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陆国》作者: 我爱凉薇 文案：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退伍女战士，在陌生世界摸爬滚打忍辱求生，顺带和异域的小姐妹们谈情说爱。 外面世界这么大，女孩们都好主动啊……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异国奇缘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莱茵 ┃ 配角：茉莉，艾莎，芙蓉，菖蒲，芽茶，红莲，苏蔓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失足女战士和她的宝石女孩历险记 立意：世界这么大，天地都很美。 1、天圆岛与阿斯尼德 天圆岛，海天大陆六个国家国土面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天空之国。 这里的人民大多以饲养鸟类为生，用鸟的羽毛做服饰，用鸟肉填饱肚子，用鸟骨制作乐器，用大型温顺的鸟类作为坐骑。鸟儿充斥着天圆岛居民生活的方方面面。 由于土地匮乏，蔬果成为这个国家的稀有食品，只有少数贵族和被甄选出来的战士才有资格享用，多数民众一生以谷物和鸟肉为食。匮乏的物资限制了天圆岛的人口规模，而且这里的人民，无论男女，身形纤细瘦弱，战斗力在六国中垫底。为了能与其他五个国家抗衡，天岛国王在三百年前制定了精英防卫战略，并创办了女武神学院，让全国年满五岁的孩童进入阿斯尼德圣殿，接受女武神的判定，赋予选定的孩子“日光石”，为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和所需资源，将他们培养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守护高悬于天空之中的美丽岛屿。 得到日光石的孩子很少，有时一年出现几个，有时几年才有一个，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唯一能确定的是，若能中选将给整个家族、甚至整个城市带来荣耀。 于菲菲是于家的第二个女儿，今天刚满五岁，有着一头细软的黑色长发，和一双又圆又大的黑色眼睛。父亲于天赐带着她从白翎城来到阿斯尼德圣殿进行女武神的判定。这也是天圆岛每个年满五周岁的孩子必须经历的一场特殊生日仪式。 于天赐是于家独子，娶妻后生下两个可爱的女儿，大女儿于芳芳三年前曾来过圣殿，并未被女武神选中，因此于天赐对这小女儿也并未有任何期待，反倒觉得未中选才是理所当然。 于天赐拉着女儿的小手，停留在高耸的圣殿门前，问女儿道：“菲菲，这里就是圣殿，知道进去后应该怎么做吗？”虽然已经向孩子说过很多遍接下来的流程，但他还是担心菲菲太小不记得这些。 “知道。”于菲菲点头，“要向女武神行礼，告诉她我的名字，家里有哪些人……还有，还有……” “还要把双手举过头顶，向女武神祈求祝福。”父亲耐心地补充道。 于菲菲做出这个动作，口齿清晰地说道：“请女武神赐予我祝福。”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他松开手，目送女儿独自走进圣殿。 阿斯尼德圣殿位于天圆岛正中心，是全民心中的圣地，从来没有人质疑过阿斯尼德的判定。圣殿正中是一座巨大的女武神石像，此地正是年轻的阿斯尼德殒命之所。阿斯尼德牺牲自己，换来这片土地三个世纪的和平。若不是她的英勇，三百年前天圆岛就已沦陷成为陆地三国的附属领土，面临支离破碎土崩瓦解的结局。所有人都知道，直到此刻，那些隐藏起来的敌人依然觊觎着这片伟大的空中岛屿。 五岁的于菲菲一个人走进空荡荡的圣殿。她身穿灰色羽毛制成的轻飘飘的衣服，双臂和小腿没有遮挡，这也是大部分天圆岛国民的穿衣风格。至于衣着颜色，金色羽毛属于王族，白色和黑色是战士阶层的专属，其他颜色则没有限制，通常来说少男少女们最喜欢粉色，而国民最普遍使用的是灰色。 女武神的石像就在前方不远处，菲菲抬头仰望，看到许多飞鸟栖息在石像上方镂空的屋檐下，阳光从镂空处倾泻下来照在女武神的脸上。 她径直来到女武神石像面前，双掌合十，向石像深深鞠了一躬。 “我叫于菲菲，今天是我五岁的生日，家里有爱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我的姐姐叫于芳芳，和我的名字很像，我最喜欢姐姐了，嗯……”菲菲仰望石像的眼睛，双手举过头顶，中气十足地叫道：“请女武神赐予我祝福！” 石像头顶上方一只受惊的鸟扑扇着翅膀飞走，一根羽毛飘飘荡荡地落在于菲菲的手心上。 于菲菲好奇地拿着羽毛，“这是女武神对我的祝福吗？” 那只受惊的鸟儿去而复返，还带回一群帮手对五岁的小萝莉发起攻击。鸟儿是天圆岛国民自小的玩伴，几乎所有孩子都有过被鸟儿欺负的经验教训。菲菲人虽然小，胆子却很大，她没有逃走，而是凭借轻盈的身体闪躲着鸟儿的攻击，然后看准时机一跃而起，抓住了鸟儿中最大的一只，当其他鸟儿围攻她的头顶时，她把手里的鸟儿当作武器在头顶甩来甩去，毫不客气地拍掉几只它的同伴。鸟儿们知道这小萝莉不好惹，只能怏怏逃窜离去。 菲菲手中的鸟儿化作一块晶莹剔透的圆石，大小和她的手掌相差无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于菲菲跑出圣殿，冲入父亲怀中。 “爸爸，你看！”小萝莉把圆石献宝一样呈给于天赐。 于天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道：“你拿到了日光石？” 于天赐欣喜若狂地抱着女儿乘着自家坐骑返回白翎城。 于家的坐骑是一只紫色的鹤。在天圆岛，一个家族的坐骑就是一个家族地位的象征，越是珍贵的鸟类代表着家族地位越高。紫鹤是白翎城比较常见的大型鸟类，于家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族。 于家世代经营乳鸽店，算是当地的一家老字号。于天赐的爷爷在白翎城生根，从一家小作坊起步，到了于天赐手上，小作坊已经立起了三层小楼，一楼是作坊和店铺，生意一直不错；二楼是于天赐父母的住处；三楼是于天赐夫妻和两个女儿的住处。 消息很快传遍了于家上下、街坊邻居甚至整个白翎城的大街小巷，似乎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于菲菲的母亲。 得知女儿获得日光石后，于妈妈就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三楼的房间里。于天赐看在眼里，有心劝导却不知如何开口。 大女儿于芳芳注意到了母亲的闷闷不乐，来到父亲面前，不解地问道：“妹妹得到日光石不是一件好事吗？” 芳芳继承了母亲的柔和精致和父亲的儒雅气质，留着简约的齐肩波波头，身穿灰色羽衣，手臂和小腿白得晃眼，虽然只有八岁，已经是个清新脱俗的小美人了。 于天赐看着乖巧的女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不舍。 “得到日光石的孩子会离开家，前往女武神学院接受最严格的训练，直到18岁正式成为战士之前，每年只能回家探亲一次。而且，一旦成为战士，就要终身为国尽忠，很难再与亲人团聚了……” “什么？！”于芳芳惊讶地瞪圆眼睛，“能不能不要妹妹去？” 于天赐摇了摇头，“作为天圆岛的子民，我们必须无条件支持女武神的判定并以此为荣。” “可是……”于芳芳咬住嘴唇，她舍不得和妹妹分开。 “三天之后，女武神学院会派人来接走菲菲，这段时间你就多陪陪妹妹吧。”于天赐拍拍女儿的肩膀，回房间去安抚妻子了，毕竟最舍不得女儿走的还是于妈妈。 于芳芳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二楼没有人在，爷爷奶奶像往常一样在一楼店铺招呼客人，喧闹的声音隔着一层楼梯也听得清清楚楚。 芳芳走到一楼，看到前来道喜的街坊邻居挤满了店铺，爷爷正抱着于菲菲，脸上的皱纹笑得捏在一起，“哈哈哈哈，我们家也出了一位小战士，一定是隔代遗传，继承了我的优良血脉。”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奶奶朝爷爷翻了一个白眼，好像在说“就凭你？” 芳芳走到爷爷身后，拽了拽爷爷的袖子，“爷爷，我想和妹妹说说话。” 爷爷放下菲菲，兴高采烈地向前来道喜的街坊邻里宣布，“今天乳鸽八八折。”于是本来就生意不错的乳鸽店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芳芳把妹妹拉到二楼没人的房间，郑重地问道：“阿菲，你真的要去女武神学院吗？” 把姐妹两人放在一起看，她们长得并不像。姐姐的长相结合了父母的优点，纯净柔和，而妹妹的眼睛大得过分，神态里全是娇憨稚气，一旦闹起脾气除了姐姐谁也降不住她。于妈妈总是开玩笑说莫不是抱错了娃，同胞姐妹的性格长相怎么会相差这么多。事实上，性格上的差异并没有妨碍姐妹两人的感情，反倒有点推波助澜的意思，妹妹喜欢撒娇缠着姐姐，姐姐喜欢宠爱照顾妹妹。 面对姐姐的提问，菲菲似懂非懂，“姐姐也要去吗？” 芳芳摇头。 “那我也不去，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菲菲抱着姐姐不撒手。她最爱的两件事里，一件是缠着姐姐，另一件是被姐姐抱在怀里。 正如此刻，芳芳把妹妹紧紧抱在怀里，她实在舍不得和小家伙分开，所以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对于芳芳来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也是改变了一生命运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网文新人，请多指正。 2、圣战士莱茵 当女武神学院的使者来接于菲菲时，于家整个翻了个天。姐妹两个同时不见了，而在此前所有人都以为两个孩子只是在某处玩耍。 于天赐仰望着比他高出一头的使者，抱歉地说道：“这两个孩子感情一向很好，可能是姐姐舍不得妹妹走，把她藏起来了，请您等一等，我马上把菲菲找回来。” 身穿白色羽衣的使者名叫莱茵，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俊俏姑娘，有一头金色长发，眼瞳是十分罕见的红色，与她金色腰带上镶嵌的红宝石如出一辙。她的金色腰带上挂着一把白金相间的宝剑，剑鞘与她一半身高相当，剑把长度足够双手持握。从腰带和宝石的颜色可以判断，她目前是一名高级圣战士，拥有常人无法匹敌的力量和速度。 莱茵淡淡一笑，“哦？姐姐把妹妹藏起来了？她今年几岁？” 于天赐无奈地道：“八岁了，她平时很乖的，没想到胆子居然这么大……” “可惜她已经超过年龄，不然我倒是不介意带她一起走。”莱茵笑着说道。 莱茵只是随口一说，但于天赐夫妻俩是真被吓了一跳，他们可没做好同时送走两个女儿的心理准备。两人把家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完全没有这对姐妹的踪迹。 “她们该不会是乘着紫鹤去别的地方了吧？”于妈妈担心地问。 于天赐吹响骨哨，用哨声召唤紫鹤。只要紫鹤还在白翎城，一定能听到哨声然后回到主人家。但今天，紫鹤没有出现。 莱茵的笑容更深一层，“嗯，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公然违抗女武神判定的孩子呢。她叫什么名字？” 于天赐的脸色很不好，他仰视着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战士，并向她行礼，恭敬地说道：“使者大人，是我教女无方，没有看管好自己的女儿。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请您责罚我吧。” 莱茵摆摆手，说道：“我只是为这孩子没有通过女武神的判定觉得遗憾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于天赐擦了擦头上的汗，“我这大女儿名叫于芳芳，五岁的时候乖巧得很，现在有了妹妹倒是无法无天起来。” 莱茵点点头，说道：“有贵处紫鹤的羽毛吗？借我一用。” 于天赐带着使者来到于家天台，这里是饲养紫鹤的场所，也是坐骑的起落点。他从角落捡起一根紫色的羽毛，双手呈给使者。 莱茵左手把玩着羽毛，然后缓缓抬起右手，一只小型墨枭从不远处飞来，落在她的手臂上。枭是一种捕食小型鸟类的猛擒，普通民众不会饲养这种危险品种，即使在享有特权的战士之中，饲养墨枭的人也是极少的。除了天翼城王族中具有操控枭能力的一支血脉外，于天赐想不出谁还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带着杀鸟惯犯来到白翎城。 于天赐心想，来自王族的使者大人若有心追究女儿的逃脱之责，恐怕全家都要背上叛国的罪名被逐出天圆岛……想到这儿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莱茵没有留意于天赐的脸色变化，只是把羽毛轻轻刷在墨枭的喙上，然后命令道：“找到它。” 墨枭似有灵性，鸣叫一声后振翅而去。 莱茵转向于天赐，温和地说道：“不必担心，我会把你的女儿平安送回来。” 她吹响自己的骨笛召唤坐骑，一只体型巨大遍体通红的赤鹮风一样飞来，盘旋一周后缓缓地在天台降落。 于天赐夫妻两人险些被赤鹮刮起的巨风吹走，圣战士莱茵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动作敏捷地一跃而起，眨眼间跳上赤鹮背部，然后抚摸着赤鹮颈部的羽毛，轻声说道：“跟上它”。 赤鹮张开羽翼，又掀起一阵巨风。 八岁的芳芳从没想过自己的一时冲动会给家族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她只是天真的以为在这天避开了女武神学院的人，妹妹就能继续留在家里。她一早悄悄带着妹妹乘着紫鹤来到距离白翎城不远的福泽乡，准备天黑前再带着妹妹回去。 福泽乡是于家的祖籍地。于芳芳曾经跟着爷爷来这里祭祖，紫鹤也熟悉此地，所以小家伙选择了这儿。 于家在搬到白翎城之前，曾在福泽乡有一片田地和一间茅屋，如今田地已经转卖，只剩一间供奉祖先牌位的茅屋还保留着。两人此时正躲在茅屋里吃乳鸽。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菲菲抹了抹油乎乎的小嘴问。 “等女武神学院的人走了，我们就回家。”芳芳用手帕擦了擦妹妹的嘴，然后把吃剩的骨头扔出门外。 在天圆岛，大多数鸟儿以谷物或虫子为食，而大部分虫子也喜食经过人烹饪的鸟骨，人们用吃剩的鸟骨畜养虫子，再把虫子喂给自家饲养的鸟，这样就形成了某种循环。 被丢弃在茅屋外的骨头吸引来了不少虫子，紫鹤轻轻松松就能捕获充足的食物。 芳芳提起家里的水桶，把系在桶把上的一根长长的麻绳塞进桶里，对妹妹说道：“阿菲，我去打水，你和紫鹤留在这儿不要乱走，知道吗？。” 菲菲摇头，撒娇道：“我要和姐姐一起去。” 芳芳宠溺地一笑，掐了掐妹妹的脸蛋，“真拿你没办法。”然后紧拉着妹妹的小手一起往河边走。 天圆岛上有大大小小近百条河流，所有河流最终都会汇集到岛屿外部一环一环的人工渠道。人工渠紧贴着岛屿底部，土壤会主动吸收水份，吸收不掉的部分会被排出岛外。当岛屿上的河流水位过低时，天圆岛会漂移到大海上空吸收雨水，直到补充完成。这座岛像是一个生命体，主动漂移，保持着水土平衡和岛上生命的自然延续。 天圆岛的人民传颂着一个美丽的传说——这座神奇的岛屿是由一位伟大女神的身躯所演化，即使在她死后，她的身躯依旧哺育着岛上的所有生灵。阿斯尼德便是这为女神留在人间的后裔，激励着岛上的人民继续为守护天圆岛、守护女神而战。天圆岛本身就是天圆岛人民最大的信仰。 福泽乡的河道较宽，有着平缓的河流和陡峭的河岸，河岸与河面的距离对孩子来讲太高了，看起来很危险。芳芳把妹妹护在身后，然后把木桶扔进流淌缓慢的河流中，一只手牵着绳子，直到木桶沉到河底，她才收紧绳子，慢慢把木桶往岸上拽。木桶装满水后死沉死沉的，她一个人拽得很吃力，菲菲跑到姐姐身后，帮忙一起拽绳子。 妹妹虽然只有五岁，力气却大得很，木桶提上岸后，她依然用力拽紧绳子，害得姐姐哎呦一声向后摔倒，木桶跟着打翻，水洒了姐妹俩一身。 芳芳惊讶于妹妹的力气，回头问道：“阿菲，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菲菲湿淋淋的，撅起小嘴，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芳芳看着她的小模样，笑弯了眼睛，摸着她柔软的黑发，安慰道：“没事，水洒了，再提一桶就是了。”她把妹妹扶起来，然后再次把木桶扔进河里。这次她没让菲菲帮忙，很吃力才把装满水的木桶提上来。 芳芳的双手被麻绳勒出了两道暗红色的印子，右手甚至有些破皮。女孩累倒在岸边的草地上，大口喘息着。不是于芳芳身娇肉贵，是天圆岛的子民身体素质太过孱弱，他们轻灵的身体更适合驾驭驱使鸟类，而不是凡事亲力亲为。 菲菲蹦到姐姐身前，扑倒在她身上，用自己的小手帕去擦她脸上的水渍。 芳芳搂着妹妹坐起身，微笑道：“谢谢阿菲，我休息好了，我们回去吧。”她刚拉起妹妹的手，突然觉得右手手心传来一阵刺痛，破皮的位置渗出了一片血迹。 菲菲看到姐姐手心的血，心痛地对着破皮处吹几口气，“不痛不痛，吹飞飞。”她取出怀中的白色手帕，包住姐姐的手掌，接着在手背处打了个结。 妹妹似懂非懂的照顾着“受伤”的姐姐，可爱得不得了。芳芳笑着看妹妹摆弄，身心都被治愈了。 菲菲从怀里取出日光石，把石头塞在姐姐的右手掌心，乖巧地说道：“姐姐，暖手。” 自从得到日光石，菲菲一直把它当宝贝一样揣在怀里。这是于芳芳第一次直接触摸这块石头…… 它的触感非常光滑细腻，温暖熨贴，只是单纯的触摸，就使她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精神也陷入一种眩晕状态，这种感受十分美妙，而且十分陌生。 石头带给芳芳的震撼不止这些，她还发现左手上的暗红印子在慢慢消失，原本刺痛的右手也痒痒的，她解下妹妹的手帕，发现掌心破皮的位置已经愈合，红色的血印也淡化开来。 “这，太奇妙了……”芳芳看着耀眼的日光石，只觉得不可思议。一瞬之间，她居然冒出要把日光石据为己有的念头。 芳芳被自己一瞬间的想法吓了一跳。她避如蛇蝎地把日光石还给妹妹。 “阿菲，以后不要随便把它拿出来，更不能随便给人看给人摸，知道吗？” 芳芳的表情非常郑重严肃，大多数时候，只有当妹妹犯了过错时她才会如此，但今天她有种预感，这块神奇的石头可能会为妹妹招来很多……致命的危险。 于菲菲感受到了姐姐的郑重，揣好日光石，深深地点头答应。“嗯！” 姐妹俩一起提着木桶往回走，这时，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她们头顶上方…… 3、日光石 芳芳回头向天空看去，那是一只巨大的赤鹮，巨鸟的背部立着一个身穿白色羽衣扎着金色腰带的年轻女人。她从未见过如此巨型的鸟类，更从未见过如此闪耀的人，她甚至怀疑那鸟背上的女人就是阿斯尼德圣殿中那位令人敬仰的女神。 “阿斯尼德？”芳芳喃喃自语。 菲菲也看到了莱茵，但巨型鸟类对她的吸引力更大，她指着赤鹮大叫：“姐姐快看，是红色的大鸟！” 姐妹俩不约而同丢下木桶，水又洒了一地。 赤鹮扑闪着翅膀慢慢降落。为了避免巨风把两个小家伙掀飞，莱茵故意让赤鹮停在距离稍远的地方。尽管如此，芳芳还是被风吹倒在地，而菲菲则没受太多影响，只是把原本又圆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更亮，怀着兴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大鸟。 芳芳的目光一直徘徊在莱茵身上，她在判断，这个向自己走来的金发女人究竟是阿斯尼德显灵，还是……女武神学院要来接走菲菲的某位使者？ 当然是后一种！ 想通这一点后，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拉起妹妹的手往后飞奔，同时吹响了召唤紫鹤的骨笛。 莱茵的视力和听力极好，她乘着赤鹮在天上时就注意到了这对姐妹，还听到了芳芳的那句什么“不能随便给人看给人摸……”呵呵，她才多大，懂得倒是不少。 芳芳看到自己之后眼中毫不隐藏的惊艳让莱茵很是满意，作为天圆岛的高级圣战士，她一直是骄傲的，而与生俱来的王族血统和家族留传给她的美貌更是让她自大甚至自恋。 “小孩儿，现在停下来，姐姐保证不打你。”莱茵嘴角勾着一抹笑意。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芳芳身上，说来也怪，明明那个五岁的小女孩才是她此行的任务目标。 芳芳并未理睬莱茵的劝告，而是继续吹响骨笛，在她的不断催促中，紫鹤终于出现了。芳芳跃上紫鹤，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前，然后焦急地抓紧紫鹤的颈部羽毛。紫鹤被猛地一抓，颈部受痛，嘶叫一声后仓皇腾空而起。 莱茵停下脚步，仰望着逃到天空的姐妹俩。 “小孩儿，既然你不听劝告，那就别怪姐姐我……动粗喽。”莱茵并不急于抓住两个小鬼，而是打算先施惩戒。她缓缓举起右手召唤墨枭，然后猛地指向紫鹤。墨枭收到指令，向紫鹤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紫鹤虽然身形比墨枭大很多，但它只是一只温顺的坐骑，并不具备反击能力。面对墨枭的叼啄，它只能尽力闪躲，而大幅度的扭转闪躲让坐在背部的姐妹两人摇摇欲坠，随时面临坠空的危险。 莱茵重新回到赤鹮身上，徘徊在紫鹤正下方，随时准备接人。她就是要给姐妹俩一个教训，公然违抗天圆岛的女武神判定，不受点皮肉之苦怎么行？ 面对如此糟糕的境遇，芳芳除了惊叫什么也做不了，而她一直紧紧抱着的菲菲则尖笑不断，这孩子似乎从未如此开心兴奋过。 看到五岁的小不点儿笑得这么肆无忌惮，莱茵终于对菲菲也多了一份注意。“不错，不愧是阿斯尼德选中的战士，越是面对危险，越能感受到兴奋！”她也跟着大笑起来。 所以难受的就只有紫鹤和芳芳而已。紫鹤再也无力抵御墨枭，被狠狠啄破了脑袋，垂死过去。芳芳紧紧搂住菲菲和紫鹤的颈部，一同下坠…… 女孩的尖叫和小不点儿的尖笑同时震荡在莱茵上方。 偏在这时，莱茵察觉到来自地面的危险气息——黄雀在后？ 她俯瞰身下，那是一片金色的麦田，并未见到任何异样。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莱茵顾不上多想，冲不断下坠的芳芳大喊，“松手！” 高速下坠使芳芳几乎失去意识，懵懂地松开了双手，于是她和紫鹤还有妹妹完全分开了。 莱茵张开双手，打算接下两姐妹。紫鹤承担了于家所犯过错的全部罪责，和叛国的罪名比起来，这惩罚已经算轻的了。 下坠中，菲菲怀中的日光石掉落出来，她在空中调整姿态追寻日光石，导致姐妹两个越分越开。这些动作都只在转瞬之间，莱茵眯了眯眼，打算率先接下小的，至于大的，万一来不及接住，落在赤鹮背部顶多断胳膊断腿，不会闹出人命。 但是，莱茵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躲在幕后的黄雀就在此时出手。 三支银翼弓箭极速飞来—— 一支瞄准日光石，一支瞄准赤鹮头部，一支瞄准莱茵的眼睛。 银翼弓箭的穿透力比普通弓箭强劲数十倍，是陆地三国之一的迦逊国的王族护卫才能配备的高级武器。如果莱茵不幸头部中箭，绝无生还可能。这是一击必杀。 莱茵今年刚过二十岁，从五岁开始，经过了长达十五年地狱式的战斗训练，已经养成了自我保护的本能意识，她的身体比大脑更早作出反应，拔剑抵挡此番偷袭。天圆岛的王族宝剑抵御住了迦逊国的王族银翼弓箭，但那凌厉的劲道也逼退了莱茵数步，芳芳刚好落在她的头顶正上方。如果她不收剑，芳芳将被她的宝剑洞穿。身体再次率先作出反应，莱茵丢开宝剑，双手拖住了摔在怀里的芳芳。 芳芳睁开眼睛看了看她，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赤鹮没有它的主人那么幸运，它的头部被贯穿，巨型身体失去了控制，不断向下坠落。 莱茵为失去坐骑心痛不已，但她还有更在意的事儿。 被阿斯尼德选中的孩子哪儿去了？ 莱茵抱紧怀中的女孩，乘着不断下坠的赤鹮寻找于菲菲的下落。她惊讶地发现，日光石被银翼射中后随着惯性飞远，而那五岁的孩子居然抓着日光石跟着一起飞走了。 “真是不可思议……” 在赤鹮坠地前，莱茵抱着芳芳奋力向上一跃，减缓了坠落的速度，勉强安全着陆。宝剑从赤鹮的尸身上滑落，直直插入地面。 莱茵拔出宝剑，准备迎接对方的下一个杀招。 这时，被莱茵单手抱在怀里的女孩苏醒了。失重的感觉让脆弱的芳芳晕厥，落地后，由于惦念着妹妹的安危，她很快又恢复了神志。“阿菲？阿菲？！”左找右看，哪儿都没有妹妹的踪迹。 “别吵，不要命了？！”这是莱茵第一次收起她的傲慢自大完全认真起来。敌人配备强大的武器又躲在暗处，她没有把握能在不伤到两个女孩的前提下顺利解决掉对方。她甚至没有把握能赢。 芳芳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处在命悬一线的危机之下，只以为抱着她的年轻女人杀了妹妹，现在又要杀自己。面对威胁，她不敢大声哭，只能眼睛红红的，眼泪流个不停。 莱茵举着宝剑，防备着所有方向可能的偷袭，同时把怀里的芳芳悄悄挪到后背，轻声对她说，“抱紧我。”说罢，她迅速奔向日光石和菲菲坠落的方向。 她的速度太快了，芳芳闭紧双眼，双手死命地搂紧她的脖颈，双脚几乎向后飞起来。这么说吧，她看起来就像是莱茵的一件短披风。 日光石的硬度极高，银翼弓箭并未将其洞穿，只是给了它一个方向的作用力，这道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日光石向上飞出老高。而菲菲则一直紧握属于自己的石头，从未放手。孩子和石头随着引力开始向下飞行，终于要落地了。不出意外，石头落地倒是没事儿，而孩子落地，恐怕会摔成一滩肉泥。莱茵就是为了阻止这事儿而冲过来的。 她一边飞跑一边观察孩子的落点，不断向菲菲靠近。 “小不点儿，坚持住！”她对于菲菲喊道。 芳芳听到她喊小不点儿，充满期待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阿菲！”于芳芳看到妹妹的处境，吓得当即一声尖叫。 于菲菲听到了姐姐的声音，把头转向芳芳和莱茵，冲她们露出笑脸。 “这孩子将来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天圆岛上最优秀的战士。”莱茵几起几落跃至菲菲正下方，保持与日光石的速度同步，再过不远，她就能把孩子稳稳接住了。 “阿菲一定是后者。”芳芳也觉得妹妹将来一定不会是个普通人。 莱茵把挂在身上的小拖油瓶单手抱在怀里，然后继续向前奔跑——脚下的震颤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面前的土地里突然窜出一辆通体黝黑的钻地铁甲车。 钻地铁甲车？这不是陆地三国之一的巫峰国才有的装备吗？他们陆地三国到底有多少势力渗透到了天圆岛？！莱茵在心中掠过这个念头，心中蒙上了更深的一层阴影——天圆岛已经岌岌可危！ 生死一瞬，莱茵压下心头的不安，奋力向高处猛地一跃，拼尽全力逃脱铁甲车凶猛的冲击范围。幸好她早有防备，否则，很可能被铁甲车直接怼脸，凶多吉少。 铁甲车并不恋战，一击不成立刻钻回地下，消失在一片平静的土地里。 芳芳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莱茵突然蹦得好高，吓得她眼睛也不敢睁开。 由于装甲车的出击，莱茵不得不停下追随日光石的脚步，就在她继续防备下一轮攻击的时候，铁甲车在日光石的着陆点钻出地面，发射一枚捕网器，把菲菲和日光石一网兜住，然后一把拽回铁甲车。 随后，装甲车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芳芳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钻出地面的“怪物”抓走，心提到了嗓子眼，“阿菲？！！！” 莱茵也被气得火冒三丈。“混蛋，你敢？！！！”她奔到铁甲车最后消失的位置，那里什么也没留下。她放下于芳芳，不断用宝剑挖掘地上的土，就算知道没用也没办法停下。 她不甘心，作为天圆岛的一名圣战士，她今天的任务是把那小萝莉送至女武神学院，结果呢？ 这是她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后第一次面对失败。 一次彻底的失败。 4、女武神学院 天黑之后，莱茵履行了对于天赐的承诺，把他的大女儿于芳芳平安送回了家。 当于天赐从莱茵手中接过昏睡的女儿时，他注意到眼前的使者大人与离开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她的傲气不见了，像是吃了败仗无力再战的……失败者。 于天赐很想问使者——他的小女儿现在在哪儿？紫鹤呢？使者大人的赤鹮呢？为什么使者大人会徒步走回白翎城？他有太多疑问，但看着莱茵萎靡不振的精神状况，他实在不敢开口。实际上，他更惧怕听到一些自己不能承受的答案…… 莱茵明白于天赐在想什么，她愧疚地说，“你的女儿……”她不敢想象那个被敌国掳走的小不点儿会受到怎样非人的虐待，突然有点不忍伤害眼前这个柔弱的父亲，于是她决定先隐瞒这个消息。“……于菲菲会平安回到女武神学院的，不用担心。” 这是于天赐最想要的答案。天圆岛的战士是不屑于说谎的，一言既出，即为承诺。他一点也不怀疑莱茵的话，笑着回应，“那就好，那就好。” 莱茵眼神闪了一闪，她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小不点儿夺回来，实现自己此时的诺言。 她转身要走，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交代清楚。“至于紫鹤，于芳芳企图违抗阿斯尼德的判定，理应受到重罚，那只紫鹤已经替你女儿受过赐死了。”莱茵说罢转身离去。 坐骑代表了一个家族的地位。而一旦家族的坐骑被王族赐死，那么这个家族只能用更劣等的鸟类来替代之前的品种。于天赐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惩罚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他朝着莱茵远去的背影行礼，“谢过使者大人。” 第二天早上，于芳芳是在母亲的怀里醒过来的。她一时记不清昨天遭遇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刚睁开眼睛就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急着问：“妈妈，阿菲呢？阿菲在哪儿？” 于妈妈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阿菲已经去了女武神学院。阿芳，你实在是太任性了。” 于芳芳把自己缩在母亲的怀里，回忆起昨天的种种，依旧心惊胆战，“我好像梦到紫鹤被那个金色头发的女人杀死了，她派了一只墨枭杀了紫鹤。”芳芳哭了。 于妈妈对紫鹤的死也很难过，天圆岛的人民对自家饲养的鸟都十分爱护，坐骑更是被视作家族的一员。但事已如此，她不忍心苛责身边仅剩的女儿，“都过去了，别太难过了……”于妈妈轻拍女儿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没想到芳芳却哭得更凶了，“我还梦到阿菲被地里的怪物抓走了……” 这句话完全超出了于妈妈的预料，她愣住了，不能确定女儿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阿芳乖，只是个梦罢了，没事的。”于妈妈为芳芳盖上被子让她继续休息，自己则手忙脚乱地离开房间去找于天赐。 “地里的怪物抓走了菲菲？”于天赐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天圆岛的地里没有怪物，就算有也不可能在高级圣战士手下抓走孩子。这简直难以想象！但正因为难以想象，女儿看到的才更可能是真的。 “这件事不要再提，不要告诉其他人……”于天赐忧心忡忡地对妻子说。 他心里清楚，如果女儿真被掳走，恐怕只有陆地上的敌人才有这个本事，想必那些窃贼已经深入到天圆岛的内部。 战争……已经不远了。 女武神学院，长老议事厅，莱茵独自站在议事厅中央，准备接受女武神学院四堂长老的评判和裁决。 四位长老身穿黑色羽衣，银色腰带上镶嵌着近似方形的黄色宝石。他们的长相有共通之处，头发无论长短都是银白色，眼瞳则与宝石同色。近几十年来女武神学院一直都是由这四人共同管理，他们都是年逾七旬的老头子了，最老的一位将近百岁。 坐在最左侧的胖老头最先开口，“你太让我失望了，”白翎学堂的白长老语气不善地说道，“堂堂一个王族出身的高级圣战士，居然请不回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你真是……真是丢尽了王族的脸！” 四学堂以地域划分，以天圆岛四个城市命名。分别是位于南方的天翼王城、西方的白翎城、北方的乌鸢城和东方的翠禹城，每个城辖四个乡，天圆岛就是由这四城十二乡组成。战士的出生地决定了其所属学堂。 白翎城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被选中的孩子，好不容易出现一位，居然还被弄丢了，白长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不遗余力地数落莱茵，长长的白眉毛被他吹得老高。 坐在他身侧的天翼学堂的天长老也是王族出身，论辈分是莱茵的叔伯爷爷，他不乐意听这些。“莱茵还年轻，而且这次事件明显是有预谋，她能安然无恙返回女武神学院已经证明她的实力，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死在外面我们都不知道。”天长老身材高大魁梧，声若洪钟，说完这话有意无意瞟了坐在另一侧的翠长老一眼。 近日有两名刚刚晋升到金腰带蓝宝石的圣战士在执行任务时失踪，他们来自翠禹学堂，所以翠长老听到这番话觉得尤其刺耳。 “呵呵，现在我们正在讨论的是莱茵未能完成任务的处置方案，天长老可不要借题发挥，说些旁的不相干的事儿啊。”翠长老在四位长老中最为年长，他的声音也无比苍老，让人担忧这样的身体能否继续胜任长老之责。 坐在最右边的深色皮肤白色卷发的老人是乌鸢学堂的乌长老，他向来公正无私令人信服，“按照惯例，若战士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由于个人疏漏导致任务失败。莱茵你说，应当如何？” 莱茵正色道，“由于个人疏漏导致任务失败，降一级，两年内不得参与晋级选拔。” 乌长老点头，继续道，“若是由于这个战士的狂妄自大，而导致阿斯尼德选定的孩子连同日光石一起被敌人掳走，又该如何？” 莱茵沉默了片刻，几乎咬破了嘴唇，颤抖着说道，“收缴能量宝石，除去封号……永不晋升。”她强忍着流泪的冲动。自从5岁离开母亲的怀抱，她从未流泪，现在也不行！ 翠长老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其实，这次失败也情有可原，没人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任务，居然牵扯出两股陆地国家的势力……” 白长老用鼻子哼出雷响，“哼！陆地三国早就对我们虎视眈眈，日光石在我白翎城已经几年没出现了，要不是那孩子特别金贵，我怎么会从高高在上的天翼学堂借调一名高级圣战士前往护送？！没成想，也是饭桶一枚！” 莱茵把头低得死死的，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泪撒议事厅——那太丢脸了，至少要保住身为战士的最后一点尊严。 天长老到底是有些护短，不忍心自己的孙辈被如此羞辱。“白长老，那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天长老有意在后半句加重语气，用充满警告的眼神紧盯白长老。护送白翎城的孩子来女武神学院，原本是白翎学堂的分内之事，他天翼学堂出手相助居然还被倒打一耙，简直岂有此理！ 白长老体会到了这个眼神，收敛起火气，把包袱丢给以公正见长的乌长老。“乌长老向来赏罚分明，由他主持，我无异议。” 天长老又把目光落在翠长老身上。翠长老眯上小眼睛，悠哉地道，“附议。” 三对一。即便他执意为莱茵说情也无法改变结果，但还是会有些惋惜呀。 “乌长老，很多迹象表明陆地三国的爪牙已经伸向天圆岛，女武神学院首当其冲，危机四伏，现在学院里每一个拥有能量宝石的战士都可能是我们扭转战局的关键。您是不是……再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乌长老站起身，缓缓走到莱茵身前，正色道：“正因为现在危机四伏，才更该严正法令。莱茵她出身王族，更应该以身作则，以儆效尤。莱茵，如此处罚你可有异议？” 莱茵从未心存侥幸，此时平静地抬起头，目光恢复了冷静自持。 “莱茵，无异议。” 女武神学院，授勋礼堂，战士的晋升或除名从来都是在这个华丽的礼堂进行的。 莱茵脚步沉重地走向授勋台。还记得从圣战士晋升到高级圣战士那天，礼堂里坐满了人，她是荣耀的受人瞩目令人艳羡的。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之后，她就独自走在同样的路上，面临如此落魄的结局…… 莱茵目不转睛地看着袅袅娉娉站在授勋台上的美人，同时也是天圆岛战士荣誉塔尖上的女人。 右祭司茉莉，身穿一袭露肩白色羽衣，裙子一直遮到脚踝，银色长发高高束起，额头正中的银色抹额上镶嵌着一枚猫眼大的黑色宝石。宝石之下是一双脉脉含情的黑色眼眸。年龄看起来比莱茵大不了几岁，但实际上她已经快一百五十岁了。 莱茵一直仰慕着茉莉，当然，左祭司也是她崇拜的对象，但对于这些剥离了情爱欲望的战士而言，同为女性的茉莉，更贴近莱茵想要成为的模样。 茉莉5岁获得日光石，18岁顺利通过阿斯尼德的试炼，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19岁获得蓝宝石，晋升为24名圣战士中的一员；20岁获得红宝石，晋升为16名高级圣战士中的一员；25岁获得绿宝石，晋升为十二骑士；35岁获得紫宝石，晋升为八大圣骑士；45岁获得黄宝石，成为四大长老之一；62岁茉莉成功突破肉身与宝石融合的界限，达到灵魂与宝石融合的阶段，成为一名法师，容颜开始逆生长。100岁时，她已经是如今的模样了，也是那时，她成了右祭司，与左祭司共同守护天圆岛。到了她这个位置，距离成为新的女武神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的距离，没人知道还需要多少个十年才能跨越。 莱茵与二十岁之前的茉莉经历一样，遗憾的是，她的晋升之路将止步于此。 虽然遗憾，但实际上天圆岛大部分的战士终会迎来这种宿命。像茉莉这种站在顶尖上的人是绝无仅有的。毕竟普通战士的数量三百年来持续增长，而天圆岛能量宝石的供给极其有限，晋级选拔竞争激烈，稍有不慎，轻则降级，重则除名。 留给每个战士逆风翻盘的机会不多，有时，错过就是一生。 5、右祭司茉莉 莱茵走至授勋台下，仰望着茉莉，同时解下自己的金色腰带，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右祭司大人，莱茵对长老们的裁决并无异议，但恳请您准许我以圣战士之体找回被我弄丢的那个孩子，我答应了她的父亲，会送他女儿平安回到女武神学院。”莱茵低下头，恳求右祭司暂缓收缴她的能量宝石，因为一旦上交宝石，她的力量和速度会倒退回普通战士的水准，对付陆地上的敌人会难上加难。 茉莉淡淡一笑，“哦？这么说，你对那孩子的父亲撒了谎？” 莱茵神情一滞，眨眨眼睛，辩解道：“我……不想他过分担心，所以隐瞒了他女儿被掳走的事情。” 茉莉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你知道那孩子现在在哪儿吗？” “就算翻遍整个天圆岛，我也要把那个藏头露尾的蟑螂给找出来！”莱茵恶狠狠地说。在她彻底失去高级圣战士的能力之前，她一定要干掉那个混蛋！ 茉莉摇摇头，注视着莱茵的眼睛，遗憾地说道：“我已经感受不到那孩子的日光石了，如果她和她的石头还在一起的话，那么她们在天圆岛已经彻底消失了。” “什么？！”莱茵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您是说那孩子已经……？”死了？这个消息甚至比莱茵被除名的打击还要巨大。 茉莉感受到了年轻的战士身体和心灵上的震颤，声音放柔，缓缓说道：“我没那么说。虽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想，她们已经离开天圆岛的可能性更大。”茉莉缓慢跃下授勋台，或者说是飘下授勋台—— 她把手放在莱茵的肩膀上，安慰道：“被阿斯尼德选中的孩子，不会轻易死去。” 莱茵感受到从茉莉手掌传来的安抚，逐渐冷静下来，口气坚决地说，“不管她被带到了哪儿，我得去救她！” 茉莉满意地点头，“敌人蛰伏这么多年，一直对天圆岛暗中下手而没有发动大规模的侵略，就是因为对我们能量宝石的忌惮。若是被他们发现能量宝石与战士之间连结的关键，也就找到了天圆岛战士的弱点……到那时，天圆岛的劫数就真的到了。” 莱茵猛地站了起来，“必须阻止他们！” “当然要阻止。”茉莉巧笑嫣然，看着莱茵的眼神似乎暗藏情愫，“你要去吗？” 莱茵只是觉得茉莉的眼神无论何时都充满蛊惑的魅力，让所有战士甘愿为她赴死。 “我要去！”她毫不犹豫。 “那好，把你的腰带给我。” 莱茵再次单膝跪地，把腰带双手呈上。茉莉伸手接过莱茵的金色腰带，取下拇指大小的红宝石，然后把宝石还给莱茵，“握在手心里，靠近心脏不要乱动。” 莱茵照做。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按照惯例，除名仪式中除了祭司和当事人是禁止第三人在场的，没人知道那些被剥夺能量石的战士进行了怎样的“仪式”。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的除名只需上交能量宝石即可，你是特别的。”茉莉似乎能听到莱茵心里想什么，主动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特别的？”莱茵一愣神的工夫，茉莉已经抬起她的脸，把自己淡色的唇递过去，毫不迟疑地吻住了她。 莱茵完全愣住了，她紧紧握住胸口的石头，听到了自己急促如鼓的心跳声，那声音太大，要穿破耳膜似的。 她并不知道，她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让宝石多发生一分变化……红宝石先是变成了蓝宝石……随后变成体积膨胀的日光石。莱茵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嘴唇的触感上，完全忽略了手中宝石的演变。她睁着眼睛继续承接这个吻…… 莱茵迷蒙的红色双瞳慢慢变成蓝色，之后又变成了原本属于她的黑色。她金色的长发扑散开来，飘荡中慢慢变成了蓝墨色。这也是她原本的发色，晋升为圣战士那天她才变成了金发。……绵长的一吻终于结束了。 茉莉擦擦嘴角，满足地看着半跪在眼前的墨发黑眸的懵懂少女。从体内完整取出能量宝石后，莱茵将不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战士，而是一个感情充沛的少女。 莱茵并不清楚自己此刻外表和心理上的变化，她只觉得被深深地冒犯了，脸红得像个番茄，站起来一把推开茉莉，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茉莉没有怪责她的以下犯上，耸耸肩，无辜地道，“你要离开天圆岛执行秘密任务，身体里当然不能携带宝石能量，否则不是自曝身份吗？” 莱茵此刻脑袋里乱哄哄的，急促的心跳也还没恢复过来。她低头，看到手心里的石头居然是鹅蛋大小的日光石，光滑的石头表面倒映出自己此刻的容貌…… “怎么会？”她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即使收缴了宝石，战士的发色和眸色也应保持不变，体内也仍保留十八岁之前吸收掉的日光石能量，像这样把体内能量剔除得干干净净，她岂不是不再算个战士了吗？ 莱茵几乎崩溃了。身体机能的急剧改变也使她全身脱力…… 晕倒前，她看到茉莉眯起眼睛，嘴角带着笑意，将自己拥在怀里的样子。 莱茵是在右祭司的房间里醒来的。茉莉坐在床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这个女人比以前更美了……一定是她吸干了我的宝石能量才会如此！可恶！ 莱茵勉强支撑起身体，声音嘶哑着，忿忿地说道：“我可是王族出身的莱茵，你这样……就不怕……？”莱茵咬牙切齿地想说一些能威胁震慑到右祭司的话，但她想了一圈，没人能制裁眼前这个欺负她的女人。 ——天圆岛没人做得到！ “知道就好。”茉莉一脸好笑地盯着莱茵，把她心里想的一切探视得清清楚楚。 莱茵无话可说，王族不过是管理天圆岛民众的一个家族团体，维系天圆岛存在的是女武神学院里的战士们。而右祭司，是最顶尖的战士，地位仅次于如今并不存在的女武神本尊。 “力气恢复了就起来吧，我的床不是谁都能睡的。”茉莉觉得再逗弄下去，这女孩就太可怜了，于是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可莱茵没打算放过她。莱茵还是那个高傲的莱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像一只凶猛的母豹，猛扑到背对自己的茉莉身上，张口要去撕咬她的脖颈。 茉莉稍稍侧过头，将两根手指塞进母豹的嘴里，任由对方啃咬发泄。“别太用力，小心门牙磕掉了，漏风。”茉莉柔声细语，担心这孩子不知轻重伤害到她自己。 果然，莱茵松了口，捂着嘴，痛苦地蹲下身来。 ——真他妈疼！ “知道疼还那么用力？”茉莉也蹲下来，掰开莱茵的嘴，数她的牙齿还剩下几颗。“还好还好，都在呢。” 面对茉莉的强横无礼，莱茵一点没辙也没有，委屈地哭了。 少女梨花带雨，看得茉莉黑色的眸子沉了又沉。“嗯。哭起来也很美，别停啊，让我多欣赏一会儿。” 莱茵哭不出来了，她气炸了，目光凶狠地盯着茉莉！ 她还没意识到，现在的她想哭就哭，完全没有障碍。而对于天圆岛的战士来说，无论汗水还是眼泪都是奢侈的东西，根本享受不到。 茉莉羡慕莱茵。 “不哭了？不哭就得说正事儿了。”茉莉自顾自坐到房间里的鹅绒沙发上，然后指着对面的另一个鹅绒沙发，用眼神示意莱茵过来。 莱茵又气又恨，但还是乖乖坐了过去。 “你现在已经不是战士，而是一个普通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茉莉正色道。 莱茵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又红了一圈，“任人鱼肉。” 茉莉微笑着摇头，“虽然没有能量宝石加持，但你还有自己的身手，在天圆岛，一般人根本欺负不了你。” 这些话让莱茵平复了一些，她预感右祭司的下一句话可能会说——这项艰巨的任务只有你……只能是你来完成，你是特别的！ “你现在的实力也就能打得过十岁以下的小战士。正确来说，是任我们战士鱼肉。”右祭司一本正经地更正道。 ——你这个混蛋，还不是你害的！ “咳咳，嗯……”右祭司感到莱茵是真的有点恼了，赶快把话题引到正确的方向上，“你现在是一个普通人，身手不错，和陆地国家那些经过训练的女战士相差无几，最适合执行这次的任务。而且，你闯的祸，没道理要别人帮你收拾吧？” 战士将宝石能量融入自己的血肉，心志坚如磐石，情绪起伏往往不大。但此刻的莱茵柔心弱骨，多愁善感，长老的评判和茉莉的“羞辱”都让莱茵的自信心大打折扣，她对自己充满了否定，也对茉莉充满反感的情绪，她已经没法把眼前的女人和崇拜了十几年的右祭司画上等号了，她看着茉莉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混蛋。 茉莉感受到了这一点，她不想因为误会导致莱茵排斥这项任务，或者排斥她，所以耐下心来解释道：“抱歉，没和你打招呼就……是因为如果你有心里准备，就会不自觉的产生排斥，这将导致能量石无法完整取出，那对这次任务、对你都是危险的。” 右祭司的眼神诚挚，语气示弱，这让莱茵心里好受一些。她相信茉莉的话，也接受了她的道歉。放下这个心结，莱茵把关注的重点重新放在任务上。 战士与能量石的关系她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关键，这个弱点太致命了，绝对要阻止陆地国家对能量石的进一步研究！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莱茵正色道。 “取回他们带走的日光石，如果那个女孩还活着，把她也带回来。” 正中下怀。 “可以，如果我成功了……” ——是不是能让我重新成为圣战士？ 莱茵把讲不出口的疑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也许能听到……？ “如果你成功了，你就完成了对那孩子父亲的承诺。”右祭司不想听任何要求。 莱茵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开口索要更多，她愿意为名誉而战。她迫不及待地起身，甩开泛着蓝色光泽的墨色长发，注视着茉莉的眼睛，问道：“那好，我什么时候出发？” “还有些事你必须知道……”茉莉吞吞吐吐，看起来很不自在的样子。 ——右祭司的脸皮这么厚，居然也有难以启齿的事儿？ 莱茵在心中腹诽，然后欣赏起右祭司的窘态。 6、左祭司米玄 茉莉虽然将近一百五十岁了，但和其他所有天圆岛的战士一样，从没涉及过感情世界，她的心只装得下阿斯尼德和天圆岛的安危。不过，现在…… “我先声明，我接下来要说的，都是为你完成任务着想……”茉莉把眼睛瞟到别处，一副心虚的样子。 ——这个女人到底想说什么？ 莱茵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现在你的身体没有宝石能量守护，很容易……沉溺于危险的情爱之中，这很可能会影响你的判断，让你更加脆弱。”茉莉把目光落回莱茵身上——墨发黑眸的莱茵更显俏丽。 “啊？”莱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情爱？战士从不谈论情爱。 “我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开始学习这些……这些知识……”茉莉不自觉地为自己辩解道。 “什么知识？”莱茵感到好奇。 “……有人叫它爱情，有人叫它欲望，也有人叫它……冲动……”茉莉尽可能让自己稳稳地说出这些词儿而不为之尴尬。茉莉没吃过猪肉，甚至没见过猪跑，这些词儿都是左祭司最近给她的一本指导书上见到的。左祭司之所以给她指导书，是因为他认为这书可能会帮助茉莉跨越最后一道界限，让她成为新的女武神。 莱茵的脸红了，她比茉莉懂得多一些，毕竟她的大部分王族兄妹没有成为战士，正恣意地享受着生命中最美时期的情爱刺激。 “我知道了。”莱茵错开眼睛，避免与右祭司尴尬的对视。 “希望你警惕来自情爱的诱惑，别被欲望吞噬，不要沦为低贱的……叛国者。”茉莉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三个字几乎听不见了。她的眼神也晦暗起来，似乎在担忧莱茵未来的前景。 “那不可能。”莱茵对茉莉的担忧不屑一顾，“即使没有能量石，我仍然是一名坚定的战士！”欲望？冲动？右祭司到底学了些什么没用的知识？ “我要交代的就是这些，你可以去问问左祭司，他会交代你关于这次任务的更多信息。”茉莉向莱茵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莱茵走后，茉莉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沉默。她轻轻抚着抹额上的黑宝石，心中思绪万千——在说出“叛国者”三个字的时候，黑宝石产生了回馈，这种感觉很不好。虽然看不清事件发展的轨迹，但她似乎已经预见了莱茵未来命运的结局…… 茉莉向阿斯尼德祷告，希望这一切都是她的杞人忧天。 莱茵在女武神学院的图书馆找到了左祭司米玄。人人都知道左祭司大人是全学院最容易找到的人，他会一直在图书馆等你，从不让人失望。 莱茵刚进图书馆大门就看到米玄站在高耸的梯子上，从三层楼高的书柜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破损严重的黑色封皮书籍。图书馆是面向所有战士开放的，但战士们更愿意在决斗馆磨练武艺，而不是在图书馆增长知识，所以，这儿基本上成了左祭司的专属空间。 左祭司米玄是女武神学院最帅的“男神”，有着一头亮泽的银色披肩长发，额头正中戴着与茉莉同款的抹额，镶嵌的黑宝石比右祭司的略大一些，眼瞳也是黑色的，身着黑羽长衫，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比茉莉年长一百岁，是女武神学院资历最老的长者，同时也是女武神学院的智囊。 莱茵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左祭司，但却第一次深刻地察觉到他原来这么美…… “不要乱动心思，”米玄垂眸看向莱茵，“我能听到你心里的声音。” 莱茵抓了抓蓝墨色的长发，害羞地说：“抱歉，左祭司大人……” “跟我来。”米玄一步步从高耸的梯子退到地面，然后走向他的专属阅览室。 阅览室里堆着形形色色的杂物，大部分是莱茵没见过的东西。她被这些小玩意吸引了注意力，随手摸了一个毛茸茸的四脚摆件。 “那是陆地国家的一种生灵，会叫会跑还会咬人，你要是遇见，最好躲远点。”米玄背对着莱茵沏了一壶茶，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地和她说话。 莱茵缩回手，不再随便碰触其他东西。 “右祭司让我来找您，说您有事交代给我？”这里的气氛过于压抑，莱茵想早些离开了。 米玄端着两杯茶走近莱茵，把其中一杯递给她，自信地推荐道，“尝一尝，这是无尽之海从圣仁国购得的珍品，我也只是从人鱼王那讨到了一点儿。”他平时是舍不得把这些拿给其他人分享的，今天算是破例。 莱茵接过木质的茶杯，试探性地闻了闻褐色液体的味道。 ……很淡啊，没什么好闻的，还是说我的嗅觉也退化了？ “你的五感的确不如从前，但不用过分担心，还在正常范围内。”米玄满足地抿着茶水，淡淡说道。 莱茵伸出舌尖试探了一下水温，然后把茶水一饮而尽。 ——有点苦，有点……难喝。 “真是暴殄天物。”米玄收回莱茵手里的茶杯，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莱茵耸耸肩，等待米玄进入正题。 “好吧，我本来怕你会被陆地三国的珍品收买，看来是我想多了，你根本不懂享受。”米玄放下手中的木质茶杯，看向莱茵，眼睛里带着三分探究和七分担忧，“不要被敌人的利诱收买迷惑了本心，就像你自己说的，做一个坚定的战士。你能做到吗？” 莱茵看着面容严肃的左祭司，噗呲一声笑了，“我可是王族出身的莱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会被人收买？”莱茵不屑地摇了摇头。 米玄很满意莱茵的回答，郑重地把那本厚厚的破损严重的黑色封皮书籍交给她，然后正色道“好好看看这本书，你记住的越多，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大。” 莱茵收敛起笑容，双手接过厚厚的书籍。 “对了，”米玄补充道：“天圆岛只有这一本珍藏，别给我弄脏了。” 天翼王城，王族寝殿，莱茵身着金色羽衣，长长的头发被盘在脑后，她正抱着厚厚的书本卧在床上打瞌睡，她的眼皮太沉了，真的睁不开了…… 自从失去能量宝石，莱茵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精力旺盛随时准备战斗的莱茵。现在的她，除了吃饭就是看书，以及在看书过程中昏睡过去。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她还没通过左祭司对她书本内容进行的考核，也因此不被允许离开天圆岛。 “不行了不行了，看这些东西比被人揍一顿还难受！”莱茵把厚厚的书籍别在金色腰带上，然后跳下床，飞奔出寝殿。她手痒了，必须去女武神学院的决斗馆活动活动筋骨。 女武神学院坐落在天翼王城，毗邻天圆岛王宫。正确来说，女武神学院的校址原本是王宫的一部分。自从三百年前天圆岛经历那次灭国危机后，王族把大部分宫殿改作教学用途，全力培养继承阿斯尼德神力的天圆岛战士，也就是后来的女武神学院。 莱茵乘着新的坐骑在天空驰骋，这是一只巨大的金鹮。若放到以前，这段不远的距离莱茵是不屑使用坐骑的，但她现在体力大不如前，出门基本靠飞。 飞抵女武神学院上空时，莱茵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 于芳芳独自一人在女武神学院门前焦急地徘徊着，她想确认妹妹是否真的已经来到学院，但学院的守卫者禁止她进入或为她传递任何消息。正在无计可施之际，一股巨大的旋风把她掀翻在地，连续翻滚出两圈半才停下…… 莱茵乘着金鹮在女武神学院门前降落。 当于芳芳趴在地上抬头仰望莱茵时，再一次被眼前的女人惊艳到瞠目结舌。 莱茵对芳芳的这个表情很是熟悉，她跳下金鹮，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地上的女孩扶起来，语气不善地责问道：“又是偷跑出来的？”莱茵对面前的女孩感情很复杂，若不是她，自己可能不必陷入窘境，但她还欠这女孩一个妹妹，需要对她负责。 于芳芳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这位美丽的王族公主，一时无言以对。 莱茵皱皱眉头，嗔道：“这就把我忘了？” 于芳芳看了看不远处的金鹮，联想到前不久死去的那只赤鹮。眼前的女人和那个金发女人也很相似，除了发色和眸色不同…… “你是那个凶巴巴的姐姐？”于芳芳瞪圆眼睛，不敢置信短短几日一个人的容貌居然可以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莱茵撇撇嘴，“谁凶了？叫我莱茵。”说着拉起于芳芳的小手往金鹮的方向走。 于芳芳不肯离开，挣扎道：“我要见阿菲，我要找我的妹妹阿菲！” 莱茵停下脚步，叹一口气，蹲下身平视着女孩的眼睛，放柔声音说：“她不在这儿……” 于芳芳瞬间红了眼圈，“阿菲被地里的怪物抓走了，那些不是梦，都是真的，是不是？”女孩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莱茵怀疑自己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突然觉得一阵难受呢？ “那些的确不是梦，是我把她弄丢了……”莱茵抬手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声音柔和但无比坚定，“我会赌上我的性命把她救回来，所以，别哭了……” 于芳芳用力摇头，“不……”她哽咽着，“是我的错，我不该带着阿菲逃走，要不是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女孩的哭声更大了。 莱茵把抽泣的女孩拥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希望她能不要这么难过。于芳芳很熟悉这个怀抱，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能闻到莱茵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这味道太好闻，她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就这样带着眼泪昏睡过去。 莱茵把于芳芳送回了白翎城。没有惊动于天赐，而是偷偷把女孩送回三楼的房间。她知道这女孩一定是背着父母离开家去找妹妹。 莱茵不想芳芳受到父母的任何责备，这孩子已经背负太多了。 ……离开房间时，她没注意，原本系在腰带上厚厚的那本书落在了芳芳的床前。 7、《天海陆国》 女武神学院，决斗馆。这是一栋三层高的宫殿，第一层为普通战士和十八岁以下的准战士使用；二层为圣战士、高级圣战士使用，第三层只向骑士和圣骑士开放。决斗馆有两条必须遵守的规则：第一，禁止挑战更高楼层的强者；第二，一方认输决斗方休。 决斗馆一层，不少围观的小战士正在为十五岁的少年石羽加油打气，与他决斗的是二十岁的战士莱茵。原本所有人都为石羽捏了一把汗，可真的较量起来，完全是石羽吊打成年战士的局面。小战士们大跌眼镜，一个个扯着嗓子为石羽加油叫好。 两人力量相差悬殊，莱茵尽量避免正面对战，采取闪避加偷袭的策略延长决斗时间。 莱茵清楚自己的速度和力量无法与对方抗衡，所以想和对方拼一拼灵巧，但她的耐力也禁不起折腾。石羽一滴汗也没出，她已经全身湿漉漉的喘息不匀。莱茵不甘心地想，没有能量宝石的加持原来自己这么弱！ 石羽看出莱茵的体力已快接近极限，毫不留情迅速出击，连续朝莱茵脸部挥出十几拳，莱茵向后一一躲闪，终因速度过慢而被打脸。石羽的拳头太猛，莱茵被打飞出去，脸上立刻青肿一片。少年乘胜追击抬腿下压，莱茵向后一个翻滚躲避了“致命一击”。少年再次起腿踢向莱茵，这次莱茵不退反进，灵巧地闪到少年身后，猱身而上，双腿从背后缠住他的腰腹，双臂扣住他的脖子，然后用力锁紧—— “认不认输？”莱茵终于抓住了唯一取胜的机会。石羽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实力不凡，若不是他急于求胜一时大意，不会给莱茵这个近身施展锁技的机会。 石羽一声不吭地对抗着，他的脸因长时间的窒息开始泛出紫色。莱茵以为他就要坚持不住了，没想到少年背着莱茵往决斗馆的墙上狠狠冲去。一旁的小战士们闪身躲避，为石羽撞墙留出充足的空间。莱茵坚持了两下，第三次撞击时，她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碎了，只好松手，开口道：“是我输了……” 战士的决斗从来都是以命相博，除非一方快要死去，否则不会轻易认输。他们敢拼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能量宝石可以快速治愈他们身上的伤痛，让他们越战越勇。但莱茵现在没有宝石，伤痛全要靠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她不能稀里糊涂地在决斗馆重伤，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呢。 石羽得意地站在倒在地上的莱茵面前，发表他的获胜感言，“师姐，你不行啊。就算被右祭司收缴了能量宝石，也不应该退化这么多，这么没用吧？” 莱茵咬牙切齿，她不屑于向别人解释，更不会把自己彻底失去宝石能量的事儿公之于众，在其他战士眼中，她还是一个任务失败，被打回原型，再也没有晋级可能的普通战士。没人知道她啥也不是…… 决斗馆内的其他小战士也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失败战士的下场。“以后我们可别像她似的……”、“对呀，她也太没用了，还有比她更快认输的战士吗？”、“听说她是从高级圣战士退下来的呢，就这？”、“你看她穿的金羽就知道，她是王族出身，说不定走了什么关系才成了战士……”、“一定是阿斯尼德都看不下去了，才让她……” 莱茵听不太清他们说什么，她自嘲地笑笑，想着原来听力退化也不全是坏事。 这时一个声音钻进她的脑袋——“莱茵，你现在不应该在决斗馆出现，立刻来我房间。” 是右祭司。 ——你怎么能钻进我的脑袋和我说话？ “我是还差一步就晋级为神的女人，能钻进你的脑袋有什么奇怪？”听声音，右祭司大人好像有点发火了…… 莱茵从地上爬起来，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放空，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决斗馆去找右祭司。 当她顶着一脸惨相敲开右祭司的房门时，意外观察到右祭司大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惜。 “快进来，”茉莉责备道：“你现在是个普通女孩子，能不能自爱一点？” 莱茵吐吐舌头，走进右祭司的房间。她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茉莉面前，接受茉莉的检视。对视片刻后，莱茵察觉到如今的茉莉眼睛里藏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是什么，都让她比以往更美，也更迷人。 茉莉勾勾唇角，“内伤很重，半月之内不能进行剧烈活动。”她有些无奈地问：“你到底还想不想去救那个被掳走的女孩儿？” “当然想。我这不是去磨练一下身手么，荒废了武艺，下去之后被人欺负怎么办？”莱茵振振有词。 “给你的书看得怎么样了？左祭司说你基本上什么也没记住。”茉莉无情地揭穿了莱茵，挑眉问道，“至少知道那本书的名字吧？ 莱茵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她不擅长读书，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读起来真是太辛苦了。“《天海陆国》嘛，那么厚一本，作者也太能编了……”莱茵把错都推给了这本书的作者。 “写那本书的人来自陆地三国之一的圣仁国，他是一位探险者，走遍海天大陆六国，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那本书的写作里。也是因为这本书，天圆岛成了陆地三国觊觎的对象。”茉莉认真的解释道：“如果你仔细读过他对天圆岛的描述就会知道，他对天圆岛是多么热爱。真不敢相信，那些读过这书的人居然想把如此美丽的天空岛屿撕扯下来。” “右祭司大人，您能不能把这本书的内容……”传入我的脑子里？ “你想走捷径？”茉莉气笑了，“我确实可以把对这本书的记忆全部印记到你的脑海里，那很简单……”茉莉望进莱茵的眼睛，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然后话锋一转，“但是那会留下能量印记，如果遇到强大的敌人，他们甚至和你对视就能发现你的身份。” “陆地上有这么强大的敌人？”莱茵惊呆了。她原本以为陆地上都是些三脚猫功夫的杂兵，依仗的不过是那些钢铁装备。 茉莉担忧地看着莱茵，显出失望的神色，“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我开始怀疑让你去执行这个任务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莱茵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巨大的挫败感压得她透不过气，她对自己也感到无比失望。 “右祭司大人……”莱茵忍住流泪的冲动，继续说道：“我会尽快读完这本书，尽快去执行任务。”说完这句，她屈膝半跪在右祭司面前，“莱茵死不足惜……如果我不幸战死异国，还请右祭司大人派出更合适、更优秀的人夺回日光石，并且救回那个女孩。” 一滴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莱茵的面颊流至下颚，然后悬在那儿，将落未落。 茉莉俯视眼前半脸水润半脸青紫的少女，到底还是心软了。她勾起莱茵的下颚，轻声道：“我答应你。” 近在咫尺悬而未落的那半滴眼泪吸引了茉莉的全部注意力，她俯在少女的耳畔低声询问：“我能尝尝它的味道吗？一直很好奇……” 茉莉眯起眼睛，趁着莱茵恍神的功夫，伸出舌尖……如愿地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原来是咸的。” 不等莱茵推开她，茉莉迅速后撤，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莱茵不可置信地看着右祭司大人，慢慢站起身。 ——你刚刚干了什么？ 茉莉背转过身，用高高束起的银发对着莱茵瞪大的眼睛，缓缓说道，“你现在身受内伤，没有日光石的守护很难痊愈，我可以给你输入一些能量，尽快治好你。你……愿意吗？” 莱茵的脑子有点犯糊涂，不知道右祭司大人怎么会把话题突然转移到治愈她的伤和给她输入能量上。她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曾经的那一吻…… 莱茵下意识用手指遮住自己的嘴唇，回忆那绵长一吻的触感。她突然觉得心脏又开始急促跳动起来，耳朵也热得发烫。 “怎么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以及，她自己也没意料到的期许。 茉莉转回身，深深望进莱茵的双眼，正色道：“我正在尝试喜欢上一个人，这并非出于我个人的意愿，而是大战在即，如果我不能再往前跨越一步成为女武神，我就没有能力保护整个天圆岛，保护这里所有人。”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正在尝试喜欢上你，我不排斥和你接触，甚至有点……”茉莉斟酌着，最后选出了那个合适的词儿，“……欲望。”她进步了很多，至少这次没为这个词儿感到尴尬。 “为什么是我？”莱茵脱口而出。 茉莉不无遗憾地微笑道：“你带回来的消息是让我决定进行这个尝试的最后一根稻草，你出现在了正确的时间点，我没有时间去做其他选择。” 听了茉莉的回答，莱茵的所有期许全部烟消云散，她咬紧嘴唇，生气地回道：“女武神学院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怎么没得选了？左祭司大人就不错啊，你们很般配……唔！” 茉莉一手圈住少女的腰，搂到近前，以吻终结她所有的质疑。 莱茵耳朵嗡的一声，只来得急闭紧眼睛，什么都忘了。 和第一次不同，茉莉在辗转吸允柔软的唇瓣后不甘于此，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触莱茵的牙关，莱茵很温顺，没有抵御外来者的探访，而是用自己的舌尖亲自迎接，双方进行了一番热情友好礼尚往来的深入交流…… 两人身高相仿，一定要比个高低的话，恐怕是莱茵略胜一筹，但论气场，茉莉完胜。 当茉莉睁开迷蒙的双眼结束她们之间第二个吻时，她喘息着向少女诉说：“你是特别的……” 莱茵最爱听这句话。 8、书虫于芳芳 莱茵身上和脸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只是嘴唇略有些肿胀。她晕晕乎乎地离开右祭司的房间，不敢再做停留……再待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她今天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 你是特别的……我正在尝试喜欢上你……我对你有欲望…… 没走出多远，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莱茵的脸色又红了，呼吸也开始不均匀起来。 “在女武神学院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我听得到，也感受得到。”茉莉在莱茵的脑中警告道，“不想被我抓回来重来一次，就乖乖回去看书。” 莱茵全身一个颤栗，赶快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心无杂念地逃离女武神学院。 ——这地方太可怕了，以后还是少来吧。 《天海陆国》不见了，莱茵翻遍整个寝殿也没找到。她抱着脑袋拼命回想最后一次见那本书是在什么时候。今天发生的种种依次穿过她的脑海：看书看得打瞌睡……带着书去女武神学院……去决斗馆找人打架……和右祭司见面……第一次深吻……那感觉太美妙，她们后来又追加了几次…… 停！ 好像忘了什么似的？ “于芳芳？”莱茵终于想起，去决斗馆之前她见过于芳芳，还把她送回了家。 莱茵并不确定是否把书落在了于芳芳家，但哪怕希望渺茫她也得去确认一下，于是她连夜乘着金鹮离开王城寝殿来到白翎城。 此时白翎城大部分的人家已经睡下，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莱茵在城区空旷的位置降落，然后穿街过巷，跃上于家三层小楼，找到于芳芳的窗口。所幸里面还亮着光。 莱茵透过窗幔之间的缝隙望进去，女孩正抱着那本厚厚的破损严重的黑色封皮书籍读得津津有味。莱茵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阅读能力可能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 这个打击有点大。莱茵甩甩脑袋，往好处想，书在这儿，今晚总算没白来一趟。 床头放着一盏蜡烛，芳芳借着烛光读着手中的《天海陆国》。她从没想过天圆岛之外的世界原来如此宽广，她被书中描述的山川地里、风土人情，鱼兽鸟禽和各种神话传说迷住了，对这书简直爱不释手。 于芳芳全情投入在书中描绘的世界里，没意识到时至深夜，直到窗子传来声响，她才活动一下酸痛的脖颈，以为是哪只夜鸟骚扰而没去理睬。直到敲击声持续加重，她才看见在窗外的不是夜鸟，而是莱茵。 于芳芳收起窗幔，推开窗子，撅起小嘴问道，“你要拿回这本书？”她已经想到莱茵到访的理由，可这书她还没看完呢。 莱茵跳进女孩的房间，转身把窗子关好，故意压低声音说，“这本书对我很重要，抱歉，我得带走它。” 芳芳不解地问，“你不舒服吗？” 莱茵翻了一个白眼，恢复声音道，“现在太晚了，我怕吵醒你父母。”真是不识好人心，还不是怕抖出她离家出走去找妹妹的事儿吗？ 芳芳看向窗外的星空，惊讶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难怪她的眼睛酸酸的。 莱茵把目光转向倒扣在床上的《天海陆国》，发现书本翻开的页数不少。她捧起书随意翻了几页，酸溜溜地说，“哟，你看得还挺快嘛。” 八岁女孩一天看过的内容比她三天看的都多。 芳芳乖巧地仰望漂亮姐姐，问出心中的疑惑，“姐姐，你是要去陆地国家找阿菲吗？” 莱茵用食指遮住嘴唇，摆出一个“嘘”的动作，然后神秘兮兮地吐出四个字——“国家机密。” 芳芳立即噤若寒蝉，小脑袋左看右看，生怕被潜伏起来的敌人听去似的。 莱茵“啪”地一声合上书本，然后把书系在金色腰带上，朝芳芳挥手道别，“有缘再见。”她正打算推窗离去，意外发现右侧大腿突然多出来一个拖油瓶。 莱茵低头看向抱紧自己大腿的于芳芳，秀眉轻蹙，不悦地问，“你干嘛？”这孩子刚才不是挺懂事的吗？发什么疯？ 于芳芳脸上堆满委屈，但语气坚决地开口，“我也要去！”她明白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去找妹妹的想法压倒了一切顾虑。 莱茵明白于芳芳在想什么，但她不可能带一个八岁孩子去异国送死。 “那不可能。别瞎想了，早点睡吧。”莱茵抬脚要走，孩子却死拽着她不放。 莱茵故意摆出很凶的表情，凶巴巴地说道，“既然你不听劝告，就别怪姐姐我……”她抬手作势要打，以为能吓退女孩，可这孩子蜷缩着颤抖着把她的腿抱得更紧。莱茵还是心软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女孩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把人丢得远远的。可惜，现在的她做不到那样理智。或者说，现在的她……做不到那样绝情。 她叹了一口气，手落下时只是摸了一下女孩柔软的黑发，柔声道，“如果你放手，我可以把这书借你几天。”威逼不行就利诱吧。 《天海陆国》被递到女孩眼前。芳芳抬头看了看莱茵的眼睛，又看了看厚书，然后埋下头继续抱紧大腿不放。 “你不是很喜欢这本书吗？一般人可看不到这个。”莱茵把《天海陆国》横放在女孩的头顶，然后撒手不管。芳芳歪歪扭扭顶着《天海陆国》，眼看着厚书即将砸落在地，爱书如命的她只好放开莱茵抢着接书。趁这个功夫，莱茵丢下一句“我两天之后再来。”就从窗口消失了。 在不必读书的两天时间里，莱茵有意磨练自己的耐力，带着墨枭徒步跑过了天圆岛四城十二乡。这也算是与故乡的一种告别仪式吧。莱茵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是不是看完那本破书，她都要尽快去往陆地国家，不能再拖了。日光石等不起，于菲菲更等不起。 第三天夜里，莱茵乘着金鹮再次只身来到白翎城，打算趁芳芳熟睡之际拿走《天海陆国》。 她轻灵地跃入三层房间的窗口，也许是芳芳知道莱茵要来，特意没有关窗。借着月光莱茵看见芳芳已经睡了。 可是——书呢？ 莱茵几乎把房间翻遍也没找到那书。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睡得香甜的于芳芳，在“我应该马上离开”和“得把这熊孩子摇醒”之间摇摆不定。 这个小混蛋，居然和我玩这种把戏，不教训一下以为我莱茵是个软柿子？！ 也许是莱茵盯着女孩儿的眼神太过狠毒，芳芳从梦中惊醒。当她睁开不安的眼睛看见莱茵时，笑容却在瞬间绽放，几乎是立刻冲入莱茵的怀抱，惊喜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食言！” 莱茵毫不客气地把拖油瓶从身上拽开，声音冷冷地问，“我的书呢？” 芳芳跪坐在床上，像个瓷娃娃一样露出可爱的笑容，得意地说，“我都看完了。” 莱茵有点意外，毕竟那书很厚，但她不怀疑芳芳的阅读能力。 “我得走了，把书给我。”莱茵命令道。 于芳芳摇头，先是静默一会儿，然后鼓足勇气对莱茵宣布，“我就是你的书！” “啊？”莱茵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已经记住了那本书的全部内容，我也不会告诉你那本书被藏在哪儿，你要去找阿菲，只能带上我！”于芳芳突然像个小奶猫似的张牙舞爪虚张声势起来。 莱茵被气笑了。 可以啊，才八岁就敢使这种鬼主意，以后还了得？！ 莱茵真的有点恼了，单手拎起女孩，跃出窗口飞奔而去…… 天还没亮，女孩子的惨叫声断断续续飘荡在天圆岛边界的山区上空。莱茵要金鹮衔着八岁的芳芳在空中翻滚俯冲，不遗余力地折磨她，而莱茵自己则悠哉地站在山顶监督金鹮施刑。 月亮和太阳同时在天空出现的时候，金鹮实在飞不动了，耷拉着脑袋缓缓降落地面，受尽折磨的芳芳与金鹮同病相怜，一人一鸟抱成一团。 莱茵慢慢从山顶走向她们，踹了踹金鹮，踢了踢芳芳。 “真没用。”她靠坐在金鹮身旁，面对于芳芳，懒洋洋地问，“还做我的书吗？”说完打了一个哈欠。折腾了这么久，她都跟着累了。 于芳芳睁开疲惫至极的双眼，缓缓吐出几个字，“我要去找阿菲……” 莱茵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挫败。大半宿的白折腾吗？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她扳起脸，面容不善地说，“不记得紫鹤是怎么死的？你这样下去就是叛国。于家有几只坐骑够你祸害的？” 于芳芳回想起惨死的紫鹤，心疼不已，哽咽着说道，“明明叛国的是我，为什么你不杀我却要杀它？它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呜呜呜……”女孩说到最后痛哭失声。 莱茵最怕看到她哭，撇开眼睛，嗔道，“说话时就好好说话，一语不合就掉眼泪算怎么回事儿？”身为杀死紫鹤的元凶，她心虚，语气就弱了下来。 莱茵耐着性子打算等女孩停下眼泪再继续沟通，可女孩的眼泪流不完似的，眼睛都肿了还是没停。莱茵只恨自己心肠不够硬，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自认倒霉地把女孩抱在怀里，然后慢慢轻拍她的后背缓解她心中的痛楚。这招一如往常的好用，芳芳很快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看着女孩的睡颜，莱茵也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9、无尽之海 太阳被厚重的乌云遮挡，天上飘落的几滴雨水砸醒了熟睡良久的两人一鸟。靠坐在金鹮温暖腹部的莱茵伸了一个懒腰，把怀里的女孩放到一边，然后站起身对金鹮说，“天圆岛进入雨区了，趁风暴还没来我们得赶快走！” 每当经过海面上空的雨区，天圆岛外围必然经历风暴，也因此岛部外围的山区常年荒无人烟。 经过补眠，于芳芳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她扶着金鹮柔软的腹部爬起身，趁着莱茵说话的工夫，左看右看…… 金鹮挣扎着双脚着地，扑腾几下翅膀，鸣叫一声，表示自己还能飞。莱茵为金鹮梳理了几下羽毛，然后跃上鸟背，向于芳芳伸出手…… 熊孩子人呢？！ 莱茵找了一圈，发现芳芳竟然向山区边界跑去，这孩子是怎么搞的，真会闹妖蛾子！莱茵担心金鹮起降掀起的巨风会把孩子直接扇出岛外，只能跳下鸟背跑步去追。 莱茵一边奔跑，一边暴躁地骂道，“每次都给我找麻烦，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起风了。 芳芳乘着风，像只轻盈的小燕子一起一落速度飞快，莱茵居然一时追赶不上。芳芳顺利来到天圆岛边界的山顶，向岛屿外围的天空张望——白茫茫一片云雾中，完全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随后而来的莱茵抓住女孩的肩膀，朝她吼道，“你疯了？！快跟我走！”她很少用这种粗暴的态度对待别人，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于芳芳的眼泪在眼底打转，但她又死命地把眼泪憋回去，大声回道，“我要去找阿菲，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莱茵想打人，她克制着一掌拍飞熊孩子的冲动，耐着性子说，“你知道你妹妹在哪儿吗？从这儿跳下去，什么都完了！” 于芳芳理直气壮地道，“那本书上说了，天圆岛经过雨区的时候，就是天海通道打开的时候，只要跟随风暴，就能离开这儿到达无尽之海！” 莱茵将信将疑。她不怀疑于芳芳，而是怀疑书上写的是不是真的。毕竟是三百年前的书了，真伪难辨啊。好在熊孩子并没打算跳崖自尽，她心中的担忧减去大半，于是放缓语气问，“你妹妹在大陆三国，你去无尽之海干嘛？” 于芳芳瞥了一眼莱茵，用鼻子哼了她一声，撇撇嘴道，“从天圆岛去陆地必须先经过无尽之海，你根本没看那本书对不对？” 莱茵尴尬地张张嘴想要反驳，但她放弃了。她能说自己脑子不行，阅读困难吗？ 天色突然更加阴暗，风暴已至。 莱茵顾不上多说，一把将女孩夹在腋下，往金鹮的方向跑。于芳芳挣扎着大叫，“放开我，我要下去！放开我……”莱茵不顾熊孩子的反对，执意要将她带离危险的风暴区。 风暴进一步肆虐，莱茵视线受阻举步维艰，她有点迷失方向，不确定金鹮的具体方位。同样，金鹮也在风暴中失去了她的形迹。 偏在这时，她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熊孩子咬她！于芳芳挣脱开莱茵的手臂，往风暴更猛烈的方向匍匐前行。 面对如此执拗的于芳芳，莱茵彻底没脾气了。她甚至觉得带熊孩子一起离开也没什么要紧，大不了死一块儿呗。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与茉莉告别，还没得到期待中的最后一吻…… “啊啊……”不远处传来于芳芳的一声尖叫，孩子赢弱的身体被风暴卷向高空。莱茵毫不犹豫地向尖叫传来的方向扑去…… 两人同时被卷向天空，莱茵在空中找到孩子的身影，然后努力向她靠近，最后紧紧护在怀里…… 莱茵和芳芳随着风暴彻底飞离了天圆岛。 女武神学院，授勋礼堂，正在进行高级圣战士的受封仪式，此刻天圆岛的高级圣战士及以下级别的全员都聚集在这儿。 右祭司茉莉将镶嵌着红宝石的金色腰带授予半跪在面前的新晋级的金发女战士。 就在交接的一霎那，茉莉抹额上的黑宝石突然发出一阵灼热，她恍若看见半跪在面前的人是那个蓝墨色头发的俏丽少女——少女面含微笑，起身给了她一个缠绵缱绻的深吻，然后轻飘飘地飞离而去…… 茉莉愣住了，迟迟没有把手中的金色腰带交托给半跪在面前地金发女战士。 礼堂中响起一阵耳语声，所有人都不解为何右祭司会突然停止了动作。 半跪在茉莉面前的新晋女战士空悬着双手，试探性地叫了茉莉一声，“右祭司大人？” 茉莉恍惚着从刚才的幻象中抽离，收起对那人的担忧，继续进行剩下的仪式。 当授勋礼堂只剩下右祭司茉莉时，左祭司米玄出现了。他是专程来找茉莉的。 “天圆岛提前十天进入雨区，若是错过了这一次，恐怕下次就是两个月之后。”米玄担忧地说：“两个月不短，天圆岛等不了这么久……” 茉莉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淡淡道：“她已经去了，阿斯尼德推了她一把。” 米玄惊讶地问：“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仪式进行的时候，她传达了……”茉莉咽下“思念”这两个字，最后说出口的是“……道别”。 米玄安下心来，微笑着点头，“既然是阿斯尼德作出的决定，我想那孩子应该没有问题。”他再次看向茉莉，发现她眉头轻皱满脸担忧，想起茉莉与莱茵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当即调侃道，“看来右祭司大人是舍不得她走。” 茉莉大大方方承认，“是舍不得。我还没准备好，她走得太突然了。” 为了避免被人偷听，米玄选择用深层意识来交流。 ——你是说？ ——我还没抹去莱茵对能量宝石的全部记忆，她带着太多重要信息……总之，这次是我大意了。 ——不像你，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消除这个隐患。 茉莉有很多次机会抹除莱茵关于能量宝石的全部记忆，这样莱茵就可以毫无破绽地去陆地执行任务。可是，那样的话，她与莱茵的关系也就清零了。虽然这原本也是她晋级为神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她总希望这一天能晚一些，再晚一些…… 这些闪过茉莉心头的想法被米玄捕捉到了，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应该为茉莉难过还是为她高兴。 ——你不想她忘了你，这么说你已经…… 茉莉屏蔽了米玄后面的话，丢下他独自离开授勋礼堂。 米玄在茉莉的身后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必须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右祭司大人。” 茉莉停下脚步，侧了侧头，平静地道，“我明白，左祭司大人。” 左祭司米玄做为女武神学院资历最老读书最多的战士，他的建议往往是直接且正确的。他曾告诉茉莉，“深爱一个人，然后放下，才是神。” 作为天圆岛的子民，飞翔是他们生命的常态，就算没有坐骑，他们也可以在空中如鸟儿般自由翱翔。 晕眩中的于芳芳脑海里浮现了《天海陆国天圆岛篇》中的这段描述，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正被莱茵紧紧护在怀里，她们已经随着风暴飞出天圆岛很远了。 “莱茵？莱茵？”于芳芳直呼公主大名。 莱茵眨了眨眼，瞬间清醒过来。“我们还没死？”她有点意外。 于芳芳认真说道，“我们得飞起来。” 莱茵弯弯嘴角，“你是说我们现在飞得还不够高？” 她们现在只能算是被暴风刮起来。 “我们得张开翅膀。作为天圆岛的子民，我们天生擅长飞翔。”于芳芳说着缓缓推开莱茵的怀抱，慢慢张开双臂。她的羽衣完全张开，看上去就像她的羽翼。于芳芳慢慢适应着自己新展开的飞行技能，很快就掌握了乘风滑翔。莱茵看着熊孩子的精彩表演，也学着她的样子张开双臂，金色腰带被风卷走，她的羽衣完全张开，像一只金色的枭，迅猛凌厉地在空中翱翔。 莱茵兴奋到尖叫，“原来我真的会飞？！” 与丰满的金枭相比，于芳芳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巧的灰家雀，但胜在灵活自如。 一金一灰两只鸟儿飞出风暴范围，她们滑翔到了大海之上。 那是一片纯净到几近透明的大海，海中的鱼儿多不胜数。 于芳芳飞至莱茵身畔，给她介绍眼前的风光，“下面就是无尽之海，有鱼儿游动的海域都是无尽之海的领地。” 莱茵不敢置信地问，“那全天下的海，岂不都是他一家的吗？” 于芳芳咯咯笑出了声，“除了罗刹海，确实都是他一家的。” “那也太大了！”莱茵摆动双臂，在空中做出各种自由飞翔的动作，她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 天地无限，任我遨游。 10、人鱼姑娘艾莎 无尽之海孕育出世间所有生灵，是这个世界的本原。生活在无尽之海的生命种类不计其数，人鱼族维护着无尽之海的自然平衡，哪怕再弱小的种群也可以在无尽之海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人鱼是当之无愧的海中之王。 ——《天海陆国无尽之海篇》 烈日下，莱茵和于芳芳飞过无边无际的海面，她们又累又渴，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体力耗尽的于芳芳无法维持滑翔姿态，像只折翼的小鸟往海面坠落。莱茵调整姿态，俯冲向下，用双脚把掉队的女孩勾住，带着她一起滑翔。但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拖延坠海的时间而已。 “无尽之海真的没有尽头吗？”莱茵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她需要休息，但海面上没有岛也没有任何漂浮物，她完全束手无策。 大海广阔，却也无情。 于芳芳在莱茵的庇护下得以喘歇，终于缓过一口气,虚弱地说,“人鱼族热爱和平，对有需要帮助的生灵一视同仁，我们可以请求他们的帮助。” “好，怎么找到他们？”莱茵很高兴于芳芳在这儿，目前为止，这孩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可信的。 “唱歌……”于芳芳口干舌燥，声音已经嘶哑。她只能出出主意，事儿还是得莱茵来办。 “唱歌？”莱茵为难了，她很少唱歌，而且会的歌又太少。“就没别的办法吗？”莱茵低头看向双脚脚尖勾住的女孩，发现熊孩子垂着头，似乎又晕倒了。 “好吧，好吧，就听你的。”芳芳的暂时昏厥让莱茵自在一点，否则在孩子面前她还真不好意思开口唱呢。莱茵清了清嗓子，朝着海面唱出一首表达爱意的情歌。 这歌是她早就熟悉的，王族的每个成员都会吟唱，曾经的她不懂这歌的意思，也不明白这歌为何会在王族中广为流传大受欢迎。但现在，心中有了茉莉之后，莱茵深刻地理解了歌词中的意思，体会到了其中的玄妙，她也爱上了这首情歌，这歌的旋律总时不时窜入她的脑海，同时浮现的还有茉莉美丽的脸庞。 优美深情的歌声拂过海面，掀起了一阵阵涟漪。 ……一首歌过去，海面之上似乎没什么变化…… 莱茵想，也许这歌不受人鱼族的欢迎吧…… 正当莱茵一筹莫展之际，一座黑色小岛从海中浮现了。 莱茵惊喜得快要哭了，她长啸一声，振奋精神向那座黑岛盘旋飞去。 两只小鸟终于落脚了。她们整个人瘫倒在黑岛上，随着黑岛前行。黑岛前行的速度很快，海浪飞溅，拍打着她们的面颊。 莱茵大口喘息着，感受着海浪和海风的抚慰，感受世界给予她的美妙和惊喜。她情绪激昂，感激涕流，一时冲动下翻身亲吻光滑湿润的岛背，真切地，“谢谢你，我爱死你了！” 于芳芳看着莱茵的孟浪行为，吓得一愣！ ……黑岛化做一阵气泡消失了。莱茵和于芳芳同时落入海中。 于芳芳不会游泳，小脑袋浸在海中喝了几口咸苦的海水，无助地挣扎着。 莱茵经受过水下作战的训练，会换气也会划水。她及时抓住于芳芳的后领，让她脸部朝上。于芳芳身体轻盈，被扯住后像根浮在水面上的羽毛。她咳出几口海水，眼睛还没睁开就责问莱茵，“你为什么亲他（她）？！” 莱茵没有回应。 于芳芳抹去蜇着眼睛的海水，看向莱茵—— 一个粉色长发的赤果女人紧紧拥抱着莱茵，两人脸贴着脸，胸贴着胸，不知道正在干什么少儿不宜之事。 于芳芳很生气。 “我才只有八岁，不应该看这些！”她捂住眼睛，朝两个不知检点的女人吼道。 事情发展得太突然，莱茵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只记得自己刚才太开心随意亲了一嘴，然后……她掉到了海里，怀里突然多出一个陌生的粉色长发的女人。她甚至没看清女人的脸。然后，她惦记着芳芳的安危，第一时间从海里捞起芳芳，再然后…… 就被怀里陌生的女人亲上了嘴角。 芳芳出声斥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眼前陌生的女人玷污了，旋即猛地把人推开，警惕对方下一步动作。 粉色长发的女人看起来和莱茵年龄相仿，长相又美又纯洁，被莱茵推开后露出非常受伤的表情。但她没有离开，而是双手扶住莱茵的腰身向上托举，以免莱茵坠入海中。 莱茵感受到女人的好意，这才放松下来正视她的眼睛—— 眼瞳竟然也是粉色的。 “你是谁？”莱茵疑惑地问。 “我是艾莎。”女人回答。 莱茵的视线向下—— 女人的上身露出海面，寸缕不着，只用扇形的小石头遮挡了关键部位。裸露在外的柔嫩肌肤像圆润的珍珠一样，在阳光下泛着彩虹般的光泽。 莱茵被艾莎毫不掩饰的美震慑到了。她仿佛听见茉莉在她耳边说，“希望你警惕来自情爱的诱惑，别被欲望吞噬，不要……背叛我。”她强压下心底的狂跳，暗暗庆幸：还好我心里有茉莉，不然真被她诱惑去了。 莱茵收敛心神，正色道，“你为什么亲我？”这是倒打一耙，明明是她撩拨在先。艾莎露出失望又受伤的表情，咬着嘴唇并不答话。 于芳芳瞪了莱茵一眼，怪她什么都不懂还敢随便乱来，插嘴道，“你是不是唱了一首情歌？” 莱茵眨眨眼，朝于芳芳点头，怀疑自己唱歌时这孩子根本没晕。 于芳芳气鼓鼓地说，“人鱼用歌声传达感情，你唱的情歌打动了她，所以她才来帮你。你还偷亲人鱼姑娘的脊背，不害臊！”说完撇过头不再理睬莱茵。 莱茵面红耳赤，朝艾莎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太懂……”望着艾莎受伤的神情，莱茵觉得自己简直太混了，和她那几个玩弄感情的王兄根本是一路货色。 艾莎看见莱茵发自内心的愧疚和自责，明白这是一场误会，虽然遗憾但也很快释然。她问莱茵，“你是第一次来无尽之海吗？” 声音也很好听啊。这么好的女孩居然被我的歌声打动了，我的天…… 莱茵沉浸在自我满足的虚荣里不能自拔。 艾莎见莱茵愣神并不回答，于是又问了一次，“这是你第一次来无尽之海吧？” 于芳芳往莱茵脸上泼了一把海水，让她清醒清醒。这招很管用，莱茵抹去脸上的水渍，汗颜道，“我是莱茵，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 艾莎轻轻笑了，又问，“你们要去陆地？” 莱茵连忙点头，“我们要去陆地三国，不知道距离这儿还有多远？” 艾莎惊讶道，“三国？你要去的地方还不少……”她认真看向莱茵和芳芳的衣着，大概猜出了她们的来历，“你们是……天圆岛的人？” 莱茵不想欺骗艾莎，真挚地说道：“我们确实是从天圆岛来，要到陆地三国去找被掳走的妹妹。艾莎……”她注视着人鱼姑娘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粉色双眸，低声恳求，“……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莱茵的注视让艾莎绯颊生烟，披着鳞片的鱼尾摆动起来，闪耀着美丽色泽的尾鳍翘出海面，似乎正在犹豫是否要施以援手。 看到艾莎身下的鱼尾，莱茵才真正意识到她是“人鱼”而不是“人”，一时间心下竟莫名有些遗憾…… 艾莎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遗憾，连忙把鱼尾隐藏在海面下，咬了咬嘴唇，落寞道，“我可以帮你，但陆地三国对天圆岛虎视眈眈，你们穿着羽衣去大陆很容易受到他们的伤害，我建议你们换上陆地人的衣服再去不迟。” 莱茵感受到了她的善良，感动于她的不计回报，真心对她说，“谢谢你，艾莎。” 艾莎再次变身为黑色大鱼，乘着莱茵和芳芳去找可能帮忙的同伴。 莱茵乖乖趴在大鱼背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很难将美丽妖娆的艾莎和身下巨型的黑鱼联想在一起，于是虚心请教芳芳，“人鱼为什么能变成鱼呢？” 芳芳对她的气还没消，瞥了她一眼，冷淡地说道，“人鱼有神力，可以变成任意一种他们喜欢的海洋生灵。” 莱茵惊叹：“任意一种？” “每一只人鱼只能选择一种，变幻后他们会获得相应海洋生灵的沟通能力，这样就在无尽之海的所有种群之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芳芳洋洋得意地卖弄起自己聪明的小脑袋。 莱茵听得一愣一愣的，继续不耻下问，“艾莎变的这是什么呀？” 这倒有点难住芳芳了，虽然书中图文并茂地描述了一部分鱼类，但她不敢说自己不确定的事情，只能摇摇头，“书上没说，等下问艾莎姐姐吧。” 日落时，她们来到一座荒芜的绿色岛屿，说它荒芜并不是因为这里寸草不生，相反，这里绿草如毯，只是岛上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没有。 在艾莎的示意下，莱茵拉着芳芳跃上岛屿。这里的青草是蓝绿色的，高度没过莱茵的脚腕，她这次学乖了，不敢随便乱动，而是先询问芳芳的意见，“这里也是哪位人鱼变幻的生灵吗？” 熊孩子很满意莱茵求教的态度，摆出一派稳重的样子，答道，“这里应该就是书中记载的绿礁龟，它已经有上千岁了，专为跨越无尽之海的旅行者提供歇脚的地方。不过它好像是要收取回报的……”说完不安地看向海中已经恢复原形的艾莎。 艾莎用力摆尾一跃而起，她跳得很高，身形完整地在空中显露出来。 她的上身与人类无异，下身则是修长的鱼尾，鳞片随着光的变化介于粉色和珍珠白色之间，尾鳍则是颜色渐深的淡红色。她无疑是美丽的，甚至美得让人惊叹。 就在她即将落上龟背时，莱茵想也没想，冲过去将人鱼姑娘抱进怀里，以免她摔伤。实际上她的担心完全多余，人鱼身体之强健超过陆地人，更远超天圆岛人。 11、绿礁龟 艾莎意外于莱茵的体贴，更留恋她的体温，在莱茵放手前先一步圈住她的脖颈，把柔软贴向她的胸前，鱼尾缠着她的双腿，尾鳍轻摆，摩挲着她的脚踝，粉色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似乎有点意乱情迷。 莱茵紧张得不知道该把手往放在哪儿，也不忍再次把艾莎推开，怕会伤了她的心，只好求助地看向芳芳。 芳芳嘟起嘴，撇过头，不悦地哼了她一声。 莱茵硬着头皮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苦笑着问道，“熊孩……，芳芳妹妹，人鱼都是这么热情吗？” 于芳芳背转过身，故意不去看两人，“人鱼很深情也很博爱，他们没有夫妻观念，不管是何种生灵，只要动情便可与之结合。我一个人去那边逛逛，不妨碍你们了……” “哎？”莱茵正想问她怎么摆脱眼前的局面，结果熊孩子自己先跑了。 艾莎一直跃跃欲试地注视着莱茵粉嫩微翘的嘴唇，趁着莱茵分神，她闭上眼睛，再次试图一亲芳泽。 莱茵对她早有防备，一手掩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抵在艾莎的额头上，略带歉意的说，“艾莎姑娘，我已经有了爱人，我不能背叛她。” 偷袭失败，艾莎俏皮地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歪歪脑袋，不解地问，“你依然爱他，怎么会是背叛？” 莱茵正色道，“在天圆岛，我们一生只爱一个人，也只能和那个人结合。 天圆岛确实为一夫一妻制，但并没有严格的限定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莱茵说的是她个人对感情的观点。当她还是战士的时候从没考虑过这些，自从与茉莉一吻定情，莱茵无比珍惜。即使知道茉莉并不是单纯从感情出发向她伸出橄榄枝，但莱茵依然感激这份殊荣落在了自己肩头。她爱茉莉，希望能助她成神。 艾莎听莱茵说天圆岛的人一生只与一人结合，显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人鱼与天圆岛人的第一次邂逅，这与艾莎了解的情况不甚相符。但她尊重莱茵的想法，于是缓缓松开双臂从莱茵身上滑落，跪坐在她面前，“原来天圆岛竟然有这么苛刻的习俗。”艾莎的尾鳍摆来荡去，似乎为莱茵的拒绝而感到遗憾。 莱茵蹲下身，笑着对艾沙说，“一点也不苛刻，一想到我是属于茉莉的，我的心就止不住地心潮澎湃。” 艾莎琢磨着莱茵话中的意思，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属于另一个人。 “啊——！” 突然，远处传来于芳芳的一声尖叫。莱茵警觉地站起身，在一片蓝绿色的草坪中寻到熊孩子的身影。于芳芳扑倒在地，幼小的身体几乎被草淹没。 莱茵几步跑过去，把孩子扶了起来，“让你随便乱跑，摔疼了吧？”她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孩子她妈，语气里全是关切和宠溺。 于芳芳委屈地撅起小嘴，眼泪汪汪地说“你们亲完了吗？” 莱茵尴尬地张张嘴，低头继续检查孩子身上是否有伤，发现只是膝盖破了点皮，她抬头横了芳芳一眼，“小孩子懂什么，别乱说话。” 接着她往孩子绊倒的地方看去，草丛里似是有什么白晃晃的东西，莱茵伸手扒开，一只中型鸟类的鸟骨半掩在土里。生下来就与鸟为伴的莱茵和芳芳认识这种鸟，从还没被完全腐化的羽毛颜色来看，这是一只青鹭，在翠禹城最为常见。 莱茵疑惑道：“青鹭怎么会死在这儿？” 莱茵又在附近的草丛中翻弄了两下，察觉到生长出蓝绿色青草的所谓的“土壤”，实则是各种形状的腐败尸骸和黑色泥垢的混合物。 芳芳有点怕了，她紧紧拽住莱茵的一只手，缩了缩肩膀，声音颤抖着解释，“绿礁龟为旅行者提供歇脚的地方，让他们免于落入鱼腹的命运，但作为报答，旅行者必须为绿礁龟提供一只活物，这活物不能是海中有的，必须是旅行者随身携带来的……” 莱茵感受到了熊孩子的恐惧不安，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提防着周围可能出现的敌人，然后把孩子抱起来背在身后，又问，“如果两个旅行者同时来这儿，随身又没有其他活物，会怎么样？” 芳芳紧紧抱住莱茵的脖颈，获得此时最需要的安全感，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莱茵的眼神暗了暗，充满防备地盯着依然坐在不远处的艾莎，对芳芳说，“你说过人鱼热爱和平、乐于助人，她有意送我们来这儿，是不是能保证我们不会出事？” 芳芳也看向艾莎。女孩儿脑子里存的都是二手知识，《天海陆国》一书中关于人鱼族的描述是泛指人鱼的普遍品质，但就像不是所有天圆岛的人都是善良的一样，她也不能确定所有人鱼都是善良的。但艾莎看起来确实不坏。她猜测着说道，“我想也许她是有什么方法能让绿礁龟听话……毕竟她是一只人鱼，是这无尽之海的王族。” 莱茵不想妄加揣测艾莎的真实用意，内心还是愿意相信人鱼都是善良真诚的。她背着熊孩子来到艾莎面前，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带我们来这儿是因为……？” 艾莎并未发现莱茵已不像之前那样毫无保留，她兴致勃勃地对莱茵说，“绿爷爷这儿有很多陆地人的衣着，我带你们去看看。”说罢她像只长虫一样扭动身体前行。 莱茵吐出一口长气，安抚地拍了拍身后的拖油瓶，要她也暂时放下担忧，看来是她们多虑了。 两人跟随艾莎来到绿礁龟边缘的一处高地上，这里的地面没有长草，而是带有纹理的坚硬岩石。 艾莎尽量选择岩石之间没有纹理的部分扭动前行，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些纹理会割伤她的鱼尾，不留意被纹理扫过的鱼尾显出了红肿的迹象。莱茵很想去帮助艾莎，但她身后还有拖油瓶要照顾，同时也怕引起艾莎的误会，只好作罢。 “绿爷爷？绿爷爷？”艾莎向最高处的岩石上喊道。 莱茵猜测，这里应该是绿礁龟的头部，由于龟体过于庞大，使得站在龟背上的人没法判断绿礁□□部的具体位置，毕竟这座岛屿的边缘起伏不定，如果不是艾莎带着她们，凭莱茵和芳芳根本找不到可以沟通的绿礁龟本尊。 先于绿礁龟出现的是两只红白相间的十足生灵，它们的两支前肢像是剪刀，其他八支长足每一支都有自身头腹的两倍长。莱茵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吓得一愣。 “是巨鳌蟹。”芳芳在莱茵耳边解答了她的疑惑，《天海陆国》书中介绍过这种生灵。 巨鳌蟹出现后，与艾莎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互动。 莱茵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只巨型怪物用剪刀似的前爪把艾莎美丽的粉色长发修剪一番。是的，它们示好的方式是要对方乖乖不动，然后为其理发。 艾莎抚摸着自己的新发型，腼腆地转向莱茵，显出害羞的样子问，“好看吗？” 莱茵点头。两只怪物的手艺实属不错。艾莎原本就美，现在更是有种焕然一新的娇媚。 见莱茵点头，艾莎心中很高兴，脸色也红润起来。转向巨鳌蟹道，“绿爷爷又睡着了？” 巨鳌蟹的十只长足有节奏有规律地舞蹈，向艾莎传达只有她们之间能看懂的信息。 艾莎看过后，向莱茵解释道，“绿爷爷年纪大了，睡着时候多，现在很少醒来。””巨鳌蟹又舞蹈了一阵，艾莎对它们说，“我来向爷爷借一些陆地人的衣着，我的这两位朋友要去陆地一段时间。” 艾莎向两人招手，示意她们走近一些。 莱茵几步跃上岩石，在艾莎身边把背上的拖油瓶放下来，然后有意无意地防备着十足怪物可能对芳芳的不利。 十足怪物没有对她们露出獠牙，而是伸出前肢比量着两人的身高和体型，然后匆匆回到最高处的岩石后面。 艾莎笑着对莱茵说，“我看得出来它们很开心，收集了这么久的宝贝终于能展示一下了。” 莱茵不解地问，“它们是你的朋友？” 艾莎点头，“它们是绿爷爷的邻居，最喜欢修剪绿爷爷背上的绿毯。” 很快，两只巨鳌蟹分别举着一个巨大的贝壳来到到艾莎面前。 它们兴奋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剪刀，然后面向三人把两只宝箱似的贝壳隆重揭开。 ……里面装满了各色各样的烂布条。 对出身在天圆岛的子民而言，布料是一种新鲜玩意，即使是出身于王族的莱茵也鲜少见到。 莱茵和芳芳怀着兴奋的心情凑到贝壳宝箱前，翻弄着里面的布条。芳芳稍微觉得这些衣服和书上介绍的陆地国家的衣服有点不太一样，但她相信人鱼和巨鳌蟹的见识一定比自己更广博，听他们的应该没错。 莱茵从宝箱里挑出一根白色细长的布条，战士出身的她更倾向于这种纯净的色彩。 “这要怎么穿啊？”莱茵想不通陆地人是怎么把一根条状的衣服穿在身上的。 芳芳也挑出了一根灰不拉几的布条，然后从手腕开始，试着一圈圈把布条缠在手臂上。莱茵看到熊孩子的操作，立即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她又一次为熊孩子聪明的小脑袋感到叹服。 12、人鱼之鳞 来自天圆岛的少女和女孩穿衣完毕，或者说是“缠衣”完毕。 莱茵学着芳芳的样子，把白色布条从脖子一直缠到了脚趾头，上肢则只露出了手指。 两人像极了一大一小两个木乃伊。 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别扭。女孩子毕竟是爱美的，这个样子不是丑，是丑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 莱茵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艾莎，求证道，“陆地人是这么穿的吗？” 艾莎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轻轻摇头否定。 莱茵松了口气，还好不是。 芳芳急着问，“那她们是怎么穿的呀？” 艾莎也从贝壳宝箱里找到一条黑色的布条，几下缠住了圆润的胸部，接着又找出另一布条缠住了腹部下面的鱼尾一带。她模仿着人类的衣着，缠住了重要部位。 ……至少经过海岸时，陆地上的人是这么穿的。 莱茵惊讶道，“这么简单？” 芳芳也很意外，她在书上看到的好像不是这样…… 在天圆岛，女性的腹部也属于隐私部分，从来都需要被遮蔽，莱茵和芳芳有些为难，突然让她们脱去羽衣，换上衣不蔽体的两块布条，实在让她们深感羞耻和不安。 但就像人鱼姑娘毫不掩饰一样，陆地上的女人也许就是这样的衣着风格。不入乡随俗怎么混进她们的国家，又怎么去救人？……露个肚子而已，没什么比救出小不点儿（阿菲）重要！ 少女和女孩把心一横—— 穿了！ 就在她们要动手拆开全身布条的时候，巨鳌蟹来到两人身前，伸出了剪刀，咔嚓咔嚓比划了两下。莱茵和芳芳相视一眼，一齐看向艾莎寻求解释。 艾莎微笑着说，“你们别乱动，两位蟹叔叔要给你们俩量身打造一套专属于你们的衣裳。” 两人乖乖站好，巨鳌蟹在她们周身快速挥舞着剪刀，白色的布条和灰色的布条陆陆续续被抛向天空，不必要的部分，累赘的部分，影响美感的部分统统被卸下。 当一切妥当时，莱茵俏生生地立在艾莎面前，让本就倾心于她的艾莎眼前一亮，恨不能立刻扑到她怀里耳鬓厮磨一番。 同样是身穿布条，莱茵却与刚刚判若两人，经过修剪后的布条终于能被称为“衣裳”，并将莱茵身材的诸多优点毫无保留地凸显出来。 莱茵骨架纤细身高腿长，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但不会给人瘦弱的感觉，相反充斥着一种挺拔有力的美感。除去宽松轻飘的羽衣，紧紧缠绕在莱茵胸前的布带将她的丰满凸显无疑，沟壑半露，惹人注目。也许是巨鳌蟹善解人意，居然保留了少女腹部的布条，但这布条紧贴腰身，更突显了她的窄腰翘臀。腿部的布条也有所保留，只在大腿上部断开一截，令寒酸的白色布条达到了长腿丝袜的视觉效果。 另一边，八岁的于芳芳把破布烂衫穿出了公主裙的感觉——双臂和腿部多余的布条被裁去，保留了从脖颈到跨部的全部布条，然后又在膝盖上方用长短不一的碎布条围出一条蓬松的小裙子。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喜。她们此刻十分确定，艾莎和巨鳌蟹绝对是善良无疑的！ 了却一桩心事后，芳芳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响个不停，打鼓似的。她拼命搂主自己的肚子，小脸窘得通红。莱茵弯下腰来好笑地搓搓她的小脸，“饿了？” 芳芳委屈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整整一天什么都没吃了，之前由于精神太紧绷而没有感觉，现在放松下来突然觉得肚子空瘪瘪的四肢无力。 莱茵站起身转向艾莎，心急地问，“去哪能弄点吃的吗？” 艾莎微一点头，“等我一会儿。”说完，人鱼姑娘投入海中消失不见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入海中，紫色的天空慢慢暗沉下去，夜幕即将降临。 两只巨鳌蟹收拾好满地的碎布条，举着贝壳返回了住处，整个绿色的小岛顿时只剩下莱茵和于芳芳两个人。 天黑了。 莱茵和芳芳又饿又渴，夜色暗得什么也看不清，两人只得席地而坐，等待艾莎的返还。莱茵看着蔫草一样的芳芳，心中有些不忍，劝慰道，“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有吃的了。” 芳芳点头，然后好奇地盯着莱茵那双温和的眼睛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莱茵揉了揉熊孩子的脑袋，嘱咐道，“以后不许一声不吭地单独行动，若是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躲在我的身后，知道吗？” 芳芳的精神振奋了不少，开心至极地扑到莱茵怀里，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了，莱茵。” 莱茵耸动两下鼻子，皱着眉头把怀里的女孩拽到一旁，嫌弃道，“臭死了，这陆地人的衣裳怎么这么臭？” 芳芳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破烂布料，也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她眨了眨眼，努力回忆书上的内容，试图做出解释，“我记得书上记载，迦逊国的雨林密布，迦逊人会焚烧一种特殊的植物，把身上的衣着熏染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以防遍地的恶虫叮咬，我想这衣裳就来自于迦逊国。” 其实这些烂布料都是些海里的废物，被巨鳌蟹收藏起来而已，难闻是因为长久的存储导致布料腐化散发的气味，芳芳不懂这些，她只能用自己有限的知识来解释莱茵提出的疑问。对了是运气，错了也再正常不过，她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莱茵更不懂这些，她现在只觉得于芳芳是阿斯尼德赐给她的小救星，是一本活体《天海陆国》，能帮她在天圆岛之外的陌生世界顺利完成任务，是能助她一臂之力的小机灵鬼。 一阵海风吹来，孤岛的草丛响起轻轻柔柔的沙沙声…… 于芳芳躺靠在莱茵的腿上，正想睡会儿，莱茵却突然站起身，警惕地竖起耳朵。战士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是艾莎要回来了吗？”于芳芳坐起身，疑惑地望向莱茵。 莱茵急促地“嘘”了她一声，然后把孩子从地上拽起，背到身后。 于芳芳老老实实地一手圈住莱茵，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地瞪圆眼睛，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一弯新月被浮云遮挡，无法照亮这片平静的海域。于芳芳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莱茵身体紧绷，好像随时要准备逃走。 她们脚下的草地震颤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芳芳松开捂住嘴巴的手，羞赧地按住自己的小肚子，她饿极了，刚才肚子又叫起来，声音好像能传遍这座孤岛似的。她小声对莱茵说了句“对不起。” 莱茵没有理睬芳芳的道歉，她很清楚刚才和芳芳肚子一起响起的是脚下的绿礁龟。她怀疑这只巨龟在艾莎离开后入夜苏醒，会对芳芳和自己不利。此时眼睛看不真切，只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防备着对方的下一步举动。 一阵腥臭的疾风吹过，莱茵身随意动，立刻跳出之前所站的位置。她突然跳动，吓了背后的芳芳一跳，幸好芳芳牢牢抓住了莱茵的脖颈才没跌落在地。莱茵刚站稳没多久，又觉面前一阵腥臭之味，立刻向后连跳五步远离腥臭来源。 嘶—— 她听到了细微的嘶嘶声，眼睛突然看到一条细长的活物袭向自己面门。莱茵下意识去摸腰身佩戴的长剑，同时双腿快速向后退开。在摸到空荡荡的腰侧时她才想起，早在茉莉收回她的宝石能量之时，她的剑也一并被收走了。没有利器相助，她只能先退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再做打算。 莱茵背着芳芳从绿礁龟的头部位置一直退到中部，幸而敌人没有继续展露威胁之态。 在一片暗色的海面上，一束粉色亮光直冲孤岛而来。莱茵立刻注意到了那光，艾莎的鱼尾正是这种颜色。于芳芳也看到了，她指着那片迅速靠近的粉色光亮，兴奋地叫道，“是艾莎！” 在靠近绿礁龟后，艾莎闪烁着光亮的鱼尾在海中用力一摆，整个身体跃出海面，稳稳落在绿礁龟背部。她四处寻找莱茵和芳芳的身影，无奈天色太黑，她看不真切。人鱼姑娘剥下鱼尾上的一块粉色鳞片，然后轻声诵念一句咒语——粉色的鳞片升到半空，焕发出夺目的粉色光芒，整个孤岛被这粉色的光芒照亮。 莱茵和芳芳终于盼到归来的艾莎，心中的焦虑缓解不少。这时她们才借着天空的光亮看清她们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敌人。 一颗巨大的三角形黑色头颅正紧紧盯着她们，头颅下是细长褶皱的脖颈，连接在孤岛高处那头。向她们发起攻击的是绿礁龟本尊无疑。 巨龟的脑袋比芳芳家的三层楼还要高，从脖颈到头部，再到鸟嘴似的尖吻，通体黑色，眼球在粉色光芒的照射下依然呈现出死气沉沉的黑。难怪莱茵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夜正是巨龟的保护色。 艾莎在海下只拔了一些海草，就感受到了来自海面之上绿爷爷的恼怒，她担心莱茵和那女孩的安危，于是立刻返还，及时阻止了一场因误解而产生的杀戮。 “绿爷爷，”她喊道，“她们是我的朋友，不是有意冒犯！” 绿礁龟把巨大的头颅转向艾莎，下颌耸动，似乎正在与艾莎进行交流。 艾莎的嘴鼓了鼓，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但莱茵和芳芳都能看出，她在回答绿礁龟的提问。绿礁龟似乎听到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答复，复又转过头看向莱茵和小女孩。 莱茵觉得这巨龟真正盯着的是身后的芳芳，她把孩子往身后藏了藏。芳芳被这怪物盯着，身体一直在打颤。幸好莱茵和艾莎都在，不然她绝对会直接吓死过去。 绿礁龟似乎权衡了一下，然后兴致缺缺地转过头，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13、圣骑士井田 艾莎快速扭摆到莱茵身前，将空中的粉色鳞片收回。光线刹那间暗淡下来，一片黑夜中只剩下艾莎鱼尾上的淡光。 艾莎后怕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她一时大意才会忘记绿爷爷最讨厌其他生灵靠近它的头部，除了人鱼和两位蟹叔叔，其他生灵根本不敢靠近那片区域，她应该在离开前把莱茵和小女孩带到更安全的地方休息才对。 芳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嗝，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好像失去了控制…… 莱茵感受到了芳芳的异样，把背上的孩子抱进怀里——芳芳紧闭着双眼，像一只濒死的小鸟全身快速抖个不停，虚弱的样子让人心疼。 莱茵紧张地望向艾莎，“有水吗？” “有！”艾莎握紧之前采摘到的几株海草，抓起莱茵的手快速向前扭去。 她们来到一处洼地，借着艾莎鱼尾上的光亮，莱茵看到洼地正中是一块规则的圆形水池。水池的水很浅很浅，直径与芳芳身高相近，水池底部是黑褐色的泥垢。若想喝下这薄薄的一层清水，恐怕一不小心就要沾上满嘴的泥。 天圆岛从不缺水，莱茵第一次认识到水源可以如此珍贵，想到虚弱濒死急需一口清水的芳芳，她只觉得胸中憋闷难受，实在不想这小小的生命就此断送。 莱茵踌躇了一会，把孩子慢慢放在水池边缘，然后用手指沾取一抹清水，轻轻点在芳芳嘴角。这招管用，芳芳把嘴角的水都喝了。如此反复了许久之后，芳芳终于停止了颤抖，慢慢睁开眼睛。 莱茵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感觉怎么样？要吃东西吗？” 芳芳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困，想睡一会儿……” 莱茵看向艾莎手中的海草，不确定这东西能不能给孩子吃。 人鱼姑娘一直关注着女孩身体的变化，此时她也稍稍放下心来，把手中的海草撕下细细的一条浸在水池中，然后再拾起交给莱茵。 莱茵接过细细的一条海草，小口咬了一些。 湿润的海草本身没什么味道，不好吃，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她将海草围着食指卷成一卷，然后送到芳芳口边，哄着道，“这个很好吃，保证你没尝过，吃了它就能睡了。” 芳芳虚弱地张开口，将送到嘴边的食物缓慢地咀嚼入腹。莱茵耐心地一点点喂着芳芳，终于没让女孩在离开天圆岛的第一天就断送了性命。 芳芳枕在莱茵的腿上睡了过去。莱茵一边吃着难吃的海草，一边望向身边的艾莎。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艾莎的鱼尾是唯一的光源。 也许是受了莱茵和芳芳的影响，自从艾莎把两块黑色的布条缠在身上后，便一直没有取下。她似乎有意模仿陆地人的衣着风格，借此拉近与莱茵之间的距离——此刻，她们都是身穿陆地衣着的他国人…… 莱茵扯下口中的半条海草，将手中剩余的部分放在一边，海里的东西她实在吃不惯，饥饿的感觉刚有所缓解就马上停止了进食。 艾莎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想要更加了解和亲近莱茵，但她也顾忌着莱茵对自己的看法，不希望莱茵觉得她过于纠缠令人生厌，思来想去，她决定从她们之前的话题谈起。 “你说你属于你爱的人，一个人怎么会属于另一个人呢？”艾莎轻声问道。 莱茵的思绪随着艾莎的提问飘回到天圆岛，回想与那个仰视了十几年的女人的相处。她傻笑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我以前也不懂这些，但自从和她在一起，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我却觉得之前的人生都是为了那一刻……” …… 右祭司的房间里，在鹅绒沙发上交颈纠缠的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空气的热度让莱茵额头渗出一层晶莹的细汗，这也是作为圣战士时的她不曾有过的体验。自从失去宝石能量，莱茵体验到太多以往不曾体会的感觉了。 又结束了一个吻，莱茵躺倒在一片柔软细腻的天鹅绒之中，面色红润，喘息不止。与她相比茉莉就要淡定多了，除了眼眸略显湿润，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变化。 莱茵凝望着轻轻覆盖过来的右祭司，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我要怎么做，才能助你成神……？” 茉莉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少女俏丽的脸庞，鼻尖贴近她的耳畔去嗅闻她鬓间的细汗，少女的汗是香的…… 茉莉微眯起眼眸，在莱茵耳边柔声道：“用心爱我，就够了。” 莱茵结束对茉莉的绮念，从回忆中抽回神思，发现艾莎正倾向自己，眼神迷蒙……她及时用手指顶在艾莎的额头，防止她的进一步靠近。 艾莎这才恢复神志般远离了一些。 “只要能助她完成心愿，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莱茵认真说道，“我的一切皆属于她。” 莱茵虽然不擅长读书，但并不算太笨，她私下猜测，她要做的就是爱上右祭司，同时也让右祭司爱上她——黑宝石已经与茉莉共存半个世纪，想要在短期内使茉莉晋级为神，必然需要一剂强有力的刺激来触发转变。而让右祭司爱上一人，之后爱人又英勇战死，这无疑是一种值得尝试的办法。也因此远赴陆地执行近乎自杀任务的自己最适合配合右祭司做这次尝试。 她可以死，也不怕死，为了茉莉晋级为神，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一旁的艾莎痴痴地望着莱茵坚毅的眼神，试图去体会“一个人属于另一个人”的感觉。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莱茵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艾莎紧紧贴在她的身后，而芳芳则紧抱着她的大腿，三个人挤在一起。她尽量放慢动作从两人的合围中挣脱出来，站起身，舒展身体。 高举的双手在空中一顿，莱茵猛然发现身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这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段距离，醒来后居然也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存在！ 幸好来人是天圆岛圣骑士，若是敌人，岂不是趁她还在睡梦中就将她给解决了？ 莱茵心中一阵阵后怕…… 站在莱茵面前的是身穿黑色羽衣、腰扎金色腰带、镶嵌紫色宝石的圣骑士。别说现在的莱茵，就算是曾经那个鼎盛时期的莱茵，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 圣骑士名叫井田，三十岁左右，金色长发束在腰间，面部轮廓凌厉，入鬓的剑眉之下是一双细长的紫色眼眸。此时，他静静地望着莱茵，一动不动。 莱茵快步走到圣骑士面前，一手横于胸前向他鞠躬行礼。 “圣骑士大人……”虽然认得井田，但对高出她两阶的圣骑士必须敬重，不便直呼其名。 井田淡淡道，“跟我来。” 两人走到距离艾莎和芳芳较远的位置。井田转向莱茵道，“左祭司大人命我来无尽之海寻你，有两样东西交给你。” 派出从来不离开天圆岛的圣骑士寻找自己，足见左祭祀大人对自己的重视。莱茵感动不已，振奋又急切地问道，“什么东西？” 井田把别在腰间的一把铜色匕首取下，双手交给莱茵。 “这是左祭司收藏的圣仁国短剑，你应该用得上。” 莱茵接过短剑，抽剑出鞘。银色的剑刃锋利无比，虽比不上她之前的佩剑，但也是把不错的防身利器。莱茵收剑入鞘，感激地向井田致谢。 井田却突然问道，“那个小女孩是谁？” 莱茵一愣，她能察觉井田的不悦，但还是老实回答，“是被掳走的小战士的姐姐，她坚持要和我一起去救妹妹。” 井田瞥了莱茵一眼，语气更加不悦地训斥道，“荒唐！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莱茵无法回答，她确实无能到连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也降服不了。 望着憋闷无言的莱茵，井田更加肯定她不是完成这次任务的合格人选，于是当机立断道，“你还有那个女孩，一起跟我回天圆岛。” 莱茵猛地望向井田，判断他的话是一时冲动还是认真的，毕竟派出这次任务的是左右两位祭祀，而不是他这个圣骑士。 井田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我会恳请左祭司由我来代替你完成这次任务，你不必去陆地白白送死。” 莱茵脱口而出，“这次任务我必须亲自去！” 莱茵感激井田的好意，但她背负的不仅是营救女孩夺取日光石的任务，还有助茉莉成神的承诺，她不能出尔反尔背弃茉莉。 井田并不知道莱茵与茉莉之间的□□，他以为莱茵的坚持源于希望保留自己作为战士的最后一丝尊严。如果莱茵跟着他回去，那她不仅是一个失败的战士，更是一个涉嫌叛国的逃兵，这对高傲的莱茵来说也许比死更痛苦。 井田同情莱茵。 莱茵一手横于胸前向井田鞠躬行礼，恳求道，“如果我死了，请接替我完成任务，取回日光石，救回那个小战士！”莱茵自认，救回阿菲、取回日光石于她而言虽死难以达成，但助茉莉成神，只需身死。 井田蹙眉道，“这次的任务目标是日光石，而且……我不认识你说的小战士。” 莱茵看向远处依然睡着的芳芳，惆怅道，“对睡在那儿的女孩来说，日光石远没有她的妹妹重要。她拼死也要随我来陆地国家，就是为了找到她的妹妹阿菲……” 莱茵凝望井田，再次急切地向他恳求道，“她是个聪明至极的孩子，如果你愿意，她绝对能帮你找到阿菲！井田，你能帮帮我，也帮帮她吗？” 八位圣骑士之中，井田不是最强的一个，但他是所有天圆岛战士中最愿意为别人着想的一个。 莱茵离开后，米玄一共派出三位圣骑士前往无尽之海寻找莱茵的下落。井田在自己负责的航线上巡视了一整天，多亏了人鱼之麟发出的光亮，让井田省下大海捞针的徒劳，成功在夜里抵达了绿礁龟，只是他没想到莱茵身边还有其他人。 井田不想惊扰熟睡在莱茵身旁的两人，所以在旁静静等待了一夜。 凡事愿意替他人着想的井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颔首道，“我答应你。” 14、圣骑士的陨落 得到了圣骑士的承诺，莱茵如释重负。 ——无论如何，只要有井田在，芳芳和她的妹妹未来一定可以重聚。 莱茵郑重地朝井田鞠躬致谢，然后转身回到之前熟睡的位置。 此时芳芳还没醒，刚刚苏醒的艾莎疑惑地看向莱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莱茵朝艾莎轻声道，“不用担心。”然后横抱起如珍似宝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向井田。突然要与这熊孩子分别，莱茵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 井田从莱茵手中接过芳芳，随后释放出独属于圣骑士的圣兽坐骑。 天圆岛的绿宝石骑士拥有“灵兽坐骑”，而紫宝石圣骑士拥有具备飞翔能力的“圣兽坐骑”。 这是一只比金鹮还要略大的玄色鸾鸟，与金鹮需要喂养不同，圣兽坐骑由紫宝石能量幻化而出，仅供圣骑士驱使，当圣骑士将紫宝石的能量完全吸收，也就将圣兽融入体内，晋升为拥有神圣双翼的学院长老。 三百年来，女武神学院先后坐到长老之位的人不超过九个，其难度可想而知。 井田把芳芳放到圣兽坐骑的背部，那里正放着模样相同的两个水袋。他拿起其中一个丢给莱茵。 “这是巫峰国的水袋。”井田说。 莱茵双手接住形如弯月沉甸甸的褐色水袋，对左祭司更加感激。淡水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资源，没什么比这更宝贵了。 左祭司如此体贴，让莱茵不禁想到另一个人。她一边把水袋上的长皮绳系在腰间，一边貌似不经意的询问井田，“右祭司……没捎什么话给我吗？” 井田并未多想，简单答道，“没见到右祭司。” 莱茵轻轻叹了口气，遗憾和失落爬上她秀丽的眉眼。 莱茵再次看向睡在圣兽坐骑背部的芳芳，抬手抚摸了一下女孩柔软的细发，嘱托井田道，“她是个好孩子，请一定保护好她。” 井田点头答应，然后乘上圣兽坐骑飞离而去…… 莱茵站在原地注视着逐渐飞远的井田，心中感慨：当初她没来得及与茉莉告别，今日也未能与芳芳道别，人与人之间的离别总是猝不及防，毫无预兆…… 艾莎扭摆到莱茵面前，疑惑地问莱茵，“既然你舍不得她走，为什么不把她留下？” 莱茵摇头轻叹，“芳芳应该回天圆岛，和圣骑士在一起她会更安全……” 离开天圆岛的第一天就差点失去芳芳，让莱茵更加明白此行的险恶，她真的不敢把女孩继续留在身边…… 当于芳芳在玄鸾背部醒来时，恨极了莱茵。莱茵抛下她独自去找阿菲了，明明昨天晚上还答应得好好的，今日一早她就反悔了。 于芳芳认定，莱茵是个超级可耻不讲信用的大骗子！ 但芳芳喜欢莱茵，是仅次于阿菲的喜欢。 于芳芳乖乖地坐在玄鸾背上，默默地委屈流泪。除了莱茵，她不敢也不愿在别人面前无理取闹任性妄为，就连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也只见过她乖巧懂事的一面。 井田知道女孩很难过，但这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不容置喙。 “喝点水，很快就到家了。”这是他唯一能说的安慰。 于芳芳捧着与莱茵那只完全相同的水袋，像只小鸟似的慢慢嘬着里面的清水。 玄鸾又快又稳，圣骑士站在她的身后，身下是无尽之海，纯净的海面上看不到任何漂浮物——他们距离绿礁龟已经很远很远了…… 芳芳又流泪了。喜欢的人不在身边，天圆岛和阿斯尼德都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他们又飞了很久，于芳芳发现，井田似乎并不确定返回天圆岛的方向。 她怯生生地提醒道，“这里很平静，好像……没有风暴……” 这时，圣骑士似有所感，警惕的目光倏地扫向海面—— 前方原本平静的海面，正缓慢持续地升起一条条飞行长虫。 长虫是天圆岛的叫法，陆地人管它叫蛇。 陆地上的蛇有一些的确可以在海中生存，但却不应该会飞。让它们飞起来的不是翅膀，而是安装在蛇身前部，韧性极强又超薄锋利的机械羽翼。这会飞的蛇汇集了迦逊国和巫峰国的两国之力，虽然飞行速度不如圣骑士的圣兽坐骑，单体攻击力也远不如之，但众多飞蛇聚在一起，恐怕十分难缠。 飞行长虫越来越多，身边有一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孩，井田不想硬碰硬，所以驱使圣兽坐骑飞向更高的天空，以图摆脱敌人的追击。 他极力避免的战斗却是敌人处心积虑的成果，不可能轻易放过。数百条飞蛇朝着玄鸾的方向逐渐攀升向其靠近。 井田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对付这些恼人的杂碎，被飞蛇逐步逼近后才发现前方天空出现了第二波敌人——那是三艘巨大的白色飞艇，远远看去，就像是三只飞行的“白鲸”。 井田知道它的厉害，三百年前，陆地的敌人乘着几百艘携着金属钩爪的飞艇来到天圆岛，几乎将美丽的岛屿扯下天空。 趴在玄鸾身上的芳芳并没有留意身下的飞虫，但前方出现“白鲸”时，她立刻就看见了。 “那是圣仁国的飞艇，我们可以乘它回天圆岛！”芳芳的语气中没有惊惧，只有惊喜。 井田微讶，没想到这孩子有点见识，但她好像并不知道陆地国家与天圆岛势不两立，是因为太小，还没学到天圆岛那段苦难的历史吗？ 芳芳不是不知道那段历史，只是以她对《天海陆国》的认知，圣仁国对天圆岛的态度与其他两个国家完全不同。迦逊国阴狠，巫峰国残暴，只有圣仁国温暖淳善，是一个对所有生灵都很友好的国家——这也是为什么在天圆岛《天海陆国》仅有一册，且被束之高阁。 三艘飞艇分散开来堵住了圣骑士的去路，身下的百十条飞蛇封住了他的退路。圣骑士避无可避唯有一战。 玄鸾在空中悬停，井田警惕地盯着对方的头领——那人平稳地立在中间一艘飞艇的舱室底部悬挑而出的着陆架上，黑色的斗篷笼罩了他的全身，只剩下嘴唇和手指暴露在外。 井田的视力极强，分明看到那个男人的右手正在拨弄着两颗与自己腰带上同款的紫色宝石。井田立刻明白，与他同时离开天圆岛执行任务的另两位圣骑士已经陨落，他是对方下一个猎物。 黑袍人开口说道，“你倒是能藏啊，让我找了整整一夜。” 对方声音不大，距离这么远本应是听不到的，但圣骑士的耳力惊人，对方的低语如在耳畔。 黑袍人又问，“还带了个小的？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对手强悍，今日生死难料，井田不想孩子受到牵累，辜负了莱茵的嘱托，于是扯谎道，“海里捡来的，看衣着应该是陆地的野种。怎么，你感兴趣？”说着一脚将芳芳踩在脚下，还装作用力地碾了几碾。 芳芳听不到敌人的低语，不明白为什么圣骑士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因流泪而红肿的双眼惊恐地望向井田。 黑袍男人呵呵一笑，“很好，本来我还因以多欺少有些不忍，这下舒坦了。”男人藏在斗篷下的大手一挥，三艘飞艇同时射出两三百发密集如雨的钩爪——每一个钩爪后面都连接着细如发丝几不可见的坚韧丝线——力道强劲的钩爪方向杂乱，很多根本没有朝向井田。 面对直奔而来的钩爪，井田挥剑，玄鸾鸣叫，剑风和声波所过处，钩爪或被震成碎块或被远远弹飞，两三百发钩爪很快便被井田去除一半。 井田身后的百余条飞蛇纷纷迎向没被斩断的另一半钩爪。每一只蛇的颈部都在空中与钩爪相接，蛇群携着丝线从不同方位缠向圣骑士，丝线间距越缩越小，渐渐把圣骑士和他的圣兽坐骑围在中间。 井田调转玄鸾的方向，迎战飞蛇。玄鸾酝酿一阵，朝漫天飞蛇喷出浩荡急促的水流，一大波飞蛇被水流冲散。 趁着井田和玄鸾背对自己，黑衣人再次挥手，三艘飞艇同时不断朝井田和玄鸾射出银翼弓箭——三十箭、六十箭、九十箭！ 银色弓箭杀伤力巨大，圣骑士和他的圣兽坐骑被不断增加的箭雨牵制得焦头烂额，最终被飞蛇和细丝完成了合围。 一切发生得太快，芳芳还没从圣骑士突然变成坏人的震惊中恢复，就见井田和玄鸾陷入了战斗，等她明白自己身处险境，已被丝线包裹缠绕，接着便被勒得难以喘息。 把井田层层包裹的丝线中，有一条银色金属丝线与其他明显不同，金属丝线那头连接在飞艇上，连接这一头的飞蛇摆脱钩爪仓皇逃脱…… 井田还没来得及催发宝石能量震碎周身的丝线，一阵强劲的电流穿过—— 玄鸾消失，井田和芳芳彻底失去了意识。 又是一场迅速有效的围捕，在猎物发挥全部的战力之前便已结束。 黑袍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朝圣骑士的方向勾勾手指。 两条身形较大的飞蛇游荡过去，一条取下井田腰间的紫宝石，另一条用锋利的机械羽翼割开缠绕着芳芳的丝线，然后用后部蛇身缠住孩子的腰腹，那只和莱茵同款的羊皮水袋还挂在芳芳的身上。两条飞蛇把紫宝石和孩子送到黑袍男人近前。 男人从飞蛇口中取过紫宝石，把它和另外两枚宝石攒在一起，然后用另一只手扬起芳芳的脸颊，斟酌道，“像是从迦逊逃难出来的孩子，芽茶女王会喜欢的，带走。” 为首的飞蛇缠着女孩钻进飞艇，而它的族群同伴已将圣骑士凌迟分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加我收藏的两个小可爱。你们真有眼光，眨眼，笑。 15、迦逊国的森林 艾莎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鱼，乘着莱茵往陆地三国之中距离她们最近的迦逊国游去。 莱茵想起之前曾问过芳芳，艾莎化作的是什么生灵，难得一见的，芳芳没有给出答案。此刻那孩子已不在身边，莱茵的心中一片惆怅…… 她拍了拍黑鱼脊背，询问道，“艾莎，你变的这个是什么呀？” 她忘记此时的艾莎是一只大鱼，即使回答了，她也听不懂答案。 四周的景色一成不变，莱茵无心欣赏，落寞地伏在大鱼背部，第一次体会到了孤单的感觉。 夜幕降临时，艾莎乘着莱茵抵达了无尽之海与迦逊国交界的海岸。 蜿蜒的白色沙滩为无尽之海和迦逊国画出明显的界线。沙滩之后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月光下的森林显得格外阴森，让人不敢轻易涉足。 一整天的航行几乎耗尽了艾莎的所有体力，此时她只能以人鱼之态瘫倒在白色的沙滩上，止不住地大口喘息。为了向艾莎表示谢意，莱茵主动承担了寻找食物的工作，她在沙滩上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便去浅海位置寻觅。她找了很久，只找到两个小海螺和一些被冲到岸边的海草。 “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吃？”莱茵把两个海螺递给艾莎。 艾莎摇头，转身将海螺放归大海，只愿意吃莱茵捡到的海草。 “人鱼只吃海里的草吗？”莱茵可吃不惯这东西，她很好奇人鱼怎么受得了？ 艾莎害羞地微笑道：“现在是万物繁衍的季节，人鱼不会在繁殖季吃任何生灵……” 莱茵第一次听说这种事，“繁殖季”的说法在天圆岛并不存在。她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天圆岛的炙烤天鹅，外焦里嫩，想想就要流口水。 嘴里嚼着没滋没味的海草，莱茵眼中充满向往地对艾莎道，“如果有一天你能来天圆岛……” 听到这句，艾莎立即倾身扑向坐在一旁的莱茵怀里，食指掩住她的嘴唇，诚惶诚恐地在她耳边说：“这里已经是迦逊国地界，不要再提那三个字……” 经艾莎提醒，莱茵才意识到如今身在异国，言谈举止必须谨慎，否则轻易就能暴露身份，引来杀身之祸。她为自己的毫无戒心感到汗颜，也为艾莎的无私相助感激万分。 艾莎收回触碰莱茵嘴唇的手指，眷恋着莱茵怀中的温暖，愈加向她靠近一些。 现在也是人鱼的繁殖季，刚刚成年的艾莎希望自己能够安然度过这个难熬的季节…… 晚餐过后，莱茵一手半扶着怀中已经睡着的人鱼姑娘，一手紧紧握住绑在小腿位置的铜色匕首。她的眼眸低垂，不断强迫自己在瞌睡袭来时保持清醒。有了上次井田给她的教训，莱茵再也不敢大剌剌地安然入睡。身处敌营，必须警醒。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毅力…… 当海浪卷过莱茵的头顶时，她还在睡梦中与右祭司大人沐浴嬉戏……接着茉莉走了，剩下她一个人跌倒在浴池中怎么也爬不起来。 艾莎比莱茵先醒，那时涨潮的海水已经漫过了莱茵的头顶，把她原本盘在脑后的蓝墨色长发冲散开来。艾莎急忙把莱茵拖到森林边缘，那里的位置较高，海水一时半会儿涨不上来。 “莱茵？莱茵？”艾莎轻拍莱茵湿漉漉的脸颊，呼唤她的名字。 不久，莱茵猛地睁开眼睛，狼狈地将灌进喉咙的海水全数吐出，接着咳嗽不止。 曾经的莱茵自命不凡，总觉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能轻松应对，可现在，她觉得哪怕是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坎儿，也能把自己磕得鼻青脸肿。 敌人的面还没见到就差点死掉，莱茵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 “谢谢你又救了我，艾莎。”莱茵重新把黏腻结绺的蓝墨色长发挽在脑后，声音生硬地说，“森林就在眼前，剩下的路我会自己走，后会有期。”说完这些她转身就要独自离开。 “可天还没亮……”艾莎急忙拉住莱茵的手，这手冰凉，和她眼底的神色一样。“莱茵，你怎么了？”察觉到莱茵在生气，艾莎的心里惴惴不安。 莱茵的确很生气，气自己无能，难怪右祭司说，她是没得选才选了自己！ 艾莎却以为莱茵是在气她，毕竟是她忘记涨潮期才害得莱茵被淹。 “对不起，”艾莎愧疚道，“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莱茵朝艾莎吼道，“明明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警惕，可我还是睡着了。若不是你在，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让茉莉深爱？！” 莱茵自认，这样的自己就算死一百次也不可能帮助茉莉成神。 面对莱茵的无能狂怒，艾莎不知所措。她低头抚弄自己粉色的长发，忍着心中的失落和委屈沉默不语。 莱茵刚吼完就后悔了，她实在不应该朝一心帮助自己的人鱼姑娘大喊大叫。看着艾莎满脸的伤心失落，莱茵满怀歉疚，她叹了口气，慢慢蹲下身，平视着眼前的姑娘，轻声道，“艾莎，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不是故意凶你。”她低声乞求道，“我很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艾莎凝望莱茵的眼睛，那眼睛里有诚恳的歉意，有乞求的羞赧，还有一抹感激的温存。在这样的眼光下，艾莎的心突突乱跳，忍不住抱紧莱茵的窄腰，把头埋进她的怀里，轻轻蹭着她的柔软。 艾莎已经注意到，只要不强行亲吻莱茵的嘴唇，她是愿意和自己亲近的。 她猜得没错，对于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孩，莱茵的确无法狠下心肠。 “天就快亮了，”莱茵轻轻抚摸眼前即使湿润依然清爽柔软的粉色长发，“艾莎，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了。” “不！”艾莎连连摇头，把莱茵艳羡的长发摇摆成粉色的波浪，“我陪你一起去找你的妹妹。” 莱茵一直没有解释她和芳芳的关系，艾莎以为莱茵和芳芳是亲姐妹，来到大陆是为了寻找她们失散的另一个妹妹。 “艾莎……你太善良了，”莱茵感激地微笑道，“无尽之海才是你自由驰骋的地方，陆地太险恶，根本不适合你。” 艾莎抬起头，伤心地望向莱茵，“你怕我会拖累你吗？” 莱茵轻轻摇头，“我很感激你为我付出的一切，但我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不想牵连像你这样美丽又善良的姑娘。”她捧起艾莎小巧的脸颊，快速啄吻眼前的粉唇，然后在艾莎反应过来之前挣脱她的怀抱，转身跑进了幽暗的森林。 “回无尽之海，忘了我！”莱茵朝依旧呆呆坐在森林边缘的艾莎喊道。 —————— 这好像是一片永远走不出去的森林，莱茵很快就在其中迷失了方向。她想通过太阳确定方位，但这里的树木浓密到连太阳也插不进手。好在她随身带着水袋，饥饿时也能找到肥虫和酸涩的小果子填腹，至少比海里的草更能让她接受。但这样漫无目的奔走，让她心中充斥着焦躁和彷徨。 要是芳芳在这儿，她一定能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 莱茵为送走芳芳而遗憾，但如果让她再做一次选择，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孩子送回天圆岛。 有些困难必须自己客服，否则，干嘛不让茉莉爱上芳芳？呸呸呸，芳芳才几岁？虽然懂得不少，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过……也许等到芳芳二十岁，和茉莉倒是般配得很。她们都很聪明，都很优秀。 莱茵没有意识到，她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她与茉莉的关系并不对等。她属于茉莉，而茉莉属于整个天圆岛。她永远不可能独占右祭司。 莱茵麻木地在森林中兜转徘徊，脑中的思绪乱飞，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用脑真的不是她的强项。 又走了好一会儿，莱茵看到几只全身黑色手臂又长又细的生灵在树枝间摆荡前行，她第一次见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不知道它们叫什么。 “要是芳芳在的话……”莱茵又想到那小机灵鬼的好，忍不住再次为送走她而遗憾。不过被在树枝间跳来跳去的小生灵提醒，莱茵终于有了主意。 她敏捷地跳上一株矮树，踩着矮树登上一株高树的枝桠，然后不断借着枝桠的弹力向上跳跃，终于让她登上一株参天大树的顶端，成功看到隐匿在树冠之上的太阳。 居高临下，她还能看到远处的海滩——开阔坦荡的蓝色大海和竞相争高的墨绿森林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海让莱茵想起艾莎，只有这样宽广的海才能孕育出这样纯善的人。人鱼姑娘想必已经返回无尽之海，这次的道别虽不完美，但总算没像之前那样留下什么遗憾…… 确定该走的方向后，莱茵慢慢从树上滑下，取出铜色匕首在大树底部刻下方位标记。此后每走一段路，她便重新确定一次方位，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天黑。在森林完全陷入黑暗前，莱茵跃上一株枝干粗壮的大树，打算在树上度过这一夜。 森林里的夜黑得令人压抑，莱茵对自己身临怎样的险境一无所知，但她确定，如果这次还像之前那样大意，她的冒险之旅也就到此终结了。 她靠坐在树干上，弯起小腿抽出匕首，一手握紧刀把，一手摩挲着锋利的刀刃，只要稍微泛出困意，她立刻割破自己的手指，用疼痛保持警醒。 夜静悄悄的，似乎连森林里的虫子都飞得小心翼翼。 一只闪着微弱荧光的飞虫摇摇荡荡来到莱茵面前，落在她的刀身上。银色的刀身光滑如镜，把飞虫反射成两点微光。 莱茵翻转刀刃细看飞虫，当她看清刀身上的反光时，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刀身上反射出两只泛着绿光的眼睛，那是猎食者瞄准猎物时的眼神！ 惊吓中，莱茵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一个翻身跃下树来。当她稳住身形回身再看刚刚的位置时，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已经在那儿瞪向自己。 居然扑了个空？捕食者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但它并没打算放弃眼前的猎物。 莱茵的心跳猛地加速，她的双腿告诉自己逃跑是个不错的选项，但理智和手里的短剑告诉她，看不清环境，慌不择路就是找死。她的身心很快达成一致—— 此刻，唯有奋力一搏才有生机！ 16、人马姑娘菖蒲 莱茵在心中盘算，对手能轻易找到自己的位置还发动了偷袭，应该是夜视能力极强的夜行捕食者。如果是在白天，莱茵有信心制服眼前的敌人，但现在，她连对方是个什么身形都看不出来。 等等……难不成是它？！ 莱茵突然想起曾经在左祭司的专属阅览室里看过一种毛茸茸的四脚摆件，左祭司还告诉她，如果在陆地遇见了这种东西最好躲远点。莱茵将那个四脚摆件的形象套在绿幽幽的家伙身上，居然毫不违和。 四脚怪轻轻跃下树来，几乎一点声响都没有。 莱茵只能看到它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对方的视力比自己好，还没发动第二次突袭应该是忌惮自己敏捷的身手。想到这儿，莱茵把匕首前伸，然后旋转手腕做出威胁的姿态，如果这四脚怪还敢上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反杀回去。 就在莱茵全神贯注地与四脚怪对峙时，身后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这声音很小，却让莱茵瞬间紧绷无比忌惮。她还记得在天圆岛任务失败的那次经历，在背后放冷箭——迦逊国最惯用的伎俩！ 就在这时，四脚怪突然发起攻势，直扑莱茵面门。莱茵双脚发力矮身前扑，匕首前伸直取四脚怪的一只眼睛。四脚怪被突然刺到眼前的匕首吓到，在空中强制转体，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借此避开了致命的一刺。它已经明白这场狩猎时机已逝，再纠缠下去只会得不偿失，当即灰溜溜地跑了。 莱茵没有因为四脚怪的退场感到丝毫轻松，因为黄雀还在身后。 被迦逊的弓箭手盯上，难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应该没有。她没遇见任何人，也没说过任何话，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 “出来吧，”莱茵试探性地大声叫道，“我听见你了！” 她故意把声音放大，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如果是迦逊国的人，应该不会朝同胞放箭。 出乎她的意料，没有人回答她，周围却亮起了光。 莱茵借着这光看清了环境——幸好她刚才是前冲制敌，若是向两侧扑倒都会直接撞树！ 光没持续多久，很快暗了下去…… 莱茵不明白为什么森林突然亮了，接着又暗了。她一边防备着隐藏起来的敌人，一边继续喊道，“你怎么不说话？是怕了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森林又亮了起来。莱茵意识到这光是由声音引起的，她快步走向最近的发光物，发现这光的来源居然是曾停在剑身上救了她一命的小飞虫。成群结队的飞虫静静落在森林各处，为暗夜赋予了灵动的光芒。 “太神奇了……”莱茵情不自禁地说。 “你好像不认识夜光萤？”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意外道。 莱茵循着声音望去，一株两人粗的树干后藏着一个年轻女孩，双马尾，看不清发色，手上拿着一把银色的弓箭。女孩的声音不大，但她周边的夜光萤异乎寻常的多，把她照耀成夜中的明珠。 看着她，让莱茵想到了艾莎。她们都很美丽，眼神纯洁到近乎没有瑕疵。与艾莎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孩看起来更显稚气，衣着完全是保守的陆地风，只裸露出臂膀，前胸和腹部由一块完整的布料遮挡，此外胸前还有一个硕大的紫色蝴蝶结将青涩的轮廓隐蔽起来。 莱茵怀疑自己的衣着是不是过于暴露了，毕竟她的这套衣着出自海洋生灵的剪裁。 “你好……”莱茵微笑着打招呼，“我没有恶意。”她完全没法把与艾莎相似的人当作敌人，即使对方正拿着弓箭瞄准自己的心口。 “你……是什么人？”当看到莱茵的笑容时，女孩不禁把箭尖朝下，不再指着她的心脏。 “我是莱茵，陆地人。”莱茵睁着眼睛扯谎，心中毫无愧疚。她喜欢眼前的姑娘，但依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不是陆地人。”年轻女孩重新抬起弓箭，再次瞄准那条深沟。 莱茵听得一噎，不明白自己哪儿又出错了。 “为什么？我不是陆地人还能是谁？”她必须问个明白，以防之后再次露出破绽。 “陆地人都是坏蛋，他们生性残暴，酷爱杀戮。而你的身上……没有一点儿血腥味儿。”年轻女孩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问题。 莱茵扑哧一声笑了，“听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很快，她突然想到，“难道你不是陆地人吗？”莱茵重新审视起半掩在树干后的女孩，猜想她可能的身份。 年轻女孩慢慢绕过树干，完整地呈现在莱茵面前。 ……这是莱茵第一次见到人马，就像她从前不知道人鱼的存在一样，她也从来不知道“人马”。这也不能全怪她，天圆岛的战士们都是一个样，从来不爱读书。 看着莱茵夸张的表情，年轻女孩更加确定眼前的人不会是陆地人。 “你叫莱茵，不是陆地人。你是从天圆岛来的？”人马姑娘翘起下巴对着莱茵问。 莱茵在“承认”和“否认”之间摇摆不定，她目前掌握的信息量太少，脑子快转不动了。 “还是先和我说说你吧，你叫什么？”莱茵决定还是保守一点，先套取情报，再见机行事。 “菖蒲，人马，迦逊国的新王族。”菖蒲挺起胸膛，骄傲地向莱茵宣布。 莱茵点头，但还是有点不太明白，“新王族？那老王族是……？” 菖蒲放下弓箭，她已经认定莱茵是个没有威胁的白痴。 “就是以前生活在这片森林中的陆地人。” …… 莱茵跟在人马姑娘的身后，仔细观察马身的每一处构造。她不仅第一次见到人马，也是第一次见到“马”。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菖蒲不悦地扭头呵斥，眼神中透着提防和不屑。 莱茵立即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自己好像被嫌弃了？莱茵收回之前的想法，菖蒲和艾莎根本完全不一样。 “回人马的部落，大酋长会决定对你的判处。”菖蒲始终箭不离手，看起来没有完全放下对莱茵的防备。 莱茵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我被捕了？”她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 “别担心，我会为你说情的。”菖蒲用下巴对着莱茵，语气傲慢，听起来不太可信的样子。 随着两人一路“谈笑”，森林像是为她们点燃了光的通道，原本压抑的黑暗化为璀璨的夜晚。莱茵在千姿百态、美轮美奂的森林光景里如痴如醉，她仿佛揭开了森林美人的面纱，只向恋人吐露的幽秘美态慢慢向她毫无保留地绽放，令她心旌摇曳、心荡神迷。 森林之幽与大海之广，两者的美各有所长。 天色逐渐亮起，莱茵终于分辨出人马姑娘的色彩——她的上身肤色与陆地人无异，衣着是高贵的紫色，马身没有遮挡，是圣洁的纯白，扎在头上的双马尾和马身后柔软的马尾也均为白色，三条马尾都系着与衣着同色的小蝴蝶结。 直到太阳高悬，莱茵才随着菖蒲穿过丛林，来到人马部落前。 部落建在蜿蜒宽阔的河流之后，高耸的尖栅栏将部落围成带刺儿的铁桶，最窄的凸岸处建有吊桥和高耸的瞭望塔。无论瞭望塔还是尖栅栏均插着还没拔去的弓箭头，显示出这里经历过何等激烈的战斗。 暸望塔上没有人，只有一张圆形的标靶。菖蒲抬起弓箭射向标靶。这一箭差点脱靶了，仅仅插在右侧靶边。 莱茵挑挑眉毛，刚想安慰小姑娘几句，只见对岸突然射过来一支银翼弓箭，直取莱茵面门！幸而莱茵靠着本能躲闪及时，否则非当场毙命不可。 这弓箭钉入莱茵身后的树干，入木三分。 莱茵压下心间的狂跳，去看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弓箭——箭羽绑着一根纤细的绳索，另一端系在岸那头，长长的绳索在河岸上空随风晃动。 莱茵看向身边的菖蒲，用眼神询问这是何意。 菖蒲瞥了她一眼，朝她靠近两步，命令道，“上来。” “上哪儿？”莱茵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解其意地问。 菖蒲跺一下脚，生气道，“等下你别后悔。”然后自己先一步跃上绳索。 绳索很细，菖蒲速度不快却四蹄平稳，在绳索上走出了高贵优雅的步态。三条白色马尾垂直向下，可见连风都不忍与这位高贵的人马姑娘做对。 成功抵达对岸后，她转身朝莱茵挥手。“快过来，不然等下万箭齐发射死你！” 莱茵无奈地摇摇头，她的确感受到了来自人马部落的敌意。人马不好相处，这一去不知是福是祸，可惜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若是此刻逃走，恐怕真会被万箭穿心吧…… 跃上绳索后，莱茵如履平地地快速跑到河对岸，然后面不改色地跳落在菖蒲面前。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出乎了菖蒲的意料，“还以为你是个绣花枕头呢，哼！” 莱茵发现，即使菖蒲拼命仰头也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而且她特别喜欢用下巴对着自己，然后斜着眼睛看人。莱茵微笑着用双手把她的下巴扶正，语气柔和地劝道：“从这个角度看，你的眼睛会更大，更可爱。” ——不要浪费这双紫色的美眸啊。 菖蒲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气得面色羞红，愤恨地拍掉莱茵逾矩的双手，斥道，“要你管！”虽是驳斥，却真的收起下巴，不再斜着眼睛看人。 吊桥被竖向吊起，俨然成了超长款的寨门，菖蒲领着莱茵从吊桥抬高的缝隙中矮身钻入。莱茵有种强烈的感觉，这部落原本是属于陆地人的，人马是鹊巢鸠占了。 17、人马部落的大酋长 莱茵刚刚从吊桥下的细缝钻进部落，甚至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三根青灰色的长矛矛锋顶住了喉咙和脑袋。她不敢轻举妄动，僵硬着脖子，眼睛瞟向菖蒲。 不是说好替她求情的吗？ 与还在长身体的菖蒲不同，成年的人马战士身形高大，上身只穿着青灰色的胸甲和肩甲，露出健硕的腹肌，三个男战士并排站在一起，像堵墙一样挡在莱茵面前。他们的态度很不友好，眼神中透着恨意，似乎巴不得立即将莱茵碾碎。 “哥哥！”菖蒲亲昵地扑向三个人马战士中最高的一位——白色马身的梭罗。梭罗有一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白色的长卷发狂放地披散着，有一种奔放野性之美。他收起长矛，俯身抱住妹妹，莱茵头上的威胁顿时少了三分之一，勉强算是菖蒲的求情吧。 梭罗摸了摸妹妹的头，宠溺道，“告诉你不要乱跑了，没受伤吧？” 莱茵僵硬着脖子看这场兄妹重逢的戏码，觉得画面似曾相识，她好像也对芳芳这么说过。 菖蒲摇头，紫色的瞳孔闪闪发亮，笑得十分可爱。“我还抓到了一个俘虏，我是不是很厉害？” 莱茵撇撇嘴，在心里骂自己太容易相信人。她后悔跟着菖蒲来这儿了。 “陆地人很狡猾，以后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知道吗？”梭罗嘱咐道。 菖蒲乖巧地点头，“我知道啦，我们去见大酋长吧？”说着牵起哥哥的手臂走向部落内部，再次把后背留给了莱茵。 另两位棕色的人马战士把长矛从莱茵的头部移开，然后用力横敲她的大腿，示意她快些跟上。莱茵直起身后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开始打量部落内的环境—— 部落内散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毡帐，有白的、棕的、黄的、还有黑的。其中有几个毡帐半敞着，有小人马用好奇的眼神向她张望过来。莱茵用微笑回应那些好奇的小家伙。 “快走！”人马战士不耐烦地催促，再次用长矛击打她的大腿。 莱茵受疼，不敢继续迟疑，踉跄着脚步跟在菖蒲兄妹身后。两位人马战士紧随莱茵，依旧把长矛锋利的尖端抵在她的后心位置。 四个人马夹着一个莱茵，走进人马部落最大的白色毡帐中。帐内没有人类惯用的桌椅，只有一张圆垫放在帐内一角。 甫一进入毡帐，莱茵立刻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悸，战士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有实力接近茉莉的强者。她抬眼去看帐内众人，猜测是何人让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除了新到的五人，账内还有十余位人马战士，其中三人最为显眼—— 第一位是黄色马身的中年战士，白色短发白马尾，手拿银色长矛，他不仅身穿银色胸甲，马身上也披着全套银甲，身形比之前见到的三位战士更为高大强壮。 第二位是青黑色马身的人马女战士，身姿挺拔不亚于男人马，黑色长发分成两束垂在胸前，浓密厚实的黑色马尾用金色的束带扎成几截，她单手握着金色长矛，金色的铠甲几乎覆盖了全身。单从盔甲的级别来看，她应是此间战斗力最高的将军。 第三位也是一位女人马，站在前面两位的中间，她的白色马身□□着，手臂和四腿纤弱，上身只用简单的麻色布料裹住胸口，右手持一根朴实无华的木杖，金色飘逸的长发在腰后绑成麻花辫子，亏得如此才没有垂到地面，金色的马尾折成几折后用细绳绑紧，否则会成为拖地的拂尘。虽然她没有健硕的肌肉也没有铠甲，但莱茵感觉得到，自己的心悸是来自于她。 “大酋长！”菖蒲松开拉住哥哥的手，扑向了让莱茵最为忌惮的女人马。 大酋长把菖蒲抱在怀里，和她的哥哥一样，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脑袋，柔声责备道，“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出去胡闹，下次再敢这样，我就……”有外人在，她只在菖蒲耳边小声说，“……打你的小屁股。” 菖蒲显然没少挨打，但依然恃宠而骄并且屡教不改。她撅起小嘴，“我不是出去胡闹，你看，我带回来一个俘虏！”菖蒲的双手和两只前蹄统统指向莱茵，生怕其他人看不见她此行的巨大收获，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所有人的夸奖。 大酋长终于把眼光放在了莱茵身上。 当大酋长的目光锁定住莱茵的双眼时，莱茵突然想起茉莉曾经告诉过自己——如果遇到强大的敌人，他们甚至和你对视就能发现你的身份。 莱茵想……茉莉说得没错，这种敌人果然存在。 大酋长不施粉黛面容清秀，看不出具体年纪，金色的眼眸印着深不见底的沉静，她没有茉莉美，没有艾莎媚，没有菖蒲俏，但莱茵却觉得她非常有魅力，一种令人膜拜的魅力。 “你不是陆地人？”大酋长收回探视的目光，语气透着些许的意外。 菖蒲插嘴道，“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正与灵猫干架呢。她赢了，但没杀死灵猫。” “嗯，”大酋长饶有兴趣地瞥向菖蒲，玩味道，“你跑得可够远啊。” 菖蒲识相地捂住自己的小嘴，不再随便插话。她那双紫色眼睛的夜视能力超强，甚至超过夜间捕食者。 昨夜菖蒲躲在暗处观察着莱茵和灵猫的对峙。如果灵猫杀死莱茵，菖蒲不会过问，如果莱茵要杀死灵猫，她会毫不犹豫地放箭。 大酋长向莱茵身后挥手，两名用长矛抵着莱茵后心的人马战士收回长矛，退出了毡帐。 “你是谁？”大酋长问。 “我……”莱茵心里突突跳，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如果我坚持说自己是陆地人，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白色短发身披银甲的人马战士目光一凛，手中的银色长矛倏地指向莱茵胸口，答案很明确——无须多言，就地正法！ 莱茵伸手推开指到胸前寒气逼人的矛锋，认怂地说，“好吧，我是天圆岛人。” 莱茵正在忐忑，一旁的菖蒲却跳起了轻快的马步，围着她打转。“我猜得没错吧？还不承认呢，哼！”她为自己的好眼光洋洋得意，恨不得毡帐里所有人都来夸她聪明伶俐。 “你为什么离开天圆岛？”大酋长接着问。 “……陆地人抢走了我的妹妹，”莱茵不敢扯谎，诚实道，“我必须救她，但我不确定她现在在哪儿。”在莱茵心中，芳芳已经是自己如珍似宝的妹妹，小不点于菲菲自然也是自己的宝贝妹妹。 “她不在迦逊，”大酋长接受了这个答案，“迦逊的陆地人都被驱赶到了圣仁国，你可以去那儿看看。” 莱茵感激地看着大酋长，急切地问，“怎么去圣仁国？” 毡帐里的所有人马都笑了。菖蒲跳跃着来到莱茵面前，可爱的圆眼睛瞪得像是两颗紫宝石，好奇道，“天圆岛的人都像你这么笨吗？” 莱茵不悦地蹙了蹙眉，不喜天圆岛因她受辱。 大酋长向所有人马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我来告诉这位来自天圆岛的朋友。” 除了身披金色盔甲的青黑色女人马，其他人都顺从地离开了毡帐，菖蒲还在离开前向莱茵做了个鬼脸。 “金，你也回去吧，她没有恶意。”大酋长向身边的友人说道。 金是人马族的军事头领，但在大酋长面前也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她在离开前从莱茵身上搜走了匕首和水袋，她身上也只有这两样东西。 当整个毡帐里只剩下莱茵和大酋长时，大酋长显出了更为轻松的神情，好像放学后回到家里的老师。她指向毡帐内仅有的一个米黄色垫子，亲切地朝莱茵说，“坐吧，人马用不上那个。” 这垫子能同时趴下四五个人，和莱茵在天圆岛的天鹅绒公主床差不多大。莱茵不疑有他，乖巧地坐到垫子上，感觉这垫子没有天鹅绒柔软，只能算是凑合。 “你是天圆岛的战士？”大酋长貌似随意的问。 “……不，我是王族出身的莱茵。”莱茵如坐针毡，不知道哪些应该说，哪些不应该说…… “哦，难怪你不稀罕这垫子，我还一直很羡慕呢。”说着，大酋长也挤到垫子上，盘起四条腿，感受垫子的舒适，长而柔软的金色麻花辫堆到了莱茵身上。 莱茵战战兢兢地向旁边挪开一些，好给大酋长留出足够的位置。 “你身上的破绽太多，圣仁国的人可没那么容易上当。”大酋长不无担忧地看着莱茵，语气就像一个操心学生成绩的老师。 莱茵对这位大酋长又敬又怕，开口请教道，“哪些破绽？” 大酋长望向莱茵的眼睛，再次开启探视，“你身体里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是你们的祭司疏忽了吗？” 莱茵觉得后背凉飕飕的，额上已经出汗了。“什么能量宝石？我不知道……” 大酋长轻笑着移开眼睛，她可没说“宝石”两个字。 “如果你早几个月来，可没有现在的运气。”她失去继续探究的兴致，站起身淡淡道，“去和真正的陆地人接触接触，你会改进的。” 早几个月，人马还是迦逊的臣民，她会帮助芽茶揭穿莱茵的身份，然后杀了莱茵。可现在，人马是迦逊的王，她会帮助莱茵隐瞒身份，然后利用莱茵……杀掉芽茶。 大酋长跳下柔软的垫子，走到门口向外面的守卫招手，然后转向还呆坐在垫子上的莱茵，苦口婆心道，“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事情靠你自己。” 莱茵懵懂地站起身，看着大酋长对外面的守卫说，“把她送去囚牢。” 18、落难的红莲 莱茵被送入了人马部落的囚牢。 王族出身的莱茵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囚牢位于地下，形如深井，原本是迦逊部落的粪便池。数月前，人马部落推翻了陆地人的统治，占领了这座部落，人马嫌陆地人的粪便恶臭，因此废弃。后来这里被改作囚牢，专门关押战败被俘或在森林中流窜的陆地人俘虏。 深井上方压着两块厚重的石板，阳光透过石板之间的缝隙照到井下。狭小的空间内挤着六个人，如今算上莱茵，一共是七个。 莱茵的眼睛被令人作呕的气味熏得通红，她强压下心底的愤怒，一遍遍告诫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救回阿菲的任务，大酋长有意将自己安排在真正的陆地人身边，有助于她更深入的了解陆地人，有助于消除破绽，她应该心存感激。 但是，莱茵还是愤怒。 她用愤怒的眼神，借助被夹成细缝的阳光，打量身边的六个陆地人。 最左边是一个不到五十岁的男人，形销骨立，双眼无神，似乎已经陷入绝望。 左边第二位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看着莱茵的眼神很冷淡。 中间一位是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四十几岁的样子，棕色头发，黑眼珠，他正注视着莱茵的眼睛，似乎在探究她的来历。 右边两位看起来是一对母女，三十余岁的母亲紧抱着不满十岁的女儿，母亲看着莱茵的眼神充满防备，女儿则怀着好奇。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莱茵心有不忍，这女孩让她想起了芳芳。 还有一位，蜷缩着趴在角落，看不到面容，从她的身形、衣着和一头凌乱的红色长发来看，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 “你是怎么被抓来的？”中年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比他本人要年轻很多。 莱茵没有回答，言多必失，她深有体会。 见莱茵不搭话，男人往她身前凑了凑，再次开口，“你看起来身手不错，也是女王的亲卫吗？” 听到这话，莱茵没有反应，趴在角落里的红发女人却突然坐了起来猛地瞪向莱茵，眼神里似乎有刀。但当她看清莱茵的面容时，又立刻放松下来，显然莱茵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莱茵也看清了她——脸上的污垢无法遮掩这女人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凌厉的眼睛，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保持着战意，想必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陆地战士。莱茵预感，这个红发女人将会是自己的劲敌。 “别问了……”莱茵收回打量的目光，抱紧自己，低声道，“我不相信任何人。” 囚牢内细弱如丝的光线明明灭灭—— 五天过去了，莱茵果然没有再主动开口。不止她，其他六人也没有说话，连那对母女也只是用眼神交流。 莱茵不想开口的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实在太臭了。 清晨时，人马会往井里吊下半桶脏水，入夜前，人马会往牢里撒下半桶活虫。 七个人以脏水和活虫为食，吃得不多，但毕竟需要排泄。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无处可躲，只能挤在相对干净的一个角落轮流卧上一会儿。 莱茵每晚都睡不着，恶劣的境况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忍耐的极限，但每次看到其他六人不为所动的模样，她又咬牙强忍，逼迫自己继续坚持。 她甚至开始明白陆地人和天圆岛人的区别——天圆岛人脆弱，经不起风吹雨打，而陆地人……活像粪坑里的石头。 莱茵不服气地看向红色头发的漂亮女人，心想，这女人能忍受的，自己也一定能！ 被关入囚牢的第十天，菖蒲不顾哥哥的反对偷偷跑来看望莱茵。她支开了囚牢的守卫，悄悄走到囚牢上方，想要透过石板间的缝隙看看莱茵，但她的小脑袋刚接近石板，就被熏得差点逃掉。 她扭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捂住鼻子屏住呼吸，再次凑到石板间的缝隙，这次她看到了莱茵—— 莱茵正靠在牢房的墙壁上，静静地观察着其他人。曾经出现在莱茵眼中饱满绚丽的光彩已经变得暗淡无光，她开始像一个陆地人了…… 莱茵眼中那道饱满绚丽的光彩，已经被残酷的现实环境扑灭。 莱茵刚来的时候，每一刻都想马上离开；后来，她坚信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大酋长会让她离开；直到第十天，她已经可以安然入睡，甚至几乎闻不到这里的臭气了，她才回想起大酋长说过的那句话—— “……剩下的事情靠你自己。” 大酋长从来没有释放她的打算，想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莱茵得靠自己。而要逃出人马部落的囚牢，她必须和迦逊人合作，尤其是那个红发女人。 这女人半条手臂绑着染血的绷带，遮蔽上身的黑色布料破损严重，腹部几乎完全暴露出来，可以看到柔和的肌肉线条，下身则与艾莎示范的样子及其相近，黑色残破的布料只简单在腹部下缠了几圈，一双笔直有力的美腿毫无遮掩。 据莱茵观察，六个人中只有她一个人是战士，其他不过是普通人，而且听那个中年男人的说法，她很可能是前迦逊女王的亲卫。 呵呵，混得这么惨，真是可怜啊…… 红发女人感受到莱茵过分注视的目光，回望过去，用眼神询问莱茵有何贵干。 莱茵离开墙壁，走到中年男人跟前，拍拍他肩膀示意换个位置。中年男人很配合地把紧邻红发女人的位置让给了莱茵。 “我叫莱茵。”她说。 红发女人还没说话，一旁的中年男人就立刻凑过来，自来熟地介绍道“我叫方岩，”指着红发女人，“她是红莲，芽茶女王的亲卫。”他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和得意。 红莲不悦地撇了方岩一眼，然后重新审视莱茵，“你不是不信任何人吗？” 她的语气虽冷，但声音悦耳动听，和莱茵预想的“迦逊阴狠的坏女人”的声音不太相符。 “是不信，但我没得选。”莱茵尽量压低声音，“我要逃出去，你跟我来吗？” 中年男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激动得原地打转，用压抑的声音嘶吼道，“从我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会这样！” 男人的异常吸引了其他四人的注意，他们都竖起耳朵偷听这对年轻女人的谈话……空间这么小，想听不到也蛮难的。 “逃？”红莲嗤笑了一声，“国都破了，还能逃到哪儿去？” 莱茵不假思索地惊讶道，“你不知道你们女王正在圣仁国吗？迦逊人都在那儿。” 这句话无异给了所有人一针强心剂，就连形销骨立的绝望男人都瞪圆眼睛看了过来。唯有红莲察觉到莱茵的言外之意。 “你不是迦逊人？”红莲直直地望进莱茵的眼睛，微眯双眸，冷冷地问，“那你是谁？” 莱茵很想堵住自己的嘴，每次只要她稍微露出破绽，立刻就会被抓住。 “……我是莱茵，你到底要不要离开这儿？”莱茵撇过头去，不再与红莲对视。 中年男人立刻过来打圆场，“要啊，要啊，我们一直在等这一天。”他用恳求的眼神望着红莲。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莱茵是谁根本无所谓，最重要是先离开这儿！ 红莲也想通了这一点，点头道，“好，我们可以合作。” 红莲是一个骄傲的战士，是芽茶女王最得力和最亲密的手下，要不是被绿萼那个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她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她原本以为芽茶已死，迦逊已亡，除了对那个女人的恨，心中再无牵挂。可现在…… 红莲站起身，朝莱茵伸出右手，以示愿意合作。莱茵也站起来，回握住红莲的手。 两只修长有力的手握到一起，两个女人同时为对方感到惊讶—— 你倒是手劲儿不小啊！ 身高相仿的莱茵和红莲，一个把蓝墨色长发盘在脑后，一个披散着红色长发，手握着手相互较劲。她们的目光胶着，都想把对方压下一头，可惜势均力敌一时难分伯仲。 相较而言，莱茵的面色更为凝重，红莲嘛，看起来尚未用尽全力。 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方岩感动得涕泗横流，他曾多次劝红莲带大家逃离这里，但红莲宁愿死在迦逊的囚牢也不想离开故土，如今有了芽茶女王的消息也就有了新希望。 他胡乱擦掉沾满胡子的鼻涕眼泪，讨好般地朝两人道，“手腕以后再掰，咱们先研究研究计划吧？” 捡食过人马撒到牢内的活虫后，七个俘虏围坐在一起商讨计划中的一些细节。 “我先上去把绳子扔下来，然后方岩、桂姐、桃姐，你最后背着乔叔一起上来。”莱茵对红莲说。 红莲摇头，“我先上去，你去背乔叔。” 莱茵撇撇嘴，“你打得过人马吗？万一暴露了，我们都逃不了。” 红莲冷着脸，“你来历不明，第一个上去，丢下我们自己跑了怎么办？” 莱茵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我还要跟着你们一起去圣仁国呢！” 两人相互瞪视着对方，声音越来越大，方岩怕惊动了上面的人马守卫，立即插话进来，“合作必须相互信任，否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就是。这事儿不用争，谁身手好谁先上。”面色惨白的桃姐冷冷清清地说。 方岩转了转黑色的眼珠，试探性地提议，“要不……你俩比一比？” 莱茵把目光落在红莲脸上，率先起身，“谁赢谁先上。”她早就想和迦逊的战士较量一下了。 红莲跟着起身，颔首道，“请指教。” 其他五人靠墙挤成一排，把位置尽可能留给她们。 此时天色已暗，用不了多久囚牢里就将完全不能视物，她们必须赶在天色黑透之前分出胜负。 莱茵先出手了，一拳挥向红莲面门，对迦逊的女战士不留情面。红莲快速侧身躲过，用右手手刀砍向莱茵的后颈。莱茵收拳回身防御，被红莲击中了小臂，这一下不轻，疼得她咬牙切齿。对方反应速度不亚于自己，攻击力量更是有过之无不及，绝不能小看。 一招得手后，红莲接连发出快速猛攻，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比试。莱茵专心防守不留破绽，打算空耗红莲体力，以逸待劳。但这里是局促的囚牢，没那么多空间给她躲闪，当红莲一腿扫过她的面部时，她已退至墙根，背部完全抵靠在墙壁上。红莲强收腿劲生生停在莱茵面旁一寸。 天色黑透，囚牢里一点光也不剩，连声音都消失了。 “你们比完了？谁赢了？”方岩的声音问道。不是他装傻，而是他的视力不及莱茵和红莲，在红莲接连发出进攻时，他已经看不清两人的动作了。 红莲收回长腿，淡淡道，“平手。” 桃姐冷冷的声音问，“那明天谁第一个上去？” 莱茵憋闷地说，“红莲。” 作者有话要说： 听老婆的话，更新了，其实我已经放弃了…… 19、重见天日 翌日一早，棕色马身的人马守卫像往常一样，挪开一块沉重的石板，把半桶脏水吊进囚牢，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地牢不太安稳，哭哭唧唧的声音吵得他心烦。 人马守卫本不想管，可母亲哀嚎求助的声音那样惨烈，让他无法无动于衷。他向囚牢下面张望，看到昨天还能吃能睡的小女孩今天像只瘫死的小猴子。 他心软了，答应母亲把生病垂危的孩子提上来医治，可母亲又说她不放心孩子一个人，也要一起上来。孤儿寡母的，人马本是仁爱敦厚的生灵，也就好心地同意了。 他的好心害死了他。 在人马守卫提起绳索的过程中，哼哼唧唧的“母亲”一直把脸埋在女儿的怀里，快到出口时光线照到了“母亲”的红发，人马守卫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出来的不是孩子的母亲，而是曾经女王的亲卫红莲！ 他赶快松开手中紧握的绳索，但已经来不及了…… 红莲一手提着女孩，一手扯住人马守卫的手臂，猛地用力一拽，成功翻出了囚牢。 红发女人犹如出笼猛虎，把绳索套在人马守卫的脖颈，出手不留余地！人马守卫被施以善意的绳索活活勒死。和红莲一起逃出囚牢的小叶子，被红莲绞杀人马的画面吓得瘫倒在地，当场失禁。红莲这才意识到不应该在小孩子面前这样粗暴。 她将棕色的人马尸体推到一边，按照计划把绳索丢下囚牢，方岩、桂姐、桃姐都被红莲一一提了上来，只剩下莱茵和乔叔时，她犹豫了。 莱茵身份未明，不知是敌是友…… 方岩见她犹豫，急忙道，“我们还没逃出迦逊地界，还不是拆伙的时候！” 红莲点头同意，这才放下绳索将最后的两个人也提了上来。 计划进行顺利，莱茵本应是高兴的，但当她跳出囚牢看到人马守卫被勒断的脖子时，却犹如被当头一棒。如果她是第一个上来的人，她会将人马打晕，捆绑，然后堵嘴，绝不会斩尽杀绝。陆地人利用人马的善良杀了他，真让人不齿！ ——难道这就是自己和陆地人之间的差别，这就是自己的破绽吗？ 莱茵只觉得全身发冷。 另一边，牵挂着莱茵境况的菖蒲，一大早起来就打算去囚牢探望莱茵。 菖蒲为莱茵眼中失去的光彩感到自责又难过，毕竟莱茵是因为她才会被关在囚牢，和那些可恶的陆地人一起接受折磨。 她不是有意的，她没想到大酋长会对天圆岛的“朋友”施以这样严厉的惩罚。 菖蒲还特意为莱茵带来一袋干净甜美的泉水，准备让守卫交给莱茵，只给莱茵一个人喝。 囚牢建在整个部落最隐蔽的角落，很少有人经过，菖蒲踏着轻快的小马步穿过幽密的小径，转过一个弯，毫无预兆地……看见了本应在囚牢内的七个俘虏此时正站在地面之上，而高大的人马守卫倒在那里一动不动，脑袋扭转成一种诡异可怖的形状。 菖蒲吓懵了，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七个人中，莱茵第一个发现了菖蒲，她也有点发懵，不明白为什么菖蒲会出现在这儿。还没想出个结果，红莲已经冲了过去。 菖蒲看着杀气腾腾直扑过来的红莲，吓得当即四蹄打颤站立不稳。她想尖叫求救，但嗓子好像出现了问题，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及其困难…… 红莲手中的绳索是索命的绳索，她的目的很明确——不能让菖蒲叫来其他人马！ 虽然莱茵和红莲一样不希望菖蒲叫来更多守卫，但她绝对不能接受红莲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菖蒲！ 就在一个呼吸间，莱茵也冲了过去，当红莲把手里的绳子套上菖蒲纤细的脖颈时，莱茵及时赶至，迅速出手打晕菖蒲，然后将人轻柔地放倒在地，不给红莲插手的余地。 红莲以为莱茵是来争抢表现的机会，于是松开手里的绳子让她一成。 菖蒲晕倒后，手中的水袋掉在地上，成功吸引了红莲的注意。 这是一个上好的巫峰国水袋，迦逊国的水资源丰富，一般不会用到水袋，除非打算远行。 红莲捡起水袋，打开喝了一口——居然是甘美的迦逊泉水。天刚亮，人马部落大酋长的直系继承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还带着宝贵的水袋和泉水。为什么？ 红莲不动声色地收起水袋，随口问莱茵，“你很紧张她？” “她还是个孩子，打晕就够了。”莱茵正用红莲的绳子捆住菖蒲的双手和四蹄，她留心着自己的力度，不想菖蒲被勒得太难过。 红莲伸手拦住了她，“我们带她走。” 莱茵吓了一跳，猛地看向红莲，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带？人马可不是小孩儿！”近距离的对视下，莱茵第一次发现——红莲的眼瞳竟是红的。 “你刚刚还说她是个孩子。”红莲翘了翘嘴角，眼中的冰冷丝毫不减，“堵住她的嘴，弄醒她。” 莱茵很讨厌红莲命令的语气，若不是需要有人带路，她才不屑与这些肮脏的迦逊人为伍。 “带着她怎么逃？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儿！”莱茵语气生硬地顶回去。 方岩及时跑过来打圆场，性格温和的他天生擅长这个。 “吵下去谁都逃不掉，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方岩解下红莲半条手臂上的绷带，笑眯眯地朝红莲道，“箭伤已经好了，这个你也用不到……” 红莲撇过脸去，拒绝接受方岩的笑容。 方岩也不气馁，转过头手忙脚乱地把菖蒲的双手反绑，四个蹄子裹住厚厚的布料，把刚拆下来的脏绷团成一坨塞进她的嘴里，使菖蒲完全无法发声。 这还没完，红莲又把一截绳子紧紧地系在菖蒲羸弱的脖子上，绳子另一端牵在她的手里，只要这狠毒的女人稍一用力，菖蒲就会窒息。 莱茵目瞪口呆地看着迦逊人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很想上前制止，但她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开口。 当菖蒲从惊惧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成了这帮龌蹉的陆地人的俘虏。她急得掉泪，不由自主看向七个人中唯一不会让她恶心的那个人—— 莱茵居然在回避她的视线…… 菖蒲后悔了，她不应该来探望莱茵，莱茵已经变了，那双眼睛里的光早就消散，现在的莱茵和陆地人一样无耻。 红莲注意到了莱茵眼中的愧疚和菖蒲眼中的绝望——她们俩一定是认识的。 “走吧，小公主。”红莲用悦耳的声音说道，“有你在，至少能帮我们挡挡箭。” 作为前迦逊女王的亲卫，红莲对部落内的一切了如指掌，她领着所有人走最隐蔽的路线，绕过一众人马守卫，成功抵达可以通往部落之外的河岸。 望着眼前宽阔的河流，桃姐和乔叔手足无措，桂姐紧紧搂住孩子，担忧地问红莲，“没有船要怎么过河？” 红莲把牵着菖蒲的绳子交给方岩，独自走到河边俯身轻抚水流，感受水流的温度和速度，然后笃定地说，“水流不急，可以带人过去。” 她回到众人身边逐一安排，“我和莱茵先送孩子和桂姐，然后再回来接桃姐和乔叔。方岩，你殿后。” 方岩不可思议地看向红莲，磕磕巴巴地问，“你们都过去了，万一人马追过来……谁帮我拦着啊？” 红莲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道，“小公主会保护你。” 方岩吃瘪不语，其他人则没有意见。 红莲去抱小叶子的时候，孩子拼命挣扎拒绝她的触碰，哭着喊着要和妈妈在一起。红莲冷着脸，声音生硬的道，“莱茵，你送她。” 莱茵有和芳芳相处的经历，比红莲更懂孩子，她蹲下身，平视着小叶子，柔声道，“姐姐带你过河，你的妈妈也一起过去，好不好？” 小叶子看向妈妈，在妈妈点头后才转头看向莱茵，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小手慢慢递给莱茵。莱茵牵住女孩的手，微笑道，“我们走。” 红莲看着莱茵的微笑，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水流虽然不急，但带着一个人游到对岸也相当费力。 莱茵尽可能托起女孩，单手划水，双腿用力摆动。红莲一直在她的身前，带着大人居然比她的速度还快。 屡次输给陆地战士让莱茵很不甘心，抵达对岸后，她朝红莲挑了挑眉毛，红莲懂她在想什么。返程时，两人同时跃入水中开始了新一轮的竞速。 莱茵作为天圆岛曾经的战士，水下作战虽有涉猎，但大部分时间是在决斗馆修炼格斗技。而迦逊雨林河流遍布，游泳只是红莲每日的热身。莱茵根本赢不了。 红莲以领先两个身位的优势率先上岸，然后气息平稳地回头，朝还在水里扑腾的莱茵挑了挑眉毛。 莱茵狼狈地爬上岸后大口喘息着，看着红莲挑衅的眉眼，心有不忿地握紧了拳头。 莱茵的长相、身材、气质都不输给红莲，却偏偏什么也比不过她——莱茵不服！ 红莲撇过头不再理睬心有不忿的莱茵，转身朝方岩说，“看紧点，人马随时可能追来。” 方岩拽紧手里的绳子，紧张地点了点头。菖蒲被勒得一口气没喘上来，脸上泛出一层紫色。 莱茵见不得菖蒲那双紫宝石般的眼睛露出如此委屈和惊恐的神情，急着朝方岩道，“你带乔叔过去，我留下！” 方岩在岸这头战战兢兢等得腿都软了，如果人马追来，他只有死路一条，此时听到莱茵让他先走，他想都没想，麻利地把绳子交给莱茵，然后迫不及待地拉着乔叔过河去了。 莱茵松了松手中的绳子，痛惜地看向菖蒲。她已经打定主意，等红莲带着桃姐过河，她会立即为菖蒲松绑。 红莲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分说从莱茵手中拽过绳子，然后把桃姐推向莱茵，“我留下，你先走。” 莱茵没想到红莲回出这招，瞪着红莲忿忿地道，“万一人马的守卫追过来，你怎么办？” 红莲懒洋洋道，“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她猛地用力勒紧绳子，把菖蒲摔得一个趔趄直接跪倒在地。菖蒲的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莱茵攥紧五指，恨不得照着红莲的眼睛来上一拳，好让她的脸变得和她的心一样难看！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红莲用指尖勾起菖蒲的下巴，让她仰起头朝向莱茵，声音悦耳又语气平和地问，“你关心人马，又不恨迦逊人的小孩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根本不是晋江风，没人看很能理解，老婆，我尽力了。 20、梭罗的怒吼 方岩的体力远远不如两位女战士，让他独自游到河对岸已经是个不小的挑战，带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一起游过去？他真的做不到。 当方岩拽着乔叔真正跳入水中时，他才深刻理解带一个人游过岸去有多难。两个男人在河岸附近扑腾了一会儿，很快就体力告罄无以为继了。他们灌了几口河水，然后放弃抵抗随着河流慢慢漂走…… 都不肯向对方妥协的莱茵和红莲没有看到河中一幕，好在桃姐看到了，她苍白的脸上急出一层红晕，打断了两人的争持，扯着嗓子道，“方岩和乔叔不行了！” 莱茵和红莲同时扭头去看河流——幸而水流不急，两人还没漂远。 莱茵顾不上多想，立刻冲到河里救人。她没权衡这两人是阴狠的迦逊人或者敌对的陆地人，行动全出于优先救人的本能。她拼尽全力快速游到两人身边，然后一手拉住一个，只靠双腿的力量游向对岸…… 莱茵只觉得这条河流突然变得无比宽广，难以跨越…… 当三个人最终成功渡过河流时，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莱茵全身脱力瘫倒在浅滩处，桂姐和小叶子一起跑过来把她搀扶到了岸上。 红莲隔着河流看到莱茵奋力救下同胞，眼神中的冰冷和手中的绳子都不自觉地有所松动。 菖蒲终于重获呼吸，喘息着抬起身子，眼泪已经沾满她的脸颊。她没去看莱茵的奋不顾身，而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红莲手中的绳子上。趁着红莲愣神的功夫，菖蒲突地扬起两只前蹄，猛地踹向狠毒女人的正脸。 红莲只觉眼前一晃，下意识向后翻倒，虽然躲过菖蒲的偷袭，但也丧失了主导权——手里的绳子被菖蒲挣脱了。 菖蒲顾不上继续攻击，她怕得要死只想逃命。由于背缚着双手，菖蒲的身体有些失衡，她跌跌撞撞地往部落的方向落荒而逃，由于四个小蹄子都缠着恼人的布团，跑起来的样子十分别扭。 险些被马蹄踹脸的红莲恼羞成怒，很快调整姿态，一个前扑恶狠狠地冲向菖蒲。她动了杀心，红色的双眸被杀意渲染得更加夺目。 菖蒲感受到了身后有如实质的压迫感，惊恐地扭头去看—— 红莲犹如一只猛兽朝她迎面扑来，血红的双目泛着凛冽的杀气！ 菖蒲突然想起哥哥百般叮嘱的那几句话：“不要随便乱跑”、“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 菖蒲闭紧双眼抱着拼死的决心向后扬起双蹄。她在心中发誓，如果这次大难不死，以后一定都听哥哥的话！ ……“野兽扑至”和“后蹄相撞”发生之前的短暂一瞬，一支青灰色长矛倏地破空而来，直直越过菖蒲的面颊掷向后面的红莲。 身在半空无处着力的红莲被长矛刺穿了左侧肩膀，这还是她及时发现威胁强行改变身体姿态的结果，梭罗瞄准的是她的心脏。长矛霸道的冲击力把红莲直接顶翻，向后仰倒钉在地上。 菖蒲踢了个空，心中正充满绝望，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菖蒲！” 是哥哥！菖蒲颤巍巍地徇着声音看去，真的是哥哥来救她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来不及驱散全身的瘫软，菖蒲再也聚不起一点力量，卷起四蹄跪倒在地，无助地低声呜咽着…… 红莲知道杀死大酋长直系继承人的时机已逝，再也无心恋战，死咬着牙一步步抽出贯穿肩膀的长矛——长矛尖端深深扎进地面，她只能从另一头慢慢脱身。 红莲身上的黑色布料被血染过看不出一丝痕迹，但流淌过肌肤的血色让人触目惊心。 一旁的桃姐看着这瞬息变化的战局，震惊得目瞪口呆。 红莲成功脱身后，回身单手拔出深入地面沾满血色的长矛，接着面不改色地拉起桃姐冲向河流对岸。 目前追来的只有梭罗，红莲必须趁着他的注意力不在这边赶快逃走。她把青灰色的长矛交给桃姐，然后用未受伤的右侧手臂拉着桃姐跃入河中，游向对岸。 她受伤的肩膀血流不止，把身后的河水染成了红色。 另一边，梭罗急于照料受辱的妹妹，一时无心追击。 梭罗为妹妹解绑，从她口中拿出肮脏的布团，看着妹妹灵动的双眼失去了原本的活力，脸颊混着泪水沾满污垢，梭罗气得手指发颤，血撞得耳膜嗡嗡响。尤其是解下妹妹脖颈上的绳索后，原本白皙的肌肤被勒出一片深色的血痕，看得他心都快碎了。 “无论你们跑到哪儿……”梭罗发指眦裂地死死盯住对岸七人，怒声嘶吼道，“我一定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他把莱茵也归入其中，发誓一个都不会放过！ 红莲在晕倒前成功带着桃姐渡过了河流。 方岩架起虚脱的红莲，桃姐把手中的长矛交给莱茵，一行人迅速离开河岸丝毫不敢耽搁。这里距离部落太近，人马的速度和耐力又大大超过陆地人，他们耽搁不起。 对于这七个重见天日的俘虏来说，迦逊森林的逃亡之旅才刚刚开始而已。 七人沿着河流仓皇出逃…… 红莲已经失去了意识，莱茵甚至以为她死定了。她身上的血一直没有止住，染了大半个身子，让人看得揪心。莱茵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有这个下场完全是她自己找的。 方岩急得每根胡子都在颤抖，他必须想办法保住红莲的命，不仅因为他中意红莲，也为了所有人能够活着逃离迦逊。他朝莱茵恳求道，“莱茵，求你帮我照顾她，我得去找一种能够止血的草。” 虽然莱茵不喜欢红莲，甚至对她的阴狠深恶痛绝，但她还是不能眼看着她血尽而死。莱茵对自己说，这是为了逃到圣仁国必须做的，她没法独自从人马的铁蹄下保护所有人。 如此说服自己后，莱茵从方岩手中接过红莲，把这狠毒的女人稳稳背在背上，血立刻染红了莱茵的整个背部。红莲的两条胳膊架在莱茵的肩膀上，左臂是艳丽的血红色，腥甜的血气熏得莱茵头晕脑胀。 方岩独自朝其他方向走去，其余六人继续沿着河岸前行。 众人走了很远，还没见方岩归来，大家都在担心他是否已经被人马捕获，甚至被人马刺穿了心脏。万一方岩真的死了，红莲也将难以活过今晚，包括莱茵在内的所有人心事重重，提心吊胆，不得不承认，红莲是支撑他们继续逃亡的信念。没有红莲，他们与已死无异。 此时的红莲全身冰凉，身体开始出现抽搐现象，她迷迷糊糊地不断在莱茵耳边念叨着两个字，“芽茶……” 莱茵在心中朝红莲翻了一个白眼，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别叫了，就算你死在这儿，那个芽茶女王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她要是真的在乎你，还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受折磨？” 也许是红莲还没彻底晕死，居然对莱茵的嘲弄起了反应，她用仅剩的最后一点力量咬向莱茵的耳朵。 莱茵没想到这狠毒的女人还能反抗，毫无防备地受了这一下，疼得她直接把红莲摔在地上。 “你干嘛？！”莱茵又疼又怒，恶狠狠地瞪向瘫在地上的半个死人。 红莲紧闭的双眼一直没有睁开过，只是微弱地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 莱茵看懂了这个嘴形，红莲在骂自己“混蛋。” 莱茵气笑了，她只是说了句实话，这女人就受不了了？ 其他五个人不明所以，只以为莱茵不愿意继续背负这个垂死的负担。桃姐和乔叔走到红莲身侧，两个人一起吃力地架起红莲。他们对莱茵见死不救虽有些不悦，但莱茵不是迦逊人，确实没有替他们效力的义务。 莱茵见只剩一副骨架的乔叔和虚弱不堪的桃姐架着高挑死沉的狠毒女人，走得摇摇晃晃分外吃力，心中终究是不忍的。莱茵就是没法对弱者袖手旁观。 她叹了口气，从两人手中接回红莲，然后带领众人加快脚步继续前行。这次她没再嘲弄红莲，她感受得到，红莲真的快不行了…… 就在莱茵几乎感受不到红莲的心跳和呼吸时，方岩终于回来了。他手中紧紧攒着几株暗绿色的草。他的归来让所有人为之振奋，仿佛他们绝望的处境又出现了新的转机。 莱茵按照方岩的指示，把红莲放在岸边的高地上。方岩跪坐在红莲身边，把几株暗绿色的草一股脑儿地塞进自己嘴里，大口咀嚼了一阵后，把糊成一团的草渣吐出来，敷在红莲被洞穿的伤口上。 血果真止住了。 方岩向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红莲状况的莱茵解释道，“红莲是接受过芽茶女王祝福的亲卫，恢复能力惊人……”他低声恳求莱茵，“你能帮帮红莲，给她一条绷带吗？”说着方岩的目光扫向莱茵修长的大腿，那里绑着最合适作为绷带的布条。 莱茵撇撇嘴无奈地想，一个大男人跪在那儿低声求你，谁能说不？ 莱茵依照方岩的恳求解下左腿一侧的白色布条——的确没有比这更适合做绷带的了。 方岩感激地接过布条，然后熟练地为红莲包扎肩膀，他还得意地自夸道，“红莲受伤都是由我照料的，我是红莲的专属医官。” 莱茵不知道他是在吹牛还是果真如此，她不想问，言多必失。 桃姐把挂在红莲身上的水袋拿过来，趁着这难得的休息间隙与众人分享清水。 水袋从众人手中一一传过，他们很久没有喝过如此甘美可口的泉水了，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一抹感怀的神色。之前被困在囚牢的那段日子仿佛是一场噩梦，他们终于可以摆脱梦魇，像个人一样，真正活着。 水袋传到了莱茵手中，她认识这水袋，是井田特意从天圆岛带给她的。菖蒲带着这只水袋出现在囚牢外，想必是要来看望自己…… 莱茵因自己没有为菖蒲挺身而出感到汗颜，她真是太怯懦了，辜负了菖蒲的一番心意。真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向她道歉…… 21、逃离迦逊森林（1） 方岩为红莲包扎完肩膀，抬头看到莱茵正在拿着水袋发愣，他跑了很远的路，正口渴得不行，因此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从莱茵手中接过水袋，把泉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啊……真好喝！”他胡乱擦了擦沾到胡子上的水渍，跑到河边重新为水袋灌满清澈的河水，之后返回红莲身边，用水袋中的水一点点冲刷着红莲遍布全身的血色。 他一边缓缓倒水，一边用手指搓下除了绷带附近的每一处血痕，清洗得温柔又细致。 莱茵怀疑方岩是要趁这个机会把红莲的全身摸遍……她背转过身没有过问，狠毒女人吃亏，关她什么事儿？何况方岩还刚刚救了这女人一命，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莱茵胡思乱想着，直到方岩背起红莲，招呼她一起继续前行。 又沿着河岸走了半日，红莲终于从濒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睁开双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方岩的背部跳下身，然后强撑着身体虚弱地说，“我们不能沿着河流走，人马会追上来。” 红莲果然如方岩所说的那样，恢复能力惊人。 莱茵对红莲的所作所为依然心怀愤懑，见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立即朝这狠毒的女人吼道，“你不应该欺负那个人马小姑娘，如果我们悄悄逃跑，根本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 红莲脸色不善地朝莱茵露出半个讥笑，这笑完全没牵动眼眸，她看穿了莱茵的心思，嘲弄道，“心疼了？你怎么不游回去问问她痛不痛，需不需要抱抱？” 莱茵更气了，隔着河岸看见菖蒲跪倒哭泣的模样时，她的确这么想过。 瞧着两人的争吵即将升级，方岩赶紧插进话来，嬉笑着朝意中人道，“红莲，你痛不痛？需不需要抱抱？”说着张开双臂一副随她拥抱的样子。 红莲反手将示好的方岩挥开，冷冷瞥了他一眼，吓得方岩退避三舍。方岩心虚，也许刚才他对红莲上下其手的事儿，红莲并不是不知道…… 莱茵不想继续纠缠红莲虐待菖蒲的问题了，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 她又问红莲，“你有什么计划吗？” 莱茵想尽快离开迦逊抵达圣仁国，但她实在不敢开口问红莲圣仁国怎么走，言多必失啊，言多必失。 红莲原本打算在离开人马部落后就甩掉莱茵，但听到梭罗声嘶力竭的怒吼后，她知道哪怕他们抵达了圣仁国，也难逃被梭罗追杀的命运。有莱茵在，他们活着逃离迦逊的可能性更大。 人马生性敦厚温良，可一旦心中泛起恨意，此生不死不休…… 这样也好，红莲心中冷笑，背弃与芽茶女王的盟约，杀死她无数的同胞，不死不休的又岂止是他们人马。 打定主意后，红莲对众人说，“我们去巫峰国。” 莱茵以为自己听错了。 “巫峰国？可芽茶女王在圣仁国。”莱茵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像红莲的头脑不清醒了，需要有人及时纠正。 红莲淡淡道，“你很想去圣仁国吗？给我个理由说服我。” 莱茵语塞。陆地三国中不是迦逊人抢走阿菲，那就只剩下圣仁国或者巫峰国，两者可能性各占一半，所以……先去巫峰国也是一样的。 这样想来，莱茵的脸色轻松不少，轻快地答道“好吧，我们去巫峰国。”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让红莲有些意外了。 红莲原以为莱茵极有可能是人马派来的间谍，想要接近迦逊俘虏借此接近芽茶女王，然后图谋不轨。难道是她误会了？ 不论怎样她们现在的处境都很危险，人马在雨林的历史比她们迦逊人更悠久也更适应，而巫峰国遍地高山荒漠，人马难以生存，她们可以在巫峰国找机会干掉梭罗那个难缠的尾巴，然后再取道圣仁国，那时再甩掉莱茵也不迟。 盘算好一切的红莲向众人解释道，“我们改道去巫峰国，最迟十天就能到达，而去圣仁国太容易被人马抓住，尤其那个梭罗正对我们恨入骨髓。” 众人点头同意，他们尊敬红莲也信任红莲，不论如何，他们都愿意追随红莲。 于是七人不再沿着河流而行，改为一路北上。 一路奔波十分辛苦，小叶子走不动了，六个人轮流背着孩子走；乔叔走不动了，方岩和莱茵轮流背着乔叔走；只有当负伤的红莲走不动时，所有人才一起停下脚步，共同分享找到的水源和食物。 他们终于可以吃上新鲜的果子，喝上干净的水，所有人都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就连乔叔眼中的绝望都被期望取代了。 莱茵对他们的印象也有所改观，迦逊人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对外出手无情，对同胞关怀备至。莱茵感觉得到，除了红莲对她还有所保留，其他人已经将她划入自己人的行列。 她现在看起来已经像一个陆地人了吗？ 莱茵不知道应该为这事儿高兴还是难过。 他们逃亡的第一个夜晚即将到来，红莲选择了一株大树，要所有人在枝干上度过今晚，莱茵和红莲在最下面的两层。 莱茵为此自得了一会儿，她来雨林的第一天就已经想到了，住在树上会更安全。她没想到的是，红莲选择的最下面一层比她上次选择的那个树枝高了一倍不止。 莱茵乍舌，这么高万一掉下来不是要摔死了吗？ 但其他人似乎并不为此担心。 桃姐第一个开始爬树，她动作轻盈，居然一会儿就爬到了很高的枝干处。第二波是桂姐和小叶子，她们也精于此道，在桃姐下面一层停下。第三波是乔叔，他动作比较吃力，但也顺利到达桂姐的下层。第四波是方岩，他向上蹿了几步就到了乔叔下面。 莱茵心想，平时看不出来，这中年男人居然还有两下子。 第五波轮到莱茵……莱茵纠结地看着红莲，扭捏道，“你受伤了，还是我在下面吧？”莱茵不是关心红莲，只是不敢睡得那么高，掉下来会死的。 “哦？你关心我？”红莲嘴角翘了翘，语气暧昧，神色轻佻，这是她向莱茵施加的嘲讽——迦逊人自小生活在丛林中，爬树睡觉家常便饭，一个外来人想要装成迦逊人，怎么可能呢？ 莱茵被红莲的这句话膈应得反胃，她朝红莲做出一副“你很恶心”的表情，然后默默爬树去了。幸好她刚才仔细观察了其他几人的蹬树姿态，现在也能有模有样地模仿出来。 但这么高怎么睡？莱茵安慰自己，大不了不睡觉！ 轮到红莲时，她把长矛从下方直直掷入自己选中的枝干，接着踩着树干一蹿老高，未受伤的右手一把抓住长矛低端，腰部一个打挺用力翻跃上枝干，然后再探出身子把插在枝干底部的长矛拔出。 红莲的肩膀受伤不轻，全身的血液流失大半，若不是有体内能量守护，她早就死过去了。即使如此，疲累虚弱至极的红莲依然不敢躺倒，担心遇到敌袭时不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她单手抱着长矛靠在树干上，抬头去看头顶上方的莱茵。 红莲有意选在莱茵下方的一根枝干休息，方便她观察，或者说防备莱茵。 靠坐在树干上的莱茵一直保持着警醒，一方面是怕掉下去摔死，另一方面，她担心人马的夜袭。菖蒲的夜视能力她是见识过的，夜晚是人马的主场，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稍微探出脑袋去看红莲，惊讶地看到红莲正低垂着头，握着长矛的手松弛着，只是把长矛抱在怀里而已。 天还没黑透，这个女人已经睡着了？她睡了，武器可不能睡。莱茵决定要把武器握在自己手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莱茵想俯身取过长矛，无奈手臂不够长，于是就出现了这一幕——莱茵像个猴子一样双腿夹住枝干倒挂着，然后探出手去拿红莲怀里的长矛…… 她一只手刚握住长矛的一端，红莲倏地睁开红眸，疾速抽回长矛，再一送出，矛尖直指莱茵的喉咙。 偷取武器被人识破的莱茵尴尬地眨眨眼，语气生硬地为自己辩解道，“我以为你睡了。” “所以你打算夜袭。”红莲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上面差点睡着的五个人顿时消了睡意，纷纷递来好奇的目光，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又起了冲突。 莱茵倒挂在树枝上，双腿坚持不了多久，她把威胁着喉咙的长矛推开，淡淡道，“我只是看你睡了，想拿长矛守夜。” “守夜？”红莲嗤笑一声，“你去随便捡根木棍儿玩吧，杀人的利器不适合你。” “你什么意思？”莱茵双眸睁圆，一个空翻平稳落到红莲面前，面含怒意地瞪向红莲，一字一顿道，“随便捡根木棍儿 ？” 莱茵是一个骄傲的战士，被陆地国家的战士如此嗤笑，让她愤愤不平。红莲迎视着莱茵的充满怒意的双眼，丝毫没有因自己的虚弱而有半点畏缩。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新一轮的较量似乎一触即发。 疲累不堪的方岩轻声叹一口气，从上层的枝干爬下来，再一次充当和事佬。 他用柔和的声音朝两人道，“是得捡木棍儿，但不能随便捡，这事儿交给我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合适的。大家人手一只，不用争不用抢，好不好？”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的话语声惊动了夜光萤。 莱茵被美丽的萤光安抚住情绪，不想再与红莲一般计较。她不屑地瞟了红莲一眼，然后一个跳跃翻回自己的枝干。 一切归于寂静，夜光萤终于得以歇息了。 惊醒的莱茵和防备的红莲，很有默契地一夜无眠…… 22、翱翔的青鸟 第二日，天还没亮众人就重新启程，继续向北进发。 方岩说到做到，一路上仔细寻觅，终于被他物色到一根合适的枝干。他向红莲借用青灰色的长矛，把选中的枝干砍下，接着去掉外表的树皮和多余的枝桠，又像制作标枪那样把两端削尖，最后把两端尖尖的木棍外皮打磨光滑。 一根木质的长矛完成，虽然硬度不够，但好歹算是个防身武器吧。 莱茵接过方岩亲手打造的两端尖尖的长矛，在手中反复摆弄，喜悦道，“还真可以啊。” 方岩得意地咧开嘴，“家传手艺，用我家打造的长矛狩猎，手到擒来。” 小叶子看到莱茵手里的长矛，也过来羡慕地摸了摸，然后朝妈妈说，“妈妈，我也想要这个……” 方岩对小女孩拍拍胸脯，“不用急，哥哥这就给你再弄一支。” “哥哥？”莱茵挑了挑?眉毛，“叔叔还差不多吧？” 方岩抚摸一下自己的络腮胡子，惊讶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小叶子回到妈妈身边，躲在妈妈身后，然后小声说，“叔叔看起来不是很老。” 莱茵笑着点头同意，桂姐和桃姐也赞同孩子的说法。只有在方岩之前已经被关进囚牢的乔叔和红莲摇摇头，不参与这场谈话。 方岩不服气地握紧长矛的矛锋，“我这就让你们看看我老不老！”说着用矛锋刮起自己的胡子。 矛锋十分锋利，用来刮胡子也算合适，虽然划出了几道血口，但总算是还给方岩一张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脸。 小叶子拉住妈妈的手，指着方岩惊讶道，“是哥哥，是哥哥！” 莱茵也很惊讶，男人的胡子可真了不得…… 桃姐的反应最大，她惊艳地深吸一口气，感叹道，“原来你这么帅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莫名的红晕。 方岩自恋地点点头，眼睛瞟向红莲，扬着下巴问，“你怎么说？” 红莲不屑地哧了他一声，扭过头去不予置评。 桃姐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她摸摸自己干枯发臭的头发，脸上堆满忧伤惆怅。“我们今天能不能找个溪流休息一下？”她低声遗憾地道，“自从离开那个鬼地方，我们一次澡也没洗过呢……” 她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就连红莲也露出心动的表情。 落日前，每个人手中都拥有了长矛，就连小叶子也有了一柄小短剑。此外他们还找到了一处盼望已久令人满意的溪流。浅溪蜿蜒，巨大的石头横梗在湾道之间，视线隐蔽，在这里洗澡会给人放松又安全的感觉。 红莲吩咐道，“桂姐你带着女儿和莱茵先去，我来把风，其他人在附近寻找食物。之后桃姐和我去，莱茵把风，最后方岩和乔叔去，我和莱茵把风。洗完澡的人继续寻找食物。” 大家点头。 桂姐和莱茵一左一右地牵着小叶子的手，走向一处视线最为隐蔽的溪水岸边。 小叶子脱光了在水里撒欢，像其他这个年龄层的孩子一样，即使经历过创伤，但在温柔母亲的陪伴下也可以快速痊愈。她信任莱茵，在莱茵面前很放松，不像那个杀人的红莲，小叶子甚至不敢去看红莲的眼睛。 桂姐也将身上的布料全数脱去，露出还算丰韵的身体。她借着溪水清洗着自己和女儿身上的布料，拧干后，她扭头问莱茵，“你怎么不脱衣裳？” 在溪水中游荡了两圈的莱茵站起身，背部被红莲染上的血迹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了，水漫过了她的大腿，现在她只有右侧的腿上有布带，希望不会再因某人受伤而被迫取下。 “我泡一会儿就行。”莱茵朝桂姐说。 她不想在陆地人面前赤身果体……茉莉都没看过呢，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看？ 莱茵解开盘在脑后的长发，在溪水中慢慢向后仰卧，水的浮力托起了她的身体，黏腻的蓝墨色长发贪恋着溪水的清新，漂荡着向四周蔓延开来…… 莱茵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既像一朵浮在水面盛放美艳的蓝色玫瑰，又像一只开屏斗艳的孔雀，还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青鸟。 三人洗好后陆续拿起自己的武器上岸，红莲和桃姐也拿着武器往溪边走，两拨人擦身而过。 莱茵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刚才与红莲擦肩而过时，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少了几分防备，又多了些似曾相识的东西？莱茵没再多想，她已打定主意，等到了巫峰国就独自去找阿菲的下落，和这些迦逊人不必再有交集。 红莲下水后取下挂在腰间的水袋，重新灌满溪水。托菖蒲的福，有了水袋让他们省去很多麻烦。 被困囚牢许久，红莲的身心都急需一次彻底的清洗。她脱下身上的衣裳，又缓缓解开缠在肩膀上的绷带——经过一夜的愈合，被贯穿的血洞已经长出了粉色的血肉。她抬起左侧肩膀试着转动一下，伤口已经不再疼痛。 虽然没有天圆岛战士那样强悍的愈合能力，但体内拥有能量的陆地战士，只要没有死透，也可以在相对不久的时间内完成自愈。 莱茵在之前红莲所在的位置把风。这里位于高处，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四周的情况，包括洗澡的位置。 看着溪水那边情况的莱茵心想，多亏她没脱下衣裳，不然被看了个干净多吃亏呀。就比如现在的红莲，前凸后翘的好身材被自己一览无遗，甚至哪里有疤都看得清清楚楚…… 除了手臂上的箭伤疤痕和肩膀上的洞穿伤疤，红莲的背部还有数条长疤，最长的一条从肩膀直到后腰，平时被红色的长发遮挡完全看不出来，现在她弯下腰，侧着身子把头发撩到一边，便将这些伤疤完全暴露出来。 这只是令莱茵震惊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原本穿在红莲身上的两块黑色布料被丢在浅水中，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渗血，他们就像是一对贪吃的黑色怪物，把吸收掉的红色血液缓缓吐出体外，无休无止一般…… 莱茵居然觉得眼睛发酸，她赶快把脸转到其他方向，不再关注溪水那头。 溪水中的红莲感受到那人视线的消失，才把头发向后拨去真正清洗起来。她已经大概猜到莱茵的性情，吃软不吃硬，见不得别人示弱。这种人心地太软，不是合格的战士，所以不管莱茵到底是什么人，对她都不可能造成威胁。 清爽过后，红莲手握长矛携着水袋，一步步走向位于高处的莱茵。 下方溪水处，方岩和乔叔已经脱光了在水里打滚，莱茵背对着那个方向，所以只是听到了红莲的脚步声。此时莱茵的长发还湿漉漉着没有盘起来，她的头发比离开天圆岛时更长一些，遮挡了半个翘臀。 “好看吗？”红莲悦耳的声音轻飘飘地随风送到莱茵耳边。 莱茵侧过身瞥了慢慢走上高处的红莲一眼，然后转回头去悠哉道，“没我的好看。” 洗澡结束之后，七个人围坐在一起分享晚餐。 所有人，包括小叶子，都能看出来此时的桃姐与以往有多么不同。她坐在突然变帅的方岩身边，桃花眼不停地朝年轻帅气的男人放电，电得方岩一愣一愣的。 看着桃姐眼底泛出的春色，莱茵突然想起艾莎说过的那句话，“现在是万物繁衍的季节……”直到此刻莱茵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洗过澡之后，似乎所有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乔叔的脊背比以前挺直了，小叶子的笑容多了，桂姐爱说话了，桃姐最明显，以前以为她不到三十岁，现在看也就二十五六，至于最讨厌的红莲…… 红莲的左侧肩膀多了一处新添置的粉色疤痕，莱茵贡献的那条白色布带不再作为绷带使用，而是取代破损严重的黑色布料缠在了红莲胸前。红莲有意模仿莱茵上身的样子，展现出与莱茵不相上下的沟壑。可惜布条不够长，没法办法完全遮挡她的腹部，肚脐之下依旧暴露在外。红莲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了不少，虽不如桃姐张扬，但眉眼间也暗含春色。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莱茵，似乎还流露出一抹不太明显的微笑。 莱茵想，两个女人对方岩青睐有加，看来这小子好事将近。她微笑着将自己干爽的长发盘在脑后……今晚拂过的风，似乎都是令人萌动的春风。 逃亡的第二个夜晚到来，红莲选择了一株大树作为今晚的落脚点，莱茵正觉得奇怪——今天的树没有昨天的高，只听红莲对桃姐和方岩说，“你们别走太远，武器随身携带。” 桃姐满面羞红。莱茵以为桃姐会嗔怪红莲的玩笑，没想到桃姐真的拉着方岩往更幽深的森林走去，而方岩也是一副羞涩的模样。 莱茵看向其他人，大家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疑惑。莱茵忍住了好奇没有多问。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桂姐拉着女儿爬上了树枝，随后乔叔也上去了。莱茵正打算紧随其后，却突然被红莲牵住了一只手。 红莲的手指很柔软，掌心虽有薄茧但触感依然温暖细腻——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在非比试或非必要的时候有了身体接触。 莱茵抬眸扫向红莲，怀疑这女人是要和自己切磋切磋。莱茵无心比试，刚想开口拒绝，却发现红莲此刻的眼眸透着一股让她难以抗拒的……羞涩？ 这表情吓了莱茵一跳。 “你干嘛？”莱茵几乎是下意识甩开了红莲的手，并在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同样的表情莱茵在艾莎的脸上见过，上次无意撩拨了艾莎是她不好，这次她可什么也没做！ 23、不安分的手指 莱茵的反应完全超出了红莲的预计，她有点受伤，不过她掩饰得很好。 “我有话和你说。”说完，她率先朝着与桃姐和方岩相反的方向走去，把后背留给莱茵。 莱茵镇定下来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那可是红莲，她们相互厌恶，恨不得往对方的脸上踹上两脚，怎么可能像和艾莎那样产生感情纠葛？即使有纠葛，也只能是憎恶！ 这么想着，莱茵握紧手里的长矛抬腿跟在红莲身后。 红莲一直在想该怎么缓解这次的误会，她想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走得有点远了。 “这里可以了吧？”莱茵叫住了她，“你有话和我说？”几只夜光萤点亮萤火，为莱茵生硬的开场助势。 红莲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恢复了之前对莱茵的神态，有点不屑，有点防备。 “我知道你不是迦逊人，既然你不想告诉我们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不会逼你……” 就这几句话用得着走这么远来说吗？莱茵撇撇嘴角，在心中腹诽道。 “你应该不知道……”红莲注视着莱茵澄澈如水的眼瞳，继续说道“迦逊人会在围坐在一起的时候向喜欢的人表达爱意。”红莲此时的眼神看似平静，但眸中暗藏的红色火焰让周边的夜光萤也黯然失色。 “如果你不喜欢对方……”她撇开了眼睛，眼中的火焰熄灭了，“……不要对着她笑。”说完这些，她丢下莱茵独自往回走去。 莱茵很懵，笑都不行？她急忙赶上红莲的脚步，好奇地追问道，“笑了会怎么样？” 红莲目视前方，淡淡地说，“对方会误会你接受了她的示爱。” 莱茵拼命回想之前是否向谁微笑过，除了小叶子，她不太确定……也许还有菖蒲？ 看着走在前面的红莲背影，回想她之前羞涩的神态，还有围坐在一起时，红莲似乎是有那么一瞬向自己微笑过？莱茵怀疑自己不经意间也用笑容回递给红莲，所以才有了这场误会。 这误会可大了！ “所以方岩和桃姐是去结婚了？”为了缓解尴尬，莱茵放弃了“言多必失”的自我约束，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都搬了出来。“人马正在追杀我们，你们迦逊人怎么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呢？” 红莲没有嘲弄莱茵的无知，而是用悦耳的声音认真解答她的疑惑，“迦逊人生活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从来没有安稳的日子可过，今晚睡过去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醒来，为什么不趁活着的时候和爱人分享喜悦？而且……” 红莲回头睨了一眼莱茵，继续道，“他们不是去结婚，只是去结合。迦逊人不需要婚姻。”说到这儿红莲倏地停住脚步，转回头重新审视起莱茵。 天海陆六个国家，实行夫妻制度的国家只有圣仁国和天圆岛。红莲相信，莱茵绝不可能是虚伪的圣仁国人，所以她只能是来自物华天宝又固步自封的天圆岛。 原来……你是从天圆岛来的。 迦逊国曾是圣仁国的友邦，三百年前应当时的圣仁国王之邀共同出击拥有无数宝藏的天圆岛，前去参加那场夺宝行动的战士一个都没回来……如今迦逊女王被人马大酋长篡权夺位，正是最需要圣仁国支援的时候，可那个虚伪的圣仁国王却袖手旁观不出一兵一卒。红莲不恨天圆岛，只恨圣仁国，圣仁国王就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 莱茵并不知道红莲已经猜到了她的秘密，只以为红莲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是因为又有所误会，于是她紧绷着脸，不苟言笑地回视着红莲，生怕自己泄漏哪怕一丁点儿的笑意。 她这副小心提防的模样倒是让红莲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红色的灼莲烫得莱茵脸颊发烧，她快步走过红莲身边，不再理睬这个令人恼火的女人。 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儿？莱茵想，昨天她和红莲好像还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今天这狠毒的女人就放下防备对自己示爱了？迦逊人真是莫名其妙。 面对红莲的主动示好，莱茵全身都觉得别扭。 红莲是丛林里的顶级捕食者，有她在，一众猫猫狗狗都不敢接近几人。 今晚，红莲不在…… 方岩和桃姐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大树，枝桠又宽又大，两人都很满意。他们利落地爬上枝桠，顿时都有些情难自禁了，一时忘记红莲的那句嘱咐——武器随身携带。 两人把长矛落在了树下。 莱茵和红莲在快接近今晚住扎的树木时听到两人大喊的求救声，红莲朝树上的三个人叫道，“你们别动，有我和莱茵！”然后拉着莱茵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 这是莱茵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灵，它们成群结队地把树桠上的方岩和桃姐团团围住，不断攀爬跳跃，试图将近在嘴边的猎物扯下树来。 还没等莱茵开口询问，红莲就体贴地解答了她的惊疑，“这是森林胡狼，单体个头虽小，但擅长群体攻击，你躲在后面。”说罢红莲作势要冲过去大开杀戒。 莱茵急忙拉住红莲没有受伤的右侧手臂，飞快地说道，“繁殖季里，不应该猎杀任何生灵！”她突然想起了艾莎的话，并在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迦逊人杀了胡狼一定后果难料！ 红莲不可思议地看向莱茵，“你说什么？” 莱茵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人马是迦逊国的新王，他们将守护森林里的生灵当作自己的责任，他们就在不远了，我们必须赶快走！” 红莲瞥了她一眼，将长矛倒提，只用没有矛锋的一侧冲入狼群，将十数只胡狼尽皆驱散。胡狼见识到红莲的威力，一个个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跑。 胡狼逃远后，方岩和桃姐才颤巍巍地跳下树来，纷纷拿起自己的长矛与红莲和莱茵汇合。方岩甚至踉跄着扑倒红莲怀里，哭唧唧地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红莲抬起长腿将方岩远远踹开，这男人的裤子还没提好呢。 方岩这才低头发现自己的不雅，赶快重新整理自己。劫后余生，不怪他没注意这些小细节。 见到这一幕，莱茵心里划过一阵异样的感觉，突然觉得这个方岩是个猥琐又令人讨厌的家伙，真应该好好教训他一顿。 红莲把脸撇向愣神的莱茵，蹙眉道，“繁殖季不杀生灵？你被人马洗脑了吧！” 莱茵摇头，牵过红莲的右手，一边往其他三人住扎的方向走，一边解释道，“我见过人鱼，他们有这个传统。我想人马也是一样的，杀了胡狼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得不偿失。” 红莲看着莱茵与自己相牵的手，弯了弯嘴角，不再追究这个问题。 莱茵喜欢牵着这只温暖细腻的手，虽然红莲人很讨厌，很恶毒……但是……这女人肯听自己的劝告，也不全是无可救药…… 莱茵并不知道，她只是想为自己贪恋美色的事实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提好裤子的方岩又凑了过来，挤到两人中间，笑眯眯地用眼神反复瞟向莱茵和红莲，态度暧昧地问，“你们俩……？” 莱茵和红莲一齐冷冷地瞥向他，眼神里都隐隐藏了把刀。 方岩认怂地垂着头，从两人中间退开，咕哝道，“懂了懂了……” 中意的女神另有所爱，但幸好……他还有桃姐。 这一晚逃亡的众人放弃了休息，连夜离开这片可能已经暴露行踪的林域。红莲排在最前面，其后是桂姐和小叶子、乔叔、然后是桃姐和方岩，最后是莱茵，七人站成一串，身后人抓住前面人的长矛，以免在无法视物的情况下抬不起腿。红莲的夜视能力在七人中最强，也是唯一一个尚能看得清路的人。 莱茵在心中感慨，自己又被红莲比下去一回。不过这次莱茵没有不甘心的感觉，反倒为在这种环境下，他们依然有计可施而感到开心。 红莲就是那种会给同胞带来安全感和依赖感的人，莱茵想，如果这女人能收敛起她的坏心眼，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同伴…… 众人保持这样的队型走了很久，后来乔叔实在走不动了，小叶子也坚持不住地睡了过去，于是队形变成红莲背起乔叔，莱茵背着小叶子，两人手牵着手走在最前面，桃姐和方岩手牵着手，紧紧拉住乔叔的衣摆，桂姐扶着小叶子的脊背走在莱茵身后。 莱茵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周边众人的脚步声和睡着的小叶子靠在她耳边浅浅的呼吸声，她只是亦步亦趋地随着红莲的脚步走，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与红莲相牵的左手上。 莱茵的手指有点不安分，她好奇地用指腹反复摩挲着红莲手掌、手背和指尖的每一处细节，她还是第一次察觉到，原来女孩子的手可以这么细腻好捏。 红莲手背的温度比掌心的温度略低，五根手指修长均匀，指弯处的褶皱都很柔嫩，指尖圆润，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比其他几个指头稍硬，想必是她常年习箭留下的印记……拇指的指甲有点长，不似其他四个手指的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话说，红莲都是用什么修剪指甲的？用牙齿啃还是用石头磨？ 莱茵一边摸索着，一边胡思乱想。 红莲被莱茵轻佻的行为惹得恼了，张开手掌把莱茵停不下来的五根手指捏在手心里，用力攒在一起，好像在说，“给我消停一会儿！”。 莱茵在暗夜中吐了吐舌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唐突了，连忙收敛起继续探索的欲望，乖乖被红莲牵着。 24、雨落红莲（上） 就这样走了整整一夜，趁着天还没亮，红莲找到一株合适的大树要大家休整一下。经历过昨夜的教训，莱茵相信没人会再单独行动了，有红莲在他们才能睡个好觉。 莱茵在方岩之后爬上树枝，她实在太困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回到了天圆岛，睡在了自己洁白柔软又舒适的天鹅绒床上，但她总觉得这床有点不对劲儿，怎么硌得她背生疼……后来茉莉来了，摸了摸她的脸，在她的耳边述说有多想她，爱她……再后来，茉莉轻轻执起她的手指，逐个亲吻……莱茵羞涩着想要躲开，然后…… 莱茵从自己的树枝上跌了下来，幸好有红莲的树枝挡了一下，让她及时抓住没有掉下去…… 一双手把莱茵提了上来。 红莲靠坐在树干上，刚打了个盹，就见一只俏丽的鸟儿从天上掉下来挂在自己面前。她好心伸出双手把鸟儿拽进怀里，却被一脸嫌弃地推开。 真受伤，难道自己又一次误会了？摸手并不能代表什么吗？天圆岛人真难懂啊。 红莲耸耸肩，不再猜测这只高傲的禁止触碰的鸟儿对自己捉摸不透的态度。她已经整整两天没合眼了，实在是累了…… 莱茵爬回自己的树枝，心脏砰砰乱跳，一时分辨不清是摔落时吓的，还是被红莲拽进怀里害的。莱茵承认自己没有之前那么讨厌红莲了，但若说喜欢，那也谈不上，顶多就是不会踹她的脸，以及偶尔牵个手而已……劝她不要得寸进尺！ ……明明最先得寸进尺的是莱茵本人无疑。 七个逃亡的人没有休息太久就继续赶路了，白天的时间宝贵，每多耽误一刻，就离敌人更近一分。 这是他们在迦逊森林逃亡的第三天，众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最为明显的是桃姐和方岩，两人如胶似漆，时不时就要秀上一把恩爱；其次是红莲和莱茵，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红莲对莱茵态度的转变—— 红莲的眼神变得柔和，对莱茵不再防备。早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食物时，红莲还把自己采集到的一颗红彤彤的硕大果子分给了莱茵。 之前莱茵不知如何分辨果子的酸甜，所以总是吃到又酸又涩的未熟果子。吃了红莲递给她的果子之后莱茵才知道，原来迦逊森林里也有和天圆岛一样甜美的鲜果。 莱茵并不清楚，主动把自己找到的最大最好的果子当众分给你，也是迦逊人示爱的一种方式。若你接受，便是接受了……红莲微笑着看莱茵把整颗果子吃光，并不点破其中的玄机。 莱茵吃完才注意到红莲过分注视的目光，她把下巴翘起来对着红莲，斜着眼睛看她，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爱笑？自己回绝得不够明显吗？ 饱餐后，众人继续向北走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天空突然拉起一片乌云，噼里啪啦砸下了不小的雨滴。 初时雨不是很大，红莲背着乔叔走在前面，莱茵背着小叶子拉着桂姐走在她身后，桃姐和方岩走在最后面，如此众人尚能坚持行进。但随着雨势逐渐增大，视线受阻、脚下的泥泞逐渐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有摔倒的风险，他们只能选择避雨。 红莲选择了一株枝冠茂密的大树，每一条枝冠都形如一把撑开的伞，不过这树虽高，能遮雨同时又能歇脚的枝冠却不多，桃姐和方岩一起爬上去占了一个，乔叔爬上去自己占了一个，然后桂姐和小叶子占一个。轮到莱茵和红莲时只剩下一个合适的枝冠给她们分享。 莱茵有点不适，她本想和桂姐她们挤一挤，但看到小叶子在母亲怀里安睡的模样，她放弃了，不想打扰母女片刻的温馨。她又想要不和乔叔？她很快又放弃了，那里距离秀恩爱的情侣太近，要她和乔叔蹲在一起听亲嘴声也不合适。所以她只能留下。 如此说服自己后，莱茵安心地留在了红莲身边。 红莲还记着之前把莱茵拽进怀里时被莱茵嫌弃的小插曲，所以只侧着身子靠坐在树干上，与莱茵保持着安全距离。莱茵无处可靠，只能干坐着看眼前无止无休的滂沱大雨。 在这与世隔绝的小空间里，两人都逐渐泛起困意——想必即使是人马也无法在这不能视物的大雨中向她们冲杀过来吧…… 莱茵在睡着前迷迷糊糊地靠坐在红莲身边，她实在坐不住了，需要找个依靠…… 于是久违地，两人都放下戒心，陷入了一场来之不易的坦然恬逸的深眠。 …… 红莲比莱茵先醒，莱茵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只要红莲一侧头就能吻到莱茵蓝墨色的发丝……这个想法让红莲有点落寞，莱茵并没有喜欢自己，这样肖想只能让莱茵更嫌弃自己吧？ 红莲自嘲地一笑，她这种满手血污内心狠毒的人当然会被嫌弃，不止莱茵，还有小叶子，她们都把自己看了个透彻。 红莲对自己被莱茵吸引早有防备，她第一次见到莱茵那天，听方岩问莱茵是不是迦逊女王的亲卫，她原以为来的人是绿萼，所以怀着满腔恨意抬头去看……阳光从囚牢上方的石缝之间洒落在莱茵的头顶上，只一眼她就被救赎了……莱茵全身上下都透着对自由的渴望和向往，连同那束阳光，一起驱散了红莲心里的绝望和阴霾，原本想死的一颗心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前所未有地想要离开那个恶臭的地方，想要在阳光下尽情舒展身体…… 真正让红莲放下防备的是洗澡那天，红莲在高处看得很清楚，莱茵躺倒在溪水中蓝墨色的长□□散开来的样子，像极了迦逊传说中，会给在森林里迷路的旅人指引方向带来光明的青鸟。 莱茵是一只来自天圆岛的青鸟…… 红莲打心里喜欢这只青鸟，她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只敢用指尖轻轻触碰青鸟圣洁的羽毛…… 傍晚时，雨渐渐停了。莱茵醒来已有一段时间，红莲一直不在，一直挂在红莲身上的水袋现在被留在了莱茵身旁。 莱茵仰头往上看——除了红莲大家都在原处；往下看——水涨了很多，已经看不到地面，下方是一片漂浮着枯枝烂叶的汪洋。 莱茵有点不安，红莲不会没有交代就独自跑远，难道是遇到了敌人？ 方岩从上面爬下来，站到莱茵身边，把孤零零的水袋挂在自己身上，然后往下探出脑袋看了看，“唷，涨了这么多？”他回头瞥见莱茵微微蹙起的眉，看穿了莱茵的担忧，安慰道，“不用担心，她肯定是找船去了。” 莱茵瞬间打起了精神，充满希翼地看向方岩，“找船？哪儿有船？” “水涨了这么多，指不定哪儿就漂来遗弃的废船呢。总之，我相信红莲有办法。”方岩自信满满地说。 “方岩！”上方传来桃姐不悦的叫声，方岩一个哆嗦，立刻撇下莱茵携着水袋重新爬了回去。 莱茵不明白桃姐怎么会突然不悦，于是挪了几步伸长脖子往上看去——方岩低眉顺目地献出水袋讨好桃姐，桃姐佯装不悦地掐他的脸颊，然后两个人又亲一块儿了。 莱茵赶快缩回脑袋，多余她担心。 红莲回来了。她是站在一块被蛀空的长树皮上回来的，长矛成了船舵。 莱茵看着她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回来，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但当红莲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她又赶快把这笑容收回，扬起脸，只用下巴对着红莲。这个从菖蒲那里偷学到的表情已经被莱茵牢牢掌握，并且施展得游刃有余了。 红莲又被莱茵的可爱逗笑了，她赶紧收回目光，不再关注青鸟的一举一动。 众人陆续从树上下来，逐次站到长木皮上——莱茵、桂姐、小叶子，然后是乔叔和方岩，但当桃姐最后一个站上来时，木皮再也承受不了不了重量，整个向下沉去。眼见如此，红莲当即跃入水中，保证木皮处于合适的吃水状态。莱茵见她如此也跟着跃入水中，水漫过了她的腹部。 红莲的眼眸微眯，不悦地朝莱茵道，“上去。” 莱茵已经习惯了红莲的柔和，突然被这样命令心里很不舒服，不服气道，“你怎么不上去？” 红莲的心脏好像被捏了一下，她怀疑莱茵是在关心她，但又觉得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我是迦逊人，熟悉这里的一切，水里有专吸人血的虫子，你知道怎么对付吗？” 这句话吓了莱茵一跳，她立刻翻上长木皮，不再与红莲争辩。 红莲一个人拉着满载六人的长树皮继续北上。 中途乔叔、方岩甚至桂姐都提出过代替红莲拉着船走的建议，但都被红莲拒绝，她说，“你们看不清路，反而浪费时间。” 天黑透了，夜光萤一直萦绕着众人，因为众人的劝阻一直没有停歇过。在众人强烈一致的坚持下，红莲终于同意停下脚步，选择一株合适的树木，上树休息。 方岩对其他人说，“你们先上去，我来处理。” 桂姐拉着女儿丝毫不敢耽搁地往上爬去，桃姐、乔叔也用比平时更麻利的身手爬上枝桠，莱茵不懂为什么大家如此“慌张”，但当方岩把红莲从水里提出来时，她的眼泪没有经过大脑同意就潸然而至溃如决堤了。 25、雨落红莲（下） 红莲的腹部和双腿爬满了莱茵从没见过的肥虫，它们贪婪地蠕动着想要更深地钻进年轻女人美丽的身体里。莱茵顾不上擦眼泪，抬起手，愤怒地要把这些恶心的虫子拍走，却被方岩喝止。 “别动！”方岩大喊道，“你不懂，让我来！”方岩向来随和，从没这样和莱茵说话。莱茵明白事态严重，不敢轻举妄动。 方岩背起近乎虚脱的红莲，艰难地爬上较近的一处树枝，然后把她仰放下来。莱茵跟在他的身后，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方岩轻轻拍打红莲腹部和双腿没被虫子占据的少得可怜的肌肤。莱茵耳朵红了，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方岩真是个猥琐的混蛋，这种时候居然还在占红莲的便宜？！ 令莱茵没想到的是这方法居然好用，一些肥虫脱离了红莲的身体，掉下枝桠，但还有更多的肥虫对方岩的拍打无动于衷。方岩见状试图扯下裤头…… 莱茵惊呆了，迅速出手，不留情面地向后扯住方岩的棕发，愤怒到全身颤抖，“……你干什么？” 方岩差点被向后扯了个趔趄，他不解地回过头，被莱茵满脸的泪唬住了，不敢追究她的碍手碍脚，赶忙解释道，“吸血虫拔不出来，必须用尿浇，我这不是……” “滚！”莱茵不受控制地朝他大吼道。夜光萤都被她的怒吼惊散而去。 方岩灰溜溜地退下来，把位置让给莱茵，临走前还把水袋留给了她。 莱茵一边流泪，一边解开腹部下面的衣带，然后慢慢踱步到红莲身前，跪下身去…… 红莲借着萤光的余晖看到莱茵朦胧的泪眼，就好像她温热的眼泪尽皆洒到了自己身下…… 莱茵绑回衣带，踢走所有脱落的虫子，然后俯下身褪去红莲腹部下仅剩的遮掩，检查那里是否还有残留。 所幸没有。 莱茵丢弃沾满污水又残破不堪的黑色布料，把水袋中的水一点点倒在红莲身上，然后温柔细致的揉搓着红莲的全身上下的肌肤。为了得到夜光萤的关照，莱茵一直哼唱着那首她最熟悉的小曲儿。表达爱意的小曲儿。 莱茵心无旁骛，只希望经过淤泥浸染的红莲能再次洁净如初。 一番仔细的清洗后，莱茵解下自己右侧腿上的布条，用水袋中仅剩的一点清水冲洗一遍，然后把布条缠在红莲的腹下。红莲配合着莱茵，完成了缠衣的动作。现在，她们的衣着几乎一模一样了。 夜光萤歇息了，莱茵心疼地抱紧怀里湿漉漉又浑身冰冷的女人。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红莲被动地窝在莱茵的胸前，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无论是身是心，莱茵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柔软。 她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利用莱茵的善良？就在红莲迟疑之时，只听到莱茵在她耳边小声问，“红莲……你是不是故意的？” 红莲心下一惊，倏地睁开双眼对视上莱茵探视的双眸，莱茵眸中的泪水还在，“让我心疼，让我觉得自己在乎你，是不是？” 红莲没有回答，她再也不想把心计用在眼前的女人身上了。 见红莲默认，莱茵又恨又恼，用力去咬红莲的耳朵，就像红莲曾经对她那样。 红莲吃痛，但她忍住了没有挣扎或者闪躲，生生受了这一下。 莱茵感受到了红莲的颤抖，她刚才太气了，这一口咬得不轻。这女人居然不知道躲？ 看着红莲逐渐红肿起来的耳朵，莱茵又后悔自己刚才的狠心，无奈又疼惜地伸出舌尖安抚受伤的耳尖边缘。 红莲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逃亡的第四日一早，水惊人地退光了，露出湿漉泥泞的地面。 还有一件事令人琢磨不透，昨晚还好好的两个人，突然退回到她们从前的相处模式，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是莱茵单方面退到原来，而红莲，依然柔和。 行进了半日，红莲在前开路，莱茵在后面防备，两人连一次眼神接触都没有更别提对话了。走在队伍中间的桃姐悄悄问身边的方岩，“昨晚看她俩都快亲上了，怎么又……？” 方岩嘘了她一声，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情趣……”桃姐笑吟吟地点头，表示明白。 尽管他们声音这么小，还是被一头一尾的两人听到了。莱茵在心里狂翻了无数个白眼，她才没有差点和那个坏女人亲上，她顶住了诱惑，成功识破了敌人的奸计，她还是那个纯洁无暇的天圆岛退伍战士。红莲比较遗憾，她也不完全是有意的，这不是时机刚好么，有机会表现的时候为什么要退让？ 途中众人停下脚步围坐在一起进餐，莱茵一个人捧着几个果子走开了，其他几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一齐看向红莲。 “随她去。我们吃我们的。”红莲神情平淡地说。 水袋从众人手中一一传过，每人喝过一口后交给下一位，最后落回红莲手中。红莲提着水袋走到啃着酸涩果子的莱茵身边。莱茵正独自坐在从树上垂下宛若秋千的藤蔓上，她的双脚虽然着地，但上身晃来晃去，对红莲的靠近视若无睹。 “你要气到什么时候？”红莲把水袋递到莱茵眼前。 莱茵吐掉嘴里的果核，擦了擦嘴角，故意不去看红莲的眼睛，赌气道，“我没生气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她学着曾经的红莲，把嘴角翘了翘，笑意不到眼睛。“道不同不相为谋，等到了巫峰国，你们往东，我就往西，咱们从此永不相见。”说完这些气话，她站起身，从红莲身边躲得远远的。 红莲握紧五指，克制住想要伸手挽留的冲动。她清楚的知道，即使有再多不舍，圣洁的青鸟……也不可能属于她。 莱茵一个人气鼓鼓地走到距离众人稍远的地方，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棵格外粗壮的老树，树皮上扭曲的褶皱纹理宛如一张愁眉紧锁的人脸，被这树愁苦的表情吸引，莱茵毫不设防地一步步朝它靠近。 昨夜的大雨之后，地面处处泥泞，莱茵并未多想，一双脚完全踏入了树下的软泥中。她想拔出自己的脚，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越陷越深。 “啊……！”莱茵失声尖叫。 心中正感彷徨的红莲循声望去，只见莱茵的一双小腿已经完全陷进了食人树下的沼泽。 “莱茵！”红莲迅速提起青灰色的长矛冲到莱茵近旁，把长矛没有矛锋的一侧递到莱茵面前。 “快抓住！”红莲命令道。 莱茵瞪了红莲一眼，然后把双手抱在胸前扭头不看红莲。双腿下沉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莱茵心中也很害怕，但她仍旧执拗地不想向红莲妥协求助，她还在气愤红莲为了骗取她的同情而选择自虐。 红莲急促地叫道，“我向你道歉，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快抓住长矛！” 莱茵把目光落回红莲脸上，发现她眉宇紧蹙，对自己的关心不似作假，这才撇撇嘴，伸出双手握住红莲递到自己面前的长矛底端。 红莲用力向外拖拽莱茵，速度缓慢地把莱茵渐渐拽离泥沼。听到这边动静的其他五人也纷纷赶到，方岩立刻跑到红莲身后，抱住红莲的腰腹向后用力，桃姐抱住了方岩，乔叔抱住了桃姐，桂姐抱住了乔叔，小叶子抱住了妈妈。 六个人排成一列一齐用力，眼看就要让莱茵成功脱险了，却听莱茵怯怯地开口道，“有什么东西……在缠住我的脚……” ——莱茵的话音刚落，便被她所说的那个东西用力拖拽，泥沼瞬间淹过了她的胸口。 六个人都被拽得一个趔趄，桃姐和桂姐更被突发的状况吓到尖叫。 红莲朝所有人大吼道，“别放手！是食人树的根须缠上了莱茵的脚，别怕，我们继续拽！” 在红莲的鼓励下，所有人再次协力往外拖拽莱茵。这一次莱茵的半个身子摆脱了沼泽，可惜食人树的根须缠上了她的腰腹。莱茵感觉得到，这根须好像一双手，紧紧扣住自己的腹部，几乎要嵌入她的血肉。 “红莲……”莱茵流着泪看近在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即将与她永别。 红莲眼神坚毅、语气坚决地告诉惊慌失措到落泪的莱茵，“有我在这儿，不会让你有事的！” 莱茵凝望红莲红宝石般的眼眸，慌乱的心得到了强有力的安抚，她点点头，把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到手臂上，拼尽全力握紧长矛。 迦逊人团结一致，同时发力拖拽莱茵。揪住莱茵腹部不放的两条根须被拽出了沼泽，暴露在红莲的目光之下。 红莲眸光一闪，朝莱茵大叫，“松手！” 莱茵已经放弃了思考，身体本能地听从红莲的命令，把紧握长矛的双手松开。红莲身后的众人也都听从命令地把手松开。 红莲倏地倒转长矛，紧接着把矛锋刺入莱茵身侧的根须。一侧的根须受痛缩回沼泽内，另一侧根须迅速往下扯拽莱茵，顿时把莱茵大半张脸都淹没了。 红莲飞身前扑，一手抓住莱茵尚且露在沼泽之外的一只手臂，另一手挥动长矛，刺向躲入泥沼的另一侧根须。红莲的力度和位置把握很准，即刺中了根须，又未伤及莱茵。 根须受痛，终于放过了莱茵。 红莲整个人趴在沼泽之上，双手牢牢抓住莱茵的一只手臂。方岩和桃姐扯住红莲的左腿，乔叔和桂姐拉住红莲的右腿，四人一齐用力，把红莲和被红莲牢牢抱住的莱茵拖到安全地带。 “森林里遍布危险，以后不要随便乱跑，知道吗？”满身泥泞的红莲抱紧泥人一样的莱茵，向她下达温柔的指令。 莱茵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双手紧紧抱住红莲的脖颈，在她耳边低声哭泣，乖巧地点头答应…… 26、泥潭中的树人 为了方便莱茵和红莲清洗掉沾满全身的泥泞，众人稍微偏离了一些方向，来到距离这里最近的一条河流。河流的水并不很深，但水流湍急，除了莱茵和红莲，其他几人都没有下河。 红莲一手杵着青灰色的长矛，一手拉着莱茵的手臂，一步一步涉入水中，水没过了她们的前胸。 被红莲紧紧拽住的莱茵有些扭捏，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红莲语气坚决，“这里水流太急，我要是一放手，你肯定就被冲跑了。” 莱茵不服气地回嘴，“我有那么弱吗？好歹我也是……”她把后面要说的天圆岛战士几个字咽回肚子里。她还是不敢在红莲面前自暴身份。 红莲挑了挑眉毛，“好歹什么？” 莱茵不再多说，她怀疑红莲就是要看她洗澡，其他都是借口……真不害臊！ 红莲注意到莱茵脸上的红晕，明白她是在害羞，轻声笑道，“不是说比我的好看吗？怕了？” “怕？”莱茵满心不服地瞪视着红莲，就算别的方面都不是红莲的对手，唯独身材她可是自信不输的。在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莱茵的脸色依然无法恢复如常…… 她认怂地背转身，避开红莲的视线，然后半蹲在水中，把头也完全浸在水里默默清洗着自己。 水流湍急有一点好处，不等莱茵动手，黏在身上的淤泥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莱茵动作迅速地在河水中脱下衣带，洗净，又麻利地把湿漉漉的衣带绑回身上，动作一气呵成。 “我洗好了。”莱茵直起身，转身朝红莲轻声道。 红莲目光扫向莱茵重新绑好的布条，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拉着莱茵一步一步走回岸上。 莱茵对她的笑容很是忌惮，别扭着问，“你笑什么？” 红莲并不作出更多的解释。莱茵还想继续追问，却见红莲突然神情凝重地向她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莱茵立即紧绷起来，也努力去听周边的动静，可惜她只能听见汹涌奔腾的水声。 “人马正在靠近，我去对付他，你带着其他人先走！”红莲说罢，甚至不等莱茵的反应，提起青灰色的长矛便向森林深处奔去。 “哎？”莱茵惊讶地看着红莲极速的奔跑，终于知道，之前的比试都是红莲有意相让，红莲的速度与莱茵还是高级圣战士的时候几乎不相上下。 莱茵自知无法阻止红莲，只好调头去找其他五人，此时大家正在树上休憩，除了小叶子还都保持着清醒。 莱茵急着朝树上喊道，“人马来了，我们快走！” 听到莱茵呼喊，众人立刻纷纷从树上滑下。方岩最先下来，急着问莱茵，“红莲呢？” “她一个人去迎敌，要我带你们先走。”莱茵急着道，“不知道人马派了多少人来……她一个人没问题吗？” 方岩看向众人，忧心忡忡地说，“这里距离巫峰国还有至少五天的路程，如果红莲死在这儿，我们是无论如何走不远的。要我说，我们一起去找人马，和他们拼了！”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赞同，除了莱茵。 “我不同意！”莱茵坚决道，“你们继续走，我去找红莲。如果我和红莲没死，再去找你们！” 方岩看了看桃姐和乔叔，又与桂姐对视一眼——除了方岩自己，身边都是老弱妇孺，若真去找人马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方岩也不忍大家枉送性命，只好点头同意，“我带大家先走，如果你和红莲没死，我们在弥音洞见。” “弥音洞？”莱茵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点头道，“我记住了。” “如果你们在弥音洞没见到我们，等我们一天时间，如果一天后我们还没来……”方岩故作轻松地说，“那就来生再见吧……”说罢，他携着水袋，领着其余几人继续向北逃亡。 莱茵则握紧属于自己的木质长矛，转身朝红莲消失的方向奔去…… 莱茵并不确定红莲的具体位置，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和对红莲的感觉去寻找，她模模糊糊地想，也许之前差点害死自己的那株食人树是迎战人马的不错地点。 于是莱茵返回了那株食人树附近，可惜红莲并不在这儿。 与上一次七个人在一起时不同，独自返回这里的莱茵察觉到，这一片林域过于安静了，甚至连最微弱的风声都没有…… 在这样的寂静中，莱茵的脊背一阵发寒。凭借战士的直觉，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自己，她已经成为捕食者的目标。 莱茵双手紧握长矛，防备着所有方向可能的攻击。 咕嘟咕嘟…… 莱茵清晰地听到气泡涌出水面后又破裂的声音。她的视线随着声音寻觅，发现了发出声音的来源——之前差点害死她的那处湿软的泥泞处，有水泡正在不断向外涌出。 莱茵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她预感，会有什么东西从泥泞里钻出来，也是那东西差点把自己整个拖进泥潭。莱茵在迎战和逃跑之间摇摆了一下，红莲和其他同伴都不在身边，若是自己不敌，恐怕得不到任何支援…… 就在她犹豫的一会儿功夫，原本藏在泥潭里看不真切的东西出现了！ 它的外形像是一个全身被泥浆层层裹住的泥人，但从它的四肢和头部的形状可以判断，它不是人，而是一棵树。因为它的四肢上长满根须，头部之上有形状明显的枝条，好像根根立着的发束。 莱茵从没见过这种生灵，惊讶地瞪圆眼睛，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树……人？”因为这小生灵既像树又像人。 树人抖了抖全身的泥水，一只手挠挠肚皮，把那里的泥浆擦净，露出了树皮上的褶皱，与它身后的老树相似，这褶皱看起来像是一张愁眉紧锁的脸，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孩子的脸。 看到树人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孩子，多少让莱茵放低了一些戒备。她放弃逃跑，希望能与树人孩子和平相处。 “你是谁？”莱茵问。 树人摇摇摆摆地接近莱茵，并不回答。 莱茵单手握紧长矛不断向后退去，始终与树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追了好一会儿都没赶上莱茵，小树人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愁眉紧锁的脸扭曲变形为愤愤不平。它甩出一只手臂上的根须，几只细弱的藤蔓从根须处生长而出，迅速伸向莱茵。 莱茵惊讶地闪躲藤蔓的攻击，终于意识到她只是树人眼中的猎物，根本没法与之沟通。她再不犹豫，转身快速逃走。 莱茵并不知道去哪可以找到红莲，她胡乱在林中穿梭，只想甩掉身后的小树人。 可那孩子似乎越追越气，树皮上的褶皱已经从愤愤不平转变成了怒火中烧，还发出了极为细小的啾啾声。莱茵怀疑这是树人的怒吼，不过这孩子太小，发出的声音不太具有威胁。 显然是她低估了树人的实力，随着这不惧威胁的啾啾声，莱茵周围的树似乎都迎合着发生了一些微弱的变化。虽然变化不大，但却给莱茵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莱茵脚下突然多了许多暴露在外的根须，被凸起的根须阻碍，莱茵脚步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甚至被一处突然高起的树根狠狠绊倒。 小树人越追越近，树皮上的褶皱表情变成了幸灾乐祸。 跌倒在地的莱茵回头看到了小树人的这个表情，她很想冲过去踹那张皱脸皮，但莱茵克制了这份冲动，这小树人看似威胁不大，力量却不小，近身肉搏并不明智。 莱茵爬起身想要继续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脚踝上多了一圈柔韧的藤蔓。之前没有察觉，是因为藤蔓趁她被小树人的表情吸引之际套上了她的脚踝，在她即将起身时才突然收紧。 莱茵放下长矛伸手去拽藤蔓，可惜藤蔓缠绕她的速度远比她摆脱的速度更快。她被越勒越紧，直到整只腿完全无法移动。 “不是吧？”莱茵终于有点慌神了，她抬头看向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小树人——树皮上褶皱的表情已经变成得意至极。 莱茵想拿起长矛去戳小树人，可她发现，木质的长矛居然也被藤蔓捆在地上拿不起来了。莱茵无计可施，只能先稳住自己的心神，故作平静地盯着那张得意的树脸说，“我劝你赶快藏起来，人马就在附近，被他们人马看见，你可就死定了。” 这是莱茵在胡扯，她只希望借助凶悍的人马之名，把这不怀好意的小树人吓退。 树皮上的褶皱显出了嘲笑的表情，小树人的发束在欢畅地颤动。 莱茵看出来了，它在笑呢。 “你不信？”莱茵瞪圆眼睛，显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们树人躲在泥地里太久了，都不知道如今的迦逊森林已经是人马的天下了吧？” 小树人不颤了，树皮恢复成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正在认真去听莱茵所说的话。 莱茵稳住呼吸，毫不露怯地继续道，“迦逊的新王族凶得狠，我看你还是保命要紧，躲回你的泥潭吧。” 褶皱的树皮又变成了怒火中烧，还发出了明显的“啾啾”声。 这一片林域内的树冠纷纷响起沙沙声，仿佛在回应小树人的召唤。 小树人伸出双手上的根须，又长又细的两根藤蔓同时生长出来，把莱茵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莱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胡乱地想到，难道自己就要被吃了？她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树人手上，算得上是英勇战死吗？茉莉能因她成神吗？ 莱茵自嘲地想，恐怕她还不配。 但她十分确信，红莲一定会为她的死而难过。莱茵突然意识到，如果今天注定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天，让她更加不舍的，也许是……红莲？ 与莱茵想象中的小树人张开大口把她吞下不同，小树人把她负在了背上，然后摇摇摆摆地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了两章，别漏看哦。 27、再见梭罗 小树人的脚步不快，但颠簸得厉害，把背上的莱茵摇晃得晕头转向。 既然不是一口吞下，莱茵又以为她会被小树人带回泥潭，然后自己的尸体会慢慢在泥沼中化为养料，结果…… 小树人居然背着她找到了人马，以及正在和人马对战的……红莲！？ 真是意外之喜！ 莱茵很想笑，但眼前的战况并不允许她开心太久。 那人马不是别人，正是发誓要杀掉七个逃犯的梭罗。 梭罗狂放的白色长卷发随风飞动，手握银色长矛杀气凛凛，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将对手刺穿的气魄，在力量上完全压制了红莲。好在红莲身手矫捷，次次都能在银色长矛之下化险为夷。 莱茵不敢去叫红莲，怕会令红莲分心，她只能焦急地注视着战况，一边为红莲担心，一边想要挣脱藤蔓。还没等莱茵动手，只见梭罗和红莲同时休战，把目光转向了小树人和莱茵。 也许没有莱茵……因为红莲或者梭罗都不会因为看到她而露出如此惊讶的眼神。 梭罗把手中的银色长矛指向树人，不屑地朝红莲道，“你们还叫了帮手？” 红莲把目光落向树人身后的莱茵脸上，从那里看到了莱茵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牵挂。她撇撇嘴角，回给莱茵一个熟悉的笑容，然后转头对梭罗挑拨道，“作为迦逊森林的新王族，梭罗大人的战斗力在全迦逊可是数一数二的，不知道面对这百年一遇的食人树怪又如何？” “你先死，才轮得到它！”说罢，梭罗恶狠狠地提枪再次攻向红莲。 莱茵焦急地看着双方逞凶斗狠生死相搏，一时忘记了挣脱。 树人把捆成一束的莱茵丢到地上，断开连接的藤蔓，然后专心致志地朝着人马伸出双手和双脚上的根须。四条藤蔓缓缓长出，沿着地面向梭罗所在的位置延伸过去…… 莱茵抓紧时机试图挣脱藤蔓，但她发现，这藤蔓虽然细瘦，却极其坚韧很难弄断。莱茵看向红莲和梭罗那头，双方战得欢畅，无暇在意这边的情况，而小树人释放过去的细瘦的藤蔓已经在梭罗的四蹄之下做好了埋伏，只待梭罗的马蹄落入圈套。没时间耽搁了…… 莱茵不再浪费时间挣脱束缚，而是选择先逃开树人的身边。如果人马梭罗被这树人弄倒，那么红莲恐怕就是下一个目标，她可不想成为红莲束手就擒的把柄。 莱茵悄悄滚得远一些，然后挣扎着站起身，她的手臂被绑在身体两侧，双腿被绑在一起，不好迈步，只能一蹦一跳地逃跑。 对梭罗的埋伏到了最关键的收网阶段，小树人没有留意到莱茵的逃跑，或者它知道，但不在意。 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红莲身上的梭罗根本没把小小的树怪放在心上，直到他的四只蹄子同时被藤蔓收紧捕获，他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的麻痹大意是多大的错误。就在他不慎被藤蔓拽倒的一刹那，红莲抓住了这难得的反攻时机，扭转矛头直指他的胸口。 梭罗倒地后依然没有放弃对红莲的攻击，他一手抓住刺入心口的青灰色长矛矛锋，一手将银色长矛刺向红莲的头颅。 红莲松开青灰色的长矛，低头躲过凶悍的致命一击。即使梭罗跌倒受伤，依然不可小觑。她的余光瞥向食人树怪，发现原本被绑在它身后的莱茵已经逃得有一段距离。 红莲微笑，青鸟真是她的福星，若不是把这百年难遇的食人树怪引到这儿来，今日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红莲不再恋战，转身奔向莱茵。 梭罗拔出插到心口位置的青灰色长矛，所幸伤口不深，没有伤及要害。他顾不上斩断脚下的牵绊，将青灰色长矛猛地掷向红莲的后背。 红莲听到身后的风声，向侧面一个翻滚，勉强躲过了这要命的一枪。她将插入地面半截的长矛提出来，向梭罗道一句，“多谢！”然后奔跑到还在蹦蹦跳跳的莱茵身边，将被绑的青鸟扛上肩膀飞奔而去。 梭罗握紧手中的银色长矛，怒吼一声，“站住！”然后挥动银色长矛斩断脚下碍事的牵绊。银色长矛比青灰色的长矛更加锋利，所过处，绑住后蹄的两条藤蔓应声而断。 梭罗没有留意，一根藤蔓已经指向他的心口，顺着血液钻进了他的身体。梭罗的脸色变了变，他扯下胸前的藤蔓，支起后蹄，俯身把阻碍前蹄的藤蔓也尽皆斩断，然后转向食人树怪—— 这是一只刚刚脱离母体的食人树怪，食人树每一百年进行一次分株，分离出的小树怪会去寻找其他合适驻扎生根的泥池，在寻找泥池的过程中，小树怪会以类似人形的姿态在森林中物色合适的猎物，越是高等的生灵越有利于食人树的生根发育和提升泥池的粘度。第一个猎物决定了食人树的生存基础，因此十分关键。 于人马而言，食人树怪对他们的威胁不大，因为千百年来树怪很少以人马为目标，它们通常以这个森林的王族，也就是陆地人为目标，他们的食人树之名正是因此得来。但是现在……人马才是森林的新王族。 小树怪在以人形姿态游荡于丛林间时，拥有与所有树木相通的感官和生命灵力，换句话说，它可以得到整片森林的帮助，这才是它的厉害之处。 今日是食人树怪第一次面对人马战士，因没有先例可循，胜负生死真的难以预料…… 莱茵听到身后红莲的那句“多谢”，刚回头就被红莲扛上了肩膀。 “红莲……！”莱茵兴奋不已，展颜而笑。 “谁赢了？”红莲心急知道梭罗和食人树怪的战果，一边逃跑一边问莱茵。 莱茵仰头去看那边的情况，向红莲报告道，“梭罗好像受伤了……他倒在那儿，动不了了。” 这是红莲最想听到的答案。她立刻停下脚步放下莱茵，用青灰色长矛的矛锋割断缠在莱茵身上的细瘦藤蔓。 “小心别被这藤蔓割伤了，若有血口，这藤蔓便能把毒素注入你的体内。”红莲一边担忧地说，一边检查莱茵的全身。好在莱茵之前没有过分使用蛮力，身上并未破损。 见莱茵无恙，红莲安心道，“你留在这儿，我去去就回。”然后握紧长矛转身要走。 莱茵拉住红莲的手臂，急着问，“你要去杀了梭罗？” 红莲回头凝视莱茵的双眼，知道这心软的青鸟在想什么，语气低沉道，“他若不死，我们难活。” 莱茵不想菖蒲失去哥哥，也不想红莲折返回去冒险，焦急地恳求道，“他已经受伤了，也许不是树人的对手，我们快趁这个机会逃走吧，把梭罗的生死交给天意好不好？” 莱茵怕红莲拒绝，牵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上一次亲近红莲并向她恳求时，红莲听从了自己的劝阻，也许这次也可以呢？ 红莲看向远处的梭罗——食人树怪正在把瘫倒在地的他一点点缠紧。人马的抗毒能力比迦逊人强，也许他只是暂时昏迷…… 理智告诉红莲，若不趁机杀死梭罗，万一被他逃过此劫，下次再遇见，恐怕死的就是自己和同胞。但是…… 红莲看向莱茵恳求的眉眼和与自己相牵的手，她真的不想违背莱茵的意愿…… 最终红莲的理智向情感作出妥协，向莱茵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收起满身杀意的红莲拉起莱茵的手，快速向北跑去。 有红莲在前面拽着，莱茵感觉自己都快飞起来了，她提醒红莲，“方岩说我们在弥音洞见，弥音洞在哪儿？” “他倒是很会选地方。”红莲拽着莱茵在林间穿梭，如履平地一般，“从这里往北不远，天黑之前可以赶到。” 两人跑了很久，天色渐暗的时候，莱茵的体力不支实在跑不动了，红莲不容分说把她背在身后。 “我可以自己走……”莱茵不自在地反抗道。战士出身的她没享受过这种优待，以前都是她在照顾别人。 “这样节省时间，”红莲回眸挑眉，“你不担心乔叔桂姐他们吗？” 听红莲如此说，莱茵才安心把无处安放的两条手臂环上红莲肩膀。莱茵告诉自己，与这女人亲近也是无可奈何…… 红莲的力量和耐力不俗，即使背负的是和她身高相差无几的莱茵也轻松如常。 莱茵居然不知不觉安心睡了过去…… 昨夜因红莲故意惹她心疼，害得莱茵纠结了一晚，她否定自己的心动，只承认自己是被这险恶的女人利用了心软的弱点。早上时，莱茵已经下定决心要与迦逊的阴险女人永远划清界限……可惜，这界限没多久便风吹云散不攻自破了。 莱茵平稳的鼻息声传到了红莲耳中，她逐渐放慢脚步，想把这难得的两人独处时光延长，再延长一些…… 28、约会圣地弥音洞 天色黑透之时，红莲背着莱茵抵达了弥音洞。 这是一座由方形的黑色巨石累成的山堆，把这里作为集合点再合适不过，因为整个迦逊森林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醒目的构筑物了。 红莲背着还没睡醒的莱茵绕着山堆转了一圈，方岩等人不在。这也是弥音洞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黑色的石头让这座庞然大物隐藏在夜色中，以方岩等人的视力，很难在夜晚找到这里。 想必要等到明天才能再次遇见吧？希望他们能安然度过今夜…… 红莲如此想着，背着莱茵跃上通往山堆顶部的石阶。石阶很高很陡，若是体内没有能量加持的普通人，每登一步都很吃力，但对于红莲而言，背着莱茵平稳地跃到山顶只是一晃眼的事儿。只要莱茵在身边，红莲似乎就有用之不竭的能量。 山堆之上是一座由黑石塑造的中型石殿，朝南方向的四根巨大石柱构成了殿宇的入口。红莲进入殿内，把莱茵靠在石墙边放下。 这里之所以被叫做弥音洞，是因为殿宇正中有一个碗口大的圆洞，圆洞内会在月圆之夜响起低沉的鼓声，鼓声的节奏和缓，能传到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殿宇之上的圆月照亮了这片天空，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她们将有幸能听到这鼓声。在迦逊传说中，一起听到鼓声的情侣会得到迦逊先祖的祝福，一生美满和顺。所以在迦逊人被人马驱逐出森林之前，这里曾是所有迦逊青年男女的约会圣地。 红莲让依然熟睡的莱茵靠坐在自己身旁，一起等待鼓声的奏响。 圆月从石殿屋顶的镂空处照进一束月光，光随着月轨移动变换着角度，当光束刚好照入圆洞时，鼓声响起。 莱茵被这柔和又富有节奏的鼓声唤醒。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坐在红莲身旁，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莱茵不自在地扭头问红莲，“我们到了？” “嗯。”红莲侧过头，目光柔和地看向莱茵，“这里就是弥音洞。” 莱茵向四周张望了一圈，三面石墙，开敞的一侧有四根硕大的石柱，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 莱茵担忧地问，“桂姐和乔叔他们呢？” “他们还没来，是我们先到了……” 红莲的声音悦耳动听，似乎带着点蛊惑的味道，“……这儿只有我们俩。” 莱茵回视红莲，只一眼便把眼睛撇开了。红莲红色的眸子里暗藏着欲望，让她心中十分慌恐。 莱茵抑制不住自己如鼓的心跳声，附和着环绕在周边的低沉鼓声，让她有些晕眩。 她向旁边挪了挪，距离红莲远一些，然后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好像一只把头埋在土里的鸵鸟。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红莲，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内心。她的心里依然装着茉莉，不应该有别人…… 可红莲就是硬生生挤了进来，即使闭上眼睛莱茵也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红莲失落地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低语道，“我去找些水，你留在这儿别乱走。” 莱茵连忙抬头去看，动作迅捷的红莲已经离开石殿，消失了踪迹。 莱茵心中怅然若失。 ——若是随了自己的心愿接受红莲，未来难道要红莲和自己回天圆岛？但天圆岛人把陆地人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和陆地的女战士在一起……自己也会被视为叛国然后被驱逐出岛吧？ 莱茵自嘲地想，也许在喜欢上红莲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是个叛徒了……但要她留在红莲身边然后为芽茶女王效力是不可能的，莱茵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沦落为真正的叛国者。 最正确的做法依然是抵达巫峰国后两人分道扬镳—— 红莲去找芽茶，继续做她的亲卫，而自己则去寻找阿菲的下落，或者中途死在哪儿，完成作为战士的承诺，这样对大家都好…… 莱茵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她发觉自己有点舍不得死了……想和那恶毒女人在一起的愿望似乎有压倒其他想法的趋势…… 莱茵赶快用双掌拍响自己的脸颊，不断告诫自己，她是一个坚定的战士，不应该这样轻易动摇，她不能被美□□惑，然后自甘堕落，这是她对茉莉和米玄的承诺。 莱茵不断用双掌拍响自己的脸颊，直到眼神渐渐从彷徨软弱，恢复成最初离开天圆岛时的坚毅和理智。 理智自持的莱茵靠坐在石殿的墙壁，心中放空，没有一丝杂念。 红莲携着清水和食物返回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莱茵。鼓声已经消退，此时的夜安静得过分…… 红莲在石殿入口站了一会儿，敏锐地感受到莱茵与之前的不同，她将食物和清水放在青鸟身边，然后安静地退到一旁，不去打扰这位眼神坚毅的天圆岛战士。 莱茵低头去看，红莲为她带回来两颗红彤彤的果子，和由大片叶子围合成的盛满清澈溪水的水碗。 “红莲……”莱茵拾起红色的果子，把它扔给红莲，淡淡道，“我不能喜欢你……” 红莲抬手接住果子，又把它抛还给莱茵，“那就不喜欢。”她的声音悦耳又平静，“只是顺手给你带回点食物而已，别想那么多。” 莱茵把果子放下，起身离开了石殿。 既然她不能回应红莲的感情，那就别再做些让她误会的事了。 莱茵站在石山顶端，借着月色向下张望，眼前所见是黑茫茫的一片林海。 初来迦逊时，她对丛林充满了敬畏，每时每刻都处在惶恐的状态中，后来她发现了丛林的幽密之美，现在她又感受到丛林的柔情蜜意，可惜她注定只是个过客…… “别在月光下站得太久，小心人马的弓箭偷袭。”红莲在她身后提醒道。 莱茵回眸看站在石殿暗处的红莲，怀着歉意道，“你会怪我吗？” 红莲无奈一笑，“我们迦逊人很简单，喜欢了就在一起，分别了就忘掉。聚散无常，生死看淡，是我们迦逊人的基本观念。” 莱茵看着红莲美丽精致的眉眼，遗憾又落寞地说道，“我不是迦逊人……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女人，我……不能同时喜欢两个……” 红莲眼神闪烁了一下，垂眸问，“你喜欢的是菖蒲？” 莱茵惊讶地摇头，“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就是天圆岛上的什么人……”红莲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自己是输给那个人马。 莱茵听得一噎，原来红莲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红莲正色道，“迦逊已经亡国，你是不是天圆岛人与我而言没有差别。等到了圣仁国或巫峰国，不要轻易泄漏身份。” 莱茵点头。 在这个只有她们两人的夜晚，在迦逊情侣圣地弥音洞，莱茵正式拒绝了红莲的示爱，红莲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她尊重莱茵的决定，只是她本来还怀有的一丝幻想，最终还是破灭了…… 笑容从此在红莲的脸上再难看见。 翌日，方岩带着一众老弱妇孺，在天亮后不久赶到了弥音洞。莱茵和红莲跃下石堆迎接他们。 众人看到两人安然无恙都很高兴，虽然只分别了一夜，却有种失而复得的感慨。 方岩抬手擦掉沾满额头的汗水，把提到嗓子的心放回原位，嗔道，“害我为你们担心了一整天，你们倒好，跑到这儿来逍遥快活？” 他的玩笑并不好笑，因为莱茵和红莲已经达成共识，会在抵达巫峰国后各奔东西，有缘再见。两人脸上的表情很相似，没有笑容，只有暗藏着无奈和遗憾的平静。 被两人别扭的情绪影响，众人重逢的喜悦也被削弱了。一路无话，继续向北逃亡。 第五天到第九天，一直没有人马追来的动静…… 也许，梭罗已经死了。 29、迦巫山下 第九夜，逃离迦逊森林的最后一夜，如果顺利，她们明天就能到达迦逊国与巫峰国的交界——迦巫山。 红莲不相信一切会如此顺利，入夜后她的心便一直忐忑难安，直觉有危险正在逼近。所有人睡下后，她握紧手中的青灰色长矛，守在自己的树枝上，眼睛都不敢眨得太频繁。 九天了，除了梭罗那次，怎么会没有其他人马追来？ 以人马的追踪能力和耐力，不可能让她们平安跑了这么远。他们到底在等什么？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大酋长的阴谋？如果大酋长真想让自己死，自己能死几百次了。但她故意让莱茵出现在自己面前，为的就是让自己逃出来吗？自己不过是亡了国的前女王的亲卫罢了，有何可图？ 突然一个念头窜进红莲脑海——大酋长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身在圣仁国的芽茶女王。 大酋长要利用她对付芽茶女王？！ 红莲刚刚想通这个关窍，就感受到了人马的靠近。 陆地战士的能量强弱往往与她们的情感波动紧密相关，之前红莲在超远距离就察觉到人马的出现，是因为那时莱茵在她身边与她亲近，体内奔涌的能量让红莲的感官提升不少。 而现在……心中不再对拥有青鸟抱有任何幻想的红莲，能量处于低潮期，待到察觉出人马的位置时，梭罗已经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了。 来者依然只有梭罗一人。他的样子十分狼狈，满身脏污的泥巴，看得出是从泥池里挣扎出来的。他的一头白色卷发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肮脏不堪，结成了泥绺。四蹄和双臂有无数道看似已经愈合的血痕。 原本英俊到无可挑剔的梭罗，此刻像是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的邪秽之物，双眼布满血丝，凛冽的杀气弥漫全身。他的手中依然握着那柄银色长矛，矛锋锃亮，纤尘不染。 梭罗马步平稳，不急不徐地走向红莲，但他强大的压迫感令红莲的心尖震颤。 红莲朝上面的众人喊道，“人马来了，你们快走！”然后握紧手里的青灰色长矛，从树上跃下，迎向梭罗。 她朝梭罗喊道，“大酋长同意你追过来了吗？”这话半是推测，半是试探。 梭罗意外她会提到大酋长，也不遮掩，坦白道，“大酋长的确是说你活着，对我们更有利。” 红莲心中悚然，难道大酋长真的打算利用自己对付芽茶？她面上装作平静，口中挑衅道，“那你还不听话？” 梭罗再不多说，银色长矛一扫，全力攻击过去。红莲迎上前去横矛抵挡，只一下就震得整条手臂酸麻发颤。也许是由于梭罗心中的恨意比以往更甚，他的力量比上次见面时更加强大。 红莲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实力，即使和莱茵联手也无法抵抗如今的梭罗。 她突然心生一计，跳到梭罗的攻击范围外，大声嚷道，“大酋长可说了，我活着对你们更有利，你要违背她的意思吗？”她不屑地挑眉，低声嘲弄道，“你敢吗？” 梭罗浑身散发着戾气，青筋暴涨，满身的干泥簌簌地往下掉，嘶声怒吼道，“只要我没死，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你的意思是……”红莲意味深长的说，“只要我们七个人里，有一个活着走出这片森林，都是你输了。” 梭罗暴怒地狂笑，“哈哈哈，要是你们中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迦逊，都算我输了！” “输了就要停手不再杀人，你可别不认账！”红莲故意大声叫嚷，希望莱茵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她高估了莱茵的理解能力，但有人听懂了她的用意。方岩和其他人被红莲的叫嚷声吵醒，但他们吓懵了，忘记作出反应，直到红莲和梭罗的两只长矛相碰，尖锐刺耳的声音才把他们真正唤醒，纷纷从树上下来。 “我们分头跑，”方岩第一个体会到了红莲的用意，“一边大叫一边跑，让人马分神，也让夜光萤照路。” “我去帮红莲，你们快走！”莱茵说罢便要去帮红莲。 方岩赶忙拉住她，急着道，“你没听出来红莲的意思吗？大酋长不想她死，她可以拖住梭罗，我们几个里面你的速度最快，你越早跑出去，我们越早脱困！” 莱茵觉得这方法似乎可行，但她不放心其他人，“你们怎么办？万一被人马追上……” 方岩一边拽着桃姐跑走，一边回头嚷道，“生死有命，大家分开逃，总有人能活下去……” 桂姐拉着小叶子在跑走之前，又深深看了莱茵一眼。 乔叔指着一个方向，对莱茵说了至今唯一的一句话，“往北跑，别回头。”然后他自己向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众人已经散去，莱茵回头望向红莲——红莲正与梭罗交手，看得出每一次抵挡都很吃力，但她从容自信，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会拼尽全力跑出这片森林，坚持住，红莲！” 莱茵再不犹豫，向乔叔指出的方向全速奔跑。她看不清路，只能不断嚎叫，好让夜光萤为她照亮前方。 不只是她，其他三拨人也都如此，森林中顿时划出四道闪亮的彩线，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跑了多久…… 莱茵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只是机械性地朝前迈腿，然后再迈另一只腿……她的嗓子已经干哑，叫出的声音太小，只有面前一小块地方是亮的，但她不敢停止，不敢回头。其他人的声音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力气叫出声，还是被人马追上了。 莱茵不善于思考，所以她就不思考了，只是朝前跑。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还没有跑出这片森林，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跑错了方向，还是原本就距离边境太远，更或者，这些都是红莲在骗她，骗她一个人逃走，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莱茵希望不会是最后一种，她只是个天圆岛人，不值得红莲这么做啊…… 太阳升起的时候，莱茵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挪步而已，她的瞳孔已经涣散，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一直朝前走，她像个飘荡在林间的幽魂，脚已经不是她的，而是其他什么人或其他什么生灵的…… 当她感受到照在脸上的阳光时，她才仰起头，出乎意料地，稀疏的林荫之上，高耸的群山拨开了重重迷雾，出现在她眼前。 莱茵的眼睛重新焕发出光彩——她从没见过这么高又这么连绵的山脉，像一道连天的屏障耸立在那。 群山的山顶只剩一片片褐色的岩石，沐浴在阳光下的岩石！ 莱茵找回了自己的双腿，重新聚起了力量，不再迟疑地向森林的尽头冲去。 虽然山已在眼前，但似乎又在很远，莱茵跑了很久依然觉得自己还在原地，然后……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莱茵没有回头，而是提起一口气加速往前——往北跑，别回头——她相信乔叔的话，这是她唯一能掌握的胜券。 蹄声越发近了……更近了……莱茵听到了长矛破空的声音，她低下头，向前扑倒，然后向前翻滚，跳起身后继续跑，周边的树木少了，山近了。 梭罗超过她跑在了前头。他的四蹄飞扬，马身上是鲜血和泥垢的混合物，满是血污的双手，一手提着长矛，一手提着四颗人头…… 其中一颗……是红发…… 莱茵呆愣着停下奔跑的脚步，有一瞬灵魂出窍了。等到她的意识回到身体，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莱茵的眼睛瞪向梭罗手中提着的头颅，双手不由自主地扯住自己蓝墨色的头发，拼命想从这噩梦中清醒过来。 她尖叫，呕吐，命令自己立刻失去知觉、失去记忆，怎样都好，只要别让她面对这一刻！ 偏偏，红发的人头滚到她的眼前，逼迫她看清现实—— 莱茵颓然地跪下身……颤抖着，哽咽着，双手捧过这个让她怨恨过、心疼过、心动过的女人。 红莲的面容很安详，看上去毫无遗憾，但似乎又有无尽的惋惜…… 为什么不趁活着的时候和爱人分享喜悦？为什么不趁活着的时候和爱人分享喜悦？！为什么不趁活着的时候和爱人分享喜悦？！！！ 莱茵毫不犹豫地凑到红莲嘴前，深吻她的唇舌。 她心甘情愿和红莲分享这份喜悦…… “你们没有杀死胡狼，这救了那对母女一命，你应该无憾了。”如鬼似魅的梭罗面无表情地举起嗜血的银色长矛，毫不留情地朝莱茵的头颅挥去。 莱茵没有动，但银色的长矛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这是一股看不见的能量，梭罗被这股突然爆发出的能量震退。 这力量也许来自于莱茵……或者来自于莱茵手中捧着的红莲。这是一次强烈的能量释放，来自于极度的爱，或者极度的恨。 接收到这股能量的莱茵用侧脸紧紧贴着红莲的脸颊，如嗔似癫地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你居然还留了一手……” 梭罗不可思议地看向神色如痴的莱茵，察觉到她发生了一些变化。 莱茵轻轻放下爱人，睁眸看向梭罗。 梭罗惊异地发现，莱茵的眼瞳居然变成了红色？！ “谢谢你放过了那对母女，这也给你赢得了一次机会，”莱茵淡淡道，“如果你现在返回森林，菖蒲就不会因为失去你而流泪。” 梭罗狂妄地大笑，向莱茵踏近几步，那里还有其他三个迦逊人的头颅。他缓缓抬起前蹄，作势要踩…… 莱茵动了。梭罗的前蹄还没来得及践踏到方岩的脸上，莱茵已跃至他的身后，单手勒住他的脖颈…… 梭罗的头颅向后弯折成一个可怖的角度。他在死之前回想起，红莲向他乞求的那句话——“求你，带着我的头颅去见莱茵……” 他是中了她的计吗？ 拥有一双红眸的莱茵松开梭罗，人马的尸体栽倒在地。 梭罗死于他的狂妄自大，若他能更加防备莱茵的偷袭，也许赢的会是他。可惜，他根本没把莱茵放在眼里。 莱茵跌跌撞撞重新回到红莲面前，把她碰到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我的红宝石……我的……红宝石……” 30、翻越迦巫山 莱茵就这样一直陪着红莲，直到落日时桂姐和小叶子出现在她身后。 小叶子看到莱茵本想奔向她，待看清人马的尸体和散落着的几颗头颅，孩子惊叫一声，猛地扑回母亲的怀里再也不肯抬头。 桂姐捂住女儿的眼睛，抱着她慢慢靠近呆跪于地的莱茵，一只手轻轻抚上莱茵的肩膀。 莱茵茫然地回头，仿佛已经忘记发生过什么。 “我们走吧。”桂姐轻声说。 莱茵点头。她们把四个同胞的头颅埋在迦逊森林，只带着银色长矛重新上路。 小叶子在妈妈的怀里偷看莱茵，当她看清莱茵眼眸的颜色时，连忙惊恐地撇开眼，再也不敢亲近莱茵。 莱茵感受到了小叶子的疏远，体会到红莲曾经的感受——她被这个孩子嫌弃了。 是因为她手上占了血腥味吗？莱茵微微翘起嘴角，笑容不达眼底。她已经是一个迦逊人了。 她们在迦巫山的山脚下寻找到了一株合适的树木，打算在这儿度过今夜。 莱茵问桂姐，“从巫峰国到圣仁国要多久？” 桂姐摇摇头，“我只知道从迦逊到圣仁，只要顺着河流就会到达。” 顺着河流就能到达…… 如果早点知道从迦逊到圣仁国的方法，自己会不会抛下他们六个选择独行呢？那样的话，结局会不会不同？ 莱茵找不到答案，她不擅长思考这些假设性的问题。她唯一悔恨的是当初有机会杀死梭罗时，她不该阻止红莲…… 莱茵认真看向桂姐，认为自己有责任护送这对母女去往圣仁国，但她已经到达巫峰国，寻找阿菲是她下一步的计划，她应该把这对母女带在身边还是独行呢？ 桂姐似乎看出了她的左右为难，解释道，“梭罗追上我们时，说方岩死前告诉他，我们迦逊人在繁殖季放过了一批胡狼，遵守了人马的法则，理应属于人马的臣民。梭罗接受了他的说法，所以放了我和小叶子。” 莱茵眼眸微暗，“但他没放过方岩和桃姐。” 桂姐遗憾地点头，“因为方岩羞辱了他妹妹。”桂姐伸手按在莱茵握紧的拳头上，“这次的纷争大家都有牺牲。算了吧，好吗？” 莱茵的拳头松了松。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桂姐问。 莱茵道，“我要去巫峰国找我妹妹。”她又露出了摇摆不定的神情，“我……” 桂姐连忙说，“我懂，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桂姐站起身，坚决地说，“我和女儿还是迦逊人，我们哪儿都不去，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翌日分别时，小叶子依然不敢看向莱茵的眼睛，只是躲在母亲的身后。莱茵想要桂姐带着银色长矛，可以作为防身之用。 桂姐摇头，“你比我们更需要武器，而且，带着它不是证明我们是杀了人马的凶手吗？” 莱茵才突然明白，是啊，她杀了梭罗，这笔帐可别算在桂姐和小叶子头上。 莱茵告别了母女，也告别了迦逊森林，一人提着银色长矛翻越迦巫山。 …… 迦巫山以延绵的山脉为界，山南多雨，植被茂密，隶属迦逊；山北干旱，沙漠荒芜，隶属巫峰。 莱茵走了整整一日，从多雨湿润的森林进入了干旱荒芜的沙漠，夜晚到来时，沙漠山丘的温度骤降，她的衣着没法为她守住体内的热量，她快失温了，急需可以御寒的衣物。 但荒漠之中何来御寒之物，莱茵只能单手提起长矛，催动体内能量，快速奔跑起。这样可以抵御寒冷，也能更快找到适合休息的地方。 如今，莱茵得到了红莲的能量——这能量与天圆岛的红宝石能量非常相似，令她拥有常人无法匹敌的力量和速度——相当于红莲的?战力直接加持到她的身上。 莱茵以另一种方式完全拥有了红莲。 如今，莱茵一人驰骋在漫无边际的沙丘中，想像着红莲就在身边，与她携手沐浴在月光下，似乎这段路途也不算单调乏味了。 身在迦逊森林时，被丛林高大繁茂的冠叶遮挡，莱茵很少能看到星月，唯一一次望见天上的星空，是在弥音洞……莱茵后悔没有在弥音洞接受红莲的亲近。她心中有好多遗憾，可惜时光流逝，没法回头…… 正伤感间，飞驰着的莱茵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立刻向一旁跳开—— 一辆青灰色的钻地车冲了上来，像只在海里跳跃的海豚，一个跃起后又回到沙地之中。 莱茵曾在天圆岛见过这东西的高级版本，可见，阿菲被巫峰国掳走的可能性极大。 莱茵当即毫不迟疑地追着铁甲车的方向行进，通过脚下的震动咬着它不放。没想到脚下的震动越发强烈且分布不均，似乎不只一辆铁甲车在这片沙地之下。 它们是要去哪儿吗？ 迟疑间，十数辆同样的铁甲车纷纷跃出沙丘，此起彼伏地冲向莱茵。 若没有红莲的加持，莱茵不会躲避得如此游刃有余而又轻松惬意。 对方似有敌意，但还不到以命相逼的地步，所以莱茵没有出手，只是将银色长矛攥在手里并未挥动。 一众铁甲车似乎认识到莱茵并非一般的无名小卒，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于是放弃了这场毫无胜算的追逐，转而列成一排钻地而去。 它们来得毫无预兆，走得毫不拖沓，让莱茵一时弄不清楚它们的真正目的。但现在自己无处落脚，不如跟着它们看看其中有什么名堂。 …… 紧紧跟随装甲车的莱茵明显感觉到，这些铁甲车故意在附近原地兜圈，试图耗尽她的体力来摆脱她。 嗯，自己的确有点累了，不如…… 莱茵单手将长矛挥上天空，接着一跃而起，在长矛尖端插入沙丘一截后，借助身体下落的力量将整个长矛深深踩入沙丘，只剩一小截的短柄还露在外面。莱茵单手抓住短柄，手腕一转，向上一提，一辆青灰色的铁甲车像只蚂蚱一样从沙丘里被揪了出来。 莱茵掌握的时机刚好，长矛插入铁甲车圆锥形的尖端，想必不会伤人。 青灰色的铁甲车除了圆锥形的尖端，还有后面圆筒形的车身，位置能挤下两个成年人的样子。不像之前在天圆岛偷袭莱茵的那辆通体黝黑的铁甲车，容纳四五个人绰绰有余。 莱茵本以为她的一番操作会引得其他铁甲车纷纷前来救援，自己需费些力气摆平，没想到，其他铁甲车开足马力四散逃窜去了…… 看来巫峰人不像迦逊人那样团结。莱茵在心里冷哼。 被逮住的铁甲车迟迟没有动静，害得莱茵以为自己错手伤人，连忙敲击铁甲车的筒身，嚷道，“喂？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语气恳切，好像把人从沙地里揪起来的罪魁祸首不是她。 又过了一阵，也许是里面晕倒的人醒了，铁甲车的筒身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带着又宽又厚防风镜的棕发小男孩爬了出来。 “饶命啊……”年轻女孩的声音讨饶道。 31、巫峰国的卡奥城 莱茵看着眼前身穿米黄色半袖皮衣、深棕色皮短裤的小男孩，开口却是女孩的声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他（她）。 对方借着月光看清她的面容后，倒是讨好地笑着道，“小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不会杀人吧？” 莱茵扬起下巴，用红眸睨他。 在莱茵的威慑下，小男孩直接呈五体投地的姿势，低头认错道，“我错了，小姐姐，你就大人大量放了我吧……” 莱茵冷冷道，“你是谁？叫什么？哪里人？” 小男孩突然跳起来，连忙笑嘻嘻地介绍起自己，“我叫苏蔓，是卡奥城的机械师，我有城主认定的三级资格证书。”他一边说着一边竖起右手三根手指，似乎对自己的三级证书非常自满。 二十二岁的苏蔓长着一张娃娃脸，身型瘦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你们为什么找我麻烦？”莱茵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想从那些掩饰的笑容中找到对方的真实意图。 “我们……我们……”苏蔓颤抖着道，“我们自不量力，以为可以抓住你去城主那里领赏……”男孩眼中的恐惧不似作伪。 莱茵蹙眉道，“我又不认识你们城主，领什么赏？”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把又厚又宽的防风镜往上一推，露出天蓝色的像猫似的有点抚媚的圆眼睛—— 现在莱茵能确定了，这是个看起来像男孩的女孩子。 女孩子苏蔓盯着莱茵的红眼睛，傻傻地开口，“你不是她？” “谁？”莱茵瞥向苏蔓，把自己的长矛从装甲车的钻头上拔下来，她已经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了。 “玉青衣。大魔头。这一片都是她出没的地方。专门绑架漂来的小姑娘。哎呀，被你劫下来的时候我都怕死了……”苏蔓拍了拍平坦的胸口，其实，若不是她开口说话，没人能看出来她是个小姑娘。 莱茵单手握着长矛，踱步到苏蔓面前，俯视着小姑娘的身材。 苏蔓虽已成年，但个子不高，和正在发育中的菖蒲有一拼，在莱茵扫视的目光下她突然变得满面羞红。 “我不绑架你，我……”莱茵说着浮起一个坏坏的笑，笑意只停留在嘴角，“……打劫你。”她的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贼光。 …… 苏蔓全身只剩下仍旧让她看不出男女的背心和四角裤衩。但苏蔓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被人看光了，衣不蔽体，近乎□□。她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胸，一副畏畏缩缩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米黄色的短袖皮衣和深棕色皮短裤都穿到了莱茵身上，这身衣服穿到她身上的样子和原主人完全不同。短袖皮衣两襟的扣子被胸部撑开，皮短裤变成了紧身短裤，皮衣皮裤对莱茵都显短，遮不住腹部，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衣带，视觉上更加突出了莱茵的身材优势。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莱茵还是怜香惜玉的，看不得女孩子受冻受委屈。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走。”苏蔓哆哆嗦嗦地钻回她的铁甲宝贝，准备远离这个抢劫犯，但对方没给她说不的机会。 莱茵也钻进了铁甲车，毫不婉转地说，“走吧，我们顺路。” 虽然钻头被莱茵的长矛扎出一个洞来，但好在没有破坏结构，不影响操作。 车里空间有限，莱茵的长矛有一半斜着卡在铁甲车的门外，所以她们只能在地面上行进，行驶的速度极慢。 莱茵坐在苏蔓的身后，前胸紧紧贴着苏蔓的后背，苏蔓好几次都被后面的触感惊到了。她从没和一个女人如此接近，尤其还是个身材这么好的女人。 “你怎么开得这么慢？是故意的吗？”莱茵不满地在苏蔓耳边问。 苏蔓缩了缩肩膀，莱茵的声音所过处，让她从耳边到头皮全部泛起一阵麻意。她僵硬着脖子略转回头，小声建议道，“要不你把长矛扔了？从地下走会快得多。” 莱茵不说话了，银色长矛是杀了她爱人的凶器，她不会轻易丢掉的。也许哪天她会死在这柄长矛之下，体验一下红莲临死之前的感受。 莱茵把红莲视□□人，彻彻底底独属于她的爱人。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天亮时苏蔓才将铁甲车慢慢驶进了卡奥城的附城。 附城是附着在主城的类似翁城的防御结构，这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铁甲车，像极了停车场。 莱茵仔细看了看这些铁做的家伙——有钻地的，有两轮的，三轮的，四轮的，甚至还有带翅膀的，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莱茵的第一感觉是，这些各色各样的东西还只是民用装备，如果是军队武装呢？天圆岛面对的不是一般强大的敌人。 装甲车停好后，苏蔓领着莱茵往刚刚打开的主城大门走。 两名守卫拦住了两人。 “请出示证件。”一名守卫说。 莱茵看向苏蔓，等着她拿出所谓的“证件”。 苏蔓则把手探向莱茵胸前……莱茵立即握住她的手腕，然后自己从短袖皮衣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张纸。 守卫接过证件，看了看莱茵，又看了看苏蔓，对苏蔓说，“你的证件呢？” 苏蔓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莱茵。 莱茵耸耸肩，毫无愧色地嗔道，“没带就说没带，看我有用吗？” 守卫把证件还给莱茵，然后朝两人摆摆手，“进去进去……” 两人进去后，另一个守卫凑到之前检查的守卫身前，嬉笑道，“怎么样？那美女眼生得很，什么名？” “……苏蔓，一听就是个美女的名字。” 莱茵跟着苏蔓走在卡奥城阴冷逼仄的街巷中，此时整个城市还没醒，街上没见到什么人。 卡奥城和天圆岛的几个城市建筑风格极其不同，但最大的差别还不是建筑外表，而是建筑高度和密度。卡奥城四处都是铁皮子做的高层大楼，莱茵数了数，最高的几个甚至超过了十层。而且这些高层大楼之间的距离极近，抬头去看，天空只剩一条窄窄的缝隙。莱茵相信自己可以轻轻松松从一个楼顶跳跃到另一个楼顶。 天圆岛没有五层以上的高楼，即便有，也不是住人的。从这一点看，天圆岛完全被比下去了…… 苏蔓注意到了莱茵眼中惊讶和凝重的神情，意外地问道，“你是第一次来卡奥吗？” 莱茵连忙收敛起不慎外泄的真实情绪，复又流露出痛苦无奈和一丝遗憾，有意卖惨道，“我第一次来巫峰国，我是迦逊人，我的国家……亡了……”她的卖惨戏码真不算好，无奈单纯的苏蔓眼神更差。 苏蔓先是惊讶，随后是满溢而出的同情，她几乎立刻就原谅了莱茵的这次打劫行为，真诚关心地轻声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莱茵很满意苏蔓眼中同情的神色，这正是她想要的。 “我想在巫峰国逗留一段时间，你能暂时收留我几天吗？” “没问题，你住多久都可以。”看着眼前美丽女人柔声恳求的样子，苏蔓恨不得把自己的房子送给她住。 就这样，善良的苏蔓把无处可去的莱茵领回了家。 32、机械师苏蔓 苏蔓住在一个破烂小楼的顶层，需要爬七层楼梯才到，正确来说，她住的不是房子，而是棚子，房顶上搭建的铁板棚子，风一吹咣咣响那种。莱茵对这个住处很满意，楼顶只有一家，她不用防备太多人。 棚子里只有一张床，基本上苏蔓的大部分起居都是在天台上完成的。这里有一把椅子和一个长条铁皮箱子，箱子也当桌子用。 莱茵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娇嗔道，“我都一天没喝水了。” “哦，有的。”苏蔓利落地给莱茵倒了一杯凉水，杯子和水壶都是铁做的。 趁着莱茵喝水，苏蔓用好奇的目光把莱茵从头到脚f细细打量了一遍。 “好看吗？”莱茵把水杯放下，笑吟吟地看向苏蔓。 “真好看。”苏蔓傻笑着回答，答完之后又觉得不妥，自己羞得满脸通红。 看着苏蔓羞涩的模样，莱茵回想起那天红莲洗过澡后，一步步从低处走上来靠近自己，问了一句，“好看吗？” ……红莲当然好看，莱茵那时甚至一度不敢转回身去面对红莲…… 莱茵摇了摇头，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我能信任你吗，苏蔓？”莱茵决定对单纯的人不要放太多心机，毕竟自己不是红莲，只是莱茵。 苏蔓感受到了莱茵的变化，她不像之前那样漫不经心，好像突然放下了戒备。 苏蔓点点头，像个要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一样蹲在了莱茵面前。 莱茵放下翘起的腿，略低下身，直视着苏蔓的眼睛，对她坦白道，“我是来这儿找我妹妹的，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她，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莱茵知道自己的弱项在哪儿，动手她在行，出主意……她不行。 苏蔓立刻把箱子上的水杯和水壶放到地上，然后掀开箱子，找出了一份地图和一只铅笔。她摊开地图，盘腿坐到莱茵身前，仰视着莱茵，笑着说道，“没问题，只要她还在巫峰国，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莱茵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其实很漂亮，天蓝色的眼睛又圆又亮，像只温顺可爱的小生灵，她情不自禁抬起手来摸了摸苏蔓一头棕色柔软的短发，就好像苏蔓真的是她在路边随手捡到的小奶猫一般。 苏蔓的耳朵红了，面露羞色。 莱茵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玩火，艾莎的教训还没吸取够吗？所以她把手收回来，正色道，“以后你可以叫我莲，在外面的时候可以叫我姐姐，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叫我莲。” 苏蔓轻快地点头，唤道，“莲——” 巫峰国虽然说是一国，但实际上由十二个相互独立的城邦构成，每个城邦相距甚远，且彼此联系不大。一些城邦坐落在荒漠中，比如她们所在的卡奥城，一些坐落在山谷中，比如科岳城，一些坐落在高山，比如吉岗城，还有几个与圣仁国临近，比如莫尼城。 大海捞针…… 莱茵毫无头绪。 苏蔓比划着地图介绍完巫峰国的城邦分布，接着问，“你妹妹失踪的时候有什么线索吗？” 莱茵想起了乌黑的铁甲车。她接过苏蔓手中的铅笔，在地图的角落画出她记忆中的车型。 “就是被这辆车抓走的，通体黑色，比你的车大了两三倍，速度也快了几倍。” “钻地铁甲车是卡奥城的特产，”苏蔓兴奋地睁圆眼睛，“也许你妹妹就在这座城邦里呢！” 莱茵没有那么乐观，但不管怎样，从车子下手寻找阿菲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苏蔓，帮我找到这辆车。”莱茵恳切地说。 苏蔓重新换上一套黑色的短袖皮衣皮裤，然后拉着莱茵逛遍卡奥城内所有制作铁甲车的工厂，以及出售铁甲车的商铺，可惜一路下来完全没有找到与莱茵见到的同款或近似的车型。 苏蔓感到沮丧，之前她还跟莱茵保证一定能找到她的妹妹，没想到这么快就束手无策了。 莱茵跟着苏蔓奔走了半天，知道她对自己的事情有多上心，看到女孩眼中的失落，莱茵有点过意不去，她摸了摸苏蔓的棕色短发，软声道，“我有点饿了，你们这儿有果子吃吗？” 苏蔓立刻恢复了笑容，自信满满道，“我们这儿有更好吃的！” 她拉着莱茵穿街过巷，来到一家由两角生灵头骨累成的三层饭店——至少视觉来看上是这样的。 莱茵瞠目结舌，差点被这些头骨恶心到呕吐。 苏蔓被莱茵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没事吧？” 莱茵脸色苍白，强忍着恶心问，“这些是什么？” 苏蔓明白莱茵没见过这东西，连忙解释道，“这是卡奥驼牛，卡奥城人人以它为食。” “现在是繁殖季，你们也吃这些吗？” 苏蔓不确定莱茵所说的繁殖季是指什么，但她大概理解了莱茵的意思。 “卡奥城常年干旱，生灵种类很少，驼牛需要我们提供的水和草，我们需要驼牛提供的奶和肉。如果不吃驼牛，我们卡奥城的人也就都饿死了。” 莱茵点头。天圆岛也是如此，如果不以鸟类为食，天圆岛的人民又能以何为生呢？ 苏蔓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如果莱茵不能接受这些，恐怕很难在卡奥城生存下去。 “我没事。”刚才莱茵被头骨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导致一时失态，其实她没那么娇弱，适应了头骨的冲击后已经恢复如常。 “我们进去吧。”莱茵拉起苏蔓的手走进饭馆。 饭馆里几乎坐满了人，莱茵一眼扫过，觉得有些奇怪，这里每桌坐着三三两两的男人，几乎没有女人，说几乎是因为有了苏蔓的前车之鉴，她不能肯定这些看起来是男人的人，会不会其实也是女人。 苏蔓和莱茵一落座就吸引了饭馆内所有人的目光，空气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他们为什么盯着我们？”莱茵不解地问苏蔓。 苏蔓苦笑着说，“和我一起去捉玉青衣的机械师们也常在这儿吃饭，他们一定到处散播我被掳走的传言，大家都以为我死了。” “以后别和他们玩了，落难的时候没有一个肯帮你。”莱茵对那些丢下同伴的人没有好感，语气有些不屑。 苏蔓挠挠头，对莱茵的维护有些开心，似乎忘记让她落难的正是面前这人。 “也不怪他们，传说玉青衣杀人不眨眼，没有一个人能活着抓到她。” 被苏蔓提醒，莱茵想到一个似乎可行的办法。 “你说过，城主在悬赏捉拿那个叫玉青衣的女人是吗？” 苏蔓点头，奇怪莱茵怎么突然问这个。 “城主算是你们的王族吗？”莱茵挑眉问。 苏蔓对巫峰国之外的世界了解不多，不太理解王族的概念，懵懂地摇头道，“我只知道在卡奥城人人都要听城主的话。” “不是王族，却要别人听他的话，你们的城主很强大吗？”莱茵对苏蔓很放心，在她面前可以暂时忘记“言多必失”几个字。 苏蔓把头凑近莱茵，小声道，“城主控制着整个卡奥城的水源，没有水，没人能在卡奥生存。” 莱茵点头，也小声对苏蔓道，“我们就去抓这个玉青衣，城主的赏赐归你，顺便帮我问问他有没有见过黑色铁甲车就行。” 莱茵的实力苏蔓是见识过的，她相信莱茵能说到做到，当即开心地叹道，“莲，你对我真好！” 苏蔓花大价钱请莱茵吃了一顿丰盛的肉排。莱茵一边咀嚼着口中香嫩的驼牛肉，一边问苏蔓，“玉青衣究竟是什么人？” 苏蔓小口吃着牛排，在莱茵面前她还是有些拘谨，不想露出难看的吃相。 “近几个月以来，我们城里一共失踪一百多个人，无一例外，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传言她们都是被这个玉青衣掳走了。而去追查玉青衣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回到卡奥城，久而久之，没有被掳走的女人大部分都离开卡奥城，去了其他城邦。” 莱茵点头，难怪这城里都没有女人了。 “你为什么不走？还要去抓那个大魔头？不怕吗？”莱茵对面前的小姑娘有点佩服了。 “我的三级机械师资格证是城主颁布的，离开卡奥城，我很难获得和这里相提并论的收入。” “你可以去其他城邦获得资格证啊。” 苏蔓摇头，“其他城邦不需要机械师。” 莱茵耸耸肩，“好吧，你是个不错的机械师，舍不得自己的手艺。”她满怀好奇地问，“三级机械师到底能做什么？” 33、未见玉青衣 餐后，苏蔓把莱茵带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一个肮脏的半地下室，只有面向挤在楼后的驼牛圈的方向有一个通风和采光口，所以整个半地下室充斥着牛屎和牛尿的臭味。 苏蔓以为莱茵会嫌弃自己工作室的破旧和骚臭，没想到莱茵只是伸长脖子，透过高窗观察刚刚美餐过的两角生灵原本的样子，然后评价道，“它们很温顺，也很好吃。” 苏蔓很佩服莱茵的适应能力，明明之前还差点要吐的样子，现在已经波澜不惊了。 她拉开自己的操作台，戴上又宽又厚的防风镜，从杂乱的置物箱中找出一块铁片，然后用锤子、锯子、镊子等工具对这块铁皮进行加工。 当一切完成时，苏蔓摘下防风镜，把刚刚完成的小玩意送到莱茵手中。 “从你画的图纸中，我大概能复原出它的构造，但很多细节我不确定。” 莱茵张开手掌，看到了记忆中那个黑色钻地铁甲车——圆锥形的钻头，流线型带着波纹的筒身，两侧还有宽口的回旋履带——微缩版本的小模型很精致。 “就是它抓走了我妹妹。”莱茵很确认这一点。 “我会拿着它去问城主，如果他见过，一定会告诉我的。”苏蔓很开心，她好像终于能帮上莱茵一些忙了。 这时有人敲门。 苏蔓把门打开，发现门外是组织机械师去围剿玉青衣的领头人，晖哥。 晖哥是个二级机械师，三十岁以上，光头，眉毛很淡，眼神很凶，看起来有点不像好人。他没有进门，探了半个脑袋看到莱茵也在里面之后就把头缩回去，然后对苏蔓招手，示意她出来一下。 “我出去一会儿。”苏蔓扭头向莱茵打了个招呼，跟着晖哥出去了。 莱茵坐到工作室里唯一的一把铁皮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铁甲车模型等苏蔓回来。 苏蔓跟着晖哥走到另一个街口，发现那些一起去捉玉青衣的十几个机械师都在，他们正用或者好奇或者担忧的眼神望着她。 “她是不是玉青衣？”晖哥转向苏蔓提心吊胆地问，担惊受怕的样子和他那一脸凶相有些违和。 苏蔓摇头，“她是迦逊人，她的国家亡了，刚好流亡到此。” 所有机械师们都松了一口气，好像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大刀终于被抽走了。 晖哥重拾自信，又摆出“爷要和玉青衣一决生死”的气魄，对众人道，“那我们昨晚的行动就不算失败！明天我们继续去蹲守沙丘，必须把那个掳走我们女人的混蛋抓住！” 众人的气势顿时又高涨起来，纷纷附和赞同，只有苏蔓没有动作。 莲告诉过她，别和这些对她见死不救的家伙一起玩儿，她还记着呢。 晖哥发现了苏蔓的无动于衷，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苏蔓眨眨眼睛，“我得陪那位姐姐去找个人，明晚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 晖哥点头表示明白，“城里的女人不多了，你小子真是运气。”说完带着大伙儿一起离开。 这些眼拙的硬汉认识苏蔓多年，一直以为苏蔓是个还没变声的小男孩，从没怀疑过她的性别。 苏蔓回到工作室时，莱茵已经趴在她的工作台上睡了过去，她睡得并不安稳，眉毛轻蹙，似乎正在为谁担忧。苏蔓刚刚走近，莱茵立即清醒，防备地瞪向苏蔓，看清是谁后又立即放松下来。 两人都是一夜没睡，苏蔓也泛起一阵困意，打了个哈欠道，“我们现在回去休息一下，今晚我们就去蹲守沙丘，希望能等到玉青衣出现。” 她想在其他机械师行动之前抓住玉青衣，奖赏丰厚，她绝对不想错过。 于是莱茵和苏蔓回到楼顶的小棚子，两人挤在同一张床上休息。 莱茵几乎是着床即睡。苏蔓比较惨，她的床以前只是睡一个人，现在两个人挤在一起，她的手臂无处安放，只能侧身而卧——要么窝在莲柔软的怀里，要么面对莲俏丽的脸，无论怎样都让她难以安眠。 苏蔓实在趴不住了，起身出了棚子，坐在椅子上拿起铅笔，开始研究巫峰国的地图。 她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城主身上，她要准备出第二套方案，如果城主也不知道绑走莲妹妹的黑甲车，那么下一个可能生产出这种车子的城邦是…… 也许是科岳城，也许是吉岗城，也可能是莫尼城，这些城邦已经与卡奥城交易多年，常年采购卡奥的铁矿和一些基础装备，也许真的已经培养出超出自己预想的机械师。 苏蔓自小生活在卡奥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邂逅了莲的广袤沙丘，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一成不变。她下定决心，如果实在找不到黑甲车的线索，她就和莲一起离开卡奥城，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 莱茵这一觉睡得很熟，直到日落时分才醒。她舒展着身体，还没走出棚子就看到苏蔓仰卧在椅子上，口水一直流到下巴。 占了小姑娘的床位，莱茵有些过意不去，她走出棚子，把苏蔓整个人抱起来，轻轻放上了床。苏蔓长着一张小圆脸，五官平淡，睫毛微翘，睡着的时候更像个秀气的小男孩，棕色的短发翘着自然卷，总让莱茵泛起将她头发抚平的冲动。 苏蔓是被莱茵摸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莲爱抚宠物般的温馨笑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你醒了？”莱茵收回了手。她有点克制不住去亲近这可爱的小生灵。 “我怎么睡在这儿了？”苏蔓迷迷糊糊地问。 “这是你的床，你当然应该睡在这儿。”莱茵站起身，单手把横在地上的银色长矛拾起来，朝苏蔓露出一丝不舍的神情，“今夜之后我会离开卡奥，谢谢你收留我。” 苏蔓立刻完全清醒过来，她跳下床，站到莲的面前，仰望着莲红色抚媚的双眸，急着道，“可我还没帮你找到你妹妹。” “希望你们卡奥城的城主会知道一些吧。”莱茵收回目光，不再注视眼前女孩不舍的眉眼。 “不论结果怎样，都谢谢你的帮忙。”莱茵不想再和任何陆地人有更深的感情纠葛了，她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为彼此付出太多。红莲只能有一个。 苏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失落和难过，当初第一次考机械师失败的时候她也只是哭了一会儿，而现在的她……全身无力，欲哭无泪。 “我还有很多本事……”苏蔓委委屈屈地说，“我能开飞行机，能开多轮车，还能把坏掉的铁甲车修好……”她还是不争气地湿了眼睛，“只要给我点时间，我自己就能造出任何一种你需要的机械。” 莱茵被苏蔓委屈哽咽的话音吓了一跳，重把目光落在面前姑娘的脸上——天蓝色的眼睛湿润着，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莱茵想，自己在红莲面前哭泣的时候也是这副惹人心疼的样子吗？她心有不忍地抬手轻触苏蔓的脸颊，柔声道，“我要走很远的路，还要面对强大的敌人，生死难料。你有你的生活，这里才是你的世界。” 苏蔓拼命摇头，大声道，“我要离开卡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莱茵被她坚决的语气触动，苏蔓和那时芳芳抱着她的大腿，求她带着去陆地寻找阿菲时的神情语气简直一模一样。 莱茵扬起嘴角，笑着问，“如果我拒绝呢？你会不会跑去跳崖？” 苏蔓被莱茵可亲的笑容蛊惑，拥抱住她的腰身，把头埋在她的心口，求饶道，“莲……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莱茵的心又软了……她决定尊重苏蔓的意见，何况她的确需要一个巫峰国的向导。 夜幕低垂，苏蔓斜挎着一袋牛皮水囊，驾驶着青灰色的钻地铁甲车乘着莱茵来到之前她们相遇的沙丘一带。这一次莱茵没带长矛，苏蔓给了她一根稍短些的铁棍，铁甲车从地下钻行，速度比在地面行驶快了很多。 莱茵双手环着苏蔓的腰身，在她耳边小声问，“她长什么样？” 苏蔓像只被老母鸡护住的小鸡仔，往莱茵怀里靠了靠，轻声道，“之前有人在这一带远远见过玉青衣的背影，只知道她身穿一件青色长衣，看身材是个女人。” 莱茵不解地问，“你们怎么确定她会在晚上出现？”她的视力和听觉都恢复到了圣战士时期的水平，铁甲车停住后，莱茵透过升到地面上的探视镜往外看，今夜月明星稀，周围环境与她而言如白昼一般，沙丘之中别说人影，连根草都没有。 “白日里这里的温度可以把铁甲车里的人烤熟，没人能在沙丘里活动，所以，玉青衣只能在夜间出没。” “她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莱茵还是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我们一直猜测这沙丘之下的某处有她的巢穴，她是把卡奥城里的女人抓走吃了。”说到这里苏蔓缩了缩肩膀，打了一个冷颤。 莱茵摸了摸她柔软的棕色短发，轻笑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蔓窝在莱茵的胸前都快睡过去了，只听莱茵说，“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让我出去。” 苏蔓的瞌睡立刻醒了，转头看向莱茵，担忧地问，“为什么？” 莱茵撇撇嘴，“卡奥城里已经没有年轻漂亮的女人了，也许玉青衣已经搬家了。”接着她自恋又狂妄地说，“如果她还在附近，一定会因我而来。” 莱茵解开前襟绷得紧紧的两枚扣子，又散开盘在脑后的蓝墨色长发，然后模仿艾莎脸上常见的娇媚表情，朝苏蔓问，“好看吗？” 苏蔓又缩了缩肩膀，打了一个更大的冷颤。她只能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说话。 莱茵翻了她一个白眼，嗔道，“不解风情。” 实际上她没能体会苏蔓的真实感受，只以为苏蔓被自己模仿艾莎的奇怪样子吓得禁声。她还是第一次模仿艾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学得蹩脚又难看。 苏蔓把铁甲车驶出地面，从里面打开车门，莱茵一个人钻了出去。 莱茵叮嘱苏蔓，“在沙丘下面等我，如果天亮前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先回卡奥城。” 苏蔓连忙抓住莱茵的手，不安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直接去问城主黑甲车的事儿也不是不行……” 她突然后悔带着莲来抓玉青衣了，万一玉青衣比莲还厉害，那她不是推着莲去送死吗？ 莱茵挑眉道，“那怎么行，说好抓住她去领赏，我不能白吃你一顿驼牛肉。”说完甩开苏蔓的手，一个人提着铁棍朝沙丘高处走去。 34、玉青衣 莱茵站到沙丘中的制高点，迎着淡淡的微风，唱出了曾经打动过艾莎的情歌。红莲取代茉莉成为此时占据莱茵身心的人，她的歌声不再悠扬，而是透着淡淡的不舍、凄楚和无尽的留恋…… 一首歌唱完，莱茵才擦掉因思念和遗憾而流下的眼泪。 有人为莱茵的歌声拍响手掌。 莱茵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身后另一座沙丘上，身穿青衣长袍的女子。 莱茵丝毫没有意外，早在歌唱中途玉青衣就出现了。对方没有走近，莱茵也就没有停止歌唱。她想红莲了，渴望表达出对红莲满是遗憾的爱意。 长袍盖过头顶遮住了玉青衣的容貌，但窈窕的身形很容易看出是个女人。 “你在找我？”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完全不像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莱茵想起第一次见红莲的时候，她也是看不见红莲的脸。 “听说你杀人不眨眼？”莱茵对眼前的女人说。 杀人不眨眼是莱茵对红莲的印象，眼前的女人在很多方面让她联想到红莲。 玉青衣缓缓摘下头上的遮掩，露出了一头红色的长发…… 莱茵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玉青衣居然长着和红莲一样的眉眼和发色！ “红莲？！”莱茵睁圆眼睛，失声惊呼。 酷似红莲的女人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淡淡道，“我也想念你了。跟我走吧，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莱茵原本激动的心突然沉寂下来，对方绝不可能是红莲，红莲绝对不会对她露出这种蔑视的笑容。但她假装没有识破，而是继续与玉青衣周旋。 “我们去哪儿？” “红莲”朝莱茵招手，眼中的妩媚风情令莱茵体内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不知道这感觉意味着什么，只是更加警惕眼前的女人——玉青衣可能拥有什么法术，就像天圆岛的三位法师那样。 在天圆岛，法师的地位仅在祭司之下，实力远超圣战士。如果玉青衣真的拥有法力，莱茵恐怕难有胜算。 莱茵决定假装被玉青衣的法术控制，再伺机寻找机会反杀。她一边走，一边想起了今夜没有带来的银色长矛。 ——今夜若能侥幸不死，以后武器绝不离手。 随着玉青衣的引领，莱茵一步步走向沙丘深处，玉青衣所过处，沙丘卷起，为她们敞开一扇通向沙丘之下的大门…… 躲在铁甲车里的苏蔓静静听着莲的歌声，被伤感的曲调感染，把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哭成了汪洋。她觉得莲是在向她告别，一场生离死别。随后歌声停止，她把铁甲车上装备的探视镜伸出沙丘地面，全方位旋转了一圈，终于发现莲的踪迹—— 莲跟着一个青衣女人走了，她们走进了一个沙坑，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莲！”苏蔓驾驶着铁甲车冲到莱茵消失的一带，但无论她怎么穿梭游走，都无法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莲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 莱茵亦步亦趋地跟在玉青衣身后，耐心等待玉青衣露出本来面目，以及适合出手的最佳时机。她们进入了沙丘之下的另一个世界——阴冷潮湿的地下溶洞。 一进入地下，莱茵立刻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的血腥味儿。阴冷的湿气无法覆盖这股腥臭的味道，只能携着这股黏腻的味道往莱茵鼻孔里钻，让莱茵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很快莱茵跟着玉青衣来到一处稍大点的洞穴，这里血腥味更浓重了，应该就是玉青衣的巢穴。 一条条各色皮制的裤子变成了地毯，覆盖了坚硬的岩石，一堆柔软的皮衣堆砌出了一张高床。只看这些就能想象得到，曾有多少女人被玉青衣带来这里。 莱茵在心中自责，她以为苏蔓对玉青衣的种种描述全部出自于卡奥民众的过度幻想，她之前相信玉青衣只是拐跑了百多个女人的人贩子，而不是吃掉了她们的恶魔。 事实证明，是自己傲慢无知而又大意轻敌了。 趁一切还没太迟……莱茵攥紧手里的铁棍，随时准备出手。 “你的歌唱得不错，”玉青衣娇笑着回眸打量莱茵，“每天听那些哭哭啼啼的求饶声我都听腻了。你的歌声让我深有感触……” 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人，“我也有过轰轰烈烈的恋情，可惜……” 她没再说下去。 玉青衣慢慢走到莱茵面前，伸出手，轻易从莱茵手中接过铁棍。莱茵甚至没反应过来何时松开的手。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玉青衣凑到莱茵耳边轻声说，“你没有失去意识，是因为我让你如此，来自天圆岛的圣战士……” 莱茵心中一沉，玉青衣可以读取她的思想，就像茉莉和米玄那样！ “你是谁？”莱茵僵硬着脖子开口问道，她觉得有一股力量正捏着她的喉咙，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告诉你也无所谓，我也希望你死得瞑目，”玉青衣淡淡道，“我是来自罗刹海的……蕾雅。” “你不是叫……玉青衣吗？”莱茵本不想露怯，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蕾雅退开几步，给莱茵留出足够喘息的空间。她的戾气太霸道，压制得莱茵喘不上气。 “那些凡人哪配知道我的名字。”蕾雅不悦道，“青衣？这不就是看我穿的衣服随便起的名吗？” 罗刹海…… 莱茵只知道无尽之海，那让她想起了艾莎。 “你知道艾莎？”蕾雅意外道，“你和艾莎是什么关系？” 莱茵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艾莎的画面，她被艾莎的美艳惊得目瞪口呆。 这画面也勾起了蕾雅的记忆，她语气低沉道，“是啊，她的姐姐和她一样，美得让人心醉。” 莱茵只能把思想放空，不再让蕾雅读取任何脑中的画面。 “既然你喜欢艾莎，那这个红莲是怎么回事？”蕾雅顶着一张红莲的面容，责问起莱茵的多情。 莱茵被她追问，不禁想起了远在天圆岛的茉莉。 “还不少呢，一二三个都有了，还有第四个吗？”蕾雅微睁双眸惊讶地问。 然后她如愿地在莱茵脑袋里看到了菖蒲和苏蔓的脸。 蕾雅不屑地瞟了眼莱茵，嘲讽道，“看你年纪不大，心里的人倒是不少。” 莱茵辩解道，“我的确喜欢她们，但只是单纯的喜欢，不涉及欲望。” 在她心中只有红莲和茉莉是特别的。一个是属于她的爱人，另一个是她属于的女神。 莱茵抬眼再看向蕾雅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蕾雅的脸和发色都变了，她变成了茉莉。 酷似茉莉的女人正在用一种失望至极的神情望着莱茵，眼中盛着被抛弃和遗忘的落寞。她一句话也没说，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 莱茵顿时眼圈一红，愧疚地哭了。她知道自己背叛了茉莉，她的心里装下了别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敌对国家的女战士。 但莱茵情难自抑，她没法对红莲的付出和牺牲无动于衷，即使知道对方有意为之，她也甘愿沉沦。莱茵从不后悔爱上红莲，只后悔没有在红莲活着的时候，诚恳面对自己的欲望…… “茉莉”慢慢走近莱茵，用一只手抬起莱茵的脸庞，用舌尖去吻她脸上的泪，然后在她耳边冷漠道，“背叛我，你要付出代价。” 莱茵神色不变地出手了，她就是在等这个机会，敌人以为稳操胜券对她疏于防范的机会！ 莱茵一手环住蕾雅的脖颈，另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黑甲车的小模型，把尖端的小锥子猛地扎向敌人的喉咙。 莱茵放空思想没有在脑中预演动作，全凭本能行动。 这一突袭让蕾雅出乎意料，她没有第一时间挣脱开莱茵的束缚，几乎被莱茵得手，可惜小模型的硬度太低，扎到蕾雅时竟像是化成了一块软布，喉咙上的皮都没破，小模型就瘪了。 虽如此，莱茵的手劲也让蕾雅的呼吸一窒。 被一个低阶战士轻易击到要害，蕾雅极少受到这种屈辱，她的脸色骤变，恼羞成怒下完全失去玩弄猎物的兴致，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与红莲暗红色的头发不同，她长着一头如火焰般刺目的红色长发，双颊苍白，媚眼如冰，红唇如血，只露一张脸就尽显出妖艳张扬的本色…… 最令莱茵恐惧的是，她居然长着与人马大酋长一样的金色眼瞳！ 莱茵绝望了。她毫无胜算，唯一的反杀时机已逝，她连逃都无处可逃。但莱茵稳住了心神，她告诉自己——至少死得别太难看！ 莱茵拼尽全力朝蕾雅美得张扬的脸蛋挥出拳头，蕾雅怒极反笑，单手握住莱茵挥来的拳头，轻轻一扭，只听“喀嚓”一声——莱茵的胳膊断了。莱茵一阵眩晕，咬牙忍痛，又朝蕾雅踢腿。蕾雅双手拉住莱茵的长腿，一个扭身——莱茵的腿折了。 断掉一条手臂和一条腿的莱茵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但她的眼中丝毫没有惧意。她原本就是来陆地送死，死在这里和死在迦巫山山脚没有区别。何况她的体内还藏着红莲，就算死，她们也是死在了一起。茉莉作为天圆岛的准女神，就算没有自己，也可以有其他天圆岛战士成为她的爱人。就算自己死了，阿菲还有井田来救。 莱茵觉得自己没什么可遗憾和挂念的了，她露出泰然自若的笑容…… ……这笑容刺激了蕾雅。 蕾雅愤恨地拽着莱茵的蓝墨色长发，把莱茵一直拖到皮衣堆出的高床上，然后俯下身，朝莱茵露出邪恶的讥笑。 “她就在你体内？”她发出几声不屑的冷哼，眼中似有无尽的恨意。 蕾雅虽是胜利者，却无比嫉恨莱茵的得偿所愿。 35、成为玉青衣 苏蔓一直徘徊在莲之前消失的位置，她怕错过莲的出现，不敢稍离。 一夜过去了……莲还是没有出来。苏蔓不想就这样放弃，她相信莲的实力……但她不确定玉青衣的实力…… 太阳升起，苏蔓明白自己应该趁沙丘的温度不高立刻回城，可她不愿放弃莲，她不能把莲一个人撇下不管。 苏蔓反复对自己说，一定要撑住，等到了今晚，其他机械师会来一起找玉青衣，那个时候他们一起往地下钻，也许可以找到玉青衣地下巢穴的入口，然后救出莲！ 这是支撑她继续坚持的信念，她必须守住这里，如果她离开了，也就失去了玉青衣老巢在沙丘里的位置。 机会只有这一次！ 这个信念支撑苏蔓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钟头。当太阳在天空最顶端的时候，苏蔓几乎晕倒在沙丘里，水袋里的水已经见底，她全身如同在水里泡过一遍。她开始脱水了…… 苏蔓挣扎着在自己铁甲车旁的沙地上写下几个大字——玉青衣在下面。然后她再也支持不住地趴在滚烫的沙地上。 苏蔓怀疑自己会这样死在沙漠中，但她不后悔，她指出了玉青衣地下巢穴的方位，她的同伴们会替她和莲报仇的…… 晕倒后，苏蔓感到似乎有人将她抱在怀里……虽然意识模糊，但身体的感觉还是多多少少传递给了大脑。接着，她感受到一阵意料之外的清凉…… 苏蔓是在地下溶洞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四周充满了淡黄色的发光晶体，自己正躺在一座柔软的高床上，有人坐在她的身边，轻抚着她的短发。她以为是莲，忙去看对方的眼睛—— 苏蔓愣住了，抚摸她短头发的女人长着一双金色眼眸，深蓝色的长发，身上穿着一件青衣长袍。 “你是玉青衣……？”苏蔓心中一沉，几不可闻地张口问。 莱茵垂眸叹气，“我不是玉青衣，我是……莱茵。” “莱茵？你是谁？莲呢？莲在哪儿？”苏蔓天蓝色的眼睛泛出了泪花，难道她的莲真的被眼前的女人杀死了吗？ 她的目光四下搜索，想要找到关于莲去向的蛛丝马迹。然后，果然被她找到了原本穿在莲身上的米色短袖皮衣和深棕色短皮裤…… 它们被撕成了碎片，还有那些绑在莲身上的白色衣带，几乎成了碎末。而这些之外，洞穴中还有一具赤果干瘪的白发骸骨…… “莲——！”苏蔓目眦尽裂，放声嚎叫。 莱茵知道苏蔓此时的误会，她刚苏醒时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莱茵本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 蕾雅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她将满腔恨意倾注在莱茵身上，然后自己以死解脱，却要莱茵生不如死。莱茵很清楚地感受到，她体内的红莲能量已被蕾雅的能量完全覆盖淹没了。罗刹海的女人都是这么狠绝吗？与无尽之海的人鱼简直是两个极端。 苏蔓推开愣神的莱茵，翻身跌下高床，去搂抱那具赤身裸体的骇人骸骨。 “莲，莲……，莲……”她不停地低声呜咽着，天蓝色的眼睛充满了悲伤，泪流不止。 苏蔓的真情实意打动了莱茵。 莱茵没想到与自己相识不久的苏蔓，会不顾性命地在炎热的沙漠中一直等待自己的出现……这孩子傻得让人心疼。 莱茵金色的眼眸险些落泪。但她发现，自己无法落泪了。她想哭但哭不出来。这感觉与被日光石融入血肉时有些近似，她没法分泌泪水，汗也流不出来。 莱茵感到一阵沮丧，她恨蕾雅剥夺了这一切的感受，更恨蕾雅夺走了红莲。 “苏蔓，我没事，别再哭了。”莱茵无力地说道。 苏蔓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莱茵。“你说什么？” 她不懂为什么眼前的女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曾经的莲，现在，我只是莱茵。”莱茵低落地说。 苏蔓放开手里的骸骨，呆愣愣地问道，“那这具尸体是谁？” “她是来自罗刹海的蕾雅，也是你们口中的玉青衣。”溶洞内的衣物虽多，但只有玉青衣的长袍可以遮挡莱茵遍布全身的瘀痕，现在的莱茵，也成了“玉青衣”。 苏蔓丢下骸骨，扑倒莱茵身前，仔细观察莱茵的眼瞳和五官。 好像是莲…… 她用力环住莱茵的腰身，把脸埋在莱茵的心口，最后欣喜地仰头道，“莲，真的是你！” 苏蔓现在确定无疑，眼前这个蓝色长发的金眼女人真的是她的莲！ 莱茵被苏蔓的举动逗笑了，金色眼瞳闪烁，抬手抚摸苏蔓柔软的棕色短发，宠溺道，“是我。” “你的头发和眼睛怎么了？”苏蔓为莱茵外貌上的变化感到吃惊。 “我的眼睛怎么了？”莱茵只看到自己的头发变成了蓝色。 苏蔓瞪圆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它们变成了金色……” 莱茵透过苏蔓的瞳孔看到了的自己样貌——她的眼眸变成了金色，就像蕾雅生前那样。 ——是蕾雅把她的金眸给了自己？ 莱茵对蕾雅充满痛恨，根本不想用她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她半真半假地回答苏蔓，“我差点被玉青衣吃了，但我运气好，反过来把她的能量吸干了。” 莱茵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魔窟，赶忙拉起苏蔓的手说，“太阳已经落山了，我们离开这儿。” “嗯！”苏蔓笑逐颜开地点头。 莱茵继承了蕾雅的部分能力，可以拨开重重沙丘打开地下入口，她牵着苏蔓的手走出了溶洞。 莱茵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停在了沙丘洞口，问苏蔓道，“我们应该带上玉青衣的尸骨，去向城主领赏。” 苏蔓摇头，“没人知道玉青衣的样子，你穿成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就去问问城主黑甲车的事儿，要是城主也不知道，我们就一起离开卡奥城。” “可你的奖赏怎么办？”莱茵犹豫。 “你活着就是我最好的奖赏啊。”苏蔓踮起脚尖，轻轻在莱茵脸颊落上一吻，亲完自己脸色通红，好像被偷吻的人是她。 莱茵淡淡一笑，没有责怪苏蔓的举动。 她喜欢苏蔓的亲近，单纯又无害，不像那个蕾雅…… 两人挤进了苏蔓的小号铁甲车，莱茵双手搭在苏蔓的肩膀上，“我想清洗一下身体……”莱茵有气无力地问，“卡奥城里有洗澡的地方吗？” 苏蔓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知道一个地方，景色美不花钱。现在去吗？” “走吧。我现在就想洗。”莱茵把头抵在苏蔓的肩膀上，她有些累了，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只想泡在水里，洗掉蕾雅留在她身上的味道。 铁甲车开了很远，月亮升起时她们来到一处碧绿的月牙湾。苏蔓把铁甲车钻出地面，率先从车里跳出来，冲身后的莱茵兴奋地介绍道，“这里是月牙湾，是卡奥城所有居民的胜地。” 莱茵站到苏蔓身边，瞭望着美丽的景色。 “卡奥城里的地下温泉只有城主和他的侍妾们才能享受。其他人只能在这儿洗澡，今夜没人真是太好了。”苏蔓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今晚的月色好，莲也失而复得，月牙湾更没有其他人，好事都撞一块了。 “城主的侍妾……们？”莱茵不解地问。 苏蔓一边拉着莱茵往湖湾走，一边给莱茵解释，“就是城主拥有的女人们，每个城的城主都可以拥有无数个女人，只要女人们愿意。” 莱茵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其他人没有意见吗？” 苏蔓耸耸肩，“谁让他们不是城主。在巫峰国，只有最有权势的男人或者最强壮的男人才能得到女人的青睐，所以那些机械师们才会拼了命的想抓住玉青衣，这是他们夺得女人好感的最佳机会……” 说完，苏蔓犹豫地看向莱茵的眼睛，一副想问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怎么了？”莱茵问。 “莲会垂青什么样的人？”苏蔓撅起小嘴，像一个在等待宣判的行刑犯。 莱茵没有回答，她们已经走到了月湾湖畔近前。 莱茵松开与苏蔓相牵的手，轻轻脱下青色长袍，踩着月色独自走入清澈冰凉的湖水中。 苏蔓看清了莱茵后背处的颜色，惊呼道，“莲！！！” 她联想到了散落在洞穴的一地破衣碎片，莲究竟在那儿遭遇了什么！？ 苏蔓的眼眶湿润，急忙脱下身上的衣物，跟着莱茵迈入河中。 莱茵把自己完全浸泡在湖水中，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例外。她在水下闭气，透过清澈的水面看天上的弯月。 突然，苏蔓焦急的脸浮现在她眼前。 苏蔓不由分说地拽起莱茵往浅水处走，两人同时浮出水面。 苏蔓回身紧紧抓住莱茵的双臂，害怕地问，“莲，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莱茵懵懂地问，“我怎么了？” 苏蔓从头到脚打量莱茵，莱茵全身的肌肤底色靓如白玉，不过这只是底色，她的肌肤上层层叠叠印着红色印记，犹如一朵朵盛放的芙蓉花，她像是掉进过芙蓉堆，被无数片芙蓉花瓣亲吻过，美得近乎诡异。 苏蔓颤抖着问，“玉青衣是不是在你身上下了咒？” “咒？那是什么？”莱茵不解地问。 苏蔓焦急地解释道，“是一种法术，被施咒的人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按照咒语的指示行事，这件事可能是任何事！” 莱茵蹙眉，“蕾雅给我下咒？” 苏蔓摇头，“也许她恨着什么人，自己杀不了，要借你的手杀死对方……” 苏蔓见到玉青衣时，玉青衣只剩一副骸骨，如果她对莱茵下咒，这咒语一定非同小可。 莱茵终于听明白了，这的确像是蕾雅的风格。 她淡淡问苏蔓，“我还有救吗？” 36、芙蓉花的诅咒 苏蔓发现短短的一夜之间，莲像变了个人。 之前的莲，喜怒常见于色，热情而温暖。现在的莲……有种看淡一切的冷漠。 苏蔓心疼地抱紧莱茵，安慰道，“除非遇到施咒者的目标，否则这咒语对你的行动没有影响，别太担心了……” 之后两人静静地在水中赤果相贴，谁都没有说话。 苏蔓不敢抬头，怕泄露了一脸的春色，她只是用侧脸贴在莲的胸前，感受着莲的心跳。她自己的心跳要比莲的快了半拍，噗通噗通地撞击着心口，有点酸，有点痛…… 莱茵盯着苏蔓棕色的头顶，柔顺的短发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小漩涡，像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她抬起一只手，抚摸着让她爱不释手的短发，柔声道，“苏蔓，其实我不是莲，我是莱茵……” 苏蔓倏地仰起头，用天蓝色的眼睛盯着莲的金色双眸——这不是莲第一次说自己是莱茵了，她之前没有追问是因为在她心中莲就是莲，叫什么名字都好。 “……莱茵？”苏蔓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莱茵点头，“莲是我逝去爱人的名字，她为了救我而死。” 苏蔓的心跳滞了一下，心口那里更酸更痛了……她的眼泪渐渐盈满了眼眶。 “没关系……”苏蔓撇开眼睛，颤抖着开口，“在巫峰国，只要女人们愿意……可以分享同一个爱人……”她的热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湖水中，也滴进了莱茵的心里。 莱茵垂首，用舌尖吻去苏蔓脸上的泪水，声音从未如此轻柔，“别哭了，看得我心疼……” 苏蔓果真停了眼泪，脸颊红润地抬起眼睛看向莱茵—— 莱茵被天蓝色眼眸泛出的春色感染，几乎把持不住俯身吻下，就在她即将品尝到少女口中的芳香时，脑中突然警铃大作，她想起蕾雅对她的那句嘲讽—— ……看你年纪不大，心里的人倒是不少。 ……我的确喜欢她们，但只是单纯的喜欢，不涉及欲望。 想到这里，莱茵惊慌失措猛地推开苏蔓，把年轻的女孩推倒在及腰的湖水中。 莱茵心中狂跳，她有预感，如果她没克制住这一吻，苏蔓必将死在蕾雅的诅咒之下！ 苏蔓被莱茵无情的拒绝击垮了…… 这是苏蔓第一次鼓足勇气敞开心扉表达爱意，她的心很痛，流着眼泪躲在水下不愿意起身。 等莱茵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会对苏蔓带来多大的伤害。她立即把苏蔓从水中捞起来，然后紧紧抱在怀里，连声道歉，“对不起，苏蔓……对不起……” 莱茵希望能缓解苏蔓的伤心和眼泪，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后背作出解释，“我突然意识到蕾雅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 苏蔓抽抽嗒嗒地擦掉眼泪，心中浮起一丝幻想，也许莲并不是有意拒绝她？ 莱茵声音干涩地继续道，“蕾雅要让我……求而不得。” 苏蔓瞪圆天蓝色的眼睛，紧张地问，“求而不得？” 莱茵抬起双手轻抚着苏蔓的脸颊，柔声道，“就像现在这样，我明明对你动了心，但是却不能亲你，否则你很可能就成了蕾雅诅咒的对象……我不能冒这个险。” 苏蔓吓得张开小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为什么要这样？” 莱茵的眼眸暗了暗，“蕾雅嫉恨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她得不到的东西，恨不得所有人都得不到。” 苏蔓哭得更伤心了，她后悔死了，不应该为了什么狗屁奖赏带着莲去找玉青衣，这害了莲，也害了自己…… 莱茵抱着苏蔓走上岸边，两人穿好衣物后，苏蔓死死拽着莱茵的手臂，恳求道，“我不要和莲分开，咒语也不是无药可救，总有办法破解。别放弃我……好吗？” 莱茵点头答应。 自从莱茵感受不到体内的红莲，她的心脏好像被生生撕扯下一片血肉，再也不能完整。幸而有苏蔓陪在身边，她才能在无尽的崩溃中挣扎着透出一口气来。此时的莱茵内心无比软弱，比苏蔓更需要对方的陪伴。 苏蔓出现在最正确的时间点上。 ……铁甲车缓慢地行进在月光下，莱茵把苏蔓紧紧抱在怀里，与少女耳鬓厮磨。即使不能更进一步深入接触彼此，莱茵也无比满足于当下的亲昵。 “莲……，莲……莲……”苏蔓轻轻吐着恋人的爱人的名字，先入为主，她打心眼里喜欢“莲”这个名字。 莱茵没有阻止苏蔓，她喜欢听苏蔓这样呼唤自己。 接近卡奥城时，莱茵抬起头望向苏蔓，“如果你们城主没见过铁甲车，我们下一站去哪儿？” 苏蔓得意地往后蹭了蹭，回头笑道，“山谷中的明珠——科岳城。”她早就做好了行进路线图，只要莲在她的身边，她就可以大胆地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我还得拿回我的长矛。”莱茵不想丢下红莲留给她唯一的纪念之物。 “没问题，我先去找我们城主，再把水袋灌满，还要买足在路上吃的驼牛肉，拿回莲的长矛……然后再出发去科岳城，”苏蔓的话多了起来，她的脸色红润，为即将与莲一起远行而感到无比兴奋。 直到天色大亮两人才慢慢驶回卡奥城，苏蔓跳出铁甲车，转身微笑着对莱茵说，“我马上回来，等我。” 说罢，吧唧一下亲吻了莱茵的面颊。 莱茵摇头轻笑，苏蔓再也不是那个偷亲她一下就面红耳赤的女孩子了。 “对了，铁甲车的小模型呢？”苏蔓跑走几步，又折返回来。 莱茵从青色衣服的口袋中拿出被捏瘪的小模型，带着歉意道，“抱歉，被我弄坏了……” 苏蔓被莱茵的手劲吓了一跳，接过模型，喃喃道，“下次我得做个更结实点儿的。” 苏蔓手中握着已被捏瘪的模型，一个人进入卡奥城主城大门，然后一路不停地奔到由铁甲建成的恢弘的城主府邸中。 这是一栋占地颇广的钢铁城堡，平屋顶，高七层，窗口少的可怜。卡奥城充足的日光是这里的主要能源。铁皮子不仅是建筑材料，也是收集光能的媒介。 在钢铁城堡空荡荡的高耸大堂中，有一座三层高的喷泉。水是卡奥城最珍贵的资源，喷泉是整个卡奥最奢侈的装饰品。年迈的卡奥城主在壮观又奢侈的喷泉下亲自接见了这位年轻的三级机械师。 苏蔓向城主行礼，然后双手奉上被捏瘪的黑甲车模型，询问道，“尊贵的城主大人，请问您是否知道这种黑甲车？” 考奥城主对苏蔓的印象不错，这个瘦小的女孩子在年轻一辈的机械师中属于较有天赋的一类，若能潜心修炼，将来必成大器。他从苏蔓的手中接过被捏瘪的模型，轻笑道，“能把这铁做的小东西捏成这样，看来你的朋友手劲不小。” 卡奥城主把体内的能量注入手中的模型，瘪得几乎看不出原本样子的模型像是充了气的气球，不久完成了复原。 苏蔓在心中赞叹，不愧是城主，果然厉害！ 卡奥城主仔细研究了下模型，先是赞叹了设计的精巧，然后摇头道，“这是军用级别的机械，卡奥城的机械师们不会造出这么霸道的黑甲车。” 苏蔓并不意外，或者说，她早就预感会是这样——这个世界已经变了，除了卡奥城，其他城邦也培养出了自己的机械师。 苏蔓向卡奥城主辞行，离开了钢铁城堡。 她跑到常去的那家驼牛肉饭店，花光所有钱，打包了一整只驼牛腿——这应该够她们吃一阵子了。 接着她返回自己的工作室，把觉得需要的工具整理成箱一并带走。 最后她回到自己居住多年的住所，天台上的长条箱里是她全部的家当，连打包的麻烦都省了。 苏蔓斜挎着灌满的水袋，双手各提一个大箱子，左侧腋下夹着莱茵的银色长矛，右侧腋下夹着一只驼牛腿，十分吃力地往城门口慢慢挪步。 每天都有人离开卡奥城，守卫们没有阻拦苏蔓的离去，他们在惶恐地讨论着昨夜出城抓捕玉青衣的十几人至今没有回来，城内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担忧卡奥城的前景。 听到这些的苏蔓没往心里去，玉青衣已经死了，那些机械师当然等不到人，卡奥城有城主坐镇，不会有事的。 苏蔓敲了敲铁甲车门，身穿青衣长袍的莱茵从里面把门打开，看到苏蔓安全返回时，莱茵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她怕死了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离别，只希望苏蔓一切无碍。 苏蔓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小甲车，她这时才意识到，她的小车根本装不下所有的东西。 “怎么办？”苏蔓向莱茵递去求助的小眼神。 莱茵首先接过自己的银色长矛，双手抚过长矛矛身，轻易将长矛弯成了一个圆环，大小刚好可以放在铁甲车筒身后部。 苏蔓惊讶地瞪圆眼睛，“莲的力气果然很大！” 莱茵撇了撇嘴角，“多亏玉青衣的慷慨，不然不会这么容易。” 接着，莱茵把驼牛腿和水袋挤在身后的角落里，显而易见，两个箱子是无论如何也塞不下的。 莱茵抚摸着小女友柔软细腻的短发，柔声劝道，“只带最重要的东西，其他我们不要了。” 于是，苏蔓只拿上做满记号的地图和半根铅笔，钻进铁甲车，与莱茵一起，开启了在巫峰国的旅程。 37、两人的旅程 莱茵和苏蔓驾驶着铁甲车，按照苏蔓的计划一路向东北方向行进。 虽然在沙漠中的行程十分辛苦，但苏蔓无比满足，莲总是贴在她的身后抱紧她，然后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毫不怀疑她做下的任何决定。 苏蔓感受得到，莲在向她寻求庇护，她是莲的精神支柱。 苏蔓挺直脊背，目光更加坚定和闪亮，她喜欢这种感觉——被莲完全信任和依赖的感觉。 三天三夜后，她们离开荒漠，进入了一片山区，铁甲车的钻头在坚硬的岩石地下寸步难行，苏蔓只能放弃心爱的小甲车，准备和莱茵一起徒步前行。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了铁甲车。 阳光明媚，太久没有见到阳光的莱茵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 过去的三天时间，莱茵一直命令自己放空思绪，不去纠结那些痛苦的记忆。在苏蔓温暖的陪伴下，如今她终于可以放下那些过往，重新扬起头去看高远的天空。 沙漠已经被抛在身后，她们面前是漫无边际的山丘，目之所及只有绿色的草和蓝色的天。 单纯美丽的自然色彩占满莱茵的心，她释怀地笑了——无论如何，她很高兴自己还活着。 苏蔓揣好地图和铅笔，把驼牛腿和水袋挂在身上，又把弯成一环的银色长矛递给莱茵，然后不舍地向自己的小甲车挥手道别。 “我会记得你的好，再见，我的宝贝……” 她亲吻了一下小甲车的钻头。 莱茵把长矛恢复原状，然后微笑着揉一揉苏蔓可爱又柔软的短发，带着歉意轻声说，“抱歉，苏蔓……” 苏蔓并不为此难过，她自信地朝莱茵说道，“以后我会造出更好的，不用担心。” 两人踏上草原，一步一步走向山谷中的明珠——科岳城。 苏蔓的体力远不及莱茵，刚走不多会儿便气息不稳了。莱茵俯身，把女孩背在身后。 苏蔓羞涩地环住莱茵的脖颈，脸色红红地轻声道，“最喜欢莲了……”说着在莱茵脸颊落下一吻。 两人如此贴近，莱茵甚至能听到苏蔓急促的心跳声。 莱茵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涌起一丝喜悦，以及……无尽的惆怅——如果她能像苏蔓这样坦诚，又怎么会错过红莲？ 是夜，莱茵背着苏蔓，单手握着已经恢复原形的银色长矛，轻而易举游过了一条宽广奔涌的河流。 背着驼牛腿和水袋的苏蔓从没见过这么多水，在过河时被吓得不轻，幸好莱茵速度较快，没让她害怕太久。 莱茵已经不是迦逊森林里的那个菜鸟莱茵了，她被迫获得了一些超出自己预料的力量，虽然赋予她力量的人是她深恶痛绝的女人，但莱茵承认——这力量好用。 过河后不久，她们进入了一片坡度平缓的草原，莱茵决定今夜在此度过。 两人脱掉湿透的外衣，一边吃着牛肉，一边看天上的繁星。 饱餐后，苏蔓把揣在衣兜里的地图拿出来晾干——过河时候地图被水浸透，有点变形，所幸上面的标注和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之后莱茵把苏蔓抱在怀里入睡。四天了，莱茵身上的芙蓉花印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 苏蔓亲吻着莱茵心口上最艳丽的那朵芙蓉，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芳香，呢喃着“莲……”，不久渐入梦境。 莱茵没有睡意。这几天来，她一直觉得身后有人跟随，有时距离很远，有时甚至感受不到，那人只是远远地坠着，意图不明。 莱茵故意在过河后隐藏在草坪中，观察河岸方向，如果那人跟着她们过河，势必会暴露在自己眼前。可惜那人没有。莱茵感受得到，对方选择隐蔽在河对岸。 天亮后，莱茵叫醒睡得香甜的苏蔓，两人穿好衣物继续上路。 据莱茵几天以来的观察，尾随之人不会在白天追踪她们，那人似乎仅在夜晚行动，但不管莱茵把距离拉开多远，总也甩不掉那个难缠的尾巴。 莱茵跟着苏蔓在山谷中整整向东穿行了七天，终于在又一个夜晚到来前抵达了科岳城的主城入口。城门口挤满了四脚生灵，与驼牛不同，这生灵头顶没有角，发出软绵绵的毫无威胁的叫声。 “那是科岳奶羊，”苏蔓体贴地向莱茵解释道，“科岳城里最主要的食物来源，不仅提供鲜美的羊肉，还有香甜的羊奶水。” 苏蔓咽了咽口水。驼牛肉昨夜已经吃光了，她们今天一天只啃了些莱茵认为能够填腹充饥的野草。 莱茵替苏蔓擦掉几乎流出嘴角的口水，笑着问，“你能在科岳城买到羊肉吗？” 苏蔓摇头，“我们需要先去拜见科岳城的城主，经过他的同意我们才能留下来，城主会请我们免费吃三天的羊肉和羊奶，之后我们就要靠自己想办法了。” 莱茵有点意外，“三天时间应该够我们找人。巫峰国的所有城主都这样慷慨吗？” 苏蔓轻快地点头，“城主们都希望巫峰国最优秀的人才来自己的城邦，但三天内不展现出令城主满意的能力，城主是不会留人的。” “原来如此。”莱茵在心中感慨，迦逊国看似民众团结，实则已亡，而巫峰国城邦间看似散漫，却强盛如斯…… 莱茵手中紧握长矛，将青衣长袍的兜帽遮至头顶，只露出落在阴影下的半张脸，静静地守在苏蔓身后。 苏蔓轻车熟路地向科岳城的守卫打招呼，向他们介绍道，“我和我的朋友来自卡奥城，想要拜见尊贵的科岳城主，还请守卫大人引见。” 近来不断有卡奥城的机械师投奔到科岳城，所以守卫很快同意了苏蔓的请求，将莱茵的长矛收走后，守卫把她们领向城主所在的城堡。 莱茵不想与银色长矛分开哪怕片刻，但收缴武器是必须程序，她没有理由握着长矛去见科岳城主。莱茵只好嘱咐守卫道，“请看管好我的武器，我是一名战士，武器就是我的生命。” 守卫点头表示明白。 城堡位置较为偏僻，坐落在城邦边缘宽阔河流的孤岛中，有石桥与科岳城相连。高耸的城堡完全由石头垒砌而成，一些细节部份由金属构造，使得城堡看上去坚固而又精致。 莱茵跟在苏蔓身后一起进入高耸的城堡，天色已晚，城堡内烛火通明，其富丽堂皇不输给天圆岛的王室宫殿。 莱茵比较镇定，倒是苏蔓因没见过如此奢侈豪华的景象而频频乍舌惊叹。 开敞宽阔的大堂内，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端坐在高处的宝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个外来者。科岳城主黑发蓝眼，面容俊朗，威严而不霸道，他见到两人后露出温和的笑容。 苏蔓向科岳城主行礼，介绍道，“尊贵的科岳城主大人，我是来自卡奥城的苏蔓，三级机械师，这位是来自卡奥城的莲，优秀的战士，我们想在科岳城谋一份差事，讨一处住地。” 科岳城主伸手指向莱茵，“她为什么遮住了脸？是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苏蔓拽了拽莱茵的手臂，示意她放下头上的遮掩。 莱茵放下长袍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头深蓝色的长发。莱茵没有抬眼去看科岳城主，她还不想用能看穿人心的金色眼眸与苏蔓以外的其他人对视。 “战士，你的战力如何？”科岳城主问道。 莱茵垂眸，淡淡道，“应该能和您的守卫打个平手。” 科岳城主微笑道，“可我已经不缺守卫了，机械师可以留下，你……不行。” 苏蔓紧张得攥紧手指，她想为莲申辩，但又不敢随便插话，怕引得城主更加不悦。 莱茵向科岳城主行礼，然后声音放缓道，“尊贵的城主大人，我可以为您守护羊群，不让那些外来的猛兽侵犯科岳肥美的奶羊。” “哦？你注意到了？”科岳城主似乎正在为此发愁，对莱茵的答话很感兴趣。 莱茵恭敬地说道，“科岳城周边遍布草原，但所有奶羊挤着进入城内，想必是有威胁羊群的猛兽潜藏于侧，令奶羊的主人不得不做此防备。我愿为城主分忧，三日内解决掉侵袭羊群的罪魁祸首。” 科岳城主满意地点头，“好，就给你三天时间。” 他向站在一侧引两人到此的守卫示意，“把她们带去新馆。” 38、科岳城主的女人们 新馆是城堡内的一座寝室，里面住满了身材窈窕年轻美丽的女人。 苏蔓怀疑除了自己和莲，住在这里的女人都是科岳城主的侍妾。 也许科岳城主也有意把莲变成侍妾？想到这儿，苏蔓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苏蔓只猜对了一半。 陷入恋情的苏蔓整个人的气质与之前有很大不同，温柔可亲的笑容让见过苏蔓的人都会对她充盈的治愈魅力心生好感。实际上，苏蔓本人也在科岳城主的候选之内。 晚宴时，所有住在新馆的女人都被邀请到城堡里的餐厅。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羊肉制成的美食，羊奶装在几乎透明的玉瓶里，散发着诱人的奶香。对饿了一天的苏蔓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诱惑了。 城主一个人坐在长桌子的顶端，与数十位年轻美丽的女人共餐。 苏蔓是唯一画风不太一样的女孩，当其他女人慢条斯理又文雅端庄地撕着手中的羊肉时，苏蔓横扫着面前的盘子，脸上沾满了美味的汤汁。 她太饿了，顾不上伪装淑女的形象。而且，她对莲有信心。苏蔓狼吞虎咽地想……莲肯定不会因为她难看的吃相而嫌弃她！ 果然，莱茵微笑着用餐桌上的手帕擦掉苏蔓脸上的残渣，把羊奶瓶递给她，柔声劝道，“慢点吃，别噎到了……” 苏蔓接过莱茵递来的奶瓶，把吃得太急卡在喉咙位置的羊肉丸子好不容易咽下去。好险好险，差点就噎到了…… 餐后，苏蔓惊喜地听到身边的女人们谈论，稍晚还有沐浴时间，她几天没和莲一起洗澡了，迫不及待想要与莲共浴。 苏蔓拉着莲，跟着看似要去洗澡的几个女人，果然找到了位于城堡地下空间的浴室。 脱光衣物后，苏蔓拽着莲“咚——”地一声，跃进比她在卡奥城所住的天台还要宽敞的浴池里。飞溅而起的巨大水花，引来其他沐浴中的女人鄙夷的神色。 莱茵和苏蔓，一个一身花色，一个身材扁平，她们俩和其他女人实在太不一样了。 浴池里有很多相互搓澡的女人，苏蔓学着她们的样子，把莲洗得干干净净。莲乖乖地任苏蔓摆弄，并不抗拒。莲身上的花色还是没有减淡，苏蔓觉得只要莲平安无恙，有这美艳的花色也并无碍。 清爽过后，苏蔓又拉着莱茵躺倒在属于她们的大床上。 诺大的寝室目前只放了十几张挂着白色床幔的公主床，每张床上住着一或两个女人，床和床之间的过道足够宽，放下床幔后无法看清床里面的动作。 当然这是对一般人而言，对现在的莱茵来说，看清这里每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她看见距离稍远些的位置，有两个躲在床幔后的女人旁若无人地亲嘴儿，而且有进一步动作的趋势…… 莱茵脸皮发热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瞧，心想，难道陆地人都这么大胆露骨吗？ 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了莱茵的双眼。 “莲不许看。”是苏蔓轻柔而略有不满的声音。 莱茵嘴角浮现出一个宠溺的微笑，故意问道，“不许看什么？” “那些比我好看的女人。”苏蔓的声音透着一股委屈，像是要哭了。 莱茵不敢再欺负苏蔓了，把她的双手移到唇边，轻轻啄吻着苏蔓每一根手指，凝望她的眼眸，真挚地说道，“她们没有你好看，至少没你这么可爱。” 苏蔓天蓝色的眼睛更圆更亮了，眼中盛满被珍视的喜悦，专注地盯着莲的唇，弱弱地问，“我能碰碰那儿吗？我保证不乱来。” 说罢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润色了一下并不干涸的嘴唇。 莱茵又被逗笑了，自从接受了苏蔓的爱意，即使内心再痛苦，莱茵也总是能一再被眼前可爱的小生灵逗笑。但她不能因此心软，她承受不起失去苏蔓的后果。 莱茵亲吻苏蔓的额头，在她耳边轻轻道，“乖乖睡觉，晚安。” 然后，苏蔓真的打了一个哈欠，扑倒在柔软的羊绒枕头上，很快进入了睡眠。 莱茵不能确定让苏蔓入睡的是自己的命令，还是苏蔓本身的困意。她已经感受到，似乎每一次她对苏蔓说出的话都会应验。难道自己也继承了蕾雅的部分控制能力？ 自从获得蕾雅的能量，莱茵只需很少的睡眠便能补充一整天消耗的能量，她只睡了一会儿便醒了。她感受到那条尾巴追上来了，应该已经潜入了科岳城。 莱茵在“守护苏蔓”和“前去追查”之间摇摆了一会儿。最后，她决定按兵不动。 ——希望科岳城里的守卫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子民吧。 翌日清晨，莱茵和苏蔓纷纷离开城堡，一个去城外追查侵袭羊群的罪犯，一个去城内各处打听黑甲车的线索。 太阳升起的时候莱茵已经感受不到那条尾巴的存在，出于某些她还不能理解的原因，这个尾随者只能在夜间活动，所以莱茵比较放心地和苏蔓分头行事。 苏蔓先去了一家机械店铺，向店主借用了工具和一块黑铁，重新打造了一辆黑甲车的模型，这次的黑甲车模型更精致也更结实。苏蔓希望这次的模型不会被莲随便一捏就瘪成一团。 随后，苏蔓带着黑甲车模型走遍科岳城的大街小巷，询问是否有人见过这种车型。 科岳城用不到钻地铁甲车，也没有人设计或打造过这东西。看来，莲的妹妹不在科岳城…… 另一边，莱茵向守卫要回自己的长矛，跟随牧羊男孩离开科岳城，在附近的草场牧羊。青衣长袍的身影在科岳草原犹如白云般的羊群中显得十分醒目。 日落前，莱茵和羊群一起安然无恙地返回了科岳城。 很遗憾，侵袭羊群的罪犯没有在今天对羊群出手。毫无收获的一天。 晚餐时，科岳城主似乎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莱茵，目光算不上亲切，更像是防备和探究。莱茵注意到了，但她假装没有在意，依然没用她金色的眼瞳与科岳城主对视。 夜深时，莱茵怀抱着苏蔓睡得香甜，毫无预兆地，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向她呼喊求救，莱茵猛地惊醒。 尾随者遇险了？她立刻轻轻松开熟睡的苏蔓，独自离开新馆，离开城堡，去往尾随者所在的方位一探究竟。 莱茵并不确定尾随者是敌是友，但若有人向她求救，她很难做到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她穿过科岳城的街巷，来到一座普通的石头房子门前——石头是科岳城民居普遍使用的材质。 莱茵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她确定尾随者就在里面，但不确定是否应该这样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也许这一切是尾随者做给她的圈套，一旦踏入这扇门，她很可能会遇到难以预料的危险。 莱茵能感受到尾随者，是因为对方与她一样，身体里蕴含着能量。拥有能量的强者怎么会在一个普通民居里遇到危险？ 想通这一点，莱茵收回脚步，转身返回城堡，回到苏蔓的枕边。 这是莱茵第一次面对未知的危险选择退缩，一股不安的感觉笼罩在莱茵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莱茵一夜无眠…… 莱茵和苏蔓来到科岳城的第三天，苏蔓早早起床，在莲的面颊上落上一吻，眨着可爱的圆眼睛笑道，“明天要给莲一个惊喜。”然后就跑走了。 莱茵挟着银色长矛继续随着牧羊男孩牧羊。 今天的阳光不错，奶羊们尽情地享受着阳光和草原，看上去无忧无虑。 但莱茵却在这片祥和中感受到了一抹杀意——就在羊群的外围。 莱茵提起银色长矛，金眸微缩，向着杀意外溢的方向掷出武器—— 牧羊男孩惊讶地看着蓝发青衣的女人把长矛掷向远处的树丛，随后树丛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哀嚎声，受伤的生灵呜咽地惨叫着，听得男孩心惊胆战。他小跑着跟随莱茵查看这偷袭羊群的罪犯，可惜这四脚猛兽他并不认得。 “森林胡狼？”莱茵被眼前奄奄一息的胡狼吓了一跳。这本应生活在迦逊森林的胡狼怎么跑到了草原？莱茵立刻把银色长矛从胡狼腹部拔出，一只手摁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具备治愈的法力，所以只是盯着伤口在心中默念“我想治愈这只受伤的胡狼。”眼见胡狼伤口溢出的鲜血渐渐止住，莱茵和牧羊男孩同样感到惊讶。 “你是一名法师？”牧羊男孩倾佩又惊讶地问道。 莱茵耸耸肩，淡漠道，“是这只胡狼自愈能力强。” 胡狼挣扎着起身，踉跄着朝树丛后面走。 牧羊男孩欣喜地说，“它好像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也许是常年与温顺的奶羊为伴让牧羊男孩感染了奶羊温和的秉性，他没有怪责偷袭羊群的罪犯，反而关心它的去处和伤势。 受伤的母胡狼果然将莱茵和牧羊男孩带到了它的巢穴，那里有四只嗷嗷待哺的胡狼幼崽。随后，母胡狼似乎终于卸下了身为母亲的重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莱茵一阵自责——现在是繁殖季，她真不应该鲁莽出手屠杀生灵。可是，如果不阻止胡狼，胡狼也会杀死奶羊…… 牧羊男孩没想那么多，他俯身抱起四只小狼崽，笑着对莱茵说，“我可以把他们喂大，以后让它们帮我一起看守奶羊。” 莱茵不可思议地看向男孩，“胡狼吃羊，怎么会帮你看守羊群？”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牧羊男孩摇头，“它们由我养大，听我的话，只会吃我喂给它们的食物，我会教它们如何分辨羊群和敌人。” 39、又见玉青衣 当莱茵提着胡狼的尸首站在城堡大堂准备向科岳城主复命时，她感受到了笼罩在周身的一股浓烈的杀气。 这不是一个人能产生的杀气，想必科岳城主的守卫们正手拿武器虎视眈眈地躲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冲过来将自己锤成肉饼。 莱茵隐约觉得这件事和尾随者脱不开关系，她决定找出真相给众人一个交代。 莱茵毫无惧色地直视科岳城主的双眼。金色的眼眸透过科岳城主的双眼看到了科岳城主的内心，那里有一瞬的惊艳，浓烈的惧怕还有……一丝丝的遗憾。 莱茵敛下金眸，低声道，“尊贵的科岳城主大人，这是从迦逊国来的森林胡狼，它们千里迢迢跋涉至此，以盗猎奶羊为生。我已将其斩杀，完成了对您的承诺。” 科岳城主点头，试图露出微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昨日，有两个卡奥的机械师投奔到科岳城，你们既是同乡，要不要叙叙旧？”不等莱茵反应，他已经招手让两个卡奥机械师走进大堂。 两个机械师看到莱茵的一身青色长袍，吓得脚步不稳当即跪倒。他们畏缩着朝科岳城主点头，“就是她……玉青衣，就是她！” 科岳城主眉头紧锁，朝莱茵逼问道，“你不是卡奥城的战士，你是杀人恶魔玉青衣？！” 莱茵没有回答，转而面向两个卡奥城的机械师，直视着两人的眼睛，低声询问，“你们见过玉青衣吗？” 两个机械师似乎被吓破了胆，脑中反复浮现沙丘中十几具尸体残骸的恐怖画面。 “所有卡奥人都知道，玉青衣是个大魔头，身穿青衣长袍，所有见过她模样的人都死了！” 莱茵看到了他们脑中残酷的画面，惊讶地问，“这些机械师什么时候死的？” 玉青衣不是死了吗？他们怎么会死在玉青衣的老巢附近？ “就在十几天前！留在卡奥的人不多了，所以你这个大魔头来科岳城继续杀人是不是？”其中一个机械师在极度的恐惧中失去了理智，冲过来要与玉青衣拼命，为他在卡奥的兄弟报仇。 莱茵直视着他的眼睛，默念一声，“睡！” 丢了理智的机械师突然失去了意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莱茵的本意是想避免进一步的冲突，但早已认定她是玉青衣的众人不这么想，他们对玉青衣的惧怕被激发到了顶点，在科岳城主的示意下一齐冲了出来，刀斧纷纷往莱茵的身上招呼。 莱茵不想出手伤人，面对众多守卫的以死相拼，她没有时间一一对着眼睛念咒，只能震碎手中的胡狼，把血肉糊在所有人的脸上，希望大家冷静一点！ 事情的发展与莱茵的本意相违背了…… 没人受伤，但血肉横飞的场面极度惊悚，守卫们更加凶狠地朝莱茵扑来。 眼见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莱茵放弃抵抗，选择了逃跑，边跑便嚷道，“我真的不是玉青衣，你们跟我来，我知道她在哪儿！” 莱茵逃出城堡，把所有人引到昨夜来过的石头房子门前—— 如果蕾雅没死，从卡奥城一直跟到科岳城的尾随者一定就是那个大魔头！ 莱茵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排斥和拒绝这种可能，但该来的总会来，该还的也必须还！ 莱茵抵达房门外时，嗅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更确定这是玉青衣的新老巢，于是抬脚踹开石头房子的木门。 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迎面扑来…… 紧随莱茵赶到的守卫们也被这股味道吓了一跳。六个守卫把刀架在莱茵的脖颈上，还有四个守卫冲到石屋里，一番忙乱的搜索后，从里面抬出了三大两小五具尸体。五具尸体中有四具残缺不全，一具干瘪可怖。 莱茵没有反抗，她震惊于这血腥的场面…… 如果昨夜自己长些胆气冲入这间石屋，是不是能救下这无辜的一家人？可当时莱茵退缩了，直到现在，莱茵依然惧怕…… 束手就擒的莱茵被铁链绑住了手脚，送进了科岳的石牢。 与迦逊人马部落的囚牢比起来，这里的条件绝对算得上是舒适。莱茵把自己缩成一团，躺靠在石牢的角落，颓丧地呢喃着，“红莲……我的红莲……我的红宝石……”囚牢让莱茵想起了红莲。 失落、自责和无力的感觉几乎将莱茵淹没，她明白自己惧怕见到蕾雅。昨夜在石屋前，她曾预想过最坏的情景就是里面等待她的人是蕾雅，那个大魔头。 她不想也不敢面对蕾雅，于是选择了逃避。今天的五具尸体更让莱茵回想起在魔窟里的遭遇。她再一次逃避了…… 若是红莲在她身边，以红莲的性情，昨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进石屋，与未知的危险殊死一搏。红莲就是这样的战士，明知自己不敌，也不惧迎战人马，临死眉头都不皱一下。 莱茵沮丧地想，她真的处处不如红莲，她根本配不上红莲…… 想到这里，莱茵恐惧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她松开抱成一团的身体，慢慢站起身，金色的眼眸里燃起了一片火焰。 莱茵的嘴角翘起，脊背挺直，慢慢脱掉青色长袍，当手上的铁链阻挡长袍离身时，她毫不犹豫地把长袍撕裂！ …… 入夜之后，苏蔓一直没有见到莲的身影。晚宴上，苏蔓向科岳城主询问莲的去处。 科岳城主用温和的目光看她，然后淡淡地说，“那个卡奥城的战士已经离开了科岳城。” 苏蔓清楚得很，莲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离开科岳城，她没有声张追问，而是打算趁其他人入睡时弄清楚莲的去向。 独自躺在公主床上的苏蔓毫无睡意，直到城堡上下的烛火全部熄灭，她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悄起身穿好衣物，揣起黑甲车的小模型，慢慢从新馆溜走。 刚走到新馆大门，苏蔓心心念念的莲就出现在了门外。 “莲！”苏蔓想也没想就扑到了莲的怀里，蹭着她的胸口道，“你去哪儿了？我本来想去找你的！” 身穿青色羊皮长衣的“莲”抱紧怀里的女孩，眨眨眼睛，作出一个禁声的手势。 “嘘，别吵醒别人……”她在女孩耳边蛊惑道，“我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苏蔓眨着天蓝色的眼睛，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当她蹭到面前女人的胸口时她已经无比确定——眼前的女人不是莲，而是…… 玉青衣？ 苏蔓的腿有点不听使唤，她想……尿尿…… …… 莱茵在城堡大堂找到了蕾雅。她正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像个君王宠幸着自己怀里的妃子。失去意识的苏蔓□□着被她抱在怀里，身上的芙蓉花印已经初现。 莱茵几乎把银牙咬碎了。 “你终于出现了，”蕾雅嗤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乎这个小东西了。” 阻拦莱茵离开石牢的守卫太多，她不忍心下杀手，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用别人的脸做这种事情，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莱茵满面讥笑。 蕾雅倏地面色一变，“我是希望死在我手下的人，至少最后一段记忆是快乐的。” 莱茵微微睁眸，直视玉青衣的眼睛，愤恨道，“那被你杀死的人，岂不是还要跟你说声谢谢？！” 此时玉青衣长着莱茵的脸，金色的眼眸闪烁。莱茵却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蕾雅原本的样貌——她依旧是张扬火红的长发，只是之前金色的眼眸变成了黄色，像是蒙尘失去光泽的黄宝石。 这大大出乎了莱茵的预料。 “你的眼睛怎么了？”莱茵不假思索地问道。 蕾雅眼神闪烁了一下，反问莱茵，“你的衣服怎么了？” 此时的莱茵几乎衣不蔽体。她把青色长袍撕成了布条缠在身上，而且只缠住了胸口和腹部下面。她有意模仿红莲的衣着风格，强迫自己继承红莲的战意，她要把自己变成红莲。 红莲不会惧怕把身上的芙蓉花色暴露出来，也不会惧怕面对蕾雅。 莱茵也可以！ “好看吗？”莱茵翘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这是红莲的常备表情。不等蕾雅的反应，莱茵自信又狂妄地继续道，“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金色眼瞳可以洞穿人心，黄色可不行。” “我就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这个该死的贼！”蕾雅咬牙切齿地说。 莱茵一愣，露出无辜的表情，“这不是你硬塞给我的吗？” 蕾雅怒极反笑，“我会把金眸给你？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和我睡了一觉，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这话触碰了莱茵的底线，她怒目直视蕾雅的眼睛，在心中默念，“放开苏蔓，给我下跪认错！” 蕾雅作出了反应，她明显受到了莱茵咒语的影响，但她还在挣扎。她吃力地把怀里的苏蔓挡在自己面前，然后撇过头不去看莱茵的金眸，一只手掐住苏蔓的纤细孱弱的脖颈，愤恨道，“你要是还想她活着，就把眼睛挖出来给我，否则……” 蕾雅手上用力，苏蔓的脖颈看上去扭曲到快要承受不住的程度。 莱茵瞪圆眼睛，额头几乎急得冒汗，可惜她没法流汗。她怕极了，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信心和意志在逐渐崩塌。 “别碰她！！！”莱茵徒劳地吼道。 “要么她死，要么你死……”蕾雅还在与莱茵之前的咒语较劲，可以看得出，她也在拼尽全力，用意志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莱茵看着苏蔓扭曲的脖颈儿，想起梭罗扭断的脖子……和红莲滚落的头颅……她宁可立即死了也不想承受失去苏蔓的痛苦。虽然模仿了红莲的衣着，但她不是红莲，没法像红莲那样决绝。 莱茵屈服了…… 她收回施给蕾雅的咒语，跪倒在蕾雅面前，乞求道，“你可以夺走你想要的一切……”莱茵五体投地，“只求你……放过她……” 40、罗刹海的芙蓉 蕾雅很满意莱茵跪地求饶的姿态，再一次成为胜利者令她心情舒畅不少，得意地恢复了自己妖艳的容貌，媚眼中的寒冰都稍融了一些。 蕾雅单手掐着苏蔓的脖颈，慢慢踱步到双膝跪地的莱茵面前，揪起她的蓝色长发，想要看清她绝望的样子。蕾雅最喜欢莱茵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令蕾雅意外的是还没等她这个胜利者开口，莱茵倒先说话了。 “如果不是你把金眸给我，为什么它们会在我身上？”莱茵低垂着眼眸问。 蕾雅不屑地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怎么有这个本事。” 她不过一时动情深吻了莱茵，一身的能量居然被对方吸走大半，要不是当时天色渐亮，恐怕她会被彻底吸干。 莱茵接着又问，“你有对我下咒吗？” “你是说芙蓉花吗？”蕾雅用媚眼瞟着莱茵，“呵呵，你里里外外都刻着我的记号，死后都要化作一朵芙蓉……”蕾雅显然对自己的这一做法十分满意，妖艳的红唇得意地翘了起来，意有所指地说，“是不是很享受？” 这一次莱茵没有被惹怒，她语气平静地继续道，“如果不是你，那就只有大酋长有这个本事了……”莱茵也如蕾雅般翘起嘴角，眼中染上了一层寒冰。 蕾雅挑了挑眉毛，惊讶道，“迦逊森林里的人马大酋长？她给你下咒？” “大酋长坐在我旁边盯着我的眼睛瞧，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们有仇吗？中了这种咒语，你心里的人再多也只能眼看着，吃不到嘴里，啊哈哈哈哈……”蕾雅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声。 莱茵耐心等到蕾雅幸灾乐祸的尖笑后，才仰视着她的媚眼问道，“就算我真的把眼睛挖出来还给你，你也没法恢复金眸，对吗？” 蕾雅恼恨地扼住莱茵的喉咙，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可能是吧，但我也绝不会便宜了你！” 莱茵体会到了苏蔓之前的感受——窒息，逼近死亡的窒息。只不过她意识清醒，而苏蔓依然昏迷。 为了挖去莱茵的眼睛，蕾雅不得已松开掐着苏蔓的手。 她的手刚一松开苏蔓，莱茵的机会就来了——这个机会莱茵等待已久，绝不可能错过！ 莱茵倏地抬起双手，握住眼前的手臂，毫不保留地用力对折！ “咔嚓”，蕾雅的手臂折了。 莱茵不给蕾雅后撤闪躲的机会，迅速挺身贴近蕾雅，一手环住她的后脑，一手扣住她的腰身，稍稍仰起头，像对待自己的恋人那样与她纠缠深吻，无论蕾雅如何挣扎莱茵都不肯放过她。 这是莱茵第一次主动去吻一个人，可惜，这女人既不是她的女神茉莉，也不是她的挚爱红莲，更不是她的女友苏蔓，居然是她的死敌蕾雅…… ……蕾雅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她体内的能量已经消失殆尽了。 直到确定这女人的能量完全干涸，莱茵才停止了这个吻。刚才她动情了，她能感受到，她越是动情，体内的能量奔涌吸收得越快，这一切都是为了打败蕾雅。 莱茵喘息着睁开眼睛去看面前的女人，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女人突然像变了个人—— 蕾雅火红的头发变成了温暖的橘色，媚眼中的冰融成了一滩春水，沾湿了晶莹璀璨的淡黄眼眸。她的双颊不再苍白而是红润，如血的红唇褪变为粉色，她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也许因为这双金眸是来自于蕾雅的缘故，莱茵看着眼前的死敌，居然觉得莫名的亲切和熟悉，心中对她的恨意不知不觉在逐渐消散…… 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似乎谁也没有率先推开对方的打算。 莱茵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我以为你会死。” “我是一个罗刹，怎么会死呢？”蕾雅的神情变了，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戾气，从里到外变得柔软。 “罗刹？”莱茵轻声问。 “就是只有夜晚才能支配身体的……死人。”蕾雅似乎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难过，她的话里透着浓浓的自嘲。 莱茵想起了魔窟里那具赤果干瘪的尸体，她从尸体上剥下青色长袍——原来那是蕾雅在太阳升起后的正常形态。 莱茵心软了。她同情罗刹，同情蕾雅。 “蕾雅……”莱茵不由自主地叫出了仇人的名字。 苏蔓在蕾雅完全失去能量后就苏醒了。她瞠目结舌地看到自己的恋人和一个身穿青色羊皮长衣的女人搂在一起，嘴巴对着嘴巴——她都没得到过这种待遇！ 苏蔓觉得自己气得喉咙疼痛，灼烧般的痛！ 在莲温柔地叫出“蕾雅”的名字时，苏蔓再也看不下去，倏地跳起来奔到莲的身边，双手搂过莲的脖颈，把自己递到莲的眼前，强行亲吻莲的粉唇。 莱茵一时不备，被苏蔓偷亲个正着。 苏蔓不是蕾雅，没有不死之躯，她刚亲了个皮，就觉得全身发软，她不放弃地继续深入，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莱茵早在苏蔓碰到自己嘴唇的时候就放开了蕾雅，刚感受到苏蔓的舌尖，苏蔓就晕倒了。 “苏蔓！”莱茵大惊叫道。 蕾雅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苏蔓，毫无波澜地说出两个字，“找死。” 对于体内没有能量的普通人来说，被莱茵吸走的就只能是生命了。 莱茵惊慌失措地抱起苏蔓，焦急地向蕾雅求助，“我怎么才能救她？” 蕾雅蹲下身，直视着莱茵的眼睛，懒洋洋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莱茵一时错愕，她忘记蕾雅刚才还想杀了自己和苏蔓来着…… “算我求你，蕾雅……”莱茵金色的眼眸透着无比的真挚，柔声的恳求令人动容。 “芙蓉，”蕾雅瞥了一眼莱茵，缓缓开口道，“叫我芙蓉。” “芙蓉？原来如此……”莱茵突然明白，蕾雅应该是芙蓉求而不得的爱人之名，就像她告诉苏蔓自己叫做莲。 ——她们都有过伤痛，都没得到自己所爱。 “芙蓉，求你救她……”莱茵再次恳求道。 芙蓉作出无所谓的表情，蹲在苏蔓面前，把脸贴近苏蔓平坦的胸口——那里还有心跳声。 “她还没死呢，不用急。给她输些你的能量，她会没事的。”芙蓉说完要走，被莱茵一把抓住了手臂。 “怎么输入能量？”莱茵问。 “用意念想着给她输入能量，然后亲她，别亲嘴就行。”芙蓉甩开莱茵的手，起身离开两人一段距离。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莱茵的意料，从她与茉莉的相处中，她还以为输入能量一定是要亲嘴的……莱茵没再深想，怀里的女孩受了不少委屈，她必须赶快救醒苏蔓。 苏蔓的心口处有两三朵盛放的芙蓉，莱茵在心中默念着“给这女孩输入能量，去除芙蓉花色。”然后轻轻吻上芙蓉花瓣。 随着芙蓉花的消失，苏蔓渐渐苏醒过来。 苏蔓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莲紧张的脸。 “莲！”苏蔓紧紧抱住莲的脖颈，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莲的怀抱。 莱茵也抱紧苏蔓，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几乎流下泪来。 “以后不许做傻事，你吓死我了……”莱茵后怕地说道。 苏蔓委屈地看着莲的一双金眸，撅起小嘴道，“可你亲了别的女人……” 莱茵轻轻亲吻苏蔓的耳朵，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喜欢的是你，只是为了打败她才不得已亲她，你别生气了……” 苏蔓缩起肩膀往莱茵的怀里躲了又躲，不再气恼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全身赤果，羞涩地问莱茵，“莲，我的衣服呢？” 莱茵把眼睛瞥向芙蓉，不悦地问，“苏蔓的衣服呢？” 芙蓉心想，刚才求人可不是这种态度，以后休想我再帮你！ 想归想，芙蓉还是乖乖把苏蔓的衣服找出来还给莱茵——现在她只是个虽然不会死但却没能量的弱女子，不适合与敌人死磕，不明智。 苏蔓穿好黑色的短袖皮衣皮裤后，提防地看着玉青衣，她还记得晕倒前对方对自己做过什么。真是过分，那些地方莲都没亲过呢。哼！ 芙蓉被苏蔓盯得有些不自在，她现在没有能量，要是硬打起来也不把苏蔓放在眼里，但夺走自己全部能量的莱茵会帮着自己吗？ 她识时务地避开苏蔓的视线，转而望向莱茵。 “我的手折了，你不管吗？”她几乎是撒娇的口吻。 莱茵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把芙蓉的手臂掰折的事儿。她有些为难，之前亲芙蓉是为了获胜，现在就有点…… 莱茵把目光投向苏蔓，征求她的意见道，“苏蔓，她今天这样对你，你怎么说？” 苏蔓看向芙蓉折成两截的手臂，芙蓉还特意抬起来朝苏蔓晃了晃可怜的折断处。 苏蔓皱紧眉毛，捂住眼睛尖叫道，“快帮她接上，看起来就疼！” 实际上罗刹对疼痛的感觉不如常人明显，但对爱恨的感受却超出常人很多。身体的顿感和情绪的敏感使得罗刹可以冷血如魔，也可以痴情如魔。 莱茵走向芙蓉，抬起她折断的手臂，扶正后亲吻她的手背，在心中默念，“治愈这条手臂。”然后，芙蓉的手臂如她所愿地复原了。 莱茵放下手臂，不解地问芙蓉，“我曾想救一头受伤的胡狼，为什么它后来还是死了？” 芙蓉揉着新接好的手臂，不悦地盯着莱茵的金眸，“你以为你是神吗？还能起死回生了？” 莱茵从芙蓉的眼中感受到她对自己夺走金眸的不悦和愤慨，莱茵无意巧取豪夺，也很想摆脱这双不属于自己的金眸。但……对方杀人如麻，她不能心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地把金眸还给她再放走这个大魔头。 莱茵朝芙蓉正色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回你的罗刹海，别继续留在陆地，要么……” 芙蓉讥笑道，“要么怎样？” 莱茵举起拳头，作出威胁的表情，“我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掰断，让你再也无力杀人。” 芙蓉怒目切齿道，“我是一个罗刹，就算你把我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我也能靠时间自愈，虽然过程漫长了一些，但也终有复原的一日。到时候……” 芙蓉双手搭上莱茵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貌似亲昵地说道，“我去天圆岛找你叙叙旧，顺便尝尝天圆岛人的味道…… ” 41、苏蔓的喜悦 莱茵脸色倏地变了，一把推开芙蓉，蹙眉道，“你非杀人不可吗？” 芙蓉露出身不由己的表情，“罗刹以人肉人血为食，不吃人的话，我夜晚也只是一块干尸。”她貌似无辜地耸耸肩，“难道你不用吃卡奥城的驼牛和科岳城的奶羊吗？” 莱茵在心中犹豫了一会儿，认真道，“我之前没吃过驼牛肉和奶羊肉，果子也能填腹。”她盯着芙蓉的眼睛，“如果你能答应我以后不再杀人，我愿意把你的能量和金眸还给你。” 芙蓉对莱茵的提议表示惊讶，她一身的能量暂且不提，那双金眸可是世所罕见的绝世珍宝，得到了还能主动往外送？芙蓉怀疑，眼前这个让她动心的女人要么是个骗子，要么是个傻子。 哪种都好，芙蓉无所谓地眨着妖媚如黄宝石的眼眸朝莱茵笑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大不了我只喝血，不吃肉。” 莱茵精神一振，如果芙蓉同意不杀人，那真是太好了。 “你先回罗刹海，等我找到我的妹妹，会去罗刹海找你，到时一定把你的能量和金眸还给你。”此时莱茵对自己完成任务找回阿菲充满了信心。 “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万一你是骗我呢？”芙蓉走到莱茵面前，瞪着她的眼睛道，“我和你一起走，找到你妹妹后立刻把我的能量和金眸还给我！” “你怎么和我一起走，白天时候你是个……” 莱茵说完就后悔了，她看到芙蓉失落和窘迫的内心，这让她没法继续说下去。 芙蓉垂下眼眸，不让莱茵窥见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我在你身上种下了芙蓉花印，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能闻到，白天的时候你走你的，等到了晚上我总会找到你。” 说罢，她匆匆离开城堡大堂，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科岳城的守卫们赶到了。他们重新抓捕了莱茵，这次连同苏蔓也被一并送入了石牢。 石牢里满地的青衣布条还在，苏蔓不喜莲的身体被其他人看光，坚持把一条条的布带往莲的身上绑，口中振振有词道，“这样不行，我们下一站要到高山上的吉岗城，那里很冷，你穿这么少怎么行？” 莱茵微笑着任由苏蔓摆弄。 借着绑衣带的工夫，苏蔓一双小手把爱人全身上下丈量个遍，最后打量着莲犹如木乃伊的一身装束，满意地点了点头。 莲的美她自己知道就行，嘻嘻嘻嘻…… 莱茵的金眸盯着苏蔓天蓝色的眼睛，把她的小心思全都看到眼里，心里乐得不行。她伸手摸了摸苏蔓的短发，宠溺道，“满意了没？” 苏蔓撅撅小嘴，“先这样，吉岗城冷得很，衣带不可靠，我还准备了一件厚实的羊皮袄。” 穿得厚一点，也许那个吸血芙蓉就闻不到她的莲了。 …… 天还没亮莱茵就抱着苏蔓离开了石牢，守卫们甚至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莱茵先从缴械的武器库中取回自己的长矛，然后跟随苏蔓来到这三天来她打工的一家铁匠铺。当时铁匠铺里的人还没醒，苏蔓让莲在店铺后的空地上等待，自己则打开店门，从里面推出了一架机械。 苏蔓给莱茵展示了她三天以来辛勤努力的成果，一架三轮飞行机。 莱茵终于见识到了一个三级机械师的能耐——简陋的三轮车上插了一对翅膀，真的很难相信这东西能飞…… 莱茵微笑着摸了摸女友的短发，鼓励道，“干得不错，我们走吧？” “等等我，”苏蔓小跑着进入铁匠铺，不久拿着一件大号羊皮袄和一个水袋出来。 “我画了十张图纸才换来的羊皮袄，送给莲。” 苏蔓笑得很开心，能为莲做些事情她自个就能开心很久。 为了不辜负苏蔓的心意，并不觉冷的莱茵还是把羊皮袄立即穿在了身上。这又长又大的皮袄穿在别人身上恐怕只会显得臃肿，但穿在莱茵身上却有种雍容华贵的气派。苏蔓喜欢莱茵穿成这样，好像莱茵整个人都属于她了。 苏蔓掀开羊皮袄的衣襟钻到莱茵怀里，宽大的皮袄同时包住两个人绰绰有余。女孩双手勾住莱茵的后颈，柔声道，“我不亲你的嘴，别动……”说罢，踮起脚尖去亲莱茵的嘴角。 苏蔓一直对莱茵亲吻芙蓉耿耿于怀，她不想输给那个芙蓉，但又不能真的亲到莱茵嘴上，只能蹭蹭嘴角呀下巴呀耳垂呀这些不会让她送命的地方。 莱茵知道女友的心思，微笑着环住她的腰身把她抱得更高。 苏蔓“啪叽”一下，重重地在莱茵眉心盖了个章。 “莲不要想别的女人……”苏蔓在莱茵耳边恳求道。 虽然不确定能不能做到，但莱茵不想苏蔓难过，体贴地点头答应。 她还是时常会想起红莲，至于茉莉…… 自从走出沙漠地下的魔窟，莱茵一直不敢去想茉莉的事儿。她在心中竖起了一面墙，右祭司茉莉以及过去那个纯洁坚定的天圆岛退伍战士，一起被她封在了墙那头。 身穿羊皮袄的莱茵怀里抱着苏蔓，骑着三轮车，起起伏伏地飞出了科岳城。苏蔓的飞行车看似简陋，但胜在实用，不能飞多高，但骑起来的速度不错，配合莱茵现在的体力和速度，确实可以做到平地起飞。 苏蔓坐在莲的怀里，痴迷地望着莲努力蹬车的样子。 “条件有限，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她怕莲嫌弃她简陋的机械师手艺，跟她保证，“下次给你造台更省力的。” 莱茵亲吻苏蔓的脸颊，“你做的我都喜欢。” 若是以往，莱茵一定会因身穿厚衣、脚踩踏板而汗流浃背，但是现在的莱茵在高强度的运动中依然脸色如常，一滴汗也未流，倒是怀里的苏蔓被莱茵滚烫的体温烘得香汗直流。 离开科岳城后，她们按照地图上的标记，经过了几个较缓的山坡，再后来是一些较陡的山地，飞行车开始发挥出它的滑翔功能。 莱茵也终于明白了羊皮袄的用处，她们一直在往北走，空气越来越冷，滑翔时的风速较大，若没有羊皮袄，恐怕以前的那个莱茵会吃不消吧。 莱茵想起了最初见到苏蔓时，自己因为寒冷抢劫了苏蔓的外衣，现在呢，苏蔓处处为自己着想…… 莱茵越来越喜欢苏蔓了，虽然苏蔓算不上是十足的美人，身材也相对平平，但她心灵干净剔透，和她在一起，莱茵的身心都无比的舒适，不用背负这样那样的负担和顾虑。莱茵感激苏蔓陪她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甚至因为苏蔓，那段日子都变得可亲可爱起来。 咕噜噜噜……正在感受幸福的莱茵听到了怀里女孩的饥肠辘辘。 苏蔓脸色羞红地把头撇向莱茵，委屈着道，“莲，我饿了……” 她们正滑翔在山谷上空，如果现在降落再升到这个高度的难度很大，莱茵又不想苏蔓饿着肚子太久，所以，她把嘴唇贴向苏蔓的脖颈，吸允着，在心中默念，“把我的能量传输给我面前的女孩，让她不要饥饿。” 苏蔓感受到一股酥麻的能量从脖颈传遍全身，这感觉很奇妙，既缓解了腹中饥饿，又让她更“饿”了。苏蔓一阵委屈，她想要与莲相吻，她想分享莲口中的香津。 莱茵感受到了苏蔓的低落，以为这种缓解饥饿的方式行不通，连忙问道，“不舒服吗？我们马上降落。” 苏蔓摇头，把脸埋在莱茵的胸前，小声道，“我就是想吻你，莲……” 莱茵感受到了苏蔓的渴望。她实在不想苏蔓失望，绞尽脑汁去想怎样才能既亲吻苏蔓，又不会要了苏蔓的命。平时不太灵光的脑子竟真的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莱茵在心里反复衡量是否要冒这个风险。最后，尝试的欲望占了上风。 也许偶尔的一次放纵没什么呢？ 莱茵把唇凑到苏蔓的耳边，柔声说，“只能一小会儿。” 苏蔓倏地抬头，惊讶地看向莲的眼睛，“你有办法了？”苏蔓惊喜地问。 莱茵摇头，无奈地说，“我们试一试，万一不行……以后也只能忍着了。” 苏蔓连连点头，然后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闭上双眼，向她信赖的真神奉上自己的双唇。 莱茵更加抱紧女孩，一边靠近苏蔓的粉唇，一边在心中默念，“我要把我的能量传递给与我相吻的女孩……” 随后，她们第一次分享了喜悦。 莱茵一边探出舌尖，一边在心中默念“传递能量”，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不让该死的诅咒夺走恋人的生命，这并不轻松，甚至十分煎熬。她在苏蔓失去意识前结束了这一吻，虽然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但结束时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莱茵……”苏蔓睁着湿润的双眸，缓缓张口，轻轻吐出恋人的名字。 莱茵有点意外，“不叫我莲了吗？” 苏蔓的心又酸又疼，“我想叫你的名字，不想你和我接吻的时候还想着其他女人……” 莱茵疼惜地把苏蔓按在怀里，恐怕她需要很久才能忘记红莲，忘记那段迦逊森林的往事。 天黑之前，莱茵把飞行车降落在一座平坦的山顶。落地后，苏蔓推开莱茵，气鼓鼓地不理她。 莱茵大概猜到了苏蔓为什么不开心，宠溺地摸了摸女友的短发，“怎么了？蔓蔓你今天很容易生气哦。” 苏蔓瞪圆天蓝色的眼睛，直视着莱茵的金眸，气闷地说，“你是不是也要亲她？她不会死，你们可以不计时间。” 莱茵心里笑苏蔓的小气多心，开玩笑道，“也是呢，芙蓉不会死，亲多久都没问题。” 苏蔓更气了，用头去撞莱茵的前胸，张开小嘴作势要咬莱茵的高耸之处，像极了被激怒的猫咪。 莱茵没有闪躲，而是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笑着劝慰道，“我说笑的，我不会亲她，我保证。” 苏蔓抬起头，挑了挑眉毛，“你保证？” 莱茵点头，“没有能量的她根本打不过我。用拳头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靠亲嘴？”莱茵对着苏蔓的耳朵小声道，“以后只亲你一个。”说完，在苏蔓的耳朵上落下一排通红的牙印。苏蔓被咬痛了，但心里美滋滋地，蹭着莱茵的前胸撒娇。 两人携手在山顶附近寻找了一些能够充饥的野果，吃饱后，莱茵怀抱着苏蔓，两人披着羊皮袄一起入睡。她们今天飞得很远，芙蓉不会那么快就赶到的。 ……半睡半醒间，莱茵感觉到芙蓉微弱的能量正向她们靠近。 虽然芙蓉身上的能量所剩无几，但也不是一丝没有，她自身可以孕育出能量，只是每一天孕育出的能量及其微弱——可见自己吸纳的能量耗费了芙蓉多久时间。 莱茵突然意识到，芙蓉的年龄也许和茉莉差不多，没有百年以上的修为，怎么可能获得可以洞穿人心又能随意调取能量的金眸？ 把羊皮袄披在熟睡的苏蔓身上后，莱茵一个人走到山顶边缘，准备迎接芙蓉的到来。 芙蓉出现的时候有些狼狈，脚步虚浮几近虚脱。莱茵下意识的扶住了她，想抽身的时候却被芙蓉紧紧抱住。 “借我靠一会儿，没有能量跑这么远，快要累死我了。”芙蓉喘息着说。 莱茵偷走了她的能量……不仅偷走，简直是偷光了她的能量，心下有些愧疚，于是没有把人推开。 待芙蓉气息喘匀后，莱茵想要推开她，却被芙蓉更加用力地抱紧了。 “我答应你不杀人，但没答应你不吸血，今晚我还饿着呢……”芙蓉对着莱茵的耳朵哼气，“是吸你的血好，还是吸在那边睡觉的小姑娘好呢？” 莱茵有点生气地说，“苏蔓没有能量禁不起折腾，要吸你就吸我的血。”说罢把头一仰，让自己的脖颈暴露在芙蓉嘴边。 芙蓉露出得逞的笑容，莱茵简直太好掌控了，一提到苏蔓就智商直线下降，跪地求饶的事儿也干得出来。 芙蓉只记得故事的前半段，后半段的事儿被她自动屏蔽了，忘记羞耻方能自得其乐。 42、雪夜芙蓉 见莱茵的脖子都伸长了，推拒也不礼貌，芙蓉眼眸闪烁张开粉唇亮出尖牙，试图刺入莱茵的脖颈…… ……然后，她的尖牙差点被莱茵坚实的肌肤硌掉。 芙蓉推开女人，蹲下身捂着嘴忍痛——这比她手臂折断的感觉强烈得多！ 莱茵想起自己也曾经因愤恨去咬茉莉，结果差点把门牙硌掉了，这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她叹了一口气，找到绑在飞行车上的银色长矛，用矛尖滑破手指，然后走回芙蓉身边，把手指递给她。 芙蓉生气地拽过她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吸食破口处的鲜血。 芙蓉蹲在地上吸允着半跪在她面前的莱茵的手指，两人平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不甘寂寞的芙蓉坏笑着用舌尖缠绕莱茵的手指，同时吸得更用力些。 莱茵蹙眉，想要收回被撩拨的手指。 芙蓉抓住她的手腕，用眼神释放媚惑之术，这是芙蓉的常用伎俩，杀人噬血的开胃前菜。 莱茵头皮发麻，好像看见了一只饿鬼要吸食人心肝胆，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去捂芙蓉的双眼，冷声劝道，“我能看穿你的内心，别让我看到那些难看的一面。” 芙蓉吐出嘴里的脏东西，嫌弃地擦干净嘴，然后低声呵斥，“不解风情。” 以前的芙蓉可是穷凶极恶，现在这副勾人献媚的样子真让莱茵不习惯。 芙蓉撇过头不理莱茵，但也不愿意就此离开，她跑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找过来，这女人一个笑脸都不给。芙蓉生气。 莱茵自觉与芙蓉没有共同交集，这样干坐着实在尴尬，于是开口道，“我和苏蔓要去吉岗城，你可以先往那边走，省得明天又跑得这么吃力。” 芙蓉瞥着莱茵的眼睛，不悦道，“你是在赶我吗？” 莱茵没说话，她和芙蓉真的没话可说。 芙蓉堵气道，“也罢，越早找到你妹妹，我们越早各走各路。”她站起身背对着莱茵，“你妹妹几岁？叫什么？长什么样？” 莱茵也站起身，“她叫于菲菲，五岁，长……” 莱茵犹豫了，她不太记得于菲菲的长相，芳芳的长相她倒是记忆犹新。 芙蓉不可置信地回眸看向莱茵，挑眉冷哼，“哈？不是吧？你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长什么样？” “黑发，黑眼，从高处掉下来不会大叫，只会大笑。”莱茵把自己记得的部分全说了。 芙蓉送给莱茵一个白眼，然后转身离去…… 直到芙蓉走出很远，莱茵才回到苏蔓身边，抱紧怀里的女友。 莱茵能从芙蓉的眼中看到她对自己的欲望，这让莱茵感到极度不适，被芙蓉盯着的时候她全身的花色都在煽动她的情绪，实在太可怕了。莱茵强迫自己忽略一身的感觉，把心思放在眼前的女友身上。盯着苏蔓单纯可爱的睡颜，莱茵逐渐放松下来，这才渐渐有了睡意…… 翌日一早，苏蔓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莱茵的脖子和胸口，发现并无异常之后还“哼”了莱茵一声。 莱茵笑得很无语，苏蔓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她？ 两人又多采摘了一些果子才重新上路。 愈往北飞，山脉愈高，气温愈冷。绿色的山峦渐渐被白色取代，两人同穿一件羊皮袄，苏蔓需要紧紧贴在莱茵身上才能适应这寒冷。莱茵一路上不断亲吻苏蔓的脖颈，为她输送能量，不然苏蔓非要冻僵不可。 “快要到了吗？”莱茵着急地问，她心疼苏蔓冻得牙齿打颤的样子。 “快了……”苏蔓冻得直往莱茵怀里钻，小声道，“应该快了……” 但是直到太阳落山她们依然没有抵达吉岗城。莱茵在白茫茫的山林间寻找能够抵御寒冷的栖息之地——从飞行机往下张望，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似有一个洞口。莱茵立即调转方向驶向洞口。 飞行机迫降在洞口里，一侧的机翼被石洞折断，所幸两人安全无恙。 莱茵只穿着青衣布带，把羊皮袄完完整整地裹在苏蔓身上，“还冷吗？”莱茵焦急地问。 “莲……，我有点饿了……”苏蔓面色苍白地说道。 她一整天只吃了几个果子，扛不住这寒冷的天气。 莱茵低头亲吻苏蔓的面颊，输入一些能量给她。但这似乎作用有限，苏蔓的身体无法单纯依靠强行输入的能量存活。 莱茵急得焦头烂额，恨不得割下自己的肉给苏蔓吃。 苏蔓见莱茵紧张到不知所措，低声劝慰，“别担心，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莱茵怕苏蔓会一睡不醒，一直和她聊天希望她能保持清醒，同时期盼芙蓉可以早些出现。但芙蓉好像知道她的焦急偏要和她做对一样，今夜迟迟未到。 莱茵把苏蔓抱在怀里，一直咬她的耳朵，向她述说情话，希望她能再坚持一会儿。 然后……芙蓉终于出现了。 芙蓉成了雪芙蓉，她的全身都被白雪包裹，要不是莱茵感受到了她体内微弱的能量，会以为这是一个雪人。 莱茵好像看到了救星，倏地跳起来冲到芙蓉身边，一边拉着她走向苏蔓，一边焦急地说，“苏蔓一整天都没吃到什么东西，天气这么冷，她的身体很不舒服，你有什么办法吗？” 芙蓉愤恨地甩开莱茵的手，面无表情地抖落沾满一身的冰雪，声音冷冷地道，“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关我什么事？” 莱茵顿时一噎，呆愣愣地看着芙蓉。她六神无主的样子让芙蓉看了想笑。 芙蓉抱紧自己几乎冻僵的双臂，讥笑道，“如果你答应今晚陪我，我倒是可以考虑救一救你的小情人。” 莱茵睁圆双眸，盯着芙蓉，不可置信地问，“陪你？” 芙蓉媚眼如丝，朝莱茵缓缓张口，“你——懂——的。” 莱茵全身的花色都发出麻痒的感觉。她本以为芙蓉与之前的蕾雅已经判若两人，没想到，芙蓉除了失去能量外，与之前一样混蛋！ 她很生气，气自己无能无知没办法去救苏蔓，更气自己一身贱肉都想向芙蓉妥协。 莱茵深深吸了两口气，怒极反笑。她从飞行车上解下银色长矛，走到苏蔓身边，背对着芙蓉跪坐在苏蔓面前，然后解开胸前的衣带，用矛锋割自己心口最艳丽的一朵芙蓉。 温热的血喷溅到苏蔓的脸上，把几乎陷入昏迷的苏蔓惊醒，她尖叫一声，“莲……！” 芙蓉嗅到了血腥味，这才意识到莱茵做了什么。 她立即冲过去夺走莱茵手中的长矛，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莱茵。 “你疯了？！她又不是罗刹，怎么会吃你的人肉？！” “只要她能活着，吃人肉还是羊肉有什么区别？”莱茵咬紧嘴唇，不让自己泄露一丁点的痛声，之后又强笑着哄苏蔓道，“乖，吃了肉就没事了……” 苏蔓用手捂住莱茵流血的伤口，哭着道，“莲……我不饿，我是和你闹着玩的，今天你给了我这么多能量，我怎么还会饿呢？我只是馋了。求你别这样，我好怕啊……” 莱茵盯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在心中默念，“停止流血，重新长出血肉。” 伤口果然不再流血，渐渐结痂。 莱茵笑着对苏蔓道，“你看，我有能量守护，一点皮外伤根本不会对我造成威胁。乖，把肉吃了，再不吃东西……你会没命的。” 莱茵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她心疼苏蔓，虽然她也不想惹苏蔓难过，但她更不想苏蔓被活活饿死或者冻死。 “真恶心。” 芙蓉撇开眼睛，不想再看这个能活活笨死的女人。她提着银色长矛往洞内深处走，没用多久的工夫就单手提着一只肥硕的棕色生灵来到莱茵和苏蔓跟前。 莱茵没见过这生灵，一时目瞪口呆，她以为芙蓉使用了罗刹海的什么法术。 苏蔓指着棕色生灵虚弱地朝莱茵解释道，“这是冬眠熊……” 芙蓉讥笑，“你知道的还不少，之前怎么不说？” 接着芙蓉在莱茵和苏蔓面前表演了一把剥皮削肉的拿手绝活。她把分解下的一只熊腿削下一块交给莱茵。 莱茵接过芙蓉递来的一大块熊肉，一时不知所措。 难道真要给苏蔓吃生肉吗？ 芙蓉看她犹豫，气得把眼睛都翻疼了，“你刚才不是还打算给她生吃你的人肉吗？现在有了熊肉反倒犹豫了？” 莱茵怔怔地道，“我刚才是气晕了……这么大块生肉，苏蔓怎么吃啊？” 芙蓉拼命压抑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然后一字一顿地告诉莱茵，“用你的意念，烤熟它！” 芙蓉现在十分确定，眼前的女人绝对是个傻子，这种人是怎么从天圆岛一路活到现在的？ 莱茵没有留意芙蓉的腹诽，她欣喜地盯着手里的肉块，手掌伸平，双手夹住肉块，然后在心中默念，“我要烤熟这块肉片，别太焦，别太硬，烤得好吃点儿。” 不久后，莱茵手掌中的肉块开始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一股肉香飘散到空气中…… 苏蔓一直眼巴巴地盯着莱茵的双手，咽了好几口口水，此时被香气蛊惑再也按捺不住，拽着羊皮袄两步爬到莱茵跟前，伸出小舌头去舔莱茵的手指，“烫……”她被烫到了舌头。 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的芙蓉突然明白为什么莱茵会喜欢苏蔓了——找到一个比莱茵自己还蠢的女人确实也挺不容易。 芙蓉再也忍受不了这对愚蠢的女人，用长矛戳走莱茵手中的肉块，然后凌空将肉块斩成几份薄片，接着长矛一送，把肉片穿成一串。 “一片片烤，熟的先给苏蔓。” 芙蓉想不明白，自己堂堂一个罗刹，为什么会沦落到替两个蠢女人操心她们的吃饭问题，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莱茵向芙蓉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两只手各自握住一片肉，烤熟后一点点喂给苏蔓吃。 饱餐一顿的苏蔓恢复了体力和活力，她也向芙蓉投来感激的目光。就像科岳城的奶羊，明明只是人类的食物，却感激人类提供的暂时庇护。 43、高山上的吉岗城 芙蓉撇开眼睛不去看两个蠢女人，一个人坐在远处生闷气。 她冒着漫天风雪跋山涉冰赶到这里来见莱茵，可莱茵连她的雪还没拍掉就急着让她去关心苏蔓，凭什么？！ 芙蓉觉得自己很委屈，就因为她的罗刹之身，没人真心待她，唯一的那次也以悲剧收尾了，她只有借着别人的皮囊才能重温被爱的感受…… 莱茵哄着苏蔓入睡后，慢慢踱步到芙蓉身后。芙蓉的背影正在表达一种强烈的情绪——孤独落寞。 莱茵为自己的软心肠感到沮丧，这并不是一个值得称赞的优点，这缺点甚至致命，总能让她陷入没法控制的感情纠葛里。红莲如是，苏蔓如是，莱茵惧怕，芙蓉会不会也如是…… 芙蓉听到了莱茵的脚步声，但她没有回头，她还在生气。莱茵生生把心口最艳丽的一朵芙蓉割掉，就是在表达她对自己的态度——她不喜欢芙蓉。 “你别妄想去掉身上的芙蓉花印，除非我死了，否则它们不会褪色的。”然后她又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睁着璀璨的黄眸故作惊讶道，“哎呀，我差点忘了，我死不了。” 莱茵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眨了眨眼，“可是我把苏蔓身上的花色去掉了。”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得到她……”芙蓉回眸，露出勾人的笑意，“……你可不一样。” 莱茵攥紧拳头，同时松了口气——她的心好像也没那么软。 “今天谢谢你。”莱茵坦然道，“没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芙蓉站起身，缓步走向莱茵，伸手索要她应得的报偿，“你们吃饱了，我还饿着。” 莱茵点头，刚要回身去拿银色长矛割破手指，却被芙蓉一把拦住腰身。 “你身上不是有伤口了吗，还费事干嘛？”芙蓉把莱茵搂紧，俯视莱茵的金眸，一只手去解她胸前的衣带。 莱茵试图伸手推开芙蓉，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十足的乞求和哀怨……莱茵好不容易坚硬起来的心再次松动了…… 芙蓉俯下身，如愿以偿地亲吻着莱茵的心口，那里有一大片结痂的伤疤，芙蓉轻轻吐息，催动体内仅存的能量，用芙蓉花印覆盖疤痕。 莱茵感受到心口的暖意，明白芙蓉没有吸她的血，而是在为她修复伤痕，心下不禁又软了几分…… 芙蓉把衣带重新绑回莱茵胸前，拉着她的手坐在熊皮铺成的软垫上。两人难得肩并肩坐在一起聊天。 芙蓉不说话，只是朝莱茵露出温柔又痴缠的目光，一副欲语还羞的样子。 莱茵不敢与这样的芙蓉对视，撇开眼睛，不自在地问，“……等我把你的能量还给你，红莲的能量会像之前那样留在我体内吗？” 芙蓉往莱茵耳旁倾了倾身子，亲密地道，“你以为能量是肉块，还能分出头尾吗？所有能量已经融为一体，哪能分得清谁的和谁的。” 莱茵感到失落和惆怅，那样的话，她恐怕不能再完全拥有红莲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半歪着脑袋避开耳边的温言软语，又问，“你……知道破解我身上咒语的方法吗？” “解铃还需系铃人，去找人马大酋长应该不会有错。”芙蓉不懂如何运用如此高阶的诅咒，能将她的能量吸食殆尽，段位起码在她之上。 莱茵心下一沉。 她杀了梭罗，菖蒲一定恨死她了，她不敢回迦逊森林。而且她还要去救阿菲，没法走回头路。 莱茵把解除咒语的事情暂时放下，扭头朝芙蓉正色道，“我已经有了苏蔓，如果你还想留在我身边，就请明白，我们只能是朋友。” “罗刹不需要朋友。”芙蓉深深望进莱茵的眼眸，眼中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留在这儿……” 莱茵身上的花瓣在芙蓉温柔的目光下翩翩起舞，如被春风拂过，这超出了莱茵的预计。她觉得这是罗刹在使用媚惑之类的法术，于是赶快闭上眼睛，蹙眉道，“别对我用你的媚术。” 罗刹从不跟人讲道理。 趁着莱茵闭眼的工夫，芙蓉倾身吻上意中人的双唇。突如其来的吻让莱茵脑中一阵晕眩，脚趾头也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 ……莱茵被动承接着芙蓉的吻，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对方——芙蓉颤抖的唇也泄露了她的紧张和不安，这令莱茵于心不忍…… 头晕目眩中，莱茵的脑袋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了几个记忆的片段： ——苏蔓捂住她的眼睛对她说，“不许看那些比我好看的女人……” ——苏蔓气鼓鼓地说，“你是不是也要亲她？她不会死，你们可以不计时间。” ——苏蔓检查她的脖颈和前胸，然后委屈着说，“你果然和她亲了……” 芙蓉花瓣好似得到了安抚，不再怂恿莱茵陷入更深的□□。 感受不到莱茵的回应，芙蓉微微睁眸去看——莱茵正从容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明，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继续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芙蓉放弃了亲近，退回自己的位置。 这索然无味的一吻令芙蓉相信莱茵真的不会接受自己，之前令她如获新生的亲吻，真的只是莱茵为了战胜她这个大魔头，不得已而为之。 芙蓉很受伤。她早就该明白，罗刹孕育自肮脏的恶念，求而不得、心怀怨恨俱是罗刹生存的养分和宿命。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摆脱宿命？如果她能得偿所愿，心中岂不是毫无怨念，那她也就不会是个罗刹了。 芙蓉淡黄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细纱，自嘲地一笑，然后一言不发离开了洞穴，再也没有回头看莱茵一眼。 莱茵没有阻止芙蓉的离去。 如果非要她选择一人保护，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苏蔓。如果非要她选择一人放弃，拥有不死之躯的芙蓉……即使没有她，也可能在往后无尽的生命中邂逅其他人…… 深夜，莱茵把芙蓉剥好的熊皮制成了熊皮装，甚至兜帽手套皮靴都一并俱全。这只熊不算大，放平了看比苏蔓高不了多少，只是肥了一些。莱茵用长矛削出一根骨针，然后用蓝色的长发作线，把熊皮装的腰身改窄，这样苏蔓穿起来会更贴身。之后她又把熊身上下各部分的熊肉拆骨后分割成几段穿在长矛上，制作成了超级大烤串。 这一系列的工作消耗了莱茵体内大量的能量，完成后她昏昏沉沉地抱着苏蔓进入了鲜少有过的深眠。 第二天，莱茵少有的比苏蔓醒得还晚，睁开眼睛时意外地看到了一头“小熊”。 苏蔓穿上莱茵连夜赶制出的熊皮装，像一只真正的小熊，眨着盈满爱意的眼睛凝望莱茵。 “这是给我的吗？”苏蔓受宠若惊。 莱茵看着这只可爱的小熊，感受到体内充盈的能量，抬手摸了摸熊脑袋上的棕色短发，微笑着问道，“喜欢吗？” 苏蔓拼命点头，然后在洞穴里打滚，开心地嚷着，“我有新衣服穿了！” 她一直滚到洞口的飞行机跟前，看到飞行机折断的翅膀才意识到她们还有更大的麻烦。 “没有合适的工具，恐怕我没法修好它……”苏蔓为此忧心忡忡。 莱茵起身把羊皮袄披在身上，安慰道，“现在你不怕冷了，我们可以徒步走过去。” “可是，从地上走的话要很久才能到……”苏蔓撅起小嘴十分委屈。 莱茵露出温暖的笑意，走到苏蔓近前，吻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我有能量，可以背着你跑很快。” 苏蔓羞涩地点头，她觉得今天的莱茵与以往不太一样，对她格外温柔，眼中的柔情蜜意能把自己的心融化。 苏蔓把飞行机的翅膀拆下，把三轮车改造成了两轮推车。完成后笑意盈盈地向莱茵邀功，“可以把肉放在车里，莱茵只要背我就行了。” 苏蔓决定以后直接叫莱茵的名字，她会一直感激莲把莱茵送到自己面前…… 莱茵背着握住长矛的苏蔓、拉着载满熊肉的两轮车离开了洞穴。两人冒着风雪在山林间辗转前行。 莱茵终于体会到了芙蓉昨夜的艰辛，林间风啸，积雪深厚，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何况现在的芙蓉没有能量护身。 莱茵怀疑芙蓉今夜不会出现了，甚至，也许以后都不会出现了…… 白天莱茵背着苏蔓前行，夜晚她们或者寻找洞穴，或者躲进树洞，甚至挖地三尺躲进地洞，就这样在茫茫山林间艰难地度过了十天十夜。 苏蔓曾多次问莱茵，“为什么芙蓉没再出现？” 莱茵回答说，“也许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第十一天，她们攀登上了一座高峰，苏蔓抛弃了手推车，只在长矛上串着一些仅剩的肉块。这座山峰很陡，莱茵背着苏蔓攀爬得有点吃力。 苏蔓心疼莱茵的辛苦，劝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莱茵摇头，“现在停下，你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必须一鼓作气。” 太阳即将落山时，莱茵成功背着苏蔓抵达了山峰之巅，她们看到眼前绵延的山脉中，有一座建在山脊上的蜿蜒狭长的城邦。 苏蔓指着那处拥抱太阳余晖的城邦，兴奋地喊道，“那就是吉岗城！” 苏蔓坚持要自己走完最后一段路程，莱茵只好随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吉岗城。 临近城门时，莱茵感受到了一阵来自城门那头的杀气。她立即抖落银色长矛上的肉块，摆出防御的架势挡在苏蔓身前。 一阵青灰色的箭雨洒下，莱茵把能量注入银色长矛，将长矛快速飞旋出一片银色的屏障，青灰色的短箭被屏障弹开，纷纷掉落在地。 苏蔓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奋力保护自己的莱茵，她深蓝色的长发因长矛掀起的风暴张扬开来，美得惊心动魄。苏蔓扶住跳得扑通扑通的心脏，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莱茵回眸问苏蔓，“没受伤吧？” 苏蔓连忙摇头，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惊艳中恢复神志，然后迅速脱下一身熊装。 苏蔓想起，熊是吉岗人的天敌，她一定是被吉岗城的守卫误会了。 当她脱下熊装后，箭雨果然停止了。 高大的城门被两名身穿厚重皮衣及青铁铠甲的守卫推开。 44、吉岗城的吉列娜 莱茵和抱着熊装的苏蔓跟着两名守卫进入吉岗城。 城里人都穿着厚实的皮衣，他们看到苏蔓手中的熊装后立刻向她投来敬佩的目光。 苏蔓悄悄告诉莱茵，“熊是这片土地最凶猛的野兽，是所有吉岗人的仇敌。” 吉岗城主的堡垒位于吉岗城中心的制高点，以堡垒为核心，城邦两翼沿着山脊扩展。莱茵和苏蔓就是从城邦的最西端进入，一路向东拾级而上来到堡垒脚下。堡垒完全由岩石和方石铸成，看起来与山脊融为一体，只有极少数高耸的石墙漏出了窄小的窗口。 如果把科岳城的城堡比喻成一座华美的雕塑，那吉岗城的堡垒就是一座朴实的磐石，处处透着坚不可摧的意志。 莱茵将长矛交给守卫，嘱咐道，“请帮我保管好我的武器，我是个战士，武器就是我的生命。” 守卫向她恭敬地行礼，然后将两人引入了堡垒。 与堡垒外表坚实硬朗的风格不同，堡垒内部柔和温馨，装饰细节处处显露着少女的情怀。莱茵猜测，吉岗城的城主应该是一个女人，甚至可能是一个陷入热恋的女人。 莱茵猜测的没错，站在大堂高处的女人黑色长发在脑后绑出一个俏皮的团子，脉脉含情的碧绿色眼眸，红唇粉颊，如春笑意。吉岗城主外表的一切都在表明她正处于甜蜜的热恋中。 还未等苏蔓作出自我介绍，吉岗城主就先表达了她的善意。 “芙蓉已经和我说过，她的两个随从随后就到，你们比我们预想的要晚了几天。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莱茵的耳朵一热——她和苏蔓什么时候成了芙蓉的随从？她怎么不知道？ 苏蔓也眨了眨眼，看了看同样愣神的莱茵，然后礼貌地朝吉岗城主鞠躬，说道，“尊贵的吉岗城主大人……” “吉列娜大人。”吉岗城主笑意盈盈地纠正苏蔓对自己冗长蹩脚的称呼，“你们的主人是我的恋人，你们以后可以叫我吉列娜……大人。” 苏蔓又眨了眨眼睛，求助地看向莱茵。 莱茵淡笑着摸了摸苏蔓的短发，然后朝吉列娜恭敬地说，“吉列娜大人，我是来自卡奥城的莲，一名战士，这位是来自卡奥城的苏蔓，三级机械师，我们来此是想……” “找你们的妹妹，这些芙蓉都和我说过，你们先下去休息，明早我会安排全城所有四岁到六岁的女孩前来吉岗堡，到时你可以仔细看看。芙蓉说……” 吉列娜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甜蜜的片段，自顾自地笑着说道，“你的记性不太好，记不住自己妹妹的长相。” 随后吉列娜大人公事公办地朝守卫挥了挥手，不容反驳地把莱茵和苏蔓送离了大堂。 打发走莱茵和苏蔓后，吉列娜迅速返回自己的闺房补妆——太阳已经落山，芙蓉就快来找她了，她真没时间和那两个路痴随从多说。 芙蓉从堡垒中的某处房间苏醒。 太阳一落山，她干瘪的身躯就像吸满甘露的枝叶重获新生。她舒展了一下丰盈的身体，脱去一身青色羊皮长衣，换上吉列娜为她准备的更能凸显身材优势的短袖连衣皮裙。 城主闺房的房门被敲响，吉列娜打开房门，如愿地看到恋人过分妖娆地站在门口。吉列娜迫不及待地把恋人拽进房内——她整整想了芙蓉一天，再也不想等待一分一秒。 ……亲密过后，芙蓉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亲吻吉列娜的面颊，然后离开吉岗城主的闺房。吉列娜的脖颈处有被咬破的痕迹，她被吸食了不少鲜血，需要好好睡一晚才能恢复。 莱茵在苏蔓入睡后来到吉岗堡垒顶层的暸望塔——也许是守卫得到了吉列娜的吩咐，没有阻止莱茵在堡垒中到处乱走。她凭高向下瞭望，吉岗城像是镶在群山中的王冠，驾驭了这片高山群峰。 正在感慨吉岗城壮丽的莱茵感受到了芙蓉的靠近，两人在堡垒的瞭望塔重逢，都有点时过境迁的感受。 莱茵惊讶于芙蓉能量恢复的迅速，她们十几天未见，芙蓉的能量却似乎恢复了不少，这令莱茵百思不得其解——上一次分别时，芙蓉可是耗尽能量为她修复伤痕来着…… 此外，芙蓉外表的变化也很大。她穿着修身的短袖连衣皮裙，尽显身形的妖娆，橘色的头发向后撩起，在脑后系上一条黑色发带，使得媚惑的眉眼不被发丝遮挡，更加惹人注目。 芙蓉平静地望着莱茵，就像那天莱茵毫无波澜地看她一样。 莱茵发现，芙蓉不仅衣着变了，发型变了，甚至眼神也变了。她从芙蓉的眼里看到一层薄冰，薄冰之后的内心她看不真切，这让莱茵有点难过。 芙蓉对莱茵失落中带着点心痛的表情感到满意，翘起娇唇讥笑道，“你们是在山林里迷路了吗？” 莱茵收回目光，淡淡地说，“苏蔓贪玩，喜欢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我就多陪了她一会儿。”实际上苏蔓和莱茵同样不太认识方向，她们拿着泡过水的地图，在山林里走了很多冤枉路。但莱茵不想提这个，她有更关心的事儿—— “你告诉吉列娜，我和苏蔓……是你的随从？”莱茵挑了挑眉毛，不悦地问。 芙蓉的媚眼舒展开来，“要不是我，你和苏蔓那天已经饿死在山洞里，你们穿着我猎的熊皮，吃着我剥下的熊肉走到这儿——说白了，你们的命都是我给的。让你们做我的随从，有问题吗？” 莱茵脸颊泛红，虽然隐约觉得不对，但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芙蓉，只能干瞪眼说不出话。 看到莱茵吃瘪的样子，芙蓉更开心了，“以后你和苏蔓要叫我芙蓉大人，吉列娜是我的恋人，你们对她也要恭敬一些，知道吗？”说罢瞟了莱茵一眼，袅娜多姿地飘然而去。 莱茵盯着芙蓉妩媚妖娆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内心的感受……有点酸楚，有点憋屈，有点愤恨。她把这些情绪归结为被芙蓉贬为随从的心有不甘。直到芙蓉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才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纠结这些感受。 翌日一早，正如吉列娜所言，全城的小女孩都来到了吉岗堡。苏蔓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小孩子，开心得不得了，她穿上熊皮装混到孩子堆里和这些小家伙闹成一团。 在吉岗城里流传着英雄勇斗巨熊的传说，女孩子们见到苏蔓扮成的大熊怪，纷纷争做英雄，与大熊怪“一决生死”。苏蔓就这样反反复复死在这群英勇的小女孩手下。 莱茵看到苏蔓反复被小女孩们按在地上吊打，心疼得眼睛发酸。她很确定，这些孩子里没有阿菲，如果阿菲在，恐怕苏蔓会被打成残废……阿菲绝不是一般的女孩。 她想赶快制止这场群殴，于是向吉列娜道，“尊贵的吉列娜大人，我很确定，我的妹妹不在这群孩子里。冒昧打扰实在抱歉，今天我就会和苏蔓离开吉岗城。”莱茵不想继续耽搁下去了，她不想和什么“芙蓉大人”共处一城。 吉列娜眼眸微睁，没料到一个随从竟敢擅作主张。她仔细看了看莱茵——昨日急着见心上人，没顾上仔细瞧，今日一见莱茵，她内心多了一种令她不悦的猜测。 吉列娜隐下心中的不悦，笑着道，“没听芙蓉说你们要急着走啊。” 莱茵立即垂眸，十分恭敬地说，“只有我与苏蔓离开，芙蓉……大人，不会与我们同行。” 吉列娜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好，那我就祝你们一路顺利。” 她又想了想，向一旁的守卫道，“送一份指针盒给她们。深山里的路不好走，她们若迷了方向，还要连累芙蓉去救。” 守卫点头，转身去取可以指引方向的指针盒。 临走前，吉列娜还慷慨地赠送了莱茵和苏蔓足够她们吃上几天的清水和食物。苏蔓背上装满熏兔肉的行囊，感激地说，“这短腿兔的味道不错，吉列娜大人真是个好人。” 于是在仅仅度过一夜之后，莱茵与苏蔓迫不及待地开启了下一阶段的旅程。 …… 当夜晚到来时，刚刚苏醒的芙蓉感受到了莱茵距离她有多远。她为没有追问莱茵和苏蔓下一站的目的地而后悔，被两个愚蠢的随从牵着鼻子走，这像话吗？ 她脱下连衣皮裙，换回自己的青色长衣，打算与吉列娜不告而别。 可惜吉列娜早有防备，把芙蓉堵在了卧房门口。 “你急着去哪儿？”吉列娜拦住芙蓉，双手环住她的腰身，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中有一丝责问，以及……百般不舍。 “我得去追我的随从，没有我，她们会死。”芙蓉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是那个叫莲的女人说……”吉列娜斟酌着用词，“……你不会与她们同行。” 她本想说——你会留下来，但她怕逼得芙蓉太紧会惹芙蓉不快，所以放弃了这个说法，但她实在不舍与芙蓉分别，再次放缓语气恳求道，“留下来陪我……好吗？” 芙蓉有一点感动，她感激吉列娜的柔情，把她从苦寒的雪夜中拯救出来。 但是，在昨夜见到莱茵之后，芙蓉的思绪像长了翅膀，一心只想扑向她——在为莱茵种下芙蓉花印的同时，芙蓉亦被花印的魔力吸引——想要追随莱茵的欲望压倒了其他一切情绪，她只能辜负吉列娜的一片痴情。 芙蓉推开了吉列娜，低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 这是刚刚成年的吉列娜的第一次恋情。 七天前——吉列娜生日当天，城堡里一片欢腾庆祝吉列娜的成年，但吉列娜只觉得孤单，她心中藏有一个秘密，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那晚，所有参加成年礼的民众散去后，她在堡垒脚下发现了一个的雪人，当守卫们想要用弓箭招呼雪人的时候，她阻止了他们的攻击，然后怀着善意，一步步走向全身散发着孤独和落寞的雪人身边。她对雪人的孤独感同身受，这感觉触动了她的内心。她好像找到了知己，找到了一生难遇的同伴。 吉列娜把雪人带回堡垒，却意外收获了一位美人。 45、巨熊浩劫 身心冰冷如坠冰窟的芙蓉呆坐在城堡脚下，听着城堡里喧闹欢腾的庆祝声。 求而不得的恨意怂恿芙蓉去吃人泄愤，但那人曾用金瞳信任地凝望她，每次回想起那人的眼神，都令芙蓉放下杀意，转而回味与那人仅有的一次抵死纠缠。 罗刹本就不是好人，那人的黑暗时刻于她而言全是欢畅愉悦。可惜，回味之后是更大的心理落差——那人不会接受她这个罗刹，永远不会…… 冰冷刺骨的孤单感再次笼罩了芙蓉全身，几乎把她冻成一个真正的雪人。 吉列娜被这样的雪人吸引，怀着善意一步步走向她。 “愿意来我的城堡里坐坐吗？”吉列娜柔声问道。 芙蓉僵硬着扭头去看，和她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孩，身着盛装，青春靓丽，温暖可人，碧绿色的眼眸里藏着害怕被拒绝的青涩，以及……真诚的关怀。 芙蓉迟疑了一瞬，还是把手递给了女孩。对方温暖有力的手拽住她，一下就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芙蓉惊讶于女孩巨大的力气，这与女孩娇小的外貌十分违和。 吉列娜一直握着雪人冰冷僵硬的手指，直到把雪人带回城堡。 身边的守卫提醒吉列娜防备这个身份不明的外来者，吉列娜不悦地反驳，“我当然有分寸。”其他守卫便也不再多说，纷纷退下。 在温暖如春的城堡中，雪人身上的冰雪一点点融化掉，露出芙蓉本来的样子。身为吉岗城主，吉列娜身边都是刚勇的男人或刚烈的女人，少见如此妖媚勾人的尤物。 年轻的吉莉娜被芙蓉成熟的魅力深深吸引。 她拉着芙蓉的手坐在城堡温暖的壁炉前，然后叫守卫送来整个城邦最美味的兔肉和最烈的酒，热情慷慨地招待芙蓉。 芙蓉感激吉列娜的善意，但香嫩的兔肉于她而言与烹熟的野草无异，她实在食不下咽。 “不喜欢这个吗？”吉列娜惊讶地问。 这还是吉列娜第一次见到有人对这美味不屑一顾，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我吃不了这个，我是一个罗刹。”芙蓉直言不讳地说。 罗刹很少会在陆地自曝身份，天海陆六国中，罗刹海位于最底层，是最黑暗肮脏的国度，罗刹也是唯一被神鄙弃的生灵。也许是芙蓉受伤太深自暴自弃，也许是她对吉列娜十分信任，总之，此刻的她一点也不想隐瞒这该死的罗刹身份。 吉列娜当然听说过臭名昭著的罗刹，但从某些角度而言，她自个也好不到哪里。 吉岗城主露出宽容的笑意，朝眼前卑微的罗刹道，“如果你同意不在我的城邦里杀人，我愿意亲自以鲜血喂养你，直到你离开吉岗城。” 吉岗城主甘愿为保护子民作出一定牺牲，何况……吉列娜乐于亲近芙蓉。 …… 夜晚到来时，莱茵和苏蔓找到了一个树洞，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相拥而眠。毫无预兆地，芙蓉的呼喊求救声闯进了莱茵的心海。 上一次芙蓉也耍过这种把戏，想把莱茵骗到科岳城的小石屋里，试图用科岳城的子民性命要挟莱茵就范，但莱茵当时选择了逃避。 这一次芙蓉又在耍什么花样？ 莱茵犹豫了，她不确定是不是要赶回吉岗城查看究竟。现在芙蓉大人可是吉岗城主的恋人，谁能为难她？何况她还是一个不死的罗刹。 莱茵决定置之不理。但她的心海之上似有一片阴影笼罩，一直徘徊不去，有个声音不断提醒她——万一芙蓉是真的遇险呢？ 犹豫不决的莱茵决定询问苏蔓的意见，让苏蔓一起拿个主意。 苏蔓从睡梦中被推醒，这种事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莱茵从不会惊扰苏蔓的美梦。 “苏蔓，我听见芙蓉在向我求救，我该怎么办？”莱茵一脸的担忧，忐忑不安地问。 苏蔓当即明白了——莱茵可能还没意识到她对芙蓉有多在意。虽然心里泛酸，但苏蔓也不想莱茵在乎的人有事。芙蓉那么强势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向莱茵求助，一定是出了大事。 所以，苏蔓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拉着莱茵挤出树洞，然后拽着莱茵的手臂向吉岗城的方向飞跑。 莱茵不安的内心暂时得到平复，她提起银色长矛，把苏蔓托到背上，然后脚下生风地飞奔而起。 …… 习惯了高高在上姿态的吉列娜以为自己会是这场爱情的主导，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其实……她什么都不是。在她依然眷恋芙蓉的温存、留恋芙蓉的体温时，芙蓉已经决意要离开她。就为了两个随从。 吉列娜的这场恋情开始得过于匆忙，结束得也过于突然。贵为吉岗城主的吉列娜从没受过这种伤害，第一次陷入恋情的吉列娜不能接受被恋人抛弃。 当一切挽留的话语和手段都失效时，吉列娜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她应该隐藏这个秘密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但是，青涩的她偏执地认为如果她不能拥有芙蓉，她的世界也就结束了。 所以她甘愿不择手段。 也许你已经猜到了——吉列娜是一头巨熊，她是巨熊族的后裔。吉岗城是巨熊族的巢穴，吉岗的子民是巨熊饲养的食物，为巨熊提供血肉，而巨熊则为子民提供暂时的庇护。 吉列娜用巨熊的姿态向芙蓉乞求，“不要离开我……” 她在做最后的尝试，如果芙蓉依旧狠心拒绝，吉列娜自己也不知道她还能怎样…… 这是芙蓉第一次见到巨熊，身材娇小的吉列娜瞬间变成头顶大堂屋顶的巨熊，它的一只手掌比芙蓉整个人都大。 芙蓉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吉列娜会在那晚向自己伸出同情之手—— 她们属于同类，依靠伪装活在人类之中，以人类为食又与人类为伴，无法与食物真心相待，所以觉得寂寞。 芙蓉同情吉列娜，如果她没有先爱上莱茵，也许是会感激这场邂逅的，可惜，她向往的真挚感情来得太晚，太不是时候。 芙蓉面怀愧疚地朝巨熊说，“抱歉，我不能留下。” 吉列娜的眼睛红了，这是她暴走的前兆，如果一只巨熊暴走，结局往往是惨烈的，它会杀光它眼前看到的一切生灵。 芙蓉是第一个。 巨熊伸开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脚下渺小的罗刹。它一攥紧手掌，罗刹的身体几乎瞬间被挤成一根柴火棍。 芙蓉面露痛苦，她很少遇到这种程度的打击，切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痛不欲生。 巨熊缓缓把芙蓉举到眼前，用压抑着红光的眼睛凝视芙蓉痛到几乎无法睁开的眼，她的语气放得更低，恳求对方的施舍。 “求你……不要离开我……”巨熊眼中似在往下滴血。 芙蓉勉强睁开模糊的视线，朝巨熊愧疚地一笑，“吉列娜……对不起……” 巨熊流下了红色的眼泪，眼底的红光不再压抑，而是向外释放。 她完全失去理智，彻底暴走了。 芙蓉的头颅被巨熊一口咬下，接着是芙蓉的身体——巨熊两口吞下曾经的恋人。 吉列娜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与心爱的芙蓉结合。 …… 依然在回程途中的莱茵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心悸，她一时不慎被脚下的树根绊倒在地，把苏蔓和银色长矛都跌了出去。苏蔓狼狈地爬起身后发现莱茵以扑倒的姿势愣神，眼中的空洞令苏蔓一阵心惊。 “莱茵，你怎么了？！”苏蔓惊叫道。 莱茵慌乱地坐起身，扯开羊皮袄，解下胸前的衣带，惊愕地发现身上的芙蓉花瓣在逐渐褪色。这一发现令她大吃一惊，“她是一个罗刹，她不会死的，她怎么会死呢？”莱茵怔怔地自言自语。 苏蔓看着莱茵空洞无神布满血丝的眼睛，心扭成了一团，她被莱茵吓到了，哭着道，“她不会死，也许只是受伤了，我们这就回去看看。” 这句话叫回了莱茵的神志，她立刻重新背起苏蔓捡起长矛往吉岗城奔去。 ……当她们赶回吉岗城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昨日还巍峨壮观的吉岗城，短短一日后满目苍夷。 莱茵和苏蔓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整个城邦被夷为平地，尸体和石瓦混杂在一起，像是被一起搅拌过后又被倾倒出来的残渣。 苏蔓再也忍受不住这残酷的景象，当即呕吐不止。 莱茵也被这景象震惊了，但她还在拼命隐忍，她要知道芙蓉究竟是怎么死的……或者说，芙蓉究竟有没有死。 她心口上还剩最后一朵芙蓉花印，就是之前她割掉皮肉，被芙蓉用仅剩的能量呵护，重新栽下的那一朵。这证明，也许芙蓉还没死……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悲怆的哭声，是女孩的声音。莱茵把苏蔓抱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然后朝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跪倒在残垣下痛哭的女孩是吉岗城主吉列娜，她哭得很伤心。当莱茵走来时，吉列娜抬起了头，用充满悔意和无助的眼神看向莱茵—— 莱茵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事件发生的全部过程：初尝恋爱滋味的吉列娜承受不了被芙蓉抛弃的痛苦，把自己变成巨熊，两口吞下芙蓉。当守卫们发现出现在堡垒中的巨熊时，立刻朝她发起攻击，巨熊杀光了守卫，冲出了堡垒。可惜吉岗城的子民更加痛恨巨熊，他们选择玉石俱焚。直到巨熊杀光自己的子民，吉列娜才恢复了神智，变回现在的形态。 固若金汤的一个高山城邦，轻易地从内部瓦解，片甲不留。 莱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恨这位吉岗城主。 吉列娜的头发披散开来，眼中全是惊慌失措的泪水，粉嫩的脸颊变得苍白憔悴，全身颤抖着抱紧自己——昨天还是神采飞扬的吉岗城主，今天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躲在角落独自哭泣的女孩。 听到女孩哭声的苏蔓从莱茵怀里抬起头，穿着一身熊装背着兔肉行囊的苏蔓挣脱开莱茵的怀抱，踉跄着走向可怜无助的吉列娜。 小熊张开双臂拥抱吉列娜，想要把自己的暖意分享给失去家园的女孩。 “别哭了，吉列娜……”苏蔓疼惜地问道，“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吉列娜怔了怔，然后伸出双手拥抱住小熊，委屈地哭得更大声了。 莱茵轻轻吐出一口气，苏蔓总是能想出比她更好的主意。 莱茵走到两人身前，半跪下身，朝吉列娜温柔地说道，“吉列娜……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恋人，芙蓉她……”莱茵乞求吉列娜，“你能把她还给我吗？” 吉列娜已经猜到了芙蓉和莱茵之间的关系，她愤恨地瞪向莱茵，想要说些激怒莱茵的恶毒之语，但是，在莱茵温柔包容的目光下，在小熊温暖治愈的怀抱下，她的愤恨竟然就这样消散了……再也聚不起一丁点的不甘。 她收了眼泪，缓缓朝莱茵点头，“我可以把她还给你，但是恐怕……”她能还的也只是一具尸首。 莱茵轻声温柔地缓缓说道，“芙蓉是一个罗刹，即使被剥筋削骨，她也能靠时间自愈。” 吉列娜点点头，把温暖的小熊还给莱茵，然后起身走到空旷的位置，向莱茵和小熊展露出她的巨熊形态。 巨熊眼里的红色已经褪去，她眼神清明地看向莱茵和苏蔓，露出一抹无奈而又释怀的淡淡笑意，“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从情锁中得到解脱的巨熊张开巨口，把吞下的恋人吐出体外。 干瘪的尸体很完整，头和身体连接完好，很难相信她们是分别被吞入腹的。 莱茵的心终于落地了——芙蓉没有骗她，罗刹的确是不死之身。 46、芙蓉花开 莱茵和苏蔓告别了要返回巨熊故乡的吉列娜——巨熊的家园不在山巅，而在山林间。之后莱茵左手握着银色长矛，右手牵着苏蔓，身后背着芙蓉的骸骨，继续接下来的旅程。 她们的行进速度不快，但莱茵心里却无比踏实，她重视的人都在身边，没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莱茵身上的芙蓉花印只剩下开在心口上的最后一朵，但花色却比以往还要浓郁艳丽，宛若新生。 天黑前，莱茵找到了一个宽敞的树洞作为今晚休息之用。苏蔓瞟着莱茵的眼睛，露出“我早已看穿你的心思”的小表情，然后崛起小嘴“哼”了莱茵一声。 莱茵揉了揉恋人的短发，给了她一个香艳的亲吻，当然，顾忌着苏蔓的承受能力，她们只亲了一小会儿。 苏蔓的委屈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小熊委屈地说，“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然后再也不理莱茵，一个人躲进了树洞。 莱茵自个也很委屈，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 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了莱茵的纤腰，莱茵还没转过身，那人的唇已经贴上了莱茵的后颈，想咬又不敢咬地轻触着。莱茵全身如遇电击，酥麻感传到了脚趾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芙蓉在莱茵耳边亲昵道。 莱茵心下漏了一拍，惊讶地转身，瞪着芙蓉问，“你是故意的？” 芙蓉的眼眸恢复了璀璨的光彩，没有一丝愧疚——芙蓉并不知道吉岗城已经尽毁。 莱茵没有办法把吉岗城的人命算到芙蓉的头上，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谅芙蓉。尽管如此，莱茵还是恼怒芙蓉的无情，她推开芙蓉的怀抱，责问道，“吉列娜才刚成年，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女孩子？” 想到吉列娜哭红的眼睛，莱茵就为女孩不值。 芙蓉耸耸肩，“我被你伤到了，只想离你远远的。然后她出现，拯救了我。”芙蓉认真地盯着莱茵，“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抛弃她。” 莱茵目瞪口呆，她很想反驳——按照芙蓉的说法，其实是她伤害了吉列娜，导致了吉岗城覆灭的灾难——可她根本没做错什么…… 芙蓉看到莱茵痛苦的神色于心不忍，赶快收回自己的话，“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一时心软接受了她……” 她以为这么说可以让莱茵好受一些，没想到心上人更难过更痛苦了。 莱茵睁着一双金眸，颤巍巍地问，“一时心软接受了别人的感情……是错的吗？” 芙蓉明白了，如果莱茵能接受她，那一定是出于她的心软，如果这是错误的，那自己岂不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芙蓉当即改口，“我错在不应该抛弃吉列娜，心软就是喜欢的表现，这没有错。” “所以，你喜欢吉列娜？”莱茵又问。 芙蓉咬牙切齿，这还没完没了了…… 她按捺住自己急躁的情绪，亲了亲莱茵的面颊，正色道，“我以为我可以接受她，但那夜再见到你，我就知道……”芙蓉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除非你死了，否则我绝不可能丢下你不管。” 莱茵终于不再为难芙蓉，只是随了自己的心愿贴靠在芙蓉怀里，“你应该感谢苏蔓……要不是她决定回头找你，我不知道……” “如果你不回头，那我离不离开熊肚子又有什么分别？”芙蓉轻轻吻上莱茵的嘴唇，颤声道，“莱茵，我不能没有你……” 莱茵被芙蓉的情话打动了，虽然她的内心还有一丝挣扎，但在芙蓉强势的侵入下，她轻易向内心真实的欲望妥协，任由芙蓉亲吻。 夜很长，她们能做的事，很多…… …… 翌日早上，苏蔓的脸上曾现出一片菜色——她看到莱茵的前胸一片殷红，芙蓉花印是新的。而且如她所料，宽敞的树洞里比之前多容纳了一具骸骨。 小熊很生气，醒来后就一直不理莱茵。莱茵讨好地朝苏蔓道，“别生气了，芙蓉也很可怜啊……” “哼！”小熊又哼了莱茵一声，背上行囊，气鼓鼓地一个人走了。 莱茵提着长矛追上去，把生气的小熊抱进怀里，蹭着她柔软的棕色卷发道，“我和芙蓉已经商议好了，白天我们自己走，她会在你睡着后赶过来。” 苏蔓瞪着泛出酸水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问，“所以，我应该更开心点吗？” 莱茵亲吻掉苏蔓脸上的酸水，柔声恳求道，“我不想辜负她，更不想失去你，蔓蔓，你能原谅我吗？” 苏蔓咽下苦涩的酸水，攥紧莱茵的双手，不服气地嚷道，“不管她对你做过什么，我也要！” 莱茵摸了摸小熊的头发，为难道，“可……你还是个小孩子呀。” 苏蔓瞪圆天蓝色纯洁无暇的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都快二十三岁了，不是个小孩子！” 莱茵惊讶了一下，她一直把苏蔓当成妹妹来着，没想到竟是个姐姐。 苏蔓揉了揉直冒酸水的眼睛，好奇地问，“莱茵，你今年多大了？” 莱茵眨眨眼，心虚地说了实话，“二十……” 苏蔓难过，想哭。她被一个妹妹嫌弃小，她不过是个子矮了点，胸部平了点，怎么就不能像芙蓉那样了？苏蔓不服！ 可惜，她吃了娃娃脸的亏…… 白日里，莱茵哄着苏蔓前行，夜晚时，芙蓉赶来哄着莱茵入睡。三人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向南。她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临近圣仁国的莫尼城。莫尼城临海而建，位于巫峰国南端，距离吉岗城十分遥远。 阔别了寒冷的北方山林，三人逐渐进入到温暖湿润的南方丘陵。 苏蔓脱下一身熊皮装，实在舍不得就这样白白扔下，这是莱茵亲手为她缝制的第一件衣着，很有纪念意义。莱茵也很喜欢身上的羊皮袄，这是苏蔓为她画了十张图纸换来的，同样意义非凡。但她们要走很远的路，没法带太多东西，只能无奈选择割爱。 还是芙蓉想得比较周到，她向两人建议道，“距离这里不远有一座平原城邦，那里盛产五彩斑斓的彩石，因此被命名为彩石城。我们可以去彩石城把熊皮装和羊皮袄当掉，换些水和食物。如果我们愿意，以后还有机会把羊皮袄和熊皮装赎回来。” 苏蔓拍手叫好，“我们明天就去彩石城！” 于是她们临时改变计划，决定改道前往平原上的城邦——彩石城。 是夜，三人在一片高地的灌木丛后休息。 苏蔓入睡后，芙蓉搂着莱茵来到另一处视线遮蔽的灌木丛后，她沉醉地搂紧怀里的爱人，痴迷地亲吻着爱人柔韧的脖颈。 自从莱茵接受了芙蓉，每晚夜幕降临，两人便要如胶似漆地纠缠在一块儿。 在芙蓉心里，她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她有美丽温柔的妻子，有可爱调皮的女儿。 哦，可怜的苏蔓…… 芙蓉彻底理解了为什么圣仁国和天圆岛会有夫妻制度——这样稳定的关系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满足。满足到她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一个罗刹。每到夜里，她的内心都被甜蜜和幸福塞满，她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骗她放下戒心，然后再给她致命的一击。但不管怎样，她依然感激眼前的幸福，珍惜这些弥足珍贵的日子。 47、彩石城 翌日一早，莱茵和苏蔓撇下昨夜过得十分幸福的尸骸，照着褶皱不堪的地图上的标记，拿着吉列娜赠送的指针盒，往西南改道前往彩石城。借助指针盒的帮助，她们一路上确实没走什么弯路。 平原风光让莱茵体会到了巫峰国地形之丰富。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平原，天地相接，好似没有尽头。一路上遍布的麦田也让她感到惊讶，只看这些麦田就能想象彩石城人口之密集。 天圆岛田地少，种出的谷物不多，还要分一些给饲养的鸟类，因此天圆岛有严格的人口限制。只有向阿斯尼德祷告，受到女神祝福的夫妻才能顺利诞下婴儿，否则即使私自生下孩子也会由于各种原因导致夭折。 如果天圆岛也有如此广袤的土地，那…… 莱茵没再继续想下去，她不擅长思考这些假设性的问题，只隐隐觉得有些羡慕。 两人从广袤的麦田中穿行，不久走到一条延伸到很远很远，几乎望不见尽头的狭窄土路上。土路崎岖不平，每走一步都掀起一阵黄色扬沙。 莱茵一手拿着长矛抱着羊皮袄，一手牵着苏蔓，苏蔓另一手抱着小熊装，两人都被翻涌的扬沙弄得灰头土脸。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莱茵立即警觉起来，她认得这蹄声——梭罗追杀她的画面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 莱茵立刻把苏蔓拽至身后，然后丢下羊皮袄，横矛备战。令她没想到的是——来者不是人马，而是一匹马和骑着马的人。 莱茵愣住了，马可以如此顺从，宁愿被人驱为坐骑吗？ 骑马之人没有莱茵那样敏锐的视觉和听觉，等到经过莱茵身边时，莱茵早已拉着苏蔓隐藏到土路之外。 苏蔓感受到了莱茵对来人的提防，体贴地解释道，“那是平原地带常见的骡马，我也是在书外第一次见到。” 莱茵好奇地问，“骡马……和人马是什么关系？” 苏蔓挠挠头，眨着眼睛道，“我不知道，我还没见过人马呢。” 莱茵抚摸着苏蔓的短发，黯然神伤地说，“希望你不用见到人马，他们非常凶猛，红莲就是死于人马之手……” 苏蔓惊讶地瞪圆眼睛，心疼地抱紧莱茵的手臂，用温柔的目光安抚莱茵眼中的伤痛。 窄路上频繁有人骑马经过，在反复遭遇骡马之后，莱茵也可以用平常心看待这种温顺的生灵，不再将它们视作仇敌。 后来她们在半路遇见了一辆坏在路边的两轮骡马车，苏蔓热心地帮助车主修好了车轮，作为报答，车主邀请她们共乘马车前往彩石城。 就这样，两人抱着厚重的皮衣皮袄，紧挨着坐在马车后座，省去了脚踩扬尘的艰辛。 …… 午后，莱茵和苏蔓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抵达了彩石城城门前。 苏蔓早看腻了沿途单调的风景，枕在莱茵肩膀睡得不亦乐乎，马车停下后她还没醒。 “莱茵，我也要亲亲……”苏蔓流着口水，说着梦话，痴嗔的神态让莱茵脸上一红，她赶忙抱起苏蔓向马车车主辞行，连哪里可以当掉皮衣都没来得及问。 马车走后，莱茵打断了苏蔓的春梦。 苏蔓从美梦中醒来有些不情愿，控诉地看向莱茵，好像在说，“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不让我美梦成真？！” 莱茵看到了她的控诉，宠溺地拍了拍苏蔓的脸颊，笑道，“现在还太早了……” 苏蔓撅起小嘴不满地想，晚点她的身材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了，莱茵是不是嫌弃她又扁又平？呜呜呜…… 彩石城是一座很大的城邦，做着彩石生意的商人把铺子支到了城门外，人流熙攘穿过城门，甚至看不见有人守卫。 苏蔓看着各种各样的铺子，兴奋得眼睛放光，不再纠缠莱茵不放。 莱茵被苏蔓拉着在不同的铺子前流连忘返，“莱茵，我好想要这个，这个也很好看，还有那个那个！” 苏蔓就像是个闯进百宝园的小女孩，看什么都想要，看什么都喜欢。 大多数铺子卖的都是彩石首饰，各种颜色各样形状的石头，被镶嵌在或金或银的金属里，成为美丽的项链，美丽的手链，美丽的耳环，美丽的发饰，美丽的戒指等等。 莱茵同样为这些美丽的小物件动心。她之前没见过彩石首饰，天圆岛的宝石只镶嵌在战士的腰带或者抹额上。她能想象苏蔓戴上那条镶嵌天蓝色彩石的项链会有多可人，也能想象芙蓉如果戴上那条镶嵌黄色彩石的耳环会有多妖娆。她和苏蔓一样想要拥有这些。 但是她们没有钱。 “我们先去把皮袄当掉，然后再慢慢看。”莱茵拉着苏蔓离开了这些极具吸引力的铺子。 两人顺利进入彩石城大门，果真没有守卫前来查验两人的身份，这还是她们遇到的第一个不用与守卫交代就能直接进入的巫峰国城邦。 城内的店铺种类比城外多，城外是彩石首饰的天下，而城内则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得卖。经过打听，两人顺利找到了位于街头拐角显眼位置的当铺——整个五层建筑用涂料刷成深蓝色，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 莱茵和苏蔓推门进入当铺内。令两人意外的是，当铺里面的空间比外表看上去还要壮观。 莱茵抬眼望去，五层高的建筑在内部却是一个巨大整体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上分别排满了数十排、数十列正方形的大规格抽屉，有五名身穿深蓝色短衫短裤，短衫背后还写着“当”字的男雇工，像迦逊森林里敏捷的长臂生灵，在四面墙壁垂落到地面的数十根绳子上悠来荡去，从抽屉里取出或收纳物品。 莱茵收起吃惊的眼神，拉着苏蔓来到当铺里高高在上也是唯一的窗口下。窗口后面站着一个肥胖的老男人，他睨视着莱茵和苏蔓，评估她们手中的皮衣皮袄价值几何。 ——这两个小丫头看起来是第一次来当铺，容易对付。 ——熊皮比羊皮值钱，我能卖出5个金币，但我只会出5个银币购买。 ——羊皮袄是常见东西，顶多值2个银币，但我只会出5个铜币。 莱茵的金眸看穿了当铺主人的内心，她把手中的羊皮袄举给当铺主人，然后微笑着说，“您好，尊贵的店主大人，这件价值2个银币的羊皮袄，我愿意只收1个银币给您。”她又把熊皮装从苏蔓手中举到柜台窗口前，“这件价值5个金币的熊皮袄我愿意只向您收取2个金币。这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在北方山林中得到的熊皮，十分珍贵。” 店铺主人一愣，意外于柜台后面女人的懂行，他不由自主地仔细看了看女人的眉眼。 莱茵的金色眼眸与当铺店主对视后，在心中默念道，“同意我们的交易。” 店主果真支付了两枚金币和一枚银币给莱茵，并给了她们两张当票。 苏蔓不如莱茵那么镇定，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她在卡奥城的工资只有每日半枚铜币，30天的工资也才15枚铜币，相当于1枚银币。两枚金币可是等于30枚银币，也就是450枚铜币。 所以换算一下，她们已经拥有了465枚铜币！ 苏蔓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拉着莱茵道，“我们这就去买吃的！” 首饰之类的怎么也不可能比吃的来得重要。 莱茵有更想买的东西——她想要一辆两轮骡马车。如果她们有了马车，芙蓉就不必每天与她分别，白日里她可以带着芙蓉的尸骸一起前行。 莱茵随着苏蔓的心愿先去吃了一顿少有的美味。彩石城里的饭馆什么都有得卖，很多莱茵没见过的生灵被关在笼子里，等待客人的挑选然后宰杀。苏蔓在笼子里挑挑拣拣，最后选择了一种形象似鸟的生灵，苏蔓管它叫做“草雉”。 莱茵想起了菖蒲说过的话——陆地人生性残暴，酷爱杀戮。即使是苏蔓这种毫无坏心的陆地人，也对杀戮生灵习以为常。 饱餐后，莱茵拉着苏蔓去挑选马车，苏蔓也喜欢这种生灵与机械共同作用的工具，可以省去莱茵和自己不少体力。她挑选了一匹通体银色的高头大马和一辆银色高轮高椅的马车，车厢宽敞，足够坐下四人。 莱茵感激苏蔓对芙蓉的接纳，否则她的心会被这两个珍视的爱人撕成两半。 两人又采购了充足的水和旅途中的食物，一并装上马车车顶。一切妥当之后，她们身上仅剩下6枚银币和8枚铜币。 “钱币不多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买彩石首饰了，好吗？”莱茵问。 苏蔓撒娇道，“莱茵，我们只买几样最便宜的，不会花太多钱的，我保证。” 抵不住苏蔓的软声恳求，莱茵只能拉着孩子去城门前的铺子再选几样便宜首饰。 再次挑选首饰时，莱茵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彩石的颜色种类竟然与天圆岛的宝石完全一致。蓝的、红的、绿的、紫的、黄的、粉的和黑的。莱茵从一个装着廉价石头的盒子里挑出每种颜色的一块石头，一共七颗彩石。 七颗形状各异的石头堆在一起，有种奇异的美感。 苏蔓看到后很是喜欢，嚷着道，“就买这几颗石头！” 于是她们只花了一个铜币就收获了此行的最爱。 苏蔓在手心里攥着这些石头，对莱茵信誓旦旦地说，“我可以用铁丝把这些石头装饰起来，为莱茵做成一条项链。” 莱茵笑道，“我更想你把它们做成七条项链，”每一颗石头，除了绿色，都让莱茵想起一个女孩。“……我想把它们送给在意的人。” 苏蔓的脸色突然不好起来，怔怔道，“莱茵在意的人，好多啊……” 离开彩石城之前，这位年轻的三级机械师花了两枚铜币在附近的首饰店里亲自为彩石加工。她把兑换来的十五枚铜币融化成纤细的铜丝，然后把铜丝做出不同的纹理和花样，镶嵌上彩石，打造出七条十分精美气质不同的彩石项链。 苏蔓得意洋洋地拿着七条项链向莱茵邀功。莱茵喜欢得不行，兴奋地在苏蔓脸上“吧唧”一口，真心赞道，“蔓蔓，你好棒啊！” 苏蔓瞪着莱茵兴奋的双眼，心里倏地一沉——每一次听到“蔓蔓”这个称呼，苏蔓都觉得仿佛头上生长出一条绿色的藤蔓，勒得自己脑仁生疼。她甚至直觉到，这七条项链必定皆有归属，切很可能会与她分享莱茵的爱。 苏蔓有点难过，但若要她因此放弃莱茵，她实在是做不到……她只能安慰自己，在巫峰国，只要女人们愿意，可以分享同一个爱人……受伤的不只是她一个…… 莱茵注意到了苏蔓的伤心失落，她把苏蔓抱进两轮马车的车厢，驾驶马车离开彩石城，按照计划继续向莫尼城进发。 天色渐黑，银色骡马缓缓在月光下前行。 车厢内，莱茵把苏蔓压在身下，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脖颈，不舍看她眼中的失落，明知故问道，“蔓蔓，你怎么不开心了？” 苏蔓撇开泛着酸水的眼睛，故意不看莱茵，小声道，“我在莱茵心中只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以后莱茵还会有更多的恋人，再也不会需要我了……” 说罢，她觉得很可能一语成谶，酸涩又难过的泪水溢出眼眶，一发难收。 莱茵心疼地抚摸着苏蔓的短发，她爱不释手的棕色短发比最初见苏蔓时候长了一些，眼中的柔情蜜意使苏蔓比以前漂亮很多，现在绝不会有人把苏蔓错看成男孩子。 莱茵为身下流泪的女孩心动，她倾下身，啃咬苏蔓纤弱的脖颈，在她耳边道，“蔓蔓很美，让我心动了。”她伸出舌尖触碰苏蔓抖个不停的后颈，动情道，“我需要你……就像芙蓉需要我一样……” 莱茵把蓝色的彩石项链从七条项链中挑选出来，将铜丝缠上手指，然后在心中默念，“我要这项链化为戒指，送给我最心爱的爱人。”于是，蓝彩石项链变成了一枚精致的蓝彩石戒指。 莱茵亲吻着苏蔓的心口，把戒指套进爱人的左手无名指，承诺道，“莱茵会永远留在苏蔓身边，爱她，守护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48、三枚戒指 芙蓉找到银色的马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尴尬地站在马车顶上，听苏蔓轻轻浅浅地叫着莱茵的名字。 芙蓉有点生气，虽然知道莱茵和苏蔓的关系，但在她心中，苏蔓不过是需要莱茵照顾的小丫头，只能划入女儿，而不是女人的行列。今夜趁她不备，“乖女儿”竟然将了她一車。 芙蓉咬牙切齿。 苏蔓耗光体力入睡后，莱茵才打开马车门，跃上车顶，与芙蓉一起坐在一堆打包的食物行囊上。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比谁更沉得住气。莱茵自顾自地倒出水袋里的清水仔细清洗手指…… 芙蓉的脸色更难看了。 在芙蓉濒临发作前，莱茵先一步把一枚黄宝石戒指举到芙蓉面前，毫无愧色地道出两个字，“礼物。” 芙蓉冷冷清清地瞥了莱茵一眼，完全不为所动。 想这么容易打发她？开什么玩笑？ 莱茵又拿出了一枚红宝石戒指，喃喃道，“如果红莲还在，我根本不会有第二枚戒指，没想到，现在居然一下弄出了三枚。” 听到莱茵提起红莲，芙蓉心下汗颜。她记起了初见莱茵时很多不太友好的场景…… 芙蓉的脊背没有之前那么笔直了，伸手要去拿属于自己的那枚黄宝石戒指。莱茵却躲开了她的手。 芙蓉惊讶地看向莱茵，这是要翻旧帐的节奏吗？ 莱茵很快让她感受到什么叫君子不计前嫌，小人做贼心虚。 莱茵执起芙蓉的手，亲自为她戴上黄宝石戒指，深有感触地说道，“在天圆岛，我们一生只能爱一个人……也许我真的已经变了，变成一个生性残暴，酷爱杀戮，没有夫妻观念的陆地人。” 芙蓉看着莱茵眼中难过自责的神色，从她手中拿走红宝石戒指，也模仿着莱茵的样子，把戒指戴在爱人的左手无名指上。 “也许你是变得和其他天圆岛人不太一样。但你还是你，生性柔弱，痛恨杀戮，你没做错什么。”芙蓉执起莱茵的手，亲吻她无名指上的红宝石。“红莲还在你的身体里……苏蔓还有我，我们三个人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莱茵凝望芙蓉的淡黄眼眸，对她的情话十分动心——她真心希望蓝宝石、红宝石和黄宝石能永远在一起。 也许等找到了阿菲，把孩子送回天圆岛之后，她可以和芙蓉、苏蔓一起回到卡奥，在那定居下来…… 即使在心里莱茵也不敢觊觎茉莉，那是对女武神的亵渎。 马车载着三人走过平缓的丘陵，缓缓向海滨城邦——莫尼城进发。 白天，芙蓉的尸骸安静地坐在马车里，苏蔓则和莱茵一起坐在马车车顶欣赏沿途的风景。 得偿所愿的苏蔓把少女的一面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了，她喜欢向莱茵撒娇，喜欢被莱茵宠溺。 旅途无聊，天色正好，苏蔓只乖乖在莱茵身边坐了一会儿就不安分起来，睁圆眼睛四处张望，确定这荒野之地前后无人，便悄悄把自己挪到莱茵的腿上，然后搂住爱人的肩膀，用鼻尖和舌尖轻蹭莱茵的脖颈。 莱茵本想制止，万一有人路过岂不是很尴尬？但看到苏蔓跃跃欲试的小表情，她又放弃抵抗，只是提高体内波动的能量去探听前后是否有行人路过。她的耳力很好，可以听到很远……前后果然无人。 昨天傍晚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苏蔓记忆犹新，莱茵一直流连忘返允吻她的脖颈，让她全身酥麻，今早醒来她便一直惦记这事儿，所以跑来蹭蹭。 啊，果然香得诱人…… “千万别咬，牙会掉，漏风。”莱茵担心苏蔓不知轻重，好心提醒。 “哼！”苏蔓撅嘴，不满地问，“芙蓉的牙不会掉吗？” 莱茵眼中泛着笑意，“也差点掉了……她疼了半天呢。” 苏蔓的心里平衡不少，至少在这件事上芙蓉没有赢她。 苏蔓的注意力被莱茵戴在脖子上的四条项链吸引去了——这是她亲手打造的项链，每一条都很精美。它们在莱茵胸前贴近心脏的位置，随着马车的颠簸来回摆动。 苏蔓的眼睛一直盯着它们，黑色、粉色、紫色、绿色的彩石轻轻磕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像是在回应莱茵的心跳。 苏蔓咬咬嘴唇，貌似有理地说道，“彩石们磕在一起，久了会相互磨损，影响光泽。我可以用它们为莱茵打造一条手链，一定会很漂亮……” 莱茵凝视苏蔓眨个不停的天蓝色圆眼睛，听到了爱人的心声：“这项链上的四色彩石距离莱茵的心口太近了，一定会抢走莱茵的心的，呜呜呜……” 莱茵没有拆穿苏蔓的小心思，而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十分配合地把四条项链摘下，然后塞到苏蔓的手心里。 苏蔓攒紧手中的彩石，露出奸计得逞的小表情，赶忙挣脱开莱茵的怀抱，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认真地把四条项链重新编织，完成了一条华丽漂亮的四坠手链。 “不错吧？”苏蔓自信满满地牵起莱茵的手，把精美的手链系在莱茵的手腕上。 四颗彩石分布均匀地垂在繁复精巧的铜色手链上，避免了过于贴近而相互磨损。莱茵抬起手臂仔细看了看，果然很美。 “蔓蔓，这手链比彩石城里卖的那些首饰还要漂亮，你真的很棒……”莱茵把爱人拉回自己怀里，落下一个香艳又短暂的吻，然后动情地啃咬着爱人的脖颈儿。 昨夜芙蓉在车顶偷听，害得莱茵心有旁贷，关键时刻束手束脚，现下无事，左右无人，正是弥补遗憾尽情施展的时候…… 苏蔓全身瘫软地坐在莱茵怀里，小心脏蹦蹦乱跳得比以往更甚，她感受到莱茵意欲何为，可她们正在马车外呀，苏蔓没想到莱茵会这么大胆！ …… 银色的高头大马回过头瞥了两个主人一眼——光天化日下，短发的小姑娘衣衫不整地坐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甚至不知羞耻地发出了阵阵喘息。 当它完全不存在的吗？马儿喷着不满的鼻息，摇头晃脑了一阵，颇为无奈地继续朝前赶路…… 在继续向南行走了五天后，驾驶马车的莱茵和苏蔓看见了碧蓝的大海——莫尼城一定就在不远了。 大海让莱茵想起了艾莎，美丽的人鱼姑娘一定就在这片没有尽头的无尽之海中，不知道万物繁衍的季节有没有过去，希望艾莎一切安好。 天黑前，莱茵把马车驾驶到海边的高地，下车后与苏蔓一起俯瞰脚下蜿蜒美丽的海岸。 苏蔓第一次见到大海，兴奋到尖叫，“这里好美啊！”她摇晃着莱茵的手臂，天蓝色的眼眸与海水的碧蓝相得益彰，“这里就是无尽之海吗？真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49、莫尼城 莱茵能够体会苏蔓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她离开天圆岛初见无尽之海时也有过同样的感慨。 莱茵轻吻苏蔓的额头，宠溺地问道，“要下去玩一会吗？” 苏蔓迫不及待地点头，不等莱茵叮嘱安全，已经率先往海岸飞奔。 海岸周边没有其他人，苏蔓一边飞跑一边脱下身上的半袖皮衣皮裤，只穿着小背心和四角短裤往海里踩去。莱茵担心她会溺水，赶快追在苏蔓身后，同时解开身上的青衣布带，模仿着艾莎的样子，让自己□□地投入海水的怀抱。 莱茵身上的芙蓉花印只留下心口上的一朵，美丽的身体在海水中尽情舒展。 苏蔓看到莱茵的样子，脸色一红。她没想到莱茵会这么大胆，万一被别人看光了呢？ 苏蔓在深及半腰的海水中扑腾到莱茵身边，然后把自己挂在莱茵脖子上，为莱茵遮挡春光。 “要我带你去海里转一转吗？”坐卧在海水中的莱茵笑着问道。 苏蔓瞪圆眼睛问，“转一转？” 莱茵要苏蔓紧紧搂住自己的肩膀，然后带着她向更深的海里游去。开始时她们在海面玩耍嬉戏，后来莱茵要苏蔓深吸一口气，抱着苏蔓向海中潜行，去看海下世界的美丽风光。 她们一起为海下美丽的景色着迷，直到天色渐晚苏蔓玩得筋疲力竭才返回岸边。 月亮升起时，莱茵把睡着的苏蔓抱进马车。 苏醒不久的芙蓉拉住莱茵的手臂，嗔道，“你不会厚此薄彼吧？” 于是莱茵与芙蓉一起去探寻了更深更远的海下风光。 月光照耀下的无尽之海，美得深沉，美得温柔，莱茵和芙蓉赤果着在海中拥抱亲吻，都陶醉在这绮丽的月色下。 亲密过后，两人共同浮出水面，莱茵一边调匀气息，一边认真地问芙蓉，“罗刹海和无尽之海有什么不同吗？” 芙蓉璀璨如星的眼眸突然黯淡下来，蹙眉垂首，喘息着道，“罗刹海在无尽之海之下，是所有生灵都退避三舍的地方，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无尽的吞噬，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到那里。” 莱茵怜惜芙蓉眼中的伤痛，亲吻她的眼角、她的唇畔，用自己无尽的爱意抚平她蹙起的额头。 翌日一早，她们便抵达了莫尼城。 莫尼城的建筑全部由白色的岩石构成，城邦修建在临近海岸高耸的山地上，盘踞了整个山头。而山地的一头一尾均有宽广连绵的阶梯，一侧连接着陆地，一侧伸向无尽之海。 银色的马车停在莫尼城入城阶梯前，莱茵和苏蔓从马车上下来，一齐抬头仰望面前又高又长延伸至城邦大门的阶梯，她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明白——马车可上不去这么高的台阶。于是她们把马车和芙蓉安置在台阶脚下宽敞的空地上，那里已经停着一些别的马车，似乎这块平坦的空地正是为停靠马车而准备。 莱茵一手握着长矛，一手牵着苏蔓，一步一步登上阶梯，苏蔓开始还能自己走，登到途中她只觉得脚下发软迈不动步——这么高这么陡的台阶，万一掉下去，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莱茵把银色长矛交给苏蔓，然后背上她，快速朝城门跳跃而去。苏蔓吓得心惊胆战，连眼睛也不敢睁开，只能无助地搂紧爱人的肩膀。 莱茵轻松抵达了莫尼城的城邦大门，也许是她们来得有点早，城门守卫才刚刚推开紧闭的城门。一名身穿青色金属铠甲的守卫看见莱茵背着一个人上来后依然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喘息不止的常见表情，心下已经明白这是一名相当优秀的战士，于是主动向莱茵问候。 “早上好，优秀的战士，您是来拜见莫尼城主大人还是来莫尼城进行交易？” 莱茵意外守卫的亲和，向他点头道，“我们想要拜见尊贵的莫尼城主大人。” 这名守卫向其他几名守卫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朝莱茵和苏蔓道，“请跟我来。” 苏蔓把长矛交还给莱茵，脚下的酸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只能倚着爱人跟随守卫前行。 穿过城门后，莱茵和苏蔓看见了莫尼城的全貌——这是一座完全修建在山地上的城邦，一条盘旋向上的石子路连接着贴山而建的建筑群，她们远在山脚下看到的莫尼城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她们看到的也正是莫尼城的制高点——莫尼城主的宫殿。 恢弘的宫殿让莱茵想起了天圆岛上的阿斯尼德圣殿，它们有相似之处，但阿斯尼德圣殿是为神而造，建造了如此规格宫殿的莫尼城主，难道自诩为神吗？ 莱茵很快知道了答案。 守卫将两人领至一座雄伟的大殿后便先行离开，甚至没有收缴莱茵的长矛。莫尼城主没有让莱茵和苏蔓久等，他很快出现在大殿之上，正如莱茵猜测的那样——他果真是如神一般的男人。 莫尼城主拥有一头淡蓝色的长发，柔和俊美的容颜，莱茵的金眸望进莫尼城主黑色的眼眸时，看到了这男人宽广如海的胸襟。莱茵甚至相信，只要这男人愿意，他可以轻易获得所有女性生灵的芳心。 莱茵和苏蔓不由自主地朝大殿之上犹如神祇的莫尼城主单膝跪拜。莫尼城主似有一股神力，让他的子民甘愿臣服。 见到莱茵时，莫尼城主似也有一瞬的惊讶，可惜莱茵当时正在低头行礼，没有读到他眼中的深意。 莫尼城主没有急着让她们起身，而是朝莱茵问道，“你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吗？” 莱茵后背一阵发凉，她读懂了尼莫城主的话中之意，他在问自己为什么离开天圆岛，来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巫峰国。莱茵想到了同样是黑色眼眸的茉莉和米玄，她猜测，莫尼城主应该和他们一样，具有近乎神的法力。 这个想法让莫尼城主露出一丝微笑，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静静等待莱茵回话。 莱茵不敢有丝毫隐瞒，她放空思绪，认真回答道，“我的妹妹被一辆钻地黑甲车掳走，而这种铁甲车是巫峰国的特产。我想找回我的妹妹，她才只有五岁。” 苏蔓配合着莱茵的话，从衣兜里拿出了亲手打造的黑甲车小模型，双手伸过头顶展示给城主瞧。 小模型离开了苏蔓的手，飞到远在大殿之上的莫尼城主的手中。 苏蔓惊讶地瞪圆天蓝色的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鹌鹑蛋——这是她第一次见真人表演隔空取物的法力。 莱茵没有意外，她只是惊讶莫尼城主不吝于传达自己拥有神力的事实，不似茉莉和米玄，他们尽可能不在非必要的时候展示神力。 莫尼城主把玩着小模型，笑意盈盈地看着苏蔓，夸赞道，“很精致，做得不错，几乎丝毫不差。” 50、凯文城 莱茵和苏蔓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莫尼城主知道黑甲车！ 黑甲车重新回到了吃惊的苏蔓手中，她险些没接住空中飞来的黑甲车。 苏蔓来之前并没有抱着太多期待，她甚至都不确定黑甲车还是不是巫峰国的专利了。现在听到城主肯定的回答，苏蔓惊喜到手足无措。 莱茵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抬头看向莫尼城主，急切地问道，“尊贵的莫尼城主大人，您知道是谁绑走了我的妹妹吗？” 莱茵再也不想拐弯抹角，她直觉地认为，莫尼城主一定知道隐藏在天圆岛背后的一切阴谋。 莫尼城主蹙眉，没有直接回答莱茵的问题，而是抬手轻挥，令莱茵和苏蔓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他转过身背对着莱茵和苏蔓，沉声道，“我并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的纷争，我只能告诉你……你可以去圣仁国试试。” 说完这一句，莫尼城主便留下莱茵和苏蔓，独自离开了大殿。 带领莱茵和苏蔓来到莫尼城主宫殿的那名守卫重新走进了大殿，向两人行礼后微笑着说，“莫尼城主邀请你们在这里逗留两天，两天后会有一艘从莫尼城开往圣仁国的巨轮。你们可以随船前往圣仁国。” 莱茵和苏蔓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跟随守卫离开大殿，来到宫殿的后花园。 她们被安排在后花园里一栋精巧别致的外馆中，这里风景如画，可以俯瞰整个海湾，看起来是莫尼城里最美的地方。 这令莱茵和苏蔓备感意外和惊喜，向守卫表达了真诚的谢意。 守卫离去后，莱茵和苏蔓便在后花园里好奇地探索起来。后花园里除了莱茵从没见过的花草林木外，还竖立着几尊精美的白色玉石雕像。 雕像的形象各异，有人、人马和人鱼，大小比例极其接近真实尺寸。 莱茵站在其中一尊人鱼雕像前仔细观看，觉得眼前的人鱼姑娘从身形到神态均与艾莎颇为相似，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引来一旁苏蔓的侧目。 苏蔓哼了一小声，然后语气酸酸地问道，“人鱼姑娘也在你的手腕上吗？是什么颜色的？” 莱茵收回目光，无奈地朝苏蔓摇摇头，笑道，“这只是雕塑，又不是真有其人，蔓蔓，你冤枉我哦。” 莱茵自己并不知道，注视着人鱼姑娘的雕塑时，她的眼中呈现出了怎样的柔情。 苏蔓撅起小嘴，“我倒是觉得这些雕塑都是真有其人，我还看见一个与莱茵有些相近的呢。”说着拉着莱茵到另一端的人物雕像前，指着美人雕像说，“你看，是不是有点像你？” 莱茵随着苏蔓的指尖瞧去，也被雕像吓了一跳，这雕像刻的不是她，而是——阿斯尼德！莱茵惊讶地眨了眨眼，重新仔细地辨认了一遍，再看雕像，好像也没那么像阿斯尼德了，毕竟天圆岛的女武神怎么会在巫峰国的一个临海城邦留下雕像呢？ 焦躁不安的苏蔓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这里都是莫尼城主曾经的恋人，莫尼城主一定是喜欢上了与其中一位恋人酷似的莱茵，所以才邀请我们住在这样豪华的地方。”苏蔓拉住莱茵的双手，急着道，“莱茵，我不喜欢这里，我们走好吗？” 她担心莱茵会被这些美丽的房子、宫殿还有那个伟岸的男人吸引。苏蔓认为，如果尼莫城主有意招揽莱茵为侍妾，莱茵很难抵抗这种诱惑。她怕失去莱茵，怕得连周边的景色都觉得不美了。 莱茵读到了苏蔓眼中的恐惧，她把苏蔓抱在怀里，在酷似阿斯尼德的雕像前，对苏蔓柔声说，“蔓蔓，其实我不是迦逊国人，红莲才是。” 苏蔓曾听芙蓉说过那么一嘴——莱茵是天圆岛人，但是她没往心里去，来自迦逊或者天圆岛，莱茵都是自己的莱茵啊。苏蔓怔怔地盯着莱茵的金眸，打算听她把话说下去。 莱茵就是喜欢这样的苏蔓。在苏蔓心中，莱茵就是莱茵，与她的出身背景无关，莱茵从来都可以在苏蔓面前放心做自己，不用担心“言多必失”。 莱茵欣喜地亲吻着苏蔓的额头，然后继续说，“我来自天圆岛，在天圆岛，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我已经选择了你，不会再接受其他人的。” 苏蔓睨视着莱茵，不用说，莱茵已经读到了她的意思——芙蓉算怎么回事？ 莱茵脸色一红，眨着眼睛道，“那是个意外，不会有下一次了。” 苏蔓比莱茵更了解莱茵，她叹了一口气，慢慢道，“莱茵，我愿意相信你……”苏蔓抓起莱茵的手腕，用指尖触碰手链上美丽的四颗彩石，然后颇为无奈地说，“……但是有时候，你也不能左右自己真实的内心。” 莱茵还是尊重苏蔓的感受，带着她离开了莫尼城，两人决定在莫尼城山脚下的马车里度过这两天。 芙蓉醒来后，苏蔓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了莫尼城主的伟岸形象，以及这个男人如何对莱茵另眼相看，还有宏伟宫殿后花园里陈列着的众多美人、人鱼和人马的雕像。苏蔓相信，芙蓉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没想到，芙蓉只是沉默着一语不发。 芙蓉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讳莫如深，似乎不愿意提起莫尼城主这一话题。苏蔓也只能无奈地窝在车座里，把莱茵交给值夜的芙蓉。 莱茵看出了芙蓉的心事重重，忧心地问，“怎么了？” 芙蓉一副怕被别人听去的模样，轻声道，“我们能走另一条路去圣仁国吗？” 还没睡着的苏蔓倏地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芙蓉——果然，芙蓉也怕那个男人该死的魅力！ 芙蓉和苏蔓难得达成如此一致的意见，于是当夜，她们驾着马车离开了莫尼城，打算走其他海路去往圣仁国。 芙蓉策马向西南方向沿海走了一夜，直到太阳即将升起时，她才退回马车车厢，向莱茵交代了一句“你们继续”，然后化为尸骸缩在座椅之下。 莱茵看出了芙蓉的恐惧不安，但看不透芙蓉究竟在恐惧什么，莱茵相信合适的时候芙蓉一定会告诉她的。 银色的马儿几乎累到口吐白沫，莱茵不忍这样虐待骡马，将它带到路旁的野草丛里，让骡马喘息休息，并从车顶取下水袋，喂了马儿一些水，怜惜地为马儿梳理鬃毛。 这时睡饱的苏蔓从车厢里跳下来，伸展了一会儿身体，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变形严重的地图和一枚指针盒，问莱茵，“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往西南方向走了很远，路上的景色一成不变，我不确定现在的位置。”莱茵说。 “西南……”苏蔓咬着铅笔头，挠了挠棕色的短发，目光在地图上搜索着，然后突然一乐，明白了芙蓉的意图，“我们是要去西南方向的临海城邦——凯文城，那里距离圣仁国稍远，但这个城邦盛产木船，我们可以租一条船到圣仁国。” 莱茵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你和芙蓉蛮有默契嘛，她昨天也说要租一条船去圣仁国。” 苏蔓想——在不和别人分享你的这件事上，我和芙蓉会一直很有默契的。 从芙蓉的表现来看，恐怕是有什么强大的敌人在身后追击她们，莱茵不敢停留太久，让马儿稍事休息后，她轻轻吻上银色骡马的额头，将自己的部分能量传输给马儿，然后驾驶马车继续前行。 临近傍晚时，她们终于抵达了临海城邦——凯文城。 莱茵和苏蔓能看见海湾后的凯文城，但却始终找不到通往城邦的道路，一直在附近徘徊打转，直到月亮升起，芙蓉醒来，三人才赶到凯文城空无一人的渡船码头。 苏蔓嘟起小嘴，委屈地说，“我们刚才两次经过这里……没想到要坐船去凯文城。” 莱茵也意外——居然还有城邦在海岛中选址的，多不方便啊…… 莱茵忘记，天圆岛还选址在天上呢。 凯文城是一座建在海中岛屿的城邦，四面环海，有木船往返于陆地与岛屿。太阳落山后，渡船的船夫都会退回凯文城里的避风港，大陆上的码头在夜晚是无人照看的。夜晚的风浪大，没有人会选在晚上渡海登岛。 芙蓉把马车停靠在渡船码头后，一手拉住持着长矛的莱茵，一手拉住背着食物行囊和水囊的苏蔓，登上一艘摇摇晃晃貌似已经被船主废弃不用的小木船。 “我是罗刹海的罗刹，绝不会被海水淹死，你们乖乖坐在船里，别给我添乱。”芙蓉不容辩驳的强势语气震住了莱茵和苏蔓，两人老老实实地抓紧船沿，不敢随便乱动。 芙蓉扶着船尾跃入风急浪高的海水，一个人推着破烂不堪的小船往凯文城方向涉水前行——这一举动让莱茵想起了迦逊森林里红莲被吸血虫嗜咬半身的画面，莱茵握紧手中的长矛，眼眶顿时一热……可惜，她再也流不下眼泪。 坐落在岛屿上的凯文城看似近在眼前，却花费了芙蓉不少时间，上岸后芙蓉累得气喘吁。这一半要怪她每夜不知节制的索取，每一次亲吻莱茵都会把她的能量吸干，另一半原因是，自从离开吉岗城她一直不忍吸食莱茵的鲜血，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 三人敲开了凯文城的一家旅人馆，在芙蓉的坚持下，花了一枚银币要了一大一小两间客房。她们手上的钱币不多，这个节骨眼还奢侈地要了两间而不是一间客房，苏蔓能不懂是什么意思嘛？她哼了两人一声，独自拿了单人间的钥匙，回房休息去了。 莱茵相信，芙蓉是要告诉她一些真相了。 也许这真相很残酷，所以才要向苏蔓隐瞒。 芙蓉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在今夜独享莱茵的爱。 对芙蓉来说，这也许是疯狂放纵的最后一夜，她不肯给莱茵喘息的机会，恨不能把莱茵吞入腹中…… 在太阳即将升起前，芙蓉终于和莱茵说了整晚唯一的一句话…… 她说，“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就和苏蔓好好在一起，把我忘了吧。” 莱茵闻言一惊，用金眸探视芙蓉的内心，她决定自己找寻真相，不再等待芙蓉的自觉交代。可惜芙蓉已经闭上眼睛，随着太阳升起，化成了一具尸骸。 51、离开巫峰国 翌日一早，莱茵握着长矛背着尸骸，和背着食物行囊和水囊的苏蔓一起向旅人馆的店主询问租船事宜。店主看到昨夜进去仨，今早走出来俩，一人变成尸骸背在背上，差点吓得尿了，脸色僵硬地问，“租船？你们要去哪儿？” 莱茵答，“去圣仁国。” 店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脸上的肥肉颤巍巍地摆来荡去，“不去不去，你们去莫尼城找船吧，他们往圣仁国运各种东西，捎带你们不成问题。” 苏蔓惊讶地瞪圆天蓝色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们就是从莫尼城来这儿的……” 苏蔓比莱茵更有亲和力，身上也没有尸体，店主对着她说话压力减了不少，语气缓和道，“你们怎么没坐他们的船？” 苏蔓露出了委屈的神情，弱弱地道，“莫尼城的城主喜欢莱茵，想要莱茵做他的侍妾……”苏蔓挤出了若有似无的眼泪，更加委屈道，“我们为了躲避他的追捕，好不容易逃到这儿来……” 店主看着可怜巴巴的苏蔓，又看了看莱茵身后的尸骸，自个把故事捋了一遍——莱茵应该就是这具尸体，不愿服侍莫尼城主的她宁死不从，好刚烈的女人…… 店主的惧怕被同情所取代，这才注意到了莱茵的美貌。 ——两个小姑娘被莫尼城主追杀也是够可怜的，能帮就帮一把吧…… 于是店主领着莱茵和苏蔓来到渡船码头，代她们询问是否有人愿意领两人过海，前往圣仁国。所有船民均对这份苦差不感兴趣，在苦苦询问几圈后，店主愁眉苦脸地对两个小姑娘说，“这里距离圣仁国远，木船在海里的风险大，他们不愿意冒险，要不你们问问他们愿意收多少钱，重赏下也许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交代完这几句，店主便仁至义尽地功成身退了。 莱茵谢过店主，拉着苏蔓走向一众船民——大部分停靠在码头的木船是两头尖尖翘起、船身窄细的手摇船，莱茵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操纵好这种船型，否则买下一整艘船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莱茵不想用金眸操纵这些船民，她不能没有底线地把自己的意志凌驾于他人之上，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身上仅有的四枚银币和五枚铜币捧在手心，然后朝船民们说道，“除了这些钱币，我还有一匹银色的高头大马和一辆舒适豪华的马车，就停在码头对岸，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把这些作为船资。” 十几位船民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一半人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有一半人觉得报酬诱人但不肯用命去赌，只有一个船民与众不同，他看起来二十几岁，面容消瘦，四肢不协调地细长，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莱茵，露出痴傻的笑容——他被莱茵的美貌诱惑，似乎对这一趟九死一生的旅程跃跃欲试。 所有船民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傻小子会被美色迷惑，纷纷起哄道—— “阿傻，你去好，你去最合适。” “不一定这小姑娘一高兴以后还能跟着你呢。” “阿傻，你去吧，我们会帮你看好马车等你回来。” “去吧，去吧，别让小姑娘为难。” 在众人各怀鬼胎的怂恿下，阿傻果然接过莱茵的钱币，然后把白色尖舟撑到岸边等待莱茵和苏蔓登船。 所有船民都知道，尖舟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中行驶还好，一旦遇到风浪极易颠覆，到圣仁国可要整整三天两夜的时间，茫茫大海风雨难料，最后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莱茵从其他船民眼中读到了这些内容，她拉住刚要上船的苏蔓，朝阿傻问道，“你的船卖吗？” 最后，阿傻以令人嫉妒的高价出售了自己白色的手摇船。 莱茵站在船尾，模仿阿傻刚刚摇桨的方式控制船身向前移动。尖舟有三排座位，最多可以同时容纳六个人，苏蔓坐在莱茵身前一排，食物行囊和长矛挤在脚下，芙蓉的尸骸则被安置在一二排座位的间隙。苏蔓拿着地图和指针盒，向莱茵指明前进的方向，尖舟行驶平稳，航行一切顺利。 她们一直向东南方向前行，逐渐驶离了巫峰国国境。 日落前，白色的尖舟成了海面上的一叶孤舟，四周一望无际的海水令莱茵和苏蔓失去了距离感，多亏了指针盒，不然她们一定会在这无尽之海中迷失方向，变得束手无策。 “莱茵，你划了一天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苏蔓如天鹅般向后仰起脖颈，看向站在身后的爱人。 莱茵双手扶着船桨，弯下身，给了仰头的苏蔓一个浅吻，柔声道，“我不累，你先吃点东西，等会芙蓉醒来，她会来摇船的。” 苏蔓摇头，娇嗔道，“我要和你一起吃。” 莱茵怕苏蔓饿得辛苦，于是松开了船桨，靠坐到苏蔓身边，和苏蔓一起从食物行囊里找出两根肥嫩的雉腿，一边看着日落，一边享用美味。 两人都没注意，船桨并不是固定在船尾上，而是插在船尾窄小的洞口里，此时船桨失去人的掌控，即将滑落离船…… 莱茵和苏蔓在日落下饱餐一顿，然后又在日光将尽时深深吻住了彼此——她们的时间不多，每次苏蔓都格外珍惜这份短暂的唇舌交融。 芙蓉醒来时，发现这船居然没有船桨。她用责问的眼神看向莱茵——莱茵也正莫名其妙，船桨怎么会丢了呢？ 芙蓉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想要发作的她还是按耐住了脾气，然后尽量放缓语气地问，“你们什么时候亲的？”如果不是因为亲嘴，以莱茵的听觉，根本不可能连船桨落海的声音都没注意到。 莱茵泛出一阵羞赧，喃喃道，“就刚才，你醒来前。” 苏蔓把脸埋在莱茵怀里不肯与芙蓉对视，她怕生气时候的芙蓉，而且这次，好像确实是她和莱茵不对。 芙蓉翻了一个白眼给眼前这对愚蠢的女人，然后纵身跳下海面。 苏蔓从莱茵怀里探出头来，委屈地注视着莱茵，“芙蓉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莱茵摸了摸怀里女孩柔软的短发，安慰道，“她总是生气，我们别理她。” 芙蓉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浮上来。 开始时，莱茵以为芙蓉在找船桨，需要一点时间……后来莱茵觉得，芙蓉可能是在气自己，所以不愿意浮上来……到最后，莱茵觉得，芙蓉可能会就这样消失不见！联想到昨夜芙蓉的异常表现，莱茵真的觉得芙蓉会这样不辞而别。 天已经黑了，但是以莱茵的视力，依然可以看清楚周边的一切。 她把船上的遮雨帆布紧扣在船沿两侧，使得整个船被覆盖在雨布下，“我去找一找芙蓉，你别乱动，我会尽块赶回来。” 苏蔓很怕被一个人留在船上，向莱茵投去惶恐无助的目光。 莱茵心疼地亲了亲苏蔓的额头，低声说，“不管能不能找到，我都一定会尽快回来。”说罢莱茵纵身跃入海面。 苏蔓一个人蜷缩在尖舟的底部，头上是一片深色的帆布，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安安静静地随着尖舟在海面上漂漂荡荡。 莱茵屏住呼吸，一直向下游去，可这无尽之海似乎永远到不了底，她深刻体会到了无尽之海无尽的深度。海底一丝光也没有，若不是拥有金眸，她早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的耳朵承受着高强度的水压，听力也开始迟钝。 没有……还是没有…… 搜索无果，一股无力感涌上莱茵的心头，她已经找了很久，需要重获呼吸。 莱茵向海面游去，浮出水面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下潜。这一次她要到更深的位置去看。 这一次莱茵成功抵达了海底，在全黑的环境中，她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轮廓，莱茵一点点搜索，一点点用手探寻，在她就要绝望放弃时，居然被她摸到了一根木条——这是船桨！莱茵抓住了船桨，这令她大为振奋。吐出口中最后一口气的莱茵已经濒临极限。她慢慢随着船桨向下摸索，终于摸到了一副熟悉的尸骸。 芙蓉竟在夜间化为了尸骸？！ 莱茵不敢多想，立刻抓住紧抱船桨的尸骸向海面浮去。 躲在船底的苏蔓心急如焚，莱茵说过会尽快回来，但是她去了很久…… 苏蔓焦急地落下眼泪，顾不上莱茵的嘱咐，她把遮雨帆布尽数打开，探出半个身子向海面看去，借着天上的弯月，她只能看见海面上粼粼冷清的波光。 “莱茵……？！莱茵……？！”苏蔓用祈求的、无助的、伤心的声音大声呼喊。她在心中向神祈祷，希望莱茵可以无恙，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莱茵的平安归来…… 她的祈祷得到了神的回应——莱茵冲出了海面，慢慢游向尖舟，游向苏蔓。 苏蔓喜极而泣，她把身体俯出船外，以手当桨，拼命向莱茵划去。可惜她的划法不得要领，尖舟只是原地打转而已。 莱茵成功抵达了尖舟，一手扶住船沿，一手将抱着船桨的尸骸托进船内。 苏蔓看清了芙蓉，吓得险些尖叫，“芙蓉怎么了？” 莱茵大口喘息着，一时没法开口答话。莱茵十分懊恼和后悔，由于她的一时不察，害得芙蓉下海去捡船桨，这不仅害了芙蓉，也差点害死自己。刚才在深海，莱茵几乎被强大的压力碾碎，幸好及时找到了芙蓉，为她平添了更强的求生意志，不然，她一定会葬身海底。 莱茵调匀气息后，把船桨从芙蓉紧抱的怀中取走，“芙蓉已经很久没有吸我的血了，应该是被饿坏了……”说着，莱茵把船桨纵放在船底，然后取过长矛，划破自己的手指。 鲜血顺着莱茵的指尖缓缓流进芙蓉干瘪的尸骸口中。奇迹般地，芙蓉渐渐长出了皮肉，慢慢恢复了自己美丽妖娆的模样。苏醒后的芙蓉依然贪恋地吸允着莱茵的指尖。这画面太美，让苏蔓扭过脸去。 ——明早，我也要吸莱茵的指尖！ 52、无尽之海的蕾雅 一场虚惊过后，苏蔓卧在船底，筋疲力尽地睡死过去。 坐在尖舟最后一排的芙蓉怀抱着莱茵，亲吻莱茵的额头、面颊、嘴角，她们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为什么不问我要血？我还以为你不饿……”莱茵紧紧抓住芙蓉的前襟，心有余悸。 “还以为我可以再撑一撑，没想到这么没用……” 莱茵用双手固定住芙蓉的面颊，禁止她回避自己的视线，然后凝视着芙蓉犹如黄宝石的双眸，认真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说自己会消失，还要我忘了你……？” 莱茵回忆起刚刚差点失去芙蓉的感受，眼眶泛红，“你不是说过——你、苏蔓还有红莲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芙蓉的眼神黯淡下去，她闭上了眼睛，看上去是要回避这个问题。 莱茵冲动地吻上芙蓉的双唇，用力啃咬她的唇瓣。芙蓉的粉唇被咬破一个口子，但一滴血也没有流。 罗刹是不会流血也不会流泪的。 莱茵松开嘴中的唇肉，颤声质问，“还是说……你在骗我？”她的眼眶更红了。 芙蓉睁开眼睛，试图回吻莱茵，却被莱茵撇头躲开。 莱茵闭上通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圣仁国就在海的那头，等我找到阿菲，我会按照约定把能量和金眸还给你。到时候……”她哽咽了一下，“我们不拖不欠，永不相见。” 芙蓉不顾莱茵的挣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边轻抚莱茵的脊背，一边在她耳边安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 莱茵又挣扎了一会儿，相信芙蓉真的妥协后才把眼睛打开。芙蓉不再遮掩脑中的真相，好让莱茵看个透彻。 透过芙蓉的眼眸，莱茵在她脑海中看到了一位神态身形与艾莎有几分相似的人鱼姑娘，但她绝不是艾莎——她的头发是比粉色稍红、比红色稍淡的另一种颜色，眼眸则是金色——她甚至比艾莎还要美上三分。 蕾雅？莱茵直觉地想到。 人鱼姑娘蕾雅在无尽之海自由嬉戏，艾莎也在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会儿，不过这时的艾莎还是个小美人鱼。探寻过整个无尽之海的蕾雅对从未涉足过的神秘的罗刹海产生了兴趣，竟然不顾父亲的反对，一个人闯入了罗刹海。 令莱茵没想到的是，蕾雅的父亲竟是莫尼城的城主。 “是他？”莱茵惊讶道。 芙蓉向莱茵解释，“那天苏蔓说起莫尼城主的样貌时，我就知道，那一定是蕾雅的父亲，也是无尽之海的人鱼王——塞侬。” 莱茵惊讶，“他是人鱼王？”她想了想又问，“艾莎是蕾雅的妹妹，她们都是人鱼王的女儿？” 芙蓉点头，“艾莎也是一位公主。” 莱茵还是不明白，“蕾雅后来怎么样了？你为什么怕人鱼王？” 芙蓉脑海中的画面回答了莱茵的疑惑—— 蕾雅闯入罗刹海，险些被一群丑陋的男罗刹拖入更深更丑陋的罗刹海的深渊，而芙蓉——罗刹海的女罗刹与男罗刹正相反，样貌皆是极美的形态——从一群粗鄙丑陋的男罗刹手中拯救了蕾雅。 蕾雅感激芙蓉，在离开罗刹海之后依然对芙蓉念念不忘。芙蓉也被美丽的人鱼姑娘俘获了芳心。 莱茵能够理解芙蓉当时的心情，她同样曾被艾莎的美丽征服。 后来芙蓉频频离开罗刹海去找蕾雅，两人度过了一段情浓蜜意的热恋岁月。 身为人鱼的蕾雅爱上了罗刹，甘愿变成罗刹与芙蓉完整结合。 可惜……罗刹是不死的死人，要么在暗无天日的罗刹海永生，要么被阳光照耀化为尸骸，永远无法与光明共存。 人鱼生性向往光明，不顾父亲的反对，冲动之下变成罗刹的蕾雅不久便后悔了。虽然她依然深爱芙蓉，但却无法忍受永世的黑暗。 人鱼王曾告诉蕾雅，除非她抛弃芙蓉，否则他不会帮助蕾雅恢复人鱼之身。 倔强的蕾雅不肯妥协，就这样在罗刹海与芙蓉共同生活了几年，抑郁寡欢的她最终选择了献祭…… 莱茵惊叹！天圆岛人人都知道，正是由于阿斯尼德的献祭才击退了进犯的强敌。 献祭是一种极端的法术，献祭者将自己的神体之躯瓦解，化为蕴含能量的泡沫，实现心中最后一个心愿。 莱茵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双金眸是蕾雅的？” 芙蓉从痛苦的回忆中抬头，抚摸莱茵的脸颊，深情望进莱茵的双眼，“蕾雅最后的心愿很简单，就是把这双与生俱来的金眸留给我……” 莱茵恨不能立刻将金眸还给芙蓉。 芙蓉看出了莱茵的不安，安抚道，“我喜欢这双金眸在你脸上……”她纠结了一下，还是诚恳地坦白道，“每当我注视你，都觉得蕾雅还在我身边……” 莱茵的心中五味杂陈，难怪她看芙蓉时会觉得亲切和熟悉，原来这双金眸来自于蕾雅，其中蕴藏着原主人对芙蓉的爱意。 失去蕾雅后，芙蓉对罗刹海恨之入骨，她发誓再也不会踏入罗刹海半步。就这样，离开罗刹海的她在陆地三国辗转多年，最后来到沙漠之都卡奥——这里的沙漠与大海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失去爱人的芙蓉再也不是从前的芙蓉，怨恨和痛苦纠缠着她，令她变成了以杀人嗜血为乐的恶魔。 莱茵为芙蓉的遭遇感到悲伤，她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带着蕾雅一起离开罗刹海？” 芙蓉痛苦地摇头，“蕾雅不愿意到陆地伤害生灵，杀人食血的事……她宁可死也不愿去做。” 芙蓉为蕾雅心疼不已，一个纯善的人鱼，从化身为罗刹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局。 “艾莎……”莱茵无意识地念出了曾邂逅的，美丽的人鱼姑娘的名字。她绝不愿看到艾莎也迎来与蕾雅同样命运的结局。 ——希望艾莎找到一个合适的恋人，不要与陆地人，或者……天圆岛人为伍。 芙蓉知道莱茵心中有艾莎的位置，挑眉道，“塞侬不会让他仅剩的女儿变成一个陆地人，然后和你这个天圆岛人在一起。” 莱茵不去理会芙蓉突然涌现的醋意，只是担忧地问，“人鱼王正在追杀你吗？” 芙蓉轻轻摇头，“也不全是……塞侬认为是我害死了蕾雅，曾经赌咒发誓，如果再遇见我，一定要把我永世囚禁在罗刹海底的深渊——这是他作为神的承诺。” 芙蓉只是听到塞侬在左近，便已经心惊胆战撒腿便逃，可见人鱼王的言出必行和可怕的实力。 莱茵想，莫尼城主果然是一位真神，就像阿斯尼德。可他为什么成了巫峰国的一位城主，还要卷入圣仁国蚕食天圆岛的阴谋之中？宫殿后花园中的阿斯尼德雕像又怎么解释？ 不善于思考的莱茵放过了自己，把精力重新放在眼前的爱人身上。 她低沉地叹道，“芙蓉，我们都没得到今生挚爱，是吗？” 芙蓉抱紧怀里的爱人，悠悠道，“也许，是蕾雅和红莲让我们相遇，也让我们相爱……这是她们抛弃我们，对我们心灵伤痛的报偿……” 莱茵紧靠在芙蓉怀中，柔声反驳道，“红莲没有抛弃我，她救了我。若不是她，我已经死在了迦逊森林里人马梭罗的银色长矛之下。” 芙蓉用手触碰纵放在船底的银色长矛，意外道，“就是这把长矛？” 莱茵点头，然后把她和红莲之间的故事慢慢讲述给了芙蓉。 芙蓉一直担心莱茵会因为知道了她的过去而对她有所嫌隙，现在看来，是低估了莱茵对她的真情实意。 交换过情史之后，芙蓉站在尖舟船尾，独自摇了一夜的桨。非常幸运地，浩瀚的海面风平浪静。 翌日一早，苏蔓醒来后，站在船尾摇桨的人已经换成了莱茵。苏蔓把后排座位下的尸骸挪到前排，然后凑到莱茵近前，盯着莱茵的指尖，一语不发，只是盯着。 莱茵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船桨并不离手，看着苏蔓闪烁着欲望的天蓝色眼眸，笑问道，“芙蓉需要吸食鲜血，蔓蔓也要吗？” 苏蔓气鼓鼓地回道，“莱茵，你这样不公平哦。” 莱茵抬起一只手，用指尖划过苏蔓的嘴角，擦掉了一些沾在那里的口水，“蔓蔓睡着的时候总是会流口水，真可爱。” 这句话触碰到了苏蔓的软肋，她立即回身擦掉沾在嘴角的口水，不再继续纠缠莱茵。 苏蔓为自己的弱小失落，昨夜芙蓉落海久久未归，苏蔓也为芙蓉担心，但莱茵离开后她才真正的害怕，她怕海中凶猛的生灵会威胁到莱茵，芙蓉有不死之躯，即使被吞入腹也能醒转，莱茵可不一样。莱茵为了芙蓉可以连命都不要，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时至今日，苏蔓依然清晰记得莱茵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扉，向她求助的样子…… ——苏蔓，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苏蔓渴望自己被莱茵需要，厌恶“可爱的”自己只是不断被救、被照顾。她想做莱茵的支柱，而不是莱茵的负担。 苏蔓静下心来思考，她身为一个机械师，难道就不能让这艘船自己动起来，为莱茵分担一些辛苦吗？ 她翻开行囊，寻找可以作为工具的材料，可里面除了吃的还是吃的。苏蔓失望地把行囊放在一旁，她后悔没有提早做出准备，有了马车后她本可以买一些顺手的工具。 苏蔓又把目光落在长矛和遮雨帆布上，帆布面积不算小，也许用得上…… 苏蔓从衣兜里掏出指针盒，然后站起身张开手臂感受海面上的风向和风力，她欣喜地发现，现在的风向是东南风！ 苏蔓的嘴角翘了起来。 她向莱茵要了几截手腕上的青色衣带，然后用长矛、帆布制作出一张简易的风帆。她央求莱茵把长矛垂直刺入第二排座位中央，然后将遮雨帆布的下端绑在船沿两侧。海风袭来，风帆扬起，莱茵只需要坐在苏蔓身边便能轻松驾驭这艘尖舟，且速度更快。 得闲了的莱茵还能做什么呢？ 苏蔓咬着莱茵的指尖，想要探索爱人身上更多的宝藏。 53、人鱼王的巨轮 正午过后，天色开始变得阴沉，海上的风向变得乱了，风速骤急，有点翻脸无情的意思。 莱茵收起长矛，把遮雨帆布重新绑定在船沿各处，做好防雨的准备。 纤弱的尖舟随着海浪颠簸得愈发厉害，每一次晃动都搅得苏蔓心神不宁。 “莱茵，我们不会有事吧？”苏蔓颤巍巍地问。 苏蔓的恐惧并不是杞人忧天，莱茵同样担忧尖舟能否扛得过眼前愈发无情的风浪。偏偏此时距离日落尚早，莱茵担心一旦尖舟倾覆，她可能无法同时兼顾苏蔓和芙蓉两个。 ——好在芙蓉有不死之躯，即使被冲散，她也能凭借芙蓉花香找到自己。 念及此，莱茵心绪平复了很多，待所有遮雨帆布绑定后，她钻进舱内，把苏蔓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坚定地道，“别怕，有我。” 这无疑给了苏蔓一颗定心丸，她把头贴靠在莱茵的心口，听着莱茵坚实有力的心跳，所有的恐惧消散无踪。 她们随着海浪沉浮起落，在眩晕中亲吻彼此…… 直到……一个滔天的巨浪把整艘尖舟拍在海下。 尖舟倾覆，莱茵和苏蔓被扣在船下，遮雨帆布形同虚设，海水瞬间灌入了整个船舱。莱茵担心苏蔓安危，顾不上芙蓉和银色长矛，立即抱紧苏蔓脱离尖舟向海面浮去。两人刚把头探出海面，气还没喘，又一个巨浪再次将两人掀翻。 海浪下的莱茵死死抱着苏蔓不放，大浪过后，她拼尽全力向海面踩水，这一次她们幸运地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浮出水面后，莱茵用目光四下搜寻尖舟的下落，可惜目之所及，丝毫没有尖舟或芙蓉的踪迹。 更高更狠的巨浪不断砸向紧抱苏蔓的莱茵，巨浪似乎在挑战莱茵体内能量的极限，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巨浪才停止试探，放过了莱茵。 莱茵赢了，但苏蔓几乎失去意识，她呛了好几口苦咸的海水，不断在窒息和喘息中挣扎，等到风平浪静，她已经疲累得睁不开眼睛，全身瘫软地倚靠在莱茵身上。 莱茵完全找不到尖舟的踪影，她不担心芙蓉，她更担心长矛——那是红莲留给她的唯一之物。可担心无用，只能期盼芙蓉若是看到银色长矛可以替她代为保管。莱茵想，昨天芙蓉知道了银色长矛对自己的意义，她应该会同自己一样重视长矛。也许冥冥之中，她与银色长矛的缘分未尽。 莱茵一直保持着踩水的动作，等待芙蓉赶到，等待苏蔓醒来，可惜……两人都让她失望了。苏蔓开始出现轻颤，如同鸟儿濒死的颤抖。这让莱茵快急疯了。 苏蔓急需淡水，而淡水是莱茵此时最无法得到的东西。 莱茵吸允着苏蔓的脖颈，把能量输给她，希望她能有所好转，但正如莱茵预料的，对现在苏蔓的身体而言，淡水比能量重要。莱茵悔恨自责地想，她本应该做更充分的准备，把水袋绑在自己身上！ “苏蔓……，苏蔓……？”莱茵心急如焚地不断呼唤爱人的名字。 苏蔓中途被莱茵急切的叫声吵醒，她不情愿地蹙着眉头，喃喃道，“别吵了，我再睡会儿……”然后又失去了意识。 莱茵看着苏蔓蜕皮的脸颊和凹陷的眼圈，急得五内俱焚。她无助地朝海面高声喊道，“芙蓉？芙蓉……？芙蓉…………？！” 芙蓉不在。回应她的是逐渐拨开的云雾，和远方驶来的巨轮…… 庞大的巨轮像一座移动的城邦，船身上五层的窗口都亮着温暖醒目的光芒。这光与天圆岛的烛火天差地别，甚至令月光黯然失色，看得莱茵瞠目结舌。 顾不上多想，莱茵抱着苏蔓拼命游向巨轮。 一条绳梯从巨轮投下，她们终于得救了…… …… 莱茵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不希望芙蓉出现过，甚至算上她不敢进科岳城石屋的那次，因为，莫尼城主也在巨轮上。 获救后的莱茵和苏蔓被安排在巨轮顶层的一间豪华客舱中，尊贵的人鱼王，一位真神，竟然屈尊亲自接待。 莱茵怀疑会不会又被苏蔓的胡言一语命中，每次她怀疑苏蔓的“疯言疯语”都会被狠狠打脸，比如关于玉青衣骇人听闻的传言，比如她居然接受了芙蓉……还比如……往后她会有更多宝石女孩？ 咳咳，总之……难道这位真神真的对自己有意？ 莱茵的顾虑被塞侬看在眼中，他没让莱茵为难，只是关心了一下两人的情况，确认无碍后便离开了房间。 喝过淡水的苏蔓已经苏醒，她模模糊糊地看见莫尼城主离去的背景。 从后脑勺看，这个男人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苏蔓眨了眨眼，然后转着小脑袋观察这间奢华的客舱，以及自己所卧的软得不行的华贵的公主床，苏蔓觉得全身更不得劲了，她虚弱地开口问道，“莱茵……，芙蓉呢？”苏蔓想，这个时候只有芙蓉最懂自己。 “嘘！”莱茵心惊胆战地捂紧苏蔓的嘴，紧张地说，“别提那个名字，直到我们离开这儿。” 苏蔓目瞪口呆。 莱茵放空思绪，强迫自己不去回忆任何与芙蓉相关的事——以莱茵对茉莉能力的了解，即使不注视双眸，只要她还在女武神学院，茉莉便能任意读取她脑中的内容，也就是说，只要她还在这艘船上，只要塞侬想，就能听到她的心声。 “苏蔓……”莱茵注视着纯净的天蓝色的圆眼睛，缓缓道，“从现在起，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直到我们离开这儿，好吗？”莱茵使用金眸的力量封印了玉青衣在苏蔓脑中的记忆，然后俯身吻下此时唯一的爱人。 一夜的休整后，苏蔓恢复了活力，莱茵把她保护得很好，经历了那样的磨难也没对大海产生任何畏惧的心理。她拉着莱茵在巨轮甲板上到处乱跑，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见什么都觉得赞叹。身为三级机械师，她在卡奥城见过的最大的机械也只是城主建造的能同时装下二十几个人的履带车，这种超级巨轮，甚至不存在于她的想象中。 “巫峰国里果然有比卡奥城更加更加更加厉害的机械师！”苏蔓兴奋地大喊道。 莱茵和苏蔓一样新奇，但惊奇的成分更多，她在脑海中描绘出了铁船漂浮上天，把天圆岛撞击下来的灾难画面。 ——茉莉能挡住这样的铁甲巨轮吗？ 三百年前天圆岛有阿斯尼德献祭，现在她们还有什么胜算？难道是等待茉莉封神，然后再要茉莉献祭？ 莱茵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即使茉莉成功为神，又如愿以献祭拯救了天圆岛，那下一个三百年呢？天圆岛孕育女神的速度能超越巨轮行进的速度吗？ 莱茵脊背发凉。她原本是愿意茉莉成神的，天圆岛的女神人人敬仰。可是现在…… 莱茵宁愿右祭司永远是右祭司。 这时，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船员走向兴致勃勃的苏蔓和心事重重的莱茵，他恭敬地朝两人说道，“莫尼城主邀请两位前往二层的餐厅用餐，今天的早餐有卡奥城上好的驼牛肉和天圆岛美味的炙烤天鹅，祝两位女士用餐愉快。”说罢递给莱茵和苏蔓每人一张卡片，随后行礼离去。 莱茵查看手中的卡片，发现这是一张邀请卡，上面有整个巨轮的布局图和餐厅的具体位置，甚至标注着从她们所在的位置到餐厅的具体路线。 莱茵犹豫是不是应该也给自己的记忆锁上一道封印。从塞侬的态度来看，他的邀请是不容拒绝的。 苏蔓看起来比莱茵还紧张，原本的好心情都被莫尼城主强势的态度给摧毁了。她生气地用力去撕手中的卡片，却发现根本无法破坏卡片分毫。 莱茵摸了摸苏蔓的短发，安抚道，“卡奥城上好的驼牛肉，蔓蔓不想去吃吗？” 美食怎么会有莱茵重要？ 苏蔓忧心忡忡地说，“莱茵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同意莫尼城主的示爱。” 见莱茵郑重地点头，苏蔓才把注意力放到美食上，拉着莱茵的手，满眼期盼地道，“我更想试试天圆岛的炙烤天鹅，一定很美味……” 两人一起按照卡片上的提示走上甲板二层，顺利找到了餐厅。 餐厅很大，却只有塞侬一人而已，他坐在餐桌前等待两人的入座——长长的餐桌上只有两把空椅子，分别摆在长桌相距最远的两个短边，而塞侬则坐在长桌的正中央。 塞侬用眼神示意两人入座。莱茵拍了拍苏蔓的肩膀，与苏蔓分别坐在长餐桌的一头一尾。 很快就有两位美丽的女仆为两人上菜，每人各有两份，一份驼牛排，一份炙烤天鹅。 苏蔓一边享用鲜美的天鹅肉，一边揣度莫尼城主的用意，莱茵感受到了苏蔓对塞侬的畏忌，立刻用金眸注视苏蔓，在心中默念，“乖乖吃饭，别多想。” 于是苏蔓就乖乖地把面前的两个盘子一扫而光，不再用恶意揣测这位真神。 美食无可挑剔，她很满意。 塞侬露出善意的笑容，问苏蔓道，“吃饱了吗？” 苏蔓点头，朝莫尼城主回道，“很好吃，尤其是天鹅肉。”她又羞赧地问，“我能……带一些走吗？”她实在太喜欢天圆岛的天鹅了，忍不住提出了貌似无礼的要求。 露出温和笑意的塞侬向候在身后的其中一个女仆招手示意，“为她们准备一些食物和水，方便她们离船时携带。” 美丽的女仆点头称是，然后优雅地退出了餐厅。 苏蔓突然觉得，也许莫尼城主的确是个好人，可惜他不应该喜欢莱茵。 莱茵则更好奇塞侬是如何得到天圆岛的天鹅，她没有问出口，只是怀揣着这个问题看向塞侬。 塞侬瞥了莱茵一眼，貌似随意地说，“天鹅虽然是天圆岛的特产，但在圣仁国早有培育，你身为天圆岛人也尝不出其中的差别吧？” 莱茵一惊，原来这天鹅竟是生长在圣仁国的，她根本没尝出任何差别。 塞侬又道，“稍后，巨轮即将停靠在圣仁国的万风港。去万风港逛逛，你会惊讶于天圆岛与圣仁国的相似，也会震惊于圣仁国与天圆岛的不同。” 莱茵以为塞侬口中的万风港就是巨轮此行的终点，没想到塞侬又说道，“如果你想找到你的妹妹，我的建议是——你们继续跟随巨轮，下一个停靠的港口临近圣仁国的都城无央，你的妹妹应该在那儿。” 莱茵感激塞侬的好意，但她不想在巨轮多留片刻，于是回绝道，“感谢城主大人的好意，莱茵不敢多扰城主，我和苏蔓会在万风港下船，然后自己想办法前往无央城。” 塞侬并不强求，他向身后另一个女仆示意道，“去拿我为她们备好的礼物。” 年轻美貌的女仆从餐厅墙边的柜子中取出两件形状不同的木箱。一个木箱长而扁，另一个木箱方方正正。女仆把长而扁的箱子送到莱茵面前，把方方正正的箱子送到苏蔓面前。 塞侬道，“等你们回自己的房间之后再看。” 说罢，塞侬起身离席，结束了这场丰盛的早餐。 54、万风港 苏蔓背着自己的正方形木箱，迫不及待地拉着莱茵返回顶层舱室，她太想知道出手阔绰的莫尼城主会送什么给莱茵和自己了。 将舱室的房门关闭后，苏蔓举着箱子奔到华贵的公主床前，把箱子四平八稳地放在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打开箱子。 她有点怕，万一箱子里是什么活物呢，比如一只天鹅？ 莱茵被她想开又不敢打开箱的样子逗笑了，放下自己的长条箱，走到公主床旁，拍了拍跪坐在床上的苏蔓，用眼神鼓励她大胆去做。 有莱茵在身边，苏蔓忐忑的心瞬间变得不可阻挡。她稍一用力，打开了箱子的盖子—— 里面是一整套机械师常备的工具。 没有比这更适合苏蔓的礼物了。 崭新的工具套装比苏蔓离开卡奥城前舍弃的那些更齐全、更好用也更美观。 苏蔓被这份礼物感动了，她原谅了莫尼城主对莱茵的觊觎，甚至有点怜惜莫尼城主的深情——莱茵注定要因为自己而辜负他，抱歉了城主…… 莱茵被苏蔓的多愁善感弄笑了，摸着她打卷的短发，笑问，“这么喜欢这份礼物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呢。” 苏蔓含在眼眶的眼泪果然流了出来，她抹掉喜悦的泪水，从箱子里把工具取出来——所有工具都以最妥帖的顺序排放在一条宽宽的腰带上，腰带由上好的驼牛皮制成，这是卡奥城里每一位一级机械师的标配。 身为三级机械师的苏蔓切实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美梦成真”。 遇见莱茵前，能够拥有这样一个腰带曾是她每日早出晚归辛勤工作的动力，没想到，居然在今天“嘭”地一下实现了…… 莱茵体贴地为激动到手抖的苏蔓绑好工具腰带，然后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帮她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 莱茵惊叹于莫尼城主收买人心的能耐，他若有心，想必没人能逃脱得了他的狩猎。 情绪平复后，苏蔓更想知道莱茵的礼物是什么，于是催促莱茵快些开箱。 莱茵无奈地顺着苏蔓的意思把又长又扁的箱子放上公主床，然后打开了箱盖。 是一把很普通的宝剑，与天圆岛上圣战士使用的宝剑相差无几。 莱茵伸手抚过剑身，对这份礼物也很满意。她需要趁手的武器，尤其在失去银色长矛之后。 她注意到剑柄上镶嵌着六颗圆润的彩色宝石，从左到右以扇形排列的顺序是——蓝的、红的、绿的、紫的、粉的和黑的。 莱茵的脑中突然一阵怅然若失，她又看了看宝石的顺序——蓝红绿紫粉黑——总感觉哪里不对…… “蔓蔓，你看这些宝石……” 苏蔓顺着莱茵的视线去看，宝石闪闪发亮，非常漂亮。 “它们和莱茵手链上彩石的颜色一样，还有我们的戒指……”苏蔓说着把戴着蓝宝石戒指的左手伸到莱茵的左手旁，一篮一红两颗彩石，加上莱茵右手手链上的四颗，与剑柄上的六色宝石相得益彰。 莱茵想，果然是自己熟悉的六色——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这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让莱茵摸不着头脑，她直觉地认为，自己一定把什么重要的事情遗忘了 …… 正如莫尼城主所说，巨轮即将抵达万风港。 身佩六石宝剑的莱茵和腰缠工具的苏蔓，从美女仆从的手中接过水囊和装满食物的背囊，然后顺着来时的绳梯，离开巨轮登上一艘小木船。 小木船上的船夫会把两人送到万风港的港口。 莫尼城主没有送行，但莱茵和苏蔓还是朝巨轮挥手，向他道别。 苏蔓挥舞着手臂，大声朝巨轮喊道，“谢谢你，莫尼城主！” 木船摇摇晃晃地驶向万风港。还没到港口，莱茵和苏蔓就被海岸一带层层叠叠向上攀升的建筑群落惊呆了。 万风港之繁华景象，莱茵和苏蔓前所未见。 “圣仁国用木材做建筑，好奢侈啊……”来自巫峰国卡奥城的苏蔓感慨道。 来自天圆岛天翼城的莱茵见惯了木头做成的建筑，令莱茵惊讶的是圣仁国与天圆岛建筑风格的相似。 许多建筑屋顶的起翘和建筑颜色都让莱茵产生已经返回天圆岛的错觉。与天圆岛不同的是，圣仁国并不是所有建筑都由木材搭建，其中一些较高的建筑是由坚硬的石材和方砖构成，与科岳城及吉岗城的建筑风格极为相似，港口后的山上的耸立着莱茵曾在卡奥城见过的高层铁塔——圣仁国融合了百家所长。 载着莱茵和苏蔓的木船从开敞高挑的拱门下穿过，拱门由多层建筑之间的连廊和拱桥构成，是万风港船只停泊区的入口标志。 顺利入港后，她们看见数排长长的木栈码头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码头规模与凯文城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船夫找到一个难得的空位，她们终于靠岸了。 谢过船夫后，莱茵和苏蔓踏上了轻微摇晃的木栈码头，正式告别无尽之海，即将开启在圣仁国的旅程。 莱茵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十分不踏实，她蹙眉问苏蔓，“我们这就去无央城吗？” ——自己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无尽之海？ 苏蔓轻轻抚摸着身上的百宝腰带，自信地说，“我们先去打听一下无央城的方向，然后我会想办法弄一辆四轮车，我们驾车去无央城，这样又快又省力……” 苏蔓正兴奋地向莱茵述说未来的计划安排，却听岸边有人大声呼救—— “有船撞了！快救人！” 两人循声望去，距离码头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白色的客船和一艘黑色的货船撞在一起，两艘翻倒的船周边散落着许多落水求救的乘客。 要离港的客船和要入港的货船，在同一个航道上互不相让地撞到了一起。两船漏水后，双方船员没有第一时间救助不识水性的乘客，而是相互指责谩骂。 莱茵在心中冷哼，这就是圣仁国？还真是又圣又仁呢。 虽在心中腹诽，莱茵还是把六石宝剑交给苏蔓，留下一句，“在这儿等我。”然后飞奔到码头，跃入海中加入救人的队伍。 码头上也有一些热心勇敢的船民下海救人，他们把浮在水面上的落水者救上岸来，或向落水者丢下救生设备。莱茵不担心这些人，她更担心那些没及时逃出船舱的人。 白色的客船几乎已经完全沉入水中，莱茵屏住呼吸，深入水下，用蛮力打开锁死的舱门，钻进了船舱内部。 她在狭长的走廊内一个一个舱室逐个排查，在连续踹开九扇舱门后，在最后一间舱室中找到一个没有及时逃脱的溺水者。莱茵冲过去把人抱起，然后向外游去。 莱茵把溺水者负在身后，快速游出水面游到码头，很快爬上了木质栈道。 她把溺水者放到地上，去看溺水者的脸——这是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金色长发挽在脑后，嘴唇毫无血色，呼吸也失去了。 莱茵把自己的嘴唇贴在女人的额头上，在心中默念，“我要把她救醒，让她重获呼吸。” 女人的口中和鼻腔开始向外流水，过了一会儿，她吐出一大口水，然后喘息着醒了过来。 莱茵松了一口气，她很开心拥有现在的能量，若是从前的自己，恐怕又要束手无策了。这能量是谁给的来着？莱茵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女人醒来后，冷冷地看了莱茵一眼，眼中毫无感激，甚至含了一丝责怪之意。 莱茵从这女人的双眸中看出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毫不留恋，这出乎了莱茵的意料，更让莱茵没想到的是——这女人居然长着一双绿色的眼瞳，就像她手链上的绿宝石。 莱茵心中乱跳，六色宝石中，她还少了一个绿宝石女孩…… 绿眸女人的身体恢复迅速，莱茵能感受到她体内蕴含着不低的能量，若这女人有意逃生，船舱的门是挡不住她的。看来是自己多事了？ 莱茵无心招惹这个冷漠的绿宝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得赶快去找苏蔓。 莱茵全身湿透地回到之前与苏蔓分开的位置，惊讶地发现六石宝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却不见苏蔓。 莱茵拾起宝剑，高声喊道， “苏蔓？！” 没人回应。 莱茵在原地焦急地等了一会儿，苏蔓还是没有出现。莱茵有点慌神，苏蔓不可能丢下自己不辞而别，一定是出事儿了！ 莱茵拉住身边的几个船民，急着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个子不高，天蓝色的眼睛，棕色的短发，圆圆的脸？” 船民们纷纷摆手，他们刚刚都去救人了，没看到什么小女孩。 莱茵询问了一圈，好像这个码头的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沉船事件上，没人留意什么女孩。 莱茵悔恨自己不该轻易放开苏蔓的手。她甚至愤恨地想，真不应该去救那个想死的女人！ “苏蔓？苏蔓？！” 莱茵在万风港的码头上徘徊兜转，大声嘶喊，希望能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回应。 可惜，始终没人应她。 莱茵握紧手中的剑，恨上了圣仁国的一切。来这儿的第一天苏蔓就无故失踪了，这是什么可怕的国家！？ 诺大的港口里人来人往、船进船出，莱茵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人，或者向谁求助。 恍惚间，她抬起手腕，把目光落在苏蔓为她编织的精致的手链上，美丽的绿色彩石前所未有地惹人注目…… 55、思乡的绿宝石 被莱茵救下后，金发绿眸的女人便一直面朝大海呆坐在码头上。 今日她乘坐的客船意外沉了，或许不是意外，而是受那人诅咒的影响。总之，她再一次逃脱失败，等待她的也许是明早另一艘驶向巫峰国的客船，也许是即将到来捉她回宫的圣仁国军队…… 女人安静地凝望大海，海的那一头有她魂牵梦绕的故乡……迦逊森林。 莱茵能感受到暗藏在冷漠女人体内的能量，因而很容易便在码头找到了她。 冷漠女人身上的白色衣袍因湿透而黏在身上，湿漉成绺的金色长发垂在身后。 莱茵尴尬地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虽然只看到一个背影，但莱茵接受到了这个女人发出的明确信号——离我远点，别他么烦我。 莱茵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虽然很不甘愿，但她只能向眼前这个圣仁国女人求助。对苏蔓的在意战胜了所有顾虑，她生硬地朝女人说道，“喂，……我刚刚救了你。” 冷漠女人回头瞥了莱茵一眼，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长发成绺贴在身上，脸上难看的表情惊人地一致。 “所以呢？”她的声音和她的气质十分相符，冷漠疏离，生人勿近。不等莱茵回答，已经把头转回去朝向大海。 莱茵蹲下身，艰难地继续开口，“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冷漠女人似乎对莱茵的请求有点意外，她再次回头，仔细看了看莱茵的眉眼。 莱茵看到了对方眼中一瞬的惊讶，她也为这冷漠女人的俊美感到惊艳，连忙撇开眼睛，解释道，“刚才下海救你的时候，我的……妹妹不见了，哪儿都找不到她。” 虽然苏蔓实际上是个小姐姐，但从外形怎么看都像个小妹妹，莱茵觉得说找妹妹更能令人信服。 “因为你救了我，所以你的妹妹不见了？”金发女人冷冷地问。 莱茵摇头，急切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来圣仁国，我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她，你……” 莱茵把恳求的声音放得更低，“……能帮帮我吗？” 莱茵在心中打鼓，她很怕这冷漠女人拒绝自己，她已经焦头烂额别无他法。如果苏蔓体内拥有能量，莱茵根本不用去求任何人，可惜苏蔓像是淹没在了这万风港的人海中，莱茵一丝一毫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冷漠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莱茵忐忑地用金眸凝望对方的眼睛，她不想对着这双绿宝石般的眼睛施下咒语，直觉告诉她，若她用金眸强迫冷漠女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她就会失去绿宝石的信任，甚至可能因此彻底失去苏蔓…… 冷漠女人直视着莱茵的金眸，轻蔑地等待对方用金眸对自己发号施令，然后她就可以毫不客气地拒绝对方，狠狠打击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所幸……莱茵没有。 金发女人思考了一下——也许，她不应该因那双相似的金眸而迁怒这个无辜的女人。 “好，我可以帮你。”冷漠女人说着站起身来，完全湿透的白色长袍下，她那修长柔美的身型被莱茵一览无遗。 莱茵再次惊艳了。 她站起身后发现这冷漠女人竟比她还要高出一截，需要仰视才能与之对视。 莱茵并不想和这位冷峻高挑、绰约多姿的绿宝石小姐过多牵扯，匆匆转过头，认真答道，“我妹妹个子不高，天蓝色的眼睛，棕色半长的卷发，圆圆的脸，我问遍所有人，没人见到她去哪儿了……” 莱茵一边说，一边往苏蔓失踪的方向走，把高挑的女人引到与苏蔓分开的位置。 “我去救人时把这柄宝剑留给了她，等我回来，剑还在这儿，人却找不到了！” 莱茵焦急地看向绿宝石小姐，希望她能帮自己拿个主意。 冷漠女人静静地听完莱茵的叙述，然后一语不发地闭上了眼睛。 莱茵不敢打扰她的沉思，安静地在一旁等待对方想出个结果。 没多久，这港口之上的诸多野猫野犬纷纷从不同角落涌现出来，聚集在冷漠女人的身边。周边的船夫也被这难得一见的画面吸引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冷漠女人蹲下身，这些野猫野犬乖巧地蹭在她身边，“喵喵”、“汪汪”叫个不停。 冷漠女人对这些温顺的小生灵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然后点点头，站起身朝向莱茵。 “你的妹妹被两个男人带走了。这两个男人经常在港口寻找年轻的女孩下手，肯定不是好人。” 莱茵猜这冷漠女人具有与陆地小型生灵沟通的能力，感激地追问道，“去哪儿能找到她？” 冷漠女人再次闭上眼睛，几只当地的黄色土犬嗅了嗅地面，然后“汪汪”几声，似乎要两人跟随。 莱茵兴奋不已，立刻握紧六石宝剑，跟随黄色土犬而行。 土犬在码头上嗅闻了很久，最后在岸边一艘不起眼的黑色货船前狂吠不止。 黑色货船的甲板上正立着一个面容不善的彪形大汉，见有人寻来，他抄起手边的大铁锤便往那狂吠的土犬身上招呼。 莱茵飞身而起，一脚踢中飞向土犬的铁锤。铁锤向后反弹，把那彪形大汉锤进了海里。 事已达成，冷漠女人毫不迟疑地转身而去。 莱茵朝她的背影喊道，“多谢你！” 莱茵迅速冲入船舱，把躲在驾驶台下面毫无抵抗之力的瘦弱船夫揪出来踩在脚下。 “人在哪儿？”莱茵恶狠狠地问。 这瘦子还想挣扎狡辩，被莱茵一剑削掉一只耳朵，顿时血流如注。 莱茵把宝剑上的血蹭在瘦子的脖颈后的衣领上，阴森森地开口道，“这剑是第一次出鞘，出乎意料地锋利呢……” 船夫惨叫着捂住耳朵，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在那下面，在那下面……” 莱茵顺着瘦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地面有一小处缺口，似乎是一个隐形的门板。莱茵不再犹豫，一脚将瘦子踢晕，然后扣住那处缺口向上一提，果然打开了通往底舱的门板。 她朝黑黢黢的船底大喊，“苏蔓？苏蔓？！” 没人回应。 莱茵心怀防备地跳下底舱——这里没有光，若不是有金眸在，莱茵会什么也看不清。 这眸子是谁给她的来着？莱茵自问，她忘记的事儿会不会太多了？ 底舱堆满了笼子，里面关的不是陆地的小型生灵，而是人，确切地说是年幼的女孩。 莱茵继续叫道，“苏蔓？苏蔓？！” 女孩们只能听到却看不到，大部分眼神里透着惧怕和畏缩，还有一些一动不动，看不出是睡了还是晕了。 莱茵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最角落的笼子里找到了苏蔓。苏蔓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像只虚弱可怜的猫咪。 莱茵掰断笼子上的锁，心疼地把苏蔓抱了出来。 “苏蔓……”莱茵亲吻着苏蔓的额头，把能量输进她的身体，终于唤醒了恋人。 苏蔓睁开眼睛，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出是莱茵的声音，她恐惧地搂紧莱茵的脖颈，颤声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怕，有我在。” 这时其他被绑来的女孩也哭着向莱茵求救。 苏蔓听到了她们的哭声，担忧地问，“这里还有其他女孩？” “我带你们一起出去。”莱茵挥剑斩断所有笼子上的锁，把女孩们抱了出来。 “太黑了，有灯吗？”苏蔓和女孩们什么也看不清，一个个脚软无力不敢迈步。 莱茵用目光搜索了一圈，很快便在头顶上方的门板附近找到一个按钮，上面写着一个字：“开”。 莱茵不疑有他，把食指按在了上面。 一阵电流瞬间穿过她的全身——莱茵痉挛着一头栽倒，旋即失去了意识。 …… “莱茵……莱茵……” 是苏蔓的声音，莱茵转了转晕眩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想。 “莱茵……你终于醒了？”苏蔓焦急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惊喜之意。 莱茵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她们还在底舱，灯已经亮了，不止苏蔓，其他女孩也都目露关切，围在她的身边。 “我刚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莱茵还没完全恢复意识，只模糊记得按下按钮的同时一阵痉挛。 “你刚才中了陷阱，”苏蔓解释道，“设计这船的坏蛋把真正的开关放在隐密的位置，把危险的假开关放在显眼的地方，不熟悉这船的人就会中计。” 莱茵点头，是她大意了。见苏蔓和其他女孩没事，莱茵松了口气。好在敌人没趁她晕倒来袭，否则必定凶多吉少。 莱茵脚步虚浮，总觉得头晕目眩，她问苏蔓道，“是船在晃？” “我们在海上了……”苏蔓失落地说，“你晕倒后，顶上的门板被从上面锁死，船已经颠簸有一会儿，肯定是离港了……” 莱茵摸到手边的宝剑，站起身朝苏蔓嘱咐道，“你和这些女孩留在这儿，我这就让那两个混蛋掉头回去。” 苏蔓拽紧莱茵的手臂，担忧地道，“莱茵，一定要小心……” 莱茵点头，然后心怀愤慨地攥紧剑柄，发誓一定要让这些圣仁国的混蛋见识一下天圆岛战士的威力！ 她持剑走到位于舱顶的门板之下，一剑贯入门板，单手挥动剑刃，硬生生把门板连同压制门板的长条铁锁一齐割出一个大洞。她一跃跳出门洞，见到驾驶舱内的三个人—— 除了被铁锤砸下海的彪形大汉和只剩一只耳朵的瘦子，还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迈之人。这人灰白色的头发，淡黄色的眼珠，容颜虽然苍老，但精神矍铄。 他的样貌让莱茵联想起天圆岛的四位学堂长老。莱茵猜测，这人的实力应该也与那四位学堂长老相当。 老者对莱茵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他略怀歉意地道，“既然来了，就和这些女孩一起跟我走吧。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你要带她们去哪儿？”莱茵不敢低估眼前老者的实力，手中宝剑握得更紧。 “巫峰国。”老者颔首道，“我也是万般无奈才会出此下策，等到了我的城邦，一定对你们加倍补偿。” 一旁的彪形大汉和独耳瘦子听老人客客气气的语气都不乐意了。 瘦子丢了一只耳朵，正想找莱茵出气，朝老者嚷道，“和她废什么话？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我们的买卖才做得下去！” 彪形大汉早就想报一锤落海之仇，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愤恨，颤动着全身的肌肉奔向莱茵，作势要把莱茵丢到海下。 莱茵盯着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的眼睛，在心中默念，“滚下海去！” 彪形大汉果然听命地向后退到船舱外的甲板，然后连续两个前滚翻，即将滚落海下。 老者俯身半跪在莱茵面前，伸出一只手按上舱内地板。 莱茵以为他在向自己下跪认错，立即收了对彪形大汉的咒语。 大汉停止了翻滚，被甲板上突然生出的铁环扣住了手脚，固定在那儿不能动了。 同时被铁环扣住的还有莱茵。 与那个大汉不同，扣住莱茵双脚的两只铁环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沿着莱茵的双腿不断向上攀升，甚至编织出繁复美丽的花纹。 56、重遇卡奥城主 莱茵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双腿，禁锢双腿的铁网像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竟让莱茵一时不忍破坏。 施下禁锢术后，老者直起身来，带着歉意向莱茵道，“我无心出手伤人，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希望你能理解一二。” 莱茵理解不了。她用力去抓腿外一圈的铁网。铁网接触到她的手后，立刻沿着她的手臂向上身蔓延，不久除了头部，莱茵全身都在铁网之内了，她的右手还保持着高举宝剑的动作——她原本想用剑斩去铁网的束缚，结果铁网先一步困住宝剑，把她的整条手臂都包裹住了。 一旁的独耳瘦子见莱茵被困在铁网之中，得意地哈哈大笑，“让你狂妄！这就叫你见识见识爷的厉害！”他从身后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穷凶极恶地冲向莱茵。 莱茵盯住这瘦子的眼睛，在心中默念，“割掉自己另一只耳朵！” 这瘦子毫不含糊地作了，惨叫声立刻传遍整个船只。 苏蔓和其他女孩们不安地在底舱等待莱茵的归来，此时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惨叫声，她们在惶恐不安中又有丝雀跃，莱茵没有落入下风。 失去双耳的瘦子捡起刚被自己削掉的血淋淋的耳朵，踉踉跄跄地逃出了船舱，缩在甲板上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再也不敢面对那个女魔头了，那蓝发金眼的女人一定会什么邪术！ 船舱里只剩下老者和莱茵两人。莱茵盯住老者的眼睛，在心中默念道，“解除我身上的束缚，把船开回万风港。” 老者见识了莱茵金眸的实力，赞叹道，“传闻只有神的儿女才能拥有可以洞悉人心、操控他人的金眸，今日看来，这话至少有一半不假……” 咒语在这位长老级别的敌人面前完全无效，使得莱茵相信她的实力在对方之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感受不到老者的能量。 ……既然打不过，不如试试以理服人。 完全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一双金眸的莱茵，一本正经地朝老者说道，“我的确是神的女儿，如果你愿意痛改前非，送这些女孩回万风港，我会亲自恳请神明保佑你，和你的城邦。” “神？”老者冷笑，“若这世界真有神明，怎么会让我花费半辈子心血建立起来的城邦转眼之间化为乌有？！我城邦的子民被恶魔吃掉的时候，你说的神又在哪儿？！”老者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莱茵侧头看了看围困自己的钢丝铁网，这繁复的花纹与苏蔓制作的铜丝手链有异曲同工之处，她蹙眉看向老者，猜测着问，“你……是卡奥城的城主？” 卡奥城主没想到圣仁国人会知道远在巫峰国荒漠之中的卡奥城，惊讶道，“你知道卡奥？” “我不久前去过卡奥，那里都是金属打造的高楼，和在沙漠下穿行的铁甲车。” 回顾卡奥的经历，莱茵惊觉自己的一些记忆开始变得模糊…… “……你和玉青衣是什么关系？”他黄色的眼瞳微缩，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卡奥城主把莱茵围在身上的青色衣带和青衣长袍联系在一起——除了玉青衣，卡奥城里有他没见过的女人吗？ “玉青衣？”莱茵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完全没有记忆。 卡奥城主黄色的眼珠浮现出杀意，就在莱茵愣神的功夫，卡奥城主俯下身，把双掌贴向船板——禁锢莱茵的铁网纹路不再繁复美丽，而是粗旷狰狞。一股股的金属液体脱离了重力束缚，不断往莱茵身上裹去，一层覆一层，直到不留缝隙地把她从头到脚包裹成一个铁块。 位于底舱的苏蔓和其他女孩一直等待莱茵的回转，可惜上面的胜负状况一直不明朗，苏蔓很想去探探情况，但顶上的门洞距离她所站的位置实在太高了，她完全够不到。 突然，底舱里的金属笼子全部不安分起来，化成了青灰色的金属液体，顺着四周和顶部门板的圆洞流到上面一层，这还没完，金属铸成的船身不断缩小，苏蔓所站的船底距离上面的门洞越来越近，愈发缩小的空间让数十个女孩们害怕地抱在一起。 苏蔓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在她的认知里，整个巫峰国也只有卡奥城主能如此掌控金属，难道圣仁国也有这种强者？ 底舱的金属液体全部流失后，整个空间除了挤在一起的数十个女孩再无他物。 苏蔓站到门洞之下向上张望。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尝试向上跳跃，希望能扒到洞口探身出去。可惜她个子小，弹跳力不足。好在整个船身整体缩小了不少，她距离上面的门洞也不是完全遥不可及。 船板之上，层层流淌的金属液体已经凝固成了一个椭圆形的铁球，把莱茵铸在其中。六石宝剑还有一半卡在铁球外。 卡奥城主朝铁球伸出双手——铁球滚出了驾驶室，来到外面的甲板上。由于船身整体有了缩小，甲板上所铺的木板因相互挤压而堆叠起翘得变形严重。 彪形大汉和失去两只耳朵的瘦子见蓝发女人被雇主封在铁球里，立即朝铁球发泄心中汹涌的恨意，被踹来踹去的铁球在凹凸不平的甲板上滚来滚去…… “别踢了，快把她丢到海里。”卡奥城主冷冷地命令道。 大汉和瘦子又踹了两脚才勉强缓解了心头之恨，一起把这铁球往海里推。眼看铁球就要落海，两人却同时惊叫着缩回手——这铁球突然像烧过的碳一样滚烫！ 被裹在铁球里的莱茵把全身的能量集中在宝剑之上，在心中默念，“我要冲开这层束缚！” 一道裂纹从卡在铁球的剑刃处向四周扩散——大汉和瘦子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炸飞的铁块击中全身，落得血肉模糊当场暴毙的下场。 六石宝剑上的宝石闪闪发亮，剑刃上散发着因高温而产生的蒸气，重获自由的莱茵气定神闲地转向卡奥城主，不紧不慢地说道，“也该轮到我了吧……” 卡奥城主双手合十，倏地把指尖指向莱茵的脑袋。 黑色货船上高耸的木质桅杆“咣”地一声砸向莱茵的脑袋，莱茵立即横剑抵挡上方的一击。 趁她举剑抵挡，卡奥城主重新操纵裂成碎块的金属，将它们融成一只巨大的铁手掌，猛地扫向莱茵。 莱茵调用体内能量成功卸下桅杆，却来不及躲避这横向飞来的铁掌，只能摆出防御姿势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她被一掌拍出了船外，坠入茫茫大海中…… 卡奥城主以胜利者的姿态抖了抖身上的黑色长衫，转身返回货船的驾驶室，未料想，与正往门洞外爬的苏蔓撞了个正着—— 小个子的苏蔓踩着几个女孩的肩膀，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刚冒个头就看见了一身黑袍的人影。 “……卡奥城主？！”苏蔓瞪圆眼睛惊呼！ 在千里之外遇到这位来自卡奥城的三级机械师，完全超出了卡奥城主的预料，他向来以仁厚自居，如今作出这种勾当，又被旧相识撞破，脸上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苏蔓对他充满信任，毫不犹豫地跳出洞口，不可置信地朝他问道，“您是来保护我们的吗？” 卡奥城主沉默不语，面对曾经的臣民，他无法开口说出自己所行之事。 “莱茵呢？”苏蔓四处张望，寻找爱人的踪迹。 “你认识玉青衣？”卡奥城主脸色阴沉地问。 “玉青衣？”苏蔓也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 卡奥城主了解眼前的三级机械师，她不会骗人，那个女人也许不是玉青衣，但她依然要死。若是有人把他从圣仁国拐卖女孩到卡奥城的事传扬出去，他必将声名狼藉，卡奥城也将再无重振之日，他本就没有退路。 卡奥城主眼神晦暗地问苏蔓，“你可愿意随我回卡奥城？” 他想给这个年轻的三级机械师一次活命的机会。 苏蔓本就奇怪卡奥城主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此时见到城主面容不善，终于反应过来，“这船……是城主……你的？” “卡奥城里已经没剩什么人了，我必须想办法重新把机械师们召集回来……” 苏蔓回头看向门洞之下那些挤在一起年幼稚气的女孩们，不敢相信地问，“用她们召集？” 若这些女孩去到卡奥，要么被城主送给那些愿意投奔到卡奥的机械师，要么供城内的男人共享，结局都不会好…… 苏蔓很难过，她不能接受一直信赖敬仰的城主大人居然变成了这样的坏人…… 苏蔓眼中的失望神色让卡奥城主卸下最后一层伪装。他不动声色地朝苏蔓头顶伸出一根纤细的铁针，打算赐予这个曾经的臣民一个迅速没有痛苦的死亡。 57、卡奥城的新主人 苏蔓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威胁，只看到莱茵全身湿漉漉地提着宝剑爬上了船。她还没来得及叫出莱茵的名字，就见莱茵掷出手中的宝剑—— 卡奥城主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立即操纵铁掌护在身后……六石宝剑瞬间贯穿了铁掌，势不可挡地插入卡奥城主的心脏。 苏蔓眼睁睁看着城主心口中剑，失声惊呼，“城主！！！” 卡奥城主惊讶地看向贯透胸口的剑尖，他竟无法操纵这剑？ 卡奥城主是一个优秀的长老级机械师，但不是一个优秀的战士，面对同等级的战士，若是硬拼拳脚，卡奥城主毫无胜算，但若对方使用金属武器，卡奥城主便能操纵对方的武器，然后伺机取胜。可今日他失算了。他不知莱茵底细，没料到对方所持为人鱼王所赐宝剑，他没法驾驭。 莱茵的金色眸子闪着寒光，她看得很清楚，这道貌岸然的城主要杀苏蔓灭口。 纤细高悬的铁针掉落地面，坠地的动静吓了苏蔓一跳，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莱茵救了自己。 卡奥城主扶着心口颓然跪倒，心知自己今日大限已至。 侥幸得救的苏蔓哭着去扶卡奥城主，无论如何，她自小把这位卡奥城人人敬仰的城主当作自己的精神依靠，像父亲那样去崇拜。 “城主，别死啊……” 苏蔓哭得很伤心，卡奥城的遭遇她很清楚，虽然不能赞成城主的做法，但她相信城主是被逼无奈才会这样…… 卡奥城主笑了，临死前有卡奥城的三级机械师在身边也不失为一种圆满——卡奥城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他孤伶伶的一个老头子，可是他还有没完成的心愿。 卡奥城主一手抓住透过心口的剑尖，对苏蔓轻声嘱托，“卡奥城的密钥交给你，以后你就是……卡奥城的主人。”一丝闪亮的金属液体从伤口沿着剑尖流到卡奥城主手中，然后这闪亮的金属液体凝成一个小巧精致玲珑剔透的金色魔方。 “帮我……帮我……”卡奥城主把这小巧的魔方塞到苏蔓手中，随后瞳孔涣散，心有所憾地走了…… 苏蔓握着手中小巧精致的金色魔方，哭得更加悲痛。她体会到城主对卡奥城的思念和不舍，那里也是她的家乡，苏蔓对卡奥城的感情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深厚。 莱茵走到苏蔓身旁，把跪在城主身边伤心痛哭的苏蔓拽进了怀里。她刚才怕极了，要是她再晚些才爬上来，恐怕苏蔓已遭遇毒手…… 尘埃落定，苏蔓亲手为卡奥城主整理仪容，与莱茵一起将城主的遗体送入大海。 苏蔓手心里的金色魔方比她的拇指盖还小，在告别城主的遗体后，苏蔓惊讶地发现，这魔方竟从她的手心融化，渗入了她的体内——苏蔓的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她感受到，这魔方化作千丝万缕的金属细线，凝在了她的心脏周围。 苏蔓想，她已经是卡奥城的城主了？不知道现在的卡奥城变成了什么样……但无论如何艰难，苏蔓都愿意替老城主完成遗愿，重现卡奥昔日的盛况！ 只要莱茵在她身边，苏蔓相信自己无所不能。 莱茵把舱底的女孩子一个个抱到上面的船舱，苏蔓驾驶着货船，在海中兜兜转转，繁忙的万风港船来船往，让苏蔓很快确定了归程的方向。 货船驶入万风港，停靠在之前离港的位置。莱茵跃上码头，立刻注意到游荡在周围的野猫野犬。莱茵向它们露出感激的微笑——那个绿色眼眸的高挑女人一定也在关注着这些女孩的命运。 莱茵和苏蔓领着险些被拐卖的十七个女孩上岸，正在发愁如何找到这些女孩的家人，只见一列卫兵前来，把莱茵和一众女孩围在中间。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卫兵头子走上前来，仰着脖子，朝莱茵傲慢地问道，“你和这些女孩是什么关系？” 莱茵不愿在圣仁国境内多生事端，恭敬地答道，“我的妹妹被人贩子抓走，我追上贼船，没想到竟救下这么多女孩。” 两撇胡子的卫兵看了一圈女孩，最后把目光落在苏蔓脸上，向她询问，“你认识她？” 苏蔓乖巧地点头，“我是莱茵的……”她本想说我是莱茵的姐姐，可惜，刚刚莱茵还说自己是她的妹妹，只好跟着道，“我是莱茵的妹妹……是莱茵救了我们。” 说罢亲密地抓住莱茵的手，表示两人关系确如所言。 两撇小胡子的卫兵头子点头，有人提供了少女失踪的线索，这与他得到的消息相符。 “干得不错，这是给你的奖赏。”卫兵头子丢下一袋钱币在莱茵脚下，然后领着获救的女孩和一众卫兵浩浩荡荡地离去。 莱茵松了口气，对方没有追查自己的身份，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苏蔓捡起地上的钱袋，打开来看—— “哇！这么多？！”她数了数，里面有整整20枚银币！ 苏蔓兴奋地嚷道，“这钱够买一辆四轮车了，真是幸运！” 莱茵不觉得她们幸运，她宁可用双脚走到无央城也不想冒失去苏蔓的风险。 “我们走吧。”莱茵牵起苏蔓的手，离开了这座港口。 港口之外是一条繁华的街市，提供吃穿住行的商铺多不胜数目不暇接。两人虚惊了一场都觉得腹中饥饿，苏蔓装满食物的背包不知道被可恶的人贩子丢在了哪儿，只好在附近找到一家小食店，这港口之外全是售卖新鲜鱼儿的饭店，于是莱茵和苏蔓第一次吃到了海鱼。 两人坐在饭店的角落，苏蔓咀嚼着嘴里鲜嫩的鱼肉，兴奋地朝莱茵说，“如果我是卡奥城主，我会把这些天上的、海里的美味都运到卡奥，让所有卡奥臣民一起吃到！” 苏蔓开心不已，在卡奥城时，除了驼牛肉没有其他选择，而今天仅在一日之内，她便吃到天上海下的美味…… “你已经是了，城主大人……”莱茵替苏蔓擦掉嘴边的汤汁，微笑着说，“我是你第一个忠实的臣民。” 苏蔓看着爱人的金眸，心脏不可抑制地砰砰跳动，她感到凝固在心脏外围的金属在发热，好像她的心脏得到了额外的能量。 这新奇的感受让苏蔓倍感紧张，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抓住莱茵的手，害怕道，“莱茵，我……” 莱茵比苏蔓更惊奇，她感受到了苏蔓体内微弱的能量涌动—— “蔓蔓，你的能量？！” 莱茵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把苏蔓搂到怀里又亲又咬，谢天谢地，以后她再也不会把苏蔓弄丢了！ 58、前往圣母港 苏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能量到底有多厉害。她把一直藏在裤兜里的铁甲车小模型拿出来，摊在掌心，然后注视着小模型，在心中默念，“赶快动起来！” 小模型瘫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蔓撇嘴，“这能量一点用也没有。” 莱茵笑着揉她的卷发，哄孩子道，“才刚开始嘛，慢慢来。” 苏蔓撅着小嘴把模型收回裤兜，然后拿着钱袋去柜台结账。 站在柜台后的饭店老板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朝苏蔓客气地说，“五枚银币，谢谢惠顾。” 苏蔓瞠目结舌，两只小海鱼这么贵的吗？五枚银币在巫峰国的卡奥城顶上她一百五十天的工资，能买下一只活驼牛了！ 饭店女老板看女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傻得十分可爱。 “看来你是第一次来万风港，算你便宜些，四枚银币好了。” 莱茵拍拍苏蔓的肩膀，把孩子的下巴扶正，然后从她手中取过钱袋，数出四枚银币交给饭店老板。 直到莱茵把苏蔓从饭店拖走，苏蔓瞪大的眼睛还没恢复原状。 “去买四轮车吗？”莱茵希望一直被苏蔓心心念念的四轮车能唤回她的神智。 果然，听到“四轮车”苏蔓立刻醒了，她抓着莱茵的手，急匆匆往街边一家机械店铺里走——店铺里面空间不小，各式各样的多轮车密集地挤在一起——与卡奥城实用朴素的风格不同，这里所有车子都很华贵精美，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苏蔓随手指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红色四轮车，战战兢兢地朝店老板问，“这个多少钱？” 店老板是个身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地中海发型，脑门上还蹭着机油，他只瞟了一眼那红色车子，便爽快地答道，“150银币。” 苏蔓哭了，她们所有的钱买不起一个车轱辘。 莱茵安慰地抱了抱苏蔓，然后花一枚银币从店老板手中买下一份圣仁国地图。 两人走出店铺坐在街边的木椅上，苏蔓全身无力地靠着莱茵的肩膀一语不发。她今天受了不小的打击，价值体系正在崩塌重建中。 “圣仁国没有铜币，银币和铜币应该是一样的。”莱茵安慰道。 “这样的话……我工作八天，就能吃得起一顿饭了……”苏蔓酸涩地说。 莱茵拿出地图，点着其中一个港口城市——圣母港。 “我们还有一艘船，记得吗？” 苏蔓顺着莱茵的手指看向地图，圣母港的南边不远就是都城无央，而万风港与圣母港相距并不是很远，乘船甚至比走陆还要便利。 苏蔓立刻来了精神，她们可以驾驶那艘缩小了的货船去无央城，这样省时省力更省钱！ “我们快回码头，那船还能开呢！”苏蔓拉着莱茵的手，迫不及待地往万风港的码头飞奔。 两人一路跑回了木栈码头，好在她们的船还在原处。苏蔓一口气跑到这里，惊讶于自己体力的进步，要是以前，她得被莱茵背过来才行。 “我收回自己的话……”苏蔓气喘吁吁地朝莱茵说，“……这能量真的有用。” 莱茵抱紧苏蔓一跃登上缩小一号的黑色货船——甲板上凹凸不平的起翘让这船乍看上去残破不堪，只有她们清楚，这船看似破旧但性能没有问题。 苏蔓走进驾驶室，把地图和指针盒摆在眼前，然后自信满满地操控着船舵。 黑色货船乘风出海，速度不错，两人此时的心情与苏蔓被拐走时有天壤之别，这船再不是黑暗的魔窟，而是驶向目的地的铁甲宝贝，苏蔓甚至郑重地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卡奥号。 既然这船已经属于她们，甚至还有了个新名字，莱茵便见不得这船破烂不堪的样子。她模仿老城主，半跪下身把双手按在甲板上，然后在心中默念，“我要修复这甲板。” 她体内的能量从双手传递给甲板，凹凸起翘的木质甲板如海浪般起起伏伏，几番重组交织后，形成纹理流动平坦如初的新甲板。 莱茵满意地点头。她看见与她们擦肩而过的其他船只侧面都写有船名，便也探身去看这艘黑色货船，果然在左右两舷都印有硕大的“黑蛟号”字样。 莱茵站在船头正中的位置，把双手分别按在船舷两侧，心中默念道，“我要把黑蛟变成卡奥。” 船舷两侧的硕大字体从“黑蛟号”逐渐变形为“卡奥号”——黑蛟已死，重获新生的“卡奥号”正式落成。 苏蔓对这焕然一新的货船十分满意，只是驾驶室的地面还有个窟窿需要修补。她把船舵交给莱茵，取下随身的工具，然后锤锤打打，很快补好了被莱茵割开的洞口。 莱茵回头看苏蔓兴致勃勃的样子，提议道，“等找到了阿菲，我们可以乘这船回巫峰国，然后在卡奥定居。” 苏蔓的心脏又砰砰跳了。 在平平淡淡地活了二十二年后，她居然在今天成了卡奥城主，紧接着感受到了能量，刚才莱茵还说会和她回卡奥定居，好事儿怎么都撞一块儿了？ 苏蔓冲到莱茵身后，抱紧莱茵的纤腰，幸福感冲击着她，让她内心的能量汹涌澎湃。 “莱茵……我想亲你。” 莱茵叹了口气，遗憾地说，“你现在已经是个有能量的机械师了，亲吻会偷走你的能量，如果我们不去克制，你的实力将会永远停滞不前。苏蔓，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不管！”苏蔓执拗地勾住莱茵的脖颈，然后踮起脚尖，朝莱茵闭上了眼睛。 莱茵不想苏蔓失望，只好妥协道，“那……我们下不为例……” 莱茵回身抱住苏蔓，俯身轻吻怀里的女孩，第一次吸走了蓝宝石的能量。 虽然这能量只有微弱的一丝，但沁人心脾的感受浸润着莱茵的身心，安心适意到令莱茵惊叹。她冲动地将苏蔓抱起，转身把人按在船舵上肆意亲吻…… ……卡奥号在离港后不久，它落成的第一天，便失控地在繁忙的船道间横冲直撞，与另一艘粗心大意的货船迎面相贴。 所有落水的船员以及莱茵和苏蔓，都被前往圣母港的一艘中型客船救起。 莱茵和苏蔓就这样成功抵达了圣母港——还真是可喜可贺呢。 59、又见艾莎 圣母□□特的山形地势构成了天然的避风港湾，是圣仁国最大的通商口岸。 圣母港最明显的标志是修建在港湾身后高地上的一座硕大的圣母雕像。圣母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母子两人相视而笑。 白色的雕像俯瞰整片港区，仅是圣母脚下的黑色底座就有十层楼高，蔚为壮观。 远远看着那雕像，莱茵总觉得那圣母与天圆岛上的阿斯尼德雕像有几分相似——难道这势同水火的两个国家竟有什么她所不知的密切关系吗？ 载着莱茵和苏蔓的中型客船驶入湾内，整片开阔的海湾沿岸都是停靠区，不像万风港那样，所有船舶需要挤进圈定的避风港内才能靠岸。 莱茵和苏蔓随着人流登上岸边。两人不约而同被壮观的圣母雕像吸引了视线，苏蔓仰望雕像感慨道，“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雕像，她是圣仁国的女神吗？” 莱茵想了想，答道，“这里是圣母港，”她第一次认真看向雕像中的婴儿，“那孩子才是圣仁国崇拜的神明吧。” 两人正说着，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嗡鸣声，一架双翼飞行机呼啸着飞过海岸，在港湾上空盘旋一阵后，降落在了莱茵和苏蔓身后的海面上。 不仅能飞，还能像船那样浮在海面？苏蔓被这种从没见过的飞行机吸引了视线，满眼星星地盯着它瞧。 在海面停稳后，飞行机的舱门向外打开，一个身穿黑色紧身飞行服的粉色长发美人跨出机舱，沿着机翼走了几步，然后倏地腾空跃起，整个人在空中划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苏蔓被身姿矫健的美女飞行员惊艳得目瞪口呆，那飞扬而起的粉色秀发令苏蔓瞬间想起莱茵手链上的粉色彩石。难道？！ 高高跃起的粉色美人准确无误地扑进呆立岸边的莱茵怀中，肯定了苏蔓的这一猜测。 “艾莎？！”莱茵惊喜地叫道！ 苏蔓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瞪圆眼睛，眼看着莱茵把“粉宝石”抱进怀里。 以人形姿态重现的艾莎把头埋在莱茵胸前，低头蹭了蹭那处柔软。她比苏蔓略高，所以需要把脸埋在那处高耸的柔软上。 “我好想你……莱茵……”艾莎本想亲吻心上人的粉唇，但她还记得莱茵的原则，所以没有做出更为逾越的举动。 满心酸涩的苏蔓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强行挤进两人之间，用铁头分开了这对久别重逢的旧相识。 莱茵这才意识到苏蔓的不悦，赶快松开艾莎，然后脸色红润地介绍道，“蔓蔓，这位是无尽之海的人鱼公主——艾莎。” 巫峰国没有公主，苏蔓不懂这个词的确切意思，但她还是轻易解读出其中的含义——公主就是一个国家最美的女人！ 自卑感压迫着苏蔓，使她屈身行礼，“尊贵的公主大人……我是来自卡奥城的苏蔓，一个……三级机械师……” 莱茵在说出艾莎是一位人鱼公主时觉得奇怪，是谁告诉她这个消息来着？她摇了摇头，赶跑心中的疑虑——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呢…… 莱茵感受到了苏蔓的失落彷徨，连忙亲吻苏蔓苍白的脸颊，拉起她的左手，把两人的戒指展示给艾莎，“苏蔓是我的爱人，陪我度过了很多生死关头，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 艾莎晶莹剔透的粉色眼眸顿时黯然失色——苏蔓不在人鱼公主的意料内，塞侬没向她提过这个名字。 “我记得……”艾莎颤声道，“你的爱人是……天圆岛的茉莉？” 茉莉又是谁？刚被莱茵治愈回来的苏蔓又不好了…… 莱茵神色一僵，回避了这个尖锐的问题，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还有……”更重要的是，“……你的鱼尾巴呢？” 莱茵还清晰地记得艾莎那条在阳光下闪耀着美丽色泽的鱼尾，她爱那样的艾莎。 艾莎黯然神伤地说，“我向父王恳求，让他把我变成了一个陆地人……”艾莎的粉眸湿润，委屈着继续道，“这样我就可以陪在你身边，帮你找到你的妹妹……” 说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情泪划过艾莎的面颊…… 莱茵和苏蔓的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艾莎的眼泪征服了苏蔓，她恨不能为艾莎擦掉眼泪，然后把自己的爱人拱手相让。 莱茵的心里复杂一点，除了对艾莎的疼惜，还有点别的……她抓不住这感觉，但却觉得这和她遗忘的重要之事相关。 苏蔓用质问的眼神盯着若有所思的莱茵—— 莱茵读出了苏蔓的心声，“你要怎么向这位美丽深情的公主交代？” “多谢你的好意，艾莎。”莱茵为难地搂住苏蔓的腰身，然后抱歉地对艾莎说，“有苏蔓在，我们可以自己找到人。” 莱茵不想与善良的艾莎牵扯不清，这会伤害苏蔓，也是对艾莎的不负责任。 苏蔓对莱茵作出的反应感到惊讶，莱茵怎么会忍心伤害如此美丽深情的公主？ 失魂落魄的艾莎用祈求的眼神看向莱茵，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 莱茵撇开眼睛，狠下心肠把艾莎一个人留在原地，拽着苏蔓走了。 苏蔓被莱茵拽得脚步不稳，踉跄地跟着她离开港湾。 苏蔓一边被拖走，一边回头看向艾莎——艾莎正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 苏蔓担心地问莱茵，“艾莎……不会有事吧？” “她可以去求塞侬把她变回人鱼，这样对大家都好。” 突然，莱茵的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她倏地停下脚步，心中浮起疑问——是谁告诉她这件事的？ 莱茵拼命在脑中搜索那个模糊的身影，但就好像有一道屏障笼罩在那个人影之外，让她看不真切，记不起来。莱茵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大口喘息着想要突破这道屏障，却只弄得自己筋疲力尽头痛欲呕。 苏蔓被莱茵糟糕的脸色吓了一跳，紧张地抓住爱人的手臂，急着问，“莱茵你怎么了？” 莱茵终于放弃了尝试，不再与自己的记忆较劲，她舒展开紧蹙的眉头，朝苏蔓宽慰道，“可能是刚刚有些晕船，我没事。” 60、粉宝石的瑕疵 离开港湾后，苏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莱茵的表情，“我们真的丢下那位公主不管吗？”她于心不忍地眨眨眼，“她也是莱茵在意的人啊……” 刚才莱茵脸上的痛苦让苏蔓误以为莱茵也不舍与艾莎分别，但碍于自己的感受只能忍痛割爱。苏蔓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莱茵和艾莎同时痛苦。 莱茵抬手摸了摸苏蔓棕色柔软的卷发，手链上的粉色彩石提醒着莱茵，最初离开天圆岛抵达无尽之海时，艾莎对自己无私的帮助。 她叹了一口气，喃喃着说道，“艾莎不应该变成陆地人……这可能会害死她……” 苏蔓惊讶地问道，“艾莎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和你在一起吗？” 莱茵沉默不语。她不记得如何知道了这些，但她确定这是真的。 苏蔓死死拽住莱茵的左手，然后朝身后不远处的港湾飞跑，她怕艾莎会有危险…… 苏蔓想，如果那天在卡奥城的月牙湾里莱茵拒绝了她的示爱，她很可能会把自己泡在湖水里再也不愿意出来。 好在艾莎没有苏蔓那样脆弱，被莱茵狠心拒绝后，她呆呆地坐在飞行机的机翼上，目光空洞，看不出正在思考什么。 苏蔓看到艾莎没事，顿时放下心来，充满活力地朝她喊道，“艾莎！我们能坐你的飞行机去无央城吗？” 艾莎没想到两人会去而复返，先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待听清苏蔓热情的邀约之后，期待取代了沮丧，令她整个人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荣幸之至。”艾莎微笑着说。 打开飞行机的舱门后，里面只有前后两个座位，作为飞行员的艾莎选择了后排，莱茵和苏蔓只能挤在前排窄窄的座位上。 有艾莎在后面看着，苏蔓不愿被莱茵抱在怀里，羞赧着提议道，“要不然……我和艾莎坐在后面？我也想学习一下驾驶这个……” 坐在前排的莱茵回头询问艾莎的意见，“苏蔓想和你坐在后排，她是个机械师，擅长驾驶各种机械。” 艾莎对苏蔓的体贴十分感激，她真的不愿意全程观看莱茵怀里抱着其他女人，那样的话她不确定飞行机会不会因她情绪失控而坠毁。 于是，结果就变成苏蔓要坐在艾莎怀里—— 身穿黑色紧身飞行服的艾莎又帅又美，用鱼尾换来的双腿修长笔直，虽然胸前不如莱茵饱满，却也十分丰盈。 苏蔓怕腰带上的工具隔疼艾莎的纤腰，特意把腰带反向绑住，使柔软的牛皮朝向艾莎。 “为什么不把腰带解下来呢？”艾莎不解地问。 苏蔓双眸微眯，顶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模仿莱茵的语气，一本正经老成持重地缓缓说道，“我是一个机械师，工具就是我的生命……” 听到后面两人的对话，莱茵很想伸手去揉苏蔓柔软的卷发，没想到艾莎微笑着替她完成了这个动作。 为了不影响艾莎的操作，苏蔓把自己向一侧缩成一团，她不敢向后靠，除了莱茵，她还没和哪个女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她忘记了芙蓉）。艾莎的美貌和全身散发出的馨香都让她无所适从。苏蔓坚信，莱茵不可能逃得过这位美丽公主的求爱——反正这事儿要是摊在她自个头上，她是一定投降的…… 艾莎看出了苏蔓的拘谨，微笑着用一只手搂住苏蔓扁平的腰身，然后在她耳边为她讲解操纵杆的若干要领和技巧。 苏蔓被柔软包围了，她红着脸，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飞行机的教学上，可惜，耳边的香言香语令她分神，她迷迷糊糊地听着公主的指导，最后啥也没记住。 “……你来试试。”交代完后，艾莎放心地把操纵杆交到苏蔓手上，然后双手搂紧怀里的人，以防即将到来的颠簸。 笼罩在苏蔓周身的绯色气泡被全数戳破，她的注意力瞬间满格，机械师的直觉帮助她很快接管了对飞行机的控制。一切尽在掌握。 此时飞行机正在前往无央城的上空，苏蔓被飞行机的速度刺激到了——她们卡奥城可造不出这么快的铁甲机械。苏蔓兴奋到双眼发光，忍不住在空中耍了几个高难度的翻滚。艾莎把她抱得更紧了。 莱茵无可奈何地回头瞥了一眼忘乎所以的苏蔓，孩子正玩到兴头上，她也不好出言责备。 出于好奇，莱茵随口问道，“艾莎，你怎么会在圣母港？” 艾莎收紧手臂，紧张地抿紧嘴唇，弱声道，“父王告诉我……去圣母港能找到你……” 莱茵回头看向艾莎，发现人鱼公主似乎不敢与自己对视。 苏蔓从兴奋中收回情绪，也好奇地问，“你父王怎么会知道？” “我父王是人鱼王塞侬，也是莫尼城的城主……”艾莎的声音越说越小。 苏蔓吓了一跳，这对充满魅力的父女同时喜欢上了莱茵？这要怎么办才好？！ 莱茵把脸转向前方，不再探视艾莎的双眼。 与艾莎分别的这段时间，她的外貌变化很大的——蓝墨色头发变成了深蓝色，黑色眼瞳变成了金色——艾莎却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来，一定是莫尼城主向艾莎透露过这些信息。艾莎是人鱼公主，莫尼城主是人鱼王……这些都是那个被她遗忘了的人曾经告诉她的。 莱茵已经可以确定，她忘记的人与他们父女俩相识，她失忆的事儿与他们父女俩有关。 “我们能停一停吗？”莱茵问艾莎。 艾莎和苏蔓都被莱茵低沉的语气吓了一跳，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苏蔓不明所以地问道，“莱茵……你怎么了？” “我把一个很重要的人落在了无尽之海……”莱茵把头转向艾莎，用金眸注视着她，低声恳求道，“艾莎……你能把她还给我吗？” 艾莎难以置信地在莱茵金色的双眸中看到了姐姐蕾雅的影子，一时忘记回避莱茵的视线，被莱茵窥视到了她的内心—— 在迦逊边界与莱茵分别后，艾莎便对莱茵一直念念不忘，她也想体会莱茵所说的那种一个人属于另一个人的感觉。 抵受不住尝试的欲望，艾莎前往巫峰国的莫尼城求见她的父王人鱼王塞侬，请求塞侬将她变成陆地人。塞侬并不赞成，蕾雅的例子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可艾莎认为陆地人与罗刹完全不同，她绝不会像她的姐姐那样以悲剧收场。 人鱼王最终还是答应了艾莎的恳求，但这是有条件的，若未来艾莎后悔成为陆地人，便要永远以人鱼之姿生活在无尽之海，她只有一次任性的机会。 艾莎接受了人鱼王的条件，实现了心愿。 艾莎成为陆地人后便在第一时间学习了飞行机的驾驶，她每天在三国大陆上空寻觅，希望能找到莱茵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莱茵的踪迹。 直到不久前塞侬告诉艾莎，芙蓉出现在了无尽之海，他将会对芙蓉实施惩戒，此外芙蓉的爱人正是艾莎不顾人鱼王反对执意爱上的莱茵。 变成陆地人的艾莎学会了陆地人的狭隘，她嫉恨芙蓉在得到了姐姐的爱之后又得到了莱茵的爱，她没有为芙蓉求情，而是恳求塞侬消除芙蓉在莱茵心中的记忆。 然后，艾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现在莱茵眼前，她要取代芙蓉，成为莱茵新的恋人。她没想到苏蔓的存在，塞侬没有提过苏蔓。 ……莱茵看到这些隐藏在艾莎心中的秘密，对这样的艾莎非常失望。 苏蔓反复看向艾莎和莱茵，不明白气氛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凝重，她把飞行机平稳地降落地面，然后为身后的公主拭去眼泪，柔声问，“艾莎，你怎么哭了？” 艾莎不知道如何面对莱茵，只能把沾满泪水的脸颊埋在苏蔓身后。 苏蔓用责备的眼神看向莱茵，不悦道，“莱茵，你干嘛凶她？” 苏蔓只觉得是莱茵无理取闹，她们哪有落下什么人，从巫峰国到圣仁国，一直只有她们两人相依为命啊。 这么想着，苏蔓突然也感到一阵迷糊，她的记忆并不连贯，很多事情莫名其妙地不记得前因后果。她看向自己左手的蓝宝石戒指，制作彩石项链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她掰着手指仔细回想…… “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紫宝石，黄宝石，粉宝石，黑宝石……黄宝石？” 苏蔓喃喃着细数脑海中的彩石颜色，当回忆到黄色的宝石时，橘色头发黄色眼眸的妖艳女人冲破记忆的迷雾清晰地站在她眼前，关于这个女人的种种回忆填补到记忆的缺口中。 苏蔓惊讶地叫道，“莱茵，我们忘了芙蓉！” 苏蔓冲破了莱茵对她施加的并不严厉的记忆封锁，先一步回忆起了芙蓉。 听到“芙蓉”这个名字，莱茵脑袋里“嗡”的一声—— 芙蓉和蕾雅的故事以及芙蓉和莱茵的故事，全部在莱茵脑海里快速播放了一遍。尤其是芙蓉和蕾雅的故事，居然以蕾雅的第一视角重现，使莱茵产生被蕾雅附身的错觉。 莱茵捂住不断接收大量记忆的脑袋，只觉头痛欲呕……当所有记忆加载完毕，耳边的嗡鸣声也终于结束了。 莱茵大口喘息着，金眸里盛满悲伤，问艾莎道，“塞侬把芙蓉……怎么样了？” 面对“蕾雅姐姐”的质问，艾莎不敢撒谎，“父王把她囚禁在了罗刹海……的深渊。” 莱茵从来没有这样憎恶过一个人，没想到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居然是对一个神——她恨塞侬的狠心，竟把她深爱的芙蓉囚禁在了海底深渊。 一旁的苏蔓似乎听明白了整个事件的部分真相——莫尼城主为了帮助女儿实现心愿得到莱茵，竟剥夺了芙蓉的自由？！ 苏蔓不能接受这样的莫尼城主和艾莎，恨不能把绑在身上的腰带丢入海中然后离艾莎远远的。 “莱茵，我们这就去找芙蓉！”无知所以无畏的苏蔓大叫道。 艾莎抱紧怀里的人，愧疚又难过地说“你们不能去……罗刹海的深渊只有罗刹和拥有神力的人鱼才能到达……” 苏蔓相信艾莎没有骗人，芙蓉不死的体质早就说明恐怖的罗刹海绝非常人能够抵达。她离开艾莎的怀抱，挤到莱茵身边，轻声唤道，“莱茵……” 莱茵抱紧苏蔓，勉强压抑住即刻前往罗刹海拼命的冲动。她距离阿菲很近了，不想功败垂成，而且她也还没照顾好苏蔓，她发过誓，不会丢下苏蔓不管。 如此说服自己后，莱茵冷声道，“我们去无央城。” 然后没再回头看艾莎一眼。 61、圣仁国的王后 圣母港与无央城相距不远，双翼飞行机没多久便飞到了。 艾莎把飞行机降落在圣仁国的都城——无央城的王城大门外，那里有一大片平坦的广场。人鱼王与圣仁国国王交好，艾莎变为陆地人后曾随塞侬来过此地。 莱茵再次感受到天圆岛与圣仁国的相似，两个国家王城皇宫的风格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天圆岛的王族和圣仁国的王族有什么关系不成？ 莱茵压下心中的疑惑，抱着苏蔓跳下飞行机，依然不看艾莎一眼。 苏蔓虽也不喜莫尼城主囚禁了芙蓉，但苏蔓体验过嫉妒的感觉，她能理解艾莎的私心。看着莱茵对待艾莎的态度，苏蔓实在不忍心丢下美丽的公主，令她独自伤心。 苏蔓小心翼翼地拽着莱茵的衣角，柔声劝道，“莱茵，我想艾莎公主只是一时冲动才会这么做，你别生她的气了……也许你求求她的父王，他会放了芙蓉呢？” 莱茵抓住苏蔓的手，一边朝城门口的守卫走去，一边冷冷地道，“等找到阿菲后，我会考虑的。” 看到莱茵阴沉的脸色，苏蔓吓得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担心地回头去看艾莎。艾莎感受到了苏蔓的善意，抵不住内心追随莱茵的渴望，悄悄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莱茵和苏蔓正在与王城的守卫交涉，但是王城的守卫不像巫峰国的城邦守卫那样好说话，他们拒绝了莱茵和苏蔓面见圣仁国王的要求。 这时艾莎从两人身后走向前来，朝守卫自我介绍道，“我是人鱼王塞侬的女儿艾莎公主，我要面见你们圣仁国的国王。”说着从脖颈上取下一条由粉色鳞片串联而成的项链，“把它交给你们的国王或者王后，他们会明白的。” 守卫接过人鱼之鳞的项链，态度突然变得恭敬起来，向艾莎行礼后转身向内禀告。 正在偏殿描绘美人画像的圣仁国王圣原君收到守卫的禀告，有三位客人要见他，一位是人鱼公主艾莎，另两位是巫峰国的旅者。 圣仁国王提高能量感知，探查到王城外的三人。这三人很有意思，除了人鱼公主艾莎外，一个是能量萌新，一个类似于长老，这人体内的能量杂而不纯，不像普通的陆地战士。 “我没空。”圣仁国王对这些低等级的杂碎提不起兴趣，他最近常在梦里梦到一个女人，似乎是他的妹妹阿斯尼德，他得把她的样子画下来。 守卫正要转身离去，他又叫住了人。 “回来……”他想了想，来者中有艾莎，还是应该给人鱼王一点面子，“去问问王后的意见。” 芽茶还没见过那位美丽的人鱼公主，没准见过后能对艾莎一见钟情，忘掉死在家乡的旧情人…… 圣原君在心中冷笑，同时挥手赶走了守卫。 守卫恭敬地退出偏殿，前往王后寝宫。 三人在城外等了很久，在莱茵和苏蔓以为这招行不通的时候，王城内终于传出了消息——圣仁国的王后愿意接见艾莎公主和两位来自巫峰国的客人。 莱茵的佩剑被守卫收缴，她什么也没多说，即使不把这件人鱼王送给她的武器还给她，她也没有任何意见。 三人跟随四名身穿银色铠甲的守卫走进王宫，几经兜转，最后进入了王后所在的宫殿院落。将三人送入大殿后，四名守卫候在门外。 宫殿内富丽堂皇的程度比科岳城的城堡更为夸张，开敞的大殿内，从屋顶上垂下来的水晶吊灯就多达十几个。正厅最醒目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人物画像，画中人是一个俊美冷漠的女人，一双毫无笑意的碧绿眼眸，金色长直发，碎发在两鬓结成两个小辫，露出光洁的额头。这女人虽然很美，但看起来心如死灰。 莱茵被画像中的女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她认识这女人，没想到帮助自己找到苏蔓的绿宝石竟是圣仁国的王后？！ 苏蔓看着画像美人碧绿色的眼瞳，立即想起了莱茵手链上的绿宝石，此时大殿内没有圣仁国的人，苏蔓忍不住心中醋意，悄悄质问莱茵，“你认识她吗？你的绿宝石？” 莱茵点头承认又赶快摇头否认，她与冷漠女人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任何感情纠葛，不能确定她就是绿宝石，至少目前还不能…… 见到莱茵暧昧不明的态度，苏蔓气哄哄地用头去顶她的高耸。宝石女孩是不是全出现了？还有几个她没见过？ 莱茵微笑着安抚苏蔓，完全忽略了艾莎的感受。 在艾莎煎熬的等待中，一个身穿黑色女式官服的窈窕美人终于出现了。她朝三人露出并不友好的笑意，用红色的眼珠在三人之中逐个扫视……长相平平的矮子，肯定不是……愁眉紧锁的粉发女人，好像不是……蓝色头发金色眼眸，应该是她了，见过塞侬的宫女们都在传说淡蓝色头发的塞侬有多俊雅。 女官最后把目光定在莱茵身上，傲慢地说道，“早就听闻无尽之海的艾莎公主为了只见过一面的情人放弃了人鱼的神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我不是艾莎，她才是。”莱茵惊讶于这位女官奇差无比的眼神，伸手指向了真正的艾莎。 在女官重新看向艾莎后，艾莎朝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是艾莎。” 女官点点头，又问莱茵，“那你是谁？” 这女官红色的眼珠让莱茵联想到了红莲，鬼使神差地她朝女官道，“我是来自……迦逊森林的红莲。” 女官勃然色变，失控地吼道，“那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她似是怕极了，双肩抖个不停，眼露恐惧地盯着莱茵。 这倒是出乎了莱茵的意料，她说出红莲的名字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其他深意，但看对方的反应，却是红莲的旧识？ 莱茵用金眸探视女官的双眼，女官正在脑中回忆与红莲相见的最后一面： 红莲背对着女官，向迎面冲锋的人马战士射出银翼之箭，而这时，手持弯刀的女官趁红莲不备，从背后举刀偷袭，刀口从红莲的肩膀直到后腰，深可入骨，血流如注。中刀后，红莲缓缓垂下紧握弓箭的手臂，艰难地向后扭头，看向女官的眼神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莱茵金眸闪动，下一个瞬间已经用双手扼住了女官的喉咙，双臂向上伸直，将她整个人举过头顶。 女官如同一只被老鹰揪住的雏鸟，毫无反抗之力，她惊恐地召唤门外的守卫，“快来……人……杀了……这个……逆贼！”可惜她已被勒得发不出声音。 莱茵收拢五指，恨不得立刻将她的脖子扭断。 苏蔓和艾莎都被这样的莱茵惊呆了。 苏蔓惊呼道，“快松开，你要杀了她吗，莱茵 ？！” 听到苏蔓的惊呼后，门外的四名守卫立刻冲入大殿，纷纷抽出手中的长刀指向意图不轨的莱茵。 艾莎清楚得很，不管什么原因，如果莱茵在王后的宫殿杀人，她将被圣仁国王视为仇敌，绝对活不过明天。她立刻出手从莱茵手中救下女官——人鱼身为顶级生灵，天生具有能量，变成陆地人后艾莎依然保有这份能量。 莱茵在苏蔓惊呼时便恢复了理智，当艾莎出手时她已卸了力道，让艾莎将人救下。 女官瘫倒在地无法起身，只是不住地张口吸气，她刚刚差点被莱茵生生掐死，心中的愤恨无以言表。待到稍微缓过口气来，她立刻朝守卫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杀了她！” 四名守卫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是圣原君派来保护王后的，对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女官并不待见，此时没有王后的命令，他们不确定是否应该将犯人就地处死。 正当守卫们拿不定主意时，王后终于现身了——身穿一身白色素服的圣仁国王后，比挂在大殿中的画像还要俊美秀丽。她从偏厅缓缓踱步而来，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清香曼妙的莲花瓣上。 再次见到绿宝石，让莱茵的眼睛和心脏同时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芽茶？”莱茵已经猜到了这女人的身份。 芽茶昨夜偷离宫城，打算今早从万风港抵达巫峰国，然后再翻越迦巫山回迦逊森林。可惜，与之前的许多次经历一样，她的逃跑又失败了。帮助蓝发金眸的女人找到失踪的妹妹后，没多久追拿她的卫兵便赶到了万风港。她顺便把黑色货船里藏着被拐女孩的事儿交代给了他们。现在看来，此事已经解决。 芽茶心知自己只是个被圣原君利用的挂名王后，谁也不想见，但绿萼说圣原君的旨意不能违背，她可以替王后见见远道而来的人鱼公主。没想到却引出了冒认红莲的女人。 芽茶王后直视着莱茵的金色双眸，她们萍水相逢，没想到会在一日之内再次相遇。 “你认识红莲？” 芽茶在提到红莲的名字时，不禁回想起与红莲之间的甜蜜往事。 莱茵从芽茶女王的眼中看到了那些片段——红莲自幼与芽茶相伴，是芽茶最亲密的朋友和守卫，两人甚至曾经私会。红莲爱慕芽茶，敬畏芽茶，甘愿为芽茶而死。而芽茶，视红莲为恋人，而非亲卫。 莱茵的内心突然翻涌出一股酸涩——原来红莲与她的芽茶女王关系如此亲密…… 莱茵直视着芽茶碧绿如深潭的眼眸，毫不避讳地说，“我是红莲的爱人，我是莱茵。” 这一介绍令芽茶和她的女官同时感到惊讶，她们从没听说红莲还有一个爱人。 莱茵举起自己的左手，向芽茶展示出纪念红莲的红宝石戒指，如同炫耀般地说道，“我和红莲一起被关在迦逊森林人马部落的囚牢里，我们在那儿相识，后来在逃离迦逊森林的途中相知相爱，最后，红莲为了救我而死。她甚至把所有的能量都给了我，就为了让我活下去。” 莱茵似乎被嫉妒烧坏了脑袋，不管不顾地说着这些不知道能不能伤害芽茶的话语。 今天的莱茵让苏蔓觉得十分陌生，她没见过莱茵这样的一面，咄咄逼人，充满攻击性。 芽茶女王从莱茵脸上收回自己的目光，露出欣慰的笑容，甚至还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太好了……”她哽咽着说，“红莲那时没有死……” 当她收起眼泪再次看向莱茵时，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眼中的冷峻不似以往，甚至开始变得温和。 “很高兴见到你，莱茵。”芽茶感激道，“谢谢你为我带来了红莲最后的消息。” 这倒是让莱茵有点意外，她以为对方会嫉恨自己得到了红莲的爱。 眼看着芽茶对想要杀死自己的逆贼不予追究，女官急不可待地扑倒在芽茶脚下，不满地叫嚷道，“难道您就这样放过一个要杀了您臣子的女人吗？” 芽茶瞥了女官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绿萼，是你自己说要去会会这三个来自异邦的朋友，比试之下自有输赢，难道你输了就要取人家的性命吗？” 得到王后的首肯的守卫们离开了大殿，继续候在门外。 绿萼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心中的怨恨更胜以往。同为迦逊女王亲卫的绿萼恨透了红莲，只要有红莲在，芽茶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现在该死的红莲居然阴魂不散，留下什么爱人来找她寻仇。 绿萼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让这个红莲的爱人活着走出圣仁国王城一步。 看透绿萼心思的莱茵翘了翘嘴角，她也对自己发誓，在离开圣仁国前，一定要找这个绿萼为红莲讨回一个公道。 62、圣仁国的思乡茶 芽茶支走了绿萼，邀请莱茵、苏蔓和艾莎进入她的后花园饮茶。此时天色渐晚，王后的私人园林里亮起了光线柔和的夜灯。 尖角起翘的凉亭下，四人各自坐在四方石桌一侧，芽茶亲自为三人斟茶。精致的陶器茶杯茶壶是莱茵等人从没见过的，三人小心翼翼地接过芽茶女王递来的茶杯，试探着把茶水一饮而尽。 艾莎和苏蔓从没喝过茶水，一时没尝出什么味道。 莱茵问，“这是什么茶？”她好像喝过。 芽茶再次为三人斟满茶水，“这是圣仁国特产的一种茶叶，吾王将它命名为思乡茶。” 苏蔓惊讶道，“思乡茶？” 这次她闭上眼睛慢慢品味，似乎真的可以感受到从卡奥城袭来阵阵干爽的微风。 与被勾起思乡感情的苏蔓不同，艾莎的感情比较复杂，她心目中的莱茵与今天所见相差甚远。艾莎本以为芙蓉使用了媚术才得到了来自天圆岛专情不移的莱茵的心，结果……莱茵不止有茉莉、芙蓉、苏蔓，还有一个今天才听说的红莲……所谓“天圆岛一生只爱一人”的说法，果然是莱茵为了拒绝自己而编造的谎言吧？ 艾莎无助地猜测，也许莱茵谁都可以接受，除了她这个来自无尽之海的人鱼…… 想到这里，艾莎的眼眶又湿润了，她连忙举起茶杯遮掩流泪的双眸。 莱茵注意到了艾莎通红的眼圈，也读取到了她的内心，短短的一天之内，她切身感受到了嫉妒的力量，将心比心，她多少理解了艾莎的所作所为，心中的芥蒂抹平了不少。再次看到人鱼公主的眼泪，莱茵的内心只有怜惜。 她从芽茶手中接过茶壶，亲自为艾莎倒满茶水，然后别扭地安慰道，“别哭了，我以后不凶你就是了……” 没想到艾莎却哭得更凶了。 芽茶感受到了艾莎和莱茵之间微妙的气氛，缓和道，“是茶水不好喝吗？我去叫人换一种……” “不必……”艾莎带着哭腔道，“这个很好喝……” 苏蔓举起茶杯，再次品味起这思乡之茶，“真的很好喝，名字起得也好听，我也快被感动哭了。” 三人谢过芽茶的款待后，莱茵进入了此行的正题。 “芽茶王后，我们这次来是想找回我被掳走的妹妹。” 芽茶把目光落向苏蔓，“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莱茵连忙解释道，“我这次要找的是我五岁的妹妹，名叫阿菲。” 芽茶想起了圣原君的小公主，正是五岁的年纪，名字也像，叫做圣菲儿。 莱茵看到了芽茶脑中的画面，兴奋地点头，“没错，就是她！” 芽茶的脸色倏地一变，眼神恢复了冷峻，她讨厌这种被人看透心思的感觉。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想问了，你和迦逊森林里的人马大酋长是什么关系？” 莱茵沉吟道，“大概是……我杀了菖蒲的哥哥梭罗，可能会被大酋长追杀……这样的关系吧。” 芽茶松了口气，“你能杀了梭罗，看来你的实力非同一般。” 莱茵失落地摇了摇头，“要不是红莲把所有的能量都给了我，我必定已经死在梭罗的银色长矛之下。” 苏蔓回忆起银色长矛，蹙起眉头惋惜道，“莱茵那么看重那柄长矛，可惜它被落在了无尽之海……” “如果我还是一只人鱼……”艾莎难过地说，“我一定会帮莱茵找到它……” 莱茵知道艾莎不只是说说而已，善良的人鱼公主在她需要时一定会施以援手，她向艾莎投去感激的目光——成为陆地人的艾莎虽有瑕疵，但依然是一颗晶莹耀眼的粉宝石。 莱茵意识到自己对艾莎仍有非分之想，连忙收敛心神，向芽茶问道，“刚才你脑海里的小女孩，现在人在哪儿？” 芽茶蹙眉，“吾王的女儿，菲儿公主怎么会是你的妹妹？” 苏蔓惊讶地瞪圆眼睛，“菲儿公主是王后的女儿吗？”难道莱茵的绿宝石已经有孩子了？ 芽茶摇头，“公主是吾王在民间的遗珠，并非我的孩子。” 莱茵的眼睛散发出奇异的光芒，牢牢盯住芽茶，恳求道，“我们可以见见这位菲儿公主吗？” 芽茶点头，“你们今夜在此住下，明日一早就可以见到她。” 莱茵和苏蔓十分感激绿宝石的通情达理。 当夜，三人被安排在稍远的偏院中，每人一间卧房。 苏蔓从没和莱茵分开睡过，心里有点不情愿，她抱着莱茵的腰，赖在莱茵怀里不肯走。莱茵哄了好一会，苏蔓才抬起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叫绿萼的女官？” 莱茵愤恨道，“就是她在背后偷袭红莲，才害得红莲成了人马的俘虏，在囚牢里受尽折磨。” “没想到那个绿萼这么坏！”苏蔓为红莲抱不平了一会儿，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故意气芽茶王后，不像你哦？” 莱茵把脸埋在苏蔓的肩膀上，轻轻啄吻苏蔓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芽茶是迦逊国的前任女王，红莲曾是她的亲卫……都怪她没保护好红莲……” 苏蔓看出了莱茵不想多说，没有继续追问，劝慰道，“芽茶王后是个好人，她一定也不想的……” 随后苏蔓与莱茵道别回了自己的房间。 入夜后，偏院一片漆黑，莱茵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用耳朵倾听院落之中的动静，同时也用体内的能量探寻芽茶和绿萼体内的能量痕迹。 两人这么晚了依然一起呆在王后寝殿，似乎关系匪浅。 莱茵不擅长揣测别人的心思，有了金眸后可以一眼看穿别人的内心，更不用浪费这个时间。但今天有件事儿让莱茵很在意，很……不能理解。 莱茵想，如果红莲真的曾经是芽茶的恋人，那她真的难以相信芽茶会对自己的挑衅言语无动于衷。设身处地的想，若是苏蔓和自己分别，另一个女人或者男人跑到自己面前，炫耀说苏蔓为了她或他而死……扪心自问，莱茵不可能流着眼泪感激这个人，只会把对方的脖子拧断。 芽茶为什么会如此大度呢？她会比艾莎更善良更无私吗？还是能比苏蔓更单纯更包容？莱茵不这么认为。 莱茵怀疑……与大酋长常年接触的芽茶女王，已经习惯了被金眸窥视内心，她已经可以做到内心所想与真实意图完全分裂，口蜜腹剑到不被金眸察觉…… 那样的话，这个芽茶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莱茵差点就相信芽茶了。可惜艾莎、苏蔓甚至自己都在提醒着一个道理——女人善妒，没那么容易忍辱求全。除非，是个心怀叵测的女人。 莱茵被自己少见的睿智感动了，她相信自己猜的一定没错！ 刚想到这儿，院子里有了动静，莱茵一阵紧张——是艾莎正向她靠近。 莱茵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艾莎。她无疑是喜欢艾莎的，不想因为拒绝而伤害她，但若是接受了艾莎，则一定会伤害苏蔓。 若是只能选择一方不去伤害，莱茵宁愿苏蔓不要难过。 苏蔓没有父王，没有依靠，只有莱茵。而艾莎…… 房门已被轻轻推开，艾莎不容分说扑到了站在门口的莱茵怀里，就像她之前在无尽之海与莱茵初遇时的那样——艾莎亲吻住了莱茵的嘴角，只是这一次，她泪流满面。 受尽相思之苦的艾莎已经做好被莱茵拒绝的准备，幸而莱茵这一次没有推开她，只是侧了侧脸，让自己的唇离她的唇远一些。 “我不能亲你，艾莎……”莱茵抱歉地说。 艾莎执拗地不肯放弃。莱茵闪躲着，急着道，“那会吸走你全身的能量，甚至要了你的命！” 艾莎怔怔地盯着莱茵的眼睛，“天圆岛人都像你这样爱说谎吗？” 莱茵转向艾莎，凝视她湿润的粉眸，认真道，“我没有骗你。我不会骗你。” “那就证明给我看。” 莱茵的心被狠狠捏了一下，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道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和艾莎对峙，讨论亲嘴会不会丢失能量的问题。她摇了摇头，甩掉围绕她的粉色绮念，正色道，“这里是危机四伏的圣仁国王宫，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艾莎苦笑着摇头，流泪道，“你不愿意接受我……是因为我是只人鱼吗？” 莱茵不忍看到艾莎继续流泪，终于还是随着心意吻上艾莎的粉唇。她想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所以只是浅尝辄止，可艾莎环上她的脖颈，不允许她的退缩——即使艾莎已经明白莱茵没有骗她，也愿意用一身的能量去换哪怕是多一秒、两秒的亲密。 莱茵动情了……粉宝石香甜软糯的味道让她着迷…… 莱茵把瘫软的艾莎横着抱进怀里——好险，再晚点结束这个吻，艾莎会完全失去意识。 艾莎喘息着睁开迷蒙的双眼，脸上满是眷恋的神色，“莱茵，我喜欢你……” 63、重拾芳菲 莱茵承认，从第一次见到艾莎起，她就被美丽的人鱼姑娘俘获了。只是那时她还是一个清纯懵懂的女孩，而不是如今这样……毫无底线的女人。 莱茵想，真的有人能拒绝艾莎的求爱吗？她已经拥有了苏蔓和芙蓉，但面对这样的诱惑，依然难以抗拒。幸而身陷敌营使她多了一份理智，她总不可能冒着三人的生命危险和艾莎进一步亲热。 莱茵闭上被艾莎染上绯色的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正色道，“芽茶可能会来偷袭，她们迦逊人最爱趁人不备，暗中放箭。” 莱茵也继承了这些不知道算不算优点的战斗技巧，但面对比她更能沉得住气的敌人，这真是一件麻烦事。 相信莱茵的心里也有自己，使得艾莎不再像从前那样难过，她听了莱茵的话想要站起身，却发现双腿失去了力量。 艾莎想不通，莱茵怎么会有如此霸道的法力？ 莱茵意识到艾莎体内能量所剩无几，立即执起艾莎的手，亲吻她的手背为她输送能量。可惜这输送能量的速度慢到让人焦躁。 从给苏蔓传递能量的经验看，手背的速度慢于脸颊，脸颊慢于脖颈，而脖颈上动脉的位置尤佳…… 莱茵想，现在是特殊时期，她必须尽快把能量还给艾莎。于是她把嘴唇移到艾莎的脖颈，轻舔两下后轻轻咬住她细嫩的动脉处，心中默念，“把我的能量传给艾莎。” 这回能量传得比之前快了很多。 艾莎的眼眸被莱茵的亲昵惹得湿润了几分，脸像蜜桃一样羞红，获得支配身体的能量后，她颤抖着执起莱茵的手……放上自己的胸前。 莱茵想，艾莎虽然变成了陆地人，却依然保有人鱼热情开放的本色，她松开口，笑着道，“艾莎，陆地上的女孩可不会像你这样。” 艾莎的眼眸一黯，“你果然很介意我是人鱼……对吗？” 莱茵收拢五指用力捏了艾莎一把，然后倏地站起身，让艾莎直起身来。她收了笑意，恳求道，“我看得出，苏蔓也很喜欢你，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能帮我照顾她吗？” 这话问得很突然，前言不搭后语，但艾莎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莱茵要去罗刹海找芙蓉！ 艾莎急着道，“除了神，没人能从罗刹海的深渊救人。莱茵，我很抱歉……但除非我的父王放过芙蓉，否则，没人能救她……” 莱茵的眼神黯淡下去，“难道这个世界的神，只有塞侬一个吗？” 艾莎抚摸着莱茵俏丽的脸庞，神色中满是对她的喜爱和痛惜，“这个世界原本有两个神，一个是大海之父塞侬，另一个是大地之母盖伦。他们才是真正的造物神。可惜，大地之母被她的一双儿女生生撕成两半。之后，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一个真神了。” 莱茵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并不赞同这个观点，她反驳道，“我们天圆岛的阿斯尼德也曾是一位真神。” 艾莎摇了摇头，叹道，“阿斯尼德是天圆岛的主神，她是塞侬和盖伦的女儿，是拥有了神力的神明之女，而非这个世界的真神。” 莱茵震惊了。 天圆岛的人民传颂着一个美丽的传说——这座神奇的岛屿是由远古时期一位伟大女神的身躯所演化，即使在她死后，她的身躯依旧哺育着岛上的所有生灵。阿斯尼德是这为女神留在人间的后裔，激励着岛上的人民继续为守护天圆岛、守护女神而战。 所以，这个传说是真的？ 莱茵循着艾莎所言分析道，“如果阿斯尼德是盖伦的女儿，那她应该还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 “阿斯尼德还有一个哥哥，就是圣仁国王族的先祖——阿斯律。”艾莎说。 所以……三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是哥哥向妹妹宣战，想要从天圆岛夺回母亲盖伦的神体之躯吗？ “阿斯律后来怎么样了？”莱茵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阿斯尼德选择了与她的哥哥同归于尽。”艾莎惋惜着说，“这都是三百年前的事儿了，那时我和蕾雅还没出生呢。” 莱茵震惊于这些她从没听说的信息。她从艾莎所言中得出了一个结论，除非她是一个真神，否则，她没法救出芙蓉。 这让莱茵觉得沮丧和绝望。她什么都不是，她将永远失去芙蓉了…… 莱茵闭上眼睛，回想起芙蓉在凯文城那夜的放纵和对她的那句嘱托——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就和苏蔓好好在一起，把我忘了吧…… 原来芙蓉早就知道了这个的结局，莱茵眼眶泛酸，在心底骂芙蓉是个傻子，她们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可以避开塞侬…… 艾莎不想莱茵如此难过，轻轻亲吻莱茵的通红的眼角，提醒莱茵，“不是说我们正在危险中吗？我现在还是没有多少力气，你能……再给我点能量吗？”艾莎意有所指羞涩地说。 莱茵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眸一片绝望，她声音干涩呼吸不稳地问，“你能答应我……帮我保护苏蔓吗？” 艾莎点头，眼神迷蒙道，“我愿意为你保护苏蔓……” 莱茵放纵了内心的欲望，紧紧抱住艾莎，吮吻人鱼公主的全身，为她输送汹涌澎湃的能量。 ……艾莎平复凌乱的喘息后悄悄离开了莱茵的房间，按照莱茵的嘱托去找苏蔓。 粉色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后，莱茵想，如果今夜她不幸身死于此，也算没有和艾莎留下什么遗憾吧…… 夜静悄悄地，什么也没有发生，似乎一切都是莱茵一人的杯弓蛇影杞人忧天……直到天色大亮，整整站了一夜等待敌人出手的莱茵，已经不太确定芽茶究竟是敌是友了。 早上醒来，苏蔓惊讶地发现艾莎居然躺在她的身侧，公主身上的馨香沾染了她一身。苏蔓红着脸想，艾莎是不是弄错了房间…… 绿萼女官亲自来偏院召唤三人去见芽茶王后。此时的绿萼眼神萎靡不振，之前的傲气都不见了，完全看不出喜怒。 一番洗簌后，莱茵、苏蔓和艾莎跟随绿萼进入芽茶女王的寝殿偏室，等待芽茶的召见。昨日见过的四名守卫守在偏室外，提防着莱茵的一举一动。 偏室里除了木作凳椅没有其他东西，与大殿的奢华对比格外强烈。这让莱茵产生了怀疑——芽茶是不是在这儿设了什么陷阱？ 自从莱茵知道芽茶曾是红莲的恋人后，直接把芽茶和绿萼划上等号，假想她们一样不是好人，都对自己怀有杀意……可惜目前为止，莱茵没有任何实质证据。 绿萼女官将三人带到偏室后便不辞而别，茶水早餐一概全无。不知道等了多久，芽茶终于拉着小公主和她的伴读来偏室看望三人——芳芳在与莱茵阔别许久之后，再次出现在莱茵眼前。 莱茵一眼便认出了芳芳，一段时间没见，芳芳长高了不少，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可惜芳芳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芽茶王后并未入座，将两个女孩送来后，留下一句“你们谈。”便带着四名守卫一同离去。 芳芳拉着自己的妹妹坐在偏室中的主位之上，然后站在阿菲身后，静静观察三个漂亮姐姐——她惊讶地看到了艾莎。 偏室中只剩下她们五人，莱茵再不迟疑，起身走向芳芳，朝她笑道，“芳芳，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这是芳芳第二次没在第一眼认出莱茵，第一次是在女武神学院门口，莱茵从金发红眼变成了蓝墨色发和黑眼，现在，莱茵又变成了深蓝色发和金眼。芳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像要哭，又好像要笑，最后她哭着笑了。 “莱茵……！”芳芳冲到莱茵身前，抱紧莱茵的大腿死不撒手。 菲儿公主看到姐姐对一个漂亮女人又哭又抱，心里很不舒服，生气地大叫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姐姐！” 这五岁的小萝莉真的把自己当成公主了，不喜别人忤逆她的意思。 芳芳立刻松开莱茵，回到阿菲身边安抚她的小情绪，然后对莱茵嗔道，“你怎么才来呀？我还以为你不要来找阿菲了。” 莱茵蹙眉反问，“你不是跟着圣骑士回天圆岛吗？为什么在这儿？” 芳芳嘟起嘴，难过地说道，“圣骑士带我离开没多久，就遇到了圣仁国的一支军队，圣骑士在临死前谎称我是从海里捡来的陆地人……那支军队的首领以为我是从迦逊森林里逃出来的难民，所以没有杀我，而是把我送给了芽茶女王……” 莱茵为井田的死感到难过，没想到圣骑士会如此轻易陨落在天圆岛之外的地方。 莱茵又问，“芽茶对你好吗？” 芳芳轻快地点头，“芽茶王后对我很温柔，她说每次看到我就会想起从前在迦逊森林里的日子。可惜她的那些旧臣民和旧部下没有一个怀念在迦逊森林的生活，没有一个人肯为她而战。芽茶王后只能被困在这片宫殿里哪儿也不能去。” 莱茵的眉毛挑了挑，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芽茶。 苏蔓喜欢这两个伶俐可爱的小女孩，她跑到阿菲身前，对公主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想要逗女孩开心，结果阿菲一个小拳头打在苏蔓的眼角上，把苏蔓一下子给打蒙了。 艾莎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将苏蔓拉回身边，查看她脸上的伤势——苏蔓的眼角被打肿了。可怜的苏蔓……阿菲这一拳完全没留情面。 艾莎心痛地替苏蔓吹着眼角，惊讶地问，“这位小公主出手怎么这么重啊？她到底是什么人？” 莱茵也注意到了苏蔓脸上的伤，心疼得不行，朝阿菲吼道，“你为什么欺负人？” 小公主阿菲朝莱茵等三人大吼道，“我不喜欢你们！快来人，把她们拖出去斩了！” 可惜守卫已被芽茶带走，没人听她使唤。 菲儿公主见没有人来置办这三人，自己跳下椅子要和莱茵拼命。 现在只有芳芳能镇住这个小煞星，她连忙抱住阿菲，安抚道，“她们都是好人，是姐姐的朋友，阿菲不要生气了。” 64、圣仁国王圣原君 莱茵不喜欢这个于菲菲，她未来如果不是天圆岛最优秀的战士，就有可能是一个暴戾成性的疯子。莱茵蹙眉问，“阿菲的日光石还在她身上吗？”力气这么大，多半石头还在。 芳芳果然点头称是。 莱茵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仔细查看了苏蔓脸上的伤势，亲吻她的眼睛，治愈了眼角上的肿痛。 苏蔓没有记仇，笑着说，“我没事，没想到小公主这么不好惹，我下次一定小心。” 莱茵这才放下芥蒂，不再追究此事。 重逢的喜悦后，莱茵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何将姐妹俩带回天圆岛。艾莎的飞行机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可以和苏蔓带着两个小的开着飞机离开圣仁国王城，然后一路飞回天圆岛。可那样的话……艾莎要怎么办呢？ 这时芽茶王后回来了，她身后跟着几位端着茶水和美味糕点的侍女，饿着肚子的三人终于可以一饱口福。美味的茶点也让小公主安静了不少，她似乎对芽茶很是恭敬，有芽茶在的时候她才像一个普通的五岁女孩，没有大叫大嚷，没有大打出手。 待三人饱餐一顿后，芽茶疑惑地问莱茵，“菲儿公主是你的妹妹吗？” 莱茵瞥向芳芳，挠挠脸颊尴尬地说道，“我最近患了失忆症，记错了名字和年龄……芳芳才是我的妹妹。” 芽茶露出一副“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的神情，冷冷看着莱茵。 芳芳连忙朝芽茶说，“芽茶王后，莱茵就是我曾向您提过的那位失散的姐姐，她来找我回家……” 芽茶眸色一黯，“你们要回迦逊？” 莱茵立刻道，“我们去巫峰国。离开迦逊森林后我在巫峰国认识了苏蔓，她是我的爱人，我和她在卡奥城有一个住所，我会带芳芳去那儿。” 芽茶“哦”了一声，怀疑的眼神变得更加冷峻，“你说过你是红莲的爱人……”芽茶咄咄逼人道，“怎么还会有其他爱人？”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莱茵的脸上，莱茵的脸色很好看，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她瞪了芽茶一眼，不自在地辩解道，“在巫峰国，只要女人们愿意，可以分享同一个爱人……” 莱茵心虚得很，身为天圆岛人的她，知道自己的道德观已经崩塌，她只有无地自容的份…… 艾莎的眼睛倏地亮了，直直地望进莱茵的金色眼眸，传达自己的意念——她也要去莱茵和苏蔓的住所一起生活。人鱼没有这样那样的观念束缚，作为艾莎个人而言，她觉得巫峰国很好，和心爱的莱茵以及善良的苏蔓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但芽茶不这么认为，她虽曾是迦逊女王，但受到圣仁国夫妻观念的影响，心中认为红莲的爱人应该尊重红莲，心中理应只有红莲一个。 芽茶阴沉着脸，反驳莱茵道，“但在圣仁国，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个爱人。”她不屑地瞟了莱茵一眼，“我不能让你带走阿芳，她应该生活在圣仁国，未来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爱人，而不是跟你去巫峰国，未来和其他女人争抢同一个男人。” 莱茵哑口无言，被芽茶这么一说，她也觉得留在圣仁国比巫峰国要更安稳更幸福。 艾莎看到莱茵不语，立即提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问问芳芳的意见？” 芳芳看到莱茵和艾莎同时出现，以为两人已经成为情侣，另一个可爱的姐姐是两人的朋友，没想到……莱茵居然左拥右抱！在天圆岛这种人会被钉上“用情不专”的标签，为大众所不齿。 芳芳心里气莱茵的自甘堕落，但也明白刚才那些话只是莱茵的托词，她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回到天圆岛。所以，聪明的芳芳选择配合莱茵，朝芽茶恳求道，“我要和莱茵姐姐一起去巫峰国。我也愿意和其他姐姐一起分享莱茵姐姐的爱。” 苏蔓正举着茶杯，一口把刚刚咽下的茶水喷了出去，好在她的对面没人。苏蔓慌张地想——不是吧？莱茵的黑宝石居然是这个小女孩？ 莱茵眯着眼睛看芳芳，强调道，“是姐妹之爱，对吗，芳芳？”莱茵认定这个玩笑是芳芳因为什么原因，故意气她才说的。 芳芳瞪圆可爱的眼睛，就是故意气她道，“不是姐妹之爱还会是什么爱？莱茵姐姐？” 莱茵生气地想，要不这姐妹俩就继续留在圣仁国祸害他们国家算了，天圆岛也没那么欢迎这两个熊孩子。虽如此腹诽，莱茵嘴上还是说，“芽茶女王，我可以带走芳芳了吗？” 芽茶看到芳芳坚定的眼神，无奈摇头道，“吾王十分看重菲儿公主的这位伴读，你需要亲自征得吾王的同意才有可能带走阿芳。” 莱茵点头答应，“好，我也正想去见见这位圣仁国的国王呢。” 获得粉宝石的能量后，莱茵觉得自己的实力突飞猛进，此时摩拳擦掌正想试试身手。 莱茵计划以带走芳芳为名，顺带偷走阿菲。若是不行，就以圣仁国王作为人质逃离王宫。莱茵回想起逃离人马部落的囚牢时，红莲以菖蒲作为人质，她十分不能赞同，如今自己居然也要走上这条老路…… 莱茵跟随芽茶以及芳菲姐妹两人一起离开王后的寝宫，然后兜兜转转地来到圣仁国王所在的恢弘气派的宫殿—— 一个身穿白色素服的年轻男人站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长桌之后，正在认真地画着手中的画作——他画的是一个淡粉色长发的女人，虽只是寥寥几笔，但已经可以体会到这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 四人进入宫殿后，芽茶女王率先向国王行礼，菲儿公主笑逐颜开地扑向年轻男人，称其为“父王”。 芳芳也向前几步拜倒，恭敬地向国王行礼，“拜见圣原君国王。” 莱茵僵硬着没有动，而是用金眸打量着这位敌对国家的一国之君——毫无疑问这位年轻的君王是一位美男子。黑色长直发，黑色的眼瞳，五官柔和俊美，与芽茶站在一起十分相配。莱茵在脑中搜索，可以与之媲美的男人恐怕只有塞侬和天圆岛的左祭司米玄。 圣原君感受到了莱茵的目光，与莱茵的金眸对视了一下—— 莱茵的眼睛一阵刺痛，耳中嗡嗡作响，她居然在一个对视中就败下阵来。 圣原君的黑色眼眸也被莱茵的金眸刺痛了，他刚刚向莱茵施加了一个阴毒的诅咒，没想到对方居然有一双金眸，导致诅咒失效。 圣原君心中十分不爽。不过令他高兴的是对方比他更不爽。 莱茵在心中骂道，难道美男都这么不好惹吗？！那双黑眸是祭司级别的，不用说了，肯定打不过…… “这位是？”圣原君的目光落在芽茶女王的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问道。 “她是从迦逊森林逃到此地的莱茵，是红莲的爱人。” 莱茵看着芽茶和圣仁国王的对话，心想，这女人天天面对能听到自己心声的强者，也许真的要磨练出“你永远看不懂我”的本事才行。 圣原君再次朝莱茵看去，这回他没使用诅咒，只是平常地看她。 “你到底是谁？”圣原君问莱茵。 莱茵垂眸，尽量放空思绪，“我是来自迦逊森林的莱茵，想要带走我的妹妹芳芳，还望圣原君国王成全。”遇见强大的对手，莱茵只能放弃劫持人质计划，选择伺机而动。 “你是为阿芳而来？”圣原君把手中的毛笔放下，直接拒绝道，“可我的小公主离不开阿芳，自从阿芳出现她才乖乖听话，不再是一个熊孩子。” 莱茵在心中腹诽，她还是一个熊孩子，只在必要时有所收敛。 圣原君在心中点头同意莱茵的见解，微笑道，“你可以留下来陪阿芳，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你在，芽茶也多了一个朋友，不会总惦记着想要离开。”说完他体贴地转向芽茶，貌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你觉得怎么样，芽茶？” 芽茶神色冷淡地躬身行礼，恭敬道，“谨遵吾王之意。” 这事儿就这样三言两语地决定了，莱茵甚至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莱茵跟着芽茶回到王后的宫殿后，苏蔓和艾莎来问莱茵结果如何。 莱茵一语不发，只是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她不敢多说话，甚至不敢在内心多想心事，她感受不到圣原君的能量，这说明对方的能量远在她之上，如果圣原君有意要听，整个王宫所有人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 莱茵走后，圣原君从身后半人高的纸筒中抽出一卷彩色画纸，画纸展开，上面画的是一副美人图，淡蓝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眸。圣原君用画笔蘸取了长桌上一盒金色的颜料，然后重新为美人的眼瞳涂色。 圣原君露出阴冷的笑容，喃喃自语道，“阿斯尼德，我的妹妹……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他收回画纸，向候在门外的守卫道，“准备启程去无尽之海，时机将至，大军待命。” …… 在莱茵提心吊胆了大半天后，芽茶突然告诉她，圣仁国的君王离开了王城，去往他地处理要事。 莱茵没去想为何圣原君国王选在此时出行，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立即抓住！她很快在脑中制定出一个不慎周密的计划，然后把苏蔓和艾莎叫到自己的卧房。 “艾莎，你现在就去向芽茶辞行，你是莫尼城主的女儿，她不会难为你。” 艾莎不想与莱茵分别，十分低落地问，“那你和苏蔓呢？你们怎么办？” 莱茵解释道，“你离开后别飞太远，我能感受到你的位置，我和苏蔓会带着芳芳、菲菲去找你。” 苏蔓担忧地说，“可飞行机最多只能坐下四个人……” 艾莎对自己的飞行机很有信心，“她们俩都是小孩子，可以算是一个大人。” 莱茵和苏蔓恍然大悟地点头，确实可以让芳芳、菲菲与莱茵挤在前面的座位，那里足够同时容纳她们三人。 三人商定好后各自按照计划行事。 心怀忐忑的艾莎独自来到王后的寝殿，向芽茶辞行。 芽茶并不意外她提出离去，只是说道，“我派人送你。” 绿萼率领四名守卫跟着艾莎离开了王城，无论艾莎如何婉拒都甩不开后面尾随的五人。在磨磨蹭蹭从王城大门处拿回艾莎的飞行机后，绿萼坚持要目送艾莎飞走才肯罢休。 艾莎无奈只能驾驶飞行机先行飞离王城，打算等绿萼等人返回宫殿后在附近降落。可惜，绿萼和守卫们似乎没有回宫的打算，居然在城门口站起了岗，眼睁睁盯着艾莎的双翼飞行机。 艾莎只得盘旋着渐渐飞远…… 65、圣仁国的俘虏 艾莎离开后不久，莱茵带着苏蔓也找到了芽茶。莱茵已经不想管芽茶究竟是敌是友，直接用金眸凝视她的眼睛，命令道，“带我们去找芳芳和你们所谓的菲儿公主。” 芽茶果然顺从地领着两人来到公主的寝殿，芳芳看到莱茵和苏蔓一起出现，知道离开圣仁国的时候到了，拉着妹妹的手说，“阿菲，我们得走了，妈妈爸爸一定急死了。” 离家太久，于菲菲已经记不清远在天圆岛的双亲了，不解地问道，“姐姐，你是说父王和母后吗？” 阿芳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宠溺地说道，“是我们在天圆岛的爸爸妈妈，不是圣仁国的国王和王后。”说完，她看了看站在莱茵身后的芽茶，发现她目光失焦，仿佛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芽茶待芳芳不错，芳芳不愿看到王后受到伤害，担心地问莱茵，“你把芽茶王后怎么样了？” 莱茵回头瞟了一眼芽茶，坦然道，“没怎么样，我们走后她会没事的。”她对准菲菲的眼睛，命令道，“给我乖乖睡觉。” 随后，莱茵抱起芳芳，苏蔓抱起睡着的菲菲，快步走出公主寝宫。 莱茵对跟在身后的芽茶女王命令道，“芽茶，把我们安全送出宫去。” 众人一路顺畅无阻地走到了王城门口。莱茵能感受到艾莎距离她们很远，她在心中抱怨，艾莎怎么跑了那么远？ 守在门外的绿萼和四名守卫看到堂而皇之离开城门的莱茵和小公主一行，绿萼露出终于等到你们的笑容，对守卫大叫道，“大胆逆贼，竟敢绑架王后和公主！快把这两个逆贼拿下！”说罢绿萼退到了四名守卫身后，让他们冲锋陷阵，自己垫后。 四名守卫抽出佩刀，一齐冲向莱茵和苏蔓。 莱茵自认，王城中只要没有圣原君坐镇，其他人都不用放在眼里。于是她将芳芳放下，转头对抱着菲菲的苏蔓说，“你们躲远点。”然后冲向四名守卫和他们身后的绿萼。 莱茵杀心已起，几招出手，毫不留情地撂到了四名守卫，转眼冲至绿萼眼前，学着红莲的模样翘起嘴角，阴笑道，“你的死期已到！” 绿萼惊愕地看着瞬间冲至面前的莱茵，再次被对方掐住了喉咙，毫无反抗的余地。就在莱茵用力收紧五指时，绿萼惊恐的眼神却突然露出了得逞的讥笑，这让莱茵心下更恨！ 就在莱茵一心想要杀了绿萼为红莲复仇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如果你还想让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活下去，我劝你放了绿萼。” 莱茵的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一下，然后僵硬着脑袋回过头去看—— 近百名王城侍卫鱼贯涌出城门，训练有素地簇拥在芽茶身后。手握匕首的芽茶把依然紧紧抱住菲菲的苏蔓半搂在怀里，刀锋已经在苏蔓纤细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鲜红的一丝血液顺着白皙的脖颈沾到衣领上。 苏蔓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芽茶。 一个身穿青色铠甲的侍卫把菲儿公主从苏蔓怀里夺走，另一个侍卫把刀架在了芳芳的脖子上。 莱茵用金眸狠狠盯住芽茶，在心中默念，“放开苏蔓和芳芳，让身后的守卫退下！” 出乎意料地，芽茶不为所动，她并不像曾经的芙蓉那样，需要用很强的意志力来对抗莱茵的咒语，她简直把莱茵的咒语当成耳边风。 莱茵终于明白，芽茶不需要内心与真实意图完全割裂那一套，金眸对芽茶根本就是无效的。她曾经在芽茶脑中看到的那些与红莲的过往，也许只是芽茶想让自己看到的画面。莱茵痛恨芽茶的狡猾，更恨自己的愚蠢，但再恨也于事无补，她已经被敌人掐住了命门。 莱茵认输了，松开手，把绿萼丢在了地上，然后说，“你恨的人是我，这件事和苏蔓没有关系，”她凝视着芽茶，一字一句恶狠狠道，“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发誓——要让所有在这儿的圣仁国人陪葬！” 芽茶冷漠地看着莱茵，对她作出的威胁不以为然，平淡地说道，“我和她之间没有仇怨，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她。”她把刀锋离苏蔓皮肤远些，补充道，“我也没有恨你，我只是想回家。” 莱茵完全揣摩不透芽茶的内心，她只对芽茶用苏蔓要挟自己又恨又怒，故意讽刺道，“回什么家？迦逊森林早就不属于你了！” 芽茶并不理睬她的嘲讽，只是朝身后命令道，“布托，请这位天圆岛来的王族贵客回宫，听她怎么解释混入圣仁国，意图绑架本国王后和公主之事。” 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的瘦高男人走出侍卫的行列，他的头顶只有一缕头发，在脑后辫成了一条又细又短的辫子。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遵命，芽茶女王。”然后缓缓走向束手就擒的莱茵。 芳芳听到这个名字后，露出比刀架在脖子上更加惊惧的表情，她甚至不敢去看布托的背影。莱茵看到芳芳的表情，猜测就是这个叫布托的人杀了井田。 布托走到莱茵面前，对她很客气，先鞠了一躬才垂眸道，“尊贵的天圆岛公主大人，欢迎您来到圣仁国，但鉴于您对本国王后和公主意图不轨，不得不留您在圣仁国多住几天。” 莱茵矢口否认，“什么天圆岛公主？我是一个迦逊人。”。知道她来自天圆岛的人不少，但知道她是天圆岛公主的人除了芳芳，莱茵想不出来还有谁。 莱茵突然意识到——芳芳近距离地接触过圣原君，当然会被那双能读取人心的黑眸探视得清清楚楚！ 布托对莱茵的矢口否认并不恼火，嘴角浮起一个讥讽的笑容，阴森森地开口道，“既然你自称迦逊人，那我就用迦逊最常见的生灵来招待你。”说罢，他从宽大的袖口里慢慢摸出一条青蛇。青蛇的头刚出现的时候，莱茵立刻开口惊讶道，“长虫？” “迦逊人叫这小东西为蛇，公主大人看清楚，天圆岛有这么长的虫子吗？”布托袖子里的蛇爬得很缓慢，一截截往外冒，好像永远爬不完似的。布托在莱茵面前一米开外，这蛇离开布托之后缓慢爬向莱茵，蛇头环过莱茵的肩膀一点点缠绕在莱茵身上，这蛇的长度远远超过了莱茵的想象，当它完全脱离开布托时，青色的蛇身已经把莱茵紧紧缠绕的只剩下头部。 蛇头对着莱茵的脸吐出分成两岔的信子，它用力收紧身体，莱茵便动弹不得了。 莱茵不敢用力挣脱这条过分长的长虫，怕会激怒芽茶，但又怕苏蔓为自己担心做出什么鲁莽之事，当即语气轻松地调侃道，“我在迦逊时，可没见到这小东西。” 布托自以为傲地说道，“它们都是迦逊的生灵，当然应受芽茶女王的差遣，女王在哪儿，它们便在哪儿。” 从他的态度里，莱茵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人马为何如此憎恶迦逊人的统治——他们竟然如此肆意奴役其他生灵，毫无尊重之意…… 作为人质的苏蔓看到莱茵被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可怕生灵紧紧缠住全身，吓得哭了，哽咽着呼唤爱人的名字，“莱茵……” 莱茵朝苏蔓露出无畏的笑容，宽慰道，“这小东西很温顺，样子也很美，别担心。” 布托对她的话倒是十分赞同，点头道，“我的阿青是整个迦逊除了芽茶女王最美的美人，你是第一个能够享受这种待遇的贵宾。” 莱茵摇头，不能苟同布托的观点。“迦逊第一美人是红莲，然后才是你这阿青，芽茶嘛，我看顶多排第三。” 芽茶被这两人的对话吵得心烦，命令道，“布托，别和她废话，把她带回地牢。” 布托恭敬地向芽茶行礼，然后向女王身后的几名侍卫招手。四名侍卫推着一座足够装下几个人的移动铁笼来到莱茵面前，然后推开一扇铁门。 布托向莱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莱茵被蛇缠得行走不便，只得双腿并拢，一蹦一跳地进了铁笼。 布托向缠住莱茵的阿青发出“嘶”的一声，阿青身形移动，把莱茵的双眼也缠上了。 苏蔓吓得尖叫一声，“莱茵！”她不顾芽茶的匕首就要冲向莱茵。 芽茶怕苏蔓冲动下伤到自己，连忙收起匕首道，柔声劝道，“你放心，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们暂时不会伤她。” 苏蔓回头怒视芽茶，愤恨道，“亏我还以为你是莱茵的绿宝石，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想要伤害莱茵的坏人！” 芽茶蹙眉，“你说什么绿宝石？” 莱茵绝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牵扯，连忙打断两人的谈话，嚷着道，“我要是饿了，能把阿青烤来吃吗？” 布托并不担心莱茵的威胁，慢条斯理地说道，“阿青是蛇中之王，它若是死了，圣仁国里几百条来自迦逊的蛇类会立刻不听指挥，到处伤人。圣仁国的士兵会把这笔仇恨记在天圆岛人的头上，战事一起，遭殃的不过是天圆岛无辜的子民。所以，我劝公主您三思。” 莱茵撇撇嘴，不悦道，“这生活在迦逊森林里的长虫能适应圣仁国的环境吗？布托，你怎么忍心让你的美人沦落到此？” 布托和阿青的眼色顿时一凛。布托声音更加低沉道，“我们是芽茶女王的臣民，女王在哪儿，我们自然在哪儿。” “臣民？哈哈哈……”莱茵夸张地笑了两声，讽刺地说道，“她不是亡国了吗？哪里来的臣民？” 芽茶把苏蔓交给已经回到自己身边的绿萼，然后踱步到铁笼里的莱茵面前，冷声道，“这些就不必你来费心了。” 芽茶王后向部下命令道，“送贵客回宫，静候吾王处置。” 66、布托之死 近百名侍卫簇拥着移动铁笼和芽茶王后浩浩荡荡回城，这时，天空上方传来一阵飞行机轰鸣的声音，苏蔓和芳芳等人抬头仰望——是艾莎驾驶着飞行机回来了。 苏蔓急着朝艾莎大喊道，“艾莎公主，快救救莱茵！” 苏蔓相信，贵为公主的艾莎一定比自己更能想到办法救出莱茵。 绿萼恼恨苏蔓自作主张地大喊大叫，一个手刀将苏蔓击晕过去。 莱茵听到苏蔓的痛呼声，大骂道，“芽茶，你说过不会伤害苏蔓！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难怪把迦逊都亡了！” 芽茶回眸瞪了一眼绿萼，把苏蔓从绿萼手中扶回自己怀里，为苏蔓揉了揉被打痛的后颈，不久苏蔓慢慢醒转过来。 芽茶朝莱茵不悦地说道，“她没事，我没食言。” 艾莎在空中清楚地看到莱茵被关在笼子里，还被青色的长蛇缠住了全身，一时不知道如何去救，只是焦急地在空中徘徊不去。 芽茶朝空中犹豫不决的艾莎喊道，“艾莎，不如麻烦你亲自去一趟天圆岛，告诉天圆岛的国王，她的女儿意图绑架圣仁国的王后和公主，已经被我们捕获，若想她女儿平安无事，他得亲自来陆地和我们面谈。” ——圣仁国要以自己为人质逼天圆岛妥协？ 莱茵好笑地摇摇头，连带着头上的阿青也跟着摇摆起来。 “你们太高看我了，我父王有十几个儿女，我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甚至还被女武神学院除了名。他不会用我一个人去换整个天圆岛的前程。” “是不是高看了你，圣原君自有主张。” 芽茶再不多说，指挥所有侍卫回到王城。 艾莎再次看向莱茵，希望能从莱茵那里得到一些提示，可惜青蛇已经把莱茵的整张脸完全覆盖住，看上去随时可能把莱茵勒死…… 艾莎再不敢犹豫，驾驶着飞行机朝天空飞远。 莱茵被囚禁在圣仁国王城的地牢中，双手和双脚被铁链绑在十字木桩上，看起来完全无法自由活动。 芽茶对莱茵金眸的能力十分警惕，为了不让莱茵用眼神控制其他人，临走前特意在莱茵的眼上系一层白色布带，并在脑后打了一个很难扯开的死结。 布托召唤蛇王阿青回到自己身上，然后随芽茶离开了地牢。 莱茵留意着芽茶等人的能量痕迹，等到他们离开得足够远后，翻转手腕握住十字木桩，在心中默念一个字，“断！” 粗壮的木桩断成零零碎碎的木块，莱茵轻而易举就挣脱了束缚，抬手撕下眼上的布带。 她立刻看见两条比阿青短了很多的小号长虫，一条盘踞在囚室外的石板地面、一条缠绕在囚牢的铁栅栏之上。 它们都在死死盯着莱茵，吓了莱茵一跳。 这两条蛇在族群中地位仅次于阿青，蛇身上披着薄而锋利的铁甲鳞片，两蛇见到莱茵震碎木桩，全身的铁甲鳞片立刻伸展成为机械羽翼，化身飞蛇冲向莱茵。 莱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会飞的长虫，惊讶地把迎面扑来的它们抓住，一手一只。 她抓的位置不太好，只是蛇身中段，两只蛇头和大半蛇身依然可以自由活动，它们扭转身体一左一右猛地咬向莱茵的颈侧。 莱茵只觉得脖子传来一阵麻痒——两蛇尖锐的毒牙未能刺入莱茵的皮肤，而是齐根折断，疼得它们低垂着脑袋僵硬着不再移动。 莱茵不忍来自红莲家乡的这种小生灵受苦，盘腿坐在囚牢内，把蛇放在身边，亲吻两蛇的额头为它们接回掉落的毒牙。 两蛇的尖牙重新长好后，一条立刻用身体紧紧缠住莱茵的脖颈，一条缠住莱茵的纤腰，试图用锋利的机械羽翼割裂莱茵。 吸收了粉宝石能量的莱茵，身体比之前更加坚不可摧，这能割裂圣骑士身体的机械羽翼对她而言与软布无异。 两蛇身上的铁甲鳞片打着卷的脱落，还刮下了一片片蛇肉，疼得它们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打滚。 莱茵蹙眉，心疼道，“你们这是何苦呢。” 金色的眼眸除了可以洞穿人心，另外一个重要作用就是隐瞒莱茵的真实实力。若不是金眸，莱茵此时的眼瞳应是粉色，若如此，芽茶就会知道，她困住莱茵的方式……简直白给。 莱茵再次亲吻了两只蛇的额头，剥下它们身上的铁甲赘物，把它们恢复成最自然最轻松的样子。 两蛇终于放下对莱茵的敌意，懒洋洋地趴在她身边不动了。 铁甲鳞片对这些生在迦逊森林里的生灵而言，只是折磨。 莱茵感受到它们的放松，轻抚蛇身，柔声道，“我得走了，你们也应该回到迦逊森林，而不是在这儿被那个圣原君利用。” 说完她起身走到牢房边缘，把牢房的铁栅栏轻易拉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然后从洞口钻了出去。 囚牢之外的长廊上是更多的蛇，数量之多令莱茵咋舌。 所有蛇身上都包裹着铁甲鳞片，若不是其中一部分蛇偶尔吐出的蛇信，莱茵会以为堆在这里的都是些没有生命的金属条。 “这么多？”莱茵发愁，她急着去救苏蔓和芳菲姐妹，不想在这儿浪费太多时间，更不想杀害这些被圣仁国利用的来自迦逊的生灵。 她退回囚牢，一边把两只失去铁甲鳞片的长蛇缠在身上，一边恳求道，“若是你们肯帮我离开这里，我也愿意帮你们回到迦逊森林……” 两蛇似乎能听懂她的意思，其中一条紧紧缠在了莱茵的腰上，另一条吐着蛇信挂在莱茵的肩膀，看起来对莱茵已经毫无敌意。 莱茵携着两蛇重新走出囚牢，忐忑地朝蛇群踱步。 她尽力隐藏心中的惶恐，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优雅。 莱茵不禁想起了芽茶优美的步态，心中莫名地划过一丝遗憾…… 蛇群盯着莱茵身上的两蛇，果然纷纷向两侧蠕动，让出了一条狭小的通道。 见到此景，莱茵更加自信地模仿起芽茶走路的样子，全身上下透出了一股优雅高贵的女王风范。 终于通过了这布满长蛇的走廊，莱茵回身张望——所有蛇正在扭头看她，它们眼中没有敌意，似乎还透出了几分期许和希翼。 莱茵朝它们正色道，“若是我能从圣仁国逃走，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送回迦逊森林。” 所有蛇群兴奋地摆动起来，金属鳞片的撞击声响彻整个地牢通道。 莱茵不知道它们是为自己的承诺欢呼还是在召唤它们的头领前来逮捕自己，急忙转身快步离去。 蛇群鼓动着飞起来，全部跟在她的身后。 莱茵本来还担心它们是要阻拦自己，幸好它们只是跟随在自己身后。 地牢仿佛一座迷宫，莱茵领着群蛇在其中兜兜转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去的通道。正着急间，莱茵听到转角的通道之后似乎传来一阵石板移动的声音。 她立即朝那转角的方向跑去，同时注意到，之前还跟在她身后的蛇群突然全部安静下来。 莱茵扭头去看，飞蛇全部落在地上，像之前那样趴在地上“躺尸”。 莱茵猜测，一定是那个布托来了。 果然，转角之后，布托站在一扇正在缓缓关闭的石板门前——他身上还是那件黑色长袍，兜帽遮住了半个脑袋。 莱茵身上的两条蛇躁动不安地扭动身体，似乎在惊恐地向莱茵求助。 莱茵猜它们是在担心蛇王阿青的安慰，柔声朝它们道，“你们躲在我身后，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蛇王，放心。” 两蛇果然缓缓离开莱茵的身体，爬回通道的转角处。 布托对莱茵收服了两只头蛇十分恼恨，阴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地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片竹叶，含在口中吹出了丝丝缕缕的声响，随后两条头蛇从转角后翻滚着来到莱茵和布托面前。 莱茵能看得出两蛇的痛苦，朝布托狠声道，“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部下吗？” “它们背叛了我，死就是它们唯一的下场。”说罢，布托口中一声尖啸。 两蛇在这声尖啸后痛苦地打卷翻转，蛇身一截截变得僵硬，很快便僵死不动了。 莱茵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道，“你杀了它们？” “所有背叛芽茶女王的臣民都会是这个下场。”布托朝莱茵伸出手，阿青探出了脑袋，朝莱茵凶猛地吐出蛇信。 莱茵身后响起金属相撞的巨大声响，她知道是那些被奴役的蛇群要向她发起攻击了。 莱茵一动不动等待它们的到来。上百条飞蛇飞过转角，转眼将莱茵紧紧裹在其中，在狭小的空间内，金属羽翼反复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只听这声音就令人头皮发麻。 围攻莱茵的飞蛇数量巨大，眼中所见只有挥动的金属羽翼和扭动的蛇身，完全看不见莱茵的状态和动作…… 只见一滩血水在石板的地缝间蔓延开来…… 布托见状摆手，所有飞蛇这才停止攻击，浩浩荡荡飞回转角之后的地道，只剩下全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莱茵。 布托踩了踩莱茵血肉模糊的身体，淡淡道，“圣原君只说要我抓你，却没说过要死的还是活的……这可怪不得我。” 布托丢下莱茵的“尸体”，转身走到缓慢打开的石墙前，他回身瞥了一眼身后，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想起来了——那里原本应该有的两具蛇尸，现在却不见了。 正当他觉得惊异，血肉模糊的尸体微微动作了一下。 布托只觉眼前一晃，喉咙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喷射而出的血液溅出好远，他下意识捂住喷血的喉咙，脖颈后却也涌出一缕血流。 倒在地上装死的莱茵刚刚向他撇出了一片金属鳞甲。 鳞甲准确无误地贯彻了布托的喉咙。 67、蛇王阿青 莱茵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掉落满全身的血块。 刚才的飞蛇围攻看似凶猛，实则很有默契地没有近莱茵的身，莱茵趁飞蛇扰乱了布托的视线，震碎了两只头蛇，然后假死脱困。 布托两手捂住一前一后不断流血的血口，脸色惨白地瞪向一步步走近的莱茵。 莱茵手里握着之前从头蛇身上剥下的几枚铁甲鳞片，朝缠在布托身上的蛇王阿青说道，“阿青，有红莲的情分在，只要你肯帮我度过这次难关，我也愿意帮你和你的族群回到故乡，那里的人马对所有森林生灵一视同仁，绝不会继续奴役你和你的同胞。” 阿青从布托的兜帽里探出头来注视莱茵，似乎在盘算莱茵话中所言是真是伪。 布托松开捂住后颈血洞的左手，伸手去抓即将叛变的蛇王。 莱茵对他早有防备，右手挥动，又一枚铁甲鳞片射向布托，这一次莱茵瞄准的是他的额头。 布托的额头被瞬间贯穿，双目睁圆，伸向阿青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眼看着布托向后栽倒，莱茵冲过去扶住尸体，让阿青可以顺利离开布托的身体。 阿青第二次缠在莱茵身上，这一次它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用蛇信轻舔莱茵的脸颊，然后十分亲昵地蹭着莱茵的脸侧。 莱茵感受到了阿青对自己的信任，柔声问，“我得去救我的爱人和两个妹妹，然后从圣仁国逃走。阿青，你能帮帮我吗？” 阿青在莱茵身上慢慢挪动，用蛇腹遮挡了莱茵的视线。 蛇身微凉，贴在莱茵身上的部分都透着一股凉爽的感觉。莱茵不明白为何阿青要捂住自己的眼睛，只是静静等待阿青的进一步动作和回答。 阿青松开捂住莱茵眼睛的蛇身。莱茵慢慢睁开眼睛，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半身美人—— 阿青下半部的蛇身依然紧紧缠在莱茵腰上，而她的上半部□□体居然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形貌。 阿青的女身毫无遮掩地悬在莱茵面前。 阿青很美，眼睛是和蛇身一样的青色，皮肤白皙，手臂纤细，身姿柔韧，不愧迦逊森林第二美人的称谓。 莱茵目瞪口呆地问道，“你是人蛇？” 她已经见过人鱼和人马，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蛇”也就不奇怪了。 未料阿青却摇头道，“这是我的一种形态，若是再等个几百年，也许我可以变成完整的人身。” 阿青贴近莱茵，几乎与她脸贴着脸，无比认真地问，“你刚刚说的话……不是骗我的吧？” 莱茵轻轻摇头，郑重承诺，“我绝不骗你。” 阿青又歪着脑袋问，“如果你饿了……会把我烤来吃吗？” 莱茵轻笑道，“当然不会，我那时只是说笑而已。” 放心的阿青重又贴近莱茵，乖巧地把头靠上莱茵的肩膀，悠悠道，“芽茶女王还是小看了你，她以为我们蛇族可以震慑住你，但其实……我们不喜欢血腥气，我们只想回迦逊森林。” 莱茵不屑地“哼”了芽茶一声，“她还算哪门子女王，人马占领了迦逊森林，她却在这儿帮助圣原君对付我们天圆岛，真是个笨蛋！” 阿青对芽茶女王尚有敬畏之心，听莱茵如此贬低从前的女王，心中还是很失意的，不由为芽茶辩解道，“她也是想尽快带领我们重返迦逊森林才会如此……圣原君国王承诺过，只要迦逊人帮圣仁国夺回天圆岛，圣仁国就会帮助迦逊人打败人马，重返迦逊森林。” “圣仁国只是在利用你们罢了，他要是真心想帮你们，怎么不一开始就出兵帮你们对抗人马？” 莱茵抓住阿青的双臂，认真地问道，“你们可以脱离芽茶和圣仁国的控制，以后自由地生活在迦逊森林里，人马会保护你们的安全。阿青，这样的未来，你愿意接受吗？” 阿青露出温暖的笑意，轻快地点头道，“我愿意。” “那好，我们这就想办法重回迦逊森林。” 莱茵一秒都不想耽搁，她怕艾莎真的飞到天圆岛去搬救兵。如果茉莉知道了她被捕的消息，会不会冲动地做出不利于天圆岛的决定？虽然这么想有点自恋，但莱茵怀疑……茉莉有可能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乎自己。 就算是自己想错了吧，她也不希望会给茉莉带来任何困扰，她已经辜负了茉莉的心，不能再给茉莉增加任何负担了。 莱茵想了想，朝新盟友问道，“阿青，你知道芽茶的弱点吗？任何弱点都可以……” 阿青垂眸，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出卖自己的女王。 “其实……”阿青盯着自己搓在一起的两手食指，好像在为内心的良心不安，“芽茶她……不是迦逊人……” “不是迦逊人？”莱茵对这个回答感到惊奇，“那她是谁？” 阿青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打同学小报告的小间谍，悄悄在莱茵耳边低声说，“芽茶，是一只化为人形的灵猫……” 莱茵惊讶极了，芽茶竟然不是陆地人，而是一只灵猫？ “一只灵猫怎么会是迦逊森林的女王？”莱茵不可思议地追问道。 “我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芽茶就已经能化出半身人形了。她能化成完整的人形后，混入了迦逊人的部落，后来还被推选为迦逊人的女王……” 莱茵回想起抵达迦逊森林后独自度过的第一个夜晚，那时她邂逅了一只眼睛泛着绿光的生灵……还有米玄专属阅览室里那只她见过的灵猫标本…… 米玄这个人突然在莱茵脑海里浮现出来—— 莱茵觉得，米玄和陆地人的牵扯似乎有点太深了，那种她仅在圣仁国喝过的茶水也在米玄的阅览室里喝过……当时他还说那茶水是他从人鱼王那里得到的，可艾莎分明是第一次喝那茶水。 莱茵又想到了巫峰国的吉岗城——城主吉丽娜是一个巨熊族，以人类为食。外表坚固的吉岗城，由于城主的失控暴走而在朝夕之间化为乌有。 如果这种事是发生在天圆岛呢？左祭司或者右祭司同时存在，可以相互制衡，但若是右祭司离开了天圆岛…… 左祭司米玄——随时可以是下一个吉丽娜。 想通了这一点后，莱茵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坐不住了。她痛苦地用双手扯住自己深蓝色的长发，逼迫自己立刻想出化解天圆岛危机的方法。 阿青看到莱茵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不安地问道，“你怎么了？” 莱茵急着道，“天圆岛危险了，我必须立刻离开这儿，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回到天圆岛。” 阿青露出疑虑的神色，更加不安道，“可你刚刚还说……我们这就想办法重回迦逊森林……你是骗我的吗？” 阿青的眼睛泫然欲泣，她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双肩抖个不停……她出卖了芽茶女王，把从未泄露过的秘密轻易告诉了敌国过分美丽的坏女人…… 莱茵那双能看透人心的金眸，却没法看穿半人半兽的阿青的内心，猜不到她的顾虑。 “我不会骗你，只是我需要先回一趟天圆岛，告诉我们的祭司，天圆岛危在旦夕……” 阿青已经不愿再听莱茵的解释了，莱茵的话前后矛盾，她先承诺了带领蛇族重回迦逊森林，现在又说要先回天圆岛。她若回到天圆岛，怎么可能还会在乎蛇族的死活…… 阿青悔恨自己的天真无知，天圆岛的敌人其实和芽茶女王的部下一样善用心计。阿青变回蛇身，凶猛不满地朝莱茵吐出分成两岔的蛇信。 莱茵体会到了阿青的愤怒，她想，阿青生气也许是因为她比自己更不能忍受在这里多留哪怕是那么一刻。莱茵更加痛恨自己空空如也的脑袋，她自责地想，每次都依靠别人来拯救，难道她就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拯救阿青和她的族人，也解救天圆岛的这次危机吗？ 莱茵想起自己一路以来，不是靠着芳芳的聪明，就是靠艾莎、红莲、苏蔓、芙蓉甚至那个塞侬的帮助才能走到今天……她其实是最没用的人…… 等一下，……芳芳？苏蔓！！！ 她们各有所长，组合在一起，返回天圆岛又有何难！ “我有办法了！”莱茵兴奋地大喊道。 阿青停止对莱茵吐出信子，她打心底还是期望莱茵能够重信守诺的。 莱茵兴奋地说道，“我可以带着你和你的族人重返迦逊森林，同时，让苏蔓带着芳芳和菲菲回到天圆岛，提醒茉莉提防米玄。两全其美！” 阿青又恢复了半边人身，紧紧盯住莱茵，怀着好奇问，“我们应该怎么办？” 莱茵得意地问阿青，“你知道哪儿有飞行机吗？” 阿青眨着青色上挑的漂亮眉眼，得意地回答道，“我知道有种东西比那飞得更高更远。” 莱茵金色的眼眸放出异样的光彩，赞道，“太好了！” 苏蔓可以驾驶任何机械，芳芳对《天海陆国》过目不忘一定知道回家的路，她们可以带菲菲顺利回到天圆岛。 莱茵唯一的担忧是圣仁国王，期盼着道，“只要圣原君不在，我们就有机会顺利逃走。” 68、逃离圣仁国 莱茵从死去的布托身上剥下黑袍，穿在身上。她的身高与布托相差无几，从外形看与布托十分相似。 阿青恢复蛇身依然盘在莱茵身上，蛇头摆在莱茵耳旁，提示着莱茵应该朝哪个方向而行。 莱茵推开移动石墙，后面是通向上层的台阶通道，阿青的蛇群激动地飞在莱茵与阿青身后，浩荡地离开了这座底层地牢。 很快他们顺着台阶抵达了上面一层。这一层地牢由圣仁国士兵守卫，他们看到“布托”带着蛇群离开，都目露嫌弃地躲闪开，从他们的眼中看得出，他们并没有把布托和他的大蛇军团当作自己人，而是地位等级极低的外来者。 无人阻挡倒是省去了莱茵的诸多麻烦。莱茵按照阿青的提示，左转右转后，又推开了通往上一层的移动石墙。 莱茵在陆地坐牢的经验尚算丰富，在心中对比了一下陆地三国的囚牢情况——迦逊国的囚牢最深、最臭、记忆最是深刻；巫峰国科岳城的地牢最宽松也最舒适；而圣仁国的地牢则最大也最严密，若是没有阿青的指引，莱茵恐怕很难找到这些隐蔽起来的台阶通道。 莱茵率领飞蛇大军离开了这座深达三层冰冷的地牢，阿青开心地用蛇信轻舔莱茵的耳畔，蛇身缠得更紧。 自从看到阿青的人身样貌，莱茵对这样的亲昵十分不自在，玩笑着说道，“阿青，我已经有爱人了，就算你再这样，也是得不到我的心的……” 阿青将身体缠得更紧些，似乎对莱茵的拒绝并不在意。 地面之上的守卫见到飞蛇大军，皆以为是布托在布置什么战术，避之唯恐不及，没有人敢上前阻拦。光天化日下，莱茵和阿青率领上百条飞蛇，就这样顺利抵达了王后的住所。 宫殿内只有绿萼一人，她看到“布托”和上百条飞蛇直逼王后寝宫，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惊讶道，“你怎么把蛇带到这儿来了？” “我先来找你算一笔旧账，然后再去找芽茶……” 绿萼听出了莱茵的声音，惊恐地嚷道，“你怎么逃出来的？！快来……” 在绿萼叫来更多守卫前，莱茵丢出一枚铁甲鳞片，像对待布托那样贯穿了绿萼的喉咙。 “只是你欠红莲的。”莱茵冷冷地说道。 绿萼听到红莲这个名字后，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涌现了关于红莲的记忆。莱茵注意到了，静静地看着她脑海里的画面： 红莲和绿萼是芽茶女王一左一右的两名亲卫，芽茶更加喜欢内敛克制的红莲，对热情主动的绿萼不理不睬。每次芽茶外出游玩时都会带着红莲，让绿萼一个人留守部落。在人马叛乱期间，红莲为了护送芽茶离开部落，独自深陷敌营，芽茶要亲自去找，被绿萼阻拦。后来绿萼满身是血地回到芽茶身边告诉芽茶，红莲已经身中多刀被敌人俘获，怕已凶多吉少。芽茶为红莲流泪，不肯独自离去，最后是绿萼把芽茶女王打晕带离了迦逊森林。 绿萼不顾自己的喉咙和脑后喷涌如注的鲜血，跪下身，口齿不清地朝莱茵恳求道，“求你，别杀芽茶……她……没害过……” 绿萼的瞳孔涣散，就这样跪在莱茵面前死了。她死前对莱茵唯一的恳求是放过芽茶。 莱茵想，也许是自己误会了芽茶对红莲的感情……也许灵猫比人的思维更简单，嫉妒这样的情感才不会那么强烈……而绿萼，终因嫉妒而害了红莲，也害死她自己。 莱茵心中的思绪起伏万千，面对跪地求饶的绿萼，她心中的恨意不似以往那样强烈。 绿萼和红莲都对芽茶死心塌地，芽茶到底有什么好？让这两人不惜性命也要护得周全？ 莱茵暂且放下疑惑，把蛇群留在宫殿外，只带着阿青来到位于宫殿之后的王后寝宫。 莱茵在简陋至极的王后寝宫里找到了她要找的所有人。 苏蔓和芳芳还有菲菲都睡在王后宽大的矮床上，而芽茶自己正坐在一旁饮茶。 “布托？你怎么来了？”芽茶放下茶杯不解地问道。 莱茵放下兜帽，露出了自己一头深蓝色的长发。 芽茶有一瞬间的静止，碧绿色的双眼紧紧盯住莱茵的金眸，不可思议地问，“你……杀了布托？” “还有绿萼。”莱茵冷冷地补充道。 芽茶冷峻的脸上显出悲伤的神色，眼神黯淡，沉默不语。 “你已经彻底输了。”莱茵朝芽茶说完这句，再不去理会她，转而走向矮床，亲昵地摸了摸苏蔓的棕色短发。 苏蔓从心力憔悴中苏醒过来，刚睁开眼就看到心心念念的莱茵。 “莱茵！”苏蔓抱紧莱茵，刚才的一切犹如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一切如常。 拥抱后，苏蔓发现莱茵还是有点不一样了——莱茵换了一身黑色长袍，身体周围缠着让她惧怕的青色生灵。 “这是阿青，她是朋友，会帮助我把你们送回天圆岛。”莱茵赶紧解释，怕苏蔓对阿青和自己有什么不应该有的误会。 苏蔓把目光从莱茵脸上移向在她耳边吐着信子的阿青，打着招呼道，“难道你才是绿宝石吗？” 现在可不是纠结谁是绿宝石的时候，莱茵把苏蔓、芳芳和菲菲都拽下床，催促道，“不知道圣原君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 苏蔓一手抱着依然熟睡的菲菲，一手牵着迷迷糊糊的芳芳，在莱茵的簇拥下离开芽茶的寝宫。 这一次莱茵把三个女孩护在身前，再不肯把目光从她们身上移走。 芽茶恍惚着跟在几人身后，莱茵没有杀她，也没有理睬她，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阿青引路，将众人和蛇群带到王城一隅存放飞艇的仓库。 看守飞艇的守卫们被莱茵不费吹灰之力地放倒。 莱茵推开仓库大门，里面空间庞大，整整放了三架飞艇。 苏蔓和芳芳一看到巨大的白色飞艇都兴奋得两眼放光。 芳芳兴奋地嚷着道，“圣仁国的飞艇，我们可以乘它回天圆岛！” 苏蔓抓住莱茵的手，振奋地道，“我可以驾驶这个送莱茵回天圆岛！” 莱茵捏了捏苏蔓的手，拍了拍芳芳的脸颊，与她们道别，“你们带着阿菲回天圆岛，回去后，千万记得告诉天圆岛的右祭司茉莉——我们天圆岛的左祭司米玄是圣仁国的奸细，切不可信任他的任何言语，留他一人独自在天圆岛。芳芳，记住了吗？” 芳芳和苏蔓闻言皆是一惊。 “你不走吗？”两人齐声问。 阿青从莱茵的耳旁出现，向两个女孩吐着信子代为回答。 莱茵知道阿青的意思，向芳芳和苏蔓解释道，“我答应阿青，会帮她把蛇族带回迦逊森林，等那之后我会立刻回天圆岛。” 苏蔓抓住莱茵的手，急着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要和你分开！” 芳芳也急着说，“没有你在，万一我们遇到圣仁国的追兵该怎么办？” 莱茵也为此头疼，没有她在，若是她们三个遇到危险该如何呢？ 莱茵第一个想到了还在往天圆岛赶去的艾莎，于是说道，“你们若是能在路上遇见艾莎，她会替我保护你们。” 苏蔓想到艾莎正在前往天圆岛请求增援，若是真的请来了人，又会成为莱茵的软肋逼莱茵妥协投降。于是再不敢犹豫，当即答应道，“我们会尽快赶到天圆岛，我也会和艾莎一起保护好天圆岛的子民。莱茵，你要尽快回来……”说完，苏蔓踮起脚尖，亲吻了莱茵的嘴唇。 两人吻了一会儿，莱茵及时停止了继续深吻的欲望，然后深情地看着苏蔓，感激她的通情达理。 “去找茉莉，她会帮我照顾你。”莱茵在苏蔓耳边悄悄说，“天圆岛的右祭司才是我的黑宝石。” 随后苏蔓抱着菲菲，拉着芳芳慢慢登上白色飞艇。 苏蔓和芳芳几乎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芳芳哭着道，“你也要快点回来，莱茵……” 莱茵点头答应，然后不舍地目送白色飞艇驶出仓库——升空，飞远…… 苏蔓带着姐妹俩离去后，莱茵的心空落落的，好像连着她的心也跟着苏蔓她们飞远了。 阿青的信子轻舔莱茵的脸颊，这才收回了莱茵的神志。 现在如何带走一群长蛇才是她最需要头痛的事儿了。 她问道，“阿青，你也会驾驶这东西吗？” 阿青把头左右摇摆，表示不能。 “我能。”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芽茶说话了。 莱茵蹙眉，“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怕我杀了你吗？” 芽茶冷峻的眉眼弯起一个哀伤的弧度，自嘲道，“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你杀吗？” 芽茶绕过莱茵，打开第二架飞艇的舱门，转身对阿青和蛇群说，“我曾经是你们的女王……这也算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说罢，芽茶钻进舱门，发动了飞艇的螺旋桨。 阿青看向莱茵，等待莱茵的决定，莱茵想起绿萼死前的恳求，她求自己放过芽茶一命。 莱茵相信芽茶真的想重返自己的家乡迦逊森林，虽然芽茶明知道，在那儿等着她的只有仇恨她的人马而已。 莱茵叹了口气，朝阿青点头道，“我们走吧。” 蛇群跟随曾经的女王乘上了飞艇。莱茵和阿青是最后一个登上飞艇的，莱茵在走之前特意破坏了仓库里仅剩的最后一架飞艇。 她可不想看到圣原君突然出现，然后乘着飞艇去追击苏蔓和芳芳，或者追击自己和蛇群。 当飞艇升至王城正上方时，莱茵的脑袋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她认出这是圣原君的声音。 “莱茵，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些，不像传言中那样无可救药……” “看来……有人跟你说了我不少坏话。”莱茵抱着手臂不屑地回道。 “呵呵，这次你能逃脱还是要感激艾莎，是她去求人鱼王放你一马。我才答应塞侬原谅你这次的冒犯。知道吗？”圣原君继续悠哉地道，“艾莎已经放弃了你，恢复了她的人鱼之身，你将永远得不到她的爱了……” 莱茵的脑袋嗡嗡作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 ——艾莎不是乘着飞行机去天圆岛了吗？为什么会去求塞侬？ 圣原君听到了莱茵的心声，替她解惑道，“天圆岛哪是那么好找的，艾莎救人心切很快就明白了，求塞侬才是你唯一的活路。” 莱茵干脆放弃了言语，直接与圣原君在脑海中对话。 ——你的王后现在可是在我手上，你不怕我报复吗？ “我不介意。她现在一兵一卒都没有了，留她何用？” ——你并不爱芽茶？你一直在利用你的王后？！ “她不过是一只灵猫，怎么配得到我的爱？我倒是佩服你，连最污秽的罗刹也能接受……” 莱茵的金眸泛起了一股杀意，这杀意来得太突然也太浓烈，阿青被阴狠的戾气逼退，迅速脱离了莱茵的身体。 ——我会再来找你，圣原君。到时候……你或者我，只能活一个。 “这就生气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圣原君无所谓地笑出了声，然后语气轻松地道，“随时恭候，公主殿下。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其中一个就能得偿所愿。” 随着飞艇离开王城上空，莱茵再听不到圣原君令人恼怒的声音了。 莱茵愤恨地脱下黑袍，上面的血腥味让她闻了想吐。 芽茶瞟了眼莱茵怒火中烧的表情，已经猜测到了原因。 芽茶早就领教过圣原君的本事。她之前以苏蔓要挟莱茵就范，以及对艾莎说出的话都是圣原君授予的意思。 芽茶天真的以为只要帮助圣原君这一次，圣原君就会遵守承诺放她回迦逊。现在看，圣原君是把他们迦逊人当成炮灰，去试探这位天圆岛公主的实力。 是她轻易相信圣原君才害得布托和绿萼枉死。 芽茶本就心灰意冷，现在更是心如死灰了…… 69、重返迦逊森林 莱茵平复下内心的焦躁，这才注意到阿青和她的族群都在用一种畏惧的眼神看她。 她刚才一定很失态吧……圣原君提到艾莎和芙蓉，使得莱茵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整个人都处于暴走的边缘。 莱茵收敛情绪，席地而坐，朝蛇群抱歉地说道，“要我为你们去除鳞片吗？” 蛇群很快恢复了对莱茵的信任，兴奋地晃动身体，金属相撞的声音一时刺耳无比。 莱茵被蛇群簇拥在中心，一条一条仔细剥下那些深植蛇身的鳞片。为了减轻蛇儿的痛楚，她会逐个亲吻它们的额头。 获得解脱的蛇也会回以莱茵一个感激的亲吻。当然是吻在脸颊。 驾驶飞艇的芽茶回头瞥见莱茵耐心的动作——莱茵的眼神清澈，目光柔和，面对这些被常人惧怕的生灵也展露出满满的珍视和怜惜。 芽茶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红莲会对这个用情不专的女人动心了，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想必会觉得很幸福吧。 芽茶蹙了蹙眉，连忙瞥过脸去，不再关注莱茵的举动。 莱茵为最后一条小蛇治愈之后，把拆下的铁甲鳞片收集一些，塞到缠在身上的衣带之间。她现在没有长矛也没有宝剑，这小小的鳞片倒不失为顺手的武器。 莱茵起身来到芽茶身旁，蹙眉问，“去迦逊森林还要多久？” “最迟今晚。”芽茶的声音很是冷淡。 莱茵点头，然后转向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阿青，朝她露出抱歉的微笑。 “阿青，我曾经杀掉人马部落的梭罗，是人马的头号敌人，我的出现只会给你的族群带来麻烦。把你们送达迦逊森林后我就得走了。” 阿青被莱茵之前突如其来的阴狠戾气震慑住了，对她又敬又怕，当下点头道，“好，我会带领我的族人去见大酋长，请求她们的接纳。” 莱茵点头，诚恳地向她表示谢意。“谢谢你，阿青……” 阿青微笑道，“也谢谢你救了我的族群。” 随后莱茵专心致志地向芽茶学习如何驾驶这艘飞艇。 芽茶对驾驶飞艇也是一知半解，她曾偷偷驾驶一艘飞艇试图逃回迦逊，不过那次还没离开王宫，飞艇便失控坠地了。 这一次很幸运地，圣原君没有阻拦她的离去。 芽茶将自己掌握的一知半解的技巧悉数教给莱茵。莱茵也难得地没用恶意揣摩芽茶的心思。 入夜时，莱茵已经基本掌握了飞艇的驾驶方法，而她们也已经跨过了圣仁国与迦逊国两块大陆之间狭长而又比邻的海域，迦逊森林已经近在眼前了。 芽茶把飞艇缓缓降落在森林边缘开阔的海岸上。 舱门一开，阿青和她的族群便迫不及待地涌出飞艇，阿青怀着兴奋和雀跃，转身朝莱茵和芽茶挥手道别，一晃消失在眼前茂密的丛林里。 阿青和她的族群去得毫不留恋，甚至一声再见也没留下。 莱茵对与她们分别却有几分不舍，目送阿青离开后，她别扭着问芽茶，“你……有什么打算吗？” 莱茵心中存了一份幻想，也许芽茶愿意和她一起去天圆岛呢？毕竟……她很可能是自己的绿宝石…… “我要留在这儿，做一只普通的灵猫。” 芽茶说完，变身成一只通体金色碧绿眼眸的灵猫，它的身体从白色素服中穿行而出，露出了纤长的四肢和柔美的身姿，是非常高贵美丽的生灵。 莱茵被这只金色的灵猫惊艳到了，蹲下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抚摸灵猫金色柔软的毛皮。 芽茶躲开了莱茵的手，不悦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丛林之中。 飞艇前就只剩下莱茵一个人。 莱茵孤零零地回到飞艇内，尝试着驾驶飞艇。 “别慌，”莱茵对自己说，“我可以，芽茶教过我的，一定没问题。”如此鼓励自己后，莱茵启动了飞艇。 飞艇渐渐升空，在莱茵的一番操作下，飞艇调转方向，不往高处起飞反而朝向森林坠去——巨大的飞艇压倒了一片树木。 飞艇熄火了，还冒起了浓烟，莱茵踢开舱门，狼狈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莱茵不得不承认，芙蓉对她的评价对极了，她是个无药可救的蠢女人…… 莱茵颓废地坐在歪倒于树丛中的飞艇旁，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灰心丧气。 她深深地感受到，即使获得再多的能量，依然总有她无法解决的问题，这种感觉让莱茵觉得欲哭无泪。 莱茵想，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芽茶……？”她突然想起了绿宝石芽茶，目前她所能求助的对象恐怕也只有芽茶了。 莱茵自己也知道，芽茶不是她什么人，没有义务帮助她返回天圆岛，可现在对莱茵而言，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 莱茵感受到芽茶距离她越来越远，如果她再不跟上，很可能会彻底失去芽茶的踪迹。 莱茵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振作精神，然后追随芽茶的能量痕迹，再次造访了这片幽暗神秘的迦逊森林。 莱茵一进入森林很快便分辨不出方向，好在她只需要跟随芽茶而行，不必费心迷失方向的烦恼。灵猫的速度奇快，但莱茵的速度更胜一筹，渐渐缩小了这段差距。 莱茵在心中嘀咕，“芽茶跑得这么快，是要赶去什么地方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莱茵如今的视力不输给人马，即使没有光线依然可以看清森林里的所有细节。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提醒她，这里是红莲的故乡，她曾和红莲在这里度过一段难忘的共同逃亡的日子。 莱茵猜测，也许芽茶是想回到与红莲有着共同记忆的什么地方…… 莱茵猜得不错，芽茶驾驶飞艇时，选择的落脚点靠近红莲与芽茶定情的位置。 莱茵是在一株枝冠茂密的大树上找到金色灵猫的。 芽茶蜷缩在顶层的枝干上——这树的每一条枝冠都形如一把撑开的伞，莱茵记得逃亡的日子里，下雨那日红莲就是带他们在这种树上避雨。 “芽茶……” 莱茵轻轻叫了一声。 灵猫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莱茵很少遇见这种难题，她有求于人的时候不少，但对方对她爱搭不理真的很少遇见——她几乎被宠坏了，以为人人都会情不自禁地爱她。 可偏偏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能求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心灰意冷的灵猫。 莱茵想，她应该怎么去讨好一只对她没有好感的灵猫？ 她能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投食。 莱茵暂时离开了芽茶所在的树下，在周围寻找可以作为食物的果子。 莱茵四下寻找红莲曾为她采摘到的那种红彤彤的果子，随后携着红果跃回芽茶身边，把食物堆在灵猫的身旁。 芽茶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要不是莱茵能感受到她的能量波动，甚至会怀疑芽茶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放好食物后，莱茵自觉地退到下面一层枝干上，不去打扰灵猫的宁静。 莱茵一直期盼芽茶可以和她说说话，但一夜过去了，芽茶一点动静都没有。 清晨，莱茵下树后找到几张宽大的叶子，围合成一张可以盛水的碗。她来到不远处的小溪为芽茶打了一碗水，就像红莲曾在弥音洞为她准备的那样。 当她跃至灵猫身边，发现芽茶依然蜷缩成一团，昨夜为她准备的食物一点也没碰。 “芽茶……你喝些水吧……”莱茵把水碗放在芽茶身边。 芽茶没有动，也没睁眼。 莱茵感受得到，芽茶的能量比昨夜弱了不少，甚至变得时有时无。莱茵注视着灵猫消瘦的脊背，怀疑芽茶之所以想回到迦逊森林就是想这样死在这里…… 她也许已经生无可恋了…… 而害得她如此的人，正是自己…… “芽茶……” 莱茵第一次为芽茶感到难过，过往对芽茶产生过的嫉妒、恼怒、不屑似乎都被同情所取代了。 她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芽茶消瘦的脊背。 金色的皮毛温暖柔软，熨贴了莱茵焦躁不安的内心。 “不要死，红莲会为你难过。”莱茵小心翼翼地说道。 灵猫的耳朵动了动，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莱茵见芽茶没有排斥自己的抚摸，对红莲这个名字依然有反应，生出了一股亲近的心思。 她把食物搁在一旁，自己挤靠在芽茶身边，然后把灵猫的头和前爪拽进自己怀里，亲昵地与她脸颊相贴。 “不要死……芽茶……” 莱茵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傍晚时，森林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芽茶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但她的能量稳定住了，不再时有时无。 莱茵猜测，也许这是因为她又恢复了生的期望。 雨天给了她新的期望。 “我也是在下雨那天爱上了红莲。” 莱茵回忆着与红莲一起躲在树冠下的种种情形。 “她当时坐得离我远远的，生怕碰到我似的……” 莱茵回忆着，苦涩中似乎还藏着一缕甘甜。 “明明之前还敢把我拽进怀里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收敛了……” 芽茶突然恢复了人形，上身窝在莱茵的怀里，回答道，“红莲习惯克制自己，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她越是小心翼翼。” 莱茵僵住了，她没想到芽茶会突然变回人形——女王大人可是裸着的，什么也没穿。 莱茵红着脸，闭上眼睛，把头转向另外一侧，不自然地开口问，“芽茶，你……怎么样？” 芽茶离开莱茵，把一旁水碗里的水喝光了。然后才回答说，“我得把你送走，否则你会一直叨叨个没完。” 莱茵把身上不多的衣带解开两截，递给芽茶道，“你别嫌弃……总比不穿好。” 芽茶接受了莱茵的好意，用青色衣带裹住了身体的重要部位，变成了红莲同款的衣着风格。 随后两人跃下树来，朝飞艇的方向同行。 “芽茶，谢谢你肯帮我。” 莱茵突然觉得金色长发的芽茶又酷又美，顺眼得不得了。 芽茶蹙眉道，“你不是红莲，别这么看我。” 莱茵眨眨眼，无辜地耸耸肩，把目光望向别处。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莱茵又憋不住了，低声问道，“你和红莲……到底是什么关系？” 芽茶递给莱茵一个冷漠的眼神，不悦道，“你不是已经在我脑子里看到了吗？为什么还要问？” “那都是真的？”莱茵不愿意相信，“你们真的是情侣？” “我们曾经是。”芽茶痛苦地回忆道，“直到我抛下她，独自逃到了圣仁国。” “其实……那不怪你，”莱茵安慰道，“是绿萼从背后偷袭红莲，后来她又从背后把你打晕才……” 芽茶打断莱茵毫无益处的安慰，“为了复仇，我选择嫁给圣原君。我真的太蠢了，以为可以信任他，到头来不过被人利用，圣仁国根本没有考虑要与人马为敌。” 莱茵也不想人马与圣仁国或者芽茶再起冲突，柔声劝道，“红莲死在了梭罗手上，我已经替她手刃仇人。” 莱茵用金眸凝视芽茶，恳求道，“这段恩怨就这样算了，好吗，芽茶？” 芽茶撇开了目光，自嘲道，“就算你不说，我还能怎么样？我已经一无所有人心尽失，还有什么可以依仗？” 莱茵用两只手牵起芽茶的右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人马背弃自己的原则，屠戮奴役森林中无辜的生灵，我第一个站在你身边，为你冲锋陷阵，夺回迦逊森林。” 芽茶向后抽回自己的手，想要撇清与莱茵的关系，却被莱茵紧紧抓住。 “——这是来自天圆岛的公主对迦逊女王的誓言。” 莱茵单膝下跪，郑重地亲吻芽茶的手背。 …… 芽茶惊讶地看向莱茵，虽然知道这些只是这个用情不专女人的情话，绝不可以当真，但……她濒死的心却依然不可抑制地重新跳动了…… 70、又见菖蒲 莱茵和芽茶一前一后走向距离海岸不远处的飞艇。 走在后面的莱茵为自己刚才的孟浪行为脸红心跳，看到芽茶失落的样子，她一时冲动下作出那样的行为，不知道会不会被芽茶误会对她别有所图…… 一定是因为红莲的躁动，莱茵给自己的行为作出一份让自己安心又很合理的解释。 走在莱茵身前的芽茶的心情好了不少，也许是因为身在故乡的缘故，让她全身都陷入一种久违了的轻松和舒适感。 芽茶的步态很美，轻灵又曼妙，莱茵第一次见到就喜欢上了。 芽茶感受到了身后莱茵灼热的目光，停步回眸，绿色的眼瞳深深望进莱茵的金眸。 莱茵几乎被定住了，被捕猎者盯上的紧张感让莱茵很不自在。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再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女王美丽的背影。 “红莲没告诉过你，在迦逊森林，不要随便对着别人笑吗？”芽茶眼中的冷峻变成了温和的笑意。 莱茵脸色更红了，为难道，“抱歉，我一时忘记了……” 芽茶把两鬓的发辫解开，让碎发随意地遮挡住两颊，这样显得她的脸蛋更小，也更迷人。“莱茵……”芽茶靠近莱茵，少有过的柔声道，“和我讲讲你的宝石。”说着牵起莱茵的右手，手链上的四颗彩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莱茵反手拉住芽茶的手，一边快步走向飞艇，一边羞赧地说道，“你别听苏蔓瞎说，没有什么宝石女孩的事儿。” 巨大的飞艇压倒了一片树丛，目标如此之大，芽茶找起来到是十分便利，令她为难的是，她离开时还是好好的飞艇，如今已经面目全非了。 “你的破坏力真不一般。” 莱茵焦急地问，“还有救吗？” “我看是没救了……”芽茶单手扶着脑袋，十分无奈地说。 莱茵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她急得快哭了，无奈根本哭不出来。 “没救的是你，我看飞艇还能用。”芽茶横了莱茵一眼，“来时的路上不是教过你了吗？你是怎么把它搞成这样的？” “不知道，”莱茵嘴硬地说道，“也许冥冥之中注定了我只能求你帮忙。不然我走了你怎么办？” 芽茶不只一次见识到莱茵张嘴胡说的本事，不屑地问，“你都是这么骗女孩子的？” 莱茵连忙摇头，睁大双眸诚恳地道，“我从不骗女孩子！” 芽茶更加肯定了，莱茵就是个轻言承诺自欺欺人的家伙。她摇了摇头，不再与莱茵纠缠这个问题。 “圣仁国虽然虚伪，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芽茶一边说着，一边挤进变了形的飞艇舱室。 莱茵紧跟着她钻了进去，好奇地问道，“什么可取之处？” “他们凡事喜欢做足后备方案。”芽茶说着，在舱室内的隐蔽处找到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上面写着两个字——紧急。 莱茵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仅限紧急情况下使用。”芽茶微眯双眸，认真问莱茵道，“你的事儿紧急吗？” “我都快急死了！” “那还等什么？” 芽茶拉着莱茵的手，两人一起按下了写有“紧急”字样的红色按钮。 “嘭”地一声，白色飞艇的气囊与沉重的驾驶室瞬间脱离，之后快速向上空浮起。 一根绳子垂到莱茵和芽茶眼前，两人同时下意识地伸手抓住。 刹时间，巨大的气囊连接着绳子把莱茵和芽茶扯上了天空。 变化太突然，莱茵来不及多想，一手紧紧抓住绳子，一手环住芽茶的腰身，与女王紧紧贴在一起。 莱茵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她赶快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红莲，我知道你喜欢她，但现在情况紧急，别闹了。” 这招管用，“红莲”果然安分很多。 莱茵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她们已经飞到很高的位置，一旦坠落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怎么办？”莱茵担忧地问芽茶。 芽茶比较镇定，被莱茵环住后立刻抬头朝上方看，寻找可以继续控制飞艇气囊的机械部件，果然被她在气囊底部找到了端倪。 “放手。”芽茶命令道。 莱茵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 芽茶惊讶地看向眼前的莱茵，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眼神没法聚焦，只是恍惚觉得眼前人给她的感觉与红莲十分相似。 “不要死，我不想你死……”莱茵恳求道。 芽茶颔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没想死，你往上看。” 莱茵依言朝上看去，在飞艇气囊的低端镶嵌着一副铁架，与苏蔓曾经在科岳城打造出来的三轮车有些相似。 “那是……？”莱茵不确定地问。 原来刚才是她误会了芽茶。 “那是操作架，我们得爬上去。” 芽茶吐气如兰，轻声对莱茵说，“可以放手了吗？” 莱茵依然没有放手，而是将绳子多缠在手上一圈，然后抱着芽茶仅用一手之力向上攀爬。 芽茶终于明白为什么莱茵可以轻易逃出三层地牢。拥有金眸的莱茵不像大酋长那样，仅擅长精神控制，她还拥有令人惊叹深不见底的能量。 成功抵达铁架后，莱茵坐上了其中的一个座椅，芽茶坐在她的右侧，两人座椅下都有脚踏板，后面连接着一人多高的螺旋桨。 和苏蔓在一起这么久，莱茵多少也知道这个机械的运动原理——只要狂踩踏板，铁架后方的螺旋桨会旋转起来产生推力，使庞大的气囊向前移动。 莱茵和芽茶同时用力踩起踏板，巨大的螺旋桨旋转起来了，可惜速度很慢，推力十分有限。 “这样是到不了天圆岛的，对吗？”莱茵近乎绝望地说。 芽茶遗憾地道，“我们需要机械师。” 可惜，莱茵最中意的机械师正在等待她的救援。 就在莱茵为苏蔓心急不已却又毫无对策之时，一支银翼之箭划破长空呼啸而来。若这支弓箭的目标是莱茵或者芽茶，莱茵自问有截停之力，可惜这弓箭的目标是飞艇的气囊。 这一箭犹如携了千钧之力，击中气囊后仍未停留，从气囊另一侧贯穿而出。 “好霸道的力量！”芽茶感慨。 圣仁国的飞艇本不是如此不堪一击，只能说射箭之人非同小可。 莱茵和芽茶同时向下望去，莱茵比芽茶更快看清了来人——手持银翼弓箭者是白色马身披散着白色长卷发的菖蒲。 她长大了。 这是莱茵再次见到菖蒲后的第一印象。 气囊不断漏气，好在穿孔很小，她们只是在缓慢降落。 两人都知道在地面等待她们的只有仇敌。芽茶对死并不畏惧，坦然地对莱茵说，“如果你亲手杀了我，我想大酋长也许会原谅你之前所犯的过错。” 莱茵执起芽茶的手，挑眉道，“我现在很强的，若是一个一个上，她们不一定打得过我。” 芽茶甩开莱茵，把脸瞥向另一边道，“你是天圆岛人，没必要为了我和她们起冲突。” 莱茵执拗地抓回女王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拉到嘴边亲吻女王的手背。 “我说过，红莲和我都不想你死。” 莱茵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好被红莲珍视的芽茶。红莲与她本是一体。 瘪掉的气囊挂在树冠之上，莱茵和芽茶紧扣着双手沿着树干滑落到地面上。 手持弓箭的菖蒲等候已久，她身后站着白色短发黄色马身、一身银甲手持银色长矛的将军，以及十几位身披青灰色铠甲手持银翼弓箭的人马战士。 莱茵望向久未逢面的菖蒲——她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已经与莱茵平视了。也许不久的将来，莱茵就要仰视这位人马部落的公主。 菖蒲头上的两条马尾不见了，胸前的轮廓更加饱满，曾经遮挡在前胸的硕大紫色蝴蝶结和绑在马尾上小巧可爱的紫色蝴蝶结全部不知所踪。 菖蒲不再是那个天真可爱的未成年人马姑娘，现在的她成熟美丽，遗憾的是，她看向莱茵的目光里只有仇恨一种情绪。 菖蒲对莱茵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对芽茶的，她的弓箭始终瞄向莱茵的胸口，未曾偏移。 莱茵注视着菖蒲的眼眸，发现菖蒲原本干净纯粹的紫宝石眼睛被仇恨和暴戾浸染，生出了几分杂质。 莱茵朝这样的菖蒲露出一个抱歉难过而又遗憾的笑容，艰难地开口道，“好久不见了，菖蒲…… ” 虽然莱茵的眸色和发色变化极大，但菖蒲的视力和嗅觉极其优异，她不会认错，她记得莱茵的样子和味道。 而且现在的莱茵……身上充满了血腥味。 “我这辈子……”菖蒲紧紧锁住莱茵的双眼，同样艰难地开口道，“……最后悔就是认识了你。” “抱歉，我也后悔……”莱茵的心很痛，她知道自己对菖蒲造成的伤害有多么强烈，多么无可挽回。 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毫不设防地跟随菖蒲去到人马部落，也许后面很多事都不会发生……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叫做“如果”的果子。 菖蒲瞄了瞄莱茵和芽茶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你现在完全是陆地人了，得意吗？” “做一个陆地人也没什么不好，”莱茵收紧五指，看向身旁的芽茶，露出欣赏的神色，“迦逊人、巫峰人、人鱼、人马甚至罗刹，她们都很美，值得被爱、被尊重。” “你这个天圆岛的叛徒，和敌对国家的女人牵扯不清，恩怨不明，你真是天圆岛人的耻辱！”菖蒲目眦尽裂，恨不得立刻放箭杀了这个害死哥哥的凶手。 身披银甲的人马将军轻轻拍了拍菖蒲的肩膀，轻声道，“大酋长有命令，要带她们两人回部落，不要意气用事。” 莱茵看向芽茶，征求她的意见，“你要去吗？” 如果芽茶不想，莱茵会毫不犹豫地撂倒这些人马，然后想办法和芽茶离开迦逊。 未料，芽茶却摇头道，“也许大酋长有办法送你回天圆岛，我们得去见她。” 71、大酋长的诅咒 人马战士把莱茵和芽茶的眼睛蒙住，用绳索将两人的手脚捆了个结实，然后驮着两人向部落奔行。人马的速度和耐力远在迦逊人之上，只用一夜的工夫，众人就已抵达了人马部落。 这是莱茵第二次来到人马部落，这是芽茶最后一次回到自己曾经的部落。 直到两人被摔在大酋长毡帐内的地上，人马战士才解开两人眼睛上的蒙布，随后退出了账内。 莱茵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毡帐内只有自己、芽茶和大酋长三个人——大酋长一点也没变，她似乎会永远保持这幅闲适悠哉的模样。 莱茵下意识地想，如果她能以大酋长为人质，那么想要逃出人马部落简直易如反掌。但很快莱茵便掐灭了这个念头，她不想与人马之间再掀起更深的仇怨了。 这些转瞬之间的念头都被大酋长看在眼里。 “还好你放弃了这个念头，否则，我也救不了你。”大酋长盯着莱茵的金眸淡淡说道。 莱茵有点羞赧——她从红莲那里有样学样，抓住人质然后逃走，几乎成了她的固定思维。 莱茵手脚被绑，但这不妨碍她站起身，为了表示尊重她没有震碎手脚上的束缚，只是把芽茶也扶了起来。两人并肩站在大酋长面前。 “大酋长，梭罗他……” 莱茵想向大酋长道歉，对于梭罗的死她确实有责任。但当时的情况下，她如果想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明白，”大酋长坦诚地说道，“梭罗是死于自己的狂妄，他太小瞧迦逊人也太小瞧你了。如果他能再谨慎一些，即使你拥有了红莲的力量，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不怪我吗？”莱茵惊讶地问。 大酋长露出温和的笑意，“我该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们的女王又怎么会如此顺利地返回故土呢？” 听出大酋长有为难芽茶的意思，莱茵立即挣断了绑缚手脚的绳子，向旁横跨一步挡在了芽茶身前。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放过她，行吗？”莱茵用金眸凝视大酋长。 “你想对我施加诅咒？”大酋长笑了，笑意很深，“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用金眸凝视，原来是这种感觉。” 莱茵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尴尬道，“被你诅咒的时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看来我是差得远了。” “哦？”大酋长意外道，“你发现我的诅咒了？” “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莱茵生气地说，“不能亲喜欢的女孩你知道有多难受吗？快帮我把诅咒解除！” 大酋长露出意外的神情，疑惑道，“你以为我的诅咒是什么？” 莱茵被大酋长无辜的表情弄懵了，一时也不确定这个毛病是不是来自大酋长的恶意诅咒，她下意识地瞟了芽茶一眼，然后磕磕绊绊含羞带怯地说，“就是……一亲嘴……就吸走女孩能量的事儿……” 大酋长笑得有点肆无忌惮了，她身为人马的精神领袖，怎么能笑得这么浮夸呢？ 莱茵不满地想着，还抽空看了看芽茶的表情—— 芽茶瞧着她的眼神变得比从前更加冷漠。芽茶在怀疑自己到底亲过多少女孩或者多少人，才有了今天这样深不可测的能量。 莱茵很想向芽茶解释，其实不多，只有茉莉、红莲、芙蓉、苏蔓和艾莎几人而已。你看，一只手的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芽茶扭过头去不再看莱茵，她不想听莱茵的解释，她不在意，说到底，关她什么事儿。 莱茵放弃了向芽茶解释，转向大酋长，愁眉紧锁地问，“真不是你吗？那还能有谁？” 大酋长笑够了，摇着头道，“我的诅咒已经实现了，我要你杀光芽茶身边的随从，然后把她带回迦逊森林。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莱茵的半边身子僵住了。 她不确定自己杀人是因为出于个人的意愿还是听从了大酋长在她内心种植下的诅咒。她没法分辨。她甚至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一个人，或者她只是一个尊从神明命令而行的傀儡？ 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你也对红莲施下诅咒了吗？”莱茵问。 大酋长点头承认，“如果红莲没有死在迦逊森林，她会听从我的诅咒——把芽茶带回迦逊森林，然后亲手杀掉芽茶。” 莱茵回忆起和红莲分别的最后一晚的很多细节，一个念头悄然占据了莱茵的所有思绪——红莲会不会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宁愿死在迦逊森林，也不想活着离开迦逊？ 莱茵感到体内的能量涌动，似乎是红莲在回应她的猜测。 莱茵赶快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她宁愿选择相信是红莲为了自己而死，而不是为了芽茶。她告诉自己应该恨的凶手是梭罗，而不是大酋长。莱茵并不愿意主动与人马为敌。 “你离开迦逊后经历了不少嘛，”大酋长正色道，“既然你身上有这么高阶的诅咒，我的诅咒根本约束不了你，你是凭自己的意志作出的决定。” “高阶诅咒？”莱茵第一次听说，诅咒还分高低？ 大酋长解释道，“一个人身上如果已经有了一个高阶诅咒，其他诅咒是没法发挥作用的。” 莱茵松了一口气，“所以，这只是巧合？” “这是命运。”大酋长意有所指，她在心中告诉莱茵——红莲的个人选择，是注定的命运。 心有所属的红莲又在逃亡途中爱上了莱茵，最终她选择牺牲自己，同时保全了心中所爱的两人，莱茵实在不必怀疑红莲真诚的心。 莱茵感受到了大酋长的善意，感激大酋长对她作出的开导。否则，这将是埋在她心中的一颗猜忌的种子，不知道会在未来开出怎样的扭曲之花。 “不管怎样，莱茵帮你实现了你的诅咒，你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芽茶并不知道莱茵与大酋长之间的心灵沟通，只以为大酋长欠下莱茵一个人情，而这正是莱茵眼前最需要的。 “你想我放你一马？”大酋长朝向曾经的女王，如今的俘虏，轻蔑地问道。 芽茶摇头，“我输得彻底，心服口服。”她抬头看向大酋长的眼睛，认真道，“你可以杀了我，但请帮助莱茵回到天圆岛，她得去救她的心上人。” 莱茵抓住芽茶的手，朝大酋长说，“我会带她一起走，绝不再踏入迦逊森林一步，你可以放心。” 芽茶抽出自己的手，摇头道，“我不想离开迦逊，这里有我和红莲所有美好的记忆，我想余生在森林里度过。” “芽茶！”莱茵急着道，“可是红莲已经走了，你一个人留在森林太孤单了！” “我是一只灵猫，迦逊森林是我的故乡，有许多我的同伴。我愿意放弃全身的能量，只做一只普通的灵猫。” 说罢芽茶轻轻贴近莱茵，亲吻上莱茵的嘴唇。 莱茵躲开了。 她不想失去芽茶，红莲不会想失去芽茶！ 芽茶所言是大酋长最想看到的结果。芽茶女王是整片迦逊森林里唯一对她的诅咒免疫的生灵，大酋长不放心把一个潜在的威胁放在她无法掌控的地方。 她平静地对莱茵说，“人马可以帮你回到天圆岛，只要你肯帮助芽茶女王实现她最后的愿望。” 莱茵明白，大酋长不过是想借刀杀人。 但莱茵还是犹豫了…… 她已经意识到天圆岛左祭司这一威胁，可她大意地让苏蔓自己送芳菲姐妹回天圆岛，万一左祭司要对苏蔓不利，没人能救苏蔓…… 她必须想办法去救她的爱人，但除了求大酋长她还有其他可以返回天圆岛的方法吗？ 莱茵想不出来…… 当芽茶再次坚决地吻住莱茵时，莱茵挣扎得便没有那么坚绝了…… 芽茶紧跟着莱茵后退的脚步，直到把她逼到毡帐的边缘。 莱茵背靠柔软的毡布，被动承接着这个苦涩的吻。 莱茵自问，去救苏蔓的心情要强烈过救芽茶的心情…… 自己是多么自私啊…… 莱茵的眼圈红了，她感受到“红莲”在内心的哭泣。 芽茶与莱茵吻了很久，两人都没有动情，只是让能量缓缓地从芽茶体内流入莱茵体内。 这是莱茵有过的最不舍、最不情愿的吻。 当这一几乎无休无止的吻终于结束时，莱茵跪坐于地，怀中抱着的是一只金色高贵的灵猫。 灵猫摩挲着莱茵的脸庞，轻轻舔舐莱茵的脸颊，接着挣脱莱茵的怀抱，独自离开了大酋长的毡帐，离开了人马部落，回归到真正属于她的整片森林。 灵猫离开后，莱茵恍惚着一蹶不振，她这样算是杀掉了芽茶吗？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情况，只觉得心中十分难受。 “咚咚——”她的心脏痉挛了。 跪坐于地的莱茵突然捂住自己的心脏，那里的疼痛几乎令她承受不住。 她深深吸气，试图调匀自己的呼吸，但心口太痛，她的身体都跟着震颤了。 她吸收了芽茶的能量，感受到“绿宝石”的躁动，有什么正在试图冲破她的身体，她抑制不了。 大酋长站在莱茵身前，看到了她体内能量的涌动——有一团绿色的灵猫形状的能量正在试图冲破莱茵的心脏。 “释放她！用你的意念引导，释放她！”大酋长急着道。 莱茵脑中一片混乱，与红莲的过往和芽茶的过往穿插着在脑海中浮现，间隙还有曾在芽茶脑中读到过的芽茶和红莲的过往，一幕幕一桩桩，在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 最后，在她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的时候，温暖的红色能量安抚住了躁动的绿色能量。 “绿宝石”这才不再撞击莱茵的心口，慢慢蛰伏起来。 莱茵喘息着晃晃悠悠站起身，她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刚经受过一场重大磨难，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 大酋长蹙起眉头，“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吗？” 莱茵恍惚着摇头。 “这一次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吗？”大酋长分析道，“比如你不情愿？” “以前亲吻我的……都是深爱我的女孩……”莱茵喘息着说，“芽茶……我不确定。” “看来，她没那么爱你……”大酋长好心提醒莱茵，“不要随便去亲不爱你的人，风险很大。” 莱茵点头赞同。她不会再有其他女孩了，红宝石、蓝宝石和黄宝石，有这三人已经足够了。 艾莎已经恢复了人鱼之身，大海才是她的故乡，从蕾雅的故事就能知道，这是艾莎最好的结局。等她找到苏蔓，她会再去求求茉莉，看有没有其他办法救出芙蓉。 如此打定主意后，莱茵望向大酋长，急着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天圆岛？” 大酋长沉吟道，“我得去问问塞侬。” “塞侬？”莱茵睁圆眼睛，惊讶道，“你认识他？！” “他是我的父亲。”大酋长直视着莱茵的金色眼眸，“你应该和我一样……也是他的女儿。” 莱茵露出一副“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 “金眸是塞侬赐给他留在世间的不同种族的长子或长女的礼物。”大酋长正色道，“你是从哪儿得到的金眸？” “蕾雅……”莱茵低声答道，“她是塞侬的女儿，为了爱人变成一个罗刹，最后献祭，将金眸赠给了她的爱人。” 大酋长从莱茵的眼睛里看到了芙蓉，以及芙蓉与莱茵的某些过往片段。 “哦，原来是这样。”大酋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金色长发，“你和塞侬应该有些血缘关系，否则献祭的金眸怎么会被你吸引，离开她的原主人？你的身份一定没那么简单。” 72、紫宝石的双翼 莱茵怀疑大酋长是在敷衍自己，她根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莱茵蹙眉，再次问了一遍，“我什么时候能回天圆岛？” 大酋长把目光从自己的辫子移到莱茵的脸上，“我不是说了吗？我得问问塞侬，我没有这个本事。” 莱茵气得攥紧拳头，她失去芽茶换来的机会，居然就这样被大酋长不轻不重地一笔带过了？ 想到芽茶失去一身的能量只能以灵猫之躯苟活于世，莱茵悲从中来，她的心脏又痛了。 “也许做灵猫比做人开心呢，你凭什么认为灵猫是苟活？” 大酋长摇头，不能赞同莱茵悲观的见解。 “那你就去做只骡马试试，你怎么知道做人马没有做骡马开心？！”莱茵愤恨地吼道。 见莱茵是真的动怒，大酋长不再与她理论，朝守在帐外的人马战士道，“我们的客人累了，送她到贵客专用的毡帐休息，别忘了再送一袋甘泉水。” 莱茵被人马战士请走，心有怨愤地离开了大酋长的毡帐。 莱茵跟着领路的人马战士穿过整个部落，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区域，这里的景观风格近似莫尼城主宫殿的后花园，繁花似锦，满园春色，偌大的空间只有一座华贵的毡帐。 莱茵在心中暗想，上一次她来人马部落，什么都没做就要被送入臭如粪坑的囚牢，如今她身上背负着梭罗和许多的人命，居然被奉为上宾。 也许人马和陆地人之间的差别，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嗖”地传来破空之声。 莱茵迅速抬手，把射向她后脑的银翼之箭轻松捉住。 虽然弓箭已被拦截，但箭羽还在强烈地震动，可见射箭之人毫不留情。 莱茵已经知道是菖蒲来了，她回头，用一种怜惜的眼神看向菖蒲。 菖蒲持起箭弓的手还未放下，她的眼神透着深刻的恨意。 她们两人都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单纯友好的状态。 莱茵撇开眼睛，不忍再看，“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你的一句道歉，我哥哥就能回来吗？” 菖蒲从身后的箭袋中再次抽出一根银色的弓箭，这次她瞄准了莱茵的深沟，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菖蒲身后的人马战士有心阻拦又不敢上前，颤巍巍地劝道，“大酋长说……她是贵宾……” “走开！不然我连你一块射！”菖蒲厉声朝阻拦的人马战士嘶吼道。 莱茵很难过，她从菖蒲的眼中看到了菖蒲对自己的恨，也看到菖蒲在她走后经历的一幕幕画面：菖蒲没日没夜不停地练习射箭，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再遇见自己，然后杀死自己。 莱茵低声朝十分为难的人马战士说，“你先走吧，我和她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人马战士立刻离开了，走之前还把手上装满泉水的水袋塞给菖蒲。 菖蒲把装满泉水的水袋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一箭射穿了它。 甘美的泉水外溢，水袋很快便瘪了下去。 “菖蒲……”莱茵不自觉地走向人马姑娘，她很想抱抱菖蒲，给她安慰，求她原谅。 “别过来！”菖蒲的眼泪盈满眼眶，再次从箭袋中抽出一支弓箭瞄准莱茵的胸口。 莱茵停下脚步，凝视她的眼睛，柔声问，“你要怎么样才能不这么难过？” 菖蒲哭着笑了，一字一句狠声道，“你不许用手挡，也不许用手抓，让我射你一箭，也许能抵消我心中的恨意。” 莱茵颔首道，“一箭太少，三箭。” 莱茵的态度不但没有消除菖蒲的愤恨，反而令菖蒲对她的狂妄自大更加恼火。 “三箭就三箭！”菖蒲再不废话，一箭朝莱茵心□□去。 莱茵站着不动，任凭银翼弓箭射中胸口。 第一支箭像是射中了无比坚硬的磐石，箭头直至箭羽被自身强劲的力道怼成一坨。 “第一箭。”莱茵柔声说道。 菖蒲吼道，“闭嘴！” 她抽出第二支箭，这次瞄准的是莱茵的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全神贯注地放箭。 莱茵直视着转瞬飞至眼前的弓箭，双眸盯住弓箭，默念一句，“驻！” 第二支箭悬停在莱茵眼前半尺之外，好像被前面看不见的屏障阻隔，无法再进一步，直到弓箭射出的力道消失才坠落地面。 “第二箭。” 莱茵把声音放得更柔更轻，生怕激怒了菖蒲。 可惜事与愿违。 菖蒲紫色的眼瞳布满红色的血丝，似要滴出血来，她从箭袋中抽出最后一支银翼之箭，然后丢下箭弓，扬起马蹄几步奔到莱茵面前，把弓箭当成了匕首，猛地一箭刺向莱茵的喉咙。 莱茵没有闪躲，任凭菖蒲肆意发泄。 银翼之箭虽然坚固，但对于现在的莱茵而言不过是块软布，无论菖蒲如何挥舞，都伤不到莱茵的皮毛。 菖蒲一边哭着，一边用变形的箭头在莱茵身上划来划去，虽然伤不到她，却把她青色的衣带划得面目全非。 莱茵胸前的衣带脱落，露出了印有芙蓉花瓣的心口。 菖蒲狠狠发泄了一通，着实累了，此时扔下弓箭，静静地靠在莱茵身上。 她们之间的气氛变了，好像不再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而是岁月静好的温馨情侣。 菖蒲弯下头，去嗅莱茵心口的那朵芙蓉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花香。 “好香……”菖蒲果然嗅到了诱人的芙蓉花香…… 莱茵伸出双手，把平静下来的菖蒲紧紧搂在怀里。 在她耳边柔声问，“好些了吗？” 菖蒲倏地抬头，平视着眼前的女人，不满地问，“你变强了好多，为什么？” “我走捷径。”莱茵自嘲着笑道，“我把那些喜欢我的女孩子的能量吸走，让她们失去能量，就算她们生气也奈何不了我，只能干瞪眼。” 菖蒲又流下眼泪，更加不满地问，“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吗？” 莱茵举起右手，手链上四颗彩石晃动着，发出了清新悦耳的声音。“我有七颗彩石，代表了七个女孩子，紫色的是你。” “谁喜欢你了？不要脸！”菖蒲娇嗔一句，但也没舍得放开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菖蒲对莱茵的感情很复杂，最开始是喜欢，后来是愧疚，莱茵和红莲等人从囚牢逃走后，菖蒲和大酋长都拦不住执意要去追杀逃犯的哥哥，菖蒲一直祈祷哥哥不要杀了莱茵，没想到情况正好相反——莱茵杀了哥哥。 这之后，菖蒲对莱茵的感情就只是恨了。 菖蒲在乎莱茵，但莱茵杀死梭罗，说明她完全没把菖蒲的感受放在心里。 总结下来，菖蒲痛恨莱茵的冷酷无情，但对这样的莱茵依旧忘不了也放不下，全是难以言说的……惦念。 菖蒲的眼泪停了，用脸颊亲昵地蹭着莱茵的脖颈，喃喃地说道，“莱茵，你杀了我最亲的哥哥，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我们都失去了很多……”莱茵用手轻轻抚摸菖蒲的脊背，安慰道，“菖蒲，放下仇恨，你是人马未来的期望，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把人马引向灾难……” 菖蒲张开小口去咬莱茵的肩膀，打算报复一下这个狠心人，可惜，这一举动差点把她的牙齿给硌掉了。 莱茵亲昵地笑道，“怎么不长记性呢？小笨蛋。” 菖蒲愣住了，莱茵的语气让她想起了梭罗。 梭罗亲昵和自己说话的样子映入菖蒲的眼帘，梭罗总是笑着告诉她这样那样的道理，亲切温和地纠正她的诸多坏习惯，把自己视作珍宝的哥哥被眼前的女人扭断了脖子，死相凄惨…… 菖蒲哭了，她不能接受自己与杀死哥哥的女人相互依偎，装作那些事情从没发生过…… 莱茵感受到了菖蒲身体的僵硬，去看她紫色的眼睛，看到了菖蒲脑海中的回忆—— 那时梭罗离开部落去森林追杀逃犯却久久未归，大酋长领着菖蒲和一众人马战士在森林里找了许久，最后在迦巫山的山脚下找到了梭罗的尸首。 他的银色长矛不翼而飞，附近有一座迦逊人堆砌的新坟，菖蒲前蹄和双手并用疯狂地挖开了坟墓，找到了红莲和其他三个迦逊人的头颅，唯独没有那对母女和莱茵的…… 菖蒲为莱茵没死而松了一口气，但也立即明白是莱茵杀了梭罗。 大酋长从死去的梭罗脑海中调取了他死前的记忆，知道了整个事件经过。 大酋长本就不打算追杀迦逊人，奈何无法抑制梭罗心中无尽的恨意，事到如今，她也无法抑制菖蒲心中无尽的恨意…… 莱茵收回目光。 她明白了，菖蒲永远无法真正解开心结原谅自己。 “吻我……”菖蒲垂下双手，用盈满眼泪的紫色眼眸凝望着莱茵的金眸，“就这一次，从此我们永不相见。” 莱茵知道菖蒲是喜欢自己的，但也带着恨意，吸收这样的能量，很可能让自己痛不欲生。 就像芽茶赋予她的能量那样，对于不爱自己的女人，她们的能量便是毒。 但莱茵愿意吻菖蒲，希望和她之间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如果菖蒲的能量害死自己，她也许就真正放下对自己的恨了。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只是个无法保护自己所爱的废人…… 莱茵抬手扶住菖蒲的双肩，闭上眼睛，心无杂念地轻轻吻上菖蒲颤抖的粉唇。 菖蒲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心中描绘与莱茵的再次相遇，她在幻想中杀死过莱茵，囚禁过莱茵，亲吻过莱茵，强迫过莱茵，但所有的幻想都不如这一刻这样真实。 莱茵对她无比的温柔，当她柔软细腻的舌尖轻轻舔舐过来时，菖蒲全身颤动，盘旋在脑海中的恩怨过往一一消失，只剩下相贴的唇，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菖蒲动情了，她和莱茵都没有看到，菖蒲的马身上有两片宽而薄的紫色能量，形似天马的双翼，这团能量离开菖蒲，缓缓流送进莱茵的体内。 莱茵感受到了菖蒲能量的流失，不舍的慢慢停止了这个吻。 她不可能毫无节制地吸收菖蒲体内流动的能量，她不想菖蒲站立不稳。 菖蒲睁开迷蒙的双眼，紫色的眼眸恢复了以往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 73、圣兽坐骑 结束了与菖蒲的亲吻后，莱茵再一次感受到心口强烈的撞击，这一次比上一次来得更加猛烈，莱茵甚至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她痛苦地捂住胸前的芙蓉花，瘫倒于地，许久不曾流泪的双眼居然渗出了金色的液体。 菖蒲被莱茵扭曲的面容吓坏了，大叫道，“莱茵？！你怎么了？！” 莱茵完全说不出话，她的双眼失去焦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了…… 菖蒲急着把莱茵驮到自己的背上，幸好莱茵及时停止了亲吻，否则菖蒲会没有力气背着她跑去找大酋长求救。 当菖蒲心急火燎地把衣衫不整的莱茵送到大酋长面前时，大酋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莱茵的“死亡”又气又怒。 她不是告诉过莱茵不要随便亲吻不爱她的女人吗？居然前脚刚走，后脚就去撩人马的小公主，简直是道德败坏！ 菖蒲看出大酋长对莱茵的轻蔑和鄙视，急着道，“快救救她，我不想她死！” 大酋长叹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我能有什么办法？” 菖蒲颤抖着把莱茵放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莱茵，不要死，我原谅你了，我不恨你了……求你了，别死啊……” 她急着又去吻莱茵的唇，这一次她的心里只有爱意，没有恨。 能量从菖蒲的身体流失，缓缓流进莱茵的心脏，本已停止的心跳又恢复了跃动。 大酋长亲眼看到从菖蒲体内流失的紫色能量与莱茵体内紫色、绿色的能量汇成一团，随后绿色的灵猫能量吸收了紫色的双翼，从莱茵的心脏处涌出体外。 一双长着紫色翅膀的绿色灵猫凭空出现在菖蒲眼前。 灵猫亲昵地蹭着菖蒲的脸颊，把莱茵给挤到了一边。 菖蒲懵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茫然地看向大酋长，寻求一个解释。 “她死不了了，她刚才是在冲破一个重要关卡，你帮了她，不然结果难说。” 大酋长俯身拍了拍莱茵的面颊，把晕过去的莱茵直接扇醒。 莱茵倏地睁开双眼——随着她的苏醒，深蓝色的长发，从发根到发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变得比之前淡了。 “我怎么了？”莱茵发现大酋长和菖蒲都在用惊讶的眼神望着自己。 菖蒲跪下前蹄，俯身把莱茵抱进怀里失声痛哭。 莱茵被菖蒲抱着，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发现眼前有一只形似芽茶的绿色灵猫，还长着一对紫色的翅膀。她蹙眉，在菖蒲的耳边问道，“这是你的宠物吗？” 菖蒲摇头，没有放开莱茵，只在莱茵耳边说，“她是从你身体里出来的。” 莱茵望向长着翅膀的芽茶，向她伸出一只手，勾勾手指，轻声道，“过来……” 莱茵一眼就喜欢上这只“芽茶”了。 “芽茶”很高傲，对莱茵一边抱着菖蒲一边逗弄她十分不满，向她呲牙，然后迈着猫步高雅地走出大酋长的毡帐。 莱茵很没面子，好在大酋长没有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你吸收了菖蒲的能量？”大酋长不悦地问道。 “这不怪莱茵，是我自愿的。” 菖蒲贪恋地抱着莱茵，她想，这也许是她们之间最后一个拥抱了。 “……算了，这也算是人马兑现自己的承诺吧。”大酋长无奈地摇头，然后朝莱茵正色道，“你不是急着回天圆岛吗？属于你的圣兽坐骑已经出现了，你还等什么？” “圣兽坐骑？”莱茵想起了天圆岛拥有紫色宝石的圣骑士，每一个圣骑士都拥有自己的圣兽坐骑，它们孕育自圣骑士自身的能量，只听圣骑士的差遣。 “我可以回天圆岛了？”莱茵不可思议又兴奋地问。 大酋长说，“你帮助芽茶实现心愿，人马帮助你重返天圆岛，看来……已经成真了。” 她抚弄着自己的金发辫子，自顾自地小声道，“以后我真的要小心说话，每一句都可能是命运啊……” 莱茵扶着菖蒲站起身，知道菖蒲不舍与自己分别，在她耳边安慰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只要你不再恨我，怪我。” 菖蒲摇头道，“我不恨你了。之前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莱茵……” 莱茵垫起脚尖轻轻亲吻了菖蒲的额头，感激地说，“谢谢你，菖蒲。” 莱茵身上只剩下两条完整的衣带了，她羞赧地在两位人马美女面前调整好衣带的位置，然后向菖蒲和大酋长郑重告别，“我们还会再见的，菖蒲，大酋长……”说完，莱茵转身离开了大酋长的毡帐。 “芽茶”正在帐外的空地上等着莱茵，冷漠的眼神与那位红莲爱慕的芽茶如出一辙。 “我以后就叫你芽茶，可以吗？”莱茵笑着问。 芽茶哼了她一声，但也没有反对，她伏低身形，平直地展开翅膀，等待莱茵驾临。 莱茵先是亲吻了芽茶的额头，柔声说，“谢谢你，芽茶。”然后跨坐在芽茶脊背，俯身紧紧搂住她的脖颈，“我们去天圆岛！” 芽茶弹射而起，飞速腾空，速度比莱茵曾经的那些巨型鹮鸟坐骑快了几十倍。 莱茵被芽茶惊人的速度吓了一跳，习惯了这高速飞行后，她的心情无比亢奋，与当初离开天圆岛第一次体验独自滑翔的感受类似—— 她的生命在不断突破，意料之外的惊喜总是让她如获新生。 很快芽茶就带领莱茵抵达了无尽之海的上空。 另一边，苏蔓驾驶着飞艇，带芳芳和菲菲飞抵无尽之海的上空。 菲菲登上飞艇后便一直亢奋不已，拉住芳芳在上面跑来跑去，摸东摸西。 苏蔓把口袋里指针盒放在操控台旁，问芳芳道，“天圆岛是这个方向吗？” 芳芳一边哄着妹妹，一边回答道，“天圆岛躲在风暴之后，我们跟着风暴走就能回家。” 苏蔓透过舱室的窗口看向天空—— 碧空如洗，一片云彩都没有，哪有风暴的影子。 无奈，苏蔓只能一直朝着太阳的方向飞。 当太阳变成夕阳时，苏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但眼前突然出现的两架飞行机引起了她的警觉。 那一定是圣仁国的飞行机，巫峰国没有这么快的铁甲机械！ 苏蔓连忙调转飞艇方向，想要逃过两架飞行机的追击，但飞艇块头太大，转向和行进速度与直奔而来的飞行机完全没有可比性。 其中一架飞行机朝飞艇发射一枚圆锥形的子弹。 子弹穿透了飞艇的气囊。飞艇漏气了，不断的缓缓下降。 飞行机得手后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转身返还，丢下漏气的飞艇不管。 苏蔓为他们没有继续进攻松了口气，但她们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坠落，也很难有生还的机会。 她急着摇醒在一旁熟睡的两个孩子，想要芳芳一起想个办法，“飞艇被圣仁国的飞行机击中，就要坠落到海里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芳芳立刻醒了，踮起脚尖去看飞艇周边宽大的窗口，飞艇正在缓慢地下降，距离海面越来越近。 芳芳急着在飞艇的舱室中寻找能用来作为逃生用的东西，她找来找去，在隐蔽的位置发现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芳芳嚷道，“这里写着紧急？” 苏蔓赶忙跑来查看，果然有一个写着“紧急”的圆形按钮。 她想按又不敢按，担心按下后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儿。 芳芳抱着菲菲，担忧地朝苏蔓道，“现在的情况就很紧急……” 飞艇继续缓慢降落，不久就会坠入海中。 苏蔓把芳芳和菲菲紧紧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不犹豫地摁下摁钮。 飞艇舱室在触海之前，与上空的气囊完全脱离，像艘船一样伏在海面。 这艘没有顶的船落入海面后，依然可以在海中行驶，这让苏蔓如蒙大赦，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儿了。 …… 其实莱茵不知道回家的路……她只知道天圆岛在无尽之海的上空，此外更具体的方位，她并不清楚…… 在无尽之海上空兜兜转转了许久之后，芽茶发脾气了。 她不知道往哪儿飞，她累了！ “我们休息一下吧，芽茶……”莱茵心虚地说。 她们没地方落脚，莱茵也不肯再唱个小曲儿找人鱼来帮忙。她想到的是绿礁龟，但茫茫大海，绿礁龟也不好找…… 芽茶渐渐放慢了速度，越飞越低，随后芽茶的灵猫脑袋……变成了真的芽茶。 猫身人面的芽茶转过头对准莱茵，暴躁地咆哮道，“现在怎么办？不知道怎么走你催个屁！为什么不问问大酋长再出发？！” 莱茵被这突如其来的轰炸声震慑住了，她没想到“芽茶”真的是芽茶！ “我，我……”莱茵回答不出个所以然，委屈地小声叨叨，“我以为你知道嘛……” 芽茶朝莱茵翻了个白眼，喃喃道，“红莲究竟喜欢你什么？”然后变回了灵猫。 天色渐暗，可怜的芽茶还在海面上飘荡，寻找莱茵心中所想的可以着落的“绿礁龟”。 今晚没有月亮，天色已经黑透了。 芽茶罢工了，她回到了莱茵体内，任由莱茵独自漂在海里。 莱茵仰躺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她真心期盼茉莉或者艾莎能给她一点提示——她究竟该往何处走。 这时，她听到了一阵十分微弱的歌声。 这歌声一定距离她很远，但她确实听到了，确定了声音传来的方位。 莱茵感激上天赐予的提示，然后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方位游去。 她想芽茶多休息一会儿，所以没有召唤圣兽坐骑，而是只身从海面游往那处。 歌声近了。 她能听出，现在的这首歌不是之前那个女孩的声音，看来不只一个人在向人鱼求助。 歌声更近了，莱茵听到了苏蔓的声音，正在唱歌的是苏蔓。 她只是哼哼着，也许是因为这首歌她并不熟悉。她哼的是莱茵唱过两次的情歌。 “苏蔓？”莱茵几乎要哭了，朝歌声的方向大喊道，“苏蔓？！！！” 在绿礁龟身上整整等了一天一夜的苏蔓、芳芳还有菲菲已经快到极限了。她们没有吃的，喝的也只够润嘴，她们要虚脱而死了。她们在做最后的尝试，用歌声吸引人鱼的注意，祈祷能得到帮助。 结果在不断的尝试下，在她们几乎已经放弃，准备迎接死亡的心情下，莱茵如同救世主般地出现了。 莱茵一个人游得飞快，直奔她们而来。 “莱茵？”苏蔓和芳芳齐声叫道。 菲菲没叫，她不喜欢莱茵，因为芳芳太喜欢莱茵了。 莱茵把双腿摆动成了高速推进器，毫不保留地全力释放能量。在临近绿礁龟时，她一个挺身，华丽丽地从海中跃起，然后翩然落至苏蔓和芳芳面前。 苏蔓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沙漠里把她从地底挑出来的自恃其才、自鸣得意、自命不凡的莱茵。她好想念莱茵。她不怕死，就怕莱茵知道她死了，会难过，会自责，会痛不欲生。 “莱茵……”苏蔓哽咽着呼唤爱人的名字。 莱茵不顾两个未成年在身边，一把抱过苏蔓，给了她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她们吻了很久，久到芳芳拉着菲菲离两个人远远的，都没注意到。当莱茵和苏蔓喘息着停止这个吻时，她们都对苏蔓的安然无事感到惊奇。 “我没事？”苏蔓不解地问莱茵。 莱茵反问苏蔓，“你没事？” 两人的小嘴又凑到了一起，这次她们是为了验证彼此的猜测——莱茵的诅咒解除了？ “我没事了？”莱茵不敢置信地问道，“诅咒消失了？！” 苏蔓比莱茵还要开心，她蹭地蹿到莱茵身上，双手双脚像八抓鱼一样缠上莱茵，然后凶猛地啃噬莱茵的双唇，她早就想这样肆无忌惮地把莱茵压在身下了。可惜她的体量太小，她的全力扑倒，好像一只猴子抱上了笔直如松的树干。 苏蔓不满地撇嘴，莱茵体会到了苏蔓的意思，配合她的欲望向后跌倒。 苏蔓终于成功扑倒了莱茵，心中的征服欲和满足感抑制不住地外溢而出，亢奋的精神甚至压倒了身体实质上的饥饿。 可亢奋的只有她，旁边还有两个小女孩实在撑不住了…… “咳咳咳咳……”芳芳打断了两人在草坪上的翻滚，背朝两人不悦道，“你们能不能先把这事儿放一放？我和阿菲还饿着呢。” 74、重返天圆岛 莱茵只身跃入海中，徒手抓住了一只无辜的大鱼。这鱼若是竖着放，个头得比阿菲还高。 莱茵抱着大鱼跃出海面，返回了绿礁龟。 苏蔓接过莱茵的大鱼，从工具腰带中找到一把尖锐如刀的小铲子，学着芙蓉曾经剥熊的样子，十分专业地把鱼肉和鱼骨仔细拆分开——鱼肉是甜腻的橙色，看起来就很美味。 莱茵把剥好的鱼肉烤熟，先分给饥肠辘辘的菲菲和芳芳吃。两个女孩吃得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形象。 莱茵和苏蔓看着她们吃得很满足的样子，相视而笑。 莱茵为苏蔓烤了一片厚厚的鱼肉，外焦里嫩，一看就是用心烹制的美味。苏蔓却坚持要莱茵先吃。两人推来让去，最后苏蔓把鱼肉切割成小块儿，两人相互喂食，不自觉地在两个小女孩面前秀起了恩爱。 芳芳频频遮住妹妹的眼睛，不让阿菲受这两个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女人的荼毒。 饱餐后，芳芳照顾着阿菲去距离两人稍远的位置睡觉。她要确保阿菲不被两人污秽的声音打扰。 莱茵和苏蔓终于可以独处了。 莱茵把满心的疑问抛在脑后，先是尽情抒发了对苏蔓的思念—— 她在苏蔓身上种下很多印记，可惜她没有芙蓉的本事，牙印并不呈现出漂亮美丽的芙蓉花瓣形状。 “等救出了芙蓉，我得问问她是怎么做到的。”莱茵松开口中的软肉，喘息着说道。 苏蔓太累了，她没有莱茵那样的体力，中途就睡了。迷迷糊糊中，只知道莱茵亲她亲个没完。 “别闹了，莱茵……”苏蔓睡得不是很安稳，推拒了莱茵没完没了的纠缠。 然后，莱茵想起了芙蓉的好——芙蓉的夜晚不需要睡觉。 次日清晨，苏蔓醒来，一睁眼就看见莱茵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吓了一跳，脱口道，“你一夜没睡吗？” 莱茵笑得很暧昧，亲吻着苏蔓的耳朵，“我在等你醒。”然后就要把昨天未尽兴的事情继续下去。 苏蔓吓坏了，惊讶道，“莱茵，你怎么了？”为什么莱茵不用睡觉？还有……“你的头发颜色怎么变淡了？” 莱茵这才抓了一把长发到自己眼前，她还真没在意这事儿。随意道，“哦，好像是因为……” 一个念头突然跃入莱茵的脑海，她突然意识到诅咒的终结也许与此有关，当即朝苏蔓老老实实地坦白。 “我……亲了……芽茶和菖蒲……” 苏蔓生气了，她伸手摸了摸腰带上的工具，恨不得在莱茵身上刻下属于自己的符号。 莱茵看到了苏蔓眼中的妒火，立刻道，“只是吻了，没有别的……” 苏蔓深深吸了一口气，泫然欲泣道，“她们人呢？为什么没和你在一起？” 莱茵显出几分失落，“芽茶失去能量，已经彻底变成一只灵猫了，她想继续留在迦逊森林，我尊重了她的意愿。” 苏蔓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心疼地责问莱茵，“芽茶怎么这么傻？你没求她和你一起走吗？” 莱茵摸了摸苏蔓的卷发，叹气道，“她不愿意，她说迦逊森林才是她的故乡……” 苏蔓抬起莱茵的右手，抚摸手链上的绿宝石，遗憾道，“我还以为你会拥有她……” 莱茵眨了眨眼，“我的确拥有了她，以另一种方式……” 苏蔓倏地看向莱茵，天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莱茵的金眸，满脸写着“从实招来”四个大字。 莱茵指向手链上的紫宝石，继续坦白道，“紫色是菖蒲的颜色，她是人马的小公主，我在认识红莲之前就认识了她，还差点为了她和红莲大打出手。” “人马？”苏蔓对人马有点印象，在去往彩石城的路上，莱茵还曾对骡马怀有敌意。“你不是说过，人马是你的仇敌吗？” 莱茵点头，“我杀了菖蒲的哥哥，她恨我，但也救了我。” 莱茵把芽茶不爱她却给了她能量，导致她的心口几乎裂开，以及菖蒲恨她但是吻她，然后自己死过去一回的事儿统统告诉了苏蔓。 苏蔓没想到被施在莱茵身上的诅咒如此霸道，亲吻不爱自己的女孩，会死……？ 莱茵继续向苏蔓解释道，“我死过一回，可能就因为这样我的诅咒才消失了吧。” 莱茵感激地说道，“幸好菖蒲原谅了我，她的宽容拯救了我。不然我就没法找到这儿了。” 说着，莱茵释放出芽茶。 高贵的绿色灵猫背后长出一双轻盈的紫色翅膀，苏蔓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灵，目瞪口呆道，“好美……” 芳芳和菲菲也听到了动静，两个女孩牵着手赶到现场近距离观摩—— 灵猫对芳芳和菲菲十分亲近，踩着猫步走向两个女孩，然后用双翼把两个女孩护在怀里。 “母后！”阿菲朝芽茶叫道。 芳芳惊呆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阿菲会朝一只迦逊国的灵猫叫母后。 莱茵同样惊讶，她用金眸凝视阿菲，看到了其中的原因： 在芳芳出现之前，菲菲是王宫中所有人都惧怕的角色，在圣原君的纵容下，没人能约束住这个突然被带回宫的小公主。为了哄一直吵着要找姐姐的阿菲，芽茶曾私下变身灵猫陪伴阿菲。除了芳芳，阿菲最喜欢的就是能变成灵猫的芽茶了。 莱茵有点吃味儿，自己的圣兽坐骑，好像唯独不是很喜欢自己。 芳芳本来有点怕这只灵猫，据她所知，迦逊森林里的灵猫十分凶猛，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没料到，听阿菲的意思，这灵猫居然是圣仁国的芽茶王后所变。 她抚摸着芽茶的紫色翅膀，想起了天圆岛圣骑士井田的那只玄鸾。 “我们是要乘着芽茶王后回天圆岛吗？”芳芳不可思议地问。 莱茵正有此意，但灵猫的体格比较小，恐怕很难同时乘下四个人。 莱茵在芽茶面前蹲下身，用额头抵着灵猫的额头，无奈地柔声道，“芽茶，你要是能再大些就好了……” 芽茶用舌头舔了下莱茵的脸颊，把身体变大了一圈，现在乘下三个人不成问题。 莱茵觉得芽茶简直就是有求必应，再次柔声问，“还能再大些吗？我们有四个人。” 芽茶瞟了莱茵一眼，又把身体放大一圈。现在足够同时坐下四个人了。 “芽茶，我只是问问，你最大能变成多大呢？”莱茵瞪圆眼睛问。 芽茶又变成了人面猫身的样子，朝莱茵生气地说，“我变得越大越是消耗能量，笨蛋！”骂了一句后，芽茶的头又变回了灵猫。 苏蔓和芳芳都被灵猫突然的变身和说话吓了一跳，只有菲菲拍手叫好，“母后说得对，莱茵就是笨蛋！” 莱茵捏紧五指，很想痛揍十分不可爱的阿菲一顿。 芳芳看出莱茵的恶意，赶快把阿菲护在身后，防备莱茵的靠近。 莱茵转身不去看这对恼人的姐妹，抱起最可爱的苏蔓，然后骑上变大两圈的芽茶。 苏蔓朝芳芳张开双手，芳芳抱着妹妹挤在苏蔓怀里。 四个人一个抱一个，在芽茶背上排成了一排。 莱茵朝芳芳问道，“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苏蔓从口袋里拿出指针盒，交给芳芳来指引方向。 芳芳接过指针盒，朝莱茵和苏蔓点头道，“交给我吧。” 在无尽之海上空飞了大半天之后，莱茵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苏蔓道，“你们的飞艇呢？你们怎么会在绿礁龟？” 靠在莱茵怀里的苏蔓答道，“我们飞到无尽之海上空时遇到了圣仁国的阻拦，他们的飞行机打穿了我们的气囊，我们按下紧急按钮，把飞艇舱室变成了船。然后芳芳带我们找到了绿礁龟。” 莱茵双手环紧苏蔓，带着歉意说，“我不应该把你们丢下，不应该让你们离开我的视线。好险……” 莱茵深刻地感受到，现在她能抱着苏蔓，完全是托了芽茶和菖蒲的福，这场离别差点让她失去苏蔓…… 正感慨着，麻烦再次找上门了——四架飞行机从正前方朝莱茵等人驶来。 苏蔓立刻紧张地抓住莱茵的手臂道，“就是这飞行机把我们打下来的！” 莱茵恶狠狠地说，“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他们了！” 她在苏蔓身上搜索了一遍，想找一把能作为武器的工具，看来看去，也就一把锤子还能派上点用场。 “这个借我。”莱茵从苏蔓的腰带上取下锤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还成吧，总比没有好。 苏蔓有点舍不得一整套工具里少了一样，小心翼翼地问，“嗯……，用完能把它还给我吗？” 莱茵点了点苏蔓的鼻尖，嗔道，“小气鬼，” 她用锤子比照了一下敌人飞行机的位置，然后朝苏蔓笑道，“好吧，我尽量。” 莱茵单手握住塞侬送给苏蔓的外形精致黑色把手的锤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挥动手腕，把锤子在空中撇出一条又远又圆的弧线。 距离她们还有一定距离的四架飞行机两前两后排列，排在后面的两架飞行机被呼啸而至的锤子几乎同时击中了尾翼，失控朝海面坠落。 另外两架没有受损的飞行机继续驶向莱茵，并且朝芽茶发起了攻击。 莱茵站起身，用眼睛追随同时从飞行机上发射而出的子弹。 这些子弹有手掌那么大，圆锥形，若是击中，一定会被伤得不清。 莱茵用金眸同时盯住八颗发射而来的子弹，在心中默念一声“驻！” 子弹都停下了，莱茵趁着子弹射出的力量还在，又在心中默念一声“返！” 八颗子弹高速返回，各自击中射出子弹的飞行机。 四架飞机相继坠落，莱茵撇出去的锤子也完成了在空中旋转的弧线，恰好飞回自己手中。这一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莱茵翘起嘴角，为自己强大的能量自鸣得意了一会儿。 75、圣仁国四大法师 苏蔓和芳芳只看到莱茵丢出锤子打下了两架飞行机，不明白为什么另外两架飞行机打出的子弹会往回飞，还把他们自己击毁，只觉得不可思议。 苏蔓看向莱茵的眼神有佩服，也有疑惑。 芳芳甚至问莱茵，“是阿斯尼德在帮我们吗？ 莱茵气闷道，“对，都是阿斯尼德的功劳，不是因为我英明神武，实力超群。” 苏蔓晲视莱茵，语气酸涩地问，“阿斯尼德也是你的宝石吗？她是什么颜色的？” 莱茵一时语塞，难道都没人注意到她如今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了吗？ 芳芳不知道苏蔓是在吃醋，转过身朝苏蔓认真解答道，“阿斯尼德是天圆岛的女武神，是所有天圆岛人的守护者。” 苏蔓立刻噤声，为自己胡乱迸发的醋意感到羞赧。 这时，于菲菲咳了咳嗓子，朝芳芳道，“姐姐，我渴了。” 芳芳也很渴，但是茫茫大海，淡水是最难获得的资源，她看向坠落海面后脱离飞行机漂浮在海上的四个飞行员，突然想到他们身上也许有水袋，当即朝莱茵说，“我们去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带着水袋？” 莱茵点头。苏蔓的嘴唇已经干裂，她也心急想要找到淡水。 芽茶体会到主人的心意，朝海面盘旋下降，很快便悬停在海面之上，正下方是四名身穿黑色飞行服、头戴飞行头盔的飞行员。 莱茵朝海面上的四人喊道，“喂，你们带水了吗？” 四名圣仁国飞行员对她的实力十分忌惮，有三人摇头，一人没有反应。 莱茵朝没有摇头那人道，“你带了水袋？” 那人微微点头，然后从腰带上解下一个水袋，向上举给莱茵。 莱茵很开心，完全没有在意飞行员故意回避的视线，她毫不设防地伸出手朝水袋抓去——就在这时，飞行员的手臂和手中的水袋突然结出寒冰，瞬间冻住了莱茵的整条手臂。 莱茵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另外三名“飞行员”抓住了强敌露出的破绽，同一时间抛下头盔跃出海面： 灰色长发的女人踩着全身包裹闪电的雷龙腾空而起，手执闪烁着雷电的长矛指向莱茵的脑袋；红色长发的男人执着火焰做成的弓箭，踩着火蛇，箭尖直指莱茵心口；蓝绿色短发的男人踩着形状透明的水龟，手中推出一个巨大的水泡，将芽茶和三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孩困在其中。 最先出手的“飞行员”也露出了真容，他丢下头盔后露出一头白色的长发，踩着身如冰塑的猛虎，把冻住半边身体的莱茵拽到空中，和其他三个俘虏彻底分开。 水泡中的三个女孩被她们最需要的淡水完全包裹着，除了尽情痛饮的于菲菲，苏蔓和芳芳均被吓得面如纸色，心中所想只剩下她们就快要溺死了这一感受…… 刚刚还在自鸣得意的莱茵注意到，四个敌人发色虽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有一副粉色的眼眸—— 在天圆岛，粉色眼眸是法师的专属标志。 莱茵心里很憋火，又有点无奈，为什么偏偏总是在她获得新的更强大的力量后，又立刻让她遇到新的更强大的敌人？每次她都帅不过三秒，实在可恶！ 由于大意，莱茵轻易中了四个不同属性法师的埋伏，三个在意的女孩均已落入敌手，她无心反抗，当即垂头丧气道，“我认输了，别伤害她们……” 莱茵的战意一消失，芽茶便也消失了。 身姿挺拔眼神如冰的冰系法师亚诺，递给身材矮胖看起来老实敦厚的水系法师厄多一个眼神。 厄多会意，把三个俘虏放上流动透明的水龟龟背，水泡渐渐缩小，最后只剩下每人嘴边碗口大小的水泡。 “这水能喝。”他朝三个女孩轻声道。 苏蔓和芳芳立刻捧起水泡，咕嘟咕噜地把水喝光，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渴。菲菲早就喝饱了，此时把眼前的水泡当成皮球“啪”地拍向位于上空被冻成冰块的莱茵的脸上。 莱茵全身都被冰冻，现在只剩下眼睛能动了，被五岁的小女孩用水球打脸，她气得牙齿咯咯响，甚至开始怀疑菲菲是不是中了圣原君的诅咒，专门来找她的不痛快。 苏蔓和芳芳顺着菲菲的挑衅动作才看到莱茵已经被彻底冰冻，落入了白发男人的手中。 “莱茵！”两人异口同声地尖叫道。 亚诺声音冷冷地安慰两人道，“不用替她担心，看样子她已经是一个死不了的半神了。” 这句话不仅令苏蔓和芳芳震惊，莱茵也同样意外，她赶快用意念冲破了头部的冰冻束缚，然后急着朝亚诺问道，“你说我是死不了的半神？那我能去罗刹海吗？” 亚诺没料到她这么轻松就能冲破冰束，眼神微眯，接连施下更严厉的冰冻囚牢。 莱茵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反而身上又多加了几重冰冻，周身的冰块越结越厚，她几乎是被封印在冰棺之中。 “莱茵！”苏蔓见爱人被如此对待，心急如焚，取下之前莱茵刚刚用过的小锤子，举手就要砸向身边的厄多脑袋。 厄多身为一个性格温和的水系法师，并不将这种等级的攻击放在眼里，甚至没有阻拦，但身材娇小婀娜的雷系法师惟浦性格暴烈，见不得心上人被区区一介凡人伤害，当即矛尖一挥，一道细小的闪电击中了苏蔓的铁锤，把苏蔓击退几步险些跌入海中。幸好厄多及时扶住了苏蔓的纤腰。 惟浦的粉眸一暗，对苏蔓更是又妒又恨。她见莱茵已无还手之力，便把长矛一收，乘着雷龙来到厄多身前，笑着从他手中接过苏蔓，声音温和地说，“我帮你看着她。”但她刚从厄多手里接过苏蔓，便用全身的余雷之威电晕了可怜的苏蔓。 芳芳见到苏蔓晕倒，吓得把怀里的阿菲搂得紧紧的，不敢多发一声。 火系法师休斯骨瘦如柴偏又十分高挑，加上他的一头火红色的头发，使他看上去就像一根正在燃烧的火柴棍。他性格直爽不懂弯弯绕绕，敌人如此轻易落网又如此轻易投降，让他十分不屑，“圣原君国王过于谨慎了，这种废物就算拥有再多能量也是根废料，何须我们四人一同出手？” 亚诺立即纠正他的观点道，“圣原君国王一定有他自己的顾虑，我们不必费心去猜。先把她们几个带回空中基地。” 四位法师一人携着一个俘虏，乘着自己能量化作的坐骑，返回位于高空之中由上百艘白色飞艇构建而成的庞大的空中基地。 上百艘飞艇密集排列，在空中同一水平面上呈三角形布局。有细长的铁链从飞艇垂下，连接下方相互连通的平台或房间，这些平台或者房间在飞艇悬停后构成一个庞大的统一的整体，当飞艇需要行进时也可拆分成独立的个体。 空中基地的最前端是一座开敞的方形平台，几艘飞艇共同承担着它的重量。平台上停泊着几架飞行机，而此时平台正中心只站着圣原君一人而已。 四位法师完成了圣原君交予的任务，带着四个俘虏顺利返回基地。 圣原君远远地看到被封在冰块中的莱茵，笑容满面地迎接四位得力手下的归来。 “幸苦了，这位公主没难为你们吧？”圣原君柔声问道。 四位法师向国王行礼，亚诺代四人回答道，“天圆岛的公主很好相处，我们没产生什么大的冲突。” 圣原君点头，“那就好。”他的目光落在晕倒的苏蔓身上，不悦地问，“她是怎么了？” 惟浦垂眸道，“回禀圣原君国王，旅途劳顿，她在回来的途中小憩了一会儿，我这就召唤醒她。” 圣原君扬手道，“不必了。等她醒了送到我房里。” 他又把目光落在芳芳和菲菲脸上。 菲菲朝他伸出双手，乖巧道，“父王。” 圣原君笑着对芳菲姐妹点头，赞道，“你们姐妹做得不错，不然想再抓住这位公主，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芳芳露出费解的表情，不懂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圣原君国王的这句夸奖。 圣原君没有向她解释，只朝亚诺说道，“把公主送入囚牢，你亲自看守。其他人都去休息吧，等我们协商好了，再一起送这位天圆岛公主回她的故乡。” 众人离去。圣原君和单手举着冰棺而行的亚诺来到位于天空基地正中心的囚牢。 这是一座天空中的囚牢，说是囚牢其实只不过是从上方垂下的三条铁链。这三条铁链从三个不同的飞艇上垂下，一条绑着莱茵的脖颈，两条绑住莱茵的双臂，被三条铁链吊在空中的莱茵双脚无处着力，若不是她已是半神之体，恐怕早已被勒得窒息而死。 亚诺将她吊起后继续在她周身施加冰冻囚牢，莱茵只剩下头部没有冰冻，其余的身体部分均在冰棺之中。 圣原君在一旁欣赏着这一幕，身上只着寸缕的美丽女人几乎被制作成标本，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夙敌，还有比这种事儿更让人得意的吗？圣原君笑得得意极了。 莱茵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圣原君的脸，她还记得自己的那句豪言壮语——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们俩只能活一个……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和他遇见了，还是如此于己不利的情况下。 莱茵撇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圣原君的洋洋自得。 “我们又见面了……”，圣原君直直地盯着莱茵的金眸，轻声唤道，“我亲爱的妹妹，阿斯尼德。” 莱茵倏地看向圣原君，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莱茵心想——他是疯了吗？他不仅幻想自己就是阿斯律，还幻想她是阿斯尼德？ 圣原君笑着道，“我记得你的样子，阿斯尼德。就算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但你的能量已经在逐渐恢复了。” 76、圣仁国的公主 在这一次的对视中，莱茵的金眸没有感到刺痛，但也没有办法看穿圣原君的心思，她只能靠猜——莱茵对圣原君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莱茵知道自己是谁，她是天圆岛的七位公主之一，不是最美的那个，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不过她是这一辈王族中唯一被阿斯尼德选中的一个，她为此骄傲了好多年——直到一次简单的护送任务失败，她被女武神学院的长老们除名。 “如果我是阿斯尼德，会这么笨被你的手下抓到吗？”莱茵瞟了圣原君一眼，毫无威慑力地威胁道，“如果我是阿斯尼德，一定把你这个混蛋撕成碎片。” “你还没有恢复全部能量，否则，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圣原君收敛笑容，正色道，“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保证你不吃亏。” 这次轮到莱茵笑了，她都束手就擒了难道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她好奇地问，“什么交易？” “你是天圆岛人的信仰，你的一句话胜过千军万马……”圣原君停下话头，等待莱茵的领悟。 莱茵瞪圆眼睛，“可是除了你……没人相信我是阿斯尼德。” “我会帮你。”圣原君得意道，“我会让天圆岛的人民相信你就是阿斯尼德，然后……”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带着你的人民来圣仁国继续生活。天圆岛——归我。” 莱茵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芽茶女王。迦逊人被迫离开迦逊森林在圣仁国定居后，只有布托和绿萼依然愿意跟随女王为夺回迦逊而战。 其实……所有人都会从内心向往更好的生活，无论森林还是平原，天上还是地下。 圣原君在说出这个提议时，完全没有把握莱茵会给出什么反应，看到她平静思索的样子，反倒有几分意外。“你同意了？” 莱茵摇了摇头，“我没有资格同意或者不同意，我不是阿斯尼德，就算是，天圆岛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么说吧，”圣原君理解莱茵的顾虑，语气强硬道，“天圆岛我势在必得，如果我们能和平解决这事儿，天圆岛和圣仁国的战士就不用为我们的分歧作出牺牲。” 他放柔语气接着道，“何必搞得和三百年前一样，非要弄得鱼死网破呢？” 莱茵蹙眉，“你，或者阿斯律，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天圆岛？为了能量宝石？” 圣原君笑着摇头，他盯着莱茵的眼睛，反问道，“能量宝石对你来说是什么？” 莱茵迷惑不解，“能量宝石不就是蕴含能量的宝石，还能是什么？” 圣原君不悦道，“哼，你什么都不记得，却偏要和我争这些我最珍视的东西！” 莱茵回忆起艾莎的那些话……大地之母盖伦被她的一双儿女撕成两半。 “该不会……那些宝石是盖伦的碎片？” 圣原君攥紧右手的五根手指，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嫉恨道，“那些宝石蕴含着我们母亲的爱，爱才是能量的本源……而她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 莱茵没去在意圣原君嫉恨交加的语气，她想到了那些给她能量的女孩们…… 七色宝石轮番在她的眼前晃动，她似乎看到七个她最心爱的女孩或者女人，向她露出或羞涩或甜美的笑容。 “你变了很多，阿斯尼德，以前的你偏执孤僻，独占欲强，远没有今天这么博爱。”圣原君语气酸酸的，不知道是在艳羡还是在讽刺。 “所以，我根本不是阿斯尼德。”莱茵不悦地瞥向圣原君，“事关天圆岛前程这么重要的问题，你不是应该和天圆岛的祭司商讨吗？” 莱茵只想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不想参与“掌控天圆岛命运”之类的伟业。 “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态度，然后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右祭司情人，和她当面谈谈。” 莱茵不喜欢圣原君说“我们”这个词儿，她和这个自认为是阿斯律的疯子还没那么熟。她反驳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态度，然后你再来天圆岛和我们谈。” 圣原君微笑着点头，静待莱茵的回答。 莱茵撇撇嘴，犹豫着开口道，“我不想要战争……但我做不了主，我要当面征求茉莉的意见。” 圣原君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我们这就去天圆岛，当面征求她的意见。” 见圣原君转身欲走，莱茵赶快把他叫住了，担忧地问，“喂，你不会对苏蔓她们下手吧？” 圣原君转头微笑道，“当然不会，苏蔓公主可是要与天圆岛新的女武神定下婚约的……我最亲爱的妹妹。” 莱茵没听懂他的意思，蹙眉追问道，“苏蔓公主？你在说什么？” 圣原君不再多说，只留下一阵得意的笑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莱茵转过头朝向一直全程旁观的亚诺，盯着他粉色的双眼，问道，“你看……你能把我放了吗？” 亚诺虽然不能防备莱茵的窥视，但是可以抵御莱茵的诅咒，他没张嘴，只在心里回答道，“我看不行。” 莱茵听到了他的回答，垂头丧气了一会儿，没多久又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关于诅咒的事儿吗？” 亚诺眼皮子跳了跳，在心中不耐烦地回道，“你想知道什么？” 莱茵见他不愿意张口，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心里想道，“为什么我没法诅咒你？” 亚诺更不耐烦地答道，“没有人能操纵法师。” 莱茵赶快又问，“我身上曾中过一种诅咒，被我亲到的女孩子都会被我吸走能量，你说……谁有本事给我下这种诅咒？” 亚诺犹如寒冰的眼睛露出一抹笑意，轻蔑地想，“难怪你小小年纪就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能量，原来是这样……” 莱茵面容一僵，“我也不想啊！” 亚诺收敛了笑容，放下些防备，“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莱茵转了转眼睛，试探着答道，“万一我真是阿斯尼德呢？阿斯尼德欠你的人情，你要不要？” 亚诺点头，真神之女欠下一个人情，这笔交易还算值得。 他没张口，只在心中回答道，“诅咒分为两种，一种是短暂直接的低阶诅咒，善于精神控制的法师都具有这种能力。你所说的属于另外一种，这种长期持续的高阶诅咒非死不能摆脱，据我所知，除了人鱼王塞侬，恐怕只有天圆岛的两位祭祀或者我们圣仁国国王才有这个本事。” 莱茵想到的第一个人是茉莉，会不会是茉莉为了保护她，或者……为了防止她招惹其他女人而设下的诅咒？但米玄也有这个可能，他想害死自己……莱茵的脑袋又转不动了，她不知道谁的嫌疑更大，两人都有可能出于不同的目的和动机这么做…… 莱茵不再难为自己，放弃了思考。她把心思暂时放回目前的窘境上，问亚诺道，“你们要一直把我吊在这儿吗？我这个样子怎么和你们去见茉莉？” 亚诺瞟了一眼莱茵，淡淡道，“别急，圣原君国王会在必要的时候放了你。” “什么必要的时候？他要把苏蔓怎么样？他说的公主是什么意思？” 莱茵的问题太多了，亚诺已经不耐烦地背转过身，不再与她进行任何沟通。 两人没等多久，苏蔓就在圣原君的陪同下出现在莱茵面前。 “莱茵！”苏蔓想要扑到莱茵身上，可惜她距离身体悬在空中的莱茵太远，没办法够到。 “苏蔓！”莱茵挣扎着想要挣脱铁链。 圣原君兴致勃勃朝莱茵说，“你愿意娶我的妹妹为妻吗？天圆岛的公主殿下？” 莱茵瞪向圣原君，对他的话莫名其妙，“什么你的妹妹？苏蔓本来就是我的爱人。” 苏蔓转向圣原君，两手拉住他的一只手臂，讨饶道，“哥哥，你别难为莱茵……不管她愿不愿意娶我，我都愿意一辈子跟着她。” 莱茵惊讶地看向苏蔓，然后把目光重落在圣原君的脸上，愤恨道，“你对苏蔓施了诅咒？” 圣原君把两手落上苏蔓的双肩，在苏蔓耳边柔声朝莱茵说道，“苏蔓是我的妹妹，我和她已经确认过了，她是我们圣仁国王族的血脉，是我们圣仁国高贵的公主，和你的身份十分相衬。”他笑得得意极了，继续道，“……只要我还在位一天，她就将继续享受这份荣耀，享受永世不灭的生命。” 莱茵蹙眉，不可置信地看向圣原君，“……如果你失去王位，或者死了呢？” 圣原君在苏蔓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苏蔓瞬间晕倒在他的怀里，“那这位与我生命绑定的姑娘，也将逃不掉香消玉殒的命运。” 莱茵本来就对这位圣原君充满厌恶，现在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圣原君微笑着道，“我亲爱的妹妹，阿斯尼德，别这么生气。往好处想，以后我们之间可以放下戒心，没有对抗只有合作，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别叫我妹妹，你这个伪君子！”莱茵朝圣原君龇牙，如果不是被高高吊起，她会冲过去咬烂他的脸。 圣原君作出一个伤心至极的表情，悠悠道，“我只是想要和你站在同一边，这也有错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只是能量宝石？或者……盖伦的爱？”莱茵嘲弄道，“你这种人懂得什么是爱吗？” 圣原君一直保持的笑意消失了，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好像被人戳破了面具，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圣原君掐住了苏蔓的喉咙，阴森森道，“绑定是单向的，如果是这位圣仁国的公主先死了，于我而言可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见到莱茵忌惮的眼神，笑容又重新爬上了圣原君的脸庞，他告诫道，“面对国王时，要注意你的言辞态度。” 莱茵咬紧后牙槽，生生扯出一个笑容道，“我记住了，尊贵的圣原君国王。” 圣原君满意地点头，交代亚诺道，“带她去换上天圆岛的衣裳，我也需要带我的苏蔓公主换上圣仁国公主的盛装。” 他又朝莱茵说，“我们等会儿见，我的妹妹，希望我们都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各自达成心中所愿。” 77、元素之力 圣原君抱着苏蔓离开后，亚诺按照国王的吩咐从铁链囚牢下放了莱茵。 作为俘虏的莱茵终于能用自己的双脚走路了。 “跟我来。”亚诺冷冷地说道。 莱茵并不讨厌亚诺，跟在他的身后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忍受得了他？” 亚诺并不受莱茵的挑拨，只是放空心思在前面带路。 他们顺着悬在空中的一条条长廊走到一间独立的舱室门前，惟浦从里面推开舱门，迎接莱茵。亚诺守在门口，要莱茵一个人走进舱室。 莱茵进门后，惟浦关上舱门围着莱茵转了一圈。惟浦比莱茵矮了将近一头，目光在莱茵全身上下来回打量。莱茵反观惟浦——惟浦身上的衣服又长又宽，将她作为女人的优势遮掩得十分严密。 “迦逊人就是这么穿衣服的，羡慕吗？”莱茵挑眉问道。 惟浦哼了她一声，口是心非道，“不知羞耻。” 莱茵继续蛊惑道，“你喜欢的那个水乌龟……也许会喜欢你穿这种风格呢？” 惟浦咽了咽口水，不说话了。 她拿出圣原君准备好的一件金色羽衣，亲自为莱茵更换上，并用清水清洁了莱茵的淡蓝色长发，为她重新做了一个发型——两鬓垂下两缕碎发，其余部分盘在脑后。 新衣裳和新发型使莱茵显出几分雍容华贵，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她再也不是刚离开天圆岛时那个懵懂单纯的少女了。 整顿好后，莱茵转过身对惟浦说，“谢谢你，我也帮你一下吧？” 惟浦犹豫着问，“你要怎么帮？” 莱茵踱步到惟浦身前，蹲下身，倏地把她又宽又肥的裙子从侧面撕开，然后从前后两块各扯下两块长条，使她的美腿在残留的布条下若隐若现，莱茵又把撕下的布条绑在惟浦的腰腹上，把她的腰束得极细，突出了胸前的优势。 惟浦确实变美了，灰色微卷的长发下，娇小玲珑的身体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她朝莱茵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莱茵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手笔，自信十足地应道，“不用谢。” 两人离开舱室，守在门口的亚诺被惟浦突然转变的形象惊艳了一下把，目光时不时就要在惟浦身上兜上一圈。惟浦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亚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收敛了肆无忌惮的目光。 三人走向空中基地最前端开敞的方形平台，圣原君、苏蔓和芳菲姐妹，以及厄多和休斯都在那里等待已久。莱茵看到苏蔓换上了一身飘逸蓬松的长裙，头上戴着奢华繁复的头饰，苏蔓很美，但莱茵却因为苏蔓被咒语束缚而心痛。 莱茵奔到苏蔓身前，把她紧紧搂进怀中，紧张地问，“蔓蔓，你没事吧？” 苏蔓把头靠在莱茵的胸前，哽咽道，“我很好，你才是……有没有很痛？” 莱茵在苏蔓耳边小声道，“我没事，那个圣原君不是好人，他不是你的哥哥。” 苏蔓踮起脚尖，仰起头在莱茵耳边道，“我知道，他说如果我向外人承认我是他的妹妹，就不会杀你……” 莱茵注视着圣原君，咬牙切齿道，“这人到底是多缺少关爱，王后、女儿、妹妹，全是找人假扮的！” 圣原君看向莱茵的目光一凛，只用嘴形告诉莱茵，“注意你的态度……” 莱茵藏起自己的脾气，撇开眼睛不去看他。 另一边，厄多和休斯都被惟浦的新造型晃了眼睛，厄多一会儿抓抓短短的蓝绿色头发，一会儿挠挠圆滚滚的脸颊，看向惟浦的眼神有点意味不明起来。 惟浦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圣原君见人已经到齐，朝亚诺说，“出发吧。” 亚诺向天空中的飞艇招手示意，承担平台重量的几架飞艇收缴垂在下方的铁链，使得方形平台逐渐升高，当平台与飞艇间的距离从十几米缩小到只有两三米时，从飞艇舱室中落下一截梯子连接到平台之上，圣原君和其他众人依次登上梯子进入舱室，亚诺紧随莱茵最后一个登入舱室。 之后空中基地的所有飞艇纷纷收回垂在下方的铁链，将通道和房间分截收入舱室中，整个基地化整为零，不久变成了一支飞艇大军。 圣仁国国王位于大军最前端，率领百支飞艇向天圆岛进发。 莱茵透过舱室透明的玻璃向后看，所有飞艇的舱室中均载着十数名强壮的战士，在飞艇外围还有若干架飞行机护航。这支队伍若是打着吞并天圆岛的计划而来——天圆岛危矣。 “既然只是去找茉莉商讨，为什么带这么多的陆地战士？”莱茵质问道。 圣原君坦然地回道，“我若不多带些护卫，万一你们天圆岛的战士想抓我做俘虏，我该怎么办？” “茉莉不会那么做。” “我不会让别人来掌控我的生死，我要每时每刻都拥有胜敌的实力，生或者死，得由我说的算。” 莱茵非常不喜欢圣原君自大的态度，她得重新考虑，若天圆岛的人民未来真的要去圣仁国生活，真的能得到这样自大又自负的圣原君的善待吗？可若是与圣原君正面冲突，谁能护得天圆岛的周全？需要献祭的是茉莉还是自己？若圣原君果真死了，苏蔓又该怎么办？莱茵心事重重，完全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死局…… 苏蔓感受到了莱茵的低落消沉，拉紧她的手，注视她的眼睛。 莱茵看到了苏蔓用心告诉她的话——如果为难的话，你可以放弃我，我不要做你的负担。 莱茵摇头，坚定地回视苏蔓，在心中回答了苏蔓的担忧——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放弃你。 莱茵并不确定苏蔓是否能听到她的话，但她确实看到苏蔓的天蓝色的眼睛变得明媚了。莱茵振奋精神，立刻继续用意念与苏蔓沟通，“苏蔓，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苏蔓微微点头。莱茵恨不能揉揉她可爱的卷发，可惜，那些繁复的头饰挡住了她的发顶。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莱茵的声音在苏蔓的脑海中说。 苏蔓立刻也在脑海中回应道，“我相信你，莱茵，我一直都相信你。” 飞艇大军继续在无尽之海的上空行进。莱茵亲眼看到他们正在朝一片汹涌的乌云中飞去。 芳芳和菲菲也已经穿回了天圆岛的羽衣，姐妹两人手拉着手，芳芳指着前方的乌云说道，“天圆岛是一座会移动的空中岛屿，找到它的唯一方法——就是追随风暴……” 飞艇大军驶入了乌云密布的风暴之中，狂风暴雨席卷了所有飞艇，颠簸不断加剧，莱茵连忙抱紧苏蔓，把人护在怀里。 他们所在的飞艇像是航行在大海中的船，起伏跌荡摇摆不定，莱茵在内心向阿斯尼德祈祷，希望风暴可以再大一些，让这些心怀叵测的敌人不攻自破有去无回。 也许是阿斯尼德听到了莱茵的心声，闪电伴随着雷鸣接踵而至，在海面上空掀起了更加气势磅礴的狂风巨浪，风暴嘶吼着似要将这些不知死活的飞艇搅碎。 圣原君终于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朝水系法师厄多和雷系法师惟浦命令道，“你们去叫这风暴收敛一点！” 水系法师与雷系法师交换了一个眼神，厄多腼腆地朝惟浦伸出手去，惟浦面泛桃花，欣喜地牵住了心上人的手。 他们不是第一次合作，却是第一次如此情投意合。惟浦怀揣已久的暗恋之花，终于有了含苞待放的趋势。 两人携手离开飞艇后，惟浦用自身的能量结出一条雷龙，两人站在雷龙头顶，游曳到飞艇大军侧方。 站在惟浦身旁的厄多在雷龙头顶汇聚出一只小水龟，水龟一张口，将笼罩在飞艇大军周边的暴雨统统吸纳到自己体内。水龟身形逐渐庞大起来，无法继续留在雷龙头顶，厄多朝惟浦微笑道，“送到这就好了。” 随后厄多站到庞大的水龟背上，脱离雷龙独自在空中游走。 水龟不断吞噬着行进中的飞艇大军周边的雨水，亦步亦趋地跟随在飞艇大军身后。 惟浦的雷龙游曳在飞艇大军周边，将天空中落下的闪电吸纳到自己体内，雷龙变得更加凶猛，口中发出的雷鸣声震得苏蔓、芳芳等凡人耳膜欲裂。 莱茵把苏蔓护在怀里，用双手捂住她的耳朵，亲吻她的额头为她传入能量，抵御雷鸣声波的攻击。 芳芳看到莱茵只顾着苏蔓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一阵阵的委屈漫上心头——明明在离开天圆岛的时候莱茵怀里的人还是自己…… 阿菲看到了姐姐的恐惧，也用小手把芳芳的耳朵堵住，还对着姐姐哼着摇篮曲。芳芳流下一滴委屈的泪水，心想，还是阿菲对我最好。 雷雨被两位法师遏制，但狂风依然搅得飞艇大军举步维艰，亚诺在摇摇欲坠的舱室内走向国王，朝圣原君恭敬地道，“吾王，请让我出去阻止狂风。” 圣原君点头答应道，“小心些。” 亚诺踩着他的冰虎离开飞艇，迎着暴风的方向，抵达飞艇大军的边缘，然后从他双手中结出一面接近圆形的冰盘，冰盘吸收着雨水，越结越大，表面随着暴风慢慢形成了如同波浪的起伏纹理，他把越结越大的冰盘笼罩在飞艇大军身侧，冰盘随风而长，如同屏障为大军遮蔽了不少狂风。 舱室停止摇摆后，莱茵松开了苏蔓，站在窗边观察三名法师的壮举。她为三名法师强大的能量和元素法术折服，不断在心中自问，自己是否也有这种驾驭元素的能量？她吸收了粉宝石艾莎的能量，理应也具备一定的元素操控能力……吧？ 圣原君一直注意着莱茵的动向，听到了她内心的疑问，此时他的心情不错，大发善心地为莱茵答疑解惑道，“可不是所有法师都拥有操控元素的天赋，有些法师具备的能力更偏向精神层面，魅惑或者控制他人才是他们最拿手的本领。你觉得你擅长哪一种？” 莱茵不知道。她确实挺招女人喜爱的，这算本事吗？ 圣原君的眸色一暗，在心中涌出了强烈的妒意。 他最大的天赋是控制他人，但却没有招人喜爱的本事，所有与他接触的人里，只分为两种——一种在无意识中受到他的控制，另一种臣服于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强大的能力，心甘情愿供他驱使。 莱茵猜得不错，他不懂什么是爱，因为从来没有人爱他。 78、天圆岛的叛国者 有三位实力强劲的法师护航，飞艇大军几乎毫发无损地穿过了风暴和雷雨区域，当阳光重现的时候，莱茵看到美丽无双的天圆岛正高悬于飞艇大军正前方的天空。 回到家乡让莱茵内心百感交集。她思念天圆岛的一切，但恐怕自己的这次归来只会给故土带来翻天覆地的厄运。 茉莉……莱茵在心中呼唤着曾经恋人的名字，她想茉莉了…… “……莱茵，是你？”出乎意料地，茉莉在莱茵脑海中回应了她的呼唤。 莱茵几乎惊叫出声，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控制自己奔涌而出的情绪。 茉莉突然出现的声音瞬间推倒了莱茵曾在心中筑起的高墙。她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天圆岛战士，却被流放到陆地，受尽屈辱，苟且偷生……莱茵既倍感委屈，又自惭形秽。 苏蔓察觉到了莱茵的情绪波动，她顺着莱茵的视线朝上面的天空望去，这才发现她们已经抵达了天圆岛。 “那就是莱茵的家乡？”苏蔓望向形如一颗巨型心脏的岛屿，只是简单的仰望就被天圆岛的美丽和神奇深深吸引和折服。 她喃喃道，“天圆岛好像一颗心脏，还有血液在其间流淌……” 经苏蔓提醒，莱茵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但她正在心中与茉莉联系，不敢在茉莉面前分神去想其他的事。 “你为什么在陆地人的飞艇上，莱茵？”茉莉声音严峻地质问道。 莱茵的金眸酸涩，她很想流泪，但总是无法得偿所愿。 “我遇见了圣仁国的国王，他要带我去见你……” “你向他投降了？”茉莉的语气中充斥着失望和藐视。 莱茵急着呼喊，“不！” 她完全是脱口而出，她很想辩驳，她不是投降，她只是……只是……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她不想苏蔓死，不想爆发战争，一旦开战，全面落后的天圆岛会死很多很多人…… 飞艇中所有人都发现了莱茵的不对劲。 圣原君看向莱茵，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苏蔓紧张地看向莱茵，她在担忧莱茵在天圆岛的恋人会为了她的存在而责怪莱茵。莱茵流不出的眼泪，苏蔓替她流出来了。 莱茵压下心中的涌动的情绪，继续用意念与茉莉对话，“茉莉……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莱茵问得十分忐忑，她明知自己后面要说的话只会更加惹恼她的女神。 茉莉的声音十分冷峻，“我在听。” 莱茵硬着头皮，在脑海中向天圆岛的右祭司郑重提议道，“放弃天圆岛，带领我们的人民和鸟儿，去更广阔的陆地生活……” 右祭司没有回应，莱茵不知道她是拒绝了，还是已经切断了与自己的联系，或者两样都是。就在莱茵已经放弃从茉莉那里得到任何回应时，右祭司又发声了。 “……莱茵，作为天圆岛的右祭司，我将以叛国的罪名驱逐你，若你再踏上天圆岛一步，便是所有天圆岛人的仇敌。” 茉莉的声音十分平静，但莱茵还是听出了她内心的愤怒和心痛。 莱茵在内心恳求，“茉莉，求你了……天圆岛人民有多脆弱你比我更清楚，为什么不让你的人民……” “住口！”茉莉愤怒地痛斥莱茵的心声，“叛国者莱茵，我会在天圆岛女武神圣殿恭候诸位的大驾光临，如果你还有一点廉耻心，带着你的新欢立刻离开天圆岛，永远不要再踏入这里半步！” “那可不行，尊贵的右祭司大人，”圣原君在莱茵与茉莉的私聊中插了一嘴进来，“即使你的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天圆岛的右祭祀，天圆岛真正的主人不是你，而是……” 莱茵对圣原君的介入十分反感，很清楚他又要搬出自己就是阿斯尼德的谬论了。没想到他话说到一半竟突然没了下文，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干扰，或者被其他事情分了心神。 莱茵趁他无暇插入自己与茉莉之间对话，再次对茉莉用心说道，“茉莉，我不要你献祭，我要你活着，等我……” 莱茵屏蔽了与外界的沟通，颓然地转身望向苏蔓。 苏蔓正泪盈盈地望着她，眼中全是担忧。 莱茵努力朝苏蔓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蔓注视着莱茵的金眸，抬起双手捏了捏爱人的脸颊，“不开心的时候就不要笑，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痛苦。” 莱茵无力地垂下头，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苏蔓的肩膀上。与茉莉的隔空对话仿佛耗尽了她的所有能量，真不知道如果面对面见到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剑拔弩张…… 苏蔓瘦小的肩膀支起了莱茵的半边身体，她调用体内仅有的一点点能量咬牙坚持着，愣是没被莱茵压倒。 莱茵真的被苏蔓努力强撑的样子逗笑了，站好身形后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苏蔓，我不能没有你……” 被打断的圣原君似乎刚结束与某人的私聊，眼中竟泛出冰冷的杀气，他朝休斯道，“你留在这儿，随时等待我的命令，其他人跟我走！” 说罢，圣原君离开舱室，和亚诺并肩踩着冰虎朝上方的天圆岛而去。 芳芳和菲菲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离开，惟浦正在舱门口等待两人，之后携着两个女孩踩着雷龙往上飞去。 厄多踩着水龟在舱门口等待苏蔓和莱茵，他为人和善，也不催促两人，只是问，“需要帮忙吗？” 莱茵一边摇头，一边释放出芽茶，离开飞艇后她把苏蔓抱在身前，一起乘着芽茶往天圆岛飞去。厄多跟在两人身后，看来是收到圣原君的命令，专门负责看管两人的行踪。 苏蔓紧紧靠向身后的莱茵，回眸一笑道，“莱茵，谢谢你。” 莱茵看到了苏蔓内心的紧张和对两人未来的绝望，她把脸埋在苏蔓的脖颈，咬着那里的软肉，哽咽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定会……” 亚诺和圣原君飞过天圆岛的上空，未作停留，直奔位于天圆岛中心的阿斯尼德圣殿。惟浦携着芳芳和菲菲紧随其后。莱茵与苏蔓在后面越飞越慢，莱茵指着下方的天圆岛标志性建筑，为苏蔓介绍起天圆岛的历史和诸多特色景观。 厄多在两人身后也饶有兴致地听了一阵。但天圆岛实在是太小了，即使莱茵有意放缓速度，要面对的人和矛盾终究是逃不过去的。 众人在阿斯尼德圣殿前降落，莱茵和苏蔓姗姗来迟，圣原君居然没有催促。 圣原君与三位法师，莱茵与苏蔓以及芳芳菲菲姐妹，一行八人一齐走进阿斯尼德圣殿。 圣殿里，左右祭司米玄和茉莉，以及天圆岛三位银色抹额上镶嵌着粉色宝石、银发粉眸的法师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当莱茵真的面对茉莉时，她的心如鼓响，耳中嗡鸣，初恋时的悸动一幕幕如慢动作般划过心海。她有些不敢去看茉莉的眼睛，她内疚，她心虚，她和茉莉是彼此的初恋，她才是那个辜负了这段感情的人…… 她的不安和内疚被苏蔓看在眼中，苏蔓更紧地握住了莱茵的手，然后勇敢地朝莱茵的前任望去——对方五人之中只有茉莉一个女人，所以苏蔓一眼就辨认出谁才是莱茵的黑宝石。 苏蔓目瞪口呆地看着茉莉，一时有点头晕目眩。 哇……真是个大美女！黑宝石居然是这么美的女人？ 不过话说回来，七色宝石哪个不比自己更漂亮比自己更有魅力呢？ 苏蔓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她怀疑她能得到莱茵更多的爱，只是因为她比其他女孩都更需要莱茵的照顾。这感受让她十分挫败，她帮不上莱茵什么忙，只是莱茵不断落入敌人掌控的把柄…… 茉莉从苏蔓的眼中看到了她的所思所想，明白了莱茵是受制于人。当她再次把目光落回莱茵脸上时，那抹凌厉和痛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呼之欲出的思念和诉说不尽的无奈。 所以，当莱茵鼓足勇气去凝望茉莉时，她们的眼神之间只剩下温情。 “你回来了……”茉莉先开口了。 莱茵眼眶红了，缓缓开口道，“……我回来了。” 两人凝望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思念，只是此时此地的重逢，让曾经的那些过往恍如隔世…… “是我送她回来的，否则她可找不到回家的路。”圣原君不合时宜地开口，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温馨。 莱茵厌恶地瞥了圣原君一眼，然后把芳芳和菲菲姐妹拉到自己面前，朝茉莉道，“这是被我弄丢的天圆岛小战士和她的姐姐，按照约定，我把她们安全送回了天圆岛。” 茉莉看向圣原君，等待他的意见，圣原君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对归还两个小萝莉并未多掷一词。 芳芳拉着菲菲慢慢走向茉莉，期间不断看向莱茵，她想，难道莱茵不用回天圆岛这边吗？ 当两个小萝莉回到天圆岛一方的阵营后，圣原君才开口道，“该我还的已经还完了，该你们还的是不是也要一并归还？” 茉莉抬眸去看圣原君的脸，冷漠道，“你欠了那么多天圆岛战士的性命，居然敢说自己还完了？” 圣原君声音淡淡的道，“我只是要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既然他们不肯给，就不能怪我出手无情。” 茉莉对圣原君的威胁不为所动，冷冷道，“若我们偏是不给呢？” 双方的三位法师顿时剑拔弩张对峙而立，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圣仁国的三位法师分别是冰系、水系和雷系，而天圆岛的三位法师——莱茵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他们的能量外放——分别是风系、水系和木系。 三位天圆岛法师的能量分别结出了风之鹏、水之枭和藤之鸮。 圣仁国的法师也立刻释放了冰之虎，水之龟和雷之龙。 三只凶悍的大型猛禽对峙陆地上的三只猛兽，阿斯尼德圣殿上空完全被六位法师的元素之力笼罩，从天圆岛的任何方向都能看到岛屿中心的上空，浮现出六种不同颜色的能量团。 双方释放的能量相互挤压，掀起的风暴使整个岛屿为之震颤。 处于阿斯尼德圣殿的凡人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能量冲击，芳芳跌倒在地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把头埋在阿菲的怀里。身揣日光石的阿菲对充斥在周身的冲击不以为然，毫无惧色地拍手叫好，恨不能双方的巨兽立刻争出个胜负死活。莱茵把苏蔓护在身后，为即将爆发的冲突绷紧心弦。 圣原君对茉莉强硬的态度并不意外，慢条斯理地朝茉莉道，“看来我们的态度都很明确，要不要听听剩下两位的意见？” 他转向莱茵和米玄，悠哉道，“现在的投票结果是四比四，就差你们两位的意见了。” 莱茵望向米玄，等待米玄先开口。她已经猜到了米玄的间谍身份，如果米玄站在圣原君一边，他的底细不需要莱茵揭穿，但万一他还有一丝良知，也许米玄可以与茉莉并肩对抗强敌，毕竟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将近百年的情谊。 米玄读懂了莱茵的心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朝茉莉道，“右祭司，我们还剩下多少战士？” 茉莉从没怀疑过米玄的身份，这个时候倏然从莱茵的眼中读到了这些猛料，犹如被当头一棒。她没料到米玄会突然问起这个，当下蹙起眉头，如实回答道，“两名祭司，三名法师，四名长老，以及五位圣骑士、七位骑士，十位高级圣战士和十四位蓝宝石圣战士。” 米玄点头道，“长老以下，几乎折损近半。” 茉莉不明白米玄的意思，望向他的眼神里有失望……同时也有期盼，她不相信身在天圆岛两个半世纪的米玄会弃这座岛屿于不顾。 79、天圆岛的女武神 米玄朝茉莉露出一个“放心有我”的笑容，然后转过身面对圣原君道，“既然你自称是阿斯律转世……” “我就是阿斯律。”圣原君纠正他的说法。 “阿斯律和阿斯尼德是一对兄妹，圣仁国和天圆岛……其实是一家人……”米玄顿了顿，看茉莉和圣原君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朝圣原君继续说道，“能量宝石一家一半，我愿意跟你回圣仁国，但前提是，你不能再来找天圆岛的麻烦。” “不行！”茉莉和圣原君异口同声地吼道。 茉莉不可思议地看向米玄，“你应该知道，天圆岛若是丢失一半的能量宝石，岛屿上的河水会流失，草木会枯败，天圆岛的人民会流离失所。” 米玄沉吟道，“至少有一半人可以继续在这儿生存下去。” “我不同意！”茉莉大声驳斥米玄的意见。 “难得我们能达成如此一致的意见。”圣原君似笑非笑地看着茉莉，然后朝米玄道，“我想我早就说过……我要的是全部！我要的是全部！！我要的是全部！！！” 圣原君突然毫不顾忌地嘶吼起来，并向米玄发出了攻击。 现场所有人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嗡鸣声，莱茵第一时间捂住了苏蔓的耳朵，怕这声音会伤害到能量微弱的苏蔓。 茉莉则迅速护在了芳菲姐妹身边，张开双臂凝出足以屏蔽精神攻击和物理攻击的防护结界。 沐浴在右祭司强大的结界中，芳芳紧绷的心得到了强有力的安抚，她还闻到了一股清凉的茉莉花香，似乎全身心都被这沁人心脾的味道治愈了。芳芳怀着崇拜的心情仰头去看茉莉，第一次见识到天圆岛准女神动人心魄的魅力。即使是莱茵在这位美丽的右祭司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菲菲可没闻到什么香味，她只兴高采烈地注意着双方即将燃起的战斗。 其他人听到的嗡鸣声不过是圣原君攻击米玄产生的余波，米玄正在承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制。 在米玄的视野中，他周围的场景不再是天圆岛阿斯尼德圣殿，而是红色天空黑色大地的炼狱。他周围都是燃烧着的骷髅人，哭喊着冲向他，意欲啃噬他的血肉。 若是被这些由圣原君精神意念幻化出的骷髅人擒获，他将变成圣原君的傀儡，从此对圣原君唯命是从。米玄绝不能坐以待毙。他立即释放了自己的能量元素，一只火凤。烈焰凤凰包裹着米玄，将所有靠近的骷髅人化成焦炭。 阿斯尼德圣殿，米玄的火凤也在现实中向周边吐出了高温烈焰。 莱茵心知这里除了她，都是法师以上级别的强者，就算别人不逃，她可不行。她迅速招唤出芽茶，抱紧苏蔓逃离米玄火凤的攻击范围。 逃到空中的莱茵立即看向茉莉等人，茉莉的防护结界已经护住了芳芳菲菲和天圆岛的三位法师。 而圣仁国一方，亚诺结出了冰盾护在圣原君身前，厄多则结出水球包裹了自己和惟浦。 圣原君的这番攻击并没讨到什么好处，米玄的实力不可小觑，若是惹得急了没准还要完全投到天圆岛一方阵营。权衡再三后，圣原君收敛怒火，撤回施加在米玄身上的精神压制。 米玄眼前所见从炼狱中回到阿斯尼德圣殿，便也收了火凤。 米玄心念故国，协助圣仁国在天圆岛安插刺客，但这些刺客只能借助铁甲和弓箭偷袭骑士以下级别的天圆岛战士，对圣骑士以上级别的强者毫无办法。 圣原君早就下命令要米玄亲自解决天圆岛的高阶战士。米玄一直拒绝圣原君的命令，他能作出的最大让步就是派出三名实力相对较弱的圣骑士离开天圆岛，让他们独自面对虎视眈眈的圣仁国大军。可惜，圣原君仍不满足，如今已是不能容他。 圣原君眯起眼睛注视米玄良久——两人实力相当，相互看不透对方所思所想。 米玄的存在，于圣原君而言已毫无用处，甚至可能威胁他的王位，简直不除不快。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只能另寻良机了…… 圣原君冷笑三声，把目光瞄向逃到半空的莱茵身上。 他大声朝飞在阿斯尼德圣殿上空的莱茵喊道，“你怎么说？阿斯尼德？” 茉莉在圣原君停止攻击后，便收回结界，此时听到圣原君如此称呼莱茵，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叫她什么？”茉莉凝望圣原君的双眼，想从那里看出一丝荒谬的破绽。 “她就是那个三百年前把自己化成泡沫，杀死所有敌人，天圆岛的女武神——阿斯尼德。”圣原君的语气中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似乎三百年后的他抓住了阿斯尼德的命门，这一次他胜券在握，绝不会再如上次那样遭受同归于尽的命运。 莱茵乘着芽茶落回地面，在众人的目光中把芽茶收回体内。 茉莉看不出圣原君的破绽，转向莱茵，想从她的口中得出事实真相。 莱茵迎视着茉莉的眼光，不知究竟如何是好。她应该借着圣原君的意思承认自己是阿斯尼德然后顺势掌握天圆岛的命运前程吗？或者实话实说，自己根本不是阿斯尼德，圣原君其实是个疯子？ 莱茵的犹豫使茉莉怀疑圣原君是想鱼目混珠，借阿斯尼德之名要天圆岛不战而降。 茉莉松了口气。她十分不希望莱茵是阿斯尼德——如果有人要为天圆岛牺牲献祭，那个人不应该是莱茵，而只应是自己。 芳芳听到圣原君说莱茵是阿斯尼德，倏地眼睛一亮，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莱茵的时候——莱茵就像是一位从天而降的女神…… 在众人不明就里时，芳芳穿过身边剑拔弩张的法师，径直走到莱茵身旁，执拗地把不知如何是好的莱茵拽到阿斯尼德的雕像身边。 说来也怪，明明阿斯尼德的雕像就在双方阵营之间，却没人抬头去仰望这近在眼前的女神雕像一眼。眼见为实，可好像根本没人在意。 莱茵踉跄着被芳芳抓到女神雕像之下，此时的莱茵被惟浦遵照圣原君的意思刻意打扮过，发型与阿斯尼德的发型相同，衣着也相似——莱茵往雕像下一站，似乎足以说明一切。 圣原君对芳芳的善解人意十分满意，夸赞道，“真是个伶俐的小姑娘，很好。” 茉莉再次疑惑了，若单从外表看，莱茵有八成可能是阿斯尼德的转世之身，但也仅仅是“可能”——天圆岛的每一位王族公主都与阿斯尼德有着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天圆岛的王族先祖本就是阿斯尼德自身分化而出的直系后裔。 茉莉收起惊讶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说，“每一位王族公主都可以很像阿斯尼德，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圣原君对茉莉的嘴硬强撑十分恼怒，语气不善地道，“除了莱茵还有哪位公主能在离开天圆岛数月后便已得到近乎阿斯尼德小半的能量？” 茉莉无法辩驳，她对莱茵的飞速成长比任何人都震惊，她明明在莱茵离开天圆岛前几乎吸尽了她身上的能量。 “我可以解释。”米玄站到莱茵身前，向众人颔首道，“我在莱茵身上施下了一道诅咒，若她在陆地随便与人发生亲密关系，便要内心受尽痛苦而死……” 莱茵愤恨地横了米玄一眼，心想——果然是你想害我！ “但是你没死，”米玄把目光从莱茵脸上移向苏蔓，“真心爱莱茵的人不会害死她，还能给她能量，” 说着，米玄转向茉莉，柔声继续道，“她们是真心相爱。我的诅咒就是试金石。” 茉莉注视着米玄柔和真挚的目光，想到他对自己的劝告—— 深爱一个人，然后放下，才是神…… 茉莉的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差点忘了，她向莱茵示爱的最初的目的并不是占有莱茵，而是为了奉献——她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这片养育她的美丽岛屿。 茉莉慢慢闭上眼睛，回忆与莱茵之间的点滴…… 莱茵很美，是那种干净单纯的美，茉莉自认并不是一个十分看重颜值的人，但她还是会被外貌出众的莱茵吸引。当米玄提出希望她能尝试接触感情，以此突破成神之路的最后一道关卡时，茉莉不由自主想到了莱茵。虽然她与莱茵的接触不多，但莱茵的样貌一直深入她的脑海。也许是因为莱茵与阿斯尼德有相似之处才会如此？茉莉并不确定。 以现在的结果来看，是自己当时的心思被米玄窥见到了，才有后来莱茵被临时调去护送白翎城的小女孩，又任务失败的事儿。相信这一切的背后，米玄出了不少力。米玄虽然做出背叛天圆岛之事，但同时也是真的想助茉莉成神。 莱茵离开天圆岛后，茉莉经常梦见她，有时两人会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有时两人不说话只是亲吻，有时她会把莱茵压在身下…… 莱茵不再思念她时，茉莉是感受得到的，因为莱茵开始在梦里拒绝她的亲近，后来甚至拒绝在她的梦里出现。 茉莉一个人失落了很久……很久……直到莱茵乘着陆地人的飞艇，带着她的新欢归来。莱茵也许还惦记着与自己之间的情意，但莱茵的心已经被其他女人占满，再不会有她这个右祭司的位置了…… 茉莉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停滞了一下。 ——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 茉莉的心海平静如水，莱茵俏丽的面容映在水中，使原本平静的水面翻起阵阵涟漪。转眼间，蓝墨色头发黑色眼眸的莱茵以阿斯尼德的装扮出现，一步步走在这片水面之上，向自己伸出手来，开口与自己说话，“若是你愿意用你的能量去换，我就会属于你……茉莉，我依然爱你，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放下这些纷争，去天圆岛外的世界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茉莉毫不犹豫地摇头，“我生来属于这片岛屿，莱茵。我永远不会离开这儿。” 心海之上的莱茵显出伤心的表情，流下眼泪道，“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对吗，茉莉？” 茉莉犹豫着说道，“你是我唯一动心的人，但我爱的……” 只有爱天圆岛胜过一切的人，才能得到天圆岛宝石能量的认可，成为新一任天圆岛的女武神。 茉莉睁开眼睛，再次把目光落在莱茵的脸上时，她的眼神变了，此时的她心无杂念，平静地开口道，“我祝福你，莱茵。” 莱茵紧张地盯着茉莉，焦急地大喊道，“茉莉，不要献祭，我们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莱茵看不透此时茉莉的所思所想，只以为她是放下了所有包袱，准备献身守护天圆岛了。 茉莉没有回应莱茵的焦虑，她再次闭上眼睛，感受黑宝石与她灵魂的应和—— 茉莉白色修长的羽衣无风自飘，犹如丰满的羽翼在身后完全伸展开来，抹额上的黑宝石散发出的闪耀夺目的光彩使整座大殿笼罩在一片七彩变幻的光芒中，所有人，包括圣原君都被这美丽的光辉覆没。六位法师以元素之力结出的巨兽，在这片光芒中被融为一体，随后消散无形。 七彩的光芒漫过阿斯尼德圣殿，涌向整个天圆岛，草木滋养，花儿盛放，河流欢腾，所有天圆岛的子民和鸟儿都浸染在这片祥和的光辉中，他们心中都感受到了一个事实—— 在三百年的等待后，他们的女武神再次重现，那些威胁天圆岛生存的敌人必将被新晋的女武神击退。 ……当一切华彩消失时，莱茵不敢睁开眼睛，她怕茉莉变成了泡沫，她怕苏蔓会随着圣仁国国王的消失而消失，她甚至不想敌国三名优秀的法师被茉莉处死，莱茵意识到，她并没有多么痛恨她的敌人——抛去圣仁国法师的身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苏蔓拽了拽莱茵的袖口，莱茵这才从惊恐中回神，倏地睁开眼睛望向茉莉—— 茉莉还在，但她不仅仅是之前那个茉莉了。 抹额从茉莉的额头掉落，曾经镶嵌在那里的黑宝石已经不见了。这是她外表上唯一的改变。但是她整个人就是与以往不同—— 莱茵在她眼中看到了神性，那种令人仰望，叫人不由自主去膜拜的神性。 “女武神……茉莉？”莱茵喃喃着问道。 茉莉颔首道，“谢谢你，莱茵，没有你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做到……” 莱茵在真正的女武神面前相形见绌，她内心对感情的欲望太重，眼神中的眷恋太浓郁，与茉莉相比，她无疑是一个模仿阿斯尼德的山寨货，就算外貌与阿斯尼德如何相像，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无法与真正的女武神相提并论。 米玄痴痴望着女武神茉莉，他的眼中有爱慕，有敬仰，他不能成神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放不下茉莉。他愿意助茉莉成神，永远和她一起守卫天圆岛。 圣仁国王族出身的米玄，自小便被送入天圆岛作为战士修炼。他曾经向圣原君建议，想通过奉献一半能量宝石的方法换取双方的和平，但这条路终究是走不通的，除了他这个中间人，没有任何一方愿意向对方妥协。故国与养育之国注定了势不两立，让他如坐针毡，但放开国家的层面，要他在圣原君和茉莉之中选择一人追随，米玄自问，他宁愿选择内心所爱。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超出了圣原君的预计，他愤怒得从脖颈到额头全部青筋暴起。 “这不可能！”他嘶吼道，“莱茵才是阿斯尼德！你不过是个祭司，凭什么做天圆岛的女武神？！” 莱茵朝圣原君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酝酿这么久的阴谋就这么破产了，这疯子也是够可怜呢。 女武神茉莉并没有受圣原君态度的影响，款款道，“圣仁国国王，我想我可以代表天圆岛的态度……” 茉莉的声音温和，似乎能够滋润万物，“若你带着和平的意愿而来，我们会奉你为上宾，欢迎你在天圆岛多住几日。若你要夺走天圆岛的宝物，我们会视你为仇敌……”最后，她铿锵有力地说道，“天圆岛的战士们，绝不畏惧战争！” 莱茵注视着美丽的女武神，内心充满了崇拜，若自己真是阿斯尼德，那不会是天圆岛的幸事，只会是天圆岛的磨难——莱茵感激命运作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心里无比踏实的莱茵作出一副怕被天圆岛一众听到的样子，悄声对圣原君说，“圣原君国王，我都说了我假装不了阿斯尼德，现在穿帮了吧……” 圣原君明白莱茵完全是在嘲讽自己，他怒目瞪视莱茵，在心里警告道，“别忘了苏蔓还在我的手上！” 80、化解危机 圣仁国的飞艇大军从天圆岛下方四周伏起，将整个岛屿包围——所有天圆岛的子民抬头时便能看到这些意欲入侵岛屿浮在空中的机械。 天圆岛的四位学堂长老率领手持宝剑的各学堂战士和准战士，早就守在各自的城市中，准备迎战即将入侵的圣仁国军队。可惜与上百艘飞艇和上千名的敌人的数量比起来，每个学堂的战士数量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在圣原君的计划中根本不存在右祭司茉莉成神这种突发状况，乐忠于掌控他人命运的圣原君，最痛恨事态发展不受他的掌控，因而恼怒之下向休斯下达命令，要所有飞艇蓄势待发，等待他最后的指令，随时一举入侵天圆岛。 身在阿斯尼德圣殿中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浮现在空中的飞艇大军。 茉莉毫不畏惧地朝圣原君道，“看来三百年前的一幕，即将在今日重演。” 圣原君恼羞成怒道，“你又不是阿斯尼德，献祭……你配吗？” 莱茵的心都快跳出了心口，她实在不愿看到茉莉和圣仁国的一众拼得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她站在阿斯尼德的雕像前，朝新晋女武神茉莉与圣原君各自鞠了一躬，表情凝重地道，“请容我表达一下我的看法……” 严肃认真的表情使得莱茵与阿斯尼德圣像更多了一分神似，简直像阿斯尼德本尊驾临。 所有人再次怀疑起圣原君的话，难道莱茵真的是阿斯尼德转世吗？ 莱茵见茉莉和圣原君怔怔地看着自己，都没有阻拦的意思，继续说道，“圣仁国的先祖阿斯律与天圆岛的先祖阿斯尼德，都是真神塞侬和盖伦的子女……” 茉莉立即打断道，“天圆岛决不妥协！” 圣原君紧接着强调，“圣仁国绝不让步！” 莱茵蹙紧眉头，继续道，“圣仁国与天圆岛一个是盖伦神体的身躯，一个是盖伦神体的心脏，两国本是一体……”今天乘着飞艇从天圆岛下方经过时，苏蔓提醒了她，天圆岛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心脏，那是大地之母盖伦的心脏。 眼见茉莉和圣原君意欲反驳，莱茵加快语速提出自己的建议道，“身为天圆岛的王族公主，我，莱茵，愿意迎娶圣仁国的苏蔓公主为妻，开启两国永世交好的起点。” 圣原君眯了眯眼眸，挑眉道，“你想得倒是很美，让你娶了我的宝贝妹妹，于我有什么好处？” 莱茵斟酌着道，“你可以随时来天圆岛做客，作为阿斯尼德的兄长受到礼遇，没有战争，只有尊敬。” 未等圣原君同意或拒绝，茉莉首先摇头道，“这圣仁国的国王最擅长精神控制，若是让他在天圆岛肆意横行，法师以下的所有战士和我们的子民，不用多久都会成为他的傀儡。” 莱茵担忧地看向圣原君，“若我们同意你在天圆岛建一处独属于你的宫殿，你能保证不去控制天圆岛的任何人吗？” 圣原君饶有兴趣地问，“独属于我的宫殿？” 莱茵看向茉莉，提议道，“圣原君要的是母亲盖伦的爱，我们可以在女武神学院为圣原君修建一座宫殿，允许他在天圆岛久居。他可以是这宫殿的主人。” 圣原君和茉莉同时犹豫了。 圣原君原本的打算是要阿斯尼德率领她的子民搬离天圆岛，然后他就能独占整个岛屿，独享母亲盖伦的爱。没料到……莱茵不是阿斯尼德，真正的女武神已经降临天圆岛，他却没有恢复到三百年前阿斯律那样的神力，面对毫无破绽的茉莉，圣仁国虽大军压境，但圣原君本人没有胜算。 不愿玉石俱焚的圣原君在思考是不是要接受莱茵的提议，毕竟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鼓动这里的人民移居到陆地上生活，如此一来，天圆岛总有一天会完全属于他。 圣原君笑了，点头道，“若真如此，我可以不对天圆岛人施下诅咒。” “你愿意赌咒发誓吗？”茉莉完全看穿了圣原君的心思。 圣原君洋洋得意地道，“若你们答应为我在这圣殿旁修建独属于我的圣母殿，并在殿中竖一座高度超过阿斯尼德雕像的圣母像，让我感受到你们的诚意，赌咒发誓又有何难？” 天圆岛的三位法师气愤不已，均在心中向茉莉抗议圣原君的过分要求。 茉莉看向莱茵，等待她的看法。 莱茵感受到了茉莉的目光，斟酌着朝圣原君道，“如今天圆岛已经有了新的女武神，我想，阿斯尼德圣殿可以改名为圣母殿，竖一座大地之母盖伦的雕像毫不为过，但圣母殿应是整个天圆岛的。独属于你的宫殿只能在女武神学院落成，圣原君……应该不会怕吧？” 圣原君明白，莱茵是要所有天圆岛战士一起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会怕？怕的应该是整个女武神学院。 圣原君看向茉莉，点头道，“我没意见，不知道新晋女武神的意下如何？” 茉莉也不愿与圣仁国全面开战，天圆岛的战士所剩不多，经不起更大的消耗。献祭是最后的杀手锏，是万不得已下的最后选择，茉莉也希望能有另一条路可走。 她再次看向莱茵，想要倾听莱茵的心声再作出决定。 茉莉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在莱茵脑海中询问，“莱茵，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莱茵认真想道，“天圆岛的土地太过贫瘠，我们的子民深受其苦，孱弱多病。我去过陆地，知道那里的博大，我真心希望天圆岛的人民可以到陆地播种开枝散叶，我们的鸟儿可以到陆地展翅高飞远翔。” 茉莉深深望了莱茵一眼，好久才叹出一口气，心中感慨，“但愿我们不是与虎谋皮。” 她转向圣原君，朗声道，“我接受莱茵的提议，愿意与圣仁国和平相处，互通有无。” 圣原君满意地点头，朝莱茵说道，“我也愿意把我亲爱的妹妹嫁给你，从此与天圆岛不起战争，长久修好。” 飞艇大军听从圣原君的指令，撤离到天圆岛下方，一触即发的战争，终于被制止了。 莱茵深情地看向苏蔓——苏蔓领会到了莱茵的意思，跑出圣仁国的阵营朝她猛地扑去。 “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吗？”苏蔓瞪圆天蓝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多亏有你在我才想到这个主意，我是不是很棒？”莱茵忘情地亲吻着怀里的女孩，完全不把旁观的两国人民放在眼里。 惟浦看到莱茵与苏蔓当众的热情拥吻，脸色羞红，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厄多。厄多也正用余光注意着她。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隔着一个身位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圣原君最不喜欢看到莱茵这副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的样子，当即走到苏蔓身后，伸手拽住苏蔓的后颈衣领，往后一拉，硬生生扯开了两人。语气酸涩地说道，“婚礼还没举行，我的妹妹还是圣仁国的公主之尊，容不得你如此轻薄。” 莱茵不悦地瞪向圣原君，在心里和他说道，“你长得还不错，也去找个人来爱吧，省得见不得别人甜蜜。” 圣原君似笑非笑地在心里回她道，“甜蜜？我都快被你身上又酸又臭的味道熏吐了。” 莱茵咬牙切齿，但又不知道骂他什么好，这家伙不好惹，惹急了会死人。 圣原君对莱茵的忌惮很是满意，颐指气使地当众对莱茵道，“按照圣仁国与天圆岛的风俗传统，我们一生只能有一个爱人，对吗？尊贵的天圆岛公主？” 莱茵翘了翘嘴角，已经预感不妙。 果然，圣原君继续说道，“若是你敢在娶了我妹妹之后还惦记其他女人……”圣原君笑得好不得意，“我会立刻派出圣仁国的雄狮，将你这个背弃妻子的混账追杀到天涯海角。” 苏蔓对圣原君的威胁目瞪口呆，她知道莱茵很难不惦记那些宝石女孩们，尤其是芙蓉，莱茵不可能丢下芙蓉不管。 善良的苏蔓颤抖着张口，“哥哥，我……我不嫁了……” …… 米玄不想天圆岛的女武神和三位法师继续站在这儿，观摩莱茵主演的这出情感纠葛的大戏，毕竟传说中天圆岛的战士从不沾惹情爱。 他咳嗽几声打断了对面的三人的争持，朗声道，“既然天圆岛与圣仁国化敌为友，诸位不如与我们回女武神学院，大家坐下来详谈如何？” 圣原君暂且放过了莱茵，不再拿她多情的事儿大做文章，转身朝叛徒米玄道，“两国不用开战，可如你的意了？” 米玄向圣原君行了一礼，恭敬地道，“二百五十年前，父王把我送到天圆岛就是希望增进两国之间的了解，阻止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事，谢过吾王成全。” 两国难得放下纷争，米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不想与圣原君为敌。圣原君却在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除掉这个威胁。 众人走出女武神圣殿，纷纷祭出能量坐骑，要往女武神学院飞去。米玄最先祭出一只火凤，朝茉莉恭敬地伸出一只手来邀请，茉莉信任地将手递给米玄，两人共乘火凤朝天空而去。 莱茵看着十分相称的两人，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待众人都离开后，莱茵释放了芽茶。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她乘坐的是圣兽坐骑，而非元素凝成的坐骑。其中最大的区别在于圣兽坐骑有独立的意识，而元素凝成的坐骑有形无识，攻击性强，也是法师的武器。 莱茵乘上芽茶，朝苏蔓伸出手去。笑容满面的苏蔓兴奋地扑到莱茵身前。芳芳和菲菲跟在苏蔓身后，四人如同之前的样子坐成一排。 “我们先把芳芳送回家，然后再把菲菲送到女武神学院，怎么样？”莱茵征求姐妹两人的意见。 芳芳抱紧妹妹，不舍地道，“可我……我不想和阿菲分开……”说着，芳芳的眼泪滚了下来。菲菲看到姐姐流泪，心有不忍地用小手帕为芳芳擦去眼泪。 莱茵走下坐骑，绕道芽茶前面，蹲下身正对着小小的菲菲，郑重严肃地问道，“阿菲，如果在姐姐和日光石之间你只能选择一样，你要姐姐还是要日光石？” 阿菲回头凝望姐姐。芳芳哭得很伤心，她不想和阿菲分开，但她知道，也许让菲菲去女武神学院会比留在她身边更开心。 阿菲把头转向莱茵，从怀里掏出了日光石，毫不犹豫地把石头撇向一旁。她力气不小，日光石越过了阿斯尼德圣殿的大门——莱茵视力极好，她亲眼看见日光石还没落在圣殿的地面就已消散不见。 莱茵轻笑一声，突然喜欢上这个小不点了，重情重义，不贪恋能量，不像自己……贪恋了这么多女孩的能量…… 莱茵摸了摸芳芳和菲菲的柔软的黑发，笑道，“我这就送你们回家！” 芳芳被菲菲的大胆吓呆了，她私自带着阿菲逃脱判定就害死了自己家的紫鹤，现在阿菲抛弃日光石的行为又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莱茵听到了她的焦急的心声，柔声安慰道，“没人会惩罚你们。我想，以后也不会有阿斯尼德的判定了。” 芳芳担忧地问，“真的吗？为什么？” 莱茵自信地答道，“因为天圆岛有了新的女武神，也必将迎接全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