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引 诛惜追 著 完本 免费 古代言情 古典架空 青砖绿瓦,陌上花开香染衣;朱门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天明引入长生殿,共祝尧云百万年 禁欲太子:“舟舟!”病娇王爷紧随其后:“阿舟!” 女主出场家破人亡,受冤小可怜。 太子沈谨薄情禁欲,京都著名护犊子。 病娇道士王爷江闻,外州有名偏心眼。 还有沈思、程莫尽等小可爱。 在这各自为营、暗流涌动的桦国朝堂之上,暗流涌动的江湖之中,一次次曲折离奇的磨炼之后,他们终于寻觅到于朝堂和自己心中的天明。 荣誉动态 2021-02-11 累积获得三百个收藏 荣誉殿堂 最新章节 案牍劳形·2021-03-27 关于官职大小的说明 (古典架空,请勿借鉴历史) 文臣: 一品:中书省林世豪,丞相何言知 二品:中丞单学楼 刑部尚书林世出,兵部尚书文善, 礼部尚书盛临,吏部尚书祁会嵘, 户部尚书许梨,工部尚书康泽。 三品:侍郎 四品:翰林,员外郎 五品:知府,主事 六品:知州 —————————————— 武臣: 一品:大将军 二品:都尉 三品:骁骑营都尉 四品:大理寺少卿 五品:巡抚 陶家返京 “爹爹,你看,这是我绣的秋日菊花,你看好不好看?” 十六岁的陶文舟一袭浅蓝色长裙,挽着垂鬟分肖髻,一支略带青色的翡翠玉簪花,映的她更为灵巧。 天生眉目清秀,所以未加过多装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眼中尽是无邪,粉扑扑的小脸娇艳欲滴,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一看就是被娇纵着的官家小姐模样。 指甲还染了今年泉州最时行的樱花粉油,透明的质地,简简单单,不会落了俗气,近闻还有淡淡花香扑鼻而来。 陶文舟从屋里急匆匆地跑来,急停在陶世忠背后,小手举着比脸小的绣绷,得意洋洋。 “你这点,可比不上你娘!你娘最精通的就是绣工,可谓是当初那时最好的绣娘了。再看我们家舟舟,唉~” 陶大人拿过绣绷,故作夸张的叹了一大~口气。 “怎么啦,我这不是除了绣工,琴棋书画也还算是样样精通嘛。我还会骑马舞剑呢,娘可不会。” 陶夫人笑着说,“是是是,我们家舟舟最有才了,再学一学就会。” 陶文舟听了母亲的话,满意的放下那朵不成型的菊花绣绷,问,“爹爹,你明日便要回京了吗?” “嗯,舟舟明日随我一同去吗?若是没有什么变动,今后我们大概会一直在京住下了。” “是吗?那真好,爹爹可以继续在京朝为官,协助圣天子秉公执法了。我嘛...晚几日吧,爹爹不是说有选比,我...我..准备了画还没画完。”陶文舟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你个小毛丫头也懂得知道羞臊了?好,那便四日后你跟着你小舅舅一同去入京吧。” “是,爹爹。那我先去找小舅舅玩了!”说完陶文舟便作礼转身跑远了。 看着陶文舟跑远的身影,陶氏夫妇二人一脸慈爱。 陶夫人开口道,“天天待在和定的知府邸,就那么喜欢她小舅舅吗?对了,和定怎么这个时候回去?” “大概是今年选比大礼,顾知府这么大了,也该有妻室了。刚好回京述职,应该是要晋升的。” 陶夫人脸上都是笑,“那真是双喜临门啊。一会你去看看段娘子和泉儿吧。” “不劳娘子费心,我自会去的。我觉得舟舟如此也好,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们不捧着谁捧着呢?我扶你进屋休息,来。” 陶夫人看着陶文舟放在桌子上的绣绷,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女儿虽然面上过于活泼恣意,但是心里也是明白公义道理的孩子。 她从小到大没有干过重活,自己也舍不得,只学些诗文舞乐,其中最擅画作,喜欢读书罢了。 前些年到了泉州倒是学了骑马舞剑,初学让陶夫人心痛好久。女儿每天早起练习,一天下来满手都是淤青,夜里抹药,第二天又反复。学了两年便不忍心再让她去了。 小人儿真是娇憨的很,真想她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的。陶夫人轻声自语说道,“我可不是把舟舟看成心里最重要的宝贝在呵护吗。” . 陶世忠是当年朝内寒门中新冒头的门生,科举张榜公示赫然为状元。 一举夺魁之间,面圣时演论国家文化治理之策,解林业之困顿。其人又博学多才通晓古今,大得陛下赞誉,当场赐名世忠,并任命为礼部侍郎。 陶世忠几年之间立功无数,与同行单员外郎等人十分交好,为人谦和,不久就晋升了礼部尚书,可谓一时风光无两。 不久后,陶世忠却遭人谗言上谏,暗中栽赃。弹劾其未能及时上谏关于行封大典缺金一事,由此被发配于泉州,任命泉州知州,五年后方可回京。 陶世忠当时娶得一妻顾和落,为顾太尉长女,生下一女陶文舟甚是宠爱。后因心有郁结顾氏抱病,于是故陶世忠再于泉州再纳一小妾段氏,生下一儿名陶文泉。 虽遇人迫害,流落至边沿地区,但陶世忠心怀抱负,坚信不疑朝廷终有一日能平反。纵不能,自己也励志会为民秉持信念,做一个为民伸冤的好官。 在治理泉州期间,陶世忠两袖清风,脂膏不润,替许多受冤百姓平反,无私耿介。是当地有名的清官。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陶世忠家中一子陶文泉一女陶文舟相亲相爱,妇人和睦,家庭美满,也算平安顺遂。 实情则是,因何丞相对如此后生深感忧虑,怕将来衍生后患。暗中计划将当任礼部尚书陶世忠推下马,再提拔盛家门生为己所用。 再到了回京述职之时,京中已然发生许多变化——陛下看出了他的用心与廉正,对他颇为赏识,于朝堂上,明言将其召回欲提拔为刑部尚书。 同时,皇上亦有意提拔林尚书为中书省。因现任中书省齐归瑞早已到了耄耋之年,不便日日劳碌,多次请命致仕告归,皇上也再不好推脱。 中书省位,位为百官之首。 齐中书多年行事如履薄冰,为人更是无可挑剔,这么多年为了朝政更是终身未娶,膝下无子。这才让满堂文武和别有用心之人无话可说。 如今已是更换之时。 何丞相暗自思衬若是再来一个如此之人,还是与太子沾亲带故之人,那么尚书的位子便绝不能给了陶世忠。 由此生乱。 何丞相联合吏部尚书祁会嵘,谋划不能让太子一党权势如此如日中天,这次纵使中书省不是自己的人,也不能让得罪过的陶世忠上位。 太后则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谁的策划 上谏。 顾清廉听到自己儿子在边关玩乐的奏疏时,一时惊恐。 顾太尉绝对称得上是国之忠臣,但长子顾和朗却是性格放荡不羁,贪图玩乐,这才让他去边关磨炼。 可玩乐却也不至到如此地步,不知分寸,胆大包天至敢动用官家银子。但也只是一刻,顾太尉便冷静下来。 回禀时处变不惊,作礼道,“陛下,臣将命逆子连夜赶回京中核实情况。臣逆子虽喜好玩乐,但臣相信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天子营中放肆! 臣认为此间必有隐情,请陛下开恩,允臣与逆子当面对质!如若确有其事,臣愿表率,立废此逆子官职!” 陛下看向了康尚书。 “不顾军事只顾玩乐?嗬!那么康尚书,你意呢?” “陛下,臣惶恐!臣子康辛立绝不是贪恋风尘的小人,臣附议顾太尉所言。请陛下给臣与顾太尉一个机会!” 何丞相立马附议,“陛下,臣以为泉州知州陶大人即将回京,将任刑部尚书一职,而陶大人亦曾任泉州知州,不如让陶大人一同审理。” 皇上点头说,“嗯,他是泉州知州,应当管。陶知州走到哪里了?” 中郎将应道,“回陛下,今日晨起出发,现应已到半程。” 太子抬眸,作礼道。 “陛下,臣以为此时事关重大,区区巡抚怎有如此胆量挑衅官威,定是有人从中致使,还应面见过堂才是正理。” 此时百官应号作礼。 “陛下,臣附议!” “好,朕就先收起来这本账簿,顾太尉态度如此果决,这次朕也同朝臣一同监督顾巡抚吧。中郎将,你片刻之后去泉州将这二人速速接回京中,等到何时到京,立刻禀报! 退朝吧。” “是,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下朝后,何丞相私下里找到了康尚书。“康兄,别来无恙?” “何丞相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羞辱本官教子无方吗?” 何丞相淡淡一笑,抬手搭在康尚书的肩膀上。“康兄这是什么话呢?我只是有话说。我前几日回想起,我们从前一同论学时下棋的日子,十分怀念,想请康尚书赏脸,午间来我府一叙。” 康尚书看着他笑里藏刀的样子,欲言又止,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好吧,午膳后下官会去府上拜访。何丞相,冒犯了。” “哈哈哈哈,不冒犯不冒犯!那本官先告退了。”随后大步走去。 太子看着远处的二人,对身旁的顾太尉说,“你以为呢?顾太尉。” 顾太尉没有说话。 “你以为他们要的,是你儿子的官职吗?” “臣不敢妄议,但臣以为陶大人此时应已进京,殿下可以...” “本宫知道。这群人要的,可不是就是陶大人吗。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 “等一下,本宫好像记得,你有一个女儿嫁的是?” 顾太尉背对着太子神色微怔了一下,转身道,“回殿下,是陶大人。” 太子打开手中折扇,笑着说“喔,无事,你下去吧。” “多谢殿下,臣告退!” 转过头来再看那二人分别的背影,太子脸上笑意全无,猛的收起折扇。 “七进,找两个人把陶大人挡在关门外,到附近一家旅店待着。别让人知道。再去给我找几份边关所用印泥和素纸。” “是,殿下。” 太子身旁的女官来报,“殿下,四皇子到东宫闹着说要讨教书法,已经等了许久。” 太子回头轻笑,“这就来。他那笔破字讨教什么书法呢?” . 一回到东宫,沈谨就看见四皇子沈思横坐在一把交椅里,腿翘了好高。手里拿着一支上好狼毫笔,放在上嘴唇上,昂着头保持平衡,噘着嘴含糊不清地说, “殿下今日答应臣要一同练字,可怎么出尔反尔?殿下如此可谓是小人。” 太子微皱眉警示四皇子,“什么话也敢说?”又回头摆手示意,“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与四皇子有要事说。” “是,殿下。”宫人齐声道。 四皇子放下毛笔拿在手上,还调皮的向太子身边的七出眨了眨眼,七出也会意笑了笑。 “笑什么?” 七出立马收敛了笑容。“额,小人知错,小人这就告退。”顺便还带上了门。 “你还敢闹?说当朝太子是小人,不顾君臣称谓,这话让别人听到非判你个辱君之罪。”沈谨脱下外氅,用折扇狠狠打了一下四皇子的头。 “臣~知~错~可殿下,不是的确失约了吗。” 四皇子故作委屈的样子看着太子殿下,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情一样。 “那幅泉州女子上交画的《河间舟云》图甚是好看。薄云雾霭江水连绵,泉山青翠小舟穿行。妙极!听说还得了预选比一品奖。本想着今日和你一同讨论呢。可……” 四皇子双眼看着地上,撇着嘴,脸上一点光彩也没有,颓丧的好似不行了。 太子把外氅放在一把交椅上,整理着衣袖。“今日是有要事处理,下次不论什么看画写字一并再补给你吧。随你挑日子来,本宫不会失信于你。” 小孩变脸一样,沈思一瞬间又欢快起来。“那好吧~这还差不多。诶,是文乐案的事情吗?京中朝堂听说传遍了,要不是今天我娘祭日,我也能当场得知了。” 太子背手而立看着沈思。“不是什么好事情,还当场?怕是会吓得你这小心肝不轻。” 沈思当即站了起来,装模作样的走在沈谨面前,“皇兄,你这话可就伤人了啊,这几年上朝以来虽然大纠纷不多,我也因为..….而常常不必上朝。但!我还是见了一些世面的,什么被吓啊,胡说八道嘛~” “好了,本宫知道我们沈思四皇子是顶天立地大英雄了。本宫要更衣了,滚吧。” “来人!”几个女官走了进来。 “是,殿下。” 太子起身到屏风前,准备进去,又转身看着沈思,“你怎么还不走?都说本宫有事,还要更衣,你还留着干嘛?” 沈思歪着头笑的很张扬放肆,“要不,臣弟帮你?” 太子拿起一宫女托盘上的白玉腰带就向沈思丢了过去。 “滚!” 沈思只能在更衣屏旁的太子冷漠的注视下,拿着那支顺来的笔,灰溜溜的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别忘了应我的教导啊!皇兄~” “烦人精。” 谋篇布局 陶世忠到京后。 “这...这是要做什么!我是来京复命的,怎么?”陶一众人被太子侍卫包围在城郊外的路上, “陶大人。请您过目此牌印,看看是否认得?”七进拿起太子殿月牌出示。 陶世忠愣了一下,“你们是...尊主的意思是?” “大人请跟小人来。” 七出拿着托盘,呈着印泥和素纸,站在沈谨身后。“殿下,这是印泥和素纸。” “收起来吧,有用。” 七进带着陶世忠一人到了房间门前。“殿下,人带来了” 旅房内,太子戴了面纱,与陶世忠对面而立。“陶大人,坐吧。” “臣不敢。臣不知...太子殿下见臣于此有何意?” 太子殿下摩挲着手中仿制的顾和朗私印,停顿片刻。 “贺喜大人,大人即将就任尚书职。此时陶大人德行有失,要陶尚书的命,易如反掌。” 陶世忠眉头紧皱,双手微颤,“臣不敢当贺,臣多年在泉州战战兢兢绝不敢渎职,望殿下明查秋毫!” 话毕便双膝下跪,“臣此年间虽心有不平,但从未有过任何逾矩。臣子之本分,臣一刻未曾忘却!” 太子将他扶起,没有多说什么,但微笑着看着窗外。他心里有数,此行应只需问他几句话便好。 坐回位子上,摘下面纱,说,“本宫知道,大人坐吧。问大人几个问题,你只需如实回答。 现如今有人向陛下上书说,你与在泉州边关的顾巡抚及康主事贪污军饷,你泉州知州可知情?” 陶世忠一脸恍然,“殿下,臣真的一无所知!此事绝是有人栽赃于我三人!” 太子打断了他的回答。“不必说这些废话了,此时还未查到是你。不过有人故意引陛下让你去审理另外二人之案。时间不多你马上要入京。想到你可能被人误导,所以本宫惜才,先于一步知会于你。 你只需记住几点,能做到吗?” “只要是磊落真实之事,无需殿下鞭策,臣也会坚决值守,绝不违背!” “好。本宫也希望没看错人。” “你听好,无论如何本宫都愿意无罪之人可以不受伤害,可若蒙冤,实非所愿。 此事为长公主和祁家欲夺得中书省之位而打击本宫一派所为,现已有人去接顾康二人。 可能有人会拿出各种无理之证来,你要做好准备。本宫亦准备了许多推翻之策。 如有诬陷到陶大人,本宫会尽力力证你没有包庇,或是指使他们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亦保顾巡抚无罪。 你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审理顾康之时除了保住清白之人,对于那些诬陷之人可判则判,不可则先放任,保全自身。”沈谨起身。 “今日当你没见过本宫吧。”说完,太子戴上面纱,阔步而去。 陶世忠拱手,义正严词应道,“是,殿下,臣明白!” 七进向陶世忠行礼道,“大人,该入关了。” . 吏部尚书祁会嵘暗中策划了此起一起文乐案。 祁会嵘先是找了一个连州边关巡抚黄连海,将他带到泉州以顾巡抚名,私吞泉州一万八千两军饷。 再寻几名泉州兵卒,趁顾巡抚喝醉之时,偷出他的印章来。将印盖到买卖贵重物品的单子和黄连海伪造的军令上,作为他贪污玩乐的证据。 再销毁真正的单据毁灭证据。 将黄巡抚带回连州军中藏住,将私吞的钱财连夜送往早已出府返京的陶知州家中,绑其家人暗中逼陶世忠承认。 . 长公主府,湖心亭 “此时连年军务繁忙的太尉,也在朝堂之上,真可谓一箭三雕。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如此弱势,也该拼一把了。”长公主沈凝笑着说。 一旁文妃祁巧替长公主倒了茶。 应声道,“再举报顾太尉儿子顾巡抚,视戍守边关为儿戏,和工部尚书康家子康主事到处歌舞升平,肆意玩乐,将大笔亏空的案牍呈于殿堂之上。陛下必然盛怒。 至于这康主事,从前就隶属于陶大人任职知州之时,他们歌舞升平的钱财不言而喻就是陶大人包庇不查明或是……” “共犯!” 长公主手中举起一杯清茶,慢品。 “且人尽皆知,军事,一直是陛下心里不可触碰之底线,今时再加上贪污腐化之罪。他们,怎么也...不能逃的过了。林尚书也许会大义搭救顾家。而康主事...其父必定会救他家独子的吧。” 长公主把杯轻放于案几之上,笑着答道。“茶凉了,也该换一杯了。” .................. 何府. “康尚书,近来家中可安好吗?”何丞相面带十分奇怪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问着正坐于前的康泽。 “何相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下官家中仅一个独子,又早逝。您也不必多言了,直说吧!”说罢便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何言知。 “既然如此,想必尚书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吧,小儿何纪安当初便是如此,本官可真是深有体会啊。” 何言知收起了笑容,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康尚书面前。“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人。” “康兄,你也知今日朝势,如若不是这些年逼迫过多,我们也想不到今日这一步。 再者言,康兄与陶世忠同为寒门子弟,为何他可得信赖、可得赐名、可得召回。而立马!就又得了一个尚书位,而康兄却...永不及他,哪怕一步呢?” “陶大人自然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康某自愧不如。”说罢,却也猛地看向何言知,“你说的意思是...今日之事并非!” “我说的意思是,‘我们’已全力一搏,康兄小小官臣,怎么做,也全靠康兄自己选了。” 他特意着重了我们二字。说完将茶往前又推了一步。“康兄还在疑惑什么?也,大可直言!”看着已然动摇的康泽,何言知的笑意又挂上了脸。 康泽心想: 自己原以为只是有人想要污蔑顾氏一族带上了自己儿子,却犯不上什么大事,如今情形,再想陶世忠进京一事,细思极恐。 怕是...要他们三人的命! “那下官也不啰嗦,如若配合尊上与大人,可否,保家中犬子一命?下官给您行跪拜礼了!”说完就要起身下跪于地。 “康兄这是什么话,快起快起!康公子...那是当然。记得辛立小时候我还偶然碰见过他和纪安一同听课,他是个好孩子,怎么会‘被唆使’干贪污军饷的事呢?嗯?” 话停便要扶起跪在地上的康泽。 两人相视,何言知的笑让康泽的心跟着颤动,不寒而栗。 贪污军饷!那可是陛下最忌讳的,这与死罪无异! 可自己和萧太后一派,一旦和何言知一同污蔑陶世忠,自己从此便是长公主的人。还要得罪太子,若如长公主不成,那......这实在冒险。 可转念一想: 自己的儿子就只有这一个,自己实在不是那深明大义六亲不认之人,只能... “下官明白了,全凭大人吩咐,下官一定遵从。”说罢转身半跪着,将桌上早已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哈哈,这就对了嘛康尚书,来来来快起,我再为康兄倒一杯热茶。” “多谢大人。” 康泽望着手中的茶,心里却真是觉得这杯祸茶犹如从天而降,偏偏到了自己手上,真是有苦难言啊。 “康大人,当日你并不需要做太多的事,只是告诉你的公子一定全部把罪过推到陶世忠身上。并且,说赃款就在陶氏府中即可。” 康泽手中本就举得颤抖的茶杯猛然掉落。回过神来慌忙收拾着,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冒。 “大人,这...这可是构陷朝臣,其罪...当诛...” “我当然知道当诛!怎么,大人这是怕了?难道你分不清是你儿子的命重要还是别人的命重要吗?!” 何言知换了一壶水,把水壶猛的放下,水花四溅。 看着康泽,心想: 这康泽自己还真是没看错,如此懦弱无能!对这种人也不必利诱,只需威逼。 “是,大人,下官明白了。可是陛下说让中郎将亲自押送,只怕下官没机会告知,这...”康泽边说边拿衣袖拭去汗珠,面如死灰,十分狼狈。 “本官还没说完,你现在写一份手信,康公子不会不认得自己父亲的字吧?来人!拿纸墨。” 只见几个采女拿了笔墨纸砚端在一旁默默看着此时的康泽。 康泽心里更慌了,若是此时写下,白纸黑字,便是和他们共谋无疑了。 “怎么了?大人?不写吗?”何言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胜券在握。 “写...下官这就写...”康尚书咽了咽口水,笔书写下: 吾儿亲读,今朝中事,父身陷囹圄,需儿知,你无罪且罪为陶知州与顾巡抚所犯,陶家藏赃,切记。 何言知满意的看着康泽颤巍巍写下的书信,收于袖中。“那今日你我各在官职应多繁忙,不如改日再叙?” “是,大人,臣先告退一步。” 康泽回到府中,半天缓不过神来。 顾康到京 “报陛下,顾巡抚和康主事已经由中郎将亲看抵达京都,现于宫门之外等候,中途无人接触。陶大人三日前傍晚到京,暂住于刑部。” “刑部?也对,是要任他为刑部尚书的。今日已是夜半时分,也罢,明日早朝一并审理吧。” “回陛下,那此二人今夜?” “放到明断堂留置,也不必枷锁,毕竟未能定罪,分室囚禁即可。还有,将陶世忠也接到这边。” “是,陛下。” “今夜,让贵妃服侍吧。” “是,陛下。” “陛下,为何今日如此疲累?”萧贵妃替宫人按压着皇上的头部,边说边示意宫人去点些安神香来。 皇上握住了贵妃的手,转过身看着她。“没什么事,只是明日怕是有大事发生,朕总觉得不安。却也说不上什么。爱妃近来身体如何,听闻前段时间一直有些伤寒?” “陛下,妾没事,太医给了药后几日便痊愈了。只是这几日没有面见母后和皇后娘娘,准备了桂花糕准备去谢罪。 陛下,良儿最近功课也开始刻苦了,不过还是淘气,是个需良师多说多训的调皮孩子。” “那没事,请安改日再去便好。良儿是该好好刻苦了,他在诸多皇子里并不算突出的,也不算天资聪颖。朕过几天给他物色一个讲师,多给他讲讲吧。” “妾,谢陛下。” “歇息吧。” “是,陛下。”萧贵妃心想既然没有得到太后之意,便也没说什么别的。 这几日一直伤寒,六皇子沈良又在学堂惹了事,课业多不过关,只能多顾着孩子一些。自己不主动问多余那些也好。 . 太后身边的刘姑姑匆匆进殿,边走边对其余宫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什么事?这样急啊?” 太后从塌上起身走到桌前,摆弄着秋日内务府新送进宫的扇山桂花。 “什么?康主事?哀家没记错的话,康尚书可只有膝下这一个独子。长公主这步棋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年忍过去了,怎么偏偏选今日要扬眉吐气一把?”萧太后握着手中的佛珠,转念一想。原来如此,还有一个陶世忠。 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道,“还有呢?” 身边的刘姑姑应道,“太后,据人报今日早朝后何丞相找到了康尚书,还于今日午间一同饮茶。估计二人已然...” “他们已然是一丘之貉咯!”太后摇了摇头说,“真是好计谋,我们还没动作,他们倒是先行了。” 康家本就出身寒门,康泽更是把自己的儿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这枚棋子,不要也罢。康家这步子于太后于长公主都算是废了。 既然他已经做了二臣,一次就有第二次,疑人不用,谁都绝不会再提拔了。太子那边若是输了,定会先保林家,再保顾家。 “刘姑姑,我们萧家有谁是文臣呢?我记得有一个叫...” “太后,小人记得...或许是户部尚书,许梨许大人吗?” “对,就是他,我们家文臣虽少,可也不是没有的。既然如此,我们便按兵不动,他们抢了康泽这事,先记下了。” 太后掐去败了的桂花,丢到地上。“说是在哪公审啊?” “回太后,刚刚陛下旨意,把人放在了明断堂,明日早朝后由陶大人审理。” 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怎么这几日萧贵妃没来问安啊?” “回太后,萧贵妃这几日染了风寒,说是不便,怕也伤了太后凤体。” “什么伤寒?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更重要!这样儿女情长,成得了什么事!” 刘姑姑扶着太后进了寝殿。 “哀家乏了,明天的好戏明天看,今天先养精蓄锐吧!歇了吧。” “是,太后,小人告退。” 文舟返京 知府与知州府只差了一条街巷。 “嗯,这工笔有进步,但还是留白太多。舟舟要是更加谦虚求学,布局上肯定会更进一层的。” 顾和定拿着陶文舟的《秋野云月图》看着旁边的小姑娘,问,“你就准备这一副画去选比吗?” “小舅舅,你怎么知道?虽有缺,但舟舟打算再加练习,相信会有长进的。而且舟舟预选的几副画卷皆受好评,其中《河间舟云》还品论了一等。 对了,舅舅,我们是明日动身吗?” “嗯,你知道勤学便好。你只顾着在这玩来了,明日出发你东西收拾好没有?你娘说了还跟着去不去?” “早就收拾好了,就差选比的东西和...盘缠啦!” “你这丫头,净开玩笑话。你爹还能不留几两银子给你买糖吃?你要是真的没有,看在你今日清晨就讨教,如此勤奋,小舅舅会也给你的。” “我就知道小舅舅对我最好了。我娘说不去,等着和段娘子一起去也好收拾清楚家里的东西。” “嗯,也是的。” “小舅舅,你说我们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京中,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谁知道呢?” 陶文舟出了知府府邸,就去平时买糖的后街买了两把花糖,打算回去分给弟弟陶文泉也吃一些。 刚一买完糖,她就看见有很多穿着陶府家奴服饰的生面孔在往家里搬东西,她看了一个遍也没有一个认识的。 不免心生疑惑: 如今马上要搬去京中,为什么还要雇来这么多人伺候呢?如果是为了搬东西,不应该是把物品往外运吗? 她从墙角探出头,故意在他们面前慢步走了一遭,果真没一个人认识她。 “看什么看!陶大人家搬东西,没长眼睛?去去去,一边去!别挡路。” “噢,实在抱歉,是民女眼睛不好用,大人抱歉。”说完她顿觉事情不对,连忙快步往家走。 发现平时在外摆放的药材和晾晒的甜饼都收了起来,可还没到收取的时候。大门也紧锁着,平时看门的女官侍卫也都不见了。 她知道,这一定有什么不对。 急中生智,她先去一间衣饰铺子买了身衣服,换了平日打扫杂役的衣着,然后从后墙里平时玩闹的小门溜了进去。 “娘!这是怎么了?” 她尽可能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你们怎么都被锁在屋子里了?” 陶夫人用手紧紧抓着门框,“舟舟,是有人要陷害你爹爹。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往我们家放了些什么东西,但是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他们就一定会要了我们的命,杀人灭口的!” 陶文舟把脸紧紧贴在门框上,朝屋里说,“不,娘,我去找小舅舅,让他来救我们,好不好?” 段娘子已经捂住了陶文泉的耳朵,不让尚小的他听见这些。泪水止不住的流。 陶夫人此时虽悲痛但也来不及说什么儿女情长,“舟舟!你听娘说!这个时候既然他们敢往下一届尚书家中公然诬陷贼赃,他们就一定有全然的把握。 除非比我们更加有力的官员主持,不然,谁也救不了我们,反而会被我们连累!舟舟,你现在就告诉你小舅舅,带你立刻离开泉州!” “娘!可你怎么办?” “舟舟,他们上面的人一日赢不过你爹爹,一日就不会杀我们。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去京中探明情况,进全力挽救...如果实在没有办法。舟舟,娘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如果真的...那般结果,你也要明白天...自然有明的那一天!快走吧!” 此时陶文舟泣不成声,整个人滑落下去,紧紧跪倚在门外。她深知此时全家,不仅娘,爹爹也是,能活动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若不成,这便是最后一面。 此时段娘子听了明白,也发了声,声音颤抖着说,“甜饼你还没吃,小娘等着你回来和泉儿一起吃。舟舟,快走吧!”“是,娘等着你回来吃甜饼呢,快去吧!” 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陶夫人最后喊了那么微小的一声, “娘...” “什么人!敢私闯知州宅。” 闻声陶文舟眼中的泪花撒了一地,但只能顾不得别的转身就跑。 “孩子,快走!” “妇人,说!她是你什么人?”一个带着刀的守卫呵斥道。 “她只是...一个平时受恩于我的家奴的孩子。什么人也...不是。”陶夫人倔强的看着门外的锁,再看向段娘子,两人微微颔首,了然心中早已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既然都如此光明正大的进宅邸,还有什么他们不敢,还有什么他们的主子不敢? 既然如此,再等等,赢了,便赢,赢不了...也不能成为夫君的阻碍,不能成为将他拖下水的累赘之人! “不可能!满嘴谎话,兄弟们给我追!” 陶文舟本就善于骑马,出后门便看见一匹黑马,那本是派来运输的,也没想其他便登马上背。 “驾!”由着泪水随风而去,用力用衣袖擦去,怕挡了自己的视线,也怕误了这重任。 “舅舅!舅舅!” 陶文舟急身下马,险些绊倒,踉跄着走向大门里。 “舟舟,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回府收拾物品了吗?怎么这狼狈样子?啊?” 顾和定霎时间慌了神,顿觉不妙。 “有人要害爹爹和我们全家,府邸中全是他们的人,娘和弟弟都被囚禁了。舅舅!我们即刻启程吧!这也是娘的意思,多的路上再说,我怕...我怕再晚就走不掉了!” 陶文舟死死攥住舅舅的衣袖,好像最后一口气也说尽了,瘫跪在地。 “来人,立...立备车!往京都!快!”顾和定将陶文舟扶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舟舟别怕,不会有事的,先去换一身行头,快,先去吧。” 陶文舟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带上了那幅画和娘以前给她的一个玉镯,装在一个包袱里就上路了。 路上,才止住了哭,见怀中的花糖又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弟弟是不是记得我答应他的,还能不能...能不能吃到了。明明爹爹走时一切还好好的。” “舟舟,你先别顾着哭,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娘说这些人既然已经敢到家中放肆,就一定有人,有更高位者不想让爹爹担这个尚书职,定会陷害爹爹。如今家中被围,娘让我为一人证上京,求舅舅和我一同为爹爹讨公道。” “竟然会有人怎么做,你爹爹之所以来泉州就是有人不想他身居高位损及他们利益,没想到,五年了,他们还是...” “娘还说...如果成,我们平安到家要一起吃甜饼,如果...如果不成,让我保其自身。而她们绝不允许自己阻碍爹爹公法,会...会自行...” 未说完,二人都已了然此事多么难以平明。陶文舟拭去泪水,眸子清亮的看着顾和定。 “舅舅,我们,会赶得上吗?” 顾和定此时明白面对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势力,心中愤懑却也只能叹惋。 “舅舅...也不能说什么了。” 康子污蔑 “提案犯顾和朗、康辛立上堂。”一宫人大声宣告。 此时堂内,宫人持笔记录。 陛下正居大堂之上,左为现刑部尚书林世豪,右为下任刑部尚书、泉州知州陶世忠。太后坐于堂后。 门外大汉举棍守卫,百官立于堂外随时听诏。 陛下看了看顾康二人,“朕今日不亲审你们二人,由陶知州按法公审于明断堂。” 陶世忠起身作礼。“是,陛下。” “顾和朗,康辛立二人分别任职泉州巡抚与泉州主事职,可为事实?” “是。”“是。” “现我朝官员上书你二人于任职期间肆意玩乐,不顾军中威严,此事可为事实?” 康辛立猛然抬头抢着回话,“不!不是臣,臣没有!” “哦?那康主事的意思是有人诬告吗?”陶世忠走到康辛立面前。 “不,不是,不是诬告...是...是...”他一边看着旁边同窗共事的顾和朗,一边想起昨日看见的父亲手书,不停犹豫着,眼神恍惚。 “是什么?说话!”陶世忠厉声呵斥道。 “是顾巡抚!是顾巡抚...和陶知州贪污枉法带着军中玩乐,我只是...只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参与于此!请陛下明鉴!明鉴!”他爬到陛下案几前,在陶世忠身旁大声喊出了这句话。 “什么?”陶世忠当场愣住。 “康辛立,你胡说什么!我们根本什么也没做过!你胡说什么呢?”顾和朗此刻不敢相信,不可置信,自己的共事同窗之人,此刻在对自己安着些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 “就是他们,顾巡抚和陶知州,是...是他们连起来要陷害我军,贪污...贪污和私通!” 顾和朗和陶世忠来不及辩解,皇上立刻拍了板子,“大胆!”三人皆跪于堂下,百官听闻皆惶恐。 “康主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陛下此时已然气急,盛怒之下拳头紧握在案几之上。 砰的一声。 “臣...不敢虚报!此时陶知州家中一定尽是赃款!” “陶知州,真有这么回事吗?军饷在不在你家中?” “什么?”转念之间,陶世忠心中已然明了。此时此刻的府邸,夫人,孩子,都已握在身旁这个人背后势力手中。 他眼中充盈着泪水,咬着牙,刚想回话。一封信便被骁骑营都尉郑秋递了上来,说是城外有一黄姓人事举报的。 “拿上来。中郎将,现立派人去陶知州家中察看情况。” “是,陛下。” 打开信件,里面赫赫然是顾和朗的手笔,盖着一个朱红色印章,就是军中巡抚顾和朗私印! 林世豪心中陡然一惊,也开始怀疑,但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相信顾和朗的为人,虽有瑕但绝不是污浊器。 下一张纸,更是写明了与疆外买卖物件珍宝的名册,以及送给陶世忠的银两数目。 “证据在此,你,顾和朗还有话说吗?”陛下没有看陶世忠,而是盯着恍然若失的顾和朗问道。 顾和朗平时玩闹,但重义气重情感,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愣了半天。“陛下问你话!说!” 顾太尉此时已经从堂外入室,狠狠扇了顾和朗一耳光。“逆子!说话!” 旋即下跪于堂下,“陛下,臣气急实在不能容忍此子懦弱,贸然登堂请陛下允准!” “爱卿,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吗?啊?看看,这是什么!”皇上将明细手笔一同摔到了顾太尉脸上。 在顾太尉察看时,顾和朗开了口。 “臣,绝没有做过愧对家国之事,亦!未曾做过愧对兄弟之事。陶大人清正廉洁的声誉在泉州人尽可知,臣怎么可能与大人这样的人私自谋划。更别说什么贪污军饷!请陛下明鉴!” 顾和朗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用力之猛,百官都在堂外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硬是磕了下去,拿着带血的额头怒目圆瞪看着康辛立,眼眶猩红。 那眼神就像是想把康辛立活剥生吞一样,铮铮铁骨,没有流下一滴泪。 “你们都说没有,那这是在戏弄朕吗?!”皇帝拍案而起。 林世豪回话道,“陛下,臣刚刚听闻是一黄姓人士进此书。可否,着其一见,问问他如何得来此书,也好辩明真假。若他是造假之人也好还朝堂一个安宁。” “好,就听林尚书的。来人,把人给我带过来!” 静默的汗水滴在地上都听得见。 太后在堂后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心里发笑——如此拉扯之间,获利的终究是祁家。还以为顾家的小子会互相咬,没想到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林世豪也是按兵不动,保其自身。 “有意思,刘姑姑,再给我一盏...菊花茶吧。”太后明白,毕竟天子脚下不能有这种事情,但有或没有,也不能激起天子的怒火。怒气若是冲了天,再想要平息,可是要谁平,又要怎么平呢? 刘姑姑着人送来了一盏茶。 太后看着明玉桌上的茶,道,“一盏茶,皇帝从小性子急,只一盏茶,便足够了。” 太子以有事为由,入侧殿。“将书信给了林尚书了吗?” “回殿下,已送到林尚书手中。” 太子此举意下至少保全林世豪,不愿让他趟这趟浑水。 “泉州那边怎么办的事?昨日不是让人去看过,说陶府无碍吗?” 七进把头低得更多,作礼回道。 “殿下,暗卫说他们是昨夜细雨时进了府,我们那时已经回京复命了...所以” 一耳光落在七进脸上。 “废物。” 太子又站入官列,眼底的恨意蔓延,他恨自己没有办好,恨又一次推出去陶世忠。但于面上早已埋藏,并未表露。 这举动被身后的何丞相尽收眼底,他知道太子去做什么了,他看着堂里的人,脸上滋生出一抹笑意,很得意。 真假信印 “陛下,人到了。” “草民黄氏参见陛下。”一体型微胖的男子跪在地上作礼。 “起来吧,说说,这书信,你是怎么得到的?”皇上拿手指了指地案几上的纸。 “回陛下,这是草民从泉州军中偷窃出来的。” “大胆草民!你可知偷窃是什么罪名?”顾太尉指着那男子问责道。 “大人,草民之命如蝼蚁,只要可以伸张正义和公道,草民万死不辞!”说罢,还郑重的将头伏在地上,作虔诚状。 “说的有理啊陛下!” 何丞相在堂外大声喊着,“这草民愿用性命讨一个公道,我朝不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吗?只有我朝有更多这样的人,才能让官清民睦啊!陛下!” 顾太尉虽气愤不但已难言于堂下。 此时太子走了进来,示意顾太尉到堂外去。“陛下,臣冒失,臣先告退,逆子全凭陛下处置。” 顾太尉咬住了牙说完了这几句话。他心想可能今日,顾和朗是救不回来了。 “陛下,臣有进言。” “哦?太子也想说点什么?”皇上看着眼前少年,眼中多添了一分怒意和期待。自己的儿子也要插一腿在这儿吗?是在心疼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在保全顾家?还是,他已经有了确凿证据? “陛下,臣有故也想看看这罪状,请陛下允准。” “好,朕允你看。” 太子上前仔仔细细将书信全部看了一遍,作礼道,“陛下,怪事。臣前日去城外入关时,也有人给了臣一份这样的书信。臣当时还以为是玩笑话,不以为意,今日才顿觉过错。请陛下明鉴。” “什么?一样的书信?” 皇上皱起了眉,他知道,这种东西,无论是军中还是知州府都不会有第二份,除非是仿造。 林世豪也想到了,“陛下,臣以为,这种书信不会有第二份,哪一份是真一份是假,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了。” 皇上看了看太子,说“好,那就叫礼部来人来验一验吧!” “臣礼部官人赵氏参见陛下。” 皇上故作话语玩笑而面部毫无波澜的说,“好,你验吧。你可要知道,不然在座各位可是有经验可以看出来。你呀只是盖个章。” “陛下,小人惶恐至极,定会认真勘验。” 片刻后。 “陛下,经勘验,此二份书信格式相同,笔法相同,纸张相同。印......也相同,连颜色都一样,均是军中用与州府正用。” “那你的意思是......这两份,都是真的?”皇上此时已然没了耐性。 太子也皱起了眉,长公主他们当真预备的如此周全?那么陶世忠今天,怕是走不出去了。 “陛下,有人来报,黄氏草民的小儿求见。” “宣!朕要看看究竟要来多少人。” 何丞相转头看向宫门,不记得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黄氏小儿来报。 黄巡抚有亲儿在京中就是这个称草民之人,那这个黄氏小儿又是谁呢?他又为什么来? “草民李氏参见陛下。” “李?你应姓黄吧?黄氏小儿哪来的李姓?”皇上十分疑惑的问眼前这个瘦弱男子。 “陛下,草民是黄氏的次子,不慎走失流落街头,被李氏人收养。 今年年前黄氏才找到草民,认作次子。”说完便看向黄氏。 黄氏并没有否认,只是显得十分不安,眼神躲闪。“回陛下,他确实是草民亲子。” 何丞相心中大骇,调查时可没发现有这么一个人,若是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这是太子找的人。 此人于其父兄遗弃多有怨恨,其母过世仅其一儿办理,哥哥贪图富贵却吝啬于他。于是乎,是可利之人。 “那你为什么求见啊?”林世豪问道。 “草民哥哥做错了事情,让草民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上报书信,草民特来请罪!” “什么罪?” “陛下明鉴,欺君之罪!”边说边将怀中顾和朗私印捧于手上。 皇上拿起来一看,示意宫人勘验。“私印?” “陛下,这是哥哥仿造的私印,为的就是让父亲去污蔑顾巡抚和陶知州。” “陛下,是军中顾巡抚私印无疑。” 黄氏慌了,“李氏,你胡说什么东西!你哥哥...你哥哥...” 黄氏心中已然乱作一团麻,只让自己递书,可没想到自己二儿子过来扰乱。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可...可是大儿子已经受了祁家恩宠,小儿子...这至少有人有罪! 不能...绝...绝不能再过那种风餐露宿一无所有的生活!只能是舍弃一个! “陛下,草民无知,不知道小儿在说什么胡话!此印定是他个人假造!” 太子看着这个微胖的男子,握紧了拳头。真是想不到啊,虎毒不食子,这种人连自己无罪的亲生儿子也出卖。只为了有荣华富贵的生活,也不愿意供出来大儿子的罪行。 太子作礼道,“陛下,臣以为区区草民怎有能力仿造私印,此事必有蹊跷。” “太子和礼部官,你们先退下吧。印,不管是偷、假,李氏皆死罪,斩首示众。黄氏言语不实,杖责三十大板拖出去算数。 朕也知道,现在居心叵测之人想要一个边关小小巡抚的印,易如反掌。既然这种东西证明不了什么,那就等着陶大人家里的消息吧!”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但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是,陛下,臣告退。” “小人告退。” 李氏像是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的亲生父亲真的不爱他,为了哥哥又一次抛弃了他。 “草民不是啊!草民不是!是哥哥啊,是哥哥,父亲你怎能如此对我啊!” 皇上并没有理会李氏的喊叫。黄氏在宫人拉扯下被拉出去打着板子。 门外传来一声声惨叫。“救命,啊!这么打下去草民将死啊陛下。啊!” 何言知怕他嘴里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示意祁会嵘上前。 “陛下,此人言语举止粗俗污秽,臣以为,百官不应观瞻此丑态。还是把他拖到宫门外杖责吧。” 皇上扶了扶额头,道,“听爱卿的。把他拉出宫外去打。众爱卿稍等吧,中郎将估计快到京了。” 太后想到了太子会这样做,却也没想到他会败。这黄氏,属实是心肠狠毒。茶已经吃完了,这事情大局也已然定了。 “走吧刘姑姑,哀家乏了,先回宫歇息歇息吧。” 太子心中也明了此时行动都证明不了陶世忠的清白了: 找不到运输赃款的人和偷窃单子的人,自己又没有及时检查陶府安全。招来的人都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放弃。 信印真假陛下如今也不管不信,再从这里下手怕是会扯出别的什么,触及圣讳。无奈只能行下策了。 顾太尉一边怀疑着到底是谁在迫害陶世忠,一边惋惜着陶世忠这样的清官官涯可能就要停止于如此迫害里。也担忧自己在泉州的女儿顾和落怎么样了。 文乐案结 “陛下,信报!” “读。” “泉州知州陶世忠府中发现,未熔印记军用纹银八千两。 其家眷十二人皆自缢或自刎而亡,不知原因。其女陶文舟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陶夫人顾氏自白告。” 何言知料不到的是顾和落竟然这么贞烈,她就这么死了。而顾家可不是好惹的主,此举若扳不倒他们全部,今后可是要偿还的!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惊骇。 顾和朗听闻阿姊自缢,如五雷轰顶。当即崩溃恸哭,“不,不会的,不会的,阿姊...怎么会...怎么会!” 那是他从小最亲的人,母亲逝去,父亲常在军中,只有姐姐顾和落从小照顾他,给他缝衣,她是教导他为人处世之人啊! 顾太尉此时无声无论,只是默哀着自己的女儿,发誓今后无论如何也要出了这口气。他明白自己这个女儿是个宁死不屈的,更别说让她受此等委屈,和小人同流。 无论陶府家奴是被杀还是自刎,当日场景都不忍细想。人已死,只能先保全自己的儿子顾和朗了。心中只能先私自向陶世忠道了歉。 顾太尉看向太子,太子没有看他。 但太子心里也明白,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挽救之余地。清正,陶世忠是求不得了,顾氏一门还是要保全的。只能按最恶之法行事了。 “留什么书?呈上来。” 打开纸页,仅有八个大字: 天明自有天明之时。 “陶世忠,你作何解释?”陛下放下书信,看向陶世忠。 陶世忠明白夫人的意思,公道总会被主持。可这种地步里,终究是自己不够强大,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自己如今再去怎么辩驳,也只能连累更多的人。赃物就在家中,八个字也能解释成自己有罪夫人希望自己伏法,康氏污蔑有罪,只是顾和朗实在无辜。 深知朝堂之上,没有一人有罪。 朝堂之下,满堂手持刀剑之人。 自己今日不能参此杀伐,任人宰割都是上策。只能牺牲自己去保全清白之人,让他们去坚持下去,寻觅天明之路。 陶世忠看了一眼顾和朗说,“陛下,臣...有罪!”还未等顾太尉和太子上表心意,他便已双臂高振痛呼一声。 怀着赴死的心,大义的心,他便已经统揽所有罪名。“但臣并未私通于顾巡抚与康主事,此事全是臣一人所为!至于康主事所言,具为污蔑顾巡抚之秽言! 臣赃物于家中,妻虽同室但极不认同于臣此等腐败做法,故自缢。臣请陛下不要怪罪于臣妻!” “那手书和印你怎么解释?”陛下看着他说。 “那是罪臣让一兵卒偷去私用的,手书是臣私自模仿的,陛下也知道,臣的书法可谓一绝。但顾巡抚并不知情,康主事也不知情。” “陶大人可真是手眼通天啊!”陛下拍了案几,站了起来。 太子知道,自己没看错人,但是今日之过,他已无力回天。陶世忠没有证人没有作案贼人,赃物也被运进家里。全家灭门。 顾巡抚重情义,拉不上康主事同谋。招来的人却在金钱面前屈服,被财迷心窍的父兄抛弃。 私印够真可没想到对方也会弄得这么真,太轻敌。怪自己年少轻狂,怪自己太多疏漏,自以为是的找了人,不够用心的去防备。不够成熟也不够清醒。此事只能权当是教训,一次狠狠的教训。 “这么说罪责都是你一个人的?”陛下的怒火平息许多,走下来半弯着腰看着陶世忠。 “是,陛下,罪臣无可赦!”陶世忠跪着不再抬头。 “好一个无可赦啊!来人!将康主事剥去官服,以欺君诬陷朝臣罪,发配利州做兵卒。顾巡抚威逼之下宠辱不惊,升为都尉戍守连州。泉州知州陶世忠,世忠......” 皇上拍了拍他的面颊,“你配不上世忠这两个字,你太让朕失望了。” 林世豪看着陶世忠,只能暗叹一句造化弄人。顾太尉丧女悲痛之余,却也在心中深深佩服陶世忠的深明大义与毅力。 何丞相等人终于遂了心意,暗自窃喜。 “来人,将罪臣陶氏夺去世忠赐名,押往刑部,先杖责五十大板。再于秋后问斩。以其贪污军饷枉法之罪诛其父、母、妻、儿,无一赦免!全部秋后问斩吧!” 陶世忠突然想到自己女儿陶文舟还活着,她也许是证人,也许能替自己坚持下去。 他跪着去爬着拉住了陛下的裙角,“陛下,陛下也知道罪臣妻无罪,可否...可否放妻儿一命啊?” “陶氏,你说的,无可赦!” 自古帝王总无情,天子之怒,受得了便受着,受不了,也得受着。陶世忠看着近正午时的灿阳,如此灿烂,如此刺目。眼中的泪始终没流下来的也落了下来。 他喃喃自语。“我不该哭……不该。” “文乐案自此,结。各官回位,散堂!” 百官都议论纷纷,陶氏名声忠贞在外,可这事实在滴水不漏,无可辩驳。 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唾骂陶氏,有人不明真相,有人懊悔不已,有人隔岸观火,还有人喜不自胜。 家破人亡 当顾和定、陶文舟赶到边关时已是午后。 陶文舟下车买午间吃食,刚买完糕点,就今天一旁城门人群熙熙攘攘的,不知道在看什么。陶文舟便拿着糕点走了过去。 凑到一旁,城门外一村镇墙上,一眼便看见了,秋后问斩陶氏罪臣的大张字文,以及通缉罪臣之女陶文舟的布告和画像。 捂住面纱,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手中的糕饼却和眼中泪水一同掉落。 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手支撑着纱布,透过面纱缝隙往下看,竟是自己将被灭族的布告和文乐案里家人自缢而死的事。 附近百姓都议论纷纷: “听说陶氏被夺了赐字世忠呢!他可不像贪污腐化的人呐!” “可不是嘛,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一个草民也被杀了,当街示众呢。” “欸,要我说肯定是陶氏得罪什么人了,得罪也算过错吧?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康姓大人。” “也是,真相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万一就是陶世忠...啊呸...陶氏咎由自取也未可知啊。” “只是那陶氏夫人可真是忠贞烈女啊。” “是啊是啊,可是陛下还是没有把她剔出罪臣之列。真可怜嫁给那样的人。” 陶文舟听着这些是是非非的讨论,一时间不知所措。捡起糕饼慌忙回到了车马旁边。 顾和定看她魂不守舍,就宽慰她说,“没事,马上就到京中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解决,我相信你父亲一定不会怎么样的。来得及,没事的,舟舟。” 他用手轻轻拍打着陶文舟的背,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陶文舟像是僵住了一般,失魂落魄,半天没有讲话。 “舅舅,母亲没了。” 顾和定整理车驾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好半天。陶文舟再看向顾和定时,他还是没有动。 “什么也来不及了,父亲也要被处斩了。我...我是罪臣之女了。舅舅!” 她边说边扶下舅舅僵住的胳膊,双手拉着舅舅的衣袖。低着头,不说话,含着泪忍着不让它流下。 “没事,舟舟,舅舅给你想办法,舅舅...给你想办法。没事,你一定没事...阿姊她...你父亲怎么就突然这样了...怎么就没能,来得及呢。” 顾和定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眶渐渐湿润,抱住了同样彷徨迷茫的陶文舟。 一旁的秋日枫叶,红的像是染了血,挂在树梢,飘飘摇摇。黄的像是被碾压了千万遍,枯枝败叶,坠落着,支离破碎。 . 半晌 “去将此信传给顾府顾太尉手中,就说是小儿顾知府来信。”顾和定嘱咐着侍卫,将一封手书送往京内。 “舅舅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怕我会连累了外祖。”陶文舟忧心忡忡的看着侍卫手中的那封信,不免担心起来。 顾和定看着陶文舟故作镇定的说,“舟舟放心,舅舅们和外祖一定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顾清廉拿到信件时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舟舟会在和定的马车上,逃过一劫。 可转念又想,陶文舟现在是戴罪之身又是文乐案证人,要如何才能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呢? 京中?她要以什么身份活下去?关外?危险重重,怎么能安心生活。再者说,以舟舟的性子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替他父亲平反的。这可如何是好。 半个时辰之后,顾清廉站在了陶文舟面前。“舟舟,快让外祖看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什么人中途刺杀你们了?” “没有,外祖,没有的。舟舟好好的,都是母亲让我这么做,我才逃过一劫。外祖,母亲没了!” 见到亲人的陶文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痛哭起来。 “舟舟,先不要哭,你要坚强起来,学会承担这一切。你听外祖说,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是更名换姓,以别人的名义在京中生活,不过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身份,可能会委屈你。 如果你愿意,就和我们一起为你父亲平冤昭雪,为你母亲报仇。 另一条是去关外生活,外祖过几日等风头过去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住着,过平安的日子。舟舟,你想要选哪一个?外祖怎样都会支持你的。” 顾和定看着她勉强笑着说,“选吧,舟舟,没事的。” 陶文舟看着面前的老人,眼含泪水坚定的说,“外祖,舅舅,舟舟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冤亲之仇,弗与共戴天!舟舟还是想进京,哪怕只是卑微的讨生活,也想为父亲母亲出一份力。” “好,有舟舟这话,外祖一定支持你。孩子,外祖这便去安排你入京,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时间急迫,你们在此不要妄动,等我消息。” 顾清廉纵马而去,一时间尘土飞扬。 . “顾太尉这是急着去哪?” 太子一袭黑氅白衣乘驾于街口,遇见了行色匆匆的顾清廉。 “回殿下,没什么,准备买些些吃的给孩子补补身体,毕竟长时间未见了,边关辛苦,一会便就又走了。”顾清廉下马作礼苦笑着应承。 太子看破了顾太尉心思,撩开帘子,看着顾清廉低声说,“你女儿可惜,还请顾太尉节哀。陶家长女已到京外了吧?” 顾清廉默不作声,看着车驾里的太子,不明白他的来意。“殿下多忧心了。” 顾清廉突然想到自己府中并不能多保护陶文舟,没几日自己和儿子们都要去各任其职远赴各关,那舟舟可以托付的人... 太子不若为一上选,只不过他为人处世都十分寡情淡漠,传闻其管辖人手更是狠绝,不免担心他会对舟舟如何... 可论保护舟舟,眼下已经没有别人比他更可靠。今日他也许是觉得顾家文乐案里有一份人情,或许可以答应自己......顾清廉再向太子作礼,低声说, “殿下,臣有一事相求。臣外女实属无罪,但臣无处安其性命,愿殿下可以开恩,保其一命,我顾氏满门皆会牢记此恩于殿下!” 太子看着拱手向自己作礼的顾清廉,言笑不苟。放下帘子。“把她接到本宫宫中吧,仅是避避风头。 至于本宫为什么知道,因本宫派人去过泉州,发现顾知府不在,陶女消失,其母又为顾氏,不必多想,答案易得。” “谢殿下殚虑!”顾太尉本想让太子帮忙物色一个身份给陶文舟,可害怕太子连暂住也拒绝,就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慢条斯理的说,“你放心,不是平白就接了她的,毕竟她是罪臣女。这个人情,本宫记下了。” “是,殿下,臣亦铭记于心,来日必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太子有些不耐烦,“是太尉领本宫去,还是本宫自前去?太尉还想多拖沓一会么。” “殿下恕罪,是臣愚钝。外女现于城外茂林客栈居,与小儿顾和定一同。” “顾和定还没进京么?本宫不便多见客。把你们顾家的人都带走。半个时辰后本宫自会接她入关。” 太子已经示意宫人调转马头,准备离开。“还有,本宫身份不能过多暴露,明白?” “是,殿下,臣明白。臣不胜感激,这就去办。” . 顾清廉来到客栈,将顾和定接走。嘱咐了陶文舟几句话,“舟舟,一会见到的人身份贵重,不要有僭越的行为。我本想让你去京中一侍郎家中,却也怕太容易暴露了你。 此人那里更为安全,你也更容易入关。你先避避风头,再从长计议,外祖和大舅舅不日便要离京。外祖打探了消息,小舅舅已升官职,再有事去找小舅舅商议。到了那里记得写封信到顾府报平安。知道了吗?舟舟。” 陶文舟点了点头说,“舟舟明白了,舅舅,外祖,你们放心入京吧。我就在这里等候那人,哪也不去。” “父亲,那人可靠吗?”顾和定疑惑道。 顾清廉看了看他,点了点头。“放心吧。” “是,父亲。” 顾清廉带走了顾和定及所有的侍卫女官,给陶文舟留下一把短刀借以防身。便上了马车。 “好,那舅舅等着再见你的那天。”顾和定上了马车,朝着站在门前的陶文舟挥手告别。 陶文舟也挥着手强笑着说,“舅舅,会有那天的。” 顾氏父子二人便于午后进了关。 顾和朗即将就任连州,顾和定回其部述职,顾太尉也着手准备返回北疆事务。 一侍卫装扮的佩剑男子猛的推开了房门,看见当时正在窗边探头的陶文舟。 “你叫什么名字?” 七出左手握刀,右手叉腰,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出声道。正颜厉色,好似阎罗问名一般。 陶文舟被吓了一大跳,眨了眨眼,回应道,“我...我叫陶文舟。请问阁下是...” 这时七进进来两手抱胸,站到门的另一侧。打断了她。“那便没错了,就是她。”七进说话时面无表情,还盯着她不眨眼的看着。 “敢问二位英雄,找民女是...是有什么事情吗?”陶文舟战战兢兢的说道,顺便还退后几步,摸了摸藏在腰侧衣衿内别着的短刀。 她看这二人气度不凡,佩剑衣饰盔甲都是上好的料子,与寻常侍卫不同。陶文舟刚想着这可打不过,怎么脱身好。就听到一道很沉稳的声音说, “姑娘不必害怕。” 只见一名男子身着墨蓝色鹤氅缓步走来,腰间玉牌挂在丝绸腰带之上,头配玉冠檀木簪,身穿玄衣,冠服端严,一身冷清。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持一把玉面折扇。眉目如剑,眼光静宁,神情闲远,言语间十分冷漠,喜怒不形于色。 “我是来接你的人。” 一时间陶文舟看愣了,刚开始是两个铁面罗汉,现在又来一个玉面书生。这是外祖找了些什么人来接她的? 可看此人装束亦不似寻常官员,虽是便衣,但云锦华缎,用料做工都是上上乘。而这侍卫二人更是手生疮茧,眼神犀利,一看就是多年习武的高手。 咽了咽口水,陶文舟壮起胆子说话“那...民女斗胆请问,现在入关民女应是何身份呢?” “你不需要身份,只需要闭上嘴,跟着我就行。收拾好你的东西,即可启程。” 还没等陶文舟怔神反应过来,他们三人早已不在房间内了。 暗自思衬后觉得他们应当可靠,陶文舟便半信半疑去收拾好行李,坐上了马车。把镯子戴好,再看行李却只有一副画和换洗衣物。 她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啊。 想到这里,陶文舟心中不禁悲恸: 如今已经吃不上和家人一起做的的甜饼,想不到那日一别便是自己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自己那破烂不堪的绣工日后再没人教导,把给弟弟的花糖洒在一旁河里,不知道这甜味能不能流到泉州家乡。 ......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父亲一面了。 太子本想让她去坐另一辆马车,刚想叫七出把她弄下去,却看见自顾自上了车就发呆的小姑娘。 她发髻梳的很整齐,简单的一身素色衣衫,穿的有些单薄。脸有些圆,眉目清秀,素面朝天。柔弱的样子一看就是没遇见过事情的官家小姐。 脸色更是在这几日打击下变得蜡黄消瘦,双手覆着膝盖上的包袱,眼睛不大,呆呆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刚在旅店没细看,现在太子只觉得她有些痴憨迟钝,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太子捧着手炉低头继续看书,没打断她的出神想象,示意七出别再动作。 “例行公事,请出示证明。” 七出将东宫月牌出示。 “东宫的人?”侍卫有些疑惑。 前几日文乐案东宫之人就出入频繁,现在郑都尉命令缉拿案罪逃犯罪臣之女陶文舟。 已近傍晚东宫之人又在频繁进出。也太过奇怪了。 “大人,近来有要犯在逃所以例行检查,请车内人下车检查。” “你们近来多检查的是什么?”七进问道。 “回大人,主要对十五六岁的女子进京盘查,都要得知家籍户才可通过。”一侍卫答。 “那依你看,本宫呢?” 太子从车驾窗边探出一只手,拿了太子玉牌出示。 “太子殿下!小人不知是殿下车驾,多有得罪,请殿下恕罪。快开门!让尊驾通过!” “无妨。七出,走吧。” “是,殿下。” 陶文舟看着眼前的人,她料想到了他是一位权高位重之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太子殿下。 “看什么?” 被她盯了半天的沈谨发了话。 “本宫脸上有东西吗一直看着?” 陶文舟立马醒过神来,连忙说“没有没有。” “那你看什么呢?” “民女只是觉得殿下和想象里的太子殿下不同。” 陶文舟说话说的吞吞吐吐也非常小声,必须回答却不想让他听到。 又想到自己如此冒犯竟然和太子同车驾,更加紧张无地自容。 没想到沈谨还是听见了。“那你想本宫如何?” “啊?想...想殿下,应是更加活泼一点,再少年气一些,和殿下年龄一样有朝气。” 太子问的步步紧逼,陶文舟都要变成一个小磕巴了,心里求着他别再问了。 “为什么?” 被问快了,嘴巴一张便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少年不就应该这样吗...” 说完陶文舟就后悔了。就立马转过头看着太子,补充说, “但!殿下如此绝世独立,定不是凡人所共知的模样,于是也...正常,正常。” 沈谨看着她,还是那副冷淡寡言的样子。转过头没说什么。 “殿下,姑娘,东宫到了。”七进在马车旁说道。 沈谨看了看东宫的大门,说“带她去别苑。” 七出听闻,说“可是殿下,别苑是我们...” 七进打断了七出说话,“是,殿下。改道别苑!” 到了东宫别苑,这里的人虽然少,但都是太子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有别人眼线,十分安全。 虽是别苑,但也有书楼、待客正堂、三间客房和一间太子住的清风殿。 守夜也有四处侍卫间、两处清风殿守夜间。女官侍卫平时住在后间十间侧房。 虽然不比东宫,但也比得过平民百姓稍富人家的府邸了。 陶文舟不知,其实别苑书楼后面就是孤仃的本营,书楼顶层也是太子打理荟聚坊的私邸。 不怪七出忧虑,让她住这里确实有暴露机密的风险。 “你就住客房吧,北面东边第三间。离得清风殿很近,有事告诉齐是。齐是!” “殿下,小人在。” 只见从书楼后轻功飞出一位紫衣年轻女子,着上等女官服饰。 “你从今天起保护这位姑娘,有别的事先让齐错去。你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 “是,殿下。” 太子转身对陶文舟说,“顾家的人情,你只是这暂住几天,不会太长。期间这位女官齐是负责保护你。” “民女多谢殿下。” 齐是朝陶文舟笑了笑,向陶文舟作礼,抬手指向北面说,“姑娘,请随我来。” 陶文舟就这样暂住在了东宫别苑。 熟悉环境之后,第二日清晨陶文舟就托人告诉了顾家自己安全的消息并写下了自己的手信,顾家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顾清廉就出任北疆军务,顾和朗也到了连州任职都尉。 顾和定被晋升为刑部员外郎,留在了京中,可与陶文舟有个照应。 在桦国京都里,无人不知此少年,无人不晓太子殿。 翌日,九月初十 街边小店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手拿了破折扇,一手将醒木拍桌。 咣! 醒木一放,他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只看得天生异象,皇宫之中龙飞凤舞,惊雷阵阵,瓢泼大雨即刻冲刷了慧德皇后娘娘的长春宫里诞生了一个天命不凡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出生时不哭不闹,一双眼乌黑溜圆,殿下他还........”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路过的少年倒是无语凝噎,片刻摆了摆手对身边努力憋笑的侍卫道, “本宫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天降太子的戏码?” 回首之间,此人腰间太子玉牌,眉目清冷,手持折扇。 他就是以专注闻名的国师学子,少年读书时多少年如一日从不懈怠,严于律己;是京城里无数姑娘梦寐以求的翩翩少年郎;也是多少人家望而却步的无情清冷之人 ——沈谨 他的名字颇有深意。 当初沈谨的生母难产而死。皇上爱她至极,虽逝世时还是太子妃,但无论是因爱意,或因沈谨是大皇子的缘故。在沈政登基后,仍有在位皇后情况下,仍追封了慧德皇后,按皇后礼节给她行了葬礼。 给沈谨赐名时也力排众议,坚持取了和爱妃林锦名一样的谐音‘谨’字给他,也算作为给自己对已故爱人的纪念。 其母林锦林家,世代文臣,颇受重用。父亲刑部尚书林世豪,也是文乐案的审理人之一。其女去世后仅余一子林枫,现任户部侍郎。 林晴是林锦表妹,她与林锦一同入东宫却只是一个良娣,如今早已是中宫皇后。作为当年慧嫔林锦的表妹林晴,父为林世出,坐上皇后位子是理所应当。 皇后其膝下仅有一女儿唤沈灵,为嫡公主。她也曾有过一个皇子沈念但出生一月余就不幸夭折,排名是五皇子。 其家上下当年对林锦去世悲恸万分,对皇帝举动是感恩戴德,多年来对朝堂忠心耿耿,恪尽职守。 有这层关系在,其全家自然更支持太子殿下,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刑部尚书林世豪在文乐案里多听从于沈谨。 ................ 太子沈谨暗中成立暗会孤伶,训练杀手暗卫为己所用。 其名下暗立荟聚坊,是京中最大的黑市买卖场,武器情报、奇珍异宝、杀人买卖……无所不有。 每月初十盛会,称荟聚坊开市。 “九月初十,寅时到!荟聚坊开市!” 一门徒高站于大厅一高挂钢丝之上,以轻功飞跃而下,手持红灯,宣布开市。 市中众买卖人争相叫卖议价: “来来来,看看这品相上好的夜明珠和金丝楠木印章咯!” “公子,咱也不问您出处,但什么人在我这都还不了价的,您要不移步别家看看?” “你们这砚台多少银两?” 也有静坐不动者,只单单挂了一块牌匾写着“报”字,意为买卖情报的人,只等顾客上门再论有无顾客所要情报。 “公子请入座,求什么报?” ………… 卖家买家也需经荟聚坊门徒勘验检查才可进入。 太子由暗道进入,高坐在二层雅间,挂上一块薄帘。贴身侍卫七进七出接收由楼下递来的请求信,给专门负责记录的门徒记下后,再交给太子亲自批阅,一旦发现不妥者即刻追回。 所有特殊交易必须经过太子亲览点头。开市整天太子都会坐在二层高楼隐蔽处观看,接过交易请求进行批阅。 上述皆是无函者,他们可以到外堂做其他买卖。 而其他之外,就是杀人买卖了。 荟聚坊有百名门徒,平日里居于京中各处小巷点,有意雇佣杀人买卖之人,投书于其中。每日经过不同渠道经人递到太子手中批阅。 待到每月初十前,获得门徒所递邀请函者,也即太子应允者,才可到荟聚坊内五生门交易。 五生门中有五位高手,合称五生门,编号以一到五分五门,他们可以有自己的门徒,但一定要经过荟聚坊严格把控。他们五位多为修道者,道法武功比孤仃暗卫更为深刻。 尤其一门为练气之大成者,不轻易出手,至今没人能让他接了生意。 他们居于荟聚坊内,虽有协议可从荟聚坊接他人杀伐买卖,但小半之内可受太子实质控制。 在那里,无人知其真正主人和物品来路,他们也不会问,只是各取所需。 平素里太子殿下还与四皇子沈思、富商程酒之子程莫尽交好。 程家有钱庄铺面田地买卖,所以沈谨也经营了书局墨元阁和钱庄进佳庄。沈谨本想也开布庄,却不想挡住了某人财路,便作罢。 ............ 繁华的长街上,一旅客进了关里,大小行囊都是他国的东西,一下子引了旅店一劳力的目光。 忙的上前询问:“贵人,您从别国来京都办事罢?有无居所?要不要于小店暂住几天?” 旅客点头,“你帮我说说这桦国罢?”还给了十几文赏钱。 劳力赶忙阿谀奉承的喊着人来帮忙拿东西,匆匆忙介绍道,“您来!我们桦国,居陆之版图之中东,形似蛋饼状,分六洲二江,南北疆,四十八道,临东海,山河美景皆备,您啊,算是来对了地方咯!” 走进了店里,放下行囊,劳力讨了赏钱,更加兴致勃勃地讲着, “这六洲二江啊,就是京州、肃州、蜀州、连州、泉州、徽州,窥山江与弋阳江。 其中,连州居最西方,临沂蒙山,多派重兵防守,我家哥哥就去了那儿。 您在的呀,是京都,居京州西部,是最为繁荣昌盛的。您是哪国人?” 旅客回道,“楚幽。” 劳力愣了一下夸道,“哦!那是个好地方,好地方!我们桦国南疆以南为洛讯国与楚幽国为首的一些小国,北疆以北是虞国独踞之地。东海以东皆是海域,渔业十分发达,店里有鲢鱼您尝尝鲜么?” 说完便迎着旅客上了楼。 皇帝沈政当朝以来,边关稳定多年不见烽火,国库充盈,人才辈出,百姓安居乐业,京都更是繁华昌盛,人尽可衣,家家尽有富余之粮,皇室子嗣亦多绵延,被称为一代明君。 在这十几年的繁荣里,沈政作为皇帝渐渐老去,身体多有顽疾,不比先帝身子骨硬朗可以当政几十年,沈政每日感慨万端,心中知晓朝代即将更替。 就是这样的盛世之下,也会有人居心叵测,暗中行动。朝堂之上、后宫之中暗流涌动,早已各自权谋伏笔。 ................... 前朝正德皇后祁薇的长女是长公主沈凝,当朝皇帝沈政也是她的孩子。 不知怎的,先帝驾崩之时,先皇后祁薇突然暴毙崩逝。 当时还是太子的沈政仍在戴孝着手办理先帝身后事时,先帝皇贵妃萧文文趁机让自己的兄长萧大将军上疏,请求面圣,并提出: 要么自己告老还乡,要么沈政认萧文文为继母,并升她为先帝继位皇后,这样一来,萧文文便是新朝太后。 沈政当时觉得南疆事务一刻不可延迟,萧文山又是军中支柱,不得不答应,他也便答应继续在南疆驻守。 这样,当今萧太后才坐上了太后的位置。 长公主沈凝自先皇后去世,总忘不了自己母后未能登上太后位子的遗憾,时常回忆恸哭,对当朝皇帝沈政心中多有隔阂,与如今太后萧文文更是水火不容。 于是她与和与自己母亲同族的文妃祁巧交好,文妃祁巧,膝下有二皇子沈意外,还有一位三皇子沈知,长公主则更看好支持二皇子沈意。 她们带着的,是上一辈的恩怨。 . 长公主沈凝名下蹊跷楼专门做杀人买卖,名义上只是珠宝首饰。 旗下驭云庄,买卖布料,垄断多州行业半壁江山,获取了巨额利润。 笼络朝臣这方面,当初长公主下嫁、祁家豁子保相一时轰动,说书的连忙着讲了几天,百姓听闻皆唏嘘感叹,议论纷纷。 陛下不日便下旨任何人不许再议论此事:当初,蜀州贪污一案,吏部尚书祁会嵘也是拿了自己亲生儿子翰林学士祁庆华,去顶了何丞相的儿子礼部侍郎何纪安贪污罪名,后被判流放,永不得回京。 长公主自降身份下嫁给了何丞相何言知,因此落败的母族祁家才再次站稳了脚跟。 祁会海原是先帝时的丞相,先帝先皇后祁薇的父亲。当时与祁薇同族的小辈祁会嵘做了吏部尚书。他们互相提拔着进了不少的后辈到官位上。 吏部尚书祁会嵘更是有一个女儿祁巧跟着嫁给了沈政,儿子祁庆华做了翰林学士,少儿祁庆丰聪敏机智将来前途无量。 祁家风光一时无两。 可谁也没想到先帝先皇后祁薇生产第三个孩子时难产而死,母子具亡。祁家一下子失去了皇后的助力,还被当时林尚书查出来下面的人许多破事。 即使有一个沾亲的沈政也于事无补,人人皆知沈政当朝公多于私。于是祁家又扶持了吏部尚书祁会嵘的女儿祁巧上位,诞下两位皇子。 没几年祁丞相就病逝了。这之后都是小辈祁会嵘在操持。本就风雨飘摇的祁家按耐不住躁动的心,这才豁出来保了何家。这么多年,祁会嵘还是吏部尚书,儿子祁庆丰才刚刚考上了贡士。令人感叹。 长公主沈凝在这种情况下经常悲愤不已,恨皇帝作为亲弟,却从不帮自己,气急之时还曾痛哭自认为遗孤,有个弟弟翻脸不认人! 可她这种境地也算不得上前朝遗孤,只是前朝公主罢了。说起遗孤,还真有一位盛世遗孤 ——江闻 王爷江闻不是萧太后的亲生子,是一江姓伯爵家中因一次他国战事,江家全家除年龄仅三岁的他以外,全部以身殉国,他是江家唯一后代。 后来,先帝把江家家仆全部驱散了,把遗子江闻接到了京都。 萧文文当年作为皇贵妃膝下无子,先帝便赏赐给她这个尚小的江家遗子,萧文文将他视若己出。 先帝薨时,先皇后也崩逝,萧文文一直想让江闻先当上皇帝再说,但江闻当时很小,无知也无意江山。 毕竟是小,比陛下足小了三十二岁,先帝赐他给萧文文时他也仅有三岁,那时的太后已然五十又三依然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费心费力养着。 先帝去世江闻也仅有七岁。所以太后那时想想也就作罢。当今陛下才在认了萧文文为继母后,免了一场血雨腥风,顺利登基。 在沈政登基后,萧文文成为了当朝太后,还请皇帝沈政给江闻封了王爷的名号。 ............... 蜀州王府内。 “决明?今日进账几何啊?” 贵妃榻上一位少年美得发魅,嘴里嚼着槟榔,右手支着脑袋慵懒至极,启唇问着侍卫决明。 “回王爷,今日进账五千两。鸪野堂也进了一批药徒,回京事务、人员也都安排好了。” 江闻这些年多于外州行动,暗中设立观星台,交换内朝及各国情报,收买售卖各种法宝稀有武器。 门下明设鸪野堂,收纳药徒,教导药道。实际上内堂里也净是会用毒会武之人。 太后多年以来心里对当初江闻没有抢皇位一事多有不甘。当初太后如何规劝江闻留在京中,江闻都坚持去修道学医,只是逢年过节回来看看她便又走了。 如今是江闻自己说,要回京。 十四年过去,江闻也已经二十二岁,太后这才又起了心思,准备拉拢着亲族,带上这几年的人脉去支持他。 太后萧文文拉拢兄长萧文山家嫡女萧可然,如今已然是萧贵妃。 萧贵妃膝下有六皇子沈良和大公主沈楚,但她仍遵从其父萧文山意愿,支持外姓王爷江闻。期间她还小产失去过四公主沈欢,陛下就此才升了她贵妃。 萧家虽多为武将,但其地位在朝中可谓举足轻重,人人敬畏其三分。家中有女儿的也都愿意将孩子嫁去笼络。 萧太后的哥哥萧文山大将军,手中握有二十八万大军,驻守南疆和西南境。膝下只有贵妃萧可然,和京州都尉萧可荆两个孩子。 ............... 皇宫里,皇帝沈政站在大殿之上,背手而立,喃喃自语,“又要来了,和朕所经历过的一切都要再来一次,一遍又一遍,朝朝代代,永不终止。” 长公主得‘意’ 祁家算是得逞了。 午膳后,长公主高兴的拿着一个牛皮四层拨浪鼓逗着刚刚满月几日的外孙女盛诗桃。 “桃桃,桃桃,看祖母这儿,好乖哦我们诗桃,哦呦好乖。” 何言知看着孩子,对女儿何纪柔说,“柔儿最近辛苦了,孩子应该不累人吧?” “怎么不累人呐爹爹,虽然有女官奶母伺候着,可也是费了女儿许多心力呢。” 初为人母的何纪柔脸上在父母亲面前还是有着羞涩的红晕。 “最近盛女婿怎么样?”何丞相问道。 “对我就那样吧,一直如此。 不过岳丈大人最近对他多有批评,说...说他只顾着妾和孩子,不知道多上进事业一点。” 说到这里,何纪柔脸上的笑便消失了一半。 “没事,有什么就和娘说,不会委屈你。过几日本宫会向皇上请旨,封我们柔儿为嘉柔郡主。 我们家女儿可不是高攀他们的,柔儿是下嫁他们家的!看谁再说什么不是。” 何纪柔看着母亲,心里都是感动。 “娘。”何纪柔又上前抱住了长公主。 “傻孩子。”长公主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底都是爱。 “长公主,文妃求见。”旁边的杨姑姑说道。 “知道了。言知,你先送柔儿和桃桃回府休息吧。本宫同文妃讲几句话。” 看了看何纪柔怀里的人儿,长公主多有不舍。 “是,殿下,臣告退” “妾告退。” . “妾参见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随后示意宫人,“你们都下去吧。” “是。殿下” “殿下,我为殿下带了新送进宫来的云锦缎子。我方才也看见桃桃了,生的真是圆润可爱,是让人看见就喜欢的孩子。我们此次计划,可谓是大获全胜啊。” 文妃一面笑着说,一面将绸缎放到案几下。 “可我记得,文妃好像并不多出力了,只是祁尚书和何丞相多谋划了。说起孩子,二皇子最近功课并不如太子殿下优秀。还被批评了不是吗?” 长公主并没有动那云锦,反而倒了一杯龙井茶喝着。 “此次确实是妾的问题,妾的怯懦,妾自知成不了什么大事。可妾也出了些主意的。知儿最近还是得了嘉奖的,也受了陛下赞誉。” 文妃卖力讨好着面前这个居高临下的女子。 长公主厉声呵斥道,“你说什么大获全胜?顾家不知道暗地里记下了多少仇在你父亲身上,你却不自知!” 文妃惊恐十分,慌忙之下差点跪在地上。“是妾愚蠢。” “祁巧啊,本宫上次和你说过的事你还记得吗?” 长公主又向壶里灌了新水。 “殿下是说...过继之事吗?”文妃已经不敢直视长公主了。 长公主一直想要一个皇子过继给自己,好全心全意去辅佐,若赢了也好做一个次后之位。 输了也无碍,自己也不会有耗损。 “文妃这不是心知肚明吗?有了知儿的时候,本宫就说起过,可你一直推脱不给。 怎么?天下有不要回报的付出吗?本宫尽心尽力帮你,帮意儿,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去吧,巧巧。” “长公主说的是,可妾听闻柔儿要册封郡主,妾以为,双喜临门未免过于张扬。不如柔儿册封之后吧,妾去向陛下请旨,把意儿过继给殿下。殿下看,可好?” 文妃小心翼翼看着长公主,生怕说错了什么。 长公主沏好了茶,又转脸笑着说,“快起来吧,地上凉着呢。你去说多不好啊,你有这个意思本宫就明白了,到时本宫去讲,你只需应就是。” 文妃腿都跪麻了,踉跄着站起来作礼,“妾谢过长公主殿下。” “本宫没记错的话,今年是有选比大典的吧?意儿和知儿还去吗?” 文妃坐正身子,答道,“他们都大了,由不得我这个母亲说什么了,都是自己拿的主意。” 长公主把玩着手里的茶具,突然把茶具放在温水里,发声道,“那,本宫给意儿做主了,让他参加去,看看朝里女子,挑一个来。他这个岁数也该成家立业了。” 文妃本就如履薄冰地坐着,差点被吓一跳,“是,殿下,您对于意儿来说就是亲生母亲一样的。” 长公主满意的笑着,拿起宫人泡好的茶。“来,尝尝,本宫珍藏的龙井茶,十分可口。” 长公主把泡好的一杯放到了文妃面前,两人坐在湖中亭里笑语盈盈。 贵妃请安 “太后,您午休后起来就在绣了,已然傍晚了,是否该歇歇了。 小人听说,文乐案午间前就结了。” “哦?结了好啊。说说吧,让我听听是哪个倒霉的背着罪?”太后绣着百花图,问道。 一旁刘姑姑应, “是陶氏,已经被夺了赐名,其家秋后问斩。 还带上了康主事,说是诬告罪,驳官职发配出去了。” “是吗?是个意料里的结局啊。 太子还是太年轻了。留不住人也看不准人。办事也稀里糊涂的。 一件事,就像这双面百花图一样,一步错了,一整副就不好看了。” 拔针一放,走到了门前。 “太后,萧贵妃问安来了。”一女官道。 “呦,萧贵妃?怎么,得空了才来哀家这里坐坐吗?”太后转身向屋里走去。 “回太后,妾不敢。 妾只是前几日染了风寒,不便面见太后。这几日好多了,立马给太后谢罪来了。”萧贵妃拱手作礼。 “进来吧。”“是,太后。” “你知道这几天的文乐案吧?”太后撵着手里的佛珠问道。 “妾不甚知晓,只知道处刑的结果。那位陶氏确实胆大包天。”萧贵妃站在屏风前回话。 “坐吧。你们都下去吧。” “是,太后。”“是,太后。” “你可知,如此一来,他们长公主身旁的何丞相就有可能担任中书省,而礼部尚书盛临就有可能做了丞相,空出尚书位。” “那他们家岂不是占了半面朝政吗?”萧贵妃面露难色。 “可不是嘛,但这只是揣测,圣意谁知道呢。但谁也不会让他们轻松遂了愿的。 康泽已经背叛我们,剩下的就只有户部尚书许梨。我们怎么也坐不上中书省,我们只能争尚书的位子。” “太后,那我们家是否应多收揽些文臣了?” “是啊,文臣,我们家太少了! 太子那边有刑部林世豪极有可能坐中书省位,比何言知更有可能。 吏部里也有文尚书,嘶,还一个单中丞。真是人才济济啊。” “是,妾会多留心的。” “楚楚的婚事物色的怎么样了?” “她是个挑的,怎么都不满意。我让她嫁给都尉,她说参加几日后选比,再看看有没有如意郎君。” “楚楚是个有心思的鬼丫头啊。这么大了,小心点嫁不出去啊。” 太后起身。 刘姑姑提醒说,“太后,药汤要凉了,还是快喝吧。” 萧贵妃主动把药端给了太后,问道,“听说王爷要从江南回京了?” 太后神色有些黯然,“是,哀家的闻儿要回来了。京中要冷起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不习惯。 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哀家也不知道。哀家真的,不懂他。” 偏头看着萧贵妃,把药一饮而尽,拿手巾拭去余液。 把碗放在萧贵妃手里,说,“今天你的罪就谢到这儿吧,以后别总是拖着了。哀家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常来看看哀家。” “是,妾告退。” . 萧贵妃走后。 太后吃了一颗蜜饯,“刘姑姑,玉儿怎么样了,昨夜不是喘疾又犯了吗。” 刘姑姑应道,“回太后,三公主今早起来只是头有些昏,太医说大体已无碍了。” 太后感叹着说,“玉儿,多伶俐可爱的孩子,怎么就总是生病呢。 从小跟着哀家,她要是生在萧可然的肚子里该有多好啊。” 又抬眉释然道,“不过,这样也好,她也能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太后言是。 小人听闻,三公主最近还勤学苦练着花艺,说是学成还要插好给太后亲自送来。” “好,哀家最喜欢的玉儿也想着哀家呢!但别亲自了,外头风大,最近又犯喘病,不要总是到处走动。 还有,明日让几个女官给她送点棉衣碳炉过去,天凉了。还……” 刘姑姑笑着看着太后,太后也突然发现自己管的有点太多了,停下了嘱咐。 刘姑姑还是应承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那今日先歇息了吧。” “是,太后。” 宫中有位三公主沈玉,是叶贵人所出,因病多为太后抚养长大。 其母叶七七是外州里来的秀女,谁也没料到她会得宠。近年她更是颇为受宠,如今宫中传闻她竟怀了上了八皇子。陛下年迈,已经许多年没有子嗣延绵,众人纷纷猜测,陛下得知此消息后,叶贵人或许会升为嫔妃。 后宫里,除去皇后林晴,贵妃萧可然,已经提到了的叶七七,叫的上名字的,也就几位: 柳本原柳贵人,早年间生了位六公主沈筱。也早产过一个公主,当时已然六个月生下了后却是死胎。又正逢陛下与柳贵人冷战,过了几年,陛下想起觉得亏欠于是怜惜弥补,赐了名沈希,追了七公主的名号。 柳本原本来也是得宠之人,但这么多年了一直是贵人。其因是其父柳择为做中丞时,得罪了康家,不向其背后势力低头,辞官归故后病逝。 当年柳贵人多有悲痛,这才小产,更是为了自己父亲冤情与陛下心生嫌隙。如若非此,柳贵人现如今应是最得宠的妃子了。 还有几位异族贵人,都是他国进贡来的。冷含香冷贵人,相貌出众,歌喉动人,来自北疆进贡。前些年生了位五公主沈瑶。 韩雯韩贵人,来自南疆楚幽国进贡,琵琶技艺高超,舞姿优雅。生了位七皇子沈越。 这些妃子虽有皇嗣,但谁也明白他们作为外族人,是永远不会得什么高位的。余下几位答应常在的,提不上名来。 也是因此,一答应难产去世拼死生下的四皇子沈思,才会多年来受人排挤轻视。即使后来沈政觉得不妥,追封其母为贵人,也没能改变别人看沈思的眼光。 “陛下,今夜该翻牌子了。” 皇帝夜半了还在批阅奏折,心情未免烦躁。 “再批一炷香吧。最近事务太多,真是让人厌烦。”皇上摸着额头,像是有些头痛。 “是,陛下。小人这就为陛下点一柱安神香。” 王常侍点了香,又回过头道, “陛下,这是肃州进贡的今年的玄斋琴墨,小人记得陛下常爱此墨,去年产少,陛下还十分惋惜。” 让人端了墨来呈到陛下身旁。 “确实,肃州和徽州都是产墨的好地方。那便研一支吧。”“是,陛下。” 一炷香后。 “今日就这样吧。 墨属实是漂亮,通体黑而发紫泽,墨汁写来润而不晕,还有一股草药香气。好墨啊。” 陛下起身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墨条。“朕记得,冷贵人就是肃州人氏吧?” 王常侍举着牌子应道,“回陛下,是...叶贵人。 冷贵人是北疆美人,陛下可能忘了,她由北疆查银大将军进贡而来的。” “喔,是朕记错了,大概是朕老了,记性不好。今夜就……叶贵人侍寝吧。” “陛下,叶贵人的牌子近日不在册内。” “哦?可是病了?” “回陛下,叶贵人所居玲玉阁刚刚报来喜讯,叶贵人已有二月余的身孕了。 小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上喜形于言表,难以自抑,“什么?这...这真是我朝大喜之事,立刻备轿辇去玲玉阁,探望叶贵人!” “是,陛下。来人,备轿!” 圣驾到! 叶七七是肃州一个普通县官家里送入宫的秀女,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得宠。 “妾参见陛下。” 叶七七今年三十又六,已不再年轻美貌,但是在陛下面前仍然像娇羞的十八少女一样神态动作。一身银粉色的长衫清新秀丽,孕肚微微凸起。一双如小鹿般可爱水灵的眼睛,好像会讲话,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之情。 “爱妃快快请起。”皇上拉起门前叶七七的手一同走进屋内。 “爱妃,朕近来听闻你已经有了身孕?此事可当真?”皇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叶七七。 他今年已过知命之年又身负顽疾,身体大不如从前,时常头疼不止。膝下也早已有了十一位儿女。 此时叶七七有孕,无疑是皇上人生晚年之大喜。 “是,陛下。是真的,前几日太医看过了,说已有二月余。再过两个月就能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了。” 叶七七用手巾捂住嘴轻轻笑着,脸上溢出了红晕,发髻上的镀银点翠流苏也跟着摇晃轻响。 “太好了!爱妃。来人,立刻拟旨: 着贵人叶氏温婉贤淑,为我皇室子嗣延绵尽心尽责,升为叶嫔。” 叶七七俯身作礼,“妾领旨,妾多谢陛下。只是妾如今有了身孕,不便侍寝,妾实在惶恐。” “无碍,无碍,朕近来政务繁忙也是多冷落了你,想着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过几日朕派一太医专门负责你的饮食汤药,保证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哈哈哈哈。”皇上喜不自禁。 皇上拉着叶七七的手,情深至此,便将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贴身香锦囊送给了她。 此香囊是太医院专为皇帝作配的香料草药,多用名贵药材。外更是用南疆进贡的翡翠珠、御用的云锦制作而成。 “七七,这是朕给你的,戴好,这里面有灵芝琥珀可以安神,砂仁白蔻等可以去湿气驱寒。” “妾谢过陛下,妾其实也很惊喜自己竟然还可以在有生之年,除了玉儿还可以再为陛下孕育一位皇嗣。” 叶七七小鸟依人的依偎在皇上怀里。 “你真是朕的福星啊,七七。 对了,七日后便是选比,到时京中贵公子和各地名流都会来,不知玉儿是否参加?” 叶七七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半推着陛下,坐正了身子,说,“陛下,妾有一愿,愿陛下成全。” 说罢便要起身半跪于塌旁。 “爱妃这是做什么,你腹中胎儿还没坐稳!” 皇上见状连忙扶起她来。“爱妃说,只要朕可以办的,朕都无有不允。” “三公主沈玉自小性情温顺,多抱病在太后宫中送养。 妾知道玉儿到了婚配的年纪,但是不愿意她随随便便嫁与一个人家过日子去,也不愿……她成为笼络关系的工具。 所以,妾恳请陛下,允玉儿嫁给一个她心所悦之人! 妾贪心非常,还想待到妾腹中胎儿落地时,可以给玉儿一个府邸居住。 玉儿女工书画都很精通,赐府后可自食其力,在京中亦可以时常进宫为太后和陛下请安。请陛下允准!” 说完一大段话,叶七七已然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皇上听完却收敛了喜悦的神色。 “爱妃所说赐府…此事事关重大,容朕三思。 但玉儿的婚嫁,朕答应你,绝不让她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嫁出去,也不会把她送到离京太远的地方。” 皇上看了看叶七七,心又软了下来。“行了,爱妃莫要如此,伤了孩子气血。 这次选比玉儿想去便去,不想去称病即可。别再哭了。” “是,妾,多谢陛下。” 叶七七坐到皇上身边。皇上拿手帕心疼的擦了擦叶七七的泪痕。 看着眼前的女人,皇上心里只想好好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叶七七是寒门女,父亲在朝叫不上名字。她多年在宫中不求名势也是因此。 皇帝也明白她此举虽不妥,但也是叶七七不想和沈玉参与这场权势争夺的真话。 皇帝其实也想保留住这后宫中所留不多的单纯…… 皇上与叶七七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朕今晚就不留宿了。王常侍,走吧。” “是,陛下。” “妾恭送陛下。” 出了玲玉阁,皇上看着天边远处望去,之见一轮残月高挂于上。 “是朕老了。王俭!你从王府就跟着我了。 朕其实何尝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那时候觉得什么都还可以改变。 为了心里喜欢的东西可以付出一切,不像现在,如此...权衡利弊。” 王常侍应声道,“陛下,这日子总要流水似的走着,小人不知道那些旁的,但臣知道,总会有人继承了陛下的心意的。” “但愿吧。” 文乐案后第三日,东宫别苑清风殿侧殿。 “四皇子是说今日来吗?”太子烧着许多已经无用的书信问七出。 “是,殿下,四皇子早朝后派人禀告的,应该快……” 七出的话没说完,就听见沈思的话语声。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太子殿下。” 沈谨拍了拍手上的灰,拿起扇子,示意十出把焚炉拿出去。 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不知规矩为何物的青衣少年。 “废话连篇。 把你的书法拿出来吧。” “好嘞皇兄,你先看看我的字如何?我这次摘抄书本特地选了皇兄平日练习的苏和仲的贴,你看这几个字是否有进步?”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写了一首小诗的白宣纸来,放在沈谨的明玉桌上,得意洋洋的笑了笑。 七出一面想自己为什么总被打断,一面想估计也只有四皇子,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如此放肆了。 “给他搬个木凳坐着。” “是,殿下。”一旁女官拿来一个圆凳放在与太子桌对面。 “好嘞,坐着不错。 怎么样?你看这首,《西江月·平山堂》,多美啊。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 沈谨拿着这张白宣纸看了看又放下,问,“怎么你只写了上半阙?下半阙呢。” 沈思歪着头沉浸在自己的诗句幻想里,猛得转头看向沈谨。 四目相对,沈思眨了眨眼,“啊?什么?” “啊什么啊?你们先退下吧。”沈谨拿玉扇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头。 “是,殿下。” 众宫人退去,只剩下太子和四皇子在屋中。 “浪荡子。 看看你写的这笔破字,‘下、半、中、十’四个字,哪个字平正规整?一点气力都没有。 还有这‘过、声’撇捺都撇到天边去罢,本宫的好臣弟。” 说完便用手举着沈思的‘大作’贴到沈思额头上。还偷笑了一下。 沈思拿下来脸上的纸,看着自己的佳作被匆匆赶来的汗液浸湿,一脸可惜。 “哪有啊,明明还可以,你看这‘弹’字,多有筋骨之意。 而且你不也知道吗,我这天分欠佳,如此已属实不易了。” “本宫给你一本太白书集回头自己看看,自己临摹一下吧。” 沈谨甩给沈思一本放在桌上的字帖,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沈思立马拉住了他的衣袖,“欸,等等等等,还有一画呢,皇兄忘了,我可没忘。 小悦子,快拿进来。” “是,四皇子。” 一沈思贴身宫人双手托着一幅画走了进来。呈到沈思手中便退下了。 沈思站起来打开卷轴,“你看,这是前几日预选比十五幅一等品画里,我最喜欢的,托人特地求的。” 沈思边说边展开了画卷。赤轴青纸,沈谨看着画,用左手摸着画的生白色合锦边裱。 “托人?你怎么不直接找陛下。” 沈思阴阳怪气的回道,“你明知故问嘛这不是,我什么人啊,陛下肯见我就不错了。” 又看了一眼沈谨,“不像我们太子殿下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唉,我可真是可怜啊。” 沈思故意把沈谨正在看的画放到身后,打断了他的观赏。 “啧,你。” 沈谨无可奈何的拿手指着沈思。 收起了停在半空的左手背在身后。“算了,本宫不和你计较。这画什么名?” 沈思拿着手里的画小心翼翼的卷着。“我说过的,叫《河间舟云》。 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的。 预选比赢得一品的只告诉参赛者,参赛者一般都会自认,因以为荣。 可是这一幅迟迟没人认领,虽往年也有女子如此,但我觉得,这也真是奇怪事。” “河间,舟云。”沈谨喃喃自语道。 随后点评,“此画确实不错,工笔得当,舟水生动荡漾,群山起伏跌宕,只是不够……” 还没说完,沈思就打断了他,举手示停。 “停!就到这吧。我只听好的,我自己都被你批的体无完肤,我可不想心爱的画再被你来一次了。” 沈思自顾自收起了画卷,宝贝似的拿在手里。 “小悦子,收起来去。” “是,四皇子。” 递给了宫人转头又问,“皇兄,你今年参加选比吗?” 沈谨坐回位子上,看着书贴回答道,“皇后愿意让我去看看。” “臣也会参加的。” 沈思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支撑在桌子上,一张憨脸离得沈谨很近。 “那臣今日武道课还没上完,臣先行告退了,有空再来找皇兄。” 往桌上一推,松开手,拱手作礼说完没看太子反应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殿下,四皇子如此会不会太过分了。”七出走进来问道。 “殿下最喜欢的可就是四皇子了,怎么会呢。”七进抢先一步回答了七出的问题。 “啧!你怎么总是打断我?”七出愤愤然道。 七进耸耸肩,没说话。 太子站在窗边看着跑到楼下玩弄自己珍品的四皇子,只是骂了一句 “浪荡子。” 求进孤仃 四皇子走一刻钟后。 “殿下,陶姑娘求见。” 女官齐是在门外报。 “也是,该给她找个地方走了,不能一直躲在这。” 收起写着刑部三日后处决陶世忠的文信。 太子心想,陶世忠回天乏力,她从此就一人行于世间了吧。 “让她进来吧。” “民女陶文舟参见殿下。” “起来吧,有什么事找本宫吗?” 沈谨手中拿着一块银梅徽墨条慢慢研磨着,没有看她一眼。 “民女怯懦,但斗胆想问殿下,民女父亲于...何日执刑?” 陶文舟拇指指甲都快要插进自己的肉里,奋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 昨日里,她了解了庭院格局后,递完书信,整日的来回走想着见太子一面。 而太子却一直忙碌——上朝,出府,去东宫。 她只能作罢。 而今日清晨看见他在这清风殿里谈话。就让齐是等着太子的贵客走了,再赶紧上报自己想要见太子。 “喏,自己看吧。” 太子沈谨用两根手指把纸转过来,又推到陶文舟那一侧。 陶文舟沉默着。 她看着那张纸上白纸黑字写着的... 三日?怎么...这么快?连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吗? 她就那么拿起那张纸,出神的盯着,脸慢慢涨得通红。 原来自己那些计划全都是空想,还以为自己多么重要多么了不起,可以改变什么。 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都是外祖欠人人情保的,还拿什么救性命攸关的父亲呢? 她的手越来越颤抖,想要将纸戳破。 但她还是轻轻将纸放回了原位。 “殿下,民女想见父亲一面。 民女愿意为殿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为殿下所用,殿下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民女只想…见父亲一面。” 沈谨提笔,写着书帖。 “本宫这个人最无情了。你求我没有用,你这样的人对我而言毫无价值。 你应该本本分分选个身份待到外州去。留着你是顾家给的人情,让你拿这当成避风塘而已。 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太子随笔写下了一句苏和仲的诗: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 “把这几句送给你家里人吧。本宫虽无情爱利,但不是过分寡义之人。 本宫知道你们家受了冤没用,你们受冤这句话,又有多少人信? 本宫和你母亲一样,等天明。 可...本宫能等,你怕是没资格等着。还是别当顾家的拖油瓶了。 回头找个外州县衙里本宫出面帮你寻个身份,保你出关,别再回京了。” 沈谨放下笔。 一首如梦令临摹完成: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他知道自己应该为了大义,帮着陶世忠明冤,但是此事需万全准备、从长计议。 此事后亦明白想成事,得先让自我成熟起来才行。 再者冷漠些说,自己是应了顾家人情,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但并未加害于陶家。 这姑娘是顾家的孩子,如此娇弱女子,确实无用于自己,留着有什么用呢? “不,民女有用的,殿下!只要殿下让民女如何我便如何。 皮肉之苦也好,沦为棋子也罢,民女都毫无怨言。 民女明白如果错过了这次,就永远见不到父亲了。是民女自以为是,实则微薄之力平反不了昭雪。 殿下,帮帮小人吧!” 陶文舟立刻跪在了沈谨面前。 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小姑娘,就这么一下又一下磕着头。眉上都已显了红印。 沈谨有些嫌弃的看着面前这个发髻凌乱的姑娘,鼻涕眼泪不值钱似的流。 “别磕了。本宫这清风殿不想见血。”说罢就要走。 “别走,殿下,求求你,别走。帮帮我吧。” 陶文舟死命扯住沈谨的外氅衣角,用膝盖顶在地上行走,一身狼狈的看着沈谨,又低下头啜泣不止。 沈谨直接脱了外氅,嫌弃的扔在地上。 “你脏不脏?” “齐是,给她拿块巾布擦擦脸,再找人给她上点药。 七出,等她伤好后安排她到肃州那个知州家里去,当个次女吧。七进派人,送她去。” “是,殿下” “是,殿下” 七进看到这已经有些不忍心了,毕竟是个忠臣之女,又这么诚恳。 七进没有应答。 沈谨停在门口的十进旁边,转头看着他说。 “七进,你耳朵聋了吗。 还是你想她留下,你能帮她见她父亲?嗯?” 沈谨刀刮一样的目光落在七进身上。 “七进不敢。”七进没有看沈谨,作礼道。 就在沈谨马上就要迈出那出殿门的最后一步时,陶文舟说了一句改变她一生的话。 她用尽了所有剩下的力气喊着, “殿下,民女想进孤仃,一生侍奉殿下!” 当场,要去扶她的齐是,跟着沈谨要走的七进七出,皆停住了所有动作。 —— 没人告诉过她,孤仃的名字。 ... “殿下,民女不再想承顾家的情,民女是民女自己的,民女想跟着殿下,是民女自愿的。” 沈谨回了头,居高临下的皱起眉打量着她。 七出不明白这个女子到底怎么知道的书楼后的孤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气急之下当场给了陶文舟一巴掌。 “你胡说什么!” 陶文舟被打得嘴角都泛了血花。瘫坐在地上。 沈谨阴沉着脸色立马转身打了七出一巴掌,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凉薄。 “你是什么身份?你打她?她就算要进孤仃,现在也不是我们的人。 齐是,给她梳洗一下,把她带到书楼。” “是,殿下。” 苦求未果 孤仃中七进七出是沈谨身边近侍。 七进重武,主要负责孤仃杀手训练培养。 七出重文,但不缺武功在身,多为沈谨出谋划策,忧虑政事掌管财库。 两者相比起来,竟是七进更为心软。 孤仃内最终千挑万选再经过磨炼出来的领者只有二十四人,分别是七进七出,双胞胎姐妹杀手齐是齐错。 齐是齐错是沈谨在外游历时从江湖某农户家中收留从小培养,是鲜有一对武功好才。 练其速度,齐是步履之快时可达无影之境。练其洞察,齐错眼可观六路,耳可听八方,一点声音动作都逃不过她的五识。两人相辅相成,皆为孤仃高手。 再就是从一位江西用毒用药的南陵老人临死时,收来的一位单传弟子苏单度。 他全部修为被废身藏百毒而不死,因尝百草且得老人毕生修为,被人追杀却无力反抗,经沈谨救下销声匿迹于江湖,成为孤仃背后制毒之人。 十九位暗卫死侍都是江湖男子,大约十一二岁就开始训练,都是武功高手。 他们体内均种下蛊毒,黑衣银面时时刻刻隐蔽于沈倦身边,若听到沈倦惊问笛响立刻现身。 暗卫或门徒进孤仃之前暗卫会被苏单度都用特制毒液——百尾,刺在肩膀刻下一个半月形状的图案,称为半月银牙。 此毒用近百种蛇蝎尾之毒凝练而成,因为毒性极强可刻骨生纹,后孤仃都会为弟子解毒。印记非剔骨不能除。 全体孤仃人员,包括暗卫、门徒、齐是齐错以及七进七出还要在体内种下一种蛊毒——重石。 每年元旦日毒发一次,毒发时心肺如万斤重石积压,不能呼吸心动。每年元旦之前会由苏单度制解药给予。 若是有二心之人,则弃而剔骨,永不得解蛊毒。 至于太子如何控制苏单度,旁人都无从知晓。 . 明玉桌前。 沈谨一下一下慢慢的拿手中的折扇拍打着桌子。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跪在屏风前的女子,像是在打量什么。 房间里七进七出站在太子身后两侧,大气也不敢出,此时针落的声音也听得见。 . ——她确实有胆量。 站在身边的七进看沈谨已有犹豫之意,便壮着胆子说道, “殿下,此女子确有上乘骨相,听她说会骑马舞剑,她的年纪不大还可以磨炼。 她自己又说要抛弃顾家外女身份。 又...又姿色不凡。以小人看,她是可以练做一把好刀,为孤仃所用的。 小人愿担责训练此女子为孤仃门徒。” 七出闻言把头扭向另一边,满脸无语。 沈谨没说话,依旧看着她。 也许是想这样的理由和恳请足以让他心软几分,也可能是对于陶家的怜悯。 玉扇开合之间,起身。 “殿下。嘶...” 陶文舟怕沈谨又要走,又抬头呼唤了一声。 这一动扯破了嘴角,就又用右手扶住了半边被打肿的脸。 “我可以帮你见你父亲一面,你却不必进孤仃。 只是,你要告诉本宫,你是怎么知道我所立孤仃之名的?” 沈谨蹲下身来,看着陶文舟这张写满乞求的脸。 “回殿下,民女入别苑第一夜便觉得齐是姐姐不是常人。 民女早就听闻皇室有各种自己的阁院楼台。熟悉环境之后,也发现了书楼背后有暗道。 按规格推算可知通往至少有四亩之地。如此大的规格,在后面这条街上,只能是大型买卖市场聚集地。 我猜,如此大型市场又如此隐蔽,所以必有黑市买卖。有黑市买卖就有杀手骑卫,所以……” “那你是怎么知道孤仃的名字?”七出上前一步问道,“齐是说,她可没告诉过你。” “是诗。” “诗?”七进七出都疑惑了。 . 沈谨却早就明白了,他在书楼一层大堂挂了两幅诗句真迹: 一是《听流人水调子》挂在暗道门旁机关处。 /孤舟微月对枫林,分付鸣筝与客心。 岭色千重万重雨,断弦收与泪痕深。/ . 二是《自叹》节选,分了四面屏风装裱放在北侧卧榻前。 /我尝行其野,所在闻惟腥。叹息莫能救,熟视涕泪零。 今年不自意,属当按邦刑。平时语云何,敢遽忘生灵。 拟于万仞渊,挠以一寸筳。贤者相告戒,安坐看空囹。 愚者顾之笑,谓我不自宁。我非恶静乐,独行苦伶仃。/ 两幅皆沈谨十分欣赏和启迪人生之诗,时常默读于心中。 由此重复心中的大义,宽慰自己一个人也要走的足够坚定足够远,这诗句亦时刻提醒自己小心谨慎行事。 孤仃二字就是取于这两首。 他想让自己和孤仃的人记住自己初心是什么,不能滥杀错杀,接黑心生意。 纵然这路途十分孤凄悲凉,孤苦伶仃都在一人行。 但看着被困之人,自己有力量时,便绝不可袖手旁观。沈谨希望孤仃就是这样的存在,孤独,但强大而正义。 . 没想到的是,这个陶文舟竟然猜对了自己的心思。 百字之间偏偏就猜对了这二字,不知道她是真的懂自己的心意,还是假的猜测而已。 可见以后别苑以后还是少见人的好。 “本宫知道了。不必多说什么,你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沈谨起身,看着陶文舟。 然后果断转过身去。对着七出说,“七出,你去安排一下,今日午后找个机会带她去看看她父亲。” “是,殿下。” “民女谢过殿下!”陶文舟喜出望外,想要站起来作礼,可腿脚早就麻痹了。 “额...嗯。”她轻叫一声。还是没有站起来。 “看完了就滚出去吧。 最好去时便把东西准备好,别落下什么。以后就当没见过本宫。 既然你这么顽固不化,你就自寻生路吧。”太子坐回案几前整理着文书账目。 陶文舟又从刚刚喜悦里抽离出来,“民女不明白殿下之意。 民女是真的心意已决愿意跟随太子殿下一同为父平冤的。民女真的什么苦都能吃的。” “什么苦都能吃?我看不像,你的嘴里说说,娇弱的身子倒是诚实,这么几下就站不起来了。” 沈谨没再看她。“你再多说一句,你父亲也别见了。” 陶文舟手足无措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先谢过了太子恩典。由齐是搀扶着回了客房上药。 狱中探亲 午膳。 沈谨处理完事务后就离开别苑去了东宫,连求情的机会也没给陶文舟留下。 齐是站在陶文舟旁边,令宫人端来了一些简单吃食。 “姑娘,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劳烦姐姐挂念。” 陶文舟其实没有伤得太严重,只不过从小娇生惯养出一身细皮嫩肉来,稍稍磕碰便是淤紫罢了。 跪在地上也只是膝盖红肿走路有些不适,额头上打了血痂也没什么事。 主要是被七出打得那一巴掌厚实。右脸还是肿的很高,嘴唇干裂着,吃东西都有些费力。 齐是把一碗白粥向陶文舟推了推,说,“姑娘虽然忧虑,但也先吃点东西垫垫吧。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谢谢姐姐好意,我实在无心饮食。能劳烦姐姐把这些东西装起来吗?我想给家父带过去。” 齐是应道,“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当然可以。” 随后吩咐了几个女官把饭菜装到了一个食盒里面。 陶文舟满心想着爹爹在狱中到底怎么样了,也实在吃不下饭。 ——爹爹缺衣少食是免不了了,杖责的伤口是否严重,是不是应该拿些药去?可自己眼下哪里去找药和衣物呢。 齐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和窘迫。趁她思衬的功夫,轻声着人把一些跌打药和男式衣物送到了客房。 “姑娘,你我相识一场,我很欣赏你的聪慧。 要知道,在你之前谁也没知晓过殿下的心思。这些东西便当做我私自给你的。不必推脱。” 陶文舟看着眼前的笑着说话的齐是,又想起了自己的亡母。 眼中含泪作礼道,“多谢姐姐,大恩不言谢。日后重逢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民女必定报答姐姐今日恩情。” “那我先告退,一会儿七出自会来接你的。” “嗯。好。” 梳洗过后,陶文舟又从那副狼狈样子变成了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 脸上的伤还是遮不住,只好戴了面纱。 再收拾好那本就不多的行囊,等着七出的音讯。 半刻钟后。 “陶姑娘,小人奉殿下令旨来接姑娘去刑部大狱。” “谢殿下,我们走吧。” “姑娘且慢,”七出冷漠的说,“在此之前,殿下有一旨意希望姑娘可以照做。” “什么旨意?” “请姑娘写下手书给您的外祖及舅舅。内容殿下让姑娘自己想。说姑娘,自己会知道的。” 陶文舟放下手中行囊,看着宫人从门外端着笔墨纸砚一一进来。 她知道自己是承了外祖人情住在别苑,也明白沈谨此举是为了撇清关系。 这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的,谁叫自己冥顽不灵偏要留在东宫呢。 “好,我写。” 言毕便提笔在纸上写下: 外祖安好否?外女舟舟现已离开东宫,自觅生存道,脱离罪女身份。愿祖父亦安好。 写罢,把纸放于桌面上。 再提笔写下: 舅舅进来可好?外女舟舟现已于京中另觅身份,相信舅与舟舟会有重逢那日。 把两封手书递给了七出,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七出收好了书信,“姑娘请。” 怀着不知道是怎样的复杂心情,陶文舟目无他人的走向了马车旁,掀起帘子坐了进去。 行驶途中,陶文舟听见车外七出用很小的声音说,“陶姑娘,今早多有冒犯,请见谅。” 陶文舟听见了,可是她假装没有听见。想剩下些力气似的,便没有回复。 刑部大狱外。 陶文舟提着东西下了马车。 “什么人?” 七出上前道,“回大人,此乃东宫女官,奉命于大狱勘察罪臣李方狱中情况。” 说完费力挤出一个假笑,向狱卫使了眼色,给了他一包碎银。 狱卫明了,道,“进去吧,不要久留,李方旁边便是陶世忠重犯,你小心点。” 七出暗声叮嘱道,“姑娘进去了小心些,你要连累的可是殿下。 还烦请记,姑娘出门后就和东宫再无瓜葛了。 “小人知道了。”陶文舟一下回了两个人的话,说完便向大狱中走去。 找了半天,才在大狱的尽头处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陶世忠身穿粗麻布的牢服,趴在草席上,腰间背上被杖刑打得血肉模糊,衣服和血肉都连在了一起。 头发脏乱不堪,发丝里都带着米粒烂叶,一看就是别人难为欺辱了手无寸铁的他,不让他吃饭。 见此情景,陶文舟心如刀绞,心痛不已。 但还是忍住自己的悲情,拿钥匙快速打开了牢门,轻声微笑的喊着,“爹爹,是舟舟,舟舟来看您了。” 陶世忠的气息已经很弱了,与苟延残喘无异。 他费力的抬起头颅,用干裂的嘴唇,用沙哑的喉咙的声音从胸腔里用力发出了两个字,“舟舟...” “是,是舟舟在呢。 爹爹别怕,舟舟给您带了换洗的衣服,您...您冷不冷啊?”陶文舟一度哽咽极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 陶世忠也不细想陶文舟是怎么进来的,只是眼里含泪的指着她脸上的伤痕,用沾满泥土血迹的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给您披上吧。”陶文舟往陶世忠身上双手颤动着披上了一件衣服。 “爹爹,女儿给您上点药吧。” 陶世忠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还让女儿做这些事情干什么呢。 “爹爹,您能吃饭吗?您看,这里有白粥、苦瓜炒蛋、土豆丝和红烧肉。您想吃什么?” 陶世忠还是摇了摇头。又奋力挣扎着要凑近陶文舟。 陶文舟见状也把身子凑近,“爹爹,您说,舟舟听得见。” “你……不要恨得……太多,天明……会有……会的。”陶世忠的喉咙好像被夺去了声音,再也讲不出什么。 陶文舟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不愿意分离。“爹爹,女儿记住了。” “都多长时间了!那个女官干嘛呢?” 不远处传来了狱卫的声音。 陶文舟不舍的松开拉着父亲的手。 一边慌忙把饭盒药物装起来,一边大声应和着,“这便来了,这便来了。” 再回头看一眼,心中不舍也不能如何。转身离开了刑部大狱。 流落街头 出了刑部大狱,再往街对面看去,还怀有那么一丝希望觉得,或许沈谨会让七出等等自己。 还是自己妄想了。 空荡荡的大街,来往过客仅秋风落叶而已。 陶文舟就这么带着一个饭盒,背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带着面纱,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看着别人家里阖家欢乐,欢声笑语,便更觉得自己一个人如此悲凉。 陶文舟随便找了一家旅店,随时带着面纱怕别人认出自己。 身上盘缠不多,只能住最下等的旅屋,租了一夜。 她终于躺在了床上。 尽管这床又硬又窄,也不影响陶文舟此刻的放松。 她蜷缩在床上,一只手抱住膝盖,把另一只手咬在嘴里,肩膀不停地来回颤动,无声的哭泣着,无声的抗议着。 她发现,原来眼泪从这只眼流到另一只,竟也觉得会蜇。 极致的悲伤让胃里空空的她更加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胃里不停地痉挛抽搐着。 眼泪就那么肆无忌惮的流着。哭到大脑缺氧,哭到不能呼吸。 哭着哭着,陶文舟就那么睡着了。 ……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哭完了,也想明白了。 身体是奋斗的本钱,自己搞不好身体,就没有力量去干什么事,更别说报了家仇。 饥肠辘辘的她只好拿出饭盒里的餐食吃了起来。 她发狠的咬着嘴里的馒头,把剩下的白粥一饮而尽。 吃的好像不是馒头而是一块铁,要拼了命的啃才能啃的动。 今后,她该怎么办呢。正当她思考的时间,有人猛叩着房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陶文舟试探性的询问,“谁啊,怎么了?”然后赶紧把面纱带上。 没想到对方理直气壮的说,“姑娘,你的房期到了,赶紧出来别影响下一旅客入住!” 陶文舟一听就觉得不对,“我明明付了一夜的房钱,你们怎么半途就要把我赶出去?” “姑娘,趁现在我还好声好气的和你聊天,你就识相点赶紧出来,别逼我动手!” 陶文舟听闻此言,连忙找到自己的短刀握在手里。“我才不怕你呢! 是就是是,到没到,我们两个心知肚明!没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听得一个女声道,“管她说什么,撞开!”门外大汉就一举撞开了门。 一身穿艳丽服装的中年女人扭着腰走进来说道,“姑娘,我们今天有贵客,不得不这样,多有得罪了。” 陶文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再这么下去自己的人也要赔在这破地方了。 “今天,今天这事我便当吃了亏,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身后的女人等陶文舟走远后和身旁大汉窃窃私语着,“这丫头相貌不错,住的又是下等房……你找人看着她,要是个单身行的,禀告给我。” “是,兰姐。” 走出旅店,快要看不见月亮的轮廓,天渐渐就要明了。 陶文舟就这么蹲在街头的河边,一根一根拔着杂草。 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迷茫的感觉充斥着自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翻看行李,却发现有一幅画还一直在。随即灵机一动,向不远处收买售卖字画的店铺走去。 “老板,开张了吗?” “姑娘,真巧啊,您是我们墨元阁里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老翁,您看看这幅画,能卖多少钱?” “让老朽看看。”老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又摸摸自己的花白眉毛。 “这是姑娘画的?” “正是。” 老人一脸欣赏的样子,“那可真是不错的……请问姑娘今天可有别的事务?” “并无,老翁您说吧,能换多少?” “哈哈,姑娘,老身也定夺不了,你这幅画特色鲜明,略有不足但不影响大体美感。 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看法,喜爱程度也不一样。 不然这样,姑娘今天待在我店中,有人买便卖了,钱我们二八分,没有,老身就买了,五两银子。怎么样?” “行,就这么定了。”陶文舟觉得既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又可以换了钱,真是一举两得。 找了一把木椅坐定,就开始欣赏店里不同的字画。 偶遇江闻 “王爷,马上就到京都了。” 车驾内,江闻身着一身墨兰丝绸制衣,一条腿放在塌上,身子靠在另一侧,嘴里叼着一颗樱桃。 刚醒的样子,眉目间净是漫不经心。吐了桃核,慵懒起身。 “知道了。” 随后又和车驾内同乘的女官芍药打闹。江闻用右手的食指挑起芍药的下巴,嘴角微微上扬。 “芍药,想吃樱桃么?” “小人不敢。”说完芍药故作娇羞的偷撇了江闻好几眼,脸上泛红。 “本王赏你的。”拿起一颗樱桃放在她的嘴边,像是看一件玩物一样看着她。“吃下去。” “是,王爷。”芍药微张着嘴,吃下了那颗樱桃,刚要吐子。 “不许吐。” 江闻笑的更灿烂了,“咽下去。” 芍药皱着眉看着江闻,但也不敢违背他的指令,硬生生吞了下去。 “是,王爷。” “哈哈哈哈,你可真听话啊。像……让本王想想,就像一条狗一样。” 芍药此时已经面露难色。她是经人讨好江闻送到他身边的“玩物”,她知道江闻有些怪癖。 初见江闻这几天一直好好的,而且他人生的也好看,更是心生倾慕。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一瞬间江闻变了脸色,“怎么?你厌弃本王吗?”用手狠狠掐住芍药的脖子,面无表情。 像是在欣赏一出戏。 “王爷,小人……没有,绝...没有。” 江闻立马松开了手,“随你便,来人!把她带下去吧。” 芍药送了一口气,咳嗽着慌忙下了马车。 . 江闻在游历各州时,免不了面见许多皇亲国戚的贵族们,他们都在嘲笑他,笑他是江家弃子,笑他不过是太后养的棋子。 他当时还小,什么也不懂,这些东西像针狠狠刺在他的心里,好多年。 直到他长大之后,没人再敢笑他什么,没人敢议论他什么。 他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身为王爷的他才渐渐建立了自信心。 可以往的创伤,却永远烙印在他的心里。 把他的性格变得敏感、张扬又掺杂着一些多疑自卑,对事物的占有欲极强,喜怒无常。 他身边的女人,几乎都被他“调教”过。但他其实一个也不喜欢,也不会碰她们。 更不会交给她们重要的事情。江闻身边重要的事都交给贴身侍卫决明去做。 对江闻来说,女人只是偶尔看顺眼的玩物罢了。 . “无趣。” 江闻再次躺倒在塌上,手里玩着路过外州买的万花筒。 江闻掀开帘子,“决明,是不是京中有书局,有酒楼,还有戏院,好玩的紧呐?” “回王爷,是的。 书局以墨元阁最为出名,酒楼里琉璃楼和摘月楼最为繁盛,戏院要数梨园戏子最顶尖。” 江闻又躺回塌上,“喔,那我们一会去……墨元阁看看吧。” . “例行公事,过关检查。” 侍卫决明出示王府令牌。 侍卫查看后,“王爷?小人恭迎王爷回京。 但最近有一罪犯在逃,王爷府眷众多,望王爷可以配合小人们检查。” 江闻一脸不耐烦的下了马车,看了看自己身后随行的队伍。 嘟着嘴难为的说道, “确实多。” 又对决明豁然开朗道,“那么…决明,本王带上十个侍卫,两个女官,我们先行入京如何。” 决明回道,“王爷,那剩下的人总不能不要吧?” 江闻用手摸着下巴作思考状。 “你们检查完了就直接回王府吧,应该知道路的。 嗯,这样就行了,走吧决明。” “是,王爷。” . 江闻坐着车驾,轻衣便行。 决明说道,“王爷,前面就是墨元阁了。”等了半天,轿里也没动静。 决明只好黑着脸,超级大声的喊道,“王爷,到了!!!” 这一声不仅喊醒了轿子里的江闻,坐在墨元阁里木凳上打盹的陶文舟也被喊醒了。 定睛一看,一辆马车停在道边迟迟没有动作,好生奇怪。 陶文舟揉了揉眼睛,再看马车时,从上面走下一位少爷做派的人物: 衣衫松垮还要女官服侍着整理,再披上外氅,捧一个手炉。 透过面纱,陶文舟又看向江闻的面容 ——这人长得……好生妖孽啊! 一双丹凤眼,眉也细长,肤色比许多女子还要白净。长得身高也高。凑到一起,让人生出一种像是妖孽的错觉。 老翁上前询问道,“贵客来墨元阁想要点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说是随便看看,江闻先拿了一对上等紫檀木雕镇纸,又选了几只牛角狼毫笔,看着花梨木底座的四方玉砚也动了心,收入囊中。 就这么一会,江闻就花了不下几百两银子。 陶文舟暗中替江闻家里人心疼着他们家的钱财,又不断猜测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陶文舟心想:这么挥霍,要是也能买了我的那幅画就好了。 片刻后,江闻真的逛到了陶文舟的那副《秋野云月图》。 “老板,这怎么卖?” 老翁笑着走出来招呼着陶文舟,“是这位姑娘挂在这里售卖的,老身只是代为保管,您问她就行。” 江闻看着眼前这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说,“哦,原是女子,我看她裹得如此严实,差点以为是男子罢。” 真是欠揍! 陶文舟在心里暗暗骂道。表面上还是和声细语地问道,“贵客是否需要我介绍一下呢?” 江闻却心不在焉的说,“讲讲吧。” 陶文舟先讲了立意,又讲各处工笔,讲到结构布局时发现了江闻回答的十分敷衍。 “您是真心买吗?” “当然。”江闻看着她的面纱,猛的揭开。 “咔哒。”面纱斗笠应声落地。 陶文舟急忙护住自己的脸,怕被认出来。 “你长得好像……”江闻没说完,一旁的决明低声向江闻说道, “她是通缉令上的人。” 江闻却指着陶文舟肿起来的脸说,“好像……挺丑的。这幅画二十两我买了。结账!” “王爷,她……”决明还想说什么。 “闭嘴。” 江闻把一大堆东西都放进决明怀里,堆的比决明还高,一旁侍卫赶紧过来帮忙。 而江闻微笑着对陶文舟说, “丑丫头,后会有期。” . “王爷刚刚为什么放过她?”决明很不解。 “只是画不错,人也挺有意思。” “是,王爷所言极是。”决明又变成了冰块脸,像机器人一样回话。 “决明,你不高兴啊?”江闻十分幸灾乐祸。 “小人不敢。” “噗嗤,好,那回府吧。” 江闻没忍住笑出了声。 下旨筹备 选比大典。 京中选比大典是三年一度的盛典。在立冬左右的时节进行。 每三年选比大典,都会有许多在外任职的官士和有父在官的适龄姑娘请求回京参加选比。 选比大典对于参加者只有年龄最低十六岁的要求,十分宽容。 参加选比的大多是皇家官宦子弟和寒士,也有少数富商巨贾也会凑凑热闹,但外族绝不可以参加。 因此,选比大典也是皇家子除了皇上指亲外,选择自己最爱之人最好的结姻方式。 选比大典之前会记录参加人员名册。 分为皇室、外州、京中三种。 预选比虽每年都有,但远不及选比大典声势和人员浩荡。 预选比仅仅只是参赛女子单方面参加书画一类的选比,获奖者自行选择是否公布品次,公布者或吸引爱慕者,由此或可促成一段姻缘。 开幕那天会进行分发排位和选择文臣子还是武臣子的选比。类似于分科。 选比大典有三项内容,每项分三轮: 一: 文臣子作诗比、作画比、器乐比。 二: 武臣子马球比、射箭比、舞剑比。 每轮为时一天,每轮过后晚间出选比排名,由此参赛人员可以在前一天得知结果,自行依据结果再选择去与留。 参加者可以自行选择文或武比赛。同理,有能力的参赛人员也可同时参比两种。 三则为胜出者之选,胜者互相选择,也可以胜而不选。 也称为加比轮。 最后一轮一人一桌,女子只需将荷包放在中意人的桌上,男子则是将自己的发簪放到中意人的桌上。 两厢情愿者即可在选比结束自行结亲。 桦国多重棋道。 加比轮为防某一人被多人爱慕而设立加比赛。 多人选一人时,多人之间进行棋比,便于被选人判断。 . 往年里,名册多由礼部尚书全权着人负责。赛场安全和入场检查多由骁骑营都尉着人与兵部负责。 场地安排筹备用具及饮食多由工部和后宫负责。今年选比大典选址早就定于皇家方舟围场和围场旁的瑟鸣楼举行。 选比既体现了桦国通达大方的国家制度和陛下亲民随和的品格,也体现了桦国民子的多才多艺。 是为国家最盛大典之一。 . 文乐案后,第四日。 早朝,众官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吧。盛尚书,最近选比大典准备的名册如何了?” 礼部尚书盛临作礼道 “陛下,选比在六日后举行。 京中名册已经确认,各州还有官士官女未回,礼部将于明日傍晚酉时过后截止报名。 皇室名册臣交由礼部侍郎何纪安与后宫交涉。预估后日即可上报名册。” “哦,朕会命皇子们于截止前统计好的。”盛临作礼站回队列。 “太子?” 太子作礼,“回陛下,臣在。” “你负责统计名册吧,暂任翰林一职吧,记得及时督促何侍郎。” “臣遵旨。”太子便又站回了队列。 “兵部是谁协助郑都尉管理选比安全的?” 兵部尚书文善作礼道,“回陛下,是臣。” “务必保证不要出任何纰漏,拨款还足够吗?” “回陛下,足够,臣一定尽心尽责与郑都尉一同维护好选比大典安全事宜。”文善站回队列。 “好。工部呢?” 工部尚书康泽作礼道“回陛下,是臣。” “康尚书?后宫现在你在和谁交接着呢?” 康泽回道“回陛下,是总尚宫胡氏。” “胡氏,皇后宫里的人。嗯,甚为可靠。”康泽作礼站回队列。 “朕今日观景时细想于我朝职位安排之事,觉得中书省之位一日空缺不得。 齐中书虽已耄耋之年,仍在位砥砺,以身作则,实属不易。其归林之愿,朕今日不得不遂。 那么这空缺之位……就由林尚书担任吧!” 林世豪与齐归瑞一同作礼,“臣谢陛下!” “众卿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臣有一事。”何丞相站出来作礼说道。 “臣以为,林尚书任中书省,但其原位上刑部尚书一职仍未有人才赴任,是一缺漏。将来未免不是祸患。还有其余……” “这事朕会速夺,何丞相不必多言了。退朝吧!” “陛……” 何言知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还未说出口的话就生生被陛下驳了回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散去。 确定名册 翌日午后,礼部大堂内。 申时将过,回京的官宦子弟陆续前来报名。 七进撇着嘴一脸生无可恋,小声道,“殿下,这可真无趣,就干干的站着,也不能去别的地方。” 沈谨坐在大堂正座太师椅上,拿羊毫笔沾了沾墨,“所以本宫才写字帖打发时间。” “殿下,后宫递上来的名册臣已经更订一遍,请殿下过目。” 沈谨放下笔,接过看着手里礼部侍郎何纪安递上来的名册。“你下去吧。” “是,殿下,臣告退。” 沈谨打开名册。 皇室册 嫡公主:沈灵,未报名。 长公主:沈楚,萧贵妃子,年二十四。 三公主:沈玉,未报名。 五公主:沈瑶,冷贵人子,年十七。 皇太子:沈谨,年二十一。 二皇子:沈意,文妃子,年二十。 三皇子:沈知,未报名。 四皇子:沈思,年十八。 王爷:江闻,太后子,年二十三。 礼部侍郎:何纪安,长公主子,年二十五。 注:其余皇室子未到选比年龄。 . 沈谨心中轻笑,什么时候何纪安也成了皇室子? 倒是三皇妹没有参加,想必是叶嫔的请的愿,不过这样,她不争不抢的性子,不参与这些也好。 倒是江闻…他也要回京了吗? . 还没看完,就听见有人说话,“殿下,京中册初定也好了,殿下也还是过目一下吧。” 礼部尚书盛临上前作礼,手举名册道。 “拿过来吧。还有,把何纪安放到京中册里。” 沈谨放下手里的皇室册,拿起京中册。 “是,殿下。” . 京中初选册名字按报名顺序陈列。 京中男列册 商子,程莫尽,年二十一。 贡士,盛怀亭,年二十二。 贡士,曹固,年十八。 商子,费然,年十九。 刑部员外郎,顾和定,年二十六。 副翰林,曲肯新,年二十三。 监生,伍行琳,年十九。 户部侍郎,单如皎,年十九。 监生,刘慎,年二十五。 贡士,祁庆丰,年二十七。 太医院院士,吴士渝,年二十四。 商,肖令濛年二十八。 …… 京中女列册 礼部尚书盛临女,盛怀雨,年二十二。 礼部主事王必信女,王怀淑,年十七。 骁骑营都尉郑秋女,郑真真,年十九。 商女,费琉,年二十二。 兵部侍郎女,孟葵,年二十。 礼部员外郎女,杨君朵,年十八。 …… 往后的沈谨就没在看了,把名册放在盛临手里。 心想程莫尽这小子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在京的贡士监生倒是不少,今年当真热闹,老的少的都在,连太医院院士也来了。” 盛尚书回答道。“回殿下,今年的皇室子格外多,因不限最高年龄,只限十六以上,所以总有些臣民希望可以沾沾皇室贵气。 再就是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有了妻室但还是想再迎娶几个……殿下也知道的。 额,往年来还是外五州名册人数更要多些的。” . “蜀州巡抚,萧行凌!” 刚把手里的两份名册给了盛临,还没吩咐。 便听得堂外一身着盔甲之人横眉怒目大声喊着,更是走到宫人面前把报名表拍在桌子上说, ”好生看看,记上没有?” “回萧大人,记下了,记下了。” 一旁的礼部宫人速写后,十分惶恐,起身点头哈腰的连忙应答。 此人是萧大将军的独孙,其父吏部侍郎萧尽礼生于王家女王必婉与萧大将军独子萧可荆膝下。 萧家单传男子到萧行凌,对他视若珍宝。 现于蜀州任巡抚职,如今回京更是要高升之势。 萧行凌说完后本就作势要走,可他又回头看向了居高临下的太子。 拿手指着他问。“他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太子没有搭理他,低头继续写着字帖消磨时光,一笔一划,不紧不慢。 七出冷言道,“拿开你的秽手,什么人?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而七进更是准备好了飞针,他再张狂就动手给他一个教训。 萧行凌刚想反驳,这时礼部主事王必信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赶忙伸出手来边颤抖边说,“大胆!还不对太子殿下谢罪!” 看着如此狼狈的王必信,萧行凌却不以为然。 “舅舅?你来干什么?我已报好名了。” 王必信先是向太子作礼,又连忙跑到萧行凌旁边拍着萧行凌的后背 小声说,“小祖宗,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此乃太子殿下。 我不来,你就要惹下这泼天的祸事了。快!向殿下谢罪啊!” 萧行凌看看王必信这副紧张模样,不服气的看着太子。 阴阳怪气道,“臣萧行凌不知太子殿下在上,多有得罪,望太子殿下不必计较!” 最后的两个字拉了老长的调。 说完才歪着头作了礼,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看得七出紧抿着嘴,握着拳头想打他一顿。暗自和旁边的七进说道,“一副欠揍的样子。” 王必信又快步走向太子台前,满头大汗,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 “殿下,是臣姊管教疏忽,臣替她向殿下告罪了。” “无碍。滚出去吧。” 太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屑一顾。又抬头跟盛临交代把这两份名册多誊写几份备用。盛临应后便退下了。 “你!” 萧行凌还想说些什么,又立马被王必信阻拦。拉扯着出了礼部的门,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萧行凌上马后气哄哄的朝王必信说道,“舅舅怎么这样懦弱,怪不得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主事的。” 说完也不听什么就挥鞭策马而去,只留下王必信一个人在原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祖宗,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 “什么时辰了?”太子又已经看了半天的军事论本。 “回殿下,酉时三刻了。”一宫人回道。 “七出,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吧。看你们这难熬的样子,我们先出去找个酒楼吃了晚膳吧。” 太子起身舒展筋骨。 七进七出都快睡着了,听见这,一下子清醒过来。“是,殿下。” 文舟被绑 街上。 陶文舟告别了墨元阁老翁,拿着手里的十六两银子走在路上感到很是满意。 戴上面纱,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先去……吃一顿饱饭吧。 边走边想着父亲后日就要处刑,自己今后该怎么生活,再怎么从这生活中为蒙冤的父亲做点什么。 走着走着看见六日后的选比大典即将截止报名于明日的消息,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冬日将近,寒风瑟瑟,陶文舟久久站定在布示前不肯离去。 此时的陶文舟却全然不知,危险已悄然而至。 . 琉璃楼中。 “兰姐,那丫头确实是一人独行,像是流落街头的外州人听着...像泉州口音。现在她在一家小店用食。” “毛也没长全的野丫头也敢一个人进我的旅店。 不过倒是有几分姿色,白给的谁不要。去,立刻找几个人把她给我绑了,送到琉璃楼。” “是,兰姐。” 这位擦脂抹粉正在精心打扮的中年女子就是琉璃楼的暖香阁阁主——九娘,春兰。 她专门负责楼中的女使调度和女.妓.训练,人称兰姐,客人叫她兰九娘。 说得好听点她是位管事的,不好听了就是一个俗气至极的老鸨罢了。 琉璃楼是商人费节名下的产业,饮食看戏,女子作陪,应有尽有。每日流水可达千两白银,昌盛十分。 . 午间,一不知名民间小店内。 吃着吃着饭,刚喝了一口热粥,陶文舟就被人用木棒在脑后狠狠敲了一下。 来人没想到她居然没倒下,反而惊呼出声,“啊...嘶,你们干什么?” 为首之人连忙呵斥道,“怎么笨手笨脚的!快用手巾!” 一名大汉用掺了蒙汗药的手巾捂住了她的嘴。 不论她怎么挣扎对方就是不撒手,一个弱女子怎么也比不过一个八尺高的壮汉有力气。 直到陶文舟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双腿不再乱蹦哒,人也昏厥过去,他们才放手。 把人装进了麻袋准备扛走。 店小二想上前询问,为首的壮汉中气十足的回道,“看什么看,再看小心你的破店被我砸喽! 此女子是欠钱不还,我是讨债的,天经地义!别多管闲事!” 说完便转身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只留下店里星星散散几个食客议论纷纷。 . 傍晚,琉璃楼暖香阁。 陶文舟醒过来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被人仍在一处破墙角,身旁都是各种各样的破旧衣物杂物。 正疑惑时又听到外面歌舞升平,很是热闹。暗自猜测:大抵是酒楼? 嘴里被塞了一块破抹布,手脚都被粗麻绳死死绑住。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却丝毫动弹不得。 门口有人发现了她的动静,连忙小跑着去禀告兰九娘。 看着灯火摇曳,一人的影子像是先看了看她,又快步跑去了什么地方。 这时陶文舟才猛然惊觉——打伤自己那人,分明就是那天旅房前逼问她的人!这不是意外,他们早就盯上了自己! 还有,不出意料的话...自己在的不是什么酒楼,而是青楼! 他们一定是没有认出自己是逃犯,才抓自己来这个地方。他们不是为了让自己做劳力,而是...妓.女.! 陶文舟心中大骇,恐慌极了。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束缚。 “别挣扎了,没用的。”门被应声推开,吱呀一声。 陶文舟看清了来人——就是当日那名风尘女子。陶文舟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说话的样子。 兰九娘嫌弃的用指尖挑出陶文舟嘴里的抹布扔到一旁,问,“你想说什么?” 陶文舟呸了呸嘴里的脏土,低着头眼睛向上注视着兰九娘,一副倔强的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的恩人呀,小娘子~ 跟着我,保准让你比在外面流落的强多了!看看前几日的你,连最下等的旅屋也住不起呐。” 兰九娘边说边拿手握着手帕在陶文舟的脸上来回打量着。 见到陶文舟右脸和后脖的青紫,责问旁边人道,“啧,怎么回事?懂不懂规矩,怎么让她脸上怎么有伤!下去讨打。” “是,兰姐。” 陶文舟扭过头去不让兰九娘再看。 “无碍,这点小伤不妨事。我会给你用最好的药膏,等你的脸好了,再说接客的事。好不好?” “你这是在逼良为娼!我可以到官府告你!” “哦呦,好大的口气!你进了我暖香阁,再想出去,没那个门道! 除非你愿意伺候我们的客人,万一有人看中了你,给你赎身,我就放你走。不然,想都别想!” 兰九娘起身,轻蔑的俯视着看着她。“你趁着伤没好自己好好想想吧,可别逼我兰九娘对你用强,到时候谁脸上也不好看。” 说完吩咐手底下的人把她脚上的麻绳解开,押着她送到了一处房间里。 “好吃好喝伺候着,按时给她上药,窗子给我封死,别让她从这门里踏出一步。” “是,兰姐。”门外两看守应声道。 “这可是个上等货色。”说完就下楼去招呼客人了。 只留下陶文舟一个人坐在木凳上,想着对策。 楼中相遇1 沈谨刚要从礼部出来,就看见齐是轻盈的步伐拽着后面鬼哭狼嚎的沈思朝这边走过来。 齐是落地作礼道,“殿下,四皇子说殿下劳累一天了,来看看殿下。 还非要小人用轻功带他来,死缠烂打,以命相要挟,小人不敢不从。” 一旁的七进七出看着被吓得不轻的沈思努力憋笑。 “呕...”沈思想吐却没吐出来,“齐是姐姐,你这轻功可真是厉害,我说快一点,可你也太!快!了!吧? 你是不是要飘~死我啊?” “小人不敢。” 沈思一手放在齐是肩膀上,一手叉着腰,脸色煞白,一时缓不过劲来。 “你怎么不自己来找我?” 沈思直起腰来,道,“臣弟觉得皇兄辛苦想请皇兄一同用晚膳。 只是觉得自己的车驾太慢了,这才叫齐是姐姐帮我。谁知道她这车速也太快了吧。” 沈谨示意齐是退下。“吃什么?” 说到这沈思来了兴致,边走边说。“听程莫尽说他们家死对头琉璃楼出了一种新菜品,名为金玉满堂。 此菜底部由骆驼肉丝在豆芽孔隙中穿插,这菜底一个厨子就要穿上半个时辰。菜中放置块雕刻好的清水豆腐,而这豆腐中间则挖了个坑放的是鸡蛋羹。豆腐旁边摆盘一圈的鲍鱼扇贝,豆腐上再加一个元宝糖人做点缀。 一菜数十两银子,不过工艺听起来就复杂,不知道实际味道品貌如何。” 沈谨上了马车,“看你没事了,上车吧。”沈思也跟着坐了上去。 “去程家摘月楼,找程莫尽。” 七进立即驾马道,“是,殿下。” . 江闻回到王府便翘着二郎腿看着刚买来的书,坐在一把干净的椅子上。 眼前几十号人来来回回的走,以求把陈旧的王府快点收拾出来。 “什么时辰了?” 决明回道,“王爷,差半刻戌时。” “本王的偏偏安顿好了吗?” 江闻在外时收养了一只花斑猫,此猫不似其他宠物温顺,也不会凶狠非常,只是与江闻投缘。 猫在江闻怀里总是十分安静,只有逗急了才会伸出爪尖。对别人确是能避则避,连摸一下也要炸毛。 江闻在野外发现这只猫时,觉得有趣,就留下来养着,一养就是三四年。还给这公猫取了个名字,叫偏偏。 决明回道,“回王爷,已经把偏偏放在您书房的侧室了,除了两个偏殿,东西也都布置差不多了。” 江闻把手中书放下,“这么多年没回来,都忘了哪是哪了。介绍一下吧,决明。” “是,王爷。 王府前院分为一主殿明月殿,两侧殿,一三层书楼,六间客房。后院有五间小阁为妃子用,十五间房间为宫人用,还有两间事务房是财务和……” 江闻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放荡样子,抬手道,“行了,就说到这儿吧。” 随后正色道,“吩咐下去,从库里拿五千两银子,十日之内京中买到至少十处宅院。要快。” 他的鸪野堂大江南北都是,唯独京中力量还是薄弱,需要扩大。观星台也该搬搬地方了。 要的这么急是因为门徒将不日入京,不能让他们居无定所吧。 “是,王爷。”随后决明退下。 江闻又叫住决明,“办完了就来琉璃楼找本王,本王要去玩玩。” “是,王爷。” 江闻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对身旁的牡丹说,“叫上芍药,本王饿了,吃饭去。” “是,王爷。” 商子程莫尽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四皇子。”程莫尽站在自家酒楼前,迎接着两位自己的好友。 要说四皇子和太子殿下是经历相同又同在宫中相知相熟,那程莫尽和太子的相遇就完全是偶然了。 沈谨曾安排过一次暗杀,名为弑冥。目标是藏在摘月楼里的一个江湖术士玄冥,买家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术士善于使用幻术,贪恋财色,办事声誉极差,得罪过很多人,不知什么原因买家要他必死。 于是当时生五门中同为术士的三门首领秦溯,便接下了这个单子。夜中暗流涌动,两人在明处施术,暗里出刀伤人。 为了保密,这时台下宾客皆处秦溯所设幻境当中。 太子暗觉此人不简单,便在二楼雅间吃了秦溯给的解术丸,看着他们二人争斗。 就在秦溯马上要拿剑刺向玄冥命脉时,程莫尽出现在了在一楼门口。他这一来不要紧,可幻术并没有驱动在他身上,相当于他现在看见的就是众人半醉半醒和二人打斗的场面。 秦溯立马收起利刃,向程莫尽施术,这时玄冥趁其不备刺向秦溯,秦溯未能及时躲开腰间被刺一刀。 太子见状想要出手,一时间没想到程莫尽还在看这回事。一举纵身跳下二楼高台,单脚用力踩在玄冥头顶,把刚想逃跑的玄冥又用脚按在了地上。 秦溯还在苦苦维持着众人幻术,身下的血已经流了一地。 程莫尽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出于善良的本性上前扶起流血的秦溯。“你怎么样?” 太子一掌把玄冥打晕,吩咐七出带人把他拖回去。 转眼就看见程莫尽在那捂着秦溯伤口急切的喊着人,“快来人啊!这...这人要死了,你们怎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吗?来人啊!” 太子先是觉得身份败露,又觉得程莫尽知道了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见七出把人带走,秦溯实在支撑不住身体,松下手散了幻术,众人才恍恍然继续正常态的饮酒作乐。 程莫尽再次看呆了。 七进对沈谨说道,“殿下,此人要不要……” 沈谨看了看他,走了过去,在程莫尽的震惊中.……一掌拍晕了他。 “把秦溯和这个少年都带回去,查查这少年是什么人。” 随后秦溯被送到苏单度那里医治。 沈谨得知了程莫尽是富商程酒独子的消息后,一时间看着醒了的程莫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 还是程莫尽先开了口,“在下程莫尽,冒昧请问阁下是?这里又是?” 沈谨淡定回道,“本宫是太子,这是本宫私设的暗营。” 程莫尽第一反应是跪下作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等等,暗营?不是不让……” “是,所以现在本宫应该杀你灭口才对。” “啊?灭口!?” “嗯。” “殿下不...不能吧?” “本宫能。” “殿下怎么可以这样啊?” “本宫就这样。” 一脸不可思议的程莫尽在惊呼中,就这么和要杀他灭口且一脸淡定的沈谨说着话。 “不不不,您作为储君不能滥杀无辜的!” “本宫杀了你谁知道。” “为什么要杀我啊殿下,草民一直恪守本分,不偷不抢不骗的,这这这...” “可是你看见本宫的门首了,还捂着他的伤口朝本宫呼救,不记得了吗?”沈谨心里已经觉得无碍了,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质问他。 程莫尽一筹莫展,“那可怎么办好...” 沈谨打开手中折扇。 七进了解沈谨意思,说,“公子,我们殿下逗您的,只要您不说出去,我们殿下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多谢殿下,多谢大人!可草民心中还是有疑惑,望殿下解答。就是为什么殿下私设暗营呢?杀得又是什么人啊?” 这孩子也太耿了吧? 七进在心里替这个耿直的孩子默默祈祷。 后来,沈谨耐着性子把弑冥这件事告诉了程莫尽,还告诉了他自己办暗营的初衷。程莫尽发誓保证不会对外说之后,沈谨就放他离开了。 再后来就是两人多在一起谈论政务书道,在酒楼吃饭。 沈谨也十分欣赏他这耿直善良的性格(虽然有时特别耿)。还一并介绍了四皇子给他认识。 程莫尽后来知道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沈思不知道,于是乎还有了一句口头禅——我知道的就是比你多那么一点点~ . 寒暄后,程莫尽单独一辆马车跟在太子车驾后面,一同去往琉璃楼尝鲜。 楼中相遇2 .琉璃楼。 “客官请入座!天字十八号,二楼雅间三位!” 店里小二热情的招呼着这几位一看穿着不凡的爷们,把菜单放在桌上。“几位爷要点什么?” 沈谨坐在中间位置,沈思在右坐,程莫尽在左。七进七出站在门外。 沈思率先抢答,“来一个金玉满堂,再要三碗皮蛋瘦肉粥。” “好嘞客官,咱是吃了就走还是...” 程莫尽疑惑问道,“不走干嘛?” 店小二连忙摆手道歉,还要作势打自己的脸,“您看我这张破嘴话都说不明白。 小人意思是说,今日晚饭后戌时四刻会有四日一次的歌舞文乐表演,十分热闹。 您看这也戌时将近一刻,吃完饭也就差不多了。不如先把一楼待会儿看表演的位子定了?” 程莫尽点头,这是明白了。 沈思说道,“哥哥,你最近忙没好好休息,明日又无大事,不如今天看看这琉璃楼的表演?” 沈谨说,“你们说了算吧。” “你呢,程公子?”沈思用力给他使眼色。 程莫尽想了想,这样也好看看别人家怎么做生意的,便说,“那思公子说看,便看吧。一个位子多少银钱?” 店小二拿着茶水给他们三人殷勤地倒着,笑的满脸褶子。“不贵的,普通位就是站着的三十文一位,前两排的坐位稍加了价,三两一位。中途休息还可以回到您现在坐的屋子里来。” 沈思大手一挥,豪迈道,“好,今天我思公子就大舍财了!订上三个前排。你快去催促饭菜,我们几个有话自说。” “多谢爷了,小人不打扰您。”店小二美滋滋的出了房门口,替他们摆上了屏风。 沈谨实在乏累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凝视。沈思磕着瓜子欣赏着手里的菜单画样。 程莫尽走出门去倚着栏杆看着琉璃楼里人进人出,想学点什么。他突然看见一名紫衣男子相貌实在不凡,“诶,思公子,你过来看。” “怎么?有俊俏佳人么?”沈思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出门顺着程莫尽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七尺男子身着一身金丝白袍,外披一件绿纹紫氅,露额扎发,发尾随意拿发带打了个流花结,腰间白玉铃铛叮铃清响。 身后跟着两名女侍也算得上美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皮肤比普通人更白,显得唇间涂了胭脂一样红润。眉宇间透露着一丝漫不经心,嘴角勾起的笑更是邪魅至极。 一个男子断不能说,他有多倾国倾城。 但他,绝对称得上是 ——祸国殃民之貌。 沈思有些酸溜溜的说,“一个男子生的这么好看做什么。” 程莫尽撇嘴白了他一眼,“你看什么呢,我说的是他手里的翡翠戒指。” “戒指?” “是啊,刚刚他走过去时用手接住身边女侍递过来的手帕擦嘴,我就看见那戒指了。 那戒指是正绿色,颜色鲜嫩,质地在灯火照耀下有些偏黄,藕粉地,乃是实在的三分水秧苗绿。 要知道就算是皇室贡品里成色如此的,也是少之又少。” 沈思听得很认真,“那他一定是什么大人物吧?可我怎么没听说过京中有他这么一个玉面书生呢?” “我也不知道。”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那什么地,什么绿?” “你没听懂啊?合着说了半天白说了。”程莫尽转身往屋里走。 又马上回了头,小有骄傲的笑着说,“我知道的就是比你多那么一点点。”还拿出右手用大拇指掐着小指抖了一下。 “切,我迟早也知道。”沈思也走进了屋,开始品尝佳肴。 . 另一边。 “天字二号!贵客一位!”店里小二吆喝着迎接刚来就给了他二两赏钱的江闻。 待江闻落座后,小二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一旁牡丹回话道,“我家闻公子想尝尝你们的招牌菜。” “公子这一问可就多了,除了刚刚进门公子尝的雪花松点,本店还有刚推出的新款菜品金玉满堂,青梅花酒,边疆来的骆驼肉脯,还有...” 江闻举手示停,一旁的芍药会意说,“你不必再说,麻烦店家一样一份给我们公子送来吧。” 小二看着江闻如获至宝一样,双眼放着贪婪的光, “好的好的,小人这就去。来人,给贵客先上一壶好酒来!” 听闻这样大手笔的贵客到来,兰九娘亲自上阵,到了江闻屋内。 “公子,今晚我们楼中会有戏台美乐,亦有佳人献艺歌舞,公子是否有意加入此等盛会中呢?”说完谄媚的将一副暖香阁花名册放在桌上。 江闻看着眼前这位庸脂俗粉,轻启朱唇开口道,“知道了。这一颗金元宝放在这,剩下的我走时取,可行?” “行的行的,没问题。”拿着那元宝揣进怀里就出去了。 江闻翻弄着手里的花名册,哗啦啦翻过一遍就随手丢在一边。 “起的都是些什么破名字。牡丹芍药,还是我给你们取的好听,对吧?” “是,公子。” . 琉璃楼内,光影交错,美酒佳肴,花天锦地,座无虚席。 天字房内,二号正对十八号。 撤去屏风之时,觥筹交错之间,又将是怎样的巧遇。 文舟献舞 琉璃楼,暖香阁。 兰九娘看着手里的金元宝,格外高兴。 “你说什么?她还是没吃饭?” “是,兰姐。 一天了,她都不肯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油盐不进的,那贱人就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死撑着。” “死撑?药呢,上到脸上了吗?” 身旁大汉无奈道,“上了,她手被捆着也挣脱不了,只能任人摆布,伤都已好的差不多了。对她小人是好言相劝她也不听,恶语中伤也奈何不了她。” “奈何不了是你没本事! 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个劳力,没手腕的。我要是没这两把刷子,搞不定这样的丫头片子,主管的位子转个八辈子都轮不到我坐。” 香帕一挥,“走,看看她去。” . 房间里的陶文舟嘴角干裂发白,发髻散乱,额头出着冷汗,脸色惨白,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好困,她真的好困,但她不能睡,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这一天里折腾得够呛。 翻窗户,却发现都被封死,门口的大汉发现她试图逃脱又粗鲁地把她丢回房间里。打碎瓷碗,试图用碎瓷片试图割开麻绳,但又被进来给她送东西的人发现阻拦,还收走了所有桌面上摆着的东西。 陶文舟心想:自己绝不能就这么栽在那个兰九娘手里,替为自己求情的外祖不值,也替自己不值。 意识已经开始朦胧。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出路了吗? . 一盆冷水泼醒了意识模糊的陶文舟,她这个人的衣衫都被水浸透,门外传来的阵阵冷风更是刺骨。 “我说姑娘,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吗?我也见过顽固的,没见过你这样拿命抵的。听我一句劝吧,你就从了吧。” 陶文舟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干裂发疼的嘴,“你...” 兰九娘听不明白她说什么,凑过身子去,“什么?大点声音。” “你痴心妄想!呸!”陶文舟呲着牙用眼睛斜睨着盯着她,像是一只狼崽要嗜血。 被喷了一脸水的兰九娘再没了耐性,站起身来。 她使出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杀手锏,还没有哪个小姑娘不会犹豫的。 “你家里人希望你死在这无人知晓之地吗?无论他们对你好不好,都把你养大了吧。” 又在陶文舟面前来回晃着说,“把你养得,我看是白白胖胖又眉清目秀,小手更是柔若无骨。 你说,你是活着重要,还是死了再报答他们呢?” 兰九娘知道,这样流落在外的姑娘大多数会思念家乡,尤其家里人对着好的,更是割舍不下那份牵挂。自己就利用他们这样的心理,让他们非得在死和活之间做一个抉择。 好巧不巧,兰九娘这番话直接戳破了陶文舟的心思。 她从前便想好了。一坏是她平反不了,二坏是她负了外祖人情没平安活下去,最坏的就是她命陨京中再无人问津。 可如今被戳破的心情。 她就算平反不了,她就算负了人情,她就算命陨于此!自己唯一的心愿和遗憾也就是想……再看一眼父亲,送他临走之前最后一程。 是自己总贪得无厌,见了一面还不知足,可这心愿,却是在情理之中。 兰九娘知道,她犹豫了。这时候自己再抛出一些条件来,她就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姑娘,我也不问你姓名,也不想要你性命。这样吧,你还没有熟悉一下环境,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给你三日接客宽限。”说罢举起三根手指,根根分明,放在陶文舟面前示意。 陶文舟确实动心了。 她在贞洁和亲情的选择里徘徊不定。难道于自己而言没有一个两全之策吗?三日……我也未必能逃出去。 又猛然想起兰九娘说过的话: 除非你愿意伺候我们的客人,万一有人看中了你,给你赎身,我就放你走。不然,想都别想! 陶文舟灵机一动,故作可怜的说,“兰姐,小女子彻底明白您的意思了,但小女子今年尚小,不便接客。” 兰九娘心里得意,这小贱人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了。“你看着有十六七了吧?小什么?” 陶文舟脸不红,心不跳地谎报着年龄。“回兰姐,小女子今年十五未整,只是家里人养的好长得好而已。说到这更觉得兰姐说的对,自己不应该辜负他们的养育之恩的!” 说完就凑到兰九娘面前低声啜泣。 兰九娘知道她这是在博自己的同情,故意恐吓道,“那我留着你做什么?不如丢到江里喂鱼去!你放心,我绝不会放了你。” 而这正中陶文舟下怀,她哭得更加大声伤痛,“兰姐,小女不想死啊!小女会舞乐,还会书画,小女舞蹈很好,会跳惊鸿舞!” “惊鸿舞?”兰九娘有些心动,此舞可是难度系数极高,自己培养的舞女里没见过可以跳好的。若她真的会,她这么小,留一年先揽揽人气也行。 “你确定,你会吗?” “小女子稍作梳洗就可以向您展示的!”陶文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殷切的回答着。 “你可别想着跑!来人,把她带去梳洗,解开她手上的麻绳。” “是,兰姐,多谢兰姐。” 一个转身之间,感恩涕零的陶文舟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嘴角微微颤抖着露出一个逃出生天般的笑容。 这只是第一步。今晚,一定要有人把自己带走! . 兰九娘处理完陶文舟的事情又忙着招呼客人开始今日盛宴去了。 片刻之后。 “兰姐,人到了。” 兰九娘放下手里的茶,惊叹道,“我当真是没看错人!” 此时的陶文舟脸上淤肿褪去,肌肤如雪,吹弹可破。稍加修饰,眉目如画,在金丝银衣、玉珠步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美丽炫目。 兰九娘在陶文舟身周来回的转,心想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陶文舟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兰九娘身上的脂粉香味实在呛鼻子。 便半蹲着作礼道,“兰姐,那小女子就开始了。” 兰九娘也在陶文舟的提醒下坐了回去。“好,开始吧。” 面前人儿当真是舞蹈奇才,每一个动作都点到为止,不多余也不会不够力度。眼里还时不时抛出一个眼神让观众自己体会,回味无穷。 兰九娘看着看着觉得金丝银衣太过俗气,配不上这样惊艳的舞蹈和佳人。 “来人,把我放在库里的那套罗裳和配饰拿来。” 衣服她珍藏多年了,兰九娘年轻时也是一位优秀的舞者,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有一天可以看到有人穿着它,再跳一曲惊鸿。 “你就叫觅儿吧,就当是我辛苦寻觅来的人儿。一会儿你来压轴今晚的盛会,好生练习着,还有字画什么的,到时可能会有客人要求。 我有事,先去忙了。” “是,兰姐,觅儿知道了。” 兰九娘恋恋不舍的看着陶文舟,又吩咐人盯紧了她。 陶文舟先要来自己的行李,找到了那把短刀。她心中坚定,兰九娘心思不定,相信不得。 今晚若不成,明日一过,父亲去时自己也不再苟活于世。 琉璃楼内。 盛宴早已开始。 沈谨用膳时多细嚼慢咽,相比沈思和程莫尽吃的都要慢一些。 “哥哥,依我看,这金玉满堂也不过如此。”沈思擦了擦嘴,继续说,“你看这豆腐雕刻,多处用刀力度太大,破坏了原有的形状,明显不够细致,有一种粗制滥造的感觉。 还有这糖人,甜的过甚又粘牙,谁会爱吃这个。鲍鱼倒是很新鲜。 依我看鸡蛋羹应该再放低点,做花心状,豆腐雕刻成莲花状,豆芽就是花蕊,鲍鱼放下面做底,糖人直接就丢了不要。” 程莫尽看着沈思说,“你适合当个厨子。 但你说的好像很可行的样子,回头我和我们家后厨说说,弄一个花开满堂出来。” 沈思朝程莫尽挑了挑眉,“我觉得也是。” 沈谨还在干饭。 虽然沈谨容貌也不错,但两个人看得实在无聊,就先行去了一楼观看表演。 . 芍药在一旁对江闻说道,“公子,这是他们上的招牌菜,一共二十一道已经全了。” 江闻正夹起一块据说是边疆的骆驼肉脯品尝,“还可以。” 说完后自己斟了一杯青梅酒饮下。 二十一道菜,每道江闻就只吃了一两口。 “其实京中也不过如此,外州里也有这些吃食。实属有些无趣。” 一旁牡丹说道,“公子,他们口中说的盛会开始一会儿了,给您留了一排中间第一桌的位置。” “是吗,带着酒和那盘坚果,把菜打包带走,回去给侍卫们分分,我又没吃太多,他们应该不会嫌弃我吧?” 芍药回道,“公子,当然不会,他们怎敢。” “那就好,走吧。” 江闻刚走出屏风就看见对面楼上有个身穿正服,头戴玉簪挽冠的男子也刚好从屏风里走出来。 二人四目相对。 江闻没有动,上下打量着沈谨。 他的腰间玉牌纹路清晰,状似榆树叶状,难道是听闻中的太子玉牌。又看此人装束如此端正,面目无情。 和传闻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倒是一致。 他是太子?这么巧么。 他也在看自己? 沈谨也看见了对面的男子,行为举止都十分散漫,手上的翡翠扳指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三分水的秧苗绿,极其罕见。皇室里除了陛下,就只有太后手里有这样的珍品。 又见腰间白玉铃铛。 难道是江闻? 他回京没去给太后请安,没去准备第二日早朝却到这干什么? . 互相打量过后,二人早已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角色。 他们同时走到楼梯拐角处,沈谨看着对方淡漠一笑,“闻公子先请便。” 随后让出面前的楼梯来。 江闻闻言好笑,这样子,还真是和听闻的一样,一样的清心寡欲。 江闻的观星台早就和沈谨的荟聚坊打过交道,对方的名讳也早已烂熟于耳,只不过从未见过。 江闻说,“那就多谢谨公子了。” 擦肩而过之间,二人心中各自盘算。 江闻没有作礼,只是径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们各自身边侍从却看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芍药牡丹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王爷知道一个陌生人的名讳;七进七出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给一个玉面书生让路。并且此人还没有还礼,太子殿下也没有生气。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又马上跟上了各自主子的步伐。 . “哥哥快来,坐我旁边。”沈思招呼着朝楼下走来的沈谨,把沈谨的座位安排在了第一排第二桌最左的位置。 程莫尽则是坐在最右边。 “七出,现在什么时辰了?” 七出应道,“回公子,还有两刻就到亥时了。” “嗯,不算太晚。” 沈谨一转头又看见了第一桌的江闻在言语调戏身旁的侍女芍药。 脸色又沉了下来,心想:坐哪不好,偏偏是这里。 . 台上的戏曲节目过了一刻钟便结束了,台上兰九娘主持道,“感谢各位贵客能赏脸在我们琉璃楼吃饭,下面就是今日琉璃盛宴的压轴表演!” “有请我们的舞女觅儿为我们带来一曲惊鸿舞!” 台下掌声雷动。 许多新老顾客在议论着: “觅儿?怎么从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谁知道呢?但压轴的一定是个美人儿!” “惊鸿舞啊,琉璃楼里多年未见了!好像上次兰九娘舞此曲还是许多年前。” …… 只见一妙龄女子出场作礼。 身着朱红银丝白边舞裙,舞动起来十分轻盈状若花形,上身配桃红渐变色水袖。 面戴珠缀白纱,轻纱摇摇欲坠,全靠珍珠别于耳后支撑,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挽着整齐的双刀发髻,头戴一支银镀金点翠串珠流苏,耳缀金环镶东珠耳饰。 正巧微风不燥,少女乌黑的发丝被吹得微微浮动。“觅儿献丑了。” 说罢转身,乐声四起。 琴笛相并,鼓声作和,曲调由轻柔渐渐转向急促。 少女向上向下多次潇洒抛出水袖,又恋恋不舍般收回。腰肢纤细柔软,如柳条随风而动,脚尖轻点地,转身再次抛出水袖时,像是揽住了天上皎月般得意。 一次次旋转俯首之间,看向宾客,媚眼如丝,头上步摇流苏与耳上东珠不停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衣裙也跟着随风飘荡,绽放出美艳的花朵。 琴声悠扬,霁月清风。 佳人舞姿刚柔并济,步态轻盈,柔美妩媚。 江闻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舞姿。早就认出了陶文舟。前一刻还是卖画的怎么再见时就成了舞女呢,真是有意思。 沈谨看着美人起舞内心毫无波澜。 倒是沈思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入了迷。 . 最后一个动作前,笛声急促,鼓点如雨落下。陶文舟背身半蹲着露出半边面颊,用手轻轻摘下了面纱,起身转过,猛的把水袖抛出,乐声戛然而止。 回眸之间,惊鸿一瞥,看向台下。 . 论如此一瞥,又有几人可挡? 沈思举着茶杯的手当场停在了半空中—— 少女微微颔首,眼神澄澈透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手指修长,娇嫩的肌肤在灯光照射下好似吹弹可破。 她满眼的单纯可爱,又满身婀娜妩媚。 然后随着笛声再度响起,陶文舟一个举步大跃,平稳落地,最后一次抛出水袖再收回。 两度转身之间,砰的一声,楼中花瓣到处飘落。 沈思手中茶杯应声掉落。 第一排的宾客都闻声看向了他。程莫尽用胳膊猛的戳了他一下。 他这才回过神来,“各位,抱歉抱歉。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沈谨却默不作声:怎会是她? . 陶文舟就此收场,转身下台换下舞服。她很惊讶,太子竟然在,那天遇见的书生竟也在。 江闻抢画 盛典结束。 兰九娘又站了出来。 “盛宴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叫价时间。价高者可以让刚刚表演的姑娘随您心意点曲或者舞蹈写诗。注意只限舞女乐女,.妓.籍女子除外。” “我出十两让觅儿再舞一曲!” “我出十五两让她演奏乐器!” “我出二十两银子,让小云姑娘再弹一曲古筝。” …… 人群里议论纷纷。 这可让兰九娘心里乐开了花, “不必着急,二等座到小二那里写下即可,一等座的贵客直接写在桌子上的信条上即可。不要着急啊。” 芍药得到授意后,说, “我们家闻公子说,不论多少都会出他们所有人里最高价的两倍,把这个觅儿叫出来画幅画。” 这句话让正在写信条的沈思停住了笔,“我出他的三倍!” 众人哗然。 想要觅儿干别的事情的人都只好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程莫尽一脸茫然的看着沈思,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说,“你是疯了吗?你不是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攒最多一百两银子吗?” 沈思说,“你不懂。”然后一直看着换完衣服走出来的陶文舟。 “好,现在最高为二十两,两倍再三,就是一百二十两。请问这位公子想让觅儿做什么呢?” . 沈谨看向江闻,两人视线交织。 沈谨看着江闻,对沈思说,“我替你付。” 程莫尽更无语了。 江闻笑了,起身走到沈谨身边,俯身在他的耳边说,“太子殿下这是偏要和本王抢人了吗?” 沈谨也笑着说,“没办法,小孩喜欢。” 江闻立马直起腰来用右手食指指天,说,“我出……比他永远多一文!哈哈哈哈。”笑得十分张狂。 沈思噌的站起来说,“你怎的如此无赖!” 江闻回到座位吃着果子,不以为意。 “好,那便是一百二十两一文钱,来人,给觅儿准备纸笔!” “是,兰姐。” 沈谨面色阴郁,还是安慰沈思道,“无碍,一会我把她买下送给你作女官便好。” 沈思这才坐下,“谢谢哥哥。” 程莫尽给被气得不轻的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不明所以也不敢说话。 . 片刻后。 陶文舟回屋中换下了繁重的首饰衣物,卸下夸张的妆容。 整理完鬓发,配戴一支小型花蕊华胜,草草描眉画眼,淡淡橘红口脂抹唇,便身着一袭白色纱裙出现在公众面前。 兰九娘招呼着,吸引着已经开始流散的琉璃楼宾客注意,大家又看向了觅儿。 走到江闻面前问,“觅儿来了,那么请问闻公子想要觅儿作什么字画呢?” “就给本公子画一副,冬景吧!” “啊?这?”兰九娘为难了。 她虽然知道陶文舟会跳惊鸿舞,想必文笔差不到哪去。 但这冬景,雪花飘飞应是必有,但雪花本就难画,此时又非冬季,就算是文流之中画冬日景也大多是以朦胧美为主。她……能行吗? “您看,现在是秋日,又无鹅雪,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初学者,不如换了秋景?” “本公子花了这么多银子,就是来听你说废话的么?况且,本公子已经有秋景图了。” 说完眼睛弯弯笑着看向陶文舟,陶文舟也明白自己早就卖给他一幅《秋野云月图》了。 “兰姐,觅儿愿意作画。” 话语声毕,满堂一分寂静过后如沸水争相议论: “此女子不简单啊,冬景非常人可画的。” “刚只是看她生的好看,没想到竟然舞艺双全。” “琉璃楼真是什么奇女子都有!” “冬景图在文流大家画里都十分少见啊!” “她这么有才这么流落到这了?” “谁知道呢。” …… 兰九娘知道琉璃楼的声誉好坏都在她一笔之间了。 走过去贴着陶文舟狠掐了她左肘一下,“你仔细着,最好画好了,不然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觅儿不敢。” 随后兰九娘站到一旁用僵硬的笑容看着台下众人,眼睛时不时瞟一眼陶文舟到底画的如何。 陶文舟站定后,用左手挽起右袖角,手上指尖樱粉甲油还未褪去,提起笔来,轻沾粉墨,挥手作画。 画里先看一楼宇十分华丽,霓虹灯火,色彩斑斓,此楼占去半面规格,拿金边勾勒,时间不足便未能将楼中事物一一细饰精描。 陶文舟画完其他只留下雪花时,时间已过一刻又多,她突然停顿,像是稍作休息状。 但其实,她也不会画雪! 江闻抢人 . 陶文舟强装着面上平静,手心里早已渗出汗来。 不是自负,是自己必须逞这个强。 如果今晚就此别过他们二人这样的贵客,明天离父亲处刑就只剩下一晌功夫,就不一定有这样的人来,自己也不一定是客人讨论的中心。 不想赌明日,只求今朝。 . 所以她硬着头皮应了江闻那句话,构思过后先立楼台,后纹楼身,云月共出……最后便是雪。 雪... 自己跟随许多老师学过如何作画,技巧上的调色衔接、用笔用水、干湿画艺她都没有问题,也学了叶脉、松林、流水、裙摆等实物如何处理。 境界高者多为借鉴,虽未学过雪,但她奋力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名家画笔。 是了! 那幅赵大师的《沂蒙山下》。 沂蒙山陡峭,有冰河穿行,由下至上分了四季,春夏秋冬皆备:樱花、红莲、果园和... ——雪顶! 当即回想着画作中的雪花形态:多纷飞,大小不一,色泽偏蓝白。像是... “你干什么呢?” 兰九娘看着台下人有些都有了离开之意,出声道。 惊得陶文舟握笔的手一颤 ——纯白色彩掉落在五彩的阁楼上,正似那满天飞雪。 是喷溅法! 陶文舟回道,“小女子技艺不精,这便好了。” 旋即调色,将笔沾水和彩,玉手轻轻挥洒,纷纷点点白雪完结了此画。 拭去额头冷汗,作礼道。“兰姐,觅儿画完了。” . 兰九娘满意地看着手中画作,大喊一声,“冬景画成了!来人,挂起来。” 台下站客闻声赶忙凑到往前一点的地方观赏,一拥而入,生怕错过什么。纷纷惊叹不已。 沈思在陶文舟作画时站起来看着她下笔,那时便觉得,她的笔法很像自己那幅《河间舟云》,却不能相信,因为那幅明明是预选比的画,怎会出自一舞女之手呢?便没有作声。 别人厌了他还在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目不转睛,直到陶文舟画完。 一旁的沈谨和江闻暗中较劲。 沈谨正襟危坐,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本来打算亥时便走的他现在已经待到了亥时三刻。 他就是不走了,就当是陪着沈思。时不时看一下江闻。 江闻这边也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着,边喝边和牡丹芍药聊天打趣,偶尔起身看看陶文舟画好了没有。 这第三壶都快喝完了,江闻脸色也没变过。 程莫尽就比较可怜了。 他实在不懂沈思执着地要站着,也就罢了。那边一个什么闻公子还非让这个觅儿画冬景,真是好长的时辰! 沈谨屁股粘住了一样就是不走,面色难看,自己又不敢对这二位皇子多指使,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 太煎熬罢!!! . 兰九娘又走到江闻身边,“公子,画好了。” “哦?让...嗝...本公子看看。” 边走边对芍药说,“定是酒的过,有些胀气了,回去给我找点醒酒汤。” “是,公子。” 又对沈谨言道,“谨公子,思公子,一同...嗝...来上台看看吧?” 沈思当然是求之不得,对着江闻快答道,“那便多谢闻公子了。”然后迫不及待的走上了台。 沈谨刚想推脱,这下好了,只好向江闻作礼上台站在沈思身后。 “觅儿,给各位公子介绍一下。”兰九娘站在陶文舟身后勒令道。 江闻站在离陶文舟不远书桌右侧前,书桌另一旁是沈思。画则高挂于书桌后上方。 “是。” “公子们请看,此图为《月夜金楼浴雪图》,为冬景,画的就是我们这琉璃楼冬日将雪之景。 觅儿因未曾见过琉璃楼的冬景,便只能凭着想象作画了,有不足之处,望闻公子见谅。” “好一幅冬景!又好一个金楼啊。” 江闻鼓起了掌。 “本公子十分满意,放下来吧,本公子回家慢慢看。芍药,去。” “是,公子。”芍药向二楼挂画机关处走去收画。 江闻往台下琉璃楼门口走去。 . 沈思恋恋不舍地看着画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转过头叫了一声,“哥哥。” 沈谨明白沈思是想把陶文舟赎了身,稍颔首示意应允。 陶文舟看着江闻即将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他可以回头,他如此阔绰,一定也是个人物,或许能帮自己。 而太子那边,毕竟他就是丢自己出来的人,如果有选择,陶文舟更希望这个人是那闻公子。 她蹙眉看着江闻离去的背影,还想上前一步叫住他。 沈谨看破了陶文舟的心思,出声对兰九娘道,“她可有身...…” 还没说完听见一声,“这人,本公子要了。” 在陶文舟惊喜的眼神里,江闻回了头,说出了那句她最想听见的话。 她那张小脸上也露出了这几日里为数不多的笑容。 “哟,公子,您是看上我们觅儿了吗?”兰九娘走下台迎着回头的江闻。 兰九娘知道,他一定会给很多银子,但是看着觅儿还是觉得有些舍不得,毕竟她这颗摇财树只晃了一个晚上。 “公子,画。” 江闻左手接过画来,说,“是啊,本公子一想,这样美画出此美人手,不如直接把美人带回家,这样不是有更多的画了吗?” 左手拿画拍打着右手,他笑的很是妖冶。 “可觅儿今年还小,她...” “诶,九娘此言差矣!我可不是那种人,买她回去就是只为了作画的。” “是是,是小人心中狭隘了。那公子您打算出多少?” 沈谨在台上出声道,“五百两。” 兰九娘一张老脸五官都张得大开,“五百两?这位公子可是认真的?” 台下一直坐着快睡着的程莫尽也惊掉了下巴。心中感叹:沈谨真是有钱,见过有钱的,没见过这么有钱的,平时他那么节俭也没看出来这么有钱啊? “是。” 沈谨带着沈思走下了台,程莫尽也起身站到他们两个身边。 “一千两!” 又是那个右手指天的动作,江闻看着沈谨戏弄得挑了挑眉。 这也轮不到站不稳的程莫尽劝沈谨了,沈思出手拉住了沈谨的衣袖。 小声说,“哥哥,使不得。” 兰九娘惊得往后倒去,踉跄着扶住旁边劳力的手,看看台上站着的陶文舟,又看看这针锋相对的二位,只能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 江闻走到场地中央,沈谨也推开沈思的手走到江闻面前。 此时他们二人说话,只有彼此听得见。 “王爷,这是一掷千金求美人吗?” “太子又何尝不是?本王还以为太子殿下是传闻中一样的清心寡欲之人,如此看来,好像也不是。” “就当本宫今日欠了王爷一个人情,是本宫的皇弟实在喜欢这画,日后定会报答。” “画?你们抢的不是人么? 难道你们这些人连喜欢都要藏起来,偏爱都埋在心里,以证明自己的为人多么正直无私么?” “王爷随便怎么想都可以,本宫只替皇弟求一个人情。” “好一个随便啊!” . 江闻背着手,手拿画卷转身到芍药身旁,沈思二人赶忙凑上来走到沈谨身后。 沈谨出声问道,“闻公子到底意下如何?” 江闻已然没了笑意,他最讨厌这样的人,太子又是宿敌,而他不想给的缘由是:自己看中了的东西,就算扔了也不会让别人抢走。 江闻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然,谨公子如此诚心实意的,这画,我送你。” 沈思大喜,得到沈谨授意从七出手中放下五百两银票到兰九娘手里,对江闻说道,“多谢公子了。” 兰九娘却有些不舍:明明是一千两的,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 “不不不,思公子,我说的可不是这位美人,你听清楚了吗? 是,画。” 江闻摆手说完两三步走到沈谨面前,把左手里的《月夜金楼浴雪图》用力推到沈谨怀里。 大声说,“思公子真是大方,五百两一幅画啊!”众人起哄着。 沈思气恼,用手指着江闻道,“你!你在咬文嚼字!” 江闻走上台,边走边说,“本公子说的极其明白,也是谨公子所说所求的,是你听不清楚,还怪我咬文嚼字么?” 沈谨放下沈思举着的手,把画给了程莫尽。看向台上那紫氅身影。 “那便多谢了。走,我们回家。” 沈谨脸色十分难看,眼神里暗含狠戾,周身边的空气都快要凝固。 江闻今日哪是是非要陶文舟不可了,他就是要与沈谨这个人抢! 七出给了兰九娘一百两银票当饭钱。随后七进七出跟在沈谨身后,程莫尽拉着沈思走出了琉璃楼大门。 风波平息 . 江闻上台握住陶文舟的手腕,说,“丑丫头,又见面了。” 陶文舟看着眼前人,眼里含泪,挑眉故作轻松地回他,“好巧。” 把陶文舟带下台,满意的看着沈谨一行人离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兰九娘奉承的说,“多谢公子了,让小人多赚了些银钱,这是觅儿的行李。您的金元宝值一千两刚好,还有一些.....” 旁边的劳力把一个包袱递给了陶文舟。 “牡丹,算好账,再拿出三十两来赏给这侍奉过觅儿的劳力们,让他们记住我这闻公子的名号。” “是,公子。” 牡丹又给了兰九娘三百两银票。 劳力们都很高兴,齐声道,“多谢公子!小人们记住了!” 江闻拽住陶文舟的胳膊走出门去,身后跟着芍药牡丹。 他那神情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护着自己刚得到的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贝一样,拉的,那么牢。 兰九娘在身后呼喊着,“闻公子慢走啊!”心里期盼这金主还能再来一回琉璃楼。 陶文舟知道自己这次,赌赢了。心里觉得:无论江闻是如何之人,又将如何对待自己,也比在琉璃楼的境地要好。 .王府马车。 江闻右手支着脑袋,左手修长的指尖拨弄着陶文舟的发丝。 “你的真名不是叫觅儿吧?” “回公子,不是。” “多大?” “十五。” “谎话精。” 江闻松开玩弄发丝的手,双眸微眯看着陶文舟深呼了一口气,让陶文舟察觉了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的五根手指慢慢的依次敲击着车窗。“你觉得我是稀罕你的身子和画,才把你买回来的吗?” “小女子不敢妄加猜测。” “本王今日,偏要你说出口。” 王? 陶文舟心中一惊,如今京中赐府封王的皇子可是一位都没有!再看手中翡腰间铃,他是……他是……那个人人畏惧的前朝王爷——江闻! 江闻以手段毒辣,生如鬼魅而性情多变被称为“江绝”,谐音“爵”字,意为绝魅、绝情、绝命! 自己真的是未曾想,刚出贼穴却又入狼窝。 “小女觉得,公子是为了体面,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不愧是大家闺秀,替自己开脱都这么委婉。” “小女子,哪里谈得上什么大家闺秀呢?公子说笑了。” 江闻拿起身后的通缉犯画像,一字一顿地说,“陶,文,舟?” 陶文舟霎时慌了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还…… “你也不必担心本王对你做什么,但有一点你是说错了,本王就是贪图美色,不过本王眼里你并不够美。” “民女谢过王爷,王爷说的是。” “你还挺多才多艺嘛,能歌善舞的。本王就是看对面的人不顺眼,竟敢觊觎本王看上的东西。 所以,你现在……应该怎么讨好本王,求本王保着你呢?” 说罢便把画像塞到陶文舟手里,用手把她的下巴挑了起来。 “民女...实在无以为报,民女...” 陶文舟思衬着到底给一个什么样的条件他会满意。 芍药出声打断了她,“王爷,王府到了。” “那你今夜好好想想吧。本王也累了,早些休息了。” “多谢王爷。” 府内女官丁香端来了一杯醒酒汤,江闻喝下后就去明月殿休息了。陶文舟则被安排到了一间小阁侧房休息。 . 路上,沈思虽气愤,但看着沈谨脸色沉重,刚想道歉,沈谨就上了车驾。 在车内命令七进道,“让程莫尽自己回去,顺便把四皇子也送回去。回东宫别苑。” 沈思的话就默默收了回去,上了程莫尽的马车。 程莫尽还没从刚刚大手笔攀比中回过神来,就看见沈思进了车里。 “你怎么上了我的车?” “他有些不快,没多说,让你把我送回去。” “哦,那倒没问题。” 程莫尽转身大声问车旁侍从说,“现在什么时辰?” “回公子,已是二更里了,快入夜了。”说完便退下了。 “哦,那谨公子这是忘了宫门关了吧?我们到酒楼早就戌时了,你那时就回不去皇宫了。你原本是要住东宫?” “现在也是要住东宫。不是他忘了,只是有些心情不好,不想听别人和他说话坐他车罢了。” “喔,我本来说让你住我家好了。来人,改道去东宫!” 沈思用手锤往车座道,“今天那个闻公子真是惹人厌烦,说好了的事情却在话语里打迷糊。” “人家确实是财大气粗,你一年攒的才差不多和人姑娘一个价。 我以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掷千金’,今天算是见识了。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谨公子这么有钱呢?” 沈思闻言作势要打程莫尽, “你居然还夸他?!” 程莫尽连忙躲过,“我怎么是夸?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我只是感叹而已,感叹!” “你也说我听不懂,你也说,你也说……” 沈思每一拳都锤在程莫尽身上,没有很重,只是撒着心里的气。 “你又这样,又这样,一不高兴就打我,那女子又不是我要送到别人手里的,是我们太穷没办法呀!” 沈思住了手,呼哧呼哧的, “你怎么穷啊?你家不有个摘月楼吗?按今天这消费水平,你家也有不少钱吧?” “我怎么知道啊,都是我爹在管,我爹说让我先成家后立业,这不还报名选比了吗。” “你,你愚钝!我不跟你说了。” “我还不和你说了呢。东宫还有多远到啊?” 一旁侍从回道,“回公子,还有一个街口就到了。” . 东宫别苑。 沈谨正坐在书桌前,默然翻看着面前礼部最后誊写的三份名册。 “殿下,已至三更了,明日还要上朝,还是早些休息吧。”齐是端着手炉对沈谨劝道。 “你下去吧,今夜我在书楼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等齐是遣散了所有人后。 沈谨独自拔下头上玉簪,摘下正冠,解开腰间玉带,脱下外氅,身子轻快了一半。 走到窗前,半倚着窗,任冷风拂面。看着挂在天上十六的圆月,却没心情细赏。 他走得有点累了。 他不想去想如何解决江闻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和麻烦,如何把荟聚坊的事情理干净。 不想去想陶文舟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会如何,又怎么把她从王府救回来。 不想去想那选比大典,朝堂上有那么多的狼豺虎豹、互相勾心斗角。 也不想再去想有多少人对他这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他好累,真的好累。 陛下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也是万民的君主,自古君王多无情,又怎会在他面前流露心迹,轻抚他的发梢呢? 比起他不爱他,他更愿意相信他的父亲不是不想安慰,而是不能。 朋友? 沈思心里装不下事情,自己也不忍心打扰他这份年少轻狂,天真烂漫,什么事也不会告诉他,不想他也变成一个争权夺势的小人,像自己一样。 程莫尽一介草民,不是沈谨看不起他,而是他确实没有这个资历和能力与沈谨一同承担。 孤独,弥漫在空气里,愤怒,掩埋于回忆中,怨恨,都种在心底。 他不喜不悲不怒,一身傲气,直直立在那风口浪尖之上,任世间百态变幻无常,许久未动。 江偏偏是只猫 翌日一早。 江闻已经去上了早朝,陶文舟还是没醒,她这两天实在太累了,府里的人也没管她一个不知名的。 “喵!” 陶文舟挣扎起身,眼神惺忪,突然看到身旁床上有一只花斑猫。 “啊!” 花猫被她一吓钻到了被褥里面,从陶文舟胸前探出一个小脑袋,好奇的看着她。 “怎么会有猫?” 伸出手试探性的摸了摸它的头,小家伙配合的摇了摇耳朵,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整只猫趴在了她的身上。 “呼噜~呼噜~” 小猫甚至惬意的打起了鼾。 她用轻柔的动作抱起它:先左手环住它的前腿下周,再用用手托住后腿。 猫尾很长,来回低晃着,好像在表达自己的喜欢,慢慢在陶文舟怀里安睡起来。 江闻一进王府就听见一声尖叫,推开陶文舟屋的门,看见的却是自己那只向来傲娇的猫安睡在衣衫不整的陶文舟怀里。 “偏偏?” “嗷呜~” 猫蹭了蹭陶文舟的胳膊,还是不肯离开这温柔乡。 江闻黑了脸,心想道:你还是独独喜欢劳资的那只江偏偏吗?! “偏偏?它是王爷的猫吗?” 陶文舟发声问道。却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未洗漱,而且自己还要求江闻下午允许自己出去见父亲,慌忙道, “王爷请先出去吧!小女子懒惰,还未梳洗!” 说完将猫放在了地上,把自己牢牢裹在被子里,花猫抖了抖身子,跳到了窗台上,低头舔舐着自己的前爪。 江闻心里很不平衡,冷声道。 “谁稀罕看你?梳洗完立刻到书楼,见我!” “是,王爷。” 陶文舟应声答过后,却看见江闻还是没有离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江偏偏!” “喵呜~” 猫很识趣地快速跳到地上,蹦到了江闻肩上,还扭过头恋恋不舍的看着陶文舟。 江闻瞪了一眼陶文舟之后,把猫单手拿下来抱在怀里走去了书楼。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说完带着身旁的丁香和芍药离开了。 . 书楼内。 江闻捧起江偏偏的肉脸狠狠揉搓。 “嗷~嗷呜~” 猫伸出前爪想要阻止他这种对猫的暴行,但并没有把利爪露出。 江闻指着猫鼻子痛骂着,质问着江偏偏: “你不是只喜欢我吗!” “嗷?” “你不是只在我怀里安睡吗!” “嗷呜?” “别人碰你一下你不是就要抓花人家的脸吗!” “呜?” 江闻每说一句,江偏偏就应一声,一人一猫,江闻怒气持续输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嘭!” 猫没有被吓得四处逃窜,反而讨好他似的在书桌上来回打着滚,露出身上最柔软的小肚皮,眼神极其无辜。 “喵~” 江闻看着此刻的江偏偏,实在发不出火,撸了撸猫下巴,听着它满足的呼噜声,轻声道。 “算了,念在你这么多年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份上,我原谅你。江偏偏,你记住,不能有第三个!” “啊哦~” . 门外丁香禀报道,“王爷,决明大人前来谢罪。” 江闻把猫放在窗台上,神色恢复常态,江偏偏也立马趴了下来,眯着眼睛像极了江闻。 “让他进来。” “小人知错,请王爷责罚。” 决明单膝下跪,拱手作礼,神色凝重。江闻却疑惑。 “啧……本王好像不记得你犯了什么大错?” “额,禀告王爷,昨夜里决明并未按照王爷旨意陪王爷一同在琉璃楼用膳。今早也未及时归府。” “喔,为什么呢?” “王爷昨日命决明前去置办十出宅院供门徒使用,决明心急,在王爷吩咐过后便去寻觅,却在中途得知鸪野堂有一门人马遭遇蹊跷楼死侍暗杀,我方伤亡惨重,于是慌忙带人前去善后,今早才办妥。 做之前却没有禀告王爷,小人一错,没有遵从王爷指令,小人二……” “别说了。” 江闻面如寒冰,眼中敌意四起,抬手缓慢地摸着猫身,以极度低暗的声音,慢训。 “蹊跷楼?她沈凝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图动我鸪野堂的人!” 案下决明已经渗出冷汗,他知道,江闻动怒了。 “是本王太久没对他们用手段,觉得本王太沉溺于声色犬马,他们就以为本王没有那个实力了吗?笑话!” 江闻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又带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对决明说。 “决明,你没大错。下去领一百针扎吧。还有,观星台我已经选好了地方,择日把安顿在旅馆的人放进去,再从库里拿四千两买三处最繁华地段的二十平小屋,作为揽星点。 把买宅院的钱追加到一万两,三日内把人都给我安排好了,将功补过。决明,本王怎么会真的怪你呢?只是可惜你没看见昨夜美景,快去吧。” 说完,神色自若。像是刚刚没发生过这些,没听见过决明那些话。 “是,王爷。” 江闻杀心已起,谁也收不住。 观星台性质与荟聚坊大致相同,都是其主人暗中设立的,也都是特殊买卖的场所,只不过荟聚坊只在京中,观星台多在外州开设,几乎垄断外州黑市市场。揽星点就是收集情报、杀人买卖和寻觅稀奇武器珍宝的受理点,与荟聚坊小巷点意思相同。 除了观星台的星卫外,就是鸪野堂的人过来帮手完成顾客要求。江闻这些年大部分的钱财都来源于此。 蹊跷楼则不然,其光明正大的做买卖,珠宝首饰分三等:一等是一层真正买卖珠宝的地方,二等是在和掌柜说了“蹊跷楼中蹊跷语”此暗语后方可投书。三等则是事成之后自来缴纳余下钱财或是其他东西,言之“蹊跷夜中蹊跷人”便可拿出投书。楼里百名杀手,不做别的买卖,只杀人。 这些年三家井水不犯河水,江闻沈谨更是给沈凝的驭云庄布料生意全部让了,让她的对手只有一些商人。 书局钱庄既是沈谨先开在京中,沈凝便也不插足。 外州黑市生意本就都是江闻的,沈凝时不时介入他忍了。京中沈谨的荟聚坊更是改到每月初十才开,也忍着沈凝。 二人却未曾想,她如今飘飘然忘乎所以越发猖狂,更是动到了江闻鸪野堂里,明面上并不参与的人身上。 “沈凝,长公主?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是在拿你的人老珠黄和两个少年正好的盛世遗孤斗么?” 江闻只觉得她贪婪,不知足。走到窗前,从猫的前面举起它两爪来左右摇晃,脸对脸努着嘴对猫道, “她是不是不自量力呀?偏偏~” “喵!” 猫转了转墨绿色的眼珠,无语地拿后脚踹着江闻的手示意他松开。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放开奋力反抗却没有抓他的猫,任它跑出屋里。 ... “你怎么又来了?” 猫跑出去后没人敢管,也没人能管它,任由它到处跑窜。而它又跑到在明月侧殿等候江闻处理决明事情的陶文舟身旁。 “喵呜!” “姑娘,王爷召见。”丁香道。 “这便来。” 江偏偏就眼看着她走掉,一直不停地叫唤,发现此举无果后便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孔母令蛊 . 陶文舟跟在丁香身后走着. “丁香姑娘?” “小人在,您有什么吩咐?” “这猫?” 陶文舟看着身后慢悠悠跟着的花斑猫:它全身背部都是黑尖灰毛与白色相间,背脊和面颊可见少许金色条纹,腹部翻过来时白色居多,但也总体也只是只白灰相间的渐层花斑,不是什么名贵的猫,怎么会在王府? “回姑娘,这是王爷的爱宠,名为偏偏。是王爷许多年就养着的了。” “喔。” 江闻为人如此,只要他喜欢,估计养只老虎也没什么不行,何况一只猫。 “王爷,人带到了。” “你先退下吧,让她自己进来。” 丁香转头向陶文舟道,“姑娘,请。小人告退。” 吱呀...... 陶文舟推开了江闻书房的门,空气里都是熏香的味道。屋里很暗,像在傍晚时分,窗旁都拉了纱帘,窗外景色便只能看个朦胧大概。 江闻就坐在书桌前写着些什么。 “民女陶文舟见过王爷。” “起来吧。”江闻停笔,把笔随意搁置在一旁砚台上,抬眸却看见那只猫又跟在她身后默默趴着。 醋意大发。 “陶文舟,本王突然觉得你死了更合适。” 陶文舟简直不能再惊恐了,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怎么......“民女惶恐!”陶文舟急忙跪在地上,“民女不知道做错什么事惹得王爷不快,但民女祈求王爷不要杀民女。” “喵!” 江闻朝着叫出声的江偏偏翻了一个白眼。“本王逗你的,起来吧。” “多谢王爷。” “说说吧,本王一个元宝换来的你,是不可能随便把你放走了。可你戴罪之身,叫本王如何是好?总不能白白护着你吧。” “民女昨夜也为此事思虑,自认为受恩于王爷,却无特长本领可助王爷一臂之力,深感愧恨。所以民女还请您对民女要求!”陶文舟又跪在了地上。 “本王说么?要你做本王的妾你乐意么?” “民女......” “不对,你此等大家闺秀,怎么舍得自己做妾呢?杀了你就可惜了本王的银钱,那...” 阴影里的江闻看着陶文舟脸上变化的悲喜神色,觉得好玩儿极了,伸出右手食指轻点着下巴,皱眉装作思考,但心里却是喜欢她这个人的。 “你比本王身边任何一个贴身女官都丑,但比他们每一个都有才、特别。看在江偏偏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就当了它的贴身女官吧!如何?” 陶文舟看着身旁呼呼大睡的花猫,觉得这个结果怎么想都出乎意料,一只猫? “给猫?” “对,也等同本王的。你不知道吗?这只猫是本王前些年特地收来的,当时因为它只喜欢本王一个人,别人摸一摸它都要弄死别人的神态,这才留下。既然你是它的例外,本王也给你这个例外。” “是,小人谢过王爷和...江公子。” 陶文舟昨夜真的懊悔极了,知道江闻身份以后,没有一刻不在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在街上吃那一顿饭,而不是去找自己的小舅舅顾和定商量对策,非要逞强。如今这苦果算是吃着了,苦的不能说。 “嗯,还有,本王要你随时待命听本王调遣,跟着鸪野堂门徒学药,没有本王旨意不得擅自出府,做得到吗?” “王爷的意思是,让小人跟着王爷办事吗?”陶文舟心里大喜,如此一来自己便更有机会接近真相,去替父亲平反。 “不是,明天本王会亲自找一个新身份给你,那时你才算跟着本王。不过前提是,你要在体内种下一只蛊,此蛊名为孔母纹,母蛊在本王手里,你将来翅膀硬了不听话,本王就折磨这母蛊,你会感觉全身骨缝如纹裂般撕裂,你可愿意?” 陶文舟没半点犹豫,“小人愿意!” 江闻对于她这种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姑娘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有一点惊讶的,但转瞬即逝。转身按下书房暗道按钮,从其中一个柜子的顶层中拿下一个手炉大小的红色琉璃器皿,走到侧室。 “过来,坐在床上。” 陶文舟从命,走过去时看着他手中的通体白嫩的两条细长虫蛊,有些害怕,一时恶心想吐。 江闻关门,把琉璃缸放在一旁,右手拿起一把短刀,左手拿着纱布轻轻擦拭。 “脱了。” “啊?” 江闻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故意一脸坏笑地欺身向前,靠的越来越近。 逼得陶文舟连连后退,她都能听见他的喘息声。直到后背靠在了墙上,她泪都要被逼下来了,“王爷...” 江闻一下子起身,整理衣衫道,“想什么呢?把左肩露出来,好种蛊。” 陶文舟背对着江闻乖乖把衣衫解开,露出左肩。 “嘶......” 刀快速划过,一行血出现在陶文舟雪白的后背上。 “疼吗?” “还好。” 陶文舟的脸已经煞白了,紧攥着的拳头指尖泛白。江闻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用左手撑开伤口,右手放下刀打开琉璃缸,先往器皿里撒了一些药粉使见血兴奋的蛊虫安静下来,随后从其二选出了那只头上有纹的蛊虫,放在陶文舟背上,让它沿着陶文舟的后背慢慢爬行,又快速盖好母蛊。 子蛊接触到血的那一刻,像是被突然唤醒了一般,贪婪的吸吮着血液,猛的植入了陶文舟体内。 “啊!” 江闻拿针缝上了伤口,擦了擦满肩的血渍,抹上些许药膏,拿新的纱布想要包住伤口,陶文舟握住了他想从胸前游过的手。 “王爷,这个小人自己来吧。” “嗯,以后每天晚上过来,本王给你换药,随便检查你每天的学药成果。” 陶文舟边整理衣衫边回道,“是。” 江闻并不是只因为她有外貌才艺这些外在东西这么做,也不是因为江偏偏,私心和她身上的确不凡骨相才是他的理由。 七进没有骗沈谨,不凡骨相,沈谨也早就明了,他们不要她,不过是没有江闻这样的私心与大胆。沈谨遇见懂他的心思的陶文舟没有心软,也不想为了她多生事端,多冒一次险罢了。 泪洒刑场 . 江闻和陶文舟一同出了暗道。 “王爷,小人还有一事相求。嘶...”身上的伤口一说话就往外渗着血,陶文舟用右手颤抖着扶住左肩。 “用完午膳再说吧。” 江闻说完,俯身抱起地上的猫,搂在肩头准备离开。 “王爷,是很重要的事情!是...是小人当下再不能推迟的事了!” 江闻舒展筋骨,抿了抿嘴,惬意地摸着怀中猫。他早就看穿了她——眼前这个身形消瘦、年纪尚小的谎话精。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午后你父亲处斩的事情么,跟了本王,你以后你求别人不要太多次,也别这么可怜,一无所有的样子。不是大事,本王有空,带你去。你记住,有些人永远比你想到的多。芍药!本王要用午膳。” “是,已命人备好。” 江闻转身离去,只留下陶文舟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么说,他不止早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还知道自己当时流落酒楼的原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义无反顾的选择种蛊......他什么都知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赎自己回来,貌、才、骨相或者就是要和太子抢,无论自己以后如何,他早就愿意给自己一个实现心愿的机会,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蛊,不过是他为人处世的方法而已,谁不怕自己选择的人会走呢? “陪本王用膳,快点出来。” 江闻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在陶文舟耳里如同天籁,陶文舟回过神,还是有些忌惮,但也怀着之前没有的感动,向他走去。 “小人来了!” . 坐在前往刑场的王府马车上,路途颠簸,震得陶文舟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 江闻看了看她,一把拉过她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王爷,这不合规矩。” “你是什么人?和本王谈规矩。” 江闻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是啊,自己是什么人?此时此刻,她不是大家小姐陶文舟,也不是外州随便一家的小女儿,不是罪臣之女,也不是酒楼舞女,种了蛊所以连女官也不是。自己确实什么也不是,不好挣脱,便任由他抱着了。 “王爷,到了。” “你还要走进去看吗?有本王在,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了,只...只远远地望上那么一眼,怕爹爹看见了小人现在这个样子,就生出悔恨来,不愿意走,多出些不必要的遗憾。” 陶文舟戴上面纱斗笠,在牡丹的搀扶下,站到了刑场的外围。车里江闻看着她一步一顿的动作,没由的烦躁,拿玉铃铛一下一下拨着玩。 “时辰到!押案犯陶世忠及其家人!由太子殿下主持刑法!” “太子?” 陶文舟不停往观刑台那边走,踮着脚想要用眼睛印证是不是真的是他。 是他。 他不是说爹爹本无垢吗?他不是说也在等天明?怎么...亲自主持这刑场了呢? 太子也看见了那抹身影和她身后的马车。四五日之间,陶文舟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比初见消瘦了不知多少。 江闻真的喜欢她?还亲自带她来看。也是,这世间能看出自己心意的女子,又怎会是凡物。江闻比自己,确实多一份大胆。 陶文舟再没看太子,将头扭到一旁,掀开面纱偷偷看着,台上那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父亲,气已若游丝,还要被人骂被人唾弃,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陶文舟只能自己对自己哽咽道。 “爹爹,女儿来送您了。这也是女儿最后一次是您的女儿了。” 令人唏嘘的是:刑场之上,陶家满门不过父亲一人! 太子丢下令牌。“太子令,斩!” 监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只留一地鲜血,尸首被拖去乱葬岗。陶文舟的手死死抓着栏杆,泪肆意倾洒。 “诶,下雪了!”“是真的。” “快看呐,下雪了!”“还有三四日才立冬呐!” 人群里发出对于秋雪的惊喜之声,纷纷用手接住这下得不大,轻轻柔柔飘在手心的小雪。 陶文舟也伸手接过一片,雪花片刻便融化在炽热的手心。“是苍天也......看不下去了吗?”看着落下便化为无有的雪花,犹如此刻自己,再看父亲尸骨未寒,发誓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探得一个天明! “走吧,牡丹姐姐。” 太子看着漫天飞雪中渐渐离去的背影,自问道,“江闻,会让她如何?” . “回家吗?” “王爷,小人...没有家。” 江闻意识到自己戳中了小人儿的痛处,拿手摸着下唇,思考着如何哄哄她是好。本想说一句本王也没有,想了想又觉得她一个女官,自己想这么多干嘛。责令侍卫道,“回王府!” “是,王爷。” 明争暗斗 傍晚。 东宫别苑,书楼二层。 “究竟还要本宫怎么让她?”沈谨看着荟聚坊门徒执行任务回报的信纸,本在侧室用晚膳的他,停下手中动作,将此信足足默读了三遍: 昨夜蹊跷楼突袭我坊第四门乔四娘门徒,十人未生还。 十人?他并未将纸揉作一团,而是起身走到烛火前,轻举信纸,燃其一角,静静看着它被红火吞噬,最后只剩下一片似有若无的灰。 “去查,观星台有没有相似事件。” 七出回道,“是,殿下。”说完匆匆离去,急忙着人去小巷点收集消息。 “殿下,粥要凉了。” 沈谨半面回首看向红木小几上,那七寸米色白釉碗中已半凉的清粥,面如冰霜,心中淤愤之气怎么也止不住的,挥袖直直把碗扔到了地上,摔了粉碎。 “殿下息怒。”众人齐声惶然作礼。在得到齐是示意后,普通宫人皆退下。 “她插足京中黑市,本宫让了!她要垄断那布料生意,本宫也让了!朝堂上的文乐案以为本宫是傻子看不出吗?她以为,如今本宫于她是养虎为患么?自作聪明!本宫不过不想引起太多纠纷,只想留住当今平衡之态罢了。 要是真的想碾死她,也未尝不可!亦有何不能?而她反倒日渐蹬鼻子上脸,愈发无法无天,她以为,她仗的是什么势?!” 沈谨胸腔来回起伏着,怒拍小几,怕是动了心气。屋内无人敢言,静谧如水。 沈谨稍作停顿,忽觉自我表露太多,是最近让自己担忧心烦的事情太多的缘故罢?摇了摇头,揉了揉紧皱的眉,长舒一口气,稳步走往书房,面色安然。“方才是本宫失态。齐是,收了吧,没胃口。” “是,殿下。”七进跟着沈谨来到了书房,半晌七出也得了消息赶来回报。 “殿下,据小巷点门徒回报,观星台那边近日也有一批即将进京的人马被蹊跷楼突袭,死伤惨重。而且......还是鸪野堂的人。” 沈谨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拿起旁边冬青釉盖碗茶杯,浅啜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 心中暗疑:沈凝到底要干什么?都动到那群人身上了吗?药堂门徒,那可是明面里不属于江湖的清白人。本宫的亲姑姑,这是要改了当今格局,倾尽全力施压给本宫与江闻么? 江闻现在刚到京中,还在整顿,不好对她发难,说是下马威也说得过去。可我?她明知我与江闻素来结怨,京中与外州生意不好做,多有冲突,却偏偏把我们两个都得罪了个干净。 难道她是想三人互咬......彻底打乱这局原本安平的棋么,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七出,把财账上抽出四千两给了乔四娘,让她好生休顿,再各拿两千两给其他四门让他们增进人手。七进,最近的任务也挪到其他几门上,她四门徒也不必外出,把齐是齐错给本宫立刻叫来,去办吧。” 七进七出齐声回道,“是,殿下。” 片刻后。 “齐是齐错拜见太子殿下。” 眼前二人一起,可以说是沈谨手中除了荟聚坊第一门门首外,最锋利的一把快刃。二人作战时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单独看时武功也毫不逊色于七进。 “起来吧,本宫命你们今夜三更前去蹊跷楼,作二等客人,进楼随意诛杀其杀手一人,再砍下其掌柜一条胳膊复命。知道二等暗语吗?” “蹊跷楼中蹊跷语。” “去吧。” “是,殿下。” 二人起身纵跃而去,于房上越,轻功点瓦,片刻便不见影踪。 .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湖中亭。 长公主虽然嫁给了何丞相何言知,感情也算得上不错,但何纪安总归不是她亲生的,是他亡妻的孩子。她自认下嫁本就心有嫌隙,又有一个野孩子来。 长公主生下何纪柔这个小女儿后,二人多因政事在家中争吵不休,沈凝心里多少有点芥蒂,她便搬离了丞相府,独自居住在长公主府。 一来方便她打理生意,不必两处奔波,二来一些妃嫔旧臣也好直接过来拜见,不必经过何言知。 身旁侍卫首领石桥前来汇报道,“殿下,事情都已经办妥了。观星台的鸪野堂少说死了不下十五人,伤了的也不在少数。荟聚坊这边,小人昨夜带人突袭了在外的四门门徒,共十人,没留下活口。” 长公主掩饰不住眼里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握着青花茶杯的手高兴得也有些颤动,拈着兰花指拿手帕擦了擦嘴角。 起身看着石桥,用一种含着一点欣赏的眼光看着他,柔声道,“你办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是,殿下。”石桥说完也看了一眼沈凝,眉目传情之间,暗送秋波,其因不言而喻。 回过头来,拿起镜子看着容颜渐衰的自己,手指轻抚过已多白发的鬓角和面颊皱纹,“还是不再年轻了。” 摸着眼角细纹,心想道:本宫还是老了,每天想想还能活多少年竟也成了一种习惯,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无味的日子,将过且过。从前那伏于母后膝下言笑的好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也是因为老了,本宫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如此生活二十年后,怕自己的骨灰就那么埋在随便一处选好的皇家墓地里,一辈子啊,就这么没了。而本宫绝不能让这样的人生上演。 本宫要拼出去,先是江湖势力,再到朝堂斗争,母后没完成的意愿,女儿替你!绝不能这么算了!拦路的野狗们,都要狠狠地一点一点绞死! 沈凝面部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表情,似笑非笑的,似怒非怒,怅然若失又些许得意。 日入时分。 江闻送陶文舟回了王府,只命她好生歇息便乘车去了宫里,给他的母后萧文文问安。 路上,江闻并未展露出一丝的怀念和盼望,萧文文于他而言,也曾扮演过母亲的角色。 那是很久以前,久到自己那时未记得亲生母亲的样子,萧文文那时好像便在了。她会在他床边抱着他,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骑马摔下轻伤的他,她会买来民间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他开心...... 那样鲜艳温暖的日子急停在他八岁那年,先帝崩逝。 那日他还在书桌前拿着手里新鲜不久的医书兴致勃勃的读着,一旁常进宫问病的沈玉手持一把象牙柄梨花面的团扇,遮面浅笑着他书痴,年幼的沈玉是常常如此叫他的,他却不恼只顾笑。 可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愈发急促,江闻再抬头时只见一宫人疾步闯入,一把掳走了自己去见萧文文,沈玉慌忙追他被门槛猛的绊倒,回忆里她手中象牙柄怦然落地的声音,清脆无比。 后来的萧文文,整日念的想的不是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而是满嘴满心地日日念叨逼问他,到底要不要那他根本没想过的皇位,以及关心着自己萧文文这个名字何时可与先皇后并位在册。 她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快,一下子离得江闻无比遥远。 这时他说,“我不要!”他幼小的心灵只想那个爱自己的人赶快回来,可越想抓住的,越是得不到。如手中流沙般,往日的萧文文彻底消失散尽。 她如愿以偿的用自己哥哥的兵权压制得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沈政屈服,成为了沈政继母,中宫皇后,并且丧礼一过她就是新朝太后。她忽略了那个角落里的孩子,还一个人孤零零的惧怕着、惶恐不安着的江闻...... 他走了,去跟着药师学医,去江湖学道,虽然初到外州总会被人嘲笑谩骂自己是棋子,害怕、孤独里江闻也独自成长为一个只听到名字就会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而萧文文这个他看到就会心痛的人,在光阴流转里慢慢老去,隔年回来看她时江闻总是冷言冷语相对,却总舍不得太无情于她。 江闻不想再回看自己的惨淡童年,揉了揉出神半晌早已干涩发酸的眼睛,终止了万千思绪。 “王爷,该换乘轿辇了,后宫多处不便马车行驶,王爷也知道的。” 一掌事宫人在江闻马车前询问着。 “决明,什么时辰了?”江闻在决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边上轿辇边问道。 “回王爷,已然日入一刻了,戌时宫门便关了。” “不用你说,本王知道。去太后宫里。”江闻左手覆额,闭目养神。 “是,王爷。起轿慈宁宫!” 慈宁宫内,太后欣喜若狂。 “什么?闻儿昨日到京,今日便来么?难为他有心,平素向来淡漠的,让哀家反倒有些惊喜心悸了。” 刘姑姑赶忙递上一碗安神茶来怕太后一时过于激动,出什么差错。太后接过茶,抿了两口,快步走到正殿坐在了正座上,提前遣散了众侍从,也好讲话。暗自想着江闻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自己体虚不能生育,这一辈子,他可是自己唯一抚养的孩子,也是唯一的指望。 喃喃自语道,“一年未见,也不知道他如何模样,是否瘦了?回京中常住,是不是就可以常来看看哀家?” 刘姑姑看着太后满眼期盼,犹豫再三却不忍说什么打破太后的遐想。王爷如何对太后,刘姑姑再清楚不过。 话语间,只见远处一轿辇落停。 “定是闻儿!”太后半探身子,往那张望,又整了整衣衫,看着那人儿走进,才坐定不动了。 江闻身姿挺拔,步伐悠然向主殿走来。一身白鹤黑袍,披了件薄绒外氅,头上罕有的挽起了冠发,不过是玉清莲花冠,也不必配簪。 江闻神色自若,上前作礼道,“臣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快起来吧,赐座。闻儿最近过得怎么样?可有刁难之人?” 太后的眼神落在江闻身上一刻不敢离开,怕错过什么。可江闻只在起身时看了她一眼,便拿起身旁茶杯,只看热茶何时凉。 “未曾,太后不必忧心。臣以后驻京每月都会来慈宁宫请安,太后也不必询问。” 太后不自觉尴尬,如此多年她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不断问着,江闻也不厌烦,她问便答。 “玉儿最近也在慈宁宫,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她还是那样总病着。你不是小时候最喜欢和她玩了吗?” 江闻思索片刻:沈玉?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却也不想从萧文文这得了消息。“回太后,不必了,怕是臣一身寒气逼人,惹了她喘疾复发。” 太后又问了他第一次早朝怎么样,告诉他了笼络着的许多朝臣名姓,又问了问他的计划,江闻只是应了记下,并没有多说自己的打算。 茶终于凉到可以喝了,江闻端起手中的珐琅彩盖茶杯,慢喫桂花茶。 “闻儿可是已经到了道法之高境?母后看你发冠已然是玉清莲花冠了。” “回太后,是,不过不敢称高人,只是略有小成罢了。” 说罢,放下手中空杯,起身作礼道,“太后,时辰不早了,宫门即将关闭,臣先行告退。” 太后还想挽留,走到屋门口,“既然时辰不早,你今日不如在慈宁宫休息吧?你的书房没人碰过,还是那样。” 江闻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没有转身。站在院中背对萧文文,语气倒是温和了一些,“太后快回吧,天冷。臣是外臣不便留宿,臣告退。” 坐上轿辇,江闻瞥见太后又走到了宫门口,望着自己远去的背影。像当初自己望着封后典礼上逐渐远去的她。 选比开幕 九月廿一,辰时仅差一刻。 皇家方舟围场旁骁骑营侍卫持刀戟站立两侧对面而立,内是比赛场,早已有宫人肃立等候,身后是布置好的排位休息场地,红瓦白墙头上旌旗蔽空。 围场一旁瑟鸣楼身覆红灯彩缎,二层都是皇亲国戚的位子。一层通了瑟鸣楼后院侧门:院中前来观看盛会的朝臣富商,迫不及待的走路从瑟鸣宾客侧门凭身份入场,在院中热情攀谈着自家孩子如何之好。 院子大的有约一亩半,几十间小阁,几处山水园林如画,宾客如云,蔚为壮观。 入口处,重兵把守,十处记录名册的木桌旁分立了共计六十位宫人。寻常百姓不可进,却也都跑出家来张望着看,万人空巷,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首入场车驾之间:圣天子卤簿,五玉辂当先,车驾鸾口衔铃,五扇玉屏轻纱。皇后太后重翟随其后,金丝银纹,绣紫络带,领皇室女眷乘木红平罗小轿。太子乘四驾金边耀叶,铜宝珠顶,领亲王等皇室金辂。驷马高驾,好不风光! 主街外等候的,都是朝臣车驾或二马油画络带,或雁翅木刻,富裕商人驾一马锦缎纹绣,亭底红髹,寻常人家便是竹蓬栈车。 “锣鼓十一!圣驾至!万民朝拜!” 仪仗走到了入口处,轿辇中的贵人们陆续都站立车驾之旁,入口处的士兵宫人也把书桌早早退到一旁。 皇亲国戚、后宫嫔妃、朝臣百姓、士兵侍从闻言皆跪拜或俯身作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沈政回头走到太后的身旁,对中郎将说,“让众民子快平身吧!”中郎将应后,声如洪钟地宣告恩德。 “万民起身!” “多谢陛下!” 一宫人片刻后从入口处扯下了牌匾上的红布,挥手空中一抹亮红。 “辰时到!选比大典正式开幕!” 锣鼓喧天中,众人熙熙攘攘,争相庆贺着这祖国的盛世大典。皇家仪仗从入口掉头往宫中回返,皇家众人陆续进了门。入口处的士兵宫人也回到各自岗位上开始查问来者,勾选名册。 “皇室册,大公主沈楚!一号位。” “皇室册,五公主沈瑶!二号位。” “皇室册,皇太子沈谨!三号位。” “皇室册,王爷江闻!四号位。” “皇室册,二皇子沈意!五号位。” “皇室册,四皇子沈思!六号位。” “皇家册毕,封!” 宫人之后把其中一份皇室册交给了礼部尚书保管。 位子是一排东西排位共十五人,侍卫东西而立,南北两侧共四十排,足可纳下报名之人全部还有许多富裕。 “京中册与外州册开始报道!” ....... 报了名的皇室子都做到了方舟围场的排位休息处,沈谨看着身边江闻坐定后便开始喝茶吃果,看着入口的人逐个坐到位子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十分恣意,沈谨自己便扭过头命七出把诗文拿来读一会,不再看他。 二层楼中。 “怎么沈凝没来?她是前朝长公主应当看看的。”太后坐在皇帝沈政左侧,询问道。 沈政回道,“大概皇姐是觉得今日只是单纯念名字,领排位,分了文武两种选择,过于无趣所以没有来罢。” 右侧的皇后林晴剥了些橘子,递给了沈政,“陛下吃些橘子吧,妾尝过了,很甜。”“多谢爱妃。” 身后文妃祁巧看着眼前这一幕,揪住了手中锦帕暗自吃醋。 萧贵妃倒是不以为然,起身给太后缓缓倒了一杯龙井茶。“姑母,这次王爷是否打算娶个正妃呢?” “哀家不知道,他总是不告诉哀家这些。”太后耸了耸肩无奈道。 沈政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哦?总觉得他还小,可一看皇弟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岁了。” “是妾多嘴了。” 萧贵妃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太后摆了摆手,“无碍,哀家早已习惯了,皇帝,你可要寻一门好姻缘给他。” “朕知道了,太后。” 皇帝沈政和后宫嫔妃坐在一起,看着楼下才子佳人各自入了排位,在座位上或读书、或出神、或与自己同行之人谈论问题,十分满意。 “真是年少气盛,一代青年啊!” . “外州册,余舟!三百零一号位。” 沈思本走到沈谨位子上趁没开始选文武臣子,与沈谨谈笑风生干扰他读书,笑眼盈盈,可当他听见这名字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准备低头继续说话时,他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沈谨看他不对劲,也抬头看去 ——陶文舟?! 更名改姓 在陶文舟在刑场见到父亲最后一面那天夜里,晚膳过后,江闻召见了她。 明月殿。 江闻躺在榻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好似醉的不轻,手里拿了一鎏金暗花酒壶,问,“伤口恢复的还好吗?”然后又闷了一口壶中苦艾酒。 陶文舟站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作礼道,“回王爷,小人才疏学浅,对于伤痛并不自知其恢复程度。” 江闻眼神迷离,脸颊泛红,单手转着手中酒壶,任酒水撒了满身,“那你替本王把那桌上的夜光杯拿过来罢。” 陶文舟看着他神志不清,便去听命拿了递到他手里。江闻一把抱住陶文舟,随手扔了酒壶夜光杯,把头埋在她的右肩。 陶文舟刚想挣脱,忽觉肩上湿润,他竟哭了么?“我,我说的是我想!叫你......阿舟好不好?” 鬼使神差一般,陶文舟扶起他来,应声道,“好,从此是你唤我阿舟。” 江闻眼中流下一滴泪来,含糊说着,“你知道我不会醉的一塌糊涂吧?那天琉璃楼,我看着你作画喝了三壶梅子酒,我也没有醉......” 陶文舟顾不上称谓,可能是家人离去的伤怀,看着他如此眼里不自觉含了泪,“你今天又是怎么了?” “你也没有人爱了,我也早早便失去了,最惹人厌的是我曾经拥有过。” 江闻倒在榻上,闭着眼睛用手摸索着从塌下拿出一罐药膏来,死死拉住陶文舟的手不肯放开。 陶文舟自顾自说着,眼泪随着坠。 “原不是苦艾酒烈,是君心苦醉,岁月长似江流,何必虑其不遇良人伴你?” 江闻忽而起身,已是明眸清亮,启唇道,“今朝酒不醉人,人自醉。” 见江闻醒了酒醉,陶文舟连忙拭泪起身,却发现江闻的手还一直拉着自己。“王爷,你......” “过来,本王要给阿舟上药。”江闻用力一转,陶文舟便背身坐在了塌上。 陶文舟默默褪去衣服,江闻看见了早已和残血融合在一起的纱布,怪自己叫她晚了些。“会有点疼。” 缠在左肩的纱布伴着轻微的撕裂声被江闻拆下,丢在一边青花瓷盆水中,陶文舟右手捂胸.发出轻.吟的声音忍着阵痛。 江闻拿起一旁青釉瓷罐,也不管里面的药多金贵,剜了一大块出来抹在陶文舟背上。 丝丝凉意从背部袭来,还能感受到江闻手指的粗糙,但伤口处的疼痛瞬间好受多了。 帮她缠好纱布后,江闻倒在榻上,“好了,明天就能拆了线,后天你就能行动自如,一切如常了。” “多谢王爷。”陶文舟站起来整理着衣衫。心中明白今日江闻这是进宫见了太后,他也是遗孤,不过是忠烈之后,与自己是天壤之别。但他若愿意为友相伴,自己也定不会拒绝。 . “阿舟,你知道本王在想什么吗?” “回王爷,小人不知。”陶文舟转过身来,看着榻上的江闻。 江闻起身走到陶文舟身边,“没人明白,本王自己也不知道。以后你回本王阿舟,本王想你做那个永远不会离开本王的人,好不好?” “阿舟不明,为何偏偏是阿舟?” “理由太多了,最要紧的说便是,你很笨,笨得要命。你和本王很像,经历、性格、处境,还有那只猫也是。你又不那么像别人,你和那些女官都不一样,不只是你大家闺秀见识多本领多,本王不过是偏偏欣赏你罢了。” “阿舟好像明白......” 江闻嗤笑一声,又拿起酒壶来。 “本王原是听闻,人过的越浑浊,越喜欢干净的东西,比如阿舟你。 他们又说人极孤苦时,便有一个人的出现会陪着你渡过去。本王觉得那个人或许是你。” “阿舟......应该明白了。如果可以,阿舟会的。”陶文舟此时心中除了共鸣之外仍有一丝畏惧的心理,不敢对他的问题妄下定论,毕竟他喜欢谁都有可能在下一刻改变。 . 江闻吹着窗边冷风,神色完全如常一般,“那么谈谈你以后吧,有什么想法吗?” “阿舟妄图......可以有个身份。”陶文舟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吞吞吐吐地。 江闻回身坐在红木圆桌前的方凳上,“不用妄图。你知不知道李易安大人的文贴?” “阿舟略知一二。” “那好,本王便与你对诗罢!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对过诗,陶文舟心想:他是在说我家破人亡,父母离散么? 江闻继续轻声读着,“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二人四目相对,先慌了的不是陶文舟,而是江闻。他立马别过头去闭上了眼,趴在桌子上装醉,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情感。 问道,“咳,你可懂本王意思么?” 陶文舟小心翼翼的说,“阿舟猜测,或许是阿舟从前生活美满如今却只能落到如此地步,但物是人非,事情已然过去,顾好当下么?” 江闻抬头,“是个大概了,可本王最喜欢的是‘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这句,有闻有舟,本王说本王帮你去看双溪,让你这舴艋舟载的动许多愁,如何?” “多谢王爷,阿舟愿意!” 陶文舟当即下跪于地,不论江闻是什么原因、什么故事让他决定拿这样的机会给自己,自己都感激涕零。 “还是那句话,要永远陪我。起来吧,你说本王给你安排一个什么身份,进京常驻好呢?” 江闻揉了揉太阳穴,思考着外州进京的名氏:弘农世家杨氏?扶风世家马氏?曲江世家张氏?.........要家世清白而且与自己有交情,最好是人员稀少些,日后少生事端。 那新郑世家余氏侯爵与江家恰好有交集,而且人员稀少只有一门,刚好。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余氏如何?” “可小人之前的名字......”陶文舟站起身来,神情有些黯然。 江闻却觉得她此刻有些不知足了,自己或许应该严厉些罢。 面色一凝,眼色肃然,慢声质问道,“你在和本王谈条件?别以为本王非你不可。” “阿舟不敢!” 江闻起身向榻上走去,“不要太放肆了,本王赏识你是一回事,你什么态度是另一回事。”然后双手放在脑后靠墙,看着她。 “你不需要这个名字就算了,在鸪野堂当一辈子药徒吧。” 陶文舟挪移着双腿爬到塌前,极其慌乱,“阿舟知错,阿舟愿意,真的愿意。请王爷开恩,阿舟以后都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行了,你姓余,名......舟吧,留一个字,是本王喜欢这个舟字。以后你就是徽州余氏爵家里的小女儿,本王安排好会告诉你的,你也该知足了。” “是,阿舟谢过王爷。” . 翌日午间,陶文舟就接到了一份自己作为余舟的生活环境和父母兄弟名单,要求她熟练记住: 余舟,余家二女儿,并无封号。 父亲宁远爵曾任北疆副将军早逝,母亲爵位夫人贺湘,长姐余茶郡主嫁到南疆。兄长余鸣二十有八,继承伯爵位于肃州任都尉,供养全家,不常回京,早已成家,妻柳青,膝下并无子。 这次余舟进京投靠旧交江家所出的王爷江闻,参加选比大典。 “选比大典?我竟然可以参加?” 一旁丁香回话道,“余小姐,您当然可以参加。小人告退。” “余....么?”陶文舟看着面前的纸心里五味杂陈。是自己苦苦寻求的结果,但是感觉又那么讽刺。 但自己的内心定是要坚韧起来的,还是最初的初心和使命,为了全家在天之灵,自己定要一人咬牙撑下去。 . 江闻这二日都在安顿鸪野堂的门徒,和观星台的事务,给阿舟上药也交给丁香去做。 选比前日,江闻才匆匆回到府中,看望阿舟。“准备的怎么样?” 余舟伤已然好了,一袭银边浅黄色纱裙灵动可爱,穿了件白色银纹外氅遮避风寒,头梳单刀髻配一支羊脂白玉笄,清新脱俗,珠翠耳坠,莲步轻移,美眸顾盼生辉,举止大方得体。 俯身作礼道。 “小女余舟拜见王爷。” 余舟登场 选比大典巳时一刻。 余舟折纤腰以微步,婷婷向排位处而来,发挽双刀髻配一对珠缀碧玺花卉流苏簪,交领上襦百褶裙,三色印花双绉缎白裙不及足面,未披外氅仅着一浅蓝黎锦外衫。 丹唇外朗,绣花袖口里一双细手拿着一把骨柄粉红绸团扇,戴白玉镯,腰间系着一块萱草花玉佩。 淡淡看了一眼正坐的沈谨与旁边惊异非常的沈思,便视若无睹地走过他们面前,将扇子落之位桌,于位中坐定。 她刚好坐在了南排位场对面,北排位场第一排三百零一号位,正对江闻。 “皇兄,是那日舞女觅儿?” 沈思怔愣着,将目光从坐定的余舟身上收回,摇晃着沈谨的肩膀问道。 “你自去问她。” 沈谨低下头不再理会沈思,心中早已料到是江闻在从中作梗,买通了礼部官员在外州名册上加了这么一笔。 “哟,四皇弟这是急匆匆作什么?”二皇子沈意拦住了正要上前询问的沈思。 二皇子沈意一身墨绿长衫,外披紫貂大氅,手扶腰间金带,正冠金簪。菱形脸上唇薄如纸,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眉眼带笑,大声调笑着沈思。 “臣弟想去看看那旁谈论些什么,劳请二皇兄让路。” 沈思低头向他作礼,在他人面前,收起了平日与沈谨的玩闹任性。 “哦?什么谈论也叫我听听看个新鲜罢?”说完便要硬拉着沈思的左臂,沈思急忙挣脱无用,沈意一意孤行偏要去余舟方向的排位看看。 这时一旁看戏的大公主沈楚站了出来走到二皇子沈意身旁。 大公主沈楚一身浅灰紫色云锦外衫,直领纯白上襦齐腰裙,挽单刀髻配金镶玉石点翠簪,方脸一双丹凤眼,举止投足大方得体,是为八面玲珑。 “二皇弟,四皇弟,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必如此教人看了笑,丢了皇家颜面呢?” 他们身后的五公主沈瑶身穿桃色衣衫,流云髻上单一支琉璃花簪,见此景后也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沈思立马甩开二皇子沈意的手,作礼道,“皇姐教训的是,四皇弟这就回到座位上去。”随后愤愤然回到座位端起青花瓷杯猛灌一口茶。 二皇子收敛一些调笑的表情,一手背在身后,对大公主沈楚道,“皇姐,不过是皇弟们打闹罢了,你大可不必担心什么。”随后也了坐回自己的排位。 “那便是好的,”大公主沈楚从始至终带着三分笑意,和气无比,转身看见五公主沈瑶站着,便连忙说,“五皇妹快坐下吧,站着作甚?” “是,皇姐。”大公主握过五公主沈瑶的手,二人一同回了相近的排位上,笑语盈盈。 . 江闻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而是对着身旁认真看书的沈谨,吃着果子颇有兴趣笑道,“太子这是什么诗,此页足足看了一刻钟,竟一页未曾翻过?” 沈谨恍然回神,立马合起书页递给七出,看向江闻,“李易安大人的诗词选罢了,是本宫读书不认真出了神。” 看着江闻已经不再理自己,心想: 江闻到底要干什么?把陶文舟变成了余舟,还明目张胆的来选比!虽说逃犯画像多不切实际,可刑部的人难不成认不出来她吗?“余舟”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余舟,又会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自己没给她的,江闻给了,难不成真是要算作自己亏欠她的吗? . 想着实在不对,便以游览名起身带着沈思走向余舟排位。二皇子也不便阻拦太子殿下,大公主沈楚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听五公主沈瑶说着话。 沈思已然迫不及待,“余小姐,请问你是哪州人氏?” 余舟停止与其他女子交谈,闻言转身拿起木桌上骨柄粉红绸团扇,轻遮面颊,作礼道, “拜见太子殿下,四皇子,小女余舟乃肃州人氏,家兄宁远爵,不常回京。” 沈思看着面前这张脸,明明是舞女觅儿!“不常?你可曾去过琉璃楼?” 余舟低头不看他们二人,俯身轻侬软语道,“四皇子大抵认错人了吧,我此前从未入京。” 沈思太不可思议,却毫不怀疑眼前女子的话,小声道,“怪事,我见了鬼不成?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啊皇兄!” 沈谨看着眼前精心装扮的余舟,出声问道,“宁远爵女,你可曾封号?” 余舟答得不慌不忙,“小女年龄尚小,未曾,但长姐已封号清茶郡主并与南疆一王侯联姻。” 江闻预备的看来是很周全,连与何人联姻都记得清清楚楚么?余家这么落败,又是偏远地区的伯爵,竟也能被他笼络收买,让家中多出一位次女,江闻在外州可真是手眼通天啊。 “无事,本宫只是问问,未听说过余氏一族罢了。走吧,沈思。” 沈谨转身离开回了排位。沈思三步一回头地看着与旁人谈笑风生的余舟,落了座却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京中册毕,封!” 门前的人流量渐渐少了下来,大多报了名的京中册、外州册人都已入座。 “外州册毕,封!” 太后因身体劳累早已回宫,只剩下皇帝沈政和后宫妃嫔以及一些皇亲国戚还在二层观赏。报名的才子佳人也都有些乏累了,可瑟鸣后院里人群仍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故热度不减。 “九月廿一,巳时四刻!选比人齐,共四百二十一位,开文武册!” 入口处的宫人们将书桌收走换做三个大箱,士兵横站一排控制人员出入。 才子佳人听闻此言,纷纷回到自己的排位上去。皇帝沈政也拧了拧自己的眉心,站起身来,由皇后作陪,扶着栏杆往下看。 只见包围着南北两个排位场的士兵队列整齐,全部齐步撤出到后院、入口和白墙边上持戟分立。众青年少女都放下手中物品,拿起木桌上的木质长方形号码牌,静静等待着宣告。 礼部尚书盛临持册缓步走到南北两场相夹的空地最中央,宣告道: “众子安好,本官为此次选比大典的比赛部分全权负责之人,现由本官为众子宣读本次选比文武选科规则! 一、众子持排位号牌按顺序于本官所站地介绍自己。 二、介绍后于入口处文武箱中投入自己的号牌,箱有文臣子箱、武臣子箱和文武兼备箱,众子自行选择。 三、选文臣子,或文武兼备者,明日,即九月廿二立冬日辰时前入座!选武臣子,或文武兼备者,九月廿五辰时前入座! 四、请自带午间饮食,可于每日午时四刻在瑟鸣后院桌间饮用。 五、今日午后日映将公布三箱名册。以后六日皆张贴每日排名榜! 六、选比第七日为结束之加比轮,请众子斟酌后选择是否前来! 众子可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选生明白!” 随后,士兵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持戟而立。众子按排位号顺序出场自白出门选箱,坐自家车驾离开。 . 大公主沈楚满脸和气,微微笑着,大气端庄,缓步上台柔声道,“众子安好,我是大公主沈楚。”随后走向入口投了文箱。 五公主沈瑶终究是他国冷贵人的孩子,在这大场面里少了许多底气。颤颤悠悠走上台来,拿一把玉柄白面梅花团扇半遮着脸,轻声道,“众子安好,我是五公主,沈瑶。”随后快步下台投了文箱。 沈谨一脸肃穆,稳步上台,背手而立,启唇道,“本宫是东宫太子,沈谨。”出了门投了文武兼备箱。赢得一众喝彩。 江闻看了看他这不苟言笑的样子,轻抚发梢,整理衣衫,慵懒散漫。嘴角带着一抹邪笑,张开手中随便哪里得来的一把檀香细拉孔雀戏菊折扇,恣意道,“本王是王爷,江闻。”随后轻收起手中扇,眉眼弯弯抱了一下拳,似是心情大好。出门选了文武兼备箱。也得了喝彩但不比沈谨多。 二皇子沈意站在台中央一脸傲慢,双手扶着腰中金带,大声说道,“众子安好!我是二皇子沈意!”然后大步下台选了武箱。 四皇子沈思一身湛蓝蜀锦制圆领广袖袍,胸前一块鹤戏白莲绣,衣领袖口也皆是白莲样式的绣图,头上白珠银冠配了银簪。沈思一手背后,一手在前,面带笑意十分诚恳地说,“众子安好,我是四皇子,沈思。”然后跑到门前快速选了文箱,怕沈谨等自己会着急。 . 随后,有身着一身淡黄绣云衣衫,灵动小巧的少女,“众子安好!小女是礼部尚书女,盛怀雨。” 有一脸娇羞但十分自信的粉衣轻纱的黄花女,顶着脸上两朵红晕选了文箱,“众子安好,小女王怀淑,是礼部王主事女。”众人议论纷纷,这个王主事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胆小如鼠。 震惊众人的是只选武箱的将门虎女,“小女郑真真,家父骁骑营都尉!” 有举止得体,温婉大方身披金边白氅的商女,“众子安好,商女费琉。” 有穿了一身蓝灰圆领袍头戴金簪的富家子弟,“在下商子费然,众子安好,刚刚那是在下姐姐。” 却也有十分朴素憨厚的富家子弟,穿了一身浅绿立领外纱衣配檀木簪,一字一顿说话的,“众子安好,在下商子程莫尽。” ....... 轮到余舟时,所剩人已无几,陛下和众人皆已离去。 她清步慢移,一手拿了粉红绸团扇骨柄上端,一手用排位牌抵住下端,圆脸微微颔首,让人对她的朦胧有种好奇心,“众子安好,小女余舟,家父为上任宁远爵。” 说罢兰指捻扇,转身离去,直接投了文武兼备,轻风吹裙,摇曳生姿。众人惊叹之余,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谁的一见钟情 王府车驾中。 江闻脱了外氅,把玩着刚刚富商之子费然送给自己的檀香细拉孔雀戏菊折扇。“不错,是把好扇子。费然姐姐是费琉?决明,琉璃楼是他家的?” “回王爷,是。我们观星台也是买的他家庄园。” “喔,有钱人。” 费然这小子行事作风十分少爷做派,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其姊费琉则截然相反,端庄的很,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江闻坐在轿子里实在无趣,一时睡意昏沉,便斜靠在位子上睡着了。 “王爷,午时一刻了。该用午膳了,还要等着余小姐吗?” 轿子里迟迟未传出动静,决明了解江闻不过,知道自家王爷又睡着了。便示意芍药上前询问。 芍药进了车驾。 “王爷,已午时一刻,该用膳了。” 江闻睡得昏昏沉沉,意识不清,起身揉着前额,“阿舟呢?” “余小姐还未......” “阿舟在这,王爷。”陶文舟提起那白色印花百褶裙,进了轿子。芍药识趣地退到车外命车夫驾马回府。 江闻整了整衣衫,问道“今日可算顺利?他们问你,你可对答如流么?” “自然是没有挑出毛病来的,他们还未问及小女原是哪里人氏,只问了现居。其他众人听了这样的身份,小女又总遮着面容,没人问起陶文舟三字。 连....小女舅舅顾和定,也没有看见小女。”余舟放下手中团扇,安静地坐在江闻左侧。 江闻斜靠在一旁,看着余舟。“你今日妆容不错,本王最喜欢你穿白裙。 明天的一轮作诗你应该没问题,但是本王要求你一定要出众,最好可以引起陛下注意,这样就可以彻底摆脱你罪臣女的身份。明白?” “阿舟明白。” “今天下午好好准备休息吧。”江闻说完便不再看她,掀开车窗帘布看着窗外风景。 . 五公主沈瑶在投箱后并没有走,而是在瑟鸣楼二层看楼下的人,像是在寻觅谁一样。 是刑部员外郎顾和定,虽年岁略长,却身姿挺拔,文质彬彬,刚刚都在闲谈,只他一直在读书。 五公主羞涩的笑了,想着回宫去告诉母妃冷贵人自己的想法,毕竟自己一个外族生的公主,配一位员外郎也未尝不可。 回宫后,她脸上带着少女独有的粉嫩羞涩,脚步轻盈畅快,轻声呼唤,“母妃!瑶瑶回来了!” 屋内榻上躺着休憩的冷含香冷贵人连忙起身,“瑶瑶快进屋来罢!外面风凉,小心得了伤寒。” 五公主沈瑶坐在冷贵人身旁说着那顾和定的英俊多姿,看着女儿情窦初开的样子,笑得冷贵人连忙拿了把白地彩绣花蝶团扇捂着脸。 “母妃,你笑什么那?”见冷贵人这样,沈瑶更扭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羞恼的别过身去了。 “我高兴啊,我们瑶瑶公主看上了一位自己喜欢又刚好可以互相配得上的翩翩少年郎!母妃是真的高兴。” 说完,把别扭着的沈瑶扯过来,语重心长的说,“是母妃拖累你,没能有个好出身,嫁不了高门大户,也嫁不了王侯将相。但是母妃绝对不希望你被送去边疆联姻,明白吗?” 沈瑶看着面前母妃一脸叹惋的神色,安慰道,“没事,母妃,瑶瑶从不怪你,瑶瑶觉得母妃是世界上最美丽有趣的女子了!瑶瑶能嫁到哪里去是命运也是缘分,只盼望那个人,会是他而已。” 冷贵人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肩膀,十分欣慰。 . 大公主回宫后萧贵妃早就在那等候着了。“楚楚,今日可有相中的公子?” 大公主矜持地笑了笑,回道,“母妃,女儿很是犹豫,因若是嫁了世子侯爵,便要离开京中,嫁了寻常家又觉得没能为萧家出一份力来,真是主意难拿。” 萧贵妃扶着大公主沈楚坐到榻上,“不要紧,离了京也可以常回来看看,喜欢的人只要你喜欢便嫁了吧。” 大公主沈楚笑着摇了摇头,“母妃,您可以这么说,可是太后那里便不好交代了。楚楚还是尽可能选一位两者兼备的人吧。” 萧贵妃黯然神伤,自己的女儿总是这样多思多虑,连婚嫁也要再三斟酌。 大公主沈楚轻轻拍了拍萧贵妃的背部,“母妃,没事的,我看蜀州江平爵就不错,还有京中户部侍郎单如皎,年纪轻轻就是侍郎了,也很不错。” 萧贵妃看着沈楚,“那单如皎家世好像是单中丞和兵部尚书之妹的孩子,一下子掺进去在朝中多支持太子的两个人,你嫁过去会不会遭到冷落?” 沈楚莞尔一笑,“我们谈这些还太早,人家万一心有所属呢?明日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再说吧,母妃。” 萧贵妃握住女儿的手拍着说,“也是,也是。” 江湖纷争四起 东宫别苑书楼三层,午膳后。 “殿下,荟聚坊小巷点那边传来重要消息,说观星台,有动作了。” 七进前来禀报。 沈谨一晌的劳累,午后难免有些困意,还是坐在红木书桌前查阅着近几日荟聚坊报上来的买卖申请和杀人投书。 “有动作么?说来听听。” 沈谨并未停下手中动作,通过了的盖了私印放在红木书桌左上等着给了门徒察看再烧毁,不许可的便直接烧在了焚炉里,初十以前没接到邀请函投书人自会明了。 “回殿下,据门徒所述,观星台设立在王府后街一处庄园,原是商人费节的土地,足有五亩,亭台楼阁皆备。揽星点也设置了三处,皆于京中繁华大道,虽小但客人往来人流颇多。” 观星台这是要插足荟聚坊在京中的生意么?沈谨放下手中墨笔,用右手拿着玉面折扇一下一下拍在左手手心。 七进继续说着,“其鸪野堂药徒门徒也在前几日纷纷入京,据荟聚坊统计,王爷买下了不下十处宅院以药堂之名开设鸪野堂,百姓也可听病问医。再就是......观星台的星卫动手抢了长公主一批进货的珠宝首饰,约莫万两,护送的商人却一个没杀,只是受了些伤。” 沈谨站起身来,拿指节刮了刮眼眶,收起自己的私印,“江闻也是懂规矩的,清白人一个没杀,这是在暗讽长公主碰了他鸪野堂的药徒罢。可前一个蹊跷楼,后一个观星台,把本宫的荟聚坊置于何地?” 沈谨本想去二层卧榻休息,却又顿步轻叹,“也是,本宫与江闻年纪也够,长公主这般逼迫下,令人忽觉是到了该争该抢的年岁。” “殿下言是。”七进作礼道。 沈谨随后去了二层卧榻小憩。 . 长公主沈凝午前听到消息倒是不以为然,“不过一批珠宝罢了,无非是警示本宫不要碰了他鸪野堂的人,本宫才不管他那么多。” 一旁给她揉肩的侍卫石桥应声答是。不一会文妃前来请安,说是二皇子沈意选比报了武箱,一刻便会回来了。 二皇子沈意多看不起自己的亲生母亲文妃祁巧,选完文武册便来到了长公主府上拜见。 文妃也知道自己的意儿看不起自己,多是三皇子沈知对自己贴心,也确实是自己怯懦,不怪沈意怨。 长公主看见二皇子沈意前来,赶忙迎接,像是亲生母亲一般,“意儿可有看中的人选?” 沈意搀着长公主沈凝的手臂扶她入座,“回长公主殿下,臣觉得盛家与我们多有缘分,与殿下又是亲家,其女盛怀雨姿色不错,不知道文采如何,若中上,臣愿意纳其为皇妃。” 文妃看着他们说话,自己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长公主笑语盈盈,“意儿真是个思虑周到的好孩子。本宫看也是她不错的,再就是骁骑营都尉女郑真真,也还不错吧?” 沈意面露嫌弃之色,“恕臣直言,此女性情刚烈,一上来就单投了武箱,臣不甚喜爱。” “她毕竟是都尉独女,骁骑营又是把控京都安全的最重要营,若可以拉拢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看这几日他们的表现吧。” 文妃祁巧听了明白,轻声说,“不如二者得兼?如果郑真真愿意便是正妃,把盛家女纳了侧妃如何?” 沈意喜悦道,“母妃好主意,若是郑真真心高气傲,便向盛家提亲,既然已有长公主殿下这位亲家在,相信盛家不会拒绝。” 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有理,你先去准备选比武臣子的事宜吧,本宫有话对你母妃讲。” “是,臣告退。” 文妃一听料觉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倒了一杯茶递到长公主沈凝面前,“殿下,喝杯桂花茶吧。” 沈凝笑里藏刀道,“给何纪柔册封郡主的事前几日本宫已经向陛下请愿,陛下已然应允,选比一结束柔儿便册封。你看二皇子他......” 文妃明白了沈凝说的,“殿下,只要柔儿一封郡主,二日殿下向陛下请愿把二皇子沈意过继给殿下,妾定当即同意。” 长公主笑而不语,看着二皇子沈意远去的背影,喝下那杯桂花茶,心里满意极了。 一轮·诗文 皇家方舟围场,瑟鸣楼。 “立冬辰时!一轮选比,诗文!” 选比这几日卯时的早朝也都早早散了,陛下和一众皇亲国戚一早坐在了二楼台上,看着今日文臣子们陆续进场,连长公主沈凝也前来观看。 后院里讲究人户带了厨子准备午间伙食,随意些的人家只家眷前来观看,仍是热火朝天地互相攀谈。 富商程酒乃程莫尽父亲,“你家女儿孟葵出落得甚是不错,只是犬子乃商户,不知是否配得上?” 此时世间确实对商子多有偏颇。大多数人只攀附那名门贵族,再不济就是寒门贵子。 一旁兵部侍郎孟健泽老实忠厚,急忙应承着多人问答,“全凭她自己心意罢,在我这真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 再看方舟围场内。 三亩大场,南北各一亩排位场,坐落北方的园林与场间林木花草也显得格外突出。把昨日木桌旁立交椅格局换为书桌后置圆凳,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因知人数,故桌椅比昨日少了一半还多。 两场夹有半亩土地,已覆立三寸矮脚实木台,红毯铺面,八处阶梯,台东头五把交椅一张红木长桌,八面红木山水屏风,桌上摆了今日选比题目以及人员名册。 士兵只列墙边与入口,让出大道。宫人站在红台西横列约莫四十人。 今日不似昨日严格排位,进场可随意挑选座位。虽如此,众子还是让着皇家子弟先进。 “太子沈谨入场!”“王爷江闻入场!”“大公主沈楚入场!”“五公主沈瑶入场!”“四皇子沈思入场!” 沈谨与沈思同坐南场,沈瑶与沈楚坐在他们对面北场,王爷江闻斟酌了一下坐在沈瑶身旁,命决明拿扇子占了一处地方。 ...... “上任宁远爵女,余舟入场!”江闻一听立马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沈思此时已经不想参加什么选比了,因为一直没有等到那幅《河间舟云》的主人,那名泉州女子。 他还是恋恋不舍的看了余舟一眼,低头不语。他只当报了名走过这第一日最要紧的流程罢,继续坐在位子上。 ...... “礼部尚书盛临子女,盛怀雨,盛怀亭入场!”二人寻了一处地方落座。众人纷纷议论,礼部尚书真是好福气,晚来得子还是一对龙凤胎! “商人费节子女,费然,费琉入场!”只见一名端庄女子身后跟着一位嬉皮笑脸的公子哥儿,惹得他姐姐转身揪住他耳朵快走,落座将他教训一顿。 此举惹得众人窃笑。后院富商费节连忙摆手赔不是,“教子无方见笑了。” ...... “蜀州江平爵,杨思为入场!” “户部侍郎,单如皎入场!” 沈楚看着报了文武兼备的江平爵和年纪轻轻就是户部侍郎的单如皎,心中暗自盘算着,若是自己嫁了他们其中一个的好坏利弊。 单如皎好是好,都不用父亲名讳便可以参加选比。可他家,父亲单中丞和舅父文尚书多支持太子,自己若拉拢,有几分胜算? ...... “新科状元,副翰林曲肯新入场!” 一些书香世家的名流小姐都抬起了头看着这位状元郎,只这状元的名号,就足以让她们心生倾慕了。 王怀淑也不例外,起身拿着手中画了富贵蜂拥图团扇半遮半掩看向曲肯新。心想:虽然自己的父亲臭名远扬,多年不得升迁,但是姑姑可是嫁给了萧家还生了独子萧行凌,自己要是想嫁这寒门贵子也未尝不可! . “文册子齐!开始发放试题!” 辰时二刻,礼部尚书盛临宣布道。 只见红台东面五位看官中,礼部尚书盛临坐其最中,身旁一左一右是骁骑营都尉郑秋和工部尚书康泽。最边上是两位礼部员外郎,旁有礼部官人静候。 礼部官人闻言立马走到屏风后双手托出一幅卷轴,送到瑟鸣楼二层皇帝手中,沈政拿过卷轴,走到二层栏杆处,挥手一扬,只见字画上三个大字 ——花间酒。 沈政笑了笑,把字画挂在了栏杆上,拍手称快,“好题,好题啊!”回身坐到位子上。 “台下众子有三刻钟时间写题,辰时五刻收取。亦可提前举手交稿!” 咚!咚!咚! 鼓响锣敲,众子互相开始讨论交流着。瑟鸣楼一层的亲眷也挤着看自家孩子如何了。 江闻剥了一颗葡萄,放在唇上,“花间酒?这不是本王常常去的地方么?可这国之盛宴,总不能拿些风流韵事来吟诗作对吧!” 说完便长指一推,葡萄顺势滑入他的嘴里被慢慢品味。余舟应是,然后手里摸着前几日江闻给的萱草花玉佩,呆呆看着花间酒这三个字出神。 “小憨人儿。”江闻也不再搭话。 江闻旁边的五公主沈瑶不敢说话,只是暗自思忖花间酒是如何?若母亲一般笑靥如花、对酒当歌么? 沈楚着人沏了一盏玫瑰花茶,边喝边寻觅创作灵感。 沈思才真的是无心管这些东西,身边的程莫尽跟老婆子一样一遍遍念着:“花间酒?花间酒...花,是花间,酒!啧,花间酒啊!嘶......酒么?花间酒......” 沈思终于忍无可忍,极力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特么能不能不要这样讲话?!” 程莫尽住了嘴,一脸无辜看着沈思,“四皇子说让草民坐旁边的,现在草民思考问题都不行啊?”还看了看扭过头来的沈谨,小眼神可怜巴巴的。 沈谨说,“换地方吧,本宫在中间,你们俩安生些吧,不让人省心。” 沈思气哄哄坐到沈谨位子上开始闭目养神。程莫尽则继续保持叨念的状态,沈谨不以为意,并没有受影响。 . 一刻钟时,谁心里也多少有了些诗句打算,可没人争这个头先,怕自己才学不够惹了人笑罢。 沈楚捻着烫金紫缎手帕打趣着一旁沈瑶,“妹妹如此才情,想必早已在心里琢磨透了这花间酒?不如妹妹当了这个头先罢?” 沈瑶闻言便吓得慌了神,拿那粉彩团扇的手一抖,便泼了满桌的墨来,一旁宫人急忙赶来帮着拾掇。惊吓起身,忍住了惊声,“皇姐莫要取笑妹妹了。” “大公主何必为难你的皇妹呢?”江闻看着这满桌墨迹,甚是嫌弃,又转念一想,指着余舟道,“二位不如见见本王这位世交妹妹?” 沈楚付之一笑,收了手帕道,“我可不敢为难她,王爷言重,只是姊妹交谈,五公主胆小罢。” 沈瑶坐上新桌凳,拿着粉彩团扇怯懦出声道,“不知这位妹妹是王爷什么世交家的?” 余舟见状走到江闻身旁,应道,“回五公主,小女余舟原是徽州宁远爵次女,家父逝世后跟随兄长现任宁远爵,从肃州来。” 沈楚看出江闻想要余舟夺了先,虽不明其目的,但有个人要是出丑自己也是愿意瞧瞧的。“余小姐可有好诗么?” 沈瑶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小姐,暗叹她生的脸蛋还真是别致。 江闻给了余舟一个眼神,示意这是她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余舟犹豫作礼道,“我....确实有了想法,不过可斗胆请二位公主和王爷一闻?” 江闻收起扇子发了声,“好啊,你说说!” 余舟这边轻声慢语细细说着,有几位官宦后代也集结着,簇在沈思沈谨这里相互点评。 沈谨只管听,生人勿近的样子,也不作声,就任他们打闹,量他们也不敢高声喧哗。 沈思一脸无奈看着眼前人来人往,都是不敢找沈谨故而请他看诗的,他只好统统婉拒,或是推脱到程莫尽那边,笑得脸僵疼。 来往人已不多时,一位青衣妙龄女子手拿白宣纸,对着沈思道,“四皇子,小女孟葵,烦请指点一二。” 沈思拿着做熟练的假笑,温声道,“孟小姐去找旁边那位立领浅绿长衫的书生罢,恕不奉陪。” 孟葵只好俯身作礼离开去到了程莫尽面前,“我叫孟葵,公子怎么称呼?” 程莫尽刚刚从盛怀亭的询问中回过神,还在思考那句的寓意格式,抬头便看见一位身着青色长衫,发上挽着好灵气的飞天髻配了一支梅花玉簪,小脸上满是笑意,粉扑扑的,一双杏眼盯着。 程莫尽咽了咽口水,眼睛不听使唤的盯着她的眼睛看,嘴里不自觉的念着,“巧笑嫣然,为君一醉倒金船......” “公子?公子,你在说什么?”孟葵看着眼前失了魂一样的程莫尽,推了推他的肩膀。“公子这是怎么了?” 沈思在一旁窃笑:这厮从前笑我观惊鸿舞痴,如今一个孟葵便把他迷的五迷三道罢,他还不是和自己一样? 程莫尽急忙回神,“额,无事,只是......只是......你叫什么名字?” 孟葵眨了眨眼,心中疑惑却还是告诉了这位呆书生,“小女孟葵,刚刚说过了,公子呢?” 程莫尽郑重其事地站起来作礼道,“在下程莫尽,你叫我程公子或者莫尽都可以。” 孟葵低下头用手折了折纸角,忽觉羞涩,“莫尽未免,太亲近罢.....还是程公子吧。这是我的诗,请指点。” 程莫尽坐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玉手递来的白宣纸,“好的,孟小姐。” 瑟鸣楼一层后院的两位老父亲,孟健泽与程酒默默相视一笑。 咚! 宫人用锣锤用力敲打锣鼓。 “辰时四刻到!还有一刻交稿。” 这时沈谨身边的人都已散去,沈楚和余舟却仍相谈甚欢,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五公主却在说了半刻时离开,借口去梳理发髻,找了刑部员外郎·顾和定在的位子,离得远些看他读诗论道。 对着身旁的女官说,“小梨,你看那名圆领墨绿纱衣的男子如何?” 小梨从小侍奉五公主,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回,“小梨看.....与公主甚是相配。” 沈瑶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嗔怪道,“什么胡话!你....你调笑我罢!” 这边顾和定也看见了这位五公主沈瑶,与身边一众人作礼道,“拜见五公主。” 沈瑶清了清嗓子说,“起来吧。”又看向顾和定,发现他坐回了位子,并没有高看自己一眼,只能悻悻离去。 回到座位时,沈楚正走到余舟面前,用手帕轻轻拂过她肩,赞道,“余妹妹真是才华横溢呀!在外州当真是屈了你的才,你应当嫁一位高门显贵,当个贤内助才是!” 余舟作礼道,“余舟愧不敢当。” 沈楚见已将近交稿却无人动,便用右手推了余舟一把,左手拿了余舟刚刚写的诗句,笑着喊道,“余妹妹,好诗句啊!你就先来交第一稿罢!” 二层楼上的皇帝皇后也听见了,走到栏杆边察看这第一人。长公主和太后也抬头看向楼下。 众子安静,纷纷回到座位。 . 江闻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像是看着自己养的兔子在水里挣扎,就看余舟这只小兔子通不通水性了,淹死这个结果自己没思考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余舟站在高台之上,众子安静,陛下也在看自己,双手微颤的接过了宣纸,转身稳步走到台中央,作礼道。 “小女余舟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沈政抬手道,“平身吧,朕看这意思,是你要拔今年选比诗文的先吗?” 余舟呼了口气缓解紧张,目光坚定,中气十足的应声回道,“回陛下!正是小女。” 余舟这个身份行不行,能不能不被发现,成败在此一举! 一旁皇后林晴柔声说道,“请。” 只见红台中央,余舟身穿浅蓝交领刺绣襦裙,飞天髻配了玉珠银簪,腰间系着一块萱草花玉佩。 站定后展开了手中宣纸递给礼部官人,官人把宣纸贴在一处画框内绕台周给众子观览: 花间酒·人间月 红柱垂花月似霜,薄帘映月两交光。酒醺红粉自生香,双手书墨拖翠袖。京都美酒斗十千,六州游侠皆少年。相逢意气花间饮,系马高楼弋江边。桦国众子欢宴中,高议云台论诗功。天子临轩赐恩泽,选生佩出瑟鸣楼。 “好诗啊!好诗!”沈思先是发言道,随后众人也在谈论着这首七言律诗。 程莫尽说,“确是好诗,平仄虽差些,但立意新颖,惹人喜欢。” 沈楚与沈瑶单单坐着不出声。 江闻大声应和道,“好一个六州游侠!余小姐真是饱读诗书啊!” 这时顾和定却认出了余舟:这不是早就到外州安顿好了的陶文舟么?怎么变成一个爵女?想要上前再看看清楚。 听得余舟道,“此诗名为人间月,前两联描写我们女子的日常生活,月照纱窗,微醉的女子虽不用科考却用功研读诗书,增加自己的知识。 此时女子就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在微醉时受月光照耀,读书便是这月光,照耀她的品格。” 众子中女选生纷纷喝彩,盛怀雨更是站了起来,力赞她所言极是!孟葵看着这位女子,心中暗暗佩服她的才思敏捷。 余舟在台上来回踱步,慢慢讲述着,“中间两联则是描写来到京中的六州少年,在欢乐的宴饮之后,与朋友相谈甚欢,然后各自为国效力,或驰骋疆场、或于高楼办公、或是在不同的州域任职。” 程莫尽与费然两位商子也觉得此句十分刚劲有力,既展现出了酒楼宴饮之乐,又体现少年英勇。 余舟又走回了台中央,看着陛下说道,“最后两联则是今日之景,高楼亭台,桦国盛宴,陛下亲临观生上榜。” 沈政哈哈一笑,拍了拍栏杆,感叹道,“好!写的不错,既写出我桦国民子男女各为其职,又融入花间酒描写今日盛会。你是哪里人氏?” 余舟回道,“回陛下,小女余舟乃徽州宁远爵次女,后随兄长至肃州。” 沈政想了想,说,“哦,宁远爵,你可有一个姐姐是清茶郡主?” “是,小女姊姊早已嫁入他国。” 沈政又读了一遍这首七言律诗,甚是欣赏,尤其是其中的少年,写的像极了自己。 呢喃道,“余舟,人间月....”然后大声宣告,“今日如此美诗,多亏了余家女,既然你还未册封名号,朕今日便赐你一个清月郡主的名号如何?” 余舟闻言大喜,连忙半跪着作礼道,“小女余舟谢过陛下!” 沈政笑道,“别家的风流才子也把诗句拿出来看看吧!”然后回身坐回了位置,只剩下皇后还在栏杆处观看。 . 此时离交稿只剩下半刻多一点,上台的只是匆匆读了一遍,晚了的只能坐着等着人来收取,没有上台机会了。 沈谨率先垂范,官人照例贴好给众人观摩:花间酒·醒悟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近。暂伴月与影,行乐须知度。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此诗写出本宫个人作风,也请众子慎独、守规矩明事理,行乐有度。” 众人纷纷给太子殿下鼓掌喝彩。 . 沈楚微微笑着,把宣纸递了上去:花间酒·江湖人 谁怜散髻吹笙,天涯花间关情。懊恼隔帘幽梦,半壶浊酒纵横。 “沈楚不才,想不出那些大道理,只诗了些江湖传说,讨大家一笑罢。” 江平爵年纪轻轻就有酒囊饭袋的雏形,摸着滚圆的肥肚高声叫好,惹了沈楚心中厌恶,之前的好感一扫而空。 . 沈瑶并不想上台,只是坐着,江闻看她如此,便起身先上了台: 花间酒·团扇 手捻香笺忆花扇,欲将遗恨倩谁传。归来独酌逍遥酒,梦里相逢酩酊天。 江闻挥扇恣意,“不过是本王从前的一些感触,希望得到大家共鸣,各位见笑了。”江闻走到倒是潇洒,楼上太后却是读懂了他的意思: 江闻还是在怪自己当初不珍惜他,让他两难。沈玉的团扇也摔碎了,他也记得,他独自出京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难言,只能借酒消愁。太后看完江闻的诗眼角泛泪便起身回宫了。 . 沈思很无奈的上了台:花间酒·思云 花易落,月难圆。只应清酒似欢缘。思若算有心情在,试写心声入旧弦。 “此诗写给我曾十分爱慕的一幅画中人,现在却寻不见了。相信大家也有遗失珍宝的经历吧?我只盼能再遇那片美云...... 陛下!臣早已心有所属,一时半刻怕是不能倾心别家女子,求陛下开恩,免了臣后两轮的选比吧!” 沈政闻言朝台下看了沈思一眼,心里想着他个答应出的亡母子,大概王侯将相的女儿看不上他罢,随他去吧。 “朕允了。” 沈思谢过陛下下台后,时间只剩下两分而已。 孟葵与程莫尽同时上了台,二人面面相觑,又同时退让,“你来吧。” 于是皇后说,“你们一起吧,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孟葵便先交了稿: 花间酒·相逢 到得再相逢,恰经年离别。花月两模糊,隔窗看欲无。 月华今夜酒,全见桂花凉。花也笑姮娥,让他春色多。 “此诗纪念那些常年不见之人相思,再相逢饮酒看花的场景。程公子,你请便。”随后便下了台,面颊红润。 程莫尽木木地看着她离开,把手中稿交了官人:花间酒·山河 京城回绿水,花月使人迷。蒙山与弋江,云清沙如酒。 “此诗写了祖国大好河山,京城美景,是草民对祖国的热爱与赞美。” 程莫尽下台后,二层楼内早已人去楼空,礼部官人和宫人们纷纷下台收取文稿。后院也不再阻碍进入,众子有的去瑟鸣楼一层休息和家人聊天,有的在排位场上继续讨论诗句。 诗句都交到了礼部尚书盛临手中,立马在东面又立了三张红木长方形桌,数十人阅卷评判。 “辰时六刻!阅卷,众子安好!” 大抵正午才能出成绩,众子都想得了成绩才回家,在场里闲谈。只少数匆匆回家宅吃饭去,等着傍晚再看布告红榜的消息。皇室和官员都在瑟鸣楼小厨房用午膳,不过不是一张桌。 皇室午宴 排位场里闹闹哄哄的,看陛下走了都在说话打趣,有些人更是没了规矩。 . 半晌 江闻把玩着手中檀香细拉孔雀戏菊折扇,对身旁余舟偏头道,“本王送你的萱草花玉佩还喜欢么?” “我很喜欢,萱草花又名忘忧草。” “你明白、喜欢就好。清月郡主,谢谢本王罢?你的妄图,图到了。” 余舟握着手中玉佩,朝江闻一笑若灿阳,“阿舟谢王爷,成全我的妄图。” 沈楚拉着沈瑶在去问候过单如皎后,回头走到余舟身边,用手握着丝绸手帕扶着余舟左肩,“你可要好好谢我才是!在说什么妄图不妄图的?一会儿跟着我们一起吃饭罢,清月妹妹!” 余舟连忙起身,怕左肩差不多好了的伤口崩裂,“郡主身份参加皇室宴席,怕多有不妥,清月谢过大公主美意,还是算了罢。” 江闻起身说,“大公主好意,你便不要推脱,你是打算从正午空着肚子一直到黄昏用晚膳么?” 沈楚调笑着余舟,“原是王爷带来的,却没给妹妹备上一位小厨罢?不要推脱了,你和五公主先去吧。我与王爷有些话说。” 沈瑶作礼听了沈楚的话来到余舟身旁拉住她的胳膊,“走吧,和我一同。” 余舟争执不过他们二人,便跟着沈瑶走了。一路上这个略带羞涩的五公主很是亲切,问东问西关心着她。 “清月,你多大年岁了?” “五公主,我碧玉年岁,十六。” “你十六?我比你大一岁,你还是要道我一声姐姐的。你们徽州是不是有徽墨啊?” “是,每年产量不多,很稀有。” ........ 江闻又坐下看着把自己留下说话的沈楚,沈楚也坐到原本沈瑶的位子上。 “皇叔最近在忙什么?祖母很是挂念你,多与母妃谈起。我们本是一家人的。” “本王比你还小一岁,又叫什么皇叔?一家人谈不上,本王做什么爱告诉谁告诉谁,大公主还是不要过问罢。但今日之事,还是多谢了。” “举手之劳罢了,总要有个人出来夺了头先,是谁也一样。不过皇....王爷记了这份人情,楚楚真是感激不尽。” “合着是讨人情来的么,本王记下了,大公主日后有难处大可找本王。” “楚楚谢过王爷。”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进了一层雅间皇室宴席,于其中坐定。却见沈谨沈思早已和沈瑶余舟谈了起来: “余小姐这次还参加作画么?诗文已然拔了头先,也许没必要了罢?” “四皇子言笑了,既然参加选比,我们这些寻常人家,无论如何还是都要走一个来回的。” 沈瑶轻摇粉彩团扇,对沈思轻笑道,“你可是说错了,她不仅参加作画,还要打马球呢!” “你....你报了文武兼备?” 余舟看着沈谨总是手心发汗,揪了揪衣角回道,“是,四皇子。” 鸳鸯厅里,北立着四面春夏秋冬竹木雕的屏风,南摆了四面牧马画屏的黄花梨木隔断屏风。 中间两张普通楠木八仙桌并放,后摆八张太师椅。未上菜肴,只一旁的两处半桌摆了些果子酒水,屋内多处香几摆了当季秋菊和桂花枝插着的琉璃瓶。 沈谨坐于最左喫茶看书,身旁沈思守着沈瑶,余舟于最右。身后尽是各位皇家子弟的侍从。 江闻估摸着规矩坐在了沈谨对面。 沈楚正对着沈思坐在了江闻身边。“呦,四皇弟与五皇妹相谈甚欢啊!太子殿下怎么不一同聊聊?” 余舟三人一齐看向了她,余舟心想这怕不是个笑面虎罢!多多提防才是。 沈谨放下手中诗集选,“皇姐,这才巳时四刻,本宫想着先读些诗来罢,刚刚的表现实在欠佳。” 江闻拿了一旁的桂花酿来,倒在桌上琉璃杯中,“太子说笑了吧!那句‘暂伴月与影’可是写的恰到好处,‘同交欢’更是精辟呀!” 听得,在座的余舟和沈瑶连忙拿了团扇遮羞。沈思更是一脸的尴尬不知所措,沈楚却悠然自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年纪最长的缘故罢,“王爷好会解诗,一句话惹得妹妹们都羞恼起来,却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这个意思?” 江闻满意的看着黑了脸的沈谨,饮下一杯桂花酿来,沈谨笑道,“王爷真是醉了罢,本宫当然不是此意,月、影不过是世间娱乐玩物的象征,同交欢只是指像今日这般宴饮罢了。” 沈思也急忙称是,岔开话题,“是了是了,我看皇姐那首江湖人甚是不错,可否赏脸与诸位讲解一二?” 沈谨与江闻二人对坐各持杯饮水,一茶一酒,暗里较劲。 沈瑶也拉着余舟随声附和,“皇姐与我们讲讲罢,那是怎样的故事?” 沈楚永远带着三分笑意,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里里外外装好人。“好妹妹们,那我就献丑了。这诗本是从王爷身上得了启蒙的。” “本王?此话怎讲。” “诗题一出,我便苦思冥想不得,这花间酒要如何写?转头看见王爷低头吃着葡萄看扇画,单单这一位坐在我面前,外州的江湖侠客、美人花酒,便尽数涌入脑海啦!” 沈思这位假笑男孩也在线夸赞着,“好哇,真是妙极!王爷一坐便可见外州各色风光啊!”沈瑶和余舟也跟着鼓掌。 “这么一说,你还要多谢本王么?” “是,是,楚楚多谢王爷啦!” . 又半刻,桌上众人只读书闲聊。 沈瑶与余舟相谈甚欢,余舟也觉得皇家女里沈瑶这般单纯可爱的不多,想多聊些什么。“五公主可有心仪人选?” 沈瑶说到这眼神躲闪,姿态扭捏,慌的拿起桌上一颗葡萄塞到了余舟嘴里,“我....偏不告诉你!” 余舟继续调笑她,“五公主这是有了心上人罢?你只悄悄告诉我,我保准不告诉旁的。” 沈瑶心想与余舟既然一见如故,她人也伶俐可靠,没什么要紧,便说了罢,“是...是那位刑部员外郎。” 余舟只思考了一霎,看着眼前双颊绯红,眼睛清亮的人儿,整个人定在她面前,她说的不会是...... 沈瑶不明所以,还以为余舟也看上了这位刑部员外郎,“你怎的了?我说的是顾和定,顾员外郎,你怕不是有心上人也是员外郎?” “没什么,顾.....顾员外郎是个极有才的人,公主看上他是再好不过了。” 沈瑶看着她这样子:难不成她也喜欢顾和定?! 慌忙直起身子,一脸认真地握住余舟的手低声道,“你同我讲,你是不是也钟情于他?” 余舟被逗了笑,那可是自己的亲舅舅,自己怎么会呢。但沈瑶不知道自己身份,如此想也正常。“不是,我的好姐姐,我只是一时想不出是哪位。” 沈瑶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若真的你也喜欢,顾员外郎又喜欢读诗赋词,和你比我胜算岂不是低了许多。” “可他不会年岁太大于你吗?” 沈瑶一脸天真道,“无碍,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便好。”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聊着。 沈楚和江闻说着话,江闻不爱搭理她,她也不恼,对身后宫人问道,“春桃,拿些果脯出来,现在什么时辰?” “是,大公主,差两刻午时。” 沈楚看了看这一圈人,推了推面前两个水晶盘子放的山楂糕和各类果脯,“各位尝尝鲜罢,还有一会儿才用膳,这是我自己做的果脯,不知是否合口味,权当作开胃菜吧。” 几人齐声道,“多谢大公主了。” 几家姻缘 瑟鸣楼院里。 兵部侍郎孟健泽与富商程酒一起包下了一间小阁,二人同进同出,好像是多年的管鲍之交一样。 孟侍郎除程酒之外其实还有很多选择,但大多是些贡士、官员子弟。他的女儿称不上多么娇贵,但是作为寒门出身的他想让女儿嫁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家。 “程兄这一番介绍真是显示出了你们家雄厚的资产实力啊!哈哈哈!” “孟老弟,我也与你直言不讳了!我家,除了钱,真的什么也没有!只有犬子对令千金的一片爱慕之心啊!” “程兄怎么知道令公子爱慕小女?” “不瞒你说,刚刚一放开院禁,犬子程莫尽就匆匆赶来,说对一名叫孟葵的女子心生倾慕,让我赶紧去看看是哪家千金啊!这不正合我意么!” “哈哈!这可受不得,一见钟情可还行?我也实话实说,我就想找一家可以一直待小女好的人家,别的不求!” 富商程酒举杯道,“孟老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刚刚咱俩也看见孩子看对了眼,我这人粗鄙没读过书,先叫一声亲家如何!” 孟侍郎犹豫了一会儿,扶着程酒的手放下,说,“程兄心意我明白,可也太快了些罢?不如等到选比结束问问小女心意如何?” 程酒有一种谈生意没谈好的挫败感,但还是应允了,两个人又说了些其他的话,互相应承着。 . 院子里,孟葵和程莫尽两人面面相觑,都是青色绿色的衣服,竟有些相配,二人心照不宣的站着。 “孟....孟小姐原是哪里人氏?”程莫尽紧张的打着磕巴问。 “回程公子,我原是蜀州人氏。”孟葵看着努力想话题的呆书生,噗嗤一笑。“你一直如此呆憨么?” “我么?我并不自知,只是....只是孟小姐说是便是罢。”程莫尽低着头咬着嘴唇十分无措却不想离开眼前人。 “你原,可有婚配过?”孟葵眨了眨杏眼,蹲下身子看着石阶缝里的蚂蚁。 程莫尽看着她急忙解释道,“并无!绝无!我只对你一人心.....” 动字还未说完,程莫尽意识到自己有点逾矩了,孟葵也丢了逗蚂蚁的草枝提着青色衣裙跑去和刚刚认识的王怀淑聊天。 . 王怀淑穿了一声俗气至极的艳粉色,飞天髻上别了一对桃花样式的镀金银簪,俗不可耐。手里拿着一块白丝绸手帕迎着跑来的孟葵,“慢些呀妹妹,别磕着了。” 孟葵脸上红晕未褪,问道,“姐姐你可有心上人选?” 王怀淑心高气傲,自以为一定会有好名次,也会有很多人因为他们家的权势过来求娶,自己还想挑一挑,便绞着手帕说,“我看状元郎不错,可是又不那么喜欢。再说吧!” 费琉费然姐弟俩在问候过父亲富商费节以后扎到人堆儿里,想看看大家在说些什么。一来就听见了这样的恃权傲物之言。 费然这个急性子的直言道,“你算什么人?也能让状元郎高看了去?” 众人哄堂大笑。 王怀淑一下子气恼起来,跳脚道,“你不知我父是王必信王主事么?我姑母乃是萧家儿媳!” 费然又一步上前,“谁管你家几个姑姑!只知道你这人庸俗至极又没得文才,惹人笑!” 王怀淑气得用手拿着手帕颤抖着指着费然,却憋不出一个字回骂,孟葵急忙扶住,劝解道,“好姐姐,你理他做什么?权当耳旁风吹走罢。” 一旁的费琉见状三两步上前,拽过费然来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厉声责问道,“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快给王家小姐道歉,不然有你好受的日子!” 费然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这个姐姐治的他是服服帖帖。众人也被这费琉的气度吓了一跳,周围一片寂静,没了刚刚的吵闹。 费然转身揉了揉被打的脸,长吐了一口气,俯身作礼道,“王小姐,冒犯了,是我不对,口无遮拦,抱歉。” 王怀淑使劲瞪着眼,都被逼出泪来了,拿丝帕擦了擦脸,“我不与你这等乡野村夫计较,日后叫我看着你了,有你挨的!” 说完便扯着孟葵的衣袖走回了排位置,一路哭哭啼啼,说自己从没受过这等委屈,要回去告诉姑姑才好。 . 费琉的举动引起了盛怀雨盛怀亭兄妹的注意,盛怀雨上前道,“姐姐莫要气恼,兄弟姊妹之间要和气才是。” 费然一脸不服气,甩袖离去,“反正我也没什么好排名的!明日不来这破地方罢了!” 费琉不管他,由他去,“走了更好,省的惹出乱子要我收拾。哦,怪我记性差,你们二位是?” 盛怀亭探头望着跑远这位少年,虽心直口快,但年少轻狂本应如此,言语机智又果断,十分欣赏。 “费姑娘好,久仰大名。我们父亲是礼部尚书盛临,就是坐在考场正中间那位。我叫盛怀雨,这位是我同生兄长盛怀亭。” 费琉看向那名身着蓝色衣衫的男子,却发现他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弟弟的身上?一时间皱眉无解。 “盛公子好,盛小姐好。” 盛怀雨也十分纳闷,自家哥哥看什么呢?“没事,费姑娘,他就这样儿,我时常不懂他这些举动。走吧,我们一条去排位场看看。” 费琉应声说好,和盛怀雨一起去了排位场。 . 户部侍郎单如皎与刑部员外郎顾和定相谈甚欢,二人互问家世后才发现,原来单侍郎的父亲和顾员外郎的小叔子是同窗。 单侍郎十分叹惋压低声音道,“家父在你家姑爷陶氏行刑时还去看了,回来后悲痛万分,伤心欲绝。” 顾和定叹了一口气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只顾当下吧!单侍郎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投了文武兼备,可真是位风流人物啊!” 单侍郎笑了笑说道,“我也曾是状元郎,不过做副翰林时立了个功这才提拔的快了。” 顾和定一脸赏识,“十八少年郎,一举夺魁,十九上任户部侍郎,顾某真是自愧不如啊!” 单侍郎摆了摆手,神秘地笑着说,“不过顾兄,我窥见你一朵桃花。” 顾和定不明所以,摊开双手,“我?我怎会有桃花呢?” 单侍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身上桃花,是种在别人心里的桃花开了。” 顾和定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凑近问道,“什么女子也让单侍郎替我高看一眼呢?” “五公主。” 顾和定皱起眉来,“五公主?”皇家子弟竟也看得上自己这区区刑部员外郎?好像是有那么一次她来看了看自己便悻悻离开了。“不会吧,她怎么看得上我呢?而且她看起来还未二十岁。” 单侍郎背着手,像是在牵线搭桥的月老,幽默风趣极了,“你不在京中不知道,她母亲是别国人,她的命运就是要么去和亲、要么选个差不多的。” 又俯身扶住顾和定肩膀暗道,“陛下肯定不愿意她嫁高门贵族,怕他国谋权。你当然配得上,不过九岁耳。” 顾和定先是觉得自己被公主爱慕心中十分感激,听闻这种潜规则又替她可怜,“可她小我九岁呀!” “那顾兄自断吧,圣旨有你肯定就是驸马,没有圣旨就看你心意了。”说完话他便笑着准备离开。 顾和定拉住了他,“单侍郎如此才华横溢,心上可有人选?” 单如皎狡黠一笑,推开顾和定的手,转身边走边说,“不告诉你!下个月文官聚堂记得来啊!” 诗文红榜 午时一刻 鸳鸯厅楠木桌上摆了十四道菜品三道汤,流水的席面,六个人用这样的膳食可谓有些轻奢了。 众子也都开始用午饭,或在租赁的小阁,或是排位场里露天吃饭,或是索性不吃挨饿的。倒也真有不讲究的选生竟蹲在门阶扒饭,后被人瞧见打发了出场走的。 又三刻,用完午膳的众子三三两两走来排位场,东面的五位官员也都去雅阁用膳了。 状元郎曲肯新喃喃自语道,“大抵是出了成绩罢,只有官人在记录了。” 单如皎应答道,“应是的,听闻曲副翰林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么?” 曲肯新连忙回头看看应声的是何人,看见单如皎一身水蓝丝绸蜀锦,连忙作礼道,“公子是?” 单如皎走到他身边道,“我是上一任,在下单如皎,现任户部侍郎。” 曲肯新惊号道,“你就是那个京都文臣才子之首!仅次于太子殿下的京都四大才子之一么?” 单如皎看他这么惊讶,自己也被他这嗓门吓出了双下巴,“得了,别这么惊讶,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的。你且等着出榜吧。”说完心生嫌弃的离开。 “诶?单侍郎,不聊聊么?” “我去如厕,曲副翰林!”曲肯新只好讪讪坐回了排位。 . “午时六刻!开榜!” 这时众子早已吃完饭,只是在互相吹捧说笑,听闻此言纷纷回到自己的排位。 瑟鸣楼的一层院内也被士兵再度看守起来,五位官员缓步走来,持卷坐在东面的五把交椅上。 二十位官人手持两份榜单分别从南北侧上台站定供众子观看,红纸金字裱了简单木画框。墙外大榜也是如此,不过要等黄昏时分才张贴。 十人占一幅,共一百名上榜者,字大得后排也看得见: 榜首:余舟 第二:单如皎 第三:沈谨 第四:江闻 第五:曲肯新 第六:顾和定 第七:沈楚 第八:吴士渝 第九:沈思 第十:沈瑶 ......... 第十九:孟葵 第二十:程莫尽 ......... 第四十一:盛怀雨 ......... 第五十二:盛怀亭 ......... 第七十九:费琉 ......... 第一百:费然 众人多赞叹余舟的诗美极之余,虽明白皇室子不会落到前十外,但也感慨着这前十里除他们外的才子佳人,竟有个太医院院士吴士渝呢! “怎会!连费家那个狂徒都上了榜,为何没有我的名字?”王怀淑看了一遍又一遍,“真的没有......”想着自己曾经说要嫁给曲肯新的大话,王怀淑伤心地趴在了桌子上捶桌恸哭。 费琉走过来忙赔今日弟弟的不是,“原是我管教弟弟不严,惹了王小姐,真是抱歉!” 王怀淑撇下一句,“你只叫你弟等着,我迟早出了这口气!”便转身愤然离场。 费琉也不好说什么,自家弟弟这个排名确实没想到,只能追着她也走了。 . 盛怀亭对结果颇为满意,对盛怀雨说,“妹妹,我们也走罢?” 盛怀雨笑着说,“这次妹妹赢了哥哥一次呐!”便跟着盛怀亭离开了。 孟葵隔着人海与程莫尽互相对望了一眼,便各自怀着心事离了场。 众子看过排名,心里也有了数。 “第二日怕是会少人啊!很多人就羞愧难当不来选比了。”礼部尚书盛临对着旁边骁骑营都尉郑秋说道。 郑秋只是点了点头,他一介武夫实在不太懂这些。 . 单如皎、曲肯新、顾和定三位才子同行,谈笑间一起走出了排位场上了各家马车。 沈思跟着沈谨离场,余舟也跟着江闻做到回府车驾上。 沈瑶总是不敢太过接近顾和定,只能远远看着,暗暗发誓明日一定同他说句话。 一旁也在往这个方向看的沈楚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妹妹,我们一同回宫。”不过沈楚看的不是顾员外郎,而是单侍郎,单侍郎在她眼里不是单侍郎,而是权势利益。 “是,皇姐。” . 余舟等着江闻上了马车,刚要提裙抬脚,却听得远处一声呼唤。 “清月郡主请慢!”顾和定从马车上下来,脚步急促朝这边赶来。 余舟有些慌乱,眼神闪躲,后退了一步,看向车里江闻:他只是对自己笑了笑,摇了摇头用扇子指着顾和定。 “在下......刑部员外郎顾和定,郡主可曾.....见过在下?”顾和定近距离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粉雕玉琢的人儿还在记忆里蹦跳。 余舟作礼道,“并未。” 顾和定又上前一步说道,“可你.....手上指尖樱花粉是泉州流行样式,腕上白玉镯是家姊曾戴着的,你怎么说....不认得呢?” 余舟摘下手上玉镯,轻提在手里给顾和定看,“顾员外郎,你可看仔细,这只是......只是街边买的普通镯子,这指尖也是入了京在坊里做的,不要认错了。” “怎会错?京中是有各样手艺,可玉镯就这么一个啊!”他着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双手颤抖指向余舟的袖口。他今日早就看见余舟了,只是她是郡主自己寻不到机会,也不确定就是她。 余舟看着自己的亲舅舅也犹豫了,拿着镯子的手也垂下来:自己的亲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么? 顾和定看着余舟又说道,“郡主几日之间消瘦如此,你可曾听闻陶......” 就在这片刻里,江闻不动声色的探身出车悄然探出一只手猛的拍在余舟左肩伤口处,打断顾和定未说出口的名字。“清月!你想什么呢?” 余舟全身因疼痛和惊吓忽的一抖,手里玉镯应着江闻声音掉落。 哐啷..... 再低头看时,白玉镯已碎了三段零散的洒在地上,顾和定急忙蹲下身拾起来捧在手心里,惋惜至极。 余舟看着江闻威胁的眼神,体会着肩上疼痛,转头对顾和定道,“没什么,王爷,这位大人把我错认了罢。” 江闻放开了手,拿着扇子直身走下车来,“这位是今日榜上前十的顾员外郎吧!怎么偏要纠缠本王世交家妹呢?难不成你要求娶她吗?” 顾和定把碎镯握在手中,作礼道,“臣参见王爷,并非求娶,只是......” 还未等顾和定说完,江闻便掐了他的话茬,“那就不要耽误本王时间了!决明,驾马回王府。顾员外郎,恕不奉陪了。清月,上车。” 顾和定只能作礼,“恭送王爷。” 马车上,余舟的肩上已然渗出了血迹,她摸着空空如也的手腕出神,眼也发红。 江闻找了件自己的白色外氅给她披上遮住了血迹,余舟拿着泛红的眼看向他,江闻一时怔愣,心中骂道:又是那种感觉,好不奇怪。 余舟出声问,“王爷,我是不是一辈子都无亲无故了。” 江闻收回了搭衣的手来,看着窗外讥笑道,“你还想要亲人么?本王都没有。你能有这样的身份去活着就不错了,你的妄图还真是多啊。” 余舟自知江闻喜怒无常,也撩起帘子把头扭向窗外,“是阿舟无知。” “你何止无知,你简直愚蠢。手上的樱花染最好找个时间去了,还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全都毁了去。” 余舟看着手上还是这个月刚染的樱花粉油,眼角还是偷滑了一滴泪,偏头快速一擦,应道,“阿舟知道了。” 江闻不依不饶的说着,“本王是偏心于你,但并不代表本王会一直包容你的无知和过错。不只是你的私心,是还要你以后帮本王办事,所以身份就得办得滴水不漏。” 余舟早就知道那夜不过是他酒后失态,宠爱或蹂躏,不过他一念之间。 “是,阿舟明白。” 一轮·书画 翌日 “辰时!一轮选比,书画!” 沈谨、沈楚、沈瑶、江闻率先入场,沈思得了陛下口谕不必参加后几轮,故未到。 许多选生也因为诗文成绩不理想而不再参加后续选比,比如吵架离去的费然,所以入场便改为是两刻时长后停止入场。 “辰时二刻,共计一百五十二位选生。开始发放试题!” 礼部官人将试题纸递给了皇帝,沈政接过后先自己看了看,把试题挂在了瑟鸣楼二层的栏杆上。 ——童趣 “真是个有意思的试题啊!朕的童年里,好像是捕鸟的童趣多些,不知众子是如何啊?请作画吧!” 众人齐齐起身作礼,“是,陛下。” 此时桌上笔墨纸砚伺候外多加了水彩墨色盘,不够也可以找官人再要。 “台下众子有四刻钟时间写题,辰时五刻收取。亦可提前举手交稿!” 咚!咚!咚! 鼓响锣敲,众子都陷入了童年回忆里,多是出神,少有提笔。 江闻有感觉被冒犯到——他的童年除了流浪就是生离死别,遭人讥笑,哪有多少童趣。还得自己逼着自己去回想和太后的点滴么? 沈谨表示同感——母亲难产而死,自幼独立,父亲又是君王不苟言笑,童趣?书房里和沈思玩蛐蛐儿这事又不能画,难不成画个书本书桌? 沈瑶倒是喜不自胜,自己与母亲之间无话不谈,童年全是甜蜜回忆,正想着画团扇扑蝶还是荡秋千好。 沈楚坐在圆凳上,想着:我的童年便是从小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和母亲学着各种为人处世之道,学着讨好别人的本事罢。如何挥帕如何笑语肯定不算,也画不出来,嗯.....和太后学的女红刺绣算不算童趣? 余舟又被精准打击痛处——才家破人亡几天的自己,既要想出余舟这个身份在肃州、徽州的童趣,又不能是自己泉州的,再度勾起了自己的悲痛来。 . 王怀淑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不过坐在了后排位置和费琉一起。 “费姑娘,今日你弟弟没来么?” 费琉对这位可真是哄着捧着不敢乱说,生怕惹了她不快,“是,他那等浪荡子,不来也好,省的惹王小姐不快。昨日回家我已然教训了他。” 王怀淑略带得意的挽了挽袖口,下定决心今日要上榜才是。 费琉一抬头却看到,前排的孟葵和程莫尽坐在了一起谈论试题:怎么?摘月楼的程莫尽一介商子竟配得上大家闺秀吗?自己诗文排名也算不错,也定寻得个如意郎君去替琉璃楼挣份面子。 正出神遐想之时,盛怀亭走到了她面前,“你......” 费琉还以为他中意自己,有些羞涩地拿了团扇遮住面来。 “你弟弟今日怎么真的没来?” “啊?盛公子说......什么?”费琉错愕,合着这人这不是找自己的,是找自己弟弟的。 “我说你家费然费公子,他昨日回去可还好?没有太生气罢?” 费琉定了定神,扯了扯衣裙,端正坐着回道,“没有,他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半刻变好了。” 盛怀亭像是很高兴的样子说着,“那便好,劳烦转告,我会去琉璃楼里寻他的。” 一旁盛怀雨揪住了盛怀亭的衣袖,“哥哥,你又在发疯?你要去酒楼只管去,劳烦人家黄花闺女作甚?” 费琉也很无语,明里笑说着,“无碍,无碍。”心里却是烦躁得很。 盛怀雨赔了不是,拉着自家哥哥便回到前排去了。“你又作怪事!” “我只是心里喜欢那少年罢了。”盛怀亭在妹妹耳边耳语道。 “你喜欢他?!”惊得盛怀雨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只单单那天一眼么?” 盛怀亭不再言语,坐在自己排位上开始作画,盛怀雨也不懂自家哥哥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喜欢怎是男子? . 三刻钟时. 顾和定,曲肯新和单如皎早早动了笔,画完惹得众人围观: 顾和定画上只见一只刺绣绣棚放在木桌上,只画了一双手掂拿着,绣的是一朵盛放菊花,栩栩如生。 曲肯新画的是应和陛下随口一说的捕鸟图,觉得可讨个喜头来。一木枝撑着竹筐地上有些米粒,一小鸟正要飞入,看着是动人心弦。 单如皎则画了一幅《万马奔腾》。 众人不解,忙问,“单侍郎这是童趣么?怕是偏了题。” 单如皎举起画来,走上上台说道,“一点没错,这是我儿时有幸与一众官家孩童去草原骑马驰骋时见到的画面,臣斗胆请问当时陛下也在吧!” 皇帝听闻有人争了头先,走到栏杆前一看:只见单如皎一身白绸蜀锦布刺山海绣,衣冠楚楚,手拿《万马奔腾》图站在台中央。 “原是单家才子啊!没错没错,朕记得是有次巡游带上了许多官家子弟,那时你才十岁罢!画的不错。” 众人纷纷坐回位置拍手称快,赞叹这马儿灵动跃然于纸上。 皇家子弟们也纷纷交了稿: 沈谨一幅《夜书》,烛火通明配上一本写着李易安文集选的书在木桌上。 沈楚一幅《荷包》,单一只绣着白鹤的青色荷包,有些单调。 沈瑶一幅《戏蝶》,一只花蝴蝶在空中引着几只小蝶,一只手拿了团扇去扑打,好不生动,众人拍手叫好。 江闻一幅《团扇》,画了一只沈玉曾经拿过的、他记忆中的那一把象牙柄梨花面团扇。 “辰时六刻!交稿!” 余舟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榜首便也不上台表现了,只将手中《甜饼》交了上去,是自己曾经与家人晒甜饼的日子,甜饼处处都有,州州可晒,不必担心被人议论。 . 众人休憩等榜时. “曲兄,顾兄,你们二人刚入京不久,一定不知道这京都四大才子吧?” 顾和定,曲肯新纷纷转头看向单如皎。他们三人今日是坐在一起的。 顾和定开口道,“单侍郎不妨给我们二人普及一下知识?” 单如皎一副说书人的做派,右手拿了一支未沾墨的笔,侃侃而谈,“这四大才子之首当然是我们太子殿下无疑,其二便是在下,其三则是长公主的继子何纪安,其四是一位太医院院士吴士渝。还有四大才女要不要听?” 曲肯新发声质问,“怎的何纪安何侍郎是继子呢?” 单如皎说道,“长公主下嫁时何丞相家里就有这么一位长子,不叫继子叫什么?” 顾和定说道,“那太医院院士看起来也是真材实料的做文章,是有真本事的人。才女是哪四位呢?” 单如皎说到这来了兴致,“四大才女便是不分先后的大公主沈楚,嫡公主沈灵,三公主沈玉,三位公主占了三名。第四则是以武才出名的骁骑营都尉之女郑真真啦!” 曲肯新若有所思道,“那郑真真可真是厉害,只投武箱的女子这四百人里单她一位!” “如此将门虎女?”顾和定也十分震惊,“真是罕见哦。” “那可算你说对了!她既会舞剑又会轻功,一身的武功,马球打得更是堪称一绝!”单如皎好像在说自己家人一样洋洋得意。 顾和定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今天算是知道你心里的桃花谁种得了!”说完也学着昨日单如皎说完就跑,去后院喝茶了。 “你......” 曲肯新不明所以,“什么?” 单如皎再次嫌弃了曲肯新,“没什么,我去如厕了。再会!” 只留下曲肯新一个人在原地疑惑:单侍郎怎么一天上好几次茅厕呢? 书画红榜 “午时六刻!开榜!” 不过两三日之间,这一代青年才俊便纷纷了结交好友,话似说不完的多。 因选生少了许多,这次是十六位官人持两份,南北各八人上台张示,上榜者为前八十名。 看那红榜金字写着: 榜首:单如皎 第二:沈瑶 第三:沈谨 第四:何纪安 第五:沈楚 第六:江闻 第七:顾和定 第八:吴士渝 第九:赵南 第十:王湘江 ........ 第十二:曲肯新 第十三:余舟 ......... 单如皎一脸惋惜道,“状元郎,你这画工不太可人意呀,难道是官人判错了卷?把你放在了十名以外么。” 顾和定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曲兄还是在描边工笔下下功夫吧,不能只讨陛下的心意喜欢,画捕鸟呀!” 曲肯新十分尴尬,本以为捕鸟可以让排名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许多人都画了,没了新意。“两位所言极是,明日器乐选比你们还来么?” 单如皎抓了抓头,“不了,我虽然会吹竹笛,但后日我有武比需要准备,就不参加了。” 顾和定扯了扯嘴角,“我.....器乐不太精通,没什么拿得出手来。也就作罢,曲兄怎么问这个?” “喔,因我亦是。”随后三人憨笑结伴离开了排位场。 临走之前顾和定问单如皎道,“欸!差点忘了,为何这二日不见四大才子之一的何纪安何侍郎呢?” 单如皎停下脚步,说,“他是个怪脾气的人,少招惹,他已经有小妾了,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呢?走咯!” 顾和定看着单如皎听了明白,“他知道的真多啊。”然后也上了马车回新赐的京中府邸了。 . 第二十:盛怀亭 第二十一:孟葵 第二十二:盛怀雨 ......... 第三十九:费琉 ......... 第五十八:程莫尽 ......... 第八十:王怀淑 众人感叹前十里多了榜眼和一位员外郎之外,还赞叹着这礼部尚书的儿女就是有才,诗词歌赋排名靠前不说,这作画上也占了前排。 盛怀雨拉着哥哥盛怀亭的衣袖,努嘴道,“哥哥,这局你赢我,明日我必赢回来的。” 盛怀亭只是淡淡笑了笑,他没心思参加明日选比了,现在眼里看哪家少年都像是费然的影子,他笑自己没出息,一个背影便被吃定了。“妹妹你明日好好考吧,我不来了,器乐比不过你。” 盛怀雨纳闷,“哥哥你吃茶也糊涂吗?你明明练了十一年的柳琴。”盛怀亭却直接走了,盛怀雨只好跟着。 “找到名字了吗?”王怀淑焦急的问着自己身边嬷嬷。 身旁费琉安慰道,“王小姐画的玫瑰粉红亮眼,定可登榜。” “找到了!小姐,第八十名。” 王怀淑又喜又悲,神态多变,“八十.......那不是倒数第一?你小声些!丢了我的面子小心回去挨罚。” 心想:真是烦人得很,考官没一个长了眼的么?中榜偏偏最后一位,罢,总比没有的好。 又转念一想,王怀淑便挽着费琉的胳膊去了程莫尽这个商子那里,准备好好羞辱一番她弟弟。 “孟葵妹妹也在么,这是不打算去了别家,只在一个瓷瓶子里插花了?” 孟葵本与程莫尽闲聊,看到王怀淑来了本要离开,却被留了下来。被王怀淑这么一调笑,脸已潮红,“姐姐不要取笑妹妹了,都是说不定的事情。妹妹先行告退了。” 王怀淑本想留她听说话,看她手捂粉面,便也不留,回头看程莫尽,说,“程公子真是好才情,摘月楼竟出了你这么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来,不是商户怕早登金榜题名罢!这位是费姑娘,你们认识吧?” 费琉自然认得,“认得的,王小姐,我们两家都做酒楼生意。” 程莫尽也作礼道,“王小姐捧杀在下了,在下认得琉璃楼费琉费小姐。” 王怀淑不依不饶的说着,还在费琉面前来回踱步,“姐姐你看人家商子如此,可是为何呢?难不成摘月楼的酒水比琉璃楼养人不成?” 费琉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王小姐所言极是,家弟不才不比程公子,却也不是酒楼得过错,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不中用了。” 程莫尽一脸茫然看着她们两个兜来兜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觉得他们也不需要自己在这,便无声的离开了。 王怀淑说了个淋漓畅快,刚想回头看程莫尽,却发现人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人呢?” 费琉心里的火气都快憋不住了,趁她转身也立马跑远了。 王怀淑左顾右盼,一个人也不见了,嘟囔着,“都是些没规矩的,也不打个招呼再走。嬷嬷,我们明日不来了,反正也没名次。” “是,小姐,马车在外面了。” . 费琉真是有气没地撒,因为那个混子白白挨着王怀淑这一顿好说,回去非得把气通通撒在费然身上! 正疾步快走低头愤愤然想着,突然撞上了一个人来,“啊!你.....” 本就生气的费琉到了嘴边的骂言生生憋了回去,抬头捂着额头愣住。 他是谁? 一身墨烟深紫色云锦衣袍,腰间白玉铃铛,眉细如柳,一双丹凤眼望着自己,左手中一把费然前几日重金买来的折扇,右手上手炉被抛碎在地,腾出了手扶住自己。 只见他朱唇慢启,“还要本王扶你多久?”然后直接把腰间的手松开来。 费琉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站稳后回神听得他身边侍卫道, “什么人也敢冲撞我们王爷?” 余舟拿了一个新手炉从江闻身侧走出,淡淡道,“王爷,无碍吧?” 江闻接过手炉后看了看费琉,“你是费然姐姐吧,看在这折扇份上,本王不降罪于你了。” 费琉连忙下跪道,“民女谢过王爷,实在抱歉不该冲撞王爷。” 余舟和江闻走远后,在这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街口,费琉站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回想了江闻面貌好久。 “回去先放费然一马吧。” 一轮尾声 第三日的选生与第一日相比少之又少,竟只剩下了六十二人,或是因上不了榜的、无乐器才艺的、没有中意人选的,通通都未到。 “辰时!一轮选比,器乐!” 沈谨、沈楚、沈瑶、江闻依次入场,余舟、费琉、盛怀雨、程莫尽和孟葵也陆续进场。 “辰时二刻,共计六十二位选生!各选生有一刻钟时间准备整理器乐!” 场里把桌凳换成了一百四十把交椅方桌,在播报完成后又撤去了许多。 各位考生早就把需要表演的器乐放在了身边,等待叫号。 . 余舟总是默不作声看着众人,安坐在江闻身边的排位上,费琉壮了壮胆子走上去坐在余舟另一旁,作礼道,“民女费琉参见清月郡主,昨日多有冒犯,得罪了。” 余舟看着眼前这位穿着鹅黄衣衫披了白色金边外氅的女子,一时想不出她叫什么名字,“没事,王爷都不怪你,我怎会多为难?快起来吧,你叫?” 费琉端庄优雅的坐定后,捧着手炉说道,“民女费琉,郡主直呼我名即可。昨日里碎的瓷手炉,我叫人扫时看见这炉袋子很是精致,私自捡了,不知王爷可应允?” 余舟将目光锁定在她手中的瓷制手炉上:瓷炉并不是多金贵,不过青花瓷,但这炉袋子原是江闻的,暗灰色云锦绣了三朵梅花,四只系炉绳上玉豆子灵巧得很。 “王爷?”江闻应声放下手中茶杯回过头看着余舟。 “王爷的手炉昨日碎了,费姑娘方才又赔了不是,问这捡了王爷的炉袋子她能不能留着。” 费琉把身子坐得屁股都要离了交椅,使劲往前靠想着江闻看见自己,却只等到一句, “随便吧。” 她只得又悻悻坐好,问道,“清月郡主,你今日表演什么器乐?” “我是备了一曲箜篌,费姑娘呢?” “民女只会扬琴,不是什么好料子的,一会儿献丑了。” 余舟微微偏过些身子,看向费琉,“扬琴么?会弹得人不多,选择此乐器学习的人也不多的。” 费琉点头称是,余舟没再说话,又木木地坐着了。 沈楚上瑟鸣楼与萧贵妃说了几句话,又问了太后的安,回来时看见了沈瑶身旁的胡琴,低身拿了起来,“妹妹,你会拉胡琴么!这是边疆流行的乐器,怪我眼拙,你这把是梨花木制?” 沈瑶起身接过胡琴来,“皇姐,这把是母妃自嫁入后宫便带着的了,妹妹的琴艺都是母妃教导的。梨花木不是什么好料子,图个纪念罢了。皇姐的古筝看起来像是上等材料?” 沈楚走回排位坐下,命人拿了古筝出来,沈瑶也坐了下来,“这是陛下在我及笄礼上赐给我的紫檀木制的,总觉曲艺不精配不上这把琴。” “皇姐说笑。”沈瑶今日只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拿着手里胡琴怔怔出神:顾和定今日没来么?我可如何又何时才能再见他一面? . “辰时三刻!器乐选比开始!每人半刻钟时长!” 一号位出场的便是大公主沈楚,一身淡紫的云锦绣云衣衫,挽着的随云髻越显成熟,一支金簪步摇坠着玉珠叮当作响,“各位献丑了,沈楚给大家抚一曲《高山流水》吧!” 众人皆知高山流水可不是什么人都弹得好的,乃古筝曲里最难之一,这也使得许多同是古筝曲的选生有些灰心丧气,有如此压制那还能得了好名次? 只听得沈楚坐定后挥手一扬,开了开头,一下子把人拉到群山峻岭之中,徐徐推进,流水潺潺,结尾处意犹未尽,让人沉浸在伯牙子期的知音之乐中。 沈楚起身作礼,“愿我也能觅得一位听曲的知音,众子安好。” 赢得了观众喝彩叫好。 下一位拿的便是极其少见的乐器——胡琴。沈瑶一身桃红纱衫,披了一件浅粉色丝绸外氅,略带稚嫩的挽了垂挂髻配了两朵玉珠花。 “众子安好,沈瑶带来一曲胡琴《赛马》。” 官人搬来一把交椅,坐定后,她左手四指抚弦,右手拉弓,战马嘶鸣疆土烽火一时间全部涌入耳中,跳弓压弦之间,乐声清脆,颤音快弦结尾,恰到好处的收尾。 “好!”同为相似的二胡演奏者们纷纷叫好,拍手称快。沈瑶匆匆下台便回宫去了,也不等开榜。 第三位便是沈谨——惊闻笛。 江闻原是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沈谨手持惊闻笛上台后,他便坐了正态,心想:这笛子本是用来召令孤仃暗卫的,怎么舍得拿出来吹奏一曲了? “本宫沈谨为众子吹一曲竹笛独奏,《雨打芭蕉》” 他只是孤身一人站在台中,脚下红布鲜艳,一身白衣云锦,衣边均绣山海蔚蓝,手中笛不是名贵竹子,不过苦竹而已,只笛身末尾镶的一颗玉珠才是价值不菲。 惊闻笛起,短促音节,似雨打芭蕉淅淅沥沥,又似愁苦声声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悲欢离合皆在其中。一曲作罢,有人听得欣喜欢愉,有人被勾起了心中苦楚。 江闻起身迎合道,“太子殿下好曲!正应了点降唇那句: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众人也纷纷迎合着。 沈谨下台时,江闻上台,二人目光交接,却都面带不明笑意。 “本王江闻,亦为众子带来一曲竹笛独奏,《姑苏行》,这是本王游历几州之间学会的南曲。” 还是少年的前朝王爷,站在那里,一身暗灰色蜀锦长衫,披了件银纹黑氅,发冠罕有的用檀木簪挽起,手中拿着一支紫竹笛坠了两颗玉珠子。 颤音开局,南方烟雨缓缓朝众人走来,别样的风情曲调,让京都之人不免沉醉不知来处,昆曲糅合其中。突然一个音节里蹦出了热情洋溢,朝气蓬勃,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曲又转平,淡淡收尾。 “真是神奇!一曲多情。” “这姑苏城,我听完也想去一探究竟是如何了!” 江闻听着夸赞走下了台,太后在台上看着他,十分欣慰。 由于六十二位选生需要近四个时辰选比,所以许多选生在表演完后便先行离开,瑟鸣楼二层的陛下等人也提前离开了。 轮到余舟时恰逢午时该用膳的时辰。“午时已到!众子休憩四刻!” . 注:设定是早朝为卯时,早膳是卯时五六刻接近辰时,午膳是午时左右,晚膳是黄昏戌时左右。 费琉心机 余舟原本要上场的,听了时辰也只能又坐了回去,收拾着东西准备去鸳鸯厅用膳。 这几日余舟都是在那儿吃的,有江闻领着又是郡主,也没什么不行。 可她对着那琉璃金盏、美酒佳肴总也提不起兴致多品味,平日她最爱吃些什么新奇别致的菜品,可如今刚刚家破人亡,江闻喜怒无常,自己又孤身不知去往何处平反,实在难多食。 她最想的不是选比名次,而是未来归处。 一旁费琉一双眼盯着江闻,他却对自己不闻不问:真是白打扮了一个时辰!好气哦。 又看见余舟忙来忙去,江闻不去用膳难不成是在等她?她与江闻关系好么?那自己何不先从这‘软柿子’下手捏一捏。 费琉心里暗叹自己的机智,起身帮着余舟开始整理东西,“清月郡主,刚刚只忙着准备乐曲,还没问您在哪用膳?不如和民女一起罢,民女带了家里琉璃楼的厨子,京城里是一绝呐~” 余舟愣住:琉璃楼?那不是差点把我埋了的地儿么?我还有闲心吃他家饭么。等一下,这姑娘琉璃楼的? “不知费姑娘是否听说前几日一位闻公子琉璃楼一掷千金的事儿?” 费琉回想前几日自己弟弟确实说过这么一嘴,什么闻公子买了舞女觅儿惊得兰九娘一夜没睡好。 “似是听闻过闻......” 闻? 难不成是江闻!京中贵公子常用些名中字换了称呼去酒楼的。天爷啊!我怎么偏偏那天没去瞧呢,真是错过。 “似是听闻过的,可那天民女不在,只是民女弟弟回来说了一嘴。费然那混子郡主晓得吧?” 余舟放了心,见过我的人也没认出,想必是坐稳了余舟这个身份。“听过的,那位公子一看就是是位直肠子没坏心眼的人。饭我就不吃了,一会我许了大公主要去鸳鸯厅。” “诶!郡主等等。”费琉忙到大公主沈楚面前作礼道,“民女费琉参见大公主,家带了四位琉璃楼厨子,足以撑得起十几人的大宴,美酒佳肴。想必御厨此时还未开灶火,民女斗胆请大公主一同用饭可好?” 沈楚一脸和气站起来,又是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费姑娘有心了,琉璃楼的大名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可姑娘是怎么今日特地带的四位厨子么?” 费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确实是故意的,可用理由解释自己这个举动,又不能说是巴结江闻来的...... 灵机一动,说道,“民女父亲言民女粗鄙,希望民女多靠近结交上流雅士,又昨日冲撞王爷,想着赔罪。请大公主赏给费琉一个面子吧。” 原来她是朝着江闻来的。 大公主捏着紫绸手帕捂嘴轻笑,“雅士我可不敢当。可王爷,听见了吗?人家是特地来谢罪,来给王爷赔不是的,我不敢说赏脸,你来说罢!” 便又坐下来只看江闻什么反应。 江闻看了看费琉,不知打得什么算盘,“四位厨子给我们几个做菜嘛?五公主和四皇子早回去了,太子殿下一早去了鸳鸯厅,我们四人与费姑娘共五人,琉璃楼的大厨,这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余舟看江闻有意,便说,“那不辜负费姑娘一片好意,你先去知会了厨子吧,一会来鸳鸯厅找我便好。” 大公主着人停了御厨灶火,让人领着费琉和厨子去后厨房。“走吧,王爷,清月,我们先去等着好菜去。” . 席间. 对费琉摆宴之事,沈谨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身旁的余舟很不自然——比他还不自然: 沈谨像机器人一样一杯杯喝着茶,想不出余舟跟着江闻到底想要干什么,手里的书一页未动,生生灌了一肚子的茶水。 余舟强撑着笑坐在沈谨右侧,心中战栗,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要了命,五公主怎么就没参加宴席呢?这阎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戳穿了我。 费琉进来时隔着屏风探了一眼看见的便是四位早洗好了手坐在桌前,门前官人也早验过了菜,吃上了。 费琉忙回身在铜盆洗了手,拿了一块擦手的平素绢的帕子随便擦了擦,向屏风前官人作礼道,“民女费琉找清月郡主。” 大公主一听便主动出来迎,夺了这余舟仅有的喘息机会。“快让她进来,是要一同宴饮的人。费姑娘,你做我身旁罢?” 费琉跟着沈楚到了她身左,等沈楚坐定才坐了下来。 此时宴席,五人十六道菜品,两道汤,远的一个人也够不着,还要官人去替自己夹,到底是富贵人家女儿,花钱也不带眨眼的。 沈楚早便看透了费琉的心思,故意介绍着王爷种种给费琉听,“王爷平日最喜药道修道法,前几日听闻还得了道高之人才有的冠......” 费琉再仔细不过地听,恨不得拿了笔墨都记下了才好,喜欢的人,他的生活习惯和故事是一点儿也不肯错过的。 江闻嘟了嘟嘴,明白费琉什么心思,故意不理睬。对着沈谨吹了一声口哨,“清月,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吓得余舟夹住的竹笋尖一下子掉在盘里,沈谨也放下了书。 放下筷子道,“王爷,我只是初到京中,有些水土不服罢了,没什么大事的。” 沈谨说道,“本宫吃饱了。由于东宫近日事务繁多,王爷,皇姐,本宫便先行告退了。” 沈谨站起身来作礼便走了,身后七进七出也明白,主子只喝了一肚子水,哪是吃饱了,分明是不想坐在余舟身边再这么煎熬下去。 费琉和余舟站起身来作礼道,“恭送太子殿下。” 沈楚又关怀备至:“清月妹妹,近来水土不服么?怎么没让王爷瞧瞧,开些药好治治病呢?” “不是什么大病,劳烦王爷做什么,清月寻了郎中已经开了药,渐渐好着了。” 江闻只心想她还真是谎话精。 沈楚看向江闻:“王爷,不知道清月妹妹住哪儿啊,几日里我说打听打听今后好走动,王府上下却是密不透风的,教我一句话没捞着。” 余舟回了话:“大公主,我暂住在王府的......”余舟突然想到自己住的明明是妃子的小阁,不是待客的客房,郡主按礼应该住哪呢? “在明月侧殿。” 江闻站了起来走到余舟身旁,“清月郡主本在客房,但封号之后便到侧殿了,她孤身一人来到京都,我这个世交哥哥总要帮衬些。” 沈楚没问出自己想要的,吃了一口酥醪,捏着瓷勺搭在碗沿,“清月妹妹选的文武兼备,这文比马上结束,可有中意之人?” 余舟知道长公主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好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并无,清月年仅十六,此次前来只为参加比赛。” 江闻把自己的披风搭在余舟身上:“走吧,我们回府,你脸色太差,下午的选比便不要去了。大公主,再会吧!”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只剩下费琉和沈楚二人还在,费琉难免黯然神伤,一顿饭钱无所谓,却竟也没与江闻说得上一句话来。 沈楚吃完了一整碗酥醪,命令身边人道:“春桃,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与费姑娘有贴心话说。” “是,大公主。” 费琉不明所以,问道:“大公主可有什么吃的不好的地方?” 沈楚只是用右手握住费琉的手,倾过身悄悄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话语,又一双眼睛等着费琉反应。 “民女......愿意,多谢大公主!回去民女便与家父商讨此事!” 宴席就这么散了。 一轮结束 午时三刻 “人都走尽了,只剩下约莫二十几位罢。”孟葵喃喃自语道。 一旁盛怀雨应声说:“孟小姐,你也未上台么,还是在等开榜?” “盛小姐,我还未上台的,盛公子未来么?” 盛怀雨大叹一口气,用右手扶额:“我家哥哥向来举止怪异的,我和大哥哥也拿他没办法啊!” 孟葵不解:“盛尚书不就你们二位子女么?哪来的大哥哥呢。” “是我家长子,大哥哥盛怀虹,他早就娶了妻,是前朝长公主亲生的女儿,何嫂嫂今年生了个女娃娃,小俏人儿我们都喜欢的紧。” 孟葵也跟着笑:“怪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你家哥哥驸马女婿的大名。我心里也最喜小娃娃的,粉嘟嘟的小脸儿,手也软得很。” 程莫尽来了孟葵身边,“孟小姐好,盛小姐好,在下程莫尽。” 盛怀雨早就听说了这一对情投意合,识趣地走开:“你们先聊,我去收拾东西,不打扰了。” 孟葵三日来,心情反复不定,觉得是不是自己还会喜欢别家公子,但今日她确定自己就是喜欢程莫尽: 她一见到他,脸颊就不自觉的发烫,红的到了耳根,如此这般,纵使自己觉得心里是平静的,却怎么会真的平静呢? “程公子,午好啊。” 程莫尽手里拿着把二胡。“孟小姐也是的,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孟小姐可否应允?” “什么事?” “在下备了一曲《月儿高》,竟与孟小姐曲子的相同。倒不如这样,我自己奏一曲《二泉映月》,再与孟小姐合奏一曲《月儿高》如何?” 孟葵点头应允:“你是真的原备了月儿高么?我看不像真的。” . “午时四刻,选比继续!” 余舟回了府,并未出场,下一位就是费琉: 她捧着手中绣了三朵梅花的手炉,轻手轻脚放在方桌上,一旁官人帮她把扬琴搬上了台。 于台中站定后,费琉身着一身鹅黄衣衫十分亮眼,“费琉献丑了,为众子带来一曲《梅花三弄》。” 用戴着金镯子的双手轻轻拿起琴竹来,前段琴音段落反复,后起承转合之间恋恋不舍,从容和顺,为天地之正音,最后曲调和畅,万卉敷荣,世间凡人情感隐隐现于指下。 下一位是盛怀雨,她与费琉都是黄衣,不过略浅于费琉,有些撞衫的尴尬,二人相视一笑便擦身而过了。 盛怀雨上台后并不抱多大期望地弹了一曲古筝《寒鸦戏水》,前面大公主风头火势,自己怎么也比不过的。 ............... 轮到程莫尽时,他一身浅绿衣衫上台,面目严肃,一曲《二泉映月》曲调转大悲之时,他的面目表情僵硬地作悲痛万分状,惹了台下孟葵窃笑:真是个憨的。 下一位可不就是这位窃笑的女子了么,二人都是青色系的衣衫,般配的很。程莫尽坐在孟葵身旁,孟葵拿着手中琵琶作礼道:“小女孟葵为众子带来一曲《月儿高》,特邀程公子伴奏。” 坐定以后,乐曲旋律清丽的同时结构严谨,意境隽永,表达了作曲者对月落庭院的赞美喜爱,二人之间也互道心中情愫。 ......... 盛怀雨在选比结束的回家路上,有一辆马车拦了道。“小姐,好像是大公子的车驾。” 盛怀雨下了车,对面走下的也恰恰是盛怀虹,“大哥哥,你拦我的马车做什么?都是自家人。” 盛怀虹身穿吏部员外郎的红纱官服,头戴乌纱帽:“妹妹,你让你车回府去,爹爹要在长公主府见你。” “长公主府?你的婆母见我做什么,嫂嫂和小侄女也在吗?” 盛怀虹不由分说地把盛怀雨塞到自己马车,喝令另一驾先回府去,自己也上了去往长公主府的马车。 车上 “大哥哥,你为何如此着急?” 盛怀虹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十分欣喜自得地说道:“你马上就要变成皇妃了,还多亏了爹爹和我呢,不过你在选比的名次靠前也是起了助力的。” “皇妃,谁家的皇妃?” 盛怀雨一下子慌了,自己没有寻得如意郎君,却也没想嫁出去呀!皇妃就是给皇子做妃,长公主........难道! “是二皇子?” 面对盛怀雨的惊呼出声,盛怀虹一脸嫌弃:“你大惊小怪什么?你能想到我还想夸你聪明,却失了体统。” 盛怀雨抓了大哥哥的衣袖,“可我并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也不曾多接触过呀!二哥哥知道这事吗?” 盛怀虹甩开她的手:“你还不知足了?多少人求不来的姻缘富贵,老二怀亭那怪人知道了又能怎样?” 盛怀雨听了,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便默默不语等着进长公主府。 ......... 长公主府里欢声笑语不断,湖心亭中长公主坐主位,左侧是文妃祁巧和二皇子沈意,言笑晏晏,右侧是礼部尚书盛临和长公主女儿何纪柔。 侍卫石桥来报:“殿下,盛员外郎和盛小姐到了。” 长公主呼着沈意:“意儿,你亲自选的皇妃就要到了,还不快倒杯茶迎着这未过门的新妇呀!” 沈意连忙倒了一杯茶,等着盛怀雨来好立马递过去。 “臣盛怀虹参见长公主,文妃娘娘,二皇子。” “小女盛怀雨参见长公主。文妃娘娘,二皇子。” 沈意得了长公主示意马上走了过去拍了拍盛怀虹:“快请起。”然后走到盛怀雨身边:“盛小姐,喝杯茶吧!” 盛怀虹问候过爹爹盛临后,和妻子何纪柔坐在了一起。 盛怀雨木木地接过茶,也接过了自己的命运:“谢过二皇子了。”又被沈意欣喜的拉着坐到了沈意身边。 长公主道:“本宫也算是半个媒人罢!柔儿嫁了你们家的大公子,又介绍你家女儿嫁给意儿,若是成了,那可真是亲上加亲啊!” 文妃也应和着:“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了。如今纪柔马上就封为嘉柔郡主,意儿要是也在此时娶亲,真是双喜临门呀!” 礼部尚书盛临也奉承着:“是,是,长公主肯把嘉柔郡主嫁给怀虹,臣已是感激不尽了。文妃娘娘愿意小女嫁给二皇子,臣更是感激涕零!” 盛怀雨愣愣看着眼前言笑的三人,再看自己大哥哥和大嫂嫂十分恩爱甜蜜,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意:傲慢刻薄却对自己还算彬彬有礼,就默默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 盛家几人带着何纪柔走后,湖心亭只剩下长公主、文妃和沈意。 长公主让沈意坐到离自己更近些的地方,抚摸着他的肩膀:“意儿,你母妃告诉你过继的事情了吗?” 沈意说道:“殿下,母妃已经告诉我了,我很高兴可以成为长公主殿下的孩子。” 长公主松开了手,转头看着怅然若失的文妃祁巧:“柔儿四日后封号便下来了,虽然没了册封典礼。但本宫保证,你那时便会得到陛下询问此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明白吗?” 文妃心中多有不舍,可沈意本来就嫌弃自己这个生母无用无知,长公主又穷追不舍。“是,殿下。可您觉得盛小姐是正妃还是侧妃好呢?” 沈意不出声,只是听着。 长公主说:“看武比之后吧,郑真真若是中意你,盛怀雨就是侧妃。意儿也不用觉得还得看郑真真脸色而委屈,咱们虽然现在需要讨好一些人,但以后迟早有他们巴结我们的一天。” 程孟定亲 文册选比结束傍晚 “孟大人!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富商程酒在自家酒楼宴请了未来的亲家孟健泽孟侍郎。 “程兄说笑了,你家这摘月楼可真是繁华鼎盛啊,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虽然在孟侍郎这位高官来之前程酒还是特地学了学这繁文缛节,可还是门前抱佛脚——没学透。 心想:顶什么剩?落意是什么意?到底想不想嫁他家女儿呀?终究还是我不够有文化,好烦。 程酒面上还是笑盈盈岔开话题,“孟大人,草民一介村夫,不如我们先谈谈这个.....犬子的事情?” 孟健泽慢呷了一口清酒,“实不相瞒,我家小女最近求亲的人很多,你家程公子只是其中一个较好的。” 程酒忙说,“我们不是选比就谈过了吗?既然都来了,孟大人肯定是真心赴宴,不如草民.....草民再给你详细介绍介绍吧!” 说完看孟健泽在继续喝酒,一把把屏风后面的程莫尽拽了出来,像推销商品一样介绍着: “犬子程莫尽,年方二一,与令千金只差一岁,年龄差不多正合适。他平日里爱读书,虽然读的不太好,但是孩子很认真学习,人也老实憨厚。还会拉二胡,画个画什么的,都可以的!” 又一把推开程莫尽,自顾自说着,“孟大人也不必担心什么婆婆刁难,乱七八糟的家事,夫人!” 随后走进一位面相一看就精明能干,穿金戴银的妇人,满脸笑意,“孟大人好,草民是程酒的发妻,杨氏。” 程酒拉着程夫人的手说着,“我家夫人管账务管孩子,我去谈生意揽客人。她不是那种刁难别人的,我们俩就这么一个孩子,肯定对儿媳好!” 孟健泽都定住在座子上了:这阵仗是要把全家都推出来说一遍吗? 程夫人又发了话,“我们家虽然是商户,是多少高攀了大人,可是我们家从不缺钱,保准让令千金吃好喝好,不愁银子不愁衣裳。且绝不让他取妾!” 三人一排看着孟健泽,都微微笑着,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孟健泽今日见了不少求娶女儿孟葵的,却没见过这样求的,更没见过这么豪爽直言的。 他家有钱谁都知道,不纳妾和对孟葵不刻薄这话,还正对他的忧虑之处,并且女儿好像也对程莫尽有些许好感。 孟健泽略带错愕地放下手中酒壶,站起身来,“程兄一家的真心实意我真的非常非常明了,小女孟葵即刻就到,各位不妨坐下等候片刻?” 于是长辈三人齐齐坐下,程莫尽说,“草民乃小辈,不应同起同坐,还是等孟小姐来后再坐一旁吧。草民这就去门前等候孟小姐。” 程氏夫妇点了点头许可,而此举更令孟健泽对他好感大增。 “草民记得选比他们二人诗文同台,作画时也时常交流,器乐更是合作了一曲《月儿高》,孟大人,草民斗胆问一句,孟小姐是否有考虑过犬子?” 孟健泽又呷了一口清酒,女儿确实模糊地说过他家孩子,但是这时候才不能告诉程酒呢,万一他以为自己女儿非他家不可,趁机亏待了女儿怎么办! 说谎不眨眼的,“我不太记得了,一会儿程兄不妨亲自问她自己吧!” 程酒还傻傻思考再说些什么去诱导孟健泽把女儿嫁给自家孩子,一旁的程夫人却早就看明白孟健泽的心思,狠掐了一把程酒桌子下的腿,低声说,“给我出来。” 走到了楼梯口,程夫人叉腰指着程酒的鼻子骂, “你是不是傻?没看见人家千金抢手的不行,要嫌弃咱家今天他就不来了,来了就是早有眉目!人家是来看咱家诚意,诚意拿出来了你又去多说,人家不烦你才真奇了怪了!憨货!儿子老子一个样式的蠢!” 程酒只能揣着手手乖乖挨训,他家娘子向来如此霸道的,“娘子所言极是,我回去就不再多说一句!” 回了宴席,发现孟葵和程莫尽也到了门口,程莫尽介绍道,“爹,娘,这位就是孟葵孟小姐。” 程夫人细细打量着这位官家小姐,前几日的选比只程酒去,让自己忙着看管酒楼,顾不上去看一眼莫尽第一日便相中的那个小姐。 孟葵一身水青色纱衣披了件蜀锦蓝氅,发髻是整齐的单刀髻,单配一支琉璃花簪子,一双杏眼水灵得很。 程夫人暗想:令我儿日日魂牵梦萦之人原来是这般样子。 孟葵作礼道,“程伯父好,程夫人好,小女孟葵有礼了。” 程夫人直接略过程酒父子二人,挽起孟葵的手来,“草民小儿或无知无礼,孟小姐多见谅,我们进屋罢!” 四人先后进了屋里,孟葵坐在了父亲孟健泽身旁,程酒对着孟健泽,夫人坐在中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都矜持着。 见孟葵脱了外氅,程莫尽赶忙接了过来放好,又替在座的人都倒了杯清酒,说道,“照顾不周,孟大人见谅。” 宴席上五人摆了八道菜一道汤,这是孟健泽要求的,他们做官的人总不能太过骄奢淫逸了。 程夫人先开了口,“孟小姐,刚刚孟大人讲你才学出众,引得许多才子贵人踏破了你家门槛。我家小儿亦是啊!日日寐不思服,就是不知孟小姐对犬子程莫尽,可有意?” “母亲!怎可如此直问?”程莫尽慌了神,生怕孟葵受了委屈心里不舒服。 孟葵一张小脸上红云朵朵,看了父亲一眼,便拿起杯来快呷了一口清酒,不敢看程家几人,道,“是....有的。” 孟健泽这几日知道的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真的听女儿说出了口,也放下心来。 程酒得了夫人示意,与程夫人共同举杯道,“哈哈哈哈!看来你们二人是心意相通的,孟大人!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便当是他们二人的订婚宴如何?” 程莫尽只憨憨的看着孟葵傻笑,孟葵歪了一点头,眼里满是柔情蜜意。二人情投意合,眼里看不见别人。 孟大人也举起杯来,又郑重其事地说,“我家小女初长成,娇养惯了,先前的承诺我希望您可以一直遵守。” 程酒道,“那是自然,自然!我家程莫尽的名字就是,钱莫花尽,只要我们家一日不破产,令千金一日想干什么干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孟健泽猛唼了一杯清酒敬程酒夫妇,程酒更是痛啜一杯清酒,“好!亲家,那这事就这么说定啦!” 程夫人用手肘杵了两下程莫尽,慢慢饮下清酒。程莫尽回了神,起身作礼道,“多谢岳丈大人!” 随后五人无所不谈,畅所欲言,程夫人对孟葵问名,孟健泽也问了程莫尽纳吉,散席时已近二更。 孟葵父女回府后发现,程家的纳采聘礼早就在用饭时送到了孟府,流水的单子,连找人请期也办好了,三书六礼只差迎书和婚礼。 这程酒虽不是贵族,却是真正的富商巨贾,只是采纳就办了三大箱,加上聘礼,这些黄金白银、锦衣绸缎、山珍海味、玉器珐琅、名人字画虽比不上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但也是普通人家几辈子攒不下的钱产了。 “葵葵,你真的喜欢那个程莫尽吗?他对你好吗?”孟健泽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总觉得不舍。 “爹爹,女儿很喜欢他,他憨傻的紧,对我很好,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愿意照顾我。从前别家女子他看过的多了去,却只中意我一人。” 孟健泽彻底放下心来,“那便好,爹爹回头和你娘一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成为十月里最好看的新娘子。” 孟葵不解道,“这么快日子就定了么?我以为会晚些。” 孟健泽拿了请期的单子出来,“程家小子心急,怕你跑了罢!这不是写着呢,十月初九,良辰吉日。” “那便只有十多天了,爹爹,等葵葵嫁过去一定多回来看你。” 孟健泽倒是吃了自家姑娘的醋,作为一名老父亲酸溜溜的说,“你这丫头,怎么还未出阁就想着以后不和爹爹一起住的日子了?迫不及待要去程莫尽那里么?” 孟葵只笑,“爹爹才是葵葵心里最要紧的人。夜深,女儿先告退了。” 武比开幕 九月廿五 武比时,方舟围场几乎撤去了全部的桌椅红台,瑟鸣楼一层中: 屏风在瑟鸣楼前摆了三方隔出小间,帘纱高挂起来,不会教人闷得慌看不清楚各处场景。榻是高低错落,皇后嫔妃的榻上隐约绣了牡丹芙蓉花样,榻前焚香宝鼎,花插金瓶,玳瑁盘子里新鲜的当季果子,琉璃杯旁水晶壶早装好了琼浆玉露。 比赛厂里的红台撤到了不知哪儿去,只留了南边半个场的桌椅,北边和红台原在的地儿全空着,只摆了两处球挂了红布条的铜锣作为进球点。 瑟鸣楼一层小院各家厩使从侧门一早的进来,从院后的马厩喂着各家骏马,等着今日出场赚个威风。 谁也不知道,作为主办方负责场地布置的工部和负责人员看守骁骑营,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做到的。 咚! “辰时到!武册选生入场!” 今日来的选生其实少了一半还多,竟只有六十几位。不怪桦国民子多爱诗文,因的就是朝堂如今重文轻武。 皇帝沈政坐在主位上,端了一杯酒与皇后对饮,感叹道:“今时不同往日,朕记得年少时,正是武臣居多,天下都在习武,如今却是变了。” 太后应声说:“是啊,像哀家哥哥萧大将军那样的武臣,真是越来越少了,皇帝,还记得他教过你舞剑么?” 沈政顿了顿放下酒杯的手:“记得,说起萧将军,他年过七旬还在为我国镇守边疆,实属不易。” “皇帝,你知道就好。”太后捻着佛珠,看向入场的江闻。 沈谨江闻一前一后进了场,身后跟着的是二皇子沈意和清月郡主余舟。 “马球比一场两队,一队四人,限时半个时辰!众子有半刻钟选择队友并在骁骑营郑都尉处报名排序!” 二皇子沈意一身深棕色锦袍,带了银纹黑色襟膊,趾高气扬道:“你就是前几日夺得诗文榜首的清月郡主?” 余舟绑好了自己的银纹白色襟膊,作礼道:“二皇子好,正是小女子。” 二皇子贼眉鼠眼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冰蓝色蜀锦衣裙的女子:长得倒还不错,她要是成为了我的侧妃,这小身段儿,不知道会不会生个世子给我...... 沈意刚想上手摸摸她的腰。 “你干什么呢?” “谁啊,吓我一跳!”沈意正意淫着余舟,被背后伸出的手吓了一跳,缩了手破口大骂:“你没长眼......王爷?” 赶忙从刚才脑中画面里抽出神来,作礼道:“沈意参见王爷,是我有眼无珠冲撞王爷了。” 江闻有种自己东西未经自己许可就被人沾染的不快之感,“二皇子好有闲情逸致,皇室子第一出场你不是不知道吧?不找队友,在这骚扰少女么?” 沈意谄媚的笑了笑:“王爷教训的是,不如我们一队罢?” 江闻满脸不屑,拉过余舟护在身后,坏心眼一出说:“那好,刚好本王有位母族弟弟,萧行凌!” “诶!王爷,臣在这儿。” 那人高举了一只右手,身穿草绿色圆领袍大步迈进,活像只猴。 他就是那日在礼部冲撞过太子殿下的莽夫——萧行凌。江闻知道这二人都粗鄙鲁莽的很,还喜欢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这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是出好戏可看。 “王爷,臣萧行凌拜见王爷,王爷找臣有什么事吗?”萧行凌在家恃宠而骄,但对从小就听闻了的王爷江闻却是十分恭顺。 “你和本王三人一队如何?” 萧行凌喜色溢于言表:“好啊,好啊,臣荣幸之至!”一旁沈意就不那么高兴了,耷拉下脸来,一脸揶揄的看着萧行凌说:“王爷,怎么什么戏子也混的进皇家队伍了。” 萧行凌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是谁?我乃王爷的亲族之子,如今更是位即将升迁的巡抚,有什么不能?” 沈意扬了头,撇了嘴说道:“我是当朝二皇子沈意,你比得上我?” 萧行凌不甘落了下风,逞强好胜:“那你的武功不一定比得过我去,我可是历练了多年!” ............ 二人争执不休时,江闻和余舟拉了马来,去了候场区。沈谨也站在那里,身边站了单如皎和一位霸气女子。 余舟不识,看向江闻,江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示意余舟去问,余舟便出声道:“冒昧问了,你是哪家女子?” 郑真真看向了余舟: 郑真真一身深红色衣裙绣了银边纹云,头上并没有挽寻常女子的发髻,而是一条墨蓝色发带别了一支木簪,是巾帼髻也。眉峰凌厉,拿了一双玲珑大眼转身看着余舟:“小女骁骑营都尉之女郑真真,敢问阁下是?” “喔,在下余舟,为清月郡主。” 郑真真连忙作礼:“小女参见清月郡主,我在太子殿下这一队,殿下与我是小时认识。一会儿就见笑了。” 单如皎在一旁笑着说:“清月郡主,在下户部侍郎单如皎,和真真从小相识,别看她现在不苟言笑和太子殿下有的一比,但其实是个热心肠的。” 余舟点了点头:“单侍郎大名早有耳闻,那就一会见了。”便回了队伍。 . “场次一!八位入场! 太子殿下沈谨、户部侍郎单如皎、骁骑营都尉女郑真真、礼部侍郎何纪安四人甲队! 王爷江闻、二皇子沈意、清月郡主、蜀州巡抚萧行凌四人乙队!” 只见西方江闻一身紫袍脱了外氅,束了浅蓝云锦襟膊,身旁冰蓝倩影早已驾上一匹枣红小马,好不鲜艳夺目。 萧行凌与沈意骂骂咧咧上了马。江闻的马是一匹纯黑色的伊犁宝马,千金难求,可谓玉勒千金马,足登八宝靴。 东方的沈谨一身白云蓝海圆领长衫,束上一条灰色襟膊,登上了一匹蒙古白马,旁三人皆是深棕色三河马。 八位都去了腰间系着的繁杂物品,脱了外氅,穿着马靴,头戴各色幞头,手勒缰绳,蓄势待发。 有人低声议论着:“何纪安不是长公主的孩子,怎么和太子一起?” “他是继子,与长公主多有不和。” “啊?原来如此,都是何丞相保着他罢?那萧行凌又是什么人?” “是萧家这一辈儿的独子!你别问了,见识少的可怜。” 一旁人悻悻闭了嘴,观看马球。 二轮·马球 剑拔弩张之间,少年鲜衣怒马,黑白两匹主马相对。 “开始比赛!” “驾!” 江闻率先挥着鞠杖推动着乙队马球,余舟紧随其后。 沈谨驾马把马球推到了北面郑真真面前,自己奔向前方阻拦黑马江闻,萧行凌与沈意互相争执着,都向北去防守郑真真。 只见短兵相接之间郑真真俯身一脚单钩马背,用鞠杖把球推到了单如皎跟前,单如皎跟在沈谨背后接了马球,立马向余舟那边的南侧奔去。 “真是将门虎女啊!”文妃叹道。 江闻杀气腾腾带着马球对何纪安与沈谨发起猛攻,余舟拦不住单如皎,情急之下两腿用力一蹬。 “飞身站马!”郑真真惊呼出声。 “吁!”沈意与萧行凌也勒马观看余舟:余舟此时正单脚站在马背之上,一个转身之间,枣红小马迅疾无比一下子追上了单如皎,余舟落马立刻把马球夺了回来丢回甲队里。 “好!”席里皇帝站起身来拍手称快,众妃嫔也应和着。 江闻争不过二人联合抵制,趁沈谨接过余舟丢出的马球之余,把马球丢到余舟那里,“接着,阿舟!” 单如皎见势便追。 “驾!”余舟从南直奔铜锣,势不可挡,沈谨把到手的马球丢给了离北最近郑真真第二次,自己则追在余舟身后。 “驾!”郑真真趁面前二人不备,也纵马飞奔到北边铜锣。 咚! “竟是铜锣并响!是双响马球啊,陛下。”皇后激动的捻着手帕,指向马球场里。 八人停下马来,纷纷回了队里,江闻却还在沈谨身旁,说道:“殿下,本王这匹黑马没破得了殿下这白马阵。可本王有一匹小马,还是从殿下手里抢过来的。” “小马是很好,可就要看王爷怎么用了。棕马是出众得少些,可它在自己的位置上。”说完沈谨便驾白马回队。 江闻明白沈谨是什么意思,纵马归队,却在心里笑道:你前面说的很对,可你跑来说什么理呢,本王的东西,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么? ............ 下场后,八人佩戴好东西,脱了襟膊与幞头,穿好各自衣裳,纷纷坐回排位去了。 郑真真作为武臣女十分赏识余舟,便走到她跟前去说话:“清月郡主,你刚刚的马技着实让我佩服,真真练了许多年也比不上郡主,自愧不如啊!” 余舟站起身来:“郑小姐刚刚那单钩下马也很惊艳,清月不敢当。” “郡主是小时候练过吗?” 余舟回想起自己在泉州练马被母亲心疼的日子,却还是微笑着说:“是,练过一阵子,也算下了些功夫的。” 郑真真见王爷坐了隔壁,觉得不好说话,便拉过余舟说:“郡主可愿与我去瑟鸣楼小院雅阁随便说说么?” “当然可以。”余舟知会了江闻一声后,便跟着郑真真走了。 路上,问了些问题都是年岁爱好之类,余舟心里觉得:郑真真是十分真切的女子,与自己第一个朋友五公主沈瑶的可爱灵巧不同,郑真真是更霸气更坦荡的女子。 小阁里,两人比肩而坐。 “冒昧问,郡主今年多大?” “十六了。” “那我还比郡主大了三岁,郡主不介意我可以叫郡主清月么?” 余舟莞尔一笑:“当然可以,我也很喜欢你的性格,以后叫你真真罢。” 郑真真豪爽的答应了,又问:“清月,你这么小便来参加选比吗?可有如意郎君?” 余舟本是来看看的,可那件事后自己流落在外,如今也是被迫来的:“是想看看京都,随便参加选比,我是没想过婚嫁之事的。” “你一个中意的都没有吗?” “我以为,相爱的人若不是一见钟情,应是日久天长里生出爱意,你说呢,真真?” 郑真真被她这一番话所打动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欲言又止的痴笑着。 “真真,你怎么不说话?” 郑真真终究没说出口她喜欢的人是谁,只是说:“我也有一位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异性朋友,我十岁见他不觉如何,日子过着见得多了,竟也.....也在豆蔻年华喜欢上了,至今五年未变。” 余舟笑意更浓:“让我猜猜么?青梅竹马......太子殿下和单侍郎便是两个!真真欺负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京里其他人员,可加比轮里我迟早知道。” 郑真真也不搪塞过她去:“那好,你便到时候看,你三年后便是我的年岁,我一定也给你日后郎君掌掌眼!” 余舟拿了一颗剥好的小橘子堵住了郑真真的嘴,“我一辈子不婚好了!” ............... 瑟鸣楼一层宴席里,长公主沈凝看得有些闷了,又看见沈意只顾着和萧家小子打闹,把求娶盛怀雨的事忘了个干净更是气恼,把手里的橘子一下子捏爆了,汁水溅了满手。 “黄鹂,拿块手巾来。” 女官黄鹂连忙着人打了一盆水来,胳膊搭着两块雪缎粉帕子。 沈凝把手放在盆里洗了洗,拿过帕子擦了一遍手,递给黄鹂,又拿一块再擦了一遍,说:“陛下回宫了吗?” “回殿下,还没有。” 沈凝起身走到了沈政座位面前作礼道:“陛下,此时已然还有两刻便午时了,本宫看第一场里皇家子大都表现不错,大家也有许多想问两位才女的,不如让他们八人与我们同用膳罢?” 沈政看了看身边太后,见太后颔首,便说:“好,长公主起来吧,朕允了。王常侍,找几个人把他们八人叫过来,告诉御厨多做些菜来。” “是,陛下。” 说完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在瑟鸣楼用膳罢!”随后便走向瑟鸣楼里,众人起身作礼:“是,陛下。” 瑟鸣楼宴 瑟鸣楼二层 以进门看去:皇帝沈政坐了主位。 身左旁太后,江闻,萧贵妃,沈楚竟也来了,在自己母妃萧贵妃后坐。余舟坐在了沈楚再后,萧行凌、郑真真坐于太后列,依次至最后方。 身右旁是皇后,沈谨坐到了皇后与长公主中间,长公主身边坐的是文妃。二皇子沈意坐在了自己母妃文妃身边,何纪安、单如皎坐于皇后列,依次排至最后方。 十五人的大宴,每人八道菜品,一道汤菜,甜点酥醪不计其数,琼浆玉液尽在其中。人人独席,席子用了锦边或是青绢包裹边缘处,每人面前都有一张小几,摆了碗筷果子,酒杯茶杯。 其余妃嫔王侯都去了他处用膳。 房里二十几位官人贴墙而立,一旁红木香几上摆了金瓶插梅,多宝格里奇珍异宝多是皇家记录在册的宝贝。 “今日你们几个马球打得很是不错,展现出我们桦国民子的英勇矫健,尤其两位,巾帼不让须眉啊!赏!” 沈政用手指着郑真真与余舟示意。 她们二人一同起身:“多谢陛下赏赐,小女愧不敢当/清月愧不敢当。” 随后得了旨意才落座。 长公主沈凝趁机提了沈意婚嫁的事:“陛下,二皇子的母妃文妃告诉本宫,意儿有了中意之人,陛下可否赐婚给他呢?” 沈政看向文妃,文妃举杯说:“是,陛下,意儿确实有中意之人,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了。” “哦?是哪家的小姐,得长公主如此青睐有加,叫过来问问她意吧!” 沈意连忙起身,眉开眼笑地作礼道:“是骁骑营都尉女,郑真真。” “我?!”“她?” 郑真真当场猛的立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对面的单如皎也暗自惊呼。 “陛下,小女郑真真并未与二皇子过多接触,也未尝说过婚姻嫁娶之事!请陛下不要赐婚于我们二人!” 话音刚落,屋外骁骑营都尉郑秋、礼部尚书盛临便要求见。 原来沈意说出姓名的话音刚落,郑真真身边侍卫便去通报了她父亲郑秋,郑秋当即拍案而起:“竟有此事!” 一旁礼部尚书盛临茶叶水洒了满身,看着郑秋挥袖而去的背影,“这,这郑都尉到底有什么大事如此惊骇呀?”一旁盛家侍卫也来报,盛临一听:“二皇子?他不是要娶我们家怀雨吗?怎么又求娶郑真真了?不行,我们也去看看。” ......... 皇帝沈政说:“让他们进来吧。两位爱卿是有什么事情吗?” 郑秋横眉怒目作礼道:“臣无他事,只是听闻二皇子对小女心生倾慕,特以父亲的身份过来看看。” 说完便怒气腾腾地看向沈意:此等懦弱无能之辈怎可能是真真喜欢的,他们不过贪图我手中权力罢了,今日说什么也不能应了这门婚事! 一旁盛临也怨气冲天看着长公主和文妃:不是说好了我家盛怀雨嫁过去吗?你们怎么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得无厌呢?但事已至此,和他们秋后算账。 随后作礼:“臣只是跟随郑都尉来此察看。” 沈政道:“你家女儿刚刚已经表明心意,希望朕不要赐婚,既然爱卿也这么说了,那便算了罢。你们说呢,长公主?文妃?” 文妃应承道:“是,陛下所言极是,那便算了吧。只是意儿一厢情愿了。” 长公主看出了郑秋这是打死了也不能把郑真真嫁给沈意。“既然这门婚事成不了,本宫听说盛尚书家中也有一位才情出众的女儿,意儿到了该婚嫁的年岁了,不如意儿娶了他家的?” 沈意又作礼:“臣也愿意。” 郑真真闻言落座,单如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郑都尉便退下了。 留在大厅中央的唯独盛临一人,盛临心想:此时你倒是想起我了,也不知道谁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文妃开口问道:“盛尚书意下如何?今日是个多好的机会,给孩子就这么定了,也能得了陛下的赐福。” 虽然心里多了些芥蒂,盛临还是说:“臣愿意。多谢长公主介绍了。” 沈政调侃道:“意儿,你这是一门不成一门补上啊,好!既然盛尚书发了话,朕便赐了这个婚吧! 意儿确实不小了,娶了妻是该一并封王赐府,过几年便之藩了。朕不日便会令王常侍传旨的!” 盛临:“微臣告退。” “恭喜二皇子,贺喜二皇子!”按礼节部分人员作礼后纷纷落座。一旁的太后江闻该吃菜吃菜,该喝酒喝酒,只当是看了一场好戏。 吃着饭萧贵妃起身走到了太后身边耳语几句,太后看了沈楚一眼,放下手中筷子,对沈政说道:“皇帝,哀家这里也有一门亲事想请陛下看看。” 沈政正和皇后说话,闻言便停下手中动作,与皇后一齐看向了太后,这一看,便让全厅的人都停下言语静候陛下发话。萧贵妃也回了位置。 “太后指婚吗?让朕瞧瞧是哪家的孩子如此有幸。” 萧贵妃起身作礼道:“是妾求太后给楚楚指婚的,妾这几日看选比里单家郎十分不错,楚楚也中意几分。” 沈楚起身站在萧贵妃身旁作礼。 单如皎则是全身像被一盆冷水直灌了满:大公主沈楚?我还调笑人家顾和定被五公主沈瑶看上了,自己还不是自身难保! 单如皎起身站到大厅中央,作礼道:“臣惶恐!臣一介寒门子弟不敢迎娶大公主如此高贵之人。” 萧贵妃笑道:“无碍,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什么寒门都不重要的。” 单如皎明白着呢:说得好听,让我做寒门驸马,图的还不是我背后父亲单中丞和舅父文尚书的势力,沈楚和萧家看上的哪是我这个人呢! 苦笑道:“贵妃言笑,臣实在是配不上大公主,太后不要为难臣了。” 萧贵妃收敛了笑意,落座握住身旁沈楚的手。太后发了话:“哀家看单侍郎是觉得沈楚配不上你吧?” 单如皎真是四面楚歌,当即下跪于地,“臣不敢!”如今人家把自己的退路围了个水泄不通,自己家人又不像郑都尉可以随时赶来,这可如何是好。 灵光一现道:“陛下!臣已有心爱之人,苦求不得许久,一年半载怕是忘不了干净!就算要臣娶,也不可是今时啊陛下!” 沈政疑惑:“单侍郎看上谁家女子如此难追?” 单如皎狠下了决心道: “郑都尉女,郑真真!” 又是郑真真?陛下定在当场。 太后无解,萧贵妃蒙了,长公主和文妃也陷入疑惑,众人皆心情复杂无语:又是她,什么鬼啊? 二轮·射箭 选比入口南街上。 “单如皎你个混账!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我郑真真心气高的不行,一拒二皇子,二拒你单才子。如今什么人还敢来娶我!” 单如皎昨日宴席说完之后众人惊诧之余,郑真真父亲打定主意,就旁人算说破了天去反正是不嫁他家女儿。 皇帝沈政只好开口说:“那便等着什么时候单侍郎心意绝了,沈楚若你到时还喜欢单侍郎,那时再议吧。” 之后宴席便草草结束,夺了榜首的自然是郑真真。郑真真昨个儿怎么找都看不见单如皎,今儿算是抓着他了。 单如皎被揪着衣领,无处安放的双手,头向后仰着,面带歉意:“真真,郑大小姐,你放手行不行?我都快被你勒死了。” 郑真真这才放了手,双手交叉抱胸道豪横道:“单如皎,你整日里在我面前不着边际也就算了,居然拿这种谎话去挡太后指婚,亏你想得出来!坏我的名声去保你的名节!当我冤大头么?” 单如皎边走边说:“确实抱歉,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我当时别无他法,就只能拿你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挡灾了。救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喔~” 郑真真追了上去,使劲拍了单如皎后脖一下,“我今后要是嫁不出去,我要你好看!” 单如皎站定,捂住后脑勺,看着郑真真的一双眼,略带严肃的出声:“你下手没分寸吗?嫁不出去我娶你,永远等着你行不行?” 郑真真愣住:“你说什么胡话呢,你......你真的喜欢我啊?” 单如皎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喜欢她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敢就这么告诉了她,只当是玩笑话。 又眉开眼笑道:“你猜是不是真的?本侍郎突然就不想参加这几日选比了,要不哪个姑娘小姐看上了我,我还得想方设法去拒绝,先走啦!”转身走时耳根却已经涨红,他只是故作镇定。 郑真真放松了心情,在他身后喊了句:“自恋得你,嫁不出去我五十再嫁你算了!”转身朝着选比场走去。 ......... 再进选比场里,又与昨日不同: 瑟鸣楼的席间摆位倒是没变,南场的方桌旁摆了许多木头箭篓放置了木箭供选生使用。北场里东西方向横排共放了十个彩环黄心箭靶,靶心离地近五尺,离射箭规定的限旗有十五丈蓝旗与二十一丈红旗两种选择。东西两方有四位鼓手和两面大鼓。 不说流水宴席,只这场地布置便花费了不知多少黄金白银,人力成本,不愧是国之盛宴。 “辰时二刻!共计四十二位选生到场!请按蓝红旗选择队友,限时一刻,六人一组!无队友者视为弃赛!” 又是许多人没再来比赛,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没来。蓝旗易得但不易出彩,红旗难射,但若一举射中,那人的姓名满京城便会家喻户晓。 ............ “二皇子沈意编排队友吧,本王和太子殿下就先歇歇了。” 江闻坐在交椅上,看沈谨无意,便指使沈意去干活。 “是,王爷。王爷觉得你我二人加上太子殿下,再与清月郡主、郑小姐、何侍郎一组如何?” 江闻开口:“清月今日不来,她不会射箭,便还少一人。” 沈谨身边冒出个沈思来,“参见王爷,殿下,臣本来观看,如此便当个凑数的罢。” 众人无言。沈思除了在太子沈谨那里讨得了笑脸以外,其他人对他都不大友好,因为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答应生的孩子。 而沈思今日来此其实不是特地参加选比的,他本就报了文册,与武册无关。只是听到了程莫尽要娶孟葵的消息特地跑去东宫找了沈谨闲聊,沈谨没工夫搭理他,他就一直跟着。这才被带着来了选比场。 ........ “辰时三刻!红旗一队入场!” 由左至右依次是江闻、沈谨、沈意、沈思、郑真真、何纪安。 “鼓声起半刻钟内三发木箭!” 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如雨落下,催促着六人快快张弓射出木箭。 江闻右手斜拿弓,左手拉弦抚箭,第一箭便是九环。 沈谨正拿弓,左手拿了三支箭,相伴射出,一箭十环两箭九环。 “三箭同发!”郑真真放下手中物品,握拳向前挥舞,“好!”随后拉了一支箭直射十环,又射了两箭八环。 沈思射了三次都是六环。 沈意三箭只有两箭在箭靶上,还都是七环,颓丧无比,讪讪离去。何纪安随心射了三箭,最好八环也便离开了。 江闻嘴上勾起一抹邪笑:“殿下好箭法,看看本王如何呢?” 江闻拿了一支射中十环同时又拿一支直朝上一发刺去,那箭立马被穿破: 也是十环! 沈谨说道:“是王爷更胜一筹。” 郑真真却走进沈谨身边说:“我看殿下与王爷明明不分伯仲。”便自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江闻边走边说:“殿下,本王听了些谣言说你原认识清月的?从那惊鸿舞以前便认识?” 沈谨看四下里无人,答到:“王爷,本宫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她是什么人我们两个不是心知肚明?” 江闻替沈谨整了整衣领,“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日打马球殿下说小马应该在小马位子上,可本王这样的狂徒比不上殿下觉悟高。” 沈谨握住了江闻手腕,推开道:“王爷最好对这些事有些分寸。” 江闻拍了拍沈谨肩膀,“本王都知道了,你错过她不止酒楼那一次。” 看着江闻转身离去的背影,沈谨握紧了拳头:余舟,我没收留你我本没错,是你冥顽不灵偏要自己一个人出去流浪,到今天地步。 可为何我还是过意不去,看不得忠臣女被如此玩弄。余舟,江闻到底要把你怎么样? 初冬双喜 选比场南街。 沈思屁颠屁颠的跟在出了选比场的沈谨后面,坐到他的马车上问着:“皇兄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气恼刚刚王爷排挤皇兄,王爷故意刁难你了吗?” 沈谨坐到马车里,拿过齐是递过来的茶碗漱了漱口,沈谨是刚刚吃了些甜腻果子的,吐在了一个女官捧着的瓷瓶里,拿银盆洗了洗手,接过两条白帕子依次擦了手。 说着:“没有,只是觉得今日表现不够好,有些黯然罢了。” 沈思一下子放了心,陪沈谨一同乘车到了东宫别苑。 ............... 清风殿。 “殿下,我今早要说的事你一定也知道了,盛怀雨嫁给沈意我见怪不怪,他们家本就与长公主啊、文妃啊交好的,可程莫尽那小子居然娶得到孟侍郎家的千金!” “为何程莫尽娶不到?” “程莫尽一介商户,娶个官家小姐本就是高攀了,人家本是小姐,嫁人也能自称妾或是臣妇的,可嫁给了程莫尽就只是平民百姓了。” “程莫尽,听见了吗?” 程莫尽从一旁屏风后面窜出来抱住沈思,“你背后说我坏话!你无情无义小人!” 沈思懵的很,奋力挣脱程莫尽,又看向沈谨:“他.....他怎么在?殿下,你早就知道!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坑我!” 程莫尽说:“怎么说是坑了,明明就是你的肺腑之言!我与孟小姐情投意合,是两情相悦!有什么阶级限制也拦不了我们相爱的。” 沈思瞬间爆炸:“你有了媳妇忘了兄弟!仗着自己要娶亲笑我没人陪着,没人爱着吗?”说罢就要打他。 沈谨笑看二人打闹,对沈思说:“你别假样的揍他了,又不疼,坐下来说话。”二人停了动作一左一右坐下了。 “齐是,上茶。程莫尽,本宫也想问问你和孟小姐怎么相知的?” 程莫尽一脸得意瞧着沈思这单身狗,“是选比这几日,一直多说着几句话,我见她第一面还多亏了四皇子,我的思公子呢!思公子拒绝了她看诗,我才得了机会。” 沈谨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但孟小姐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你娶她,她受的流言蜚语免不了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程莫尽满面春风的喜笑着应是。 沈思黯然伤神:“我的河间舟云是永远寻不到了,桦国疆土辽阔无垠,民子千百万人之多,我只能和她在人海里相错过。” 沈谨心里却知道,那余舟就是沈思朝思暮想的泉州女子,可却不能告诉他。只是说:“会有更好的,你娶不到本宫出面也替你寻一个来。” 沈思笑了:“殿下还是算了吧,你不近女色谁都知道,你寻还不如我自己随便找一个来。话说那清月郡主真的很像觅儿,觅儿的手笔又像极了河间舟云的作画手笔。这巧合也太多。” 程莫尽也疑惑,端起茶杯说:“确实,我看也像,可能是碰巧吧,说不定哪天我也看见一位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你到时可不要认错!” 沈谨只心里这二人天真,但是既然封了郡主,明摆了的事实也被这名号所左右蒙住了真相。 ............... “阿舟呢?” “回王爷,清月郡主已经搬到了明月殿侧殿,现在在和徽州、肃州来的人学习方言。王爷的猫也在。” 明月殿里,江闻张开双臂让女官丁香把外氅脱了,接过女官牡丹递过来的手炉,走向了侧殿。 江闻素来是怕冷的,比别人总多穿些衣衫袍子,因其修道学医时一次误食极寒莲花入药制的丹丸,所以别人都还没入冬,他却早就在寒天里过了许久。 “阿舟?” “阿舟参见王爷。”一旁人见王爷来了纷纷作礼道:“小人参见王爷。” 江闻示意让他们退下。自己坐在了一把太师椅上,问:“学了这几日,学得怎么样了?” 余舟清了清嗓子,说起了肃州话:“阿舟则得徽州话不必寻了,因侬是小时候便在了肃州多些得。” 一旁江偏偏喵喵地叫着,好像在回应余舟一样。 江闻喜上眉梢,俯身抱起江偏偏来,看着她像在看自己的得意之作:“不错,可以让他们走了。明日也不必去选比了,本王让鸪野堂的人过来接阿舟你过去看看。就去离王府最近那一处堂子看看吧,管事的是女官水仙。” 余舟询问:“王爷,那阿舟既然没有嫁娶打算,后日加比还去吗?” 江闻心里另有有所想:“阿舟,你只管去,本王自有安排。小满!” 一下等女官身穿灰袍应声进门道:“王爷,小人在。” “以后你就跟着清月郡主,当她的贴身侍女吧。” 又转头对余舟说:“阿舟,这是从边疆来的流民,本王看她长得不错便留着了,想取个她家乡产的花,满天星的名,却和本王女官都是二字不大贴合。本想打发了走,看你身边缺女官便给了你罢。” 小满喜形于色,跪下说:“小人谢过王爷,拜见清月主子!” 余舟谢过江闻后扶起了小满,确实是好模样:眉似柳叶,脸型是桦国民子不多见的前额较窄型,发丝微黄发棕,是位典型的异域女子。 吩咐道:“小满,你先出去吧,我与王爷有事要说。” “是,郡主。” 江闻并没有坐下来,而是摸着江偏偏背部柔毛说:“马上晚膳了,阿舟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不如用完膳再说罢?” “王爷,阿舟斗胆想问,难道王爷就这么让阿舟顶着个郡主的身份过一辈子吗?还是找了理由借口去在鸪野堂学一辈子药呢?” 江闻沉了沉脸色,放下猫,用手用力地捏住了余舟的下颚骨。 “要本王说多少次?本王的安排,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你以为你是谁?你不仅仅带着你的心愿,也是要为本王做事的人!” 随后猛的甩开手去,余舟栽倒在地上,猫走在她身周用背部蹭着余舟。余舟习惯性的认输:“阿舟知错。” 江闻半刻后看着地上的余舟和猫,又和颜悦色蹲下对她道:“用完晚膳去书房找本王一趟,有事告诉你。” “是,王爷。” .................. 戌时过半,书房 余舟准时出现在江闻面前,二人面对面坐着,跟前一张明玉桌上摆了一盘军棋,是江闻曾经自奕摆下的残局。 “此时黑棋主帅已靠近白棋主帅,身边跟着黑棋副将,阿舟,你觉得副将是什么作用?” “是在黑白两主帅互杀之后吃了白棋其他将士吗?阿舟看见白棋身后许多将士,黑棋仅主帅与副将出马靠近。” “不是的,黑白互相包围,只有这处可以突破出来,就是先用这白棋副将引诱黑主帅出来,再退一步。让白棋的将士受损,而黑棋毫发无伤。” 余舟看着满盘的棋子,不解:“为何能引诱?又为何可折损白棋将士?” 江闻起身离开了座位:“阿舟不是问本王的打算吗?本王的安排全在这一盘棋里,是阿舟你自己看不懂,以后就不要问本王了。” 余舟听闻此言,更认真的看起来,下一步,江闻是哪方棋子,在现实生活里又会怎么走呢? “别看了,看着本王的手。” 余舟起身走向窗边的江闻。 “本王常用右手覆在左手手背上,若是用指肚轻点手背,就代表本王对你点头,让你做当时面对的事。” 江闻把修长的手双手手心向下平举在余舟面前,然后右手覆在左手上,放到腹前,拿关节分明的四根手指轻轻点了几下手背。 “反之,若是左手覆在右手上,就是不让你去做。明白了吗?” 余舟点头,用自己的手模仿了几遍,说:“阿舟明白了。” 加比投枝 最后一轮的武册选比实在没了意思,区区三十几人的舞剑,长公主和太后都没去看,陛下也没看完便走了。 来到了选比大典的最后一日。 “九月廿八!选比大典闭幕式!” 虽然那舞剑选比人少得可怜,但国之盛宴,皇家做东,选比大典的结尾也不会寒酸到哪里去: 宽阔的街道日日堆满了人,今日更是格外繁多,十八串鞭炮齐鸣,轰轰烈烈,红纸漫天遍地撒着。士兵多了好些人手去街上、入口维持秩序,平民百姓穿戴多鲜艳,面带笑容,也想沾沾这喜气福光,吃一把里面风流才子娶妻定亲的喜糖。 旷阔的大场又排上了足四百位的方桌交椅,官人静候在旁,士兵持刀戟站立,庄严肃穆。选生拿着号牌入场,瓜果茶水摆在瑟鸣楼小院后厨,每来一位选生便上一份,供不应求。 场中东面搭了四尺半高的舞台,一旁十几位乐师鼓手静候,手拿各式乐器:竹笛琵琶、古筝竹笙、大鼓小鼓,应有尽有。待陛下落座瑟鸣楼一层榻上后便鼓乐齐鸣,教坊女子纷纷由瑟鸣楼一层上台,云衫淡妆,轻歌曼舞。 在这舞榭歌台之上,歌舞升平,舞蹈赏心悦目,乐曲余音绕梁,不光陛下笑意绵绵,也看的瑟鸣楼小院观看大典的朝臣富商击节称妙。 “辰时到!众子入场!” 咚!咚!咚! 只见选生们身着各色衣衫,手拿排位号牌按次入场坐在自己的排位上。 此时各选生的排位方桌上除了瓜果茶水外,都放了一个六寸小竹筒,竹筒旁放了桂花一枝——这桂花枝便是表明心意的信物,中意谁便系上带着名字的布条投到他的竹筒里去,布条则是各家有意之人早就备好了的,坐定便可绑好,只等加比轮开始。 ............... 台上一曲舞罢,乐师与教坊女子们从那高台的六步台阶下来,去了瑟鸣楼小院侧门坐了车马回到各自岗位了。 “辰时二刻!加比轮开! 共计三百六十位选生,未到场者视为弃权!请前十位先行投枝,后按序进行加比轮投枝,不投者弃权!” 因多皇室子,陛下也放下酒杯来,眯着眼睛看着排位场。太后、长公主等人更是屏息凝神。 五号沈意早就被指了婚,于是直接投了盛怀雨的竹筒,坐回位子。 七号何纪安投了一位庶女,想必是娶来做妾的。八九号也各投了几位女子,坐回排位去了。 一号沈楚虽然被拒绝,但是还有很多人求娶,便也坐着不动,等着后面的人来投。二号沈瑶与六号沈思这二位,早就心有所属了,所以岿然不动。 江闻是四号位,整理衣衫,舒展筋骨站起了身说:“各位如此羞涩,不如本王先来吧!” 太后一个没坐稳险些站了起来:哀家的闻儿这是要娶王妃吗?这....这也太好不过! 江闻右手慢慢拿起桂花枝来,举到鼻前嗅了嗅花香,神情悠然自得,却转身看向了——余舟? 江闻越往这边走,余舟心中不祥之感便愈发浓烈,手扶在交椅把手上用力得指尖发白,头上冷汗冒出:江闻要娶妃已是我意料之外的事,可他看着我做什么? 江闻一步一步都狠踏在余舟的心弦之上,最终居然真的站在了余舟面前! 余舟此时脸色煞白,身子靠在了交椅最后端,唇周干燥,呼吸不顺:江闻让自己参加加比轮就是为了投自己的枝吗?可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沈谨也慌了神:江闻到底是要干什么,余舟本就在他的半边掌控里,如今这是要娶了她吗?他向来不动真情,余舟这个忠臣女要是真的这么陨落,自己必有几分罪责难逃。 江闻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拂袖抬手就要投出桂花枝那一刻——沈谨竟猛的起身了! 全场寂诧无言,只听得见茶杯落桌和衣服随风摩擦的声音。 陛下也有些坐不住了:一个是和朕称皇弟的王爷江闻,一个是当朝储君沈谨,他们争同一个郡主,这不是明摆着要起两代人的纠葛吗? 太后却打定了心思:只要江闻喜欢,哀家就算逼着皇帝,也要把这女子讨过来嫁给江闻。 江闻看着起身的沈谨笑意更浓,这就代表着他也要抢余舟,那么自己...... 江闻偏手把桂花枝投在竹筒外,落在余舟脚边,作礼道:“陛下,臣只是一时兴起,其实对清月并没有太大的喜爱之情,既然太子殿下喜欢,臣就让给殿下了罢!” 余舟瘫软了身子,用舌尖舔唇,咽了一下口水:她是彻底明白了,江闻不是要娶自己,是激将法让沈谨娶!昨日军棋,那白棋的副将不正是当今自己么,真是好密的一盘棋! 沈谨意识到自己已经起身,便代表了要投余舟的枝,可自己究竟为何如此鲁莽?是江闻的话!这几日他总是说些话来刺激自己去想余舟的身份和自己的过错,今日投枝就是最后的挑衅,自己当然落入圈套里。 皇帝沈政倒是松了一口气,觉得不必再起什么乱子了,说道:“既然太子中意之人是清月,那朕便指婚于你们二人吧。清月,你说呢?” 余舟站起身来作礼:“陛下,清月不......呃!”余舟突然感到全身骨裂,每处骨骼都要纹裂开来刺入皮肤,剧痛难忍,眼角瞥见江闻右手覆在左手上轻点——是让她答应的意思。她明白了这是决明在不知哪处看着自己,自己不听话便操控母蛊折磨自己。 “清月不......不胜感激。”话语声毕,余舟猛的跌在地上,疼痛渐弱,却仍有余痛未消。 其他选生的加比投枝也停了。 沈谨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得已扶起了地上的余舟,作礼道:“陛下,臣以为清月郡主年纪尚小,不宜近日成婚,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沈政皱眉:“太子不是投了枝,又说不要清月,你这不是在戏弄王爷和清月郡主吗?朕不准。” 沈谨也无话可说,毕竟确实是自己主动站起来的:“是臣冒昧。”之后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余舟身旁。 江闻得逞,坐回了排位看戏。 沈政看了看身体虚弱的余舟,说:“清月,你身子不大好吗?” 余舟含着泪恨恨地看了江闻一眼,声音微弱地回道:“回陛下,清月确实身子不好,有些水土不服,多亏了王爷的药啊!才强撑着参加了加比。” 沈政点了点头说道:“清月你今年芳龄几何啊?” “回陛下,清月今年碧玉十六。” 沈政思虑片刻之后,说道, “确实是有些小了,这样吧!清月你今日与太子定了亲,把定亲礼送到你自己手里,外州送礼不大方便的。至于位份,便是......正妃吧!两年后大雪时节你们再成婚如何?” 沈谨余舟都被迫同意:“是,陛下,多谢陛下赐婚。” 沈谨余舟本要坐回去,沈谨坐定后余舟却又被叫住,太后说:“清月,你现在住的是哪家府邸?” 余舟回道:“是王府明月侧殿。” 太后一脸不爽道:“这有些不妥了吧?皇帝。是不是应该让她住到东宫才对啊?” 沈政点了点头说道:“太后言之有理,已定亲的女子住在王爷府邸确实不妥。清月又是外州人氏没有自己的府邸,你已是定好的太子妃,不如清月你后日便入住东宫罢!” 余舟没想到太后这个助力一下子把自己扔进了东宫,只能说:“谢陛下。” 坐回排位,一脸哀怨愤恨交加地看着江闻,没了心情继续待下去,提前走出了选比场回王府去了。 沈谨后脚也退了场,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二人多么恩爱。沈思看着沈谨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好友程莫尽更是茫然无措。 郑真真因自己准备多日,如今不能投太子殿下的枝而暗自神伤同时,却心中疑惑:清月不是说她没有喜欢的人吗?怎么....偏偏是太子。 江闻见状也跟了上去:“殿下,祝贺你啊,喜得佳人。” 沈谨一脸黑线,眼中敌意明白的摆着:“王爷,还多亏了你,让了本宫。” “殿下说笑,清月本就是殿下喜欢的小马,殿下不是总喜欢谈论这匹马到底该在什么位置吗?本王便安放在殿下身边守着。” “王爷从一开始就知道本宫在意的是她曾经身份,王爷那些话根本不是逞口舌之快,而是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本宫往里跳,真是好大一盘棋,王爷可真是深谋远虑。” 江闻笑了笑,假模假样说道:“本王在这祝殿下和清月郡主百年好合。” 二人不欢而散。 .................. 王府明月侧殿 小满安慰着无言却泪流不止的余舟:“郡主,你快别哭了,郡主本就气弱,再哭下去身体坏了,眼睛也怕是要毁了。” 余舟只是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不说话也不喝水,就那么不动了好久。 “王爷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我咽不下这口气,必定要亲自问他。” 小满应是,拿了梨花木的凭几来给余舟靠着身子,又端起茶杯让余舟喝了几口茶叶水润润干燥发白的唇。 . “阿舟找本王么?” 江闻手里拿着手炉,穿着外氅便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坐在床边。 “说吧,阿舟的气哪一口咽不下去,本王洗耳恭听。小满先下去吧。” “是,王爷。” 余舟满脸是泪的看着江闻,让江闻多出几分不忍心来。 余舟靠着凭几支撑着身子半斜在床头,发声质问江闻:“王爷让阿舟去参加加比轮就是为了把阿舟放在别人身边去当个眼线、棋子吗?” “不全是因此,在东宫阿舟也可以获取一些你自己想要的消息,比如当时你父亲的文乐案,太子就是亲历者之一,这也是你一个机会。” “可王爷那夜不是说要阿舟一直陪着你吗?那晚王爷对阿舟说尽从前受过的苦楚,要阿舟一直陪你,可如今却这么故意错过么?” “本王也是为了长久之计。” “王爷的长久之计里,是不是没有阿舟的位置? 王爷教我下军棋,可阿舟竟然不知道那白棋副将其实就是阿舟自己!王爷命令决明操纵母蛊时,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软?” 江闻沉默几多,不敢直视余舟的眼睛:她眼眸里的质问和希冀让他实在不敢看。 片刻才说:“当然心软过,操纵母蛊是下策,阿舟如果直接说愿意,本王绝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楚。” 江闻知道自己对余舟有一种特殊的奇怪情感,与平时那些女官不一样,却始终把这一半的爱意收敛起来,另一半便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棋子去利用。 余舟心都快死了,她本以为是江闻因为儿时苦难所以如今喜怒无常、敏感多疑,对自己的恩泽已是例外,他对自己那些别人得不到的信守承诺会一直坚守下去,可终究还是自己痴心妄想。 江闻又安慰说:“阿舟去东宫之后,本王会请旨以修道之名去京州各处游历。到时阿舟便在二皇子的婚宴上向陛下请旨,以回家乡休养的理由假意回肃州家乡去。 本王自会命人提前告诉你接你的地点,接你去鸪野堂学些本事再回来。” 余舟认了命,心里只留下这么最后一点的温存:“王爷,太后让我去东宫,也是王爷提前伏笔吗?” “不是。” 余舟留住了这最后一点儿希望,说:“王爷,阿舟这几日过得很好,全是托王爷的福气,感激不尽。王爷的意思阿舟明白了,阿舟会在东宫这几天好好表现。以后也会听王爷的话,但阿舟只有一点相求。” 江闻转过头来看向余舟:“什么事?但说无妨。” “阿舟现情形里,只能把永远陪着王爷的誓言......背弃,权当是阿舟食言罢,只在心里永远陪着王爷。 王爷对阿舟多多少少的偏爱和苛责,阿舟明白王爷的意愿究竟是如何,只求一个许诺——不要骗阿舟。” 江闻定了定神:自己算是骗她了吗?也算,也不算....... “好,本王答应你,永远不会骗阿舟。阿舟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本王会给你开些汤药喝着。后日本王着人送你去东宫。” 江闻说完便走了。 余舟在原地喃喃自语,“王爷的故意错过,狠心和恩情,阿舟不知道会不会记一辈子,有些事我早知徒劳无功。只是......来日方长。” 选比结束 “下十位选生投枝!” 王怀淑依旧是俗不可耐的一身亮粉色衣衫,推搡着身旁孟葵:“妹妹可是不愁没人投枝给你了,听说都定亲了?到时候我也去吃喜酒行吗?” 孟葵笑道:“姐姐要去,自然是可以的,我明日便让人送了请帖去贵府上,你可不能反悔,不要嫌弃了我嫁的是商户。” 王怀淑夸张的挑着眉:“那是自然的,什么商户不商户的,程公子才学可比琉璃楼那位强多了!我还得看看孟新娘子有多美艳呀!” 这边正逢程莫尽稳步走来,双手拖着桂花枝,像是托了什么贵重东西一样,生怕掉落一片桂花叶子的。 孟葵暗声道:“呆子。” 程莫尽便将桂花枝小心翼翼地投到进了孟葵的竹筒里,跟着的沈思打趣道:“孟小姐今后可要好好管着程莫尽他,别让他把他家钱财花尽了!” 孟葵和王怀淑捂嘴浅笑,程莫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拉着沈思边走边咕咕哝哝说着沈思不是。 “诶,王姐姐,快该你投枝了,你打算投谁呢?” 王怀淑有些犹豫时,又听见费然那混账的声音:“呦呦呦,这不是王小姐吗?投什么枝,当然是状元郎了,王小姐心气儿可高着呢!哪看得上别人凡夫俗子之流!” 王怀淑心想这厮怎么总出来捣乱的,“你姐姐呢?今日怎么不见了,让她好好管教你才是,你姐姐那日赔了不少不是给我,别被你这混账三言两语通通败光了!” 费然摆手道:“我姐姐?她今日就没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去什么药堂子学医去了。今日没人管得了我骂你!” 盛怀亭走到了费然身边,掐了一下费然的小腰说:“王小姐,这位是我义弟,多有得罪,见笑了。” 费然看着前几日刚刚结识的盛怀亭,只能又认输:“亭哥哥,你掐我做什么,你怎么也偏袒别人,胳膊肘往外拐,不帮着自己人说话啊?” 盛怀亭宠溺地看着费然,搂着他腰走开去一旁说话了。 王怀淑愣着:“他俩什么时候结拜的?行为举止都如此亲密了。孟葵,我今日偏要逞强给那混账看。” 说罢便投了曲肯新的竹筒,只见曲肯新一脸茫然,根本不认得王怀淑是哪家千金:“曲某冒昧一问,小姐是哪家千金?” 王怀淑故作矜持作礼道:“小女王怀淑乃礼部主事王必信女。” 曲肯新如临大敌:王怀淑?那不是那个邋遢鬼王必信的女儿么,他们家虽然搭着萧家这根金线,但任谁也不愿意娶她这个文不精武不就的女子当夫人。 起身作礼道:“我....我我今年并未有娶妻打算,王小姐实在抱歉了!”之后便匆匆忙落荒而逃,只留下王怀淑一个人在原地羞恼。 ............... 太子走后,郑真真坐了一会儿也退场了,自觉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好友单如皎也没有来,没人说话打趣的,自己心仪之人沈谨也走了。 沈瑶在位子上看着顾和定坐着不动,像是在想些什么,心急得不行: 自己又没有表明心意,万一他看上了哪家女子怎么办?我岂不是永永远远错过了他去,都怪自己懦弱,选比好几日大把机会,却也不敢说一句话与他。 “小梨,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去。” 女官小梨低声应道:“五公主,小梨以为,公主虽说应矜持一些,可再不去,公主和他素昧平生,顾大人可能就......喜欢别人了吧?” 沈瑶突然小声欣喜道:“诶?顾员外郎离场了,他的桂花枝谁也没投,要不我们去看看?” 小梨道:“公主,顾大人都早过冠岁六年,都比公主大了九岁呐!小梨斗胆猜想,或许顾大人这辈子就没想着娶亲呢?” 小梨扶过沈瑶伸出的手,忧心忡忡道:“也是,齐中书不就是一心为国为民,只顾着朝务事业一辈子未娶......难不成他也真要一辈子孤独终老?” 沈瑶用力咬着嘴上死皮,在去和不去之间来回犹豫:“嘶......” 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觉得蜇得慌,再看手帕上是咬破嘴唇的血。 “公主,没事吧?” 小梨赶忙换了一块新手帕递给沈瑶,沈瑶看着顾和定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去看看。” ............... “顾员外郎。” 沈瑶反复在心里练习了多次的开场与面部表情,派上了用场:她神态自若,毫不慌张,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在控制自己胸腔起伏的高度。 “臣参见五公主,五公主找臣有什么事吗?”顾和定心中赞叹单如皎的足智多谋,轻而易举猜中了沈瑶心思。 “起来吧,顾员外郎是没有心上人选么。我看见不少女子投了你的枝,可你又为何弃权?” “五公主的意思是说臣年岁已高理应当选一位夫人回家吗?” “没错。难道你要效仿前任中书,终身不娶,只顾朝政学问吗?” “臣不敢与齐中书相比,只是.......” “只是什么?” 顾和定看着沈瑶目光来回在自己双目之间游移,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样子,于心不忍没有告诉她自己确实打算终身不娶的心愿。 “只是刚入京都,人生地不熟,新任上又有许多事务繁忙,怕若是娶妻会顾不上,委屈人家。” 沈瑶灿烂一笑:“不是就还挺好的,我只是问问,毕竟你是才学出众,榜单前十位有你名。你平时住哪?” 顾和定看了她的笑颜,心中暗叹实在不想耽误了她,说:“公主,臣斗胆冒昧一问,五公主对臣可是有意?” 沈瑶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可从未在心中设想过如此情形,一时乱了手脚不知道说什么。 “小梨,把人都散散,不好说话。” “是,公主。” ......... 在人头攒动的街边,马车轿辇到处停着,人声鼎沸,那喧哗里,黄昏的霞光照在二人身上,云也浅蓝橙粉。 沈瑶和顾和定站在一片四周清了人的空地上。沈瑶看着低头作礼的顾和定,柔光里,他竟给了沈瑶一种烈日金光灼身的错觉。 “我若说,是,你当如何?” 顾和定把头低得更多,“臣当,劝公主莫要再与他人说此事,影响公主声誉。也不用对臣执着,臣与公主本就是出身不同的人,不应当......” “不应当?”沈瑶急了,“可盛怀虹是臣还娶了何纪柔,何丞相是臣也娶了长公主,你说什么不应当?” “那便是臣年岁太大,公主还小,彼此不适合结亲。” “我以为只要二人心意相通,不论是出身、环境、年纪都不是问题的。” 顾和定闻言当即下跪道:“公主,臣问公主此事本就逾越,公主若是偏要臣倾心,或是请旨赐婚,臣丑言在先,恕臣难从命!” 沈瑶流落一滴泪在地上,被日光照得霎时消散成一抹烟去了。 声音不大但字字分明:“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但是我也不会放弃,大人的意思不就是不想娶妻吗?我沈瑶便奉陪到底!” 沈瑶说罢转身离开,柔弱的身子骨透着几分韧劲,拉着小梨,身后跟着侍卫便乘车回宫了。 五道圣旨 九月廿九,早朝散后。 这一天里足足五道传旨,王常侍一身紫纱上等官人服饰,带着大大小小各种木箱金匣,收好了明皇云锦制的四幅圣旨,和一队绿纱官人们奔波劳碌,还带了些身着粗麻白短褐黑袄裤,腰间系着一条绿带的劳力。 王常侍连午膳都没吃,可是累得不轻:“哎呦,怎么都赶到一起了呢!” .................. 辰时五刻,后宫纹绣殿。 “圣旨到!” 文妃、二皇子沈意,以及进宫来问过太后皇后等人安,又来拜见文妃的盛怀雨一齐跪下,身后官人们也跪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孤闻礼部尚书盛临长女盛怀雨,今近花信年华,才貌双全,恭谨端敏,孤躬闻之甚悦。 特赐予二皇子沈意为王妃,允其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于亥月十五,黄道吉日,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另!孤观皇二子沈意,志在四方,年轻力强,其品德佳正,特封为贤王,赐府京中顺安街皇家宅院一处,可自行配卫修缮,增添官人,按封王礼赏赐。贤王之藩一事则年后再议。钦此!” “臣接旨!谢主隆恩!” 沈意等人叩拜后,沈意用双手捧着圣旨接了过来,站起身和盛怀雨一同扶起文妃,一旁官人们也都起了身。 王常侍递过来几本书册,“贤王殿下,您看看,这是宅院和陛下赏的珍宝等的册子们。” “秀芝。”文妃示意自己的得力女官去给王常侍放了些赏钱。 王常侍得了赏钱笑道:“小人在这恭祝贤王殿下和贤王妃永结同心,今日小人要传的圣旨颇多,便先告退了。” “多谢王常侍祝愿,本王和母妃就不多送了!”沈意喜形于色,忙拉着盛怀雨和文妃讨论着这宅院如何修缮,文妃却忧心忡忡:这王常侍怎么也没带着什么口谕问长公主过继一事? .................. 巳时三刻,后宫玲玉阁 “圣旨到!” 叶贵人扶着女儿三公主沈玉跪在地上听旨。身旁官人们跟着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孤闻皇三女沈玉体弱多病,今既已锦瑟年华,温和柔顺,淑逸娴华,孤躬闻之甚惜。 特封其为淑华公主,赐府京中顺平街皇家宅院一处,可自行配卫修缮,增添官人,按封府礼赏赐。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册封典礼推迟至一月后办理。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沈玉轻叩首,慢伸出右手,左手也跟着微微颤着双手接过圣旨。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的身子骨实在受不了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太久,寒气逼得紧,手也难控了。 王常侍抿嘴暗叹沈玉的可怜,从小就是这样过来,不知道灌了多少药。 “小人这儿还有一道陛下口谕,是给叶贵人的,您二位就不必再跪了。” “王常侍请讲。” “陛下说,叶贵人现如今怀胎已有三月,要好生养着,没别的事别出去走动了,在宫里好好歇着。” 叶七七应是,叫人给了赏钱,又把沈玉扶到榻上休息。 王常侍把赏的名录册子递给了一名女官,“东西都在淑华公主的府中了,小人先行告退一步。” ..................... 已近午时,长公主府。 “圣旨到!” 湖心亭里长公主沈凝、女儿何纪柔和盛怀虹夫妇纷纷下跪,一旁官人都放下手中物品跪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孤近闻孤姊长女何纪柔,知书达理,温婉大方,孤躬闻之甚悦。特封此女为嘉柔郡主,赏白银黄金各一箱,良田一百顷。 一切册封礼仪从简免除,于九月廿九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何纪柔叩首后,没见过大场面的她颤颤巍巍接过了圣旨起身。 “嘉柔接旨!谢主隆恩!” 随后扶着长公主沈凝起了身,盛怀虹和一旁官人们先后起身。 王常侍笑着拿了一旁女官黄鹂递过来的赏钱,把地契交到了黄鹂手里。 “陛下说嘉柔郡主既然已经是盛家儿媳,也分家有了宅院,就不再赏了。黄金白银也已经送到盛侍郎府邸。” 长公主看着那区区几张地契甚是不悦,翻了眼白背对道:“劳烦常侍大中午还来传旨。” 王常侍识趣地向长公主作了个礼:“殿下,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随后挥起右袖示意身后官人,“走!去礼部取东西。” ..................... 午时六刻,东宫太子殿 “圣旨到!” 沈谨不常在东宫,今天散了早朝就在太子殿里喝茶特地等着这圣旨,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现在都用了午膳才听见这么一句呼喊。 沈谨放下手中茶杯双膝跪地,一旁七进七出等官人也纷纷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孤闻原徽州宁远爵女余舟,德才兼备,机敏可爱,孤躬闻之甚喜,愿赐予太子沈谨为太子妃,赏白银万两,黄金千两,珍宝首饰等两册,田亩庄园一册为定亲礼。 但孤念其今仅碧玉初成,故于亥月初令其入住东宫,并于其二九年华大雪时节成婚,迎娶之时孤则另做赏赐,特此告知。 到时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于二年后大雪日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太子叩首后,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臣接旨!谢主隆恩!” 一旁七进七出等官人们也都站了起来。七出给了王常侍一袋子赏钱,想接过了厚厚的一沓册子,王常侍却半弯着腰急忙拿手挡住,七出一愣。 王常侍看着沈谨,脸早已笑得发了僵,叮嘱道:“殿下,陛下特地说了,这是单给未来太子妃的,二人成婚的聘礼到时会另赏。” 沈谨刚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闻言抬头皱眉道:“你还怕本宫私吞了她的?” 看着这金银珠宝,沈谨心里却有些许对亲情的感动:陛下这么多年一直对自己很好,尤其是自己加冠之后多次催促成婚。 不知道是因为陛下深爱自己母妃的缘故,还是余舟真的深得陛下欣赏,光聘礼就这么大的手笔,可想而知成婚时有多少了。 王常侍急忙撒开手让七出拿走了装着册子的木盘,作礼道:“小人不敢,只是陛下旨意,得及时传达罢了。那小人便先行告退了。” .................. 未时,王府明月殿 “圣旨到!” 王常侍都累的气喘吁吁,右手扶着腰,步履都有些艰难,喊话的声音也略带嘶哑。 江闻早早躲去书楼不见客,不想跪人。所以只是余舟和身边小满等王府官人们出来迎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孤闻原徽州宁远爵女余舟,德才兼备,机敏可爱,孤躬闻之甚喜,特封为清月郡主,赏白银黄金各一箱,送往其肃州家乡,赐肃州郡主府邸一处。 孤本愿封其为为太子妃,但念其今仅碧玉初成,故于亥月初令其入住东宫,并于其二九年华大雪时节成婚。先赏清月白银万两,黄金千两,珍宝首饰等两册,田亩庄园一册为定亲礼。待迎娶之时孤则另为东宫赏赐。 到时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于二年后大雪日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清月接旨,谢主隆恩!” 余舟接过圣旨又细细读了一遍,身旁官人们也起了身。 余舟着实被这皇家的手笔吓了一跳:赏赐竟是按册论?这真金白银,田产庄子像是白给别人都不要似的送了来,王常侍传旨时眼也不眨,好像是早就习惯了如此。 王常侍一队官人虽有车驾和宫里劳力帮忙,可四处传旨地点离得实在不近,上百的箱匣怎么敢一下子拿了,只好一趟趟地从库里运。 王常侍实在是累的半死:满头大汗淋漓,挥袖擦了擦,拿过一旁的封郡主的两张单子递给女官小满。 咽了咽口水,张嘴差点没说出话来:“清月郡主,这是您选比封号的赏赐单子,东西都运到您肃州府里去了。您的定亲礼册子收在太子殿下手里,明日您去就看见了,东西也在东宫了。” 余舟看着面前已两鬓斑白的老人似乎有些劳累过度,应道:“清月多谢王常侍费心了,要不您擦擦汗在这王府殿里歇歇再走?” 王常侍拿小满手中赏钱的手停顿了几秒,把钱袋子慢放到袖里,发自内心的笑了,转身弯着腰接过余舟递来的一块汗巾。 又作礼道:“小人多谢郡主关怀,清月郡主真是人如其名,清水芙蓉,善良美好。小人走过了多处地方,唯独郡主留小人歇歇,小人心中感激,只是还要回宫复命,这份心意小人记下了。” 余舟听了这话问道:“清月多嘴,是今日陛下有许多传旨吗?” “是,告诉郡主也不妨事,都已贴了昭告天下的布告,四道旨意: 一是原三公主封了淑华公主,二是原二皇子封了贤王以及嫁娶的事,三是长公主殿下的女儿封了嘉柔郡主,最后两道旨便是您与太子殿下的结亲以及您的册封赏赐。” 余舟颔首:“多谢王常侍告知,那我就不送您了。” 王常侍把那块汗巾放在桌子上,便招呼着人回宫复命去了。 东宫太子殿 “殿下,下雪了。” 沈谨听了齐是的话,起身向外。 沈谨下了朝之后也没有心情用早膳了,拿了把玉扇就坐在东宫太子殿正殿里,看书等着这位未来太子妃的到来,现在已然辰时三刻了。 那红墙蓝瓦已被三三两两的雪花覆了一层,银装素裹,颜色分外鲜明。 院子里官人们都停了手里的活去拿扫把簸箕,他冠礼后入住东宫时从后宫栽的那棵木瓜海棠的花早就落尽,却未结果。 太子对身旁七出说:“这棵木瓜海棠是不会结果了罢,本宫亲生母亲在世时,精心呵护在后宫养着它,也只结了一次果子,却在她走第二天。” 沈谨说完便往回走。 “殿下,清月郡主到了。” 七进前来汇报,沈谨回头只见东宫正门里走进了一位身着白色直领长衫描了金边,画着云月图案的女子缓步走来,披着件朱红的刺绣海棠外氅,梳着凌云髻单别了一支玉簪,腰间系着一块萱草花玉佩。身后一灰袍女官拿了些随身物品。 沈谨看着她,漫步踩在雪上,鞋边都湿了些许也不自知,走得慢却和着冷风吹,吹得乌黑发丝乱动,雪落在她的肩上、发上。 走到了离沈谨一丈时停了下来,两两相望,飞雪白头,却也无言以对。 沈谨走到她的面前,带着不可名状的试探心情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余舟作礼道:“清月拜见殿下,我叫什么殿下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吗?我以为没人比殿下更明白。” 沈谨心情五味杂陈:面前的她是不知道多少次相见过的人,可眼前的她面容憔悴,形如枯槁,再看不出曾经那个娇俏可爱的官家小姐模样。 她一入京见到的第一人便是自己。难道真是犯了过错,可这明明是江闻布下的棋,她又是应了江闻什么令来的,她的心意是如何?无从得知。 “你去住清华殿,太子妃的住所。” “是,殿下。” 沈谨欲言又止,觉得这里眼线纷杂不好说话,便说:“你晚些安置好你的东西后,来书楼一趟见我。陛下赏你的东西都放在清华殿。琥珀,领她去。” “是,殿下。” “清月,多谢殿下。” 余舟对沈谨也是心情复杂:沈谨曾救了自己也抛弃过自己,曾想挽回自己却被江闻所拦。如今再遇东宫,与曾经截然不同的身份,沈谨再也不能拒绝我的心情是如何? 也许是我的过错,冥顽不化才使得自己陷入今日的进退两难,一半被江闻操控,一半心怀执念。可沈谨心知肚明是我,却不戳穿,又是为何? 如今二人彼此一问一答皆谨慎无比,是敌是友分不清,是对是错辩不明,今后如何又要另当别论了。 .................. 东宫分太子殿为主殿。 清华殿为太子妃居住的地方,清若殿则是侧妃居住地,这三间大殿各自有侧殿两处。 除书楼外有十八间小阁是些良娣媵人住的地方,不过早就空空如也。二十间小阁是平时女官官人们居住的地方,是一名为琥珀的女官在掌事。还有三间大厅用来查录名册、财务处理之类,是名为翡翠的女官掌事。 其实东宫别苑的财务处理和事务才是沈谨真正的私人财库,东宫的流水走了大面上,不过是给别人看的,琥珀翡翠更不是沈谨的人。 “太子妃,这就是清华殿了,在太子殿西方,离得书楼最近。” 女官琥珀领着余舟和女官小满进了清华殿,殿外十几名官人等候多时。 “太子妃不敢当,还是郡主吧。” 琥珀会意,抬手指向主殿:“郡主,请移步。清华殿有主殿、寝室外,还有两侧殿配有侧室,三间小房是给随时待命的官人住,还有四间值夜小屋。 殿里的摆设,书桌案几等是昨日女官翡翠早就给您安排好了的,郡主不满意可以告诉小人替换。” 余舟摸了摸床榻上的绣花,说:“挺好的,不用换了。” 没想到此举却让琥珀心生嫌弃,觉得余舟不过是一个外州来的野丫头,亲族不知道落没了多少年,竟然嫁的进东宫太子殿下的宅院。 翻了个白眼示意身旁女官递过来名册,继续酸着说道:“郡主,这些是陛下赏给您的黄金白银以及首饰册子,这些是田产庄子。郡主可得收好了!别哪天让人偷了去没地儿找。” 小满放下小小的包袱,挡在余舟面前气愤道:“我们郡主心细无比,怎么会随随便便把东西丢了!要丢也是被狗叼了去!” 琥珀身为一个掌事女官,没受过这种气,不敢高声语却拿手指使劲戳了小满:“你个别国来的黄毛丫头片子,对我指手画脚,哪来的胆子?” 余舟拉回了小满,笑道:“琥珀,你也别生气,以后小满就是清华殿的掌事女官,我说的。你们都先下去吧。” 余舟坐定看着眼前的金银财宝册子出神,小满却不服气:“郡主,小人不对吗?琥珀那样说话明明是对郡主不敬,就该教训他。” 余舟扶额道:“我最近事情太多,没工夫管这些的,和你说你也不懂,就先任由他们去吧。” “是,郡主。” ..................... 晚膳后,余舟便一人在清华殿女官的带领下去了书楼找到了门口的七进。 “小人拜见清月郡主。” “七进.....带我去找殿下吧。” 一路上的沉默把余舟忐忑的心情推到了极点,手心发汗。 东宫书楼是沈谨不常来的地方,帘子都半遮半掩,官人打扫不细处便会有地方生了尘土,在月光的照射里飞扬在空中,静默一片。 “殿下,郡主到了。” 推门而入,七出从屋里往外走,帮他们二人默默关上了门,守在门口。 屋里仅放了两处的豆形灯,灯光昏暗,走近看见很大一张梨花木的书桌,黄褐釉灯台上立了一支蜡烛,堆了不太多的书信,放着私印,沈谨就坐在书桌前,烧着信件。 余舟想着:他总是这样忙的,好像从未休息过,也不必有别的生活。 “清月参见殿下。” “清月?本宫该叫你陶文舟、觅儿、余舟、清月,还是太子妃?区区数日不见,你换着花样的在满京城里招摇过市,本宫真是佩服,心服口服。” 沈谨头疼得慌,自己后悔也来不及了,招了个惹事的祖宗。 “殿下,既然我也算太子妃,便也不在意什么别的,殿下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罢。” “你都称本宫为‘你’了,本宫也让你看见了这大堆的私人信件,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本宫觉得你给的答案会使本宫满意。” 沈谨站起身来,对着余舟道:“你许诺江闻了什么,他又让你来东宫干什么?你以后又会在哪儿?” 余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说:“王爷给我的好处,就是这身份,但交换条件,不能告诉殿下。我来东宫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单纯的进来,不知往后生活。” 沈谨走到了余舟面前,“说实话,让我后悔的事多不胜数,你是为数不多让我后悔这么多次的人。” 余舟抬头看着沈谨,四目相对。 沈谨又说:“可你进了东宫,一日是太子妃......本宫一日就会对你好,不论是因为你亡故的亲人,还是你曾经的坚持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信之人。” 沈谨拿起余舟的左手,在她的诧异目光中把一串手链扣在她玉腕上: 墨兰的玉线编着一个镂空玉球,可以打开却没有装东西,只是空着。 手链玉扣叮的一声扣上那刻,余舟满脸的猝不及防,“殿下.......” “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本宫不傻,想清楚了的想赌一把而已。” 沈谨放开了她的手。 “本宫不比你蠢,做事也不计后果,不想前因后果。昨日本宫因为你半日都在头疼,至今不得休。所以这个决定是本宫深思熟虑之后的,你说你单纯进东宫,本宫看你诚挚就当真罢。” 说完坐回了交椅上,继续在书桌前批阅荟聚坊的书信。 余舟抬起胳膊看着那手链,走近沈谨问道:“殿下不怕我从东宫偷窃情报给别人吗?也不怕我会私自离开这里,让殿下错付了吗?” 沈谨头也不抬:“本宫怕就不会叫你出来,不会让你看这些,这个问题是本宫刚刚说过了的。本宫是不近女色,也不懂怎么付出,所以你就将就着和本宫在一起罢。坐吧。” 余舟沉默着坐在沈谨身旁的圆凳上,看着他手里勾画文字,烛火通明映的二人眼里星光闪烁,如此许久。 真真到访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余舟熟睡的脸颊上,睡眼惺忪的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厚绒外氅,日头好像是日出过半了。烛火还亮着..... 等一下!烛火?自己这是还在书房,自己居然还在书桌上趴着? 余舟猛地寒战推了一把桌子站起身,“昨夜我是看着看着沈谨就睡着了吗?不会吧......” 余舟使劲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是真的........那他怎么不把我叫醒或者让我睡在榻上?找个人把我送回去也行的啊,太子的自我认知也太准确了罢——他确实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又听得一声推门声。 “郡主,您醒了,殿下昨夜看郡主睡得太熟就没让别人叫醒您,这是殿下交代的不论您醒时多晚都要温着送来的燕窝和膳食。” 女官齐是把东西让从别苑来的官人们摆在了书房侧室的小几上。 “郡主放心,殿下昨日就把书楼一切人手都换了,殿下交代您在东宫虽需谨言慎行,但在书楼不必。” 余舟注视着面前曾经帮过自己的齐是道:“齐是姐姐,好久不见。” 齐是还是那样温和的笑了一下,“郡主,小人如今已是不敢当。” 随后退了出去,把小满叫了过来在楼外侯着,等余舟用好膳好迎着。 .................. “郡主,你用完膳了么,小满给你拿了件薄绒外氅披着吧。” 余舟点头应允,披了氅走到院里,听得有人说沈谨下了早朝正往太子殿走,连忙躲到清华殿去了。 回到清华殿里,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匣,余舟边翻阅边感叹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攒不下的钱财,给十户人家女儿作聘礼也够了。 陛下对自己还真是恩惠无比。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怎么是对自己好,分明是对沈谨好的,“怪不得。” 小满问道:“郡主,昨夜您在哪儿就寝的啊?” 余舟有些心虚的说:“在书楼的侧室,睡熟了就没有回来......别说这个了,你都安排好殿里人手了吗?” “都安排好了,小满还没告诉郡主,其实郡主不必如此提防小满,小满也是刚进王府的......郡主可能觉得唐突,小满还是希望郡主能相信小满。” 余舟看了看身旁的小满,其实她心里一直认为小满是江闻派过来监视她,给她传递消息的。沈谨也一样,所以才会不让小满跟着去书楼。 可她这么一说,余舟有些心软,但对人的防备心不是说放就放了的,就像沈谨对自己一样,也是深思熟虑许久。 “我知道了小满,既然人手都安排好了,等今晚你去主殿寝室的小屋值夜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小满觉得余舟这是开始信任自己了,赶忙作礼道:“是,谢郡主体谅!” 琥珀前来传信:“郡主,前院里有些宾客说是来道喜的,请您过去一趟,作为东家迎一迎,别失了东宫体面。” 小满以清华殿掌事女官的口气应道:“我们郡主这就去,你先退下吧!” 琥珀想开口却碍于余舟在场,只得咬牙道:“是。” 余舟不悦道:“小满,你虽是我殿里掌事女官,但也不要太张扬了。我们赶紧走吧。” “是,郡主。” ........................ 太子殿侧殿,郑真真一身褐色武甲坐在主榻右侧的交椅上,用手碰了下方桌上的青花瓷茶杯试试水温,却又慢慢收了回去。 “我突然不想喝茶了,殿下,郡主几时能来?” 一旁单如皎说道:“你着什么急啊?定是东宫太大了,从那赶过来远着,所以才慢些,你安心等罢。” 对面沈思和程莫尽相视尴尬一笑: 沈谨求娶余舟以后,他们俩这知心好友是第一次见沈谨这位号称京都青年才俊里第一清心寡欲之人,比他还清心寡欲的就只有那些终身未娶的老臣。可如今却为了一个清月郡主破了功,实在是不可思议。 “参见殿下,我来迟了,抱歉。” 余舟没时间换洗,只简单梳妆了一下,还是穿了昨日里见沈谨的衣裙。 看了看这座位,本想坐在单如皎身旁去,沈谨却发了话:“清月你过来,坐本宫旁边,还有我们二人以后是同位,你不必参礼拜见。” “是,殿下。” 在左侧二人假笑与惊讶的注视下,在郑真真快要把茶杯捏碎的怒气里,余舟稳稳坐在了主位榻上。 眼尖的单如皎看见了余舟手腕处的空玉铃铛,“这不是殿下小时候做的东西吗?怎么现在还留着送给太子妃。” 沈谨慢呷一口茶,“是儿时和进宫的你玩闹做的手链,说好了一人一条送给以后的夫人,本宫可没有食言。你的又送给谁?” 单如皎笑说:“没有女子还让我愿意送出去的,送不出去臣.....就给了真真充数算罢!” 郑真真放下手中茶杯,心里怒火中烧,瞪着余舟,恨不得立马问一问余舟为什么答应嫁给太子殿下。 另一边,沈思咬了咬嘴皮,看了一眼不敢出声的程莫尽,让人拿出两盒毛笔和几块墨条出来,说:“殿下,这是我和程莫尽的一点心意,不是特别好的笔给殿下和郡主一人一支,还有点墨条挺好的送给皇嫂。” 程莫尽应声说是。小满接过。 沈思又当起来调节气氛的专职人员,“郑小姐,单侍郎,你们还不认识这位公子吧?他是摘月楼家的独子程莫尽,为人憨厚老实,与我和殿下都是至交好友。” 郑真真点头示意,单如皎说:“早就听说过程公子了,今日得见,却看不出一点奢华世俗气呢?” 程莫尽回道:“家父一直对草民严苛以待,草民也是即将迎娶孟侍郎家千金,这才得知自己家的家财万贯。” 沈谨说:“确实,程莫尽过得如同平民百姓里缺钱者,十分节俭。” 再度尴尬,冰火两重天一般: 郑真真看着余舟不说话,余舟也不敢看她,毕竟之前自己明明说不结亲的,如今食言,只好讪讪喫茶。二人身周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沈谨看着余舟不知所措的样子,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应和着三位男客说话。沈思想尽办法调节气氛,对着单如皎问着问哪,单如皎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二人本也欢脱幽默,单如皎、沈思、程莫尽三人言笑晏晏。 “程公子,你什么时候和孟小姐大婚?可让我单如皎也去凑个热闹。” “十月初九,快了,单侍郎既然说了,草民明日便送一份请帖去贵府。” “就这么说定了!”单如皎用手拍了大腿一下,转头却看见郑真真咬牙切齿的样子,“真真?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叫我来时就一句话也不说,好不奇怪。” 郑真真瞪了一样单如皎,“没什么,只是觉得练武累得烦躁。还有,你的手链子我可不要,随便你给了谁。” 沈思今日本就是单独带了程莫尽来的,一听这话里有话,便拉起程莫尽来说:“殿下,我们二人今日有别的事情,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 “嗯,去吧。” 余舟拘窘地说道:“礼物多谢,二位慢走,这里有客,小满出去送送吧。程公子大婚我一定备着好礼送去。” 程莫尽作礼道:“多谢郡主。” 沈谨看他们二人走了,低声叫了齐是问了时辰便说:“已经辰时近半了,本宫还有要事,不陪二位了。清月,你在这招待罢。” “是,清月知道了,二位请移步清华殿。” ........................ 小满命人上了茶水果子,还特地加了些糕点一类。 单如皎在路上却要走,低声说道:“郑真真,你屁股怎么这么沉?人家都说了没有时间,摆明了要赶客,一会儿我们一起走吧,别去清华殿了。” 郑真真正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就是一脚,“你滚吧,本小姐有话说。” 单如皎不明所以,“谁又招你了......女官,你告诉郡主,我乃男宾,先行告退。”便匆匆走了。 殿里,余舟和郑真真相对而坐。 “小满,你们都退下吧。” “是,郡主。” 余舟知道郑真真的心思,也知道她为什么气恼。“真真,我不是故意的。” “清月,你说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当初你告诉我你不打算嫁人是这么个不打算法吗?推迟两年?” “真真,我刚刚已经知道你是中意于太子殿下,而不是单侍郎。可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我人已在东宫。” “清月郡主,我的心意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你说过不嫁的话我们暂且不论是真是假。你明知道就是他们二人中一个,还那么笃定的答应陛下指婚?” “我.....” 郑真真已经一副要掀了桌子的架势,“你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我真心实意告诉你我的心仪人,你这样是为了羞辱我么?” 余舟急忙握住郑真真的手,恳切道:“真真,我真的有难言之隐,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是故意气你,也不是因为中意殿下而进东宫。” “你不喜欢他?”郑真真愣住,随即气消了多半,恢复了理智问道:“那你有何难言之隐?” “这我不能说,是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选择,不是吗?今日这番话让别人听去已是不雅,真真,我也是真心实意在和你交朋友的,请你相信我好吗?” 郑真真以为是余舟外州的家里逼得她不得不嫁,虽然以后殿下可能会爱上余舟,但还是把手覆在了余舟手上。 “我知道了,真真今日说的确实多了。清月,你和殿下如何都是以后的事,我相信你从前到现在都没有骗我,你别怪我唐突冒犯,以后我们还是好友,行吗?” “嗯,我们还是姐妹的。” 二人相视一笑,共举一杯淡茶泯去了过往不快。 拉开帷幕一 十月初四早朝,奉天殿中众臣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沈政拿过前几日由吏部订正和记录过的名册上来。 “朕近日收到了很多臣子的上书,说朝中许多官位空缺使得我朝多有烦琐事务难以调和,人员难以调动,所以朕昨日已经安排好了。中郎将,给诸位宣读一下吧。” 中郎将接过了王常侍递过来的名册,“是,陛下。”中郎将打开薛涛笺制的折子页,大声宣告: “近日官员变动名单:原刑部尚书林世豪现中书省一职!原泉州知府顾和定现任刑部员外郎一职!原户部侍郎林枫现任翰林一职! 刑部侍郎林世初,擢为刑部尚书。吏部员外郎盛怀虹,擢为吏部侍郎。礼部主事王必信,升为礼部员外郎。 蜀州巡抚萧行凌,迁为蜀州副都尉。泉州巡抚顾和朗,迁为连州都尉。册毕!” 众臣作礼道:“陛下圣明!” 沈政长吁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近来长公主向朕求过继贤王沈意,朕思虑再三后决定,给长公主沈凝一个继母的身份。” 众臣中未身在近处者纷纷议论,唏嘘不已:“这可是皇室子,就过继给了别人?” “但长公主殿下又不是别家的,也算是皇室血统。” “可她早就下嫁给了何丞相啊。” “是啊,那何丞相不就成了假父?” ......... 沈政拍了一下龙椅道:“林中书,你以为呢?” 林世豪拿着朝板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多有不妥,陛下当再次深思熟虑之后决定。” 沈谨身为太子默不作声。 贤王沈意与何丞相共同出列,何丞相说道:“陛下,臣惶恐至极,所以早就与长公主殿下分府和离!未及时禀明陛下,乃臣之过错!”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江闻心想这何言知和长公主可真是豁得出来啊,连和离这种招数都用上了,有了孩子他们俩早就是一丘之貉,又谈什么和离的必要呢? 贤王沈意又说道:“陛下,长公主殿下是独身皇家人氏,臣听闻陛下与长公主殿下有此意,并无异议!” 许多臣子都看向太子殿下:沈谨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出列发言,他们也就没有上谏。 沈谨心中所想是任他们二人折腾吧,他们又能蹦跶到什么时候,自己一身光明磊落,他们愿意跳下浑水摸得满身脏,便迟早被淹死。 沈政看无人言语,便起身说道:“那此事先搁着算是暂定吧,众卿还有谏言吗?” “臣叩谢陛下!”何丞相拿着朝板走回了位置,沈意也退了回去。 江闻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想请求陛下允准一事。” 沈政道:“王爷说罢。” “臣修道数十年多于外州,进了京州后还未去各处游历,既已参加完毕选比大典,臣请陛下准臣游历之请。” “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准了,王爷从明日起不必早朝拜礼。” “臣谢陛下隆恩。”江闻作礼默默回到了位置上。 沈政看无人谏言便说:“众卿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 众臣拜礼,“是,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出了奉天殿,江闻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进了宫里去给太后请安,毕竟出了京都这个月再回来也太过麻烦。 ............ 慈宁宫 太后正看着沈玉送来的插花笑语盈盈,“玉儿,你封了淑华公主,就不能常常进宫来了,哀家真是舍不得你。” 沈玉侍弄着桌上一对白玉花瓶里的各样花枝,回道:“太后,不论是玉儿还是淑华,都是太后养大的孩子,淑华会请旨每月进宫来给太后请安的。” 刘姑姑听了身边人耳语,对太后道:“太后,王爷要来请安,说是请了旨意要去京州游历。” “闻儿?京都万千美景鸿城怎么就留不住他的心啊,玉儿,你说呢?” 沈玉停下手中动作,起身道:“王爷总是愿意多去修习的,从小如此,也是习惯成自然,不能怪到他心里。” 太后吩咐了人都退下,也好说话。 片刻,江闻进门作礼道:“臣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太后连忙扶起江闻来,指着沈玉道:“起来吧,看看这是谁啊?” 江闻抬头,看见一位在熟悉不过的倩影——他的儿时玩伴三公主沈玉。 沈玉还是记忆里那样温和,病态的美丽,浅笑着看着江闻,作礼道:“王爷,淑华参见王爷了,近来可好?” “还好,没有什么大事。” 沈玉拉着江闻和自己对面着坐到了桌旁,太后则坐在了榻边。 “我倒是听闻王爷参加选比了么?有一位世交妹妹很是有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马球,是位奇女子呢!” 江闻在沈玉身边总是很放松的,拿了一颗小番茄往嘴里递,呜囔着说:“姐姐,你不是封了淑华公主,以后得叫你殿下了。那女子是我去肃州带过来的,确实有才。” 太后坐在榻上看着桌前二人有种颐养天年之乐的感觉,喝了一口茶道:“还是玉儿来了你才肯放放身子,不那么刻板样子对哀家了。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听说封的是清月郡主么。” 江闻不大愿意多言关于余舟的事情,对太后道:“她叫余舟,太后不必管她,臣知道分寸。” “你总说知道分寸,哪次没让太后费心的。”沈玉说了大实话,“你出京去,可要小心仔细些,毕竟不是外州,京州到处都是人上人。” 江闻不屑一顾道:“知道了。” 二人这是江闻入京后第一次相见,不免说的多了些,太后也不加阻拦。又一同在慈宁宫用了早膳。 后到了巳时初刻,太后说:“玉儿,你身体不好,趁着正午里太阳好赶紧出宫回府吧,最近你刚封了宅子得费心费力修缮着。” “是,太后,淑华告退。” 江闻送了沈玉出门。 “姐姐,我们有多年未见罢,太后对你还好吗?你今后如何打算的,太后是不是让你笼络人心去?” 沈玉轻打了一下江闻的额头,说:“太后对我很好,是所有公主里最好的。没有什么余的心思,我母妃叶贵人也是希望我安好便足够。我自己也是觉得有一处小院子,安放些花花草草,寻得自己心安便好,我这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想些别的。” 江闻像是个小孩子一样,道:“那是便好的,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找我。我先进去了,回头离京之前还要去找姐姐说话。” 沈玉轻手挥了挥衣袖告别江闻道:“这里虽无碍,人前万不要这样唤我。”后在江闻注视下离开了慈宁宫。 屋里太后却暗自思量起了余舟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江闻的事她一贯只知道一半的,可这个女子看起来是必不能多留的,无论在谁身边。 “闻儿,坐吧。” 江闻也知道太后这么多年一直对沈玉不错,沈玉之所以可以成为宫里唯一的无暇之玉,不只是她母妃叶七七得宠,而是因为太后在心中放过了她。 “闻儿,哀家听闻你要出京的,是有什么打算罢,你入京时日已不短,这朝中事你可有打算?” 江闻倒是直言直语道:“太后的意思是让本王谋权夺势,下一代君王是谁,太后想让臣多思量罢。” 太后也知道江闻懒得和自己绕弯子,抬袖端起青釉冰裂茶杯,轻呷一口茶道:“王爷对哀家心意心知肚明,就不要再多言。哀家在这表明了态度,只要闻儿愿意,母后愿意用尽毕生的人脉关系,去为闻儿寻觅一个未来。母后也老了,这风烛残年之际也想看你成功地完成当年没完成的事。” 江闻右肘支桌,中指抚眉道, “太后,臣此次前来正是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这人心似妖鬼的人间,有权力指鹿为马也会有人赞同,颠倒黑白也不必伏法认罪,也没人敢冷嘲热讽的对着本王。” 太后一时喜忧参半道:“母后当时是做错了事,让你心寒受委屈了,这么多年一直心怀愧疚。闻儿,这次母后不会离开你,会一直看着你、支持你走上高台,好不好?” 江闻深知太后萧文文对皇位的迷恋,确不拒绝,是因为自己也就是要抢要夺,也尝尝这顶端处尊居显的滋味。 “当然,太后。” 太后冁然而笑立刻让刘姑姑退下,江闻又和太后说了几句关于自己暗立观星台与鸪野堂一小部分的事务,以及一些其他的计划,与太后商议未及许多但已明确表示心迹,后告退。 江闻走后,太后迁思回虑许久,命刘姑姑叫了沈楚过来讲话,二人嘴里余舟的名字出现了不下数次....... 拉开帷幕二 “什么混账东西!哪里听来的劳什子话也敢在长公主府里嚼舌根子,滚!” 一位黄鹂手底下做事的女官被打了重重二十掌嘴,发卖到人牙子手里去,还不知道有个什么归处。 “黄鹂姐姐!小人错了,不该听得那些流言蜚语,在府里信口胡诌,小人真的知道错了放过小人吧!” 另一位较为年长的掌事女官百灵走了过来,带着的劳力又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子,“贱蹄子,在长公主府里也敢造次。”然后让石桥一掌拍晕她,便被府中劳力拖走了。 百灵转过身对身后围观众人言:“看清楚了,这就是议论长公主殿下的下场,长公主殿下说了,如果再听到有谁在府里嚼舌根子,说贤王殿下的事情,一律杖毙!” “是,百灵姑姑。” 长公主府主殿——流溪殿。 女官百灵、黄鹂来报:“殿下,已经都处理好了,现在府里再不会传出任何让殿下不快的言语。” 长公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绣着手里的骏马图,“这种事外面风言风语本宫听得多了,可就是不想在自己家也要受这种憋屈。可实际上本宫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烦他们这些人,一定都是羡慕本宫得了意儿当继子的,他们想得还得不到呢!” “嘶.....”沈凝大笑时不小心扎破了手指,却没有丝毫不悦,“无碍,本宫让你们打听的事呢?怎么样了。” 百灵应道:“殿下,今日我们打探的人已经从何丞相府中回来了,说陛下下旨给贤王过继时并没有让嘉柔郡主褫夺封号,何丞相在朝堂上时也毫无怨言,并带了一封信给小人。” 百灵从黄鹂手里拿过一张白宣纸书写的书信来: 长公主殿下亲启,臣何言知与长公主殿下和离一事须快快完善,切莫让他人得了话柄。另,臣与长公主之后商议要事皆会以嘉柔郡主探母为由进行。臣,何言知。 沈凝折起来这张薄纸,“拿烛火过来。”一女官即刻去点了端来,沈凝掐着纸页一侧,看着火烧尽那白纸。 “都退下吧,石桥留下,今日本宫心情不错,府里上等女官们每人一贯钱的赏赐。” 长公主自宫里传出来沈意要过继给自己当继子时就喜笑颜开,又逢女婿盛怀虹升迁之喜,更是喜不自胜了。对着外面那些议论和对自己的褒贬也不太在意,心情甚好。 百灵、黄鹂一众女官应道:“多谢殿下,小人告退。” 沈凝用手捻着手绢轻轻一下一下扫在石桥坚硬的铠甲上,眉眼含笑道:“石桥,蹊跷楼人手备齐了吗?” 石桥逾了矩,抓住沈凝的手,回道:“殿下,别这样.....等晚上再说。蹊跷楼人手增添了三十人,殿下要这么多人干什么?” 石桥拉住沈凝的手腕用力一扯,沈凝整个人贴在了石桥身上,“当然是为了防备江闻那个小狐狸崽子,顶了一个王爷的名号和本宫平起平坐,出京游历?都是放屁,他就是出去在江湖上夺城掠地的。” 石桥将脸埋在沈凝脖颈处吹了一口气,惹了沈凝挣脱开来,“殿下,江湖哪有地和城池?” 沈凝嗔怪:“你怎么一点见识都没有。当今陛下当政以来,改朝换代,如今在桦国要想地位稳固,江湖各方势力的支持也很重要,到时纷争四起,要想稳稳站住脚就得提前谋划。” 石桥应:“是,殿下。” ............... 沈凝整理一下衣衫,出了流溪殿后坐在了湖心亭剪花纸当是消遣。 片刻之后,贤王到访。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封了贤王不几日的沈意,身穿深红色绣花的交领王袍,依旧用手托着腰间金带,带着未来的贤王妃盛怀雨过来给长公主请安。 “意儿快坐下吧,和自家母亲还客气什么呢。怀雨你家里可准备好了嫁到王府的事宜了么?刚好你父亲是礼部尚书,也不算是别人家的去办。” 盛怀雨回道:“是,殿下,已经快要办妥了,只剩下大婚当日之事了。” 长公主说了一句半句话就让盛怀雨先回去了,单独和沈意聊了许多关于朝堂的妙言要道。二人谈笑风生之间,他们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 ......... 东宫别苑 “殿下,齐错请您去孤仃一趟,说是有些事情想亲口告诉殿下,与殿下商议。另外苏先生也说要见您,说是有些关于元旦日重石蛊毒一事。” 七进对刚刚下了早朝的沈谨言道。 沈谨身为太子朝务不能放松,作为陛下皇太子读书不能懈怠,作为未来储君,在当今格局里,对于江湖事也不能松懈了。 “真是半日不得闲。” 沈谨换了一身浅蓝纱的圆领袍便衣,便从书楼暗道去了孤仃,七进七出也跟在沈谨身后一同前去。 “女官齐是/齐错拜见殿下!”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齐是常常行走于外跟着沈谨作贴身女官,偶尔去孤仃帮七进培养杀手素质。 齐错则注重于帮七进做孤仃杀手培训与生五门交接,以及帮七出整理荟聚坊事务。是沈谨极其得力之人。 二人站在一处沈谨也分不出谁是谁来,样貌毫发不爽。 “起来吧,齐是你先去忙吧,七进七出也去荟聚坊看看,快要初十了,荟聚坊开市的事务要处理好。” “是,殿下。” 沈谨坐到了一处二层小阁外的太师椅上,看着楼上楼下的杀手训练场和住宿小阁,里面传来阵阵嘶吼声、敲击木桩的沉闷之声、挥剑的风声...... 是处地下的二层制筒子楼,沈谨就坐在二楼正中央,身旁立了齐错一人。 除了这处筒子楼外,四亩地暗道相连共计六处筒子楼,生五门和暗卫各居于一处,最后一处筒子楼连着的就是地上的荟聚坊。 “齐错,你有话说?” “殿下,近日门徒得了消息,王爷回京之后除安顿好鸪野堂和观星台的人外,还想去江湖游历,占据一席之地。长公主殿下也让蹊跷楼增进了不少人手去京州各处。” “看来上次区区杀了他们蹊跷楼一个人并不能让沈凝消停会,江闻也被惹火了,江湖......道士多,修的道法样式也多。我们不是没有人,只是不在外州罢了。” 沈谨随意拿起身旁多宝格里一把短刀,“他们闹吧,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动手。” 齐错又说:“殿下,可当今江湖人的支持,也是未来君王江山稳固的重要支柱之一,不可小觑。” 沈谨放下了那把刀,“本宫知道,我们不必多动,如果江闻是螳螂,本宫愿意做黄雀。沈凝挑的头,本宫报复过了,现在轮到江闻。不出意外他们没什么可以激怒本宫。” 齐错明白了沈谨这是要按兵不动,以逸待劳,没再多说什么,“殿下,苏先生说要见您,他还是在那间一层最后一间小阁,除了殿下谁也不让进。” 沈谨起身说:“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本宫这就去看看苏单度。” “是,殿下。” ............... 一层末尾小阁里,苏单度一头白发白衣,看起来像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可实际上他却仅是弱冠之年。 “苏单度,你找我做什么?” 沈谨拍了拍正在制毒的苏单度肩膀,他回过头来脸上却没有任何皱纹,是一张分明是男子却蛾眉螓首的面孔。 “殿下,你别闹了,我在制毒。” 沈谨只能坐在床上看着苏单度捣鼓着他的一大堆草药蛊虫。 边制毒便说:“殿下,我听说江湖又要开始动荡不定了,暗卫确实是是武功高手,可不会道法呀! 生五门里一门谁也没见过,二门画灵倒是修了不少道法,三门秦溯主练幻术,四门乔四娘武功确实是上成,五门雪念真是博而不精,什么也会。” 制好了毒,收到一个木匣子里,转过头对沈谨说:“沈凝那群杀手倒是无所谓,人家江闻可是从小学毒学道,身边武功高的也不在少数,殿下呢?” 沈谨劳形苦心的样子躺在榻上,右臂搭在眼前遮光,闭着眼睛道:“他们争他们的,我们一门是修气的大成者,二门又不是没有道士,本宫也游历许久,武功道法也明白一些,你在着什么急呢?” 苏单度十分无语,“行,既然殿下说无碍,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要是有了突发情况,你可就得手忙脚乱的到外州去临时排兵布阵了。” 沈谨抬手道:“本宫知道外州我们的人几乎是没有,可是他们两个既然想斗,便先让他们斗好了。我们不急。” 苏单度站起身来说:“重石解药已经开始筹备了,我收了几个弟子也在教着呢。还是找不到解血蛊的方法,就不找了。” 苏单度之所以心甘情愿在沈谨手底下办事,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苏单度的师父临终前被沈谨搭救,下了血蛊在他们二人身上: 此蛊极其细小,肉眼不可见,下蛊的方法也跟着老头子死在深山老林。一蛊双生,靠宿主血液为生,一方受了点伤另一方也会遭受疼痛。 不只是苏单度一直想要揭开如何解蛊这个迷题。沈谨也不太愿意一直这样下去,这意味着苏单度若是死了,他也必死无疑。 老头子是为了苏单度给沈谨报恩,也是为了苏单度未来有个人保护。 这么多年,沈谨与苏单度早就有放弃的心理。只是苏单度想解题,帮着沈谨做重石解药;沈谨不想命在他人手里,又需要苏单度的解药束缚暗卫。二人后来相谈之后不知不觉成了朋友。 二人共生关系,旁人谁也不知道。 雾里梦魇 清晨,东宫正院。 余舟这几日无聊的很,像一只金丝雀被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飞不出去。 小满说道:“郡主,有些起雾了,披件衣裳罢。郡主不如找殿下去说说,带您去外面寻个地方待待。” 余舟接过那件夹绒的白色银边披风,道:“今日都初六了,整整六日我一眼外面的风景也没有瞧见过,太子殿下总是那么忙,怎么会顾得上我。” 说完又蹲下身去。 余舟闲得发慌竟然开始在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四周无人,只有小满跟着递工具。 小满在一旁暗声说:“郡主,前几日王爷来信了,说是已经请了旨意贤王殿下大婚后便出京游历,也请郡主记得找机会离开。” 余舟闻言放下了手中铜制花木剪刀,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海棠树,头埋得低低的,说:“小满,我想出东宫去散散心,闷得慌。” 沈谨这时刚好从东宫别苑过来,想起来有余舟这个人,打算看看她在干什么,一进门就看见偌大的院子中央这小人儿缩成一团蹲在女官小满身旁,地上都是海棠叶子。 沈谨眉头一皱道:“余舟,你干什么呢?谁让你动这棵树了。” 余舟闻言张皇失措地站了起来,作礼道:“清月参见殿下,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殿下如此生气?” 女官琥珀却走了出来道:“郡主,这棵树是殿下生母生前栽下的,殿下一直精心呵护着,最宝贝不过。” 小满气急:“可你明明知道,却不加提醒我们郡主,你定是居心叵测!故意引得郡主犯错。” 沈谨这棵木瓜海棠是他母亲林锦所留唯一,看着满地的树叶,一个箭步上去不由分说直训道:“你不知道可以问,东宫不是什么东西你都可以碰得的,这树也不是你可以随便侍弄的。你回清华殿闭门思过去罢。” 余舟来了京都就没少挨打训骂,早就习惯了,作礼道:“是,殿下,是清月无知愚蠢,想要用所学的杂烂手艺给这比我都尊贵的海棠修剪枝叶。清月这就去闭门思过。” 扔下了花木剪刀给小满就提裙快步回了清华殿。沈谨打得并不是太重,余舟脸上也没有多疼。 小满拿着花木剪刀跪下说:“殿下,我们郡主是无聊的紧才找事情做的,可这花草是从后院一直修到前院来,琥珀姐姐和小人没有阻拦才酿成大祸,求殿下宽恕郡主!” 琥珀被小满这番话说的如芒在背,发了急说:“明明是郡主自己没见识的看不出好坏,怎好怪到别人身上!” 沈谨发话道:“来人,把琥珀以顶撞太子妃为由拉下去张嘴二十,小满以未能及时阻拦太子妃打二十手板。” “是,殿下。” 说完沈谨就离开了东宫去了别苑。 余舟心疼小满的手被竹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小满一回到清华殿就赶忙命人拿了上好的药膏出来。 “小满,你坐下,我给你上些药止痛愈合伤口。” 小满怔愣:“郡主,小人是女官,小人是奴,不能与您同坐。” 余舟命人拿了一把矮木凳来,让其余女官都下去了,拉过小满把她按在了矮木凳上,“没事。” 然后坐在小满面前轻扶起她一只手,从白瓷圆药盒里剜出一块白嫩透亮的上等药膏放在她手心里慢慢打圈,问道:“疼吗?” 小满从小到大都被人欺负,都说她是桦国人和边疆人的混血野种,没人待见没人疼,看着眼前的余舟——她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郡主......谢谢你。小满一点儿也不疼了,都是琥珀那腌臜人的错,这几日她就一直找清华殿的茬,没完没了的,今日根本不是郡主的过失。” 余舟盖上了药盒盖子,又捧起小满的双手吹了吹,说:“你为我担心我明白,可是我们本就不会在这里久留,和他们置气干什么。” 小满点了点头说道:“郡主说的是,王爷派来的线人同小人说了,王爷在贤王殿下大婚二日便会离京,请郡主赶紧找机会求旨出京。” 余舟放下了小满的双手。 前些时候余舟丧亲选比的疲累在这东宫休养生息,美食甘寝里也回过味来,一张圆脸被折磨得瘦成了锥子脸,现在也充满生机日渐圆润回来了。 “小满,说会话吧,我突然有些不知所往,看不见未来的日子怎么过。” 余舟趴在明玉桌上,脸贴在手上,眼神迷惘:她现在犹如身坠雾里,记得住却看不清来路,知道想要什么却辩不明归处,茫茫浓雾里透着光可摸不到一点可以依靠的东西。 且余舟自从与至亲天人两隔,总是时不时地会有梦魇,半夜惊醒。 梦里,她本骑着一匹白马急奔,模糊不清的听到有人唤她舟舟,伴着铃铛啷当作响,闻有孩童吟唱歌谣声和乌鸦鸣叫,可却听不真切到底是什么。 倏地回头看见身后猛追过一队人马来,个个黑衣赤发,面带着阴森可怖鬼脸面具,黑黢黢的夜里只看得见他们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你看,如鬼魅一般游移缠绕着她周身,走动却毫无声响。 一次次梦里挣扎逃亡,可无论她选择走哪条路,她却永远也跑不掉,哪次也挣不脱....... “啊!” 是夜,余舟惊醒乍然起身,汗浸湿透了内衫和中衣后背,额头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手颤抖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好久缓不过劲来。 “郡主,您怎么了?”值夜的女官听了声音急忙赶了过来,看到余舟魂不守舍坐在床上 “入京以来已有五次梦了......” 五次.....每次都是逃不过命运。躺在床榻上醒也醒不来,身体像是被梦中鬼祟束缚,根本动弹不得,拼了命挣扎才能睁开眼睛再看见这世间。 女官点了盏灯,又拿了水盆和巾帕进屋,通知了掌事女官小满来。 “什么梦?” “小人不知道,小满姐姐快去才是,郡主脸色煞白很是不好。” 小满闻言急匆匆赶到,拿了套干净换替的内衫中衣,又吩咐旁的女官拿了些茶水来。走到余舟身边,作礼询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余舟回神不打算多说,只是下床穿了鞋应:“给我拿杯水来。” 小满走到桌前倒了杯七分满的水递给了余舟,又拿了件衣服给余舟披上。 余舟倚在窗前,喝了一口清水,她怀疑自己陷入的是一种死循环,无解而永恒存在。若再这样梦魇下去,自己会不会永远被困在那个梦里?余舟把瓷杯放在窗边望着窗外慢慢升起的太阳。 “没什么,噩梦罢了。” ............ 齐是帮沈谨整理着上朝穿着的衣衫,说道:“殿下,东宫传话说,昨夜快四更时清月郡主被梦魇惊醒,清华殿里点灯镇鬼,后再未眠。” 沈谨掐了掐眉心道:“她梦魇此事只昨夜有吗?” 齐是整理好沈谨衣衫后,退到一旁应道:“回殿下,郡主进东宫后是仅昨夜有梦魇的。” 沈谨走到门前心想:莫非是昨日训她过火了?可自己也没说太多重话,她是伤心了么......那梦魇可不是什么好治的心病,真是因自己,她这病可就得自己去治了。 “算了,先上早朝去,回来时去东宫看看她怎么样了罢。” 随后七进七出跟着沈谨走出了东宫别苑,前去奉天殿朝拜。 十月初七榕山祈福节 太平的日子久了,京都各式各样的玩乐戏娱便多了起来,祈福节便是这些人大展身手的时候。 清晨筹备夜晚节日的垂髫孩童排排坐的吹唢打鼓,优伶歌姬一早的开嗓准备搭台子唱戏晚上好捉人眼球。酒楼里张灯结彩,铺面上卖糖葫芦许愿灯祈福绸布的多不胜数。 “听说今年琉璃楼花魁也会出来表演,还有杂技团!”穿着普通的一家人里,妇人抱着自家小娃走在长街上准备去祈福。 身旁男子应:“是啊,那花魁夺魁好几年了,一般人几辈子也见不到她的舞姿,夫人,我们今年可有眼福。” “娃娃,晚上祈福回家路上让爹爹给你买糖人吃好不好哇?” 那怀里三两岁小孩奶声奶气对一旁同行男子道:“好!” 长街的店面寸土寸金,可他们是不会去古树祈福的,来往参加祈福的客人免不了成为他们招呼的对象,人群应接不暇,所以他们不去古树祈福而是在开张时挂了画竹的红灯笼寓意节节高升,也算讨个好彩头。 祈福节每季度都会有一次,今年冬季时间定于十月初七。 在十里长街的尽头,有住一处在榕山脚下的古村庄,村子处在京都边缘连着长街,所以这初七祈福节京都满长街也跟着热闹。 榕山村最出名的是村口那棵数百年树龄的小叶古榕树,据民间传闻说十分灵验。白天就有四方游客前来祈福,晚上他们回去必经长街去赶集,所以也算是一次民间集市。 .......... “把苏单度和清月给本宫接过来。” “是,殿下。” 沈谨下了朝,回到东宫别苑用过早膳,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书房里批阅文书,忽而想起来余舟梦魇的事,便叫了苏单度这位独家医师来看看。 书楼暗道连着筒子楼,苏单度很快就到了,作礼道:“小人参见殿下。” 可苏单度望闻问切,只是望闻之间就觉得这人好好的没毛病啊,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一脸疑惑道:“殿下好像没什么病吧?叫小人过来干嘛,小人很忙啊!” 沈谨转身看苏单度说:“苏单度你胆子是越来越大,还敢质问本宫?定是在筒子楼放肆惯了。本宫是身体无碍,是一位郡主。” 嘴上功夫,沈谨实则无意真训苏单度,毕竟确实是朋友的关系。 “郡主有病干小人屁事?小人不干,还要回筒子楼忙着制毒去呢,回见了您嘞!”说罢就要走。 七出拦他说道:“那是太子妃。” “太子妃?!”苏单度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哪个天庭来的太子妃啊?殿下成日浸在文书案牍里,还要应付各式各样的事儿去,没工夫不说,他不近女色且清心寡欲,怎会有人甘愿承受他这脾气性格?” 沈谨一脸黑线道:“陛下亲自选的,郡主本人亲口说好。你大抵是与世隔绝太久,不知世事变迁。” 齐是走进来道:“殿下,清月郡主到了,现在就在清风殿中。” 苏单度转身第一个走出门去:“小人倒要看看这位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天仙人物!” 沈谨真的好想出手揍死苏单度,可他们俩是共生血蛊,他疼沈谨也会疼:简直是无耻之尤苏单度! ......... 余舟静静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简单穿了一套纯白绣花交领襦裙,浅珍珠红纱制袖衫,深红色腰襕戴着一枚萱草花玉佩。手腕处有一空玉铃链,拿了一杯骏眉茶正要喫,却看见一怪人风尘仆仆赶来她面前: 此人满头白发随风飞舞,眉也全白可面容年轻,实在怪异。他身穿圆领紫医袍,背着个半人宽的木箱子,在腰间系着无数小葫芦瓶和琉璃药瓶子,叮叮当当跑来只盯着余舟一个劲的看。 余舟都被盯得发了毛,怯怯放下茶来,往椅里坐了坐,没乱说话。 苏单度纳了闷了:好端端一个女孩子,生的眼睛不算特别大,可就算不是国色天香,也圆脸秋波细眉皮肤白皙,说得上是出类拔萃的,怎么就想不开嫁给沈谨了呢?难不成是贪恋荣华富贵? 沈谨跟着苏单度走到了正殿里,抬手介绍道:“见到了吧,这就是本宫的....太子妃。”说身份时沈谨有意无意的停顿了一下,似是没完全接受她这身份。 苏单度看着她作礼道:“参见清月郡主,小人苏单度。” 余舟起身作礼道:“清月参见殿下,不知道殿下让清月一人来此有什么事,苏先生又是为何来此?” 沈谨坐在了余舟身旁主位上说:“本宫听说你昨夜有些不舒服,特地叫的苏单度来看看你。” 苏单度打开那大木箱,拿出脉枕来放在余舟身旁方桌上,“郡主,请。” 余舟缓缓落座,想到江闻种在自己身上的蛊虫有些迟疑不决,但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苏单度往余舟手腕处铺了一块锦帕,开始切脉。苏单度手放在余舟手腕寸处时脸色就变了,看着余舟的脸和眉心把手收了回来。 “殿下,郡主的脉象虚而浮沉。 脉浮沉乃因大喜大悲而气血内困,但像是被人调理过。脉虚则是因气血不充,气血鼓动乏力,则是梦魇在心郁结所致。另外,郡主体内似有不明邪物吞噬气血.......” 余舟对苏单度肃然起敬,她从前没有接触过医学,可在江闻王府那几天一直跟着丁香在学医术药道,只区区望闻切就知道了自己的病症,这个苏单度绝非等闲之辈。 沈谨站起来走到余舟跟前,看着她敛容屏气道:“你的意思是说并非近日烦琐事让她得病,是她一直都在病着,而且病的不轻么?” 苏单度收起东西来,应道:“是。” 然后拿出一瓶装着药丸的琉璃瓶来,对余舟说:“这是唤魂丹,只要体内有二魂在者吃下它,一刻钟内便可逼体内寄存邪物到手上虎口处。” 沈谨接过了唤魂丹,这东西他和苏单度也吃过数次,不过逼得体内血蛊现身多次也未解得了这绝世仅有的血蛊。 沈谨手握琉璃瓶,双手背后交叉看向余舟:她很紧张,像是在掩饰什么。她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法让自己的执念得以实现么?真是固执。 “唤魂丹吃下去伤身。先开些别的药治治她的体虚罢。”沈谨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转头就看见明显事与愿违一脸不情愿的苏单度。 “你还愣着干嘛?开方子啊。” 苏单度有点失望,余舟身上故事肯定很多,要是可以挖掘出来听着玩儿也行啊,自己在筒子楼真是无聊透了! “是,殿下,小人即刻便开方子,随便恭祝殿下郡主定亲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万般无奈里苏单度刨了好多药瓶子,拿了几味关键的药,写下来三张方子说让余舟喝上一个月便可痊愈。 端着砚台的齐是这时道:“苏先生,这郁结可有其他方法吗?” 苏单度本就不耐烦,刚想没好脸色回她,却看见齐是偷偷指了指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诶?是集市!那么...... ‘不愧是齐是姐姐~最懂我!’ 苏单度转身给了沈谨身旁的七进三张方子,便说:“殿下,这心有郁结也需要常常出去走走散心的,今天刚好是集市吧,不如带着郡主出去看看罢!” 齐是七进也跟着说:“殿下,今天祈福节。/殿下,刚好郡主可以祈福古树许愿解心结啊。” 七出向来冷脸,却被苏单度勾肩搭背调笑着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沈谨看着这几人的撺掇也觉得最近过得太累了,偶尔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那好吧,等会把苏单度送回去熬药,本宫用完午膳,换了便衣带着清月去逛逛罢。” 余舟喜出望外道:“多谢殿下。” 苏单度却不能接受,明明要带上自己才对嘛!“不行啊殿下,小人呢?” 齐是和七进七出默默退下去领命办事了,对苏单度不管不顾了。 苏单度急了,挥舞着满头白发炸了毛地来回跳脚,“殿下不能这样,丑话说在前头,殿下可别逼小人哦!” 沈谨凑近了苏单度,这举动在余舟眼里像是他们俩在拥抱一样。 “你敢!” “我怎么不敢呢?殿下~” “你不怕我......” “我才不怕!我往自己身上戳刀就是往殿下身上戳刀,你死我死大家死,我怕什么?” “你真是无耻之尤苏单度!” “殿下是宽宏大量真菩萨。” ............... 几番较量之后,由于苏单度满头白发白天出门太过惹眼,沈谨吩咐了齐是晚上用过晚膳再出门去古树祈福。 长街祈福 傍晚,沈谨和苏单度换了便衣站在东宫别苑正门等着余舟。 余舟心里是有些感动的,毕竟沈谨接纳自己已实属不易,训斥理所应当可他还是这样安慰自己。明知道自己体内有什么邪物还是帮自己先疗养。沈谨带自己去祈福,余舟是带着轻快心情的,想着放松些也好祛除梦魇。 余舟一身广袖灼红石榴裙,配了条白衿带,倭堕髻只别了一支流苏簪子,耳饰珍珠,十分简单。 “郡主好清雅,只是天凉寒冬夜半多风大,还是捧个手炉罢?” 苏单度询问。沈谨便让人拿了个手炉过来给余舟。沈谨只穿了一身寻常百姓家公子的圆领浅蓝素袍,佩戴一支玉簪,收起了挂在腰间的玉牌。 沈谨和余舟脱去那云锦华裳,摘了许多繁饰反倒觉得一身的轻松。 “走吧,我们三人去看看,别人不用跟着了,不会有什么大事。” “是啊,郡主,我们走吧!我苏单度就可以负责保护二位啦。” ............ 长街上大红灯笼户户铺面都高挂,万家灯火通明,路上有小贩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叫卖,杂耍唱戏的搭了台求赏。 桦国纳百川,对民子的服饰要求并不是特别高,人来人往的襦裙长衫、圆领直领、广袖对襟等等,多种多样的穿着各异。人并不算拥挤,但人流走动也多得看不见尽头。 三人一排在长街往里走,一路上苏单度与余舟说说笑笑,四周围乐乐陶陶的气氛让人也不由展颜。 突然苏单度指着一处画糖画的地方,道:“诶!是糖画,我们不如先去看看在路过的铺面们再去祈福,反正也是要买点祈福用品的。” “殿......谨郎,你说呢?” 余舟说到一半意识到现在他们是便衣出行,还是不要叫他殿下的好。 沈谨被叫得一怔,看向余舟,应道:“哦...那便去看看吧。” 苏单度特地戴了斗笠面纱,揭开半边露出脸来跑去挤入人堆里问:“老板!多少钱啊?” “大小不一都是一个价:五文!” “给我来仨!” 卖糖画的老翁用力搅动着大碗里的麦芽糖浆,“好嘞!您要什么图案的?” “我要个.....安字,平安的安!” 沈谨和余舟也跟着到了门脸前面,苏单度回头问:“谨公子,要什么图案的?一共十五文钱。” 说完便张手向沈谨要钱。 “随便吧。给你这袋子钱拿着买东西然后回楼里,我先去古树祈福了。” “行吧,你们俩小心点别走散。” 可回头看见余舟挤不进人群,踮着脚站在台阶上想要看得糖画更清楚的可爱样子,沈谨只好又回头接过了老翁画好的两个糖画走了过去。 “给你。” 余舟心思再成熟可她毕竟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好哄得很。一路上本就开心的她小心接过沈谨手里的糖画,看着沈谨甜甜笑着,露出右边的一颗小虎牙伴着梨涡,眼睛弯弯里映出沈谨的轮廓和大红花灯。 “多谢谨郎。” 余舟看着手里竹签上面画的一只比翼鸟,惟妙惟肖,笑意添了羞却更浓。 “糖画而已,有那么开心吗?” 沈谨看着自己的竹签画了一棵树,自己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许是因我得到的恰好是今天的糖画,也恰好是今日的你我在这长街。”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谨郎,你不知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句话么?” 沈谨明白了这是苏单度特地让人家画得比翼鸟、连理枝给自己和余舟。 “我们走吧。” 余舟刚想拿着糖画转身,可一个搬着大箱货物的劳力猛的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余舟人被撞得向后仰马上就要摔下台阶,手上糖画也被扔出去摔了个粉碎。 沈谨垂下拿着糖画的手,右脚踏到余舟所站台阶上,另一只手揽住了余舟的腰,余舟双手搂住了沈谨的肩膀,沈谨牢牢地把她抱在了怀里。骂道: “你没长眼?” “不小心没看见,抱歉啊。”那劳力道了歉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沈谨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就任由他走了,想迈步离开却发现自己怀里还有个她—— 余舟把脸埋在沈谨胸口都听得见他心跳的声音,脸红耳热,像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刚刚路过的人都在讨论他们这互相抱着的两个是佳偶天成,郎才女貌的一对。 “谨郎,放开手罢......” 沈谨又看见自己的居然放在了余舟腰间,突然这样猛地从余舟身子上方放手,余舟没时间反应又向后跌去,沈谨就又再次抱住了她。 “抱歉,稍等。” 沈谨喉结动了动,把左脚也放在余舟所站台阶上,保持在一个水平线才慢慢放了手。人潮人海里他们二人彼此离得近到可以听清楚对方心动的声音。 下了台阶走在路上,风微凉。 “我们.....买些红绸来去祈福吧。” “嗯,人多你拉着些衣袖些罢。” “可谨郎今日穿的窄袖,如何拉?” 沈谨此刻停下脚步来看着她,他们二人站定在路右侧,两肩之间总有路人借过,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少女纯真的眼眸清澈见底,转盼流光,白净的脸上红晕未褪。少年清冷的面容里,藏不住心动,心跳厉害得像是一脚踩错从三千楼里落空下坠,踏空。 “既然如此,牵手好了。” 少年伸出右手放在空中拦住了他们之间的阻碍,少女一瞬踌躇不前,望见少年坚定的眼神便又抛却了杂念。她抬起带着空玉铃的左手,只见十指尖尖如葱根,柔软细嫩的手轻轻放在他干净玉掌上,还可以感受到他的粗糙手茧。 “听你的吧。” 沈谨和余舟男左女右,比肩而行,沈谨比余舟高了些许,影子里余舟恰好靠在沈谨肩上。 “回廊一寸啊,相思地! 落月成孤倚儿呦,背灯和月 就花阴,已是十年! 十年踪迹十年心呐诶!” 远处一戏台上扮女小姐的优伶轻声慢唱,宛转悠扬,字字分明是离别苦歌又是彻骨相思成疾的凄美爱情。 余舟却惴惴不安,拉着沈谨的手也在听到歌声时紧了紧——好像.....和梦里歌声好像,却又不是童谣,可余舟还是害怕极了,如惊弓之鸟想快些逃离。 “别怕,有我在。” 余舟惊慌失措的样子皆入沈谨眼帘,他拉着她的手用了用力,示意她慢些走,对余舟微微笑着说话,是别人少见的温柔笑容。 “你的梦里有什么?” “有一首童谣,唱完的时候我已经无路可逃,次次必死无疑。” “你从前便梦魇?” “从入京开始噩梦就不断,昨夜是第五次,梦里我被人追杀。” “没事,以后我护你。” 二人话语间走到了那榕山古树前,长街尽头,偌大的古树有十人抱树那么粗壮的树干,枝叶茂密,临近地面的树枝上挂满了人们的祈福红绸,像是开了一树的亮红色繁花。 余舟拿过从附近买好的红绸布,把布条打结挂在树梢上,双手合十,闭眼祈祷许愿。 沈谨却是没有什么心愿的,能失去的都失去了,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拥有的一切都那么让人疲累,他一介清心寡欲之人有什么可念的。 晚风吹起余舟挂在树梢的红绸,眼看要落在地上,沈谨及时接了过来,看着余舟一身红衣站在那里许愿,他笑了笑默默把红绸替她挂了回去。 “就当是我的愿望罢。” 他是不喜欢大红大紫的衣物,觉得那些颜色庸俗且夸张,可余舟身上的红裙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 他甚至觉得,只有眼前这红彤彤的小人儿站在满街的喜庆里,才能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山河无恙,灯火辉煌的真切美好,让他心里这座充满尔虞我诈的京城、这座早就死在心里的城,有了纸醉金迷以外的一丝生意。 ......... 沈谨把自己的外氅披在了余舟身上,说晚风太凉。往回走的路上人已稀少,两个人漫步街上不着急回东宫。 “谨郎,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生的好看,睫毛长长的,眉也平直。” “是吗?没有过,他们只会夸我功课很好之类,还说我严于律己。” “谨郎还有很多优点,是我最近发现的,是我认识的人里数一数二的。” “不敢当。” “他们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见了森林他们也不敢说的。” 程孟大婚 十月初九,下午申时三刻。 “滴当啷滴当!滴当啷当!” 满大街都是唢呐在吹吹打打,今天是个好日子,好几户人家都在迎亲。 孟府. 孟葵面上口脂都抹上了大红色,用了最好的青黛描了眉毛,耳坠了一对东珠,挽着朝云近香髻别了一对翡翠珍珠的流苏,戴着繁重的礼冠华胜,面上却满是喜悦。 手拿了一把骨柄竹叶图的团扇遮面,腰上戴了珍珠带子,与那一身火红的嫁衣色彩格外耀眼。 由官人扶着走出了门,父母早就在大厅等候,孟健泽孟侍郎依依不舍得看着自家女儿,“葵葵,去了可有半点委屈一定要告诉爹爹和你娘啊!” 孟夫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又给孟葵整理了一下衣衫,“是,你爹爹说的对,有什么都要和娘说,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不要理会,我们葵葵嫁的是程莫尽这个人,是不是商户都不重要。” 二人给她千叮咛万嘱咐着,孟葵情难自禁流下了两行泪水,一旁官人赶紧补了妆。 “不多说了,你快去吧。” “是,父亲,母亲!” 孟葵盖上了盖头,走了一遍礼仪,由人扶着慢慢走向了喜轿。 路上程莫尽骑了高头大马,胸前一朵红纱巾绑的喜花惹眼的很,一脸激动,一到了就急下马来应和着拦亲的亲戚们,早就在门口迎接着孟葵上轿了。 虽说十月里结亲迎亲的人多不胜数,在同一天的更是不在少数,都是因为选比成就了他们一对对鸳鸯,所以大多数结亲的新郎新娘也不会计较这些,反而感谢。 程莫尽结亲前程酒就给他们小两口置办了一处上好的宅院,作为程宅。 ......... 程宅门外来的大多是些富商巨贾、江湖侠客,官家臣子人少之又少。但今日沈思早早地到了,坐在男席和单如皎一起聊天嗑瓜子。 王怀淑当时看见沈思的时候简直和看见沈谨跳舞一样惊讶:“天爷,这是四皇子吧?怎会在商户家里参宴啊?” 一旁费琉和费然一家人作为生意伙伴也来参加婚宴,费然还是一副欠揍样子,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说道:“好巧啊,王小姐,真是冤家路窄,您还是一如既往地俗气。” 王怀淑最喜欢艳粉,今日更是穿了最好的一套出来参加宴席,“你.....你家长辈在我不骂你!你真是我上辈子结了仇的祖宗,我躲还不行么!” 说完就上女席待着说话去了,费琉这几日一直消失,这是有了重大婚宴才回来参加,神色憔悴没心思搭理费然。 程酒和费节,门对门的生意场的伙伴也是死对头。 “啊呀!费兄怎么随这么大的礼?” “诶!此话怎讲,礼轻情意重,礼重情意更浓浓!你家公子好福气啊,娶了官家小姐,不像我们家那顽童没个正型儿的,操心死了。” “只是二人自己拿的主意,两情相悦嘛,我们做父母的只是安排而已,哈哈哈哈!” .............. “太子殿下到!” 原本沈谨和余舟是要早早就到的,可是想了想觉得坐在位子上应酬说话也是麻烦,所以在最后孟葵进门前才来。 “草民/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民妇/小女参见殿下!太子妃!” 沈谨下了轿子握住余舟的手接她下车,“起来吧。” 随了礼后各自去了宴席里。 ............ 单如皎迎着沈谨说话:“殿下,看来你和清月郡主感情很好的样子。” 沈思却默不作声看着余舟渐行渐远,不能确定自己爱慕余舟之心,只能说自己对余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谨也知道是沈思先喜欢上余舟的,他一直不知情而自己后来者居上。敷衍应了一句:“嗯,就那样吧。” 余舟落座之后等候着孟葵新娘子前来,身旁一左一右是郑真真和费琉。 费琉似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喝着茶水,余舟出声询问道:“费小姐,最近如何?为何脸色这么差。” 费琉有气无力地应着,完全没了往日气度道:“去了个药堂子学医,比想象中苦了些,劳烦郡主忧心了。” 药堂子? 京中药堂除了宫里的太医院就是一些老字号的药堂,再就是鸪野堂,费琉如此憔悴进的会不会是江闻的堂子? 王怀淑发了声:“药堂子是苦,费小姐家财万贯,何必学那些东西?” 费琉应:“是为了个人,想配得上他,学点东西也好。” 郑真真十分理解的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很理解你,我也常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日日奋斗着学些事。喜欢一个人是不容易的。” 王怀淑说道:“原来郑小姐也有看得上的如意郎君,我还以为你是打算满京城挑一挑才行。” 余舟也不好说话,因为郑真真就是为了自己家沈谨这位太子爷倾心的。 郑真真却被戳中痛处,捶桌道:“那也并非我所愿!你没有喜欢的人吗?曲肯新不还是被你吓跑了。” 王怀淑起身急了:“你可不能这样讲的!不过是玩笑话还当了真,谁家聊天有如你一般的人?” 余舟抬手安抚了王怀淑,让她落座,说:“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这些玩笑话说说便算了,我们的姻缘牵扯的多了,总记往昔怎好往后看?” 郑真真说:“是,是这个道理,婚姻大事总要忖度多些。若她玩笑有度我也不会恼。” 王怀淑不听劝:“我可不是这样想的,我宁愿当一辈子被人骂的得意小姐,也不要为了空空的名声,和什么上一代人的牵制枉顾自己幸福,苦活一辈子。” 余舟喝了杯茶说:“怎的说苦活?几位也别再动火辩论,的确是世间一人一个活法,谁也别瞧不上谁,都是个人选择罢了。” 费琉、郑真真应是,王怀淑也闭了嘴,等着孟葵进门。 ............ 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程宅门口,新郎新娘携手共进,程莫尽脸上神采飞扬,春风满面。敬过茶后,程酒夫妇给他们二人一人一个砖厚的银票红包,程夫人还动容地流下热泪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孟葵被女官们扶着去了婚房,程莫尽则去了席间与程酒夫妇给大家敬酒。 “好福气啊,程兄!你家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多谢赏脸,你家的水路生意以后还要多多照顾我们家啊!” “那是自然,自然!” “程兄家一个独子,以后的生意说不定就是程公子接手了吧?” “犬子愚钝,还需时日,你家钱庄今年的盈利我家一成可不能再少了,大喜的日子别像去年推辞!” “是是是,全听今日做了岳丈的程兄做主!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酒!” ............ 程莫尽左手拿酒杯,右手扶在沈思肩膀上,沈思看着程莫尽腰间大红包,感叹道:“以前以为我们三个只有殿下是有钱人,我们俩都是贫困户,可如今却发现,跳梁小丑原是我自己!” 程莫尽喝的都有些累了,看着自己爹娘满脸高兴忙碌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说说生意,对沈谨敬酒道:“殿下,今日便是初九,明日初十,现已是黄昏,殿下若是忙就不必在此久留了,草民没什么事情的。” 沈谨高冷名声在外,没什么人敢来敬太子的酒,他只接了程莫尽这杯敬酒道:“嗯,本宫一会就离开。” 沈思不知所云:“什么初十?” 程莫尽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满腔酒气把脸贴在沈思脸上,醉醺醺说道:“不知道了吧,我知道的就是比你多那么一点点~行了,你好好吃吧我去敬酒啦!” 程莫尽说完便起身给沈谨作礼,后转身离开投身席间。 沈思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好学却一辈子参加不了选举科考,这世间幸事也算是成了一半。” 沈谨站起来拍了拍沈思,“你等着闹洞房罢,本宫先行一步了。” 沈谨刚想说不必作礼,这一桌的人都站了起来作礼道:“恭送太子殿下!” 这一喊便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人,也都纷纷作礼道:“恭送太子殿下!” 沈谨不可奈何,既然声势扩大,余舟作为他的太子妃闻此言,也只好从女席谈话间抽身出来和沈谨一同走了。 “起来吧。” “谢殿下!” 沈谨很自然的拉过了余舟的手,一同上了车驾,这细节惹得旁人好生艳羡,夸赞二人珠联璧合的一对。 “一般人可嫁不了太子殿啊!” “可不是嘛,且不说出身家世,容貌背景,仅殿下的冷淡性格就吓退了一众女子啊。” “可清月郡主多才多艺又与殿下如此琴瑟和谐,当真是天生一对的。” ............ 郑真真看见喜欢了五年的沈谨就要娶别人,向来冷漠的他更似是喜欢上了余舟,心里很不是滋味,极不甘心。 马车上,余舟问道:“殿下,我们这么早就回东宫别苑么?” “回别苑是有事,你第一次进别苑,不是说书楼后有集市,还猜对了本宫心思。今日初九,本宫说有些别的事,就是去孤仃准备些东西。” 这几日余舟祈福节后一直住在别苑,没有回东宫,也没见过小满觉得有些不妥。道:“那我便不去了,那毕竟是殿下的隐私,好几日没见到小满,我回东宫就好。” “嗯,也好。本宫也没打算带你进去,女孩子家应该少管江湖的事。回东宫就不能像在别苑一般恣意了,记得小心些。” “是,殿下,我不会多说乱说什么的,不想也不会辜负殿下信任,会谨言慎行的。” 荟聚坊市 “七进,暗卫最近训练的如何?” 沈谨一边检查最后确认的邀请函名单和荟聚坊开市卖家名册,一边问着面前几人。 “回殿下,很顺利,孤仃暗卫十九人在武功高绝的基础上都已逐步开始训练道法。” “七出,这名单上卖火药的商人安排在最外面靠门的地方,不要放在内里,太危险。其他地方安排的还算妥当,当日一定要严格按照名单排序。” “是,殿下。” “财账上最近收入出纳还好吗?” 七出拿了一本账单放在沈谨桌上,说:“殿下,一切正常,这是墨元阁和进佳钱庄收入明细,临近春节收入比平时还多些,荟聚坊收入还在整理。但只这些,就比用在训练人手及买卖宅院上的银子多之又多。” “嗯。齐是齐错,你们二人到时在楼下,不必在二楼,负责好荟聚坊门徒开市当天在各自岗位上看守的工作。” “是,殿下。” 沈谨坐在荟聚坊二楼,看着楼下摆布好的摊位椅子,道:“别人都下去吧,齐错留下。最近生五门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齐错面色凝重:“殿下,鸪野堂去了锦官城设点,观星台星卫与鸪野堂门徒联手,在近四日里杀了蹊跷楼近三十人。据可靠情报,他们死相难看:或七窍流血、或骨骼分离、或毒发身亡......十分凄惨。” 沈谨示意齐错继续说下去。 “此事据查最初一次,是那日早朝陛下颁布众官员名册及长公主过继贤王殿下开始的。蹊跷楼损失惨重,我们的人在昨日杀伐中无意参加了一次乱斗。是五门门主雪念,受了重伤,根本不知道是哪方伤的。” 沈谨问道:“蹊跷楼可有反击?” 齐错应:“有,他们动用了大量的物力财力招进一大批道士和用毒之人,看似想压制住鸪野堂的药徒。” “真是烦人啊,安生待在各自地盘不好吗?偏要这么早就兴师动众地杀戮,生怕江湖上他们的名号不够响,到时候在新代朝堂站不住脚?” 齐错应道:“是啊,当今还是元明十五年,陛下当政仅十五年,这时便筹备未免过早。” 沈谨猛然惊醒,心中陡然一惊: “不是.....是都已经十五年了。” 沈凝忍了萧太后十五年,江闻也出京游历了十五年,他们是带着怨恨在抢,此时沈谨才意识到他们的野心何止朝堂—— 不出意外的话陛下顽疾难消,最多再过七八年,朝代便要更替,自己便是继承人,安宁和平是自己想要的,却不是沈凝和江闻想要的。他们觊觎权力多少年了,整整十五年! 他们想抢的哪里是区区财货,想要的何止江湖地盘和朝堂权势,而是自己手中桦国未来! “把七出叫过来。” 七出到后,沈谨从暗格掏出一把钥匙,“七出,我们有多少流动银两,库里又有多少存银?” “回殿下,有五万两流动,每月进账后只留下五万两其余进库,至今已有百万纹银,是不算珠宝黄金和田产地契的,册子在小人房里。” 沈谨拿出其中一把钥匙来,交给七出,道:“七出,吩咐下去,每州平均十万两银子,拨出库里七十万两,把荟聚坊给本宫开到外州去。齐错,剩下十万银全部拿来招揽京中荟聚坊门徒。” 齐错不解:“殿下为何突然如此大动干戈?那外州是王爷的地盘。” 七出也愣住:明明前几日殿下还说不着急去争夺江湖权势的。 “是本宫前几日疏忽,该未雨绸缪的,是本宫。外州沈凝既然去了,本宫也必须去,因为他们最终要抢的东西是本宫所拥有的,这桦国的安宁。” 七出,齐错一起应道:“是殿下,小人这就去办。” .................. 余舟这边刚回到东宫,小满就急匆匆跑出清华殿来对余舟作礼道:“郡主,小满有话说,请快进殿吧!” 小满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恨不得直接上手拉着余舟进殿。 余舟便应着快步提裙走进门去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样焦急。” 小满遣散了屋内女官,贴近余舟道:“王爷昨日便有消息给郡主,可您这几天一直不回来,小满当然捉急。”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信我生怕别人看见,夜不能寐的守着怕别人偷去,郡主快看看罢。” 女官翡翠不知不觉藏在了屏风右侧帘布后,偷听他们讲话。 看完后,小满拿去焚毁问道:“郡主这几日和殿下恩爱不渝的事满京城传遍了,小人多嘴多舌,告诉郡主还是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的好。” 余舟默不作声看着小满。 “小满也不是非要给郡主施压,是上面人的意思,郡主应该明白。”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满路过屏风看见了藏匿的翡翠却表现得若无其事,视若无睹地走出门,对余舟轻描淡写应道:“是,郡主。” ............... 沈凝初九当晚亲自来到了蹊跷楼。 “一群垃圾!我要你们何用,连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次次折损本宫大量人力物力,不论是我们埋伏还是他们出击,竟都算不上两败俱伤,最后告诉本宫你们是落了个人财两空!” 沈凝已然暴跳如雷,看着一张张从锦官城传来的信报,全都是自己这边人马被绞杀,死相难看至极。 “江闻真是山中狼,猖狂!外州贼渣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我们迟早扳回一局。银川,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一旁蹊跷楼总管银川是蹊跷楼武功和道法最高者。他自然不是掌柜,掌柜这种活计交给随意一名普通杀手便可。 “殿下,小人已经找到那名山鬼老道,并且按照您的吩咐新招揽了大批杀手,予以训练。” 山鬼——楚幽国道士,天涯亡命之徒。因其修炼江湖禁术而被正道修道者封杀,多年来于桦国四处游荡,居无定所,行迹如谜,此刻却站在沈凝面前。 “老朽参见长公主殿下!” 一耄耋老人衣衫褴褛,驼背羊髯,手拿的不知道是什么木做的扭曲状拐杖,黑帽掩面,声音嘶哑难听。四周围更像是萦绕了一圈黑气腾腾不散。 沈凝看了看这位花费大力气寻到的老者,道:“你当真懂得禁术诡道?” “是,殿下,老朽修正道二十年时,暗自修习了诡道,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江湖再也没有容得下老朽的地方,这才四处漂泊,如今模样。” 沈凝望了望他,虽然形象不佳,但也是银川特地找来为数不多会诡道之人,便欣欣自得道:“好,本宫听银川说你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诡道发扬光大,代替正道。依本宫看,明天你就去蹊跷楼里教习,这样的话你的诡道也有人传承下去,如何?” 那山鬼老人本就身躯佝偻,看不清是不是在作礼,道:“多谢殿下收留,成全老朽心愿!我们志同道合,一定能在这江湖之中成为翻云覆雨之人!” 随后银川便命人把山鬼带去了杀手营里归置。 “殿下,我们最近是否还要行动?” 沈凝打了银川一巴掌:“你是被浆糊粘了脑子么?我们本就是弱势,此时再战,岂不是被人挫骨扬灰,还不好好养精蓄锐。你明白我们败哪儿了吗?” 银川心中无语却还是说:“殿下,小人只是问一句罢了。您说要开战时小人就多嘴阻拦过,败因我们的人并不精通道法,虽武功还算上乘,可终究是落了下风的。如今覆水难收,小人斗胆请殿下慎行诡道一事。” “你也知道是道法不够,可道法并非一日之功,本宫哪里找那么多道士去抗衡?不修这速成的诡道,既快又可有正道多少年求不得的功力,银川,我们何乐而不为?” “是,殿下。” 沈凝坐在一把交椅上,摸着楼里售卖的珠宝首饰,暗自忖度:江湖上这一局是败了北,可自己迟早会赢回来。这一次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至少江闻和沈谨真刀真枪也打起来了,达到了自己挑拨局势的目的。 她真的是,不疯魔,不成活。 初十坊开 每月初十,荟聚坊开。 “十月初十!寅时荟聚坊开!” 这次齐是亲自下场手持一盏红灯,轻功飞跃,面纱掩面,于一横钉麻绳上站定把灯挂在荟聚坊最中央。 没有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初九夜里子时一过,摊位上的人如鬼祟一般出现在荟聚坊外排队进坊,凌晨寅时开市。而翌日天蒙蒙亮时他们便不知去向的烟消云散,再也找不到他们踪迹,犹如雨雾仅存片刻。 坊内除入口外没有一处可见明窗,漆黑一片,只开市时在天花板最中央点一盏红灯笼照明。摊位上大多也不点火烛,客人提小红手灯笼进坊,只许看货不许照脸,人脸被照则是坏了规矩:一是卖家面貌信息泄露,二是这种行为视为挑衅卖家,对价格不满意。 人群涌入,影影绰绰站着卖家卖家互不问来处,一经售出,不予退回。 这种集市在江湖大多称为“鬼市”,而之所以荟聚坊兴盛的原因就是因为鬼市里鱼龙混杂,水深水浅没个几十年赔了万两教训是根本没办法分辨出的。荟聚坊则不同,每位卖家每笔交易都由门徒勘验再上报记录,一百笔交易里最多一笔假货。 上报的文书大多由沈谨批阅,不太重要的就交给齐是七出去办,这种保障是别家集市望而不及的。 这些年来,荟聚坊本是日日开门,根本没有鬼市一说,但长公主沈凝的蹊跷楼一开,沈谨为了避让,便改为每月初十。原本也是不会批阅勘验,只像别家那样普通买卖大都交给手下做。但每月只一次的话精力大把,这才渐渐建立了鬼市好口碑,一日顾客比以往一月总数还要多,也算因祸得福。 齐是挂完灯并没有飞下,而是站在三丈高空那仅一指粗的麻绳上来回踱步,观看来来往往的人有无异常。齐错带着面纱也在坊里来回巡游,以防不测风云。 “殿下,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您一夜只睡了一个时辰,会不会太累了?” 二楼高台上,唯一一盏烛火在薄帘后摇曳,七进七出站在沈谨两侧。 “锦官城里呢?” 七进答道:“回殿下,已经派了不少人手去驻扎,那边鸪野堂和蹊跷楼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报回。” “那就好。” 荟聚坊分四层,一层普通买卖,二层吊空仅一小阁是沈谨暗房,三层是杀人买卖会面地点,四层是财库。 .................. 酉时过半,一黑衣门徒来报七进,七进闻言后对沈谨作礼道:“殿下,锦官城有消息传来。” “说。” “王爷的大批骨干得力门徒和星卫都聚集在锦官城外各处,包括从前在外州的鸪野堂外五州堂主:玫瑰,山茶,雏菊,鸢尾,水仙五人,加上江闻在蜀州的总堂主苍耳,都去了锦官城。” 这是沈谨意料之中的,没有很惊讶只是说:“江闻真不愧是学药的,名字取得不错,苍耳,决明药材是侍卫,一群花名女官们,真是好听。” 七出问道:“殿下,您昨日便让我们派人去锦官城,您为何料到他们也会去那里?” 沈谨有些疲惫,便把这会儿东西都交给手下去做,靠在椅上揉眼道:“那是个三州要塞。” ———锦官城 锦官城位于京、蜀、徽三州交界处,是三地快捷通道之一,又守着一条注入东海的大河淮江河,支流许多。 水、陆客运往来,海货客船,大陆交易,烟花酒楼,庙会盛节应有尽有,三地游客路过者更是不计其数。 锦官本身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大城,但因其身于交界,所以外周都是些骏山河流、丛林荒地,离得最近的京州新都城也足有四十五公里之远,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到。 离得近的,再就是蜀州江宁郡和徽州眉山城,约莫七八十公里的路程,所以来往路上常常有强抢钱财、谋财害命之事发生,很多江湖人士也会在夜黑风高夜里发起争斗,刀光剑影之间林里便会少上不知多少条性命。 许多人说,“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就是因此,久留于此家财性命不知道何时便会丢了。 但同时锦官城因其繁华而遗世独立,在民间素有“桃源锦城”之美名。” ............... 临近黄昏 突然齐是发现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四皇子?连忙飞身踏壁到二楼薄帘前禀报:“殿下,有一位贵客。” 沈谨安排着人手,把想做杀人买卖的顾客带到三楼去他们被安排到的门主面前。“什么人?” “回殿下,是四皇子。” 沈思?沈谨立马放下手中信件交给七出去做,起身来到薄帘前隔着帘子朦胧看见沈思提了一盏红灯走向交易情报的地方,那张脸怎么会错,就是沈思。 “殿下,要不要赶出去?” 沈谨忽而想到前几日沈思下朝对自己说的玩笑话:殿下,你别笑我,我就是喜欢河间舟云,而且我已经找到方法了,很快就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厮找人都找到鬼市来了么?” “殿下,您说什么?” 沈谨坐回书桌前,看着沈思笨手笨脚不懂规矩的样子道:“不用,找个人帮他一把,别让人把他宰了,看看他要的是什么东西回来告诉我。” “是,殿下。” .................. 沈思面前一位六指道士翻看着手中书籍问他道:“公子,要什么报哇?” “我能进这里吗?” “当然可以,贵人您身上穿的可是云锦,小店蓬荜生辉。” 沈思刚要抬手看看这人年纪样貌,就被人一把夺过了灯笼,那人也是一身黑衣:“公子,小人是专为贵客引路的,您跟着小人即可。” 那六指道士却疑惑:“这位朋友,我在这荟聚坊待了七八年,没听说过有门徒指路这说,你可不要坏了规矩。” 黑衣门徒道:“这芽儿是坊主的并肩子,小人帮他趟市,贵人是空子,可您可别随便当雁尾,后果自负。” 这番话沈思没听明白是正常,江湖黑话,意思是:在年轻人是坊主的朋友,我帮他在鬼市里买卖,他是外行人,你要是宰客骗人后果自负。 那六指道士却听的明明白白,点头哈腰道:“是我冒昧,二位请罢!” 三人一进屋里,外面帘子挂着有客二字便立马落下了。沈思坐在六指道士对面,黑衣门徒提灯站在二人身旁。 “贵人,求什么消息?” “我想要一幅画的主人名字。” “我一定倾尽毕生所知所闻,您说罢,是哪幅画?” “《河间舟云》,是预选比的一品画卷,好像来自泉州女子。” 六指道士十分无语,还以为是什么大情报犯得着坊主出人关照,到头来竟只是位女子?平时顾客问的都是江湖斗争门派消息,谁家有奇珍异宝名家字画,朝堂势头如何,再不济也是江湖人踪迹,如今却是问失踪人口? “贵人请稍等片刻。” 六指道士真是无奈,这失踪人口自己也没准备着什么平平无奇的女子呀!上哪立刻找去,只能慢慢翻了,净耽误自己钱多的大生意还浪费宝贵时间。 沈思看着满屋的纸在黑暗中飞来飞去,终于在两刻钟后,那六指道士翻出来一张压箱底的破纸——谁能想到居然有人问这个,没扔了就算不错的。 “河间舟云......有了!” 那六指道士赶忙递过去画册名单说:“贵人您看,第三行这位画者名为陶文舟,是泉州女子没错。” “怎会是陶文舟?” 沈思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张缺了半块的黄旧纸页:罪臣女陶文舟流落至今未寻到,怕是早就更名改姓,要是别家的也能去看看,甚至自己还想过去泉州提亲。可如今这点念想也是虚妄,难道自己注定要和她错过吗? 等一下,文舟?余舟会不会是她?但很快沈思就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余舟已经是未来太子妃,自己还在乱想些什么东西。又觉得余舟选比的画确实很像陶文舟的手笔......... “贵人?贵人!您该结账走人了,我的生意不好做,您挪个地儿想吧。” 沈思回过神来放下纸,掏出钱袋来说:“哦哦,多少钱?” 六指道士哪敢要价,“十两?” 黑衣门徒摇了摇头。 六指道士马上说,“呃不,六两?” 黑衣门徒还是摇了摇头。 六指道士敢怒不敢言:“三两。” 沈思放下三两,然后接过了黑衣门徒手中的灯笼,道:“这么便宜?下次我还找你,还有这位大哥谢谢啦!” 把沈思送出门后,黑衣门徒到二楼禀报:“殿下,四皇子要了份画卷女画者的名字情报,现已离开。那六指道士收了三两银子。” “本宫知道了,忙你的去罢。” “是,殿下。” 沈思真是个痴情种,都告诉了他河间舟云主人罪臣女的身份,沈思今后还会对她念念不忘么? 沈意大婚 十月十五,未时七刻,黄道吉日。 屋里紫檀木散发着微微的淡香气味,镂空雕花的梨花木屏风后便是今日主角——贤王妃,盛怀雨。 她只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昨日未出阁时的光景还在眼前,可此刻的她坐在家中的圆凳上,看着外面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 由礼部派来的后宫女官替她穿戴,盛怀雨一袭云锦描金勾边的正红色嫁衣,凤冠霞帔皇室独有,长长的裙摆拖地坠得人走的慢极了。 面上口脂都抹上了大红色,用了最好的螺子黛描了眉毛,唇边两颗珍珠,耳坠和田玉珠子,挽着朝云近香髻别了一对金镶玉的步摇,戴着繁重的礼冠华胜,点缀了不知道多少银簪金饰。 拿了一把玉柄海棠图的团扇遮面,手腕上两对双响金镯叮叮当当,由官人扶着走出了门,父亲礼部尚书盛临早就在大厅等候,说的第一句竟然是:“你快些,别误了时辰。” 盛夫人却泪流满面,紧紧握住了盛怀雨的手,给她千叮咛万嘱咐着,生怕她受什么委屈,还把自己的一对耳坠子包好了放在小匣子里让一旁女官好好拿着。 盛怀雨愣愣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泪流却不敢多流,怕花了妆容。父亲的催促,母亲的不舍,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踏在红毯子上走向那喜轿。 迎亲队伍里,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可沈意并没有来接,只因为是她盛怀雨高嫁了王府,低就了的沈意自然不必来。 盛怀雨心里想的不知道是父亲的无情还是沈意会如何待自己,不知道哭的是亲情还是命运 ——从今往后,她只是贤王妃,再不是盛怀雨。 仪仗浩浩荡荡出发,喜字贴的到处都是,鞭炮声不断,贺喜声不断,仪仗扇足拍了八扇,唢呐班子吹吹打打。 八抬大轿抬着,盛怀雨下轿做着学了多日的婚礼礼节,混混沌沌嫁进了贤王府的大门,最后一个人盖着红盖头待在了婚房里,床上铺满了红枣花生一类,她动也不敢动。 “圣驾至!” 众人纷纷作礼道:“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沈政从轿辇上由王常侍搀扶着走了下来,“今日是贤王的大喜之日,朕不好抢了风头,你们该如何便如何,朕先去主厅坐着了。” “是,陛下!” 太后倒是没有来参加婚礼,只是长公主沈凝来了,和皇后一起跟在皇帝沈政后面也进了门,文妃早就请了旨意住在贤王府一晚陪着贤王迎亲。 宾客络绎不绝,纷至沓来,报喜记名随礼,多是些朝臣在位风光正盛之人,官位若是太小又没有什么交情的,也便不好意思凑这个热闹了。 沈谨、沈楚、沈瑶、沈思等一众皇子也都按理参加,恭贺新婚。 长公主坐在陛下右侧出声问道:“陛下难道不奇怪本宫今日为何前来吗?” 沈政回问:“长公主不是来参加这喜宴凑个喜庆,难不成有什么别的事要告诉朕吗?” 长公主笑了笑,拿起青花釉里红温酒壶,故意换了称谓:“皇弟,皇姊前些日子里女儿册封一事,未免过于潦草罢?但皇姊明白,贤王封府,太子定亲都要人力物力财力,免不了多破费。可皇姊忍下来这口气,有另一事相求。” 说完起身抬手往沈政的玉雕双螭耳酒盏中倒了一杯清酒。 “皇姊既然这么说了,但说无妨。” 此时沈政心中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却没有直说。 沈凝坐定,也不看沈政表情:“皇姊,是把意儿过继到本宫膝下抚养的事,陛下虽然在朝堂说了,可天家圣旨迟迟不来本宫难免有些心焦了。” 沈政当即愣住,想要拿起酒盏的手也收了回去,面色难看,“可意儿是皇室子,文妃不知道愿不愿意。” 沈政早就知道他这个姐姐会拿嘉柔封号的事情说嘴,沈凝说过一次所以才在早朝将事情放在明面安抚一下,没有真的要过继想法。 也知道她今天或许是为了沈意而来,可没想到她如此直言快语,不怕冒犯自己这个天家皇帝。 沈凝又接着柔声说:“本宫已经询问过她了,也是愿意的,本宫只是年事已高,想有个男儿陪着,养着。” “可何纪安不是已经在皇姊膝下了吗?皇姊怕是忘了么。” “他非我亲生,又贪玩不用功,本宫实在受不了那个放荡子的形式做派。陛下都在早朝说了答应,总不能收回成命,又再次辜负本宫心愿吧?” 沈政拿起一旁的玉酒杯,一饮而尽其中烈酒,说道:“待朕过几天问问文妃吧,若是她也同意,朕再拟旨罢了。长公主,也你适可而止吧。” 一旁玉雕双螭耳酒盏里的温酒放得都凉了,沈政也没喝。 ............ 酉时过半,差四刻戌时。 沈意见宾客都入了席,便来到陛下跟前作了礼坐在了皇后身边,文妃则坐在了长公主身边。礼部尚书盛临夫妇坐在最下边。 沈谨等皇家子弟与皇亲国戚在侧殿饮食,男女各一殿。皇家摆的是红木圆桌圆凳。 热热闹闹的大席上,皇家坐正殿贤安殿,底下足有三十几桌,实木的圆桌方凳,男女分开,摆满了整个贤王府的前院后院。园林小路来来往往的官人们递着酒水菜肴,大红灯笼高挂各处,席间宾客交谈相互奉承着。 “这就是未来太子妃吧?” 一位蜀州来的安乐侯指着侧殿女席里,安坐的余舟道:“清月郡主真是与传闻中一样的丽质,想必定是秀外慧中,殿下真是好眼光!待大婚之时臣必定到场备一份大礼祝贺。” 沈谨微微颔首,“您谬赞了。” “来,臣敬殿下一杯酒吧!” 沈谨今日不知道接了多少敬酒的杯子,推脱道:“本宫今日身子不爽,不宜饮酒过多,只能以茶代酒了。” “无碍无碍!殿下能与臣对酌臣就已感激涕零了。” 江闻接了旨意明日可出京不必每日早朝,也在席间喝着酒,不过他的酒量一般人根本比不了的,也灌不醉他。 .................. 女席这边更是热闹:余舟坐在了沈瑶身旁,年纪尚小刚刚及笄的六公主沈筱一口一个嫂嫂的叫着,叫得余舟心里发慌,沈瑶只看着好玩不阻拦。 沈楚也到处和人说她在选比上的表现多么独领风骚,同时夹带着贬低自己,余舟想要推脱辩解,沈楚就笑着不由分说灌她一杯自己手里的酒去。 “大公主,我真的不能再喝了,我本就酒量不好,明日怕是起不来的。” 余舟此时已经有些莫名困意,想着还要去请旨回家乡的事还有小满给的纸条上的任务,更不能再喝。 “怕什么?起不来便在东宫好好歇一天不就行了么,妹妹以后在东宫日子长着呢!还怕这一时半会儿?” 众人纷纷点头迎合着沈楚让余舟快把那酒喝了。淑华公主沈玉却到了,“婶婶姐姐们,沈玉来迟了,什么事这样热闹呢?我也瞧瞧罢。” 余舟顶着微红的双颊晃晃悠悠地起身作礼,迷糊着看见一位温柔至极的女子走来: 沈玉身穿了纹银淡黄长衫裙,浅蓝的薄绒外氅,挽着随云髻配了一件玉珠小华胜,耳无坠饰。手捧了黄铜刻凤纹手炉,面善一双桃花眼,黛玉眉,手里帕子雪白,不时轻咳。 “你便是清月么?” “是,清月见过淑华公主。” 沈楚绕了半圈桌走到沈玉身旁,挥帕对那些皇亲国戚的女眷们道:“婶婶妹妹们坐吧,都是自家人。” 众人落座,一人应了:“真是折煞我们了,我们这些人怎敢当二位公主的姑姑婶婶。” 沈楚笑了笑转身对沈玉说:“三妹妹身子骨这么弱竟也来了,我怎会怪你迟。但今日怎么没看见嫡公主来?” 沈玉清咳,说道:“沈灵她近日迷了不知什么舞,多练时扭了脚,不便来。” 官人又添了一把圆凳在沈楚位旁。 沈玉边走边说:“大姐你要为难清月,非要她喝了这酒不可,三妹我倒是要护一护这位未来太子妃的了。” 沈楚命人收了放在清月面前的酒壶,对余舟道:“清月,这位是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前几日刚封府。于我如亲妹一样,多有喘疾才没参加选比。” 五公主沈瑶六公主沈筱都没资格说什么,虽然他们也是贵人生的公主,却没那个福分去太后宫里,更是为了闯祸而少说话。 沈玉让人上了一壶茶来,把沈楚的手开玩笑一样放在了桌子上,“大姐,我是好命的,可也不能这样说,让人听了不对。我从选比第一日便一早听说了郡主,是夺了榜首的奇女子!” 余舟开始有些发昏,四肢无力,有气无力的应着:“淑华公主见笑,清月不过是众多女子里争出头的那只笨鸟罢了。” 沈楚得逞,却还想再灌余舟一些酒喝,便趁着沈玉拦不住,拿着手里青花长颈瓷酒壶左摇右摆的,清醒地走到已经烂醉如泥的余舟身边。 “清月,你喝了这壶剩下的罢,只有一杯了,凑个整数喜气。” 说完就把剩下的酒倒在她的青花酒杯里,余舟手撑在桌子上,起身一个没站稳还是身旁沈瑶扶住了。 余舟顿觉不对,寻常的酒怎么如此烈性,喝了一杯茶也不见散,身上火烧火燎的,难以自抑。 “大公主,清月真的是喝不下了。这最后一杯.........” “本宫/本王替她喝!” 她被陷害 江闻和沈谨同时喊出了这句话。 这二人早就暗里关切余舟,沈谨看见这一幕刚动身江闻就跟着来了。 女席上的宾客作礼落座后不敢多言,虽然男宾到女席大不体面,但毕竟一位是清月的世交哥哥王爷,一位是清月未来夫婿东宫太子,谁敢多说一句。 江闻又说道:“今日这酒本王替她喝,大公主赏本王个脸罢!” 沈谨却拦住了江闻的手,用力道:“王爷,不合规矩吧?她是本宫的太子妃,不必王爷来保。”说完就扶起来余舟靠在怀里。 看着余舟整个人都扑在沈谨肩上,江闻喉结微动,手心被指尖狠戳,眼睁睁看着沈谨抱着余舟,磨牙凿齿讥笑自己道:“是本王冒昧。” 后负气摔杯,挥袖而去。 几位公主和众女宾一头雾水王爷在生什么气,只有沈玉起身追了过去。 众人此时皆醉不敢言沈楚却醒,知道势头不对,便又拿了一杯酒说:“殿下,是我不对非要清月郡主多饮酒,这杯酒我喝了罢!” 说罢一饮而尽,又从沈谨怀里扶住已经站不稳走路颠倒的余舟,“殿下,清月是女宾,你那边也不好交代,不如让她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沈谨点头离开,看余舟身边小满没在,就把余舟交给了一位女官。余舟也神志不清应了是,全身像是在被万千密蚁啃食般难熬,胸前心脏跳的厉害,手不听使唤任凭沈楚和女官拖着去了一处房里。 可定睛一看发现这屋子床榻是寝室用的大床,还铺好了米白色褥席,一双鸳鸯绣花枕头......不像是客房,却像是二人用的寝室。 “不.....公主,这里不对.....我要回东宫去,我不能在这......”余舟摇摇晃晃要回头却发现沈楚早就走了,是女官在扶着自己,女官们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扔到了床上,锁死了房门。 “你们......嗯...怎么这么难受,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下毒了么......” 可听得一声门响,一男子偷偷摸摸走了进来,走进她的榻旁,一双熊眼色眯眯的盯着余舟看,色胆迷了心更是对她开始动手动脚。 “让我摸一摸这京都出了名的美人儿罢!秀发可真是顺柔的厉害,啧!这小脸也白皙的很,不知道滋味如何?今天你就是我的了!” 说完就要扒开余舟身上外衫。 “狂徒!做你的春秋大梦!” 余舟全身无力根本起不来身子,拼了命打了此人一巴掌,就已是香汗淋漓,瘫软如泥倒在床榻上去。 男子反手就是一掌,拍得余舟右颊立显了五个指印,险些滚下床来,“小贱人!你以为你今天逃得过我手掌心去吗?中了那药还想保名节,我看你才是白日做梦!” 说完就一把扯过余舟整个人,撕烂了她胸前衣襟,露出锁骨半边,白色内衫里酥胸白嫩如银,青色肚兜若隐若现。肌肤本就若雪,此时香汗淋漓浸透了余舟的内衫,更是诱人无比。 那男子的手愈发放肆,在余舟身上来回游走,更是咽了咽口水骑在余舟身上想要解开自己衣衫束缚要了她。 余舟却无力反抗,眼里滚烫的泪珠滑落,“不要......” .................. 沈玉追着江闻到了院里,拽住了他的衣袖说:“王爷,生的哪门子气呢?” 换做是旁人,江闻早就一脚蹬开管他是谁,可回头却是沈玉,“姐姐,太后不懂我,你也不懂吗?” 沈玉作礼:“王爷要称我淑华才是。太后怎么想的淑华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淑华却再清楚不过,不过你也适可而止,人家毕竟已是别人家的。” 江闻定了神,从刚刚负气中回过味来——沈楚一个劲灌了余舟的酒? 是...... 沈玉当然不知情才追出来,可这提醒了自己,刚刚带走余舟的根本不是小满,而是沈楚的人! “我还有事,姐姐,恕不奉陪。” 转身像后院刚刚余舟走过去的地方奔去,沈玉不明所以。 而沈谨在往回走的路上便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小满恰好不在?她不是余舟唯一的贴身女官吗? 立马顿住脚步,是沈楚! “七进七出!立马去给我在后院寻人。”沈谨则立马用轻功从一处墙角飞身上了屋顶:沈楚,太子妃出了差错,本宫饶不了你,无论你背后是谁,也敢动到东宫太子妃身上来! 七进七出发动了带来的所有侍卫女官,齐是齐错也在内纷纷寻觅起来。 等到齐错来报时,沈谨根本顾不得别人的眼光,立马用轻功飞跃到了屋前,一掌震开了铜锁,手上都被飞出的铜锁砸出了血印来。 沈谨一脚踹开房门看见的就是那样荒唐一幕: 余舟神志不清香汗淋漓躺在床上,被一男子赤着上身马上要下手对她行不轨之事,衣襟也被扯坏露出一片香肩玉胸来,玉骨冰肌正被那污秽之手摸着。 沈谨发了狠得空手扔了那人下来,把自己的外氅包在余舟身上后,利落的一个转身不暇思索,拔出七进的刀抬手就要杀了他。 “太子殿下请慢!” 这时,沈楚得了信报神色慌张急忙地来了。沈楚看到那刀意识到事情败露,事态严重到了预料之外的地步,恐慌万状急忙叫停。 “殿下,恕沈楚冒昧,此人乃是萧家独子,萧行凌,殿下万万杀不得!” 沈谨的刀就架在萧行凌脖子上,已是艴然不悦。萧行凌倒是吓得屁滚尿流失了魂一样寒毛卓立,瘫坐在地梗着堆了肉的脖子一动不敢动。 沈谨不仅为了余舟,皇室尊严也受到了践踏,怒火中烧道:“沈楚!这就是你给本宫太子妃寻得好地方吗?她今日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沈楚和一众官人即刻下跪,沈谨是真的动怒了,他一贯的冷淡作风早就在挥刀时消散的一干二净,现在,他顾不得那些! 大步流星赶来的江闻前脚刚到门口,便见沈楚在内所有人都跪着,只沈谨一人右手拿了一把青刀站立最中: 沈谨眼神中全是寒凉,周身迸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如临深渊的绝望,杀意四起,他只看了狼狈不堪的萧行凌一眼,便手起刀落狠砍下萧行凌刚刚放在余舟身上的一只手下来。 “啊!!啊!” 萧行凌哪里受过如此切肤之痛,一时间右臂下鲜血淋漓,流了满地的暗红渐渐凝固,他呼天喊地抱着右臂叫着疼,滚来滚去一身肥肉跟着颤抖,在地上跌交打滚。引了外面宾客都听得见。 哐啷... 沈谨在沈楚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十分痛快的扔了那把带血的刀,接过齐是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转身对七进道:“刀沾了脏血,不干净就要扔掉,回头再补你一把更好的去杀干净那些蛇鼠妖狐。” 七进应声:“是,殿下。” 沈楚颤颤巍巍的要起身,由身旁官人搀扶着才惊魂未定地站了起来:她是真的没想到沈谨做的出这一步,沈谨平日里多隐忍,如今却砍了萧行凌这萧家独子的一只手,萧家怎么交代,太后那里又怎么交代啊! 刚要说话,又看见江闻进了门看见了床榻上衣衫不整的余舟,转头横眉冷对着自己,沈楚刚站稳的脚跟又软了下去,那眼神好似要吃人一般,沈楚面色如土,胆颤心惊辩解道:“王爷,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你听我说......” “天爷呀!我的儿啊!” 沈楚还没来得及解释,萧行凌的母亲王必婉许是跟着宾客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却见是自家儿子,顾不得其他就横冲直撞进了屋。 她也不管在场的都是些什么王权贵族,撕心裂肺的喊着:“快!来人去找个郎中来!儿啊!你告诉娘是谁......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刚回京里几天啊,就这样了,娘可怎么活?” 沈谨吩咐七出去正门备车,看向眼前蛮不讲理的妇人,道:“他不过是缺了一只手罢了,可本宫告诉你,太子妃已经晕厥,她要是出了任何差池,你家都是玷污皇室的大罪,流放都是轻的,诛他九族也未尝不可!” 王必婉护着萧行凌怒不敢言:“殿下怎知清月郡主不是与萧行凌情投意合,所以才私相授受!” 沈楚立刻走到王必婉跟前给了她一巴掌:“泼妇!你当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也敢在此叫嚣,滚下去。”同时用眼神示意不服气的王必婉赶紧下去,毕竟他们二人都是萧家的,沈楚得护着。 沈谨又看向一旁江闻:“王爷平日定是喜欢看戏吧,王爷的戏本写的本宫实在佩服!五体投地。” 江闻想要看看余舟怎么样了,却被沈谨一把拦住,“王爷,这是你要的结果吗?本宫的太子妃,就不用劳烦王爷关心了。” 说完一把推开江闻,抱起余舟藏在怀里又披了件外氅出了门,不管门外围观宾客的纷杂眼光和议论,上了正门的轿子。 江闻面凌寒霜站在原地,看着沈楚眼中怒火中烧,恨不得杀了她。 沈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江闻他,究竟是因为谋划失败恼火,还是因为不是他的策划沈楚牵连他的人而愤怒........这二者,没区别。 闯宫请安 “太后!臣来请安。” 江闻从贤王府直接来了后宫,气势汹汹闯进了慈宁宫,没有报备,没有轿辇,只身纵马到了宫门口,扔了外氅给刘姑姑就进了殿。 “太后,沈楚也来请安。”沈楚紧跟在王爷身后喊着,还是尽力保持着端庄仪态,迟一步到慈宁宫。 江闻不由分说直接进了门,太后拿着小笔在金粟笈纸上挥洒笔墨,古井不波地依旧在抄录佛经。 江闻并未作礼:“太后万福,江闻今日倒是有一事想问一问太后。” 太后把笔放在笔搁上,看着江闻身后风尘仆仆赶来的沈楚和抱着外氅的刘姑姑,就知道今天的事没成。对着刘姑姑说道:“都下去罢。” 官人们应声跟着刘姑姑退下了。 江闻瞪着沈楚那眼神几近快要把她戳穿:陷害余舟这个黑锅平白无故盖到自己头上,他断咽不下这口气! “闻儿,楚楚都坐罢。” 太后若无其事地走出书室,与江闻擦肩而过坐在了主榻上,喝起了茶。 江闻背对着太后质问道:“江闻斗胆问太后,今日余舟被下药一事是太后指使沈楚做的吧?” 沈楚不敢吱声也未坐下。 “是哀家又如何?” 江闻怒而挥袖转身道:“这么做于太后又有什么好处?” 太后放下青釉茶杯看着江闻。 “余舟她只是你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哀家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伯爵女,但你不能总是对她存有怜爱。若利用她去毁了太子威严,把她嫁到萧家也没什么不好,随便灭了你的恻隐之心。” 江闻把桌上摆的琉璃果盘掀翻在地,指着沈楚对太后责问道: “太后不怕事情败露毁了沈楚名声可以,不怕太子把事情怪罪到萧家身上臣也明白,可您也不怕臣现如今来问,那是臣的人您为什么不告诉臣吗!?” “江闻!” 太后也怒了,倏忽起身打碎了身边的青釉茶杯,“你是在怪罪哀家吗?” “臣怎敢!” 沈楚连忙走到太后身边扶太后坐下,拍背安抚着怒火攻心的太后。 “哀家就是要处理了她,不告诉你又如何?哀家是为了你好,你以为哀家没有留后手吗?” 江闻三两步走到堂前,皱眉冷笑道:“是,太后您深谋远虑,真是麻烦您老处心积虑为了个余舟,区区太子名声而已,麻烦大公主来在贤王婚宴,天子眼下,演这么一出戏来,最后这骂名臣竟也分一半!” 太后拍案而起:“江闻!哀家看你是被你身边的花花草草收了魂去,尤其那余家的狐媚子孽障!你竟然为了她和哀家掀桌子摔碟,摆起架势几次顶撞,你怕是忘了哀家才是你儿时亲母!” 江闻更是被捉住痛处,碍于沈楚在场没有多言,只是质问道: “太后何必说儿时!本王何曾没有沉溺于您说过的儿时情话,也曾等待过、期盼过,但漫长何如!现在先斩后奏一般,您又说什么对臣好的话?” 太后缓慢地放下僵硬的身体,整个人重重怼坐在榻上,问心有愧可余怒未消对江闻道:“闻儿,哀家此举真的是为了你好,此事哀家有法子把后续料理好,你不必再管。” 沈楚看二人都平静下来,给太后又用茶漏斟了一杯茶递过去道:“相信王爷也不是真的生气,只算作是楚楚的过错没有告知。” 太后欣慰的接过那只青花茶杯,拍了拍沈楚的手道:“不怪你,是哀家没有告诉他。闻儿,你和沈楚都坐罢。” 身边有了太后撑腰,便壮胆优雅走到江闻身边道:“王爷,火气别太大伤身,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苦互相为难?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江闻知道太后仍对自己有所隐瞒,便落座,压着性子问:“好,臣便谢过太后好意。可臣倒是想听听太后有什么举措可以力挽狂澜,挽回当今事态?” .................... 贤王府里乱作一团。 沈谨抱着余舟走后,离得房间近的臣子女眷都围过来不远不近的看着。 那萧行凌裸着上半身跪在地上,像是疯迷一样胡言乱语着,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疯话,一旁他的生母王必婉哭哭啼啼跪在他身旁,抬着萧行凌被砍下的残手喊冤叫屈。 “我的儿呀!没有王法啦,王府里杀人放火,天子脚下枉顾性命啊!快来个郎中看看我可怜的孩子吧!” 旁人议论纷纷,多对着他们母子二人指指点点。官人们有的去屋里站着不让人进去,有的禀告陛下和贤王去了,有的去太医院叫太医来......没有一个人想掺和进去。 王必婉的弟弟王必信听说是自己家的事匆匆赶来,“姐姐,这是怎么了?” 王必婉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说道:“弟弟啊,看看太子殿下把你外甥都欺辱成什么样子了。我夫君为国征战,他祖宗亲人更是个个驻守边疆,为国捐躯,一家子忠臣的独子啊!难道就是这么被人作践的吗!” 说完又开始红着眼眶痛哭流涕起来,不管不顾叫嚷着要见陛下。 王必信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只顾得上让王必婉小点声音,顾着点体面。 “体面?弟弟,你说的是人话吗?孩子都要疯了,我这个母亲还顾什么体面,命我都能不要!” 王怀淑只敢匆匆赶来凑在人堆里望着自己的父亲和姨母一眼,未出阁的姑娘不应管太多闲事的。 “贵妃娘娘驾到!” 萧贵妃是奉了陛下旨意来的。 “都先起来吧,把人扶到那边屋里去。陛下不想亲鞠此事故让本宫先协调,刚好刑部的顾员外郎在,一会儿刑部的人也就来了。戌时就要到了,宫门关闭前本宫和陛下都将回宫,大家不要扰乱了婚宴,都散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罢!” 众人闻言通通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若无其事的喝酒聊天,恭祝贤王大婚。 差两刻戌时,太医已到,萧行凌被宫人扶着去了屋内就医。 顾和定先向萧贵妃作礼,后发言道:“封锁此屋,你们几个去收集清月郡主用过的物品,见过郡主的官人也要待在屋内等待盘问。通知太医院派一名太医去东宫察看郡主状况。” ............... 萧贵妃看着自己的嫂子王必婉,心里真是嫌弃:自己哥哥萧可荆文韬武略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粗鄙女子。他家王必信这个弟弟更是没出息。 王必婉和王必信姐弟作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萧贵妃扶起地上涕泪横流的王必婉道:“嫂子,快起来吧地上凉。王员外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必管了。” “是,娘娘,臣告退。” 王必婉接过一旁官人递过来的干净帕子边走边擦,跟着萧贵妃到了一处客房坐下说话,“娘娘,臣妇不敢当嫂嫂的名,行凌这孩子真是可怜,请娘娘一定要为了萧家给他做主的!” 萧贵妃淡然一笑,毫不慌张,道:“你放心,清月郡主这件事怪罪下来,本宫女儿大公主沈楚也不能免责,本宫相信他们一定不是他们的过错。” 王必婉听到这话没多想,却只惊讶于事居然是沈楚干的,听话听半边,愚蠢至极道:“啊?那我们家不成岂不是要被别人大杀特杀了。” 萧贵妃真是觉得王必婉脑子里少了点什么东西,强忍着厌烦道:“不会的,你只管放心罢。还有就是,你最好是闭上嘴别多说什么,只管着看你儿萧行凌的伤势如何便可。” 王必婉也确实没想过管,得了萧贵妃授意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去看她的宝贝儿子了。 “真是一帮蠢货。出来吧。” 躲在角落里的女官慢慢走到萧贵妃跟前作礼:“翡翠拜见贵妃娘娘。” 要个公道 东宫别苑 “把苏单度给本宫叫过来。” 沈谨抱着余舟把她放在自己清风殿的寝室床榻上,本想去叫个人来换一套衣服给她。 可沈谨刚要离开就听见她有气无力地说话声:“谨郎......别走......” 余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沈谨一角外氅又无力地垂下。沈谨又只好让人搬了个圆凳坐在床边陪着余舟。 “我在。” 片刻之后,苏单度背着他的大木箱匆匆赶来:“小人参见殿下,郡主情况怎么样?” 沈谨握着余舟的手面若寒冰道:“她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意识昏迷不醒,四肢柔弱无力。” 苏单度还以为余舟中了什么烈性剧毒,连脉枕和锦帕也没拿出来,直接跪在地上开始切脉,随后神色有些尴尬的移开手说:“殿下,恕小人直言,郡主中的不是毒,而是一种.....情药。依小人看此药药性极强,听齐是说郡主被下药已有一刻半左右的时辰,小人只能行针先抑制住药性挥发,然后就是......” “你废什么话?行针啊。” 沈谨直接踹了磨磨唧唧的苏单度一脚,早已心急如焚。 苏单度只好揉了揉屁股应声说是道:“是,殿下,那小人一会儿再说后面的事罢。殿下,得把郡主背部穴位露出来行针一个时辰,还得褪去衣衫......” “齐是,你们俩照顾好她。本宫去去就回。” 沈谨和七进七出和男官都退了出去,齐是帮余舟翻过身褪去了上衣,那道左肩的疤暴露无遗。 ............... 沈谨出了东宫别苑立刻驾马去贤王府。 此时已将是宫门关闭之时,陛下和一众嫔妃公主早已离去,只剩下席间寥寥无几的宾客,大多都相伴离席生怕卷入这场纷乱之事里。贤王就站在顾和定的身旁,匆匆赶来的刑部尚书林世出安顿好了人员开始盘问。 沈意刚刚碍于陛下还在,并没有多说什么,现在陛下一走便甩起脸子:“林尚书,你要是今夜没有查出个黑白是非,是不是本王也要陪着你一直等到明日早朝才行啊?” 林世出不敢顶撞亲王但毫无惧色,“贤王殿下,臣等是奉了陛下亲旨来监督顾员外郎彻查清月郡主昏迷一事,还请殿下您体谅。” “你....” 沈意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王府女官翠果走了过来对他作礼耳语了几句。 “娘娘的意思?” 只见翠果轻轻点了点头,沈意就没有再多为难刑部的人,挥袖而去道:“本王的王妃还在等着,不与你们多言了,本王的洞房花烛夜可不能被你们这群人毁了!” “臣等恭送贤王殿下!” 余舟待过的那处小屋位于客房旁,本是间奴仆住的屋子,此刻已经被刑部的官兵包围,小院里隔开宾客与后院,小院里刑部人员在顾和定的安排下开始对接触过余舟的人展开一一排查,着人在尽可能不破坏宴席的情况下收集了余舟用过的物品。 “大人,清月郡主用过的东西都在这了。” 一刑部官人指着一张木桌上的大小杯具酒壶禀报顾和定,一旁刑部尚书林世出点了点头说:“你下去吧,顾员外郎,你去看看那边盘问如何了。” “是,大人。” 戌时半刻,沈谨带着七进七出刚走到小院前,就听见王必婉声嘶力竭地叫喊,她在一间离得小院很近的门前面红耳赤地辱骂着:“你们太医院干什么吃的?我儿一条胳膊没了我认,可他如今都神志不清,都要疯了!你们却说要熬一个小时的汤药,我不信就没别的法子!” 说完还扯着太医的衣领不依不饶:“我儿在你们这出了什么闪失,我拼了命也要宰了你!” 一旁王必信和王必婉父女怎么拦她也不住,还是王夫人出了客房门说:“我的好姐姐,你看你这亲弟和外甥女都在,谁要把我们怎么样呢?谁说姐姐一句不是,我撞破了头去骂他,行凌好像好些了,姐姐快去看看吧。” 随后王必信一家拉着王必婉进了房门,才算闹完了这么一出。 “真是白费了王家老太太给他们俩取得好名字,没一个说中的。” 沈谨到小院时,小院内并没有江闻的身影,但淑华公主沈玉居然在。 沈玉作礼道:“淑华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淑华公主虽然封府不必在意宫门限制,可毕竟是这个时辰了怎么还留在贤王府没走?” “我今天本应早早回府的,可是我同王爷讲话时,王爷不小心掉落了一个荷包,想着他不知道急匆匆去哪里了,或许会回来,就等了。他说明日便要离京,夜深我也不便去王府,既然殿下来了,就劳烦您转交罢。” 沈玉说完递了过去就作礼离开。沈谨接过那只荷包,一座山川落日图绣的极丑,扭扭歪歪的针线不知道是谁家刚学女红的丫头绣的:江闻收着这个不像样的东西干什么? 也未曾多想,沈谨走到刑部尚书林世出跟前。 “臣参见太子殿下。” “你们查出什么没有?” 顾和定作为主要审理人员,走到沈谨跟前答道:“回殿下,臣发现郡主用过的酒壶和酒杯中皆有一种白色药粉残留,经太医院查证,此乃情药又名合欢酒,是让人神魂颠倒意志散乱,行床笫之事所用。” 说完让人拿着托盘将东西拿了上来,“另外,经过盘查发现郡主的贴身女官小满事发当时并不在郡主身边,而是去了后院帮贤王妃打理殿内事务,说是有人把她错认强行拉着去的。” “错认?贤王妃什么说法?” “回殿下,王妃说她并不知情。扶着郡主去小屋的女官都说是认错了房子,臣发现门房有上锁的痕迹,但他们三人中无一人回答房门的锁是谁设置的,臣已经按例把他们带回刑部大狱审问。” 沈谨冷笑一声,“沈楚回了宫,萧行凌疯迷不知所言,女官要么托词不在,要么咬死不肯说,未来太子妃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们当本宫是任人戏耍之辈吗?!” 林世出站出来说:“殿下息怒,臣已命人上表一封奏疏,相信陛下今夜便可批阅下旨,允臣等最迟明日便可查问大公主,以及对王府涉事三名女官用刑,彻查此事。” 顾和定接话道:“殿下息怒,臣等刑部官员已经在陛下离宫之前得了旨意,蜀州副都尉萧行凌今夜暂扣留在贤王府客房,其母王氏及亲眷自愿陪同。” 沈谨没有说话,带着七进七出去小屋及周围都仔细察看了一番,又看过证物和太医诊断萧行凌的病症书纸,这一遭下来已近亥时。 “本宫在这已经近一个时辰,这大喜的贤王府本宫就不久留了。” 林世出、顾和定等人作礼恭送太子殿下,又听得顾和定道:“殿下请放心,臣等绝不会使清月郡主平白无故受了冤屈的。” 沈谨回头,“顾员外郎,这个公道你说与不说,本宫都要定了。” 夜色朦胧 江闻不知是听了太后怎样一番要紧话后,半面讥讽半面多懑的,在沈楚注视下吞声忍气离开了慈宁宫,在宫门关闭之前出宫去了。 “楚楚,你这次的事办的不够好,不过哀家不怨你,怨的是哀家。哀家没有料到太子这个往常多是处事不惊的人,今天却翻了船撞在余舟这个狐媚子手里,闻儿也是因为这个妖精而恼怒。不怪你的。” 沈楚从座上起身:“太后,楚楚过错万分,王爷究竟是不是因为清月而迁怒于人,楚楚觉得也可能是王爷觉得我们没有提前告诉他的过罢?” 太后转念一想,如果闻儿真是这样的想的话,自己反倒还会宽慰一些,点了点头说道:“也有道理的,就是委屈你了明天八成得去贤王府或是别的地方,受那些人的审。” “太后,楚楚不怕的,有了刚刚太后那番话,还有萧家多少个长辈忠臣定着心,楚楚怎么会怕委屈?” 沈楚还借话慢慢走到了太后榻下半跪着趴在太后腿旁,用手给太后捶着腿,说道:“楚楚有个不情之请。楚楚实在是没有单如皎,单侍郎以外的如意郎君。斗胆请太后把楚楚不想成婚一事,多在陛下面前说几句罢。” 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沈楚这个丫头鬼得很,没油利的活儿总是砸不到她头上。哪里是看上了单侍郎这个人,分明就是看中他背后势力! 不过也好,若是沈楚真的嫁给了单侍郎,那么她就能为萧家、为闻儿多争取一份文臣的力量,也是不错的。 太后轻轻抚摸着沈楚的头发,“行,我们楚楚过几年再嫁,多在哀家身边留几年再出去。” 好一幅祖孙情深的虚假画面啊。 沈楚当然也不是真心实意的服侍太后:沈玉封府这事是叶贵人靠着肚子里的货求来的,除了嫡公主以外,普通公主哪有这个待遇。但是沈玉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自己只嫉妒却不会恨。 自己的前程万里,觅不到安宁怎么也要拼一个繁花似锦。 “楚楚谢过太后,太后万福,夜色已上枝梢,楚楚便先行告退了。” ..................... 路上,沈谨带走了小满——这个不知道被人用了什么手段被支开,间接导致余舟被害的人。 “七出,安排人把那个叫小满的女官锁到东宫随便一处小阁,给她搜身,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是,殿下,刑部的人要求进入东宫清华殿看看郡主用过的物品,您觉得可以放他们进去吗?” “让他们查,本来这个东宫也不是本宫的地方,查出点什么更好。” 东宫别苑,七进跟着沈谨回到了清风殿,看到苏单度已经行过一遍针在殿堂门口等候。 “小人参见殿下,清月郡主的内里火气已经被遏制,齐是在屋里伺候着,但是殿下,小人才疏学浅,这行针只是一时的法子,不能根治。” “不能根治?你不是天赋异禀的神医传人么,这点药都解不了,你是在糟蹋你自己师父的好名声吗?” 苏单度觉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不方便,就拉着沈谨撤到一旁,悄声道:“根治之法只有两种,一是同房,二是放血换血,三是渡气让她吐出残血,可她这个身子骨哪遭得起这样的难,殿下说哪种可行?” 看着沈谨若有所思,苏单度又往前凑了凑,“殿下,虽然殿下和郡主没有成婚,但是这洞房花烛提前一下,也未尝不可。” 沈谨冷飕飕的眼神掠过苏单度奇怪的笑容:“滚。” 苏单度摆了摆手,拿起地上的药箱子:“那就没法了,行针抑制药性就半个时辰,殿下自便,小人告退。” 就在沈谨还在考虑如何是好时,齐是从寝室出来禀报说:“殿下,清月郡主醒了,但是还是有些意识不清。” 沈谨闻言便进了寝室,七进想要跟着进去看看被齐是拦下来,摇了摇头示意七进和自己ji一起在殿堂内等候。 “你现在感觉如何?” 床上余舟已经恢复了一丝力气,齐是帮她换了一身轻纱白蝶纹金的襦裙,她半撑着身子双颊红润,朱唇艳得好像能滴出血来。“殿下.....我好像无药可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会没事的,本宫这就给你渡气。” 沈谨坐在床上,双腿盘坐把余舟身子摆正,可她此时柔弱无骨,还不小心靠在了沈谨怀里:一双眼氤氲着水气,像含苞待放的骨朵等着人去摘取,情难自已水蛇一般缠绕在沈谨身上。 “殿下,我好像中毒了.....好难受.....” 此时的余舟已顾不得私情理智,一双手在沈谨肩膀游走,感觉身上的火气竟消减了不少便愈发得寸进尺整个人抱住了沈谨。 沈谨哪里经得住她这样一番撩拨,她游离过的每一处都像是在煽风点火,引诱自己犯罪。 沈谨越想要往后靠,余舟逼得他越近,最后咕咚一声床响:余舟整个人趴在了沈谨身上,沈谨也是正常男子,正值壮年怎么会毫无反应,那处本就高出,余舟还紧贴着他身子朝耳边低语:“谨郎.....我好热,救我....” 此刻他早已欲火焚身,却还是压着性子不去碰她,别过头去声音沙哑地和余舟商量:“舟舟....别这样,你不是中毒,是情药。” 余舟解开自己的一层衣衫解热,把头埋在了沈谨锁骨处,感受着他的胸膛起伏,奶声奶气问:“可我为什么感觉痛不欲生,只有抱着你才能感觉到一点清爽快意?” “舟舟,你真的想我碰你吗?” 沈谨抱住余舟一个翻身把她反压在身下,双手扼住那两只在他身上到处点火作恶的玉腕,沈谨真的快要忍不住了,却还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要了她。 “殿下,我.....刚刚是不是逾越了....”余舟此时也恢复了一丝理智,想起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羞得不敢看沈谨。 长长的睫毛遮住沈谨所思所想,只是耳根彻红:“我问你愿不愿意。” 余舟靠着仅有的清醒犹豫着,其实自己与沈谨相识不过一月余,相知不过半月心意未明,就算彼此确实喜欢,如此行为尚且操之过急.... “谨郎....还是渡气罢。” 沈谨强忍着血脉喷张放开了余舟的手,可下一秒余舟却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跪在床上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在沈谨的惊错眼神里吻了上来。 娇唇柔软抵在他的薄唇上,缠绵里深情对视,欲拒还迎之间沈谨变成了主动,不知不觉中他们二人的手搭在肩上,腰间。他刚想发出进一步的掠夺,手伸到了余舟衣襟带子处想要解开束缚时,余舟推开了他的手。 “这只算我偿你的,渡气罢。” 沈意大婚翌日早朝后,贤王府小院。 太子沈谨身着一身黑袍银纹交领长袍,披了件纯白色外氅坐在院中央的一把太师椅上。身旁左右立着的是刑部尚书林世出和刑部员外郎顾和定,七进七出站在走廊不远的地方。 “臣沈意参见太子殿下,大公主已经到了府外,本王对今日事并无异议,只希望不要闹得鸡飞狗跳,毕竟是新府。”贤王带着贤王妃临走去宫里请安之前来到了小院查看,贤王妃是不谙世事刚出阁的女儿家,听不懂门道只是作礼。 “贤王多礼,本宫会看着办的。七出,你即刻跟着顾员外郎把大公主引进院里。” “是,殿下。” 林世出在沈谨的授意下赐了座,刑部官员一夜的严防死守,此刻王必婉母子就站在院子中央。 大狱五更得了陛下旨意立刻刑审了那三名女官。“殿下,臣昨夜亲赴大狱审问,那三名女官刚开始咬死就是走错了房,后来其中一个松了口就都招了,说是一名叫翡翠的女官使银子让他们这么做的,还说是....说是清月郡主授意。” “楚楚参见太子殿下,原来是这样,可那翡翠是什么人?” 林世出话音刚落,沈楚一身浅紫玉莲红纹衣衫就进了院子,好不亮眼。还自然而然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等着沈谨发话。 “大公主坐吧,那翡翠确是东宫的人,可本宫不常住东宫,故不甚知晓。” 沈楚理了理发梢,全然没了昨日那副落魄样子,浅笑着说:“楚楚愚昧,殿下不在东宫,可郡主却在,其中事故不言而喻了罢,楚楚只是凑巧帮了个忙罢了。” 院子里王必婉忙拉着神志不清说不出话的萧行凌,双膝跪地挪蹭着靠近他们几人的桌椅,“臣妇参见大公主,您可算是来了,看看公主您的表亲都可怜成什么样子了,俗话说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您可不能不管他!” 沈楚慢慢起身扶了她一把,拿出怀里的手帕替王必婉拂了拂身上尘土,把手帕握在王必婉手里道:“姨母放心。” 沈谨真是看够了沈楚的惺惺作态,“把翡翠、小满和那名首先招供的女官带上来!” 沈楚回头看了沈谨一眼,便拍了拍王必婉的手缓步回到了座位上。 “女官小满/翡翠叩见太子殿下。”一旁被用过重刑的女官已经昏迷,只叫人拿了一瓢水泼醒,也不知身在何处。 顾和定作礼后站到嫌犯身旁,审问道:“翡翠,你可对于此女官招供你暗中安排致使清月郡主走错房间一事认罪?小满,你是否知情?” 小满也不说话,只等着翡翠讲,像是未轮到她出场的时候一般。 翡翠看过沈楚脸色,眼里含泪道:“是清月郡主指使奴子这么干的!” “你简直信口雌黄!”余舟此时唇色惨白,身子也站不住,被齐是强扶着从一处客房走出,是昨夜渡气吐了好几遭的脏血的故,于本就虚弱的她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连你翡翠的面也没见过几次,我还没有辩白,你却和我称主仆,把这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恶人先告状,你欺人太甚了罢?” 翡翠两行泪流的,叫看的人不明原因,她冷哼一声便歪起头,“是郡主不要节操与萧副都尉私通!郡主又来这里,殿下面前立什么好名声的牌坊,扮什么贞洁烈女!” “你.....” 余舟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了,沈谨立马站起身来,让齐是把她扶到靠近门的地方歇着,看得见众人也就可以了,不要受了寒才是。 翡翠和不要她的贱命了一般,嘴里不依不饶:“殿下真是被辜负了一片心意,这么多年都没有女子入得了殿下尊眼,偏偏是个不入流的放荡之人!” 沈楚满心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着人上了一壶茶来。 “放肆!”顾和定一巴掌扇的翡翠嘴角流血,“贱婢胆敢议论陛下钦定太子妃?!你可有明确证据?” “当然,郡主还托小人给她的酒壶里下了药,小人也知道口说无凭,想必此刻东宫清华殿里已经搜出了一包药粉。” 顾和定刚要质问,翡翠就把他的噎了回去,“大人不必开口,小人知道,你们会说是我放的,可郡主送了淑华公主一支花瓶簪子!众目睽睽的送出,一桌子的女眷总不会说谎吧。” 花瓶簪子? 沈谨今早上朝之前就知道翡翠指使和药粉的事情,可是那根送出去的簪子却从未查及。 “什么簪子?” “回殿下,花瓶簪是一种可以在簪子内容纳少量物品的簪子,小人就是用簪子隐秘的下了药,后还给郡主,郡主又转赠给了淑华公主。” 余舟也慌了神:那簪子.....是小满给的纸条白纸黑字写的任务!自己明明从头到尾都自己拿着,翡翠这一番话,那簪子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证物? 自己有苦衷却不能言,只因为是江闻给的指示,不敢不从。 林世出站起身来,问道:“郡主,臣等也暂不去淑华公主府里询真假,只问郡主,是您给的吗?” 沈谨也回头看向余舟——她此刻眼神慌乱,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沈谨不能心安。 “是我。” 王必婉喜之又喜,就差鼓掌叫好了,“诸位可听见了,郡主自己亲口说的,是她给了翡翠花瓶簪子去下药,又托给淑华公主销赃,臣妇是儿已痴傻,可既然郡主这样做了便是两人之前两情相悦,所以迫不及待在这难得相遇的宴会里交欢!” 说完又觉得不够,蹬鼻子上脸道:“说不定不是妾儿故意要进房去的,是郡主也给他下了药!非要和妾儿行鱼水之欢也未可知!” 这一番的轰炸,让本就苦不堪言的余舟有口难分。也不敢再看沈谨信任的眼神,只无声无辩退到客房屋里去了。 沈楚早就料到了这番结果:是太后的棋,费尽心血在江闻身边安插了小满这么一个女官,不曾想赐给了余舟。但这次刚好让小满顺水推舟,给了余舟假的情报,再让翡翠揽下所有罪名。 那翡翠家里只有一个弟弟,是太后早就安插在东宫的弃子,没想到这次拿着她弟弟的性命威胁,也派上了用场。而萧行凌是自己听了太后命令引过去的,如今被砍了手,人傻了不会说话反倒省事。 既然看到了想要的结局,连小满都不用豁出去就取胜,沈楚也不想看着王必婉那张脸,“既然如此,既与我无干系,本公主也不愿在此多留,殿下,楚楚先行一步了。” 沈谨低头不语,沈楚只当他默许,便离开了。她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扔了给王必婉擦过灰尘的手帕。 林世初对一官员发话道:“去淑华公主府里把那花瓶簪子取过来。” ......... 这段空白时间静谧得像是过了百年那么久。 沈谨是不相信余舟爱慕萧行凌的,药是谁下的也不会是她,只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落的不仅是罪名,还有自己这颗信任她的心。 一官员拿着一支琉璃烧制的粉色簪子放到沈谨身旁桌上,那簪子金线银丝缠绕,宝石绿叶点缀,花瓶形状通体透明的簪花,好别致的样式。 “禀报殿下,尚书大人,经查验,花瓶簪内确实有药粉残留物。” 又错了,像当初文乐案一样。 可这次是自己本以为会胜券在握,百分百的敌意杀到对面营里,最后还是落了个满盘皆输。 “定罪吧。” 沈谨只留了三个字,就不合规矩地带着余舟离开了。 留下满脸惋惜的顾和定和任由沈谨去了的刑部尚书林世出。小满的身份既然没有败露,就也恬不知耻跟着余舟一行人一同离开了。 ........... “经本官实查贤王府骚乱一事,现按桦国律法将东宫女官翡翠在内的一众从犯,以祸乱宴席、协助玷污皇室血统名定予死刑,三日后问斩。 另,蜀州副都尉萧行凌与既定太子妃清月郡主,二人内里实况不明,加之萧行凌形迹疯迷,清月郡主身份贵重,故暂时软禁萧行凌于萧府、清月郡主于东宫。禀报陛下后再做决断。” 翡翠和那女官被押至刑部大狱等候行刑,王必婉则拉着萧行凌骂骂咧咧的,在王必信一家的劝说下回了她的婆家萧府。 .......... 马车上,还是一片死寂。 沈谨看着坐在车榻旁的余舟,好像和初见时没有什么分别:她还是憨憨的呆望着手里捧着的手炉,眼神空洞没有聚焦。只是这些日子下来,人消瘦不少,再看不出一点娇嫩官家小姐样子,只是拖着病骨的弱柳。 沈谨不知道是逼问她好,还是放任她好,眼看车驾就要到东宫,才开口问道:“为什么那样做?” 余舟只是空想便已落泪许多,辜负了沈谨的,她怎么也还不了,可欠了江闻的又不能不还。 白唇启又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梨花带雨,哭的更凶了。 “本宫只要一个答案那么难么。” “殿下,我实在不能.....只道我对殿下不起。却,没有答案。” 车停靠在东宫门前,余舟下车时,沈谨说了最后一番话:“该知道的彼此心里都知晓,也不多言,你在东宫好好待着,明日早朝便会见分晓,早朝前本宫会再问你一次。” .................. 江闻出京后到了锦官城,就一直在等关于余舟的消息。 那天黄昏,太后对着沈楚和自己的面说的是:“萧行凌是哀家让沈楚派去的,他是萧家独子陛下不会动他,余舟最后落个妾啊奴也没什么。翡翠是哀家一早安排好的人,她自然会一力承担从犯罪名。” “那太后怎么让翡翠作证是清月和萧行凌私通?” “这个哀家自有打算,你不必管。” 得了余舟被指认证据确凿消息时,江闻下棋的手抖了一处,白玉棋子落在木盘上啷当作响,“她拒不否认?” 一旁丁香回道:“是,王爷。听说当时清月郡主气若游丝,还是承认了是自己做的,现在被软禁在东宫。” “你下去吧。” 江闻捡起棋子,暗自忖度着:不对,这事太不对。按照太后的说法,她可能会被诬陷被翡翠指认,总会脱身最后扯个平局,也是太子声誉受损的。 可她怎么会自己承认掩藏赃物给沈玉呢?这样一来,她可是大罪。普天之下在这京城里,能让她屈服的,明明.....仅自己一人!“有内鬼?” ............... “小满,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舟躺在床上,盖了两层的压风被子,看着端药汤过来的小满发问。 “对不起......郡主,小满不知。” 余舟午膳强逼自己吃了些清粥,可却尽数在午后吐了出来,不愿意喝药。 她卸去了一切的珠宝妆花,只穿了一身白衣素面朝天。熬这样的苦日子让年纪轻轻的她,左鬓间愁添了一缕银发,显得更加哀怨愁苦。 “你为什么说对不起,该对我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王爷才对。” 余舟还是错信着小满。 小满此时心中有一万个理由告诉余舟真相:余舟平时对自己那么好,处处怕自己受委屈,给自己亲手上药.........小满她没忘,只是还在昧着良心说话,对自己所作所为拒不承认。 “王爷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罢。” “又是这样的不得已,难不成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让我离开京都,跟他去京州游历么?可这又有什么必要,我本就该去的,还怕耽误了他的不成?” 小满连忙下跪:“郡主慎言。” “我好像明白了,他是不是看不惯我在东宫的日子,我脱离他的掌控又让他不悦了吗?” 小满紧紧握住床上余舟的手:“郡主,您不能这样自暴自弃下去,也不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啊!王爷要是知道了,免不了问责。” “小满,我累了,你出去吧。” “是,郡主。” .................. 后宫,翊坤宫内。 “皇后,朕真的是看走了眼,本看她才艺双全,又知书达理,太子又破天荒选择了她,以为会是位好的太子妃人选,不曾想会是这样。” 皇后林晴跪坐在沈政一旁,案几上,皇后慢慢用茶匙取了茶粉放在温热的茶盏里,“陛下,妾也觉得清月郡主不是什么世俗破败之流,这次的事情或是所有人的意外。” 皇后继续用细水长颈茶壶,绕着茶盏一周倒了些沸水开始点茶。 “只是证据确凿,纵使觉得意外,可那就是事实,朕酌情明日早朝留几分颜面算了,毕竟是朕钦点的太子妃。” “陛下,近来天气干燥易生火气,喝杯茶罢。” 沈政接过林晴点好的一杯茶,小小一杯羊脂玉通白的茶碗,鲜绿色的茶花漂浮不散,颜色对比鲜明。 “皇后的点茶总是好的,朕记得慧德皇后在世时也有一手好茶艺,你们二人不愧是同族姐妹。” 皇后的拿着茶弦点茶的手僵了僵,一个不注意茶花便没积起来,飘散了,只得倒掉再来一次。 “陛下说的是。” 沈政起身舒展了筋骨,走到窗前看着明月,莫名想起林锦在世时的点滴。林锦最爱海棠花,当初林锦当上太子妃时便在东宫栽了一棵,后来她去世便移至翊坤宫由林晴养着,太子后来来求便又栽在他的东宫里。 “差点忘了问皇后,听说灵儿最近习舞扭伤了脚,可无大碍罢?” 林晴起身作礼:“陛下,嫡公主是最近迷上了民间舞蹈,想着增长些才艺。扭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太医说休息几天便好。” “也是可惜,伤筋动骨一百天,错过了不少事情,灵儿的婚事皇后可有想过吗?” “嫡公主今年年方十八,从小养在深宫,参加的宴会,见识到的人物终究少了些,妾想过几年再看罢。” “为人母的都是这样想,后宫哪个不求着自己公主得一个如意郎君。 但是皇后,公主的责任不止是撑起皇家颜面,也得担的起公主责任不是吗?这一点你作为六宫之主,要多在问安时告诉告诉后宫妃嫔才是。” “是,陛下。” “歇息吧。” 萧将军府。 王必婉拉着胳膊绑着渗血绷带的萧行凌,遮遮掩掩进了门。 “大夫人一夜未回搞了好大的名堂出来啊!死护着凌儿作什么,我孙有什么见不得人?” 只见一位白发攀鬓,穿戴整齐的老妇人手拿拐杖站在萧府二门处,神色严厉,用手持杖猛击石阶皱眉道:“给我关起大门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滚到祠堂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 王必婉慌忙撒开来扶着萧行凌的手,作礼道:“是,母亲。” 这位就是萧府的老当家的——萧文山大将军夫人,唐桂英。 萧老夫人是勇乐侯膝下的嫡女,看一眼便知其气度不凡,年轻时也是跟着萧大将军四处奔波,不怕吃苦,还为打仗出谋划策立过功的英勇女子。 老人家一辈子活的洒脱明白,生出萧贵妃和萧都尉一儿一女都是人上人。可气就气在王家这个女儿身上,王必婉的母亲王老夫人杨茉芬素来与自己交好,当年定着娃娃亲让她嫁进了萧府,没成想是个遗千年的祸害。 “你作为萧府如今的大夫人,嫁给了萧可荆竟不知道顾一点人皮脸面,要不是你亲母王老太太保着你,素来与我交好,我叫我儿休了你!” 王必婉扑通一声跪在萧老夫人面前,“母亲!您看看凌儿罢,真的不怪儿媳,他都被太子折磨成这个样子,叫谁看了不会发疯,一只手生生没了!满京城里听着的都是他的不对,只有他亲人才会关心他的死活啊母亲!” 萧老夫人看向坐在祠堂石阶上有些痴呆的萧行凌,气不打一处来:“你愚蠢!你什么年岁我萧家也未曾填过房纳过妾,全家就这么一个独子,叫你毁成什么样子!” 又步履匆匆去到萧行凌跟前,“凌儿?看看祖母,祖母等着你回来多久了,在蜀州任职都好好的怎么一回京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萧行凌斜眼歪嘴,蓬头垢发瘫坐在石阶上,下巴滴着眼泪混着鼻涕哈喇子,再好的衣衫也弄得凌乱不堪。看见萧老夫人只会啊呀咿呀的乱叫:“祖......阿母......阿......” 萧老夫人眼泪含在眼里满是心痛,沟壑遍布的手如枯枝一般拂过萧行凌的脸颊,“我的宝贝孙儿啊!我萧家造的究竟是什么孽啊,害呀!” 但萧老夫人知道捶胸顿足也解决不了问题,摸了一把眼泪道:“来人,把萧副都尉带下去好好换洗着衣裳,把南街里所有的好郎中都给我请了,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他这么过一辈子......” “是,老夫人。” 萧老夫人扶着拐杖由人搀着缓缓起身,推了女官的手,看着了王必婉,一把扔了拐杖快步走到她面前一巴掌过去打得她措手不及。 “母亲!?” “别叫我母亲!你配得上吗?祖宗祠堂里你跪着是本该着的,萧家不该有你这寡廉鲜耻的一号出来,你自己恬不知耻毫无礼数,愚蠢不说,还连累萧家后代子孙,要断香火,顶撞了皇家的你几条命够杀?” “母亲.........必婉真的知错了!是我没有教导好凌儿,没有护好他,让他遭此灾祸,但刑部尚书已经说了有清月郡主一半的错,我们不会太受苦。您千万不能不认必婉这个儿媳啊母亲!” “没分寸的东西,你以为清月郡主是什么人?太子殿下又是什么人?这个罪名大了去!只是凭着我也算是太后的正经皇嫂,今个午后我就进宫去问安,你记住,这次是我护了你,如若下次再有,你直接给我滚出萧家去!” 王必婉胆战心惊的答着,爬向祖宗祠堂牌位底下莲花垫子上,汗流浃背,声音发颤:“是,母亲。” .................. 慈宁宫内两位年逾古稀的媪妪互相奉承着:“臣妇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太后连忙摆手,亲自起身双手扶起了萧老夫人:“萧老夫人快快请起,赐座。又不是旁的人来了,你是哀家嫂嫂行如此大礼作什么呢?” 萧老夫人皮笑肉不笑,靠着王必婉细细碎碎的言语早就猜到了谁才是幕后主使。“多谢太后记得,臣妇悬车之年身子不便未能时常进宫给太后问安,实在是内疚不已。” 二人都落了座。 太后明了她此行目的,故意闭口不言,只拿了一旁花瓶花枝来回侍弄。 “太后,臣妇有些体己话想同您讲,不知道太后赏不赏这面子。” 太后示意一旁宫人都退下。 眉眼含笑道:“嫂嫂尽管说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哀家怎么会不懂这份情?哀家哥哥最近在边疆回信没有?是不是多安稳着没什么大恙罢。” “当然,将军骁勇善战,虽是白发征夫,可近年来也立了不少功。既然四下无人,臣妇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有些话就对您直说了。” “嫂嫂但说无妨。” 萧老夫人一边靠着椅子把手,一手摸在桌子面上问道:“萧行凌这逆子事依太后看,如果明日早朝定罪量刑,会有个什么结果?” 萧老夫人直勾勾盯着太后,太后也不多言,只偏了头看着茶盏道:“这种事情,全凭律法和陛下明鉴,哀家又哪能预知未来呢?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萧副都尉一人罪过,会轻些罢。” “太后,几十年的交情,臣妇冒犯称一声我们俩。”边说边用放在桌上的手慢推着茶杯,眼看就到了桌边。 “我们俩什么世面都见了的,现在又何必彼此消磨心迹,大可不用抖着不必要的名号装花头,自当是我自说自话叫昔日妹妹听。” 太后拿起自己身边青鱼白玉茶杯,喫了一口茶,看着她道:“萧老夫人这番话说的对,我们应该敞开心扉聊聊的。您想要什么话?” 萧老夫人将马上坠落的青花茶杯截住,在空中晃了周身前半圈放在嘴前,呷了一口淡茶,道:“怎敢要太后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太后可听闻过城门失火的故事?” “自然。” “那按臣妇拙见,虽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这蹚浑水里的某条小鱼,名和命是都不能丢的,权当是为了谁家香火也不能够在这池塘子里淹死他,太后以为呢?” “嫂嫂,说了这么多年的话,每次都是各种各样的典故,而每次都让哀家觉得哀家的文学知识愧不如你。但见解都是哀家给的,所以哀家心里才平衡些,不会太嫉妒。” 萧老夫人听出了弦外之音,起身亲自给太后斟了一杯茶,“太后说的对,臣妇怎可及太后见解独到。臣妇多年自是敬仰,太后如何安排臣妇也不多嘴,只是每次要请太后指点迷津。” “依哀家看小鱼会无碍的,只是缺的鱼鳞就补不上了,嫂嫂好好养着说不定哪天会痊愈再生罢。” “臣妇谢太后点悟。” ..................... 萧老夫人走后,太后即刻派人去了沈政在的养心殿。 “请皇帝有空过来问今日的安。” 沈政身为皇帝九五之尊,面子上不能过不去,因故太后大抵不会说出些大话、重话的,无非是些训导引理的话,让沈政意识到她对萧行凌的重视罢了。 这么多年萧文文身为太后一直压制着沈政,连明断堂主位后都为她留了一个位子。太后深知不能欺人太甚,人尚不可,何况天龙。 “太后万福。” 早朝前分,卯时三刻。 马车上,沈谨问余舟:“一夜已过,你打算告诉本宫了吗?” 他们是一同从东宫出来的,因她昨夜又梦魇深陷迷雾不能自拔,甚至醒来后打破瓷壶,用碎片割伤自己的手臂保持清醒。沈谨赶到时她的血染红了一片白衫,“舟舟!?” “对不起,谨郎......” 沈谨没有听她说什么,而是立刻让齐是替她换衣包扎。沈谨又一次紧握住的手,眼神却没了当初那份无所忌惮。 后直至天明,余舟都在床榻上缄默无言的躺着,沈谨只在桌前看书贴。 .................. “殿下,抱歉,我还是不能。” “你的阴私比性命还重要么?那本宫问你,药粉真的是你放的么?” “不是。” “花瓶簪是你亲手送的么?” “是。” “那本宫拿什么护着你好?” 余舟无助的眸子对上沈谨深邃的双目,背叛他的罪名安死了,她如今已是百口莫辩,可他还在相信自己吗?自己拖累人家做什么呢。 “殿下,一别两宽罢。” “说得轻巧,保不保得住你的命还是两说,下次再见不知猴年马月。” ..................... 早朝后,奉天殿明断堂。 百官侯于堂下,刑部尚书林世出在早朝时持朝板上启奏了贤王府骚乱一事,后陛下定于明断堂亲审。 ——“陛下,以上则是臣对从犯的处置。但此事疑点颇多,涉事人员范围极广,余下大权还请陛下亲握。” “那就下朝后去明断堂处置他们二人罢。中郎将,把人带去明断堂侯着。众卿还有要事启奏吗?” .................. 明断堂后太后垂帘,堂前陛下主位,左右是刑部尚书林世出与太子沈谨,贤王与一众人等立于近堂门前。 陛下看过刑部的文书和认罪状后,点了点头:“爱卿处置的不错,来人,把清月郡主和萧副都尉带上来。” 萧行凌的理智似是恢复一些了,和余舟一同作礼:“臣/清月拜见殿下。” “就先跪着吧。清月,这种种迹象表明你就是放置污秽之物的幕后主使,罪以祸乱贤王府宴席,意欲私通,你可还有辩驳?” 余舟抬头:“陛下明鉴,清月虽然将花瓶簪送给了淑华公主,但并不知道其中有药粉存在,更不会串通初识几日的女官去谋划此事!” 贤王上前道:“陛下!清月郡主此番话毫无凭证可言,前后矛盾,臣闻言觉此话实乃荒唐。” “贤王言之有理,既然清月承认簪子是你放的,那么等同于药粉也是你给的,清月,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余舟作了最后挣扎,也没什么可辩驳:“回陛下,清月......没有。” “你回答的倒是很果决,让朕觉得犯错的人好像不是你一样,可证据确凿,众目睽睽之下你与萧家子犯下罪过,玷污皇室血统、秽乱大宴不可饶恕。既然朕今日受万官民之托处理此事,就一定要给诸位一个决断。” 沈政看了看近乎不能自理,拖着半只残臂只能勉强回话的萧行凌,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神形俱损的余舟。 面不改色地拍了堂板:“中郎将,传朕旨意。贤王府骚乱一事,蜀州副都尉萧行凌罪轻不至死降职为蜀州巡抚,罚俸禄一年。至于清月郡主不可免去重责,革去清月郡主封号,赐......” “陛下!” 沈政仁慈不想余舟受刑,赏她干脆利索的鸩酒一死,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得一声惊呼,一人从堂下万官之中走了出来——不是沈谨。 是沈思。 沈政都甚不记得这位冷门的皇子,眯着眼睛看着来者何人,而众官员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谨慌忙拉住了从身旁即将走过的沈思衣袖,“沈思!你做什么?” 沈思微微一笑:“殿下,臣就是单纯觉得眼前人像她,但无论是不是,今日臣都要冒犯殿下了。” 沈思撇开沈谨的手,阔步而上堂前,心如止水般跪在堂前,“臣四皇子沈思叩拜陛下!” “哦,四皇子?应是朕不常见你,一时忘了。但你打断朕的旨意上堂来是有什么要事要讲?” “陛下明鉴!清月郡主想要与之私会的,并不是萧家子,而是臣!” 一语惊人,满堂讶异,堂后的太后更是倒抽凉气,手死死抓住椅把回头看向堂下沈思:沈思这是要拿自己皇室身份盖住清月罪名,这样一来,萧行凌可就成了误闯房间,差点玷污皇家血统重犯!难道这是沈谨意思,可这沈思不是向来被他当做宝贝护着吗? 沈政也惊得一下子僵住脸,指着沈思皱眉道:“沈思,你可知道你在对朕、对百官说些什么吗?” “臣知道,所以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重新下旨!” 沈政当即忿然作色,拍案而起怒骂道:“你可知清月郡主是朕钦点太子妃,你未来皇嫂,身为皇室子你竟敢如此逾矩乱伦!?” 贤王一时手足无措,余舟和太后一样,认为这是沈谨安排的,可沈思这步沈谨也太过豁的出去,不像是他。 沈谨三步两脚也上了堂,行叩拜大礼道:“陛下!皇四弟满口胡言,大概是心迷神乱不清,臣身为其皇兄诚请陛下恕其乱语之罪。” 沈政指着沈思的手都略微有些发抖:“太子,你可听清楚了!他刚刚所说可于你是无一益而百害,你还护着他这个贼子作什么呢,你一国储君!今日怕是也受了刺激疯迷了不成?” 沈谨还想再说些什么,他不想沈思就这样被降罪,沈思是他在这京城里为数不多的朋友,胜似亲人的朋友。 “陛下,臣没有,臣是......” “沈谨,你给朕闭嘴!中郎将,把太子殿下带下去,在东宫闭门思过三日,好好想想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门,不必上早朝。” “是,陛下。” 一向得体大方的太子殿下,此时望着堂上余舟和沈思大失分寸,挣扎着不愿意让中郎将和众多官人带走,前几日破门时留下的手上伤口迸裂渗血。 “陛下不要......” 他流泪了,自慧德皇后逝世后第一次在众生面前流泪,泪珠都粘在长长的睫毛上,知道自己真的没办法救他们。 ..................... 以何护君?命不足惜。 可是这个时候拼了命,用自己一切可以动用的人脉关系去救他们,带他们拼出这数十万士兵看守的京城又有什么用?陛下怒火燃在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到哪去? 此刻命如草芥。 革封之藩 沈谨被中郎将等人强行拖走后,陛下沉默了半晌不语。太后亦愤然离位,众官不敢轻举妄动。 “沈思,朕决定看在太子的份上破格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政直接走下了大堂主位,半弯着腰站在沈思跟前,注视着他坚定的目光问道:“你确定清月郡主在贤王府私会的,就是你吗?” “回陛下,是罪臣沈思。” 沈政直起腰来叹息深长,沈思这个孽障气的他头风病又犯,一手叉腰一手扶额道:“既然如此。王常侍,传朕旨意,贤王府事清月郡主与四皇子沈思乱伦未遂,革其封号夺其未来太子妃之位份,于徽州南华寺削发为尼思过十载,非大赦不得出。” 沈政坐回主位,望见帘后太后早已离去,对着萧行凌忖度片刻之后,说道:“蜀州副都尉萧行凌对皇室既定女妃欲行不轨,贬为平民终身不得入京参军选考。至于皇四子沈思,意图秽乱伦理纲常,明日即刻封离王之藩,去北疆连里郡驻守,夺其全部赐礼,暂免去京中封府,两年内不得回京。” “是,陛下。”王常侍拿过官人听写的纸张,对着堂下万官宣读了一遍。 万官皆应:“陛下圣明!” .............. 满京城里流言蜚语飘摇,对这次的事情议论纷纷唏嘘一片,封离王的四皇子是谁他们倒是没有听说过,那萧行凌浪荡的名声在外,见怪不怪。只是前几日选比大典大放异彩的清月郡主可是人尽唾弃。 “真的想不到啊,她竟是这种人!” “就是啊,还在人家别人的婚席上干这种事,太子殿下真的是瞎了眼看上了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不是嘛!当初可是陛下钦点太子妃,现在就去当尼姑了。她大概是一时得意忘了为人本分。” ......... 临了即将离开奉天殿,出宫门时,余舟隔着远远的一辆马车问沈思:“离王殿下为什么这么做?” 沈思对罪罚十分不以为然,对着余舟灿烂一笑道:“余小姐,你像极了我一位素未谋面的故人。你是未来太子妃时我不敢说欣赏你,但现如今我可以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余舟手扶车厢边木,百感交集发问道:“只是如此理由,便值得让离王殿下豁出身家吗?” “这个理由于我足够,本王要离京了,先去东宫探望太子殿下一遭,就不多与余小姐言说了。祝余小姐去了徽州寺里万事如愿,平安无忧。” 沈思迈步踏上马车,进车厢的一刹那面部表情由喜转平,“去东宫。” 他从小就孤身一人,母亲无名难产亡命,让他受尽了宫里人的冷落欺辱,小时侯连随随便便一个答应、常在都可以对他指手画脚,吆五喝六让他难堪。没有一个皇子看得上他。 还好遇见了沈谨。 他对自己好,护着自己平平安安的,让自己感受到亲情的美好,是第一个让自己可以在别人面前开怀大笑的存在,是光一样的存在。 “这次连累殿下,真是罪该万死。” .................. 东宫的侍卫拦着不让沈思进去,沈思就捶门大声叫喊:“太子殿下!臣是沈思啊,殿下出来看皇弟一眼吧!” 太子殿内沈谨对沈思的叫喊声置若罔闻,七进七出也不敢多嘴。 女官琥珀见状出门阻拦:“小人参见离王殿下,太子殿下现在软禁陛下不让任何人探视,请您移步罢。” 沈思不肯,不相信沈谨真的不理自己,撇开琥珀的手喊了一句:“太子殿下!臣明日离京你不出来看看臣吗?” “离京?” 沈谨眼眶仍微红,眼神阴鸷走到门前质问琥珀道:“本宫回宫后为什么没有听闻过你禀报陛下旨意?” 琥珀眼神摇摆不定,小心道:“太子殿下您一直静默着不出声,小人也不敢上去叨扰,所以......” “七进,带下去掌嘴二十。” “是,殿下。” 沈思笑的真是没心没肺,穿着一身湛蓝色的衣袍,双手自然的下垂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太子殿下,我以后去北疆可以有俸禄拿,还有离王府住,比在京中强多了,殿下可不要太想我。” “离王......你要去北疆哪里之藩?” “听说是一个叫连里郡的清贫地方,两年而已,很快就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殿下不必担心。” 沈思嘴上这么说着,可眼里泪花都要撒出来了,还强撑着笑意保持着语调轻快,看得沈谨好不心疼。 “你个浪荡子还笑?本宫护你周全多少年,你说走就走不管不顾,你让本宫孤身一人在这京都城里过两年?” “哥哥对不起.......” 沈思的泪流过上扬的嘴角,放下了最后的逞强,“殿下,我没想到会连累你,让你受罚。” 沈谨一只手拍了拍沈思肩膀,隔着东宫的深蓝大门门槛,沈谨不能迈出去拥抱他。 “本宫没事,你只要在北疆好好的就好,去了之后有事就去找驻守北疆的顾清廉顾太尉,就说是本宫的话。” 沈思一度哽咽,泣不成声对沈谨作礼道:“是,殿下。” “本宫在京城等你回来。” 奉天殿外建福门 余舟所乘车马极慢,车夫都是怕她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不好给东宫交代。不比沈思车马迅疾,待到沈思走出一里地外余舟才出了建福门。 “小姐,我们还回去东宫收拾一下东西吗?去南华寺要六个多时辰,车马颠簸不如先歇歇明日再启程?” 小满跟在马车旁问道。 “那便去东宫罢,其实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的,我本就一无所有。小满,你上来与我同坐罢。” “是,小姐。” ..................... 东宫北街上,程莫尽夫妇的马车也赶到了。 “余小姐?” 孟葵叫住了马上要进门的余舟,提裙匆匆走到她面前和风细雨一笑抱住了余舟,“我们都是相信你的,没事的。” 这样的时候,再多的煽情华语也抵不过这信任的拥抱来的让人踏实感动。 程莫尽还是那副正经八本的样子,心里急切溢于言表,眉毛都皱呈八字:“草民拜见太子殿下,离王殿下,有什么用的上莫尽的地方尽管开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沈思擦了一把眼泪,锤了程莫尽胸口一把,破涕为笑道:“你个呆子,得知消息倒是挺快的,本王没事儿,去了封地之后还有银子拿有事情做,比起京城总不会太寒酸的。” 孟葵握住余舟的手,一齐走到三人身边,道:“听闻北疆之地大多严寒,如今太子殿下在东宫不能出来走动办事,民妇自作主张置办了一车北方的穿衣用具,炉子袄被一类,还请离王殿下不要推脱嫌弃。” 沈思也不好推脱,并非外人也就收下了这份心意,“多谢程嫂。本王还得回宫去拾掇些东西,等着陛下正式下之藩的圣旨,就不多留了,告辞。” 此时沈谨看着余舟相顾无言,只道是心事难说破,情比纸伞斑驳。 “程夫人,我也先进去收拾东西了。”余舟朝着孟葵淡然一笑与沈谨擦肩而过进了东宫。 清华殿里一箱箱的定亲礼赏赐被官人们搬出东宫,田契册子也从清华殿里搜了出来被人带了走,她的衣裳用具通通被琥珀等人移到了一间女官住的小阁里。 推开门满是尘土飞扬,一桌一椅一柜一床,再无别的什么。皆是蛛网遍布,她的东西就随意放在了地上一摊子乱糟糟。看着这一幕小满此时忿忿然却也不敢吱声的了,拿起扫帚清扫起来。 “小满,不用清了,反正只是一晚。屋子这么小,只是委屈你还要和我挤一张床。” 小满放下手里扫帚,跪在余舟面前泣道:“小姐,小满不敢,只是打个地铺就好。小姐如今这般都是小满没有护好小姐,没能及时陪在您身边的过失,您对小满这么好,小满真的是感激不尽,愧对至极。” “你是真的愧对吗?” 余舟不是没有怀疑过小满,那日怎么偏偏凑巧被齐王府的官人叫去帮忙,没有在自己身边,事情结果对江闻也并非有所得益。可她事后的表现让自己觉得她不是凶手的帮凶。 但如若她是江闻的人,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小满如琉璃球般棕黄色的眼眸里多了一霎那的不可思议,很快便回过神来,撒谎不眨眼。 “小满真的想要全心全意侍奉您的,绝无二心。小满是托您的福才留下的人,怎么会陷害您呢?” 说的是对的。她要是在被人指使的情况下,恰巧被江闻收留,又恰巧成为自己的女官,几率着实不大。那人要有多深的城府和多周全的手段才能在江闻身边安插上小满这枚棋子呢。 “你起来吧。” ........................ “殿下,莫尽实在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是您有什么打算吗?草民可以为您做的一定尽全力完成。” 沈谨看了看四周一大圈的骁骑营禁军,身后又是安插无数眼线的东宫,没有说话。 孟葵到是看出来沈谨的不便,拍了程莫尽一把道:“殿下莫怪,民妇夫君总是这样没有分寸,没眼力见的憨子。既然殿下这几日奉了旨意闭门思过,我们便不多叨扰,过几日再来拜见殿下罢?” 沈谨点了点头,“过几日本宫会去摘月楼探访,二位今日先回罢。” 随着沈谨的转身蓝色东宫大门砰然关闭,随之而响的更是沈谨的决意,不过一晨之间,他的所思所想判若两人。 “三日而已。” “殿下,要不要去给余小姐煮些药汤?琥珀把余小姐安排在一处破旧的小阁里,小人觉得甚是不妥,要不.........” “有什么不妥?” 沈谨坐在太子殿的寝室红木圆桌前,看着刚刚翻箱倒柜找出来慧德皇后生前留下的修剪海棠树的一把鎏银铜剪,是移栽海棠时皇后送给自己的。 “不是应该的么,她自己选的。” 沈谨屏退众人,独自坐在圆凳上望着面前的银剪,表层早已脱落,生出片片铜锈。随便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宣纸,开始写信,给慧德皇后的信。 母亲亲闻: 那只银剪是儿没有保存好它。 母亲,您知道吗?我曾恨极了你的离开,让我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克母星,被人说我的所有成就都是因为你陛下才会宠我。 我没有见过你的样子,也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可是只听传闻便觉得你若在世一定会是位贤妻良母。听陛下说,你留给陛下最后一句话就是保我平安一生无恙。 就是因为这句话,儿多年来一直在克己复礼地活着,不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动情爱。 朝堂也好,江湖也罢,儿只是努力维持仅有的、还没有失去的生活,只求制衡不求大进。可是天不遂人愿,我越忍让别人,他们越放肆的侵犯我的底线。 从前几年开始的抢夺官员拉拢江湖势力,再到各种各样的污蔑构陷,多少清官受害多少次我一退再退.....一桩一件其实都触及不到我的底线。 可,直到沈思上堂那一瞬间、余舟跪下那一刻,儿突然觉得,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多年未在众人面前痛哭过,上一次还是呱呱坠地时,您的祭日。抱歉,母亲希望的儿子一生平安无恙可能要冒些风险了。 谨以此书致亡母。 笔搁在架上,沈谨点燃了一支烛火,把刚刚写好的书信焚毁。很多年了,沈谨一直保持着写信祭母的习惯。 午膳后 “七进,带我去余舟在的地方。” “是,殿下。” 光线昏暗的小屋,窗也漏口寒风,简陋的小阁没有什么摆设,光秃秃的桌面床榻,仅一个旧烛台立着,没有一份碳火可点。 小满去收拾刚刚余舟用过晚膳的东西,屋里只留下余舟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出神。 “守着门口,本宫有些话要和余小姐说。” “是,殿下。” 沈谨进屋关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余舟看见了他,刚想要下床作礼。 “不用了。你就在那待着罢。” 沈谨坐在了一处较为干净的长凳上,也不看余舟。“本宫问过你两遍的事,你都不愿意说本宫也忍了,可是这次牵连到沈思,你罪责难免。本宫再说什么信你,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 “殿下,我真的有难言之隐。” 沈谨一举掀翻了烛台,质问的语气如重石潜水:“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压得过本宫对你的信任,什么人给出的什么条件、什么原因让你丢弃本宫选择别人,嗯?” “殿下......我没有选择别人,只是为了承诺,人为诚而许下的诺言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要履行不是吗?” 沈谨双目猩红瞪着余舟,狠咬后牙拔剑抵住她的左肩道:“你看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还在狡辩。你考虑过什么样的诺言比得过你的性命?又是什么样的难言之隐比得过本宫犹如亲弟一般的沈思?你百死不比沈思陪本宫的一度春秋!” 余舟料到了他想要事情真相,可还是惊错于沈谨真的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百死......不能吗?”一滴泪挂在余舟眼眶边上,她的双眼一直来回审视着他有没有一点点心软动容。 “对。本宫对你的恻隐之心现如今分毫不剩,无论从哪一次相遇算起,你今日若不说,那么从前种种都便已相抵。你,肯不肯说?” 沈谨拿剑的手又深入了余舟肌肤一分,余舟偏头看向疼痛的来处,一滴泪落在剑刃上,她的白衣都已渗血,沈谨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松手。 “我不肯。这件事余舟一辈子愧对离王,总会有偿还二位殿下人情的一天。”余舟忽而猛然用右手握住剑刃往自己心尖上戳,手心也被划破。 “但殿下既然不信我,何必要问呢?我如今就算说自己有难言之隐、对人承诺、或是被人胁迫又如何,反正殿下打定主意不会信的,何苦费时间来敲打我做什么?” 沈谨失措,用力抽夺过她手中利剑,可剑已沾血,情也难留。 “让你留在本宫身边真是为难你了。本宫的人情不要你还,只愿你我再无瓜葛,此生不复相见。” 说罢便丢了剑离开了小阁。 只剩下余舟一个人怅然若失的看着门口远去的那个身影,突然记起那日长街她说:“我们像是新婚夫妇一样。” 他笃定回道:“我们就是。” “真应了当夜里,优伶唱的那一曲《虞美人》,回廊一寸相思地,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一曲离歌唱罢,她终究是在这东宫做了空梦一场,偷得浮生半日欢愉。 入南华寺 “她走时留下什么没有?” “回殿下,并未。” 一日车马劳顿,古刹夜半,月落乌啼,余舟于钟声沉沉中走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山路多碎石乱枝不好走路,南华寺就在南华山之北峰。大大的红漆寺门早就关了,她们只能从偏道小门进寺。 寺里黄墙灰瓦,幽雅僻静,万籁俱寂,只有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身边跟了几位身穿普通灰衣的僧人还在等她们,像是主持,那人看眉目慈善十分,手持佛珠对余舟道: “余小姐,老衲乃是本寺主持,请二位随老衲来。” 余舟作礼,“主持,不先过问我的缘由分派我的罪过么?” “明日再论亦未尝不可。”主持并未问过余舟所犯何事,便先让一位叫次若的师太领去安排禅房住宿。 次若师太却是多有嫌弃,一路啧言眼白没少给了她们的,只说是:“什么样的祸人才被罚进了南华寺里十载,只怕会扰的古寺不得安宁。” 就这样,在元丰十五年的寒冬十月十八,夜二更,余舟带着小满,二人由皇家禁军负责押送,轻车简行带着寥寥可数的行囊,从南华山脚下徒步走进了古钟悠鸣的徽州南华寺。 她们住进了一间禅房里,翌日让师太削去了及腰长发,只剩下一身灰褐色缁衣芒鞋,每日吃斋念佛,诵经祈福。 “阿弥陀佛,余小姐此后便是入寺清宁人。老衲不问苍生尘世事,亦不问何端受罚,老衲只愿你此后忘却凡尘庸扰,潜心安居南华寺。所以言知,今后你的法号就叫忘尘罢。” 这一年她又成了忘尘师太。 这一年她才十六岁,那北疆离王也年仅十八,他是唯一一个在冠礼后只过了三四个月,便被下旨之藩的皇子,在桦国开国以来可谓是史无前例。 无心无欲的太子殿下终究是开了杀心,戒了情欲,二十一岁的年纪就已经在豺狼虎豹堆儿里摸爬滚打,风口浪尖上勾心斗角了几十年,似是永不得休。 ............ 三日已到,东宫解禁。 “单如皎,我是郑真真!带我去找殿下!你们别拦我,让我去见殿下!” 郑真真一早从家里偷偷溜出来,暗守在禁军把守的建福门外,觉得这门是百官上朝必经之地,一定能等得到太子殿下经过。 果不其然,沈谨真的来了,但是她父亲郑秋也发现了她,“你胡闹什么?快点回家待着去!” 郑秋说完就要让家里的官人把她拖走,可郑真真死活不让,好歹也是练了许多年武功不会那么轻易被束缚,一眼看见离得近的单如皎便大声呼救起来。 单如皎一身红袍配银鱼袋,正要拿着朝板进门,就听见郑真真的声音。连忙跑着就离了队伍,来到郑真真面前。 虽然单如皎是三品臣官与骁骑营都尉郑秋同等官职,他还是先与其互作礼,后看着被捆住双手的郑真真询问道:“真真?你来建福门干什么?” 郑秋抢先一步回了话:“是我平日管教不严,单侍郎见笑了,我这就让人管她回家。” 郑真真趁其不备对那官人一顿拳打脚踢躲到了单如皎身后,“爹爹,这几日我早说了要去东宫看殿下,您偏不让。既然这里也没外人,我就说白了是您觉得我会影响您在朝里面子交往的,可我是我,您是您,有什么不可以?” 郑秋抬手就要打郑真真,单如皎连忙张开双臂拦着,“郑都尉,她这样想确实是出于朋友情意,您也不必动武打她,只是好好把她拉回去。” 又回头对郑真真问:“今日上朝实在不便,殿下也没有时候陪你说话,不如择日我带着你再去如何?” 郑真真想着回去了再出来可是难得多,就踮着脚在单如皎肩上露出脸来,说:“我就在这等着单侍郎下朝,爹爹,我哪也不去。” “反了你了啊你!你平日打打闹闹也就算了,我没工夫管你。今日早朝马上就开始了,这可是大事,你还在这赖着不走是怎么回事?” 说完就拉扯着单如皎的袖子要捉郑真真回家,三人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 “爹爹拿这个说我?自我母亲去世之后你续弦娶的夫人给生了弟弟,您总不管我的,现在又来怪我交情多!” “你!你你......”郑秋被噎得说不出一句完话,站定了用手指着郑真真生气。 单如皎刚想劝她这建福门外确实是没有地方容她等,就听得一极微小细声道:“郑都尉莫气。” ——来者是五公主沈瑶。 “臣/郑真真拜见五公主。” 沈瑶这几日听闻余舟的事也十分担心,可她既不是得宠妃嫔的子女,也不是没人管的皇子。她只是贵人膝下公主,并不能随时出宫,冷贵人也不想她出去有万一或生非。 今日是觉太子出宫风声已过,从冷贵人那里问得一个机会,出了宫打算问问顾和定案件到底如何,余舟怎么样。 “起来吧,郑小姐可以与我一起,我今日也是要等人下朝的。” 郑真真此前对沈瑶这位表现怯懦的公主并未有什么了解交往,此刻着实是喜出望外,作礼道:“真真多谢五公主恩惠!” 单如皎和郑秋作礼后便匆匆忙去了奉天殿等候陛下上早朝。郑真真则跟着沈瑶到了一处凌霄门边,近门的后宫小亭里说话。 ............... 早朝,万官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沈政落座后第一眼看得就是殿里沈谨——状如往常一般毫无波澜,不喜不悲不骄不躁,似是不曾经过那天的事一样,高冷淡漠。 “众爱卿今日可有事启奏?” 中书省林世豪出列作礼道:“回陛下,臣有一事。是关于各州最近一月开始的小金额贪污腐化现象越来越多,臣惶恐,深觉此事应请陛下严查。” “哦?小金额贪污腐化,可真是钻了律法的空子,爱卿意思是说他们的贪污金额不够按律处罚?” “是,陛下圣明,但臣发现这些人虽然不多贪,可彼此多有勾结,互相包庇,如此一来他们的作案金额便大了许多,可没有专门的官员彻查此事,长此以往怕是会养成大患。” 兵部侍郎孟健泽出列道:“陛下,臣今日亦发现军中多位官员上报,关于江湖之中民官不正当勾结,谋害百姓财产性命的事情。” 沈政的神色在听见军中二字时,好似谈虎色变,蹙起眉来,问道:“近来还有什么类似于此的小型纷斗吗?” 户部尚书许梨出列道:“回禀陛下,户部近来税收之事部分地区出现了从来没有的困难情况,臣斗胆猜想必是与此有关。” 沈政刚站起来,他的头风病便又犯了,疼痛难忍一时间头晕目眩栽坐在龙椅上,万官皆惶恐。 “陛下!” 王常侍忙拿了一杯安神茶来递了过去,沈政喝下后看了看众人对自己重病缠身的反应面色,便开口道:“三处问题,看似无关,实则大有互相结之的可能,朕便命......单侍郎罢!” “回陛下,臣在。” “朕决定先从百姓入手,命你这个户部侍郎,明日起前往各州调查赋税不时之事,朕会分派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手给你。三月期限,把所有人员名单交给朕,你可明白?” “是,陛下,臣接旨。” “至于贪污腐败和结派营私这件事,林中书多费心,在单侍郎调查清楚赋税一事之后定对名单,必论其罪。” “是,陛下圣明。” “今日就到这里罢,退朝。” 众官朝拜:“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重病缠身 养心殿内,沈政下朝后立刻叫了太医吴士渝过来。 “你不必作礼,只把脉罢。朕的头风病又犯了,这次还是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上,比以往都厉害的多。” 吴士渝作礼后打开背着的药箱,拿出脉枕来放在陛下榻上方桌,铺了一条锦帕,“陛下,请。” 切脉后,吴士渝一脸的不可置信,又在药箱里翻找一番,拿出从前给陛下开的药方医书查看药引。 沈政见此立马授意王常侍屏退众人,只剩下吴士渝和沈政在屋内。 吴士渝双膝跪地道:“陛下此次可还有其他不适?” “除了头痛似针扎外,感觉心口也闷得慌,当时一口腥甜都冒到了舌尖,碍于万官在殿,朕便吞了回去。” 听完沈政的一番话,吴士渝头深深埋在地上,痛呼道:“陛下!臣有罪!” 沈政深呼一口气,好像早知道是这般结果,一只手扶起他道:“朕都知道,你但说无妨罢。” ..................... 建福门外 “五公主快看,顾员外郎出来了,你快些去截住他问问事情罢,我在此一人等太子殿下就行。” 沈瑶轻轻点了点头,就拿着询问事情的由头名正言顺去找顾和定了。女儿家总是有数不完的理由去找自己心爱的人,余舟的事固然重要,也可作见他的名儿。但沈瑶想,既然自己认定了顾和定,夸张的说,天下皆知也无不可的,便在与郑真真攀谈几句后告诉了这位不羁的女子。 “顾大人!” 郑真真怕顾和定走得快了,远远的替声若蚊吟的沈瑶叫了洪亮一声。 可顾和定对沈瑶真是唯恐避之不及,想装着没听见快点上了马车离开,沈瑶的贴身女官小梨飞快跑到了顾和定面前,得意洋洋的看着他,好像是成功抓到他这个逃犯一样。 作礼道:“小人参见顾员外郎。” 顾和定就那么定在了那儿,一只就要踏上马车的脚顿停在了空中,又只得慢慢收了回落地,转头对着这位矫健的女官苦笑道:“小梨你......可真快。” “多谢大人记得小梨名字。” 随后沈瑶也提着浅红桃花裙,摇着流苏珍珠簪子快步走到。顾和定这下是铁定了的无法脱身,另一只脚只得下了车凳,作礼道:“臣参见五公主。” “起来吧。顾大人心思我上次就知道了的,也不必如此避我。不是为了私事,只是为贤王府的事来的,还请大人拨冗耗些时辰来听我问问话,成么?” 顾和定本也老实忠厚,有关公事概不马虎的,就应了她,一同去了间离得近些的普通酒楼,包了雅阁说事。 ...... “这么说,余小姐十载不得出南华寺,那即便便是再如花似玉、才学兼备的姑娘,日日要在枯灯古佛前,有几个不让闷死,熬没了念想和容貌?” 顾和定心里着实惋惜,要是普通的案子自己也不会多想什么,定也是同那些人一样,只看见幕后做好了的表面功夫。可余舟不一样,她明明就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纵使她不认,自己也不会信她做出这种事来。 “是啊,只怕是谁也救不了她的。” 顾和定眼里的懊悔和怜惜,还有那闪闪发光的泪水,在沈瑶看来不像是他对公事的不平,而更像对余舟的爱意。 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余舟? “是可惜了她,难为顾大人工作繁忙还有时间同我说这些关于余小姐的话,大人可曾与她交往过?” 顾和定回神,他是不解这些女孩子的心思,想着既然余舟不愿认,便只直直回了沈瑶:“未曾,只是在选比上见过而已。” 见过?那会是因为余舟才华而被吸引罢,她那么耀眼夺目,也怪不得人会倾心于她的。自己有什么呢?空有一个公主的名号罢了。 “我惋惜也是无果的,不能差人去那么远的地方送些药去,她病的厉害怎受得了车马劳顿。” 顾和定听到这也是心疼,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委屈,才瘦成那个样子,像是一阵风刮走就能的骨头架子。 趁他不走,沈瑶又问:“大人,上次我托人送去的梅花酒你收着了吗?” “哦,收到了。还未曾品尝过,公主送的东西未敢随意饮用,现只放在府里好好保管着的。” “其实,梅子酒应当及时吃了的。” 我一片心意,你也应该接纳了的。 说不上顾和定到底是哪里好,就是沈瑶心尖上割舍不来的一块肉。 他坐在她对面,她只想他再多留一会儿罢,再多一会儿罢。只是多看身着墨绿官袍的他几眼,变会觉得幸福很多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有。 ............... 沈谨刚到东宫别苑,单如皎的马车就跟着来了。 “臣/真真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二位有什么事吗?” 沈谨站在东宫别苑门前,并没有让二人进去坐坐的意思。 郑真真一脸关切的问:“殿下,您这几日还好吧?余小姐她.......” 沈谨手拿玉扇,眉目冷清如昔,一身玄衣,语气冷漠道:“抱歉,余舟的事,从今往后本宫一概不言。” 单如皎见势头不对,便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们今日主要是关心太子殿下和离王殿下如何了,其他便也不问。” “那便不多留二位了,本宫今日事务繁忙不便迎客。七进七出,送客。” 单如皎便应:“是,殿下。”拉着话没说完的郑真真走了。 ............ “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回殿下,宫里消息堵死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吴士渝那边更是一句话都漏不出来。” “你下去吧。” 内里逼斗 郑真真怔怔的看着沈谨毫不犹豫撇下自己踏进了东宫别苑的大门,多少会有些黯然。 路上,“换做别人,我早就抓住他不放也要问出个一二来。” 单如皎眨了眨眼,“我都习惯了,殿下不是从小就这样么。” “才不是,我去骁骑营玩儿没几日就可以见到殿下一次。你就只是小时见过,等年纪大了便忙着考取功名,殿下冷你多正常。可......定是我不够好。” 她平时分明是那么骄傲的女子。单如皎舔了舔干涩的唇:满腹才华又如何,还不是想不起安慰她的一句好话。 支吾了半天,把手搭在郑真真肩膀上说了一句:“咳,别想这个了。话说你怎么最近只穿深蓝色的武服,我记得你最喜欢穿红,明明那样更好看些。” “手在哪放呢?”郑真真一个过肩摔把嬉皮笑脸的单如皎甩在地上,“哪壶不开提哪壶!殿下说我穿红不好看!” 单如皎困难的爬起来,摸着屁股疼的发麻,用手拂去身上沾的尘土,“姑奶奶,你有气撒我身上也行,但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我可是朝廷命官三品大员诶,你这样会被抓进大牢的。” 郑真真想到什么闷得眼都红了,不知是被单如皎哪句话气的,握着拳头,趁着气句句都要和他吵:“你倒是叫人抓啊,反正也没人管我!” 单如皎知道是她心里不好受,无论是最近她那个刻薄的继母还是太子殿下,忙拉扯着她的衣服双手合十祈求道:“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你告诉我哪句不对,我再不说了。” “你没错,是我没本事。”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着单如皎问:“你刚刚说要去礼部拿什么文书?” “南征的文书,陛下钦点的我去调查赋税情况,先去南边看看。” 郑真真水灵灵的大眼来回流转,像是打着什么算盘。背着手丢了刚才不快,问:“这样啊,你什么时候出发?” 看着上一秒红着脸争吵不休,下一秒就微微笑着的郑真真,单如皎多少有点反应不过来:“应该是明天午后罢,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儿!关心你还不行吗。” .................. “太后,萧家大夫人昨日来问,定在今日求见,现人已到慈宁宫外了。” 刘姑姑声音已经够低微的了,还是让裁剪插花的太后剪错了一枝,心生不悦,把花丢在桌上,又扔了那金剪扑通一声砸在瓷盆的醒花水里。 “让她进来。” 王必婉不比萧老夫人懂分寸,谁都知道,但萧老夫人为什么让王必婉来,就是因为她不懂分寸。 “臣妇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太后鄙弃地看了一眼穿着一身俗不可耐的鲜绿绣群花衣衫的王必婉一眼,抬手道:“起来坐下罢。” “臣妇谢过太后。”王必婉自前脚迈进了宫门嘴里面上就没停下来过没见识的艳羡。“宫里到底就是好,臣妇这是第一次进宫,担着些要紧事的,不然只是转一遭看看也要多待一会。” 王必婉没等太后落座就依着太后说的“坐下”二字坐了下来。太后只看着尬笑一声,缓缓落座后,挥手让刘姑姑上些茶水果子来。 问道:“你想进宫转转去找萧贵妃也是一样的,哀家这回头便去怪她带你进宫。萧大夫人此次来慈宁宫见哀家可是有什么事?” “哦!太后不说,臣妇只顾着看园林美画,差点忘了正经事。”王必婉从袖里拿出一份书信来递给刘姑姑:“这是臣妇二位母亲托来给太后的。” “二位么?” “对,王家老夫人和萧家老夫人。” 王必婉胁肩谄笑着,太后看信的功夫喫了好几杯雪水泡的菊花茶,看得刘姑姑都开始心疼不该上这么好的茶。 太后看完信后愀然不乐,又见了王必婉这个粗蛮样子,顿时更加疾眉蹙頞,把信一下拍在桌上,“萧大夫人是受命来给哀家兴师问罪的么?” 王必婉面无惧色,丝毫不慌道:“太后,这信里说了什么臣妇一概不知。只是犬子萧行凌未来的归宿,还得求一求太后帮忙了。” “一概不知?”太后冷哼一声,“刘姑姑,你们都退下罢。你们家二位老人都在信里白纸黑字的要挟哀家了,你能说你不知道?” 王必婉有恃无恐道:“太后既然这么说就是不愿意了。可臣妇是应了这个命来的,也是为了自家儿子萧行凌的后半辈子幸福,为了萧家一大家子,今天也就不怕撕破脸皮跪在这慈宁宫!” 说完王必婉就直接放了茶杯,三两步走过去跪在了大门口,虽然官人经过的不多,但也都看着呢。 “你真是个萧王两家的人才!” “太后,人才臣妇万不敢当,只知道现如今陛下旨意一盆屎萧行凌他替您和大公主接下来了,太后总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吧?何况还都是一家子姓萧的!” 太后和几朝的人精们都打过交道,见过没脑子不要脸的,没见过妇道人家这么不要脸的,起身走到她面前骂:“好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家人可知你如此?” “太后恕臣妇斗胆直言,您不就是臣妇家人吗?既然太后走到跟前儿了,也不用臣妇扯着嗓子说话,便明白的低声告诉您,今天这事了了,王家依旧听您派遣,萧家就不会分。” 太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哪受得了这份气,立马赏了王必婉一个耳光,“哀家这么多年帮你们也办了不少事,轮得到你来编排萧家如何?” 王必婉捂着脸道:“太后打臣妇不要紧,臣妇权当是您的赏赐了,可比这个,臣妇撒泼打滚的招数多着呢!而且这也是萧老夫人的吩咐,太后何必骂臣妇这个当儿媳的?” 那二位写来信的末尾仅是八个大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老夫人也就罢了,只不过是个萧家拿来帮衬的,可太后明白萧老夫人这次,不单单只为了萧行凌这么一个混账独子,就拿出一张往年旧事的纸来要挟自己,而是提醒自己昔日累下的旧账。 王必婉见太后还是不肯让步,心里着了急:“太后,您与我婆母有什么交情往来臣妇不知,但臣妇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今日办不成这事,必婉的名儿就要从萧家祖宗册子上除了!” 说完便用脑袋大叩特叩起来,银花金簪子都掉了,砸的太后心眼儿里不是个滋味。 “王老太太一世的温雅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粗鄙之人?起来吧,既然他不能在京也不能参军科考,哀家只能给他寻一门亲,做赘婿罢。” 王必婉喜出望外,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又进了屋里头。“太后这么说臣妇就感激涕零放了心,只是.......” 王必婉从心里讲终究是贪得的人,得了好的总想更好的。“只是太后能不能再想想法子,毕竟行凌是独子。虽然说太后给找的人家定是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可传出去萧家的脸就薄了些。” “你做人不但没本分,还贪得无厌,素来萧贵妃看不上你,哀家还回护你,说你至少懂得尊敬长辈的。他们讽笑你的说你是井底之蛙,哀家看你简直比蠛蠓蚁虱的眼界还要窄几分!” 太后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接着训道:“哀家哥哥是哥哥,嫂嫂是嫂嫂,与你隔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血脉你以为你凭什么到这来?就凭的萧行凌!” “太后所言极是。” “言极是?哀家还没说完呢你就奉承上了,可真是厉害。把今日的话给萧家老夫人唐桂英说明白了,哀家短不了萧行凌的。可慈宁宫以后是见不得你了。刘姑姑,送客!” 王必婉既得了准信,便作礼想要赶紧离了这火气正生的慈宁宫,免得白挨骂。“是,太后万福,臣妇告退。” 王必婉的马车出了后宫的丹凤门刚到萧府不久,王府弟弟王必信的女官就来萧府报信说老太太要找了王必婉去。 又是一顿好骂。 王老夫人腿脚不好如今早就走不动路,躺在榻上半只身子撑着梨花木的凭几,盖了被褥。 她一来就被喝令跪下了。 王老夫人指着王必婉的鼻子骂道:“我从小娇惯你,宠你上天。可礼数规矩一点没少了你的,你私自拿了我的名号去和萧老夫人写信,我是不是只生了你六窍的魂?” 王必婉跪在地上急忙拉住了王老夫人的手,哭着辩道:“母亲......女儿实在是没法子了,萧府确实就凌儿这么一个孩子,我难逃其咎。他们说要我进宫,还要给夫君纳妾,如若不然便要休了我,女儿实在是......怕了。” 王老夫人心肠软,只是作势打了王必婉肩膀一下,又恨恨地捶了好几下自己的腿。王必婉连忙拦住:“万般不好是女儿,母亲这是做什么?” “你从小脑子不灵光生的蠢笨,养的孩子放荡粗鲁也罢,如今连礼数你也不顾。你今日撒开了膀子在慈宁宫一顿要挟,被人当枪使你也不明了的,我只是恨自己没好好教导你。” 王必婉涕泗横流,王老夫人拿了巾帕给她擦了擦,叹了口气。 王必婉将头深深埋在被褥里恸哭,立志道:“母亲,女儿以后定会好好管教那个将进门的魏家妾女,把孩子归到女儿名下养着,万不能不让别人小瞧了王家。” 王老夫人慈爱,柔柔地摸了摸王必婉的鬓发,说道:“儿啊,母亲实在不求你显贵,你弟弟也是如此。你们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是......母亲。” 不久,萧行凌前往了泉州一户富贵人家,其家温氏是专做陆上货运生意的,腰缠万贯,不过是女儿年纪稍大,萧行凌作他家赘婿可保一生衣食无忧。 ..................... 翌日午后。 单如皎备好了东西上了马车,车内一位刑部主事与他同坐。车前一位大理寺少卿骑马于前。车后还有十几名官兵官人跟随。 一名户部官人报单如皎道:“大人,朱少卿禀报说已经未时一刻了,咱们的队伍该出发去蜀州了。” “噢,那便动身吧。” 单如皎还是探头往马车窗外望了望:郑真真果然是骗自己的,还说来送行,结果还是食言了的。 一回头那车内人便靠的及近作礼道:“下官刑部主事史多云参见单侍郎。单侍郎在看什么?” “没什么,你快些坐好罢。” 夜半,一行人走到半程到达即将蜀地中途休息,由于此地荒郊野岭没有客栈,便原地支起来帐篷住宿。 三更各个营帐的灯火都灭了,一名装扮似是士兵的人偷偷摸摸,暗中潜入了单如皎的帐篷。 “什么人?” 作者的话?﹏? 很感谢一百位投资的可爱娃子们,还有我偷偷记下来的这几位,一直每天或者是经常给在下投票的读者君: 我的父亲和我,截了肢的冷鸟,冰月初,从小有个梦想,冷巷雨末,Sandy58,书生意气风发,永远的宝贝...,貂蝉好难,超级菜鸟boss,书友0718222等等。 在此真的非常感谢诸位! 但是,各位读者,非常抱歉! 最近确实是事情比较多,写稿码字的时间压的很紧,都是晚上赶出来的。(有些关于作者身体健康的问题,这几天一直去医院检查抽血拿药之类。)后来自己多读了几遍,也觉得这样写出来的文章是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的。 第二原因就是看见投资团的规则——连续三十天三千字以上可以让书友们获得点币,心里总不想断更,没有墨水也要硬生生挤出来。 再看时,扪心自问,我本人也觉得这样的文字干涩,不比心情愉悦自然而然写出来的文章有趣。这样的规则和总觉得时间急迫的心理写不出轻松、真正想要的文字,总愧对于诸位读者的。 今天读杂志时也看见了周总理的一句话:“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不要重复错误。”我在自己这样的文章里看到的除了心血以外多了一丝错误的文字敷衍,深感内疚,总是在发布文章之后自省:这样真的对吗? 所以,我作为一本书的家长、创造者,本着尊重读者的答案和写文章要真情实感的原则,决定宁可空出这几天的时间去好好梳理思路,休整身心,也不能敷衍了事,毁了一本小说。 虽然知道这样可能会使我喜欢看连载稳定更新的读者离开一部分,但是还是这样决定了。 (╥╯﹏╰╥)? 非常感谢大家支持投票,今日本书二十丸子以来首次断更。 南查出逃 乌漆混黑的营帐里,单如皎并非是身无武功的文书生,本是熟睡在卧榻上的他忽然察觉有人靠近,便攥紧棉被一角猛力掀起被子蒙住了来人。 “什么人?” 那人身姿亦不凡,甚至远在单如皎之上。二人隔着被子过来几招之后,那人像是向上虚晃身子似作轻功,又一个扫堂腿撂倒了单如皎,反用棉被捂住了单如皎身周,骑在他身上。 “我,郑真真。” 单如皎挣扎着刚想大声呼救官兵,却见夜里郑真真一身官兵服饰,捂住单如皎的嘴:她的脸近在咫尺,拿手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单如皎便停住了嘴,后示意她挪手,问她道:“你怎么在这?” 郑真真狡黠一笑,死死控着被包得似虫蛹一般的单如皎,明亮的玲珑眼珠在漆黑夜里竟也闪光。“我来的事没人知道,你答应不说出去我就放开你。” 单如皎当然知道郑真真不能在这里,也知道郑真真定是一肚子的如意算盘,指不定要干什么那。面上只是气定神闲,也不挣扎,“随你。” “你不怕我打死不松手?” 单如皎无所谓:“不怕,你一个女儿家坐在我身上眼睛都不眨的,我又有十几位官兵官人保卫,我怕什么?” 合着还是单如皎在占自己的便宜,郑真真抬了抬腰,自己如此确实尴尬。便狠踹了单如皎一腿,起了身。 “可我也不信你叫人。”说罢转身坐在了榻上,盘腿看着夜里白衣的单如皎,天实在黑是看不清模样的。 单如皎扫了扫身上灰尘,抱起地上棉被扔到榻上,从一旁拿了件外衫披着:他本是只穿了白色中衣睡觉的。 “你来这打算干什么来的?” 不知她哪里找来的一身官兵甲服,似麻袋一般套穿在郑真真身上宽大松垮的很,帽也歪斜盖在头上,“别点灯,会有人看见。我是打算女扮男装去参军跟着混的队伍来的蜀州,还打算跟着南下的军队去边疆。” 单如皎定定站在榻旁,没有坐下,夜里冷风刺骨又裹了裹衣服,拽了拽郑真真晃里晃荡的盔帽:“你疯了吧?” 南下的都是些青年壮汉,她虽说武艺高强可毕竟是一介女流之辈,混在一堆男人里不方便不说,战场上性命攸关的哪里是她一个官家小姐去的地方。 “不行,想也别想。” 郑真真一下子跳了起来站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单如皎:“你以为我想求你?还不是你这营里有人看守不让出去,我又不忍击打本国将士,这才找你这位故交来,你却对我无情无义?” “这不是情义的问题吧?”单如皎也抬脚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对她和声规劝道:“真真,别的什么我从不拦你,有什么事情我单如皎第一个为你冲锋陷阵。可是这是战场啊,这种百战死、十年归的地方我怎么忍心让你去。你是现在觉得,哦,它好玩、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要去,你考虑过后果吗?” “我当然考虑过啊!”郑真真摘下不合尺寸的盔帽,把它夹在右臂内侧,左手拨弄着上面的红色盔缨,又跳下床来便踱步便说:“如今我不只在府里受人冷落,在京城里更是出了名的厉害,里里外外的人不知道多少窝囊气塞进我怀里,我想终究是我本事不够的缘故。” 说到这里,郑真真有些黯然,定住了脚步,对着那白影说:“我自知是个粗笨的女子。我目光短浅,看不见画上典故,姿态笨拙,舞不了翩翩惊鸿,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一条路我还可以拼一拼的!不然......就只能嫁了一个平庸之辈,浑浑噩噩过下半辈子,坐一个被囚禁在宅院里无趣的谁家夫人。” 单如皎的手心在这寒凉的夜里居然发了汗,俯视着她问:“乱说自己什么,你才不是......可你不想嫁给普通人。那你想嫁给谁?王侯将相吗?” 她不是俗世女子,不爱诗词歌赋,不喜歌舞乐曲,一身绝好的武艺出类拔萃,家世也好。 文臣不敢说绝对,可也足以让许多武官才子高看一眼,若是真的要嫁,怎么会没人求娶。只怕她早已心有所属,且并非凡夫俗子可比。 “虽然你是我多年故交,可因你是男子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我若有自己的事业,也不必求别人,不必担心这些。如皎,你就成全了我这次罢。” 长久的沉默,皎洁的月光倾洒在营帐前的空地,夜风带着一份亮堂从门外一角漏进了单如皎眼中,吹过他衣衫。 “你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你。” 郑真真立马跃到单如皎跟前,仰着头说:“你说。” 还觉犹豫不周,他又半弯着腰多问了一句:“郑都尉知道这事吗?” 郑真真扯了一只他披的外衣袖子,皱着眉说:“废话真多,我告诉他我去学艺了,回头隔几月写信给他就行。” “这样。”单如皎盯着她清亮的眸子缓缓开口:“你答应我不管有没有功绩你三年之后必须回京,可好?” “三年我才二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奋勇杀敌的年纪,我回来若是有功绩还好,可以求个官职,若是未曾立功,我到时在京中做什么?又嫁人吗?” “三年一到我娶你。” 郑真真的手一时不受控拉掉了单如皎披着的外衣,手里却还攥着衣袖口,整个人僵立在他面前。抬头之间四目相对,微风拂过他的散着的长发,一缕青丝掠过她面颊。 单如皎此刻正半弯着腰看着自己:上次他选比大典说的话难道是当真的?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我刚好更不喜欢别人,所以觉得娶你最好不过。” “那若是这三年我在战场有了功绩或者我嫁给了别人呢?” 单如皎迈步下了床,捏了一下郑真真僵住的脸轻笑道:“那我......到时再说,你只管现在告诉我答不答应。” 郑真真拍了一下单如皎的手,“撒开,你的意思就是不喜欢我但是没人比我合适,所以才这样讲,对吧?” “嗯,算是吧。” 郑真真笑的很明媚,高兴地说着:“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了。若是非要嫁给不喜欢的人,嫁给你好像也比嫁给那些文绉绉的书生和粗鲁的莽汉好一点的样子。” 可不喜欢的人这五个字却深深刺痛了单如皎的神经,心里如同重石坠压一般难受:她原来真的不喜欢自己。 但面色如常,云淡风轻的回:“那是自然,有几个比得上你的兄弟我。一会我便让人放你出去,安排好马车送你去参军的地儿。” “多谢啦!”郑真真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说:“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武功,刚刚过来几招还是蛮不错的,为什么平时我揍你你从不还手呢?” “因为我,不小心忘了。” “怜那九关虎豹视本宫为幼羊。” 冬猎马上就要到了,沈谨一身黑红配色的武服,手拿紫杉牛角弓箭拉开弧度,另一只手握一支木箭末梢,白羽作尾,拉弓搭箭之间半闭了一只眼。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语毕手放箭转,双眸睁亮,那箭穿云入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天上并飞不了多高的麻雀群被惊得四处飞逃,一只叫的最欢的喜鹊被箭刺穿喉咙,坠落在了东宫别苑的地上。 “是他们逼本宫的,却不要他们干脆的被一举覆灭,本宫要他们惊慌逃窜,慢慢分崩离析。” 沈谨放下手中弓箭,看了那只流血的喜鹊一眼,用齐是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把这只鸟扔出去。” “是,殿下。” ..................... “他大公主那边的祸水,怎么沈谨反而泼到我们头上来了?” 长公主府,何丞相下朝后立马火急火燎赶来了沈凝这里:“早朝上,那刑部尚书林世出突然翻起来往年的旧账,把当初何纪安......何侍郎那事又扯了出来,说找到了疑点要重新翻案。” 此刻长公主府流溪殿里,沈凝面前放着一盘棋,对面只坐着何丞相。 但棋是她一个人下的。 “真是不明白,太子怎么想的。贤王府里谁折他的颜?这是对付不过太后便把矛头转向本宫罢。” 抬手挽袖替那白子走了一步进兵的棋,望着黑子临敌问何丞相道:“林尚书说查出什么了吗?” “臣以为是不可能的,当初的事做的滴水不漏,没留下一点儿痕迹,不过是坊间街道百姓议论多些而已。” 沈凝并不多说,只是走到一旁屋门挂着的鸟笼前,拿着米食逗着那只精心养着的鹦鹉,打开囚笼把它放了出来。 “既然我们有百分百的把握,这件事情他就蹦跶不了几天,只是当心祁尚书和江平侯那边,还有别的以往要紧事,尽快完善罢。” 何丞相看着欢快嘤咛啼叫的彩色鹦鹉,作礼道:“是,殿下。”再走到湖心亭往回望时,那鹦鹉已被毒死,看着那半张的尖嘴,心中不免陡然一惊。 ............... 刘姑姑得了今日早朝多方互谏的信报,便将此事禀报了太后。 “哀家是不怕的。” 离得太后慈宁宫很近的望春园里有一方池塘,官人夜以继日锄冰,不让这望春塘水结了冰。虽说桦国位居国中,但深冬的水凝的快极,官人实属不易。 “你看这鱼儿跃得多轻快呢。” 太后转身拿起瓷碗撒下一碗幼鱼群,看着小鱼被大鱼张口吃掉,对刘姑姑说:“哥哥向来光明磊落,不是他们的窝藏背地插刀的做派。哀家也一样,一件事要么做绝做好,要么不做。不会像他们似的空手无凭编造假象,难免落人口柄,最后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刘姑姑应道,“太后言之甚是。” “要做,就做好事,周全之事。” ............... 翊坤宫,众妃问安。 “各位都起来吧。” “是,皇后娘娘。” 坐在主位上的是翊坤宫娘娘,中宫皇后林晴。左列首位为萧贵妃,依次是叶嫔、裕嫔、宋贵人。右列首位是文妃,依次是柳贵人、冷贵人、韩贵人。 旁的答应常在已是请过安来便离开的,只剩下这几位在,按例在每月十五必要问安谈话的。 萧贵妃温柔柔媚,一身玫瑰花粉的气息香而不腻,身穿了近于正红色的玫红金边撒花绸面裙袄,元宝髻别了一对嵌珠珊瑚蝴蝶簪子,镀金点翠多宝石花果华胜佩于额前,耳上紫玉的水滴坠晶莹剔透。 “皇后娘娘,妾近来协理六宫发现了不少各宫用度的问题,您身边的胡尚宫总是说需皇后娘娘同意,那今日还请您准妾处理。” 一张樱桃小嘴,鹅蛋脸含情眼,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儿,女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怪不得她受宠。 皇后一身明黄朝服,绣有彩凤牡丹花纹,对一旁官人启唇道:“贵妃既然这样说了,胡尚宫,确有此事吗?” “是,皇后娘娘,确有此事。但小人当时觉得萧贵妃并非后宫正宫,并没有增减内务府给各宫用度的权力,便没有应允。” “既然是这样,”皇后一颦一笑投着独属于大家闺秀的那种温良恭俭,五官端正算是秀美却也不突出。 “本宫就让贵妃代为打理罢。” 裕嫔却不乐意了,捻着青色手帕起身作礼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妾认为此举不妥,什么人该管什么事都是祖祖辈辈定好了的,断不能因为今日如此便改变的,所以内务府的事儿,还是劳皇后娘娘费心为好。” 坐在二人中间的叶嫔大着个肚子不方便插话劝说,只拿了身边的酸杏干吃了两口不说话。 裕嫔不是个好交道的妃子,她家父亲是连州的梁国公,桦国为数不多的一位一等国公。 当初先帝在位时闹饥荒,还是她家祖辈拿出家库里存粮补贴国家。其家中人口多为桦国效力,致力于粮产农林,造福连州百姓。 裕嫔名为梁柯怡,国公府嫡女。翠竹绣纹蓝绸衣裙,长眉冷艳,傲颜浑然天成,明眸皓齿间,多几分桀骜不驯的气息。 萧贵妃不紧不慢道:“我心底一番好意,可裕嫔的意思反是我在众姐妹面前要越俎代庖,逾矩越权,对皇后娘娘不敬不成?” 裕嫔一双凌丽的眼里满是不屑,白了眼前这矫揉造作的人儿一眼,便落了座:“贵妃误会,妾可不敢。” 文妃素雅一身米白绸面绣梅衣衫,普通发髻上左别了珍珠宝石莲花簪,右插单支嵌玛瑙点翠流苏。 她位份是高的,可却不敢言语,怕惹是非,标致的方脸上常常挂着一抹讨好的微笑。此刻也不得不带着这抹假笑劝说:“二位姐妹,依我看,裕嫔这话说的自然是对的,贵妃也别多想,不过是规矩话,交给胡尚宫是一样的管,一样的可以处置的。” 皇后听闻此言,顺水推舟道:“那便还是交由本宫处理罢,裕嫔妹妹且放下心,不会累着本宫的。贵妃也言重,相信裕嫔话里并非此意。” 言毕让胡尚宫端上来一长托盘,内呈了两个方正的红木盒子,刻纹精致。 “这是本宫从嫁妆箱子里拿出来的一只如意锁和一对翡翠玉镯。”将两只盒子打开后,让胡尚宫放在了叶嫔身旁的桌子上,“叶嫔,就当本宫对你肚里孩子的一片心意,不必起身谢礼。” 叶七七本就在怀孕的日子里担惊受怕,如此明目张胆的袒护赏赐更是让她惶恐不安,“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叶嫔多穿樱粉衣衫,今日穿的是件淡粉色纹木兰花缎裳,温柔可爱的堕马髻,俏皮的别了一对儿簇石榴宝石点翠簪,小家碧玉,五官清秀并不惹眼,但如今在众嫔妃中算得上是年轻貌美。 贵妃也随即送出来一对镶金珍珠耳坠,文妃则一套云锦布匹,裕嫔送了好些个名贵滋补养身的药材。 柳贵人清雅,“姐姐不要嫌弃妾的礼薄,文房四宝想来将来孩子或许用的上。”是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宋贵人和韩贵人一同送出一对青釉插花瓷瓶,冷贵人则送了些她亲手缝制的小儿衣物。 叶嫔让女官秀莲和官人们将这些东西拿了下去,起身作礼道:“多谢诸位好意,妾在此谢过各位赠礼了。” 皇后道:“叶嫔身子不便快坐罢。萧贵妃,我们六宫的重任现已不是延绵子嗣,人到中年万事休,但皇子的功课和公主的婚事可要严苛对待。”说罢又转首看向一旁文妃,“对吧,文妃。” 萧贵妃先回了话:“皇后娘娘言之有理,六皇子沈良最近功课进步很多,十五岁,还有三年便是加冠,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皇后点了点头,又问:“那大公主沈楚的婚事如何?陛下前几日同本宫说过,公主的使命不只是普通儿女那样,还有顾好皇家颜面,萧贵妃如何?” 萧贵妃端起一旁茶杯,摆了摆腰肢,松快了一下道:“选比大典时太后便已经说了楚楚的婚事不必着急,皇后娘娘放心,定合得上皇家颜面。” 皇后笑而不语,看向文妃。 文妃眼神躲闪,苦笑着应说:“贤王殿下已是过继给长公主殿下的,妾也不必管。三皇子沈知的功课一直上不去......子不教,母之过,妾近来会严加管教的。” “叶嫔的淑华公主是公主里最早封府的,可喜可贺,本宫也不必担忧什么。”皇后剥了一颗橘子对众妃问:“余下各位呢?” 裕嫔根本听不下去这些——她膝下无一儿女,全是托了某位高妃多子多福的福气!“皇后娘娘,妾身子不爽,先行告退了。”匆匆作礼后便径直走过众妃离开了这里。 宋贵人起身作礼道:“妾管教无方,四皇子失母后妾一直养育着他,但他不受拘束,如今过错,封为离王之藩,妾无话可说,亦先行告退了。” 门外未走远的裕嫔听见这话停住脚步心想:沈思哪里是不受拘束,分明是宋贵人不愿意抚养他,整日任由他四处漂泊,靠着太子保平安,就连月例银子宋贵人都克扣了他的。当在座的谁人不知道似的,大言不惭。还不如让自己养着,白白浪费沈思这孩子。 柳贵人是云淡风轻的一个人,常常是一身青衣读书写诗,不问世事,也只有每月十五看得见她的身影。“妾膝下六公主沈筱年方十五,还小。” 韩贵人起身作礼道:“回皇后娘娘,七皇子沈越总角之年,还是个小孩子,不过太傅说他功课不错,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那便是好的,娃娃要从小培养。” 冷贵人倒是难以启齿了。 皇后问道:“冷贵人的五公主沈瑶的婚事如何了?” 冷贵人深深明白自己的女儿只喜欢顾和定一个人,近来更是日日苦苦追求顾和定——送饭、点心、布匹、绣样......应有尽有,日日都去那建福门等候,看得自己都心疼。 但是身为一国公主,如此心迹怎能明言于上呢。“只是她还小,大些自然听从陛下和皇后娘娘安排。” 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嗯,五公主这样想那便是好的。今日便到这里罢,诸位各回各宫吧。” 萧贵妃拉住了要走的冷贵人说, “等等。” 勾心斗角 冷贵人转头看向身旁萧贵妃,听得她拦住了起身的众人,松开手对皇后问:“诸位怕是忘了听听皇后娘娘的一双儿女是否安好,急着走做什么呢?” 跟在萧贵妃身后的韩贵人和宋贵人面面相觑,对过眼神后缓步回到各自座位前等候皇后娘娘发话。 文妃本就是有话要和皇后说的,未曾起身。叶嫔大着肚子由身边女官秀莲搀扶站在屋里正中央,柳贵人还过去帮忙扶了一把。 隔着众人,萧贵妃从屋门口一双眼睛盯着凤位上一身黄袍安坐的皇后娘娘,四目相对,她眼中刀光剑影,挑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皇后不疾不徐放下手中五彩珐琅茶杯,“瞧贵妃这话说的,”皇后并未起身而是敛起面上笑容,“听起来像是在责怪本宫没有向你汇报太子殿下和嫡公主的近况吗?” 话毕面无表情地挥袖将桌上茶碗果盘通通推翻在地,看着一身红衣的萧贵妃厉声呵斥道:“萧可然,你放肆!” “皇后娘娘息怒!”听闻此言众妃嫔贵人皆退到两侧俯首半蹲作半跪礼。此时此刻屋内可见的,是皇后炯炯目光投在门口站着的萧贵妃身上,而她却强撑着不去作礼。 “皇后娘娘息怒,妾只是为了一个后宫的公平公开,让每位皇子公主都可以在这后宫妃嫔的关怀下健康成长。最多算是妾关心则乱,却谈不上放肆。” “你还敢狡辩?”皇后站了起来走到屋内正中央的位置,指着萧贵妃身上近于正红色的衣衫道:“你一介妃嫔,怎可穿着正宫才配的颜色?你近些日子事事过问,东西件件按照本宫的份数拿,本宫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皇后边说边往前靠近萧贵妃,“萧贵妃,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今日本宫就消消你的锐气,提醒一下,让你知道什么事你不该说不能干。陛下让你协理六宫,不是让你主理六宫!” “啊!”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萧贵妃右脸上,皇后一支嵌珠烧蓝的护甲都打掉了,萧贵妃被身边女官秀箐扶住,用惊错而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皇后不移。 她是没料到一直被自己欺压的皇后能走出这一步的。 萧贵妃用手捂住自己被打出五个指印的脸颊,她的肌肤本就娇嫩,如今摸着已然滚烫,对皇后咬牙切齿道:“多谢皇后娘娘提醒,是妾有错,妾罪该万死,今后定把今日皇后娘娘的谆谆教导谨记在心,誓死不忘。” “那便是好的。”皇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萧贵妃,把头偏过一半来,依旧是神色自若地说:“今日事你错在着装和不懂尊卑,但本宫念在你关心皇室子嗣的慈心是好的,仅禁足延禧宫三日罢。” 说完坐回了主位上,拿起胡尚宫新沏的茶来呷了一口,托着白瓷茶托轻轻吹着雾气。“各位都起来吧,太子殿下为人处世是有目共睹的成熟稳重,不必担心什么,嫡公主近来亦跟着教习嬷嬷学习刺绣礼仪,同其他公主一样。” “是,皇后娘娘。” 叶嫔不想再在这唇枪舌战里搅和,便走到中央作礼道:“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在片刻之后陛下给妾安排了太医问诊,先行告退。” 皇后看向叶嫔,脸上又出现了盈盈笑意,放下手中茶杯道:“那就都散了吧,贵妃今后便不要穿这身衣服了。” 萧贵妃不服气地看了一眼皇后,单说了一个是字便挥袖离开了。众妃嫔亦随之出了翊坤宫,各回居处了。 ......... 皇后一只胳膊倚在桌上,一只手放在膝上,侧身看着一旁未走的文妃。 “文妃可是有什么事?” 文妃奉承地笑着,双手掐着手帕互揉,抿了抿嘴唇。皇后刚发过火,此刻她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瞥皇后脸色,“是三皇子。” 她顿了顿又说:“今年新春一过,他就该十八加冠了,可学识总是差些......甚至比不过年幼的六皇子。” 皇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文妃用一种极其渴望的期盼眼神看向皇后,求说道:“皇后娘娘仁慈,宫里太傅一人教着好几位皇子公主,三皇子这样的愚笨,总是不被看见的。妾看萧贵妃求了一位讲师单独给六皇子授课。妾唐突问,娘娘是否可以给知儿也配这么一位先生?” 皇后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想必是被长公主要去了一直苦心栽培的二皇子沈意。沈意是又托盛家的福和他家小姐成婚封了贤王,如今有几分顾得上她这个生身母亲,才把心思放在了自己另一个孩子——三皇子沈知身上。 “妹妹,你望子成才的一片心意本宫同为人母自然明白。可是本宫看着知儿从小放纵惯了........” 文妃连忙接话说:“哦,他从小到大妾是关心他比贤王殿下少些,可他只是有些不谙世事,是个满心好奇定不住性子的孩子罢了。若有先生好好引导,妾相信他也可以把学识增进不少。” 皇后暗暗权衡利弊之后,对文妃笑道:“那便给知儿请一位,顺便把韩贵人的七皇子带上,和三皇子一起在翊坤宫的扬帆坊里读书罢。” 七皇子? 文妃是有些黯然的,自己苦口婆心求来的白白让七皇子跟着知儿沾光,可到底是得了好处,便起身谢礼道:“妾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真是蕙质兰心,处处为各宫皇嗣考虑。” 皇后已经有些累了,微微颔首,用右手做了一个示意她离开的手势,“本宫有些乏力,文妃改日再来本宫的翊坤宫叙旧罢。” “是,皇后娘娘,妾告退。” .................. 路上,叶嫔选择独自从一处小宫门坐着轿辇回了储秀宫玲玉阁。柳贵人亦是储秀宫玲玉阁的,不过她是慢慢从颐和园中散了散步再回去的。 萧贵妃这边真是怒气冲天,回延禧宫的路上,宋韩二位贵人都跟在她后面,不敢吱声。 离得最近的是宋贵人,悄悄出声说:“娘娘,您也不必太过气恼,恐怕伤身。妾看皇后娘娘不过是落您下风,不得恩宠才行此事以泄恨。” “你向来是牙尖嘴利,”萧贵妃顿住脚步,看着宋贵人道:“看见本宫脸上这道印子了吗?她打得哪是本宫的脸,她打得是太后的脸,禁足三日?呵,这分明是替太子殿下打的,你个蠢货!” 冷贵人本也要走这条路,却看见萧贵妃正在训斥宋贵人,见势不对叫了身旁官人们掉头从别处回钟粹宫乐音阁。 不想却被萧贵妃看见了,她越过众人,走到人群最末看着她问:“你一个钟粹宫的贵人,跟着本宫干什么,打这探听情报呢?” 冷贵人连忙半跪着应:“妾不敢,妾只是回钟粹宫的路上恰巧与娘娘撞上了,望娘娘恕罪。” 萧贵妃本来就有气没地撒,看着冷含香这张标致冷艳的脸蛋更加愤怒,掐住她的下颚道:“你恰巧路过看见本宫狼狈是吗?那你就在这跪足了一个时辰再起来吧!” 说完潇洒带着宋韩两位贵人快步离去,还嘱咐身旁的官人道:“小荣子,看好了她,她跪得少了半刻本宫就罚你到延禧宫挨板子。” “是,贵妃娘娘。” 回宫之后萧贵妃脱下来那件红衣狠狠丢在地上拿脚踩了好几下,还是不解气,又拿了剪刀直接把衣服剪成了碎布条。旁的女官拦也拦不住,通通跪在地上看着萧贵妃生气。 “烦死了!陛下明明爱的是我,为什么当初还是要她坐皇后的位置?” 女官秀箐赶忙跪在萧贵妃跟前说道:“娘娘,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会落人口柄的!小人现在去给您拿些冰块来敷脸吧?” 萧贵妃刚拿了个打果子用的竹竿,她这么一说好像脸又疼了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捂住红痕,“还不快去?” 又转身看着门前一群官人齐齐跪着,挡住了出去的路,气不打一处来,拿着竹竿就边打边骂:“一群没用的东西!内务府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让本宫挨了打你们就高兴了吗?啊?” “母妃何必动气。” 是沈楚,她一身浅紫金边绸裙穿了件纯灰色的白绒边披风,手捧着手炉从延禧宫主殿门前进来,作礼道:“母妃安好,你们都下去吧。” 官人们如获大赦,连忙纷纷散去,应道:“是,大公主。” 萧贵妃此刻不像是沈楚的母妃,反倒是像个孩子一样开始抱着沈楚哭诉:“楚楚,你不知道那皇后怎么欺负母妃的,你看母妃的脸都红了,明日必定要肿起来的。” 沈楚接过秀箐递过来的冰袋,慢慢把萧贵妃扶到了榻上坐好,轻轻用雪缎包着冰块用布条打结制作成的冰袋敷到她楚楚可怜的母妃脸上。 沈楚看着萧贵妃闷闷生气,嘴也嘟着、眉也紧蹙的样子轻笑:“母妃,楚楚猜陛下一定是因为母妃可爱,才这么宠爱您的。” 萧贵妃渐渐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平时端庄优雅的样子,对沈楚说:“那母妃也做不成母仪天下的皇后,成不了他的妻子,他的正室。” 沈楚不以为然,嘴角微微笑着,小声说:“母妃,皇后的位子有什么好的,这里只有我们二人,楚楚觉得您这样挺好的,不必争那个虚名,只需陛下一直宠爱您就好。陛下最爱您了。” 萧贵妃听着女儿在耳畔的轻语,终于破涕为笑:确实,陛下这么多年一直很宠爱自己,让自己协理六宫,赏赐无数,除了叶嫔那个后来居上的外州女人,陛下没有对谁像对自己这样偏爱。 “也是,只要母妃的楚楚可以平平安安的,嫁一个如意郎君。你六皇弟可以封王在离京近些的地方。母妃就高兴,这辈子就算没有遗憾。” 萧贵妃擦了擦眼泪,又皱眉说道:“今日皇后又在众人面前借故说起来你的婚事,但楚楚放心,母妃在,就不会让他们得逞。” 沈楚笑着点了点头,与萧贵妃说起了刚刚从太后那里问安得来的消息。 .................. “贵妃三日不得出延禧宫?” “是,陛下,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姗姗来迟 “阿舟,本王来迟了。” 此刻江闻站在一处南华后山的蜿蜒小路上,青丝依旧散着只用发带打了简单一个流花结,一身墨兰道袍,腰间系着一条珍珠腰带挂了玉铃铛,这样随意的装束大概只有江闻才会穿得好看。 是寒冬腊月,江闻终于是不顾鸪野各堂堂主反对,处理好部分事宜后,便于此年除夕亲自前往徽州南华后山定居,以便随时看望以及训练余舟。 余舟见到他并未惊喜,只是作礼道:“阿舟......拜见王爷,已经比阿舟预料中早的多,本以为王爷不会来了。” 余舟这二月是不好过的。原是小满说今日有信报,要余舟去每日砍柴必经之地等人。 次若师太变着法子治她,不仅让她一个病弱的女子冰水里去浣衣,又是多次拦了从后山江闻的人手里送过来的吃食药草。每日斋饭能有多少营养?若是完成不了次若给的打扫任务,这样的斋饭也要克扣了她的。 江闻如今看她仍如累病,但每包药草是江闻亲自拣了尖好的药材,精选费心配在一起的,应当是把她的病在这几十天里养的差不多才对,面前余舟却面黄肌瘦,恶病不见消退? 偏头便看见了她背上的竹筐,指着问道:“你背着竹篓做什么?” 余舟默不作声,她是不愿意见江闻的,这么多天他都没有给她一个解释,她不怨恨,只是失望又多了些罢了。毕竟江闻是一位金尊玉贵的王爷,是她的救命恩人,是主子。 小满见状如此,便作礼替余舟回了:“王爷,小人多嘴多舌,既然主子不愿意说,小人就替她讲了罢!” 小满声泪俱下道:“主子一进南华寺门,那管事的次若师太就没给过主子好脸色,每日晨起的饭总是未吃完就喝令我们去干活诵经。碳火也是不曾给,都是每日午后如今日一般自来捡柴,回去生火取暖。” 说到这,她又抹了一把泪就攥了拳跪在江闻身旁,“王爷!是小满照顾的不好,让她们那群坏心烂肚的师太把给主子的药私藏起来,人在屋檐下,竟是......竟是没法子的事。” 江闻柳眉紧蹙,让身后牡丹拿来一个手炉递给了余舟,卸下了她身上竹筐递给了一名官人,反问:“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半月都会写信联络为何不说此事?” “小满以为......”她说话开始吞吞吐吐,似是寻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出来。 余舟发了话:“是她看阿舟不愿告诉王爷才这么做的,怕给王爷添麻烦,不敢妄图揣测王爷心意。” 她话中有话。 “之前的事情本王择日再告诉你。那个次若本王会派人关照她,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说完又转身指着后面的庭院说:“明日这个时辰本王会在南华后山那处宅院等着你。” “是,王爷。” .................. “主子不问小满为什么没告诉王爷,不问小满告诉了王爷什么吗?” 余舟看着小满,脱去竹筐的她并不是一身轻快地走在路上,捧着手里手炉温暖却怕碎。 “你想必也不是只受自己意愿传达消息罢,王爷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我们心里多少会有分寸。就像我和王爷听到的话是真是假,心里也会有数。” 刚刚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江闻一眼,只是低头看着他袖口回话,她觉得他还欠自己一个答复。 ............... 次若一身灰袍手拿佛珠挡在了余舟房门外,“忘尘,你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女官替你干活,又想偷懒是不是?” 余舟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道:“次若师太,这位是我世交哥哥王爷派来的人,来照顾忘尘生活的,您多宽仁。” 次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官样貌出众,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却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妖媚。 “次若师太请移步。”女官荷莲放下背着的竹筐,拿了一袋银钱出来推到次若师太手里,微微一笑示意她往旁边走几步。 次若掂量掂量这钱袋子的分量,会心一笑道:“你倒懂事。”便挪步在门旁墙角听她说话,让余舟和小满进了屋。 “次若师太,小人名为荷莲,是王府的一名女官。王爷素闻南华寺香火旺盛,是闲云野鹤仙处,故来此南华后山修行道法,顺便探望一下忘尘师太。” 次若不解:“敢问太后可知此事?” 荷莲看着她半张着嘴倾身疑问的样子,想着她果真是个蠢出世的尼姑婆子,一句两句就引出了她的话,也不想王爷和太后的用心。太后要她何用。 “次若师太心里明白王爷的意思就好,王爷只是想接忘尘师太去后山,也算是在大寺领域内,请您通融。小人奉命行事,不知太后的指示。” “那我可不能应了你的,”次若趾高气扬道:“南华后山我管不着,但是西南角这一片的师太都是我在训教,每日任务做完按规矩吃饭睡觉,叫哪个来都如此。若是荷莲女官想要她轻快,替她干活,让她躲起来享福,旁人怎么想我?我怎么和大寺主持交代呢!” 荷莲又拿了包金条出来,放在竹筐里,和颜悦色道:“次若师太不如见好就收吧,王爷不喜欢讨价还价的人。刚刚跟着忘尘师太的女官都说了您平时是怎么苛待她的,若是您允了,这事一笔勾销,若是不.........” “若是不如何?”次若看着她手中竹筐里方方正正的纸包,已是心动,却还是不松口,贪心不足:“你还能硬生生把陛下的旨意驳了接她去后山吗?” 荷莲把竹筐放在地上,一只手捏住次若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师太可知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次若瞬间感到自己的右肩被一根银针刺入,随即而来的是那针在肉里搅动与骨头摩擦,似猫抓墙壁一样划过她整个骨缝。“你!你.........” 次若已经说不出话来,跪在荷莲面前痛不欲生,面目狰狞。随着荷莲收手,她才痛呼一声大叫起来:“我是南华寺德高望重的大师太,你怎么能谋害我性命!来人啊!” 一群尼姑忙忙从离西南角近些的禅房里跑出来,其中一个次白大师太看见次若狼狈地趴在地上,连忙从人群中走出质问荷莲道:“这位施主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皇家寺院的师太。” 荷莲不慌不忙把次若扶起,悄声对她说:“次若师太今日这只是开胃菜,明天小人再来问一次,那时可见不只是针扎这么简单了,你的贱命有什么珍贵不敢?就说是失足坠山也未尝不可。” 她脸上还是那个清纯的微笑,然后对着次白师太说:“次若师太不小心摔倒了,各位把她扶到屋里好好歇一会儿吧,像是摔到胳膊了。” 余舟就在一墙之隔的屋里,他们说了什么她都倚在窗前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向次若伸出援手,只是透过窗纸破洞,目送了荷莲背着竹筐远去替她砍柴的秀丽身影。 “小满。” “怎么了,主子?”小满从外屋走进里屋,看见余舟斜倚在窗前,冷漠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知道吗?我早该明白,善良,不过是一种身在幸福安康里才配拥有的东西,如我今日一般,被辜负千万次的人,就理应该多恨这世间一些,才找得到活下去的希望。” “主子,小满不明白。” “我是说,这应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无论如何都要死死握住它。” 小满喜笑颜开道:“主子,你能这么想实在太好了,王爷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毕竟主子身子骨虽然不好,可天赋就在那摆着呢!”又拿了一把偷偷托人从山下买的糖果,放到余舟面前说:“主子,尝尝罢,新年就要到了。” 除夕寒夜 “阿舟,如今都已到春暖花开的新年,此年寒冬凛冽就埋藏在心底罢了。” “新春又如何?不也冷风凉雨。” 余舟静静坐在一处石亭的美人靠上,凭栏观赏庭院中月光倾洒在抽出嫩绿新芽的柳条上,春雨贵如油,细细绵绵抚过一冬干枯的万物上,点在水面,池塘中一圈圈涟漪泛起。 江闻坐在亭中圆桌前,独自拿了一壶冷酒边畅饮边自弈——还是那盘棋。 “阿舟这一身素衣应是穿不惯的罢,本王让人拿了你从前的衣服,做了几套尺寸差不多的,就是可惜了阿舟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江闻起身来到余舟身边,背手而立一只膝盖跪在美人靠上,看小人儿默不作声,又弯腰把两只胳膊撑在栏杆上歪头看着她正面,酒壶就挂在江闻指尖。 “阿舟如今不是普通姑娘而是忘尘师太,自然是不能穿那些衣服的。王爷,阿舟头发没了可以再长,性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的眼中波澜不惊,冷淡的样子在江闻眼中甚至有些像东宫那位孤寡之人。她就那么抬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明白的表示让他说出他的解释。 “你是在暗示本王吗?”江闻凑近她这张纯澈干净却充满凉薄的脸,想要看清楚她究竟是哪里让自己觉得她和从前不同,看清楚是什么让自己后悔把她送到别人身边,“阿舟,不过几月不见,比起从前,你好像变了很多。” “阿舟没变才是奇怪,敢问王爷谁人从鬼门关边缘游走一周不会变得谨慎?阿舟只不过学会了看清周围的到底是人是鬼。” “那你可曾看透本王?” “并未。”余舟转过头走向亭中棋盘,“阿舟在诵经时不专心,总是将这几月经历过的事、遇见过的人琢磨了许多次。阿舟曾看清楚许多人的私心,可唯独王爷的行事作风阿舟看不透,猜不透王爷到底想要什么。” 棋盘上的白棋虽有折损,但半数已走到了阵前,黑棋却只开出一条路撤出白营。“亭中只二人,阿舟直问,王爷本把这棋黑副将安排的是死是活?” 江闻坐到黑营所在那方的圆凳上,灌了自己一口酒,抬手示意余舟坐下,说道:“本王不是替你解读过么,自然想是护着黑副将同时让白棋受损。可失误在于黑棋内部不一,所以委屈了你,在白营困顿这么久。” “王爷大可对阿舟快语,告诉阿舟贤王府一事是不是王爷的计划。” 余舟没有坐在江闻身旁,而是坐在了白营这方的位子上,在江闻将要开口时说道:“王爷,你答应过阿舟的,永远不会骗阿舟。” “不是本王的安排。” 二人对立而坐。 余舟眼神清澈见底,身穿缁衣芒鞋,帽下无发,有种忘尘脱俗的安静,就那样望着饮酒的江闻。 “阿舟,你不像是从前那个单纯活泼的丑丫头了,也不似那个在本王身边多言多语的抱猫女官。” 江闻心有不安地看着她,想劝回那个曾经的她,却又衍生嫉妒,“你像是太子的人,冷漠无情又爱面子规矩。阿舟,你是不是在东宫待久了,爱太子胜过本王?” “王爷言重,阿舟不敢说爱谁。” 余舟起身作礼致歉道:“王爷说要阿舟陪伴王爷,阿舟也感恩王爷搭救,只把王爷当做知己,对太子......阿舟亦无他想。绝没有背叛王爷的想法。” 江闻心思重,疑心更甚,只余舟说这句话时这一点的停顿便心生不满,一把拉过余舟的手腕使得她如惊弓之鸟一般,破除了余舟那种平静的表情。 “王爷?” “阿舟,久别重逢你就只对本王说这事?听说你还脱离小满跟随在东宫别苑自己和太子居住了几日?” “王爷你放开我好不好?”余舟想要把左手手腕从江闻的手中抽离,却没有那个力气,“王爷误会,只是单纯在东宫别苑开了些治病的药方,去京中祈福罢了。” “哦?好一个单纯。” 江闻把右手移到她手腕下方,替她切了脉,“本王怕你在南华寺生病吃不上药,却又看不见你,让小满抄药方送来时本王就觉得这不是一般人开得出的,就算太医怕也没有这个能耐。有一味药本王都寻不到,原来是太子的私医,怪不得!” 余舟另一只手揪住江闻的肩角,质问道:“王爷何必说阿舟?不过是一个医师而已,倒是王爷说贤王府的事不是王爷,那是谁?这个人又与王爷毫无关系吗?阿舟若是死了!王爷怎么救?” “你吼什么?” 江闻皱着眉松开她的手,转而抓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轻声在她耳畔说:“你当然不会死,至于是谁,本王就告诉你是太后也无妨。本王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纵使本王不救你,太子也会想尽办法让你活下去吧?你敢说你和太子真的清白吗?” 余舟抽出自己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柱子上,“你怀疑阿舟这个?” 余舟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闻:她不懂江闻,她真的看不透他。江闻口口声声说要自己陪着他,对自己袒护偏爱又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 “王爷说......纵使不救?”若是当时没有沈思的搭救,只可能是死路一条,不过是在行刑之前去查出真相或用些什么手段救出自己,可自己又成了罪囚。 江闻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接近的,也不是可以自己可以全心全意信赖和依靠的人。 余舟热泪盈眶地看着江闻说道:“阿舟明白了,在王爷眼里,阿舟不过是众多玩物中突出的一个,可有可无,阿舟在时则偏爱或利用,阿舟离开或是死去对王爷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吗!?” 江闻手足无措地看着声嘶力竭责问自己的余舟,欲言又止:今夜见她本是想要安抚阿舟的,可如今他却干了什么呢? “阿舟,我不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的感觉,我只在小时体会过亲人离开的痛苦。可我此生仅那一次,如今却根本没有这种感觉,就像芍药、牡丹她们,如果她们离开,我也不会伤心,她们现在就死我也不会难过。” 江闻又走到离余舟近些的地方,看着她说:“可你不一样,我不知道和你的死别会是什么感觉,我不明白,却只知道是不一样的,我怎会舍你死。” 余舟只是在错愕中把眼眶中的泪水收了回去:她不明白江闻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一个人,凡胎肉体,七情六欲,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悲欢离合的痛苦,可他的样子却不像是托辞...... “王爷,您忘了身份称谓。” .................. 远处,荷莲来报,打断了他们。 荷莲作礼道:“王爷,余小姐,次若师太的事已经办妥了。余小姐今日便可住在野鹤庭,不必常回寺中,只需每七日主持诵经时回去即可。”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王爷。” 余舟定了定心神,收起自己的难过看向江闻,语气平静道:“王爷,您既然说并非是王爷的安排,那么阿舟觉得小满有疑。当初阿舟并非是自愿送给淑华公主那花瓶簪的,而是小满给了阿舟一张纸条写着要阿舟这样做。” “此话当真?” 看着余舟笃定的点了点头,江闻想起那日太后信心十足的话语:莫非太后不只在太子东宫安插了女官翡翠,连小满都是她的人?如若如此,但从前不重用小满,太后知晓的事也不会太多。 余舟又接着说:“但是小满一路上并没有表现出要谋害阿舟,一直跟着阿舟在南华寺吃苦。阿舟以为,未知其全貌,不必错罚。” “人心叵测,本王会酌情处理这件事的。走吧,本王带你去野鹤庭寻间屋子住下,再给你配些药喝着。” “是,王爷。” 此处山水如画,离锦官城足有千里之遥。不知道江闻花了多少银两买下了徽州南华后山这处偌大的庭院——野鹤庭,此院中还有一方池塘叫闲云塘,刚刚的亭子就是闲云亭。 把余舟送到了二楼最大的一处房间之后,江闻指着前面楼房二层正对的房间说:“阿舟,本王住那里。今夜恰是除夕,阿舟新年快乐。” 余舟作礼道:“王爷亦是。” 江闻宠溺地朝着余舟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以为她消气了。“闲云野鹤是个好寓意的,此屋不错。今日夜深,阿舟先休息罢,明日再论其他。小满,给本王出来一下。” 小满作礼道:“是,王爷。” 起心动念 在元丰十五年除夕此夜,余舟彻夜未眠。 南方天潮,一楼住不得人,此院大抵原是没有人住的,院里竟也会有野兔松鼠夜里窸窸窣窣与草丛擦肩而过的声音。余舟站在屋内窗前,听着这细小声音吹了一夜冷风: 她恨自己不够清醒。 在看见包袱里被自己私藏的空玉铃手链和萱草花玉佩放在一起,她倒是毫不犹豫的把它们收到了盒子里。可当她脱下灰色僧衣准备换衣时,却看见每一件江闻准备的衣服都额外加了兜帽,每一件衣服胸前都绣了一朵萱草花,每一件都避开她说过不好看的颜色........ 浅蓝、淡粉、纯白、珍珠红......... 她握着一件百褶裙当场愣住,心中无奈叹气——我明知他阴晴不定,心性狠毒难以捉摸,早想好了要敬而远之,不再履行诺言,只当他是主子。却还是二次因这偏爱,心软了。 “我明明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怎么还是原谅他了。” “算了,是我当可怜他孤单罢了。” 余舟看见过无数次夜里明月与辉阳交替在空中,东升西落,西落东升,而这是第一次看见它们完整的过程。 看着新日东升,余舟自言自语喃喃道:“王爷说的对,新年到了。元丰十六年就在眼前,春暖花开的日子,可寒秋苦冬的仇怨怎能一笑而过呢。”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准备好在鸪野堂的训练下练就一身本领,就算最后天下人都以为父亲是罪人,自己也要有足够的本事手刃那凶手。 ............... 半晌,余舟听见屋外走廊传来一声轻笑:“阿舟怎么一夜没睡,在窗口孤身一人薄衣倚窗?天多凉啊。” 余舟身着一身纯白兜帽衣衫,腰间系着一块萱草花玉佩,作礼道:“王爷,小满到现在都没有回来。阿舟想问,她.........” 江闻笑了笑,给她披上一件外氅,说道:“阿舟真是个心地纯善的人。她去山脚下刚刚布置好的鸪野堂分堂领罚五十针扎了,顺便在那跟着芍药牡丹学学规矩,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你也不必担心没有人照顾你,荷莲是本王近来最看好的一位鸪野堂弟子,已经收为本王的花名亲传弟子之一,以后她负责接替水仙训练你。” 江闻瞥见余舟腰间系着他送的玉佩,甚是愉悦,朝走廊上的侍卫决明问道:“决明?” “回王爷,小人在。” “锦官城和南华山脚下庭院布置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回王爷,都安排好了。锦官城事务由侍卫苍耳主管,外五州的五位鸪野堂堂主都在锦官城附近安顿好了,随时待命,听候王爷差遣。只是......” “只是什么?” 余舟看出决明的欲言又止,主动应话道:“王爷不觉得让阿舟听决明大人说这些鸪野堂要事,以阿舟的身份地位,不太妥当吗?” 江闻拉住她的手腕,一脸溺笑道:“不会,本王的事你随便听。阿舟你要知道,不论观星楼或鸪野堂,你都是身份极贵重的人。” “决明?继续说。” “是,王爷。外五州的堂主虽然不在位,但是此举使得我们在江湖人士聚集的锦官城里获得了极大的优势。只是......王爷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搬迁您所在的之地,劳力伤财,弟子们也总是心中惶惶。” 江闻从连州到了京城,又从京城到了锦官城,如今又跨越千里到了徽州南华山下居住......他一人游动,至少几十位弟子跟着折腾,还按下他的人身安全不表,也是不妥至极。 余舟以为江闻会生气责骂决明,或是批评自己一个人让他如此大动干戈。可让余舟没想到的是,江闻开始对着自己撒娇? ——江闻努嘴皱眉,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手指着决明,一手摇晃着余舟的手腕,向余舟嗔怪:“阿舟,你看啊!他们就是这样欺负本王的,本王就只有决明和苍耳两个亲传男弟子,他们俩还和其他八个合起伙来欺负本王!” “本王怎么了?不就是多走动一下吗?把钱赚回来不就行了么......是吧,阿舟?”说完江闻还白了决明一眼。 余舟一时语塞:............ 试探性地回答:“王爷.......那就先好好在南华山多待一段时间罢,也好稳稳人心。决明大人,你说呢?” 决明抬头就看见身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女人,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个苦苦的笑容,看见她无奈地用手抚摸着他们金尊玉贵、心狠手辣的王爷的后背...... 决明只能一脸黑线地回答:“是,余小姐说的对,小人先行告退了。”便赶忙离开了这王爷的大型表演现场。 “阿舟,你想不想当本王的亲传弟子啊?”江闻把余舟拉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则半偏着身子把下巴放在她右肩上,脸靠的她极近,以一种哄骗的语气询问着,一双丹凤眼里柔光流转。 “阿舟?不是只有很优秀的堂里弟子才可以被选上,像荷莲一般才可以成为王爷的亲传弟子么。” “那可不一定的,”江闻垂眸呼吸间闻到,余舟身上因为日日诵经点香的清苦气息。 “凡事总有例外嘛。” 江闻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翻看着余舟的妆柜,“阿舟,你在菩萨真人面前祈祷了几十日,本王看你也倒像一尊观音菩萨了。” “王爷何出此言?” “本王容许阿舟身为南华寺的忘尘师太可以有一副菩萨心肠,但想成事,也要配个金刚手段才是。” “请王爷吩咐。” “阿舟先去看看江偏偏吧,它想你了,就在楼下吃东西呢。” ............ 此后的一年间,元丰十六年的三百多个日月,余舟用了一月便学会了易容术,执行任务时便乔装打扮成一名男子下山,顶着空空忘尘一个名号。 除了每七日的礼佛诵经,她都在后山野鹤庭跟着荷莲修习道法、武功以及一些用毒用药之法,不出半年时间便接到了作为南华山鸪野堂弟子的第一桩杀人买卖。 十六年四月,她平生第一个杀的人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贩子,买家的孩子才两岁被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至今下落不明。 其父母乃是商户,家境殷实,在得知凶手姓甚名谁后在观星台出重金酬款,要求把那人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阿舟,恶人杀了吗?这是最简单的一桩买卖,本王特地为你选的。” 余舟此刻还未解开易容术,仍是一名俊俏少年。她满手是血,白衣上点点血花,手握一把长剑站在江闻面前,默不作声,心魂未定。 “本王听决明说,阿舟一番缠斗后明明捉住了那人,却迟迟不肯动手。阿舟当时,在犹豫什么呢?” “是因......那人贩亦有一个孩子。才六岁大的小孩儿,当时她就在那看着我把剑插进了她父亲的胸口。一刀刀凌迟是王爷的命令,可阿舟看着那孩子,于心不忍,实在下不了手......便离开了。” “无碍,无碍。”江闻拍了拍余舟的肩膀,嘴角笑得邪魅:“你能杀人,本王就已经很满意了,可是下次还敢,就不会有决明替你受罚这种好事了。” 余舟带着恐惧的心奋力维持平静,微微颤抖的答:“是,王爷。” 江闻和传闻中只差了对自己的那点温柔,其他那三绝的名号真是名不虚传,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后来余舟才知道,原来决明替她受了二十次像荷莲扎次若师太那样的痛苦针扎之罚; 原来次若之所以答应了荷莲她可以住在后山,是因为荷莲砍下了次若师太一只耳朵,让她好好听清楚人话; 原来小满很久都没有回来,再见她时是二月底,是因为江闻严刑拷打之后她还说不是她,又把她处以毒刑,让她做各种危险任务。直到余舟问起,为她求情江闻才放她回到山下鸪野堂。 .................. “王爷,阿舟杀的都是恶人吗?” “阿舟,你都进鸪野堂近半年了,怎么还问这种幼稚的问题。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他们去观星台投书求我们杀人,我们就随其心愿罢了。” “观星台不论这请求的是非吗?” “是是非非,谁又可以真的分清呢?永远求对错的人,自己也不会全然无错。阿舟,如果你要的当年文乐案的文书找到了,可是得死好多人你才能得到。那么阿舟,你还要吗?” “阿舟.........要。” “这不就对了嘛,阿舟大可放心,本王一直在帮你打探消息,定帮你报仇雪恨。阿舟只要一直陪着本王就好。” “阿舟多谢王爷。” “报!陛下,有连州来的信报。” 早朝,龙椅之上,陛下的身子肉眼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桦国繁华美丽下日积月累的弊病也逐渐显露出来。 “咳咳......讲!” “回禀陛下,单侍郎奉旨首先南下蜀州、京州、徽州获取罪犯名单,更正名单并前往连州途中,于徽州边界处被一伙贼人打劫,至今下落不明,大理寺少卿元丰十六年三月十五报。” 沈政眉头紧蹙:单侍郎前往蜀州时就曾遇险,还好并无大碍。由此请求延长查案期限,情有可原便予以批准。如今查案已近半年,却下落不明......... 此言一出,单如皎的父亲单中丞立马迫切手持朝板出列道:“陛下!单侍郎失踪一事颇为蹊跷,他乃是我朝三品大员,又有大理寺少卿陪护,怎会被普通贼人掳去。臣斗胆请陛下派出禁军支援单侍郎!” 单中丞妻子乃是兵部尚书文善的妹妹,所以文尚书也立刻出列道:“陛下,臣附议!此事关系到我朝尊严,臣以为理应彻查此事!” “陛下,臣以为单中丞护子心切,想来是一时冲动,单侍郎虽下落不明,但也可能是与大理寺少卿走失。禁军怎可随意调动为朝臣所用?”何丞相出列反驳他们二人。 林中书面无表情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单中丞或是护子心切,但此事确实应当支援单侍郎,只因单侍郎为我朝贪污腐化一案提供了大量人员名册,此乃大功!不能辜负忠臣性命。” 沈政看了看在场的几人,思虑后挥手示意他们回到自己位置。 “众爱卿意识到这是一次恶势力对我朝的示威,从林中书的观点看,理应保护我朝忠臣。 但何丞相言之有理,禁军大可不必,就派一位连州巡抚带兵前往失踪地点和大理寺少卿一同寻觅罢!兵部尚书,你有没有推荐人选啊?” 兵部尚书文善出列道:“回陛下,梁柯井梁巡抚是离徽州最近的连州巡抚。是由连州梁国公推荐任职的。” “好,那便由此人去查罢!” 各位臣子皆回其位,但林中书并未归列,而是作礼对沈政上报道:“陛下,单侍郎奉命巡游查案,如今已有部分贪污犯法的罪臣被我朝缉拿。 但乱象未得止,单侍郎又下落不明。臣斗胆进谏,请陛下再派一支人手前去查案才可解此燃眉之急。” “那便由林中书组建一支北上的队伍罢,组建之事由爱卿全权处置。” “是,陛下,臣接旨。” 沈政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受不了久坐于朝堂硬座,此刻已经开始呼吸加快,冷汗频出,力不从心了。 林中书也回到队列后,沈政言: “朕还有一事宣布,这几日朕身子不爽,决定让太子监国三月,替朕上早朝。朕则去南方行宫休养,若朕身子好些,便会自来。众卿可有异议?” 沈谨出列道:“是,陛下。” 众臣应道:“是,陛下圣明!” .................. “陛下,玲玉阁那边传来消息说叶嫔昨夜胎动的厉害,似是要生产了。” 沈政听闻王常侍此言,心中怜爱叶七七,想要去后宫看望却碍于自己身体虚垮不便多动,让太后多心。 这几日沈政都未曾离开养心殿,只养着精神上朝。 “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侯着,要至少三位。吴士渝,你片刻也去,不必给朕行针医治头风,只管去玲玉阁。” 王常侍与一旁的吴士渝一同应道:“是,陛下。” 只不过吴士渝似是还有话说,王常侍就先行退下,如以往一般只留下沈政和吴士渝在殿房内。 “陛下,臣今日诊脉,发现您的头风越来越严重。陛下绝不可再过分劳累,这样陛下的身体会被日积月累的忧虑拖垮的。” 沈政无可奈何地吐了一口浊气,身心俱疲。 “士渝,朕自知时日无多,头风病......也不过是欺瞒天下臣民的借口,此去南游休养后,还可以支撑多久?” 吴士渝跪地道:“陛下万万不可这么想,陛下吉人天相,此次休养归来定可以福寿延绵。至于确切日子.......” “你不必说这些宽慰朕的话,朕只想知道个确切日子。” “臣无用,陛下如今怕是只有半年时间,若是及时休养,应可平安渡过明年,元丰十七一年。” “朕知道了,朕在早朝已经下达太子监国的令旨,你近几日先把叶嫔的事情安排好,等到她腹中胎儿平安出世,朕再带你一同去南宫。” “是,陛下,臣告退。” .................. 沈政独自一人来到了养心殿后方的银阁殿,那里常年供奉着一尊普贤菩萨,自几百年前皇家便有的。 沈政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双眼紧闭,喃喃自语。 “神佛有知,如今桦国繁华渐落,朕保了近二十年的江山,却对朕如此无情。可江山多娇,却任是无情也动人! 元丰盛世...... 朕喜欢丰字,想起那年改年号元丰,是朕登基后的第三年。是因百姓那几年里风调雨顺,连年丰收,臣民富饶便是朕最大的成就。 稳住江山、护住桦国疆土是一个帝王的责任。如今却有人为非作歹,内乱必引外患。可朕现却力不从心,只求太子识得大体,做个贤明的君王。 朕不比从前帝王长寿,不比先帝可有几十载浩荡春秋,只求这十几年的上京城鼎盛可以在谨儿这一代延续下去,保住我桦国臣民平安,便足矣。” 说罢,沈政半晌跪在蒲团上没有动作,王常侍来扶起时泪痕已干,身为一位帝王,沈政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的任何悲恸神色。 .................. 又是此月十五,众妃齐聚翊坤宫。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圣安。” “起来吧。” 皇后高高在上,看着众妃嫔挥了挥手,“胡尚宫,去给叶嫔备一碗百合蜜柚浆来,她怀有身孕,此物健胃化食,也可养颜提高食欲,是南方进贡来的最后一批柚子了。” 叶嫔作礼道:“妾谢过皇后娘娘。” 萧贵妃一如既往地用不屑眼神看着叶七七的孕肚,“呦,叶嫔对皇后娘娘可真是忠心耿耿,都快临盆了还来问安呢,真是难能可贵。” 宋贵人也问道:“听太医院放话,叶嫔姐姐这是已有九月余的身孕了?” 叶嫔尬笑一声,只轻轻应了一声便接过胡尚宫递来的百合蜜柚浆,低头喝了两口,不再言语。 裕嫔是几次三番有孕不到三月就失了孩子,因为看不出男女胎,是没一个孩子有排名的。后来更是没了生育能力,可她对小孩子总是格外喜欢。 看见叶嫔笨重的身子,不免得就替她担心。道:“叶嫔是理应十五问安的,没什么忠心不忠心。再说各位的本分不就是忠心对皇后娘娘么?” 皇后应话道:“裕嫔说的对,贵妃多心了。”又转头看向文妃,“文妃,最近三皇子的功课听说有进展了?” 文妃笑道:“是,皇后娘娘给请的先生很是用心,三皇子和七皇子都日日苦读,如今是有些小成的。” 皇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皇嗣们好,才是我们为陛下做出最大的贡献。 皇子里除了太子殿下,贤王,离王,如今便只有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还在宫里,本宫替这三位皇子多考虑些也是应该的。” 萧贵妃冷眼:“妾可未曾见皇后娘娘为妾的六皇子忧心过,反倒是对韩贵人优待有加,韩贵人不求便自有先生。是皇后娘娘心中厚此薄彼不成?” “贵妃协理六宫,有什么想办的事情想必自己就可以安排好,也不必本宫费心。七皇子是一样的道理,既然其他两位皇子都有,也不好少了他的。” 皇后直勾勾盯着和萧贵妃同宫的韩贵人,示意她说些什么。 韩贵人碍于皇后威严,不得不开口说:“是,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皇后娘娘不仅胸怀宽广,对各皇子的恩惠也是一样的,妾感激涕零。” 皇后看了看剩下的几位贵人,微笑着柔声说道:“公主们也是陛下近来提及较多的,皇家出来的女儿总是要知书达理的。 本宫想了想,除淑华公主外,宫里便是本宫的嫡公主,贵妃的二公主,冷贵人的五公主和柳贵人的六公主了。” “皇后娘娘怕是说错了吧?”皇后未说完,萧贵妃就打断了她的话头,“妾的楚楚不是什么二公主,而是公主里年纪最长、排名第一的,大公主。” 四下寂诧无声,连叶嫔喝糖水的吞咽声都听得见——这是皇后和贵妃多年来一直都没有解决的矛盾: 皇后的公主沈灵是陛下登基后,皇后生下的,比贵妃的公主沈楚年幼。 但立嫡立长,按规矩是嫡在先的。于是萧贵妃死活不依,说明明是沈楚年纪最大,是陛下的第一个女儿,可毕竟皇后才是中宫主人。陛下只好给了沈楚一个大公主的称号。 如今皇后旧事重提,贵妃自然不肯:“陛下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妾就有楚楚,皇后娘娘您也在陛下登基后答应了的,楚楚和沈灵一样,都是嫡公主的名分。” 可此举正中皇后下怀,皇后笑盈盈地看着贵妃,非但没有恼怒,而是以十分温和平静的语气说:“那便都算做嫡公主罢。” 这可是皇后有史以来第一次松口,不由得让众人疑惑。 萧贵妃却不以为然,以为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管皇后是什么心思,受了什么刺激的,就先应了下来:“那妾便多谢皇后娘娘了。” 半晌,众人散去。 宋贵人怕是闲得发慌,竟追着冷贵人提起来五公主在宫外之事:“姐姐,我听闻五公主近来迷恋上一位员外郎大人,日日鞠躬尽瘁的追随,好不尽心。不知道姐姐是不是一样赞同?” 冷含香身为外国进宫的妃子,素来不与人深交,多是受人欺辱,同位分的贵人也多不尊重她。 她缓缓转过身,低着头说:“宋妹妹,这是我与自己女儿的私事。五公主待人热切,并不能说是爱慕,此话一出,怕不然失了皇家颜面,可不是谁人都可担待得起的。” “你怕是忘了贵妃娘娘上次罚你跪了一个时辰。五公主的事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不过是因为你们是外邦血脉,陛下置之不理,也没人稀得管!找什么虚名遮掩?” 冷含香向来隐忍不发,可一提到她的女儿便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辩驳起来:“宋贵人逾矩了吧?沈瑶怎么说也是位公主,什么外邦血脉!她是陛下的皇嗣,岂容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你以为你得了贵妃庇护就能狐假虎威的在我这叫嚣了吗?平日我不理会你,可五公主不是你可以妄议的!” “你.........你不怕我告诉贵妃?”宋贵人是没见过冷含香这副模样的,见过怕也是好几年前的场面。 她可真是伶牙俐齿,字字扎着宋贵人心口里疼,句句痛处:“你倒是去说,看看大家闹到陛下那里会不会给你个公主养着来。你自己养得离王殿下犯了法纪,却全做没事人一样。 我今日与你说明了,除了陛下,谁也不能随随便便编排五公主,往她身上插刀子!宋贵人,我先走了。” 冷含香说完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宋贵人一个人怔愣在原地,吃了一大口冷汤,有气发不出来。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冷含香!” 又看一旁女官秀怡暗暗低头似是发笑,一巴掌打了上去:“笑什么?” “主子恕罪!小人没笑。” 宋贵人气得拿着绢帕的手也发抖,指着秀怡骂:“你也辩解?你......你也给我跪在这一个时辰,好好反思!” “是,主子。” “秀芝,去把三皇子叫到钟粹宫来。” “是,娘娘,小人这就派人去。” 沈知身为排行第三的皇子,今年二月刚刚及冠。文妃没有长公主的野心,要去了贤王想着他有所作为,以及那些疯狂的想法。 只想着若是陛下如今如此病重,要早早为沈知求一个好封地,不能让太子继位后再行封王,把自己孩子命运交给太子处置。 江闻是王爷里的一个例外,他是外姓王爷,而且并没有封地,只是任他在外五州肆意行走。离王是去北疆连里郡驻守,不过是个郡王的级别,自己的皇儿怎么也得是个亲王才行。 “皇三子参见文妃娘娘。” 刚刚年满十八的沈知举止中没有他同胞哥哥沈意那样的尖酸刻薄、骄傲自大,只是十分勤恳的孩子,思想不比别人灵巧通透,所以常被轻视罢了。 “知儿不必行礼,快来母妃身边坐着,母妃特地为你留了一些南方进贡的柚子。” 文妃托起一旁白瓷盘里剥好的蜜柚,一脸慈爱地看着平日对她孝顺有加的沈知。 一旁的女官秀芝也说:“三皇子,这是我们娘娘今日特地为您从皇后娘娘那儿求来的,您快尝尝。” 沈知身穿浅灰色圆领袍,金带松松垮垮坠在腰间,似是不合身的,说不上清秀的脸,只透着些文妃的温和和几分稚气。“是,母妃。” 他举手投足都是规规矩矩的,看了看文妃,拿起一块最大的蜜柚来,递给她说:“母妃先替知儿尝尝罢?” “你向来比你二哥会照顾本宫的。” 文妃笑盈盈接过那块晶莹剔透的蜜柚,甜在舌尖也蜜在心里。又转身从榻旁拿出几张画像来,摆在桌上。 “知儿,你瞧瞧这几位女子,有没有喜欢的?都是官家小姐。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婚了。” 沈知疑惑不解:“母妃,可我上月才刚刚加冠,今年也仅十八而已。况且我的功课也不大理想,又何必着急娶妻之事?” “傻孩子,你虽然读书愚笨,但好歹也是位三皇子,加冠了的皇子里就只有你没有娶妻,娶妻代表什么?” 沈知无解:“代表什么?如今太子殿下亦未曾娶妻啊。” “当然是封王封地啊!”文妃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和太子比,他......他,不说他那样的寡欲,他也是定过亲的。 你不想想,虽然往朝有皇子娶妻为皇妃的事,可元丰元年以来,一次未有,都是娶妻一并应了封王,当了王妃去的。” “那......知儿全凭母妃做主罢。” 文妃闻言喜不自胜,心中暗暗叹道沈知就是比沈意懂事,也随自己的宽和性子,不会拐弯抹角地嫌弃自己。 用手又拿来半块未剥皮的蜜柚出来,边听沈知讲进来读书的事,还有许多出宫参加宴饮的趣闻都讲给文妃当乐子,“我们知儿真真是母妃的贴心袄!” 剥完柚子,又边听沈知讲话,边自顾自拿着前几日让母族祁家选好的女子名册选看了起来。 “知儿,你看这位如何?她是兵部尚书文善家的嫡女文双姿,大家闺秀,生的也好看,与你年纪一般。” 沈知看了看这位小姐的画像,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母妃喜欢就好。” “还有这位.........” .................... “皇后娘娘,小人不明白,为什么娘娘今日要把争夺已久的公主位让给萧贵妃。” 午后,胡尚宫陪着皇后在御花园闲逛,皇后心情似是愉悦十分,刚刚一女官不小心洒水在她裙角都没有责罚。 “胡尚宫在这宫里也许多年了吧,本宫记得自姐姐在世时,你便在本宫身边伺候了。怎么还看不明白?” “小人愚钝,只是为嫡公主不平。” 皇后坐在一处小亭里,对着胡尚宫说:“这宫里没有几个明白的,争的夺的都是小毛小利。在现在这个时候,陛下如此时候,真正重要的是平安,而不是空空一个名号。” 胡尚宫听懂了皇后的意思,不免细思极恐,汗毛倒立:皇后此举意在未雨绸缪,若是陛下潦倒,桦国不安必引外患,这些年虞国虎视眈眈......若是战事起,联姻是必要,嫡公主更是首当其冲......... 这些日子皇后不仅纵容萧贵妃母女二人,还故意冷落六皇子,出言中伤。如今想来,她是步步为营! “娘娘明智,小人明白了。” 皇后看着满园春色盎然,入目皆是生机勃勃,嘴角微扬,喃喃道:“本宫别无所求,本宫一无所有,本宫只剩下灵儿了.......” 一旁官人来福报道:“娘娘,储秀宫玲玉阁主事女官秀莲传来消息,叶嫔娘娘就要生产了。” “好,”皇后神色一敛,“来人,将此消息禀报陛下,摆驾储秀宫。” “是,皇后娘娘。” 储秀宫内,主宫娘娘裕嫔好心善意的去探望同宫叶嫔时碰巧她腹痛,羊水流落,连忙叫了守在玲玉阁的太医们来,自己更是坐在屋外急急等候。 “定要母子平安才是,这宫里万不该再添幼灵的。”裕嫔双手合十,默念着阿弥陀佛真人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皇后娘娘驾到!” 官人来福在宫门外豪喊了一声,裕嫔便走出玲玉阁迎接,与叶嫔同阁的柳贵人也同迎道:“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快步下了轿辇,问道:“裕嫔,柳贵人都起来吧,里面叶嫔怎么样了?太医如何说,稳婆嬷嬷可在?” 裕嫔应道:“稳婆一早到了,太医也接应着,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吴士渝,现在阁里和宫里王嬷嬷一同。” 柳贵人看着二人默不作声,只给皇后作了礼便回了自己的屋里:“皇后娘娘,妾近来略感风寒,不便久留于新生之室,先告退了。” 皇后点了点头表示许可:柳本原她向来素静,不喜与人交往,是最早入宫的秀女之一。她本就不善言谈,不愿多交,同期姐妹里要好的多早早逝去,更别提后来进宫的叶嫔之类。 皇后也算与她故交,却不深厚。 吴士渝匆匆出门拜见皇后说:“各位娘娘,叶嫔娘娘不好了,臣是男子不便进内阁,且看那一盆盆血水,及王嬷嬷呼喊便知叶嫔娘娘胎位不正,又子大难出,怕是要难产。” 裕嫔脸色难看,她亦曾丧子多次,于此心怜:“难产?你们怎么办事的,自前面四月里就开始扭转胎位,日日这玲玉阁都来人,如今却说不行了?” “陛下驾到!” 沈政由王常侍搀扶着从储秀宫门外走了进来。沈政多日未来后宫一处,今日为了叶嫔倒是破天荒的来了。 “朕听闻叶嫔难产,吴士渝,跟朕禀明一下确切情况。” 沈政自有分寸,只站在玲玉阁外,并未进去,隐隐约约听见里面呼喊。产房乃是血腥之地,于圣天子不祥。 吴士渝满头大汗道:“陛下,叶嫔娘娘胎位不正加上子大难产,出血异常之多。陛下恕罪,如今怕是......怕是不能保其二人同生或是母子俱亡!” 沈政听闻此话差点没有晕厥过去,眼冒金星,脚步倒退,引得皇后和裕嫔紧张起来:“陛下当心!” 裕嫔满面忧愁,离得沈政近些便慌忙扶住他的胳膊言:“陛下,如今已是两个里选一个的境地,保大保小,陛下早做决断啊!” “保.........” 皇后此时发声道:“自然是保住皇嗣重要!陛下,太医已经说了此胎为皇子,还望陛下保全大局。妾相信叶嫔妹妹也会理解陛下的!” 沈政看着一身明黄色正宫服饰的皇后,又听阁里叶七七的呼喊声,嘴唇嗫嚅了几下,说道:“保......小罢......” “是,陛下!” 吴士渝接旨后转身进了阁朝着内屋喊了一声王嬷嬷,悄声告诉了她,却不想挣扎在鬼门关的叶七七也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没了念想一样松了气。 “嬷嬷快来!我们娘娘不好!” “秀莲女官莫急,老身这便来!这便来看!” 此时的储秀宫乱作一团,人心惶惶,延禧宫内萧贵妃等人也得了音讯。 “叶嫔还生呢?这都几个时辰了,怕是生不下来了罢。秀箐,陛下还在玲玉阁守着?” 萧贵妃一旁的女官秀箐回话道:“是,娘娘,方才咱们宫里小荣子去问过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同在储秀宫主宫裕嫔娘娘处休息,等待叶嫔娘娘生产。” 萧贵妃把双手往一青花瓷盆中沾了两下,盆里泡着片片干净梅花,似是掐尽了冬日冷梅凑了这么一盆水。 又抬手放入另一铜盆温水里洗了几遍,三条锦帕擦过手,拿过一琉璃小盒,搽着些内务府特制给萧贵妃的羊乳油,看着一左一右的宋贵人韩贵人,开口问道:“本宫的宫里倒是安生么?” 宋贵人开口:“娘娘治理有方,咱们宫里不乱乱泱泱的,也不似钟粹宫冷的没人走动,东西六宫是属延禧宫最福气多多的。” 韩贵人也应:“是,妾等都是沾了娘娘的福气。” 萧贵妃白了一眼韩雯,抿了一口茶水道:“韩贵人如今攀了高枝,还想着本宫这位故人,实属不易。” “娘娘误会,妾怎敢。只不过是文妃娘娘求先生顺带一提,把七皇子也顺带上去听课,陪衬罢了。”韩贵人急急解释,生怕惹萧贵妃不快。 “你们俩没一个让本宫省心的,”萧贵妃拿着桌上的白水晶玉石滚轮轻轻在脸上滚动着,“本宫倒要看看,这位叶嫔可以熬的过这一关么。” 叶嫔难产 “陛下,淑华公主书信求陛下许可进宫看望叶嫔娘娘,现公主车驾已至后宫北侧凌霄门外。” 沈政穿着一身天子独有的明黄五爪龙袍,右手用掌心迎着五指拨动不停旋转着手中青玉核桃,“让淑华进宫吧。” 屋里还是呼喊声、痛吟声不断,裕嫔坐立不安,在皇后身边差点打翻一碗茶去,皇后却是安坐如山,泰然自若。 半晌,屋里王嬷嬷满手是血,神色慌张冲出来说:“陛下,娘娘们,婢子万死难辞!胎儿生出来了,却是......” 此时淑华公主恰逢此幕,进屋也未行礼,忙忙拉住王嬷嬷责问:“母妃却是什么?你倒是说!” “胎儿却是没了声响,怕是......怕是早一个时辰闷死在娘娘腹中了!”说完王嬷嬷双膝下跪,不敢看沈玉等人。 “你是接生主心骨的,还不快去和嬷嬷们照看叶嫔,在这顶什么罪过?”皇后训斥了王嬷嬷,让她继续回玲玉阁去了。 太医吴士渝快步抱过一旁女官怀里胎儿,进了侧室进行抢救。 淑华公主闻言犹如晴天霹雳,木木然看向一旁沈政,行跪拜大礼道:“陛下!今日情急,请准允淑华在玲玉阁再见母妃一面罢!” 裕嫔起身跟着吴士渝去储秀宫侧室照看胎儿如何,皇后见沈政一副一时难以置信的神态,先行扶过了沈玉:“淑华公主不必心急,叶嫔吉人自有天相,产房之地公主怎可随意进入。” 沈玉双手紧紧抓住皇后的衣袖,声泪俱下:“皇后娘娘,可那是淑华生母,此时不见,淑华怕复见无期,只求陛下开恩!” 沈政不言,只是匆匆走开主宫,去到玲玉阁外,皇后与沈玉等人由是亦跟随至玲玉阁内屋外。 “玉儿......玉儿!” 内屋传来叶七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声唤着沈玉姓名:“陛下!让妾见见玉儿罢!” 王嬷嬷走了出来,摇了摇头,“陛下,娘娘她无力回天了。”沈玉本就身子骨羸弱,如今更是咳喘不断,哭的戚戚更梨花带雨。 沈政实在于心不忍,不看皇后反对的脸色,便轻推了沈玉一把,柔声:“淑华,且去看看她罢。” 沈玉作礼,用极其低微的声音对着沈政说了一句规矩以外的话:“女儿多谢父皇恩典。” 便撩开内屋帘子一人进了去。 “阿娘?”沈玉跪倒在叶嫔榻前,“阿娘,您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陛下连皇弟的名字都想好了,您怎么.......” 叶七七气若游丝,把手放在沈玉面颊——她怀胎十月,却连那孩子一眼都没看见。沈玉牢牢捧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面颊。 “玉儿,你出生时便是难熬,今日如此,母妃没有别的遗愿......你要好好在宫外活着.........” 沈玉泪水划过叶嫔指尖,泣不成声:“阿娘,女儿会的,女儿有您求来的封府,什么也不愁,您放心!” 叶嫔又想起自己生产沈玉时陛下却是提前说了要保自己为重,眼角的泪花泛起,却不忍让女儿知晓此事。 她已无力再说些什么,嘴角一张一合,沈玉连忙把身子支着靠近叶嫔,问:“阿娘,您还想说什么?” 猝地,叶嫔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却疼痛万分,痉挛不止,眼睛里也空空流泪失去光华,只留了最后飘飘一句:“玉儿,小心......小心......她!” “阿娘?她是谁?”沈玉的身子紧紧向前靠想要听清楚,却发现叶七七断了气,右手食指落在床榻直直指着屋外。 沈玉痛呼一声:“阿娘!”便在叶嫔身边晕了过去。 叶嫔的主事女官秀芝闻声进屋发现沈玉紧紧依偎着死去的叶嫔,在满床血色里晕厥过去,忙叫:“陛下!叶嫔娘娘过身了!淑华公主晕过去了!” 沈玉的贴身女官山竹忙忙进屋和几个公主府的官人扶了她去玲玉阁侧室,找了太医救治。 沈政闻讯一愣,便吩咐身旁皇后道:“皇后负责叶嫔身后事罢,那个孩子不论是死是活,便赐字越,按皇八子的排位罢。”沈政说完便和王常侍等离开了已近傍晚的储秀宫。 “是,陛下,妾定当办妥当。” 皇后看着屋里晕倒被抬出来的沈玉,吩咐道:“胡尚宫,把淑华公主送到她从前住着的慈宁宫侧殿去,顺便告知太后一声叶嫔薨逝的消息,问问太后的意思。” “是,皇后娘娘。” 皇后转身进了储秀宫侧室去看那死胎救活了没有。“吴太医,情况如何?皇子保得住吗?” 吴士渝摇了摇头,看向面前裕嫔娘娘和皇后娘娘道:“皇子窒息在胎中过久,血、水进漫至腹腔,身体骨骼又格外大于普通胎儿,所以不好。” “这样,”皇后看了一眼看着那死胎出神的裕嫔,然后走近了裕嫔身侧说:“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裕嫔你也好好歇着吧,怕别受了惊吓。” 裕嫔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皇后一眼,作礼道:“娘娘还真不愧是后宫之主,今日如此情形,处变不惊,得体端庄,妾不免佩服。妾先代表储秀宫恭送皇后娘娘了,妾先告退。” .................. “娘娘,储秀宫已挂白了,叶嫔娘娘和八皇子于戌时过身了。” “什么?叶嫔竟是母子俱亡。” 用过晚膳的萧贵妃在寝殿里阅读双面刺绣的绘本教程,这个时辰她用膳已不算太早。 娇俏却细纹丛生的眼角下垂,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太后那边知道了吗?” 女官秀箐回话:“娘娘,刘姑姑说太后怜惜叶嫔娘娘,全凭陛下意思追封了贵妃,现礼部和内务府正由皇后娘娘宫里主持她的身后事以及谥号等。” “她封贵妃?”萧贵妃放下手里的燕窝膏,一下子拍在梳妆台上,铜镜里的脸都变了色,“她直越妃位,那岂不是和本宫一样?真不知道陛下......” 萧贵妃又不愿多责怪陛下,落了自己不是,停了嘴,沉默半晌开口:“真不知道太后为何偏偏纵容这个叶嫔的淑华公主,还不是看在她从小药罐子一般养在太后身边。 要是本宫的四公主还活着,定也是这样得太后宠爱的可爱孩子,可偏偏是早产了没缓过劲来......也罢,她可怜,还不比本宫,自己的命都没保住。” 秀箐:“是,娘娘,淑华公主不过是幸运了些,定不比四公主可爱。叶玲玉阁那位又怎比娘娘福泽深厚。” 萧贵妃看着秀箐笑了笑:“就你会说话,把那绣架拿过来,等本宫绣好了这幅栩栩如生的猛虎图送给陛下,好请求和陛下一起南游。” “是,娘娘。” ........................ 不日,圣旨下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嫔叶氏于元丰十六年三月十五日薨逝,孤念其生平温良彰闻,和善有加,孕育原皇三女淑华公主沈玉、皇八子沈越。 倏尔薨逝,孤深痛悼,思其宜追封为叶贵妃,以示褒崇。并仰承皇太后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良善至和贵妃’。钦此!” 太子监国 “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元丰十六年三月十六,奉天殿内,沈谨一身纯白衣衫,云海纹蓝朝服,立于百官之前,站在金雕木龙椅台下。 一椅之下,万人之上。 “众卿平身罢。本宫于今日起至陛下南游归来之日任监国一职,望众卿在此期间,恪忠职守,各安其职。” 万官起应:“是,殿下!” 早朝后,沈政的南游队伍由皇宫正门重玄门出发,金銮玉辂,黄红蓝伞,素扇彩旗。配有刀戟兵卫在前引路,无数妃嫔朝臣分别在宫门里外远望。 天子卤簿,八面威风。 仪仗里沈政最前,嫔妃媵嫱,王子皇孙寥寥几人:贵妃萧可然,裕嫔梁柯怡,贵人冷含香。带着文妃的皇三子沈知和贵妃的皇六子沈良。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蜀西明昀行宫南游,三月为期,六月十六归期。 ............... 长公主府外围二层栏杆处,沈凝看着楼下街上路过的金銮仪仗,自顾自对着做了个礼。 回看身旁侍卫石桥:“知道么,有时候,身份贵重也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说笑了。”石桥自是不信。 沈凝边往院下走边说:“哪是说笑,你看那冷门冷院的五公主天天往建福门跑,进进出出没人搭理,好歹有个人的意思就够她绕了。 反倒是娇贵温柔的淑华公主,临了想见自己生母一面却要半刻禀报,真真是利弊何端!陛下何尝不是,本宫又何尝不是呢。” 石桥本是学识浅薄,不懂这些位高权重之人的苦恼,只是一昧的去跟着沈凝讨好她:“殿下所言极是,小人前几日得了锦官城的消息,我们的人已经逐渐稳固扎根。与杀手一样分三等,分别训练出一大批蹊跷楼道士来,可为殿下所用,随时调遣。” “好,”沈凝在自己湖心亭周围漫步,“那么,荟聚坊那边怎么样了?” “回殿下,我们并不多涉及江湖情报,所得情报有限,一直不知道他们的安排。但最近,我们得知了有一部分已经和我们交过手的荟聚坊门徒,是五生门第二门的人。” “画灵......那个专修道法的女道士?”沈凝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石桥一眼,“他们没看错么?” 石桥信誓旦旦:“殿下,绝不会。就是她的门徒,我们的人确实不如多年修习道法的门徒力强,甘拜下风。” 怕沈凝多心责备,石桥又补充说:“殿下放心,我们的人在山鬼的训练下已经可以吞噬他人道法修为,不日便可追上他们。” “不......本宫在意的不是这个,”沈凝又走起路来,看见路边柳枝便随手折下一条:“画灵都去了锦官城,我们虽然不知道荟聚坊到底安插多少门徒,但以此看来,必不会弱于我们。” 沈凝神色沉重,看着手里生机盎然的春日嫩柳,攥在手里用力捻压,直到棕色枝条里的透明黏液和柳叶的绿浆附在手上,才撒手丢了那残枝败柳。 “太子如今监国,还有精力安排这些。本宫看他是太闲在了,该找点事做,分分心思。” “殿下所言极是,”石桥看了一眼沈凝手上污迹,吩咐道:“黄鹂,拿盆水过来,给殿下洗一下手。” “是,大人。” 沈凝坐在湖心亭里看着石桥半跪着给自己擦手的样子,心情较方才放松了些,“黄鹂,宫里淑华公主还住在太后慈宁宫里吗?” “回殿下,淑华公主还在慈宁宫侧殿,说是要守着薨逝的叶贵妃七日,但听闻淑华公主身子不大好,太后不愿意让淑华公主为叶贵妃守灵。” 沈凝冷哼一声,用指尖点了点肩膀示意石桥为自己揉肩,“真是奇了怪,这些年陛下的妃嫔,难产早产的多了去,慧德皇后不就是这样么。 本宫闲来无事也替亲弟算过,这些年因生产因病患薨逝的妃子,叫上名的竟也有十几位之多。” 沈凝又举起手指头算着:“皇后的五皇子染了豆疫满月几日便殁了,如今八皇子生下来便是死胎。这是二位。 萧贵妃小产了四公主,柳贵人的七公主也是小产,这又是二位。其他没有给排位的多不胜数,可惜可惜。” 黄鹂奉承道:“殿下不必可惜,嘉柔郡主前几日说小县主已经开始咿呀学语,会唤盛大人爹爹了。” “是吗?”沈凝充满权谋名利的脸上洋溢出一丝别样的慈祥欣喜,“桃桃是个伶俐的姑娘,本宫早就喜欢。她现在七个月就会说叫人,长大一定是个名动京城的才女!” 周围人附和着沈凝,她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外孙女可爱稚嫩的样子,只是想象小人儿蹒跚学步,就觉得未来可期。 .................. 各种消息第二日才传到徽州。 “王爷,京里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昨日便开始监国,陛下已经南游。” 江闻蹲在野鹤庭前院一楼一处小阁里,察看着刚刚一富商送到观星台的大箱金银珠宝。闻言直起腰来看着决明。 “监国怕是劳累得很,料的到那些老滑头们会拼了命把平时不敢递的折子通通扔到太子怀里,泄皇家的恨。” 说完还偷笑两声,似是替沈谨难过似的叉着腰叹息着摇了摇头。 却看决明一脸深沉严肃,不明所以发问:“你有鸪野堂还是观星台的坏事告诉?本王心情不错,你大可直言。” “回王爷.......不是,是淑华公主的生母叶氏薨逝的事,已追封贵妃。现淑华公主在慈宁宫休养,似是不大好。” 决明深知沈玉在江闻心中地位,决明自己也十分尊敬沈玉,故此时吞吞吐吐,都不敢大声言述。 “什么时候的事?” 江闻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决明的责问和无措慌乱。 “回王爷,前日的事,宫里昨日才放出信来,消息淤塞,所以.........” “本王管你们狗屁的淤塞!”江闻一巴掌打在决明耳后,扇得他一时耳鸣。 “前日?前日的事京城里说书的老头前日都能知道,本王却今日才知晓。你说,本王要你们这观星台有何用?要这鸪野堂有何用啊!?” 江闻急匆匆走出小阁,决明也忙跟着,阁外牡丹不知道缘故,从山下回来正撞到枪口上:“王爷,这是怎么了?” 江闻一脚踹上去:“没用的东西,给本王滚!芍药,丁香,你们俩收拾东西,备车,准备跟本王去京都。” 芍药和丁香扶起地上的牡丹,讪讪应道:“是,王爷,小人们这便去。” 江闻来到前院二楼自己的住处一顿翻找,找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来,挑着治疗喘疾最好的药材收到一木箱里。 “决明,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现是巳时过半。芍药和丁香已收拾好东西了,马车就在庭前。王爷,此行还带上牡丹吗?” 江闻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沉稳说道:“不必,你与牡丹还有荷莲都留在南华山。阿舟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王爷,忘尘师太现在应是下山易容执行任务去了,大抵今日傍晚会回到野鹤庭复命。” 此时江闻不想多想,一心只愿身在深宫孤身一人的沈玉性命无碍。 便说:“那她的近日任务便由你亲自发派,要按照以往本王的规矩做。还有南华的药徒事务,要事须信报。” “是,王爷放心。” 江闻转身走向门前的马车,命几名侍卫快马加鞭前往京都王府。 山下遇她 傍晚,余舟独自一人一身蓝衣男子装束,衣带兜帽,面容如二八年华青年,正阔步行进,准备返回野鹤庭,却见决明早在山下伫立。 便上前把已完成的投书还给决明,问道:“决明大人像是在等我罢,今日王爷是有什么其他事情需要我做吗?” 决明淡淡笑了笑:“王爷已经离开徽州前往京都,这几日忘尘师太由我负责安排任务,特来告知。” “京都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忘尘师太不必知晓。不过你要知道,南华山周围能有多少任务?你之所以平日七日闲三,是王爷仁慈不愿你涉险。” 决明拿出手里一张观星台新传来的求书,难度系数比余舟以往的都要高。 “但我以为,忘尘师太应当多磨砺磨砺,也好增进能力。” 见余舟接过他手中素纸查看,又说道:“天色已晚,此事事急,平日王爷为了你随时可以回到南华寺让你上下山,今日你便入住山下鸪野堂罢。” “决明,王爷向来是不让我在鸪野堂住宿学习,都是在野鹤庭让荷莲或是亲自教导,必有王爷用心。大人如此行事,不怕王爷......” “不怕,”决明神色严厉,“王爷不在,我便是你的顶头上司,让你做什么都自有考虑。” 余舟迟迟不出声,决明早就看不惯余舟这个给王爷一而再再而三带来麻烦的惹祸精,便又上前暗声道:“王爷是为了淑华公主去的,一时半会回不来。现在,可没人护着你。” 余舟与决明撞肩而过,走向鸪野堂的方向,“是,大人,明日五更我便从鸪野堂出发去执行任务。” ..................... 翌日清晨,江闻出现在慈宁宫内。 江闻是足足赶了半夜的路,彻夜未眠,三更天马车就进了京城,宫门却早已关闭,只得又等了好几个时辰。 “臣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对于江闻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让刘姑姑去偏殿问问沈玉醒了没有,有没有好些。 江闻发髻略沾尘土,一看就是根本顾不上收拾一心只想着沈玉安危,风尘仆仆赶来的。 “太后,淑华现在如何了?” “她人在偏殿,吵着闹着要去储秀宫守灵。叶贵妃薨逝那天她就晕倒在玲玉阁,你说说她这身子骨,要她跪在那冷地上怎么受得了?” “她晕厥......可有太医看过?” 这时刘姑姑回到了堂里,回话道:“太后,淑华公主已然醒了,还是不肯待在慈宁宫。” 太后唉声:“闻儿,你去说说她罢,没人劝得动。太医看过也说要多休息的,不然则心肺两亏啊。” “是,太后。刘姑姑,速带本王去偏殿。” “是,王爷。” 殿内,沈玉卧病在床喘咳不断,苍白的面容上双目憔悴眼神迷惘,似是心神混沌。远远看去眼袋便发青紫,却也应是:亲母亡故,何以安眠? 江闻拦住强把沈玉按在榻上的女官几人,坐在一圆凳上边切脉边问:“姐姐,听我的好不好,别去了。” 沈玉神志不清,见女官散去,只剩下一玄衣人在,抓住他的衣袖定眼仔细看去,知来人,两眼泪花泛:“呆子......” “姐姐,你脉象不好,不宜走动。”江闻看着沈玉眼角滴滴泪珠落在自己衣袖,一度哽咽不已。 “你怎么回来了,这里是后宫,你一个外臣来我寝室成何体统?让别人知道又该说你不是......” “管他们呢,太后允了能进来本王便进,若是没人许,本王冲破了宫门也要见姐姐。” 江闻此时隐隐心痛,感觉到一种自己从情所发的莫名压抑感,又劝沈玉道:“姐姐在这好生歇息,本王给你开些药来喝着,陛下南游,吴士渝不在,太医院院士真是一群废物。” 沈玉又不从:“王爷也说不去?他们都是冷血的奴才,不知通融,王爷也要拦我不成。” 太后这时走了进来,说道:“不怪太医院,吴太医的师长,即上任太医院院长隐居山林。太医院失了一位良师,出师的徒弟也少,赵太医已是好的。” 沈玉看着向来宠爱自己的太后,苦苦哀求:“太后,淑华求您了,今日是三月十七,纵使不能七日守灵,这三日而殓太后就让淑华去罢!” “哀家不是不愿意让你尽孝道,只是你的身子骨实在经受不起呀!” 江闻转头向太后说:“太后,就让淑华公主去罢,明日再让淑华公主回公主府,养病不迟。” 太后无奈:这明明是江闻为沈玉找的借口。只摆摆手回了主宫去。 沈玉感激无比:“多谢王爷。” “但你只许去半个时辰,本王在凌霄门等着你,接你出宫。” “好。” ..................... 斜阳午后,南华山北,庆阳城外,竹林小路,两支队伍对峙。 “来者何人?” “在下鸪野堂忘尘,奉命押送这批货物,早知蹊跷楼有拦路狗,今日我便会会你们这群三等高手!” 余舟身穿一身黑色道服一手持长剑,轻功从马车车顶飞下,疾步冲向拦着鸪野堂车马前空地。 车前足有蹊跷楼十名杀手,身穿灰袍白腰带,手持长剑也来势汹汹。 “上!” 余舟一声令下,随行观星台六名星卫应声拔出弯月刀怒视对面之人。 快步踏土,血光剑影交错,短兵相接之间,刀尖挲地带起一路尘灰,星卫弯月刀如影快移至其背身夺命,一刀见血封喉。 蹊跷三等杀手能伤的出星卫几道血痕就已是不易,他们都根本不是星卫的对手。 余舟手上萱草剑削铁如泥,易容为男子与其首领三个回合交战下来,对方身上腰间衣衫沾血,余舟毫发无损。 二人长剑最后呈十字形对峙,对方大放厥词:“光头小僧,你还是有点功夫的,可惜。” 余舟提前右腿后撤半蹲,利剑插地抗制对方,对方起剑要砍向她的脖颈,余舟仰头拔剑躲过剑来,兜帽被砍破。 等到余舟再向前一步起身时,对方早已在她身后被剑抵住喉咙。 “告诉你们主子,别惹鸪野堂,这个月你们是第三次了,滚吧。” 对方小心翼翼推开萱草剑道:“我记住你了,忘尘僧是吧!在下蹊跷楼二等杀手木伦,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便带着负伤众人仓皇逃走了。 余舟收剑回鞘,看了看自己在打斗最后被他从侧面砍伤的左臂,对几位随行押送的星卫道:“我们走吧。” 足三日,余舟才顺利把这批货物运送到指定地点并返回南华山下鸪野堂。 “决明大人,给您这封投书,事情已经办好了,王爷......还没有回来吗?” 决明坐在鸪野堂正堂前一处书桌旁的藤椅上,看着院子里药徒练功识药,心不在焉接过了余舟递过来的素纸,扔到了火炉里焚毁。 “没有,你此行受伤了吗?” “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左臂小伤。” “你以为我关心你?”决明心里恨不得立马出现一个绝顶高手与余舟作对,最好杀了她以绝后患。 片刻决明又灵机一动,说道:“忘尘,你去院子里逛逛吧,看看普通药徒们是怎么训练的。” 余舟一夜赶路未睡,此刻只觉全身困乏,强打精神和决明说话,他却得寸进尺。却还是应:“好,大人。” 走在院子里,普通药徒清一色的灰色道袍,只有几位是黑色的,灰衣和青衣的官人来来回回穿梭其间。 忽而,余舟却看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在门前桃树下摇晃,似是在修剪枝叶,与一众人等格格不入。 余舟只觉熟悉,可想不起来她是谁。便走近此女子想要看看她是什么人,此时余舟并未卸下易容术。 那黄衣女子转身之间,一张与记忆里那个拿着扬琴琴竹的灵巧小脸重合了起来——费琉 她怎么会在这? 故人会面 费琉却应对自若,看着余舟一张清俊的面庞,又看她光头黑衣兜帽,便笑着说道:“你便是忘尘师太吧?” 余舟还没来得及反应,许是劳累过度思想也愚钝,没想好怎么面对费琉,便并未回话。 费琉便放下手里物品,走在余舟身周边打量她边笑吟吟说:“久仰师太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易容之术更是登峰造极,是鸪野堂药徒里佼佼者。” 费琉见余舟还不说话,又站定在她面前说:“在下费琉,是鸪野堂的药徒,也是王爷的朋友.........” 余舟心神不定,只皮囊呆笑。 费琉都有些尴尬,还是柔声:“师太怎么不说话?你一直在山上学习,没来过这儿,必定不知,决明大人的易容术普通药徒都不能学习,我亦是此平庸之辈。” 费琉此刻有种主人待客般的语气问候余舟:“王爷于你乃千里马得遇伯乐,你在堂里可与我联系。不知我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得见忘尘师太真容?” “费小姐谬赞在下了。”余舟抿了抿嘴,脚也悄悄退了三分,正准备离开这里,可背后却被人用手似堵墙般挡住,又推了一把。 “忘尘何不与费小姐交流交流?” 又是决明。 “决明,我昨夜一夜奔波劳碌,此刻困倦万分,明日还需入寺诵经,怕是不能陪费小姐交流了,先行告退。” “忘尘,你可不能这样。”决明一把拉住余舟受伤的左臂,任由伤口流脓混血,“你和费小姐一样都是王爷的朋友,怎么能冷落了人家,嗯?” “决明,你不要得寸进尺。” 余舟对此刻这点疼痛可以做到不露声色,因她早就在任务失败以及江闻发怒时领教过了鸪野堂的刑法各种。 她一双愈发深邃的眼直直看着决明:一个人可以易容多端,眼神却不会随之改变。 决明却趁其不备反手拔下余舟耳后银针——他是余舟易容的师傅,对于她的易容术再熟悉不过,即使余舟不过三月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又如何?”余舟开始用道法对抗决明动作,却不及他修为分毫。 决明终是解了她的易容术,几根细小的银针被丢在地上,“你休息,可让费小姐看看你的真容总不为过吧?” ——余舟的原本面貌暴露在费琉视野之下,迎着她慌乱避躲眼神的还有费琉的不可思议。 “余小姐不是......不是去某个寺里削发为尼......”费琉自语点醒梦中神,削发为尼可不就是在南华寺,忘尘师太......大有可能就是余舟的法号啊。 江闻竟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不是只是世交兄妹么? 一旁的决明倒是幸灾乐祸:他就是为了此情此景才让费琉这几日都在前院里闲逛,余舟回来的亦正是个时候。 如此一来,余舟心里应会自知她并非王爷独宠之人,不光是余舟,费琉这个处心积虑进了鸪野堂的商女心里也会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费小姐何必讶异,你与忘尘早在选比大典就见过了。世交妹妹有难,王爷菩萨心肠!怎么能不帮帮她呢。此事我想费小姐应当守口如瓶才是。” “那是自然,决明大人。我......我还有些医书未读完,王爷若回来检查必定责骂,先行告退了。”费琉又下意识给余舟做了个礼便匆匆朝后院去了。 余舟此刻只觉得自己头上筋骨针扎般疼痛,脸色难看,整个人都僵在决明面前。 费琉走远后,余舟才幽幽开口:“若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未必是王爷想我看见的。” 决明却道:“忘尘师太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这是在帮你,帮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人,王爷也不是非你不可。 如果说淑华公主是王爷的青梅竹马,心头明月,那你和费小姐以及很多你没见过、不知道的女子,不过是王爷偶然折下的一枝野花罢了。 你们应自认福薄,一生终了不过区区枯枝,盛放时也永远种不到王爷的心间花园。” 余舟冷冽的眼神淡淡扫过决明一张一合的嘴巴,她只听到那句不是非你不可。“大人不必刺探,我什么分量自己清楚,王爷确实不是一生非我不可,但至少现在足以让大人忧心,不是吗?” “你......” “我告退。”余舟按下心中不快,故作轻松地莞尔一笑,走向前院二楼。 与此同时,小满站在前院二楼目睹了他们三人发生的一切。 她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因为花瓶簪一事她有陷害余舟的嫌疑,便被江闻严刑拷打并发派去做极其危险的任务。被人生生折断了一条腿,现在就是个武功道法全无的杂役女官。 她看着缓步走来的救命恩人,替她求情把她放到山下鸪野堂苟活的余舟,心中五味杂陈。 “主子,您回来了。” “小满,你原来在这里。真是好久不见。”此时荷莲也从另一间小阁走了出来,立于余舟身后,余舟便起抬右手介绍道:“这是荷莲,你应该认识?” “回主子,对荷莲大人小人自然是知道的,不知道主子这几日住在哪?” 荷莲说道:“忘尘,你的房间在最南,小满现在只是你的一个仆从,不再是你的贴身女官。王爷曾说过会帮你再寻一个。” “不必,小满挺好的,要寻也是我自己去找。”余舟转脸道:“小满,我一夜奔波得好好休息,你跟来服侍我。” “是,主子!” “我没什么要说的。忘尘,我午后再教你道法罢,先回山上野鹤庭了。” 余舟点了点头,便带着小满去了小阁洗了个热水澡,敷了些药,吃了平时在吃的药汤,便不顾其他先浑浑噩噩,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等余舟再醒过来时看见小满趴在床边看着自己出神,不免惊吓:“小满,你干什么呢?” 小满含笑道:“主子,你真的变了好多。那会儿你从门前走进来,都看不出从前那个官家小姐的样子。不是说你的容貌易容,是你的眼神举止和气势,都不一样了。” “哪点不一样?” “小满说不上来,觉得主子以前总是沉默寡言,却暗含一分灵巧和力量。现在好像是锋芒毕露,虽依旧怜悯善良但更加杀伐果断了。” 小满歪着头仰视着余舟的面庞,看余舟双目睫毛扑闪扑闪,深邃、透亮、闪着坚韧的光芒,亮晶晶的......好像是自己永不可及的东西。 余舟眼角弯弯笑盈盈道:“我觉得人有些东西总是会变的,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初心,永远存在。”又轻轻刮了一下小满的鼻尖,下了床。 小满回过神来,帮余舟洗漱准备去用午膳,“主子说的对,主子经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会变呢。已是午时,小满这就去让厨房准备膳食。” “嗯,你去吧。等王爷回来,我会求王爷把你留在我的身边的。” 小满喜上眉梢:“谢谢主子!” 趁人之危 “主子,荷莲大人说决明大人要见您,在晚膳后,您回寺之前。” 午后,小满捧着一半碗的热药进了余舟房里,那是余舟每天都在喝的。 余舟此时幽幽转醒,困意未消,拿起一旁小几上茶杯啜了一口解渴——她是没吃午膳,一直躺尸般乏到现在这个时辰的,其乏累程度可见一斑。 朱唇轻启:“放那儿罢,药喝的多了,喝水竟也觉得苦。小满,你现就去回了那二位大人,我片刻便去,不必等晚膳。我回完话便走,自在野鹤庭用膳或寺里吃斋饭。” “是,主子。” 余舟披上件薄外衣,穿戴好鞋子,坐在圆凳上喝起苦汤来,“还是那么难喝。”转头瞥见铜镜里的自己又生出几点冒头的黑发,便闷了一大口,空碗放罢,拿了台上剃刀,独自打理额顶。 片刻,小满又进了屋:“主子,这是换洗的衣服,小人服侍您梳洗罢?” “嗯。”余舟起身,看着小满让屋外几名官人拿了铜盆巾帕与衣物等进来,便洗了洗脸,清了头上杂屑碎发,换了身缁衣芒鞋,随意吃了些糕点垫肚就去了前院那二位的小阁里。 ——“二位大人找忘尘有什么事?”余舟进屋,见荷莲决明一左一右坐在椅上,便微微颔首致意,坐在了荷莲身边出声询问。 落座间余舟又多望了屏风一眼:这么多次的任务,使她形成了一种习惯,任何细小的声音都让她不由得警觉。 可他们二位高手都在,又有什么事?便并未作声。 “并无他事,不过是近日的任务先行安排给你——因荷莲马上就要去锦官城赴职,今后便是我来训导你。” 决明坐在余舟对面,摇杯假笑。 余舟又看荷莲,依旧纯欲冷艳,缓而开口道:“忘尘师太不必多想,决明大人既然安排我去锦官城,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言。毕竟王爷总要回来的。” “嗯。”余舟轻轻点了点头,默认了荷莲妥协于决明的实在,又细声:“姐姐到了那边记得来封信,报平安。” 荷莲及腰长发有些落在椅上,简单的发样衬得她人是高冷干脆的,此刻也微微露出一个纯澈的笑容回应余舟。 决明却直接打破了二人柔情,“鸪野堂可不谈什么姐妹情深,信倒不必给忘尘,自会有人来报我,到时我告知你便可。时候不早,荷莲,你该走了。” “是,决明大人,告辞。” 荷莲利落地拿起一旁她的双莲刀,欲行又止——是担心她。又回首偏头看了决明一眼:“请大人,适可而止。” 决明起身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冷笑道:“荷莲你不必多虑,我又何因自相残杀?” “那便是大人的事。” 她说完只留了一个长发随风而起在春日和煦里行移的窈窕身影给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华山鸪野堂。 “决明,我恰欲上山,亦可带着小满顺路去送荷莲,亦告辞。”余舟起立倾身示意,准备走时又被决明拦住。 “你还不能走,”决明一把长剑挡在余舟面前,“小满你是可以带上山,不过条件是——带上费琉。” 此时余舟才看清屏风背后来人,费琉依旧是一身鹅黄纱衣,一如初见,不过春日温暖衣棉薄。 “忘尘师太,我近日闻得五月有拜佛礼,皇室一月余前便都要布置好的。今年太子殿下监国三月,陛下却也没取消,更是把礼佛地点选在了南华寺......” 费琉轻移莲步,走至一身竹杖芒鞋的余舟面前,道:“决明也说,淑华公主殿下别的不常去,礼佛年年到,所以王爷到五月才能回来。” “五月?王爷在京都?”余舟本以为江闻只是十天半月的出走,决明这样的刻薄不日便会消散,如今也否决。 “是了,”费琉笑意盈盈,很不生分的把手搭在了余舟左腕,嗔怪似:“果然师太是关心王爷更多,对我要跟着师太去南华寺却是不闻不问。” 余舟一身尴尬,慢慢推开她的手,握在半空中边说边扔:“费小姐不必如此解释,只是以为你会道明,所以这才没有问。” “没关系,我知道的。” 费琉一只手不知不觉悬在半空中,觉了余舟生疏自己,又笑了几下:“呵呵,这便说明。此次礼佛许多京城官宦子弟、名流贵族亦会到场,皇家礼佛有名册人才可进入,一月余便重兵把守,怕是不几日了。 害,也算我打秋风!趋炎附势! 不过也因我在外州学艺,不常见双亲和小弟,多有想念,他们也挤破头进了名单......不过是外寺册,也够见我。” 决明应和:“忘尘,应了她罢?她一番心意,又是王爷的朋友。” 余舟看了看二人一唱一和的,好不无语窘迫:她替他们二人窘迫,难为情,这样的理由实在漏洞频出。 一说是打秋风,可京都琉璃楼人尽皆知,何必攀附他人,自有人巴结。若是说爱那文官清流和王子皇孙怕还是几分可信。 二说是孝顺父母,可她费琉家财万贯,何必节俭这一点车马小钱,怕是进那外寺册子花下的钱也要多了。 又看他们里应外合,一个好言好语,一个威逼利诱,怕是把费琉当做决明在自己身边的眼线。防着这礼佛自己会干什么事,或是怕小满跟着自己会密谋什么不利他事...... 又或是决明单纯的不想自己痛快!偏要把费琉这位王爷身边的娇花放在自己眼前膈应自己罢了! 也罢,又有什么所谓,不过是眼见心烦了些,“好,大人,那便让费小姐以您的安排住进南华寺祈福罢,我是没有这个本事可以把她安排进去。” “已经安排好了,就住在你禅房旁。”决明又对费琉说:“你去了可要好好讨教一下忘尘的医术道法,王爷没有让你学武功、易容术之类,这一点小事可得办好。” 费琉巧笑应道:“是,大人。王爷是看我前几月练习道法都已形同枯槁,面色如土,才免了的。我们走吧,忘尘师太?” 余舟愣住,看着她匀称而比自己多娇嫩的手掌和肌肤......听到那句‘不必习武’时心里没由来空了一拍,莫名其妙有些黯然——自己却不是这样的。 江闻真的是如决明所说一般对世间女子......均处处留情么...... 刹那却又回神,右手持珠串,面无波澜道:“好,我们走吧。” “殿下,已近三更,不如明日再批阅奏疏罢?” 沈谨独坐在别苑书房里,面前的折子堆了半人之高,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一月——怕是陛下在时不敢奏的,统统趁着他监国的档口递了上来,多不怕他为难,反是怕他不为难的。 “无碍,再一会儿罢。” “是,殿下。” 屋内的灯烛一夜便换了好几盏,如今又昏昏暗暗,齐是轻轻置了一盏新的,撤去旧台。 “七出,礼部和兵部关于下个月五月五礼佛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礼部盛尚书已经上报了去礼佛的各方名册和所用车驾、人员、物品等,说是距礼佛仍有二十余日,计划于半月后再更正一次。兵部文尚书说是派往南华寺的人手已经开始布置,京里与骁骑营郑都尉协商有些问题,还在处理。” “问题?军中的问题断不能轻视,除了禁军护送,再从军中选拔出一支队伍来跟随。一个月了,单侍郎的事如今还是没有着落,朝中非议越来越多,这不是偶然,是陛下对本宫的考验。” 沈谨放下朱笔,长吁了一口气,“可算是批阅好了。歇息吧。” 立于屋门两侧的七进七出闻言作礼退下,齐是服侍沈谨就寝后便于外屋守夜。 在这种案牍劳形之下,沈谨近日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差了起来,由是齐是在夜间总多添几柱安神香。 “是,殿下。” ......... 翌日清晨,奉天殿。 “众卿平身吧,这次礼部派的何人去南华寺预先筹备?” 礼部尚书盛临出列道:“回殿下,是礼部员外郎王必信和礼部侍郎何纪安等礼部官人,共计七十二人,另有官兵服侍官人等百余人同行。” 沈谨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各本名册今早本宫已经概阅一遍,盛尚书办的很周全。文尚书呢?” 兵部尚书文善出列道:“回殿下,臣在。” “工部早早地筹划好了路线规程,如今礼部等也妥善安排,为何独独兵部迟迟未有消息?” “回殿下,是臣失职之过。”文善跪地道:“近来陛下南游调走了四分之一的禁军守备和部分南方军队,又有单侍郎南查一事所用兵力愈发增多,如今五月礼佛又在南方。臣以为不可调动大量禁军守备,只可从南方或北部调动才是,由此多方协调未果,延迟至今。请殿下恕罪!” “原来如此,本宫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细心点也总是好的,既然文尚书提到了单侍郎一事,可有消息?” “回殿下,近日有军中消息说此事还卷入了部分江洋之匪,派去的官兵损失惨重。有人曾于连州青江城见过单侍郎人等,前几日殿下再次派去的官兵已经到达,不日便能得知结果。” 林中书出列道:“殿下,臣有一言,求殿下思虑。” 沈谨道:“讲。” 林中书:“值此军中动荡之时,虽我国国力强盛,民生富饶,但臣斗胆妄言,单侍郎一事至今未能水落石出,又有军中、江湖的纷扰,殿下不如......取消此次劳民伤财的五月礼佛大典!” 此言一出,满堂文武面神一变:礼佛乃是国之大典之一,尤其是陛下尊重佛礼,此事向来由陛下主持决定。多年的国泰民安,礼佛已经成为年年必有之国典。 若是由太子取消,不就意味着当今这世道要变了天?林世豪此举,又意欲何为? 语惊四座,却无人出声。 而沈谨面对自己外祖林世豪此言,并未过多惊喜流露。思虑片刻之后,缓缓开口说道:“林中书此言,虽是为百姓国安着想,但对本宫来讲,怕是逾矩了罢?” 沈谨又垂眸说道:“但如今情形,此言有理。不如这样,本宫今日便派人送书去陛下行宫,询问陛下的意见。众卿以为如何?” “殿下......” 未等林世豪再言,何丞相率先出列道:“殿下睿明!但臣以为,此乃国之大典,既彰显了我朝的国力强盛,给百姓心安。又是历朝历代的传统,于天祈福,不可弃置,望殿下三思。” 贤王沈意此时也出列道:“太子殿下,臣赞同何丞相所言。并非说林中书所言不是,只是想给殿下一个建议。至于殿下如何决断,自然是殿下的事。” 沈谨淡淡看向堂下一脸虚情假意洋洋自得笑看自己的沈意,也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丝毫未有不快:“贤王所言不虚,朝堂本就是众卿给予堂上之人意见的地方,都是为了桦国民子和未来,不必拘言。但这件事并不是只看本宫的意思,而是陛下和万官的意思。” 沈谨略停顿,转头看向一旁跪着的文尚书道:“文尚书起来吧,今日本宫会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定夺礼佛与否,都给你七日时间拟定一个礼佛军队名册的时间。” “是,臣叩谢殿下。” 文善起身回列,林中书、何丞相和贤王亦归列。这时,回京一月余的江闻出列道:“殿下,本王有一事上表。” 沈谨来者不拒,也不多说什么。这位王爷好大的架子,回京一月了这是第一次来上朝,他有事上表,又能是什么好事? 见沈谨默不作声看着自己,江闻拿着朝板站在大殿中央,说:“殿下,先说明了并非本王一人之意,而是桦国民子之愿,长辈之期许,太后娘娘给皇后娘娘的旨意。” 沈谨懒得听他这些铺垫,吊人胃口的空话,道:“王爷大可直言,既然是民愿、祖宗之意,本宫也不好不听。” “好,”江闻用右手拿着朝板拍了一下左手,笑道:“殿下今,年方二十又二,身为一国之储君,也到了该为桦国延绵子嗣,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吧?” 单中丞出列道:“王爷,这应该是太子殿下的私事吧?不如王爷与太子殿下下朝后再论?” 江闻被打断,多有不悦,回头瞪了单学楼一眼,又望向工部尚书许梨。 这时,何丞相出列说道:“王爷既然说是民子期许,长辈意愿。如此一来,在朝堂论此事就不算家事,是国事,殿下以为呢?” “是,是国事。”沈谨承认了,但下一秒,沈谨沉稳发声反问道:“不过王爷不也没有迎娶王妃吗?” 江闻笑盈盈道:“殿下这可就意会错了本王。本王说的是开枝散叶,没有说要取妃才算。本王是没有王妃、侧妃,可是本王有妾室娘子,殿下可没有良娣宝林啊。” 沈谨一时语塞,只黑着脸不说话。 工部尚书许梨,吏部侍郎盛怀虹等出列作礼道:“殿下,臣以为王爷所言极是,请殿下早日娶妻纳妾。”“殿下,应尽早打算啊。” 江闻笑的更加放肆了:他就是要难为沈谨,太子监国不能太轻松才是。而且看起来长公主那边盛家也是这个意思,那沈谨可有的受了。 “殿下,不如退朝后便与本王一同前往慈宁宫处商议此事?恰好今日皇后娘娘也在。” “本宫会自行斟酌的,王爷不必忧心了,也请太后不必担虑。本宫近来事务繁多,改日自会前去请安,今日到此为止罢。退朝。” 殿内百官呼应:“是,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告退!” ............ 下朝后,林世豪来到了奉天殿侧殿——沈谨白日办公的地方,毕竟他不是陛下,不能在养心殿坐正位。 “殿下,今日为何没有借此机会将单侍郎一事借故加兵,臣以为借礼佛一事也可树立太子您的威严。” 沈谨坐在红木金漆的太师椅上,手抚玉扇,静默不语。平淡如水的眼眸冷冷审视着面前一身万官最尊之深紫、身居百官之首的中书省大人,亦是他生母慧德皇后以及当今皇后娘娘的亲父,林世豪。 半晌开口:“林中书,您是以一个皇亲国戚的口吻在和本宫说话,还是以桦国臣民的身份在给本宫上谏?” “回殿下,是臣子。” “既然林中书是中书,那么这话就不该递到本宫耳里。”沈谨抬手示意七进七出退下,带走了众官人。“林中书为了本宫好,本宫自然明白,但也请大人记得,本宫不只是一个皇子,更是未来的储君。” 林世豪神色肃严,皱眉急声道:“臣感激殿下理解臣的一片赤忱之心,但殿下也说了。您,是未来储君啊!如今情形看透的人有多少,臣不知道,但殿下要心中有数......” “中书的意思本宫知晓。”沈谨起身亲自扶起躬身的林世豪,“乱世就即将在眼前摆着了。本宫曾以为陛下可以扛得住这一切,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陛下既予以本宫此任,本宫不能力挽狂澜也要拼尽全力才是。” 林世豪已是泪眼婆娑,双臂颤抖着紧紧扶着沈谨的胳膊,“殿下难道只顾大局,不顾自己么?” “大人,本宫以为,储君之任,先国后君。若是内忧外患之际,应先保桦国大局,再论个人之尊卑有序。王子皇孙的争斗不过小事,民生才是大事。” 林世豪闻言猝然下跪,拭泪道:“殿下,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今后如何,林家永远是殿下,不......是桦国最忠心的臣民!殿下大可放手一搏,这桩桩件件埋着的事,无论惊天如何,臣誓死相随!可殿下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啊。” 沈谨心中感动,扶起林世豪对他微微颔首道:“您放心,本宫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