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晟十五年》作者:林云茶 文案: ================== ☆、第 1 章 天启国天晟十五年二月初 又是一年春好时,南大陆君子陶遗迹将在三月三开启,位于遗迹周遭的城池迎来一大波人流。 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男的俊美如谪仙,女的如临尘仙子,个个都是仙门世家的出色弟子。 城中最高处的望月楼已被人包下,楼中原先的小二掌柜已被撤掉,换上了随行带来的护卫。 连轻羽从望月楼大门口进来,看着焕然一新的望月楼,欲语还休。 擦得锃亮的楼梯上下来一个人,一手一个水桶,里面还有点点的热气飘散。 “连姑娘。” “罗护卫。” 相互打了招呼,连轻羽目送罗杨走进厨房,等他提着两桶热水出来后跟在他身后。 从一楼到九楼,连轻羽第一百零一次同罗杨搭话,可惜直到九楼罗杨对她是一句话都没有。 “你还没死心啊?”房门被打开,一个白衣公子坐在八仙桌前支着脸轻轻笑着,他颜如舜华,秀发丰盛飘垂,桃花眼道尽无尽风流。 连轻羽道:“是呀,本少主不到天河心不死,我就不信了,他对我一句话都没有。”从认识到现在罗杨除了叫过她‘连姑娘’外,其他的废话一句都没有,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梁非秦轻轻笑道:“那你加油了。” “公子。”内间传来沉稳的声音。 梁非秦掸掸衣袖,道:“你先出去,我要沐浴。” 连轻羽轻笑道:“咱们谁跟谁,我还会偷看你吗?” 梁非秦粲然一笑,道:“说的也是,你偷看吃亏的是你,传出去说不定你就没人要了。” 连轻羽嫌弃的挥手,道:“快去吧,我来找你是有事的。”故友相谈是一部分,但是最重要的是一个月后的遗迹问题。 梁非秦沉吟道:“是为了良禹州联合的事。”他来之前千微君同他说过,他们所在的良禹州所有仙门世家可能要联合在一起行动,应对不测。 连轻羽不满道:“也不知道谢谕测算出什么了,师父竟然听他的话,让这些一向不和的仙门世家联合在一起,他们就不怕打起来吗?” 内间,梁非秦一边抬手让罗杨宽衣一边回答连轻羽的问题:“打起来不是正好吗?咱们正好除掉一些看不顺眼的人。” 连轻羽笑道:“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梁公子,你家罗护卫能借我用下不?就一天,一天就行。” 梁非秦动作一顿,差点摔倒,还是抓住了罗杨的衣袖才稳住。他道:“做什么?你的护卫呢?” 连轻羽道:“罗护卫的潜行术不错,我想让他帮我一个忙。我的护卫不适合,他们都是我师父给的,我做什么他们都报给师父听。” 水温合适,梁非秦泡在浴桶里,长舒了一口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看了一眼在收拾衣物的男人,梁非秦伸出一只脚翘到浴桶边,唤道:“罗杨。” 罗杨回头看一眼,继续收拾他褪下的衣物。 梁非秦见罗杨不理他,提高声音道:“过来,不然我向父亲告状。” 外间的连轻羽听见了,遂嘲笑道:“小梁公子,你几岁啦,洗澡还要人服侍。” 梁非秦道:“说得好像你不是要人服侍似的,你那几十位婢女是摆设吗?” 连轻羽道:“奴婢是来用的,但罗杨是你护卫头子,不是你的奴婢。你还告状,只怕听到你平日的作为,梁峰主会先揍你一顿。” 梁非秦道:“揍我,他从来都没管过我,还好意思来揍我。”从小到大他见过最多的人是罗杨,从来都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水温有些凉了,梁非秦站起身,跨出浴桶。罗杨拿着一块浴巾,包住湿漉漉的人。水分被吸干,罗杨将浴巾拿开,为他穿上的丝缎所织的里衣。 梁非秦扯住罗杨的袖子,示意他为自己穿衣。 罗杨掰开梁非秦的手,将梁非秦的衣服端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梁非秦双手抱胸,挑着眉吊着眼看他,就是不动手。 罗杨从衣物中拿出一件外衫,披到梁非秦身上,剩下的直接放到一边,开始收拾起内间来了。 梁非秦看了一会,摸了摸身上的外衫,脸色难看的走出去。 连轻羽一看连外衫都没穿好的梁非秦,没忍住笑出来,道:“你又指使罗护卫替你穿衣,哈哈哈,怎么样,又没成功吧,哈哈哈。”笑到捶地。 梁非秦道:“你不也是。”没让罗杨同她多说一句话。 连轻羽摇摇手指,道:“不同的呀,我只是让他跟我说说除了‘连姑娘’三字外其他的字,罗杨哪怕多加一个好字,我就不闹他了。你不同,你是让他服侍你,他是你爹指下的护卫,这伺候人的活不在他的范围内。” 梁非秦不屑道:“他就是我父亲捡来的,伺候我是应当的。” 连轻羽摇头道:“他可不那么想,这么多年了你见过他做护卫以外的事了吗?” 梁非秦道:“我管他如何想,他既跟了我,自然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然我要他何用。” 连轻羽道:“保护你呀。你想想你平时得罪了多少人,要不是罗杨在,你早完了。” 梁非秦一拍桌子,不服气道:“胡说八道,没他我还活不了吗?” 连轻羽老实道:“你境界确实不如他,你整个护卫队里都不抵他一个人。” 若是从小修炼到二十岁,筑基是常态,而后便是在三十岁左右结丹。五百年若是能破丹结婴,便可步入大乘,寿命也有五千岁。至于化神与飞升,则是万万分之一的概率。 罗杨少年时被梁峰主带入松河沿,在梁峰主时不时的亲自教导下,一个月就引气入体,一年内就到筑基,又在二十三岁结成金丹。在松河沿虽然他性格不讨喜,却也没人敢欺辱他,凭仗的就是他的境界。再加上他又主修杀气纵横的剑道一派,更是弄得他十丈之内少有人近。 梁非秦不服气道:“等这事一完,我就闭关结金丹。” 连轻羽道:“等你闭关后,罗杨也闭关,等你们一出来,一个元婴一个金丹,你还是低他一重境界,还是打不过他。” 梁非秦沉默半响,闷闷的道:“不是元婴,是大乘。” 连轻羽惊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道:“元婴即可开门立派,称尊做祖,大乘的话,松河沿可是会将门下一域交于他。”梁非秦的爹就是这种情况,虽然不是大乘,但松河沿的山主放心便将一域交与他治理。 两人相对沉默,吓着了被吩咐上来奉茶的护卫。 连轻羽伸手接过,道:“罗护卫呢?让他上来。” 奉茶的护卫战战兢兢的道:“队长出去了。” 梁非秦道:“去哪了?” “没说。”罗杨其人沉默寡言,跟他们这些护卫不熟,平日里只有几个字吩咐,哪会说他去哪,护卫们也不敢问。 连轻羽见梁非秦脸色不好,怕他把火发到护卫身上,遂连忙道:“赶紧出去,没事别上来。” 护卫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梁非秦火没处发,随手将茶盏扔了一地,扔完后才觉舒服许多。 连轻羽抱着唯一幸存的杯子,见他消气,递上杯子开口劝道:“喝点茶,消消火。” 梁非秦道:“我没生气,习惯了,他都是元婴了,自然不用当我护卫了。” 连轻羽道:“别这样,你从小被他看着长大,他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梁非秦被她一劝,怒火更盛。他道:“他敢,他想离开,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连轻羽道:“你至于吗?不过一个护卫至于这么生气吗?难道说……”想到这些年他们共同看过的书,一个常常冒出来的念头又涌上心头。 梁非秦道:“难道说?说什么,你不要老实吞吞吐吐。” 连轻羽摇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咱们出去玩吧,我还没逛过这里,你陪我一起吧。”随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罗杨,她还有事找他帮忙呢。 梁非秦道:“行吧。我去换下衣服,你到楼下等我,一会就下来。” 连轻羽欣喜道:“需要我帮忙吗?”搓搓手,一脸期待。 梁非秦黑着脸推她出门,道:“滚,赶紧滚。”他又不是不会穿衣服,只是喜欢为难罗杨,才故意不穿好衣服,虽然罗杨一次都没管过他,但是他乐此不疲,每次都这么玩。 换好衣服,配好佩饰,梁非秦拿着剑出了门,下了楼。楼上楼下的护卫们都凑上来,想同他一起出门,被他不耐烦的斥开了。 护卫队副队任刺刺也凑上来,满脸谄媚的笑:“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带着小的一起吧,小的跟你鞍前马后,端茶送水。” 连轻羽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来,道:“谁要带着你,我和你家公子出去玩,你去是碍我们的事。” 任刺刺道:“连少主,你和公子可以当小的不存在,小的绝对不会碍事的,小的给连少主提东西。” 连轻羽道:“不用。梁公子,走。” 梁非秦亮亮手中的剑,威胁道:“谁敢跟上来,我打断他的腿。” 任刺刺苦着脸看梁非秦同连轻羽走远,身后的护卫们小声的问道:“副队,跟吗?” 任刺刺道:“跟个鬼哦,没听公子说谁跟上去就打断谁的腿,你们谁想试试可以去。” 护卫们连道不敢。梁非秦的脾气并不好,发起火来是要人命的,他们可不敢违逆上命。 作者有话要说:罗杨,字兰夜,道号兰音,佩剑长愿 ☆、第 2 章 十大禁地各有各的禁忌之法,但君子陶遗迹却与其他禁地不同。传闻里它是妖界的圣地,里面埋葬着大妖的遗骨和宝藏。 对此,妖界不屑一顾,他们妖界的大妖放着好好的妖界不埋,跑到人间作甚,人间的风水是有多好。话虽如此说,每次一到开启的日子,混在人界修者中间的妖修可是从来没少过。 梁非秦与连轻羽走在喧闹的街道上,周围的人一看他们衣着纷纷避开,但这也让梁非秦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何时见过这么多的人挤在一处,他没当场发火已是万份幸运了。 连轻羽瞧着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当机立断的把他拉到一处茶楼,到了幽静的包厢,梁非秦的脸色才舒缓一两分。 小二上了茶,介绍起自家茶楼的招牌点心。连轻羽笑呵呵的让全来一份,茶水也要最好的,丢给小二一个金锭,说赏他的。小二收了金锭,喜滋滋的下去安排了。 连轻羽倒了一杯茶,尝了一口,道:“还可以,要喝点吗?” 梁非秦道:“不用。”她的还可以到了他的口中就是难喝了,这点他体会过就不想在验证了。 连轻羽起身推开窗子,让楼下的喧闹声传进来,她看着楼下的摩肩擦踵的人群道:“今天的人非外多啊。”她前两天就到了,那时还没有这般多的人,今日人着实多到怪异了些。 梁非秦道被吵得头疼,敷衍道:“是吗?” 连轻羽关上窗子,她哀叹道:“早知道就不等你了。” 梁非秦闭上眼,靠着椅子道:“这里还算安全,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们包下了望月楼,而连轻羽虽然住在城外的庵堂,但是在城内还是不动声色的包下一座了茶楼。他刚才探查了一番,就知道整个茶楼上下都是联盛堂的人。虽然知道连轻羽没坏心,但是身处这么一个地方,他不由自主的全身不得劲。 连轻羽旋身坐下,把玩着茶杯,道:“不急,不急,等茶点上来再说。” 梁非秦冷哼一声,道:“联盛堂的茶点寡淡无味,有什么好吃的。” 连轻羽呸了一声,道:“你们松河沿的茶点甜到齁人又有什么好吃的,少看不起我们联盛堂。” 梁非秦道:“茶点茶点,自然是要甜才能配上茶。你们联盛堂的茶点比苦丁茶还苦,有什么可吃的。” 连轻羽道:“你把咸口酥放哪了,虽然咸口的点心少,你也不能忽视它呀。” 梁非秦道:“除了甜的,其他的都是异端。”喝茶当然要配上甜甜的点心才安逸。 连轻羽气道:“你才是异端。” 梁非秦一挑眉,道:“你不是说我是纨绔子弟,何时又变了。” 连轻羽得意的道:“女人都是善变的,尤其本少主最为善变。” 梁非秦道:“这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连轻羽笑道:“因为我高兴啊!” 茶点摆了满满一桌,梁非秦扫了一眼,就一脸的嫌弃的站起来,坐到窗边的椅子上,道:“你赶紧吃吧,我是受不了这个苦味。” 连轻羽道:“哪里苦了,这个抹茶就很好吃,你尝尝看?” 梁非秦冷淡的道:“我吃过,不好吃。”从罗锦国传过来的一些吃食,他尝过一些,有些好吃,有些就难吃。 连轻羽道:“你就挑吧。对了,咱们待会去找罗杨吧。” 梁非秦冷冷的道:“找他干嘛?继续你那百折不饶的骚扰。” 连轻羽笑道:“那里是骚扰啊。我找他真的有事,而且只能是他做到的事。” 梁非秦双手抱胸,冷酷的道:“你联盛堂难道没人了吗?竟使唤起我松河沿的人来了。” 连轻羽苦笑道:“没办法呀,我要做的事与联盛堂的目地相悖,我若指示堂里的人,第二天联盛堂少主的位置就换人了。” 梁非秦道:“这么严重,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跟你说,太危险的事你可别坑罗杨。” 连轻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放心好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我坑谁也不会坑你们的。” 梁非秦摇摇头,笑道:“那可不一定。” 连轻羽豪气的一放筷子,甜腻腻的道:“秦秦,冲你这话,下次我一定坑你一把大的。” 梁非秦被她甜腻的嗓音恶心到了,身子抖了一下,扔过去一个茶杯,怒道:“别这么叫我。” 连轻羽衣袖一甩接住了茶杯,笑嘻嘻的道:“哈哈,别生气嘛。来,咱们说正经事。” 梁非秦哼了一声,道:“快点说,这里吵死了。”按按有些头疼的额角,想到不知去哪的人,头更疼了。 连轻羽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坐在窗下的梁非秦,她握着茶杯,缓缓的道:“三月三是遗迹开启的时间。” 梁非秦轻嗅茶香,皱着眉漫不经心的道:“然后哩?” “七日后,管贺州的那帮人会在城外的中谷举行进入遗迹的擂台会。”五十个的名额与丰厚的安慰礼每年都吸引了许多散修参加。 梁非秦看着她,不解的道:“怎么,你看他们不爽,准备去砸场子吗?” 连轻羽笑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梁非秦惊讶的道:“你难道不是吗?” 连轻羽气道:“滚,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梁非秦耸耸肩,无辜的道:“是你起的话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连轻羽哈哈一笑,道:“你推脱责任,嫁祸他人的本事越发上涨了呀!啧啧,要不是罗护卫修为高强,你早被套麻袋打了。” 梁非秦转过脸,不悦的道:“别提他了。你继续往下说,中谷的擂台会你要如何?” 连轻羽轻轻笑道:“我想那日你陪我去看场好戏。”一想到那人注定要五光十色的脸,她就忍不住高兴。 哈哈哈,胆敢跟本小姐对着干的人,还没出生呢。 梁非秦眼睛一转,道:“黄飞鸣这次过来了?” 连轻羽道:“哼哼,我总算逮到他了,上次他让我在玄云宗丢了个大脸,这次我不打他个五颜六色我就不姓连。” 梁非秦笑道:“仔细手疼,不如让罗杨出手打他个半死为你出气,如何?” 连轻羽迟疑的道:“不好吧,罗杨修为已金丹,他若出手被看到了会被说以大欺小的。”一到真人境界,管他年岁几何都会被尊称为真人长辈的,一个长辈的好意思对筑基期小辈下手吗? 梁非秦道:“那就没办法了,你自己小心些,别跟上次一样被打出十几丈就好了。” 连轻羽挥挥拳头,振振有声的道:“上次是我没防备,这次不会了。” 梁非秦微微一笑,轻声道:“是吗?那就先祝连少主旗开得胜,大胜而归。” “此情此景,当饮一杯。只可惜……”连轻羽拿起茶杯,道:“以茶代酒如何?” 梁非秦撇撇嘴,嫌弃的道:“这茶不好,我不喝。” “矫情。”连轻羽白了他一眼,舍了杯盏,推开窗子任喧闹的人声充斥耳膜。她俯视与茶楼上,看着摩肩擦踵的行人,感叹的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说,这楼下的人里中有没有一个不贪图名利的傻瓜。” 梁非秦嘲弄的笑道:“很可惜,我觉得没有。” 连轻羽道:“我觉得有。冬素,我看到你家罗护卫了?” 什么?梁非秦猛然站起,冲到窗前,追寻着连轻羽的视线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一身黑色劲装的罗杨。 虽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但周身自发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熟人请滚的气息,走在人群中,自动让人退避三舍。 连轻羽啧啧两声,道:“罗护卫站在那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典范。” 梁非秦笑道:“呆会这话我非得说给福南听。” “她有不在这?” 梁非秦虚虚一指,道:“在啊,就在这街上,你没看到吗?” 连轻羽眨眨眼,四处寻找,着急的道:“哪呢?哪呢?福南呢?”乌泱泱的人群寻不到那一抹耀眼的红。 梁非秦比划了一下,成功让连轻羽看到了在茶摊喝茶的福南元君。抛弃了以往张扬的红衣,穿了一身黑衣的她坐在简陋的茶摊上,莫名的有些怅惘。 连轻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福南有心事?难道孙斯羽终于看破了她一直的伪装,抛弃了她。” “收一收你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梁非秦看了她一眼,四处看了看,毅然决然的翻出了窗。 “喂喂,梁非秦你干嘛呀?”连轻羽紧随其后跟着他翻窗出去。虽然不解,但是感觉还挺好玩的嘛。 梁非秦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道:“罗杨鬼鬼祟祟的,我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罗护卫哪一点跟鬼鬼祟祟扯上边,你直说想去看他干什么,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哦,不对,她自己会幸灾乐祸的在一旁嘲笑的。但是,“这样出去被别人看到会不会很丢脸?” 梁非秦凉凉的声音自屋顶传来,他道:“觉得丢脸的话,连少主可以回去。”说实话他还真不想带连轻羽过去。 连轻羽鼓鼓脸颊,嬉笑道:“不行,我找罗护卫可是有要事要帮忙呢。” 梁非秦在前头冷冷的道:“不帮。” 连轻羽瞄准前方屋顶戗基上,一个纵步,轻灵的跳跃过去,传音道:这事你可说了不算,本少主找的是罗杨,不是你梁三少爷。 梁非秦在一处屋檐下停下,看着远方人群里的黑色身影,分心传音道:我是他主子,他就得听我的,我说不准,我看他敢不敢帮你。 连轻羽无奈的道:别这样嘛。我找罗护卫帮忙的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现在不能说,以后我在告诉你。 梁非秦道:那定个期限吧,期限前你要告诉我,不然我可会教训你一顿的。 连轻羽道:行。一年,一年之内,其实事情顺利的话,这个月末就能得到答案,说好了,事情解决了到时我自会告诉你事情的始末。 作者有话要说:梁非秦,字冬素,道号德素,佩剑文云 ☆、第 3 章 飞檐走壁,一路从熙攘的人流到人烟稀少的郊外,他们与罗杨的距离越来越近,从原先的三百丈到现在的不足一百丈的距离。 在这样下去可不妙啊!连轻羽轻瞟已杀气四溢的梁非秦心中暗想。 罗护卫不可能发现不了他们,但是他为什么要如此做?连轻羽眉头轻皱,看着前方百丈处绿影重重间行走的黑色身影,很是不解。 罗护卫到底在干什么?到底在想什么?以他的修为能轻而易举感受到梁非秦的杀气,但是为什么不停下,为什么要继续往前走,前方到底是何处能让他无视主人而稳步前行。 二月的春风有些冷寒,迎面吹来,有些寒凉,但春季新生的嫩枝绿叶与不知名的野花,又带来无限的生机气息。 连轻羽跳下参天古树,斜倚着树,对树上半蹲着的梁非秦招招手。 梁非秦看看前方的罗杨,再看看一脸期待的连轻羽,微微思索一下,选择了跳下树。 “怎么了?”脸色不善的看着连轻羽,大有她若不说个一二三四五来就会削她一顿的打算。 连轻羽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件事。” 梁非秦眉尖一挑,道:“何事?” 连轻羽食指绕着发辫,心虚的道:“你大哥的护卫薄言薄护卫受命前来。我想,罗护卫来郊外应当是来迎薄言的。” 薄言吗?那个难缠的家伙怎么来了。梁非秦揉揉眉心,陡然厌烦起一个月后的遗迹活动。 连轻羽小心翼翼的道:“冬素,我们还跟过去吗?如果真是薄言,我们会忍不住想揍人的。” 在护卫中,罗杨属于沉默寡言型的,而薄言则是那种絮絮叨叨、长篇大论的那种。连他的主子梁非燕都受不了,时常把薄言打发出去做任务。 梁非秦一脸胃疼的道:“还是回去吧。薄言逮到我们两人只身出现在郊外,他能说上一天一夜的。”就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行陌路’薄言能说出一本书来。 连轻羽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听教过一回薄言的劝诫,她此生发誓不想再听二回,因此这次遗迹之行她一早就防备着薄言的到来。不来是不可能不来的,但是她身为联盛堂的少主,是可以远离梁非秦的,而远离梁非秦意味着就能远离薄言。 虽然可惜不能同梁非秦这个好友肆意厮混,非常可惜,但是比起可惜她宁愿耳根清净。 连轻羽想到这里,同情的看了一眼梁非秦,非常诚恳的道:“冬素,节哀。” 梁非秦瞟了她一眼,悠悠的道:“你不找罗杨帮忙了?” 找是要找,但是她真的不想见到薄言。哀怨的看着梁非秦,放软声音哀求道:“冬素,帮帮忙噻。” 梁非秦道:“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四处看了一下,连轻羽鬼鬼祟祟的自手腕上的空间玉镯里拿出几本书塞给他,小声的道:“朋友给我的新书,我还没来得及看,听说很好看。” 梁非秦面上浮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手腕一转,将书收好,愉悦的道:“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谁跟谁啊!”手指捻起路边灌木上的一朵草金铃簪到连轻羽的发髻间。 连轻羽摸摸发髻间的草金铃,无奈的道:“下次能换个玉的吗?每次都拿野花打发我。” 梁非秦笑道:“我只给我看上的人送簪子,又不是我心仪之人,我又没看上你,咱们是狐朋狗友,我才不会浪费钱。” “抠唆。”连轻羽啐他,道:“我几个朋友里数你最抠。” 梁非秦惊奇的道:“朋友?你除了我还有朋友?” 连轻羽道:“我又不是你,自私自利,骄横跋扈,大少爷脾气,一大堆缺点集一身。” 梁非秦冷笑道:“那么与我这种人做朋友的你又是什么人呢?” 连轻羽斩钉截铁的道:“小人。” 梁非秦如梗在喉,不知说什么好了。贬低自己贬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他涨见识了。 连轻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林,绿影重重间一抹粉红分外显眼,她颇为遗憾的道:“可惜了,要是薄言没来,咱们还能去看看情人湖,听说那里种了一圈的桃树与柳树。这个时节,花红柳绿,田园风光,美不胜收。” 梁非秦凉凉的道:“你可以明天去看。” 连轻羽攀住梁非秦的胳膊,嬉笑道:“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你也来呗,带着你家罗护卫。” 梁非秦回想了一下近日的行程,明日有个师兄弟间的聚会,但是他现在不想去了,遂点点头,应允道:“明日有空,午间在湖边见面。” 尚未知晓明日行程已变的罗杨站在一棵千瓣红桃树下,微风拂过,片片粉红飘下,落到衣裳、发间上,为他从来冷厉的气质中添了一分柔和。 “你想好了吗?”难辨雌雄的声音自湖边的垂柳下传来。一身黑衣包裹住全身,身板平平,身高中等。很平凡、很普通。 罗杨平淡的道:“一如既往。” “呵呵,我们等你后悔。”话音才落,黑衣人化作黑烟消散。 罗杨垂下眼,遮掩住赭褐色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红光。 风越发大了,碧绿的情人湖下起了粉红色的花雨,很快就将湖水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粉红色。 站在树下的罗杨指尖微动,一个半圆形的光罩悄然成形,无声无息的正好挡住了数把寒光闪闪的仙剑。 仙剑撞在光罩上,刺眼的光芒自剑尖与光罩的接触地显现,两相僵持了一会,五把仙剑倒转,五道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后又倒转下来,隐隐的雷光自仙剑上传来。 五行天雷阵。松河沿剑道一派的奇巧之术,以术式引下天雷,灭杀被困者。但是,这对剑道一派中以剑为半身的罗杨来说,没用。 腰间的乌黑剑鞘出鞘,一抹亮光乍现过后,数把仙剑化为几段废铁跌落在地。 “罗护卫,不用如此吧。”清扬悦耳的声音自花雨间传来。 罗杨冷淡的道:“薄护卫。” 薄言噙着一抹淡淡带着心疼的笑意步入罗杨的视线里。“好久不见,罗护卫,近日里可好?公子让我向你问好,又问三公子这几个月可惹什么祸来。” 罗杨简短的道:“不久,好,不敢,没有。” 七个字回完薄言所问的问题。 薄言摇头,有些无奈的道:“罗护卫还是这般沉默寡言。不过,也好,所谓沉默是金,雄辩是银。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件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尤寡,行寡悔,禄在其中矣!罗护卫,你有在听吗?” 罗杨话都懒得说,直接摇摇头,转身走了。 人既然已经接到了,那么他也该回去了。公子与连少主混在一起极易出事,希望这次回去他能意外一回。 “罗护卫,等等我。我给你说,你这样是不礼貌的,所谓……” 大风转成狂风,席卷苍天与皓日,雷声从遥远的地方隐隐鸣响,罗杨无视身后喋喋不休的声音,看着远方城池上飘扬的旗帜,心头积压着的阴云更甚。 “乌云重墨,风中水汽浓厚,看来要下大雨啊!”薄言从身后走上来,看着远方一副风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景象,微微拧眉。 他讨厌雨天,一到下雨天就提不起劲来,什么事都不想干。 罗杨一如既往的不理他,默默的往前走,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已经习惯了的薄言洒然一笑,跟了上去。 自从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在啸亭司见到罗杨,薄言就没见过罗杨有过很大的情绪波动,平常不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就是交手时杀气纵横剑意爆发的模样。 总体来说,算不上好相处也算不上难相处。总之,薄言对罗杨的观感很复杂。 很想凑过去逗逗他,但又不想面对切肤刺骨的剑意,但很多时候都是不要命的放在前头。 沉闷的雷声响起,如利剑般刺眼的闪电刺穿苍穹,与雷声混合成一副恐怖景象。 残肢断颅被踩在巨兽脚下,一片尸山血海若隐若现见沉浮在巨兽身后。 雷声与闪电再度响起,却没有了刚才恐怖的景象。 薄言沉默半响,道:“罗护卫,我们走吧,在耽搁下去晚饭会迟的,就算是我,也不想第一天就饿肚子听差。” 罗杨依旧缄默,一言不发的继续走。 雷声闪电虽然依旧,但是四周悄无声息,连狂风都停了,天地间一片静默无声。 遗迹外的商翼城内很多人望着天空,或沉默或不安、惊恐、不屑,形态各异,世间百态尽显。 一身白衣的青年凭栏远望,容貌俊美脱俗,目光深沉如雪,良久,才悠悠的叹道:“天降异象,是祸非福。这一劫谁都逃不过。” 侍立在旁的侍女闻言心里一滞,面部脸颊抽动一下,还是没将宽慰的话语说出。 噔噔噔急切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侍女为来者打开门后,默默的退到一旁,恭顺的低垂下头,静听他们的谈话。 白衣的青年头也不回的说道:“遐迩,回去吧,今日我不想见任何人。” “但是师兄……” “走吧。” 孔遐迩踌躇半响,叹息一声还是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谕,字晓之,佩剑洗庭 ☆、第 4 章 暴雨倾盆而下,侥幸躲过暴雨降临的梁非秦两人坐在望月楼各自捧了一杯热茶,望着雨幕心不在焉的聊天兼下棋。 连轻羽忧郁的感叹道:“也不知道罗护卫有没有被雨淋。”对常人而言雨中漫步是一处风景,但对薄言来说漫步在雨中是一种折磨,他一定会发狂的。 梁非秦捻着一颗黑棋,欲下非下,一直在棋盘上空漫无目的四处打转,就是不落子,听连轻羽这么说,随手黑棋一搁,慢悠悠的道:“他们怎么可能会被雨淋,又不是闲的慌。” 连轻羽轻抿一口茶水,道:“现在不就是挺清闲的吗?这样大的雨,在屋子里赏雨喝茶,不甚美哉。” 梁非秦不走心的应了一声,提醒连轻羽该她落子了。 连轻羽拿起一颗白棋,上下抛接,道:“你说七日后的擂台会还会举行吗?”毕竟发生了这等不详的异象,来遗迹的仙门世家可能会多多聚会,商议商议。这样一来,中谷的擂台会还能如期举行吗?不揍黄飞鸣一顿,她有些不甘心啊! 梁非秦摸摸下巴,道:“为了稳定,我想会的。” 但愿吧。连轻羽转头,面向房门,有些兴奋有些头疼,她道:“罗护卫和薄言回来了。” 梁非秦好笑道:“怎么,你要先撤吗?” 连轻羽露出无奈的笑容,道:“不然,和你一起听薄言的絮叨吗?那样我还不如回去和我家的长老们谈心呢。”毕竟,她家的长老说的没有薄言多、烦等一系列考验耐心的说教。 梁非秦耸耸肩,道:“随你。对了,明天还去情人湖吗?” 连轻羽摇摇头,看看窗子外的雨幕,道:“算了吧,等天气好的时候再说吧。”再美的风景也没有正事重要。 “记得给罗护卫说。”传送阵发动前连轻羽郑重的提醒。 梁非秦点点头,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我会的。都收了你的礼,哪敢不办事啊!” 传送阵发动,连轻羽拱拱手,消失不见。 送走了连轻羽,他收拾好棋盘,施施然下了楼,各处守候的护卫纷纷见礼,他理也不理,径直下楼去客栈的大堂。 副队长任刺刺正杵在客栈柜台百无聊赖的玩骰子,见梁非秦下楼,谄媚的凑过去,道:“公子,你有什么吩咐,属下立马去办,万死不辞。” 梁非秦摆摆手,问道:“罗杨他们呢?” 任刺刺道:“罗护卫和薄护卫在后院。”他们虽然没有被雨淋到,但是外出归来,俗世间的风尘沾身,自然要梳洗一番换套衣衫才好。 梁非秦嗯了一声,在大堂的长凳上坐下,手支着下巴,看着门外倾天的雨幕发呆。 任刺刺不动声色的劫下护卫的托盘,摆着一张谄笑的脸,道:“公子喝茶。” 他们此行虽然没带侍女婢从,但护卫机灵,早早的就备好公子爱饮用的茶水。见公子在大堂,护卫赶忙上前献殷勤,虽然半途被截胡,但是他们除了恼怒也做不出什么来,谁让任刺刺是副队长呢。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话他们前辈已经验证过了,他们可不想亲身体验。 薄言整理完毕,出了门就看到几个身着护卫服的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当下眉就立起来了,不客气的训斥道:“那边的几个,聚在一起干嘛呢?不知道凑在一起出事的时候容易放不开手。” 几名护卫赶忙见礼,并连道不敢了。 薄言扭头对身后数尺外的罗杨道:“罗护卫平时也要放点心在上面,一个个不管他们都让他们忘了啸亭司的教导。” 罗杨点点头,越过他走向大堂。 “公子。”罗杨微微拱手,站在一侧红柱下,沉默不语。 梁非秦将手中的茶杯从左手换到右手,道:“明天你替我送一件东西给联盛堂的少主。” “是。” “三公子好。”薄言见了他,先问好,再反对,他道:“三公子,峰主不是说过不让您与联盛堂交往过密。”联盛堂都是女子,他们交往过深了,会有闲话传的。 梁非秦道:“没有,见面点头的交情而已。”老头子越不让干的事,他越要干,非得反着来他才痛快。 薄言狐疑的道:“真是如此。三公子,你可别骗属下。” 梁非秦笃定的点点头,道:“本公子从来不说谎。”那是不可能的。 薄言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也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毕竟只是三公子兄长的护卫,过多的干预三公子还是不好的。 梁非秦喝完杯中的茶,道:“薄护卫,暴雨前的异象你看到了吧。” 薄言正姿势优雅倒茶,闻言道:“看到了。公子临行前曾对属下说过他在入定的时候预测到一些不好的事,因此派属下前来供三公子差遣。” 梁非秦眉尖一挑,感兴趣的问道:“不好的事?是有多不好。” 薄言皱眉道:“公子说此行您可能会受些小伤,其他的就没有了。” 就算是小伤也让公子坐立难安,因此将他派来,与罗杨一同保护三公子。 梁非秦摇摇头,不认同的道:“小伤还值得大哥遣你过来,薄护卫,请说实话。” 就是实话啊!“三公子,公子就是这么说的,属下绝无隐瞒。”他又不是于以成那坑人的家伙。 梁非秦拄着脸看他半响,才迟疑的点点头,道:“姑且信你,但是不要让本公子发现你在骗我,不然……”微微一笑,神秘莫测。 不然要如何?薄言看着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梁非秦看着薄言脸上一丝疑惑,心知他有所怀疑了,当下不在大堂继续逗留,说要回房间打坐,让他们不要进去打扰。 顺利回到房间没有被薄言说教的梁非秦,心里感叹:越来越不好骗了,嗯,回去就向大哥进言,让薄言离于以远一些,不然原来越聪明,他们耳朵还想不想清净了。 而房门外,薄言缠着罗杨说话。 “三公子是信我还是没信我啊?罗护卫,你跟随三公子多年,了解他的性情,你跟我说说呗。”薄言胆大的拉着罗杨的衣袖,顾不得罗杨他越来越冷的面容,执意寻求一个答案。 “信。” 罗杨抽回薄言手中的深蓝衣袖,离开他三尺远,手也抚上了腰间的剑刃。 要是再过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薄言双手环胸,倚到身旁的栏杆处,控诉道:“太过分了,好歹同在啸亭司长大,怎么还是和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不可爱。” 罗杨沉默。 薄言叹道:“哎,枉哥哥我一听到要来遗迹有多高兴,伤心了,太伤心了。正所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罗杨默默听薄言诗性大发,哀声朗读,英气俊美的脸上还是一派的漠然。 窗外的暴雨随着夜色的降临渐渐小了下来,等到华灯初上已转为柔和的细细的雨丝。 薄言念了三刻钟的诗词,口干舌燥,已下去找水去了。 细雨如牛毛簌簌而下,罗杨似有所感的踱步到窗前,透过八宝雕花琉璃窗清晰的‘看’到一个黑衣人蹲在望月楼对面的六层茶楼上,目光灼灼,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罗杨看了一会,离开了窗子,走回到房门前,继续站岗。 楼下,薄言指挥者任刺刺烹茶,一边指挥一边嫌弃,弄得被指挥者火大但又不能发火。 好不容易将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又被嫌弃倒茶的姿势不好,等改了姿势又嫌弃盛茶的杯子不好。 任刺刺忍不住道:“薄护卫,公子都是用这样的茶杯。”公子都不挑,你一个护卫还挑什么,难道你还能比公子尊贵不成。 薄言道:“好哇,离了松河沿就怠慢起公子起来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看我回去之后不向二小姐告状。” 告状之言都能说在明面上,这是认定了他们打不过他,故意说的。 任刺刺泄气了,好声好气的道:“薄护卫,是小的不会说话,你就当没听到,小的给你赔罪了,你别和小人一般见识。”总有一天要打他一顿。 薄言一挑眉,挑剔的道:“歉道的不够真诚。” 任刺刺扯起一抹笑,道:“薄护卫觉得怎样算真诚,小人一定办到。” 薄言伸手指着他,道:“谄媚之言,皆出此口,你蛊惑三公子犯了多少错,我可都一一记着呢。” 任刺刺脸一白,辩解道:“小人没有,小的不敢,薄护卫不可听信谗言,误会小的了。” 薄言冷笑一声,道:“放心,我现在不打算杀你,三公子目前离不开你,护卫里也没有能接替你的。”一有人选他立刻马上解决了他,可惜现在还没有能接替的护卫出现。 任刺刺苍白着脸,无力的道:“薄护卫,你真的误会了。小的一向听从罗护卫的,从不敢违逆公子与罗护卫,薄护卫不信小的,也要相信公子与罗护卫。” 不提他们还好,一提到他们薄言怒火上涌,动动耳朵,没听到下楼的声音,心随身动,一脚踹过去。 “活腻歪了。啸亭司的规矩你是全忘了是吧,今天我就好好教导教导你,免得丢了我们啸亭司的脸。” ☆、第 5 章 “饶命,薄护卫饶命。”境界的差距使得任刺刺来不及反抗就被踹飞出去,撞到大堂的柱子上,来不及运转灵力疗伤,第一时间忍着肺腑的疼跪地求饶。 薄言道:“哼,不准用灵力疗伤,疼痛会使人记得更清。”这一课他们啸亭司的出身的护卫都忍受过。 “是。” “啸亭司护卫第一准则是什么?完完整整的背出来。” “天地为法,主子为则。” “啸亭司护卫第二准则?” “天地为法,松河沿为则。” “啸亭司护卫不准做的事有多少条,一条条的背出来。” “不准不忠。” “不准不义。” “不准阿谀媚上。” “不准蛊惑主上” “不准谄上骄下。” “不准……” 一口气背完百条,任刺刺才喘了一口气,头抵着冰凉的地板,眼底的恨意浓厚浮现。 薄言蹲到他面前,凉凉的道:“记得挺牢的嘛,但是记得住怎么办不到呢。” 一片沉默,薄言捋了捋身前垂下的蓝色流苏,道:“上次去甘棠楼的,都自去领罚抄书,等遗迹事了,大公子会教训你们的。”一个个的,出了松河沿就猖狂起来了。 “是。” 大半的护卫在苦巴巴的抄书,一想到以后,眼刀子不要钱的飞向副队长。 任刺刺感觉了一下,薄言并不在大堂,已经回了九楼,于是朗声道:“好好抄书。”又推开眼前的笔墨纸砚,随手指了一个人,道:“你,给我抄。”捂着发疼的腹部去了望月楼的厨房。 厨房里有着从松河沿带出的芍药和甘草,稍微煮一煮还是能止疼的。薄言不准他用灵力疗伤,但没有不准他用草药止疼啊! 楼上,一向沉默寡言的罗杨现在也无法保持沉默了,他对上来的薄言道:“为何?” 薄言道:“这是大公子和二小姐的意思。”敢带坏自家弟弟,打一顿还是不够的。 罗杨道:“公子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越俎代庖者自是不得上位者欢喜,但是我愿意。”薄言苦笑,又道:“只是会连累你,抱歉啊。” 罗杨沉默了一会后道:“失职的是我。”他没有做好领头的职责。 薄言摇摇头,道:“别人不知道我不知道吗?你是劝不了三公子,不然那会让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三公子看罗杨不爽很久了,哪里会听他的劝诫。 罗杨不再说话,背靠柱子,望着窗子,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薄言无奈的一笑,问起了联盛堂少主的情况。三公子说只是见面的交情,这话他可不信。 罗杨简短的回道:“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不应该是郎情妾意、情同意合吗?怎么会是狐朋狗友、狼狈为奸这类的。 薄言有些一言难尽的说道:“上次甘棠楼,有人回报有个女扮男装的,不会就是联盛堂的少主吧?”难道联盛堂的少主是个‘隔帘花影’。 罗杨道:“是。但是并无逾越之举,只是相约星路山除妖。”事关连轻羽的名声,他不能不解释清楚。 薄言呵呵一笑,道:“然后就把星路山给毁了大半。”害得他们忙了半个月才安抚住星路山周遭的山民们。 山民们请仙门弟子是来除妖的,不是来让他们移山的,一看星路山毁了大半,立马气势汹汹的去城里找松河沿的接待人让给交代去了。 梁非秦和连轻羽毁了大半的星路山也挺心虚,难得的老老实实自请面壁思过忏悔去了。 罗杨无言以对。 除妖是除妖了,但是毁了星路山也是事实。 薄言单手扶额,头疼的道:“三公子和连少主自五年前相遇,罗护卫你数数他们闯了多少祸,大公子和二小姐又给他们收拾了多少次。三公子不心疼大公子二小姐,作为跟随大公子多年的护卫还心疼呢。” 罗杨道:“以后不会了。” 薄言点点头,道:“但愿这一趟遗迹下来,三公子和连少主能成熟起来,他们年岁都不小了,再在一起厮混下去会惹来非议的。” 都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天天在一起,即便什么都没有,与他们敌对的人也会瞎传一些不好的事来。更何况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吗?薄言表示半信半疑。 薄言道:“三公子知道联盛堂当选少主之人有个不成文、默认的规定吧?” 罗杨点点头。 那就好。联盛堂的少主或者说联盛堂堂主是不能嫁人的,只能全心全意为联盛堂奉献人生。虽然这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俗世间的人们为了继承闹出来的笑话,他们身为仙门弟子自然不想再演示一下。 联盛堂传承近千年来,不是没有嫁人的堂主或少主,但是她们的经历告诉他们,想要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要放弃无用且害人的感情。 权力会腐化人心,侵吞理智,会使原本恩恩爱爱的夫妻分道扬镳或者刀剑相向。 联盛堂经历过三起由自家堂主、少主道侣而引发的堂内斗争,三起斗争经过血腥的镇压而消停下去,但是带来的影响直到现在还在联盛堂内流转。 薄言回想起自家松河沿不停歇的内斗与联盛堂乌糟糟的气氛,不由的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叹了一口气,薄言说道:“希望三公子有点分寸,联盛堂的少主除非自主退位了,否则她和三公子真的不行。”联盛堂会指着鼻子说他们松河沿想兼并他们的,尽管他们真的有此打算,并在背地里暗搓搓的进行着。 罗杨道:“连少主很有野心。” 很有野心?那就好。不怕没有进取心,就怕原地踏步的。不然,他们连下手的机会都很少。 薄言想了想,道:“明日我同你一同去见见连少主。”被罗杨评价为有野心的连少主,他好奇了,想见一见,评估一下她的利用价值能有几分。 罗杨道:“公子同意就行。” 言下之意,三公子不同意就不行了,不能偷偷带他去吗?薄言故作星星眼看他,虽然明知道罗杨不吃这一套,但他就是想试一试。 果然,罗杨转过脸,看向黝黑的窗外,微微出神。 好吧,就知道没用。薄言揉揉眼,打了个哈欠,道:“从山里过来,一路都没歇过,累死了,我去休息了,罗护卫,明天见。” 薄言晃晃悠悠的下楼去了,而罗杨则望着窗外,微微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夜色越发深了,沿街的店铺窗子上映出一点微小的灯火,将断欲断,将灭未灭,影影绰绰,昏昏暗暗。 连轻羽盘腿坐在条凳上一杯杯的喝着酒,向来娇艳明丽的面容上一片愁苦,坐在她对面的老嬷嬷低头无声的垂泪。 喝完坛中的酒,连轻羽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的道:“阿奶,别哭了,免得哭晕过去,孙儿还得给你喂药。” 老嬷嬷拿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孙小姐还是一点没变。”连句安慰话、关心话都不会好好说,和她娘一样,好好的话、关心的话说出来就变了味,别人听了还当是讽刺之言。 连轻羽娇笑道:“这是苍天厚爱阿奶,不然孙儿若是变了,阿奶还找不到孙儿呢。” 老嬷嬷唉了一声,道:“老奴刚才说错了,孙小姐这些年上进了,当年若是孙小姐肯向老爷服个软,孙小姐也不会小小年纪算了,就……唉,不说了。看孙小姐现在生活的很好,老奴地下也能向小姐有个交代了。” 不用了,我老娘早投胎了。连轻羽想了想,还是善解人意的没有说出来。 无知即是幸福。 连轻羽道:“阿奶,明日孙儿遣人送您回联盛堂,阿奶和孙儿一起住,让孙儿孝敬孝敬你,好不好吗?” 老嬷嬷擦擦不由自主留下来的老泪,道:“不用啦,老奴得守着小姐,小姐从小喜洁,老奴得好好打理小姐肉身归处。” 连轻羽揉揉额角,柔声道:“阿奶,孙儿不放心。殷蕊莲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回去了,孙儿会日思夜想,会寝食难安的。” 老嬷嬷道:“老奴又不往她跟前凑,跟着你吉大哥哥,在庄子里自给自足也挺好的。” 连轻羽危险的眯起了眼睛,道:“自给自足?阿奶是给连家主母守灵,他们不感念阿奶的恩情,还敢苛待,反了他们了。” 老嬷嬷急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可不能胡说,孙小姐,他们没有苛待俺们,是俺们不屑于他们的恩惠。” 连轻羽道:“阿奶说的是,咱们不要他们的小恩小惠,孙儿会替阿娘孝敬阿奶的。” 老嬷嬷道:“老奴还能干得动活,哪里需要孙小姐,等真老了,老奴一定会享到孙小姐的福。” 连轻羽从条凳上下来,走到老嬷嬷身边,向小时候一样,蹲下来,将头放在老嬷嬷的膝上,撒娇道:“阿奶,好不容易来看孙儿,多陪陪孙儿好不好,孙儿想你了,也想阿娘了。” 老嬷嬷摸摸眼,一连声的应好。 她娇娇养出来的孙小姐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放下骄傲矜持。一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孙小姐流血、流泪,蜕变成如今的模样,当初她就该以死相逼,陪着孙小姐一起来。 ☆、第 6 章 翌日,梁非秦用神识扫了一下,发觉薄言没在门口,顿时高兴了。推开门,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过一遍,才对站在一旁充当门神的罗杨道:“罗杨,走,我们去找连轻羽去。”千万别被薄言逮到,他可不想听薄言的唠叨。 昨日的暴雨并没有影响到商翼城的原住民,他们一如既往的早起,各自忙活,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梁非秦指着一家买早点的铺子,道:“我要吃肉包子。” “公子稍等。” 洁白的细面包裹着猪肉葱花,咬一口,面的淡寡与猪肉的油腻完美结合,让人吃了还想吃。 “再吃一个呗。”梁非秦嘴里叼着一个包子,一手往后递了递。 “不用。”他已辟谷多年了,早就不用吃饭,刚才先吃的那一个是为了试毒,既然包子无毒,他自然不想吃。 “本公子命令你吃。”罗杨越是拒绝,梁非秦越是来劲,死活非要他吃。罗杨冷眼看他,自顾自的走开。 “罗杨,你站住。”惯常无视身后越来越森寒的声音,罗杨皱眉望着远处亭台楼阁间的白光。 淡薄到无的时空之力,看来是眉守阁的谢谕在演算天机。 “怎么了?”梁非秦将手上的油纸包着的包子塞给罗杨,顺着罗杨的视线看去。 罗杨道:“眉守阁的谢少主在测算昨日的异象。” “这不是他该做的吗?”梁非秦想起出发前松河沿的长老的一长串的嘱咐,幸灾乐祸的道:“全州的仙门世家的联合本就困难重重,如今天现异象,我看他怎么说服那些老顽固。” “其他州应当会联合在一起。”天现异象会促使原本不睦的仙门世家捏着鼻子合作。他们良禹州在不睦,也不会让其他州看笑话。 “啧,这么说来非合作不可了。本公子可不想和未已的那帮子猪合作,尤其是雷振振。”话音刚落,一道浑厚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那个混蛋大早上的提本大爷的名字。” 有道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梁非秦刚说完,正主就来了。 商翼城的街道有大有小,大与小交汇,十分复杂。此刻梁非秦他们正位于两条街道的相交不远处,而发出浑厚声音的人正从其中一条小街道口钻出来。 梁非秦呵呵一声,道:“呦呵,大爷,以你的身姿没挤着你老吧。” “梁小三,睁大你的……眼看清楚,大爷的身姿威武雄壮,又不是肥胖。”顾忌着罗杨这个护卫在,雷振振多少收敛了一点,没向以往脱口大骂。 梁非秦噗嗤一笑,道:“威武雄壮?哈哈,雷大爷,你这副尊荣,碍着哪四个字那个的边啊?” 雷振振不慌不忙的道:“你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哪个人都会说本大爷威武。” 梁非秦笑道:“少自欺欺人了,你的体型放在修者中间,除了你们未已山哪家不背后说你。” “他们爱说就说呗,嘴长在他们身上,我还能缝了他们的嘴不成,反正他们不当面说,我自当不知道。倒是你,梁三公子,可让我逮着了,今天说什么本大爷都不会放过你。”修者给人的印象都是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的,反正绝不是他这幅五大三粗类型的。他虽然心宽,但是也没有心宽到当面说他,而他不反击的地步。 梁非秦嗤笑道:“放过?笑话,今日咱们就让商翼城的修者们瞧瞧到底是你的天雷厉害还是我的雷火厉害。” “行啊,走着。” 城里斗法容易伤人伤物,所以他们选择了出城找一块空地去打。 一路走还一路吆喝,等到了城外,原本四人行成了一大片。喜欢热闹又早上空闲的人不少,而修者又占据了其中一半。 因为早起买饭连轻羽凑巧听见了,所以一同蹭热闹的她对此表示可以了,等会打起来,混在人群中的修者可以一对一保护,绝不会让对决的两位伤到无辜。 连轻羽已将早饭交给随身侍女,两手空空的她四处张望,终于瞧见了心心念念的人,赶紧挤出去,蹭到罗杨身边,期期艾艾的道:“罗护卫,一会能借一步说话吗?” 罗杨点了点头。 松了心底一口气的连轻羽摸摸腕上的手镯,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罗护卫,你看好你家公子还是未已的雷振。” “是雷振振。”前方听得见的雷振振为自己正名。 连轻羽敷衍的挥手道:“一样,一样。”只差一个字又有多大区别。 雷振振笑眯眯的回首道:“那以后叫你连轻你可愿意?” 连轻羽同样回以笑容,道:“可以呀,只要你别怕被我打成猪头。” 雷振振道:“未必。下午打不?” “当然打了,谁爽约谁是小狗。”连轻羽食指绕着辫梢,语气里透露着明显的愉悦感。 雷振振他虽然喜欢犬类,却不想变为同类,只能愉快的答应了。 一天两场,这让一直想找人切磋但却总被无视的雷振振很开心。人生如果一直这么顺心该多好。 该打的打,该谈的谈。 连轻羽看梁非秦他们两人已经打起来了,遂示意罗杨和她走。 一路行到无人处,连轻羽猥琐的四处看了看,努力一本正经的道:“好了,罗护卫,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罗杨道:“罗某非联盛堂的人。” 连轻羽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除了你我不信任何一人。” “罗护卫,你听我讲完,再决定帮不帮忙?” 仲春的风又刮起来了,新生的嫩枝嫩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很好听的声音掩盖了说话的声音。 痛痛快快的与雷振振的打了一场,梁非秦气息有些不稳,但心里很爽快,他对拄着剑气喘吁吁的雷振振道:“雷大爷进步不少,本公子都有点期待连轻羽下午跟你打的时她的狼狈样。” 雷振振大手囫囵一圈摸干脸上的汗水,说道:“对待女修要怜香惜玉,懂不懂?” 梁非秦道:“懂呀,但是你敢把怜香惜玉的用在连轻羽身上,嘿嘿……” “就要接受到她的夺命追杀,对吧?”雷振振补完后面的话。 梁非秦含笑点点头,道:“胆敢看轻她的人,除了玄云宗的那位,其余的都被她狠锤了一顿。”又对远处的看热闹的众人喊道:“诸位,结束了,还想看的等下午。”说完,就扔下人双手掐诀瞬间消失在原地。 “咦,跑这么快干什么?”雷振振莫名其妙,但本着想看热闹的心还是神识放开搜了一下,瞬移到他们周边。 奔着给他们惊喜的意图,雷振振收敛气息,悄悄绕到他们三个所占的树下,出其不意的跳出来,“干嘛呢?” 梁非秦一点没被吓到,脸色黑黑、语气冲冲的道:“关你什么事啊?没事就滚。” 雷振振不乐意了,他仰着头,傲慢道:“本大爷又不是来找你的。” “找谁都滚。”梁非秦双手抱胸,满脸不爽之色溢于言表。 连轻羽看不下去了,她插到两人之间,大声的道:“干嘛,干嘛,一个个的把我当不存在啊!” 梁非秦横她一眼,冷声道:“哪敢呀,堂堂联盛堂的少主未来一方仙门的的领袖,谁敢把您当不存在。”话音刚落,柔软的质感触碰在耳侧。转眼一看,一方绣着青鸟的手帕轻轻擦拭自己颈侧边的汗水。 梁非秦冷冷的道:“我自己来。”抽走手帕,自己擦汗的同时遮掩住耳垂的薄红。 连轻羽看看梁非秦,再看看罗杨,只觉得哪里奇怪,但第六感提醒她不要深究。 “好了,同为良禹州的修者,不要窝里斗。”连轻羽看看自顾自擦汗,但心神已不知飞到哪里的梁非秦,于是对罗杨道:“罗护卫,冬素出了一身的汗,你带你家公子回去先洗漱一番吧,我的事缓缓也是可以的。”话是这样说,但是眉间的愁苦虽极力掩饰了但还是泄露了一两分。 “连少主,雷少主,告辞。” 宽厚有力的手掌伸到梁非秦面前,面容虽没有少年时的羞涩腼腆,但赭红色的眼眸一如当初。 梁非秦将手放到他的掌心,说道:“回去吧。”一身的汗他之前没注意现在被连轻羽一提也感到黏黏的有些不舒服。 梁非秦与罗杨离去了,连轻羽与雷振振相看相厌,没说几句话就各自抱着疑惑分别了。 好好的梁非秦生什么气啊?连轻羽如此想。 他们之前说什么了引得梁非秦如此生气?雷振振抱着疑问回了未已的暂住地。 而让两人惦记的梁非秦此时此刻正舒服的泡在浴桶里,浑身舒爽,一脸喟叹的对旁边整理衣物的罗杨道:“连轻羽跟你说什么了?” 罗杨道:“连少主不让说。” 梁非秦危险的眯起了眼,慢吞吞的道:“哦,连我都不能告知?” “是。” “罗杨,你要搞清楚到底谁是你主子。”一个不爽,梁非秦直接从浴桶中跨出来。 “自然是你。”听到声音的罗杨停下整理衣物的手,从旁边拿了一条浴巾,包住湿漉漉的人。 “是吗?我不信。”梁非秦瞪眼看他。 “峰主信。” “他当然信了,他信你这个外人多过自己的亲身儿子。”一把攥住罗杨的衣领,梁非秦悠悠的道:“兰夜真人,你确定真的不是我老爹的私生子。” 罗杨强硬的掰开攥着自己衣领的手,语气平静的道:“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雷振振,字长筠,佩剑九霄 ☆、第 7 章 “是不是你们自己知道。”梁非秦气哼哼的推开罗杨,衣服也不穿,直接去睡觉去了。 罗杨收拾了浴室,又将一套蓝锦里衣白纱袍的衣物放到床前的小杌子上,见象牙榻上的纱帐未放下,遂上前放下勾着纱帐的金丝拧成的钩子。 梁非秦本来是面朝着榻里睡,听到动静,转过身,直勾勾的看着罗杨,气鼓鼓的道:“什么时候回来?” 罗杨想了一下,道:“傍晚。” 梁非秦哦了一声,拿着被子盖住了脸。 脚步声逐渐远去,开门关门的声音先后响起,下楼梯的声音从微弱到无。 梁非秦在榻上辗转反侧半响,心里的憋屈感越积越甚。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踹开身上的锦被,一手摸到一个白玉枕,随手扔出去。 砰的一声响,玉枕先是从绣着孔雀尾羽的蓝色纱帐飞出撞到檀木云母屏风,在大力的重击下,屏风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三公子。”门外传来薄言清扬悦耳的声音。 梁非秦冷冷的道:“滚。”颓丧的在榻上滚来滚去,了无睡意。 门外的薄言还在,他听了听房里的动静,还是问道:“三公子,下午松河沿的宴会你还去吗?” “不去。”伴随着回答还有咚的一声响。 又摔了什么?薄言无声的叹气靠到房门上充当起门神来。 商翼城松花烟雨阁,松河沿音字辈的音微、音鹤,无字辈的无忧、无歌及无愠已在主楼中静等良久了。 “德素呢?又不来了。”伴随着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松河沿此次带队的德祐真人拂开珠帘,对起身行礼的师侄、师孙们点点头,道:“都坐下吧。” 德祐真人的护卫回道:“薄言说梁三公子身子不适,这次就不参与了,决议过后通知他一声就可了。” 德祐真人在上首坐下,随意的挥了挥手,道:“不管他了。叫你们来的目地你们知道了吧。” 五人同时点点头。 音字辈的音微看了一眼其他四人,当先开口说道:“德祐师叔,我们真的要和其他的仙门世家结盟吗?” 德祐真人道:“眉寿阁的谢谕一年来接连测算天机,说唯有联合我们良禹州的整个州得益最大。而且,”说到这里,眉心一皱,道:“昨日的天象你们应当看到了,知道那巨兽是什么吗?” 音鹤回想了一想,只记得尸山血海中的巨兽周身皆为黑色,一双赤红如血的兽瞳中有着无限的杀意。她道:“妖界、魔界的巨兽万千,弟子不才,实在是没看出来。” 德祐真人道:“你们呢?也没看出来。”看向其他人。 四人在他的目光下摇摇头。 德祐真人道:“也难怪你们看不出来,因为那只巨兽已不是原先的模样了。” 不是原先的模样了?那是什么意思。五个人一同疑惑的看向德祐真人。 为什么是他们这几个没心机的人,他好想要谢谕那样足智多谋的省心的孩子。 算了,再不省心都是自家的,只能自己多操点心,多看多顾些。 德祐真人道:“正化十八年,管贺州小辽亭发生的那场祸事你们知道吗?” 音微想了想道:“小辽亭城主利欲熏心,残忍且漫长的杀害神兽,最终自食恶果,并牵连到整个城池里的人。”神兽临死前的诅咒到现在还蔓延在那座城池,让方圆百里成为了寸草不生的绝地。 德祐真人赞许的点点头,道:“这次应当也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是过去发生的还是未来发生的。 善与恶只在一念间,神兽也会堕入魔道,成为魔兽。 音微道:“德祐师叔,那巨兽一身黑是不是魔气覆身的表现?” 德祐真人摇摇头,道:“据我们多方推断,应当是祂原本的颜色。”黑色的神兽也是有不少的,他们忙了一夜,还是没有定论出那天空中的巨兽原本是何神兽。 “黑色的神兽?”音微的眉心皱了皱,不确定的道:“看身形难不成是蹬龙或者獬豸。”蹬龙就是犼,守望的象征。而獬豸则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忠奸善恶,祂是光明遍天下的象征。 音鹤撑着秀雅的脸蛋,闷闷的道:“不是吧,我看挺像一只染成黑色的老虎。” 德祐真人笑了笑,道:“也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教你的,女孩子家家竟然喜欢猛虎做宠物。” 音鹤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句,转头问旁边的三位师侄,她道:“你们怎么看?” 三位无字辈的互看了一眼,当中年龄较大的无歌道:“音鹤师叔,我们几个昨天没看到。” “哦,怎么,难不成你们几个相约到花楼里喝酒去了?”音鹤其实一进来就闻到他们三个身上若有若无的酒味和脂粉味,稍微一想就知道他们昨天干什么,心下不喜,一直冷脸以对,见师叔一直问他们,遂借故要转移德祐真人的视线。 德祐真人果然冷下脸训斥起三人,他不悦的道:“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喝花酒,一个个的,都不把自身性命放在心里,什么时候吃了亏,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 三人糯糯应是,低着头跟雨打的鹌鹑似的。 德祐真人说完他们三个,又对两位音字辈的师侄道:“还有你们两个,身为师叔,要做好榜样,要做好表率。” “德祐师叔,您说得对。” “音微受教了。” “师叔,音鹤也受教了。” 德祐真人面露满意的微笑,点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德祐真人在上面独自感动,底下五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眼中的不以为意昭然若揭。 他们五个的师尊相互间看不顺眼,连带着身为弟子的他们也看不惯彼此。平常对外还有点师出同门的面子情,但私下里没打起来都是涵养好了。 担忧德祐真人又要耳提面命那些兄友弟恭的的话,音鹤率先开口提问,她道:“德祐师叔,德素师叔怎么没来?” 音微说道:“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听闻德素师叔与未己的雷氏首徒在郊外约战,想来一场大战过后,德素师叔正在休息。” 德祐真人不赞同的摇摇头,道:“好逞斗强,肆意妄为,也不知道老祖平日里是怎么教他的。” 大概溺爱吧。身为梁峰主的三子,有亲爹不在,亲娘也不在,哥哥姐姐也不在身边,鸣盛老祖身为师公自是不忍对他严加管教。 好在,梁非秦的资质不俗,上头的两位哥哥姐姐得空就教导弟弟,身边又有忠心的护卫在旁指点,倒也没让他的修为在一众同辈中垫底。 多少知晓一点梁非秦性情的音鹤讪笑道:“师叔,德素师叔年少才英,正是齿少气锐的年纪,被同龄的几句话一激,自然应战了。” 德祐真人心怀不愉的道:“还好德素没输给雷家公子,不然我松河沿的脸都给他丢光了。” 音鹤甜甜的一笑,道:“德素师叔虽然平常骄横了些,但是才高气傲方是我辈德行,不然弟子还不如做一个凡人。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方不能辜负短短百年时光。” 音微一向与她不和,闻言下意识的反驳道:“错矣。凡人愚昧无知,目光短浅,生命虽然短暂但心机颇深,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自相残杀,泯灭良知,有时比不开灵智的妖兽还要残忍。音鹤师妹,这些你没看到过吗?” 音鹤撅着嘴,不服气的道:“世间有好就有坏,有光明就有黑暗。人世虽险恶,但音鹤只看到了世间的美好。”她说这话时,神色天真烂漫,像是一点不知世间险恶,这样的她让任何人都不忍心揭破她心中的美象。 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本事,不揭破他人心中幻想的美好是一种与人为善的教养。 德祐真人敲敲面前的桌案,说道:“今日不是让你们讨论人世间险恶的,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私下谈,现在咱们说说一个月后的遗迹之行。” 音微与音鹤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按捺住眼底的不服气,和和气气的道:“弟子全听凭师叔安排。” 君子陶的遗迹之行,松河沿并不是第一次参加,虽然他们几个是第一次参加,但是有长辈在,他们倒是可以借鉴借鉴长辈的经验,少走些弯路。 德祐真人让自己的护卫下发下记载遗迹总结的玉简,同时叮嘱他们让他们回去细心参详,半个月后他要抽考。 抽考什么的,让他们雀跃的心思沉寂了几分,有些怏怏不乐的应了是,脸上的不快肉眼可见。 唉,都是孩子啊!当初他听闻抽考也是一脸不高兴,深恐师尊抽到自己,而自己又不会,那多丢人啊!如今想来,还是太嫩了啊! 音鹤作为此行的唯一的女孩子,她当仁不让的向自家德祐师叔询问道:“师叔,若是背不出来,会如何?” 德祐真人审美的笑笑,说道:“会如何?我想你们并不想尝试到,对吧?” 这事当然的啊!他们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理所应当的不想受罚。为了面子,为了声誉,背吧。 但愿不会抽到自己。五个人心有灵犀的同时想道。 ☆、第 8 章 松花烟雨阁,商翼城的一处风雅之地,由于背靠商翼城的城主,使它在城里几近无人敢惹。但总有些自负风流的人物,自持身份,蓄意为难。这不,今日就有人堵在阁中的瞻望花馆,大声喝骂拦在他身前风韵犹存的鸨儿。 在瞻望花馆玩乐的松河沿几人耳聪目明,听到了污浊之音,纷纷面露不悦。音鹤身为女子,第一个忍不了,招来护卫将人赶走。 “败兴。”音微摆手让侍奉的女子离去,起身看向瘫靠在软枕上的师妹师侄们,问道:“谁想去花园赏花?” 音鹤慵懒的扫了一眼师侄们,懒洋洋的道:“音鹤陪师兄走走吧,让无忧他们在这里玩。” 瞻望花馆,名副其实。初春中各色的花朵无视季节争相开放,馨香阵阵,花圃间更有蝴蝶蜂儿竞相追逐。一条从城外引来的清透溪水汩汩流淌,在各色的花圃中间聚成一个如蓝宝石般清澈的小湖,再加上倒映着的各色盛开的花朵,美不胜收,实乃一处好风光。 音微在小湖边站定,低头看着清澈的湖水,径自出神。 绕着小湖行走过一圈,音鹤在湖边坐下,褪下鞋袜,轻纱云裤腿挽到腿弯,不惧初春之水的寒凉,将脚浸泡在其中。纤纤的玉手握拳抵在下巴处,笑意森森的侧头看出神深思的音微。 柔美动听的琴音从远方传来,若有似无,撩人心弦。 “杨花柳,百日朝,盛世何方。在远方,在身旁,在何处思想。”醉人的歌声自一墙之隔响起,让沉浸在自我世界的音微回过神来。 “丽人居的歌姬嗓子一如既往的好。”能名动一城的嗓子自是不虚此名的,只是可惜他们不能去一睹为快,虽然遗憾,但是这也是人生常态。 音鹤笑道:“师兄若是感兴趣,不如我们翻墙到隔壁,去瞧瞧看。” 音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说道:“音鹤师妹难道不知丽人居已被敖家包下了?” “当然知道,但是这和师妹我的提议有冲突吗?”音鹤笑吟吟的看着他,目露不解。 音微冷哼一声,道:“少要装无知了,音鹤,咱们俩谁不知道谁,整日里在这装天真烂漫,你不累吗?” “不累。”音鹤眨眨眼,娇憨的神色立显,她慢慢的说道:“音微师兄,你生什么气呀?” 没有生气。音微微微抬头,倨傲的说道:“我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说,不是与你嬉笑玩乐的。” 音鹤轻轻一笑,杏眼晶亮水润,她道:“音鹤也没有与师兄嬉笑玩乐啊,是师兄自顾自的生气不说,还冤枉师妹装腔作势。” “你不是装腔作势,你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难怪师尊看她们师徒不顺眼,原因不过在此。 音鹤听他如此说,也不生气,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她道:“女子也好,小人也罢,师兄就算如此看不惯师妹,也依旧要与师妹联合,不然一旦东窗事发,师伯他可是会被逐出松河沿的。” 所以一定要除掉知晓此事的人,不择手段也要除掉他们。音微垂着眼,杀气一闪而过。 “彼此彼此吧,你师尊所出的纰漏被松河沿知道了会如何,你不会不知道吧。”双方都有把柄在各自的手里,也因此他们才会合作,毕竟相对于没有弱点的人有弱点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音鹤咬牙笑道:“但是比起师伯,我师尊所犯之错就不值一提了,是吧,音微师兄。” 音微若有所思的看她半响,点头认同她的话,他拂衣而坐,对明显不爽的音鹤柔声道:“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必有争在口舌上分个输赢,对吧?” 音鹤仰着脸笑道:“师兄说得对。” 隔壁丽人居的歌姬依旧唱着盛世与繁华,她们无忧无虑的声线娇柔甜美,不染世事,让听到的人想到美丽的鲜花温熙的阳光,想到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音鹤白皙纤长的手指敲打着膝盖,随着歌声有节奏的敲击,同时轻轻的哼唱。 音微摩挲着腰间垂下的玉佩,缓缓的开口道:“遗迹之行在一个月后,这一个月我们各自隐晦的联络与他有仇怨之人,希望在遗迹中能除掉他们。” 音鹤道:“师兄就这么没信心,他虽然厉害,但是我们也不弱啊,正面较量下未必会输,更何况在暗中偷袭了。” 音微道:“他不足为患,但是他的护卫可不好对付。”金丹真人可不是他们几个联手围攻就能解决的人物,筑基期与金丹期一重境界的差距可不是靠数量能弥补了的,它们其中的差距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音鹤叹了一口气,道:“兰音师兄是梁峰主从人贩子手中带回来的,梁峰主对他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情在,于情于理兰音都不会背叛他。” 音微惋惜道:“兰音天赋卓绝,年纪轻轻便修到金丹期,这在松河沿也实属少见,我不明白他为何不趁着山主赐名的时机脱离护卫行列,成为松河沿正式的修者。” 音鹤耸耸肩,道:“啸亭司教导的好呗,你看你我的护卫就知道他们司精心培养的会多忠心了。” 音微沉吟一番,道:“既然策反不了兰音,那就想法除了他。” 春风乍起吹皱一湖秋水,蓝波荡漾,如梦似幻。音鹤惆怅的道:“虽然只交过一次手,但是印象深刻啊!” 不需剑刃出鞘就可感知到酷寒的剑意,再加上他平素里一副生人勿近,熟人请滚的气质,更让站在他对面的对手未打先胆寒了。 音微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被兰音碾压式的打是个人都会印象深刻。 心里盘点一下,音微道指了指隔壁,幸灾乐祸的道:“敖家的老七一直记恨他,让他对上兰音吧,反正咱们就别上赶着找揍了。” 音鹤想想敖七那一张色迷迷的脸,不由的有些反胃,她抬手掩了掩唇角,不愉的道:“别提他了。敖七虽然有实力但是人品相貌都是难以直视,我看见他就讨厌,想起来就恶心。” 敖家的人品在仙门世家中公认是最低的,若不是还有点实力,谁乐意搭理他们家。 音微道:“放心好了,我找人去接触他们,不会让他们家有机会攀扯到我们的。”他也很讨厌敖家的人,平日里若不幸遇到也是想尽办法远离他们。 音鹤皱着秀气的柳叶眉,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她道:“师兄,就不能换个人选吗?若兰音折在他手中,他们家还不得意到天上去,我讨厌他们,见不得他们家好。” 音微惊讶的看着她。心想这是讨厌到什么地步?音鹤是仙门教导出来的弟子,从小被教着为人处世礼仪,平素里决计不会将此等侮辱性的言语吐出口。到底敖家给了她什么刺激,才使得他这个同门师妹,人中仙姝,如此直白的表示出自己的不喜。 音微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妹,敖家的为人是低下恶劣,但是现在我们有用的着的地方,自然要好好利用。若是失败了,以他的性子肯定会为了面子而灭了敖家,若是成功了,” “若是成功了,我们松河沿为了讨回公道,也同样会灭了敖家。”音鹤接下去,杏眼亮晶晶的,闪着奇异的光彩。 音微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她慢慢的道:“确实如此。怎样我们都是赢家,何不忍一时换取更大的战果。” “师兄好计谋,音鹤佩服。”又侧耳聆听隔壁变调的歌声,怜悯的道:“可惜了。”好好的嗓子以后都不能唱歌了,真是明珠蒙尘,珠玉生灰了。 音微静默了一会,叹息道:“被他们瞧上是不幸。不过,”话音一转,他不解的道:“州里的仙门世家不是要联合在一起吗?怎么没人管管,其他州的修者也在城里,被别人知道,指不定说我们州好的坏的搅合到一起,存心恶心他们呢。”说到这里,隐藏不住的杀意从他身上露出,将坐在一旁的音鹤吓了一跳。 音鹤默默挪了一下,嫌弃的扇了扇,道:“师兄,你对谁放杀意呢?这里方圆半里地除了你师妹我可没有其他人了。” 音微道声抱歉,犹疑不定的问她:“音鹤,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德祐师叔,让他找人出言警告警告敖家,让他们家别太过火,给整个良禹洲抹丑。” 音鹤不甚赞同,她看着围墙上的琉璃瓦,说道:“松花烟雨阁不止我们,未己、车东山等仙门世家都包下场所寻欢作乐。敖家这般不掩不遮,怕是其他家都听到了。车东山的一向自诩君子端方,他们看不下去会管的,我们就不要惹一身骚了。” 音鹤一番话打消了音微念头,但是让他耳听惨事而不有所作为又实在有违他近二十年所受的教导,因此他向音鹤拱拱手,先行离去了。 音鹤朗声道:“师兄慢走,对了师兄拜别师叔的时候别将送玉简的差事给抢了。德素师叔没来,属于他的玉简德祐师叔想必会差遣你我或者他们三个去送。” 音微头也不回的道:“知晓了,师兄会在师叔面前为师妹说好话的。” “那就谢谢音微师兄了。” ☆、第 9 章 丝竹悠扬,轻纱飞扬,身姿曼妙的舞女在水榭中轻歌慢舞,一静一动间风姿无限。 德祐真人半倚在软榻上,微微闭眼,一脸惬意之色。 音微避开巧妙的转到他身边的舞女,对软榻上的德祐真人行礼道:“见过师叔。” 德祐真人睁开眼睛,向他招招手,“怎么想起找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惹了什么事来找师叔帮忙来着。” 音微摇摇头,坐到软榻边的小杌子上,“师叔说笑了。” 摆手拒绝了奉上来的酒盏,音微道:“师叔,音微是来与您辞行的。遗迹之行在即,侄儿想回到住所专心研读玉简上的内容。” 德祐真人目露赞赏之色,他含笑看着音微,道:“若是他们也向你这般,我松河沿何愁坐不稳良禹州第一的位置。”仙门世家发展到一定规模后,摧毁它的往往不是外部的敌人,而是常常自家人先自掘了坟墓。 音微道:“师叔多虑了。他们还小,等大一些就好了。” 德祐真人不赞同,他嗤笑道:“小?二十多岁还小呀,你德素师叔只比你小几岁,却不如你这个师侄。肆无忌惮,行事没有章法,一味的胡来,若不是,算了,不提他了。”从宽大的袍袖里摸出一支玉简,递与他。 音微双手接过,不确定的问道:“这是让音微去送给德素师叔?” 德祐真人点点头。 音微面露为难之色,他斟酌的开口道:“师叔知道音鹤对德素师叔的护卫有好感吧。” 德祐真人道:“自是知道的。”毕竟都是从年少慕艾的的年纪过来的,音鹤的少女情思如何能逃得过他们这些老家伙的眼。 “音鹤之前对我说她想去送。”音微扬扬手中的玉简,道:“不如就让音鹤去送吧,也算全了她一片赤忱之心。” 德祐真人只是道:“他对音鹤无心。” 音微道:“音鹤知晓的,但是她愿意啊!”虽然她另有目的,但也心甘情愿这点倒是真的。 德祐真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年轻人总要撞到南墙才知道何为疼,让她去吧。” “是,那音微先行告退了。” “去吧。” 离开了歌舞缭绕的水榭,音微一身轻松的把玩着玉简往花园行去。路上,很巧的遇见了正往水榭走的音鹤。 音微挥挥手上的玉简,得意的道:“哎呀,师妹,你来晚了,师叔已将送玉简的任务交与师兄了。” 音鹤白了他一眼,素手轻轻的拂过盛放的花蕊,带动花朵轻轻颤动,簌簌落下的一瓣花瓣沾染上她略带湿意的手背,为她白皙的手背添上一份鲜艳的红色。美人素手,红艳花瓣,遗世独立的世外仙姝站在一株花丛旁,生生的比下娇艳的花朵。若搁在旁人眼中,此等美景自会看呆,但音微素来自傲,又加上深知音鹤的为人,因此再美的景色在他的眼中都如路边的野草般,常见又无聊。 他晃晃手中的玉简,道:“别不信啊,师妹,若是师叔没有将此事交付与我,那我手里的玉简是谁的呀,难不成还是我自己的不成。” 音鹤道:“师兄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好吧。”音微见没哄住她,也就没有了再逗弄人的打算,将玉简扔给音鹤,道:“我在门口等你,正好顺路送你一程。” “那就多谢师兄了。” 音鹤手执着玉简袅袅婀娜的远去了,音微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音微的护卫找来了,禀报的同时送上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 “先送音鹤去望月楼。”音微抽出竹筒里的纸条,看过之后将纸条连带竹筒碾成飞灰。 “是。”护卫也不问什么,只是拿出一条手帕,为音微净手。 音微抬手看了看手指,满意的道:“我的人修为可以不高,但不可以不忠心,我喜欢你的识时务,继续保持。” 护卫应了一声,而后一声不吭的跟在音微的后面。 松花烟雨阁的后门处,数驾八乘豪华奢靡的马车一溜顺的排列在后门的青石板上,每驾马车都配备了两名车夫,一名侍女。 音微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原以为只有我这个时候不在这温柔乡逍遥,不成想志同道合的人还挺多。” “温柔乡,英雄冢。”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音微身后传来,他回身一看,竟然是车东山的小公子车东离。 “音微拱拱手,道:“原来是东乡道人,失敬了。” 车东离冲他点点头,上了马车,离开了松花烟雨阁的区域。 音微看着远去的马车,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对身边的护卫道:“车东家的人一向冷傲,这位倒是与他们家的其他人有所不同啊。” “那是因为车东离非嫡系出身,自然没有其他几位冷傲到不可一世的地步。”音鹤不知何时过来了,听见音微如此说,忍不住解释原委。 音微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师妹来了,正好,咱们走吧,先送你去望月楼。” 音鹤展颜一笑,道:“麻烦师兄了。” 香车宝盖,美人华服,红木桌案上铜炉里燃着价值千金的沉水香,而貌美的侍女在沏茶。 “公子请喝茶。”葱白指尖托住深绿色的玉杯,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钻进音微的鼻尖。他动动鼻子,身子不着痕迹的往后移了移,一面将玉杯接过,喝了一口,随手搁到身旁。 音鹤笑吟吟的将一切竟收眼底,她呵呵笑了两声,在侍女奉茶的时候抓住侍女的纤弱的手腕,好奇的问道:“姐姐身上的香味好特别啊,是什么香料啊?” 侍女娇羞的掩唇一笑,道:“奴家身上的香味来自于奇兰花木汁液所调配的香料,用它熏香,可保青春永驻。” 音鹤兴冲冲的道:“这么好吗?那一定很贵喽。” 奇兰花对他们这些侍女而言是很贵,但是对出身于仙门的音鹤来说就不值一提了,她豪爽的买了一车,准备送给相熟的同辈们。 “公子,望月楼到了。”马车停下,车厢中的两人先后走出。 九层高的望月楼作为城中第一高楼虽名为客栈,但实为一处锦绣园林,正门门口汉白玉石阶、雕梁画栋的大门无一不彰显着此楼的豪华。 往日望月楼都是大门洞开,让路过或者不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瞧见正厅里精雕细琢的玉石影壁。而今日,大门紧闭,着实怪异。 音鹤奇怪的道:“德素师叔是出去了吗?”就算出去也不会不留一二个人看守呀。 吩咐护卫敲门,音鹤顺了顺发髻,确保没有失礼之处。 护卫敲了两下,大门无声开启,一道高大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在门口处。黑发如瀑,赭红色的眼眸无悲无喜,表情冷淡,他扫过门外众人,不带一丝感情的问道:“何事?” 音鹤几步跨过台阶,站到他对面,不惧他的冷面,笑融融的道:“兰音师兄,德祐师叔让我来送玉简给德素师叔。”说着从手腕上的玉镯里掏出玉简,向门里的人递去。 他朝音鹤伸出手,接过玉简,道:“东西已送到,请回吧。” 音鹤眼疾手快的伸手抵住他关门的工作,好奇的问道:“兰音师兄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不。”门被关上,徒留他们满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音鹤捂住脸,夸张的道:“哇,兰音师兄一如既往的帅啊!真不愧是本小姐看上的人,就是有气概。” 音微不理会她犯痴,皱着眉看着紧闭的大门,实在是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会紧闭门户。他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并无血腥味。说不上是放心还是闹心,他看着音鹤说道:“你要去哪?我看顺不顺路送你。” 音鹤道:“顺路,我在东平客栈。”正好就和音微隔了十条街而已。 “那行吧。” 马车离去,望月楼所在的街道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卷起的迎春花瓣在飘荡。 望月楼内,梁非秦敲着扶手,满脸的不耐烦的神色,看到罗杨手持玉简回来,眉心一皱,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往罗杨身上砸去。 罗杨自是不会任他砸,一个瞬身就来到了梁非秦的身后,手中玉简往他手中一塞,道:“德祐真人送来的。” 梁非秦将手中的玉简扔到桌子上,烦躁的瘫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神色越来越难看。 罗杨站在他身后,向来冷淡的表情难得的有些松动,他看着跪了一地的护卫们,有心想为他们说几句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飞速流逝,太阳的余晖渐渐消散,黑夜悄悄降临。负责掌灯的护卫纠结的看着他们,想动不敢动。 正纠结着呢,就看到他们的护卫头儿动动手指,以灵力点燃了大堂里的蜡烛。 柔和的烛光亮起来的同时也驱散了大厅里死寂般的氛围,瘫坐在椅子上的梁非秦动动手指,神色晦暗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起来吧。”按着酸疼的肩膀,回了九楼的房间。 罗杨将桌子上的玉简收好,对薄言点点了头,也走了。 薄言揉揉酸疼的膝盖,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不用我去说了吧,好好干,护卫守则不想再抄了吧。” 护卫等齐声应是,各自散开了。 ☆、第 10 章 楼上,罗杨将地板上的玉枕拾起,屏风摆回原位,又拂开蓝色纱帐,将玉枕放到床头,对趴在榻上的人道:“公子,玉简。” “滚。” 罗杨听而不闻,在榻边坐下,手放到他的肩头位置,隔着衣料送入灵力。 梁非秦皱着眉想挪开,未料肩上的手看似随意的搁置,但是却轻而易举的让他动弹不得。 梁非秦闷声闷气的道:“我要跟师公告状。” 罗杨不言不语,纯厚的灵力自手中输入到梁非秦的肩头,又从肩头自发运行到周身。 梁非秦将脸侧过来,斜眼看着在蓝色纱帐下冷漠的容颜,道:“玉简呢?” 罗杨将玉简给他,放在他肩上的手依然在源源不断的输入灵力。 将玉简抵在额头,神识扫过,玉简中的内容全部印刻在脑海中。梁非秦闭上眼,仔细消化玉简中的内容。 十大禁地之一的君子陶遗迹,于中古时期被发现,因为是中古时期的门派少君山陶姓弟子发现因而命名为君子陶遗迹。 遗迹内古木参天而起,丛山峻岭多不胜数,虽有活物在植被间穿行,但多数都是些兔子、麋鹿之类无害的食草动物。这让一开始发现的陶姓弟子兴致缺缺,他们少君山虽说是小仙门,但也不缺打猎的林场,如此广阔无垠的地域竟然只有这些瞧不上眼的物什存在,他上报上去也只要被嘲笑的分。但更为无奈的是,与他同行不止有同一门下的弟子,还有与之敌对的同门在,为了不被事后拆穿,他只能硬着头皮报上去,至于之后如何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 陶姓弟子上报过去以后,仙门内的长老倍感蹊跷,亲身察看中不小心触动阵法,使之遗迹整个开启,那一天,整个南大陆的都瞧见一道耀眼的白光直达天际,如一根擎天之柱般矗立在南大陆与西大陆的边缘交界处。震撼人心,久难消散。 时光荏苒,当初发现此遗迹的仙门已不存于世,但君子陶遗迹这个名字却一直流传了下去,直到现在。 遗迹被发现过后的一百年,一个散修在夜宿时发现了一处洞穴,进入探寻一番发现里面竟然埋了一具妖兽的尸骨。此后的千年时光里,如同破坝的口子般,先后竟挖掘出十一具妖兽的尸骨。 妖兽的尸骨在修者间并不少见,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度取代了灵石作为交易的货币在修者间流传。毕竟灵石不常见,妖兽的尸骨却只要费一番功夫就能得到,虽然最后此举被开采出来的灵石所替代,但也能看出妖兽无论生前或死后都有极大的价值。 君子陶遗迹中被掘出的妖兽尸骨,不仅卖上了天大的价钱,而且掘地之处往往藏有数不尽的黄金珠宝或者修者急需的丹药神兵等物。唯此种种,让百年一开启的遗迹更加令人趋之如鹜。 “无聊。亵渎死者还这么理所当然,真让人恶心。”手指用力将玉简折成两截。 罗杨怕他伤了手,于是将断成两半的玉简收到一边,准备出去的时候处理掉。 梁非秦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烦躁感压不压不住的蹿上心头,他皱着脸,努力寻找能转移注意力的物事。 眼睛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绝望的发现他能拿来解闷的东西只有他护卫小臂上卡着的隐灵环。 知道就算开口也不能让他卸下某物的梁非秦暗搓搓的伸出了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摸进了护卫宽大的衣袖中,按住了他小臂上的隐灵环。 “公子?”罗杨询问的语气极大的愉悦了他,他动动手指,将隐灵环翻来覆去的摸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 “我爹偏心,好东西跟你都不给亲儿子。”虽然他也用不上,但是想想还是很不爽啊! 罗杨耿直的道:“以公子的修为用不上。” 梁非秦咬牙切齿的道:“用不着你提醒。”只是凶狠的瞪着他还不解恨,还反手打了他一下,才气鼓鼓的将脸埋到榻上的软被中,任由清淡的檀香充斥鼻尖。 罗杨被他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愣了一会,冷漠的收回了手,道:“公子休息吧。”说完,拂开纱帐离去了。 “罗杨。”梁非秦在他身后喊他,语气里的怒火显而易见,他从榻上坐起身,透过蓝色的纱帐看着他的背影,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明明小时候……为何长大后就全变了。梁非秦咬着唇,委实不解。 “公子休息吧。”这是罗杨关上门前的说的,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梁非秦竟听出了些忧愁的味道。 忧愁?你也会忧愁吗?罗杨。梁非秦倒回榻上,四肢舒展开,无端的有些难过。 与君相伴十几载,却不知君心又何在。自三岁见到他时,罗杨便常伴于他左右,他第一次引灵力入体成功,他在。他第一次出得山门时,他在。父亲取字与他时,他在。很多很多的第一次,他都在。虽然他们之间可以称得上是亲密无间,但是他却知道他对罗杨是毫无秘密可言,但罗杨却是未必。 很多次,他都想问问罗杨,问问他在想什么?问问他在不安什么?但他却从来无法问出口。 以什么立场呢?以主人?可笑,以罗杨的表现来看他未必将他这个顽劣的主人放在心上过。主仆压不了他,朋友之谊更是没有。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差点将寝宫给劈了。 为何?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呢?带着不甘与困惑梁非秦在安神香的气味中陷入睡眠当中。 房外,罗杨感知到梁非秦以陷入沉睡当中,放心的下了楼。 望月楼大堂,薄言双腿翘在桌子上,正悠闲的喝茶。听到罗杨下来,他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 “三公子呢?”如一堵墙般挡在了罗杨身前。 罗杨道:“休息了。”绕过薄言,径直去了后院小池旁。 “罗杨,别走啊,等等我。”薄言追了过去。 泠泠小池水,默默含语情。只可惜小巧精致的小池旁除了两个高大的男人外,并无他人。 薄言看着罗杨取出断成两半的玉简,以掌中灵力将之粉碎,而后又将粉末洒入池中。 薄言坐在池边的大石头上静静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做完之后罗杨并没有离去,心知他这是有话与他说,因此当先开口道:“罗护卫,三公子没有迁怒你吧?” “没有。” 薄言一脸终于放心的表情,他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罗杨道:“发生了何事?公子为何会生气。” 薄言似真非怒的看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三公子为何生气你会不知道,还不是因为之前我处罚他们几个的事。”在处罚他们的时候,他就知道三公子会发怒,因此当时他跪的的很干脆,认错的态度也很诚恳,但是心里就很不以为然了。 罗杨道:“公子虽气你逾越,但是也不会如此生气。” 薄言支着下巴,思索的道:“其实三公子自你出门后就很暴躁。” 罗杨低头看他,目光里一片平静。 薄言叹了一口气,道:“三公子很小的时候就是你在照料,你与他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他舍不得你,跟你闹脾气都是常事,你多哄哄,算了,这点太为难你了。”想到罗杨平素的为人,这不靠谱的提议还是作罢吧。 薄言道:“等明日我与三公子谈谈,咱们松河沿又不是没有前列。” 虽然说步入金丹或元婴的护卫会半强制的脱离原先效忠的主人,但是要是护卫不愿脱离主家所在的峰域,山主也不会强硬的指派护卫加入啸峰的。 罗杨道:“过几日吧。” 薄言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凡事都是拖大的。早说早了,方为上策。” “随你。” 见罗杨转身要走,想起一事的薄言急忙说道:“对了,下午送玉简过来的是不是德纂真人门下的弟子?” “德纂与德泙。” 薄言恍然大悟的道:“原来是他们的俩的弟子,这就好办了。罗护卫,等进了遗迹咱们想法让他们带重伤出来。” “为何?” 薄言摆摆手,道:“现在还不能说,等我取得大公子的许可吧。” 明月洒辉,星子闪耀,空气中传来阵阵的花香,罗杨站在池边,仰头看着明月,心里一片空茫。 无声无息间,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小树的阴影处。罗杨瞟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呵呵,还要逃避到何时?”声音嘶哑难听,又非男非女。 罗杨一言不发,沉默的回到了梁非秦所安睡的九楼房间。他撩开纱帐,见梁非秦和衣而卧,连被子也未盖,无声的叹息一声,将床头窝在一起的锦被展开,盖好。自己则在榻边的脚踏上坐了下来,手支着脸,看着榻上熟睡的容颜。 要分开了吗?罗杨低头凝视着放在榻边的手。小麦色的肌理下是汩汩细流红色的血液,但他却深刻的知道在这血液中还隐藏着一份罪恶。 你怎么不去死? 你死了我就解脱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救命,救救我。 来,囡囡,母亲带你走。 囡囡? 为什么你不是囡囡?为什么?凄厉的呼声响彻脑海,罗杨脸色晦暗的将脸靠在榻边。 母亲。夜色中不知是谁的昵语声轻轻的在回荡。 ☆、第 11 章 修者一般很少做梦,而一旦做梦多半带有预言性质的。梁非秦精神疲累万分的睁开眼,凝视着帐顶,久久未动未言。 梦境如云雾中看花,朦朦胧胧不说,还耗人心力,梁非秦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他拼尽全力也只得了一个染血的背影。 罗杨。他无声的唤道。 不只是心有所感还是什么,一身深蓝劲装的罗杨出现在纱帐外,用平素冷漠的声音道:“公子,早间了。” 罗杨将纱帐挂上钩子,正欲退开时发现自己腰间玉佩垂下的流苏被人狠狠的攥在手里。 “公子。” 梁非秦虚弱的喘了一口气,弱声道:“扶本公子起来。” 罗杨附身,手指搭上他细白的腕间,渡入一丝浅薄的灵力进行探查。“公子入梦了。” 梁非秦虚弱的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道:“扶我。”连多说两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杨在榻边在下,将他扶起,靠在自己的身前,左手虚虚的揽住他,右手抵在他的后背,为他输入精纯的灵力,同时传音让薄言上来。 薄言来的很快,几步就行到榻边,焦急的扶脉探查。 恢复了几分气力的梁非秦抬手挣脱了薄言,虚弱的道:“下帖子,我要见谢谕。” 薄言道:“他被几位真人邀走了,不知去向。” 梁非秦疲惫的闭上了眼,坚持的说道:“去下。” 薄言欲言又止,在接收到罗杨的轻微的摇头示意后,无奈的道:“是,薄言知道了。” 罗杨在输入灵力后,帮不上忙的他只能出去嘱咐人下帖子,顺便交代厨房做些安神的甜汤。 暂且无事可做的他,拄着下巴,坐在厨房的方桌前,一脸神游。 眉守阁的谢谕谢少主在哪?在干什么?联想一下近日发生的事只有那天的异常天象了才会使谢谕不见踪影。想必,此时此刻他正在推演天时罢。 薄言想的没错,谢谕确实在推演天时,只是一连几次皆入不了境,让除了他以外的人皆拧眉以对,满面愁苦。 眉守阁的真人心疼自家孩子,于是出言道:“晓之,先休息会,推演之道重在气运,今日不宜,改日在测。” 他这话一处,立时引来一阵不满声。谢谕看了看手中阵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自家的金丹真人道:“师伯,天意不可违逆,弟子才薄无法可施。” “谢贤侄乃眉守阁第一神测手,若连贤侄都测不出,那么这世间还有谁能测算出来。” 谢谕垂着眼,恭谦的道:“真人说笑了,晚辈测不出并不代表他人测不出。” 天机一事本就讲究机缘,没测出来的就是无缘之人。即是无缘,也就不必强求。谢谕他是这么想的,但是其他人却不是。 威逼利诱,晓之大义的请谢谕在测一次。推却不过之下,谢谕只好有测了一次,却还是无法入境。 有人狐疑的道:“贤侄莫不是故意的吧?” 眉守阁的金丹真人当先斥道:“胡说八道,荒缪之言还敢诉诸于口,真是平白活了这把年岁了。” 气得刚才发言之人吹胡子瞪眼,一脸不服气之色。 谢谕平静的道:“是晚辈没机缘。师伯,阁中其他人或可一试。”眉守阁这次来了不少人,精通测算之术的除了他还有两人,他测不了的,可以让另两人测。 眉守阁的金丹真人点点头,让跟随的修者去请另两位师侄,同时安排房子给谢谕让他休息。 谢谕谢过师伯,又在一众挽留声中踱步而去。而身为谢谕的未婚妻又是眉守阁阁主之女的孔遐迩也向师伯告了罪,跟在谢谕后头离开了议事大厅。 “师兄。” 少女的呼唤声让走神的谢谕回过神来,他停下脚步,侧身目光平淡的看着疾步而来的师妹兼未婚妻。 孔遐迩紧张的抿抿唇,关切的道:“师兄,你没事吧?” 谢谕温雅一笑,道:“师兄无事,让遐迩担心了。” 孔遐迩紧张的绞着手指,声若蚊蝇的道:“师兄客气了。” 谢谕的侍女们相识一笑,其中名为月兮的侍女上前来,恭请他们入亭小坐。 “遐迩请。”谢谕又吩咐道:“去上些茶点来。” 两名侍女应声退下,另两位打扫了凉亭后,一左一右俏生生的侍立在凉亭外面。 谢谕率先坐下,同时招呼孔遐迩也坐。 这凉亭四面通透,遍地种植者各色鲜花,馨香扑鼻,沁人心脾。孔遐迩闻着花香,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两名侍女很快就回来了,她们一人拎着食盒一人捧着茶盏。在上完点心、沏好香茗后,向两位端坐在凉亭里的主子福了福礼后,出了凉亭与另两名侍女一同站立在外面。 孔遐迩端着茶杯,透过喝茶的空当看着自家师兄又出神了。轻叹一口气,引回谢谕的注意力。 谢谕歉意的道:“抱歉,遐迩,师兄神思不属,让你见笑了。” 孔遐迩摇摇头,宽慰自家师兄,她道:“师兄自入我眉守阁修习测算之术后还是第一次无法入境,难免困惑,会找自身的原因,遐迩及师伯们都能理解的。”无法入境就无法测算,这对天之骄子般的谢谕来说打击很大。 谢谕勉力一笑,低头喝茶。 想到出来前自家师伯传给自己的话,孔遐迩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狠劲的握了握,斟酌着开口道:“师兄不必着急,今日不成或许明日可行。测算一事,遐迩没有天分但也知道需要气运与机缘,师兄不必因一次的不入境而灰心丧气。” 谢谕道:“谢谢遐迩,师兄不是受不了挫败,只是天象异变,师兄委实不安。”那天空中的巨兽到底是何品种,至今尚未定论。 孔遐迩道:“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敖游者也。师兄担太多责任在身,我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可就要袖手而立、不知疾苦了。” 谢谕笑道:“不会如此的。” 孔遐迩见他笑了,面上一红,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谢谕笑过之后,一边低头喝茶,一边摸出惯常用的法器——蓍草。这是他未入眉守阁时而亲自采集制作而成的。 蓍草千岁而三百茎,其本已老,故知吉凶。平日里他喜欢用蓍草占卜吉凶,预测未来。但一遇到一些大事时,就会采用龟壳或者观星来预测推演。 此时正好无事,谢谕就用蓍草来占了一下近几日的运道吉凶,随带预测一下近日的未来走势。 卦象大吉,但是……谢谕陡然起身问道:“阳兮,东南千丈处是何地?”神色焦虑不安。 侍女阳兮想了想,道:“回少主,应当是管贺州用来选择散修的中谷盆地。” “管贺州的?”谢谕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下,叮嘱道:“无事,此事万不可传将出去。”管贺州的那帮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惯常做的事就是无理搅三分,有理镇天下。他不可不想搅和到他们州内部的动乱,麻烦不说还可能一句好捞不着,反而惹一身腥回来。 “遐迩知道了。” “奴等遵命。” “此次管贺州的散修会给他们境内的仙门世家一个大惊喜。”谢谕了解自家师妹,同时也信任自小服侍自己长大的侍女们,因此将占卜显示出的未来告知她们。 孔遐迩双目放出兴奋的光芒,她兴致高昂的道:“师兄,那天遐迩能去看看吗?”管贺州的热闹不瞧上一瞧怎对得起昔年吃过的小亏。 谢谕想了想道:“可以。但是记得多约些其他州的仙门世家的人同去。”到时管贺州若记恨他们看热闹,可以让其他州的分担些怨恨,反正热闹是大家同看的,该承担的后果自然要一同承担。 孔遐迩展颜一笑,道:“谢谢师兄。”想了想,又问道:“师兄那天去不去?” 谢谕道:“我不爱凑热闹,你同要好的朋友姐妹去吧。” 孔遐迩有些失落的应了好。虽然明确的知道师兄不爱凑热闹,肯定不会去,但是自己还是很想师兄陪着同去啊! 谢谕叮嘱道:“那天你只要好好的看热闹就行,千万不要打抱不平,须知他们管贺州的闲事可不是好管的。” 孔遐迩道:“师兄放心,遐迩身为阁主之女,不说守好眉守阁,但也万不敢为眉守阁惹来麻烦的。” 谢谕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遐迩知道师兄是关心。”说着,孔遐迩冲谢谕仰脸一笑道:“是遐迩长大了,知道了要回报父亲的栽培之恩的时候了。” 谢谕感叹的道:“是,遐迩长大了,转眼间都从孩提之年到及笄之年了。” “明年是遐迩及笄之年,师兄可准备好了送遐迩的簪子。”及笄之年,父母双亲,兄弟叔长都会送一支簪子贺喜。谢谕虽是未婚夫,但也是兄长,因此十岁过后,孔遐迩就向他表示要在及笄礼上时佩戴他送的簪子。 谢谕笑道:“早就准备好了。不信你问问月兮,我可是将预备送你的簪子交给她保管了。她若是损坏或丢失了,放心,我定会狠狠罚她。” 孔遐迩哼了一声,为月兮抱不平的道:“月兮姐姐即聪慧又小心,又不是师兄你,怎会疏忽大意犯错。簪子交给月兮姐姐,比上师兄保管来的放心的多。” 谢谕溺爱的敲了敲孔遐迩的头,道:“白疼你了,我对你不比月兮对你好啊!” 孔遐迩道:“师兄当然没有月兮姐姐对我好。每次我来找师兄,月兮姐姐都会备遐迩爱吃的点心和茶水,师兄忙的没空理人的时候,月兮姐姐还会陪遐迩玩。” 谢谕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月兮,那我将她送给你,如何?让她天天陪你玩。” 孔遐迩看了一眼端庄站立着的月兮,道:“只要月兮姐姐愿意,遐迩就愿意。” 谢谕道:“月兮,听到了吗?” 月兮转过身,福了一礼,道:“遐迩小姐天真活泼,可爱怡人。月兮能伺候遐迩小姐是月兮求也求不得的福分呢。” 谢谕道:“既如此,月兮就照顾遐迩一段时间吧。近几日事忙,可能陪不了你,你好好的玩,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孔遐迩道:“知道了。” ☆、第 12 章 雕梁画栋,碧影西斜。睁开眼睛的时候谢谕有点发懵,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所在是何在。 侍女阳兮招呼在一边打瞌睡的侍女,“少主醒了。辰兮,拿茶水来。” 辰兮倒了一杯水,端到谢谕手边,柔声提醒道:“少主,喝点水。” 谢谕懵懵呼呼的喝完水,问道:“这里是哪里?” 阳兮在一旁打湿帕子,回道:“城主府的别院厢房里。” 喝了水,又用帕子擦了擦脸,谢谕懵掉的头脑总算运转起来了。在凉亭中送走了孔遐迩,他就到了厢房打坐调息,也不知是何时陷入了睡眠当中。 谢谕问道:“我睡了多久?” 阳兮不确定的道:“大约一个时辰左右。” 谢谕看了看天色,道:“前面如何了?”师伯去找另两位师弟了,也不知道他们测算出来什么东西没有。 阳兮道:“还在商议,两位公子在其他地方休息。” 谢谕闭了闭眼,将眼中的迷茫之色关掉,恢复到平日里如水般平静的眼眸,他淡淡的道:“辰兮去看看他们如何了?若是方便,我去看看他们,若是不方便,咱们先回去吧。” “是,奴现在就去。” 辰兮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她向谢谕道:“禀少主,两位公子稍后就到。” 谢谕道:“难为他们了,去准备一下,沏点安神的茶来。” “是。” 不须片刻功夫,两名玉树临风,锦衣玉带的青年就相携而来,见谢谕在厢房外的石桌前慢腾腾的饮着茶,赶忙上前见礼。 谢谕道:“师兄弟之间何须多礼,都坐吧。” 两人道了谢,才在石凳上落了座。 谢谕道:“这是安神茶,喝点安安神吧。都是师兄不中用,辛苦你们来一趟了。” 两人中高一些的青年道:“师兄才是辛苦了。数次入境,极耗心神。有蓁师兄与我入境一次就不行了,实在是愧对阁中的栽培。” 有蓁腼腆的道:“有菱谦虚了。入境失败后还能站起来,作为师兄的我就不行了。” 谢谕道:“你们还年轻,经历不足,以后多多历练些就好了。” 有菱激动的道:“师兄的教诲铭感五内,牢记于怀。” 有蓁依旧腼腆害羞,但也应承道:“是,有蓁记着了,以后会多多历练的。” 谢谕欣慰的点点头,感叹的道:“我眉守阁世代以测算天时、占卜未来吉凶立足于仙门世家,到了我们这一代,人才凋零,有天分有所成的不过你我三人,实在前途难测啊!” 有菱道:“所谓人贵在精不在多,有师兄在我眉守阁百年内依旧是一流的仙门。” 有蓁附声应和道:“师弟说得对。” 谢谕摇摇头,不赞同的道:“应当说由我们三人在,眉守阁百年内无忧。”至于百年后,想来后辈已长成,眉守阁的前途与未来到时候就是后辈们该操心的事了。 有菱面有愧色的对谢谕道:“有菱惭愧不能为师兄分忧。” 有蓁道:“吾亦是,但有蓁愿努力愿意尝试的。” “有蓁师弟生来不爱与人多说话,今日着实说了不少,可见多出来走走看看还是有好处的。”又对面露赞同之色的有菱殷殷嘱托道:“有菱师弟生来活泼,以后要多带带师兄出去玩,一些仙门世家的邀请能去则去,不能去则不须理会。我眉守阁的弟子从来不需看人眼色,委屈自己,成全他人。” 两人同时点点头,异口同声的道:“有菱、有蓁知道了。”说完,相视一笑。 “其他的话我也就不啰嗦了,来,喝茶。”举起茶杯宛如酒杯。 叮的一声轻响,三只茶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 茶喝过半,谢谕看了看天色已近夜晚,遂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呢?” 有菱道:“自是要回去的,城主府再好也没有自家呆的自在。”虽说现今的住所没有眉守阁好,但用品摆设都是自己用习惯的,论起舒适度来自然不是城主府用来招待客人的住所能相比的。 师兄回去,师弟也回去,有蓁自然表示也要回去,不然他留在这没有一个熟人的地方,只有威严的长辈在,他不得时时刻刻提着心吊着胆。呜,他素来胆小,还是别自找死路了。 “既如此,那一起想师伯辞行吧。”谢谕抬手找来侍女,让她们收拾一下,在城主府门口等他们三个。 侍女应下,目送他们离去,前往前院。 还没进到议事大厅,争吵的声音便隔着开着的大门传入耳际。谢谕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而后带着吓了一跳的两个师弟进门了。 见眉守阁的三人进来,为了不再小辈面前丢脸,几位其他金丹真人暂时偃旗息鼓,纷纷停下来喝茶,大有等他们三个一走再论战三天三夜的态势。 眉守阁的金丹真人面对自家的孩子,立即拿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派头,他询问道:“晓之,身体如何了?有蓁和有菱休没休息好?”一点没有刚才大战其余几位金丹真人的威势,像是邻里间和善的邻居般温和又无害。 谢谕道:“谢师伯关心,晓之无碍。” 有蓁有菱也摇摇头,并言辞恳切的谢谢师伯挂念。 谢谕道:“师伯,天色不早了,晓之和两位师弟想回去门派暂住地,恳请师伯恩准。” “不行。” 自家的金丹真人还没反驳呢,其他仙门世家的金丹真人当先跳出来反对。 “我眉守阁何时轮到你联盛堂做主了。”眉守阁的金丹真人横眉以对,轻抚着下颌并不存在的胡子,道:“既然想回去就回去吧,今天累着你们了,回去记得好好休息。你们三个都是阁中举足轻重的弟子,身体最是重要,要好好的呀!” 三人齐声应是,又和其他几位的金丹真人行礼告别。 出了城府大门,有菱深吐一口气,道:“憋死我了。实在是没想到咱们家长辈平日里看着和善,实则如此厉害,一人能驳倒几人,太佩服了,太佩服了。” 有蓁也点头赞同。 谢谕道:“好了。既然出来了,你们是直接回去还是去逛逛商翼城的夜市?” “夜市?”有菱双眼放光,兴奋的道:“师兄,我还没逛过夜市呢?不如今天就……”期待的看着谢谕。 谢谕不语,问询的看向有些小向往的有蓁。 有菱见谢谕看向有蓁,遂有样学样的看向有蓁,一双清冷的丹凤眼满满的是祈求。 有蓁受不了的捂住脸,无奈的道:“行,听你的,去夜市。” “好嘞,走着。”一把揽住有蓁的肩膀,脚步轻快的往人多的地方走。 谢谕对三位侍女道:“你们三个先回去吧,备好热水,等我回来用。” 阳兮上前一步,劝道:“少主,你身边怎能一个人都没有呢?那多不方便,好歹带一个路上使唤。” 谢谕摇摇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身边又不是无时无刻有人服侍,无人的时候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他四肢健全,体态康健,无人照料亦可。 阳兮还带在劝,就见谢谕单手掐诀,消失在她们三个面前。 辰兮年纪在四个侍女中年龄最小,见自家少主丢下她们跑了,顿时起的跺脚,同时急切的问她们的主心骨,“阳兮姐,怎么办?咱们分头找找看?” 阳兮泄气道:“算了,咱们回去吧。少主回去了没有热水用,会生气的。” 辰兮不满的道:“他还生气,他丢下我们跑了,还生气,真是岂有此理。” “辰兮。”阳兮警告的喊她的名字。 辰兮瘪瘪嘴,道:“知道了,阳兮姐。” 一直没说话的另一名侍女星兮上前挽住辰兮的手臂,亲亲切切的哄她道:“好了,小辰兮,我们回去吧,姐姐做桂花糕给你吃。” 辰兮靠着星兮的肩膀,用天真的语气问道:“是只给我一人吗?” 星兮失笑道:“是,只给我们的小辰兮吃,姐姐不吃,你阳兮姐也不吃,都给我们的小辰兮吃。” “那月兮姐呢?” 骤然提到的人名使阳兮星兮沉默了,她们叹息一声,星兮强自逗乐的道:“若是小辰兮舍得,那就和月兮一起吃呗。” 辰兮立马不乐意了,她道:“那算了。星兮姐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这次辰兮要独占,下次在和月兮姐分享吧。” 星兮点点辰兮的鼻头,轻斥道:“贪吃的丫头。” 辰兮不服气的晃头,躲开星兮纤纤指尖,反驳道:“才没有呢。” 三道倩影越行越远,丝毫没有注意到缀在身后的人影。 “总算安全无虞的回来了,下次打死也不这么干了。”人影擦擦额上的虚汗,后退几步,露出一张俊美脱俗的容颜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丢下三名侍女的谢谕谢少主。 他是走了才发现此举不妥,放任三个小有姿色的女孩在夜里是多么不安全,当先回转过来,却又听到她们听到月兮,脚下的步子不知怎的就迈不动了。 等她们三人走了,他才想起来要跟上。一路上,跟做贼似的,畏首畏尾,怕前怕后,等她们三个进到眉守阁临时驻地时,他都出了一身的薄汗。 前所未有,打死不再来。谢谕暗自恼怒,脚下步履生风的去寻有蓁有菱俩师弟去了。 ☆、第 13 章 天上的银河,地上的灯河。香车宝盖的繁华暂时没有,但是商翼城独有的特色却牢牢吸引了从未逛过夜市的俩师兄弟。 他们两个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似的,对夜市上的东西摸摸碰碰,但就是不买。摊主们瞧着他们俩身姿不俗,锦衣玉带,贵气无双。心里知晓他们不是土财主之子就是不染俗世尘埃的仙家弟子,因此对他们只看不买的行为没有丝毫厌烦,全都笑眯眯的招呼着,就盼着他们什么时候看中了能包全乎了。 有菱指着摊上摆放的木雕,道:“这个好像四方城的名景万影流泉台啊!” 有蓁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道:“不是好像根本就是万影流泉台。” 作为四方城的举世瑰宝,他们虽未亲眼见过。但是画像还是亲眼见过的。苍穹圆顶,色彩明丽,不同于一般的建筑风格但别有一番新奇。据说这种风格名为‘拜占庭’,至于为何叫这个古怪的名字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菱道:“师兄,买回去?” 有蓁颌首道:“可以。”反正他们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东西买下,收到腰间系着的空间玉佩里,他们师兄弟俩躲开热情的摊主一路往热气飘香的地方走去。 虽然他们筑基过后可以辟谷了,但是一则他们年岁小,二则辟谷之术他们还没学会,因此一番闲逛下来,腹中小有饥饿就会去吃饭也就可以理解了。 大酒楼有大酒楼的好处,小摊子有小摊子的好处。他们难得无人管束,自然想要尝试一些以前没试过的东西。 择了一处清幽的小面摊,有菱对面摊老板问询道:“老板,你这个的面那个好吃啊?” “当然是肉丝面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隔着一张桌子响起。 有菱回头一看,一个青年埋在西瓜大小的面碗里埋头苦吃,速度飞快,好似饿死鬼投胎。有菱越看越觉得此人身形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有菱疑惑的道:“敢问兄台是?” 埋在面碗里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玉质金相、秀达内外的脸来。 “秋夕月。”管贺州第一仙门天雱雪悦怿君之子,天资一言难尽到而立之年才迈入筑基。 秋夕月嗯嗯两声,低下头依旧埋头苦吃。 有菱一脸胃疼的道:“老板,两碗肉丝面,不要和那位一样大的碗。” 老板憨厚的笑道:“两位公子放心,小本买卖,碗都是卖货郎捎来的,绝对是正常尺寸。至于这位公子所用碗筷都是自己带来的。” 自带的?有菱胃疼加头疼,心想道:真不愧是稳坐管贺州耻辱榜头把交椅的存在,真是对得起他饭桶的称号。 “啊,痛快!好久没这么吃了。”这边有菱师兄弟俩在等面,而那边的人已经吃完了。 碗筷一收,秋夕月笑呵呵的凑过来,在他们桌坐下,道:“我跟你讲,这家的肉丝面绝对是人间美味。” 有菱不等他夸奖一百式,直接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的护卫呢?” 两句问话打的秋夕月立马焉巴了,他哼哼唧唧的不乐意的道:“甩掉了。他们好烦,这不能做,那不能吃,我交个朋友还要一查二查的。” 朋友?以你的出身,交个朋友确实要查一查对方的底细,不然一个不慎对方真是敌对仙门世家派来的,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有菱不甚在意的道:“若是对方真的没有恶意,查一查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 秋夕月先是一脸赞同而后又是一脸反对,他四处望望,做贼心虚的小声说道:“但阿风说,真朋友就要彼此信任,不问来处,若是不信任他就别来往了。” 有蓁歪歪头,道:“说得挺有道理的。”然后在自家师弟恶狠狠得瞪眼中低下头。 “肉丝面来了,两位公子慢用。”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了。 “怕你查,肯定有问题。”有菱抽出两把筷子,自己一双,师兄一双,边搅拌面条边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心虚了,就说明他来历不正,很有问题。” 秋夕月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目光垂涎的盯着他们吃面。有蓁还好,埋头吃面没有看到,有菱就比较惨了,被他盯的生生打了个冷战,恶寒不已,他道:“要不要分你点?” 秋夕月揉揉平坦的小腹,惆怅的道:“不用了,我吃不下了,再吃我就要被灌药了。” 身为一个外号叫‘饭桶’的人却奈何天赋不够,没有足够的胃来容纳更多的美味,不得不说真是人间惨事。 享受不了众多的美味不说,一旦倒霉起来,脘痞之症都会找上门,折腾的随行的护卫、大夫寒冷的大雪天都会直冒汗珠。 外出时不慎遇到的有菱表示,他宁肯徒手砍杀妖兽,也不要按着秋夕月看他被灌药。实在是不忍直视,心累手累。这是有菱与秋夕月的初相识也是他最后悔的一次外出。 如果可以,请让他掉在河间,慢一点爬上来,他宁愿餐风露宿也不愿遇到秋夕月,因为他实在是太烦人了。 有菱不耐烦与秋夕月相处,因此三两下吃完了面,对老板着手道:“结账。” 秋夕月赶忙道:“不用了,我来,咱们相识一场,又在这里有缘相见,怎么这不能让你出钱。” 有菱坚定的拒绝道:“不用。” 有蓁跟着插一句,道:“师弟,我给吧,毕竟我是师兄。” “那行。”又跟秋夕月说道:“我师兄难得想为师弟付钱,表现师兄弟情谊,秋公子不会想抢吧。” 秋夕月摆摆手,脸上一片惋惜的神色,但还是道:“自是不会。” 结账的事就这么决定了。有菱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一脸哀怨的秋夕月,而有蓁还在慢腾腾的在埋头吃面。 等吃完,有菱二话不说拉着有蓁站起来结账走人。在离开的时候见秋夕月还坐在长凳上,多嘴的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秋夕月道:“我在等阿风。” “你们约在这见面?” 秋夕月摇摇头,道:“没有,阿风说他要离开商翼城几天,等中谷擂台会开启时才回来。” 那你等在这里做什么?有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 秋夕月微微一笑,道:“这里是我与阿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一回来就来这。阿风若是提前回来,我在这里等他,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了。” “那你慢慢等吧。”拉着自家师兄走了。 乌云蔽月,星子暗淡,夜色陡然不好下来,这让有菱师兄弟俩闲逛的心思淡薄了几分。 有蓁伸手掐算一下,道:“无碍,是晴天。” 那就好。有菱笑眯眯的继续逛,路过茶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他们师兄呢?又一想他们师兄三个如花似玉的侍女,顿时就放心了。 不是他们丢下师兄,是师兄丢下他们两个。这样一想,立马安心了。 “晓之师兄喜欢带有梅花熏制的春茶,不如我们去买点来,好不好?”许是刚路过茶摊的原因,有蓁想起了谢谕喜欢喝茶,因此想买一点送给他们的师兄。 有菱拨了拨垂到额前的碎发,随意的道:“行呀!” 秉持着自己用的可以随意对待,但送人的东西一定要精挑细选的想法,有蓁带着自家兴致缺缺的师弟一家家的逛。 可惜,一脸逛了十几家还是没有心怡的茶叶。 有蓁难得的越挫越勇,他拉着一脸颓败的师弟又进了一家茶庄。 与先前进的茶庄一般无二的布置,有蓁显示脸一皱而后一脸欣喜的道:“师兄,你怎么在这?” 谢谕淡淡的道:“随便逛逛。”他难道实话实说对他们说:原本是来找人的,但是被茶庄里的茶香一勾,完全彻底的遗忘了他们。 有蓁道:“还以为师兄回去了呢,原来没有啊!”顺势在旁坐下,接过茶庄茶博士奉上来的香茗。 暗幽的梅花香与清高的仙霞茶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如胶似漆,密不可分,相辅又相成。 “好茶!”他就算对茶道一途不感兴趣也不会昧着良心说此茶不好。 谢谕道:“喜欢的话就多买些,算是与此店老板结个好了。” 茶庄老板连道不敢。 有菱端着杯子,闻香品茗,他道:“有蓁师兄进茶庄就是为了送师兄一份茶,没想到如此巧合,竟在此遇见了师兄。” “多谢师弟了。”放下茶杯,略带不解的道:“你们两个进来的时候除了俗世繁杂与春夜风冷的气味怎么还带有管贺州独有的梅香,是不是遇到了管贺州的修者了?” 有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是,我是有蓁师兄在一家面摊遇见了悦怿君的独子——秋夕月。” 谢谕对秋夕月这个名字有所耳闻。传闻里,他修行艰难不说还没有毅力,平生最爱吃喝玩乐与美酒美人。虽无大志但亦无大错,放到人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做不了对手的人他都不放在心里,因此倒也没有特意去见管贺州第一高手的独子到底是如何的不上进的。 虽然心底隐隐的看不起他,但是还是温言对两位师弟说:“秋夕月心思纯善,不同于管贺州其他人等,你们若是遇到,能玩到一起也是挺好的。” 心思纯善?师兄你是想说他是个傻子吧?有菱想起他在小面摊等待的身影,不由得的有些同情有有些庆幸。同情他的等待,庆幸他要等的人不是自己,五味杂陈,不可言说。 ☆、第 14 章 朝阳初升,荷叶挽珠。茶香袅袅,药香缭绕。在望月楼前院高大的银杏树下,两个人相看相厌,无语半天,直到一个活泼的倩影打破了他们之间死寂般的沉静。 连轻羽惊讶的道:“你们在玩什么?怎么都不说话。” 梁非秦一翻白眼,道:“你猜呀?”语气冲冲的,一听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连轻羽摇摇头,带动着发髻间的小铃铛叮当作响,她道:“本少主才不猜呢,又不是闲的。”她宁愿去陪她阿奶说说话也不愿陪两个大男人干瞪眼。 谢谕道:“连少主若不是空闲着,缘何来此呢?” 连轻羽轻巧的在石凳上坐下,双手支在石桌子上,托着脸,一脸慈悲的说道:“当然是为了你们讲和的呀!你看看,我不来,你们都不愿意说话,我一来,你们就联手怼我,这是多大的进步啊!”一副被自己感动到的模样。 梁非秦嫌弃的道:“谁要你讲和,我和谢少主之间有矛盾吗?没有好吧。” 谢谕也赞同的道:“梁公子说得对,我们之间没有不和,又何须连少主来讲和,多此一举。” 连轻羽一拍桌子,怒道:“好呀,我好心好意的来,你们倒好,嫌弃我不说,还轰我走。我,不,本少主偏偏不走了,看你们能奈我何。”双手环抱,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梁非秦不解的道:“等等,我们什么时候要轰你走了?” 谢谕道:“我是无辜的,既没有嫌弃你,也没有轰你走,都是梁公子干的,你找他的麻烦吧。” 梁非秦怒了,道:“嘿,谢晓之,找揍是不?你等着,等我好了,看我不揍晕你。” 谢谕摇摇头,非常不屑的道:“你,不行。” 梁非秦看着他,怒火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谢谕被他盯着一点没有不自在,反而越盯越想笑。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抱……歉,抱歉,没……忍住,哈哈哈。”边扶着石桌哈哈大笑,边没有诚意的道歉。 梁非秦的怒火被他突然的一笑彻底淹没了,他被谢谕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捂着脸,克制的笑。 连轻羽一脸无语的瞧着他们笑,心里不明白为何他们的关系明明不错,但为何每次见面都要沉默一阵才会进入正题呢?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梁非秦笑了一阵,轻咳一声,见连轻羽一脸不明所以的瞧着他,心中有些不好意思,遂拿过面前尚有余温的汤药一饮而尽。 汤药虽特意加了甘草,但是其中压不住的一丝苦味还是让梁非秦忍不住龇牙咧嘴,于是他端起茶杯以茶漱口才消了舌尖上的苦味。 谢谕道:“梁公子还是受不了一丁点的苦啊!” 梁非秦瞪了他一眼,道:“废话,说得你好像能受住苦似的。” “好吧,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谢谕沉眉以对,严肃的道:“你找我来所为何事?”他们当初说好了,若无要事就不必联系了,毕竟他们一个是眉守阁的少主一个是松河沿出身尊贵的公子哥,私下里交情若太好,会引起梁禹洲其他仙门世家无端的猜测的。 梁非秦头疼的捏捏眉心,道:“我做了一个梦。” 谢谕来了兴趣,连忙问道:“什么梦?” “大部分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在睁眼之前看到了一个染血的背影。”血色氤氲了衣衫,使深蓝的颜色成为了黑色,他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无尽的悲痛与哀伤将他淹没,让他如溺深海,就此丧生。 谢谕低眉凝思了一会后,还是问道:“是罗杨,那个背影是罗杨吧?”一起长大的情分是谁都比不上的,他看的出来梁非秦在说出那五个字的时候是痛心与哀伤的。这世间除了罗杨外,他想不到其他人会让他不加掩饰的悲伤。 “是他。”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但却让他的心间如泰山般沉重难移。 连轻羽放下手臂,安抚似的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不会有事的,罗护卫境界不低,一定不会有事的。冬素,你要相信他,更要相信自己。”相信他能护住自己,相信他能护住他。 谢谕道:“既然你如此担忧,不如算一卦吧,放心,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收你半价。” 连轻羽率先啐他,道:“你个江湖术士,能算的准吗?还半价,就不能免费送一卦吗?” 谢谕拿出算卦用的龟壳,道:“好吧,梁公子能免费,连少主若想算,请付全款,且不赊账、不抵押。” “谢谢你嘞,本少主自信命运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信命。”若她信命的话,早就死了,哪还有今日联盛堂少主走哪到哪的排场与无限风光可言。 谢谕道:“你信或不信,命运都在运行,不会改变亦不能改变。”亘古至今,多少修为强横的修者想要逆天改命,结果呢?当然是都无一列外的失败了。 可叹,命运无常,叹息,命运难违。 连轻羽道:“随便吧,反正不顺我意者皆为逆者。”对待逆者自然要不留情的除掉方为上策。譬如她那个的弟弟,想来,她那个弟弟该踏入陷阱了,接下来自然是连锅端掉,才能以慰她那被诬陷设计而病逝的母亲及尚在腹中还来不及出生的小妹妹。 谢谕不甚赞同连轻羽的话,但他与她又不熟,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期卦,占卜,得心应手。做了上千次的事情一如既往的轻松快意,他看着龟壳上的纹路,对满怀期待之色的梁非秦道:“没事,从卦象上来看,他一年之内平安无虞,而且他命中的桃花不期而至。” 梁非秦咬牙重复道:“桃花?”他那么冷的一个人,哪来的桃花? “是。”既平安又与心爱之人携手,这卦象放在哪都是大大吉,既如此,梁非秦为何看上去并不高兴,难道…… 谢谕道:“放心好了,罗杨虽然有了心怡之人,但他并不会离开你,你们还是形影不离,相伴左右的。”担心竹马离开?完全不用,罗杨还是和现在一样追随在他的身边,不离左右的。 梁非秦陡然正色道:“谢谕,你卦象准不准啊?” 谢谕微笑着送了他一个滚字,起身离开了。 下次他就算奉上双倍卦金,他也不要给梁非秦卜卦了。竟敢质疑他,当他谢谕,眉守阁年轻一代的第一人是吃素的啊! 连轻羽看谢谕走远,才道:“这么得罪谢少主真的好吗?” “彼此彼此。”梁非秦倒了一杯茶,推给她,道:“今天你怎么想着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在中谷的擂台会之前都不会踏进望月楼的。” 连轻羽连弹两下食指,道:“我自己呆着无聊,福南也不见踪影,恰巧听闻薄言被你支出去了,所以来找你去松花烟雨阁玩。” 梁非秦冷笑道:“恰巧?真是太巧了,巧到我以为你安插了探子在我的护卫队当中。” 连轻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道:“没有,没有,没有探子,我只是派了一个人在街口的民居借宿,顺便让他注意一下薄言的行踪,我打死都不想听他的唠叨了。”如魔音灌耳,梵音咏唱,让她烦闷无比却又发作不得。 梁非秦敲了敲她的头,道:“暂且信你,只是我昨日入梦,到现在都喝着药呢,不说薄言就是罗杨都不会同意我出去同你鬼混。你若真想去松花烟雨阁玩,不如去找我师门里的音鹤师侄,她可是对罗杨很有兴趣,一口一个兰音师兄叫的欢畅。”听的他一阵阵火大,但又不好跟一个晚辈发作。 连轻羽听闻,果真气恼,她咬牙道:“既如此,本少主去会会她,看她哪来的脸缠着罗护卫。”她虽然对罗杨没什么男女之情,但因着与梁非秦交情甚笃,自然就把罗杨当成了大哥哥。身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妹妹,自然护着自家哥哥,想追人,先过得了他家人这一关吧。 连轻羽摩拳擦掌,向梁非秦提出告辞,并顺带问了音鹤的住处,兴致高昂的除了望月楼大门。 守门的护卫见联盛堂的少主进去时高兴,出来时也高心,不由暗自八卦自家公子会讨女子喜欢,若是自己能学上一两招,那往后还不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连轻羽若是知道他们有此想法,也许会一巴掌拍醒他们,说先看看你家公子吧,若是他真会哄女孩子,至于现在还是独身一人吗?早让你们梁峰主荣升辈分了好吗? 所幸,连轻羽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也无从点醒他们,让他们可以继续暗搓搓的崇拜自家公子。 日头持续的往西移,梁非秦起身伸了个拦腰,灵力一扫切下一片嫩绿的银杏叶,让它飘到自己的手中。 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桔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梁非秦自言自语道:“回去让人做一件银杏衣吧,应该挺好看的。”衣料要以深蓝为底,然后金黄的银杏叶绣要在衣角处,袖口等处。这样的衣服他会喜欢吗? 点点银杏叶,脉脉不得情。我寄人间雪,为君暖寒衣。 ☆、第 15 章 二月初十,乌云罩顶,雷声阵阵,风中的水汽预示着大雨即将到来。然而这糟糕的天气并没有打消掉激昂的热情,中谷擂台会今日开赛,爱凑热闹不爱凑热闹的修者、普通百姓们纷纷涌到中谷外的山林中,准备一睹今日得冠者的风采。 连轻羽一脸困倦的靠在梁非秦的肩膀上,眼睛半眯半睁,看神情可能会随时睡过去。 梁非秦晃晃手臂,问道:“以你今天的状态还能揍人不?千万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自己丢脸不说还顺带丢了良禹州众仙门世家的脸面。” 连轻羽打了阁哈欠,没什么精神的道:“不会的。我今日里来可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放心好了。” 你这个状态谁能放心的下啊!梁非秦暗自摇头,心里下定决心待会一定要离她远点,免得被牵连进去。 连轻羽在他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后,终于提起精神自己站好。她四下看了看,见他们良禹州的基本都在这一片小竹林聚集,甚为满意。撞了撞身边人,她说道:“咱们州来的不少啊!” 梁非秦后退几步,正好处在了罗杨的身前,他道:“是呀,都是来看热闹的。” 处在梁非秦身后的罗杨不动声色的往一旁移了一步,动静很小,连在没话找话的两人都没发现。 很奇怪?这几天梁非秦表现的一直很奇怪,往常恨不得离他八丈远,但这几天一直无意识的往他身边凑。有此反常的表现还是从他做了一个梦后开始的。 罗杨抬眼看着一步之外飘扬在春风中的红色流苏与乌黑的秀发,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淡,但心头上的疑问却始终堆积着不肯散去。 您到底是做了什么梦,才会令您如此的不安呢? 梁非秦瞟了一眼面覆寒霜的护卫,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和音鹤师侄在松花烟雨阁玩的如何?” 连轻羽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挺好的呀,我们玩的挺开心的呀!下次你也一起来呗。” 梁非秦摇摇头,道:“算了,我才不要,又和你们玩不到一起。”玩乐嘛,自然是要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玩才有趣。 连轻羽想了想,道:“也是,我们俩的玩的,确实不适合你。”她可不想给梁非秦留下不好的影响,毕竟难得的蓝颜知己,可不能轻易的失去。 她这样一说,梁非秦突然好奇起来,他追问道:“你们玩的是什么?赶紧说说看。” 连轻羽眼珠子乱转,嗯嗯半天,才道:“也没什么啊,就是一些投壶、射箭、弹琴什么的。” 梁非秦信她才怪,看连轻羽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她们绝对没有玩这些无害的游戏,指不定砍妖杀怪去了。 梁非秦狐疑的看着她,不甚确定的询问道:“你不会是带着我家师侄去砍杀妖兽去了吧?”以连轻羽好战的性子来看,还真的有可能。 连轻羽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带着你家音鹤师侄去了松花烟雨阁地下赌场。”及地下斗兽场而已。 “赌场?”梁非秦庆幸的道:“那还好。”赌场虽然人多噪杂,气氛浓烈,但是比起猎杀妖兽血腥与残酷来要好得多。他再不喜音鹤,也不会想看到自家山门的女修沐浴在血色当中。 连轻羽说谎一点都不脸红,她一脸回味的道:“是呀,那赌场虽然人多了些,但是其实里面有女客玩的包厢,我带她在包厢玩的。”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人输光了空间玉佩里所有银钱,然后在怨念的目光下赢了盆满钵满。 梁非秦道:“看你的神情应当赢了很多。” 连轻羽骄傲的一扬首,倨傲的道:“那是当然,本少主的运气一向很好。” “运气很好的连少主,看,人来了。”梁非秦冲天空中点点下巴,示意她要揍的人来了。 连轻羽定睛一看。天空中光雨飘散,猎猎白衣如霜如雪,姿容个个飘逸出尘,而其中数一名白发的青年最为瞩目。 鹤发俊颜,浅灰色的眸子轻轻一扫,俘获一大片芳心。他们在中谷外的千重石阶上御剑停下,与管贺州的仙门新台乡带队的金丹长老相互见礼,而后相携往中谷中偌大的石台行去。 “呸,装模作样。”连轻羽气不顺,恨不得现在就揍他一顿。 梁非秦不甚走心的劝道:“冷静,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但是……”点指着远方的白发背影,气道:“我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就讨厌。” “那你现在去打他吧,我会在后方为你鼓劲的。”拍拍连轻羽的头,他盘膝坐下,看着远方白玉似的石台,道:“若是不限制家世就好了。”他也想去上去打打看。 连轻羽在他旁边坐下,嘴里含着一枚养气丹,她道:“若是不限制,散修哪有出头的机会,他们管贺州的又如何招徕人才。”散修中一部分是不屑拜于仙门世家的,一部分是没有好的门路,无法接近一些心仪的仙门世家,还有一部分则是两边都不靠的。 梁非秦道:“说的也是。不知道今年管贺州拿那些宝物做彩头,事先也没有消息放出来,存心吊我们的胃口。” 连轻羽道:“一代管一代,管贺州这次承办的仙门是红荔山,他们这次来坐镇的大乘高手好像叫惊帆君,听说年轻时也是个痴情汉子,为了凡间一女子,情愿舍弃他仙家弟子身份,只愿与他的妻子相守百年。” “后来呢?” “后来,他被他师尊允准,带着妻子回了仙门,百年后,他才再度修炼,直到现在仍孤身一人守着妻子的坟茔,不死不悔。” 梁非秦叹道:“真是痴情。” 连轻羽点头认同,道:“痴情是痴情,但我还是得问一句,这样不痛苦吗?心爱之人没了,独独留着自己在世,难道不难受,不痛苦。” “难受与痛苦比不上相爱不相守所带来得痛苦。”松河沿的音微款款而来,所行之处留下一阵阵的松木香。 “见过德素师叔、兰音师兄,连少主。” 梁非秦懒懒的道:“音微来了,音鹤呢?” 音微道:“音鹤师妹在闭关。音微无聊,所以来看看,长长见识。” “是你一个人来的,还是结伴而行?”食指无聊的勾着垂到身前的一缕乌黑的发丝。 “音微结伴而来。” 梁非秦道:“即结伴而来,那师叔就不留你了,和同伴好好看着,去吧。” “是,音微告退。” 音微离去,带起阵阵春风与松木香。连轻羽饶有兴致的绕着自己编的小辫子,道:“这是你德纂还是德泙师兄的弟子?挺有礼貌的啊。” 梁非秦伸开双腿,淡淡的说道:“德纂门下是音鹤,德泙门下是音微,德字辈的两位师兄妹彼此不和,连带着门下的弟子们也看彼此不顺眼,只是顾及着山门脸面,从来未曾表现出来罢了。” 连轻羽嬉笑道:“你把这等隐秘事宜说出来,真的好吗?” “隐秘?”梁非秦轻笑了一笑,道:“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宜了,谈何隐秘。而且,我说与你听,你会告知别人吗?” “自是不会。”连轻羽眯眼笑笑,道:“毕竟我嘴巴可是很牢的。” 这个梁非秦倒是认同,毕竟嘴巴不牢靠,他喜爱一些不可言说的书籍的事怕就是早传到他那不负责任的爹娘耳中了。 离擂台会正式开启还有一个时辰,为了不无聊,他们摆出棋盘,下起棋来。 白玉棋盘上,白子黑子交错厮杀,一子下,生死似一定,一子下,局势反转,纵横交错间杀机无限。 到了最后,他们的攻势慢了下来,不似向前般一往无前,锐不可当,反而和风细雨般柔和怡人。但执棋的两人却一脸肃穆,双目湛湛神光隐藏在其中,好似下一刻就会爆发。 “我赢了。”一子落下,尘埃落定。梁非秦一脸云淡风轻的弹掉落在他衣袖上的竹叶。 “唉,我怎么输了,不行,再来一盘,不然我会吃不下睡不香的。”连轻羽拉着他素白的衣袖,不依不饶。 梁非秦道:“可以呀。但是只能一盘,等下擂台会就要开始了,我还等着看你报仇呢。” “行啊,一盘就一盘。” 再度开启了一轮棋盘上不动血腥的厮杀。罗杨背倚一支粗竹,左手扶剑,右手放松的垂在身侧,赭红色的眼眸冷凝着冰天雪地。他看向远处的石台,心里无一丝波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今日的天气不甚好。 中谷的千重石阶上,已陆陆续续的落座了管贺州大大小小来此参加遗迹活动的仙门世家。在最靠近中谷石台的台阶处,则是负责举办此次的红荔山一众。 作为百年一次的盛事,红荔山来的修者不说心情激动,倍感荣誉,会失了一些修者的稳重。但放眼望去,坐在石阶上的红荔山修者个个沉稳过人,对周遭的议论声不予理会,安静的坐着,望着第一台阶静坐的人影。 那是红荔山大乘期的惊帆君,管贺州公认的最痴情的修者,也是管贺州排名前十的修者,随时都有可能步入化神期飞升天界的修者。 认出来的修者心神激荡,恨不得上前去参拜,但看看周围的红荔山修者还是熄了这口火气。 惹不起,惹不起。 ☆、第 16 章 他们红荔山的都没有上前求指点,怎么可能允许其他仙门世家的修者上前打扰他家惊帆君呢。 虽然不能前去拜见惊帆君,但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是很多,虽然惊帆君的身影被红荔山修者遮住了,但是能看见一角衣袍他们就觉得这趟没白来。 后方一阵骚动,往后一看,好嘛,竟然是红荔山的荣茂真人与他的道侣中襄元君。 他们一个英俊非凡,一个娇美可人,神仙眷侣说的就是他们了。 议论声如潮水般奔涌,羡慕、嫉妒的目光络绎不绝的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他们如刚成亲的夫妇般携手来到了惊帆君身前,行礼问好过后,一左一右的坐到了惊帆君的身旁。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中襄元君虽已年过五旬,修为已至金丹,但她娇美的容颜稚气的神态还是让人很容易忽视掉她是一个金丹真人的事实。 中襄元君娇滴滴的道:“伯父,孙良他欺负我。” 惊帆君一向对他这个小弟的老来女没辙,听她告状,惯常的问道:“他又怎么着你了?” “哼,他不理我,我让他陪我去逛逛他都不肯,天天忙,也不知道忙什么。” 惊帆君道:“红荔山是此次擂台会的主办方,荣茂身为金丹真人自然而然要协理一切了,他不能陪你也是情有可原的。” 中襄元君娇小玲珑的琼鼻一皱,气哼哼的道:“伯父总是向着孙良说话。哼,我去找东郡她们去。”说完,起身向着身后几层的台阶上的女修们走去。 惊帆君对荣茂真人道:“中襄都让我们宠坏了。” 荣茂真人莞尔一笑,道:“没有。中襄天真可爱,没有心机,谁都想宠着她。” 惊帆君意味深长的道:“没有心机有时未必是件好事。” 荣茂真人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只是接着惊帆君的话头道:“惊帆君说的是,晚辈记下了。” 这里到底不是谈家事的场所,惊帆君转头询问起擂台会筹办的如何了,荣茂真人一一回禀。 等到他大致说完,一声响彻中谷的锣声响起。 闲谈的、发呆的,各式各样人等的注意力都在一声锣响过后被引到了中谷里白玉的石台上。 红荔山的金丹真人上去说了一番客气之言后,宣布百年一次的擂台会立刻开始,现在有请第一对修者登场。 又一声锣响过后,石台上出现两道一黑一褐的身影。令人惊奇的是黑衣的竟然是名女修,模样虽说不上美丽,但英气十足,顿时吸引的台下女修们的目光,胆大的都已经为她喊起来了。 而她的对手则引来一阵嘘声,实在是因为褐衣的登台者不仅是名老者而且相貌非常的不堪直视。 黑衣的女修脸沉如水,定定的望着对手,并没有因为对手相貌不堪而有所触动。她拱手道:“前辈请了。” 褐衣的老者嘿嘿一笑,如老鬼嚎叫般阴森刺耳,他一句客气话都没有身形如鬼似魅的攻向黑衣的女修。如鹰爪似的双手各有一枚乌黑淬了毒的分水刺。 剑刃出鞘,横杀四野。黑衣的女修身法虽不如褐衣老者机巧灵动,但是手中剑刃剑气无双,如一道白练贯长虹般生生的抵住了老者的进攻,且游刃有余的反击了回去。 接连过了上百招,最终以黑衣女修强贯且持久的剑法略赢了褐衣老者一分而宣告结束。 黑衣女修面无表情恭谦的道:“谢前辈赐教。” 褐衣老者嘿嘿两声,在原地消失不见,再度出现时则在中谷外的沧澜江水帮中,且水帮的人对他很是恭敬。 梁非秦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道:“老者应当是沧澜江水帮的第一代帮主,人送外号鬼浮屠,没想到他也来凑热闹了。” 连轻羽笑道:“这不稀奇。沧澜江水帮虽是帮派但也不能阻止人家想进仙门的心啊!鬼浮屠虽然今年已达一百五十岁,但只要在寿命终了前结丹,就能获得五百年寿命,到时再勤学苦练,成了元婴老祖,便可重塑容貌身形。”食指慢慢的绕着小辫子。 谁说只有女子爱美,男子爱起美来一点不比女子差。 梁非秦道:“这是其一,其二怕是为了声望吧。”鬼浮屠虽然败了,但也是因为对手强,若是没有那名女修的强大,想打水帮的主意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份本事了。 连轻羽道:“不管鬼浮屠了,那名女修实力不错,我很喜欢。” “怎么,你想招揽人家?” 连轻羽眨眨眼,纯良的道:“哪有,人家就是喜欢那名姐姐,想认识一下而已。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联盛堂很少招徕散修的。”除非实力很强才会有招徕之心。 梁非秦道:“你若是真感兴趣,不妨去打听打听,现在打听她的人应当挺多的,你去了不起眼。” “算了吧。只是有点感兴趣而已,等擂台会结束后再说吧。现在我去了,我预感我会错过好多趣事。” 锣声响起,预示着第二场开始。 天色不知何时更黑了,乌云浓厚的能滴出墨来,一场雨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不知第几声锣响,两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石台上。 “阿风,阿……呜呜呜。”一声喊声总算打破了看众的沉闷气氛,一干人等看向石台上的两道身影。 如晓月破开乌云,太阳照开万物般气质斐然的蓝衣男子手持折扇,翩然而立。石台上的另一位则更加出众。眉眼五官如同最巧手的画家精心绘制,身形如塑神师以最虔诚的姿态塑成,他站在那里就好比神灵降于世间,令人只想跪伏于他的脚下,为他奉献所有。 吸气的声音不绝于耳,即使是大乘期的惊帆君也不由得感叹此子对得上神灵降生之名。 看众惊叹连连,连隔着一层投影光幕得中谷外众人不由得赞叹他的容貌之美,世所罕见。 惊帆君轻弹指尖,击响大锣,同时道:“二位请吧。” 手持折扇得青年已经习惯了对方出众的容貌,因此只有一瞬间的恍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此刻正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在扇扇子。 这个时节扇扇子,莫不是有病?这是一干看众的第一想法。 不知道这一场是恍如神灵般貌美的男子赢还是这位大楚国的小皇子赢。是的,无论是哪个州的修者都认出了手持折扇着的身份,他乃是大楚国皇帝幼子。 位于东大陆边缘的大楚国,因为有着大日禅宗作为依靠,称得上是东大陆疆域排名前十的国家了,而举国信奉佛教的皇室竟出了一位誓走道修的皇子修者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一下他们了。 想了想,还是值得同情一下了。毕竟换到自己身上,就是自己得孩子不修道了,该为普渡众生去了,这得多大得打击啊!这是言传身教多失败,才会使自家孩子不走父母亲走的道,而走另一条,这事想想都打击人。 “这不是小皇子吗?他怎么来了。” “佛家讲究缘法,他既与佛无缘,佛自然不会留他。” “唉,前两年大楚得皇室还不是悬赏他吗?只要能抓住他,扭送回皇室,就有大笔得好处。” “是吗?这两年没有了,是不是皇室已经放弃他了。” “不好说啊,毕竟只是一个皇子,虽然是皇帝老来子,但是也没有国家重要啊。” “真可怜,被皇室抛弃了啊!” “是呀,好可怜啊!” “你们说,他们谁能嬴,我压那个最好看的。” “当然是最好看得了。” “我也压他。” “唉呀,台上怎么回事,怎么不打啊?” “就是呀,赶紧打完,这天弄不好要下雨。” “下雨呀,下雨最讨厌了,我讨厌下雨。” 两人听着台下的修者从身世讲到天气,也不过短短的三分合,话题话题跳跃度如此之快,也是生平头次见到。 手持折扇的青年拱手道:“风兄,请吧,早点打完早点去吃午饭。” 风涅道:“请。” 有道是风助火势,但若是火遇到风该如何?台上的二人给出了答案。只见那红莲耀九,热浪席卷。然后火焰熄灭,台上的人一站一躺,胜负一目了然。 这就完了?!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 修为高深的人想的是这人的修为怕是临近金丹了,一定要赶在对头的前面抢过来,招入门下。 仙门世家的金丹真人们在用眼神对掐,他们看中的苗子却被天雱雪的‘饭桶’秋夕月拉走了,拉走了! 一众仙门世家的金丹真人视线立马杀向愣神中的天雱雪的金丹真人。天雱雪的金丹真人被杀气一激迅速回过神来,不甘示弱的反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我天雱雪就捷足先登了,怎么着了,怎么着了,不服来战啊! 战就战,还怕了你不成,等着,结束后别走,咱们练练。 练练就练练,谁怕谁啊! 以眼神约战完毕,他们各自收回了视线,一派从容从静的坐着,好似刚刚约战的不是他们似的。 锣声再响,新的一场又开始了,只是很多修者却没有了观战的心思,目光纷纷扫向天雱雪的位置所在,个个自以为隐秘的偷看那名貌若神灵的男子。 真的太好看了吧。 ☆、第 17 章 淡定自若。 沐浴在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光,风涅相当镇静的对死拉着他手臂不放的人道:“我饿了,要去吃饭。” 秋夕月双眼发光,拉着他手臂的力道不由的松了几分,他兴冲冲的道:“好呀,咱们去吃饭,第一场打赢了,我请你去庆祝庆祝去。” “随便。”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风涅离去了,同时带走了无数芳心。 远在山坡上的梁非秦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余光瞟了一下身靠粗竹的护卫,问连轻羽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若是不急的话能容哥哥我小睡一觉吗?” 连轻羽一伸手,道:“请自便。” 梁非秦在一棵碗口大小的竹子前坐下,背倚着竹子,放松心神,看着乌黑的天空,说道:“老实说,如果不是看你是女子的份上,我真想好好打你一顿。” 连轻羽哈哈一笑,眉尖一挑,欠打的道:“可惜了,我偏偏是女子。” “滚。” “哈哈哈。” 滴答。一滴清凉的雨滴落下,而后,争先恐后的雨滴落下。连轻羽双手抱膝,脸放到膝盖上,看着前方的投影石所投影出的画面,叹息一声,道:“罗护卫,你说我今天会不会运气不好?” 罗杨不言不语,手掐避水诀,法诀行阵,罩住了这一片,使倾盆大雨无法落到这一片竹林里。 连轻羽也没指望他回头一句话,自顾自的哀叹道:“今日运气不好,但仇还是要抱的。”说完,站起身,走向那倾盆雨幕。 依靠着竹子闭目养神的梁非秦在人走远后,缓缓的睁开眼,道:“罗杨,跟上去看看。” “不。” 梁非秦站起来,道:“你不去,我去。”他就不信了,他去了身为护卫的罗杨会不去。 罗杨动动扶在剑刃上的手指,十分想把人打晕带回去。 “公子。”无奈的跟上去。 连轻羽一路避着大型聚集地,往无人僻静处行走,偶尔碰见几人聚在一起,她也不惧。一身嫩绿的衣裙,在早春的二月几乎与树林融为一体了,不细看之下,倒也发觉不了。 虽然她已经尽量找无人处穿行,但是越临近中谷聚集的人越多,避无可避,藏无可藏,所幸,她的目的地到了。 “连家姐姐,这里。”一个碧衣女修冲她招手,容颜如田间地头的春菊般清丽动人。 连轻羽矜持的点点头,轻移莲步,走向冲她招手的女修。嫩绿的裙摆行走间拂过犹带雨水野花,却未沾染一丝水渍。 “朴家妹妹好。”她淡淡的回以招呼,又对其余几位打招呼的男修点点头。 碧衣女修挽住她的胳膊,略带不满的抱怨道:“连家姐姐来的如此晚,害我等好等啊!” 连轻羽冷淡的反问道:“不是说申时动手吗?怎么,难道提前了?” 碧衣女修被她问的一滞,支支吾吾的道:“没有,只是久不见连家姐姐,有些担忧?” 连轻羽一把揽住碧衣女修不经盈盈一握的腰肢,道:“担忧?担忧什么?担忧我临阵脱逃,或者背叛你们。”美目轻扫碧衣女修清丽的容颜,嘲讽的笑道:“这该是我担心的吧,毕竟我的仇恨比你们大得多。朴家妹妹,你若是我,应当如何做呢?姐姐很好奇啊!”手指抚上被她语调说的泫然欲泣的容颜,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姐姐误会了,裴儿没有这样想过。”美人欲泣,引人垂怜。 有怜香惜玉的男修过来,劝道:“轻轻姑娘误会了,裴儿姑娘只是想你了,从辰时就念叨你,见你一直不来,担心你而已。” “是吗?”连轻羽不带感情的勾勾唇,指甲轻轻一划,一颗血珠在细嫩的脸颊上凝成,很快就滑落过小巧的下巴,滴在了碧色的衣领上。 碧衣女修惊恐的看着她,将泣欲泣,好不可怜。但她对上的连轻羽,一个最讨厌楚楚可怜女子的修者。 连轻羽哼笑一声,就要痛下杀手、辣手摧花时,他们此次的谋划者现身阻止了她。 “连轻轻,都是同病相怜之人,何必呢。” 连轻羽松手放开了她,冷冷的道:“这要问你了,事到如今,还试探来试探去,很有意思吗?” 谋划者一脸惋惜的道:“你真是越来越疯魔了。” “我清醒的很。”眸中狠厉之色越加凶狠,好似孤夜中被族群驱赶的狼王。 多好的眼神啊!谋划者心中赞叹,面上微微一笑,道:“是,你很清醒。” 谋划者道:“介意与我谈谈吗?” 连轻羽嫌弃的走开,冷冷的声音响起,她说道:“介意。” 隐在灌木丛间看清了全部的两人面面相觑,而后其中一人趴到另一人的肩头,无声的笑。 罗杨面无表情将笑得颤抖的人按到自己胸前,带着他无声离去。远离了他们,梁非秦才从罗杨胸前抬起头,抬手抹了一把脸,对罗杨道:“回去吧。”以现在的状况看,根本无须担心连轻羽,她很会玩啊! “是。” 并不知道自己被跟踪,还被看了一出冷艳癫狂的戏码的连轻羽倚靠在一棵枯木上,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 体内灵力自动运转,让雨水在未降临到她身上时,自动蒸发。 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穿枝拂叶而来。他在连轻羽身前站定,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见连轻羽理也不理他,叹息一声惆怅的离去。 有毛病!连轻羽眼也不眨的继续保持着寂寞孤冷仰望苍穹的身姿,默默等待时间的到来。 二月十日,申时。擂台会已近尾声,该走的不该走的早已离去过半,石台上两道白影在‘客气’的打着,招式绵软,引人发困。 “这两人打太极吗?这么慢。” “太极?太极是什么?” “不是太极,是打太极,就是说他们太磨唧了。” “这样啊!多谢道兄指点。” “不客气,先行告辞了。” “唉,现在可以走啊?” “当然,现在这里出了一个坐镇的金丹真人,其余的金丹真人他们都走了。” “哎呀,刚才睡着了,没注意到。” 自家的金丹真人不在,他们的胆子大了不少,纷纷溜走了,现在中谷的台阶上只有筹办者红荔山的修者及玄云宗的修者多些,其余的则三三两两的溜走了。 玄云宗的小师弟扫了一眼前后左右,对前方的白发师兄道:“朝盈师兄,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坐在小师弟身旁的二师兄闻言冷冷的问道:“他们走了,我们就要走吗?他们若是杀人放火,我们也要杀人放火吗?” 小师弟有点被他吓到了,嗫喏的唤道:“二师兄。” “朝阳,不要吓他,好好说话。”前方的白发师兄回过头来,眸色浅蓝如雨后初晴的天空。他对小师弟说道:“朝霞想走边走吧。”回过头去,继续观看台上拖沓的打斗。 “朝霞不走。”小师弟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一刻过后,分出胜负。台上的两人中一人剑刃断成数截,正呆呆的看着手中只剩一寸长的剑刃愣神,一人驻剑半跪,艰难的站起身,孤冷桀骜的道:“道兄败了。” 剑刃断成数截的散修悲愤的咆哮道:“你赔我的剑!” 眉角眼梢都透着孤冷桀骜的散修道:“不。” 断剑的散修问道:“为何?” 孤冷桀骜的散修理直气壮的道:“因为在下身无分文。” 断剑的散修指着他,颤抖的说道:“你骗人,你身上的衣服可是很值钱的。” 孤冷桀骜的散修道:“这是借的。” 断剑散修明显不信,他道:“借的?百十两的衣服说借就能借,你骗傻子呢?” 都冷桀骜的散修道:“对,借东家的,坏了要打十年的工。”或者娶了东家的母老虎小姐。 断剑散修身形一立,正要义正言辞的揭穿他的谎言时,一声巨响伴随着白色的烟雾迅速笼罩整个中谷。 台上的两名散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躲,下一瞬,志同道合的跳下石台,躲避起来。 哎呦喂,只是想蹭个报名费,为何要遇上此等祸事,难不成这是上天的警告,让他们不要贪小便宜。 怂怂的蹲着的他们看不到头顶上的烟雾时不时的被一道道凌厉的剑光所劈开,又被雾气自带的聚拢效果所吞噬。 雾气中,刀光剑影不绝,虽然一开始是有些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黄飞鸣随手击飞袭向同门的一道剑气,有打飞数道人影,终于遇上了强敌。一名身姿窈窕,嫩绿衣裙好似早春之叶的蒙面女子横刀挡住了他。 黄飞鸣冷声喝道:“什么人?” 女子狡黠一笑,道:“你猜啊?” 黄飞鸣不假思索的道:“连轻羽。”这个声线,除了她不作别想。 连轻羽虽然知道会被认出来,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哈哈一笑,道:“错矣,是一个痴情女子来找你这个负心汉而已。” 被打到这片的玄云宗弟子惊奇道:“什么?大师兄竟然是负心汉?” “什么负心汉,我人都没到手呢。”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一身嫩绿衣裙的连轻羽。 ☆、第 18 章 咦,不是吧,这里面还真有我的事。 连轻羽被他看的一阵恶寒,反应过来,立马抽刀就砍,口中还嚷嚷道:“好呀,敢把注意打到我头上,嫌命长啊!拿命来。” “等下,我可以解释的,连轻羽,你不要太过分。”就算是对连轻羽有点好感,但也不能在她越来越密集的攻击中不还手,那样不仅无法赢得好感,还容易被看扁。 打着打着就远离的人群,黄飞鸣发觉不妙的时候已晚,他执剑对着连轻羽,喝问道:“连轻羽,你到底在干什么?”堂堂联盛堂少主竟然攻击另一个州的修者,她就不怕挑起两州的事端吗?或者说她就是想挑起两州的事端。 想到此处,黄飞鸣浅灰色的眸子里陡然闪过一丝挣扎,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连轻羽伸出一支手指,竖到身前,道:“第一,我不是连轻羽,我是管贺州大昊国连州牧连乌托的嫡幼女——连轻轻是也。第二,”竖起第二只手,她道:“我是来杀你这个负心汉的。”面纱上的眼睛弯成了新月状。 黄飞鸣道:“我几时负过你” 连轻羽笑道:“借口而已,何必当真呢。”话音刚落,抽刀砍向黄飞鸣。 联盛堂主修剑法、符箓和岐黄之术,于刀法并不精通,这也导致了连轻羽对战一开始能打黄飞鸣个措手不及,但一旦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招招见拙了。 黄飞鸣虽然心急如焚,但理智还在,见连轻羽招式不支,急忙虚晃一招,摆脱她往玄云宗修者的方位瞬去。 连轻羽见他跑了,也没有去追,挥了两下手中的大刀,后悔的道:“早知道就用剑了,用刀果然不顺手。”计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反正目的应当达到了,若是没有那就是她倒霉,活该那人命不该绝。 从手镯里掏出一张符箓,注入灵力,一瞬间她就消失在中谷,瞬间移动到中谷外的一处小竹林,对明显被她吓到的梁非秦招招手,语气异常欢快的道:“看到我高兴吗?” 梁非秦直接将手中的帕子砸过去,怒吼道:“你滚。” 连轻羽笑嘻嘻的将帕子接在手里,又将蒙面的纱巾取下,笑呵呵的道:“谢谢梁三公子。”摇着手帕,一脸的得意。 梁非秦冷梆梆的道:“不用。” 连轻羽用帕子擦了擦汗水,指着笼罩着整个中谷的白烟问道:“那边怎么了?” 梁非秦惊奇的看她,讶异的问道:“难道这不是你搞出来的?” 连轻羽非常无辜的摇摇头。 “哦。”梁非秦冷淡的应了一声,冷声道:“你当别人是傻子吗?” “不是呀,但是,”连轻羽无辜的歪歪头,道:“我只是跟着凑场热闹而已,这也有错。” 梁非秦道:“这话你跟玄云宗去说吧,看玄云宗的信不信你。”说完,又扭头对罗杨道:“时间不早了,回望月楼。” 连轻羽凑过来,道:“一起一起,我到你屋坐坐,喝杯茶。” 梁非秦凉凉的道:“薄言在望月楼,你确定要一起吗?” 连轻羽立马焉了,她默默离远些又凑过来,道:“到城门口在分开吧,小女子一个人走山路,不安全呢。” 梁非秦嗤笑一声,道:“瞧你那样,都听薄言而生畏了。” 连轻羽道:“彼此彼此嘛,你不是也挺不想见到薄护卫的。” 梁非秦道:“因为他太烦了。” “就是,话好多,比得上我家的长老了。”偏偏是和自家长老一样,打也打不赢,说也不能说。 大雨渐渐的小了变成了春季特有的绵绵的小雨,飘在山林间如同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白纱般飘渺朦胧。 中谷内,白烟散去,痛呼与哀嚎声不绝于耳,黄飞鸣对红荔山的金丹真人打过招呼后,带着受伤与死亡的同门离开了。 二师兄朝阳捂着处理过的臂膀,愤愤的咒骂不已。黄飞鸣听了一阵,道:“难得你还有力气,去扶着小师弟吧,他血流的有点多。” 小师弟朝霞看看二师兄难看不已的脸色,讪笑道:“不用了,我能走得稳。”并默默远离二师兄。 “无妄之灾。” “是呀,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找红荔山的晦气的。” “偏生我们倒霉,竟被卷进去了。” “要是早点走就好了。” 朝阳一声冷哼,道:“一帮子胆小鬼,我玄云宗一方大宗,何时惧怕过流血伤亡。若是怕了,就赶紧找长老,退出这次遗迹活动,免得到时候丢我们玄云宗的脸。” 一番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欲要反驳之人,抬眼看看自家师兄弟们一脸灰头土脸,附伤在身的模样,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面上无话可说,但并不代表真的服气了。毕竟除了黄飞鸣、朝阳与朝霞外是师出同门外,其余的都是玄云宗几位金丹真人的爱徒,不说心高气傲也差不离了,他们慑服于黄飞鸣这位筑基期第一人,但对他的两个师弟就不甚看得起了。 得意什么得意,若不是看在大师兄的份上,早打人了。 一路就此无话,直到接到传信符而急忙赶来的玄云宗的金丹真人到来才打破这一缄默的氛围。 黄飞鸣惭愧的道:“梓桐师伯,弟子愧对您的托付。” 梓桐真人道:“无妨,具体的事宜已知晓,这怨不得你。先回去吧,这事还没完。”他们红荔山惹出来的祸凭什么要牵扯到他们家的孩子,哼,不给个满意的说法,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黄飞鸣道:“是。师伯,还有一事弟子要告知。”连轻羽参与的事还是要说出来的,不管她是因为什么而参与,玄云宗都要讨个说法。 梓桐真人道:“不急,等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再说。” “是。” 回到了玄云宗的住所,众人该洗漱的洗漱,该更衣的更衣,等忙完一切后已是夜半三更。 流云漓彩掌中握,黄绿清水浮紫芽。玄云宗的梓桐真人端着杯盏微微出神,他道:“此女行事一向出乎意料,朝盈,你要做好准备。” 黄飞鸣道:“师伯放心,连少主说的话弟子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不知她为何要败坏弟子的名声,有点在意而已。” 梓桐真人笑道:“莫不是因为上次你在演武场将她打飞,小姑娘面皮薄,自然要找回场子来。” 黄飞鸣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底气不足的道:“上次真不是故意的,而且弟子已经向连少主道过歉了。” 梓桐真人问道:“那女娃娃可原谅你了?” “那倒没有。”黄飞鸣回想了一下,道:“临行前还放话要弟子等着。”所以这次她败坏他的名声算作上次失手打飞的报复。 梓桐真人道:“她除了阻拦你,败坏你的名声之外还做了什么?” 黄飞鸣摇头否认道:“其余的倒也没有。” 梓桐真人摸摸手里的琉璃杯盏,为难的道:“唔,这可难办了,就算我们找上门去,联盛堂顶多让她道歉。”其余的就别想了,联盛堂此次带队来的是出了名会护短的虚琴真人,有她在别人休想为难联盛堂犯错的弟子。 黄飞鸣道:“道歉?连少主未必会道歉。” 梓桐真人一摆手,随意的道:“道不道歉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态度。等明日红荔山审问出大概后,朝盈你带你师弟朝阳去联盛堂驻地走一趟。” “弟子明白了。” 玄云宗虽一向不主动过问世事,但此次红荔山牵扯到自家弟子,致使弟子们有死有伤,因此一向不与红荔山打交道的梓桐真人破天荒的在出事的第二天下午登临红荔山在商翼城的驻地——梨水小筑。 负责接待的红荔山门生一脸尴尬的对梓桐真人道:“真人稍带,长老们正忙着审问,稍后就到,稍后就到。” 梓桐真人道:“无妨。”望着厅内的书画,唇边是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红荔山的荣景真人步入大厅时,见玄云宗的梓桐真人唇边不明意味的笑容,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梓桐真人道:“荣景真人,许久不见,修为见涨啊!” 荣景真人苦笑着拱拱手,道:“梓桐真人说笑了,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多见谅。” 梓桐真人连站起来敷衍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他直接问道:“怎么不见荣茂真人,难不成也在忙着审问不成?” 景荣真人道:“荣茂师兄近日似有所悟,已于昨日午间闭关了。” 梓桐真人咂咂嘴,遗憾万分的道:“真是不巧啊!原本还想邀请荣茂真人到舍下喝茶,共论庭兰阵帖。” 景荣真人道:“那是真不巧啊!荣茂师兄一直对庭兰君颇为尊崇,对他流传下来的东西也是视若珍宝,师兄此次出关一定大感后悔。” 梓桐真人微微一笑,低头喝茶。唉,就是没有自家的皋卢茶好。闲话家常到此为止,该进入到正事了。 梓桐真人放心茶杯,道:“初入贵地,还未拜见惊帆君,实属失礼呀。” “惊帆君回山了。” “那观灵、观雨两位老祖呢?” “在闭关。” “那敢问贵山门还有谁没有闭关?” “中襄真人、中济真人、荣言真人及荣钧真人。” “他们在哪?” “一半看顾伤患,一半在地牢审问刺杀者。” “既如此,请带路去地牢。” “好。”话虽出口,荣景真人暗道一声糟糕,怎么被他连珠炮似的反问弄懵了,竟然答应带他去地牢,荣言及荣钧看到了,自己准要吃一顿排头。 梓桐真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疑惑的问他:“怎得不走?” 荣景真人为难的道:“梓桐真人,这地牢乃我山门重地,外人不好轻易入内,而且,地牢内阴暗潮湿,实不是我等该去的地方。” 梓桐真人道:“这世间没有该不该去的地方,只有想不想去的地方。荣景真人,请吧。” “梓桐真人何必为难在下呢?” 一声冷哼,梓桐真人怒发冲冠,他指着荣景真人斥责道:“为难?你好意思提为难。我且问你,昨日是谁主持的擂台会,你们红荔山连擂台会的观众都保护不了,要你们何用,我看以后你们红荔山也别主办了。万一再遇到这种事,不说保护不了他人,连自身都难保,这样的仙门谁能放得了心。” 不怪梓桐真人恼怒,以往也不是没遇到这种事,但其他的仙门世家也没有他们红荔山这般不会办事,真真是气恼死人了。 主办擂台会的仙门世家都负有保护到场修者的安全,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出了事保护不了,也没什么。只要第一时间该安抚的安抚,该道歉的道歉,一般收到波及的仙门世家都不会在事头上找事的。但是瞅瞅红荔山怎么办事的,不说上门道歉吧,竟然让人传个话的都没有,实在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梓桐真人道:“今日你们红荔山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们玄云宗也不用替你遮掩了,说出去,让其他州的都瞧瞧你们红荔山是怎么办事的。” “消消气,真人消消气。” ☆、第 19 章 “我不生气,该着急上火的是你们,你们被当众打脸,还没做出有效的反应,才真正的该着急。”梓桐真人说完又坐回椅子上,淡定的品茶。 荣景真人迟疑的道:“没有这么严重吧。” 梓桐真人摇摇头,道:“你们呀,还是太年轻了,不明白里面的道道,还是请你们两位老祖出关主持吧,在这样下去,你们包括我们整个管贺州都会成为修者间的笑柄的。”若不是看在同一州的份上,他才不会提点他们呢。 荣景真人道:“但是荣茂师兄嘱咐了不准去打扰两位老祖。” 梓桐真人冷笑道:“那行吧,你们红荔山的事我们玄云宗管不了,告辞。” “唉,梓桐真人留步,喝杯茶再走呗。”荣景真人挽留了几句,见实在是拦不住才无奈的停步,站在大厅的门口处,望着梓桐真人身化流光离去,目光复杂。 玄云宗的人有君子遗风,但他们红荔山只讲个人利益。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不想干,他们只想干掉不顺眼的对手,占掉对方的资源提升自身修为,至于其他的他们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在红荔山能修到金丹真人的都不是傻子,但有人是例外,那个靠着亲人道侣靠着丹药而荣升金丹真人幸运的女人。 既然责任有人担着,他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传信给自己女弟子,让她将玄云宗的梓桐真人到来的事说与中襄真人听,至于中襄真人怎么做,就看她的了。不过以她惯常的为人处世来看应当对梓桐真人的劝诫不以为意,毕竟她一向自信她所做之事皆为正确的。 “唉,也不知道荣言师兄他们审问的如何了?”还是去看看吧,毕竟做为师弟理当为师兄们分分忧,至于梨水小筑的一应事务自当有中襄师姐代荣茂师兄照管。 荣景真人离去,前往地牢,观看两位师兄的审问,全然不管梨水小筑的弟子们肆无忌惮的猜测。 流言如洪水般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小筑,窃窃私语时不时的响起又很快消散,流言传到中襄真人的耳边时,事态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中襄真人身为观沧海老祖的老来女,自小便是如珠如宝的被捧着长大,活到五十岁,顺风又顺水,没有听到过一句不堪之言,没有含泪做过一件不顺心顺意的事来,她的人生可用八个字来概括。 平安喜乐,常伴吾身。一切直到昨日,她的夫君在一个人登台时情不自禁的呢喃出一个人名灰飞烟灭。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这是她也知道的事实,虽然当初她说过不介意他的心中永存那人,但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原来在内心深处她竟然深深的嫉恨着那个人。 在青涩可人的年华里他们遇见了彼此,在最好的年岁里相爱相许,这是她哪怕付出所有也无法替代的时光与回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是何感受。 在他出神呢喃过那个人的名字后,她曾想问问他是不是自己三十年的陪伴也无法取代他一丝一毫,但她退缩了,她无法确定他给的回答自己能够接受。 这样就好了,能够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就够,何必再奢求其他。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一股子不甘之气却始终缭绕与胸口,难以散去。 骄傲如她如何甘愿自己辛辛苦苦,不要脸面求来的夫君心中还放着一个已死多年的人,这让她如何能甘心。更别提,之后,她的夫君神思不属的回了小筑,目光飘忽的对她说闭关。 闭关?你是在闭关吗?你是在逃避。她很想这么对他说,但最终还是温顺的点点头,目光温柔缱绻的目送他闭关。 发生了这等事,让她如何有心力打理小筑,能吩咐人照顾伤员已是不错了。但小筑其他人可不知她深陷情海孽天挣扎不已,众人只见到她虽有掌权之利在手但并无承担掌权责任之心,纷纷懈怠不已,一时间弄得梨水小筑不说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但也差不离了。 二月十二日,午间,她午睡醒来,见四下无人,遂踱步到邻水的花园散心,正走到花园的月亮门处时,听到花园里传来小声的说话声。一听之下,她差点气疯。 胡说八道,岂有此理,竟敢如此非议上者,当真是不想活了。随手处理掉说话之人,她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找到了自己闺中密友,且与她是同意辈好友——中济真人。 中济真人听完她说的话,气得也是不行,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并对她说道:“事到如今只能请荣茂师兄出关。你我皆是女子,别说这等事宜就是普通事务我们都没有管过,如何能解决好此事,只能找辈分高、威望好的荣茂师兄了。阿襄,荣茂师兄是你的夫君,你别告诉我你办不到。” 中襄真人最受不得他人质疑她,当下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放心,怎会,我就这去找他。” 中襄真人来去匆匆,很快中济真人所在的凋花厅就恢复了往常般的寂静。 中济真人如猫似的伸了个懒腰,对隔帘静坐的弟子道:“徒儿,师父想听你弹琴了,你弹一首阳春白雪应应这二月春色,如何?” “都听师父的。”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深掩于寒冬冰雪之下的真相又是否能迎来都属于它的春色呢? 商翼城,月来客栈天字号客房中,风涅正对着赖在他房间的秋夕月放杀气。 秋夕月被吓得抱着八仙桌桌腿不撒手,口里不住的念叨着:“真不是我的意思,真不是。” 风涅冷冷的道:“我管你是不是,你给我滚出去。” “我不。”秋夕月抱紧桌腿,双手并用还不够,双脚也用上。 风涅倒了一杯茶,平淡似水的道:“我不会去的。” “知道,知道。”秋夕月点头如捣蒜,一个没注意磕到桌沿上,立马眼泪汪汪。 风涅没注意到他的日常犯蠢,虽然在喝茶,但心神早已飘到了昨日所用的红莲火术上。昨日是第一次施展,没成想效果太好,反而失了锻炼己身的目的。不过,他想以后应该会有机会的吧。 “阿风,你在想什么?”秋夕月抽抽鼻子,可怜兮兮的问明显在出神的人。 风涅放下茶杯,随意的敷衍道:“没什么。我要外出,你自便。” 秋夕月道:“带我一个呗,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会惹事的。” 风涅起身从长案上拿下一顶遮面斗笠,扣到头上,语气平淡的道:“不行。”一个定身术加禁言术让秋夕月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全身上下除了眼睛能动外,其他的都不行。 打开门,风涅对门口楼梯上的护卫们道:“你家公子被我施了定身术加禁言术,我走之后,你们自行解开。”说完,从走廊的窗子翻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热闹的人流中。 护卫解开术法,将秋夕月扶到椅子上,苦口婆心的劝道:“公子何必屈尊一介散修,平白失了身份不说,自己也吃了苦。” 秋夕月揉揉因为用力而酸疼的手掌,平淡的道:“你们连一介散修都打不过。”风涅虽然是筑基期,但老实说吊打金丹期的真人绝无问题,这样的一个散修,无论是拉到自家门派还是与之交好,都是有益无害的。 秋夕月道:“遗迹那么危险,不扒着一个强者,你们是想看本公子去送死吗?” “属下不敢。” 秋夕月捧着脸,一脸痴迷的道:“而且,阿风还这么好看。人长的好看不说实力还强大,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的人存在啊!阿风一定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的。” 不,他还有可能是上天派来打击您的。毕竟年纪不到二十就修炼到几近金丹,这样的天才人物非有底蕴的仙门世家不能出也。 “风公子出去了,公子要去寻寻吗?”有护卫如此问。 秋夕月摆摆手,道:“不用。阿风不喜欢做工的时候有人跟着,他说哪会碍他的事。” 做工?虽然说散修都很穷,但是应当也没穷到要到凡人的店铺做工的地步吧? 秋夕月哀叹道:“不知道阿风今日又到哪片街市摆摊算卦了,我要是知道了,还能去给他开个张,免得他一天下来,一单生意没做下来,赚不到钱不说,还凭白浪费许多时间。” 摆摊算卦?嗯,也算是散修的一点谋生手段罢了,虽然赚不了大钱,但勉强能维持个温饱。 秋夕月吩咐道:“本公子饿了,你们去叫些吃得过来。” “是。” 护卫下去了,秋夕月以灵力打开窗子,对着外面瓦蓝瓦蓝的天空喃喃道:“也不知道阿风算卦摊开没开张?” 而被惦记着的风涅则一脸的严肃的看着摊前的富家小姐,以一种高深莫测的口吻道:“听小姐如此叙述,老道已然得知作怪的何种妖物。” “妖、妖物?”富家小姐大惊失色,一脸惶恐的道:“道长,你莫不是在哄小女,商翼城一向太平,平日里都没有妖物作祟,如今城内仙家众集,它们还敢来。” 富家小姐疑惑的看着道士。 ☆、第 20 章 风涅呵呵一笑,道:“正是因为仙家众集,一些胆大之辈才敢来,毕竟仙门弟子也是良莠不齐,若是一招得手,宛若发了笔横财。小姐想想,老道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富家小姐道:“道长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那是。凡人都有铤而走险着,妖界没有道理没有。 风涅小心的捋着变装后沾在下巴上的胡子,眼睛微眯,做出一副仙风道骨的形象来。 富家小姐养在深闺,极少出门,竟一时被他迷惑了。她焦急的道:“这该如何是好?” 风涅以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道:“自然是早日除去为好。” 富家小姐双手紧握,破釜沉舟的道:“道长若有办法除去妖物,小女愿意重金酬谢。” “哪里,哪里。相逢即是有缘,老道便随小姐走一遭。” “多谢道长。” 拜托隔壁卖水果的照看摊子上的东西,风涅随着富家小姐往商翼城的富人街区之一的苏木小巷走去。 苏木小巷虽名为小巷实际上长达近千丈长,宽也有六丈左右,实在是称不得小巷之名,但它一与城中心的肇源大街相比就称得上小了。 风涅慢悠悠的走着,对周遭的高门大户视而不见,反倒对路上的青石颇感兴趣。 回到了熟悉的家门口,富家小姐放松许多,她见道长一脸兴味的看着脚下的青石,遂问道:“道长,这路有什么不对吗?” 风涅眯了眯眼,道:“青石苍苍,苍苍茫茫,茫茫熙熙,皆为世间缘法。” “道长?” 摆摆手,风涅道:“无碍,无碍,老道沉醉在百年前的,在小姐面前失礼了。” 富家小姐道:“不敢。道长,到了,这就是我家。”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一门三架的黑色桐木大门。 门房见自家小姐回来了,一边遣人通报,一边将小姐迎进门,同时对着身着发黄旧衣须发皆白的风涅也是客客气气的。 真不愧是累世传家的豪门大家,一点没有看人衣裳下碟的坏习惯。 步进正门,眼前的是一带翠嶂,早春时节,嫩绿新生,夺人心神。绕过此间,富家小姐着下人招待好道长,自己带着两名贴身丫鬟见父母去了。 下人们上了茶水点心,而后留了两名下人听凭吩咐,剩下的该干嘛干嘛,不敢在待客厅逗留。 规矩森严。这钱有点难赚啊!风涅心里感概,面上还是一副四平八稳的老道长状。 风涅以这家的状况看还以为得等上个几刻钟,没成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富家小姐就与她的父母亲过来了。 富家小姐的父亲年过五旬,身材中等,面容乃是大富大贵之相,一眼瞧上去,和蔼可亲,令人顿生好感。而女主人年近四旬,容颜不再却心态平和,一派大家庭的女主之态。 “道爷好。” “道爷好。” “吴老爷吴夫人也好。”正门所书吴府,他便也如此称呼。 相互间谦让了一下,方才入座。 吴家老爷歉意的道:“老夫年近四旬才独得一女,娇宠过头,枉道爷多多担待。” 风涅道:“小姐聪慧有富有孝心,见家中异象频发,深感不安,才外出解惑。吴老爷有此贵女,实乃贵府之福。” 哪家父母都喜欢别人夸自家儿女,吴老爷当然也不例外,风涅两句话一说,他笑得都同那殿上的大肚弥勒一般笑容憨态可掬。 富家小姐站在物价老爷的身侧,扯扯她父亲的衣袖,小声的提醒道:“阿爹,说正事。” 吴家老爷慈爱的对女儿道:“半日不见,你母亲很想念你,你到屏风后头陪她说说话。” 方才相互道了好后,为了避嫌,吴家女主人已步到屏风后面去了。现今,吴家老爷又打发女儿回避,想来是有些不方便之言同他说。 果然,待女儿转到屏风后头,吴家老爷就客客气气的邀他品赏一株稀世银边报岁兰。 很给面子的吹捧了两句后,风涅用一副可惜的口吻叹道:“可惜了。” 吴家老爷咤异道:“道爷可惜什么?” 风涅故作惋惜之色,道:“可惜好马无好鞍,好盏可配酒。” 吴家老爷不解的问道:“道爷的意思是?” 风涅指着眼前的稀世兰花,说道:“如此好的花,日后要长在废墟中,岂不可惜。” 吴家老爷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都吓白了,他拉着风涅的衣袖,恳求道:“道爷慈悲,救救我等吧。” 风涅捋着胡须,以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口吻道:“吴老爷既然诚心,那老道就试试吧,成与不成全看天命。” 吴家老爷一脸悔不及当初的模样带着他往后院行去。风涅一头雾水,但为了面子与钱还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越行越偏,就在风涅怀疑这吴家老爷莫不是要杀人灭口时,他停住了,指着荒草丛生的庭院道:“就是那口井。” 谢谢,老夫没有透视眼,透不过这些及腰深的草木看到你所谓的井。 他们站在年久失修的游廊下,默默无言。 心随印动,一道红色的光罩覆盖住他们,同时接下了从游廊上方落下的梁木、瓦片等。 吴家老爷镇定的看了看头上的红光与其上的梁木、瓦片等杂物,相当自若的走出游廊,步入及腰深的草木中。 风涅相当满意吴家老爷的临危不惧,在他走出游廊后,自己也随着步出踏进庭院当中。背在身后的手单手结印,控制红光由罩子变成渔网,追逐着妖气如一朵红云般在庭院的游廊里移动。 吴家老爷战战兢兢的站着,目光追逐着红云,眼也不眨的看着。终于在吴家老爷的期待的目光中,如红云的渔网在一番追逐后陡然变大罩住了一方空气,而后逐渐收缩成一团不断挣扎的空气团。 灵力覆盖,显出原本的身形。形似猿猴,但有四支耳朵。“原来是你呀!难怪最近老下雨,而且是那种大雨。”长右,传闻里能带来水灾猿猴似的水怪。 吴家老爷惊疑不定的道:“道爷,这是?” “在你家作怪的水怪,看身形还很小啊!怎么回来这里,奇怪啊!”风涅摸着下巴,一个没注意,弄下来一捋胡子。心疼的他呦直咧嘴,口中唉唉道:“亏大了,亏大了,老道的宝贝胡子呦。”一边拿眼神瞅吴家老爷,这一瞅就觉出来些许不对劲。 论理,妖怪找出来,降伏住主家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吴家老爷却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目光还频频望向庭院深处。 风涅故意伸手在吴家老爷面前化了个大圈,而后在吴家老爷的眼皮子底下将水怪长右收到乾坤袋中。 吴家老爷连声夸赞,纠结了一下,还是道:“道爷,这府中除了这物可还有其他作怪的了?” 风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以老道的功力来看,并无。” 吴家老爷道:“不瞒道爷,先前府中怪事频发,有些牵扯到故人,道爷看有没有未走的在府中。” 风涅道:“天地万物,顺应自然。吴老爷应当知道除非有特殊手段,否则人一旦故去,就会入鬼界轮回转世。”这是天地法理,不可更改。 “那我府中……” “吴老爷府中很干净,但人心嘛就不好说了。”又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老道要告辞了。” 吴老爷真情实意的挽留道:“道爷,忙活了许久,不如留下来小住几日,赏看赏看我府中的美景。” “多谢吴老爷好意。但老道四海为家,这几日已在此城逗留颇久,是时候云游他方去了。” 吴家老爷一再的挽留,盛情难却之下,他无奈在吴府用了晚膳,并在吴家老爷的请求下留了三张平安符。暮色已至,他在吴家老爷的一再相送下提步离开了苏木小巷,回到了自己的卦摊前,对帮他看摊的老板道了谢,收拾了他的卦幡,签筒等物,往城门口方向行去。 周遭的小摊贩好奇的问卖水果的,卖水果的摊贩正好有客人在挑选水果,随意的答道:可能赚了笔大的了。 周遭的摊贩顿时羡慕极了。不过,人家有真本事,也怨不得随意一笔生意就能衣食无忧了。 而被他们羡慕的对象此刻正蹲着一处溪边,清洗着手上的衣物。虽然以后可能用不到了,但还是要留着,说不准那天就有用的着的时候。 洗好衣服,用灵力烘干,将之收到小臂上的空间手镯里。风涅放出神识感应了一番,确认方圆一里没有一个人,放心的将乾坤袋中网住的水怪扔了出来。 风涅蹲下身,和蔼可亲的对网中的小水怪道:“神兽天生可通百语,我知你能听懂我说话。所以,我问,你答,不然……”手中火苗一出点到身边的古树上,瞬间将千年的古树烧成了灰烬。 长右惊恐的望着他,四肢不住的挣扎,口中长吟不断。 “你们一族不是常居于妖界的雪峰山吗?为何你会在人界,而且还是在遗迹即将开启的时候。” 很奇怪啊! ☆、第 21 章 莫非遗迹真是妖族的圣地?但迄今为止,挖出来的妖物尸骨都是一些常见的妖物,并没有一些血统高贵进而稀少的大妖的尸骨。对此一些修者认为这遗迹可能是一些小妖们的居住地,因此才会挖掘出一些妖物的尸骨与宝藏。 长右依旧四肢并用的在挣扎,对风涅的问话并不回答。风涅捏了捏眉心,无奈的自语道:“对幼崽出手,禽兽不如,还是算了吧。”既然无法狠心,不如顺应本心。 “放了你那可不行,毕竟你能带来大水,只能费心找一个能养的了你的仙门世家了。”第一选择吗?当然是一直死缠着他的秋夕月了。 “阿啾。谁想我了。”秋夕月摸摸鼻子,一脸的困倦之象。 护卫劝道:“公子若累了,不如先行休息。” 秋夕月摆摆手,道:“不行,阿风还没回来,夜宵也还没吃。”掰掰手指,算日期,兴奋的道:“今天有李家阿婆的荠菜饭,孙家阿公的榆钱饭,还有谢家夫妻的酒酿饼、枣糕和艾叶糍粑。不行了,越说越饿,啊,阿风,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回来你待作甚。”窗外,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秋夕月推开窗就被一个鸟笼塞个满怀,移开一看,以火龙草编制的鸟笼里竟然酣睡着一个猿猴幼崽,待仔细一看,竟然是神兽长右,传说里能带来的大水的水怪。 秋夕月道:“阿风从哪里捉来的?” 风涅随口道:“山上。” 秋夕月道:“真的嘛,哪座山,明天我也要去捉一只。” 风涅道:“你要是喜欢这只就给你了。”坐到桌子前,倒茶喝水。许久没编过了笼子了,手生了不少,不过还好费了一番功夫还是能鼓捣出来的。 “真的吗?真送给我了。”秋夕月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神情里是天然的欢喜。 风涅道:“对,给你了。我养活自己都困难更何况它了,我可养不了它。”不想养,也不能养。他的身世若被捅出来,那么他别说修炼了,逃命都恐来不及了,红荔山的若知道他没死,想必不介意再杀他一次,谁让他是无名的散修呢。 秋夕月将手里的笼子放到桌子上,挪着凳子坐到风涅身边,好奇的问道:“阿风今天开没开张,若是没有给我算一卦如何?我会付钱的。” 风涅冷淡的道:“不好意思,开张了,顺带的被管了一顿饭。”这一顿饭是他十几年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可惜的是他为了高人的面子吃的很少,每道菜只是尝了一筷子而已。 秋夕月道紧紧的扒住他的手臂,提议道:“那咱们去吃夜宵去,庆祝一下。” 风涅今天赚了钱,心情不错,闻言只是拍了他一下,答应了。 唉,赚了钱就是不一样,以往他早被打出去了。秋夕月心里感叹着,一边吩咐只准护卫们暗中跟随,一边兴致勃勃的跟着头戴遮面斗笠的风涅跑出去。 “去哪?” “当然是去夜市。咱们今天先去料浦坊的夜市,后天去……唉唉,阿风,我还没说完呢,等等我呗。” 夜晚的商翼城繁华程度虽逊于白昼,但灯火通明下的城池也别有一番韵味。 秋夕月兴奋的带着风涅往料浦坊窜,灯火之下的他们就是一对平凡的朋友,谁也不知道他们各自背负着什么在独自前行。 秋夕月一提到吃就浑身得劲,他还未踏进料浦坊的夜市,欢快的声音就响彻在坊门口。 “两份荠菜饭,带走。”又回头问风涅道:“阿风吃不吃?” 荠菜饭吗?风涅道:“一份带走。”他也好久没吃到荠菜饭了,以前师父会在春天带着他去漫山遍野的去挖荠菜,然后回庙里稍作清洗,切碎,搁点油加点肉丁、香菇丁炒熟,然后拌在白米饭里,在滴上一两滴香油,那种味道他在现在还记得。 “人生总是先苦后甜,吃了这碗饭,以后就不苦了。”师父笑眯眯的跟他说。 “师父骗人。”那时他会边吃边驳师父的话,如今想叫他一句师父都不可能了。 秋夕月撞撞身边明显走神的人,道:“阿风,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将自己的一份荠菜饭从秋夕月手中拿走,放到自己衣袖里的乾坤袋中。 逝者不可追,来日或可期。沉湎于过去毫无意义,还不如放眼未来,活好当下。 秋夕月放好自己哪两份荠菜饭,带着风涅往坊里走,路过第一个坊内小巷时,轻车熟路的往巷里面拐。 榆钱?这不是三月才有的吗?风涅疑惑的问摆摊的阿公。阿公得意的晃晃脑袋,说道:“老丈家里地势好,树上的榆钱老比其他树早结一个月。” 秋夕月在旁说道:“阿公的运气好,我们的运气好,不然就吃不到了。”阿公家的榆钱饭早早摆摊,早早卖完,他们若是再晚来一会,准的空手而回。 摆摊的阿公笑,秋夕月也跟着傻呵呵的笑,而风涅则不忍直视的转头看路边的花灯,研究花灯上的梅花开了几片花瓣。 早春生暖树,残花香如故。可惜他做不来傲雪临霜的梅花,他只想活着,哪怕什么都没有,也要活着。 买了荠菜饭,买了榆钱饭,接下是谢家夫妻的酒酿饼、枣糕和艾叶糍粑。秋夕月照例询问风涅要不要来一份,风涅则扶了扶头上的斗笠道:“我在大叶茶铺等你。” 大叶茶铺,名字粗俗易懂,有兼之一面环水,但也算得上一处好去处。风涅选择临水而坐的八仙桌,并要了两壶大叶茶,一壶铁观音给秋夕月,一壶普洱给自己。 此时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分,因此茶铺的茶客很少,除了他这一桌外,只有四五桌有茶客在喝茶、嗑瓜子及看戏。茶铺的掌柜也不在乎生意兴不兴隆,正津津有味的看戏,看的兴起,还时不时哼他个两句。 台上的戏曲演绎着离别,台下的茶客吃吃喝喝,风涅看在眼里只觉得无端的讽刺。 讽刺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世间百态,花样种种,为了一个人甘愿固守着一个地方,不值。那人同样对你还好,若不是你岂不是成了笑话一场。 普洱茶苦,却不及人生苦。遥望晴朗无云的夜空,风涅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回溯时空,去问问二十岁,风姿勃发的他知晓往后四十年的困守是否会后悔。不过,风涅想他应当不会后悔吧。他全心全意的信那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从来不值得他信。 轻快的脚步声传入耳际,风涅定睛一望,秋夕月满脸笑意的过来了,身后还带来了两位朋友。 一身素底白衣,发间还带着湿气,相貌姣好如木槿花一般的青年信步而来,周身通派的气质于秋夕月如出一辙,带着天生的贵气,一看就知道出生于大的仙门世家。而他身后那位,周身隐匿于黑暗中,虽一身冷意较为明显但在黑夜里又很容易忽略过去。是一位给人以复杂观感的青年护卫。 秋夕月很高兴,今天先是风涅同意陪他吃夜宵,后来在谢家夫妻的摊前又遇到了曾一同逛过百花阁的朋友,因此这种高兴又加倍了,他一坐下就兴冲冲的和风涅介绍道:“阿风,这是我朋友梁非秦及他的护卫罗杨。”又转头对梁非秦道:“阿秦,这事我新认识的朋友,阿风,风涅。对战大楚小皇子的那个,你知道吧。” 梁非秦坐到风涅对面,淡淡的道:“知道,我有去看。”而他的护卫罗杨则退到茶铺的阴影处,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藏哪里去了。 梁非秦四处看了看周围,提议道:“风兄,带着斗笠不累吗?不如我们移步包厢中,如何?” 风涅道:“此处临水,在下觉得甚好,也很喜欢这里。” 梁非秦唔了一声,道:“那好吧。”点了一壶铁观音,与风涅一同看秋夕月将他买的吃的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差点连放茶壶的空当都没有了。 梁非秦与风涅在小二上茶的时候吩咐小二撤掉桌子上赠送的点心瓜果,因为实在没地方放了。 小二怪怪的看着他们,还是拿着托盘撤掉了。 好丢人!这是梁非秦他们二人的一致想法,虽然有斗笠遮着,但是风涅还是感觉与秋夕月一桌实在是丢人,值得庆幸的茶铺里的茶客不多,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就又纷纷转头继续看戏去了。 秋夕月招呼他们吃夜宵,被他们摆手拒绝了,他也不沮丧,自己吃得欢畅,时不时的说上一两句话证明他这人的存在。 梁非秦与风涅客套了一会后,发现这个人与他的护卫有点像。同样的话不多,同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然还有同样的实力高强。这样的人才他很难不动心啊! “风兄也没有兴趣加入我派?”大致了解了风涅的为人后,他选择单刀直入,直接问他。 秋夕月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不行,阿风要加入门派也是加入我天雱雪。” 然后被两人志同道合的一句‘吃你的东西去’摁了下去。 风涅冷冷的回道:“多谢相邀。在下没有加入门派的打算。” 梁非秦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说的准的。” “你说的对。” ☆、第 22 章 不甘寂寞的秋夕月又笑嘻嘻的加入进来,他道:“阿风就算有意加入门派,天雱雪该是他第一个考虑的。” 梁非秦道:“不,我觉得他第一个不考虑的就是你们哪。” “为何?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为何阿风放着有熟人的仙门不加,而选择其他门派,阿风又不傻。”秋夕月不解的望着风涅。 风涅道:“大概是因为我不是肥水吧。” 秋夕月笑呵呵的道:“阿风不是肥水,阿风是我朋友。” 风涅回以冷笑,举杯喝茶,对他的朋友之说倒也没反驳。 梁非秦瞅瞅月色,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又对风涅道:“期待风兄十五日超古冠今,名列榜首。” 风涅回道:“谢谢梁公子吉言。” 秋夕月则挽留道:“什么事这么重要就不能改天再办吗?咱们好不容易遇到,当然要通宵到天明才好。” 梁非秦道:“下次吧。这次真不凑巧。”起身,与他们告辞。 梁非秦离去了,他的护卫罗杨不知从何处转出来,沉默的跟上自家公子步伐,很快就消失在热闹的人流中。 风涅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秋夕月,道:“出去走走。”消消食,免得他睡不着觉也不让别人睡。 秋夕月拍了拍肚子,应道:“好呀。听说这料浦坊有座晚花小榭,白天晚上都有大戏唱,我们去看看去。” 风涅道了声随意,付了双倍的茶钱,和秋夕月一同往坊里的晚花小榭行去。 亭台小榭花袭人,醇香暖心书知味。这晚花小榭中最令人知味且流连忘返的乃是楚水阁售卖的龙骨花瓜子,传闻里用仙花龙骨花炒料炒制而成。 秋夕月慕名买了两大包,待吃到嘴里后嫌弃的直撇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为了不让周围的摊贩怒视他们,风涅疾走两步,脱离了热闹的买卖地,往小榭里人少的地方步去。 “阿风,等等我。” 通明的灯火下,谁都能够将小榭栏杆上的镂空雕花看的一清二楚。不过端端的一路就能看到栏杆上所雕的花纹乃是白鹤仙、晚香玉、紫茉莉等一些晚上开的花卉。 站在晚花小榭与水上小桥的交界处,面临微风拂动的水汽,风涅缓缓的道:“晚花露叶风条,燕飞高。行过长廊西畔小红桥。歌再唱,人再舞,酒才消。更把一杯重劝摘樱桃。” “樱桃虽好,却不得久放。公子有兴趣陪小女饮一杯去年的樱桃酒吗?”伴随着说话声,数道纤细的倩影自黑暗的小桥上步入到光明之中。 风涅拱手道:“多谢姑娘。但在下有一友,可有幸得姑娘邀。” “哦,是哪位年轻俊彦?” 风涅伸手一指,抱着两包瓜子,在人群中四处晃荡的秋夕月就撞入姑娘眼帘。 “天雱雪的秋夕月,悦怿君之子。”声音压低,说道:“没想到,你连他都拉来了。” 风涅同样压低声音道:“没有,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与红荔山的恩仇并不打算牵扯到其他无关的人等。 “好吧,那小子长的还不错。徒儿,去将他请来,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但不须他进入本座的视线里,知道了吗?” “徒儿知道了。” 穿过小桥,走过一片花林竹海,又踩着柔软的草地走了二百米后,他们在一处数丈高的观星台落座。 星宇浩瀚,无边无际,人类处在星光下面只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天地的浩大,总能让人扪心自问心扉。 一张玉案,两张蒲团,一男一女,在星光下相对而坐,却是默默无言。 “到了这地方还戴甚得斗笠,摘了吧。” 风涅夸赞道:“中济真人好定力。”一手将斗笠摘下,置于身侧。 双眸泛光,被风涅称作中济真人的女子在夜色中看到那张脸,一时间再度悲喜交加。 风涅道:“你每次看到我这张脸,都会流泪,为何还要让自己看呢?” 中济真人拿出帕子,拭去脸颊边滑落的泪珠,惆怅的道:“你还小,不懂的故人相见必要热泪盈眶才显真情。” 风涅道:“但可惜的是在下并不是你那位故人。” 中济真人提壶倒酒,淡淡的道:“我知道,但是你与他若没一丝关系,”抬头看他,道:“我不信的。” 风涅道:“信不信无关紧要,反正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拿过案上倒得满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清淡的米酒香弥漫于齿间,带着淡淡的桂花味。“这是他生前喜欢的?”风涅放下酒杯。 中济真人怀念的道:“沈公子不爱饮酒,只爱这米香。” 因为他以前喝不起酒,能喝得起得时候又遇到了他。风涅望着夜色中苍穹,好奇的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中济真人嫌弃的说道:“他就是个傻子。” 风涅无言的看着她,心想你为了个傻子一直伺机报仇,不是更傻吗?但这话他不敢说出来,怕被她打下观星台。 不谈往事,那么谈正事吧。风涅问道:“孙良呢?那日之后孙良表现如何?”孙良,孙荣茂,红荔山的荣茂真人,他此次报仇的目标之一。 中济真人冷笑一声,道:“他回来后就闭关了。”这一点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当初可是他亲手放纵了他的死亡。不闻不问、逆来顺受和逃避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然后呢?” 中济真人咬牙切齿的道:“然后中谷内红荔山的修者受到了刺杀,连带着呆着没走的玄云宗也无辜的受到牵连。荣言师兄他们不管,只能让李中襄来管。但是,李中襄可能知道了孙良因何而闭关,因此无心事务,致使这刺杀的后续问题无人处理,小筑内流言四起,不得已我出主意让李中襄把孙良弄出来。”人只要一出来,计划二就可以实施了。 风涅道:“玄云宗伤亡如何?孙良又是怎么做的,还请真人告知。” “玄云宗只有一人死亡,但伤到人很多,除了黄飞鸣外加一个入门不到两年的小弟子外,其余的都受伤了。”中济真人思索着说,她想了想又道:“至于孙良怎么处理的,我听弟子提过,他还像是带着当时镇守在中谷的金丹真人及数名弟子亲自去上门赔礼道歉的。” 风涅道:“然后呢?玄云宗的原谅他了?” “不原谅能如何。”中济真人从小袖子里掏出存长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风涅一看,三分之二能认得字,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中济真人将纸用酒杯压着,道:“这就是孙良赔给玄云宗的礼物清单,弟子口述,我亲笔写下来的。”放到玉简里方便但不安全,事发后不容易销毁。不像这纸,被发现后还能粉碎成灰,随手在风里一扬,不会留下一丝丝的痕迹。 风涅道:“玄云宗得了这样的好处也确实不好在难为你们红荔山了。但是,”他抬头一笑,道:“还是能恶心恶心你们的。” 中济真人不悦的道:“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风涅耸耸肩,无奈的道:“好吧。”你厉害你说了算。 中济真人目光扫向观象台的花圃中,看着天雱雪的秋夕月与自己的弟子笑语宴宴的,不由得感到不爽。她道:“秋夕月是天雱雪悦怿君的儿子,你就没想过从他哪里入手吗?” 风涅淡淡的说道:“这场仇恨何必牵扯到无关之人的身上。”语气很淡,但是话语中的坚定显露无疑。 中济真人道:“你真的把他当朋友了?” 风涅坦承的回道:“是。在下很喜欢他的天真,所以还请真人不要惦记他。” “若本座偏偏要惦记上他呢?”中济真人斜眼看他。 风涅抬起脸,让那张如神灵降世的容颜直观的冲进中济真人的眼眸中去,他平淡的道:“真人不会。”因为你也是从那般光景过来的,你对他只会有保护与祈求。保护他的纯真,祈求他不要变得如自己一般被仇恨所累。 中济真人道:“你这是哪来的自信啊!” 风涅道:“直觉罢了。” 相顾无言,中济真人率先移开脸,这样的一张脸近距离观看简直呼吸不顺,她想起一事,略带担忧的问道:“十五日的擂台会你有几分的把握夺冠?” 风涅自信的回道:“自然是十分的把握。” “这么自信?”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沈公子,他真不是吗? 风涅道:“当初找真人合作时,与真人一场较量,真人难道忘了不曾?” 当然没有。提起这个,她手臂就火烧火燎的疼。她,一个金丹真人竟然败在了一个筑基期散修手里,说出去都没人信。 中济真人干巴巴的道:“自是不曾忘却。”低下头,倒酒喝。 风涅见她倒一杯喝一杯,很快就将壶中酒喝完。正松了一口气时,又见她拿出一壶,继续倒。 风涅在心里叹息一声,道:“真人,你找在下来只是喝酒吗?” “当然不是。只是现在也没办法做些什么,不喝酒还能干嘛。”中济真人拿过风涅的酒杯,替他倒了满满一杯。 还真有樱桃酒啊!风涅喝掉酒杯中的樱桃酒,道:“也不是不能做些什么,就看真人能说多少了?” 中济真人不解道:“什么意思?” 风涅道:“孙良什么情况下会独自一人外出?” 中济真人皱眉道:“除非他私下外出,否则出门一定有人跟随。”既然是私下,自然要隐蔽。一隐蔽,她又从何得知。 “有人跟随自然不好动手了。”他不能保证能全解决掉跟随的人,若是跑掉一两人,那可就糟糕了。“李中襄呢?”这个女人他记得也有份啊!是不能放过的那种,毕竟天道誓言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她从不一人独自外出。”身为惊帆君的小侄女,她的身边自幼就跟着不少的人随行护卫加伺候。 “不。在下要真人陪着她外出,但孙良不能在。” “你要做什么?” 风涅道:“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是真人无意间看见我,觉得我与那人一模一样,更觉得孙良会爱屋及乌,然后……”剩下的话就不必说了,这是要李中襄自己加上去的。 “后日,松花烟雨阁青青溪边,酉时到戊时我会在那里喂鱼。请真人记好了。” “本座记着了。” ☆、第 23 章 天晟十五年二月十五,中谷擂台会的最后一天,也是即将决出第一名的一天。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田野山林间一片春意盎然。 习惯早起的农民已在地里忙活多时了,中谷的热闹不是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之人所有空看的。 春季是耕种的季节,他们为了以后的温饱自然要放弃一切与种地无关的。虽然这样,但爱唠嗑,喜欢新鲜的事物是人类的天性。因此,村里一些受父母宠爱的少年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往最热闹的地方行去。 种地的老农抬手擦开脸上的汗珠,看着他们离去倍感欣慰。一天的呱又有的唠了。少年们虽然一开始嘻嘻哈哈闹得挺高兴,但随着路程上越来越多的人也渐渐沉默下来。 出门在外,不能丢了村子的人。这是村长耳提面命说过的话。抬头挺胸,好好走路。半大的少年最是要面子的年纪,自然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能做到。 桃红柳绿,草长莺飞,此时正值仲春,山林间野菜初生,但少年们惦念着中谷的仙门比赛,因此也只能一边可惜一边脚下不停的往比赛行去。行至半途,见一老妇与壮汉在山林间挖野菜,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 “老奶奶,你挖的野菜荠菜和辣篙都有,这样做起菜来会不好吃的。” 老妇听闻急忙用粗糙的双手扒拉这竹篮中的野菜,但她年老眼花如何能分辨的出荠菜和辣篙的区别,更别提它们本就长的如此相似。 “老奶奶,你看,这种灰绿色,拿起后叶子下垂呈伞状,这种是荠菜,另一种则是辣篙。” “多谢你们哟,哎呀,老喽,老喽,连野菜都瞧不清了。” “大叔不是在吗?等吃的时候让大叔捡捡,不就好了。” 壮汉憨憨的笑道:“等婶做饭的时候俺就在旁边帮忙,俺的眼睛好使着呢。” 告别了老妇与壮汉,少年们在路上又遇到另一山头村里的少年,定睛一瞧竟然一半与他们村里沾点亲带点故。两个村的少年结伴而行,对着路过的华贵马车惊叹连连,待马车远去个个小声的议论起来,羡慕的话语不断。其中还有少年放下妄语,以后也要做这样的马车,当然这话果不其然的招来同伴的嘲笑。 少年们一路说说笑笑不久就到了中谷外的山林间,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明显胆怯了。泾渭分明!这一直白的现象很好的在中谷外表现出来了。 凡人与修者之间隔着一层通明的薄膜,凡人不敢触碰,修者不屑触碰,若有例外者,皆是另类。 在中谷外山林中,修者占据了最好的视野,最舒适的山林。而凡人只能远远的望着,瞧着,而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世人多庸碌,凡人更可欺。若使得解脱,入我佛家门。 这是在东大陆大日禅宗域下流传甚广的一首民歌。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楚筱是眉头一皱,明显的不喜,伺候他的人看见了,立马让人将唱歌的孩子们驱散。 生在这个国家就一定要信仰佛吗?他曾捧着小脸问入宫讲法的大和尚。慈眉善目的饮光禅师结跏趺坐,双手结禅定印,身穿灰色的僧袍,披着一件颜色黯淡的红底金线绣诸天罗汉的袈裟。 他微微一笑,道:“众生平等,信仰亦是。小皇子,只要无愧于本心,无愧于天地即可。” 无愧于本心,无愧于天地。生当男儿者,大志不可消。 抱着这个信念楚筱从东大陆的大楚国一路跑到南大陆,寻仙问道,好不逍遥。但这种逍遥很快就被人一拳打破。 回忆到这里,楚筱忍不住看了一眼做自己后方的人,怨念感满满。 第一次离家出走被逮回大楚国是不幸遇上了缺钱而看到悬赏榜的风涅,这一次也是,参加个擂台会首轮就遇到了风涅,导致他一上场就没有下次露脸的机会。 他们俩是不是天生八字犯冲啊!这两件事弄得楚筱一度想去庙里拜拜,驱除驱除晦气。 楚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风涅,结果发现了一点有趣的。 娇娥爱颜色,折花送少郎。风涅姿容耀眼出众,易得女子欢喜不假,但何时与少妇有纠葛了。而且那少妇还是一名仙门家的金丹真人,且与他夫君恩爱不移。 楚筱摸摸下巴,意味深长的一笑。没想到呀,实在是没想到呀!这一发现促使他想结交风涅的心意越发重了。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有人在看他,风涅抬起一直垂下的头,清凉澄静的眼眸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眼眸的主人冲他点点头,又转过身去与身边的人低声交谈。 大楚皇子楚筱吗?风涅从记忆中将此人对上脸。然后心里可惜大楚国撤下了悬赏,不然又能赚一笔了。 “怎么了?”秋夕月递过来一把剥好的瓜子仁。 风涅道:“遇到以前的大鱼了。”轻拈着一粒粒吃。 “大鱼?那个?”秋夕月好奇。 风涅给他指出来,道:“他是我出来时第一笔买卖。”太值了,只是将人送回去就有大笔的银钱入袋,这样的好事他巴不得天天遇见。可惜的是,除了那次外,竟然没有了这样的好事,不得不说实在是太遗憾了。 秋夕月随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嗯,这个人不就是风涅首轮遇到的对手,还是一招放到的那个人。 “他不就是你首轮遇到的那个倒霉鬼。”一招就踢下台,妥妥的打脸啊! 风涅拈瓜子仁的手一顿,不确定的道:“是他吗?我怎么记得不是。” 秋夕月斩钉截铁的道:“就是他。我认人很准的,不会错的。”但是被对手忘记,想想都蛮惨的。秋夕月决定同情他一分合时间,嗯,就一分合不能再多了。 风涅冷淡着不带一丝感情的感叹道:“是他呀,真是有缘。” 恕在下耳拙,听出不你语气里的可惜。秋夕月看了一眼冷漠吃东西的风涅,越发肯定了心底的猜测。 既然这样的话,你该不介意我帮你一把了,沈画轩。 轻咳一声,吸引身边人的注意力,秋夕月撞撞身边的人,挤眉弄眼,朝她们斜后方努努嘴,嬉笑道:“阿风的出众风姿连妇人都能吸引,小弟深感佩服。” 风涅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不出意外的是想要宰杀的小鱼。视线收回,他淡淡的道:“不要胡说。她们的目的应当同这几日遇到的一样,只是招我进仙门。” 秋夕月惊讶道:“难道就不能是单纯的看上你?” 风涅道:“我不瞎。我能看出来他们的目的为何。”他的容貌虽出众过人,但是他表现出来的实力比容貌更得仙门世家的欢喜。空有美貌而无护持容颜的实力,那倾城容貌,惑世的容颜都只会给它的主人带来无法应对的灾难。 秋夕月日常夸赞道:“阿风真是又好看又聪明。”夸完了他,又感叹道“能与阿风为友,我的幸运啊!” 风涅没吭声,低着头一粒粒吃瓜子仁,默认了他说的话。 秋夕月见他默认,开心的继续剥瓜子。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心里想着事的时候手上就喜欢有点活在忙,不然容易分心。 这习惯他谁也没告诉,包括他亲身父亲。而别人看到也只当他一如既往的爱吃东西罢了。谁都不了解他,他也不需要。 安静了没一会,秋夕月突然大惊小叫起来,扯着风涅的衣袖小声的道:“阿风,这比赛都快开始了,黄飞鸣怎么走了,还是一个人走了,他要去哪啊 ?”这话秋夕月想问,黄飞鸣的师兄弟师叔伯也很想问一问,只是来之前梓桐师伯说了不要管他,他有分寸的。 这话玄云宗的上下一致认同,他们的师兄/师侄一向守礼知仪到近乎刻板的地步,他会做出不知分寸的事来,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话是这样说,但黄飞鸣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让玄云宗此次来的修者除了梓桐真人外一致的担心。 难不成传闻是真的?不,不,不。我师兄/师侄怎会是哪种人,一定是有人故意败坏他的名声。 有人在朋友面前连打了两个喷嚏,且一脸嫌弃的目光中信誓旦旦的道:“一定是有人在想本少主。” 朋友不动声色的离远了些,道:“不能是骂你吗?” “有人骂你才对,我长的这么好看,谁会骂我?”揉着鼻子,毫无仙家形象。 “比方说那日你划破的美人脸蛋。” 细眉微颦,她道:“你跟踪我。”又转向一边沉默无语的护卫,气愤道:“罗护卫的潜行术用错地方了吧。” 黑衣的护卫抬眼看了她一眼,无声的道:那之前让他偷听亦错了吧。 看懂了他的眼神的,她鼓鼓脸颊,辩解道:“我的是正事。而你们,尤其是你,梁非秦,非礼勿视懂不懂?” 梁非秦无赖的一笑,挡在她看向的护卫的视线之上,用非常欠打的口气道:“不懂。而且你模仿罗杨经过本公子的同意了吗?” “胡说八道,本少主才没有呢。” 连轻羽自是否认。 ☆、第 24 章 “哈哈,我看的真真的,你冷漠的表情是从罗杨这学来的,嗜血的表情呢,你从谁哪学来的,没想到啊你身边还有这种人在。”梁非秦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是我从话本上看来的。” 梁非秦扬起一个得逞的笑意,他洋洋得意的道:“连少主承认了。” 连轻羽骄傲的一扬下巴,道:“承认就承认,本少主为人坦荡,有什么不敢认的。” 梁非秦失笑道:“你还挺得意啊!” 连轻羽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就席地而坐,从腕上的手镯里掏出一个五层的金雕玉饰的六层食盒,招呼道:“冬素,来尝尝我阿奶做的早餐。” 梁非秦随性坐下,怀着一丝疑惑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的生母早早逝去。难不成你骗我的?” “当然没有。阿奶是我阿娘的奶娘,一直把我阿娘当亲闺女照看。阿娘叫她一声干娘,我自然要叫她一声阿奶。”连轻羽端出食盒中的早餐,又热情招呼站在一旁,极目远望的罗杨。 罗杨淡淡的回道:“不用。” “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何苦做无用功。”梁非秦不跟她客气,吃起东西来好似自家做的,一点没有拘束之感。 连轻羽笑道:“无用功这种东西,直到生命消亡前都是有变数的。”拿起一个苦瓜蜂蜜糕送到梁非秦跟前,示意他吃一口。 梁非秦冷淡的打开她的手,道:“本公子从不自讨苦吃。”他又不傻非跟自己的口味过不去。 连轻羽不依不饶,非要他吃一口,梁非秦左挡右挡,还是靠罗杨解了围,他冷冷的提醒草地上闹得正欢的两人,道:“玄云宗的黄朝盈过来了。” “啥子,他咋过来了。”该不会是来打她的吧。虽然说那日玄云宗的梓桐真人带他来上门讨说话,但是她是直接被护短的虚琴师伯按在琴室,自己一人悠然万分的应对去玄云宗的修者们了。 现在听到黄飞鸣过来了,她第一个想的就是别是黄飞鸣气不顺,专门来打他的吧。看看自身,再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梁非秦,连轻羽顿觉吾命休矣。 梁非秦看到连轻羽堪比盘中苦瓜的脸,轻笑一声,道:“你怕什么,我在这,罗杨在这,黄朝盈还能怎着你不成。”不屑的轻瞟一脸恍然大悟的连轻羽,他嗤笑道:“你的胆子莫不是鼠胆变得,怎得如此胆小。” 连轻羽嘴巴一撅,倔强道:“你不懂。我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我当初不隐忍,早被我父亲打死了。”说完,一脸的懊悔,捂着嘴,不再言语。 梁非秦装作没听见这话,拿起食盒中的碗筷,道:“就一副,你吃还是我吃呀?” 连轻羽白了梁非秦一眼,放下手,语气颓丧的道:“你吃,你吃。天大,地大,客人最大。” 梁非秦道:“别不乐意,大不了中午我请你到商翼城最好的酒楼搓一顿,如何?” 连轻羽喜悦道:“真的。说好了,不能食言。” 梁非秦不屑的白了她一眼,道:“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怎么没有,去年在……”连轻羽掰扯着手指一一数出来,数出来的数量让梁非秦一阵阵的汗颜与头疼。 “停,停,停,有你说的那么多么,还有,”梁非秦严肃的看着连轻羽道:“会稽山的事可是你干的,我只不过说了一句。” 连轻羽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一句抵得上别人百句,我还不是信了你的话,才会将会稽山的修者无意间坑到阵里,传送到北大陆。”说道这里,她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已满脸不自在的梁非秦一眼,调笑道:“哎呀,好像他们至今还没回来过,你家师祖若是知道了他徒孙将他小弟子给传送到北大陆,你说他会不会清理门户呀?” 梁非秦道:“应当不会,他只会戳着小师叔额头说小师叔蠢,竟然让一个后辈给算计了。” 连轻羽微微一愣,而后灿颜一笑,道:“说的对。你家师祖虽然疼小弟子,但是小弟子太蠢他不能怪你这个做师侄的,毕竟从正常世俗人家来看,应该他这个师叔照应着师侄才对。” 梁非秦微微颌首赞同。虽然说通常应该是长辈照应晚辈,但实际上基本是他们这些师侄们在照应小师叔,因为小师叔他有时候,真是太蠢了!连选个路都能选个离目的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也是种本事了。不过,也不能怪小师叔,襁褓中就被抱入山门,五岁正式拜师,活了二十年才在筑基大成后才跟着同门师兄下山历练。 但很不幸的是带他下山的师兄与他有着同一属性,迷路。在分岔路口选择时无一例外总能选到错误的道路,次次选,此次错,当然这也让跟随一起历练的弟子们总结出一个规律。凡是他们选的路,别怀疑,选他们相反的准没错。 梁非秦第一次下山历练,不信传言,非走小师叔选的路,结果不负众望的输了与自家姐姐的赌约。不信邪的他走了第二次,结果又输了。可一可二不可三,第三次,他扭头拒绝自家姐姐的赌约,并言说道:世间三种沾不得,弟弟洁身自好,决不会沾染,劝姐姐也不要沾染这世俗庸碌,免得有碍修行。 说完此话,他立马就跑到罗杨身后躲起来,并死死的拉住罗杨的衣袖,以一种孤绝的姿态宣誓他绝不离自家护卫半步,以免遭女魔头的毒手。 梁家姐弟四个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梁非薇太了解自家弟弟了,冷笑一声,直接就挨着罗杨□□起亲弟弟的脸颊,口中还恶狠狠的道:“躲到罗杨身后就以为姐姐治不了你了,想的太美了,今天就让姐姐叫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下手也越发狠了。 罗杨带他躲了一下,虽然没躲掉但也没让梁非薇继续下狠手揉他。在山间平台上,他们这样一躲一抓,闹了整个下午,还是梁非燕过来才叫停了他们这样猫抓老鼠的游戏。 晚间,梁非秦虽然嘴上抱怨罗杨没出力,但是心里却是比吃了蜂蜜一样甜蜜。他看着灯光下罗杨因为专注敷药而分外冷漠的容颜,心里的念头越发坚定。 我就偷偷的,谁都不告诉。 少年人的心思如同窗外的玉棠花般远瞧无甚新鲜动人,只有近看才能捕捉到那一缕飘然而逝的花香。细细少少,格外引人垂怜。 梁非秦想到自己寝殿外罗杨亲手所值的玉棠花,轻轻一笑,对连轻羽邀约道:“我殿外的玉棠花今年枝繁叶茂,长的甚好,而春末正是开的最好的时候,等遗迹事了,你可愿去看看。” 连轻羽道:“明年若有空,我定当登门拜访,一览玉棠花的美色。” “先说好只能看不能动手摘花。”那可是罗杨亲手栽种的,在松河沿仅此一棵,他当宝一样的养着,怎能叫人摧残。 连轻羽不乐意了,她气冲冲的道:“嘿,我是那种辣手摧花的人吗?你也太不信任我了。” 梁非秦道:“信你是信你,但是我很喜爱那花,所以就算是我爹娘都不能轻易动它。”指着连轻羽,他道:“你也不例外。” “那花有什么特别之处?”玉棠话她寝殿的后花园也种了啊,她无事闲逛的时候瞧过,开花的时候虽然如白玉盛放在枝头晶莹无暇,但是比起她花园里的其他珍稀罕见的花卉,玉棠花单一的色彩就稍逊了其它花卉一份多姿多彩艳丽感。 连轻羽道:“你也不是那种喜爱素净寡淡的人。说说看,你为什么喜欢玉棠花?” 梁非秦拿勺子戳戳碗中的瘦肉丁,漫不经心的道:“喜欢就喜欢,哪来的为什么。无聊之人才会没事瞎琢磨。” 连轻羽正要反驳,耳中却听到草木被拂开的声音,她一扬眉,朗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堂堂玄云宗大弟子,竟然做出抛妻弃子这等丧德之事,实在是人面兽心啊!” “连少主空口白牙,张嘴就污蔑人的功夫,在下佩服,但是你做好事主找上门的准备了吗?”伴随着冷如冰霜的声音一身雪白衣衫外罩卷草白鹤纹宽袍的青年挥手用灵力拂开身前的野草翠竹,面若寒霜的看着连轻羽。 连轻羽笑道:“做好如何?没做好又如何?”含笑的眼睛对上黄飞鸣冷如九寒天的眼眸,其中的不以为意让人恼火。 黄飞鸣皱着眉,冷声问道:“连轻烟是你什么人?” “连,轻,烟。”她一字一句的念完这个名字,唇边扬起一个欣喜的微笑,她缓缓的说道:“哦,他应该是我三弟。如果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的话,连轻烟应当就是我三弟。” “应当?” 连轻羽道:“毕竟我没见过他,只从父亲口中听说过,听说他拜入仙门了,至于是哪家我不知道,因为我父亲没说我也就没问。怎么,听你的口气你认识我三弟,他在哪?” “他死了。”黄飞鸣紧紧的盯着她,不想错过她每一刻的表情。 说不上心里是欢喜还是难过,连轻羽沉默了一下,道:“哦,那真可惜,我还没见过他呢。”属下绘制的画像与本人还是不同的,没有真正见过她名义上的三弟,想想还真是有点遗憾与可惜呢。 “你不伤心。”黄飞鸣看出她的遗憾与可惜,但失去亲人的伤心在她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来。 “人都没见过,谈何伤心。黄飞鸣,你会为了一个名字而伤心吗?”连轻羽反问他。 黄飞鸣道:“不会。”但他是你弟弟,你们血脉同出,流着相同的血源。 “你都不会,更何况我了。修道者本就情感寡淡,我亦不例外。” ☆、第 25 章 竹林萧萧生春风,山间轻雨转瞬至。春天的雨滴滴珍贵,梁非秦没让罗杨施起避水咒,反而拿出油纸伞撑伞赏雨起来。 连轻羽向梁非秦讨了一把伞,在黄飞鸣冰冷的目光信步走到他跟前,将伞浮到他们头上,为他们遮去绵绵而至的春雨。 她看着高他一个头的黄飞鸣,认真的说道:“黄飞鸣,男子汉大丈夫,应敢做敢当。” 黄飞鸣疑惑的看她。 “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担当。”连轻羽伸手拍拍黄飞鸣的肩膀,诚恳的对他说道:“现在回头不晚,你还有挽回的机会的。” “所以……”黄飞鸣更加疑惑。 连轻羽双眼直视着他,缓缓的道:“所以,你要,早点回头是岸。把你抛弃的妻子儿女们接回家。”话说完,立马运起瞬身术跑到梁非秦身边。 梁非秦本来在一旁赏雨看戏看的正欢呢,没想到连轻羽就过来了,吓了一跳的同时立马伞一扔,往罗杨身边靠,同时说道:“你干嘛,不要惹了祸就往我这边躲好吧。” 连轻羽用灵力将他扔出去的伞拿回来,攥到自己手中,潇洒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方为朋友。”往梁非秦那边凑了凑,得意洋洋的道:“你看我一有难就找你,这不就证明我无条件信任你嘛。” “谢谢你啊,不需要。”下巴往黄飞鸣那点点,他提醒道:“你还是看看黄朝盈吧,他都要被你气死了。” 连轻羽往那边一瞧,嘻嘻一笑对黄飞鸣道:“黄公子,气大伤身啊!我即使说的不对,你可以指出来,可不能动手啊!”当然动手也不怕,她虽然打不过黄飞鸣,但是要跑的话凭他的修为还拦不住她。不像第一次,因为死要面子而跟他硬打,然后很丢脸的在玄云宗修者和联盛堂师姐妹面前,被黄飞鸣一道剑气打飞。 事后,黄飞鸣虽然当着众人的面道了歉,但是对脸面已经丢了的连轻羽来说,不管用。她当场就拒绝接受黄飞鸣的歉意并放下话来要把场子找回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御剑离开玄云宗。 回到联盛堂的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丢面,加上正好下属来报先前她吩咐的事宜,她听着下属调查出来的事情,一个不成形的想法逐渐加入到先前的计划里。 既然这样巧的话,那就别怪她上手了。打发掉下属,连轻羽倚靠在美人榻上,静静思索着如何一石二鸟又不会让人怀疑到她。 据她了解黄飞鸣其人洁身自好,严于律己,做人出事方面虽然严肃些但让人很难挑不出一丝错来。骤然想要对付他,连轻羽一时半刻还真没想好从哪方面下手。 但人无完人,既然明面上不好找黄飞鸣的错处,那么只有栽赃陷害这一条路可走了。而且,考虑到她原先计划的顺利施行,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亲身上阵。 伤人先伤己。秉持着这个信念的连轻羽翻出手镯里的话本,一连看了几本,才确定了她要套给黄飞鸣的故事是哪本。 抛妻弃子这种烂俗的戏码无论放在修者间还是凡俗间都是引人注目的。由她亲身上演的话就算当场被逮住也无甚关系,反正她可以说是为了报复黄飞鸣让她在师姐妹面前丢脸的事。 她就是小心眼了,那又如何,反正她就是要把黄飞鸣拖入无德的深渊,不死不悔。 后续不多说,反正看到黄飞鸣现在的冷脸,连轻羽虽觉得心慌但是心里的得意感还是止不住的往上冒。 叫你害我没脸,叫你打飞我,报应了吧。连轻羽转转伞柄,看着落雨纷飞,道:“黄飞鸣,这事虽然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是你先惹我的。要不是你出手无情,我也不会事后找你麻烦。” 黄飞鸣拧眉道:“我已经道过歉了。” 连轻羽笑道:“但我没接受啊!”复又正色道:“黄飞鸣,你害我在同门面前丢脸,我又散播谣言毁你名声。你看,咱们都曾对不起对方,但为了以后两家的相处,不如我们讲和吧。” 黄飞鸣道:“你道歉。” 连轻羽当即没有一点迟疑的说了一大通的道歉的话语,语调诚恳,话语谦卑。但是黄飞鸣却没有一点喜悦之感,他看着在仲春风雨中翩翩而立的倩影,脱口而出道:“你从未悔过。” 静默无声。 连轻羽隔着细雨如丝的雨幕,看着从来一身白衣傲然而立的黄飞鸣,轻轻回道:“你想多了。” 九天之上的仙人如何能知凡尘苦楚,你终究非我良人归属。 连轻羽转过身,道:“歉已经道过了,若无他事,还请离开。” 黄飞鸣执着的道:“你不是真心道歉的。” 连轻羽嗤笑一声,嘲讽道:“那又如何?我真心不真心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不会回来,做错的事无可弥补。黄飞鸣,你心里应当很清楚,我已经够给你们玄云宗的面子了。” 黄飞鸣道:“我来找你只求一个答案。” 连轻羽回身看他,目光清透,她轻轻的道:“你来的太晚了。”若是在一年前,或许还有可能,但是如今既已行错,只能继续错下去。 “冬素,我先回去了。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晚间你到第一楼找我,我给你说个完整。”说完,用传送符走了。 梁非秦清清嗓子,对黄飞鸣说道:“黄朝盈,既然连少主都走了,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吗?” 黄飞鸣拱手道:“告辞。”身化流光消失在这边竹林之中。 “罗杨,你说他们到底在打什么机锋?”为何他们说的话乍听之下很是通透,但细听之下又感觉很不对味。 “属下不知。” 梁非秦无奈的问道:“罗杨,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罗杨却伸手按住身前人的肩膀,提醒道:“公子,擂台会开始了。” 梁非秦兴致缺缺的道:“不看了,无聊。”说完,不顾竹林草地上的雨水径直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埋头闭眼。 他很喜欢雨天,无论微雨轻风还是大雨倾盆他都很喜欢。雨天的时候他或站或倚在窗前,听着雨打风吹的声音心里的躁动总能很快平复下来。 当然,若是此时室内还有人烹着白毫银针便更为好了。清香芬芳的茶香与香炉中飘散出的檀木香气混合在一起,他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久久呆着而不会感到一丝厌烦。 在春雨声中,他听到他的护卫蹲下来,听到春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的声音,听到伞下的雨滴在他衣袍上声音,更听到了他轻浅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间,轻易的挑起他不该有的念头。 他闷闷的出声问道:“罗杨,音鹤师侄很喜欢你,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他听到护卫如此回答。 “为何?”梁非秦转过头,看着护卫从来冷漠的容颜,继续问道:“若是我父亲开口让你娶音鹤呢?你会不答应?” 罗杨道:“峰主不会。”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不会。” “为何?” “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 罗杨伸手盖住梁非秦的眼睛,冷漠而无情的道:“我不喜欢谁,也不会喜欢谁。”我只有一心爱之人。 世间曾传言,人间最冷之地乃为十大禁地之一的阴雪崖,那里酷寒大雪是常态,听闻没有修为的凡人若不甚踏进阴雪崖外围去,都会冻成冰雕。修者若修为不高也极易丧命,更别提阴雪崖还有其他未知的危险了。 “世事无常,你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梁非秦打下罗杨的手,重新埋头闭眼。 若是不相见便会不相思,若是不相思便不会心伤。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我甘愿难过心伤,却从不后悔。 罗杨伸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抹去梁非秦散在身前青丝末端的雨珠,冷淡的道:“世事确实是无常。”一如曾经摆脱掉的噩梦再度缠了上来。 梁非秦感叹的道:“罗杨,你啊,就不能多说说话嘛。” 罗杨不答手腕顺着青丝往下抚去,感受到了雨水浸湿后潮湿感,不着痕迹的皱皱眉,他道:“公子,回去吧。” “不回。”梁非秦就爱与罗杨唱反调,罗杨他若说回去梁非秦就偏偏不回去,罗杨若说不回去他偏偏就要回去,梁非薇曾戏言他幼稚的像个孩子,一直长不大。 罗杨沉默的握住他的手,纯厚的灵力渡了过去。 又来了!梁非秦挣了挣,没挣开也就任由罗杨继续渡灵力给他。 梁非秦不满的说道:“我又不冷,你用不着给我灵力取暖。好歹我是筑基期的修者,还是即将迈入金丹期的那种。” 罗杨问道:“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公子可有信心步入金丹期。” “没有。”金丹期又不是大白菜,说有就有的。就说他们松河沿好了,累代仙门,良禹州实力第一,金丹期的真人也不足百人,元婴期加上罗杨才二十人,大乘十人,化神两人。而飞升到天界的仅仅有开派祖师松河子一人而已,何其的稀少,何其的珍贵。 ☆、第 26 章 南大陆有十洲千岛万万山,其中各洲之下百州并存,而良禹州正好位处于河广洲与芄兰洲相接处。自良禹州并州吞县形成州名也仅仅只有万年时光,根基不能与南大陆其他州相比但也比周遭才闯出名堂的各州好上一层了。毕竟良禹州好歹还有人飞升,而其他州则万年不见一人成就化神期尊者之名。 物以稀为贵,人以力为尊。良禹州凭借着松河子祖师之名在南大陆河广洲下百州中也不算籍籍无名,每年的南大陆贡献力排行榜中百名之内必定有良禹州松河沿之名,这可是大大的为河广洲争了光。 好的名声谁都不闲多,名声一好,传唱度就高,而传唱度一高也就意味着可能招来天界神君的关注。而一旦奉承好神君,无尽的好处自然滚滚而来。 如此好事自然引得人人趋之若骛,争相为了名声而汲汲营营,劳碌一生而不得善终着比比皆是。 梁非秦抬起头不善的瞪着护卫,阴阳怪气的道:“我又不是你,二十多岁就能结成金丹。”然后又在二十九岁破丹成婴,成为松河沿啸亭司万年来第一个成就元婴境界而且是护卫出身的修者。这让松河沿的其他金丹期真人多羞愧啊!辛辛苦苦日夜不停的修炼竟然比不上一个护卫,这搁谁身上都会是巨大打击。所以老爹才会给罗杨隐灵环,让他暂隐修为,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罗杨道:“以公子的修为,三十岁之前可以步入金丹期。”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二十三岁是三十岁之前,二十九岁也是三十岁之前,中间虽相隔短短六年,但是一想到两人的差距,心口就堵得慌。他也不是嫉妒罗杨天分比他高,就是心里微妙的觉得不爽。他知道原因,但是这‘病’无药可医。 梁非秦道:“这不是常态嘛,仙门出身的修者或者从小修炼的修者一般都是三十岁左右金丹期。”然后各人缘法不同,或不得存进终生止步于金丹期,或一路高歌猛进顺畅的直达化神期,或者磕磕绊绊的在金丹期寿命终了前幸运的攀上了元婴的门槛。凡此种种,各不相同但修者间最多的还是止步于金丹期最多矣。 他能顺畅的步入金丹期但不代表以后他能破丹成婴,成为享有千年寿命的元婴老祖。 但是,你不同啊!你现在就比我高一境界,若我止步于金丹期,那么往后的五百载岁月又是何人伴在你身侧,一想这,我是满满的不甘心啊!梁非秦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多少带出来一些不甘心。 罗杨低下向来冰冷的赭红色眼眸,淡淡的道:“大公子和二小姐都未入金丹期,你太着急了。” “我知道。”梁非燕今年二十有八,梁非薇今年仲夏二十有五,都是快而立之年的人却对修炼一途却不甚上心,天天忙也不知在瞎忙什么。“但是我和哥哥姐姐不同,我可是打小奔着飞升的念头修炼的。” “所以更不能操之过急。” 梁非秦道:“你说的容易,我做不到。”他从小就是个急性子,轻易的坐不住。别家孩子会爬时他已会走了,别家孩子会走的时候他已经能跌跌撞撞的跑了。他行动从来都比同龄的孩子早走一步,心性却比同龄人晚成熟一些。 罗杨轻轻的道:“过一两年就好了。” 温柔!心怀明月明月入怀。或许是长久的相处让梁非秦能透过罗杨冰冷的容颜看到他暗藏于下的温柔,又或者是他自作多情,总之梁非秦听到这句话第一感觉就是温柔二字。 习惯了罗杨的冷面以对,猛然面对他昙花一现的温柔,纵使是多年相处的梁非秦都心下一暖,自己也不知不觉的也放软了声调,软软的道:“一两年也挺长的。” 罗杨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就放到前方投影石所投射出的影像。 此次中谷擂台会散修中女修最强对男修最强,谁胜谁负,现在真不好说。 梁非秦顺势倚靠在罗杨身上,颇感兴趣的道:“你觉得谁能嬴?” “风涅,他有所保留。” 梁非秦斜眼瞟他,道:“所以你觉得他能嬴。” “是。” 梁非秦道:“既然你觉得风涅能赢,那我就赌那姑娘能赢。” “公子随意。” 梁非秦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没生气,便继续道:“说说看,为何风涅能赢?” 对待优秀的后辈修者,罗杨不再吝啬话语,他定定的看着投影石所投射出的影像,道:“风涅公子虽是筑基期但他的实力足以应对金丹期的修者。黑衣的姑娘虽然剑气无双,灵力也充沛,但是她毕竟只是筑基期大成,一旦久战对上风涅公子必败无疑。” 梁非秦暧昧一笑,道:“就不许风涅怜香惜玉,让一下人家姑娘。反正他们俩都能得到进入遗迹的名额,名次什么的还会在意吗?” “他不会。” 梁非秦对他笃定的口吻很是不满,他怏怏不乐道:“你只见过风涅一面,怎么知道他不会。” “感觉。” 梁非秦撇撇嘴,不屑的道:“感觉,我还感觉那姑娘能赢呢。” “公子感觉不准。” 要搁旁人身上,梁非秦非得提拳揍人,但说出这话的偏偏是罗杨,他一来打不过二来心里知道罗杨说这话非是挤兑人,纯粹的老实话,不掺假。但相处多年,梁非秦还是受不了他的实话,遂道:“你就不能不说实话。” 罗杨沉默。 梁非秦心头无名火气,“也没叫你不说话。” 罗杨依旧不说话,梁非秦正待转头好好训一训他时,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打断了。罗杨用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往投影石的方向看。 真输了呀!梁非秦一阵惋惜,叹息道:“可惜了我压在赌局上的百两银钱。”虽然不多,但是那也是钱啊! 罗杨道:“公子何时下注的。”这几天他与薄言都是近身护卫,他不会放任梁非秦涉赌,薄言就更不可能。 梁非秦不自在的动动下巴,柔软的皮肤蹭在柔软的手心,如同两块上好的丝绸在磨蹭。他心虚的小声道:“前日薄言值夜时我翻窗去的。” 罗杨轻声柔柔问道:“公子如何知道赌局设在哪家?” 被他柔软的语气所惑,梁非秦乖乖的道出是副队长任刺刺所言。 罗杨冷声道:“看来上次薄护卫给的教训还不够。”任刺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啊!他平素万事不管也是因为相信他不会真的带公子去不该去的地方,没想到倒是养大了他的胆子。 梁非秦看着他,道:“你不会告诉薄言吧。”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央求。 罗杨沉默了一会,还是道:“薄护卫失职了,任副队也是。” “那你呢罗杨,说到失职谁也没有你失职的多。”护卫的职责是保护主人,而他们松河沿的护卫还有另一项职责,那就是规劝自己效忠主人护好松河沿的名声。但是自从罗杨十五岁到他身边做护卫,虽然把他的人护的好好的,但规劝的话说的可不多。惯常的就是看他闯祸,然后通知松河沿外出的修者来处理后续事宜。 好在松河沿的修者们都习惯了自家出来的孩子时不时的惹祸,对梁非秦惹出来的事端,除了私底下说一两句闲话倒也没有其他的问题。 “公子心里有杆秤。”所以他放心。 所以你就不说了。梁非秦看着那张从来都冷漠的容颜,心里深藏的悲哀越来越深。 深吸一口气,梁非秦道:“老子早晚要折了它。” 你不会的。罗杨在心里默默想。 梁非秦道:“总之不能让薄言知道。他知道一定会唠叨我的,顺便也会唠叨你的。难道你想听薄言的唠叨?”正好凑巧可以让薄言少说些话,可不能让他逮到由头唠叨他们。 不想。但是,“任副队要罚。” 梁非秦不耐烦的道:“行行行,回去我立马就找个由头罚他,行了吧。” 细雨渐渐停了,罗杨看了看天色,收回手,站起身来,说道:“公子,雨停了。” 梁非秦淡淡的嗯了一声,手指划拉着罗杨衣摆上的蟠虺绣纹,深蓝的雪蚕丝绣在玄色的衣衫上,彰显出松河沿低调的奢华。 “你,你选好了吧?”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罗杨不解的唤道:“公子。” 梁非秦闷闷的道:“你掌管的山峰,你选好了吧。” 罗杨道:“峰主说月罗峰风景秀丽,小桥流瀑,亭台楼阁,殿宇嵯峨样样不缺,只要人搬过去就行了。” 月罗峰不就是在他爹的白练峰旁边吗?梁非秦心里一阵欢喜,嘴上却嫌弃道:“你选的太近了。” “这是峰主的意思。”更是峰主的恩惠。 又是峰主!梁非秦冷冷的道:“若是我爹不让你执掌一峰,你是不是也会应允我爹的吩咐。” “是。” 罗杨回答的很干脆,干脆的让梁非秦火气上涌,转头深吸几口气才平复下这口怒气。 你自己知道的,知道的。不要生气,不要发火。梁非秦在心里劝自己不要生气,尽量平静的问道:“除了是我爹让你选择月罗峰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理由让你选择月罗峰?” “有。” 梁非秦还以为他会说没有,没想到竟然是有。他抬起头看着罗杨,眸含询问之意。 “不能说。” 不能说?“为什么?”梁非秦好奇。 罗杨摇摇头,逃避似的又将目光放到投影石所投射出的影像。 梁非秦来了兴趣,他从草地上窜起来,兴致勃勃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说?”以前是不说可没有不能说的话。 “不想说。” 梁非秦继续追问他,一副不问到原因不罢休样子。 罗杨恢复往日沉默寡言状,伸手感受雨水真正停了,收了油纸伞而后用灵力拂开竹林草地上的雨水,对梁非秦道:“公子,午时了,你要回去吗?” “不,我还等着看结果呢。”目光瞟向前方。耀眼的火似红莲绽放,而其中不容忽视的道道剑光犀利无比,生生撕裂开红莲,开出一片独属于黑衣女散修的天地。 “她的修为不错啊!连轻羽缠人功夫一流,但这位散修朋友却未被连轻羽水磨功夫拿下,有趣啊!”梁非秦摩挲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 ☆、第 27 章 烈火涛涛如海浪,剑气纵横似霜雪。风涅不得不承认自下山以来,眼前的女修是同等境界遇到的最强修者之一。但他还是得赢啊!这般想着手上的灵力又加上一分。 万焰浮生,万法若梦。如梦似幻,如雷似电,万法可侵。 “去。”风涅大喝一声,指尖凝成万道细如发丝的火焰线,火焰线在他灵力的加持下凝成一股火焰鞭子,他猛然向对手挥了出去。 “唔。”夜晚晚硬扛下此波火焰攻击,喉间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脚下也急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石台上的通天石柱才止住了脚步。 粗鲁的用袖口擦掉嘴边的血迹,夜晚晚手挽剑花,悍不畏死的打了上去。 难得遇到对手,不打个痛快尽兴多丧意。夜晚晚擅自揣测对方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何必打到现在呢,直接用第一场比赛时的招数耗干灵力与体力。她灵力虽多但也只能撑一会,除非五倍多的灵力才有可能扛下他那一招。 剑招出手直击要害,但在炙热的火焰下一切都蒸发掉了。夜晚晚闷哼一声,视若一半生命的本命灵剑脱手,被火焰化成的鞭子迅速的拖走扔到台下。 “我认输。”最大的倚仗被夺走,夜晚晚也不是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架打的也差不多了,自然而然是很是识时务的认输了。 风涅缓缓收掉灵力,对勉力站着的夜晚晚拱手道:“多谢指教。” “彼此彼此。下次若有机会对上,还请手下留情。” 风涅冲夜晚晚点点头,负手走下石台,迎上秋夕月笑嘻嘻的俊脸及一叠声的道贺。 冷淡的回应后,他被秋夕月拉到天雱雪所在的石阶上,介绍了他的师伯从望真人。 “从望真人,久闻大名。”好久不见,袁溯,小袁公子。 袁溯点点头,目光复杂难测,他道:“坐吧。你是夕月的朋友,来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 “谢谢从望真人。” 风涅被秋夕月按着坐下,不用转头他都能感觉到一道饱含怀念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他。 袁溯随意的问道:“风公子家中父母可好?” “家中父母早亡,外祖母抚养我长大后,也故去了。” 袁溯急切的道:“那可有其他亲眷在?” 风涅微微侧脸,平淡的说道:“没有。” “怎会?”袁溯兀自喃喃难,不顾周遭诧异的目光放空眼神自语道:“应该有的啊!” 风涅转头看他,道:“还有一个素未见过的舅姥爷,但茫茫人海想找到人太难了。” “舅姥爷?” 风涅细长的手指抚上白净细腻的脸侧,略带迷茫的道:“外祖母说我与舅姥爷长的一模一样。” 袁溯难以保持平静,追问道:“一模一样?你是,你外祖母姓沈?” 风涅面上浮现疑惑,但还是道了是。 袁溯道:“你知道你舅姥爷的名字吗?”眼睛盯着风涅的侧脸,神态莫测。 风涅道:“知道啊!我舅姥爷名字很秀气呢。”说的这,他停顿了下来,在袁溯恳求的目光下,一字一句的说出了他心中的那个名字。 “沈、画、轩。他叫沈画轩。” 尘封的记忆如同画卷一般重新铺开,他看着记忆中的少年,难掩悲伤。 ‘沈画轩,我叫沈画轩,你叫什么名字啊’白衣素面,资容超然。那时的沈画轩年轻鲜嫩的如同初生的花蕊,伫立在北风中的身影虽然单薄但却有力。他一把将他扶起来,指着前方打成一团的尘烟道:“喏,红荔山有人加入了,你就别上去了,免得再被打飞出来,我可不想在扶你一次。” 少年的袁溯扶着自己脱臼的胳膊,厉声吼道:“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彼时他对沈画轩并无一丝好感,反而有些讨厌他。 沈画轩虽然姿容出众如神灵降世,对女修是百分百有用,但对男修们就天然打了一半得折扣了。试问谁想自己心仪的女修面前出现一个长的比自己好看十倍得男子,就算这个男子对自己心仪之人没甚心思,但他一出现就夺走心仪之人的目光,这放到谁的身上能看沈画轩顺眼啊!少年的袁溯当然也不例外。 他喜欢的师姐严词拒绝了他不说,还转头没事人一样与同门的师姐妹们一起高高兴兴的商量如何给沈画轩送礼物。 太伤人心了!他不能对师姐师妹撒气,还不能对沈画轩恶脸以对了哈!所以就算沈画轩不顾安危的从客栈里跑出来扶他,他对沈画轩也没什么好脸色,反而觉得沈画轩这是在故意看他的笑话。 沈画轩的脾气一向很好,被袁溯吼也没生气,他只是无奈的耸耸肩,把胳膊脱臼的袁溯扯到远离打斗地的场所,找来大夫为他看伤。 “唔……疼,大夫,你轻点。”袁溯握着枣木制桌角,疼的冷汗直冒,手下力道一大,直接将桌角掰断。手里没有了支撑物,他手臂顺势往下移,磕在桌子边上,疼痛瞬间加倍。 大夫道:“只疼一下,复位过就好了。” 袁溯头抵在桌子上,手不敢使劲,哼哼唧唧的问大夫要止疼丸。 “没有。俺们这个小镇这么偏,没得丸子。” 袁溯怕疼,一动不敢动,闻言立马脸就难看起来,他苦着脸惨兮兮的道:“那我怎么办啊?我好疼呀!” 大夫不甚走心的安慰他,道:“男子汉大丈夫,疼一点怕什么,莫得事,莫得事。” “小袁公子等等吧,他们就快回来了,到时候你问你哥哥拿药不就行了。”沈画轩抱着一紫砂壶从大堂连接后院的小门处走来。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大夫,这是诊金,劳烦你了。”沈画轩从袖间的荷包里拿出银子,递给大夫。 袁溯一把夺过沈画轩意欲递给大夫的诊金,扔到桌子上,说道:“不用,我的伤我给。”自己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一锭黄金,扔给大夫,得意洋洋的对沈画轩道:“你那点小钱还是自己收着吧,本公子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沈画轩对袁溯笑笑没说话,又对手足无措的大夫道:“既然小袁公子自己付钱了,那大夫就拿着吧。毕竟小袁公子自己都说了他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大夫就不要跟他客气了。” 大夫失笑的摇摇头,将黄金收好,道:“既如此,小老儿便不客气了。天色不早了,小老儿还要先回医馆,告辞了。” “辛苦大夫了,大夫慢走。”沈画轩送走了大夫,一回身就看到先前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袁溯小袁公子竟然拿着他的紫砂壶倒茶喝。 要遭!沈画轩无语的扶额。 “呸呸呸,这什么茶,这么苦,这客栈的掌柜到底会不会做生意,这么苦的茶拿来招呼客人,他是不想做生意了吧。” 不出沈画轩所料,茶甫一入口,袁溯就吐了出来,面色扭曲极度的嫌弃的呸呸几声,四处看了看也没有甜口的东西来缓解口中的苦味,顿时觉得口中苦味更甚了。 “这是皋卢茶,第一次喝的人都觉得苦,但是此茶本身是先苦后甘的。”沈画轩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小袁公子不若再喝一口,说不定就喜欢上了这茶呢。” 袁溯摆摆手,捂着发苦的嘴干坐着不说话。 沈画轩从柜台里面摸出一袋瓜子,递给袁溯,慢悠悠的道:“吃点瓜子。”虽然这瓜子有些潮,但好歹是填口的零嘴。 袁溯瞪他一眼,转头去听镇子的动静。 因为闹妖邪,镇子上房屋十室九空,为数不多但又走不了的百姓都聚集在镇子外的帝君庙提心吊胆生活着,就连刚刚为袁溯治伤的大夫也不例外。他急匆匆回医馆拿了药就赶紧回了帝君庙,不敢在外面多待一刻。 说起来,这个沈画轩好像不是修者来着。袁溯的目光移到正沉静的喝茶的沈画轩身上,默默打量他。 “我身上有不妥吗?小袁公子为何这般看我。”沈画轩放下茶杯,抓出一把瓜子,一颗颗的捻开,放到枣木的桌子上,不一会就堆了一茶杯的数量。 袁溯动动嘴,觉得口中的苦味散了许多,他揉揉脸,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老实话你本身就是一副画。”他坐正身子,兴致勃勃的道:“你听说过天辰尊者的《八月八日逢九遇仙图》吗?你跟那画上的白衣仙很像的。” 沈画轩摇摇头,道:“我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 袁溯白了他一眼,道:“原画被天辰尊者带入天界去了,摹本小范围的流传在仙门世家的修者中间,你不是修者,当然没见过了。” 沈画轩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 “你就不想看看吗?”袁溯急了,他按着沈画轩喝茶的手,清澈的目光里写着满满的疑惑。 还真是一个仙门出身的娇贵公子哥。沈画轩顺着袁溯的力道放下茶杯,善解袁溯心意的道:“想看呀,但是我又不知道谁有,我就是再想看也没有用,是不是这个理呀,小袁公子。” 袁溯点点头,一脸了然的道:“也是。你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哪来的渠道看修者珍藏图画。” 沈画轩笑道:“小袁公子说的是。”心里觉得这小公子傻气十足,不过一想到这小公子才到舞勺之年,稚气未脱傻里傻气的也是正常的,遥想当年他这般年纪也不比袁溯好上许多,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嘲笑这初次下山出师门的娇公子呢。 ☆、第 28 章 袁溯兴奋的搓搓手,矜持且含蓄的问道:“你有兴趣吗?” 沈画轩在袁溯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道:“当然了。” “看吗?”袁溯兴奋的坐都坐不住了,只要沈画轩一个字他就能立马从腰间的空间玉佩里将画拿出来展现。 沈画轩侧头微笑,冲袁溯点点头。 袁溯伸手在玉佩上一抚,一抹雪白的颜色就浮现在他的手中,将手中的画匣放到桌子上,小心的打开盖子,将匣中画卷拿出来,缓缓的展开。 八月八日桂花香,与君月下初相会。推杯换盏身已醉,微余清明在心间。瑶台玉阶凉如水,不见不分不相逢。 月夜之下,桂花树旁,山间流瀑,花草芬芳,以及其中的白衣若雪,乘风欲飞的仙人。 这幅画的笔触画韵虽年轻稚嫩,但也将画中最重要的部分勾勒了出来。 翩翩若冰雪,洒然而脱俗。一笔一划勾勒出仙人的超然脱俗,世外独立的身姿。 沈画轩悦然一笑,夸赞道:“这是谁画的,真好看。” 袁溯不好意思的道:“我前两年画的。”复又惆怅道:“可惜除了我小师弟外都觉得我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怎会?你画的很好啊!”沈画轩手指虚浮在画中流瀑上,赞赏道:“流水虚浮,最难画就。但你的流瀑就画的很好。” “有眼光!”袁溯努努嘴,冲沈画轩示意道:“你看,我就说这仙人像你吧。” 对于这种夸奖的话,沈画轩笑笑表示同意,他诚恳的道:“谢谢小袁公子夸我好看。” “你本来就很好看,这点无人能否认,但是,”话音一转,袁溯阴恻恻的道:“你抢我们心上人这事不能忍啊!” 沈画轩顿感莫名奇妙,他自诩守礼守节,与女修相处也是避免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抢人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做呢?他一没有条件二没有此心,抢人的事决计不可能做的。 沈画轩问他:“我抢了谁的心上人?” 袁溯道:“我的,我大哥的,我师兄的,我师弟的。哦,对了,还有我师叔的。” 这么多,没开玩笑吧!沈画轩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袁溯,轻声道:“小袁公子,你才十四岁,现在就有心上人是不是有点早。”现在他这个年纪不正是往外闯荡的大好时光吗?怎么还有心思慕少女。 袁溯不高兴的道:“才不是呢,我十六了,已经是个大人了。” 二十及冠,你就算今年真的十六,也不算大人。沈画轩无奈的道:“好吧。你的事先不说,说说你师兄师弟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并不认识你们天雱雪的仙子们。” 袁溯收好画卷,放到自己的玉佩里,回道:“你不认识她们,但是她们认识你啊!从田七城到这个无名小镇一路上我的师姐妹们和秋霜斋的姑娘们天天围在一起谈论你,还商量着要送你东西呢。” 秋霜斋。这个有他认识的姑娘。他同秋霜斋中的一名柳月月的女修最先相识,也是她带着沈画轩从自小生活平淡的山上到了多姿多彩的俗世间,让他看到了世间的美好与丑陋。 沈画轩道:“秋霜斋我只认识柳姑娘一个人,其余的都不熟。”而且,姑娘们要送东西也不是我让送的,你们记恨我做甚,难道不应该嫉恨那些,不对,不对,姑娘们是天真可爱,纯真无邪好女孩,怎能遭人记恨。所以这无端的怨由还真只是由他能扛了。 “你还想和她们多熟啊!”袁溯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沈画轩无辜的回以笑容,说道:“不熟,不熟。小袁公子别生气,气大伤身,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呢,伤上加伤,不好的。”顺手倒了一杯茶让他平复无由来的火气。 袁溯信手接过,想也没想的直接一口闷干,然后一脸苦大仇深的捂住了嘴,好悬吐了出来。 沈画轩轻轻一笑,抬手自倒了一杯,自饮了起来。 回甘的甜味弥漫于齿间,沈画轩一向偏爱先苦后甜的茶水,此次下山寻访颇久才觅得一些皋卢茶来解乡愁。可惜有人还不乐意尝尝,只能他独自品尝了。 这客栈除了他们二人外也没有其他人了,等他喝完这杯茶,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茶叶,泡一壶给这个天雱雪出身的仙门小公子解解渴。不过,他也不想主动去做,这样会显得自己是在巴结他,讨好他。他虽出身寒微,但自幼师父就教他要自尊自爱,不可违背自己心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小袁公子,你要喝茶的话,自己动手吧。”沈画轩缓缓抬头愣了一下后复又低头看看放在袁溯面前的茶杯。 沈画轩艰难的问道:“你,你没事吧?”此刻袁溯一脸魂飞魄撒的样子让人很难看他现在无事。 袁溯颤抖着手臂,指着沈画轩,“你……” 才说了一个字,就眼一翻,从条凳上摔下去,苦晕过去了。 “呃,还好这里没人。”沈画轩只能如此庆幸着,不然这小公子醒来还不得闹翻天。 ‘苦瓜呀,苦茶,苦哈哈,苦菜呀……’苍老嘶哑的声音萦绕在耳,听之使人久久不忘。袁溯就是伴着这种难听的声音从牙牙学语的孩童长的能挥剑斩妖兽的少年。他过往十几年的人生中听的最多的就是‘苦’字,这使他偏爱甜食用以来对抗蔓延到生命的苦。 “哈哈哈,苦吗?” 袁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就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字眼,他抽抽嘴角,暴躁的道:“谁吵本大爷睡觉,滚出去。” ‘咚’的一声是手指敲在额头上发出的声音。袁溯睁眼一看,一张与自己有七分相像的脸正悬在他上方,一脸不成器的看着他。 顾不得额头上的疼痛,袁溯扬起笑脸,欢喜的打招呼,“大哥,你回来了。” “起来吧。”袁清将自家的蠢弟弟扶起来靠在床柱上,带着点关切道:“没事了,以后多遇遇这些也就习惯了。”多与妖魔打打,就有经验了。 袁溯满头雾水的点点头,砸吧了下嘴,没觉出苦味后满意的笑了。 袁清端了一茶杯甜水过来,递给他,道:“你最怕苦了,喝杯水甜甜口。” “谢谢大哥。”袁溯欢喜的接过来,慢慢的喝完。 袁清道:“你该谢谢的是孙兄,是他提供的蜂蜜水。不然,你醒来后定然会生不如死。”吃到一点苦味都要死要活的,更何况是喝了一整杯的皋卢茶。 “孙兄?”袁溯疑惑的歪头看兄长。 “喏,红荔山的孙荣茂孙兄。”袁清稍微让出一点空隙来以便自家弟弟看清。 孙荣茂此时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虽轻但气质过人,清俊荣华,仪表非凡,眉宇间爽朗怡人,望之可亲,他冲袁溯点点头,道:“小袁公子醒了,身子可还好,没有不舒服的吧。” 袁溯道:“谢谢孙兄的关心。” 孙荣茂温和的道:“不客气。”又转头对身边喝茶的沈画轩轻声道:“小袁公子已经醒了,你可以放心了,回房休息去好不好?” 沈画轩道:“不忙,白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现在回房间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和你们说说话。”又瞄了瞄袁家兄弟,说道:“如果不妥,那便算了。” “不会。在下还要感谢沈公子救了我弟弟。”袁清又看了看自家弟弟接着说道:“如果不是沈公子我家从望怕是胳膊没了也要参与进去。” 袁溯不满的道:“大哥,我有你说的这么缺心眼吗?” 袁清溺爱的敲了敲弟弟的头,嫌弃的说道:“你本来就缺心眼呀!”但眼里对弟弟的喜爱却满满的溢出来。 从来没有兄弟姐妹的沈画轩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得羡慕起他们兄弟来了。 好想有个哥哥啊!沈画轩这样想着,眼睛就不由自主瞟向身旁的孙荣茂。而孙荣茂一直注意着他,见他看过来,温和的问道:“怎么了?” “无事。”沈画轩冲他笑笑,目光也转到袁家兄弟身上。 “我才不是呢。”袁溯无力的反驳,见沈画轩看过来,立马向自家大哥告状。“大哥,就是他,就是他给了我一杯苦茶,然后我就晕了。” 袁清道:“你还好意思提,一杯苦茶就能放倒你,传出去师兄弟师姐妹们准能笑死你。” 袁溯惊讶的望着自家哥哥,不可思议的道:“大哥,我晕了唉,你不应该找他的碴吗?怎么说起我来了。我是是你亲弟弟吗?”说到最后他都有些委屈了。 袁清道:“正因为你是我亲弟弟,所以哥哥我才要是非分明,不能因为亲情而放纵你的性情。你呀,就是欠人管教。” 袁溯疑惑道:“你有时间管我?你不是忙着……那什么,算了,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袁清干脆的应道:“好,我去楼下人吩咐做饭,你自己起来洗漱一下。”又问孙荣茂和沈画轩下不下去吃饭。 沈画轩摇摇头道:“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他吃饭时间一向很规律,到时间该吃饭的时候就该吃饭,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 孙荣茂温和有礼的对袁清微笑道:“不用了,我不用吃饭。” 袁清笑道:“也是。你已经筑基期了好几年了,想来早已辟谷多年了。” 袁溯既然要起床,沈画轩他们也不好在这里呆着了,他们同袁清一道出门,下楼的下楼,回房睡觉的回房睡觉,各干各的,两不相干。 ☆、第 29 章 “你与他一模一样。但是他没有你这般冰冷。他很爱笑,也很会关心人,和女修们的关系也处的很好。”袁从望从回忆里脱身,凝视着与记忆力一模一样的容颜,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他的转世。”一模一样的容颜让他很难不浮想联翩。 风涅沉默的看着他,如神灵降世的容颜笼罩着一层刺人的寒霜,使得阅人无数的袁从望此时此刻也无法看透眼前这个青年的心思。 你真不是他!袁从望在心里默默叹息。 风涅在袁从望失望的眼神中缓缓开口,“转世?我舅姥爷……葬在哪里了?我想去看看他。” 袁从望道:“红荔山下的小镇红枫林中。”那是沈画轩早就选好的墓地,他在生前就选好了身后的安葬地,只为了死后也有一个家能栖身。 秋夜霜霜降,红枫天装成。 沈画轩喜爱秋天的红枫,生前唯愿死后也有红枫相伴。他与中济将沈画轩安葬在红枫林中,希望来世他能于收获的秋季降生并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 风涅喃喃的重复道:“红荔山。”目光转向红荔山的方向,隔着重重的人群他并不能看到红荔山的修者们,但是他只是看着那个方向,目光迷离空茫。 “是。”袁从望道:“你若是想拜祭你舅姥爷,可以去哪里。” “谢谢从望真人指点。” 袁从望叹息道:“你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且与他长得一模一样。而我与你舅姥爷是少年时的朋友,看到你我就想到他。” 少年时的沈画轩永远是他生命力最美丽的颜色,即使过了这些年,他依旧还记得在那个客栈里沈画轩的一颦一笑,天真纯良却又深谋远虑。这样矛盾的一个人,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颜色,反而随着时间的渐渐过去而让他越发深刻。 风涅缓缓的问道:“他,沈画轩是个怎样的人?” “很好看,心地也很好。”袁从望闭眼,缓缓在心里勾勒出记在心里少年的模样。“虽然他不是修者,但是他很聪明,意外涉足在险境中却总能全身而退。”他说这些的时候,微微笑着,显得世间所有的纯善与美好都加诸在己身。 你说的真的是沈画轩吗?风涅道:“看样子他是个好人讷。”语气里带着点嘲讽。 袁从望听出来,他悲然一笑,说道:“他是好人,所以不得好死。”活在不属于他的世界,郁郁而终,这是他们这些做朋友的不想看到的,而偏生沈画轩又不肯跟他们走,害得他们除了担忧劝诫之外并无他法可施用。 所以我不做好人。风涅道:“怎么,他是被人害死的?” 袁从望摇摇头,道:“不,他是寿终正寝,只是很多年都在一个山头打转,没有人跟他说话,陪他吃饭。”然后在生命的尽头发了讯息让中济给他收尸安葬。 大雪纷纷,笼盖四野,天地一色,四下无声。他于这样的一片纯白世界中离世,想必心里很不甘吧。 风涅疑惑的道:“为什么?有人把他囚禁了吗?” 袁从望道:“没有。他只是被爱囚禁了,他是自愿的。”自愿到他这些朋友都替他心疼与不甘。 “爱?他爱谁?” “红荔山孙良孙荣茂。”说出这个名字,袁从望冷笑一声,道:“也就是现在的荣茂真人。”他死了,而曾经许诺生死相随的人却还活着,并娶了红荔山观沧海老祖的掌上明珠李中襄。 夫妻恩爱,和和睦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们却无比的讽刺。 身为朋友的我们都没有忘记他,而身为最为亲密的枕边人的孙荣茂却在新婚燕尔,与夫人亲密无间。这一切让他们怎么甘愿接受,如何接受?! 风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前两日中襄真人在松花烟雨阁见到我时表情是那样复杂,原来是这样啊!” 袁从望道:“李中襄?她对你是不是有敌意?” 风涅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她见了我先是眼前一亮,而后又变得哀伤起来。”这一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但仔细一想又了然了。 李中襄出身仙门,父亲是元婴老祖,母亲是金丹真人,从小到大金娇玉贵的养着,心里自然没有一丝阴暗的龌蹉心思。 袁从望道:“你与他长的一模一样,她见了你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在,以防万一,你能不和她见面的话就别见面了。” 风涅点点头,道:“正好我亦无意投入红荔山门下,想来世界这么大,也不至于会那么倒霉的遇到中襄真人他们的。” “阿风,你真不考虑考虑我们天雱雪吗?”一直没插上话的秋夕月总算逮着个空隙说上话了,他捧着张俊脸,故作忧郁。 袁从望一直很喜欢这个师侄,看他这样,抬手敲了敲秋夕月的额头,半真半假的赞扬道:“活到这把年纪你总算给仙门做了件实事。” 秋夕月捂着额头痛呼一声,眼泪汪汪的道:“师伯,好疼啊!” 袁从望道:“少来,师伯还不知道你啊,娇气的孩子。”口里这样说着,手上却溺爱的摸摸秋夕月的头发,问道:“真的疼吗?” 秋夕月软声软气的道:“不疼,不疼。”天真如稚童。 风涅抬眼看向石台下方,哪里聚集了数十名此次擂台会的散修,各自独立的站着,也不知在干什么。 ‘呼’轻灵的风声伴随着灿金的光泽浮现于他的身侧,抬手一挥,灵力一破,通讯符中的内容就了然于心了。 秋夕月关切的问道:“阿风,怎么了?” “名单出来了,底下已经集合了。”风涅对他们道:“既如此,我先下去了,晚上再会。”起身对他们欠欠身,走出天雱雪的石阶处,下到石台的下方处与同为散修的修者们听红荔山真人们的说话。 擂台会的流程已到了最后的三道,分别是进入遗迹名额的宣发以及参加擂台会的奖品的颁发和晚上的宴会。而且这三道都是可以选择不参加的。但散修们既然来参加擂台会又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不会放弃好不容易打来的机会,因此听完红荔山真人说完后,没有一个人说话或是离去。 “请各位在这里稍坐片刻,念完名单后是奖品的颁发,晚宴在商翼城的天下一品楼,希望到时你们都在啊!” 风涅冷冷的开口问道:“可以不参加晚宴吗?” 红荔山的真人愣了一下,回道:“可以的。” “谢谢真人的解答。”风涅冷淡的对红荔山的真人道了谢后就退到人群后面去了,与散修们拉开一定的距离但又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诸位可还有疑问了,若是没有的话,请在这里稍带片刻。” 风涅在远离散修的位置寻了一处台阶坐下,指尖撕扯着一枚嫩绿色竹叶,小心翼翼的玩着,生怕自己力道太大提早没了玩乐的玩具。 环佩叮当,青铜铃铛在走动间发出的轻响交织出一首仲春的乐章。浅蓝色衣裙如流水般飘逸灵动,挽在臂弯里的深蓝披帛上以星辰为图案缀满了拇指大小的圆润金珍珠,一步一动间的光辉闪耀人眼。红荔山的中济真人如一朵蓝莲花般移步到那个如神灵降世般青年散修边,如一条美人蛇般的柔若无骨的坐下,伸出纤纤玉指,轻声道:“你看我新做的指甲好看吗?” 风涅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诚实的回答道:“好看。” 纤纤玉指,白如葱尖,与凤仙花染红的指尖一白一红两相对比分外妖媚好看。 中济真人赞道:“会说话的好孩子。” 你对好孩子的要求真低啊!风涅随手将指尖的竹叶一扬,目光却牢牢的追寻着那片随风飘荡的绿意,他漫不经心的问道:“中济真人找我何事?” 中济真人道:“无事就不能找你嘛,你这么好看,我想多看看你,难道不成吗?” 风涅冷冷的道:“不成。” 中济真人笑道:“小孩子说话可不能作数。” 风涅道:“和真人比确实是小孩子。”暗指中济真人已经老了。 中济真人的笑容扭曲了一瞬,她舒展舒展手指,阴森森的道:“小子,你知道‘找死’两字怎么写的吗?” 风涅道:“知道。但是我同时也知道中济真人不会杀我,相反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您还会保我平安。” “为何?”中济真人撑着脸看他。 风涅点了点脸颊,道:“因为这张脸,因为我与他有着血缘关系,当然更加因为我本身还有点实力能被您瞧得上眼。” 中济真人笑道:“看来袁从望那小子跟你说了不少啊!真是太讨厌了啊!” 风涅道:“从望真人说你们是他的朋友,那么对待朋友的血亲在顺眼的情况下自会照拂一二。”更何况这张脸与他一模一样,不管是找慰籍还是移情,有张脸与血缘关系在,他为沈画轩的复仇才可能成功,更何况他们比他更恨那个人,更想那个人身死魂灭。 中济真人抬手摸摸他的脸颊,称赞道:“聪明的孩子,有你舅姥爷的风范,但愿你幸运些比他活的好些。” 风涅道:“谢谢中济真人的祝福。但是,您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说这些,没有其他的吗?” 中济真人道:“当然有啊!但是现在我心情不好,不想说了。”她笑眯眯的拍了拍风涅的肩膀,道:“开始念了,好好听,看看你是不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念到的,基本上默认是此次擂台会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奖品丰厚不说,还是仙门世家争相招徕的人物。 “我若不是,那么你们红荔山的名声可是没了。” “这么自信可不太好。” “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 ☆、第 30 章 “夜晚晚,风涅,位属一二,倒也名副其实。”梁非秦食指缠绕着身旁人束发的蓝底描金银流苏发带,漫不经心的道:“罗杨,他们晚上是在天下一品楼,对吧?” “是。” 梁非秦拿指尖摩挲着发带上绣着的九龙夺龙珠绣纹,说道:“一定会很有趣,罗杨,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罗杨提醒道:“连少主约了你去第一楼。” 梁非秦不以为意的道:“到时把连轻羽一同带去,想来她是很乐意参与的。”看热闹这种事连轻羽一向很乐意参与的,就是不知道她今日有没有兴趣参与了。 梁非秦向旁边走了一步,手搁到罗杨的肩膀上,道:“擂台会已经结束了,带我回去吧。” “好。”罗杨手覆上梁非秦的手背上,单手掐诀,瞬间开启临时传送阵离开了商翼城的城外,回到了他们在商翼城的暂居地——望月楼。 “公子可要沐浴?” 梁非秦捋了捋袖子,道:“要。对了,随便给连轻羽发个讯息,让她等着我们去找她。” 热水可解乏,麝香草药浴可以安神。解乏与安神两种相加下,使得梁非秦沐浴完就立马躺倒在榻上,动都不想动。 罗杨收拾好一切,看天色还早,便对梁非秦道:“公子先休息会,等晚间属下再叫你。” “等等。”梁非秦艰难的侧过身,道:“等等,罗杨,你先别走。” “公子。”罗杨在榻前蹲下,伸手去测他的脉搏。 梁非秦反手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如无闻道:“我好像要入梦了。罗杨,你陪着我,你要陪着我。” “好。”伸手盖住梁非秦的眼帘,灵力运转到掌心,为他不安的精神献上自己的保护。 梁非秦安心的合上眼,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当中。 大地在龟裂,山川在破碎,苍穹在滴血,而他被牢牢的护在一个人的怀里。他知道那是谁,因此乖顺的任人抱着,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的一个动作给那人带来麻烦。 “公子,闭上眼。”一字一咳血,话说完牢牢抱住他腰的手抖了一下,而后无力的垂下。 他闭上眼摸索着牵住因无力而垂下的手,心里的悲伤与不甘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罗杨。他在心里无声的唤他。 “不要怕,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轻柔的声音渐渐消逝,他感受到身后的心跳声渐渐缓慢,最终如同眼前的黑暗般成了吞噬万物的虚无。 罗杨,不要,不要! “不要!”梁非秦满身虚汗的从榻上坐起,他惊疑不定的望着四周,满目惊恐。 “公子,没事吧。” 罗杨冷俊的容颜闯入视线,瞬间安定了他的心。 “罗杨,我,我……”他抓着罗杨的双手,目光无措,语言含糊,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没事了,我在。” 梁非秦低头凝视着相互紧握的双手,缓缓将头抵上去,让冰凉的手指触上温热的额头,喃喃的唤道:“罗杨,罗杨。” “公子。” 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好一会,梁非秦才抬起头来,甩了甩汗湿的长发,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罗杨抽出手,用灵力从榻前的矮柜里抽出一方雪白的冰蚕丝帕,仔细的为他擦干脸上的汗珠。 梁非秦仰起脸,让罗杨擦脖颈间的汗珠,他道:“我入梦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说过梦话?” “并无。” 那就糟糕了。上次入梦他还能记得一鳞半爪的梦境,而这次竟然全然不记得了,实在是白遭一回罪了。 梁非秦拉着罗杨的手往榻里面一倒,哀叹道:“亏了,亏了。” 罗杨被他一拉一倒带动得不俯身,好在他以胳膊肘为支撑才好悬没有压到梁非秦,他将双手强硬从梁非秦手中挣开,退到榻边坐下,道:“公子累了就先休息吧。” 梁非秦侧过身,望着蓝色帐顶上以金丝绘制的江山万里秀景图,道:“身上都是汗,睡不着。” 罗杨沉默的望着他,等他继续说话。 梁非秦拿眼睛瞅他,继续道:“你给我擦擦呗。” 罗杨手指微动,两侧的纱帐便缓缓落下,他将刚才擦汗的手帕放到梁非秦的手中,冷声道:“公子请。” 梁非秦收紧手指,将手帕攥成一团,扔到罗杨的怀中,虚弱的道:“我没力气。” 罗杨道:“那便不擦了。”将怀中团成一块的手帕收好,他便拂开纱帐,走了出去。 梁非秦气得想骂人,他在榻上翻了个身,感觉身上到处都不舒服,什么地方都有痒痒的。 “罗杨,罗杨。”他将脸埋在锦被里,轻声唤护卫的名字。 ‘啪’的一声,一方冰凉的丝帕贴在了他的脸侧,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缩了下肩膀,不满的抱怨道:“好凉,你就不能温柔点嘛,我可是你的公子。” 罗杨道:“不是帕子冰,是公子的身体在发热。” 梁非秦闷声道:“我生病了吗?” 罗杨道:“没有,只是单纯的热而已。”用帕子擦一遍就好了。 草草的给梁非秦擦过了脸,罗杨俯身用手指撩开他散在后背的三千青丝,换了一块丝帕,擦开他后颈的汗渍。 梁非秦脸埋在锦被中一动不动任他施为,如同睡着了般。待后颈的汗渍擦干,罗杨拿着丝帕离开他的后颈处,无意间罗杨冰凉的小指腹拂过他的后颈,带来的颤栗感让他一下子精神起来。 他抓着锦被爬起来,对难得有些错愕的罗杨道:“你出去,我自己来。” “是。” 目送罗杨出去,梁非秦在榻上坐了半响,才懵懵然的下了床榻,随意的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蓝底黑绣纹的衣物套上,慢悠悠的坐到窗前的罗汉床上,支着头望着窗外雨后格外碧蓝的天空发呆。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不然他一定会做出另他后悔的事。但是……梁非秦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感觉头疼不已。 遗迹之行在即,为了他的安全,德祐师兄一定不会同意的。不然,让薄言与他换换,刚冒出这个想法,罗杨素来冷若冰霜的脸就给他兜头泼了一桶凉水。目光一转,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就泛着苦味的涌上来。 梁非秦下意识的捂住嘴,苦巴巴的看着自家护卫,一脸的拒绝像。 “公子,喝药。” 梁非秦捂着嘴摇摇头,一脸的不情愿。 “不苦的。” 梁非秦再度摇摇头,明显的不信。 “我先喝,你再喝。” 从小到大梁非秦都不爱喝药,但只要他喝一半,梁非秦就会犹犹豫豫的喝下另一半。他隐隐的猜到原因,却不敢细想。 喝完半碗药,又灌了一杯茶水,梁非秦才长呼一口气,抱怨道:“这药谁熬的,难喝死了。”又苦又甜的,纠结死个人。 “任副队。” 任刺刺?梁非秦倒了一杯茶水握在手心里,撇撇嘴,道:“既然这样的话,让他去跟着薄言吧,让薄言好好教教他如何做一个称职的护卫。”不会熬药这个罪名可真是能可大可小的治人,毕竟发作不发作全看主人的心情是否好孬。 “是。” 梁非秦抬头瞅了瞅罗杨,莫名的觉得他心情不错。 看他还记得罚人很开心吗?梁非秦侧头,疑惑的看着罗杨。 而罗杨呢,他正在焚香。松绿色的香料被银勺从绿檀木的木匣子舀出,放到白瓷色的九山九水香炉中,临合上炉盖前他的食指微弹,用灵力点燃了香炉中的香料。 梁非秦用力嗅了嗅,一股他不甚喜爱的薄荷香混杂在檀香中。 “为什么是薄荷,不能用其他的嘛。”梁非秦起身走到窗前,远离了香炉的所在地,让仲春的清风充盈于肺腑之中。 “对身体好。” 所以就不用管你家公子喜欢不喜欢了。梁非秦道:“下次别放了,我不喜欢。” “好。” 这么听话!梁非秦抬眼望去,只看见了罗杨凝重的侧脸,赭红色的眼眸半垂着,遮掩住眸中的一点愁绪。 “其实薄荷也挺好的,下次也点吧。”说完,一脸的后悔。 罗杨没回应他,收拾好东西,径直走下楼去了。 “所以,这是在干什么呀?!”梁非秦一脸的莫名,双手支在窗台上,微微倾身出去,任清风拂面,吹乱了三千青丝与杂乱的心思。 虽说他从来都没有搞懂过罗杨的所思所想,但是往日他还可以通过十几年的相处中带来的习惯来推测出他动作后面的含义,如今却是越来越觉得罗杨行事越发无章法起来了。就好像他在出神,然后就忘掉了先前在干什么一样。 “算了,不想了,反正他就算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松河沿。”对于想不通的事他一向喜欢放着不管,反正他坚信事到临头一定有办法的。 梁非秦微微侧头,凝视着隔壁窗户中伸出的一枝黄蕊腊梅花,那是从松河沿万象峰带出来的永不凋零之花,只要施术者活着就不会凋谢的花。 他十五岁时在万象峰呆了整整一天,才从峰主手里接过这枝腊梅花,而后又让罗杨成为了这枝花的施术者。 如果生命注定要分离,那么在此之前请让他一直知晓你的安全。 ☆、第 31 章 商翼城的天下一品楼,虽名为楼,但占地之广建筑华丽程度堪称一座皇城了。 雕龙画凤不为尊,琼楼玉宇是常态。天上的星辰采来它的光辉,地下的玉石借来它的美丽,一步一景,一园一世界。 “非尊非贵者不可迎,非仙非妖者不可奉。冬素,你说咱们算那一种?”身着一身翠绿衣裙的连轻羽站在一丛盛放的山茶花旁,身姿窈窕,飘然欲仙。 梁非秦道:“修者算仙一类的。”毕竟修者的最终目标就是飞升天界,由寿命有限的凡身转化成不老不死的仙身。 连轻羽轻轻一笑,指尖一勾,一朵洁白的山茶花就飞到了她的手上,她淡笑道:“这话本少主爱听。” “那么,连少主,请吧。” 连轻羽对他福福身,甜蜜一笑道:“梁公子也请。” 在一品楼小二们的带领下他们一路穿桥过院,沿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往他们之前定下来的绿萼小檀走去。 绿草如茵,盛发的鲜花沿着溪流一路开放,如同彩霞坠地。三川汇海,五湖成洋。左前方,花草最茂盛的地方,是一处小汀洲,其上种植的花荞刚刚没过脚背,青青翠翠的颜色好似翠玉破碎后的光泽。 灯火漂浮如万千萤火汇集在一起,在仲春的夜色星辰下温馨而又如梦似幻。但这一切很快被一声招呼打破了。 “阿秦,我在这。”秋夕月爽朗的声音透过夜色传入他们的耳中。 梁非秦不爽的给了他一个白眼,回道:“我又不瞎。”随即随口想了个理由打发掉带路的小二。 秋夕月笑呵呵的踏水过岸,一身出尘脱俗的松鹤延年的白衣硬让他穿出了几分的傻气。 “阿秦,罗护卫,晚上好呀。”目光一转,移到一身翠绿衣裙的连轻羽身上,矜持的笑道:“你好。” 连轻羽微微一笑,道了声好。 梁非秦看看秋夕月又看看连轻羽,坏笑一声,凉凉的道:“这是联盛堂的少主连轻羽。” “联盛堂?”秋夕月疑惑的侧头,而后恍然大悟道:“就是你说生活清苦好似庵堂的那个联盛堂。” 连轻羽斜睨梁非秦,悠悠的道:“庵堂?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看我们的。” 梁非秦摇摇头,断然否认道:“不是。”他傻了才会承认呢。 秋夕月认真的道:“阿秦说谎,你明明……”剩下的话被梁非秦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连轻羽将手中的山茶花放到鼻下轻嗅花香,淡淡的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联盛堂的第一代确实师从于庵堂,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 梁非秦不动声色的往罗杨那边挪了一步,等待连轻羽的但是。 “但是,这也不是你说我们联盛堂的理由。”连轻羽笑眯眯的道:“你说,身为联盛堂的少主我该如何维护我师门的名誉,该如何教训你呢?” 梁非秦摇摇头,正大光明的走到自家护卫身旁,得意洋洋的道:“你先打得过罗杨再说吧。”手指不着痕迹的握住了身旁人的衣袖。 连轻羽不高兴的撇撇嘴,威胁道:“那你可别落单啊,不然哼哼你知道的。” 梁非秦冲她笑笑,视线转向在一旁看戏的秋夕月身上,问道:“你不跟着长辈吃宴席,在这里作甚?” 秋夕月道:“这里也有长辈啊!我跟着红荔山的中济真人在这个小汀洲里喝茶,你们也来吧,阿风也在的。” 梁非秦与连轻羽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道:“可以吗?” 梁非秦拍了拍秋夕月的肩膀,道:“你还是先问过中济真人吧。毕竟我和连少主是良禹州的修者,不好贸然打扰的。” 连轻羽冲秋夕月甜甜一笑,道:“你还是和中济真人说一下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秋夕月被连轻羽甜甜的笑容恍花了眼,他懵懵的回以笑容,说道:“好呀,好呀!” 秋夕月魂不守舍离去了,而将一切看到眼里的梁非秦在秋夕月的身影消失在小汀洲的密林里后,才对连轻羽道:“秋夕月人很好,话也很好说的,你就不要对他使用你们联盛堂的秘术了吧。” 连轻羽轻轻将嘴边的山茶花在嘴边转来转去,她笑道:“这位公子一上来就把你卖了,难得你不记恨他,反而还替他说话,真是稀奇呀!” 梁非秦道:“他就是这般口无遮拦,想到哪里就说哪里,心思又澄静无暇,即便是我也不忍心坑害这般好人。” 好人?连轻羽拈花微笑,好奇的道:“能说说他做了什么让你梁三公子觉得他秋夕月是个好人吗?” 梁非秦似笑非笑的瞅了连轻羽一眼,无情的道:“不行。” “为什么?” 梁非秦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你会跟别人说我们相遇的始末吗?”丢脸的事就不用一提再提了吧,让它深埋于记忆深处对谁都好。 连轻羽想了想那不甚美妙的相遇,便说道:“那还是算了吧。”一时不慎别人打晕这件事怎么能说给别人听呢,她是联盛堂的少主,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师门丢脸了。 梁非秦拿手指戳戳连轻羽放在脸颊旁的山茶花,对她说道:“总之你和秋夕月相处过你就知道了,他呀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人傻了点,修为也不甚出众,但你只是找个朋友又不是找个互许终生的道侣,只要与他相处开心,其他的又何须在意呢。” 连轻羽拿花扔他,啐他一声,然后道:“就像我们一样。你家里不乐意看到你我成为朋友,但是咱们还是可以私底下偷偷的玩在一起,对吗?” 梁非秦赞同的点点头,道:“家里不乐意的事我偏偏乐意。”从小到大他们对他的关怀很少,要求却很多。如果没有他的相伴,那么他可能真的是个仙门的纨绔子弟,表面上不学无术心里的空洞却比大海更深更广。 连轻羽道:“你呀就喜欢跟人反着来。”不过,他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很拎得清,就如同她一样。平常可以使劲玩使劲折腾,但遇到正事了还是正事要紧。他们的性子在某些时候很是相似,或许这也是他们能玩得很好的原因吧。 梁非秦道:“我就是不想让他们舒心。”父母给了他生命却没有给他父母该给的关怀,这倒罢了,他有师祖,有师伯师叔,有师兄弟,还有从小陪他到大罗杨,他并不缺父母那一点的关怀。 但是,去年,他们从外面回来了,带着他的小妹梁非雪,从外面回到松河沿,理由是小妹十岁了,再不接受松河沿的教育就晚了。 晚了?确实是晚了,松河沿出身的修者一般在五岁左右接受教育,从外面收的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因为年龄不一,但一般也在十岁以下,毕竟十岁以下是最好塑造心性的年纪。 他的小妹,松河沿梁峰主的小女儿却从十岁起接受教育,知道的说他们疼爱女儿,不忍和年幼的女儿分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松河沿有多糟糕,连一个小女孩都教不好。以上的说法是他在暗处偷偷听来的,虽然不甚准确,但也代表了松河沿大多数人的想法。 小妹梁非雪再加上他与大哥二姐他们的父母一同孕育了两子两女,但跟在他们身边,亲自照看养育大的只有小妹,他和大哥二姐都是被师祖及师伯师叔养大的,与他们这个只有生恩却没有养恩的父母情感自然淡薄很多。 梁氏夫妇虽然对他们三个没甚亲密的感情,但是对他们三个的管教却比一般的父母强势,害的他们三个一年的时间内比过往的年岁罚得都多,还是师祖看不过眼才借机让他们纷纷领了任务离了松河沿。 要不是他们三个回来了,我现在应当在有着十万里水域的北青江逍遥呢。 连轻羽道:“你父母都回松河沿常居了,难道你不感到高兴吗?” 梁非秦冷声道:“他们是为了我家小妹才回来的。”养在身边的和不养在身边的就是不一样,他们再怎么想做到一视同仁都很难做到,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待他们三个如小妹一般。 连轻羽撞撞他的肩膀,调笑道:“吃你家小妹的醋啦?” 梁非秦对她一向不怎么肯吃亏,连轻羽撞了他之后,他也轻轻的撞了回去,冷淡的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父母的宠爱。”又反问她道:“难道你会吃你家小弟弟或小妹妹的醋吗?”又不是小孩子,哪会跟小孩子争风吃醋,争论父母最喜欢谁。 连轻羽道:“不会呀。我早就过了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不曾在我幼年时护佑我,长大了就更加不需要了。” 梁非秦竖直的伸出手掌,对她道:“恭喜咱们又达成了一项共识,值得庆贺。” 连轻羽与他轻轻击掌,道:“确实值得庆贺,待会我们喝他个通宵。” 梁非秦轻轻摇头,提醒道:“今日不行,别忘了,今天咱们来此的目的。”他们可不是单纯来这喝酒的。 “也是。”连轻羽点点头,道:“算了,下次吧,反正离遗迹开启还有段时间,咱们有的是时间来通宵喝酒。” 梁非秦道:“今天不能喝酒但可以就这着美人喝茶。”眼神示意她望小汀洲中的密林看。 忽逢世界有光,又逢天降甘霖,不胜欢喜,见之不忘,思之若狂。 那个从密林中走出的青年,在灯火下,容貌里的不可直视的光芒淡去了,而令人一直想看的想法却如春季的野草般疯长滋生。 “好美。” 这还是人吗? ☆、第 32 章 在中谷的投影石上,在属下绘制的画像里她不是没见过风涅,但是一对上真人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陷入那如神灵降世般的美貌中。 即便是身为男子的梁非秦出于对美丽的欣赏,也不由得的看的出神,虽然很快就回过神来,但是对上风涅冰冷的目光还是不由得感到一丝得尴尬。他清咳两声,抬手拍了拍看呆了人,对风涅介绍道:“风兄,她是联盛堂得少主连轻羽,你叫她连少主或者阿轻吧。” 连轻羽笑眯眯的对风涅道:“叫我阿轻吧,他们都是这般叫的。” “阿轻。”秋夕月乐呵呵的从风涅身后探出头,爽朗的叫她。 美人在这,连轻羽不好暴露本性,她对秋夕月笑笑,期待的看着风涅,等他叫她。 在梁非秦看好戏的目光及连轻羽期待的目光下风涅很给面子的轻声道:“阿轻,初次见面,送你一件小礼物。”手腕翻转,一朵由灵力凝成的红石榴花就出现在他的手心。 白皙几近通透的手心上,一朵耀眼的红石榴花在夜色下绽放红色的光辉,宛若红水晶铸成,又如最绚烂的晚霞凝聚而成。 连轻羽抿唇一笑,接过来,放到手中,仔细的端详,“谢谢风兄,我很喜欢。” 秋夕月惦着脚把脸放到风涅的肩头,不满的道:“阿风第一次见面就给姑娘家送礼物,那我呢?我可是阿风的朋友,阿风就没有礼物送我吗?” 风涅冷冷的道:“没有。”顺势往前走了一步,摆脱了秋夕月的靠近,又对梁非秦连轻羽道:“两位请吧,不能让长辈等我们。” 中济真人虽然是管贺州的金丹真人,但年纪境界摆在那,他们私底下如何看待不重要,明面上还是要尊敬一二的。 梁非秦客气的道:“风兄请。”暗地里给了连轻羽一掌,让她从收到礼物的欢喜中回过神来。 连轻羽被梁非秦打的回过神来,对风涅他们灿然一笑,道:“风兄请,秋兄请。” 秋夕月冲她腼腆一笑,道:“阿轻叫我十五吧。” 连轻羽疑惑的问道:“十五是你的小名吗?” “是,我是十五日出生的,所以母亲给我起了十五的小名。”说到这里,他哀怨的瞅了一眼风涅,继续道:“阿风说什么也不肯叫我十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不想与你太过亲近了吧,毕竟你从头到脚都写满了麻烦二字。梁非秦捏捏手中的衣袖,看了看身旁一如既往冷漠的护卫,传声道:罗杨,你去四处看看吧。 对罗杨的境界而言,在这里只要不遇到元婴以上的修者,基本上可以做到出入如无人之境。 罗杨没吭声,只是动了动被梁非秦捏住的衣袖,示意他知道了。 “那风兄叫你什么啊?”连轻羽虽然是在跟秋夕月说话,但是眼神却一直往风涅身上瞅。 秋夕月摸摸下巴,回忆道:“秋公子或者直接叫全名。” 连轻羽道:“我与冬素初相识的时候也是如此,后来嘛才称他的字或者名的,但有时候也会叫他梁公子或者梁三公子。真正的朋友是不用在意称呼的,只要他心里有你,称呼什么的都是小事一桩,我这样说对不对?” “对。”秋夕月猛点头,很是赞同连轻羽说的话。 风涅瞧着几句话就被引了心神的秋夕月,暗中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向梁非秦示意他们先走的讯息。 梁非秦对他笑一笑,轻轻扯了扯连轻羽垂在肩膀旁的小辫子,道:“你们的话到小汀洲中说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说完,就与风涅先行一步,跨过小溪流,走到小汀洲的密林处。 密林,密者为众,林者为多,这处小汀洲的密林遍种四季常绿的树种,仲春之末,绿意渐浓,它们为小汀洲中心的小院子布置了一层天然的屏障。 梁非秦负着手走在风涅的身后,看着前方近乎完美的身姿,夜风吹拂着他乌黑的长发,如丝柳在微风中一般轻轻的漂浮着。梁非秦在心里感叹道:还好是名男子,不然倾世之祸将降临于这个人身上。 “等等我们。”身后传来连轻羽的声音与脚步声。她与秋夕月一前一后的追来,很快就超过了他们,变成了他们二人走在前头。 梁非秦无奈的笑笑,注意力转到四周。脚下的果岭草因为小汀洲所摆放的灵石而生长的格外茂盛,浅草没过脚面,行走间发出细微的悉索声,和着夜风中的琴萧声格外的动听与悦耳。 天下一品楼号称一园一世界倒也不负盛名。在一水之隔的地界都听不到这琴箫声,唯有踏入园中才能一览园中的全貌。 石制的小桥,野花种出溪流的模样环绕着小桥与小院。半空中则是百盏的孔明灯在低低的漂浮着,明亮的橘色暖暖的照亮了此方世界。 完全由翠竹搭建的小院中十二月花窗齐齐的打开,下方黑檀木的高几上摆放着青石作盘的水仙花。花色洁白如雪队玉砌,香气芬芳清新,素洁幽雅,超凡而又脱俗。 连轻羽与秋夕月扑到花窗前,拨弄着洁白的花蕊,招呼落后的两人道:“快来,你们也太慢了吧。” 梁非秦笑道:“是你们走太快。还有,你们俩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有个正行。” 连轻羽俏皮的吐吐舌头,站起来一本正经的道:“这样行了吧,梁三公子,管家婆。” “滚。” 风涅淡淡的道:“秋夕月,你身为此间主人不要表现的像第一次来行吗?” 秋夕月鼓鼓脸,小声的申辩道:“我只是一个不小心,没刹住脚而已。” 梁非秦道:“这倒也是你的风格。好了,主人家,带我们进去吧。” “好的。” 芳芷汀兰。这是小院用梅花篆书题的字,也是整个小院唯一的字迹。 进了垂花门,绕过百兽过江的照壁,转过月亮门与花瓶门他们来到小院的花园中。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又有东西两面的廊柱下轻薄白纱缠绕在廊外的鲜花间,好似为园中百花造了一条条河水凝练成的白练一般。 而花园中,四名红衣宫装的少女在弹奏古琴的弹奏古琴,横萧吹奏的在横萧吹奏,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拿眼角余光轻轻的瞟了他们一眼后就继续专注的演奏了。 他们人在廊下驻足放松心神聆听了会后,就被秋夕月欢呼的声音打破了。 “哇塞,竟然是八宝桂花糕。”秋夕月炯炯有神的看着花园草地上黑檀木食案摆放的食物。 中济真人原本沉浸在琴箫中的心神被迫提出来,她睁开眼瞪了一眼好友的师侄,道:“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谁曾短了你吃的不成。” 秋夕月道:“我父亲。”他父亲在得知他筑基后就一直跟他说让他早日辟谷,不要贪恋食物。 中济真人原本支在食案上用来撑脸的手无力的垂下,她白了一眼秋夕月,无奈的道:“除了你父亲外,总没有了吧。” 秋夕月老实的摇摇头。 中济真人招招手,对他们道:“都过来吧,来尝尝一品楼的手艺。”又对四名红衣宫装在演奏女子道:“你们也下去吧。” “是。”福身带着乐器告退。 三个食案,中济真人独自坐一个,风涅与秋夕月占一个,梁非秦和连轻羽占了剩下的一个。 除了秋夕月专注吃点心外,他们先向中济真人敬了酒问了好后,便自斟自饮起来。 中济真人倒了一杯酒,喝了半杯后,拿着酒杯在指尖轻轻摩挲,颇感兴趣的看着秋夕月邀请而来的一男一女。 男的颜如舜华,眼似桃花,一动一静间勾人心魄,动人心弦。而女的则貌若春水浮花,明媚娇艳又动人,若是不穿翠绿而穿大红色则会比现在更引人注目百倍。他们虽然隔着一拳的距离,但中济真人能看清他们的关系很要好,虽然不是通常的男女之情,但也是那种弥足珍贵的友情。 就像沈画轩和她那种友情一样的感情。中济真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旧时的影子,因此对他们是未语声先笑,她道:“小月既然说你们是他的朋友,那么来到这里就不要拘束,当自家就好。” 梁非秦笑道:“这是自然的,小月拿我们当朋友,我们自然不会同他客气的。” 连轻羽也憋着笑应和。手中的酒杯随着身体一抖一抖的,险些晃荡出千金难买的酒液来。 小月?怎么不叫月月,这多好听啊!连轻羽以举杯遮掩住唇边隐藏不住的笑意。 风涅拿眼角的余光轻瞟吃的正开心的秋夕月,心里越发替天雱雪的悦怿君感到担忧。有这么令人担忧的一个儿子,哪家父亲会放心闭关啊! 中济真人道:“这样才对嘛,你们俩虽然是他州的修者,但管贺州和良禹州同属于南大陆的河广洲,位属一洲的修者,理当多多来往才对。” 梁非秦噙着一抹淡笑点头赞同,而坐在他身旁的连轻羽则在低头专心饮酒。 中济真人目光一转,停在了埋头苦吃的秋夕月身上,她叹息一声,道:“小月,你停一停,本座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啊?”秋夕月衔着一块糕点,懵懵懂懂的看中济真人,晶亮的眸子如同初生的婴孩般纯良无辜。 这傻子! ☆、第 33 章 “算了。”中济真人无奈的摆摆手,道:“和你说我不如和风涅说,好歹他不爱美食,亦不爱美酒。”比起你来,他更像仙门出身的修者。因为生活富足而显得无欲无求,因为见识过万千的繁华而对所用所见不屑一顾。 秋夕月拿下嘴边的糕点,笑嘻嘻的道:“阿风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人味,第一次见的话会感觉到有些不近人情,不好相处。” 连轻羽一直在低头边喝酒边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反驳道:“怎么会,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风兄,也没觉得他哪里不近人情,不好相处啊!” 秋夕月道:“因为阿轻是女孩,若是男孩子过了最初对世间美丽的欣赏后自然就能看出阿风的冷漠无情了。” 连轻羽一脸恍然的道:“你是说我们女孩子以色看人,不管其他吗?” 秋夕月立马否认道:“当然不是了。” 连轻羽轻轻点头,一脸的算你识相状。 秋夕月道:“你们女孩呀多愁善感,望月流泪,触景生情,天生比我们男孩子感情丰富。” 然后呢?连轻羽一脸的疑惑的望着他,酒都不喝了,全心全意的听他说话。 “我们对美丽的事物会有一时的迷恋然后又会因为现实而清醒,但你们不同啊,你们的感情比我们丰富,所以,你们会长久,而我们会短暂。” 连轻羽道:“所以这就是男人普遍花心,而女子常常痴情的原因嘛。” 秋夕月拿食指刮刮脸,不甚确定的道:“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又不花心,我身边的人也没有花心滥情之人,这个我真不知道。” “那你哪里来的上面的论调啊?” 秋夕月道:“听我父亲说的。”然后随便表达了他想续弦的意思。 父亲?悦怿君吗?连轻羽道:“尊君说的真有理。” 秋夕月腼腆一笑,低头吃糕点。 连轻羽不知道他腼腆的点在哪里,但见秋夕月低头吃糕点,也不好意思同他说话了,她便将目光放到美人身上。 连轻羽问道:“风兄是哪里人” “芄兰洲。” 连轻羽想了想道:“听说芄兰洲的空谷幽兰花为南大陆第一,风兄可见过?” “没有。” “那风兄家中几口人?” “一人。” “没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 “风兄的字是那个?” “连扶。” “何解?” “风卷百草,连生一物。扶摇之上,不死不灭。” 这是出自那本书,请恕她书读得还不够多不知道。连轻羽道:“这是那本书上的,说来小妹也拜读一下。” “自己想的。” “风兄不但人美到举世无双,人也聪慧,小妹实在是佩服。” “不敢。” “风兄多说几个字吗?” “不能。” 对话到此结束,连轻羽拿着酒杯在双手间来回得转,萧瑟异常的对梁非秦道:“冬素,你看风兄和罗护卫像不像?” 梁非秦道:“像。”都是有问必答,但答话要多简练就多简练的那种。 秋夕月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询问梁非秦:“阿秦,你家的罗护卫呢?好像从我们来到小汀洲就没看到他了。” 梁非秦道:“我家的罗护卫遇到我师兄了,他们可能为了遗迹之行在商议吧。” 连轻羽道:“你师兄,德祐真人吗?也是,你家的护卫得你师祖赐名兰音真人,他虽是护卫,但也是松河沿的金丹真人。遗迹之行,牵涉到松河沿数位弟子真人,他们要常常商议也是应当的。” 中济真人放在食案上的手轻轻敲击着,她笑着道:“有趣。护卫出身的真人可不多,若是可以的话,本座倒想见见呢。” 梁非秦道:“这有何难,我让他过来一趟见见真人。” 中济真人定定的瞧着梁非秦,似笑非笑的脸庞在夜色孔明灯下一片明媚,她悠悠的道:“你的护卫还真是你的护卫。即便是位列金丹真人之位,还是摆脱不了出身所带来的枷锁。” 梁非秦道:“枷锁?我想他从来不会认为他的出身是重枷锁。” 中济真人笑道:“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他的。” “有什么区别吗?”梁非秦以酒祭夜,淡淡的道:“他的想法就是没想法,而我身为他的主子,我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自欺欺人。”中济真人含笑举杯,遥遥与他们三个碰杯。 梁非秦一则不好与长辈呛声,二则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且只有筑基期的修为,真惹恼了中济真人,他们俩绝对妥妥的要完的。 梁非秦不好回话,但是秋夕月这个愣头青却傻不愣登的替梁非秦反驳了,他急急得咽下口中的糕点,道:“真人说的不对,真人没见过罗护卫,又怎能如此武断的替他下定论呢。” 中济真人瞪了他一眼,道:“吃你的吧,你朋友都没说话呢,你插什么话。”不成器的孩子真是令长辈不省心。 秋夕月闷闷的扣着食案上花纹,小声的嘀咕道:“真人自己说错话还不能让人讲吗?真人真不讲理。” 中济真人从食案上挑出一粒花生米,扔向秋夕月,道:“说什么呢,别以为你说得这么小声我就听不见,本座的耳朵灵着呢。” 秋夕月嬉笑的躲开,脸藏在风涅的身后,高声道:“知道,知道。真人别动手啊,要是破相了我还怎么娶亲啊!” 中济真人道:“你没破相也娶不了亲,你看看你,而立之年,玩的好的男修女修挺多的,但是就是没有一个看上你的,长点心吧,小月月。” 秋夕月嘴硬道:“那是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是这样啊!”但中济真人面上却表现出那样的神色来。 “就是这样。”秋夕月重重的点头,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中济真人无声的白了他一眼,将话题转到一直在低头喝酒的连轻羽身上。“你叫连轻羽对吧?” 连轻羽乖乖巧巧的应道:“是,晚辈连轻羽。” 中济真人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连轻羽后,把目光放到了她那张明媚照人的容颜上。“红荔山有个与你同姓连姓小子,他不禁与你同姓而且连样貌都像你五分,尤其是眉眼几乎与你一模一样。” “红荔山连姓?与晚辈相像?”连轻羽思索道:“那应该是晚辈的弟弟,应该是晚辈从父亲口中听过但从未见过的弟弟吧。” 听过但未见过?中济真人状若好奇的问道:“若真是你弟弟,为何你们姐弟二人所入的师门不在同一州呢?” 因为我继母担心我为难她亲儿子。连轻羽笑笑,不确定的道:“大概因为红荔山离晚辈家近,而且晚辈所在的师门通常只收女子,很少收男子入门的。” 中济真人了然道:“原来是这样啊!”管贺州的秋霜斋也是如此,通常只收女子入门,男子的话一般不是天资出众者一律不收。 连轻羽道:“当然最重要的是离家近,晚辈的父亲是凉水牧,我们家就在凉水,晚辈弟弟若是得空还可以常常下山回家看看,一举数得,岂不美哉。” 中济真人不赞同得道:“既入了我修者大道,自然要专心修炼,过多得牵涉到凡尘俗物,只会让自己的修为停滞不前,徒增不可解的心魔。”她是正统得修者,薄情寡性是常态,藐视世间是本纲。 连轻羽道:“真人说的是,晚辈会修书一封给家父,对父亲说明白太过眷恋所带来的危害的。” 中济真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点点头,道:“你们父亲若是爱你们,自然会选择一条对你们最好的路走的。等等,”中济真人一改慵懒的坐姿,她直起身,道:“我记得那个连姓小子好像前几日在针对红荔山修者的刺杀中……”她看着面色平静如常的连轻羽,心里道了声果然如此。 连轻羽道:“晚辈知道。玄云宗的黄朝盈告知过我了,晚辈也已令人回到家中替晚辈安慰家中的父母了。”按照速度来看,她派出去的下属正正好能看到她的父母亲与弟妹们被世间的皇帝下令流放千里的景象。虽然自己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幕有些遗憾,但只要想想她那个看中官位比生命都重要的父亲悔恨不甘的模样她都觉得快意十分。 连轻羽叹息一声,惋惜的道:“可惜晚辈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异母弟弟,也不知道他是像晚辈的小姨还是像晚辈的父亲。” 话本中的故事成了真,令人寒心的故事在一幕幕上演,但她可不想让故事圆满。她喜欢的可是惨烈悲剧故事,然而话本上最惨烈的悲剧也抵不过那一年大雪中缓缓跪下的青衫。 阿娘! 她的母亲,尊贵无双的世家嫡女,雍容华贵的州牧夫人为了犯错的女儿对着一个卑贱的庶女跪下了。 她当时奇异的不恨她哭哭啼啼的庶女妹妹,反而对遥遥端坐家主位置,面无表情的父亲恨入骨髓。 既然你不喜欢母亲,又何必娶她。既然你不想要我这个女儿,当初一碗红花骗母亲喝下去便好。既然你从不在意庶出的妹妹,又为何要故意宠溺她,让她在府中近乎无法无天,最终让她断送一生。 我的父亲啊!凉水的州牧大人啊!你到底在意什么?女儿很好奇呢?父亲可千万不要让女儿知道啊!不然……她望着妹妹,望着母亲,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她俯下从来不曾弯曲的身子,高声道:“女儿知错了,请父亲原谅。” ☆、第 34 章 凉水的大雪从来未曾像那一年下的那般大过,她跪俯在冰凉刺骨的青石板上,任由大雪飘飞,遮盖住她猩红的毛皮大氅。 她的母亲,她的姨娘,她的妹妹,跪在冰冷潮湿的台阶之上,几步之外是烧着数个火盆的暖阁。而她的父亲正端坐于正中间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看她们,对阖府四位女眷的下跪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波动。 娇贵的妻子,美丽的爱妾,活泼可爱娇宠至今的小女儿,还有一出生就被先皇收为义孙女的嫡长女,她们统统跪于这个寒冷的冬日,而她们的夫君、父亲连乌托对她们没有一丝先前的爱意,坐视她们在大雪飘飞的冬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无一丝血色可言。 好,好,好。你是我父亲,我还小,反抗不了你,我认错不行吗?时年五岁的连轻羽抓着地上堆积的白雪,高声的对她的父亲坦诚她的错误。 果然,她的父亲听她一一列举她所犯下的过错后,就听到她的父亲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他道:“知道错了就好,你们都回去吧,天冷路滑不要摔倒冻着了。” 搁在以前,她们会觉得这是他的关怀,现在却不这么觉得了。暖阁中男人不再是她们心目中威严却温柔多情的夫君,也不再是严肃却对自己一双女儿异常宠溺的严父了。他的冷血无情在这个冬日如同大雪一般悄然降临,冷寒入骨。 连乌托说完这些话,就抬手让人关闭了暖阁的大门。绘制者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香杉大门缓缓关上,在冬日的大雪里关门的声音几不可闻但听在她的耳中却不亚于春日惊蛰里的初雷。 大雪纷飞,遮盖四野。寒冷的冬日,皑皑的雪花,天地一色的白茫,她伸出微微颤动的小手接住了一片鹅毛大小的雪花,看在纯白无暇的雪花在自己的手心中缓缓的融化成寒冷刺骨的冰水。 她喃喃自语道:“好冷啊!” “既然知道冷,还不赶紧回去。”青衫萧萧而立,碎金的团枝兰花坠在衣裙的裙摆上,她的母亲难得的对她严厉。 妍姨娘牵着兀自哭哭啼啼的女儿走过来,脸色灰败的对她们道:“夫人,小姐,奴先带二小姐回去,她的脸再不上药会毁了的。” 妍,美丽也。任清妍人如其名,清丽多姿,美丽到不到方物。她年方不到双十,一身轻粉的宫装更衬得她如未嫁人的少女般清新脱俗。虽然现在因为亲生女儿脸上的伤与刚才雪中的跪地求情,脸色显得不甚好看,但美人病中姿容,就如西子捧心愈见增妍,不仅没有损耗她的颜色,反而使人见之更加怜惜十分。 她的母亲俯身摸了摸她妹妹另一半完好的脸,忧心道:“府中的大夫医术不错,于抚痕去疤颇有手段,想来阿嫣的伤在大夫的照看下应当会无碍的。”府中四位大夫有两位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都是她母亲精心挑选后作为她的陪嫁送进来的,而且身家性命全在捏在她手中,自是不怕大夫们不尽心尽力。 “谢谢夫人,奴先告退了。” 大雪纷飞,很快这一大一小的两道粉色的身影就消失在这一片白色中。幼年的连轻羽拍了拍手,对她的母亲殷蕊荷道:“阿娘,我们也回去吧,我冷了也渴了。” 殷蕊荷没有理她,侧身望着紧闭大门的暖阁,目光惆怅多情,她静静的立着,身姿如弱柳扶风一般细瘦而无力。 连轻羽唤道:“阿娘。”见殷蕊荷不理她,不耐烦的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暖阁所在的院落。 上元灯节,烟火满天,十四岁的殷蕊荷在茶楼上一个错眼便错付了终生。 十六岁殷蕊荷如愿的嫁给了先皇钦点的状元连乌托,初始时新婚燕尔但也和睦,但随着先皇沉痼未愈又添新伤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殷蕊荷所在的家族一向是保皇派系的中流砥柱,皇子中有谁可能会登位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效忠于最终登顶的那个人。这一做法当然会惹恼那些已在朝中不动声色拉拢了不少大臣的皇子们,他们深恨于殷氏家族的不识相,又见殷氏家族后继无人,所以从来不对盘的皇子们竟然奇异的联合在一起,一点点的磨掉了殷氏家族数代的经营盘根,让偌大的殷氏家族一时间成为了象征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当时的太子太傅殷阁老年老体衰,眼见朝中因为九五之尊之位闹得乌烟瘴气,又见家族中虽无人为继,但族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杖着殷氏数代人为帝师所带来的权势目中无人,便暗地里遣人护送了一些族中的小辈前往偏僻乡野山林间,以备他日祸起时能多多少少保留一些殷氏的血脉。 又不顾自己不宜长途跋涉的身体前来看自己唯一的孙女家,向自己的孙女殷蕊荷坦言了他的担忧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宜,并劝她早做打算。 殷蕊荷当时正沉浸在初为人母幸福当中,自然没听进去,这才导致她乍听闻自己成亲才一年多的夫君以她产后需要调养为由纳了一房美妾时立时气急攻心晕倒了。 殷蕊荷晕倒并没有改变连乌托的心意,反而借口将她软禁在院中,直到一年后一岁的连轻羽天天哭着要母亲,才将她放了出来,那时她的庶女妹妹才刚刚出生,连洗三都尚未过。 连轻羽哭着要母亲自然不是出自她本愿,那时她太小,这些事是她奶娘见妍姨娘有了孩子后起的心思。 府中唯一的小姐的奶娘和府中受宠姨娘所生孩子的奶娘待遇与尊派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她奶娘哄着她天天哭着向连乌托要母亲。连乌托不知道是因为她是嫡长女还是因为不耐烦她天天哭,同意了放她母亲出来养育她。 她的母亲殷蕊荷与她分开时她还是襁褓中吃手指的婴孩,再见面时她已经能在奶娘与丫鬟的看护下慢慢的走了。 连轻羽对幼时的记忆很模糊,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的母亲好像常常在抱着她无声的流泪。她那时懵懂无知,话都说不清,对在流泪的母亲常常手足无措的挥着小手臂摸她母亲的脸或者挣扎着要奶娘抱。 后来她渐渐的长大了,母亲便不再流泪,十几年后她想是因为父亲时常的探望与留宿改变的,母亲的改变不止这一处,她与父亲的爱妾幼女也相处的很好。似乎一年的软禁耗光了她所有的骄傲,她变得与那些来往的夫人一样的自欺于己。变得只要自己的夫君能偶尔的来看下,便心满意足,不再奢求其他。 她母亲的奶嬷嬷曾告诉她,她的母亲尚未出嫁时的风姿,不是嫁于□□的温婉贤良,隐忍懦弱,而是如夏日的红花般光彩耀人,有着令人不可直视她的光彩。 后来啊,在国都的上元节,她的母亲看到了她的父亲,只一眼她的母亲便决定此生非君不嫁。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少女的殷蕊荷瞒着家人与年轻的学子暗中来往,她在南方继明帝君神像下许愿,在洁白如雪香气扑鼻的花树下踮脚亲吻了她意中人的脸颊,在她意中人错愕的目光下害羞的跑走。 她对祖父说,自己不要嫁于世家大族为妻,只愿找一个家中贫寒但前途无量的进士,一来她娘家势大能拿捏她夫家,二来也为家族添些新的助力。 她的祖父一向疼爱这个父母早亡的孙女,因此暂且应允了此事,并与一年四季三季都在卧床的妻子商议了此事,而当时她的祖母当时正精神不济,因此也没多想点头应允了。 两年后,她得偿所愿嫁于自己的意中人,并于婚后二个月后怀上了她的女儿连轻羽。 初次怀孕的殷蕊荷受了很大的苦,这些孕中的苦楚让她下意识的忽视了自己的夫君每日里早出晚归,常常披星戴月回来的不对劲的忙碌。等她意识到她的夫君在忙些什么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时侯她的女儿都已经三岁了,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不可逆转了。 一向倚重殷氏家族的先皇病重垂危,太子顺理成章的监国,皇子们则一门心思动手除掉太子的羽翼,而数代贵为帝师又是铁杆的保皇党的殷氏家族首当其冲的遭受到皇子们的针对与太子的袖手旁观。 开辟一个家族,延续一个家族很艰难,但毁灭往往来的很是容易。 整个殷氏家族除了出嫁女幸免外,其余的除了年老者,幼小的孩童外,都没了性命,死后草草的被扔进乱葬岗,任野狗撕咬填肚。 殷蕊荷接到消息时已过了一月有余,她挥退下人,呆呆的从下午坐到翌日天明,不言不语,一声不吭,美丽秀雅的瑞风眼中透露出彻骨的绝望。 旭日东升洒下万重光芒,同时也透过六角窗棂上镶嵌的明瓦洒到榻上端坐的人影。正红的衣裙上金银织成的团枝海棠微微反射着东升旭日金色的光芒,投射到雪白的墙面上,恍若一个个小太阳。 枯坐近六个时辰的殷蕊荷伸出因为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而僵硬麻木的手臂,缓缓的用苍白的指尖描慕雪白墙面上的小太阳。 “你的侄女来了。”威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她抬眼一看,她的夫君正身着五品的官服,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侄女?她还有亲人在世吗?殷蕊荷痴痴的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 “不去见见吗?” 去,怎会不去。她所剩非多,自然要抓住尚留于世的一丝温暖苟活下去。 ☆、第 35 章 仲春的夜色如凉凉的水波般轻柔,上百盏的孔明灯照下暖暖的光芒。花园中百花吐蕊绽放馨香,绿草织成绒毯铺展在地下供人坐卧。 天下一品楼中芳芷汀兰的花园中一名身着翠绿衣裙的女子仰着一张明媚的俏脸正静静的邀灯以祭夜色。 中济真人道:“难怪你听闻弟弟身亡后,只遣了人回家,然后自己却与人来酒楼喝酒。”既不是同母所出也没有亲眼见过的异母弟弟,说来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会为了他伤心,任谁想都会觉得其人虚伪无比。 连轻羽低头喝酒,不想接这种怎么说都不妥的话。亲人血脉间,即使不相识,该做出的姿态还是该做出,不然别人会觉得你冷血无情,担忧与之交往自己会吃亏。 世人不喜冷血无情之人,却不知自己亦是冷血无情之人。 秋夕月看看中济真人又扭头看看连轻羽,道:“人死不能复生,阿轻就算回去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早日悟得大道,以求能超脱生死。” 中济真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夸奖道:“小月说的真好。”话音忽地一转,她悠悠的问道:“但是你自己能不能做到呢?” 秋夕月傻傻一笑,道:“真人不是知道嘛。” 中济真人慵懒的用手支着下巴,懒洋洋的道:“我真替你爹悦怿君感到悲哀,摊上这么一个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说的可真对啊!秋夕月耸耸肩,无奈的道:“没办法,我是真的对修炼不感兴趣。”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我才不想为了虚无的飞升而辛苦呢。”秋夕月不屑的撇撇嘴,明显的不相信。 中济真人道:“虚无的飞升?景周十年飞升的临振君不是你们天雱雪的吗?” 秋夕月不服气的鼓鼓脸,嘟哝道:“我又没有看到,不算的。” 修者都是眼明耳灵的,中济真人听说这么说生生的被他气笑了,她没好气的道:“怎地,飞升这样大的事还得通知你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修者,你以为你是谁啊?” 秋夕月被中济真人这样说也不生气,他带着傻气的笑容道:“还能是谁,当然是秋夕月啊!” 中济真人无语的白了他一眼,端着酒杯喝起酒来。 秋夕月见独坐一食案的中济真人在喝酒,旁边的梁非秦一脸的郁郁寡欢的在喝酒,与他同坐的连轻羽倒是一脸的轻松惬意,见他看过来,俏皮的眨眨眼,眼神示意他关怀一下身边的朋友。 秋夕月微微侧身,关切的询问道:“阿风,你怎么不喝酒啊?” 风涅冷淡的回道:“不喜欢。” 秋夕月继续问道:“那阿风也不喜欢吃东西吗?” 风涅道:“没有。” 秋夕月道:“那阿风怎么不吃案上的东西?” “不饿。”风涅目光往花园入口一扫,对一脸郁郁寡欢的梁非秦道:“罗护卫来了。还有,一位金丹真人在他的身侧。” 金丹真人?哪位?他们松河沿的还是其他仙门世家的。梁非秦颦眉细思,面上难得的冷凝成霜。 在他的身侧?松河沿的真人自持身份,就算遇到了罗杨,也只会点点头,连声客套的问好都没有。如果遇到不得不同行的情况,一般同修为的会远远的走在罗杨的前头,若是修为比他低修者,则会远远的落在罗杨后面,总之很少有人会与罗杨并肩同行。 闲来无事的时候曾想过,他们是因为罗杨是护卫看不起他,所以不屑与他同行还是因为罗杨周身不自觉散发的杀气而不敢与他共行。 梁非秦曾想暗地里看看,但是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至今这一想法仍未真正的实施过。 松河沿的金丹真人不会与罗杨同行,那么应当是其他的仙门世家了,就是不知道是良禹州的还是管贺州,或者其他州,又或者是其他洲域远道而来的修者。 不,不对,不会是其他洲域的修者,十大洲域近乎广阔无边,凡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踏遍自身所在的洲域。修者虽然强大,但筑基期的修者才有二百年的寿命,就算能御剑飞行或者用传送阵传送,但也很难在二百年内游览完整个南大陆的风光。 十洲域之大,近乎不可想象,修者自家洲域的都没游历完,又岂会涉足其他洲域。更何况南大陆十个洲域的划分都因着险利地势而划分,洲与洲之间不是隔着连绵险峻的山麓便是有着湍急水道的江河,其中蕴藏着的危险就是修者大意之下都有可能会不慎丧命。 而修者目的不是为了游历山河,走遍天下,修者的重中之重乃是修炼,纵然孤苦乏味,但为了长久的寿命、滔天的富贵与权势,以及一念间可翻山倒海,覆雨行云,一抬手间可破灭敌手,覆灭一方,所有的辛苦与孤独便不值一提了。像秋夕月这种一出生就在仙门而又没有什么进取心刻苦修炼的修者很少,毕竟环境影响人生,在周围都是修炼勤恳的师兄弟们的包围下,一般人很难懒惰的起来。 想到这里,梁非秦看了看正没心没肺剥橘子吃的秋夕月,心里想道:也不知道他爹悦怿君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难道是因为太严厉,才导致秋夕月无心修炼的。 秋夕月觉察到梁非秦的目光,他抬头与梁非秦对视了一眼,又低头看看手中剥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橘络的橘子,护食的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将手中的蜜橘整个吃掉,含糊不清的对梁非秦道:“阿秦,你想吃自己剥,别打我橘子的主意。” 梁非秦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说话,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若不是中济真人在,他真的想让秋夕月知道护食的下场是什么,随便也教教他用膳的礼仪。 满嘴吃的跟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好吧。秋夕月这种表现让梁非秦深深的怀疑在天雱雪是不是常常有人抢他的东西吃,但一想想为了亲自抚育儿子而二十年没下过山的悦怿君,这种想法就立刻如夏日的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秋夕月快速的鼓动嘴巴,咽下口中的橘子,又从食案上的青瓷盘中捡出一个金黄圆润的蜜橘慢条斯理的一边剥皮一边对梁非秦道:“是阿秦和我说话的时机不对,你看现在不就挺好的,听的清清的。” 梁非秦摇晃着手中的黄玉夜光酒杯,看着杯中浅金的酒液,淡淡的道:“这样说来,还是我的错了。” 秋夕月天真无邪的歪歪头,道:“没有呀,阿秦说的没错,我也说的没错。” 那是谁的错?梁非秦以眼神询问。 但秋夕月脑子天生缺根筋,他平素里连他爹悦怿君的眼色都看不大懂,更何况一年都见不了一次的朋友了。 他一脸懵懂的看着梁非秦,疑惑的道:“阿秦,你在干什么?” 梁非秦对他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秋夕月好奇心的不大,见梁非秦不说也就将注意力转到手中橘子上。商翼城的蜜橘虽然不如他们天雱雪的大,但它小如黄杏但是很甜,成年男子一口就能全吃完,他吃了两个就感觉甜到腻歪,便就放下不吃,改为享用其他淡甜的水果了。 秋夕月一边吃一边分神细听罗杨与金丹真人的谈话声。 细细碎碎的声响自动屏蔽掉,他听见与罗杨同行的金丹真人道:“兰音真人,你多虑了吧。” 罗杨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淡漠,他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否认而改变自己,他冷声反问道:“你们没看见吗?” “虽说商翼城城里城外确实平添了许多妖气,但是君子陶遗迹怎么说里面都有妖的墓地,他们来了我们也不能阻止。” 罗杨道:“今年比往年多。” “兰音真人往年参加过?” “没有。” “那不就好了。兰音真人想多了,不用担心,我们人族虽然没有妖族天与生俱来的天赋在,但是飞升的时候我们可比他们少了化身的九道雷劫。” “没有想多。”罗杨顿了顿,还是道:“我会请德祐真人取消掉他进遗迹的名额,让他回松河沿。” “那孩子不会回去的,他不会为了你虚无缥缈的担忧而同意的。尽管你是好心,但是他不会听你的。你家公子并不是三岁小孩子,他是一个修者,他有修者之心。而且遗迹之行虽然有危险,但是并无性命之忧,你又何必徒惹他不快呢。” 罗杨忧郁的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让他身处险境而不加以阻止。” “险境?修者之路处处有险境,你又能护他到几时,兰音,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 罗杨道:“能护他到几时,我亦不知,但是这次遗迹之行我是真的不想他参加。” “兰音,你呀,平常看着对他也是冷眼以对,实际上你还是很在乎这个从小陪到大的公子的。” 罗杨淡淡的解释道:“峰主与我有救命之恩与知遇之恩,公子是峰主之子,保护他不只是我作为护卫的职责还是为了回报峰主的恩情。” “你是个有良心的。好了,到了,你过去吧,我先走了,下次见记得请我喝酒,不然对不起我这次的解围。” “兰音知道。铭络真人慢走。” ☆、第 36 章 铭络真人?良禹州双河一山十八堂,这个铭络真人是哪个?秋夕月无意识的用指甲掐着手中的苹果,溅出的果汁弄了满手,弄得他双手间倍感不适。 秋夕月放下手中的苹果,轻抬双手对身旁的风涅道:“阿风,帮我一下。” 风涅无语从他广袖中拿出一方锦帕,放到他手中,冷淡的道:“下次先将帕子拿出来。” “阿风说得太对了。”秋夕月一脸崇拜的看着风涅。 风涅无语的转过脸,对着一丛盛放的迎春花默默发呆。 金黄的花朵盛放在翠绿的枝条上,金色与绿色相映生辉,闪烁着点点的金绿色光芒,这是常年用灵力护持下草木有灵的景象,也是世间凡人难得见到的景象。 迎春花开了,春天也就来到了。 “阿风,你在想什么啊?”秋夕月用胳膊捣捣身边的人。 风涅因为侧脸对他,因此也就不知道现在秋夕月没在看他,而是低着头用手中的锦帕不紧不慢的一点点的擦掉手上的果汁。他虽然话语里很关心风涅,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泊如水的平静。 风涅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秋夕月道:“阿风若是累了,就别回去了,不如在我这里凑合一晚,我不累,我的房间给你睡。我跟你说,我的房间可好了,小黄花每天都要拿香艾熏屋子,还每天都要换一套香喷喷的被褥。” 风涅拿听着秋夕月兴致勃勃的夸他的房间,转瞬又抱怨道:“小黄花什么都好,就是爱管人,我每天睡觉前都要亲眼看着我洗完脚,才让我睡觉,不然她就扯着我的袖子,不准我挨床。” 风涅转回脸,一本正经的道:“小黄姑娘做得好。” 秋夕月停下喋喋不休的嘴,愣在了哪里,半响才支支吾吾的问道:“阿风莫不是看上了小黄花?”又懊恼的道:“哎呀,那可咋办呀,小黄花都定亲了。” 风涅从食案上的青瓷盘里检出一个小蜜橘,塞到秋夕月的手里,反问道:“你觉得我能看上她?” 秋夕月上下抛玩着小蜜橘,认真的想了想,道:“不能。阿风这么好看,当然要孤独终老或者娶天启国的拂意公主。” “天启国的拂意公主,她可是立志投身国家,终身不嫁的。”曾与拂意公主有过一面之缘的风涅想到那个年方还不到双十的女孩,却因为上辈人的恩怨情仇,不得不对终生一人,实在为她感到惋惜。 自己选择的路与他人替她选好的路终究还是不同的。 秋夕月道:“不会是真的吧。这不是她年少无知随口说说的吗?拂意公主难道真的打算为了辅佐皇帝,而不择驸马,他们天启国皇室莫不是疯了。” 幼主新立,上头若有公主姐姐,倒是可以暂且为皇帝弟弟代理国事,等人长大了,公主就可以还政与皇帝,自己重新做回逍遥快意的长公主。这种公主摄政的事例在南大陆并不少见,皇室多斗争,可能斗着争着就剩下年幼的皇子与不参与国政的公主了。 天启国历来有公主摄政,但只要守着自家皇帝弟弟长大便可,从来未曾有过公主发誓终生不嫁,一生献给国家的事。 若真是打算一生投身于国家还不如废了幼主,登上皇位,成为女皇呢,毕竟南大陆近万年间也是出了几位女皇的。就说以世家为主的渐棠洲便有一位静安女皇,她成功的干掉十几位兄弟姐妹,成为了他们洲唯一的一位女皇。 那位女皇登位的过程可说得上是千难万险,幸好的是她得到本国国师的相助,虽然常常遭到暗杀,但是有国师在自是无性命之忧。她甫一回去,就是冲着主谋大开杀戒,几次下来,她的对手们纷纷放弃了暗杀这一不可行的路子,转而找其他手段对付这个异想天开想登临皇位的公主。 那位女皇在三十岁的时候在国师赞赏的目光中,朝臣的跪拜中坐上了龙椅,年号为国师所取,名为静安,取四海升平,天下平静安稳之意。女皇虽然年号为静安,但实际上她在位的那些年没有一年是平静安稳的时候,不是国内叛乱就是外地入侵,但女皇还是一年年的挺了下来,并对史官道:“生命不止,折腾不停,朕就喜欢打架。” 这位喜欢打架的女皇在位三十年,国土就扩张了一倍有余,她与六十三岁逝世,临死前对收养的太子只说了四个字——我做到了。 太子不解,疑惑的望向在龙床边静坐的国师。 国师迎着太子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子能做到事,女子照样能做到。”又对明显回光返照的女皇道:“淑柔,这话我说过一次,但今天我还想再说一次。罗淑柔,你做的很好,你会是天下所有女子的表率。” 女皇虚弱的笑笑,道:“谢谢国师。若有来世,淑柔也想成为国师的记名弟子,跟国师学本事。” 国师应了好,将女皇最后的一点时光给了她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的侄子。 女皇伸出苍白枯瘦宛如鸡爪的手,轻轻握住了太子的手,似是累了困倦的合上了眼睛,但再也不曾醒来。 静安三十三年,一代女皇罗淑柔在正和殿安详的离去,太子罗天玑,国师随立在侧,他们送了女皇最后一程。 虽然此后罗氏皇族虽有公主意欲登位,但一番争斗下来,没有成功者比比皆是。 皇室内部争斗从未停歇,如今又有姐姐妹妹的加入,更是让夺位的斗争更加尔虞我诈,危险重重起来。 上位的皇帝也曾想束裹住女子的野心,重回之前女皇出现前女子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传统中来,但令谕下达,引发的不满却比想象的深。 热闹过的人怎甘心回归孤寂,看过江河湖海的人怎甘心束缚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她们不愿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自然要使劲手段阻碍令谕的执行。 上行下不效,皇帝的令谕僵持了十几年,最终以新皇登基而告终。 “疯没疯不知道,但没有礼仪廉耻倒是真的。”上一代天启皇帝天荣帝荒淫无道,夺□□女,滥杀肱骨大臣,若不是在关键时刻天荣帝被刺杀了,天启国早被愤怒的国民推翻了。饶是如此,天启国皇室中人就不思悔过,依然杖着皇室身份横行无忌,肆无忌惮压迫天启国民众。天启国的老相国忠君爱国了一辈子,实在不愿天启国民怨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终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打着为新皇清君侧的口号,血杀三千里,一口气干掉了天启国皇室蹦跶着最欢,皇室血脉古老等等的几十支皇室血脉,而后立马拥立天荣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后的儿子登上了皇位。 小皇帝登位后天启国并没有结束动乱,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等依然在天启国上蹿下跳,卖弄是非。老相国毕竟年老,拥立新皇后,便难已料理国事,无奈之下只能听从其子的献策,将小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拂意公主,送到了摄政长公主的位置,并让她在祭天中亲声向四方大陆许下誓言。 愿终生一人,护持朝纲,无乱无灾无祸,天佑天启,世代永存。 天荣帝好色无度,他的妃子诞育下的女儿自然有着不俗的容颜。更何况天荣帝本人虽然荒淫无道,但是他的姿容也是皇室中一等一出色之人,两人相加之下,他们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有着倾城祸国之姿,即使静静的伫立着也难掩贵为公主的独特气质。 这样的一个美人无论是留给自家增添家族资本还是送出去联姻都是上上之选。 老相国知道孱弱的皇室保护不了一位貌美的公主,于是便从天启国民间寻来一位药,送到了宫中拂意公主的殿中。 拂意公主喝下了药,但是不是自愿喝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摄政长公主不能嫁于任何一人,终生只能独自一人。 摄政长公主的名头如囚牢般困住了她但同时亦用皇权之力保护了她。长大后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但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实在不行,一粒毒药了事,反正比起其他的皇室兄弟姐妹来说她亦活够本了。 秋夕月叹息道:“可惜了一位倾城倾国的公主,她生在皇室真是天大的不幸啊!” 风涅道:“但是比起她的兄弟姐妹们来说,是幸运的。”不仅没死,而且还能在史册留名,虽然这不是拂意公主的本意,但总归是一件好事。 秋夕月赞同的点点头,道:“也是。她的兄弟姐妹们被迫死得早,连皇陵都入不了,只能一口棺材,埋入早夭的皇室弟子间。”连姓名都没有,真是惨啊!不像他,注定在修炼史上留下一道难抹的重墨痕迹。 “哎呀,这等好夜色,咱们不说这个了,太晦气。阿风,你说说你路上的见闻,好不好吗?”秋夕月撒娇似的扯住风涅的衣袖,一双放在女子脸上会显得魅惑男子会显得狡黠的狐狸眼此刻正祈求的望着他,如同断奶的小奶狗般可怜可爱。 风涅虽然冷情冷性,但又不是断情绝爱,对待朋友还是有着五分的情谊在,他抵不住朋友的祈求,点点头,道:“等一会吧。罗护卫已经过来了,等他先见过中济真人。” 讲故事哄孩子,这事他拿手。 ☆、第 37 章 非人哉!这是他对罗杨的评价。虽然只见过罗杨两次,但他对罗杨非人冷漠感印象深刻。那是一种与世隔阂所产生的冷漠,那是一种非人的与生俱来的冷漠。 第一次见面是在喝大叶茶的茶铺里,茶铺里灯火昏暗,再加上罗杨一直隐在黑暗处,他也就一直没有看清过罗杨的长相。但是他周身令人退避三舍的冰冷气息还是让风涅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境界不低的护卫。 第二次是在大街上,不算见面只是匆匆的一个背影,却也让他记住了他的身影。他曾靠着卜卦相面混饭吃,自然知晓一个人身体隐藏不住的细节。 果然是留有山族人血脉的后代,就是不知道他是从父系还是从母系哪流传到的。 这次夜色虽浓重如墨,但半空中上百盏的孔明灯照耀下的光芒不说亮如白昼但是也足够风涅将罗杨的正脸瞧个清楚了。 一剑寒眉俊如松,半点星眸敛世辉。五官俊挺深刻,带着一点异样的美感来。这样的相貌在南大陆并不少见,南大陆多山多江河,山中江河边世代延绵下的大族中就多出这样异样的美男子。听传闻里说这是山神水神的眷顾,是上天给的福泽。 福泽不福泽的听着人没怎么在意,毕竟生出这样容貌的男女他们父母亲本身就是大富大贵之人,生出来的孩子本生就是抱着玉如意长大的,他们有福泽也是建立在他们爹娘身上的。不然贫苦人家真生出相貌过人的孩子,养不养的大是一说,护不护的住又是另一说了,毕竟世道人心都来都是艰难的,保不准就有人拐了孩子随手一卖,挣得钱来逍遥去了。 秋夕月小声的对明显在出神的风涅小声的道:“阿风,你看罗护卫都看得入神了,他有那么好看吗?”同族相惜倒也不足为怪。 风涅低下冷漠的眉眼,同样的低声道:“罗护卫不是纯正的南大陆人,他应当有山族人的血统。” 傍山而居的统称为山族人,依水而居的统称为水族人。山族人人高马大,轻轻易易的就能身长八尺,而水族人无论男女则如同秀美的碧水般温柔动人。 在南大陆说一个人有山族或水族血统,那就是说那个人长的好看不说还有福,未来指定会大富大贵,荣华一生。 秋夕月抬头看看罗护卫身长九尺多的身高,在低头瞅瞅自己才足七尺的身高,不由得化悲愤为食欲,握着一个苹果泄愤得啃着。 他不高就算了,偏偏周围的朋友兄弟什么的,都比他高一尺或半尺,这让他如何不悲愤。 他对风涅抱怨道:“阿风,你说我是我爹亲生的吗?我身高长相咋一点都不随他老人家。” 风涅随意的道:“外甥随舅,我也不随我爹娘。” 秋夕月情绪陡然低沉下来,他道:“外甥随舅,我却都没见过我舅舅。听我爹说我阿娘的家人一向不长寿,少有活到六旬的。我舅舅好像少年上山打猎时丧生,我外祖父他们伤心之下早早的故去,独留下我阿娘一人。后来拜入师门,也是忧郁寡欢的模样,故而她在怀我时就身体每况愈下,在我满月时便撒手而去。” 风涅道:“你阿娘一定很爱你。” 秋夕月道:“我阿娘确实很爱我,我的名字就是她起的。取团团圆圆,夕月宴宴的意思。” 团团圆圆,夕月宴宴。愿望虽简单,但能做到一家团圆和美的天下又有多少呢。 说完了他名字的含义,秋夕月好奇起风涅名字的含义,因为涅者一般联想到生死涅槃,这不算一个很好的字意,他问道:“阿风的名字为涅,何解?” 风涅想了一下,道:“我的家乡出产矾石,而涅为可制黑色燃料的矾石,所以我的取自这么个意思,没甚意思,只是代表家乡而已。”至于家乡在哪,请恕他不想说。 秋夕月小声的嘟哝道:“我还以为时涅槃重生的意思。”毕竟你本身就经历过这种涅槃。 风涅没听清他说什么,见中济真人的视线频频瞟向他们,便不打算问了,反正他觉得都是一些无用的话,听不听都无所谓。 他们小声说话的功夫,罗杨已和中济真人见过礼,现在正站在梁非秦身后几步充当一动不动但散发寒意的大冰山。 风涅看向沉默站立的罗杨,在孔明灯的灯光下发觉他的眼眸竟然是罕见的赭红色。深沉的赭色点染上浓烈的红色,没有热情似火反而沉沉如大地,让人一眼望去便想远离。 风涅盯着罗杨,眼睛一眨不眨的,双凤眼自带的慵懒感还有眼波流动间的暗送秋波欲语还休的劲儿,即使他在出神也抵不住他天生自带那种美态来。 风涅盯着罗杨,当事人还没什么,他家公子倒先不干了。 梁非秦一拍食案,震得案上的盘盏都移了位,他对听到动静看过来众人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好意思,手滑。” 秋夕月扑哧一笑,双手支着食案捂着脸,笑道:“这一品楼太不会做生意了,下次再来我令换一家住。” 中济真人嘲笑道:“还有下次,你想的到美。”下次还要过一百年,那时候早没了来遗迹的心情了,不是为了自身的境界发愁就是为了子孙后代忧虑,哪会再来这。 秋夕月道:“下次也就是一百年,一百年多快啊!到时候我都一百三了,携着儿孙重游故地,多好啊!” 风涅道:“是挺好的。那你加油,早日成家,让悦怿君放心。” 秋夕月尴尬的拿食指刮刮脸,道:“我还年轻,不着急,不着急。” 中济真人不赞同的道:“还年轻了,在平常人家,你这个岁数说不定都做爷爷了。” 秋夕月不服气的呛声道:“我早就做爷爷了。我堂哥的儿子要叫我叔公的,还有我师侄的弟子要叫我师叔公。” 中济真人道:“那也不是你亲生的。” 一语中的,噎得秋夕月半天没想好由头反驳过去。等他想把话头往风涅身上引后,下意识的往风涅的方向一瞥,糟糕,风涅又看罗杨看的出神。 秋夕月不用看都知道梁非秦肯定不爽了,他动动手臂,直爽的开口道:“阿风,你又看罗护卫,罗护卫哪里吸引你了。” 风涅回过神来,垂眸看向食案上的夜光酒杯,淡淡的道:“罗护卫总让我想起一个部族。” 秋夕月疑惑的道:“哪个?” 风涅道:“松游洲一个叫雪惜花的部族。与咱们不同的是她们是女子当家,部族里的族人若生了男孩,是要被溺死的。” “这和咱们确实不同,还有呢?”秋夕月好奇的追问道:“她们部族女子真的这么狠心吗?亲生的孩子也……这不是谋害人命嘛。” “这是她们的传统,外人不好置喙。”风涅摇摇头,道:“亲生的孩子杀掉,然后或强或买外边的男子延续血脉,她们这种部族我初听闻的时候还很奇怪竟然能延续至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又觉得是他见识的人心不够强,不够狠,才会使得他还如此稚嫩。 那一年,他误入山林,在深绿色的海洋里很快就迷失了方向,他又无剑可御,只能苦巴巴的跋涉在山林间,寻找走出的方法。 一天,两天,三天,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他还没走出这山林,但是长久以来的孤独让他习惯了,他并不觉得被困在山林里会孤寂,反而觉得乐在其中。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墨绿色的万年青气根为纱帐。天地四野,浩瀚无垠,在这一方小天地中他沉下心神修炼功法,重回世间一来心中的焦躁在这个山林中慢慢沉淀下来,发酵成一坛复仇的酒液来。 孙良必须死,不然这事就没完了。 他闭着眼在心里谋划者如何杀死一名金丹真人,本人却在青草气味中慢慢的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粗糙的石壁,其上沟壑纵横,宛若千百年流水淌过的痕迹。 他动了动酸软的四肢,支着手臂从今年新收的稻草上坐起来,四处打量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粗糙的石壁,新收的稻草,以及还散发着水汽的木栅栏,而从栅栏看去,一片澄静碧蓝的天空与数枝苍翠的数枝便映入眼帘。由此,他得出他身处的地方乃是一处新制成的牢房,至于有没有其他人与他同样的不幸,现在他尚未看到便不好妄下结论了。 但愿左右两边的仁兄醒来时能保持镇静,不要大呼小叫扰人清静。 他叹息一声躺回了不知何人新铺的稻草床,感叹了一番还没有他拿草叶铺的舒适后,也就合上眼慢慢调动身体里的灵力了。 所处的地方不明,那么实力就至关重要。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丢掉命,毕竟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再次重来的机会。 能早日筑基的话还是早日筑基为好,御剑飞行怎么着都比两条腿来的快。 只是事情不如他所愿的发生了。 ☆、第 38 章 一直到暮色四合时分,才有杂乱的脚步声隐隐传来。他没睁开眼,保持着一副昏睡的模样,心里却在打算看情况吓一吓来人。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阵若有似无的银铃声也同时传入他的耳畔,他在心里可惜了一阵,便面朝里装睡。 就算是重来一次,他还是容易对女子心软,真真是没救了。 关闭了眼睛,耳朵就特别灵。他听到草鞋踩在石制路面上的声音,还听到棉麻衣物行走间摩擦的声音,当然与这些微不足道的声音相比,银质铃铛的声响就格外悦耳,他听着都能烦恼尽消,万事不愁。 他放松筋骨,懒懒的侧躺着,让自己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情况不明,地点不明,不如坦然接受,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做。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脚步声在栅栏前驻足,放下一个个陶罐后安静的离去。 等声音远去后,他翻过身,看着栅栏外巴掌大小的粗制陶罐一阵无语。这是来看他们是否清醒,送水是顺便的吧。一碗水的量,够谁喝的啊! 他稍稍抬手,掌中附上灵力将陶罐从栅栏的缝隙中吸到手上,手托着陶罐仔细端详。 红黏土烧制,不甚精致的手艺,粗糙的陶面上无甚图案,整体来看,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手艺人所制作的。 他微微仰头,轻嗅陶罐中的清水。一股子香甜樱花的气味充斥鼻端,他想取水处应当种植有樱花,而且这水应当才取出不久,不然这香味早散了。 他随手将水放下,准备等实在是口渴的时候再喝。唉,也不知道明天早上有没有人送饭,他乾坤袋中虽有些干粮与饮水,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是不想动用。 天色已然全黑,他侧对外面,一边欣赏着天边两三颗闪烁的星子一边运转功法修炼己身。 身无灵根不能修炼的时候他虽然遗憾,但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不与旁人差。如今依然无灵根但是一旦修炼起来便不想停下了,感受着潺潺的灵力在体内流转,他便对力量有了新的认知。 我要这世间再无可辱我者,我要这世间之人记住我的强大而不是出色的容颜。前生种种的遗憾,今生一并尝试,唯愿不悔不怨渡一生。 夜色幽静寂寥无边,一阵拳头落在栅栏石壁的声音自隔壁传来,他侧耳听了一会隔壁狂乱的自言自语后,哼笑一声,不予理会。 原来这是山族的部落啊!多少听过些许传闻的他无声的叹息一声,暗叹自己倒霉。 山族傍山而居,其下部族部落众多,其中最不好惹的当属隐在高山密林间部落。他们来历神秘不说,还极度的排外,凡入者皆当留下性命来,从无例外。不是没有人对他们动过想法,但是山族部落中人个个手握秘法,加之他们生长在山林,更是如飞鸟入林,鱼儿如水般来去自如了。 损失了大量的人手,心性再坚强的首领都不能在坐视下去,亲自出手之下,也只得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这种惨烈的结局不是两方想看到的,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停手了,各自退出那片染血的山林。 这场可以称得上虎头蛇尾的山族部落与外来者的战争,最终以双手平手告终。 这样的场面不是其他旁观者想看到的,但两方已然停手并调转矛头对付起在他们打生打死后方空虚的时候的落井下石者。 山族的部落不好惹,挑起这次小规模战争的同样不好惹,他们全力之下再加上是己方主场,自然就事半功半,手到擒来,很快就压下了一干落井下石者及爱看热闹的旁观者。 两方的战争最终以流血漂橹的方式结束,他们的前因后续给了后人的足够的经验。那就是——如非必要,千万不要得罪山族部落。如果不幸落到山族部落的手里,那么不会有人来救,但自救可以。你若是凭一己之力能搅得他们放你离去那是你本事,当然若是你侥幸逃出来,那是鸿运当头,运气不可抵挡。 综上所述,一旦落到山族部落手里,如果不想死的话,第一:先去掉外界救你的可能性。第二:请自救或者找机会逃跑。如果做不到第二条,那请你随遇而安,接受他人的安排,这样就可以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了。 他从山下村民中听闻这些的时候心里还嗤之以鼻,觉得如此无斗志,还不如早日结束今遭,免得到头来后悔。 现在他遇到此种情况,只觉得他当初有些托大了。 先是不明不白的被弄到这种地方,然后是周遭的石壁也好稻草也好栅栏也罢全部都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草味,这股味道很淡,若不是以前他常常和药草打交道,他也不一定会发觉到这股很清淡的味道。 这股味道会放松人的肌肤与思想,他想若长久呆下会说不定人会呆傻掉喽。 四周都很不安全,而说不定没问题可能是那罐泛着香甜樱花气味的水罐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听着隔壁狂乱的自言自语声,缓缓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光早已大亮,他从稻草床上坐起来,盘膝而坐,食指伸进陶罐轻轻搅动,让凉凉的水振奋自己疲懒得精神。 最多在这里呆到明日,若是依旧将他关押在此,那么就别怪他烧掉这个地方。 事非所愿,他于中午时分被一名戴着五彩缤纷花环俏丽又生姿的女子喊醒。他侧身以对,半睁的眼眸恍如流水在流动,半梦半醒间慵懒的姿态尽显,再加上他恍若神灵降临的容颜更是美丽中再美上百分。 栅栏外俏生生站立的女子被他不经意的美所蛊惑,呆呆的站在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美丽的容颜,一动都不带动的。 负责叫醒其他人的女子见同伴呆呆的站在哪里,心下疑惑,轻迈莲步,走到同伴身边,毫不客气的拍拍她的脸,问道:“干嘛呢?昨晚没睡好吗?脸色这么怪异。”她说话间,带动着耳边垂下的小辫子上铃铛轻轻响动。 这时,牢房内的人翻身坐起,低下头,让如神灵般的美丽容颜隐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 同伴的拍打唤回了她的神智,她望了一眼盘膝而坐的青年男子,喃喃的道:“真好看!” 同伴笑了一下,侧头看了一下牢房内的人。盘膝而坐,低着头,让乌黑如瀑布似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遮盖住温润如玉的脸颊。即使如此,她所看到的还是足够的震慑轻易见不到外人的她的心神。 真好看!这是她的第一想法,也是唯一的一个想法。第二的想法是好可惜,她们部落的小公主已到了择婿的年龄,如此姿容出色的男子当然会分给她们部落最尊贵的人。美色当前,她们眼睛可以看看,却不能上手摸摸,着实可惜。 “好了,别看了,他不是咱们能享用的。把他放出来,让小公主见见,晚上就可以办篝火节了。” 篝火节?他只听说过少数民族的火把节,这篝火节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是不是和火把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放出来好说,但是他那张脸太好看了,咱们万一晕过去了,那多丢人啊!” 另一名自鬓边到肩头垂着鹅黄小花串同伴道:“他到底有多好看啊!昨天寨子里就传遍了,今天你看到了还看傻了,我瞅瞅。”说着将手里扯着的青年男子一推,就要走过来。 已经看过的两名同伴急忙阻止他,并信誓旦旦的言道:真的比天仙还好看,但也真的不宜多看,看多了真的容易起了私藏的心思。 同伴狐疑的看着她们,无奈的道:“好了,好了,我不看了。你们赶紧把他从牢房里弄出来吧,既然揽了这桩事,就得办好。不然巫祝会惩罚你们的,你们好生想想。” “我们知道了,你带着这俩人先走吧,我们随后就来。” 打发走同伴,她们对视一眼,哀愁的低着头打开锁,对牢房内的男子道:“出来。” “去哪?” 悦耳动听的声音伴随着一角白衣翩跹而出,而她们却不敢看一眼。长得好,声音也好,这样的出色的男子天生的就注定不属于她们。既然这样的话,惊鸿一瞥暗暗回味便可,死心塌地暗许终生什么她们不想干。 “去见我们的族长。” “族长?你们是山族所下属的什么部族或者部落?” “雪属惜花部落。” 所以就是雪惜花部落。他看着四周一片光秃秃的山壁,实在是没看到这三个字与她们部落有何关联。或许,这里是她们的囚牢之所,不是部落聚居地吧。 随着行走的时间,脚下的土地绿意也渐深,周围也从荒凉的山壁过渡到绿意深深,百花绽放的苍山绝壁。 他问身后的两名部落女子:“要走到几时?”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么远吗?加上她们走的时间,一个时辰的路程,真的挺远的啊!路上的风景虽然不错,但一想着要再走半个时辰,即使身体不累,心里也累。 牢房建的这么远,真的好吗?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弹起,一点火星落在一株红色野花上,烙下一个梅花似的五瓣的黑点。 但愿不会用到。因为一旦用到就说明他在疯狂逃命中,这种结果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第 39 章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穿过两岸的苍山与绝壁,走过一条狭小的山谷,迎接他与两名部落女子的是一处高达千丈的瀑布。顺着瀑布往下看,是深邃的大潭池,水流落到池中,溅起海浪般的白浪花与七彩的彩虹。 一条人工开凿的沿山石阶从峡谷的平台处延伸至瀑布旁边的山壁上,其上红色的纹路蜿蜒伸展如金龙坠落高天,又如神树蔓延下根须。 他眯眼一瞧,看出是人巧手沿着山壁的纹路绘制而成的,他想这该不会是她们的图腾,亦或者是信仰吧。 “山壁上绘制的是什么?” 戴着花环的部落少女答道:“建木的根须。”她们看在他的长相美丽出众那是对他是有问必答,见他发问,回答的很是干脆利落。 建木,传说中沟通天地人神的神木,与东方扶桑,西方若木,北方寻木合称四大神树,又称四支柱。 四大神树传到现今亦不可寻,只有一些传承古老的部落或家族有一些天方夜谭的传闻。他在一些古籍中看过一两句的记载,知道它能沟通天地人神,然而具体如何沟通却没有人知道。 建木传说在南大陆的十万深山中,但传说毕竟是传说,建木神树至今只听过传说,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南大陆的部族部落中虽然有着神木的崇拜,但所供奉的往往是一段稀有的数枝或者图样,从未有部族部落敢说自己见过建木神树。 生天地之中,高百仞,众神缘之上天。这是传说中神树,亦是只见传闻无人见过的神树。 他在这里见过崇拜建木神树的部落虽然惊讶但是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这里是南大陆,是整个人界部落最多也是最神秘的南大陆,它有着什么都不应该感到奇怪。 沿着石阶一路往上,他看见青苔铺地,每一个石制的栏杆上都有一朵边角锐利的六瓣雪花印记,从印记上来看,绝对是拿烙铁烙的。 他拿指尖轻轻摩挲山壁上绘制的红色纹路,触感粗糙又温润,他推测是用朱砂加红暖玉粉等调制而成的。 这种颜色经久不衰,历万世而不褪色,是绘制壁画的最好的颜色也是最贵的颜色。都说山族部落排外,他以为这一支也是,但是一确认山壁上绘画的颜料,他便将排外这种说话灭掉了。 红暖玉产自东大陆一处海边小镇的红夷山上,产量虽说多但隔着一个大陆它的价格到了南大陆边涨了百倍有余。一斤的价钱在东大陆是一两多不到二两,但到了南大陆后便成了百千两银子一斤。价格虽贵,但红暖玉磨成的粉可保室外的绘制的画长久,倒也算值得这个价钱。 他曾经做过一笔红暖玉的买卖,从一州卖到另一州,赚取其中不菲的差价。 生活艰难,生存不易。就算是他为了不挨饿也只能舍下脸面做些往日不屑做的勾当来糊口。坑蒙拐骗四样,他做不了拐人的勾当,但是坑骗坑骗人,再蒙蒙地主老财他还是做的了。 素手拂过山壁,带起一些尘埃沾手,他忍下想擦手的念头,任由灰尘留在他素白的指尖,同时也时刻提醒他往日不比今朝,他该改改他以前温和公子的作风了。 一路往上,石阶虽不陡峭,但因着临着瀑布的缘故,水汽潮湿浸润着脚下青苔如冬日冷冰一般湿滑。他是修者,自是能如履平地的走稳,但身后的两名部落女子也稳稳当当的,这也让他越发证实了关于部落的传言。 手握秘术,自是可以自在的隐居在山间而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了,顺便还可以将不小心误入的外来者拿捏在手心里,掌其生死婚嫁等等有违人伦的权利。 这个很残酷,自身如果不握有反抗的力量,那就别怪别人将你视作案上鱼肉。一如从前的他一般空有美丽的容颜却无法保护自身,只能仰仗他人的鼻息,分析着他人的心思从而变相的达到自己的需求。 那样的日子对心高气傲的他而言是又一重的巨大打击,日渐消磨下,他选择了安定,选择了顺从,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独孤半生的道路。 时至今日,若是问他后不后悔,他也不能说后悔,因为心气高扬的他从不认为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当时的情况,选择一个爱自己爱到不顾一切的人总比选择继续漂泊四处流浪的好。尽管后来那人不在爱自己,承诺也已尽然忘却,但是该给的庇护他还是给了。 但是,你还是要死的啊!想到这里他冷然一笑,扶着山壁走入一方平台沿着过水的山路踏进瀑布后的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黑暗中他的眼睛微微流转着金红色的光芒,他自己看不到那双眼睛中无形流泻出的威势,但黑暗中栖身的小东西们却看的很清,惧于血脉的威严,它们不敢离去,只能各自缩在原地抖得如筛糠般。 落在他身后五步远的两名部落女子在黑暗里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她们清楚的看到自家的小护卫瑟瑟发抖但又不敢跑的模样,惊讶的对视一眼后,把这些异样记在了心里,准备报给族长及巫祝让她们得知。 难道它们在怕他吗?心下疑惑的她们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无意识的放轻了自身的呼吸声。 这是抓了什么不得了存在吧。她们俩不确定的想着,面上难免就露出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 黑暗的山洞并不长,不过半刻钟就到头了。前方,光明乍现,绿意盎然生气勃勃的春景及翠竹映入眼帘。而转过这片翠竹林就是一片不同于南大陆上的风景建筑。 二层的竹制吊脚楼,依房种植的火红色山踯躅正迎风而战,青黛色的鹅卵石铺地。来往的女子将乌云似的长发梳成一束长辫子,她们将辫子或垂到胸前或垂到身后,发辫下系着铃铛编成的绳串,鬓角别着细碎的小花或者大红的山踯躅。上身穿红色对襟短衣,下身穿五彩的百褶裙,裙刚及膝,露出雪白的小腿及纤细的脚踝,脚下则踩着木屐。 乌云秀发,澜彩衣衫,细嫩雪肤,淡青的眼眸不笑也含情。不同于南大陆大多数女子的温婉秀美,她们就像山林间的初长的小树苗,由内而外散发着勃勃的自然生机。 他在看她们,而她们也在偷偷的瞧他。 金丝缀边的白衣劲装清爽干净,身形完美无缺,再配上他那张脸,整个人就宛如神灵降世,有着令万物跪伏的姿态。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拿出一把黑檀浮雕描金扇,接着一展扇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天生自带慵懒感的双凤眼。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部落少女相互对视一眼,无奈的笑笑,无声的道:看吧,有人陪着呢,咱们不丢脸。 看一个男子看呆了的事,被禀到巫祝面前,她们是要受罚的。这下好了,看人看呆的不止她们,还有很多人,所谓法不责众,巫祝就算听到了她们的失职,想必也不会责罚她们。 人看衣裳马看鞍,就算她们不提,他都知道他该往哪去。 沿着青黛色的鹅卵石一路往前走,一座完全由方正的红色石砖垒成的高大雄伟建筑就完全的展现在他的眼前,一路走来沿途的二层的吊脚楼对比眼前的建筑可以说得上是小巧玲珑了。 红色的山石打磨成平整光滑的石砖,用糯米混着着鸡蛋清替代普通的砂浆,虽然花费贵一些但异常的牢固坚韧。 他拿着扇子遮着脸,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上去,在台阶的尽头停下,拿眼睛扫着这一偌大的平台及平台上或站或坐或跪的人。 上首的三人其中一位乃是一娇小的少女,长发梳成的辫子放在胸前,头戴金银花环,花环上每朵花朵上都缀着圆润的珍珠,搁着一指的距离垂下细密的珍珠流苏。她身穿着鹅黄色对襟短衣,五彩的百褶裙直垂到纤细的脚踝上面,一双细嫩的芊芊玉足踩在红色的石砖上,更是显得肤如皓雪,白如梨花了。 她的年纪虽小,但样貌却可以比下这平台上的所有女子了。眉似柳梢头,小巧的琼鼻,浅青的眼眸,微红的嘴唇,组合在一起,相得益彰,再加上她肤色雪白,让人见之也不得不感叹她长成后毕定是一方祸水级别的女子。 她的旁边藤编的杌凳上是一个半老徐娘的妇人,头发用一根金红锦缎带子束起。衣着是深青色上衣,深黑色的及地百褶裙,脚蹬着一双绣着千草百花的绣花鞋。其上绣纹精密繁复,千针万线不可得,一看就知道不是部落所出,倒像是皇室宫廷巧手绣娘的手艺。 有趣!他藏在扇子后面的薄唇轻轻一勾,一个趣味的笑容展现在他的脸上。 他复又看向另一名坐着的老妪。雪白的头发挽成高髻,着耳柱,闪着银色光泽的银冠、银珈、项圈、项链、髻簪、手镯、戒指等一一穿戴着,显露出她独一无二的身份。 这名老妪应该就是部落里的巫祝吧。他有点出神的想着,耳边就听到一声娇喝。 “什么人?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作甚?”声音娇美,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甜憨。 “不遮不好。”他轻轻一笑,收了扇子,让自己的容颜完全的展露在她们面前。 ☆、第 40 章 不出所料,他收获了一众的呆滞脸。除了地上眯眼坐着的老妪,其他人皆看的呆了。 一展扇子,遮住脸,他施施然的走入平台,在平台的火塘边坐下,侧脸以对。 “阿桑,怎么了?”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的神智。 名为阿桑的中年妇人最先回过神来,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侧身而坐的人一眼,恭敬温和对老妪道:“没什么,那个好看的小子确实很好看。” “呵呵,好看?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咱们抓来了。” “阿婆眼睛瞎了看不到,阿婆若是看到了就知道这位郎君有多好看了。阿玲想若是阿婆年轻的时候见到了这位郎君,怕是要非君不嫁了。”身着鹅黄对襟短衣的少女低头拨弄着辫梢下的铃铛,让它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老妪斥道:“胡说八道。” 少女撇撇嘴,不屑的抱膝坐下,大大的杏眼四处转动着,一副机灵弄鬼的模样。 阿桑看了一眼他,低声道:“阿玲说的没错。” 老妪睁开无神的双眼横了阿桑一眼,道:“她是你女儿,你当然向着她。” 阿桑不服气的道:“阿玲是女儿,您是我小姨,您说我该向着谁。” 阿玲甜甜一笑,娇声娇气的道:“当然是该向着理,谁有理向着谁。阿婆,对吧?” 老妪只是拿无神的双眼瞧了阿玲一眼,她便乖顺的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阿桑道:“既然人已到齐。那么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听好做好,不然就只能请你们做巢穴养虫子了。” 这么恶心的吗?他拿着扇子摇了摇,看着面前石头围成的火塘,有些好奇晚上吃什么了。 山中野味一向不错,他前些时日抓得野兔野鸡等,用火烤了,在抹上一些调料,闻着香吃着也好吃。虽然比不上他最爱得小馄饨,但是在山里也就不能讲究这么多了。 他这边在想着吃,而那边已经在鬼哭狼嚎得闹起来了,不过也没闹腾多久,早先押他们过来得部落女子轻轻一挥手,他们就如同被定身术定了身一般,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了。 部落秘术果真不同寻常啊!他闭眼感受了一下,淡薄得几近于无的灵气萦绕在他们两人身上,辖制着周身要害。 阿桑问道:“这个好看的小子要如何处理?” 老妪道:“阿玲也大了,该有夫婿傍身了。这小子就留给阿玲,你这个当娘的有没有意见?” 阿桑看了一眼女儿,又看了一眼他,道:“没有。这小子很好看,配得上阿玲。” 老妪道:“比阿玲爹还好看吗?” 阿桑想也不想的回答道:“比她爹还好看十分。” “那他是挺好看的。可惜,我老了,也瞎了,不然真想看看比阿玲爹还好看的人长的有多好看。” 她们在哪里拿着好看说了半天,完全将好看者的本人无视到底。被无视的感觉很不好,他重活一世亦不想耐着性子忍下去,他不爽的开口道:“你们就不问下我的想法吗?” 阿玲笑道:“俘虏有什么想法,有想法也得憋着,我们不听弱者的想法。” “弱者?”他嗤笑一笑,问阿玲道:“我很好看吧?” 阿玲看着他完美无缺的侧脸,笑吟吟的道:“很好看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你好看的人,你比皇宫里供奉的神像还好看。” 他来了趣味,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过皇宫不成?”难道小公主一说还不是尊称,而是真的。 阿玲道:“我阿爹是皇帝,他死的时候我阿娘带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原来你还是个公主啊!难怪这么漂亮。” 阿玲娇娇笑道:“没有郎君你漂亮。” 他颌首赞同道:“确实如此。”话音悠忽一转,他问道:“你见我如此漂亮就没想到其他的吗?” “其他的?”阿玲疑惑的歪头,不解的看他。 阿桑叹息的说道:“如此美貌,定不是出自平凡人家,因为一般人护不住的。” 他道:“既知我不是一般人,你们还敢留我吗?” 阿桑道:“如何留不得。一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我们都敢留,凭你是谁我们都敢留。” 他邪邪的一挑眉稍,道:“但刚刚听小公主的言语,一国的太子你们也并没有彻底的留住。” 阿桑平淡的道:“一国之君我们能留得了一时并同时诞育下子嗣便是好的了,我们并不想与国为敌。” 他同样以平淡的姿态淡淡的道:“那你们便想与修者为敌了。” “你是修者?” 他一摊手,问道:“不像吗?” 阿玲点点头,道:“不像。郎君更像个从锦绣温柔乡出来的娇贵公子哥,与我阿爹的继承人很相像。” 皇帝的继承人?太子吗?等以后他到要见见皇室的皇子皇孙们,看看他与他们有何相似之处,这样他也好改改。 他谦逊的笑道:“承蒙夸奖。但是真不好意你看错了,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修者,奉承师命,下山降妖除魔,匡扶天下的。” 阿玲笑眯眯的道:“郎君不但人长的好看,心底也好,志向也远大。” “师门任务而已。”他眯眼笑道,“我倒是一心想在师门修炼,但规矩如此,只能遵从了。” “好怪的规矩。” 他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还小,见得不多,以后多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南大陆有多好玩了。” 阿玲道:“以后……没有以后,身为部落的巫女怎能擅离职守呢。”原本兴致勃勃的小脸接收到老妪的扫视立马变得端正起来,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说起自己的职责来。 “是吗?那真可惜,原本我还打算带你出去玩呢。”他冲着阿玲她们温柔一笑,将容貌里如天降神灵般惑人的魅力全部展露出来。 天赐容貌,俘获人心。 除了至始至终都低着头的两名部落女子外,只有因为眼瞎而看不到他容貌的老妪外,其他的五女二男皆呆愣愣的立在当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瞧,一眨不眨的,宛若失去灵魂的木偶。 老妪眼瞎但耳不聋,听着周围明显不对劲的呼吸声,搁在膝上的手腕陡然一翻转,一个龙眼大小的六角银铃铛出现在她的手掌心,手腕一抖,银铃铛翻转一周,荡出的富含灵力的声音霍然唤醒了失神的部落人们。 老妪道:“小子,休要搞鬼,不然你就是再好看,对虫子来说也只是一所住处。” 他用扇子遮住脸,笑道:“阿婆,你可冤枉我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对她们施展了一个小法术而已。 荧荧之火,可以燎原。荧惑之莹,困惑心神。红荔山禁忌秘术——荧惑之星,当真好用的很。 老妪冷哼一声,手指一握一舒间,一团黑雾自她掌心翻腾而出,悠忽间化作一条小溪流蔓延至他身前。 他眉间一拧,双眸冷凝成雪,眼睛闭上又张开,一朵朵的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红色火焰便漂浮于他周身数米处,遇上黑雾,便毫不留情的烧过去。须臾间,就将黑色的小溪流烧成了灰烬。灰烬落在红色的石砖上,在他与老妪间形成了一条黑色的细线。大片的红与细细的黑,相绘相成,美感稍现。而落在部落众人的眼中一条黑色的细线却如择人欲噬的猛兽般惊恐骇人。 这可是她们部落的守护者——般若虫啊,就这样被烧成灰烬了,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老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抖着嘴唇半响才道:“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只是有点讨厌虫子。”他轻轻摇摇头,未遮掩的眉目间一派的纯良无辜。 阿玲指着身前几步外的微微跳动的火焰,状似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呀?” 他对女孩子从来都很有耐心,因此就算此刻箭在弦上,他都会先回答女孩子的问题。他解释道:“这是我的红莲业火。你可不要碰,不然就会像先前那些虫子一般烧成了黑灰的。” “这么厉害吗?” 他道:“这个问你们的巫祝不就知道了。阿婆的脸色刚刚可是很不好看的,我都有点担心您撅过去。” 阿玲仰着小脸,骄傲的道:“我阿婆可没这么容易晕,郎君杞人忧天了。” “那就好。”他含蓄的笑笑,轻抬手腕,一道不同于之前的火焰便在指尖轻轻跃动。 金色的火焰,金光灿灿的好似一道太阳的光辉凝聚而成,虽然美丽灿烂无比,但是透发出的灼灼热度让她们离着老远的距离也能清晰的感知到。 恐怖的金色火焰跳跃在白皙宛若通透的指尖上,一闪一闪的好似黑夜里的星辰在调皮的眨动眼睛。 阿玲紧张的握住裙角,关切的道:“郎君不热吗?” “不热。”他翻转纤细的手腕,让一道金色火焰分成五道,又动动手指,让它们与身边红色的火焰一个一个颜色垒成高塔形状,待堆到三尺长,便让它们凝成一股细绳,缠绕到他的手掌上。这时,他才有空看汗津津的众人。 看着汗水直流的众人,他恍然大悟道:“抱歉,把你们给忘了。”右手一抓,将火焰收到手心里,没甚诚意的道歉道:“我不热,倒也忘记其他人会热了。抱歉,是我的错。” “没事。唔……”阿玲惊讶的看着他身后,一脸的惧怕与惊恐。 何必呢?他在心里微微叹息,手一挥,一面火墙出现在他的身后。而后灼热的气息与一股奇异的肉味同时传入肺腑,呛咳难闻,让人不想再此地停留。 “就不能好好谈谈吗?” ☆、第 41 章 火焰笼罩住全身,灼热的火连石砖都烧成飞灰,他站在哪里,隔着红色火焰静静的注视着她们,眼神专注的好似天地间仅此一方。 阿玲皱紧了秀丽的眉梢,她看看火焰中的人又看看一脸凝重的阿婆,心下左右权衡一番,对阿婆道:“阿婆,算了吧,他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能不能招惹,试过了才知道。”说话间,老妪从袖中摸出一个漆黑油亮的哨子,放到嘴边,用力吹响了它。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在部落上空,一阵嗡嗡振翅的声音自部落四周的树木冠顶响起,一片片的黑雾如乌云般迅速的飘来,瞬间笼罩住整个平台。 他轻轻啧了一声,闭上了双眼,专心致志的对付起来。他让红色的火焰转成耀眼的金色,让这一方平台犹如金乌坠落般刺目耀眼。 这火烧了近一刻钟有余,在火光熄灭之前,一道仪态万千金红色的身影自火光中浮现,一声轻啸后冲上高天,就此消失不见。 鸿前麐後,蛇颈鱼尾,鹳颡鸳思,龙文虎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出於东方君子之国,翺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是为天之四灵之——凤凰。 凤凰,凤为雄,凰为雌。有五主色,金红为凤,青绿为青鸾,金黄为鵷雏,紫蓝为鸑鷟,纯白为鸿鹄。 刚刚阿玲看的分明,从即将熄灭的火焰中飞出的乃是上古神鸟——凤凰。 真是她们不能招惹的人啊!她心里沉吟一番,选择用同声从告知她阿婆,并在阿婆质问她的时候,反问道:阿婆耳朵灵,难道刚才没听到凤凰清啸声吗? 这话问的她阿婆无话可说。 她又继续说道:鸟吃虫子,天性如此,更何况是鸟中之王。趁着他现在还未完全觉醒,我们当什么都不知道的放过他。不然,阿婆,我族真有可能会被他灭了的。阿婆,这不是危言耸听,你知道阿玲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吗? 老妪道:我们放过他,他会放过我吗? 阿玲道:阿婆,那就试试看呗,反正我们天生的低他一等。他要真要我们的命,我们还有反抗的余地吗?天性的压制,从来不可小觑。阿婆,你知道的,我们违背不了天性,这是先祖的馈赠也是先祖的交换。 老妪道:你想怎么做? 阿玲道:阿婆就看着吧。 火焰渐渐熄灭,他静静的站在四面都是黑灰的石砖上更显得绝世独立,出尘脱俗的好似神灵下凡。 阿玲先看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面色愉悦,并无生气之感。便笑着向他道:“郎君好厉害啊!” 他谦虚道:“不敢,不敢。”眉间一拧,他略带忧虑的道:“倒是你们死掉这么多虫子,不要紧吧?” 阿玲摆摆手,坐直了身子,道:“无碍的。是阿婆先出手的,郎君不全力反击的话倒是显得你小瞧了我们。” 他微微一笑道:“部落的威名我早有耳闻,我又不是嫌命长,自然不会轻视以对。” 阿玲看着他微笑的侧脸,长长的叹息一声,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郎君,却不能在我们部落住一段时间,真遗憾呐。” 他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部落一向不喜外人进入,我能进得来又出的去已是你们的宽厚仁善,又哪能在让你们再度为难呢。” 阿玲道:“郎君能理解我们的为难,阿玲好高兴。” 他转过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阿玲道:“是嘛。” 阿玲心里一抖,她僵着脸笑道:“是呀,我骗郎君又没有糖吃。” 他问道:“那什么时候送我走呢?” 阿玲道:“今天晚上我着人送郎君离开我族部落,但也请郎君不要再来这里了,可以吗?” “这是当然的了。”南大陆广阔无垠,风光无限,他做甚不浏览美丽的风景而往神秘的山窝子钻,他又不是有病。 阿玲道:“那便谢谢郎君了。” 他抬眼看看四周,都是黑色的虫灰,便对阿玲道:“我能四处转转吗?当然若有人陪同那边再好不过了。” 阿玲想了一下,道:“可以。阿钏阿钗,你们陪郎君四处转转,好好招待他。” “是。”两道不情不愿的声音响起。 他跟着两名部落女子离去,而部落的小公主阿玲则召人收拾平台及押解人往地牢去。她对自己母亲阿桑道:“阿娘,女儿的处置您可有异议?” 阿桑道:“我有异议,你还能改吗?” 阿玲道:“不能,但阿娘得让女儿知道您的不满,以免下次再惹阿娘不喜。” 阿桑道:“你已经大了,部落的事务已经到了该你做主的时候。有一些事,我们不适合做,但你可以,知道吗?” “阿玲知道了。” 阿桑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袖口的浮灰,对同样站起来的阿玲道:“既然你已说了晚上送他走,就去安排吧。我和阿婆年纪大了,便不管了。” “阿玲知道了。” 送走了母亲与阿婆,她见平台上井然有序,便去安排人准备竹筏,以备晚上送人走水路时有的用。 管着水路的是她大表姐,见她说要用着水路有些诧异,忙问为什么? 阿玲便将平台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大表姐。大表姐的脸色随着阿玲的讲述而变换,说完了之后,她也点头认同了阿玲的处置,并称赞阿玲做的对。 阿玲的秀丽的眉梢动了动,她压下斥责的冲动,笑融融的道:“那晚上便劳烦表姐了。” “放心,省得了。” 竹筏安排好,她便于与大表姐告别,说是去寻那位好看的郎君。大表姐打趣了她一番,便依依不舍的放她走了。 桃花烂漫盛开,轻粉色的花瓣飘飘洒洒落在那人的肩头,粉白交织,蔚为好看。 她一路寻来便瞧见了此等美景,一向活泼的脚步都不由得慢了下来,她赤脚而来,脚踩着绿草与粉色得花瓣,恍如踏波而来的小仙女。 许是听见了她走路时铃铛发出的声音,原本面向桃花而立的他缓缓的转过身来,手拿着扇子遮面,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眉眼来。眼波似春水在流转,欲语欲还休,暗送秋水横波,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哪里,便是一副名家大手绘制的美好画卷。 “郎君瞧着这桃花可喜欢?”她仰头看着这颗从皇宫中移来的桃花,思绪陡然惆怅了起来。 他道:“这桃花可是玉罗烟景?”他曾见过此花,向来只开花不结果,是插花的好花。按理来说,部落应当不会栽种这种只能用来观赏的花,不实用不说此花还挺娇贵的。它对土壤,浇的水都是有要求的,虽然不是很苛刻,但是对比长在山野间的桃花来说还是很磨人的。 “大概吧。”阿玲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伸手接过一片飘下来的桃花伴瓣,对阿玲解释道:“玉罗烟景,美人纷飞。传说桃花仙子善润就于此桃花下飞升,至今她所飞升的山头这种桃花生长的最为美丽芬芳。而人界中的皇室及仙门世家便钟爱此花,常常栽种成桃花林,是为观赏之用。” “是嘛,这花还有着如此名头,真有趣啊!”她也伸出手接到一片桃花瓣,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结果看了半响也没看出这种桃花与其他的桃花有什么区别。 他手一倾,让手心里桃花瓣飘洒在春风里,看着它在风中上下飞舞而后有落在草地上,只觉得心情有点小舒畅。他对有点苦恼阿玲道:“名头都是后来者加的,其实它本身并不出色。” 阿玲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虚荣心,对吧?” “或许吧。”他往后一倚,靠着树干,望着粉色花间露出的湛蓝天空,以略带好奇的口吻问道:“与我一同被抓来的两人,你们会将他们如何?” 阿玲回道:“作为部落里适龄姐妹的夫婿。” 他懒懒的挑起一边的眉梢,闲散的问道:“他们好像不愿意?” 阿玲道:“由不得他们。我阿爹一开始也不乐意,后来也就认命了。” “如果我想带他们一起走呢?”既然遇到了,能救他还是想救一救的。 阿玲道:“现在你带走了,以后我们还会带回来的,我们部落看上的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 他轻轻一笑道:“这么不讲理吗?” 阿玲笑笑,道:“没办法,为了部落的安全,只能如此了。郎君是没见过其他的部落,比我们野蛮残酷的比比皆是,我们较之其它部落可以说得上是温和的了。” 他不死心的再度问道:“真的不能像放了我一样放了他们吗?” 阿玲摇摇头,道:“郎君是因为自身很厉害。他们嘛……”再度摇摇头,她道:“就算我同意了,阿婆她们也不会同意。她们放你离去已经很不情愿了,在加上他们,不可能的。” “如果我执意要带他们走呢?” 阿玲低头想了想,道:“那阿婆肯定会让全部落的姐妹们留下郎君,郎君除非有把握杀光我们,不然我们定不会放任郎君你们离去的。” 他沉吟道:“以两人换百人的生死,不划算。而且,我与他们并不认识,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想着能办一把是一把,既然带不走,那便算了吧。” ☆、第 42 章 桃花纷飞,倾盖如雨。他仰头看着粉色的桃花,问道:“这花是你母亲种的吗?” 阿玲几步上前,在桃花树下的大石头上翩然坐下,两条胳膊支着身子,又用两只莹白若雪的脚去接飘散而下的花瓣,歪着头,不确定的道:“大概是吧,我阿娘没和我提起过,她也没来过这个地方。”这个她真不能确定。 他伸出扇子轻点着两人才能怀抱的树干道:“这树怎么着都有十几年的了,我想它应当是你阿娘种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认为吗?” “不知道。”阿玲摇摇头,疑惑的看着他完美无缺的下颌,再次在心里感叹人长的真好看啊! 他道:“我从你家的平台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深绿浅绿当中一片粉红。”万绿从中一片红,自是十分惹眼的,他好奇之下便让阿钏阿钗两位带他过来瞧一瞧。 一过来,他便瞧见这棵桃花乃是皇室仙门世家才会种值的玉罗烟景,稍微一想,他便知晓若不是部落小公主种的便是部落族长种的。 这种桃花绝不会流传到山野间,因为会养不活。也绝不会种到一般的乡村百姓家,因为皇室不允许,那是独属于皇室与仙门世家的名种,那是地位与荣耀的一种象征。 阿玲道:“所以,我阿娘种在这里,然后站在家里就能看见,你是从这些判断的。” 他含笑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我知道这玉罗烟景除了桃花仙子飞升地外只能种在三处地方,皇宫的御花园,仙门的仙山上以及传承久远世家大族的花园里。其余的地方一来养不活,二来他们不准你种,凡有偷种着,一旦查明,全部杀无赦。” 阿玲不可置信道:“一棵桃花而已,用着的这样吗?” “用的着来。”他想了想,道:“这就好比你阿婆不让我带那两人走一样。你们是很缺这两个人吗?你们不缺,但是你们不能放走,因为什么,你是知道的。” 是呀,她是知道的,不能放他们走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们部落缺人而是因为部落长久传下来的传统——凡入部落者,除非死否则不能离开。南大陆众多的部落都是遵循着这一条,而她们雪惜花部落亦不能免俗,不然岂不是与其他的部落为敌了。 阿玲感叹的道:“道路千万条,人心多复杂。”就算是她们少有外人接触的部落其中的人心争斗也还是有的。 “怎么,有此感叹,难不成你体会过人心吗?” 阿玲脚踩到地上,任一捧花瓣覆盖住她的脚背,她笑道:“我部落是不同于大陆上,我们是女子当家。我虽是少族长,但是并不是部落唯一的继承人。我大表姐,二表姐,三表姐还有小表妹们,都有可能越过我成为部落的族长。我的位子可从来没坐安稳过,过去是,未来亦是。” 他道:“世间无净土,凡尘多俗务。我想就算飞升天界,人与人的斗争也只会转化成仙与仙之间的争斗,争斗从不会停歇,至死亦难休。” 阿玲道:“郎君是修者,猜到了飞升得道成仙也不得安宁,不如在红尘潇潇洒洒。” 他无奈的笑笑,道:“红尘哪来的潇洒,你若不登上高峰,只能任由人踏在脚下。我若长的平凡些,倒还好,偏偏我……没得选,我没有选择,只能勇往直前,至死方休。” 阿玲点点头,道:“说的也是,郎君太好看了,若本身不强大,便只能用依附于他人了。但偏偏郎君高傲如兰,性洁如雪,自是不肯屈服于他人了。” 高傲如兰,性洁如雪。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觉得他是这种人,他是那种看的很开的那种人,只要能活着,他并不介意做出一些违背底线的事。尽管有时候他会随心而管一些闲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古道心肠的热心人。很多时候他都是冷眼看人,看世界,他并不介意骗人坑人,但同时也不乐意做伤人性命之事。人性的复杂,在他身上可见一斑。 他转转眼,问起另一起他好奇的事物。他问闲闲坐着的阿玲,“从你家到这,我见过各个年龄的姐姐妹妹,但她们的夫婿阿爹哥哥弟弟们呢?难道你们部落还同我们南大陆上一般,对男子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约束起来了。”鉴于部落是女子当家,他才有此疑问。 “确实如此。不过,”阿玲话音一转,声音转为酷寒与森冷,她冷冷的道:“我们部落没有哥哥弟弟。我们部落女子的夫婿都是从外面来的,我们部落没有男子出生,自古只有女子出生。” 他下意思的反驳道:“不可能。”话说出口,他才察觉出自己有些激动,他抿抿唇,放缓声音道:“部落神秘莫测果然名不虚传,胎儿的是男是女都能决定,厉害。” 阿玲摇摇头,道:“不能。我们部落又不是女儿国,有子母河。我们部落保持了千年的女子当家传统,是以溺毙男婴来达到的。”不止她们部落,很多女子当家的部落也是如此。男婴不能留,或杀或送,反正就是不能留在部落。 溺毙?好狠的心。他闭上眼,遮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冷淡的道:“原来是这样。” 一时无言,只有春风拂面,花瓣飒飒落在草地上的声音。 “郎君觉得此做法不好?” 他回道:“这是你们的事。” 阿玲自顾自的道:“幼年时我阿爹曾对我说的过这样的事做多了会遭天谴的。结果,他做了皇帝,却搞得自己的国家天怒人怨,生灵涂炭,差点就让他的子民们造反了。” 他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你阿爹到底是谁呀?”这样的一个皇帝他应该听说过才对。 阿玲道:“哦,我阿爹是河广洲域下管贺州天启国的天荣帝。” 天启国天荣帝?天启国有名的暴虐之君色中饿鬼,没想到她竟然是他的女儿,实在是难以想象啊! “郎君听说过我阿爹吧?” “听过。天启国又一被刺杀的皇帝。”坏话不能当着人家子女的面说,说不定人家不是个好皇帝但是个好父亲呢。虽然后来,他知道了天荣帝不仅不是个好皇帝更加不是个好父亲。 阿玲道:“他在尚未即位的时候还算个人,登位成皇帝后就肆无忌惮起来了。郎君在大陆一定听说过他在位时做的一些荒唐残暴的事吧?” “关于天荣帝我听到的不多。修者与人间帝王还是隔着一层,没事的时候基本不会关注当时在位的皇帝是那个。毕竟,修者闭个关出来,龙位上已不知换了多少个帝王或皇朝了。”拥有漫漫寿命的修者是很难去关注一个常常换人的位置。 阿玲笑道:“那郎君出去以后可以听听看。” 他点点头,道:“如果我去天启国,一定会去听听。” 接下来的时间,阿玲打发掉阿钏阿钗带着他在部落四周的山上四处转了转,在夜色将至时带他回了她家,取了一盏白纱灯笼提在手中,笑呵呵的带他往河边走。 “从水路走一夜的功夫就能出得了此山,到达最近的城镇附近。郎君只要走几刻钟就能到镇上,还能就近吃一顿丰富的早餐。” “这么远吗?” “不远,不远。这山大,要是走山路得走一个月才能走出这山,而从水路走才一个晚上的功夫,两相对比下,水路很近了。” 一个晚上,一个月,两相对比下确实很近。 走水路的码头离着部落的居住地有些远,穿过一片树林,行过一方草药地,又沿着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拂开眼前一人多高的野草从,一点幽幽的火光飘浮在竹筏上,微微的照亮一方的小天地。 阿玲对着黑暗的四周轻轻喊道:“阿盈姐,你在这吗?” “是阿玲吗?我在这呢。”一个声如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自黑暗的河边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一道丰满婀娜的身影缓缓的移来。 阿玲将灯笼提高,照亮了来者的面容,她笑嘻嘻的道:“辛苦阿盈姐等我们,等阿盈姐回来,做妹妹请你吃饭。” 阿盈轻笑着点点阿玲的鼻尖,轻斥道:“油嘴滑舌。”大大的杏眼一转,看向阿玲的身后,她好奇的问道:“这位郎君就是你要我送的人?” 阿玲道:“麻烦阿盈姐了。”身子一闪,将他完完整整的暴露在阿盈的面前。 因着天黑,她看不完全,但借着一点灯光她所看到的还是让她失了一会的心神。 “好俊俏的郎君,阿玲竟然舍得送他走。” 阿玲笑笑,没说话,提步便往河边的码头走。他也绕过明显呆愣的人,踩过草丛,轻巧的跃到水面上的竹筏上,他四下看了一下,走到船尾盘膝坐下。 阿玲提着灯笼,站在码头上,笑吟吟的对回过神走过来的人说道:“阿盈姐,早去早回啊,妹妹在家里等你啊!” 阿盈面无表情的回道:“阿玲也早些回去吧,我送了他就回来。”轻轻的跳到竹筏上,解开船头系着的绳索,然后竹竿一撑,竹筏就顺着水流借着力道顺水而走了。 四下里空寂无声,只有竹竿入水而带来的水声。他回望码头,只看到灯笼的微光与黑暗。 天地广阔无垠,世界浩瀚无疆,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第 43 章 “所以你就这样离开了部落。”秋夕月把玩着夜光杯,好奇的追问道:“阿风,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我好不容易离开部落,难不成还会回去吗?” 秋夕月道:“那一路上难道就没发生什么吗?就一晚上平平安安的到了城镇吗?” 风涅想了想,道:“小公主的大表姐倒是说了什么,但是我没仔细听。后来,我半途又趁机下了,并没有真的坐了一夜的船。” 连轻羽道:“风兄真聪明,真的坐到底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半途下了,就算遇到什么,以风兄的本事也一定能搞得定。” 秋夕月问道:“阿风也是这么想的吗?” 风涅点点头,又道:“水路很顺畅,我想她们一定不只是拿来送我这么简单,她们的水路应当是用来做外界的联系用。”猜到这一用途,他还哪敢心大的坐到底,自然而然是在半途上找机会下了。 下了船,他在一棵古树参天的榕树上呆了天明,才再度启程,走了七八天才走出山林,化了妆入了一处山野小镇休整兼休息。 秋夕月摇头晃脑,感叹的道:“都说部落的人不与外界接触,看来并不是啊!” 连轻羽道:“一座山出产再多,它能满足一个部落的日常全部所需吗?不能的,所以,部落里的人肯定有与外界相通的人,采买采买部落所需,再卖卖山里特产,互惠互利,还挺好的。” 秋夕月想起一事,便直言问道:“阿风不救另两人,真的是因为要救他们,会惹来整个部落的追杀吗?” 风涅摇摇头,道:“事实上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多少灵力了,我的灵力在烧巫祝放的虫子时便已消耗的差不多了,若是继续下去,我自己也会折进去。”他惜命,便故作姿态,让她们以为自己还有闲心逛。 连轻羽道:“部落不可小觑。” 秋夕月点点头,认同她所说的话。“但是我一想到她们的传统……”他摇摇头,端庄秀美的面容上一片的不赞同之色。 连轻羽叹息道:“说到底她们也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地位,一旦部落中男子多了起来,以后当家做主未必就是她们了。解决一个隐患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它的源头掐灭。” 秋夕月庆幸道:“幸好我没有生在这样的部落里。” “是呀!红尘多妩媚,不看看万千俗世,多白来着这世间一遭啊!”连轻羽晃晃白玉绘多瓣水仙的酒壶,感觉里面没多少酒了,便放下夜光杯,不打算再喝了。 秋夕月注意到她的动作,便招手让侍立在廊下的侍女们上酒来。 连轻羽也不阻止,毕竟她自己不喝了,不代表她身边的梁非秦不喝,更别说其他三位了。 四名侍女撤掉食案上一些玉盘与食物,奉上来盛满酒的酒壶与菜品,而后便袅袅福身而退。 连轻羽欣赏了一把侍女窈窕的腰肢,在身旁梁非秦的嗤笑声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眼,低头吃起甜甜的果子来。 梁非秦低声道:“出门在外,别给你们联盛堂丢脸。” 连轻羽抬头白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呛他道:“多管闲事。” 梁非秦轻哼一声,道:“你要不坐在我旁边,我才懒得管你呢。” 连轻羽轻轻瞟了一眼管贺州的中济真人,有看了一眼秋夕月他们,唇边勾出一抹微笑来,她轻声道:“风兄眼睛老是飞到罗护卫身上,你说你该怎么办?” 梁非秦脸色一僵,顺势一瞅正好瞅见风涅眼睛往他身后飞,对上他的眼睛后,心虚的垂下眼,作势喝酒。 梁非秦心里冒出一股酸气来,他看了看坐了这么一会没喝多少酒的风涅,又看了看坐在他身旁吃果子的秋夕月,计上心头便施展,殃及无辜喜开颜。夜光玉色千杯饮,意得志满不曾醉。 连轻羽看着他频频向秋夕月敬酒,心里觉得好笑之余又有点茫然。她虽然爱看一些不能示人之书,但不代表她真的想看到她的朋友也是书中之人。 世间千般苦,唯愿不曾临。她看不相干的人吃苦受疼可以,但看着身边的亲近朋友遭世俗为难便接受不了。 梁非秦呀梁非秦,但愿是我想多了,不然老子以后该多操心啊!她拿之间摩挲着夜光杯,满心思虑重重。 中济真人手撑着脸,一脸慈祥的看着他们两人喝酒,感叹道:“年轻就是精力好。本座以前与他们一样,爱喝酒,爱玩耍,与兴致相同的朋友在一起就是看星星都觉得高兴。” 风涅欲言又止了一番,到底还是没说话。 中济真人瞧见了,懒散散的道:“有话就说嘛,这里又没有外人,你闷在心里不说不嫌憋着慌嘛。” 风涅摇摇头,道:“真人不诚。晚辈听闻真人年轻的时候极其的腼腆含羞,与自家师兄妹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更别说外人了。遇着外人,真人怕是会躲到自家师兄妹后头。” 中济真人不悦的道:“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明儿我揍他一顿,让他说我闲话,真真是欠打。” 风涅道:“不记得的。” 这话一听就很假,但对着那张与朋友一模一样的脸,她心里的不满就像天边的浮云风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了。 中济真人无奈的道:“你也就杖着本座不会打你。” 风涅难得的展开笑颜,他道:“真人有大器量,自是不会同晚辈计较。” 中济真人道:“那可说不好,说不定那日我烦你了,不轻不重的揍你一顿还是有可能的。” 风涅淡淡的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来参加擂台会也只是为了杀人,人杀过后,他自然要隐匿离去,等他日举世无敌时再临世间。那时侯,中济他们大概在为了境界在苦修闭关吧。 中济真人轻轻一笑,对他举杯。风涅无奈的一低眉,拿起夜光杯,遥遥以敬,喝掉了杯中的美酒。正欲斟酒时,肩头忽然传来一股重量,他侧头一看,醉的狐狸眼朦朦胧胧泫然欲泣的秋夕月嘴巴一撇,哭哭啼啼的道:“阿风,天地在旋转。” 风涅一阵头疼,抬手招来侍女,让她们扶秋夕月回去。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衣角竟被醉的头晕眼花的人紧紧的拉着,他上手去掰,竟换来一迭声的惨叫声。 无法可施之下,他对中济真人及梁非秦他们道了失陪,便和侍女们扶着秋夕月走了。 目的达到,梁非秦便也抬手向笑得花枝乱颤中济真人告辞。中济真人笑得说不出话来,便摆摆手同意了。等他们走远,中济真人止住了笑意,手指敲着食案,脸色肃穆冰冷,一点没有之前的慈祥与和蔼。 一道黑影如烟云般悄然出现在廊下阴影处,他嘿嘿笑了两声,对一脸高深莫测的中济真人道:“中济师妹,和晚辈聚会怎么不开心呀?” 中济真人停下敲击着食案的手指,冷冷的道:“关你何事。倒是荣景师兄怎么不帮着荣茂师兄招待人,反而有空管师妹与人喝酒的小事。” 荣景真人从廊下阴影处一步跨出,坐到廊下的栏杆处,晃荡着双腿悠悠的道:“师妹呀,你管这叫小事。啧啧,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心计,真是白费师祖这么些年把你带在身边费心费力的教导了。” 中济真人横了他一眼,道:“中济会说给师祖听的。” 荣景真人缩一下一下肩,陪笑道:“师兄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多想。” 中济真人哦了一声道:“开玩笑?原来师兄没有映射师祖诡计多端,教出来的不该有深谋远虑也该有七窍玲珑心。原来师兄不是这个意思啊?” 荣景真人冷汗都下来了,他摸摸鬓角的汗珠,连声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师妹多心了,多心了。” 中济真人冷冷一笑,道:“师兄若无事还不如去帮荣茂师兄,这里是天雱雪那小子的地方,你一个长辈不告而来,被秋夕月看到了,告诉裴从望那个护短的,我看师兄近些年怕是要躲着天雱雪的人了。” 荣景真人道:“秋夕月那傻小子喝醉了,正缠着那个漂亮到不像话青年在说话,以他们的谈话来看,他们一时半刻不会来这里。”这也是他敢现身的原因之一。 中济真人淡淡的道:“是嘛。那小子还挺缠人的啊!” 荣景真人笑了笑,状似随意的问道:“你和袁从望是不是认识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青年?” 中济真人露出怀念的神色,她惆怅万分的道:“我和袁溯认识他舅姥爷。” 舅姥爷?什么鬼?荣景真人一脸疑惑的望着她。 中济真人道:“风涅的舅姥爷姓沈名画轩字如轾,在咱们红荔山的地册当中有他的名字。” 红荔山地册又名姻缘簿,是记着从外部嫁入红荔山修者的姓名名册。而天册则是红荔山内部修者的名册,两者虽然不同但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记着红荔山修者另一半名字的名册。 荣景真人疑惑的摸着下巴,思索道:“沈画轩?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到过?” 中济真人道:“大概是荣茂师兄与中襄师姐拜天地的时候听说的吧。”那时候她也在场,冷眼看着他们拜天地。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人群里有师姐妹提到过朋友的名字,但随着礼成的声音便也无人在说了。 “所以,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青年还是荣茂师兄的亲戚了。” ☆、第 44 章 “不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自花园的月亮门处传来,眉眼身姿宛如神灵降世的青年破开黑暗,踏入盛世人间。 “我与贵山的荣茂真人并无关系,还请真人不要妄言。”他平平淡淡的说出此话,言语里带着浓浓的不悦与怒气。 美人生怒,亦动人心。就算一心慕权贵的荣景真人也不由得心神动荡遥生秋波,他掐了掐手心,强自镇定的摆着长辈真人的架子道:“风公子身为晚辈擅自插进长辈的谈话,这可不好。” 风涅冷冷的道:“你们并不是我的长辈,我与你们毫无关系。” 荣景真人一边在心里欣赏他的盛世美颜一边又在心里埋怨他的不识抬举,他放出杀气,冷厉的道:“风公子在散修里年轻一代确实独领风骚,但你的道行在我们有底蕴的仙门世家看来便是微末浮尘。” 风涅冷然一笑,道:“微末也好,浮尘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管你们红荔山何事。还有,这里是天雱雪悦怿君独子的地方,两位红荔山的真人还是请离开吧。” 他话虽是请字,但是态度却是在赶人。荣景真人听到这话,当时双眉就立起来了,正要发火,就被中济真人打断了。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赶明个自己来梨水小筑来拿你的奖品。”中济真人施施然的站起来,广袖轻轻的抚展开,犹如清亮的水波在缓缓的流动。 风涅理也不理的转身走了。 中济真人对满脸阴婺之色的荣景真人道:“师兄还不走。难不成还真想人家拿扫帚赶你不成?” 荣景真人一扬下巴,冷气森森的道:“他敢。” 中济真人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况且他与秋夕月交情甚好,那傻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生的一根憨筋,惹了他朋友就是惹了他,而惹了他就是惹了悦怿君。”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天雱雪的悦怿君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惹得他独子不快,他是不会管那人是谁,上门就要打杀一顿才能了事。” 不讲理的人讨厌,不讲理你还打不过人更加的讨厌,而悦怿君便是这种众人明着不说但暗地里骂的要死的人。 荣景真人道:“悦怿君不就杖着掌门是他师兄才敢为所欲为的。” 中济真人摇摇头,道:“不止。他本身也是很强的,三十多年前他就濒临大乘顶峰期,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的修为没道理会不升反降。大乘期,我们红荔山虽然也有大乘期修者,但是跟天雱雪一比,实在是不够看啊!”说到这里,她惋惜的摇摇头,轻提莲步,摇曳而去。 荣景真人望了望半空中的上百盏孔明灯,森然一笑,也随着中济真人离去。 风涅是沈画轩的外甥孙儿。他想这个消息李中襄一定会感兴趣的。轻哼着水乡小调,他便悠然而往着李中襄所在的鸣凤在竹走去。 鸣凤在竹,白驹在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一品楼的鸣凤在竹遍种各种竹子,其中最为难得的能蕴养神魂的墨神竹也随意的栽种在苑内,作为苑内一处观赏景点。 沿着青石板路穿过一片湘妃竹,踏过一条架在清溪上的竹桥,荣景真人在泛着清香的竹门前停住脚步。他对守在竹门前见他来时意欲推门的两名弟子问道:“你们荣茂师叔在吗?” 弟子答道:“荣茂师叔在玄云宗的兰馨松盛。” 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顺手摸出一把红荔山红枫堂所做的松子糖,给了回话的弟子,并慈爱对他们道:“你们自己分着吃,不要累着了。” “谢谢师叔。” 红枫堂所做的松子糖采用自家灵山所种的松子,又用冰晶剔透的糖块熬煮而成,香甜可口甜而不腻不说,对灵力的提升也有着非凡的作用。如此好的东西,产量虽少但供着年幼的弟子们甜甜口还是够的。荣景真人因帮过红枫堂堂主忙,所以每年红枫堂堂主都会遣门下弟子送几包过来,让他给自己的弟子们吃。 荣景真人不爱吃甜的,所以红枫堂堂主送来的松子糖一般他给弟子们一半,另一半他随身揣着,遇到看顺眼的弟子门生都会塞一把让他们吃。长久下来,一些年纪小的弟子就知道他们荣景师叔身上有糖,便常常趁机偶遇,问他们师叔要糖吃。荣景真人也不恼,松子糖不够了便让弟子们买一些山下的糖,遇到来讨糖的小弟子,便笑眯眯的塞给他们,并叮嘱他们不许多吃以免牙疼。 小弟子们对是不是松子糖并不在意,他们只是觉得修炼苦,想吃些糖甜甜口,也只是想得到一些甜蜜的关爱而已。 荣景真人抬手摸摸他们的头,道:“只今天,明天师叔给你们荣茂师叔说说,让他给放你们几天假,让你们在商翼城周边玩玩。” “谢谢师叔。” 荣景真人柔声道:“好了,师叔进去了,你们辛苦些,不要让我们红荔山丢脸,好不好?” “好。” 迎蓬莱竹,做百倾风骨。集世间美,做天上宫阙。建在茂竹间的鸣凤在竹实乃天上宫阙投影在人间。金墙碧瓦,朱红色的通天柱,檐下垂着水晶八角宫灯,透明的水晶上绘着形色各异的墨竹。风一吹,系在宫灯下的风铃便轻轻响起,汇在一起倒是一曲不成调的乐章。 荣景真人思忖道:若走前殿难免被拉着喝一场,不若还是走后花园再到后殿为好。他这般想着,脚下步子一转,便沿着茂竹间的青石板路往鸣凤在竹的后花园走去。 鸣凤在竹的后花园里种着烈焰般的凤凰花,五月的花树在仲春二月竟也盛放的如火如荼。 荣景真人悠闲的走着,时不时的拂开眼前烈焰般的花簇,苍白细瘦的指尖不一会便染上一层红色,他停下脚步,叹息一声,从广袖中掏出一方雪帕,低下头细细密密的擦拭着指尖。 “是荣景师叔吗?”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声若蚊蝇的响起。 荣景真人抬起头,在烈焰般的凤凰花间看到一个身姿弱小的蓝色身影矗立在一块九窍奇石前,他问道:“你是中襄师妹的小徒弟吧?” “是。” “有什么事吗?”他继续低头擦拭指尖。 “师父请荣景师叔到亭里坐一坐,喝杯茶。” “知道了,带路吧。” 以翠竹做亭,清雅精致,周围又都是烈焰般的凤凰花,清雅的绿与热烈的火交汇在一起,相辅相成,不可或缺。 李中襄一身素底流云金丝纹白衣,乌黑的发间整套的南海珍珠头面在亭子的灯光下微微的闪着光,她袅袅的坐在栏杆处,正垂眼沉思。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微微一笑,道:“荣景师兄。” “中襄师妹。”停住脚步,站在了亭外。 李中襄站起来,道:“师兄请坐。” “不用了。中襄师妹有什么事情请直说。”快问吧,问完了他还想去看戏呢。 李中襄笑道:“既如此,师妹也不同师兄废话了。” 荣景真人微笑道:“中襄师妹请说。” 李中襄拂过鬓边垂下的珍珠流苏,回忆似的开口道:“我曾在廊下看见荣茂对师兄说话,敢问师兄你们说了什么?” 荣景真人道:“也没什么,就是那个说说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小子,荣茂师兄对他的实力很是看好,想把他招揽到我们红荔山。” “还有呢?” 荣景真人摇摇头,道:“还有,没有了。我打听到他在天雱雪的秋夕月那,便过去了,挺巧的是中济师妹也在,后来我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回来了。” 李中襄眉间染上好奇之色,她问道:“中济也在。她在哪干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同秋夕月还有良禹州的小辈们在喝酒,喝完酒主人家也醉了,中济便走了,以她的性子,应当是回了梨水小筑。” 李中襄弯弯的细眉颦起,她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荣景真人装傻道:“谁?师妹说的是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小子吗?” 李中襄倔强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神情莫名的执拗。 荣景真人道:“那个小子人很冷也很傲,我同他说了两句话便知道他不想接我们红荔山的枝头。” “是吗?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荣景真人摸摸下巴,一脸恍然的道:“哦,对了,听中济说那小子其实可以算荣茂师兄的外甥孙儿,那什么沈什么的是他舅姥爷。” 李中襄一字一句道:“沈—画—轩。” 荣景真人无奈的耸耸肩,道:“大概是叫这个名。沈、沈画轩好像是中济和袁从望的朋友,所以中济言语间颇有点罩着他亲戚的意图。” 李中襄喃喃道:“亲戚?真的是亲戚吗?” 荣景真人笑道:“不是亲戚,还能是什么。那小子再好看,也不敢骗人。骗人的话,中济不说了,袁从望可不是好惹的主。”天雱雪的人从上到下一贯的护短兼不讲理。 李中襄勉强扯起一个微笑,她道:“谢谢师兄告知。师兄,师妹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师妹慢走。” 李中襄在弟子的搀扶下走出亭子,才走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荣景真人,她道:“关于他是沈画轩的外甥孙儿的事,师兄能不能不告诉荣茂。” 荣景真人迟疑的道:“这不好吧。” 李中襄苦涩道:“若是师兄觉得为难,便算了吧。” 荣景真人道:“无妨。反正那小子也不打算入我红荔山,对不对荣茂师兄说其实关系也不大。” “如此,便谢谢师兄了。” “客气了,中襄师妹。” ☆、第 45 章 送走了李中襄,他回来的目的由已达到,便不想在四处乱转了,他在亭中合眼小憩,心里却推演起如何用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小子给孙荣茂他们使绊子。 沈画轩,孙荣茂的前任道侣,中济与袁从望的朋友,其他的一无所知。 风涅,沈画轩的外甥孙儿,天雱雪悦怿君独子秋夕月的朋友,出身不明,只知道他是散修,境界在筑基期。容貌过人,但为人很冷傲。 李中襄,天之骄女,灿烂明珠,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的,除了在孙荣茂哪里吃了点挫折外,便再无坎坷可遇。 孙良孙荣茂,有着温文尔雅的外表与性格,实则与他一般爱慕权贵,为了攀上高峰,不惜娶自己不爱的女人。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挑拨他们,一要令李中襄相信孙荣茂对前任余情未了,二要孙荣茂相信李中襄嫉妒之下,做出狠辣之事也是正常的。 他们对外不是表现出夫妻恩爱,和睦不已吗?那么便让他们各自猜忌,内火不断。 如此一来,他们忙于自身与对方,便难以分心到红荔山的事务上,不出一个月,暗中观察他们表现的观灵观雨两位老祖便不会将红荔山藏书阁的重任交与他们夫妻俩代管,只能另寻他人。到时候,他与另两位师兄便有一争之力。这样一想,还真是好呀! 接下来,就是怎么不动神色的向孙荣茂透露出李中襄的嫉妒之心的时候了。 师兄呀,别怪师弟,谁让咱们不是一个师祖门下,不然这藏书阁代阁主的位子他还是想助一助的。 夜半中天,歌舞声乐依旧,一袭墨衣黑发温文尔雅的荣茂真人从玄云宗的兰馨松盛回到了他们红荔山所在的鸣凤在竹,问过了守门弟子荣景真人是否回来了,得到答案后,他温和的对身后跟着的弟子们道:“你们自己去玩吧,我去找你们荣景师叔有事。” “是。” 与荣景真人一般无二的选择,孙荣茂也打算从后花园进入后殿,甫一踏入花园,他便嘴角轻翘,原本打算走的方向脚下一顿一转后,他便沿着小路走向花园的竹亭方向。 他闻到凤凰花的气味,竹子的清香以及一股很珍贵又很熟悉的香料味道。孙荣茂温雅的眉尖一挑,心里不悦的想道:她怎么来了?麻烦。 “荣茂师兄,你回来了。”亭子里荣景真人揉揉额角,一脸困倦的从栏杆处站起来。 孙荣茂道:“荣景师弟怎么在这吹风,怎么不去殿里听歌赏舞。” 荣景真人一脸愠怒的道:“被气得头疼。”话刚说完,一脸的懊恼之色。 孙荣茂温和的问道:“怎么了。谁气着你了?” 荣景真人摇摇头,道:“没有。荣茂师兄,我去过了,那个叫风涅的小子已投了天雱雪了。” “是嘛,这倒是在意料之中。”孙荣茂一撩衣摆坐到了亭子的石凳上。微微一笑,道:“有朋友在,融入仙门自然会顺遂许多。” 荣景真人点点头,道:“也是。更何况袁从望也在,看在朋友的份上他也会照拂一二,说不定还会将他收在门下,成为嫡传弟子。” 孙荣茂疑惑的看着他,重复道:“朋友?袁从望的朋友?他和袁从望那个朋友有关?” 上钩了。荣景真人心里得意,面上却故作出一副不知情的嘴脸来,他装傻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只是听中济提过一句,具体的不清楚。” “是吗?那我呆会问问中济师妹。”孙荣茂危险的眯了眯眼,用惯来温和无害的语调轻声道:“希望师弟说的不要和中济师妹说的不一样,不然师兄我会很困扰的。” 荣景真人应景的抖了抖,无奈的道:“师兄,我也是没有办法,师……她说的也是挺对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提它作甚。” 孙荣茂纯良的一笑,淡淡的说道:“是呀,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未来的事才是正道。” 荣景真人点点头,道:“师兄,我有些累了,便想先回去了。” 孙荣茂道:“既然累了,也不必回去,这里又不是没地方,师弟随意选一处不就行了。” “师兄说的是。” 孙荣茂一边起身一边道:“走吧,我送一送你。” 荣景真人婉言道:“前殿歌舞正酣,师兄不去看一看他们。” 孙荣茂笑道:“等师弟你安歇了师兄再去,既然已经缺席挺长时间了,现在我想他们是不介意再等上一等的。” 他们确实不会介意,相反他们还巴不得你不去呢。荣景真人也是从少年人过来的,自然知道这等通宵达旦的宴会他们实在是不是很想看到长辈们的。 并肩而走,相随而行。他们沿着青石板路往后殿走去。荣景真人摸了摸下巴,问道:“他们可以等,但中襄师妹呢?你回来了不先见见她吗?她可是你的妻子。” 孙荣茂道:“当然要见了,我还有事要问她呢。”话刚说完,眼角余光就瞟见荣景真人脸苦了一下。 他有些支吾的道:“其实中襄师妹还是很关心你的。你们多年夫妻,恩恩爱爱,一直没出什么波澜。中襄师妹又是师伯的掌上明珠,从小娇贵着长大,一直没吃过什么苦,对待人或事物虽然有点……太过关切,但她人没什么坏心,这一点师兄是知道的。” “然后呢?” “然后,她要是有点吃醋,师兄也多多体谅她。” 孙荣茂疑惑的道:“吃醋?她会吃谁的醋?” 荣景真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他咬牙道:“你的上一位道侣。” 上一位道侣?孙荣茂停下脚步,一脸的沉重。 荣景真人见他这样,忙道:“师兄,师弟先走了,告辞。”三步两步的就消失在后花园当中。 灯火阑珊,香馨扑鼻,歌声入耳,欢笑连天。荣景真人扶着朱红色的柱子对弟子问道:“探听清楚了?” “大致清楚了。一个是松河沿的梁非秦,另一个则是联盛堂的少主名为连轻羽。其中梁非秦和秋夕月有着几面之缘,因为此秋夕月才邀请他们一同饮酒。” “后来的那个呢?” “后来的那个是梁非秦的护卫,同时也是松河沿的去年进入永生祠的金丹真人之一。” 荣景真人嗤笑道:“一个金丹期的给筑基期的做护卫,这事也就松河沿做得出来。” “他是后来才到的,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去哪了?” 弟子摇摇头,道:“这个不清楚,只知道玖琼河所在的甘棠玉露闹了一阵,然后玖琼河的铭络真人与他结伴在一品楼转了一圈,想来是他一时不慎走错了地方。” 荣景真人抬手敲了敲弟子的头,道:“不可能。他可是金丹真人,神识一扫,这整个一品楼都‘看’在眼里,断断没有走错地方的可能性。” “那说不定这个一品楼有阻隔神识的阵法呢。” 荣景真人道:“一品楼的建筑上绘着阵法,但是外面的花园什么的,可没有,不信的话你自己试试看。” “那就不用了,师父既说了,那便是真的。” 荣景真人颇感好笑的问道:“那要是师父骗你的呢?” 弟子腼腆的笑笑,道:“那也无所谓,反正这也不是重要的事。” 也是。“对了,现在梁非秦他们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弟子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绿萼小檀吃夜宵呢。” “夜宵?现在这个时候也确实是吃夜宵的时候。” 一品楼的夜宵集天下美味小吃,绘四海山川的野味于一体,无论何时只要你想都能吃得到。但现在,梁非秦他们并没有在吃一品楼的夜宵,反而在分食一碗撒着葱花香菜的元宝饺子。 “这是我阿奶亲手包的荠菜猪肉馅饺子,来来来,罗护卫,赏个脸吃一个呗。”连轻羽将一个饺子从冒着热气的白瓷碗中舀到白玉茶杯里,配了一个汤勺,端给了站在窗前遥望远方夜空的罗杨。 罗杨接过,道了谢,然后在连轻羽期待的目光下吃掉饺子,并冷淡的赞扬道:“好手艺。” 连轻羽气泄了一半,沮丧的道:“是嘛,但从你的脸上真的一点看不出来它好吃。” 梁非秦已经直接开吃了,他就着白瓷碗,一勺一个,吃的正欢,看见连轻羽受挫,丝毫没有吃人嘴短的觉悟,直接开嘲道:“罗杨从小到大就一个表情,你从他脸上看不到其他的是正常的。” 连轻羽道:“我不信。”眼睛一转,就看见满满一大碗的饺子竟然只剩一半了,气得她哇哇大叫着扑过去。 梁非秦嬉笑着起开,做到窗户前的圈椅上,旁边的黑檀高几上一支缠枝梅花白瓶上插着一枝绿萼梅花正静静的绽放着清雅的幽香,他伸手拨拨绿萼梅的花瓣,哈哈笑道:“别小气嘛,吃你几个你阿奶包的饺子,今晚这一品楼全部的花费我来付。” 连轻羽道:“这可是你说的。小二,将你们一品楼最贵的药酒果酒拿几壶,本少主要送人。” 梁非秦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呀,占便宜不够。不过,你拿药酒果酒作甚?送给福南元君吗?我记得她不爱喝酒。” 连轻羽道:“不,是送给我阿奶,她老了,腿脚不好,喝些药酒舒络舒络。” “至于果酒吗?这就无可奉告喽。” ☆、第 46 章 “用着本少爷的钱,还对本少爷说无可奉告,连轻羽,你呀你呀,还真是不见外。” “这有什么好见外的,咱俩谁跟谁啊!”挤眉弄眼一番,顺带开始吃饺子。 梁非秦无语的笑笑,指使罗杨让他沏茶。 红泥小炉盛着商翼城城外打来的泉水,地下则烧着千年松枝,水开,则直接使用。用最简单的手段沏成的茶,保留着最原始的风味,干净清澈水遇上团状的茶叶,热水汇入,茶叶酒如同一朵即将盛开的花朵般缓缓的绽放,这种缓慢的过程往往最引人注目。 梁非秦招呼道:“连少主来尝尝一品楼的雪后天晴。” 连轻羽摆摆手,道:“我刚吃过,不想喝茶,还是你自己喝着吧。”顺手拿一个蜜橘一边剥着一边吃。 “那是你没口福了。”梁非秦轻抿一口茶水,满足的喟叹。 连轻羽道:“我有接下来的口福就行了。”话音刚落,一阵阵食物的香气透过层层水晶珠链传来。 轻拍双掌,连轻羽兴奋道:“夜宵来了。” 梁非秦抬眼去看罗杨,只见他眉心微皱,丝丝沉重缭绕在他俊冷的面容上,更显得冷气森森了。他瞟了一眼上菜的小二们,心想:算了,待会在问吧。 搁盘置盏,声若无闻。夜宵很快就上齐了,到了告退,便退到门外,等待房里人随时的传唤声。 房里,连轻羽挥舞着一双象牙玉箸,坐在偌大的圆桌前,对坐在窗前悠闲喝茶的两人道:“哎,我说,你们不吃吗?” 梁非秦道:“难道咱们来这就是为了吃饭?”他看着连轻羽表现出非常的无辜及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不然呢?”连轻羽同样会以无辜的表情。 梁非秦转脸对罗杨道:“罗杨,结界。” 罗杨单手施展术法,布置好结界后,他从窗前的高几旁离开,走到开着的窗前,静静的依立着,褚红色的眼眸淡如薄冰初凝,幽幽的散发着寒气。 梁非秦单手支着下巴,随意的问道:“罗杨,说说你在一品楼看到了什么?” “暗潮汹涌。” “然后呢?”梁非秦空闲的手不耐烦的敲着圈椅的扶手。 “一如既往。” 梁非秦不耐烦的道:“讲些新鲜的,我没听过的。” “各家都觉得近来商翼城里外妖族的气息明显增多了。” 梁非秦一挑眉,戏谑道:“妖族不是一向对遗迹的事嗤之以鼻吗?怎么这次倒是变了。” 连轻羽道:“是不是与前些时日的天现异象有关。” 罗杨道:“有猜测,但是无法证实。” 连轻羽道:“然后呢?他们打算怎么办?” 罗杨道:“听谢谕少主的建议,一州联合在一起行动,尽量做到不分开。” 连轻羽嘲讽一笑,道:“尽量不分开?他们倒是敢说,真是不担心我们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梁非秦道:“或许他们断定我们不会打起来。听我师祖说这次遗迹之行,长辈们打算带我们走的远些。遗迹外围都危机四伏,更何况遗迹内部了。怕是到时候我们都忙于应付层出不穷的危险,而内斗什么的应该没时间也没空了。” 连轻羽笑笑,神神秘秘的道:“那可说不好。”她可是有着很多小道消息的。 “看样子你这是知道些什么。”梁非秦复又看向罗杨,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了?” 罗杨摇了摇头。 梁非秦冷哼一声,问道:“跟你一起的是谁?” “玖琼河的铭络真人。” 梁非秦继续问道:“你怎么遇到他的?” “误入玖琼河的甘棠玉露,是他解得围。” 梁非秦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他道:“以你的修为还能被发现,莫非……” 连轻羽接口道:“莫非玖琼河常年闭关清修的天训君来了。” 罗杨点点头,肯定了连轻羽的话。 梁非秦沉吟道:“天训君闭关已有近三千多年的时光,他出关我们松河沿却没有接到消息,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嗯。”连轻羽点点头,道:“没错,一定有很大的问题。”她掰着手指算了算,恍然大悟般的道:“本少主算了一下,天训君寿命已有四千五百多年了,他这次出关还是大乘境界吧?”她询问似的看向罗杨。 罗杨点点头。 梁非秦道:“所以,他来这里是为了突破自身,由君晋尊,延长寿命。这样一来,他出关不让人知倒是能够理解的。” 连轻羽笑道:“有趣,不让人知偏偏让人罗护卫撞见了。唉,冬素,你说这事我们告不告知长辈们?” “自然是要的。”梁非秦又问罗杨,“能说吗?” 罗杨冷淡的道:“可以的。这事铭络真人虽然希望保密,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是松河沿的又不是玖琼河的,纵然铭络真人对他有恩有情,但是他也不可能背叛松河沿。是以,从甘棠玉露出来时,他们只赏景闲谈,关于保密的话铭络真人只提过一嘴,便又将话题扯到沿途的景上了。 连轻羽道:“咱们长辈们一知道等于整个来此的洲域修者都将知道,到时说不定便有热闹可看了。” 梁非秦轻轻的摇摇头,道:“不一定。”长辈们考量甚多,未必会将这则消息流传出去,最有可能的是流传在他们那一境界,知情者则会被命令缄口不言。 连轻羽想了想,道:“也是。长辈们有他们的考量,而我们只要在他们羽翼下为非作歹就好了。” “为非作歹?”梁非秦口中刚抿的茶差点呛到嗓子,他失笑道:“你这个想法虚琴真人知道吗?” 连轻羽笑道:“知道,这还是她告诉我的。”她们联盛堂的虚琴真人护短可是出了名的。有错没错,反正不是自家人的错,都是别人的错。 梁非秦无奈的耸耸肩,道了声厉害。 连轻羽放下象牙玉箸,拱着手笑眯眯的道:“客气,客气。” 梁非秦摇摇头,评价道:“厚脸皮。” 连轻羽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道:“客气,客气。” 梁非秦忍无可忍的白了她一眼,道:“好了,好了,不扯了,咱们说正经的。你之前约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哦,这个你容我想想。” 这还要想?耍人玩呢。 梁非秦定定的瞧着她,瞧着连轻羽吃不下饭才肯收回目光。 “好吧。”连轻羽放下象牙玉箸,拿水漱了口,才回忆似的缓缓道:“之前在秋夕月那里中济真人提到了我弟弟。” “然后呢?” “然后,我想起了我逝去的母亲,姨娘还有妹妹阿嫣。” “我阿娘是大燕国当朝太傅嫡孙女,父母早逝,有祖父母抚养长大。性子随了祖父,骄傲明媚的如夏日红花一般灿烂美艳,但是嫁于我父亲为妻后,她就变了。说实话,我对我阿娘最深的印象就是她坐在园花中,看着一株花一棵草默默流泪的样子。” “而我姨娘乃是凉水的第一花魁,人如其名,清美妍丽的好似三月桃花。她被我父亲纳我贵妾,除了贱籍,又安顿了父兄,放在那时我父亲真是我姨娘的良人了。但是我妹妹阿嫣出生后,确切的说自太子被囚新皇登基后,他就变了。他对我阿娘漠不关心,对宠爱有加的姨娘也爱答不理的,一心只有他的官位。” “以前我还小的时侯还以为他只是不爱母亲,对姨娘也是喜新厌旧,对我和妹妹的忽视也是因为我们是女孩,不能传宗接代的缘故。但是直到我阿娘连同肚里还未出生的妹妹病逝在庄外,姨娘和阿嫣也相继过世后,我才渐渐的反应过来。她们的死只是为了他官位的运畅,他需要的不是娇妻美妾而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梁非秦这时插话道:“不对呀,我记得你母亲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小姨不是做了你的继母吗?你父亲若真的只是为了讨好皇帝,何苦娶一个罪人家族的女子做续弦呢?” 连轻羽冷笑道:“冬素,我的弟弟妹妹们可与我没有一丝的血缘关系,他们是皇帝的骨肉。” 梁非秦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看向罗杨,无声的寻求安慰。 罗杨冲他点点头,询问道:“连少主,可以说吗?” “到了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连轻羽苦笑道:“我请罗护卫帮的忙就是向我前几日死那个的弟弟证实我的猜测。他是元婴老祖,向一个入门的弟子找答案,对罗护卫来说就是抬抬手的事。” 梁非秦摇摇头,道:“我还是不能相信,这话本上不着调的事竟然成真了,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啊!” 连轻羽呵呵笑道:“不遇上我也不信,但是既然发生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好歹我也姓连。他们丢脸是他们的事,但既然牵扯到我了,那就不能不管了。” “所以,你做了什么?” 连轻羽单手支着脸,笑的高深莫测,她缓慢而残酷的道:“我父亲这么爱权力,那么我便毁了他的位置。我的小姨既想要面子又想过痴情不错付的生活,那么我便毁了整了连家。” “可以吗?皇帝不是……”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这等事宜他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骤然听到,茫然无措正是他的写照。 “可以呀。毕竟皇帝病重了嘛,朝中众臣对我那个一心讨好皇帝的父亲有着诸多不满,趁着这次机会自是要收拾收拾,再加上我父亲本身手上就不干净,多相之下,自然能让凉水牧换人了。” ☆、第 47 章 “你父亲只是从凉水牧下来,你应当不会满意的,所以,你还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随便也通知通知与我父亲有旧怨的人,让他们在路上出出气,当然若是下手重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对吧?”连轻羽对他俏皮一笑,眼里的寒意却满满的溢出来了。 梁非秦不赞同的摇摇头,道:“不想笑就别笑,即是挚友又何必装腔呢。” 连轻羽嘴巴一撅,不满的道:“你才装腔作势。我告诉你本少主可是堂堂联盛堂的少主,联盛堂未来的主人,日后本少主可是要称君做尊的。” 梁非秦笑道:“是是是,你是最厉害的,行了吧。”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变,他神情凝重沉吟了半响,才道:“你此前参与的刺杀真的是为了报复黄飞鸣还是为了你……”他抬眼看向连轻羽,欲寻一个答案。 连轻羽道:“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也没有坏到底,对一个孩子我会袖手旁观,却不会痛下杀手。”她轻轻的摇摇头,道:“其实说到底我还是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脏了双手。” 无关紧要?确实如此啊!梁非秦心里为那个孩子叹息一声,便将之抛到脑后,他指尖轻点着茶盏,道:“你为什么想对我说这些,要知道我可是松河沿的嫡亲弟子,万一我拿着把柄日后要挟你再顺带借机吞掉你们联盛堂,那时你该怎么办?” 连轻羽道:“会咬人的狗不叫。你要是真要此心一定不会同我说的,而且,老娘还不了解你,你呀就想好好修炼做一个潇洒放荡的修者而已。”没有什么太大的上进心,也没有堕落的心思,有着平平凡凡心态的他乍看之下完全不像修者,但一细看又觉得他眼里有火在燃烧。 很奇妙,也很奇怪的一个人。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与她成为了朋友,这种缘分想想还真是有趣啊! “你才是狗呢。就冲你这句话,联盛堂必定收归囊中。”梁非秦气急的差点想拍桌,但一想想还是算了。 连轻羽扑哧一笑,扶着八仙桌,笑道:“请便。”话刚说完,就笑倒在桌子上。 梁非秦更气了,正欲伸手将手里的茶盏砸出去,手腕陡然一滞,一支宽大有力的手掌带着雪后天晴的茶香味缓缓地止住了他欲砸出去的手腕,手掌的主人用惯常而冷淡的声调冷冷的道:“茶凉了。” “那便重倒一杯。”他松手任手中握着的茶盏落到那人的手中。 等他被重新塞了一杯茶后,他握着温热的茶盏有些茫然。刚刚他说到哪里了?他低下头,饮一口茶水,慢悠悠的道:“今天喝了不少,等吃过夜宵,你是回去还是留在这一品楼过夜?” 连轻羽道:“自是留下过夜。我可不想大晚上的抹黑回去,太傻了。我等明日吃过早午饭,下午才回去。你呢?你和罗护卫待会回去还是明天回去?” 梁非秦看了一眼罗杨,道:“待会回去,明日我还有事,不能在一品楼消磨时间,你自己在这里玩吧。等几日有空,我们在一起喝茶,可好?” 连轻羽随口问道:“有事?明天你有什么事呀?” 梁非秦道:“拜会一下我们松河沿的千微君,再随便将罗杨的不经意得知的趣闻告知长辈。” 原来是这样啊!连轻羽点点头,道:“我们联盛堂的真人们就在我们那,倒不用特地去拜见,倒是你们与你们家的千微君离得有些远,现在走过去,正好是天明时分,这样倒是可以一起吃早饭。” 梁非秦无奈的道:“千微君早已辟谷多年,他不用吃饭。”这些时日他跟着罗杨学习辟谷之术,倒是也颇为有效,几顿饭不吃倒也不饿,就是猛地不吃饭有些不习惯而已。 连轻羽道:“千微君不吃,但是你不吃吗?他手下修为不高的弟子门生们难道也不吃吗?冬素,你就不想尝尝千微君所在的水江阁做的鱼羹吗?” 梁非秦摇摇头,道:“近几日我在练辟谷术,在秋夕月哪你就没注意到我基本上除了酒其他的都很少碰吗?” 连轻羽无辜的道:“没有。我光顾的看风兄呢。唉,说真的风兄风连扶真的很好看,要不是我对天道盟过誓说不定我就朝他下手了。”长的真是太好看了,她平生见过的美人加在一起才勉强抵得上他五成。 “风兄真要感谢上天,让他在这时遇到你,让你有心而无力。” 连轻羽竟与荣有焉的点点头,这让说出这话的梁非秦无语了。他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呀,总是让我高看你一眼。” 连轻羽笑呵呵的道:“我的荣幸。” “不要脸。”梁非秦轻轻的骂出声,眼里话里的宠溺却如轻柔的泉水般细细的流淌出来。 明明两人一般的年纪,他却常常下意识的把她当作十几岁的小女孩,不自觉的宠溺与放任她的性子。偶尔,他意识到不对,但心思才有下一刻便化为乌有。久而久之,他便将这种宠爱溺爱小妹妹的心思放任自流了。 也幸好连轻羽不知道他这种心思,不然她指定要闹。因为从年岁来说,出生与初冬时节的她显然比出生于腊月时梁非秦大那么一个多月,从惯常来说,他是要尊称自己一声连师姐的。虽然他们不是出自同一师门,但天下修者是一家,称一句师姐倒也不为过。初初相识的时候,她便缠着他让他叫师姐,结果他非但没叫,还狠狠的揍了她一顿,并扬言道: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那次的打架她足足的疼了一个月,再加上随后被他所救,又插诨打科了一番,她想让梁非秦叫师姐的心思便淡似近无了。 反正也没差多久,不叫便不叫吧,其实这样相处也挺好的。她这样想着便对一脸懵懵的梁非秦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颜来,当然下一刻不再流血的伤口便教她做人不能太得意,不然请看她。 连轻羽故作天真道:“脸是什么?能吃吗?” “不能。” 梁非秦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了她,她单手支着脸,笑意融融的道:“冬素真能逗人开心,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那家的女修。” “反正不会便宜你。”一边说话视线就忍不住往站在窗前的男子瞟去。身姿伟岸,又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冰寒之气。发黑如墨,倾泻而下,混杂着发间垂下的深蓝金丝流苏,更添三分酷寒。 梁非秦奇怪的想道:他们松河沿冰系功法这么厉害吗?罗杨今年才三十岁,就做到了冰气四溢,若是往后……嗯,想想就觉得好冷。 “冬素,你抖什么呀?” 他听到连轻羽这样问,才意识自己竟然不自觉的抖了抖,面上有些挂不住,便恶声恶气的道:“你眼瞎看错了。” 连轻羽明眸轻灵的转了转,道:“好吧,你说得对,是本少主眼拙看错了,行了吧?唉,冬素,要不要吃点夜宵,我跟你说这一品楼的夜宵可好吃了。哦,我忘了,你辟谷了。可惜,好可惜呀!”她嘴里说着可惜,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梁非秦冷哼一声,搁下茶盏,拱手道:“时间不早了,告辞。罗杨,我们走。罗杨,罗杨?”往日他喊一声,罗杨就算嘴里不应,身体也会给个回应,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发呆? “公子。”站在窗前的罗杨回转过身来,少见的疲惫的揉揉眉心,一副头疼的模样。 连轻羽关切的询问道:“罗护卫可是身子不适?” 罗杨摇摇头,除了眉心微皱外,他与往昔并无多大的区别。 梁非秦不满的咂咂嘴,倒也没说什么,跟连轻羽打了招呼,便让罗杨扯了结界,走了。 罗杨对连轻羽点点头,也随着自家公子离开了。 “所以,罗护卫在头疼什么?”连轻羽双手捧着脸,疑惑的问自己。梁非秦又没有闯什么祸,也没做什么妖?罗护卫到底在头疼什么呀?难不成是在为玖琼河的事忧心,不应该呀,罗护卫又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想不明白。 而刚刚走出去的人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凝重。梁非秦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罗杨则神思有些不属的跟在后头。 夜风送来阵阵的花草树木的清香,缭绕醉人的歌声远远的传来,如梦似幻,如影随形。 神识感知到周围没人,梁非秦便停下脚步,会转过身,一脸不善的盯着罗杨瞧。 此时他们的所在正是一片树木葱郁之处,黝黑的土地上树木露出的根与盛开的布荣黑交相辉映,宛如天成。 罗杨同样停住脚步,冷着脸看着他,疑惑的唤道:“公子?” 梁非秦拧着眉,直言道:“你在想什么?” “没想。”他这样说着,眉心却轻轻的皱起来。 梁非秦几步上前,仰着头,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眉心,道:“这样还没想?” “是。”半垂下褚红色的眼眸,目光虚无的看着梁非秦身后虚无的黑暗。 “骗人。”指尖轻轻的移动,从微皱的眉心到如剑锋般浓眉上,他仰着头,继续道:“你不擅长撒谎。” 罗杨拉下他的手,冷冷的提醒道:“时间不早了,公子请吧。” 梁非秦反手扣住他的手,感受着指尖冷冷的触感,拧着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罗杨,向来温柔似水的桃花眼冷冷的散发着寒意与怒意。 “公子。” “你说的对,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第 48 章 水江江边水,稀稀密影间。但见春江水,谁解风中意。 梁非秦搅合着碗中的鱼羹,丝毫没有吃一口的欲望。松河沿的千微君见他如此,便道:“不想吃便不吃了,你老搅合着,让你师侄都没胃口了。” 被提及的无愠无辜的抬头瞅了他们一眼,又一脸怏怏的低下头拿勺子吃鱼羹。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腻歪了,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一碗不带鱼的食物就最好不过了。 “是德素的过错。”梁非秦搁下勺子,拿了茶盏抿了口微凉的茶水,催促道:“无愠师侄快点吃,吃完了师叔带你去玩去。” “去哪?” 梁非秦道:“商翼城城外山林,我们去打猎去。” 无愠想了一下,开心的点头同意了。他被千微君拘在水江阁修炼数日,早呆腻了,出去走走也好,就是不知道千微君答不答应。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千微君,见他依旧如往常般端着脸,面上无悲无喜,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梁非秦侧头问道:“师叔祖,可愿放人?” 千微点点头,道:“你们好好玩吧,进了遗迹可就没空玩了。” “谢谢师叔祖,德素会照看好无愠师侄得。” 千微君道:“你们先在这坐着,我对罗杨嘱咐些事。”语毕,起身招呼站在一旁得罗杨跟他走。 梁非秦乖乖的应了好,将手中的茶盏转来转去把玩它。 无愠三两口吃完鱼羹,兴致勃勃的道:“师叔,我们现在走吗?” 梁非秦一撂茶盏,怏怏不乐的道:“走。我们到门口等一会,顺便师叔我问你点事,师侄你可不要欺瞒长辈啊!“ “知无不言。”他德素师叔好像不开心啊!刚刚不是挺好的吗?一脸懵懵的无愠在侍从的服侍下漱了口洁了面,才去追临栏观鱼的梁非秦。 “德素师叔。” “走。”梁非秦倨傲一颌首,带着他往门口走出。 “师叔要问什么?” 梁非秦想了想,道:“千微君近日可好?” 无愠回道:“挺好的。” 梁非秦问道:“松河沿最近送过信吗?” 无愠不确定的道:“好像没有。” 梁非秦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别好像。” 无愠道:“那就是没有。我从松花烟雨阁回来就被千微君压着修炼,基本上都不出屋。” 梁非秦微微一笑,道:“想来是受了你父亲的托付。”无愠的父亲是千微君的小侄子,修为虽然不高,但是办事能力那是相当厉害,深受松河沿山主的喜爱,并委以重任。 无愠撇撇嘴,不领情的道:“多管闲事。”整天忙,不管他就不说了,还四处找人来管他,每次他一说不需要,他父亲就会让他抄书。一说就抄,一说就抄,回回都是这样,烦死人了。 梁非秦微笑道:“这话可别给千微君听见,不然你就得挨打了。” 无愠道:“只要师叔不说,千微君就不会知道。” “换言之,只要千微君知道,那就是师叔我说的,对吧?”梁非秦呵呵一笑,道:“好小子,敢消遣你师叔我,胆子不小啊!” 无愠嘴硬的叫屈道:“没有。无愠不敢,无愠还指望着师叔带我去玩呢。” “知道就好。唉,对了,你和无忧无歌他们见过面吗?”无愠虽然是无字一辈的弟子,但其实他的师父乃是他的师姐德景真人,其实无愠也可以叫音愠,但叫无愠叫久了,也就没改过来,还是这般叫着。 无愠皱眉道:“没有。且不说我在松河沿与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就是有交情,我在千微君这里住着,他们也不敢来啊,自找不痛快的事谁肯干啊!” “说的有理。”梁非秦点点头,道:“不若呆会我们去找他们一块打猎,可好?” 无愠道:“无愠都听师叔的。” 梁非秦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道:“还是算了,今天先带你玩,他日有空再带他们出来玩。” “好。” “唉,也不知道千微君跟罗杨说什么,这么半天了,怎么还不来。”梁非秦微微侧身,看向之前他们用早膳的凉亭水榭。 无愠道:“这个,说不定罗护卫早到门口了。” 梁非秦冷冷一笑,道:“是吗?最好这样。本公子不喜欢等人,尤其是等他。” 所以,传闻里德素师叔不喜欢罗护卫的事还是真的喽。无愠下意思的抿抿唇,选择了不吭声。 梁非秦道:“算了,我们不等他了,反正他找我们容易的很。”更别提罗杨身上还有追踪用的千里香,他想找他轻而易举的事。 无愠道:“不好吧。” 梁非秦凉凉的看了无愠一眼,无愠便缩缩肩,捂上了嘴,拿无辜的眼神瞅着他,示意自己再不说话了。 梨花离簌簌,杏花绵如雨。走在花瓣铺成的路径上,周身沐浴着梨花杏花的香气,迷醉又宜人。而站在门口拱桥上的深蓝人影在雪白的梨花,淡红色的杏花中缓缓的回身的身影映入不同心思的两人眼中是有不同的看法与想法的。 罗护卫果然比他们快。无愠眼睛瞟了瞟前方梁非秦冷凝的侧脸,心底想说的话还是没敢说出来。算了,长辈嘛,他们的话自然是要听从的,尽管这个长辈从年龄上还比他小上了几岁,但辈分摆在那,他还是要听话的。 “你说的没错。”梁非秦冷哼一声,带着无愠走过去。 “公子,无愠公子。”罗杨冷淡的打招呼。 无愠看了一眼面含薄怒的梁非秦,放下捂住嘴的手,讪讪的笑道:“兰音师兄好。” 他让开路,偏过头,让冷俊的容颜面向了簌簌而落的梨花杏花。梁非秦面上怒意更甚,他深吸一口气,冷梆梆的道:“走。”说着,一甩云兽纹锦广袖,大步离去。 两架双驾马车停在大门处,雕龙画凤精致非常。梁非秦摆手拒绝掉车夫的搀扶,自己登上了马车,临进马车前,他扶着车门,对无愠嘱咐道:“打猎需要的东西都在车厢里了,你自己装备好,知道吗?” 无愠点点头,道:“无愠知道了。” 梁非秦点点头,进了马车车厢,而作为他的护卫的罗杨则坐到了车夫的另一边,冷淡的关上车厢门,散发一身酷冷寒气的对车夫道:“驾车。” 无愠等他们的马车走了,默默看了一会,才在自己的护卫一连声的催促下进了马车。 无愠在车厢里一边换衣服一边同自己的护卫说话,杖着梁非秦他们离得远,说起话来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成分在。 无愠感叹的道:“都说护卫与公子亲如兄弟,看来德素师叔与罗护卫并不是如此啊!” 无愠的护卫梁晓闻言说道:“那是因为罗护卫太冷了。啸亭司除了梁大公子的护卫薄言薄护卫外,其他的护卫都不敢跟罗护卫说话。” 无愠正整理着腰间玄色的腰封,让配饰各归其位,他听到梁晓这样说,难掩看笑话的意思,好奇的问道:“那你呢?阿晓也是如此吗?阿晓也和其他人一样吗?” “梁晓无用,请公子恕罪。”尽管无愠看不到,梁晓还是尽职尽责的拱手请罪。身为这一代啸亭司十位杰出的护卫,他一向谨遵着司里的教导,不敢轻易的逾越规矩。 无愠在车厢里无趣的撇撇嘴,抬手整理手腕上绑着的护手,感到服服帖帖又不碍着他行动后,他便露出个满意的微笑,低头穿鞋了。 穿好鞋后,他靠着车厢,手指闲不住的划拉着膝上衣衫的如意云纹,闲聊似的开口道:“唉,阿晓,你说德素师叔真的只是来拜见千微君,顺便来带我出去玩的吗?”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梁晓道:“梁三公子这般说,公子便这般信吧。” “无聊。你猜猜看有怎么着了,谁还能说出去不成。”无愠拿随身的佩剑去撩车帘,让早晨的春风与桃花香吹入车厢。 梁晓道:“无端揣测他人实乃不该。”啸亭司明令禁止谈论不切实的言论,更忌下属讨论上司。以下犯上,以卑犯尊者可是从严从重处罚的。 无愠叹了一口气,道:“阿晓真是啸亭司最杰出的护卫,一言一行都不愧对啸亭司对你的培养。”也不知道他爹是从何处考虑,从而给他选了他。 最杰出的护卫?那是不是他,也不是梁大公子的薄护卫,而是那个从来不近人情,冷漠如霜雪的罗杨罗护卫。 十岁被梁峰主带到啸亭司,十五岁筑基,二十三岁金丹,今年而立之年却有可能破丹成婴,这样的天资就是山主也说做护卫可惜了。 “罗护卫十五岁筑基,二十三岁金丹,而他又是从十岁开始修炼的,十岁到十五,十五到二十三,都是隔着五六年进一级,阿晓,你说会不会罗护卫早已破丹成婴,却没让我们知道。”虽然无愠这样讲着,但他心理其实也并不这样认为。毕竟他二十多岁才筑基顶峰期,要是一个护卫三十岁就破丹成婴那对他的打击可不所谓不大。嗯,不只对他,对松河沿其他的弟子打击也是很大的,说不定一些心绪不好的人由此产生心魔也说不定呢。 “公子慎言。” “随口说说嘛。”无愠在车厢的榻上躺下来,无聊的盯着车帘边缘的牡丹花纹发呆。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他喜欢雍容华贵的牡丹,而他爹却总往他的住处送一些高雅脱俗的花卉,让他烦的要死,但又不能让他爹改了主意,真是愁煞人啊! ☆、第 49 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仲春二月,风光宜人,气候甚好适宜踏青郊游。 他们在城门外弃车换马,骑着骏马往适宜打猎的山林行去。春风带着花香与树木草香,迎面袭来,再加上刚刚升起的太阳,温暖又怡人。 梁非秦在马上侧身,对落他一个马身的无愠道:“无愠师侄,待会同师叔比试比试,如何?” 无愠问道:“师叔,我们要比试什么啊?” 梁非秦笑道:“自然是猎物的多少啊!” “好。”无愠笑了笑,见他们所行之路道路宽广,树木细条又高大,错落有致却又可以路上的行人让窥见一二分碧蓝的天空。他们出来的早,路上的人又很少,因此一个想法在无愠的脑中形成。“师叔,我们赛赛马?” “好。” 他曾迎面吹过沙漠的炙烈的热风,也曾体会过幽静无人的大湖即将下雨时吹来的凉风,更加体会过滴水成冰的雪山上,冰寒刺骨的冷风,却还未曾在春日的风里得享过带着花香树木草香的春日暖风。 一路策马奔驰,最终他们在一处宽达百丈的大湖边停下。湖边,新生的蒲苇、菖蒲等围着湖边密密麻麻的生长着,恍如为倒映着碧蓝天空的湖面围上了一层绿色的披帛。 梁非秦眉眼唇边皆是开心的笑意,他转头问跟在身后师侄,“开心吗?” 无愠笑着点点头,道:“开心。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谢谢师叔。” 梁非秦低头拍拍身下的坐骑,道:“让它们喝喝水,咱们先不急着打猎,沿着湖边转转,散散心。” “是,德素师叔。”无愠潇洒的从骏马上停下,将马匹交给随行的护卫,带着梁晓跟上往湖边走的师叔他们。 脚下芳草争相绽放,身边绿木参天,湖水碧蓝无垠,荡漾着柔柔的水波。温暖的春风迎面拂来,初生的朝阳柔柔的洒下光辉,照在身上暖和又舒心。 梁非秦在温暖的阳光下舒服的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蓦然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跟在身后一步之遥的罗杨。 罗杨疑惑的唤道:“公子?” 梁非秦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他抬手捏了捏罗杨垂在身侧的手背,用果然如此的语气说道:“这么好的阳光下,你的手还是冷的。” 罗杨沉默的看着他,不言不语,手却不着痕迹的动了动,停顿了一会后,陡然将手背到了身后。 这什么意思?嫌弃他吗?梁非秦脸色变了变,到底忍住了,没在晚辈面前发火,转而狠狠的瞪了罗杨一眼怒气冲冲的先走了。 几步之遥的无愠奇怪的侧了侧头,眼角余光瞟见自己的护卫梁晓,微微一笑,手指动了动,而后毫不客气的动手捏了捏自己身旁护卫的手背。 梁晓的奇怪的看了看无愠,但也没有抽离手背,一动不动的任自家的公子捏。 无愠对梁晓笑了笑,抽离了手指,继续往前走。 兰音师兄果然很冷啊!无愠这样想到,竟庆幸他爹幸好没有选了与罗杨相似的乐之遥,不然他可能会冷死的。梁晓虽然极重规矩,平素又不爱说话,但是一跟罗杨做对比。嗯,他选择梁晓,必须选梁晓。 沉默无言的走了一阵,走在前头的梁非秦却突然停下了,片刻后一头擦伤了皮的梅花鹿昏头昏脑从林子里跑出来,径直往大湖里冲。 无愠见它生的美丽,便心生喜爱之意,又见它一个劲的往大湖里冲,洁净的黄褐色皮毛上又有伤口,心下怜惜,便忍不住出手了。他右手一展,光华缭绕在手心化作一支乌黑的九节鞭,他手腕轻轻的那么一抖,就见九节鞭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瞬间就缠上了梅花鹿的四肢,手上一个使劲,就将受伤的梅花鹿拖离了湖边,极富技巧的将它扔到了林子里的草地上。 “阿晓,拿药来。”他跑到梅花鹿的旁边,撩开衣衫下摆,蹲了下来,小心的查看起梅花鹿的伤势来。 从伤口上的痕迹来看应当是三棱箭头是所造成的,而且箭头又毡有金箔,看来伤它的人必定非富即贵,或者与他们一样都是修者。无愠心下不安下意识的看向梁非秦他们,问道:“师叔?我们能不能救?” 梁非秦点点头,道:“想救便救。”他们松河沿一方仙门救一只受伤的鹿有何不可呢。 得到允准的无愠小心的上起药来,又细心的安抚住哀叫连连的梅花鹿。刚上完药,无愠的耳朵就捕捉到十几匹马匹的马蹄声。无愠下意识的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几息之后,一队劲装玄衣策马奔来的身影就从林子里奔出来,为首之人身形壮硕,与他身后马上的人完全不一样。 梁非秦哦了一声,带着些笑意道:“我还道是那个傻缺呢?原来是雷胖子啊!” 雷胖子?未己的雷振振吗?无愠在心里默默反驳道:人家那不是胖,人家那是壮。而且这壮还是和身边人对比出来的,放到俗世那是孔武有力,是身体的健康的证明。 雷振振勒马停步,在马上俯视了他们一会后,才施施然的从马上跳下来。 “哟,地震了。”梁非秦戏谑的声音响起,并应景的退了两步。 雷振振则毫不客气的讥讽道:“弱不禁风。”又问道:“你们也是来打猎的?” 梁非秦摇摇头,指着紧紧挨着无愠的梅花鹿,道:“我们是来救死扶伤的。看看,不知道那个缺德的干的。啧啧,太残忍了。” 雷振振不爽的翻了白眼,道:“行。你继续救死扶伤,我们走。”回身上马,一挥手,调转马头,往更深的山林里去了。 “什么人啊?”无愠不满的抱怨道:“春天本就是不宜打猎期,他们打些小动物便罢了,怎么连鹿都打,太过分了。” 梁非秦道:“不一定。无愠,若是你一箭能不能射死一头鹿?” 无愠道:“能。别说是鹿了,就算是头熊也能一箭射死。”说道这里他恍然大悟道:“师叔是说他们没有想打这鹿,而是误伤的。” “或许吧。”梁非秦道:“他们应该与我们一样,只是想来山林里打些山鸡野兔,其他的顾及着野物的繁殖期应当不会动手。当然,这只是猜测,事实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好了,马儿应当歇息好了,我们上马打猎去。” “是。” 御驾临风,跨石过溪,穿行于林间,眼睛看到的是勃勃生机,耳朵听到的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鼻腔则充斥着树木的清香味。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就过了两个多时辰,他们看天色正当中,便择了一处有水潭密林之处休憩。 水潭之水乃是从地下暗河汇聚而成,冰凉又清爽。梁非秦蹲在潭边,掬起一捧水,洗过脸后,才对双手叉腰四处打量的无愠道:“过来洗洗脸,洗洗手。山鸡兔子让他们收拾出来,中午烤着吃。” “好嘞。”无愠几步蹦过来,活跃的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洗过脸洗过手,无愠见水中有鱼,便脱了鞋袜,又将裤子挽到膝上,在梁晓不赞同的声音下小心翼翼的下了水潭。捉了半天才从水潭里捉出两条手臂般长短的鲫鱼,扔给随行的侍卫后,才满意的从水潭里上来。 无愠问坐在水潭边石头上的梁非秦,“师叔,这鱼怎么吃啊?” 梁非秦瞟了一眼无愠捉上来的鱼,淡淡的道:“熬成汤吧。”才两条鱼,烤着吃是不成的,更何况这鱼的鱼刺还挺多的,熬成汤就不用择刺不说,还能人人分点。 “好。”无愠兴致勃勃去围观护卫杀鱼去了,梁晓无奈的紧随其后。而其他的护卫们则烤山鸡的烤山鸡,烤野兔的烤野兔,那是忙的不可开交,一时间水潭边方圆百米内除了梁非秦及罗杨外竟无其他的人了。 梁非秦坐在水潭边,凝望着碧绿的水潭,一时兴起,竟命令罗杨给他抓鱼。罗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下去了。 罗杨的动作很快,不过片刻间就抓了数条鱼,他手一扬就统统扔到了潭边,正待上去时,就见梁非秦缓缓起身,语气森寒道:“本公子让你上来了吗?” “没有。” 梁非秦俯视着他,向来柔情似水的桃花眼中晦暗不清,他看着罗杨,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罗杨低垂下眉眼,提醒道:“无愠公子过来了。” 冷哼一声,梁非秦背转过身,冷冷的道:“上来吧。”自己却往山林里走。 无愠带着梁晓过来时,正好看到罗杨在用灵力弄干衣服上的水,有些诧异的道:“兰音师兄刚刚下水了?怎么不脱掉鞋袜再下去,这样就不用白费灵力了。” 罗杨冷淡的道:“不想。”一个瞬身消失在原地。 无愠颇感无措的看向梁晓,见他也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心下顿感安慰,遂指使梁晓把罗杨抓上来的鱼送到护卫那边,让他们处理,自己选了一个大石头,悠悠哉哉的躺下晒太阳。 无愠心下虽然觉得师叔师兄他们有些奇怪,但是他爹给他的教条更加深刻,于是便将这些念头放到一边,头脑放空般的躺着。春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热,正适合闲来无事者悠闲的享受。 而另一边则没有他这般悠闲了,相比这边的春日暖阳,山林深处一出松树林则如同寒冬腊月,冷气飘飘不说竟然还有晶莹的雪花在飘荡。 “我说过了,我不答应。” ☆、第 50 章 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翩翩然自半空中飘散而下,落在绿色的枝叶上缓缓融化成水而后又凝结成冰。雪花还在不断的落下,转瞬间就将这一片松林覆盖成冬日的雪松林。 远处,两道黑袍包裹全身的身影静静的站立着,其中一道高挑的身影桀桀怪笑几声,对身旁稍矮的人道:“如此天资,若不归入主人麾下,就只能趁早灭了他。” 稍矮的黑影嘲讽的道:“你没那个本事。” 高挑的黑影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道:“是,我是没有。你有吗?从松河沿到这里,你一路威逼利诱都没成。呵呵,若是她知道了,会怎么想,我倒是很想看到啊!” “你想看,便去说。” 静默了一会后,他们异口同声的互问对方,“打吗?” 又是片刻的静默,两人又异口同声的道:“在等等吧。”等等?等什么呢?自然是等一个能打得过的人到来。 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不知道主人会不会来? 他们怀抱着不同的想法,静静的站在远处等着看着。等着他们想来之人的到来,看着远处的春日冬景默默的在心底惊叹。 这等实力绝对不是金丹期!他们都被骗了。 等啊等,等到雪花都飘到他们这边,并将他们这一片染成白色后一道传讯符从姗姗来迟。信息很短,只有两个字——放弃。 放弃?放弃什么?放弃劝说罗杨还是直接用武力逼他低头,这短短的两个字实在是让他们摸不着头绪,但刺骨的寒风没有给他们多少时间,只见两道气贯长虹的锋利剑光直冲他们而来。危急时刻,他们都志同道合的选择了——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真的迎面跟人打吗?他们又不是傻,自然是以最优的方法所行动。 万里传送符一闪而逝的光芒并没有逃过罗杨的眼睛,他冷若冰霜的眉间平平一舒展,左手一伸,让山林间的落雪全部汇聚成一朵拳头大小的六角雪花,他让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又从腰间掏出一粒龙眼大小碧青色的玉珠,他将松河沿的追踪用的灵虫放出来,让它闻着雪花的气息追寻其中两道黑影。 松河沿的灵虫形似七星瓢,但又比它绚丽多彩多了,十四种轻重不一的颜色呈北斗七星状分列在它小小的身躯上,双翅一展,快若流星闪电般的往前飞去。 灵虫一路往山林的最深处飞去,就在罗杨以为它要飞进君子陶遗迹时,它停了下来,找不到方向似的在原地乱转。罗杨伸出手,将它收回到自己掌心上的玉珠里,又将玉珠重新放回了腰间,这才仔细的巡视起四周,探查那两人的踪迹来。 这个地方因为接近君子陶遗迹,又不接近遗迹的入口所在,所以周遭的树木草植异常的茂盛。罗杨屏住呼吸,无声无息宛若鬼魅的在这一片游荡,终于在一丛灌木林处发现了异常。 刮蹭的痕迹。他们路过了这里吗?罗杨拿手摸了摸,素来冷漠的眉眼间一片的凝雪含霜。他拧眉思索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锁定住了他。身体比意识更快,他快速的避开,瞬间远离那片灌木丛百米。但晚了,来者的境界比他高,且速度比他更快。在他离开那片区域的同时,一道黑影如烟云般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在他停下时黑影陡然出掌拍向他的脊背。 久违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从心脏到肺腑间一片的缭绕且细细麻麻的疼意让他扑到在地,不甘的闭上眼。在一片疼痛的海洋里,他听见一个嘶哑的兽吼一个沉稳的男声还有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子声音。 在被拉进痛苦与黑暗之前,他想到了十三岁那年春风与落花,还有那个他一直保护着却不敢的靠近的人。 公子。 明媚的春光,温暖的春风。鸟语花香,婉转沁人,琴瑟和鸣,丝竹悠扬,真是好一场的春日胜景。 风涅从冥思中回过神来,定定的坐着,一动不动。他注视着远方碧蓝的天空,微微出神。 “风公子,请用茶。”侍女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微微一侧脸,就对上一张如春日鲜花般娇艳的脸庞与一双闪闪发亮恍如星辰的眼睛。 “你家公子呢?”风涅抬手接过茶盏,看着杯中青绿色茶汤微微皱眉。 “公子在休息。”侍女眼明心亮,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他眉心的微皱,善解人意的道:“风公子可要叫醒我家公子。” “春日好风光,若是在睡觉,可真是平白辜负了。”他随手将手中的茶盏搁下,起身往秋夕月的所在的树荫下走去。 红木的美人榻,轻薄的杏黄鹅绒薄被,柔软舒适的靠枕,熟睡在其中的人微微睁眼,睡眼惺忪的对走过来的人懒懒的打招呼,“阿风,你起了?” 风涅冷冷的回道:“我没睡觉。”声音如一捧冬雪刺入榻上又将睡过去的人的心里。 秋夕月把脸埋在被子里,语音含糊的道:“唔,好困,我要再睡会。” 风涅抬手揪了揪他的耳朵,声音极尽冷漠的道:“小黄姑娘做了你最爱的酒酿圆子,你也不吃吗?” 酒酿圆子?秋夕月睡意立马跑走了一半,他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眼睛似闭非闭,似睁非睁语调软软的说道:“要吃。”随后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风涅心里无奈,招招手,让人将食案坐垫搬到这里来,让他们上了甜甜的酒酿圆子后又着人拿团扇闪着风往榻上的鼻翼送。 榻上的人闻到香气,不安的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道:“你们太坏了。” 秋夕月的侍女黄婳上前来,笑容可掬的道:“公子醒了,奴服侍您起来,可好?”一言一行带着些慈爱的味道来。 风涅暗地里酸了牙,心里想道:难怪秋夕月年及三旬,撒娇耍赖还是信手拈来,源头竟是来至这。有一个宠着爱着的侍女姐姐,难怪这般年纪心性还如同孩童般。 秋夕月困倦的点点头,没什么精神的道:“随便。”打了个呵欠,就想闭眼,却硬生生的被扔到脸上的冰凉手帕给砸清醒了。 你是火系修者,怎么冰系的运用的这么娴熟。秋夕月哼哼唧唧,难受万分的对手帕的主人抱怨道:“阿风好过分,把我的脸都砸扁了。” 黄婳上前,轻轻的拿下秋夕月脸上的手帕,笑道:“奴看看,没有呀!公子的脸还是,嗯,平平展展,五官俱全。” 秋夕月从美人榻上坐起身,皱着脸不甚愤怒的瞪了他的侍女一眼,哀怨的道:“至从阿风过来了,我这个公子瞬间就在小黄花的心里排第二了。” 黄婳捏着帕子,纤细的食指轻轻摇着,她道:“不。公子是第三,我家的那位第一,而第二吗……”眼睛一转就转到了低头喝茶的风涅身上。 “我就知道。”秋夕月不满的瘪瘪嘴,有反应过来第一是哪位,瞬间不满了。他道:“等等,你说第一是你相好,没见过阿风之前也是吗?”他瞪着眼,大有黄婳敢说是他就不依不饶的打算。 黄婳眉眼都笑成了月牙状,她伸手顺了顺自家公子睡乱的长发,满含慈爱之意的道了一声乖。 秋夕月顿时不爽了。他气哼哼的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面上却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小孩子心性。黄婳无奈的笑笑,道:“奴服侍公子洗漱。” 秋夕月揉揉眼睛,揉揉脸,口齿不清的道:“让她们来吧,不能老指着你,不然明年她们就该手足无措了。” 黄婳道:“手足无措倒不至于。她们手脚利落,人又聪明机敏,一定能服侍好公子的。”又让站在一边对着风涅猛瞧的侍女们上前来服侍公子洗漱。 秋夕月对她们道:“听到没有。小黄花说你们的好话呢?要谢谢你们黄姐姐,知道吗?还有,阿风是长的挺美,但直瞧你们没看腻啊!” 侍女中圆脸杏腮,明眸皓齿有着不俗容颜的黄缕最为大胆,听她们公子如此说,当下就笑嘻嘻的道:“不腻,怎么会腻呢,我们巴不得天天瞧,月月瞧呢。” “你们想的倒挺美。”秋夕月哈哈一笑,接过侍女递来的洁面的帕子,幸灾乐祸般的道:“阿风明日起要闭关,你们要等十几天才能见到他呢。怎么样?伤不伤心,难不难过?”语气里的笑意藏也不藏不住。 黄缕道:“怎会,我们只要日日想着,等风公子出关的时候在瞧一瞧,便极为好了。不像有些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呢。” 秋夕月好奇的问道:“有些人?有些人是那些人?” 黄缕俏皮的眨眨眼,道:“这个你该问问李护卫,这些日子他拦住多少人,怕是他也记不清了。” “没这么夸张吧。”秋夕月瞅了一眼在喝茶的风涅,心想:也就是如今,若放到以前,呵呵。 秋夕月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真有其事的话,本公子定要重重的赏他。”又转转头,四处看了一下,却没有看到人,于是便向黄婳询问道:“小黄花,李雪丰去哪了?” 黄婳回道:“李护卫带着人去周围巡视去了。” 秋夕月哦了一声,下一刻伸出手接住了从东方飞来的一道传讯符,他伸手一捻,便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风,李雪丰说他捡到了重伤昏迷不醒的罗杨罗护卫。” “什么?” ☆、第 51 章 重来一遭,风涅一直很爱惜自己的小命。听秋夕月这样说,脸色立马变了,他站起来,对秋夕月道:“我们立刻回去。” 能重伤罗杨的人其实力一定在他其上,而且从李雪丰能捡到他来看,罗杨的位置一定离他们不远,这样来说重伤他之人一定还在附近,那么此地便不宜久留了。 秋夕月愣愣的道:“那罗护卫呢?” 风涅道:“让李护卫带着他回去。” 秋夕月点点头,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道:“罗护卫一个人跑到这干什么?难道也是来玩的。” “不好说。”风涅摇摇头,道:“罗护卫不是爱玩的性格,有可能是追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有师门吩咐又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在。这些你等罗护卫醒来在问他吧,当然前提是他肯理你。”话刚说完就被秋夕月脸色夸张的表情吓到了。 秋夕月一脸的惊奇的瞅着他,惊叹道:“阿风,你知道你刚刚说了好多话吗?” 风涅冷冷的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秋夕月赶紧追过去,缠着他同他说话。但风涅此刻正忧心着呢,自然没有搭理他。秋夕月同他自顾自的说了一堆话,见风涅不理他也不生气反而兴冲冲的继续说。 “对了,得找人去望月楼通知一下阿秦,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秋夕月的护卫都是天雱雪顶顶的高手,收拾起来也是一把好手,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收拾好了一切。 “阿风,走吧。” 风涅点点头,脸上还是一副心事重重,忧忧虑虑的模样。 秋夕月道:“阿风在担心什么啊?” “没什么。” 秋夕月撇撇嘴,不满的道:“但你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吗?”风涅冷冷的道:“走吧。呆在这里,变数太多,不安全。” 他若是自己一人倒还好,打不过还能跑,但是他们可不一定能跑得了。他也不是那种彻底的冷血无情之人,总归相处了几日,心底还是不忍他们平白丧命的。 “好。” 顺利的回到了商翼城,秋夕月询问风涅他们是回一品楼还是去找从望真人亦或者去找他们天雱雪的既归君。 风涅道:“还是先去从望真人哪里,毕竟他跟你最亲。” 也是。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去从望师伯那?我们不都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吗?” 风涅道:“从望真人手下的医者比你好。既然李护卫捡到了罗护卫,那么我们就救人救到底,给他最好的医者。”至于人救不救回来,那就另说了。 秋夕月恍如大悟道:“哦,也对。”他又对在一旁的沏茶的黄婳道:“小黄花,你派人在门口等等李护卫,等他回来,直接将人带到从玩师伯处。” “奴知道了。” 袁从望住的地方乃是他名下的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庄,名为灵园占地百倾,奇珍的草木,稀贵的鸟雀应有尽有。即使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他所养的枭鹦走调的歌声。 秋夕月掏掏耳朵,苦笑着对风涅道:“贺新郎历来声情沉郁苍凉,能唱成这样,也是一种本事。” 风涅道:“听说你很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秋夕月疑惑的望着他,不解的唤他道:“阿风?” 风涅继续说道:“你每次来都很喜欢抱着枭鹦不撒手。” 秋夕月指指车厢外,满满的控诉,他道:“你听听这声音,太侮辱这词了。”叹息一声,又道:“我是在为了其他人的耳朵着想,只要我一抱它,它就不吭声了,还抖呀抖的,可有趣了。” 马车停下,秋夕月不等马车停稳,就急急忙忙的拉开车厢门,从还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公子慢些。” 但无奈秋夕月跑的太快,黄婳才关切了一句,人就跑没影了。 等风涅从马车下来,又刚走到灵园的大门口时,一直走调的歌声突然停了。风涅耳朵灵巧,不用了灵力的情况下方圆百步之内的声音只要静下心听便多多少少能听下些。他灵敏的捕捉到这歌声不是枭鹦自愿结束的,而是被人强行的锁了嘴,无可奈何之下的结束的。 小孩子气。风涅在心里好笑的摇摇头,循着声往秋夕月的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他所过之处鸟雀皆退避三舍,都藏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的,一副惧怕又忍不住想瞧得模样。这般模样看的是喂食打扫的下人们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它们集体生病了呢。 人未见声先至,一个中年人沉稳的声音自紫藤花山嶂后徐徐传来,他道:“公子仔细些,别让它啄了手。” 秋夕月欢快的声音响起,他美滋滋的道:“不会,小翠认识我,才不会啄我的,对不对,小翠翠。” 又听叭叭两声后是中年人用沉稳的声音,淡定的道:“公子,小翠晕了过去。” “哎呀,哪有。小翠翠明明是睡了过去。”秋夕月死犟着不认,又死命的晃晃怀里的枭鹦,见没什么效果,才一脸心虚的将枭鹦递给旁边一脸欲哭无泪的下人。 为什么秋公子每次来都喜欢折腾枭鹦呢?摸摸怀里枭鹦顺滑的毛发,伺候枭鹦的下人默默在心里流泪。绕道吓,蒙眼吓,捏着它的嘴不许它说话,更别倒提溜着四处逛以及掐着脖子等等奇怪的方法了。 枭鹦在他们下人的心中是小心伺候的珍贵宝贝,但对这个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没用过的秋公子来说就是一支新奇的鸟儿罢了。喜欢了,摸摸瞧瞧,不喜欢了随手弄死都是常见的。 秋夕月尴尬的清咳两声,双手背到后面,一本正经的道:“好好照顾小翠,等明日有空本公子再来看它。” 不,求您放过它吧,它还小,还是雏鸟,经不起您天马行空般的折腾。下人不敢说,只能祈求的望着灵园的大管家。 大管家权当没看到,对秋夕月微微一笑,道:“能得公子的喜欢是小翠的福分。”他当然知道秋夕月有多得主人欢心,慢说是一只鸟,便是整个园子,若是秋夕月开口要,主人也一定会给的。这就是主人对喜爱后辈的宠爱,虽说有溺爱之嫌,但人家乐意,别人也不能说什么,说了便是嫉妒了。 大管家不愧是大管家,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太厉害了,一点看不出是违心之言,佩服!佩服! 下人抱着枭鹦,一脸崇拜相的看着大管家,赞美之言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秋夕月偷偷的瞄了两眼枭鹦,一脸可惜的道:“我爹不让我养,不然真想抱回去养两天。”说着,又悄悄的瞄了两眼,正巧被一脸防备的下人逮着个正着。 秋夕月尴尬的笑了两声,正巧这时风涅踱步而来,他一脸得救了的表情蹿了过去,笑嘻嘻的挂到风涅身上,对大管家介绍道:“这是我朋友风涅。” 大管家听过也见过画像,见到真人也只是失神了片刻便回过神来了,他拱拱手,恭敬的道:“风公子好。早就听闻过风公子大名了,如今见了当真是卑下几世修来的福分。” 风涅冲他冷淡的点点头,推开了挂到了自己身上的秋夕月,淡淡的提醒道:“莫忘了我们因何而来。” 秋夕月被他一提醒,赶紧吩咐大管家将灵园里所有的医者都召来,等待李雪丰他们的到来,并嘱咐道:受伤之人乃是管贺州第一仙门松河沿的金丹真人,万不可慢待。 金丹真人?自家的主人也是金丹真人,那能伤得了金丹真人还能是什么人?大管家一想想便想拒绝掉,但是风涅似有所感,冷冷的眼神一瞟过来,他想说的话便如同冻住了一般。 秋夕月拉着风涅往灵园所圈的小山上走去。一路上走一路上介绍着周围的奇花异草,珍奇鸟雀。说到兴奋之处,还丢下风涅去逗逗或者戳弄戳弄那些羽毛艳丽多彩的鸟雀们,害得他们一路所过之处鸟雀无存,鸦雀无声了起来。 在山上凉亭独自下棋的袁从望,望着自家师侄不安分的手脚再望望一旁与朋友有着一模一样脸的风涅袖手旁观的模样,难得的头疼起来。孩子们都是债,都是前世的冤家。幸好他没成亲,也没孩子,不然孩子若如他们一般,他得天天气死。 山路上风涅注意到了袁从望的目光,他冷淡的提醒道:“从望真人在看你。” 秋夕月顿时停下拿食指戳停在小树苗上黄莺鸟的举动,拿帕子擦了擦手,道:“我可什么都没干。” 风涅对他自欺欺人的说法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拉着他的衣袖,带着他往袁从望所在的凉亭走去。 “夕月见过师伯。” “晚辈见过从望真人。” 袁从望淡淡的嗯了一声,道:“过来坐吧。夕月玩了一路,应当累了。” 秋夕月嘿嘿傻笑了两声,听话的做到了袁从望的左边,并招呼风涅也坐。 袁从望拿食指敲了敲秋夕月的脑袋瓜,随意的问道:“你不是出城玩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如今还不到申时,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的功夫,秋夕月这般早回来,他委实感到奇怪,毕竟这不是他贪玩的性子。 秋夕月小声的呼痛,一边揉着头一边解释道:“李护卫在巡视的时候捡到了重伤的松河沿的金丹真人,阿风一听便让我们回来了,还让我来师伯这,说师伯这里好,方便救治。” 我好像没这么说。 ☆、第 52 章 “能将金丹真人打伤不外乎这几种可能。一种是境界高他许多,二是他遭到数名同境界的围攻,三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妖兽或者魔修鬼修,四是一时不慎遭到了亲近之人的背叛等等。”袁从望一连说了四种,也是最有可能的四种。 秋夕月扒拉着手指,率先排出掉第四种,他说道:“第四种不可能。罗护卫可是比阿风还冷漠,还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亲近之人,说真的,我觉得除了阿秦这个主子外,应当没有他人了。” 袁从望道:“你认识这个受伤的金丹真人?” 秋夕月一拍胸脯,骄傲的道:“我认识他家公子。”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袁从望瞧着自己的傻师侄,心想他爹娘明明都很聪明,怎么到了这唯一的儿子身上,这聪明劲就没有了呢。 “他家公子是那个?” “松河沿梁非秦。师伯你不认识他,但夕月认识。我和他是在天启国的国都百花阁认识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昨日还在一品楼一同饮酒呢。” 天启国的百花阁?他也曾年少过,自然知道这百花阁是何场所,当下便知道这个松河沿的梁非秦是何品行了。能和秋夕月相谈甚欢的主,想必也是贪花爱柳之辈,不求上进,只醉今朝的纨绔仙门子弟了。 袁从望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救那个罗护卫?” 秋夕月道:“倒也不是全因为阿秦,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让李雪丰救得。生命为重中之重,怎能见死不救。若是师伯遇到了也会如此的,对吧?” “不一定。得看这人是谁?值不值得救。你呀,还是太小,不知道有些人不值得救。”袁从望溺爱的摸摸他的头,道:“虽说爱敬生命是好事,但当你一旦活到一定的岁数,自己的生命他人的生命都会看的很淡的。” 秋夕月天真的道:“一定的岁数,一定的岁数是多少啊?” 袁从望比出一根手指,道:“一百年左右。” 秋夕月道:“那还早着呢。师伯,我才三十岁,正常来说还有七十年呢。” 袁从望道:“筑基期有两百年的寿命,金丹期有五百年。夕月,你就不能在两百年内进入到金丹期吗?” 秋夕月皱着脸,苦巴巴的道:“师伯就不能要求师侄办些能办得到的事吗?” 袁从望俊脸一虎,道:“这点都办不到,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师伯我当年比你还不如,还不是照样在五十多岁步入金丹,你总不能连师伯我都不如吧。” 秋夕月道:“师伯是五十多岁步入金丹期,但是您可是二十六岁从练气期到筑基期的。我哪能跟你比啊,我是去年年底才进入的筑基期,根基还很不不稳定呢。” 袁从望道:“不稳定你爹怎么会让你来遗迹。怎么着,你爹要新娶妻子了,怕你不同意,故意打发你。” 秋夕月拉长声音喊道:“师—伯,你就不能往好处想嘛。而且,就算我爹要娶美娇娘,我也不会不同意的。再娶一个,生一个弟弟来,我爹也不会成天盯着我修炼了,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会不同意。” 袁从望道:“你爹不成天盯着你你还挺乐意的,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秋夕月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目光转到棋盘上,见是一残局,心下有些技痒,但他眼眸一转,便将话题移到受伤的罗杨身上。“李护卫应该回来了,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手捏着袁从望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袁从望道:“他既然是金丹真人,而我又恰巧知道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对了,你将这棋盘上的棋子要一子不落的收好,我和风贤侄先走了。”拍拍秋夕月的肩膀,不理会他哀怨的眼神,带着风涅率先下山了。 走出一段路后,袁从望缓下脚步,对低着头走神的风涅道:“你做的很好,真不愧是留有沈家人血脉的后人。” 风涅淡淡的道:“晚辈只是爱惜自身性命。” 袁从望停下脚步,望着西落的太阳,惆怅的道:“以前你还自称为我,现在怎么在我的面前自称晚辈了。都说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加深厚,咱们的感情怎么越来越淡了呢?” “以前是晚辈无状。”风涅同样的停下脚步,他的目光没有与袁从望一样望着西落之阳,反而停在了绿意盎然的灌木从上,那上面停留着一只通体金黄又毛绒绒的黄金鸟幼崽,正眨着黑豆般的眼睛蠢萌蠢萌的看着他,小脑袋还时不时的左转右转。 “喜欢吗?”袁从望侧过身,看着他的目光复杂无比。似是对晚辈的慈爱又是对朋友的多情。 风涅诚实的回道:“很好看。” 袁从望柔声问道:“要养吗?”看着他就好像突然回到了少年之时,无忧无虑,自在逍遥。没有责任在身,也不用行一步想三步,天天头疼了。 “不,太麻烦了。”风涅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不喜欢养东西,他养活自己有时都觉得麻烦,更何况其他与之无关的了。 袁从望怀念的笑道:“你这一点倒是挺像你舅姥爷的。他呀,也不爱养东西,偶尔还直言羡慕我们能辟谷,不用天天吃饭。” 因为天天吃饭太麻烦了,就算不是自己做饭,但一日三餐都要吃,他有时候也会感到厌烦。 “现在有你,也算了了他的一个心愿。”沈画轩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与他们一同游山过海中他们御剑而行时,他难免会露出一丝失落失色,虽然极短,但他们身为朋友还是看到了。从那以后,他与中济便极为默契的不再御剑,改为贪图新鲜的乘马乘船了。沈画轩心照不宣的也不提,只是默默的一路上陪着他们玩乐,逗他们开心。 风涅沉默的越过他,走了几步后,蓦然回首道:“我终究不是他,他死了。”沈画轩已经死了,我却还利用着他。 “我知道。”袁从望闭闭眼,恢复了往日的音容,他道:“走吧,不能失礼与别州真人。” 艳红夹粉绿,杏林话桃桑。田园小怡情,犹可闲心邀。 灵园的杏林医馆面朝街市,袁从望又特许医馆的医者开门义诊,也因此大管家叫医者时差点没叫来人。 “哎呀,我正看病呢,你有什么急事不能等我看我病再说。”医馆的坐堂医者之一相当不满的捋下大管家拽着他胳膊的手臂。 “人命关天的事。”大管家松开另一只手抓的人,又吩咐人将医馆的秘堂打开备用。 “秘堂都打开了。怎么,咱家的哪位公子受伤了?”一身青衫磊落的年轻医者顺顺身上凌乱的配饰,又扭扭手腕,见并无不妥,才施施然的坐下。 大管家简短的道:“金丹真人。” “金丹真人?莫不是咱家的小袁公子受伤了。哎呀,这那个不长眼的,敢打伤公子。是不是红荔山那帮眼热咱家的人?老顾,你别光站着不说话啊?”说话的人面容年轻俊朗,但两鬓间垂下的头发却已经花白如雪了。他是从小就跟着袁从望的,所以即便里外都称一声真人,他还是没改了往日的称呼,一直小公子小公子的叫着。 “你给我说话的时间了吗?”大管家瞪了他一眼,对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医者道:“小梅医,你给我站起来。” 小梅医动动脚,不以为意的道:“人不是还没送过来吗?急什么,等人来了,我再起来不就行了。” 大管家道:“不行。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可会说咱们天雱雪没规矩,连堂堂的金丹真人都不放在眼里,那其他人更加的看不起了。”他又看了看屋中的几位医者,郑重的道:“请几位为了咱们一州的面子尽心些,不然脸面丢到良禹州哪里去,就别怪主子不保你们。” 小梅医一边站起来一边好奇的问道:“这受伤的金丹真人是良禹州的还是与良禹州有关的?大管家,这里都是自己人,您知道什么,别瞒我们,我们都可是一家人呐。”袁溯什么时候与良禹州的金丹真人交好了,真是奇怪。 大管家道:“这人是秋公子的护卫李雪丰遇到的,听说公子认识他,便命李雪丰带他来着。” 大管家虽然说的简便,但是这屋子里个个都是人精,一句话能想出三道弯来,闻言便个个保证会倾尽毕生所生,务必不使他们公子丢脸。 “既然如此,你们便各自准备吧。”作为灵园的大管家,既然知道了,必是要到外门子处迎一迎为好。 大管家走好,屋子里的几位医者面面相觑了一会后,率先被年龄小的小梅医打破了,他虽然没再坐下,但也不肯好好的站着,见旁边有柱子,便悠悠的晃到那,随意的一靠,懒洋洋的道:“也不知道这良禹州的金丹真人伤情如何?要是不严重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前几天秋夕月吃坏了肚子,不大点的事,生生的让他们熬了几宿,才大方施恩放了他们回医馆。 “这得看他的想法,他是金丹真人,自然有傲气,未必乐意让别州的医者瞧。”看不起是一回事,信不过又是一回事,总之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同不是自家修者打交道,因为麻烦不说还随时有性命之忧。 这时门外的弟子提醒道:“师父,来了。” ☆、第 53 章 二月的春风与阳光温暖宜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沐浴在阳光中的小梅医身体却在轻轻的发抖,他看着走廊下逗鸟的某人,陡然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情景。那一年,是大雪纷飞的冬季,那时他还是一介卖身为奴的家仆,身家性命连一条狗都不如。 冬季,万物萧条,生机被掩埋在一片皑皑白雪中。荒原中,一道小小的身影伏在雪地里,通红的小手慌乱的在雪地里四处寻摸,良久之后,他放弃似的伏在雪地上放声大哭,声震荒原。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找不回大公子的玉佩,大公子一定会下令打死他的。呜呜呜,他还不想死,他还没吃够府上厨子做的红烧肉,还没给他娘坟前上过一柱香。若是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好啊! 一声粗哑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好闻的香气传来,他在又冷又怕又饿的情况下忍不住偷偷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很小,但在只有雪花在飘舞的荒原上这一点细微的声音却如同放大了数十倍一般,羞得他又恼又怒,忍不住偷偷的抬起头看向声音所在的地方。就算饿死了也得知道什么东西这么香,他抱着这个想法抬起头,一看之下,立马惊厥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恨不得自己立马晕过去。 “妖、妖怪呀!”他眼一翻,又要晕过去,但妖怪的一个转头,他又晕不了了。 形如猛虎,似状犀牛,全身漆黑如墨,眼睛血红放光,獠牙外凸,怎么看都吓人的妖怪出声虽然难听,但是它怼人的功夫倒是一绝。它闻言他的言语嗤笑道:“你自己就是妖怪还怕妖怪。” “我才不是妖怪,你才是妖怪!难看的丑妖怪。”他阿娘说了,他只是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吃人的妖怪,他不是。 妖怪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爪子一动,一道黑烟就缠上了他的手腕,他只感觉到手上一疼而后全身就跟扭在一起后,他就变了个模样。他从一个瘦瘦小小的幼童变成了一株含苞待放的冬梅。 他晃晃枝桠,大声的哭起来。他被,他被妖怪变成了妖怪! “这么冷,不如生个火。”妖怪又一抬爪子,数枝长着花蕾的梅枝便从哇哇大哭的梅树上掉落下来。 这一回他不哭了,他已经疼懵了,他愣愣的看着被爪子拨来弄去的梅枝,心里比大冬天喝凉水还瓦凉瓦凉的。他抽抽噎噎的道:“你一个妖怪还会生火?” 妖怪不理他,自顾自的拨来拨去,跟小猫咪玩毛线球似的。 他抖抖枝桠,觉得现在既不冷又不饿,刚才疼的要死要活的伤口也不疼了。他心里直呼神奇,四处抖呀抖的,将花蕾都抖开了还不自知。 妖怪看的有趣,它绽出一个邪恶的微笑来,缓缓的道:“梅香隐,牡丹现。话说你是不是被天雷劈坏了脑子,你再抖抖,明天就会被人用斧头劈成一块块的做炭火用。” “你骗人。”他着急的晃动枝桠,抖落一片片的梅香。“是你把我变成树的,你个坏妖怪,丑妖怪。”他哭着说道:“我是人,我跟他们说,他们……” 妖怪的微笑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邪恶,它看着哭落一片花瓣的梅树,嘲笑道:“一棵会说话的树不是妖怪是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他尖叫着反驳,却陡然如同被人捂住了嘴般,一动不能动不说了,连声都出不了。他现在是一棵树,视角广阔,前后左右都能看见,他瞧见雪花如同被冻住般定在了半空。他瞧见荒原的边缘,一个小黑点慢慢的移动着,他更加瞧见了那妖怪也变了,变得怎么说呢,跟他家大公子养的大黑狗一样,一样的乖顺怯懦。 连妖怪都怕了,那来的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妖怪。他在心里无声的哭泣,深感今日小命不保不说,怕是连条全尸都会没有的。 妖怪会吃人,会一口把他吞了,连骨头渣都不会剩的那种。想到他从小听到现在的故事,似乎每一件都说遇到了妖怪会死,当然也有好的,好运的遇到了修者,得救了不说,还会发大财。这种故事在他的听闻里也只有一遭,这还是村长他娘哄小女儿时说的,平时听到的都是会被吃的这种。 在这种会被吃的恐惧中他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小黑点终于越来越近了,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红色的衣袍,黄金的配饰,因为年岁小,并未束发,墨色的头发随意的散着,倒也衬得他肤色越发的雪白了。 他年龄虽小,但一双眼睛却如空谷深渊般莫名的难测。被妖怪化成梅树的他只看了一眼,但不敢再看,但眼下他动都不能动,也只能让自己在那双极度不符合年龄眼睛的注视下越来越怕,怕到后来,他都已经麻木放空了。 粉雕玉琢的小孩停在他的树前,勾唇一笑,眼睛从浓墨般的颜色化成鲜红如血的红色,一股子摄人且恐怖的气息从他眼睛里散发出来,无端的恐怖与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心里一颤,眼前一黑,就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在黑暗中他回忆起他未经历天雷时历经的一切。本是天界的一枝梅枝,被天界打理花枝的仙子随手扔入人界,落入到一片贫瘠酷寒之地。他是天界土生土长的梅树剪下的梅枝,天生的自带的一点天界的灵气,从天界落到人界中,他觉醒了灵智。虽然很不幸的降落之地灵气贫乏,但他还是汲汲的吸取周遭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艰难的修行,就这样过了几万年后,他终于从一枝不能动的梅枝幻化出有两只脚行动自如的人类。 初次出了贫瘠有酷寒的地域,他便被世间的繁华迷住了眼。他知道自己的没见识,便自封了口,让自己五感不全。他化成的人类容貌虽不出色,但也是一副周正干净的面容,在混上他周身自带的梅香,隐隐是一个不服家里管离家出走的小公子形象。 周正的五官,高大的身形,一尘不染的衣袍,凝脂白玉挂在腰间,青碧色云冠束发,手握一把路边买的折扇。这一身行头,在他初初入了世间后是给了他一些无形的好处,但也被一些不怀好意之人盯上了。 第一次被人掳,他还挺新奇。在听了一路的不曾见闻过的话以后,他便将套在头上的麻袋以灵力震碎,在一众人贩子震惊的目光后,徒手杀光他们后,他便如同路上散步般信步离去了。 后来,他遭到官府的追杀悬赏单。这其中原因有二,一是因为那些人死状诡异,如同被抽干的血液的干尸一般无二,二是因为那些人幕后有人,幕后之人不甘心属下不明不白的死去,便暗暗推波助澜了一把。 一开始他还不懂,见有人二话不说举刀来杀,便想也不想的反击了回去。次数多了以后,他发觉到了不对,但已为时已晚了。他杀人的手法太过诡异,这一诡异的现象不禁令寻常官兵胆寒,百姓颤栗,连一些在世间行走的修者也深深的感到了不安与兴奋。不安是因为手法诡异,他们担心自己一时不慎会折进去。兴奋则是因为此手法不是修魔的邪士便是化形的妖怪,无论是那一种他们一旦解决的话名利与财富唾手可得不说连境界都有可能会进一层。 怀抱着这种心思的修者和闻讯而来立志降妖伏魔的修者越来越多,境界也越来越高,从刚入门的练气期修者到结成金丹的修者不一而足,他们从各处赶来却纷纷的折在了那处曾经繁华异常的城池。 他随着杀戮越来越多,神智也越发的不对劲,常常陷入一片混乱,清醒后又空茫的面对着他亲手缔造出的鲜血与废墟癫狂的大笑。 他一定是疯了!他托着伤痕累累的人类躯壳,行走于废墟中,想着:累,他好累。但是无论是心累还是身累,他都停不下来了,只能任由本能杀戮一切,灭绝一切。 直到那一日冬日的飘雪。雪花洁白,覆盖住大地。他难得的停下来,仰着头目光空空的望着雪花飘落,心里也空空落落的。 好累,好难受。谁来终止这一切啊?谁都行,来啊!来啊!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心里的呼声,九九八十一道符文光柱从四面八方升起,汇成一座光状囚笼罩住了破败的城池。 刺目的光线笼罩四野,雷声滚滚若战鼓擂响,他安心的阖上眼,任由天雷向他劈来。 他想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明明他只是想在世间看一看,为什么就走到了现在,他不明白,他不明白。 在无边无际的雷海中他想起见到的第一人对他展现出的笑颜,又想起第一次杀人是那人瞬间扭曲的容颜。那时他想的是什么呐,好像是那人的血液水分很甜啊!他又想道前来杀他的人之言,好像说的是妖怪天生的残忍无度,弑杀成魔。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他是妖怪,原来残忍是他天生的的本性,但他明明不想这样的,他不想的。 ☆、第 54 章 回想往事,分外的不堪回首。从前的屠杀了整座城池的梅妖到现在救死扶伤的小梅医,从前到现在恍如天差地别。而造成如今局面的就是前方走廊下与人嬉笑玩闹的秋夕月,悦怿君的独子,天雱雪公认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 在天雷下独留一介残枝的他在经过无尽的岁月后,又再度的显现于世间。但那时的他混沌迷茫,虽然顺利的化形成了幼童,但神智全无,痴痴傻傻的游荡在山林间,最终某日被上山采蘑菇的妇人捡到带回了山脚下贫穷的小村子。 捡到他的妇人与丈夫多年无所出,便将他养做亲子,不嫌弃他痴傻不说还稍稍得钱便带他医治,虽然无甚作用,但他们仍乐此不疲,直到那年冬天,大雪封山从山上下来了一群饥饿的野狼改变了这一切。 他虽失了神智,但求生的本能还在,他对冲到眼前的野狼大开杀戒,鲜血使他的神智从虚无到丁点。他满手鲜血的对瑟瑟发抖的妇人展开一个痴傻的笑容,他傻傻的唤道:“阿娘。”这是妇人每日抱着他时哄他说的话,他现在重复出来了。 妇人又是惊恐又是欣喜,最终母爱占据了全部,她走了过来,抱住了他回了她家里挖的地窖。 她抱着他,轻声的哄他,跟他说话,让他喊阿爹阿娘。看着他痴痴的重复,她不禁欣喜的留下泪来。 她抱着他一直呆到了天色擦黑,才敢在外面一迭生的呼喊声中爬出来,她对着从山上下来的打冬猎的丈夫道:幸好她带着阿宝躲得快。说完就低头嘤嘤的哭泣。 她的丈夫一向与她相依为命,自然是相信她说的话,更何况村子里其他的幸存者也是如此的,他便没有疑心的相信了。安抚住她之后,他便与其他冬猎的村民处理起野狼与村子里不幸惨死的的村民尸体,点着火把忙活到天亮,他们才处理完各自回家休息。 一回到家,他就听到他妻子欣喜的声音与孩子软软糯糯唤阿娘的声音。那个捡来的傻孩子会说话了,他们的余生有指望了。 诚然他阿爹养他的动机不单纯,但人生在世,你不能让人有些指望,那么你的人该有多无用啊! 他的养父指望他养老送终,他的养母却是单纯喜爱孩子所以不计较他到底是不是人养了他。 但可能他以前杀戮过多,上天对他的惩罚还不够,所以灾难有一次降临到他原本平顺的生活里。一年后,在他能跑能跳又话讲的很清楚后,他的养父在一次上山打猎途中,不甚葬身猛虎口中。而他的养母闻听噩耗当即一病不起,他为了筹钱买药而卖了家中所有能卖后,还是没有挽回他养母的生命。后来,为了他养母死后能有所栖身,便听邻居所言卖了自家的房屋与自身,风光大葬了养母后,直到现在。 “原来我真的是妖怪。”还是那种十恶不赦的类型。他苦笑着,心念一动幻化成孩童模样,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苦苦道:“你也是妖怪。”妖怪见妖怪,难不成要打一架,那可糟糕了,他不一定能打得过啊! 小娃娃脆生生的反驳道:“你才是妖怪。”他的眼睛已回复了原先的纯黑色,看上去既天真又可爱,让人见之既心生喜欢。 他冷冷一笑,并不反驳,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面前皑皑无痕的雪地。唉,刚刚他掉落的梅枝呢,难不成真的烧成灰了。还有刚刚那个把他变回原身的妖怪呢?难不成被这个恐怖的小娃娃吃了不成。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害怕的直发抖。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拉上了他肮脏的衣角,小娃娃甜糯糯的问道:“小哥哥,你冷吗?” 小、小哥哥,他莫不是听错了。他忍不住抬头一看,顿时差点吓得抽过气去,他抖着气音,什么话都不说出来。 黑色的眼睛镶嵌在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那是天真可爱,但是一旦换了颜色,比如血色那就是惊悚了。他猛不迭的看到,也无怪他就算成妖多年也会被吓到。 血色褪去,小娃娃又恢复了他天真可爱的模样,他甜甜的笑道:“即为同族,想必你也不介意帮个忙。” 帮忙?帮啥忙?他莫名其妙,却也只能看着那个小娃娃在荒原的雪地中慢慢的离开。 什么意思?,不说帮什么忙,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怀着这个疑问他在荒原中思索良久,却还是一头的雾水。 虽然他被一个小雀妖告知他要做的什么事,他也照办了。但对那个小娃娃的行事作风,至今他还是摸不着丁点的头脑。 如今,在春日和熙的微风里,他实在是很想冲上前问他,但本能的惧怕却使他止步不前。 算了,如今自己混的还不错,何必自找苦恼呢。他如此安慰自己,顺应心绪找地坐下,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走廊处。 走廊上,一身素白衣袍的风涅双手抱胸,倚着柱子,目光飘忽的放在偷看几人身上。 小孩心性的秋夕月自不必说,当然有他了,其余的还有良禹州的几位他不认识的修者,他们几人正凑在一起透过五毒格窗看向室内。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们几人的表情一会一变,看的他格外的无语。 想看的话正大光明的看不就行了,偷偷摸摸的真的那么有意思吗?他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飘到走廊外盛放的杏花上,思绪渐渐放空,进入到一种无我无他的境界当中。 而室内,千微君一脸的含霜凝雪之色,他再度的问道:“你真的没看清打伤你的是谁?” 罗杨身着单衣趴在柔软的被褥间,自腰下只盖着一床草绿色的锦被,他闻言也只是脸色苍白的摇摇头,待察觉到手中虚虚握住的手指陡然捏紧他的手指后便无奈的紧紧手中的温热的手指,有气无力的道:“他在我背后,我没看到。”他背后可没长眼睛。 千微君欲带再问,就被一同在床榻上坐着的梁非秦怼了,他语气极度不善的道:“千微君,他都伤成这样了您还问,您就不能等他伤好了再问不成吗?” 千微君闻言怒了,他一拍桌子,怒道:“耽误兰音养伤的是我吗?是你好不好,你一个正常人还跟伤患抢床,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梁非秦振振有词的道:“我跟他抢床?明明是你们把床边的空都抢了,害我没地站,所以我才上来的好不好。” 千微君气道:“胡说八道。你又不是医者,境界也没他高,你凑过来干什么?好好的站在一边不成吗?” 梁非秦狠狠的回道:“不成。”他抓紧了手中冰凉的手指,胸膛极快的起伏两下,他重复道:“不成。”罗杨是他的护卫,凭什么一干无关紧要的人等把他排除在外,他不准。 罗杨似困倦般的阖上眼睛,他轻声道:“千微君,兰音有些累了。”他自被松河沿的山主赐道号历来首次对长辈自称,他这是谦逊同时也是请求。请求千微君不要同晚辈做口角的计较。 千微君听出来了,他不悦的道:“你不是累了,你是烦了吧。”广袖一抚,他离开了床榻前的椅子。 围在床榻前的几人见状也散去了,他们可不想下一个遭怼的是自己。 “你是烦他还是我呀?”梁非秦见他们散去,于是便小声的问,自己也由原本的坐姿改为躺着了。 罗杨不吭声,健壮宽广的后背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一起一伏着。梁非秦看在眼里无声的红了眼眶,他小声的问道:“你背还疼吗?”当时医者上药时他也在,一片漆黑的硕大掌印贯彻在他的整个后背,深可见骨,伤入肺腑,振得他的五脏差点成糊状。好在他是元婴境界,实力深不可测,那一掌他虽然没避开,但是他也第一时间护住了重要的五脏,所以伤口虽然看着伤得挺深,但其实只要养上几天便也无碍了。 “不疼。”他伤口上用的药极好,可以麻痹了伤口的疼痛的同时还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药效,虽然这样一来他整个上半身都不能动了,但总比整个人疼的要死的好。 “伤成这样还不疼,你骗小孩子呢。”他又不是没受过伤,说不疼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真的不疼,药好。” “是吗?”梁非秦看着看着觉出一处不妥来,他爬起来,从腰间的空间玉佩里拿出一条海棠云鹤纹的紫金发带,他将发带随手放置在一旁,又将罗杨颈间两侧的头发细心的拢在手心里,拿发带绑好后,搁在一侧,满意的道:“先借给你用用,记得还啊。” “好。”他微微睁开眼,复又阖上,手指动了动,但无奈伤药太好,让他只有手指能动手臂却不行。 梁非秦给他绑好了发带,复又躺下,手指攀上罗杨冰凉的指尖,一点点移动半天才握住了他的手掌。 “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守着。”梁非秦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抬眼一看罗杨他人已经睡熟了。 “早点好起来啊!”他将手中冰凉的手掌放到唇间,轻轻的附上一吻,终觉得心里安稳了。 ☆、第 55 章 日落之后,屋子里燃起一盏盏的灯火。梁非秦陪着罗杨趴了一个时辰,他本就是不安分的性子,见医馆的下人们点灯,便从床榻上爬起来,握着罗杨的手,坐在床榻上,下巴支在膝头上依旧看着罗杨熟睡的容颜默默的发呆。 秋夕月端着从药房截获的汤药,身后跟着几个名为关心的人。他转过屏风冷不丁见到呆愣愣坐着的梁非秦着实吓了一跳,差点失手洒了托盘的汤药,还好在他身侧的风涅及时的扶了一把,不然他们还得再回一趟药房去拿药去。 “你们怎么来了?”梁非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他们神色不对,便问道:“你们脸色怎么不好,是吓到了吗?”来者中无愠是师侄,年纪虽然比他大但是经历的事少,骤然听到上午还好好的人,下午就一副随时会撒手人寰的惨样,会吓到也是正常。但其他人,风涅还是惯常的冷冰冰的模样。秋夕月嘛会吓到也是正常的,毕竟医者剪开罗杨的衣服的时候他也在,当时闻到血腥味就有点晕,眼睛瞟到一点伤口二话不说立马晕了,还好风涅顶事,立刻马上的扶着人出去了,不然屋里一伤一晕容易影响医者施救。而跟着他们过来的薄言虽然脸色不好,但也只是担忧罗杨的伤势,而不是有被吓到的可能性。 秋夕月嘴硬的道:“没有。” 而在他身侧的无愠则点点头,老老实实的道:“有点。毕竟罗护卫那么厉害都被人打伤了,若是无愠遇到了怕是会当场就没了。” “所以,让梁晓给你煎些安神汤,好好安安神。”梁非秦不爱吃药,但劝人吃药倒是非常乐意的,因为反正苦的不是他,他当然非常乐于见到。 秋夕月插嘴道:“多煎一些给你师叔喝。” 梁非秦立马道:“不用。我又不是你,看个伤口都能吓晕。”虽然他一开始也被吓到了,但之后心疼取代了害怕,他现在心头还疼着没缓过来呢。 秋夕月抖抖身子,半是害怕半是强撑,他硬着声音道:“我,我只是没见过那么深的伤口,都见骨头了。”说到这里,他将托盘塞给风涅捂着嘴退到了窗口边的椅上坐下了。 “无愠,快,给他倒杯茶。”梁非秦在床榻上指挥着人,一副无语有头疼的模样。“以后这种事你就别往前凑了,省的既担忧伤者又担忧你有没有事。” “我也没想到啊!”秋夕月捂着嘴,可怜巴巴的。 “梁公子,这药要趁热喝,你把罗护卫叫醒吧。”这时,风涅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床榻前的小几上,自己则退到了秋夕月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与罗护卫不过几面之缘,并不熟悉,所以喂药这种事还是由亲近之人来的好。 梁非秦闻言小声的唤起了罗杨,几声之后,罗杨他缓缓睁开了褚红色的眼睛,闷哼一声后复又阖上。 梁非秦紧张的问道:“罗杨,你是不是伤口疼?” “不是。”他呼出一口气,动了一下放在床榻外侧的手臂,发现不能做大的移动后,便死心的放弃了。 薄言端着碗,拿勺子搅凉碗中的汤药,他道:“你不要动。伤得这么重,还逞什么强,你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做。” 罗杨简短的道:“起来喝药。” 薄言道:“你就别起来了,省的扯动伤口,影响恢复。诺,他们考虑到你不方便喝药,已经备好了吸管,待会你直接用整个喝就成了。”他拿勺子喝了一勺,觉得并无不妥且不热后,便对坐在床榻里侧的梁非秦道:“三公子,你先下来吧,等属下喂完药,你再上来好不好?” 梁非秦手一伸,道:“你直接把药给我,我来。” 薄言不同意,他道:“还是属下来吧。” “拿来。”梁非秦见薄言不动,便直接倾身去拿,而薄言怕他压倒罗杨背上的伤口,无奈的把碗同吸管递过去,并嘱咐道:“三公子拿稳了,别洒了。” 梁非秦白了他一眼,单手就拿过来了,他是娇娇公子但也是修炼有成的修者,区区一个碗又不是千斤石如何拿不稳。 罗杨在薄言与梁非秦的帮助下喝完药,又漱了口后,便再度睡了过去,梁非秦担心其他人在容易扰了罗杨的睡眠,便毫不客气的赶人出去。在秋夕月问及他为啥不出去时,义正言辞的道:我又不扰人。然后又急哄哄的赶他们出去。 秋夕月表示不服,他扬声道:“我也不扰人啊?凭什么我也要出去。” 风涅谴责的看了他一眼,一把捂着他的嘴,把他拖了出去。无愠一拱手,毕恭毕敬的道:“师叔,兰音师兄,无愠先回去了。” 薄言则有些忧虑的道:“三公子,不如……”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梁非秦扔过来的药碗给打断了。 梁非秦冷冷的道:“去洗。难道指望本公子去送吗?” 薄言无奈的道:“好吧。但是,三公子,你真的要一直看着罗杨吗?很累的,你吃不消的。你……”他的话有没说完就又说不下去了。梁非秦的手一挥,床榻两边的纱帐便层层叠叠的落下,遮盖住床榻上的两人。 薄言的尴尬的摸摸鼻子,心里暗道:任性的小孩。梁非秦既然摆明了不想与他多说废话。他能怎么办呢,只能乖乖的将碗送回药房去了。 梁非秦将帐子放下来,视野里顿时就暗了下来。他整整衣物,和衣而卧在了罗杨的身旁,又把他的右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这才安心了。 自从三岁第一次见到他,五岁得到他的陪伴至今,他还是第一次见过重伤至此的罗杨。以往,罗杨一旦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安心的。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罗杨惯常给人的印象除了不近人情外就是无可比拟的强大,就像他腰间的仙剑一般锋刃微露,虽展露出来的少但绝不可轻意忽视。 能将罗杨重伤到如此地步,袭击者要么境界比他高一层要么就是速度比他快,最起码速度要凌驾于元婴境界以上的地步。千微君说,这事交给他去办,但也坦然并不一定能找出来,毕竟能将一位元婴境界的修者打伤,其人不可小觑。同时千微君也让他们做好那人再度袭杀过来的准备,毕竟意那一掌的掌力来说,那人确确实实是想要了罗杨的命,但现在罗杨没死,说不定那人还会来杀罗杨。 千微君已经私下布置好了一切,明面上离开了灵园的杏林医馆,然后再偷偷的潜回来了,现在正隐在暗处等着今夜有可能的袭杀呢。 千微君将他的布置传音给了他,让他离开房间,去找他德祐师兄过来帮帮忙,但梁非秦犀利的反问他是不是故意支开时,千微君一瞬间的错愕并没有逃得过他的眼睛。于是,后来,不管千微君怎么说他都咬死了不走,攥着罗杨的手不撒手,眼睛也一错不错的盯着人,生怕眼前的人消失在他的面前。 千微君无法,只好自行离去,临走前他传音给罗杨及梁非秦,让他们一有不对立马离开,到他的身边来,不要有任何的迟疑。 千微君等他们俩答应后,才在明面上离开了,心里暗道:两个难搞的小孩子。 再难搞都是自家的小孩,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费心些,操心些罢了。 日落月升,星辰漫天,微风拂起烂漫的花香,一切是那么的静谧与安好。千微君倚柱而立,看着万千星辰,心想一个人到底要多强大才能主掌一颗星辰,让星辰顺其自然的命运以个人的意志来运转施行。 天上万千的星辰里又有多少有了各自的主人,有了不可推测的命数呢。而自己以后是否能飞升,是否能有幸主掌一颗星辰,主掌那神秘莫测的命数。这一切太过遥远,但也不是不可想象,毕竟他与飞升只隔了一层境界,若是跨过,又会有怎样的风景呢?想想都令人觉得期待。 月落星隐,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开始了。站了一夜的千微抹把脸,几个闪身就来到了杏林医馆的客舍前,他推开窗子,对屋里的人道:“都没事吧?” 坐在床榻前杌子上的薄言被千微君吓了一跳,他长呼一口气,道:“没事。”站起身将床帐勾上,先看了看依旧在睡的罗杨,又看了在旁边和衣而卧把玩着罗杨手指的梁非秦,对千微君道:“罗杨在睡,三公子已经醒了。” 梁非秦把罗杨的冰凉的手指抵在下颚处,反驳道:“睁开你的大眼看清楚,我就没睡。”重伤罗杨的凶手还没找到,他哪里睡得着,不说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也是有的。 千微君趴在窗台子上,对薄言吩咐道:“薄护卫,你去看看水江阁的人过来了没有,有的话就带过来,我们带罗护卫回我的水江阁去,老在这里打搅人家,不好。”更何况水江阁那里有他亲置的阵法,怎么着也比灵园安全。 “是。薄言这就去。” ☆、第 56 章 在和袁从望经历了一番的虚伪挽留客套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千微君的水江阁。在选择罗杨的临时养伤处时,梁非秦着实挑剔了一番。不是嫌地方小,就是嫌地方陈旧,挑着这处不是,又看那处不顺眼,总之,那是没个消停的地方。直到千微君发话,让罗杨到水江阁最大的宴会厅小住后才算完。 千微君对明显不满的梁非秦道:“罗护卫的伤又不碍事,只要挨过这两天他就能下地行走了。他又不挑地,你在这出什么幺蛾子。实在是闲的没事,不如盯着罗护卫别让他动,他不动伤好的才快。”打发走梁非秦,他看向一言不发的薄言薄护卫,问道:“如何?可要什么怪异之处?” 薄言拱手回道:“回禀千微君,属下留意了一路,并无不妥。” 千微君摆摆手,道:“嗯,我知道了,你也去看着罗护卫吧。冬素从小娇养长大,他照看不了罗护卫,你多费费心吧。” “是,属下告退。” 水江阁最大的宴会厅,沿着地势做景而建,一步一景,一转一色,从门口处到宴会厅的最高处,各种名贵罕见的摆设一样样的陈列着,走在其间就像是走进了一座藏宝阁一般。 薄言信步穿过宴会厅待客的地方,去了后面招待客人小憩的地方。他拂开一层层金红色的纱帐,进到了宴会厅最深处,哪里一方小池塘隔开了宴会厅与其他房间的通道,而上面只有一架小小石桥在池上充作连接之用。 他快速的走过小桥,推开朱红色的小门,对守在房间四周的护卫视而不见,直接的进了罗杨所在的房间,在看到床榻上安然睡着的人时才停下急切的脚步。 梁非秦坐在床榻前的小杌子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握着罗杨的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罗杨。听到薄言的脚步声,他赏脸的给了他一个眼神,而后又转回去,继续盯着罗杨。 薄言问道:“罗杨的伤势如何了?” 梁非秦爱答不理的道:“你不是全程在场嘛。还问我,你难道没听。” 薄言道:“关心总是不嫌多。”他四处瞅了瞅,到桌子边倒了一杯热茶给梁非秦送去。并恭敬的道:“三公子,请喝茶。” 梁非秦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了。我正在辟谷当中。” 薄言关切的问道:“那可有成效?” 梁非秦道:“还挺有成效的。最起码我现在一点饥渴都没有,挺好的。”辟谷术果然是个好东西,他喜欢。 薄言道:“其实三公子不练也没事。此次遗迹之行,我们良禹州各仙门世家都会行动在一处,想来也不会要求我们不饮不食。毕竟一些人境界达不到,还是要吃饭喝水的。” 梁非秦道:“一些人是一些人,本公子可和他们不同,我可不想因为吃饭喝水这些小事而出现一点意外。”遗迹之中,危险重重,他可不想受伤,从而拖累到罗杨。 薄言不赞同的摇摇头,道:“吃饭喝水乃是人生存之根本,怎是小事?三公子,你听属下说……” “闭嘴吧你。”梁非秦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晃晃手中握着的罗杨的手指,提醒道:“伤患在这呢,你确定要吵醒他吗?” 薄言道:“好吧。”他端着热腾腾的茶盏,蹲到一边,眼睛同梁非秦一样紧瞅着床榻上熟睡人不动不移,跟一尊雕像似的。 耐心是样好东西,他们俩除了在医者给罗杨上药需要腾空的时候挪动过,其余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只是盯着罗杨,生怕他们一个错眼床榻上的人就没了气。 日落西山,月兔东升,星子渐显,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夜晚又降临了。千微君一进屋就看见两尊雕像直愣愣的杵在哪,心里觉得他们傻的同时还有点好笑。 “你们干嘛呢?”他信步走到床榻前。 “没干嘛。”薄言扭扭脖子,从地上站起来,搬了个凳子给千微君坐,又去从火炉上拿一直温着的茶水送给他。 千微君接过薄言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对从他进屋动都没动过的梁非秦道:“冬素,你也歇一歇。都说了他没事,你还不信,再这样我可让医者给你这屋点香了。” 梁非秦这才转脸看他,嘴角往下拉,不满的抱怨道:“师叔祖,您就疼疼我吧。我现在的心思都在他这里,只要他一天这样,我就一天不安心。”他现在真的没心思想其他的,做其他的,满心满眼里他只有榻上这个人罢了。 千微君将手上的茶盏递给薄言,自己坐到罗杨的床榻边,让梁非秦把他握着的手交给他,梁非秦不解的道:“师叔祖,您要做什么?” 千微君冷酷的给了他两个字:“把脉。” 梁非秦哦了一声,乖乖的将手中的手递给千微君,眼睛也由罗杨身上移到了千微君手中。 千微君平息静气,凝神聚气,仔细的把了一会脉后,笑意聚上了眉梢,他淡笑道:“他恢复的比我想象的要好,照他的身体状况来看,最晚明天傍晚他就能解除这种睡眠式的疗伤法改为平常的盘膝打坐了。” 松河沿最年轻的元婴老祖,果然没有让他和山主失望,这么重的伤竟然两天时间就能恢复到平素的五成,实在是厉害!或许可以期待一下一两百年内他可以晋升到大乘境界,成为松河沿最年轻的君上。 梁非秦难掩的喜色的道:“那太好了。”他伸手摸摸罗杨锋利的眉宇,喜悦道:“真的是太好了。”都说眉宇锋利的人心性也锋利,他想这话说的真没错。罗杨就像九九天的寒风般透着刺骨的冰凉,但他真的也爱这不分内外对人对事的冰冷。彼之砒/霜,我之蜜糖,甘苦自知,不悔不怨。 千微君放下罗杨的手,又见梁非秦忙不迭的握住,他轻笑道:“原本我还想着若是罗杨的伤势要静养一段时间,便打算将本纲借你一段时间,护你遗迹内安全的。如今看来,倒无必要了。”林本纲从他很小的时候便跟着他了,虽然他人的境界早已是元婴老祖,但仍旧兼任着他的护卫职责。这对他们俩来说都已经是种习惯了,相处了几百年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是一般的好,也是不一般的浓厚。 梁非秦眼睛一亮,他笑道:“慎林师叔也来了,他不是在北江吗?”他一向很喜欢温和的人,小时候没少缠着林本纲让他教他写字,林本纲也不恼,每次都有求必应,待他也是极好的。 千微君道:“北江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理清的,他将北江暂且交与他人代管了。遗迹之行百年一遇,他不放心,过来看看,等遗迹开启后他再回去。” 梁非秦促狭的笑道:“慎林师叔不放心,他不放心什么啊?这里可是有您千微君在坐镇的。” “正是因为有我坐镇,他才不放心的。”千微君抬手敲了敲梁非秦的额头,继续说道:“他呀,担心你们这些小皮猴给我惹麻烦。” 梁非秦道:“哪有。我们都很乖的。”遂有小声的嘟哝道:“明明是慎林师叔想您了,借口来看看您。” 千微君再敲一记,他笑道:“你慎林师叔想我了,何时找过借口,都是直接来见我的。”他们从小相识,从血缘上他们不是亲兄弟,但从感情上他们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的主仆关系。松河沿从二代至今,除了个别个,其余的主人与护卫个个感情都是很好的,就像他与林本纲、山主与清之弄之间一样感情比亲兄弟还好。 千微君语重心长的道:“你呀,就不能坦诚些,既然离不开罗杨,你和他直说便是,何必老和他摆脸子呢。”昨日早晨,他带罗杨离开时看的分明,明明不乐意,但就是不说。 梁非秦气急,他高声道:“我哪里离开不开他。他以为他是谁啊,本公子离了他还活不了不成。”又不顾尊卑大小的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千微君。 千微君笑道:“他是你的护卫,同你从小长到大。四季轮转,日升月落,春日的风,夏日的雨,秋日的阳光,冬天的落雪,他都陪着你体验过。父母、兄弟姊妹不能陪你做的,他都陪着你。你说他是你的谁?你说他重不重要。生命的起始中,他始终陪在身侧,这份陪伴不是以后你功成名就带来的满足,或者誉满天下带来的得意所能比拟的。他是开始,是你生命中第一缕的光。他能陪着你走过懵懂无知的幼年,亦能陪着你度过豪气冲云的青少年,还能在你举目四望,不知路途时帮你一把。”若是当年没有林本纲的拉扯,他恐怕早已化作一抷黄土了,哪有现在的风光呢。 梁非秦被千微君说的一阵无言,半响他才沉默中挤出一句:“多谢千微君的教诲。” 千微君道:“别光记得谢了,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有好处的,对吧?本纲。”他回首对伫立在门口处的人微微一笑。 “公子说得对。”林本纲温和的看着千微君,展颜一笑温润如玉。 ☆、第 57 章 徐徐的春风,和熙的阳光都抵不过林本纲的温和的一笑,他站在晦暗的室外却远比站在室内引人注目的多了。 梁非秦率先打招呼道:“慎林师叔,好久不见,你来了。” 林本纲柔柔的一笑,道:“你也好久不见,都长大了呢。”他步入室内,摆手拒绝掉薄言要给他搬凳子的举动,温和的道:“我坐不了,一会还要出去呢。” 千微君从床榻上坐回到凳子上,闻言好奇的问道:“你才刚来,要去哪去?” 林本纲道:“去找一找德祐他们。” 千微君道:“是该找一找他们,但是他们问你些什么,你也别全说了,还是藏一些为好。” 梁非秦薄言莫名,都好奇的望着他们,希望他们给解一解疑惑,哪想得到,他们俩连看一看他们都没有,只是相互对视着,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梁非秦与薄言对视一眼,便各干各的了。梁非秦依旧握着罗杨的手,盯着罗杨不放,而薄言则将视线移到了糊窗户用的绿影纱上面去了,他闲极无聊的用目光描慕着纱上的竹叶纹,一笔一划勾勒的极为认真。等薄言描完了一扇窗后,转头一看,千微君与林本纲还在黏黏腻腻在说话。 他回想了一下他平素与自家大公子的相处,觉得挺正常的,便放心了。虽然主人与护卫的感情好是好事,但他也不想好到他们这份上,他实在是觉得有些酸牙与腻歪。 这时,薄言听到千微君对林本纲道:“正好凑巧,你便搭把手吧。”他凝神一听,便知是何事了。 又到上药的时间了呀!薄言整整衣袖,出门要来一桶热水一桶凉水,放到罗杨的床榻前,准备帮医者给罗杨上药。 千微君一手把住梁非秦,把他拉到屏风外的罗汉床上坐下,说道:“你帮不了忙,就别往前凑了,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坐着,省的吓到你。”他担心梁非秦看多了,对心里有妨碍,遂把他拉出来,不让他看罗杨上药的过程中如何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梁非秦挣了挣,没挣开,他扭着肩不满的道:“放开,放开我,我又不是三岁稚儿,又不是没看到过,比这还惨的我都见过,他这点伤小菜一碟。”虽然看到心里难受,但是不看他更难受。 千微君道:“他不是别人。你看他伤得那么重,自己心都疼死了,再看他上药的过程,你会受不了的。”他曾经年轻过,曾经也经受过这种锥心之疼,要不是林本纲一直捂着他的眼,说不定他就丢人的哭出来了。 梁非秦突然安静下来,他冷静的道:“没什么受不了的。”一个扭肩,从千微君手下溜出来,径直蹿入内室,扒在床榻前的床柱上,探头看医者给罗杨上药。 林本纲正扶着罗杨,让医者把他身上的染血的绷带弄下来,看见了探头探脑的梁非秦,他虽然听到了千微君跟梁非秦说的话,但本性使然,他是还忍不住劝道:“冬素,你不该看这些,出去吧。” 梁非秦反问道:“慎林师叔,你觉得我没良心吗?” 林本纲被他问的一愣,下意思的回答道:“怎会。冬素虽然骄横跋扈了些,但心地不坏,是个好孩子。” 梁非秦忽略掉他的骄横跋扈,重点放在了他的好孩子身上。他说道:“所以,一个好孩子怎能遇到点困难就退缩,一个好孩子更该迎难而上,不惧困难艰险。是不是这个理,慎林师叔。” 林本纲道:“这不一样。” 梁非秦道:“哪里不一样?”眼睛盯着褪去绷带的后背,心疼的道:“一定很疼。”他伤个手都疼的要死,更何况罗杨身上这种深可见骨有蔓延至整个后背的伤,一定很疼。 林本纲道:“这种伤虽然严重,但他并不是第一次受到。”啸亭司的训练有多苦,他是知道的。疼痛与疲累常常伴与身侧,但却不许他们露出来一丝一毫。 “不是第一次?还有那次,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梁非秦明显有些慌神,手指抠进床柱里也不自知。 林本纲沉默了一会后,才道:“啸亭司的事你确实不会知道,也不该知道。冬素,别问了,这是不能说的事,请不要再问了。” 梁非秦的目光转到一旁兑温水的薄言身上,薄言对上他的目光也不虚,他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啸亭司的秘事,金丹以下不能告知。三公子,若是你感兴趣,就早日结丹吧。” 梁非秦心情正不好呢,闻言立刻怼了过去,他冷冷一笑,道:“你说结丹说的这般容易,怎地,你也结丹了。”他也想早日结丹啊,但一没时间二没实力,只能暂且搁浅罢了。 “没有啊!结丹哪有那么容易,我们那一年一百人也只有罗杨一个人结丹了,其他的遥遥无期。”薄言叹息着摇摇头,适时的递上医者所需的物品。 梁非秦嘲讽道:“只有你遥遥无期吧。小山主的护卫乐之遥不是快破入金丹了吗?还有那谁年涂涂是吧,她不也快了。只要顺利出关,我们松河沿又会再添两名金丹真人。”他们松河沿金丹真人不缺,但是元婴老祖、大乘君上和化神尊上的人数真是惨不忍睹,少之又少啊!他们的山主年年盼着,却又年年的失望。好不容易得来个元婴,偏又是护卫出身。为了松河沿上下的自尊心,不得不隐瞒,那是呕的山主天天说头疼手疼腿疼,总之那那都疼。 “遥遥和涂涂他们俩,难呀!”薄言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梁非秦急道:“你倒是说啊!” “他不能说。都是同一年的,说出来,他脸上无光不说,连同那一年的都脸面上无光。”林本纲道:“冬素,你该知道同气连枝一脉相承的道理。一人丢脸,上下遭殃。薄言他不说,也是为了不脏着你的耳朵,是为了你好。”这事不光彩,所以山主压了下来,让这则事宜只有小范围的知道。他会知道也是因为他受命解决后续才会知晓的,这事他都不敢告诉千微君,就是生怕这糟心的事气着他了。 千微君从外室走进来,他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专心给罗杨上药才是正事。” “明明是薄言的错。说一半藏一半,太不道德了。”梁非秦气哼哼的把头扭到一边,微红的眼眶透露出他的真心。 千微君用灵力拉来一张凳子,把梁非秦按到凳子上。状似无意的道:“本纲,还记得我以前见你受伤时的样子吗?” 林本纲迟疑了一下,道:“您是说十六岁时?还是十七岁,或者十八岁?” 一年一次,长辈们还真会玩。梁非秦低头,默默的想:幸好他还算安分,只爱在烟花风月之地流连,而不是一再的涉足险境。 千微君微笑道:“我没让你揭我的黑历史。”没见到他们俩差点笑出来的嘴脸嘛,这说了出来,他还怎么摆长辈的架子,管教他们呢。 林本纲道:“您从来没有黑历史。”他看着千微君,诚挚而真诚,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千微君点头赞同道:“说得对,本君就没什么黑历史。”又拍拍低着头的梁非秦,他对林本纲道:“你说说我十六岁时你受的最重的伤时我的表现。” 林本纲微微一笑,道:“那时您没在,没有表现。” “你就说说我在的时候的表情。” 林本纲信步一指,道:“那就跟他一个样。”这个他指的是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的梁非秦。 这管我什么事啊?梁非秦抬起头,无辜的望着指着他的林本纲。 林本纲像是想起什么,唇角挂起一个怀念的笑容来,他道:“欲哭不哭,欲泪不泪。就跟你现在一个样,明明心里很难受,但少年人顾及着面子说什么也不肯表现出来,一脸的纠结样。” 你才纠结。梁非秦不敢说出来只能委屈的在心里腹诽者。 林本纲道:“看到你们就像看到过往的我们。冬素,你信不信你的护卫他一能动肯定会不着痕迹的赶你走,你信不信?” 梁非秦迎上林本纲的目光,信誓旦旦的道:“他不会,我也不会让他会。”他决定了只要罗杨一说话他就上前捂住他的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本纲好笑道:“你打算做什么,怎么这么有信心啊!”看了一眼千微君,又配合着医者缠绷带的动作而改变扶着罗杨的动作。 梁非秦伸手摸摸眼角,道了一句保密,视线就移动到了罗杨身上换下来的绷带上。最底下的还是一片白,然后就是一点点桃花似的红,片染的石榴花的红,以及最后的红到发黑的颜色。梁非秦看着看着,感觉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他不知所措的捂住头,原本清明的眼神渐渐的迷离起来。 千微君一眼就瞧出了他的不对劲,一伸手把他的眼睛给捂住了,并且哄小孩子似的哄道:“没事,没事的,没看到就没有。” “师叔祖,放下吧,我不是三岁稚童,我没这么脆弱。” ☆、第 58 章 皑皑岭上雪,遥遥九江池。红粉化骷髅,英雄作尘土。王朝自此去,万载不留痕。绿缕染新意,晓破冬日寒。金玉妆楼阁,汉白重就成。楼台起歌舞,犹吟好风光。 他也曾见过山河破碎,家国瓦解,见过改朝换代时人们所造的千里只闻鸦啼,万里了无人烟。他不是没见过血,没见过伤。只是那伤那血从来都是陌生人的,而不是来自他最重要人的。 千微君不松手,他道:“你再等等,就好了。”看医者将新的丝绸单衣为罗杨穿上,他才放下手,推推梁非秦,道:“你慎林师叔都帮忙了,你也不能例外,去给你家的护卫擦擦脸吧。”虽然罗杨还在熟睡中,但身体本能还在,上药时所带来的疼痛忠实的反应在他的身上,他流了一身的冷汗,身上的汗医者虽然在上药的过程中擦了,但脸上的没有。所以,他才指使梁非秦给罗杨擦汗。 “哦,好的。”梁非秦有些呆愣愣的接过薄言递给他的棉巾,但还是尽心尽责的蹲到床榻前轻柔的给罗杨擦拭掉脸上的汗珠,同时又将他一些散到脸侧的黑发拂到耳后去。 梁非秦问医者:“他真的明天就能醒吗?” 医者一边收拾药一边回道:“罗护卫的伤比想象中的要恢复的快,恢复的好,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或许就能坐起来了。”遇上这样的病人,作为医者真是省心太多了。 梁非秦指尖轻轻划过罗杨刚毅的下巴,停留在他柔软的唇边,他问道:“若是全好,需要多久?” 医者回道:“也不过是这十多日的功夫。” 梁非秦脸显疑惑的神色,他问医者:“为何从不能起身到能坐起只需两三日的功夫,而完全伤好却要十多日,这是何道理?还请您为本公子解惑。” “这个?”医者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屋里地位最高的千微君一眼,拿不准主意说还是不说。 千微君道:“你直说便是。”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是。”医者一边帮薄言将染血的绷带扔到铜盆里拿去烧,一边详细的解释了原因。 其实说来不过身体底子四字而已。人的身体说脆弱也脆弱,说坚强也坚强。弱者一场风寒就能要人性命,强者即使还剩一口气都能挺过来然后继续的生龙活虎的活着。因为身体底子好,一旦生病或者受伤,都能很快的恢复过来,而不是一直的缠绵病榻上。 “这和我问的问题有关吗?” “有关,当然有关了。”身体底子好的人,重伤之后辅以秘法就可快速的痊愈,然后再用一定的时日调养好强壮好身体,这样就能再下一次重伤时多支撑一会。 “秘法?”梁非秦眉尖一挑,意味深长的笑道:“什么秘法能使人快速痊愈,为何本公子从未听闻呢?” 医者一滞,支支吾吾的道:“这秘法一般不与外人言,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梁非秦的笑意越发深厚,他道:“正常的,正常的,正常你个鬼呦。说,这秘法可对人有何伤害?”腰间的文云剑出鞘,锋利的剑刃直接横在医者的颈间。 医者颤颤巍巍的道:“没有,没有。真的,只是会疼,但我们给他抹了止疼药煎了安神药,绝不会让他养伤期间感到一丝不适。绝对的,绝对的。” “只是这样吗?真的没有其他不好。”剑刃再逼近一分,锋利的剑刃切入肌肤,晕出一片红色来。 “公子,不可。”一只冰凉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他放在床榻边的手指,或许是因为这两日他重伤,下意识的觉得他软弱了,从来冰冷透彻的声音此时听在耳里竟然觉得莫名的柔软。 “你怎么醒了?”梁非秦收回了横在医者颈间的文云剑,抖落剑刃的血液,收剑入鞘,顺手将文云剑搁在了床榻边缘。 罗杨皱着眉,道:“到了喝药的时间。”然后一睁眼就看见自家公子拿着剑威胁人。 梁非秦看了一眼滴漏,道:“确实如此。”昨日也是这般时候,秋夕月从药房端来了汤药。“薄言,你去看看,罗杨的药呢?” 薄言应声端着铜盆退下,医者也拱手告辞。 “千微君,慎林……”才说了五个字就被梁非秦的手给捂住了。他疑惑得看着自家公子,只觉得脑子昏沉,双眼不断的眨合,困倦异常。 “别说话,睡你的觉。”一手捂嘴,另一只手上去覆盖住他的双眼。须臾间,他就感受到掌心的气息徐徐的安稳下来,他抬手一瞧,果然人已经熟睡过去了。 千微君道:“这药果然厉害,比迷香还过分。”一旦上上,不但能治愈好伤口还能伤口使不疼更能让人快速睡下,一药多用,果然厉害。“不过,罗杨只是意欲给我们问个好而已,你有必要这样吗?” “有。”梁非秦顺顺罗杨耳边的鬓发,义正言辞的道:“很有必有。师叔祖和师叔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以后问好不就成了,何必让一个伤患耗费精力呢。” 千微君笑道:“行了,知道你心疼自家护卫。”又上前来拍拍梁非秦的肩膀,道:“时间不早了,你等罗杨喝完药后也早点休息,我与你慎林师叔先走了。” “是,冬素知道了。”说着就从床榻前的站起身。 千微君见他起身,便摆摆手,道:“自家人不必虚礼,你好好看着罗杨。本纲,我们走吧。” 千微君虽然这样说,但是梁非秦并不打算这么办,他依旧坚持送他们到了门外才止步改为目送。 目送千微君与林本纲走远,梁非秦才转身回屋。 屋里灯火阑珊,恍如悠远漫长的过往岁月。他在床榻前的小杌子上坐下,支着下巴,眼睛放在了罗杨的身上,眼睛深处的光芒却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松河沿的学堂教他天下大义,忠孝爱幼,教了他很多,却唯独没有教他面对心怡之人该如何应对才是正当。似乎他怎么做,或者不做都是错的,没有一步是好的,是正确的。 他放荡不堪,他视而不见。他游戏百花从中,他便隐蔽在暗处不置一词,似乎他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但是当他深陷险境,他却救他护他不让他伤到一丝一毫。漠不关心,似乎不对。关之爱之,更加的不对了。他从小便一直摸不准罗杨对他的感情,到如今也是如此。一团雾水,模糊不清,如在雾中摸索着前行。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梁非秦戳着他的脸颊,明知道他不可能回答但还是问了出来,算是一种自我欺骗吧。 “什么怎么想的?三公子,药来了,你把罗杨喊醒吧。”薄言从屋外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白玉福绘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黑褐色汤药。 梁非秦瞟了一眼薄言手上的托盘,淡淡的道:“你端来的药这么烫能入口吗?不能的话你叫他起来干什么,再等等吧,不然你就把药搅和凉了。” “我选择等。”薄言将托盘放到床榻前的小案几上,自己蹲在一边,盯着那两人看。 盯着盯着,罗杨倒是没醒,梁非秦倒是发话了,他道:“唉,薄言,我口渴了,你去茶房给本公子沏壶茶来。” 薄言道:“房间里的小火炉上不是有茶吗?” 梁非秦道:“那茶是茉莉花,我不喜欢那种有甜腻花香的茶,你去给我沏壶碧螺春去,那茶对我来说提神。” “行,那三公子你记得给罗杨喂药。” 梁非秦摆摆手,示意他快滚,别废话。 院里的茶房内,各种茶叶应有应有,专管茶房的茶奴见薄言过来,纷纷上前来见礼。薄言噙着温暖的笑容让他们起来,又吩咐他们沏一壶碧螺春来。 茶房里一年四季十二个时辰都烧有热水,沏一壶茶并不费多少时间,稍稍弄一下,一壶新鲜的热茶便沏好了。陪着今年新制的茶盘倒也别有意趣。薄言倒是不赞同的摇摇头,他道:“这茶盘好是好,但是别忘了现在喝茶的是谁?现在又是什么光景。你们的心是好的,但是不合时宜。” 茶房的茶奴们忙上前请求指教。 薄言抬手将茶盘上小花瓶拿下来,道:“你们应当知道现在住在这里是谁吧,也应当知道他为何住在这。罗护卫重伤卧床不起,袭击者至今没有找到,你们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容易被人利用。讨好上位者,何时都可以,但在伤者面前搞这些,他们看不到不说,你们还容易惹上祸端。” 茶房的茶奴连称受教了,并虔心的询问薄言他们该如何做。 薄言道:“近些时日,凡入口的东西你们都要不嫌烦的多番的查看一番。器具什么的,少拿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多用一些玉器银器。”想在玉器银器上下毒那可不容易。 茶房的茶奴连连称是,并保证一定照此做。 “如此,挺好的。来,把这个茶盘换一下,换一套配着这壶的茶盘来。”薄言将紫砂壶拿起来,让他们从新换一个配套的茶盘来。 “是,薄护卫稍等。”茶奴退下,在茶房一番的寻摸,终于找到了一个与薄言手上时来运转的紫砂壶相配的茶盘来。 “好了,你们忙吧。” ☆、第 59 章 薄言端着茶盘沿着走廊回到罗杨养伤的房间时,罗杨正在梁非秦的搀扶下在喝药。药很苦,但罗杨一口气喝下,眉都不带皱的。 “要不要吃块糖?”梁非秦从旁边的小案几上拿过一包糖,打开,递给罗杨。 罗杨冷淡的道:“不用。” “真的不用吗?这药不苦吗?”他只是闻着这味都要反胃的冲动,更何况喝在口里,那多难受啊! 薄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三公子,我们啸亭司出来的都不怕苦。”因为苦过头就感觉不到苦了。 “你也不怕苦吗?”梁非秦捡了一颗糖不容拒绝的塞进罗杨的口中,见他皱着眉,自己也吃了一颗,道:“不苦,甜。”就是好像有点甜过头了。这谁做出来的糖,做出来自己不先尝尝吗? “三公子问谁呢?”薄言将茶盘放到小案几,从上面倒扣着的一个杯子拿出一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梁非秦。 “当然是薄言薄护卫了。”梁非秦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微热的茶水冲淡了过度的甜味,两相正宜,刚刚好。 薄言道:“你问我呀,我也不怕苦,小时候吃多了苦,长大了自然就不怕苦了。说起来,三公子应当有印象啊,在罗杨十三四岁的时候,你就没闻到他身上染着一股苦味吗?” 梁非秦点点头,道:“有,一股苦茶的味道。”他不仅闻到过,还亲口尝过。那时他才三岁多还不到四岁,对这个冷着一张脸的小哥哥十分的好奇。少年时罗杨不同于周围人时刻笑意满满,但自有一份少年人的风筋雪骨在,这对只有同龄人做玩伴的梁非秦而言实在是件很吸引眼球的存在。 三岁多的梁非秦喜欢扑到小哥哥身上时小哥哥骤然紧绷的身板,喜欢当他缠着要他抱他时他无奈的眉眼,更加的喜欢小哥哥身上如冰雪初绽的气息,清新干净又冷凝,如一场初雪刚刚落下来一般无二。 那日,他从学堂放学回家,一眼就看到了在树下仰望苍穹的身影,他欢呼一声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脸让他抱抱。 他无奈的蹲下身,抱住了他,带着他在院子里漫无目的走着。三岁多孩童看到的世界与十几岁少年所能看到的自然不同,他被抱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四周,满意的咯咯直笑。 他被抱着沿着院子走了一周,然后就被他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他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直嚷着还要走。他伸手摸摸他的脸,冷冰冰的道:不行。 他嘴巴一撅就要哭,却被他温柔的抚停,他闻着他身上自己一向喜欢的冰雪气息,埋在他脖颈间的小脸不安分的一个劲的动弹着,从脖颈间到初显锋芒的下巴处,留下独属于孩童黏乎乎的口水印。他好笑的低头,问道:“学堂的功课……”剩下的话音消失在了两片印在一起的唇间。 “好苦,罗杨,你是才吃了苦瓜吗?”他砸吧着嘴,苦到脸都皱到了一块。 少年时的罗杨拧紧了眉,道:“下次不许了。”又把他抱到地下,道:“去做功课。” 他不解的望着他,说道:“今天没有。” “那就背书。” “不要。” 后来,他拗不过罗杨还是不情不愿的背起书来。 回忆到了这里,梁非秦不由自主的看向罗杨,就见他竟然睡着了。他伸手刮刮罗杨的脸颊,咕哝道:“睡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三公子,你说什么呢?”薄言凑过来。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梁非秦板着脸,把茶杯里的茶水一口喝干,杯子递给薄言,他则单手支着脸,合眼休息。 薄言道:“三公子,你不如到床榻上睡,在这里你睡不好的。” 梁非秦不搭理他,只是用空着的一只手牵住了罗杨放在身侧的左手。 薄言无奈的耸耸肩,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慎林真人来此为何?”连北江的事都放下不管了,看来一定是有重要而他们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水江阁大门外,千微君也有此疑问,他的性子一向对自己人的洒脱,有话绝不藏在心底,能问的就问,不能问的就自己私下琢磨。他有疑惑在心头,便直言问出来了。 林本纲微微一笑,道:“没事。属下只是想见见您,便来了。” “这话你以为我会信。说实话,本纲。”千微君目含薄怒的看着温温而笑的林本纲。 林本纲笑容不变,他道:“这确实是实话。来见您是第一要事,第二则是受人之托送一些东西给德祐真人。” 千微君狐疑的看着他,心里其实有些相信了林本纲说的话,但是他还是道:“真的只是这样?没有其他的了。” 林本纲闻言失笑道:“不然还能有什么。公子,上一次属下见您是还是属下送您去闭关。您出关的时候属下不能回来亲自恭贺您已是一场憾事,这次若是不能见您,属下将会更加遗憾。” “是吗?你不说我还意识不到原来咱们已许久未见了。”他与三百年前闭关苦修,到如今已有三百多年没有见到他的护卫了。时光匆匆,还却还没意识到。 千微君苦涩道:“金丹才五百年,现在已过去了三百年,本纲,你以后还会陪着我吗?”大乘有漫长而悠久的五千年的时光,他却到现在才意识到,真是太傻了。 林本纲温声道:“会的。等遗迹开启后,属下会回北江,北江的事交与他人后,属下会闭关,破丹成婴。属下会努力追上公子,还请您对属下放心。” “我自是放心本纲的。”千微君这样说着,眼里的忧愁却掩盖不住的流露出来。破丹成婴,说的简单,但纵观修者的修炼史又有多少金丹真人折戬在成婴的路上,多不胜数,十不存一都是常态。 “属下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林本纲伸手安慰似的握握千微君的手,道:“公子请回吧,您能送到这里已是属下莫大的荣幸了。” “今夜星光不错,我想在看一会。” “那好吧。”林本纲松开手,拱手道:“那属下先行告退。”得了千微君的点头示意后他才转身离去。 千微君目送林本纲走远,心里却想着玖琼河的天训君。 “星光满天,适宜夜游啊!”千微君一声轻叹,背着手,沿着水江阁的外墙慢慢的踱步而去。 玖琼河的天训君传言他寿元已尽,正在闭死关,而罗杨却在一品楼的甘棠玉露看到他了。这倒是很有意思了!千微君摸着下巴想莫不是这君子陶遗迹中有延长寿元的方法,不然他一个寿元将尽的老不死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是关怀后辈不成,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他倒是要去拿一拿了。千微君想到这里,眼眸一暗,招来下属,让他们盯紧了玖琼河的诸人,如有异动,速速的报来。下属领命而去,一转眼就消失在这黯黑的夜色中。 黯黑的夜色中,星子漫天洒落着细碎的光泽。水江阁因着地利的缘故周边都是商户人家,在这个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站在水江阁最为僻静的地方都能听见一两声喧哗的人声。 千微君听着人世的繁华,心里只觉得暖意满满,他靠在水江阁的外墙上,听着热闹的人声,盘算着如何骗过林本纲。 虽然遗迹一开启他就可以回去松河沿,但是作为坐镇者也可以不回。但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会引起林本纲的警觉性,他会怀疑自己别有所图所以才会留在这里。而一旦有所怀疑,他就会寸步不离的看着他,让他行动大为受限。而说服他一同去遗迹探寻,又有很大的风险暴露出自己虎口夺食想要的东西。暴露了他也不怕,就怕他也要一起去,他要去了,自己原本就十分危险的路上还添上两分担心。十分的危险,两分的担心,这加在一起他是真的没有把握能成功。但是不去,他又万分的不甘心。 这可如何是好啊!千微君头疼。他想实在是没办法了,自己便将林本纲打晕,然后在下他个千层万重的阵法来困住他,务必使他一个月不能出来为好。但这样一来,他成功了或是失败了都要面临林本纲的怒火与质问,这也不是他想经受的啊! 进退两难!进退两难啊!但是,为了以后林本纲即使不成元婴,也有时间来陪他,他便忍受一回又有何难呢。 本纲,别怪我,我是为了你好。千微君说服了自己后,便转身回了自己在水江阁休息地,打发走下人们后,开始暗搓搓鼓捣起来了。 千层万重的阵法对他人来说布置起来很困难,但对他而言只是有点麻烦,他少年时虽然对阵法这一系列守成的阵法不屑一顾,但元婴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对阵法感兴趣起来了。而他一旦感兴趣,便会想彻头彻尾的研究个透。他花了一百年钻研出这一个有着一万一千个阵法的大阵法,虽然至今还没用过,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又一想想要把这个阵法用到林本纲身上,他竟然有些兴奋。 “希望到时本纲你别一边破着阵法一边还骂我。” ☆、第 60 章 天色既明,云光微透,丝丝缕缕的朝霞舒展在天际,宛如仙女的丝带在飘荡。连绵的群山峻岭间飘出一片片的薄雾,几息之间,就将绿色的山林笼罩住了。 一声鸟啼,响彻云霄,山林间的薄雾突兀的消失不见,就像有人给他收走了似的。 若是离得近的便能听见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声,但凝神细听却又是一片的空寂,好似刚才的说话声只是自己的幻听。 “队长,您在听什么呢?”一个黑衣的小伙子笑嘻嘻的凑向倚着一棵参天巨树,侧着耳朵不知在聆听什么的任刺刺身旁。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啊?”任刺刺不耐烦的推开他,颐指气使的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火堆灭了没?”有看到他们懒懒散散的,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开嗓骂道:“药材都采齐全了是吧,你们就可以偷懒了是吧。别忘了,咱们队长不问事,但不代表哪位不管,上次抄写的谁觉不够,站出来,爷给你松松筋骨,紧紧皮。” “没有,没有,队长,你误会了,咱们哥几个只是累了,你看昨天咱们走了一天的山路,找到大半夜才找完全了。” 任刺刺抖着脚,不屑的道:“怎么着,这一天半宿的功夫就喊累,我看是你们平时太过养尊处优了。找这样下去,你们遗迹的行动也别参加了,省的给咱们松河沿丢人。” “别介呀,队长,我们只是不擅长找草药,但是护卫工作我们那是措措有余的。” “对呀,对呀,队长,遗迹开启一百年一次,这一次不参加,可没有下一次的机会让我们见识呀。” “队长,我们人弱力寡,但架不住人多啊!遇到危险我们殿后,您们先走。” 任刺刺不屑的嗤笑一声,嘲讽道:“得了吧。你们殿后,上次不知道是那些软蛋,瘫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劲的喊救命呢。”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吓到抖似筛糠不是你。被嘲讽的众人不好回嘴,只能低眉顺眼的在心里腹诽。 任刺刺大手一挥,道:“行了,都别杵着了,赶紧回去,不然那位可是又有由头罚我们了。”拿着鸡毛当令箭,他们队长都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好,越俎代庖起来还挺尽兴的啊!等着吧,修者路漫漫,他任刺刺早晚要他好看,要他跪着求爷。 “是。”稀稀拉拉的应声让人听着就恼火。 任刺刺心头火起,骂骂咧咧的道:“没吃饭呀,一帮只知道只会享乐的废物,爷看你们今生也就到此为止了,一辈子就停在筑基期窝囊死吧。”说着还不解恨,逮着就近的两个猛踹两脚才消停下来。 被踹的两人也不敢躲,讪讪笑着,不敢吱声也更加的不敢反抗,任由任刺刺出完了气,才一溜烟的蹿到人群中,手忙脚乱的帮起忙来。 凡有异宝者,周遭必有异象出现。君子陶遗迹当然也不例外,它的周围山岭蔓延成海,山岭间大型的凶猛动物倒是没有,反倒是一些性情温和的野兔等都快泛滥成灾了。当然了一些人迹罕至诡异莫测的山林间一些珍稀的草药也是随处可见,垂手可摘,曾经有一些本事大的山民采摘过一两株,卖到城里便换来可一生的衣食无忧的银子。这一消息传出,曾让一些人贪心大起,蜂涌到那山林间去采摘,但去的人很多,回来的人却屈指可数,再丰厚的利润在巨大的伤亡的面前,也使人胆寒从而望而却步,渐渐的那些地方便无人再敢去了。 山林这么大,仔细的寻摸寻摸还是能找到一些珍稀的草药,何必拿命去拼呢。抱有这样的想法的人不少,没人愿意去死,所以除非一些实在活不下去的人家会选择拼一拼外,也只有一些感兴趣的修者会探上一探。 前日下午,任刺刺接到罗杨受伤的消息,第一反应是不信,他抓过着报信之人的衣襟,追问道:“你说什么,你开玩笑的吧?”那可是堂堂的金丹真人,一峰之主,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的扛住了神兽的群攻的男人竟然受伤了,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经过报信人的一再重复与保证,他才勉强的信了,怔怔的坐在凳子上发了一会呆之后,便让人将这个消息报给在房里休憩的薄言知晓,然后就指挥着人忙活起来。 他们的队长受伤了,那贴身的护卫就空缺了下来,他的机会来了。薄言薄护卫是大公子的贴身护卫,他是奉命来监督公子不要惹祸的,公子因为知道他来的用意,一直对他不喜,常常借故把人直开,以求眼不见心不烦。这种情况下,公子就是不要贴身护卫也不会选择薄言,不选择薄言的话,他就是第一选择了,想到这里他不由的高兴起来。然而乐极生悲,他还在心里勾画自己取代罗杨后的景象,薄言的出现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薄言吩咐他带人去商翼城城外采摘吊命的人参等药草,还要他们务必多采一些备着,以还人情。然后就揪着报信人带着一些人走了,临走前还大声道:想做三公子得贴身护卫,你不配。 任刺刺被薄言说穿心思,心里不由得一抖,对薄言的恨意却是越发的深厚了。 别落到爷手里,落到爷手里爷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给爷等着。任刺刺心里恨的直咬牙,又抬头一看,几个人杵在周围,顿时觉得他们是在看他的笑话,他平生最恨被人看不起,一念心头火起,面上就显得尤为可怖,几个人一看,吓得立马溜之大吉。 任刺刺火起更大,对着空无一人得大厅高声叫骂了起来。他没被松河沿收入啸亭司时是在下九流的场所乞讨为生的,骂起人来不堪入耳不说还一套套的,就跟说书似的,若不是实在是不能听,这腔调倒是能称得上是别有一番趣味。但因为实在是不堪入耳到了极点,这一点优点便无可说道了。 任刺刺骂到口干舌燥才听了口,护卫们因为听多了,都练成了过耳不过心的本事,任他怒骂也没什么反应,各自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有的还搞传音入密这一套,暗中的聊起了天。 ‘你说能打伤罗队长的是何等人家?’ ‘别的不说修为肯定比咱们高。’ ‘你这不是废话吗?罗队长是金丹真人,咱们呢,咱们是筑基期的小弟子,顺便一个谁都能轻而易举的捏死咱们。’ ‘你这话说的就有些夸张了,咱们又不是蚂蚁。’ ‘不,咱们是绿绿的小青虫,蚂蚁那是注定被碾死的。’ ‘那可不一定,蚂蚁还有可能被淹死、砸死或者被烧死都是有可能的。 呵,你非得给哥哥我抬杠是不,是不是?’ ‘谁给你抬杠了,我说的是事实。还有咱俩的生辰谁都不记得,你少占我便宜,你是谁哥,还要不要脸。’ ‘我可是比你先进门,按照规矩你得称我一句师兄,师兄不就是哥哥,都是差不离的事,你何必斤斤计较呢。’ ‘我斤斤计较,明明是你先占我便宜,还说我斤斤计较,我看你是失了智,是个傻子哟。’ ‘嗨,你说谁傻子呢?你才是傻子,大傻子。’ ‘怎么着,想打架是不,来啊,咱们去练练,谁不去谁是孬种。’ ‘行,练练就练练,谁怕谁啊!’ ‘走啊,你怎么不走,杵在那生娃娃呢。’ ‘你先走。’ ‘你先。’ ‘你先。’ 一连推让了十几句,他们俩对视一眼,相约择日再战。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老子早把你打成一盘菜了。’ ‘一盘菜?好大的口气。你有这个本事吗?也不知道上次是谁碰到一条蛇在哪大喊大叫的,对了,那是谁啊?’ ‘揭我的短是吧。哼,上次掉进湖里差点淹死的不是你是吧。一个修者,一个筑基期的修者,掉进湖里淹死说出去都能笑掉人的大牙。’ ‘乌鸦不说黑猪。咱们俩半斤对八两,谁都别说谁,谁都不干净,谁都丢脸,此次就此打住,下次再说。’ 他们之间的争锋就此打住,转而放到正事上去了。 任刺刺点了人留守,剩余的都跟他走,往城外的山林间去采药。出发前,他照例逞威风似的训话。他说了一通后,手一挥,便领着背着背篓的护卫们骑马往城外走。 山不高林很密,他们一行在山林间摸索了两天,经历过重重的危险与险峻的地势后,终于将背篓装满了。任刺刺看着伤痕累累的护卫们,大方慈悲的允许他们在此歇息半宿,明日一早再回去。 在山林间马不停蹄的忙了两天的护卫们,连叫声苦累的想法都没有,一听能休息,立刻马上将背篓一放,不顾脸面的直接席地而坐,疲累的个个直打瞌睡。 任刺刺看不过眼,直接怒问道:“大半夜的火也不生,怎么想喂野兽的口不成?”又踢踢离他最近的护卫,道:“去干活去,一个个的懒死了。” 护卫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起来忙置好一切后,才懒懒的靠着一棵树休憩起来。半宿平安无事,护卫们休息到天光微明,才被催促着起来回去,稍稍慢了一些,又挨了一顿的骂。 你不就杖着公子看重你吗?护卫们心里在碎碎念,手上的动作倒是加快了不少。 “行了,收拾好了吧,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第 61 章 经历了一番的波折,他们好不容易回到了商翼城,天色已是将近正午了,他们没有回到望月楼反而是到了千微君所在的水江阁。将背篓里草药给了医者后,便被千微君的护卫安排在客舍歇下。而任刺刺没有选择歇下,他直接让千微君的护卫带他去见梁非秦并关怀一下他们的队长。护卫们听见,也纷纷表示要去,但任刺刺多精啊,直接跟千微君的护卫说,人多会打扰到罗队长的养伤,否决掉了他们的跟随,并请他们放心他会将他们的心意到,请他们安心在这里休息。然后就一脸担忧的跟着千微君的护卫进了水江阁最大的宴会厅后面的客人休息的院子。 “唉,也不知道队长的伤势如何,严不严重,我们听薄护卫的吩咐去采药,没有第一时间去见队长,也不知道队长会不会怪我们?” 千微君的护卫道:“不会的。罗护卫的伤势挺严重的,现在醒没醒都不好说,你的担忧是多余的。” “是吗?这么严重吗?” “挺严重的。听说当初抬回来,都不成人形了。” “不是吧。罗队长在这么厉害都成这样了。那袭击者呢?袭击者到底是谁啊?竟然将罗队长打成这样,不把他挫骨扬灰实在是对不起队长。” “还没有找到那人是谁,罗护卫也说没有看到。” “不是吧,那我们罗队长这伤就白挨了吗?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当然不行了。这人要是找不出来,那咱们松河沿的脸都没了。” “不仅仅如此。”任刺刺摇摇头,道:“罗队长可是金丹真人,咱们良禹州总共才多少金丹真人,能把罗队长这个金丹真人打伤,也一定能将其他的金丹真人打伤。如此一来……” 千微君的护卫接口道:“人人都将自危。” “咦,太可怕了。”任刺刺抖抖身子,道:“不过,队长不愧是队长,受个伤也不是小事情。” 千微君的护卫道:“因为罗护卫是金丹真人嘛。说起来,这次遗迹过后,他就不再担任梁三公子的护卫了吧,那你们新的队长人选已定了吗?” 任刺刺道:“还没有。”说到这个他就有气,明明人都要走了,竟然不推举他担任下一任的队长,明显的看不起他。不对,应该说他的眼中从来没有他的位置,他连梁峰主的儿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们这些小护卫了。 千微君的护卫惊讶的道:“哦,为什么不定下来,难道真的是因为梁三公子要闭关,所以才没有选定下一任队长。” 任刺刺道:“公子的想法做下属的怎么揣测的到。” 千微君的护卫道:“任副队不要谦虚嘛,谁人不知道你最得梁三公子的青眼,你不了解梁三公子,那世上就没有人了解梁三公子了。” 任刺刺道:“那可不一定,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那联盛堂的少主连轻羽与我家的公子那可是关系密切呀,说不得下一任联盛堂的女婿就是我家的公子。”他跟了梁非秦十多年,还没见过他对那家的女子这般好过,恐怕他的姐姐都没有受过他面对连轻羽时所展现的柔情。 “不会吧。梁三公子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他就是再喜欢那联盛堂的少主也不会甘愿入赘的吧。” “那可说不好。”任刺刺摇摇头,问道:“前面就是了吗?”一路走来,不见一人,到了这里,却是有带着刀剑身着护卫服饰在站着,如此一来就说明地点到了。 “对,前面就是了。穿过宴会厅,在最后的小院子那里,罗护卫就在那里养伤,梁三公子及薄言护卫都在。” 同守在门外的护卫们打过了招呼,带任刺刺过来的护卫便在宴会厅外停住了脚步,他道:“这里千微君吩咐了除了他点的人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你等一会吧,等人通报了之后,你才能进去。”又对门外站着的两人道:“人既然到了,那属下就先走了。” 两名护卫中的一位点了点头,道:“去吧。” 任刺刺按下心底的疑窦,道了谢,目送他离开此地然后不动声色的同两位护卫套话,谁知他们并不搭理他,任他说也不给个回应。 他说了一会,就听见一阵玉石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心知这是有人来了,便住了口,眼巴巴的等待着。 脚步声、素手拂开纱帐的声音还有行走间裙摆发出的摩擦的声音,虽然很细微,但因离得近而这里又很寂静的原因,他静下心来但也是能听得到一二。 “人在哪呢?”一个如黄莺般婉转清脆的女声自翠嶂中传出来,然后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窈窕而来,她轻飘飘的瞟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任刺刺,素手一勾,道:“任副队,进来吧,你回来的正巧,薄护卫正好有事要吩咐你办呢。” 任刺刺讪讪一笑,拱手道:“孟家三姐姐好。” 孟三秋道:“你也好。进来吧,不要耽搁时间,误了薄护卫的事,到时看他罚不罚你。” “三姐姐说的是,三姐姐先请。” 奇货者可居,奇人者可遇而不可求。孟家四姐妹,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四胞胎。同一天出生,长相那是一模一样,身着同样的衣衫与配饰,梳着一样的发髻站在一起就如同一个人一般。双胞胎不算少见,但四胞胎却是很罕见的,她们四个一出生就在她们的老家引起轰动,引来了一些见利忘义的商人们的注意力,在与她父母一番的交谈后,一位孟姓的大商人买下了她们四个,带回了位于北江之畔的苏西城,充作养女教养起来。然后在她们五岁多的时侯,被外出去帝君殿上香时被路过北江的梁峰主看中带回了松河沿,送入啸亭司作为女弟子的未来的护卫们进行教导。 现如今她们四个被分散开,派给四个松河沿的女弟子做护卫,而孟三秋跟着的则是梁峰主的女儿,也就是粱二小姐梁非薇身侧。 孟三秋会在这,莫不是说梁非薇也在这?任刺刺想到这,心里一沉,他可是非常清楚这位二小姐可是非常的非常的看他不顺眼,上次若不是梁非秦拦着,他说不定性命就丧生于哪位二小姐的手里了。 任刺刺非常想问一问孟三秋,问一问她家的小姐梁非薇来没来,但他不敢。他是生怕这一位女护卫脸一变,就赏他一顿鞭子,他可不是罗杨,实力深厚,既能躲过去又能反击回去。他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小护卫,身手可是很弱的,他能做到副队长的位子全凭他会奉承人从而得来的,当然这也是粱二小姐小姐看他不顺眼的原因之一。 这时孟三秋状似无意的道:“唉,可惜小姐没来,不然……”剩下的话成了笑而不语。 没来呀!太好了。任刺刺心里欢喜,面上就难免流露出一二分。 “小姐不来,你这么开心吗?”孟三秋手一挥,一支绿蕊百合就出现在她的手里,她拿着指尖把玩片刻,又随手将它插在一只百花缭绕的灯笼瓶中,也不管这花与瓶搭不搭。 任刺刺哪敢说真心话,当下忙不迭的否认了。 孟三秋听他否认,冷笑一笑,道:“薄护卫与我在这,你小子有什么坏心都收起来吧,不然我们俩一旦发现你有什么不轨行动,那就只能向三公子谢罪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随时可能会杀了他。任刺刺当然听懂了,他捶着胸脯大声的喊冤,并竖起三指起誓,保证自己对公子一片赤胆忠诚,绝无二心。 孟三秋冲他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脚尖一转瞬身术用到极致,转眼间就消失在他的面前。任刺刺摸不准她信没信,但是见她走了,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他暗暗的道:真不愧跟着母老虎梁非薇的护卫,性情就跟那夏天的天气似的,说变就变,毫无征兆。 任刺刺在心里抱怨了几句,又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小院子,调整好表情,一脸担忧的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或许是因为有伤者在的原因,小院子里原本种植的花草树木都被移栽了出去,换上了有安神作用的绿蕊百合花。 洁白的花朵中间是淡绿色的花蕊,亭亭玉立的绿杆上是鲜嫩欲滴能掐出水的绿叶,种在洁白如雪瓷盆中,更是相得益彰。 任刺刺不喜欢无用的只做观赏的花朵,他爱的是田野里接天无穷碧的稻花,小小的密密的,却在长成以后能够填饱肚子。 碧蓝的天空,绿色的田野,眼前是一片绿色,再往上看,稻子的顶端则是细密的白花,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告诉他这是稻花,等稻花谢了,就是大米了。虽然他长大后知道那个人说的并不全对,但这也不影响他喜爱稻花,并且只喜欢它。 “站在那干什么呢?”一个冷冷的声音越过小院子中绿蕊百合花传入任刺刺的耳畔。他抬头一看,大开的房门处,一身月白色护卫服的薄言正抱着一盆水站在哪里,眼里的光芒那是冷厉与杀气并存。 “薄护卫。”他赶紧跑过去,接过水,低着头哈着腰,道:“这事那劳动到您,小的来就行了。” “那边,去把水倒掉。” ☆、第 62 章 终日错错碎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任刺刺倒过水,回来时透过大开的窗户看到的就是这一景象。 薄言在窗下烹茶,罗杨身着单衣在床榻上盘膝而坐,脊背挺直如松树临雪,双手自然的松松的放在膝盖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双目虽然微阖但冷厉的气势却不减。 而在他的对面同样一身的雪白单衣的梁非秦则正好相反,整个人懒懒散散,左手支在棋盘上托着下巴,右手则捻着一枚墨色的棋子在把玩。许是听见了声音,他的目光闲闲的瞟过来,捻着棋子的手动了动,懒洋洋的道:“进来,跟本公子下局棋。”说完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是。” 任刺刺一边望屋里走一边还不动声色的看罗杨。见他面色如常,单衣外露出来的肌肤没有一丝伤痕或者抹过药的痕迹,心里便知道他的伤可能也不是那么的严重,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有些泄气。 还以为机会到了呢,原来还是一无所成。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把那个袭击者骂了一遍。 他走了进来,转过屏风来到了内间,坐在窗前烹茶的薄言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小扇子一扔,自己靠到红木的圈椅上休憩。 任刺刺身子一抖,期期艾艾的道:“薄、薄、薄护卫好。” 薄言冷哼一声,恶声恶气的道:“要不要喝茶?” “不、不用了。”任刺刺摆摆手,几步就走到床榻前,先是看了看罗杨的脸色,而后又对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梁非秦道:“公子,队长的伤不要紧吧?小的看他的脸色就跟平常一样。” 梁非秦精神了几分,右手中的棋子随意的扔到棋盘上,淡淡的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右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扫扫,拢作一堆,闲极无聊的将白子挑出来,推到棋盘的边缘,又将黑子拨拉到自己的左手边,他懒懒的道:“过来,搬个凳子,跟本公子好好下一局。”罗杨伤还没好,不能陪他下。而薄言,呵呵他宁愿无聊死也不愿意同他下棋。 任刺刺听话的搬了凳子,放到床榻前,将棋盘上的白子扫到黑曜石的棋篓里,一边扫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瞅着旁边盘膝而坐的罗杨。 “看什么呢?”梁非秦拿着黑子不耐烦的敲敲棋盘,一股子狠厉浮现在他秀美的眉眼里。 任刺刺被吓了一跳,他慢吞吞的道:“队长的伤真的不要紧吗?”顿了顿他又道:“一直用连枷上月夜会损伤根本的。” “闭嘴。”薄言从圈椅上站起来,一指点出封了任刺刺的穴道,他对梁非秦道:“三公子,此人泄我啸亭司之密,请允许属下对他进行处罚。” 梁非秦坐正身子,悠悠的问道:“若是本公子不许呢?” 薄言皱着眉道:“三公子,你就算保得了他一时却保不了一世。除非他这辈子不回去松河沿,否则这处罚他躲不掉。” 梁非秦冷冷一笑,道:“本公子若执意要保他,你们待如何?”他就不信了,他们啸亭司敢把他怎么着。 薄言道:“不会如何。只是啸亭司的长老们会把你的护卫水准调低一些,然后在问责一下梁峰主。”在不成器都是主子,更何况梁非秦虽然有时候荒唐些,爱惹事了些,但和同代的弟子一对比,妥妥的是精英弟子。 梁非秦畅快的一笑,指尖挑起自己一缕垂到胸前的长发,快意的道:“那挺好,你们问吧,随便问。”反正他又不在意。 薄言一滞,这才想到能看到梁峰主倒霉正是这位三公子的乐见的好戏。他于是看了看床榻上闭眼静坐的罗杨,心想要不然把他拉下水,治一治三公子。 梁非秦眼睛一瞟就知道他包藏着什么心思,他微微一笑,身子探过棋盘,拿指尖刮了刮罗杨俊挺的鼻梁,凑到他的颈间,轻轻嗅了嗅,笑道:“薄言呀薄言,你说罗杨他管的了我吗?” 薄言老老实实的道:“不能。”这世间能管住你的人除了你师公还有谁,偏偏他老人家溺爱你,让除了你兄姐二人外,其他人都不曾动你一根汗毛过。 梁非秦带有薄茧的指尖轻轻的抚上罗杨锋利的眉宇,他温柔似水轻轻的说道:“都说被蛇折七寸,虎惧山雀。薄言薄护卫,你的弱点太明显了。”就这么在意他吗?指尖稍稍用力就瞟见薄言的表情变了,似是惊讶又似是诧异。他正疑惑呢,就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变了,由原先的平稳有度变得快了几许。他听见罗杨冷冷唤他的声音,感受原本一呼一吸间充盈在肺腑中冷冽的冰雪气息突然的远离,想也没想将他放在罗杨眉宇间的手放下,看也不看的就抓住他的衣领,随着他往后仰的动作欺身入了他的怀里。 冷冽的冰雪气息重新的进入肺腑,他迟钝的眨眨眼,松开了手中的衣领,手随意的落在了他的肩头,微微低眼,疑惑的看着近在咫尺冷漠的面容。 “公子。”罗杨抬手拍拍身上之人的肩膀,示意他起开。 “我不。”梁非秦逆反心上来了,得寸进尺的用手圈住了罗杨的脖颈,使两人只着单衣的躯体亲密无间毫无空隙的相贴在了一起。因为离得近,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身下宽广结实的胸膛起伏不定,连带着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也起伏不定起来。他感觉脸颊有点发热,身子有些发软。他想自己莫不是昨夜受了风,生病了不成。 “三公子,后背。”薄言着急的声音在耳边缭绕,他却听不见,只是茫然无助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失礼了,公子。”罗杨叹息一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撑在床榻上的手一个使劲,使他们的姿势进行了反转。罗杨将他压在身下,脸埋在他的脸侧,重重的吸了两口气,才拧着眉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了一边。 梁非秦视线茫然的游移了片刻,然后落在了罗杨背部拳头大小的嫣红上。雪白色丝绸的单衣,轻薄透气,面料顺滑,全衣雪白不着一点他色,而现在出现在他单衣上的颜色——只能是血了。 梁非秦蓦然坐起,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眼睛凝视着那一片嫣红,不可置信的问道:“是我害得?” 罗杨摇摇头,一指点出解开了任刺刺的穴道,吩咐他道:“将棋子收了。”又对一旁站着,明显有些出神的薄言道:“薄护卫去找医者来换药。” “哦,哦,好的。”薄言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就往屋外走,路上衣摆扫到摆设的花瓶也没在意。 罗杨道:“花瓶也处理一下。” “是。” 等处理好一切时,几人各归其位的时候,已是日上中天了,孟三秋端着没吃完的面,当着几个大男人的面继续吃面。 孟三秋吃完了面,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倒了一杯茶,看着沉默的几人道:“吃个饭的功夫,你们就害罗护卫流血,可以的嘛。” 低着头无聊的玩着发带流苏梁非秦听到这话,立马抬起起头,质问道:“你上午去做什么了?你是不是去见连轻羽了?”相识五年他当然对连轻羽的说话习惯很是清楚。 孟三秋敛眉肃目道:“是垂生小姐吩咐属下的,她想知道未来弟妹是什么样的人。” 梁非秦沉下脸,道:“怎么样?满意吗?” 孟三秋嘻嘻一笑,道:“主人会喜欢连少主的。” 梁非秦道:“那就好。本公子还担心姐姐会不喜欢她,从而阻碍我们呢,看来是我多心了。” 孟三秋为自家主子叫屈,她道:“我家小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她说了若是能同三夫人相处的来便相处,若是不能那便算了,反正您未来夫人是谁都好,她都会为您高兴。” 梁非秦呵呵一笑,咬牙道:“那还真是谢谢她了。”又一摆手,道:“行了,没事就出去吧。你来这里应当不止一件事要办,还有其他的事没做吧?” 孟三秋道:“公子聪慧。既然这里无事,那属下便先告退了。”福礼之后便端着碗走了。 梁非秦从床榻上下来,赤着脚在地上走了几步,忽觉不妥,又坐回了床榻上,他食指敲打了几下乌木的床榻沿,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是现在。”他盘起膝盖,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双眼盯着青烟云纹纱帐,默默的发着呆。 薄言手指间的小扇子动了动,他瞟了一眼在床榻上闭目打坐的人,见他双眼微阖,英俊的五官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便心知他已进入了无我合一的境界。真不愧是他们那一年第一个被委任的护卫,就是有天分,心无旁骛说来就来,他实在是佩服。 他正以钦佩的眼神瞧着人呢,突然的就接受到一道恶狠狠的眼睛,他侧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梁非秦梁三公子。薄言当下疑惑的道:“三公子,你这么看属下作甚,属下可没说话。” 他知道梁非秦不喜欢他说话,这趟来他也很自觉的很少开口了啊,就这样三公子还看他不顺眼,那他真的就没办法了。摊上这样一个不讲理的主子,他真替罗杨他感到倒霉。 ☆、第 63 章 “呵。”梁非秦冷笑一声,眉尖邪邪的一挑,不爽的道:“这地是千微君的,千微君又是本公子的师叔祖,所以本公子想看谁便看谁,怎的,还要你同意不成?” “那倒不是不用。但是三公子你这样看属下,属下觉得瘆得慌,心里毛毛的。”说着还摸摸胸口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 梁非秦左右看看,因为是坐在床榻上身边就没有可以砸出去的东西,于是他便抬手指着薄言怒喝道:“你,你给本公子滚出去。” “唉,不是,三公子,属下哪里惹到你了,你……”剩下的话被扔过来的一件东西打断,他摊开手一看,竟然是一枚通体碧绿中带红色血丝的玉符。造型呈流云托日状,触感温润如水,带着一丝淡淡的灵力。 薄言疑惑的道:“唉,这不是松河沿代表同字辈弟子的信符吗?三公子给属下是做何?”一代弟子一个信符,代表着此人是未来的戒律长老,未来将掌管着一派的戒条。 慎雨声是松河沿慎字辈的信符弟子,十几年才接过戒律长老的重任。其人出了名的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眼里那是容不进一粒沙子,他会将代表未来戒律长老的信符交给梁非秦,就说明戒律长老信任他,信任他未来能掌好一派的戒条,并严格的遵守好。 “这事,三公子好像没跟大公子二小姐说过吧?”二小姐梁非薇垂涎戒律长老的信符已良久,自十岁起就好像在为之在做努力,如今德字一倍的信符弟子已选出,那二小姐不是多年心血功亏一篑了。 梁非秦竖起三个指头,不耐烦的解释道:“原因有三,一是因为雨声师叔临行前给我的。二是因为雨声师叔才拿定主意,三是因为不放心担心他们热火,所以将信符给我好压一压他们几个的。” 薄言道:“原来是这样。但是三公子把这个信符给我,是因为什么?” 梁非秦道:“你拿着信符,去给无愠他们几个说,从今天到三月三,一步都不准离开居所,好好的闭关修炼,等遗迹开启。” 薄言道:“要是他们有事必须要出去呢。” 梁非秦嗤笑道:“有事?你给我说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会让他们办?嗯,有什么事?有德祐师兄在,哪轮得到他们,我们松河沿又不是没有人了。让筑基期的弟子去办事,我们做长辈的干什么去,天天享乐不成。”又一挥手,他相当不耐烦的道:“赶紧走,记住了今天之内他们五个人必须全都知道。” 薄言点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对了,三公子你可别和罗杨再闹了,再闹成刚才那样,那他这伤到三月三未必好的了。” 梁非秦回想刚才的情景也有些后怕,但他又揣着面子,不好意思说自己做错了,于是只能当没事发生。现在薄言又提,他只感觉脸上发热,只能再度让薄言滚。 薄言走后,他思忖着没什么事,便让任刺刺走了,同时也交代他看好他手下的护卫们,不要在千微君的地盘损了他的脸,不然到时薄言罗杨不罚他们,他也会罚他们。 任刺刺领命而去,一时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梁非秦瞅了一眼盘膝静坐的罗杨,叹息一声,挥手将床榻的纱帐放下,自己爬到床榻的里侧,捞过锦被,合眼睡起午觉来。 雨声师叔让他看情况用信符,现在这种情况应该能用了吧。他不确定的想着,翻了个身,侧身对着罗杨,心里的思绪却陡然回到了十几日前,慎雨声的微风杏花楼。 微微点朱阁,风定海潮生。杏子初熟时,楼台满横罗。 山主很不满慎雨声楼前提的诗,曾提出让他改,但他没同意。说自己没有文采,难得做出一首五言律诗,当然要放出来,让人看看。至于点评吗,不怕死的尽管开腔,他不介意公报私仇。 此话一出,让山主肚子里的劝慰话语都统统的化为乌有。山主拍拍慎雨声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我们是修者,不是诗人,更不是俗世国家里待考的举子,作诗什么的,爱好爱好可以,但不能舍本逐末,知道吗?” 慎雨声点点头,道:“知道。” 山主一脸苦瓜相的走出了微风杏花楼,越来越觉得松河沿早晚要完。下一辈的弟子们贪图享受,不思进取。上一辈的长辈们又个个不甚靠谱,这样下去,他们松河沿在良禹州第一的位置早晚拱手让人。 对于山主的担忧,松河沿上下知道了只会觉得杞人忧天,只会觉得山主想太多。 良禹州大大小小的仙门世家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剃掉松河沿其他的仙门世家里金丹真人的数量那可是只有一半多,元婴与大乘更是少之又少,化神的话现在只有玖琼河的天成尊还在世,其余的虽然出过尊上,但也只出过尊上而已了。 在风光的过往也终究只是过往,虚无的名声终究顶不住现世的压力,现今握在手里的实力才是真实力。慎雨声这样给他说,然后又道:这次遗迹之行要量力而行,不要给松河沿丢脸,但也不要强出头。我观眉守阁的阁主孔简野心颇大,你与谢晓之相交的时候多多注意,不要着了他们的道了。 梁非秦有心说谢谕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一想到两人分属于不同的仙门,这话便也说不出口了。他们都是仙门倾心培养的弟子,享受着仙门带来的无忧生活与初初踏入修炼路上的一切的所需,仙门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也要回报,尽管可能会违背到他们的心意,但他们别无选择。 倒是眉守阁的孔简阁主,他认同慎雨声说的话,是一个极富有野心的男人。虽然他只见过一面,也看到孔阁主是一个面容祥和的中年男人,对自家的女儿孔遐迩也很宠溺,但偶尔眼睛里泄露出的情绪还是被无聊的他捕捉到了。 有趣!那时宴会上的他摸着下巴,眯着眼睛,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还捅捅身边的小师叔,问他对孔阁主的印象。而小师叔也不负他所望的给了个和蔼可亲的评语。在小师叔反问他时,他笑笑表示自己亦是如此。 在宴会结束后,他与小师叔回到松河沿拜见鸣盛老祖时,他说了宴会时的见闻,并向老祖讨教。老祖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脸一转凶巴巴的罚小师叔抄书。小师叔一脸委屈的去抄书了,他被留下与老祖说话。老祖问他从哪里看不出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的道:弟子只是觉得有点违和,细看之下,果然如此。老祖摸摸他的头,夸了他一句厉害又说闻他身上的味就知道他喝了不少酒,于是便让他回去安歇。 他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现下被老祖一提,他就陡然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昏头昏脑,他站起身糊里糊涂给老祖行过礼后,便被罗杨搀扶着回去了。 一路上,他也不老实,闹腾让罗杨夸他,罗杨给了回应后,他会安静片刻,然后又会闹腾开。后来,怎么回到寝殿的床上,他是没有一点印象,但在迷迷糊糊中他能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掌时不时的放在额上,然后又抽离开。他咕哝一声想抓住,但是手使不上劲,急得他直哼哼,那手的主人大约是看不下去,便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又让他安心睡。他听了这话心里觉得甜滋滋的,于是便听话的陷入到深沉的梦想中。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午间,偌大的寝殿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下意识的握握拳,却只握到一团虚无。他没由来的慌了一下,赤着脚就跑出寝殿,然后被暴雨打了个措手不及。醉酒过后的神智还是一团浆糊,他傻愣愣的杵在庭院中,任由暴雨迅速打湿了全身。 “公子。”一声轻唤伴随着一道闪着金光的光罩在他上方形成,他愣愣的回过身就看到一身淡蓝衣衫的罗杨双手环胸靠在殿外的柱子上,一脸平静无波的看着他。 “你怎么穿这一身?”平常罗杨都是穿深色衣服居多,穿浅色的衣服屈指可数,猛的一瞧,他还不习惯呢。 罗杨道:“上午回了一趟啸亭司,慎南长老给的。” “她给你这身做什么?”梁非秦走过来,手指抚上罗杨袖子上的玉兰花纹。 “不知道。”他直起身子,道:“公子,你可要换衣?” “要。”当然要了,他衣服上还留有宴会上的酒味食物等味道,被雨一淋,那味道别说了太复杂了。 “她们已经准备妥当。” 梁非秦的两个侍女从云管殿中大小事务,从雨管着对外的一切事务,她们领着小侍女把他的知客行止殿管的好好的,他也一向很满意。但是在看到浴池边放置的衣物后,他难得的有些火起。 正放着浴室纱帐的从云看到梁非秦的脸色,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又大着胆子问自家公子可有不妥之处。 梁非秦指着放在罗汉榻上的衣物,吩咐她等待自己洗好后,让罗杨再把衣服送过来。 从云知道自家公子好为难人的德行,往日里她肯定会顺着他,但今天不成,她小声的道:“公子,罗护卫出去了。” “出去了?出去干什么?” “奴不知道。”罗杨虽然是护卫,但也是金丹真人,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哪敢过问行踪,她又不是脑袋多,不怕死。 梁非秦摆摆手,道:“行了,知道了,下去吧。” “是,奴告退。” ☆、第 64 章 温热的水浸泡住全身,透体舒泰,使人很容易昏昏欲睡。梁非秦仰靠在池壁上,一抬手就卸了发上玉冠与玉簪,他揉揉脑袋,试图让自己宿醉过后的头没那么疼。 身后创来一阵沙沙声,一名美貌的侍女托着一个玉盘,玉盘上一碗温温的醒酒汤。 “公子,醒酒汤。” “谁让你来的?”梁非秦揉着太阳穴,头也没回的问道。 侍女有些不知所措,咬着嫣红的朱唇,迟疑的道:“是云棠姐姐让奴来送的。” 梁非秦嗤笑一声,指尖绕着发丝,嘲笑道:“你当她是姐姐,她可没当你是妹妹,你是新来的吗?不知道你家公子我沐浴时向来不喜人进来的吗?”说到这里,一股尖锐的杀气猛然爆发开,震的周围的纱帐不住的飘起又落下,浴室的房门也吱嘎作响。 侍女被吓得站立不住,她跪倒在地,不住的颤抖,口里混乱不清的说这些饶命之类的话语。 梁非秦收敛了杀意,掬起一捧水洒到脸上,他诘问道:“你这么蠢,是怎么让从云接受的?”耳边又听的一阵细细的哭声,他心头火起不耐烦的道:“行了,本公子没那么嗜杀。滚出去,门外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 侍女连滚带爬的出去了,而梁非秦心头的烦恼却是越来越重。上午出去,下午又出去,到底干嘛呀,一天天的尽不着家。而被梁非秦念叨的罗杨在干嘛呢?他现在正在与人悠闲的喝茶赏雨。 “招待不周,不要嫌弃。”一杯清茶放在了罗杨的面前。 罗杨冷冷的道:“找我来,什么事?”他抬眼看向对面笑眯眯的人,松河沿啸亭司的剑术先生——慎川。 他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来吗?” 罗杨冷漠无情的道:“不能。” “太伤心了,好歹我还是你的剑术先生,就这么跟先生说话,胆肥了。”他又将茶往前推推,道:“尝尝,极品龙雀舌,很难得的。” 罗杨道:“不爱饮茶。” “尝尝吗?很好的。”见罗杨不为所动,他极为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道:“唉,修为越高,心性就越淡泊,古人诚不欺我。” 罗杨微微偏头,看着窗外的成珠串的雨幕,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雨打芭蕉叶,声声入心耳。廊下燕子啼,魂断不归处。 “大燕又叫唤了,也不知道那个倒霉催了又浪费我一番心血。”他动动手,廊下的燕子就飞了进来,乖觉的停在了他的肩膀上,歪着小脑袋低声鸣叫。 慎川伸手逗弄了会,便低声对燕子道:“大燕,去把书桌上的小盒子叼过来。” 燕子扑棱着翅膀,很快的飞出去,又很快的飞回来。 “大燕真乖。”慎川接下燕子叼的盒子,又顺势摸了摸燕子的头,便让它自己去玩去了。 “你要的东西。”他将盒子推给罗杨,又道:“那事你给我办好了,别空着手回来。” “好。”罗杨打开盒子,确认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误之后,便起身告辞。 慎川道:“再坐会,你现在走会引人注目的。” “无所谓。”一拱手,转身便走。 慎川无奈的笑笑,支起下巴,欣赏起窗外的雨打芭蕉来。 雨打芭蕉,点点珠痕,就算是他也少见的回忆从前来。窗外的雨还在下,他却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一个雪后初晴的冬日。 松河沿是很少下雪的,那一年却罕见的飘起了米粒似的雪花,作为剑术先生的他都走了神,更何况堂下年幼的孩子们,他扫了一眼心神已不在剑术上的孩子们,一挥手,宣布今天结束了。 孩子们走了,他却没走,倚在窗前看着天上飘扬下来的雪粒子,心里一片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难得的小雪停了,他伸了个懒腰打算走,却在剑术堂的门口遇到了白练峰的梁峰主。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手上还牵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低着头,看不到脸,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的气质却很明显。 他弯弯嘴角迎了上去,与梁峰主彼此客气了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 梁峰主道:“这是我准备给孩子们做护卫的,你可要好好的教他。” 他抿唇一笑,道:“放心,保管教的你挑不出错来。”他和梁峰主虽然不是一个门下的,但他们少年时曾一同把臂同游过几年,交情虽然说不上好,但也不是没有,一个忠心的护卫而已他保管能教的出来。 梁峰主道:“我自是信你的。对了,他叫罗杨,今年五岁,七月七得来的,字便是兰夜。” 还有字。他愣了一下,道:“这么上心,字都取好了,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把他给你家的孩子们做护卫了。” 梁峰主也不说虚言,他直言道:“这孩子根骨很好,我期望他能与兰夜真人一般,一骑绝尘,凌驾在其他护卫之上。” 他笑道:“你可真有野心。”玖琼河的兰夜真人,少年时就已远远甩开同辈人,到了青年时期更是力压诸人,成为了良禹州同境界当中的第一人,结丹后不知何故,远走北疆,虽然至今还没回来,但他在玖琼河的灯未熄灭。 灯未灭,人未死,兰夜真人就依旧是他们玖琼河的骄傲,虽然他们不常常提起,但是有这种底气在他们就依旧是河广洲数一数二的仙门,别人休想轻易折辱他们。 梁峰主给这个孩子起这个名字,就是想这个孩子像玖琼河的兰夜真人一样优秀过人,力压众人。不过,梁峰主真的没有侮辱兰夜真人的意思吗?毕竟他听说梁峰主的妇人当年差一点嫁给兰夜真人,也不知道这传言是不是真的,他也不好问啊! “兰夜,抬头让你先生看看。”梁峰主晃晃手中的小手。 小孩很听话,他微微仰头,一张瘦弱却坚韧的小脸就映入慎川的眼中。常说看一人先看一个人的眼睛,眼睛会透露出许多东西。他看着那双赭红色的眼睛,对梁峰主笑道:“你没取错字,这个孩子将来的成就肯定会超过兰夜真人。” “借你吉言。好了,兰夜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了。”梁峰主松开手,拍拍小孩的肩膀,便离去了。 他蹲下身,仔细的瞧着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小孩,虽然人瘦瘦的,脸也瘦瘦的,没有小孩常有的婴儿肥,但是眉眼间自带一股冷厉的风雪感。他阅人无数,自是知道这样的小孩不好教,但是不好教,教出来才好玩。 他温声道:“以后我是你的先生,你要听话哦。” 小孩没有答话,目光落到了剑术堂内残败的花木上,久久的不眨眼,像是在看又像是没在看。 “走吧,小兰夜,我们换一下衣服。”他站起来,推着小孩的肩膀望剑术堂里间走。进了啸亭司,上下都要换一换。梁峰主给他穿的衣服实在不适合在啸亭司这里穿,必须换一下才行。 “阿桑,来帮下忙,给这个孩子换身咱啸亭司的衣服。”他远远就冲着檐下身着白衣的女子招手。 阿桑有些瘦弱,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她轻声道:“这是谁送来的?” “白练峰的梁峰主。” 阿桑细眉一拧,她讥讽道:“谁都没有他送的多。” 他无奈的笑笑,道:“谁让他常年在外呢。好了,帮个忙吧,衣服换好了就送到梅园去,让阿山先带带他熟悉一下。” “好的。” 阿桑虽然看梁峰主不顺眼,但她是一个心善的姑娘,在屋子里给小孩换好啸亭司孩子们穿的衣服后,便领着人去梅园。 啸亭司有四大园,梅兰竹菊,分管着不同年龄的孩子。而阿山就是专管五岁到十岁左右的孩童,平常照顾着他们的一应饮食也看着他们不让他们私底下打架。 阿山的资质不好,是五灵根,蹉跎了大半生才将将达到了筑基期。好在他生性开朗,爽朗待人,对自己不能在往上进也不在意,服从安排在百岁生辰过后便在啸亭司安了家,头年是照管看顾十岁以上的,后来发觉他很会哄孩子,便将梅园交给了他。阿山他也不负山主所望,将孩子们照顾的很好。 今天,松河沿难得下雪日,阿山坐在庭院里的台阶上,拿着烟杆抽着烟,笑呵呵的看着庭院里的一株含苞欲放的梅树,周围的孩子们有坐着发呆的,小声讲话逗乐的,也有跑跑跳跳不消停的。 阿桑牵着人走进来时就恰好撞到一个没头没脑的跑着的小孩。她轻笑一声,对后退几步才没摔倒的小孩道:“薄言,你又惹到人了?” 小孩不服气的反驳道:“才没有,我们在玩。”视线一转落到她身边,他好奇的问道:“阿桑姐姐,这小孩是谁啊?怎么这么瘦,别是有病吧?“ “这是梁峰主送来的。”只一句就能眼前的小孩说不出话来。 他也是梁峰主送来的,他能质疑救命恩人吗?他不能,哪怕他还小,他也知道那个将他从屠城士兵的刀下救下的那个人,以后就是自己活在世上的理由了。 “你也是梁峰主救下的?” ☆、第 65 章 即使很多年后,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薄言还是很火大。 在梅园谁不给他面子,偏偏这个小子,哼,竟然敢不搭理他,实在是气煞人也。 他也在当众找他过他麻烦,但次次都被教训的不能爬起来,久而久之他便熄了这些心思,改为言语上的缠。可以说,他会变得唠叨,罗杨占六成。不顾他人脸色继续唠叨,罗杨也占六成。 什么时候改为关怀起来,大概是那次阐明山之行吧。在很多同伴包括自己都很狼狈到不成人性时,只有素白的衣衫脏到衣袖的罗杨无疑是他们当中的一股清流。 少年的身形还很单薄,但也能够撑起一方天地,他们在罗杨的护卫下,总算坚持到了最后。经此一遭,罗杨虽然还是冰冷的不近人情,但是众人的看法却是有了一个大的改变,他们虽然依旧不亲近,但是关系却比以往有些改善了,再也不会因为对方优秀而冒出一些酸言酸语,反而觉得理当如此。 强者让人嫉妒,但一些强者生来注定让人仰望,而罗杨便是如此。少年筑基,青年金丹,而今年近三旬,却又有可能突破到元婴境界,这种人便是嫉妒也嫉妒不来,只能默默的仰望。 “薄护卫请用茶。” 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了薄言的思绪,他低首看着案上的茶盏,问道:“那俩师兄弟何时回来?” 无忧的侍女低声回道:“薄护卫请稍等,二位公子已往回赶了。” 薄言道:“从这里到松花烟雨阁半个时辰便可打个来回,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着他们是去了松花烟雨阁还是出了城呀?你可别骗我。” 侍女道:“不敢欺瞒,两位公子却是去了松花烟雨阁,奴想应当是有事耽搁了,才会慢待了薄护卫,请您恕罪。” 薄言伸手端起茶盏,看着茶盏里面碧绿色茶水,道:“不敢,不敢。两位公子是我们松河沿的公子,在下不过区区一介护卫,怎担的起赎罪二字。” 侍女道:“薄护卫谦逊了。” 薄言正待说话,耳边就听得一阵喧哗声,他微微拧眉,撂下茶盏,拂衣而起,走到门口,看着喧哗声的地方,对侍女道:“看样子是他们回来了。”又细细一听,吩咐侍女道:“他们喝醉了,去准备一些醒酒汤给他们。” 侍女道:“厨房早备好了。” 薄言轻轻一笑,道:“早备好了,看来他们尝尝喝醉了。” 侍女迟疑了一下,道:“两位公子年少,请薄护卫见谅。” 薄言道:“该见谅的是他们的师父,而不是在下。”少年贪杯,他能理解,也能纵容,但是他们的师父可不一定了。 侍女心虚的笑笑道:“真人这不是不在这里嘛。” 所以他们几个才跟放纵自己。薄言默默吐糟,面上挂起微笑招呼扶着两个无字辈弟子的侍从赶紧进屋,把两位公子放下。 无忧无歌他们年岁相当,一个刚刚及冠,一个还差半年,都是首次在没有亲近长辈们的情况下来此,除了刚开始的略微有些不安,近几日那叫一个放纵,天天的在松花烟雨阁听歌赏舞,好不快活。 听到留在住所侍从的禀告后,便拖着醉意满满的身子在侍从的帮助下回来了。他们虽然醉了,但意识还在,在马车吹吹凉风,就清醒了很多,他们勉强的与梁非燕的护卫头子互相拜过后,薄言便将叫他们回来的原因说出来,同时将梁非秦给他的信符拿了出来。 他们醉得做不好,只能撑着头,看他拿出来,神识一扫确定了信符的真假后,便忙不迭的点点头同意了。 薄言还有两个音字辈的要告知,便不再这久留,看他们俩喝下了醒酒汤便提出了告辞。无忧无歌留了一下,见留不住便言下次请薄言在松花烟雨阁喝酒。薄言应了好,拱拱手,便离开了此地,前往音微音鹤的所在地。地方离得不远,走两刻钟就到了,路上薄言见一老者的糖葫芦做的不错,便全买了放到腰间系着的空间玉佩里。 虽然很想罗杨吃,但是他一定不肯,只能自己吃了,幸好他是修者否则买这么多的糖葫芦吃,肯定要牙疼。 犹记六七岁时,他下山买的第一个糖葫芦似乎就是当着罗杨的面吃的,一边吃一边还得瑟问罗杨吃不吃,哪知道罗杨眼神都不给他一个,自顾自的靠着柱子望着天,一动不动的犹如被点了穴。 他有时会很好奇的过去戳戳罗杨,见他没反应便又缩回去继续玩,玩一会又过去戳戳罗杨,几次之后罗杨大概时不耐烦了,便会到梅园的照管者阿山身边坐下。台阶上的阿山哈哈一笑,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块糖来,塞给罗杨,让他吃。但罗杨从来不吃,掌心放着糖,抬头看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这个孩子,天分高,资质好,唯一的不足是性格,但好在修者只要自身强大,其余的都是可以忽视不计较的存在。而罗杨也不负他们的期望,从少年到青年再到现在一路上都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于他人之上。 山主一方面可惜着一方面又感叹起梁峰主会捡孩子,凡是他送的就没有不好的,这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天分。 薄言每每送东西给山主的时候,山主他都会感叹一番,而他也会憨憨的奉上一笑,老实不客气的替自家公子的父亲接下此等赞誉,然后果不其然的收获到山主的一脸错愕加无语。 说真的,感叹梁峰主会捡人,还不如感叹山主一把年纪了还时常不靠谱来的有趣。薄言在私下里经常不解上一任的山主为何力排众议的定下了此任山主,但一瞅松河沿上下不同于其他仙门的平和气氛,这些疑问便也不再重要了。 老山主是何等人物,他选的继承人一定有着常人没有也看不到的过人之处,一定的。 天宫寂寥,人世繁华,还没到晚间,夜市的摊子便摆了起来。薄言穿街过市,终于在一家门庭精致之处停下,早接到消息的侍从早已吩咐大门打开,两侧分列四名衣衫整洁精气神十足的侍从,见到薄言的到来,给个挂着喜乐的笑容迎他入府。 薄言一扫就知道这四人当中那个是领头的,他也不同他们废话,直接的问道:“你们俩家的主子呢?”音微音鹤的师父们虽然间彼此不对付,但那也是在暗地里,明面上他们那叫一个亲近,所以此次遗迹之行,音微音鹤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住到了一起,方便德祐真人照管。 侍从道:“音微公子与音鹤小姐都在闭关修炼。” 薄言哦了一声,道:“那他们何时出关呢?” 侍从回道:“三月一。” 薄言又问道:“德祐真人在吗?” “在的。” 薄言微微一笑道:“那好,便去拜见德祐真人。” 美人衣衫轻薄,透若禅意的轻纱随意的挽在皓雪般的手臂上,指如葱尖的素手在追逐着蓝色的凤尾蝶翩翩而舞,细弱的腰肢上珍珠与宝石同辉,脚下踩着耀眼的红,香氛美人,目不转睛。 薄言欣赏了会,才带着不舍得眼神对水池边席地而卧的德祐真人行礼问好。德祐真人摆摆手,随意的招呼道:“随便坐。” “谢谢真人。”随意的倚着一个柱子坐下,单手支着下巴欣赏起舞女的舞姿来。 松河沿上下论谁最会享受,除了德祐真人不做他想。他也不爱别的,只是爱豢养美人,爱在美人堆里享乐。这不是什么大事,却也称不上是好事,但是他是堂堂一方真人,他的仙门都不说什么了,那其他人也不会多管闲事说些什么。 舞姿翩翩,如仙而临。薄言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后,才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色道:“真人,这些时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不对劲?好像没有吧,本座这些时日一直在这里,倒是没有详细注意过。”德祐真人侧身以卧,一支手臂为枕,另一支遮眼,打了呵欠,像是能随时都睡过去。 薄言道:“那便好。千微君近日来一直在追查重伤罗杨的人是谁,虽然人没找到但也阻止了多起要暗地里谋害人的谋害者,说起来这倒也算是一桩善事。” 德祐真人坐起来,正色道:“还没找到,不会吧。”他捏捏眉心,道:“敌人这么棘手吗?” 薄言耸耸肩,无奈的道:“不好说,毕竟千微君至今还没找到人。”棘手与否,得看是否交过手来定。 德祐真人道:“找不到说明人很会藏或者人早跑出去了。” 薄言轻轻的摇头,道:“无论哪一种都不好。”哪一种都会让千微君心情不爽。 “也是。”德祐真人又转头问他,“罗杨的伤势如何了?昨日本座曾携音微音鹤上门过,结果被千微君拒绝了。” 薄言道:“昨日罗杨还在昏睡,千微君是怕打扰到他也怕罗杨的伤势吓到两位公子小姐。”当然更担心下手的会是自己人的缘故。 德祐真人道:“他们又不是小孩子,就是吓到也无妨,正好也压压他们的气焰,省的他们一个个的眼睛朝天看。” “哪有,他们都是好孩子。”薄言为他们抱屈。 ☆、第 66 章 “孩子是好孩子,但是就是被我们宠坏了。”德祐真人一挥手,让舞女们停下,又邀请薄言去花园喝茶。 薄言道:“早听说真人手中的女儿茶最好,属下今日便斗胆了。”梁三公子不是很想见到他,既然如此他不如成人之美好了,在外面多多的待一会。 女儿茶茶汤翠绿如湖水,又泛着淡淡的兰花清香,抿上一口,唇齿留香。薄言虽然对茶道一途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此茶是难得的好茶。 “朝露未晞,朝阳未现。谷雨前后,是为尊贵。”薄言转转茶杯,看着翠绿的茶水荡漾成花。 德祐真人道:“喜欢的话拿回去喝。”他热爱花艺,喜爱插花种花,一得闲不是欣赏自己豢养的舞女的舞姿就是在花园插花。 现在晚霞西落,他剪了会在夜晚绽放的花枝,放在花园的石桌上,一手剪刀,一手花枝的正往藤编的竹篮上施展他的手艺。 有着鲜明黄色的待宵花,芳香而美丽。雪白的嫦娥奔月,形似满月银盘。连枝带藤的白残花,缠缠绕绕如山岭绵延。薄言看着德祐真人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里感叹道:这就是弟子出身的好处,不仅实力高强还多材多艺,不像他们实力无双但其他的就是略有涉猎而已。 “这个麻烦你待会给带回去送给慎林师叔,就说我谢谢昨夜的帮予之恩。”德祐真人坐下来,手拿着一支待宵花,举棋不定的悬在竹篮的上空,半响才觉得手中的这支花有些多余,他放下花枝边用茶边欣赏起自己的插花来。 薄言道:“慎林真人一定会很喜欢的。”林本纲不止外表温和,性子也温和,对花花草草小动物什么的也是很喜爱的。 德祐真人笑笑,招呼薄言道:“喝茶,喝茶。” “真人请。” 他们在花园里喝茶喝到夜色除临,薄言才在德祐真人的挽留中起身离开。 手拿竹篮行走于夜色灯光下,周身沐浴在花香春风中,薄言只觉得惬意无比,很少见的感觉到轻松舒适。在松河沿他是梁大公子的护卫,一举一动代表了他的主子。在外面更加如此,他不仅代表了自家公子还有出身于松河沿啸亭司全体上下的护卫们。一言一行,皆不敢放松,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即使是他也会感到累的。 夜宇语星光,光华隐人世。世说不解情,情之难堪破。正逢夜市,人多的可怕,薄言小心翼翼的护着竹篮不让人挤到它。等好不容易走出这一片人多的地方时,他的背上早出了一片汗来,他还来不及擦擦脸上的汗,就先查看起竹篮上的花是否有损坏,看了一圈完好无损后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了。 “薄护卫。” 有人在同他打招呼,薄言抬头一看,一前一后漫步在人群中的千微君与林本纲就如同星子般的皓月般映入他的眼帘。 “见过千微君、慎林真人,晚上安好。”薄言赶紧行礼问好。 千微君冷淡的点点头,目光放到了街道两旁挂着的灯笼上。林本纲温温一笑,道:“你也好,薄护卫。”他有目光温柔的看向薄言手中的竹篮,夸赞道:“这花真好看。” 薄言道:“这是德祐真人送给您的,感谢您昨日的帮予。” 林本纲微笑道:“德祐真人太客气了。”抬手摸摸竹篮中的嫦娥奔月,歉意的道:“麻烦你带回水江阁,交给阿娣吧。”他目光柔柔的看向千微君,道:“我现在要陪同公子夜游,无法带着,麻烦你了。” “真人客气了。” 目送他们离去,薄言转转竹篮,在心里自语道:真希望以后我同公子也是如此,主仆情谊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变化。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还是先将这竹篮送回去吧,老是拿着也不是事。 回到水江阁把竹篮交给了千微君侍女阿娣,又去客房看了看梁非秦的护卫们,见他们一个个的在睡觉,便也没有叫醒他们,默默的绕着客房转了一圈,他才回到了罗杨养伤的地方。此时已近亥时,私下静谧无声,他冲着暗中的护卫们点点头,走进了宴会厅。 绿影重重叠叠,花瓶中的花朵在安眠,清香的茶烟在灯光下袅袅而起,配合着寂静无声的四周,薄言感觉就像是进到一处诡异的秘境般,你明明知道危机重重但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薄言四处看了看,除了正当中桌子上放置的热茶外其他也没看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咕哝一声,提步往里走,冷不丁的一抹冰凉袭上脖颈,他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空洞无声的金黄色竖瞳。 “阿白,你主人三秋呢?”他抬手将脖颈间的小白蛇拿下,缠在手腕上当成一个装饰品。 小白蛇嘶嘶两声,小巧精致的头颅望一个方向扭。 “在哪里嘛。”薄言摸摸小白蛇冰冰凉凉的身躯,道:“她又干什么了?害得你跑来找我。”记得阿白上次来找他是因为孟三秋在砸硫黄石,这次呢难不成在磨硫黄石的粉末。他在心里笑笑,带着手腕上的小白蛇往它指的放过走过去。小白蛇见他走,嘶嘶两声,头颅与尾巴尖无力的垂下,做出一副死翘翘的模样。 薄言笑道:“有这么糟糕吗?”又安慰似的摸摸小白蛇。 确实很糟糕,即使离得远远的他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药草气味。他抬手揉揉鼻子,自言自语道:“她这是在干嘛。”孟三秋真是对得起她的字。 孟三秋字秋秋,取飞翔腾跃之意。孟三秋一时三变的功夫他是真的领教过,也是真的不想再度领教。孟三秋可能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又指了指他手腕上的小白蛇,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忙活。 “好吧,看来你家主人暂时把阿白你托付给我了。”薄言摸摸小白蛇偷偷仰起来的小头颅,轻轻一笑。小白蛇乖巧的蹭蹭薄言的指腹,嘶嘶了两声后,趴到他的手腕上,舒服的合上了双眼。 “我们走吧。”他看了一眼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孟三秋,微微一笑,离开了这里往最后面走去。 黑夜寂寥,行走在只点了两三盏灯的宴会厅,只觉得无边的寂寞侵入全身,使得舌尖微微发苦,但说真的薄言他也习惯了。 黑夜会使人会脆弱起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在小白蛇疑惑的看过来之后,微微一笑展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来。 小白蛇小小的头颅左摇右摆,不安分的动来动去。突然,小白蛇它猛地停住了,恹恹的缩在薄言的手腕上,还往里蹭了蹭,挨到他的衣袖才安心停下来。 阿白这种变现?薄言轻轻笑着摇摇头,快步小院子走去。果然他一走过小桥就着廊下挂着的灯笼轻而易举得就看到在卧房外台阶处静坐的人影。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虽然因为受伤的原因使的他脸色嘴唇有点发白,但眉眼间的冰冷还是一如既往的冻人。 薄言几步走过去,听在罗杨的面前,担忧的道:“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 罗杨简短的道:“无妨。”他的目光停留在庭院中的绿蕊百合中,似在出神又似在思索些什么。 薄言在罗杨身侧坐下,转身看了一下门窗紧闭的卧房,问道:“三公子同意你出来?”以梁非秦的性子应当不会啊。 罗杨回道:“公子睡过去了。” 薄言沉默半响,还是没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没直接问出来反而聊起来了天。 “今天的夜色真好,星光满天,银河绵延,皓月洒辉,对吧?”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罗杨,见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才不经意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罗杨不理他,静静的注视着庭院中的绿蕊百合。 因在夜晚的缘故,百合收敛,枝叶舒垂,一点没有白天阳光下舒展开枝叶绽放出花的美丽。薄言在心里暗暗腹诽:这有什么好看的?焉巴巴的,让人提不起一点劲来。想到这里,他动动手指,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厚,罗杨突然说话了,他用平缓的语调说出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推测。 因为太过震惊,薄言手中聚气的灵力陡然散了,落到周围,化散成一个个萤火虫般的小光点。罗杨转头面无表情的瞧他,见他一副呆愣的脸,没忍住用嫌弃的目光谴责了他一下。 “这只是我的推测,做不得准。”他转回头来,撑着台阶站起来,对虽然回神来但明显不安的薄言道:“薄护卫,时间不早了,各自安歇吧。” “哦,对,你伤还没好全,赶紧去睡吧,我不困,我守夜。”他得好好的琢磨琢磨罗杨说的推测,怎么感觉十有八九有点对呢?而且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不会真的是吧?”他喃喃自语。从临行前大公子不安的神色到他第一天到商翼城时在郊外所看到的天空中的虚像,再结合城中越发浓厚得妖气,他想罗杨的推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要撤走吗?”但千微君肯定不会同意的啊! ☆、第 67 章 “你和薄言谈了什么?” 薄言在卧房外纠结,而卧房内罗杨被梁非秦揪着衣领质问。 “没什么。” 即使知道梁非秦在这一片漆黑的卧房内什么也看不见,但罗杨还是习惯性的低下眼,他抬手拍了拍梁非秦的肩膀,冷淡的道:“放开。” 梁非秦被他给气笑了,他听不清喜怒的笑了两声,手指更加攥紧了手中的衣领,阴阳怪气的问道:“如果我不呢?”他就不信了,他还敢揍他不成。 罗杨当然不敢揍他,也不会揍他,他只是不会理他。 果然他听到梁非秦这样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垂下手,默默的阖上眼,理也不带理他的。 梁非秦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他在心里默念一边清心诀才抑制住了自己想打人的想法。不能打,不能打,人还有伤在身呢,欺负伤患可不是君子所为。但心底到底有些难过,黑夜又无形中放大了他的情绪,他听到自己先是不可控制的抽噎的两声,然后委屈巴巴的道:“你伤还没好,乱跑什么呀!”话刚说完,他就觉得不妥,但又不甘心放开罗杨,只能故作淡定的等罗杨说话。 罗杨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他冰冷的嗓音在夜色沁水似的温良。他淡淡的道:“没有乱跑。”又抬手摸摸他的脸,解释道:“只是睡不着,想出去看看天空。” 梁非秦心里升起淡淡的满足感,但嘴上他可没那么容易饶人,他不满的道:“这个时候能看到什么?一片漆黑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罗杨似乎是笑了笑,然后一只冰凉的手掌覆了上来,盖住了他的眼眸,他听见罗杨说:“不是的,公子。黑夜中有很多美好东西存在。萤火虫、天灯、江水倒映着的孤月、缠枝梅花绕的宫灯、还有灯火通明的金陵城。”随着讲诉,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黑夜里他从未看过的景色。 萤火虫在空旷无人的原野漫天遍野的飞舞,千千万万的天灯在男女老幼的手上放飞,平静无波江水倒映着天边孤月,寂寥而清冷。八角宫灯,做工华美精巧,上面绘制者一支墨色的缠枝梅花,提在少女的手中,照出青石板路与精美的丝绸纹路。最后是灯火通明的金陵城,金碧辉煌,光如白昼,那是千万盏灯照出来的辉煌,亦是天上宫阙的缩影。 “真的很美!”喃喃自语间他陷入了一片耀眼的辉煌中。 罗杨抬手环抱住他放软的身躯,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倒在床榻上,又将锦被捞来,给他盖上。做好这一切,他才脱力的半倒在床榻上,微微喘息。黑暗中,他凭感觉注视着梁非秦的侧脸,歉意的道:“抱歉了公子。”如非必要他是真不想对从小看到大的公子使用感同身受的术法,虽然此术没有什么伤害,但不经受术者同意,总归是违背了啸亭司所定下的规定。 缓了好一会,他才坐正身子,盘膝打起坐来。明日无论千微君同不同意撤离此次的遗迹之行,他都必须尽快的好起来,没有多少时间了。 摒弃杂念,沉淀心神,罗杨对静下心来,彻底的进入无我无他的境界一向很拿手,几乎眨眼间他就陷入了深层次的安养神魂、蕴养躯体的状态中。 他在这个状态下无法感知到外物,只能被动的感知到杀气之类的不好的气息,对不含恶念的举动则一无所知,因此他就没发觉到在他合眼凝神的瞬间,身后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桃花眼即使在黑暗中也流转着脉脉的水光。 梁非秦睁着眼迷茫了一会才坐起来,见罗杨在打坐,一时间倒也忘了之前的事,他摸摸脖子,又倒回去继续睡觉,睡之前还奇怪他之前再干什么?但无奈睡意上涌,这个念头转了转就没了下文。等他再度想起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那时候罗杨在同千微君说话,而他在一旁默默的在听。 时光匆匆,天色由黑至明不过转瞬,启明星犹在,朝阳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绽放它的耀眼光芒。商翼城早起的城民们已经忙碌许久,而空闲着则三五结伴聚在一起,低声也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忙了一夜,外出散步的孟三秋不动声色的凑过去,侧耳聆听。 “听说昨夜松花烟雨阁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嗨,那地方还能出什么事?肯定又为了花魁斗起来了呗!” “这次你可猜错了,不是为了花魁,而是死人了。” “这有什么可说道的,松花烟雨阁那天不死人。” “因为死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一脸高深的指了指天上。 “哦。”其余的几人了然的点点头,鬼祟的四处瞅了瞅,就看见一个少女正一脸笑意森森的盯着他们看。 高挑的马尾,华贵的红宝石做冠,鲜红如火的花钿,虽有耳洞却并无耳环佩戴,身穿红白两色的劲装,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佩剑,周身看下来不得不说好一副巾帼须眉的扮相。 她见几个人看过来,丝毫没有偷听别人讲话被当场抓包的羞愧感,反而笑意越发深厚,并不见外的催促他们继续讲下去。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了几眼,心有灵犀的各自的散开了。 太可怕了! 讲闲话被修者逮到会不会被杀掉啊! 听说修者的脾气都不好,就这样跑了,会不会……想到这点,他们跑的更快了。 孟三秋叹了一口气,心想下次出门一定要换个装束,不然她所过之处必定叫人如蛇蝎般退避三舍。 几个人跑了,没关系,再听听其他人的,她只要小心些应当就能听到的吧?孟三秋不确定的想着。 孟家四姐妹,属她最好命也属她最不成器。同为啸亭司出来的,自家的姐姐妹妹们优秀出众,而她则如秋日的落叶般,多且无用。老实说当初她都做好了跟在妹妹身后作普通护卫的准备,结果粱二小姐过来选人一眼就瞧上了她,还不顾众议坚持让她成为队长。 一开始,除了粱二小姐没人看好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想法慢慢的发生了转变。他们发现松河沿上下,好像她是唯一能跟着粱二小姐思路走的人,其余的人则一直摸不透粱二小姐的路子,常常一脸懵逼的被打还不知道原因,现在好了,有孟三秋在,他们挨打的原因总算知道了。虽然依旧不服,但好在憋在心底多年的疑问总算得到了解答,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姐姐妹妹也曾问及过,她老实的回道:看就看得出来啊!小姐很容易懂啊!说完一脸崇拜的看向演武场吊打对手的梁非薇。 小姐既聪明又厉害,为人还和善,能遇到小姐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犹记的当她说完这些话时,她身边人的表情可真是一言难尽啊!不可置信怀疑震惊一脸你骗人总之各种否定的话浮现在她身边的人脸上,当时她还惊奇的道:你们怎么了,脸抽筋了吗?然后在自家姐妹恐怖的目光中闭了嘴。 她说的是实话啊!为什么要瞪她啊! 那时的她还很听话,对人对物没有什么自主性,基本是都是随波逐流,很少自己拿主意做事或对人。后来,跟梁非薇近二十载后,她也染上了自家小姐的喜怒无常与说翻脸就翻脸的习性。 每次与自家姐妹小聚时,她们都会感叹自家姐妹学坏了。而她则会从一开始的反驳到后来的嘻嘻傻笑。 学坏了吗?她曾扪心自问过,但眼睛一看到自家小姐迎风站立的身影,这个念头便随风而散了。有这么好的小姐在,她怎么可能会学坏,一定是她们看错了。怀抱着这种想法,她跟随自家小姐越走越偏,但也越来越开心。 她们从未分离过,除了这次。这次出门前,梁非薇站在山崖边,吹着风沐着雨,对她道:“秋秋,你是我最贴心的护卫,我视你为亲妹妹,比梁非雪还亲的妹子。” “是的,小姐,秋秋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最喜欢小姐您了。”她看着自家小姐,双眸闪闪发光。 “所以,”梁非薇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的贴身护卫,问道:“秋秋,你愿意为我分忧吧?” 她坚定的回道:“秋秋万死不辞。” “很好。”梁非薇欣慰的点点头,道:“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对得起本作的看重。”复又仰起头,用寂寥惆怅的口吻道:“修者路漫漫,其中千难万阻都是人搞出来的。本座修道至今,遇到的危险不计期数,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本座不在乎人命,但在乎亲人,所以,秋秋你一定要帮助本座。” “您请说,秋秋就算是死也一定办到。” 梁非薇低下头,定定的看着她,道:“秋秋,本座前日知道本座的大哥梁非燕派了他的贴身护卫薄言去了君子陶遗迹,派去保护我的弟弟梁非秦。所以,秋秋,我们不能落后,你也要去,保护好我弟弟,要比薄言做得更好。秋秋,你告诉本座你能做的到吗?” “秋秋能做得到。”她斩钉截铁的回答,掷地有声。 梁非秦欣慰的道:“好,秋秋真不愧是本座的护卫。” ☆、第 68 章 春雨绵绵无声,山风猛烈如奔雷。她们站在山崖处,吹着风沐着雨,心情却如同阳光般热烈激荡。 而不远处,罩着灵力光罩的梁非薇护卫们,表面上一派的从容淡定,但私底下已传音入密传疯了。 ‘小姐最近又看了哪家的戏,最近的路数越发的摸不清了。’ ‘咱家小姐的路数咱们何时摸清过,只有孟三秋才能跟上咱家的小姐的路上并配合她。’ ‘说的也是。但你不觉得咱家小姐最近变脸的速度越来越快吗?经常上一瞬还和风细雨,下一瞬就是满面的倾盆暴雨。’ ‘不觉得,咱家小姐不是一向如此的嘛。’ ‘一看你就不细心,咱家小姐以前是一天一变,现在是时时刻刻在变。老实说,这样下去,关于咱家小姐有病的传言说不定会越来越猛烈,说不定,还有可能会传到梁峰主二中。’ ‘天真。你以为梁峰主不知道吗?三公子这次会被派去遗迹就是梁峰主的手笔。’ ‘你的意思是说咱家小姐被梁峰主放弃了。’ ‘不然呢?难不成梁峰主还会和凡人一样的重男轻女,放着天分高的女儿不培养,去培养一个一心跟自己作对的儿子。’ ‘也是。但是你说咱家小姐知道这事吗?会不会喝三公子离心呀!’ ‘不会的,咱家小姐一向敬重兄长,疼爱弟弟。三公子又是从小长在松河沿的,跟哪位小小姐可不一样,再说三公子跟咱家小姐感情好着呢。至于你说的咱家小姐知不知道,我倾向于知道。’ ‘我也认为咱家小姐知道。上次我跟小姐去见梁峰主,亲耳听到咱家小姐没叫梁峰主父亲,反而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梁峰主。’ ‘呦呵,咱家小姐可真是好样的。唉,那你看到梁峰主被叫之后的表情了吗?’ ‘没有,我哪敢啊!不过,我听随后梁峰主的说话声音好像比平常冷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不管是不是,也不管咱们的事。咱们隶属于小姐,只需听从小姐的吩咐办事即可。梁峰主过去没管过小姐,管过我们,以后……’ ‘以后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人回来了。’ ‘唉,快别说话了,小姐和孟三秋过来了。’ ‘唉唉,你们几个表情收一收,别被小姐看出来我们在说闲话。’ ‘不会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姐早已见怪不怪了。’ 话虽这样说,但梁非薇的护卫们还是很快的收拾好表情,一脸肃穆的站着,目光炯炯有神。 “走吧。”梁非薇豪迈的一挥手,对护卫们吩咐道:“都给我去库房搬东西。”她有四个库房,一个放兵器,一个放灵石,其余两个皆放着她闲来无事收集来的奇珍异宝。既然决定要让孟三秋去弟弟身边保护他,那么一些保命的好东西她自然就要拿出来给人用了。 梁非薇虽然没去过君子陶遗迹,但其他的一些中古遗迹她也是去过的,因此对遗迹里可能会用到什么,她一清二楚。丹药灵石必不可少,符箓护身的东西也不能缺。梁非薇指挥人搬掉了自己三分之二的库存放到空间玉佩里,思索了一下,对一边帮忙搬灵石箱的孟三秋招手道:“秋秋,过来一下,本座有事要嘱咐你。” 她弟弟过了今年就二十有一,在松河沿的时候深居简出,对凑上来的师姐妹们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在外面又爱流连青楼楚馆,对出身于正经仙门世家的女修们看都不带看一眼的。梁非薇和梁非燕与一同他出门时,常常对此表露出担忧。但梁非秦往往哈哈一笑,道了一句想多了,便不爱搭理他们了,自顾自的携手下的护卫们降妖除魔去了。 说了几次,见梁非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们兄妹俩便也不再提及,反而开始在暗地里偷偷的观望着能做他们弟妹的仙门世家女修了。正巧的是他们的弟弟梁非秦是个闲不住的主,自从十五岁首次下山后,他对松河沿之外的地方便抱有很大的乐趣。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白日里他会尽一个仙门子弟的责任,而夜晚则会流连于花丛中。 梁非燕梁非薇兄妹俩暗地里看了半载,埋头一数,好嘛能做他们家弟妹的人除了联盛堂的少主外没有其他人了。兄妹俩对视一眼,各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梁非燕熟知整个良禹州大小仙门世家的事,他对联盛堂不许少主外嫁一事所知颇深,因此他对连轻羽很是不看好,并在自家妹妹的眼神中坚定的说出他不同意四个字。 而梁非薇则给了兄长一个大大的白眼,并嘲笑道:“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听你的。” 梁非燕嘲回去,他不屑的嗤笑一声,道:“说的好像他听你的似的。” 梁非薇道:“但我是个好姐姐。只要他喜欢,作为姐姐的我都会接受。” “你是不接受不行吧。”梁非燕又嘲了一句,丢下茶盏,甩袖离去。那是气的梁非薇在他背后一通的比划,然后又在他似有所感转过身来看之后,故作无辜的看挂在大厅里的画作。 梁非燕知道自家妹妹不老实,但无奈的没有抓到现行,便也只能作罢了,但临走前还是拿眼神告诫了她一番才离去。 梁非薇吐吐舌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孟三秋道:“秋秋,你说大哥是不是越来越坏了。” 孟三秋笑笑,不置可否。那是自家小姐的兄长,她是不能说他的坏话的,而且小姐只是这是这么一问,并没有一定要她回答的意思。 果然,梁非薇也没在意她回答没回答,自顾自的控诉起兄长来了,她说了一刻钟,才觉得有些口干,于是便停下喝茶,但圆滚滚的杏眼却滴溜溜的再转,一看就知道她心怀不轨之意。 接连喝了两杯茶,梁非薇又等了片刻终于等来了的兄长及弟弟梁非秦。 梁非秦看家自家姐姐,未及开口笑容先挂在脸上,他笑呵呵的同姐姐打招呼,又问候了她身后的孟三秋。然后一转脸,给自己的兄长一个大大的臭脸。 梁非薇嘻嘻一笑,纤纤指尖虚虚的托着白如羊脂玉的般的脸颊,幸灾乐祸的道:“呦呵,这是那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弟弟说起来,姐姐为你出气。” 梁非秦似笑非笑的瞅了姐姐一眼,悠悠的道:“姐姐打不过他。”又轻飘飘的斜睨了自家兄长一眼。 梁非薇笑问道:“姐姐打不过,大哥也打不过吗?” “明知故问。”他随意的坐下,摆手拒绝了侍女的奉茶,用相当不耐烦的口吻道:“大哥,有事就快说,我等会还有事要办呢。” 梁非燕冷哼一声,道:“有事?你有何要事?去荣华阁夜宿不归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夜宿不归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梁非秦跟他兄长呛声,非常不服气的强硬的顶了回去。 “夜宿不归还不是大问题?来,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大问题?” 梁非秦眼珠子狡黠的转了转,左右看看都是自己人,便将自己无意间得出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松河沿往北过一个李姓皇朝后的一处十万里大山中,曾经出产过一种玉髓,其色晶莹如雪的,状如一本本的书籍模样。一名姓孙的修者从玉石商中买下来,连续拿着试了七天,从里面竟然看出了六个中古文字来。 ‘天一正法传诫’这是孙姓修者反复琢磨的出来的顺序。他仔细品鉴了一番后,大概的确定了这个应该就是中古时曾显赫一时的仙门天一正教所遗留下来。 天一正教,言出法行。在中古时代的末期是南大陆最鼎盛的仙门之一,后来虽然莫名陨落,但关于天一正教的传说还是广泛的在人界修者间流传,至今还在盛行。 但孙姓的修者是个酒后管不住嘴的,他在晚间在客栈的大厅里与友人喝酒,几杯酒下肚,他就用自认为很小声的音量跟友人说他发现的秘密。友人的酒量也不甚好,笑呵呵的听他说完,然后拍着胸脯大声的保证绝不会说出去。 喝的晕头晕脑的孙姓修者与友人并没有察觉到从他们说话起就陡然安静下来的大厅,依旧自顾自的说话,等他们说完,大厅中吃饭的修者与凡人眼中那是闪着各色不等的光芒,但总结下来贪婪占多数,剩下的就是好奇与无聊参半了。 而等他们彻底醉过去,趴到桌子上时,大厅里结账的人有一半之多,剩下的则漫不经心的继续吃喝。 醉鬼的胡话而已,不可信。他们虽然这样想,但漫不经心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们的心不在焉。 唉,万一是真的,他们要不要买一块试试看,说不定好运降临他们就能得到传说中天一正教的镇派之宝。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万一呢?万一真的有好运,那么以后就不用愁了,可以在天地之间任潇洒了。不过,还是等等吧,一块玉髓价值不菲,他们虽然买得起但也不想白花冤枉钱。如果那些去买的人真的向那个最贵说的一样,从玉髓里看出了中古时的字,那时他们再买也不迟,反正那些玉髓在山上多的是,他们就算买不到也能自己去开采出来,就是费些灵力罢了。 不如试一试? ☆、第 69 章 后来,虽然事实证明了他们的想法是多么的不靠谱,但现在他们还不是一无所知嘛。 山外青山海外水,一曲九折定风波。名为青波山的十万里大山因为六字玉髓迎来了一大波的来客。 修者、商人与各个阶层的民众齐聚在青波山外的小镇的青波镇,这么多人那是让小镇上的住民又是欣喜又是担忧,但很快出手大方的商人就抚平了他们忐忑不安的心,欢天喜地的忙活起来了。尤其是镇上唯一的客栈掌柜那叫一个心情愉悦,脚下步履生风,风风火火的指挥着小二忙前忙后,乐不可支。 哎呀,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这个镇子,但有的赚就是好事,谁乐意管闲事呢! 青波镇因为背倚着十万里青波山,所以山货野味很多,一到时节,野物贩子山货商人大批的云聚在此,为不大的小镇增添了很多的人气。如今,正月才过了一半,冰雪已没,春意初到,不是收货的时节却有这么多的人来到了青波镇,还各种人都有,镇上的房子都要不够住了好吗? 镇民的担心没过多久就不翼而飞了,该因那些腰间悬剑或背上负剑的,他们只在小镇上停留了一下便直接御剑往青波山而去了。 “哎呀,是仙人呐。”一个半大的少年感叹。 “没见识,那是修者,仙人是天上的。”另一个半大的少年立马反驳。 被反驳的人也不介意,笑呵呵的道:“一样,一样的嘛,都是在天上飞,一样的。” 另一个还要反驳,就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肩膀,然后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缓缓的道:“不想着干活,晚饭还想不想吃了。” 一帮子半大的少年,出口无忌,一不小心是会惹到人或事的。 “知道了,李哥,这就去。” “李哥,别和掌柜的说啊,不然我们真会挨饿的。” 青波镇只有一个客栈,但饭馆不少,基本上都是家族生意,很少请人的。一家饭馆从头到尾都是自家人在忙活,虽然忙的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但看着钱箱里亮澄澄银子,他们就是再累,心里也是甜的。 忙了好,忙了好,忙过这一段时间就不忙了,就可以忙活起地里的庄稼了。他们虽然指着饭馆里的生意过活,但地里的庄稼也不能丢,那是他们的根本,亦是他们的退路。 “不会说的,你们快去招呼客人吧,记得小心些。”名为李哥的男人好意的提点他们,一双弯弯的眉眼,不笑也温柔。 两个半大的少年笑嘻嘻的应了,跟李哥告了别便忙着招待客人了。 李哥在他们俩走后,冷笑一声,仰头看着天上时不时飞过的修者,眸间冷厉成冰。 都是修者修心,但……李哥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修者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以前是他太纯良太好骗,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但现在吗?呵呵,他谁也不信。 李哥原本的名字是林秀远,他的姐姐是李姓皇朝上一任皇帝的皇后,姐姐生的貌美如花,性子又是一等一的贤良,对上对下都亲切切切,都不以势压人。他在姐姐的教导规劝下,待人接物皆抱有最大的善意。本以为他就会这样在姐姐的庇护下平顺的过完一生,结果在那一年的中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姐夫,李姓皇朝的皇帝,他曾经仰慕的兄长,在中秋月圆之夜的家宴上自御座下走下来,亲自扶起了一个清姿怡人的舞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宣布将此女封为皇贵妃。一言既出,四下皆惊。他的姐姐最先回过神来,温言劝告,但无果,皇帝直接无视了他的姐姐,带着他的皇贵妃在御座上旁无他人的恩恩爱爱起来。 头一次被自己的丈夫无视的林皇后忍了又忍才忍下了眼中的热泪,她极为的掩饰住自己的伤心,若无其事的吩咐宫人继续。家宴当中的皇子公主们后妃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后,才脸色难看的低下头犹自心酸与不解。 父皇/陛下,莫不是疯了不成?一时间他们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并在心里各自打算了起来。 李姓皇朝开国到如今已有一千年,国家该遭的劫难都遭过。十年前,皇朝又一次发生了民怨,好在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手段强硬,硬是从尸山血海间踏出了一条生路,让李姓皇朝得以延续。 他的雷霆狠厉手段,让很多人嫉恨,遭遇过的暗杀刺杀多不胜数,这中了邪术倒是头一遭。好在皇都里别的不多,会术法的修者倒是有不老少,不说别的,就说在寸土寸金的皇都里占地万顷的庙宇便有八/九处,更别提其他的小庙了。 要维持一处庙宇的日常用度,光靠香火及信徒的供奉远远不够,因此很多庙宇修有很多精舍楼馆,专供一些修者及达官显贵等居住,然后在心照不宣心安理得收取银钱等物,还美其名曰这是信徒的供奉。因为这些事很多庙宇在做,久而久之倒成了一股子行业的规则了。 李姓皇朝不像其他的国家有国师,他们都是出了事再找人或者是自己门下就供养了修者。对于他们的父皇/陛下这种不对劲,他们虽然从来没应对过,但个个表示不慌,他们认为只要自己找的人或者门下的修者一出马,事情立马就会得到解决。 他们想的很好,但在各自的府邸久等不来人回来后,他们便意识到了不对,还没等他们拿出办法应对时,一道圣旨犹如晴天霹雳般向他们劈来。 欺君罔上、心怀叵测、罪不容诛,十恶不赦?这是他们的父皇/陛下拿来斥责他们的,没有一字是真,没有一字对的上他们。还有指使人刺杀皇帝,他们没做过啊!但君命难违,他们被下了狱,虢夺了全部的荣华与富贵,并且当日就送他们孝敬太/祖太宗去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便丢了性命,大臣也来不及求情,待到第二日,一向勤勉的皇帝竟然罢朝了,有机敏的大臣稍稍向传旨的太监一打听,他们就得知了缘由。 昨夜,皇帝夜宿紫微宫,彻夜与皇贵妃欢好,直到现在还没从寝宫里出来,连罢朝的旨意都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传下的。 妖女、妖女呀!愤怒的大臣不住的嘀咕,要不是周围的同僚们劝着,说不定他还会强闯紫微宫。 一些大臣们聚众商议了一下,决定回去写奏折,若皇帝看了他们的奏折还不幡然悔悟的话,他们便集体辞官,总之他们绝不能容忍一个妖女出现在皇帝的后宫中,皇帝必须处死妖女,以平众怒。 一些大臣们伏案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的写了个一大堆,而另一些人则在自家的人的围绕下在喝药。 他的女儿孩子呦,可疼死他了。 皇帝即位九年,后宫有一后一贵妃三妃四嫔五婕妤六美人七才人八宝林二十个采女,一共有五十五人,这五十五人除了林皇后外已于昨日晚间已被一杯毒酒送走了。 五十四人,五十四个家庭,可想而知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们得知消息后有多悲痛,有多伤心了。 贵妃三妃婕妤都是出身于八大国公府,他们家是跟随过开国太/祖的老功臣,送孩子入宫已是逼不得已,听到孩子一杯毒酒了却生命更是心痛之余悲愤加倍。 好啊!好啊!他们成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不就是为了孩子吗?如今孩子没了,他们还活什么活,干脆拖着皇帝一块去见太/祖好了。见了太/祖他们倒要问问,这就是他们为之效忠的皇朝吗?这个皇朝对得起他们的忠心吗? 皇帝昏庸的做法激起了他们骨子里流传的狠厉,他们这些年起起伏伏,虽然不比往昔,但门下依旧门客无数,有交情的更是数不胜数,皇帝防着他们功高震主,他们何尝不防着皇帝鸟尽弓藏呢。 时不待我,他们从有了这个念头再到联合起来,不过过了半日的功夫,就大军外守皇都,内开紫微宫大门,八大国公府连同其他后妃的家族威逼皇帝交出妖女。皇帝不允后,他们便起草了退位诏书,让皇帝传位于他的兄弟,同时对外放出消息,言称皇帝被妖术所害,已命不久矣,后妃们感念皇帝往日的荣宠与恩德,纷纷自戕与各自宫中,甘愿先下去候着陛下。林皇后伤心过度,已垂垂危亦,整日缠绵在病榻中时日无多了。 皇帝与林皇后的命运已然结束了,但罪魁祸首却在他们逼宫的当天不见了,遍寻不着后,他们提着心吊着胆操办了新皇的即位典礼。当日,无事发生,只是林皇后的弟弟曾经的国舅爷于戒备森严的府邸消失,他们在全国上下找了一通没找着后,便也只能无奈的放下了,毕竟日子总要过的,老是提心吊胆也不是事啊! 林皇后的弟弟曾经的国舅爷渐渐的被遗忘,但他本人却不会遗忘那一段时光。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他失去了亲姐姐,而他本人也被昔日的朋友出卖,交给了害他失去亲人的罪魁祸首。 ☆、第 70 章 那日,他在府邸坐卧不安的来回踱步,突然,管家急匆匆的跑来给他说,他的朋友找他。 他因着亲姐姐的缘故,知晓攀附着他的人很多,但真心相待的朋友或许会没有。但他这个朋友是例外,是竹马不说,他的这个朋友的父亲还是当朝丞相,真论地位的话他还稍逊一筹。这个时候他这个朋友过来,想来是因为他打听的消息有眉目了。想到这里,他愁眉了几天的脸终于舒展开,心里压着的石头也松了一松。 “茂林,你……来了。” 徐茂林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有一位清姿怡人的少女,少女的身姿窈窕,脸也是清清秀秀的温婉长相,但一双傲气凌人的眼睛破坏了这种长相所带来的温柔感。 “就是他吗?”少女慵懒的一抚垂在耳边的珍珠流苏,傲气的眼睛一转,他就晕过去了,等再度醒来,已是在一处腥臭不可闻的山洞里。他挣扎着从粗粝的地面上爬起来,茫然四顾。 “有人吗?”周围很黑很暗,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他只能凭着气味来确定自己身处的环境。似乎是一个建在山洞里的牢房,他不确定的想着。 有桀桀的怪笑传来,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对他道:“这里没有人,只有鬼。” “鬼?”他惊慌的四处摸摸,触感温热,是活人的温度啊! 笑声还在继续,一些若有似无的声音也掺和进来,他从出生至今从来都是平顺安康的,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惊惧之下竟然又晕了。 这让山洞里习惯了黑暗,又等着看新来的笑话的人先是莫名了下,然后同时的爆发出各种的笑声,一些人的眼中甚至闪出恶毒的光芒来。他们看着瘫在晕过去的人,幸灾乐祸的想法层出不穷。 自己过的悲惨,也就想让别人也过的悲惨,山洞里的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关押生活中,早已丧失了人的慈悲心,他们麻木不仁木偶般的活着,偶尔看到新被扔进来的,也只会乐呵两声,然后继续不知所谓的继续的半死不活着。 林秀远他是在一阵喧哗声中醒过来的,刚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懵,缓了一会后,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心里止不住的害怕,但他直到害怕无用,强忍着双眼的酸楚他抬头四处打量,就看到黑暗里一个个黝黑的身影佝偻着脊背,扒拉着双手去够那一点荧光。 久处在黑暗中,双眼就会适应黑暗,他也是如此。他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那一点点的光源走去。砰的一声轻响,他撞在了牢房的木栏处,摸摸撞疼的额头,撇撇嘴他没有像以往一样抱怨,而是贴着木栏,用尽全身的力气般想要看清前方。 一点荧光,点灯如滴,就是这一点点的光使他看清了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瘦弱如骷髅的男人被人拖死狗般的拖出牢房,重重的扔到外面去,整个过程中那个男人没有一丝挣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反而从他嘴角的笑容来看,他似乎很开心。 开心?他在开心什么?怀抱着这种疑问,他继续看。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人被拖出去,而是他诧异的是每个人都很开心,好像他们不是被拖出去,而是被拯救似的。 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他喃喃自语,慢慢的坐下,萎靡不振的看着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 “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在他左前方传来,他一怔,下意思的道:“想,我想。”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有什么东西能来换。” 能换的东西?他摸摸袖子,不确定的道:“令牌可以吗?” “令牌?什么令牌?” “通行令牌。”他苦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鎏金色令牌,上面用篆书铁钩银划的书写了一个令字。 “嘿嘿,你是皇亲国戚,对不对。”那个声音笑起来,他听在耳里竟然觉得有些猥琐。若是放在以往,他肯定不会理他,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他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忍受着。 他嗯了一声,问道:“令牌你要吗?” “要,当然要。”那个声音兴奋万分,说到最后一个字尾音都有些变形了。 他强忍着不悦将令牌扔向左前方,然后一脸期待的等他说。 “嘿嘿嘿。”一阵阵令人不舒服的笑声传来,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癫狂。 他拧着眉不耐烦的听了一会,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便呵呵两声,顺势躺下,眼睛无悲无喜的盯着黝黑的虚空,心里想着姐姐不知道如何了?新皇即位,他的姐姐日子想必不好过。唉,他在这个不知道啥的地方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知道,除了担忧,其他的也干不了。 “他拿了你的东西又不说话,你不恼吗?”先前同他说话的人见他不恼,觉得他不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心下不爽,于是便问他。 他百无聊赖的说道:“恼什么?他不诚信,是他的事,我作何有恼。”他现在只觉得笑声刺耳,然后又觉得他躺的地太硬了,躺的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你倒是想得开。” 想得开?想不开?都是一回事,事情既然发生了,想不开想得开都阻止不了事情得发生,既然这样的话,不要想多好。 他侧翻个身,侧卧在地上,叹息一声,合上了双眼。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多多休息总不会错的。 “你饿不饿?” “不饿。” “你渴不渴?” “不渴。” “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那人开始自问自答起来,说一句那个拿了他令牌的人便应景的嘿嘿笑两声,一说一笑,在这样的黑暗中分外的诡异。 他一动不动,任由着诡异的自说自话与笑声继续。心里却在对比,越对比越心惊,他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何时,但是他在府邸从起床后到徐茂林过来,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他不饿是有可能的,但不渴就很不对劲了。 他心里发着透骨的寒凉,还是没有动选择了继续听。 “人会渴会饿,不可不饿的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鬼吗? 似是知晓了他的想法,那个声音继续道:“非人非鬼,你是食物哦。” 食物?联想起之前在府邸的莫名昏迷,在看看如今的处境,他想他莫不是成了邪修的圈养物。他的爱好不多,但很喜欢在每天的上午到茶楼里听说书的先生讲些奇闻异事,听着这些故事他就感觉不到生活的无趣,让自己还能开开心心的活着。 他听过很多有趣的故事,其中关于邪修的只有一次,只那一次他就觉得原来危险无处不在。那日晨起小雨淅淅,他撑着伞带着人去了茶楼,在喝了一杯热茶后,他静静的看说书的先生一拍案,说起了一段不同于以往的故事。 ‘平安京有山,山下住着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大善人家有良田千顷,儿女一双,生的那叫一个玉雪可爱,长得就好像那仙宫的童子一般。那日,中元节月入乌云,星光黯淡,唰的一声,一道黑影从大街上窜入大善人的宅院中,街坊们只听得数声惨叫,翌日起早的一看,哎呀,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大善人的宅院中,窗窗大开,门门开敞着,青石板上血水横流,刺鼻的血腥味经久不散。街坊们叫来衙役,一番探查下来后,得出宅院里的所有人都已横死后,但尸体却不见了后无奈的封了房。 时光一逝永不回,又是一年的中元节,大善人宅院的街市寂寥无人,发生了那等怪异的事后,那条街有钱的搬走了,没钱的还继续住在这,但轻易的不敢出声。那一天,乌云蔽日,不一会倾盆大雨便如瓢泼的似的下了下来。银蛇般的闪电在漆黑的天际乍现,闷如擂鼓的雷声在耳际隆隆作响,这景象搁在平时就很吓人,更何况当夜还是中元节。 闪电与闷雷交织了整整一夜,天明时分,朝阳初现,下了一夜雨的街道那叫一个干净,街坊们一出门就吓了一跳。 唉,知道他们是被什么吓了一跳吗?他们呀被冒着烟气的残楼断墙吓住了。大善人的宅邸曾经也是楼阁廊轩样样不缺,虽然过了一年有些破败,但该有的架构还是在的,如今那个宅邸竟然成了废墟。 街坊们一开始是想这时不时昨夜的闪电打雷所致,但是仔细一瞅瞅又觉得不是。打雷不会又这么大的区域,而且他们仔细一瞧,发现宅邸的围墙都完好无损,内里的建筑却似被雷劈了一般,这不合理啊! 但再不合理,住在这一片的街坊们还是要揣在心里,因为他们要外出做工要吃饭喝水的。待到中午,外出去做工的街坊们从街头巷尾的议论声知道了大善人宅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包括去年的中元节,大善人宅邸发生的是归根究底是两个字——邪修! ☆、第 71 章 邪修! 诸位要问了,这邪修是何?简单来说,一切的伤人性命,害人的术法都称邪术,而修邪术的就是邪修。这邪修呀!自古以来就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呀,凡是不走正道的都是捷径,而捷径从来都是害人害己的。 这平安京的大善人,一生行善积德,救人无数,这样的大善人自身积有大福德,邪修呀最爱这样的人,他们使使邪法,将大商人自身的福德都借到自己的身上,来助自己修行。’ 说书先生后面的话当时他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害怕,但就算如此他还是不可走,顶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坐在那里听,护卫们想带他走,但被他严厉拒绝了。这事生平他头一次听说,虽然心里觉得害怕,但不听完他总觉得自己晚上会睡不着觉。 他严厉的对护卫们说道:“你们也好好听一听,长长见识,不要老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情,这样早晚会吃亏的。”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这是他幼年时姐姐抱着他给他读的书所念的句子,这句话他在姐姐被指为太子妃后也曾写过千百遍。 父母早逝,亲戚不多他的姐姐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为了姐姐不被人指摘他一向谦逊为人,和善待人,即使真的不喜欢也顶多不予理会轻易的不敢拿国舅爷的身份欺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时候你弱就怨不得别人欺负你,因为欺负你的人也是弱者,他们不敢对强者下手,只能朝弱者下手,这就是弱者有罪的原因。’上面这段话出自罗锦国墨莲国师日常闲谈中,后来又被小弟子敬思居记录下来,编成了一本名为《南风醒世录》的书籍流传于世。 幼年他曾翻烂了这本书,对里面的内容可以说得上是倒背如流,直到现在他还能从书里想出对应此情此景的句子。 ‘久处于黑暗中,你就会发现其中的乐趣。’请恕他愚钝,他除了感觉到黑之外,其他的什么没感觉出来。 ‘能从一堆废话中提出一句有用的,那么忍受一下他人的聒噪也并无不可。’他想这句倒是有用。 “南风不解春光语,谁人入梦到仙京。《南风醒世录》,醒世名言,做人做事的指南。”梁非秦靠在大厅的柱子上,指尖把玩着罗杨深蓝云兽纹发带,带着一点笑意的道:“这个林秀远从邪修手中逃脱,固然有其运气的成分在,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的运气也算实力的一部分,对吧?姐姐。” 梁非薇点点头,道:“天之大不知其远,地之广不知其阔,海之蓝不知其深。但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在咱们南大陆他是除了四位帝者外,庙宇建的最多的。”虽是星君,但其声誉绝不下于四位帝者。 梁非燕无奈的敲敲桌子,对自家弟弟道:“你是要吹捧人吗?说正事成不?” 梁非秦拿指尖划了划罗杨发带上的纹饰,见勾不出一丝丝来,便无奈的放弃了,改为摩挲起垂在自己的胸前的流苏来,他不紧不慢的动作着话也是不紧不慢的,他道:“当年林秀远用六字玉髓先是骗了一大波的修者前往青波山,然后又设计他们彼此间反目成仇,这等心机非是凡人可比拟的。” 梁非薇疑惑的侧头道:“但他就是一个凡人哪。”他们松河沿有六个筑基期的弟子临死前的传讯他们可是接到手的,后面也是确认过的,确确实实的不懂术法的凡人。 “区区一介凡人竟然骗了几千人,这功绩放在哪里都……”梁非秦摇摇头,道:“他的前尘往事都是有迹可循的,就算突遭变故,大受打击也不会变得这么快。结合今日我得到的消息,我想当年他可能和一些人联合到了一起,共同骗了那些人,当然也包括我们松河沿的弟子们。” 梁非燕拧眉道:“你到底得了什么消息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梁非秦抬起头冲自家兄长微微一笑,道:“天一正教有传人在世,当年就是他们联合林秀远灭了那些盯上他们教派遗迹的修者。” 梁非燕怀疑的道:“你这么肯定?” 梁非秦斜睨一眼罗杨,道:“他审出来的。”元婴老祖的威压可不是说笑的,他只是让罗杨取下隐灵环,还没让罗杨动手呢,那个天一正教的传人就乖乖的开口了。 “当年,解救林秀远,从邪修手中把他救出来的人就是天一正教的传人。那个人有个弟弟不幸被邪修抓了,于是便找上门去,顺手灭了邪修,放了邪修抓的人。林秀远很幸运的在被拖去见邪修的路上遇到了那个传人,然后就被救了。 被救了之后,林秀远立马往皇都走,路上可能是听到了自己姐姐病逝的消息。后来也不知道林秀远怎么想的,他到了青波山下的小镇,隐姓埋名做了一名账房先生,然后嘛就是举世皆知的青波山天坑千人坟事件了。”那次事件他们松河沿痛失六名弟子,成为了良禹州仙门世家的谈资,至今提到这事他们还感觉颜面无光呢。 梁非薇道:“林秀远因为姐姐的死所以牵连到其他修者身上,弟弟,你是这个意思吗?” 梁非秦点点头道:“毕竟他的姐姐是因为皇帝而死,而造成这一切的又是那个邪修,他恨邪修又恨修者,不是很正常的嘛。当年,几千修者三分之二的修者来历不明,我想这事他的复仇吧。”他轻笑道:“算了,不说这个事了,我说说我和罗杨审问出来的消息吧。” “据那个传人交代,他们天一正教的古迹之一的罗生万里就在青波山里,具体应该就在那个天坑千人坟周围。”手不安分的攀上罗杨的肩头,指尖穿过顺滑的长发,他享受似的眯起眼,道:“大哥和姐姐若是感兴趣,只管把人提回去,问问看。不过,先说好了,我可是不去。”反正他对天一正教的古迹又不敢兴趣,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和连轻羽去游山玩水来的有趣呢。 “你牵的头你还不去,说,你想干什么去?”梁非燕瞪了他一眼,道:“天天正事也不干,就想着玩,现在你还年轻,以后呢,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梁非秦笑道:“大哥很有经验啊!”手指抚上身前人的脖颈,他道:“大哥,你还不到三十岁,就别操着六十岁的心了。” 梁非燕摇摇头,道:“我倒不是不想操心,但你真的不靠谱。”又瞟了一眼面色冷若冰霜的罗杨,道:“弟弟,你再不放开罗杨,大哥觉得你可能会挨揍。”知道的会说自家弟弟和护卫的感情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弟弟对护卫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梁非秦改指为掌,缓缓的摩挲,不以为意的道:“大哥想错了,他可不会打你弟弟我。”他只会不理人。 梁非燕唇角一扬,对罗杨道:“他都这么说了,你不教训教训他。” 从进大厅到现在没说去的一句话的罗杨开口了,他冷淡的道:“属下不敢。” 梁非燕扑哧一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和他从小相识,你也是他哥哥,做兄长的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梁非秦将头搁在罗杨的肩头,眼睛半眯着,一副随时会睡过去昏昏的模样,他懒洋洋的道:“唔,这才是大哥的真实想法吧。唉,老想着揍弟弟,天底下还有这种大哥,真是长见识了。姐姐,你说大哥平日了会不会也想揍一揍你。” “少挑拨离间了,姐姐可不吃你这一套。”梁非薇站起来,头也不回的接过身后孟三秋递来的手帕,拿着擦了擦手,又还给她。她抬眼看自家弟弟半眯着眼,一副困倦异常的模样,心下好奇,于是便问罗杨。“罗护卫,他怎么这么困,难道昨夜没睡觉吗?”自家弟弟还在练气期,还是一个小孩子,他熬不住困也是正常的。 罗杨道:“昨夜遇到,抓住后审到天明。” 梁非秦懒懒散散的补充道:“然后本来想吃过早饭补一觉,没想到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大哥的人给叫醒了。啊,好困。”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 梁非燕不赞同的摇摇头,斥责道:“不像话。”梁非薇反而呵呵一笑,素手一挥,对罗杨道:“好了,你和秋秋扶他回去吧,我和大哥去看看那个天一正教的传人。”若是真的,他们倒是可以借势得些好处。 六个弟子,三位真人的心头肉,不管过去多少年,他们还是该讨得公道还讨,该知道的真相也还是想知道。松河沿的人就是认死理,就是轴。 目送梁家兄妹走出大厅后,孟三秋目光转向梁非秦他们,她耸耸肩,明知故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梁非秦睁开眼,精神奕奕没有一点的困倦之色。他双手抬起环抱住罗杨,对他道:“我们去找连轻羽。”趁着大哥姐姐忙,赶紧跑,不然等他们回过神来说不定会被恼羞成怒的兄姐拘在身边,一步不准离。 罗杨冲孟三秋点点头,手指掐诀,转瞬间就消失在孟三秋的面前。孟三秋先是羡慕,而后又颇感头疼的自言自语道:“唉,小姐一定会生气的,大公子也会。”他们跑了,她可跑不了,只能苦兮兮的去找自家的小姐,然后等着被骂。 唉,不过连她都能看出三公子是装的,那小姐大公子也一定是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拆穿,果然是亲人。 孟三秋喜滋滋的飘了出去,心里还感叹着他们三人,虽然时常不在一起,但是感情那是没得说。 这大概就是血脉的力量吧!就像她和她的姐妹们一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孟三秋一定会护好三公子,不负小姐的嘱托。”商翼城的大街上,面容清秀的少女双眼迸发的光芒堪比太阳,热烈而耀眼,牢牢吸引着人的目光。 “小姑娘,需不需要帮忙啊?” ☆、第 72 章 人被惊吓到的瞬间会做出什么事来,因为人与人的不尽相同每个人的表现就不一而足,而孟三秋作为松河沿啸亭司教出来的女护卫,第一反应绝对是毫不留情的一拳打过去。 “啊!”一声惨叫过后是一阵砰砰响。孟三秋转眼一看,一个衣着富贵无双的青年正从街角往另一个街角滚,期间撞倒无数放在街道上的店家招牌。 惨了!孟三秋苦着一张脸追过去,手足无措的看着瘫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人。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没事吧?” 这话不知道刺激到地上人那里的痛点,跳起来,指着孟三秋的鼻子破口大骂。 开头两句还好,骂的是她,但后面就扯到她的师门身上了。孟三秋眼神一凛,秀气的眉宇一皱,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一巴掌呼了过去,顿时打的那个人从这个街道翻滚到另一个街道。 孟三秋运起缩地成寸之术,只三步就走到那个伏地吐血的人身边,她冷冷的开口道:“打你是我不对,但敢辱我师门,你,这是在找死。”小姐说了,这种嘴上没德行的人打死了活该。三公子也说过遇到了这种人,二话不说先废了他的嘴,看他还嚣张。 地上的人张口无声的说了几句,眼神阴毒的盯着孟三秋,看那样子恨不得扒她一层皮下来。孟三秋被他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的道:“你好吓人啊!”银色的光华一闪,原本挂在腰间细长的佩剑就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手腕一动,就要御使剑术时,一声暴喝蓦然从远及近而来,使得她手下意识的一抖,一道剑光就从剑尖冒出,然后洞穿了地上人的肩膀。 “你吓着我了!”孟三秋嘴巴一撇,双眼泪光闪闪,一副被吓哭了的模样。 恶人先告状!来者点指着孟三秋,气的说不出话来。 孟三秋泪眼朦胧的看着来者,怕的直发抖。来者须发皆白,眼若铜铃,再配上枣红的肤色,活脱脱的能吓哭小孩子。 孟三秋抽抽噎噎的道:“你是谁啊?” 来者气急急的报上名号,然后得到孟三秋没听过的三个字。 “哪里来的散修,连我们敖家庄都没听说过,真是无知。” 孟三秋眨眨眼,晶莹的泪水滑下眼眶,她哽咽道:“不是散修,我不是散修,我是松河沿啸亭司的。” “松、松河沿?就你,也配。” 孟三秋道:“老爷爷不信的话,可以去水江阁问问千微君。”手指一动,才意识到自己的爱宠阿白在薄护卫的手里,没带出来。她叹了一口气,小声的道:“那就没办法了。”身影一动快如闪电般劈晕了这个自称敖四爷的人。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缓缓倒地,然后又在先前她一巴掌打伤的青年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展开了一个堪称恶魔般的微笑。 千面千人,千心千种。松河沿的一对主仆,在近十年良禹州的穷黑榜上一直居高不下,传说里她们俩极其的善变,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在哭,极其的令人捉摸不定。难道他这么倒霉吗?地下的青年在孟三秋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的时候,没出息的晕了。 真不愧是地龙的后人,废物!孟三秋面上在微笑,心里的鄙夷都有一个湖那么大了。 敖家人的敖家庄坐落于良禹州与管贺州之间的三不管地带,自称祖上乃藏龙道人敖不驯,但其实有根基的仙门世家都知道根本就不是,他们只是藏龙道人师弟的后人。藏龙道人天赋异禀,在修炼上也是一帆风顺,他是差一点就可以触碰到飞升得道之境的修者,虽然后来很倒霉的被卷入妖魔两界的大战中不幸死去,但在南大陆也是赫赫有名的修者之一。 敖家人乱认祖宗的原因不言而喻,各大仙门世家除了鄙夷外倒也没做什么,但心高气傲的敖家人可不这么认为。一旦敖家人在外的子弟与其他家子弟起了言语上的冲突,他们敖家人便会言之凿凿的说这是在看不起他们,然后就会大打出手。 修者泰半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被打不可能不回手,这样一来,原本只是言语上的不愉快进行到了拳拳到肉、剑对剑、法器对法器的斗争中。直打的是这一片地域那叫一个风沙走石,暗无天日。 虽然后来他们都被各自的长辈拦下了,但梁子一旦结下,就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每次敖家与其他家子弟碰上,轻则互骂重则生死相斗,吵吵打打,总是没完,让良禹州的仙门世家烦得要死,但又不想自降身份与他们有所交集,便一直这么下来了。 孟三秋在松河沿的时候就听自家的姐妹说过敖家的情况,言语间对他们很是看不上不说还觉得他们家人有病。她好奇凑去过问过,但自家的姐妹只是相互间对视了一下,然后摸摸她的头,道:这个嘛,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今日她遇到了敖家的人,总算明白了姐妹口中的敖家人有病的原因了。在修者中与他人成亲结为道侣是一条安全可靠的捷径,因为一旦拥有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天道昭昭,大地辉煌,四方为证,与尔同心。这是修者成亲时对天地许下的誓言,象征着对道侣的永不背叛。虽然实际上并不怎么管用,但还是用一定的威慑力的,最起码保证了亲手杀死自己的不会是枕边人。 在修者世界,选择这条路的很多,但纵观飞升史,这种类型飞升的修者却占不到三分之一,毕竟感情是种牵挂,而这种牵挂却会导致飞升时的心魔劫的难度加大数倍。据成功飞升的仙人说,他在心魔劫时经历了道侣及子女们的陨落,差点就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了。 修者可以有情,但也要做好迎接情劫的准备,所以一些怕麻烦的修者就会从一开始就拒绝掉这种情况,专心致志的修炼,以期飞升,成为不老不死的仙人。 修者路漫漫,其中的艰难险阻更是多不胜数,而飞升更像是天方夜谭般遥不可及,所以一些心怀胆怯的修者就会及时止损,在人间做个一方地域的顶尖人物而不是去搏只有一分希望的飞升之路。 由上而下,抱有这个想法的修者很多,所以大到占一州的仙门世家或着小到一城一县的小家族都会养一些貌美的女修男修用以联姻或者作为大的仙门世家子弟的炉鼎使用。 敖家在良禹州的实力并不突出,但他们家能豁得出去,虚无的东西在实打实的利益下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们能舍得下修者的脸面与尊严,而其他修者则不能,所以只能忍者恶心让他们继续存在。 敖家的人无论男女都被教导过要用自身的容貌勾搭强大的修者,好为自身或者家族带来好处。他们这样做了几十年,期间不是没惹到不该惹的人,但奇迹的是他们竟然存活下来了,家族虽然没有预想中的壮大,但也没有缩小。 那人一靠过来孟三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一身的脂粉味香的呛人,她没一掌格杀都是她性子好的缘故,还敢骂人,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了。后头的也是敢对她大呼小叫,真当松河沿不管他们的事就是怕了他们不成,他们只是不想注视浮尘罢了。 孟三秋收剑还鞘,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实在事没忍住露出的嫌弃的神色,她喃喃自语道:“唉,这要给千微君知道了,肯定会罚我禁闭的。”有一个实力强大的长辈在,是好事,但有时也会感到不方便,就好比现在。 “算了,早点处理掉早点回去,我的好阿白可不能让薄言那个花心的拐了去。”薄言天生对动物有亲和力,呆在郊外,不刻意收敛自身气息的话,那么不一会一些开了灵智的动物就会找上门来求抚摸。为此,啸亭司的长老们还单独为薄言摸了骨,得出他前世可能是善人的缘故,所以才会吸引来一些良善动物往他身上凑。 孟三秋素手一挥,带着地上的两人远去,而这一片街道过了很久才有胆大的人出来走动。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修者的斗争可能会殃及到凡人,所以一般人见势不妙能跑则跑能避则避,实在来不及还可以倒地装死,以期获胜的修者能看在他们识时务的份上再加上又什么没看到的情况下放过他们。 生存不易,须得时时小心,时时在意,方为上策。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虽然后者被罗锦国的墨莲国师后来的天界益算星君证实了不对之外,第一句倒是很有道理,从来无本的买卖最是赚钱。 孟三秋迅速的在商翼城的郊外处理好那两人,又重新换了一套粉色的衣服梳了一个清新可人的发型,再拿一些粉色的珍珠攒成的小花朵点缀在发间,这样一打扮,她就从英姿飒爽的女修过渡到了小家碧玉的娇娇女儿模样。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道:“时间不早了,得回去了。”这个时辰,水江阁的早膳已经备好,就等着人享用了。她现在快点回去,说不定还能吃点粥什么的。 “为了早膳,这次的神行万里术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第 73 章 “哟,三秋,你这是撞哪了?”春风懂人心,吹开百花蕊。薄言因为手腕上缠着小白蛇阿白,于是便一大早来到水江阁的花园,让宠似主人形的小白蛇吃早饭。 他正笑眯眯的看着阿白在花朵上穿梭呢,一道粉色的人影就从天而降落在花丛边上,定睛一看,正是阿白的主人孟三秋,此刻,她站在花丛边却如花朵的绿叶般清新可人。 而这位清新可人的俏佳人此时正一脸郁郁的揉着发红的额头,不满的小声碎碎念呢。 薄言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而后便带着不舍的摸摸在花朵上游荡的小白蛇。唉,好想也养一条听话的宠物,可惜的是现在自己没什么时间。 薄言虽然喜欢小白蛇,但这并不影响他出言调笑孟三秋,毕竟在以前还未当大公子的护卫时,在啸亭司的堂上他可是和她们孟家四姐妹有着不小的过节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薄言自认不是君子,也算不得上是小人,所以他只能逮着机会嘲笑嘲笑孟家四姐妹,其余的便不好干了。 孟三秋听到薄言的声音,放下揉着额头的手,道:“别提了,来的时候撞树上了。”还好她有前车之鉴,因此只撞红了额头,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竟然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真是个傻姑娘!薄言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又觉得自己跟的主子好,把他也带的聪明了,不然……一想想自己当初要是被二小姐选中做了她的护卫,嗯,寒颤都来了。 孟三秋虽然有时候脑袋瓜子不甚聪明,但她眼睛可亮着,她看见薄言在暖融融的春日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下意思的就觉得他是冷了,但又一想这不对呀,现在这个时节她一个弱女子都不怕冷,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哪里会怕冷啊!一定有问题,一定。 想到这里孟三秋她便用探寻的眼神上下扫视薄言,只看的他浑身不自在,差点就忍不住摧残起面前娇艳欲滴的花朵来。 啊,不行,不行,这是阿白的,哪能毁了孩子的口粮呢,这要让小孩子挨了饿,是要遭打的。 他努力忽视掉孟三秋的眼神,假装没注意似的继续看小白蛇在花朵中觅食,但耳垂的一点嫣红还是多多少少出卖了他的心思。 孟三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不对,她生性心大如虎,觉得既然没看出来那就算了,反正他和她都是出自于松河沿,总不会想害自己的仙门与主人。 她看向因为吃饱了花粉而瘫在花朵上的小白蛇,勾勾手指,轻声诱哄道:“好阿白,过来姐姐这,姐姐这里有你喜欢的白冰种。”养阿白比养她自己还难,食宿都要细细挑选过才可,不然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功亏一篑,得不偿失。好在,她的阿白虽然身娇体弱,但聪明,知道她有时候忙不过来,没功夫照顾它,于是它便学会了自己觅食自己找个地方睡觉。这样省心省力,堪称一句好宠物。 小白蛇阿白摇头晃脑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从花朵上游走,然后又颓丧的绕到自家主人的手腕上,还表现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装死可是小白蛇的拿手好戏,它爱玩也有人爱陪着它玩。 这不,它才表现出一丁点的委靡,爱屋及乌的薄言就出言了。他道:“阿白是不是生病了,从昨天起就没什么精神。”他喜爱动物,虽然自己养不了,但对他人的宠物也是很关心的。 孟三秋道:“你又不是第一天带它,它什么毛病你不知道吗?少明知故问了。”又抬手摸了摸阿白的小头颅,道:“它呀就是喜欢玩,偏偏我这个养主又没什么时间陪它玩。” 薄言温声劝慰道:“阿白会理解你的。”他们都还年轻,有着大好的时光,正是努力拼搏的时候,天天陪玩不是他们现在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或许以后他们会有时间,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不是吗。 孟三秋轻笑道:“姐姐们都说你睚眦必报,看来她们这说的也不真啊!”每次她在松河沿遇到薄言,过后她姐姐就会在她耳边唠唠叨叨一顿,她翻着白眼听完,然后一迭声的应好,连连说姐姐说得对说得好,然后再借口自己要事,迅速的脱离自家姐姐的魔口。 真是的,她忙自家主子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管他人的事,她又不闲。 薄言爽朗一笑,道:“你姐姐们对我有误会,又不肯听我解释。”他耸耸肩,道:“也无妨,反正在外我们还是一家,对内的话自家的亲兄妹都有不和,更何况我和你姐姐们呢。” 孟三秋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又摸了摸小白蛇,想起了自己为何急匆匆回来的缘由,当下跟薄言道:“薄护卫,我要去膳堂,你去吗?”薄言辟没辟谷,这个她真不知道唉! “去。”薄言相当干脆利落的给她回了一个字,并一马当先的先行离开了花园,往水江阁的膳堂方向而去。 原来薄护卫也和她一般这样贪吃,哎呀,回去以后见到姐姐们得给姐姐说说,让姐姐们对他改改影像,毕竟都是啸亭司同一年出来的,效忠的主人里还有着亲密无间的师兄姐妹关系,他们几个护卫能处好关系那可是皆大欢喜的事。 孟三秋不爱想事,但是不代表她不会想,但是不好的是她一旦想起来就容易想多想偏。虽然这样不好,但是粱二小姐和她的姐姐妹妹们都觉得无伤大雅,反正她们也不指望孟三秋能独当一面,她只要能乖乖听话就好了。 薄言与孟三秋先后离开了花园不过片刻,两道高挑的身影便踱步进花园中。其中走在前头的青年白衫蓝袍,芝兰玉树卓尔不凡,虽然面容英俊但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来。他似乎才沐浴过,垂在衣衫上的青丝带着缕缕的湿意,湿意后又凝成水珠,顺着衣衫缓缓的滑落在地,摔成一个八瓣的水花来。 而跟在他身后的青年,青衫磊落,斯文秀雅,一举一动间腹有诗书气息,他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青年,眸中的无奈都快凝成实质化的文字了。 他叹息一声,用很小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以后可咋办啊,难道就这样过。”找个道侣照顾吧,他家公子又不乐意,说麻烦。他劝过几次,见自家公子实在无心,便提议收个徒弟,结果也被否了。 走在前头的人很小就耳聪目明再加上境界的提升带来的加成,后头之人很小声的自言自语声就如同贴着他的耳边在讲话。他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道:“这话心里想想就好,别说出来。你就算说出来,本公子也不会听你的。”他又不缺人服侍,干嘛自找麻烦呢。 “公子,你……”剩下的话被自家公子的手势给比没了。 林本纲看着自家公子,颇为无奈的看他拿出一把金剪刀来,左剪剪右剪剪不一会他就怀抱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花朵来。 千微君满意的颌首道:“好了,本纲,你把这花放到我房间去。”看在花的份上他能少念些他吗?好吧,他知道不可能,但是还不允许他想象吗? 林本纲道:“那公子呢?” 千微君手腕一转,金剪刀便收到了他的空间玉佩中,他回答林本纲道:“我找罗杨有些事又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好了花就来找我吧,正好听一听我从外面得来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听一听没有坏处的。” 林本纲不疑有他的应了好,又送他去了罗杨的小院子,才转身将花抱到千微君的房间。一踏进房间他就暗叫不好,浓郁到如水波般的灵气充斥着房间,林本纲甫一踏入就如同在无风的湖面上扔进一颗石子般,灵气激荡如瀚海生波澜。一道道金色的灵力光线如蛛网般蔓延开来,触到房间的边界,就会消失不见,然后在房间的正中央新的蛛网般的结界就会重新生成,循环往复,不休不止。 林本纲抱着一大束的花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怒气冲冲的看着离他有几米远冲他笑的心虚的自家公子千微君。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千微君冲他摇摇头,一挥手,将林本纲推进了房门,又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无情的关上了房门。 “抱歉啊,本纲。”等人出来,他一定会向他诚心道歉的。现在嘛,只能先委屈一下了。 天地玄黄,四海臣服。六界轮转,八荒频动。玄法无穷,开,镇,封,困,中平铃为引,锁住四方。 千微君手中法诀不断,为房间加了一重又一重的灵力枷锁,他的速度极快,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收功而立。 “好了,屋里屋外够本纲忙的了。”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鬓边豆粒大小的汗珠。久不忙碌,竟累成这样,他也是自大了。 ☆、第 74 章 千微君他冲着屋子喊道:“本纲,你就老实呆在屋里吧,等遗迹事了我在放你出来。”而回答他的是一阵激荡的灵力的波动。 “果然是本纲啊,二话不说就开干。” 君子如玉,温润而雅。月下萧萧而立的温雅君子,又有着翩翩风采的读书人风采的林本纲虽然平素一副温和待人的模样,但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发挥了一个修者该有的素质,而修者最不可或缺的东西他恰恰全部拥有。 千微君在还是筑基期弟子的时候,对上一脸严肃的林本纲,老实说他还有点发怵。每每对上,他都是先移开视线的那位,然后又会在心里腹诽林本纲好端端的生哪门子气。 有一次,醉后他曾问出口,得到的却是林本纲无奈的叹息声和看向他爱怜珍惜的眼神。他神智不清的问他在看什么?而林本纲却说他醉了然后就扶着他回去休息去了。 第二天,天高气清,他登高远望,又再度问他,林本纲温柔的笑笑,请求他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他不喜欢。 当时的他年少气盛,听不得人劝,林本纲不要他喝酒,他偏偏要喝,要喝最好的酒喝一整夜。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南风警世录》的不易之论果然是不误人。那时喝酒喝到晕头的他扒拉着林本纲,举手发誓以后绝不多喝酒,而扶着他的人则难得的冷淡一笑,用惯常的温柔口吻道:喝酒伤身,公子心里有数就好。 那时林本纲冷淡的笑容至今让他摸不着头脑,但时过境迁他也不好意思再问。 谁都负有秘密,他也不例外。 千微君看着表面上一派平静的自己的庭院,思索着这几日他该暂居哪处为好。 水江阁在他还没有买下入住的时候是一家专做鱼宴的饭馆,只提供暂歇的房间,没有过夜的规矩,因此它可供休息的房间并不多,粗粗的算下来,不过二十多间,而小巧玲珑者则占了一半有余。 千微君身为堂堂一方的大乘期修者,虽然心里很喜爱小巧玲珑的房舍,但他也决计不肯屈居于这个小小的房舍,这可不是事关他一人而已,而是整个同等境界修者的尊严与面子。 想来想去,这整个水江阁空闲的房间他能去暂住的除了邻水而立的小江花榭之外,其余的皆不合适。 一道灵力发出,传出他要居于小江话榭的意思,而后千微君便动身前往罗杨的养伤住所,他需要和罗杨好好谈谈。 这一次的遗迹之行看来不会如往常一样的顺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没有后退的余地,除非松河沿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他们或许才会被召回,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千微君他需要确定罗杨的伤势在遗迹开启前能完全好透,不然松河沿失去一名强大的修者,那么这次的百年一次的君子陶遗迹之行他们可就是亏大了。 作为松河沿此次的坐镇者,若真发生这样的事他的颜面不仅无光不说还会连累到整个仙门的颜面都一同无光。 做最坏的打算,也尽力护孩子们的周全,这是他作为一个大乘期修者该做的事,也是作为长辈不可推卸的责任。 “希望不会再有坏事情发生。”希望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但如今他却想相信了。 绿蕊清如水,花朵白似雪,香气似有还无,身处其间宛如置身仙境。但对梁非秦来说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他单手支在石桌上,手中的黑色棋子反复的在指尖转换,就是不放下来。他对面的罗杨一身雪白的云纹锦衣,或许是因为身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的原因又或者因为重伤未愈而显得精神不济的原因在,他褪去了素日的冰冷,显露出难得的温柔来。 他单手支颌,另一只手则拈着一枚白色棋子,眼睛则盯着黑白交错的棋盘,目光迷离虚无。 梁非秦放下棋子,瞟了一眼与以往不尽相同的罗杨,道:“到你了。” 罗杨沉默的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又待另拈一枚棋子时,却被梁非秦的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他低下眼睛看着放在脸侧的手,纤长细嫩,手心不同于他的冰冷,温温暖暖恰如一杯适宜入口的清茶。 “公子。”他询问似得看向梁非秦。 梁非秦对他眨眨眼,无辜的道:“好吧,是我想多了,你还是你,一点没变。”看人的时候永远隔着一层冰冷的山峦。 罗杨抬手将梁非秦的手拿下,放到石桌上,他垂下眉眼,冷梆梆的提醒道:“公子,到你了。”听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去深想,不然纠结的只能是自己。 梁非秦瞟了一眼棋盘,手指不安分的攀附上罗杨的雪白的袖口,柔软的指腹摩挲着金丝绣出来的浮云轮廓。他享受的眯起眼,道:“此句到此为止,我们重新下。” 罗杨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放回各自的棋篓里,等做完这一切,他才出声。 “公子。” 简短的两个字,却不知叫过了多少遍。 梁非秦看着他,情难自禁的出口问他:“以后你还会这么叫我吗?”就像慎林师叔叫千微君一样的叫我吗? 罗杨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道:“我永远是你的护卫。” “罗杨,你可别骗我。”我会信的。 罗杨道:“没有骗你。”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无奈来。 梁非秦抬眼看他,一字一句认真的道:“我信你。”所以你可千万不要骗我,求你了。 罗杨看懂了他眼里的祈求,心里一痛,却还是逃避似的低下头,点指着棋盘提醒道:“公子请。” 梁非秦依依不舍的收回手,随意的拈起一枚棋子,放置到了棋盘的天元位置上。 第一手就不走寻常路,公子,你是不想下棋了吗?罗杨看了梁非秦,见他懒洋洋的靠在石桌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便知他感到无聊了。 “公子,你不必在此的。” 梁非秦闻言眼睛立马瞪起来,他道:“你这是赶本公子走吗?” “属下不敢。” “你是不敢但是会对吧。我告诉你你就算有这个想法也得给本公子憋着,不然我告我爹去。”梁非秦情绪上头,就好动手动脚,这次也不例外。说到怒头上,他就直接站起来,一把拽住了罗杨的衣袖。 自己要没受伤,这拽的该是领子了。罗杨在心里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冰凉的手掌贴上了紧紧拽住自己衣袖的手掌,他道:“你不会的,公子。” 梁非秦冷哼一声,手腕一转,与罗杨十指紧扣,用温暖的掌心缓缓的去温那冰凉的掌心,他垂眼看交叠在一起的手掌,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是吗?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一时兴起,他把罗杨手往他的鼻翼下放置,用鼻腔去捕捉他喜爱的冰雪的气息。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素来冰凉的皮肤上,罗杨下意识的挣了挣,换来了梁非秦不满的瞪眼。 罗杨提醒道:“千微君过来了。” “他过来就过来呗。”梁非秦喜爱的拿鼻子蹭蹭罗杨的手背,又得寸进尺的拿温热的唇瓣去濡湿他的手指。 罗杨如被火烫着似得立马抽离开,他迎上梁非秦的询问的目光,罕见的表露出自己的不喜。“公子不是小孩子了。”在他年幼的时候,他能放任梁非秦把他的手当胡萝卜啃,但现在不行。 “那又如何?”梁非秦矜傲的看着他,道:“你是我的护卫,别说一只手你的一条命都是我的。” 罗杨面含薄怒,他站了起来,冷冷的对梁非秦道:“确实如此,但公子的举止过了。”话说完,甩袖离开小院。 梁非秦被罗杨难得的发火惊到了,等他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罗杨他刚刚是生气了吗? 面含怒气,不笑而威。罗杨此刻正处于这个表象,虽然见着了千微君不好在长辈面前放肆,但眉宇间一股不甘还是不经意的表现了出来。 难得的有人气!千微君轻笑一声,道:“我和你直属长老都担心你,现在看来是我们多心了。” 罗杨沉默。 好吧,看来他们的担心还不算完。千微君四处看了看,指尖一扫,从不远处拖出两张圆凳。一张他坐下,一张示意罗杨坐。 “不知千微君找属下何事?”他从善如流的坐下。大乘与元婴期只隔一层,他确实可以在千微君面前坐下。 “临行前山主曾言,遇事可与你商议。”他虽不解,却也觉得罗杨在此次随行之中确实是能商量事的人。 “您请说。” 千微君沉吟了一番,道:“昨日午夜时分,松花烟雨阁出事了。” 罗杨沉静的望着他,等他继续说,脸上没有一丁点的好奇心。 “松花烟雨阁我们包下的是瞻望花馆,而隔壁得的是敖家人丽人居。”千微君虽然没去过,但该知道他一清二楚。“昨夜,丽人居上下皆遭屠戮,整座院子都有野兽利爪的抓痕。” 屠戮、抓痕?难不成还是两拨人。罗杨眉心皱起又舒开,赭红色的眸子冰冷如凝血。 ☆、第 75 章 “松花烟雨阁给出的交代是先遭不明刺客的暗杀后又有野兽摸进来,吃了一些灵肉灵果后,又在院子里玩耍了一阵后才离去。”这话说的他都不信。 松花烟雨阁因何被选中成为仙门世家的消遣地,还不是因为背地里倚着商翼城的城主,而面上又养着诸多门客的缘故。 安全是他们首先需要考虑的因素,不然他们哪敢安心的喝酒,是生怕自己不遭人惦念不成。 “还好,孩子们足够听话,不然……”哼哼,不然丽人居的不幸未必不会轮到他们包下的瞻望花馆身上。 “出了这样的事,倒不用担心他们一天天的尽待在哪里了。”千微君从招招手,让侍立在门口的护卫们上茶。 老是干讲着多无趣啊! 春日的阳光暖和又怡人,沐浴在其下不会觉得困,反而会有兴致与人谈天读书品茗。 雪里红梅,鲜艳夺目。雪中红茶,清新淡雅。在大雪时节于白雪皑皑中拨开寸雪,将鲜嫩的芽尖带雪采下,炒干封存,而饮用它最好的时候则是在三月的春日桃花中。 如今虽不在三月,四周又无桃花,但处在一片金玉摆饰中如此饮茶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千微君低头深情的凝视着手中杯盏,随意的招呼道:“想喝自己倒。” 罗杨干巴巴的道:“属下不渴。” 千微君听他语气有异,抬头一看,好嘛,双手环胸依靠在柱子上满脸写着不爽的梁非秦正直勾勾的盯着罗杨看,见他看过来,立马收敛了脸色,遥遥的拱拱手,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千微君无奈的笑笑,抬手用灵力拖出一张圆凳放到罗杨的身边,又使唤罗杨倒两杯茶。 “德素谢过千微君。”梁非秦毫不客气的坐下,顺手接过罗杨递来的茶杯。 “不客气,应该的。”千微君轻笑着摇摇头,道:“尝尝看,不错的话本君让人给你送点。” 梁非秦直言拒绝道:“不用了,我不爱红茶。”此茶虽好,但他不爱呀! “你呀,都被鸣盛宠坏了。”鸣盛怜惜梁非秦父母亲常年不在家,对他的管教很少,常常对他有求必应,还让自己的小弟子时不时跟他一同下山,护他安全。 梁非秦冲他笑笑,并不答话,指尖则不安分的搭在了罗杨的衣袖上。 千微君在心里感叹一下他们的感情真好后,便继续了先前的谈话。 “罗护卫,你觉得敖家人这事是谁干的?” 罗杨道:“不好说。敖家得罪的人不少,每家都想置他们于死地。” 用过往的仇敌来推测凶手,太难了。就像他们松河沿一样,仇家不老少,但能颠覆他们又不顾后果的对他们下手的目前来说没有。但世事无绝对,说不定哪天他们就栽了。 “也是。”千微君那食指敲敲茶杯边沿,满意的聆听那悦耳的声音。 “敖家的事只会是个开端。”罗杨垂眸,不动声色的看着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 他们所图绝不小,但骗骗自己什么都不能说。想起三番五次来找自己的黑衣人,他心中不安日益增长扩大。 无法选择!他的出生无法选择,他的未来亦是。想起早些年他遇到的事,看到的人,他不禁皱起来眉头。 “想什么呢?”梁非秦拿食指戳戳他的掌心,心里蠢蠢欲动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无事。”罗杨揉揉眉间,看了一眼梁非秦,对千微君问道:“是否能退出?”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他心里便越不安。 “不能。”千微君摇摇头,道:“就这么回去了,咱们松河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脸面有命重要吗?” 千微君微微一笑,眼底的凉薄如风雪拂面而来,他道:“有时候确实挺重要,不然就不会有裘花山全体弟子殉宗门之事了。” “所以,此次遗迹之行虽有千难万险,但我们必须去。”只能期盼一切是他们想多了。 罗杨瞟了一眼梁非秦,道:“属下想带公子回去。” 正划拉着罗杨衣袖的梁非秦闻言动作一滞,傻愣愣的看向罗杨,一副没闹明白他说什么的模样。 千微君则先是一愣,然后又会心一笑,他调笑道:“哎呀,瞧着你平时不言不语的样,没想到这么会关心人。”从小相处到大的果然就是不一样,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那种感情不是一两年时光能够比拟的。 千微君还待在夸两句,一旁坐着的梁非秦倒是坐不住了。他蓦地站起,丢下一句不回便用起瞬身术离开了。 千微君微楞一下,而后问道:“德素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不想向峰主低头。” 低头?千微君不解,而后又想起了在松河沿流传的关于他们梁家父子间的不愉快。“他还跟他父亲闹别扭呢?” 罗杨道:“公子觉得峰主管得太严。” 千微君道:“那也是为了他好。都说严师出高徒,做父亲也是一样,严厉点总比不管的好。” “公子只是不习惯有人管他。” 千微君点点头,道:“也是。猛地一下确实会不习惯,以后就好了。对了,”还没说完,一道金色的符文便浮现在他的眼前,千微君伸手一点,符文便化作金光散去。 “管贺州红荔山的两位金丹真人今早被发现死于房内,凶手目前不知是何人。”又是不知,今年到底是怎么了,诸事不宜吗? 千微君沉着脸,抬手发出一道道传讯符,又对罗杨道:“你回去好好养伤吧。”他需要找人聊聊天,谈一谈如今的局势。 “是。” 以千微君的身份,在良禹州他要基本上一句话的事,因此,他把眉守阁的谢谕叫到天下一品楼除了招到护夫心切的孔遐迩一句小声的抱怨外,其他人并无异议。 谢谕的侍女月兮温声劝道:“松河沿的千微君素有佳名,又是此次良禹州带领着最高境界,想来公子若得几分指教,也是一桩好事。” 孔遐迩先是赞同的点点头,而后又委屈的摇摇头,她郁闷的道:“明明师兄都答应我带我出去玩了,我期待好久了。” 月兮道:“公子无法陪您,不是还有奴们嘛,奴们几个跟大小姐去郊外,可好?”说话间一丝红光在双眸中一闪而过。 孔遐迩歪头想了想,干脆利落的道了一声好。 “那便辛苦桃雨姐姐打理外出事宜,奴和桃风姐姐为大小姐梳妆。” 孔遐迩的侍女虽然不爽月兮短短几天便取得了自家小姐的欢心,但一想到自己全权负责小姐对外的事宜,心里的那点子不满便很快抛却了。而且,每天服侍小姐的日常起居也必有她们姐妹当中一个人做陪,人家还说她没伺候过姑娘家,怕做的不好,因此才要她们在一旁做指点。 孔遐迩一听月兮这样说,当即表示不用她来,她只要能陪着说说哈便好。月兮则道:那可不行,奴早晚要伺候您,现在来向诸位姐姐学习,还是奴的福分呢。 孔遐迩被她说得羞红了脸,便也没拒接月兮的服侍,还暗地里嘱咐桃风她们不要欺负月兮。而桃风她们虽然心里不喜,但面上都乖乖巧巧的应了好。 缠枝花纹的银镜印照出花一般美丽的容颜,涂脂抹粉精细以对,金钗步摇装点着乌黑的发髻,珍珠耳环、八宝璎珞、青玉禁步,再配上轻粉的薄纱裙,这般装扮的孔遐迩就像春日的桃花一般明艳动人。 月兮由衷的夸赞道:“大小姐真是美如天仙。” 桃风也在一边应和夸赞。 她家小姐确实美! 孔遐迩的目光在几个团扇上巡视,她听着她们口中不要钱似得夸奖话,不以为意,这种话她从小听到大,早腻了。 “这个怎么样?”她拿起一个有狸猫绣纹的团扇问她们。 两人都表示了好看。 “那就这个吧。”以扇掩面,她看向镜中的自己,容颜明艳如桃花,但她的心里却空空落落的。 罢了!她收起心中无名的失落感,灿颜一笑,对月兮她们道:“好了,咱们出发吧。” 阳春二月,春暖花开,阳光暖意融融,微风恰到好处。这样的春日,踏青郊游的多不胜数,她们的车马行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 孔遐迩掀起一角车帘,破有兴致的赏起沿途的风景,时不时的还招呼月兮桃风她们俩过来看。 “好繁华啊!” “咱们眉守阁也就过年才热闹些,平时冷清跟没人似得。” 孔遐迩的父亲对她的管束甚严,平时不许她外出不说,还不准人过来打搅她,害得她平日里除了读书习剑就是琴棋书画打发时间。这次能来这,还是托了谢谕求情的福,不然这个时间她别说出门踏青了,就是出院门也会有人拦着不让她离开院子的范围内。 孔遐迩曾私下跟谢谕说她爹这是把她当囚犯。 谢谕则笑笑说她想多了,又留她吃饭才消除她心底的郁闷。 或许真是她想多了,她爹真么会害她,那可是她爹啊! 桃风忽然哎呀一声,自己凑到车帘边,指着不远处,不确定的道:“小姐,您看那是不是福南元君啊?她身边的好像……不是表少爷吧。” ☆、第 76 章 福南元君与她家小姐的表哥孙斯羽是从小定下亲的未婚夫妻,两家都商议好了就等明年七月迎人入门,现下光天化日与人拉拉扯扯,那她们表少爷还不得哭死。 孔遐迩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然后回来如实回禀。”她委实不愿意相信她的未来表嫂是三心二意之人。 桃风领着人过去,站定说了一会话后,便一脸轻松惬意的回来了。 “如何?”孔遐迩摇着团扇,随意的问她。看桃风的表情应当没那回事。 “那位是是福南元君的弟弟福全公子。” 名为福全命运造化弄人。一场落水的意外,原本聪明伶俐的世家公子成了一名心智不全者,长到二十岁却还是三岁稚童的心智。 福家家主及夫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治好,心中无望之下竟双双了结了性命,徒留姐弟俩在堂叔的手下过活。好在,福南天资出众,在一众世家子弟中稳坐第一的宝座,也因此她年纪轻轻便得了元君的称号。 孔遐迩的小姨来眉守阁小住的时候曾对她说过,若是福南父母双亲犹在,自己亲弟弟还是助力,他们家未必能保得住这门从小就定下的亲事。 那时孔遐迩双手托着脸颊,坐在凳子上脚都够不到地,她听到小姨这样说,便问为什么? 孔遐迩的小姨只是含着微笑摸摸她的头,便将她抱下凳子,带着她到花园里去玩。幼年里孔遐迩很喜欢小姨过来,因为小姨一过来她就能从院子了出来,跟着小姨在眉守阁四处玩,那是她难得松泛时间。 十岁,她从侍女的口中得知了她的小姨病重,她头一次忤逆父亲跑到孙乡去看小姨,却没想到还没进姨夫家门就听到了阵阵的哭声。她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却不敢再往前一步。最后,还是她的侍女桃风把她抱进去的。 惨白的人脸,惨白的手臂,惨白的声音,围绕在周围的都是惨白,她攥着桃风的衣袖,瑟瑟发抖,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死亡代表着什么?她终于意识到了。 这是比天地静簌,万籁无声更加可怕的事,然而更可悲的是他们无法躲避,只能接受。 小姨的葬礼过后,她大病了一场,在满屋的苦味中她以为她也要死了,谢谕过来的时候她拉着他好一通哭诉,说自己死了后就没法嫁给他了,她要失信了,让谢谕原谅她。 谢谕哭笑不得的安慰她,并说只是一场小病,很快就会好了,等好了再带她去外面放风筝。 她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说好,然后又提了个小要求。 晚上能留我吃饭吗? 她爹给她吃的菜各方面都考虑到,但唯一没考虑到就是口味,千篇一律的味道吃得她想吐,也更想早日辟谷。 谢谕应了好,又看她吃完药,安稳的睡去,才离开。 她于春末生病,在仲夏才算彻底康复,那时已不适合放风筝了。孔遐迩和谢谕约了明年春天,然造化弄人直到今天这一约定也没得以执行。孔遐迩曾想过不若算了,但一向顺从她的谢谕却难得的执拗起来,一直不允准,言说总会有时间的。 是呀,总会有时间的,毕竟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原本今天谢谕都安排好了,结果人却被松河沿的千微君叫到了天下一品楼,计划好的放风筝又没成。 孔遐迩叹息道:“可惜福南元君要陪着弟弟,不能同我们一块去玩。” 桃风道:“小姐怎么知道福南元君会同我们一块玩,奴觉得她不是会玩的那种人。” 孔遐迩斥道:“没大没小的丫头。表哥的未婚妻是你能置喙的嘛,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出去吹吹风,清醒清醒去。” “是。”桃风低头出了马车,对上桃雨询问的眼神,她难堪的撇过头去,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还不走。” 桃雨看了一眼车厢,为了小姐眼中的一贯形象,到底没有发火,只是脸色苍白的去了另一边。 车厢里,孔遐迩笑着对月兮道:“让你见笑了。” 月兮道:“大小姐说的什么话,您这是为了桃风姐姐好。”衣袖遮掩下的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指甲上的细针。 虽非情愿,但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滴水不漏。 月兮透过一角车帘看着街上往来不息的人流,心里叹息着。如此繁华的景象又能保持多久呢?遗迹一旦开启,这里便会是一片乱象,而她会是参与者之一。 她也不想参与进去,但那人说得对,她的身世一旦暴露,她会生不如死不说还会连累到自家公子。她的生命比草芥还不如,但公子的名誉却不能因为她而沾染到污点。 如今只能希望那人没有骗她,事情结束之后会带她亲手去销毁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 世事变迁,原本她不屑一顾的东西却成了她致命的威胁。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狠下心肠从源头了结一切,但那时她太小也太心软了。当年一念之差造成如今不得不做自己不情愿的事,这也算她的报应吧。 “月兮,你说千微君叫师兄到底会有什么事啊?”孔遐迩低头拨弄着手中团扇的青色流苏,让冰凉的流苏来回的在指尖晃动。 月兮沉吟了一下,老实的说道:“奴无能,亦不知晓。” “也是。”孔遐迩神色恹恹的靠在车厢壁上,手中团扇轻摇,为自己送来轻柔的风。 月兮道:“大小姐累了,不如靠着枕头歇会,等到了地方,奴在唤你。” 孔遐迩道:“无妨。只是有些挂心师兄,难以静下心罢了。” “公子素来聪慧,大小姐无须挂心。” 话虽如此说,但担忧的心并不会因为话语而有所动摇。而被孔遐迩挂心着的谢谕则在和千微君听戏。 台上人唱着悲欢离合,台下人则品茶聊天连一个视线都吝啬给台上人。座无虚席的戏台下真正听得只有千微君一人而已,连对面的谢谕都有些走神,放在身侧手指不停的掐算,但天机难测,他测算许久还是如迷雾遮掩般看不到任何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谢谕在心里叹息一声,不服输的继续的掐算。 他是眉守阁建立至今天分最好的弟子,他还不信了这简单的推演往后一个月的平安与否都能碰壁。 “天命捉弄。”台上人的唱的哀怨婉转,台下人依旧无动于衷。 又一次失败的谢谕断气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双眸轻转间将台下所有人都看了个遍。 常怀忧患,方的长久。而放眼望去,这些个仙门世家出身的修者却依旧歌舞犹吟,欢乐依在,没有一丁点的担忧之色。 谢谕心想不说那日天降异象昭显出此次的遗迹之行凶吉不定以外,就他们这幅态度,搁往年那也是九死一生的命数。 “咤紫嫣红处”腔调拖长,韵味无穷尽。即使对戏不感兴趣的谢谕都分出一耳朵来听。 “良辰美景奈何” 觉察到自己已然分心的谢谕停下掐算的手,专心的听起戏来。 “晴光景,暗色天” 谢谕一边听戏一边在心里思索千微君叫他来的含义,不该是只为了找人听戏这么简单吧。 碰的一声响,烟尘漫天中一道人影横飞而来,撞断数根柱子后才停了下来。 幸好柱子多,不然这里怕是要塌了吧。一片寂静中,谢谕心里冒出这样不着调的想法,随后便是打量起从地上爬起的人。 唔,不认识,应该是其他州的修者吧。 谢谕的视线又再度游移,目光放到了破裂的墙体上。这面墙后面是一处小园林,其中种植的不是普通的花草,而是珍稀的灵花灵草。此刻淡淡的灵气自缺口处飘进来,配合着春日里的阳光显得园林里的灵花灵草更加的美丽炫目,光彩不凡了。 谢谕见过不少灵花灵草,但此时见到如此魅力非凡的灵花灵草,心里本能的还是感到一种愉悦。 美丽的东西能引起人类本能的共鸣性,谁也不例外。但奈何,美丽的东西都很脆弱,这次也不例外。 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的就冲掉外溢进来的灵气带来的美感,取而代之的一种淡淡的愠怒。 扰人兴致。千微君伸手一指,点晕了那个人,然后对谢谕道:“随本君来。”既然看不成戏了,那不如谈正事好了。 “您请。” 无视掉台上台下众人敬畏的眼神,千微君同谢谕离开了此处,往一品楼的名景走去。 天下一品楼,楼阁镜中物。烟雨缭缭下,人间即仙境。 仙境是什么样,没有飞升过的修者没有见过,但修者自比仙境的地方却很多,就比如一品楼的十景之一的弱水三千。 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之。而能被人毫不犹豫的选择者自是人中龙凤,雪中红梅般的存在。 天河倒影在人间,照进来碧蓝的天空做颜色,雪做的云璃花沿着河岸密密麻麻的栽下三重,辅以翠绿如玉的树木,美轮美奂的恍如仙境。而游船于其上,则如珍珠般点缀在伊人蓝色的裙摆之上。 千微君叫来一艘游船,又摆手打发掉船夫侍女等,带着谢谕用灵力操控着游船往湖中心行去。 “本君找你来所为何事你应当是清楚的吧。”千微君负手而立,春风吹拂起他如墨染的长发,流露出点点孤高绝尘的气息来。 修为高深的修者都是这样的吧。谢谕看着看着眼眸间羡慕之色就涌了上来,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修者,可惜的是他走的这一道极少有人得登大道,但足够幸运的话以后前途倒会是有无限的风光在。 “晚辈知晓,但晚辈也无法。” ☆、第 77 章 人若是想要成功,因素多种多样,但若你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天分,那便可以省却很多时间与汗水。 谢谕身为眉守阁的大弟子,因为天分好自幼就颇受长老们的宠爱,再加上他自己也深爱测算一道,因此他的性子虽然平和,但一扯到测算他就会变得非常执拗。他的师父孔阁主却说这很好,一个大男人一点脾气都没有那明显是不正常的,他有此表现更让孔阁主觉得他女儿没许错人。 少年有傲气,上可摘星辰,下可斗恶龙。谢谕自诩测算无双,却不成想这次君子陶的遗迹之行还没开始就让他感到不妙。 都说天道无常,可对于从小测算一道很有天分的谢谕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长大这么大,第一次遭逢挫败,若不是他性格一直很好,也很能给自己安慰,怕是早颓丧下来了。可就算如此,他心里还是多少有点不得劲,所以这几日他都没有进行测算,又在侍女的提醒下想起了自己几年前答应未婚妻的事,于是便安排了今日的出游,没成想却被松河沿的千微君叫到了一品楼来。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听话的孩子易得长辈欢喜。谢谕作为一个从小就很得长辈喜欢的孩子长到大,一向不惧与和长辈相处。他对千微君了解不深,但也曾听梁非秦说过,他这位长辈虽然有时候严厉些,但对晚辈一向纵容,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事,多数时间他都会当没看到。也因此他才敢说实话,他也不想一味的推脱。 千微君皱眉道:“无法?什么意思?” “晚辈测算不出来。”自那日异象起,他每隔七日就会用蓍草来卜卦,但每次都一无所得,如现在迷雾里不知前路不见后路。 千微君道:“那倒奇了。” “晚辈测算多年,还是第一次无法测得此行的吉凶。”谢谕惭愧的道:“是晚辈学艺不精,请千微君见谅。” “连吉凶都无法测算出来,这……”可不妙啊!千微君虽对测算一道不甚了解,但基本还是知道的,就连没有灵力的凡人经过修习都能测一测几年后的吉凶,没道理他们修者不行啊! “天降异象,百灾横生。”谢谕轻叹一口气,道:“这次遗迹之行会很不妙,但他们不信。”他的师伯劝过,但财帛动人心,他们修者亦不能免俗。 千微君道:“既然不能避免不如早做一些准备。” 谢谕点点头,道:“已在做了。”多做一些准备,那么即使在遗迹里遇到危险也能逃脱。 “联合呢?”老实说他不赞同一起行动,太麻烦了。 谢谕道:“来之前晚辈测算过,联合在一起是最好的,但如今……”松河沿是一直可有可无的应承着,而玖琼河则是出尔反尔,明明是第一个应和的,却又是第一个退出的。昨日他听师伯说起,兴奋之余又觉得困惑。兴奋于他打从一开始便对玖琼河没有好印象,巴不得他们推出。困惑则在于玖琼河盛名之下的空虚,他们哪来的底气甩开他们单干。 在良禹州玖琼河虽说提起的时候往往和松河沿并列,但其实谁都知道这只是因着占着名字的便利缘故,其实两者间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奋勇向上是每个人权利,谁也不能抹杀掉一个人的进取心,但偏偏还有人以断他人希望为乐。 虽然谁也没说,但数个有着单灵根的孩子在玖琼河出事,自是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意外。一个两个还说的过去,但将近十个孩子出事这就不是简单的意外可以来解释的。 也有看不下去者,好言奉劝二句,结果却遭到玖琼河长老的明里暗里的讽刺,修者都是有气性的,自是不服,但又不肯做视而不见样,因此暗中阻扰收徒,让那些单灵根的孩子另头他人门下。虽然未来修炼所需会有所缺失,但也好过在玖琼河白白的送了命强。 谢谕在眉守阁听师父一次闲聊中得知,害了那些孩子的可能就是玖琼河山主的孙儿,那人因为是五灵根再加上长辈的溺爱,修炼上那是一苦都不肯吃,生生的用丹药提到了筑基期后便再难有所寸进了。可能是因为不甘心或者是因为嫉妒,他亲手扼杀了那些天赋卓绝的孩子。 当时师父笑笑跟他说只是推测。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但他回去测算后,就证实了那些孩子确实与玖琼河山主的孙儿有关系。 世间竟有如此人,真是耻与他同活一片天空之下,谢谕气的当时就摔坏了一方砚台。虽然过后他心疼的不行,但当时却还挺痛快的。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人如此肆无忌惮,频频下手还不是因为长辈的溺爱。外人都觉出不对来,他们自己人心里不心知肚明才怪,也因此他是怎么看玖琼河的人怎么看不顺眼,路上遇到出了必有的招呼他是一句话都不多说,都是让师弟们师侄们上前寒暄。 日子久了,他们眉守阁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少主未来的眉守阁阁主不待见玖琼河的人,虽然没人去问原因,但秉持着自家人肯定不会错的理由在,眉守阁上下对玖琼河也就只是面子情,私下里能不来往就绝不来往。 孔阁主知道了也没说什么,毕竟眉守阁又不是靠着与其他仙门世家的交情延续到至今的,他们靠的是自身的实力。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人呐,指望他们永远没有指望自己来的实在。 春风吹拂,百花盛开,万物生气勃勃。 千微君看着微微泛起涟漪的水面,声音清缓,漫不经心的道:“联合有联合的好处,不联合也有不联合的好处。”反正他们松河沿又不在乎。 “但从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来看,联合在一起确实会安全许多。”他一向自信于他的测算结果,既然天道给出了联合在一起是最好的卦象,那么他便想这样做。 千微君嘴角扬起一抹不带感情的笑来,他道:“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做。我辈修者,自是要随心所欲。” “晚辈受教了。” 随心所欲,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呢?谢谕在心里苦笑一声,转而提议起到游船里烹茶。 千微君道:“也好。本君正好想请你测一测一人的寿数,不知可否?” 谢谕拱手道:“晚辈自当尽力而为。”寿数一途,变故甚多,就算是他也不能完全打包票。 “那便好。” 天行有常,不因人而改,不因物而变。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人命寿数亦是。前世影响着今生,今生预示着来世。 谢谕于测算一道很有天分,测一测人的寿数对他来说不过略费些心神罢了。 白水滚滚,倒入漆黑的杯盏中,须臾细细的茶叶便舒展开身躯,在杯盏中盛放开一朵绿色的花。 “喝点茶,缓缓。”千微君将冲好的茶推给对面伸手扶额的谢谕。 “谢谢您。”疲惫暂缓,他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道:“千微君,晚辈若测得不准还请您见谅。” 千微君摇摇头,道:“你测得很准,他确实……”需要我冒险为他走一遭。 刚才谢谕说了一堆话,他在心里深思熟虑的想了一下,深刻的觉得他之前的想法做法绝对没错。你看,人家都说了他若不去会失去难得一见的大机缘不说还会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所以,于情于理他都该去。 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好了理由,千微君便冲起茶来,一举一动间轻松自在显露无疑。 谢谕疑惑的看着千微君,但他选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到底不是自家长辈,这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为好。嗯,这茶不错!他不如多喝些免得多说话,省的多说多错。 谢谕不说话,但放下心头大石的千微君却说起来了。他谈及刚才戏楼发生的事。 “知道踹人的是哪个吗?”千微君唇角含着一抹细碎的笑意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无奈的摇摇头。 谢谕不知是何意,但还是很老实的回道:“晚辈不知,还请您解惑。” “知道天下一品楼的东家是谁吗?” 天下一品楼的东家?据说好像是一名凌玉仙的女修,出身不详,容貌不详,但据见过的人说过她的实力深不可测,或可达到大乘境界。还有就是一些不好的传言,因为真假无法证实,便只当传言听听。 谢谕斟酌着说道:“晚辈听说是姓凌。”具体的,他还小,没出过门,不知道。 “确实是姓凌。”千微君点点头,道:“她本命凌玉,后来修炼有成后,别人就给她加了一个仙字,她生性大大咧咧,并不在意,便随人叫。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退隐了下来,然后就有了一品楼。” 这么了解?那不成认识,他想想一品楼的开业的时间再想想千微君的年纪,心里便了然了。不过,问还是要问的。 谢谕道:“您认识凌楼主?”对外一品楼称他们东家是称楼主的。 “认识?很久以前认识的,没想到,”说到这里,千微君摇摇头,道:“今天还能再见面。” ☆、第 78 章 人都是会变的。 当初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在岁月的侵蚀下已不再单纯,反而卖乖扮傻信手拈来。之前在戏楼他用神识看到她多在一个容色出众若神子降临的青年身后,见他的神识扫来,她嬉皮笑脸的做了个鬼脸给他,并暗中传音警告他不许捣乱。 捣乱?捣什么乱?他传音过去,不解的问她。 而凌玉仙十分少见且完美的葡萄眼一扫面前的人,意思不言而喻。 他还是个孩子?才将这话传过去,就收到一阵不善的杀意。 不是吧?为了一个男人对昔日的故友放杀意,虽然那个男人实在是很好看,但也不用着这样吧。 气愤难当之下,他也不想亲眼见见那个昔日的朋友,于是便带着谢谕来到了一品楼的名景之一的弱水三千。 都说传言这东西十分里能有一分的真便是走了大运,更多的时候就是一句话被曲解成千言万语。 千微君一直以来以为凌玉仙没有变,还是那个大大咧咧想要凭着一己之力拯救苍生的人。但今日透过神识的交谈让他知道了凌玉仙已经变了。 她变得有心机,有胆识,变得让他感到陌生,让他不安。 他想要问一问,问一问她是否忘记了那些年同走过的山川,月下的篝火与繁星,还有浴血奋战中对那个人的誓言。他更想问一问她是不是忘了周查,是不是忘记了周查临死前对她的无限期许。 我愿生而为剑,护苍生一世周全。当时一行人追查雪妖追到了雪山之下,周查在雪山之下,对着皑皑白雪有感而发,结果了除了那时还叫凌玉的凌玉仙外说好外,其他人都对他嗤之以鼻。 一世周全?说的简单却很难做到。那时人魔两界的通道还未被封住,魔界的出入人界如入无人之境,一些有仙门世家坐镇的地方还好,因着有实力高强的修者在的缘故,魔修们只敢偷偷摸摸的杀戮,而其他偏远的地区或者实力不够都会以整座城池的全灭为结果。 世间无净土,人间即地狱。虽然他们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但每次听到这样的惨剧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感到害怕。他们害怕下一次会轮到他们,害怕死后惨遭折磨或者灰飞烟灭。 因为惧怕死亡,所以有了修者,只要大道一成,便可飞升天界,成为不老不死的仙人。虽然其中艰难险阻多不胜数,但一旦成功那些苦难便不值一提了。 犹记得当时他们在周查说出这番话后是怎样的仰天大笑,更记得凌玉仙的不服气的瞪圆了眼睛。 时光匆匆,转瞬即逝,如今再见却已物是人非了。 这么多年了,当初结伴而行的同伴已不剩几个,除了林本纲外其余的几个都久不联系了。 今日见到故友千微君他不仅仅没感到高兴,还少见的恼火。 合着只有他缅怀过去,她已经完全抛掉了过往的岁月吗?千微君能看清凌玉的为人但对身为一品楼楼主的凌玉仙却看不透。 或者是因为变了又或者是因为我变了,总之过去之事不再提,当下之遇就当没发生,千微君和凌玉仙终究只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即把你带出来,就要保证你的安全。”千微君抿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茶水,道:“凌玉仙荤素不忌,喜爱实力不错的美人。”说到这里,他扬起一抹趣味的笑容,他道:“本君担忧她看上你,要过来抢,到时本君未必打得过她,说不定只能让她得逞。” 谢谕微微一愣,而后笑道:“晚辈相信前辈。”传闻不如见面,他实在是没想到千微君也会吓唬人,但这也说明了这是真把他当晚辈看。 千微君摇摇头,道:“是真的。从第一次遇到她开始,一次都没有打赢过,现在也是。”他从元婴突破到大乘期没多久,真打起来未必会是凌玉仙的对手。 “她这么厉害吗?”谢谕起了兴致,他好奇的问道:“凌楼主真是散修吗?” “是的。她是散修中的战神,虽是女子但打起人来可从不留情。”她喜爱拳拳到肉的打法,每次切磋的时候对手往往鼻青脸肿的。周查好言劝过几次,却惨遭凌玉仙一顿好打。 不知道她现在还喜欢这种打法吗?有点想看她打人啊! 这个谢谕知道,他曾听眉守阁中长老说过,一品楼楼主好用酷刑,对朝她下手的敌人从不留情,还特别喜欢连坐。一个不顺心就毁掉她方圆十里的建筑舒缓心情。 第一次从长老口中说过后,他看看坐在自己身边乖巧懂事的师妹兼未婚妻,实在是想象不到会有女子如此凶残。 女孩子不都是娇娇软软的吗?像他师妹或者像他的侍女一样,温顺贤良,可爱可亲。 他把疑问诉诸于师父,师父和蔼可亲的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世间人有万万之多,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性格。或残暴或温良都是有其存在的意义及价值在的,以后你就明白了。 那时他不过十一二岁,师妹也还小,正是懵懵懂懂大人们说什么信什么的时候。那时他虽然要学好多不懂得术法,看很多的书,写很多的字但轮起轻松自在当在那几年。 “女孩家厉害些挺好的。”谢谕想起自家的师妹,在被人保护间与她能自保间选择了对她最好的那条路,虽然一开始孔遐迩闹些气,但跟她多说说知心话,她就明白了他和师父的良苦用心。 刀握在别人手中,握刀之人随时会调转刀头对付自己,但握在自己手中就不一样了,只要保证刀不会被人拿走,那么自己就会很安全。 谢谕和孔阁主虽然很自信不会让人伤到孔遐迩,但以防万一还是要让人有自保能力为好。虽然舍不得孔遐迩吃苦,但这是为了她好,便也只能这样了。 靠人不如靠己,这话总是没错的。 “太厉害了也不好。”千微君幽幽叹息一声,道:“就像淳美阁的林丽笙阁主,因为自身太强,便种下了无可挽回的祸端。”亲眼目睹自己的儿子女儿被自己的枕边人残杀,后发疯自爆而死。 谢谕道:“强大不是过错,但无法控制的强大才是一切的祸端。”仗着仙门之主的身份,肆意杀害凡人,掠夺他人丈夫,那就不能怪人报仇了。 任谁看到青梅竹马的妻子死在眼前,亲生的骨肉被杀,自身又被不顾意愿的强掠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纵使哪里处处好,但不愿就不好。 隐忍负重多年,一朝得报大仇,但又有什么用呢?在乎的终究不会回来了。 千微君叹息的说道:“以前的凌玉仙还有人能治得了,但现在无人可匹敌。”最起码他认识的人中不能。。 “不过,”千微君话音一转,奇怪的道:“商翼城的一品楼不过是分店,她怎么回来啊?” 谢谕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猜想,他道:“许是为了找容颜出众的青年才俊吧。”君子陶遗迹百年一遇,天下间杰出的青年修者都会来此,那位凌楼主来此寻觅合眼的男宠也是正常的 “你说的也有理。”千微君赞同的点点头,道:“我想她已经找到了,那个在擂台会上夺得第一的散修,叫什么来着?你知道吗?” 擂台会的散修?似乎是叫风涅吧。谢谕不确定的回道,近日他心中惦念着此行的凶吉,因此只是看了一眼后觉得此散修惊艳过人后便去忙别的事了。毕竟那人再好看也是男的,他会欣赏美丽但并不代表会一直念念不忘一个男子的容颜,他又不是那啥之人。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千微君眉间皱起又舒展开,想起拥有那如神灵般的容貌的青年,心想若无自保的本事,怕是早已成为他人随意摆弄的禁脔了。 如此一来,凌玉仙的打算便算落空了,瞧上了那个叫风涅的散修,到时还不知到底鹿死谁手呢。可惜了,他还有事要办,不能留下看热闹了,真是太可惜了! 谢谕道:“从他出手来看的话他不是轻而易举会屈服的人,这样的话说不定他会被……”剩下的话就不用说了,千微君又不是他师妹,未尽之言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千微君摇摇头,道了声:“未必,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话刚说完,面色一凝,手中的握着的杯盏因用力而碎裂开来,温热的茶水洒了满手,他却毫不在意。 谢谕虽不解,但也不敢说话,只是顺着千微君的目光望向碧蓝无垠的湖面。 “呵呵呵呵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容自游船外响起,一个软糯的少女音娇声道:“许久不见,不出来迎迎我吗?” 千微君冷声道:“不必,道不同不相预谋,我们还是不见为好。”一挥手收拾好桌面上他制造的狼藉。 游船外的女子哀怨的道:“狠心的男人。唉,当年咱们天天腻在一起,怎么现在讨厌起奴家来了,是奴家惹了你还是你变了心。” ☆、第 79 章 船内,千微君眉头紧锁,他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道:“是你变了,你以前做讨厌别人这么讲话,曾经你追杀一人三天三夜就是因为那人在你面前矫揉造作。” “是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声音低柔,透露出无限的怀念来。 什么时候的事?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吧,久到他那时还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天真无知,骄傲自大,自信于世间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世情如霜雪扑面而来,人心如黑暗如影随形,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是伴随着几十条无辜生命的消逝。 人心何时丑陋至此!那时他被林本纲扶着,看着癫狂的欲疯的挚友仰天长啸。 他想问为什么?但看着眼前的情景,原因什么的已不重要了。 无论有什么苦衷,这都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身为一个修者,不恃强凌弱是基本,连这点都不做到的话,还能指望飞升以后会泽被众生嘛,不会毁天灭地都是苍生之福。 后来,他做了什么来,好像是和林本纲一起意欲擒下挚友,但没成功反而被打伤吐血,就在他们命悬一线的时候,一道惊天剑光犹如流星划过天幕般袭来,灵力很强直接将他们掀飞。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的挚友手上可不止沾有无辜者村民的鲜血,就连同门的师兄他也无情的下手了。 他追问原因,得来嫉妒二字。嫉则生恨,妒则生怒,究其原因不过是贪婪而已。 贪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此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那次带队捉拿的就是周查,他是东明堂戒律长老的大弟子,为人谦逊有礼,是弟子中的模范,仙门里的英杰。 他与周查不过说过几句话便觉得此人可以深交,他回头一和林本纲说就得了对方的眼神示意,他寻目望去满目的疮痍映入眼帘。 好吧,他确实不会看人,这与周查做朋友的事还是下次再说吧。若真的有下次,就说明他们有缘,若是没有则罢了,反正他不缺朋友。 一个月后,运气使然他和周查再度相遇,不过那时他们的处境那真可谓是相当的不妙。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两侧则是不知底细的万丈深渊。 他们撞到一起后,先是浅谈了几句,而后便志同道合的决定坑一把各自的敌人,让他们斗起来。他们合伙的合的很愉快,成功了坑了一把敌手后,他们迅速的远离了那片凶险的高山后,又在旁人的连累下不幸的坠入深渊,在哪里他们遇到了修为才及练气期的凌玉仙。 凌玉仙生的并不貌美,但眉宇间的自信灼灼闪亮人眼,那是不同于其他仙门世家女子的风姿,一眼望过去,深深的引人注目。 后来,他淋着倾天的大雨,耳中听着呜咽的哭泣声,想着临死前周查的话。 是一见钟情吧!周查对凌玉仙一见钟情却胆怯的不肯说出来。而他呢?身为两人的朋友竟然没看出一点苗头,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半点看人的天赋在。 周查的葬礼过后,他向林本纲抱怨自己的眼光不行,谁知道林本纲却直言不讳的说他的不会看人,但话音一转对他说只要实力够强,那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如薄纱般轻薄而透气。 他苦笑着说道:你这倒是说的容易,但达到哪种境界才算是实力强大呢? 林本纲道:大乘期或者化神期又或者飞升。 他道:这太遥远了,我达不到。 林本纲道:不会的,您不是已经濒临金丹真人境界了吗?属下相信您很快就会结丹成功的。 他迎上林本纲坚定的眼神,用自信的口吻道:那是自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本公子当然会结成的。只是会用多少时间才能成功,这个他无法确定。 从古至今,从筑基期到结金丹少则一年多则一百年都是有的,而其中还有很多是因为金丹没结成而寿命又到了才殒落的,有多少?而到底没人细数过但粗略的估计一下起码有一半左右。 从筑基期弟子到金丹真人,折损一半,再往上,又有多少人陨落在进阶这条路上不得而知,但很少有人会后悔,因为他们知道从踏上这条路开始起他们便已没有了回头路。就如同他们欣赏到这世界最美的风景过后,又怎甘愿再次面对污沼深陷其中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大抵如是而已,不稀奇,人之常情罢了。 俯望东明堂万里的苍山,白云朵朵,碧蓝如洗,这是一场葬礼,天气却好得不像话。 好像与凌玉仙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天色下吧。 思绪回转的千微君不确定的想着。虚咳一声,他对一旁一动不动装雕像的谢谕道:“你先回去吧。对了,近日城里不太太平,你自己要小心点。” “晚辈知晓了,谢谢千微君关怀。”然后在千微君的指点下从游船的头部离开。 一开始谢谕心里还担忧这一出游船不就撞上了凌楼主,到时他是行礼还是行礼呢?结果一出来他就知道他想多了,凌楼主压根不在游船的头部,反倒是他回身的时候眼尾余光捕捉到了如云似烟般的发带在游船尾部飘扬。 人在游船尾部,声音却在游船头部,当真有趣的紧。谢谕遥遥的向游船尾部拱手问礼,而后便御剑而行,离开了倒映着碧蓝天空的湖面。 御剑而行,踏浪避波,其中的畅快滋味,不能和他人细说也是一桩憾事。 谢谕御剑飞到湖岸边,从自己的佩剑洗庭上下来,他没有急着走反而是在枝叶翠绿的小径上的停留了一小会后,才转身离开了。 算了,千微君是大乘期的修者,想来就算打不过,跑总能跑得掉吧。放心下来的谢谕离开了一品楼,自然他就没看到在他离开不过一刻钟,弱水三千湖面上的所有游船除了湖中心的那只外,其余的都被迫回到了岸边。 同时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弱水三千上响起,她说:今日东家会友,诸位明日再来吧。然后一道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在离湖面百丈高处炸出一朵绚丽的烟花来,而后点点灵力顺势而下,封住了整个湖面,而后白色的光华微微一闪,整个弱水三千就如同拉上了一层白色帘幕般遮掩了起来。 “这是啥呀?” “东家?一品楼还有东家?” “无知。” “谁说的,站出来。” “你让站就站,你谁啊?” “对啊,狂什么狂,当这里是自己家不成。” “唉,谁打我。” “哪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出来,老子打扁你。” “哎呦,就您那身板,歇了吧。” “就是,就是。” 一时间,湖岸边吵吵嚷嚷好不热闹,眼看着这些仙门世家的公子哥有动手的意图,一品楼游船上配备的侍女们相互间一对眼色,便袅袅上前劝阻了起来。 美人秀色当前就是有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娇娇的声音几句话一哄,他们便尽释前嫌娇艳的美人们往各自的院里行去,一路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让人乍一听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吃饭的地方还是那些寻欢作乐的地方。 笙歌萧起处,魂断香玉城。一品楼里的香山玉海院内,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院内的奇山怪石堆砌的假山上,两道黑斗篷包裹着全身的人影坐在上面在低声交谈。 “就不管了?” “不管了,少主吩咐,就是给人看的。” “威慑他们?” “对,威慑他们,让他们不敢进我们的城池。” “不能进,不能进。他们人族太过分了,把我们的城墙都拆了,太过分了。” “还挖坟。” “还拿陪葬品。” “对,上一次他们还拿走了我曾祖爷爷家的饭碗。” “太过分了,连饭碗都拿走,这是想让你曾祖爷爷活活饿死啊!” “对呀,对呀,太坏了。” 窸窸窣窣声只持续了一会,便随风而逝。 一品楼芳芷汀兰中,栖于游廊下躺椅上的人陡然睁开了眼睛,淡黄色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从躺椅上坐起来,半眯着眼,咕哝道:“人都哪去了?”又打了个哈欠,困倦的揉揉眼睛,呆坐了半响后,才站起来往前厅走去,路遇侍女又被拉回房间整理仪容后才被推去找人。 他奇道:“阿红你何时这般害羞了,上次你见我家师兄不还出言调戏来着。”虽然他师兄理也没理她,但阿红确实胆大包天的言语上调戏了他师兄。 阿红道:“那不一样,奴对宋公子是一报还一报,而风公子嘛,就是纯粹的欣赏了,对了,”她信手一指院中摆着的花卉,道:“奴对风公子的喜欢就像对花一样的喜欢,才不是公子想的那样。” “我没想什么啊!”他无辜的摇摇手,道:“听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嘛,阿红你说这番话像不像这个理。” 阿红认真的道:“不像。”秀气的眉毛一颦,她狐疑的道:“公子,奴觉得你在骗人。” ☆、第 80 章 秋夕月微微一笑而后他断然否认道:“没有。”然后脚下步履加快,迅速的离开了侍女的视线。 阿红在原地呆愣愣的站了许多,才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就是有。” 衣袂飘飘,容颜若神,随意的倚在树下,仰望着苍穹的身影就好似亘古就存在于世似的。 “阿风。”一个兴冲冲的声音由远而近,不到瞬间边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微微侧眼,道:“你睡醒了。” “醒了,醒了。”来者抬手揉揉脸,好奇的问道:“阿风,你在看什么呢?” “看一代传奇。” “啊?传奇?什么传奇?” 传奇,一代散修中当之无愧的传奇人物,天下一品楼的楼主凌玉仙,是他师父至死都在惦念的人物。 十五岁在义徐城一战成名,一剑破万法,斩杀妖魔万千,成功的救下了整座城的百姓,被义徐城的城民奉为整座城的座上宾,至今义徐城的城主府内还供奉着凌玉仙的画像,作为城中守护的象征。 少年时他就听师父提起过,还许下有朝一日一定要去看看的心愿。然世事多变,人世浮沉,等他真正的实现心望时还是他前几年游历南大陆时才可有所施行。 当时,他化作一个老道士在义徐城里晃荡,到处寻找能进到重重守卫,步步阵法的城主府义堂里的方法。天不负有心人,他在义徐城逗留的第十六天,城主府出事了。 城主的第十七位夫人贵夫人遭受鬼物的附身,险些杀了城主。城主在自家供养的修者不能驱退鬼物后,听从了谋士的建议,贴了布告招募民间修者来解决。 这真是应了下雨有伞天黑有灯这句俗语,太及时,他之前还想着若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冒险潜进去了,但那样也意味着他万一不慎就很有可能在城主府的牢房住几个月。 既然有安全的方法来实现心愿,他又何必冒险嘛。怎的,是显摆他实力强还是故意跟义徐城的城主作对呢,他又不傻。 当时正是初秋时节,他便化为一个姓邱名深字号野山道人的老年散修入了义徐城的城主府。在和其他一同入府的散修一通调查后发现,原来城主的贵夫人根本没被鬼物附身,她是听命于主上才委身于城主的,然后伺机刺杀城主的。 主上?这人是谁?他们不知,只知道义徐城的城主听了这话后便命城主府的大管家委婉的将他们赶了出去。他们站在城主府外的大街上,手拿着城主给的报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最后还是他哂笑着抛抛乾坤袋,道:总归不吃亏。又一拱手,道:诸位,老道有事先走了,有缘再见。然后衣袖一甩就迅速的离开此地,在一处无人的巷口换了面容及衣物,化作一个面容平凡的青年重新晃荡在义徐城的街道上。 他在义徐城总共呆了俩月,见城里一片相安无事,才施施然的离城而去,往天启国走去。 这世上什么人死的最快,他觉得是那种自不量力和好奇心太重又爱好多管闲事者,死的最快。所以,从以前到现在,他虽然对一件事无论有多大的好奇心,他都能很快的给按下去。当然若是觉得好奇心在心底不安分的又浮上来,他就会再度出手按沉下去。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活着,哪怕前面一片黑暗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永远无法知道光明是不是下一刻即将到来。 在义徐城他了结了过去的心愿,得知了他少年时就想见的人在她所拯救下的城池是何所名声后,他心里对过去念想也就越来越少,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会坦然的向过去的朋友承认自己的身份,不再隐藏自己。那一天或许会很遥远,但他相信他的朋友会活到那一天的。 “传奇?什么传奇?”秋夕月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他瞟了一眼哈欠连天的人,淡淡的道:“修罗剑凌玉仙。” 秋夕月嗯了半响,挫败的道:“不知道。” “一品楼的东家。”据他所知,仙门世家对声名在外的散修一向很关注,说费尽心机拉拢也不为过。当年他听过一耳,知道仙门里对修罗剑褒贬不一,但谈起她还是佩服居多。秋夕月同属于管贺州修者,又是悦怿君之子,这等常识性趣闻应当知道的啊!是天雱雪没教,还是他压根没听,这是个问题。 秋夕月皱眉思索了下,恍然大悟道:“哦,我记得有一次专门讲了这一品楼的建立始末,但是,”他垂头丧气的道:“我那节课太困了没听清。” 风涅无语了会,他在心里叹息一声,道:“你以后好好学吧。” 秋夕月哈哈一笑,道:“阿风,你这话说的好像在道别,怎么,难道你不打算进遗迹了吗?” 确实不去了,但这话却不能现在说出来。风涅淡淡的反问道:“遗迹百年一遇不说,散修还没有进去的资格,想要进去就要依托于仙门世家给出的名额。我费尽心力才夺得第一,这要不去,多亏。” 但你志不在此啊!你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进不进又有什么重要呢。秋夕月微微一笑,道:“也是啊,阿风怎么看都不是肯吃亏的人。”心力的盘算却越转越快。 没遇到便罢了,但既然撞上了就怎么着不能放你走了。你有我族的一半血脉,于情于理你都该帮我们,更何况我这也是在帮你呐。 秋夕月呵呵一笑,道:“阿风,你饿了没有?饿了的话我陪你去吃饭,好不好?” 我没饿,是你饿了吧。风涅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秉持着他还小要让着他的原则,轻轻的点下头。 秋夕月欢呼一声,兴冲冲的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喊他的侍女。听到自家公子呼喊的侍女们纷纷表示她们不想听,不想应,但她们只坚持了一会,便放下手头上的活计,应声而出。 秋夕月的大侍女黄婳请假外出了,临走前让阿红管着她们,但阿红近日沉湎于他家公子朋友的美色,一直没怎么管她们,只是随口道:“原先怎么做的,现在还是怎么做。”然后就借口要给自家公子送茶,离开了她们的视线。 身着黄绿衣裳的绿笙翻了个白眼,不屑的道:“丢人。” 侍女当中除黄婳外最沉稳的青荷道:“慎言。”然后又对明显不以为然的绿笙道:“公子性格虽好,但这不是你口无遮拦的依仗,当心哪天在公子父亲面前言语无忌,到时公子可保不了你。” 绿笙哎呀一声,上前揽住了青荷的手臂,软软的开口撒娇道:“哪会,我又不是阿红,心直口快,嘴上没个把门的,胆子又大,连公子的师兄都敢顶撞。” 青荷拿食指敲敲她光洁的额头,道:“阿红平素是莽撞了些,但你看她对外,轻易的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而且阿红她自己也知道的弱点与不足,所以她一有空就逮着人教她。再看看她对公子的朋友风涅公子的态度,虽然她很喜欢他,但平时除了逮着机会看上两眼外,其余的她什么都没做。知道为什么?” 绿笙摇摇头,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又摇摇青荷的手臂,问询的看着她。 青荷道:“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什么事可以说,什么事不可以说,凡事心里她都有杆秤,这也是当初她身为外门弟子却被被悦怿君选中做公子侍女的理由。” 绿笙道:“这事我听说过,那几年过后,外门与内门直接的百折廊桥据说很热闹。”阿红的成功使外门的弟子看到另一条路,因此他们决定试一试,反正试一试又不会吃亏。 青荷笑道:“他们都想进内门,却不知阿红她当年是豁出多大的决心才敢拦在悦怿君面前。她呀,不容易,有胆识,还肯吃苦,又爱学,所以悦怿君曾可惜过她是五灵根,不然以她的性子以后必定是顶尖的女修者。” 绿笙撇撇嘴,不甚服气的道:“她现在也是顶尖的,只不过是顶尖的侍女的而已。”再顶尖如何,不还是和她一样,只是个服侍人的玩意儿。 青荷瞧见了绿笙眼中隐藏极深的怨恨,心中好奇,但本着自家姐妹都是好的原则,安慰自己是自己太累看错了。她拍拍绿笙的手,轻声道:“好了,不要闲聊了,出去干活吧,免得底下的妹妹们说我们几个偷懒,影响会不好的。”悦怿君疼爱儿子,光是侍女就指了二十名,再加上悦怿君他从自己手下调拨的五十名的护卫,只要一出行声势那叫一个浩大,在天雱雪同境界修者中那叫一个无人能及。 绿笙嘻嘻一笑,道:“她们敢。”又抬手抚了抚耳边垂下的蓝宝石耳环,她道:“她们呀,一个个仗着公子性子好,又是公子父亲所赐,素日里连黄姐姐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呵哈。”她冷嘲一声,旋身离去,看方向竟是朝着几个闲聊的侍女而去。 ☆、第 81 章 唉,不省心的丫头!青荷心知以绿笙的性子定不会吃亏,但还是跟过去为她助阵。她们四个虽说是大侍女,但其实也没比其他的侍女好到那里去,除了不用干粗活外,她们要做的事并不少。秋夕月所住的旭日芳华殿极大,占据了整个山顶,他素日又爱洁,殿内虽有除尘术在,但他总觉得不亲自打扫一遍还是不干净,所以在他的一再要求下,整座宫殿都会抹布重新擦一遍才放心。 护卫自是不用干活的,所以都是她们二十个人在打扫,虽然不累,但每天都来一遍,她们也实在是吃不消啊!所以这次秋夕月被悦怿君赶来遗迹这,她们实在是觉得庆幸。 不是她们懒,只是她们实在不爱日复一日的重复同样的动作,哪怕这活计很轻松,她们也会感到厌烦的。如今,借着来遗迹这趟东风,她们能出来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实在是太棒了! “哎呀,绿笙姐姐不在公子跟前侍奉,跑到我们跟前作甚?”人未至声先到。几个面容稚嫩的侍女见绿笙过来,先发制人,向她提问。 “矫情。”绿笙不是黄婳或者青荷,会给人留脸面,她和阿红一样,在面对不顺眼之人,一向一刀见血,直言不讳。她这样虽然会得罪人,但秋夕月她家的公子言道无妨,都是女孩家,有什么说什那是真性情的好孩子,反而跟女孩子斤斤计较的才非君子。 几个侍女不是第一次被她下面子,因此面色变都没变,依旧用浅淡近似无的笑容看绿笙走向她们。 她们有什么好虚的,都是公子的侍女,侍奉着同一人,虽然做着不同的活计辛苦程度也不一,但她们好歹都是公子的父亲亲自挑选的,绿笙可以说她们,也可以向公子告状,但就是不能动手打她们。因为她们不知代表了她们,还代表了公子父亲的脸面,毕竟她们是悦怿君选的又送进来的。 绿笙当然不会打她们,也不会浪费口水说她们,这事她喜欢看黄婳或者青荷说,她自己可不愿意凭白浪费精力然后又讨不了好。 绿笙在她们面前停下,用嘲讽的语气道:“你们有空在这里闲聊,是公子的衣服做好了吧。” “没有。”几个侍女中个子最高,神情倨傲,身着红黄二色衣衫的少女理直气壮的反问道:“绿笙姐姐难道不知道黄姐姐因何外出吗?” 她们要做的衣服可不是凡品,自是要带灵力的丝为好,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种红丝因为当初带的少了,所以黄婳才会外出去购买。她们没有丝来纺织,又如何做得了衣服。如今绿笙这样说话,她只当她是故意为难她们。 绿笙笑道:“当然知道。但这和你们无所事事可搭不上关系,不是吗?”说到这里,她陡然神情一厉,喝问道:“难道缺一样东西,你们便可以在这里闲聊了吗?衣服做不成?配套的饰物难道你们做好了吗?” 青荷这时上前来,温声道:“还不快去,要是误了公子送人时间,仔细他不罚你,黄姐姐也会罚你们的。” 先前出声的侍女闻言就要说话,但被几个小姐妹稍微一扯,便悻悻的抿紧唇瓣,福福身便一言不发的跟小姐妹向绿笙她们告辞。 绿笙得意洋洋的看她们走远,兴致勃勃的道:“看吧,她们就是贱……”剩下的话在青荷的瞪眼下给吞到肚子里去了。 青荷语气严厉的对她说道:“越来越放肆了,你是不是觉得黄婳出去了,阿红与我不会管你,所以才话都不过心,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绿笙弱弱的反驳道:“没有,只是一时的不小心。” 青荷冷笑一声,道:“这话你敢在黄婳跟前说吗?你不敢,因为你知道她不会管你是是不是一时口快,或者无心之说,她只知道你既然错了就要遭受惩罚。”她缓下口气,温声细语幽幽的问道:“绿笙,你知道口出恶言,会受到那些惩罚吗?” 绿笙紧张的抿抿唇,回道:“知道。” “你知道便好。”青荷抬手摸摸绿笙耳朵上垂下的宝石耳环,轻声道:“公子喜爱你不假,但绿笙你也要不恃宠生娇才是,不然你随时都会被悦怿君给打发出去的。” “绿笙知道。”她晃晃脑袋,让发髻间的青玉步摇发出悦耳的声响,她道:“我这也是出来了,才敢捯饬自己,戴一些平日了不方便戴的饰品。”她抬手指指青荷面上眉间艳红繁复的牡丹花钿,道:“姐姐不也是如此想的嘛。”青荷面容秀美,并不适合花钿妆点其上,但她就是喜欢,在天雱雪不能妆点,她一出了天雱雪的山门立马就妆上了,她们的公子曾好奇的问过,然后被一句‘女为悦己者容’给搪塞了过去。 她们可不敢跟公子说实话,毕竟公子又有可能为着她们好而顶撞了公子的父亲悦怿君,但最终问罪当然不会是公子而是她们这些教唆不劝主上的侍女们罪了。 先前曾有些侍女仗着在公子眼前得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逾越了侍女该遵守的规矩,因而被悦怿君问责后,除了一向疼宠她们的公子外,竟无一人为她们说话,都是或冷眼或快意的看着她们被拉走。更有甚者,还会特意到受罚的侍女面前冷嘲热讽,把过去受到的侮辱与拳脚全还给她们,还特意的给管事塞点好处,让她们多吃点苦头,以抱往日之仇。 她们中不缺心智坚定着,默默的受着苦与罚,心里则叫嚣着今日之仇,来日百倍还之之类的想法,但一日两日还好,七天半个月都能挺过去,但时间一旦长达一年以上,那么再多的复仇理想也会日渐消磨于繁重的劳务中,不复存在。心中心心念着的不是出去后怎么报复人,而是想好好的睡一觉,睡他个一天一夜不带起的那种。 现实困苦,会消磨掉一切,唯有不屈不挠者方可触碰到理想的边缘,而真正能握住并实现了的人,万中无一,真可谓之是少之又少,稀缺中稀缺,金贵中的金贵。而曾经娇生养着的侍女们显然不是那种有大恒心大毅力之人,不然也不会找死的得罪那么多人了。 出了这事后,往后悦怿君选出来服侍秋夕月的侍女们都很安分,在外人面前一个个都显得女子温柔似水,对里也很少内斗,听着大侍女的吩咐做事,极少跟大侍女们顶嘴,就算顶嘴也会很快认错。 和谐安宁是她们的追求,至于其他的,请看她们的前任姐姐们,现在谁知道她们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谁也不会去关心或者探听。因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沉湎于过去者必将被世间抛弃。 六界相通,而居于人界的人族又是何其的弱小,不在前进的路上学会抛弃掉无法长久的,而不长久人族哪来的延续,哪来的繁荣,哪来的生存。 在险恶的生存面前,一切的不可抛舍的东西都会变得不再重要。在深刻不能忘怀的感情,在大是大非面前,在族群危亡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你我皆俗人,何能超脱外。君情与蜜语,来生或可还。 在上一次的人魔两界大战中,南大陆一座无名岛屿石崖上,曾有不知名人士提剑写下二十字诗句。字语平平,但观其中残留的剑气,便可知当时写下诗句之人心中的无奈与辛酸,若你耐下性子仔细感受,便会体会到另一重的感受。 放下后的洒脱与开朗充斥着心神,带来宛若一切尘埃落定的平静感。因着这个,这个无名岛屿引来许多人,有好事者还给岛屿起了参悟两字做了岛名。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参悟岛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已无人得知。当初写下诗句的人因何写下,不得而知,但都没有关系,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已然过去了,未来还在继续。这话对很多人都有用,但对上一些寿命悠久的存在就不怎么管用了。 天下一品楼的芳芷汀兰中,一席好宴已摆在花园的石桌上,风涅单手支着下巴,视线往石桌旁边的青草地上看去。 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一方洁白若雪的手帕,两个蹲在地上的人围绕着一个雪白的团子在粗鲁的擦掉它下巴上的不明的血迹。 秋夕月嫌弃的啧啧两声,手中的力道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死死的按住不停扭动的雪白团子,严厉道:“老实点。还学会偷吃了,一品楼的厨子咋没抓住你呢?抓住你,炖成一锅美味的狗肉汤。”察觉到手中的雪白团子失了力气的一动不动,他才放手,夸赞道:“乖了,乖了,让你阿红姐姐给你好好擦干净,不然不准你吃饭。”说到最后,还是威胁上了。 雪白团子小小的呜咽一声,老老实实的让阿红拿帕子擦干净了下巴,完事以后,它得意洋洋的原地转了圈,抬手抬脚正要跑走时,就被一双大手给捞了起来,放到一个精编细做还铺着小花被的竹篮子里。 把它捞起来那双大手的主人接过竹篮,放在侍女搬来的高几上,伸手逗弄两下,才和在一旁支着下巴,一直看他们的青年说话。 “阿风,你看,小小好看吧。” 它不满的呜咽几声,然后又在头顶传来的重压下收敛了声音。 “好看。”声音很冷,但周身自带一股子火系的灵力。它没忍住,偷偷的张嘴,吸了两口,然后就被摸晕了。晕前,它似乎听见那人疑惑的道:“你有没有感的哪里不对劲?” 秋夕月疑惑的啊了一声,然后收回抚摸雪白团子的手,不解的问道:“不对劲?哪里不对劲?阿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风涅凝眉,放出灵力,细细的感应了一下。一切正常,并没有先前灵力被拉扯的迹象。难道?他感觉出错了?他皱皱眉,对一脸关心的秋夕月道:“无妨,是我多心了。” 秋夕月哦了一声,然后欢快的招呼风涅尝尝一品楼的美食。 风涅淡淡的嗯了一声,提筷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无聊的抿起茶来。 秋夕月在埋头苦吃间瞥见,还口齿不清的问他怎么不吃。他摆摆手,给秋夕月夹了一筷子青菜,满意的看着原本吃的眉飞色舞的某人怏怏的苦大仇深的吃掉青菜后,继续转战石桌上其他的美食。 正吃着呢,秋夕月的护卫送来一封从望真人送的信。 “送信?送什么信?”秋夕月疑惑的接过,打开,然后就左顾右盼的一副想把信毁尸灭迹的样子。 “信上说的是什么?”风涅向秋夕月伸出手。 ☆、第 82 章 秋夕月毫不犹豫的递出去,但回话就很磨叽,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无聊的事’来。 无聊的事?天雱雪的聚会,会是无聊的事吗?风涅的视线扫过肃严着脸的护卫与一脸有话要说但又不敢说的侍女阿红,他甩甩手中捏着的信,问道:“这个我能参加吗?” 秋夕月兴冲冲的道:“可以,阿风想去的话,我……也去。”不情不愿的说出最后两个字,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丧下来,丧眉耸眼的拿手秃噜了两下竹篮里的雪白团子后,他才精神了起来。 “时间在两天后的,地点就是一品楼里的迎春送雪,离这里大概一里左右的路程,还是还近的嘛。会来的?我想想,大概是从望真人、平舆真人及苏浅真人。弟子们嘛,我,行运行迢两位师兄,还有行遥光师姐和十几个同辈的师弟妹们以及下一辈的师侄们,大概几十个人吧。”秋夕月不确定的看向侍女阿红,无声的询问。 阿红点点头,道:“公子说不说都不打紧,毕竟以您和风公子的状况来看,他们会主动来巴……找您们讨教。”阿红在心里自打嘴巴。 一出来就管不住自己嘴了,差点把心里把自己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还好的是她及时发应了过来,没有全说出来,不然她以后可没脸往风公子跟前凑。不过,风公子真的没听清她说的那个字吗?阿红不确定的看向风涅,见他如神灵降世的面容上还是一片冰冷,她心里不知是放下一口气还是失望,酸酸甜甜总之很复杂。 “阿红说的真对。”秋夕月手一抬,将竹篮中的雪白团子提着后颈提到自己怀里,摸摸它顺滑的毛发,舒服的眯起眼,又献宝似得的捧到风涅面前,问道:“阿风,你要不要摸摸小小,他的毛好软好滑哦!” 风涅低头看看正闭眼睡觉的雪白团子,道:“它在睡觉,你可以等它醒了再玩。” 秋夕月晃晃手中的雪白团子,道:“他没睡觉,只是不想搭理我。”又晃了晃,听到手中的雪白团子发出一声汪汪声才满意的不再摇晃,而是放在膝上,细细的抚摸起来。 风涅无语的瞧了他会,见时间差不到到自己约定的时间,便向秋夕月提出告辞,秋夕月愣了会,问他去哪?他回了句去赚银子后便离开了。 “赚银子?阿风很缺银子吗?”风涅走后秋夕月傻傻的问侍女阿红。 阿红想了想,道:“应该吧。散修基本上都缺银子,风公子也是散修,应当也缺银子吧。” “为什么?” “这个奴知道。”阿红没拜入仙门时,在俗世是商人之女,虽然只是姨娘生的庶女,但她的哥哥们对她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姐妹最大限度的做到了一视同仁。又好吃的好玩的买回来都是一人一份,有时也会讲些外头的奇闻逸事给她们听。而其中关于散修的事也讲了不少,某天还大胆的给她们说了说散修为啥想进仙门的原因。 “公子知道何为散修吗?”阿红未答先问。 “知道啊!”秋夕月大大咧咧的回道:“不就是一些无门无派,然后又会咱们一样,会些术法剑法什么的修者吗?” 这样说也对啊!不不不,她要说的不是这个。“那公子知道未到筑基期不能辟谷的事吧?” “知道呀。”秋夕月一脸天真的看着阿红,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未辟谷前得吃饭喝水,哦,对了衣服住宿,还有修行中要用到的丹药等,这些都需要银子。一般散修要修到筑基期,没有万万两银子那是不成的,而能担负起这种花费的,基本是都是一国顶顶尖的商人。商人重利,这万万两银子与其砸到陌生人身上,还不如用到自己的子孙身上,让自己的子孙成材。就算子孙中没有能修道的,但送到世家中做外门弟子也是极好的。” 秋夕月哈哈一笑,道:“这是不是俗语中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东西都要留给自家人。” “差不多是这意思。”阿红点点头,道:“散修很难提升修为,除非有奇缘或者得到皇室或世家的供养。不然他们活着都很艰难了,更何况提升要提升境界呢,那可都是要白花花的银子养着的。” 秋夕月恍然大悟的道:“所以散修缺银子,阿风也缺银子。”他挠挠膝上雪白团子的下巴,想了想,不确定的道:“阿红,你家公子我有银子吗?”希翼的望着阿红,期望她给出的回答令自己满意。 阿红在自家公子眼巴巴的目光轻轻的点下头,道:“公子有银子,但到底有多少,这个就要问黄姐姐了。”毕竟掌管着库房钥匙的是她,而不是她们几个。 “那阿红你说,阿风会接受我……借给他的银子吗?” 阿红老实的回道:“应当不会。风公子不像是那种会占人便宜的那种人,奴觉得你若是提了,他很有可能会与您分道扬镳,再不来往。” “啊,不要啊!”秋夕月哀嚎一声,道:“我只是想帮他,没想别的啊!”他郁闷的呼噜呼噜膝上的雪白团子,长叹一口气,道:“唉,这年头想帮助人都不成。” 阿红轻轻一笑,道:“公子若想帮助风公子,可以从其他方面着手,比如请从望真人或者平舆真人指点指点风公子,或者您平日没事的时候可以跟风公子切磋切磋。” 秋夕月为难的道:“这切磋就免了,你是没看他在擂台会上,呦呵,算了吧,本公子还想好好活着呢。”他摩挲摩挲下巴,道:“至于指点,倒是可以请平舆师伯帮帮忙,毕竟师伯他修习的也是火系术法。” “那您现在去见平舆真人吗?”事不宜迟,趁热打铁才好,顺便也可以让公子饭后走走,不要积食,以免还要吃苦药汁,然后就会是一场闹腾。 秋夕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揩掉眼角的泪花,他道:“不,我现在有点困,等我睡醒你记得提醒我。”最近神识用的有点多,害得他一天到晚的犯困。 “好的,奴会在申时一刻准时提醒公子您的。以及您最好到房间,不然吹风入睡,容易头疼的。”阿红将秋夕月膝上的雪白团子轻柔的抱起放到竹篮里,然后一手提竹篮一手扶着秋夕月往房间走去。路上遇到小侍女,她便让小侍女将花园石凳上的饭食收掉,然后再打一盆水送到房间来。 到了房间,阿红将秋夕月先扶到躺椅上让他先休息会,而后又将竹篮放到床榻便的小杌子子上,还没等她铺开被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阿红回头一看,就看见秋夕月已在躺椅上熟睡过去的身影。 “怎么这么快?”她惊讶了一瞬,很快就意识到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拿一条被子给自家的公子盖上,以免他着了凉。 阿红将床榻上的锦被盖到秋夕月的身上,然后又顺势找了把圆凳坐下,她单手支着脸,看着就算在熟睡在仍显三分稚气的人,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公子这样真的好吗?若是那一天悦怿君不在了?公子又该如何自处?她叹息出生,想到哪位美如神灵降世的公子,想着自家公子若有他三分的性情,那么黄姐姐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嫁人,然后在松口嫁人后又跑到悦怿君的殿前,恳求悦怿君能在她成亲后还把她留在公子的身边。 悦怿君虽然没有同意,但还是松口可以让黄姐姐在成亲后依旧能来公子的旭日芳华来看公子。虽然这样黄姐姐还是不放心,但天雱雪规矩大过天,她也不好再提出过分的要求,只能叩头以谢了。 黄姐姐年岁已经不小了,她比公子还要大上个六七岁,要知道在这个年龄在凡俗间以她的年纪都能做奶奶了。黄姐姐没有修道的天赋,她的生命与容貌虽有公子赐下的丹药延长与保持,但丹药再好,也不过一两百年的效用,到时除非有仙人赐下仙药来,否则…… 唉,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罢了,罢了,不想了,她在这里胡思乱想不说一点用没有,还容易伤到她自己的心神。嗯,不如想想从天雱雪到商翼城沿路上的风景为好。 天雱雪有耸立入云的高山,幽幽的峡谷,十八个大小不一的瀑布,九曲十八折的溪流与江河,还有或平静或汹涌的湖泊,而当中花海竹林石山更是多不胜数。阿红入天雱雪的山门已有近十五载,她平日了除了学习便是奉命和同年的姐妹们采集山中的花瓣果实,在采集的间隙她曾无数次的看过天雱雪的美丽风景,近十年的时间,在美的风景都会看腻,她也不例外。 她拜入天雱雪的时候虽然记事了,但记得不多,对外界的记忆和其他从未出过山门的天雱雪弟子一样的一无所知。这次出门,她连同绿笙说服了黄婳,让她们一起出门,而不是留些人看家。 黄婳听她们说了一通后,还在考虑中,原来在一旁默默看着的青荷也上前来掺了一脚,她也说了一通后,黄婳便点头答应了。 “好吧,我会同公子及悦怿君说说,至于能不能成,这个可不好说。” 当然了最后的结果是她们想看到的,她们成功的全出来了,还见识到了不和天雱雪一样的风景。 “黄姐姐,你看……” ☆、第 83 章 小峰叠翠,溪流如珠,田野有农人,山中有猎人。高大的城池,热闹的人群,以及连绵成片的民居。 在郊外换乘了马车的她们对着车帘外不曾见过的景象小声的议论起来。 “啊,这里的人住的好矮好小啊!” “笨,我听说俗世人的住所都是有规定的,不能超过,不然就会被官府抓起来。” “就像我们不能佩剑一样,那是护卫们该做的事。” “无规矩不以成方圆。超过自己品行而获得的东西必会获得灾祸,就像三岁小儿持金过市一样,会给自己招灾的。” “听不懂。”摇头的人有三个。 而原本在车中软榻上闭目养神的秋夕月这时睁开眼,懒洋洋的道:“其实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意思。你们要是好不懂,那本公子就要怀疑你们上没上过学了。” 她们当然上过学了,还上了整整十年学才被指到秋夕月的名下来服侍他。绿笙扁扁嘴,不服气的道:“我们当然上过。” “绿笙,怎么跟公子说话的。”黄婳打了她一下,又转身跟秋夕月请罪。 秋夕月摆摆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没事,绿笙还小,以后慢慢教便是了。”再度打了个哈欠,他蹭了蹭脑袋下柔软的天鹅羽枕,重新的闭上了眼。 绿笙灵动的转了转眼珠子,身形动了动,便被黄婳的一个暗含训斥的眼神给定住了。她撇撇嘴,阴阳怪气的道:“黄姐姐,你这么看着妹妹作甚?是不是妹妹做错什么了?若真是妹妹做错了,你直说便是,妹妹会改的。” 黄婳还没说什么,在软榻上合着眼休息的秋夕月先笑了。他笑道:“绿笙,你说话好有趣啊!就像那戏台上的花旦。” 绿笙身子越过青荷,手指挨上秋夕月软榻上垂下的红绡薄纱衣袖,她轻轻的拽了拽,语带好奇的问道:“公子,是哪出戏的花旦,改明儿得空绿笙也去看看。” 秋夕月依旧闭着眼,他想了想,道:“似乎是萧家班的《四海升平月》,具体的是那一段,嗯,本公子忘了。” 她不满的道:“公子敷衍绿笙。”犹不死心的拽拽秋夕月的衣袖,希翼的看着他。 秋夕月很配合的睁开眼,无奈的道:“是真的啊!绿笙不信的话不如找了戏班包了它,然后听完。放心,这钱嘛,你家公子会出的。” “好吧。”绿笙灿然一笑,转过脸,对上三张不赞同的脸,她淡然的无视掉,然后欢快的道:“听见了吧,公子说了包个戏班,还有是公子出钱哦。” 阿红一向跟绿笙不对付,闻言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就是倒了一杯茶给正想起身的秋夕月。原本想起来的人不起了,就着侍女的手喝完一整杯的茶后,又躺了回去,然后兴致勃勃的看绿笙被两个姐姐说教。 黄婳为主,青荷为辅,她们俩说的绿笙头也抬不起来,基本上刚要开口反驳一两句,就被心有灵犀的姐妹俩给按了下去。 少有的吃瘪呢!阿红在一旁笑意吟吟,手中捧着的糕点盘子空了都没有发现。 秋夕月吃完了糕点,见阿红看热闹看的忘我,便体贴的没有打扰她,而是身子一翻,贴到软榻的另一侧也就是车厢的底部,他推开开在上面的小窗子,透过它美滋滋的看外面的风景。虽然能看到不多,但一想想已在路上的同胞们,他的心情便如炎炎夏日里步入冰窖般畅快。 他隐忍这么多年,装了这么多年,这次总算有机会报仇了。 秋夕月不常做梦,但一旦做梦必定是噩梦,无论是幼年时整族覆灭的惨像还是少年时每时每刻逃亡,他都在梦里一遍遍的回味过,重温过。每次醒来,他的恨意必定增长一分,而可悲的是他为了报仇,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装睡,调整好心情后才睁开眼睛面对周遭的人。 “哎呀,公子您醒了。”正拄着下巴发呆的阿红被突然睁眼的秋夕月差点吓了个仰倒,还好她及时抓住了躺椅上的扶手,才免去了在自家公子面前丢脸的可能。 秋夕月笑笑,道:“抱歉啊!阿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愿意帮你家公子去办吗?”他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疲倦而沙哑。 “阿红听凭公子吩咐。”又凑到秋夕月的近前,担忧的问道:“公子,您是不是生病了?阿红叫医者来看看好不好?” 秋夕月道:“不用。只是没睡好,一会就没事了。”他只是突然的不想在隐藏了而已。虽然从阿红的表现来看,只是吓到了人而没有发现出不对,但莫名的他心里还挺开心的。 就是这样愚蠢的种族却灭了他的族群,真是莫大的讽刺啊!他苦笑一声,对放心下来的却又被自家公子苦笑弄懵的阿红道:“阿红去替我探望一位重伤在身的朋友好不好?他现在应该在九运街的水江阁,你替我去看看他,问个好。” “水江阁?阿红记得哪里的主人是良禹州松河沿的千微君。”一位大乘期修者。 秋夕月微微一笑,道:“没错。我的朋友梁非秦称千微君为师叔祖,而我让你探望的人乃是我朋友的护卫——罗杨。”说到这里,他轻轻的瞟了一眼下意思皱眉的阿红,用敬佩的口气道:“他虽然是个护卫,但也是位金丹真人。他年岁与本公子一般无二,但其修为却远远领先于这个年龄段。唉,羡慕啊,嫉妒啊!” 阿红噗嗤一笑,她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只拿一双含笑的眼眸瞅着自家公子,她笑道:“这可不像公子。” 秋夕月冷笑一声,转瞬又柔和下来,他笑道:“哪像谁啊?像我师兄吗?”他的嫡亲师兄如生,嫉恶如仇又小心眼,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可没少吃他姬师兄给的苦头,偏偏他为了隐藏还不能报复回去,别提多憋屈了。 阿红秀眉一扬,气愤愤的道:“公子怎和他相比,您的一根手指头他都比不上。又小气又冷漠,虽然长得好,但人品太差,对女孩子也没有您温柔细心。对了,上次,奴和青荷姐姐去藏书阁给您送披风,在走过转角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他身上,结果他一抬手就被我们给推地上了,然后看了我们一眼就走了,连句话都没说。你瞧瞧,这人过不过分。” 秋夕月点头赞同。并在言语上严厉的谴责道:“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回去我就跟师父说,让师父罚师兄面壁思过去。” “这个?”阿红皱眉,诚恳的看着秋夕月,道:“这个惩罚小了点吧,就不能,不能……”还能怎么样呢?姬如生是天雱雪的嫡传弟子,未来注定的一片明朗,而她们呢?只是侍女,只是侍女而已。 阿红抬手顺了顺耳边的梳的整整齐齐的发丝,赧然一笑,道:“公子您可否当没听到刚才奴的话,奴跟您说笑的。” 秋夕月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又伸出手拍了拍阿红的肩膀,道:“记得让人送封拜帖给平舆师叔,晚上我要拜访他。去吧,记得早去早回,晚饭前回来,我想和阿红一起去平舆师叔哪里蹭饭。” 阿红抿唇羞涩一笑,起来向秋夕月福了福身,道:“奴知晓了。公子若困了,便再睡会吧。”又理了理被子,才躬身退出房门。 阿红走后,秋夕月并没有睡下,反而从躺椅上起来,拿铜盘里凉凉的水洗了把脸,换了身劲装,环视了一下房间后,一打响指,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便出现在躺椅上安然的熟睡着。 好了,现在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了。他邪魅的勾唇一笑,周身涌出如墨汁般浓稠的黑雾来,惊雷乍起,云涌风骤,他伴随着天地异象消失在房间,骤然出现在弱水三千的上空。 弱水三千内打的正厉害的两人被突然出现的黑雾惊到,其中尤以那着红披绿的女子更甚。她手下一个不稳,直接将她抬手布置的结界给轰穿了一个大口子,让整个结界如蛛网般支离破碎。她倒吸一口冷气,抬手将结界修复好,对上了故友那张写满了复杂的脸。 “今日着实不凑巧啊!”下一瞬就抬拳揍晕了人。她拎着故友的衣袖,对肆意蔓延的黑雾道:“有事吗?” 黑雾不言不语,继续肆无忌惮的蔓延着身躯,不一会就占据了结界内一半的空间。偌大的空间里,黑雾张牙舞爪好似从魔界跑出来的魔雾,那吞噬一切的意图使人胆寒,让人心惊。 凌玉仙攥紧手中的衣领,尽力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她忍了又忍,心里念了无数遍的静心,她才对占据了一半空间的黑雾道:“少主,若是没事,请允许属下先行告退了。”她真的担心自己再呆下去会再次忍不住动手,然后这一次会不会死,她真的没有答案。 她不怕死,但怕连累朋友。她可以死,但朋友不能因她之故而死,她不想失去朋友,真的不想。 “杀了他。”低沉嘶哑的声音自黑雾中传来。 “不。”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假使真要死的话,也是她先死,她绝不允许她的朋友比她先死。 “砰。”的一声响,撼天动地。 ☆、第 84 章 毫无还手之力,毫无还手之力! 在她生辰宴上,不请自来的黑雾将她困在别院偌大的宴客厅,当着下属的面,如猫戏老鼠般压着她打了一个时辰,等结束的时候她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等力气稍缓后,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问他是谁?而会给她的则是黑雾笼罩过后的一番如剥皮抽筋的般的剧痛,她强忍着没叫出声,恨恨的盯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心里的火都快从她眼里喷涌而出。 “恨吗?”她听见很多声音问她,她不敢开口,只能小幅度的点点头。能不恨吗?她虽散修出身,但一直以来,除了周查外,她的修炼她的生活一直很顺风顺水,她想要办的事,想要的东西只要她想就会得到,从不例外。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一把年纪了,竟然被一团不知名的黑雾给戏耍了。问候你全家,你想杀便杀,磨磨唧唧的烦不烦啊! “你还不够恨哪?”那些个声音如此说。 不够恨?老娘都恨得恨不得杀死它,你们还跟我说老娘还不够恨,来,你们跟我说说,什么样才够恨,不说出来,老娘当你们是放……嗷嗷嗷,痛死人了,这实在扒老娘的皮还是在挫老娘的骨,呜呜呜,好痛啊!痛死人了。她都是大乘期的修者了,为什么还这么痛,为什么? 痛到极致,她也忘记了她叫没叫出声,算了,都要死了,还有面子作甚,面子能吃吗?能喝吗?都不行的话,不如不要了。 她不记得她到底痛了多久,只知道当黑雾散开后,她迎面接到了一道道的或讶异或惊奇的目光。 不是,你们讶异什么?惊奇什么?你们不是应该感到害怕吗?之前你们的瑟瑟发抖呢?被吃了?还是被喝了? 她忍着骨子里泛着的痛,欲从地上爬起来,但只听吧唧一声,她又摔了下去,整张脸都呼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感谢她修到了大乘期,不然这么摔下去,换成其他人早血肉模糊了,要知道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坚可比拟金刚石的黑松石地板,可贵可硬了,号称可用千年而无丝毫的磨损。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炫耀她买的地板的时候,她现在首要的是站起来,挽回她岌岌可危的面子。她深吸一口气,忍着五脏六腑无处不在,四肢皮肉无处不有的痛,再度的缓缓的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吧唧,又是一声巨响,她再度摔在地板上。 请让她立刻马上死去好吗?她的面子,她身为一个大乘期修者的尊严都摔没了好吧。她生无可恋的瘫在地板上,将要爬起来的心思从心底抓住,团吧团吧扔到一边。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就这么躺着,要杀要剐顺便,反正她没心思在做任何动弹了。心里尽管这么想着,但事实上她还是不安分的转动着眼珠子。 左看看,是一群神情复杂难辨的下属,右看看还是一群神情一言难尽的下属。上看看,是那一团不知道是啥的黑雾,下看看是一只雪白可爱的小狮子正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小狮子浑身雪白如玉,头上还有两个小巧的小角角。她在心里暗想,这莫不是和牛生出来吧,哪有狮子是白色的,还长角的,又不是神兽白泽。 她侧侧头,看到地板上的小狮子也侧侧头。哟,还会学人,有趣。她一时来了兴致,全然不管周遭,兴致勃勃的冲小狮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就看到小狮子也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鬼脸。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她陡然反映了过来,这地板虽然光可鉴人,但它是实心的啊!她并没有在宴客厅镶了透明的琉璃啊!那她底下的小狮子是怎么来的?怎么来的啊! 她惊恐的看着地板上的小狮子,不意外的看到小狮子也眼含惊恐。好的,好的,她知道了,那小狮子是自己,是自己。 冷静,冷静,她能接受,她能接受,她能接受个鬼啊!她好端端的人成了兽,她能接受得了,就算这个兽长得很好看,但那也是兽不是人啊! “还以为你只是普通妖族,没想到竟是神兽白泽。”黑雾发出的声音不亚于晴天霹雳。她冷笑一声,抬头看着那团黑雾,道:“你以为本君会信你的胡言乱语。”障眼法,障眼法而已,不要慌,要镇静,拿出属于你大乘期的气势与态度来,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黑雾冷笑两声,转眼间消散到无。 心虚了,绝对是心虚了。她愤愤不平的拿手拍地板,哦,不,是拿爪子在拍。罪魁祸首虽然走了,但事情还没完,她冲目瞪口呆的下属们一呲牙,顺便封住了整个别院。 而她的下属们则由目瞪口呆变得惊恐起来,他们看着她,一时间连下意识的求饶都没有。 她苦恼的看着一脸惊恐的下属们,尽量的展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对抖成落水的鹌鹑们,诱哄道:“别怕,本君不会害你们的。”都是她得力的下属,没了他们她悠闲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了。所以,为了她自己也好,为了他们跟随多年的情谊也好,她都不会动他们一个指头的,不过,保障还是要做的。 “你们跟随本君多年,应当很了解本君的为人吧。”她无聊的磨起爪子,让吱嘎吱嘎的声音响彻在宴客厅,不一会就磨了一堆的粉末在她的爪下。 我的地板!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地板!她在心里心疼的哀嚎起来,爪子也就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算了,不废话了,直接动手吧。 一百一十道金色灵力出现在下属们的面前,缓缓的幻化成一道道的符文。她低声道:“签了它,本君保你们安然无恙。”声音中蕴含无穷的灵力,让大乘期以下的修者不由自主的信服。 无尽的光华伴随着符文的消散而消散,签下信符的下属们神智也为之清醒过来,他们纷纷用恼怒的目光看向他们的东家,最终跟随她最久的下属最先开口了。 修到金丹的修者可称真人,而真人可活五百岁,跟随她最久的下属中金丹有两位,一男一女。今天因着是她六百岁的生辰,所以他们都来了,还送上了一份她正好需要的厚礼,喜得她直说不用,心里乐开了花的同时,警惕心也提上了几分。 她能从一介散修到如今的一方巨擘,靠的不仅仅是运气而已,还有她与生俱来的直觉,凡事她觉得不对劲的那必定有问题,除非后来有机缘在,不然一旦她觉得不对劲,那过后肯定会发生问题,绝无例外。 那时,当她用神识一扫他们送上来的盒子后,心里突兀得一跳,害的她差点没绷住,直言就问他们为何害她了。幸好的是,她张口的同时就意识到到了不妥,生生的把到嘴的质问改为客气之言。 现在好了,敢质问她了,怎的,真当她久不在人前走动,就把她当软柿子了,今天,她就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是大乘期的修者。 “你们很合本君口味。”她动动爪子,兴趣盎然的瞅着站在下属们最前方的两位金丹真人。“还记得仑华吧,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叛逆者死,不论原因。她可不想因为背叛者而再次失去重要的人,虽然她也没有第二个周查可以失去了,但被背叛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度尝试了。 她的两位金丹真人身躯猛然一滞,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他们选择了继续前进,神情在她看来也有趣的很呢!她冷笑一声,直接动手了。 实在是不想听他们口中会说出些什么,哪会让她很烦!会让她管不住自己喷薄而出的兽/欲。 现在,她虽是兽身,但灵力犹在,虽然不能使用她的佩剑来教训人,但其他的术法她会的也很多啊! 天地无极,道炁长存,雷来!默念咒语,招来神雷。 先给点苦头吃,在给点甜头尝,然后抓一两个不听话的,在提两个听话的。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她从未做过,但从来都知道该怎么做。 九天神雷,浩浩荡荡,威压甚重,震人心魄,乱人心智,打在人身上,那就一个有趣!她饶有趣味的观看着,爪子不安分的左右动动,十分想上去摸摸看。 哎呀呀,自己的这个念头是咋回事啊?又不是小孩子了,咋还像个小孩子这么贪图玩耍这么幼稚呢。她举起爪爪,自言自语道:“还是先变回来吧。”虽然小狮子很可爱,但是她还是觉得她的人形很顺眼。 虽然很不想接受,但在自身汩汩而流的血脉告诉她,是的,她不是人。她是妖或者像那团黑雾所说,是神兽白泽,总之无论是妖还是神兽,反正都不会是人。 她做了六百年的人,现在有不明黑雾告诉她,她不是人,她没疯都算她心智坚定了。 “不管老娘是不是人,老娘下次都要打死它。”而它指的当然是那团不明的黑雾了。 ☆、第 85 章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她还没梦呢,就被狠狠的甩出几百米远,然后是熟悉的吧唧声,她撞到了自己布置的结界上。狼狈的起身,佩剑刚出鞘,一节指尖大小的黑雾就突兀的出现在她的剑刃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蚕食,她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她的佩剑轻了。好的,她想她可以换一把佩剑了,或者两把。 反手一挥,万剑即出。心随意动,势如破军。风声萧萧,雷霆万钧。然后这一切除了毁了她一半的别院外,没有任何的用途。 先心疼了一下她的别院,然后就是毫不犹豫不停歇的反击,她不记得打没打中那团黑雾,只知道一个劲的朝那团占据了倾泻自己的灵力,直到她感到了疲惫。 昔年她很爱逞强,结果却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时光荏苒,她的性子已不再莽撞,虽然有时她会很人性,但很多时候她都是平和或者沉默的。 她的面容依旧年轻,但她知道她已经老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年轻人。她是一品楼的东家,是很多人的依靠,她的所行所为都会有人为她承担,而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迷茫于她值不值得,但当朝阳升起时,一切的迷茫都不复存在,她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凌玉仙,散修中的一代传奇。 她才六百岁,在大乘期修者当中还很年轻,没有意外的话,她还有四千多年可活。在这么长久的寿命里,她或许能放下一直悔恨的事,或许不能,但那都会是很遥远的事。而如今,她怕是一切都将成空了。 她感受到了杀意与恶意,如无意外,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忌日。她想死吗?没有。她想活吗?也没有。但真到了生死关头,她想她只对她的死法有所异议吧。比如,不够凄美不够盛大之类的。总之,她活的时候要轰轰烈烈,死的时候她也要声势浩大,这样才不负她修罗剑、女战神,一代传奇的称号。 而今,毫无意义。不知道想要杀死自己的是谁?不知道她被杀死的原因?不甘心,这样她很不甘心啊! 她从地上站起,看着曾经美丽恢弘的别院碎成一捧捧灰尘,说实话,她很心疼,同时还担忧那些被她扔进地牢的下属们侍从们是否还安好。不过,她抬眼看看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黑雾,心里想着不知她被杀死后,黑雾是否会放过他们,她不知道,却挺想知道的。 “奉我为主,或者死?” 而她的回答是万千剑光,锋利酷寒。但一切在徐徐盛开的黑莲中,她的攻击如江河如海,无声无息。又如雪花飘落,静谧于四野。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以剑拄地,不服输的追求一个答案。 黑雾缓缓的道:“同你一般。不过,我的血脉比你纯,你的父亲或母亲祖上曾与妖族通婚,而我的父母亲都是妖族。”声音不同于先前的嘶哑难听,反而变得悦耳起来,就像个几岁的孩童在耳边轻语一般。 她抖落满身的不自在,嘲讽道:“原来如此啊!”下一刻她就吃了一嘴的土。 “你是个小鬼头吗?能不能好好说话?”虽然黑雾刚才的声音听上去很稚嫩,但能把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就证明了年岁绝对不小,最起码要比她大。 “小鬼头?你不也是吗?还没长大的幼崽崽。” 你才幼崽,你全家才是幼崽呢。但一想起从地板上看的倒影,这反驳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神兽白泽,她即使没见过,但也听过。白泽一万三千年才能长大,才是能问天下鬼神之事,能知万物之情的神兽白泽。她就算不是纯正的白泽,但也算半个,这半个是不是意味着她六千五百年才算成年。 如果是真的,六千五百年,她才过了六百年,这意味着她还要做五千九百年的幼崽。五千九百年,快,告诉她,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然而,事实的情况却是她接不接受,好像都要臣服了。 她能不接受吗?她不接受的话,可能也许就要成一滩泥了。她望着半空中聚拢出手掌的黑雾,缓缓的道:“臣服后,你会让我做什么?”死并不可怕,但她怕死得难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神兽血脉觉醒的缘故在,她好像对上午以及刚才暴打她的黑雾竟然从心底感到莫名的亲近。 这种亲近无来由,但就是不可阻挡的渐渐蔓延至她整个得心窝。 她如果是生活在妖族,身边又有妖族的长辈在教导的话,她或许就知道这种无来由的亲近是何缘故了。 上古年间,六界混乱不堪,杀戮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对同族,对他族,都是一视同仁的杀戮。 然而一切的改变在上古时代中期,在那时妖界妖族的第一代王诞生了,他名为细谷,是从妖族的禁地细生峡谷中杀出来的。妖族中关于他们第一代王的记载不多,有文字记载的都是一些贬斥的话,而关于他舍生换取妖族生机的事则一字没提,至多在一些传承悠久的妖族中父子相传罢了。 妖族的第一代王细生王,生年不明,卒于上古中期的补天之战中。那一战,人族的人皇席纶,魔界的魔皇亚生,还有妖族的妖王细生,于三界交界处,带领忠心的下属们以身补天,同时对各自的所属的界中施加了他们的祝福。 今朝身陨魂灭,唯放不下心中所念。然,时不可逆转,唯有心中的祝福愿您平安。以我身魂,护我界众生之安。虽死不悔,唯此念永恒,直至山河不在,家园覆草。 人皇席纶的祝福化作了人族与天界的境界压制,凡是天界下到人界者,其所发挥的实力虽然比人族修者顶峰者强,但已没有了在天界那种抬手间可毁万物的手段。那时的天界无神祗,只有一些天生实力强大但却无心的灵兽罢了,它们掌管着日月星辰、四季阴晴,时不时还降下灾祸到人界。 人皇席纶诞生于众生心间,他是人族的祈求与不甘,他是众生的希望,亦是人界的守护神。他的离去使众生绝望,但他的祝福却也馈福了众生。 有人曾说过,人皇诞生于人界最危难之时,那么他的离去是否意味着人界安详了。有人反驳,这种时时刻刻都有魔界或妖界过来的人界,真的是安详的吗? 或许是的。天界的敛晖帝尊曾与下属闲聊时说过,当年在人皇诞生前,居于人界的人族真可谓是最弱的,不仅人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说,还时时饱受着各界的摧残。人皇诞生后,人族才有了部落,才有了安定一说。 魔界的魔皇亚生和妖界的妖王细生,他们和人族的人皇席纶不同,他们是自己单枪匹马孤身从最底层拼到了最顶峰,他们经历过最动荡最混乱的年月,他们几度濒临死亡,却又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他们一路拼杀,先后在战场上邂逅了人皇席纶,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分别后以极快的速度成皇做王后,于三界交汇处汇合,以身补全了那方天际的大洞。 付出总有回报,他们舍掉的生命换来了一个祝福,这个祝福可大可小。大的可以是一界,小的可以是一个个体。 人皇与妖王都选择将祝福施加于他们深爱的世界,而魔皇则选择了他出生的那片湖。 我希望它永远美丽! 魔皇的祝福,造就了魔界最美的湖泊——渔子湖。它历经无数岁月依旧一如当初般清澈见底,微波轻荡,岁月在变迁,而它依旧如当初魔皇诞生时睁开眼看到的那样。 妖王细生他的选择和人皇一样,都是将祝福施加到整个世界上。但他与人皇到底还是不同。人皇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就是成年的模样,而妖王诞生于妖界的禁地,他的出身导致了他的幼年极其的凄苦与残酷。 他对妖界没有善意,但有责任。在以身补天时,他忆起了幼时所受的苦楚,于是他对整个妖界施加了名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祝福。 算是他对自己的补偿吧!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他看一眼提议他们如此做的人皇席纶,心里想着若有来世,他们或许会是很好的知己。 这六界如此之大,他们三个作为世界最顶峰的存在竟然遇上了,还难得有共同的志向,这可真是不多见啊!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或许这就是席纶所说的缘分吧。 日月更迭,山河变迁,他们的名字早已遗落在岁月长河中,但他们的祝福却一直流转在他们的世界之中,从不曾消散过。 “你再说一遍?”凌玉仙她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的道:“你说啥?能再说一遍吗?” 凌驾于半空中的黑雾呵呵一笑,轻灵与诡异并存。 “好吧。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真希望以后他也不用说了,但想想她就知道不可能。 “你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能说说吗?” ☆、第 86 章 想她凌玉仙也是天下一品楼的东家,有钱有权有势,又是大乘期的修者,凡是来找不是有求与她就是觊觎她手中的权势。 几百年来,她见过无数这样的人,不用看,只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知道来者所为何事。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差人直接赶走,少数的时候她会陪来人玩上一玩,然后故意装听不懂,然后又在来者恼怒的眼神中恍如大悟,然后无情的拒绝掉。 但这次不同啊,她还没见过一上来就打的人啊,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还打不过,气,她好歹也是大乘期的修者啊!是她久违与人切磋,境界掉下去了吗?还是天生的妖就是比她这个半妖厉害,但也说不通啊。按照这团黑雾所说,她是神兽白泽,那强过她的妖族会是什么?凤凰吗或者龙族、麒麟? 请恕她眼拙,眼前这恶意满满的黑雾,她实在是看不出有一点神圣的迹象。难不成还是凶兽,但那个凶兽是一团黑雾,或者那个凶兽周身笼罩在黑雾中,她想了想,没想到。 “找你帮忙。” 倒是直言不讳。不过,你找人帮忙的方法就是先打一顿吗?她揉揉酸疼的手腕,道:“若本君不帮呢。” “死。” 杀气伴随着漫天灰尘迎面而来。 很好,够直接。她侧头避开迎面而来的灰尘,识时务的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应当是很困难的事吧。 像是看透了她所想,黑雾呵呵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然后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就这样?太虎头虎尾了吧。她抬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嫌弃的看着乌漆麻黑的手。 还好周围没人,不然她可能要杀人灭口了。 也幸好周围又一次没人,不然她肯定要杀故友灭口了。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自己手中拎着的衣领,心中相当的忐忑。 她真的保不住过去的故友性命吗?只见过两次,但暗中了解到不少的凌玉仙心中惶惶不安中。 一言不合就要命的黑雾,啊不,是少主确确实实的言出必行啊! 其实您可以不必守诺的。她曾经暗搓搓的想,然后撺掇他人跟少主说,至于那人下场吗?她觉得至少不痛苦,挺好的,真的。 那次之后,她犹不死心,经常迂回着撺掇他人挑战少主的威严,虽然至今无甚成就,但她开心啊! 人生在世,开心最是难得,为了一点点的开心,她愿意冒着风险暗地里搞风搞雨,并时不时的担心自己会被杀。 “你很怕我?” 她很想说不怕,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出她的心思。她面无表情的吹捧道:“少主威风凛凛,英武不凡,气势汹汹,气吞山河。属下等自是不敢仰视。”啊,她说的是什么啊!她绷着脸,面无表情的在心底哀嚎。 “呵呵。”又是经典的笑声。隐在黑雾中她称为的少主物体随着笑声抖了两下,然后又是她所熟悉的抽飞感。 她没躲,一是熟悉了,儿是她见过敢躲的人,啊,不,是妖的下场。老实说,见过之后,她觉得往日里少主抽她都是温柔的了。 她没动,任由被抽飞,临了前,还将手中拎着的人给扔到结界的边角处,任由自己撞上结界引起一阵动荡后再脸朝下的摔到弱水三千冰冷的水里。 早知有今日我引了温泉多好。她悔不当初,也不顾及这合不合适。 “你怕我是对的。”少主说,然后她就看见一点黑雾出现在她故友的上空,摇摇不定的上下晃荡。 少主,稳些好吗?她胆战心惊的看着,却选择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的状态,只是懒懒的趴在水面上,无聊的拨动着水面。 最终,她所担心的没有发生,少主收回了可腐蚀一切的黑雾,同时也收敛了占据了半面结界的身形,化作一朵徐徐飘洒花瓣的黑色莲花。 凌玉仙她看着黑色的花瓣飘到水面后,又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烟飘回到半空中的莲花中,心里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少主会不会是莲花妖?但据她收集到的消息来看,妖界就没出过出色的花妖,或者说出色的植物系妖修。 但如果少主不是莲花妖,那他为何常以莲花形态显形,显得威风吗?但明明狰狞的兽形更显威风。 想不通,想不通!她从水面上站起来,一边问道:“少主找属下何事?”一边还临水照影,对着水面拿出梳子梳起她先前因为打架而显得凌乱的三千青丝。 唉,故友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懂的怜香惜玉,怪不得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独身一人。 “善后。”轻飘飘的二个字后,半空中的黑莲就如同他来时一样,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善后?善谁的后?她一头雾水的撤掉结界,将故友给送到自己的院子里,神识下意识的一扫后,她立马脸色铁青的咬牙切齿的抹掉了事发院子的妖族残留物。然后神情相当不爽的吩咐底下人该通知的通知,该戒严的戒严,然后就在自己的院子里静等自己的故友醒来了。 鸟语花香,春风因着落日的余晖而变凉。凌玉仙坐在院子的花园里,看着满园的花朵先后的入睡,心里的躁动渐渐的平息下来。 几个不懂事的小妖而已,何须理会,只要不牵扯到她身上,她才不管外面是不是血海滔天。只要少主不把她的身世向他人说出来,她就能保证一定的忠诚。 她所求不多,只是想保存现有的一切。而随着了解的越多,她也越来越怀疑到了日后,人界真的会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周查,周浮西,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所深爱的世界,真的不想。 凌玉仙折花点灯,在朦胧的灯光下回首对扶着门扉的故友道:“醒了,感觉如何?” 故友千微君摸了摸酸疼的后脖颈,道:“疼。”又瞪了一眼凌玉仙,不满的道:“切磋就切磋,你打晕我干嘛?” 凌玉仙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久未与人切磋,生疏了,生疏了。”说中,手中光华一闪,一朵盛放的白色胜春便从她手中飞到了千微君的面前。 千微君冷冷一笑,道:“没诚意。”然后手一挥,就把花送回到凌玉仙的面前的石桌上。 凌玉仙神色微苦,她轻声道:“小杉公子还是如此不留情面。”故友未变,她却已变的的不再是她了。 千微君则毫不留情的道:“你不值得本君留。”她已不是过去的凌玉仙,就如他也不是当初的他一般。 凌玉仙轻叹一口气,道:“小杉公子当真要不给本君留情面了。”她手指轻轻点上石桌上的白色胜春,带着无限的惆怅道:“本来还想请你吃顿饭再走,看样子是不行了。” 千微君道:“我与你没有一同用膳的交情。”他抬眼看了看已华灯初上的天空,拱手告辞。 凌玉仙笑脸盈盈的站起身,道:“我送送你。” “不用。”一甩衣袖,离开了这间院子。 千微君虽说不用,但凌玉仙还是坚持的跟在他身后,然后在树影叠叠间看着他走远。 裙摆微动,她想也不想的抬脚踹开,然后回过神似得的看向她踹的方向。“刚刚我好像踹了什么?”莲步轻移,往那个方向走去。 一阵窸窸窣窣后,从树干后钻出一支活蹦乱跳的小树人来。她蹲下来,拿手指戳一个劲的想往她裙摆上窜的小树人,笑道:“原来是你啊!小使臣,是少主遣你来给我送信吗?”小树人被她戳的前仰后伏的,肢体一阵的摇摆后,总算如愿的跳到了自己裙摆上,淡淡的绿色光华闪过她艳红的裙摆上便多了一抹清新的绿意。 凌玉仙眼中的不悦一闪而逝,她轻声笑道:“好吧,看来你是需要个栖息地。”她原地旋转一圈,自言道:“希望没人能看出不妥来。”不过一般人也不敢往她身上瞅吧,都是低着头做谦逊状。 她扬扬裙摆,对上面的一抹绿意道:“你乖乖的呆在上面吧,要下来的话记得先跟姐姐说一下。” 绿光轻轻闪动,算是对她话语的应答。 “乖孩子。”她眉目间温柔似水,唯有翘起的唇角的显露出一丝不合宜的弧度来。 这就么不放心吗?少主。她伸手拨了拨耳侧的发丝,唇边的弧度越发的深邃了起来。 暮色越深,灯火也就越多,行走在其间倒也与白昼无疑。千微君在水江阁的院墙外悠悠的踱步而行,眉宇间的忧愁都快凝成水滴落下来了。 “师叔祖,您在这做什么呢?”一个清亮的声音穿透夜色,在千微君上方的院墙上响起。 千微君看也不看的道:“下来。” “好的。”梁非秦冲站在树下神色不安的师侄无愠点点头,然后右手一个使劲,便从院墙上翻到了院墙外。甫一站定,先拱手问安。 千微君神色稍霁,他冲梁非秦点点头,便越过了他,继续愁眉不展的绕着水江阁的院墙悠悠的踱着步子。 梁非秦也慢悠悠的跟在后头,手中拿着一枚羊脂白玉雕琢成富贵万年的玉佩,一抛一接,姿态那是说不出的潇洒。 千微君走了一会,停在了一棵深处墙头的杏花树下。他回身,疑惑道“你不陪着罗护卫养伤,怎的有闲心出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梁非秦就满肚子火。他嘴一撇,眼神中透露出丝丝的火气,在千微君询问的眼神中,悻悻的道:“他不需要。” 他不需要我陪着。 ☆、第 87 章 “他确实不需要。” 梁非秦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千微君,他颤抖着说道:“不是吧。师叔祖,您竟不站弟子这边。”随即又哀伤的垂下眸子,语调幽怨的道:“弟子真的这么差吗?” 千微君轻轻一笑,拍了拍梁非秦的肩膀,道:“德素自然是不差的,但是和你家罗护卫一比就不行了。” 虽然罗杨只年长梁非秦十岁,但修为与天赋却生生的高了他的主人一大阶。虽说罗杨年纪轻轻便结了丹,但他竟违反常态的没有听从山中长老的劝说,反而是以惯常的姿态继续效忠在他的主人身后,就像他尚未结丹前一样。 “师叔祖说的实话不好听,但德素知道这是实话,不是吗?”千微君指了指梁非秦手中的羊脂玉佩,语带好奇的问道:“你没事拿一个玉佩玩作甚?它跟你有仇吗?”手拿着玉佩却快把它捏碎了,却好像顾忌什么,又没有真正的将它捏碎掉。 梁非却捏轻哼一声,不爽的道:“看它不顺眼而已。”一个玉佩而已,值得如此珍藏吗?他送了多少好东西,结果呢?从来只得了一句不用,连句谢谢他都没给过。这让他怎能不生气,不恼火呢? 千微君道:“既然看着不顺眼,扔了便是,拿在手里你不觉得碍眼吗?”他真是老了,孩子们的想法也看不清了。 “不行。”梁非秦想不也不想的反驳道:“不能扔,扔了他会……”伤心的吧。他苦恼万分的闭了嘴,手捏着玉佩不断摩挲,始终没下力气将之捏碎。 “他?”千微君略一思索,便明了了。他了然的道:“是罗护卫吗?难怪你如此纠结。”原来是和自家的护卫闹别扭了啊!他轻轻的一笑,以怀念的口吻道:“遥想当年,你师叔祖我也是这般。”年轻的时候面子薄,心中的暗藏的情谊通常都是不能对重要的人诉之于口。他当年是,现在他的后辈们亦是。 “师叔祖也和慎林师叔闹过别扭吗?为了什么?”好奇心起,他也就不计较千微君说他的罗杨在闹别扭的事。 谁和他闹别扭,明明是他不对,明明是他为了一个玉佩同他生气。 千微君高深莫测的道:“你猜!”同时给了后辈一个不轻不重的暴栗。 梁非秦揉揉并不痛的额头,言语不清的咕哝道:“不猜。”猜来猜去烦不烦啊!他耐心有限,实在是不爱虚度时间。 “你咕哝什么呢?”千微君眼睛扫视了一下他手中的玉佩,疑惑道:“不过,这玉佩好生眼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梁非秦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富贵万年,满溢四海。平安喜乐,岁岁年年。这是永安四年秀安坊所售,只有十八块,但却是常来大师晚年所雕琢的最后一批。”价值非凡,意义非凡。 “怪不得。”难怪他觉得眼熟,盖因他也有一件常来大师的玉石作品,不过不是玉佩,而是一个十二扇的四季山水屏风。其上,四时山水,栩栩如生,美轮美奂,恍如真实的山水被映入。 “这谁的?”永安四年,据现在已有两百多年的时间了。 秀安坊今安在,不见当年辉煌时。失去了常来大师的秀安坊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虽然没有倒下去,但内里已衰败的不成样子了。这几年,秀安坊的主人不甘于消逝,四处请手艺好的大师不说,还花大价钱买回了当年他们卖出的珍宝,对外则说感念自家大师的不易,想做个珍宝馆,以供缅怀。 秀安坊在花了一番大价钱下,还真的买回了几件珍宝,但真正稀奇的珍宝则无一买回。而原因在于稀奇珍宝的主人真的不在乎那些钱,那些人不是一方巨擘,便是累世大家,还有的是他们平常也难以触及的存在——仙门。 稀奇珍宝的拥有者是仙门里举足轻重的修者,他们宁肯将世人眼中价值连城的珍宝放在那里堆灰,也不会将之卖出去。一是他们不需要,而是因为面子。 面子在一无所有眼里一文不值,但在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看来,却是需要又不需要的东西。 需要是因为自身本事,而不需要则更是因为自身的本事。 秀安坊的主人也知道要想从那些人手中买回珍宝那时千难万难,他又害怕用下作的手段买回来后,那些人一怒之下劈了秀安坊。因此,秀安坊的主人只能着力于新请来的大师能出好的作品外,其他的也不能干什么了。 梁非秦随意的抛了抛手中的玉佩,回道:“罗杨的。”准备的来说,是别人送给罗杨的,然后他见了就拿了过来。 千微君不赞同的道:“玉者易碎,你不该如此把玩它。” “多谢师叔祖教诲,弟子心里有谱。”梁非秦随意的一拱手,又将玉佩收到袖中。同时又把从傍晚压到现在的疑问问了出来,他道:“师叔祖,慎林师叔去哪了?”想起傍晚散步时在千微君院子外看到的景象,重重结界,万万困象。梁非秦想布下这重重的结界,千微君又不在,那么里面到底困着什么活着护着什么。 他胡思乱想了半个时辰,然后就遇到了同样在散步的无愠师侄,他们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便一同在水江阁漫无目的的乱转起来。直到他无意间感受到千微君的灵力在院墙外流动,心中一动之下,便攀到了院墙之上,在院墙上等了一会后,果不其然就看到了慢慢踱步而来的千微君。 叫住了千微君,又打发走了师侄,梁非秦跟在他师叔祖身后,百无聊赖的把玩起他下午从罗杨哪里拿来的玉佩。 玉佩触之温凉细腻,比岭南的最新鲜的荔枝还要润上几分。他把玩着玉佩,想起被拿走的瞬间罗杨不悦的神色,心里感到不爽的同时还带着几分愉悦。 他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眼前徐徐而落的纱帐给打断了。他将玉佩随手塞到腰里,撩起帐子,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他轻笑一声,伸手环住了那人的肩膀,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那人不予以回应,只是一动不动的任他环着,不言不语,不动也不反抗他。就这样过了一会,医者来上药了,他只能无奈的松开他,并不满的瞪了一眼医者。 医者被他瞪了之后,心下那是一片的茫然,手中的动作也越发慢了。等药上好后,罗杨罕见的出了一层的薄汗。他自告奋勇的为罗杨擦干汗后,便借口腹中饥饿,离开了房间。 暮色初至,灯火未点。他站在廊下,拿手背贴了贴脸颊,一片的滚烫火热。他长吁一口气,自言道:“我一定是生病了,一定。”又在廊下站了后,他才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处院子,往膳堂方向走。 夜色初临,春风轻轻的在吹拂,在窗前站立着的身姿久久的未曾动弹,然后又在疑惑的声音中离开了窗前。 薄言蹲在床榻前,看着闭眼休息的人,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但苦在无人搭理他,只能憋在心里。 他没看错吧?应该没有吧?应当不是吧?他一定看错了吧? 薄言在心中的不断否定自己,但暮色下那红透的耳垂却接二连三的浮现在眼前,让他想忘也忘不掉。 他很想把罗杨叫醒,但又不敢扰了他的休息,一时纠结的无以复加,只能拿眼神无助的瞅着人,面上的神色一直变换不停。 薄言的纠结罗杨自是不知的,他正深陷于久未至的噩梦当中。 眼前的女子色若春风拂露,眉如远山含情,一双如水的眸子蕴含着毁天灭地般的疯狂。 “母亲。”这声呼唤并没有换来女子温情的对待,反而是脖颈越发收紧的手指昭显出女子入骨的疯狂。 手指越收越紧,呼吸越发困难,知道眼前发黑,能感受到的依旧是无可逃脱的窒息感。 一声惊呼伴随而来的是救命般的空气。他被人扶起,探了探鼻翼后便被放到地上。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女声道:“阿洛,你杀了他只会使你费心隐藏的事暴露,听为母的一句劝,把他给扔到山下,好吗?” “不,他是我的孩子,永远都是。” 他听见细细弱弱的反驳声,然后是令人心碎绝望的啜泣声。他动动细瘦的手指,最终还是被拖入黑暗的深渊中。 “母亲。” “啥?母亲?罗杨,醒醒,你梦见啥了?”薄言迟疑的将手搭到罗杨的肩头,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双比冰雪还冷的眼眸就对上了他的眼眸。他被吓得往后一退,小腿就撞上了床榻边的小杌子上,疼的他倒吸了一口气。 “薄护卫。”罗杨冷淡的打招呼,然后一闭眼又休息去了。 “等等,你先别睡,我还有事跟你说。”薄言顺势坐下,双手托着下巴,一副他有大事要说的表情。 “何事?” “何事?” ☆、第 88 章 先后两声,让薄言蠢蠢欲动的心如同被兜头浇了凉水一般,冰冰凉凉,清清静静的。 他挤出一抹笑意,转头对推门而入的人到:“无事,三公子。” “哦,是吗?”来者一挑眉,轻哼一声,道:“说谎。” 薄言不甚有底气的回道:“没有。”他真的没说谎,只是有些尴尬以及无所适从。 想讨论那人来着,结果那人就来了,这让他怎么敢说出来,他又不是想死。 梁非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斜倚在打开的门扇中,让清凉的晚风与清香的花香送入房内。 薄言出自本心的关怀,下意识的对梁非秦道:“三公子,夜晚风凉,吹多了容易生病,您还是把门关上吧。” 梁非秦嗤笑一声,不屑的道:“本公子又不是凡夫俗子,岂会轻易生病,你想多了。”他看了一眼正闭眼休息的人,觉得袖中的玉佩正从内而外散发着冰冷到彻骨的寒意。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然后直起身,没有过屏风而入内室,只是在房间内的圆桌边坐了下来,同时还赶薄言出去。 薄言欲言又止,蹉跎半响才告辞离去。临走前,还不放心的在门口杵了一会,然后就在梁非秦不善的目光加扔过来的茶杯之下不放心的离开了。 他虽然离开了房间,但没离开院子,他在临窗的下方席地而坐,同时侧耳倾听房内的动静。 我这不是偷听,只是在关心他们。 夜色深沉,更深露重,万籁无声。薄言从一开始端正坐着,到现在的大手大脚的靠坐着,他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挠了挠下巴,心里思忱着他们难不成是睡着了,不然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哪。 又打了个哈欠,他想在没有动静,他就四处走走,免得坐这无聊到犯困。好在,天不负有心人。薄言在打第三个哈欠时,房内传来轻若无闻的走动声,他的精神立马振作了起来,迅速的坐好,凝听细听。 “你去哪?”他听见三公子如此问道。然后是罗杨冷冰冰的声音,“睡不着,出去走走。” “一起。” 罗杨没应声,想来是默应了。 他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然后两道身影先后步出房门,位于后面的那位微微侧头,向他所在的方向询问道:“薄护卫一起吗?” 无视掉梁非秦投向自己杀意满满的目光,他非常开心的应了好。 暗夜无声,四下静谧。微风吹起衣摆,凉意溢满心怀。他们三人在水无言的走了半个时辰,然后在临水的凉亭中停下了脚步。 “去,弄壶热茶来。”梁非秦一坐下,就开始支使起薄言来。 “是。”好吧,一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一个是有伤在身,他不去谁去呢?而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梁非秦又看了看罗杨,满脸的担心溢于言表。 梁非秦满脸的不耐烦,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滚。 薄言满怀着担忧离去。而在凉亭中一站一坐着的两人,他们之间的气氛则如乌云蔽日般低沉不明朗。 梁非秦烦躁的敲敲桌子,不情不愿的将袖中的玉佩掏出,放在了石桌上。 “你的东西还你。”他说。 一直背对着他而立,看着远方天幕中星子的罗杨缓缓的回转过身,他看了看完好无损的玉佩,说道:“不用。” “不用?”梁非秦轻笑一声,看着在暗夜中越发冰冷的容颜,他辨不清哀喜的道:“我之前拿走的时候你不是还生气来着,怎么这会到说不用了。” 罗杨神色的越发的冰冷如霜了,他轻声道:“没有生气。” “是吗?”梁非秦勾唇一笑,放在石桌上的手收紧握成拳,然后一拳就将石桌上的玉佩砸成几瓣。 罗杨神色未变,他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提醒道:“公子仔细伤了手。” 梁非秦耸肩笑笑,道:“无妨,反正你又不关心。” 罗杨眉间细微的皱了皱眉,到底还是以往常的姿态应对梁非秦。 “玉碎不详,收起来吧。”梁非秦收回手,不咸不谈的吩咐道。 罗杨手轻轻一扬,石桌上碎成几瓣的玉佩便化作飞灰,飘到水面上,簌簌而落。 梁非秦沉默了一瞬,然后气愤愤的道:“我让你收起来,没让你弄成灰撒到水里。”只是为什么他心里觉得畅快的同时为何还感到沮丧。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不是重要的事。 罗杨简短的道:“方便。” 是呀,是挺方便的,但那玉佩不是别人送你的吗?你就这样给弄成灰还撒到这里,真的好吗?梁非秦郁闷的看着他,甚是不解。 罗杨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将目光放到凉亭外的水面上,看着倒影在水中的星子默默的出神。 梁非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漆黑中闪烁的几点光芒。这有什么好看的,他疑惑,但轻易的不肯问出口。 是害怕亦或是不屑,他也不知道。 “你就把这玉佩弄成灰了,若是送你玉佩的人问起,你该如何作答?”还是有点好奇送他玉佩的是谁。 “无妨。”罗杨依旧看着水面上的星子,淡淡的回道:“山主不会在意的。”那玉佩是松河沿的山主见自己破丹结婴后的贺礼,虽不是顶顶的好东西,但好歹也是一见珍品。 哦豁,他这算闯祸了吗?梁非秦一脸懊恼的抓抓头,心中想着补救之法。 “三公子,茶来了。”薄言端着一壶热茶与茶杯过来了。看到梁非秦一脸的懊恼,心下先是一惊,询问似得看向罗杨,见罗杨的脸色一如既往便心知不是什么大事。 没发生什么大事就好。薄言心里松了一口气,放下茶壶与茶杯的动作不由得就大了些,茶壶晃荡了一下,几滴热烫的茶水就溅到了他的手上。他暗骂自己不专心,同时还瞟了一眼梁非秦。 梁非秦还陷在懊恼中,自是没注意到薄言的不对劲。他心不在焉的接过薄言推来的茶杯,然后就被茶杯传来的热度给烫醒了。 老实说,茶水真的不烫,但梁非秦自出生起入口的茶水不论是自斟的还是侍女侍从们奉上来的都是温度适宜,正好入口的,何时手里触碰过如此热度的茶杯。 他在心里暗呼倒霉,倒也没有计较薄言奉上来的茶水不宜入口的问题了。他停了一会,才将温度适宜的茶水敷衍的抿了几口。 “不用心。”梁非秦淡淡的叱责一声,然后就单手支着下巴望着凉亭的柱子发呆。 所以,这是在干嘛?薄言微微侧身,挤眉弄眼的询问罗杨,而罗杨则无动于衷的继续看着水面上的星子,看神情很是专注。 唉!薄言在心里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深夜中,即使爱说教的他也无半点想说话的心,反倒是觉得窝在哪里眯一会倒是好的。 话说,何时回去啊!老是这么站着,虽然不累,但很奇怪啊!还有罗杨,他这样站着真的没事吗?他的伤口虽然经过松河沿秘术加用着上好的伤药缘故已结痂,但毕竟没有好全,这样四处走动,真的不要紧吗? 薄言担忧的扫了一眼罗杨,见他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一时也拿不准他的伤到底有碍无碍。有心想问问罗杨,但他总觉得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正理。 总觉得一开口会很不妙。这感觉毫无来由,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口,让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今夜夜色深厚,皓月被乌云遮蔽,只有几颗星子虚弱的闪着微光。夜风沁凉如霜,吹在身上竟是无端的烦闷。 薄言伸手整了整了衣袖,轻咳两声引来一道目光的注视。他抬手指了指凉亭下方不停动的灯笼,道:“今夜风不小,罗护卫的伤也没好全,为了三月三的遗迹开启日,我们不如回去吧。”他之所以开口一方面是因为担心罗杨的伤势不能在三月三之前好,另一方面是因为今夜的风实在是让他感到不舒服。 梁非秦看了一眼因风不停晃动的灯笼,点了点头,道:“我没意见,但……”他的目光瞟向罗杨,意思不言而喻。 薄言二话不说转头就问道:“罗护卫,你意下如何?” 罗杨回过神似得微微低垂下头,道:“在等会吧,千微君他过来了。” “师叔祖?他不为慎林师叔护法,怎的也有兴致夜游起来了。”时间倒回,那时他问千微君他慎林师叔去哪了? 千微君笑笑,道:“本纲闭关了。” 梁非秦追问道:“师叔闭关了,在哪?” 千微君得意的笑笑,道:“还能在哪,当然在我的院子里,哪里可是有我布置下的结界,绝对的安全与舒适。”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骗人,尤其是欺骗他看好欣赏的后辈,但他的谋划却是不能坦然对后辈说的。 骗人会有愧疚感,而这种感觉往往会从眼睛里透露出来,他虽然已是大乘期的修者,但关于自身还是很难掌控住。但好在除了林本纲外之外,其余的人与他交谈时并不会直视他的眼睛,因此说谎他并不担心会被揭穿,只是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不得劲。 “慎林师叔要是出关了就会是元婴老祖了。”其他的可能性他不想接受。 千微君道:“如果他能突破出关的话确实会是,如果不能那他还就是金丹真人。” 梁非秦骄傲的道:“我慎林师叔当然会突破。”他对林本纲很有信心。 千微君颇感好笑的点头,道:“借你吉言。” ☆、第 89 章 夜风清凉,晚风送爽。不大的凉亭里,梁非秦与薄言相看两相厌,他们默契的同时转头,看向远方漆黑的夜幕。 刚才千微君确实过来了,但跟他们说了两句话后,便将罗杨单独叫走了,并严厉的要求他们俩不准跟过来。 什么嘛,他才是师叔祖正统的后辈,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跟他讲的啊! 梁非秦郁闷的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不想呆在这。 薄言道:“若是公子困了想回去了,那便回吧,属下想千微君也不会计较的。”三公子还是筑基期,,困了饿了也是正常的。 梁非秦闻言睨了他一下,淡淡的道:“不用了,本公子不困。” 是错觉吗?为什么总感觉三公子瞪了我一下。薄言不自在的摸摸脖子,直言问道:“三公子,您是不是对属下有意见?”他似乎没得罪过三公子啊! 梁非秦道:“有,本公子对你一直很有意见。”一直这样呆着会很无聊,不如聊聊天,驱散这种感觉。 “为什么?属下自认为对您还算尽心竭力,纵然比不上大公子,但应当并无失礼之处吧?”他骨子里有一副倔筋,虽然经过啸亭司的教导已深埋于心,但一旦出了松河沿的山门,它就会时不时的冒出来。 梁非秦冷笑一声,道:“失礼?你现在这样说话就很失礼?” 薄言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不,三公子,据理力争与不吝赐教乃是美德。属下人微望轻,但属下还是向往十全十美的。” 梁非秦嘲讽道:“你想做十全十美的圣人?”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十全十美者才是圣人。古往今来,想做圣人的多不胜数,但也只有上古年间的术震才配得上圣人之名。他以一己之力护住了整个人界,让人族得以延续。后来,他莫名的陨落,但生前的威严还是持续到了死后,依旧护持了人界一千年。 大德大恩,镌刻永记。生生世世,铭刻于心。这是昆仑山山下天湖旁的一处石刻,上面的文字繁复又美丽,乃是中古末期所独有的。而给出这十六个字赞誉则是人族的人皇席纶。 人皇席纶敦默寡言,不喜阿谀奉承,他出言所赞之人,仅此一人而已。 人皇席纶是何等人物,那是上古蒙昧时代乃至中古崛起时代万万人族每时每刻无尽岁月后所求来的护佑者,那是人族心中永不磨灭的希望。 人皇席纶虽在世只有三百载,却对人族的贡献却不可估量。种植,蓄养,纺织以及其他的种种,不仅仅改变了人族的生活也影响了其他种族的生活。 天生皇者,累世福泽。他的恩惠世代难忘,他的功绩与世长存。而能被人皇所赞誉的人是当之无愧的德才兼备的圣人,无可指摘。 薄言被梁非秦的话惊到了,好一会才说道:“不,三公子,属下只想问心无愧。” 梁非秦嗤笑道:“问心无愧?你说的倒容易,但是你真的做到了吗?” “做到了。” 这三字听在耳里,梁非秦只觉得虚伪,他哈哈一笑,幽幽的问道:“你还记得螺壳山吗?小鲛人薇薇还有她的养父母。对了,还有苦苦哀求你放过她一命的村民们?” 当时他才十六岁,对妖族的凶残虽有耳闻,但从来没亲眼见过,因此很不能认同同行的师兄弟们见之即杀的做法。 那日,他在饭桌前听师兄说起他的大哥就在附近,于是便起了离开寻大哥的想法。他和带队的师兄一说,师兄思索一番后便允了,还反复的叮嘱他要听罗杨的话,不要和罗杨分开。 他不耐烦的应了,然后不顾当时已到用午膳的时辰,带着人急忙往他大哥所在的螺壳山行去。 螺壳山形似一个大海螺竖直朝上搁立着,越往上越陡峭,最顶端最多只能站两个人。当时正是金秋九月,霜染枫林醉的世界,天地间一片的金黄。 行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无限的惬意,但很快几声咕噜声就打破了这种难得的时光。 梁非秦恼怒的回头望去,叱责道:“你们一个个是属蜗牛的吗?这么慢。”原本他打算未时就到螺壳山下,然后再找到大哥,结果他们因为走错了路,生生的耽误了两个时辰。 现在暮色已临,他们一没到螺壳山下,二没找到他大哥,这两个原因哪一个都让他暴躁。 护卫们不吭声,只是低着头,任由自家公子发火。 看到他们这样,梁非秦更加生气。他先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然后继续骂道:“一个个的长本事了啊!好的不学光往坏的学,怎么着,他的本事不学,偏偏学他的脾气,怎的,一个个的想气死我啊!”一个罗杨就够他生气的,其余的还学他,让他怎能不生气呢。 这时,落他身后一步的罗杨开口了,他对着远方的虚无的黑暗,冷漠的道:“公子,大公子的护卫薄言过来了。” 梁非秦下意识的皱眉,他不解的道:“他怎么知道我们来了?难道是师兄传信给他了。”想起出山门时还有中午分别时师兄的喋喋不休的关切话语,他不由的想扶额。 这般操心絮叨,师姐会不会烦师兄啊! “啊,好吧,本来还打算给大哥一个惊喜,这下好了,没了。”他回去一定向师姐告师兄的状,一定要让师姐好好罚师兄。 薄言来的很快,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他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三公子,属下薄言,是大公子的护卫。” 梁非秦点点头,问道:“我大哥呢?” 薄言回道:“近日螺壳山下妖魔横生,大公子为了追溯根源往螺壳山山去了。” “大哥几时去的,打算什么时候回。还有,他带了多少人进山,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连几问后,他等着大哥护卫的呆滞脸。当然,结果没能如了他所愿。他听见梁非燕的护卫条理清楚,不急不缓的将他的问话一一的回了。 “回三公子,大公子是未时一刻出发的,临行前交代我等,说少则一两日,多则十天半月就回。这次出山,大公子带了二十名护卫,因为得知三公子要来,便留下属下与四位护卫供三公子差遣。大公子不放心您,便将属下留下来与罗护卫共同护卫您。”说到这里,他朝罗杨展开一个灿烂的笑颜,并道:“罗护卫,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罗杨冷淡的点点头,算是给他的回应。 这可真稀奇!梁非秦默默下巴,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 按照以往来说,别人跟罗杨打招呼,罗杨虽然会给予回应,但都是很冷漠的。不像刚才那样,很平和,很寻常,就像面对他父亲那样的相似。 他狐疑的问道:“你们认识?” 薄言笑道:“属下与罗护卫乃是同一年的。” 梁非秦意味深长的道:“原来你们是同一年的啊!”然后又在薄言的不解的目光下,若无其事的抱怨开了。“这地方哪能吃饭啊?”他遥遥的一指身后的护卫们,道:“他们都饿了。” 薄言回身望向他走来的这条路,道:“沿着这条道两里地有个村子,最近这些日子我们都住在哪。吃的话都是劳烦村民做,至于住的话,三公子还得请多多见谅些。出门在外,很是不便,劳烦您受委屈了。” 话有点多啊!梁非秦在心里不得劲的撇撇嘴,意简言骇的道:“带路。”话说大哥怎么挑了这么个人,不嫌烦吗? 后来,他得空问他大哥,换来他大哥一个无奈的眼神,他大哥无奈的对他道:挑都挑了,只能认栽。 他感同身受的点头赞同,道:对,他们毕竟是咱那个不负责任的爹捡来让咱们选的,咱们怎么着都得给咱爹面子。 他大哥不赞同的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年纪越发打了,规矩越发没有了,以后这话不许说,不然你就搁山里好好静静心吧。 他乖顺的点点头,心里并不以为然。 无论是呆在山里不出去,还是在静心阁思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前者是因为他还是挺喜欢呆在家的,后者则是觉得静心阁挺安静的,他也很喜欢。 林杪不可分,水步遥难辨。一片山翠边,依稀见村远。 山村茅屋,灯火点点。吃过一顿并不美味的晚膳后,薄言分了房间让他们睡觉。 梁非秦的十几个护卫再加上大公子给留的几个护卫挤三间茅屋,然后就是他们尊贵的三公子独享一人间,至于罗杨与薄言则守在屋外护卫着累了一天的公子及护卫们。 热水泡了脚,换了寝衣的梁非秦盘腿坐在炕上,对端水出去的罗杨道:“记得熄灯。”然后就别别扭扭的躺下睡觉了。 不舒服,不舒服。梁非秦躺了会,实在是睡不着,于是便坐起来,盘腿打坐起来。 既然睡不着,不如修炼好了。 “罗护卫。” 屋外传来极其轻微的招呼声,然后是天地间的万籁寂静,四下无声,就好像刚刚的声音是他的幻觉似的。 算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他这样想着,心神便渐渐的沉浸在修炼当中去了。 ☆、第 90 章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翌日一早,秋雨绵绵,秋思无限。梁非秦蹲在茅屋的门口,看着细细密密而落,只觉得心里满腔的热情都随着落雨而消融在大地上。 “唉。”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昨夜来得晚,竟没注意到茅屋的前面竟是一方小小荷塘。时值金秋,荷塘绿色不在,唯余枯黄的荷叶惨败的展现于客人的眼前。 都说枯荷是种意境,但他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意境在哪? 或许是自己没有慧根吧。他单手支着下巴,胡思乱想道。 “小哥哥,你在看什么啊?”耳边传来糯糯的小姑娘声音。 早听到小姑娘脚步声的梁非秦懒洋洋的回道:“看荷花。” “啊,荷花,但是现在没有荷花啊!”小姑娘疑惑的声音甜美如蜜糖般。 “有啊,一个月前当是绿叶粉花,美不胜收。”他转头看了一眼学着他一同蹲着的小姑娘,笑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脆声道:“薇薇,我叫何薇薇。” “薇薇呀,好名字。”他笑眯眯的摸摸小姑娘梳的稀黄的包子头,用咏叹的口吻缓缓的道:“碧脑浮冰,红薇染露。薇通常都意味秀气多才,清雅伶俐,除外吉祥,然后是中年平晚隆昌。你父母对你很喜欢啊!” 薇薇捧着张小脸,赞同的点点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美滋滋的笑了起来。 “哦,对了,忘了问你,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来这了?吃过早膳了吗?现在你饿不饿。” 梁非秦一连的发问着实弄蒙了小姑娘,小姑娘呐呐的道:“还没,阿爹阿娘在做饭,让我出来玩。” “哦,那你爹娘做什么好吃的了?”实在无聊,梁非秦同人家小姑娘聊起天来了。 薇薇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吸溜着口水,对梁非秦道:“粥,皮蛋瘦肉粥,还有各种小菜。阿娘说了,客人吃过了,剩下没吃的就是我们的了。”说完,又吸溜了一下口水。 客人?这说的应该是他们吧。他们这是借宿在他家还是只是单纯的吃食交给他们家呢? “那昨天晚上你们是不是也做饭给客人了?”梁非秦摸摸鼻梁,心里有点发虚。 昨天他还嫌人家做的饭不好吃,今朝就遇到疑似做饭人家的女儿,这境况,一个尴尬道尽了一切。 薇薇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并问道:“小哥哥就是来我们这的客人吧?” 梁非秦大感意外,他故意促狭的摇头道:“不是哦,我是来投奔亲友的。”来找他大哥也算投奔亲友吧。 “投奔?”薇薇疑惑的看着他,似是不解这两字做何解释。 “就是窜门的意思。”大差不差,都一样啦。 薇薇恍如大悟道:“就像我阿娘到隔壁婶婶家纳鞋底子,我到村头小虎子家去玩。” 忽悠小孩成功。不过,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梁非秦哈哈一笑,拿手捏捏薇薇的小发包,道:“这话你可别和其他人说,知道吗?” “为什么?”薇薇不解。 “因为这是哥哥和薇薇的秘密。”耳中传来橐橐的脚步声,他便从地上站起来,并顺手将薇薇提溜起来。 “哇,哥哥,还要,还要。”薇薇蹲下身,仰着小脸,一脸期待的看着梁非秦。 梁非秦无语的瞅了她一会,还是伸出了手。 “哇哦,哥哥,再来一次。”笑靥如花。 快乐是能感染人的,梁非秦也不例外,他被薇薇的笑容感染。 “行。”他痛快的答应,陪着小姑娘玩起了‘长高高’的游戏。 “哟,你们在玩什么呢?” 正玩得开心呢,一道沉稳的男声突兀的出现。 薇薇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就摔了带响的。梁非秦与来人面面相觑,下一刻就听见了尖锐的哭声。 “小薇薇,好姑娘,不哭,不哭,哭了就变丑了。”梁非秦没哄过人,绞尽脑汁只憋出这句话。然后也不出他所意料的,小姑娘何薇薇并没有止住哭泣,反而有越来越大声的趋势。 梁非秦满脸的无措的看向因为出声而吓到人的薄言,颐气指使道:“快点,你闯出的祸你来收拾。” “不是,三公子,我”然后在梁非秦谴责的目光下,没甚底气的弱弱的说道:“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来叫人吃饭的。 梁非秦则理直气壮对薄言道:“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人家小姑娘哭了,你就不能哄哄她。”啊,为什么还在哭,她嗓子哭的不疼吗? 薄言无措的摆摆手,结结巴巴的道:“我,属下,属下不会啊!”他哪哄过人啊,这不是为难他吗? 梁非秦头疼的靠向陈旧的门板上,怏怏的道:“你不会本公子会啊!”指望他哄人那是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的事。 秋月绵绵,秋思绵绵。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后,一早就出门四处看看的罗杨回来了。 三个大男人站在低矮的茅屋里外,分外的局促。 罗杨看了一眼他家的公子,又扫了一眼与他同一年的薄言薄护卫,然后俯身抱起了由嚎啕大哭到轻声抽泣的小姑娘,撇下他们走了。 梁非秦直愣愣的看着他们走远,浮现心头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们没有打伞,小姑娘淋雨会感冒的。 这样想着的梁非秦二话不说的冲进雨幕里,去追他们去了,徒留没反应过来的薄言站在茅屋的门口目送他们先后离开。 与梁非秦关心小姑娘的心思不同,薄言想的是:咦,罗杨这家伙何时这般,怎么说呢?柔软,不对,温柔,也不对。总之,不会这般的难以形容。 是因为在松河沿没有必要还是因为其他啊?薄言想不明白,就是越要想。他站在秋季绵绵的雨幕里,思索着往日里印象里那个如同冰雪所筑的人是不是没有表里如一。 这边薄言在思索,那边梁非秦他们在吃早膳。 皮蛋瘦肉粥,各色的小菜,以及罗杨从山上采来的野果。 早上一向没什么胃口的梁非秦喝了两口粥,吃了一筷子菜后,就撩筷子了。他从藤篮中选了几颗山楂果,丢到嘴里,然后意外的发现竟然不是很酸。他偷偷的瞄了一眼面容冷漠的罗杨,觉得嘴里的山楂格外的甜。 很有心嘛! 他坐在简陋的桌前,慢吞吞的吃完手里的山楂果。等吃完他才发现,单吃一个是不酸,但是吃了好几个后,就很酸了。 “罗杨,水。”他头也不回的唤人,结果片刻后给他茶的却是小姑娘何薇薇。 小姑娘笑眯眯的将茶杯往梁非秦手边推,还道:“哥哥喝水。” 比起喝水,梁非秦还有一事觉得还是先问出来问好。 “妹妹,刚才站哥哥身后的大哥哥呢?” 小姑娘歪头想了想,道:“大哥哥出去了。” “出去了,什么时候出去的?”罗杨的修为比他高,来无影去无踪倒也是常态。但是他是他的护卫啊!不是应该一直在他身边吗? 回想了一下以往,他对一直这个概念不抱希望了。 毕竟罗杨的人虽然会时不时不见,但真到了危急时刻,人还是会出来的。他问过几次罗杨,但得到的回答都让他无话可说。 毕竟人家在办正经事,他难道还能阻拦不成。 但现在呢?屋外秋雨绵绵,秋风萧瑟,他还出去,到底是有什么非办不可的急事啊! 梁非秦郁闷的托着下巴,看着小姑娘何薇薇用犹带红丝却又很水灵的眼睛一板一眼的回答他的问题。 “刚走。大哥哥让我给哥哥送水,然后就走了。”回答完问题,她就眼巴巴的瞅向藤篮中形色各异,便分外肥美的野果上。 好想吃,好想吃。 梁非秦好笑的看着浑身都散发着‘好想吃’讯息的小姑娘,思索了一下,到底还是忍着心疼从藤篮中抓出一把野果给了小姑娘。 薇薇先是道了谢,然后从梁非秦的手中拿出一个形似樱桃的野果,对梁非秦道:“薇薇拿一个就好了。这个世界山上的果子可难得了,听阿爹说有时候转悠一天都不定能采到。” 梁非秦得意的道:“那是你们,罗杨可不同,他可是很厉害的。” 薇薇心有戚戚然的点点头,道:“大哥哥确实很厉害。”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种族,并奇异的对自己毫无杀心。 过往遇到的人类,对自己投射而来的目光不是贪婪就是恐惧,就好像她不足一尺长的身躯能怎么着他们似得。 “那大哥哥有没有说他要去哪啊?”梁非秦不抱希望的问道。 薇薇摇了摇头,道:“大哥哥没说,他只是让薇薇来送水。”而且,那个人长得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她哪敢多问啊! “哦,行吧。”但犹不死心的梁非秦继续问道:“那薇薇看到大哥哥往那个方向去了吗?”有方向的话他或许可以去找一找。 喜笑颜开。“这个薇薇知道。大哥哥是往山上走的。” 雨天路滑,但对有所成的修者来说就不值一提了。 山上?他去山上干嘛?难不成是寻大哥? 疑惑的梁非秦忽悠走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心满溢的小姑娘,对刚吃完饭捧着杯水的薄言道:“准备一下,我们上山。” “不行,大公子说了不准您离开这片村子的范围。” ☆、第 91 章 其性皎皎,其行滔滔。 梁非燕梁大公子临上山前曾千叮咛万嘱咐的对薄言道:“阿言啊,我弟弟梁非秦虽然脾气不好,但本性是不坏的。他呀就是被师祖养的随性了些,但本质上还是个天真无知,容易被人蒙骗的好孩子。” 被自家公子下了禁言令的薄言配合着点了点头。 “这次他过来,多半是在他师兄那受了委屈。”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道:“他要是过来了朝你发脾气,阿言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忍一忍,让着他一点。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我弟弟,到底是我爹,啊,不是是我没教好他。” 薄言幽幽的望着自家的公子,心中想道:公子您把心中的实话说出来后就没必要掩饰,毕竟是您说的是众望所知的事。而且,您的父亲梁峰主不是没有教好三公子,而是从来没有教过他。再有,把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揽在身,请恕他这个属下无法认同。 梁非燕不用看都知道他的属下他的护卫——薄言,心里的话就如滔滔不绝的江水似得。 还好先行下了禁言令,不然他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凌虐属下的事。 “对了,他来了后你就带他在周边万万,千万不要,不要让他上山。”梁非燕的目光深远而凝重,他望着不远处如螺壳似得山峰,似自言自语道:“这次里面的水很深啊!”总感觉是有人故意让他发现似得。 薄言顺着自家公子的视线望去,只见山峰耸立,林间秋意浓浓,端的是一派秋日好风光。 很平和,很安宁,但就是这种氛围,却让他们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暴风雨来临前天地间一派的寂静,石拿海的海面在吞噬人的时候亦是如此。越安静越有鬼,越平和也就意味着越危险。 他们此次下山带的人虽然不多,但他们个个身经百战,自是不惧,但一封来自于同门师弟的来信却让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梁非燕少见的为难起来了。 如果他还没来或者在半路上都好说,大不了派人拦着或者忽悠走,但是以他们出发的时辰与他们的脚程来看,他们应该快到了。 以他对他弟弟的了解来看,能把人劝回去或者绑回去的几率很小,就算他真的下定决心将弟弟绑回去,那么接下来的几年他的日子不会好过,还有除非他不回松河沿,否则来自师祖的责罚他是免不了的。 想来想去,唯有他先行离开此村,然后再让薄言绊住他或者留他在村里。 梁非燕看着一脸郁卒的护卫,再次重复道:“阿言,你一定不能让他上山,知道吗?一定不能。” 薄言点点头,一脸期望的看着公子,期盼他能把令给解了。而他家公子则眼也不眨,心也不虚的无视了。 “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好的照顾我弟弟。”然后禁言令一解,他就快速的离开了村子与等在螺壳山下的护卫们汇合了。 “唉,我还有话没说呢。”薄言一脸哀怨的捂脸。 被留下的四个护卫相互间一对眼,默契的也先后离开他们队长的视野。 大公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让三公子上山,自诩为大公子忠心耿耿的护卫的薄言自是一副任你怎么说都不同意的架势。但三公子一提罗杨也去了,他便有些动摇了。 山中不太平。这是大公子不放心三公子来此的原因,亦是大公子执意带人上山的原因。现在他一听罗杨也去了山上,他那个心呀就是安定不下来。 梁非秦瞧见了他的动摇,下意识的先是一喜而后便是浓浓的不爽了。他双手环起,不善的道:“去不去,一句话。”心里则旁算着怎么甩掉这人。 “去哪?”一个冷漠似雪的声音传来。 “罗杨,你回来了。哎,不是,你不是上山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事?”回身看清到发声的正是罗杨,薄言的问句一连串的问了出来。 对此,罗杨只是冷淡的给了个‘无’作为回答。 梁非秦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就不由自主的带了些。他瞅了眼被罗杨一个字打击到了的薄言,笑嘻嘻的道:“薄护卫,你看罗杨多会说话。一个字就回答了你所有的问题,多好啊!”但眉眼间的幸灾乐祸那叫一个明明白白。 虽然不解三公子为何会幸灾乐祸,但该反驳的他还是会反驳的,但该赞同的嘛他还是会赞成的,因此他相当冷静的道:“是挺好的。他从小到大一直很好。”然后回转过身一脸沉痛的对梁非秦道:“三公子,无论您说什么,属下都不会同意您上山的。” “比起山上,山下更需要您。” 这句话不是薄言说的也不是其他的护卫说的,而是刚刚给了薄言一个字回答的罗杨说的。 见了鬼哟!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 他们俩连同屋子里其他的护卫均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瞅着罗杨,深深的觉得今天的他和往常的他很不一样。 罗杨无视掉他们的目光,继续道:“这个村子有魔气。”至于妖气,这个就没必要说了。他的目光微微扫过在厨房门口看雨的小姑娘,心里几不可微的闪过一丝叹息。 人与妖注定是对立的。妖族混在人群中,不被识破还好,一旦识破就会…… “螺壳山到底有什么值得魔人图谋的。”他看了一眼明显知道什么的薄言,问道:“薄护卫,你知道什么?” 薄言对上罗杨如冰似雪的赭红色眼眸,谎话与推脱之言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烦恼的摸摸下巴,还是觉得说出来,群策群议的好。 “这事说来话长。” 梁非秦扯过一张条凳,坐下,施施然的对薄言道:“你可以长话短说也可以慢慢说。”反正现在他不需要出去,有的是时间听。 薄言瞟了一眼凝冰结雪的某人,讪讪道:“属下还是长话短说吧。” 松河沿每天都会接到各下属世家送来的信件,有叙旧的问安的求援的等等各式各样的信件。当然了,信件也会根据事态的不同而划分成不同的颜色,而最紧急的就会采用最醒目的颜色。例如,朱砂沁玉,祸国殃民。石青依附,妖孽横生。而松河沿从未用过的则是代表着天下祸乱的白玉黑天,那是关乎人界战争的开始,亦是一代或几代的民不聊生家国无继。 白玉黑天从被做出来的那天开始,无论是持有人还是最终的收到者都不希望有用到会收到的那一天。虽然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没到那一刻他们是不会承认的。 “叩叩。”梁非秦敲了敲身前的桌子,有气无力的道:“薄言,薄护卫,你是在给本公子上课吗?信不信你再说不到点上,本公子就让罗杨揍你了。” “他不会的。”然后在梁非秦的瞪视了说了他们回来螺壳山的前因后果。 去年,自家公子的弟弟梁非秦梁三公子与联盛堂的少主火烧禄位江,虽然很成功的将江水中的水怪给除了,但是剩下的事却不是他们两个初出茅庐的修者能应付解决的来的。 因此,去年后半年他家的公子基本上都是在为亲弟弟善后。 听到这,原本打算让罗杨揍人的梁非秦不好意思的虚咳一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做,继续听人说。 今年的上半年梁非燕在闭关苦修,甫一出关,便接到了济世堂召唤,让他带人来螺壳山处理妖魔。 听到这里,梁非秦不满了。他道:“为什么是我大哥来,山里没有其他的师兄们在吗?”一般处理妖魔,会根据妖魔的境界以及数量来派人,如果不知道妖魔的境界及数量,那就派几位筑基期的弟子共同来除妖降魔。去年的禄位江就是如此,他和小师叔以及几位师兄再加上偶然遇上联盛堂的少主,苦思良久才试着用了火烧的办法逼出水怪然后在岸上绞杀掉水怪的。 哎,不对啊!薄言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大哥在为他一个人收拾烂摊子,但实际上他大哥是为了他们几个在收拾烂摊子。呃,单仔细这么一想好像也没差啊!左右他都在里面啊!算了,不提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因为是竹青石。这里只是疑似有妖魔出没,所以大公子才会被派来这。”竹青石一般来说基本上都是虚惊一场。但他们来到这,又仔细的探查过后,觉得有妖魔的迹象一半一半吧。 为了更好的印证心中的想法,梁非燕才会带人去螺壳山山上,准备从高处看看这四周到底是哪里不妥,然后再看情况看到时候要不要找人帮忙一二。 梁非燕在接到同门师弟传信时曾犹豫过要不要等弟弟梁非秦过来后带着弟弟一同上山,但感受到秋风中送来的浓郁水汽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秋季多雨,山路必然湿滑难走,他娇娇养大的弟弟还是不要跟他吃苦了,还是好好的呆在山下,感受一番别样的农家生活吧。 临行前又担心弟弟的人手不够用,便留下几名对村子还算熟悉的护卫以及能管住护卫的薄言在。梁非燕想这样他弟弟应该不会嚷着无聊,然后四处惹祸了吧。 但事情真的能如梁非燕所愿吗?只怕不能了。 ☆、第 92 章 “薄护卫,你大意了。”这个村子绝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罗杨扫向因为下雨而显得有些阴沉的天空,自进入村子后惴惴不安的心越发的强烈起来。 总觉得不日这里会迎来一场灾难。 “罗护卫,你看出什么来了?”罗杨一向敏锐,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这个村子有残碎阵法在,而且很久了。”久到他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的。 “在哪?”梁非秦兴致冲冲,霍的站起,从他的看样子只要罗杨指明方向,就能立马跑过去。 “现在下雨。”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适合出去。 说到这个,梁非秦就气,他怒道:“大早上我醒来不见人影的是谁,早上我还没还吃过饭又不见的是谁。哦,对了,还有之前抱着小姑娘走在雨里的不是你吗?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罗杨无言。 薄言心下不忍,于是出言劝道:“三公子,罗杨也是为了您好。” “闭嘴。”他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梁非秦怒气更甚,目光灼灼的望着沉默以对的罗杨,心里的委屈与不安都快实质的流露出来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他们的对话不超过十句就会变成这样。明明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的罗杨虽然一样的不爱说话,但只要自己跟他说话他都会回应的啊!不是,不是这样的沉默啊! 无辜被吼的薄言无奈的耸耸肩,拿眼睛示意罗杨赶紧哄人。却不想罗杨只是冷淡的瞟了他一眼,然后不急不缓的说道:“您不能去。” 火上浇油!薄言在心里暗暗叫苦,同时也很怀疑过去的十多年他们都是如此吗?那为何三公子还是选了罗杨做护卫,仅仅是因为梁峰主给挑的吗? 梁非秦怒极反笑,他用堪称平静的口吻问道:“为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宣告了如果罗杨不给他一个满意答案,他绝对不会罢休的架势。 “回来的时候有人跟踪。”然后又在进入村子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跟踪?什么人会跟踪你啊?”梁非秦又询问起薄言来,他道:“大哥在的时候有被人跟踪的感觉吗?” 薄言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有。”他与大公子一直形影不离,若是有人跟踪,大公子一定会跟他说的。难不成,跟踪还选人跟吗?不,不对。他们自来这个村子,无论到哪都是几个人一起,绝没有一人独行的。难不成这就是罗杨会被人跟踪的原因所在吗? “或许是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薄言说出自己的猜测,出人意料的换来梁非秦两个字的评价。 “废话。”跟踪这种事向来单人单跟最有效,两个及两个以上容易跟丢不说还容易暴露。 “这个村子果然有问题。” 罗杨下意识的觉得不妙,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梁非秦就兴冲冲的说道:“既然这样本公子身为仙门出身的弟子,怎能坐视不理,我要出去亲眼看看,然后把跟踪罗杨的给揪出来。” 薄言不赞同的道:“三公子,秋季风凉,外面又下着雨,您冒冒然的出去很容易生病的。”更何况以您在禄位江的所作所为来看,您乖乖的呆着才是最好的。 梁非秦不理他,越过他和罗杨,直接就走出去了。薄言询问的看向站在门口的罗杨,然后又被无视了。 得。真不愧是主仆,连性子都是如此的相像。 秋雨绵绵如柳,沁凉的雨丝不沾也寒。荒僻的乡间小道上,一支墨梅的伞面下遮护两个年轻稚嫩的青年。 梁非秦微微侧头看着身旁青年的冷漠的侧脸,心里想道:自己真的很任性啊! 贪得一响之欢,换来半世浮生。自己还什么都没得到,却已步入万丈深渊,这真是不公平啊! “罗杨,你换只手撑伞。”横在他们中间的伞柄怎么看怎么碍眼。 罗杨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换了手,改为右手撑伞,而垂落的左手却被人紧紧的握住。 罗杨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自在,但最终还是没有挣脱,任他握着,与他沿着乡间的小道缓缓往不远处的螺壳山行去。 以为会被甩开的梁非秦心里先是一惊,而后便是浓浓的喜悦。他有些得意忘形,于是便口不择言道:“罗杨,你说你我这般像不像《风云化蝶》里的冯生李生。” “风云化蝶?那是什么?”罗杨分出一半的心神问他,而另一半则在身后若有似无的饱含恶意的视线当中。 “冯家班的。”梁非秦不满的撇撇嘴,抱怨道:“上个月同你一起去看,结果呢,你在开场后就不见踪影了。”又一次的消失,当时若不是联盛堂的少主也在,他早就发火不看了。 罗杨低声道:“有事。” “什么事不能跟我说。”梁非秦不满的撞了撞他。 罗杨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啸亭司的事。”他是啸亭司出身,偶尔也会为司里办些事。 “哦,是嘛。”梁非秦心不在焉的应声,强忍住去摸耳垂的冲动,将注意力放到乡间的田野上。 秋日里万物枯败,但田野间可以见到明显的耕种痕迹。脚下的道路也不是土泥路,而是由长约一尺,宽约半尺的青石铺成。上面因为年久日深显得有些坑坑洼洼,但奇异的事上面很干净连一片树叶一点泥土都没有,干净的就像是有人日日清扫似得。 “罗杨,这……”含雪携冰的气息迎面而来,他语噎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冷漠容颜,胸膛里却是一片的火热。他在连绵不断的秋雨,阴冷飒飒的秋风中想到去年冒冒失失的闯入后映到眼中印在心里的画面,只觉得鼻腔不受控制的涌上来一股热流。 他流鼻血了! 松开紧握住的手,梁非秦一脸苦大仇深的任罗杨用天山雪蚕丝织成后再加上药汁浸泡过后会散发着淡淡苦香气的手帕为他擦拭鼻下的血。他无精打采的说道:“秋日里天气干燥,人容易上火,回去后记得着人熬些败火的药下下火。” “是。” 冰凉的手指偶尔拂过鼻尖,这让梁非秦不由自主的想偷摸的蹭蹭。还没等他行动时,罗杨似有所觉,悠忽的收回了手,以能给人降火的语气道:“公子,您的心还不够静。” 梁非秦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你。”然后就感觉一抹柔软伴随着淡淡的檀香搁置在他的鼻翼下方。他低眼一看,是一方青色手帕正轻轻的搭在他的鼻下。 青乌振翅,天下闻名。 是他的贴身手帕! 他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到他冷冷的说道:“公子请您自己拿着。” 不要。但转念一想,他要是自己拿着不就是可以不还了嘛。思及此,他满腔的不乐意顿时化为乌有,喜滋滋的接手了。 “公子是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他看向百米外的螺壳山脚,心中的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深刻。 传说或许是真的。这座螺壳山如果真是大妖死后所化,那么它的周围必定有其生前忠心耿耿的随从。罗杨想到村子里淡淡的妖气与村子里的小鲛人,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皇室都有守陵人,大妖有几个守墓的也不奇怪。但那暗中饱含恶意的视线…… 为了自家公子与其他护卫的安危,他还是要探一探为好。 稍稍低头,看着那双尚显稚嫩的桃花眼,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涩。 身份与血统不是他想否认就能否认的,那是他与生俱来不能逃避的不堪。他知道那一天早晚会来,他早晚会暴露出他半妖的事实,但他还是想再晚一点,晚到能看到他一直保护的不需要他的时候最好。 原谅我,我真的很想一直陪着您,真的很想。 “当然是往前了。”梁非秦将手帕收到怀里,自顾自的往前走,而罗杨为了不让他淋雨也只能选择了跟随。 山野无声闻,唯有落雨尔。 确实是很不对劲啊!梁非秦虽然没在村子里生活过,但山野密林他也没少钻过。别说是秋天了,就算了冬天,山野间的树梢上都会响起一两声的鸟鸣。 这里太安静,安静到令人不安。 望着前方蜿蜒到螺壳山的青石小道,梁非秦面色凝重的停下了脚步。他不是莽撞之辈,在明知道前方不对劲还硬往里面去不是胆大而是没心没肺。而且,他不能拿他的生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好无聊啊!我们回去吧。”他嘴上说的漫不经心,实则垂在身侧又被衣袖遮住的手都握紧了。 罗杨道:“在等一会。”下一刻,漫天的剑光穿透落雨,如根根晶莹的细针般穿透身遭的一切。 华光剑法第十七式——松海。 华光剑法向来只传给嫡系弟子,而罗杨在一个月前被山主代其弟子收徒后,在赐了兰音为他的道号的同时还将嫡系弟子所习的功法一并传于了他。 一个月呀!只一个月就练到了第十七式,还使了出来。梁非秦想这大概就是传说里的一法通万法的皆通的意思吧。 “回去了记得指点指点我。” “好。” ☆、第 93 章 他的所有都是松河沿给的,指点一下也是应当的,更何况他也希望他成材。 “出来吧。”他对着螺壳山山脚下一株手腕粗细的枫树冷声道,同时将梁非秦护在了身后。 秋雨凉凉,秋风飒飒。梁非秦站在罗杨身后,眼睛看到的是如墨的青丝中幽蓝色的夔兽纹发带。这发带幽蓝中带些金,想来是用一寸金才得一分的金融蓝所做的。 罗杨好像偏爱颜色深且繁复的纹饰。回想起来,除了啸亭司必须穿的白衣外,他好像就没穿过其他的浅色衣物,都是深色系的衣物。而且衣物的纹饰上除了常见的云纹外就是威武庄严的兽纹了。 梁非秦抬手一边抚摸起罗杨衣衫上的纹饰,一边抬眼看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有似无,飘散无常。前方一株手腕粗细的枫树随风扭了扭身姿,然后从其上飘出一缕幽魂来。 魂魄的状态很淡,就像湖面上升起的烟雾似的,风一吹就会消散的那种。 “这是你刚才的那招松海给打的嘛?”华光的剑招威力又这么强吗?还是因为用招的人实力强的缘故。 “不全是。” “那这个是什么情况?”梁非秦靠到他身上,拿手指刮了刮罗杨冰凉的脸颊,他惊呼一声,小声的道:“你脸好冷啊!是不是风吹多了,冻得。我们回去好不好?” “在等一会。”罗杨看着那缕幽魂,问道:“是你一直在盯着我们?”花草树木,处处皆有,被成了精怪的同族附身也是很正常的。 “你们不该来。”飘忽的声音缓缓响起。 梁非秦不屑的道:“不该来的是你们。这里可是人界,而我们是人族。”各司其位,各谋其政,方是正道。妖族有妖族的地界,人族也有人族的地域。本该互不交界,但妖性天生的残暴,他们天生的就喜爱人族的血肉,日日盼着来人界打开杀戒,造就他们眼中血流成河的美景。 那个幽魂道:“人懦弱胆小,鼠腹鸡肠,残忍狡诈又虚伪,这个美丽的世界都被你们污染了。” “你只看到了人族的阴暗,但没看到他们的美好。”罗杨抬手让浮在身前的佩剑长愿化为虚无的光点。然后只听得一阵轰隆的巨响,山脚下一块青石凭空的四分五裂,阵阵的黑烟从地下冒气腐蚀起山脚周围的树木植被等。 “啊!”一声惨叫后,那道淡如轻烟的幽魂就真的如同被风吹散般四下散去。 梁非秦被叫的不由自主的抖抖身子,他不适的揉揉耳朵,问道:“解决了?” “跑了。”然后牵着梁非秦的衣袖往刚才四分五裂的青石所在走去。 青石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上山的必须涉足的地方,若要跨过有一定的难度,毕竟是一个台阶的高低,寻常人不会无聊到两步并一步走。 “你是早上就发现不对了。”感觉也太敏锐了吧。 “是。”他发现不对就停下了,然后看了一会,只觉出不对,然后又不能破坏,只能走了。而真正确定有问题的则是他下山后到进入村子的那一段路程上一直在周围晃悠的若有似无的恶意眼神。 若是不被盯着他还不敢确定呢。 梁非秦四处瞅了瞅,寻到一个小树枝,他拿过来,兴致勃勃的弓着身拨弄着隐藏青石下不知名的东西。 “这什么呀?”都烂成泥了,实在是看不出原先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杨用灵力轻轻的在上面一扫,片刻后有些难言的道:“有圣兽玄武一脉的气息。”但圣兽一脉想来稀少,又极度的护短,想来是不会任由血脉流于人界的。他又想到那缕幽魂中散发出的血腥气与怨气,一个极其不靠谱的谣言浮现于心间。 窃取! 窃取天生妖力就强大的妖族幼崽的血脉,用秘法植入自身,已达到增强自身妖力的目的。 这则谣言还是他三岁时,阿奶哄完母亲安睡后再来哄他时所说,并和自己说要是再不睡觉小心被妖掳走,抽干血液抢走血脉。 他小声的跟阿奶说,他是小妖怪,别的妖看不上他。 阿奶先是回头看了一下母亲,然后和他说:漾漾,你的血脉可好了,那些坏妖怪知道了你,肯定会把你抢走的。 那阿奶我是什么妖啊! 漾漾是小老虎崽子!阿奶笑着摸摸他的头,让他快睡。 小老虎崽子是什么妖啊?他想问问阿奶又担心吵醒他母亲,便不敢再说话了。算了,明天再问吧。但第二天迎接他的是一场迁徙,他的疑问便又一次的被压下了。 直到后来,他被扔下山又被人贩子带走,然后再到洛阳城被梁峰主带走,横亘在心间的疑问还是没有得到了解答。直到他十五岁时在照看自家五岁的公子时,一本讲述上古异兽的书才多多少少解了他少许的疑惑。 圣兽白虎以眼睛颜色分为金曜白虎、赤睛白虎、绿瞳白虎三种,其中被尊称为圣兽正是金曜白虎的老祖宗六其光。祂曾追随过第一代妖王,后来在一场混战中被打落到混沌界,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回来后,却得知祂所追随的妖王早已陨落。大悲大恸之下,祂选择了隐退到了妖界的广袤的群山之中,至今无人知晓祂到底还在不在妖界。而唯有抬头仰望苍穹时,才知道祂还活着而已。 少年时的罗杨从书中知道了生他的母亲是赤瞳白虎,也知晓了当初阿奶为什么叫他小老虎崽子了。他当时没什么情绪的想道:原来是这样啊!然后在一迭声的呼唤声将书放了回去,蹲下身将扑过来的小小身影抱入怀中。 “在干嘛么呢?”跑出一身汗的幼年梁非秦将满脸的汗水往少年罗杨身上穿的雪白衣衫上蹭了个五彩斑斓。 “没什么。”罗杨任他蹭,又拿出手帕给他擦汗。 梁非秦不高兴的撅起嘴,控诉道:“你骗我。” “没有。” 后来,他让侍女给梁非秦洗好澡换好衣服后,又吃了饭看人睡着后才穿着一身需要洗一洗的衣服回了啸亭司。 他回来的挺晚的,但就是这样还是有人没睡。随意的束着发,披着衣衫的薄言坐在梅园的门口,未着鞋袜脚踩着一块磨刀石,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有一着没一着的磨着。 罗杨绕过门口的薄言,换了衣服后,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睡觉。 薄言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他不想听。 “你想什么呢?”温暖的檀香扑面而来,他不适的退后了一步,回道:“公子,回去吧。” 梁非秦摇摇头,转头看向了螺壳山上山的道路。 他有点想上去看看。玄武呀!这传说里的东西大哥你可千万别倒霉的遇到了。 罗杨问他道:“公子,这座山不对劲,那村子呢?” 梁非秦回头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以呀,拿他们的性命威胁本公子。”罗杨话里的意思就是他们要是走了,那留在村子里面的护卫们可能会遭殃。 也是他们几十个护卫再加上他都不抵罗杨一人之力,谁让他们练气的筑基的筑基,就是没有一个金丹期的呢。 梁非秦虽然为人有些骄纵,但对待手下人不说亲如手足但也不会坐视他们有危险而不管。 所以,他的上山之行难道注定不成了吗? 大哥,小弟在这里只能为你祝福了,希望你早点平平安安的下来,不要出事。 “属下不敢。”罗杨语调平平,语气里的并无一丝的惶恐意思。此时又恰好正逢雨停,他将伞收起的模样让梁非秦想起了诗经里句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赫兮咺兮,终不可谖兮。虽然罗杨并不是文采奕奕的君子,但他这时就想对他吟诵出来。 很想很想的事对罗杨做的事有很多,但为了他的陪伴,梁非秦这次也如同以前一样,默默的忍了下去。 你想失去他吗?你想招致他的厌恶吗?你想毁掉你们多年的情谊吗?不想。他在心里回答道。这些问题从来只有两个字的回答,从来。他不想失去他,不想他厌恶他,更不想让他觉着这么多年都白过了。 “回去吧。”他顺了顺垂到胸前的一缕长发,道:“离中午还有些时间,你陪我在村子里逛逛。”他是个闲不住的,让他呆在一处什么都不做会让他心里窝火的。 而罗杨却道:“公子的华光剑法习到第几式了?” “十二。”华光剑法一共二十一式,他从十岁开始习练,每半年学一式,到今天他十六岁,才堪堪的勉强掌握了十二式的剑法。 罗杨沉吟一下,还是对梁非秦道:“还请公子将所学剑招一一施展出来。”只有看过他才知道该从哪方面入手指教。 “在这里吗?”这地方不安全的啊! “这个村子有个打谷场,地方足够公子您施展了。”早上的时候他用神识扫过,特意夯实的土地即使在连绵不停的雨水中依旧的坚硬如初,把那个地方暂且当成演武场也是可以的。 梁非秦皱眉道:“不好吧。华光剑法威力无穷,一但施展会毁了那方地域的。” 罗杨诚恳的道:“毁了可以赔的。” 梁非秦依旧皱着眉,他道:“但是那不是村民的打谷场吗?毁了的话他们就没法用了。” “今年的秋收已然结束了。” 所以就是不怕毁了。 “行,那走吧。” ☆、第 94 章 “救、救命。” “放过我们吧。”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仙长,饶命啊!” “呜,阿娘,我要阿娘。” “他爹,孩子他爹,你醒醒啊! ” 还未走进村子,各种各样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梁非秦与罗杨相互对视了一眼,便赶忙往先前居住的村民家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砰”的一声响,一道绚丽的光芒直冲云霄,而后便在空中化作一朵绚烂而繁复的花朵形状。 那是松河沿的求救信号。 心下着急,脚上的步子就飞快。在看到空中的求救信号后,梁非秦更是急的恨不得立马化身飞鸟立马飞过去。 “公子。”手被抓住,然后在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们就已然来到了先前住的地方。 梁非秦还来不及抱怨,就听到一声来自的罗杨的怒喝。 “住手。” 住手,住什么手?梁非秦忍住目眩神晕定睛一看,吓得倒退一步,差点跌倒,幸好的是罗杨一直抓着他的手,才没使他丢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刺鼻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让他几欲抬手捂住鼻子嘴巴。 哪来的这么多血。薄言他们又在干什么? 薄言冷漠的道:“这个村子里所有村民都是妖。”一抬手将钉着面容狰狞的身形怪异的尸体上佩剑拔出。 “怎么可能!”梁非秦的下意识的反驳,又指着院中鲜红的血迹,道:“妖怪的血怎么可能是红的。” “他们是水妖。”而水妖除了少部分,大部分都有着与人无异的鲜红色的血液。 罗杨开口问道:“他是不是何叔?” 薄言回道:“是。”然后又不悦的提醒道:“不要叫叔,它们不配。”妖怪矣,那值得他们尊称。 罗杨没理他,只是平静的问道:“那他们家的小姑娘呢?也死了吗?” “没有。”薄言摇摇头,道:“那个小妖怪,跑了。” 那就好。梁非秦心下舒了一口气,道:“跑了就跑了。”然后瘫软的靠向了罗杨。 “我带公子先休息一下。”然后他扶着梁非秦往昨夜住的屋子走。 一进屋,梁非秦就趴到炕上,翻滚了几圈后,他仰面看着黑乎乎的茅草屋顶,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一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是妖怪。 没有应答,梁非秦又问了一遍,依旧如是。他起身一看,就看见靠在简陋门板上的罗杨在闭目放出神识。 他走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他,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侧耳倾听那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罗杨,怎么办,我有点想离开这。 昨日里还是和平的村庄,今日里就成了杀戮场。世事无常,你我又何尝能避开。 “公子。”冰凉的掌心触碰到温热的脸颊,他轻声道:“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梁非秦故作轻松的笑道:“我哪里怕了。” 你的手在抖啊!他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公子,属下要出去一下。”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很快就会回来。” “不。”梁非秦从罗杨的怀中抬起头,用颐气指使的语气对他说道:“不行,你去哪我都要去,你不能抛下我。” 冰凉的指尖滑落在线条优美的下颚处,罗杨的眼神闪了闪,按下心底的悸动,冷声道:“属下想把那个小姑娘送走。” 小姑娘?何薇薇吗?但是薄言不是说她是妖吗?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 “她是妖,但她还是个孩子。”他不能看一个无辜的未染鲜血的生灵被杀害,而自己却只能在一边看着,他不能。 “一起吧。就算有人看到也有的说头。”是呀,还是个孩子。早上陪着他一起蹲着,和她玩游戏时的笑脸一一的浮现在眼前。梁非秦想放走个小姑娘他大哥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但前提是他放走的才行。 “你知道小姑娘在哪吧,赶紧去免得被薄言发现。”夜长容易梦多,在耽搁下去说不定小姑娘就会被薄言他们找到的。 “好,公子抱紧了。”他的瞬移之术用的很好,但带人用瞬移之术他还没几次,但他有信心会护好怀中之人,以他的性命起誓。 罗杨刚才已用神识把整个村子都看了一遍,同时顺着一缕淡薄到无的妖气找到了小姑娘何薇薇。 小姑娘是未成年的鲛人,此刻正躲在数十里之外的一处大河中无声的流泪。她翻了个身,在心里哀叹起自己的不走运。 原以为,是自己幸运得而被收养,没想到却是同族相吸。 她是鲛人,他们是水妖,都是人族所不容者。而这两者走到了一起,不幸的事翻倍的增长。 又翻了个身,她趴到一块兽形的镇河石上,思索着该往哪里逃为好。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或者就呆在这块地域暂时的不挪窝,等那帮子修者走了,她再另谋生路。 “扑通”一声,一粒小石子从河面落到她的面前,她伸手一接,附着在上面的讯息便被她接受住了。 是那个面冷的大哥哥。她心里一阵不安与忐忑,但想要活下去的想法还是压下了她的好奇心。她从河底捡起一个死去很久的小贝壳,将她的道谢写在上面,扔出去后,一甩尾鳍,迅速的往上流游去。 河岸上,罗杨看着手中写的歪歪扭扭的道谢贝壳,对一脸好奇的梁非秦道:“公子,她走了。” “往哪里走了?”梁非秦四下张望。 “上游。”他望向这条河的上游,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她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人妖有别。”罗杨手一紧,将贝壳捻成了飞灰,随手就扬在河岸边。他问道:“公子,回去吗?” “不。”梁非秦摇摇头,道:“回去了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呆在这好了。”他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能坐下的地方。 “这个地方也太糟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梁非秦无奈的冲罗杨一摊手,道:“难道我们要自己造吗?” “不,带了。”一挥手,将一整套的桌椅放到了河岸边的碎石滩上,其上茶炉茶壶等一应俱全。 “这是谁教你的?”梁非秦坐下,摆弄了一下桌上的茶炉茶壶,觉得不错,便指使罗杨让他用灵力烧水。 “公子的小师叔。”也就是鸣盛老祖的关门弟子罗平生。这次下山他们没有一道,但是嘱咐的话倒是收了一箩筐。 “啊,小师叔。我以前都没发现小师叔这么能说啊!”他头疼的扶额,想起了临行前小师叔的谆谆教导之言。 什么不要晚睡,按时用膳,在外面不要任性,要听师兄的话什么的,唠唠叨叨到连他师兄都忍不住侧目的地步。 他回了一句师叔莫不是师姐附身,然后就丢下一脸懵懵的小师叔拉着罗杨跑走了。 他可不想在听师叔的唠叨了。 罗杨道:“平生公子只是在关心您。” 梁非秦拿起杯子在手中把玩,他眼眸含笑的道:“你们罗姓的是不是都爱搬着一张脸,不言也不笑。哦,不对,小师叔有时候话还挺多的,你不是,你从来话都很少的。”从他三岁时被罗杨接入怀中到现在,罗杨说的话一直很少啊! 罗杨无言以对。 “你就不反驳一下吗?”梁非秦以手支颌,疑问的看向他。 “您说的是对的。”他停下用灵力烧水的动作,示意梁非秦可以沏茶了。 “哼,本公子真希望是错的。”他百无聊赖的丢掉杯子,无赖的道:“你来,本公子乏了,不想动。” “丘陵白茶。” “随便。”梁非秦无趣的摆摆手,趴到桌子上,看着泛着层层涟漪的河面发呆。 白茶的香味是清香高扬且持久的,味道嘛唇齿留香,回味甘醇而生津。他喝了一杯后,便不再品尝,因为这毕竟不是他最爱的茶。喝一杯可以解解渴,再喝第二杯的话他就没什么兴趣了。 “你喝吗?”梁非秦举杯问他。 罗杨摇摇头,看向村子方向的目光无奈而愧疚。 他曾被人贩子带着过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更在啸亭司体验过被独立被排斥的感觉。此上种种他并不在意,他唯一在意想要偿还的只有哪一年把他从一帮落魄邋遢恍如待宰的羔羊中带到人间仙境,他的恩人——白练峰的峰主梁选静而已。 梁选静在他最迷茫的时候伸出了手,并给予了他活下去的意义。 ‘帮我护我一人吧,护着他安平喜乐,岁岁无忧,日日安康。’ 在被梁选静送到啸亭司的前一天,他被叫到飞行于云间的仙舟甲板上,在看了一会万里云海后,他听到了这般的嘱托。 他迷茫了一会后,在梁选静的目光下轻轻的点了头,然后什么都没问的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仙舟外的白云之上。 天生的修道好苗子。 他听见梁选静如此说,然后拍了拍他的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了。 直到现在,他也不懂他的叹息声是为何而叹,也没有必要去懂。 生命的意义或许非凡,或许一文不值,但只要不悔,便已足够。 我很庆幸上天让我遇到了你,但又埋怨上天为何你我相处的日子会这么短,短到似乎一眨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公子,您怕吗?” “什么?” ☆、第 95 章 怕这个词对梁非秦来说还是挺新鲜的。很小的时候,他被不熟悉的人抱着,他会用尽全力想法设法的脱离,过程中一声不吭还觉得有趣的乐出声。 那时候逗他玩的师姐也好,师兄也好,或者其他的不熟悉的师伯师叔们,都会乐呵呵的跟他的师公鸣盛老祖说: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怕生,以后一点有出息。 而他的师公则会一点都不谦虚的回道:那是当然的啊!他可是我的徒孙啊! 大了一点能走能跑的时候,他就爱四处乱跑乱闯。那日,天气晴朗,廊下飘来很多的花瓣,他欢呼着跑来跑去,将花瓣踩在脚下。几圈过后,他慢了脚步,也慢了胸腔中砰砰而跳的心。 他看见在廊下轻纱中挺拔站立的少年身影,衣白如雪的身姿恍如冬雪初临,干净而寂寥。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何为寂寥,而懂得的时候却早已深陷情海,不能自拔。 早些年偶然听照顾他的侍女说起他不记得的初见,说着那个才十三岁的少年是如何的可怕时,他嗤笑一声道:本公子从来不知怕是何物。然后就无意的在师公面前说起照顾自己的侍女是如何的话多。师公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天就换掉了他的侍女,为他挑了一批话少放到他的殿中。 他从来都不觉得罗杨可怕,相反还很是喜欢对方身上的气息,如初雪般的干净通透,清凉到沁如心脾。 再大一点到了可以下山的时候,他也只是对从未见过的景象感到好奇,从未惧怕过,就算是在禄位江见到身形巨大形状怪异可怖的水怪亦是如此。 他平生从未怕过,也从来不知怕为何物。 但,罗杨这么问……他口气猖狂道:“本公子从不知怕为何物,以后也不会。” 罗杨沉默了一会后,道:“希望公子一直如此。”不怕是好事,他希望他一直如此。 梁非秦戏谑的一挑眉,道:“一直如此?你真是这么希望的吗?” “是。” 看着罗杨冰冷且认真的表情,梁非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抬手遮掩住唇角上扬的弧度,转过身背对着罗杨,无声的笑了起来。 一会后,他轻抚着嘴角,道:“你的祝愿我收到了。”然后笑意不自觉的又爬上唇角。他察觉到了,连忙用力的往下按了按,不自在的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不,公子。”罗杨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道:“现在还不能回去,不能。”村子里的杀戮还没有结束,他不想回去。 “为什么?” 等罗杨回答的梁非秦久等未到,他回身一看,却发现罗杨根本就不在。 什么呀?就不能说一声在消失吗?梁非秦气恼的锤了一下桌子,怏怏不乐的靠在椅子上,一脸的无趣。 罗杨到底是有什么事才会消失啊!就这样把我放在这里真的好吗?不怕我出事吗?还是说其实他人在周围呢? 梁非秦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沉吟一番,还是放弃了拿己身试险来逼罗杨现身的想法。 算了,不管是不是,都没有意义。 他抬手遮住眼安静的养起神来,尽量的不去想任何事,逼迫自己放空思绪,进入到一种半清醒半熟睡的状态中。 迷迷蒙蒙间,他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掌探向了自己的额头,轻轻的停留会后又顺势往下盖住了自己的手掌。他下意识的反手扣住后,惬意的拿温热的脸颊磨蹭,如此腻歪了一会后,他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了无形的风在吹,田野里除了他以外再无他人。 “难不成是在做梦?”但这梦为何不与往常一样啊!想起自那日后出现在梦中的景象,他不仅口干舌燥,面红耳赤。虽然四下无人,但他还是拿冰凉的茶水来解了他不着实际的妄想。 冰凉的茶水自喉入肺,虽成功的熄了他心中的火热,但另一种情绪却又占了上风。 他不常感到委屈,就算偶尔听到人议论他是有娘生没爹教的弃子,他顶多也是感到生气,从来没感到委屈与伤心。 很少的时候他会感到委屈,而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唯有一人而已,虽然通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就是感到委屈。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但奇怪的事他从来没有想过告诉他师公,然后让师公替他出气。 他通常委屈一阵,然后又会在罗杨无心之下的一个举动给清的烟消云散。他那时年纪小,哥哥姐姐也不能常常来看他,围绕在他的身边除了罗杨只有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侍女姐姐。 他觉得罗杨让他委屈了,他一不能跟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说,二也不能跟侍女们说,因为跟她们说就等同于告知了师公。而师公一旦知道,说不定会换了罗杨,他担心以后见不到罗杨,所以便什么也不说,任自己委屈一阵然后又好了这样循环着直到去年。 去年他十五岁,师公允准了他下山的请求。那时,他太过高兴,便失了礼貌,闯入了不该擅闯的地方,从此陷入了错误的泥沼中。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会乖乖的等在外面,而不是……往事不可回首,他在想下去可能就要在在心底念经了。 又喝掉一杯冷掉的茶水,他才觉得刚才胸腔里的火热情绪彻彻底底的消退了下去。 “现在的时辰应当是申时吧。”他看了一眼天色,不是很能不确定。 啊,算了,不管了,他现在有点饿了,而罗杨又不在,那只能回去了。但是他一想起之前在村子发生的事,饥饿感就没有了。 到底回不回去啊!他趴到桌子上,盯着茶壶上的山水人物纠结万分。但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因为罗杨回来了,虽然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而是一群人。但只要罗杨人来了,就够他高兴的了。 虽然罗杨身边的人他不认识,但从衣衫配饰上却知道他们是未己的嫡传弟子。 湖蓝为里衣,群青做外衫,这是未己嫡系弟子才能穿的衣服。而走在最前头的青年腰间玄黑色的腰封上系着一块色泽乌黑色的玉玦,则代表了未己新一代中他是独一无二的决断者。 决断者。松河沿这一代决断者是山主的弟子,比他大十岁左右,修为却已达到了筑基期顶峰,他师公鸣盛老祖曾对他说:不出二十年,此子必定成为下一个金丹真人。 他不屑的道:那有什么,罗杨不也是。有什么可骄傲的,有本事做松河沿第二个飞升的。 师公拿戒尺敲敲他的头,道:少年英才何其多,但能走到最后的没有几个。但山主的不一样,他会和他师父一样是个好山主,你呀就等着看吧。 他心里极度的不以为然,但也没什么兴致在与师公争辩,便敷衍的点点头,道:是,师公您说的对,冬素受教了。 鸣盛老祖瞧见了他的敷衍,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出去。 他拜别师公后,又在廊下吓了吓小师叔后,才慢悠悠晃出师公的松楹有闲殿。 路上在途经松河沿最大的演武场时,他偶然的瞟见刚刚才议论完的对象正和他的姐姐在切磋。他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后,选择了当没看到。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被姐姐当众掐脸,他的面子往那搁啊! 他见过小山主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都是与师兄师姐们一道。他对小山主的为人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爱笑的青年,其余的皆不清楚。但见微知著,他想这样一个和蔼可亲又富有威严的人,当得他们松河沿的决断者。 未己的决断者给他的感觉亦是如此,不需要走近,不需要交谈,他只是看见了对方,便大概知晓了对方脾性。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等对方走近,拱手道:“道友好。在下松河沿德素。”对不熟的人报道号,等熟悉了之后便是交换姓名或者称呼字的时候,现在嘛他们可不熟。 “未己长策。”前头的决断者如此回道。 “未己长筠。”一个身形壮硕,实在是不像修者的少年拱手报出了自己的道号。 筠,竹皮之美质也。这个少年从外形到体格真是一点都没有竹的韵味在,实在是对不起他的道号。 “未己长笺。” “未己长竺。” “未己长笪。” 以上三人都是及冠的青年,到最后一个却是一个身形瘦弱,眼神闪躲的少年。 “未己长簇。”他细声细气的拱手道。说完就躲到那名为长筠的少年身后,而其余的五位竟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 这倒是有趣! 梁非秦在心底笑笑,面上却是一副疑惑的模样,他看向罗杨,问道:“你们是在哪遇到的啊?” “通往村子的路上。”罗杨走到他的身边,一挥手,先将桌椅收起,复又补充道:“他们是看到松河沿的求救信号赶来的。” “既然是看到求救信号而来,为什么会来这,而不是直接到村子里呢?” “因为淳梅阁的道友们已经先行过去了,我们再过去也只是在一边看着罢了。”未己的道号名为长策的青年如此说道。 “淳梅阁?长策道友,可知此次淳梅阁领头的是谁?”如果是哪位的话,他还是避一避为好,毕竟他因为袖手旁观而被记恨上了。 “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应当是京绾道友吧。” ☆、第 96 章 京绾,徐京绾,淳梅阁京字辈中最盛名在外的弟子,人长得是娇小甜美,但脾气却是让人不敢苟同。 去年春末,他和联盛堂的少主在黑川江的万梅城小住月余,其间他有幸看到连轻羽和徐京绾在空阔的地域打斗,招招致命,式式阴狠。一场打斗下来她们就算灵力全用完还要相互对骂,各自的师姐妹劝都劝不了。 他通过与联盛堂师姐妹闲谈得知,她们的梁子是从小就结下的,直到现在两人还是一见面就打,从来没有安静说话的时刻。至于结下梁子的原因,联盛堂的倒是挺默契,一个字都没透露给他。 他也曾尝试过在酒醉后问连轻羽,结果换来的是一顿酒后乱锤,虽然第二天他就还回来了,但他想知道的还是没能得知。 既然直接问问不出来,他就尝试自己拼凑。在万梅城小住的一个月里,他除了看连轻羽和徐京绾打斗外,就是找人聊天。一开始是漫无目的的聊,后来渐渐的聊熟了,他便知道若回忆往昔该找何人了。 就这样,聊着聊着,聊了十多天,他便大概的知晓了十多年发生的一件趣事。 那一年,才入联盛堂门下的连轻羽活腼腆斯文,别人跟她说一说话都怕到发抖的地步。按理说,这样的小孩子应当是不讨喜的,但是连轻羽偏生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胖胖的身子,大大的眼睛,如墨的青丝梳成一个小发髻。红耀似火的男童衣衫一穿,活脱脱的像年画像上走下来的小童子。 淳梅阁的徐阁主捏捏抱抱了一番后,对联盛堂的盛堂主笑道:“不如把你家的许给我家绾绾。” 盛堂主哈哈一笑,道:“说什么呢,小心你家绾绾跟你闹脾气。” 徐阁主笑道:“不会的,绾绾可听话了。” 盛堂主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你呀,还是这样。” “这样是怎样?”徐阁主带着笑意追问,手上还不老实的捏捏人孩子的软软的脸颊。 “轻点,轻点,别把孩子捏坏了。” “放心,不会的,我手上收着力呢。” “上次你这说,结果呢,你赔了好多钱。”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咋还记得啊!” “因为你钱不够,还借了我的,到现在你都没还。” “咦,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莫不是你记错了。” “你才记错了呢?我年轻记性好着呢。” “年轻?别忘了我还小你三岁半呢。” “但是你看上去比我老啊!” “你才老呢,本阁主面如二八,容颜不改,妙龄生花。” “切,少说大话了。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你瞅瞅,你眼角是不是有细纹了。” “不可能。我天天照,哪里有,怕是你老眼昏花了吧。” “唉,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镜子面前看看,真的有。” “照就照。”徐阁主一边站起身拉着盛堂主往寝殿里去,一边交代自己的弟子,年仅才六岁的徐京绾照看好远道而来的客人。 徐京绾脆脆的应好,等师父一没影,就凑到连轻羽的面前道:“同我一块出去玩吧?” 连轻羽看着徐京绾就想起了自己的庶妹连轻嫣,也不知她的那个狠心的父亲有没有好好的安葬她,还是向她不小心听仆人说的那样,给扔到乱葬岗了。 乱葬岗?她虽然不知道那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听仆人说话的口气,她就知道那个地方不好。 她虽然看连轻嫣不顺眼,但也不想她死后长眠的地方是不好的。但很遗憾,她虽有心做些什么让她庶妹死后安宁,但她那时连自身都难保了,更何况其他了。 在被师父带走前,她曾去信给她母亲的奶娘,让她帮忙,但一日没接到回信她的心始终难以安宁。 心绪难安之下,她每日都不停的往嘴里塞吃的,不出月余,她就把自己喂得胖了一圈。晚间,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被半夜起来的师姐看到,问她是不是想家了。 她不欲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在榻上翻来覆去。 师姐拍拍她,问她要不要吃碗馄饨。 她想左右是睡不着,起来吃点东西也好。 就这样,早也吃晚也吃,她成功的把自己养成了她师父也觉得她有点胖的模样。 “正好年关,你随为师去拜访故友吧。”联盛堂除了她就没有这般年纪的孩子,没有比较,就没有进取心。她收弟子虽然主要是看天分,但弟子的勤勉也是很重要的。 连轻羽虽然年纪小,但盛堂主对她期望却不小,她是抱着有朝一日可以将联盛堂的重担放心的交给她才收她为徒的。 现在嘛?她看着只知道吃吃吃的弟子,心里那是一阵的无奈加无语。 别是看错人了吧。她这样想着,但心中却突然浮现出她教连轻羽习字,读书时那张认真的小脸,那样的神情一如她见的第一面。 坚毅刻苦,倔强不屈,以及一闪而逝的阴狠。 才五岁的孩子,德行却已初现端倪。其中固然有其父母的影响在,但天生的禀性却过早的显露出来了。 盛堂主欣赏这样的人,也乐意教导这样的孩子成材,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项挑战。成了则为联盛堂寻摸到了一位合格的少主,败了则世间又出了一名邪道修者。 怎样都不亏啊!盛堂主如此想,然后对板着一张小脸的连轻羽招招手,等她被门人推过来时,摸摸她的头,让她叫师父。 连轻羽转了转眼珠,然后在联盛堂门人惊诧的目光中,乖乖的唤了声师父。 盛堂主道了一声乖孩子,便牵着她的手往仙舟的方向走去。过程中,她没回过一次头,亦没露出对陌生地方好奇与惧怕。她就像走在自家院子的走廊上,轻松自在,没有意思拘束。她的眼神目视着前方,好像只有前方才是她所要到的地方,而沿路的所有美景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她一个眼神的逗留。 盛堂主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小孩,她在心里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暗暗心惊。 这是怎样的家庭环境才能养出这样性子的孩子。看来,有必要查一查了。 从来不在意出身的盛堂主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家世感到兴趣,并付诸了下去。她吩咐门生查一下连轻羽的家世,并让她们小心些行事,不要让人知晓。 门生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夜晚的功夫便将连轻羽的父母双亲等查了个清楚。 父亲出身贫寒,母亲出身豪门,这样地位不对等的夫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幸将贯穿始终。 盛堂主看了开头,就知道了结尾,她轻笑一声,自言道:母亲当年着实睿智。 盛堂主的母亲上一任联盛堂的堂主在还没成为堂主时,曾鬼迷心窍的爱慕者一介凡夫俗子,也曾妄想过与之长相厮守,但一切都抵不过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 为了能娶员外的女儿,她的父亲不顾她的母亲临盘在即,狠心的想用一碗毒药要了两个生命。但她的父亲没料到他眼中的弱柳扶风的妻子其实是一个能抬手覆灭一片山峦的金丹期修者,他端来的一碗毒药连让她母亲疼一下的可能性都没有。 盛堂主的母亲喝完药,看见了她爱到骨子里夫君露出欣喜怨毒等种种对立的表情。盛堂主的母亲被吓了一跳,心中那不顾一切的爱意被腹中的不断跳动的胎儿所阻。勉力的定了定神,她询问道:“夫君在高兴什么?” “高兴,我高兴终于摆脱你了。” 摆脱?她心里如同被人狠揪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她颤抖的问道:“摆脱?夫君要摆脱什么?” “摆脱?摆脱你这个黄脸婆。摆脱你这个碍眼的,无用的。” 碍眼的,无用的?她看着昨日还嘘寒问暖今日却一脸癫狂的夫君,她身为修者的第一反应是她的夫君被人夺了舍,或者是被妖魔迷了心智。 “肚子疼吧。”她的父亲用一种快意的眼神看着母亲的肚子,俊俏的脸上是一种看蝼蚁的居高临下。 肚子疼?那碗药。她的母亲下意识的抚上肚子,脸带惊恐的诘问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砒/霜。” 砒/霜?那是毒药啊!她的母亲心痛到极致竟奇异的冷静了下来,她手一挥,用灵力将房门关上,对一脸诧异的夫君道:“砒/霜这种东西对我无用,你该用的千年川乌或者其他有年份的东西,而不是这种凡俗之物,毕竟,”芊芊素手抚上那张她深爱的脸,她凑到夫君耳边,轻声道:“你娘子我可是修者啊!” 下一刻,灵力凝成箭,洞穿了夫君的心脏。她冷眼看着人倒在地上,痛苦的四处抓挠,心里痛极了也畅快极了。 “你是我的夫君,永远都是。”伸手一勾,将她的父亲灵魂直接从濒死的躯体中扯出,握在手中仔细端详。 “以前都不知道你的灵魂是黑的啊!”她是想到了什么,弯唇一笑,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感谢我吧,我会让你父母陪着你一起的,一起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来呢?后来母亲就把爷爷奶奶都杀了。”幼年的盛堂主抱着母亲的手臂追问。 “当然了,你父亲很孝顺,你的爷爷奶奶也很爱父亲,所以母亲把他们放到一起了。”母亲指指书格上放置的香炉,道:“看,你的父亲和爷爷奶奶都在哪里。” “真是一起啊!”幼年的盛堂主绽开一个如花的笑颜,看着书格上的香炉,开心极了。 ☆、第 97 章 很像啊!她和弟子真的很像啊! 都有一个爱慕虚荣的父亲,但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的母亲够狠,而她弟子的母亲嘛,则有些懦弱了。不过,她弟子的母亲临死前做的决定倒是挺正确的。 拜入仙门,无论是好是歹,总归是个归宿,不用在她那狠心的父亲手底下讨生活,然后等大了在被随便的嫁掉。 她已经没救了,但她的女儿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她不能让她的女儿吃人世间的苦,她宁愿她的女儿死在修者手上也不愿死在她父亲手里。 买通了侍女得知了殷蕊荷临终前说的话的盛堂主再度的看不起这个为人母亲的,因为在她看在女儿远远没有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最为重要。 天下母亲中最好的果然只有她母亲。不欺她,不瞒她,遇事会同她说,会同她商量。但同样,也不会因为她喜欢而迁就她,相反的,她的母亲很严格,平素都是如果你能做到最好那么你就是死也必须做好的样子。 也因此,她母亲才会在抱着她回到联盛堂时在遭遇了一段时日的非议后,依旧坐稳了联盛堂少主的位置,并在后来接任了堂主。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严格与知人善任。 严格会让人觉得她不好亲近,知人善任则确保了联盛堂的日常运行。她的母亲虽然不是联盛堂历代堂主最拔尖的,但她却培育了一帮子出色的修者,这同样的为她接任堂主做好了准备。 联盛堂历任堂主接任总是免不了一番的腥风腥雨,但她接任时却是一派的祥和与众望所归,这其中固然有她平日里的努力在,但若说她的母亲没有功劳来那也是假话。 她的母亲在闭关前曾与她彻夜相谈,其中谈起她的父亲不下数十次,并对她道:“如果你想放了你的父亲也可以。” “不,母亲,孩儿觉得父亲的归宿很好。”她是真心这样觉得的。她对她所谓的父亲并无感情,父亲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仅仅只是个称谓,只是为了讨好母亲而顺嘴说出来的而已。 她的母亲让她叫父亲她便叫父亲,若是不让她自然也不会如此称呼,左右对她来说只是两个字,没有任何的含义与情谊在。 只是,她的弟子这点上似乎与她不一样啊!他的连轻羽骨子里还是对父亲抱有期待啊! “期待?真有趣。”盛堂主唇含笑意,将门人送上来的信件收到木盒里,随手搁在一边,开始检查起弟子的功课来。 为师真的挺想看看你期待破碎后的做法呢?是算了还是弑杀亲父,又或者当做不知道的继续期待。 盛堂主提笔在圈出连轻羽功课上的错字,又在末尾写下无止境三字来勉力她。写完后,又检查了一遍,见并无不妥,这才招呼侍立在侧的侍女将功课送回。 “随带看看羽儿瘦没瘦,她才来这,难免的思家。” 结果,侍女回报说连轻羽不仅没瘦,还胖了一圈。 “胖了好,胖了好。小孩子胖了才好看。”连轻羽没瘦且胖了虽然让她吃惊,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或者,是膳堂的饭食太好了的缘故吧。联盛堂的饭食虽常常以清淡为主,但味道可是没话说,她小时候有次还吃到肚子疼还惦记要继续吃呢。 “看着她些,不要让她吃太多,小孩子容易积食。” “是,堂主。” 接下来的一个月因为忙碌,盛堂主没有见过她这个弟子,然后在小雪那天,她好不容易抽出空到千步水榭散步,结果就在那里看到她的弟子们在逗弄一个圆滚滚的雪白团子。她走近一看,这不是她新收的最小的弟子连轻羽吗?怎的如此之胖。 弟子们见师父过来了,便停下手中玩乐的动作,乖乖的垂手站立在一边,呐呐的问了好。 “师父安好。”里三层外三层,最外面还罩了一见白狐斗篷的连轻羽仰着头甜甜的师父笑着。 她点了点头,问道:“这是谁跟你穿的衣服?” “是亦染师姐给弟子穿的。”又抬手费尽的摸摸自己的头顶上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包,炫耀道:“师父你看,这是亦絮师姐给弟子梳的。” 头发梳的整齐,又在后面系上了一条如羽毛般轻盈的粉纱绣明黄连翘的发带。 她伸手撩了撩小弟子的发带,道:“这是你的绣花吧,芽儿。” 自觉站成一排等着挨训的师姐妹眼中的错愕一闪而逝,而被师父率先喊名的柳芽儿无措的抿抿唇,上前一步,福身道:“是。”然后惴惴不安的等着挨骂。 盛堂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弟子的肉乎乎的脸颊,道:“你既然又闲心绣花,难道就没发现你小师妹胖了很多吗?” 胖了?没有呀!柳芽儿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的道:“师父,弟子瞧着小羽儿的身形并无变化。” “你们呢?”盛堂主伸手抱了抱,觉得比刚来的时候足足重了几十斤。这孩子她们是怎么养的,太不会带孩子了。 两位师姐同时点了点头,并同时道:“小羽儿不胖。” “你们是在睁眼说瞎话。”盛堂主摇了摇头,道:“你们三个把师妹养的这么胖,又不思悔改,就罚你们今年不许外出。”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正好她可以在外拜访一下故交,顺带着将小弟子给熟人介绍一下,让他们表示一下。 柳芽儿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她由不能外出想到的是师父历年来在外拜访。她不舍的看了一眼小师妹,犹不死心的问道:“师父,今年要带小师妹在外过年吗?”她不舍得。 盛堂主道:“为师不能偏心。”往年她都曾带她们出去过,今年新收了小弟子,她当然也不能例外。 我们倒是希望您偏心。 她们不舍的看着小师妹,目光中的哀愁几欲化作实物了。 “师父几时出门?” “欲往哪里去?” “是过完年就回来还是过了三月?” “师父,您大雪后在出门吧。” “不行,大雪后太冷了,会冻着小师妹的。” “不如把那件火羽服改改给小师妹穿。” “好呀,这事就交给芽儿你了,毕竟你的针线太好了。” “那咱们俩能干什么呀?” “当然是收拾出小师妹路上可能用到的东西,还要备些小零嘴,免得小师妹在仙舟上肚子饿的时候没东西吃。” “师父,弟子想跟着您,在您身边服侍您。”柳芽儿在两位师姐讨论的间隙趁机提出了跟随的想法。 “不得外出与面壁思过,选一个。”盛堂主将一脸懵懂的连轻羽抱到水榭的鹅颈椅上,握着她的手教她感受天地间的灵力。 轻柔似水,婉转如风,游荡在指尖仿如蝴蝶停驻,让人不敢有一点的异动,唯恐惊走了它。 盛堂主指尖轻点,将无形的灵力捕捉到手,然后将无形变为有形。蝶翼轻展,翩翩然的在水榭中上下翻飞。 “弟子也要变蝴蝶。”连轻羽期颐的看向盛堂主。 柳芽儿素手一挥,一只珠光凤蝶便飞抵到连轻羽的鼻尖。连轻羽咯咯一笑,惊走了蝴蝶,但同时她也笑的更开心了。 “小羽儿喜欢蝴蝶吗?”亦染师姐问她。 连轻羽的目光追随者蝴蝶上下移动着,闻言带着笑点点头,稚嫩且坚定的道:“喜欢,很喜欢。”它们的生命有多脆弱她就有多喜欢。 只要轻轻的一捏,那美丽而脆弱的生命就会烟消云散。 “真的很好看啊!”她喃喃的说,却错过了自己师父盛堂主别有深意的眼神。 “好了,你们都去吧。”盛堂主挥手赶人。 “是,师父。” 小雪飘飘洒洒而下,很快就为大地铺上了一层雪白。松河沿的盛堂主单手支颌,看着自己的小弟子对着纷飞的蝴蝶目不转睛。 如果本座没有收了这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闻名于世的毒妇吧。 盛堂主轻笑一声,对小弟子道:“为师带你出门过年,这几个月你可要乖乖听话啊。” 连轻羽微微回首,道:“弟子一向听话。”然后又目不转睛的继续盯着飞舞的蝴蝶。 “好孩子。”盛堂主赞扬了一声,收敛衣摆坐下,望着水榭外漫天的雪花静静的发着呆。 连轻羽扫了一眼盛堂主,疑惑了下,而后便继续看蝴蝶。 雪这么冷,有什么好看的。 十月初十,冬雨淅淅,寒风呼啸。半空中,狭长的仙舟通体霞光闪闪,仙气缭绕,若有似无的乐声从其上传来,更显露出一派的仙家气派。 仙舟下松河沿的大师姐宋亦染怀里抱着一个火红的团子,在两位师妹的簇拥下踏着飞剑飞上了仙舟。 仙舟下,来送行的同门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听说这次堂主的三位弟子都被罚了。” “啊,因为什么啊?” “好像是因为戏弄新来的。” “不是吧,你看大师姐还有二师姐三师姐她们一起送师妹吗?” “装模作样而已,要知道去年还是大师姐同堂主一起的。” “也是哦。” “你是说大师姐嫉妒小师妹。” “唉,我才没有这样说,你想多了。” “是吗?” ☆、第 98 章 仙舟上,金雕玉琢琉璃瓦,云母玳瑁鲛纱帐,香炉宝鼎等样样不缺,样样精美无双。 宋亦染将还在睡的小师妹小心翼翼的放到榻上,转身轻声对两位师妹道:“我们出去吧,别吵到她了。” “好。” 她们出了房门,拜别了师父,目送仙舟升到高天之上,又消失在乌云蔽日中。 “师姐,回去吧。我们站的太久,长老们会有异议的。” 柳芽儿一甩臂间挽着的明黄披帛,无所谓的道:“别管她们了,她们有异议就有异议呗,要是哪天没有异议了那才叫怪事。” 妃亦絮责怪的看了师妹一眼,道:“你呀就是事没到你头上。这样好了,待会长老们的传唤你去应付。” 柳芽儿停下手中甩披帛的动作,想了一下,道:“可以。但事后还请两位师姐不要对小妹的行事诸多置喙,小妹在这里先行谢过了。”她潇洒的向两位师姐一拱手,然后立马走了。 “师姐,师妹她不会同长老们打起来吧。”妃亦絮面露担忧的看向大师姐。 宋亦染迟疑道:“应当不会吧。”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无妨,大不了师妹受罚的时候我们俩偷偷的去看她,给她送些她喜爱的针线什么的。” “也好。”妃亦絮转眼间又想了什么,她道:“师姐,你说师妹她会不会是因为想有大把时间来绣花,所以才这么做的。” 柳芽儿身为一个修者不爱修炼,只爱绣花,日常偷闲就绣上两针,被她们逮到,还振振有词说她只是在静心。虽然她静心的方式不同,但她就是在静心。 她们说她强词夺理,她就会摆出一副委屈的嘴脸来,说她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她。她们说要找师父,她就指天发誓的说不会了,让她们看在同门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她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了。但结果呢,不说也罢。 鉴于柳芽儿对绣花的喜爱,妃亦絮有理由相信她会故意惹怒长老,然后在长老罚她面壁的时候偷偷的绣花。 “以芽儿的性子来说,真的很有可能。”宋亦染伸手抚了抚师妹鬓边散乱的珍珠步摇,道:“但芽儿喜欢,你就随她去吧。”每次逮到人,师妹虽然都没有好脸色,但她知道师妹她从来都没有将芽儿事禀告给师父的意思,她只是在吓唬人。 妃亦絮面无表情的道:“溺爱与捧杀都不是正确的爱。” “世间之爱多种多样,没有哪一种是正确的。”宋亦染微微一笑,道:“师妹又不是不知道芽儿需要我们的溺爱,毕竟她出生在那种的家庭。她呀,永远不会被我们爱所宠坏的。”因为缺失所以需要的更多,而她们相处的岁月并不多,她们就是想把人宠坏也没有那个空闲。 妃亦絮低低的叹息一声,道:“师父曾说过芽儿品行纯良,她确实挺善良的。”对曾经让她伤痕累累的针线还毫无介怀的继续用着,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就绝对的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妃亦絮余光扫见同门的师妹们过来了,她正了一个脸色,低声问道:“小师妹挺喜欢芽儿的绣花,你说我们要不要说一下?”若以后芽儿包办了小师妹全部的绣活,那师父可绕不了不务正业的师妹。 她们是修者,正业是修炼。 宋亦染拿帕子掩住嘴角,同样低声道:“不必。小师妹喜欢绣花,芽儿也喜欢绣花,既然都喜欢,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师妹们蜂拥而来,她们之间的闲谈便到此结束,此刻哄好哄走师妹们才是正经事。 这厢,连轻羽的师姐妹在应对长老师妹们,而在仙舟上的连轻羽本人则在四处乱窜。 她不是第一次上仙舟了,但第一次和第二次完全不一样。第一次她是刚刚被收入仙门的孩子,忐忑不安与兴高采烈占据了全部的心扉。现在嘛,整艘仙舟上,除了她师父就是以她为尊,她自然是想干嘛就干嘛。 “小心。”一声惊呼后连轻羽就腾空而起,她被人掐着胳肢窝提了起了,然后放到了藤条躺椅上。 “不可以乱跑哦。”一只手过来理了理她因为跑动而显得散乱的发包。手的主人蹲下来,温和的对她说道:“您刚才差点就撞到端热水的侍女。” 连轻羽往后一倒,陷入了一片柔软中,她将脸埋入其中前瞟了一眼蹲在她身前的女子,小声的道:“知道了。” 女子笑道:“看来您知道奴是谁了啊?” 连轻羽闷闷的道:“师姐告诉过我,眼尾下有颗美人痣的姐姐是师父的大侍女。” 女子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您的师姐说了奴的名字了吗?” “说了。”她又回想了一下,才道:“梅香雪海中,涟漪荡清波。姐姐名为梅清清。” “您的记性真好,真不愧是堂主的弟子。”梅清清伸手招来侍女,让她将备好的茶点与奶茶送上来,又问她,“您还想吃些什么?” 她毫不犹豫的道:“嗯,我想吃瓜子仁,要现剥的那种,要脆脆香香的。”腾的坐好,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满的是期待与兴奋。 梅清清温声道:“好。您坐好了,要下来的话记得唤人将您抱下来,奴去请堂主。” “啊,去请师父,要干嘛?”她不解。 梅清清并没有因为连轻羽年纪小而糊弄她,相反她还略作解释了一二。她道:“堂主她是您的师父,而您是她的徒弟,她收了您她就要教您本事的。” “本事?用灵力变蝴蝶吗?”她露齿一笑,想起了小雪那天的蝴蝶。 “您这么说也对。”梅清清起身,环视了一下周遭,见并无不妥,这才道:“请您在这里稍坐片刻,堂主很快就来了,奴先告退了。”认真的施礼而后徐徐的退出连轻羽的视野。 果然,看菜下碟者都是一些无能之辈。 连轻羽踢掉鞋子,盘膝而坐,她对侍立在一旁的侍女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奴茉莉。” “一卉能熏一室香,炎天诱觉玉肌凉。野人不敢烦天女,自折琼枝置枕旁。”母亲心情好时会读书给她听,这首诗曾在她耳边反复的诵读过,她影响深刻,今日才想也不想的背了出来。 “姑娘真是聪慧。”侍女夸赞。 “姐姐取笑我。” “奴不敢。”说话间,梅清清吩咐的东西已送来,侍女茉莉将茶点摆在躺椅旁的小圆桌上,又将温热适宜入口的奶茶捧给她。 装奶茶的杯子小小巧巧,即使是她也能一手握住。她浅尝了几口,便不感兴趣的递给茉莉,嫌弃道:“太甜了,不喜欢。” 茉莉道:“那奴给您剥瓜子可好。” “好。”她双手捧着脸,眼巴巴的望着,一副可爱又可怜的模样。 这就样,连轻羽在仙舟上吃吃喝喝,在聆听师父的教导,很快日子就过去了,她们也到了她们此次要拜访的仙门。 浓绿到深黑色的黑川江,栽种着各色梅花达到一万株的万梅城,以及坐落在城外永山上在青山秀水间安家的淳梅阁。 淳梅阁因着名字有梅字,山下又是闻名于世的万梅城,因此她们阁中所值的梅花只多不少,只珍只贵着更是让人看不过来。 一路行来,梅香阵阵,说不出的好闻,也说不出的惬意。 盛堂主对下山来接她的故交,也就是淳梅阁的徐阁主道:“你们又添了几种梅花。” “是呀,要去看看吗?” 盛堂主摇摇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身边眼睛都看花了的小弟子,道:“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也好。”徐阁主一把将故交新收的小弟子抱到怀里,指着山路上栽种的梅花,给她一一的介绍起来。 玉蝶梅、绿萼、白须朱砂、骨里红等等各色各样,听得连轻羽目不转睛,一个劲夸好看。 徐阁主拾掇道:“好看的话让你师父种些。” 连轻羽疑惑道:“为什么?” 徐阁主道:“因为好看的东西要天天看。” “再好看的东西天天看也会腻,不如隔段时间看一次。心中始终记挂着才是最美的。”连轻羽看向盛堂主,向自己的师父寻找认同,她道:“师父,弟子说的对不对?” 盛堂主很给弟子面子的点头,道:“对,我的弟子说的都对。” 徐阁主白了盛堂主一眼,没好气的道:“可以呀,来之前教了不少这些话吧。” 盛堂主微微一笑,神秘莫测道:“不,她只是天生的聪慧。” 徐阁主低声揶揄道:“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师父吗?我可从来没这么夸过我弟子。” 盛堂主笑道:“那是你弟子的不幸,摊上这么个吝啬于言语的师父。” “过度的夸耀会使人心高气傲,不可一世。” “适时的鼓励会让弟子的进步心蓬勃的发展壮大。” “修者需自觉,不然以后困难重重的路还能指望谁。” “路上有个引路人对谁都有益。” “依靠他人只是在自取灭亡。” “一味的盲目胡搞才会过早的陨落或者误入歧途。” ☆、第 99 章 “师父,您们在说什么啊?”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入她们的耳中。 “没什么。” “没什么。” 她们异口同声同时说道。 辩合。 她们之间从豆蔻年华相识到如今的惯常的切磋罢了。不拘于什么,万物皆可辩。有时互相说服,有时互不服气,撂下狠话来,什么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等等皆有,但她们从来都只是说说,从未当真过。 “师父和徐阁主的感情真好,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她握了握拳,坚定的道:“我也要这样的朋友。” 徐阁主轻笑道:“朋友啊?阁中正巧有位比你大一些的女孩子,她叫徐京绾,你或许可以试试与她交往看看。” 盛堂主补充道:“其实也就是抱着你这位的弟子。” 连轻羽道:“如果弟子真的与这位徐姐姐成了朋友,那是不是就是八拜之交里的再世之交。” 盛堂主道:“不,八拜之交里可没有再世之交的说法,羽儿你记错了。” “啊?”连轻羽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来,她喃喃的道:“不是吗?”复又求知若渴的问道:“那师父八拜之交到底是哪八拜啊?” 盛堂主解释道:“八拜之交,一曰管鲍之交,二曰知音之交,三曰刎颈之交,四曰舍命之交,五曰胶漆之交,然后便是鸡黍之交、忘年之交以及生死之交这八种了。” “那师父和徐阁主是哪种交情?” “我们,算是诤友吧。”盛堂主与徐阁主相视一笑,道:“现在与你说这些还太早,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连轻羽不满的鼓鼓嘴,道:“师父,弟子饿了。” 盛堂主伸出手揉揉弟子的肉肉的脸颊,道:“在等一刻钟,然后就是淳梅阁美味与美景并有的梅花宴了。” 梅花,隐有暗香。梅实,烹制后味道有多种,但都带有酸,但这种酸不是酸掉牙的那种,而是恰到好处,生津开胃的那种。 梅花宴上的食物连轻羽都品尝过一遍后,她在侍女的服侍下漱了口后,便开始享用各种梅实了。 初夏采收的是青梅,用盐腌制、晒干的是白梅。用小火炕至干燥,色黄褐、起皱,再焖至色黑备用的事乌梅,以及还有其他用梅实做成的小食摆满了她身前的食案上。她一样尝了一口后,便抱着汤媪一边取暖一边听师父她们的谈话。 徐阁主对她师父问道:“有没有兴趣?” 盛堂主则摇摇头,道:“没有。我要教导弟子,没时间。” 徐阁主不解道:“你的三个弟子不能带一带师妹吗?” 盛堂主淡然道:“她不同。我喜欢她的品行,我想让她继承我的衣钵。” 徐阁主下意识的皱眉,她道:“这也太早了点。” “不早。早点将肩上的担子脱手,才能得攀大道。”这也是她母亲闭关前对她说的。 “大道?你还信这个啊!”徐阁主叹息一声,道:“道是什么,我至今无法确定。” “道者,路也。只有走上去了,才能知道。” “你我不算走在路上吗?” “算,亦不算。你我牵绊太多,太杂。” “身在俗世间,自然免不了俗世的侵扰。” “但只要培养出接任者,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了。” “说的简单,接任者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嘛。一个看走眼,轻则门派势力收缩重则……”徐阁主给了盛堂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我相信自己,也相信她。”她自信她的眼光不会错,只要人不在桃李年华无辜没命的话,那么她的盘算就成了一半。 “但愿如你所愿。”举杯以邀。 “多谢。”把酒成欢。 宴后,徐阁主邀她们在淳梅阁的主楼赏雪中红梅。雪花洁白映衬着枝头热烈的红,白与红,雪与花,天与地相互交融在一起。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徐阁主,到你了。”盛堂主牵着弟子走在覆盖着薄薄一层雪花的庭院石砖中,诗兴忽然大起,便开口背了一首。 徐阁主同样牵着弟子,闻听此言,也是毫不犹豫的背出一首关于雪中梅的诗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盛堂主心里暗道一声敷衍,耳中却听到自己的弟子也背出一首诗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输了,她们身为一个大人,竟然输给了一个五岁的小孩,实在是太丢人了。 徐阁主幽幽的问道:“还来吗?” “不。”盛堂主断然拒绝,视线扫向故交所牵的孩子身上。包包头,深蓝色的发带束着。穿一身鹅黄锦衣,其上云纹绣红梅,翠竹点白鹤。安安静静的,如同雪人般可爱。 这个孩子从开在淳夏楼的梅花宴前的开始,除了听师父话问了几次好外,就几乎没在说话。安静的聆听她们说话,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模样,不像她家的弟子,过早的就长大了。 徐京绾像是注意到了盛堂主的目光,她懵懂的仰起头,露出一个含蓄的浅笑后,便将小脸埋到徐阁主的裙摆中,不敢露出来。 徐阁主察觉到了以后,不满的瞪视了一眼盛堂主,道:“过分。我可没吓你家弟子,你倒好先吓我的弟子起来了。” “没有,我只是看了一眼你的弟子。”盛堂主停住脚步,看着入目满园的雪中红梅,道:“你还抱了我的弟子一路,我说什么了吗?”只是看看就觉得她吓人,那抱了一路的徐阁主她是不是该说:你莫不是想拐我的乖徒儿。 “你应该说谢谢。山路对小孩子来说不好走,我抱着你弟子走了一路,可累惨了。” “少来,我还不了解你,莫说你是修者,就算不是,这区区的一段山路对你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信手拈来?你管九千九百级的台阶叫做信手拈来。有本事你封了修为,从新走一遭,若是走完了你不喊累,就算你赢。” “不要。我闲的没事干嘛,干嘛自找苦吃。” “既然知道是苦,那么真诚实意的道声谢吧。” “不要。你冤枉我吓到你家弟子,这事你不说清楚我可跟你没完。” “你是不知道你长得凶神恶煞吗?” “凶神恶煞,你才长得凶神恶煞,你全家才长得凶神恶煞。” “哎呀,实话怎么还不爱听啊!你回忆回忆,你吓哭了多少人,好好想想。” “有吗?没有吧。” “有。来,我跟你好好数数。第一个是你在及笄之年,你奉命参加的洗三宴。是不是你吓哭了人家孩子?” “不是,是围的人太多,怕生才哭的。” “少来,那小子见人多还咯咯直笑,在添盘的时候都笑的流口水。唯独见了你,嚎啕大哭。” “收生姥姥不是说了吗?哭了好,哭的越响,明日里成就越高。” “她们的话你都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都是吉祥堆里讨生活的,信她们的话还不如信功德成圣,举派飞升。” “功德成圣的又不是没有。” “是呀,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多稀少。” “哈哈,说的也是。”盛堂主尴尬的笑了两声,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子的脸颊,道:“外面太冷了,进屋吧。” 连轻羽虽然穿得多,也穿的暖和,但毕竟是个孩子,老呆在寒冷的室外不好。 “那进屋吧,咱们下下棋,让她们两个在一边玩。然后,晚上,我请你看万梅城的灯火大祭。” “唉,一年一次的灯火大祭在今天哪?往年不都是大雪之后吗?” “今年的天时不好。大雪过后会是连绵的雪天,并不适合灯火大祭,所以提前了。” “原来是这样啊!”盛堂主了然的点点头。 淳梅阁的主楼内温暖如春,若有似无的梅香缭绕在侧,轻轻的吸入一口气,满心的舒畅。 连轻羽盘腿坐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玩具,心想好无聊,她能不能选择听侍女姐姐念书。 对面,同样盘腿而坐的徐京绾则已经拿起一个九连环在拆了。 不能输啊!这样想着的连轻羽拿起一个鲁班球玩了起来。 论玩,本小姐也要第一。 拆拆解解,等连轻羽玩过几次,玩完兴趣后,正拿着鲁班球思索着继续无聊的玩的同时还想事情还是无聊的单纯发呆时,一张圆润可爱的脸就凑到了自己的跟前。 这张脸的主人跟她说:“同我一块出去玩吧?” “好。”顺势看向上首的师父。唔,我师父呢?咋不见了? “我师父和你师父呢?” 徐京绾道:“她们去照镜子去了。” 啥?刚才还一边下棋一边捏她的脸,怎么转眼间就去照镜子了,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连轻羽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顺着徐京绾拉她起来的力度,站起身来。 “要玩什么?”陪小女孩玩,她是第一次,委实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玩什么。 “堆雪人。”然后拉着她就往屋外跑,身后跟着一大片的侍女。 ☆、第 100 章 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头,五瓣的梅花一朵朵的如同花环般绕了头一圈。 “项链。”身边站着的小女孩跺跺脚,不耐烦的冲忙碌点缀雪人的侍女们嚷道。 这就你说的堆雪人,这明明是看别人堆雪人。 “玩过打雪仗吗?”她将手从徐京绾手中挣脱开,走到庭院的雪地中。 “没有。”跟在她走下来的徐京绾疑惑的看着她蹲下团雪,然后…… “啊。”被打中。 “好凉!”从未被打过的徐京绾当下就爆发了,冲上去,不顾章法的挥拳边打。 连轻羽自然不肯站着不动任她打,连忙跑开了。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追,然后双双被自家师父的大侍女所拦腰抱住。 “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 “您出汗了,进去换身衣服吧。” 两位大侍女同时制住她们,不理会她们之间的张牙舞爪与大声叫嚷,和蔼可亲的道:“难得玩得这么欢,真好呀。” “好什么呀?我都快被她追没气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出来。”年龄小深感疲惫的连轻羽最先安静下来,但抱怨还是有的。 梅清清笑眯眯的说道:“你们玩得开心,奴等怎敢打扰。” “不开心。”连轻羽动动手,道:“算了,换完衣服后我能睡一会吗?好累。” “当然了。” 徐京绾与连轻羽的打斗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了后来的生死相向,她们之间不仅没有越打越情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仇视对方。到了现在,不说一句话就打成了她们之间的常态。 她们所属的同门师姐妹们倒是想调解,但徐京绾一听她们谈此话题,二话不说就拎着人切磋。而连轻羽每次都是笑嘻嘻的听着,你若问她听没听进去,她就会哈哈一笑,甩下一句没有,然后立马遁走。 面对这样的人,她们的师姐妹哪有心情锲而不舍的继续,没有心中记恨就不错了。 算了,反正只要不死,就随她们胡闹去吧。两仙门试图调解的师姐妹如此想道。 连轻羽感念师姐妹的好心,曾试图与徐京绾谈谈,但话才刚开口,就被徐京绾毫不留情的打断。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连轻羽一边接招一边在心里哀嚎。 不就是小时候拿雪团打过你,用得着此次如此嘛。太小心眼了吧,亏得她还是淳梅阁的少主呢,肚量几近没有。 淳梅阁上下不懂她们的少主与联盛堂的少主见面必打的原因,联盛堂上下亦是如此。而曾经试图问过的人都如同调解的人一样,无功而返。私底下她们也曾猜测过原因,但一通想法过后,觉得自己想多了占多数。 不大可能是因为此吧。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发科打趣的玩笑话。但…… “好歹手下留情些,毕竟你是徐京绾的未婚夫。”即将回山的梁非秦对前来送别的连轻羽如此说道。 “哈,你说啥?”连轻羽掏掏耳朵,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一股彻骨的杀意从山林中传出来。梁非秦转头一看,竟然是徐京绾。 “告辞。”趁连轻羽愣神的空隙,他迅速的带罗杨走人了。 要完,一下得罪俩,他真佩服自己。不过,这次遭殃的应该不是他吧。 走出不远,就感觉到身后爆发的灵力与杀气在空中肆虐。 打了这么多次,再打一次也没差吧。你说是吧,联盛堂的少主连轻羽姑娘。 但现在嘛?连轻羽不在,他身边又没有带师姐妹来,所以只能站着挨打吗? 不,他绝对不要。 瞬息止变,无穷无尽。他虽然不能打回去,但可以躲啊! 瞬身术用到了极致,迅速躲开了挥到眼前的拳头。 立身于毛屋顶,他对徐京绾道:“徐少主,好久不见,一上来就这么热情可不好。” 杀气飙升中,徐京绾缓缓的道:“不愧是她的朋友。”下一刻,就提剑杀了过去。 “不要紧吗?”前来迎接他们的薄言看着四处乱窜的两人,心里再一次祈祷他家的大公子早日回来。 罗杨面无表情的越过他,冷淡的丢下一句‘无须’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你说的倒是容易。大公子交托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觉得无须管,但他不行啊! “原谅我吧。”因为阻止他们的方法会有些失了礼数。 “嘭。” “唰。” 两声后,梁非秦与徐京绾倒是不一个追一个躲了,他们志同道合的打起了拦下他们,并将他们双双推开的薄言了。 “这样真的不要紧吗?”松河沿出身的护卫忧虑的低语。 “无妨。”一个如冰似雪的声音自旁边响起,转头一看,竟是梁三公子的护卫罗杨。 “罗护卫好。” “去做事去吧,他们不用管。”罗杨的话很冷,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他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是。” 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队长的人物,就是这么的胸有成竹,就是这么的遇事不慌不忙。 薄言再被两人联手打了一通后,总算被放过了。 “见一次打一次。”这话也不知徐京绾是对梁非秦说的还是对薄言说的,或者两者都有也不无可能。 梁非秦冷哼一声,道:“随随便便插手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一甩衣袖,跳下了屋顶,找罗杨去了。 巍巍高山,金黄缭绕。螺壳山下,罗杨独身一人同两队修者对峙着。 “罗护卫,你不地道啊?”手指一转,指向罗杨背后的山林,玖琼河的金丹真人道:“这么大块的好处你们松河沿吃的下吗?” “小小的一座山自是吃得下的。”梁非秦声音幽幽的传来。身后是鼻青眼肿的薄言,薄护卫还一边走路一边疗伤。 “黄口小儿,不知所谓。” 梁非秦笑笑,道:“真人,黄口小儿是指十岁以下的孩子。晚辈不才,却早已脱离此境。您,说错了哦。” “休逞口舌之力。无用,这山本座今日去定了。” “那好,罗杨,让路。”梁非秦双手环胸,以一副看戏的口吻道:“晚辈期待真人凯旋,获得您想要的。” 罗杨瞬身到梁非秦身边,他看向螺壳山,目光里是说不出的担忧与不安。 总觉得这座山似在复活。 勃勃的生机肉眼看不到,用灵力也感知不到,但他一看到就觉得这山是活物,没有理由没有先例只是单纯的他的感觉。 目送玖琼河与南鲁堂的修者进入螺壳山后,梁非秦这才回转过身,听薄言跟罗杨抱怨。 “我被三公子与徐少主两人打,你为什么不上来帮一把?” 罗杨沉默了一会后,道:“帮他们打你吗?” 薄言无力道:“不是。你好歹帮我拦着他们一些。”不至于让他被他们俩打的手疼脚疼哪里都疼。 “不。”罗杨断然拒绝,目光又放到前方的螺壳山上。 “还看,这山有什么好看的?”薄言不解。 罗杨低语道:“这山不对劲。” 梁非秦这时问道:“不对劲?不对劲在哪?”同是金丹真人,那个玖琼河的就毫无顾忌的上去了,但罗杨却说不对劲。 罗杨无言,只是执拗的看着螺壳山,目光深远而莫测。 梁非秦无语的耸耸肩,道:“好吧。你在这看山吧,我同薄言回村。”言罢,揪着薄言的衣袖把想留下来的人拉走了。 “唉,等下,三公子,属下并不想走啊!” “由不得你做主。” 薄言还在据理力争,但梁非秦非但不为所动,还道:“难道你指望我去指挥那些护卫们,以及与前来支援的修者交涉吗?要知道我连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薄言被说服了,无奈且留恋的看了一眼罗杨后,不用梁非秦拉就跟着走了。 好吧,以罗杨素来的品行及现在的状况来看,他确实得回去村里。指望罗杨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他这个博才多闻,口才绝佳的大哥了。 “你笑的好猥琐。”梁非秦一眼瞟见,嫌弃异常。 “哪有。”薄言摸摸脸,道:“三公子,您说……”阵阵的喧哗声入耳打断了他剩下的话语。 村子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加快脚程,在喧哗的中心他们看到半人半鱼的伏在地上缓缓留着鲜红血液的小鲛人。 薇薇?怎么会,罗杨不是说她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村子里。 梁非秦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一颤,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救下她。 食指不安的轻敲拇指,他笑道:“是鲛人啊!薄言,带回去。” “不行。”未己的雷长策率先反对。 “如果是普通的鲛人倒也罢了,但她你不能带走。”徐京绾紧随其后,手上的佩剑的蠢蠢欲动。 “为什么?” 雷长策与徐京绾对视一眼,同时道:“问你大哥。” “我大哥?我大哥怎么了?”这关他大哥什么事。 徐京绾道:“我们不是看到信号过来的,而是接到梁大公子的传讯过来的。” “梁非燕说这座螺壳山要活过来了。” “活过来?”梁非秦指指身后的高山,一脸你开玩笑的神情。 “这是梁非燕说的。” ☆、第 101 章 那好吧,他大哥从来不骗人,一件事没有七分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的开口了。他大哥既然开口了,那必定就是真的。 梁非秦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劳烦长策道友说说为什么我不能将这个鲛人带走。”他还是不死心,想要救下何薇薇。 雷长策浓眉一拧,道:“梁非燕说这个村里的任何生灵都不能放过,最好杀死。至于原因,他推测好像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不,是妖,都是螺壳山的下属,专门为护卫它而存在。” 一座山都有下属,好奇怪啊!但考虑到这座山的是水中妖族所化,那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徐京绾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万一它们在我们背后偷袭,那……”杀气四溢。 “但观其气息,这个鲛人身上并无血腥味。”梁非秦莫名的气弱。 薄言此时越过梁非秦,直接来到鲛人的身边,语气凝重的道:“三公子,妖族不可饶恕。”剑刃出鞘,光芒万丈。 “你要干什么?”莫名的心慌。 而回应他的则是毫不留情的挥剑。 “螺壳山?属下印象深刻。”暗夜中,薄言的眼神在闪闪发光,他带着一丝怀念一丝兴奋,缓缓的道:“大公子由此扬名,属下怎会不记得。” “那……小鲛人呢?” “三公子,属下还是那句话,妖族不可饶恕。”薄言的眼神执拗而坚定,好似他所说的话语就是天地正言似得。 “你无可救药。” 春风轻轻的吹,春雨却骤然而至。 薄言站在凉亭里,看着亭外飘斜的雨丝,心里想着他哪里又惹三公子生气了? “公子呢?”与千微君谈完事的罗杨在风雨中来到了凉亭之外。 “唉,你身上还有伤,就别淋雨了。”薄言先把罗杨拉近凉亭中,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责怪之言。什么不爱惜自己,让人担忧之类的说了有一刻钟之久。 罗杨听前两句听得还好,但到后来听他扯出松河沿的名声威严时,便少见的不耐烦了。 冰雪的气息外放,在薄言嘀咕着怎么冷了的时候,在适时的往后退了一步。 “告辞。” 然后瞬身一用,瞬间消失在薄言的面前。 “你伤还没好。”就这样用瞬身真的没关系吗?薄言担忧的想道。 而在罗杨临时养伤的居所里,这个问题梁非秦问了出来。 “用瞬身,看来你身体是无碍了?” 罗杨冷淡的回道:“却是无碍。”然后脱了外衫,在床榻上盘膝打坐起来。 梁非秦在罗杨面前蹲下,手指划拉着罗杨膝盖上的云兽纹,他仰着脸问道:“千微君同你说什么了?” 罗杨眼也不睁的回答道:“群英宴。” 群英荟萃,宴无好宴。只参加过一次的梁非秦表示头疼。 梁非秦哀嚎道:“我能不去吗?” “不能。”罗杨微微睁眼,赭红色的眼眸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温柔而纯粹。 梁非秦的手情不自禁抚了上去,追问道:“为什么?” “辈分。”重新合上了眼,罗杨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练。 梁非秦的年纪虽轻,但辈分却不低。在松河沿德字辈的弟子中,他虽然不是最小的,但却早早的被戒律长老定了下来。在他蹒跚学步的时候,戒律长老就对山主说他已选好了下一任戒律长老,还请山主不要在荐人过来了。 山主看他的表情不是作伪,便道:选好了便好。也没问到底是谁,为什么选。 松河沿的山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信赖所托之人这一点却比其他的仙门世家之主来的更深些。 山主他相信着他所托付之人,而被托付的也从来未曾辜负过山主的信赖。 “我不想去。” 罗杨无言。 “太无趣了不说,还烦人。”回忆起上一次他好奇之下缠着师公要去见识一下,结果呢?他整整一天头都是疼的。 说话就说话,夹枪带棒,明争暗斗是什么意思啊?是菜不好吃还会酒不好喝,又或者是舞女不够漂亮。就不能好好的坐下来吃菜喝酒赏舞吗?非得耍嘴皮子上的功夫。有本事,真刀实枪打一场啊! 那次参加的群英会他想说的话满满一筐,但最终他只是说出了应对之言,而没有说出心里想说的话。 总觉得一旦说出来,他丢脸不说还会害的师门也丢脸。 “唉,罗杨,群英宴什么时候举行?”他改抚为戳,留恋不已的让眼角到冷漠的唇角一一染上自己的温度。 “后日。” 后日的话,罗杨去不了。想到这,梁非秦更加不想去了。 手指下滑,缓缓的落到罗杨冰凉的手指上,梁非秦叹了一口气,道:“你重伤未愈,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陪着你。 罗杨睁开了眼睛,对消沉快到地底的梁非秦道:“后日属下也会去。”他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只要不过度使用灵力,伤口就不会裂开。 “不行。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没好。”梁非秦一万个不同意。 “千微君已经同意了。”本来千微君只是让他转告,但他有点不放心自家公子,便道了他也想去。起初千微君不同意,但当他伸出手腕让千微君查看后,千微君便同意了。 千微君赞叹道:“啸亭司的秘术当真厉害!” “君上谬赞了。” 啸亭司的秘术确实厉害,却也比不上松河沿嫡系弟子所用的秘法。他虽被山主代弟子收徒,但毕竟只是个护卫出身,一些嫡传秘法注定无缘窥见。所幸,他也从来不敢兴趣。 千微君叹息道:“到今天,我还是可惜你不是弟子出身,不然你的成就或许会更好。”日常忘记罗杨二十多岁就结金丹的事实。 罗杨淡淡的道:“属下现在也很好。”随后告辞。 “很好吗?”千微君呢喃着,抬头仰望着星子隐没在乌云间。 要下雨啊! 春来赏花夏时雨,秋有枯叶冬雪寒。四时不同,听到的雨的声音也就有所不同。 春雨多绵绵,夏雨常急切,秋雨愁味浓,冬雨冷彻骨。每个季节的雨听在耳里都有不同的感受,而唯一不变的是那份日益平静下来的心境。 千微君在意气风发的少年与雄姿英发的青年时代是从来不会静下心来听一场雨,反而到了不惑之年,他常常独倚栏杆,听一场天与地的交汇。 那时听雨的他在想什么已记不清,但听雨时的心境却牢牢的印刻在心底,从而让他登上了高峰。 而今春雨绵绵而潇潇,千微君站在走廊上,看着雨丝在自己眼前的划过,心里的那点子不安渐渐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觉得自己困住林本纲的举动非常的英明神武。 自己是为了他好,所以林本纲一定会理解他的,一定。 所幸林本纲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千微君的想法,不然他脱困后的第一个动作不是关心,而是直接一拳打过去,让千微君领教一下他的愤怒。 太过分了,一句话都没说就把他关起来,害的他以为…… 算了,没事就好。 静安二十年,雨后初晴,康问师,雨后为何好?师微笑不语。 没人知道墨莲国师为何笑而不语,就像不知道雨后呼吸时为何分为清新一样。 其实就算不知道也不影响梁非秦的美妙心情。他坐在床榻前的小杌子上,单手托着腮,看罗杨一件件的穿好代表松河沿金丹真人的服饰。 衣如皎皎,覆上松青。金丝银线,描绘风骨。腰佩天地四方,足蹬蛟龙。神情如冰如雪,其势锋芒不露其威。 好一位金丹真人啊!喜爱戏曲的梁非秦默默的在心底唱了起来。拜连轻羽常年送话本的福,他现在都能为罗杨谱写出一出戏了。 “好了,现在可以梳头了。”一旁为罗杨递完衣物的薄言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瞬移到窗下的梳妆柜前。 “快来,这可是孟家妹子早膳听闻后立马送过来的。”薄言拍了拍红木的梳妆柜,兴冲冲的道:“孟三秋说过里面的东西很齐全,保准你不缺着用。” 看着是挺齐全的,都快有一人高了,再不齐全怕是做这活的匠人要哭死了。 但是,你为什么比本公子还兴奋。梁非秦不解的瞪了一眼薄言,自己也跟了过去。但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同样红木的梳子捏在薄言的指尖,他招招手,示意罗杨快点。 罗杨走过去的脚步一滞,他轻缓的皱了皱眉,道:“放下,我自己来。” 薄言忧虑的道:“但金丹真人所佩带的头饰有点多,而且你的头发要全梳起来,你一个人可不好弄。” 罗杨不语,只是松青纱袖一扬,转瞬间就消失在他们面前。 “公子。”罗杨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梁非秦与薄言走出去一看,好嘛,人家都已经梳好头,束好发了。 梁非秦上前,伸手顺了顺罗杨发冠下垂下的松青色流苏,道了声不错。他想等他成为了金丹,就能和罗杨穿的穿的差不多了,那时他要罗杨给他梳头,给他束上发冠。 梁非秦与罗杨对视良久,最终在薄言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 “三公子,该出发了。” “我们走吧。” 商翼城不能御剑而行,只能坐马车过去。薄言在梁非秦上了马车后,伸手拦住了罗杨,以眼神示意他朝后走。 罗杨冷冷的扫了薄言一眼,一动未动。 薄言保持拦住他的姿势,也是一动未动。 罗杨在心里叹息一声,伸手握住了薄言的胳膊,轻声道:“永以为荣。”然后在薄言愣神的空隙中,把人拉进了马车中。 在马车中东摸摸西摸摸的梁非秦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三公子,有什么问题吗?”受不住梁非秦直勾勾阴森森的目光的薄言率先问道。 梁非秦没说话,依旧盯着罗杨握住的手腕,眼神犀利无匹。 薄言看在眼里,之前的想法又冒上心头,他反手将罗杨的手腕握在手里,果不其然的收到了梁非秦更加犀利刺骨的眼神。 “啪。” 薄言因为想法得到了证实,心一下子悬空了,而罗杨的打掉他手的动作,又让他的心一下子归位了。 这事一个人没得用,罗杨他呀……薄言瞟了一眼端正坐着的人,心里不由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罗杨没有,不然梁峰主不会放过他的。 薄言没见过梁峰主几次,但仅有的几次见面却也知道梁峰主这个人心硬心狠,视子女为可掌控之物。他没照管过子女,但对待三个被扔在师门的子女却理所当然的行使者父亲的权利。 从自家大公子到最小的梁非雪,梁峰主没有不骂的,就连梁夫人规劝一两句都会得到‘慈母多败儿’之类的类似的话语。 “薄护卫,你手疼吗?”梁非秦似笑非笑的睨着还呆呆站立的某护卫。 “不疼。”薄言下意思的回道,然后就看到梁非秦的脸迅速的拉了下来。 他又说错了什么?薄言询问的看向罗杨,却见他在烹茶。 好吧,从水江阁到锦园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喝一盏茶的功夫还是绰绰有余的。但……“罗杨,你就只打算沏一杯吗?” “当然。” ☆、第 102 章 茶香袅袅,檀香轻绕。 在烟雾缭绕间梁非秦神游太虚般听着薄言的唠唠叨叨。怎么办?好想打死他,但罗杨会在薄言说话的间隙补上一两句。梁非秦为难的看了一眼面色比以往还要冷上几分的罗杨,在心里哀叹一声继续耐着性子听。 “等,等一下,你说谁跟谁退婚了。”听到熟悉的人名,梁非秦陡然坐直了身子追问薄言。 “孙斯羽和福南元君。” 梁非秦来了兴致,问道:“他们时候时候的退的婚?” “似乎是过完年,福南元君亲自登门退的亲。” “哇哦,福南元君好气魄。”梁非秦呵呵一笑,道:“看来福南元君是不打算与人结伴了。”订婚者无论是男是女退,都会找人中间传话,让中间人来,万万是没有亲自登门的。登门的状况下只有退亲之事板上钉钉了,男方家或者女方家为表歉意才会亲自到。 福南元君虽然父母双亡,但她的叔父还在。福南元君就算退亲也应该通过她叔父才是,而不是亲自登门退了亲。 “传闻福家家主与福南元君不和,看来是确有其事啊!”梁非秦颇感兴趣的敲敲面前的茶案,唇边是一抹有趣的笑容。不过,“这事你从哪得知的?”为何他从未听想和福南元君来往的连轻羽提起过。 薄言道:“探子报上来的。这事福孙两家尚未对外传呢?”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那孙家的公子以及福南元君都会赴宴吗?”如果都来,那这次的群英宴可就比上次他赴的有趣多了。 薄言肯定的点点头。 “福南元君据说与孙家公子青梅竹马。”说到这里,薄言笑了笑,道:“据说,福南元君退婚后孙家公子几次上门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来到这商翼城也不例外吗?” “自是不例外。” “所以……” “所以……” 梁非秦与薄言露出相同的微笑,这让坐在一边的罗杨无语又无奈。 明明之前还看薄言不顺眼,现在……罗杨微微低头,遮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不甘。 口中说着永远,但心中却清楚的知道他们注定分离。 “知道福南元君的位置吗?”到时候他找连轻羽一块看热闹去。 薄言从袖中掏出一块寸长的卷轴,徐徐的张开,得意洋洋的道:“群英宴的座位次序属下早已探听清楚了。”他和孟三秋早已分好了,一人负责一边,保证让三公子安然无恙的自群英宴中脱身而出。 群英,群英,名为群英,实则是各仙门世家小辈斗法的另一重擂台,只是这擂台虽不见血光,但说它乌烟瘴气一团乱象也不为过。 历次举办的群英宴上总有些风流韵事发生,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他们不管风流者怎么想,他们这些观者开心就好。 但其实只要一想想下一个风流者会是自己那么这种开心就会成倍的消散,但是若是秉持着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坑一把看不顺眼很久的对手那也是极好的。 梁非秦只参加过一次群英宴,只来得及见识过仙门世家的道友们口头上的腥风血雨,而其中真正的不堪还尚未见过。这次是梁非秦第二次参加,他心里虽然极度不情愿但还是要去。而在千里之外的松河沿,梁非秦的大哥梁非燕正对着一株刚抽发新芽的山茶花默默发呆,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才回转过身。 此时朝阳初升,温暖怡人,而走过来的人却锦衣华裙,外罩一件狐皮斗篷,乌黑的发髻上珠钗步摇差点晃花了梁非燕的眼睛。 “薇薇,你不热吗?”现在是春末,他们又是修者,冷热对他们而言影响不大,但梁非薇穿的也太过暖和了吧。 梁非薇叹息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条素净的手帕,抵在唇角,轻咳两声,虚弱道:“大哥哪里话,小妹一向体弱,生来就受不得半点冷风。如今这天虽好,但风犹凉啊!”说完,还埋怨的瞅了一眼梁非燕。 这是又演哪出戏?梁非燕摸着不头脑,但依旧选择顺着妹妹的想法说话。他道:“是大哥一时糊涂,忘了此事,万望妹妹不要责怪。” 梁非薇眼中含泪,又虚弱的咳了两声,悲戚道:“妹妹哪敢责怪您。你是天之骄子,家族复兴的希望,而我只是家中无用的一个废人,哪里敢。” 这到底是什么戏啊?不爱戏曲的梁非燕满头雾水,话都接不下去了。 哪知梁非燕的这种无声却让沉浸在戏曲中梁非薇泪如泉涌,看着自家兄长宛若看着一个千古负心人一般。 “您就这般讨厌妹妹吗?连话都不愿与我说一句。”以帕遮脸,只露出一双哭红的双眼。 梁非燕不可置信的问道:“我刚才难道没说话吗?”以身演戏也好歹讲点理吧。 “噗嗤”一声,梁非薇转涕为笑,她那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爽朗的埋怨道:“大哥真无趣。” 梁非燕板着脸道:“觉得无趣下次请另找他人。”他一点也不想同自家妹妹见面,若不是梁非薇着人传话说有要事相商的话,他根本不想来。 “那我也得能找得着。自从,他回来后,”双眸幽幽的瞟向那座白练高峰,梁非薇道:“就没人找我玩了。” “没人找你玩,你就不能好好修炼吗?只要我们比他强,他就管不了我们。”梁非燕的目光也游移到那座高峰上面。 “不一定吧。”梁非薇轻轻一笑,凄凉与愁苦浮现在唇角。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他们的父亲,除非……想到了他们各自发觉出的事,兄妹俩不由的相识而笑。 “大哥,你说……” “不好说。他没必要冒这个险,但是要是山主之争是真的,那或许……” 梁非薇伸手抚了抚鬓边垂下的步摇流苏,道:“或许我们是质子或许我们是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子女。大哥,如果可以你希望是哪个?” 梁非燕道:“哪一个都无所谓,反正我们从未在意过。” “也是。”梁非薇看了看眼前种在山崖前的山茶,笑道:“把花种在这,只有素素才会这样干。” 梁非燕也笑道:“他也不怕把这花种死了。” 梁非薇上前伸手摸了摸,道:“这花的枝叶有罗护卫的灵力在,应当会安全无虞的生长开花的。” “冬素胡闹,没想到罗护卫也会随他一起。”梁非燕摇了摇头,道:“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也没有像其他人传闻中的那样不好啊。” 梁非薇笑道:“传闻这种东西听听便好,做不得真。”若要得真,还是得自己来。 笑脸收敛换上忧虑,梁非薇哀叹道:“唉,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在干嘛?”忧愁的看向远方,担忧不已。 “不管他们在做什么,我都相信罗护卫会把冬素安然无恙的带回来的。”梁非燕伸手拍了拍自家妹子的肩膀,正色道:“你找我来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当然不是。”梁非薇哈哈一笑,道:“我同山主讨了一件差事,但你妹妹我呢一个人做起来有点困难,所以想请哥哥帮一把。哥哥,可应允?” 这个时候讨差事,薇薇她这是要做什么?或者说看出了什么?梁非燕看她一脸的坦坦荡荡中又夹杂着‘快来问我’的神色,便按下了欲问口的话,他只是点点头,道了声可以,然后静看梁非薇欲言又止有话不能说的憋屈样。 梁非薇纠结了半天才道:“那大哥十日后卯时末,山下的悦来客栈见。” “好。” 松河沿山崖上的山茶花枝迎风摇摆,商翼城锦园里的柳枝亦在春风中摇摆着身躯。 锦绣藏园,精巧与雅致并存。梁非秦一路行来,一边笑吟吟同人打招呼一边分了三分寻人,而剩下的两分则被他放到了沿路的景致上。 一会要看戏的时候不找好地点怎么行。 “梁三公子!”一声兴奋的呼声后是一抹红映入眼帘。 哦,嚯,连轻羽这是把海棠穿上身了吗?这么艳的颜色得亏她的脸压得住。 “连少主。”梁非秦冷淡的予以回应。 “罗护卫。”连轻羽含笑看向与以往大为不同的罗杨。 皎白如雪的衣裳上金丝成松,松青纱衣的则是银线绘柏。腰间苍壁、黄琮、青圭、赤璋、白琥和玄璜稳稳的自深蓝色蹀躞上垂下,显得尊贵中又带着点神秘。 “连少主,请。”梁非秦看出了连轻羽眼中的愣神,心中得意的同时又很不爽,于是身形一动挡住了连轻羽看向罗杨的目光的同时又彬彬有礼邀人往一旁走。 站在路当中,很挡人路啊! 连轻羽回过神来,对梁非秦展开灿如骄阳的笑容,从善如流与他往人少僻静但还在众人视线的树下挪。 “你今日来的挺早的啊?”躲开迎面而来的柳枝,连轻羽的视线不经意的老往身后瞟。 “不早了。”梁非秦自是瞅见了,心中的不爽越发深重。原本还打算不小心说出口,现在看来还是直接说出来,转移掉连轻羽的视线为好。他伸手拂开柳枝,轻声道:“听说福南元君与孙家退亲了。” “啥?” ☆、第 103 章 若说女修中连轻羽最讨厌的当属淳梅阁的徐京绾莫属,若说最喜欢的,自是从来不搭理她的福南元君排头第一了。 人长得美,修为又高。虽然性子冷淡淡的,但谁让人家从小父母双亡,唯一的胞弟又是个拖累。连轻羽想了想,换了自己,怕是也难有笑容对他人展现了。 崇拜强者从来都不是件丢脸的事,因此连轻羽数次找福南元君搭讪又数次讪讪而归后,也从未见人说出不好的言语,反而让人暗赞福南元君有气度有涵养有胸襟。 明明是人美心善!某次听见有人赞扬福南元君的连轻羽忍不住这样对人说道。 是是是,对对对。听这话连忙应是,又赶紧提起其他,以免连轻羽继续说些夸赞之词。 连轻羽觉得福南元君哪里都好,除了她弟弟与她的未婚夫除外,现在她听闻福南元君退婚了,下意识的想大笑三声,然后道一声退的好。但一看到身边的人,她便生生的咽下了这种想法。 她难受的咳嗽两声,压低着声音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吗?”语调却高兴到差点飘起来了。 “可靠。”若不可靠,他就把人供出来,然后看连轻羽暴打薄言。 连轻羽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把脸埋到梁非秦的肩头,边笑边道:“老娘梦想成真了啊!” 梁非秦奇怪的道:“你不是挺喜欢福南元君,一直把她当榜样吗?看她退婚,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连轻羽轻轻侧头,露出一只闪闪亮亮的眸子,她笑道:“因为我赢了啊!我老早就与大师姐打过赌,赌福南元君会在三十岁之前退婚。”为此,她想尽办法接近福南元君,妄图从言语上加快进程。虽然没成功,但她还是得到了她所想要的结果。 梁非秦无语凝噎了会后,用幸灾乐祸的口吻对笑的乐不可支的连轻羽道:“当心福南元君打到你闭关。”拿别人的婚姻大事打赌,这是不怕挨揍啊! 连轻羽道:“不会。福南元君不是那样的人,人家很大度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看透了福南元君的为人。 福南元君是个面冷心也冷的人,除了她弟弟她没将任何人看在眼里,她的眼神很冷,心里则更冷。她的日常除了照顾弟弟就是修炼,不然就是外出降妖除魔,其余的她都没兴趣做。 连轻羽曾有一次与她同行,在别人休息时她在修炼,别人修炼时她还在修炼。那时,连轻羽就断定福南元君从小的亲事早晚要黄。后来,回到联盛堂她的大师姐与她闲聊,她便将此事说出。师姐不信,她便和师姐打赌,赢者为输者做一顿饭即可。 师姐说这赌约会不会不划算,但她哈哈一笑,言道无妨。输了赢了都无妨,反正都是自家姐妹。 今日,她从朋友处得知此事,除了为福南元君感到喜悦外,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悲哀。 我是为自己还是为她?连轻羽心头闪过疑惑,但很快就被梁非秦说话的声音给带走了。 “你倒是了解人家。”梁非秦动动肩膀,示意连轻羽站好。又轻飘飘的瞟了一眼静默着的罗杨,道:“罗杨,你去找德祐师兄去吧,我同连少主说说话。” “是。” 松青淹没于嫩绿中,梁非秦收回视线时就对上两双复有深意的眼睛,他先是疑惑了下,而后便毫不犹豫的回瞪了过去,并道:“你们俩看花呢?” 连轻羽摇了摇头,道:“没看花,看你呢。”总觉得冬素看罗杨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不对劲,她不敢说。 薄言则道:“三公子,您耳边的头发有些乱了。”果然如此,但三公子外人在此您就不能收敛点嘛。 “好像还真是。”连轻羽伸手给他顺了顺,又看了看,满意的道:“好了,又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但还是有些在意啊!她看向薄言,问道:“薄护卫,你能暂时离开一小会吗?” “不能。”若搁平常,这倒也没什么,但现在不行。群英宴中,各色人等混杂,他实在不放心梁非秦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更何况还是和一位姑娘家独处,虽然这位姑娘他们之前就认识,但还是不行。 连轻羽哀怨的剜了一眼薄言,语气惆怅道:“那好吧,等宴会结束我们谈一谈。” “谈什么?” 谈你对罗杨有何想法?“话本。”歪头微微一笑,无限的深意传给梁非秦。 莫名其妙!梁非秦不解其意但还是答应了连轻羽的谈一谈。 谈一谈就谈一谈,反正他又不虚。 “唉,对了,你联盛堂的其他师姐妹呢?”光站着不妥,不妥唠些家常。但话一出口,梁非秦就觉得不妥。他一个大男人,张口就在一个女孩子面前问其他女孩子,很容易挑起事端来。 连轻羽没想那么多,只是回道:“和淳梅阁的师姐妹在一起下棋。”她和徐京绾见面就打是常有的事,但今天可不同,今天她不想同人打架,所以早早的就出来,算是避一避。 “你和徐少主还是见面就打吗?” 连轻羽点点头,略显无奈的摊手道:“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惹到她了,每次见面她都朝我挥剑。”她对徐京绾一没感情,二没傻到任人砍的地步,自然是她人挥剑她也提剑迎击了。 “啧。”梁非秦牙痛的看着一脸无辜的连轻羽,问道:“你是真不知道吗?”他总觉得连轻羽心里门清呢。 连轻羽笑道:“不然呢,你觉得我每次和她打很好玩。”嗯,怎么说呢,确实很好玩。但,这可不能说出来,不然…… 而且,她真不知道徐京绾每次见面就打的原因吗?自是知道的,但这个还是不能说,只能装不知道,不然…… 唉,又是一桩不能轻易解决且后续麻烦万分的事。算了,还是继续装傻吧,反正这事放着不解决也没事。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无论是黄飞鸣还是徐京绾,他们所怀抱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不能回应,只能装不知道,只能视而不见。 “你与徐少主这么打下去,真的不会影响联盛堂与淳梅阁世代的交情吗?”小山主若与交好的继承人这么打,早被山主拎回去教育了。 连轻羽大大咧咧的摆摆手,道:“不会。相反除了我与徐京绾外,家里的师姐妹与淳梅阁师姐妹宛如一家,相处的很好。”大概是因为两家都有一位不省心的少主在的原由吧。 “果然同病相怜会让人之间的关系格外的亲和。”一如他与兄姐。 连轻羽怜悯的看着他,道:“看来你深有体会。” “滚。” 连轻羽轻笑几声,而后优雅的转过身,对一手拂柳一手牵人的谢谕笑吟吟的打招呼。 “连少主,梁道友。”又把身边的少女介绍给他们。“这是在下的师妹孔遐迩。” 哦,原来这就是晓之的未婚妻啊! 孔遐迩不就是眉守阁阁主孔简足不出户的女儿吗?老实说,还挺漂亮的。 “孔道友好。”这是梁非秦,平常以对。 “孔家妹妹好。”这是连轻羽,语调亲亲热热。 “梁道友好,连少主好。”孔遐迩微笑,不自在的捏紧了手中的粉嫩的丝帕。 第一次参加宴会,第一次被师兄牵着手认识很多人。 连轻羽道:“妹妹不要见外,直接叫姐姐便好。”花容月貌,观之可亲。孔简这个人不咋的,生的女儿倒是不错。 孔遐迩先是看向谢谕,见谢谕点头,才羞涩的道:“连姐姐好。” “孔妹妹好。”又向孔遐迩伸出手,问道:“要跟姐姐去玩吗?” 孔遐迩还没说什么呢,谢谕倒先拒绝上了。他微微一笑,道:“遐迩没来过,我不放心她离开我,连少主还请多多见谅。” 这倒是没出连轻羽的意料,她同样回以微笑,道:“无事,下次也是一样的。” 谢谕像是想起了什么,先是一笑,而后道:“明年三月三日是遐迩的表哥与福南元君的成亲之日,到时还请连少主多加照顾。”遗迹开启在即,亦是他师妹返程回眉守阁在即。这次一回去,按他师父的性子,他师妹再想出来怕是要到明年的三月。 表哥与福南元君成亲?福南元君不是退婚了吗?连轻羽正待将疑惑问出口,肩膀就被人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 “你干嘛?”连轻羽不满的看向拍她的人。 梁非秦笑道:“光站在这里也无趣,不如进屋边喝茶便聊天。”再说下去可就不妙了。 进屋就进屋,你打我干嘛?连轻羽暗中传音问他。 福南元君退婚除了福孙两家外其他人还不知道,你别随便说出来,不然我看你怎么同人解释。梁非秦传回去,随带的警告连轻羽一番。 那我就说是你告诉我的。 我是不会承认的。 放探子在其他家的事他怎么可能承认。若是连轻羽真的说出来,并将他牵连进去,他也会有理有据逐条反驳。 “下次你直说便是,不要动手动脚的。”不理梁非秦骤然变黑的脸色,她转身往最近的空屋子走。 敢打我就要做好被我报复回去的准备。 谢谕轻轻一笑,对梁非秦他们伸手道:“梁道友,薄护卫请吧。” “你也请。” ☆、第 104 章 曲水流觞,雅致非凡。沿岸垂柳,随风摇摆。无论何时,约上三五好友在这样景致中饮茶都是一件趣事。 谢谕同师妹在屋内烹茶,连轻羽同梁非秦沿着屋外的水岸边溜达。 连轻羽轻佻的几个跳跃,豪迈的拎着裙子跳上了岸边的大石头上,转了两圈后,评价道:“这里还不错。” 脉脉水波,依依之柳,此地确实不错,但是,“连少主,你能把手放下来吗?”拎着裙子很不雅的。 “哎呀,冬素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啊在意这些小事。”连轻羽听他如此说,才意识到自己还拎着裙子,但她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一边放下手一边还劝梁非秦不要在意小事。 梁非秦冷哼一声,道:“行,你下次还这样,我就当没看见,行了吧。”看来连轻羽是不需要他的好心,既然不需要那他以后就不给了。 连轻羽笑道:“不行,我眼中的小事得是你眼中的大事,这样咱们之间的交情才会越来越好,对不对?” 梁非秦直言道:“不巧的是,我不想与你的交情太好。”他可不想成为别人口中联盛堂的上门女婿,还是候选的那种。 连轻羽危险的眯了眯眼,道:“你确定。” 梁非秦本能的觉得不对,但还是道:“确定。”然后他就看见连轻羽自绯红的广袖中滑出什么,得意洋洋的对他道:“原本我是打算送你本书,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还可惜的啧啧两声。 梁非秦也觉得听可惜,但果然还是名声最重要。他同样啧啧两声,道了声可惜后,就继续沿着水岸溜达。 “唉,你就不动手抢吗?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空山居士写的。”当然也是她最喜欢的。 梁非秦淡淡的应了声是吗?然后脚下的步伐依旧。 “完了,你不爱他了。”身后连轻羽的声音悲怆且雄壮。 还不提爱不爱的问题,关键是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这么直白,而且掐着嗓子说话你嗓子不会疼吗?梁非秦回头瞪了一眼连轻羽,道:“你撇下新认识的妹妹,拉我出来就是找我分享话本的吗?” 连轻羽得意的一笑,几步上前,与梁非秦并肩而行。她拢了拢散在身前的一缕秀发,神神秘秘的道:“管贺州的梓桐真人前日来联盛堂的茶楼喝茶,与我家的虚兰真人相谈甚欢。” 这有什么值得你神神秘秘的。梁非秦皱眉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时我有事找虚兰真人,正正好听到了关于管贺州两位身陨真人的一点生前死后的趣事。” “慎言。”梁非秦不赞同的看着她,目露谴责。 连轻羽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何必,你我又不曾认识他们,即便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们还能来找我们算账不成。” 梁非秦沉声道:“妄议死者,不敬不重,实乃小人行径。” 连轻羽白了他一眼,道:“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人与女子都是一挂的。” 梁非秦道:“你听学的时候都在睡觉吧。”不然怎会不知这句话的真的意思是和那些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人相处是最难得,而不是说女子和小人一样难缠。 连轻羽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没有,我辈修者当以修炼为主,我怎会把时日浪费在睡觉上。”她听学时,一半在听一半在看闲书,确实没用心,但真的没在睡觉。 “是吗?”梁非秦怀疑的看向她,明显的不信。 连轻羽竖起三指,肃严的道:“我发誓。” 梁非秦虽然还是觉得她不可信,但依旧点了点头,提醒道:“你继续说吧,在下洗耳恭听,绝不打断。”早说完早回去。 说,她说到了哪了?连轻羽疑惑的挠挠下巴,决定从头说起。“管贺州的梓桐真人与我家的虚兰真人那是儿时就相识的青梅竹马,虽然后来因为拜入不同的仙门而分开,但他们之间的联系还是在的。” 管贺州的梓桐真人与她家的虚兰真人是故友,因此那年她才会去拜访玄云宗,从而认识了黄飞鸣,至于接下来的事她就不想在提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长那么大还没这么丢人过,实在是不想回忆。 良禹州实力第一的仙门乃是松河沿,而管贺州则是天雱雪,位居第二的是玄云宗,接下来就是红荔山。 红云似火,荔甜水清。在红荔山名下的万顷的山林中,独一无二的九品灵果荔枝穿红挂绿便生长在其中。 连轻羽有幸吃过一次,便生出了占为己有的想法,所幸她即刻意识到了不对,立马打坐静心才消除心中的阴暗。 除了最为罕有的灵果外,其余的汁甜味美的荔枝还有很多,可以这么说南大陆九分之一的荔枝便出于红荔山。 连轻羽曾暗中算过,结果直接馋的直流口水,羡慕的念叨她要是每年能为联盛堂赚这么多钱就好了。 联盛堂靠买符箓养活不能辟谷的弟子门生及侍女们,而红荔山则靠的是万顷的荔枝,两厢一对比,高下立显。 连轻羽对红荔山不了解,但听了那一会她也听明白那两位遭人暗杀的真人地位还不低,尤其其中女真人的爹可不是位讲理的主。 不讲理?不讲理好呀,不讲理才能豁出脸闹出事来,才能让无关人等有热闹可看。 连轻羽问道:“冬素,你还记得在一品楼的芳芷汀兰中与我们一起喝酒的中济真人吗?” 梁非秦稍微想一想就回想起来了,他轻声道:“记得。”毕竟在那场小宴中她是唯一的长辈。 连轻羽道:“听说逝去的那位女真人就名为李中襄。”她当时一听到就下意识的觉得耳熟,然后回想了一下想就想到了一品楼的那场小宴,想到了小宴当中的中济真人。 这不会是中济真人的师姐或师妹吧?她继续听梓桐真人说话,然后就证实了她的猜想。 还真是挺有缘的,随便一听就听到了认识之人与之相关的消息。继续听,嗯,另一位孙荣茂,不认识没听说过。她继续听梓桐真人跟她家的虚兰真人说他的怀疑对象,说着说着就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各自的后辈们的姻缘上。 虚兰真人道:“我家里的倒也还好,都是些省心的孩子。” 梓桐真人无语了一会,才道:“你对省心的理解真宽容。” “都是孩子,还小呢。”虚兰真人柔柔一笑,抬手为梓桐真人续上茶。 梓桐真人道:“这话听着真耳熟。” 虚兰真人道:“因着琴师姐常说的缘故吧。” “或许吧。”梓桐真人摩挲着茶杯,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家的少主年方有二十了吧?许人了吧。” 虚兰真人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吗?我们家的少主及堂主是不外嫁的。” 梓桐真人淡淡的感叹道:“有违人伦啊!” 虽是幼年时就相识的故友,又心知他没什么坏心,但该生气的还是要生气的。虚兰真人气道:“胡说八道。我们是不外嫁,又不是阻碍她们嫁人。凭甚多的我们女儿家只能嫁人,而不能娶夫入门。”民间都有入赘的,她们难道不行,她们难道连平民老百姓都不如了。 “你说的有理,但是,”梓桐真人话音一转,道:“若是另一半也是顶门立户之人,这该如何是好?” “自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听出梓桐真人未说之言的连轻羽自门外走来,一一拜见后,对梓桐真人道:“真人,这世上有缘无分者何其多,俗人看不透,我等亦看不透吗?男欢女爱,实为常理,但对我等而言一直苦苦追觅的大道才是顶天的要紧事。” 梓桐真人辨不清喜怒的问她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晚辈心中只有飞升之道,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连轻羽微微抬眼,让自己眼中的执拗与不屑竞相呈现在梓桐真人眼前。 她是个深藏野心的女子,在攀登顶峰的过程中,她插科打诨,恣意玩笑,绝不对任何人表露出一丝心中的狠绝的愿望。 你不是觉得我不会有出息吗?那么我就在顶峰上傲立给你看看。你不是觉得女儿家只能相夫教子吗?那么我就给你看看孤身一人或走到什么样的境界。 她脾气倔不愿服输,从小就这样,大了也没变只是会藏了。 梓桐真人定定的看着她,良久后才道:“从来时本座就没抱有希望,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请你再考虑一下。不是以玄云宗的真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请求,请你再考虑一下,给他个机会。” “不用再考虑了,晚辈心意已决,断然再无更改的可能性。”又微微侧身,半福身对虚兰真人道:“虚兰师叔,您即有客来访,那师侄晚上再来拜会您。” 虚兰真人问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是有一件很重要但不是非办不可的事。”她轻轻一笑,道:“还请师叔将晚上的空留出来,师侄要一一的与您说。” “好。” ☆、第 105 章 “有异象便有异宝出没,他们觉得这不是天降的警示,而是……” “异宝出现的征兆。”连轻羽笑眯眯的补全。这不是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很多人的想法,就连她的长辈们都私下谈论过。 深渊与桃源,修者从来都是行走在其间的。修者不惧危险,不惧挑战,只求在度过重重危机后,能有与之相配的回报。越高的风险往往也意味着着越高的回报。 那日的天空异象,一方面被解读成警示,预兆此行有危险。另一方面则被解读成了有异宝出没,所以才天现异象。近日,这一说法越发的甚嚣尘上,都到了让原本没当一回事的人都不安的地步。 前日晚间,连轻羽与虚兰真人就这个说法闲聊许久,最终也没能说服虚兰真人,反而被安慰开解。 虚兰真人是真人亦是长辈,连轻羽见说服不了人,便做出受教了模样,乖乖的听了一番话后,被送回了房。 罢了,罢了,真有不对,也不是她们一家受难。 连轻羽侧身看他,问道:“冬素,你是信是有异宝出没还是信此行危险重重?” 梁非秦道:“一半一半吧。毕竟,往年虽无异象,但暗杀什么的可是不少呢。” 连轻羽回想了一下临行前长辈们的谆谆告诫,道:“也是。咱们修者一向迎难而上,那是明知山有虎偏上虎上行。这点凶险,不值一提。” 梁非秦笑道:“既然不值一提,不如回去喝茶。” “行呀,梁道友,请。” “连少主先请。” “不,您先请。” “我让你。” “那好吧。” “不是你不再谦让谦让了。” “不了,咱两谁跟谁,没有必要。” “既然没必要,那书拿来。” “不要,我还没看过呢。” “我不信。” 说话声渐渐远去,水岸的转角处一扇窗也悄然关闭。 “少主,他们……” “不必理会。” “是。” 蚂蚁如何阻挡堤坝的洪水,你们是清醒的,但他们不是。 “兰音,兰音。”两声呼唤总算唤醒了突然愣神的人。 “真人见谅。”罗杨回过神来,先是请罪而后便沉默的看向唤他的德祐真人。 德祐真人深知罗杨的为人因此并不在意,只是问道:“兰音在想什么?” 罗杨面露迟疑,但还是道:“刚才忽然觉察到锦园中有一处妖气剧增。”而且这股妖气给他的感觉极为不详。 “妖气?”德祐真人略一思索,便明了。他道:“想来这是哪家不成器的在玩吧。”拿妖取乐,无疑于火中取栗。 罗杨冷冷的道:“他们倒是胆大。” “近几年群英宴越来越不负其名了。”德祐真人摇摇头,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也不管管那些闹得太过的。” 罗杨道:“或者就是他们在纵容,在养骄成奢。” “不无可能。”德祐真人点头赞同,复又问起了罗杨的伤势如何? 罗杨回道:“并无大碍。”他不是在逞强,而是事实就是如此。离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遥的他再加上啸亭司的秘术,多重的伤只要修养十几日便会很快的愈合,更何况他血脉里还有一半的妖族灵力在滋养伤口,如此一来伤势自然好的就更快了。 “那就好。”德祐真人放心的点点头,问起了重伤他的凶手找到没? “尚未。”修养的这些时日他细细的回想那日的情形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获。不知是人还是妖?如此手段,杀他足矣。 “怎会如此?”德祐真人唉声叹气。 罗杨微微拧眉,道:“真人,若无其他事,属下想回到公子身边。” 德祐真人点点头,道:“一同去吧。”反正邀他宴饮的人他已找了借口婉拒了。 锦园龙景妙芬处,龙井茶散发处阵阵清香。屋中茶桌前坐着五人,站着的五人则占据着四方中央五处,他们五个有的目光放在坐着的五人身上,有的则放在了开着的窗子上。 四下静谧无声,安静异常。 “咳咳。”连轻羽先是咳嗽了两声,见众人的目光除了罗杨外都落在她身上后,她才得意洋洋的道:“干坐着无聊,不如我们搓麻将,如何?” 梁非秦对她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不如何。” 连轻羽无奈的耸耸肩,道:“那你说我们干什么?相看无言着多无聊啊!”沉默是金没错,但现在沉默着很怪异的好吧。 梁非秦四相环顾,道:“不如,你和谢晓之及孔道友去下棋,我和德祐师兄喝喝茶聊聊天。” 德祐真人笑道:“正好,我也有些事要问你。” 梁非秦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 “玉简。”德祐真人给的两个字却让梁非秦感到一阵阵的头疼。啊,这些日子他一直没空看,之前看的也忘光了,德祐真人等下一问肯定就知道了他偷懒了。 “遗迹之名得与谁?” 这个他知道。“一名陶姓弟子。” 虽然回答的简洁些,但也不算错。德祐真人开始了第二问,“那遗迹有多大?” “万万里之遥。”具体多大,没人知道。 “入口有多少个?” “一千一百个,分裂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其中数我们这边的最少,但也最宽。”总体下来,还算平衡。 “有多少个城?” “东西南北皆有四城,总共十六城。”他们所处的商翼城是东面四城之一,面积嘛却是十六城中最小的。 “有多少人?” 哪个多少人?十六城吗?“大概十几万。”具体的他又不是城主,他怎么知道。 “进遗迹的会有多少?” “万儿八千。”想了想,有道:“总不会过十万。”十万那只会是整个人界的修者数量。 德祐真人忍不住笑了笑,赞同道:“德素说的没错。”虽然实际上比十万还多,但具体的有多少没人知道。 “师兄,你渴不渴?师弟给你倒茶。”只求你别再考校师弟了。 德祐真人呵呵一笑,道:“师兄不渴,来,师弟,咱们继续。” “已探明的地域中品级最高的妖兽有多少?我们若是遇到了该如何应对?” 梁非秦没有立马回答,而是便喝茶边回想玉简中的内容。 遗迹有万万里,而真正探明的地域只有十分之一,这十分之一中高山峡谷,沼泽雨林,遍布在其中的危险真可谓是一步接一步。 地域带来的危险只有小心些便可应对,但穿梭在其中的妖兽们可没有那么好应付。某一年,便有不幸的修者才入遗迹便被妖兽一口吞了的事发生。 君子陶的遗迹外侧那叫一个鸟语花香,处处皆景,而一旦越过那条线,哦豁,好嘛那就是一脚踏入了鬼界的十八层地狱。虽说鬼界也只是要比人界荒凉了些,阴沉了些,但它其实真的没地狱,真的。 “叩叩。”两声唤回了梁非秦不知跑到哪的思绪,他转了转眼珠,笑嘻嘻的道:“师兄,师弟我在想怎么说呢?你这一打岔,我又给全忘光了。” “没事。”德祐真人摆摆手,和蔼的道:“师弟想到哪就说哪,师兄别的本事没有,记性还是很好的。” 但你师弟我的记性可不好。梁非秦又抿了一口茶,声音清缓道:“最难对付的,三品三阶的吞天巨蟒。有剧毒,体型大,身形灵活,善隐匿。”怎么对付来着。 “金丹期以下遇到了不要犹豫立马跑,把它交给同行的金丹真人即可,不要想着留下来帮忙。因为那不是好心的在帮忙,而是胆大无智的在拖后腿。” “冬素,若你这次进遗迹遇到了,不要怕,有罗杨在,他可保你安全无虞。”他的师公鸣盛老祖一边斟茶一边理所当然的这样对他说。 梁非器瞟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罗杨,淡淡的道:“弟子应该没有那么倒霉吧。”三品三阶相当于金丹期顶峰。 鸣盛老祖摇摇头,道:“那可不好说。” 梁非秦笑笑,道:“如果真遇上了,那弟子就剥了巨蟒的皮给师公做双靴子。” “好孩子。” 有罗杨在拿下四品三阶的妖兽都不在话下,但前提是他人没受伤,虽然罗杨说过他的伤已无碍,但他就是不放心啊! “牟月独角兽,一种只在夜间出没的妖兽,天生的与夜晚相合。在夜间它是金丹真人都要小心应对的存在,虽然只有三品一阶,但也是筑基期弟子们不可对上的妖兽之一。”众人拾柴火焰高,但对上牟月独角兽他们这些人还是老老实实的躲开吧。 “要想避开它唯有保证夜晚宿营时周围没有它爱吃的月见草,篝火中烧些它厌恶的太阳花,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时刻开着神识防备着。”那样就算很不幸的成为它盯上的食物,他们也不会毫无反抗稀里糊涂的就送了命。 “很好。”德祐真人赞叹的点点头,暗叹师弟的用功。 “那师兄,可以不说了吧。”梁非秦期待的看着德祐真人,目露祈求。他就这两个记得尤为清楚,再说下去他真的不敢保证还说的会不会顺畅了。 德祐真人道:“可以,但是,你既然说了妖兽,那妖植顺便也说一下。” “妖植?” ☆、第 106 章 梁非秦苦恼的摸摸下巴,不甚确定的道:“记不清了。不过我倒是对遗迹中难得一见的沮洳之莫很感兴趣。”莫也,不定也。生长在水边低洼潮湿的地方,模样不定,但散发着如出一辙的金色虹芒。 “据说天界遗落在人间的圣树,功效不清,但观之宁气安神,就算是六品一阶的皇灵草也不比一品一阶的沮洳之莫。”但同样的是它一如皇灵草一般的稀少。自遗迹发现到现在,总共还没挖到五株之数。 因为很罕见,梁非秦便越想瞧瞧看,虽然明知道带不回松河沿,但总想着能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德祐真人无语凝噎了会后才道:“我觉得你遇见妖兽的几率比遇到沮洳之莫的几率大很多。” 梁非秦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想想总不碍事吧。 “继续说说你还记得的妖植。” “嗯,二姐说她很喜欢遗迹中的疗伤灵品桑葚子,汁甜味美不说还容易采摘。而守护在旁的小灵蛇极为聪慧,会隐在草丛中看采摘之人的实力如何,如果它不敌就会按兵不动,如果有一战之力就会趁机窜出来给人一口毒。”以上来自他姐姐梁非薇的口述,没有一字误差。 “大哥说遗迹中的百丈山崖上生长着一种如冰如雪的灵芝,其性却是温热,适宜体寒体虚者服用。”当然最重要的是若想采摘除了陡峭的山崖外,就没有其他的危险了。 这次出发前,他大哥让他没事的时候留意一下,给他采一些,他要炼些药要用。他想着罗杨也在,这事不就等于在路边摘花,小菜一碟嘛。于是他便干脆的应了下来,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带回来一戒指的灵芝来,保证大哥炼药够用。 “说起来,大哥要这灵芝炼什么药啊?”梁非秦单手撑颌,喃喃自语。 德祐真人倒是知道,他语带笑意的道:“雪灵芝的话能配的药有很多,比如筑基期所需要的补灵丹补灵药等等。” 梁非秦先是了然的一笑,而后不好意思的捂脸道:“原来大哥是要补药啊!”临行前,他大哥塞给他十几个戒指的灵丹灵药,并让他有需要就用,不要不舍得用,这丹药他有的是。 他大哥确实有的是,但是都给了他啊!别看平日里大哥一副肃严的模样,其实还是挺关心他这个唯一的弟弟的。 德祐真人道:“既然你大哥有需求,进了遗迹后你与罗护卫便尽力寻药吧。”毕竟他们松河沿对灵草灵药的需求也很多的,再多他们也是要的起的。 “是,德素知晓了,请师兄放心。”寻药而已,小事一桩。不过,他瞟了一眼不知何时挪到窗前的罗杨,眉心微皱,还是担忧起他的伤势来。 虽说寻药不危险,但那是遗迹啊,不是他们松河沿的灵田,危险总是有的。 罗杨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他眸中的担忧,他微微张口,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千言万语诉不尽忧虑,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说,他都止不住的担忧。这无关其他,只因为他家公子嘴硬心软,还没长大,还是个孩子。 “师兄若有需要的草药,请一并说出,师弟这遭什么事都不做,专门去采药去。” “正有此意。”德祐真人从袖中掏出一卷巴掌大小的卷轴,递与梁非秦,道:“这是山主所托,你既有此意愿,师兄便将这交托与你了,好好干啊!” 梁非秦这时有点回过味了,他狐疑的看着德祐真人,问道:“师兄,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一开始你们就打算让我带人采药啊?”他保证若德祐真人敢说个是字,等回去他就闭关,闭他个千八百年的。 德祐真人呵呵一笑,道:“这卷轴是鸣盛老祖交给我的。”剩下的就不用说了。 梁非秦闻言气势一下就焉了,他气弱的道:“既然是师公,那就没办法了。”就是为什么不是师公给他呐。难不成师公知道了他小师叔是被他坑没影的,但照师公的性子来说不应该是先罚他一顿,然后再去让他把人找回来。 所以,师公还是不知道的吧。但为什么师公会把这么说轻松不轻松,说困难不困难的的事让他办呢?梁非秦苦思不果,便将此事放下了。算了,回去问问师公吧,反正无论如何他师公都不可能害他,就算知道了小师叔的事也是一样的。 小师叔罗平生是鸣盛老祖最爱的弟子,那梁非秦就是徒孙中的第一人,不仅得了鸣盛老祖的亲自的教导抚养还一手包办了他宫里上下里外的事务。对比被师伯师叔们带大的兄姐而言,他实在是幸运及有福了很多。 梁非秦接过,打开一看就吓了一跳。太多了吧!这真要采完,半年都过去了吧。 还好这时德祐真人给了他安慰。只听德祐真人悠悠的道:“上面的草药师弟你随缘就好,采得到就采,采不到也没事。”反正他们松河沿虽然也缺草药,但也没缺到要死要活的地步,总体来说可以勉强维持。不像玖琼河,明明很缺却死犟着面子充阔气。 那就好。梁非秦心放了下来,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后又扫了一眼站在窗前的罗杨。 三千如墨的青丝束起,露出一段欺雪赛霜的脖颈来,春风吹拂起松青色流苏,它扬起的弧度唯美而凄恻。 真想摸摸看啊!有贼心也有贼胆的梁非秦动了动放在茶桌上的手,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德祐真人,什么心思都只能暗藏于心了。 可惜人太多,还有师兄在,他要是做出逾越的事情来,肯定会被告状的。被告之师公他倒是不怕,但是松河沿他爹也在的啊!他爹要是知道了,噫,想想都要烦死了。 被人训斥他倒是无所谓,但他爹一训他就忍不住顶回去,就算他兄姐母亲小妹都劝,都没用,反而感觉越来越窝火。 他爹回来的这段时日总共训了他几次,每次都闹到他全家人不得安宁。他师公也说,为人子女的挨训几句也没什么,他要是不忿,等他爹训完了再来找师公,师公给做主,师公给训回去。 他爹梁选静是师公鸣盛老祖的大弟子却也是他师公最不待见的弟子之一,用他师公的话来说他爹就是好高骛远,不思进取,丢了芝麻捡西瓜。 他好奇的问曰:“那谁是芝麻西瓜?” 师公点点他的头,冷哼一声,道:“你不是知道吗。” 谁是芝麻,他们三个是芝麻。谁是西瓜,自然是梁选静常年驻守的洛安城。 洛安城梁选静不驻守山主自会派其他人过去,那多年的经营就付诸东流。但三个孩子不管,他们也会管他叫爹,两相比较之下,梁选静自然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 这个选择就是放到梁非秦身上,梁非秦都无法说一句不好来。三个孩子比起满城满天下的人来说何其渺小,纵使拿他们三个来换也是很应该的。 叩叩声起,沉浸在胡思乱想中梁非秦一下子回过神来,他顺着声音朝开着的房门一看,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我勒个去,怎么是他们几个? “打扰了,德祐真人。”知道打扰就请立刻马上滚。 “啊哈,德祐,还以为你跑哪去了,原来你在这啊!”我师兄不跟师弟在一块,还能去哪?还能去哪? 梁非秦心里的话一大堆,面上却是浅笑盈盈,一派的纯良而无辜。 “见过诸位道友,诸位道友好啊!” 良禹州共两河一山十八堂,大部分位于九□□仪山麓一带,少部分的比如两河一山都是牢牢的各自占据两州交界的山麓及江河,三家志同道合的都表露出一副入了我的手就别想出去的架势。 东松河沿,南玖琼河以及西面的瑶山,三家三足鼎立,剩下的十八堂及其他世家大族则自动结成一派,隐隐的孤立起顶峰的三家。 松河沿是良禹州并州吞县后由开派祖师松河子建立,而后便是西面与耳布尔州交界的瑶山,南面则是与泉源州交界的玖琼河。三家建立的时间相距不过短短的一百年,但却占据了最多的山麓与最长的江河,他们三家让随后几百年建立的十八堂与世家大族们恨得牙根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灵气最多的山麓与江河被三家占了,十八堂与世家大族们只能含恨蜗居在灵气充裕却与常有人至的山麓等地修炼。这一憋屈的状况持续了几千年,自然而然也就招致了十八堂与世家大族们的很多不满。 三家的弟子出门在外,都是侍从护卫众多,从不落单,尤其是遇到了与之常年有冲突的堂派,更是将小心二字写在心口。 按理说,三家被排挤被独立,门下的弟子们就应该会不自觉的报团取暖。但事实上,三家弟子之间相处的形式那叫一个风高水寒,各自一派。 松河沿看玖琼河不顺眼,觉得他们名字中的河很碍眼,在外称呼倒是规规矩矩,但对着自己人那叫一个随便。什么那帮子河边人,河里人的,那叫一个不尊重。 ☆、第 107 章 镜映其人。 同样的,玖琼河对一直独坐宝座的松河沿也很是看不过眼,觉得松河沿的上到山主下到外门杂役都个顶个的心高气傲,一点没把他们放进眼里。 三千年前,那一代的玖琼河之主秘密的联合了良禹州所有仙门世家想趁着魔界的战火蔓延到人界的机会顺势灭了松河沿,结果什么临阵倒戈,反间,大本营遭魔修攻打等等一系列的惨事都遭了一遍后才无奈的熄了心思,各自散去。 那时作为被毁了一半山麓的松河沿山主确定山下的修者退了后,第一件事就冲回祠堂,恭恭敬敬的对祖师松河子的雕像上了一大捆的香。 祖师保佑,祖师保佑。 而被山主拜的祖师实际上正在魔界同魔修厮杀,哪来的闲心关注差点惨遭灭门的山门。 所以说,松河沿出身的修者天生与玖琼河的修者不对付,玖琼河亦是。但两河对上也不耽误他们两家共同鄙视西面的瑶山。 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彼君子兮,噬肯来游?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瑶山山脚下的巨石上刻着这些,明晃晃的把求才若渴的心思给光天化日的表现了出来。因此,在良禹州仙门第一的是松河沿,但若论弟子人数第一的当之无愧的是瑶山。而且,最可恨的是在仙门世家中最为稀少的女弟子他们瑶山也是多不胜数,人数比专收女子的仙门世家还多上一倍有余。 卑鄙无耻,小人行径。这是两河的弟子心照不宣的心里话。而瑶山的弟子们自然也是对两河的弟子没有什么好感,他们觉得松河沿的修者仗着自家有飞升的祖师便盛气凌人起来,又觉得玖琼河任人唯亲的那套很可笑。对比两河,在看看自家,自然是骄傲意满,对两河的弟子越发的不屑一顾起来。 在外行走的两河弟子都不是傻瓜,自然能看出瑶山弟子眼中的不屑。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顺你,就这样三家的弟子们在相互看不顺眼中慢慢的过了下来,恩怨纠葛到现在依然如是。 商翼城锦园中,梁非秦看着相互之间相隔一米的两家弟子,心里膈应的不行,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一副浅笑的模样。 他与德祐真人一道起身,与屋中放下棋子的连轻羽、谢谕及他师妹孔遐迩一道除了房门,同两家的弟子在院中闲聊了起来。 不是他们小气,不肯邀他们进屋坐下聊,实在是他们选择的屋子有点小。虽然不是不能进,只是进了就显得有点人多拥挤,所以,出来聊才是上上策。 “道友几日不见,境界又提升了啊!” “哪里,哪里,真人过奖了。” “没有,没有,本座说的是实话。” 这边德祐真人在同瑶山的金丹真人在说话,那边梁非秦与连轻羽一起堵住了一名白衣飘飘,仙气斐然的瑶山弟子。 “在下观德素道友面色不佳,是身体不适吗?” “哈哈,没有的事,只是昨夜听风赏雨,彻夜未眠罢了。” “雅景该赏,但也要顾及到自己的身体。” 梁非秦在心里打了哆嗦,面上却还要强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动容之色来。他道:“楚道友说的是。” “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就被叫楚道友了,直接唤我的字便好。” “彼此彼此,你也别唤我道友了,直接称呼吧。”你敢唤我就敢唤,看谁比谁能忍。 瑶山的弟子楚蒙之闻言只想翻白眼,他讪讪一笑,道:“那什么,罗护卫没来吗?” 自从在野域被罗杨一脚踢飞开妖兽口,楚蒙之便再也忘不了那伫立于寒风中的孤挺身影。 强大,孤傲,冰冷。罗杨此人满足了他对一个强大修者的全部想象。 自那天后,梁蒙之就铆足了劲想在救命恩人面前混个面熟,但无奈三年过去了,依旧停留在那一年的一脚上。而阻隔他的不是门庭,而是梁非秦及时不时出现的联盛堂少主连轻羽。 只要他俩一人出现一个,他意图与罗杨搭讪的动作就会被阻掉,一开始他还天真的以为是他无缘,但数次下来他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剑锋相向,他曾逼问过他们俩,结果除了打他个势均力敌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他不解,想结交强大的修者难道是错的吗?在瑶山,周围的师兄师弟们也好,师姐师妹也好,都说朋友越多越好,与实力强劲者为友更是生平乐事。那为什么他们阻止他与救命恩人之间的结界呢? 去年,打也打够了的连轻羽实在是不耐烦了,把在抱着剑喃喃自语的楚蒙之一拉一拽,在围观的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轻声在他耳边道:“想挖墙角,你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挖墙角?他真的没有此心啊!还不等他开口解释,他就感到后颈一疼,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被敲晕过去的楚蒙之被扔给手忙脚乱的瑶山众,连轻羽放下见一次打一次的狠话后就带着围观的师姐妹们潇洒的走了,徒留思绪混乱的瑶山弟子们在心里胡思乱想。 刚刚他们没有看错吧! 那个距离,那个情形,真的很像啊! 被连轻羽动作误导的瑶山弟子视线放到了晕倒的楚蒙之身上,心里暗暗可惜。 好好的一个孩子,咋就这样了呢。 醒后的楚蒙之面对同门师兄弟微妙的眼神,一脸懵懵,然后又想起连轻羽说的挖墙角的事,觉得自己要把这事讲清楚。 他是想与罗杨结交,没有把他挖到瑶山的意图。他写了一封信给连轻羽后又原样奉还后,犹不死心,又写了几封。这次都是没有原模原样的送回来,而是被送信的弟子告知信被连少主给扔火盆里烧了。说完,还一副你到底怎么得罪人家姑娘家的样子看着他。 楚蒙之感到莫名其妙,但很快瑶山发生的一件事就吸引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瑶山弟子所有的注意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大师兄与二师兄共争一名女修的事情上,自然而然就淡忘了发生在楚蒙之身上的事。等大师兄二师兄的事告一段落,同门的师弟们偶然提起后也只是换了一段又这么回事话而已,久而久之,楚蒙之的事就无人提起,转而暗地里议论起大师兄与二师兄的争抢女修芳心之类的。 这次遗迹之行,楚蒙之一打听到了梁非秦会来,他就二话不说的放弃了与师姐的布医施药,选择了来商翼城意图与救命恩人罗杨说上几句话,顺便在表达自己的谢意。虽然迟了三年,但该道谢的还是要道谢的。 楚蒙之来的比较晚,错过了中古的擂台会不算,还在路上被一个小村庄的财主缠上,差点就成了财主的上门女婿。 楚蒙之到了商翼城,先是拜见了此次带领瑶山弟子的金丹真人,然后就立刻马不停蹄的往梁非秦的暂时住所望月楼行去。到了他才知道梁非秦现今不住在这,而是住到了他师叔祖千微君的水江阁去了。 楚蒙之随转道去水江阁,到了又被好声好气的拒之门外。俗语说佛也只能忍三次,还好他这是第二次,他也并不气,留下话之后便状若翩然的飘然而去。 又是不能见面呢?虽然楚蒙之觉得很可惜,但心里也觉得他好像越挫越勇也越来越坚强。从一开始的忿忿不满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好像也没用了多久。 “真希望能在群英宴中跟您说上一两句话?” 希望最大的作用就是来失望的。——《南风醒世录》 今日一遭,果然又是如此。 楚蒙之看着面似热情洋溢的两位,又看看两位如此严实的阻挡,心里竟生出了一种若然如此的韵味来。 所以,他又要和救命恩人擦肩而过了吗? 楚蒙之心有不甘,但神智却很清醒的提醒他,瞧瞧周围,不要失礼。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自然不能随心所欲,要顾全大局。 但这又不是大局啊? 不是大局也不能乱来啊! 没有乱来。 但你想了,你想直接绕过去,去看看那个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阻碍越大想念便越大。 这倒也是。 楚蒙之一边在心里自问自答一边同梁非秦他们闲扯,丝毫没意识到身后师弟们的暗戳戳的扯他袖子的动作,直到梁非秦笑呵呵的问起。 “道友身后的几位?”笑容满面,笑容可掬。 “哦,这是在下的几位师弟。”然后一一的介绍。 于岚山,朱友,夏眠霜,东方圭峰,四个师弟都是今年首次下山,然后就被他们瑶山的金丹真人带到这来,美其名曰长长见识,实则就是给要进遗迹的师兄师姐们打打下手。 这四个都是瑶山的嫡系弟子,身着的服饰虽然都是素雅无尘的白衣,但袖下都用金线绣着一串串五角的枫叶,腰间也悬挂着纯白无瑕的玉佩作为装饰。普通的记名弟子衣物上也有绣纹,但都是单独的枫叶,腰间并无悬挂着饰物。而外门弟子则是通身素白,浑身上下利利落落的,并无饰物。 梁非秦在心里骂了一声装模作样,面上却瞧不出一丝不妥来。 ☆、第 108 章 松河沿与瑶山同玖琼河一样,结怨甚久,弟子之间勉强能维持面子情,但长辈们基本上都是老死不相往来,除非大事否则轻易不见面。 长辈影响着晚辈,晚辈成为长辈后又把这一不和延续到了下一辈,真可谓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梁非秦的师公鸣盛老祖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讲自己年轻的时候的事,其中提到瑶山的次数不下百次,每次提到每次气的吹胡子瞪眼,直嚷嚷瑶山的没一个好人,每一个都爱装模作样。 受此影响,梁非秦自然对瑶山的弟子们没有什么好印象,每次见面都会在心里嘀咕师公的名句。 虽然他没看出瑶山弟子的装模作样,但师公问起,他自然是忙不迭的赞同的。 老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他同瑶山弟子相处不多,自然不会了解他们的为人,但师公不同,师公活了这么大把年岁,自然看的清看的透。 他们虽然不睦,那也只是在私下里,在正式的场合,他们之间只有笑语盈盈的份。 梁非秦同瑶山的楚蒙之他们闲聊许久,直到午间群英宴的主办者宜馆堂的金丹真人来请,他们才停止。 他们先是送了瑶山的,然后就是他们了。 梁非秦摸了摸嘴,对德祐真人道:“师兄,师弟我在辟谷,就不随师兄去宴饮了。”上次他好奇去参加,结果饭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不老少,这次他委实不愿意去了。 德祐真人沉吟了会,后对意欲劝说的宜馆堂的金丹真人道:“有小辈在我等亦不自在,便随他去吧。”自家的师弟肯定自家人疼,其他的不用指望。 连轻羽闻言立马表示她也要留下,并用虽然小声但在场的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孔家妹妹身姿苗条,而我就胖了好多,还是少吃些饭,减减吧。” 对比起身姿纤细的孔遐迩而说,连轻羽的身姿确实有些丰腴,但她长得高,年龄又在桃李年华,看上去自然要胖些,但其实出去一对比,也不是很胖。 但很可惜,在场的除了孔遐迩外都是男子,自然不能出言安慰,而唯一能开口得孔遐迩又是个腼腆不熟的,自然也就无人安慰她了。 梁非秦轻笑一声,一掌把连轻羽转了圈,嫌弃道:“既然你也不去,那就进去吧。” 连轻羽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就步伐轻快的进屋了。 这么不耐烦应对长辈吗?多少看穿了友人所思所想的梁非秦开始赶人。 “师兄,真人,慢走不送。” 德祐真人尴尬的一笑,对脸色明显不好的宜馆堂金丹真人道:“道友先请。” “好。”被梁非秦态度气到的金丹真人也不同德祐真人客气了,当下一甩袖,当先而走了。 德祐真人虚虚点点他的头,不紧不慢的跟上了气冲冲而走的金丹真人。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谢谕无声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便与师妹孔遐迩相携而去。 你有师妹了不起啊!有未婚妻了不起啊!有师妹兼未婚妻了不起啊! 确实了不起。后来,在昏黄的夜幕中,谢谕虽然身上及脸上很是凄惨狼狈但人确实得意,那种得意中带着一股子看透浮生的透彻亦是一种踏入生死轮回的无奈。 事到如今,无可挽回,亦不需。 屋内,连轻羽在茶桌前静坐安然,见梁非秦进来了,一扫之前的安静,兴致勃勃的招呼他坐。 “你干嘛?”没有外人,梁非秦的坐姿便有些随意,他手支在腿上,无趣的看着茶桌上徐徐而冒出的茶烟。 连轻羽猥琐的嘿嘿一笑,道:“好了,没人了,咱们就可以办正事了。” 梁非秦一愣,下意识的坐正身子,他不解的问道:“正事?有什么正事?”他怎么不知道。 连轻羽冲他一挑眉,从袖中掏出一个他非常眼熟的蓝底封面的话本出来,得意洋洋的道:“好不容易等没人了,当然是要看个够。”话本只在天启国的国都有售,她老早就托人留意了,这不今天才堪堪送到她手里。早上收到的时候,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把话本带上。 宴会注定无聊,还不如看话本呢。 “你先看吧,我去小憩会。”他不困,就是心静不下来,总觉得今天要出事。 连轻羽停下翻话本的手,道:“你困了,难道昨天真没睡?”她还以为那话是来搪塞楚蒙之的。 梁非秦摆摆手,往内间而去。 三重纱帘放下,连轻羽便看不清梁非秦的身影,她盯着深青色的纱帘发了会呆后,便将视线放到一直站在窗前的人身上。 得,今天是看不成话本了。 将话本收好,连轻羽踱步到另一个开着的窗前,她看着窗外平缓的水流与青青的草地和盛开的春花,实在想不透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景色,他看着不厌烦吗? 左右现在无事可做,连轻羽便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原本她也没打算听到罗杨回她,但破天荒的罗杨竟然回答了。 “春生万物,德行不发。” 什么意思?连轻羽再问,罗杨就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了。 春生万物,很好理解,但德行不发是什么意思?发,去也还是其他?而这时屋中呆着的另一人倒是给了她解答。 “春天万物会生长,德行也是如此。” 你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连轻羽一脸无言看着他,深觉牙疼。总觉得下一刻薄护卫就要唠唠叨叨了,但奇异的是他叹了一口气后就沉默了。 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薄护卫这个话多的人为何显得心事重重?连轻羽只觉得身在云里雾里,往前望一片白茫茫,回首亦是一片白茫茫。 连轻羽左看看右看看,疑惑满腔的靠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春景,心里陡然的惆怅起来。 早知道还不如去宴会与人过招也好过在这里陪两个大男人伤春。 “连少主若是觉得呆在这里无趣,不如去临水台听戏如何?”收拾好棋盘的孟三秋此时出声提议。 连轻羽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意思,不去。”去了就有可能遇到师姐妹或者淳梅阁的徐京绾等人,今日她实在是不想同人打架,所以还是不去为好。 “水岸边的水开的格外好,连少主有没有兴趣做几个花环?” “这个有。”老是拒绝也是不好,左右无事,不如祸害花草去。 此时正是春末,开的花无非就是一些小白菊海棠等,连轻羽便采了些白色花配着嫩绿的枝叶和孟三秋蹲在草地上编了起来。 “她们女子就是爱花呀草呀!” 罗杨回转过身,静静的注视着薄言。 薄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犹豫了会后还是手一挥布下结界关了窗户。接下来的话可不能给人听了去,不然后果…… “第一次见你我挺讨厌你的,觉得你谁也不搭理,很惹人厌。”不能一开始说,得慢慢来。 罗杨依旧沉默。 “后来嘛,觉得你虽然不爱说话,但心不坏。”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杨赭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但很快就消散在他眸中万里的雪原中。 他生性冷淡不爱说话,后来选择修习冰系功法后身上心底的寒意更是越来越深了。 薄言为难的抿抿唇,道:“我把你当弟弟,我希望你以后前程似锦,不要栽倒他人之手。”就算那人是身份尊贵的三公子也不成。 “他人是公子吗?” “你知道。”薄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几步上前,突然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知道。”那日梁非秦出现在他的浴房时看他的眼神就让他知道了,因为他亦是如此啊! “什么时候知道的?” “五年前。” 五年前?那你为何?“你是不是也对三公子……” 罗杨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道:“心悦久矣。” 心悦久矣!心悦久矣!这四个字无疑于一座大山朝薄言压了下来,他身躯一阵摇摆,勉强扶住了身边的高几,心神巨震下手都抖起来,险些打破高几上摆放的花瓶。 罗杨眉间一拧,周身放出彻骨的寒气。薄言被迎面而来的寒气扑了一脸,心神多少就冷静了下来。他深吸几口寒气,道:“行了,我也不问了,只要你,不后悔。”原本以为只是三公子的一厢情愿,结果竟然是两情相悦。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为什么你和三公子还只是公子与护卫的关系?”他们在没在一起,薄言用眼睛就看的出来,毕竟谁让他家公子有位友人就是如此呢。 “我有顾虑。”他的身份,他受的恩惠始终是他无法不顾及的存在。比起在一起,他更希望他好好的,不会因他而沾上污点。 “你在顾虑什么?” “很多。” 话谈到这就谈不下去了,薄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同时挥手撤掉了结界。 罗杨重新推开了窗子,注视着窗外的春景,而薄言则眼神四处游移,最后还是落到了罗杨身上。 顾虑?你在顾虑什么呢?身份、地位还是恩情,又或者名誉? ☆、第 109 章 身份的话松河沿又不是没有先例,远的不说,近的就有山主和他的护卫。 地位的话罗杨虽然被山主赐了道号,但毕竟不是嫡系弟子出身,稍微是有点配不上三公子,但罗杨是金丹真人啊!三十岁之前达到金丹的何其少,更何况他还是护卫出身,这更显得他何其天赋出众了。 恩情与名誉的话确实会让罗杨止步不前。梁峰主把他们从俗世带入仙门,虽说一开始就抱着长大以后听凭差遣的意愿在,但比起带入仙门的恩情来说那就一文不值。 凭着梁峰主对罗杨的恩情来说,他确实无法对三公子表明心意,甚至远远离开才是上策。但现在的状况是三公子也心悦罗杨,也离不开他,这就比较难办了。 很难有人在明知心仪之人也心仪着自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正常,但以罗杨的表现来看,他不仅完美的隐藏好自己心意的同时还一如既往的对待三公子,没有太过疏远也没有稍显柔和。 薄言一直知道罗杨为人冷淡,心性也很坚韧,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心性坚韧到了何种程度。薄言深感佩服的同时也有点为他感到心疼,那可是他当做弟弟看的人啊!他真的想他幸福的。 不过,在知道了他们虽两情相悦,但罗杨没有要挑破的意思后,薄言自然也没说开的意思,毕竟从个人情感上来说,他还是比较偏向于罗杨而不是三公子的。 十多年一同上课的情谊自是比不上每年还见不到几次的三公子来的深的。但是你真的不打算说吗? “打算说什么?”梁非秦的声音突然出现。 “啊!!!”被下了一跳的薄言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蹿,途中手指拂过高几上的花瓶,成功的使它跌落在地,碎成一片片的小瓷块。 梁非秦揉揉耳朵,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你鬼喊鬼叫什么,都筑基期了,听不到本少爷的脚步声吗?”他又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 “刚才在想事。”然后蹲下身来收拾花瓶碎片。 “在想什么事?又不打算说什么?”梁非秦从小憩中醒过来,撩开纱帐走过里就看见薄言眼也不眨的盯着罗杨看,要不是他只是单纯的在盯而眼神在出他就不是吓一吓他这么简单了。 “忘了。”神色坦坦荡荡,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梁非秦讥讽的看着他,道:“你觉得本公子会信?” 不会,但他又不能说真话又不想撒谎,所有只能学罗杨保持沉默。 梁非秦能忍受罗杨的沉默,但不代表能忍受其他人的,正要发火,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那声音沉且闷,犹如战鼓被蒙了一层牛皮后再被敲后的一样。 屋内的三人水岸边的两人都被惊动,他们同时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却只听见阵阵闷响后,一声宛如玉石碎裂的声音。 那是结界从内打破后发发出的声音。 到底出了什么事? 水岸边,连轻羽站起身,对孟三秋道:“秋秋,谢谢你的陪我玩,遗迹见。”然后扔下一地的白色花环去找她的师姐妹去了。她是联盛堂的少主,没事的时候自然随她玩,但出事了她再不出现说不过去。 屋内,梁非秦道:“我们去找德祐师兄。” “是。” 来时他们看过锦园的地图,知道午宴开在锦园的慜翠楼,离这里不过半里路左右的路程。一路上,脸色肃穆神色匆匆的仙门世家弟子都渐渐的汇集在一块,絮絮叨叨声也越来越多。 他们四个除了孟三秋外都是八尺男儿,因此很容易就在人群最前方的大坑边看到了德祐真人。薄言带着他们一路挤过去,惹来一阵阵的抱怨。若搁平常薄言肯定会停下来与那些人好好说到说到,但今时不同往日,今天他没空,待改天他一定好好与他们说说。 都聚在一块,倒是不怕被一网打尽。 “德祐师兄,无事吧?”梁非秦被薄言让到德祐真人身边,身后跟着罗杨,而孟三秋则夹在罗杨与薄言中间。 “无事。你们呢?”见梁非秦摇头,德祐真人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是松河沿此次的领头人又是这场刺杀的目睹者,宜馆堂的修者不让他离去他可以理解,但是不让人送信就有点过分了。好在他知道他师弟身边有个金丹真人在,不然他就算得罪宜馆堂也会先确认师弟的安全然后再过来商议。 不过,当前的事就是先把闻声而来的仙门世家弟子们给请走。 片刻后,原先还熙熙攘攘的区域就零星留下几十人,他们各自与交好的仙门世家站在一处,低声交谈。 薄言和孟三秋被打发到眉守阁护卫里,已随着大流离去。梁非秦被不放心的德祐真人留在身边,同是金丹真人又是护卫的罗杨自然也留下了。谢谕不放心师妹,便让她也留下来。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非秦急切的想知道前因后果。 德祐真人有些尴尬,眉守阁的金丹真人也有些尴尬,唯有谢谕坦然一笑,道:“没什么,遇到了一伙妖族美人刺客。”他因为要照顾师妹,没顾得瞅上几眼,结果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为时晚矣。 “一伙?”梁非秦露出了佩服的神情。宜馆堂到底是什么运气,宴会上叫来的舞妓竟然全是妖族全是刺客?真是撞了大运了。 “它们应当先是用舞姿征服了宴会上大多数长辈的眼,然后香气经酒一催发,就半昏迷了,最后就成这样了。”他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大坑。 “什么叫应当?你难道没看吗?”梁非秦一不满他说的太简单,二是他不确定的口气让他很不爽。该说不愧是测算出身吗?凡是不说死,老是留一线生机。 谢谕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孔遐迩一眼,道:“没有,我在照顾师妹。”虽然对师妹没有男女之情,但照顾她于情于理这都是他该做的。 “呵呵。”梁非秦明显不信。他也是男子,在心中有人的情况下照样不影响他欣赏美人,他才不信美人当前谢谕会不看上两眼。 谢谕轻轻一笑,道:“美人是看不完的,但师妹不同,师妹她没来过这样的宴会,作为师兄我自是要全心竭力的先照顾好她。” 一直低着头的孔遐迩这时抬起头来,用粉霞似的脸庞清水似的目光仰望着师兄,轻声道:“谢谢师兄的爱护。”说完又低下头去。 谢谕被孔遐迩清水似的眼眸刺到,他无措的移开眼,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重。 明明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你却为了阁主的位子要娶她,你真的对得起师父,对得起全心全意信赖你的师妹吗? “你可真是个好师兄啊!”梁非秦感叹似的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了大坑中。在百楼谱中位列第七十八名楼慜翠楼如今成了飞灰,着实可惜啊!不过一想到金丹真人一打起来能平一座山的威力,他就觉得眼前的大坑还是小事了。 坑边,罗杨一手持着聚灵球,一手用灵力牵引着大坑内残存的妖气汇入手中的聚灵球中。 春风轻拂起他垂到身后的松青色流苏,褪去惯常的冰冷显得他缥缈而出尘。 他离罗杨的距离并不远,只有一臂之遥,风吹过扬起的流苏正好打在他的手边,酥痒从手一直到心,让他蠢蠢欲动一直想做些什么。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每次他想做些什么,周围都会发生一些事打断他,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哇呀!”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他就知道。 发出惊呼的是十八堂之一英彭堂的金丹真人,叫什么不知道,但他一定姓彭。 彭金丹一手拿着聚灵球,一手不停地甩动,像是要把手上的一块血液甩掉。但任凭他如何甩,那块血液就如同牛皮糖一般稳稳的呆在他手背上,一动不带动的。 与英彭堂交好的仙门世家凑过去,看了一会后就直摇头。 “不要摇头,想想办法啊!”彭金丹甩了半天没甩掉,这会也就不做无用功了,他举着手仔细端详,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说,手还举得挺酸。 十八堂的都过来看,摇摇头,言道诡异无法。 同为良禹州的仙门,德祐真人也不好例外,他带着师弟与罗杨一同过去,准备意思意思的看上眼,凑个数。 德祐真人看了两眼,摇摇头,道:“本座亦不知。”又象征性的去问问罗杨,就见他一脸寒霜,剑眉微拧,周身气息越发冰寒。 梁非秦随着德祐真人的视线望去,见他如此,就知他是在思索。“怎样?眼熟否?” 罗杨道:“山经奇异篇中曾言山中有树,名为血魂,其汁液与血无异,沾之可引异兽。” 至于是什么异兽,没人知道,上面也没写。 众人被他一提醒,也想起了,纷纷附言说就是这个。 “祛掉这个我记得是用糖。”拿糖搓一搓就掉。 “对对对,是用糖。” 彭真人被带去厨房搓,德祐真人等被其他仙门围着打量,重点当然是罗杨这个陌生的金丹。 “唉,这不是梁三公子的护卫吗?”有认识的罗杨的当先开口了。 ☆、第 110 章 梁非秦嘴角噙着一抹笑,赞赏似的道:“离罗堂的道友好记性。”然后眸光一转,道:“就是不知道道友可还记得那年在螺壳山是谁第一个见势不对先跑的。” 一向闻风先动的离罗堂修者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笑意盈盈的道:“那么久的小事谁记得,恕在下愚钝,记不清了。” 梁非秦呵呵一笑,小声道:“是挺愚钝。”他说的小声,但在场修为最低者都是筑基期初期,他小声说的话听在众人耳里自然一清二楚。 有一瞬间的静默,而后宜馆堂的金丹真人出声道:“诸位在这里也不方便,不如到旁边的水廊里坐坐,咱们许久未见,好好聊聊。” 有开头自然就有应和的,他们顺势而去,在横跨整个水岸的水廊里分处而坐,听长辈们闲谈。 水廊四面透风,又有依依垂柳,在加上水岸边栽的花,坐在此间,倒也能瞧上几分雅趣。 梁非秦左手边坐着罗杨,右边坐着谢谕孔遐迩,对面则是联盛堂和淳梅阁的师姐妹,而两家的少主则被自家的师姐妹按到两头坐下,免得她们俩因为坐的太近而在长辈面前打起来。 她们俩也知道自家师姐妹的意思,所以脸色都不怎么好。徐京绾是绷着一张脸,而连轻羽一会换一个坐姿,明晃晃的表达她的不满。两家的师姐妹都没理,自顾自的小声聊起来了。 一会说说衣服一会说说簪子,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连轻羽很烦躁,右边是长辈们在言语交锋,左边是师姐妹在聊天。一个暗潮汹涌,一个春暖花开,夹在冰火两重天的她心情实在愉快不起来。她又瞅瞅对面的梁非秦,更是来气了。 一边是不爱说话的罗杨,一边是温和有礼的谢谕,哪一边都让她羡慕。她又看了看谢谕身边的孔遐迩,心里倒是挺想同她说说话的,但徐京绾在她的想法注定只能是想法了。 她要是去了,她敢保证徐京绾一定会冲过来打她。平日了她倒是很乐意同她打一场,但今天不行,长辈们都在呢,徐京绾不怕丢脸她怕。但一直干坐着也无聊,还不如硬着头皮听长辈们打机锋。 而现在在水廊里侃侃而谈的是宜馆堂的金丹真人,称呼什么的她不知道,但此刻听他扯出一通大义,嘴角抽了抽,到底没笑出来。 什么妖族这是要挑起两族的战火?想多了吧,妖族与人族一向不睦,他们虽与魔族不同,但本质上还是没将人族放在眼里,用刺杀来挑起战火,还不如用屠数城来挑起战火来的好。回首过往,妖族与人族又不是没爆发过两界的大战,但从来没有是以刺杀为开端的。你说妖族意图挑起战火,还不如说他们杀心胜,或者天生嗜血。 妖族要么不干,要么就干一片大的,像这样的小打小闹,更像是寻私仇。 说到寻私仇,她可是听说过宜馆堂下属世家易家人开的珍奇馆中关押着数名海中妖族,且个个都在三品以上。 妖族的三品是人族的金丹期,珍奇馆中若没元婴老祖坐镇可关不住那些三品的妖族。而且,关押的开没开灵智都不好说。如果开了,那么今天的刺杀就有趣了。 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有灵智的妖族,那更是难缠百倍。妖族一旦开灵智那可比同级别的人还难对付了,躯体筋骨天生就比人族强悍不说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只传承于血脉中的妖族秘法可习。 在上古中古乃至近些年不是没有想从小养熟,长大为我所用的人在,但除了一些天性温和妖力低微食草的妖族外,其余的但凡食肉的妖族小时候还好,大了无不脱离养育者,步入血腥残酷的世界。 妖族天生向往自由,而人族向来守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到头来注定分离。 师父幼年给她讲古,讲到妖族爱上人族,人族爱上妖族的时候无一不是以悲剧收尾。她问道:师父,就没有好一点的吗? 师父回道:有,只是我们无缘得见。或是在深山或是在远海小岛,总有幸福美满的,只是无人见过罢了。 等等,她怎么想到情爱之事上面去了,一定是因为徐京绾在的缘故。她收敛思绪,静听长辈们吵到哪了。 宜馆堂的老冤家未己堂金丹真人正直言这次刺杀是朝着宜馆堂来的,他们这些人都是不幸被牵连的。 宜馆堂的金丹真人当即反唇相讥道:“呦呵,谁不知道你雷余元手上雷鸣正法专杀妖兽,你手中收割的命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吧。” 未己堂的金丹真人雷余元身长九尺,从背后看虎背熊腰,从前方看浓眉大眼,总之像打铁的大汉多过像仙风道骨的修道之人。 雷余元哈哈一笑,不知是不是没听懂宜馆堂金丹真人话中的讥讽,只是道:“哪里,哪里,在下给的是痛快,而你们则是……”剩下的未竟之言化作一个轻蔑的笑意。 连轻羽知道则是的后面是什么,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与糟蹋。 你视我如羔羊,我视你为蝼蚁,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看谁比谁棋高一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待它们无须客气,不必同情。” 但那也不是你们肆意□□它们的借口。它们也是有生命,会叫会流血的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连轻羽认同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不认同宜馆堂的人所作所为。 肆意残害其他生命,终有一天会有报应的。连轻羽是这样坚信的。 “你对它们举得刀总将会落到同族身上。”这时,她们联盛堂的虚琴真人幽幽的开口,一双多情的眼眸中俱是寒霜。 “哼,虚琴真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往我等身上泼脏水,这也太容易了吧。” 与虚琴真人同坐一处的虚兰真人柔柔一笑,道:“切勿动气,我师姐只是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你们联盛堂是故意与我宜馆堂为难了?” 淳梅阁的金丹真人噗嗤一笑,道:“你说虚琴道友泼你们的脏水,我看这倒没有,反倒是你们倒打一耙的本事很到位。” “看来不止联盛堂,你淳梅阁也要找我们的晦气吗?” “道兄哪里话,我们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盈盈一笑,仪态万千。 宜馆堂的金丹真人暗恨,但也拿她无法,不仅仅是因为他一个大男人同不好同一个女子计较的原因在,更多的是因为她迈入金丹期已久,近日里又有突破的迹象,不然他决计不会放过她。 英彭堂的金丹真人轻咳一声,道了声请道兄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老夫讲了许久,你们倒是应和一两声啊!宜馆的金丹真人满心的不满,但还是应付说了两句,话题一转,说起如何对付隐藏在商翼城里外的妖族了。 他们在商翼城暂居了月余,自是感觉到了商翼城日渐浓厚的妖气。原本他们是打算井水不犯河水的,但近日里发生的事可让他们不能忍了。你杀我手足,我自是要剥你皮骨已报冤仇。 他们已打算在群英宴中商量好先把商翼城里外清理干净,然后再图其他,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妖族竟然来刺杀他们。是无意还是提前走漏了消息,他们现在尚且不知,但回去后总要好好查查。 “先就按照各自地盘划分一下,然后再拨些人到城外走走。”保证了周边的无妖后,他们也能安心些,不再担忧哪天就遭害了。 “如何划分?” “按各自的居所来,范围先划十里,其间若有交互的部分,就看诸位的手段了。” “可。” 大事商议完,就轮到小事了。 良禹州此次的联合行动也算成行,但没有全部分在一起,而是三三两两为一队,照看还是由各家长辈照看。只是摈弃了以往各家自成一派的做法,选择了两家或三家联合在一起的方式。 梁非秦在心里腹诽道:这和没联合有什么区别吗?有吗? 连轻羽对此也很无语。三家两家和一家有区别吗?还不如不分呢?多次一举。 但等到长辈们继续往下说后,他们就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暗道:长辈们还是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多,他们没考虑到了长辈们先到了,他们考虑到的长辈们同样的比他们先想到不说还拿出了应对之法。 不过,长辈们你们是不知道她和徐京绾不和吗?分在一处,很危险啊!连轻羽同面露同情的梁非秦对望一眼,继续听长辈说话。 再把世家分给他们?应当的,联盛堂虽然只收女子,但下属归附的世家也不少,照管看顾是应当的。 联盛堂有刘、黄、林、田、吴、伊六家作为下属,平日里给予庇护,需要时会召他们前来帮助。遗迹之行则不同,一则危险重重,她们尚自顾且不暇,更何况照管他人。二则是因为不愿将好处分出去,以免哪日乾坤颠倒,上下不分。 “具体的章程就按先前的办吧,在此祝各位道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躬身以拜,虔信而真诚 在坐的都起身回礼以谢。 ☆、第 111 章 连轻羽心中啧了一下,想道:就算再觉得宜馆堂的金丹真人不厚道,但也无法否认刚才那话的真心。毕竟谁让他们大体是一派的,自然想着让同阵营的多得些好处。 这时她家的虚琴真人道:“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在这里说说话,让孩子们自己玩去吧。” “也好。” 他们说这,孩子们心不在焉听着,这样不好。 虽然长辈说了让他们去玩,但也给他们划分了区域。不准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其余的任他们做什么都行。 在视线范围内,那还不是逼着他们只能做些琴棋书画的雅事,连轻羽表示她还没有兴趣,还不如打麻将呢。 想到就做到,她拉住同门师姐妹,把心里的想法一说,先是得到大大的白眼,然后就是无奈的应好。 占据了一块空地,连轻羽拿出一套桌椅并麻将,当先坐下,对一脸郁卒的师姐妹招招手,欢快道:“快呀,不要光站着。” 连轻羽的师姐妹觉得光站着也挺尴尬,于是毅然决然的决定将好姐妹也拉下水。说时迟那时快,联盛堂的师姐妹们毫不迟疑的将凑过来看热闹的淳梅阁师姐妹给一拉一按,手下威胁着嘴上怂恿道:“哎呀,你来,我们家少主对这个不熟。放心,输了算我的,赢得算你的。”手下施力,务必使人站不起来。 “师妹,过来,我来。”手背上搭上一个小巧玲珑细如芊巧的手,温温暖暖却使人如坠冰窟。 对面的连轻羽闻声一瞅,笑道:“既然徐少主想打,师妹你便让与她吧。”虽然不知道徐京绾搞什么幺蛾子,但直觉告诉她顺着来为好。 于是麻将桌上便形成了三个淳梅阁的对阵一个联盛堂的景象,周围围着的竟是仙门世家的女修。 徐京绾问道:“彩头是什么?” 连轻羽呵呵一笑,从手腕上的空间玉镯里摸出一个兰罗袋子,丢到边沿,道:“灵石,一局一个灵石。如何,徐少主,来吗?” “来。” 回答她的只有一个字。 徐京绾端坐在麻将桌前如同端坐在千军万马前,杀气腾腾,除了面前的四四方方的物什,她什么都没看见。 这边打的如火如荼,那边凉亭中则下的下的神鬼莫测。 梁非秦少与外人下棋,同谢谕下棋的就更是从来没有过,这次与他对上,才深刻的体会到敝帚自珍有多么不可取,以及一股子棋逢对手的畅快感。 罗杨同谢谕的师妹孔遐迩分坐在他们两边,看的如痴如醉,但与罗杨不同的是孔遐迩看一会就会拿手中的帕子轻轻拭去他师兄脸色的汗珠。 梁非秦同罗杨坐得近,闻着他身上的冰雪气息就清净的不行,根本没汗不说,还觉得有些冷。但这股子冷他打从心底觉得欢喜,便也没在意,反而伴着它越下越欢,越下越开心。 一局终了,谢谕举着最后一枚棋子,愁眉不展许久后才道:“我是怎么下到这的?”他问自己也问对面的梁非秦。 耗尽了心力的一局,让梁非秦也有些疲累,他努力坐正身子,不让自己依靠向旁边之人。听到谢谕这样问,他苦笑一声,道:“我亦不知。”他只知道他现在很累,只想闭眼休息一下。 孔遐迩道:“不如让我与真人复盘一局。”都是修者,不至于这点记忆力都没有。 真人?哦,说的是罗杨。他望旁边一瞥,只能瞧见那人刚毅的下巴与颈间突出的喉结。 口干似得咽下口唾沫,他移开眼睛,看向黑白相间的棋盘。这棋下的他身为执棋人都觉得莫名。是怎么纠缠到这种境界都分不出胜负的,他不知谢谕亦不知。或者,让罗杨他们复盘一局,他和谢谕成为局外人才能看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谢谕点点头,问道:“梁三公子觉得如何?” “复。”只一个字足矣道明他的心意。他有预感如果不复,不弄明白,他回去后肯定会睡不着觉,谢谕应当也是如此。 你来我往十几次后,他指着孔遐迩落下的棋子,问道:“你为何要走这步?” 谢谕虚虚的在棋盘上划拉了几下,道:“我以为你会这样堵我。”然而并没有,反而开辟了新战场,然后他以为梁非秦另有高招并紧随其上陈兵以列。 梁非秦摆摆手,拿了一枚黑棋,敲在了棋盘上一处,道:“我本意是想将你引到此处,没想到你没上当。” “我的注意力在这,”虚虚一指,谢谕道:“我没看到这处的你为我设的陷阱,惭愧啊!” 梁非秦道:“没什么好惭愧的。你不上我的钩就说明我的陷阱还设的不到位。”该惭愧的是他才对。 “也是。”谢谕点头赞同,没有看到梁非秦瞬间无语的神情。 我只是客气客气,你倒是同我客气客气一番啊! 他们复盘复到日暮时分,复到他们的长辈们都来瞧他们。 “失礼了。” “真人勿怪。” 先请罪再说其他。 两家的真人都没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问他们晚上的晚宴要不要参加。 梁非秦惊讶道:“啊,晚上的宴会还开呀,就不怕中午的事再来一次?”到底是长辈心大还是他胆小。 眉守阁的金丹真人道:“纵情声色者自是不怕死的。”然后对谢谕道:“晓之,你带着大小姐便回去吧,玩了一天后,她该累了。” “是,晓之遵命。” 德祐真人问道:“你们俩呢?回去还是留下。” “自是回去。”梁非秦笑道:“这下了一下午棋下的我头都是疼的,我回去歇歇。” “也好。”德祐真人又叮嘱道:“路上小心些,最近城里不甚太平。” “好,德素记下了。” 锦园位属僻静,此时夜幕已悄然而至,周遭只有歌声乐声以及骏马踏在街道上的声音。 马车的四角垂下四盏精巧的琉璃宫灯,灯下以松青为穗,玉石做声,春风吹来,悦耳动听。 马车内,茶几上,壶盏都已收起,只有棋盘在上布着生杀之局。梁非秦侧身坐着,一手支在茶几上,一手漫不经心的敲打着膝盖,眼珠不时的转动,随意的抛下一子后又陷入了沉思的境界中。 薄言跪坐在罗杨对面,他好奇的问道:“下午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三公子自从上车后便一句话都没说。”连收起壶盏放棋盘拿棋篓都是自己动手,这可不符合他娇生惯养的性子。 罗杨回道:“下棋,与谢少主。”言语一如既往的简单干练。 “就只是下棋吗?” “是。”然后沉默的凝望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好吧。薄言学着他陷入了沉默,凝望着棋盘耳听着四周。 这样的寂静总觉得透露出不详。 但事实证明薄言想多了,他们一路安稳的回到了水江阁,在孟三秋的吆喝下陆陆续续的下了马车,进了院。 先是见了千微君,然后他们把梁非秦送进罗杨疗养暂住的小院,薄言稍稍那么一拦,他温声对孟三秋道:“忙了一天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至于值夜有他在呢,自然用不了一个女孩子家辛苦。 “也好。”孟三秋也不同他客气,依言应好,回了她在水江阁中的客房歇息。 沐浴更衣后,时辰已到戌时末,薄言端来膳房一直煨着的青菜粥与党参羊肉让梁非秦用。 梁非秦心累了一天了,早没了胃口,只喝了两口粥便洗漱去睡觉了,并让薄言明早不要叫他。 “是。”然后又问罗杨,问他用不用点。 “辟谷多年。”然后到罗汉床上打坐去了。 薄言也辟谷一年有余,因此这些膳食几乎原封不动被他端回了膳房,赏给了在膳房值夜的仆从们。 回了小院,正是亥时一刻,他睡不着也不想睡,便坐到小院的台阶处看星河漫天,残月当天。 翌日,淅淅沥沥的雨声把梁非秦从香甜的觉中吵醒,他听着雨声在床榻上安神许久,才翻身起来。 伸手将床帐挂好,他问正垂头看书的薄言,“什么时辰了?” 薄言回道:“回三公子,巳时。” “这么早,我在睡会。”倒回去,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半刻中,他听见院外传来雨打伞面的声音,又听见护卫们问好的声音。 得了,不能睡了要起了。从穿衣到洗漱他火速的完成了,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拿发带束头发。 昨日发冠束头显得庄重,今日便随便些吧,反正来的也不是外人。 “师叔祖好,问师叔祖安。” 千微君点点头将伞给了薄言,吩咐他去膳房将新做的锅子取来,又让梁非秦罗杨随意坐,他来此不是给他们拘束的。 梁非秦笑道:“那师叔祖是来找弟子吃饭的?” 千微君摇摇头,道:“错矣,是来给你们补身的。遗迹开启在即,你们要好好蕴养身子,不要勉力去。” “是,弟子知晓。” 薄言取锅子这段间隙,梁非秦便沏了茶请千微君点评,千微君尝过后给了尚可两字。 梁非秦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嗅闻,道:“不足之处在哪?” ☆、第 112 章 千微君微笑道:“在水,在茶,以及你的心。冬素,你太急躁了。”还是太年轻了。 梁非秦虚心道:“师叔祖教训的是,冬素会改的。” 千微君怀念的笑了一下,道:“无所谓改不改的,到了一定的年岁,你不改心也会静下来的。” “是吗?师叔祖很有心得啊!” 千微君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叮嘱道:“待会锅子来了,你们三个要吃完,汤可以不喝,但东西一定要吃完,知道吗?” 梁非秦缩缩肩膀,道:“师叔祖,弟子听您这样说,总觉得不妙。”而且感觉越来越不妙。 千微君道:“胡说,本君是为了你们好,听话。”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又道:“你若是用不了,那给罗杨吧,毕竟他比你更需要进补。” “您这样说,弟子更好奇那锅子到底放的是啥了。”总觉得会是一些又苦又有益处的东西。 千微君道:“还能是啥,不过是些灵兽的肉,灵蔬,然后还有一些十分罕见但对你们有好处的东西。” “什么东西?” 千微君别有深意的一笑,他促狭道:“冬素不妨猜一猜。”话语里的逗弄显而易见。 梁非秦笑道:“弟子不猜,弟子等来了亲眼看。”然后再决定吃不吃。 说话间,薄言已将锅子端上了圆桌,身后跟着的仆从将托盘里的一盘盘果肉菜蔬放到锅子周围,躬身而退。 在一盘盘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三碗剔透红艳的石榴状果子。“师叔祖,您把山主的收藏都拿来了,这真的不要紧吗?”珍珠流霞,形似石榴,味若葡萄,小小的一颗价值千金。在松河沿只有山主的小院中有栽种,这可是连小山主都无缘得尝的灵果。 千微君道:“没事的,这是山主给的。”虽然山主不情愿,但他确实是从山主手上接的。 “山主这么大方。”从罗汉床上坐到圆桌前,拿勺子一勺勺舀着吃,眼睛却放在了‘咕噜噜’沸腾的锅子中。太极分红白,间或随着汤汁而翻涌而上的是千年灵芝人参等物。 是挺补的,但师叔祖你就不担心补过头了吗?梁非秦用余光扫了一眼千微君,见他眉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疑惑的话语便吞没在喉。 长辈们总有长辈们的为难,他还是乖一点吧。 肉类先下,菜蔬次之,梁非秦纵然不饿,但被锅子中的气味一勾,肚里的馋虫悠忽的就冒了出来。 “好香啊!”梁非秦转向千微君,道:“刚才听师叔祖话里的意思弟子还以为这锅子会很苦呢。” 千微君放下茶杯,单手支脸,略带好奇的问道:“冬素为何会这么觉得?” 梁非秦道:“因为师叔祖您说这锅子罗杨适合多用些,他呀从来不怕苦。” “你怎么知道他不怕苦?” “弟子就是知道。” 少年时他偶然得来一枚丹药,他给药堂里的师叔们看过,师叔们说这药能增加境界,但就是实在是太苦了,比黄连水苦上一千倍还多。他琢磨半宿,才骗罗杨吃下。他看罗杨面不改色的服用完,以为那丹药其实也没多苦,就好奇的舔了一下拿药的食指,结果苦的他好些天吃什么都觉得苦。 罗杨不怕苦,不怕冷,相处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罗杨露出害怕的神情。他总是一副冷淡的神情,就像那冬天的里的雪一般。 清清冷冷,不可近观,但他就是喜欢,不可自拔。 千微君无奈的摇摇头,叮嘱道:“你们快些吃吧,不能肉老了菜老了就不好吃了。” “师叔祖也用些。”梁非秦发出邀请。 千微君道:“到了我这等境界,这些食物便无用了,还不如给你们,盼你们能早日进阶为好。” 这时,从千微君进来只除了问好外一声不吭的罗杨说话了。他道:“是因为百年前天界与魔界的最后一战吗?” 千微君意味深长的看了罗杨一眼,点点头,道:“正是。魔界通往我界的通道被封,妖界的妖族自然会担心哪日就轮到……”苦笑浸透嘴角,他微微叹气,道不出的心酸。 从上古至今,人界对上魔界妖界无一不是惨败,而唯有天界参战他们才有可能打平。但就算是打平,伴随的也是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通道被封,对人族的好处是莫大,但对妖族来说就是自家的后花园被封,自然不忿,自然不会坐视此事发生。 所以,当得知魔界通往人界的被封,他们深感庆幸的同时一重忧虑也涌上心头。 暌违了万年的之久两界大战或许就会在这近千年中发生,无可阻挡。而裹入其中的人啊,到底会走到何方,未知,一切都是未知。 罗杨道:“妖族几大通道都有天界的仙君镇守,想来几百年应是无碍的。”手指灵巧的将虾从壳中剥出,放到梁非秦的碗中。 梁非秦筷子上夹着虾,口中却嘲讽道:“呵呵,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仙君们的镇守反而挑起了妖族大战的心思。 罗杨轻声道:“这次我们不是孤独的。”他既身在人界,心自然也就偏向了人界,更何况他本身血统又不是很纯,就算有朝一日在人界待不下去了,去了妖界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半妖而已,难容于父,难容于母。无论天涯海角,他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归处。 梁非器心道:那是因为天界的仙君先跟妖界的妖族对上了。夹了一筷子益气补血的肉给罗杨,对他道:“你血亏,你多吃。” 这话说的薄言筷子上的肉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吃了为好,不然三公子看不过眼,难免做些意气事。 他倒是无所谓,但是千微君在,若是他看出什么,回头顺口向梁峰主一提。薄言觉得被雨打湿的袖子挺冷的,冷的他都浑身发颤了。 冷归冷,颤归颤,但该吃的还是要吃的。肉要留给罗杨,那菜可以是他的了吧,反正三公子也不爱吃,锅中唯有菌菇河鲜之类的倒是可以入他口。 拿筷子按下罗杨又一次伸向锅中的筷子,他如此吩咐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薄言,剥虾。” “是,三公子。”薄言讪讪一笑,向罗杨投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罗杨不紧不慢的进食,硬生生从巳时吃到了巳时末,才弃了碗勺,动手与薄言一起收拾了桌面。 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一些,他伤虽无碍,却也不能顶着雨出门,便只好站在廊下目送在护卫撑着伞中逐渐远去的身影。小院中,绿蕊百合亭亭玉立,经过风雨的吹打,不显頽姿,反倒越发的挺直。 “雨水湿寒,你伤才好,不宜过多的观赏。”身后传来千微君关切的话语。 罗杨回转过身低低回道:“是。”复又问手中提着雨伞的千微君,“您这是要去哪?” 千微君轻笑一声,道:“群英宴毕,想来德祐应当会来我这讨一杯茶醒醒酒。” 昨日出了那般事,德祐真人自然回来坐坐,与他聊聊。 “那弟子也能去讨一杯茶吗?”梁非秦这时走来插话道。 千微君笑道:“如果你想来也可以来。” 梁非秦想了想,还是道:“算了,弟子还是有空多练练剑吧,毕竟遗迹开启在即,实力才是硬道理。” “冬素勤勉。”千微君夸了他一句,撑开伞,留下‘进去吧’三字便穿过院中的石径离开了此间小院。 “师叔祖的话你没听到吗?你还要呆到什么时候。”梁非秦双手环胸,一脸不爽的看着望着院中话出神的罗杨。 罗杨叹息一声,淡淡的道:“公子请。”赭红色的眸子半阖,少见的露出疲乏的模样来。 “你怎么了?” “有点困。”鸦羽似得眼睫闭合在一起,他困倦的说道:“抱歉,公子,属下有点困。” “那你去睡吧。”心里却在疑惑难道是那汤的原因。元婴境界,不饮不食不眠不休都是基本。罗杨,你为何会感到困?不应该啊! 梁非秦顺手把闭眼的人给搀到床榻前,见他倒下,又倾身扯了锦被给他盖好后这才在床榻前坐好,摸起了脉。 嗯,沉稳有力,没什么不好。 “这倒是怪了?” 飘舞的花瓣,绚丽的彩虹,绯红的流霞,青翠欲滴的雪中寒竹。松河沿的墨轩峰一年四季景景不同,但景景他却与同一人观看了无数次。 春天,墨轩峰顶栽种的桃花飘飘洒洒,吹落满地颜色。夏天,在山脚下的水边看飞流直下的瀑布顶所形成的彩虹,惬意而舒爽。秋天,在山中小景上随意闲逛,将流霞收入眼帘。冬天,将竹叶上的小雪扫入坛中,封存好以待来日酿琼浆玉露。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十多年吧,满了十五下山后,满良禹州的跑,倒是很少看墨轩峰的景致了。 他神识不清的喃喃道:“想,竹筏,漂流而下。” “好。” 迷糊中他听到有人应答,满意的笑了几声后,就缩到被子里,继续睡。 你答应的了,一定要应约啊! ☆、第 113 章 竹筏之约,痛彻千年万年。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这竹筏之约会带给他怎样的刻骨铭心,会怎样的让他在无尽的旅途中一边甜蜜一边痛彻心扉的一遍遍回想,一遍遍的悔不当初。 如果他不曾一时鬼迷心窍,是不是就会迎来不同的结局。他一遍遍的问自己,但得来的永远都是理应如此。 自古恩义两难全,他太痛苦了,所以才会选择放弃一切,放弃他。最初的时候他曾深深的恨他,但爱比恨更长久,所以最后他选择一条无望的路,并决定至死方休。 你的选择我无从阻止,同样的我的选择你也无从阻止,咱们来日方长,等着瞧,我一定,一定会将你带回来的。 前方风雪漫天,他却觉得路途一片的坦荡。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指尖一片沁凉,不爽的睁眼一看,手指底下竟压着一枚雪白的寒玉。 有点眼熟啊!梁非秦将它扒拉进手里,仔细的端详。一面是竹报平安,一面是凌霜傲雪的雪中梅。嗯,手艺嘛?粗糙的不忍看,倒好是初学者的手艺。 咦,唔,这个初学者好像就是他吧。指尖一转,他就在竹叶中发现了当初刻下的字。 顺安。取自顺心顺意,安平一生。 原本进天工堂琢玉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有了想送的人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选料时选了寒玉,当时恰逢秋末冬初,他便在玉上刻下梅竹二友,又苦心想了八字的福语刻在竹叶上。 罗杨即将出关,他盼着能将这寒玉送与他,贺他荣升金丹,贺他前途无量。 出关那日,天气晴朗无云。他从早上开始就盘踞在殿中花园中,不是喝茶看书就是睡觉,虽惬意自在但袖中放置的寒玉却宛若一颗小石子硌在心头。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拜见山主过后是师公,师公过后就没人了啊!他把脸贴在冰冷的石桌上,满脸郁闷。 侍女丛云奉上茶,同时轻飘飘的留下一句人回来在前院的话语。 他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依旧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后,他听到一阵清缓从容的脚步声,便知道罗杨他过来了。 “公子。”站定在侧,开口轻唤。 “啊,回来了。”他坐好,看也不看他,凭着感觉将袖中的寒玉给扔了过去。“给,这是贺礼,万年寒玉会很适合你的功法。” “谢谢公子。” 余光瞟见寒玉被妥善的收入怀中,他不禁露出一个微笑,嘴上却道:“小小的寒玉有何好谢,你都是金丹真人了,以后好东西多得是。” “或许吧。”罗杨兴致不高。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他心知若自己什么都不说的话,那罗杨也不会说什么,但要他先开口,他又心里不甘心。 良久之后,他才问道:“你何时搬走?接替你的人是谁?” “没有。”肩膀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量,他听到罗杨说道:“等公子到了三十岁或者到了金丹期,属下才会离开您。” “是吗?”他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什么,但他知道他那一刻除了那两个字其余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一个字却重如千斤。 后来,他只记得弥漫在齿间的龙井茶味以及罗杨袖间轻若似无的檀香味。 如今,檀香仍在,但无龙井。 “薄言,泡壶龙井。”他在被窝翻个身,把玉往额头上贴。 “他出去了。”罗杨冷冷的声音响起。 “去哪儿了?” “熬药。” 侧头瞟了一眼起身泡茶的罗杨,问道:“到晚间了吗?” “是。”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不知。” “是你把我挪被窝的?” “是。” “哦。”面色如常,心跳却如擂鼓,脸埋进被子缓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公子,茶好了。”罗杨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沉闷而有力。 手伸出去去接茶杯,确认罗杨离开床边后才单手撑着坐起来,放在额头上的玉顺势就滑进衣领中,凉的他猛地一抖,手上的茶碗也随之抖动,差点把里面的茶水洒出来。 还好,还好。一手端茶喝水,一手将落到胸前的玉掏出,辗转着在指尖把玩摩挲。 喝完茶水,将茶碗顺手搁到床榻便特意搬来的小几子上,他摊开手掌将手心的玉面向罗杨,问道:“这玉是你的吧?” “是。” 他继续问道:“那为何会落在我手边?” 罗杨道:“用玉中的寒气修习功法时,薄护卫过来了,属下同他说话时,一时忘记将玉收好。”然后等他说完话回来就看见睡着了公子无意识将玉扒拉到指下,不忍打搅的他自然就无法将玉收回。 寒玉他有几块,随身带着的却只有这一块,明明能靠自身压下去的,他却选择了以灵力引玉中的寒气来压制。这一切或者是因为他将心中一直掩藏的秘密说出来后无可抑制的放纵吧。 头疼的揉揉额角,他道:“公子还睡吗?” 梁非秦摇了摇头,道:“不了。”又补充一句,“但本公子也不想起。”不闻雨声,想来是雨停了,虽有心想出去看看,但被窝里太舒服,他就不怎么想起,更何况现在的时辰又接近晚间。 罗杨没说什么,只是从坐着的罗汉床上起身,绕过屏风,站到了正好端药而来的薄言身前。 薄言小声的问道:“三公子醒了吗?”隔着屏风与帷帐他并不能看到内室的梁非秦,因此低声询问罗杨。 “醒了。”抬手将温度适宜的药一饮而尽。 目睹了罗杨喝药的薄言道:“这药可不是之前喝的,我尝过,很苦很苦的。” 罗杨道:“看来课上你偷懒了。”在啸亭司吃苦也是一门课程。 “啊,喝完了药记得漱口,灶台上还有事我先走了。”话音未落,就抢过罗杨手中的碗,跑了。 梁非秦正想嘲笑两句时,一只飞来的纸鹤就打算了他。他伸手一接,将之展开,纸上的内容便了然于心。 君子陶遗迹,三月三寅时正开启,辰时正关闭。届时松河沿来此者偕同下属世家于遗迹未三一处入,过时不候,切记切记。 梁非秦不爽的啧了一声,骂了一声小人。 同样收到纸鹤回到内室的罗杨闻言一怔,虽不解但也没有发问,只是回到罗汉床,依旧盘膝打坐。 梁非秦侧身看着闭眼打坐的罗杨,只觉得在这灯火辉煌中,一切好似恍若一梦。他躺了下来,指尖摸索着竹叶上的字,怔怔的出着神。 今年之后,怕是你我再难同处一室了。 室内室外,声不可闻。梁非秦满心苦涩的合上眼,逼着自己陷入了睡眠中。 在檀香与龙井茶并有中,他一时不察又陷入了梦中。 修道有成者很难做梦,而今年他做梦的次数有点多啊! 巍巍殿宇,皑皑雪山。宽且广的演武场上哀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医修一边给伤者包扎伤口一边担忧的望向人群的最前方。 一头三丈高的赤睛白虎被围在人群中间,咆哮着私图冲出人群然后又被一道道的剑光术法给打回原地。 这光景持续了片刻,白虎就浑身是伤的蜷缩着不动了。 “这孽畜不行了,大家一起上。”不知是何人喊起,但成果斐然。 剑光与术法的光芒堪比日照,他不忍的别过头去,看到了瑶山直入云霄的千机万法楼。 好端端的,他为何回来这啊?还没等他疑惑完,耳边一边巨响就使他头晕脑胀,哀叫连连。 “公子。”冷如风雪的声音伴随着醇厚的灵力渡来,他迷迷糊糊的去抓,却只抓到了一角衣边。 “抱元守一,存身固气。” 你说的容易,我头疼,耳朵也疼。他哼哼唧唧,手指攥着那一角衣边,松松的握着,那是眼也睁不开,话也说不了。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 《清静经》每个修者都要背的典籍,或者说修者的入道的第一本书就是它。常念常背者,有益固守道心。 因为太熟悉了,罗杨背了一遍后,在背第二遍中他也在心里默默的跟了上去。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 很久之后,他依稀记起这段回忆,心中甜蜜而又无奈。 给做了噩梦的心上人念经,这是一般人能做的吗?但这或许就是罗杨的残忍与温柔。 他清楚的知道若不能常伴君侧的话,那边予君自强不息的能力,这样的话他朝离开,也会放心不少。 彼时,圆月皎洁,篝火正旺,他对着天边明月轻声道:“罗杨,你个大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那时他不知离他幻想的重逢还有整整一万年的时光。 一万年很长,一万年也很短。比起等待的苦楚,他更庆幸于他终于等到他了。 在漫天霞光中,他轻声呼唤那个他朝思暮想很久很久的人,他道:“罗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公子。” ☆、第 114 章 三月三,上祀节。兴奋到一夜未睡的无愠扯住同门师兄的衣袖,兴致冲冲的道:“师兄,师兄,好久不见了,可还安好。” 被扯住袖子的无忧点点头,道:“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啊!” 一边的无歌阴阳怪气道:“是呀,有千微君与德素师叔祖的指点,他怎么会不好。” 无愠笑道:“师兄想多了,千微君与德素师叔祖都忙,哪来的时间来指点我。” 无歌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了一声是吗。 无忧面色不快的瞪了师兄一眼,道:“好好说话。”捧了几句就飘了,这样的人枉他为他师弟。 无歌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了?” “你现在就没好好说话。”一道清冷的声音插进来,在这无边的夜色中,无端的寒凉。 三个无字辈的转身一看,竟是德泙门下的音鹤师叔。 “音鹤师叔。” 三人齐声拱手问好。 音鹤道:“都是同门师兄弟,何苦话中带刺,伤人伤己呢。” 无歌讪讪道:“弟子一时糊涂,请师叔降罪。” 音鹤道:“若搁往日你不敬同门,我定要罚你,但今时不同往日,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我倒是要问问师兄素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是弟子愚钝不堪,辜负了师父的教导。” 音鹤放软了语调,轻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知道以后就不要再犯了。” “是,弟子不会了。” 送走了音鹤,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无愠拿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轻声的喃喃自语道:“师叔好可怕啊!”如出鞘抵在颈间的剑锋般迫人。 同样被吓出汗的无忧低声附和道:“毕竟是走杀道一途的。”气势自然凌人些。 不止。无愠望了一眼音鹤走的方向,压下了心头如临大敌的不安。 一定,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他把视线放到用大把大把灵石维系住的遗迹入口上。因为使用灵石维系的缘故,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这漆黑的夜中,宛如一尊明月坠地。 一刻钟能用一百颗灵石,这等烧钱的事也只有底蕴丰厚的仙门世家敢来做。灵石虽然不易得,但那是对散修而言,对他们来说虽说有些肉痛,但对比从遗迹中带出的东西而言又不值一提了。 “好了,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身边的无忧拉了他一把,将不知出神到哪里的无愠给带入了另一方世界。 遗迹外是春暖花开的盛景,遗迹内则是枝叶如林的繁茂与盛夏炎炎的灼热。 “好热啊!” “早知道不穿那么多了。” “这地怎么这么热啊!” 娇生惯养的世家子们出声抱怨,而仙门中出生尊贵的弟子们则一声不吭,等着领队的德祐真人发话。 “按照先前的安排,各自站到领队后面。”德祐真人一灵力将话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草药就拜托你们了。”德祐真人面含忧色的对站在罗杨身边的师弟道:“德素,记得自身安危最重要,不要一个人。” 梁非秦肃容道:“师兄放心,师弟知道。” 原本杂乱的人群一分为二,相反而行,就此再无相见。 走了一段时间过后,梁非秦笑眯眯的把无愠提溜到他和罗杨的中间,并问道:“来了怎么不和师叔祖打声招呼?” 无愠一边顺脖领子一边道:“德祐师叔祖说遗迹危险,让我不要跟您说话,免得分心。” “你倒是听话。”梁非秦笑道:“再听一句话吧。跟紧我和罗杨,不要只身一人,知道吗?” 无愠无奈道:“这话弟子都听过无数遍了。”德祐真人也说,远在松河沿的师父也说,千微君也说,现在连德素师叔祖也殷切叮咛。他到底是有多小啊!才时时刻刻需要长辈的叮咛。 梁非秦道:“那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吗?你看这次来的不是辈分比你高就是年纪比你大。没听过嘛,老幺得宠。” 无愠狂点头,道:“听过,听过,知道,知道。” 接下来就是静谧无声的赶路时间,从天黑走到日暮,他们在一处山脚下开了一个山洞后便在其中渡过了遗迹中的第一晚。 第一日,第一晚,平安无事。 翌日早上,梁非秦在小溪边洗脸,脸洗好后,正在水中洁手,却陡然楞在原地。 上游,有血。 “罗杨。”他看向身后的那人。 罗杨散开神识,轻松的捕捉到上游发生了何事。是一头如牛犊大小的一品一阶的妖兽,此刻正伏在及膝深的湖泊中苟延残喘。 “无事,是受伤的妖兽。” 梁非秦皱眉道:“受伤的妖兽?但这里是外围。”按理说除了一些没有灵性的动植物外,不应当有其他的。 罗杨不答反问道:“公子,要去看看吗?” “不。”梁非秦坚定的摇摇头,道:“我们志不在此,还是早些赶路吧。”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用过早饭后,他把这情况一说,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后,便再次踏上了路程。 林中不好走,有兼之天气随着日头越发炎热,一些护卫们便稍稍的出现了中暑的症状。 梁非秦拿袖中抹了一下汗,对浑身清爽的罗杨道:“找地休息一下吧,到吃午饭了。”他是辟谷了,但其余人除了罗杨可都没有。 林深树茂,有阴爽的地方却并无一丝凉意。梁非秦坐在树底下,背靠着数十人才能环抱的巨树,沉默的注视着艰难啃饼的无愠。 无愠被他看得不舒服,便出言问道:“师叔祖,您看弟子作甚?”艰难的咽下一口干巴巴的饼,又喝了一口水才继续吃饼。 梁非秦道:“怕你偷懒不肯吃,光靠硬撑。” 无愠摇了摇头,道:“弟子虽娇生惯养,但也是吃过苦的。”他是来遗迹长见识的,不是来送死的。现在不吃,饿到没力气了,到时只会拖累人,他可不想这样。 无愠明知故问道:“师叔祖不吃点吗?” “辟谷了。”梁非秦淡淡一笑,目光移到数尺外站着的人身上。 身姿挺拔如松,站立在林海中却宛如鹤立鸡群,轻易的就将他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住。 “师叔祖,我们几天才能到地方?”他还要吃几天的饼啊! 梁非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大概七八天吧。”要是路上不幸遇上了妖兽或是妖植,那就不好说了。 不是吧。无愠觉得手中的饼不仅仅是敢了,还苦。狠狠的咬了一口,暗自给自己鼓励。 七八天也好,十几天也好,都是一种历练。自己千里迢迢从松河沿到遗迹来不是来享福的,吃点苦受点累算什么,以后这种日子还长着呢。 鼓励了一通自己的无愠没把自己鼓励到精神抖擞反而更加的颓废了。 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是头啊!他放着好好日子不过来这吃饼真的对吗? “师叔祖,您说我们修道是为了什么?” 梁非秦沉吟着摸摸下巴,道:“吾亦不知。我们修道时光太短了,连道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谈何为何修道呢?”一旦悟出自己的道,那修行上就算一帆风顺,只待境界到了就能飞升了。 “不知何为道就不修道了吗?” “不。”梁非秦笑道:“正是因为不知何为道,所以我们才要修炼。只要修炼时间久了,道就自然而然悟出来了。”若是没悟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无愠懵懵的点点头,一脸食不知味的继续吃饼。 道?道是什么?道是路,亦是一生。 午休结束,他们再次踏上了路程。越往遗迹里走,山林越密,脚下也越难走。 “看来今晚只能在山林中过夜了。”又到日暮时分,他们却还走出这片山林。天色昏昏,影影绰绰好不吓人。 罗杨道:“在走一段路,有竹林。” 伐竹可比伐木轻松多了,而且竹林相比山林危险会小很多,不用担心夜半有大型的妖兽来偷袭,顶多要防备些蛇虫鼠蚁之类的。 夜晚的竹林萧萧而静谧,梁非秦靠在一棵碗口粗细的翠竹上,抬头仰望着星子闪烁的夜幕。 也不知道德祐师兄他们如何了,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在夜晚的篝火旁食上一碗菌子汤。 然而事实却与他想象的甚为不同,别说在篝火边喝完汤,他们连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第一天,一切顺利,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但第二天午后,他们就很倒霉的遭遇了池鱼之殃。 第二天, 先是目睹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妖兽间打斗,其间因为躲避两妖兽而偏离的既定的路线,好不容易校订好路线,天又黑了。无奈的寻了一处稍微的宽广的草地休息,才堪堪合眼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一阵窸窸窣窣声打断。 身为队中唯二的女孩子,音鹤率先问道:“德祐师叔,这声音是?”剑刃出鞘,握在手中才消减了紧张不已的心。 德祐真人眉间皱起又舒开,他道:“无妨,是一群夜游的蛇类。” 这还无妨?音鹤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道:“那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师叔考考你,若遇此事应当如何?” ☆、第 115 章 若遇此事,应当如何? 音鹤很想说,远远的避开,但她知道这话说出来一定不得师叔欢心,便迟疑的道:“先开护阵,同时备好祛蛇药,然后若是确定真的朝我们过来的,那便杀了吧。”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很小声,但语气里的杀意却毫不含糊。 德祐真人给了她‘不错’两字的评语,又转头对自己的护卫队长笑道:“现在的孩子们呀比我们年轻的时候还要厉害,我们在这个时候可不如他们。” 德祐真人的护卫队长道:“公子当年不比他们差。” 德祐真人摇摇头,道:“你倒是骗骗他们啊。” 音鹤气哼哼的憋憋嘴,道:“师叔,骗人是不好的。”然后耳中捕捉到‘嘶嘶’声立刻让她白了脸。 幼年曾被蛇咬过的音鹤无论什么时候,听到这痛入骨髓的声音都会下意识的害怕,就算她如今能轻易斩杀的蛇,但该害怕的时候还是挺害怕的。 “挺腰,坐直了。”德祐真人厉声道:“不过区区小蛇,何必惧怕。” “是。”回答的铿锵有力,但握剑的手心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当时他们没意识到这只是开胃小菜,等月上中天了,才意识到了不对。 先是无品级的族群,再到单独而来有品级的妖兽,他们似乎格外得兽的厚爱。 歇下的人们被叫起,就着火光他们听着虎啸蛇吟,看着被妖兽一撞一个坑的护阵泛着的涟漪。 松河沿的护阵再好,也经不住这般撞啊!什么时候天亮啊!天亮了就不必顾忌黑夜中视野受限可以杀过去,而不是龟缩在护阵内只能看着,紧张着却什么也坐不了。 德祐真人环视一圈,心知今晚是不用睡了。 这时护卫队长走过来低声道:“真人,这些妖兽……” “嘘。”德祐真轻微的摇摇头,道:“本座知晓,但不是现在。”现在说出来只会凭添恐慌,而且现在他也没心情开神识一一探查。 夜朗星繁,原本适宜观赏的夜晚却只能听着咋咋呼呼的吵闹声,这怎让他感到不心烦。 德祐真人虽不喜静,尤爱歌舞,但他平日里所听所看竟是风雅,断断是没有此等嘈杂之音灌入耳中。 唉,怪只怪自己一时贪心,才会害的自己陷入这般境况中。 从夜半到天色微明,不过短短的两个时辰,却折腾的护阵里的人大多面如菜色。 德祐真人见再无妖兽过来骚扰,便下令先休憩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自己则用神识扫视着周围。 此行跟着他的有百人左右,现在却少了二十多人。而少的人恰巧他很熟,正是他的两个师侄——音微与音鹤。 德祐真人顺着气息一路来到护阵的薄弱处,见上面残存着微薄的灵力撕扯痕迹,便知晓他们是自己走出去的。而且,看方向是朝回路走的。 德祐真人心中冷笑一声,便出了护阵,查探起昨晚的痕迹来。 乱糟糟的脚印与难闻的腥气交织在一起,德祐真人啧了一声,不忍直视的转过了头,吩咐护卫们去看。 片刻后,护卫们前来汇报。 “看痕迹是从遗迹里冲出来的。” “慌不择路,一头撞上来了。” “似是有驱赶。” “撞上后一流血凶性就激发出来。” 德祐真人补充道:“所以就死命挠咱们的护阵。”回头安抚了一下频频往这里看的各家主事人,自言自问道:“莫非遗迹里出了什么事?”比如出了什么绝世大妖什么的。 指尖轻轻一扫,草叶上的血露珠便滴落而下,落到濡湿的草地上。 德祐真人道:“你们也去休息会,路上可能一天都不会停。” 护卫问道:“那真人你呢?” “我去转转。”然后率先止住了护卫的劝阻,把他们赶进护阵里。 护阵外,面朝遗迹的一路,犹如平地,树木与花草皆被踩渣沫子,这景象看的德祐真人连连皱眉,时不时忍无可忍的侧过脸。 平地生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德祐真人警惕才上心头,后背就觉得一痛,踉跄着疾走几步,还是摔在了地上,他挣扎着翻过身,在神智渐渐消逝的情况下努力的想看清到底是何人要杀他。 如墨的黑袍笼罩住全身,唯有一双血色的妖瞳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妖族? “放心,你并不孤独,会有很多人与你一起共赴黄泉。” 话语中的理所当然让德祐真人胆寒,他抖抖嘴唇,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陷入了一片永久的黑暗中。 松河沿德祐真人年279,就此身陨。而在这万万里遗迹中,同他一样的也有很多。 天晟十五年三月四日君子陶遗迹,血色从其蔓延延伸至又一次两界大战中,直到战争结束,这种血色依旧笼罩在人族心头。 千里之外,峻峭挺立的山顶上永生祠中,一盏灯在穿堂风中左摇右摆,最终在看护祠堂的弟子眼中黯然熄灭。 “灯灭了?” “灯灭了。” 灯灭人灭,人亡灯熄。 灯灭了久意味着他们松河沿没了一名修者,而且看灯上的名字这位还是一名金丹真人。 “快去通知山主。” “是。” 人动风动,人止风涌,春雨雪霏霏,不胜人间景。 “为何?”山主看着熄灭的灯发出如此疑问。 “为何?” 全人界,数名仙门世家之主看着熄灭的灯发出相同的疑问,随后便是派人前往探查发生了何事。但等他们到了遗迹外,正着手打开遗迹时,数道黑影突然显现,与他们缠斗了起来。 百招之后,他们发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快速的流失然后又从周围调不来灵力,便心下大感不妙。 “发觉了吗?”呵呵一笑,无尽的阴险扑面而来。 “你到底是谁?” “去问阎王吧。” 一个漂亮的黑虎掏心后,就是一阵地面轻微的颤抖。 “第一个。” 遗迹内外血雨纷纷,那么始到采药地方的梁非秦他们在干什么呢?当然是在采药了。 青青河边草,岸岸依水花。你我不解语,黯然相顾闻。 君子陶遗迹一处山崖下,溪水汇聚成湖泊,岸边青草野花肆意生长。梁非秦指挥着人去采据崖顶十米处生长的灵芝草,同时安排人择地宿营。 无愠道:“师叔祖,这地方不甚合适啊!” 梁非秦‘哦’了一声,道:“哪里不适合,说说看。”无甚形象的蹲在地上,抠着岸边的湿泥玩。 “此地临山临水,搁在外面倒是一处好地域,但在遗迹里就很不合适。”水生万物,水引纠纷,自古便是如此。他们若想夜晚歇好,便不该将营地宿在水边。 梁非秦貌若赞同的点点头,笑道:“无愠说的有理。”脸上笑意忽而一收,指着前方的磕磕巴巴的山壁道:“但我打算在哪里宿营。” “啊?” “只要你兰音师叔肯削一个洞出来,那么咱们晚上就能睡硬邦邦的石头地了。”末了,拿眼神示意无愠跟罗杨说说好话。 谁知,无愠只是瞟了一眼罗杨,就一脸信誓旦旦的道:“弟子觉得这地方挺好的,夜宿在水边与野兽为伴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梁非秦哈哈一笑,用干净的手拍了拍无愠的膝盖,笑呵呵的道:“趣事是趣事,但今遭可不是耍玩趣事的日子,你呀还是同我等一起宿在山洞吧。” 无愠又‘啊’了一声。 梁非秦脸上笑意更深,总算明白了长辈们逗孩子的乐趣在哪了。他道:“我同你兰音师叔早商量好了。”采药只是顺便,宿营才是他们的目的所在。 那您还拿眼神示意,您不知道弟子我有些怕您的护卫兼松河沿真人的罗杨啊! “无愠啊!”他洗了洗手,语重心长的道:“无惧无畏,方得大道。你若连这小小的关隘都过不去,以后面对心魔劫时又该怎么办呢。” 无愠无所谓的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耸耸肩,回到了自己护卫队长梁晓身边。 灵芝草采回来了,接下来就该是罗杨出手了。 剑刃出鞘的光芒在眼前一闪而逝,梁非秦看着罗杨一个纵跃,跨过湖泊,迎上了山壁,而严丝合缝的山壁则突兀的闪出一个丈高的丈宽的山洞。这是罗杨在切出山洞后在瞬间将山洞中的石块收入空间的手段,这段手法快而准,实乃旅行必备。 梁非秦拍拍手,对眼冒亮光的薄言道:“薄护卫,劳烦你带人去找些柴火,顺便在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吃的野果。”看他们吃饼他都替他们嘴干。 “是,属下遵命。” 跨湖进山洞对他而言是易事,但对一些才入筑基期的护卫们来说就有些难度了。他冷眼看着护卫们猿猴似得攀进山洞,只觉得无语极了。 扇形的山洞高丈许,站在里面只觉得空旷,不会觉得压抑。 罗杨清扫了石面,桌椅床榻安置好,便请梁非秦去休息。梁非秦摆摆手,道:“不用,我现在还不累。” 罗杨道:“您不坐,他们也不敢坐。” 这说的倒是实话,在这里论修为他虽然不是最高的,但辈分是,若论起来,罗杨还要唤他一声师叔唻。 “呐,罗杨。”他抬手扯住罗杨的衣袖,笑道:“你唤我一声师叔如何?” ☆、第 116 章 静默无声良久。 罗杨拿赭红色的眸子看他一眼,在他渐渐失望的眼神轻声道:“师叔。” 师叔这两字字眼他第一次听到时那年才五岁,正是磕磕巴巴识字念书时。那一日,他被师公早早的送到松河沿读书的学堂,才坐下没多久,就有比他大一些的孩童凑过来,眼巴巴的瞅着他案上的梅花点翠糕。 “师叔,饿了。” 他一边递糕点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师叔。” “送我来的仆役告诉我的。” “哦,那他还说了什么?” “嗯,听师叔话,不要惹您生气。” “那你叫什么啊?” “音微。” 音微,德泙从外面捡来的弟子,此名不仅仅是道号更是姓名。他忠诚于自己的师父,不管他师父所言所行是否对错。 “音微公子,您怎么在这?”薄言面露诧异。 “走散了。”音微俊脸狼狈,声音也嘶哑到不像样子。说完这三个字,就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薄言嘴角抽搐了下,还是一挥手招呼护卫们回去。 从进遗迹到现在已有十天,该行动的看来已经来了。 回到宿营的湖泊边,薄言一边招呼人给音微看看一边亲自去找梁非秦秉明情况。进入山洞一看,梁非秦已然睡下,而罗杨则在一旁看书。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看书。薄言愤愤不平的传音道。 怎么了?收回书,罗杨问道。 薄言道:刚刚在拾柴火的时候,山林里钻出德泙的弟子音微。看他的样子似经过一场恶战似得,说了三个字就晕了,现在在外面的湖边。 罗护卫,你说需不需要叫醒三公子? 不需要。 既是冲着他来的,自然该他出面。 那日,藏书阁的惊鸿一瞥他没感觉错,他们确实对他起了杀心。 出了山洞,到了湖边,罗杨问正在处理伤口的医修,“音微公子的伤如何了?” 医修洒药粉的手一抖,大半瓶药粉就倾倒在伤口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回真人,失血过多再加上连日食水未沾,因此晕了过去,只要醒过来在好好养上个十几日便无碍了。”淡定拿指头摊平那堆药粉。 薄言则问道:“那若是醒不过来呢?” 医修愣了一下,迟疑的说道:“若是醒不过来可能就一直这样了。” 薄言传音给罗杨道:要不要一直不醒?他手中有自家公子给的奇药,只要服上一点保证金丹以下无人能察觉到。 罗杨道:留下,静观其变。 薄言又问道:“那他伤的这般严重是不是不宜挪动啊!”一边手按上医修的肩膀。 医修从善如流的道:“不挪动自是最好的。”他敢说挪吗?说了肩膀上的手谁知道会不会移到他脖子上,他不敢赌。 “既如此,那就劳烦你了。”赞许的拍拍医修的肩,薄言他将罗杨拉到一边,比比划划的说着夜间的安排。私下底却传音问道:他们的目的要不要告知三公子? 罗杨道:不需要,告诉他会引来他们的警觉的。 薄言无语道:真看不出来你喜欢三公子,真的。 罗杨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提步往薄言他们之前拾柴火的地方走去。薄言蹉跎了下,还是选择了留守。万一人醒了,他不在,罗杨也不在,这人下些绊子来,那他们不就挺倒霉嘛。为了他们,他也不能走。 暮色已至,黑暗渐渐吞噬四野,无论是山洞中还是湖泊边都燃起了火堆。梁非秦从榻上起身,迷迷糊糊的唤起自家护卫队长的名字。 “公子,您醒了。” 副队长讨好的声音响在耳边,梁非秦疑惑的皱眉,睁开了眼睛。 “罗杨呢?” 任刺刺回道:“队长出去了。” 梁非秦揉揉眼,追问道:“出去?出去干什么去了?” “薄护卫遇到了受伤的音微公子,将之带回。罗队长前去看看,又去抹掉周围的痕迹去了。”这事上他不敢说谎,因为薄言也在,若公子向他求证,那他可就完了。 “音微受伤了?他不是跟德祐师兄在一块吗?那我师兄他们呢?”急切的下榻往山洞外奔。 “唉,公子,您先穿上鞋,还有衣服。”任刺刺拿着鞋子抱着外袍追了过去。 湖泊边的帐篷里,梁非秦席地而坐,面前是垂手而立的医修。他问道:“音微的伤严重吗?什么时候能醒?不行,你现在就把他弄醒,本公子有话要问他。” 医修道:“公子,这不好吧?这与伤者并无好处。” “弄醒他。”梁非秦只有这简简单单这三个字,但语调里的冷意四溢而出,大有医修不弄醒他,他就自己动手的意图。 金针刺穴,须得小心又小心,医修虽修医,但只是医术略有大成之势,但在金针上只是略有涉猎而已。 小心再小心,他才将金针扎好,然后摇醒了在柔软榻上昏睡的人。 榻边,梁非秦都惊呆了。他先前看医修额冒汗珠拿金针举棋不定,半天才下手还以为有多难有多险,结果你叫醒他的方法竟然是摇醒。 既然是摇醒,还不如他来呢,他来早把人弄醒了。 “公子,人醒了。”然后就躲到灯盏下,收拾瓶瓶罐罐去了。 “音微,音微。”他半跪在榻前,问道:“德祐师兄呢?音鹤呢?还有你的护卫呢?他们都死了吗?” “德素师叔。”音微睁开眼却毫无神采的注视着帐篷顶,他摸索着抓住了梁非秦的手,悲泣道:“师叔,德素师叔,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啊!!!” “我不信!!!”梁非秦甩开音微的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想把他从榻上拽起来。 冰雪绕身,寒霜覆手,他被罗杨从身后环住然后轻轻的拉开了他拽音微的手。 “公子。” 依冰偎雪,他冷静了不少,但心绪依然在起伏。 “罗杨,他说,他说……” “我听到了。”放在腰间的手移到了眼睛上,罗杨在耳边轻声道:“您不能慌。”随后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让任刺刺过来服侍他穿鞋。 “音微公子,请您详细说说你们遇袭的过程。” “遇袭?”音微似是不解,而后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口中模糊不清的喊着一些字眼。 医修上前来,同时道:“公子,如今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问吧。”现在就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不可能立马启程啊! 罗杨也道:“公子,回去吧。音微公子的伤不容乐观,一切等明日再说吧。”手抚上他的肩,将毫无力气的人给带出了帐篷,安置在了火堆旁。 三月的春天夜晚,暑气堪比八月,梁非秦坐在火堆旁,却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忍不住伸出了手。 “公子。”颤抖的手指被包裹在了冰冷的手心中,罗杨蹲在他身边,道:“公子,请您冷静。德祐真人年高德劭,上天一定会庇佑他的。” 梁非秦苦笑道:“我就担心上天看师兄年老,把他召回。”他和德祐真人的感情并不深,他真正怕的是动手之人以及之后的问责。 德祐真人结丹于二百多年前,到今年他已近三百岁,三百年间他到底与谁结仇与谁结怨,他一概不知。现在,德祐真人遇袭而死,松河沿在遗迹的主事人就只剩下明面上是金丹期实际上是元婴期的罗杨。 罗杨是护卫出身,虽然境界高强,但他的出身始终让他矮这些个仙门世家出身的公子一些。 事急从权,只能把底牌先亮出来了。 他看向罗杨,无声的询问。罗杨沉吟了下,道:“公子,不是现在。”他对德祐真人所领之队全军覆没一说仍保留迟疑的态度。他不信全部人都死了,音微却活着逃出了,并很凑巧的遇到了他们。虽然音微身上的伤做不得假,但是苦肉计他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 “这个我知道。”薄言手捧一杯热水而来。他将水给了梁非秦,然后在他不耐烦的眼神中说道:“音微公子与您同样都是筑基期,他都能掏出来并遇到我们,属下想德祐真人身为金丹真人一定平安无事。”又语重心长的道:“三公子,音微公子明显……吓到了,他说的话可不能全信。更何况相信德祐真人平安无事总比……等等,三公子,您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呃,临行前我奉师公之名去往后山的思过崖给一个无名的老修者送食盒,那老修者死拉硬拽非要给我算了一卦,我不要,他就不放我走。后来,没法子,我把德祐师兄的生辰八字给了他,然后那老修者说……” 行行复行行,莫哀,莫悼! 小子,看开些,寄予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然后就把他给轰出山洞了。 薄言眼神古怪的看着梁非秦,问道:“三公子,您为何有德祐真人的生辰八字?哪来的?”修者的生辰八字很重要的。 “我大哥,你家公子给的。”说记着以防万一。他回曰:记着有没用,他有不会咒人。他大哥则道:薄言会,到时候哥哥把薄言借给你。 结果,薄言还真来了。 ☆、第 117 章 薄言心里腹诽道自家大公子真是胡来,然后嘴里就念叨起这句‘行行复行行’五字中的深意。 梁非秦补充道:“还有四字,莫哀莫悼。” 莫哀莫悼,这倒好理解,就是说不要哀悼,但‘行行复行行’是什么意思呢? “行行复行行,来日不可追。出自《南风醒世录》。化自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薄言想了想,道:“好像还真是。”又赞道:“罗护卫,你记性真好。” 梁非秦哀叹一声道:“当时我听了就觉得此行不吉,但跟师兄说过后,师兄倒安慰我多思多虑了。”他复又跟师公说,师公只是长叹一声,就把他打发走了。 对了。“三公子,属下有一疑问,还请您解答。” “说。” “那老修者是谁啊?思过崖不是一些弟子们思过的地方吗?”他虽然没被罚过思过,但还是知道一些的。思过崖都是一些年轻人,没有老修者吧。 梁非秦一翻白眼,没好气的道:“我哪知道。我只是奉师公之命跟着一只雪鹤送食盒而已,其余的我不知道,也不想问。”师公总不会害他,更何况他又不是没看见过他小师叔罗平生跟着雪鹤提着一食盒往后山走过。 薄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鸣盛老祖有事瞒您啊!” 梁非秦惊奇的看了他一眼,道:“师公没事瞒着我才奇怪。人与人之间没有秘密那才叫一个怪事。”他是鸣盛老祖的徒孙之一,虽然受宠,但毕竟是晚辈是孩子,一些事注定是不能跟他说的。 “您说的对。”然后就看着火堆不说话了。 一阵沉默后,梁非秦忧愁道:“你说若是真的,这最有可能动手的会是谁?” 也不知道问的是罗杨还是薄言。 薄言道:“德祐真人的队里有五位金丹真人,筑基期的有近百,能灭者不外乎强大的妖兽或者联合的仙门。”比如玖琼河与瑶山放下成见,少见的合作了一把,或许有可能。但真的全死了吗?他表示疑惑。 “罗护卫,你带三公子回山洞里休息吧,这里交给我。”边说边跟罗杨打眼色。 罗杨是金丹真人,他不走,他们这队的钉子就不会出手。 可恶,要是让他知道了谁暗中给音微留行踪,他绝不会让他死个痛快,啸亭司教的拷问手段,他非得来一遍。 “好。” 梁非秦正想说不走,结果颈间一寒,眼前一黑,再度睁眼早已天光大亮了。 “罗杨,昨夜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的?”他问坐在榻边的人。 “是。” “为何?” 昨夜一直关注着湖边营地的罗杨道:“公子晚间就会知晓了。”形势不容乐观,虽然料到他们晚间会有所行动,但没想到他们如此急切。 德祐真人那边真的出事了吗?原本就有所怀疑的罗杨心头蒙上了一片阴影。 “神神秘秘。”梁非秦揉揉脖子,坐起来,问道:“音微如何了?能完整说话了吗?” “可以了。” 湖边,朝阳初升,照耀的湖水都微微的泛着暖意。随意的洗漱好,梁非秦步入了音微的帐篷。坐了一夜的医修见他来,赶忙行礼问好。 梁非秦没心情跟他多说,只是问道:“音微情况如何?” “已好很多了。”说话间,在榻上昏睡的人挣扎着坐起,口中唤道:“师叔?师叔。” “音微,你没事吧?”一撩衣摆坐到榻边,随手摸起了脉。 嗯,脉象混乱,以他的皮毛之术来看自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音微虚弱道:“死不了。”又急切的抓住他的手,慌乱道:“师叔,音鹤,您救救音鹤,救救她。” 音微急了,梁非秦倒是不急了,他平静的问道:“她在哪?你慢慢说,说清楚,不然谁都救不了他。” “在山洞里,我把行动不便的音鹤放在了一个山洞里。”他努力的回想了下,道:“周围都是树,天又很黑,然后有水,很多的水。” 言语不清,神思混乱。 “那你和音鹤分开了多久,记得吗?”遗迹里到处都是树,至于水,是像外面一样的湖泊还是宽广的小溪这就不好说了。但如果顺着他的方向找,还是能找到的。毕竟受了伤又是独身一人,身后的痕迹可没人会消除,只要找到音微过来的痕迹就能找到音鹤。 “大概半天左右。”又肯定的重复道:“没错,就是半天。” 梁非秦让医修帮忙让音微坐的舒服些,他道:“我会安排人去找音微。但是我要知道德祐师兄他们怎么了?原原本本告诉我,好吗?” “弟子明白。”音微靠坐在榻上,盖着一条青蓝色的锦被,在深重颜色的围绕下更显得他脸色苍白,身体垂垂危矣。 “一开始都很顺利,变故是在第二天夜里开始的。那天晚上,一直有不明的修者来攻击我们,夜色深重,我们被打散了,到第二天一早,德祐真人聚集我们一看,除了始终被护着我和音鹤外,其余的都死了。” “后来呢?” “后来,我们还来不及修整,就遭受两拨人的袭击。德祐真人说应是玖琼河与瑶山的,他命我们来找您,要您小心。” 帐篷外,蹲着听的薄言碍于护卫们在不好说什么,但传音给罗杨的话倒是有一大堆。 罗杨,你听听,你听听,说的可真好啊!没有一点破绽,没有一点不对,多符合遇袭后应对策略。 罗杨轻轻的斜了他一眼,薄言的传音便断了。但,还可以直接问啊。他便问道:“音鹤哪里你去还是我去?” “你。” “为什么?”薄言不解。 “我是公子的护卫。”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能离开,只能薄言去。 “我也可以替你保护三公子。” 罗杨没再说话,只是神色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就知道他在说不行。 “你不去可以,但能把你的副队借给我吗?”昨天晚上进到帐篷的是谁他已在装睡的时候知道了,所以叛徒必须除掉。 罗杨则道:“在其位,谋其政。”薄言都知道的事他如何不知。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将神识探到帐篷里,但是靠推测他们也能推测出一二。 他们队伍的人本来就不多,若分出去一些人去救音鹤,那留下来或者去救援的人都会有危险,但若是全体都去,那还不如分些人呢。 真够可以的。薄言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还是不死心的与罗杨游说,充分用言语表示了想把任刺刺带着的决心。 而罗杨则当没听见似得,任他说,不给一点回应。 薄言说话说到梁非秦出来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对上三公子疑惑的眼神,他也不虚,只是道:“三公子,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带人去找音鹤小姐。” “路上注意些。”然后抬手把罗杨给拉走了。 薄言看着两人相牵的手,默默按捺下冲过去把他们分开的冲动,心中默念‘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公子,出了什么事?” 梁非秦留恋的摸了摸罗杨冰冷的手腕,传音道:等薄言走后,我们先离开这片地域。 公子,你是否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这么问我。 只是猜测。 猜测什么? 没什么,公子到晚间就会知道了。 梁非秦默不吭声看罗杨半响,见他实在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便只能万分不舍的放开了手。 算了,他就是这个脾气,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薄言点好人,过来跟他们拜别时,看到他们之间略显凝滞的气氛,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梁非秦眼角余光瞅见,没好气的道:“你杵在哪当柱子吗?还不过来。” “三公子,人已备好,属下是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梁非秦打断了。 “快去快回,不要耽搁。还有如果路上觉得不对,立马撤回来,知道吗?”他手下的人不多,他可不想凭白损失。 “是。三公子,放心吧,属下可是很惜命的。”薄言感动不已。没想到一向骄傲的三公子竟会关心人,实在是难以想象。 梁非秦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薄言走了一刻钟后,梁非秦立马让营地的人立刻离开此处,对此的说法就是罗杨感受到一群妖兽即将到湖边饮水,未免杀戮,须得立刻离开。 在众人着急忙慌收拾东西的时候,罗杨进了音微的帐篷,在医修询问的眼神里,手指点上了榻上人熟睡的额头。 “罗护卫,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封住音微公子的神识。 罗杨道:“音微公子有伤在身,神智清醒难免多受些苦楚,所以在下封了他的神识,使他少吃些痛。” 医修赞道:“罗护卫思虑周全,实乃我等所不能及。” 罗杨道:“不过是推己度人罢了。”复又拱手道:“音微公子就劳烦你们了。” 医修连声道不敢,然后送了罗杨出去。 湖边山崖上,梁非秦迎风而立,衣摆飒飒,他看向山崖远方的山林,目中思虑颇多。 “占山为王,山里不比林地,我们进山真的好吗?”他问刚来他身边的罗杨。 “我们无从选择。” ☆、第 118 章 遗迹里本就危险重重,在加上暗处的敌人,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身处危险,利用危险,以及祈祷自己命好些。 “是呀,无从选择。从进了这个遗迹开始,生死就在一线间。”他们无从选择,但梁非秦还是想罗杨能够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受伤了。尽管他知道这是妄想,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希翼着。 罗杨这时提醒道:“公子,底下收拾好了。” “好了,那便出发吧。” 山林陡峭且林密如海,行走其中如涉泥沼,比之林地更让人汗如雨下。行走才到午间,众人就叫苦连天,抱怨连连。 梁非秦瞥了一眼额角生汗的罗杨,问道:“这附近有能休息的地方吗?” “有,再走三刻钟。”话毕,抬手拿帕子给梁非秦擦了一下脸上的汗。 青绿色的手帕上染上清凉的薄荷提神醒脑,平日里若是不用就存放在檀木箱中,一来放着不易生灰,二来可以熏香。 梁非秦现在要他自己来说,他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先喜欢檀香还是因为罗杨才喜欢檀香的,但总归他们日常所用的是一种。 殊途同归,莫外如是。 梁非秦有气无力的对身后的众人道:“听到了吗?再走三刻钟。” 三刻钟后,梁非秦抬头仰望着眼前的参天巨树,道:“我们在这休息?”这树枝繁叶茂的,他真怕树上屈居个大蟒蛇之类的。 “这是天心果树。”传说中长成后能直入云霄的树中一霸,特别之处就是能长,只要不死就一直长。 “春末开绿花,冬初结黄果。四海无匹敌,唯有一树尔。这就是天心果树?”梁非秦拿手敲了敲,梆梆直响。 “是。”地方大能做营地。 “树屋吗?”倒也不错。 轻如微风,势如闪电。梁非秦运气松河沿只传嫡系弟子的心法,一个腾跃,几下子就站到了天心果树的最顶端。罗杨紧随其后,站在一枝细细的枝条上。 梁非秦深吸一口气,道:“都说高处不胜寒,但高处的风景也别有一番韵味。罗杨,你说,在九重天之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风景。” 罗杨淡淡的应道:“或许吧。” 天界不是没有下界之人,但从他们口中所言的天界,除了处处皆景,步步有灵外,似乎与人界没有太大的区别。 九重天,一步一生死,踏入那重天,人还有心吗? “终有一日,我将散步于九重天之上,赏不谢之花,看万千之灵。”当然身边还有你那便是最好的。 罗杨道:“公子会得偿所愿的。”道心坚定者多成大道,你亦是如此。 梁非秦呵呵一笑,道:“借你吉言。但愿这一趟也能平平安安的来,平平安安的回。” 恐怕不能了。罗杨看着远处徐徐飘荡的黑烟,心里的不安使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薄言!!! “那个地方是不是薄言走的方向?”罗杨看到了,梁非秦自然也看到了。 “出事了。” 罗杨道:“我去看看。”眉心微皱寒霜沁,一身风姿凌厉又锋寒。 “一起。”梁非秦向他伸出了手。 “好。”罗杨上来之前就安排他们就地安营,这时倒也不需要再告知他们一声。 凭添恐慌罢了。 罗杨带着梁非秦很快就来到了放狼烟的地方,人未至声先闻。野兽的嘶吼贯穿于耳,伴随着阵阵的震动,林间的树叶哗哗而下。罗杨随手将人搁在一方山石上,又下了个护阵后,便提剑往兽吼处而去,完全置身后的吼声充耳不闻。 虽然知道罗杨实在保护他,但是这种做法还是让他恨得牙痒痒。他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把他扔在这啊! 梁非秦离得不算远,但也只是能听见声,以及能看到阵阵烟尘透过树林飘向四方。 梁非秦急的团团转,但对护阵亦无可奈何。罗杨只是被隐灵环隐藏着灵力,但境界还是那个境界,因此他打不破这个护阵,随身带着的法器里也没有能打破的。 境界的差距竟是如此大吗?看来回去后他要用用功了。 梁非秦跪在护阵的光罩前,不甘的锤了锤,结果除了锤痛自己的手外竟无任何的用处。 不甘心啊!真的很不甘心啊!把头抵在护阵的光罩上,感受着往日带给自己温暖的灵力此刻带给自己的深深的不甘。 罗杨,我何时才能追的上你,罗杨。 而那边,罗杨拿掉隐灵环后,气势越发冷冽起来,恍若七八月的天气,竟自他的脚下凝出片片的冰晶。 虐杀了一票人的妖兽见势不妙就想遁走,但罗杨的杀心即起,就断断没有留手的可能性。 元婴境界的气势全面爆出这支只有三品三阶的妖兽当即丢掉一条命,下一瞬罗杨的长愿出鞘,锋利如银的剑刃就如闪电般粉碎掉妖兽的心脏,片刻后,罗杨操纵佩剑震碎了妖兽的肉身及妖丹,让它彻底的成为尘土。 长愿长平安,长宁长命长。这把剑为护生而生,却不得不身染杀戮,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谁?出来。”罗杨眼角余光瞟到一角黑衣,定睛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他心里暗道不好,直接瞬身而归,血肉生的手掌生生的握住了一柄千锤百炼的精钢大刀。 鲜血滴滴而落,很快就将石面染得斑驳。 “回来的够快啊!但下次你还能这么及时吗?”语毕,消失不见。 “罗杨,你没事吧?” 罗杨摇摇头,挥手撤掉了护阵,任梁非秦手忙脚乱的给他裹伤。 “你忍下疼,我很快就好。”动作轻柔,眼神着急。 “无事。” “对了,薄言他们呢?” 罗杨沉默了一瞬,轻声道:“都……没了。” 梁非秦敷药的手一顿,重复道:“没了。”什么没了? 罗杨闭上眼点点头,忽然伸手将愣神的梁非秦揽入怀里,他在他耳边轻声立下誓言,他说即便是死他也会保全他。 梁非秦心中一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放开了。 “先回去,拿下了内鬼后再来为他们敛尸。”他留下的元婴境界的余威犹在,倒不用担心不长眼的来破坏他们的尸身了。 “好。” 回到天心果树下的第一刻,罗杨二话没说立马动手了。啸亭司的封印术——啸亭之镇,抬手间他连下了八道。又对惊呆的众人道:“柳愚带着人跟本座来,其余的看好他们八个,无令不得动,否则杀无赦。” 然后手一挥就带着柳愚等人消失在他们面前。 良久,才有人开口,“队长刚才的样子好吓人啊!”就像剑尖抵在眉心一样,杀气与锋利的酷寒皆罩顶而来,让人一动都不敢动。 有数人赞同的点点头。 “队长带柳愚他们去干什么?” “不知道。但柳愚好像除了治病救人外似乎还那什么兼之收尸?是吧?”不确定的口气但随着回想越发的肯定了。 “好像还真是。” 惶惶恐恐,一片乱象。有年长的护卫出声喝止了他们的猜想,并言语威胁了一番。 不能因着人不在,就肆意乱猜,平日里罗杨再不管事那也不能忘了他是山主亲自赐了道号的金丹真人,是轻易能结果他们的存在。 半个时辰过后,他们回来了,当中除了罗杨梁非秦外脸色无一不是苍白若雪,眼神里的光也黯淡下了,个个耸着肩站立着,可谓是恍恍惚惚。 罗杨淡淡的扫了一眼在树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开了松河沿配予的护阵,又拿出一把太师椅来,请了梁非秦坐下。 梁非秦坐下后少见的感到拘谨,他手搁在扶手上,垂下的食指轻轻的摩挲着椅上围屏的花纹,问道:“罗杨,你要干什么?” “审。”罗杨给出了一个字,手一抬解开了八人一部分的封印,让他们能够说话。 任刺刺等自是先大声喊冤,罗杨理也没理他们,只是对一脸倔强的音微道:“音鹤以及你们埋伏的人都丧命于妖兽蹄下。” “不可能。”音鹤不提了,他们那帮子里可是有两个金丹期的。 罗杨平淡的继续抛出惊天打雷,他道:“妖兽把那个金丹期的金丹给吃了。” 音微咬牙道:“不可能。”他不信,他不信! “三品三阶的妖兽不是两个才入金丹期的能对付的。” “怎么着,你还看不起他们,你比他们强在哪里,就凭你比他们早进入金丹期几年。”指尖抠着地上的泥土,双眼渐渐泛红。 “不。”罗杨摇摇头,怜悯的看着他,道:“我不是金丹期,我是元婴期。” “你胡说,你明明是二十三岁结的金丹,怎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步入元婴期,我不信。”就算天赋卓绝,也绝不可能短短几年内就破丹成婴,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以及你师父做不到事不代表别人做不到。”说到音微师父他赭红色的眼眸里微不可察的划过一丝厌恶。 那个人,无耻! “你不要提我师父,你一个护卫,不配提他。”歇斯底里,形态可怖。 “我不配?那么你告诉我拿护卫的命去填补自己的寿命就高贵了。你的师父,德泙真人,他手上有多少护卫的血,你不是知道的最清楚吗?你的第一个护卫亡于谁手,你不是看的清清楚楚吗?” 罗杨停下了拿灵力让情绪变得不可控的秘法,看着一脸悔恨的音微,他残忍冷酷的道:“他信任你,你却背叛了他。” “我没有。”喉间呕出一口血,音微定定神,道:“他是我的护卫,为了护我而死,我一直都很感激他,也一直没有忘了他。” 他抬眼看向一脸平静的罗杨,道:“兔死狐悲,我理解你,但你不能无来由的诬陷我,我再怎么说好歹都是松河沿嫡系弟子,你虽境界高强,但也不能不分尊卑。”无论如何,他的身份始终是比罗杨高上一分,这就是松河沿的规矩。 罗杨忽然一笑,他道:“你们想杀我的理由确实是对的,我确实是听到了,而且是听到了全部。” 什么? ☆、第 119 章 “微儿,此行你一定要让梁非秦的护卫不能回来,知道吗?” “师父,为何,他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他什么都没听到。您不是暗中看过吗?不是说此人不足为患吗?” 德泙真人摸了摸弟子的脸,道:“或许二字太可怕了,事到如今,师父走的路已经无法后退,只能走到黑走到死。” “不会的。”音微摇摇头,道:“师父会一直好好的,一直。” “微儿,你会帮师父对吗?” “是,徒儿遵命。” “我为什么会听到全部,自然是因为我的境界在你师父之上啊!”两年前,他在藏书阁找书,耳中却突然的捕捉到他家公子令尊的名讳。 梁选静虽久不在松河沿,但对上有他的师父鸣盛老祖,对下则有三个出色的孩子。因此,被议论两句罗杨倒也理解,但他们扯到山主了,那这事他无论如何得听一听了。 那时,天阴气沉,他手拿一本游记,斜倚着窗台上,静静的聆听者一场密谋。 他听他们商议如何对付山主,如何支开小山主,又听他们细数山主的过错,听他们说山主宠幸奸佞之人,颠倒阴阳,实乃亡国之君的征兆。后来,他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山主听后,果不其然得来山主的一声嗤笑。 “亡国之君?他们把俗世的君王套到我身上,也不想想松河沿真的是我的一言堂嘛?无知,无能。”然后又和蔼可亲的对他道:“罗护卫,辛苦你了,早点回去吧,日常小心一点。今日你在藏书阁的事,难说会不会传到耳中,你自己要注意一点。” “是,罗杨知道。”肃容以对,又把自己需要闭关的事说了出来。 “闭关?”山主招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灵力一探,就目露赞赏之色。“好小子,你竟要突破了。好呀,好呀!” “阿静当初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你小子根骨不凡,以后的成就绝对的不可限量。” 罗杨面色不变,只是行礼告退。身后山主伸手握住了一直陪伴在侧的道侣,笑道:“你啸亭司又出一名绝世天才,如何?开心吗?” “开心。”沉稳的声音静如一潭死水,让人听了泛不起任何波澜。那是啸亭司的司主以及山主的伴侣,云浮老祖,也是他一直向往的目标。 时光转到现在,音微惨白着一张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罗杨,听着他缓缓的磨灭掉他的希望。 “听到你师父的密谋,我当天就面见了山主。”这也导致了第二天才听到他曾出入过藏书阁德泙等,错误的认为他即便听到了还没来得及报给山主,从而让他们继续了他们的暗中的谋划。 “所以……” “所以山主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啊!音微绝望的闭上眼,嘶吼道:“师兄,兰音师兄,看在我叫你一声师兄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吧。” “自然。”他的目光转向了呆如木鸡的众人,朗声道:“但你们没有痛快可言。”如冰如雪的眸子刮过剩余的七人身上。 任刺刺想开口,但求饶的话语竟生生的哽在喉间,吐不出一丝音来。他惊恐的想去抓脖子,却徒劳的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不了。 “啸亭司有法,残害同门者背主者先断四肢经脉,后敲碎四肢,死后挫骨扬灰。你们,”他压低声音,轻轻笑道:“可还满意你们的死法?” 抖落筛糠,涕泪直流。 梁非秦压下心中的胆寒,看着唇角弧度优美的青年,站起身直接抱住了他,在感到被抱着之人明显的一愣后,他才轻声唤道:“罗杨。”除了唤他的名,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罗杨是很少笑的,话也是很少的。如果不是他一直未曾离开他的视线,他都怀疑他被人掉包了。但罗杨偏偏是元婴期,被掉包的可能性就换上了另一种——心魔劫。 梁非秦观罗杨的表现,知道他大约是陷入心魔劫了。心魔劫,元婴大乘化神三期中任一中会出现的问心劫。渡过了,完事皆吉,渡不过,轻则损失根本,道心受损,此生不可飞升外,倒也没有其他了。若重了,立马身死道消不说还极有可能连累周围人。 心魔劫?你为薄言陷入心魔劫?那我算什么呢?梁非秦有些委屈,却也不敢表露出来。他是真怕罗杨弃他而去,心里该死却清楚这只是早晚的事。 “公子,我无事。”他听到罗杨如此说,声音清冷如霜,拂在颈间的手指如冰柱般寒冷。梁非秦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欲说些什么,耳中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圣骨铃!” 以圣兽死后之骨炼化,元婴以下不可驭使,是妖界遗落到人界的圣器之一。传闻万年前曾是一仙门的镇门之宝,后来,那个仙门在大战后人才凋零,一夕间分崩离析,那镇门之宝亦在那天中消失不见,至此只留下传说,不见真身。 “好见识。”催动者复又叹息道:“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道不同不相预谋。”他说,同时催动灵力御剑迎敌。 “你我境界相同,原本我奈何不了你,但是你有拖累。哈哈哈,你注定要败于我手。”声音狂傲,但其行事却不张狂,直到现在罗杨也无法捕捉到发声之人在哪?只能被动的戒备着。 “你也算圣兽一脉,何苦与我等背道相驰呢。” 罗杨沉默,只是紧了紧揽住怀中昏迷人的手。 “执迷不悟。” ‘轰隆’一声,若从远处看就能看到这方地域突兀的陷了下去,范围之广令人侧目。 在最先开始下陷的地方一朵黑色的莲花徐徐的绽放,露出两个一站一坐的身影。站着的身姿略小,黑袍包裹住全身,身侧则不时浮现出绿色的植本来。 “小草精,幸亏你来了,不然只能去底下扒拉我。”坐着的三两下掀开裹身的黑袍,露出一张祸国妖颜来。 “不去,太脏了,我才不去。”声音很弱,显示其年龄也幼。 “哈哈哈。”笑声渐歇,祸国的容颜染上忧愁,他叹息道:“凤凰一族命运一向多舛,现在又被同族拿来利用,真是为他悲哀。” “不过,想要抛情而涅槃,折在同族身上总比折在人族身上要好些。”毕竟少主只是要他的血来启动同归的护城阵法,而不是想要他的命与魂。 被称作小草精的开口询问道:“他们你不管了吗?”其他人九死一生,但那个元婴及他护着的人一定会平安无事,顶多狼狈些,但绝无性命之忧。 “不去,我也嫌脏。” “少主若问起,你要如何交代。” “呵呵,少主现在可没空,以后应当也没空吧。”一撩散在胸前的黑发,他看着冒气灰尘的地面嫌弃的道:“走吧,灰都快扑脸上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再不走遇上了人族的修者该怎么办,少主是让他们暗中袭杀,而不是光明正大的跟人打。 地下,巨石掩盖间,有人在低声咳嗽。 “公子。”掌中灵力流转,治愈温暖着怀中依旧昏迷的人。现在的情况虽超出他的预料,但也没有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罗杨合上眼,无力的依靠上石块上,静静的养神。 三日后,搁在深蓝衣衫上的手指动了动,梁非器眼睑轻轻的动了动,悠忽的睁开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他醒过来时还有点懵,但随着罗杨一声‘醒了’他就立马清醒了过来,他先环视了一下四周,见自己躺在罗杨怀里,便也没急着动弹,只是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罗杨道:“我们被妖兽袭击了,妖界的圣骨铃震晕了我们,现在我们应当在地下通道里。”他用神识探过,通道四通八达,搁在很久以前应当是一个历练的教场吧。 “地下通道?” 罗杨伸手指向身旁的石面,道:“公子请看。”上面的花纹虽是兽纹,但夹在其中的他没看错的话应当是中古的文字,虽然经过时光的磨砺,已很难看清了,但在他身边恰恰就有一个刻的很深的文字。 ‘天’这个字,他看的最多,也临摹过很多,自是敢断定的。 “这里不是说是妖族的圣地吗?为何会有我族的文字。”梁非秦疑惑。 罗杨不答反问道:“公子可还记得天街城?” 梁非秦道:“记得,传说若在山中遇上昏黄色大雾,若有机缘的穿过大雾便有可能会看见一座城池,城池上若书者天街二字,那便是妖族的天街城了。”说到这里,他眼睛一梁,兴致勃勃的道:“莫非这里是传说中天街城不成?”传说要变成真的了。 “或者吧。”罗杨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他道:“这里是妖族的城,但是不是天街城就不好说了。” 罗杨躺的舒服了,梁非秦就不甚舒服了,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 “唉,对了,他们呢?” “不知。”但多半凶多吉少了。“公子,在休息会吧,后头的路会不好走。” “为何?” “经年无人涉足,所以……” 经年无人涉足,所以灰尘很大,虽无堵碍之物,但一走就扬起一片灰也很让人心累的。 “为什么不用灵力?” ☆、第 120 章 没得到回答的梁非秦伸手一摸罗杨的脉门,当下就急了。“你的经脉怎么回事?”他为何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圣骨铃暂时封了我的灵力,明日就无事了。”圣骨铃品级虽高,但也要看用的人是谁,使用者境界越高,发挥的功能也就越全。元婴期基本上只发挥了圣骨铃一重效力还不到,对同等境界的修者而言只会是短暂的封印住灵力一阵子而已。 “真的?你别骗我。” “我不会骗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没有。 抹黑走路确实挺无聊的,梁非秦安静了没有一会,便开始拿一些修炼上的问题问罗杨。 罗杨也一如既往的耐心的做了解答,并在问题上做了许多的假设与解答。梁非秦听了后如获至宝的连连点头,笑道:“不愧是兰音真人,见解就是独到。” 罗杨道:“公子到了元婴境界,亦会如此。” “元婴啊!太难了,我现在还没到结金丹呢。”虽然只是闭个关的事,但没结丹就是没结丹。 罗杨无言。 他自身不能作参考,因为每个人的道都是不同的,他的经验他可以说一说,作为他家公子结丹时无聊的想物,但绝不能照此道所行。 “罗杨,你说我若结丹会用几年时间?”他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 罗杨回道:“多则十年以上,少则三五年。” 反正就是没有你结丹快。一年结丹,一年成婴,说不定进到大乘期亦是如此。梁非秦不爽的哼了一声,道:“你生来就是用来打击别人的。”打击他,亦打击松河沿的上下人等。 走在前面的罗杨闻言在黑暗中无声的苦笑,他道:“若连这些都承受不住,何谈以后。”心魔劫中最多的就是比不过,多少人折在其上,难以走出。 “虽然你说的对,但真正能够看清看透的又有几人呢?嗯,怎么不走了。”罗杨突然的停步让梁非秦不解的同时又感到不安。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周身蓦然冷了起来,梁非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时,就被罗杨按到怀里动弹不得,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敏锐的感受到刺骨的剑意汹涌向四方,切骨割喉般迫人。 等等,罗杨你不是灵力被封了,为什么还能用灵力放剑意。 罗杨像是知道自家公子在想什么,淡然道:“使用者用的不顺畅,所以时断时续。”当然他也可以强行冲破,但还没到那个地步。 “嗯,这算是明珠暗投吗?” “算。” 以剑刃破开石壁,罗杨带着梁非秦跃到了地面之上,停在一个血迹斑斑的人身边。 “谢少主。”罗杨放开人,单膝及地,灵气聚于手中而后在覆于谢谕的额上。 “谢晓之!”梁非秦拿指探了探他的鼻下,见他气息虽微弱但还有,提起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对了,补元丹他能用吧?”他看向罗杨。 “可以。”补充元气的丹药对现在灵气用尽的人自是能用。 梁非秦担心一颗不够,硬生生的给谢谕喂了一瓶才在罗杨的示意下住了手。 梁非秦托腮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时不时的伸手去探谢谕的鼻息,生怕一个不察人就没气了。 “随时。”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梁非秦郁闷的鼓鼓脸,继续盯着谢谕瞧。 早点醒过来吧!我需要你的分析。梁非秦对他这些日子遭遇的一切心理有个模糊的猜想,但只是个猜想,他无法下定论。 我不是你,我没有自信,没有自信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夜色悄然而至,篝火上烧着水,四周雅雀无声,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声音与水被烧开后的咕噜声。 梁非秦又一次去探谢谕的鼻息后,惊奇的发现他呼出的气竟重了几许。 这是要醒了吗? “谢谕,谢谕。”他小声的呼唤,急切而又心焦。 在梁非秦的期待中,谢谕醒了,他先是茫然的转动着眼珠,在看到梁非秦后,唇角先是扬了一个微笑,才开口道:“梁,咳咳咳。”才说了一个字,就咳个不停。 “慢点,慢点。”他和罗杨将谢谕扶起,又把一个大软枕塞到他身后给他靠着。 “不若再给他吃一瓶补元丹吧。”手向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就出现在他的手心。 已经不咳的谢谕闻言哭笑不得,他无奈的道:“你家的补元丹是要钱吗?还吃一瓶?你当饭吃呢?” 梁非秦无辜的耸耸肩,道:“这确实不要钱,这是我哥哥姐姐给的,我自己及师公的都还没动呢。”原本接过来时,还以为用不到呢,结果它还真派上用场了。 谢谕轻笑道:“你呀,真是……嘶”倒吸一口冷气,痛苦不堪的捂住了腹部。 “谢谕,没事吧。”果然还是吃一瓶补元丹吧。 “无事。”谢谕摇摇头,问道:“你的护卫们呢?走散了。”还是如同他一样。 “算是吧。”师门除了叛徒这件事他不好意思对外人道,不过,“晓之听说过圣骨铃吗?” “妖界的圣物之一的圣骨铃,难道你们遇上了。”谢谕坐直了身子,然后下一刻就被梁非秦按了回去。 “对呀,然后就和我的护卫们失散了。幸好当时我同罗杨站起一处,不然我就成孤家寡人了。”梁非秦颇为无奈的一摊手,神情平静如水。 谢谕道:“是挺幸运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你们遇上的是圣骨铃?照理说你们遇到了早该遭……”毒手了。 梁非秦看向罗杨,示意他说。谢谕也顺势看向一直沉默着的罗杨。 罗杨道:“持铃者是元婴期,他用圣骨铃所发出的攻击对我的作用没有那么深。”元婴期基本无用,金丹期虽会重伤但还能勉力保持清醒,而筑基期会晕倒,炼气期则会直接身亡。可以说,境界越低,圣骨铃造成的伤害越高。 谢谕讶异道:“元婴?罗护卫你也是元婴吗?但是你不是二十三岁结的丹吗?什么时候成婴的?”只有同等境界者才能抵消同等级的攻击,同级力压群雄者少之又少。 “去年。” 去年?确实有收到罗杨闭关的消息,但那不是因为养伤而闭关吗?谢谕哀叹了一声自家受骗的同时也惊叹于罗杨的天纵奇才。 三十岁就步入元婴,实乃千古奇才。 “在下佩服。”又对梁非秦道:“他或许是你祖师松河子后又一飞升之人。”可惜他现在灵力全无,不然说什么都要算一下。 “或许吧。”梁非秦态度很是无所谓,毕竟他也这样想过。 “唉,不说我们了。晓之,你为何是一个人,你的长辈们呢?” 谢谕沉默了一会,才叹息着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应当全都身陨了吧。”他闭上眼,遮住了眸中的涟漪。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往日里忠心耿耿的下属会拔刀相向,会在他们戒备迎敌时反手一刀捅向师伯,从而让他们乱了方寸后被个个击破。那时,他扶着奄奄一息的师伯,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师伯待你如子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然后在他们眼前使出了妖族的手段。 他厉声喝问道:“你是妖族?” “准确来说是半妖。”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反手一掌,带着师伯离开被前后夹击的地域。 月色朗朗下,他看到一身黑衣的女子,不可置信道:“月兮,为什么?你为什么?”然后他看到月兮黄澄澄的瞳孔。 你也是妖族吗?月兮。 往日里温温柔柔的侍女浅笑道:“公子素来聪慧,又何必明知过问。不过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罢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原本这话是说给异族听得,但……谢谕望着眼前的残杀,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他喃喃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啊,我们对你们来说确实非我族啊!” 原本用在他族身上的话现在还给他们了,他们除了无可奈何外还是无可奈何。 生命之花在他眼前一朵朵的凋零,身边师伯的气息在渐渐的微弱,他看着在月夜下妖异非常的侍女,笑道:“我真庆幸。”真庆幸从来未将心意说出口,一直藏在心里。 我珍之爱之的是从小陪我长到大的侍女月兮,而不是你。 真好,我的心意不会被糟蹋,真好! 师父,师妹,对不住了,晓之要与他们共赴黄泉了。 天之道,不可欺。地之道,行万物。我之道,一往无前。 灵力如山崩水泄般四溢而出,在月夜下恍若一梦。眉守阁拿来同归于尽的招式竟是这般美丽辉煌,教人生生的移不开眼。 “晓之,眉守阁的杀招浮光一梦,为师教给你了,但为师愿此生你都不会施展,一生平平安安,守好护好我眉守阁。” 师父的话言犹在耳,他却要有负师父所托了。 对不起,师父,是徒儿愚昧,竟看出倾心之人包藏的祸心,徒儿愧对您,亦愧对师门。 在灵力散尽前,他颤颤巍巍的睁开眼,想最后看一眼她,却看到兽瞳中的涟漪水光。 ☆、第 121 章 月兮,你可曾喜欢过我? 他想问一问她,却无法启唇开口,耳中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他的视线他的神识全都陷入到黑暗中,直到被梁非秦唤醒。 “晓之,你流泪了。” 手足无措又尴尴尬尬,梁非秦无奈的瞧向罗杨,但他只是摇摇头,示意他不用管后,就把目光转向了篝火。 梁非秦苦恼的捂住脸,心里也有想哭的冲动。 德祐师兄,你真的?无愠你也,没了吗?他拒绝相信,但也无法否认自己越发的没了底气。 他们遇到的事?谢谕遇到的事?桩桩件件都预示着他们此行有来无回。他不怕死,但怕罗杨死。但以他的能耐护住自身尚且办不到,更何况其他呢。 “梁非秦。”自怨自艾中他听到谢谕喊他。收起颓丧,他应声道:“什么事?晓之。” “接下来,我说一些我的推测,你要用心听好了。”他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梁非秦,我求你件事,我求你带句口信给我师妹好吗?” 梁非秦心中涌上不详的预感,他勉力嘲笑道:“不好。你有师妹了不起啊!有未婚妻了不起啊!有师妹兼未婚妻了不起啊!”眉宇间却一片愁云惨雾。 谢谕无力的一笑,道:“确实了不起。” 这笑容让梁非秦心里一揪,不忍的别过脸。明明之前就为他把过脉,知道他人命不久矣,但事到如今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谢谕道:“梁非秦,人总要分别的,只是早分别晚分别而已。如今我的离去就使你这么难以接受,以后若是你情之所钟离你而去,你又该怎么办?” 才不会,罗杨比我厉害,要死也是我先死。 轻轻拭掉眼角的湿意,他催促道:“你要说什么,快点说。” “记得那日的异象吗?” “不是过去是未来。”现在他确定了,却为之晚矣。 “那兽踏的不是别人的尸骨,是我们的。”是所有进入遗迹内的修者。 “尽管我不知道那兽是何,但我想他的祖上或者他一定是被天道所眷顾的。”不然他为何算不出一定征兆来。 “是天道要亡我等。” “亦是天道准许的复仇。” 梁非秦不解道:“复仇?” “是呀,复仇。他的瞳孔中我看到了人的身影,到今日我才明白那是害他身亡的凶手。” “身亡魂不灭,是灵兽或者圣兽一族。” “梁非秦,他们是来复仇的。” 越说谢谕的嗓音越发的颤抖。 “晓之,莫怕。”梁非秦握住谢谕的手,轻声安慰道:“青山何处不忠骨,与尔同葬幸甚之。” 谢谕无力的甩开他的手,道:“谢谢,老子不想。”说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梁非秦。”他唤了一声,深深的看着他,道:“记得给遐迩说,找个爱她的人嫁了,师兄见她幸福九泉下也是开心的。” “不,我不去。”梁非秦抽抽鼻子,道:“你自己跟她说,我不去。” 谢谕笑道:“别闹。”又轻喘两口气,道:“一定要跟她说,不然我死了都爬上来找你。” 梁非秦依旧死拗着口,言道:“不去,就是不去,你有本事就爬上来,看我打不打你个满地找牙。” “梁非秦,认识你是吾之幸。” “吾亦是。”泪水无声的划过脸颊,他看着谢谕安心的合上眼,心里一阵茫然。 “谢谕。”再见。 被罗杨拥入怀前,他紧紧抓着伸过来的手,定定的看着他,心中的千言万语统统化作了他的名字。 “罗杨。” “在。” 你别离开我。 “公子,睡会吧。”伴随着一个落在眉间的轻吻,梁非秦陷入了安眠中。 “他睡过去了,谢少主有什么话请直说。”将人安置好,罗杨看向了宛如逝去之人。 谢谕睁开了眼,问道:“你是不是妖族?” “算是吧。” “算是?”谢谕微微勾唇一笑,道:“看来你母亲或者父亲是人族了,你是半妖啊!”他微微叹息,轻咳一口血来。 “谢少主?” 谢谕虚弱的眨眨眼,道:“无妨,你应当能看的出来。”他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无妨。 “最后送你一句话,随心而活,不要遗憾。”不要像他一样抱憾而亡。 “多谢。” 生命的逝去就像落花流水一般,你只能站在岸边瞧着自己却不能下水阻碍。 谢谕的死亡就算是他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松河沿罗杨祝谢少主一路走好,来生莫要卷入这般事由里来。” 在这件复仇里,他们是无辜的,但生而为人,就要接受为人的苦楚。他的目光移到安眠的人脸上,冰凉的指尖点在那人的眉心,唇角不由的牵扯出一个苦笑来。 “公子,若是您知道了,您会恨我的吧。” 知情不报,万死难辞。 星移斗转,朝阳洒辉。一睁眼就醒来的梁非秦第一件事就是去探谢谕的鼻息。 “公子。”在一旁的罗杨伸手握住了他颤抖不已的手。 “无事,我没事。”但颤抖的手,无声的泪却昭显了他心绪的不平静。 日头从东升到南,梁非秦才哑声道:“给他收了吧。”如果能回去自是交由眉守阁,如果不能那好歹让谢谕死后亦能安详。 过程中,梁非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罗杨,但仔细看去就能拿看到他虽再看,但心却是无凭无依,宛若无根浮萍一般。 罗杨收拾好一切后,把茫然的梁非秦从地上拉起来,道:“公子,走吧。” “去哪?” “回家。” 回家?“好,我们回家。”无论生死,家总是要回的。 再度穿梭于林地中,梁非秦没有一开始的忐忑。他的手被罗杨紧紧攥着,指尖传来的温度不仅令他在高温中舒适而且还安心。但是,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感到越来越热了呢? “罗杨,你感觉到了吗?” “嗯,地下有变。”罗杨蓦然停下,将梁非秦拉到身前,单手圈住了他的臂膀。 “罗杨,怎么了?” “嘘,您听。” 地裂与天崩,山破碎,河干凅,一道道剑光自地里而来,割裂目之所及的一切。 梁非秦即使站在罗杨开启的护阵内也清晰的感受那光迎面而来的割裂感。 这什么呀?怎么这么凶? “罗杨,你知道这是……”话还没问完,他就听到一阵碦嚓声,抬眼一看,护阵竟然裂了。 “果然啊!”清浅的呼吸洒在耳畔,这让梁非秦受不住的缩了缩肩。他问道:“果然什么啊?你倒是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明白。” “记得杀阵里最强杀阵是什么?”说话间,罗杨又抬手开了一层护阵。 梁非却捏回想了一下,道:“似乎是什么九天十方什么的阵。”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因此关于阵法什么的他是真的说不出一二三来。 “是九天灭绝十方阵。”罗杨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道:“最初是用来行云布雨的,后来经过……改良成了杀中杀阵。” 梁非秦闷闷的‘哦’了一声,心中的不敢奢望竟缓缓的冒出头占据他全部心神。他回转过身,看着罗杨,欲言又止。 罗杨眉心一皱,后退一步,歉意道:“属下逾越了。” 梁非秦泄气的自言自语道:“早该想到。”又万分不爽的将滑落在臂间的手给抖落下去。 罗杨自是听到了,但他选择了听而不闻,灵力运转不停中开了一个一个又一个的护阵。 梁非秦焦急道:“这阵什么时候会停?你这样开护阵很损灵力的。” 罗杨摇摇头,又安抚的对他道:“无妨,能开到几时是几时。”能护住几时便是几时,总之,我不会让您走在我前面。 “你先坐下,护阵我来开。”说着,就把人按坐下。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垒成山似的叠放着。 “我虽境界不高,但开个护阵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是其他的罗杨倒也依他了,但是此刻不同于以往。从感受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单纯的用灵力开的护阵没用,只有带着妖的血开的护阵才能抵挡住外面可怕的阵法攻击。 “抱歉,公子。”手指拂过,让摆弄着玉瓶的人倒在他怀里。他伸手摸了摸昏倒的人的侧脸,轻声道:“您若知道了定不会原谅我吧。”毕竟我很卑劣,明明知道我们互相喜欢,但总是拒您于千里之外。 虽说是为了您好,但我知道您不需要,对吗? 轻轻一吻落在眉间,罗杨叹息一声,又开了一个护阵。 他的灵力虽多,但最多只能支撑十来天,十来天后靠丹药,丹药完了后再没有援手他便也只能认命了。 他不认为松河沿没发觉到遗迹里的异样,但就算发觉到能不能进来,进来后有没有办法停了这个杀阵,一切都是未知数。 遗迹进来万余人,经过此遭后能剩多少,不好说。 罗杨的目光投向灰烬烬的天空,没忍住轻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罗杨忍着四肢经脉针扎似的连绵疼感,抬手拭掉唇边的血迹,自言道:“这是要逼着我放弃父系血脉。”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出几天他属于人族的血就会流干,到时只会剩下来自母亲的属于妖族的血。 不过,真的如此,他命焉在吗? ☆、第 122 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到了真正的生死面前,人真的能做到淡然自若吗? 罗杨抿紧唇,试图咽下喉间的一口血,他做到了,但也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被汗沁湿了。 都说水会曾从木桶短的那一段开始流,他的身体亦是如此吧。后背在火烧火燎的痛,他想离真正的裂开流血应该不会有多久了。 “幸好是在后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立刻,马上去查。” “怎么会打不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提修者了,十几城整整十几近二十万的老百姓,你告诉我进不去,你在找死吗?” 乌乌糟糟,气急心急的人比比皆是。 天晟十五年三月十一日未时末,以遗迹为圆心方圆千里皆被一层不详的黑雾笼罩,刀砍不进水泼不入,只能心焦的看着。 空中,仙舟之上,松河沿的山主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一干人等。他看着底下的乱象以及不远处被笼罩的地域,眉目间一片忧愁。 “山主,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身后长老连声催促他。 山主回转过身,一脸的无奈,他摊手道:“主意早已定下发出,就等志同道合者一起发力了。” 有长老问道:“我们就不能自己来吗?” “不行呀,这可是杀阵中杀阵,而且驱动此杀阵的引子绝非凡品。”不是成群就是实力超群,总之不好对付。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真等到了里面的人还有命在吗?”有性急的等不住的长老忍不住直接离去。 “山主?” “随他去。”山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示意留下来的长老们来看。 “长老们,请看。”指尖一划,勾勒出一个兽形,其兽胸插刀枪斧钺,四肢足下锁链横生。 “长老们可看出什么来了?” “生前死后备受折磨,由恨而重新凝聚出一口气。” “由善成恶,怨气不散,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不杀得血流成河,他的气不会散的。”叹息一声,长老对山主道:“先行一步,告辞。” “长老慢走。” 松河沿的各位聚在一起看了一会,突然一名长老发出责难来。他道:“山主,你不地道啊?” “啊,何意?”山主装傻。 “那个谁?哦,对,兰音,那孩子先前你怎么不说他是元婴啊!” 山主淡然一笑,道:“也就这两年的事,因为他想参加遗迹,所以没说,想等着回来后在说。”啧,就知道长老们知道了会问责他。 “他就算想参加遗迹,以元婴的身份不也是一样的吗?”还能得来更多的便利。 没办法,这是你们要听实话的。山主故意长叹一口气,幽怨的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弟子们好。”他背对着黑雾弥漫遮掩住整片的天空的灭世景象,面对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继续用幽怨的口吻道:“我松河沿从祖师松河子开派至今,有几人在三十岁之前就修道元婴境界的,屈指可数,且从来都无护卫出身的先例在。” “我这不是怕弟子们受到打击吗?”山主一摊手,从神情到动作都彰显着无奈。 “只是担心弟子吗?怕是还有其他的吧。” 山主微笑着摇摇头,道:“怎会。毕竟我可是您们看着长大又教养着的,我是什么样的人长老们最是清楚不过。” 长老们很想说不清楚,但山主说的又对。人是他们看着养大的,平日的教导又是他们在主导。现在他们如果说山主不好,不就等同于说他们几个老家伙不会教导孩子嘛。这个锅,他们不认。而不认,也只能视而不见山主某些方面的隐瞒,所幸的是左右也不是一些大事。 分寸这种东西他一直知道在哪,以后也会一直如此吧。 “虽如此,但也不可再有此例。” “是。”想有此例也得先有人啊!山主在心中无奈的想,抬眼间就瞟见刚从船舱里上来的人。 “事态紧急,想来他们的答复就在这一时三刻,如此,劳烦各位长老忙活这一遭了。”山主拱手以礼。 “理所应当的事哪里谈得上劳烦不劳烦。” “不是劳烦,是担心我等找云浮的麻烦吧。”有长老直言不讳的点破山主的心思。 山主赔笑道:“哪会,长老们既然都松口同意了,就断然没有在反对的意思了,我说的对吧?” “行了,阿和,你和他事不要再提了。” “我们虽同意了,但更希望你哪日想开了,好为我们添一名孙儿。”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们更希望他走上正路,而不是踏上一条暗地里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路。 “哎呀,孙儿什么的,难道我的弟子不好吗?”他的弟子可是长老们千挑万选后才被带入他的门下的。 “好是好,就是脾气有点软。” 山主道:“脾气软没什么,只要手段够硬就行了。”他看人准,并不担心弟子继任后的问题,反倒觉得他的弟子可能会比他做的更好也说不定。 “你自己心里有谱便好。” 长老们离去后,山主才放松的走到自家道侣身边,安抚的握握他的手,歉意的道:“阿浮,抱歉,长老们还是一如既往。” 云浮道:“能理解。若是我弟子被人拐了,我亦会看那人不顺眼。” 山主没忍住呵呵一笑,屈指敲了敲云浮的额头,道:“阿浮倒是善解人意。”忽而,眉间一撇,忧虑道:“来之前看那孩子的灯还好,但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身死灯灭。但愿祠堂里的灯不要在灭了。 云浮道:“临行前不是吩咐过了吗?一旦出事立马报来。别担心,兰音那孩子他有要保护的人,所以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 山主道:“鸣盛家的德素吗?那孩子虽有点任性,但品行不坏,只是有点执拗。”还是太年轻了啊!不过,还好鸣盛闭关了,不然一旦他得知徒孙深陷险地,说不定来了会立马动手的。 云浮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来,他道:“那孩子像你。” 山主横了他一眼,不负气的道:“我哪里有他那般任性,我很乖的。”从小到大他都很能听从别人的意见,也乐意为了多数人开心而牺牲掉小部分人。 除了在云浮的事中他难得执拗外,他哪件事没听长老们的。 云浮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附和道:“对,您很乖的。” 相顾无言,唯有心有灵犀的一笑。 “好了,云浮你过来这不是为了跟我调情的吧,有话快说。”全然忘了话题是他先挑起的。 云浮慢悠悠的道:“也无事,只是卿成尊请您过去一趟。” 卿成尊,松河沿的二尊之一,亦是山主的师伯之一,而另一位常年闭关的改明尊则是他名义上的师父。山主他是他师兄子华君代师收徒,日常的教导又是托了长老们来教,因此他和师父师伯们不甚亲近,但该有的恭敬亦从来未曾少过。 “你不早说。”然后丢下人匆匆往卿成尊所在的楼行去。 云浮在他背后默默补了句,“山主您也没问啊!”况且卿成尊也不着急见您。 山外青山远,水临秋波处。相望不可即,逢生何归处? 仙舟松原楼内 “何归处?”盘膝而坐的卿成尊冷哼一声将纸燃掉,对山主道:“随便坐吧。找你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你定定心。” “弟子失态了。”山主赶忙请罪。 “无妨。出了这等事还能坐稳,那人不是傻子就是心太狠。” “师伯说的是。” 卿成尊伸手一拂,将一簿册送到山主的面前,他道:“这是你师父这些年闭关所得,你看看吧,做个参考。” “谢谢师伯。”又问道:“师伯,师父什么时候会出关?” 卿成尊道:“不好说,少则百年,多则千年。”反正近期不会出关。 “这么久吗?”山主讶异。 卿成尊道:“久是久了些,但你师父喜欢闭关啊!” 山主无言以对。 自从被子华君收为师弟后,他见改明尊的次数才只有三次。一次是他及冠,一次是他与长老们闹翻后被关思过崖,而最近的一次则在百年前子华君的寿辰。 三次见面中,两次给他撑了场面,而最后一次也给了他无声的定心丸。 “相守不易,你们会好好的。你放心,有师父在一天,就没人敢拿着这说事。” 然后不等山主表现出欢喜来,人就飘然而去继续闭关了。 师父,你到底是有多爱闭关啊!山主感到无奈的同时还有一丝落寞。 人生在世,能放下一切做自己喜欢的事,真是很不容易的。他虽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成全他人他也会感到满足。 “你好好参研参研去,虽然可能没有多少空,但还是要多看看,知道吗?” “弟子知道了。”然后就退出来了。 “山主,回信来了。”候在门外的云浮上前来对山主说了这个消息。 “哦,商议好了。” “是,眉守阁的已推算好了,酉时末最佳。” “还有一个时辰。”山主深深皱眉,担忧道:“他们真的能撑到那时候。”想起祠堂里一盏灯接着一盏灯的灭落,他的心就难以平静下来。 “您要相信他们。”从接到消息到出发,他们没有一刻停留,但变故已生纵使他们亦无可奈何。 “是呀,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们死不了。”山主无奈的一摊手,往视野最好的船头而去。 “云浮,你看……” “什么?” “是我的错觉吗”黑中带血,大凶之兆。 “应当不是。” “提醒他们一下吧。”指尖迸出数道灵光,而后散于四野,落到良禹州各家的主事人身前。 “日行一善,完成。” ☆、第 123 章 天晟十五年三月十一日酉时末,君子陶遗迹外,来自四大陆的修者齐心合力的攻击黑雾笼罩的遗迹。灵力倾泻如海,一度湮灭了黑雾,但转瞬间黑雾就吞掉灵力,让黑暗从先占据了视野。 “果然如此啊!” “不愧是杀阵中杀阵!” “天才的想法啊!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同归于尽的招数,讲什么正邪与否。” “你是我同抬杠吗?” “哪有,你多想了。” “你是说我得理不饶人了。” “没有啊!” “哦,那就是无理取闹了。” “我没那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什么意思?是你什么意思?” “云浮,扶我一下。”被吵得头疼的山主抬手招呼人来扶他。 云浮道:“山主,您进屋里歇息一会吧。” 山主将头靠在云浮的肩头,亲昵的蹭了蹭,说道:“不用。事还没完,有几天的站呢?” 山主没想的是,不是几天的事,而是整整十天的事。 一连十日,他站在船头,等进去的尊上们的消息。山主面色平淡,但心里着急的都快冒火了。他又感受一下周围,觉得尊上们再不递个消息过来,地下空中的修者们肯定会炸。 三月二十二日辰时初,山主正被云浮揉着太阳穴时,忽听得数声雷响,而后他便看见空中银海翻腾,重重覆于前方的黑雾中。 这是成了。山主笑意还未展开,就被直面而来的怨气扑了一脸。 虽然在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但事到临头山主才发现他还是太稚嫩了。 近二十万人啊!无数的生灵啊! 山主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他倒在身边云浮的怀里,恨声道:“好得很啊!好得很。” 没完了,这是没完了!妖族你们好样的,好样的。 “山主,下令吧。” 山主深吸一口气,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到仙舟上每一个弟子的耳畔。 “松河沿弟子听令,凡我弟子,不可后退,须全力以赴全力救治,出发。”在来到这边,发觉他们进不去后,他们来此的目的就从支援变成了救治。 “是,弟子遵令。” 同时风中吹来零碎的话语,山主不用猜就大抵知道他们的目的罕见的相同了。 人族能繁衍至今,依靠的不过是大难中的报团取暖。任何恩怨,在灭族的恐惧下都能一笑置之。 “云浮,没信来吧?”他问的是留在祠堂看灯报信的事。 “没有。” “那就好。”山主站好,以手扶额,庆幸道:“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山主想好了之后的应对吗?还不是一时的哦,应当是几十百年都很难过去的那种。” 山主无所谓的道:“没事,反正不是我应付。”有事弟子服其老。他有弟子让弟子跟那些不讲好话人去打交道吧,反正以那孩子的心性总是吃不了亏的。 云浮道:“山主也是到了该隐居的时候。”年龄是够了,继任者更是不用操心,相当出色。 山主伸手摸了摸云浮的侧脸,道:“等此间事了,我们去海外走一遭,我想看海很久了。”少年时的愿望到如今才能实现,倒也不算晚。 云浮轻声应了好。 只要是您,怎样都好。 一个时辰后,有面色惨白的弟子御剑而回,身后是神色萎靡的自家真人。 “慎林,无事吧?”山主上前关怀。 “山主,公子他在哪?”出口便是在意之人的消息。 “现在还没消息,但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灯未灭人就活着,虽然现在还没找到人,但是人只要没死,那便是好的。 林本纲的心放下一半,他道:“那便好。”看来灯还未灭。 山主道:“你先去在聚灵阵里,等灵力恢复好了,你若想去找千微,本君定不拦你。”虽然他们主仆关系不是他和云浮那样,但感情也是很好的,就如亲兄弟一样,担心什么的太正常了。 “多谢山主。” 五行为引,八卦为护。林本纲盘膝坐在聚灵阵的最中间,闭目凝神,引导着灵力一遍遍过经脉。 公子,您无恙吧? 而被林本纲惦念着的千微君正卧在一处山石上同人相互骂战呢,骂着骂着千微君突然的坐了起来。 “干嘛呢?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能趁人之危。” 千微君嗤笑道:“瞧你的那点子出息。”抬手指了指隐隐见碧蓝的天空,他道:“没看出来吗?阵法破了,我们有救了。” 那人没吭声,许久之后才道:“你说是我家先到还是你家先到?” 千微君轻呵一声,道:“说不定是一起呢。” “你变了。你以前可是会理直气壮的说是你们松河沿,现在怎么这么没有信心了。” 千微君道:“以前是年轻气盛,凡事都要挣个第一,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长辈,要给晚辈做模范的长辈。”说到这里,他面朝那人嘲讽道:“倒是你一点没变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长辈和晚辈一起操心,你就没有丁点羞耻心吗?” “你,你……你给我等着,我只要不死就一定不会放过你。”声音怒气冲冲,但余音却又透着无力。 千微君回了句彼此彼此便不说话了,只是望着黑暗的苍穹默默发呆。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希望还活着吧。 千微君没发呆多久,便从一阵阵的破空中回过神来。他大略的感受了一下,朗声笑道:“看来是我家的孩子们能干些。”他从地上站起,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的灰,见拍不掉便叹息一声不再做无用功了。 遥远的天际数道青白的光芒划破黑暗的天空,降于这一方石头地面。为首之人青衫磊落,眉宇间一派温和,看到千微君,立马上前来。 “君子,弟子们来接您了。” 千微君点点头,道:“辛苦你们了。”又朝一处偏偏头,道:“做个好事,把玖琼河的那位也给他们带回去。” “是。” 路上,千微君在剑上看着底下的血腥惨像,不由的目眩神晕,他喃喃道:“我单知道我们要死,却没想到外面……”会是这般景象。 青山绿水转眼间俱成一色。 他曾以为尸山血海会吓到他,但没想到入目望去的一片死寂也能惊到他。 天地俱是一色,难闻的气息与临死前不甘的怨气盘旋着不肯停歇。千微君受不住的掩了口,眸中一片湿润。 御剑而行,日暮时分他们终于飞到了松河沿所在的仙舟之上。遥遥的,千微君就看到他师兄,也就是山主豪迈的身姿。 “站好。”下意识的就提醒的千微君下一刻就迎到自家师兄深到入骨的拥抱。 “云浮兄,帮忙啊!”被山主抱的骨痛的千微君赶紧招呼人把他拉开,自己也使劲想把人推开。 云浮摇摇头,把脸转开,摆出了不想帮忙的想法。 我去,云浮兄,这是你道侣,这是你家的,你就这么心大吗?千微君倒吸一口冷气,连声道:“山主,你压着我伤口了,压着伤口了。放开,疼死了。” 山主松开他,把他手拿过来一把后,立马拉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道:“我还以为你又骗我,没想到还是真的。”灵力近乎枯竭,内息紊乱,五脏六腑皆有伤在其上。 “没事我骗你作甚。哦,对了,你们找到本纲了吧?”想到一直护在丹田温养的奇药,他想好歹他也算没白进去一趟。 “找到了。怎么,是要先看看他吗?” 千微君颔首道:“这是自然,而且我还有东西要亲手赠予他。”不看着他用的话说不定半路就被长老们截了胡。 山主随口问道:“是什么好东西?” “你猜。” “我不猜。”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林本纲所在地。许是感应了他过来,一直闭着眼的人缓缓睁开了眼,无声唤了一声‘公子。’ 千微君回以微笑,他满含柔情道:“我回来了,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 林本纲无言的看着他,目光中就写了两个字——不信。 千微君感到一丝尴尬,他挣脱开山主的手,无视掉聚灵阵灵力的阻力,走到林本纲近前来,抬手从丹田处挪出一朵流光溢彩的花来。 “这是给你的。”一边说一边将花移到林本纲的额头前。 林本纲抬手握住了千微君的手腕,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本纲,你这是做何?” 林本纲道:“这就是你把我困着,独自去到遗迹里的原因。” 千微君道:“我别无所求,只愿你能陪我更久一点。”垂眼看他,目露祈求。 林本纲松开了手,温柔一笑道:“吾心与君同。” 吾心与君同,赠之怀采薇。相思不敢忘,念君不敢想。思君忆君,万望珍重。 山主靠到云浮怀里,轻声道:“他们的感情真好。” 云浮道:“我们亦是。” 山主斜睨他一眼,眸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云浮不赞同的摇摇头,把他带走了。 心思不纯,当心挨打。 “抱歉啊,本纲,这个时候要你闭关。”千微君歉意的握握已陷入闭关中的手,转身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 “山主去哪了?”千微君开口询问守在门外的弟子。 弟子回道:“玖琼河的来访,山主招待客人去了。” “客人?他们算什么客人。”玖琼河不算客人。重重一拂袖,去找他们去了。 ☆、第 124 章 月影琼华露,宛转雪上霜。皑皑檐上雪,对影成几人? 千微君寻到仙舟上用来招待人的月影阁时,还没进去只看弟子的脸色他就知道所来之人多不招人待见。 “来的是谁?” “临光君。” 是他?这倒挺意外的。千微君踱步进去,往左首一瞧,确是玖琼河的临光君。 一代天骄,不显而傲,即使坐在那里不说话,眉间自带的嘲讽还是自然而然的流露而出。 得,他是知道弟子们怎么回事了。不过,这里他要为临光君叫声冤。不是他想嘲讽他人,只是天生的面相如此,其实临光君为人还是挺谦和的,真的。 见他进来,临光君站起来与他问好。 “千微君,许久不见,可安好?” 只是正常的寒暄,但配上他的脸只让人觉得他在冷嘲热讽,让人不由自主的火大的厉害。 这不,阁里侍奉的弟子全部悄悄的在瞪临光君。 临光君不知是接受到没接受到,反正面上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出他依旧嘲讽的看着进来的千微君,眸含鄙夷。 千微君招呼他坐下,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他问临光君:“怎么是你来了?其他人呢?” 临光君语气平淡的回道:“听闻你也在,便不请而来了。”少年时的故友,虽然不常联系,但感情还是在的。 千微君闻言一笑,温声道:“多谢。” “客气了。” “哦,对了,你家的雨狸老祖还好吗?现在应该能坐起来吧。” 临光君道:“不清楚,但应当无事。” 千微君眼含笑意的问道:“我这也算救了他一命,你们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临光君道:“此行顺便为此而来。”他主要是来看千微君的,替雨狸老祖道谢是顺便。 千微君摇摇头,道:“不止吧。还顺便什么事一起说了吧,这里都不是外人。”他若没看错,刚才他进来时,临光君的目光中似乎停留在他身后,像是还期待着什么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临光君道:“无事。” 好的,他确定是有事要问他了。打发走了弟子,阁中顿时只剩下他们四个。 “你再不说我可不奉陪了。”作势起身要走。 “凌玉她……” “不知道。我在一品楼是见过她,但后来就不知道了。”千微君看着他,劝道:“你知道她一直,一直是……你放下吧。”当初凌玉仙醉醺醺的问他时他还不以为意,道是她多想。后来,经过一番的观察,他想:女孩子就是心细。 我知道你喜欢她,她也知道你喜欢她,但那有什么用,她喜欢的是周查,而不是你。 临光君从容道:“我已放下。” 千微君深深的看他一眼,道:“那就好。放心,她没那么容易死,我这样的都还活着更何况她了。”又转而对上首的山主道:“我先走了,你招待他吧。” “好。” 夜色已至,千微君倚在窗前,听着风中传来隐隐的梵声与经声,愁眉不展。 战争真的不可避免吗? 叹息一声,千微君合上了眼。 如果真的不可避免那便争取增强自身实力吧,毕竟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人族。 而一墙之隔中的玉石榻上,松河沿的医修弟子们在竭力想把相牵的两只手放开。 “行了,别管了,赶紧救人要紧。”山主看他们忙的汗都快留下来了,赶紧让他们跳过这个流程。 分不开就分不开,救人才是要紧事。 “是。” 然后在他们放手后,两只手中其中一只的主人竟然睁开了眼,然后单手支着坐了起来。 “兰音师兄!”周围的医修弟子赶紧过来搀扶。 “兰音,你先别起!”这孩子这么强吗?流了这么多血,说起来就起来了。 罗杨懵了会,然后才迟疑的道:“山主?” “是我。”山主坐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感受到他额上还是冷冰冰的,一时倒也拿不定罗杨到底有没有大事。 “山主,属下无能。”他挣扎着想下榻。 “你这孩子……”山主招呼人按住他,同时劝慰道:“有什么话,打算请什么罪,怎样都好,一切等你彻底好起来再说吧。” 罗杨迷茫的四处看了看,紧了紧手中相牵的手指,放下心的合上了眼。 公子,我们安全了。 “去吧。”山主起身退开,看着医修弟子们救治他们。 耀眼的光芒照清了两人的身上的血渍与污渍,其中尤以罗杨为最惨,深蓝的衣衫都被血染成黑褐色了,让人看着不由自主的感到发寒。 医修弟子们忙到夜半,总算能停下手了。山主让他们留下两个看着,其余的都赶回去休息,又好生叮嘱了一番,才离开了房间。才走了不到两步,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下,就看见他家云浮正朝这边走来。 “怎么了,云浮,可是出事了?” 云浮道:“无事,只是咱们家的卿成尊回来了。” “哦,是吗?”山主脚步顿了顿,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他还是道:“那去师伯哪里讨杯茶吧。” 云浮奇怪的问道:“您是不想见卿成尊吗?”为什么? 山主揉揉脸,道:“没有。”他只是觉得自己脸色不甚好看,所以不太想往长辈面前凑。 云浮道:“若山主累了,明日再拜见卿成尊也是可以的。” “我不累。”身体不累,但心有点累,一想想过后几日,他就恨不得把留守的亲传弟子叫过来,帮他分担一二麻烦事。 山主强打起精神,却不成想到了卿成尊的松原楼外,值守在外的弟子上前来,言称卿成尊正闭关,请他后日再来。 山主点点头,表示知晓了,便携同云浮四处游荡去了。 云浮劝道:“距天亮还有些时候,您不如休息会。” “那股子累劲过去了,现在我浑身都是劲。”山主伸手将落后的一步的云浮给拽到身前,在他耳边低声道:“不然,你同我一起睡觉去,你同我一起,好不好?” 云浮侧头轻吻了他一下,同样低声道:“好。” 这么干脆,一定有诈。 翌日,腰疼,背疼,总之哪里都疼的山主在听到云浮给他说罗杨求见时,没忍住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才道:“你去招呼他吧,反正他现在还算啸亭司的人。” “那您再躺会吧。”起身给他掖好被子,穿戴整齐后,才出了房门。 朗朗春风吹进大开的轩窗,带动着云海水晶帘肆意摆动。罗杨身着一身雪白的衣衫跪于茶几前,脊背挺直如松如柏,面色沉静如雪,他在哪里,却又好似不在哪里。 “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如此。”云浮缩地成寸,将人给拉了起来。 “司主。”罗杨行礼,眸中罕见的闪动着不安与愧疚。 云浮叹息一声,道:“我已知晓,不怨你,只怨他们的命不好。” 罗杨垂下眼,然后又被云浮按着坐下,并让他烹了一壶山主爱喝的茶,烹的过程中他大致说了从到商翼城到进遗迹,然后到昏迷前的所有事并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贪婪害人。”云浮苦笑着摇摇头。这说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所有进入遗迹的修者。 茶烹好了,云浮便让他回去守着他家公子,并道:“这几天外面乱糟糟,你没事就好好养伤,不要出去。” “是。司主慢走。” 送走了云浮,罗杨又在这里坐了会,望着窗外的翻腾的云海,他思绪万千,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终是他有错。 回到了他们治伤的地方,应了医修弟子们的问好,他跪坐于榻前,看着昏睡不醒的人,心中顿感无力。 即便是他,照样也什么也护不了。 那十天里,他拼着血流干也要护他的决心一直开着护阵,但在最后两天里,梁非秦醒了过来,看见了他浑身是血的惨状。而那时艰难维持着护阵的他却连动手打晕梁非秦的力气都没有,他靠着一口气护着他,却不能护他目不染尘埃,心不映血。 抱歉,公子! 这时榻上人的手指动了动,这样一直看着的罗杨忽然觉得世界都被拨动了。他伸出手,将之何在手间,同时轻声唤道:“公子。” “罗杨。” “属下在。” 梁非秦艰难的睁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角陡然流下一滴泪来。 罗杨抬手抹掉,并说道:“公子,我们都没事。” “你流血了,很多很多。”泪水徐徐而落,很快就濡湿了罗杨的一小块衣袖。 “是呀,但我还没死啊!”罗杨放软了目光,柔柔的看着他,温情如水。“山主来了,我们安全了。” 梁非秦望着他,不说话,只是泪水依旧不停的流。 罗杨无奈的笑了一声,起身在他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并道:“公子,您在哭下去就要口渴了。” 梁非秦没反应,心神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额吻中,久久的不能回过神来,但好歹不流泪了。 一会后,他见罗杨似要起身,急忙的扯住他的袖子,口中嗫嚅道:“还要。”还要你亲。 “好。”罗杨在他额上轻轻烙下一吻,并顺势而下将吻落在眼角,在察觉到身下的人眼睫不安的颤抖后,从喉间滚出一声轻笑,又将一吻落在他的脸颊上,并附耳道:“公子,闭眼在休息会吧,我会一直在的,会一直在的。”吻落在发红的耳垂,并随后将之含入温暖的口腔中轻轻的研磨。 罗杨。他无声的轻唤,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中。 ☆、第 125 章 确认自家公子睡着后,罗杨起身扫视了一眼自梁非秦出声后就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医修弟子们,冷声威胁道:“希望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然……”骤然而冷的周身告知了他们的下场。 医修弟子们们默然无语,好似没有听到似得依旧各做各的事。 罗杨很满意他们的表现,也就不打算在多说几句,跪坐于榻前,安静的恢复起自身的实力。 他在遗迹中失血过多,灵力又几近耗尽,刚才将梁非秦弄睡着又耗掉他体中的最后一丝灵力,现在的他可以说的上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好在他境界在元婴,只要给他时间,他自然会恢复到巅峰期,而这里又是松河沿的仙舟上,弟子们众多,他自是放心的。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就是十日过去了,身体好了一半的罗杨睁开了眼。他抬手摸了摸伏在他腿上安然熟睡的人,看那人悠悠的醒转,眸中由刚睡醒的茫然转换到不可置信的欣喜。 “你醒了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温暖的掌心抚上冰冷的容颜。 罗杨沉静的回道:“无事。”并将梁非秦的手拉下放到膝上,神情是一如往昔的冷淡。 梁非秦眸子一动,原本欣喜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垂头看着两双交握的手,在心中苦涩道:真是梦啊! “现在几时了?” “四月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四月了啊! 一月中旬他们从松河沿启程到了商翼城,随行有二十多人,如今四月初,除了他们两人外,其余人等都葬身于那片遗迹中。 “春日尽了,夏日即将来临。”梁非秦将头埋在罗杨怀里,叹息道:“唉,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哥姐姐了。”好心送来的两个护卫队长,最终却没能与他一道回来。 罗杨沉默。 梁非秦苦笑道:“若是大哥和姐姐一道打我,你可得护着我点。”他就怕他们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罗杨安慰的拿下颌蹭了蹭他,又道:“公子,请恕罪,属下想闭关。”然后顺带着疗伤。 梁非秦‘哦’了一声,道了声知道了,但人还缩在罗杨的怀里没动弹。 罗杨任他靠了会,然后推推他,再次提醒道:“公子。” “你闭你的关,管我做甚。”不耐烦的抬头瞪他一眼,眼框红红,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至罗杨的衣衫上。 罗杨抬手点在他的眼角,轻声道:“您是公子。”是我要效忠的主人,亦是我毕生所爱。我顾虑重重,不能说,不能做,但我为您好心一直都在。 梁非秦抬眼看他,眸中情意深厚如水,却最终只是起身离开了。 既然已至答案,有何必再让自己心伤一回,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 出了房门的梁非秦在仙舟上四处走走停停,最终在花园停下了脚步。 他让路过的弟子送壶酒过来,就在园中凉亭坐下看着恍如近在咫尺的云海发呆。 天边的流云散了又来,而生命逝去后却再也无法挽回。一个个名字在梁非秦心头闪过,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一段段或快乐或悲伤的回忆充斥着他的心。他眨了眨眼,泪水成串而出。 不能哭啊!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在凉亭坐了一会,没等来酒,反倒等来两道缟素的身影。 “大哥,姐姐。” 两厢相顾无言。最终还是梁非薇先伸出了手,她抱住了自己的弟弟,嫌弃道:“眼都熬红了,难看死了。” 梁非秦无言的闭上眼,无声的沁下一滴泪来。 “姐姐,对不起。”他没将人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你自己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梁非薇善解人意的抚抚他的长发,强自笑道:“她的职责尽到了,她会很开心的。”这样说着,眼中的湿润确实骗不了人的。 “姐姐!” “你这么大人了,就不要朝姐姐撒娇了。”梁非燕上前来,伸手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脸颊。 “大哥。”惯常的朝梁非燕瞪了他一眼,他从姐姐的肩头起来,后退一步,离开姐姐的怀抱,顺势邀请兄姐往凉亭里坐。 “大哥和姐姐什么时候过来的,山里的事务都安排好了吗?” 梁非薇从空间玉镯里掏出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并三个杯子,一一斟茶后,推到哥哥弟弟的面前,饮着茶听哥哥骗弟弟。 梁非燕说道:“就这几日。”对另一个问题当做没听到。 梁非秦面露狐疑之色,他疑惑的道:“大哥莫不是有事瞒我?”不然怎会如此寡言少语。 梁非薇呛了一口茶,然后毫不客气的嘲笑其自己的兄长来,她道:“大哥,看吧,我就知道你骗不到弟弟。” 梁非燕横了妹妹一眼,道:“你行你来。” “那还是算了吧。”梁非薇继续与己无关的引起了茶,同时示意自己的哥哥继续说。 “既然你知道我们有事在瞒你了,那你就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梁非燕无视掉自家妹妹的眼刀,悠哉悠哉的饮起了茶。 “哦,那好吧。” 梁非秦应得干脆,干脆的另俩兄姐为之侧目的地步,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弟弟,肉眼可见的与之一起颓丧了起来。 弟弟成长了,但代价也太过庞大了。从小陪在身边的护卫一去不复返,而他们就连尸身都寻不回,只能徒劳的远眺那片地域,各自在心里伤心不已。 颓丧了一会,梁非秦陡然想起自己先前交代弟子送的酒好像好未曾到。他站起身,对兄姐道:“大哥,姐姐,我去酒窖看一下。”拿个酒不用这么费事吧。 梁非薇问道:“你去酒窖干什么?” 梁非秦理所当然的道:“自是喝酒啊!” 梁非燕道:“那你不用去了,来时我们见过山主,山主怕有人借酒浇愁惹出事来,所以封了酒窖。” 梁非薇也道:“来的路上我们还看到有弟子去酒窖拿酒,被云浮司主罚去擦地板去了。” 所以,一直没回来的那个弟子现在在擦地板。好惨!梁非秦默默的同情了一下那名弟子,然后就继续颓丧。 梁非薇一看这样觉得不行,便主动聊起了来,她问道:“唉,怎么没看见罗杨,他闭关去了吗?” 梁非秦哀怨的瞅了一眼姐姐,沉重的点点头,道:“是,闭关呢。在遗迹他受伤不轻,所以闭关疗伤。” 梁非薇一听他提遗迹就觉得心疼,遂也同着他一起颓丧着。 梁非燕有心想说什么,但想来想去最后的话题不是停在遗迹上就是停在小妹梁非雪身上,遂也闭口不言,默默看着青白色的茶杯出神。 山主携云浮散步至此时瞧见他们兄姐弟三对坐无言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在他们寻声而望时,给了任务于他们。 “如今事多,不适宜伤春,你们就先压着伤干活去吧。” 山主认为,哪怕是为死去的人念念经,也好过什么也不干。 梁非秦三人走后,云浮看着在花前逗留的山主,轻声道:“他们兄姐弟三个的感情还挺好。” 山主道:“因为他们三个有共同的敌人。”他们生而未养的父亲,亦是白练峰的峰主——梁选静。 云浮道:“山主过于夸大了吧。毕竟是亲父,就算不亲也不会是敌人。” 山主唇边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他道:“如何不是?梁非秦倒也罢了,人还小,并无势力,但另两位可是有的。梁选静回来后折腾出的事,云浮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触动兄姐二人的底线了。”只是名义上的生父,毫无养恩,想指手画脚的意图收掉他们兄姐俩的手下,他们乐意才怪。 云浮叹息道:“何必呢?” 山主上前来,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道:“你就别发善心逗我笑了,云浮,云司主,你也不是好人啊!” 云浮侧脸亲亲山主的掌心,问道:“既然我不是什么好人,那您为何还会同我在一起。” 山主一本正经道:“因为云浮你抱着舒服。” “就这个?” 山主点点头,道:“没错。” 云浮张开了手,问他:“那现在您要抱吗?” “要。” 世事无常,但只要你在身边,一切就好。 山主将眉心的疲惫隐于云浮怀里,等再度抬起头时他依旧是松河沿众弟子的主心骨,大山梁。 他不可以累,也不可能抱怨说苦,他享受到什么,相应的就该承受些什么,很公平也很合理。 抱了一会后,山主松开了手,对云浮说道:“回去吧,我有封信还得写一写。”虽然现在还在头疼,但该写的还是要写的,该邀请的人还是要厚着脸皮邀请的,这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这么多无辜死亡的人。 生逢不幸,来世可期。这一世遭遇的不幸,也许就是前世所欠的债,债还完了,来世或许就是一生的平安喜乐,盛世太平。 “魂兮何所依,聚兮,散兮,归来兮。” 遥远的地方传来招魂歌,在暗黑的地域中遥遥飘散,很缥缈很广阔也很令人心酸。 山主驻足听了会,叹息一声,继续前行。 “云浮,那日若我……” “不会的,我与您同生共死,永不分开。” ☆、第 126 章 人一旦忙起来就会忘记很多事情,等梁非秦从忙碌中喘口气,才发觉时间已到了五月中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正中午站在太阳底下,不一会就收获了一身的汗来。 梁非秦见事忙的差不多,便交由松河沿弟子们盯着,他抽空回了趟仙舟,远远的见了罗杨后,便扭身去洗澡去了。 洗好又换了身衣服,便又继续忙活,一直到七月,活才算收了尾。结束了他们也没得以休息,听从号令他们转战日以继夜的颂念往生经,超度怨气难散的亡灵。 这日一早,梁非秦一睁眼就想继续昨日的颂念,但身边的弟子道:“德素师叔,山主说您醒了就回仙舟一趟,有事找你。” “何事?” “不知。” 就这样,梁非秦回了仙舟,并在等了近四个时辰后,见到了山主。 “弟子德素见过山主,见过云司主。” “起来吧。” “谢山主,司主。”而后分坐而下。 “山主找弟子来所为何事?” 山主沉吟了一番,转头问云浮道:“我要跟他说什么事来?” 云浮无语道:“刚才还说的事现在您就忘了,您这是故意的吗?” 山主无辜的摇摇头,道:“一时相见,欢喜过头,忘了。” 梁非秦在底下默默的听着,心里无语极了。 山主果然还是山主,一点都没变啊! “德素,你之前不是筑基大成吗?遗……事了不也打算闭关结金丹吗?不如趁着现在闭关如何?”经此一遭,‘遗迹’这两个字他都不敢再说了,就怕亲历者难受。 梁非秦道:“弟子多谢山主关心,但弟子现在没这个打算?”现在他闭关绝对会不成功,只能越想越后悔,越想越难受。 这时,他还不知道让他后悔难受的还在后面呢,现在不过是小菜而已。 山主随意的问道:“为何?” “弟子现在的心静不下来,请山主恕罪。”梁非秦诚恳的深深的一拜到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起来吧。既闭不了关,那也不能勉强。”说道这里,山主顿了顿,继续道:“德素,你可愿留在仙舟上帮忙。” 梁非秦愣了愣,道:“弟子愿意。”所以把他叫回来就是让他在仙舟上干活吗?为什么啊!?想不通的梁非秦把这份疑惑深埋于心,面色平静的听山主给他派任务。 咦,啥?仙舟之上还有藏书阁,这真的有必要吗?梁非秦心中想法一条条划过,面上却是一脸淡然的接过了山主指派的任务。 “弟子领命,弟子定不负山主所托。”拜谢。 “那便好,去吧。” “弟子告退。” 然后片刻后他在仙舟上的藏书阁迎面遇上了自己的兄姐,两人一人抱着一摞书,面色都不甚好看。 梁非秦上前打招呼:“大哥,姐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梁非薇一翻白眼,没好气的道:“誊抄。” 梁非燕问道:“冬素也是如此吗?” 梁非秦回道:“是的,看来山主是将藏书阁的书全权交于我们家了。”轻舒一口气,扎好袖子后,他也搬了一摞书开始誊抄起来。 据山主说这些书年份久远,所以怕来看的人一时失手弄坏了,所以让抄一份新的供人借阅,至于旧的吗就妥善的放好,搁到松河沿的百宝山中做纪念。 藏书阁中以山海志怪类的居多,他们兄姐弟三人往往抄着就停笔拿着书看起来,等看完一本后才提笔继续抄写。 仙舟的花园中山主在提壶浇花,听见云浮回来的声音,他头也没回的问道:“如何?他们三个抄几本了?” “梁大公子和二小姐去的早,抄的多,三公子刚到,才开始。不过,”云浮上前来捋捋山主散到颊边的碎发,继续道:“他们三个都很用心,想来不会细想的。” 山主笑道:“那就好。”然后指挥云浮给花浇水。 一种花一样养法,人也一样,但人可比花易活许多。 从春暖花开的三月到如今烈日炎炎的七月,时光荏苒,他们也该回去了。 “后续的事宜已妥善交置好,现在一切都看时光的治愈法了。”时候长了,悲伤也就淡了。 “所以,明日就回山吗?” 山主道:“回,明日就回。”出来也有段时间了,是时候回家了。 “不再留会了。” 山主无语的哼了一声,道:“留什么留,留着看他们生气吗?”看着就烦,说话也烦,总之就是一个字——烦。 云浮轻笑一声,道:“您说的对。”是该走了。 七月初八,阴沉的天昭示着一场骤雨即将来临。山主同来时一样,背手而立在船头,远眺长空,眸色安静淡然。 七月十八日,良禹州松河沿。热风之下,松青倚翠,白衣傍水,随着仙舟缓缓降下,漫山遍野响起同一种声音。 “恭迎山主回山,愿我松河沿,世代安康。” “各司其职去吧。”山主清晰可闻的声音自仙舟上传到每一个注视仙舟弟子的耳畔。 “是。” 夕阳西落,晚霞绚烂。松河沿的主峰湘源峰上,飞瀑之下,一场家宴正安静的进行着。 山主半闭着眼听着自己的弟子说着他离山后所发生的事,虽是些小事,但他弟子能想,硬生生的从一件小事想到了事关松河沿生死存亡的大事。 很好,很有忧患意识,不错。但是,乖徒儿,你说的为师有点困啊! 山主努力的想听清自家弟子在说什么,但灵台越来越混沌,最终还是无可遏制的倒向身边的云浮怀里,并小声的打起了鼾。 “师父这是睡着了?” 云浮道:“更确切的说是入梦了。”就是不知您到底会看到什么?他低头瞧瞧怀中人的面色,眉立刻皱了起来。 不是好梦! 云浮担忧的收紧手臂,看着山主,不发一言。 “二师父,师父如何了?”徒弟紧张的探过身。 “不太妙。”云浮又抬手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无事的。” 但二师父你的脸色可不是无事的样子。徒弟保持着探身的姿势,一直盯着山主瞧,直到山主痛呼一声睁开眼他才坐回了原位。 “您没事吧?” “师父,您还好吗?” 山主还未从梦境中完全清醒,就收到了两条问候。他下意识的摆摆手,从云浮怀里坐起身,捂着额头,言语含糊的自语了两声后,这才问道:“我睡了,不入梦了多长时候?” 云浮回道:“不过半个时辰。”听山主嗓音有些沙哑,便倒了茶水给他润喉。 山主喝了水,又扶额想了一会,才迟疑的将梦境中所记说给道侣与弟子听。 风雪不归处,恰是故人来。送君千里行,珍珍复重重。 山影橦橦,山风呼啸,山主在梦中目送一人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心里五味杂陈。 “感觉就像当初我向长老们摊牌时的一样。”什么都有,什么也惧,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心头豁然开朗的释然。 “难道是你因情离开山了?”云浮看向徒弟。 徒弟摇摇头,道:“不会。弟子道心坚定,情爱之事不感兴趣。” 山主道:“为师当年也像你这般天真,后来……”不宜说。 “后来你就遇到了二师父,是吧?”徒弟笑道:“二师父为您妥协,弟子若有也必定如此。”只能山来就他,而不能他去就山。 山主道:“你倒是忍心如此对待姑娘家。” 徒弟俏皮道:“说不定是个小子呢。就如同你和二师父一样。”只要彼此倾心,何须在意其他。 “臭小子,学会调侃为师了。”山主笑骂一句,抬头看了看天色,便打发徒弟先行回去。 “是,弟子告退。” 等徒弟离开,山主立马躺下来,长舒一口气,把云浮叫到身边来。 月夜皎皎,风中送来夏花与清凉的水汽,并肩躺在沁凉的石面上,惬意与舒适并存。 “云浮,时光过得好快啊!”转眼间他都老了。 云浮道:“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侧身去看在月夜下分外柔软的心上人。 “第一次见你我就听喜欢你的,觉得你和其他的护卫们不同。”那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一见钟情于云浮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因为我比其他人矮些吧。” 山主噗嗤一笑,道:“是呀,是比其他人矮些,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得,长大后直接比我高了一个头。”这让八尺的他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总有种小鸟依人的诡异感。 “大约是天赋异禀。” 山主无语的撇撇嘴,斜睨了云浮一眼,道:“这点老子清楚。”每次求饶的都是他。 云浮一愣,继而反应了过来,然后便凑到山主耳边,轻声问道:“您现在想再清楚一下吗?” “想。” 飞瀑遮掩住无边春色,月夜下有人纵情声色,有人在遮掩住心中情思,还有人在下一局棋。 银月迢迢,星河灿烂。松河沿的仙舟上,梁非秦在对月喝酒,身边唯有花草树木为伴。 “明月昭昭见我心,我心赋明月,奈何明月倾繁星。”酒喝得多了,人就容易迷糊,梁非秦自是也不例外。他晃晃有点醉意的头,又干了一坛。 “公子,喝酒伤身。”冷冷的声音自不远的地方传来。梁非秦回头一看,唇边浮出一抹笑意。 “你出关了啊!” “砰。”酒瓶炸裂,清脆而声远。 ☆、第 127 章 白练百炼,如火似荼。夏日的白练峰黄栌耀耀,配上天上灿烈的太阳,热上加热。 梁非秦一路行来,心气越走越高。进了透心凉的殿中,才使他的脸色好上许多。 “我爹呢?”随意的拦下一个弟子问询。 “三公子好。”弟子迟疑了片刻后才向着一身松青色衣衫罗杨行礼道:“兰音师叔好。”在松河沿,除非被各峰峰主收为嫡系弟子外,普通弟子与记名弟子对金丹以上修者的称呼都是称师叔,而师伯的称呼只有山主所在的主峰才有。 四月间,山主就遣人回来,让人制一套元婴级别的服饰,制衣局的绣娘一问,得出衣服是给谁后,便很快的传遍的全山上下。小山主虽也出言禁止过,但明面上是收敛了些,但暗地里都快传疯了。 三十岁步入元婴,这不仅仅是天才了,私下称为妖孽也不为过。 现在,人回来了,他们这些弟子该改的称呼也该叫上了,但是……一瞅旁边一脸难色的梁三公子,这句师叔就叫的分外艰难。 “我爹呢?”梁非秦又问了一遍。 弟子回道:“四小姐这几日暑热,胃口一直不好,前日里贪凉伤了脾胃,现今正在森宇阁抄经,峰主与夫人在看着四小姐写。” 梁非秦冷哼一声,甩袖往森宇阁行去。 “兰音师叔,这……”弟子无措。 罗杨道:“无妨。” 森者,树木繁茂,宇也,浩大无边。森宇阁坐落于山峦怀抱,树木参天的花谷中。梁非秦沿着石径小路懒散的踱步过去,对来来往往的弟子及问好声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三公子又生气了?” “正常,正常。” “唉,你看,三公子后面跟着的是罗……兰音师叔吧?” “是唉。” “兰音师叔都是元婴了,还愿意跟着三公子,真是太……” 剩下的话因为太远听不清,但梁非秦清楚的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知恩图报,忠诚之类的话。 微微回头,梁非秦嘲讽道:“如何,被叫师叔的感觉如何?” 罗杨冷冷道:“不如何。” 梁非秦对他一如既往的冰冷态度没辙,只好专心走路。 啧,若不是出于孝道,若不是为了不让师公操心,他才不来呢。 森宇阁,木制的三层小楼,精巧雅致,屋檐下悬挂着丑丑的平安符,三五成朵的鲜花用鲜艳的丝绸栏杆上,风吹过簌簌的落下几片花瓣来。 得,他不用细瞧就知道哪些平安符是谁的手艺。他的母亲,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娇贵贵的秀气妇人,为了孩子竟会动起手来,真是没想到。 到了森宇阁的楼下,梁非秦没着急进去,先是回了楼下的站着的两个护卫的问好,又询问了他父亲母亲是否在楼里。 护卫回道:“峰主与夫人俱在。” “父亲与母亲近日可还安好?”话音刚落,一声稚嫩的娇呼从楼梯传来,梁非秦抬眼一看,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粉衣金饰,华美异常。 “三哥哥!” 梁非雪的他的小妹从楼梯上蹬蹬的跑下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好久不见,玉蝶,想三哥哥了吗?”轻松的抱起小妹,欠身向随后而来的母亲行礼。“母亲安好。” “回来了。”梁夫人无甚喜悦之色,敷衍了一声,又对紧紧环住哥哥脖颈的梁非雪柔声道:“玉蝶,多大人了,下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三哥哥才回来,别累着他了。” 梁非雪对母亲让她下来的话语明显的抗拒,但涉及到哥哥,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下来了。 “三哥哥,走,去楼上,楼上的躺椅可舒服了。”哥哥睡躺椅,她看着哥哥,想想都美滋滋。 梁非秦笑道:“三哥哥不累。倒是很想看看玉蝶的字写得如何了?” 梁非雪仰着头骄傲道:“当然是很好了。” “那玉蝶给三哥哥看看好不好?” “好。” 上了楼梯,拜见了在书房练字的父亲,他便被妹妹拉到了露台上看她习字,而罗杨则留在书房同他父亲母亲说话。 露台上,梁非秦先是昧着良心先夸了一番妹妹,然后就软身哄她继续写。 梁非雪原先不乐意,但梁非秦说:“我同玉蝶一起写。”她的不乐意便没有了。 梁非雪喜欢哥哥姐姐陪着,不喜欢每日催她用功的父亲母亲。 我会用功的,但您们能不能老是说说说,很烦的。但一旦她露出不耐烦,她的母亲便会泪光盈盈,欲语泪先流。 行吧,您是我母亲,我该听您的。梁非雪自暴自弃的想,然后闷头学学学。而能歇息下的时候就是哥哥姐姐过来时,她能借口喜爱哥哥姐姐借而缠着他们获得一些轻松时光。 但可惜的是,大哥二姐都是大忙人,三哥与父母亲不睦,能来看她的时光也只有节日与季节交替时短短的几日时光。 如果她能搬去和哥哥姐姐一起住就好了。梁非雪停笔,支着手看梁非秦提笔习字。 梁非秦注意到她的目光,遂问道:“玉蝶看什么呢?” “没什么。”梁非雪气鼓鼓的撇撇嘴,好奇的问道:“三哥哥,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怎么今天才回来呀!” 梁非秦笔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道:“出门执行山中任务去了。” 梁非雪追问道:“任务?什么任务?” 梁非秦笑道:“保密任务。” “啊!不是吧,还保密。”梁非雪不满的鼓鼓脸颊,犹不死心的追问道:“三哥哥,你真的不能透露一丁点吗?” “不能。”梁非秦断然拒绝,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好,遂找补道:“这是山中的规矩,等你长大后接了任务后就知道了。” “长大?三哥哥,我还有七八年才能下山吧?”真让人泄气。 梁非秦道:“不一定。得看你是否进入炼气期,以及平日里的表现。”他小师叔可是二十岁才下的山,虽说有等他一起的成分在,但最主要的是他师公不放心弟子下山。 梁非雪哀怨道:“那也很久啊!” “乖,不久的。”抬手揉揉小妹的头,梁非秦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玉蝶,你再不写,可就要把留山的时间加长了。” 露台上,兄妹两人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但书房里的气氛可就不怎美妙了。 书房的书桌前,梁选静同夫人坐一边,罗杨坐在他们对面,面色也是一贯的冰冷如霜。 “可惜了!”听完了遗迹发生的事宜后,梁夫人叹息一声,起身道:“夫君,我去看看玉蝶。” 梁选静点点头,罗杨则起身,为梁夫人打开了因为谈话而闭关的房门,并道:“夫人慢行。” 梁夫人走后,房门关上,梁选静责问道:“兰夜,你有事瞒着?” 罗杨坦然道:“是有。”是有一些不适宜说给梁夫人听的。 “说说看吧。”梁选静从书桌前站起身,走到窗下的琉璃水缸前,喂起了鱼。 水清透彻,鱼儿畅游,轻松自在,而罗杨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梁选静皱眉听完,头疼的捏捏眉心,把人打发走了,并道:“你是元婴的事已人尽皆知,这几日你就搬过去吧。” “那三公子呢?”您要如何安排您的儿子。 梁选静道:“他,这几年先别下山了,老老实实呆在山上好好修炼。这次若不是你在,他早没命了。” “属下会转达峰主的意思。” 梁选静摇摇头,不赞同的道:“如今你已贵为元婴老祖,属下这一称呼以后就不要对山主以外的人用了。”然后一伸手将欲跪的人给拉了起来。 “兰夜,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你要报的恩已经还了。”他的儿子虽然不亲,但依旧是儿子。在遗迹中罗杨护住了他儿子,也就是完成了他最初把人带回松河沿的目的。 罗杨道:“峰主之恩,无以为报。” “算了,随性就好。”梁选静无奈,又对他道:“去你的月罗峰看看,缺什么就找夫人,她闲让她来。” 见罗杨一副无语的表情,梁选静道:“这是真的,她回来天天盯着玉蝶,女儿都被她盯烦了。” 罗杨道:“夫人是爱女心切。” 不,她就是闲的。 “同我一道出去吧。” “是。” 露台上,气氛一片凝滞,梁非秦一脸冷漠的看着妹妹与母亲置气,心里既不高兴也没感到失落。 他不恨他们,却也无法爱他们,对待他们的感情就是一般的长辈那样,平平淡淡,很难在心间起丁点波澜。 听见掀帘的声音后,他回转过身,平淡的唤了声父亲。 梁选静平淡的应了声,关切的问母女俩又怎么了? 梁非雪气哼哼的偏过头,张手朝哥哥要抱抱。梁非秦含笑抱起来,代妹妹回答道:“玉蝶写的字没达到母亲的要求。”然后她们母女俩就小小的吵了几句。 “夫人,如此小事……”后续的话语在夫人的怒瞪下没了。 “阿娘讨厌。”气鼓鼓的瞪了母亲一眼,又把头埋到哥哥怀里,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给父母亲。 梁非秦道:“父亲,母亲,玉蝶今日由儿子带吧,山主回来了,您们不到主峰一趟吗?” 梁夫人客气道:“那便劳烦我儿带一带妹妹了。” “儿子应该的。” ☆、第 128 章 月色无边景,罗入君怀中。我见山迢迢,君见水遥遥。 梁非秦背着满脸新奇的梁非雪有桥不走,偏偏涉水而过。夏日的阳光猛烈而炎热,照在及踝的溪水中温暖舒适。梁非秦贪恋这种恰到好处的温暖,又知道头顶上有伞遮着,晒不到小妹,所以他便踩着溪水往山顶而去。 “三哥哥,那个小木屋是什么?” “这个你问罗杨,他知道。”这是月罗峰,是罗杨以后要住的峰,这事还是问主人家吧。 “罗护卫?”梁非雪侧头看向沉默的落后一步,提着她哥哥鞋的护卫。 罗杨抬头看了一眼,回道:“是藏书阁。” “唔,太小了吧。”一间屋能放多少书。 “依山而建,其余的在山中。” “啊,是这样吗?为什么要这么建?”梁非雪好奇。 “防火。” “还有呢?” “防潮。” “然后呢?” “没有了。” 梁非雪不依,在梁非秦背上动手动脚,不安分的想下来。 梁非秦淡然威胁道:“若下来了,哥哥今日可不会背你。” 梁非雪立马安分起来,但依旧对那个藏书阁很感兴趣,吵闹着要去看看。 “行,去看看。”这等小事,梁非秦自然依着妹妹。 藏书阁建在山腰处,离绕山而流的小溪不过三里的路,花费不过一刻钟便能到达。 藏书阁前,梁非秦放下妹妹,牵着她的手步入了这个外面看着毫不起眼的小木屋。 “有点空啊!”梁非秦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如此感叹。 梁非雪点点头,道:“回去我就送点来,三哥哥送不送?” 梁非秦道:“自然是要送。”妆点新家,他这个旧人怎么着都得送点东西过来。 他们在空荡荡的藏书阁绕了一圈,看过了建在山体的部分,又对着石壁上乱中有序的不知名字体一番猜测后便出来了。 “接下来去哪?”梁非秦问妹妹。 梁非雪笑道:“自是主殿啊,三哥哥。”然后撒手沿着山间石阶往山顶上跑。 撒欢的小白兔!梁非秦在心里笑,同时瞟了一眼身侧的罗杨。 君喜我喜,君忧我忧。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懂罗杨。 “你打算何时搬过来?”问的随意,但指尖都捏碎了草叶昭显着他真正的心思。 “明年吧。”他需要再次闭关。 “为何?”梁非秦不解。 “今年诸事不宜。” 诸事不宜?梁非秦一想确实如此,脸上的神色就由疑惑转为哀伤。 “你在仙舟上闭关时,我去见了连……她的师父,知道了她的生死。”连轻羽,联盛堂的少主,他最好的朋友阿轻,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师父很伤心。”凄风苦雨,残花飘落,虽是初夏,却堪比秋末。他呆了一会,便感到眼眶酸胀,忍不住落下泪来。 “还有晓之,他托我带的话,我带到了。”他哽咽着,深吸一口气,将到眼的泪意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师妹很伤心。”但还是强撑着道了谢。 人间万万景,君逝不复见。世间再美好,他们这些遗留下来的人也看不到了。 “公子也很伤心。”冰冷的手指点在他眼角,湿润了指尖。 他哭了?意识到后他再也不想忍着,几个月间一直压在心底的悲哀与心伤彻底爆发,让他毫无形象可言的放声痛哭。 哭了片刻,他渐渐收声,转为默默流泪。 罗杨一直静静的看着他,见他心绪稍平,便拿出帕子轻柔的为他拭泪。见他心绪彻底的平静下来,便指尖附上灵力,抚平了他眼中的狼狈。并说道:“公子,四小姐已经跑没影了,您不去找一找吗?” “找。” 梁非秦找到他妹妹时,梁非雪正蹲在地上,探着身子去勾池塘里的荷花。 梁非秦走过去,一把将妹妹拎起来,叱责道:“干什么呢?掉水里这有人捞你吗?” 梁非雪老老实实的摇头道:“没有。”月罗峰除了他们三个人真的没人了。 “那你下次还敢不敢了?”梁非秦晃晃妹妹。 梁非雪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这才把人放下。又问道:“你看中哪支,哥哥帮你摘。” “哪朵。” 梁非秦采了给她,又三言两语哄了她往殿里蹿。 丹凤朝阳,位居正南。三殿成拱,引活水植各色荷花。后殿有九,皆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梁非秦瞧着亭台楼台巧夺天工,琼楼玉宇金碧辉煌,比之他所居还要出彩十分。 “父亲的眼光倒是不差。”梁非秦眼珠子一转,继而消失于悬廊上,再次出现则在山顶的最高处——九思台。 “罗护卫,我也要去。”梁非雪眨着一双明亮眸子扯了扯罗杨的衣衫下摆。 “可以。” 袍袖一挥,梁非雪就晕乎乎的被哥哥抱到怀里去了。梁非秦点点妹妹的额头,道:“下次不许了。”人还小,不适合。 梁非雪下意识的反驳道:“不要。”然后一脸开心的比划着远处的风景。 天高地阔,云淡风轻。繁茂的树林,疏落其间的宫殿,还有远处直冲天穹的剑意。 “咦,有人挑事上门还是同门切磋?”梁非秦看向罗杨。 罗杨道:“不是我松河沿的之剑。” 那就是有人挑事喽!梁非秦稍微一想,就了然于胸。他掂掂怀里的妹妹,奇道:“哥哥现在才发觉你比之前重了。” “重了也长了。”梁非雪比比自己与哥哥,呵呵直笑。 玩到午间,用过午饭后,梁非秦将人哄睡后就趁机抱回森宇阁交于侍女看顾,自己则同罗杨往之前剑意发出的地方走去。 路上,偶遇同辈的师兄,于是便一边闲聊一边走。 “师兄可知来者何人?” 凉凉树荫,三五聚集的同门们小声的议论,见到他们遥遥的问声好后便继续议论。 师兄道:“左右不过那两家。”玖琼河与瑶山,与松河沿形成良禹州三足鼎立的那两家。 “那师兄觉得是河还是山啊?” 师兄道:“河吧。他们惯常的不讲道理,极其护短。” “师兄说的是。”相视而笑,心有同感。 到了地方一看,果不其然是玖琼河的。这里聚集的同门更多,而人更多的则是最前方小山主所在的位置,他的兄姐也在其中。 师兄问道:“我们过去吗?” “不,在这边看着挺好。”然后扯着师兄往长辈们的方向走。 “见过各位师叔。” 师叔们免礼后招他们近前来,其中尤以梁非秦围的人最多。师叔们先是一人把了一次脉,然后眼神交流了一番,这才给他详细的说起来先前出了什么事? 玖琼河有位天训君,今年的寿命已有四千多年,久未出关的他这次出关乃是为了想法突破才去遗迹,没想到却被松河沿的金丹真人无人撞见,从而传遍了所有仙门世家的上层,害得他终遭陨落。 山主听到这立马不乐意了,他尽量的平静的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是我松河沿的金丹真人嘴不严实,从而导致了你们玖琼河天训君的亡故?你们是这意思吧?” 玖琼河来的人听闻此言也有些懵,但在山主的目光里下意识的点了头。然后他们就看到松河沿的山主冷冷一笑,嘲讽道:“想不到天训君一代君上,大乘期的修者,竟会亡于言语,实乃我辈之耻。” 等等,什么叫我辈之耻?玖琼河的当即表示不说清楚,他们就跟松河沿势不两立。 山主道:“说的我们好像亲如一家似得。”势不两立不是他们两家的常态吗?还势不两立?怎么又想联合人来打他家吗?怂货。 “就算不是亲如一家,那也不能相互坑害呀!” 山主无奈的一摊手,道:“你都说相互坑害了?怎的,只允许你们防火不许我们点灯了,更何况我们还真没点过灯。” “松山主这是要死不承认了吗?” “你才姓松,本君松和,没有姓只有名。哎呀,不行了,听你们头疼,来人,送客。慢走,不送。” 后续经过一番的唇枪舌剑总算把玖琼河的给弄走了。 山主一边揉揉被气的发疼的脑袋,一边回答长老们的问题。 大长老问道:“千微呢?” 山主闭着眼揉着额头,回道:“在闭关。在遗迹里他为了抢天训君看中的,受了不小的伤,现在正闭关养伤。” 二长老问曰:“你知道他为何而动手?” “延年益寿的东西即便是我也眼馋,而且天材异宝又不是种出来,天生天长的自然是看人的本事了。” “千微给慎林用了?”三长老紧随其后。 “这是当然的,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抢到手的,自然是第一时间把它给用了。” 大长老换了问题问他。“那么他们说的金丹真人你打算如何?” “他既然已是元婴,自然是要督促他早日搬家。对了,大长老,你要见见兰音吗?” “不用了。如今诸事忙乱,有些事要委屈他一二了。” “没事的,兰音是个好孩子,他会理解我们的难处的。”迁峰之喜,不能大办,着实是委屈人家了。 “让他早日搬家吧。玖琼河的如此咄咄逼人,我们也不能坠了我们松河沿的名声。” “知道了,我会召他来给他详细说说的。” “各位师叔,时间不早了,弟子等先行告退了。”夕阳西下,倦鸟归巢,他也该回去了。 听了一下午话的梁非秦正欲带人回去,就听一声且慢,回身一看,竟是山主身边的护卫。 “见过各位真人,梁三公子,兰音老祖。” 这里梁非秦年纪最小,因此他便开口问道:“敢问何事?” “山主传兰音老祖进殿谈话。” “所为何事?” “不知。” 不知?梁非秦皱皱眉,还是道:“既如此,请便吧。”都是老祖了,他自然不能替人做主了。不过,他等在殿外应当也是无妨的。 ☆、第 129 章 流云散了又聚,夏日的晚风带来清凉的暑意。梁非秦靠在主峰殿外的柱子上,眼睛数着殿前广场上的石砖。 第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块,罗杨怎么还没出来!第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二块,罗杨怎么还没出来! 等啊等,数啊数,等他数第二遍时,罗杨从殿中出来了。 他似乎并无奇怪梁非秦在殿外等着他,一出殿门就直奔他而来,面上少见的带着些迷茫。 他问道:“出了什么事吗?”站直身子,顺便活动活动僵硬的后背。 罗杨道:“明日搬到我会搬到月罗峰。” 明日?他急道:“不行。你不是说了明年吗?而且,月罗峰不是什么都没布置吗?你明天搬,怎么住?” “山主已派人安排去了。”他看着梁非秦,恢复了平日里一派平静从容,好似他的一番话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所以,你明日就搬走?” “是。” 梁非秦难以接受的转过身,背对着他,良久才开口道:“今晚陪我喝一次酒吧。别拒绝,这会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好。”罗杨应得很是干脆。 “那今晚亥时初我在通天阁的露台上等你,不要……迟到。”然后瞬身一用,消失在罗杨面前。 “不要迟到?是不要不来吧。”罗杨苦笑一声,也瞬身消失。 梁非秦回到自己的宫殿,先是砸了殿中所有,丢下一个烂摊子给侍女后猛翻库中所有盒子,又不耐烦的拒了帮忙,终于在一面书柜前停下了脚步。 不能慌,不能慌。你要搞清楚你要做什么,而不是漫无目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指尖扣进木头里,刺痛让他的心绪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扫了一圈库房,招来人打扫归置好,自己则拿走门口架上放置的一个小木盒施施然的离开了。 “三公子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好吓人呀!” “就是呀!也不知道谁惹他生气了。” “还能是谁,不就是罗……” “噤声,噤声。想挨罚是不?” “嘘,打扫,打扫,不要闲着。” 殿中,侍女在忙进忙出,梁非秦不好打扰自去酒窖捡了几十瓶酒收好后,在原地纠结一番后,叹息一声往殿后行去。 事已至此,不能回头。万劫不复,无怨无悔。 “公子,您的信。”侍女丛云疾步而来,将一封信交于他。 梁非秦随口问道:“谁给的?” 丛云回道:“是戒律长老门下的小弟子。” “哦,人走了吗?” “还没有,说等您回信。” 回信?梁非秦三两下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中大致了然,便对丛云道:“就说本公子知道了,明日晚间会去拜访长老。” “是,奴这就去。” “对了,今晚你们就不必留在这了,我有事要办。” 有事?是什么事?丛云心中虽疑惑,但还是乖巧的应了好,然后与来时一般匆匆而去。 残月挂天,星子稀疏。通天阁的露台上,酒气熏天,酒香醉人。 “砰、哗。” 罗杨在亥时初准时的来到时看到的就是此番景象。他心中虽不悦,但也没说什么,自是寻了处空地坐下,静静的看着梁非秦喝酒。 从十三岁到如今的而立之年,时光已过了近二十年。眼前的青年已从孩提长到了及冠,原本弱小稚嫩的身影长成了如今的沉稳可靠。修为也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筑基期顶峰。时光过得很快,现今即便他再不舍,也是时候该分开了。 只是,担忧与心痛却是止也止不住的在胸腔中静默的在发酵。 他想开口让他不再喝酒,也想开口同他道别,更妄想说出从来不敢说出的心思。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选择了静静的看他喝酒。 “罗杨,有时候我挺恨你的。”酒入愁肠愁更愁。梁非秦此刻不愁,只有刻骨的恨意的在胸中酝酿。 罗杨问道:“您恨我什么?” 我很你不喜欢我,更恨我自己喜欢你。梁非秦打了个酒嗝,缓缓的说道:“第一次见你,你就瞪我。那时候我才五岁,五岁唉!”控诉的指着人,眼神飘忽不定。 罗杨一时也没想好是反驳没瞪他这件事,还是询问他是否喝醉了,因此听到了他有一控诉的话语。 “六岁,我不想去上学,结果你把我从师公那提溜到学堂。”一路上他鬼哭狼嚎威胁求饶都没用,就这样被提溜到了学堂。 罗杨道:“逃课是不对的。” 分别在即,他就不再吝啬言语,只是说出了话依旧不中听。 梁非秦反问道:“那你把我提溜过去就是对的?” “是的。” 梁非秦无语的看着他,呐呐道:“你不讲理。”抬手又干掉一坛美酒。 罗杨看着他周围的十几个空坛子也很是无语。您不是要我来陪您喝酒吗?为何这倒像看您喝酒了。 “七岁,我不过是喝了一杯果酒,你就三天不理我。” 罗杨道:“您就只是喝了一杯酒吗?” “呃,我又不是故意的。”梁非秦苦恼的拍拍酒坛,陡然兴致勃勃的道:“我把师叔的酒坛打碎后,师叔不就发誓再也不酿酒,专心修炼了嘛,这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罗杨反问道:“您真的这样认为吗?” 梁非秦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就理直气壮的道:“当然了,不然还能是其他。”又心虚的抱坛灌酒。 “八岁,我和师兄打架,你为什么不站我这边?”梁非秦质问。 “您做的不对。” “那师兄做的就对了?” “他也不对。”所以是两个人一起受罚。 “九岁,九岁?我想想。”抱着酒坛,闻着酒香,他迷迷糊糊的左摇右晃,问道:“九岁发生了什么事来?” “那年平安无事。” “不,没有。”梁非秦疯狂的摇摇头,道:“我虽然喝了很多,但我又没傻,我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令我很生气,很生气的事。”言辞要委屈,一定要委屈。 他眨眨眼,酝酿出一点湿润来,他萎靡道:“和父亲有关对不对?那年他是不是回来了?不然你不会说平安无事。他的回归令你开心,对不对?”硬生生的挤出一滴泪来,他觉得灌罗杨酒的时机差不多到了。 “能见到峰主确实很开心,但属下也为您开心。” “为何?”为我开心?我开心什么?梁非秦疑惑的看着他,不解。 “您可能不记得,但您小时候还是很想见一见峰主的。”毕竟哪个孩子不爱父亲。“您那时也是很想念峰主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您越来越失望也就越来越不想了。” 那时因为小时候我信了师公的话,信他只是因为忙才把他们兄姐弟三丢给师公养。后来,长大了也就看清了。梁选静不是忙没空养兄姐弟三,而是根本就不想养。知道了这个事实,他也就死心了,顺便也看清了兄姐早就死心的事实。 以上这些话他可不能跟罗杨说,他知道他父亲对他的重要性,所以,不说也罢。他只是惆怅的道:“你也知道我失望啊!” “哀莫大于心死。罗杨,你知道吗?”眼中泪光闪动,他悲泣道:“我知道兄姐会来,更知道他不会来。但就算这样,在还没回来前,我还是奢望着他能来,哪怕不是主要看我也行,但他没有。他忙着照顾小妹,根本就没想到我。”泪水成串而落,原本一分的委屈被他表现出了十分。 罗杨倾身过来,抬手拭掉他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您还有大公子二小姐,他们不是来了嘛。”因为知道所以他无法劝梁非秦对梁峰主改改态度。 “但是我无颜见他们。大哥姐姐把人借给我,我却连个全尸都无法还给他们。”果不其然,罗杨的脸色变了。 他委屈的抽抽鼻子,侧头继续喝酒,喝完后,又拿另一坛时,衣袖一拂,一小瓶酒坛就咕噜噜的滚向罗杨。 “无颜的何止公子。”罗杨叹息一声,抬手止住了滚向他的酒坛。 “嗯,啥?”梁非秦疑惑的看着他又看看他手边的酒坛,恍如大悟道:“哦,你要喝酒啊?你喝呗,反正我又不会收你钱。” 并没有打算喝酒的罗杨无语了会,还是开坛喝了。一小瓶而已,应该不会醉吧!没喝过几次酒的罗杨如此想道。 貌似专心喝酒的梁非秦听罗杨似乎喝完了,抬眼一看,就对上一双略显迷茫的双眼。 他丢掉手中的酒坛,轻笑一声,问道:“罗杨,你喝醉了吗?” 没反应! 没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梁非秦哈哈一笑,凑到罗杨的面前,低声道:“你可算落到我手里了。”俯身抱住他,歉意道:“最后一次,明日一到此生不见。” 盼君久候,佳音良言,必赠之。 “这意思是让我等他回来,然后……”答应或者不答应的意思吗?梁非秦趴在柔软的床榻上,一手支脸一手拿着一张小纸条。 短短的十一个字,他看了不下十几遍,还是觉得自己莫不是累出幻觉了,但指尖清晰的质感又提醒他这不是梦。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本以为前方是深渊,却没想到深渊上驾了一座桥。此桥虽摇摇晃晃,但凌驾于万丈深渊上,让本来会掉落的人暂时得以苟活。 “盼君久候,佳音良言,必赠之。”也不知到时你给我的答复是佳音还是良言了? ☆、第 130 章 “嘶,哎呦!”一个动弹,痛不欲生。梁非秦咬牙从枕下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来。他拿着药丸,思考着是要痛还是要苦,最终还是吃下。 快到日暮时分,他待会还要去戒律长老哪里,现在不吃,待会可能连爬都爬不起来。 畅快一时爽,事后悔断肠。梁非秦趴着等药效发挥,思绪乱糟糟的,一片混杂,就在这混杂中他听到侍女的声音。 “公子,您醒了吗?” “醒了,等会。”动动身子,果然感受不到痛了。起身,穿衣,束发,梁非秦在镜前凝视着了自己半响,见自己与往日并无不妥,便放心的出了门。 戒律长老慎雨声居于望日峰,其上的殿名为微风杏花。杏花从山顶到顶峰总共种植了一万一千株,此时虽已见不到杏花的开落,但澄黄的杏子看在眼里,也别有一番食欲。 现在已是日暮时分,天色尚未完全黑透,杏林中不时有白色粉色的人影在穿梭,那是慎雨声的弟子们在采摘熟透的杏子。 杏子酸甜,最适宜晾干做果脯,在夏日胃口不佳时佐粥零嘴最为合适。每年,梁非秦都能收到一篮子一篮子的杏干,他不爱吃,多数分给小一些的师弟师妹们,意图让夏日流了一天汗的他们多用些饭食。 也不知道今年雨声师叔会给他多少杏子? 他看着杏子就想起了杏干酸甜的滋味,这让他不由的感到腹中饥饿,口中生津。 梁非秦对丛云道:“咱们快些走吧,再看下去,都要饿死了。”他虽以辟谷,但看着能促进食欲的杏子,也会感到腹中饥饿的。 丛云道:“公子说的是,奴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杏子胃口也大开呢。”作为每年杏子收获时得公子赏赐的人之一,她深有感触。 “夏日炎热,有胃口是好事。”梁非秦笑笑,加快了脚步。 到了山顶,侍女们去寻微风杏花楼的大侍女,而梁非秦则直接进了主殿。 来的路上他遇见慎雨声的嫡传大弟子,大弟子与他说道:“师父夏日难捱,一直在主殿里纳凉,德素师兄去了直接进主殿就好。” 梁非秦谢了他,又关怀的问道:“你这是去哪呀?” 大弟子腼腆一笑,不好意思的道:“约了人夏夜赏星。” 梁非秦瞧他耳朵都红了,便明了,善解人意的让他快去,不要迟到,不然人家姑娘家会对你要意见的。 绯红从耳朵蔓至脸颊,他与梁非秦拜别,匆匆的下山了。 “少年心思真好猜啊!”他笑了一句,继续往山顶走。 微风杏花楼,楼如其名,风吹杏花,如雪纷纷。主殿摆设简单而古老,沿墙摆着青铜尊,尊中放置着冬日储存的冰,冰上则放置着一层同色的杏花。 冰与花,凉而香。 梁非秦进了殿,先是依礼拜见了慎雨声,而后便在殿里扒拉过一个青铜尊搁到师叔的身边,拿过案几上放置的蒲扇,徐徐的扇起风来。 一手执书一手执扇的慎雨声问道:“还好?” 梁非秦一时没表白师叔问的是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应了好。等反应过来时才苦笑着道:“师叔,遗迹的事弟子不想再提。”一提他就忍不住难过。 慎雨声道:“不提也好,但是,德素你得告诉师叔你何时破了戒?”蒲扇倒转,扇柄虚虚的指向他的颈侧。 他下意识的去捂,然后才反应过来罗杨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 梁非秦又是心虚又是喜悦,但还是羞涩的弱弱的反驳道:“师叔您说什么呢?而且,咱们松河沿哪来的戒可破。”越说越理直气壮。 “所以,你真的与他人……双修了?”蒲扇一转,凉风而至。 梁非秦羞怯的点点头,道了声是。 慎雨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解道:“难道人长大了都会找伴吗?你是如此,我的大弟子也是如此。”他一生无欲无求,似在理解不了他们这些人的想法。 梁非秦问道:“师叔知道师弟心仪的哪家的吗?” “知道。是山主的小徒弟,那个姑娘很好玩的。”笑意散在眉梢,慎雨声笑道:“有次我见那姑娘给你师弟带了个花环,你师弟羞的满面通红,只知道一个劲傻笑。” 梁非秦又问道:“那师叔见了心里欢喜吗?” “欢喜呀!”说到这里他恍如大悟的道:“所以找伴的意义就是找欢喜吗?” 梁非秦笑道:“师叔这么理解也是可以。” “所以,德素的伴也让你心生欢喜吗?” 梁非秦被师叔问的一愣,思索了下,反问道:“师叔知道酸甜苦辣咸吧?” “知道。” “伴的意义就是各种味道会经历一遍。他会给你甜头,也会带来苦涩,但无论何种滋味,只要是他那就是很好的。”他见慎雨声面露不解,便自觉转移了话题,问起了他唤他的因由。 夏日炎热,慎雨声不爱出去,但偏偏夏日人心易浮躁,冲突打架时有发生。夏日里弟子惹是生非抱到他这他的处理方法,要么交由他师父二长老代管要么就是把人压过来,在这明断是非。但今年不同往日,他师父忙没空管他,于是他便想到了他早早就选好的下一任戒律长老梁非秦。 “师叔是说让弟子代管执行松河沿的戒条处罚?”梁非秦迟疑道:“这不好吧?弟子还小,做不来。” 慎雨声道:“什么做得来做不来,你不去做就永远做不来。德素,你年纪是小了点,但师叔又不是让你一人去,我的护卫长借你用,他跟在我身边多时,一些你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可以请教他。” 又借护卫长?梁非秦心里一痛,面上惆怅了一瞬,道:“弟子知晓了,弟子会好好做的。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师叔多多见谅。” “行了,去后殿吧,他在后殿找往年的纪录,你去看看,积累点纸上经验。” “是,弟子告退。” 主殿是简单古老,而后殿就是简单厚重。一列列直到顶的书架上罗列着玉简与书册,满满当当,让人见之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后殿的大门口是一个大桌,桌上几本书,一件小山摆件以及笔墨纸砚安静的陈列其上,桌旁是一个面相忠厚的中年人,见他进来,微微一礼以表敬意。 梁非秦与他见过几面,知晓他就是慎雨声的护卫长,因此也颔首回礼,同时道:“许久不见,石头叔。” “不敢,公子唤我一声石头便可。” 梁非秦笑笑,不置可否。坐下,在中年人的指导下看起了桌上的书,并时不时的提问一二。 从也到黎明,梁非秦书看完了,关于戒律长老要处理的事务他得出八个字结论——随心所欲,是非自断。 这根本不需要他来呀!他长呼一口气,趴到桌子上,自言道:“这就是我以后的人生吗?”他有点不想要啊!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心扉,他转而就想到了放在袖中的流云托日。 既然他当初接过了信符,那么他就不能回头了。 悠闲度日也挺好的。他这样安慰自己,又在中年人询问他是否需要休息时选择了休息。 朝阳初升,暑热渐涌。梁非秦趴在榻上,一动不敢动。药效过了,痛疼又回来了,他受着疼在心里骂自己也骂又闭关的罗杨,骂着骂着倒是酝酿出一份睡意来。 睡会吧,睡着了就不疼了。怀抱着这个想法他渐渐睡去,直到被侍女唤醒。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迷迷糊糊的问,顺手又去枕下拿药瓶。 “石护卫说有弟子打架,问您是否前往看看?” 他带着睡意想了下,给了句‘不去’后就倒头睡下了。 侍女为难的道:“但那两个弟子是峰主门下的。”他们也算公子您的师弟啊! 峰主?他爹吗?哪更不想管了。他闭着眼睛道:“照惯例来,不用顾忌。”别说他现在困着,就算不困,他也不想理有关他爹的任何事。 侍女无声的退下,他的困意却陡然消退的无影无踪。 身上罗杨给的痛意犹在,他竟觉得昨晚尤是梦一场。如果那不是梦,罗杨如何会回吻他。如果那不是梦,罗杨如何会化被动为主动,让他下半夜冰火两重天,既想求饶让他停下又不甘心他真的停下。 “我真是善变啊!”他呢喃自语。 罗杨,到你出关时,你会给我何种答案呢?真是令人期待。但无论你做何种选择,我能做的也只有欣然接受了吧。对吧?罗杨。 “真是喜怒安乐皆由君啊!” 七月转瞬而过,八月接踵而来,九月金秋,十月仓满,十一月冬雪悄然而至。 “公子,下雪了!”窗外侍女的声音欢快而明亮。 梁非秦推开窗子,看着难得的飘落在松河沿的小雪花,心中自是欢喜。他对侍女关切道:“下雪了,多穿点,别感冒了。” “知道了!”由近至远的声音回荡在松河沿十一月的雪天中。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三哥哥,我能喝一杯吗?”来他这躲懒的梁非雪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第 131 章 梁非秦反问曰:“你说呢?玉蝶。” “好的,我知道不能。”梁非雪苦着脸,一脸的闷闷不乐。 梁非秦懒得问前因后果,反正小妹来他欢迎,她不来他自是清闲度日,夜间思念闭关的某人。 十一月了,你何时出关啊! 他叹息一声,引来梁非雪的注目。“玉蝶,酒没得喝,但哥哥陪你吃火锅好不好?” “好啊!”梁非雪声音响亮到屋外树枝上的薄雪都被震下来了。 顾忌梁非雪的人小,所以梁非秦吩咐人端上来火锅是清汤的。锅子一端上来,梁非雪非常失望,但在自家哥哥跟她说明日一早再送她上学后,她的失望便没影了。 “哎呀,还是哥哥对我好。”梁非雪自言自语,十分快活。 梁非秦坐在一边饮茶赏雪,心中虽有惦念,但总体来说也是快活的。 十一月的雪,虽冷却不是彻骨的寒凉。 雪下了一天,将入目所见都染成了一层白色。安顿好小妹入睡,梁非秦拒绝了侍女的跟随,自己披着斗篷提着灯进行了一场雪夜游。回来时,斗篷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细雪。他就着屋檐下的灯笼一看,心中不由的咯噔一声。他伸手碾了碾,在抬手时,指尖果不其然的染上了一点黑色。 这是?下意识的望向最高的主峰,果不其然的看见灯火一层层的由山顶燃至山脚,照亮了主峰周遭的一切。 已经开始行动了呀!他轻笑一声,踱步进殿。 主峰的灯火惊动着人从屋里往外望,他在回寝殿的过程中看到就二话不说的打发他们去睡觉,因此也就此错过了他们的欲言又止。 寝殿门口当他奇怪怎么没人等着时,门突然就开了,他透过飞舞的雪花清晰的看到一直惦念着的人正坐在案前低头翻书。 罗杨。他弯唇一笑,几步跑过去,却迟疑的停在了门槛前。 “公子不冷吗?”罗杨把书合上,抬眼问他。 梁非秦道:“不冷,我穿的暖。”然后他就看到罗杨轻轻一笑,似是无奈又似好笑,整个人就像这灯下的雪一般看着就暖和。 他冲他伸出手,赭红色的眼眸在灯下柔和似的像春日晚霞。他走进去,握住了他的手,蹲下,两厢对视,久久未言。 最终还是梁非秦先开口了,他问道:“佳音还是良言?” 罗杨以行动给了他回答。轻吻印在额头,鼻尖,脸颊,以及唇。 良久后,罗杨放开呼吸不稳的人,把他扶坐下,指着案上的书责问道:“公子看这些书作甚?” 还沉浸刚才唇舌交缠的梁非秦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他,思绪明显的还没从情|欲中回过神来。 “三魂乃天魂、地魂、命魂,七魄是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欲分三魂七魄需备下……”剩下的话语湮灭在贴上来的双唇间。 在唇舌的亲密无间中,罗杨一分的情|欲都被勾出五分来,他伸手揽住向他倾身而来的人,顺从梁非秦的心意倒在地板上,任由他为所欲为。 黎明时分,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停了。寝殿中,罗杨对趴在床榻上的人道:“公子,属下去一趟主峰,很快就会回来。” 梁非秦笑道:“兰音老祖,现在你还要尊称我吗?”下巴枕在罗杨的手上,左蹭蹭右蹭蹭。 “不称您公子,那该如何称呼您?” “像大哥姐姐称呼我那样称呼我吧?阿秦或者冬素。”称名或者称字都不会失礼而又会显得亲近。“你要称呼我为德素,那你就要加上师叔两字了。”毕竟他是德字辈的,而罗杨则是音字辈的。 罗杨眼眸一低,倾身在他额间附上一吻,而后在他耳边轻声道:“德素师叔,以后请多指教了。”在人愣神的间隙中悄然离开寝殿。 梁非秦在罗杨走后一盏茶的功夫才把耳畔的红晕消去,他在床榻上翻滚几圈后想起了今早要送小妹去学堂。 他辟谷了可以不吃饭,但还是孩子的梁非雪显然是不可以。 梁非雪被侍女唤起时还不情不愿,但侍女一说她三哥哥已经在等她时,她便立刻清醒了。 穿衣,洗漱,梁非雪在侍女的服侍下很快就坐到了餐桌前。 坐她对面的梁非秦关切的问道:“玉蝶醒了,昨夜睡得好不好?”又用筷子给她夹了一个素包子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上。 “很好。谢谢三哥哥。”埋头喝粥吃包子。 梁家六口,早上吃的基本上都是一致。在未辟谷前,每日早间粥与包子那是必不可少。儿时,鸣盛老祖看他早间吃食,曾感叹道:真不愧是你父母的孩子,吃的都一样。 梁非秦那是嘴里还含着粥,闻言立马吐出来,并表示他吃饱了并要膳房明日不做粥和包子,而是改为阳春面。 师公不悦,但他撒撒娇,卖卖乖,鸣盛老祖自是不好再提了。 那时的他抱有的想法现在想来他都觉得可笑。何须为了外人而委屈自己呢,哪多不值啊! 片刻,饭毕。又休息了一会后,梁非秦便让侍女给小妹穿好斗篷,然后便抱起张开双手的梁非雪往松河沿的学堂而去。 一路上,人影皆无,鸟雀不见。梁非雪一开始还惊叹雪中景,后来就有些惴惴不安了。她攥紧斗篷的系带,眼睛咕噜噜的转动着,不安与害怕皆出现在稚嫩的脸上。 梁非秦察觉到了,手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玉蝶。是雪天冷,大家都躲在被窝里不愿出来呢。三哥哥要不是惦记着要送你上学,三哥哥现在也在被子里呢。” 梁非雪被他逗乐了,脸埋在哥哥的怀里,咯咯直笑。 从他宫殿去学堂的路不短,但他走得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到了学堂的大门口。 他先是与门口与他一样送人的同门师兄师弟们打了招呼,然后放下小妹,让她快些进去后,又同师兄师弟们攀谈了几句后,他便借口有事走了。 并未回到他的宫殿,而是去了这几个月他常常去的甚至夜宿的望日峰,也就是戒律长老慎雨声所在的微风杏花楼。 依照昨日主峰的情况来看,慎雨声可能也去了,不过,他的大弟子应当在。其实就算不在也无妨,这几月他近乎天天来,对这座山峰熟的就快像是自己家了。 到了楼前,除了几个扫雪的弟子外,一抹松青在白雪皑皑中自是显眼十分。他走过去,对背对着自己不知在捣鼓什么的师叔大弟子道:“师弟,你干什么呢?” 大弟子吓了一跳,差点栽倒雪里去,还好及时拿手撑住,这才没吃了一嘴雪。 “还好,还好。”又转头笑呵呵的对梁非秦问好:“德素师兄好,师兄吃过没?” “你也好呀!”先是回应了师弟的问好,而后便问道:“雨声师叔在吗?” “不在。”师弟摇了摇头,站起身,让他进去坐坐。 “正好,师兄也有事要问你。”梁非秦嘴角勾出一抹极度富含韵味的笑意来。 “唉,有事?是什么事啊?”师弟疑惑。 梁非秦摇摇头,道:“不急,等我们坐下慢慢说。” 热茶热饮点心上来后,梁非秦没急着用而是先是上下扫视了师弟一番,然后才在师弟疑惑的眼神中施施然的道:“也不知道小小师妹看中你什么了。”他口中的小小师妹正是山主的小徒弟,因为名字带小,他们这些师兄们便称之为小小师妹。 师弟先是一惊而后便是少年怀春的羞窘之色笼罩全身,他扭扭捏捏道:“师兄怎么知道的?” 梁非秦笑眯眯的道:“听你师父,我师叔讲的。”然后在师弟震惊的脸色下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杏仁茶。 好喝!他在心里无声的赞道,顺手又拈了一块杏仁饼吃掉。 “我,我师父,知道了。”一句话那是停顿再停顿。 梁非秦道:“是呀,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你师父。”不过,师弟你敢吗?大约是不敢吧。 师弟摇摇头,连声道不敢。 “你和小小师妹是何时开始的啊?”他有点想知道。 师弟摇摇头,推推案上的碟子,道:“师兄,你尝尝,今年新得的杏仁做的,很好吃的。” “师弟也吃。”顺带又提了一句,“你给小小师妹送过没?” “送了。” 自知失言的师弟低头饮茶,乖巧而无辜,好像刚才的那两个字不是他说的似得。 毕竟不是亲师弟,梁非秦也不好过分逗弄,便老老实实的喝茶吃点心,又拿了书来看。他在楼里消磨了一上午的时间,在午膳时师弟邀他共进午餐被他以辟谷之名谢绝后,自己独身一人来到楼前的石崖边,倚石观雪。 他才看了没一会,身边传来簌簌的声响,他回头一看,是罗杨及慎雨声师叔。 他起身,唤道:“师叔好。罗……兰音。”还是不习惯啊!梁非秦笑笑,歉意的道:“抱歉,一时口误。” 罗杨依然冷淡,他道:“公子随意称呼即可。” 算了吧,他慎雨声师叔在这呢。 ☆、第 132 章 微风杏花楼中慎雨声在烹茶,罗杨在写字,而梁非秦正捧着一碟子杏仁吭哧吭哧在吃。 慎雨声烹好了茶,梁非秦吃光了碟子里的杏仁,而罗杨依旧在写字。 梁非秦凑过去一看,顿时兴趣全无。 全篇一万一千字的《道经》难怪写到现在也没写完。 慎雨声道:“德素要不要也写一篇。” 他摇了摇头,道:“师叔,我还小,你就别压榨弟子了。”过去蹭了师叔的一杯热茶。 “师叔,山主找你们是有什么事啊?”握着犹带余温的茶杯,他好奇的问。 慎雨声道:“没事啊,就是怨气四溢,今年可能大半个地域都有雪而已。” “那雪中的黑色是什么?” 慎雨声眉头一皱,问道:“昨夜你出去了?” “夜游赏雪。有什么问题吗?”他反问。 “无事,就是,”慎雨声摩挲着茶杯,略带忧虑的道:“晚上赏雪,容易摔倒。” 梁非秦自信满满道:“弟子不会。”又问了一遍雪中的黑色。 慎雨声道:“那是怨气附到了雪中。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容易弄脏衣衫而已。” “从三月到如今,七个月有余,那么多人……”他说不下去,难受的捂住眼。 慎雨声叹息一声,道:“这只是开始。以后一旦战争开始,人间将再无晴日。”饥荒与疫病,苦嚎与哀求将充斥着整个人界,大地无一处是乐土,欢笑与清歌将埋葬于心,整个人界都等待着新的救世主出现拯救人界或者终结战争。 “德素,去写。”人闲着就容易多想,多想就容易生事,生事不就是给他找麻烦嘛,所以,还是打发人去抄经静心吧。 道之真谛?可为万物,可为人心,可为目之所见,心之所念。 梁非秦通篇经文抄写下来,别的没记住,就是记住了开头的二十二个字。他趁着师叔倒茶的空隙,摸了一把罗杨的手。又在罗杨看过来的时候,冲他俏皮的挤了挤眼。 罗杨没理他,只是依旧细致的清洗着毛笔,不发一言,不置一词。 梁非秦讨了个无趣,便气哼哼的将笔随意的搁置在笔架上,自己则扑倒在罗汉床上生闷气。 慎雨声在专心致志的烹制一壶新茶,因此心思不在他这,他独自生了一回闷气后,视线就移到了大开的窗子。 窗外在下雪。纯白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到四季常青的松树上,融化,覆上,周而复始,似乎有永无停歇之意。 一杯热茶被塞在手心,他回神一看竟是罗杨。他冲他微微一笑,喟叹的道:“你看,外面又下雪了。” “喜欢吗?”他看着窗外不停飞舞的雪花,想到背后的血腥,背在身后的手指紧紧相扣,留下道道血痕。 梁非秦悲哀道:“不喜欢。”他愿永不见雪,也不愿生命消逝。 相扣的手指松开,灵力聚于指尖,很快就愈合好了伤口。 慎雨声这时也端着一杯茶坐过来,他问道:“天色渐晚,你们要留宿吗?” “不。”梁非秦笑道:“弟子还有事要办,改日吧。”说着,一口闷干杯中茶水,拜别师叔后就拉着罗杨走了。 离开温暖的室内,步入到寒风渐起的室外,即使是筑基期大成的梁非秦都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罗杨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将灵力透过相牵的手渡给了梁非秦。感受到从手中传到经脉里的涓涓细流,笑意涌上眉梢。他道:“罗杨,你要是能多说说话就好了。” 罗杨问道:“现在这样不好吗?” “那倒也没有,但是我喜欢听你说话。”他的喜欢,是日久天长的陪伴更是冰雪拥怀的满足。 罗杨沉默了一会,而后道:“背道经给你听吧。”说完不等梁非秦有所反应,直接在静谧无声的山间中背起来了。 梁非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听了一会经后,他想罗杨莫不是害羞了。但这个猜测没等他说出来反倒是先吓了自己一跳。 那可是罗杨啊!他会害羞还不如相信西边日出呢。 “怎么不背了?”听经到半途,罗杨突然停下了。 罗杨紧了紧手中握住的手,道:“剩下的路,我就不送你了。”他看着不远处的石阶,平静而淡然、 梁非秦一扫,明了也不明了,他问道:“你是要回月罗峰吗?”他差点都忘了,罗杨现在不是他的护卫了,而是一峰之主,就像他师公一样是一名元婴期的老祖了。 “对。”他转头看向梁非秦,抬手拥他入怀,歉意道:“抱歉,公子,属下才搬家,峰里太乱,等好了,我请您去小住几个月。” 他在罗杨怀里闷声笑道:“小住几个月?” “公子不愿。” 他急道:“自然不是。”别说小住了,长住他都乐意。 “那便好。”放开人,催他上山。 梁非秦不依,非要他送到门口。罗杨摇头,道:“不行。”然后安慰的亲亲他的唇,难得的哄他道:“乖,回去吧。”语气温柔到令他脸红心跳。 梁非秦向他讨了个亲亲,这才不情不愿的上山了。蹬蹬蹬几十步后,他停步回身。 漫天的风雪中伫立在山脚石阶下的罗杨如松如柏,他看着突然回身的人,微微一愣,而后拱手以对,转身离去。 很久之后,梁非秦跋涉于阴雪崖的永不停歇的风雪中时,那晚离去的身影便时时的浮现在他面前。 如果我当时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我一定会与你一起,就算不能救得她,也会陪你度过那几日艰难到痛彻心扉的时日。 可惜,那时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那几日发生了什么,也是离开松河沿后他道听途说的。 他目送罗杨离去直到看不见后才心丧丧的回到了他的宫殿,挥退了侍女的服侍,他在书房抄了一夜的书。 松河沿难得的下雪,他便哪里都没去,老老实实的握在寝殿,抄书看书几天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要出去散散心。 侍女问道:“公子想去哪?” 他想了下道:“先去我爹那再去月罗峰看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天没见,思之如狂。 “公子是想去看罗……兰音老祖吗?” 梁非秦也不矫情,坦然道:“没错,我去看看他那个峰弄得如何了?等你家公子我成了金丹真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是,公子,兰音老祖几日前离山了。” “离山?他去哪了?”声音大到侍女都讶异的地步了。 “奴,奴不知。”侍女结结巴巴,并补充道:“听说是接到什么消息,然后直接离山的。” 直接离山?梁非秦原地沉思了会,挥退了侍女,选择里直接去月罗峰守株待兔的笨方法。 山主拨给罗杨的大管事见他来此,先是表示了欢迎,然后就是委婉的说了他们峰主不在的事实。 “无妨,我可以等,你们找一空房间让我住着就行了。” 大管事道:“岂敢。峰主早就吩咐了,主殿旁的玉蟾宫是您的,宫中的摆放与布置都是峰主亲自动手,保您满意。” 梁非秦眉尖一挑,颇感兴趣的询问道:“哦,你家峰主这几个月不是一直在修炼吗?他哪来的时间。”摆出一副你们莫不是诓我的表情。 “属下哪敢。”大管事汗都急下来了,他道:“宫中用品的清单是峰主在闭关前给予的,摆放则是峰主几日前的离开的前一晚弄得,峰主忙了一夜才弄好,很是辛苦。”末了这句自是大管事的揣测了。 梁非秦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他按按嘴角,没让自己笑出来,只是吩咐大管事前头带路。 玉蟾宫,意即月亮宫。殿前的匾额上不是一般的形状,而是状若一轮圆月,其上板正的书写着玉蟾二字。 “你家峰主字写得不错。”梁非秦由衷的赞扬着。 大管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道一句过誉了。 罗杨的字规整有余但灵气不足,字只能称的上工整但称不上多好看。 月罗峰的大管事觉得梁非秦实在挑刺嘲笑他们峰主,但念及他是峰主的旧主以及他的父亲就在旁边的山峰,因此只能自认为忍气吞声罢了。而说出这话的梁非秦倒是真心的在赞扬,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玉蟾宫中的摆设与布置几乎与他住的一模一样,一些细微的不同也是因为毕竟是两个地方,完全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梁非秦满意的环视一圈,挥手让大管事退下,并让他无事不用打扰,一应的日常饮食等也不需送,因为他不需要。 大管事应下离开后,他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宫中的布置。 每一样,一一的抚过,心中的甜蜜便多一分。 罗杨。他在心中无声的唤道,自己则停驻在一株梅瓶前。瓶中一枝绿蕊百合一枝黄蕊腊梅相依相偎,宛如连理双枝。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最后一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人骤然抱进怀里。他心里一惊,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鼻尖嗅到熟悉的冰雪,他未语先笑。 “你回来啊?”看来今天他的运气很好啊!才来不久就等到了人。 “回来了。”冰冷的指尖抚上柔软的唇瓣,身后之人问道:“公子去后殿了吗?” “没有。”后殿有什么吗? “那去看看吧。” 后殿有什么? 一方温泉,几从翠竹,以及一个醉人心魄的吻。 冰天雪地,有你便不再寒冷。 ☆、第 133 章 流水潺潺绕山而过,顺流而下两岸的斑驳的颜色便抛到脑后。 梁非秦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尚不知今夕何夕所处是何地时,一阵阵的痛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骂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开口,才发觉他现在除了眨眨眼外,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死心的继续,却发觉他经脉上重重的灵力枷锁。 “您醒了啊,公子。”身边传来如冰如雪的身音。 他艰难的往旁边一瞅,就看见腕间血流不止的罗杨在冲他微笑。 罗杨。他无声开口唤他,对视间他清晰的在罗杨赭红色的眼眸里看见自己惊恐混杂着心疼的面容。 “没事的,公子。”安抚的摸摸他的脸,罗杨道:“不要怕,我不会害您的。” 这他当然知道,但是你能解释解释你腕间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吗?罗杨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侧脸冷峻而深刻。 “公子,您知道吗?我终于知道了知道我父亲是谁了。”突然的话语让思绪混乱的梁非秦陡然清醒起来,他眼也不眨的看着罗杨,等他继续说下去。 “瑶山的真人。” 瑶山的真人?那个真人?瑶山的真人虽然没有他们松河沿多,但还是有几十个的,你到底说的是哪一位啊!他见罗杨腕上的伤口已不再往外渗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好奇听事的心倒是上来了。 “我的母亲虽生活在山林里,但却不是山族人。”他侧头温柔的看着梁非秦,带着些怀念道:“她是妖族圣兽在人界的妖族一支,因为被妖族老祖宗驱逐,所以无法回家,只能在人间的山林中生活。” 他看着罗杨,心绪复杂,既庆幸感激又带着些天然的莫名感。 “公子还记得风公子说的故事吗?那个只留女不留男的部族。我母亲所生活的部族亦是如此,”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小时候,母亲是把我当女孩养,到五岁时,她不想瞒了,便把我丢下山自生自灭去了。后来,我人贩子捉住,辗转流落到罗杨城,然后便被峰主带回了山。峰主再带我回来时就跟我说,他希望我护好他儿子,也就是公子您。” 两相对望,罗杨的依旧平静,而梁非秦则是面色复杂,但还是无声的张口想让他把他放了。 罗杨摇摇头,道:“不行。经脉上的枷锁只能公子自己来冲破,属下是不会帮你的。” 梁非秦冲他一翻白眼,无声的在心底辩驳道:你是元婴,我是筑基,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靠自身来冲破,这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好吧。 “属下不会骗您,只要您的境界到了金丹,经脉上的枷锁不过是一层纸。”他轻咳一声,抬手遮掩住唇,但一丝血迹还是透过指缝流露出来。“没事。” 都流血了,你跟我说没事。梁非秦全身上下连个指头都动不了,但恶狠狠的眼神不要钱的往罗杨身上瞪,大有一旦能动就揍人的架势。 罗杨放下手时狠狠的一抹唇,但艳红的颜色还是在他苍白的容颜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他看梁非秦越发凶狠的眼神,无奈的苦笑道:“公子,您的心思不若放到冲破枷锁上,您这样,无用的。”又咳了一声,一缕艳血自嘴角流到下巴。他抬手擦掉,继续说道:“公子,遗迹之行前我一直想带你走是有原因的。” 去年冬,确定了他们会去之后不久,他在松河沿就频繁的被人所堵。几番交手之下,双手皆奈何不了对方。 “第一次后我欲见云浮司主,但是他却在必经之路上等着我,手上还持着我母亲部族的信物。”事关他母亲,他不得不妥协。但至此为止,之后无论他们威逼利诱,还是动之以大义或者其他,他都沉默以对或者直言拒绝。 “那时我不知道他们找我是想干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君子陶遗迹里外二十多万人的死亡他有不可饶恕的罪孽。 提到遗迹,梁非秦也不由自主的感到悲伤。他的朋友,他的对手,他的护卫都陨落于那个地方,往后余生再也不复相见。 “为人我没能救得了他们,为妖我也没能……咳咳咳。”血如泉涌,很快就濡湿了他的衣袖与胸前的衣衫。他转过头,不让梁非秦看他狼狈的身影。 罗杨。梁非秦心疼不已,恨不能立刻动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他疼心之下产生的幻觉,他感觉胸前一股热流流向四肢经脉,等他细细的去感应,却什么都没有。 梁非秦心中咬牙,看向罗杨的眼眸都快冒火了。 罗杨咳了一阵,血流了满身。他微微喘息着倒下,缓过一阵后,才拿干净的右手去牵梁非秦的手。他不敢看他,但安慰的话还是缓缓的自唇间流露而出,他道:“公子,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没事,吐了那么多血你跟我说没事,你骗傻子吗?若不是手不能动,否则梁非秦一定把他手掐出来血来,以泄心头之愤。 罗杨歇息许久,久到两岸的山陵从斑驳的青白色到一片翠绿,他才挣扎着坐起。 “公子,现在你感觉到了吧,感觉到我对你做了什么。” 感觉到了。梁非秦现在不愤怒了,他看着罗杨,心如死水,目光里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死寂。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之前看过的啊!那本书,那个以身为献的术法,那个被束之高阁深藏在角落被他找出来的那个术法。以垂死之人的最后的生命精华成全另一人的进阶之法——生死转。 它最开始出现与战场,盛名于一场大战,成就了一人,扭转了原本必败无疑的战局,但也让原本让那人背上沉重的枷锁。那人没死于战时,却死于自己的心。过多的愧疚沉压在心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人选择了那片战场了结生命,奔往忘川。 “我不后悔选择用术法赢得了胜利,只是没能与他们一起生死与共,深觉遗憾罢了。” 他留给世人的只有这些与完整的术法习得过程,他希望这个术法没有用到的一天,却又希望那一天派上用场。 我许生死赴大殇,惟愿平安满人间。 那时的大是大非传到今时的现在,已变了味。术法没变,但它的用途变了,人心也变了。 梁非秦知道罗杨干了什么后,他就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把经脉中微不可察的灵气聚于喉间,想让自己能够开口说话。 罗杨了然的一笑,轻声道:“公子,我心悦你,从你明了自己心意的那刻起。” 骗子,我明了心意是十五岁。那时你……梁非秦猛然反应了过来,他朝罗杨吼道:“你早就知道。”五年的苦苦挣扎,五年的辗转反侧,每次都在心猿意马的时候告诉自己要冷静,把心意爱意都深埋于心,唯恐被知道后得来厌恶的眼神。现在他告诉他早就知道了,那他这五年来到底算什么。 悲愤之下,他连自己能开口说话都没察觉到。 “那天你跑出去后,我就知晓了你看到我愣住的原因。”他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边,他继续道:“我知晓了你的心思,也就明了自己的心思。”察觉到自家公子喜欢自己时,他第一感觉就是喜悦。 什么情况下他会感到喜悦,那就是他也心悦他家公子,所以才会如此。 “那你……”梁非秦停住,下一刻就语带祈求的让他停手。 “罗杨,现在住手还来得及。”他看着他,语带悲凉。 罗杨摇摇头,道:“对不起,公子,我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原谅我把你一个人丢在人间。我真的,真的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那我呢?我就那么无关紧要吗?你说你心悦我,你真的心悦我吗?!”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这叫什么话,啊,这是罗杨同他开玩笑吗? “我心悦公子,所以我只能死。”罗杨眸含悲哀,一滴泪水从眼眶落下,他的眼眸也有赭红色转为鲜艳的红。 “我非人族。在人界妖界还算和平时还有我立足之地,但今时今日在两界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当下,公子,松河沿护不住我。”而他宁愿死也不愿抛下他今生所爱。 梁非秦深吸一口气,道:“松河沿不行,那我们就去海外,海外岛屿众多,我们随意找一处隐居,不行吗?”说道最后他嗓音悲呛,哽咽不已。 罗杨再度摇摇头,道:“不行的,公子,不行的。”然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梁非秦在心里狂骂人,嘴上却温柔的祈求道:“罗杨,你放开我,好不好?你这样我会死的。”声声入耳,声声让他痛不欲生。 罗杨似是痛极,他背对着梁非秦缓缓倒下,呼吸渐渐微弱到令他恐慌的地步。 “不行,罗杨,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陪着你,我不要我们分开。”梁非秦边哭边说,搭在罗杨手上的手指动了动后便能使上力了。他奋力的去摸罗杨毫无声息的手,顾不得经脉各处撕裂般的痛疼,他宛如溺水的人去寻摸一条稻草般想要握住他的手。 “罗杨,不要死,不要死,你别丢下我!” “罗杨!!!” ☆、第 134 章 甫入腊月,风雪越发刺骨。 在松河沿思过崖蜂窝般的的一处山洞前,两道松青色人影如崖下的青松般伫立在前。男的丰神俊朗,女的英气十足,他们面色都不甚好,紧紧盯着面前的山洞,一语不发。 他们从风雪漫天的拂晓站到风雪停驻,星斗满天,终于在他们的紧盯中山洞门口晃动起一片涟漪。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下,涟漪稍定,一个浑身素白的人影从山洞走入天地雪白中。 “大哥,姐姐,让你们劳心了。”身着素白的人如此说道。 梁非燕瞧着他身上的衣服竟是全然的素白,当下就拧眉问道:“冬素,你这身是怎么回事?”初看以为戴孝呢。 梁非秦避而不言,只是道:“天寒地冻的,回去吧。”言罢,绕过兄姐而走。 梁非薇是女孩子,天生的敏锐使她不发一言的同时也使了眼色让自家兄长闭嘴。 梁非燕传音道:怎么了? 梁非薇抓狂道: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兄长唉,我的大哥,你没看出来秦秦正伤心着吗?你还想问东问西,他理你才怪呢。一翻白眼,摆出无语至极的表情来。 梁非燕沉默了一瞬,继续传音道:他伤心我是知道的,但是他这样一直隐而不发,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梁非薇也面露苦恼之色,她迟疑道:应当不会,秦秦不是这般脆弱之人。 但你无法否认他平静之下的是否蕴藏着什么更大的漩涡。梁非燕揉揉眉心,忧虑道:他或哭或闹,我倒不至于这般忧心,现在他这般平静,我反倒坐立难安了。 梁非薇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忧心的看着前方快和天地融为一色的弟弟,心中不可言说的不安日益剧增。 思虑间,他们已行到主峰前。梁非秦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客气的问询道:“大哥,姐姐,你们也要见山主吗?” 沉浸在忧虑的当中的兄姐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要。”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走到哪里来了。 梁非燕道:“冬素,你为何要来见山主?”瑶山来访的不善之客已被山主强硬的打发掉,他们的爹连同师叔们都想山主请过失察之责,山主也没有问责他们的意思,反而好言安慰了一番,并在他们的一在请罪之下,象征性的罚了他们一下。 梁非秦回道:“来拜别山主。”他是松河沿的嫡系弟子,长久的外出势必要在山主跟前报备一下。 “等等?拜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梁非薇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面上也全是焦急之色。 梁非秦回身道:“去北地。”他面容平静而坚毅,即使面对兄姐也没有一丝动摇之色,仿佛千年凝成的冰雪难以撼动。 “你去北地干什么?” 松河沿常年不见雪,今年不同以往,雪下了好久,将天地染成一色。 梁非秦看着在大雪中依旧苍翠的青松,笑道:“去寻一个不可能。”他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北地之北,有令人死而复生的方法。他不去想这是不是假的,他只想去找一找,也好过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梁非燕梁非薇被他笑弄楞了,然后就错过了追问的机会,直到他们追到了两州的交界处,这才真正的明了他们的弟弟往后余生所要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梁非秦趁着兄姐愣神的功夫,直接运起瞬身来到主峰的主殿前,让殿前的弟子去通报山主后,他袖手仰望着殿前的柱子花纹,一会想对山主的说的话已在胸前酝酿好了。 实话实说是有必要的,他小师叔罗平生也是重要的砝码,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有独行的能力在。 金丹真人,原本是他艰难几年才能逾越的鸿沟,但是现在。他苦涩的抿抿唇,无视掉紧随他而后的兄姐的眼神,专心的等待山主的召见。 梁非薇气哼哼的想传音给弟弟,但山主召见,这话便没能说出口。 梁非秦向兄姐拱手以礼,并说道:“大哥,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可能要在山主这呆上许久。” 梁非燕问道:“会有多久?”思过崖他们可以一直等着,但在山主这里就不太好了。毕竟山主才罚了他们,现在他们无论是站着殿外还是进到殿中,都会惹来非议,会让其他人误解他们对山主有所不满,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梁非秦想了下,道:“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四五个时辰。”抱歉了,大哥,姐姐,弟弟真的不想骗你们,但事到如今不得不骗了。他心中怀抱着歉意,但神色眼神都是坦坦荡荡,毫无愧色的。 这么久!梁非薇心怀诧异,面露疑惑。 “大哥,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晚间我去寻你们。”然后俯身以礼,跟着候在一旁的弟子进了殿。 梁非薇问道:“大哥,我们回去吗?” “回吧。”杵在这不好的。 回去的兄妹俩没想到自家弟弟会面不改色的骗自己,他们等到半夜也不见梁非秦回来,让人去一打探,才知道自家弟弟早就下山了。被欺骗的兄妹俩一面让人给山主送信一面下山去追,终于一个月后在两州的交界处堵到了自家弟弟。 一见面,梁非薇就急急的质问道:“梁非秦,你不是说会回来吗?” 梁非秦一脸的平淡的回道:“哦,当时我见天色不早了,怕不好下山,所以直接走了。抱歉,忘记给你们说了。” 梁非薇都被他气笑了,她问道:“忘记?我看是你根本就是不想跟我们说吧?你怕我们阻你下山,是不是?” “是。”梁非秦坦然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不让我走,所以我才骗你们。”说着,他目露酸楚,但还是选择了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们心疼我,但我更想他。他把我丢下,让我一夜成为金丹真人,他给了我希望,又把我推入深渊。我恨他,更爱他,我不能没有他。”他看着兄姐,将心里的痛不欲生说出一二。 “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不信,我不服。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去找,去试,我要他活过来。”那天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上心头,他心中痛极,但眼中却是无泪可流。 梁非燕梁非薇久久的不能回过身来,他们既震惊于自家弟弟的言语又切实的感受到了自家弟弟的心中言语诉不尽的绝望感。 “秦秦,你说你爱他?但你不是,但他不是……”梁非薇表示一时难以接受。 梁非秦道:“我爱他,离不开他,自小开始,到以后也会是一直如此。”他复又对震惊到现在也没回过神的梁非燕道:“龙阳之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爱他,不论他是不是人,更不论生死。他活着,我要同他在一起,他死了,我游遍六界也会复活他。大哥,姐姐,今日一别,或许永无相见之日,但弟弟在此衷心的祝愿你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我对师公未能尽的孝,就劳烦大哥姐姐了。”说完,转身欲走。 “不行。”两声不行,伴随着两只手的拉扯。 梁非燕几番深思,想说的话千千万万,能说的话到头来竟是两个字不准。 梁非薇也扯住了弟弟,她无视兄长的话,道:“秦秦,你先别走,你等我们理清理清思绪,你让我们想想。” 梁非秦没有选择强力挣开兄姐,他只是平静的反问道:“想什么?是想我为何会喜欢罗杨,还是想劝我放下,亦或者是想同弟弟我一道走。” “大哥,姐姐,你们不是我。你们有你们的抱负,而我只有他。你们有你们想要走的路,而我亦是。就算罗杨没有出事,我们之间的分别也不过是早晚的区别。我会同咱们爹一样,境界到了就会请命镇守一方。松河沿千好万好,但却不是我的久留地,我的归处就算不是罗杨,也不可能是他人。” “大哥,姐姐。”他恳切的看着兄姐,一针见血的道:“我长大了。” “所以你就让我们看着你走,然后再也见不到!”梁非薇气急,手中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就加重了。 梁非秦没理会手腕上的力道,只是冷静的指出他们的不甘心。 “从小我们三个虽然说不上亲近,但我们知道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人,是被父母亲丢下的弃儿。从小我们明里暗里受了多少委屈,多少嘲笑。我们三个抱成团,我们三个是一家,我们三个想让嘲笑我们的想让丢下我们父母亲看看没有父母亲我们一样是出色的成材的。” “但是,大哥,姐姐,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为了他人而活,为了他人而定的目标真的是我们本心所求吗?我们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做自己想做的事,看自己想看的风景。” 他对梁非燕道:“大哥,留在松河沿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的书房一书柜的奇闻逸事,风俗志异真是你无意中收集的吗?大哥,面对本心吧,你的心很广,没有必要压抑自己,困守一处。那样你的路走不远,你的道无法悟透,你真的想生前郁郁,死后悔叹吗?” 被说透心思的梁非燕松开了手,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还是他弟弟吗? 梁非秦把脸转向同样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梁非薇,他道:“姐姐,你很爱唱戏的,只是你是松河沿的嫡系弟子,唱戏这种不是正途的东西可以作为私下爱好,但绝不能拿到明面上。” “姐姐,我很喜欢听戏,那真的很好看也很好听。”他闭了闭眼,道:“大哥,姐姐,放手吧,我长大了。” 长大寓意着分别,这是他们从小就知道的事。 “但是,姐姐舍不得你。”梁非薇哭着来抱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说对不起,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梁非薇哭了很久才消停,她抽抽噎噎的问道:“真的不能留下吗?” “对不起。”他虽感到歉意,但离去的心却没有一丝的动摇。 梁非燕扶着哭到不能自己的妹妹,沉默不语,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梁非秦已然知道了他的默许。 长身一躬,他对兄姐献上最后的祝福道:“愿我们三人再见面时,得偿所愿。” 他转身离开,没有迟疑。 风雪很大,渐渐淹没一切,天地俱是一色,干净又空荡。 罗杨,传说北地之北,有令人起死复生的能力在。罗杨,等着我,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罗杨没有死而复生,但作为剑灵在梁非秦飞升后与他相见了。 ☆、凤凰涅槃 风涅睁开眼,看到是一片精美异常的浮雕。其上龙腾四海,鱼跃九州,鸟在枝头歌唱,花在风中跳舞。一切是那么的祥和,那么的宁静。 “阿风,你醒了。”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侧头一看,是眸色诡异,笑容却依旧天真的秋夕月。 秋夕月见他看过来,脸色笑意一收,埋怨道:“阿风,干嘛这样看我,我也不想的啊!”他振振有词道:“谁让你这么好,你若不是这般好,说不定我就遂了你所愿,让你离开了。” 他嘲讽道:“这倒是我的错了。” “是呀!这确实是阿风的错。”秋夕月双手捧着脸,从面容到语气与以往没有任何差别,他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阿风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嘛。” 他问道:“我何罪之有?” 秋夕月微微一笑,更趁得他异色的金红双瞳的诡异十分,他道:“以前你是空有倾城祸国之姿却无相配的实力,现在嘛,你是妖族却有人心。” 秋夕月笑的越发灿烂,风涅的心却越发的胆寒。他强撑着说道:“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笑容停滞,秋夕月揉揉脸,一脸的困惑的喃喃道:“这个时候了,阿风还跟我装傻,这是没把我当朋友吗?” 朋友?老子就是把你当朋友才会落到现今的下场。风涅闭眼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照着这个流血速度,死一死是肯定的,但死一死还能不能再次活过来,他无法确定。 “阿风的名为涅其实就是重生的意思吧。”秋夕月指尖轻轻的搁到风涅流血不止的手腕上,轻轻戳了戳,道:“凤凰涅槃,由死而生。” 白嫩嫩的指尖染上血色,妖异与纯洁并存。秋夕月将指尖上的鲜血送入口中,对上风涅冷漠的面容,他笑了笑,赞道:“阿风的血很甜的。” 风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骂道:“你有病!你不是人!”骂完,他才想起秋夕月的确不是人。 秋夕月不仅没生气反而笑的更开心,他单手支着脸,笑容灿烂的说道:“阿风,你在人世行走,还是没学坏啊!”他指着自己,道:“你应该骂的再不堪些,以我的父母亲戚为主,师门上下为辅,对了还有一些涉及阴阳之道的。” 风涅混迹于人世有不少时候,他当然知道真的的骂是怎么骂的,但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说。即便是现在他恨秋夕月恨得要死,他也无法口出恶言。 “阿风的骨子里就是良善。”秋夕月叹息一声,道:“明明之前就折过一回,为何还是没长记性呢!”言语中似乎很为他恨铁不成钢。 “不要用长辈的口气教训我。”随着血液的流失,风涅感到无论是说话的力气还是其他都有越来越弱的趋势。照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啊! 秋夕月笑道:“呵呵,从年龄上我确实是阿风的长辈。我生于中古末期,死于新时代的千年之后,你看我比阿风大好多吧。”他一摊手尽显无奈。 中古末期,妖族与魔族因为人界豪杰并起,天资出众者如雨后春笋般相继崛起,再加上一些其他原因他们不得不各自撤回各自的地域。虽然有不安分者时常来人界搞事,但比起上古中古时代动辄有灭族的危机下,已是很好了。 “上古中古时代,人族一直在艰难的挣扎存活,那时的你们在人界横行无忌,为所欲……”剩下的就成了咬牙声。他恨恨的看着突然出手的秋夕月,把痛呼咽入喉中。 一呼一吸,尽是无尽的痛楚。他忍着疼,说道:“怎么,实话不爱听了。” 秋夕月摇摇头,淡然道:“不是。”他收回捅穿心口的手,顺带用风涅的衣衫蹭干净了手。 “实话也好不是实话也罢,我筹谋至今,是不会停下脚步的。”他拿令一只干净的手摸摸脖子,笑道:“阿风,不是最是知道大仇得报的感觉嘛。你杀了曾经的道侣及他现在的妻子,感觉如何?痛快吗?” 风涅心头一窒,半响才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这人,不这妖是从一开始就算计他接近他的吗? 秋夕月似是看穿他所想,微微一笑,双手握住他被骨钉钉牢在地面的手,轻声道:“我不过是感受到了你的血脉很是不凡,然后好奇之下一番查探才知道阿风到底是什么。” “沈画轩。”秋夕月满意的看着风涅陡然睁大的眼睛,眯眼一笑道:“我可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搜了中济真人的灵魂。不过,结果很有趣啊!对吧,沈画轩。” 风涅冷冷的道:“我不是他,沈画轩早死了。” 秋夕月点头赞同道:“对,沈画轩死了,你是风涅。”说完这,他狡黠一笑,道:“不过,你真正成为风涅是在杀死孙良之后,对吧?” “凤凰一族的涅槃往往伴随着死亡,而祂们的死亡不仅仅是自身还包括自身在意之人。” “阿风若想从沈画轩涅槃成风涅,就要杀死过往的在意之人。你不能杀死中济真人袁从望这些朋友,那么只能杀掉出尔反尔的孙良了及他现在道侣了,我说的这些应当没错吧。” “没错,你说的很对。”事已至此,他也无须再否认了。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秋夕月哈哈一笑,用有些埋怨的口吻道:“阿风又忘了我非人是妖的事,讨厌!”他不带力气的锤了锤风涅的肩,宛如朋友之间的玩笑一般。 “阿风是凤凰一族流落到人族的血脉一支,你的血脉并不是真的凤凰血脉,所以阿风有三劫要渡,渡过了才是真正的涅槃成功。”他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的风涅,道:“到那时无论你是选择飞升还是前往妖界作威作福都在一念间。” “不过,我想以阿风的性格还是前往妖界吧,毕竟你可是断情证道,若飞升了,不会一帆风顺的。”人界的无情道讲究的大道无情,众生平等,而不是真正的无情无欲,断绝人性。 秋夕月每次在看到修无情道的,脸上的表情都灿烂到春暖花开。 若是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又何谈往后呢? “我不想飞升,只想活着。”但他无论是沈画轩还是风涅,求活的结果到头来都变成了必死无疑。 秋夕月安慰道:“阿风不要沮丧,你只要熬过这三劫,以后想活多久就能活多久,只要不是刻意作死,我想阿风一定能活到天老地荒的。” 风涅冷嘲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空虚的望着顶上的浮雕。 “阿风可是不信。”秋夕月天真的侧侧头,哀怨道:“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必要骗你嘛。” 是没有,但是你与孙良没有任何的不同。想是要我死的心一样的坚定,一样的狠绝。你们一个是我深爱的人一个是我认可的朋友,但最终你们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阿风别不信嘛。”秋夕月像个没人理的小孩,他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风涅美如天神般的脸,道:“我是知道阿风会活过来才会如此对你,如果没有把握的话,”他沉思了会,继续道:“也会如此。”他筹谋这么多年,怜悯之情早无,只要能报仇,会死多少他都不在意。 原本还抱有些许期望的风涅彻底失望了,他看了一眼秋夕月就任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很好,如果这次他也没死,他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再也不用这幅面容了,他要做一个坑蒙拐骗的无良老道,并且永远不与人深交。 秋夕月看着风涅陷入昏迷中,唉声叹气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好可惜,原本还打算在跟你聊聊呢。”虽然可能越聊会让风涅越恨他,但是有时候能被人恨也是一种幸福。 “阿风呀,别怪我让你死,你只有死了才有机会永远不死。你只要在三次的死亡褪去人族的血与情,你才能真正的成为凤凰一族,成为一阁真正的妖。” “阿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凡人可没有你这般美貌。近距离接触后,我欣喜若狂,你的不纯的血脉远比他们更适合用来启动阵法。” “能杀掉更多人的感觉真好。” “阿风,你还有人心,所以才会觉得我做的不对。但是,你若身处我的位置,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还会放过人族吗?” “六界之大,强者为尊。弱小者没资格抱怨,失败者无论之前多么辉煌,一旦失败注定尸骨无存。” “阿风,这个世间比死还要绝望,你呀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秋夕月滔滔不绝了一阵,然后骤然闭嘴,他看着渐渐启动的阵法,唇角拉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时候到了呀!”他如此说道。 长身而起,双手展开,神情是喜悦满足。 此时是天晟十五年三月十一日,距离秋夕月所期望的两界大战还有一段不短的时光。他知道他看不到,但他知道早晚会发生。 “尸山血海,两界斗争,久违了。” 一如他出生时,又如他未出生前,从来不曾变过,以后也很难改变。 这就是六界,这就是生活。 争斗不休,生死不改。无论是千年还是万年,战争早晚都会来临。 ☆、连黄徐修罗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此情此景,身处修罗场中心的连轻羽只想赋诗一首,抒发抒发心中的不爽。 她盘腿坐于冷硬的地面上,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动一下。 左边十尺处是一脸冷漠的黄飞鸣,右边十尺处是一脸不爽的徐京绾。 连轻羽想道:若是梁非秦在这,一定会说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开心吗?而她一定会回道:我开心个鬼哦,你都没看到他们俩要把我撕了的眼神吗? 不好意思,眼瞎。不过,他们要撕的话要怎么撕?上下还是左右。 呵呵,撕成一片片吧。 连轻羽在心里想的开心,而黄飞鸣与徐京绾可就没她这么好的心情了。 生死关头了,自己的心上人还跟人拉拉扯扯,这成何体统啊! 这是他们俩共同的心声,也是他们俩齐齐看着连轻羽的原因之一。而他们俩的目光中心连轻羽则选择无视,她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她盘腿而坐,虽不甚雅观,但胜在自由潇洒。 轰隆隆的声音自远处而来,力竭的三人都循声望去,然后徐京绾就爆发了,她问道:“连轻羽,你往哪看呢?” 连轻羽无所谓的耸肩笑笑,不知死活的道:“当然是同你一样。”而左边同样不出乎意料的扫过来一道视线。 同先前一样连轻羽选择视而不见,专心致志的盯着面前的小石块,仿佛上面有什么大道真言似得。 “连轻羽,我有事要问你?”这时,黄飞鸣说话了。 “请说。”连轻羽动也不动,专心的盯着,语调漫不经心,好似并不在意黄飞鸣要说什么。 黄飞鸣也不在意连轻羽有没有主意听,他只是不想临死前还留有遗憾,他说他的,至于答案他似乎早已知晓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不知。” 连轻羽在心中苦笑,她想了又想,骗人的话随时都可以说出,但她又有点不甘心。苦思一下会后,她对黄飞鸣道:“卿知,卿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黄飞鸣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还在记恨我将你打飞那件事?” 连轻羽心中微微的羞涩立马没了,她极力的平静道:“没有。我们不是打平了吗?” 黄飞鸣苦笑道:“你的打平可真是……”摇头不再说话了。 连轻羽奇道:“一桩风流韵事而已能出什么事?”顶多被别人打趣几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会有人来问,很烦的。”他潜心修道多年,平日里只有师兄弟还算熟悉,无故的有不熟的同门明里暗里的来问,他就觉得他们修炼不成,问东问西倒是挺在行,因此颇为苦恼了几日。 连轻羽幸灾乐祸的哈哈一笑,眼角余光却瞟向了自黄飞鸣说话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徐京绾身上。 徐京绾沉默的望向远方,面色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她又瞟向黄飞鸣,见他面色也还行。心中的的石头便落下大半。她这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吧?她不确定的想着。 山陵崩塌时发出轰隆声不绝于耳,连轻羽在心里计划着距离,得出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才会到他们这边。 一刻钟?做些什么打发好呢?老实说,老实等死不是她的风格,但是她现在连一丝灵气都没有,至于离她十尺远的另两位也是一样的,灵气皆无且筋疲力尽,说说话还可以,但是若说要走要跑那就不行了。 他们三个能活到至今多亏他们三个带着护身护阵多,不然他们三个也同先前的护卫们一样早就身化飞灰了。 诡异的剑光自地下而来,他们毫无防备,身上无护身东西的护卫们直接殒命,而他们三个则因为身上有护身的东西在,侥幸的没有死。但是随着护身接二连三的破碎,拿出来的护阵与靠自身维持的护阵都一一的慢慢碎裂后,他们便意识到了今朝便是丧命日。 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照现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来看,他们是后者。 如果现在有人问他们三个心情如何?他们一定会回答不甘心。他们三个一个是管贺州玄云宗的当代大弟子,两个是仙门大家的少主,是她们师父精挑细选的继承人,他们的骄傲而矜持。而现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却只有无奈赴死,他们要如何才能甘心。 连轻羽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对徐京绾道:“徐少主,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快问我,快问我!答案我早就给你想好了。 徐京绾恶狠狠的道:“没有。”然后长吐一口气,以缓解郁结于心的郁闷感。 连轻羽笑问道:“真的没有吗?错过这次,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来世太缥缈,她选择不信。 徐京绾冷声道:“我不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听口气她就知道连轻羽什么都知道了。既如此她何必自找苦吃,自扇自脸呢。她虽喜欢连轻羽,但是还没有为此到了要死要活不要脸面的地步。 连轻羽支吾了一下,才道:“卿知。”却没有卿悦。她在梁非秦的提点下了悟徐京绾的心思,但她却没有什么好回应的。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她都无法左右。 她的人生都一开始就注定好了。不入仙门,只能任父亲摆布,入了仙门又有了好师父,那么她便想越更高处走。如今,虽无以后,但是她依旧是她。 冷心冷情,是她的追求。没心没肺,是她的外在。她不能像母亲一样被感情左右,从而郁郁而亡。她宁愿博得个寡情,也不愿多情。尽管平日里她的表现是挺花心,但其实都是为了联盛堂的未来,为了她能更好的坐稳少主的位子。 也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她真正的性子,算了,事到如此,想这些无用的也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糟心,不如想点开心事。但连轻羽回想了下,好像她短短二十载时光,真正值得开心好像的没有几件。 太糟心了!连轻羽仰天长叹,在心中大呼小叫。 “连轻羽,我不明白,你既然心悦……”瞪了一眼黄飞鸣后,徐京绾继续道:“为何不说?” 连轻羽道:“大约是因为我送了我爹我小姨我四个弟妹上黄泉路的缘故的吧。六条血脉相连的骨肉血亲,我视若无睹。挑动了他们的敌手,让他们被抄家被流放,然后坐等他们客死异乡。我这样的人,哪来的恩爱圆满,心愿得偿。” 徐京绾先是觉得连轻羽在骗她,但是她一瞧,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嗫嚅许久,这才道:“为何?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吧。” “你真懂我。”连轻羽轻笑一声,微微侧头,看着徐京绾,她道:“我家里可能天性如此吧,自相残杀的手段玩得很溜。我的母亲还有小妹妹都死在我小姨手中,至于我那几个名为同父异母的弟妹,实为表弟妹的四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都像他们的父亲一样,自相残杀,争夺第一乃是生来就会的手段。” 徐京绾皱着一张小脸,表示连轻羽话中含义太多,请容她想想。 母亲死在小姨手上她懂,但是什么叫名为同父异母,实为表弟妹?知道连轻羽的继母乃是她小姨的徐京绾想,这莫不是她小姨为他的父亲戴了一顶绿帽。 徐京绾挣扎了一下,还是问道:“连轻羽,你父亲知道吗?”知道他绿光罩顶吗? 连轻羽乐颠颠的道:“知道啊!我父亲还是他们的掩护者,每次他们的幽会都是我父亲安排的。” 徐京绾没忍住卧槽了一声,她道:“你父亲还是人吗?这是人办的事吗?”同时她也有点猜出她小姨私,不,是明通的人是谁了。除了皇帝还能有谁会甘愿让人奉上妻子还把风顺带着养孩子。 “但那人算来也是你小姨的仇人啊?”多少了解一点连轻羽母家身世的徐京绾想不通。 “我小姨并不是嫡出,所以她恨我母亲更恨我外家。”初时听闻她还很愤怒,但到了今日她只觉得可悲。 她的外家到底是不善待女儿,还是她小姨心眼小,嫉妒心在作怪。都不重要,不重要了。她的母亲死了,身为连乌托之女的连轻羽也死了,剩下的就只是联盛堂的连少主罢了。 她原本打算遗迹事了她就接手联盛堂的堂主之位,然后让师父歇息下来,让师父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为了联盛堂日夜操劳。可惜,这一打算现在必定落空了。 徐京绾道:“你们家还真是奇葩。” 奇葩一词原是指奇特而美丽的花朵,但是在《南风醒世录》中国师又给出了另一重意思。奇葩特指奇怪,不正常以及异类等一系列深觉怪异的人或事。 连轻羽细细一笑,问道:“那么喜欢上我的你就不奇葩了吗?” 徐京绾白了她一眼,道:“我本就是奇葩,再喜欢上你只是更加奇葩了。” 唉,啥意思?连轻羽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护阵微不可闻的碎裂声及撕裂一切的剑光便夺去了所有。在最后的最后,连轻羽看向自徐京绾反问后就一直沉默的黄飞鸣,她想我的一生也不算白来。 这世间再不好,但有她爱的,爱她的,那便是最好的。 轰隆声淹没一切,埋葬了所有爱恨情仇。 公元2020年,燕京妇科医院婴幼儿室外,一个男人一手抱一个,点指着里面的哇哇大哭的婴儿得意洋洋道:“小飞,小晶,看那是你们的妹妹小羽。” ☆、听雨听风 又是一年春来到,但今年的春时显然没有去年的好。从入春开始就一直不停的下雨,偶有几日不下雨也没见太阳,要么刮风就是阴沉沉的乌云天。 有经验的老农都道今年是个荒年,没经验的半大小子也在一旁深沉的表示同意。老农问曰:你小子今日倒是乖觉? 小子们道:非是乖觉,只是瞧的多了。一指大路上三五的道人样式的斗笠人。 此时正是小雨纷纷,农人不用斗笠,更不用垂着白纱的斗笠。 老农唾了他们一口,赶鸭子似得赶他们干活。 今年天时不好,但农活还是得做,不做就没得吃,没得吃那就活不了了。 大路上,一身素衣的道人撩开斗笠的纱帘,他望着乌沉沉的天空,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文云剑。 今年的天时以及明后几年的天时都会如此吧!那么多人的不甘,天道会显现给世人看。 “道兄,前方的白衣道兄等一等。”身后传来呼喊声。他不好不理,只能松手转身。 他拱手问道。“道兄何事?” “敢问道兄可是进城?”唤人的道人将斗笠纱帘掀到上头,露出一张忠厚老实的面容来。 他回道:“正是如此。” “那便好了。道兄,你是不知道啊,前面那座城有妖怪!” “那又如何?既入道斩妖除魔便是我辈份内之事。” “没错,道兄好悟性。”那道人又拱手道:“听闻前方的妖怪本领甚强,城主几番求援来者都无功而返。道兄若不忙,可愿往城中走一遭,解一解城中危难。” “自是愿意的。吾倒要瞧瞧,这妖怪是甚物” “多谢道兄。在下姓包,敢问道兄尊讳大名。” “罗冬。” “原来是罗兄。” 姓包的道人自称是城中道观的道人,奉师命来请人。他顺利的从他城请来人,路上见了身着素衣的罗冬,他秉持着人多力量大的想法,遂上前邀约。 包道人原本见罗冬周身清贵冷冽,以为他会不肯,没想到竟然真成了。 罗冬听他把心里话都嘟噜出来,再一听其余道人憋笑的身音,无奈的转移了话题。 “道兄,那城中的妖怪可有什么说头吗?” 包道人一拍手掌,声若滚雷道:“有啊!那妖怪喜食幼儿,城中每旬于夜间失一个幼儿,连戒备森严的城主府也不例外。” 所以这才是城主派人求援的真相吧。 “那妖怪都在夜间行动,所以没人知道那妖怪到底是什么模样。城里也设过埋伏,但是没有一次成功,反而损兵折将不老少。” 罗冬问道:“可从伤亡中看出什么?”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那妖怪吞的就不是幼儿了。 “一种毒,一种解不了的毒。” 这范围倒是广,毒蛇、毒蝎、毒蜘蛛太多了。不过,“道兄,你去过失踪幼儿的家里吗?” “去过。” “哦,那道兄可看出什么?” 包道人一脸认真道:“都穷,都是男娃娃。” 有道人问道:“都穷?那城主的是怎么回事?”这个世间就没有跟穷字沾边的城主存在。一座城少则万余人,多则十数万,城主光靠收进城费都能腰缠万贯。 “那孩子是城主的外室所生。”包道人憨憨一笑,道:“城主是入赘,所以城主夫人不准他纳妾,所以只能在外养人。” 几位道人瞬间无语。 包道人继续道:“不过,这也不能怪城主,谁人不想留个后呢。夫人无所出,只能寄望她人了。” 罗冬幽幽的道:“怕就怕所托非人。” 包道人笑道:“应当不会吧。”看向另几位道人。 道人中外罩蓑衣的道人道:“左右不关我等的事宜,我们只管降妖,不管城主的家务事。” “说的也是。” 他们一路行一路说话,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包道人的所说的城池。城池威严厚重,与他们过往看到的并无不同,但唯有城中若有若无的一股子妖气让他们不禁皱眉。 无论小城或者大城都是有妖的,但是妖气嚣张到肉眼可看的地步这倒是挺稀少的。他们觉得这妖若不是不会遮掩要么就是没把他们这些修道的放在眼里,不过,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来看,多半是后者。 雨还在下,看守的城池们的守卫们已散了大半,只有三三两两的还披着蓑衣在坚守着。 因着他们几人是被包道人请进城降妖的,因此包道人只是从袖中摸出一枚令牌让守卫看了一下,便被放进去了。 “这还挺好的,上次我进一座城,也是此等情形,结果守卫还是照章办事,依旧收钱才能进。”一个道人如此说道。 “非常时刻自是要非常行事。” 这时候再收钱是掉钱眼了去了吗? “也不能这样说。那座城不大,城里的百姓也不富裕,城主又不管事,就连那次除妖的钱还是几家兑的。我们几个去的也不好意思多收,只象征性的收了路费,然后便离开了。”提到那座城池,他到现在也想摇头叹气。 这时,一直走在最前方的罗冬突然停下了。 包道人问道:“罗兄,出了什么事了?” 罗冬道:“看见认识的人了。”他家师弟怎么在这? “认识的人?”顺着望去,竟是几个身着一色衣衫的仙门弟子。 “太好了,咱家城有救了。”包道人高兴的往那一众人过去。才走了一半路,就被天上的异象惊住了脚。 原本乌沉沉的天空,突兀乍现出一道闪电,闪电劈开乌云,让阳光洒落而下。阴了几个月的天空出现了阳光,但阳光下细细的雨丝也在落。 “是狐狸雨。” “出太阳了啊!” “阿娘,阿娘,我要出去玩。” “玩什么,没看到还下着与雨吗?生病了家里可没钱给你看病,不准去。” 各色的声音响起,让刚才还略有寂寥的城池陷入了活跃当中。 “看来我们来的晚了些,已有道友已先我们一步将妖怪解决了。” 对此,几个道人连同罗冬表示无所谓,又谢绝包道人的邀约,沿着城中纵横交错的路四散开来,唯有罗冬在原地蹉跎的一会,而后便选了一家茶楼进去,而带他们进城的包道人则回城中的了解情况去了。 茶楼里,说书先生在说书,只见他醒木一拍,气势一起,一段创奇便由此而广为传唱。 “上回书说到,那莽汉手持一柄青龙偃月刀,虎目圆睁,大喝一声,且慢。” 一壶清茶,一碟糖糕,耳中是喧哗声,嘴里是茶的清苦与糖糕的甜腻。临窗而坐的素衣青年即便所饮所食皆是平常,但一举一动却透露出清雅而尊贵。手中所持之剑也包裹在细白布之中,但剑柄所系的松青流苏仍显露出他的身份来。 又一个仙门世家的弟子。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 把这听到耳里的青年持杯的手微微一紧,不动声色的饮完茶吃完糖糕后结了账便出了茶楼。 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流苏都能被别人看出身份。 他拨弄了一下剑柄上的流苏,正欲解开时就瞧见了他的那帮子师弟们。师弟们许是也瞧见了他,急忙奔过来,口称师兄。 我戴着斗笠,你们倒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很好奇,于是便也问出来了。师弟们喜悦道:“是德素师兄啊!” “德素师兄怎么来这了?” 接着又回答起他的问题来。 “我们不知道是德素师兄,但知道是松河沿的师兄。” 他问道:“为何是师兄而不是师弟?”他脸都没露唉。 师弟道:“比我们小的或者同龄的,不会独身一人。只有师兄,山里放心才会允准一个人成行。” 原来是这样吗?他又问道:“你们来此是来除妖的吧?现在妖已经被他人所除,你们打算去哪?回山吗?” “正是要回山。德素师兄这是要去哪?” 他闻言沉默了一瞬,然后才道:“奉山主令,找罗小师叔。” “小师叔?德素师兄有头绪了吗?” “有了。”在他师弟期待的目光下他问道:“怎么,你们也想去找小师叔。” “那倒没有。”师弟们齐齐摇头,道:“师父让我们早点回去,说有事吩咐。” 他道:“那你们便早点回去,你们想念小师叔的心意待我找到人师兄我会向小师叔转达的。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们几个今晚在城里住下,明日一早在出城吧。” “德素师兄不跟我们一起吗?” 他道:“我就不了。我去北城,明日一早也好早点出城。毕竟,我早一点说不定就能早日找到小师叔。好了,就在此分别吧,来日我们再聊。” 师弟们被他一通说,迷迷糊糊的应了好,送了人远去,等人不见后他们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唉,不是,德素师兄跟我们差不多大,山主能放心他一个人。” “对了,师兄身边的护卫呢?难道在暗中。” “没感觉到。” 几张稚嫩的脸相互一对视,都是毫无意外的茫然。 “我们要跟去看看吗?” “不要了吧,听师兄的意思似乎不想跟我们一起。” “大约是带小孩麻烦吧。” “喂,你说谁小孩。” “谁应说谁。” 师兄弟几个小声的吵起来,声音混入渐渐喧闹的街道中,很快就令人听不清了。 古老的街道上,烟雨朦胧中,一身素白的青年独自前行。往后很多年,这个身影身边有时会有人与他同行一段时日,但多数还是独自一人。他的归处在身边,他的路就在前方,到停止时还有很长的时光要过,但他所期盼的终将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天下第一好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