤势,倒是有七八分把握。” 楚清溪闻言,不禁喜出望外,慌忙擦干了泪水拉着赵宁对着唐情深施一礼道:“还望唐姑娘施以妙手,早日帮安泰恢复容颜吧。” 赵宁忙道:“我这脸也不急在这一时,倒是你额头的伤,可得及时处理了才是。” 众人见她二人毫无掩饰地流露着对彼此的关切之情,不由得都会心一笑。唐情含笑回礼道:“姐姐莫要见外,赵姑娘的伤就包在我身上。”,她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瓶,笑着谓楚清溪道:“还是先将姐姐额头的伤口处置一下,也省得血呼拉碴的,看得怪渗人的。” 执扇和柳浅浅早已吩咐店家端来了一盆净水,只见唐情仔细地将她额头污血擦拭干净,又自玉瓶中倒出一些粉红色的粉末,和水调均了,细细与她抹上,微笑道:“这是我自用的生肌散,有助于伤口快速痊愈,更能增强皮肤的自我修复能力,这点小伤,保管不会留下疤痕。” 楚清溪含笑谢过,笑道:“我这把年纪了,即便是留点伤疤也算不得什么。” 众人见她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都禁不住笑将起来。执扇打趣道:“哎哟,有人说她一把年纪了,看看这模样,这相貌,不知道有谁能看出这已经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年纪了。”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楚清溪亦不禁握着嘴笑将起来,啐道:“素日里待你太好,竟拿我打趣起来。”,她笑着谓唐情道:“也就是她,整日里伶牙俐齿专门拿人取笑。” 唐情抿嘴笑道:“可不是呢,她这张嘴呀,有时候气起人来,真教人恨不得拿针将她缝起来。”,她甜甜地笑了一笑,又道:“可是,又偏偏却是舍不得。”,她原本有些不苟言笑,如今破天荒开颜一笑,顿时犹如春花怒放。楚清溪看着她与执扇相视而笑的神情,心中自是了然,不由得赞叹道:“执扇丫头,你可真真也是好福气呀。” 执扇笑道:“你怎不说是她真真好福气呢?”,楚清溪啐道:“你这厚脸皮的,我不理你。”,她转而谓众人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便与我们一起回总兵府一叙吧。”,她凝目楚歌道:“到时候你们便知道我这些年的遭遇了。” 众人回到总兵府,朱纹、碧痕以及春夏秋冬四婢女早已迎将出来,众人一一见过了礼,方自在客厅入座。夏荷早令人准备了茶水小食,待整治周到后,便又遣退了丫鬟小厮,与春羽、秋兰、冬梅一起,立于门外守候。 屋内,众人听完楚清溪和赵宁之遭遇,皆不禁暗暗咋舌不已。“大师姐,依你说来,如今你与赵姑娘竟是重伤了辽太子,触怒了萧太后。”,楚铮惊道:“素闻那萧太后狼子野心,如此一来,岂不是有可能将使宋辽再起刀兵?” 楚清溪皱眉道:“此事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事态紧急,又哪能做到尽善尽美。如今我能将安泰绮云平安带出辽邦已是万幸,至于是否会触怒萧太后,又岂是我能掌握。”,说着,她的目光远远望向远方:“那萧太后雄心壮志,文韬武略,虽为女子,又岂是寻常男子可及。辽宋之间,国事复杂,即便没有我这档子事,恐怕辽国侵宋也是势在必行。”,她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是,眼下恰恰给了她一个好借口罢了。” 楚铮道:“若是辽国侵宋,百姓又将蒙难,这又该如何是好?” 楚清溪道:“国之大事,自有皇帝操心。你我一介草民,又怎可能左右时局。” 楚铮正色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国家沦丧,你我身为大宋子民又岂能偷安一隅,坐视不理?” 众人见他一身正气,不由得亦有些肃然起敬,楚清溪瞥了他一眼,欣然道:“想不到我们的铮儿,真正长成一个男子汉了。” 楚铮听她称赞自己,倒也颇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大师姐,方才我对你不敬,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清溪含笑摇了摇头,回道:“我不会怪你,也不该怪你。此事原本便是我有错在先,你替清风抱不平,正是你为人正直,处事公正的表现,我又岂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 她有些歉然地垂下了目光:“昔日跳崖,我本以万念俱灰,早存了以命抵命之心。可谁知上天眷顾,竟让我留得性命,遇到了安泰。”,她微微挑起了嘴角,神情间泛起一丝幸福意味:“遇到她,我就不想死了。我知道我对不起清风,但是就算要还,也得将来我百年归老之后,再与他赔不是了。” 众人听她这般坦然说来,丝毫没有任何遮掩,倒也皆颇为认同。逝者已矣,在世的人又怎能一直停留在原地伤怀?“我想清风师兄在天有灵,至今日也不会怪你的。”,楚歌黯然笑道。 “他即便是要怪,也须得在地府等我几十年。到那时要打要杀,我也任凭他处置了。”,楚清溪苦笑道:“只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早日投胎转世,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可别再这般受苦了。” 众人正自唏嘘,忽听屋外有人匆匆禀报夏荷,声称京城有天使到访,有请徐将军速速前往接见。夏荷得信,连忙进屋通禀,楚清溪沉吟道:“既如此,你就乔装前去接待接待,看看究竟来的是何许人,咱们再做打算。” 第85章 一身忠肝胆 满怀报国志 这京城来的天使不是别个,正是当朝一品镇远大将军王贲。昔日与楚铮、胡梦茵相识于太阿神剑出世之地,倒也颇有些渊源。这次王贲前来倒马关,正是大宋朝廷收到了辽邦即将进兵来犯的消息,故而遣他来此坐镇边关。 这夏荷乔装成徐焕之,虽是相貌神态纤毫不差,然而对于朝廷之中官员之间的暧昧往来,却是一概不知。这徐焕之的岳丈,乃是王贲麾下的一员参将,故而王贲与徐焕之之间,除了明面上的上下级关系,更是有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私下来往。 夏荷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底细,见了王贲,自然是按照朝廷礼节与之行了大礼,又安排了美姬艳婢歌舞作陪,虽是十足恭敬,却是失了几分亲近。 王贲见徐焕之一反常态,显然与自己生分起来,心中便有几分不喜,夏荷不明就里,心中亦在暗暗嘀咕,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威风凛凛的老将军。 此时,正躲在屋外偷偷观望的众人却是又惊又喜。“阿茵,你看这老将军,莫不就是咱们在南宫家遇见的那个老大人。”,楚歌低声对胡梦茵道。 “可不正是他。”,胡梦茵两眼放光,嘻嘻笑道:“当日他相赠之虎头令箭还在我这里呢!” 楚铮见了令箭,不由得也笑将起来:“想当日这老将军与我们一见如故,却不知如今还记得不记得我们。” 这边几个窃窃私语,一时兴奋却是忘记掩藏行藏,屋内王贲听见动静,正愁没处发作,当即大喝一声道:“什么人在屋外?”,他脸色一变,陡然发作道:“徐大人,这就是你的辖内之术?你这府衙之中尚且隔墙有耳,本将军真要担心你治下的军队,又该是何光景?” 夏荷猝不及防,被他这等雷霆之怒骤然唬了一大跳,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忽听屋外有人嘻嘻笑道:“老将军好大的虎威。嘻嘻,你可是忘了小琳琅了?” 笑声中,屋门悄然打开,迎门而立一婷婷少女,正是掩口而笑的胡梦茵。在她身后,尚有楚铮、楚歌、楚清溪等人,亦正含笑盈盈望着他。 “小琳琅?”,王贲一怔之下,不禁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怎么在这里?”,胡梦茵和楚铮他固然认得,昔日楚歌在南宫家大发雌威的模样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的身体可大好了?” 他的目光一一从在场人脸上扫过,只见男俊女俏,虽是风格迥异,却皆风华正茂,不由得暗赞道:“世间钟毓鼎秀之气,恐怕皆集中在这几个少男少女身上。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 胡梦茵娇笑道:“自然是大好了。说到这儿,还得感谢王老将军当日仗义出面调解,方才能令唐夫人说出解药之法呢。” 王贲哈哈笑道:“怎么,多日不见,小琳琅又不叫我老爷子了。”,胡梦茵吃吃笑道:“小琳琅方才被您凶巴巴的模样唬了一大跳,一时间哪里还敢与你老人家取笑。” 王贲闻言,禁不住被她逗的哈哈大笑起来,转而又望向夏荷假扮的徐焕之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看起来还颇为熟稔呀。” 夏荷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依旧假扮徐焕之回话,还是趁此机会将实情和盘托出。只因为面对这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她着实有些力不从心,她知道自己的举止已然引起了王贲的不满,却又不知该如何转圜。 胡梦茵见她这等神情,心中自是了然。当下笑着从怀中掏出那面虎头浮雕小令牌在王贲面前晃了晃,笑道:“老爷子可还记得这面令牌?” 王贲笑道:“此乃老夫赠与你的,又岂会不认得。” 胡梦茵抿嘴笑道:“昔日老爷子说了,有事便可拿这令牌前往京城寻您老人家,可还算数?” 王贲笑道:“老夫又岂会与你这小姑娘说笑,自然是作数的。” 胡梦茵笑道:“既然如此,有一件事还真得请老爷子帮忙呢。” 王贲捻须笑道:“你且说来。” 胡梦茵看了一下众人神色,见没人反对,便径自笑道:“我等在此不为别的,就为了救人。”,她隐去了赵宁的身份,亦隐去了赵宁和楚清溪相恋之情,只是简单地将楚清溪孤身潜入辽邦,历经千辛万苦方自将赵宁绮云救回宋国的故事讲了一遍,方自有些讨好地对王贲道:“老爷子,你说这楚姐姐多么英勇,身为我大宋儿女,单枪匹马便敢勇闯辽宫,着实是大杀了萧太后的威风。” 王贲听完她的故事,一双炯炯虎目犹自落在了夏荷假扮的徐焕之身上:“是以,小琳琅想说的是,假扮我朝廷命官,擅行我大宋军令,亦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了。” 眼看王贲已然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夏荷慌忙急行几步,“噗通”一声跪在王贲脚前,深深磕下头去:“婢子无状,还望将军能网开一面,法外容情。” 胡梦茵等人亦在旁跪了下来,一起向王贲求情。王贲捻须沉吟了半晌,方道:“诸位请起。如今辽国出兵侵宋,大军已在百里之外。虽说宋辽之争由来已久,但这一次终究是因汝等而起。你们这些少年侠客既然身负绝学,在此国家危难之际,不知是否可以相助老夫一臂之力,也算是将功赎罪,功过相抵了。” 只听楚铮挺胸大声道:“楚铮愿为将军马前卒,与众将士同上战场杀敌!” 楚清溪猛一皱眉,出声阻止道:“铮儿,不得莽撞。沙场之上,风云诡谲,又岂容你儿戏!”,她话虽如此,实则暗存心思。要知道楚铮乃是天岳老人玄青奇最为心爱之弟子,亦是最有可能接任掌门之位的人。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与楚歌又该如何像玄青奇交代? “大师姐,铮儿已非三尺童子,又岂会拿这种事当做儿戏。如今辽国对我大宋虎视眈眈,身为大宋子民,又岂能坐视不理?”,楚铮挺起了胸膛大声道:“铮儿虽不才,但也愿意保家卫国,略尽一番绵力!” 听他这般朗声说来,楚清溪亦不禁为他这份心怀家国的情怀有所感动,只是此事兹事体大,她亦不得不再做一番努力:“你有这份心固然是好,但也应该为师父想想。”,说到师父二字,她的心犹如被针刺了一下,狠狠收缩了一下,她楞了楞神,接着又道:“刀枪无眼,你但凡有些差池,又教我们如何向……向他老人家交代?” 她既已被逐出天岳宗,自然不该再称玄青奇作师父,故而只能含糊地尊称其为“老人家”,已示尊崇:“更何况触怒萧太后,引来辽兵侵宋之事,乃是我楚清溪一人所为,又与你何干?”,她霍然转身望着王贲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楚清溪惹出的祸事,自然由我一人承担。” 王贲颇为玩味地望着她,沉声道:“刀兵一起,生灵涂炭,你一人如何承担?又能拿什么承担?” 楚清溪咬牙道:“敢问辽军之统帅是谁?待我潜入辽营,取其项上人头便是!” 王贲目光一闪,沉声道:“你当真有这等本事?” 楚清溪朗声道:“我愿与将军立下军令状。” 王贲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由得赞道:“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啊!”,只是随即他的目光又自黯淡了下来:“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萧太后侵宋之心不死,即便是今日你杀了一个辽军统帅,明日她照旧可以再指定一人挂帅。辽国千万军马,靠你这样一个一个的暗杀,无非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楚清溪闻言,不由得亦怔在当场,半天不得做声。江湖中事,自然难不倒她,所谓门派相争,到最后比的亦不过是掌门人的能耐,可如今事关国家安危,又岂如区区江湖门派争斗这般简单,她知道王贲所言有理,故而只好道:“那依将军之见,又该如何?” 王贲道:“辽军侵宋,乃是久谋之计,可谓避无可避。朝堂上虽有大臣主张亲善政策,期待以金帛美女求得一时安逸,但在老夫看来,无疑是饮鸩止渴,养虎为患!”,他朝南拱了拱手,又道:“如今天子圣明,着老夫前来边关劳军,正是将于辽国一战之决心!依老夫所见,既然战事已经不可避免,倒不如与之放手一搏,只有将其打疼了,打怕了,方能一劳永逸,保我边关无恙。” 他见众人凝神屏气,皆做洗耳恭听状,便又接着说道:“三军将士与辽征战多年,彼此间的战略战术皆有所了解。如今若是诸位少侠能够相助,老夫便可将诸位编为一支奇兵,到时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能杀个辽军措手不及!” “好!”,楚铮听着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声道:“楚铮愿为先锋!”,见他这等激动,柳浅浅忍不住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你且听王将军安排,这么大喊大叫的,像什么样子。” 楚铮闻言,不由得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我也是一时激动。”,突然他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道:“浅浅,这战场上凶险,你就不要去了,就待在这里等我便好。”,他甜甜地看了柳浅浅一眼,笑道:“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啦。” 柳浅浅听他这个时候还不忘表达情意,心中不禁又羞又甜,一双秋水潋滟的眼波温柔地望进楚铮眼里,柔声道:“傻子,你我倾心以来,又何曾分开过?自然是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生死都要在一处的。” 她的话温柔且又坚决,楚铮固然是感动不已,其余众人听了,亦不禁受其深情感染,一对对地情不自禁地手心相牵,十指相扣起来。 楚清溪见事已至此,心知亦不可能阻止楚铮这颗火热的报国心,只好暗中一叹,谓王贲道:“我麾下尚有数千帮众,皆通一些粗笨功夫,既然如此,不妨让朱纹碧痕去问问他们,若是愿意留下的,便交由王将军节制,若是不愿意的,就发送些银两,任由其散了吧。” 王贲喜道:“楚姑娘这般安排,当真是深明大义。”,他平白又得了成百数千名士兵,自然是喜出望外:“如此便有劳朱纹碧痕二位姑娘,尽早建个花名册与我,老夫也好早作安排。” 第86章 难得清静日 起意认干亲 听完王贲安排,众人各自散去。楚清溪心中记挂着赵宁,便径自朝她屋的方向走去。此时,只见春羽姗姗几步追将上来,微施一礼,递了一封信笺过来,轻声道:“宗主,这是李婉华留下的,嘱咐婢子一定要交到您手上。” 楚清溪这才想起回到总兵府后尚未见过李婉华,接过信笺问道:“她人呢?” 春羽回道:“昨日宗主追逐赵姑娘而去,那女帝脸色就有点不好。后来西夏来人送来急件,那女帝看了,只留下这封书信,便急匆匆地走了。” 楚清溪边走边拆开了信笺,只见一张粉笺销金纸上一笔娟秀字迹,上头写着:“朝中有要事,不及面辞,待诸事善了,再图重聚。”,字迹颇为潦草,俨然是匆匆写就,正是李婉华御笔。 原来这女帝出宫这些日子,国事皆有中书令王延松暂理。这王延松为人刚正有余,变通不足,是以李婉华在时,尚能为之周转调停,如今李婉华将这整付担子暂时交由他承担,这王大人古板迂腐的性格,顿时教诸多国事该办未办,渐渐积累了起来。 这一下,基层办事的官员固然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就连朝中元启泰那些文武百官,亦被他一点一划的死板套路折磨的够呛,这时日一久,相互之间的龃龉摩擦层出不穷,朝堂之上,愈发是勾心斗角,风云诡谲。 也幸亏那张太后亦颇通政事,眼看李婉华出宫,自己便留了个心眼,通过其娘家势力作为耳目,倒也对朝堂之上几派的关系了若指掌。眼看这王延松按捺不住几方势力,若再让他搞下去,朝廷恐怕将出大乱子,故而张太后赶忙修书一封,着人快马加鞭送至李婉华手中,令她尽快回宫收拾乱局。 这李婉华虽说发自内心地想脱下这黄袍,与楚清溪潇洒江湖,过那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可是看到张太后这一纸书函,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万里江山:“如今太后老迈,皇儿又尚在襁褓,万一这宫中生变,又有何人能够护他们周全。我即便是不当这皇帝,这大夏的天下,终究还是得安安稳稳地交到皇儿手中,方不至于断了我李氏的宗嗣。” 李婉华一念及此,心中不由黯然。她知道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日能与楚清溪相见,更何况,当她看到楚清溪头也不回地紧追赵宁而去,她便知道自己这一片痴心,也许终究是心事空虚化。 楚清溪看过李婉华的信笺,亦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她又何尝不知李婉华对自己的感情,更何况自己又受了她诸多恩惠,若说对李婉华全然没有半点好感,反倒显得她不通人情了。只是若论真心,楚清溪早已将一片真心尽数给了赵宁,又怎可能再从中分出一些来分给李婉华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楚清溪将信笺折了起来,随手交给了春羽道:“收起来吧。”,说着径自朝赵宁房中走去:“走,去看看安泰。” 自赵宁跟着楚清溪等人一道回转总兵府,便已得到夏荷传来的信息,故而径自回了房内,避免被王贲认了出来。再加上自己容貌尽毁,心底里终究存了一丝自卑,因此能不见人,赵宁自然是不愿意见的。 楚清溪轻轻地扣了扣赵宁的房门,听闻里头应道:“谁?”,方才低声唤道:“是我。”,房门应声而开,迎出来的正是绮云,她一边将楚清溪朝屋内让,一边温柔地笑道:“楚姑娘来了。” 楚清溪含笑与她问了好,一边低声笑道:“安泰呢?” 绮云抿嘴笑着,悄悄地伸手指了指内室:“公主正在逗孩子玩呢。”,楚清溪闻言,不禁莞尔:“她自己都似个孩子一般,倒是与孩子投缘。” 她的话声未落,只听赵宁在内室娇声笑道:“啊呀,你咋就长的这么胖?啊,你咋就长的这么胖?”,里头传来娃娃咯咯的笑声,咿咿呀呀的,顿时教整间屋子充满了生气和欢笑。 绮云也止不住地抿着嘴乐,那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尽管她在辽宫受尽耶律花喇的欺辱,但是自从她怀上这个孩子之后,她便在这孩子身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爱。 故而看到赵宁这般喜爱自己的孩子,绮云原本提拎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了地,自然愈发全心全意地服侍在赵宁身边,一如既往地犹如昔日穆宗尚在之时。 楚清溪步入内室之时,恰好正看到赵宁蒙着半张脸正趴在摇篮边上与那小婴儿闹着玩。她的手上拿着一只彩球,正逗得孩子咯咯大笑,犹自伸出莲藕般的小手臂,哼哼唧唧地想要抓住她手中的小彩球。 楚清溪几步走到赵宁身边,一手温柔地揽上了她的腰肢,一手轻轻在婴儿眼前晃了晃,任由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指。说来也怪,那婴儿一眼看到楚清溪,顿时眉开眼笑,咧着尚未长牙的小嘴,笑的犹如无锡泥阿福一般,真可谓是憨态可掬,可爱至极。 楚清溪和赵宁看她笑成这般模样,都被逗得忍俊不禁起来。赵宁原本还想稍稍再端一会架子,如今看来也是装不了了。是以她略略将身子一歪,就势便倚入了楚清溪怀中:“见到王贲了?” “嗯。”,楚清溪大致将众人与王贲商议的事情说与她听,一边道:“想不到当日你我闯出辽邦,竟是惹出了这等泼天大祸。这萧太后派军征宋,势必又将造成宋辽边境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此事既然是因你我而起,我们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赵宁紧紧地依偎在楚清溪怀中,闻言皱眉道:“昔日你与徐焕之之战,尚让我心有余悸。那辽兵凶悍,远胜于宋人,若是千军万马之中,岂不是愈发令人胆颤惊心?”,她皱眉环着楚清溪的腰身,低叹道:“你虽是本领高强,可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我又怎能放心让你与那些士兵们一起去冲锋陷阵呢。” 楚清溪柔声道:“这倒不打紧。我手下尚有数千帮众,更有楚歌、楚铮、执扇等人相互照应,断不至于伤了性命。”,她凝神想了想,又道:“更何况铮儿一门心思要为国分忧,我这当师姐的,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涉身险境而无动于衷?”,她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低声叹息道:“他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恐怕师父当真要剥了我的皮呢。” 赵宁奇道:“你们师父原来这等偏心。”。 楚清溪含笑道:“这倒是有缘由的。楚铮的娘亲,昔日乃是师父的初恋情人,故而所谓爱屋及乌,对他分外上点心也是正常的。而且当时楚铮呱呱落地之地,自娘胎里就带着寒毒,身子骨相比普通孩子要弱的多,是以从小到大,师父多给他一些关照,多给他一些呵护,在我们这些师兄姐妹们眼里,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赵宁微笑目视着摇篮里的婴儿,忍不住笑道:“也是。你看她,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怎么看她,都觉得可爱。” 那小婴儿玩耍了半天,早已熟睡了过去。如今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小小的脸蛋粉嘟嘟犹如红苹果一般,愈发显得面如傅粉,宛若金童降世。 楚清溪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她柔嫩的小脸蛋,一边笑道:“莫说是你,就连我亦觉得不胜欢喜。”,赵宁赶忙拉住了她的袖子,笑嗔道:“她好端端睡着了你戳她干嘛?你看绮云都要心疼坏了。” 绮云正巧端来了两盏茶,闻言不禁笑道:“她这小屁孩能得公主和楚姑娘的青睐,可不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有什么可心疼的。” 赵宁闻言,忍不住也笑将起来,逗趣道:“照你这么说来,干脆我就收她当个义女,你可舍得?”。 绮云一听,一愣之下顿时大喜过望,“噗通”一声跪倒在赵宁脚下,就势磕下头去:“若是公主抬爱,这真是绮云母女天大的福气。公主大恩,绮云……绮云……”,她激动万分,竟是有些口吃起来。 赵宁见她如此,不禁亦有些感动:“绮云请起。你我自幼一起长大,虽名为主仆,可我一直将你当做自己的姐姐看。”,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摇篮中的婴儿:“这孩子着实可爱,你若是答允,我便收之为义女,你若是不愿,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 绮云颤声道:“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她自己出身卑贱,虽得赵宁看重,可终究不过是宫婢之身。这襁褓中的婴儿虽说父亲乃是大辽当今太子,然在这宋国中原之地,却终究亦不过是蛮夷血脉。如今先帝四公主愿意将之收为义女,这孩子的身份,岂不是鱼跃龙门,一举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此际遇,这绮云自然是千愿万愿,求之不得。 赵宁见绮云答允,心中亦是快活,她转而谓楚清溪道:“让她姓楚,好不好?”,楚清溪一怔,转而便明白了她的心意:“一切依你所言。”。 绮云闻言,愈发是喜极而泣。楚清溪既然答允了让孩子姓楚,自然亦是认下了这门干亲。想这楚姑娘身负绝世武学,他日即便是随手传授这孩子一些本事,至少亦使她有一技傍身,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那你给她取个名字吧。”,赵宁依偎在楚清溪怀中,柔声道:“想个好听的。” 楚清溪笑道:“还是你来取吧,我虽能识文断字,又怎能跟你相比。若是让我取,无非是些花儿草儿的,不免落了俗套,还是你想个别致的,方才配得上咱们这个胖娃娃呢。” 赵宁听她这般说来,心知倒也是句实话,当下便也不再推辞,笑道:“九乃数之极,卿是贵人身。既是本宫义女,自然当得起九卿二字。你们看,可好?” “楚九卿。”,楚清溪默念了几遍,点头赞道:“倒是朗朗上口,只不过所谓公侯九卿,她不过一个女儿家,难不成你还想她出将入相不成。” 赵宁抿嘴笑道:“她既是我的义女,地位自然不下公侯,取名九卿,又有哪里不对。”,说着她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枚水滴状的羊脂美玉,笑着系在了楚九卿的小脖子上:“只是如今我是公主落难,身上亦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只有这块玉是当日父皇在世之时赠与我的贴身之物,如今便传给你这个小家伙吧。” 第87章 唐门擅绝技 妙手可回春 绮云岂能不认识这枚穆宗赐给的和田玉坠。这是赵宁八岁上头穆宗皇帝御赐之物,正面上嵌八宝,用阳文篆刻“如意”二字,衬着云龙双凤纹式,背面则雕刻着大片的牡丹图案,更用阴文在边上小小的刻着御赐四公主宁赏玩八字,端得是精致无匹,世上无双之物。 “此乃公主心爱之物,又怎能平白给了这么个小人儿。”,绮云心中感激万分,却赶忙连声阻止道。 赵宁笑着拨了拨楚九卿胖嘟嘟的小脸,含笑道:“既然认了这小人儿当义女,自然得给一份见面礼。昔日父皇将此玉赐下来时,本宫亦不过二三岁光景。更何况,她既为本宫义女,本宫赏的物事,她自然承受得起。” 绮云尚要再辞,赵宁笑着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去了一趟辽邦,莫不成你反而与我见外了不成?昔日里你要了我多少宝贝去,我什么时候与你小气过?如今年岁大了,倒反而拘束了起来,这又算什么事?” 绮云被她这么一说,细细一想,忍不住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昔日年纪小,加之公主宽仁,纵容着绮云没上没下的不懂规矩。如今绮云开始讲规矩了,却不料想公主非但不赞赏,反而责怪绮云起来。” 赵宁见她恢复了几分当日的伶牙俐齿,不觉也开心的笑了起来,笑着指着她对楚清溪道:“你看看,刚刚还说要讲规矩了,转过头立马就编派我的不是起来。” 楚清溪见其二人亲如姐妹,不觉也有些感动,含笑道:“你二人此般情谊,倒也确是难得。”,绮云这时已将楚九卿抱了起来,姗姗行至赵、楚跟前,郑重下跪道:“如今九卿尚小,不能独自给公主和楚姑娘磕头,就由绮云带着她行了这个礼,待过几年她能走能跑了,再让她自己正式给二位磕头。” 说笑归说笑,礼数不可废。当下赵宁和楚清溪便不再辞,任由绮云抱着楚九卿,正儿八经地行了认干亲的大礼,待得礼成,赵宁笑着起身相扶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接着她又含笑望着楚清溪道:“既然当了人家干娘,你又有甚么好东西赠给我的九卿儿?” 绮云听到赵宁开口向楚清溪讨要见面礼,又是欣喜又是忐忑。欣喜的是既然是赵宁开口讨要,楚清溪拿出来的礼自然不会敷衍,忐忑的是之前赵宁的那枚和田美玉已是稀世之珍,若再得楚清溪的一份厚礼,她着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楚清溪闻言笑道:“我可没有你这种金玉宝贝。”,说着她上前抱过楚九卿,仔细向她头脸上端详了一番,又伸手摸了一回她的根骨,方笑道:“这丫头倒是个习武的好胚子。若是绮云舍得,待她长大一些,我倒是可以替她洗髓炼骨,传授些武艺与她。” 绮云闻言,愈发是大喜过望,忍不住哽咽道:“绮云代九卿先谢过楚姑娘。谢过公主。”,楚清溪含笑阻止她将要行礼的身子:“绮云莫要多礼。你与安泰既情同姐妹,便着实无需虚礼。我与安泰既认九卿为义女,自然定当倾囊相授,不会藏私。待这边诸事善了,咱们再细议此事。” 绮云见她二人真诚相待,便愈发多了一分感恩之心,当下便也索性省去了那些虚礼,含笑道:“楚姑娘的话,绮云铭记在心。如今天色不早,公主和楚姑娘还是早些安置吧。” 她正要上前抱起楚九卿,忽听屋外有人笑道:“看来我们是来得不巧。”,绮云赶忙上前打起门帘,笑盈盈站在屋外的,可不正是执扇和唐情二人。楚清溪慌忙起身相迎,含笑嗔了执扇一眼道:“什么叫来得不巧?” 执扇拉着唐情的手,嘻嘻笑道:“刚到门口,便听见你们要安置了,可不是来的不巧。”,她的语气有些调侃,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的言语之间带着调笑之意。 赵宁顿时飞红了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楚清溪亦有些羞恼地瞪了执扇一眼,笑骂道:“从小到大都不正经,如今倒好,连我都敢取笑了。别以为现在年岁大了我就不会揍你,仔细着那块皮痒了,姐姐我帮你好生整治整治。” 执扇吐了吐舌头,禁不住缩了缩头。她自恃艺高胆大,从来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唯独却偏偏只服楚清溪一人。楚清溪比她稍年长几岁,相比楚歌楚铮等人,她二人的年龄相差的恰到好处。 是以当时这两个年岁相仿的二人没少打架,只不过小孩子之间,越是打架的,感情便越好,是以这执扇虽说当时整天挨楚清溪打,两个人的感情却是越打越牢靠。只是她们之间的感情不同于楚清溪之于楚歌,只限于纯粹的同袍之谊。 “楚姐姐,我们此番来,主要是想再商议一下阿四的伤势。”,唐情见到她二人感情这般深厚,当下亦不由得对楚清溪产生了一些亲近感。 楚清溪自然知道她们所为何来,如今见唐情亲口提起,不免亦甚为感动:“有劳唐姑娘了。”,执扇在一边吃吃笑道:“你对她倒是客气,你咋不也谢谢我呢?” 楚清溪轻轻“呸”了一声,笑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打小就是这副泼皮无赖样儿。”,唐情闻言不禁也“扑哧”笑了起来,悄悄瞪了执扇一眼,笑道:“楚姐姐所言甚是,她就是个泼皮无赖儿,咱们不要理她才是。” 说笑归说笑,唐情已经拉着赵宁,让其揭开了蒙面的黑纱。沟壑纵横的伤口再一次展现在众人眼前,即便是早已看过她的伤势,众人却依旧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唐情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赵宁的伤势,面色凝重的有些让人紧张。“唐姑娘,你看安泰的伤势,可有治愈的把握?”,楚清溪有些不安的询问道。她纵使久历江湖,见多识广,却亦免不了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的心情,事关赵宁的伤势,她不得不万分上心。 唐情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赵姑娘的伤,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楚清溪急道:“那能治么?” 唐情道:“治倒是能治,只是得受些罪。”,她有些不忍地看着赵宁,有些迟疑道:“我得用刀在你脸上重新塑形,再用昔日雄娘子留下的巫蛊药物覆在伤口之上用布缠住,三个月之内,你不能洗漱,不能见阳光,亦不得寻常吃喝,只能饮食我为你调制的疗伤药物,你可忍得?” 她有些担忧地望着赵宁,接着又道:“这些巫蛊药物傅在脸上,奇痛奇痒,然手不能抓,脸不可挠,亦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缓解,你可忍得?你若是都能忍得,我便有把握使你恢复九层容貌。” “九层?那还有一层呢?”,赵宁连忙问道。 唐情正色道:“为医者,不敢做百分百之承诺。我只能说会尽力而为,却绝不敢打包票说能恢复的纤毫不差。” 执扇笑嘻嘻地揽住了她的肩头道:“看看,又一本正经了,这样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呢。放轻松点,你这么正儿八经的,非但唬坏了赵姑娘,就连楚姐姐都被你唬白了脸呢。” 唐情一把拍开她的手,嗔道:“正因为是自己人,才得把真话说在前头。不然这牛吹出去了,事儿没办好,又怎么对得起赵姑娘和楚姐姐的信赖。” 楚清溪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拉住了赵宁的手,肃容谓唐情道:“安泰的伤,就有劳唐姑娘费心了。不管如何,唐姑娘大恩,清溪都没齿不忘。” 赵宁紧接着也道:“只要能将我这张脸治好,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我都能忍。还请唐姑娘施以妙手,早日将我这张见不得人的脸恢复了才好。” 唐情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待我回头准备好药物,咱们就着手治疗。” 赵宁和楚清溪正要道谢,冷不丁绮云抢先一步,郑重其事对着唐情深施大礼道:“绮云代公主谢过唐姑娘。” 唐情忙不迭俯身搀扶,口中连称:“不敢。”,执扇在一旁摇头叹息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繁文缛节,自家人谢来谢去的,你们不累我都累得慌。”,说着她起身摇摇摆摆朝外头走去,口中犹自道:“你们要讲究这些礼数只管讲,执扇姑娘还是回房睡大觉来的舒坦。”。 唐情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嗔怪道:“人家宫里出来的,当然是有礼貌,哪里像你这个山野粗人,凡是率性而为,想干啥干啥,跟个野人似的。”。 众人听她如此数落执扇,不由得尽皆“扑哧”笑将起来,整个屋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方才显得愈发亲近起来。 执扇笑道:“如此这般才好。罢了,罢了,我们也不打扰二位安歇了。若是再赖着不走,恐怕不小心又得挨楚姐姐的窝心脚了。”,她口中取笑着,脚底却跟抹了油般,一溜烟地蹿出门去,只留下唐情和楚清溪、赵宁三人面面相觑,尽皆有些哭笑不得。 “哎,我说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呀!”,唐情无奈之下只好匆匆与楚赵二人告辞紧紧追了出去。 目送着唐情和执扇离去,楚清溪和赵宁方才相视而笑。赵宁叹道:“这执扇姑娘真是一个率性之人,也难怪唐姑娘对她这般上心。” 楚清溪啐道:“这死丫头打小就是个惹祸祖宗,也就是她敢满口胡沁地拿我取笑。”,紧接着她又有些欣喜地凝视着赵宁,柔声道:“但不管如何,眼下你的伤能治,便是天大的喜事。” 第88章 难得亲近日 细谈复春颜 赵宁依偎在楚清溪怀中,显得又是欢喜又是哀愁:“清溪,方才唐情说涂上那种药,会变得又痛又痒,我若是熬不过去,那该如何是好?” 楚清溪搂紧了她,柔声道:“若是能以身相替,我便替你。只是眼下这苦楚只能由你亲自承受,旁人却是半分都帮不上忙。”,她温柔地轻抚着赵宁的秀发,认真地鼓励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赵宁闻言,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犹如注入了一股温泉,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愈发紧紧投入了楚清溪怀中。那温暖的怀抱馨香迷人,愈发让赵宁油然起了一种归属安宁的感觉,只想一直窝在里面,再也不要出来。 甚至于,她的脸贴在楚清溪胸口,似乎还能听见她“砰砰”的心跳声。还有甚者,那柔软的触感,醉人的香气,更是让赵宁情不自禁地将脸颊轻轻地在楚清溪胸口磨蹭了几下。 楚清溪的脸顿时红了。她与赵宁分别许久,之前虽然亦有些耳鬓厮磨的亲密举动,但哪里被这等轻薄过。她悄悄地挺直了脊背,偷偷地朝后头缩了缩,以期能略略与赵宁拉开一些距离。 可赵宁身处温柔乡里,哪容得下躲闪。当下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伸手一扣楚清溪的腰肢,顿时又紧紧贴了上去,甚至于还深深地吸了口气,显出了一副陶醉的表情。 楚清溪的脸愈发红了起来,身子也略略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一把推开赵宁,她担心会挫伤她的自尊心,而若是不推开她,楚清溪只觉得又羞又燥,一颗心紧张的几乎都要跳出腔子来。 “清溪,你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快?”,赵宁犹自不觉。楚清溪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暗道:“还不是因为你!”,她不好意思明说,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道:“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有些乏了。” 赵宁闻言,一咕噜从她怀中抬起头来:“乏了?那就早些安置吧。”,她虽然对楚清溪的怀抱恋恋不舍,但自恃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亦没有勇气再与楚清溪亲近,暗道:“但愿能真如唐情所言,能将容貌恢复个□□分才好。若不然,我这鬼怪似的模样,又怎配得上清溪。” 楚清溪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这般乖巧,心中反而暗松了一口气。她倒并不是排斥与赵宁的亲近,只是其多年未与人亲近,如此乍然贴身亲密,即便她年长如许,亦不免有些羞怯恐惧之意。 两人各按心思,却是不谋而合,当下便宽衣拖鞋,虽是大被同眠,倒也循规蹈矩,各守本分,并未有丝毫越轨之事发生。 就在将睡未睡之时,只听赵宁轻轻问道:“清溪,我看那些人都对你恭恭敬敬,害怕的很,为什么你却对我这么好?” 楚清溪在黑暗中启齿一笑,编贝般的牙齿熠熠发光:“他们怎能与你比。他们只不过是我的门众,需依附我生活,自然得看我的脸色行事。而你——”,她轻轻地叹息着:“你是我的命。是我这一生想要牵挂的人。” 赵宁骤然听到她这般情话,忍不住“嘤咛”一声,感动的哭泣起来。楚清溪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傻丫头,好端端地怎么哭了。幸亏这里没其他人,若是被人看到,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赵宁呜咽了几声,方才止住了哭:“我这是心里高兴。本以为这辈子都会困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想不到上天垂怜,竟让我遇见了你。呜呜,清溪,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你。” 楚清溪听她发自内心的表白,心中亦不免甜滋滋的。她纵横江湖多年,虽是扬名立万,威名远播,却从来不曾感受过这等浓情蜜意的小儿女情爱。 初尝这情爱的滋味,顿教这冷面冷心,杀人如麻的“玉罗刹”化成了满心温柔,有求必应的活菩萨。这赵宁呜呜咽咽,抖抖索索的几句话,犹如一串沾满了蜜糖的铁链,教楚清溪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一颗芳心,牢牢系在了她的身上。 赵宁紧紧地拉着楚清溪的纤手,渐渐地坠入了梦乡。楚清溪望着她熟睡的面容,看着黑纱下若隐若现的狰狞伤口,目光中骤然浮起一丝担忧:赵宁的伤势之重,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唐情之前的话,赵宁不懂,她楚清溪却懂。而在赵宁跟前,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若是连她都害怕了,又如何陪伴赵宁度过接下来的艰苦历程。 “若是熬不过去,也只好算了。”,楚清溪心中暗暗想着:“丑点就丑点罢,看习惯了也没什么打紧。只是她若不依不饶,却该如何是好?哎,大不了我也毁去了这般容貌,与她隐居山林便了。”,“只是,我若是毁去了这容貌,她又不喜欢了,那我又该如何自处?若是废去了这招子,武功势必大打折扣,若是强敌来犯,又岂不是性命堪忧?” 这楚清溪左思右想,只觉得左右为难,颇费神思。渐渐地,一阵困意袭来,顿时教她陷入了黑甜梦乡。 玉兔西沉,旭日东升,转眼天色已亮。 春夏秋冬四婢早已准备了盥洗用具,分两列候在屋外等候。恰好绮云在外屋照料完孩子,听见响动,便径自将屋门打开请她们进来。 楚清溪和赵宁分别由她们几人伺候着洗手净面,梳头更衣,个中步骤,这江湖闺阁之中,倒的确没有宫中规矩来的精致讲究。 春夏秋冬四婢好奇地打量着绮云服侍赵宁的举动,下意识地装模作样地学了起来,只是宫中规矩乃是经过多日训练而得,又岂是她们一朝一夕便能学得精髓,故而绮云做来是行云流水,到了她们手上,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伦不类。 楚清溪看在眼里,忍不住叹道:“这真是刻鹄不成尚类鹜,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罢了,你们当真想学绮云这等本事,私下里好生请教几回。如今我可经不起你们这等折腾。” 春夏秋冬四婢红着脸,赶忙依常例服侍她梳妆打扮,却是半点不敢回嘴。赵宁在一边看不过去,帮忙插嘴道:“绮云有甚么本事,哪里比得上四位姐姐。” 春夏秋冬四婢赶忙行礼道:“断不敢让赵姑娘称姐姐,岂不是折煞婢子们了。” 楚清溪见赵宁帮着四婢说话,便也不再数落她们,含笑道:“如今你们可有人帮了。”,四婢听闻楚清溪语带笑意,心中不免皆松了一口气,纷纷相视而笑,倒也不显得那么紧张了。 待二人更衣梳妆完毕,恰好听见屋外有欢笑声,原来正是楚歌、胡梦茵、执扇、唐情四人结伴而来,一起来叫楚清溪和赵宁一道用膳。 “铮儿呢?”,楚清溪不见楚铮和柳浅浅,随口便问了出来。 “那家伙自从得了柳姑娘,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师姐妹。”,楚歌抿嘴笑道:“方才我还想叫他一起来,可在门前叫了半天,都不见回应,也不知道昨夜里他俩究竟在干啥,竟是睡的这般沉。” 众人听她打趣楚铮,都禁不住偷偷掩嘴笑将起来。胡梦茵悄悄地打了她一下,嗔道:“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害羞不害羞?”。 众人笑了一回,相互问了早安,便结伴一同到了饭厅用食。刚刚到了饭厅,恰好正遇见楚铮和柳浅浅正结伴而来。只见楚铮春风满面,精神抖擞,柳浅浅面若春花,杏眼含春,真可谓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哎哟,想不到铮少爷您也起的这么早。”,执扇笑嘻嘻地打趣道,显然意有所指。柳浅浅“腾”的一下飞红了脸,俨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楚铮现已成家,对于执扇调笑说的这些荤话自然不复当年腼腆。只不过周围皆是女眷,他自然不能跟着执扇胡言乱语,只好嘿嘿一笑,胡乱掩饰了过去。 众人济济一堂,小厮奴仆流水般将饭食送了上来,春夏秋冬四婢与绮云一道,赶忙上前为诸人盛粥布菜。朱纹和碧痕也待上前伺候,只听楚清溪淡然道:“朱纹、碧痕,一起坐下吃罢。”,她二人既已得楚清溪蔷薇金令和天岳小令,俨然已分别为二宗门少主,又岂能如往常一般已侍女自居。 朱纹和碧痕齐应一声,方才端然落座。其实这小天岳和蔷薇门诸人早已将二人奉若拱璧,只是如今得了楚清溪亲口承认,她二人方才真正坐实了名头。 众人一边用餐,一边胡乱聊天。唐情含笑谓赵宁道:“昨儿夜里,我已经把相关药物调制了一番。若是不出意外,三日之后,便可为你着手医治了。这几日饮食尽量清淡一些,莫要再食用辛辣发散之物。” 赵宁点头应允,楚清溪在一边问道:“唐姑娘,你看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做的,尽管吩咐。” 唐情笑道:“先前我已经说过,这蛊药那是当年雄娘子遗留之物,虽是药效明显,然终究有伤阴鹫。用此药修复容颜者,奇痛奇痒,苦不堪言,故而还需烦请楚姐姐能够狠下心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切不可因为心疼赵姑娘而随便打断。” 楚清溪微微皱眉道:“这是何故?” 唐情道:“巫蛊之术,一言难尽。楚姐姐只需知道,若是盲目打断治疗,蛊毒反噬,我与赵姑娘尽皆命赴黄泉。”,她微微笑道:“故而一旦施术,还需楚姐姐和执扇二人为我护法。” 楚清溪听闻这般可怖,不由得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颤声问道:“需要多久方能平安?”。唐情正色道:“若是顺利,三日便可。若是事出意外,那就不好说了。”,楚清溪的鼻端都开始冒出冷汗,她感觉从来都没有害怕过,即便是当时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她都不觉得比眼下唐情描述的场景更可怕。 恐惧来自于未知。楚清溪不通蛊术,自然将之想象的愈发复杂可怖。她久久不敢应允,直到她冰冷的手掌落入了赵宁掌中:“不要紧,我不害怕。”,赵宁的脸有些苍白,然而她的目光却是那么的坚定:“我不要顶着这张不人不鬼的脸跟你过一辈子。只要能治好这伤,什么苦我都能忍。”,她真诚地看着唐情:“唐姑娘,一切都拜托你了。我相信你,也谢谢你愿意为了医治我甘愿以身涉险。” 唐情含笑道:“只要你有这样的决心,我自然会倾尽全力。我这般说来,也是让你事先有个心理准备。这再大的苦楚,终究会有过去的时候,若是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真到面对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艰难。” “三天的医治时间。”,楚歌喃喃道,不禁想起了当年自己服食百年犀丹的光景,忍不住有些不寒而栗。当年她短短半日光景,便已是生不如死,这赵宁若要支撑三天,那岂不是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只是若非如此,也再无良策能助她恢复容颜了。有时候,这女子的容貌比性命更重要呢,所谓女为悦己则容,这赵宁如今与楚清溪两情相悦,自然不愿意一辈子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与之生活在一处,这是人之常情,原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楚歌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得了赵宁般遭遇,恐怕亦是拼了命的想要恢复容貌的罢。一念及此,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悄悄地握紧了胡梦茵的手,正色道:“三日护法,不眠不休,大师姐和执扇二人虽然功力深厚,但也着实有些辛苦。不妨我与阿茵二人与你们轮班,倒也可以稍作歇息,不至于伤了真元。” 楚铮闻言,赶忙也道:“我也正有此意。我与浅浅亦可护法,以供唐姑娘驱策。” 第89章 瓮中施灵药 一日浸三回 众人正就赵宁疗伤之事分工布置,楚清溪却陡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当下忙道:“且慢。”,众人的目光随即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却不知她有何要事竟是这般慎重其事。 楚清溪道:“如今辽兵就在城外,虽尚未发动攻势,想必正在谋战之中。安泰疗伤需要三日之期,期间凶险,自是不言而喻。在此期间,唐姑娘自然不离安泰左右,而我们余下众人亦需随时护法,以防不测。若在此紧要关头,辽兵来犯,那可如何是好?” 唐情皱眉道:“楚姐姐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你我留在这倒马关内,却不知辽军几时来犯。赵姑娘的伤势如今便已稍为棘手,若是再拖延数月,待皮肉老成,恐怕愈发得大动干戈了。所以我想着,反正也不过区区三日光景,若是辽军如这几日般没有动静,咱们见缝插针,岂不是恰好利用这些时日,抓紧让赵姑娘取了这蒙面的劳什子。” 听完唐情的话,楚清溪亦只能下定了决心:“既如此,事不宜迟,一切就听凭唐姑娘安排。”。 唐情含笑道:“我在左厢房里已经放置了一口大瓮,在我准备的这三日里,烦请赵姑娘每日三餐用毕,就去东厢房大瓮里头坐一坐,每次一个时辰。”,她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饭食:“多吃点汤水,着实有些辛苦呢。这一顿吃好了,就可以过去了。” 楚清溪闻言,连忙站起身来,亲自替赵宁舀了满满一碗白粥,又细心地挑了些爽口小菜堆在粥上,只见切丝小黄瓜,糖渍红萝卜,配着煮得稀烂的粳米粥,红绿白相间,倒也着实好看。 待用过早餐,赵宁与楚清溪二人跟着唐情执扇一起来到了东厢房处。只见四周门窗早已被封的严严实实,屋内亦已收拾出一大片空地,正中摆放着一个至少可容纳二人的大瓮,瓮下架着松枝柴禾,尚且有零星火光闪烁。瓮口水汽氤氲,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药味,俨然正是从瓮中散发而来。 “这瓮里的药物是我用来为赵姑娘锤炼筋骨,强健体魄的。”,唐情指了指大瓮道:“我观赵姑娘的身子,着实有些亏损,若是以汤药调理,尚需不少时日。若不然恐怕也禁不住之后三日的疗治。” 赵宁和楚清溪探头看了看瓮内,只见里头汤水乌黑,犹如墨汁一般,个中黏稠稀软,又似泥潭沼泽,不由得微微变色。唐情看在眼里,知道她们心中发憷,连忙笑着劝慰道:“别害怕,这东西看着可憎,其实对身体却有大益,若是一般人,我还舍不得呢。” 赵宁听她这般说来,稍稍放松了一些,又听唐情接着道:“入瓮需宽衣,药力方能作用于体内。而且此药宜热不宜凉,还请赵姑娘抓紧时间,快快入瓮才是。”,说完,她一拉执扇的手,笑道:“我们先告辞啦,由楚姐姐陪着,想必也不会寂寞。”,说着,她刚朝外走了两步,忽而转身笑道:“切记是一个时辰。还有,尽量不可动情。”,说完,她当即拉着执扇的手,竟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楚清溪和赵宁留在屋内,却是面面相觑。赵宁一想到要当着楚清溪面宽衣解带,禁不住有些羞怯的手足无措。楚清溪亦有些不知所措,少顷方才干着嗓子道:“这药冷了不好,你快进去罢。”,她稍稍地背过了身去:“我不看你,你自己进去。” 只听赵宁声若蚊呐地应了一声,身后便传来了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楚清溪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她有些禁不住想转过身去偷看一眼,然而立刻就因为羞赧而顿时打消这个念头。 赵宁除去了衣衫,露出了纤瘦羸弱的身材。只见她四脚四手细若竹竿,腰肢盈盈一握,简直就似能轻易折断一般。她的臀部没有几两肉,就连小小的胸脯都犹如未发育的少女一般,几根肋骨清晰可见,而那单薄的后背上,更是布满了沟壑纵横的鞭印疤痕。 原来玉润珠圆的身材,在辽邦的短短一年功夫,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赵宁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不禁泛起了一丝苦笑,心中暗道:“这瘦下来容易,要想养回去,恐怕亦得废不少功夫呢。” 她正自怨自艾,忽听楚清溪稍带紧张的语声响起:“安泰,可已入得瓮中?” 赵宁恍然回神,低声道:“不许转头。”,余音未落,她赶忙几步走到瓮前,正想搭手瓮沿,攀入瓮中,却被一股热浪猛然灼退了半步,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楚清溪正竖着耳朵听她的动静,乍然听见她的惊呼声,顿时“嗖”地一下蹿到了她身边,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连声问道:“怎么了,可有伤到哪里?” 赵宁□□的身子骤然落入楚清溪怀中,衣料的纤维摩擦在她的身上,顿时教她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前胸,苍白的面容陡然飞起两朵红云:“我没事,只是不料这陶瓮这么烫。” 楚清溪抱着她几乎没有多少斤两的身子,一股心酸直冲脑仁,禁不住也要落下泪来:“安泰,都是我无用,害你落得如此下场。” 赵宁轻轻地掩住了她的嘴,柔声道:“若不是你,我恐怕至今尚在辽宫雀营之内受罪,哪里能够逃出生天,有机会重返中原。清溪,莫要怪自己,你我如今得以重逢,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楚清溪紧紧地抱着眼前的少女,哽咽道:“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赵宁的脸上泛起了幸福的微笑:“那若是有人要欺负我,你怎么办?” 楚清溪轻轻地将脸贴在她的额上:“那我就将那些想要欺负你的人,统统都杀掉。” 赵宁的唇边噙着微笑:“我知道你本事大,可是也不能动不动就把人都杀掉呀。” 楚清溪凤目轻阖,温柔却又不容置疑道:“若是有人欺负你,我自然得寻他晦气。”,她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我又不是杀人狂魔,没来由的,我哪里就动不动把人都杀掉呀。” 赵宁轻轻地笑将起来。楚清溪在人前总是一副高冷模样,唯独在她跟前,那种不经意间流露的小女儿娇态却总是让她爱入骨髓。这些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情话,教赵宁听着犹如掉入蜜罐子一般,恨不得自此时光停止,永不流转才好。 只是这样温馨的时刻总不长久,楚清溪俨然又一本正经起来:“再不进去,这汤药怕是要凉了。”,说着她也不等赵宁回应,猛地就将她打横抱起,踮起脚将其缓缓地放入瓮中,一边犹自问道:“你先用脚试试,可还烫?” 赵宁小心翼翼地伸脚探了探药温,只觉得触感绵软,犹如细沙一般,温热的蒸汽拂过脚背,顿时教她舒服地低叹了一口气。 “不烫,把我放下来吧。”,赵宁轻声道。楚清溪小心翼翼将她放下,看着她的身子渐渐没入药中,墨黑的药水,白皙的肌肤,对比辉映着简直令楚清溪挪不开眼。 赵宁见她有些痴痴地望着自己□□在空气中的肩颈,忍不住有些害羞地向药水中缩了缩身子。 氤氲的药蒸汽连绵不绝,顷刻之间顿时使她□□在空气中的颜面都湿润了起来。 “感觉这么样?”,楚清溪站在瓮边有些好奇的询问着。 “挺舒服的。”,赵宁有些懒洋洋地回答道。瓮中的药物俨然渐渐地发挥着作用,她只觉得四肢百骸犹如被塞入了一团火,暖烘烘地,可谓是无一不舒坦。 她在瓮中舒展着身子,尽可能地将身子埋入药水之中,只露出了鼻子以上部分便于呼吸。渐渐地,她的鼻息渐渐沉重了起来,竟自在瓮中酣然入眠起来。 楚清溪见她一脸安然,沉沉入睡,心知定是瓮中药物起了作用,当下亦不去打扰她,自顾自地盘膝坐在大瓮边上,管自己练起功来。 如此三天,楚清溪与赵宁二人除了吃饭睡觉,便一直呆在东厢房内。那唐情虽然话不多,但每日里的汤药到了时辰,却是亲力亲为一丝不苟地准备妥当。楚清溪看着眼里,心中甚为感念,她知道唐情如此上心全然是因为执扇的缘故,一个人即便是再能干,事到临头最需要依靠的时候,还是离不开亲人的帮衬。只是这一切她都默默地放在了心里,因为她知道冲着执扇的这份情,她也不该再多说一个谢字。 自家人之间,毋庸说谢,但凡是口中常挂着谢字的,往往内心深处皆是见外的。 短短三天,一晃而过。说来也奇,这赵宁浸泡过药水之后,胃口也开了,脸色也红润了,精神气也足了,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直教人看了啧啧称奇不已。 这一日,赵宁刚刚从瓮中一觉醒来,便听见东厢房外有人在轻轻地叩门。楚清溪一跃而起,低声问道:“谁?”,只听屋外唐情的声音应道:“楚姐姐开门,是我。” 楚清溪稍稍打开一条门缝,只见屋外只站着唐情一人,手中尚拎着一个大包袱,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唐情举了举手中的包袱,含笑道:“三日期满,是时候给赵姑娘疗伤了。烦请楚姐姐到屋外为我护法,却不可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第90章 难得团圆夜 一笑泯恩仇 话说楚清溪应声出门准备为其护法,却一错眼看到执扇正抱膝坐于屋前廊上,似乎有些出神。 执扇甚少有这种神情,楚清溪看在眼里,不免亦有些意外。当下走过去看了她两眼,见她犹自发愣,不由得轻咳了一声,道:“你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入神?” 执扇被她一打扰,方才发现楚清溪正与自己说话,当下也不隐瞒,微微皱了皱眉道:“也不知怎地,这几日心中一直发慌。” 楚清溪听她这般说来,愈发惊奇起来:“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何时有过慌乱。” 执扇皱眉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目光落在了房帘上:“我心中亦不见得有甚么牵挂,最要紧的人,如今亦在我身边,照理说,不应该有甚么要紧事能够让我这等不安,但是这几日我却一直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楚清溪跟着望了望屋内,厚厚的房帘落在紧闭的房门上,其实根本看不见屋内的光景:“或许是你担心唐姑娘替安泰疗伤,恐有什么意外?所谓关心则乱,故而心里不安吧。” 执扇缓缓地摇了摇头:“阿情的本事,我自然是有数的。她既说有□□层把握,你就尽管放宽了心。”,她的目光又缓缓转向了远方:“我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绪。我只知道这份不安一直萦绕不去,总有一天将会发生。” 楚清溪见她有些落寞之意,不免也愈发诧异起来:“好端端的,怎么有些悲春伤秋起来。别胡思乱想了,莫说如今一切平安,即便是当真有甚么事情发生,还有你我一起面对不是。”。 执扇闻言,一腔愁绪倒也暂时消散了一些,当下自腰间扯下那只酒葫芦来,拔出瓶塞喝了一口,随手递给楚清溪道:“你喝不喝?”。 楚清溪接过酒葫芦,放在鼻端轻轻一闻,当即就仰头灌了一大口下去:“你在这里头放了什么东西?”,那酒香之中药气扑鼻,个中更有隐隐一股冷冽之气被包裹在酒香药气之中,而更为神奇的是,那道原本冷冽的气息一入咽喉之中,当即化成一道火线,顺着喉咙滚滚而下,直冲丹田,一时之间只觉整个人犹如沐浴在阳光下,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无一不舒坦。 执扇得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识货。”,随手又将酒葫芦抓了回去,抬头又是一口,方道:“这是当年在蜀地得到的白犀丹浸的酒。当日楚歌用了三分之一,余下的,我便尽数让阿情浸了酒,留着慢慢喝。” 昔日由于条件限制,楚歌又危在旦夕,故而只能直接服食,硬生生以自身潜力将之消化吸收,是以当日楚歌可谓是受了大罪。之后随着唐情研习了雄娘子之《蛊毒心经》,用蛊制药之术便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在这期间她与执扇的感情一日千里,更是好的犹如蜜里调油一般,因此她想着执扇好酒,这余下的百年犀丹平白放着也甚为可惜,再加之又架不住执扇的软磨硬泡,当下便也花了不少力气,终于将各种草药蛇虫提炼之物,与这白犀丹一道,制成了药酒供其服用。 只是这犀丹霸道,故而一开始执扇每日里最多只能饮一小口,便得花好多功夫消化,然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从每日里饮一小口,渐渐地改成了每日里饮用一大口,而到了如今这份上,她已然可以每日里饮下三口而面不改色了。 这楚清溪饮下这口酒,一开始倒也不觉得甚么,渐渐地,只觉得一股热力自丹田升起,似乎要破体而出。她一惊之下已然面目变色,只听执扇笑道:“抱元守一,好生享用了罢。之后你就知道这酒的好处了。” 楚清溪依言,不敢怠慢,就地盘膝坐于地上,专心调息起来。说来也怪,那自丹田而起的那股热力随着她心绪的变化,乍然一分为二,一道犹如温泉自任脉缓缓而上,另一道则化为冰丝自督脉款款流下。如此首尾相衔,周而复始,行过大小三个周天,寒热二线忽又合二为一,下涌泉,升膻中,渐渐又回到丹田气海之中,自此不动! 楚清溪缓缓地睁开眼睛,却不禁被四周的天色唬了一大跳。原本她入定之时,堪堪是早晨,现如今却已是暮色沉沉,转眼已近黄昏! 执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醒来,抬手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笑道:“要不要再来一口?”。 楚清溪只觉神清气爽,真气充沛,俨然犹如换了个人一般,不觉心情大好,闻言亦笑将起来:“我倒是想再喝一口,就怕你嘴上说的大方,心中却自心疼起来。”。 执扇知她取笑,当下亦不免抿嘴笑道:“我若当真这般小气,第一口就不请你喝啦。”,说着取下酒葫芦递了过去,笑道:“你若是挡得住,便再喝一口。反正有我守着,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楚清溪笑着将酒葫芦挂回了她的腰间,摇头道:“如今天色将晚,还是小心些为好。万一事起仓促,你一个人又怎应付的过来。”。 执扇道:“要不我把楚歌她们叫过来?”,说着便要起身喊人,楚清溪忙笑着阻止道:“这酒在你手上,随时都可以请我喝不是。如今歌儿和铮儿皆已经成了家,这守夜之事,哪能当真叫他们过来。” 她笑着拍了拍执扇的手:“再怎么说,这屋内也是咱俩的另一半,又岂能自己不管,反倒劳烦他人之理?”。 执扇不置可否地摆了一下手:“你就是想得太多。自家兄弟姐妹,哪来什么劳烦不劳烦之说。”,她瞅了楚清溪一眼,又道:“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与军队的拼杀,那里面耗费真气颇巨,又岂是寻常江湖仇杀可比。如今趁辽军尚未发起攻势,又有这等好酒给你,你还不抓紧时机好生调息一番,错过了大好时机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提醒你。”。 楚清溪知道她一边数落自己,一边还不停地朝自己口中灌酒,不禁奇道:“我方才不过喝了小小一口便犹自调息了一整天,怎么你竟能如饮水般,这般轻松?”,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执扇,难不成如今你的功力,竟远超与我不成?”。 执扇“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将酒葫芦凑到楚清溪眼前,一手拨弄着葫芦底端的开关,一边道:“我若当真能将犀丹酒当做清水喝,那又何必再担心辽军大举来犯?单我一人就能教其有来无回了。”,她一边指着葫芦底的开关,一边笑道:“方才给你喝的是犀丹酒,我这平常喝喝的,不过是这总兵府窖藏的陈年绍兴酒罢了。”,说着她又将酒葫芦凑到楚清溪跟前道:“不信你闻闻。”。 还未等酒葫芦凑至鼻前,楚清溪就闻到了一股与之前全然不同的酒香。方才那犀丹酒有一股冷香,而如今扑鼻而来的酒气,却有一股柔和纯正的醉意。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这绍兴酒的香气,着实能教人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一种人间烟火的幸福之中。 二人正说着,只听不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不多时便已近跟前,正是楚歌、胡梦茵与楚铮、柳浅浅等人。楚清溪见了他们,不禁奇道:“你们不在屋里歇息,都到这里来做什么?”。 楚歌含笑道:“大师姐,中午过来看你正在运功,便没有打扰你。如今你既然醒了,也该与执扇一道去用些饭食。我们都已经吃过了,如今我们且在这里看着,你们就放心去吃点东西吧。”。 被她这般一提,楚清溪顿时觉得有些饥肠辘辘起来。也难怪,她自从喝了一口犀丹酒后,这一整天内都没有进食,若说腹中不饥饿,那才是不正常呢。于是她点头应道:“如此正好。”,她的目光落在执扇身上,用眼神询问着她是否与自己一道去用餐,执扇笑着指了指地上了一堆鸡骨头,又拍了拍酒葫芦道:“你在用功,我可不至于陪着你饿肚子。”。 楚清溪闻言,不禁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叹道:“这打小就喜欢啃鸡骨头的毛病,也不知何时能改?”,楚歌和楚铮闻言,忍不住皆掩嘴偷笑起来,执扇气的瞪起了眼睛,急道:“你再说,再说看我还给不给你酒喝!”。 楚清溪抿嘴笑了一回,一边打量了一番众人道:“也无须这么多人同时守在屋外。铮儿,你陪柳姑娘早些回房歇息罢,待明日你们再来顶班便是。”。 楚铮道:“还是让歌儿和嫂嫂一起去歇息吧,我与浅浅先在这里守着。”。 楚歌起身推他道:“这有什么好争的。让你走你就走,再怎么着,就算是从大轮到小,眼前还轮不到你呢。”。 楚铮正要回嘴,只听柳浅浅柔声道:“各位姐姐,如今天色尚早,正好大家可以聚在一起聊天叙旧,岂不是两全?”。 众人听闻,亦皆觉得她言之有理,当下执扇笑着对楚清溪道:“我看你也别去饭厅用饭了,倒不如叫她们将一应饭食都拿到这儿来,大家再一起陪你吃喝一回,倒也不显得冷清了。” 楚清溪听了,连连点头道:“我正觉一个人吃饭无趣,如今这么一来,倒也确是个好主意。”,正说着,只见夏荷早已招呼着一众小厮丫鬟搬来了一张小圆桌,还有几张矮脚凳,那桌上清清爽爽整治了五六盘菜,还有一壶上好的雀舌。 “你倒是想的周到。”,楚清溪含笑道。夏荷微微施了一礼,向众人道:“婢子本想弄些酒来,但一想着吃酒容易误事,便改煮了壶茶。”。 待一切安置停当,夏荷便率众小厮丫鬟退下。众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就着月色微风,倒也觉得难得的团圆惬意。 楚清溪执着杯,许久方才感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我们是有多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听她这般感概,众人亦不禁有些唏嘘,楚歌和楚铮固然早已是红了眼眶,就连胡梦茵和柳浅浅,但凡是与之经历过的人儿,都不免有些嗓子发干。 良久,方见楚清溪回过神来,缓缓地举起了面前的酒杯:“不提这些过往事了。歌儿,胡姑娘,今日且让我以茶代酒,祝你二人百年好合。” 第91章 世间擅蛊术 唐门第一人 话说楚清溪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真心诚意地祝贺楚歌和胡梦茵百年好合,便也意味着她已将自己对楚歌的那份感情彻底放下。楚歌的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她说不清自己是欢喜还是难过,情不自禁地热泪已经滑过脸颊。 胡梦茵悄然碰了她一下,随即便端起了茶杯与楚清溪轻轻一碰,含笑道:“谢谢姐姐。”,楚歌与楚清溪之间的往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如今楚歌对她已然一片真心,然而当她看到楚清溪本人之时,却依然因其绝代风华而心中略有不安。 她了解楚歌,知道她绝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但是她不能保证楚清溪会不会依旧保留着当时的心思。如今楚清溪明确表态祝福她与楚歌的婚事,胡梦茵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再加上楚清溪那犹如捧心西子般柔弱的姿态,更是着实教她打心眼里恨不起来。 再看着楚歌望着楚清溪的神情,从小到大的孺慕之情又岂是说忘就忘。若是自己始终盯着当年那件事不放,非但一直让自己堵心难过,更是教楚歌当了为难人,这时日久了,两人保不住也会起了龃龉,倒不如趁这机会放宽了心,彻底与楚清溪和好了方才一劳永逸。 楚歌随即也端起了酒杯,她感激地看了胡梦茵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大师姐,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好。”,她由衷地说道。 其余众人见她们相视而笑,不由得都为之欢喜起来。楚铮喜孜孜叫道:“太好了,咱们又能像小时候一样,时常聚在一起啦。”,楚清溪白了他一眼,啐道:“娶了媳妇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什么时候能长大?”。 楚铮笑着伸了伸舌头,却听柳浅浅掩嘴笑道:“也亏得有楚姐姐在,方能治得了他。”,众人闻言不禁莞尔,楚铮禁不住急眼道:“这家中大小事,皆由你做主,我什么时候说过半个不字了?”。 他的话音未落,执扇带头已是“扑哧”笑了出来,柳浅浅的一张俏脸顿时通红,忍不住抬手就朝楚铮背上拍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当着诸位姐姐妹妹的面,你乱嚼什么舌根!”。 众人正说笑着,突然自屋内传来“唔”地一声尖叫,俨然正是赵宁的声音!楚清溪应声而起,猛然蹿到屋前,正要冲将进去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又骤然止住了脚步,她霍然回首,有些惊恐地望着执扇,又抬手指了指屋内,示意询问着究竟出了何事。 执扇亦被骤然而起的动静唬了一大跳。她皱着眉上前将楚清溪拉到一边,沉声道:“阿情没有叫咱们,咱们就不能贸然进去。这巫蛊医术乃是秘术,我也没有亲眼得见过,若是贸然闯入,唯恐会有什么不测。”。 楚清溪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她扭头看了看屋门口厚厚地门帘,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可是里面那声音——”,屋内的赵宁似乎被蒙住了嘴,故而只能发出“呜哇”的声音,可纵然如此,那声音中的痛楚难忍依旧教人听了禁不住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你还记得阿情曾经说过,那蛊药施于赵姑娘脸上,的确会奇痛奇痒么?”,执扇安抚着楚清溪不安的情绪:“别担心,我们要相信阿情,更要相信赵姑娘,她一定能熬过去。”。 楚清溪听她这般说来,想起唐情之前嘱咐的话语,当下便亦知执扇此言不虚,不由得颓然坐倒在凳上,双手掩面,久久都不做声。 屋内的动静越来越大,犹如困兽呜咽,夜枭狂嗥,不时还传来了“砰砰”乱撞的动静。屋外众人面面相觑,听着那令人不忍卒闻的惨叫声,禁不住都唬的有些面无人色起来。 楚清溪猛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朝屋门走了几步,众人正要阻拦,却又见她回转到桌前坐下,少时待屋内惨嚎声再起,她又犹如弹簧般站了起来,如此周而复始,她却浑然不知。 她的嘴唇已被自己要出了血痕,她长长的指甲,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嵌入了自己的掌心,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覆盖着厚厚门帘的房门,似乎生怕自己稍一眨眼,便错过了屋内的动静,她的耳朵竖的老高,屏声静气地关注着屋内的动静,只等着唐情一声召唤,她便可以第一时间冲入房里探望她的安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升起又落下,就在楚清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屋门“吱呀”一声,终于开启了。 只见屋内一片漆黑,空气中渐渐弥漫着隐隐的血腥气和未知药物的气味。唐情苍白着脸,犹如一个游魂般自屋里飘着似的走了出来,俨然已是累的心力交瘁。 此时的楚清溪,却是怔在当地,竟有些不敢上前。执扇跳了起来,赶忙冲上去将摇摇欲坠的唐情抱在怀里,一边看她气色不好,又赶忙将其扶着坐在了凳子上,柳浅浅早已斟了一盏茶递了过去,那唐情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拿着茶盏的手腕却是不停地抖动,竟是连饮茶的力气都几乎消失殆尽。 守在一边的春夏秋冬四婢早已令人搬来了一张铺着熊皮的太师椅。等执扇将唐情抱到太师椅上歪着,又伺候着她慢慢饮下了一盏热茶,那唐情惨白的脸色方才略略有些回过神来。 “安泰。”,楚清溪喃喃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漆黑的屋内,一步一步缓缓朝前走去。 “楚姐姐,她刚睡着,你切莫吵醒了她。”,唐情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声音却依然有些中气不足。 楚清溪闻言顿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望着唐情道:“那我能进去看看她么?我……我保证不出声。”。 唐情累的几乎睁不开眼,见她执意前往,便也不再阻拦,只是叮嘱道:“只能离她三尺外探视。若是惊醒了她,我也再没有力气助她入眠了。”。 原来如今屋内寂静无声,正是唐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使敷了蛊药痛不欲生的赵宁安然入眠后的成果。楚清溪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顿时犹如一阵风般飘然入了屋内。 当她看到被包的像个粽子般的赵宁安然卧在床上沉睡的时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犹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落下。 眼前的赵宁从头到脚都缠着厚厚的纱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犹如一截树桩子一般,若不是唐情说她睡着了,楚清溪当真会以为她早已断了生机。 她脸上的纱布明显比身上裹的要厚的多,甚至连眼睛都蒙了起来。透过厚厚的纱布,楚清溪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里面斑斑的血迹,以及似乎浮肿得一塌糊涂的脸。而更为奇怪的是,在她全身的纱布之外,隐约可见一层半透明的丝状物包裹着她整个身体,使得她看上去犹如一只巨大的蚕蛹一般。 楚清溪情不自禁地举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方才勉强能忍着不哭出声来,屋内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到处七零八落的砸碎扫落的物事,无一不显露着当时在屋内激烈而痛苦的场景。 楚清溪正伤心的不能自处,却因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暂时止住了哭泣。她抬起头,恰恰看到了楚歌一脸关怀的模样:“大师姐,唐情说了,赵姑娘只要度过今晚,便可安然无恙。”。 楚清溪擦了擦泪水,轻轻地举臂将她与自己隔开一定距离,压低了嗓子道:“我没事。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陪她。”,她看了一眼楚歌,又看了一眼陪在她身边的胡梦茵:“你们都回吧,没必要这么多人都熬着。” 众人见她这般坚定,便也不再打扰。楚清溪目送他们离开,方才安安静静席地坐在离赵宁不远不近刚刚三尺处,痴痴地看着沉睡中的赵宁。 夜已深,门窗紧闭,万籁俱静。 屋里只有她跟赵宁二个人,虽然赵宁沉睡如死过去一般,但楚清溪却依然觉得心中那份不安与焦灼已经悄然褪去。 “只要熬过了今晚,安泰就能康复了。”,她心中如是想着,倒也不觉得疲倦:“只希望今夜能够安然度过,切莫再出什么差池才好。” 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祈祷,这一夜,风平浪静,安然宁和,楚清溪一夜未眠,却依然觉得精神十足,全然没有半点困倦之意。她心知此乃之前犀丹酒之功效,亦不禁暗暗称奇,叹为观止了。 眼看天边渐起光亮,远处隐约传来公鸡打鸣之声,楚清溪彻夜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渐渐放回了肚中。“唐情说过,熬过了晚上,安泰便可无恙了。”,楚清溪暗道。她远远地望着依旧笔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赵宁一眼,心中亦不免有些诧异:“长长一夜,都不见她动一动手指头,就算是当真睡着了,也不至于睡得这般死吧。”。 她心中惊奇,却始终记得唐情说过不可靠近三尺之内,故而只能勉强克制心中的疑惑,断不敢有三分轻举妄动。而就在这时,只听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便听见唐情的声音在屋外低声道:“楚姐姐开门。是我,唐情。” 楚清溪听得她的声音,当下自然不敢怠慢,赶忙轻手轻脚打开了屋门,唐情和执扇便亦悄悄地进了屋里。 “昨儿夜里,没什么事吧?”,唐情几步走近赵宁床前,仔细察看着,一边低声问道。 “没什么动静,她一直这么睡着,一丝动静都没有。”,楚清溪如是答道:“唐姑娘,安泰她,还好吗?” 唐情仔细观察着覆盖在赵宁全身的纱布,随即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通体碧绿,肥头大耳的大蚕来,轻轻地放在了赵宁的身上。那蚕一碰到那层丝状物,当即便“咔嚓咔嚓”地吞吃起来,少时便将赵宁身上的蚕蛹状物质吞吃了一大片,渐渐露出里面厚厚实实的纱布层来。 唐情目不转睛看着大蚕将赵宁面部的丝状物吞吃殆尽,又仔细察看了一番包裹在她脸上的纱布,方才轻出了一口气,含笑道:“楚姐姐你放心吧,赵姑娘一切都好,看来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她看着满眼血丝却又有些显得亢奋的楚清溪,宽慰地劝道:“你也该去歇歇了,这没日没夜的熬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她转而自怀里摸出一小包药粉递给执扇道:“你去厨房让人用这些东西炖只鸡来给楚姐姐吃,莫不要等赵姑娘醒了,她却倒了,我可没这么多精神头救完一个又一个。”。 第92章 巧施回春术 帝女复容颜 楚清溪看着匍匐在赵宁身上大口吞吃丝状物的碧绿蚕虫,虽知是唐情独门的蛊医术,也不免看的有些心中发毛不已。如今又见唐情给了执扇一包不知甚么的药粉,还声称要用此给自己炖鸡吃,禁不住有些无奈道:“我没什么胃口,呆会跟你们一起随便用些便是。”。 执扇知道她心中发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别不知好歹,若是换个寻常人,这东西就算阿情肯,我都不肯呢。”。 楚清溪奇道:“那你说来听听,这究竟是甚么好东西?” 唐情抿嘴笑道:“这是寒潭龟甲研磨的粉,有助于调元补气。楚姐姐,你都熬了一个晚上了,用这龟甲粉炖鸡,正好可以弥补一下元气。” 楚清溪听说是龟甲,不由得略微放下心来,感激地冲唐情道:“医治安泰,已经着实劳烦与你,如今却又蹭了你的好药,可当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唐情笑道:“楚姐姐这话可又见外了。不过是区区身外之物,哪里及的上姐妹情深?”,她笑着瞥了执扇一眼,又道:“莫说是你与她自幼的交情,如今我见了你,亦不免有一见如故之感,故而还望楚姐姐莫要再与我客套才好。” 执扇笑着拉着楚清溪就往屋外走,一边笑道:“走吧,咱们也别在这里耽误她功夫了,难不成你还想亲眼看看她摸出些奇怪物事,平白倒一回胃口不成?” 楚清溪眼看尚在赵宁身上蠕动的蚕虫,忍不住亦打了个哆嗦,闻言连忙一把扯住了执扇,头也不回地跟着她冲去屋去,一边忍不住问道:“这唐姑娘的手段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这些虫子平时她都藏在哪儿?” 执扇笑道:“她那衣服内里装着很多小竹筒,平时应该都放在那里面的。” 楚清溪闻言,只觉得汗毛倒竖:“你说这些蛇虫之物,平时都藏在她的衣衫之下?” 执扇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稀奇,这些只不过是她蛊毒之术中的一小部分。” 楚清溪纵然艺高胆大,亦不过是一个女子,闻言只觉得全身发毛,猛然甩开了执扇的手道:“那你身上有没有这些物事?” 执扇被她的反应弄的有些哭笑不得,嗐声道:“我又不懂这玩意儿,收着那些蛇虫作甚?”,她笑嘻嘻地凑近楚清溪道:“昔年杀人如麻的玉罗刹,难不成还怕这些蛇虫鼠蚁不成?”。 楚清溪被她说中了心事,嘴上却是不肯承认,当即推了她一把,啐道:“没来由的靠这么近作甚?还不快叫人拿了龟甲粉去炖鸡,这一晚上的,我连口水都没喝过呢!” 执扇笑着寻人去炖鸡不提,这楚清溪一个人守在屋外,只听见里屋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想必是唐情又在以独门秘术替赵宁疗伤,故而她当即盘膝守在门口,双目微阖,一边调息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以便一有风吹草动她便可及时反应。 屋内又渐渐传来赵宁的挣扎和惨呼声。楚清溪猛然跳起身来,再也无法静心调息,她心中“砰砰”乱跳,却是又好奇又不安。好奇的是她虽然知道唐情必然在竭尽全力治疗赵宁,却不知现场是何模样,不安的是她之前见识过那只碧绿渗人的大蚕虫,也不知道现在屋里又会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围着赵宁。 她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偷偷地看上一眼屋内的景象,却又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而打扰到唐情的诊治,故而她兜兜转转犹犹豫豫,竟是在当地打起转来。 执扇回来的当头,看到的是正是这副场景。她甚久没有见到楚清溪这般纠结的模样,见状不免有些忍俊不禁起来:“你一个人像只没头的苍蝇般在瞎转什么?”。 楚清溪见她过来,当即便悄悄伸手指了指屋内,低声道:“安泰又哭喊成这般模样,我着实心中有些不安。” 执扇将她拉着坐在屋前走廊的台阶处,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宽慰道:“阿情让我们守在此处,就是怕有人打扰,妨碍了她行功。如今你若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无端惊扰了她,那岂不是惹出泼天大祸来,到那时,莫说赵姑娘救不回来,就连阿情都会遭受池鱼之殃,到时候,就连后悔都来不及啦。” 楚清溪闻言,悻悻然坐过一边,她知道执扇所言皆是实情,然屋中赵宁时断时续的惨呼之声却终究让她坐立难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中间楚歌、楚铮等人亦来此探视陪伴,然而却始终难解楚清溪心中担忧之情。她不断的站起而又坐下,其焦灼之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自是不言而喻。执扇被她转的头晕,忍不住又将酒葫芦丢了过去:“我劝你也歇歇,这一天天的,铁打的人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如此三天,楚清溪寸步不离东厢房左右,只熬的双目赤红,就连脸颊都骤然消瘦了一圈。亦幸亏有寒潭龟甲熬煮的鸡汤滋补,方才不至于脱形。楚歌、楚铮等人劝不动她,亦只好轮流换班陪伴与她,看着她对赵宁这般一往情深的模样,众人心中亦不免各有感概: 诸如胡梦茵、柳浅浅者,她们固然想着若是自己有事,想必楚歌和楚铮定然也会如楚清溪这般,牵肠挂肚;而看在楚歌和楚铮眼里,楚清溪如今整副心情全然落在赵宁身上,正是当年楚歌求而不得的真情流露,回想起他们师姐妹们为了一个“情”字惹起的爱恨情仇,风风雨雨,禁不住教人徒叹物是人非。 这一日,唐情终于又一次摇摇晃晃从屋中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然而神情之中却俨然多了一分轻松:“楚姐姐,赵姑娘已经醒过来了,你进去看看她吧。” 楚清溪如奉纶音,猛然跳起身一把抓住唐情的手,颤声道:“安泰她真的醒了?”。 唐情早已落入了执扇的怀中,一边含笑握了握楚清溪的手,点头道:“我已将她身上的纱布尽数拆除,你快进去看看她吧。”,她微笑道:“我已经尽量将她恢复成当年的模样了,只是我与她终究几年未见,却不知这些年里,她变化的大不大。” 楚清溪已经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屋前,却有些退缩着不敢迈入门去。众人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亦皆有些紧张和好奇。 唐情见她止步不前,知道她此时内心已是心潮澎湃而不能自己,故而微笑着摆脱了执扇托扶着自己腰肢的手,一边姗姗引着楚清溪进入了屋内:“楚姐姐,你不要担心,赵姑娘她很好。” 楚清溪一步一步走近床前,只见床前的少女一动不动蜷缩在床上,脸上尚蒙着轻纱。然而透过这层轻纱,她依稀能够看见那挺拔的鼻梁,端正的小嘴,和那弯弯的眉眼,正是记忆中的模样。 楚清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犹自躺在床上的赵宁,吃吃地道:“你不是说她已经好了么,怎么现在还蒙着面纱?”,听着她的声音,赵宁的身子微不可闻地轻轻颤动了一下,轻声道:“是我让唐姑娘给我蒙上的。清溪,我自己不敢看。” 她的声音弱弱的,犹如一只虚弱的小猫般。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透过面纱看到了楚清溪略微有些憔悴的脸,吃惊地猛然想要坐起来:“你怎么瘦了这许多?”,只是这三日中,她的身体着实承受了太多的折磨,故而乍然想要坐将起来,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啊呀”一声又摔倒在床上。 楚清溪一步上前将她扶在了怀中,颤抖着手,想要将面纱自赵宁脸上摘下,却被赵宁一把扯住了手腕,颇为紧张地望着唐情道:“唐姑娘,我的脸,真的恢复了吗?” 唐情微笑着示意执扇端来了一面铜镜,笑着鼓励道:“你若不信,就自己摘了这面纱仔细看看,若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我再替你改改。” 众人闻言,不禁有些骇然变色,这人的容貌乃是父母所生,怎么到了唐情嘴里,竟成了可以动辄改变的画布一般。赵宁亦被她这番打趣的话逗出了一丝笑意:“但凡是能过得去,我也不要改了。天知道这几天我经历了什么,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唐情闻言,亦忍不住冲她挑了挑大拇指:“我当真没想到你一个皇室女儿,竟能熬得过这等苦楚。也正是因为你配合的好,方才能发挥出蛊药最佳的疗效。”,她微笑着望着她:“区区三天,你竟然能尽数消肿,这简直是个奇迹。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害怕,大胆地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罢。” 赵宁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将楚清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纱上:“你替我摘。”,她紧紧地闭起了眼睛,瘦小的身子紧张的微微颤抖,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到来。 楚清溪的手亦抖的厉害。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她都没有这般紧张过,可如今那薄如蝉翼的面纱在她手中,却似乎重于千钧。她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紧接着她的手指轻轻往下一拉,轻纱拂过,陡然露出了一张春花般的娇颜。 那眉、那眼、那鼻、那唇,一寸一寸,皆与自己记忆中的安泰一般无二!除唐情外,众人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皆被如此回春妙手深深折服,楚清溪亦忍不住掩口惊呼起来,随即便被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呜咽之声取代。 赵宁听见众人这般反应,顿时心中一慌,忍不住顿时睁开眼来。明晃晃地铜镜之中,一名少女惊慌失措的望着自己,俨然正是自己当年的模样!她难以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脸,那镜中的少女亦一模一样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这一下赵宁方才相信,原来这镜中的少女,当真是已然恢复了容貌的自己。 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回眸处又见楚清溪与自己含泪对视,目光中尽是一片深情和欢喜,如此劫后重生的狂喜骤然就包围了赵宁,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直把她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和折磨,经历的痛苦与欢喜统统哭了出来,只听得人肝肠寸断,不忍卒闻。 闻讯赶来的绮云和朱纹、碧痕等人皆在一旁垂泪,她们更知道赵宁的哭泣中蕴含着什么。没有人阻止她,众人只是静静地陪在一边,任由她在楚清溪怀中哭的是天昏地暗。楚清溪默默地抱着她,犹如抱着一件珍贵的玉器一般:“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了这场,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流泪。” 第93章 宋营识故主 辽将逞凶威 看着赵宁和楚清溪相拥而泣的场面,众人既是感动又是唏嘘。唐情悄悄地扯了扯执扇的袖子,示意众人稍稍回避,以让她俩能够单独相处,聊以一诉衷情。 众人正要悄然而退,却见赵宁猛地从楚清溪怀里抬起头来,她挣扎地想要下得床来,感激的目光始终不离唐情左右,口中连声道:“唐姑娘对我无疑有再造之恩,如今我无以为报,只好给你磕几个头罢。”。 唐情和执扇连忙阻止,却见绮云抢先一步上来,连连对着唐情磕下头去:“绮云代公主谢过唐姑娘恩德,他日绮云力所能及之时,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唐情和执扇扶了这个,却又拦不住那个,直急的连声叹道:“自家姐妹,何必此等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楚清溪感激的目光亦片刻不离她们左右,只是她知道,感谢的话说的多了,反而显得生分了,故而她轻轻地拭干了泪水,真诚地上前拥抱了执扇,两人之间,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就在这时,只见屋外匆匆走来一名小厮,见到楚清溪等人皆在东厢房内,赶忙上前见礼道:“王贲将军请诸位前往前厅一叙。”。 楚清溪奇道:“老将军这会儿叫我们过去,所为何事?” 那小厮躬身回道:“小子不敢妄议,还请公子小姐们移步,将军已在前厅候着了。”。 楚清溪点头应道:“你去回老将军,我们这就过去。”。 那小厮应命而去,这边厢楚清溪柔声对赵宁道:“你身子骨还虚,好生再歇息一回,我让朱纹碧痕在这里陪你,片刻我便回来。”。 赵宁点头应承,这几日她硬生生咬牙承受蛊毒之苦,早已是精疲力竭,神思憔悴,故而即便是万般不舍楚清溪,亦知自己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倒不如趁机好生休养一番,倒也或许能尽快恢复元气。 唐情在边上插嘴道:“不知灶头还有没有龟甲炖鸡,若是有,尽快取些鸡汤来给赵姑娘饮用,倒是有助于她恢复气力。” 执扇闻言不禁奇道:“就赵姑娘这身子,禁得起寒潭龟甲么?” 唐情道:“你懂什么。所谓万物相生相克,这龟既然出身寒潭,自然是温热之物,如今取其甲炖鸡,自然有益于赵姑娘如今气虚体弱的症状。” 众人闻言,不禁恍然大悟。碧痕连声道:“我这就去拿。”,这边厢朱纹上前与绮云一道陪伺在赵宁身边,对楚清溪道:“师傅放心,我与绮云姑娘一道在这里,定会小心伺候赵姐姐的。”。 安置好了赵宁,楚清溪方才略略放宽了心,正要起身与众人前往大厅面见王贲,却只听靴声蹀蹀,正有人大步朝东厢房走来,她连忙示意朱纹碧痕将床帘一放,只见一人正大步走了进来,口中连声道:“你们在此聚一起作甚,老夫在前厅等的气闷,实在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与尔等商议。” 来人正是王贲。原来三日前,这萧元朗排兵布阵多日,如今万事俱备,终于派人前来送了战书,破口大骂宋人背信弃义,非但教唆公主逃婚,更将大辽太子伤于马下。此等恶劣行径,实乃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今大军列兵城下,宋军若能乖乖将公主交还辽国,一切皆可商量,若是藏匿不放,他大辽将士便将攻城略地,以宋人之血肉,一洗大辽之耻辱。 王贲接到战书愤愤不平,早些年赵仁主张和亲之时,他便颇不以为然,好几次直言上奏声称先帝在时绝不会与之姑息,然赵仁一心求和,却对他的逆耳忠言充耳不闻,故而这几年中王贲身为先帝老臣,在当今朝中并不见得受宠。 如今赵仁将他派遣到倒马关,也是有些眼不见为净的意味。毕竟王贲乃是先帝亲信重臣,他若在京里,时不时地倚老卖老奏上一本,也着实令赵仁有些骨鲠在喉,倒不如远远地打发他才镇守边关,倒也能一别两欢,各生欢喜。 是以如今王贲见到辽人如此咄咄逼人,一口恶气自然直达胸臆,当即便升帐点将,令倒马关总兵徐焕之为先锋,准备先去挫一挫辽军的威风。 徐焕之迎战的,正是呼延雍麾下牛头峪守将古里呼儿。昔日他在楚清溪手下颇吃了好大苦头,仗着皮糙肉厚,经过这几日的休整竟自已好了七七八八。他心中正憋着一口恶气,准备痛痛快快大开一番杀戒方能洗刷他输在女人手上的耻辱,故而眼看宋军阵中冲出一员满面虬髯,面目阴鹫的大将,手执方天画戟,在阵前破口大骂,当即便虎吼一声,一挥斗大黄铜锤,哇呀呀便杀出阵去! 这两下里一交锋,只见戟出如雨,团团呈碗大枪花,锤锤生风,滚滚如惊天神雷,一时间,战马嘶鸣,只杀得漫天黄尘;战鼓咚咚,直催人互博性命。如此你来我往,打的是不分伯仲,正值焦灼间,徐焕之猛瞅见古里呼儿腋下卖出个破绽,当即大喝一声,方天画戟犹如猛龙出江般笔直抖出,直朝古里呼儿腋下刺去! 可谁知这不过是古里呼儿故意露出引他上当之举,只听狂笑声中,古里呼儿左手铜锤已然狠狠砸在了方天画戟之上!徐焕之猝不及防,来不及换招,顿时被震的双手发麻,虎口流血不止,方天画戟顿时脱手而飞! 说时迟那时快,古里呼儿一招击落徐焕之的方天画戟,紧接着右手黄铜锤又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击徐焕之后心!徐焕之急中生智,当即大喝一声,猛然脱镫藏身,那斗大的黄铜锤紧贴着头顶扫过,直唬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徐焕之死里逃生,忙不迭打马疾走,古里呼儿暴喝一声,当即便催马追赶。徐焕之急慌慌犹如丧家之犬,一时间竟辨不清东西南北。王贲在阵中见势不好,正要令弓箭手出手掩护,以派出将士救援,却见古里呼儿大手一扬,右手铜锤疾如流星般正中徐焕之背心,顿时将他后背的护心镜砸的粉碎! 眼看徐焕之口中鲜血狂喷,猛然摔下马来,王贲欲救之而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古里呼儿亲手斩下其头颅,高挑于佩剑之上,呼啸示威于阵前,其嚣张跋扈之意,着实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一战而捷,辽人士气大涨,无一不欢呼雀跃,更有甚者,愈加是摩拳擦掌,以期能够一鼓作气,杀宋人于阵前。 王贲见己方战将几个照面便被辽人斩落马下,极大地挫伤了本阵营士气,当即不敢恋战,慌忙鸣金收兵,径自退回城中,高挂免战牌,任凭辽军在城下挑衅生事,屠杀过路百姓,他亦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坚决不出城应战。 正当他在城中苦思良策而不得,一筹莫展之际,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城中尚有楚清溪等这些江湖异士。他当日里亲眼见过楚铮降服太阿神剑,以及楚歌大战南宫世家的场面,故而对这些江湖中的玄功异术更是深信不疑,故而他连片刻功夫都等不及了,一边遣随身小厮到东厢房请人,一边自己情不自禁地跟着也来到了东厢房,只求能够尽快与之商议出一个退敌良策。 听完王贲说完这几日发生的事,众人皆不禁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楚铮第一个忍不住大声道:“辽狗无状,当真欺我大宋无人不成?老将军,楚铮愿为马前先锋,取其狗头为将军祭旗!” 王贲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连声道:“公子愿往,定当旗开得胜!”,他紧皱苍眉道:“如今士气不振,若无一人能够斩敌首于阵前,长期以往,恐怕对我军不利。”,说着,他猛然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口啐在地上怒道:“那辽狗一直说我大宋背信弃义,可怜我那先帝爷的四公主,到如今是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岂能单凭辽狗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我公主逃婚?” 他恶狠狠地用脚在痰上一拖,又道:“若四公主当真能够脱离辽邦,那倒是件喜事!老夫一直劝皇上莫要送公主和亲,可无奈人微言轻,却是徒叹奈何。”。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床帘微微一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颤声道:“可是王贲老将军?” 王贲悚然一惊,上前一步大声道:“正是老夫!”,他惊奇地望着密闭的床帘,谓众人道:“这里头还有人?” 只见床帘缓缓掀开,露出一张苍白而绝美的脸来。王贲一见之下,只觉心神大震,颤巍巍上前行了几步,“噗通”一声便自跪了下来:“公主!真的是您?”,他看到赵宁虚弱而憔悴的模样,禁不住老泪纵横:“臣有罪!竟不知公主凤驾在此。”,他一见赵宁之面,心中顿时了然:这辽军兴兵来犯果然事出有因,原来这四公主赵宁,当真是逃出了辽邦!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又惊又喜。昔日穆宗待他不薄,这赵宁少时亦没少在他府上玩耍,亦当他如父似兄。自从穆宗驾崩,神宗继位,他王家犹如江河日落,圣眷日微,是以当日眼看赵宁被迫和亲,亦无力挽狂澜之力,自此一直在心中甚为不安。 现如今,他亲眼见到赵宁逃出生天,不禁长出了一口心中闷气,情不自禁地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既然公主当真脱身辽邦,老臣定当竭尽全力,护公主周全!”。 赵宁虚抬手臂,示意执扇上前将王贲扶起,柔声道:“老将军请起。之前一直瞒着将军,实乃迫不得已,如今既然将军不负先皇,本宫自当与将军相认。” 王贲哽咽道:“先帝对老臣恩重如山,末将纵使肝脑涂地亦难报答万一。公主乃先帝掌珠,世人皆知,老臣若有半分不臣之心,他日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面见先帝?”。 赵宁泣道:“有老将军这句话,本宫就安心了。昔日山高水迢,唯见鸿雁南飞方能稍解思乡之情,如今历经千难万险方自得归中原,本宫再也不要回到那吃人的地方!”。 王贲奋起大声应道:“公主放心!所谓主辱则臣死,老臣纵使拼了性命,亦不会再教公主再落入辽人之手!” 第94章 老将挂帅印 阵前拜先锋 话说王贲与众人商议之后,遂决定由楚铮当任阵前先锋,以挫辽人锐气。楚清溪与楚歌拗不过楚铮,亦只好应承了他,只是坚持须得二人亲自掠阵,并非得楚铮答应不可贪功急进,任性妄为。楚铮一一应承,一时间神采飞扬,跃跃欲试,恨不得当即跨马挺枪,将那辽将斩于马下。 柳浅浅皱眉谓楚铮道:“你要上阵杀敌我不拦你,只是不管如何,我都是要在你身边的。”。 楚铮跌脚道:“浅浅,沙场上刀枪无眼,又岂是好玩儿的。你好生在城内安坐,待我杀敌归来,便可与你团聚。你若是跟着我上战场,我又岂能放心!” 柳浅浅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既然知道战场险恶,又怎知我不会牵挂于你?与其枯坐城中担惊受怕,我宁可与你夫妻同心,共赴前线,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在一处。”。 楚铮闻言,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一边连声道:“呸呸呸,你就不会说点好话。”,一边上前拉着她柔声道:“好浅浅,我知你关心我,只是如今辽人兵临城下,整天里耀武扬威,我方将士经徐焕之一役,士气一蹶不振,若是长期以往,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我楚铮既为大宋男儿,如今身在城中,又岂能见辽人杀我同胞而坐视不理。你放心,待我杀了古里呼儿,便立即转回,你说可好?”,他轻轻地晃了晃柳浅浅的手,又看了一眼楚清溪和楚歌,接着又道:“更何况还有大师姐和歌儿为我掠阵,你即便是不放心我的本事,也该相信她们不是。” 柳浅浅听他这般软语央告,百般理由,心知其心意已决,若是强行阻止,亦不知他会偷偷摸摸做出什么事来,当下只好点头应允道:“那你要答应我,一旦斩杀了辽将古里呼儿,便不可恋战,一定要听候军中号令,切不可擅作主张,深入敌阵。” 楚铮见她言语松动,忙不迭地应承下来,只见柳浅浅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掌,语音中略带颤意:“你要始终记得,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在等着你。” 楚铮心神颤动,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浅浅!你放心,我即便是再不懂事,又如何能放下你!”。 此时,胡梦茵亦坚持要与楚歌共赴沙场,她不比柳浅浅见多识广,性格坚韧,这时候听闻楚歌亦要上阵与辽兵拼杀,不由得又回想起昔日在蜀地与那黄石麟铁甲军的生死相搏,禁不住涕泪滂沱,死死拉着楚歌的袖子不放,一边颤声道:“你能不能不去?” 她话刚出口,便知不妥,于是一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防止自己放声大哭,一边珠泪盈盈,却是止不住的滚滚落下:“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抽泣道:“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楚歌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肩头,柔声道:“铮儿身为先锋,我与大师姐自当替他掠阵。如今小四的身子尚需调理,你在此与她做个伴,我与大师姐也可放心。”,她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又道:“你总不会让我提着心去杀敌吧?” 胡梦茵闻言,想起昔日赵宁赠发之恩,只好含泪道:“好,我在这里照顾她,你们放心便是。”,说着她轻轻地挣脱了楚歌的怀抱,转身进入了屏风背后,少时手中便多了一件白中泛黄的皮质背心,拉着楚歌道:“你穿上着犀皮背心,我便让你去。” 这背心乃是蜀地百年犀牛皮制成,可谓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昔日执扇设法制成两件,一件给了唐情,而另一件则由楚歌转赠给了胡梦茵,自此以后,这背心便一直穿在胡梦茵身上,以作防身之物。 如今赵宁将这白犀牛皮背心要求楚歌穿上,个中情意自是不言而喻。楚歌见状,心中岂能不知,她一边接了过来,一边又揽着胡梦茵的腰肢道:“这衣裳本是让你防身用的,又怎能轻易离身。”,她将背心轻轻地套在了胡梦茵身上,柔声道:“你乖乖的去穿好衣裳,好生在此保护小四,便是帮了我大忙啦。”,她温柔地拍了拍胡梦茵的背,微笑道:“我们天岳宗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晓得,还有甚么可不放心的?如今在这城中,有你和执扇,唐姑娘——” 她话未说完,却陡然一惊:“咦,执扇呢?”,她环顾一周,却丝毫未见执扇踪影,不由得心中惊奇:“执扇呢?怎么不见了?” 众人见她提起,方才惊觉执扇姑娘竟已在不知不觉中不告而别,亦不禁大为稀奇起来。唐情这一惊之下更是方寸大乱,连声道:“刚刚我还看到她站在这里,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竟顾自己走了?” 她大惊失色,顾盼无名,恨不得几步冲出门去寻找执扇,却被楚清溪轻轻拉住了手臂:“唐姑娘请稍安勿躁,执扇有留言在此。” 她几步行至窗前的乌木高脚花架前,从花盆底儿下抽出一张笺纸来,上头草草用胭脂作笔写着:“不日即回,莫要挂念。”,正是执扇的笔迹。 唐情跌脚道:“有甚么要紧事,竟是连说都来不及说一声!”,她气的发昏,恨不得当即就赏执扇一根毒针:“有本事就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执扇不告而别,众人心中亦是诧异万分。依执扇姑娘的脾气,她断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又怎会在如此紧要关头,舍众人而去?难不成发生了甚么要紧事?然即便是出了甚么要紧事,如今亲朋好友齐聚一处,又有何事不可言说呢? 众人心中疑团重重,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七嘴八舌宽慰着唐情,声称这执扇定然是有什么情急之事需要处理,想必待她诸事善了,定当前来与唐情团聚。 唐情发了一阵脾气,稍微冷静了下来,转念一想这执扇素日里虽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对自己却是千依百顺,万般上心。两人自从互通心曲,情意相投以来,从未见她如今日般不告而别,莫不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一念及此,唐情不由得坐立不安起来:“不行,反常则妖,我实在不放心,我要去找她!”。 楚清溪一把拉住她,劝道:“执扇既然留了话,定然是知晓你不放心要去寻她。她既说了不日即回,想必也耽搁不了多少工夫。如今咱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去了哪里,人海茫茫,你要如何寻找?若是你出去了,她又恰好回来,又教她去哪里寻你?”。 唐情见她言之有理,只好勉强打消了前往寻找的念头,恨声道:“这个杀才,下次见到了,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众人见她这等泼辣凶狠,再想着执扇姑娘素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不由得皆觉得她两人着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楚歌抿嘴笑道:“执扇那破落户儿的性子,也的确只有唐姑娘方能治得了她了。”。 就在这时,只见东厢房外匆匆有人来报:“启禀将军,那辽将又在城外叫阵,还说——还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是将后半句话咽进了肚里。 王贲沉声道:“还说什么?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有什么话给老夫大声讲!” 那士兵挺起了胸膛,大声道:“那辽将道,若是将军怕死不敢应战,还是趁早回家抱老婆孩子去罢!” 他的话声未落,只听“哐啷”一声,一个茶盏连汤带水被砸碎在地上,只听王贲大喝道:“好个辽狗,竟敢如此出言不逊,莫不是当真欺我宋军无人了么!” 只见楚铮应声而出,抱拳道:“还请老将军速传将令,待楚铮取其首级,为将军祭旗!”。 王贲大喝道:“升帐!点将!”,言毕这老将军转身冲着赵宁深施一礼,大声道:“公主请安心休养,老臣先行告退。”,赵宁颔首示意,王贲当即转身带领众人大步朝帅帐走去。 少时,大帐之前。 只听鼓声隆隆,步声蹀蹀,无数将士从军营中倾巢而出,齐刷刷列阵于帅帐跟前。楚清溪等人跟着王贲进入帅帐,沿路只见斧钺林立却是鸦雀无声,严肃的军容军纪顿时教众人情不自禁地提起了精神,亦不敢轻举妄动起来。 王贲升帐,众将士见礼。看着楚清溪等人一身江湖打扮,无数好奇的目光不由得皆落在他们身上。 “众将士!”,王贲大声道:“如今辽人兵临城下,劫我财帛,屠我百姓,□□掳掠,无恶不作,身为大宋官兵,你们说,我们该当如何?” 众将士义愤填膺,纷纷抽刀当胸,大喝道:“杀!杀!杀!”,一时间豪气干云,杀声震天,直教在场的楚铮等人亦觉热血沸腾,陡生报国之心。 王贲一展双臂,将众将士的呼喝声暂时压了下去:“辽狗凶残,杀我徐总兵于阵前,也着实有几分真本事。如今我军虽避而不战多日,然终究不是长策,若是围城日久,城中粮草枯竭,便有不攻自破之忧。” 众将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不多时,只见一名青年将领出列朗声道:“元帅,既然避战不是上策,那就不妨与那辽狗一较生死!末将不才,愿为先锋!” 此言一出,众将纷纷响应,竞相出列请命,王贲看在眼里,不禁亦为此等舍生忘死的精神所感动,当下大声道:“众位将士,且先听本帅一言!”。 众人的目光一致落在了他的脸上。城外辽人虐杀百姓,抢掠财物的行径就在眼前,若不是尚有王贲军纪约束,恐怕他们早已按捺不住冲将出去与之拼命了。 “那辽将古里呼儿力大无穷,一对黄铜锤重达六百斤。”,王贲沉声道:“当日徐总兵的遭遇大家也都看到了,本帅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然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帅不希望我军阵中再出现无谓的伤亡!”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将,沉声道:“敢问各位将军,有哪位自信有把握能够战胜辽将古里呼儿?”。 第95章 勇斩敌寇首 一剑震三军 话说王贲沉声道:“敢问各位将军,哪个有把握战胜辽将古里呼儿?”,在场众将纷纷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挺身上前应战。 少时,只见那青年将领猛一跺足,昂然出列道:“那辽狗虽然凶猛,然也不能因为打不过他而从此当了缩头乌龟!末将何冠杰,愿为先锋!”。 王贲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却示意他稍安勿躁:“其他人呢?”,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其他将士,有的偷偷地低下头去,有的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却是不发一言。偶尔有几个面露犹豫之色,正有些蠢蠢欲动的势头,却最终还是面面相觑,没了动静。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辽人将领,当真打的我军中将领失了志 气!”,王贲摇头叹息道。那何冠杰正要挺胸请命,却被他抬手阻止了下来:“冠杰,本帅知道你一心报国,自当替你安排。”,王贲沉声道:“既然除了冠杰之外,无人应战,那么只好由本帅亲自指派了。”。 他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落在了楚铮身上,大声道:“楚铮听令!”,楚铮猛然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楚铮在!” 王贲大声道:“今令你为阵前先锋官,老夫给你八百兵丁,你可有信心将古里呼儿提头来见?”。 楚铮挺胸大声应道:“楚铮定不辱使命!”。 那何冠杰见楚铮一身江湖男儿的装扮,不由得颇不服气,大声道:“元帅,他又不是军中将士,又怎能让他当先锋官?” 王贲捻须道:“老夫自有道理。冠杰,你若是不服气,便随老夫上城墙观战便是。”。 何俊杰见王贲主意已定,只好悻悻然退过一边。少顷,只见一名参将端上来一套冠袍甲胄,高举过头顶,跪于楚铮跟前,只听王贲道:“楚铮,你虽然身负玄功,然沙场之上危机四伏,还是穿上着铁甲护心镜,以防万一。”。 楚铮点头称是,这边厢楚清溪和楚歌早已上前帮他装扮停当,愈发衬得他英姿勃勃,雄姿英发起来。 王贲大声道:“去将老夫的乌骓马牵来。”,众将士悚然而惊,不由得皆将目光落在了楚铮身上。他们无法想象,不过是一个带着脂粉气的少年,竟能得到王贲老将军的如此看重。 只听蹄声嘚嘚,不多时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便被牵至帐前,王贲大步走出帐外,一手拢住马缰,一手亲热地抚摸着马颈,一边谓楚铮道:“此马追随老夫征战沙场多年,你骑着它,关键时候,或许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楚铮接过马缰,亲热地抱着乌骓马的脖子抚摸道:“马儿,马儿,此番你与我上阵杀敌,咱们一起把那辽兵辽将杀个片甲不留可好?”。 乌骓马犹如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咴”地一声昂头长嘶起来。楚铮抱拳谓王贲道:“元帅请放心,楚铮定当不辱使命!”。说罢他稍一提气,整个身子原地腾身而起,双腿一分,恰恰便稳当当坐上了马鞍,端得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他这不经意间稍稍显露的这手功夫,顿时教在场众将士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原本在心中暗暗嘀咕,怀疑元帅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白脸当先锋,是不是会害得他们去送死的一干士兵,亦不禁纷纷打起了精神,暗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谁知这貌若女子的少年,竟然有这等深藏不露的功夫! 古里呼儿又来到城外叫阵。自从他杀了徐焕之,这些日子着实令他好生耍了一番威风。宋军避而不战,连日来一直高挂免战牌,身边有奉承拍马之人一直对其阿谀奉承,声称古里将军虎胆神威,俨然已经打的宋军魂飞魄散,他日萧元帅论功行赏,古里将军定当领首功! 在这些人的吹捧奉承之下,古里呼儿愈发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起来。连日来,他一直率兵到倒马关城下叫骂,并时不时以虐杀俘虏为乐,守城将士没有王贲命令,不敢轻举妄动,然后眼睁睁看着同胞战友被残杀于城下,禁不住个个都睚眦俱裂,恨入骨髓。 “宋将听着,识相的,早日开城投降!如若不然,待本将入城,定教尔等身首异处,鸡犬不留!”,古里呼儿大喝道。身后数千辽兵齐声叫骂,更是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将军,这宋人胆小如鼠,恐怕此刻早已吓的尿裤子啦!”,身边一员士兵大声嘲笑道。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哄堂大笑。当即又有一名士兵接口道:“这宋人闭城不出已有数日,说不定此刻正抱着老娘哭的伤心,哭着喊着叫着老娘救救我呀!”。 如此一来,辽兵辽将笑的愈发开心,正当他们以为今日就同往日一样无非是磨磨嘴皮子就能班师回营睡大觉时,只见倒马关城门缓缓打开一丝缝隙,从里面顿时冲出一队近千人的人马出来。为首一人,铁甲黑马,却是一个剑眉星目,面若敷粉的少年郎。 众辽兵看到楚铮,不由得皆哈哈大笑起来。古里呼儿打马上前,上下打量着他,面露鄙夷道:“你们宋军之中,难道当真没人了么?怎么派了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出来,快快回去,找你娘再吃几年奶再来吧!”。 楚铮听他语带羞辱,不禁勃然大怒,猛地拔出太阿神剑,剑指古里呼儿道:“也不怕风大了闪了舌头!古里呼儿你听真了,小爷爷姓楚名铮,待你到了阎罗殿,也不至于找不到冤主。”。 古里呼儿闻言,禁不住也气的哇哇乱叫,双腿一夹马腹,挥舞着斗大的黄铜锤就朝楚铮冲将过来! 战鼓隆隆,双方士兵纷纷为自己的主将呐喊助威。古里呼儿怒发冲冠,一对黄铜锤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朝楚铮当头砸落,楚铮冷笑一声,手腕急转,一式“凤点头”,太阿神剑剑芒吞吐,疾刺古里呼儿关寸之间! 这一下若是被刺中了,古里呼儿的右手恐怕就被挑断了手筋!只见他大吼一声,双锤猛然一收,“啪”的一声,恰好正将太阿神剑夹在了双锤正中! 楚铮使劲往回拔剑,太阿神剑却犹如硬生生插入石壁之中,这一拔之下,竟是纹丝不动!古里呼儿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狞笑道:“黄口小儿,大言不惭,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来取我的性命!” 狞笑声中,古里呼儿双腕猛一使劲,企图将楚铮手中宝剑绞落于地下,可谁知正当他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只见楚铮剑尖一挑,古里呼儿只觉一股大力自双锤间猛然爆发,仓促间想要变招,双锤却已被剑尖挑开了半寸! 说时迟那时快,楚铮剑尖一轻,当即双腿一夹马腹,乌骓马猛然朝前一蹿,堪堪便与古里呼儿之战马擦身而过。就在这火光电石之间,只见楚铮左手铁盾已然狠狠击打在迎面奔来的古里呼儿战马头颅之上! 战马悲嘶,庞大的身躯在惯性的作用下踉踉跄跄又冲出数米,而与之同时,楚铮手中的太阿神剑早已将马上的古里呼儿一剑贯喉,随着战马的轰然倒地,古里呼儿的项上人头亦在一道剑光之下落入楚铮手中! 双方军阵轩然大哗!要知道这几日来,古里呼儿声威大壮,在寻常将士眼中,此人力大无穷,凶狠残暴,着实是一名凶神般的存在。可如今才堪堪一二个照面,如此不可一世的古里呼儿就被宋军一名弱冠少年般的小将斩落马下,从此当了无头冤魂,岂不教人出乎意外,大跌眼镜。 楚铮将古里呼儿的头颅高高举起,大喝道:“敌将首级在此!哪个敢再来战?”,古里呼儿的头颅刀断处鲜血淋漓,其须发戟张,怒睛圆睁的模样,尚保持着他死前一瞬间难以置信的神情,愈发是教人看着有些渗人。 辽兵将见楚铮这般厉害,不由得心中暗怯,然而严明的军纪却是不容许他们后退,故而只好壮着胆子举着刀枪,硬生生挺在原地,与宋军两下里对峙起来。 宋兵士气高涨,已然一扫往日颓废,楚铮身后纵然只有八百士兵,却俨然已是一支心齐气正的虎狼之师。 “楚将军,咱们一起杀过去,替徐将军报仇!”,一名宋兵大声道,他挥舞着腰刀,望着辽兵虎视眈眈,一副想要拼命的姿态。 而就在这时,只听辽军阵营一声动静,楚铮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楚清溪和楚歌自身后飞扑而来,一边大喝道:“铮儿小心!”。 她二人犹如大雕凌空,猛然落在了楚铮身前,一左一右各举一面盾牌将之遮挡的严严实实。一时间,飞矢如蝗,箭若流星,辽军阵中突然冒出一大批弓箭手来,宋军阵营猝不及防,顿时有不少士兵被流矢射中,顿时哀鸿遍野,血流满地。只有部分反应迅速的,方才堪堪保住了性命,忙不迭地聚拢在楚铮三人身边,以盾成墙,将众人的身子护卫了起来。 此时辽军阵中人马向左右一分,正中央骑马跑出一员大将来,楚清溪定睛一看,正是昔日虎牢关守将冯京印。 冯京印打马上前,一眼便盯住了楚清溪,暗道此人好生面熟。细一想,可不是当日走在马车跟前的贵族男子! “好哇,原来尔等当真是假冒公主令谕擅闯我虎牢关之人!”,冯京印怒从心起,双锏一指楚清溪,大喝道:“还不快出来受死?”。 楚清溪冷冷一晒,正要举步应战,却被楚铮一把拦了下来:“大师姐,铮儿在此,何须劳烦你亲自动手?”,说着胼指喝道:“岂那辽狗,报上名来,小爷爷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第96章 罗刹施辣手 吒女逞凶威 冯京印一摆双锏,朗声道:“我乃大辽虎牢关守将冯京印!”,他以锏为指,指着楚清溪道:“这女子假冒我大辽银川公主金令,擅闯我虎牢关,如今本将就要向她讨个公道!”。 他之前亲眼目睹古里呼儿惨死于楚铮剑下,自然不愿意与之正面交锋。他看着楚清溪弱质芊芊的模样,暗道这女子虽有些武艺,但相比终究比不过男子勇猛,若是能一举将其擒获,岂不是既能一挫宋军威风,又能在呼延将军面前将功折罪。 一念及此,他自诩打得如意算盘,故而认定了楚清溪,要与之好生算一笔帐。楚清溪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当下冷然一笑,应声缓步走出盾墙,目视冯京印道:“请冯将军赐教。” 冯京印见她手上只有一面盾牌,却无其他利器,不由得心中诧异,喝道:“你的兵器呢?可别说本将军欺负你一个女子。” 楚清溪冷然道:“对付你,有这块盾牌都已是多余。”。 被一女子如此轻视,冯京印顿觉颜面扫地,忍不住气的七窍生烟,当下一摆双锏,大喝道:“既然是你如此拿大,就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 正当他气汹汹正要催马上前,却听已方阵营有人大喊道:“冯将军小心!这女子昔日乃是青狼卫奚清!”。 青狼卫!冯京印悚然而惊。萧太后的青狼卫,乃是其御前近身侍卫,若无千里挑一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入选其中。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又怎可能是太后的青狼卫? 若是青狼卫,她又怎么会站在宋军阵中?难道她竟是萧太后派入宋军中的奸细?可若是奸细,己方阵营中的人,又怎会一语道破她的身份,反而叫自己小心? 无数的念头从冯京□□中闪过,却在一刹那间都已然有了答案。尚不等他有所反应,楚清溪手中的盾牌已经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狠狠砸断了他的颈椎:“我乃宋人,姓楚,名清溪。”。 在宋辽两军无数将士们的目瞪口呆之中,冯京印的尸身犹如破布娃娃般轰然落地。楚清溪淡漠的语声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入辽乃是权宜之计,我楚清溪身为大宋子民,从今以后,自然与你辽邦绝无干系。” 她缓缓地从怀中摸出一面象征其青狼卫身份的令牌来,远远地抛了过去:“将这令牌转交给萧太后,就说我楚清溪感激她的知遇之恩,他日宋辽邦交和睦之日,再去看望她老人家。”,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辽军阵营,她的声音亦远远地传了开去:“楚清溪言尽于此,识相的,就趁早退兵,如若不然——”。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阴测测的声音传来:“如若不然,又待如何?”,辽军阵中簇拥而出一辆战车,居中端坐着一员虎将,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军众人:“不管你是奚清还是楚清溪,身为青狼卫而叛逃大辽,便是我大辽死敌!” 楚清溪望着战车上的将军,不由得冷笑道:“呼延雍,数日不见,你倒是长威风了。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与我为敌?”。 突然,一枝冷箭“嗖”地迎面疾射而来,正冲楚清溪的咽喉!还未等众人惊呼出声,只见楚清溪的右手二指已如灵蛇般将利箭夹在了其中。 就在这火光电石间,众人甚至都未看清楚清溪是如何出手的,就听辽军阵中“哎呀”一声传来,正在队伍左翼隐秘处偷放冷箭的一名弓箭手应声倒地,周围辽兵一惊之下,轰然散开一个圆圈,惊骇莫名地看着横尸当地的弓箭手,只见一枝被折断的利箭从他的左眼贯穿后脑,早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楚清溪的这一手功夫不禁教辽兵愈发胆战心惊。呼延雍见势不好,当即抽剑直指楚清溪等人,大喝道:“我众敌寡,她纵使有三头六臂,又岂能阻挡我大军铁骑?杀——”。 军令之下,辽兵刀出鞘,箭上弦,枪戟矛戈,杀气腾腾,顿时一步一步逼将上来。 楚清溪早已退回到盾墙之后,在众士兵的护卫下,缓缓地退向了城门。 呼延雍的战车缓缓驶上前来,却依然遮掩在重重铁盾的护卫之下:“识相的,就趁早弃械投降,本将军宽仁,倒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如若不然,大军过处,尔等这几个人,恐怕就要被践踏成污泥!”。 楚铮勃然大怒道:“鹿死谁手,尤为可知。有胆子就放马过来,你楚爷爷的剑,正愁喝不到血呢!”。 呼延雍怒极反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真可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手中剑一指,又是一阵箭雨劈头盖脸朝宋军阵中射去:“尔等杀我两员大将,今日本将军定让你血债血还!”。 在城头观战的王贲等人,亦是焦急万分。原来这辽军强弓硬弩,弓箭射程竟远胜于宋军,故而其箭雨能够攻击到楚清溪等人所在位置,而宋军的弓箭手却是鞭长莫及。只有将辽兵再向前引进三十米,方才能进入宋军之射程。 可显然,呼延雍亦早已看出了这一点,当即摆手止住了辽军前进的步伐,狞笑道:“楚清溪,如若再负隅顽抗,就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了。” 说着,辽军的队伍中缓缓地推出了三辆装置奇异的强弩。它的体型比寻常弓箭大数倍,上头前后排列各三枝巨箭,总共九枝,箭头装倒刺,可连发。 “尔等虽有铁盾,却架不住我这连环弩。呵呵,楚清溪,即便你武艺高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够挡着住我三弩连发。”,呼延雍恶狠狠道。 城墙上的胡梦茵、柳浅浅等人看到这连环弩,禁不住顿时唬出一身冷汗。柳浅浅急道:“王将军,情况紧急,还请快快打开城门,让他们退回来吧!”。 胡梦茵也急道:“这辽兵的□□,怎生的如此巨大。看其装置,乃是机关发射,楚歌她们仅有铁盾护身,又岂能挡得住这等强弩?” 王贲紧皱苍眉,紧张的思索着:“如今辽兵近在咫尺,一旦打开城门,城外众人若是来不及进城,岂不是给了辽兵破城之机?可若是不让他们退回城中,一旦辽军大举进犯,区区数百人马,恐怕当真就回不来了。” 柳浅浅见王贲沉吟无语,不由得有些抓狂:“王将军,如今辽军数千百倍于我,断不可犹豫不决,耽误了时辰!现在楚铮他们还在城外,还望将军早作决断,要么开城放人,要么出兵援救,你总归要有句话呀!”。 王贲沉声道:“柳姑娘,老夫又何尝不知事态紧急。可如今城中尚有一城百姓,老夫若是擅开城门,一旦为辽人有可乘之机,又该如何收场?” 柳浅浅一挑柳眉,冷然道:“依王将军的意思,就是不管这城外众人了?”。 王贲道:“柳姑娘请稍安勿躁,容老夫再想想。” 柳浅浅冷笑道:“我们本是江湖中人,这两国军事与我们何干!要不是楚铮被你几句花言巧语蒙蔽,傻乎乎当真替你做了先锋官,如今他既已完成了承诺杀了古里呼儿,也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她恨恨地瞪了王贲一眼,气道:“你得顾一城百姓的性命,我不管,城下人里有我的亲人,我断不能袖手旁观,你不救,我自己救!”。 说罢正要拂袖而去,却被胡梦茵一把拉住了身子:“柳姐姐,我与你一起去!” 王贲见这两名女子急的颇有些要与自己翻脸之意,亦觉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连忙劝道:“小琳琅,柳姑娘信不过我,难道你也不相信老爷子了么?”。 胡梦茵脚步一顿,迟疑着转过身来:“老爷子,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如今事态紧急,那辽军的□□着实厉害,我实在是不放心楚歌她们。”。 正吵闹间,却见赵宁在唐情和绮云的搀扶下,匆匆上了城墙:“王元帅,如今形势如何?” 王贲急上前行礼道:“公主千金之躯,岂能亲自涉险。如今军情紧急,还请公主尽快回房,以保安全。” 赵宁扑上城头,早已望见了城下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景象,不由得煞白了脸,怒目转向王贲道:“如此情急之际,元帅为何不出兵营救?” 王贲急道:“老夫又何尝不想开城营救,只是如今辽兵离我城门不远,若一旦有所闪失,岂不是害了一城百姓!” 柳浅浅怒道:“你要顾及一城百姓性命,难道就不管城外之人的性命了?他们也是大宋子民,他们也有父母妻儿!”。 双方正值争论不休之际,只见人影一闪,唐情孤身一人已从城墙上飘然而下,几个兔起鹘落之间,便已奔到了楚清溪等人身边。城墙之上,尚远远传来她的话语:“你二人留此保护赵姑娘,我自有办法将他们带回来。” 就在这时,辽军的连环弩已经开弓上弦,无数的辽兵亦已经弯刀出鞘,长戟如林。残余的数百宋兵高举铁盾紧紧护卫在楚清溪等人周围,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只看究竟是哪边率先拉断了这根弦。 唐情的身形犹如鬼魅般蹿到了宋军身边,尚不及楚清溪等人发问,便发现手中多了一粒碧绿丹丸。楚清溪、楚歌和楚铮来不及多想,便一口将药丸纳入口中,而就在这同时,唐情又猛然向周围宋兵身上甩了几包药粉,大喝道:“快将药粉甩在身上,能吸多少是多少!” 就在宋兵身上腾起碧绿药粉的一刹那,只见唐情的手中猛然多了一支短小的骨笛。“呜呜”之声骤然响起,顷刻间只听沙沙之声不绝于耳,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众多毒虫来! 那毒虫腋下生翅,自地底而出,转眼便铺天盖地,天上地下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它的口器呈镰刀状,见人就咬,凡中者伤口立刻红肿发黑,全身瘙痒难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军纪军容。 辽军顿时大乱! 楚清溪、楚歌和楚铮等人见之大喜,当即自铁盾阵中冲杀出来,犹如猛虎下山般,恶狠狠直朝溃散奔逃的辽兵杀去! 一时间,人头满地,血流成河。城墙上的王贲见状赶忙出兵增援,何俊杰带领三千将士,与楚清溪等人会合于城下,直杀的辽兵丢盔弃甲,鬼哭狼嚎,恨不得爹娘多生了两只脚。 唐情的骨笛声传出很远,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这样的毒虫。辽军将士虽然身穿铁甲战袍,脚踏牛皮靴子,却也挡不住扑头盖脸的毒虫自衣领袖口这些有缝隙的地方钻进去,更有甚者,那成千上百的毒虫抱团扑咬,竟能硬生生将其血肉钻出一个洞来,直咬的辽兵哭爹喊娘,仓皇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听从呼延雍的号令。 无奈之下,呼延雍只好在亲信的护卫下,将其所辖先锋部队整整后撤了三十里,随即清点队伍,发现竟整整折损了五千将士,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当即快马飞报中军帐中的平南大元帅萧元朗,这萧元朗接到战报,草草看了一眼,当即便拍案而起,怒道:“呼延雍这个草包,这宋军满城不过数千者众,本帅拨给他三万士兵,竟连几个女子都打不过!”。 第97章 各施张良计 山雨欲满楼 呼延雍暂时退兵驻守,倒马关城中不禁松了口气。眼看楚清溪等三人回城,赵宁、柳浅浅和胡梦茵分别扑入了各自良人的怀中。 “没伤着吧?”,赵宁不断地端详着楚清溪,口中不住的问道。 “铮儿,咱们走吧,你我本是江湖中人,这守城的责任自然有他们当兵的承担。”,柳浅浅紧皱秀眉依偎在楚铮怀中抱怨道:“这老家伙,方才你们这么危险都不肯开城让你们回来,实在不值得替他卖命!”。 王贲听见柳浅浅这般在众人跟前告状,亦不免有些讪讪,只好强笑着解释道:“实在是辽兵离城门太近,万一——”,还未等他说完,只听楚铮接口道:“元帅深谋远虑,岂是她这个妇人能比。元帅不开城门,真是为了城里的百姓着想,我们自是理解的。” 柳浅浅闻言,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啐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可知方才那辽兵推出那巨弓,直将咱们姐妹的魂儿都要唬飞了。若不是唐姑娘去的及时,就凭你们手中的那几面破盾牌,能挡得住强弩连射么!” 楚铮知她担心自己,故而趁机对着王贲发作,赶忙悄悄地拍了拍她的脊背,暗示其适可而止,莫要伤了老将军的面子,一边笑道:“现在我们不是平安回来了么。好了,好了,如今我军连斩辽人两员大将,唐姑娘之异术又大败辽军,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柳浅浅嘟起嘴道:“我不管,总之我再不同意你去冒险。”,楚铮见她发了女儿家的脾气,当下也不敢与之较真,只好含糊应承,以便能先蒙混过此关再做计较。 王贲见众人平安归来,心中亦不免大松了一口气。他身为统帅,当时却不料辽军竟有连环弩这等利器,也幸而唐情身怀异术,暂时击退了辽兵,如若不然,连环弩一发,恐怕在场众人难免会有死伤,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向城中众女交代? 于是他一边令人速速取来酒食供众人吃喝以休养生息,一边面露忧色道:“这呼延雍所率亦不过是辽国的先锋队伍。此番虽然暂时将之击退,然难免不会卷土重来。” 赵宁道:“若是他再敢来,就让唐姑娘再放出那些毒虫,将他们统统咬死了便是。” 唐情闻言,颇有些无言地微微一笑,却是默不作声。却听王贲道:“唐姑娘神技,实乃让人叹为观止。只是据斥候来报,此次辽人征宋,共有三十万大军。这毒虫虽猛,恐怕也挡不住这么多的人马吧。” 他的目光落在唐情身上,神情之间却是意带询问之色。唐情点头道:“的确如此。而且这虫子尚有一个弊端,但凡是咬过人的,亦活不了多久。更何况招虫需要药引,方才那一战,我已经将召唤这些虫子的药引全都用完了。” 赵宁闻言跌脚道:“哎呀,那可如何是好。若是辽人知道了咱们用光了召虫的药引,恐怕不多时就会卷土重来了。” 楚清溪轻轻地将手放在她的肩头,宽慰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会有办法的。你这一惊一乍的,没的教人心慌,还是静下心来听听元帅的安排吧。”。 王贲捻须道:“当今之际,最重要的就是要想出对付连环弩的办法。如若不然,即便是两军冲杀,恐怕我军也将死伤无数。”,他紧紧地皱着眉头:“我军固守城池,比不得辽军灵动。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方面死守边关,另一方面派出奇兵突袭对手。只有将辽军的士气打散了,打怕了,才能迫使萧太后撤兵!” 他紧紧地皱起眉头:“只是如今辽军志在必得,一心想要从我大宋得到些许好处,恐怕断不会轻易退兵。” 这边厢宋营之中众人正在商议退敌之策,那边厢辽军阵营亦是争论的热火朝天。 接到呼延雍的快马飞报,萧元朗明显加快了中路行军的速度,于当日亥时三刻,与呼延雍会师。 听完呼延雍的详细禀报,萧元朗阴沉着脸色,久久不发一言。此时,身边幕僚上前献策道:“元帅,学生有一计策不知当行不当行。” 萧元朗目光一闪,沉声道:“讲!”。 那幕僚手捻山羊胡须,一边思索一边细条慢理言道:“呼延将军所言,宋军有驱策毒虫之法,若是我军勉强以将士冲锋,难免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萧元朗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静待其继续发言:“若不顾将士性命,强以之与毒虫相搏,未免会使将士寒心,从而致使士气一蹶不振,非为上策也。学生认为,我大辽最不缺的就是牛马,既然毒虫噬人这般厉害,不妨先驱之以牛马,待闯出一条血路之时,我大辽将士紧随其后,定能将宋军杀个片甲不留。”。 萧元朗闻言大喜道:“妙计!”,他霍然转身大声道:“传我帅令,速令粮草官征调牛马,依潘先生计策行事!”。 那幕僚潘生抱拳道:“元帅且慢!学生尚有话说。” 萧元朗一怔,忙道:“本帅愿闻其详。” 那潘生道:“骏马贵重,弃之可惜。学生认为,只需集牛千头,牛角插尖刀,牛尾绑火绳,待两军对阵之时,以火点牛尾,牛遇火则惊,定然拼命前冲,牛群皮糙肉厚,必然难为毒虫所伤,如此一来,我大军趁势而上,岂不是事半功倍?” 萧元朗大笑道:“先生妙计,当得起我十万军马!”。 这边厢辽军依计行事,而在宋营之中,亦是另一番光景。王贲正在帅营与众将领商议退敌之策,只见何俊杰出列道:“元帅,楚公子等众位义士已经一举斩杀了辽将古里呼儿和冯京印,大大提升了我军锐气,末将认为,应该趁势而为,一鼓作气再将辽军赶回去!” 另一名下巴上长着一粒黑痣的参将出列道:“何将军此言差矣。虽说我军暂时赢了几场胜仗,但辽军主力未出,又有强弓硬弩依仗,敢问何将军,光是辽军的连环弩,你有何良策应对?” 何俊杰皱眉道:“按照谢将军的意思,我们就一直在这城中当缩头乌龟?” 那谢姓将领听他语带讽刺,忍不住勃然变色,怒道:“你——”。 王贲见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当即双手一压,制止了二人的火气,沉声道:“二位所言,皆各有道理。谢将军之顾忌,亦是我心中担忧所在,然如今我孤城困守日久,城中粮草亦不足三月供应,将士皆疲惫不堪,我虽已向朝廷请求增援,可至今都没有回应。如果我们一直因为顾忌辽军之强弓硬弩而避之不战,恐怕城中粮草亦支撑不了多久。”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郑重其事道:“老夫已将城中的底细尽数告知于你们。今日请诸将商议,也是想听听大家的意思。战,尚有一线生机,而不战,则或许是坐以待毙。” 谢姓将领大声道:“我等在边关替朝廷卖命,难道朝廷就不管我们了么?” 王贲目光一闪,沉声道:“朝廷的粮草何时能够运到尤为可知,眼下我们唯一能够把握的,是目前现有的资源能够让我们支持多久。”,他的神情中隐隐浮现出一丝厉色:“若因粮草短缺而导致城破,老夫实在心有不甘。” 此时,只听楚清溪在一边缓缓道:“既然等不及朝廷运粮,又不想坐以待毙,不妨与虎谋皮,从辽军手中夺取便是。” 王贲精神一振,大声道:“楚宗主所言,正是与老夫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紧接着又道:“据斥候报,明日午正三刻辽军有粮草运到,不知有哪位将军愿得此首功?” 何俊杰应声而出,大声道:“末将愿往!”。 只听那谢姓将军阴测测道:“何将军倒是打的好算盘,这边厢慷慨激昂声称要与辽军正面一战,那边厢却立马请命去抢夺粮草,谁不知这辽国三十万大军是由一品龙虎将军萧元朗亲率,这抢夺粮草的差事,可不比与之正面交锋来的轻松多了。” 何俊杰变色道:“谢将军此言是为何意?何某既来军营,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是谢将军认为抢夺粮草的差事比较轻松,不妨就交由谢将军负责,何某愿意出城与辽人一战,为将军牵制辽军的注意!”。 那谢姓将领被何俊杰这般一顶,一时间也下不得台面,只好梗着脖子道:“老子怕你个卵!”,他上前抱拳谓王贲道:“元帅,谢某愿意率兵前往抢夺辽军粮草!”。 何俊杰亦上前一步请战道:“请元帅下令,让俊杰率兵出城与辽人一战!” 王贲沉声道:“既如此,谢赟道听令!” 那谢姓将领肃容应道:“末将在!” 王贲执起一枝令箭道:“今令你率五百精兵,于明日午时二刻埋伏于辽军粮道左右,伺机而动,定要将辽军粮草截获回营!” 谢赟道大声道:“得令!”,说罢大步上前,结果令箭自去布置不提。 只听王贲又执起一枝令箭,大喝道:“何俊杰听令!” 何俊杰大步上前道:“末将在!” 王贲道:“明日出城,乃是为截粮草打的掩护,故而不可恋战,不可深入,你可听清了?” 何俊杰大声道:“末将遵命!”,说罢,接过令箭,正要大步出帐,却见楚铮上前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不由得微微诧异道:“楚公子,你拦我作甚?” 楚铮抱拳道:“何将军,辽人凶恶,又有强弓硬弩倚仗,楚铮不才,愿为将军护卫。” 他虽一番好意,然听在何俊杰耳中,却无疑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不由得微微变色道:“俊杰虽没有楚公子这般高强武艺,却也颇学了几年功夫,所以公子好意,俊杰心领了。”。 楚铮一怔,正要再劝,却被身边的柳浅浅轻轻拉了一把。那何俊杰微微颔首,大步走出帐去,楚铮奇道:“我乃一片好意,怎么他竟是有些不高兴了?” 柳浅浅低声道:“你这个傻瓜,心中毫无私心,可惜别人偏不领情,把你认作是想要抢他功劳的对手呢!”。 第98章 身为男儿汉 矢志报国心 第二日,艳阳高照,春风拂面,就连空气中都似乎带着一丝青草的香气。何俊杰和谢赟道二人各于前日点齐了兵马,到了这日正午时分,便令众将士填饱了肚子,各按先前计划,分头行事。 何俊杰一马当先,率领三千精兵,于辽军阵前横刀立马。他一边派出大嗓门的士兵在辽军阵前叫骂,一边又一次叮嘱身后将士务必要见好就收,依计行事。 那阵前叫骂的士兵中气十足,双手叉腰气沉丹田,远远地将叫骂声传了出去,只听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显然是要激怒辽人,使其出兵作战。 那士兵跳着脚指天骂地,逐渐言语之中竟带侮辱辽国萧太后之意。这边厢宋兵洋洋得意在边旁加油添醋,为其吹嘘助威,他正叫骂的兴起,忽听“嗖”地一声急箭射来,忙不迭就地一个驴打滚,方自连滚带爬逃回阵中,犹自叫骂不停。 辽军营门一开,当中一骑黑衣黑甲,面似锅底,犹如铁塔一般,正是辽将呼延雍! 只见他率众泼风似的冲出阵来,二话不说,打马直奔何俊杰而来。何俊杰见其来势汹汹,慌忙挺枪相迎,却见呼延雍手中黑影一闪,一条巨大的乌鞭犹如怪蟒般直朝他的银枪卷来! 何俊杰枪头一转,躲过呼延雍的鞭头,猛然疾刺其下肋,那呼延雍转身拍马疾走,那长鞭带着凌厉的风声,又呼啸着自何俊杰当头劈下! 何俊杰横枪当头,想要硬接下呼延雍这一招,可谁知这呼延雍身强体壮,腕力惊人,这一鞭下来,只听“啪”的一声,竟硬生生将何俊杰之银枪打成了两段! 鞭梢过处,余势犹在,顿时将何俊杰一张俊脸打的是皮开肉绽,刹那间顿时血流满面,在马上摇摇欲坠,显然已被这一鞭打去了神魂。 宋兵没料到辽国的战将居然如此骁勇,竟能在数招之间便重伤本营将军,一惊之下,慌忙上前相救。无数柄戈矛刺向呼延雍的战马,那呼延雍大喝一声,长鞭过处,却是一扫一大片,直将众宋兵打的是东倒西歪,血肉横飞。 而就在这时,大片的辽兵亦已经冲杀过来,与宋兵厮杀在一处。一时间,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呼喊叫骂之声此起彼伏,这一刻,他的刀堪堪斩断了对手的脖子,而下一刻,他的后心俨然又被另一个人刺了个对穿,无数的士兵厮杀在一起,用刀砍,用戟刺,更有些一时被打掉了兵器的人,更是赤手空拳与敌人抱在一起,用拳砸,用牙咬,直杀的个血灌瞳仁,昏天黑地。 何俊杰一时回过神来,恰好看到呼延雍恶狠狠扫翻了一众宋兵,正凶神恶煞般举鞭从自己头上当头挥下。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双手情不自禁地举起断成两截的银枪一挡,顿时只觉虎口剧震,一股大力自双臂传来,直震的他双臂发麻,手中银枪差点脱手掉落在地上。 何俊杰两番较量下来,已知自己的本事绝非呼延雍的对手,可在战场之上,断没有主动认输的道理,只听呼延雍狞笑道:“狂妄小儿,你之前的威风到哪里去了?”,他的长鞭似毒蛇般朝何俊杰的脖子卷来,何俊杰咬紧了牙关,赤红着双眼,努力地想要举起银枪挡下他犹如泰山压顶般的一击,却偏偏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已然做好了血染沙场的准备,只是——家中尚有七十老母,恐怕是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罢。 就当他已萌死志,束手待毙之时,却久久不见呼延雍的长鞭落下。他有些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却见方才那犹如出海怪蟒般的长鞭,如今却如死蛇般被楚铮紧紧地捏住了鞭头。 这一下死里逃生,顿时教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感激地看了楚铮一眼,暗道:“之前还以为他想抢功劳,想不到人家当真是一番好意。”。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感谢。只见楚铮一边死死拉住呼延雍的长鞭,一边大喝道:“何将军,你快走!”,那呼延雍被他扯住了鞭头,已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抽回长鞭,自然不能奈何何俊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马疾走,落荒而去,直气的怒目圆睁,顿时将一腔怒气尽数发泄在楚铮身上。 “又是你!”,呼延雍恶狠狠地瞪着楚铮,俨然已经认出他就是杀死古里呼儿的那个少年。 楚铮昂然道:“难为你认得小爷爷,倒也有几分记性。” 呼延雍愤然抽鞭,却是纹丝不动,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冷笑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与本将军单枪匹马,比个高下?”,他自忖鞭法出神,马术精奇,心想若是能哄得楚铮将长鞭放开,定能将他力毙于当场。 楚铮见他面带狡诈之色,又岂能猜不到他心中盘算,当下冷然一笑,随手就将其鞭头丢开,招手道:“来来来,就让小爷爷领教一下你究竟有多少本事。” 呼延雍见他语带不屑,显然是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有些怒从心起,一催战马,猛然就朝楚铮站立方向撞了过去! 他的长鞭呼啸着带着风声和黄沙劈头盖脸朝楚铮抽了过去,楚铮斜斜地踏开几步,呼延雍甚至都没看清他的步伐,就见他的身形犹如闲庭信步般从自己铺天盖地的鞭影中穿□□出,自己纵然用了十二分的力气,那鞭梢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呼延雍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他与宋军征战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宋军之中竟有这般出类拔萃的人物。而就在他又惊又惧之际,只见楚铮猛然靠近了他的战马,左掌斜推,堪堪便击在骏马的前胸之上,口中叱道:“你也给我下马来吧!” 只听“呯”的一声,呼延雍清晰的听到了胯下战马胸骨断裂的声音。那马跌跌撞撞朝前支撑了几步,前腿一软,犹自跪了下去。 好个呼延雍,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就在楚铮的左掌击打在马匹前胸之际,他的身子已经自马鞍上拔地而起,他手中的长鞭又一次带着开山辟石的力量,直朝楚铮胸前抽来。 楚铮一击得手,左足轻轻在地上一点,整个身子便堪堪朝右滑过了一边,恰恰正躲过了呼延雍的雷霆一击。而与之同时,他手中的太阿神剑疾刺而出,只听呼延雍闷哼一声,显然已被刺中了肩头。 楚铮一击得手,正要挺剑再刺,突然从四周冒出数十名辽兵,纷纷不要命般朝他扑将过来,甚至还有些故意朝他的剑尖挺身扑去。 楚铮仓促应变,随手便将这些辽兵斩杀于阵前,待他腾出手来,却见呼延雍已在其他辽兵的护卫下,犹如丧家之犬般,急惶惶朝辽军阵营退去! 楚铮见呼延雍就此便要逃跑,忍不住大喝一声就要追赶,却被赶上前来的楚清溪一把扯住了肩头,忍不住跌脚道:“大师姐,你莫拦我,再不追,这呼延雍就要逃跑啦!” 楚清溪对他的抱怨却是充耳不闻,她一脸严肃地侧耳倾听着什么,突然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楚铮道:“哪里有什么声音,你莫不是精神紧张,幻听了罢。” 他的话声未落,耳中突然传来“隆隆”之声,顷刻之间,整个大地都颤动起来,不由得脸色顿变,愕然谓楚清溪道:“大师姐,这是什么?” 只见前方突然黄土尘嚣,伴随着无数动物奔跑的声音,其声势之盛,着实令人有些胆战心惊。众宋兵愕然相顾,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他们看清了眼前的一幕,皆不禁被唬的魂飞天外,转身飞逃。 楚清溪和楚铮俨然亦被眼前这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震惊的无言以对。只见辽军阵中黑压压冲出一大片奔牛,牛尾起火,牛角插刀,正拼了命般直朝宋军阵营冲来。 这成千上百头受了惊的牛群奔跑在一起,其声势之浩大,场面之惊悚,实在是常人从未得见的景观。而没有人会欣赏如此壮观的景致,因为但凡是身陷其中之人,都难免会面临筋断骨折,开膛破肚的下场。 “走!”,饶是楚清溪这般老江湖,亦不禁被眼前这万牛奔腾的场面唬白了脸。她不容分说一手抓住了楚铮的胳膊,顿时一提真气,展开轻功,拉着楚铮就头也不回地直朝倒马关城门退去! 楚铮大叫道:“大师姐,还有一众将士们!”,他犹自挣扎着想要脱开楚清溪的掌控,转而去营救身边的将士,楚清溪忍不住怒叱道:“铮儿,你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她死死地扣住楚铮的臂膀,连拉带扯地将他拖到了城墙之下,楚铮睚眦俱裂,看着不断被顶翻践踏的宋军将士们,他突然大吼一声,一把甩开了楚清溪紧拉着自己的手,大声道:“大师姐,我一定要去救他们!”。 怒吼声中,楚铮猛然拔出了太阿神剑,迈开大步,飞快地朝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宋军将士冲去。他的耳边,昔日能够听见楚清溪无奈的叹息声,还有柳浅浅的惊呼声,他知道她们是那么的在乎自己,然而在这两军交战,生死攸关之际,身为大宋男儿的自己,又岂能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而枉顾儿女情长? “浅浅,我楚铮乃是堂堂男儿,如今国家有难,我自当以身报国,想必你终究能明白。”,剑似雪练,所过处血雨横飞,掌出如风,打牛首犹如以石击卵。这楚铮危急之中陡然运起“太乙神功”,一时间太阿神剑光芒大盛,竟将冲在前头的惊牛悉数斩杀于阵前,方才堪堪令跑在前面的数十名士兵幸免于难。 只是这惊牛不比人,在它们看来,再没有比屁股着火更可怕的事了。于是即便是楚铮以极其可怖的力量斩杀了前面的数十头惊牛,却依然有数不清的牛群踏着疯狂的步伐前赴后继地冲上前来,直教他杀之不尽,斩之不竭。 远远的,萧元朗正在中军的护卫下眺望着:“想不到宋军之中,竟有如此少年,倒也着实出乎本帅意料。”,他冷冷地笑了笑:“只是本帅倒要看看,就凭他一人,能不能破我的火牛阵!”。 他冷酷地抽出了宝剑,剑指倒马关,厉声道:“传令三军,拉出投石机和连环弩,弓箭手在前,骑兵在后,攻城!” 第99章 剑指千军阵 血战倒马关 楚铮冲入了火牛阵,他的身影在牛群中穿□□退,太阿神剑大开大阖,剑光过处,一头头壮牛乍然身首分离,纷纷轰然倒地,简直似虎入牛群,如此凶猛,直教正准备跟在火牛阵后面的辽兵辽将看得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眼看着楚铮不要命般冲上前去营救宋军将士,楚清溪和楚歌无奈相顾一眼,亦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孤身奋战。而恰好她二人一眼瞥见柳浅浅早已不管不顾跳下城墙,抡起半圆弯刀便径直朝楚铮身边冲去,赶忙齐声唤道:“柳姑娘小心!”,忙不迭地似疾电般蹿将出去,一左一右皆是劈空掌力,直朝狂奔乱顶的火牛群杀去! 万牛奔腾,其声势浩大,连大地都为之震颤。而更为恐怖的是,火烧屁股的牛群,显然比往常愈发多了几分疯狂,它们拼命地朝前奔跑,但凡是见到前方有阻挡其步伐的障碍,无论是人还是石块树根,皆不要命地以牛角相抵,以牛蹄践踏,群牛过处,皆成泥泞。楚铮的剑光虽厉,却挡不住它们疯狂的步伐,真可谓前赴后继,杀之不尽。 楚铮仗着太乙神功和太阿神剑之威,以拼命的姿态杀入牛群,以期能为尚未来得及逃命的宋兵宋将争取一丝生机,可奈何以一己之力,也架不住已然疯狂的牛群。 正当他暗暗叫苦的时候,忽然眼角瞥见一块绿色的衣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失声叫道:“浅浅!”,他骇的魂飞魄散,这等危险的境地,柳浅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城里的那些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阻止她? 一念及此,他大喝一声,太阿神剑的剑芒顿时暴涨,连连斩杀眼前的数头惊牛之后,他的身形犹如大雁般掠起,猛然蹿到了柳浅浅身边,他手中剑势不停,一时将自己和柳浅浅身边护卫的严丝合缝,一边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城内等我吗?”。 柳浅浅紧皱秀眉,颇为恼怒:“你倒是恶人先出声了。你将我一个人丢在城里,自己冲到这牛群中拼命,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你有想过我吗?”。 楚铮听她语带怒意,一时间也不敢多言,呐呐道:“浅浅,我若是不来,那些将士可都会死的。”。 柳浅浅怒道:“他们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罢罢罢,你要自己寻死,我也拦不住你,只是我柳浅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少不得也只能将这条命交代给你!”。 她的话虽重,然字里行间俨然表达了要与楚铮生死一处的情意,楚铮心中一荡,手中剑势竟不慎露出了一个破绽!而恰在此时,一头膘肥体壮,俨然比周围众牛还高出半个头的黑公牛猛然冲到了他们跟前! “浅浅小心!”,“阿铮小心!”,楚铮和柳浅浅同时惊呼出声,竞相将自己的身子冲上前去,企图为心上人挡下这牛角上明晃晃显然难以回避的尖刀。 如此危急之际,二人的眼中却只顾得上对方的安危,柳浅浅固然是煞白着脸孔猛然挡在了楚铮的身前,却不料被楚铮一伸猿臂,一个转身便将她牢牢护在了怀中。 两人的目光深深对视,这一眼似乎已经历经沧海桑田。柳浅浅地眼中已经沁满了泪花,楚铮的怀抱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已然将她牢牢地护在了中央,她试过想要挣扎着将他推开一边,却发现他眼中的深情早已浓的化不开:“若当真要死一个,那活着的人,一定是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娇叱传来:“铮儿闪开!”,伴随着声音,两条人影如飞而来,正是楚清溪和楚歌二人! 只见楚清溪的身形稍稍冲在楚歌前面,就在那黑公牛犄角上的尖刀堪堪就要碰到楚铮的后背,楚清溪的身子已然跨坐在了牛背之上! 她的一双芊芊玉手使劲一扳牛角,竟硬生生将黑公牛的牛头扳了起来。那黑公牛狂吼一声,后腿一蹬,当即扭腰甩头,企图将端坐在身上的楚清溪甩落下来,可楚清溪的身子却犹如牛皮膏一般,任凭它发疯似的跳跃甩头,都死死地扳住了它的牛头纹丝不动! 如此一个纤纤女子,竟能徒手将一头疯牛钳制住,这等功夫直教宋辽两军将士全然看傻了眼。楚铮和柳浅浅早已在楚清溪硬生生扳住牛头的那一刹那脱出身来,而楚歌的缠腰银丝剑,亦已经狠狠地刺入了黑公牛的咽喉。 宋辽两军欢声雷动,这一刻,他们几乎忘却了两军尚在生死作战之中,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上四名江湖儿女的武功所吸引,而楚清溪露的那手徒手扳牛的功夫,更是教在场所有的勇士们都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只是,疯狂的牛群并没有因为黑公牛的死止步。相反的是,它们似乎愈发因为楚清溪等人身上血衣的嫣红而彻底疯狂。剑起,掌落,四人纵然是神功盖世,亦比不得已然失去了控制的牛群疯狂的冲锋。她们且战且退,直至退至了距离倒马关城门不及三十米处! 遍地都是尸体,宋人、辽人、牛、抑或是战马。楚清溪等四人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辽兵紧紧地跟在牛群背后,亦步亦趋地前进着,连环弩、投石机,缓缓地推上前来,萧元朗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宋人无能,单凭这几名江湖人,又岂能阻挡我大辽铁蹄?” 此时,倒马关城墙之上,闻讯赶来的赵宁已一把拉住了王贲的手腕,厉声道:“王元帅,难不成你就眼睁睁看着城下四个人血战辽国大军?他们是为了营救我大宋将士的性命而拼死抵挡在外,你又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王贲面如死灰,痛声道:“斥候来报,朝廷救援尚需十日抵达,而我城中兵马,如今不及三万,若是再与辽人正面交锋,恐怕难以支撑十日之数。”,他赤红着眼,恨声道:“原指望能从辽军手中夺些粮草,想不到那谢赟道贪生怕死,非但没有将粮草运回,反而带着他的亲信护卫临阵脱逃,又白白折损我五百精兵!”,他缓缓地跪倒在赵宁脚下:“公主,臣无能,但臣不能置全城百姓与不顾,臣必须留着生力军守至最后一刻。” 赵宁勃然大怒,却亦知王贲所言不虚,她气得浑身发抖,顿足大喝道:“好好好,你对城中百姓负责,我不怪你。如今这辽军征宋应我而起,王元帅,你就绑了本宫,与辽人议和吧!” 王贲闻言,连连顿首道:“公主此言,当真令老臣无颜苟活于世间!”,赵宁指着他厉声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满口的忠君爱民,如今这城里的是大宋子民,难道城外的就不是大宋子民了么?罢罢罢,说起来城里人多,城外才区区四人,可在本宫眼里,这城外的四个人却比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强的多!你不出兵是吧,本宫去!” 她气急败坏,跳着脚就要往外冲,却不料终究是堪堪受过大罪之人,体虚气弱又逢气急攻心,只觉嗓子腥甜,猛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脸色煞白,险些背过气去。 绮云慌忙上前将其扶起,王贲的脸色又红又白,正一叠声吩咐将赵宁送回房中歇息,又听何俊杰飞身来报:“元帅,那朱纹、碧痕二位姑娘携春夏秋冬四婢,带着小天岳和蔷薇门一众人马,从偏门杀出去了!” 王贲苍白的须发飘散在风中,显得愈发苍老了几岁:“传令下去,宋军在编将士务必严防死守,撑足十日,凡有违背军纪者,斩!凡有临阵私逃者,斩!凡有里通敌国,扰乱军心者,斩!”,何俊杰正要领命而去,又听王贲厉声道:“将谢赟道的首级高挂城墙,以示三军!”。 当楚清溪看到朱纹、碧痕带着春夏秋冬四婢子冲杀至跟前接应时,禁不住叹道:“我就这么点家当,你们这一下子就全给我端上来了。” 碧痕见她叹息,忍不住接口道:“家当丢了可以再挣,命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天下能有什么能比得上师傅你的性命的金贵,只要能够让师傅您平安脱身,我们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楚清溪闻言啐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拍马屁。仔细着些,被这些疯牛撞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听碧痕大声笑道:“这么多牛,若是能全弄进城去,岂不是够吃很多天么?”,她自幼酷爱厨艺,一见到这许多牛群,便转眼想到了诸多牛肉菜肴,忍不住大声说了出来。 经她这般一提醒,众人犹如醍醐灌顶,又听碧痕大声道:“快!将牛尾割断!”,众人闻言,纷纷不敢怠慢,一时间刀砍剑劈,满地皆是割断的牛尾。那原本疯狂朝前奔跑的牛群渐渐地平静下来,而就在众人以为能够稍稍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却听弓弦声响,辽军的弓箭手已然在萧元朗的号令下,将倒马关城外的天空,变成了飞矢如蝗的战场。 小天岳和蔷薇门中无数儿郎就在这猝不及防的箭雨中横尸当场。“夏荷!”,耳边传来了春羽和秋兰惊慌失措的声音,原来乱箭齐发,那夏荷为了替春羽遮挡从侧面射来的利箭,自己却不甚被流矢刺穿了肩膀。 “撤!”,楚清溪眼看自己的部众死伤无数,一时间亦不禁睚眦俱裂,当即厉声下令后撤。可是这小天岳和蔷薇门的帮众虽然个个都是江湖中一流二流的高手,却毕竟没有经过经受过部队系统的训练。故而单兵作战能力虽是一流,然遇到需要讲究进退有度,阵法协同的战场环境,却皆是各位其政,犹如一盘散沙。 春羽和秋兰搀扶着重伤的夏荷踉踉跄跄退到楚清溪身边,朱纹和碧痕一个挥舞着长鞭,一个将柳叶双刀挥舞的团花一般,亦是牢牢护卫在楚清溪左右。 “你们先护送夏荷回城!”,楚清溪厉声道。 “宗主!”,夏荷苍白着脸色,颤声道:“婢子无碍,请宗主先走。” 楚清溪怒道:“别浪费时间了,春羽,秋兰,快把人都给我带走!”,眼见众婢子还在犹疑,她冷凝凤目斜斜看了过去:“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春羽、秋兰不敢怠慢,当即一左一右架起夏荷,带着数百十名侥幸留得性命的帮众,一窝蜂地朝倒马关城门退去。 楚铮见柳浅浅依然跟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不由得顿足道:“浅浅,你也走!”,柳浅浅一脸决绝,正要反驳,却听楚铮面目变色,厉声道:“浅浅,这次你必须听我的!走!”。 柳浅浅眼眶一红,她知道楚铮如此态度,实则是出于关心,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坚持留在楚铮身边,在这般险恶的战场上,或许会成为他的负担。是以她紧紧咬住了下唇,努力不让泪水流下,颤声道:“好,我走。我等着你回来。”,说罢,扭头发足狂奔,呜咽的啜泣声随着她奔跑的步伐时断时续,着实令人有些不忍卒闻。 楚清溪眼看遍地除了牛尸,便是她小天岳和蔷薇门的帮众尸体,亦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恰好楚歌、楚铮正各自从地上捡起了一面之前宋兵丢弃的盾牌紧紧围护她的周围,愈发让她胆气一壮,忍不住怒叱道:“歌儿、铮儿,且随我去摘了辽帅的脑袋,为我门中儿郎祭奠!” 第100章 智破铁甲军 直击辽中帐 话说楚清溪眼看她小天岳和蔷薇门儿郎死伤惨重,不由得顿起复仇之心。楚歌和楚铮自幼便以她马首是瞻,如今听她一字一句说出要取辽帅首级,便知其已然动了真怒,当即齐声应喏,各举一面铁盾,紧紧护卫在她周围,齐声道:“听凭大师姐吩咐!”。 楚清溪看着满地死伤的儿郎,直恨的咬断了银牙,她的手中俨然亦多了一柄缠丝银剑,在她真气的鼓荡之下抖的笔直。她一剑直指辽军帅旗所在,厉声道:“挡我者,杀!” 厉啸声中,三人陡然施展绝顶轻功,犹如鬼魅般直朝辽军阵营冲去! 那辽兵将虽趁火牛阵和弓箭手的连番攻击,占了很大的便宜,然乍然看到眼前三名男女如此诡异的身法,皆不禁哗然变色,群情悚然。 萧元朗显然也看到了这番景象。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忙不迭地急传帅令道:“放箭!放箭!” 辽弓箭手依令出列,纷纷弯弓引箭,可谁知这一眨眼的功夫,还未等他们拉开架势,楚清溪、楚歌和楚铮三人已然冲到了他们的跟前! 剑光起,掌风烈,一时间,辽弓箭手队列弓折弦断,悲呼惨嚎声不绝于耳。楚清溪、楚歌和楚铮三人犹如凶神恶煞般杀入了人群,所过之处,皆是断肢残臂,遍地人头! 萧元朗大怒,自辽征宋以来,哪里吃过这般苦头,如今他亲自挂帅出征,岂能在区区三名宋国布衣面前丢了颜面。他猛然抽出腰间宝剑,恶狠狠指着正在阵前屠杀辽军弓箭手的楚氏三人道:“铁甲马统领帖穆儿听令,速将此三人诛杀阵前,提头来见!” 左翼阵中一将昂然应命而出,只见他全身黑甲黑盔,脚踏全牛马靴,可谓是全身披挂,刀刺铮然,一身赳赳丈夫气概,大声应道:“末将得令!”,当即接过令箭,转身大步入阵,少顷便见其一马当先,率领着黑压压一众重甲军马直朝正杀得人仰马翻的弓箭手阵营冲去。 这辽国的铁甲军乃是萧元朗经营多年的一支奇兵。全军上下无论人马,皆配备重甲披身。甲胄以全生牛皮炮制特殊草药制成,外饰配以铜铁,尤其是咽喉、心脏这些重要部位,更是加以特殊工艺,寻常刀枪,根本无法刺透这层甲衣。 更有甚者,这支铁甲军的武器亦是与众不同,用的乃是特制的长矛。矛长丈八,矛头以精钢打造,配以倒刺,血槽,双面开刃,若被刺中,扎伤,矛头倒刺便能就势将敌方伤口撕开一个大口子,那正反两面的放血槽便恰好就能派上用场。 长矛的尾部更是别具匠心,乃是铁蒺藜骨朵造型,专能破敌盾阵。要知道怒马奔腾的冲击力原就非同小可,若是配以镶有铁刺的蒺藜骨朵,那杀伤力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如今萧元朗派出了铁甲军扑杀楚清溪等三人,显然亦是将之当成了强敌,更是存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马蹄隆隆,重兵压境,楚清溪、楚歌和楚铮三人正杀的兴起,犹如砍瓜切菜般将辽兵弓箭手统统砍翻在地,正慢慢地朝萧元朗所在方位移动。 只听帖穆儿大喝道:“呔,宋人放肆,还不快束手就擒?” 楚清溪一口啐了过去,怒道:“你自己找死,我就成全了你!”,怒叱声中,她的身形凌空而起,双足在半空中交互一点,整个身子竟如凌波仙子般踏空而来。 众铁甲军齐声呼喝,手中的丈八长矛以45度角斜指半空,齐刷刷便朝楚清溪身上扎去! 楚歌骇然而呼,她来不及飞身将楚清溪拉下来,只好一个飞燕穿林,手中银丝剑犹如匹练般直朝马腿斩去! 好个楚清溪,眼看辽军如此阵仗,不禁亦起了好胜之心。她狂笑一声,真气运转,身子在半空中径自滴溜溜打了个转,只听“叮叮当当”金属撞击的声音不断传来,她手中的缠丝银剑带着凌厉的剑气,竟将围绕在她周围的矛头统统斩断! 如此神功,直将被其斩断长矛的铁甲军战士骇的目瞪口呆,他们一时间都楞在了那里,难以置信地望着手中断折的长矛,竟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楚清溪厉叱道:“挡我者,死——”,只见她柳眉倒竖,整张玉容都浮上了森森冷意,之前看似芊芊弱质的模样,如今俨然成了血屠修罗般凶狠。 她的剑“叮”地刺上了身前那个楞在当地的铁甲战士的咽喉,却恰恰被其护咽的铠甲挡了开来。那战士一怔之下,恍然回神,方意识到自己原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不禁大喝一声,下意识地举起失了矛头的长矛,猛然朝楚清溪身上扎来。 楚清溪一击不中,愈发是起了杀意,眼看长矛扎来,她竟也不躲不避。就在那长矛的断口扎到她胸口之际,她猛然一剑就恶狠狠劈在了长矛之上,随即又陡然伸出左手,紧紧地将后半截矛身又握在了手中! 而此时,她与那铁甲战士的距离,仅为二尺! 那辽兵简直就要疯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楚清溪,不敢相信自己手中精钢制成的丈八长矛在这女子眼里竟如豆腐一般。 “长生天,你不是人!”,他口中喃喃自语道。就在他的意志即将溃散的一刻,他手中的后半截断矛已然落入了楚清溪手中,紧接着,那矛尾的铁蒺藜骨朵,已然带着凌厉的劲风隔着他的头盔砸碎了他的颅骨。 就在楚清溪飘然落地的那一刻,她手中的缠丝银剑早已收回了腰间,取而代之的,乃是两根长短不一却是依法炮制的断矛尾铁蒺藜。既然剑刺不穿这些铁甲人的铠甲,她便以这些铁蒺藜作锤,一个一个砸碎他们的脑壳。 原本在马蹄之间以腾挪术削砍马腿的楚歌和楚铮见状,亦不禁被他们这个大师姐如此凶焰所震慑,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暗道:“多日不见,想不到依旧是这般凶狠的性子。想来当初与她交手,俨然是对我们手下留情了。”。 这战马虽然亦是身披铁甲,然为了避免影响其奔跑,故而在膝盖以下部位,并没有包裹护具。昔日萧元朗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个破绽,只是为了保证铁甲军的速度,亦只好尽可能地将战马的铠甲披挂到膝盖以下三寸处,按照他的想法,宋军中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敢冒着被马踢飞的危险去砍它的蹄子。可如今,这宋国的三个男女着实让他开了眼界,而在这同时,亦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眼看着自己耗尽心血组建的铁甲军纷纷倒在楚清溪等三人的密切配合之下,禁不住心如刀割,简直犹如生生在他身上割肉一般。他咬牙切齿看着眼前的杀戮,已然是双目充血,怒发冲冠:“众将士,宋人屠我同胞犹如牛羊,我们能不能坐以待毙,视若无睹?” 大辽三军将士自然也看到了铁甲军悲惨的遭遇,心中早起同仇敌忾之心。要知道这些大辽将士,连年征战,浴血沙场,早已成了生死相依的兄弟,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同气连枝,生死相随的战友如同猪狗般被人屠戮,将士们心中的仇恨自然亦如烈火燎原般熊熊燃烧起来:“不能!不能!” 萧元朗的剑猛然指向半空:“既然不能,该当如何?” 大辽将士齐声怒吼:“杀!杀!” 一时间,风卷黄沙起,杀声震霄汉。数十万辽国将士在萧元朗的指挥下,刀出鞘,箭上弦,推动着连环弩和投石机,杀气腾腾直朝倒马关进攻。 而楚清溪、楚歌和楚铮三人,正挡在倒马关城门的正前方,而他们的脚下,正躺着无数辽国兵将的尸体,鲜血汩汩,碧血浸染黄沙。 春风徐徐拂过,尚且有些荒凉的草地上,一些嫩绿的颜色若隐若现。若不是眼前这一幕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着这般浓烈的死亡气息,又有谁能相信,在这样一个万物复苏,温暖和煦的季节,竟然会出现这等肃杀萧瑟的景象? 辽国数十万大军缓缓压上前来,赫赫军威亦在此时全然展现开来。楚清溪、楚歌和楚铮三人昂然立于天地之间,手中的铁蒺藜早已沾满了辽人的脑浆和鲜血。 “铁甲军已破,纵然你有千军万马,我楚清溪自当取尔首级!”,看着步步紧逼的辽国大军,楚清溪冷然道。 “大师姐,不管如何,我都跟着你!”,楚铮挺直了腰杆,握紧了太阿神剑。 “你不回城,我自然也不会回去的。”,楚歌默然道。她坚定地看了楚清溪一眼:“你们都不撤,我一个人回去了也没脸。” 楚清溪自然懂得他们的心意,当即微微一笑,又一次将缠丝银剑自腰际抽了出来:“你们不怕死便只管跟着,多一个人帮我,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楚歌闻言,无奈地在心中一叹。她知道楚清溪素来要强,从来不肯在口舌上吃亏,想不到时至今日,她依然不肯对自己说一句软话。 “萧元朗,你受死吧!”,楚清溪长啸一声,身如大鹰掠起,直朝辽军帅旗扑去。楚歌和楚铮紧随其后,呈品字形护卫其左右两翼。楚清溪一马当先,犹如一把利剑直插辽军前锋,当即便将其队伍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楚铮圆睁怒目,太阿神剑更是发挥出十足十的威力,剑气所过之处,前来阻挡的辽兵辽将纷纷被劈成两半!更有甚者,甚至在他们尸体倒地的地面上,犹自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楚歌自是不甘示弱,她仗着自己身具百年功力,竟是单凭一双肉掌,连连击发出劈空掌力。一掌过去,犹如泰山压顶,数掌连发,愈发是山崩地裂,天地变色。 三人如此神勇,着实令辽军胆寒。然而即便是他们如同绞肉机般凶狠,也架不住辽人前赴后继,奋不顾身的拼杀。一时间双方胶着在一起,直杀的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死尸遍地,阴风呼号。 楚清溪、楚歌和楚铮虽然仗着绝世神功,在辽军阵中犹如虎入羊群,但一时间落入千军万马之中,亦不禁左冲右突渐渐被包围了起来! 萧元朗看着渐渐被围困在兵马中的楚氏三人,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狞笑:“楚清溪,你欺君罔上,背叛大辽,论罪当诛!众将士,给我杀!”。 第101章 边关风霜起 碧血染黄沙 眼看着楚清溪、楚歌和楚铮渐渐陷入大辽将士的包围之中,萧元朗不禁有些踌躇满志,神采飞扬起来。只要杀死了眼前三人,那城内的王贲,他萧元朗还当真未放在眼里。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能攻破倒马关,萧太后自然会记他首功,且不说他萧元朗将在文武百官跟前扬眉吐气,就连他萧氏家族,想必亦会因为这场功勋而愈发成为大辽的肱骨之臣,到那时,建府封侯,还不是他姐姐萧太后一句话的事。 萧元朗越想越美,愈发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左翼军听令,令你部携投石机,连环弩,先行前往倒马关攻城!”。 左翼将军易窟哥狂呼领命,当即率领左翼军呼啸而去,这边厢楚清溪、楚歌和楚铮犹自陷入苦战之中。神兵虽利,却架不住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的战士,内力虽深,也终究不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楚歌已经拔出了她的银丝剑,劈空掌力虽然威力无匹,但毕竟需要耗费极大的真气,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一鼓作气冲至萧元朗跟前将其斩杀,可谁知这辽军将士人人不畏死,竟硬生生以人命将他们抵挡在距离萧元朗所在位置的近百米外! 此时,倒马关那边亦开始传来了拼杀声。宋军的弓箭手密布城头,眼看辽国军马兵临城下,甚至还抬出了撞击城门的巨木直朝城门冲杀,当即便在王贲的指挥下,劈头盖脸地朝城下辽军射去! 辽军的第一波冲锋被击退,当即便组织了第二波进攻。这左翼将军易窟哥倒也是个人才,他眼看宋军负隅顽抗,当即就命令启用投石机。 巨大的石块被装载在带有机关装置的木架子上,接连不断地朝城墙上甩去。那石块本身就沉,再加上投射过程中的力量,无疑成为了一件非常可怖的武器,真可谓是碰着便死,挨着便亡。很多宋军将士就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就已经被砸成了肉泥。 这一下,再没有人敢趴在城墙上对着城下的辽军射箭,恰好给辽兵提供了绝佳的攻城时机。 只听易窟哥一声令下,数十名抬着巨木的壮汉嚎叫着冲向了倒马关城门。“呯!”、“呯!”“呯!”,撞击城门的声音不断的响起,一下一下,似乎撞进了人的心里。 “架云梯!”,易窟哥冷酷的命令传到了城里城外所有将士的耳中。若是城墙被辽军攻占,抑或是城门被巨木砸开,这满城的百姓便都将奴役于辽军的铁蹄之下,而自己作为主帅,即便是逃脱了性命,又如何向朝廷交代?一念及此,王贲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连连急传将令,严令城中士兵严防死守,誓死守城。 一时间,城里城外杀声震天,辽兵踏着云梯刚刚探头,就被城墙上的宋兵一刀斩断了头颅,城墙上的宋兵刚刚斩杀了攻城的辽兵,却不料又被从天而降的飞石砸断了脊梁。人与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个个都双目赤红,面临着你死我活的争斗,有兵器的,拿着刀剑横劈竖砍,没兵器的,赤手空拳亦是不要命的扑将上去,用拳头砸,用牙齿咬,抑或是胡乱从地上摸到尖利的石块,便劈头盖脸朝对方头上砸去。 这一仗,是宋辽两军的生死决战。城若破,满城百姓必将惨遭□□,而作为辽人若是打不开倒马关城门,又何谈跃马中原,直捣汴梁的宏图伟业? 听着屋外的杀喊声,始终守在赵宁身边的胡梦茵终于坐不住了。她轻轻皱起眉头,不安地在屋内走动起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楚歌她们怎么还不回来?”,她越想越慌,不由得举步朝外走去:“不行,我得上城墙看看。” 绮云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目光中带着哀求:“胡姑娘,公主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啊。”。 胡梦茵的眼中露出了为难之色,她看看赵宁,又看看屋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确,她当着楚清溪的面答应过楚歌,她会保护赵宁的安全,等着她们回来,可是如今,这外头的杀声愈发的激烈,楚歌她们的安危亦是没有丝毫消息,她的这颗心一直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试问她又怎么坐得住? 赵宁气急呕血之后,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幸亏有唐情在边上为其施针布药,方才稍稍恢复了一些气色。胡梦茵心中不安,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乍听绮云这般说来,她不禁轻斥道:“绮云,不得胡言!我在这里好端端的,有什么打紧。”,她转而谓胡梦茵道:“胡姑娘,不用担心我,这里有朱纹、碧痕和春夏秋冬四个姐姐在,不要紧的。” 她见唐情站在一边,又感激地看着她道:“唐姑娘,还要劳烦你陪着胡姑娘一起走一趟,她一个人去,又怎能教人放心?”。 唐情正在一旁出神,这执扇姑娘不告而别,着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更毋论心中更有诸多牵挂。她恨恨地在心中发狠:“格老子的龟孙,有本事就不要再回来!”,她刚起这个念头,又被另一个念头打消:“若是当真不回来,岂不是这一生都不得再见?不行,还是让她回来,到时候偷偷戳她几根毒针,看她还敢跑到哪里去!”。 唐情正自牵挂着执扇,冷不丁被赵宁叫到了名字,不由得唬了一跳,方自回过神道:“好。”,她站起身正要往外走,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猛然顿住了脚,看了赵宁几眼道:“我跟她都走了,剩下你们几个人,能行么?”。 赵宁指了指守在一边的诸人,含笑道:“这不是有她们在么?” 唐情见诸女皆钗横鬓乱,狼狈不堪,虽然勉强提起了精神点头示意,然神情中的疲惫和慌乱却依然是一览无遗。当下心中了然,倒也没有说破,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们这些人都守在这个屋子里倒也不赖,如今我在门口和窗台附近放置一些禁制,你们在身上撒些这个药,便安心待在屋里,不要出来了。” 说罢,她自袖中取出几支药瓶分别拿给诸女,笑道:“待会见到一些蛇虫不要害怕,你们身上抹了这些药,它们自然不会攻击你们。我让这些东西为你们守着门户,料那辽兵即便攻破了城门,也不敢进这屋子。” 说罢,待众女各自涂抹上避虫药物后,便听嘶嘶之声不绝于耳,定睛一看,也不知怎么时候,各扇窗户上,盘踞着数十条细如黑线的小蛇,只见头呈三角,双眼碧绿,俨然是剧毒之物。 守在大门口的,乃是一只色呈五彩,如碗口大小的蜘蛛。众女之前看到那么多的小黑蛇已是面目变色,如今乍然又看到这么一只面目狰狞,世所罕见的毒蜘蛛,愈发是唬的手足冰凉,咋舌难下。 唐情见众女唬的不行,当即笑道:“莫怕,你们身上涂了那些药,它们断不敢近身。”,紧接着她又在屋门口和窗户边的四周摆放了一些竹蔑、瓦片,叮嘱道:“若是见到自己人,也千万不能让其经过这里,不然中了蛊毒,少不得又要耽误我的功夫。” 众女唯唯诺诺,皆被这些蛇虫之物唬去了真魂。然其知道此乃唐情的一番好意,故而尽管心中害怕,亦只好咬牙接受了下来,无一人有所异议。 唐情布置妥当,方才满意地拍了拍手,对胡梦茵道:“走吧,咱们快去城头看看动静。” 胡梦茵早已等的有些焦灼,闻言当即便朝门口冲去。那五彩毒蛛见她来势凶猛,一惊之下顿时高举前肢,俨然摆出了一副攻击的状态,胡梦茵一惊,慌忙闪身倒退,却被唐情一把扶住了后背,笑道:“不妨事。” 那毒蛛似乎也已经认出了她们身上的气味,渐渐地偃旗息鼓,掉转头去开始在门框上编织蛛网。唐情拉着胡梦茵快速地自门中通过,一边道:“这五彩毒蛛乃是巨毒之物,就连这蛛网也是剧毒,若是不小心沾上一点,不出三日,便将全身溃烂,身化脓水,可是要千万小心。”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脚下不停,转眼便冲到了倒马关城墙之上。放眼望去,二人虽然亦是在江湖中见过风浪的人物,但也不禁被眼前这一幕尸山血海震慑的作声不得。 城墙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以千奇百怪的姿态扭打在一起,有的整个头颅都被砸的稀烂,两只手却深深地插入了对方的肋下,有的被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一地,可依旧死死咬住敌人的耳朵,至死都未曾放开。 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从来都不会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和可怖。纵然是狠辣如唐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亦不禁觉得周身发寒,唇齿发冷。 然而顷刻间,二人的目光已然被城墙外的拼杀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手的拳头。 城外的楚歌、楚清溪和楚铮三人已然陷入了重围,太阿神剑的剑气一次一次劈开血路,却在顷刻间就被前赴后继的辽兵所填满。三人的全身都似血瓢一般,也不知究竟是辽人的鲜血,还是他们自己负了伤。他们背靠背紧紧站在一起,犹如一台微型的绞肉机,所过之处,真可谓是人仰马翻,血流成河,那人头犹如割韭菜般,到处乱滚。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依然被死死地困在原地,再不能朝萧元朗的方向前进一步! 若是这般胶着下去,纵然是楚歌三人玄功护体,也架不住这般无休无止的消耗。更有甚者,那些辽兵将亦是杀红了眼睛,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同胞犹如牛羊一般惨死在三人剑下,幸存的辽兵将士们亦是油起拼命之心。 无数的刀剑戈矛朝楚清溪等三人身上招呼过去,砍翻了一片,转眼间又有无数辽人围将上来,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儿,也是支撑不了的。 胡梦茵望着城外鏖战的人海,目光黏在犹自挥剑冲杀的楚歌身上再也不愿离开:“唐姑娘,也许到时候又要麻烦你了。”,唐情目光一闪,尚未来得及反应她的话中含义,却见胡梦茵玉笛一横,玄女宫独门秘技“绝命十八曲”之第八曲“思乡情切”已然破空而起! 第102章 冷言伤身世 一语止刀兵 笛声呜咽,刹那间飞越城墙,传入了所有战士的耳中。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为笛声所感,怔怔地停下了动作,胡梦茵的笛声中,刻意地带上了羌笛的元素,是以在辽军将士耳中听来,愈发是陡然油生思乡之情。 “天高水清日月长, 草原遍地是牛羊, 食肉饮酪大碗酒, 骏马扬蹄是故乡。” 也不知是哪一个人率先唱起了草原上的牧歌,渐渐的,那些浴血奋战凶神恶煞般的辽人脸上都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他们慢慢地应合着,从稀落的歌声渐渐转成了合唱,他们手中的弯刀不再锋利,他们脸上的杀意逐渐消失,胡梦茵的笛声唤起了他们心中最温柔的记挂,亦是在无形之中渐渐瓦解了他们的斗志。 贯穿着“阴吒太息长生功”的绝命十八曲威力可见一斑,看着辽军兵将有些迷茫的神情,楚清溪、楚歌和楚铮不敢怠慢,当即抓住这一线有利的时机,奋力自人群中冲了出来,犹如三头大雕般直朝萧元朗方向扑去! 胡梦茵的笛声一时削弱了辽军的战力,然可叹疆场辽阔,她虽尽力将“阴吒太息长生功”发挥到极致,却也难以维系太久的时间。随着她的真气渐渐损耗,“思乡情切”的曲调也渐渐虚弱了下去,站的远一些的辽军将士恍然回神,而恰恰那击鼓的士兵无意识地将鼓锤落在了鼓面之上! 只听“咚!”的一声,战鼓周围的士兵悚然一惊,随即如梦初醒。他们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场景,骤然又回到了现实之中,纷纷举起刀剑又一次奋不顾身地朝楚清溪等三人杀去。 胡梦茵的笛声渐渐虚弱了下去,然而她依然毫不停歇地吹奏着,以期能够尽可能地为楚歌她们争取一些时间,唐情在她身边急的跺脚:“你别吹了!这地方这么空旷,你有多少内力能够让你这般消耗!你别忘了当时跟黄石麟的那次架,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帮你恢复到现在的底子,你别作死又伤了根本,到时候吃大苦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胡梦茵的目光固执地落在远处犹在拼杀的楚歌身上,似乎对她的恐吓充耳不闻。她的笛声虽然愈发的虚弱,然而那股子不肯放弃的劲儿却不由得让唐情红了眼眶:“我说你这人,唉,她难不成当真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么!” 楚清溪的身形已然扑到了萧元朗跟前,凄厉的容颜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手中的缠丝银剑早已沾满了血迹,原本秋水般的剑身亦已被血气侵染的黯然无光。她恶狠狠地瞪着萧元朗,嘴角不自知地噙着一丝阴狠的笑意,愈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犹如追命罗刹一般。 萧元朗见她冲至跟前,不由得也慌了手脚,一边紧紧握着自己的腰剑,一边慌乱地连连后退,企图躲避在一众亲兵身后。 “萧元朗,今日我定要取尔首级,祭我儿郎!”,楚清溪阴森森的语声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将出来,却是志在必得的口气。 “保护元帅!”,周围的辽兵见主帅遇险,愈发是不要命的扑将上来。 “当我者,死——”,楚清溪厉声道。她势若疯虎,剑劈掌削,挡在她跟前企图保护萧元朗的辽兵辽将堪堪一个照面,就被她立毙当场,就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 眼看着楚清溪的剑明晃晃直朝自己咽喉刺来,他想躲,却发现自己的周身都已然在其剑光笼罩之下,实在是避无可避,无处安身。 这一刻,萧元朗才知道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暗道:“吾命休矣!”,一时间,他的脑海中掠过很多的念头,有不甘,有悔恨,有遗憾,有恐惧:“想不到我萧元朗竟然命丧于此,什么高官厚禄,什么美酒娇娘,至此都与我无缘了。” 就在他引颈就戮之时,却不见楚清溪剑尖落下,惊疑之余不禁睁眼一看,却见一名身材高挑,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的年轻女子正举剑封住了楚清溪来势汹汹的剑势。而尤其让他惊讶的是,她们俨然是相互认识的。 “执扇!你发什么疯?”,楚清溪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眼前的女子,忍不住大声斥道。 挡在萧元朗身前的女子正是昔日不告而别的执扇。如今她苍白着脸,一动不动挺剑挡在萧元朗身前,目光中却充满了无奈和痛苦之色。 身后的辽兵辽将见萧元朗为一身着中原服饰的女子所救,不禁皆大为讶异。然其见良机难得,故而纷纷群起攻之,以期能将楚清溪等三人一举擒获,防止其再对主帅造成威胁。 而就在此生死攸关之际,只听执扇大喝一声:“萧元朗,还不令人住手?你当真要让我亲手杀了你不成?” 萧元朗被她厉声一喝,当真是悚然而惊。她的声音是那么熟悉,若不是从背影上看年岁着实不符,他当真要误以为眼前这个疾言厉色的少女乃是昔日故人了。 想起那个故人,他的心中不由得陡然而起一阵愧意,更有甚者,当他看到这个少女微微颤抖的背影,一股难以言说的亲切之意顿时笼罩在了心头,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与自己颇有渊源,决不至于会当真害他性命。 故而萧元朗当即扬声叫道:“住手!后退三尺!”,众辽军将士明晃晃的刀枪原本几乎将楚清溪等三人包围,可如今军令如山,亦只好悻悻然后退至三尺开外 ,犹自虎视眈眈。 楚清溪、楚歌和楚铮难以置信地望着执扇,显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难以名状。就连城墙之上的唐情和胡梦茵,亦早已惊的目瞪口呆,胡梦茵的笛声已停,吃吃道:“唐姑娘,那个当真是执扇姑娘么?” 唐情亦如坠梦中,半晌方哑着嗓子道:“是她,即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她。”,她长长地指甲情不自禁地抠进了掌心:“她怎么会帮着辽人对付楚姐姐她们?难道她中了邪不成?” 城外与之对峙的楚清溪等三人更是气的发昏,若不是执扇横插一脚,方才楚清溪的缠丝银剑早已切下了萧元朗的头颅,又何至于身陷这千军之中! “执扇,你当真是猪油脂蒙了心?你要是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念昔日情分!”,楚清溪冰寒地语声一字一句从牙缝里传来,她千算万算,却从未曾料到如今硬生生挡在她跟前的,竟会是情如姐妹的执扇! 执扇红着眼,咬着银牙挺剑挡在了萧元朗身前,颤声道:“楚姐姐,求你放过他。”。 此时,楚歌和楚铮守护在楚清溪身后,正与蠢蠢欲动的辽军兵将紧张的对峙。只听楚清溪怒极反笑:“如今我等三人身陷这辽军中,你反倒求我放过他?执扇姑娘是不是太客气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听在执扇耳中,却犹如利箭刺心一般。她死死地咬住了牙关,方不至于痛哭出声,颤声道:“他不敢。楚姐姐,他若是敢伤害你们,我第一个便取他性命。” 萧元朗在她身后,越看越是眼熟,刚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却又听楚清溪嘲讽的声音响起:“那我倒想问问,你执扇姑娘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执扇的脸色苍白的犹如死人,然而她知道此刻若是不解释清楚,她将再没有任何机会向众人解释:“楚姐姐,他——他是我的父亲!”。 此言一出,莫说是楚清溪等人,就连萧元朗亦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时间,他似乎忘记了尚身处险境,猛然一步上前掰过执扇的肩头,难以置信地目光顿时落在了她的面上:“明玉!你是我的明玉!”,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容,记忆的闸门猛然开启,禁不住让萧元朗微微踉跄了一步:“明玉……你娘呢?” 想起那个温柔似水的宋国女子,萧元朗的心顿时犹如被黄蜂蛰了一下,忍不住紧紧揪了起来。 “难为你还能记得我娘。”,执扇,也就是萧明玉冷冷说道:“托您的福,她早就死了。” 虽然心中早已有这个准备,萧元朗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痛了一下。昔日种种顿时涌上心头,少年时的浓情蜜意,海誓山盟,却终究抵不过一场风光无限的政治联姻。更有甚者,他萧元朗的原配罗氏,竟然容不下这一对柔弱无争的母女! 就在萧元朗某次率军侵宋的时候,她竟然趁机令人将这对母女赶出了萧府!就在萧元朗回府后发现二人不知所踪,却见罗氏哭哭啼啼递上了一封书信,上头俨然是二夫人越娘的笔迹,声称其心念故乡,又恐将军不允,故而只能不辞而别云云。 这萧元朗虽然心中疑惑,也随即便派人前往寻找,可终究这人海茫茫,那萧明玉母女这一去竟犹如泥牛入海,再也寻不见踪迹,这年月一长,萧元朗渐渐地也放弃了希望,只好权当那母女都死了。 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那罗氏明面上知书达理,温柔娴淑,实则却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她赶走了萧明玉母女却尚未解恨,背地里又派出了一众杀手,前往取那母女二人性命,势必要斩草除根,方才放心。 那萧明玉当年不过五六岁光景,其母越娘亦不过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柔弱女子。幸而昔日身边尚有一二名忠奴掩护,方自在仓促逃命路上,勉强踏入了宋国境内。 也该是萧明玉命不该绝,就在那追来的杀手刚刚将她娘亲杀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却正被恰好经过的天岳老人玄青奇救了下来。而入宋境后,为了掩人耳目,越娘早已将萧明玉身上的衣饰皆换做了宋人装扮,又兼之风餐露宿,疲于奔命,她身上的衣衫早已是破烂不堪,故而天岳老人玄青奇救下她时,便想当然耳将其当做了正被辽兵掳掠的宋人子女,而问她话时,那萧明玉却始终不发一言。 玄青奇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以为她竟是个哑巴。又看她容貌标致,骨骼清奇,俨然是个练武的好胚子,突发善心,便将其带回了天岳宗教养,取名执扇。 这萧明玉幼时突遭大变,心思陡然深沉,她知道自己不会说宋话,一旦开口便必然被人知晓自己是辽人,故而竟装聋作哑整整一年光景,待其悄悄自楚歌、楚铮等人耳濡目染学会了宋国官话,方才偶尔开口,竟是惟妙惟肖,丝毫不错,那天岳老人以为她不过是昔日被唬掉了魂,一时得了自闭症,如今见她逐渐开口说话,便也不以为然,丝毫未起疑心。 随着萧明玉年岁的增长,虽渐渐已从童年的阴影中走将出来,然其母亲惨死的场面却是一直不敢忘怀。她恨罗氏凶残,亦恨萧元朗无情,是以艺成之后不止一次偷偷潜入萧府,恨不得手刃仇人,为母报仇。 可谁知那罗氏多行不义,原来早些年便身患恶疾一病不起,而她正要对着萧元朗动手,这素日里玄青奇教导的四书五经却在这时候起了作用,更何况,她亦不止一次看到他枯坐在书房中,呆呆地望着她幼时与母亲越娘的画像发呆,愈发教她不忍下手。 于是一年一年的挣扎犹豫,却也一年一年的徒然罢手,萧元朗并不知道每一年他都会在鬼门关上转一圈,亦不知道多年来他一直苦苦寻找的萧明玉,早已成了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明玉,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娘儿俩,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大了。”,纵然是已被战场打磨成一颗铁石心肠的萧元朗,亦不禁已经是热泪盈眶:“我对不起你娘儿俩,将来,我会好好补偿你。” 执扇厉声大笑,字字血泪:“补偿?你怎么补偿?你能将我娘还给我吗!” 萧元朗的一颗心似乎被一只无情的手紧紧地拽住,痛的几乎麻木:“你想要我做什么,为父都答应你!”,他痛苦地盯着执扇的脸,哀求道:“明玉,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执扇死死地咬着牙关,牙齿俨然已经咬破了唇舌:“若我要你退兵呢?若我要你有生之年皆不得侵宋呢?” 萧元朗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大声道:“不行!”,却一眼看到了执扇嘲讽的眼神。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却看到了执扇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他颤抖着挣扎道:“明玉,你终究是契丹人!” 执扇惨笑道:“我娘是宋人。养我教我者,亦是宋人。” 萧元朗如遭蛇吻,惨然连退数步,一时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岁:“明玉,太后虽然是你亲姑姑,但她终究是大辽的太后!” 执扇冷笑道:“我只问你应不应?” 萧元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如此一役,功败垂成,然而他终究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因为他实在亏欠她太多。他默默地走向了辽军兵将,默默地朝着草原深处走去。 眼看着辽国三军跟着萧元朗渐行渐远,楚清溪、楚歌和楚铮亦默默地将执扇围在了中央,众人一言不发,却犹如千言万语,唐情和胡梦茵早已如飞般向他们扑来,执扇愣愣地看着飞奔到跟前的唐情,顿时红了眼眶:“阿情。” 唐情早已泪流满面,猛然将她颤抖地身子拥入了怀中:“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执扇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却是呜咽的说不出话来,唐情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耳边:“你是萧明玉也好,是执扇也好,都是我唐情这一辈子认准了的人。你我既已订下终身,就不许你反悔,如若不然,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揪出来,打断你的腿。” 第103章 晚晴杏花时,细雨燕双归 辽兵退去,倒马关内外欢呼声起,声震霄汉。王贲大开城门,一骑当先出城迎接,对着楚清溪等人倒头下拜,口中连称:“恕罪。”。 楚清溪连忙上前将之扶起,正色道:“老将军如此大礼,民女等实在万难敢当。方才辽人大军压境,以一城兵力自然难以与之抗衡,老将军退而守城,实乃为百姓计,又何罪之有?”。 王贲见她如此深明大义,不由得亦感动万分。此时楚清溪心中记挂着赵宁,亦没有太多功夫与之应酬,待安抚了老将军内疚不安的情绪后,她便脚不沾地地直朝赵宁房中赶去。 此时,唐情早已将之前守卫在屋内的各类蛊物收去,又将辽人退兵的消息尽数告知了赵宁等人。柳浅浅正扑在楚铮怀中上下打量,生恐其有个意外擦伤,而赵宁亦早已勉力支撑着身子,不住地拿眼打量着门口。 “清溪怎么还不过来?”,她颇有些不安道:“唐姑娘,那辽人当真已经退兵了?”。 “那还有假?”,唐情得意地甩着头上的小辫子,暗地里却紧紧纠缠着执扇的手臂不放:“可惜你们都没看到刚才执扇姑娘有多能耐。”,她有意无意地瞥着执扇,似乎还对之前执扇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 执扇老脸一红,却也不敢反驳,只好轻轻地勾了勾唐情的手指,意欲与她示好。那唐情见她颇有愧意,亦不忍再过多责难于她,当下又偷偷地瞪了她一眼,暗示绝不可再犯便也就饶过了她。 碧痕嘻嘻笑道:“执扇姐姐当真是那辽帅的女儿吗?我听说那辽帅乃是当今萧太后的亲兄弟,那执扇姐姐在辽国岂不是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执扇啐道:“小丫头片子的,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她在唐情跟前软弱似绵羊一般,可在其他人跟前,却是丝毫都不肯屈居下风的。 碧痕吐了吐舌头,当下不敢再说,却听执扇自嘲般嗤笑道:“什么皇亲国戚,不过是萧府的一名庶女,又有什么稀罕。”,她一言既出,整个人突然又似活泛过来,伸手揽过唐情的腰肢,眉眼弯弯,笑中带媚:“这世上再大的富贵,也比不上有阿情在的地方。阿情在哪,我也在哪。”。 唐情冷不丁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周围众人掩口偷笑的表情,纵然是泼辣如她,亦不禁有些害臊起来,恨恨地掐了执扇一把,嗔道:“我打死你个不正经的……”,她口中虽是说的恶狠狠,然指尖堪堪碰到执扇的肌肤时,却自然悄悄地卸去了力道。 楚清溪赶到屋内的时候,恰恰正看到满屋子的欢声笑语。赵宁乍一见她,禁不住挣扎着想要朝她扑去。 楚清溪几步蹿至她的床前,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连声唤道:“安泰!”,赵宁伸出双臂,死死环住了她的腰肢,一时间顿时泣不成声。 屋内众人见其如此,当下互看一眼,便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其二人独处房中,一诉衷情。 赵宁抱着楚清溪,直哭的肝肠寸断,花容失色,好不容易抽抽噎噎止住了声,却见楚清溪犹自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肩头俨然已是濡湿一片。 赵宁赧然,正欲起身掏出手绢替楚清溪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整个身子皆被紧紧箍在楚清溪怀中,却是半点都无法动弹。她轻轻地推了推楚清溪的身子,想要从她的怀中稍稍抽离出来,可谁知她一动,楚清溪便愈发将她抱紧,似乎要将她紧紧嵌入自己的身子中一般。 “清溪,我没事了。”,赵宁从未见过楚清溪这般失态的时候,即便是当日在辽宫雀营久别重逢之际,亦未见她这般激动过。她略略有些不安,禁不住努力扭头去看楚清溪躲在自己肩头的脸。 这一见之下,赵宁亦不免又红了眼眶。只见楚清溪紧紧地闭着眼睛,原本总是处变不惊的脸上,此刻却早已泪流满面。 赵宁心中又酸又甜,她知道楚清溪此刻正如自己一样,正是劫后重生,喜极而泣的宣泄,她的双手被紧紧锁定在楚清溪背后,故而只能轻轻地以脸颊轻蹭,以期能吻去她腮边的眼泪。 两人香腮相偎,渐渐鼻息相闻,婉转相就。赵宁的呼吸渐渐紧促起来,楚清溪的脸上亦不由自主地飞起两坨红云。红唇相依,贝齿轻含,赵宁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犹如擂鼓一般,而楚清溪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却似渐渐有些酥软。 如此甜蜜时光,赵宁又怎舍得让她这般轻易躲闪。她感觉到楚清溪有些紊乱的气息和稍稍向后躲闪的红唇,当即用力一扣她的腰肢,又一次教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 楚清溪一则有些害羞,二则又考虑到赵宁尚有些虚弱的身体,故而并不敢过多的与她亲近。可谁知所谓色胆包天,这赵宁一沾上便宜,就犹如狗皮膏药一般,黏在身上扯都扯不下来了。 她一时间又羞又恼,正要开口阻止,可谁知刚刚牙关一开,那赵宁的香舌顿时夺门而入,顿时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再也不肯分开。 楚清溪被她这般一闹,只觉得全身一热,身子顿时一歪,“唔”的一声竟被赵宁扑倒在床上,愈发觉得手脚酥软,哪里还有推开她的力气。 这一下,赵宁软玉温香在怀,愈发是起了劲头。她一边与楚清溪口舌相就,唇齿相依,一边双手情不自禁地就朝楚清溪的腰际摸去。 楚清溪正值意乱情迷之际,突觉腰间一凉,腰腹之间显然多了一只为所欲为的手掌,一时间顿时大羞。她猛然一推正趴在自己身边手忙脚乱的赵宁,却不料用力过猛,竟自将她掀下床去。 只听赵宁“哎呀!”一声,顿时已在床下痛的龇牙咧嘴。楚清溪满脸飞红,刚从床上翻身坐起正要落荒而逃,却发现这赵宁倒在地上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又生怕当真摔疼了她。 楚清溪欲行又止,又羞又恼地看着赵宁,嗔道:“莫装死。”,赵宁一手扶着腰,一边“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哀声道:“谁装啦,你从床上跌下来试试。”,她可怜兮兮地伸出手来,伸向楚清溪道:“你扶扶我。” 楚清溪正要上前搀扶,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红云更甚。她猛然止住了脚步,声若蚊呐般道:“我让绮云来扶你。”,话声未落,便已然落荒而逃,只留下赵宁一人在房内目瞪口呆,一脸欲求不满的神气。 楚清溪红着脸,飞快地跑出房去,顿时把守在屋外的绮云唬了一大跳,怔怔地看着楚清溪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楚清溪原本心中有鬼,如今又见绮云犹自盯着自己的脸看个不停,愈发觉得脸上发烧,就连话都说不利落了:“绮云,你……安泰在屋里,你且进去看看她。”,绮云正要答应,却见眼前一花,这楚清溪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转眼便消失在房前的游廊转角处。 打发了绮云,楚清溪方才觉得稍稍平静了些。她勉强定了定神,却不经意间又想起了方才赵宁缠着自己做的那些羞人之事,忍不住暗暗啐了一声,只觉心中又羞又甜,却再也不肯在面上表露出半分。 正在此时,恰好王贲遣了人邀请诸人会晤。楚清溪漫步来到总兵府的前厅,却见楚歌、楚铮、执扇、唐情等人皆已聚集一堂。 众人见她迈入厅中,纷纷起立迎接,王贲径自将其引向上座,含笑道:“这次能够击退辽人,实在全仗诸位辛劳,老夫定当据实上报朝廷,替诸位表功。”。 楚清溪闻言,心中不动,连忙敛衽作礼道:“老将军,民女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允诺。” 王贲道:“请讲,但凡是老夫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楚清溪道:“安泰的身份,如今不便再为人知晓。如今诸番事了,我也想带她归隐山水,再不问江湖世事。因此还望王老将军代为掩饰,不胜感激。” 王贲连连点头道:“楚姑娘言之有理,是老夫疏忽了。还请公主和楚姑娘放心,老夫深受先帝恩泽,断不敢背恩忘义。公主的身份,在军中自始至终只有老夫一人知晓,故而从此山高水远,还望楚姑娘能代为照顾。”。 楚清溪含笑应承,又道:“辽军虽然暂时退去,然萧太后一代枭雄,断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我等众人虽能抵挡得了一时,然终究不能长居此地,王老将军还应早作安排为是。”。 王贲捻须点头道:“斥候来报,朝廷援军十日后便到。老夫已经着手令人加固城池,铸造刀枪箭矢,以备无患。”。 只听楚铮突然插嘴道:“王老爷子,我想参军可行?”。 此言一出,诸女陡然色变,柳浅浅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颤声道:“你说什么?”,楚清溪和楚歌亦不约而同厉声断喝道:“铮儿,休得胡闹!”。 楚铮正色道:“这些日子,我亲眼所言辽人欺我百姓,烧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我楚铮赳赳男儿,又习得一身本事,又岂能目睹异族入侵而无动于衷!”。 楚歌薄怒道:“你将来是要继承天岳宗门户的,若是就这般参了军,我宗门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楚铮笑道:“歌儿,这不是还有你吗?你武功比我好,又是一身师傅真传的本事。我虽然因缘巧合习得了太乙神功,却终究是外门派的功夫,论起来,你比我更适合接掌师傅的衣钵才是。” 楚歌柳眉一挑,愈发怒了:“你少往我身上扯!师傅对你的期待,你又不是不知。你今日纵然有百般理由,皆回去自己与师傅分辩!”,她狠狠地瞪着楚铮:“我才不稀罕当什劳子掌门人,你少给我出幺蛾子,我还得跟阿茵走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呢!”。 王贲见他几个师姐弟俨然就要吵起来,慌忙罢手阻止道:“即便是要参军,亦不急在一时。”,他指了指楚歌,谓楚铮道:“这位楚姑娘说的有道理,即便是要参军,也得禀告了家中长辈,安置好家属妻小。若是届时你还想参军,老夫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楚清溪接口道:“王将军深明大义,字字金言,铮儿你不可不听。”,她肃容谓王贲道:“如今辽军已退,我等众人也该告辞。这些时日多有叨扰,实在是有劳将军匡扶了。” 王贲连连罢手道:“楚姑娘这般客套,实在让老夫无地自容。既如此,老夫也不再留你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他学着江湖人的规矩,抱拳道:“楚姑娘,公主就拜托你了。” 众人辞别王贲,一路上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执扇与唐情早已前往唐门蜀地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楚歌、胡梦茵、楚铮、柳浅浅亦自回天岳宗不提,这边厢楚清溪雇了几辆马车,一辆安置了绮云和九卿,一辆则由自己和赵宁占了,车后则跟着朱纹、碧痕和春夏秋冬四婢女以及小天岳、蔷薇门的幸存子弟,浩浩荡荡前往江南烟雨繁华之地。 “清溪,你准备带我去哪里?”,赵宁窝在马车上,懒洋洋地将头靠在楚清溪膝上把玩着她的衣角。 “江苏,太湖。你说可好?”,楚清溪柔声应道:“你去过没?” 赵宁双眼发亮,伸出双臂勾住楚清溪的脖子,笑道:“小时习书,最喜描写景致的无非便是杏花、春雨、江南六字,如今竟能亲临其境,当真是求之不得。” 楚清溪微笑道:“如今恰是江南最美的时节,太湖浩渺,鼋头樱花烂漫,湖边垂柳新绿,衬托着桃花,确是极好的。” 赵宁闻之,喜不自禁,又见楚清溪眼含秋水,一扫素日里冷艳决绝之态,倒是多了几分柔媚和煦之意,不由得愈发心生欢喜,忍不住勾了勾缠绕着她脖子的双臂,又一次凑至她的唇边,喜孜孜地一亲芳泽。 “安泰!你又胡闹了。”,马车中传来楚清溪含糊而又羞恼的声音。 “清溪,你害羞的样子,真的很好看。你别躲,再让我亲一下……”。 马车外的朱纹、碧痕等人听到这般言语,禁不住皆掩口相视而笑。沿路的景致渐渐花团锦簇,一片咤紫嫣红,春风似情人的手,轻柔地吹拂在脸上,直教人熏熏然如坠梦中。 “朱纹你看,这周遭的景致竟似画儿一般,你快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正在做梦呢!”,耳边传来碧痕咯咯的娇笑声,以及与朱纹你追我赶的打闹声。 楚清溪和赵宁在马车内相视而笑,彼此眼中的深情却是浓的化也化不开。回首前尘往事,无疑是刀山火海,万险千难,可有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三生石上注前生,这天注定的姻缘,终究是还是让人遂了心愿。真可谓: 大漠风卷黄沙,天外嗜血残阳,谁曾忆金戈铁马,山高水远处,何处是故乡? 一剑飘零天涯,碧血浸染红花,若非念鸳盟前定,晚晴杏花时,细雨燕双归。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关注,拜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