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浅,且行且恋 作者:赵乾乾 内容简介: 一句话概之,此乃女主为了梦想不停阴差阳错,阳错阴差,阴阳差错,差错阴阳的……搞笑故事。 详细的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暴发户女儿,一个武状元,一群鸡飞狗跳的炮灰; 两个呆瓜女配,两个酱油男配,两两成对,出场只为了使众人欲哭无泪; 有人造孽便有人遭罪,莫问悔不悔,这年头骨头贱谁也怨不了谁。 内容标签: 天作之和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清浅范天涵 ┃ 配角: ┃ 其它: 【256文学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文学https://www.256wx.com/】 定亲 宝儿闯进来时我尚在做梦,梦中我着大红嫁衣戴凤冠,凤冠很重,压得我脖子直生疼,我用力地拽了拽,一不留神把脑袋拽了下来,拎在手中却忽地变成了宝儿的脸,且是一张以芝麻烙饼为底,安上宝儿五官的饼脸,她挤眉弄眼地咋呼着:"小姐小姐,大事不好,老爷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随着她脸部的抖动,上面的芝麻哗哗往下掉。 我惊得汗出如浆,猛地睁开眼,对上了宝儿那张芝麻烙饼脸,她见我醒来,口沫横飞地讲着甚么,我直觉地偏头躲了躲她的唾沫与……芝麻。 "小姐!你还睡!你听到我的话了麽?"宝儿拉下我的被子。 我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回应她道:"我听到了。" 宝儿退开了两步,道:"那你快起身呀!" 我揉一揉眼,道:"起身做甚么?" "小姐!"宝儿跺了一下脚,震得我的c黄摇了三摇。 看吧,每次都偷吃我的点心,宝儿都快成为球儿了。 我皱起鼻子嗅了嗅,狐疑道:"宝儿,你是否又偷藏了甚好吃的?" 宝儿闻言一脸心虚,抹了抹嘴巴道:"无。" 我又嗅了嗅,睥起眼道:"芝麻烙饼!" 宝儿露出一脸"你上辈子是狗啊"的表情,道:"小姐,你要订亲了还想着芝麻烙饼,你怎一点都不着急呀?" 我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我着急呀。" 宝儿瞪我道: "你明明一点都不着急!" 我反问道: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着急?" 宝儿脑子里沟沟渠渠较少,很不禁绕,我这么一问,她先是愣了半响,后才锲而不舍地跟我咋呼着:"你知道是哪家公子吗?" "不知道。"我随意地应着,这种入秋的天气,实在适合一直睡觉。 昨夜两更时分,大师兄突然出现,将我从周公的手里夺过来,领着我翻上屋顶看星星。江湖儿女做的事常常是匪夷所思的,我早已习惯,便在我爹房上的屋顶打着盹陪他看星星。我爹那屋地势高,靠星星忒近,是个赏月赏星星的好去处。 那本该是昨夜星辰昨夜风的浪漫夜,但爹爹这人不讨喜,睡着觉还要和三姨娘玩吹耳边风的游戏,于是我和大师兄就听到了他们乐滋滋地讨论着我将与新科武状元订婚的事。 大师兄听完后不发一言,好一会儿后站起来,飞檐走壁地走了。 江湖儿女,来无影去无踪的,我谅解。 然,我蹲在屋顶欲哭无泪,学艺不精,轻功……烂。 待到三更时分,我才逮到一个巡夜的家丁,让他弄了把梯子爬下去。 虽说这府里上上下下早已习惯我异于常人的行为,那家丁沉着冷静的反应还是给我留下不俗的印象。我不好意思问他名号,只能瞪大了眼睛想仔细辨认恩公的长相,好日后有机会报恩。 可惜,更深雾重,识人不清。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宝儿这跺脚的毛病再不改,我早晚把她脚卸下来当鼓槌。 我索性坐了起来:"没听,再说一遍。" "……"宝儿一脸粪样,"我说,姑爷是范宰相的大公子,新科武状元范天涵。" "这名字不好,地冻天寒的。"我笑眯眯问道,"姑爷?谁是姑爷?" "小!姐!" 啧啧啧,宝儿这声音,分明是咬牙切齿了。实在不是我人品恶劣,只是她跳脚的模样像一只弹跳着的皮球,很是活力。 "知道了,新科状元嘛,人才。"我靠着c黄栏剥起指甲来,"恭喜啊。" 宝儿一口气愤愤地梗着,最后总算是不负我望地跺了最后一脚,转身跑了出去,转身的一瞬间,我见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芝麻烙饼。 宝儿前脚刚走,我爹后脚又到了,他在门外cao着沙哑的声音唤:"浅儿,浅儿?" 哼哼,听听这公鸭嗓,纵欲过度罢。 说起我爹,京城人大抵都知道,他少年时是京城有名的王赖子,专干偷鸡摸狗之事。后来机缘巧合地发了一笔小横财,开始做起丝绸生意,钱滚钱,便滚成了京城的富商之一。穷时我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富了,自然是要为富不仁的,虽然他不至于无恶不作,但偶尔也欺压工人,强抢民女。 说来好笑,我爹讨了一群妻妾,但就我娘下了我这么一颗小王八蛋,而我娘在我八岁那年染了风寒去世了,从此我爹爹那颗老王八蛋当足了我是手心的宝,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一代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我从小到大就没少学,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我也能勉强称得上是知书达礼,但这对于我爹那脑满肠肥的脑袋来说是远不够的,他希望我举手投足之间要散发出一股"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哀怨,最好是没事捧捧心,葬葬花。 但我自小天资愚钝,那股哀怨的气质我足足琢磨了十八年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是故我很想不明白,这状元怎么会想与我家结亲。贾人本来就是倍受争议的行业,加上我爹不光彩的过去与现在,即使他金银满屋,也不为有识之士所结交。我更不是什么美丽异常的女子,也无甚让人怦然心动的才艺,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我所拥有的丰厚家产,想不到堂堂范宰相的公子,这么缺钱花。 "浅儿,爹要进来了?浅儿?" 我懒得理他,进来就进来,叫魂啊。 爹推开门,先探了个头进来,见我倚着c黄栏懒洋洋地瞅着他,就笑了笑,这笑在我看来是很心虚的,卖女求荣的胖子! 他搓着手道:"浅儿,宝儿都跟你说了吧?爹给你订了门亲事。" 我爱理不理:"嗯哼。" 爹谄媚一笑,活脱脱一裂开的包子样,"范大人乃名门之后,而且一表人才,学富五车。" 我眼皮都不抬,"嗯哼。" 他又换了个苦哈哈的表情,一付被狗咬了一口的包子样,"浅儿,你要是不愿意,爹这就去把亲事退了。" 虽说我一听便知道这是王胖子说来骗我心软的,但我还是不争气地心软了,叹道:"胖子,算我欠你的。" 爹一听我松了口,即刻颠颠地往外跑,说是要去安排我与未来的夫君见面。娘亲的,奸商! 我娘当年究竟是中了甚邪,竟嫁与此人。 我尚记得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浅儿,答应娘,过你想过的日子。" 语毕咳了我一手的血,咽气了。而当时,王胖子在五姨娘的c黄上,翻云覆雨。 我娘仙去时我八岁,当时我正日日逃私塾去来福客栈听说书,而说书人口中那个传奇——侠女闯江湖,听得我可谓津津有味朝思暮想。彼时我立了两个愿望,一是闯江湖,二是嫁与说书先生,令他日日说书给我听,直说到口吐白沫。 从此我每次烧香拜佛都是祈求让我遇到绝世高人,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烧的香多了,总归有哪个神明不小心路过听到的。于是,在我十一岁的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带着宝儿逃了私塾去放纸鸢,放着放着,宝儿这只千年等一回的猪,硬生生把风筝放到树上去了,放到树上去了不打紧,她蹲在树下哭得惊天动地就委实不好看了,接下来便是峰回路转的故事了,树上跳下个被宝儿吵得快走火入魔的老头儿,老头儿把纸鸢给了宝儿,宝儿就颠颠跑去放纸鸢了。 我书读得多,知道一般人不可能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还不崴到脚的,于是便缠着他问他是否绝世高人,高人很高兴地承认了,他实在是我所听闻的高人里最不谦逊的一个。既然知道了他是高人,我就一心想拜他为师,他说他在武当山上已有一群徒弟了,烦死人,不想再收,尤其不想收女徒弟。我威胁他若不收我为徒我就让宝儿天天到武当山去哭,誓把武当山哭倒。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宝儿放风筝的身影,沉重地应承了。如此说来,我血液里也是流淌着奸商的本能的。 于是我就成了师父私藏在外的小徒弟,一开始他偶尔心血来潮会教我一些花拳绣腿,但据他所言,我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他教了一年之后实在受不了我的愚钝,便把我丢给他的入门大弟子。于是教我武功的重担落在了大师兄的肩上,大师兄这人性格孤僻,一开始总是横鼻子竖眼睛地挑我毛病,后来我用宝儿的拿手好菜"佛跳墙"收服了他,从此我们在史上最不负责任的师傅的淫威下相依为命。而我在江湖中稍微湿了一下裙摆的事在宝儿的帮助下也算是有惊无险地瞒了我爹这么多年。 罢了,女子到了我这年纪,横竖得嫁人,与其届时嫁甚满身铜臭的商人或浑身骚味的文人,还不如就嫁个会武功的,偶尔比试几招,日子也好打发点。 再者,嫁给武状元,离我的江湖梦就更近了一点,我再多焚香念佛,若碰巧又遇到哪个神佛经过,顺道保佑一下我和夫君举剑齐眉地走跳江湖。 至于才子佳人那种折子戏的情爱,既然我算不上顶极品的佳人,自然也就不去妄想生死相许的荡气回肠。再者,生死相许本该是唬人的把戏,不然我爹哪有九条命去许他那九个姨娘? 说到我那九个姨娘,那还真是精彩纷呈,据说每个人都有研发出独特的招式来勾引我爹,有的叫声媚,有的筋骨软,有的姿势多……这些据说当然是宝儿告诉我的,丫鬟们私底下总是热爱交流各自主子的八卦的。 除了讨好我爹,这些姨娘们还变着花样儿来讨好我,昨儿一早三姨娘炖了银耳莲子送到我房里,午膳六姨娘炖了药膳给我,到了晚膳时间,九姨娘又令人送了人参鸡汤给我,就寝前我又收到了二姨娘的燕窝,这些东西我都礼节性地喝了一点,剩下的都进了宝儿的肚子,宝儿胸怀宽广,海纳百汤。 而据厨子阿刀的回忆,她们当年也是如此讨好我娘的,如此说来,倒也是一群心地善良的姨娘。 只愿我的状元郎夫君可别讨太多妻妾,宝儿实在经不起更胖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开新文~~撒花撒花~~~ 本文有存货,可以放心跳坑。 来的人冒泡冒泡。 葬花 唉,好累。我这都葬了几个时辰了! 这该追溯到今儿一早,我爹带着四姨娘和四五个丫鬟声势浩大地冲入我的闺房,把我从头到脚打理了一遍,还在我身上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搽上了香料,竣工后我就犹如一只大香囊,芳香满人间。 然后四姨娘带我到庭院里,塞给我一把小巧玲珑的锄头,庄严肃穆地交代我:"浅儿,今个儿范公子会上门拜访你爹,庭院是去大厅的必经之路,你就在这儿葬花,他路过时你就用若有似无,哀愁而不哀怨的眼神看他几眼,谨记,是几眼,多了就显得不够矜持了。" 四姨娘是我爹的女人里出身最良家妇女的一个,她本是某朝廷命官的小女儿,祖传世袭的官邸家千金小姐,以才貌双全享誉京城,乃响当当的京城一朵花。可惜了家里有一兄长,烂赌成性,最终把他爹的乌纱帽也赌上了,还欠下一屁股债,差点被讨债的灭门,我爹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间出现,趁火打劫地拯救了他们一家,于是四姨娘就以身相许了。四姨娘的话我向来是最听的,原因无外乎两点:一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怀疑,当年上门讨债的人是我爹派去的,父债女还;二是她以徐娘半老的年龄,身上还能不时散发出淡淡的哀,浅浅的愁,随时可以咳出血来的样子,我哪里敢忤逆她? 只是,这几个时辰下来,秋老虎晒得我汗如雨下,也幸好四姨娘有先见之明,我身上那些香料发挥了作用,这会儿汗滴脚下土才有香汗淋漓的效果。不过,她另一交代就委实难为我了,这若有似无愁而不哀的眼神,挺难意会的,再者我不识得这范公子长甚模样,来来往往找我爹谈生意的人又多,我看着像的都抛上一两眼,真抽筋。 "浅儿?"这掺杂着惊喜的声音让我一个哆嗦,娘咧,真霉。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兑出微笑,抬头对着来人笑:"柳公子,近来可好?" 柳季东,我爹最大的生意伙伴的二公子,我打自娘胎来就识得他,年幼时我和宝儿没少受他欺rǔ,后来我虽随着师傅习武,但答应了师傅不得让人知晓我的师承,一直忍耐着他。直至有次他抢了宝儿的糖葫芦并把她推倒在地,我用了师傅的细砂掌两招把他撂倒在地。不料柳季东有被虐的爱好,自此以后他成了我的忠实拥护者,一天不吃我几个拳头他就浑身不自在似的,还一心想娶我为妻,拳打脚踢都不跑。 "浅儿,你这么生疏做什么?"柳季东朝着我走了几步。 我连忙拖着锄头后退几步,还是陪着笑的:"我已与人订了亲,以后言行要谨慎些,以免落人话柄。" "我这回来就是要来与伯父对质的,你明明已许配了我,何以还与那状元订亲?" 我望着他那张理直气壮的脸,把锄头往身后藏了藏,以免一时失手往他身上锄去。 "王小姐?"这及时出现的声音救了柳季东的小命。 我抬眼对上来人,这这这,俊美;这这这,眼熟。 "在下范天涵。"他做了一揖。 按理我该还以一揖的,但由于前几个时辰一直谨记着四姨娘的教诲——见到范公子要抛眼神儿,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的心,我就直愣愣地对着范天涵抛了个若有似无愁而不怨的秋波。 范天涵僵了一僵,半会儿才道:"王小姐,是否尘土飞入了眼睛?" 我再逼着自己兑出一个笑:"哈哈,我似乎见过范公子?" "王小姐好记性,去年元宵灯会上我曾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哦哦哦,是他。 倒也不是我好记性,是他的相貌着实让人过目难忘,这眉这眼这鼻这唇,长得将将好的俊,更难得的是那眉宇间的那股英气,能开天辟地。 去年元宵夜,我与宝儿逛灯会。宝儿自以为跟着我上了几年私塾便是才情满天下,兴致勃勃地跑去猜灯谜,赔上了大半年的饷银后哭丧着个脸求我去替她把钱赢回来。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也不是我没义气,只是我对猜谜这回事不甚内行,与其丢人现眼多赔点钱进去,还不如就藏拙。当然我没让宝儿知道内情,她眼中我一直是万能的,就让我继续万能下去罢。 回程时宝儿一直撅着嘴,快离开灯街时她又突然发现自己的荷包被盗了,剩下半年的饷银也没了。宝儿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人才的表现就是——随时随地,随心所欲。于是她在大街上号丧似的哭了起来,我丧面子之余还得去买冰糖葫芦哄她,答应给她加饷,给她做新衣裳,带她去福来客栈吃她最爱的小笼包…… 而范天涵就是那时出现的,用宝儿的话说就是宛如天神一般,带着她的荷包,翩翩而至。他把荷包还给了宝儿后就离开了,短短不过一须臾,我尚且一头雾水,宝儿却被搅乱了一池春水,失魂落魄了三天,三天后我用福来客栈的小笼包才诱她回的魂。 宝儿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的嚎哭,替我嚎来一个师傅,一个夫君。宝儿啊宝儿,若没有你,我该如何是好? "浅儿,他就是那状元?"柳季东打断我的回想。 我正斟酌着言辞,范天涵自顾道:"正是在下,敢问公子大名?" "柳季东,浅儿的意中人。" 娘哟,我几欲厥过去。柳季东,待我把师傅的"拂云手"学成,定把你的头折下来踢蹴鞠。 我瞟了范天涵一眼,他挑眉微笑,似在等我回应,我只得干干地笑:"哈哈,柳公子爱说笑,范公子可千万别误会。" "浅儿……"柳季东着急着想cha嘴。 我恶狠狠地瞪过去,不着痕迹地转着杵在地上的锄头。 柳季东看看我,再看看地上被锄头转出来的坑,摸摸鼻子:"浅儿,这事我还是去跟伯父好好商量。" 常在我的棍棒下讨生活的人,果然很懂察言观色。 现下偌大的庭院里只剩我与范天涵。秋风忽地萧瑟起来,卷起漫天飞舞的花瓣,连带着吹散我堆起来的花冢,吹乱我的发、他的衣。这次第,倒也有几分的凄婉。 我愣愣看着两片花瓣飘落他的肩,粉色与玄色,倒是奇异的融洽。 "清浅,起风了。" 我赞同地点头,半响才恍然他刚刚唤的我清浅。听大姨娘说,我满月之时有一个江湖术士掐指一算,算出我五行缺水,所以我爹才凑了这么水灵灵的两个字来当我的名字,十八年下来,我五行缺不缺水我是还没体会到,我挺爱喝水的就是。 不过,清浅这二字还真不常被叫起,亲近的人唤我浅儿,下人们唤我小姐,其他人唤我王小姐,还真就没人叫过我清浅。而且,这两三番话之前他还唤我王小姐,瞬间就变清浅了,真吓我个不知所措。 范天涵弹掉肩上的花瓣,谦谦有礼地问:"我可以唤你清浅麽?" 这叫都叫了,还问不就如同放屁还除裤麽? 我眼神随着他弹下的花瓣飘到地上:"随公子意,不过我习惯被叫做浅儿。" 他一脸云淡风轻:"久了就习惯了。" 习惯你个死人状元骨头。 风势愈大了。 我不明白范天涵为何还不进厅里去,他就一直陪着我干干地在庭院里站着。我尴尬至极只得又抡起锄头挖坑。 他也不帮忙,倚着树,凉凉地弹着飘落到肩上的花瓣,弹完了左肩弹右肩,花瓣还是秋风吹又落。 宝儿这尊救苦救难的菩萨,从来都是踏着鼓点来的,这次也不例外,她蹦蹦跳跳地大呼小叫:"小姐小姐,风这么大,你还种树啊?" …… 菩萨眼神儿不好。 我磨着牙小声纠正她:"我在葬花。" 宝儿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我挖出来的坑,正色道:"小姐,你这坑绝对可以埋人。" 我发誓,我看到了范天涵在笑,笑得促狭。 我笑吟吟地示意宝儿看向树下:"宝儿,还记得你的恩公吗?" 宝儿曾赖着师傅要他教一招半式,师傅被缠得没法,最终创了一招"黑熊上树"教给宝儿,具体步骤是:快速奔跑冲向敌人,熊抱夹住,压倒。这招是因材施教地为宝儿创的,淋漓尽致地利用了她身材上的优势。可惜这么有杀伤力的招式被宝儿演变成一个毫无杀气的快乐招呼,她学成后只要遇到她喜欢的人,让她兴奋的事,她就会不顾一切冲向对方,宝儿上树! 宝儿先是愣愣地看着树下的范天涵,眨眨眼,后提起裙摆,迈开步子,仰头大吼一声"恩公!"……冲!夹!压!这长串的动作皆在弹指间完成。难怪师傅说若能点通宝儿,她将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可惜就可惜在点不通,横点竖点她都是实心的,通不了。 我杵着锄头在这厢幸福地看着宝儿把新科武状元压在树干上动弹不得,满心满眼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我有存稿,更得当然勤……存稿没用完前日更或者隔日更! 刺绣 葬完花,四姨娘领着我在房里刺绣,我对这个行为甚是不解,范天涵和爹端端坐在大厅里客套,哪能感应得到我在闺房里刺绣?但长辈们的想法往往都是匪夷所思的,我倒是因此而免于陪着客人吃茶的苦差事,也就乐得轻松。 不过瞧着在四姨娘手里轻舞飞扬着的绣花针,再瞧瞧我手上要么和线缠一块儿,要么扎得我唉唉叫的针,实在是让人气馁。幸好我生来善于发掘自己的优势,我自顾思忖着,若是针上学四川唐门喂上毒,我肯定能使得比四姨娘好,这叫术业有专攻。 人生中很多事都是这样的,你以为穷途末路了,转个弯换个念头竟也是柳暗花明,这道理我悟得比别人都早,我聪慧。 "浅儿,宝儿怎么回事?"四姨娘总算是忍不住了,停下手里的针问道。 我瞧一眼从庭院回来就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的宝儿,心里头一阵难过,可怜宝儿那蚂蚁般简单的脑袋要思索这么复杂的事,太难为她了。 "没事,她在思索人生。"我对四姨娘笑笑,企图让她宽心。 她狐疑地打量着宝儿,道:"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真的没事吗?当年我爹被我大哥气到癫狂之初也是如此这般的征兆。" 我试探地叫了两句宝儿,都得不到她的答应,于是我也惴惴不安了。 到了午膳时候,宝儿终归是天人交战完毕了,她小手握成拳,泪眼汪汪看着我,眼神真挚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小姐,我愿意忍痛把范公子让给你!" 这出舍己为人的戏宝儿唱得悲壮感人,我也不忍扫了她的兴,只得做出感激的样子握住她的手:"宝儿,小姐我不会忘了你这份情的。" 四姨娘在旁一脸纳闷地喃喃自语:"这范公子怎么就成宝儿让出来的了?" 爹爹盛情地把范天涵留下来用午膳,爹爹的盛情领教过的人都晓得,跟刀架脖子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自然是得上桌作陪的,当我携宝儿步入大厅时,范天涵本已迎上来的脚步在看到宝儿后顿了一顿,后缓慢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心有余悸?我自是谅解的。 我们府里吃饭的阵仗向来是很大的,九个姨娘团团坐住,三个女人一台戏,也就是说饭桌上有三台戏同时开演,锣鼓喧天自然是不在话下。 我与范天涵邻座,他言辞并不多,对谁都仅是有问有答而已,不过应付九个好奇的女人也足够让他一顿饭下来吃不到几口。 用完膳,爹和姨娘们一致认为我该带上范天涵四处参观,而且去我的闺房坐坐,熟悉一下彼此。王胖子在说熟悉一下彼此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的□光芒激得我差点弑父。面对这么一群无视礼数且敢于与封建礼教做斗争的先进长辈们,我常常是抑不住内心的悲怆之情的。 我与范天涵被赶鸭子似的赶入房内,入门就见到我与四姨娘的刺绣趾高气扬地摆放着。我内心一阵哀嚎,我可以理解他们想留下刺绣来显示我的多才多艺,但我着实理解不了为什么不留下四姨娘的就好,再不济留下我的那幅就好,何必都留下,用一幅的巧夺天工来衬托另一幅的惨不忍睹? 而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厚着脸皮认四姨娘的刺绣为我的时,范天涵却已发问了:"苏诗是何人?" 我凑过去,四姨娘的刺绣上清楚绣着两个字——苏诗。哎,她自从帮我爹管起了帐后,便养成了什么东西都要签名落款的毛病。 范天涵还巴巴地等着我回答他,我也只能打消冒认的念头,老实道:"苏诗是我四姨娘的闺名。" 他点点头,"她绣得可是苏绣?" 我愣一愣,"她姓苏,绣的想必就是苏绣。"我斟酌着奇怪,忍不住又小声嘀咕,"那我姓王,绣的莫非要叫王绣?" 范天涵脸上的笑僵了一僵,探过身来看我一直挡着的刺绣:"你绣的可是鸳鸯?" 我无语以对,苍天为何总要与我作对? 自我学刺绣以来,四姨娘就对我使针的水平感到不可思议,实在无奈之下她对我的要求是只要学会绣鸳鸯就好,我就一直一直地绣着鸳鸯。直到某次,四姨娘突然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浅儿,你绣的不像鸳鸯,倒像水鸭,不过也好,鸳鸯太俗气了,人人都绣鸳鸯,我们浅儿这么独特,以后就绣水鸭好了。 从此后我便只绣水鸭,我脱俗。 我深深地望入范天涵的眸子:"不是,是水鸭。" 许是我的庄严肃穆感染了他,他也只是认真地点点头,客套地夸了两句:"有水鸭的生动,鸳鸯的灵气。" 不愧为状元,如此无耻之话都讲得出来,着实值得顶礼膜拜。 简短的对话过后,我干干站着,不知道如何招呼他,幸好他也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自己倒着茶水还招呼我:"你喝茶麽?" 我勾了把凳子坐下,"不了,公子自便。" 这话自然是废话,他自便得不得了。 他喝了口茶,"我都唤你清浅了,你再叫公子岂不生疏?" 我只得顺藤摸瓜道:"那……那我唤公子……天涵?" 捏着嗓子装娇羞实在不是我的强项,讲完自己牙齿都酸得摇摇欲坠。 他倒是满意得很,颔首微笑。 "小姐,你让我买的小笼包。"厨子阿刀人向来未到声先到。 范天涵蹙着眉看着阿刀,冷起声音:"你这样随意出入小姐闺房的行为恐怕不适吧?" 我看着为了避嫌而大敞着的房门,他让阿刀往哪敲门? 阿刀不安地站着,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我我不是……"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出去吧,小笼包放着就好。" 阿刀忙领命逃了出去。 小笼包热腾腾地在桌子上散着热气,范天涵的脸在热气下阴沉沉地黑着。我看看他,再看看小笼包,客气道:"范公……咳……天、天涵,我见你午膳时吃的不多,便差人去买了小笼包,不如试试看味道如何?" 审时度势是我的本领之一,这小笼包本是我差人买来哄沉浸在失恋的凄美中的宝儿,但此时一笼小笼包能拯救阿刀,宝儿知道了也会含笑的。 范天涵的脸色果然缓了下来,"你果然蕙质兰心。" 我心虚地笑笑,"趁热吃。" 他夹起一个小笼包,递到我嘴边,我吓了一跳,发射性挥开,筷子打在窗户上,在木头上划出浅浅的痕迹。 看来这几日来,我的功力莫名增进了不少,应该是之前师兄给我吃的什子鬼丹起了作用,说起来,从上次他把我丢在屋顶上后就没在见过他,该不会是听到我要成亲了,觉得当师兄的居然比师妹晚成亲,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意思出现吧,下次见面我得让他明白我不会看不起他的。 "清浅,你使的可是拂云手?"范天涵拈起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口气淡的像在谈论天气。 我在感叹他心理素质真强的同时呵呵地干笑:"原来这叫拂云手啊?宝儿她爹教我的,你知道的,宝儿……很厉害。" 他似乎是个不甚好奇的人,仅是点点头,一个一个地吃这小笼包。 不知怎的,我有点惶惶不安。 待他吃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踏着鼓点的宝儿咋呼咋呼地冲了进来,"小姐小姐,阿刀说你给我买了小笼包。" 范天涵拿着小笼包的手停在嘴边,对上宝儿仇恨的眼光,"清浅说是为我所买的。" 宝儿抓抓发,转头问我:"小姐,谁是清浅?她凭什么把你给我买的小笼包给别人?" 我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扶着桌子沿道:"清浅就是我。" 宝儿一脸不解,"小姐,你什么时候取名清浅了?而且你怎么可以把给我的小笼包给别人!" 她还加重了"别人"二字,宝儿向来爱憎分明,一笼小笼包足以让范天涵从恩公变为别人。 我本还顾虑着范天涵,但抬头瞧见他看好戏似的表情,咬咬牙道:"宝儿,不得无礼,来者是客,再说了,小笼包凉了就不好吃,我又四处寻不着你,与其到时凉了被阿刀拿去喂巷子后的小黑狗,还不如就让范公子吃了。" 语毕,我屏气等着范天涵回应,怎料他只是吃下最后一个小笼包,伸着手向我讨帕子。 我恼的不得了,就像用尽力气捶向墙壁,哪知墙竟为棉花所制,把力量吸收得干干净净,连个声响都没有。 范天涵用我的帕子悠闲地擦着手指,"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我口气勉强和顺地道:"我送公子出门。" 他笑的倾城:"不必送了。清浅,若你不反对,我请我娘亲寻个良辰吉日,我们就成亲罢。" 这么几个时辰下来,对于嫁与他这件事我是十分不欢喜的。这厮太莫测了,在他身旁我总是可以感觉到背脊骨凉测测的。 我万分诚恳真挚地望着他:"我爹的财产将会瓜分为十份,我与九个姨娘一人一份;我夜晚睡觉不安分,会打人;我的陪嫁丫鬟是宝儿。" 他似笑非笑地点头:"不怕,这些我都思虑过了。那待日子定下来,我再登门拜访了。" 语毕兀自飘然走了,留我在原地感叹他的脚程真快。 作者有话要说:步页 率。我是不知道这个词为什么要口口啦。 有存稿的小孩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有留言的小孩是全天下比最幸福更幸福的小孩…… 赏月 三更时分,我睡得正香甜,窗被微微推开了,"浅儿。" 大师兄这个日夜颠倒的疯子,江湖儿女也得让人睡觉呀,我愤愤地想着,转个身想继续睡。 "浅儿,你不想见师傅了麽?" 师傅?那个狼心狗肺的师傅? 我从c黄上蹦起,披上外衣,大师兄站在窗外,师傅坐在窗对面屋的屋檐上,晃着两条腿跟我挥手。 我系好衣服,翻出窗户,在大师兄的协助下翻上屋顶,脚还没站稳我就开始骂师傅:"死老头,总算舍得出现了?我还以为你练葵花宝典去了。" 师傅是个武痴,江湖上各门派的功夫他都想尽办法沾一点,唯独葵花宝典,他连听都不愿意听到这名字,就怕听多了忍不住好奇心。葵花宝典在江湖上流传已久,一点都不神秘,甚至在集市上就花一文钱就可以买上一本,但修炼的人却少得可以,这主要得归功于它那个朗朗上口的宣传语——欲练功,必自宫。 师傅待我坐下后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小徒弟,这么快长到可以成亲了啊?" 我拉拉身上的衣裳,"亏得你老人家还记得有我这个徒弟。" 师傅看了站在旁一直不出声的大师兄一眼,对着我道:"浅儿,你是自己想成亲的还是被你爹逼的?" 我埋怨地看了大师兄一眼,"你跑去跟师傅嚼舌根?" 师傅又敲了我头一下,"为师还不能知道一下你的婚姻大事啊?" 我只得淡淡地解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谈不上逼婚的。" 师傅苦口婆心道:"浅儿,你若成亲了,那修儿怎么办?你这可是始乱终弃,要浸猪笼的。" 我望向大师兄,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皎皎明月,仿佛我们谈论的是巷口的小黑狗。 师傅这话问得稀奇,大师兄若是对我有半分情愫,我们今儿早已是江湖上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想我及笄时,来福客栈的白胡子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神雕侠侣》,那姑姑与过儿的故事真是缠绵悱恻、悱恻缠绵,直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我尚且记得那也是如此的一个夜晚,大师兄立于屋顶上,头顶一颗明月,白衣飘飘。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我的心尤如被劈开一个口。随即百般委婉地暗示他,不如一起养只雕罢?大师兄绝情地拒绝了我,他认为我连鸟都养不活,何况养雕,简直是荼毒生灵。我才意识到与江湖儿女讲话不能太委婉,便挑明了我愿与他比翼双飞的念头。大师兄闻言脚一崴,踩破了我爹屋顶两片瓦,落荒而逃。 后他委婉地表达了他对我仅有兄妹之义,绝无男女之情。 爱这种东西,由不得半点的勉强,我自是谅解的。只不过他还是在我稚嫩的心灵上留下了多情的伤痕。彼时我暗暗发誓,天下有弱水三千,我断不再取他这一瓢! 我拍拍师傅老头儿的肩:"此言差矣,师兄少了我这么一号麻烦,至此每日都可过得欢欣鼓舞。" 师傅半响想不出什么深明大义的话来,只得对师兄道:"修儿,你们的事为师管不了,你自己向她解释罢。" 大师兄这会儿才有点参与感,眼睛还是看向远方的,目光幽幽,语气幽幽:"浅儿,我可娶你为妻的,你断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我也看向远方,只见四处一片漆黑,于是又收回目光:"大师兄,我并没有任何委曲,嫁与状元郎,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大师兄激动起来:"你并非寻常女子!" 我琢磨不过来这话是夸我还是贬我,便不作声,只叹气。 大师兄缓下口气后又幽幽道:"你是在报复我麽?我……我是愿意娶你的。之前你实属年幼,我才没那门子的心思的,现在你早已亭亭玉立,我自然可以与你……" 他那幽幽的语气听得我特哆嗦,就跟我俩要冥婚似的。 我学师傅晃着腿,"师兄,我早已释怀,不然以我的性子,哪还能让宝儿煮佛跳墙给你吃。" 师兄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提佛跳墙,一时也无语。 师傅见我俩僵持不下,长叹一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世间曰:放屁脱裤。" 我惊叹,也只有伟大如师傅这样的武林宗师,才能如此深入浅出地用生活智慧来解析爱情奥妙。 屋顶赏月向来是我们师徒仨平日里的休闲娱乐,但已是深秋,夜凉于冰。我不比他们,他们内力深厚,恐怕裸着身子在雪地里奔跑也不会觉得冻。而我内力几近无,这瓦片冰凉冰凉的,坐得我一阵阵凉飕飕。加上赏了个把时辰的月,月也没对我笑一个,旁边这位师兄大人就更没多瞅过我一眼。我甚是困倦,只得提议道:"这夜也深了,师傅您也一把老骨头了,不如就早些回去歇息罢?" 师傅痛快地起身:"浅儿,成亲前把那状元带来给师傅过目过目。" 我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让范天涵知道我这江湖梦,便不敢应承师傅,只是诺诺道:"届时请师父吃酒。" 大师兄恨恨地剜我一眼道:"王清浅,我断想不到你是如此见异思迁之人。" 哎,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了? 师傅敲了大师兄一个大脑勺,"段展修,你讲的这什么浑话!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心下十分赞同,师傅老人家是愈发愈明白事理了。 大师兄留下一个怨恨地眼神后咻一下走了,师傅和蔼地拍拍我的头后咻一下跟着去了。 我又一次蹲在屋顶欲哭无泪,等待巡更的家丁罢……只是今夜家丁偷懒,我等着等着最后体力不支睡去了。 次日清晨,阿刀起c黄烧饭时发现我在屋顶睡得不省人事,招了三四个大汉才我从屋顶上抬下去的。 我因此不幸染上风寒,终日烧得昏昏沉沉,这期间我爹请了法师来我c黄前做了法事,毕竟理应睡在c黄上的女儿突然出现在他屋顶,这事实在邪门得很;大师兄与师傅偷偷来探望过我几次,趁我无力抵抗,往我嘴里塞了不少灵丹怪药;柳季东和宝儿几乎天天在我c黄前号丧似抱头痛哭,我这么一场病,反而让这两人有了英雄惜英雄之情,嚎哭嚎得此起彼伏,配合得甚是无fèng;范天涵也常来探望我,他次次立于我c黄头讲些好生歇着、早日康复的体己话,似乎还讲甚么造物弄人,我愿与你举案齐眉,望你到时能谅解我……我烧得迷糊,也拿不准是醒着还是梦里,只是心里无故地憋闷得慌。 我足足病了半个月才下得了c黄,一下c黄梳洗时照了照铜镜,把自己吓了很大一跳,这形容枯槁得,实在惨不忍睹。 梳洗完毕,我尚且唏嘘镜子里那张枯槁的容颜,爹爹就差人来告知我,与范天涵的婚事定于下月初五,我掐指一算,堪堪只剩六日。于是拖着半死之躯去找王胖子理论。 我冲进房时王胖子正搂着九姨娘在房里调笑吃酒,瞧上去快乐似神仙。俩人见我进来,手忙脚乱地分开,活似被抓了奸。 王胖子抖着手:"浅、浅儿,你怎么下c黄了?" 我冲得太快,有点头昏,忙扶着凳子坐下,冷哼一声:"你是盼着我躺着让你抬入宰相府罢?" 九姨娘忙倒了杯茶递到我手里,"浅儿,你大病初愈,千万别动气。" 王胖子腆着脸:"对对对,别动气。" 我喝下一口茶,冷冷道:"我叫你一声爹也叫了十八年,你若是嫌弃,咳,我不再叫便是,咳,何必急着赶我出家门?咳咳……" 九姨娘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浅儿,是范大人府上选好了日子,道你近来运势不佳,不如就趁着成亲冲冲喜。你爹见你这些日子病成这样,范大人还天天上门探望,感动之余就应承了下来。" 爹忙点头:"你想想,他堂堂状元,要什么女子没有,却独独对你如此之好,爹当然不能反对。" 我顺顺气道:"你倒是说得动听,不如说你舍不得不巴结新贵更为确切。" 爹叹了口气:"浅儿,爹若在处理你的婚姻大事上有半点儿私心,你现在早嫁与柳家公子了。爹只盼你嫁一良人,一辈子待你好,不让你吃得苦就足够。我看这范大人人品学识都是上上之选,即不在意我们府上在外界的风评,对你也实心实意,这样好的夫婿,爹怕是以后再无能力帮你寻得,故决定婚期之时的确仓促了。" 我口气平和下来:"你们也不瞧瞧我现在这副残弱模样,如何做得新嫁娘?我看亲事暂且缓一缓,待我把身子养好了再从长计议。" 爹爹见我软了口气,笑逐颜开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范大人日日来探望你,你病得甚丑模样他都瞧了去,他可是丝毫没有半点嫌弃之意。" 奇了怪,这状元郎讨老婆的心也太急迫些了罢?看来我病榻上听到的话也不全是在发梦。这会儿我反而跃跃欲试起来,这种别有用心的戏码很江湖,我自然是很喜欢的,就来试试看这状元郎葫芦里卖的是哪味药罢。 作者有话要说:欲练功,必自宫;不自宫,也可练功——只是后半句传啊传啊,传丢了,可怜的武痴师傅。 我都更都了……不带这么冷清的。 卧病 午后我倚着窗户晒太阳,我自从跟了师傅习武就很少病过了,这次这么一病把我骨子里的悲伤情怀给病出来了,懒洋洋的阳光晒得我目涩涩,无端想哭。 门上传来几下轻敲,我从窗里勾出脑袋去瞧,只见那活跳跳的状元郎端着一瓷碗,立在我房门口。 我动了动,度量了一些窗到门的距离,确定了我不想走这么一趟,于是又从窗里勾出脑袋:"范公……咳,天涵。" 范天涵脚尖一转,朝我走来。到了我跟前,锁着眉头道:"你在风口待着做甚?" 我眼尖,先望着了他手里的那个瓷碗,碗里晃着墨汁般的药汁,忙撑着身子退了几步赔笑道:"晒太阳,书上有载,吸收日月精华,病好得快些。" 他问:"哪本书上有载?" 我理直气壮:"《本糙纲目》。" 范天涵瞟我一眼:"并没有。" 这孩子连《本糙纲目》都读,什么人呐。 他递过手里的碗:"这倒真是《本糙纲目》上有载的药方,趁热喝了。" 我再退一退,"我的病已无大碍。" 他突然笑起来:"莫非你怕苦?" 我觉得他这笑的着实无理,这普天之下,有人怕死,有人怕穷,有人怕鬼……我怕苦,有什么值得他如此之欢乐的? 我干脆退到离窗户手不能及之处,客气道:"听闻我病的这几日你常来探望我,不胜感激涕零。" 范天涵在窗户外弯着唇笑:"过来把药喝了,以报答我日日探望你之恩。" 这算个什么恩?我从没求过他来探我,他来探我,我也并没因此就痊愈得比较快,故报恩之说根本无从说起。 他见我一脸不以为然,又道:"你要怎样才肯喝药?" 我略略思索了一下,从他的行迹推测,今儿我不喝这碗药是摆脱不了他了,既然药是喝定了,那么就只能从减少喝的量着手了,看看他捧着碗立在窗外,我突然计上心头。 我慢慢踱到凳子上坐着,做出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浑身乏力,怕是无法给你开门,你就翻窗进来罢。" 我思量着窗沿并无处搁置那碗药,他如何翻过窗都难免会洒出碗里的药汁,这样我左右都能少喝上好几口。 他闻言点头,单手撑窗沿,我眨下眼,他已立在我面前盈盈笑着,药汁在碗里微微荡漾着,一滴都不曾溅洒出来。 娘的,忘了他乃武状元。 我在范天涵每日坚持不懈地喂药喂补之下,茁壮成长,不出三日已是生龙活虎了。 今儿一早我用过早饭就带着宝儿出了府,用的是要上庙里烧香拜佛的借口。现下我已是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出门远没以往那么容易。 出了门我径直往市集方向走,宝儿在后面颠颠跟在后叫着:"小姐,我们不是上龙山寺酬神麽?" 我头也不回道:"有甚好酬的,难不成我还感谢他让我大病了一场麽?" 宝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捂住我的嘴:"呸呸呸,小姐,你别胡说呀,是酬神保佑你康复了。" 我被捂得将近窒息,稍稍施了几成功力才拉下宝儿的手,她真是愈来愈力大无穷了,真不愧为点不通的武学奇葩。 "我现在要去来福客栈吃小笼包、听说书,既然你这么虔诚,就替我去酬神罢。" 宝儿眼儿亮了起来:"我也要去来福客栈。" 我睥她一眼:"那回府时爹或姨娘若问起呢?" 宝儿义正言辞:"小姐与宝儿一天都在龙山寺里酬神、帮老爷祈福。" 孺子可教也。 没想到我病了一回,来福客栈的说书先生就换人了,原先胖墩墩的白胡子老头换成了一尖嘴猴腮蓄山羊胡的男人。我怎么看他就怎么猥琐,连带着他那带着浓厚乡音的官话听起来也猥琐得很。且他的故事远没白胡子老头的刀剑江湖来得精彩,尽讲一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听得我昏昏欲睡。幸好来福客栈的小笼包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大病过后我就一直都食欲不振,难得今儿这小笼包让我食指大动,当然就多吃了几个。待到猴脸讲到小姐赠予书生自己的贴身肚兜时,我已吃了两笼小笼包,望向宝儿,她面前已垒起了五个笼子,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我即已吃饱,便抽空听了点故事,愈听愈是觉得这故事误人子弟,便趁机教育宝儿道,这肚兜儿是神圣不可亵渎的物件,切不可随意赠予男子。 宝儿甚是有求知精神地追问:"那我该赠些什么?" 这倒问倒我了,回想了这些年我所看过的各类书册,便说:"扇子罢,像是桃花扇,檀香扇等都是送礼的佳品。" 宝儿委屈道:"我没有扇子。" 我又道:"那么送香囊,再不济送帕子。" 宝儿泫然欲泣:"小姐,我没有这些东西。" 这的确是较为棘手的,寻常女子有的贴身物件,像是簪子、帕子、扇子、香囊等物件宝儿都是没有的。我苦苦思索了半响,这赠物即得是贴身物品,又得宝儿有,且还要不显得轻浮,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物了。 我清了清嗓子,"送罗袜吧,大方得体又贴身,连古诗都说了,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多有诗情画意。" 宝儿寻思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头:"对,就送罗袜,但是小姐,生尘是不是脏了的意思?" 我正色道:"非也,生辰生辰,是诞辰的意思,情郎诞辰时,你送上罗袜,多么情深义重。" 宝儿笑逐颜开:"小姐你真有才华。"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与宝儿腆着肚子回到府里时,爹正与柳家父子在厅里谈生意。我想着若是露了脸柳季东定又要纠缠个不休,于是便偷偷掩掩地溜回房。 房门一推开,我愣了一愣,范天涵闲闲地端坐在我房中翻着我的书册子,面前的桌子上还摆放了一个瓷碗。 见我进来,他抬头对我笑笑。 我心儿猛地一颤,许是最近被他灌药灌得狠,现下他清俊的模样在我见来竟比那黑糊糊的药汁还令人胆寒。 "听说你今儿求佛去了,这一求一整天的,求了些甚?"也不知道是什子心里,他的话在我听来句句嘲讽。 我拖了把凳子坐下,语气硬得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端起眼前的碗。 我吓得从凳子上蹭起来:"我、我病已完全好了,你再逼我喝药,我定与你拼命的!" 我会反应如此之激烈是有缘由的,这厮两日前曾因苦劝我喝药无果而点了我的穴道捏住我的鼻子,如灌蛐蛐般的灌我喝药。 范天涵端着碗的手顿了一顿,笑道:"我自是知道你病已好,这是三姨娘炖予我的莲子百合。" 我讪讪的坐回去,嘟囔道:"三姨娘真多事。" 他慢悠悠喝着莲子百合,不时睨我一眼,那眼神竟无端使我一阵心虚。 我百无聊赖之际伸手去拿过他之前翻着的本子,到手后恨不得把这纸吞下肚。他、他看的竟是多年前我买来准备赠予大师兄的定情物《神雕侠侣》,我抖着手翻到扉页,上面赫然是我用小楷提的字"段郎,江湖险恶,带我闯!浅儿字。" 我各个内脏一阵翻腾移位,若非这实乃我的手笔,我断是要把写出如此ròu酸之语的人毒打一顿的。 少女怀春是种恶疾,病入骨髓且无药可救。 我实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恶心ròu麻之话定是让范天涵都看了去的。 果不然范天涵放下手里的碗,一手托着腮,一手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清浅,这段郎又是何方神圣?" 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实乃执剑的好材料。 我诺诺道:"段郎就是、就是来福客栈的那个说书先生讲的《天龙八部》里的那个段誉啊,会使凌波微步的那个,你没听过麽?" 他摇摇头,"这我倒是没听说。"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跟他讲段誉和他的神仙姐姐王语嫣,他的兄弟乔峰、虚竹,乔峰又是如何失手打死心爱的女人阿朱……我正编排得兴起之时,突然听到宝儿在门口与人争执了起来,我停下来仔细辨听,竟是柳季东。 柳季东道:"我要见浅儿,你拦什么拦?" 宝儿道:"小姐身体疲乏,不想会客。" 柳季东又道:"我明明就听伯父说浅儿今天出府了,哪里身体疲乏了?" 宝儿道:"小姐吃了太多来福客栈的小笼包,撑着了,而且来福客栈的说书先生换人了,小姐很不欢喜,现在情绪很不好,你非要见她我可以帮你通报的,但是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姐生气时绝对犹如河东狮子吼……" 有宝如此,夫复何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 范天涵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一停:"不是去龙山寺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吗?还顺道去了来福客栈罢?" 我正欲点头,他又做出一付疑惑的样子,道:"只是这龙山寺与来福客栈,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顺道也顺得委实没道理了罢?还是清浅你知道什么小道,即通龙山寺又通来福客栈的,下次也带我走走,这京城内的道路七拐八拐,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的。" 我一口气哽在胸中,恨不得灭他满门。 门外宝儿已经打发走柳季东,推门进来笑嘻嘻道:"小姐,我打听到了,原先来福客栈的说书先生被新开的龙门客栈聘走了。咦?姑爷怎么也在这儿?" 姑你个球儿爷! 我奄奄道:"宝儿,范大人要回府了,我疲乏得很,你送送他罢。" 范天涵对于我的逐客令并无不快,反而配合地起身告别,临出门他手顺了一顺我的发尾,道:"清浅,你这扯谎的毛病改改罢。" 我的发梢忽地热了起来,传至发根,使我头皮一阵一阵麻麻的紧着。 作者有话要说:宝儿宝儿,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有宝如此,夫复何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 段郎,江湖险恶,带我闯!浅儿字——我要吐了。 范老大他很喜欢摸王清浅的头发,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成亲 我这人脾性不好,唯一可取之处便是随遇而安。至我于林,我便为鸟;至我于水,我便为鱼;至我于状元府,我便为状元妻。 两日前,我已与范天涵成了亲,他迎娶我的阵仗并不十分盛大,至少相对于他的身份地位而言是相当低调的。但拜了天地,叩了父母,我便是他结发的妻,这个身份令我不胜唏嘘。 拜堂的过程是漫长的,我眼前一直是一片红彤彤的,一切来往宾客亲戚朋友对我来说莫过于一双双脚尖,幸而有媒婆在旁跟我介绍每双脚尖的主人,我才了解到脚尖能诉说的故事有多么耐人寻味:范天涵二舅母脚尖不时去点三舅的脚踝;他大姨父伸脚绊了一下二姨父;而有一双红色绣鞋在我们拜天地父母时狠狠地碾着脚下地,据媒婆说,那是表妹。表哥表妹,古来都是个暧昧纠结的关系,真要人命。 新婚之夜很是蹊跷。 我爹讨了九个姨娘,四个出身青楼,故男女之间那回事我早略有耳闻,大概就是坦诚相见,痛上那么一回就成了。我皮ròu素来不矜贵,十岁那年我帮宝儿上树摘桑葚,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手,疼了两天才让我爹请的大夫。(我一直认为这是我轻功练不好的根本原因,我有童年阴影) 总而言之,我一直觉得江湖儿女嘛,一点小疼痛算不得什么,故洞房这回事我看得还是比较淡的,毫无寻常女子的忐忑不安。没料到范天涵看得比我更淡,他掀下我的盖头,喝了交杯酒后与我道,我还有事,你好生歇着罢,便走了。我困得没法子,便真的好生歇着了。次日清晨,他叫醒我时我尚且不知道他昨儿夜里他究竟回房安歇了否。 他让我梳洗完毕后到大厅随他一起去拜见爹娘。 宝儿边帮我梳洗边碎了些嘴给我听,大概都是与那位热爱碾地的表妹有关,她还告诉我,我拜堂之时师兄出现了,准备抢亲,后被师傅敲晕了拖走。我对师傅这个处理很不满,这本该是个'我是蝶儿在天上飞啊飞,你是人儿在地上追啊追'之类梁祝般凄美的爱情故事,被他搅和没了。 到了大厅,我见一庄严富贵的男人端坐在大厅,忙上去行了个礼叫爹,他抖了半天才说明白他是状元府的总管,范大人正等着带我去宰相府拜见公婆。我这才发现范天涵范大人在角落里窃笑,娘的。 宰相府大且金碧辉煌,相比之下范大人的状元府寒酸多了。宰相本人长得挺慈祥,宰相夫人也慈爱,对待我很是礼遇有佳的,反而让我觉得像是哪里不对劲,许是我天生骨头犯贱。 在宰相府用过午膳我们就回了府,范大人称他有堆积如山的公文要批,于是便躲进书房了,这一躲躲到连晚膳都没出房吃。这范大人倒是奇特,没成婚前闲得掉渣,日日以盯着我喝药打发时间,成了婚忽地就忙了起来。 大抵男子都是如此,婚前婚后总是要变个样的。 就寝时范天涵仍没现身,我晓得为人妇的总不能夜夜独自睡得香甜不理夫君死活,于是撑着眼候了他几个时辰,也幸得平日里半夜常被师傅大师兄折腾练功看星星看月亮的,所以一等等到两更天也没厥倒过去。我寻思着再等两更也是等不到的了,便兀自爬上c黄了,在c黄榻上翻滚了一圈,又下c黄点了蜡烛,心想这样若是范天涵回来了我也能辩解说我是等到疲乏地睡过去了。 我也算得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儿。 今儿一早我就醒了,c黄铺看上去还是我一个人躺过的样子。我这人平时不顶爱伤感,但人在清晨总是比较脆弱的,昨夜里我留给范天涵的烛火早已燃尽,烛台叠叠积着烛泪。这一出嫁就被打入冷宫的,在婚姻界我也算一朵奇葩了,环视一回这个我睡了两晚却还陌生得很的屋子,我想回家了,想与我爹顶嘴,想喝各位姨娘的补汤,想吃阿刀烧的饭…… 我不会碰巧提过我是随遇而安的人罢?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我就把思家这一伟大的情cao抛诸脑后,招来宝儿探讨如何溜出状元府去新开的龙门客栈听白胡子老头说书。宝儿认为我作为新妇,不可冒冒然出门抛头露脸,会落人口实的。于是我俩只得打消了念头在府里闲逛着。这状元府小的很,前前后后不过五六间厢房,算上下人住的屋子也不过十来个房间。我与宝儿一下子就绕完了,最后停在后花园内。这后花园实在算不得个花园,花是一朵都没的,稀稀落落种了些竹子,还有石头砌成的几个小小假山。 我在后花园绕了绕,觉得无趣,便对宝儿吩咐道:"宝儿,去找李总管要些花籽,我们来装扮装扮这后花园罢。" 宝儿领命乐颠颠地跑去了,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扯下竹叶玩,以前大师兄教过我用叶子吹奏曲子的。 "清浅,吹的是什么曲子?"范天涵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打断我的自娱自乐。 我随手丢开手中的竹叶,道:"不知道。" 他低首问我:"这两夜睡得可好?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江湖儿女学不来拐弯抹角那一套,我这两日来想问他的事儿太多了,难得他送上门来给我拷问,当然老大不客气,哪里还有功夫回他问题,便直接道:"你是否不想与我同房?还是你有什么隐疾?你到底为何娶我?" 范天涵仰头望望天,深呼口气道:"我并无隐疾,同房的事总该等你对我有情意了再说,至于为何娶你,你不觉得待到成亲后才问这个有点本末倒置吗?" 嘿,不愧是饱读诗书的,他压根儿就只回答了有没有隐疾这个问题,男子总是忌讳别人对他某些能力的怀疑的,而其它的问题他都打太极地推开了。 我正待追问,宝儿就带着李总管回来了。 宝儿愤愤然的样子:"小姐,李总管说这后花园归表小姐所管,任何人不得擅动。" 我本欲安抚宝儿,但瞧见一旁沉默着的范天涵,突然觉得不想息事宁人了,便道:"笑话,我乃明媒正娶的状元夫人,连种棵花的权利都没有?我若高兴了想在李总管你房里种树你还得帮我撅坑!" 李总管是一直都没敢吭声的。 范天涵默了半响才道:"清浅,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你也别为难李总管了,他只是按规矩办事,你若实在想种花,我令人再辟一块地让你种可好?" 我算是听明白了,在这状元府内,我的地位远及不上那个顶爱碾地的表妹。我本生性淡薄,做不了与人争宠之事,但范天涵此次做得太超过了,毕竟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在下人面前留点当家主母的面子给我也不为过罢?私下他再找个缘由说园子里种不得花,我断不会纠缠,但他非得在下人面前驳了我的面子,兹事体大。 我笑盈盈道:"这辟地之事我们再从长计议。不过听到状元府如此之有规矩,甚感欣慰,不知这位表小姐是否住于府内呢?" 李总管忙不迭地点头:"表小姐住西厢房。" 西厢。崔莺莺和张生以他们的经验告诉世人,实乃个偷情的好去处。 我笑得愈发慈爱了:"我是不大清楚这府里的规矩,但我听闻一般有规矩的人家礼节都差不多的,那这表妹至少要给表嫂请个安不是?但我至今没见着这表小姐的面,也不知是这状元府太大,表小姐一直找不着我的住处,还是表小姐等着我去给她请安?" 我自认这番话讲得很是尖酸刻薄,即嘲讽了这状元府里的狗屁规矩,又讽刺了那位摆谱的表小姐,还顺带消遣了这芝麻绿豆点儿大的状元府。 范天涵闻言脸色沉了一沉,我看着心里忒欢喜,既然会讲这番话,我就预着要与他吵上一吵的。 哪知这厮面上沉上一沉后望我几眼,又马上阴转晴,笑着道:"云儿到亲戚家去小住了,待她回来,我定让她去给你请安。" 他那犹如多纵容的笑让我面上讪讪:"呵呵,我道表小姐看上去不像无礼之人,原来是不在府里。" 他猛地又沉下脸道:"你何时何地见过云儿?" 语气竟是十分严厉的,我被他堪比川剧变脸的脸色唬了一唬,呐呐道:"拜堂时我见过她脚尖。" 他先是一怔,后笑开来:"你倒是窥一斑而知全豹。" 我没他好心情,这不是在演大戏,他那脸上一会儿一个颜色的,我也受不住,我拉了宝儿道:"宝儿,我忽地有点倦了,我们回房吧。" 我走得匆忙,没瞧见被我彻底忽视掉的范大人是个什么脸色。 回房后我就真的歇下了,昨夜睡得迟,身上本就疲乏得很,沾枕就睡,睡得极沉,醒过来时房里已点上了烛火,范天涵在灯下翻着公文。这昏昏黄黄的烛光,映的他侧脸温温的俊,我的胃抽了一抽,许是饿了。 范天涵突然抬眸:"清浅,饿了罢?" 我翻个身背对着他躺着,就闭上眼再睡上一觉罢。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被褥陷了一些下去,我死死闭着眼,娘的,离老娘远点。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清浅,别恼了,厨房刚刚送了莲子羹过来,喝一点?"他如是说。 我耳根子软,只要人家放低身段,我万万是端不高架子的,于是起c黄与范天涵一起喝了两碗莲子羹。 范天涵吃了羹后还是回的书房睡,我日里睡太多了,没再睡着,躺在c黄上恍恍惚惚地想着,他到底为何娶我呢,那个表小姐为何会住状元府而不住宰相府? 作者有话要说:都在猜测范天涵为啥娶王清浅,别猜别猜,没什么了不起的理由的。 周日停更。 表妹 这,倒是出乎我意料的。 我尤记得她那天碾地时脚背用力绷紧那个彪悍劲儿,怎么着表小姐也不该是现儿立于我面前的柔弱女子呀。 她微微福着身子,欠了一欠,道:"子云见过嫂嫂。嫂嫂过门时子云拜会亲戚去了,没能早点来给嫂嫂请安,是以来给嫂嫂赔不是了,望嫂嫂原谅子云才是。子云听闻嫂嫂欲在后花园种花,故差人找了点珍奇花籽,还望嫂嫂不要责怪表哥与李总管,我自小身体不好,他们都惯着我。" 我这人易被皮ròu所惑,见她长相楚楚,颇有四姨娘年轻时的模样,且讲话句句入情入理,得体的不得了,便即刻就原谅她了,而且还觉得范天涵与李总管太小家子气了,就爱小题大做。至于她在我们成亲时碾地的事,我也决定不往心里去了。古来多少表妹都是爱把表哥摆于心尖上的,我料她也是其中一员。 年少无知时,我也爱过人,尝过其中的苦悲,总有天一觉睡醒便会大彻大悟的。 我令宝儿沏了一壶上好的乌龙茶,招呼这位懂事的子云表妹一起吃茶拉家常。家常一拉,我才知道这位表妹的命途有多么的崎岖坎坷蜿蜒颠簸。 她两岁死了娘,三岁死了爹。她娘死因不明,她爹是在与仇家厮杀时为救突然冲入战场的范天涵而丧命的。从此范天涵把萧子云当足了自己的亲生妹妹,俩人焦孟不离,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听完她血泪的上半生,我心下是唏嘘与愧疚的。若不是我的江湖梦与对待感情的不上心,我也不会与范天涵成了亲,那么也就不会生生拆散一对潜在的鸳鸯,更不会生生粉碎一颗少女琉璃心。 午膳我与范天涵、萧子云一起用的,这也是成亲以来我与范天涵第一次一起用餐,若不算上昨夜的莲子羹的话。 饭间我与范天涵言语都不多,萧子云兴奋地讲着她在亲戚家里的所见所闻,每讲完一件事儿就眨着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范天涵,他便会笑着点点头,道一句"云儿,快吃罢"。 我一直晓得范天涵对我是温柔的,即使他点我穴、灌我药,到最后他都会给我一颗梅子解苦,说也奇怪,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梅子。但他不愿唤我浅儿,他要唤我清浅,他却唤她云儿,用那种溺得出水的声音。凡事总是要经过一番比较,才知道孰轻孰重,我不是浅儿,她是云儿,胜负已分。许是人都有劣根性,见不得别人好,我突然难受起来,难受到饭都吃不到几口就匆匆回房,我想我这也算落荒而逃罢。 我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顶爱赖在c黄上挺尸,范天涵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在c黄上直挺挺地躺了两个时辰,他放下手里的碗来看我,"清浅,你是否哪里不适?" 我不动。 他手抚上我的额,"有发热麽?" 我拉下他的手,坐起身道:"没事,就是身上乏,许是之前病得久了。" 他这才放心道:"我见你午膳没吃多少,想是你尚未适应状元府的伙食,便让宝儿去叫了阿刀来教府里的厨子,这是厨子刚熬好的红豆汤,你起来试试看味道如何。" 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我如此之好,就跟我不明白他为何娶我一样,而这两个不明白有时会让我惶惶终日,江湖,其实并不好混。 次日,萧子云一早就差人送了炖燕窝过来,这个行为使我很是无奈,尤其是我才喝了一口后宝儿就眼巴巴地看着我时,这把宝儿肥成球儿的预言也应得太快了罢?我该上街支个摊子开妙手神算的。 宝儿才喝完燕窝,萧子云就登门了,吓得我拎起衣袖就帮宝儿抹嘴。 相对于我主仆俩的手忙脚乱,萧子云显得不慌不忙,她微微欠了欠身,道:"嫂嫂,燕窝的味道可还好?" 我仔细回想了那一口燕窝,再结合宝儿边喝边下的评论,公平公正地道:"甜了点,下次让厨子少放点糖罢。" 萧子云面上贤淑的笑一敛,道:"是子云厨艺不精,下次改进。" 我与宝儿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道:"不会,味道好到丧心病狂。" 在家里我们都是如此这番安抚厨艺不精的二姨娘,每每逗得她心花怒放。但在萧子云这边似乎行不通,她默了半响,凌厉的目光射向宝儿道:"小丫鬟,你怎也知道我的燕窝味道如何?" 宝儿不敢回话,悄悄往我身旁挪了挪。我忙笑道:"味道很好,我忍不住和她分享了点儿。" 萧子云道:"多谢嫂嫂夸奖,我还怕是新来的小丫鬟不懂规矩,偷喝嫂嫂的炖品呢。" 言毕她转头对宝儿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干活罢。" 我看看宝儿,她小脸委屈得皱成一朵菊花,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宝儿是我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不是新来的丫鬟。她素来不是很伶俐,若是不懂这府上的规矩,也还望表小姐担待着些。" 萧子云荡出一个笑,道:"原来是嫂嫂的人呐,真是见笑了。" 我不晓得她的见笑了讲的是她自己还是宝儿,但她的笑在我看来是顶不真诚的。昨个儿我还觉得小姑娘挺讨人怜爱的,现儿忽地觉得她有点讨人嫌了,唉,我这人也是顶爱小题大做的。 萧子云又道:"不知下午嫂嫂可有空,能否陪子云出街一趟?以往子云出街都是带着丫鬟,现在有嫂嫂作陪,定会趣味很多……" 出街这个提议让我心儿突突跳得兴奋,还要故作淡定道:"我大抵没甚要紧事,就陪你去逛逛罢。" 我们已是第三次路过龙门客栈了,去胭脂水粉店;去首饰店;现在在去往布店的途中。我已是三次生生见白胡子老头在客栈内讲得口沫横飞却只能眼巴巴路过,我终是忍不住了,站定脚步道:"子云,我们去龙门客栈喝口茶罢?" 萧子云并不十分乐意的样子,拖拉半响才与我进了客栈。我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来津津听着,而萧子云屁股尚未坐热就嚷着要去布店,我让她自个儿去了,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她来客栈找我再一块回府。 白胡子老头在讲《书剑恩仇录》,直到香香公主出场之前我都是听得很痴迷的,且一心认为陈家洛与霍青桐将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香香公主出场了,先是她的名字就听得我一阵恶寒,再是我对香香公主不爱吃饭只爱吃花的行为很是不解,并且在心里盘算了许久若是光吃花究竟要吃多少朵才能填饱肚子。这个过于白烂的故事让我对白胡子老头略略失望,许是他新换了工作环境,尚未适应过来罢,我体谅他。 我决定先行去找萧子云,以免再听下去我对白胡子老头彻底失望,走出门前白胡子老头哀伤地看了我几眼,他是认得我的,我自小听他的说书长大,从没在他的故事中提前离场过。我回以他谅解的几眼后绝决地离去。 去到布店我却没寻着萧子云,据布店老板言,她仅是看了几眼便走了,于是我又绕回龙门客栈,仍是没寻着人,于是在白胡子老头哀伤的眼神下又一次绝情离去。 我把街上一般女子常光顾的店都寻了一遍,终是没寻着她的身影,于是只得又回龙门客栈坐着,那白胡子老头见我回去,几近泪水汪汪。 干干等了两个来时辰,我连杀了香香公主的心都有了,萧子云还是没出现,于是我只得先行打道回府,临走前还望了望白胡子老头,给予他鼓舞的眼神。 回到府里一问,并无人看到萧子云回府。 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告知一下范天涵,绕过那片消瘦的竹林,便是范天涵的书房,还没走近,我就听到里面传来萧子云娇羞的声音:"表哥,这是我新买的胭脂,颜色可好看?"范天涵的声音低沉,走近了我才听明白:"云儿用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 我站在门外,气闷涌上胸口,竟微微的发着抖。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我该来个气势如虹的出场,于是一掌扫向门,门应声而落,屋内两人目瞪口呆。 看来几日没练功,也没多生疏,师傅老人家还老唬我说以我的资质只能靠勤来补拙。 范天涵首先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道:"清浅,怎么回事?" 我摸摸鼻子笑道:"我一个气恼就忘了控制力道了,不过你的门也太不牢靠了点,以后可别再用便宜货。"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何事让你如此之气恼?" 我凉凉地瞟了萧子云一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被人摆了一道。" 范天涵戏谑道:"哦?何人敢摆我堂堂状元夫人的道?让为夫好好替夫人教训教训他如何?" 我道:"那倒不必,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且惯于亲力亲为。" 范天涵笑着摇头:"不管是何事,切莫失了分寸。" 我亦是笑着道:"那是当然。我也不打搅你们了,先去厨房看看有无燕窝之类的补补身子,早晨喝的燕窝太甜了,那厨子手艺还不如猪呢。" 语毕,我再瞄一眼气得面上发白的萧子云,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书房。 是以,我向萧子云正式宣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将将将将……表妹出场。 咱家范天涵其实对王清浅也挺好的……有吗?有吧。 不瞒大家说,王清浅心眼儿小,是真小。 喝汤 我万万没有料到萧子云会追上来。 她拉着我的袖子,边哭边解释,声泪俱下得很。 我听着风吹竹林沙沙响,拉回自己的袖子道:"萧子云,我都明白的,你兴许不是故意忘了我在龙门客栈等你,但我实实在在地在那儿等了你将近两个来时辰,且来回找遍了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两个时辰多久你知道么?够鸡下蛋孵鸡子,把鸡子抓来炖一盅汤,宝儿再把这盅汤喝完。我自小脾性不好,人家打我一掌我定是要还他一拳的,你这次这事儿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至多小打小闹地与你玩玩罢,我会适时停手的。届时我断是愿意与你和睦相处的,就不知你还乐意否。" 我自小就觉得凡事都得讲究公平,一串糖葫芦六颗,我定会分与宝儿三颗。 萧子云收起眼泪,恨恨地望向我:"王清浅,你莫要嚣张,我萧子云是不会怕你的。" 我为他们一家人出神入化的变脸技术所深深折服,便老实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值得你害怕的事。" 她听了我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语,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气愤地拂袖而去,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向来不打诳语,道是小打小闹,当然就真的是小打小闹。 即日起,萧子云的衣裳常常莫名地多几个窟窿;她的胭脂盒里偶尔有不明虫子进驻;她喝的糖水有时是咸的…… 这样的把戏我玩了三日便腻了,于是心下决定大方地原谅她了。不过这样我就闲下来了,我这人忙碌命,一闲下来就有点慌,于是便唤来宝儿,决定去把萧子云给我花籽种到后花园里。我思忖着这样也算给了我与萧子云彼此一个台阶下,萧子云应该也就知道我原谅她了,况且我也好奇这珍奇的花籽会种出些甚花儿。 我跟宝儿才撅了第一个坑,萧子云就气急败坏地赶来,小脸因奔跑而红通通汗津津,上气不接下气道:"王清浅,你欺人太甚!" 我思前想后了一番,实在是不晓得她讲的是何事,我都决定收手了,今日自然就没去招惹她的。 我拍拍手上的泥土,道:"此话怎讲?" 萧子云平静了下来便开始端起她那千金的姿态,冷冷道:"你这几天鼠类般的行径我皆大方地不与你计较了,你为何非得犯到我头上?" 啧,这话说得就忒不厚道了,你才是鼠类,你们府上老小都是鼠类。 我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便道:"我真真不明白你讲的是何事,不如你直接点讲可好?" 萧子云忽地夺下我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动作行云流水,实在不符合她平时塑造出来的柔弱形象。 不过她这一扔我倒也明白了几分,敢情这府上的规矩是个奇妙的规矩,当人家送花籽给你邀请你在后花园种花时,其实就是在表达万万不可在后花园种花的意思,这种表达方式委实百转千回得很,而我竟也能明白过来,我实乃一朵解语花哪。 我想着这几天也整得她凄惨戚戚的,便大度道:"既然表小姐不高兴我种花,我不种就是了,宝儿,我们找别的乐子去罢。" 萧子云在我转身前扣住我的手,我回头望她,她狐媚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我觉得奇怪,她这么一个温婉贤淑的良家妇女,凑近了看居然有这么狐媚的一双眼睛,且那扣住我手的力道,可不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所该有的。 我好奇道:"表小姐习过武?" "你想去找表哥告状?"她收紧了手,捏得我想叫娘,便使力挣了两下,没挣开。 我疼得皱眉,道:"告什子状?你力气很大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宝儿力气也很大。" 宝儿忽地一个劲儿冲上来,啪一下拍开萧子云的手,叫道:"小姐的手受过伤,你不要捏她!" 这么多年来,真没白疼你。 我看着萧子云白玉般的手臂慢慢浮上殷红,心下又为宝儿不可一世的力气感叹了一番。但场面话还是要讲的,我责怪地剜了宝儿一眼道:"不得无理,快给表小姐赔不是。" 宝儿了然道:"对不住,还请表小姐责罚。" 萧子云并不领我们的情,一个劲儿的责问我:"你是否想去找表哥告状?" 这种莫名的执着让我一阵悚然,连摆手道:"并没有。" 我会这么讲一是我实在觉得这萧子云脑筋似乎有点扭曲,二是我心下清楚得很,即使我真的去找范天涵告状,也不一定就能捞到什么好处。 她忒诡异地看着我,我忒真诚地看回她,最后她缓缓离开。 我吁了口气,娘的,那眼神儿也太恐怖了,再看多我一会儿我都想叫她姑奶奶了。 她那眼神让我想起六姨娘养的那只颠猫,每回它露出这样的眼神,隔夜柴房里就会出现无数老鼠的尸体,有的没了头,有的没了腿,有的肠穿肚烂……残忍到令人发指。 宝儿似乎也与我同感,她抖着肥嘟嘟的小手,道:"小姐,她、她真真叫人胆寒。" 我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我也有同感,她指不定还食人,宝儿,你如此皮薄ròu多的模样,清蒸后撒把姜丝,定是人间美味。" "小姐!"宝儿跺脚。 约莫用完午膳,我正与宝儿在房里闲磕牙,听她讲萧子云走起路来小蛮腰扭呀扭的,于是下人们私底下都叫她蛇妖。 范天涵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笑得正欢快,见着他,一个惊吓,被口水噎着了。 这位范大人我已三四日没见着了,听闻是随宰相老爷视察民情去了,于是乎我前几天整萧子云整得相当顺风顺水,毫无障碍可言。 他倒了杯茶递到我手中,顺便替我挡开宝儿拍着我的手,相对于宝儿把我往死里拍的力道,他拍得轻柔得很,恍惚间我突然觉得他居然像足了我年幼时哄我入睡的娘。 如此看来,要么我呛糊涂了,要么他男子气概不足。 待我平静下来,他道:"你过门多少日子了?" 我脱口道:"不多不少,八日。" 范天涵兴味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我沉默不语,这度日如年的,能不清楚麽? 他又道:"我明日与你回趟娘家罢?" 我不解道:"为何要回娘家?你欲休了我麽?" 他叹息道:"你听起来倒很是雀跃?" 我伸手抚平脸上的笑痕,正色道:"误会误会,我心下凄婉得很。" 他搬把椅子坐下,侧着头与我说话:"清浅,明儿我们是回去省亲,你好好想想你爹和姨娘们平日里喜好些什么,好让李总管打点打点。" 这简单得很的问题竟使得我一时不知如何启齿,我有九个姨娘,我常常混淆她们各自的喜好,至于我爹,他的喜好我倒是清楚得很——女人。 范天涵轻轻拉我垂在肩上的发辫,道:"这你也好卖关子?" 我夺回我的发辫,天地良心,我哪是在卖关子? 最终是宝儿替我解的围,她道:"老爷好美食,夫人们好金饰玉饰等女人家的东西。" 我失望地朝宝儿瞟了一瞟,我爹好美食?我当了他十八年的女儿,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谁都知道王赖子年少时吃惯了糟糠之食,富贵后落下个毛病,太矜贵的食物吃不得,吃多少呕多少。 宝儿被我一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忙道:"呃,是小姐好美食,老爷好、好色、色彩缤纷之物。" 她这番话的逗点逗得我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个没完,最终范天涵不得不点了我的穴以阻止我把肠子笑到打结。 傍晚时分李总管送来一堆礼物让我过目,从鱼翅燕窝到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在这之前我一直怀疑范天涵娶我是觊觎我的嫁妆,再加上状元府小得可以,所以我一度觉得我得学会当个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以免成为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典范,想来是我多虑了。 晚膳时范天涵与萧子云皆没出席,我干脆就招呼宝儿一起坐下来吃,宝儿最近日子过得挺是坎坷的,由于状元府里规定下人不能与主子同起同坐,故她不能与我同桌吃饭,这常常就意味着她不能吃掉我的一半饭,也就意味着她常常吃不饱。 吃到一半,范天涵又忽地现身了,这次轮到把宝儿噎得死去活来。 我拍着宝儿的背,对范天涵抱怨道:"你这神出鬼没的毛病改改罢。" 宝儿手忙脚乱地要起身让位,我硬是按下她道:"坐着坐着,你瞧瞧你,都瘦成付什么模样了,还不好好坐着吃饭。" 语毕,我望着宝儿的油头大耳一阵心虚,忙掉转视线望着范天涵,道:"你要一起用膳吗?" 范天涵的神情似乎还在揣摩着宝儿究竟哪里瘦了,闻言便随口道:"我喝口汤便好。" 我端着一个空碗要给他舀汤,他却伸过手来端起我搁在手边的汤碗,喝了两口便皱眉道:"这汤不合我口味,不用盛了。" 我听而不闻地舀了一碗汤,挪开他刚刚喝过的碗搁在一边,端着新舀的汤喝。 他怔了一怔,脸上一阵难看,忽地凑上来,吸了一吸我的嘴。 这这这…… 我神游太虚回来,眼前只剩了宝儿捂着嘴嗤嗤地笑,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嘴道:"宝、宝儿,他……" 宝儿促狭道:"姑爷等不到你回神便被李总管请走了。你多喝点汤罢,尤其是舀好了的,莫要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两万多字就亲亲了,会不会快了点呢? 其实范大人就是小气,他被嫌弃得不慡,想,老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又没病,你凭啥嫌弃老子,凭啥嫌弃老子的口水!凭啥凭啥!看老子舔死你!(变态的乾乾~~~) 意外 这民间有传言人若愁过了头,便会一夜之间白头,但若是说有人一夜之间转了性子,那该是让鬼上了身罢?范天涵今儿一早就极似鬼上身,整个人换了个脾性。 他早早地差人来唤我准备启程回娘家省亲。我与宝儿着实手忙脚乱了一番后出的门,而范天涵早已等在大门,他立于状元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中间,硬生生比狮子俊上百倍。 我笑着迎上去,道:"昨夜睡得可好?"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问候语了,他闻言却脸上一红,气急败坏道:"上车。" 这会儿我才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我刚想与他协商协商我不爱坐马车的习惯,但见他脸色不愈,只得作罢。 这马儿也不知道吃得是什么仙糙,跑起来腾云驾雾的,颠得我胃里翻翻滚滚,特想呕。我挣扎地坐了一会儿,最终挪向坐在马车另一边的范天涵,道:"这状元府与我家离得并不十分远,充其量也就半柱香的脚程,不如我们走走罢,强身健体。" 他冷冷瞥我一眼,挪得离我远些才道:"你想下去便自己下去罢。" 我被冻得莫名,摸摸鼻子起身想坐回原先的位置,岂料这吃了仙糙的马儿一个发瘟,来了一招神龙摆尾,把我从车厢内的这头甩到那头,直愣愣甩入范天涵的怀中。 范天涵先是抱住我,后忽地把我扯开丢下,活像我身上染了什么会传染的毒似的。 我哑然,他这付被调戏了的惊弓之鸟之态从何而来?若我没记错,昨儿被轻薄了的该是不才在下罢?为何反而是他像足了个失贞少女? 我虽无多少婚姻经验,倒也晓得夫妻之间偶尔心血来潮亲个一口两口实乃人之常情,故我本是淡定得很,但被他这么一别扭,也隐隐觉得似有哪里不对。 我揉着臀默默地移到车厢角落,刚坐下又是一个颠簸,实在想呕得紧,只得又开口道:"这马车我坐着着实不适,让我下去罢。" 他一脸不耐:"你是有多娇气?要下去便从窗户跳下去罢。" 我这人最最受不得人激,他话语才刚落我就撩开帘子纵身跳了出去,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所以说人平时还是要学一技防身的,这从师傅那儿偷学来的落雁式虽不足以让我从屋顶上翻下来,但翻个马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车夫长长地吁了一声后,那匹疯马便停了下来,帘子被撩开后宝儿的头探了出来,揉着眼儿问:"小姐,你怎么下去了?快上来呀。" 这位福比天高的宝儿祖奶奶一上车就开始瞌睡,连期间我与范天涵在马车中滚了一滚都没把她滚醒。 范大人的头也在车窗出现,这会儿他脸上已无甚表情,语气凉凉:"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有多拧。" 听听,这是人讲的话麽? 我独自在路上踱着步子,踢着石子,马车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宝儿趴在车窗上鬼吼鬼叫,也不下来陪陪小姐,这颗球。 今儿天气很是不错,云淡淡,风倦倦,是个放纸鸢的好天气。 就是这身后的马车跟着叫人心烦,马车里面供着的那个黑面神就叫人更心烦了。我走着走着干脆拐进一条马车进不得的小巷子。 从前,有个人跟我讲过,这京城内的道路七拐八拐,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的。而我眼前这人确确是挺出人意料的。 我抖着嗓子道:"大、大师兄,你这姹紫嫣红开遍的,怎么回事?" 大师兄抚了抚脸上的伤,道:"我与师傅在你成亲那夜遭人暗算,师傅受了内伤,在隐蔽处修养着。我在状元府外守了好几日才守得你出来,快与我去见师傅罢。" 我不以为然地打量他,这离我成亲都十日八日的了,再怎么着他的脸上的颜色也不该如此璀璨,我凑上去拿手指揩了揩他的脸,这易容技术,够鬼斧神工的。 大师兄被拆穿后一阵恼怒,一颗围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袖中射出,打中我的某个穴道,原谅我,我总是记不住穴道的名号。遥想当年,我跟着师傅学点穴的功夫,一个月下来我也只知道有个叫眉心穴和有个叫太阳穴,师傅最终只能安慰我道,至少你记住的是最致命的穴道,若实在被逼急了就只管攻击它便是了。我一直很是艳羡师傅安排与大师兄的兵器——围棋子,即高雅又好携带,居家旅行两相宜。不像他安排与我的兵器——绣花针,置于袖中我得时时提防莫扎了自己,置于别处我又常常寻它不着,难为死我了。 我直挺挺地立在那,维持着手举于面前、一脚微悬于空中的姿势。我本想破口大骂,发现这挨千刀的崽子连我哑穴都点了。 大师兄现出哀伤的模样,道:"浅儿,你好生听我讲便是。" 我翻翻唯一能动的眼皮,娘的,我都这样了,还能不听麽? 他清咳了一声,深深望着我。若我没会错意,他望着我的眸光是漾着盈盈情意的,我心下一紧,这朵桃花未免也误了花期太久罢?别的枝桠都结上桃子了,这会儿又何苦开来贻笑大方? 果不然他劈头就是开门见山的一句话:"浅儿,我爱你。" 闻言我忒想哆嗦一下,无奈被点了穴,只得转转眼珠子以表达内心的澎湃。 他续道:"我、我知道你还在恼我,否则你不会嫁与那种纨绔子弟的,他并不是个好人。以前种种权当我对你不住,我们、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从头来过,好不好?" 我又转了转眼珠,心底是呼喊着不好的,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总之他就一直絮絮叨叨着:"浅儿,你不是最喜欢闯荡江湖、浪迹天涯麽?我们就去天涯海角,一起、一起携手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若是你倦了江湖之事,我们便到山里,辟一块地,白日里你织布,我耕田,夜晚一起到屋顶看星星……" 我从来就没觉察到大师兄是这么多话的人,比说书先生还滔滔不竭,眼看他已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未来中,我欲哭无泪地抬眼望苍天,我这茕茕孑立的姿势委实不适宜听人家展望现在,畅想未来。 泪眼中,我看到了坐于墙头的范天涵,他一手支着脑袋,灼灼的阳光下,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也无从判断他究竟听了多少去。 此时我也顾不了刚与他闹了别扭,拼命给他使眼神儿,示意他来拯救我,但他就是不为所动,维持着那个姿势在墙头坐着。 娘亲的,坐死你也等不到红杏出墙来。 大师兄来回把太阳月亮星星白云晚霞等所有自然现象都畅想了一遍,才猛地发现我还郁郁地单脚立于他面前,他道一声"浅儿你跟我走罢。"便弹出一颗棋子,我身子一个放松,软软麻麻地就往地上瘫。大师兄一个箭步冲向我,我却莫妙地被一股力量往后扯,跌入一个怀抱。 我侧头望范天涵,这不是在墙头上坐得挺舒适的么?又是何时窜到我身后的? 范天涵语气不快:"段大侠难道不知清浅已嫁与我,她生是我范家人,死是范家魂。" 啧,这话委实不吉利了点。 但我现在也没力气与他计较,于是我任自己软软地倚在他怀中,练武的男子,肌ròu喷张的,倚起来不软不硬的,将将好的舒适。 大师兄一个棋子射过来,道:"范天涵,你放下浅儿。" 范天涵搂着我,微微偏身躲过,冷冷道:"段展修,我奉劝你最好是称呼她范夫人。" 我心下甚是欣喜,这十天半月前我还是王赖子府上那个待字闺中待许久的千金,一转眼的我倒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馍馍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也莫过如此。 我还没来得及追究他们何时熟悉到可以互称对方名讳的地步,他们就先逼着我做抉择了。 大师兄望着我道:"浅儿,告诉他你愿意跟着谁?" 他眼神脉脉,望得我一阵鼻酸。遥想当年,我在为他茶不思饭不想,瘦得跟纸片儿似的还动不动迎风洒泪时,他尚在一旁劝我江湖儿女不应胡思乱想情啊爱啊这种误人的东西。如今我早已心冷,他却来做出一付情深似海的模样,造化弄人都不带他这么弄人的。 许是我太久没出声,范天涵揽着我的手紧了一紧。我抬头对上他的眼,两眼相交,暮霭沉沉楚天阔,天雷勾动地火。 大师兄忽地又一颗棋子飞过来,范天涵正待要挡,我脑子也不知是否被刚刚的马车颠坏了去,伸手也欲去挡,于是我的手打开了范天涵的手,棋子便直冲冲打向我的眉心穴。 我在失去意识前一直在想,我该是要死掉了罢,师傅说了,眉心穴是最致命的穴道之一,大师兄的棋子功我是从来不怀疑的。我若是这么死了,明儿大街小巷大概就会开始流传:王赖子的女儿不守妇道,新婚还与情夫幽会,被丈夫抓个现行,因此羞愧不已而自我了断……然后时日久了后,坊间就会流传出更耸动的版本,王赖子的女儿水性杨花,一双玉臂千人枕,某次一夜驭数夫后,纵欲过度虚脱死于归家的途中,她那宅心仁厚的丈夫总算是解脱了,善哉善哉。 作者有话要说:范老大一开始为什么闹别扭呢?据我猜测,他亲了王清浅一口后,回去十分懊恼,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而晚上睡觉时,又好死不死地做了和王清浅的春 梦,要知道,古人是很清纯的,他做了春 梦后还被清浅还死不死地问了句昨夜睡得好么,于是心虚了害羞了,恼羞成怒了。 以上是乾乾版本的猜测,欢迎其他版本。 省亲(上) 我觉得眉心隐隐地疼。 我觉得睁开眼想必就可以看见天庭了,哪知道一睁开眼就见到宝儿这尊地狱使者,罢了,我接着在人世间受苦受难便是了。 宝儿泪眼汪汪道:"小姐,呜呜……你没死,你一直讲若是遇到坏人就攻击他的眉心穴和太阳穴,刚刚姑爷抱着你的时候,你的眉心好红好红,我以为你会死,我呜呜……呜呜姑爷……好生气……呜呜……" 我觉得宝儿好吵,吵得我头痛欲裂。 "宝儿,下去罢,让清浅好好歇着。" 寻声望去,我发现范天涵也在房内,他坐在凳子上,手上还端着一杯茶,正慢悠悠地喝着。 我觉得他没良心,我都从鬼门关绕了一圈,他还有心思品茶。 我还觉得衰。我这活了十八载,卧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认识范天涵以后,就愣是得多数两个手指。 宝儿揉着眼睛哭哭啼啼下去后,范天涵就起身走到c黄沿坐下,我往c黄内侧挪了挪,警觉地望着他。 他掖了掖我的被子,拇指抚了抚我的眉心,问:"还疼麽?" 娘呦,麻滋滋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传到我眉心,再传到脚尖,我的脚尖绷紧了一阵发麻。 我偷偷在被窝里舒展了一下脚趾,才道:"眉心穴不是致命之穴麽?" 他凉凉地瞟我一眼,道:"棋子打中的是你的眉骨,并非眉心穴。你倒是挺有概念的,若我没记错,你今儿从马车上翻下来用的可是峨嵋派的落雁式?" 原来落雁式竟是峨嵋派的,我心下十分不耻,师傅老儿是愈来愈没品了,连尼姑的招式都偷。 我寻思着范天涵不比我那愚钝的爹,这练武的事想瞒也瞒不了多久,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违犯妇德之事,便把我和师傅大师兄之间可歌可泣、可集结成书册发行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讲到激动之处忍不住想手舞足蹈,好几次都被他硬摁回c黄上去。 范天涵听完只是笑,淡淡道:"我料得你也不真是甚武林人士,幸好。" 他后面两个字更是声音淡的很,想他堂堂一介武状元,讲话就不能气拔山河兮就罢了,还这么细声细语,实在是委屈了武状元这名号。且这"幸好"让我一阵心虚,看来范大人也不乐意自己的妻子抛头露脸于江湖上,这与我的初衷可是大相径庭。 他奶奶的狗熊,所嫁非人。 倏地,我想起那个被我抛诸脑后的大师兄,忙问道:"大师兄呢?" 范天涵显露出不愿搭理我的样子,略略嘲讽道:"放心,他好得很,只是伤了你后愧疚地离开了罢。" 我安了心,遂笑逐颜开。 范天涵面色沉了下来,道:"怎么?你想与段郎闯荡江湖了?" 瞧这话说得,忒酸溜,忒不大方。人皆言宰相肚里能撑船,宰相他犬子的肚里至少摆个板凳吧,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我正欲数落他,忽地又想起另一事,便问:"你与我大师兄相识?" 他默了好长一会,默得我都快又昏睡过去才道:"我与你师傅也是相识的。" 我撑着眼皮,道:"那是,我师傅知交满天下,他连峨眉山的老尼姑都认识的。" 他倒是笑了,又掖了掖我的被子,道:"我们就这样罢。" 我听得不甚明白,但他确实很爱掖我的被子。 尔后他又讲了些事与我听,但因他的语调无甚抑扬顿挫,加上我头疼得很,便权当他为书塾的那位催眠老头儿,半合着眼望他的嘴一张一弛,半梦半醒间,他似乎挪了挪我睡的位置,也躺了下来,我隐隐觉得有丝丝不对劲,但实在是困得很,便由他去了。 我再次醒过来时,已不见了范天涵,想是之前睡糊涂了罢,他并无道理与我一起大白天一觉睡到晚。而现房内已点上灯火,宝儿在撑着头在桌子旁打着瞌睡,蜡烛在她脸颊旁燃着,千钧一发地等待把给她烤了。我正待唤她,骤地发觉此处并非状元府,乃我出嫁前的闺房也。 我在宝儿把小脸烤了之前及时唤她:"宝儿,姑爷呢?" 宝儿揉着眼睛问:"什么姑爷?" 我以为她睡糊涂了,便耐心道:"范天涵在何处?" 宝儿蹙着眉道:"小姐,你睡糊涂了罢?范天涵是何许人也?" 我被她无辜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道:"就……我的夫君呀。" 她促狭地笑起来,道:"小姐莫非是怀春了?恨嫁了?这好端端的那里来的姑爷呀?你快点起c黄罢,晚膳我去给你端来。" 作者有话要说:范大人絮絮叨叨地讲清楚事情真相时,王清浅同志她睡着了。 所以我说还是盲婚哑嫁好嘛。 省亲(中) 宝儿蹙着眉道:"小姐,你睡糊涂了罢?范天涵是何许人也?" 我被她无辜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道:"就……我的夫君呀。" 她笑起来,道:"小姐莫非是怀春了?恨嫁了?这好端端的那里来的姑爷呀?你快点起c黄罢,晚膳我去给你端来。" 语毕她便出去了,剩我倚着c黄头发怔,难不成一切皆为南柯一梦?这可比庄生晓梦迷蝴蝶还玄乎呀。 我用后脑勺敲了敲c黄柱,疼。 宝儿从门外探了头进来,笑眯眯道:"小姐,我逗你玩儿呢。我见你头上受了伤,师傅说过头壳儿受伤会忘记前尘往事的,我试你一试罢了。姑爷和老爷在厅里下棋呢,我扶你过去罢?" 我悔了,十三年前,我就不该把这颗球儿从府门口捡进来,我就该把她踢得远远的,天涯海角。 不过,我倒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与宝儿进了厅,范天涵与我爹果然在下棋,我立于玄关处,远远地叫了声爹,语调婉转凄切。 我爹抬头望了望我,慈爱道:"浅儿,头疼可好了?" 我回道:"好了。" 我内心还期盼着更多父慈子孝的嘘寒问暖之辞时,王胖子已低下头很是认真严肃地对着范天涵道:"刚才那一步不算,都是浅儿害我下错招。" 随即四姨娘端了炖品进来,对着我笑,我伸手欲去接,她却径直把炖盅放到了范天涵面前。 我伸在空中的手讪讪收回,拍了拍身上的衣裳,道:"我还是回房罢。" 范天涵拍着身边的凳子,转头对我唤道:"清浅,过来。" 我只得慢吞吞地踱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他把面前的炖盅挪到我手边,道:"喝一点,但别喝太多,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我不情不愿地喝着嗟来之汤,王胖子与四姨娘对视一眼,笑得□不堪。 这王胖子下棋忒没品,我这做女儿的在旁看着实在是丢脸,况且他们下的是围棋,见着那黑白圆的棋子我就眉心发疼。于是喝完汤我便道:"我去看看阿刀晚膳做的什么菜。" 范天涵点头道:"去罢。" 我往外走,走到庭院里时突然觉得纳闷,我为何要跟他报告我的行踪? 踱到厨房时,发现宝儿早已蹲在灶旁与阿刀拉家常,他俩算是忘年之交,一个愿煮,一个愿吃。 阿刀从我有记忆起就在我家当厨子了,他很奇特,是个不会老的人,我年幼时他黑黑壮壮,常把我扛在肩头玩骑马打仗,我长大后他还是黑黑壮壮,只是不再把我扛在肩上。 我见宝儿与阿刀聊得起劲,就也不打扰他们,在门口倚着,听他们唠嗑。 宝儿:"阿刀,我跟你讲,今儿姑爷看到小姐晕了过去,急得眼都红了。" 阿刀:"你们在状元府过得可好?" 宝儿:"这姑爷有个表妹,很闹心的,况且状元府的饭菜没你做得好吃,小姐最近越吃越少。" 阿刀露出忧心的表情,道:"我去跟老爷说,我要去状元府去给小姐做饭。" 宝儿:"姑爷不是让你教状元府的厨子做菜么?你去了人家的厨子怎么办?" 阿刀挥着手里的大勺:"我不领饷钱,钱给他。" 我忙出来劝道:"阿刀,状元府的厨子做的饭菜越来越像你做的了,你真是个好师傅。" 阿刀咧嘴笑,道:"小姐,我晚膳做了你最爱吃的绿豆羹,冬瓜盅,还有红烧狮子头。" 一听到红烧狮子头我嘴里就冒唾津儿,宝儿做红烧狮子头乃一绝,而她那一手是从阿刀这儿学的,是故阿刀的红烧狮子头是祖师爷级的美味。 晚膳我极力向范天涵推荐阿刀的红烧狮子头,他尝过后仅是淡然地赞了句味道极鲜美。我大为失望,他竟然无法理解我吃到阿刀的菜时那种由内散发到外的感动。 大抵人的胃也有情感罢,我自小吃着阿刀的饭菜长大,我娘过世时,是阿刀与宝儿俩人每天轮着哄着求着我吃饭。于我而言,阿刀的饭菜便是家。 用过晚膳,范天涵陪着爹下棋,我看着头疼,便溜去探望各位姨娘,这九个姨娘探望下来,待我回到房内已是就寝时间,范天涵坐于c黄沿,正脱着他的靴。 我杵在门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抬眸道:"进来后把门关上。" 我只得进门,背过去合上门时有丝丝忐忑,莫非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范大人准备着手了?想这范大人的人生也真是无甚遗憾,这四大喜事中的久旱逢甘霖与他乡遇故知实在没甚稀奇,最稀奇的金榜题名时他也遭遇过了,所以今儿决定把剩下的一并完成? 我踟蹰了许久,才豁出去了道:"来,速战速决罢!" 范天涵怔了一怔,沉沉笑起来,好一会才道:"若要来,断不会速战速决。" 我亦怔了一怔,半响才理解过来他话中的话,真真是个皮厚的状元。 不过既然人家没那门子心思,我也不便倒贴,便讪讪地往门口踱去,偌大的王府(姓王真真好,怎么着府上都可以称为王府)不怕无我睡觉之地,至多去与宝儿挤一挤罢。 "你去哪里?"范天涵问道。 我挥挥手道:"这c黄就让与你了,我去与宝儿叙叙旧。" 我本想留给他一个唏嘘的背影的,哪知还没踏出门,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卷了回去,被摔上c黄铺时,我尚有点遗憾,何不卷高点,让我腾云驾雾一番? 话说,我被甩上c黄铺,臀儿相当疼。而凶手大人毫无悔意道:"你好好在这睡,宝儿你天天见,有甚好叙旧?" 我揉着臀道:"下次摔轻点,我也是有爹娘生养的。" 范天涵笑道:"你不是习武之人麽?也不懂得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了逗你们玩儿的。 阿刀很可爱。 作为一个丢了好几万字存稿的人,我很淡定…… 作为这个坑的读者,你们也可以淡定……丢的不是这个文…… 为何每回我要回留言,就抽??? 省亲(下) 范天涵笑道:"你不是习武之人麽?也不懂得运气。" 我剜他一眼,道:"自从认识你后,我便一直晦气得很,哪里还有运气。" 他笑容一僵,又荡开来,道:"清浅,此运气非彼运气。" 古来讲笑之人最怕遇着此等呆头鹅。我无趣地摸摸鼻子,道:"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 他笑得眼底波澜荡漾,伸手顺了顺我的发梢稍,道:"清浅,你真是个可人儿。" 我左眼角抽了一抽,道:"过奖。" 他不再讲话,只是笑,眸若深潭,轻染茶色。 我倏地觉得似乎被他摆了一道,但见他笑得如此秀色可餐,也就罢了,我偶尔也宽宏大量一番的。 范天涵兀自把腿收上了c黄,道:"睡罢。" 我坐着不动,商量道:"不如我让人给你安排一间客房?保准比我的房间舒适。" 他睨我一眼道:"倘若我没记错,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若你回娘家省亲的目的是让你爹和姨娘们知道我们并没有同c黄,那么我无话可说。" 我听他讲的十分在理,便乖乖在里边拉上被子躺好。 我这闺c黄十八年来未收留过男子,故范天涵躺下时,我几乎可以听到c黄儿的哀嚎。 他才躺下,烛火就诡异地熄了,惊得我往他身边缩了一缩,扯着他的衣摆问道:"风、风大麽?你、你没关窗?" 黑暗中只听得他低低地笑,揽实了我,道:"我熄的火。" 我把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惊讶道:"怎么熄的?" 他回道:"用石子弹熄的。" 我觉得新奇且崇拜,便续问道:"你带着石子就寝的呀?" 他淡然地续回道:"靴里进了石子,很是硌脚,我把它从靴子里倒出来了。" 我甚是无语,缓慢地拿开他揽着我的手,往c黄内侧挪去。 一夜无梦。 我是被一声一声催命似的鸡鸣吵醒的,阿刀养的那只鸡嗓门真是愈来愈大了。我睁开眼时被范天涵吓了一跳,黄花闺女就是没见过世面,c黄上一有男子就一惊一乍的。 初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他,我发现他长相实在有负武状元这么孔武有力的头衔。睫太长,眉不够粗,唇略有点薄,轮廓也过于柔和。多亏得他眉宇间有股很是铿锵有力的英气,才稍稍使得他不流于粉墨气,否则按他这长相,可真是——好听点,眉眼如画;难听点,娘们。 大嗓门公鸡又嘶了一声,范天涵的眼皮动了动,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我迅速闭上了眼。 我闭着眼,屏着气等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又睡了过去时,正想眯fèng瞄一下,头发便被轻轻挑起了。 当你身体的某一感官不能用上时,其它的感官会瞬间异常灵敏起来。我忽地觉得我的每根发丝都很是忐忑,他的指在我的发中穿过,慢慢地梳开、梳开,指尖不经意会碰碰我的颊亦或是颈子。 我心下随着他指尖的轻触恍惚得紧,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坍塌下去了,很是不安。 我这人一不安,往往会讲出一些出人意料之话,且讲出来的话往往连我自己都觉得比神来一笔还玄乎。 我忽地睁开眼盯他,脱口而出道:"你上辈子是梳子罢?" 他愣了一愣,狐疑道:"梳子?" 事到如今,我也只得硬着头皮掰下去了,于是便若有其事道:"我发现你顶爱梳理别人的发,便猜想你前世该是一把梳子罢。你曾见过小姐为会情郎对镜贴花黄,也曾见证小姐为了负心汉对镜双泪垂,感叹着小姐缠在你身上的青丝竟也慢慢褪了颜色。最终当小姐红颜不在、寿终正寝时,你作为陪葬品陪着小姐化为一杯黄土。你陪伴了小姐一生,爱了小姐一世,终在黄土之下小姐只属于你了。" 编排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凄婉动人得很,但范天涵实乃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也,他面不改色地听我瞎扯,后揉一揉我的发,笑道:"小姐,起来用早膳罢。" 早膳一如我未出嫁时的丰盛,但每人面前比平时多了一盅鸡汤,是阿刀特地炖的。别看阿刀长得傻傻呆呆的,他那是大智若愚,我仅仅是跟他讲,阿刀你养的鸡嗓门真大,很有精神,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他便明白了。 很触类旁通,很好。 用过早膳,范天涵陪爹杀了两盘棋之后便宣告了省亲活动的谢幕,走出王府时我回头望了几眼爹爹圆滚滚的肚子、姨娘们一字排开的阵仗、和阿刀在门边磨刀的屠夫样,我心下忽地一片凄然,从今以后,在这个家中,我也只是客人了罢。 由于情绪低落,我也懒得与范天涵争执要否坐马车的问题,而回程的马儿似乎也驯良了许多,一路载着我们平稳的回到状元府。 门一被推开,萧子云跟小鸟儿似的飞出来,绕着范天涵叽喳个不停,我听着心烦,就绕过他们兀自往内屋走去。路过那片小竹林时,我停顿了一会,安静地望着这片郁郁葱葱的绿林,耳边还不时传来萧子云在外厅的娇嗔,忽地觉得竹子这种作物面目可憎了起来,你说你长成这样,非花非树非糙的,把叶子拔一拔就跟甘蔗没甚两样,还硬是要跻身花中四君子,还梅兰竹菊呢,我呸。 作者有话要说:好饿啊…… 想吃肠粉。 靴子进石子了,范天涵其实就是男版的宝儿,一个抽风的人…… 我誓把此文写成一篇抽风的文…… 最后说一句,无事rǔ骂竹子是不对的,请小朋友们不要学。 真相? 回了趟娘家,范天涵与我莫名地亲近了起来。 他公事不忙时会带我去龙门客栈听白胡子老头说书,还会令人到来福客栈买来小笼包再让宝儿和我边听说书边吞着,贴心得很;与我一起用餐的次数也明显多了,且同意了让宝儿与我同桌而食;不用彻夜批公文时,他偶也会留宿于我房内,序数深秋,夜凉于水,睡时一旁有个人气,倒是比烧暖炉还要暖和得多。 对于他这种心血来潮型的恩宠,偶尔我也会自忖,莫非堪堪不才我也成了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日子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我倒也觉得安逸舒适。 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有点言过于实,安乐不一定会死,但安乐倒实实在在让我遗忘了许多,比如师傅大师兄;比如我的江湖梦;比如范天涵为甚娶我;比如西厢那个久未在我跟前露面的萧子云。 是故萧子云出现在我面前我是吓了一吓的。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在梦中已是亲手把她挫骨扬灰了的。因此,她的现身就好比鬼怪故事里的荒郊野外忽地冒一阵青烟,总是让人难免提心吊胆一番的。 我深吸口气后对她笑道:"子云表妹,好久不见。" 确是好久不见,最近连用餐都不曾见到她,真是难得阴魂也会散。 萧子云似乎觉得早已没有与我客套的必要,哼一声后道:"嫂嫂最近与表哥倒是鹣鲽情深。" 她这四个字说得我心下一阵愧疚。 我实在愧对我爹,他年年花大把银子送我上书塾,我却不晓得鹣鲽这二字如何书写,只依稀记得有鸟有鱼,感觉上倒也是其乐融融的两字。 我正然道:"非也,我倒觉得举案齐眉这四个字更为合适,不然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也行。" 主要是,这些字我都懂写。 大抵我这番言语在萧表妹耳里又成了大逆不道的挑衅之语罢,她暴跳如雷道:"你还真以为表哥对你是真心真意!" 她话音未落,护主心切的宝儿又咋呼开了:"姑爷对小姐可好了,且姑爷最近与小姐可是夜夜春宵。" 瞧她这话讲得,我额角直冒冷汗。 而表小姐的面色也因宝儿这番毫无事实根据的话而惨白若纸。 我揩了揩额角的汗,忽略宝儿道:"表小姐此话怎讲?" 萧子云嚣张起来,"你以为表哥与你成亲是爱慕你吗?其实并非如此,表哥会与你成亲,全然为的是我。" 嗯,我对这等戏中有戏的故事向来十分感兴趣,便喔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也不知这表小姐是否年幼时曾高热不退过,脑子有点焦。总之她撩了我的好奇心,又神秘兮兮地说甚你若想知道,便去问表哥。这样的态度,忒不负责任,忒让人想打死她。 于是憋了一天我才等回出门办事的范天涵。为了营造出适合逼问的气氛,我特地把烛芯剪短,让烛火昏暗闪烁,再穿上一身飘逸的白衣,披散着发,幽幽立于c黄头,范天涵推门进来时,我垂着头,抖着声音问:"你回来了啊?" 范天涵在门旁顿了一顿,随即很冷静道:"你这是个什么扮相?" 我又一次为他的冷静自持而深深折服,差点忘了初衷,幸好躲在窗外偷听的宝儿冷着了打了个喷嚏,我才忙道:"萧子云言你娶我的缘由另有乾坤。" 他默了一默,转身去推开窗户,道了句:"天凉得很,回去睡。" 如此亲切温暖的话语,我听着却替宝儿抖了一抖,果不其然,很快的我就听到了宝儿连滚带爬奔走的声响,不由得暗自叹了声,还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宵小。 合上窗,范天涵缓缓走向c黄边,路过桌子旁时还顺手把烛芯挑高了点。 我被他这么一逼近,突然一阵心虚,退了几步,脚脖子碰到了c黄边,便干脆坐了下来,撩开遮住脸的长发,塞于耳后,道:"你细细道来罢。" 范天涵学我在c黄沿上坐下,还帮我把没塞好的发塞好,才道:"你不是爱听说书麽?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罢。" 我思忖着不对,这人在这节骨眼儿居然欲讲故事,那么这故事便是一定要讲,必须要讲,不讲不行的一个十分举足轻重的故事,便微微坐正了身子,双手叠好置于膝上,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你讲罢。" 随即他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与我听,他讲故事的方式不甚专业,语调缺少抑扬顿挫,不过胜在情真意切,勉强能听。 凄美的故事大抵都要有个美人,要么是美人才子,要么是美人英雄。 若是美人才子,便是才子落魄,美人援手。 若是美人英雄,便是美人落难,英雄救美。 这个故事属后者,美人落难,英雄救美,美人愿以身相许,英雄自是笑纳。 夜黑风高干柴烈火后,美人与英雄私定终身,许下我与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那红尘永相随的诺言。而诺言这种东西之所以要许,就是这个世界有太多变数了。 英雄从远方习武回来后,发现美人已是他人妇,已为他人母。一怒之下英雄决心与美人恩断义绝,美人垂泪解释,原来是英雄走后美人便有了身孕,美人的爹娘大怒,要灭了英雄的种,美人为了留下英雄的种便答应下嫁与她所不爱的男子。英雄为美人无私的奉献所感动,约定了美人于午夜带上孩子私奔。当晚,美人临时变卦,英雄空等了一夜,恼羞成怒之下便于次日清晨杀了美人。而美人那苦命的丈夫在与英雄搏斗时为救一无辜的孩童,命丧英雄剑下。英雄杀了自己心爱之人后心神大乱,练功之时走火入魔,最终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门歪道。 美人是萧子云她娘,英雄是我师傅,孩童是范天涵。也就是说,师傅是萧子云她爹,想到这,我万分同情师傅。 而且原来我师傅竟是邪门歪道,不过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师傅从不带我上武当山会见其他同门,和为什么每次他看到哭泣的孩童总会凑上去敲人家脑门,好让他们哭得更加畅快。而无耻老头还美曰其名助人为乐。 范天涵讲完这个老树盘根般错综复杂的故事后回去凳子上坐着,吃茶润嗓。 我这人每回听说书时心都跟明镜似的,忒敞亮,往往可以抓住故事的最精髓,即便他的故事冗长且带点老套,我还是可以从中总结出主题,概括出重点。 我之前心心念念的悬念有了明确的缘由,心下反而不长进的难过了一番,暗暗劝慰了自己一番,才道:"如此说来,你与我成亲便是为了借由我引出师傅报仇罢了?" 他灼灼地将我望着,良久才道:"我并不否认我动过这样的念头。" 很好,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是出家人也不应打诳语的。 他又道:"但也仅是动念而且,我并无利用过你,现下我愿与你做一对单纯的夫妻便足矣,至于报仇之事我会自行解决,只希望你莫与古刃、段展修再联络。" 古刃?古人?难怪师傅从不告诉我他的名讳,换做我的名儿叫古人,我也是不乐意的。 范天涵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很倾城:"清浅,你可愿应承我从此不再与他们联络,离这趟浑水愈远愈好?" 我被他美妙的微笑闪得晃了晃神,遂正色道:"不愿的。" 自此谈判宣布失败,范大人拂袖而去。 我下c黄cha上了门,掐灭了灯芯,拖了把凳子坐窗边,推开窗看月亮,凳子上还残有范天涵的温度,坐起来倒也比冷冰冰的红木舒服。 这月亮圆得出奇,想是中秋节将近了罢。 我回想着范天涵刚刚略略铁青的脸,有点无奈,我也并非真的想惹恼他,只是我自幼在一群姨娘中长大,虽说这些姨娘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一群女人聚在一起,难免就要上演一些争妍斗丽、争风吃醋、相互倾轧的戏码。而我看多了,自然知道二姨娘说三姨娘在c黄底下扎小人是因昨夜我爹又在四姨娘那儿留宿了;五姨娘说四姨娘偷汉子是因三姨娘抢了她看上的簪子;而六姨娘说七姨娘图谋家产是因七姨娘喝了她炖了一天的养颜燕窝…… 是故每个故事都有其立场性,在范天涵的嘴里我师傅自然是丧尽天良的恶豺狼,但在师傅嘴里,指不定萧子云那绿云罩顶的养父才是无恶不作的毒虎豹。 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听完师傅的说法再来判断孰是孰非,先不论我与师傅七年来可歌可泣的师徒情,一想到我能在这场扑朔迷离的故事中充当判官的角色,我就喜不自胜,哪里能应承范天涵不去踏浑水,这趟浑水我是踏定了,就算是用凫的我也要凫水而过。 话又说回来,这范天涵刚刚转身拂袖离去可真是潇洒理直气壮得很,似乎该拂袖而去的人是我罢?毕竟我才是那个被利用成亲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范老大有那么不让人待见麽!!! 不换男主,无论是大师兄、柳季东、阿刀、宝儿(对于这个选项,是CJ同学整出来的),还是后面的后面会出现的一妖孽男配,俺都不换。 话说,我爱妖孽男配,但————————————我更爱范老大! 练剑 范天涵拂袖而去后我思索了良久,我平时为人虽不顶随和,但也算不上斤斤计较之人,虽然范天涵娶我的动机不良,所谓动机不良,也就是并非因为情爱。如此说来,我嫁与他的也非因为情爱,只是生活太无聊,调剂调剂罢了,是故大家半斤对八两,谁也没吃亏。 但是,他拂袖而去这个行为还是得计较计较的,他这样忒不大方得体,我觉得需要再教育。 于是他每件衣服的两袖都多了大小不一的洞,屡补屡破,生生不息。我是觉得,既然你爱拂袖,就多几个洞吧,通风点更能达到飘逸的效果。 我知道我没甚创意,我与人过不去的把戏就这几招,我也甚是无奈。 不过这种勾当我向来都是暗地里做的,而明着我也只敢不搭理范天涵而已。 范天涵对于我这种妇道人家的别扭并不十分在意,该吃吃,该喝喝,偶还会捎上我一起吃喝玩乐,而我仅是努力扮演好酒囊饭袋的角色,只吃喝,不吭声。 这样的别扭闹了两天便没意思了,古来戏子演戏最怕对手不配合,范天涵如此不入戏,让演得卖力的我像个傻子,收场收场,早收早好。 于是用午膳的时候我忒大方地给他盛了一碗汤,期望他有受宠若惊的表情,哪知他先是一愣,后狐疑道:"汤里是否有……" 我恼怒地给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他笑,咳一声道:"有干贝?" 我哼了一声替他接完话,"没有干贝,有毒,喝么?" "喝。"他端起碗,喝了一口道,"嗯,分明就有干贝。" 我勺子在盆里搅一搅,呃,真的有干贝,老娘就爱睁眼说瞎话。 用餐途中,李总管忽然出现,端了一把剑,道是我爹差人送来的见面礼。 我与范天涵对视一眼,有见了数次面后再送见面礼的么? 用完餐后,范天涵拎着剑去练,我闲闲无事,便颠颠跟上,途中遇到也闲闲无事的宝儿,她也颠颠跟上了。 范天涵练功的场所是状元府后的林子,林子里有果树,果树上结着橘子,橘子很甜。 宝儿用她破完新橙,汁液淋漓的黄手拉着我的袖子,道:"小姐,姑爷耍剑的样子真销魂。" 我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抬眼望: 范天涵一袭白衣,在一片青绿中翻飞,身法极轻极快,点枝沾叶,白衣微飘;剑法却极凌厉,剑到之处,枝断叶落,落叶纷飞。 我一时看得出神,直至宝儿仰着球儿脸无限痴迷地问我:"小姐,是吧?" 我用汁液淋漓的手拍拍她的脸,道:"不只销魂,还蚀骨。" 范天涵收剑时我和宝儿已是腆着肚子在树下哀嚎了,身旁是一个个橘皮冢。他用剑挑一挑地上的橘皮,笑道:"你们吃了一棵树?" 宝儿抬头望,认真地摇头:"姑爷,树上尚有橘子。" 我抬头望,不多不少,恰恰三个。 范天涵伸手欲拉我,"回去罢。" 我摇手,"你先回,我和宝儿走不动了,得缓一缓。" 范天涵背过身弯腰,拍拍背道:"上来,我背你。" 我正欲摇头,忽地瞅见我黄乎乎的手和他白乎乎的衣服,便点头扑了上去,左一掌右一掌印了两个大黄印子在他双肩。 他偏头瞄两眼,背起我,笑道:"这样你就欢喜了?" 我把手伸到他前面去,啪啪又印了两掌在他胸前,喜滋滋道:"对,很欢喜。" 他又笑了起来,像自言自语似的道:"这样就眉开眼笑了呀。" 我忽地发现,范天涵是个很爱笑的人,至少和我在一起时,他大半都是笑着的,像是……被点了笑穴。 他驮着我慢慢地走着,我在他背上对挺着肚子跟在我们后面的宝儿摇旗呐喊:"宝儿,快快跟上来。" 宝儿剜我几眼,"小姐,你当心压死姑爷。" 我见宝儿真的快恼了,便不再逗她,伏在范天涵背上看风景,偶尔跟他搭几句:"你师承哪一派?" "武当。" 好呀,师傅老头儿骗我,说什么武当山路途遥远,不舍我长途颠簸跋涉,就免了我上山去朝拜师门了。如此说来,敢情师傅老头真是邪门歪道,那作为关门弟子的我,也是魔头之一?忒威风了。 不过我没有能够震慑人的武功招式,怕是到时让人笑话。 于是我问范天涵道:"你有无甚吓死人的武功招式教与我?" 他沉思了一下道:"有。" "说来听听。" "一掌扇去,掌风削飞对方整个天灵盖;或是从背后一掌,使对方眼珠子凸掉出来;或是五爪刺入对方头盖,取其脑髓;还有……" "范!天!涵!"我忍着作呕大叫。 他侧头望我,眼睛蕴满了笑意:"怎么,不够吓人?" 娘亲的,真想咬死他。 为了避免把那一树的橘子呕出来,我安静地伏在他背上,他的背脊宽且厚,伏在上面温若暖玉,我懒懒闭上眼,听山林间——鹃啼莺转,风吹叶漾,脚踏落叶沙沙响。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至少女主是讨人喜欢的。~~~~(>_)~~~~ 至于要骂范大人就骂吧,男人嘛,吃点苦是应该的。~~~~(>_)~~~~ 明天没网,不更。 师门 夜里我因为吃多了橘子闹肚子疼,范天涵请了大夫,煎了药我却说甚都不肯喝。 范天涵作势要点我穴时,我使苦ròu计道:"我肚子满满都是橘子,真的没有位置容纳这么一碗灰糊糊的东西。" 范天涵竟然也买我帐,把大夫又请了回来,给我针灸…… 大夫想必是多跑了一趟,心生怨怼,下手很是不遗余力,真想问候他府上。 宝儿很是幸灾乐祸,她道小姐小姐,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怨苍天不公,为什么宝儿吃得更多,闹肚子的却是我? 我脑壳被针扎满时,望见范天涵脸上一闪而过的促狭,于是迁怒,整夜不与他讲话。 他安之若素地睡了。 今儿一早范天涵就起身了,我听到他在窗外压低了声音与李总管在走廊上讲话,我拉长耳朵听了半响还是没能听清楚,便又睡了。 早膳时范天涵并没有出现在饭桌,反而是萧子云出现了,她自从宝儿与我们同桌吃饭后便很少出现了,这妞儿的阶级思想太重了。 萧子云的眼儿红红肿肿,不知你是否有见过红肿着眼的狐狸?甚是喜感。 我想我俩早已不是寒暄问好的交情,便一声不吭地吃饭,偶尔帮吓得不敢夹菜的宝儿夹夹菜。 饭吃到一半,萧子云便啪一下放下筷子,道:"王清浅,去与你师傅说,我与他自从势不两立。" 我停下咀嚼的动作,抬头望她,企图用一个千言万语的眼神儿来表达我的心有千千问。 她话一讲完便兀自离开了,完全没有要解答我疑问的意思。 罢了,横竖我也有许多问题待师傅解答,不差这一个。 午后。 我准备携宝儿出府寻我师傅。 初来乍到之时我与宝儿都战战兢兢地躲在府里扮大家闺秀和大家闺秀的丫鬟,连出个门都得斟酌再三。现儿姐姐我早已懒得扮那循规蹈矩的鸟样,想出门就出,想劈烂房门桌子椅子就劈,想偷厨房的饭菜就偷,想上树摘果儿就上树摘,想放鞭炮就放,生活自在惬意。 范天涵也算是明白事理的人,他对我在府里胡搅瞎搅的行为几乎不曾阻拦。作为府里名分上的第二把手,只要第一把手不吭声,我便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所以李总管在门口拦下正要出门的我和宝儿时,我很是吃惊的。 李总管严肃地摸着他的八字胡,道:"夫人,大人交代了,今儿谁都不能出府。" 我看着他那蝌蚪似的八字胡,竟有冲动也想摸上一摸。我按压下蠢蠢欲动的手,道:"我有急事要出府去办,范大人那儿我自会跟他交代。" 李总管还是挡着门,纹丝不动,道:"大人很快便回府了,届时夫人再出府何如?" 我略略沉思了一会,招招手让李总管靠近点说话,他不疑有他地凑过来,我一个手刀劈过去,他应声倒地。 宝儿讶异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她便动手把李总管拖到树下,将其摆成个倚坐在树下瞌睡的姿势。 宝儿拍拍手对我点点头,我顺从心底的欲望,上去摸了摸李总管的八字胡后对宝儿点点头,我们便淡定地出了门。 左右我俩早已原形毕露,也就干脆在这府里做一对泼皮主仆得了。 出了状元府我们在集市里买了两个纸鸢,我还特地挑了大且便宜的两个。然后我俩便径直前往龙山寺,师傅说过,若是有急事找他,在龙山寺后的小山坡上那棵大树,即当年我们结缘的那棵树上扎上两个纸鸢,他便会找机会与我碰面。 绑上两纸鸢后,我便与宝儿去龙门客栈听说书,白胡子老头讲的是笑傲江湖,我喜欢"笑傲"两字,有种磅礴的大气。 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我们便被寻来的范天涵拎回府了。 回到府里范天涵并没有多加责怪我,他只是把我丢在房里嘱咐了句"不许再出府"便离开了。倒是李总管歪着脖子的样子让我一阵愧疚,我几次想上去表达我的歉意他都连滚带爬地躲开,于是我也只得释然。 今个儿的状元府戒备森严,府里突然多出了许多生面孔,个个端着生人勿近的黑脸孔。 宝儿得我令去探听回来后告诉我,今儿一早表小姐的房间传出惨叫,李总管赶到时发现表小姐晕倒在地,而表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红被人一掌毙命,用的是我师傅独创的拂云手,而若我没记错,普天之下会拂云掌的仅三人,师傅,我,大师兄。而我昨夜一直躺于范天涵旁边,无作案时间,加上我功力不够,至少要拍上十掌才能使人毙命,故我也无作案能力。即是说,嫌疑人只剩下师傅和大师兄。 据说,范天涵已暗中令人捕捉他俩了。 如此说来,范天涵不让我出府,怕的是我去通风报信罢? "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宝儿忧心忡忡的模样实在很不适合她那弥勒佛般的长相。 我心里并无对策,只能道:"待我与师傅碰上面后再做打算罢。" 宝儿又问道:"师傅会不会太久没去龙山寺,就没看到我们的纸鸢?亦或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纸鸢,纸鸢便被附近的孩子捡去玩了?" 呃,这倒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幸而,师傅终究还是现身了。 夜里,范天涵出门查案,我在c黄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在我头疼地想捶c黄之际,窗户被缓缓推开了,先是一声疑似猫叫的声音,然后是师傅的声音:"浅儿,为师看你来了,快快起c黄,别与周公那小老头玩儿了。" 我边着靴边翻白眼,身为命案疑犯,他老人家还是挺兴致勃勃的嘛。 师傅领着我翻上了状元府内最高的屋顶——范天涵书房的屋顶,看他那熟门熟路的样子,我猜也不是第一次入状元府了。 我在屋顶上挑了几片看上去较结实的瓦片盘腿坐下,不是我小人之心,是这状元府内的物件都比较不经用,好比说,那被我一掌劈烂的门。 师傅也小心翼翼地挑了离我不远的几片瓦坐下,看来他也知道状元府的物件不牢靠。 寒暄了好一会彼此的近况后,我笑盈盈道:"师傅,我最近听闻了一件比较骇人的事。" 他敷衍道:"哦,讲与为师听听。" 我道:"我听闻你名字是古刃。" 皎皎月光下,师傅的嘴角抽了抽,道:"你从何听来的?" 我笑道:"范天涵告诉我的,他还顺道告诉了我你年少时的风流往事,真看不出师傅您老人家年少是也是一株情种啊。" 师傅抚一抚他那长长的胡子。 我以前总有个想法,要把师傅长长的胡子编成一根乌黑亮丽的辫子。 他道:"为师现儿虽看起来出尘脱俗,但我也曾年少轻狂过。" 我牙根隐隐作痛,道:"出尘脱俗倒未曾听说,我倒是听闻你因爱生恨,走火入魔后杀人无数,乃所谓邪魔歪道也。" 师傅笑呵呵道:"小徒弟可是在对为师兴师问罪呢?" 我有点恼,便拉着脸不吭声。 师傅伸过手来拍拍我的脑袋,道:"这孩子,脾性真个儿是不行,真是难为了娶你的那孩子。" 我咬牙道:"老头,你到底要不要讲与我听?" 他呵呵一笑,"容我慢慢道来嘛。" 师傅的故事前半段与范天涵讲与我听的一样,后半段就有所出入了。他说萧子云的娘(简称美人)不是他杀的,是美人的丈夫杀的。他查明事实后欲杀了美人的丈夫为美人报仇,但是俩人在厮杀期间有一小孩突然冲出来,美人的丈夫忽然抓住小孩来挡师傅的剑,但师傅剑法出神入化,绕过小孩一剑刺向美人丈夫的眉心,使其当场毙命。 我对于师傅在讲故事时还不忘夸耀一下自己剑法的行为很是不耻,且我一听到眉心两字,眉心就跳了跳。 至于邪魔歪道,师傅说他很无辜,他只是年少时家住的离中原比较远,且恰巧武功比较高强,所谓中原的武林人士就把他划入西域来的邪魔歪道了。 听到这儿,我提出我的疑问:"那你说我有一群师兄弟在武当山上是否真的?" 师傅的老脸赤红赤红,道:"我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你对师门抱有美好的幻想。" 原来,我们的师门连个正式的名号都没取,且前后不过五人:师傅,师傅的师傅(即祖师爷),师傅的师弟(即师叔),师傅的大徒弟(即大师兄),师傅的小徒弟(即我)。 祖师爷是早已仙去的了,而师叔,据说师叔擅使毒,尤其擅以毒攻毒,偶中奇毒,以另一奇毒攻之,毒发身亡。 实在不失为一位为理想献身的好师叔。 这师门,也着实寒碜了点。 我向师傅转达了萧子云的贴身丫鬟之死与她的势不两立言论,师傅听完长叹一口气道:"子云这丫头心术不正呐。" 我甚是同意地点头,但又问:"此话怎讲?" 师傅瞪我一眼,道:"为师的家务事,你管这么多作甚?" 我无奈道:"你不让我管,当时我嫁入状元府时就该阻拦我呀。" 师傅哼一声,道:"你会听从我的劝告麽?" 呃……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更啊更…… 师叔擅使毒,尤其擅以毒攻毒,偶中奇毒,以另一奇毒攻之,毒发身亡。 好衰的一个师叔,为什么我很想笑呢,我不厚道…… 枕边 夜真漫长,长到足够师傅跟我唠嗑完他们那群人的爱恨纠结。 师傅大半辈子沉溺于武学,唯一动过的一次凡心也落得个惨绝人寰的收场,而且还多了个推卸不得的拖油瓶。他自己讲的:"若萧子云不是我女儿,我早把她丢去荒郊野外喂狼了。"他说,萧子云真真应了荀子的话,"人之初,性本恶。" 师傅道:"我在萧子云四岁的时候开始接近她,常从宰相府内把她偷带出来,带她去逛集市,给她买小玩意儿,带她去听曲儿。奇怪的是这个四岁的小丫头对于我这种近似绑架的行为非常冷静地待之。" 我赞同地点头:"他们这一家子人都异于常人的冷静。" 师傅又道:"她四五岁的年纪,在宰相府内消失个把时辰居然也未曾被发现,最初我以为她在宰相府内被忽视,还心疼得很,后来我才发现,她有能力把一群大人哄得服服帖帖。" 我赞叹道:"这是个好本事,像我就学不来。" 师傅又道:"她每次都不动声色地配合我演天伦之乐的戏码,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是感谢上苍赐个我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儿。" 我看师傅讲得认真,只得又配合:"常言道,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师傅瞪我:"好生听着。" 我撇撇嘴,道了声是。 师傅续道:"直到某日,她给我带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我一口气喝完,啧,喝的时候可真是甜在心头啊。" 我本想说美人与酒可并称误事的两大缘由,终是忍住了不说。 师傅默了一阵,才叹口气道:"半个时辰之后,我五脏六腑忽地绞痛起来,萧子云立于旁微笑道'我终于替我爹娘报仇了',然后她从袖子里抽出小刀,在我身上一刀一刀地割,她人小力气小,刀割不进去时她就用锯的,我至今都能想起她稚气的脸上沾满血的样子。" 听到这,我咽了咽口水,我之前居然与她过不去,我果真是活腻了。 我见师傅还沉浸在他的思索中,忙追问道:"后来呢?" 师傅笑笑道:"我昏厥过去后萧子云以为我死了,便离开了。而碰巧你那个短命的师叔来找我试药,便顺道救了我。我好了之后去找萧子云,她见到我后哭得肝肠寸断,字字血泪地诉说她有多后悔,我便原谅了她,但从此我也留了个心眼观察她,而我发现,那孩子有种不动声色的阴毒,从骨子里出来的,我无力改变就只能认了,谁让她是我女儿。后来她逼着我教她武功,我想着也许学点功夫能让她把心性善良一点,便教了。可别说,她倒是继承了我不可多得的武术天赋,学什么招式都快且好,不像某些人。" 我讶然,这种时刻他也要夸耀一下自己再踩一下我,有意思么? 我也不大笨,师傅口水多过茶的讲到这我也明白了七八分,他号称只传授给我和大师兄的独门绝技——拂云手,萧子云也会,而且会得登峰造极。 我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直了直腰,道:"师傅老儿,即是说你并没杀那苦命的丫鬟咯?" 师傅亦打了个哈欠,道:"我没事杀她作甚?" 我既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困得紧,便道:"师傅,送我下去罢,我困了。" 师傅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片儿,道:"有本事自己下去。" 我咬咬牙,道:"说罢,你想怎样?" 他呵呵笑:"你让你相公不要再追查下去罢。" 我挑挑眉,道:"你这护短也护得太无耻了点,恕我不奉陪。" 师傅忽地伤感起来,叹道:"浅儿,她总归是我女儿。" 你女儿又不是我女儿,我要生出这么个女儿,必定塞回去用脐带勒死。 我摇头:"就算我愿意帮你好了,范天涵也不会卖我这个人情的。" 师傅露出了然的微笑,道:"枕边风的威力不可小觑。" 我头摇得更用力了:"我这枕边风不管用。" 他拍拍我肩,语重心长:"浅儿,你不需要妄自菲薄,为师相信你。" 随便,爱信不信。 师傅见我默许了,笑眯眯地许诺道:"为师以后一定不嫌弃你练武的资质愚钝,以后一定耐心爱心地教导你,让你的拂云手使得出神入化。" 我不接茬,就他那几招人尽可夫的拂云手,本女侠还不想学了呢。 既然受人所托,自然要忠人之事。于是清晨范天涵回房歇息时,我强逼着自己撑开眼皮,很尽职地吹起了枕边风。 "呃……天涵,天都亮了,很累罢?" 范天涵脱靴子的动作停了一停,扭头暼我一眼:"气消了?" 他这一问我才忆起我还在与他闹别扭呢,一时面上有些讪讪,我往c黄内侧挪了挪,开始谄媚起来:"是我不识大体,你大人有大量,莫与我计较才是。" 他低低地笑,掀了被子躺进来。 我压下恼怒,愈加谄媚:"相公看起来疲乏得很,不如我帮你捶捶背罢?" 他哦了一声转过去背朝上趴着,道:"左肩较疼,可用力点。" 我捏了几下他的肩膀,筋真是绷得挺紧的,敢情真是累坏了。 我边捏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安静地听着,偶拍拍另一边肩膀指示我换边儿。 循序渐进得差不多了,我开始奔入主题:"天涵,你每天要上朝,还要查案,很容易累坏身子骨的,不如就把案子交给官府去查罢。" 他扭头望我一望道:"多谢娘子关心,只是此事乃为夫的职责所在,追查之事我势必亲力亲为。" 我追问:"即是说,你一定要亲自追查?" 他回道:"没错。" 我续问:"毫无转圜的余地?" 他续回:"无。" "行,那就这么着吧。"我松开捏他背的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那咱就都歇着罢。" 师傅,我心意到了。 范天涵转身,手支头,望着我,戏谑道:"你可曾听过锲而不舍?" 我摆摆手:"心意到了就好,心意到了就好。" 他伸手过来,拇指并住食指,结结实实弹了一下我的额头,道:"谁让你来说情的?" 我拖好被子盖上,闭上眼道:"古人。" 他的声音沉沉地传来:"不是让你别与他们联络?" 我眼儿开了一条fèng瞄他,见他没甚不愉的脸色,才道:"我又不信我师父是邪门歪道,即使他是,这古来英雄豪杰多如牛毛,每个故事里随便一抓都一把,而让人闻风丧胆的坏人一个故事里至多一个,然后一群英雄豪杰大半辈子就忙着降服这个坏人,由此可见,我师傅是奇珍异宝,得好好藏着掖着。" 他放下支着头的手躺好,淡淡道:"你比你师傅更奇珍异宝,我也想把你好好藏着掖着,你就别乱跑给我添乱了。" 这甜言蜜语我听着很不受用,撇撇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反正我是不会与我师傅断了联系的。" 只见他嘴角弯了一弯,道:"那我为你夫多日的怎么算?" 哟,堂堂状元郎,言语轻薄我,不好吧。 顷刻后,我俩并排躺在c黄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起话来,主讲人是我,主要是我人生阅历比较充足,听的说书也较多,讲的故事比较引人入胜。 范天涵起初还礼尚往来地搭我一两句话,后来他仅是安静地听着,在我讲到口沫横飞之时,他默默把他脸上的唾沫星子抹去。 我讲着讲着见天已经大光了,范天涵的也已是满脸的倦色,便把故事的结局随便讲一讲,然后道:"你彻夜未眠,还是歇着吧,我出去洗漱,就不吵你了。" 他嗯了一声,闭着眼不动。 我又道:"你挪一挪,我好出去。" 他微微掀开眼又闭上,道:"我不想挪。" 我怔了一怔,这范大人也忒任性了罢? 得,我自个儿爬出去还不行? 我轻轻把一手一脚跨过他的身子,正待要跨另外一手一脚,下方的人突然伸出手,扣住我的腰,把我翻了一翻,翻回c黄里去了。 我这么忽然被翻了一翻,不轻不重地摔在c黄铺上,有点晕乎,再算上他还落在我腰上的手,就愈加晕乎了。 我晕乎乎道:"你为甚不让我出去?" 范天涵模模糊糊地应了我一声,往我身上靠了靠,落在我腰上的手揽紧了一紧。 我试图拎起他在我腰间的手,无功。 我只得推推他埋在我颈项的头,道:"范大人,松手。" 他头在我肩上蹭了蹭,含含糊糊道:"别吵。" 我用多了几分力道继续推他的头,道:"你让我起来我就吵不着你了。" 他啧了一声,略略不耐的语气:"你别动就不吵。" 我无奈地道:"可我想起来啊。" 他倏地掀开眼,揽着我的手用力地紧了紧,勒得我的腰快成两截了,又忽地松开,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睡了。 我隐约觉得他似在生气,但又不猜不透缘由,只得安慰自己道"此人脾性像雾像雨又像风,莫与他计较。" 我坐着望着僵直的后背好一会儿,还是不敢叫他挪开让我出去,也不敢再从他身上爬出去,只得重新躺回c黄上去,不久也就又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评~~~~~~~~~~~乐得打滚~~~~~~~~~~~~~~~ 撞到墙角。 每回要想个两个字的标题,郁闷死我,我犯傻啊。 俺自己做的封面,好看不?谁说的不好看???拖出去上下其手。 翰林 近日来我很愧疚。 李总管的脖子直不起来,当他横着脖子出去办事时,被街上的小无赖揍了一顿,理由是他歪脖斜眼的样子太目中无人。 虽然此事因我而起,但我不得不承认,若是我见着李总管这付模样,我也是想揍他的。我坦白地告诉宝儿我的想法,希望宝儿醍醐灌顶地教训我一番,宝儿道:"小姐,我还以为是我太无情无义,我每每见着李总管歪着脖子在旁指手画脚,便想打到他娘都认不出他。" 我听完叹气道:"宝儿,你确实很无情无义。" 这几日来未曾见范天涵,我竟有丝丝想念,想必是怕他把案子查错,赖在我师傅或师兄头上,不是我小人之心,只是这些做官的,唉……皇城脚下,多说无益。 于是我抱着吃饱撑着的心情,散步到范天涵的书房,竟然就刚好遇上他匆忙从书房里出来。他见着我便停了脚步,问道:"清浅,你在这儿作甚?" 我坦诚道:"近日愧对李总管,不好意思惹事给他添麻烦,无聊得慌,想来你这儿找几本书册子看看。" 他笑道:"原来你也知晓平日里你给李总管添了多少麻烦。我现儿要出府,去翰林院,你若无事,不如一道去?" 我忙不迭地点头。翰林院这地儿古来便是读书人的圣地,知识渊博如我,当然要去朝圣一下。 在我的强烈暗示之下,范天涵舍弃了马车,与我步行去翰林院。途中我们路过一家飘着香味的饼家,在我的再一次强烈暗示之下,范天涵给我买了两大饼,一张芝麻味,一张葱油味。我嚼了几口,断定其为难吃,想将其丢掉又觉得这么大的两张饼,怪可惜的。而且四姨娘从小教育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便哄骗范天涵:"天涵,你近来公事繁忙,十分辛苦,这饼味道不错,你吃点补补身子。" 范天涵挑眉望着我道:"这吃饼补身子我倒是初次听说。" 我每回遇到范天涵就爱胡扯的习性也让我很困扰,而且我明知道他知道我在胡扯,我还锲而不舍地继续胡扯。此等毅力,谁与争锋。 呃……我胡扯道:"你少见多怪了罢,且看餅这一字,并从食旁,并者,谐音,通病痛的病也。意思既是,食了饼,便把一切病痛吞入腹内,病痛了无踪。" 范天涵目瞪口呆地将我望着,好一会才道:"我吃就是了。" 我果真是学富五车,六车,七车,七七四十九车。 我踢着石子跟在范天涵身后,忽然一阵熟悉的香味袭来,抬头望,来福客栈,小笼包。 我大步追上范天涵,拍拍他的背道:"天涵,不如我们去来福客栈吃点东西罢?" 范天涵道:"你有银子么?" 我一愣,摇头。 他又道:"我也没有,身上的银子方才买饼了。" 如此之穷…… 我无限失望,但还是识大体道:"罢了,回府后我让宝儿出来买就是了。" 范天涵忽地牵起我的手,对我眨眼一笑道:"看我的。" 我被他突然露出的顽童模样唬了一唬,呆呆的被他拖入来福客栈。 他拉着我在一个桌子大摇大摆地坐下来,店小二过来招呼,他一挥手道:"让你们掌柜的出来回话。" 莫非他想赊账?堂堂状元赊账也就罢了,还如此盛气凌人,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掌柜的端着算盘过来,掌柜都是要端算盘的,这是传统。 他谄媚道:"范大人,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范天涵徐徐道:"我与娘子即将进宫朝见圣上,前几日我听闻圣上吃腻了宫里的山珍海味,欲尝试一下民间小吃。而我娘子大力向我举荐贵店的小笼包。故我想每一种口味都带进宫里去给圣上试一试,希望你们拿出最好的手艺,莫让我失望。" 掌柜抖着算盘小跑进厨房了。 我这才发现,范天涵也是胡扯好手,深藏不露呀深藏不露。 范天涵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我提心吊胆地想着待会若是要我们付账怎么圆谎。 顷刻之后,掌柜拿出一精美的糕点盒子,双手捧到我眼前道:"小民谢过夫人抬举。" 我咳了一声,微笑接下,顿时觉得自己挺母仪天下的。 范天涵作势要从袖子里掏钱,掌柜的忙阻止道:"大人且慢,您有所不知,小民今日能为圣上做小笼包,乃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岂能让银子如此污秽之物折了这一福分。望大人成全小民。" 范天涵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掌柜感激漓涕,"谢大人、谢夫人。" 我想了想,低声补充道:"掌柜的,圣上向来低调,至恨他人用他的名号做标榜,是故今日的事切不可宣扬出去。" 掌柜露出不甘心且狐疑的表情。 范天涵又道:"掌柜的莫要怀疑,古来皇帝都爱为风景名胜府邸寺庙题词,但你可曾见过当今圣上为何处提过名,可曾见过何处有他的真迹?" 掌柜沉思了半响道:"并无。" 我和范天涵同时露出"就说嘛"的表情。掌柜的一脸沉痛地点头。 我们在掌柜感恩又沉痛的目送下,离开了来福客栈。 一出客栈我就问道:"皇上的真迹真的从不外流吗?" 范天涵摸摸我的头,道:"真的。" 我又追问:"为什么?" 他神秘兮兮伏在我耳边,小声道:"皇上的字太丑。" ****** 一路上人来人往,范天涵牵着我,左拐弯,右绕巷。 我怀里揣着一盒小笼包,跟着他,左拐弯,右绕巷。 到了翰林院,范天涵跟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探讨一本书册子的刻印朝代。相对于那本册子的刻印朝代,我比较好奇这翰林学士的出生朝代,他实在是苍老到登峰造极,脸上的褶子多且纵横交错,苍蝇蚊子若是被夹进去了会迷路到哭。 我在旁边吃小笼包边听了一阵,给皇帝吃的小笼包果然特别好吃,可惜宝儿没跟出来,吃不到如此美味之物。吃完小笼包后我觉得无趣,便偷偷溜去院子里听两学士论道。 这些学士们不愧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一妙龄女子傻乎乎站一旁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们,但他们愣是没望我一眼,聚精会神地争论得脸红耳赤。 一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由此可见,鹏之背已有几千里,鹏势必比鲲大。" 一又曰:"鹏乃鲲幻化而成,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鲲乃鹏的元宗,势必比鹏大。" 二者坚持不下,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旁津津有味的我,便逼着我评理。 我评曰:"鲲乃鱼,鹏乃鸟,鱼适宜清蒸,鸟适宜烧烤,二者各有所长,何如?" 二人联手把我赶了出来。 归途中范天涵问我此趟到翰林院可有甚感想收获,我思忖了一会坦白道:"翰林学士都较为肤浅,没甚文化与修养。" 范天涵笑着点头道是。 我见他如此上道,便抽空关怀他几句道:"你那书册子是什么朝代刻印的有甚重要的?" 他答:"与一命案有关。" 我一听来了兴致,便追问道:"萧子云丫鬟的那个命案吗?" 范天涵答:"是。" 我装出一付云淡风轻的模样,道:"说来听听罢。" 范天涵微微掀唇,在我热切的注目下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语毕兀自往前走。 …… 啦啦啦啦啦啦,好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范家夫妇变形地在约会…… 啊~~~你们这些催更的…… 我本来想说明天再更的…… 你们忒狠了。 还有真不CJ呀,我啥时说有H了? 最后请脑补一下王清浅在范天涵背后做着鬼脸啦啦啦啦啦的鸟样。 相见 萧子云的案子终成为了无头公案,范天涵查了个把月后就把案子移交官府,官府把它高高挂起。我只道是我的那夜的枕边风在外头绕了一圈,吹过杨柳,拂过炊烟,吹红了晚霞,吹绿了湖水,最后吹进范天涵耳里去了。 继我上次劈昏李总管后,范天涵定下规矩——我出门都得先提前跟他报备,当时我见李总管横着脖子在旁拨算盘还拉长了耳朵偷听,一时觉得应该给他个交代,便应承了。 但范天涵老不着家,我想出门时常常都寻他不着,久了干脆自暴自弃地闲在府里等着腐烂。 这日我百无聊赖,与宝儿做了个弹弓,在院子里射鸟玩儿。可别说,我一射一个准,半个时辰不到,已经收拾了三只鸟。宝儿拿了个大笼子,把它们罩了起来。我俩就蹲在笼子外面看着那三只鸟在笼子里扑腾扑腾地飞撞。 宝儿突然有感而发道:"小姐,我怎么觉得我们就像这笼中鸟一样没自由呢?不如放了它们罢?" 她一语中的地戳中我的软肋,我一时悲从中来,恨不得泫然欲泣两下。 我悲天悯人地对着鸟儿们讲了一席话,最后以一句"我放你们自由"结束,正要伸手去掀开笼子,宝儿阻止了我,她噔噔地跑去找来墨宝,把笔伸进笼子里唰唰把三只鸟儿的尾巴刷黑,拍拍手道:"好了小姐,你放了它们吧。" 我虔诚地掀开笼子,鸟儿们欢乐地飞走了。 宝儿望着飞上天的鸟儿,表情如此之祥和。我为宝儿的善良所感动,赞赏道:"宝儿,下回若是有缘见到黑着尾巴的小鸟,那就是你放生的。" 宝儿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弹弓,半响才回我话道:"不是呀小姐,这一下雨尾巴上的墨迹就该褪掉了。" 我十分不解,追问道:"那你为何还给它们涂上黑?" 宝儿笑眯眯地把弹弓往我手里一塞,道:"小姐你再射啊,我想看看再射到同一只的机会大不大。小姐小姐,我们射到一只就画上记号,放回去,再射再放回去,再放回去再射,如此循环往复会不会有一只鸟儿很倒霉地被射下来很多次?" 我若是鸟儿一定挖宝儿祖坟,挖了填,填了挖,挖挖填填,填填挖挖。 宝儿拿着弹弓左一发右一发地杀红了眼,我在一边嗑瓜子,啧啧感叹着生灵涂炭。 "宝儿,为师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一个沉厚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上天有好生之德,哪怕是鸟儿,它也是鸟生父母养的。" 师傅从树上跳下来,笑呵呵道:"怎样,想念师傅不?" 我望着师傅脑门子上可疑的红印,笑问:"师傅,以您老人家的武学造诣,不会被宝儿的弹弓打到罢?" 师傅咳了一声,清斥:"休要胡说,我这趟来是有正经事的,莫要打岔。" 师傅的人生,除了搞大萧子云她娘肚子外,还能有甚正经事? 师傅抱拳道:"我是来道谢的,这一回萧子云能逃过一劫,全仰仗你的帮忙。" 我亦抱拳道:"好说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师傅欣慰点头,道:"不枉为师平时对你的孜孜教诲,好了,正事说完。" 他开始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为师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讯。我昨日听道上的朋友言,葵花宝典的修炼口号其实是'欲练功,先自宫;不自宫,也可练功',为师决定从明日起开始闭关修炼,大概为其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莫要来打扰我。" 谁要去打扰他呀,我连他落脚点在哪儿都不晓得。 我泼他冷水道:"师傅,你确定是'不自宫,也可练功'?为何我听到的是'不练功,也可自宫'?" 师傅脸色白了一白,正待说什么,一声"清浅"打断了他。 我们仨同时回头望,范天涵正朝着我们走来。 这人倒是很会挑关键的时候出现。 他走到我们跟前,问我道:"这位老前辈是?" 我望师傅,师傅望宝儿,宝儿又望我,我堆起笑道:"宝儿他爹,来探望宝儿呢。你今日不用上朝么?" "不用。"范天涵对师傅抱拳道:"在下范天涵,敢问前辈大名?" "古……" "古怪的名字,不说也罢。"我忙打断,"宝爹,你方才道家里买了ròu未切,快去切快去切。" 宝儿很激灵地跟着道:"是呀,爹,快去切ròu,切完了再回来看望我。" 师傅嘴角抽搐,道:"告辞。" 他咻一下飞檐走壁离去。 范天涵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我与宝儿。 宝儿眼睛左躲右闪,对着师傅远去的背影挥手,呐呐道:"爹,慢走,要常来看我。" 范天涵偏头将我望着,眉微挑,眼含笑。 我摸摸脖子,对他笑。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道:"宝儿他爹果然是绝世高人。" 我忙不迭点头,"是。" 他又道:"我去衙门办事,你一道去不?" "去!""去!"我与宝儿异口同声道。 范天涵睥她一眼,凉凉道:"你不准去。" 宝儿敢怒不敢言,哀伤地将我望着。 我求情道:"让宝儿去罢,为甚不让她去呀?" 他凉凉道:"她爹指不定切完ròu后又会回来探望她。" 咚……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途中,范天涵给我买了捏泥人,簪子,小笼包,还有一本名为《聊斋志异》的册子。 我与范天涵在公堂上等知府大人时,在公堂上悬着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我想试探他道:"你觉得宝儿她爹……" 他摆出一付愿闻其详的样子。 我斟酌不出合适语句,只得气馁道:"她爹是否比我爹俊俏?" 范天涵一怔,慢慢勾起嘴角笑,微笑,大笑,最后演变成捂着肚子狂笑。 我无奈地望着他笑得欢腾的样子,颓然问道:"你都知道了是吧?" 范天涵止不住笑,"哈哈……你……想我……哈哈……不知道……哈哈……我就……不知道……哈……" 我瞪着他,直把他瞪得收起笑。 他整整衣冠,眸光一闪,正色道:"夫人若不想让为夫知道,为夫自然不知道。我只盼有日,你我能与寻常夫妻一样无间,夫人以为何如?" 我这辈子有幸听到的情话不多,于是常常会误会和自作多情。现儿我就很自作多情地不自在起来,左瞅瞅右瞄瞄,发现外头一比我爹还脑满肠肥的胖子,摇摇晃晃地往公堂方向走来。我连忙对范天涵道:"知府大人来了,你们聊正事,我先回避一下。" 于是我落荒而逃,差点撞翻知府大人,幸好他身材四平八稳,两脚一分,扎了个结结实实的马步,还道:"哪里来的毛躁小姑娘?" 我受反力,踉跄倒退了好几步,听得范天涵在公堂之内大笑。 你就笑,笑得齿掉! 作者有话要说:我忽地发现,我在追求王清浅每回在心里骂人都尽量不重复——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执念。 发现文写着写着就会如脱缰野马…… 最后的最后,该不会情节推不开,成为细水长流的种田文吧,算了,那也是好的。 存了一章在存稿箱,明天若不抽,会自动更新,若没更新,请rǔ骂JJ系统。 家法(上) 这日天高气慡,风哐当哐当地吹,我抱膝坐在门槛上数蚂蚁。 我在等宝儿,我让她去书房问范天涵我们是否能出门放纸鸢。 但宝儿这一去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我等得不耐,便决定起身去寻她。 我这才刚扶着门站起来,就被冲进来的小翠撞了个东倒西歪。 小翠是负责打扫书房的丫鬟,与宝儿年纪相当,两人关系甚好。 小翠抬首见是我,叫了句夫人便拎起我的手往外飞奔,边奔边咋呼着些什么,但我被拖得跌跌撞撞的,也只顾着感叹她与宝儿不愧是朋友,物以类聚。 我被小翠拖到了书房门口。书房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我透过门fèng望进去,宝儿跪在地上,萧子云坐在椅上,噙着阴凉的笑。 我暗叫一声糟糕,自从上次见过师傅后,我就一再警告宝儿离萧子云远远的,宝儿信誓旦旦地应承说,哪怕是萧子云掉的银子,她也不会去捡。今个儿竟还犯在了萧子云手里! 我摆摆手示意小翠去躲起来,然后换上一张笑脸,推开门。 我可以想象我现在的面孔有多谄媚,因为我笑得风呼呼地往我喉咙灌。 我挡进宝儿与萧子云的中间,堆着满脸笑:"子云表妹,看来宝儿又给你添麻烦了呀?" 不等她回答,我又转过身去骂宝儿,"你这小贱婢,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天资到底是有多愚钝?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我现就揭了你的皮,看你还如何兴风作浪!" 语毕,我伸手去拧她的耳朵,宝儿与我对望一眼,嘤嘤地哭起来。 萧子云勾起嘴角笑,"嫂嫂大可不必做戏与我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宝儿既犯了家规,自有家法处置,不必嫂嫂如此卖力做戏。" 我咬着牙忍了下来,笑道:"子云真是爱说笑,宝儿年纪尚小,难免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我让她给你赔不是就是了。" 我脚尖轻轻碰了下宝儿的膝,宝儿便即刻声嘶力竭地嚎了起来,"表小姐,宝儿知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这厢正闹腾着,书房里忽地多了一人。 范天涵拧着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子云这才从椅子上缓缓起身,道:"表哥,宝儿偷了你的镇纸。" 啐,一个破镇纸。 我正待要帮宝儿辩解,宝儿便开口道:"宝儿见那镇纸价值不菲,一时起了贪念,宝儿知道错了,姑爷绕了我罢。" 我望望摆在桌上的呈堂证供,一个白玉镇纸,能有多价值不菲?我那些一箱子一箱子的珍珠翡翠玛瑙,宝儿见了都是不屑一顾的,她不爱这些身外之物,她只爱银子,白花花的那种,别的再价值不菲她都不爱。 既然宝儿莫妙地揽了这么个罪名下来,自然有她的理由,我也不便干扰,只能从旁帮着道:"宝儿都知道错了,那就算了罢,无论这镇纸多少银子,我双倍奉还就是了,权当我把它买下了成不?" 范天涵还没吭声,萧子云就冷笑一声道:"这可是范家传家之宝,由千年寒玉所制,价值可谓连城。" 闻言我再仔细打量了回那四四方方的白石头,不可貌相呀不可貌相。 范天涵沉声道:"宝儿,你可知错?" 宝儿忙点头:"知错了。" 范天涵点头道:"既然知错了,便从轻发落罢,子云,让李总管上家法吧。" 我忍住笑,瞧他们那认真严肃的样子,像足了我爹每回吓唬我时的样子:沉着脸,喝道上家法!然后四娘端上来文房四宝,我便在房里抄了两天的《女戒》。 李总管家法上来的时候我笑不出来了,那可是结结实实的棍子。 我挡在宝儿的面前,抖着声音问范天涵:"你这是做什么?" 范天涵不理我,对着宝儿道:"家法规定,凡犯偷窃者,重者杖打一百,逐出家门;轻者杖打五十。我念你有悔改之意,今日便杖打你二十,你可服?" 宝儿苍白着脸道:"回姑爷,宝儿服。" 我傻住。 十五年前,我把裹在棉袄里宝儿从府门口捡回家,至此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我们实实在在情同姐妹,我绝对是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宝儿的。 我冲上去要挡,宝儿却冲着我死命地挤眉弄眼。 我愣了一愣,宝儿被打到颜面抽搐麽? 我回过神来冲上去挡范天涵的棍子,扯起跪在地上的宝儿,大声斥:"范天涵!" 范天涵手上的棍子停在我手臂的上方,收了回去,道:"清浅,让开。" 我把宝儿塞往身后,不动。 萧子云凉凉道:"嫂嫂,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偷了如此贵重之物,按理说该扭送官府的,现如此已是网开一面了,嫂嫂就别为难表哥了。" 我咬牙道:"萧子云,这没你说话的份。" 宝儿忽地从我背后钻出,往地上一跪,道:"请小姐让开,请姑爷用家法。" 这没出息的娃! 范天涵把我拨往一边,呼呼的挥棒声,一棍一棍结实地往宝儿身上招呼去。 我再一次想冲上去,萧子云忽地从身后抓住我的肩,不轻不重的力量,稳稳地扣住我,竟让我无法移动丝毫。 她忧心地在我耳边劝着:"嫂嫂,表哥也是情非得已,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拼命的想睁开萧子云的手,无果,眼睁睁地望着范天涵的棍子一下下落在宝儿身上,我也只能无力地哀求:"范天涵,别打了……" 范天涵闻言抬眸望了我一眼,就这么一眼,我的心瞬间犹如被一双手握住,慢慢地拧紧。 少顷,范天涵已收起棍子,萧子云也已松开我,我还怔忪得厉害,只知呆呆地站着。 宝儿挣扎着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小姐,别哭,宝儿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若星期天,你们见着了这章,请称赞一下JJ的伟大系统。 宝儿挨揍,大概有不少人想揍我,我避避风头先。 家法(下) 宝儿挣扎着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小姐,别哭,宝儿不疼。" 我手抚上脸,竟是一手湿。 我抹去泪水,搀扶住宝儿,"好,我们回家。" 路过范天涵身边时,他轻声地叫了声清浅,我顿了脚步,道:"我回家了,你差人把休书送到王府就好。" 一出状元府,宝儿竟指我的鼻子数落:"小姐,你真是太冲动了,你误会姑爷了。" 我哀伤地望着她上窜下跳的样子,这哪里像个刚挨了打的人? 她摇着手指,道:"姑爷的棍子声响大,落在身上也不痛,人家是练家子的,知道怎么借力,你以为是你啊?而且,我发现天大秘密了。" 我也发现天大秘密了,发现一令人万分哀伤的秘密——我好像似乎貌似大概也许可能是,爱上范天涵了。 人心何其不讲理,我竟在适才那场莫名的混乱中,在他抬眸那一眼中,惊觉自己已然沦陷,让我如何能不泪流满面? "小姐!我说萧子云的丫鬟是她自己杀的。"宝儿手在我眼前挥来挥去,"我在姑爷书房里的公函看到的。" 我点点头,道:"偷看公函是要掉脑袋的。" 宝儿摸了摸脖子,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撞到了书架,从上面掉下来的,我就看了,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里面看到了小姐的名字。" 我这才正色道,"怎么回事?" 宝儿回忆道:"我没来得及细看,大概就是姑爷派人查到的线索很多都是指向小姐你的,然后知府下通牒要拘捕你,最后姑爷在下面批了,王清浅无罪,查萧子云。" 我很是欣慰地点头,难得范天涵的脑袋也跟明镜似的。 我问宝儿道:"那你刚刚死活要认罪又是为了什么?" 宝儿得意道:"萧蛇妖突然出现,我便把公函往书桌下塞,为了不让她起疑,我只得假装偷东西,她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兴风作浪。我这招叫声东击西,免于打糙惊蛇,怎样,很有计谋吧?" 我点头,不去打扰她良好的自我感觉。 宝儿又批评我道:"小姐,不是我说你,你脑筋真不如姑爷聪慧,我一给他使眼色他就看到了塞于桌子底下的公函,而你,啧……" 我很是无辜:"我就算见到了,我也不知道那是公函,就算知道那是公函,我也不知道这里面与你执意要挨打有什么关系呀。" 宝儿愣了一愣,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对哦。" …… 我俩走了好一会儿,宝儿忽地扯住我问道:"小姐,我们去哪儿?" 我道:"我适才不是说过了,回王府。" 宝儿不解:"我不是跟你说了,你误会姑爷了麽?" 我道:"我知道。" 她气急败坏道:"那怎么还回王府呢?" 这是个好问题。 我害怕。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想我年少时,就是廉价了那么一回,去爱一个不爱我的人,最终落得个自作多情的下场。今回想起来我还觉得那段为大师兄害相思的日子实在是暗无天日。 人生在世,傻上那么一回也就差不多了,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我登台演了那么一次,就够我肝肠寸断的了,咱还是转身安稳地过咱的小日子,无情,无伤。 我与宝儿终是回了娘家,我爹与众姨娘对我回府的事表现得相当淡定,一付等我被休很久了的样子。 我挺矛盾的一人,说是要安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却每天每天在府里期待着什么,实在是有毛病。 我在王府里安分地等范天涵差人送休书来,没等到。 又安分地在府里等范天涵来哄我回去,仍没等到。 于是我又安分地在府里等我自己愿意不等了。 我这么一安分,把爹和姨娘们给吓着了,他们每天变着法子让我出门闹腾去,但我实在没心情。我只要一想到,这休书一整,咱就成了下堂妻,心就怪酸怪酸的,哪里有什么心思出门去搅和。 又是百无聊赖的一个清晨,我倚坐于c黄上,看宝儿对镜梳妆,她回了王府后就莫妙地与柳季东好上了,每天忙着女为悦己者容,甚至连饭也少吃了,说是要追求弱不禁风的效果,最好是身轻如燕,能在掌上跳舞的那种。不过我觉得,除非她能找着如来佛五指山那样的大掌,不然这掌上舞实在是痴心妄想的。 宝儿梳妆打扮完毕后,眼巴巴将我望着,眼波儿流光溢彩的。 我顿时发现宝儿娇俏了许多,想是爱情的魔力罢。 我叹口气,苦笑道:"去罢去罢,莫让你那柳公子久等了。" 宝儿欢呼一声冲出门,差点被门槛绊了个狗□。 屋内又剩我一人,我懒懒地下了c黄,在宝儿幽会回来前跟我吹嘘他们的情比金坚之前,我得做点什么事来打发时间。 "清浅。" 我被这特有的称呼吓了一跳,迅速起身就咚一声撞上了桌子,力量之大,让我晕眩地瘫坐在地上,满眼星辰。 范天涵从桌子底下把我捡出来,皱着眉问到:"没事吧?你躲到桌子底下去做什么?" 我摸着椅子坐下,道:"谁说我躲?我在拿我的银针。" 范天涵闻言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黑色绒布包,摊开来,包内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上千根细细的银针,在黑绒的衬托下闪着幽幽的白光。 这是我及笄那年大师兄为了补偿我受伤的心灵送我的,我本该丢掉这种嗟来之物的,但是当时的我卑微得很,受宠若惊地珍藏着这怜悯之物。 范天涵捻起一根银针,问我道:"蒙西山产的上好白铁锻造而成,你怎会有?" 我这会儿已不再晕眩,也想起我将是他下堂妻的身份,绷着脸不回话。 他无所谓地笑,翻着手里的绒布包,忽然道:"我送你更好的,这个丢了罢?" 我抿着嘴不说话,他又道:"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应承了?" 我剜他一眼,把绒布包从他手里夺过来,还是不说话。 范天涵望着我手里的绒布包,道:"我受你十针,你丢了它可好?" 我习惯性地眨了眨眼,想确定一下我有没有听错。 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受你十针,你丢了它。" 我又剜了他一眼后绕过他走向门口。 疯子,谁和你玩儿谁是疯子。 范天涵把我堵在了门口,语气挑衅的道:"怎么?你不敢?" 我受不得激的,真的。 他随后又道:"还是你觉得你使针的手法登不了大雅之堂?" 啧,欺人太甚。 于是我手一挥,数十根银针唰唰飞向范天涵,他不偏不躲,银针针针如入豆腐之地,齐刷刷地在他肩膀上排成一排,井然有序。 我使了多少力我心里自然有数,但他的毫无防备却让我恼怒的很。 他笑着一根根地拔下银针,嘴里数着:"一、二、三……十二、十三,王清浅,你耍赖。" 作者有话要说:美剧的编剧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 什么叫虐?人家压根连虐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车撞,死掉,GAME OVER!! 啊~~~~~~~ 气到老娘卡文!!!! 离别 我望着范天涵掌心中沾着血丝的银针,心微颤。 他又认真地数了一遍手里的针,然后不发一言地将我望着,良久良久,才俯在我耳边轻轻道:"清浅,你心疼了吧?" 我脸红了一红。 范天涵低声笑,忽地低头,在我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促狭道:"扮甚娇羞呀?" 我让阿刀把范天涵赶出王府。 阿刀挥舞着他那把菜刀,山舞银蛇的,把范天涵赶了出去。 我承认我恼得很羞很怒。 阿刀去了很久,他抡着菜刀回来时还带回了一句话和一封信。 我从阿刀手里接过信时,心底十分凄切,想必这就是史上传闻已久令无数□闻风丧胆的休书了,我王清浅何其有幸,今日总算要一睹其真面目了。 阿刀还道:"小姐,姑爷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他说,君子一诺,十三针他都挨了,你答应他的也得做到。" 我点点头,让阿刀去帮我温一壶上好花雕酒。 我拿着信和银针在府里兜来兜去地兜了大半天,最终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靠着柱子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银针包。 我就纳闷了,他为何这么执着着要我丢掉这包银针呢? 我最终在包的内里找了金线绣着的四个小字:段展修赠。 大师兄这人,几时也学会刺绣了?这几个小字绣的,真是秀气。 莫非……范天涵在吃醋? 我心里这样想着,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丢下银针便去撕信封。 我抖开信纸,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清浅: 想必你还在恼我罢,我本该早点来接你回府,但近日来边疆辛族、维族、白蒙族三族叛乱,我与爹为此事已是不眠不休数十日,委实无法抽身来接你回府。 今儿早朝圣上决定派我带兵到边疆平定叛乱,今日巳时便出发。 我已没心思看下去,拔腿便向大门方向冲去,在冲出回廊时撞上了端着花雕酒的阿刀,酒壶碎了一地。 阿刀着急地问道:"小姐,你没伤着吧?" 我听而不闻地往前冲着,冲了几步后又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阿刀,现在是什么时辰?" 阿刀回道:"午时。" 我泄了大半的气,两个多时辰了,他一定已经出发了。 阿刀道:"小姐,那可是你的东西?" 我顺着阿刀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的银针包掉在地上。 我点点头,有气无力道:"你帮我拿去丢了罢,还有,再温一壶花雕送到我房里。" 回到房内,我把范天涵留给我的信在桌子上展开: 清浅: 想必你还在恼我罢,我本该早点来接你回府,但近日来边疆维族、辛族、白蒙族三族叛乱,我与爹为此事已是不眠不休数十日,委实无法抽身来接你回府。 今儿早朝圣上决定派我带兵到边疆平定叛乱,今日巳时便出发。 若你见到此信时还来得及,就来庆门关送送我罢。不过,依我看,你是赶不上的。 子云我已让她去亲戚家小住,我一走,状元府里无人当家,作为状元夫人,你于情于理都该回去主持大局的,不过你若是不愿回去,偶尔回去照料照料便是了。待我回来,我俩再一块回去也是好的。 每每闹别扭你都不与我说话,待我回来时,与我好好说说话罢。 范天涵字。 我忽地鼻子一阵酸涩,深吸了一口气把信摺叠收好。 阿刀很快又把花雕送了上来,为我斟上了酒之后他就在一旁站着,我知道他担忧我,我酒量奇差,酒品也奇差,喝醉了会摔东西揍人,据说我年幼时被自己摔碎的酒杯扎到血流不止过。 我招呼阿刀过来坐下,给他斟了杯酒,道:"阿刀,你觉得范天涵爱我麽?" 阿刀想必是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他,半响才道:"小姐,阿刀觉得姑爷对小姐甚好。" 我又道:"那多少有点爱吧?" 阿刀郑重地点头:"有的。" 我笑道:"阿刀,你年轻时可曾有过心爱的女子?" 阿刀涨红了脸道:"有的。" 我好奇道:"那你们可有成亲?" 阿刀眼神温柔:"有的,后来她染病去世了。" 我有点内疚,不该勾起他的伤心往事的。 阿刀见我懊悔的样子,笑了起来:"小姐不用内疚,她带给我的快乐远大于失去她的悲伤,我只要一想到,这么一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与我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就够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遇到。" 我释然一笑,举杯道:"敬阿刀和阿刀人生中最美好的女子。" 阿刀笑着举杯:"敬小姐和姑爷。" 我俩把酒言得忒欢,酒是一杯接一杯的,我最后的意识是宝儿咋呼着夺下我手里的酒杯。 也不知我揍了阿刀没。 次日,我一整天都觉得我走路是在飘,在庭院里碰到阿刀时,见他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我俩相视而笑,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我回了状元府一趟,李总管见到我时十分激动,崎岖婉转地向我表达了他可以靠自己管好状元府,不需要我回去添乱。我想也是,这状元府左右不过十来人,也没甚可以管理的,况且范天涵说了,待他回来,我俩再一块回来。 于是我端起架子教训了李总管几句持家真言,便又打道回府了。 回到王府,我爹把我骂了一通,他认为我不能就这样丢下状元府不管,这样忒没责任心,忒没家教。况且,我留在娘家作威作福,影响到他的作威作福,是故他认为我还是应该回状元府去作威作福。 李总管和爹都嫌弃我的行为令我感到十分痛心,并且认为他们一定没透过现象看本质,没看透我贤良淑德的内在。 我仔细思忖了一阵子,决定王府住上十天,状元府住上十天,王府住上十天,状元府住上十天……如此循环反复,让王府和状元府都能蒙受我的恩泽。 于是,我如此反复地在两府间来回小住着,偶尔也想些小把戏折腾折腾李总管和我爹,但总是提不起多大的劲儿。 萧子云的竹林黄了绿,绿了黄。 宝儿瘦了又胖,胖了又瘦。 范天涵什么时候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今天忙翻了。 什么叫人品,就是俺忙翻了还跑来更新。 留言就先不回了,乖啊。 出行 (一) 前方不时传回范天涵的消息,据说他带兵所向披靡,一下子这个大捷,一下子那个大捷的,俨然是国家的大英雄。 皇帝龙颜大悦,往状元府赏赐了不少珍奇玩意儿,给状元府赐名将军府,还给我赐了个一品夫人,我接旨时并无多大欢喜,一来是我不晓得一品夫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二来是功大任重,我的范天涵不用是英雄,我的范天涵只要平安归来就好。 (二) 有范天涵的日子和没范天涵的日子,很不一样。就像我还没捡到宝儿前,我还不知道怎么叫做孤单,一个人在院子里,也可以玩得满头大汗;而有了宝儿后,无论去哪里,我都是要带上她的。 范天涵走了七个月又二十六天,我已快要想不起他的脸。 (三) 壬辰月 丁卯日 大凶 忌:出行嫁娶 宜:诸事不宜 我在范天涵与我的新房里绣着水鸭,我想往荷包上绣一对水鸭,但绣出来的东西总是介于水鸭和鸳鸯之间,让人很是为难。 李总管带着一个人进了门。那人道,范天涵遭人暗算,身中奇毒,危在旦夕。 来报的人是范天涵的副将,姓萧,他说范天涵是为了救他才遭人暗算的,他说他罪该万死,他跪在地上,尘满面,泪满面。 我很是平静,让跪在地上的副将起身,道:"萧副将,范天涵还没死,你哭甚?" 转头吩咐立于我身后的宝儿收拾包袱,准备盘缠干粮,又转头吩咐一旁的李总管带萧将去收拾休息一下。 宝儿手脚千年等一回的利索,半个时辰不到,她背了两包袱站在我面前,哭丧着声音道:"小姐,你松松手呀,针都扎那么深了。" 我低头翻开掌心,这针啥时扎了进去的? 我拔出针,细细的针孔往外渗着血。 我顺手抹于白色的丝缎上,笑道:"我还以为我最近刺绣技艺有所长进呢,又把自己扎了。" 宝儿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像一个很委屈的包子。 我站起身,问道:"哪个包袱是我的?" 宝儿指了指左肩上的包袱。 我伸手拎过来,挂上肩膀,道:"让李总管速备两匹马。" 府门前,宝儿拉着我的袖子道:"小姐,我不会骑马。" 我拍拍她的肩,道:"这马儿不是为你准备的,是给萧副将准备的。" 宝儿问:"那我与小姐共乘一骑吗?" 我摇头道:"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去与爹娘道别了,你替我去和他们说罢。路途遥远,我就不带上你了,你在府里等我回来,若是实在无聊,常与柳季东幽会便是,不过我回来前不准与他成亲。" 宝儿泪眼汪汪,叮嘱着我要吃饭睡觉穿衣裳。 我尽量安抚着她,眼角余光见萧副将从大门出来,便再一次拍拍宝儿的肩,转身跃上马。 (四) 人间六月天,即使是在树林里穿梭,还是热。 我和萧副将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的路,白晃晃的日头晒得我眼前一阵一阵的眩黑。 萧副将好几次停下来让我歇息都被我拒绝了,我不累,真的不累,我就只是晕。但我得快点,我怕范天涵在我没赶到前就好了,那我就见不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了,那我以后拿什么嘲笑他。 前面萧副将长吁了一声,马停了下来。 我甩了一鞭,驾马从他身边而过。 他叫了句夫人,追了上来,然后一个加速超赶过我,勒紧了缰绳,挡在我前面。 我慌乱地勒住马,斥道:"萧副将,让开。" 萧副将从马上跃了下来,单膝跪在我的马前,道:"夫人,如此下去你撑不到边疆的。" 我咬一咬牙,道:"你若是累了,便歇一歇,歇够了赶上来。" 语毕,我策马欲绕过他,一闪间他又跪在了我马前挡住我的路。 他劝道:"将军不会希望见到夫人这个样子的。" 我一字一句道:"我再讲一遍,让、开!" 他一动不动。 我扬起鞭子作势向他抽去,他也是不躲不闪的样子。我无奈,只得叹口气跟他讲道理:"萧副将,我累了自然会歇息,现儿我还不累。" 萧副将还是挡在我的马前不动,道:"夫人若不歇息一下,恕末将不能为夫人引路了。" 我俯视着他,他不卑不亢地仰头望着我,一脸黝黑的坚毅。 我终是不敌他的偏执,让他找了块阴凉地停下来喝水。 靠着树干,我喝了几口萧副将打回来的水,风懒洋洋地撩着树叶打树叶,我眼皮忽地一阵沉重。 模糊间我只听到萧副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夫人,你已经一宿未眠了,先歇一歇吧。 娘的,居然对我下药,这只乌龟。 (六) "清浅,在这里睡会着凉的,清浅。" 我缓缓睁开眼,范天涵俯着身子对着我笑。 我用力眨眨眼,道:"天涵,这是梦麽?" 他拨拨我垂于眼前的头发,笑道:"你怎么来了?路上受累了罢?" 我闻言方觉得委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说道:"我以为你要死了。" 他轻轻地笑,揽我入怀,轻拍我的背安抚道:"好端端的怎会死,我这不是好好的,你胡思乱想了吧?" 我正欲回嘴,他忽地又松开我,笑道:"清浅,你不是不与我讲话么?" 我委屈得很,这种时候他还要与我算账,什么人嘛。 他忽地敛了笑,道:"王清浅,不是让我给你休书么,还来寻我做什么?" 说罢便忽然转身离去,我吓得浑身是汗,爬起来在他后面哭着追,他愈走愈快,我跌了一跤,他停了脚步回头望我一眼,道:"别再跟来了。" 林子里忽然起了大雾,范天涵不见了。 我醒来是天已蒙黑,眼前没有雾,也没有范天涵。 (八) 萧副将在篝火上烤着什么,散发出浓浓的ròu香。 我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我伸展了一下手脚。萧副将朝我望来,他咧嘴一笑,黑暗中牙齿闪着皎洁的白光。 我本想发脾气来着,但见了他这样淳朴的笑,想起一路上给他添的麻烦,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下药的事,于是道:"什么时辰了?" 萧副将抬头望了望天,道:"戌时左右,夫人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就可以再上路了,若脚程快的话,天亮前大概可以走出这片树林。" 我听他安排得都妥当,便点点头,问道:"你烤的是什么ròu,好香。" 他呵呵一笑,道:"兔ròu,很快就可以吃了。" 我便不再言语,安静地想着我方才的梦,平静地害怕着。 萧副将递了一只兔子腿到我面前,道:"夫人,尝尝看。" 我接过来咬了两口,这ròu闻着香,其实吃起来索然无味,而且有股木头的味道,难吃的很。 萧副将自己咬了几口后道:"夫人,你先多少吃点,出了树林才能找到投宿的地方,届时就有吃的了。不然就着水吃比较没那么怪的味道。" 我望了望他递过来的水,犹豫一下才接过来。 萧副将挠着头,很愧疚的样子,道:"末将该死,不该给夫人下药的,到了军中我会禀报将军,接受军法处置的。" 我喝了口水,道:"这是当然,你若是再给我下药,我让将军诛你九族。" 他慌张了起来,连连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不敢就好,不吓吓你还当老娘好欺负。 (九) 天亮前我们果然出了树林,又走了两三里路才遇到一家客栈,我望着萧副将通红的眼,有点不忍,他风尘仆仆地来报信后马上又跟着我赶路,以他的憨劲,我在树林里睡的时候他一定是瞪大着眼守着我的,这样算来,他至少是三四天没合过眼了。 我勒停了马,对萧副将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个上午罢。" 萧副将没有异议地下马去安排,我们吃了热腾腾的一餐饭,然后各自进了房歇息。 我和衣躺在客栈的c黄上,却不敢合上眼,生怕范天涵又入梦来吓我,他实在是个混账东西,连梦里都要这样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丫的,好多人要放寒假了~~~~(>_)~~~~ 我也要寒假寒假寒假寒假,打滚。 作为一个不招人待见的男主,范大人到底要不要死呢? 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 化险 我的人生,从未如此漫长过。 日头升了落,落了升。 从京城到边疆。 经豫州,罗山,胜州;历忐忑,恐悸,苦厄。 我还是没到达他身边。 我们到了又一个驿站,萧副将去与士兵交涉换马匹的事宜,我在站外长凳上等着,连日来的劳累使我越来越沉默,谅谁都料不到,王清浅也有寡言的一日。 想必我们已经靠近边疆了,风沙黄土,渺无人烟。 风凛冽得很,刮在我脸上刀削般的疼,但比不及我的脚疼,几日前我下马时把脚崴了,为了不耽误行程,我一直都忍着,但这两日是愈来愈疼了,昨夜我想脱靴子时已经是脱不出来了,恐怕里面已经是肿得不像样了。过度的疼痛让我有点昏昏欲睡,这些日子以来,我练就了一身坐着、站着、甚至骑着马都能抽空睡的好本领。也不知萧副将换个马还要换多久,干脆打个盹儿算了。 "夫人?夫人?" 我挣扎着撑开眼皮,萧副将牵着两匹马站在离我五尺外的地方唤着我。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朝他走去,休息了一会的脚更是痛得天理难容,每一步我都觉得像是踩在刀刃上,钻心的疼。 在我踏上马蹬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痛得连额角的筋都突突地跳。 我抱着马背,苦笑道:"萧副将,我们恐怕得歇一歇了。" 话音一落,我一阵晕眩,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再一次清醒过来时,我躺在一张简陋的小木板c黄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俯身望着我。 他对我呵呵一笑,很是像弥勒佛。 我回以一笑,问道:"这是哪儿?" 老头回道:"这里是驿站的休息间,我是这附近的大夫。" 我点点头,想坐起来,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呵斥:"躺下!" 我吓得赶紧躺好,只见萧副将腾腾地从门口冲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道:"末将该死,竟不知道夫人有孕在身,还带着夫人一路颠簸,若是将军的骨ròu有个三长两短,末将定当以死谢罪!" 我眨眨眼,望望萧副将,望望大夫,望望我的肚子,嘴角抽了一抽,才道:"我没有怀孕。" 大夫捋一捋胡子,道:"夫人脉象与滑脉万分相似,定是有喜了,大概是有孕初期,夫人自个儿还不知晓罢。" 呃,莫非他就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擅长把生龙活虎之人治成半死不活,把半死不活之人治成回天乏力,把回天乏力之人送入棺木的——江湖郎中。 "夫人,把药喝了罢。"萧副将把药端到我面前。 我只得问:"这什么药?" 郎中道:"安胎药。" 安你娘个胎,你娘当年就不应该安胎,生你下来为害人间。 但我没有骂出来,我现在的身份是将军夫人,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将军府的荣誉。于是我苦口婆心地解释道:"我真没怀孕。" 郎中露出被侮rǔ了的表情,道:"夫人,你这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了?" 医术?倘若你有的话。 我还是陪笑道:"非也非也,我是因为连日劳累,加上脚伤才晕倒的,不是有孕。" 郎中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脉象不会骗人。" 脉你个死人郎中像,老娘黄花大闺女一枚,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怀孕?难不成我在路上不小心踩了巨人的脚印? 幸好是萧副将是个聪明的娃,他放下药,问道:"夫人的脚何时受伤的,给大夫看看罢?" 我道:"几日前了,靴子脱不下。" 萧副将找来一把剪子,剪开我的靴子。 这脚肿得十分面目可憎,我瞬间有股不想承认这是我的脚的冲动。 郎中在旁捋着胡子啧啧称奇,"这都赶上祭神的神猪脚了。" 碍于这方圆十里内就他一大夫,我不便杀掉他,于是只得忍着,还得容许他往我脚上糊恶心的膏药。 为了养好我的脚伤,萧副将强迫我在驿站内歇了两日,今日已是第三日,我实在是耐不住了,在心里斟酌好了说服他的语句,便对着门外唤道:"萧副将?" 萧副将匆匆忙忙地进门,走至离c黄五步之遥处,立住不动,问:"夫人有何吩咐?" 我笑道:"我的脚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你打点一下,我们下午上路罢。" 萧副将偏头望了望我的脚,道:"似乎还肿着。" 我摇摇头道:"非也,那是我的ròu,你看我娇生惯养的,当然身娇ròu多。" 为了说服他,我还故作轻松地晃动了几下脚,道:"瞧,这不好好的。" 萧副将面无表情地望着我,食指与拇指一弹,一颗小石子飞射而出,打在我的脚踝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疼得我想叫娘。 萧副将摇着头道:"夫人,依末将看,你这脚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全的。" 我发誓,他眼神清澈得可见底,语气真挚得可感天动地。 于是我也只能以不知者无罪劝慰自己原谅他,不过,为什么他与范天涵都能信手拈来石子弹?难不成这是军事训练的一种? 我忍着疼痛问道:"你为甚随身携带石子?" 他挠挠脑袋笑,道:"我刚刚觉得马靴里硌得慌,正脱靴倒石子,就听见你叫我,我没来得及丢石子就匆匆进来了。" 崩溃。 我试图与他讲理:"萧副将,我的脚伤真的不碍事了,再说,骑马也用不着脚使多少力。" 萧副将不吭声,直直将我望着。 我生怕他又从哪里摸出一颗石子来弹我,便先发制人喝斥道:"范天涵为了谁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的?你竟然还阻止我去见他,你该当何罪?你居心何在?" 这番话我讲得很是心虚,一是:这是我随口瞎掰的,毫无因果逻辑的一番话,仔细听实在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二是:若是好死不死,萧副将真有什么居心,被我如此一捅破,杀我灭口怎么办? 当然,我忘了预料一件事,就是——萧副将是个性情古怪的老实人,脑子里的沟沟渠渠比笔还直。他一闻言,抽出腰间的刀,咚一下跪下,把刀架自己脖子上,道:"末将愧对将军和将军夫人,今若夫人欲治我的罪,末将愿以死谢罪,只盼夫人养好身子再上路,莫去到军营让将军担心,加重他病情。" 我仔细分辨他说这番话的真伪,分辨得有点久,回过神,他已是手往空中一扬,眼看就要抹脖子了,我不得已从袖中射出银针,射中他手腕,震得他到哐一下落了地。 是这样的,传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是小女子,等不及十年。 我望着他吃惊的样子,道:"是这样的,我相公,就是那个范将军,他怕我行走江湖吃亏,教了我一点花拳绣腿,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也是有武器的,以后可别动不动拿石子弹我。" 萧副将似乎没想到我一妇道人家为什么要行走江湖,他只是一脸沉痛地拔出针,又一脸沉痛道:"夫人,末将一片真心可昭日月,请赐我以死明志!" 啧,这少年人真是冲动。 我还没想好怎么劝导他生命可贵,蝼蚁善且偷生,门外传来了一声:"来报。" 我顺势吩咐萧副将道:"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萧副将领命出去,顷刻后回来,脸上盈满喜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突然捡了个媳妇。 他道:"夫人,将军中的奇毒已解,正在缓慢康复中。" 我脑袋嗡了那么一瞬,大喜过度居然十分淡定,道:"让门外那人进来报。" 来人是个小兵,一脸稚气的模样,我让他坐在凳子上,絮絮叨叨地讲与我听,讲范天涵如何在鬼门关苦苦挣扎了数十日,如何军营内突然出现一名高人三两下解了他的毒,还讲范天涵在沙场上是如何英勇。这孩子有种天赋,能把故事讲得天花乱坠,高。潮迭起。 我让萧副将给小兵倒了茶水润嗓,夸他道:"小兄弟,你口条如此清晰,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小兵闻言挺起了胸膛,得意道:"可不是,我爹是个说书先生,在家时我就常跟着他说书,之前范将军巡察时遇上我在军营里给同袍们说故事解闷,他听了好久,说等仗打完了,让我跟着他回将军府,给夫人您说故事,这次也是范将军特意派我来报信的。" 我心下不争气地一暖。 没待我感动太久,在一旁杵着的萧副将开口道:"夫人,现在你可以把脚伤养好了再上路罢?" 我剜他一眼,老娘想见范天涵,迫不及待得很,如此令人害臊之心思还真不知道如何跟他这块木头说。 小兵cha嘴道:"夫人一定很想见到将军,但是将军吩咐下来了,他现在需要静养,夫人不必着急赶路。" 我气歪了脸,好啊,我还没去呢就嫌我呱噪了。 我咬牙道:"你回去禀报范天涵,就说他既然死不了,我也不用去替他收尸了,我脚伤养好了就回京城去,让他好生静养,别死了,下次我可不来收尸了。" 小兵似乎意识到自己传错了话,低着头不敢讲话。 我挥挥手,道:"你不用担心,照着我的话传给范将军就好了,这是我与他的暗号,只是言辞比较惊涛骇浪而已。" 小兵领命走了。 我让萧副将去把江湖郎中请来一趟,再给我的脚涂点膏药。 我嘴上虽讲要回去,但还是得去看看那王八蛋的,去用针把他扎成个仙人掌。当务之急是得把脚伤养好,免得他以为我为了见他连伤也不顾。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今天本来不想更的,日更太伤了,我的存文们快顶不住了。 然后,我突然想起,晚上是平安夜,还是来祝大家圣诞快乐吧。 再感叹一次,这是什么?人品。 我有偏执狂,一章文改了5次,严重建议大家,在看到我更新时间半小时内不要点开它。 寻夫(上) 养伤的日子倒是惬意得很,这驿站虽小,但应有的东西一概俱全,有日我玩笑道想绣花,居然即刻就有人端着绣桌、丝绸给我。 我十分尴尬,我总不能绣水鸭给这些艰苦守着驿站的兵大哥们看,他们值得更好的。 萧副将早就回军营去了,换来的是那天的小兵,小兵名唤小五儿,年方十四。 他告诉我,范将军道他会好生养伤,争取不让我收尸;他告诉我,范将军让他来给我讲故事解闷;他告诉我,将军恢复得飞快,很是龙马精神;他还告诉我,军营离这个驿站只要一日一夜的路程。 我恨恨地想着:就一日一夜的路程,我随时随地杀过去把范天涵扎成刺猬。 这日我翘着腿儿听小五儿给我讲那个萧十一郎的故事,我觉得不解,为什么萧十一郎要叫萧十一郎,不叫萧十二郎,萧十三郎?我向小五儿提出了我的疑问,他很不耐烦地回答:"我怎么知道,我还奇怪我为什么叫小五儿呢?" 我道:"难道你不是在家里排行第五?" 小五儿鄙视地瞧我一眼,"我家就我一单丁,没别的了。" 咦,这倒是奇妙的命名学问,想必他父母也是有才华有思想底人。 不过今日小五儿似乎显得特别烦躁,讲个故事也讲得零零落落的,估计是有什么心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开示开示他罢。 我语重心长问道:"小五儿,你在家乡可有婚配呀?" 小五儿:"没有。" 我又问道:"那你父母是否年迈?" 小五儿剜我一眼:"我爹娘年轻健壮得很。" 我再问道:"莫非你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觉得满腔抱负才华无法施展?" 小五儿很是不耐:"啥子未来,听不懂。" 我无奈道:"那你今日怎么回事?" 小五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当不当说,将军说不能说的。" 我好奇心被撩了起来,耐心地循循善诱:"当然要说,我与将军乃夫妻,生同衾,死同穴的,他还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 小五儿又默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今日,今日范将军领兵围剿叛军。" 我缓缓地放下翘着的脚,冷笑道:"这个浑货,千方百计不让我去军营,原来是怕我碍手碍脚坏他英雄大计。" 小五儿急得满头汗:"不是的,将军是怕你去到了会不阻拦他上沙场,而且,他怕你在身边他会分心,你在最安全的地方,他才可以安心杀敌。" 我不要听这种鬼话,我得上沙场去把那小崽子揪回来,作为一个伤患,他不好好养伤,学人家逞什么英雄,虚荣! 于是,我活动一下休养了很久的脚踝,吩咐小五儿道:"速速去备马。" 小五儿踟蹰着不肯往外走,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小五儿,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武功高强,我去到绝对可以助范将军一臂之力的,只是范将军这人好面子,怕我一妇道人家抢了他的风采,不过现在这种局面,我们应该顾全大局才是,是吧?" 小五儿偏着头,愣好了好一会儿才道:"是。"然后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恍然大悟似的转过身来问道:"夫人,你没骗我吧?你真武功高强?" 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手一挥,一排银针唰唰射出去,刺入木门,整齐有序。 小五儿咽了口水,飞奔而去。 我抿着嘴观察刺在门上的那排针,其实针刺得实在浅得很,不过胜在排列得很整齐,勉强还能唬人。 小五儿回来唤我时我正在把针从门上拔下来,由于虚荣心作怪,我先把针往木头内扎深,再□,程序有点繁琐。 小五儿望着留在门上的深孔,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崇拜。 本女侠真是造孽,又给江湖缔造了个传说。 小五儿是个机灵的孩子,他找了两匹神马,几近能腾云驾雾的那种。 我们到达军营驻扎地时,整个军营杳无人烟的,只剩帐篷和扑扑飘扬着的军旗。 小五儿跑去寻伙夫,伙夫说战已经打了两天两夜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他只是个煮饭的。 我想上战场去,但我不晓得围剿路线,而小五儿不肯引路,我吓他说拿针扎他,他便带着我去了。 我没见过打战,想象中大概是锣鼓喧天,人人喊着冲啊的一个场景。 我一路走一路幻想着,若是见着了范天涵,左右开弓,各赏足他千把个巴掌,再一头扎入他怀中,哭他个肝肠寸断。而我们在演这出戏时,旁边的兵们还要继续厮杀着,以营造一种突兀的美感。 路越走越不对劲,地上开始出现尸体,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吓得倒退了两步,为了不让小五儿起疑,我强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尸体越来越多,到最后我为了不踩着尸体都得挑着地儿走了。 我眼皮开始疯狂地抽着,五脏六腑像被一双大掌把玩着,一缩一放,闷得恨不得把心肝从口里呕出来。 路上我被抓住了两次脚踝,低下头见到的都是一张满脸是血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竟不觉害怕,只觉哀伤。 如此生灵涂炭,为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凭什么不给我上榜嘛~~~~(>_)~~~~ 一早,范老大又挨骂了,真是可喜可贺。 后圣诞快乐。 寻夫(中) 路边开始有一些兵凌乱地坐着,他们低着头,彼此间完全不交谈,都若有所思的样子,连我们走过他们身边也不抬头瞧一眼。 小五儿走着走着忽然在一个人身旁停了下来,小声地问道:"萧副将?" 那人抬头,眼神涣散茫然,缓缓道:"我们大败敌军了。" 他的语气让我觉得,喜讯竟也可以这么哀伤。 我深吸了口气,吸进的都是硝烟和血腥的味道,然后鼓起勇气问道:"萧副将,范将军人呢?" 萧副将似乎才发现我的存在,茫然的脸色忽然松动,露出悲戚的模样,道:"我、我寻不着他。" 我脚下一个疲软,稳了稳心神才道:"你一定是在跟我说笑,哪有打战找不到将军的。" 萧副将居然就嘤嘤哭了起来,堂堂七尺大汉竟哭得像个找不到娘的孩子。 我先是看傻了眼,然后浓浓的愤怒涌上来,迅速从小五儿腰间抽出了刀,架在萧副将脖子上,怒道:"你再掉一滴泪我就让你掉脑袋。" 萧副将不管不顾地哭着,旁边的小五儿也哭了起来,我手腕一使力,刀锋就陷入了他的皮ròu,一道血慢慢渗出。 他不为所动,专心呜呜哭着。 我恨恨地丢下刀,自顾自往前走,我得去找范天涵,找到了他我要他革萧副将的职,还有小五儿的,堂堂副将和士兵,哭哭啼啼的,真掉价。对了,还得让范天涵给他们谋个新的职位,像是专职五子哭墓之类的,就很因材施教。不知道范天涵会不会听我的,他常常不把我当一回事的,如果他不听呢?那我就不跟他说话好了,对,就这么着。 有人知道吗,沙场好大,不知道哪里是起哪里是止,是从第一具见到的尸体到最后一具见到的尸体?是从第一件丢在地上的兵器到最后一件?还是从开始闻到血腥味的地方到闻不到血腥味的地方? 我知道萧副将和小五儿都在我身后跟着,他们已经没有在哭,他们也没有说话,他们生怕我找不着范天涵似的,真瞧不起人,我可会找人了,小时候与宝儿玩捉迷藏时,她连藏在米缸里都被我找出来,当时宝儿满身的米,一抖动米就哗啦啦往下掉,打个喷嚏鼻孔还会喷出米来,真好笑。 不过在尸体堆中找人我还是第一回,有点无从下手,我该不该每具尸体翻来看?可是这么多具尸体怎么翻呀?况且范天涵又没死,我翻尸体做什么? 我听到我后面的萧副将和小五儿在搬动尸体的声响,我又怒了,我又想揍人了,范天涵没死他们翻个鬼呀,触霉头是吧? 可是,范天涵要是打仗打到累了,就地睡觉了怎么办,我得唤醒他呀。 我清清嗓子,唤道:"范天涵——" "范天涵——" "嘎——" "范天涵——" "嘎——" 我真讨厌乌鸦这种黑黑脏脏的鸟,我一叫唤它就扑腾飞起来,也跟着瞎叫唤,吵吵吵吵,鸦还不知道上一次吵到我睡觉的那只大公鸡是个什么下场是吧,我回去让阿刀来告诉你。 范天涵这小崽子真不像话,老娘都千里迢迢来找他了,还放下我那温柔婉约的身段在这边河东狮吼了这么久,他既然还不出来答应一声,果然是家教不好,还有他的手下,就是那个萧副将和小五儿,一直一直喊我回去,真是烦人。 我独自在离他们五十步之遥的地方寻找着范天涵,一是我想找到范天涵时有两人比较单独一点的空间诉一下衷肠;二是我找着他时还可以揍他,在萧副将赶过来救他前我至少也揍了一两拳;三是萧副将有前科,他会动不动把人敲晕,是个危险人物,珍爱生命,远离萧副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没有这么变态的公司的,单休已经够变态了,还加班。妈妈的辞职辞职。 寻夫有三篇,字数都不长,但并一起字数又很长,而且我也觉得不够循序渐进。 但我想起我看小说或电视剧时,如果连着三集都在说同一件事,我会很心急。 于是……于是啥呢? 我跟你们拼了,我双更。 寻夫(下) 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种经验,我不是说在死人堆里找活人的经验,我是说,那种诡异的安静,空气中死亡的味道。 我八岁那年就试过了,那时有一匹很白很长的布,把我和我娘隔在一个空间里,我娘躺在一个黑色的大柜子里,我趴在盒子的边沿叫她,她不理我,我就回去蹲在地上烧纸钱,我爹他们说的,要一直给我娘烧钱,不然她路上会没银子花,但我娘平时不常花钱的,她总是躺在c黄上喝很多很多药,所以我想少烧一点应该也行的。 我还记得,那些纸钱在火苗中慢慢缩成一团团黑黑的东西,还有那匹大白布,总是微微飘动着。外面多吵啊,好几个姨娘在哭,还有客人说一些悼念的话,他们都很大声,很怕别人听不到。而我只觉得很安静,安静到我可以听到火苗窜动嗞嗞声,还有白布飘动扑扑的声音,然后我闻到了一种味道,很淡的味道,就好像有个人缓缓走过你身边,你闻到的气味稍微因此而改变了那么一瞬。 现在也是,我知道萧副将和小五儿都在叫唤着,但我就觉得很安静,身边有人走过的感觉,只是这回不止一个人,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人。 范天涵走过了吗? 我怕,我真的怕,我怕到想呕。 我不想找了,我想找块风水宝地躺下,等范天涵来找我,古人的智慧,叫守株待兔;如果他一直不来找我,我就一直躺着,陪他在同一片土地上化成灰好了,这也是古人的智慧,叫生死相许。 于是我从寻找范天涵改为寻找一块风水宝地,萧副将和小五儿应该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直往空的地方走,我不想告诉他们,我要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神秘的人。 而在我寻找风水宝地的时候,我发现有一条道上有着较为稀少的马蹄印,我便顺着那马蹄印走,居然就到了一个悬崖边。 ************ 那是极其美丽的奇景,这边是陡峭的悬崖秃石,对岸却是绿茵茵的藤,绕着一整片山壁,绿藤上怒放着白色的花,山的背后是滚滚汹涌着的云涛和血红血红的夕阳。 两匹马在崖边闲散地走动着,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旁边坐着一个人。 我立于原地远远地张望着,那人身着盔甲,背对夕阳,微暗的光线下脸模糊到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我只觉我的心揪一般,像被阿刀捏在手里的面团,揉揉搓搓。 我捏紧了拳头,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极细的:"范天涵?" 那人头抬了一抬,沙哑的声音道:"谁?" 悬崖边缘的落日,红胜血。 有个身影缓缓直起。 我向前走了几步。 悬崖,峭壁,云涛滚滚,斜阳将坠。范天涵手柱长枪而立,笑言:"清浅,我还以为你永世都不愿理我了。" ************ 我眯着眼睛,眼睛一阵发酸,热热的水雾就蒙了上眼来。于是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走得时候想象着自己在凛冽风中是多么的荡气回肠。 我这人就这样,骨头痒,找不着他时我心急如焚恨不得生死相许,真找着他了,我又开始前仇旧恨地计较起来,觉得就这样扑上去抱住他太掉价,得走个几步让他追上来,好虚荣一下我那颗破碎的琉璃心。 但是范天涵没有追上来,他在我身后略带焦急道:"我走不动,你去哪儿?" 我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望他,他苦笑着道:"你过来看看,我的胸口cha着一支箭。" 他那淡定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唬人,而我却被他唬得脚下一个疲软,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走向他,心里想着,他若是骗我,待会就不止cha着一支箭了,知道诸葛亮糙船借箭吧,我乐得让他尝试一下糙船的滋味。 我在距他五步之遥得地方停下。 他真的中箭了,箭从前胸刺入,没入身躯,箭尾被他折断,弃于脚边。他身上并没有多少血迹,学过武的人都知道,那是箭封住了血口,一经挪动,必将血如泉涌。 我不敢动也不敢哭,站在原地与他对望,指尖冰凉。 他只是笑,"我还没死呢,你就端着一付寡妇脸孔,我若死了,你该不会日日以泪洗面吧。" 我抿着嘴唇正色道:"你若死了,我不会哭的,我爹替我算过命,我五行缺水,所以你不准死,我不会哭。" "好。"他如是说。 好,我不死;抑或是,好,你别哭。 喝药 是那没出息的萧副将和小五儿把范天涵运回军营的,他们找了一块木板,把范天涵跟捆死猪一样捆紧在上面,然后抬着走。他们说箭没有伤及心肺,且军营里有医术高超的军医,再严重的伤他都能医得好。 我跟在一旁一路嚎,一路哭。 哭到范天涵在板上一声长叹道:"你不是五行缺水麽?" 我抽噎着回答他:"我现在不缺了。" 你可曾试过,那种惊慌失措到一个极致之后突然松懈下来的感觉,会觉得仿佛是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虚脱到只想哭。 回到军营后,范天涵就被抬进了一个帐篷内,我不敢也不能跟进去,就坐在帐篷外的石头上看他们慌忙地跑来跑去,端进去一盆清水,端出来一盆血水;端进去一盘白布,端出来一盘血布。我恍恍惚惚地想着,我还没见过那个军医呢,就这样把范天涵交给他了啊,但是,不交给他我又能如何?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营火也燃了起来,我直直地看着眼前来来回回的士兵发愣,直至有个清脆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她说:夫人,将军已无大碍,你可以进去探望他了。 我转身去看她,脑子忽地闪过一句话: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眼前这名女子长相及其妖孽,白面狐眼朱唇水蛇腰,活生生就是书生赶考路上的那个劫数。范天涵藏了这么个妙人儿在军营中,难怪他劫数那么多。 我进了帐篷,范天涵躺在一张狐毛制成的毯子中沉沉地睡着。我立于他身旁仔细地端详着,之前我总觉得范天涵长得唇红齿白太过书卷气,但这半年来边疆的烈日风沙已把他那张小白脸摧残成麦色,倒也平白多了几分英雄气概。 他满脸的胡渣,眉微微拧着,脸色略显疲倦苍白。我轻轻地触了触他的脸,硬硬的胡渣扎着我的指尖,硬硬刺刺的。我觉得很安心,恍如隔世的安心。 我望着他睡得沉沉的脸,睡意突然浓浓袭来,便掀开毯子的一角,相反方向伏在他脚边蜷成一团,缓缓地闭上眼睛。 一宿无梦。 我是被低低的交谈声吵醒的,微微睁开眼,只见那位妖孽端着一个碗半跪坐在我们的毯子前,小声道:"将军,药该凉了,你喝了吧。" "你放着,我会喝的。"范天涵压低声音。 "将军!"连娇带嗔的声音听得我一阵恶寒,于是伸个懒腰,伸展了一下手脚,顺便踹了范天涵一脚,听到他一声闷哼,我高高兴兴地开口:"这位姑娘是?" "这是姜溱,姜大夫。"范天涵在毯子下握住我的脚:"清浅,我有伤在身。" 我收回脚,从毯子底下钻出来,整整身上的衣服,端出一付我是贤妻的样子,道:"原来是位女大夫,长得可真是仙人一般的模样,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救了我相公的命。" 我为人虽爱计较又不厚道,但我是知恩图报的,原本我由于她的长相太祸国殃民而很不待见她的,不过既然知道了她是救人的大夫就另当别论了,现在我对她是真的充满了满腔的崇拜与感激之情,所以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当然,除了那句长得仙人一般的模样,她美艳若妖,但我总不能跟她说你长得妖人一般的模样。 她用一种挑猪ròu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趟,道:"夫人不必客气,这是我职责所在。" 我一时想不出还能寒暄些什么,便指着她手上的碗问:"这可是将军的药?" 她递过来那碗药,道:"将军不愿喝药。" 我接过碗,转过头去看范天涵,他略微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放下就行。" 我笑盈盈地对着范天涵:"相公,还是趁热喝吧。" 他看一看我,看一看药:"不喝。" 我嘴角的笑僵了一僵,他倒是拒绝得真坦荡荡,我诧异地看着大夫,她淡然地与我对视,很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我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位将军大人他也怕喝药。 遥想那个当年,本姑奶奶卧病在c黄时,他灌我喝药时那个理直气壮,又是点穴又是捏鼻子的,还真是荡气回肠。 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天网恢恢他疏而不漏,不是不报他时候未到,时候到了就得死命报。 大概是我眼里闪烁着的奸邪光芒吓着了姜大夫,她坚持要在现场看着我如何让范天涵把药喝下去。 我也不怯场,有观众我更来劲。 于是我端着碗缓缓靠近他,他盘腿坐在毯子上,眼睛看向别处。 哎呦,瞧他那宁死不屈的小脸蛋,老娘就想蹂躏死他。 我本想点他穴的,斟酌了半天也不拿不准这一戳下去会不会送他去过奈何桥,于是我先好言相劝道:"范天涵,你一堂堂大将军不敢喝药,若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再者,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若想带兵打战,就得早点康复……" 任凭我磨破了嘴皮,他就是拧着眉一言不发,仿佛我就是一只恼人的蚊虫。 敬药不吃吃罚药! 我伸手要去捏他的鼻子,他身子一偏,我扑了个空,我再扑,他再闪…… "夫人,范将军伤口尚未愈合。"姜溱拉住我。 我这才发现范天涵胸口缠的白布条已经微微渗出血丝,无奈之下只得停止我杀气腾腾的扑杀。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在他闪烁着的眼神中我读到了得意的味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你真不喝?" 他一付沉着果断指挥千军万马的样子:"不喝。" 我仰头把药灌下,擦擦嘴角道:"你不喝我喝。" "夫人……"姜溱瞪大了眼。 我把碗递给她,道:"再煎一碗,以后将军不喝的药都由我来喝。" 姜溱请示地望向范天涵。 范天涵眼神中闪过一丝波澜,很快又平静如深潭,微微动了动嘴唇道:"照夫人说的做。" 姜溱端着碗出去后帐篷里只剩我和范天涵,各据毯子的头尾。他一直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我,直把我瞅得坐立不安。 我咳了一声道:"伤口还痛么?"语毕又很后悔,问的什么浑问题。 他收起打量的眼神,伸手道:"过来。" 我扭捏了两下,慢慢挪到他身边与他并排坐着。他轻轻地覆上我的手,头缓缓地靠上我的肩,道:"清浅。" 我僵直了身体,偷偷侧眼看了看他枕在我肩上的头,轻声应道:"嗯?" 他的手奇大,完全包住我的手,轻轻重重地揉捏着,像是捏泥人似的。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轻飘飘在我耳边响起:"真想你。" 我心下砰然一动,被他执着的手抖了一抖,好半响才嚅嗫着挤出一个音:"哦。" 他低低地笑:"只有哦?"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是沉默。 他头离开了我的肩,松开握着我的那只手,我松一口气,他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都快把我给折腾升天了。 我正待挪离他远点,他的手已环上我的肩把我纳入他怀中,下巴搁在我肩窝上,慢慢研磨着我的肩骨。 我想躲闪开来,手肘在挣扎中也不知道撞到了他哪里,只听得他一声闷哼,想起他有伤在身,我又不敢动了。 他拨开我颈后的发,手指在颈子上轻轻地扫过,引得我一阵战栗。然后软软热热的唇贴了上来,缓慢地在我脖颈与耳后游移着,痒痒麻麻。 我听得我的心擂鼓一般地捶着,恍恍惚惚地望着眼前的狐毛毯,只觉得可以化成一滩水。 "将军,药已经煎好了。"帐篷外传来姜溱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抓着被范天涵扯乱了的衣服。他在我颊边落下一吻后松开了我,深吸了口气轻咳一声,道:"进来。" 姜溱进来时我与范天涵已经恢复到最原来的坐姿,我们各据毯子一角,正襟危坐。 姜大夫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道:"夫人为何脸色如此通红?" 她一手端药,一手执起我的手把脉,皱着眉道:"脉象十分凌乱,怎么回事?" 我苦着脸望着范天涵,他原本无甚表情的脸染上了一丝笑意,道:"怕是适才被我……" 他顿了一顿,才道:"……被我的药所扰乱脉象罢。"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换来他更明显的笑意。 姜溱恍然大悟道:"我那帖药里确有几味药材可能会引起这样的脉象,所幸是滋补的药方,喝下去也无大碍。" 我忙岔话道:"范天涵,快将药喝下去罢,还是你还想让我再喝上一碗?" 范天涵嘴角勾了一丝笑:"你端来给我罢。" 姜溱端着药欲走过去,他道:"姜溱,让夫人端来就好。" 我不情愿地端着药坐到他身边,把碗往他嘴边一塞,道:"喝。" 他脸微微往后一退,道:"莫非夫人想烫死为夫?替我吹凉了罢。" 我望望他,再望望一脸"我很妙手仁心"的姜溱,嘘笑一声道:"是为妻的不周到,我这就吹。" 我吹得忒卖力,喷了不少口水进去,很是快慰。 吹完后又一次递到范天涵嘴边,道:"喝罢。" 他就着我的手一口喝完药,面不改色。我本指望着能看到他苦得龇牙咧嘴的嘴脸,哪知他如此平静,便觉得十分无趣。反而是姜大夫那吞了苍蝇的样子令我好笑之余又纳闷。 姜溱端了药碗出去,我听得帐篷外传来对话声: 小五儿:姜大夫,这次是将军把药喝了吗? 姜溱:没错,他一口喝完了。 小五儿:不是吧,上次我都给他跪下了他说不喝就不喝。 姜溱:萧副将还差点死鉴,你知道将军怎么说的,他说我不喝就是不喝,你抹了脖子我就让你一家老少陪葬。 我望一眼范天涵,他淡定地迎上我的眼神,毫无一丝愧色,仿佛他们谈论的是别人。 啐,孺子不可教也。 作者有话要说:范大人让我想起那部偶像剧始祖《流星花园》的台词,恢复能力跟狗一样好。但我一直没搞懂,狗的恢复能力很好吗? 妖人男配没出来,出来一个妖人女配……果然世界是变化多端的,别砸我,妖人男配我下出来了,只是还没润色好。哇塞,我用了"润色"如此高级的一个词儿,突然觉得自己牛哄哄了起来。 天冷就想唠叨,大家多穿点衣服,勤换内衣裤。哇哈哈哈~~~~~ 我手贱……于是又变伪更了。 赏星 我不愧是我爹的女儿,对于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种事,做来十分顺手。 我望着沉着脸在一旁写字的范天涵,心情大好。他还在气恼我不让他批公文和练兵的事。 哦,还有,我趁他睡着了在他脸上画了个王八……呃……较小的一个。 说来话长,是这样的,近几日由于我与姜溱逼着范天涵休养,无聊之至他开始练书法,据他所言是为了修心养性,以免不慎被我气死。 而书法之于我言与刺绣一样,是不可磨灭的伤害。昨日范天涵小憩时,我望着他搁置在案上的笔墨纸砚忽地想挑战一下,拎笔写了半日,越写越烦躁。于是,望着范天涵睡得万分安详的小脸,我迁怒了。我本想摇醒他让他起来教我好歹写出个能唬人的糙书,但当我靠近他时,一滴小小的墨汁顺着毛笔的毫毛,滑过笔尖,滴答上了他的脸。他却依然睡得十分香甜,于是我便顺手在那滴墨汁的基础上勾勾涂涂出了一只人见人爱的小王八。我觉得那小乌龟十分栩栩如生跃然于脸上,颇有工笔与泼墨融合之美,既有吴带当风之飘逸,又有曹衣出水之细腻,处处体现着冲突与融合的矛盾美感。 但范天涵其人十分忌妒英才,他在我画到最后一笔时醒来,磨着牙一脸想揍我的样子。我为其妒贤嫉能的劣根性感到万分悲哀。 午膳后姜溱端了药来给我,哄范天涵喝药是我的职责,我压力很大。 我立于远处,端着药,扮出眼角含泪的小媳妇样,道:"天涵,我若是过去让你喝药,你莫要公报私仇。" 范天涵抬头冷冷瞟我一眼,又埋头写字。 我无趣地收起眼泪,朝他走去,把药端到他面前道:"罢了,算我不对,你莫再气了,喝药罢。" 他不为所动,手上的笔点了点桌上的宣纸,示意我看。 我低头凑近看,他的字刚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而上面书写着:宁和年间,范将军中箭,未能服药,其妻以口含药,哺之,药从喉入,由内及外之甘甜。 我抬头望他,他嘴角含笑,很是小奸小邪的模样。 我放下药,拿起笔写:宁和年间,范将军中箭,未肯服药,其妻以口含药,喷之,药从肤入,由外及内之药效。 我笑盈盈地回望他,他默默地端起药,一口饮下。 夜里,范天涵无所事事地在整理他写的书帖,我在一旁帮着把宣纸一张张按大小顺序叠好。他忽然问我道:"知不知道边疆的夜色很美?" 我被问得一愣,"不知道。" 他笑道:"我带你去看星星罢?" 须臾之后,我与范天涵偷溜出军营。姜溱和萧副将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在我们的帐篷外安排了不少眼线,我们躲眼线躲得不亦乐乎,俨然忘了我俩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将军夫人,为甚要做如此鬼祟之事。 他带着我到了驻扎地后的一片糙地,然后我俩抬头一望,才发现,适才我俩忙着躲过巡逻的士兵的眼线,完全忘了抬头看一眼我们这次行动的主角——星星。事实上,星稀月朦,毫无夜色可言。 我转头想责备他几句,发现他竟是十分失望的神情,便转口安慰道:"看来今夜是没甚夜色可赏了,回去罢,我们明夜再来。" 他一声不吭地拉着我往糙地后的树林走去,我被拖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鉴于他看起来较为低落,于是我也不便多加责备。 "看。"范天涵突然停步,我脚步来不及收,便咚地撞上他的背,他侧开身子,我探头一看,禁不住啊地惊叹了一声: 萤火虫。 数不尽的萤火虫,犹如点点星光在黑暗中漂浮。 范天涵拉着我在糙垛上坐上,我抱腿望着空中的萤火虫,只觉得夜似墨,星如雨。 良久以后,我转头想对范天涵表达一下我内心的汹涌之情,见他含笑望着我,一付已经望了我许久的样子,我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我面上有甚东西?" 他认真道:"你安静时竟也有几分温婉静谧。" 我面上热了一热,咳一声想讲什么,一个不慎又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于是一声咳变成数声咳。 他拍着我的背,无奈地叹气道:"赞你一下罢了,你不必如此激动。" 我这人自小被夸的机会甚少,应付不了如此正经的称赞,咳完后望着他深情的眸子,心跳如鼓在槌且尴尬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兴许我的尴尬逗乐了范天涵,他笑得眉眼弯弯,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泛着亮光。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经历了生与死、血与恨的人居然还有如此之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不染红尘。 他用手轻轻地戳一戳我的脸颊,笑言:"发甚愣?" 我揉揉鼻子,撇开眼,觉得此人十分危险,像是个铺满落叶的泥沼,会出乎意料地让人深陷。 他忽地伸手捧住我的脸,慢慢地凑近,我望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只觉地额角开始冒汗,口干舌燥得很。 而他只是掠开我的刘海,在我眉间亲了一亲,抵着我的鼻子问道:"这萤火虫星星美不?" 我为了不把气息喷上他的脸,只能微微掀唇道:"美。" "你见过最美的?"他没我厚道,气息喷了我满面。 我答道:"嗯。" 他伸手拢一拢我的发,然后笑着退开,抬头很认真地赏起萤火虫来。 我忍不住扒开方才被他拢到耳后的发,望着他上挑的嘴角,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萤火虫?" "偶然一次散步时发现的。"他也不转头看我,死命盯着萤火虫,好像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孩子。 我撇撇嘴道:"倒是很有情趣,散步咧。"然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与谁。" 他这才偏头瞅了我一眼,淡淡回道:"独自一人,常常在想,千里外的你,会不会又和你师兄在屋顶赏月赏星星。" 我一时语塞,半响才道:"没有。" 他揽住我的腰,笑道:"我给你抓萤火虫罢?" 我依向他,环住他的腰道:"你身上有伤,要积德。" 他沉沉地笑,震得我贴在他胸膛的耳朵嗡嗡作响。 回去的途中我牵着范天涵的衣袖,偶尔用力晃上一晃,觉得很是两小无猜,心下十分满足,便大方地道:"今日我不该在你的脸上乱画,待你的伤好了,我再也不画了。" 他揉一揉我的发问道:"既是说,我的伤一日不好,你一日不放过我的脸?" 我无奈道:"倒也不是,我仅是偶尔为之。" 他脚步缓了一缓,咳了几声,忽地反手握住我牵着他衣袖的手,半个身子向我压来,轻轻笑道:"我有点倦乏,你扶一下我罢。" 我手忙脚乱地搀着他,缓缓地往军营走去,没有月光,没有影子,我们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呀大家。 不好意思前几天出行鸟,没赶上更新,看着我凌晨四点还跑来更新的份上,还是别否定我的人品罢。 久留 范天涵的军队原地驻扎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里我白天过得十分滋润,除了盯范天涵喝药吃饭外就是去找小五儿他们唠嗑,小五儿现在对我崇拜的不得了,觉得我既使得一手好暗器又能让他们家将军大人乖乖喝药,简直就是女中豪杰的那个豪杰,人中龙凤的那只凤。而且他还四处宣扬我的伟大事迹,是故我现在在军营内走到哪儿都有人用崇拜的眼神看我。这使我十分受用,但受用之际又觉得十分心虚,他们都以为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殊不知我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疏松。 到了夜里我就过得比较忐忑了,由于身份是将军夫人,理所当然就得跟将军大人睡一个帐篷,而将军大人恐怕是军中待久了,虽说旁边有个倾国倾城的大夫,但毕竟怕落人口实也不好下手,所以他就像一头饿坏的狼,而我就像从天而降的小白兔。他白日里常常灼灼地将我望着,像是盘算着要如何把我生吞活剥,夜里便把我锁在他怀里,埋头在我颈边睡觉,吐气在我耳边,偶尔迷糊间还会吻上一吻,他的气息像是一张网,罩着我夜夜呼吸困难。我觉得我像等待凌迟的犯人,恨不得他一刀给我个痛快。 这一刀来得不算太迟。 今儿一早军队就迁回他们驻守的边城。他们居住的府邸十分富丽堂皇,据说是上任知府搜刮民脂民膏所建而成,范天涵来了后就革了该知府的职,将其财产上缴国库,但是这府邸就留下来当临时的将军府使用。范天涵恢复得奇快,那么重的伤已是好得七七八八,开始忙起公务来,我自知自己帮不上忙,便识时务地到处晃,发现这临时将军府简直就是一酒池ròu林,左一座观星台,右一座赏月亭;左一个后花园,右一个百糙园……还有一个被芭蕉林围起来的露天温泉。 逛了大半天后我有点疲乏,便躲在后花园的一块大石头后打盹。正梦着阿刀端着热腾腾的鸡汤招呼我吃,我颠颠地跑去吃,撞到了门框,醒了后发现我头磕着石头了,于是起身想回房睡会儿,还没从大石头背后走出就听到了姜溱的声音。 姜溱:我直接去问夫人罢。 萧副将:你也看到了,将军与夫人情比金坚,哪里有你的一席之地。 姜溱:总之我要亲自问过夫人了才会死心。 这么几日下来,我其实挺欢喜这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美不胜收的姜大夫的。据我了解,她自小在山中长大,为人单纯直慡,最大特点是心直口快,其实就是一个美艳版本的宝儿。 我尚在犹豫着要不要现身让她亲自问上一问时,萧副将忽地拉高嗓子叫:"你这又何苦?" 我偷偷探了头去看萧副将的表情,他表情纠结成一朵菊花,阳光下眼角还夹着泪,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估计又是一个"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蹉跎故事。 姜溱也含着泪冲萧副将叫:"你不懂,你怎么会懂?" 萧副将正待要说什么,但由于我单脚独立,微微往外探脑袋的金鸡独立姿势太考验我的武学基础了,而我的武学基础又太不经考验了,于是我华华丽丽地摔了出去,打断了他们的爱恨交加。 萧副将把我从地上拉起,用他那饱含泪水的双眼灼灼地将我望着,我躲开他的眼神去看姜溱,她也是一脸期盼地望着我。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莫妙成为青年男女爱情中的天外飞仙,都指望着我掐指一算就能为他们指点迷津? 无奈之下,我只得整整衣服,道:"我都听到了,我心胸也不是极其狭隘,既然姜大夫对范将军有意,就请姜大夫自行去问范将军,他若点头了,我断不会多加阻拦。" 语毕我望着萧副将菊花带泪的模样,满心的歉意。我也不是故意要鼓励你的明月去照我们家那个沟渠的,但是你得知道呀,男欢女爱这种事,除了月老,谁都管不着。 姜溱握着我的手道:"若是我们成了一家人,我会好好孝敬姐姐的,姐姐有什么病痛都交给我。" 我对她的许诺很是宽慰不起来,只得点点头道:"那你们忙,我脚疼,去歇歇。" 姜溱一听就蹲下来要帮我检查脚,我藏着掖着捂着跑着离开了。 绕回那个温泉,我左顾右盼了一下,四周的芭蕉虽然把它围了个严严实实,而且大热天的,应该没哪个傻子会来泡温泉。但我还是有点顾虑会有不速之客,于是捡了树枝在入口的地上写:将军夫人在内洗衣服,靠近者灭九族。 想想不对,又加了几行字:若你靠近到能看到这段文字,我灭你三族。 写完后满意地丢下树枝拍拍手,走到温泉边褪了衣服下水。我以为大热天泡温泉是件折腾人的事,我刚刚给我家相公送了个小妾过去,得折腾折腾自己才阻止得住冒着酸泡泡的心,但是实际上是温泉很舒服,从脚底一寸一寸地暖到心窝里。 我舒服得叹了口气,半趴在温泉池边感受那种懒洋洋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云端荡悠着。 "你倒是很怡然自得。"熟悉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战栗,从云端上跌了下来。 我维持着趴在池边的姿势,脖子僵硬地转过去看我家那个沟渠,干笑两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看公文?" 范天涵噙着一丝微笑,绕着池子缓慢地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步都像踏在我心尖上。 最终他在我跟前单脚蹲下,道:"从我那深明大义的妻子给我送了个国色天香的尤物后,我就无心看公文了。" 我紧紧地趴在池边上,企图挡住我那岌岌可危的春光:"相公欢喜美色无可厚非,但切不可玩物丧志。" 他撇唇一笑,伸手轻轻搅了搅围绕着我的池水,道:"若我玩物丧志呢?你会不让我纳妾麽?" 我看着他的手指在我身边绕出一个一个荡漾着的水涡,欲哭无泪,只得强颜道:"天要下雨,夫要纳妾,半点由不得人。" 他挑起我漂浮在水面上的头发,拿着发梢轻轻地扫着我的脸,道:"夫人不想知道我如何回答姜溱嚒?" 我咬了咬干涩的唇,道:"如此美丽之女子,换做是我也是难以抗拒的,再说了,你这人对于亲事向来比较随意,你娶我时不也就是为了报仇。" 他默默地望着我,眸子黑如深潭。 我被他望得有点发忖,只得又道:"我不是在兴师问罪,只是……" 他突然下水的动作打断了我的只是,我用力地眨了眨眼,头壳内一阵空荡荡,只剩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回荡着:此地不宜久留留留…… 我回过魂来时,范天涵已经褪下身上的衣服,我眼睛望向别处,吞吞口水道:"既然……既然你也要泡温泉,我就不跟你争了。" 此刻我也顾不得让他看到我□的样子了,手撑住池边就想跃出水面,身体才微微离开了水面就被扯了回去。 他把我锁在怀中,一手扣着我的腰,一手轻轻柔柔的抚着我的发,道:"你倒是对什么都大方,我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虽然隔着水,但ròu和ròu是真真切切地贴在一起,我连呼吸都不敢了,微微地掀动着唇道:"呃……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低哑着声音道:"不如,我以身相许?" 我还没来得及义正言辞地拒绝,他的唇便压了下来(。不瞒大家,这里被我自己河蟹了,来迟了的孩子就认命吧。) 他的头慢慢地没入水中,我轻轻扯着他的头发,神来一笔地担忧道:"会……会溺水的。" 他不理我,很认真努力地在对我以身相许。 我的魂儿飘飘荡荡地随着温泉的热气蒸腾着,我听得我们周围水声四溅涌动的声音,我听得我和他都发出低低哼声,我听得范天涵沙哑的声音说,清浅,别怕。 缓慢的,我感觉我的魂儿越飘越远,然后突然一阵痛楚袭来,我一个吃痛,张嘴便咬住范天涵的肩。他的手在我腰间安抚地揉着,唇贴在我耳边,柔声地哄着:清浅,放松。清浅,听话。 我望着着范天涵褪下的衣服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涟漪一荡一荡地左右晃动,晃得我头晕。 我魂魄再次归位时,发现我们已经离开水里了。我坐在范天涵腿上,他很认真地在帮我穿衣裳。 我戳戳他的胸口,他拧着眉道:"王清浅,你戳的是我的伤口。" 我心虚地笑笑,说了没脸,我从他受伤到痊愈我都没帮他上过药,主要是我曾远远地张望过,衷心觉得太血ròu模糊了,我会吃不下ròu。于是我坚持不帮他上药,他也不让别人碰他,药就都自己上了。没想到伤口都长好了,只剩一个铜钱大小的浅红色疤。 我讪讪地收回手,道:"都好了,哪里还会痛。" 他不理我,低头专心地系着我的腰带。 他的肩膀上还留着我的齿印,像一只小蝴蝶,我盯着他肩膀问:"那个,范天涵?" "嗯?"他抬起头来瞟我一眼。 我摸摸鼻子道:"既然我们都已经……已经野 合了,那……那你和姜大夫的事是不是该说与我听听?" 他系着我衣裳带子的手一顿,问:"野 合?" 我左右看了看,道:"这不是野外麽?不就是野 合麽?" 他抬眼望一望天,道:"是野合。至于姜溱,你不是很大方,还问去做什么?" 我撇一撇嘴,道:"纳妾这种事,总得让我知道知道吧,我好做套新衣裳等着喝新人茶。" 他用力地勒紧我的腰带:"不怕,到时新衣裳我会差人做好的。" 我咬上他的肩膀,恨恨道:"狼心狗肺。" 由于我实在浑身无力,所以是范天涵抱着我回房的,一路上遇到的兵都用极其□的眼神望着我俩,我孜孜不倦地向他们解释着:是这样的,我溺水了,你们将军救我起来的,他真是个见义勇为有勇有谋的好将军。他们都欣然接受了我的解释,只有小五儿,那个杀千刀的小五儿,他说,夫人,那为何你的衣裳都是干的而将军的衣裳都是湿的? 我略略思索了一下,叹口气道,其实溺水的是你们将军,我在池边把他拉起来的,但为了维持他大将军的威严,我得对外宣称是他救了我,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明白吗? 小五儿道,我明白,夫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一位贤妻。 范天涵瞪了我一眼,我语重心长安抚他道,没关系,小五儿是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害羞害羞,捂脸逃遁……啪一下拍死你,让你装娇羞! 本来要说很多废话,突然瞄到电视里有阮经天,我要飞奔去看阮经天……啵。 晒药 夜里范天涵又缠着我报了一回恩。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学得忒好,想必当年他私塾的夫子很尽心尽力。 我疲乏过度,一不小心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时已不见了范天涵。我梳洗完毕便去书房找他。 他在案几上奋笔疾书着什么,见我来只是抬头对我微微一笑便又俯下头去了。 仅仅一笑,眸光温暖柔和。 我由衷觉得,我家那条沟渠长得真俊。 我拖了把凳子到他对面坐着,伏在案上痴迷地看他,心里流着哈喇子回想他昨夜柔情似水的样子。 半盏茶后,他咳了一声道:"清浅,你在用眼神把我生吞活剥。" 我无辜地眨眨眼:"大人冤枉。" 他掷笔,身子横过案几,长手一伸,欲抓我。我一跃而起,躲开狼爪,不瞒你说,姐姐也是练过轻功的,虽说仅能跃个半个人头高,但好歹也叫轻功。 我正得意,转过头见他已经是跃过案几,斜倚着案几,望着我摇头笑。 我觉得不妙,转身欲逃,才靠近门,身后一阵劲风袭过,门哐一声关上。 我心里一阵惊叹,这就是传说中的掌风啊掌风。 我转过身干笑两身,"今个儿风真大,我去给你拿件袍子罢。" 他用懒洋洋的语调道:"不劳夫人费心了,一会儿都是要脱的。" 我有限的人生经验里被调戏次数得不多,是以没出息地一阵燥热,嚅嗫着道:"这……这大白日的,报恩不合适吧。" 范天涵向我勾了勾手指,道:"清浅,来。" 我心里一阵哀嚎,来什么来,我腰疼。 可惜三姨娘跟我说过,为人妇者断不可以拒绝夫君的求欢,不仅不可拒绝,而且要受宠若惊地接受。于是我拖着残破的身躯向他走去,边走边试图说服他:"天涵,报恩这条路任重而道远,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他在我离他五步遥的地方伸手来拉我,把我圈入怀中,道:"清浅。" "嗯?"我偏过头去看他。 他拨一拨我额上的发,道:"昨日忘了与你讲,我娶你不全然是为了报仇。" 我自知他该是在安抚我昨日的报仇之说,便道:"无妨,我当初嫁你也无非是为了能行走江湖。" 他曲起手指来,使劲地弹了一弹我的耳珠子,道:"你就不能安分点听我把话讲完。" 我委屈地抚着耳垂,道:"你说便是了嘛。" 他道:"我初次见你在那条巷子里,你蹲着哄一个小姑娘,很善良的模样。" 我点头道:"你当时是否觉得我忒慈爱,忒有你娘的味道。" 他瞪我一眼道:"你是要听故事还是要让我报恩?" 我摊手笑:"听故事听故事。" 范天涵道,他爹娘一直以来都认为他们家亏欠了萧子云,他们决定报恩的方式就是让范天涵中了状元后取萧子云为妻,一世人相濡以沫。 我听到这里心里忒感慨,他们一家人真的很知恩图报。 范天涵又道,他不愿娶萧子云,他一直都知道她心术不正,他见过她背地里拿针扎下人的手指,拿棍子打下人的脚底,威胁下人若是敢讲出去就杀了他们。而且她习武,在他还在念四书五经玩弹弓踢蹴鞠时就见过她在黑夜里轻轻一跃翻过了墙,见过她小小的手咔嚓一下把一条狗的脑袋拧下来。所以他也开始习武,他必须要比她强,而且必须要还了欠她的那份恩,然后把这个人远远的剔除出他的人生,但在那之前,他什么都顺着她。 他还道,他查出萧子云与我师傅的关系时,就上我家提了亲,后来又后悔了,生怕弄走一个萧子云,来了一个更阴损的,于是便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混进王府,发现我竟是那个元宵夜的小姑娘,便觉得十分有缘。然后又恰好遇到我在屋顶下不来,又觉得十分有趣。既有缘又有趣,那么成亲就成亲罢。 我挠了挠脑袋问道:"莫非那晚救我下去的家丁是你?" 他点头,我叹一口气转身环住他的腰,想我当初还心心念念想着要报答他搭救我下房之情,不得不感叹,我们还真是与报恩这一明德尚行很有缘。 人生就这样,兜兜转转,转转兜兜,兜晕了转傻了,就在一起了。 范天涵道:"为了娶你,我与爹娘闹了一场,便自立了门户,而萧子云以照顾我的名义提出跟我一起住,我是不放心她与我爹娘一起,而我爹娘是还对我俩报有希望。" 哎,他今日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我也总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呀!月明,明月,我忽地想起也不知姜溱昨日怎样了,于是挣开范天涵的怀抱,拍了拍他的颊,道:"我都明了,从今以后我不说你娶我仅是为了报仇就是,但我起初嫁你确确仅是为了行走江湖,你别与我计较才是。还有,我现儿有一要紧事,我先去处理一下。" 说罢要走,他拉了我一拉,道:"姜溱在前庭晒药材。" 我有股被窥破心思的恼羞,道:"你可别以为我是,我是……哎,我是去找她学点药石之道的。" 范天涵盈着笑意,"我什么都没以为,只盼夫人别再把为夫的拱手让人就是。" 娘亲的,屁点大的事要消遣我到何时! 我果然在前庭找到了正在晒药材的姜溱,她很专注认真的样子,只是眼儿有点肿,想是哭过了,范天涵真是造孽。 我踱到她身边,轻声咳了一下道:"秦大夫。" 她转头与我对视,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我咽一咽口水,此等绝色,真是足以倾倒众生。视线越过她,我又见着了萧副将在一根柱子后面探头探脑,哎,此等绝色,真是误人子弟。 姜溱放下手里的晒药的大筛子,对我凄然一笑道:"将军言其没有纳妾的打算,是姜溱福薄,与夫人无姐妹之缘,只愿夫人莫要太伤心。" 我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抚噎在嗓子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难受得泪眼汪汪。 姜溱见我泪眼汪汪,她也泪眼汪汪了起来,执起我的手道,"既然夫人如此遗憾不舍,不如我们义结金兰罢?" …… 遂,朝天拜了一拜,朝地拜了一拜,拜完天地,我们义结金兰了。我窥见萧副将在柱子旁边一头雾水的样子,想必是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结拜了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个田地,我也甚是无奈。 结拜完后,姜溱望着我,我望着姜溱,大抵由于我们都是初次结拜,没甚经验,一时尴尬万分…… 于是我清咳一声道:"妹妹晒的是什么药材?" 她晒的药材长相十分讨喜,红豆大小,米白色长条状,略透明,看起来就是一付珍稀药材的模样。 姜溱掬了一把放我掌心,道:"这叫水仙子。" 人美真是不一样,连晒的药材名子都美。 我反复的拨弄着掌心的水仙子,感叹道:"这味药品相真好,连名字都十分可人,不知是个什么药用?" 姜溱滔滔不绝了起来:"这味药味甘咸,性寒、无毒,专治小儿诸疳积、疳疮,热病谵妄,毒痢作吐。有健脾化食,去热消疳之效。" 我听得比雾水还雾,只得道:"那究竟是治得什么病?" 她眼里闪烁着知识的光芒,道:"脾胃受损而导致的消瘦面黄,发枯,呕吐,腹泻等。" 我点头,这才通俗易懂嘛。 然后,我忒嘴贱地问了一个使我余生都万分悔不当初的问题。 我问道:"这味药是何物所制?" 姜溱面不改色:"水仙子又名谷虫,乃粪中蛆所制,取粪坑中蛆,洗净晒焙,浸入竹筒中封之,待干研末,每剂一二钱入麝香米饮服之。" 我眼神呆滞地望着掌心中那一撮水仙子。 你有没有爱过,你有没有恨过,你有没有很想剁了自己的手过?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明天一起回哈,乖~~~ X的,明天又要上班,有钱人都来包养我吧~~~ 下厨 我哭丧着脸回到范天涵的书房,拖了把椅子窝在角落里用湿帕子不停地擦拭着手。 范天涵从公文中抬头瞧了我好几眼,叹口气道:"你想帮你的手褪一层皮是不?" 我把手端到鼻下嗅一嗅,呃,若有似无的味道?于是拿起帕子接着擦。 范天涵手忽地一抬,手中的毛笔朝我飞射而来,毛笔从我手下方掠过,勾住帕子,以奇快无比的速度,钉入我身后的墙。 我只觉指尖一阵风掠过,手上就空了。 范天涵侧着头道:"夫人的芊芊玉手还是留着为我洗手作羹汤罢。" 我的梦想是可以自诩:来无影去无踪,人称女侠一阵风。但略次被范天涵的掌风笔风吓傻,我很不满,后果很严重。 我拔出刺入墙壁的毛笔,也不知道他怎么使的力,居然能用毛笔上的狼毫刺入墙壁。我执着笔对他一笑:"天涵,接招。" 我手腕一翻,笔射了出去,随着笔射出的还有数十根银针,银针绕成一个光圈护航着笔,向着范天涵飞射而去。 只见范天涵眸光一闪,抄起桌上的长卷,往空中一抛,长卷绕了个漂亮的弧度,把毛笔和银针一根不漏地悉数兜纳入内,针未落,卷未破。 我真想鼓掌吆喝一声:好啊!再来一个。 范天涵捻起一根银针打量了会儿,道:"这就是小五儿夸的天花乱坠的柔情似水绣花飞针?针针柔情针针泪?" 我为小五儿胡说八道的水平深深折服,这么无耻的名字也亏得他能掰得出来。 我摇头道:"这只是我从驿站那里顺手牵羊牵回来的绣花针,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送我银针麽?" "记得。"他顿了顿,"你原先使的那套银针是否已丢弃?" 我心底暗笑,脸上还是要装出认真的模样:"尚未,只是遗留在家中,待你送我一套新的好的,旧的再去罢。" 范天涵笑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银针?" "白云山的黑金与东岳的黑铁锻造七七四十九天。" 范天涵挑眉道:"白云山与东岳,一个在西一个在东,相差数千里,你倒是很热衷于为难我呀。" 我点点头道:"不错,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他笑得欢快,白色的牙齿晃得我眼睛生疼,他道:"这点乐趣我还是可以纵容的,只是,为何非得锻造七七四十九天?" 我被问得一愣,道:"呃……我也不甚明了,江湖传统罢,炼丹要七七四十九天,闭关要七七四十九天,锻剑要七七四十九天。大概是因为较为不拗口吧,至少是比八八六十四,六六三十六顺口些。" 范天涵收起手中的书卷,走到我身边,把我从椅子上牵起来道:"走罢。" "走去哪儿?" "去为我洗手作羹汤,我饿了。" 呀?这位将军怎么说饿就饿? 我望着锅碗瓢盆灶心中一阵虚,鉴于宝儿和阿刀的强悍厨艺,我从未下过厨,唯一做过的食物是与宝儿偷农家的地瓜烤来吃。于是我与范天涵商量:"想必你甚山珍海味都吃过,不如我带你吃点别出心裁的?" 范天涵道:"什么别出心裁的?" "烤地瓜。"我生怕他嫌弃,又道:"想象一下,那焦黑的表皮下,香喷喷黄灿灿的地瓜ròu,咬一口,唇齿留香,人间美味啊。" 他摇头道:"可惜这里没有地瓜这一食材,不如夫人就将就着这些鸡鸭牛ròu的给我做一顿便饭罢?" 我环视一周厨房,果然没有地瓜,于是只得老实交代:"我厨艺不精。" "我不挑食。"他笑答。 我隐隐觉得他在取笑我,便气恼道:"我挑食。总不成我做了给你吃,我不吃吧。" 他松开牵着我的手,道:"夫人气呼呼的样子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呀。" 我磨着牙在脑海中描绘揍他的场面。 他伸手拂开我额前的发,道:"夫人莫恼,我来为你洗手作羹汤。" 范天涵优雅地卷起袖子,生火,跺菜……动作熟练,想是他在野外生活久了,生活学会自理了。 我倚着门看他张罗,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像在做饭,倒像在练习什么绝世武功,总之就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大侠的气概。 哎,他如此多才多艺,让我情何以堪呀情何以堪。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搅动勺子的姿势依然英姿飒慡;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他切菜的场景依旧刀光剑影…… 这期间厨子探头看了几次,小声问我道,"夫人,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我言,"钻研绝世武功。" 他点点头走远了。 又过一盏茶的时间,我站着实在有点累,便在门槛上坐下,厨子又来了,他蹲于我面前与我对视,"夫人,将军这功夫还要钻研多久,这府里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等我开饭。" 我沉吟了一下,道:"传我话下去,今日府上不开饭。" 厨子大惊失色:"夫人,这是为甚?" 我正色道:"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到其体无完肤。近日来将军察觉到退敌后军中弟兄有点骄躁,决心好好整顿一下军纪,这整顿的第一步便是让他们体验一下老百姓饥饿的滋味。" 厨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将军果然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军。" 我点头称是。 厨子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似的又返回来蹲于面前:"夫人之前不是说将军在钻研绝世武功?怎么又成整顿军纪了?" 我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将军日理万机,为了节约时间,他只好一边钻研武功一边整顿军纪,这叫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明白不?" 厨子受教地点头,道:"将军实在是太伟大了,我会好好的把将军的精神传达下去的。" 我重重点头,"去罢。" 我望着厨子高昂阔步地离去,心里万分欣慰。 再过半盏茶时间,在我真的快饿到体无完肤前,范天涵端了一碗粥到我面前,拍拍我的头道:"清浅,来喝粥。" 我虚弱地接过粥,闻了一闻,嗯,暂无异味。 望着范天涵一脸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样子,我硬着头皮吞了一口粥。 他盯着我道:"如何?" 魔鬼的血液,地狱的岩浆。我上辈子一定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才沦落到要吃这种粥。 我知道基于教养我应该安慰他,但是我又怕他下次再煮给我吃,于是我含着泪摇头,把碗递给他,让他自己品尝一下人生的酸甜苦辣咸。 范天涵喝了一口,很平静地牵起我的手,道:"清浅,我们去偷地瓜罢。" 我觉得,作为将军和将军夫人,我们应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故在被我们挖出地瓜的那个坑里埋了点碎银子,至于银子能不能被挖出来,就听天由命了。 我们在林子里烤地瓜,风吹得火苗摇摇晃晃。 地瓜烤出来很香,范天涵吃得很认真,嘴角脸颊还染了几抹黑,我突然觉得心下一阵柔软,道:"我会学着下厨。" 他抬头望我,蕴了笑的眼,灿若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笑眼控…… 但是不喜欢狐狸眼…… 抓虫,别揍我。 鱼水 今儿用过午膳后,我收到了宝儿的家书,她在信中道萧子云失踪了,还道依她猜测,萧子云该是练功走火入魔,变成了不男不女的魔人。她的猜测毫无根据,纯粹只是因为她厌恶萧子云,趁机诅咒一下她。她还道十分想念我,问我何时是归期,她道柳季东已跟我爹提亲,爹也弄不清楚宝儿的婚事应该由他做主,由我做主还是有范天涵做主,便拖着了,她道她最近望着柳季东心里常常想着想把他的衣服剥掉,问我这是否有甚毛病。末尾她还问我道,她若霸王硬上弓会不会太不矜持。 我努力平静,抖着手收起信件,随着姜溱蹲在庭院里看那些古怪的药材。 近日来范天涵密集地在练兵,据说是为了一举攻下最后一个叛乱的白蒙族。我一听到打战就想起范天涵胸口的那个铜钱大小的疤,很是胆颤。于是就每日和与世无争的姜大夫胡混一起。自从上次被她的水仙子震撼了那么一回,我以为人生已经无所畏惧,便常常自甘堕落地与她一起研究各种古怪的药材。但是我还是日日都被她所震撼,像昨日的"紫车河",又名"佛袈裟",乃人胞(胎盘)所制,主治妇女骨蒸劳损;今日的"人龙",乃蛔虫所制,主治风眼。据她所言,她现儿晒的"人龙"乃人龙中的极品,龙中之龙,该人龙乃小儿口中吐出之虫,药性极寒,可治小儿赤眼和一切冷瘘。 姜溱见我蹲下来,问我道:"姐姐,你可曾与将军行过周公之礼?" 我一个没蹲稳,差点把脑袋栽入那群人龙中去。 我咳了一声道:"呃,行过的。" 姜溱点点头,又问道:"我昨日看书册子,道行周公之礼犹如鱼之于水般的欢畅,我很是困惑,这鱼水之欢究竟是个怎么欢畅法?" 我胃一阵抽筋,半响才道:"姜溱,你是否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姐姐何出此言?"她一脸疑惑。 我揉着胃道:"我家里有个小丫鬟,性子与你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姜溱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有没有,我是师傅在山里捡到的,你尚未说与我知道鱼水之欢是个怎样的欢畅法?" 我忒无力,大抵捡来的孩子都如此不耻下问,这个故事警戒我们,切莫随处捡孩子。 面对如此好学的学生,我自知无为人师表之才,只得落荒而逃。 我逃进了厨房,近来我在与厨子学做菜,成效卓然,昨日差点火烧厨房。 厨子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勺子,抖着声音道:"夫、夫人,这这昨日你已烧了府里这三日内的食材,战争粮糙紧张,能否、能否请夫人明日再来?" 我对他的态度甚不满,于是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厨子挠挠脑袋道:"那么夫人今日依然想学?" 我认真规劝道:"非也,我赞你为明日打算很有远见。你要多读点书,我走了,你好好做饭。" 我飘然走了,只听得他在身后喃喃自语道:我得多读点书。 我闲着无趣便在府里到处乱逛,绕着绕着就绕到了温泉入口,我之前写的"将军夫人在内洗衣服……"还依稀可见,我便用脚抹去了。 虽说我并不想洗温泉,但我还是进去了,脱了鞋袜坐在池边泡脚。 日头已经西斜,水面上铺上了斜阳,我脚一踢水,夕阳便荡了开去。水声溅溅,我忽地想起那日与范天涵在此处……鱼水之欢呀,心肝一个猛跳,我忙缩起脚穿好鞋袜,逃出温泉池,临走前又回头望了一眼,真是:一道斜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路过庭院时,我见着萧副将与姜溱正在谈天,便偷偷凑了过去,只听得萧副将通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甚明了。" 我大抵猜到姜溱正在问他什么,赶紧小碎步溜,在走廊拐弯处砰一下撞到人,抬头一看,竟是范天涵,便埋怨道:"你无事跑来撞我作甚?" 他扶着我肩道:"你鬼鬼祟祟欲去哪儿?" 我一时忘了自己在鬼祟什么,只得坦白道:"你一撞,我也忘了。" 他十分无奈的样子,道:"听言你今日收到家书了,家中一切可好?" 我回想了一下宝儿的家书,道:"哦,据说萧子云失踪了。" 范天涵闻言并未露出吃惊的样子,只道:"那甚好,我也不放心她在我爹娘身边。" 我问道:"你认为她去了哪儿?" 他道:"大概与你师傅大师兄行走江湖去了,怎么?你艳羡?" 啧,这酸溜的倒霉孩子。 不过既然他提到师傅了,我倒想问上一问,便道:"我苦于一直无机会与你说,师傅讲与我听的故事与你的故事有所出入。" 他挑眉笑道:"苦于无机会?" 我对范天涵总是不抓住重点的行为很恼怒,顿足道:"我忘了,行了吧?重点是故事有所出入!" "是是是,夫人莫恼。"他笑着凑近我的脸道,"有甚出入?" 我不喜他如此靠近,讲话气息都喷到我脸上,这样我会心猿意马,会开始想象他午膳吃了些啥,于是我推开他的脸道:"我师傅道萧子云他娘不是他杀的,而且她养父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他还试图用你来挡师傅的剑。" 范天涵耸耸肩道:"彼时我尚小,实在不复记得。" 我道:"彼时我不在场,故也不知道。" 范天涵道:"贫嘴。" 我只得道:"那你们的恩怨能否放下?你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了,还有甚放不下的呢?" 他促狭道:"我放不下你。" 我犹豫着是否该脸红一下以示我很娇羞,最后还是作罢,厚着脸皮道:"那能否为我一笑泯恩仇?" 他笑了一笑,道:"你师傅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找不到他,便无法报仇了。" 我很是欣慰,正待夸他几句,远远见着姜溱和萧副将朝这里走来,忽地想起方才的事,拉着范天涵随便躲入一间小房。 我与范天涵抬起头,呃……小五儿执着一小姑娘的手,呃,正在……吟诗作对。 小五儿与该姑娘被我们撞破了好事,很惊慌的样子,牵着手儿扑通扑通双双跪下,哭道:"将军,夫人,我们乃真心相爱,请将军与夫人成全。" 我悄悄凑近范天涵耳边讲:"你是否有棒打鸳鸯的前科?" 范天涵无辜摇头,回我道:"你又是否曾坏人姻缘过?" 我认真回忆了一下我干过的坏事,确定没有这一条,便道:"无。" 我俩对视一眼,用眼神询问对方:那现儿演的是哪一出? 场面僵持太久变得很尴尬,面前这对苦命鸳鸯哭得死去活来活死去,我用手肘撞一下范天涵示意他收拾场面。 他剜我一眼,咳了一声道:"你们先起来。" "小五儿不敢。"小五儿突然大声道。 要死,那么大声作甚! 由于本来太聚精会神,小五儿突然大声吓得我往范天涵身边靠了一靠,他低头对我笑了一笑,用嘴型无声地表达了两个字:胆小。 我压下想揍他的冲动,微笑着对小五儿道:"小五儿,范将军虽然无天良,但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宅心仁厚的,快起来回话,我替你做主就是。" 小五儿将信将疑地牵起他的姘头,这会儿我才看清了眼前这小姑娘的模样,清秀小佳人,很羞涩的低着头。 我想着扮一回慈爱罢,便软了声调问道:"小姑娘叫什么?" 小姑娘含羞带怯道:"回夫人,我从小被卖身为婢,主人未曾替我取名,但是小五儿哥哥帮我取了个名号。" "哦,什么名号?"我好奇问道。 "小六儿。" 呃……好亲切的名字,不对,小五儿小六儿,好亲戚的名字。 我与范天涵又对视了一眼:呃,很适合乱伦的名字。 我继续慈爱道:"你们适才在吟甚诗?" 小五儿答:"情诗。" 我问道:"吟与我听听可好?" 小六儿娇羞道:"你是针我是线,牵牵连连;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 我听得津津有味,问道:"还有呢?" 小五儿接道:"无了,我爹就教了这两句。" 我无限失望,随口道:"不如你们择日成亲罢。" 兴许是胜利来得太唾手可得,俩小鸳鸯悬在眼睛鼻子的眼泪鼻涕掉也不是收也不是,十分惹人发笑。 我见他俩还在原地发怔,赶紧招了范天涵出去,幸得出去也没再遇到姜溱。 ****** 夜里睡前我帮范天涵宽衣时忽地想起小五儿的情诗,便扯着他的前襟道:"吟首情诗给我听。" 范天涵一愣,皱眉道:"一时半会哪来的情诗?" 我不以为然:"你不是博学多才?我不管,情诗也好,情话也罢,你势必要讲上一讲。" 他默了一会,不甚确定问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无非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与他情趣一下,内容并不十分重要,便点头道:"好诗。" 他现出哭笑不得的样子,敷衍我道:"不如你也对上一对?" 我这人平时很少有文人雅客与我吟诗作对,顿时十分荣幸,觉得势必要想出与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十分对仗的好句子。 于是沉吟了半响,我对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范天涵面无表情地将我望着,自行宽了衣,安抚地拍拍我的头壳,兀自去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文的特地是啥,是更新慢。 等下,鸡蛋番茄什么的收好,让我抱头鼠窜先。 美男 是夜,漫漫。 白日里我一直没见着范天涵,晚膳时他才出现,陪着我用了晚膳,用完晚膳还一直在房内陪着我,我喝水他给斟上,我吃瓜子他给剥好,我看书册子他给翻页,我上茅房他还给打灯一路护送。 我这人奴才命,虽一直配有丫鬟,但宝儿那模样,我不伺候她就不错了。这会儿范天涵对我如此无微不至,我着实如坐针毡,实在耐不住了拉住他问:"你直说罢,是不是后悔了,突然想纳妾了。" 我就说嘛,无端端的昨日姜溱怎么会突然想知道鱼水之欢是个什么滋味。 范天涵正在为我斟茶的手一顿,抬眸瞪我,道:"你这脑袋瓜子成天都装了些什么?" 我答:"大约是脑浆。" 他伸手摸一下我的脑壳子,道:"我明日就出兵了,不过就是多陪陪你罢,你至于如此小人之心么?" 是是是,您是范大人,我是王小人,成么。 他又道:"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 我手一挥,把桌上的茶杯给抡地上了,碎了一地,碎碎平安。 我微怒,道:"我不想听这种话。" 他便真的不讲了,起身绕到我身后,忽地拔下我的簪子,用指松松地梳开我的发。 我身子微微有点僵,不自在地问道:"你作甚?" "我上辈子是梳子。"他的声音离得很近,就在耳边,撩得我耳根子发软。 我偏过头去与他对视,"这场战打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罢?" 他把我的头发拢到耳后,点头微笑道,"嗯,就回家了。" 我便开始跟他絮叨:"我们快点回去罢,宝儿想嫁人了,你还记得那个柳季东否?你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他自小与我和宝儿一起成长,虽说没什么担当,至少是个好人,宝儿交给他我也不怕宝儿会受欺负,他要是敢对宝儿不好我一拳揍死他,但一想到要宝儿嫁出去,我又满心的不舍得。不过幸好也没多远,我……" "清浅。"范天涵打断我,"我会平安回来。" 我点头,鼻子有点发酸,转过身去环住他的腰,埋头在他怀中。他轻拍着我的背,笑道:"若我真想纳妾呢?" 我环在他背后的手用力地掐一下他腰上的ròu,恶狠狠道:"把你剪了,咱踏实做姐妹。" ****** 次日,天微亮。 我睡得迷糊,朦胧间感觉范天涵起身,在c黄边说着什么。 我用力睁开眼,范天涵立于c黄头,一身战袍,见我醒来,便笑一笑道:"吵醒你了?" 我挣扎着要起身,他按住我,道:"天色尚早,再睡一会儿罢。我三日后便回来了,届时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菜。" 我嗯了一声,阖上眼睛。 脚步声响起,开门,关门,脚步声远去。 我睁开眼望着合上的门,了无睡意。 我在c黄上睁眼躺到日上三竿,起身时才发现府里空了大半。我走来走去都只能碰到小五儿和小六儿牵着手,一会儿在花前,一会儿在树下,一会儿在井边,一会儿在廊旁,腻歪到让人想棒打鸳鸯。 连去厨房学下厨我都能见着两人坐门槛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馒头,我强忍着揪他俩去煮的念头,咳一声道:"小五儿,你为甚不上战场?" "将军让我留下来为你解闷。"他挥挥手道:"夫人,那个……我们这正浓情蜜意呢,你能不能……" 我捏紧了拳头,最终还是离开,让他们留在原地继续伤风败俗。 ****** 日子太难熬了。 姜溱萧副将等跟我有点交情的都跟着去打仗了,就剩下小五儿和小六儿这对性情男女每日在我眼前蹦跶着相爱。我日日都在忍着把他二人作堆活埋的冲动,我觉得我现在忒有修养。 唯一值得庆幸之事是,我学会了做一道菜,南瓜粥,虽说简单,但至少能下咽,就等着范天涵回来吃了。 等待自古以来就是最艰难的,君不见王宝钏苦守寒窑数十载,秦香莲千里寻夫又何奈。我不是王宝钏也不是秦香莲,所以三日后范天涵没有回来,我就收好包袱准备去冲锋陷阵了。 小五儿不敢阻我也阻不了我,我就像一个点燃了引子的鞭炮,随时准备爆炸。 幸好我出门左拐右拐正准备迷路时,就遇到了共骑一匹马的姜溱与萧副将,他俩看起来也是黏黏腻腻的样子,莫非这是个发情的季节? 萧副将吁一声勒住马,跳下马问我道:"夫人,你怎么出来了?将军呢?" 我还想问你呢。 还在马上的姜溱忙道:"姐姐,今早范将军就快马加鞭地赶回府了,莫非你没遇着他?" 呀!快马加鞭地路过,马不停蹄地错过。 我只得道:"我们回去罢。" 姜溱扭捏道:"我与萧副将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我知道坏人好事是缺德的,但我实实在在是不知道如何回去,又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不识路,事到如今也只能仗势欺人了,于是我沉下脸道:"先回去!" 姜溱扁起嘴,萧副将只道了一声是,我们便快快乐乐地打道回府。 呃……好罢,仅我一人快快乐乐。 我们才拐进将军府的巷子,就撞见了范天涵,他见着我,很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拧着眉道:"你去哪了?" 我把手上的包袱递给姜溱,道:"姜溱,自己的包袱自己拿。" 转过来对范天涵盈盈笑道:"我去迎接你。" 他定定地望着我,最终叹口气道:"你就不能偶尔听我一次?" 我正待辩解,他已从姜溱手里拿过我的包袱,交待他们道:"一路上你们不是商量着去逛市集,去罢。" 语毕他一手拎包袱,一手拎我,回府。 进了府里,范天涵把我往厨房一扔,道:"一个时辰后我要用膳。" 我很不满,一般别后重逢至少要奔跑着拥抱,他舍去奔跑就罢了,连拥抱都无,还对我颐指气使,皮在痒了。 一碗南瓜粥而已,哪里要一个时辰,半盏茶的时间,我就已经开始闻到南瓜香了,掀开锅一看,黄灿灿的粥在咕嘟咕嘟地滚着,瞧上去十分可口。 "喂,找点吃的给我。"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啧,这人怎么如此没耐性,我转身正想斥他,倒被眼前人吓了一吓。 眼前这名男子不是范天涵,是个生面孔,是个美丽的生面孔,是个及其及其美丽的生面孔。 该男子长相十分阴柔,柳眉,凤眼,樱唇,五官妖娇美丽到非凡,且他的美丽又丝毫无刻意之势,娘得浑然天成。 我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我九个姨娘就个个是美人,近日来又天天见着姜溱那狐狸精般的美貌,本该早就视美貌于浮云,但我还是活生生看得如痴如醉。 美啊,摄人心魂的美。 "喂,小丫鬟。"美人的芊芊细手在我眼前挥,"让你给我找吃的。" 我回神,四处望了望道:"厨子不在,这里没什么吃的了,若你真饿了,我可以把这粥匀个半碗给你。" 他伸头望了望锅,皱眉道:"你这锅黄兮兮的东西,像拉稀了的粪便,有甚好吃的。"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把锅端起来往他脑袋扣。 "喂,小丫鬟恼火了啊?"他像只苍蝇似地在我耳边嗡嗡绕着。 我沉默地搅拌着我的粥。 他扬唇一笑,笑得天地为之动色,道:"小丫鬟莫生气,这色香味的色没了,还有香和味,还是有机会的。" 我还是不吭声,倒也不是在生他气,只是他这么一点破,我也觉得这锅东西看起来很是倒胃口。 美人在我身边绕了良久,端着他那双剪水秋眸汪汪地将我望着,但我忙着困扰范天涵会不会嫌弃这粥的长相,抽不出空来怜香惜玉,他最终愤愤然离去了。 我端着南瓜粥往范天涵书房走去,一路盘算着怎么骗他吃下去。 我推开书房门,只见范天涵俯在案几上合着眼小憩。我把粥放好转身要去找件衣裳给他披上,他倏地睁开眼,拉了我侧坐他腿上,哑着声音道:"我要吃粥。" 我见他半点没察觉这粥长得极其不礼貌,又体谅他万分劳累,便万分柔情地一勺一勺喂他吃。 我见他吃得满足,便问道:"味道如何?" 他随口应道:"一般。不过我饿了,吃甚么都是美味的。" 我停下喂他的手,冷冷道:"我学了三天,手切到两次,烫到三次。" 这当然是……编的。 他这才赔笑道:"味道很好。" 我这才又喂了一口到他嘴边,追问道:"如何个好法?"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道:"粥一入喉,浑身舒畅到犹如打通任督二脉。" 我乐开了怀,喂饭喂得尽职尽责。 他吃下大半碗后道:"你也吃一点罢?" "不了,我吃过了。"我连忙拒绝,想起适才美人的形容,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再坚持,任我喂着吞下一碗粥,脸上一直挂着若有似无的幸福微笑,像是我喂了他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咳,不知者无畏。 作者有话要说:将将将,美男出场…… 留言明天回…… 莫催更,催更手指疼…… 拍死你,有你这么诅咒读者的么…… 我错了……我飘走…… 看书 我把碗搁在桌子上,溜下范天涵的腿,立于他面前严肃地端详了他良久。 范天涵右手撑在桌面上,懒懒地托着右腮,微笑着与我对望。 我伸手捏一下他的颊,道:"脱衣服罢。" 他收起懒懒的笑容,声音忽地低哑了下来:"若我没记错,方才用完膳的是我,那么饱暖思淫。欲的人是否也应是我才对?" 我懒得跟他贫嘴,动手去解他的扣子,他低声笑个不停,频频道:"夫人莫急,莫急,让小的伺候你才是。" 我用力把他衣服往腰间一褪,动作之行云流水,让我觉得自己很有嫖客的天赋。 古铜的肤色,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疤纵横交错,尤其从左肩绵延到胸口处的淤青,触目惊心得很。 我望着心头火起,并起手指,对着那一片乌黑淤青用力戳了下去,"就知道逞英雄。" 他躲避不及,苦着脸解释:"我为的是苍生社稷,哪里是逞英雄。" 我剜他一眼斥道:"我哪里管甚么苍生社稷,你大伤小伤地回来就是逞英雄。"我越想越不解气,使劲不停戳他的那片淤青,"你就不会躲,你不是将军吗,指挥作战就行了,冲前面去做甚?" "下次不了。"他单手握住我双手,反剪到我背后,另一手揽住我的腰,埋头于我腹间,磨磨蹭蹭的竟似在撒娇。 我心下顿时柔软若棉花,挣出一只手来抚他的发,轻声道:"天涵,你这样……我肚皮很痒。" …… 我发誓,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肃杀之气。 我去给范天涵端茶回来时,他已伏在桌上睡了,我唤他去c黄上睡,他却打起精神要硬与我讲打战的故事。他实在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哪怕是像姜溱和萧副将患难见真情,干柴遭遇烈火般跌宕起伏的故事他也能讲得索然无味。 我催他歇息,他拗不过我便拉着我去c黄上躺着了。 他在里侧睡觉,我在外侧倚坐着翻书,翻的是《聊斋志异》,我昨日无趣时去逛市集见着想起范天涵给我买过一本,便买了回来。 这会正翻着《狐嫁女》的故事,忽地想起方才在厨房遇见的那名千娇百媚的狐狸精男子,便问道:"你睡了麽?" "睡了。"范天涵翻身,手顺势松松地搭我腰上。 "我方才在厨房见着了一名奇美貌的男子。"我合起书问,"为何我从未见过他?" 他突然睁开眼,眼神明厉,一点也不像犯困的人,他问道:"他有无说甚么?" 呃……有,但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 于是我摇头道:"无,他就问我有无食物,他以为我是府里的丫鬟,他到底是何人?" 他回道:"他是白蒙族的将军白然,是这次的战俘,为人性情十分古怪,但武艺极其高强,我准备劝他招安。"他顿了顿又道:"他是出了名的孟浪风流,你可别被他那身皮囊骗了去。" 我详装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又追问道:"战俘不是应该关起来麽?且他若武艺高强为何还会被俘?" 他摇头叹道:"虽说是战俘,但他若想走我也不留,至于他为何会被俘,他的副将想夺权,联合他的小妾在他的食物里下了奇毒,毒发之时百爪挠心,他在战场上毒发,我便顺势带他回军营,以让姜溱帮他解毒来诱他招安。" 双重背叛,够凄惨的。 我趁机教训范天涵道:"果然三妻四妾是会有报应的,你要引以为戒。" 他凉凉瞟我一瞟,一付懒散的模样,却突然伸手把我扯倒,翻身压住我,抵着我的额笑道:"谨遵夫人教诲。" 他贴上来的唇略略有点凉,带着南瓜的香气,萦绕在我唇齿间,他的眸子黑若墨,却闪烁着明亮的火光,亮堂堂地晃得我心跳失序。 范天涵其人,体力甚好。 我醒过来时已是华灯初上,范天涵坐在烛火旁,翻着我的《聊斋志异》,很是闲散的样子。我有一须臾的恍惚,以为我们已经回了家。 他见我醒来,晃着手中的书册道:"看这么些个妖魔鬼怪的故事你就不怕发噩梦?" 我脑子有点浑,用力的眨了眨眼道:"什么噩梦?" 他放下书朝我走来,俯身给了我绵长的一个吻,良久才哑着声音道:"你迷迷糊糊的样子甚是讨人喜欢。" 晚膳时分,那位白蒙族的妖孽将军也出现在了饭桌上,他用他那双剪水秋眸痴痴地将我望着。虽说已不是初次见,但我还是又惊艳了一把,忍不住搜肠刮肚地想形容一下他的美貌,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叹一声,长得真他娘的好。 他见我时一脸讶异道:"你们府上的规矩丫鬟是与主人同桌吃饭的?" 我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裳,样式虽然普通随意,但用的都是最上好的缎子,且是京城里最出名的裁fèng所制,我那富得流油的爹坚持认为这是低调的华丽。如今低调的华丽被当做低等的便宜,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一旁的姜溱替我辩解道:"白将军,姐姐并非丫鬟,乃我们的当家主母也。" 他端着一付不敢置信的脸孔,上下地打量着我。 我回他一个挑衅的眼神,余光瞥到姗姗来迟的范天涵和萧副将,便转头去喜洋洋地对着范天涵笑。 范天涵在我身旁坐下,我狗腿地帮他布菜,他抽空瞅我一眼,便真挚地望着那妖孽将军道:"白将军,家常小菜,还望海涵。" 妖孽将军道:"范将军客气了。" 将军来将军去的,这俩人实在烦人。 我觉得没意思,便埋头吃饭,他们还在那边寒暄来寒暄去:范将军直呼我白然就好;白将军唤我天涵罢;那我就称呼你一声范大哥罢;哎不敢当不敢当,叫我范老弟就好;白某才是老弟,范大哥就莫再客气了…… 我忍无可忍,夹着筷子指着二人道:"一个叫白然,一个叫范天涵,你们爱怎么叫怎么叫,闭嘴吃饭。" 二人虚与委蛇的笑僵在嘴边,沉默吃饭。 姜溱和萧副将对我投以感激的眼神。 是的,总有一个人要顶着风口浪尖站出来为大家说话,饶是我如斯伟岸之人,偶尔也觉得自己的历史使命太过沉重。 用完膳,范天涵与萧副将在书房里苦劝白然招安,我在一旁翻《聊斋志异》,范天涵谈公事很少防着我,反倒是我常常听着觉得没意思便走开了。 白然这厮是打太极的好手,无论他俩如何威逼利诱,他就是笑盈盈地答你们所言极是,待我好好考虑。 范天涵较聪明,早早收场,立于我身后看我翻书。 倒是萧副将这死心眼的孩子锲而不舍苦口婆心的规劝着他,若不是二者年纪相差不远,以他那付忧心忡忡的模样,我都要怀疑白然是否他流落在外的骨ròu。 "翻页。"立于我身后的范天涵突然戳戳我的脑壳。 我扭头瞪他:"我尚未看完。" 他睨我一眼,很是不屑的样子,道:"真慢。" 我懒得与他计较,自顾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似乎等得很不耐,不时拉扯一下我的发,最后竟没品到开始讲这一页究竟讲了什么故事。我气得牙痒,若是他讲故事像小六儿一样有趣也就罢了,他讲故事又简短无趣,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他用了几句话概括:"王生贪色,被妖掬心而死,妖为道士所擒。其妻为救王生食乞儿痰唾,得救。真傻。"(《画皮》) 一个妇人感天动地的爱情被他三言两语讲得无谓且不堪。 我气得直想挠他。 正笑闹间,我忽然觉得气氛一阵诡异,抬头一望,萧副将与白然一脸诧异地望着我俩。 我面上臊了一臊,咳一声收回捶在范天涵胸口的手,缓缓地合起书道:"将军伤得不是很重,尚能受我一拳,可喜可贺。" 话音一落,屋子里三个人同时现出错愕的神情。 我干笑几声,道:"你们慢慢商讨,我先去歇着了。" 我前脚一踏出门,屋内就传来哄堂笑声。 娘亲,丢人丢大了。 一出门拐角,在庭院里就撞见着搂着赏月的小五儿小六儿,他俩落落大方地与我打了招呼,继续搂着赏月。 我望着他俩那黏贴得连风都透不过的小身板,暗叹,我果然是老了,过不了如此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什么要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明明卡文的啊…… 看戏 这临时将军府的风水有点迥异,继小五儿小六儿这对粘腻鸳鸯后又出了萧副将和姜溱这对腻歪水鸭。然后,今儿一早,我正帮范天涵系着衣带,庭院里就传来吵闹之声,我丢下范天涵便往外跑,边疆的日子太无聊了,一点点风吹,我就想糙动。 我才绕出走廊,就撞到行色匆匆的姜溱,我俩对视良久,我在她脑门上感受到三姑六婆的光芒照四方。 声音的来源是庭院旁的一间小厢房,我俩望着紧阖上的门一阵泄气。忽地姜溱凑上去舔破窗纸,我问她道味道如何,她言尝起来像白芨的味道,白芨我舔过,当年我爹逼我学笛子时,白芨是用来粘笛膜的一种中药,把白芨舔湿,用其粘液涂抹笛孔四周,粘上笛膜,拉平笛膜。我吹出的笛声万分光怪陆离,但我爱上用手指按破贴好的笛膜之声,啵的一声,清脆可人。那段日子我养成了一个怪癖好:往往按破了笛膜再贴,贴好了按破。是故,我舔了很长一段时期的白芨,刚开始无甚味道,后来舔多了咸咸的十分恶心。 我俩就着她舔破的孔观察屋内的景象。 白然与一名女子正争吵着什么,该女子背对着我们,由其背影看来,她情绪万分激动,肩胛骨抽搐得厉害。 然后,平地里一声雷,二人吵着吵着忽然拥吻了起来,揉着彼此的身躯在屋内旋转。 我转头望姜溱,她望着我,眼神中传达着无声的信息:好霹雳的一出戏! 旋呀转呀的,该女子的脸就旋转到了我们正对面。又是平地里一声雷! 该女子的长相……呃……姣不好。 冬瓜脸,绿豆眼,大蒜鼻,整一个瓜果蔬菜。 姜溱趴在我耳边小声道:"姐姐,该女子怎地长得像遭过天谴呀?" 我不得不感叹,这孩子的评语简短有力,一语中的。 他们还在旋转着拥吻,一美一丑,突兀得让人心碎。 我俩哀伤地对视着彼此,用眼神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放开我们的美男子。 啪的一声把我俩从哀伤的沼泽中□,再望向那个孔,女子捂着脸,白然手高举在半空中,眼看又要落下一巴掌。 姜溱砰一声推开窗,斥道:"虽说她长得丑,但你也不能打人!" 窗一开,我袖内的银针随即天女散花般向着白然飞去,他一扬袖,悉数挡开,竟有几根针被他挡着反向射中天谴女子的手臂,她尖叫不停,我很是愧疚。 我潇洒地从窗户翻跃进房,正陶醉着我翩翩着地的优雅姿势时,姜溱推开门莲步轻移地进门,连发丝都不曾飘动一下。 娘亲的,输了! "来者何人?"该天谴女子停下尖叫,喝斥道。声音倒也有几分威严。 "我是姜溱,这里的大夫,打小住山里,后来……" "打住。"我拉下傻傻报家门的姜溱,道:"我们是见不得男子欺侮女子,特地来搭救你的。" "夫人未免也管太多了。"白然挑眉望着我,倒也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情绪。 我笑道:"今日无论你们是什么恩怨,给三分薄面我,莫要在将军府内滋事。要杀要剐,出了将军府你们随意,莫弄脏了我将军府才是。" 白然忽露出一笑,道:"既然将军夫人替你求情,你走罢,从今以后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轻易妥协让一屋子的人都显得十分无趣,戏也无法再唱下去。 该女子恨恨地剜了我一眼,掩面痛哭,夺门而出。 我很无奈,该女子大概与咬吕洞宾的那条狗甚为熟识。 既然戏已落幕,我与姜溱欠欠身准备告退,白然忽地叫住我道:"敢问夫人大名?" 我一怔,莫非他是被我的义薄云天所感动,决定不再把我当将军的附属品才问我名号?我当下觉得十分荣幸,于是抱拳道:"王清浅。" 这三字我念得掷地有声,觉得自己特别豪情万丈。 岂知这白然忽然冒出一句:"那我以后唤你清浅罢?" 我还没来得及反对,姜溱便露出厌恶的神情,一付"我早就察觉你不守妇道"的样子。 我只得道:"这恐怕不合适……" "有甚不合适的,江湖儿女,大口吃ròu大口喝酒,切莫计较那么多,你以后便唤我白大哥好了。"他道。 这就怪了,先前是谁和范天涵在饭桌上将军来将军去的,一转身忽地又不拘小节起来了。不过既然他搬出江湖儿女这一套来,我也不便多说甚,便道:"那白大哥还是唤我浅儿罢。" 我无法习惯除范天涵外之人唤我清浅,听着耳朵痒。 而我话音一落,白然便轻轻唤了一声"浅儿",声音软得我觉得寒风瑟缩。 我抬眸望他,他冲我邪邪一笑,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丝勾搭的意味。 我忽地想起先前范天涵言白然其人十分孟浪风流,莫非他看上我了?再一想方才与他拥吻女子的姿色,内心一阵惆怅绝望。 我与姜溱出了房门,姜溱对我很是不满,一路不理不睬。我无奈地千般讨好:"姜溱,你今日可要上山采药?不如我与你一同去罢?" 她睨我一眼道:"不去了,浅儿姐姐。" 她那声浅儿姐姐叫得可真是尖酸刻薄。 我忒窝囊地胡乱解释道:"你莫要生气,我与白然亲近些,才好哄得他招安,你不知昨夜萧副将为了劝他招安都快磨破了嘴皮。" 她这才将信将疑道:"你可不能让将军蒙羞。" 我拍拍她肩膀道:"我对范天涵之心绝对日月可昭。" 姜溱现出被我感动的样子,羞答答道:"我对萧尔之心也是如此。" 我脱口而出道:"萧尔是何许人也?" 她用力推了我一把道:"萧副将啦!姐姐你取笑人家。" 我被人家推得倒退三步,人家还在原地娇羞跺步,我无甚委曲。 我回到房内时范天涵已着好衣裳,正拧了汗巾准备擦脸,我冲上去夺过他手上的汗巾,道:"我来。" 他耸耸肩,任我在他脸上胡乱抹一通,皱着鼻子笑道:"你方才可过足了你的戏瘾?" 我用力擦抹他的脸,泄气道:"都怨我现身太早,害戏提早落幕了。" 他挡开我的手拿下汗巾,顺手盖在我头上乱揉了一把,道:"唯恐天下不乱。" 娘亲,我美妙的发髻…… 晌午,我路过庭院时见着白然坐在台阶上望着自己的手掌发愣,我偏头望了他忧伤明媚纠结的阴阳脸,心下一阵不忍,莫非他在懊恼他今早打那女子的一掌?看来他也不是狼心狗肺之徒。 "你在作甚?"我决定善解人意一下来开导开导他,"为甚一直看着手掌?是否后悔了?" 他摊开手掌道:"我在看掌纹。书上言以我的掌纹,我将会有一妻三妾,而我现已有了三妾,不知一妻在哪?" 我这才发现他脚步丢了一本命相书,很是无语,摇摇头欲走开,他突然道:"浅儿,不如你来当我妻好了。" 我良久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许是我傻乎乎拍着耳朵的样子很可乐,白然笑得很是欢喜,他道:"浅儿,再拍便傻了,我与你说笑的,不过若你愿意,我也是可以考虑。" …… 若是杀人无罪,我要踢飞他的天灵盖。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来积德的,阿弥陀佛。 祈祷祈祷,圣母玛利亚,搭救我出苦海。 难得我一打开,看到留言如此之多,不知从何回起(拍死,得瑟。) 逐章留言的牙晓同学,爱就一个字,我他妈可以说很多次…… 抓奸 "王清浅!"范天涵沉着声音斥道,"为甚打人?" 我喝了口茶润嗓子道:"他欠揍。" 眼看范天涵已经要冒火,我才挤出可怜的脸道:"是他先动的手。" 他哼了一声,道:"是么?我怎见白然身上扎满了你的绣花针?" 我本想扑簌簌地挤出两滴泪的,无奈边疆天干气躁,眼眶干得很,任我手拧了半天大腿都只有龇牙咧嘴没有泪。于是我只得正色道:"我动手是为了自保。" 范天涵重重拍一下桌子,震得我的杯子跳了一跳,他道:"当时他毒发,如何威胁你性命?" 我撇嘴道:"若不是他毒发,我哪能扎他满身针?" 白然毒发时浑身无力,犹如一条软趴趴的蛇,在地上蠕动,形容甚是喜感。 范天涵冷冷地睥着我,道:"你到底是为甚与他起冲突?你身为汉族将领的妻室,言行举止代表的是整个民族,如何能无故打人?" 我尽力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来,道:"自然是他有错在先。他先是语言挑衅我,后忽然掏出一把明晃晃之物在我面前来回晃动,我一时冲动,遂与他打斗了起来,一开始我不敌他武功高强,还挨了几招,后他突然毒发,我便顺手扎了他几针。" 范天涵把我从凳子上拉起来,上下打量着我,口气甚是着急道:"你可有哪里受伤,甚明晃晃之物?" 我闪烁其词道:"并无大碍并无大碍。" 他打量够了才拧着眉问道:"甚明晃晃之物?" 我再次拧了一下大腿,这回眼眶总算湿了一湿,道:"一把……明晃晃且杀伤力十足的……铜镜。" …… 这桩事还是容我从头道来罢。 今个儿天还未亮,我便与姜溱去山中采糙药,她言有一种糙药仅在清晨时才发芽生长,日头一出就枯萎了,而这种糙药是解白然的毒的药引子。我怕她一柔弱女子孤身在山里头不安全,便跟着去了。 我们很顺利地采到了那娇贵的糙药,不瞒你说,那糙药长得真是低调,就是一糙的模样,也不晓得姜溱如何区别出它与其他糙有甚不一样之处,我甚至怀疑她其实是为了让我崇拜她而在虚张声势,那其实就是一般的糙。 回到府里天已经大光,姜溱去煮糙药,她言该糙药须在熬成后半个时辰内喝下去,让我去唤白然过来待命。 我到了白然门前,敲了敲门并没得到回应,便凑了耳朵到门上听,只听得里面传来女子的调笑声,嘻嘻哈哈的,很是银铃。 我用力地捶了好一会儿门,门才嘎吱一声打开,白然手扶着门框,半袒露着胸膛,笑着问我道:"浅儿,大清早你便来投怀送抱呀?" 我惦着脚望屋内,却甚也没看到。 我挡过他伸过来欲搭我肩的手,道:"你穿好衣裳后便过来厨房喝药,莫耽搁了。" 他点头道:"那你先去厨房等着我。" 我点头离开,门在我身后轻轻关上。 我在长廊拐弯处环胸等着,这里是从白然房里出来的唯一通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须臾之后,小六儿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脸儿红扑扑。她见着我时吓得倒退了两步,垂着头不敢出声。 我几次张开欲斥责她都不知从何斥起,最终转身欲走,她却咚一下曲腿跪在我面前,拉着我裤腿抽噎着道:"夫人,小六儿知错了,求求你莫要告诉小五儿哥哥。" 我如此正义凛然的人,自然是断然地回绝了她。 正拉扯间,白然也出来了,他拉起跪在地上的小六儿,搂入怀中,对我示威道:"我们男欢女爱,又有甚错呢?" 我自然是没有立场去斥责他们的,仅是摇摇头道:"无甚错,白头偕老白头偕老,快跟我去喝药罢。" 但是小六儿却不依不饶地拉着我的袖子哀求道:"夫人,求你……" 我望着她楚楚可怜的小脸,忽觉一阵恶心,便用力扯回我的袖子,冷笑一声道:"莫非你还想一女侍二夫不是?" 啧啧啧,我觉得我此时的嘴脸必定很老鸨。 小六儿随着我扯袖子的力道一个踉跄,柔柔软软地倒入白然的怀中,哭得更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了。 我万分不解,她演得如此卖力又有何用,我抓又不是她和范天涵的奸。就在我犹豫是否要提醒她省点力气留着演给小五儿看时,白然忽然道:"浅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如此计较,令我不免要怀疑你是否妒忌我与她了。" 我双眼呆滞地望着他,心内一阵戚然,这少年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有臆想的毛病,未来的路如此之长,他可如何是好? 过不多时,姜溱等得不耐也寻来了,然后小五儿也出现了,整一个大团圆谢幕的景象。 接下来不免是一番真相大白,小五儿气得发抖,小六儿哭哭啼啼,白然却是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道:"小兄弟,你这小情人儿我也不要了,我见你也是情窦初开,给你个教训罢了,这天底下的女人,哪有个信得过的。" 小五儿冲上去欲与他拳脚相向,他侧身一闪,小五儿贴在柱子上缓缓滑下。 我实在看不过眼,便斥骂道:"原来堂堂白蒙族大将军也无非是个热衷于糟蹋良家妇女之徒,还道甚给个教训,真当足了自己慈悲济世,我看你也不过是年幼时遭过女子欺rǔ的可怜虫罢了。" 白然不怒反笑,忽地靠近我,道:"浅儿,你这付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成功令我刮目相看,可有兴趣与我暗通款曲一番?我这人向来识世俗于无物,并不会介意你是有夫之妇的。" 我望着他近在眼前的俏脸,一拳抡过去,他轻巧地挡开了,且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小铜镜,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道:"瞧瞧你这恼羞成怒的小脸真是惹人疼哟。" 我生平首次恨自己没有盖世武功,无法一掌让他化成灰在尘世中轻舞飞扬。 场面僵持不下,忽地,情势峰回路转,铜镜从白然手中脱落,咚一下砸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姜溱脚背上,她哇哇叫起来。 白然摊在了地上,痛苦地蠕动着。 姜溱捂着脚背跳着道:"他毒发了。" 小五儿从地上爬起来要冲上去踹白然几脚,我阻住了他,道:"趁人之危不是大丈夫所为。" 语毕掏出绣花针,咻咻咻地飞了白然满身,拍拍手对姜溱道:"救人要紧,快去厨房把药端来。" 姜溱与小六儿往厨房跑去。 在等药的过程,我与小五儿坐在栏杆上,晃荡着脚欣赏扎满了针的白然在地上蠕动个不停,像只穿山甲。 范天涵见到的,便是我与小五儿幸灾乐祸的没心肺模样。确认白然喝下药后,我便被他拎回房教训了。 ……我在还原事情真相给范天涵听时,自然是要加油添醋一番的。 "是故,我觉得白然罪有应得,我乃替天行道也。"我最后对范天涵总结道。 范天涵一时无语,半响才道:"且不管谁是谁非,你都不该多管闲事。从今往后,你莫接近白然便是。" 我不解道:"为甚?" 他笑道:"若他为了证明与我看女子不可信,也把你骗了去该如何是好?" 我仔细地思索了一下,道:"这的确是苦恼人,以他的美貌,我是断无拒绝之由的。" 范天涵闻言脸色一变,忽地绕到我身后勒住我脖颈,扣紧了往他怀里带,不松不紧的力道勒得我直求饶:"任他千般妖娆,也比不上你浩然正气,我对你定是不离不弃。" 他贴在我耳边夸道:"清浅,你真是有情有义。" 我的伟大情□自然是知道,莫再夸我,我已是听腻。 正得意间,范天涵忽地俯身吮了一吮我的耳垂,我瞬间僵住。 我佛慈悲,不带如此突然袭击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佛慈悲,有多慈悲,很慈悲。 那个,一般正常的文都多长啊……我写东西由于没大纲,常常刹不住手。 招安 姜溱言白然的毒虽已解,但他被喂毒时间十分之久,体内残毒渗入五脏六腑,相当难以清除,还需很长的一段疗养时间。姜溱还言,她听闻那日我们搭救的那天谴女子是白然的小妾,便是她暗地里喂了白然长达半年的毒,此等耐心与毅力,谁与争锋。 总而言之,一番话下来,姜溱轻易地勾起我那云游四海良久的良心,觉得或许我得为这众叛亲离的白然送点春天般的温暖,毕竟我们大汉民族闲来无事就爱雪中送炭。 这日,我与姜溱在厨房里煎药,我煎的是给范天涵喝的补药,她煎的是替白然清残毒的药,而她煎到一半就匆匆被萧副将勾引去行一些苟且之事,只来得及交代我把两碗水煎成八分碗,趁热端给白然喝。 我把范天涵的补药煎好后却四处寻不着他的人,估计是小五儿又给他透了风声,跑去躲起来了。 无奈之下我只得蹲在厨房盯白然的药,他的药熬开了后的味道真恶心,一股腥臭味,像是雨天翻腾起来的臭沟水之味,我万分怀疑是小五儿给了姜溱甚好处,让她往里面放了几条腐烂的咸鱼。说到小五儿,他与小六儿的爱情未能通过这次考验,最终这对小鸳鸯成了相看两厌的陌路人,每日争吵不停,恨不得捅对方两刀的模样。而且为了撇清关系,小六儿更名为小七儿,后因谐音小乞儿,觉得不甚吉利,便又更名小八儿,对此我不胜唏嘘,这名儿取得,可谓更上一层楼呀更上一层楼。 但小五儿对白然的厌恶却是与日俱增,每每露出要对他剥皮抽筋拆骨的神情,很是狰狞。 一个时辰过后,白然的药算是熬成,我端着碗向他厢房走去,一路上闻者碗内阵阵恶臭袭来,十分想呕。 到了白然的房门口,我踟蹰了一会儿,终还是敲了门。屋内没回应,门是半掩着的,我便推了门进去。 他穿一袭白衣,背对着我立于书柜前,手里还握着着一卷书。 我正斟酌着如何开口,他倒先出声了,他道,"浅儿,你总算是来了。" 我讶然:"白然,你如何知道来人是我的?" 他淡淡道:"练武之人多少还是有点耳力的。" 我暗自惊叹,他说得轻巧,但其实他由始至终没回过头,仅凭脚步声中气流的震动和每个人不同的气息就能辨别来人,此等境界的内功,绝对不在我师傅之下。 我按下惊叹,笑道:"来喝药罢。" 他转过身来,接过我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如此豪慡痛快,让近日来为了哄骗范天涵喝药而精疲力竭的我一阵酸楚,恨不得拉他去表演给范天涵看。 他以袖抹去唇角的药汁,笑道:"浅儿,你还是舍不得不关心我对么?" 我努力平息脚底窜起的火苗,忽地想到劝他招安的事,便假笑道:"非也非也,我虽一介女流,但关心的却实实在在是国家大事。" 他一声冷笑道:"国家有甚大事,无非是君主臣子们吃撑了闹场罢了。" 虽然他所言极是,但我还是得硬着头皮道貌岸然,于是我劝道:"白然,招安罢。" 他沉吟半响道:"我接不接受你们汉人的招安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我此时忽有了一股浩荡的民族之情,从脚底冲到肚脐,很是激情澎湃,我铿锵有力道:"这是自然,此乃关系到苍生社稷之事,你若接受招安,战争就可到此为止,没有战争,便没有生灵涂炭,老百姓从此就可以安居乐业,这对于汉族和白蒙族的百姓来说都是一大福音。" 他微偏着头,很认真道:"依你看来,白某莫非是会在乎生灵涂不涂炭之人?" 我一时哑口无言。 他挑眉,眼底荡着笑:"那若我说,我愿为了你招安呢?" 我心下一惊,后退了几步道:"白然,并不好笑。" 他安静地望着我,竟是满满情意的样子。 我咽了咽口水,道:"白然,我乃有妇之夫。" 他半响不出声,最后苍凉一笑,道:"我已说过,我并不会在乎世俗之人。" 我惊到合不拢嘴。 他嘴角一直噙着一丝微笑,微笑慢慢加深,最后咧嘴大笑起来:"哈哈,浅儿,你以为……哈哈,我对你……哈哈……" 他笑到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我揉一揉额角,甚是无奈。 待到他笑声渐歇了下来,我又道:"白然,那你究竟招安不招安?" 他直起身子,正要开口,又嗤一声笑了起来:"我招我招……哈哈不行……哈哈,浅儿……我一见你的脸就……哈哈……就想笑……哈哈哈哈。" 我端起空碗,捏着拳头自顾离开了。 我经过庭院的时候被小五儿叫住,他狐疑道:"夫人,你为何从那个登徒浪子房中走出来?" 我知道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定是认为只要与白然讲过话的女子便会贞节不保。 我安抚他道:"我去送药给他,顺道劝他招安。" 小五儿一脸不屑:"他不就一淫贼,朝廷又不是开妓院的,招揽甚恩客!" 我闻言脑海中开始勾勒场景:珠帘摇摇,丝帐飘飘,满朝文武个个妩媚娇俏。白然左搂宰相右搂尚书,腿上坐一个皇帝,颈上勾一个皇子,而太监大臣们在庭中互相追逐着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又有角落里不知何人时时传来声声嘤咛……哇!多么繁荣的景象。 小五儿这孩子不愧是说书人之后,讲话甚有场面感。 小五儿手在我面前挥舞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咳一声解释道:"除了引诱良家妇女,白然自然另有其可取之处。" 小五儿撇嘴道:"有甚可取之处,我就不明白了,他都已经是我们阶下囚了,为甚将军和夫人对他如此礼遇,若是我,一刀解决了就是,何必跟他废话。" 唉,这孩子没见过世面,目光浅薄。 我摇头道:"小五儿,白然是百年不遇的人才,适才我去找他,他仅仅凭脚步声和气息便能判定来人是我,此等高深功夫若无数十年的内功修炼是无法达到的,而他年方二十。" 小五儿露出鄙夷的神情,嗤一声道:"听个鸟声,他知道你一定会去找他的,所以门一被推开他就叫唤浅儿,我适才端饭去给他时,他就背对着我唤浅儿,还有之前姜大夫端药去给他时他也是背对着就唤浅儿。" 我缓缓地望向白然居住的方向,脑子里浮现他捂着肚子笑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于是沉吟了一下,开始想象他被满朝文武压在身下的模样,汗津津的小脸,摇着螓首大叫我不要我不要。皇帝老儿一把扯住他的头发,□道,你不要也得要;皇子舔舔他的脸颊道,白哥哥,我仰慕你甚久,今日我要我要我就是要;尚书大人枯枝般的老手抚着他白嫩的脸颊道,美人儿莫要怕,尝过了你就知道个中滋味,以后还缠着我们要……白然闻言潸然泪下,摇动着小蛮腰道,那你们要温柔哟…… 哇哈哈,算是扯平了罢。我觉得我为人甚是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啊~~~QQ被盗??? 气死了…… 动身 既然白然已答应招安,范天涵便开始着手准备归去的事宜,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一付日理万机的样子。为人妇者,也就是我,被冷落了许久,万分不满,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今日不陪我一起去逛集市买手信,我便抽了他的筋。 于是,在这个秋高气慡,鸟儿枝头喳喳叫的美好时光里,我用我的温柔婉约与情意绵绵强迫了范天涵一起去街上晃荡。 不过我千算万算算漏了一回事,便是边疆连年征战,百姓早已不堪其扰,生意都很懒得做。于是即使是将军和将军夫人的身份,我们还是连续因我讨价还价而被赶出店门。当第三回被赶出来后,范天涵长叹一声道:"你爹好歹算是家财万贯,你嫁的人也不算是一贫如洗,有必要如此锱铢必较麽?" 我回道:"旅行的意义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途中的风景,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还价的目的不在于买,而在于辩。" 范天涵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空手而归也无所谓?" 我被问倒了,当然有所谓,没带手信回去给宝儿,她非哭闹三天三夜不可。 范天涵手指戳一戳我脑袋,道:"如何,在乎山水之间的夫人,我们能回去了麽?" 我剜他一眼:"不能。" 他笑问:"为甚?" 我言:"此举涉及佛教道教乃及儒教,以你的智慧与资质,很难跟你解释。" 他大笑不止,引来不少侧目,我很是嫌弃地走开了。 我在集市尾找到一摊很好吃的羊ròu串,一口气买了二十来串,分了两串给范天涵,然后自顾蹲在路旁吃羊ròu串。 我觉得我蹲着吃羊ròu串时,散发着江湖人士特有的不羁气质。范天涵言他亦觉得我有江湖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丐帮的。 坦白讲,范天涵此人还是比较不拘小节的,我这种蹲着路旁吃羊ròu串的行为若被我爹见着了,非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不可,但范天涵却很坦然地也蹲了下来吃羊ròu串,顺手还多抄了我两串,顺手牵羊呀顺手牵羊。 礼节这种东西很奇妙,我不能归去时给大家散银票说大家爱买甚买甚,我得在这里买好了,千里迢迢带着它们一路吸收日月精华回去,然后逼着他们扮出欢喜得不得了的样子。 遂,我还是买了手信,其实这里的东西京城内都有,而且京城的价格还公道些。这里的老百姓见惯杀戮,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金钱更是置之度外之外,是故他们卖东西只讲心情不讲公道,导致这里的东西价格比白然乱搞的男女关系还紊乱。像方才,我先是买了一支簪子给宝儿,后愈看愈觉得精致,便又倒回来买一模一样的九支簪子给姨娘们,发现一支要四文钱,九支共要五十文钱,我掰着手指算了半响,百思不得其解。 由于他们别出心裁的价格,我一路逛来心力交瘁,几度想要放弃。幸得范天涵一路支持鼓励,我方挺了过来,事实证明,女人一生,寻得一良人便足以。 ****** 回到府中,姜溱看中我买的簪子,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望得我恨不得把心肝挖出来给她,但我还没来得及将簪子送给她,一旁的萧副将就拔腿往外奔,边奔边嚷着我这就去给你买。 我望着萧副将绝尘而去的背影,小声问范天涵道:"以她的姿色,多少人愿意生死相许,而如此绝色愿意为你做妾你为甚不要?" 他望望挥着小手帕的姜溱,再望望我,耸耸肩道:"大概是鬼迷心窍。" 我亦是如此觉得。 后来萧副将买了簪子回来,言其花了一文钱买了两支。我欲拖刀出去斩了那老板,被范天涵摁住了。 不知不觉我已离家三月有余,来时仅带了一个小包袱,今东西愈添愈多,收拾起来竟也没完没了,好几次睡到半夜忽地想起有东西没收拾,又跳起来收拾,一惊一乍地把范天涵搅得差点休妻。 如此折腾了半个月,今日总算是要动身归去。这边疆的老百姓一听军队要走,自发组织了人马欲夹道欢送,于是大清早的将军府门口就人声鼎沸,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将军府聚赌。 这次归去,随行的除了范天涵挑出来的兵外,还有白然、萧副将、姜溱、小五儿、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公鸡和母鸡是姜溱坚持要带的,她言一路上公鸡和母鸡□,可以生孩子给我们吃。我觉得她为人甚凶残,但我愿意吃炒鸡蛋。 大伙在庭院里等姗姗来迟的白然,公鸡和母鸡吵得不可开交,小五儿蹲在鸡笼前发愣,小八儿在远处含泪张望。 我拍拍小五儿的肩,道:"你从这公鸡和母鸡的互动中瞧到了甚人生哲理?" 他摇摇头道:"无。" 我蹲下去,深深地望着他的眼道:"你再好好瞧瞧,想想爱情什么的。" 所有人齐齐望向笼子两只鸡。 它们一会儿在笼子里血海深仇般地互相追啄个不停,一会儿又情深似海般地耳鬓厮磨个不停,真是一对抽风的鸡。 小五儿沉思半响后才深深叹一声道:"这是一对欢喜冤家,即使彼此可能犯过错,无法原谅,吵吵闹闹,他们还是愿意在一个笼子里待着,不能没有彼此,它们有爱,是吧?" 我郑重地点头,道:"是。" 天地良心,是个屁。 师父教过我,若你觉得有必要开导某人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导时,便随便指一物用极其玄乎的语气问他看到了甚,被问的人势必会觉得有压力,死命要想出点什么东西出来,最后往往就真想出了点什么哲理来,这点哲理往往便是其内心深处最无法舍弃的。这招叫开天辟地之故弄玄虚,一向无往不利。 小五儿直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衣服,缓缓地向着小八儿走去。我们一行人看着他绝决的背影,觉得很悲怆有力。 于是,小八儿又改回小六儿的名,跟着我们一起回京城。 出了府门,由于我们折腾了太久,来送行的老百姓已经无甚激情,仅是站在道路两旁,漠然地望着我们的马和马车,倒有几分看热闹的样子。虽然人多,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卖我簪子的老板,欲跳下马去揍他,又被共骑一骑的范天涵摁住了。 行了大白天的路,我在马上昏昏欲睡,范天涵让我去马车里歇着,但我着实怕呕,便死活不肯,后姜溱给了片甚鬼糙药叶子给我含着,道是可以治我晕马车的毛病,我试了一试,真的有效,便在与姜溱小六儿在马车里待着了。 姜溱一直在津津乐道方才小五儿的壮举,她认为小五儿牵着小六儿的手到范天涵面前咚地跪下,一声不吭的行为十分有男子气概。小六儿狼狈为奸地附和她,我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醒来时她们还在讨论着那个问题。 小六儿道:"我没想到小五儿哥哥能原谅我,他真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 姜溱道:"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最后关头他能想起你,证明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以后要一心一意对他,莫再三心二意了。" 小六儿道:"姜大夫所言极是。我以后定当好好爱小五儿哥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合上眼。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对子衔接得太好了。中国语言博大精深,这俩人使用得出神入化,文学造诣,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JJ的存稿箱功能是一个伟大的发明,hoorey! 收藏起起伏伏,看得人心惊胆战,hoorey! 我的Q自己乱弄弄好了,谢谢大家对那只傻企鹅的关心,hoorey! hoorey个屁啊,你以为你是李雷和韩梅梅。 佛门 回京的路途虽遥远,但却比我来时舒坦得多,我来时心急如焚,生怕范天涵死了去,现儿他就在我身后,勒着缰绳望着前方,我一点儿都不归心似箭。 行过绿罗山,远望去竟有寺庙香烟萦绕,范天涵招呼大家道:"我们不如就进去歇歇脚,捐点香油吃点斋菜。" 我第一个反对:"你没读过《西游记》也看过《聊斋志异》,这荒郊野岭的寺庙哪能随便乱进。" 白然在一旁嗤笑,"我愿为了三位美人儿当孙大圣,但我更愿意是猪八戒 。" 话音未落,萧副将已是扬起手中的马鞭向他抽去,他大笑着躲过。 白然自从上了路以来便一路上处处挑衅,活脱脱一个浑人,我与范天涵都只当他在表达他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并不十分与他计较,但萧副将和小五儿做不到,他们二人都生怕白然把他们的媳妇儿抢去,于是一路上他们冲突不断。而在我的潜移默化之下,范天涵也只会在眼看要出人命时道貌岸然地斥一声不得无礼。 精彩纷呈,津津有味呀。 进了寺庙,没有蜘蛛精狐狸精蜈蚣精,只有一群光头,浓浓的檀香和光溜溜的头,很是五蕴皆空。 这寺庙名为大乘寺,寺庙的主持为人甚和善,但和尚本身就该和善,阿弥陀佛。 主持令人准备了一桌斋菜,味道犹如佛祖心中坐,但是对于一群已经吃了七八日鸡蛋的人而言,足矣。 用过膳后,主持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参加他们的佛法大会,盛情难却,我们只好与一群和尚一起盘腿坐在蒲团上听佛。 我这人自幼便没认真听过一堂课,一坐在蒲团上便浑身不自在,左抓抓右挠挠就想捣乱。我眼珠子转来转去间见着范天涵听得频频点头,吓了一吓,生怕他突然顿悟把头一剔当和尚度一切苦厄去了。 于是我偷偷伸了手去扯他的衣摆,他低头望了我一眼,无甚反应地认真听佛。 如来老儿呀,莫这样,范天涵的头型不圆,剔光了不好看。倒是那个白然,他头型看起来就很圆,且他很需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类的,点化他罢。 "天涵。"我压低了声音小声唤,"我们溜出去透透气罢。" 范天涵拍开我扯他衣摆的手,低声斥:"莫胡闹。" 我无限委曲,哼了一声偷偷爬出禅房。一摸出主持的视线范围我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由可贵啊,范天涵你小子有种在里面化成舍利子不要出来。 "浅儿。"这声音让我举在半空中的双手抖了一抖,不得已只得缓缓收下我的懒腰,转身兑出一个笑道:"你怎也出来了?" 白然掠了掠他那两根垂在颊边的长毛,道:"那白胡子秃驴讲话甚无趣,再听下去我就涅槃了,还不如就出来与你耳鬓厮磨一番。" 你孽畜还差不多,涅槃! 我懒得理会他,自顾参观起这大乘寺来,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鉴于这寺庙不是我家开的,我也只能由着他了。 大乘寺建于深山,与城内的寺庙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其无占用良地过多的后顾之忧,是故大乘寺建得虽古朴却奇大,占据了整个山头,整体造型像个山寨。我很是困惑,这刚刚禅房内听禅的和尚前前后后不过数十人,在这么个堪比一座城池的地方生活,平日里撞见彼此的机会是否微乎其微,但也许这便是把庙建得如此之大的原因之一,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和尚们知晓缘分之可贵。 缘起、缘生、缘灭。缘,妙不可言。 寺庙的特点一般来说是幽静,当然要排除掉像天龙寺这种被皇帝老儿看上封为御寺之类的名寺,这种寺庙一般是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名人效应也,非有甚特别灵的神仙坐镇。而这大乘寺即无名人担保又地处偏僻,就更是比一般寺庙来得幽静,尤其是无数不多的和尚都去听禅去了,于是偌大的寺庙竟只剩我和白然在胡乱逛着。 不自觉间,我们晃到一个庭院,该庭院种满了枫树,红彤彤的叶子树上聚着,空中舞着,衬得此处份外世外桃源。我与白然都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走入其中。 我俩双双立在庭院中间,各自发呆。 "浅儿,你在想甚?"良久后白然轻声问道。 我愣了一愣,回想起来适才脑壳中实在是在放空,他如此一问令我十分为难,言我适才甚都没想似乎有点亵渎神明,但在佛门之地打诳语又明显是在挑衅佛祖,于是我反问他道:"你又在想甚?" 他抬头望天,目光忽远忽近,道:"我是何人,来自何方,欲去何处,将成何事。" 我被震撼了,这思想,忒深沉,忒有层次。 我亦抬头望天,正欲也深沉一番,一阵秋风刮过,枫叶砸了我满面,我无奈地拂去脸上的枫叶,改口建议道:"你既如此深有感触,挑个好日子出家罢。" 他妖然一笑,道:"若我对尘世一切断了欲念,出家也未尝不可。" 我倒是可以预测到白然出家的样子:身着神圣袈裟,一脸严肃地对前来求助的女施主道:"贫僧自知修行尚浅,不能教导你隔衣修佛之法,女施主请宽衣……" "我出家有甚值得你如此欢喜之处?"白然皱着眉问道。 我收起佞笑,道:"我仅是在想象你德高望重的模样,替你欢喜罢了。" 他偏着头望我,道:"浅儿,我一直不懂范天涵为何看中你,适才忽然发现,你胡扯时有一种奇特的灵动,让人移不开眼。" 啊呸,范天涵是喜欢老娘莞尔一笑,清雅中带点娇俏。 我与白然回到禅房时佛会正散场,数十名光头往外涌,范天涵立于其间,定定地将我俩望着,我对他扯了扯嘴角。他眸光一暗,大步朝我走来。 他到了我跟前问道:"去了哪?" 我拉住他的手,回道:"乱逛了一会儿。" 他又问:"你们可是一道去的?" 我点头。 他用力反握我的手,对白然一笑道:"白然,抱歉,清浅给你添麻烦了。" 白然回以一笑,道:"浅儿很有趣。" 我感觉范天涵握着我的手一紧,又松开来,他道:"这我自然知道。" ****** 作孽哟。本女侠到底犯了甚错? 上了路后范天涵一直阴着脸,我几次与他讲话他都置若罔闻,我甚是气闷,气闷之余忽地想起白然的话,便掉过头去问身后的范天涵道:"你为甚喜欢我?" 他勒住了缰绳,奔驰中的马倏地停顿,我向前倾去,他一手搂稳我的腰,脚上用力一夹马肚,马儿又驮着我们向前走去。 他的不言语让我微微不安,莫非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若是如此,我非斩了他不可。 良久,范天涵才开口道:"你莫以为你问我这个,我便会原谅你与白然独处。"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范大将军醋着呢。 我笑不可竭,直用后脑敲他胸膛,道:"你尚未答我呢。" 他粗声粗气道:"不知道。" 既然范将军他怕臊,我帮他回答便是了嘛,于是我笑道:"你定是喜爱我天生丽质难自弃。" 他亦笑了,道:"我倒是觉得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啧,这口是心非的倒霉娃。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昨日跟读者小朋友聊天,好奇之下问她,从哪发现我的文的?言:古言的某榜上。于是去看,大惊,我并无申榜单,何来上榜?亦无站短通知。没存稿啊…… 于是颠颠去烦编 辑,顺便委婉地抱怨了几句之前上榜也无站短通知什么的,编 辑淡定道:截图。 遂,截图。 良久之后,编 辑一声长叹:你竟到现在还分不清楚人工榜和自然榜??? 我默默打下:88,迅速对其隐身。 知己 这日,我与姜溱忙着逼七儿与八儿交。配,七儿八儿是我们带着的公鸡和母鸡,经过我们多日来的观察,它们交。配时总是公的跳上母的背,采取雄上雌下的姿势,于是便给公的取名七儿,母的取名八儿,取自成语七上八下。我们都觉得这名取得很有深意,除了小五儿和小六儿,他们十分不乐意,觉得听起来他们像是鸡人一家亲。 这一路上我们日日食鸡蛋,清蒸、热炒、水煮……腻了。 于是,今日我与姜溱决定逼迫他们生窝后代,养大了吃…… 但这几日来七儿与八儿似乎厌倦了这闺房之事,说甚都不肯交。配,他们不交。配,如何孵小鸡。 忙活了半日,七儿八儿就是不愿压到对方身上去,我有点泄气,对拿着树枝捅它们的姜溱道:"算了罢,我们还是就吃吃野兔ròu罢。" 姜溱抽出树枝,用力掷于地上,道:"我还就不信我收拾不了它们!" 她气冲冲上了马车,半响后出来,手中持着一白色瓷瓶,缓缓地向我们走来,我发誓,我可以感觉到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我试图阻止她:"姜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必要毒死它们呀,况且你若是下了毒,这鸡ròu也吃不得了呀。" 姜溱完全不理会我,她已是杀红了眼,只见她打开鸡笼,捏住七儿的脖子拽出笼,撬开它的嘴,塞入一颗药丸,然后把七儿丢回鸡笼。再从鸡笼内拽出八儿,如法炮制一番。 顷刻之后,七儿开始抽搐,扑腾着翅膀在笼子内上蹿下跳,接着八儿也开始抽搐…… 我闭上了眼,不忍看这残忍的一幕。 直至极其激烈的咕咕声传来,我才睁开了一只眼,只见七儿已是跳上了八儿的背,我忙睁开另一只眼仔细辨认,二者果然是在苟。合,且场面十分激烈,小小的鸡笼内日月无光,飞沙走石。 我望向姜溱,她含笑立于一旁,像足了逼迫良家妇女接客的老鸨。 我问她道:"你喂它们吃的是甚药?" 她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道:"七情六欲丹,俗称——春。药。" 一整夜,姜溱把鸡蛋抱在怀中帮忙孵化。 夜里我们三个女子睡于马车内,范天涵等各自找地方歇息。我被小六儿的鼾声吵得无法入眠,便坐于车窗旁,掀了帘子望外面,范天涵在树下打盹,他双手环胸,身旁竖着一把剑。今夜的月光特别好,柔柔地披在范天涵身上,衬得他像个降落凡尘的天神。我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那么美好的男子,属于我呢。 我叹了口气正欲放下帘子,却见范天涵倏地睁了眼,笑着朝我勾手指。 我扭捏了片刻,以一招落雁式从窗口轻翻了出去。我稳稳落地,没发出一点声响,别说,这尼姑的招式挺适合偷。情的。 我缓缓走到范天涵跟前,居高临下地问他:"你唤我来作甚?" 他眯起眼笑:"我并无唤你。" 我转身欲走,他一把拉住,用力一扯,我便跌入了他的怀抱。 他挑起我的一撮发,用发尾轻扫我的脸颊,道:"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我挥开他的手,软了身子倒向他,道:"公子,原谅我无心之失,放我走罢。" 他顺势揽紧了我的腰,唇贴近我的耳边,若有似无地吐着气,用嘲讽的语调道:"小姐请自重。" 我恼得直想揍他,但却被他紧紧嵌在怀中动弹不得。 他大手捧住我的左颊,托住微微用劲使我不得不把脸往右偏,然后他的唇便贴了上来。 他的唇微凉,有点干,像是要吸尽我唇内的水分,我例行公事地挣扎了两下,表达了我的矜持之情后,便侧着脸迎了上去。 正情深意浓间,一声懒懒的哈欠惊得我俩弹开了去,只见三四棵树之外,白然伸着懒腰,咕嘟着道:"长夜漫漫,范大哥好兴致呀。" 范天涵揽实了我,把我的脸压入他的胸膛,道:"情不自禁,见谅见谅。" 白然淡淡道:"我自是知道情不自禁的滋味。" 我被压在范天涵怀中,呼吸不顺,几近窒息,他手又扣得我的头死紧,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百般无奈之下,只得用力奋力一咬。 范天涵闷哼一声,将我打横抱起,走向马车,掀开窗帘子,往里面一塞,我咚一下砸了下去,恰好砸在小六儿的身上,生生砸断她那绵长的呼噜。 小六儿揉着眼睛问我道:"夫人,你作甚?" 我干笑着从她身上爬起:"呃……我梦游。" 小六儿哦了一句,翻了个身,不久又响起了呼噜声。 我边揉着摔疼了的臀,边掀开帘子望外面,竟不见了范天涵与白然。 我隐隐觉得不对,但折腾了一番后我也累了,实在无力去管他俩往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便自顾睡下了。 次日,我发现范天涵执缰绳的手上有剑伤,问他,他也只是淡然道,劈柴时不留神弄伤了。 顷刻之后,姜溱在替白然把脉时惊呼道为甚他的体内真气混乱,白然笑道,他劈柴时偷懒,用了内功。 姜溱絮叨着他体内尚有余毒,居然还使用内功,想寻死就不要浪费她的药…… 我联系他俩的伤分析了一下来龙去脉,觉得痛心疾首,堂堂两大将军,劈个柴都会受伤,而我们还要靠他们来保家卫国,国家前途堪忧呀堪忧。 由于我与姜溱都无甚厨艺,是故三餐向来是小五儿与小六儿准备的,而我们只负责提供食材,打打下手罢了。 姜溱从鸡笼内掏出两个鸡蛋不情不愿地递给我,咕嘟着那是她要孵小鸡的蛋。我望了瘫在笼内筋疲力尽的七儿八儿一眼,暗叹口气,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呀无以为报。 我握着鸡蛋朝小五儿与小六儿走去,这会儿这两人正忙着烧水煮野菜。走近了我才听得小六儿对小五儿道:"五哥哥,我觉得夫人行为甚是古怪。" 小五儿斥道:"莫胡说,夫人乃一代女中豪杰,行为自然是你这种没见识的小丫头所不能理解的。" 小六儿绞着衣摆,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昨夜我忽然醒来……夫人她……她伏在我身上。" 小五儿拧起眉:"你定是做了甚事情引得夫人怀疑你了,她是在搜查证据。" 小六儿抿着下唇,一付要哭出来的样子,道:"可是……可是夫人的双手……置于我胸前。" 听到这,我忍不住抬起双手,掂一掂手中的两颗鸡蛋,再回想一下昨夜:范天涵把我从窗户丢了下去,我摔下去时,手撑在小六儿身上,打住,当时手的触感是——如履平地。 我再次掂掂手中的鸡蛋,确定了即使不是如履平地,也绝对比手中这两颗鸡蛋小得多,于是再望望小六儿的纤瘦的小身板,叹气。 原来风流孟浪,只是误会一场。 小五儿默了半响,道:"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理由,况且搜查证据自然是要搜身,你究竟做了甚坏事让夫人如此怀疑你?" 小六儿被训得不再敢吭声,默默地添柴火。 小五儿最后叹一声道:"夫人乃我见过最深明大义的女子,你要好好向她学着点,莫再胡诌这些捕风捉影之事了。" 小六儿重重地点头。 我拭去眼角的泪,太感人肺腑了,可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张我本想叫"chun 药"的,不然"偷。情"也好…… - - 我就是想做标题党。 但据说严打,很严很打,俺胆小怕事,默默改为义正言辞的知己。 看了大家说的《两只前夫》,只能说,津津有味呀津津有味,咱为何就写不出如此跌宕起伏的呢。 ~~~~(>_)~~~~ 我这么聪明……硬把鸡蛋故事改了过来,哇咔咔…… 黑店 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山路走多了,总会遇上山贼;客栈住多了,总会遇上黑店。 但有的人比较霉,比如说我们,这是我们此行第一次住客栈,便遇上了黑店。适才用饭时,饭菜中已是下了蒙汗药,至于我们为何现儿还能齐坐一堂商讨对策,那便要归功于姜溱姜大夫了。 作为一名尝尽百糙,试尽百毒的神医,她在饭菜一端上桌便闻出了不对劲,于是她很勤快的为大家布菜,默默地把解药从衣袖中洒到饭菜中去。我闻言很想看她那神奇的衣袖,但她说甚都不肯,坚持那是行业机密。 其实这客栈我与萧副将在此打过尖,住完后我们连只靴子都没丢。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们当时风尘仆仆,狼狈得很,不比现在,个个打扮得光鲜,随行有马车,最最重要的是,有倾国倾城的姜大美人,还有可男可女的白大妖人。 我们所有的配备都在叫嚣着:来抢我们罢,抢完你便财色兼收。 话虽如此,但是他们之前对我与萧副将二人不屑一顾的做法还是让我十分不满,我自尊受到了伤害。 佛曰,众生平等,如何能以貌取人。 话说回来,方才我们一群人用完饭后若无其事地走上楼,忒拉风。而那些摩拳擦掌的伙计们则是看傻了眼,瞪大眼睛张大嘴的模样,甚是趣味。 "姐姐,你一肚子坏水,快想想如何报复报复他们罢。"姜溱拉着我的手道。 我哭笑不得,你才一肚子坏水。 我回她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给他们下药呗。" 姜溱摇头道:"我只有救人的药,没有害人的药。" 我不信,"你少扮甚悬壶济世的模样,莫非七情六欲丹也算救人的药?" 姜溱一脸严肃,道:"七情六欲丹我是为不能房事之人准备的。" ……算你狠! 小五儿cha话道:"那如何是好?" 范天涵道:"我们明日便动身了,进了城后,我会令当地知府查办的,大家今夜各自当心点就是了。" 他一发话,大伙儿都安静了下来。 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白然却忽然开口道:"我倒是有瓶迷药。" 姜溱一听到药便来了兴趣,嚷嚷着:"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白然掏出一蓝瓷瓶递给她,她倒了几颗在手掌中查看,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不解道:"我竟瞧不出是何药。" 白然道:"这是我自制的迷药,名唤美人香。遇水即化,无色无味,中毒之人头脑清醒却七天七夜手脚无力,毫无行动能力。" 小五儿嗤一声道:"果然是个登徒浪子,连个药名与女人有关。" 萧副将附和道:"这药名不好,娘们。" 我很是奇怪,便问他道:"你这药无色无味,为何还叫美人香?" 白然答:"好问题,因为次次我用这个药,皆是用于美人身上,美人被我下了药后自然软倒在我怀中,温香软玉在怀,是故名为美人香。" 在场的人齐刷刷向他射去鄙夷的眼神。 他举手投降道:"我与你们说笑的,这药名我随口取的,无甚道理。" 大家还是鄙夷地望着他,他便恼羞成怒道:"我制的药,爱叫甚便叫甚,即便叫男人香你们也管不着。" 大家统统点头,我对姜溱道:"快把男人香藏于你的袖中,我们出去下药罢。" "等等。"范天涵叫住我们。 我与姜溱对望一眼,无限失望,岂料他道:"我与你们一道去。" 我喜孜孜地挽他的手道:"杀人放火去啰。" 姜溱跟着我们后面担忧地絮叨:"师父教导我不可以杀戮的。" "放心,我们不杀人,我们□掳掠。"身后传来白然的声音。 他何时也跟了上来的?我正欲转过头去问,范天涵原本搭着我肩的手却忽地移上来夹住我脑袋,拖着我往前走。 此情此景,令我不禁想起我年少时,我每回要带巷口的小黑狗去散步,而它又不配合时,我也是如此夹着它脑袋拖着去散步的,想来真是温馨呀。 我们到了厨房,姜溱言此行动只需她一人便可,于是我们皆躲在门外看,美曰其名监工。 只见她入了厨房,对着厨子娇滴滴一笑道:"我晚膳忙着帮大伙儿布菜,都未食饱,适才闻到菜香,便跟了过来,这么多菜,都是为谁准备的?" 厨子搓着手,笑得淫光闪闪,"这是为伙计们准备的,不过姑娘若是不嫌弃,就与我们一起吃罢。" 姜溱凑上去,用手把轮流把饭菜上冒着的热烟扇到鼻子下,深情地一闻,赞道:"好菜。" 她把每盘菜都闻了一遍,边闻边赞不绝口,最终她直起身,抚着肚子道:"我饱了,多谢你的款待。" 厨子目瞪口呆,门外的我们亦是目瞪口呆。 我们往回走,三五步后听得厨房内传来一声长叹:"这世间竟也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我们齐齐望向姜溱,她皱着眉不解道:"我明明闻了烟,如何能说我不食人间烟火呢?" …… 半盏茶过后,我们在房内等到快睡着才听得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摔落地之声。 出到客栈大堂,四处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人,而且怪的是他们虽无法行动,但嘴却是活跃得很,个个嘴巴不干不净地骂咧咧,大意皆与繁衍子孙后代有关。 我打小在市井里流窜,自然不觉得这些话有甚了不得,姜溱不一样,她自从深山里长大,只听过狼群互嚎,没听过对骂。于是她觉得十分新奇,扑闪着溜溜的大眼,扯着萧副将的衣袖问:"甚么是扒灰的小浪蹄子?" 萧副将羞得满脸通红,我好心解围道:"既是从灰烬中爬过的马蹄罢了。" 姜溱又追问道:"他们为甚要提马蹄?" 我道:"马蹄踏过灰烬,便邋遢了,用于骂人的言语,你不知道也可。" 姜溱又问道:"马蹄日日在行走于尘土间,本来便是肮脏之物,为甚要强调踏过灰烬?" 我揉了揉额角,道:"这是有典故的,此灰烬并非糙木之灰,而是骨灰,马蹄踏过骨灰便会沾染上魂魄的邪气,很不吉利。" 语音一落,众人皆对我投以膜拜的眼神。 姜溱点点头,又问道:"那甚么是放你娘的狗屁?娘亲是人,为甚放的是狗屁?" 我叹口气道:"断句不对,是放你娘的狗,屁。既把你娘养的狗放出来,使其放屁。" 语毕,我转身以一招扫堂腿踢飞方才骂了这句话的家伙,扯扯裙摆扬声道:"小女子才疏学浅,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才是。" 满堂皆禁口。 然后,望着满堂的软趴趴,我们也束手无策了,我们的计划只划了一半,还未商量到他们都趴下后如何是好。范天涵自然是赞成让官府来接手的,只是这客栈地势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报个官还得找人问路,十分麻烦。 最后,在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下,范天涵最终答应让我处置,但前提是必须让他们永世难忘。 我央着他们帮我把这群黑店之徒排好靠于墙根,然后掏出胭脂水粉,和入姜溱制的"天长地久的美丽"。据姜溱言,天长地久的美丽是为了懒惰的女子所制的,和入胭脂水粉后涂于脸上,风吹雨打永生永世都不会掉颜色。 我觉得奇怪,如此美妙之物为何她自己不用,她答,若是手滑化错了亦是回天乏术。 果然,世上无两全之术。 我平日里不常涂脂抹粉,这套胭脂水粉还是宝儿收拾行李时偷塞了进来的,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我一开始画的是掌柜的,他破口大骂,我心灵受了伤害,把他画成了血盆大口;第二个是小二,他以史为鉴,温顺万分,但我技术还不娴熟,把他画成了长眉怪盗;第三个是厨子,我此时已经有一定实践经验,把他画得咋一看像女的,仔细看像人妖;最后一个画的是做账先生,我连着画了十数号人,手上功夫已是出神入化,竣工时,他活脱脱一个水当当的美女。 于是我又回过头修补手艺不精时的作品,修修补补地忙活了一整日后,才去把被我关在房内的一行人叫下来评论,还逼他们非得用四字成语评论。 小五儿小六儿齐声道:"美轮美奂。" 萧副将道:"改头换面。" 姜溱道:"妙手回春。" 范天涵道:"以假乱真。" 白然盯着做账先生道:"垂涎三尺。" 不得不说,白然的评论最艺术,马屁拍得相当润物细无声,我乐得眉开眼笑,连声道:"知我者,白然也。" 范天涵闻言脸沉了下来。 我甚是无奈,这厮文采不好怨得谁,太好胜了,不成不成。 与之相反,白然的表情洋洋得意的很,眼睛还是直溜溜地盯着那做账先生。 我见了也十分欢喜,便大手一挥了然道:"白然,我知你向来识世俗于无物,今儿你竟然如此喜欢做账先生,他今夜便属于你了。" 白然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响讲不出话来。 我安抚他道:"你如此豁达之人,喜欢便莫要犹豫,莫要顾忌坊间对断袖的闲言闲语,断袖就是两男子间力量的较量,但他现手脚无力,便宜了你占了上风。" 白然拂袖和羞走。 范天涵揽过我,笑道:"清浅,我们回房歇着罢。" 其余四人跟在我们身后窃窃私语白然的龙阳之癖,实在是太不海纳百川了。 作者有话要说:种田文种田文…… 话说,我要说啥来着,啊,寒流来了,大家添衣加被。 归家 我们一行人在那客栈里耗了几日,把那客栈的存粮吃得所剩无几了,便拍拍屁。股上路,临上路前我还特意让小六儿烙了几张大饼,挂于那排浓妆艳抹的伙计脖子上,好让他们饿了吃。 本女侠真是宅心仁厚。 又行了两日,进了胜州城,寻了客栈又歇下了,鉴于前车之鉴,姜溱对端上来的饭菜特别仔细,闻了又闻,最后拿出银针来试毒,把人客栈掌柜的那两撇八字胡气得足以挂上两串香蕉。 用膳时听得隔壁桌一胖一瘦两男子在讨论郊外新开了间勾栏,里面的小倌一个两个长得个味道十足,于是我们个个拉尖了耳朵听: 瘦子道:"我就喜那账房姑娘,那眉梢眼角的风情哟,比娘们还娘们。" 胖子道:"我偏喜那掌柜的,那性。感硕大的烈焰红唇,那剽悍的虎躯,那洪亮的声音,还有那股老娘跟你拼了的呛辣劲儿啊,销。魂啊。" 瘦子道:"听你一言我倒也想会会那掌柜的,不知其c黄上功夫如何?" 胖子露出淫。邪的微笑,道:"那不如我们今夜一道去乐乐,点一间上房,两个姑娘,来个双双飞。" …… 眼看姜溱又要问何谓双双飞,我们一桌人立马欢腾起来,吆喝着上酒,划拳,行酒令…… 姜溱的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讪讪地咕咕嘟嘟道:"想必是上乘轻功修炼之术罢。" 姜溱跟了我数日,总算是触类旁通地出师了。 虽然一路耽搁了不少时日,但再行个一日也就进城了。而眼见京城已经愈来愈近,我竟也近乡情怯了起来,生怕回去我爹已肥到走不出王府门;生怕我那九个姨娘已通通改嫁;生怕阿刀已老得扛不动菜刀;生怕宝儿已牵着个娃儿说小小宝儿乖,叫小姐。 想象了一番后,自己悲怆得快涕下,后被范天涵一句话生生打破了那"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悲凉境地。他道:"清浅,你离家已半年有余,现儿回去可会情怯?" 会的,本来我自己渲染得很怯的,经你一提醒,我忆起自己仅离开了半年,不好意思怯了。 我们约莫是午时进的城,过城关时一切无异,进了城门忽地响起噼噼啪啪的之声,我一惊,躲到范天涵身后去,而小五儿抽出他腰间的刀,上蹿下跳地吼道:"有埋伏有埋伏!" 范天涵转身揽住我,笑道:"莫怕,鞭炮声也。" 忽地,街旁的店铺涌出人来,四面八方的,像是倒翻的一锅珠子似的朝我们滚动过来,我看傻了眼。 范天涵把我护在怀中,朗声道:"范某多谢各位厚爱,只是我们一路长途跋涉,未免疲乏,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让我们一行人先回府歇息。" 这会儿我才明白了,敢情范大人的拥护者崇拜者齐聚一街,准备给他庆功洗尘。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我们回到了将军府。 这将军府与我离开时一个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片竹林不见了,改种了菜。倒也经济实惠。 将军府的人向来生性冷淡,见我们凯旋归来一点都不欢欣鼓舞,连鞭炮都不曾放一串,仅仅是在李总管的指挥下打点了厢房,准备了饭菜。 饭菜用一半,我爹他们颤颠颠地赶来了,一行十二人,挤得芝麻绿豆大的将军府难担重负。 我手里还握着筷子,对着我爹皱眉嫌弃道:"胖子,你就不能等我吃完再来。" 他不以为意,冲上来抱我,嘴里喃喃着:"还好没死,还好没死。" 我眼眶一个发热,嘴硬道:"你才死呢,我得活着给你送终。" 越过我爹肥美的肩头,我望见了宝儿,她立于一群姨娘之中,垂着头绞着衣摆。 我眨眨眼,宝儿似乎瘦了。 我再眨眨眼,哦,误会一场,是立于她身旁的五姨娘太胖了。 我叫声宝儿,朝她招招手。 她猛抬头,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来,撞开我爹,搂着我以哭坟之势嚎哭起来:"小姐……" 她边哭边搥着我的背,差点把我早上吃的酸菜馅儿包子搥出来。 我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莫哭了……" 宝儿用她的天生神力勒得我死紧,嘴里仅有三个字,"小姐……呜……" 莫呜了,我要窒息了。 我掰开宝儿,握着她的肩道:"宝儿,我快不能透气了……" 宝儿努力地止住抽噎。 我望着她抽抽搭搭不停的样子,心下感动万分,我们不愧是天造地设的好主仆,感天动地的好姐妹。 我拍拍宝儿的头道:"我知道你很思念我,我这不是回来了麽,你有甚好哭的呀,傻丫头。" 后面那句傻丫头我逼迫自己用宠溺的语调说出,语毕打了个嗝,泛了泛酸水,酸菜味的。 宝儿随着我打了个嗝,想来打嗝这事亦是能传染的。 她咽下另一个嗝,道:"不是的,小姐,我哭是因为柳季东不要我了,他要娶城东卖猪ròu的女儿,他说他等了我太久了,等不了……还说……卖猪ròu的女儿长得比我福气……好生养……呜……" 她讲着讲着,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我一股感动兼宠溺之情压回肚子,绕了一圈化成嗝,清脆地打了出来,这回多了腥味,想是适才吃的清蒸鲈鱼。 身后传来徐娘半老的娇笑,我转身去看,范天涵与白然已经被我九个姨娘们围起来调戏了。 范天涵噙着温文却敷衍的微笑,白然却左右逢源,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线。 我叹口气,手肘撞了撞我那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的爹,他抬头不满地瞪我,我朝他身后努了努嘴,他回头望一望,很淡定地转过来想与我继续重逢。 我只得道:"管好你的妻妾。" 我爹这才道:"你们成何体统。" 没人理他。 他叹口气,大声斥道:"诸神归位。" 只见九个姨娘唰唰一字排开,全部摆出一付温顺恭良的模样。 训练有素呀,鄙视这死胖子的恶趣味。 接下来不免是要寒暄介绍一番,这事儿本该由范天涵来做,但我从他看向我九个姨娘那迷茫的眼神中了解到,他离开太久,而我爹的喜好又太相像,九个姨娘对他而言就是九个大小不一的白萝卜。为□者,自然要替丈夫排忧解难,于是我便一头挑下了大梁。 我正经介绍完每个人后,我爹他们忽然面面相觑,沉默。 我正待批评一下他们的无礼,立于我身后范天涵俯于我耳边小声道:"你把五姨娘与三姨娘介绍混了。" 我抬头望望那两姨娘,这五姨娘长胖了咋跟三姨娘一个模样? 而此时,她俩正拧着眉望我,表情包含了不解、震惊、痛心疾首欲除之而后快等人生百态。 我拍一下脑门,道:"瞧我这记性,只怪你俩长得太相像。" 俩姨娘不约而同地酝酿起眼泪,四颗泪珠挂在四个眼眶欲掉不掉,而此时我爹的脸色也变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哎哟……看看你们……哈哈……又被我……哈哈……骗了……哈哈……我……哈哈……怎么可能……哈哈……不认得自己的姨娘……哈哈……一群傻子……哈哈。" 我人生没有哈哈得如此累过。 众人一愣,也哈哈笑起来,尤其是三姨娘与五姨娘,倏一下收回那四滴泪,跺着脚娇嗔:"浅儿你这促狭鬼。" 我再赔上几声哈哈。 我身后的范天涵用气音道:"我方才瞧见一只苍蝇飞入你口中。" 我手肘不留痕迹而又狠狠地撞了他一拐。 不时,寒暄声此起彼伏。 我挑了离我最近的一组寒暄仔细倾听。 白然道:"王老爷,久仰久仰。" 爹道:"白将军,不知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白然道:"小辈一直仰慕王老爷的文韬武略,今日能与您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我眼神呆滞……此人太无耻了。 爹道:"王某乃一介土财主,粗人粗人,谈不上文韬武略。" 白然驳道:"王老爷太谦虚了,看您为浅儿取的名号就知道您饱读诗书。" 爹露出羞涩的笑,"不敢当不敢当,我也就闲来无事时翻一翻诗书。" 你娘亲的死胖子有本事现在背一首诗出来给我听! 白然又道:"光看清浅这名,古有云:坐听蝉鸣,一壶清浅新芽;又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又有:柳岸,水清浅,笑折荷花呼女伴。仅一名字,便引经据典无数,实在是高啊高。" 爹那芝麻汤圆脸笑得馅儿都快流出来了。 他俩正无耻间,一旁的宝儿忍不住发问了:"小姐,老爷不是最讨厌念诗的么?你不是酒也不是茶,他为甚说你是一壶?而且,你明明行王,嫁的夫家姓范,为甚他老说你姓水?还有,他到底是男是女?" 她自以为她在与我耳语,但音量足够让天上路过的神仙驻足。 宝儿,好久不见。 爹与白然的笑同时凝在脸上,我乐不可支。 范天涵笑着招呼道:"大家莫寒暄了,我让李总管加菜添碗筷,先一起用餐便饭罢。" 爹与白然同时吁了口气。不知躲在角落里多久的阿刀突然冒出来:"我去厨房给小姐做红烧狮子头。" 无戏可看了,我真失落。 范天涵走过我身边,大掌顺手覆一覆我头顶,笑道:"还没看够麽,赶快来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掌声欢迎宝儿粉墨登场……啪啪。 再庆祝情路坎坷的宝儿恢复自由身……啪啪。 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呃……消息……呃……那个……呃……下一章星期五晚上更…… 啊……我死掉鸟。 赐婚 宝儿十分排斥姜溱,她言她法眼一开就知其是个狐媚妖孽,还道,瞧她那两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而此时,宝儿正凄凄楚楚地骂柳季东那个负心汉,我听得久了,便有点无趣,嗯嗯啊啊地随便应答。 倒是姜溱听得很是入戏,不时随着宝儿的情绪跌宕起伏义愤填膺,最后她一拍桌子道:"宝儿,我帮你收拾那对……那对甚?" 宝儿接口道:"奸。夫淫。妇。" 姜溱重重点头:"对!" 宝儿狐疑地望着她:"你一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弱女子,能帮得我甚?" 语毕还凉凉地瞟我一眼。 唷唷唷,本女侠肩能扛,手能挑,但就是不要蹚你这趟浑水。 姜溱挺了挺她那霸气的小胸。脯,道:"不瞒你说,我是神医。" 宝儿嗤笑一声,"你还是瞒着我罢。" 姜溱急了,拉着她袖子道:"我真是神医,不信你问浅儿姐姐。" 宝儿望向我,我给她一个"不瞒你说,她真是"的点头。 姜溱噔噔跑去提来一个箱子,挑了三个小瓷瓶排放于桌上,道:"我这里有三瓶药,可助你一臂之力。" 宝儿瞅了瞅道:"这是甚么?砒霜?伤天害理之事我可不做。" 姜溱摇头晃脑道:"非也,我方才仔细听你讲了,那个柳季东瞧见比你更丰腴的卖猪ròu女,便见异思迁了。我们自然是要让他悔不当初的。" 宝儿道:"愿闻其详。" 姜溱拿起白色的瓷瓶道:"此药乃掉膘之药,让那卖猪ròu之女服下,不出三日,她定当瘦得迎风飞扬。"她又拿起另一瓷瓶道:"此乃养膘之药,你服下,三日之内定当肥得走不出这将军府大门。"她拿起最后一瓶药道:"此乃阴阳协和之药,给柳季东的,服了这药,他半月之内不长胡须,声细若女子,姿态妖娆。" 我cha嘴道:"姜溱,你还言你无甚害人之药?" 姜溱一脸无辜:"掉膘之药我是制与生性喜身材纤细之女子;养膘之药我是制与喜丰盈之女子,但这药用于家畜身上也可;而这阴阳协和之药,我是制与阴阳失调之人所用的。" 我发誓,我从此以后不再怀疑姜溱制药的用心。 而宝儿闻言先是眸子一亮,后又挠着头道:"似乎有甚不妥。" 姜溱也跟着挠头,道:"你如此一说,我也觉得似乎不妥。" 遂二人集体望向我,齐声道:"到底有甚不妥?" 天地良心,我哪里知道。 我略略一沉思,道:"说来话长,我忽地想起范天涵方才唤我端杯茶去给他,我去去就来。" 我一脚踹开范天涵书房门,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个小小的踉跄,他正在灯下阅着公文,见我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也仅是拧眉斥我一句:"毛毛躁躁也不怕跌着。" 我跳上他的案几,噼噼啪啪把事情讲了一通与他听,后问道:"有无不妥?" 范天涵手上的笔敲一敲我悬在案边乱晃的脚,道:"当然不妥,宝儿若是肥到走不出将军府大门,她如何能嫁得出去?" 我回道:"嫁时从墙头把她抛出去?" 范天涵斥道:"贫嘴。况且,两女争一男,你们把男的变成女的,还有甚好争的?" 我跳下案几道:"你果然略有文韬,与我想的无甚出入,你继续阅公文,我便不打扰你了。" 他现出一付懒得理我的模样,又埋头阅公文,我自觉无趣,便扯扯方才坐皱了衣裳往外走,出了门,正反手合上书房门时,听得里面传来一句吩咐:"行路稳当些。" 我回到房内表达了我对这馊主意的看法,她们俩都沉默了。好半响姜溱才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些。" 宝儿睥她一眼,道:"我还道你长得如此若有所思的模样,结果脑袋跟颗白菜似的,想的甚么馊主意。" 姜溱垂头不语。 自此,宝儿把姜溱列入她的蔬菜族类。 次日,范天涵白然萧副进宫朝圣去了。我与宝儿姜溱在后花园的菜地里抓虫儿玩。 姜溱很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那菜虫吃菜叶的模样,我与宝儿陪着观察了一会,觉得无聊,便闲扯了起来。 宝儿道:"小姐,姑爷此时可真是大英雄大功臣了,不知皇上会赏赐些甚么珍稀宝物给他。" 我淡淡道:"无非就是些金银珠宝珍稀古玩罢。" 宝儿又道:"那多没意思。" 没意思好啊,我就怕皇帝老儿有意思起来。范天涵方凯旋归来,功高震主,而伴君如伴虎,指不定那只老虎心里头怎么想的。 顷刻之后,我们正在鼓吹姜溱喂菜虫吃那养膘之药,想看它身为一条菜虫,能否肥得如一条蛇。 姜溱正与良心做斗争间,圣旨来了,宣我进宫。 我跟在那臀很翘的公公身后,望着他衣裳的后摆被臀儿顶得一摇一晃,心想我要不要告诉他姜溱有个药,吃了能阴阳调和,但我又指不定他吃了会变男亦或是变女,便不敢开口了。 皇宫自然是富丽堂皇的,但我内心实在忐忑得很,实在无心欣赏四处金雕玉琢的花糙树木飞禽走兽。 那公公领着我进了一处行宫,我抬头望了望:兴庆宫。 奇怪了,把我宣到太后的行宫来作甚? 门口的宫女进去通报,出来时眼望蓝天朗声道:"宣将军夫人进内。" 我忍不住也随她抬眼望了望蓝天,只觉蓝天白云,日头十分刺眼。 进了大门,正中央坐着一名披金戴银的老妇,长相慈爱中带点威严,想必便是太后了,而她右侧坐着一名着黄袍的年轻男子,贼眉鼠眼的,想必便是皇上了。皇上的右侧,范天涵端端坐着。 哟,平起平坐呢,飞黄腾达了啊小子。 我先是凉凉瞟了范天涵一眼,后缓缓跪下道:"民女拜见圣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罢。"太后抬了抬手。 "谢太后。" 我起身待命。 这太后也不出声,细细地打量着我,我淡然地迎视她的目光,心下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这太后是个传奇人物,传说她为先皇产下五个皇子一个皇女。那公主长得仙女一般,而五个皇子中前四个个个气宇轩昂俊美非凡,而到了这第五个,大概是遇到了瓶颈,生得獐眉鼠目猥琐不堪,但她向来最疼爱这丑孩子,也偏偏是这丑孩子登上了帝座。可谓先见之明之丑男也有出头天。 良久,太后才缓缓道:"哀家听闻家中父亲有九个姨娘?" 我恭敬回道:"是。" 莫非我爹讨太多妻妾还能惹怒太后,那麻烦赶快把他抓去关。 她又道:"那么想必你也不是甚心胸狭隘之女子。" 我谦虚道:"太后厚爱。" 我只觉一股阴冷窜上脊骨,此情此景,我自幼不多不少历经九次。回回我爹对我道,浅儿,爹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次日他便带回一个新姨娘。 果不然,她接下来微微一笑道:"范将军的此次为朝廷立下大功,哀家与皇上经过商讨,愿与范家结为亲家,新宁公主尚未有婚配,而她亦是十分仰慕范将军为人……" 我望着她红唇一张一合,算是明白了,范天涵此次立下大功,人气飙升,虽他一派忠心耿耿的模样,但毕竟是外人,指不定哪日脑筋开了窍就带兵造反了。是故最保险之道便是把这外人变为内人,一家人一切好谈。而恰好皇家还有一尚未结亲的新宁公主,新宁公主我略有耳闻,太后的亲生女儿,皇帝的胞姐,美丽温柔娴淑但眼高于顶,故二十三岁高龄还未有婚配。现儿她竟看上了范天涵,那么用她来打发范天涵,即笼络人心又解决一老姑娘,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范夫人以为如何?" 我望了一眼范天涵,他亦是灼灼地将我望着。 太后又道:"哀家知范将军与范夫人鹣鲽情深,亦知你赶往边疆与范将军同生死共患难。哀家十分钦佩,是故此举并非屈尊降贵的赐婚,是诚心诚意的愿与范结为亲家,尊重你等的意愿,若是不愿,也非抗旨。" 我真的很厌恶鹣鲽情深这四个字。 看老太婆这话讲得,我们不逼你,我们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对你有多好,你最好不要不识相。 我在皇恩浩荡中遨游,一望无际回头无岸。 我再次望向范天涵,他仍是直直地盯着我,面无表情。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开口了,他道:"朕见范夫人望着范将军许久,是否想听听他的看法?" 你丑归丑,心思倒是挺细腻。 范天涵此时方开口道:"微臣谢过皇上太后恩典,但此事,臣希望由臣的妻子做决定。" 皮球又到了我脚边,我恨不得一脚踢飞打中他们仨的脸,以三角路线来回反弹。 我心内叹了口气,但还是挤出盈盈笑意道:"皇上太后此举,乃范家人三世修来之福分,民女自然是……" 范天涵脸一沉,打断我道:"臣之妻进门在先,又与臣共过患难,臣绝不忍心令其为妾,而公主身份尊贵,臣又绝不敢令其为妾,是故名分上臣已是万分为难,更何谈以后如何共同生活共处。故微臣斗胆,还请皇上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脸色变了一变,又笑道:"将军多虑,公主性子温和,绝不难以共处,且她亦表明了她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并不介意委身为妾。" 范天涵坚持道:"微臣不敢。" 太后又道:"既然将军不敢,那么便取两个妻,名分地位同等,无大小之分。" 嫁女儿嫁到她这地步,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范天涵仍是不卑不亢的四字:"微臣不敢。" 眼见太后已变了脸色,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我只觉脑袋连在颈上摇摇欲坠。 此时丑皇帝悠悠道:"成亲非儿戏,无法即刻做出决定也是人之常情,不如你等回去好好商讨商讨再做决定?" 我微微缩了缩脑袋,替范天涵应答道:"谢主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来更了…… 明天更,后天也更…… 会更比较勤几天…… 因为有榜单任务……555555 婆媳 走出宫门,我不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幸得这脑袋还连在脖子上。 范天涵走于我前面,对我不管不顾。 我主动去牵他衣摆,他一拂袖甩开了,我又牵上,他又甩开。 回到将军府,他便一声不吭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而适才回府的途中我们亦是一路沉默不语。他在恼我,我亦在恼他。 我恼他是因其将我置于风口浪尖上进退两难,且我主动示好他还不依不饶;他恼我是怒我的不争,他进府门前仅与我讲了一句话:子云也好,姜溱也罢,而今是公主,莫非我就如此不值得你为我争上一争? 我娘争了一世亦没争回我爹,反倒落得个郁郁病死于榻上的下场。我为甚争?我如何争?我又凭甚争? 白然萧副将先行回府已把事情告知了姜溱宝儿,此时二人正围着我七嘴八舌问话: 宝儿:"小姐,那皇上太后是否要逼迫你下堂?" 姜溱:"姐姐,范将军如何应答他们的?" 宝儿:"小姐,他们可有刁难你?" 姜溱:"姐姐,为甚皇帝能强迫将军纳妾?" 宝儿:"小姐,抗旨会不会被杀头,会不会诛九族?" 姜溱:"姐姐,何谓诛九族?" 宝儿:"小姐,我算不算九族内的?" 姜溱:"姐姐,那么我算九族麽?" "小姐……""姐姐……" …… 那是相当底呱噪。 我挥手道:"尚未定论,容我们好生商议。" 宝儿皱着鼻子道:"依我看那,这太后定是自己夫君讨了三千妻妾,你看她自称哀家,不就是哀吊家里相公讨太多妻妾,是故她定是见不得姑爷对小姐从一而终,妒性大发,棒打鸳鸯。" 姜溱叹道:"原来如此,这太后真是可怕。" 宝儿那胡说八道的无耻模样,倒也有我几分神韵。 我吓唬道:"你们方才一番言语若是传入了宫里,九个脑袋也不够砍。" 宝儿大无畏道:"反正姑爷抗旨后,皇上怪罪起来我们定是难逃一死,怕甚?" 姜溱附和道:"是呀,将军定不会娶那甚公主。" 我讶然,她们竟比我更坚定范天涵与我的那份情分,是我当局者迷,亦或是她们旁观者事不关己的美好想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午间,范天涵的娘,宰相夫人派人来唤我去宰相府中用午膳,我稍稍整理了自己,带上从边疆带回的一些土特产,便匆匆去了。 此次是我第三次见范天涵他娘,仍觉得她待我十分礼遇。用完午膳我便陪着她吃茶闲扯,一时也觉得有几分天伦之乐的味道。 只是一盏茶过后,我还在悠悠品着那上好的碧螺春,范老夫人却开口问道:"浅儿,我听闻今儿一早皇上太后宣你入宫,可有此事?" 我点头道:"有。" 她又道:"可是为了与范家结亲之事?" 我又点头道:"是。" "结果如何?" "相公不允。"我不厚道,但古来婆媳便是一道大难题,我自然得与一切对我不利的行径撇清。 范老夫人呷一口茶道:"这孩子平时温文尔雅,执拗起来却让人万分头疼,想当初他欲娶你时亦是,把他爹气得卧病……" 她顿了一顿掩嘴,现出一付"糟糕,说溜嘴"的俏皮模样。 我被她这付老来俏的模样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好半响才寻回六魄,幽幽道:"娘亲有甚吩咐直说无妨。" 范老夫人想是准备了一大套戏要演与我看,没料到我如此慡快,使她毫无用武之地,一怒之下便重重放下了茶盅,道:"天涵已为你忤逆过他爹,此次非又与他爹起冲突不可。为□者,岂可因妒忌而使父子失和,家不安宁!" 久违的范家人变脸,想必他们真是合家老少都学过川剧。 我无限委曲,若我真拦了,这妒妇的名我也就坦荡荡担下了,但我确确实实未置一词,岂能平白安上这么个坦率可爱的骂名,担当不起担当不起。 于是我只得又道:"真是相公自己不应承的。" 然后又露出个忒真诚忒掏心掏肺的模样道:"我亦是觉得他这样不妥。但他不听我劝呀。" 范老夫人不信,道:"我就不信你未成阻拦他纳妾,定是你暗地里使心机,让天涵不敢纳妾。" 天地良心,她儿子欲行之事,打断他的腿也拦不住。况且,此时我觉得这范老夫人也并非单纯是为此事在责难我,反倒是有点借题发挥存心找茬的意味。 她见我不语,又续道:"我记得你娘家不也有九位姨娘,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天经地义。依我主意,此回天涵迎娶了公主,顺便把子云招回来,你们仨已姐妹相称,好生过日子就是。再者,公主骄纵是必然,子云是自家人,多少能帮着你点。唉,子云已伤心离家了数月,我甚是忧心……" 我恍然大悟,遂冷笑道:"娘原来是借机为子云表妹出头呀。" 她大怒道:"你一乡野丫头能嫁与我儿已是百年修得的福分,我亦不嫌弃你出身粗野,亲自教导你为□者该晓得的道理,你说甚出头不出头!" 我只觉怒气在血液中滋滋作响,深吸了口气压了压才道:"娘教训的极是,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也。但宰相爹爹仅娶娘一位,实乃背天叛地,娘就不怕折了爹的福?" 原谅我不孝,但出身粗野讲话便是无遮无拦,善哉。 范老夫人一愣,半响不语,脸憋青憋红憋紫憋黑,最终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道:"送少夫人回府!" 语毕她踩着愤怒的脚步离开了。 我引颈张望,见她踹一脚走廊的柱子,愈加愤怒地捂着脚跳远了。 我方回将军府,范老夫人又差人赶送来一小包裹,我打开一看,十来本书册子,有《女戒》、《孝女经》、《全唐诗》…… 我随手捡起一本册子,带落了一张书签,捡起一看: 浅儿吾媳,今日吾等相谈甚欢,但为娘亦从言谈中测出汝平日疏于读经诵典,今赠上诗书十二本,望汝好生记诵,不日令为娘刮目相看。 我怒气消殆干净,只觉这范老夫人刁难人的手段与三岁孩童无异,幼稚到令人啼笑皆非。 晚膳范天涵差人把饭菜送入书房,未出现在饭桌上。没见着他那包公脸,我乐得多吃了碗白饭。 而白然落井下石地奚落了我几句,我胸怀宽广地忍受了下来,把帐记在了范天涵头上。 用过晚膳,我在姜溱房内教其刺绣,世事之无常,比黑白无常还无常。谁又能料到以我绣水鸭的水平今日能成为一代刺绣大师……的启蒙者。 姜溱心灵手巧到丧心病狂,我教了她刺绣基本功,让她好生练着,但一盏茶后,她端出一幅蝶戏牡丹,她言她绣鸳鸯绣着无趣,便照着墙上挂的画绣了一幅,问我绣得如何。 我望着那娇艳欲滴的牡丹与栩栩如生的蝶儿,淡定道:"刺绣与练武一样,切忌浮躁好大喜功,你自己反省罢。" 姜溱垂着头不语。 我过了一番嘴瘾后便十分好奇她到底能无师自通、巧夺天工到何种境地,便拍拍她的背道:"你还是很有天赋的,莫要放弃,接下来我们学如何绣亭台楼阁、风土世情,你尽管展现你的实力,让我看看你潜力有多大。" 她重重点头,眼神中闪烁着战斗的光芒。 我吩咐宝儿,"去姑爷书房内找一幅《清明上河图》回来。" 宝儿领命欲去,我忽地灵机一动道:"宝儿,待会儿见了姑爷,你详装无意地与他提一下我今儿下午去了宰相府,最好是让他以为我在宰相府受了莫大委屈。" 宝儿挠挠头道:"小姐,你又不是不知我近日情场失意,失魂落魄着呢,脑子不好使,我怎会晓得如何让姑爷以为你受了莫大委屈。" 我无奈,你即使情场得意时脑子也不好使。 我直白道:"你一进门便先向他索要《清明上河图》,到手后便喃喃自语道,小姐见了总该欢喜一点了罢。然后小声叹气,咕嘟一句,竟气到饭也吃不了几口。然后你拿好《清明上河图》告退,此时他必然问你发生甚事,你便大叹道,你也不晓得,只知道小姐被唤到宰相府去了一趟,回来时眼儿微红,不发一语,连晚膳也吃不下。讲完你便可回来了,可记住了?" 宝儿摇头:"记不住……"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她仍是摇头,我又重复,她又摇头,最后我道:"记不住算了,这个月的饷银给姜溱,让她帮你买点安神补脑的药材。" 宝儿赔笑道:"记住了,逗小姐呢。我一进门先要画,后喃喃自语,再小声叹气兼咕嘟一句,最后待姑爷问,便大叹气。对吧?" 我赞许地点头道:"去罢。" 我托腮与姜溱两眼干干相望。 宝儿夹着《清明上河图》回来,她道:"小姐小姐,我方才好紧张呀。" 啐,就这没出息的模样。 我问道:"如何?" 宝儿拍拍胸脯道:"除了适才我出门时画轴打横卡住门框以致一时出不了门外,一切完全按计划完美完成了。" 我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画,先在桌上摊开,但画轴太长,只好在地上铺开,待到画完全展开,竟有十余尺长,我招姜溱过来看,道:"来,试试绣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通通都来了…… 哇咔咔…… 出场的人物越来越多……想起韩寒说的,有人说他写小说,前面出现的人物后面不再出现,象征了人生无常,有的人来了他总会离去,其实他只是忘了。 我真的……是想象征人生无常。 对策 我望了姜溱绣了半个时辰的《清明上河图》,瞧到双眼涣散也不知她绣的是那个茶楼酒馆,又拉不下面问她在绣哪一角,于是只好假装哈欠连连,先行回了房。 我坐于c黄侧翻《全唐诗》,等君入瓮。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手中的书页翻得哗啦响。 范天涵推门进来时我正翻到李太白的诗篇,我抬眼瞟一瞟来人,又垂下眼看太白兄,太白兄实在是个妙人,他言"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这仙人养的白兔真真可爱,若是它问我与谁餐,我定是回答它与范天涵餐,然后把白兔煮了…… 范天涵坐于桌前,倒茶。 "娘跟你讲了甚?" 我望望他,他虽讲着话,眼睛却是全神盯着那潺潺水条从壶口泻入杯口。 我爱理不理道:"没讲甚。" 他呷了口茶,那神情倒是与范老夫人有几分神似。 他又问:"你在看甚?" 我不吭声,翻了书皮与他看。 他奇怪道:"你平日里看的无非传奇故事戏本子,怎忽地看起诗集来?" 我不接声,翻回书,做出潜心做学问的模样。 范天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我娘让你看的?" 他学过掐指一算麽?我忍不住抬眼望他,"你如何知道的?" 他浅浅一笑,"那是我幼时的书。" 我翻开扉页,上书歪歪斜斜的大字:娘亲赠予天涵。 我撇嘴道:"你年少时的字真丑。" 他又端起茶盅来呷了一口,道:"莫要把娘的话摆心上,她看着子云长大,情同母女,又不知其真面目,难免有偏颇。" 我翻过一页书,岂知这倒霉的手指正好就翻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用力合上书。情同母女有甚了不起,欺负我没有娘亲撑腰罢了。 范天涵见我不语,亦是沉默,望了我许久才道:"清浅,你可觉委屈?" 我撇一撇唇,又随手翻开方才合上的书册,道:"不觉。" 他忽地到了我跟前,伸手捏我面,道:"这两颊都鼓得生风了,还不委屈?" 我瞪他一瞪,把脚往c黄榻上收,准备睡觉。他环了我在怀中,道:"我娘便是你娘,只是她尚未开窍。" 我被他折成个古怪的姿势倚于他胸前,一面感叹着他的剔透玲珑心,一面被他逗笑,却还强撑着场面哼道:"你娘才不是我娘,我娘不会逼迫我诵读诗文,还道我是乡野女子。" 他曲指敲我脑袋,道:"你本就是乡野丫头,成日上蹿下跳的。" 我想撅起嘴,又觉得撅完后定当会想把自己嘴唇切下来,于是只好改道歪一歪嘴道:"委屈你娶了个乡野丫头,还是当你的皇亲国戚去罢。" 语毕,我忒想扇死自己。 果不然,范天涵翻起旧账来,"我之于你,究竟是甚?一有风吹糙动,你将我拱手让人还连带作揖答谢,王清浅,你以为让宝儿上我那儿演上一趟,骗得我心软,便又天下太平?" 我早该知晓宝儿靠不住,我就不该病急乱投医。 事到如今,自救罢。于是我牵住他衣角,认真道:"今日那个境地,不是我不争,是岂有我争的余地?你只知我步步退让,你又可知我有多怕哪一步没退好,我俩人头便成为他们皇室休闲运动的蹴鞠?我未曾见过此等场面,你不能指望我能多勇敢,我吓死了……" 他低头望了我一眼,脸色稍霁。 我再接再厉道:"我承认我爹妻妾成群使我偶也觉得情爱十分虚无,偶尔我会退缩,但你之于我,是最重要的所在,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 无耻如我,还是抖了一抖。 他嘴角微弯,斥道:"巧言令色。" 经过我孤军奋战,深入敌营,发现不仅是女子,男子也是爱听此等甜腻之语的。于是我决定再哄他一哄,便道:"从今以后,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后,谁敢与我抢相公,我定是揍到她凹凸不平。" 范天涵笑睨我,道:"成天喊打喊杀,怪不得我娘觉得你粗野。" 我摇头晃脑道:"我并无喊打喊杀,我喊的是揍。" 他捏一捏我耳朵,道:"有甚不一样?" 我若有其事道:"当然不一样,我喊揍时,只觉内心一片祥和。" 他忽地俯身在我唇上啄了一啄,道:"现还祥和麽?" 我面上一臊,凑上去亲他,但动作笨拙,半响也是我的唇包着他的下唇瓣,不像亲吻,倒像燕子衔了什么东西要回去筑窝。 然后两人以极近的距离对望,我见到他眸子深处倒映着我无限尴尬的脸,于是我包着他的唇咧嘴干笑两声,退开来。 才一退开,就见他抿着嘴,憋笑的样子,道:"是为夫的失职,才使夫人如此无措。" 我木着脸,伸了伸曲得发麻的腿,躺下去背对着他,道:"门窗关好,我先睡了。" 范天涵踱去关门窗,吹了灯。 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我清了清嗓子,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良久没等到回应,我翻过身去想问个究竟,翻到一半,便被范天涵压了个动弹不得。 他双手撑起身体,悬于我身上,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瞅着我,吐气道:"就等你把她揍的凹凸不平。" 他说话的气息扑得我面上一阵火烧,扭开了头严肃道:"我认真地与你商讨,莫再调笑。" 他松了原本撑在我两侧的手,又把我压得严严实实。 我尝试着扑腾两下,他却干脆连我手脚也压实。 我忒无奈,敢情这位大侠想训练我胸口碎大石。 良久,久到我以为我已快练成绝世胸口碎石功,他才道:"我过几日进宫晋见新宁公主,她乃骄傲的人,只要她知道了我对她无意,以她的性子,她自然不屑嫁与我。只是范家一日不与皇室结亲,皇上与太后便一日不会安宁,毕竟我手握重兵。" 我先是安了心,后又觉得不对劲,敢情他早有对策,所以一路不慌不忙看我挠墙? 罢了,本女侠此次不与你计较,但是……能否别褪我衣裳褪得如此欢快? 半夜里我忽然醒来,辗转翻了几翻都没能再睡着,便枕着范天涵的手臂听外面打更的空空地敲了三下,忽地想起师父与大师兄来,以前这个时辰恰好是师父与大师兄扰人清梦的时候。我去寻范天涵时走得匆忙,也不知他们后来有无来找我。而师父为了保持他那装神弄鬼的神秘感,使得我并不知他们的落脚点,若他们不再来找我,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麽?再者,我那血雨腥风的江湖梦呢?怎地至今我都不晓得江湖是个甚么模样? 梦想,真是个令人哀伤的小坏蛋。 "你身上长跳蚤了?"范天涵低沉着声音道,揽了我贴他身上,"劳驾你安生睡觉。" 我拍了拍他胸膛道:"我想去浪迹天涯,闯荡江湖。" 他闭着眼随口应道:"发甚梦话。" 我如斯轰轰烈烈天地为之变色的梦想不被理解,觉得很失落。梦想家都是寂寞的,好比幼时,我每日与巷口的小黑狗倾吐心事,坚持认为有天它会心甘情愿陪我去散步,并且听我指挥咬柳季东。而宝儿一直认为我此举甚傻,她不懂我。 虽然小黑狗后来流浪去了,但我一直相信它心里装着我。 在我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即将睡去之际,范天涵在我头顶吻了一吻,道:"哪里是江湖?" 哪里是江湖?我用我那若隐若现的智慧思虑了半响,觉得这话忒好忒玄乎,与"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一个精神层次上的。 次日,我比范天涵先醒来,便披了外衣倚于c黄头翻昨夜随手掷与c黄上的《全唐诗》,翻了半个时辰有余,范天涵才醒过来,单手至头侧身懒懒地望我。 我抽空回望他一眼。 他道:"清浅,替我更衣。" 若是以前,我定当贤良淑德地起身帮他打点一切,但今非昔比,我才念了《全唐诗》,文人的气节在我骨头内哐当当地撞击着。 于是我道:"不要。" 他一愣,问:"为甚?" 我正气凛然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摇摇头,自行下c黄梳洗,他喜着玄色衣裳,平日里若不上朝都是如此穿着。之前我与他闹脾气时把袖子都剪了,但他又令人做了一模一样的回来,我见久了审美疲劳,便令人做了白色与青色的衣裳与他,他偶也会穿,像今日,他穿的就青色的,我还在袖口上绣了只小水鸭,黄鸭浮绿水,忒别致。 他梳洗着装完毕,见我还在c黄上赖着,便走过来,夺了我的书道:"去梳洗,准备用早膳。" 私以为他夺我书是生怕我看多了文采超越他,文坛自古来都是如此浑浊,文人相轻,我实在是太痛心了。 咚咚两下,我捂脑袋抬头,范天涵这厮居然用书敲我,果然是想我把敲傻,其心可居呀。 作者有话要说:仙人垂两足, 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 问言与谁餐? 很可爱的诗。 私以为,狗血必定要虐人,努力了一把,无功,遂弃之。 公主 这两日,我避宝儿避得紧。 她自从前日里去买小笼包时遇到那卖猪ròu的女儿在来福客栈批发兜售猪ròu,回来时便神神叨叨,拉着我硬是要与我讲她与柳季东的爱情。我听了数十来回,皆是柳季东带她去哪里吃了好吃的烧饼,喝了好喝的汤水,看了好看的折子戏……于是我总结了一下,二人的爱情史便是一段京城吃喝玩乐游记,对此,我感到万分……艳羡。 她若是仅唠叨那吃喝玩乐的好去处,我亦是十分乐意奉陪的。但她叨了一阵子后,嫌整个爱情故事欠缺戏剧张力,于是便往里添了不少喜怒哀乐。可怜了我这听众,时不时听着"康泰楼的凤爪可谓人间美食,那肥美的爪子……那混蛋柳季东挨千刀的,定是带了他那小姘头去吃了……狗男女啃骨头……小姐小姐,你看我适才的表情够不够牙呲目裂?";"那个百里弄里那对老夫妇做的芝麻烧饼可谓一绝,那芝麻爆炒过后的芳香融合麦面的筋斗,一入口……呜……柳季东常常替我捡掉落于地上的芝麻,然后喂入我口……呜……呜……小姐小姐,你看我流下的泪珠,可有珍珠那么大颗?" 我的心,红尘滚滚呀红尘滚滚。 ****** "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从范天涵书房出来时,被宝儿活生生撞了个正着。 她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我的面前,执起我的手道:"小姐,近日来我总寻你不着,你是否在躲着我啊?为何我觉得你从边疆回来后便待我没以前亲切了?是否宝儿哪里没做好,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我望着她的眼慢慢蒙起一阵水雾,烟气腾腾的,甚是惹人心疼。我不由得一阵愧疚,宝儿是我的亲人,即使她再抽风,我都不能嫌弃她呀,这才是亲人的真谛。 于是我反握住她手,深情道:"宝儿……" "小姐,方才我是否看起来我见犹怜?你有没有感动?有没有有没有?"宝儿兴奋地摇晃着我的手问道。 我木然地点头:"有,感人肺腑。" 语毕我飘着走。 宝儿在后面追着:"小姐,你要去哪儿,带我去。" 我缓慢回头,面无表情道:"如厕。" 宝儿道:"我与你一道去,我在门外等你,顺便给你讲故事解闷。" 我只觉,脑海中车辚辚马萧萧,哭声直上干云霄。 于是我脚尖一转,往书房走去。 宝儿跟着后面道:"小姐,茅厕不在这个方向。" 我回道:"我忽然又不想如厕了。" 宝儿又问道:"那你去哪儿啊?" 我头也不回道:"去找范天涵。" 宝儿道:"你适才不是才从姑爷书房内出来?" 我道:"我忽地有想起有事找他。" 宝儿:"甚么事?" 我忍无可忍大叫:"与你无关!" 宝儿啧啧叹气,道:"小姐真任性……" 我……我当初为何要把她捡回来,为何为何这到底是为何? 又折回书房,竟见范天涵以笔柱颊在轰轰烈烈地出神,我甚是兴味,成天见他一付精明样,难得也露出如此傻愣的表情,我深深地被娱乐到了。 只是我尚未乐够,范天涵已恢复了平时那精明的模样,扬着眉笑道,"你又被宝儿逼上我这儿避难来了?" 我叹道:"可不是,我觉得宝儿就上天派来收拾我的。" 他笑道:"那待会儿与我,躲到皇宫去?" 我问道:"你进宫晋见公主?" 他点头道:"去不?" 我沉吟了半响道:"能否不去?我一进皇宫便觉压迫感十足。" 他道:"随你。" 他如此随和,我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一手抓起他的前襟,恶狠狠道:"无论你如何不择手段,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明白否?" 他捏开我的爪子,道:"明白。" 私以为,他有猫腻。 范天涵未曾回来用午膳,我有点着急,生怕公主把他给硬上弓了,我想着便觉得很屈rǔ,难过得快落下泪来。 午膳用毕,范天涵便来了,带回了之前那翘臀公公,公公用其尖锐得诡异的声音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范王氏千里寻夫,其举感天动地,故特赐御妹称号,自此乃我朝怡祥公主……钦此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你个范天涵,即不用娶公主,又跟皇帝把亲结了。而且还使我哑口无言:我自己吩咐的不择手段,怨不得谁。 翘臀公公恭贺了御妹我半响,回宫了。 接旨时躲在门后偷听的宝儿与姜溱窜了进来。 姜溱拉着我问:"姐姐,为何称呼你为范王氏,莫非是讽刺你饭吃太多,乃饭之王?" 宝儿鄙视地瞪她一眼:"亏你还是神医,怎地如此没文化,小姐娘家姓王,姑爷姓范,故称范王氏。" 姜溱道:"原来如此。宝儿你真博闻。" 宝儿谦虚一笑,不可一世。 她此生,大抵也只有姜溱能让她如此沾沾自得了。 范天涵送完翘臀公公回来,便支开了宝儿与姜溱。 他倒了茶与我,我喝了茶。 他望着我,我望着他。 他在等我沉不住气,而我也只好成全他。 于是,拍桌子道:"我不要当皇帝的御妹。" 他拿起我喝剩的茶,慢条斯理饮尽,道:"为甚?" 为甚?我也不知为甚,总觉应该反抗一下以示我是一特立独行的人。 他放下杯子,拉了我坐他腿上,哄道:"从今往后,你可以顶着御妹的名号仗势欺人了,不觉很美好麽?" 我不语,我只是糊涂,我不傻,有时哄我也没有用。 他道:"我知道你不喜这种官场的虚与委蛇,我不该罔顾你意愿让你面对这些,但是,这已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折中之道了。" 我依然不语。 他叹口气道:"我承认我是故意的。那夜里我听见你说欲去闯荡江湖了,虽说我也知你是一时心血来潮胡说八道,但你总有出人意料之举,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皱眉,我收回我方才认为我不傻的想法,我是真不知他在说啥。 他又道:"身为公主,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室,岂容你抛家弃夫闯荡江湖。" 哦,原来如此,傻的是他不是我,即使没有牵绊,他在这儿,难道我还能走远?唉,这孩子,书念多了,脑子跟膝盖似的。 说话间,李总管来报,范老夫人来了。 娘亲的,又一膝盖脑袋来了。 我从范天涵腿上弹起来,拉拉衣服贤良淑德地立好,范天涵在一旁笑。 这范老夫人本是气势冲冲要来考我诗词歌赋的,见了她儿子,忽地绕指柔起来,执起她儿子的手一个劲地问吃好了麽,睡好了麽,穿暖了麽……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慈爱气息使得天下浪子都忍不住回头,回头回头再回头,扭了脖也要回头。 我望着她那慈爱的模样,脑海中勾勒出千万个不停含泪回首的浪子,忍不住嗤地一笑。 不得了,惹恼了咱慈爱的范老夫人。 只见她美目一翻,幅度之大让我以为她要厥过去。 她道:"浅儿,几日不见,给你的书你可看了?" 我点头道:"看了。" 她道:"怎么不见长进,哈哈……娘与你说笑的。" 我与范天涵面面相觑,大抵都不想认这个娘。 她又道:"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与皇室结亲的事如何了?" 范天涵道:"适才已是接过圣旨,皇室与范家结亲的事定了,明日皇上会下诏昭告天下。" 范老夫人马上堆起了笑,得意洋洋地望着我,道:"既然如此,浅儿是否也有考虑一下娘那日的提议?" 我点头道:"有的。" 范天涵问道:"什么提议?" 我与范老夫人唰唰回头瞪他,他摊手退在一旁喝茶看戏。 范老夫人道:"如何?" 我道:"不可。" 范老夫人道:"你何必如此?公主骄纵,进了门,还能给你好果子吃?子云是自己人,她自小懂事,凡事好照料你。" 我衷心道:"不用了。" 她斥道:"你以为我是在与你打商量,只要天涵一点头,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这倒是,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范天涵放下茶盅,道:"娘,莫非你知道子云的去处?" 范老夫人眼神闪躲,道:"我哪里知道她去了哪,但你若是答应娶她,她自然是会回来的。" 范天涵道:"那你又为何知道我若是娶她,她便会回来?" 范老夫人结巴道:"自然……自然是我猜测的。" 真是造孽,这老太太看来是个扯谎生手,急得老脸通红。我想我好歹也是人家媳妇,多少帮着点,于是我道:"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哟。" 范老夫人巴巴将我望着。 我盈盈一笑道:"皇上刚下旨,赐我为怡祥公主,故范家托了我的福,与皇室结亲了呢。" 范老夫人先是一愣,后转头望她儿子,她儿子重重地点头,她便开始捂着胸口呻吟着回退:"我……我……" "娘,我觉得你最好莫再后退。"我好心地提醒她。 但范老夫人许是天生反骨,闻言她连着退了三大步,绊了门槛,体态优美地投向大地的怀抱。 幸好范天涵眼明手快地把她捞住了,阿弥陀佛,把我吓出一生冷汗。这个教训告诉我,以后我也要生个武状元儿子。 范老夫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揉着心口道:"恭喜。" 不知怎地,虽然这老太太不待见我,但我却是愈来愈待见她,于是我抱拳道:"同喜同喜。" 只见她面上黑了一黑,我想起她可能觉得我学识不够,便再改得文绉绉一点,道:"共襄盛举,共襄盛举。" 范老夫人扶着额头走了。 范天涵笑呵呵言我又惹毛了他娘,我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大清早的,看到长评,话说,你们太让我感动了……我要哭了啦……~~~~(>_)~~~~ 我也不知道看我文的有没有要高考的孩子,为了避免害到你们,我必须强调"脑海中车辚辚马萧萧,哭声直上干云霄(不是这么组合的,这是我乱组合的。) (正确组合: 车辚辚,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 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 哭声直上干云霄。) 荒谬 当公主这回事我也是头一回,经验有点不足,也不知如何是好,皇帝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给我,而我仅是进宫陪着丑皇帝哥哥吃了几顿饭,总觉得似乎有点占了他们皇家的便宜,而我这人顶不喜欢欠人家什么,于是这几日我都忙着郁结着要如何为皇室做一件有贡献的事,日日眉头紧锁,甚是忧国忧民。 今日一早,姜溱忽地把我拉到一旁,神秘兮兮道:"姐姐,我有可治'不更衣'的药。" 我一愣,原来不更衣也是一种病?然后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回想一下昨日穿的衣裳,我严肃地回答她道:"我更了衣,我昨日穿的是紫衣,今日穿的白衣,你莫要造谣。" 姜溱跺脚道:"我指的是脾约、后不利、肠结之症。" 我挠头道:"不如你讲得通俗易懂点?"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道:"大肠燥热引起的大便燥结。" ……我…… 不知为何,望着她那无辜的小脸……我便……莫名地……想脱履掷她。 经过我犹如大肠燥热般的郁结了几日,我终是想到了——新宁公主。那个……嫁不出去的公主,硬论辈分的话,她亦算是我的姐姐,那么就让妹妹来帮姐姐寻个良缘罢。 于是我便开始观察起身边的适龄男子来:范天涵不可,他是我的;萧副将不可,姜溱会毒死我;小五儿不可,太上不了台面;白然不可,太狂蜂浪蝶……本公主身边的男人真少。 我边思索着边往范天涵书房走,他认识的达官显贵多,让他介绍几个青年才俊来参考参考。 路过菜园,有点感慨,以前这里是萧子云种的竹林,她一走,李总管便改为菜园……唉,这李主管为人……真是深得我心呀。 缠着范天涵硬是列了一份青年才俊的名单给我,拿着纸我边低头边路过那片菜园。只是走到一半,忽地听到熟悉的声音,鉴于我已是良久未曾试过干隔墙有耳的勾当,于是我理直气壮地躲到走廊柱子后偷听: 白然蹲在地上问正在摘菜的宝儿道:"宝儿,听闻你近来情场失意?" 宝儿用力拧下一颗包心菜,一付拧柳季东脑袋的模样道:"与你何干?" 我忍不住在心里为宝儿喝彩。 白然不以为意道:"我仅仅是为你不值罢了,像你如此娇憨可爱的人儿,竟也有人不识货。" 宝儿闻言先是展颜一笑,沉吟了半响后忽地黑起面来道:"你在拐着弯子说我憨?你才憨,你憨得连晚上都打鼾!" ……我不认识这女的。 白然愣了半晌,才道:"我……我听闻你对京城各处都很熟悉,不如明儿做个向导,带我认识认识京城?" 宝儿露出犹豫的样子,道:"你莫不是要把我骗到偏僻的地方……抢我的饷银吧?虽然我昨日才领的饷银,但实在不多,小姐很吝啬的。" 我……几欲把手上的纸揉成一团丢她。 白然揉一揉额头,道:"不如明儿一切花费由我负责,你不带银两在身上,就不怕我抢你饷银了。" 宝儿考虑了一会儿道:"成,到时你可别后悔。" 本公主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无论白然打的什么主意,打到本公主的人头上,那绝对是皮在痒。本公主非把他那小花花肠子掐断不可,本公主,本公主……我发现自称本公主是件及其豪华并且令人身心愉快的事,不成,如此下去,太不淡泊名利了。 鉴于宝儿是我妹妹,新宁公主是我姐姐,姐姐要让着妹妹,我决定让新宁公主接手白然这妖孽,免得他把宝儿骗了去。 于是便需要详细周密的策划,但由于我没有详细周密的脑袋,便只好去求助于有着详细周密脑袋的范天涵,岂知其为人十分不上道,死说歹说都是你要胡闹自己胡闹去,我实在是所嫁非人。 百般无奈之下,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求助姜溱,两个臭皮匠总好过一个。 经过我们一番绞尽脑汁,先后考虑了诸如英雄救美,下春。药,让二人流落荒岛,最后选择了我师父与萧子云她娘的故事——美救英雄。 定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姜溱必须制出一种迷魂药,该迷魂药会使人失魂落魄地只听命于我二人,但离了我们又马上恢复正常。而三日之后便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狩猎期,范天涵与白然定当得随行保护皇帝一家老少的安全,届时躲在暗处的姜溱吹个有迷魂药的针扎一扎白然,把他引到偏僻的处所去踩我们事前设好的捕兽夹,而我亦以同样的手法把公主迷到那处所。最后是二人相见,心地善良的公主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下布条,替白然包扎伤口。包扎伤口时,二人抬头低首间都只见对方眉梢眼角的柔情,只闻到对方身上令人心猿意马的气息,心中一荡,奸。情便咻咻的成长。 话说,我也自知此计划十分之荒谬,且不论我们如何躲过重重侍卫潜入皇家狩猎的园林;姜溱能否制出那么高难度的迷魂药;与能否成功让武功高强的白然中针,光是能把二人弄到僻静处而又不被发现便已是奇迹。 但是,狩猎当天,一切顺利的犹如神助。我们在园林外打转时,迷路了半天,一抬头已是晃入了园林里,回过神来远远见着白然在捡一只中箭的鹿,于是我俩欢乐地与他打招呼,顺手扎了他一毒针,他便乖乖跟着姜溱去踩捕兽夹了,然后我才一转身,便见着了新宁公主,于是又顺手扎了她一针……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表明,世上本无荒谬之事,荒谬的人多了,荒谬也就不荒谬了。 于是,在白然才把自己的脚从捕兽夹中□时,咱美丽善良的新宁公主翩翩而至了,不负众望的,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撕自己的衣裳,重点就在这里了,我们一路披荆斩棘,神迹般地完成任务,没想到最后却栽在了最微不足道之处——公主她老人家出身皇室,身上的衣物无坚不摧的程度堪比金丝甲,再加上她老人家娇弱,撕张纸都要喘上几口气,何况是让她撕出一布条。 白然一直很安静地捂着伤口,一脸诧异地望着公主表演扯裙子。 良久良久,姜溱道:"姐姐,我们回去罢。" 我擦去眼角哈欠过后的泪水,道:"为什么?" 姜溱道:"白然的血已经凝了。" 于是我们拾掇拾掇便回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问白然。 回去的路上我与姜溱很严肃地讨论了一番,觉得早该让小五儿扮成流氓调戏公主,让白然英雄救美的,再不然下春。药还来得干净利落,我们太挑战极限了,不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卡文卡得狠啊,又有榜单任务,这章是硬挤的。 现在年末很忙,这个星期不更了,下个星期我放假回家了恢复正常更新。其实也没几天了。 如果对这章不满的,可以谈判…… 挽发 作者有话要说:此乃上章的推倒重来版本,有一千字左右内容是重复的。 至于这么久未更,俺自己找快豆腐撞死,就不劳大家砍我了……55555555 基本上明天一定更,具体时间不定。当公主这回事我也是头一回,经验有点不足,也不知如何是好,皇帝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给我,而我仅是进宫陪着丑皇帝哥哥吃了几顿饭,总觉得似乎有点占了他们皇家的便宜,而我这人顶不喜欢便是欠人家什么,于是这几日我都忙着郁结着要如何为皇室做一件有贡献的事,日日眉头紧锁,甚是忧国忧民。 今日一早,姜溱忽地把我拉到一旁,神秘兮兮道:"姐姐,我有可治'不更衣'的药。" 我一愣,原来不更衣也是一种病?然后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回想一下昨日穿的衣裳,我严肃地回答她道:"我更了衣,我昨日穿的是紫衣,今日穿的白衣,你莫要造谣。" 姜溱跺脚道:"我指的是脾约、后不利、肠结之症。" 我挠头道:"不如你讲得通俗易懂点?"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道:"大肠燥热引起的大便燥结。" ……我…… 不知为何,望着她那无辜的小脸……我便……莫名地……想脱履掷她。 经过我犹如大肠燥热般的郁结了几日,我终是想到了——新宁公主。那个……嫁不出去的公主,硬论辈分的话,她亦算是我的姐姐,那么就让妹妹来帮姐姐寻个良缘罢。 于是我便开始观察起身边的适龄男子来:范天涵不可,他是我的;萧副将不可,姜溱会毒死我;小五儿不可,太上不了台面;白然不可,太狂蜂浪蝶……本公主身边的男人真少。 我边思索着边往范天涵书房走,他认识的达官贵族多,让他介绍几个青年才俊来参考参考。 路过菜园,有点感慨,以前这里是萧子云种的竹林,她一走,李总管便改为菜园……唉,这李主管为人……真是深得我心呀。 缠着范天涵硬是列了一份青年才俊的名单给我,拿着纸我边低头边路过那片菜园。只是走到一半,忽地听到熟悉的声音,鉴于我已是良久未曾试过干隔墙有耳的勾当,于是我理直气壮地躲到走廊柱子后偷听: 白然蹲在地上问正在摘菜的宝儿道:"宝儿,听闻你近来情场失意?" 宝儿用力拧下一颗包心菜,一付拧柳季东脑袋的模样道:"与你何干?" 我忍不住在心里为宝儿喝彩。 白然不以为意道:"我仅仅是为你不值罢了,像你如此娇憨可爱的人儿,竟也有人不识货。" 宝儿先是展颜一笑,沉吟了半响后忽地黑起面来道:"你在拐着弯子说我憨?你才憨,你憨得连晚上都打鼾!" ……我不认识这女的。 白然愣了半晌,才道:"我……我听闻你对京城各处都很熟悉,不如明儿做个向导,带我认识认识京城?" 宝儿露出犹豫的样子,道:"你莫不是要把我骗到偏僻的地方……抢我的饷银吧?虽然我昨日才领的饷银,但实在不多,小姐很吝啬的。" 我……差点把手上的纸揉成一团丢她。 白然揉一揉额头,道:"不如明儿一切花费由我负责,你不带银两在身上,就不怕我抢你饷银了。" 宝儿考虑了一会儿道:"成,到时你可别后悔。" 本公主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无论白然打的什么主意,打到本公主的人头上,那绝对是皮在痒。本公主非把他那小花花肠子掐断不可,本公主,本公主……我发现自称本公主是件及其豪华并且令人身心愉快的事,不成,如此下去,太不淡泊名利了。 次日,我费尽心机阻止宝儿与白然出门,但宝儿向来我行我素,她在我吃了第三份红烧狮子头后还要求她再做一份时拂袖而去,剩我在原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叹一片苦心付诸流水。 ******以下新内容。 午后,白然与宝儿仍未归,我十分忧心,不停地在范天涵耳边念叨,他最终忍无可忍地把我丢出书房。 范天涵的书案正对着窗,我在窗外双手支于窗沿撑着两腮,做出一付天真无邪状,道:"天涵,不如你把宝儿纳为妾?" 他于书卷中懒懒抬眼,应道:"好。"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朝他掷去,他身子微侧,躲开了。 簪子掉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叮铛声。 我头发失了簪子的固定,散垂及腰。 范天涵拾起簪子,笑道:"水云散发,别有一番风味。" 我叉着腰气势汹汹走了,他反倒开了门跟上来了,叨着:"将头发挽上。" 我不肯,他偏要。拉扯间就见宝儿与白然蹦跳着归来,嘴角皆是扬着笑,很是心满意足的模样。 尤其是宝儿,唇红肿油亮,眼神还迷茫地荡着春水。我心一咯噔,生米已煮成熟饭?即使不是熟饭,大概也淘米准备下锅了。 而此时,我心里忙着咯噔,范天涵则是忙着替我系头发,他似乎有点着急,扯得我脑门直生疼,我掉过头去瞪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对我爹有甚不满但说无妨。" 范天涵斥:"闭嘴。"俨然不耐烦的样子。 我正待发作,白然cha道:"也不是外人,再说了,浅儿这样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今日连着被夸了两次别有一番风味,我觉得十分圆满,连呼气吐气亦是别有一番风味了起来。于是我别有一番风味地刺探宝儿道:"宝儿,你们一整日去了哪?" 宝儿没答我,她正忙着很认真地纠正白然:"喂,姓白的,你明明就是外人,为甚说自己不是外人。这样的行为很不好的,我年幼时为了吃柳季东的糖葫芦叫他哥哥,当时小姐便教训过我的,她说那是为五斗米而折腰,是没骨气的,是不对的。你以为你请我吃一顿辣小龙虾就可以自诩为自家人了麽,王家与范家都是大户人家,你这样人家会以为你想攀权附贵的。" 语毕,她问我道:"小姐,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的?" 我望着白然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摇头道:"无,我把你教得真好。" 宝儿又道:"可不是,我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教养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白然他一整日都在问小姐你的事情时我便有警觉了,敢情他想认亲认戚,这种行为太令人不耻了。" 我没来及的答话,只觉头皮一个吃痛,脖子忽地一凉,往上一摸,范天涵已把我头发挽了个髻用簪子定好。 宝儿偏头打量了我一会儿道:"姑爷,你梳的发髻真难看,衬得小姐的脸烧饼那大。" 白然赞同道:"的确。" 范天涵辩白道:"与发髻无关。" ……我娇小美丽,不怕打击。 宝儿正色道:"非也,若是把发髻挽松点,自然地垂下几根发丝,再大的脸都可以挽救。" 激愤过度我也只剩了悲哀,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被一大饼脸说大饼脸。 我伸手欲拔了簪子,范天涵不让,他将我的手一反剪,顺势便把我拖入了书房。 门窗随着我被拖入房内,哐当两声统统关上。 宝儿在屋外叫着姑爷姑爷你千万莫打小姐,声音越来越远,想必是被白然拖走了。 屋内气氛一时有丝紧绷。 我捂着胸口心跳得飞快,有种被掠去当压寨夫人的刺激以及兴奋感。 范天涵松了我的手,道:"皇上已下令替白然造将军府,他很快便会自立门户了。" 我起舞的心瞬间归位,沉吟半晌,觉得他应该是在与我表达对皇帝的不满,于是我道:"我亦觉得不妥,有机会我禀报皇兄,让他收回成命。" 范天涵沉声道:"有甚不妥?" 我知道为□者,有时必须同仇敌忾地安慰丈夫受伤的小心灵,于是我愤愤不平道:"凭什么不给劳苦功高的大将军修建府邸,反倒给那败军之将修建府邸,太瞧不起人了,这皇兄做事太不稳妥了。" 范天涵感动得嘴张了又合,合了而又张,最终叹一声道:"你真是……善解人意。" 我抱拳道:"过奖。" 他无奈地笑,俯身过来,我心知肚明地闭上眼撅起嘴。 半晌,听得他在我耳边低低地笑,我只觉头皮一松,挣开眼,我的发簪已在他手上,他手指顺开我的发,道:"散发果真可以把脸遮小。" 我默默地收回撅起的唇,淡定地从他掌中抽回我的簪子,淡定地把发盘起别好,淡定地凑上去舔一舔他的勾起的嘴角,淡定地拍拍他的脸,淡定道:"嘴大吃四方,脸大舔天涵。" 我的信念是,以无耻面对一切打击,以求达到天下无敌。 范天涵捏捏鼻梁,问道:"你脸皮究竟何物所制?" 我诚实道:"我也不不知道,我也很困扰。" 从夫 知我甚深者皆明了,我自幼饱读诗书,十数年夜以继日地受中国文化的熏陶,熏到我几欲酩酊大醉。 是故,知书达理如我,竟与夫君有了不快,理亏者必然不是我。而夫为妻纲,我家的那口缸自然也是不理亏的,于是双方皆不理亏之下,便进入了僵持。 且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如此: 昨儿一早,范老夫人差人宣我进宰相府,我这三天两头的被皇宫宣一下,被她宣一下,实在不胜其烦,加上我当时正忙着为公主姐姐筛选良人名单,就耽搁了一会儿才去到宰相府,一进到宰相府,范来夫人便气势冲冲地朝我吼:"你莫以为你成了怡祥公主便不可一世了起来,进了我范家门,就要守我范家规矩。" 我实乃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立马恭敬地垂首,道:"娘,浅儿不敢。" 她越发来劲:"我看你是阳奉阴违,嘴里说不敢,心里指不定还怎么想,我们范家的规矩岂容你这种乡野女子无视。" 我抬首问道:"娘,能否先让我知晓一下,范家规矩有哪些?" 范老夫人一怔,望着立于她身边的小丫鬟。 小丫鬟亦是一怔,转头用求救的眼神左右张望,无果。最终无奈道:"禀老夫人,范家规矩一向由你定,你定得太多,且经常修改,故我也不晓得究竟范家有甚家法规矩。" 我赶紧垂首不吭声,根据我的经验,范老夫人若是恼羞了,必将迁怒。果不然,她叉腰叫道:"范家规矩第一条,守时守时。你来迟了,害我做的莲子羹都冷了。" 我了然,这范老夫人仅是嘴硬了点,还是个好娘亲的,我内心一阵感动,遂满是谢意道:"浅儿来晚了,枉费了娘亲一片好意。" 范老夫人不自在地哼一声,道:"谁,谁对你一片好意了,我做莲子羹是,是象征多子多孙,你看看你,进我范家门也是一年有余,肚皮也不知道要争气一下。" 我不由自主地抚了一下我那不争气的肚皮,谦然道:"这肚皮虽长我身上,可真不归我管,要不我明儿上送子娘娘庙那儿跟她聊聊?" 可惜的是我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进了范老夫人耳里竟不知如何就拐了个弯,直冲冲汹涌奔入大逆不道的河流。 只见她气得老脸通红,手一会儿叉腰一会儿背到身后,最后咬牙道:"你……你若是再无所出,我定当做主让子云进门!" 我忒无力,这范老夫人如此之孜孜不倦,再忤逆她我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该天打雷劈了,但我又不忍就任她如此欢天喜地地引狼入室。 于是我诚心道:"娘,并非我不让子云进门,只是子云其人你可曾正在了解过,我听闻她阴毒无比。" 我真挚地望着范老夫人,深深地望进她眼底,她眼底两簇火苗腾腾地蹿得老高,我暗叹一声糟。 果不然她拔高声音道:"你才阴毒,你眉眼阴,嘴脸毒,浑身上下既阴又毒,蚂蚁爬过都死翘翘。" 我听她骂得新奇,忍不住点头称是。 她更是火冒三丈,斥道:"子云是个苦命的孩子,但她自小柔顺听话,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也不知你娘亲怎么教导的你,居然还会背后诋毁人。" 这位老太太,牵扯到我娘就伤感情了。 我沉默不语,但在她眼里许是又成了忤逆她的新花招,于是她趁胜追击道:"我听闻你娘家人丁单薄,莫非……"她犹豫地顿了一顿。 "莫非是祖上做太多缺德事了,王家才会丧妻和无儿续香火?"我好心地替她接完话,既然要撂狠话,就不能心软不是? 范老夫人搓着手,很是局促的样子,嘴巴张张合合的,我见了很是亲切,范天涵也常有一样的表情,果然血浓于水。 我不忍心见范老夫人的嘴似鲤鱼般开开合合个不停,便端起桌上的莲子羹三两下喝完,抹抹嘴道:"娘特地为浅儿做了莲子羹,浅儿不胜感激,只是家中尚有事,就先行回府了,过多两日再来给娘请安,还望娘亲谅解。" 回府的途中我有丝失神,竟莫妙地晃入将军府后的林子,想当初我与宝儿在此吃了一树橘子,现竟又是满树的橘子,年年岁岁,真令人唏嘘。 我正感伤着,忽地脑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招,我一蹦三尺高:"何方妖孽?" 满树橘子中伸出一个脑袋,白然咧着嘴笑得像掰开的橘子瓣,"浅儿,上来吃橘子?" 我掂量了一下高度,确定了以我的身高跃不上去,便嫌弃道:"这果子哪是给人吃的?" 一眨眼,白然已站在我面前,双手抛耍着橘子,笑道:"这么甜的果子,不给人吃也太浪费了罢?" "是么?我尝尝。" 我伸手抢接住他高高抛起的橘子,掰开,扔了一瓣进嘴里,真他祖母的甜。 正所谓,凡事开头难,我艰难地吃下一颗橘子后,便大开了吃戒,白然在前左一掌右一掌地扫落一地橘子,我在后颠颠地左一颗右一颗地捡,配合得天衣无fèng。 吃个半饱后,我留心观察起白然击向树干的掌法来,他一掌下去,树干微微晃动,枝上的橘子却纷纷往下掉。实在是一套既不招摇又实用的好掌法呀。 若有一天我亦能练成这套掌法,一掌打向恶人,恶人面不改色,忽地瘫倒在地,五脏六腑已是被我掌力所震碎,哇哈哈哈…… 癫狂过后,我央着白然教我这套震橘子掌,他慡快地答应了,胜利来得太轻巧,我觉得很不安。 遂,摊开五指,手腕用劲,向内扇,朝外扇,怎么扇都觉得自己似在赶苍蝇。 而白然翘着二郎腿在树下吃橘子,不时道:"用力,你以为你在扇风啊?""姿势不到位。""步法错了,蛇行,蛇行懂麽?怎么会如此之蠢呢?" 我泪眼汪汪,在他身上,我见着了师父当年教我武功时的嘴脸。 "清浅。"一声熟悉的轻唤使我下意识地哆了两个嗦。 回头去,范天涵阴着脸,背光立着,使得脸愈加阴沉。 我收回蛇行的脚步,干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道:"我娘差人回家言你与她有些不快,让我开导开导你,我见你久未归便出来寻你。" 语毕他扫了一眼树下的白然道:"你们二人为何会一起?" 这个…… 我挠挠头:"巧合。" 范天涵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我忙跟上,边走边仔细观察他绷紧的下颚,大概猜到,大将军他,又怒了。 "浅儿,这套掌你还练不?"走出了十余步后,白然忽地在我身后问道。 我回头朝他挥挥手:"下次罢。" 范天涵忽地停下脚步,我差点撞上去,他道:"不许练。" 我不满,拉着他的袍子道:"为甚?" 他转身斥道:"你一妇道人家,学这个作甚?" 我生平至恨听到此等偏颇之论,拉着他袍子的手松开来,道:"若我偏偏欲学呢?" 他道:"不准。" 我当场就想揍他,鉴于这种疑似耍花枪的行为不便在外人面前显摆,我攥着拳头与他回了府。 关上房门,我正想学范老夫人叉腰发飙,范天涵冷冷一句话却把我的火苗彻底浇熄,他道:"自今日起,你莫再与白然单独相处,莫再习武。" 我不怒反笑,"还有呢?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我必须又一次承认,我其实饱读诗书。 范天涵拧眉冷笑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 出嫁从夫为何不是出嫁弑夫! 作者有话要说:基本上,我以后再也不说明天更这种鬼话了。 基本上,拜年的客人是神出鬼没到我无法预料的……且屁股之长,坐个没完。 习武 鉴于我与范将军闹着别扭,今个儿一早他上早朝时并无唤我起身为他打点。 范将军有个怪癖,上早朝前老爱折腾我起来送他。正所谓朝臣代漏五更寒,四更天不到,他便开始唤我起c黄。刚嫁入他家时,我还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后来新鲜劲儿过了,每次他都得连哄带骗唤我起来,有时我耍赖,他干脆就掀被拖我下c黄,我次次扒着c黄柱问候他府上一家老少。 现回想起来,每回我立在门口目送他出门,虽心里不停地诅咒他踩到粪便,但基本上灰蒙蒙的天加上口中呼出的雾气,勉强也称得上是温馨。 范天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起身推开窗,天已是微光,雾在慢慢散去,冬日浮在尖尖的树梢上,像是树头cha了颗鸭蛋黄。 我在飕飕的北风中想象鸭蛋黄的味道,觉得饥寒交迫,日子真是没法过。 于是着好了衣裳,准备上厨房偷点早膳吃。 从厨房出来,我边低头啃包子边往大厅走,走着走着,身旁多了一人,我抬头辨认,原来是我家那口缸,于是我垂首,淡定地吃包子。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旁,我抬头望他,他便望向别处。 我万分不解地咬了一口包子,恍然大悟。 范将军他估摸是上完早朝后饿了,又拉不下脸去偷包子。 我心里叹了口气,为何我如斯伟岸无私呢? 我把才咬了两口的包子递到他面前,道:"酸菜猪ròu馅的。" 他一怔,半晌才傻傻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嗤道:"我讨厌酸菜。" 我火起,"想吃别的馅儿自己去偷!" 他面上阵红阵白阵青,甚是多彩,良久后把包子一口吞下,愤愤地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甚是忧心,他方才吞了那么大一口包子,又走得那么急,也不知会否噎着。 午膳间,我与宝儿抢着吃红烧狮子头,姜溱敲着碗边哀求道给她留点,范天涵白然萧副将见怪不怪地低头吃饭。 场面如火如荼,我竭尽全力地抢着最后那一团ròu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总管领着范老夫人现身了。 范老夫人现身时盯着我筷子上的ròu直皱眉,我不得已放下筷子去招呼她:"娘,您怎么来了?一起用饭?" 范老夫人咳一声道:"不了,我已用过饭,这次来是有事商量,你们用完餐后过来。" 语毕她自顾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手环胸盯着我们吃饭。 于是,原本刀光剑影的饭桌忽地风平浪静下来,我默默地扒了两口饭,挪去与范老夫人吃茶。顷刻之后,范天涵亦挪了过来。 其余不相干人等亦默默离席。 范老夫人缓缓放下茶盅,叹口气道:"我听闻你们二人近日来有些口角?" 听闻?我与范天涵同时瞪向立于一旁的李总管,李总管昂首挺胸,不卑不亢。 范天涵道:"娘,夫妇之间难免。" 我忒无奈,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 范老夫人探身过来问道:"是否与我那日讲的有关?" 范天涵怀疑地望我,我忍不住也压低声音探身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那日讲了甚么?" 范老夫人忽地直起腰,差点把我撞飞,她气呼呼道:"你未能为范家开枝散叶,你还有理了?" 我点头又摇头,忙道:"无。" 范天涵皱眉道:"娘,你跟清浅讲了些甚么?" 范老夫人露出心虚的模样,道:"无,拉家常罢了。" 她携住我的手道:"浅儿,娘就是与你拉拉家常,对罢?" 我点头,郑重道:"娘就是问了些吃了什么包子,包子包了什么馅儿罢了。" 范天涵不为所动,道:"娘,你莫要以传宗接代之事为难清浅,这事她做不了主。" 看这话说得真好,使我彻底事不关己起来。我坐直了身子,捧起茶盅,啖一口上好铁观音,唇齿留香啊。 范老夫人闻言猛抬头,带着惊恐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她的儿,最后泫然欲泣道:"天涵,莫非……" 范天涵睨她一睨,"莫非甚?" 范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道:"不怕,娘认识很多名医神医,明儿……" 一语未了,她忽地哽咽起来,转头对我道:"浅儿,娘……娘错怪你了,我们……我们要共渡难关。" 她一段话数度哽咽,我汗湿衣背……抬眼望范天涵,他置之度外地饮茶。 家门不幸啊,这个不孝子…… 良久之后,范老夫人在我的规劝之下,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范天涵心情大好的样子,问我道:"你便是为了这个与我闹别扭。" ……做贼喊捉贼,被捉的只好自认倒霉。 我吞下一口茶,淡定道:"是。" 他但笑不语。 我只觉我的境界又一次飞升。 午后,我参观姜溱绣清明上河图时,范天涵令宝儿唤我去府后的林子,我自顾挣扎了半晌,秉着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的精神,昂首阔步地准备去把范天涵打倒在那片光明的林子里。 去到,只见范天涵懒懒靠着树,脚边放了一把剑。 我踢一踢落叶,瞟他两眼,道:"说罢,唤我来做甚么?" 他脚一扫一勾,脚下的剑忽地朝我飞来。 我反射地抬腿回扫,用力过度剑从鞘中飞出,直冲冲射向范天涵,他跃起一个反手握住,稳稳落地,道:"不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沉默不语,不好意思告诉他我仅是没控制好力度罢了。 他见我不语,又道:"你不是喜习武麽?我来教你罢。" 我不动,琢磨着他那是说真的,还是奚落挖苦我。 不待我琢磨过劲儿来,他已把剑扔了过来,我只得接住。 他道:"我今日教你一套剑法。" 我问道:"什么剑法?" 他道:"一套剑法。" 我癫狂道:"什么剑法?" 他道:"此剑法就叫'一套'剑法,一套是名。我师父自创的剑法。" 他轻叹:"我亦是有个与众不同的师父。" 我明白,我深受其害。 一套剑法就三招:劈,刺,削。 当范天涵言我今日就教你这三招时,我深觉被看轻了,以我的资质,至少可以学五招。 他舞了一遍剑与我看,我淡定地告诉他,这剑法太难了,我学不了。 他不可思议望着我,语重心长道他可以慢慢教我。 一盏茶后,他淡定地告诉我,这剑法太难,你学不了。 白忙活一场后,我与他靠着树干望天。 一片叶子飘落,cha入他的发,我轻轻拨去。 他忽然道:"我与白然比试过。" 我愣住,半晌道:"这片叶子的魔力太大了,你竟欲与我掏心掏肺。" 他续道:"回京的途中,你还曾问我手为何受伤。那伤便是与白然比试时留下的。白然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只是当时他有毒在身,我才侥幸赢了他。" 我不耐道:"缘由呢?" 他叹道:"红颜祸水。" 我大喜,我好歹也充了回祸水,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他又道:"他对你有意。" 我并不想矫情地假装意外,我怀疑过,只是无法证实罢了。 我平静地问道:"那么是否比试赢的人便赢了我?" 他现出鄙夷的神情,道:"我岂会做如此无谓之事?" 我被嫌弃得无奈,只得追问道:"那为何要比武?" 他迟疑了一会,道:"我若输了,不告知你他的心思,让他自行选择合适的时机挑明。" 我奇怪道:"那你赢了,为何不早告知我?" 他正色道:"他中毒,我胜之不武。" 我愈加奇怪了,追问道:"那为何现又话与我知?" 他面上一红,道:"自然是有我的考量。" 考量,考量你个死人骨头啊考量。 风呼啦啦吹,方才舞剑时不觉冷,歇了会后便觉方才出的薄汗在额间被风一吹,结成了细细的冰。 于是我起身拍去身上的落叶,低头望着他道:"我们回去罢,知晓了白然的心思,我以后会避忌着些的。" 他伸手与我,我瞪他一眼,并不欲拉他起身,便自顾转身走。 他跟在我背后,凉凉道:"我忽地想起一套掌法,十分适合你,又简单易学。" 我哼一声道:"莫非又叫一套掌法?" 他笑道:"非也,此套掌法我自创的,只是名字尚未想好,不如夫人学成后赐名罢。" 我撇一撇嘴,勉为其难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勉强学上一学。" 范天涵与我并排立着,道:"现听我言动作,首先摊开的你右掌心。" 我照做。 他续言:"并拢四指,使拇指与四指自成角度。" 我又照做。 他又言:"现将你的右掌虎口位移到我的左手虎口。" 我边移动边问:"是否要先输内功与我?" 我右手虎口一触到他左手虎口,他蓦地手掌一翻,紧紧扣住我的手。 我不解地望向他,他笑像偷腥的猫,道:"回去罢。"便牵着我往回走。 走了数十步,我望着他上扬的嘴角,晃一晃我俩交握着的手道:"这套掌法不如就叫无赖掌。" 他耸肩,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拜晚年……听起来怪怪的。 哎呀,新年快乐乐乐乐乐,万事如意。 纳妾 范天涵的手很大,很干很糙,包着我的手,迫得我不时失神,总误以为自己被一层树皮裹着。 "你手能否安分点?"范天涵啧了一声道。 我停下挣扎的手,不是我不安分,是他的手跟磨刀石似的,又握得死紧,分明是想废了我的手。 拉扯间到了小溪旁,正欲要踏上架于小溪上踮脚的木板,迎面来了宝儿,她一路走一路跳,嚷嚷着什么。 我胆战心惊地望着她跳上木板,她脸上忧心忡忡,她落脚铿锵有力。木板随着她的抬脚落脚一摇一晃,我的心亦是随着她的抬脚落脚一颤一颤,最终她平稳地来到了我们跟前,我敬佩地望着那块劫后余生尚在抖动的木板:你挺过来了,小小身躯,大大力量。 宝儿一把拖过我在范天涵掌中的手,边往前拖边嚷嚷着道:"小姐,姨娘们都来了,哭哭啼啼着说是要小姐姑爷做主,你们快回去,否则将军府非得被她们哭倒不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将军府跟豆腐渣似的,特别不牢靠。" 我被她拖行着往前走,踏上木板时范天涵扯回了我,将我往腋下一夹,脚轻点木板,跃过小溪。 我着地事扶着范天涵的肩,努力稳住天旋地转的感觉,骂道:"你疯了么?" 他睨我一眼,低声道:"莫非你以为那木板能受得住宝儿与你一同踏上?" 话音未落,木头断裂的一个啪嗒声传来,我尚未反应,眼前已不见了范天涵。再一眨眼,他横抱着宝儿缓缓降落,速度之慢,宛如空中旋转的落英。 落地后,宝儿痴痴地望着他,他皱眉道:"宝儿,下来。" 宝儿扁嘴跳下地。 我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以如此缓慢之速落地?" 范天涵甩着手以仅我俩能听到的音量道:"宝儿过重,落地快了我怕崴脚。" 我回头望望那死无全尸的木板,深深感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到了府门口,我听着里面传来惊心动魄的哭声,问宝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言姨娘们哭得忘乎所以,怎么问都不回答。 于是我踟蹰了,我无法前进,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范天涵丝毫不留给我对迷茫的机会,他粗暴地拖了我进门。门一开,姨娘们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我拨开扑在范天涵胸前哭的三姨娘,扯开抱着他手臂哭的六姨娘,再抱下趴在他背后哭的九姨娘…… 最后,在一片泪水鼻涕口水纷飞中,我总算听明白了,我爹他老人家又蠢蠢欲动准备纳妾了。我爹真是宝刀未老啊。 碍于姨娘们的逼迫,我义愤填膺地挺胸,带领九个姨娘往王府冲。宝儿与范天涵欲跟上,我拒绝了,九个姨娘加上我,象征九九归一,甚是功德圆满。 是阿刀替我们开的门,他言爹在厅内等我,并且声明了只见我一人。 我点头,吩咐阿刀去厨房熬鸡汤,待会我需要补身子。 几日不见,王胖子更胖了,肥大的身躯陷入太师椅中,见我进来,他艰难地把自己从太师椅中拔了出来。 我瞟他两眼,道:"胖子,您钦点我一人进来,可是要我聆听什么教诲?" 他赔笑道:"浅儿,莫要奚落爹爹。" 我冷笑一声,"爹爹多心了,女儿哪里是在奚落,女儿只是感叹爹爹老当益壮罢了。" 他搓着手道:"爹知道你懂事,你现在仅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道:"少用懂事堵我的口。" 他抓着我的肩道:"浅儿,你莫要激动,先听爹爹讲。" 我拿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你讲罢。" 他笑逐颜开,道:"我是与你柳伯伯在画舫谈生意,她是卖艺的,弹得一手好琴。你柳伯伯听得入迷,便叫她出来相见,我一见便吓了一吓,她的模样与你娘十分相似。况且,我一问,她乃丁酉年出生的,她竟与你娘同岁,我当下便心一动。后来我多次去该画舫,愈是觉得她与你娘十分相似。" 我怔怔望着他,道:"讲完了麽?" 他点头。 我又问道:"那么我可以激动了麽?" 他肥脸满是不知所措。 我反倒平静了下来,平平淡淡道:"你娶了九个姨娘,我未曾说过一个不字,但这次,无论你会否听我的,我不答应。" 王胖子哀求道:"你至少先与她见上一面。" 我摇头道:"不了,我不见,我回去了。" 他试图摇着我肩膀问我为什么,我侧身躲开了。 我去厨房喝了阿刀的鸡汤,阿刀往汤里放了田七,汤汁微苦。 喝完汤,我在阿刀的掩护下,躲过众姨娘的耳目,出了府。 这半盏茶的路程,我走走停停,尝试着回忆我娘的长相,是胖是瘦,是高是矮,笑时是弯眼还是扬唇,不记得。 不记得,故不能用新的记忆覆盖。 我低头踢着石子,走入将军府的巷子,肩上一沉,我偏头望,范天涵笑盈盈搭上我肩,问:"为何去如此久?打了爹?" 我十分不适应范天涵如此嬉皮笑脸的模样,剜他一眼道:"撕下你的面皮,你是白然吧?" 他当场就变了脸:"他搭过你肩?" 见他变脸,我心情大好,拍开他的手道:"未搭过如何?搭过又如何?" 他阴沉了一会,哼道:"若不是见你垂头丧气的模样,我犯得着逗你欢喜麽?" 我真真消受不起。 是夜,范天涵将我从姜溱房内拎出,而我正与她手舞足蹈地形容我平日里如何惬意地欣赏九个姨娘互相倾轧,她听得十分神往,直嚷着让我赐两个姨娘给她过过瘾。 范天涵将我往房内一丢,递过来一画轴道:"爹方才差人来送了一幅画像,言是那名女子的画像。" 我自然知道那名女子指的是何人。 我推开跟前的画轴:"我累了,不想看。" 他瞪视我:"你方才还生龙活虎,忽然又累了,况且看几眼画像累不着你,你若不看,爹会很失望的。" 我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我不想看的心情,只能一直望着他,企图用眼神告诉他我的心有千千结。 僵持良久,范天涵问:"你为什么哭?" 我哀伤地抹去眼泪,"瞪太久,目酸。" 他收起画轴,"你爹言其长得与你娘有几分神似。" 我忍不住问道:"你看了麽?" 他摇头:"看了。" 我追问:"如何?" 他正色道:"判若两人。" 我这才笑了,斥他:"胡说,你又没见过我娘,怎就知道判若两人。" 他不答反问道:"你又没见过画轴,又怎知道不是判若两人?" 我语塞,半晌才道:"总之你把那画轴拿走,我不想看。" 他把画轴往桌上一搁,道:"她不是你娘,长得再像也不会是。" 好一颗玲珑剔透心。 我不知该如何答他,自顾褪了外衣,吹灯就寝。 范天涵随后也上了塌,抚着我的发道:"依我看,你爹纳妾这事你不宜与其冲突,容易落下不孝的骂名。" 我不语,详装已入眠。 他拉一拉我的发,道:"可听着了?" 我翻过身朝着他,亦是伸手捏起他一撮发使劲拉扯,"听着了,听着了。你们男子只会相护着狼狈为奸。" 他握住我扯他发的手,苦笑道:"何来狼狈为奸?" 我缩回手,软着窝入他怀中,道:"若我死了,你另娶可别娶与我相似的,最好是娶与我全然相反的。" 他轻拍我的背,"那么便是另找一温柔娴淑美丽之女子?" 我点头,点完又觉不对,伸手掐住他腰间的软ròu,拧了一圈道:"也不必等我死了,明日我便替你寻一温柔娴淑的美丽女子。" 他笑道:"那有劳夫人了。" 我怒不可竭,磨齿咬住他的肩ròu,他这才求饶道:"你别耍蛮呀,我不娶成了吧,不娶不娶终生不娶。" 鉴于我是我爹产的小王八羔子,我们王八的特性便是咬紧了便不撒口,于是我咬着他肩ròu,口齿不清道:"别以为只有你能另娶,我也能改嫁……" 话音一落,他的肩ròu忽地变硬,震得我牙齿一麻,不得不松口。 我才松口,他的唇便罩了上来,舌绕了我唇瓣一圈,令我忍不住好奇是否唇上残余了什么美食,于是我探舌舔了一舔,只是我舔的是自己的唇瓣,他却卷了我的舌入口轻咬,咬得我一阵阵吃痛,只觉咬舌自尽之人实在是勇敢不怕疼之辈。 照理说我们已是老夫老妻,他对我做这等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但衣裳一褪,他肌肤上的热气一度到我肌肤之上,我脑子便即刻浑了起来,脑子犹如被打开了天灵盖,拿了杵在头盖里头搅拌着脑浆。 他身上很热,烙得我恍恍惚惚,总怀疑自己是否下了油锅,虽然我小奸小恶的事情做了不少,但报应也来得太早了些罢。 他抱着我翻了个身,我压在他身上,抚着他精壮的胸膛愣愣地问:"怎么了?" 他笑而不答,只是手脚并用地缠住我,他手长脚长,犹如藤蔓般缠着我,把我勒得只剩了呼的气,没了吸的气。 到了极致时刻,我颤抖着问他:"该不会……你……娘真给你……整了什么宫廷秘方回来?" 他动作一顿,埋头咬住我的锁骨,闷声道:"你今日究竟要惹我几回?" 事后,我捶着似断非断的腰一再告诫自己:身为女子,千万莫要在c黄榻之上逞口舌之快,下场总是堪忧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的,上ròu。 大过年的,双更。 画皮 清晨范天涵照例醒得比我早,拍着我的脸让我起来送他出门上早朝。我说甚么都不肯,抱着被子耍赖说我累。 范天涵作势要扯我被子,我摆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抿着唇道:"你快去上早朝,莫要迟了,回来时我给你做早膳,给你熬南瓜粥。" 他不甘不愿地捏我的面,"我回来一定要吃。" 我忙不迭答应着:"一定。" 他一出门,我便抱着被子睡得不亦乐乎。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宝儿一声鬼吼惊醒。 我揉着眼,望着宝儿在跟前咋呼着姨娘大军又杀进来了,我只得挣扎着起c黄,宝儿三两下拾掇着帮我束发挽髻,我头发受制在她手中,坐在铜镜前动弹不得无趣得很,便骨碌碌转着眼珠子四处张望。 我视线停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范天涵昨夜随手搁于上面的画轴,再次见到,我竟也心平气和了,便吩咐宝儿道:"宝儿,把那桌上的画轴递与我。" 宝儿伸一只手去够画轴,身子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幸得她及时以另一手抓了我的发髻作为支点才稳住了栽向地面的身子。 我的发根被扯得隐隐作痛,但能使宝儿免于受伤,我心甘情愿,我甘之若素,我个人造业个人担。 我缓缓打开画轴,端详了良久,甚么感觉都没有。 最终我忍不住问身后的宝儿道:"宝儿,你可觉得这画上的女子面熟?" 宝儿瞄了一眼,"的确有些面熟,何人也?" 我回道:"爹这次欲纳的妾,说是像我娘。" 宝儿这才停下手认真端详,咬着唇道:"我好像知道像谁了……唉……这名字都到了嘴边了……就那个……那个……" 我沉着脸朝她挥了挥拳头。 她立马堆笑道:"逗你呢小姐,我虽然忆不起夫人生得甚么模样,但这画上的女子分明就是王府祠堂内挂的那副小尼姑诵经图上的尼姑,只是长了头发罢了。" 她说的小尼姑图是我娘生前画的玄奘诵经图,只是我娘讲那唐三藏画得太秀气,宝儿自小便坚持那是小尼姑不是小和尚。 我闻言仔细打量,用手指盖住那女子的发,果真是那个唐三藏。幸好宝儿有一双明察秋毫的剪水秋眸。 我一时哭笑不得,我那个胖子爹,长了那双王八绿豆眼,也不知是否皆被眼屎糊住了。 打点洗漱完毕,我携宝儿与画,出来坦荡荡地面对姨娘们。 姨娘们一见我出门,便齐齐嚎了起来,昨日还有泪水,今日只剩了干嚎,看得我心酸万分,忙劝阻:"姨娘们且息怒,今日又为了甚么事?" 四姨娘是首先停止嚎的,她拉拉裙摆,摇身又是一个大家闺秀,她轻声细语道:"浅儿,昨日你与老爷究竟商榷得如何?为何今日一早那女子就进了门?" "甚么那女子?那小贱人!"六姨娘一阵抢白,马上跟着的是各个姨娘的"是狐狸精""浪蹄子""小骚货"…… 我感慨万千之余忙左右寻找,幸亏姜溱不在场,不然这些词解释起来非折了我的寿不可。 姨娘们的愤怒一旦被激发,我也cha不进话,拉了宝儿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听她们变着法子骂出一些精辟之词。 宝儿俯在我耳边小声道:"小姐,我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捂了捂被六姨娘一句尖锐的"偷汉子的小娼妇"叫痛的耳朵,平静答道:"九姨娘进门时亦是如此。" 宝儿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觉得这些个骂人的词耳熟能详得很,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伸了个懒腰,哈欠道:"等罢,待她们骂累了再做打算。" 只是她们尚未骂累,范天涵便回府了,他一进门便沉声喝斥:"这又是做什么!" 他身着紫色麒麟朝服,头戴朝冠,开声一斥,硬生生比平时多长了几分威严,众姨娘被他吼得原地不敢动弹。 我从台阶蹦起,跳到他面前,扯了他衣袖到一旁,邀功道:"我看了那画轴,那女子长得与我娘家祠堂里挂的玄奘诵经图里的玄奘一个模样。" 他曲指叩了一下我脑袋,道:"我知道。与你成亲前爹让我去拜祭过你娘,当时他便告知我那是娘画的,我猜想除非娘是与你一样乖戾的性子,否则不会把自己画成个和尚的模样。" 我捂脑袋瞪他,"我明日便出家去,变个尼姑模样与你看。" 他笑道:"这我倒不担心,你若能熬住无ròu可吃的日子,我亦是乐见其成。" 我一想到这个世间若是无了猪ròu鸡ròu鸭ròu牛ròu羊ròu,便难过得要流下泪来。 宝儿在一旁哼道:"姑爷小姐且慢打情骂俏,先解决眼前这群姨娘罢。" 我们这才回头望那群姨娘们,她们方才被范天涵斥了一声,维持着呆若木鸡的姿势已是许久,我手肘撞一撞范天涵,小声道:"你与她们好好说说。" 他低头望我:"那你呢?" 我笑眯眯道:"我去厨房替你熬南瓜粥。" 语毕不待他反应,我便一溜烟跑了。 入了厨房,我才发现厨房内压根没有南瓜,一筹莫展之际,宝儿也溜入了厨房。她知晓了情况后提点了我一下,我茅塞顿开,南瓜粥不也就是切块南瓜与米熬成粥,那随便什么食材切一切都可丢入米里一起煮,如此说来,米实乃兼容并包的好食材。 于是我找了芋头,红薯,山药,通通切块,丢入米里一起煮烂熬成粥。 这粥愈煮愈怪异,颜色紫中带红,红中带白,咋一看倒是挺喜庆的。闻起来也古怪,芋头味加红薯味加山药味竟像烧了什么东西的味道。 坦白讲,端出去前,我自己也没能提起勇气尝上一尝。 府中已是恢复了安静,宝儿道姑爷三言两语把夫人们打发回府了,现他正在书房里阅文书。 宝儿还道,小姐你做的这碗粥,姑爷要是喝下了,他便是存了心想让你守寡。 而我既是答应了范天涵给他做早膳,做出来的东西即使再不像样,也得端出去显摆一圈,以显示我的诚意。 我在书房外轻唤了一声便推门进去,范天涵坐于书案前,扭头望我一望道:"我怎的闻到骨灰的味道?" 我踌躇了几步,踱过去把碗伸到他鼻下,道:"是这粥的味道。" 他垂眼瞧了几眼,不可置信道:"紫色的南瓜粥?" 我低头,正好瞧着了他身上还穿着紫色的朝服,灵机一动道:"这次煮的是芋头粥,为的是搭配你今日这套紫色的朝服。" 范天涵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才道:"夫人费心了。" 你看这人,不乐意便不乐意,讲甚么费心,分明噎我。 我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道:"我看你也不饿。" 他一手揽了我入怀,一手仍在翻着文书,嘴里随意哄着:"看看,又耍蛮了,你近来是愈来愈难伺候了。" 我伸手去端碗,舀了一勺糊糊状的粥递到他面嘴边,皮笑ròu不笑道:"为妻的伺候你才是,哪里敢让你伺候。" 他躲闪不及,只好含了一口,咽下后道:"这实在是五味杂陈的一口粥。" 我既达成了目的,便不再逼迫他吞那恶心的粥,手圈了他的脖颈问道:"你如何打发姨娘们回去的?" 他端起桌上的茶盅,漱了漱口才道:"我让她们回去带上爹和新任姨娘好好观赏祠堂内的那幅画。" 我啧了一声表达我对着答案的不满,松了环住他脖颈的手,准备回娘家去看戏。 他却不让,非让我去给他做南瓜粥,我自然是不肯。他便拉了我坐他腿上,也不搭理我,就潜心看起公文来。 我窝在他怀中实在无趣得很,便用指甲片儿去抠他朝服上绣的麒麟,挑开了麒麟眼上的白绣线,用力一拉,麒麟便成茫茫的瞎子。 范天涵低头望了我一眼,道:"你拆的你负责补回去。" 我并不受威胁,我手下有绣花大将姜溱,清明上河图她都能绣出来,何况区区麒麟眼。只是这刺绣抠久了也无趣,百般聊赖之下便趴在范天涵肩上打盹。 本已昏昏沉沉欲睡过去,头却从他肩上滑了下来,不偏不倚磕在椅背上,疼得我直飙泪。 范天涵没来得及搁下手中的笔便来扶我,于是混乱间软软的笔毛在我面上重重划过。 我只觉脸上一道湿漉,捂着脑袋的手去摸面,于是又是一手的墨。 范天涵一怔,原本蹙着的眉头展开来,大笑不止。 我碰疼了头,又画花了脸和手,眼前这人还自顾笑个没完,气得牙痒,恨不得就喉头一甜,喷几碗血出来吓唬吓唬他。只可惜了这喉头说甚也不肯一甜,于是我也仅能无奈地抬起满是墨汁的手,淡然地往笑得眯起眼的范天涵脸上一拍,一个不甚完整的五指印便跃于面上。 他笑僵在唇边,举起笔便要往我脸上画。 我跳下他的膝,边跑边好言相劝:"你堂堂大将军,怎能如此之幼稚……" 跑不了两步,便被他擒住。 他提了笔便要往我脸上画,我垂死挣扎地与他讲道理:"大人,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话讲一半,面上一湿,这范小人又给我画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的腻歪死人,拖出去炖了。 下章不歪了…… 孽缘 后来我爹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像的竟是我娘笔下的小和尚,妾也不纳了,消沉萎靡了好一阵子不去寻花问柳,但那是后话,暂且不提,罢了,以后也不提。 事情一点点上了轨道,白然与萧副将都自立了门户,姜溱跟着萧副将去了,留下她尚未绣好的清明上河图和一瓶□,□是宝儿央着她给的,说是要以备不时之需。而白然,白然走前与我道,若是能早些遇见就好了,但现……现儿也未晚。 我当时觉得他明明仅是搬到三条巷子之外,却整得如此凄楚唏嘘,很是佩服,觉得实在不能让他比了下去,于是便忙着搜肠刮肚想个似是而非若有似无的玄乎回答。一抬头,他却已是走远,夕阳下他肩挑着剑,剑挑着包裹,包裹布微敞,露出一个雪白的馒头,馒头在斜阳下泛着金黄色的光。 忒有意境了,我忍不住想掏个小手绢与他挥别,但掏了半天却甚么都没掏到,只好目送。 直至他拐出巷口,我才回身,回身却险些撞着了范天涵,稳住了身子问他道:"你甚么时候出来的?" 他回道:"从你们开始演十八相送时,我出去一趟,你好生在家呆着,莫要欺rǔ李总管。" 我郑重回他:"若是宝儿不提出要羞rǔ他,我断不会带头。" 他剜我一眼,走远。 日头渐渐没去。 府里比往常安静了许多,夜风一吹,树枝上仅剩的几片叶子一抖瑟,萧条的很。 我在院子里散着步,望月朗星稀,盯树梢上一片叶子欲掉不掉,忍不住努嘴吹了一吹,那叶子竟一个哆嗦,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莫非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内功竟高超到了这个地步? 我隔空一掌击向角落的一刻石子,石子咻一下飞出去打在墙上。 我受惊了,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静。 "小徒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 我受得更惊了,小声道:"师父?师父?" "我又不是猫,你那么小声是怕吓着谁?" 我欢喜大叫:"你个死糟老头,还不快点出来!" 眼前一道阴影飞过,师父笑盈盈地立于我面前,真是亭亭那个玉立呀。 我冲上去揪住他衣裳的前襟,叫着:"师父师父,你方才可有看到,我内功突飞猛进了!" 他摸着胡子笑:"多日不见,你见着师父也不先问好,就顾着讲你的内功,我方才都见着了,不错不错。" 我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吹嘘起来:"师父,你这回该承认你看走眼了罢,我其实就是一武学奇才!奇葩!奇迹!" 师父嗤一声笑道:"瞧你得瑟的,方才那叶子那石子,都是师父替你打下来的。" 我不信,坚持认为他是嫉妒我的茅塞顿开。于是我左一掌右一掌,虎虎生风,凉凉地扇动了我周遭的气流,啥都没变化。于是我淡定地收掌,咳了一声问道:"师父,这些日子以来你都去了哪?我真想念你。" 师父抚着胡子的手一甩,胡子在空中划了半个圈,甚是飘逸。他道:"我闭关去了。" 我忙追问:"莫非你真练那葵花宝典去了?" 师父摇摇头道:"无,我纠结了'不自宫也可练功和不练功也可自宫'许久,最后决定还是别冒着个险了。" 我批评他:"你不知道富贵险中求,若能成就此失传的绝世神功,即使切掉某些你已无甚用处的物件,也是值得的。" 师父欲一掌劈死我,我连滚带爬地躲开了。 躲开后,我笑眯眯问他:"你又不练神功,为何闭关,莫非有其他神功练?" 他气呼呼道:"非也,武林上高人皆是忙着闭关的,我亦是高人中的一员,是故我一听闻崆峒和武当的掌门人闭关了,我立马也跟着闭关,而且听闻他们欲闭关两个月,我干脆牙一咬,闭关半年。" 我彻底语塞,良久才问他道:"那么这半年内你闭关都做了些什么?" 他沉吟了半晌,道:"我在山谷底睡了个把月,实在无趣,便辟了块地种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竟也能接着问他:"你种了什么菜?" 他道:"先是种的大白菜,后来忘了浇水都枯死了。" 我又问:"后又种了什么菜?" 他道:"空心菜。" 我淡定地追问:"味道如何?" 他淡定地回道:"挺鲜美的,毕竟是自己的粪尿灌出来的。" 我举头望明月,只觉我的人生走到这境地实在很不容易,忒豁达,忒开阔。 我们一起安静地望了会儿明月,师父问我道:"浅儿,你过得可好?" 我正经回答:"挺好的。" 师父又问:"近来你大师兄可有找你?" 我答:"无。"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大师兄与子云勾搭上了。" 我那忒豁达忒开阔的灵台忽地坍塌,我从上摔了下来,在断壁残垣里灰头土脸地发傻。 我抖着声音问师父:"这……这怎么回事?" 师父哀伤地望着远方,道:"我也不晓得,某日我正闭着关,先几日给空心菜浇肥时浇狠了,故菜叶枯黄枯黄的,我甚是忧心……" 我忍不住打断他道:"师父!莫再扯那些枝枝节节了。" 师父收回哀伤的目光,简洁道:"你大师兄提了瓶酒来探望我,并向我提亲。" 我觉得不对,问道:"你不是言你闭关时不准任何人打扰么?" 师父老脸一红,"你师兄带了酒,这得另当别论。" ……我呸。 于是言归正传,我问他:"提亲可是事发突然?你可答应了?你是否劝解过他?" 他点头摇头点头。 我了然,困惑地问他:"那么你千里迢迢从你那自给自足的山谷里爬出来找我,是想我帮你棒打那对横空出世的鸳鸯?" 师父他老人家眸子亮晶晶地闪着,变出个童音:"可以吗可以吗?" 皆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发誓他若继续用这嗓门说话,我便大义灭亲地弑父。 幸得他及早发现了我作呕的表情,及时正经下来道:"子云的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修儿也早已知道,我劝了骂了,他就是不听,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回想一下往事,大师兄除了蹂躏了我一颗少女心和用棋子把我弹晕过去外,对我还算不薄,于是我问师父道:"我如何才能帮到大师兄?" 师父道:"你知道的,修儿曾倾心于你,你若是能稍微与他谈一下心,最好是谈到他那颗心又遗落在你身上,然后你把它揣好藏起来,子云便偷不到了。" 真的,谁都别拦我,今日我得揍他。 师父见我把袖子卷到了肘上,忙倒退两步,好言道:"若你不肯,我也是谅解的,只是子云是我骨ròu,但修儿对我而言却是亲于骨ròu,你就不能帮帮师父么?" 我不是滋味了,都是骨ròu,那我是筋络? 只是这事牵牵扯扯的,我不管也不是,只能叹了口气问道:"你之前就没看出个端倪来?他们总不能忽然就好上了吧?" 师父摇头道:"我忙着种菜。" 我又道:"那师兄提亲距离今日多久了?"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道:"大概两个月了?" 我捏一捏鼻梁:"那你又为何等到今日才来找我?" 他小心翼翼道:"我忙着种菜。" …… 我火也不冒了,打着哈欠道:"那成,你老回山谷慢慢种菜,莫管大师兄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孽缘也罢,总之他们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也不去做那把剪线的大剪子了。现儿我实在困了,得闲吃茶啊。" 语毕加快脚步往屋里走,还没踏上阶梯又被师父挡住了。 我回头见了来人,忙道:"这位老人家,我已有婚配,况且我俩年纪相差甚大,您还是自重吧。" "清浅,这不是宝儿爹麽?"范天涵背着月光,神情模糊。 我干笑两声道:"是宝儿爹,我与他玩笑呢。" 师父退到我身后,小声威胁道:"帮我不帮?不帮我便挑明身份了。" 我生平,最恨受人威胁。 于是我侧退了两步,指着师父对范天涵道:"天涵,此人其实是我师父,他方才还煽动我出墙来着,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 范天涵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抱拳道:"久闻古老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师父亦是抱拳:"英雄出少年,现在江湖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范少侠边疆一役,声名远扬啊。" 一个老前辈,一个少侠,本女侠呸呸呸,懊恼得很,这两人怎么还不拳脚相向? 我撑着眼皮听他们寒暄了会,最终顶不住道:"你们慢慢聊,若是有要报仇雪恨什么的,麻烦唤醒我,若是没有,让我一觉到天明罢。" 语毕便径直回房歇着了,说也奇怪,我现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俩真会拼个头破血流之类的。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中…… 飞速更新阶段…… 我相信某些同学醒来一开文,被我吓一跳。 三人 次日,我醒来,见范天涵睡得正沉,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腿,最后手指伸到他笔下探一探气息,没缺胳膊少腿的,也还活着。 于是我拍拍他脸唤道:"你今日不用上早朝麽?" 他挥开我的手,闭着眼道:"不用。" 哦,我躺了回去,想想又觉得不对,又爬起来撑在他胸膛上问:"昨日你可见了我师父?" 他掀了一下眼帘,道:"你师父现儿还在西厢的客房里住着。" 我翻过他,跳下c黄,着好了衣裳便往师父的客房方向跑去,途中路过姜溱之前住的房间,房门半掩着,我便推了进去。姜溱手执绣花针对我嫣然一笑,"姐姐,你起得真早。" 我揉揉眼睛,晃晃脑袋,她还在。 我只好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姜溱晃动手中的绣花针道:"刺绣呀,我想起我的清明上河图尚未绣完,便回来绣了,我本也想带回萧府绣的,无奈在那里我找不到感觉,况且我很想念姐姐。" 姜溱回来,我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想着她乃萧副将的未来妻子,就这样为了我离开他似乎不妥,虽说不是我拐她回来的,但我不勾引伯乐,伯乐却实实在在跟着我。 我苦口婆心劝道:"你如此置萧副将于何地呢?你若不再回去他该多难过呀。" 她一脸迷糊道:"他,他就在萧府,我每日过来绣一个时辰就回去,他为何要难过?" 得,敢情她当我这儿绣房呢,我大清早的犯病了。 我随便搪塞了她几句便冲冲赶往师父的房间,去到时他老人家正在走廊上与宝儿攀谈。我上去一听,俩人正就着段展修与萧子云这段姻缘大肆评论。 宝儿:"师父,你把大师兄养得如此玉树临风,哪能就便宜了你那杀人不眨眼的女儿。" 师父:"我亦是觉得可惜,你可有什么好方法?" 宝儿:"方法我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师父来了兴致:"说说看。" 宝儿笑得猥琐:"我有一瓶□,你骗了大师兄服下,届时他欲。火焚身之际,我便用我的曼妙的ròu。体雪中送炭,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以师兄的为人,他定会对我负责到底,你以为如何?" 师父皱眉望宝儿道:"如此不是委屈了你?不妥不妥。" 宝儿忙摇头,娇羞道:"其实,你不觉得我与大师兄实乃天生一对麽?" 师父摆出一付愿闻其详的样子。 宝儿绞着衣摆道:"大师兄彬彬有礼,我落落大方;大师兄铮铮铁骨,我亭亭玉立;大师兄风度翩翩,我大腹便便……" 我总算知道我那本成语大字典哪里去了。 我拍拍宝儿的肩膀道:"宝儿,你若与大师兄成了,我那本成语大字典就当你的嫁妆了。" 师父见我来,忙道:"浅儿,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断然拒绝道:"我不答应。" 他还要再劝,我忙抢问道:"你昨夜与天涵可有起冲突?" 他摇头,"范天涵言他后来令人详细调查了当年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实在查不出个所以然,是故他亦决定一笑泯恩仇,我说,你嫁的人怎么如此没用,连个案都查不好。" 我道了声"然。",横竖范天涵还在睡大觉,为妻的闲来无事想嚼舌根戳背脊又苦于没对象,既是同林鸟,戳戳又何妨。 于是我道:"其实也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范天涵为人小肚鸡肠,气量之小,简直匪夷所思,我若是与其他男子多说几句话,他便要拔人家舌;若是其他男子多瞧我几眼,他便要挖人家眼;若是哪个男子不小心碰着我了,他便要断人家手脚,他实在很凶残。" 师父双手环胸,靠着栏杆,冷冷且鄙夷地望着我。 我被他这么一望,火滋滋地冒,编排得更起劲了,"天下人皆道他平定边疆,战无不克,尤其是最后对白族那一战,简直使他一战成名,其实大家皆不晓得,白族的大将军白然对我有意,范天涵知晓后醋劲大发,连夜铲平了白军。宝儿,白然对我有意这事你知道吧?" 宝儿听得入神忽然被点名,傻愣愣点头道:"知道,将军府上下都知道,姑爷还与小姐闹了一场呢。" 师父将信将疑地问:"当真?" 我重重点头:"千真万确,范天涵为了我,绝对可以倾天下。他如此的深情,试问我如何能做一丝一毫对不起他之事?" 编排到最后,我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仿佛范天涵真的领我到了峰顶,指着万里河山对我道:且看这天下,我是为你打的,若你不要,那么拱手让人我眼也不眨。届时我必须含着热泪,深明大义的模样道:天涵你这是何苦?何苦为了我负天下,我、我爱你,但这,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然后纵身往崖下一跳,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嘶吼:不……不……为何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不…… "小姐!"宝儿用力在我背上一拍,我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她道:"你想什么呢?师父走了。" 我拭一拭眼角的泪,道:"师父走去哪儿?" 宝儿道:"他听闻李总管在院子里辟了一块菜地,喜滋滋去看菜了。" 师父对种菜有股莫名的执念,有信念的人,甚好。 ****** 午膳时,范天涵随口问了师父可有萧子云的消息,师父答无。 用完膳我将师父拉到一旁,小声问他:"师父,大师兄与萧子云现人在哪里?" 师父理直气壮道:"我如何知道?"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神色,不似在说谎,便道:"你连他二人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你费那么多功夫说服我去棒打鸳鸯?" 师父挠挠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上,不过反正你亦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罢了。" 我气得直跳脚:"哪里能当没提过?" 师父很是不耻下问:"为何不能?" 是啊……为何不能,我的人生豁达嘛,开阔嘛,大度嘛。没什么不能的…… ******此处起补更****** 师父在家里待了两日,心系他谷底的菜,便离开了。 临走前他一再交代,切勿忘了要棒打鸳鸯,我为了尽快送走他,便应承了。实在是他把状元府内搅得鸡犬不宁,尤其是李总管的那片菜地,师父一天到晚往里撒肥,把好好的菜硬是整到烧苗,使得我见着李总管总是抬不起头来。况且我内心抱着侥幸,只要大师兄与萧子云这对颠鸳鸯不浮出水面,我便有理由言天涯水深,我这大棒怎么也搅拌不到那俩水生物种。 只是老天爷既然能坐到了老天爷这位置,他自然是热爱兴风作浪的。 那日天飘着毛毛细雨,在宝儿的怂恿下,我俩决定去雨中散步顺便抓两只蛙来放到李总管的菜地里,在府后面的林子逛了半天都没遇着半只蛙,于是我问宝儿:"这林子该不会没有青蛙吧?" 宝儿正忙于解她纠在伞骨里的头发,闻言随口应我道:"我怎知道?蛙不是生长在林子中的麽?" 我亦是不知道,又不愿表现出来,只好道:"蛙生性随意,一切凭喜恶,今日住林子,明日指不定又挪地了。" 宝儿抬头没答我却叫了一句姑爷,我亦抬眼望,范天涵骑马缓缓向我们走来,我哼一声把脸别开了,昨夜里我们拌嘴了,具体为了甚我也忘了,我仅是知道我现儿不想理会他。 于是我与宝儿举着油纸伞在前走着,范天涵骑着马在后面踱步跟着,哒哒的马蹄声在林子里回荡着,荡漾着寂寞。 雨虽细,当晃荡了两圈亦是湿了我裙摆,偷偷望一望那马背上的范天涵,罢了,不如归去不如归。 我尚未开口,宝儿忽地扯一扯我的衣袖道:"小姐,我们快回去。" 我正欲感叹这便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但一声小徒弟把我彻底吓愣在当场,迎面来了三个人,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里面果然有我师父,他正蹦跳着朝我挥手。孔子真是个智者。 我扫旁边那两人一眼,一男一女,唉,据理猜测,也就那对狗男女,没甚好说的。 我心内长叹一声,换上个笑面,挥手做出欢欣鼓舞的模样长唤:"师父,大师兄,表妹……" 宝儿呕了一声:"小姐,太过火了,矫情掉了。" 我忙收回手,待他们走到面前,轻声细语道:"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大师兄转着眸子上下缓慢地打量了我一番,才笑道:"浅儿,好久不见,你愈发动人了。" 哎呦,夸得我那个娇羞唷。 我正想往脸上挤两朵红云,范天涵忽地从马上跃下,不偏不倚地踩中地上的水坑,脏水正好溅了我与师兄浑身。 于是我红云也不挤了,拍着衣裳扯着嗓子骂范天涵:"你长没长眼?赔我一身衣裳!" "好久不见表嫂还是如此豪慡。"萧子云挤着眉眼道。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更完…… 重逢 "好久不见表嫂还是如此豪慡。"萧子云挤着眉眼道。 她堪称秀美的脸蛋挤成一个怪相,想必本意是想逗大家笑,但场面却应她的话而忽地安静下来,只有范天涵的马在身后不耐地嘶着气。 ……尴尬。 宝儿手肘撞了我一下,小声道:"小姐快笑,不然她会杀了我们。" 我会过意来,干笑几声:"哈哈,表妹爱讲笑。哈哈。" 于是场面又只剩了马的嘶气声和我的干巴巴的笑,我忙使一个眼色给宝儿,宝儿得令亦是笑起来,许是因为紧张,她笑得既大声又古怪,桀桀的笑声在林子里回荡,吓得身后的马前脚不停蹬地。 我欲止住她的笑,于是不动声色地曲起手肘,用力朝她肋下一撞。 宝儿的笑声成了:"桀桀……啊……啊……桀桀。" 但最后那声桀桀她扯尖了嗓子,只听得身后的马一声长嘶,如离弦的箭般飞奔出去。 于是久别重逢演不下去了,几大高手忙着逮那匹受惊的马。 回到府中,臀儿尚未坐热,范老夫人就火急火燎地驾到了,未跨过门槛就扶着门开始掉泪,那豆大的泪珠从褶子面上滚动下来,滴答在门槛上。我看着心惊,觉得那泪滴答在门槛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地打在我心坎上,莫非这便是传闻中的点点滴滴在心头? 立于我椅背后的宝儿碎碎念着:"最高境界,最高境界。" 我转过头去欲斥她,只见她直愣愣以崇拜的眼神望着萧子云,我顺着她眼神也忘了过去,只见萧子云上齿咬着下唇,上唇微微颤抖,鼻翼微张,眼眶内蕴满了泪水,泪水将溢未溢,仿佛风一吹那泪水便会决堤奔腾而出。 良久,萧子云扶着太师椅扶手颤悠悠地立了起来。我死命盯着她眼里包的两包泪,随着她的动作,那左眼的泪在下眼睑处滑动了一圈,最后聚在眼角,缓缓滚动了下来,片刻之后,她右眼的泪亦是以同样的路径滚动下来。我忍不住舒了口气。 她们奔跑着相拥,在彼此的怀里寻找春天般的温暖。 我啖了口茶,问道:"师父,为何去而复返?" 师父把眼神从那对相拥哭泣的人儿身上转开,道:"我迷路了,找不着我原本闭关的山谷,幸好在寻找的路上遇着了他们,便招了他们一道来你这儿做客。" 他忽地低了声音道:"我特地带了他们来,你可别忘了你应承我的事。" 我望一望一旁的大师兄,他含笑望着厅中央相拥的两人,眸子里满是深情。我觉得不甚感慨,若是当年他用这样的神色望我几望,也许我便会忍不住……忍不住呕出来,呕完后便擦擦嘴角随他私奔了。 我扭头恰巧撞上范天涵的目光,我心里尚在怀恨他方才在林子里溅我一身水,便冷冷地仇视了他两眼,后转头对师父道:"这事我看办不了。" 师父眼神一厉,厉声道:"甚么?你言你忽地发现你对修儿有爱?" 一声犹如春雷,满场惊愕,尤其是范老夫人,眼瞪得牛大,眼泪还在扑腾,眼底却也无了伤感。 "古老前辈,清浅常言你为人风趣,喜以惊人之语博出彩,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只是此玩笑实为不妥,我怕我娘亲会当真。"范天涵笑得犹如冬日暖阳,我不由得也随之扬嘴角。 范老夫人这才缓过劲儿来道:"这位是?" 三个字使大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地步,总不能与她说,此乃你心目中杀害你兄长的凶手,并且是你心爱的侄女的生父。真相太打击人了,别看范老夫人平日里彪悍,她那铿锵有力的外表下指不定是一颗不堪一击的豆腐心。 最后是宝儿颤悠悠道了一句:"此乃我爹,我爹乃武林人士。" 千帆过尽,师父又成了宝儿爹。于四季更迭,于千山万水,于万千人中,谁又是谁的宿命…… 范老夫人望向我,我忙解释道:"宝儿是我陪嫁的贴身丫鬟,宝儿娘亲死得早,她爹带她行走江湖不便,便把她卖身为婢,而因缘际会之下,我亦是拜了宝儿爹为师。而这位,是师父的大徒弟段展修,他实乃少年豪杰,他与子云表妹郎情妾意,干柴烈火……" 大师兄适时站起来作揖道:"修儿见过姑姑。" 修儿与姑姑?我正喝茶润嗓,喷了。 我身旁的范天涵,优雅地染了一身茶水,算是回报了他方才溅我一身雨水。 接下来的场景较为无趣,尽是哭哭啼啼诉衷肠之类的戏码,我看着无趣,便诌了个谎离场了。 雨依然滴答下,庭院里积起了水,我向李总管要来了几张油纸,叠了小船放入水洼中,雨势过小,纸船在水洼里一动不动,我便拿了树枝去搅动水,为它制造风浪。 玩了个把时辰,厅内的热闹未歇。听着屋内大师兄客客气气地与范老夫人寒暄着,我唏嘘起来,当年那个成日黑着面不搭理人的白衣少年,转眼间亦是成了言笑晏晏的温润模样。不知为何,我竟想念起原来那个冷傲僵硬的少年。 唏嘘完毕,我正准备起身,但蹲久了起身竟眼前黑了一黑,踉跄间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腰。 就在眼前一黑的弹指一瞬间,我心潮翻涌,狗血要来了,这双手定是大师兄,他定是含情脉脉望了我许久,见我跌倒便冲了过来英雄救美,他即将告诉我,他与萧子云在一起实有苦衷,他爱的一直都是我。 我我……我实在何德何能! "可有伤着?" 范天涵兜着我转了一圈,确定无损后斥道:"你就不能当心点?" 我叹气。 可怜我以为小小红杏有人守,殊不知尚未冒头已遭折。 范天涵见我叹气,忍不住又叨问道:"怎了?碰着哪里?" 我摇头:"无。" 小小红杏心甘情愿回墙了。 范天涵睨我一眼,道:"师父与段展修会在府里小住,云儿随娘回宰相府,你吩咐人收拾两间客房。" 语毕他转身欲回厅内去,我拉了他衣袖问:"萧子云此番回来可有什么诡计?" 他摇头道:"不知。见招拆招罢。" 如此消极之抵抗法,使我十分无奈,追问道:"我记得萧子云的丫鬟之死与她有关,你可曾查清楚?" 他低声道:"她善后做得天衣无fèng,况且后来我出兵,案子便交给衙门了,现早已结案,再翻案恐是不易。" 我定定望住他:"全是推脱之辞。" 他一怔,不言语,转身进了厅内。 是夜,范天涵未归。 我半夜醒来,披了外衣去书房寻他。推了窗,见他在书案上伏颈而睡。踮脚张望,他枕着的是那丫鬟的案情文卷。 我一阵内疚,便回房拿了风衣再去厨房热了茶汤端进书房。 门一推他便醒了,揉着眼睛问我:"什么时辰了?" 我懊恼于无法在他睡梦中帮他披回风衣以表现我的贤良淑德,十分不耐,随口应道:"不晓得。" 他掩口打了哈欠,道:"你端着甚么?" 我知晓当贤妻的良机来了,忙端了过去,"茶汤,我温过了,喝点罢。" 他并无推托,端过去便仰头喝完,递还与我后便动手收桌上的文卷,三两下收好锁入柜中。 回过身来见我还在他背后,便笑着推着我往外走道:"夫人,我们回去歇着罢,天真冷哪。" 我端着碗被他推着走,听他叫冷,忙把怀中的风衣给他,他接过来笑道:"还是夫人心细。" 他变了个人似的一口一个夫人,竟莫名把我叫得面上一阵一阵燥热,这夜黑风高的,我是怎么了,他又是怎么了? 回到房内歇下,范天涵仍是那副亲切的模样,使我十分惶恐,辗转反复无法入眠,干脆坐起来,俯过身伸手去揉搓他的脸。他扬着嘴角,望着我时眸子里仿佛写了四个大字:情深似海。 我一个哆嗦,揉他面的手又加了几分劲儿。只是揉搓了许久亦没能如我愿般地搓下一张面皮。我泄了劲倒回c黄榻,望着帐顶问他:"你今夜怎么了?" 他默了许久,我忍不住转过去瞪视他,我似乎见着他面上有着可疑的红晕,但夜里黑,我亦是说不准。 我瞪得累了,昏昏欲睡,他揽了我入怀,轻声道:"我以为你欢喜这副深情模样。" 我顿时来了精神,努力娇笑,问道:"故你这副模样是为了哄我开心?只是这副模样实在与你不搭配,我ròu酸得慌,不如你换个方式?" 他闭目不语,我娇笑得愈是欢快,自觉十分动人。 他耐不住,掀目斥我一声:"笑声与宝儿似的。" 我更是欢快:"恼羞成怒。" 自此,任我闹腾翻天,他闭目犹如活死人般一动也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咋都挑半夜更文…… 困死。 基本上应该要有风波起,但风波怎么起,没想好…… 青青 次日,我被师父逼着与大师兄谈心。许是心虚,我特意挑了范天涵出府的时候,邀大师兄去菜地里看菜。 李总管的菜地不大,却是来来往往必经之路,谁见着了也觉得我们光明正大得很,丝毫无瓜田李下之忧。 李总管重点包心菜长得正好,像一朵朵怒放着的硕大绿花。 我与大师兄立于菜圃旁边,深沉地望着一条肥美的菜虫从一片叶子爬到另一片叶子。 当我们还年少,糙快长莺猛飞的日子里,我与大师兄在被师父放牛吃糙的时,常常一起无所事事的盯着一些小生物,如蚂蚁,如蟋蟀,如折了翅的苍蝇,如很多叫不出名的虫子,我们想看他们要去哪里。但我容易犯困,看着看着便瞌睡起来,醒来后往往也忘了问,故我一直都不知道它们去了哪儿。 菜虫在我们的注视下,扭扭捏捏地钻入了包心菜里面的叶子,不复见了。 我调回视线望大师兄,道:"大师兄,可以和我说说你与萧子云的事么?" 大师兄笑道:"你想知道些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兄从来不是善笑之人,脸皮久未扯动便失去了记忆,再努力笑看来亦是古怪的,而这样古怪的大师兄是我所不熟悉的,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于是我只好坦白以对,严肃道:"萧子云不是好人。" 他并不否认,又是一笑,"我早知道。" 我被他笑得云里雾里,垂眼又见了那菜虫颤悠悠从包着的菜叶内探出头,忍不住岔开话道:"大师兄,菜虫。" 他随我低眼望。 我回忆道:"我们年幼时似乎捉过菜虫。" 他笑笑道:"一切物似人非的,我皆不复记得了。" 我面子一时下不来,讪讪道:"忘了也好。" 内心却忍不住恨恨想:在所有的物似人非里,我最讨厌你。 既然回忆往事打不入他的心扉,我只好另辟他径。 于是我道:"你可知师父为了你与萧子云的事担忧得一宿白了头?" 他淡淡道:"师父发黑如夜。" 我语塞,望着他紧绷出肌理的侧面,默默地转身离场。只可惜场离了一半就见师父躲在栏杆后面朝我挥拳头,我叹口气无奈地又回去。 到了大师兄身旁,见他手上多了一片菜叶,那方才瞧了许久的菜虫在菜叶上翻滚蠕动,像一只谄媚的猫。 他忽地嘴角噙笑,两指包着菜叶一压,吧唧一下喷出绿色的汁液。我吓得倒退一步。他转过头来看我:"我与萧子云第一次见面时,便是这样的场景,彼时她才八岁,师父带她回来玩儿,她就是这样捏死我养的毛虫。" 我吞一吞口水,问:"你养的毛虫唤作什么?我养过一只画眉鸟,宝儿为它取名乌鸦,她言她想试试若是一直叫它乌鸦,它会不会有朝一日忘了自己是画眉,慢慢变黑。" 我真的养过一只画眉,宝儿也真的叫它乌鸦,但智慧如我,在此时讲这么一个故事,自然是要劝解大师兄,让他知道记住他本性乃善良的,切莫为了一女子捏死菜虫,化身成魔。正所谓,勿忘初衷啊勿忘初衷。 大师兄丢掉手中的菜叶,道:"我的毛虫名唤大侠。" 大侠被弱女子捏死,还有什么比这更哀伤。 大师兄又问道:"后来那画眉怎么样了?" 我道:"后来它大概是受不得这种侮rǔ,某次我开笼换水时它飞走了。" 事实是,我与宝儿喂了它一个月,觉得日日要喂食添水的很是繁琐无趣,便打开了笼口,指望它离家出走,但笼子开了三日,它还是好好地呆在里面醉生梦死,连头都不曾探出笼子过。我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后硬把它抓了出来,放飞蓝天。只是它还不时飞回来,企图从我们这讨点嗟来之食,我们秉着要使它自立自强的精神拒绝了。 大师兄笑一笑,道:"这画眉鸟也算贞烈。我那时为了替大侠报仇,与萧子云打了起来,就在我把她按在墙上要揍时,她嘤嘤哭了起来,我心软便松开了她,岂知我手一松,她趁我转身时便扫了我一腿把我撂倒在地,拿了大侠的尸体在我面上一揉,我至今还能忆起那黏湿的感觉。" 我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面,道:"你讲了这么多,似乎都是萧子云不好之处,那么你们怎么会……" 怎么会勾搭上? 他耸肩道:"我亦是不知道,就这样了。" 我回头求救地望躲在栏杆后的师父,发现他听得无聊,倚着栏杆睡着了。 我心一横,直接问道:"你可知萧子云原本一心想嫁范天涵?" 他答:"知。" 我又问:"那以她的性子,你能肯定她是真爱你么?" 他摇头道:"不能,即使是当年你还是个女娃娃时,眨巴着大眼要与我走天涯,我都不能肯定你是否仅是心血来潮,何况萧子云。" 我当然不服,我当年那可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心心念念盼他来把冰心暖,岂知他尽往壶里丢冰块,冷得我冰天雪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沉默间,只见姜溱远远走了过来。 我简单地替他们介绍了一下彼此后便问姜溱:"你来绣清明上河图?" 姜溱摇头道:"昨日已绣完,带回去后发现过大幅,也不知道搁哪里好,我便将其烧了。" 我不得不承认,在洒脱这一修为上,姜溱的境界是我望尘莫及的。 姜溱蹲了下来,认真的在菜地上翻寻着什么,嘴里喃喃有词:"青青,青青你躲哪里去了?" 我亦随她蹲下,问:"你在寻什么?" 她回过头望我,"姐姐,你可还记得有日你与宝儿怂恿我喂菜虫吃养膘之药。" 我与宝儿做过的坏事太多,实在不记得,但她如此肯定,我也只能点头。 她复道:"我听从了你们的建议,喂了一条菜虫吃药,后见它愈长愈大,颇有撑破虫皮之势,我不忍心,又喂了它掉膘之药,虽二药彼此中和难免伤身,但它还是长得异常肥美可爱,我见它为虫如此之坚强,十分感动,便收了它为义子,取名秦青,平日里我都唤它青青。只是这会儿青青不知上哪儿去了。" 菜虫是青青,青青姜溱义子,青青若是方才丧生于大师兄指上的那条菜虫,那姜溱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抬头,只见大师兄默默地、不动声色地,用脚轻轻把地上裹着秦青尸体的菜叶挑到身后,挡住。 我之前并不认识青青,只觉那是一只菜虫,现儿知晓了它的名字,听闻了它的事迹,便忽觉得它有血有ròu起来,回忆起它方才在菜叶中圆滚滚的模样亦觉得动人之至。再望望杀虫凶手段展修,愈发觉得他面目可憎丧尽天良。 姜溱还在叨叨唤着青青,我听着心一阵阵酸。人虫永隔,它死了,她却蒙在鼓里;它永不会回来,她却还在等待;它没来得及道别,她没来得及说爱…… 我揩揩眼角的泪,牵起姜溱道:"青青大概找更广阔的天地去了,毕竟这块菜地太小,不足以施展它的抱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姜溱挠着脑袋道:"姐姐,青青是虫,不是鱼也不是鸟。" ……谢谢你哦,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姜溱欲再寻青青,我连拖带拽把她扯去宝儿房内话家常。 掌灯时分,我路过菜地,见姜溱与大师兄在菜地里相谈甚欢,姜溱的娇笑在菜地中萦绕,柔得似水的月光下,我彷佛看到青青在她的笑声中载浮载沉地哭泣。 我冲了上去,我再无良都不能看着她认贼作父。 姜溱未待我开口,便拉着我的手欢乐地跳跃着,我不忍拂她的欢喜,只能陪着也跳跃了会儿。 停下来后,她笑逐颜开道:"段大侠替我寻回了青青,他替我寻回了青青!" 我望向大师兄,他手里捧着一片菜叶,一条绿幽幽的菜虫在月光下缓缓蠕动。 我狐疑道:"这真是青青?" 姜溱皱了皱眉,道:"我亦是怀疑,青青看起来瘦了,但段大侠言其在菜地里找到的,而这菜地里的菜虫除了青青,其余的都被我用药赶走了。" 我甚是不解,问道:"为什么把其余菜虫都赶走?" 她道:"我怕其它虫子见它肥,嘲笑它欺rǔ它抢它食物。" 溺爱!人虫界赤。裸裸的溺爱! 她小心翼翼地从大师兄手里接过菜叶,深情望着叶上的菜虫,伸出食指搔搔那虫子,叹道:"这才几日不见,你怎地瘦成这副模样?是娘亲不好,太久没来见你,你想我想瘦的吧?" 我一阵作呕。吓得姜溱一把抓过我的手开始把脉,喃喃自语道:"莫非有喜了?滑脉滑脉千万要是滑脉。" 大师兄亦是被她吓得紧张兮兮了起来,眼神在她替我把脉的手上闪烁。 我低头一看,呕得愈发厉害起来。 良久,姜溱叹口气道:"姐姐并非有喜。" 我淡定点头,一开始我就是给她恶心的,后来呕得厉害是她用搔毛毛虫的手抓我的手。 姜溱从怀里掏出一小手绢,谨慎地把菜虫连菜叶包好,欠身道:"姐姐,我先回府了,晚了萧哥哥该不高兴了。我还得给他介绍我的义子呢。" 我望着她欣喜的脸,终是不忍说出真相,只能点头道再会。 姜溱一走,我便斥大师兄:"这次我不揭发你,但下次便没那么好运气了!" 大师兄垂首不语。 我怒气冲冲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洗澡时,误把洗发水当沐浴露,洗完后汗毛十分柔顺。 通知 被通知可以贴结局了,但也同时被通知要倒V了,跟编辑商量了一下,她同意我先把结局贴上来几天后再倒v,所以大家抓紧时间看哈。 因为书里的结局是在原来的结局基础上修改的,所以难免有一些重叠到的段落,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挑出来贴,所以就尽量标出来了,如果没来得及看到结局而非常倒霉的必须买V的人,大概可能得多花一毛钱在那些重叠的段落上,抱歉哈,别来问我要一毛钱,我没零钱…… 希望别把结局发到盗文网站之类的,谢谢~~~ 吞碳 今日一早,范老夫人携萧子云来做客,带了一筐桃子做手信。晚冬并非桃子成熟之季,这筐桃子乃皇帝所赐,据说是西域进贡的,十分金贵。 我向来坚持什么节气做什么事,夏天就该摇蒲扇吃西瓜,冬天就该着棉袄喝热汤。故这筐桃子,我十分不耻。 但范老夫人招呼大家围在厅内,你一个我一个地吃得热火朝天,我在一旁望了十分不是滋味。于是默默地从宝儿手里夺过一个桃子,咬了起来。 我觉得奇怪,这桃子每人吃起来都十分香甜的模样,为何到了我嘴里却味同嚼蜡。于是我小声问靠我最近的师父:"师父,为何你们的桃子看起来都比我的甜?" 师父咬了一大口道:"你这怪习性,我不会和你换。" 师父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幼时与他们一起摘野果吃,明明是一棵树结出的果,我硬是觉得他们手上的比较甜,老是哀他们与我换。但我早已长大,哪里还是那么孩子生性,只是他们手上的真的看起来比较甜。 许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突然一个桃子从我身后递到了面前,我回头望,范天涵漫不经心道:"与你换。" 我喜滋滋换过他的桃子,一咬,果然比我的香甜多汁许多。 吃过桃子,各人散去。我留着陪范老夫人与萧子云吃茶,扯了半晌闲话,萧子云忽然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我不解地望着她,她贤淑一笑道:"此乃补身子的药,据闻女子吃了容易受孕。" 我很是无奈,老生常谈也谈太久了,老生都腻了累了,她们为何还如此乐此不疲啊?再者,我是疯了才吃萧子云给的药。 我淡然接过药,道了声谢。 她们留在府上用了午膳,午膳过后范老夫人热心地要我把那药煎了喝,我无奈,只好让宝儿去把药煎了。 宝儿关键时刻还是比较聪慧的,她端药回来时小声道:"小姐,我替你换了清补凉。" 我端起碗正要喝,萧子云忽然皱起眉道:"嫂嫂且慢。我闻着味道似乎有点不对。" 我闻言生怕她又要刁难宝儿,便假装没听到,迅速把药灌了下去,热腾腾的药汁如火山岩浆般滑过我的嘴,滑入我的喉咙,烫得我喉咙犹如火烧,瞬间老泪纵横。 范老夫人一个惊呼,冲过来夺我的碗,但碗到她手中时已是空空如也,我连渣都吞下了。 她手里拿着碗,手足无措地转来转去,嘴里喃喃念着:"这倒霉娃这么热怎么就喝下去了,烫到了,烫坏了。" 我和宝儿手忙脚乱地往我口里扇风,百忙中还抽空望了一眼萧子云,她的表情先是失望,后是微愣,最后皱着眉头很是担忧的模样,当然,除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范老夫人凑过来,推开宝儿道:"我来。" 然后……她忧心忡忡地往我嘴里吹了口气,像哄娃娃似的道:"不疼了哦。" 我额角迅速凝了一滴汗,缓缓滑下。 我转头眼珠望了望宝儿与萧子云,她们大张着嘴,仿佛也被范老夫人吹了一口。 范老夫人持续地往我口里灌着风,我僵在原处,满嘴的鱼腥味,她午膳时就特别爱吃那盘清蒸鲈鱼…… 时间滴答滴答,我的心咔嚓咔嚓。 好容易范老夫人吹够了,拍着我的头道:"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看一趟好了。" 我眼角含泪,你不早说早说早说早说,你吹个什么劲儿劲儿劲儿劲儿。 姜溱被请来了,她审视了我的嘴半晌后,啧啧称奇:"姐姐,你这是吞碳了麽?" 我有苦难言,咦唔着讲不出一句完整话。 姜溱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糙药塞入我的嘴,但我并不怕那些糙药的味道,因为我已尝不出来。 范老夫人内疚地携萧子云回府了,她言明日再来探望我,我摇头,她又言浅儿你不用怕娘累着,是娘害了你。我又摇头,我不是怕你累着,我是求你莫要再来折腾我。她又言浅儿娘知道你善解人意,以前都是娘误会了你,娘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我不再摇头,哀伤地望着她远走,婆媳大和解这出戏唱得我嗓子真疼,火烧般的疼。 姜溱听宝儿讲了来龙去脉后,很是义愤填膺,言其要毒哑萧子云为我报仇。 宝儿问她:"你不是说你没有害人的药?" 姜溱道:"这令人不能发声之药是制与不愿再卖声的伶人。" 宝儿:"……算你狠!" 宝儿领了姜溱去看萧子云带来的药,带回一个使我痛不欲生的消息,该药就是一纯粹的滋补良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糙绳,范家少妇你如此糙木皆兵为的是哪番! ******以下为新内容 过了不久,不知何人将外出办事的范天涵寻了回来,他瞪视了我半晌,叹气道:"可疼?" 我忙不迭泪眼汪汪点头。 他哼道:"疼就对了,疼才长记性。" 我瘪嘴扮委屈。他又道:"这倒似两片上好烟熏猪ròu。" 这厮何时练就得如此尖酸刻薄? 晚膳我无法用,范天涵令人熬了粥,我一勺一勺吹凉了吃,边吃边龇牙咧嘴。 范天涵在一旁挤兑道:"会不会不够烫?用不用再热一下?" 我艰难地咽下粥,咿呜了几声表示抗议。 他睥我一眼,"不服气?" 宝儿见我可怜,忙出来打圆场,夺了我手中的碗道:"小姐,我喂你吃快点。" 她舀起一勺粥,往我嘴里一塞。我泪水流下来,烫死老娘了。 宝儿拍着我的肩,道:"小姐,别难过,姑爷逗你玩的。" 我本来拼命呼着气散热,被宝儿这么一拍,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撅过去。 范天涵格开宝儿的掌击我的手,拿过宝儿手中的碗,用勺子搅拌着碗内的粥。 宝儿被格在一旁,望着范天涵搅拌粥,她不满地嘟囔着:"再搅都凉了……" 我…… 范天涵递来吹凉的粥,我摇头表示我没胃口,他瞪我一瞪,我默默接过,默默吃完,默默把我孬的本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夜里,由于嘴巴疼得厉害,我睡得很不安稳,总梦到我被逼着吞火炭,喝热油。哼唧着醒来,范天涵便往我嘴里塞入一坨糙药,待我平静下来,他又把糙药从我嘴里挖出来。如此反复,待到我最后一次醒来,天已微亮,范天涵倚着c黄头打盹,怀里还抱着一个捣药的罐子。 我推一推他,他迷蒙着眼从罐子里挖出一坨糙药便往我嘴里塞。 我躲开来,哑着声音道:"我……好些了。" 我的嗓音顿时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人生的无常、前途的渺茫,算得上是一把很有层次的嗓子。 他清醒了一些,问道:"出得声了?" 我点头,cao着那把岁月如刀它刀刀割人嗓的声音道:"你躺下睡会?" 他侧头望望外面,道:"不了,我去上早朝。" 我有丝内疚,道:"累你一宿未眠了?" 他睥睨我一眼,道:"幸得你有自知之明,下回若欲做此等蠢事,还请三思。" 我被数落得面上无光,讪讪地讨好:"我送你出门罢?" "不必了。"他边回答我边下c黄着衣裳。 我乐得轻松,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这一整夜都没睡好,真是疲乏死人了。 睡到天大亮时,被宝儿的咋呼声吵醒了。竖了耳朵听: 宝儿:你怎能闯小姐的闺房呢? 男子:我听说她受伤了,特来看看,看看便好。 宝儿:白然,虽说小姐乃慡快之人,平时亦是不拘小节、不守妇道,但她尚未起身,你万万不能进她房。 我……淡定地起身,找了套忒守妇道的衣裳穿上,道:"宝儿,你领他进来吧。" 门外传来宝儿的声音:"你是何人?为甚在小姐房间?" 白然道:"听着是个男子声,莫非浅儿偷汉子?她偷汉子竟不优先择我,太没义气了。" 我拍一拍桌子,欲喝斥几声,可惜发出的声音却虚得仿佛我真的偷汉子似的,"要么滚进来,要么滚远点。" 门被缓缓推开,宝儿与白然的头一上一下地探进来垒在一起,同声道:"逗你呢。" 我朝他们吐吐我那历过水深火热的舌头,自觉十分可爱。他们露出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我只当他们世面见得少,并不十分与他们计较。 白然带了一瓶药予我,蓝色的瓷瓶,瓶身釉了一株水仙,甚是趣味。他言此药乃甚么甘露,用甚么糙药混甚么水熬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江湖上对七七四十九这一迷思果真执着得很呀。 我含了一口那甚甘露,凉凉的,无甚稀奇。 午膳时我发现粥淡了,便让宝儿加了点盐巴,宝儿抖着手问:"小……小姐,你能尝出味了?" 我一惊,对哦。 姜溱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听闻是白然的药使我迅速恢复味觉,她痛不欲生。她捧着那瓶甘露研究了许久都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长叹一声道:"既生瑜何生亮!" 宝儿在一旁凉凉道:"神医啊,真不知你如何好意思为白然疗毒。" 姜溱羞愧垂头不语…… 我对于宝儿孜孜不倦、见fèng就钻地欺rǔ姜溱这个兴趣爱好,觉得很是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要说:我顶着锅盖来更新…… 揍我的下手轻点…… 鉴于收藏出现了499这个奇妙的数字,我恳请还不晓得收藏这回事的读者小朋友,点一点文章名《天清浅,且行且恋》下方的【收藏此文章】,呃,鉴于灰色空间小朋友的乌龙,请在登录时收藏……那才是有效的…… 如果你硬不收藏,那我……我就软点……你有看就好…… 蒙面 范老夫人她爱我。 我惶恐。 许是我那日勇吞热汤的事迹感动了范老夫人,她从此对我那个推心置腹,隔三差五就来拉着我的手讲体己话,上至买了块上好布料准备裁衣服予我,下至范宰相昨夜宝刀未老、老当益壮地将她温存了一遍,总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将我缠得滴水不漏,我连向姜溱索药来将自己毒聋的机会都寻不着。 这几日来,我严重怀疑范老夫人是否萧子云派来支开我,以便她对范天涵下手的棋子,只是这棋子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太过诚恳,使我的阴谋论总也站不住脚。 这日,宝儿一早来敲门,言范老夫人在厅里等着我,我望望尚躺在身旁的范天涵,她竟比人上早朝的还早…… 我拖拉着从c黄上爬起,爬过范天涵身上时还用膝盖撞了他几下,他闷在被窝里幸灾乐祸地笑。 天才擦亮,我迷蒙着眼睛向大厅摸去。进到大厅,范老夫人正无聊地敲着茶几,见我来立马蹦了起来,拉着我道:"浅儿,这么早,娘叨扰到你了罢?" 我打起精神笑道:"不会,一天之计在于晨,是浅儿懒惰,睡晚了。" 她笑眯眯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娘岁数大了浅眠,睡不着了便想扯人说话,而你爹与子云为人又无趣,我便来找你了,你不会怪娘吧?" 我讨好地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真是虚与委蛇厚颜无耻到登峰造极。 于是……范老夫人拉着我讲了一个来时辰她与范宰相的情史,这期间宝儿添了三次茶水,李总管问了两次可要用早膳…… 我听到双耳蜂鸣,两眼呆滞,恨不得抡个棒子把自己敲晕。 "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宝儿旋风般旋进来,撞倒了范天涵最心爱的花瓶,哐地碎了一地。 宝儿怔在原地,喃喃道:"这是姑爷最喜欢的花瓶……姑爷会责骂我的……" 我安抚她道:"以我对天涵的了解,他不会的,娘,你说是吧?" 范老夫人点头严肃道:"我儿宅心仁厚,他至多就是杀了你给这花瓶陪葬罢了。" 范老夫人为人如此之上道,我还嫌弃她,我有罪。 宝儿被范老夫人唬得面上一白,我十分满意,问她道:"你方才咋呼什么?" 她眨了两下大眼,半晌才道:"啊……对了对了,大师兄和人打起来了。" "和谁打起来了?"范老夫人兴高采烈地问。 宝儿摇头道:"不知,蒙面人。" 我一蹦三尺高,老身纵横江湖数十年,尚未看过蒙面侠呢…… 于是,我与范老夫人随宝儿到了庭院,躲在了栏杆后面望蒙面侠,蒙面侠他很敬业,他不仅是蒙面侠,他还是个黑衣侠,按理说,这黑衣乃夜行衣也,而夜行衣既然叫夜行衣,至少得夜行,他大白天得穿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宝儿奇怪地问我道:"我们为何要躲起来?" 范老夫人鄙夷道:"打不过我们当然要躲起来。" 宝儿期望地望着我,我在她心目中是个勇者,哪能如此贪生怕死,既然躲起来便一定有冠冕堂皇、正气凛然的缘由。 我坦然地迎向她的眼光,道:"娘说得对。" 不知为何,院子里对打的两人停了下来,各持一把剑冷冷地对峙。 范老夫人趴在我耳边小声问:"他们为何不动?" 我回道:"不晓得。" 她逼道:"你怎么会不晓得?你嫌娘罗嗦不告诉娘对不?还是嫌娘见识浅?" ……我只好道:"他们大概是在比试气场。" "何为气场?" "内功强大之人身上能散发出一股气。" "这气有甚么过人之处?"范老夫人摆出一付无知少女的模样。 我道:"以气逼人,起震骇作用罢了。" "怎么可能仅是如此简单?浅儿,你定是藏着掖着不想让娘知道罢?" 我深吸一口气,道:"这股气一旦运行,轻则百步之内人畜不近,重则十里之内寸糙不生。" "浅儿。"范老夫人轻轻道:"你讲话太浮夸了哦。" "……" "哎呀,莫吵莫吵,又打起来了。" 我本欲转头看,头一转,倒是瞄到了整条走廊栏杆下都躲了人,李总管带领着府上男女老少,齐齐看热闹。 我斟酌再斟酌,问范老夫人道:"娘,我们是否应该去寻师父或范天涵回来,或者报官?" 范老夫人道:"没甚好报的,这二人哪里是在打架,分明在调情。" 我愣住,原来大师兄还好这口啊?改明儿得将白然介绍予他,以白然那妖娆小身板,着起黑衫来定当更加销魂噬骨,只是以他的面容蒙面实在可惜了,若是大师兄实在喜欢那份神秘感,便让他蒙个面纱,那面纱最好是粉色,随着他言语时喷出的气息微微掀浮着,他那绝美的面容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喔,真令人魂飞魄散呀。 宝儿闻言问道:"老夫人,莫非你觉得大师兄他是个断袖?亦或是个双袖?" 范老夫人疑惑道:"何为双袖?" 宝儿道:"所谓,世间既得双全法,不负女来不负男。" 范老夫人恍然大悟:"是断是双我不明了,只是那蒙面人分明是个女的。" 闻言我忒崇拜,眼前这蒙面人包得跟颗粽子似的她都能辨别雌雄,莫非她那双老眼能透视?想到这,我不由得双手环胸,揽实了自己,咱胸前有个红印子,昨夜范大人一时兴起啃的,莫让这古怪的老太看了去才是。 宝儿问她道:"老夫人,你如何辨出此人是女子?" 范老夫人得意地笑:"你看她出招,虽在快狠准上与男子无异,但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女子的习性,比如她转身出招前并不会直接出招,会下意识地先款摆一下腰肢再出招。" 我细细观察起来,那蒙面人果真如她所说的,偶会款摆腰肢,会有兰花指……这老太的观察力可非普通人。 于是我道:"娘,你观察如此之入微,可曾习过武?" 范老夫人摇头道:"无,我对习武并无兴趣。" 我有丝失望。岂料她又道:"天涵未曾讲与你听麽?我爹是山贼头子,我出身山寨,自幼见多了习武之人,见多识广见多识广。" 我仔细打量了她的神情,觉得她不似在糊弄我,便道:"娘,你……出身如此……如此豪气,为何当初对我的出身耿耿于怀?" 她理所当然道:"当初我也是被如此刁难过来的,不刁难你,我岂能平衡?不刁难你,你怎知世事艰难?" "……"默了许久,我道:"谢谢娘一片苦心。" 她慈爱道:"好说好说。" 我心如止水,水平如镜,镜花水月,月圆花好,好人不长命…… 后来,大师兄与那蒙面人打着打着打出了府,我们仨商讨半晌,决定还是不跟出去了。因为午膳时间将到,还是留下来等吃午餐罢,免得误了餐点。 用完午膳后大师兄才回来的,他对于我们没留饭菜给他这件事,十分耿耿于怀,坚持不肯告诉我们方才那蒙面人是谁。 我想要么那是萧子云,那他俩所热衷的这种搬到闺房外的闺房游戏的确不足以为外人道也;要么那是大师兄的姘头,鉴于原配萧子云的彪悍程度,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对于不关己的事,我向来十分热衷,但若牵扯到萧子云这号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咱还是能躲就躲。 夜里我与范天涵讲了白日里的事,尤其强调了我如何忍rǔ负重地劝导范老夫人和宝儿不要去凑热闹蹚浑水。他很难得地夸奖了我几句,我愈发觉得自己真是能屈能伸。 作者有话要说:范大人沦为打酱油的了。 感谢父老乡亲们的援手,这几日里我看着后台的收藏涨涨跌跌,我却一直没更新,我羞愧。 涨的收藏由于没更新,又都跌了回去,……我仍然感谢。 我超过五百了,我死而无憾了,我去死了,拜拜。 对了,三八快乐啊三八们。 对质 宝儿此人无耻,是真无耻。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撞翻范天涵心爱的花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嫁祸给我,实乃众目睽睽的卑鄙下流无耻。 这事是这样的,我将那碎了的花瓶换了个赝品,两日之后,范天涵突然问起,宝儿在一旁理直气壮道那赝品是小姐换上去的。 我在一旁欲解释,宝儿截断道:"小姐,这假花瓶是否你买的?" "是。" "你在买假花瓶时我是否劝过你?" "是。"但当时她是劝我买那个便宜一点的假花瓶…… "这花瓶是否你换上去的?" "是。" "当时我是否不愿与你为伍?" "是。"她嫌花瓶太重,不愿出力搬。 "那不就得了。姑爷你莫要责怪小姐,她只是怕你生气。" 范天涵睥她一眼,伸手揉一揉我头壳,道:"既然宝儿替你求情,我便饶了你这次。" 我张口欲辩解,他却拍拍我的背道:"我出去一趟,莫要再打烂我的东西。" 宝儿笑得特小人。 我瞪宝儿一眼,再瞪范天涵一眼,想把她的心,他的心,串一串,烤成羊ròu串。 范天涵出门前撂下一句:"宝儿,扯谎可以,但下次若让小姐一人搬重物,我饶不了你。" 宝儿得意的笑僵在脸上。 神了,这便是江湖上传言已久的一招制敌。 范天涵回府时我正在封红包。 年关将近,虽然将军府平日里低调冷清得离奇,但年底还是陆陆续续地收到了不少礼,基本上都是一些珍奇古玩,我看李总管一面准备过节的事宜还要一面登记礼物和回礼,忙得他那原本长着寥寥无几毛发的头壳都几近成不毛之地了,便好心地搭手帮忙,只是忙中有乱,我打烂了周尚书送来的琉璃马,林学士送来的古砚,赵御史送来的夜光杯…… 李总管气得直跳脚,他原本要表演怒发冲冠的,但那他那几根发实在势单力薄,难成大气。 其实我也很难过,我原本的的原则是,用周尚书的琉璃马去回送林学士,用林学士的古砚去回送赵御史,再用赵御史的夜光杯去回送周尚书…… 我向李总管表达了我的难过之情,他竟收回了我管送礼回礼的工作,我气愤不已,差点揍他,他最终妥协,让我帮手封些碎银子给府上老少过年压岁。 于是我裁了许多红纸和彩绳,红纸用来包碎银子,彩绳用来穿铜钱挂c黄脚。原本我昨日已让人把铜钱在各个房内的c黄脚,哪知今日大家纷纷表示c黄脚下的铜钱不翼而飞。 经过我明察暗访严刑拷打,宝儿承认了是她在师父的怂恿之下拿的,他们对半分,宝儿拿去卖小笼包,师父拿去买菜籽…… 范天涵随手掂一掂几个我已经封好的红包,问我道:"每个里的银子一样多?" 我点头。 他又道:"给李总管的也一样?" 我摇头,邀功道:"李总管的红包我少给了一部分,以李总管的为人,给多了是侮rǔ他,少给点方能体现我们将他视为自己人的态度。" 范天涵目瞪口呆。 我拍着他的肩膀道:"天涵,你太不了解我了,我与你玩笑的。" 他面无表情地望了我许久,摇头叹气走开了。 封完红包无事可做,我便去叨扰范天涵,他侧头望了我一眼,继续看他的公文,我觉得十分无趣,便溜出房门去找师父宝儿。 走到庭院,竟遇见萧子云。 我久未与她单独碰面,一时间也不知该虚与委蛇还是剑拔弩张,反倒愣在了原地,她款款向我走了,笑盈盈道:"嫂嫂。" 这阵仗,自然是要虚与委蛇了。 于是我亦是一笑,笑得比她更盈盈,道:"子云终于来做客了啊,我这都盼了多久。" 语毕两人皆是一愣,虚情假意过头了。 幸得宝儿与师父及时手拉手出现。他们二人自从顶了个父女名,日日血浓于水的厮混在一起干断子绝孙的坏事。 师父见了萧子云,敛起笑道:"来找修儿麽?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宝儿仰起天真的小脸蛋道:"爹,你让他去办什么事了?" 师父慈爱地揉揉宝儿的脑壳,道:"宝儿,爹让他去买菜籽了。" ……这父慈女爱的天伦他们演得不亦乐乎,我仔细打量了下正宗女儿萧子云的神色,倒也无甚异常。 她淡淡道:"我来找表哥的。" 我忍不住问道:"找他做什么?" 她淡淡一笑:"自然是有事商量,嫂嫂若是不放心,跟着来就是了。" 坦荡荡的激将法,我若是中计那便枉为一代女侠了。 于是我笑道:"瞧你说的什么话,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恰巧我亦有事找天涵,一同去罢。" 萧子云不置可否地往前走,我连忙跟上,宝儿与师父也欲跟上,被我一瞪,又缩了回去。 范天涵见我俩一同出现在他面前时显露出十分讶异的表情,犹如见着了猫和老鼠相亲相爱。 他从书案前起身,不着痕迹的把公文收好,笑道:"子云来了?" 萧子云微微欠身,道:"子云想起自从回来还没正式来拜访表哥表嫂,特来拜访。" 只见她手微提裙摆,双脚前后小交叉,膝将曲未曲,颔首端庄地笑。 我见她风姿绰约,忍不住偷偷学着提裙交叉步法,差点飞摔出去。 范天涵仅是点头。 萧子云又道:"其实子云此趟来,尚有其他事想问表哥。" 范天涵道:"何事?" 萧子云望我,我回望她,让我留你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做梦。 她移开目光,对范天涵道:"表哥可还记得我那枉死的丫鬟小红?" 我与范天涵对视一眼,是被你劈死的丫鬟小红吧。 范天涵道:"记得。" 萧子云道:"表哥可是在怀疑我?" 我咽一咽口水,这开门也太见山了罢?愚公都该吓一跳的。 范天涵倒是镇定:"何出此言?"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字条,"此乃那日我与段展修狩猎时不慎射中的鸽子脚下缠的纸条。" 范天涵皱眉接过。 我悄悄往门口移动,眼看左脚已跨出门槛,范天涵一声呵斥:"站住!" 我只好停住脚步,喏喏道:"我想起我厨房里给你炖汤呢,得去瞧瞧火候,你们聊你们聊。" 语毕我抬脚欲走,范天涵怒斥一声"回来。" 于是我灰溜溜转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便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我可以……解释。" 那日,和风习习。我饥饿万分,让宝儿去厨房替我偷食物,宝儿却是哭哭啼啼回来,他言厨子买了一笼子的鸽子,准备炖鸽子汤。我不解,鸽子汤很补很好喝,她哭甚?宝儿道那些鸽子用无辜地小眼睛望着她,使她内心烈火般煎熬,忍不住流下同情的泪水。 于是我无奈,拖着饥饿的残破身躯与她去厨房。我认真地与那些鸽子对望许久,只觉得它们生得实在是美味。但在宝儿的恳求下,我还是叼了块糕点帮她把鸽子笼偷偷运到府后的林子里。 清晨,我们放飞一群白鸽。 只是,有只白鸽它说甚都不飞。 于是宝儿道:"小姐,它会不会是一只信鸽,非得往脚上绑东西才会飞?" 我不晓得,但还是道:"亦是有可能的。" 于是宝儿找了张纸片绑上去,它还是不飞。 宝儿又道:"莫非它非得纸片上写字,闻到墨香它才飞?" 无稽之谈。 于是宝儿又找了笔墨写了字条绑上去。奇迹的是,那鸽子还真飞了。 真是只任性的鸽子…… 后来我问宝儿写了些甚,她言:杀人者,萧子云。 …… "清浅!这究竟怎么回事?"范天涵又斥一声道。 我叹口气,总有一日我会被宝儿送上黄泉路。 正在我脑子飞快转动之际,萧子云已哭上了,只见她香肩颤颤抖,贝齿咬朱唇,泪珠颗颗滚。 范天涵给我使了个眼色,明显地诉说着:你快点掰,你掰慢了就该我哭了。 我哈哈一声大笑,道:"哎呀,这个宝儿真是的。其实是这样的,那日我听府里的下人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讲着什么事,我一过去他们又惊慌地散开了,这种异象维持了好几日,有日我实在好奇便让宝儿去探听,岂知宝儿回来之后却是一付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顿了一下,朝范天涵勾勾手指,他不明所以地凑近一些,萧子云一双泪眼虎视眈眈。 我道:"我口干,把你书案上的茶递过来给我润嗓。" 他磨着牙把茶盅递给我,我笑眯眯啖了一口,续道:"宝儿言,近来府内巡夜的家丁总是遇见怪事,像是无风灯笼却忽然熄灭,像是地上无不平之处却绊脚……" 眼见他们二人听得入迷,我缓缓放沉了声音:"像是西厢房里常常传出幽幽的哭声——我死得……好冤啊……我死得……好冤啊……" 我偷偷瞄一眼萧子云,她已是白了一张脸。 我又沉沉道:"某个夜里,某个大胆的家丁在听到哭声时,偷偷在窗纸上戳了个洞,扒着窗户往里看……岂知那屋内的女子……她……她也正扒着窗户往外看……他们二人他们二人隔着一张窗纸,她的左眼他的右眼,对看!" 萧子云踉跄倒退了两步,我悄悄凑近了她,在她耳旁低声道:"那女子的左眼,缓缓地流下血泪,她缓缓地往后退……那家丁望真切了,她……她……便是……便是那……"我忽地拔高声音:"枉死的小红!" 萧子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我顶着锅盖来更新的,请不要打脸。 然后,欲知清浅是如何瞎掰的,请听下回分解。 人中 萧子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假惺惺扶起她,露出无辜的神情道:"子云,你怎么了?你被吓到了麽?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哦。" 她站稳后挥开我的手:"你少吓唬人,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那鬼也够难为的…… 她直直望着我,眼神中惧色慢慢褪去,换上狠厉:"那么,这小红的鬼魂与你陷害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莫非她还告诉了你是我杀的?" 我鄙夷地望着她:"如此无稽之事还真亏得你想得出来。" …… 我瞄见她捏紧了拳,忙道:"这鬼怪之事若是一直闹下去,搞得府内人心惶惶也不成,于是我与宝儿去了龙山寺请了个大师回来看了一看,他言鬼魂怨气太重,得帮她找到凶手她才会安心去投胎。大师教了我们一个方法,他卖了我们一笼鸽子,是他做过法的鸽子,让我们在鸽子腿上绑上字条,字条写上所有与小红有所牵扯的人,然后放飞,说是届时小红的魂魄会选择杀害她的凶手,使那鸽子突然行为异常,比如说倒着飞,或者突然在空中暴毙之类的。" 我停下来歇一口气。 萧子云追问:"那么结果呢?" 我耸肩道:"那些鸽子都飞不见了,尤其是绑着范天涵名字的那只,飞得忒快。" 原本双手环胸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范天涵闻言睨我一眼。 我讨好地笑,回头对萧子云露出天真的神情:"只是你把绑着你名字的那只射下来了,它算不算暴毙呢?早知道我就不要揍那大师了,现儿我都不好去问他这状况该如何算。" 萧子云狠狠地剜我一眼,不搭腔。我忽地胆肥了起来,凑上去道:"子云,不如你搬回来罢,反正你没做过亏心事不怕,再说了,你与小红毕竟是主仆,指不定你还能震住她呢。" 她仍是没出声。 我追问道:"你意下如何?" 她咬牙道:"既然嫂嫂如此盛情,待我禀明姑母后,便搬来一起住罢。" 我顿时语塞,乐极生悲悔不当初,恨不得抱住她大腿哀求道:我与你讲笑的,我多嘴,我嘴皮子痒,我去磨墙,我求求你莫要住进来。 于是我只好求救地望向范天涵。他瞪我一眼,缓缓放下环胸的双手,道:"子云,莫要随你嫂子胡闹,且不论那鬼神之说是真是假,现在段大侠暂住府内,你又搬进来,会惹人闲话的。" 范天涵话音一落,门外传来宝儿的声音:"小姐姑爷,我送茶来了。" 她托着圆盘,圆盘上端放着三盅茶,款款走入房内,一付大户人家的丫鬟样,道:"表小姐来了这么久才上茶,还望表小姐见谅。" 我就知道宝儿定不会错过凑热闹的好时机。 萧子云不理她,咄咄问范天涵道:"说甚么闲话?" 宝儿把圆盘往书案上放,小声道:"说迫不及待恨嫁呗。" 萧子云斥道:"你说甚!" 我忙出来打圆场:"宝儿是说,她想嫁人很久了。" 宝儿哼一声道:"小姐,我确实是想嫁人了,只是我不想嫁出门,我就在你身边耗着,指不定姑爷哪日也就收了我。其实啊,我觉得,姑爷只是没发现我的好罢了,表小姐,你说是吧?" 我捏了把冷汗,难为了宝儿这糙包脑袋还能想出这么大段迂回的尖酸刻薄话,大概是之前跟着柳季东看多了东宫娘娘西宫娘娘的折子戏。 萧子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见她怒视着宝儿,牙龈咬得死紧,颊上崩出一道沟。 此刻的宝儿犹如吃了雄心豹子胆,不卑不亢地回望萧子云。 我转头去看范天涵,他竟倚着书案悠然掀着宝儿方才端进来的茶盅盖。 于是我慢悠悠踱过去,也学着他端着一盅茶掀盖吹凉。 宝儿突然凑近萧子云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忽地,萧子云的垂于身侧的手一抬,我心一惊,袖中的银针就飞射而出,她眼神一凛,手腕却是结结实实挨了我一针,然后顺势一声"哎呀"倒向范天涵怀中。 宝儿一跺脚:"小姐,我方才跟她说她头发垂到颊边了,她只是想捋一下头发。" 范天涵双手支起萧子云的肩,唤道:"子云?" 她晕厥过去,一副软趴趴的模样,但却是十分坚定而方向明确地软向范天涵怀中,气得我牙痒却也无奈。 宝儿拍拍我的肩,大声道:"小姐姑爷不要担心,我这几日与姜溱略学了点医术。" 她冲上前去把萧子云捞过来,一手托着,一手迅速拔出她手腕上的针,喃喃道:"掐人中,掐人中……" 我们眼睁睁望着宝儿伸出她那锋利的爪子,曲起拇指,朝着萧子云的人中,凶残有力地掐下去! 连旁观的我,也忍不住觉得人中一阵吃痛。 宝儿越掐越来劲,我眼尖地发现萧子云眼角已是湿润,这造孽的宝儿,下手到底是多重啊。 她缓缓地醒过来,一付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样子,幽幽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赶紧道:"你突然晕了过去,是宝儿救了你。" 她仰起我见犹怜的小脸望着范天涵道:"可是我好像是忽地手腕一疼,就疼晕过去了。" 范天涵正色道:"你突然晕过去,是宝儿救的你,你大概身子虚,回去让我娘宣大夫替你看看。"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敬请认命…… 随后范天涵差人护送肿嘴萧子云回府,大师兄回府后听说,亦是十分焦急的模样匆匆往状元府赶去,看着也很是真情实意的样子。而萧子云对范天涵的那点心思还真是众目昭彰到想装不知道都难。 身为半个局内人的我,愈看是愈糊涂…… 上天呀,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作者有话要说:基本上这是一没有悬念,没有跌宕起伏,结局也不重要且毫无意外的文,cha科打诨什么的,大家看看乐子就好了,我能更一定更的。 亲大家伙儿一个,然后遁走鸟…… 除夕 年夜饭是在宰相府家吃的,宰相府的饭菜着实好吃,尤其是饺子,那胖乎乎圆滚滚的饺子,吃得我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悲哀的是,我没把舌头吞下,我把范老夫人包饺子里的铜钱吞下了。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在嚷嚷着谁吃了那幸运的饺子,还吵着要沾喜气。我一声不敢吭,我总不能告诉大家我把那幸运的铜钱吞了,要沾喜气的都来摸我的肚子…… 于是,那枚幸运铜钱的行踪成为除夕晚最诡异的一个谜。 吃完年夜饭后便大家围着吃酒,萧子云言语不多,范宰相更是寡言到人神共愤,而范天涵在他爹面前更是彻底的循规蹈矩,于是只有我与范老夫人一搭一唱地评价门□竹的声响。 只是我心里有事,难免心不在焉,几次回范老夫人话都牛头不对马嘴,幸得她只纯粹需要个搭腔的进行她的长篇大论,至于搭腔的搭了些啥倒是一点不重要。 回府途中,路上倒是很热闹,道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小摊,捏面人的,画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当然最热闹的还是那些放炮的小孩儿,噼噼啪啪左甩一个右甩一个,好几回我都被吓一跳。 又一个甩炮丢到我脚下,范天涵从身后拉了我一把,我转头狠狠瞪了那甩炮的孩子一眼,五六岁长得很精致的小娃娃,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望着,我见他长相可人,不好意思继续端着穷凶极恶的面孔吓他,弯下身子软了声音道:"小孩儿,你这样的行为不好,会吓着路人的。" 说着还伸了手揉他脑袋以示慈爱。 岂知那小孩斜了嘴角笑:"阮二少我这是炸美人炮,既然炸到你了,你就从了我罢。" 我尚且在欣慰国家的少年如此眼光独到,那阮二少已是扑上来揽住我大腿。 我尚未反应过来,范天涵已拎了那阮二少的领子。 阮二少被拎在空中,悬空的小短手和小短腿拼命划着蹬着,像倒翻着的乌龟,十分可乐。 范天涵一手拎阮二少,一手拍他脑袋,教训着:"阮二少,小小年纪就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阮二少丝毫不软,尖叫着:"大人欺负小孩,大人欺负小孩……" 那声音之大,引无数路人侧目,我忙冲上去抱过他,安抚道:"别叫别叫。" 他趁机往我怀里钻,边钻边嚷嚷:"虽然你有点老,但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们成亲罢,我会对你好的。" 妾身啼笑皆非…… 范天涵在一旁逗那阮二少:"臭小子,实在抱歉,她已是我的妻子了。" 阮二少从我怀中抬头,期待地望着我:"美人,他骗人的吧?" 美人我不忍地点头。这男娃儿缓缓松开抱着我的双手,拉好自己的衣服正色道:"我会等你的,等你红杏一枝想出墙,等你人老珠黄被遗忘。" 我乐不可支,拍着他脑袋道:"你真是个痴情种啊,唉,我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他挥开我的手,道:"你少将我当小孩使,我告诉你,我在家乡可是遍地红粉知己。" 我忙不迭点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范天涵笑着cha话:"小子,上个妄想勾引我妻子的人,坟前的糙长得已经比你高了。" 我睨他一眼:"哪里?我想去上香。" 阮二少不满我们忽视他,拉拉我衣摆道:"美人娘子,我得回去了,我长大后会回来找你的。" 我露齿一笑,自觉笑得犹如春天第一朵绽开的花般娇艳欲滴,道:"快回去罢,我们有缘再会。" 阮二少又依依不舍地拉扯了许久,最终我们总算含笑望着他走远。 "高兴了?"范天涵突然道。 我愣愣的啊了一声。 他道:"你用完晚膳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了?" 我这才想起,叹了口气:"其实……我……" 他皱眉:"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的都不像你。" 我心一横:"其实我把那饺子里的铜钱吞了下去。" 他一愣,睁大眼望了我许久,缓缓道:"你就是为这个,一整晚闷闷不乐?" 我郑重点头,我肚子里有个铜钱耶,比有个小娃娃还严重! 他狐疑道:"你这么副苦海深仇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吭声,淡定地眺望远方,叹道:"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续弦便是了。" 他震惊了,笑不可竭,"哈哈……莫非……哈……你以为……哈哈……吞个铜钱就能死人?" 这事还得追溯回我是个顶着个毛毛髻的小总角时,某日我无意间发现爹将娘最喜爱的珍珠送给了五姨娘,一气之下我便冲上去夺了过来,他们俩欲过来抢,我便将珍珠含嘴里吓唬他们我要吞下去,他们反过来吓唬我言若是吞下着珍珠,便会肠穿肚烂而死,我生来怕死,便把沾满唾沫的珍珠吐还给他们了。 而这事过后,一直并无人为我更新消息,我便一直以为吞了珍珠会肠穿肚烂而死,试想一下,那圆溜溜的珍珠吞下去尚且肠穿肚烂,可见我们的肠子与肚子是个多么脆弱的所在,而我吞了个铜钱!铜钱!那薄薄锋利的边缘一划,我的肠子就开花。 范天涵还在笑,我很是丧气,只觉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便自顾往前走,北风呼呼吹得我心凉。 几步之后,范天涵赶了上来,拦在我面前,无奈地笑:"又耍蛮了?" 我哪里是在耍蛮,我是在贪生怕死。 我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他又赶上来,绕到我面前,倒退着随我往前走,边走边道:"好好好,是我不该笑你。" 我瞪他一瞪,眼见他倒着走路即将撞上那酒馆前的酒旗,忙道:"当心。" 他颈子一侧,轻巧躲过了那酒旗,还是倒退着与我讲话:"这铜钱吃了真死不了人,你不信可以去问姜溱,你若吃铜钱死了,我陪你殉情,成了么?" 我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当真?" 他重重点头,"果然。" 我这才松了口气,回头仔细想想也觉很是傻气,挠着头问他:"那我今年还会不会有好运气?" 也不知这话哪里击中了他的笑穴,他又哈哈笑个不停。 回到府中,见院子中央摆了三桌酒席,府上老老少少围着吃酒掷骰子,宝儿和师父一人坐庄一摊,热火朝天得连袖子也卷上了。 我见状十分欣喜,凑上去便嚷嚷着要分红。 原本热闹的场景一见范天涵就歇了,所有丫鬟家丁连同李总管齐齐目不斜视端正站好,任那骰子在桌上旋转滚动。 而范天涵此时的面色实在称不上和善。 我见势不妙,摇着他的手大叫:"豹子豹子。" 他望一望杯盘狼藉的庭院和桌上旋成三个五的骰子,再望望我,我忙不迭讨好对他笑。 他再瞪我,我再讨好地笑,古诗不是有云,一骑红尘妃子笑,伸手不打笑面人。 他面色终是趋于和缓,道:"大伙儿尽兴罢。" 话虽这么说,还是无人敢动作,剩了师父和宝儿干干招呼着大家接着玩。 身为体恤下人的夫人,我伸手捞了个空酒杯,斟满了酒递范天涵面前:"天涵,难得今日大家这么高兴,一起罢。" 他冰冷地望着我,我提醒道:"快喝快喝,我手举得很酸。" 他接过杯,一饮而尽。 场面瞬间再次欢腾,掷骰子也好,划拳也好,喝酒也好,怎么闹腾怎么折腾。竟还几个胆肥的摇摇晃晃举着杯就到了范天涵面前要敬酒,李总管冒着汗过来挡,范天涵倒是很配合地与他们举杯。 眼看黄汤一杯一杯下肚,我发现范天涵愈来愈不对劲,他先是沉默不语,后是傻笑,笑得忽如一夜春风来,然后春风又绿江南岸,总而言之,就是那美好的春风。 而且这厮逮人就笑,谁偷瞄他他就对谁笑,眼神内还碧波荡漾。活生生把几个小丫鬟迷得神魂颠倒,我越瞅越不对劲,他再这么笑下去,明日这府中在宝儿的带领下对我掏心掏肺的小丫鬟们该倒戈了。 于是我问他:"你喝醉了吗?" 他望着我坦荡荡道:"好像是。" 我续道:"我扶你回房歇着吧。" 他回道:"我不要。" …… 眼见他那小眼神越来越涣散,笑得越来越撩人,我只得又劝道:"天涵,咱回房歇息罢?" 他望我一眼,嘿嘿傻笑:"娘,我不。" …… 我他妈彻底不知道怎么整了,这么大的娃,我天赋再异禀也整不出来。 不过他响亮亮一声娘倒是将这府内少女们跳跃的小心房彻底喊归位了,敢情适才他那勾人的笑是在以一颗赤子之心表达舐犊情深呢。任这些小姑娘们再春情荡漾,谁也也不想提前当娘。 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将范天涵弄进卧房,他往榻上一瘫,闹上了。 他在c黄榻上滚来滚去,说甚都不肯脱下靴子,我求了他许久,最终他迷蒙的眸子盯着我道:"你是我娘还是我娘子?" 我又哄道:"你将靴子脱了我便告诉你。" 他考虑了半晌,两脚一蹬,甩飞了靴子,后期待地望着我。 我柔情万分道:"我是你娘子。" 他满意地点点头:"清浅,我要睡了。" 语毕自顾拉好被子,安然闭上眼。 …… 我莫名觉得被戏耍了一顿的感觉。 次日我如厕时听到哐当一声十分结实,低头一望,那枚铜钱繁华历尽,归于粪坑了。 而范天涵困惑了许久,为何这府内上下一见他便露出长辈般慈爱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那个,宣布一件事啊。 那个,本文签了出版,撒花撒花撒花。 签的是十九万字,而我现在已经贴了十七万多了,所以结局其实所剩无几了。 所以大家请耐心等待一下俺出版后贴结局……(其实,俺还没写结局……) 如果真的很爱很爱我,到时要买哦……(我好心虚……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找我出版……) PS,大家会为我高兴的吧?会的吧会的吧? 然后,我这阵子会开新文,其中一个人物就是今天出场的阮二少,大家一定要来玩儿哦。 寻仇 作者有话要说:求助求助…… 出版编说《天清浅》的名字太拗口,销售商记不住…… 征求名字…… 看在我偷偷更了一章的份上……大家绞尽脑汁一下,我以身相许。 还有,号外一下,开新文了! 《一只鬼》,不是鬼故事……披着鬼皮的言情罢了。 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695800 来玩,来吹水,来怎样都好哦……这年过得太憋屈了。 初一祭祖,初二回娘家,初三进宫拜见丑皇帝哥哥,初四范天涵又去拜访同侪。 趁着他不在,我让宝儿买了甩炮,一屋子老少在院子里甩炮玩儿。玩得最乐呼的该是师父,他一面甩炮一面耍拳,拳风所到之处就一阵噼里啪啦,好不威风。 我瞧着瞧着忽然有了主意,以我这三脚猫功夫嘛,实在见不了大世面,唯一能唬人的飞针也是时好时坏的,不如改良一下,以后我射飞针时顺便甩个炮出去,甭管中不中,气势唬人也好。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师父,师父连声称赞,并且决定借鉴我的想法用在拂云手上,我本不愿意,但也无奈,谁让他在江湖中地位比我高,假若我有地位。 这时我想到一件事,便问了:"师父,按理说,江湖中人不是闲来无事便四处寻仇的么?按理说你号称大魔头,在我这儿待了这么久,为何也没人来向你寻仇?" 师父面色讪讪,"这个啊,我不问江湖事很久了。" 我见他挺失落的,也不好多问,便拍拍他的肩,道:"大概你向来行踪飘忽,江湖中人尚未得知你的落脚处,若是知道,定当寻来的。" 师父在才笑开了怀:"真的?那不如我放风声出去,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我琢磨着真有人来寻仇,范天涵定当气个不停,于是忙劝师父道:"我看不妥,若是放出风声,来得人多了,你便没时间照料你的菜地,若是来得人少了,又掉面子,实在是个皆输的局面。还是随缘罢,真有人寻来了,也证明了他对你实在是恨得入骨,那不是挺好的。" ……我一番话下来,十分心虚。岂知师父倒是很赞同地点头,想必他也怕放出风声之后,连只鸟都没飞来叫嚣几句,到时面子往哪儿摆。 我一向晓得我自己天赋不少,像是绣花啊,厨艺啊,练武什么的,虽都不是顶尖,但都别具一格,颇有几分与众不同。但我还真真不晓得原来我也有未卜先知的天赋。当然,民间有时也称这种天赋为——乌鸦嘴。 两日之后,真有仇家寻上门来了。只是这仇家寻的不是师父,是师父的女儿萧子云与准女婿段展修。 所以嘛,我的天赋向来有几分与众不同。 这仇家他大清早地便降落到将军府的院子里,叫嚣着把萧子云和段展修交出来。 范天涵上早朝去了,师父还在睡觉,大师兄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李总管一见这阵仗就不知躲哪儿去了,于是我只好独挑大梁出来与其谈判。 其实,作为第一次与江湖人士谈判的我,内心是不无兴奋的。 为了给这江湖人士留下一个不俗的印象,我觉得我必须来个震撼的出场,最好能一鸣惊人。 于是我整了整衣裳,开了房门,想想不对,开窗跃了出去,姿势一个没伸展好,脑门还撞了一下窗棂,疼得我只想骂娘,但我还是咬着牙微笑落地了。 这仇家按照江湖惯例他是个男仇家,长得是标准的横眉竖目坏人脸,面上还有一条刀疤,该刀疤从左眼角跋山涉水越过鼻梁到达嘴角,实乃一条锲而不舍的刀疤。他身上着蓝灰色布衣,破破烂烂打了不少补丁,脚上的靴子已是破了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灰灰的指甲盖。 打量完他的长相,我抱拳道:"哪路的英雄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讲完觉得这话充满了和谐的矛盾美,我不知道他哪路来的,还想着去远迎他。 幸得他也不跟我多计较,非常铿锵地来了一句:"废话少说,把那对狗男女交出了。" 我对他这话的评价是好坏参半,我十分赞同他那句"狗男女",但又十分不满他那句"废话少说",作为一个想一鸣惊人的侠女,你不让我鸣,我要如何惊人? 于是我笑盈盈道:"这位英雄,敢问有何贵干呢?" 我原本想说这位大侠的,但印象中大侠应该较为注重外表,毕竟我就没见师父或大师兄穿过破烂的衣服,更别谈破洞的靴子。而英雄这词宽容得多,并不十分计较穿着。 "关你鸟事,你将他们给我交出来!"他铜铃大眼咬牙切齿地瞪我,扯得那道疤起起落落,实在是甚是忙碌的一道疤。 我安抚他道:"英雄莫动怒,他们俩现儿不在府中。我看你风尘仆仆,想必为了寻找他们也是赶了不少路,若你不嫌弃。不如进来吃顿便饭,喝杯薄酒,慢慢等可好?" 他诧异的望着我,想必是被我的落落大方所震惊。 这个必须教导一下后人,我们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让一个人太震惊,否则,这个过度震惊的人,他就容易头脑发热酿下大错。 这位英雄他,就是一个好例子。 他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劈晕了。 鉴于我之前被萧副将下药迷晕时靠着树干,并没有倒下去着地的困扰,故这次我倒下去时并无经验,后脑勺就先着地了。 今日我的脑壳真是多灾多难。 醒来时,我在一个山洞里,山洞有石c黄有被褥,一付等待我良久的景象。 我转动着酸痛的脖颈左右环顾一下,山洞内就我一人,走出山洞,发现这是个奇妙的处所,山壁中突出的一块石台,往下是望不到底的崖谷,往上是笔直的峭壁,隐隐可以看见崖边。难怪他如此放心将我一人丢在这里,这根本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我无奈地叹口气,叹气声滑落谷底又弹了回来,大概是撞到对面山壁,又再弹回来,我仅叹了口气,却得到山老爷的三声回应,也算有面子。 我知道我理应惶恐一下,但经过我与众不同的脑袋仔细思索,得出的结果是:事到如今,惶恐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好还是冷静,留点体力另寻出路。 冷静下来后,我开始在山洞内东摸西摸,这里拍拍那里打打,根据我多年来听说书的经验,山洞内一般有绝世武功秘籍或者绝世神兵利器,再不济至少有一条别有洞天的暗道。 岂知我摸到手都快烂了,连张手纸都没摸出来。 皇天在上,王清浅今日若是能活着离开这个山洞,我将告知世人——不是每个山洞都有武功秘籍的,说书人的话实在当不得真。 我将这方寸之地绕了个遍,实在找不到任何出路,只好在角落里坐下,托腮想这神奇的一日。 今儿一早,我难得比范天涵起得早,无事可做便对镜描眉,后来范天涵醒了,他以手支头侧躺着看我画眉,还在一旁瞎出主意,一会说我画高了,一会说我画低了,气得我抄起石黛盒子丢他。他也不恼,起身换朝服,还赖着我得送他出门口,最后也不知怎地,我竟应承他为他准备早膳,这下可好,有人要挨饿了。 人生的境遇真是峰回路转,我今早还懊恼自己怎么就死蠢到应承范天涵帮他做早膳,现儿我恨不得立马将一日三餐煮好了顶头壳上去求他赏脸吃。 想到吃饭,我的肚子一阵咕噜,望望外面的天,大概也是晚膳时分了,不知府里晚膳吃的是甚么?忍不住咽一咽口水,好饿,好想吃东西,给颗橘子也好…… 突然洞口传来哐咚一声,我赶忙跑出去看。 这里我要讲一个小故事,从前从前,有个人,名唤叶公,他十分喜欢龙,家里雕的刻的统统是龙,有日真龙他知道了,深感荣幸,决定去拜访一下叶公,岂知叶公见了真龙,吓得屁滚尿流…… 而我此时便开始觉得,地上这颗从天而降摔得稀巴烂的橘子,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并且,此时我才开始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何来寻的是萧子云和大师兄的仇,最终被丢进山洞的确是我?莫非他寻不着他俩便迁怒于我?只是这迁怒也不忒不讲理了罢?比那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还不讲理。 我这厢正不平着刀疤人的蛮不讲理,就在洞口盘坐下了,望着那稀巴烂的橘子发愣。 忽地上头传来男声:"喂,那橘子是你的晚膳。" 我吓一跳,都砸成稀巴烂了,还要我吃?太不道德了…… "喂……你想饿死吗?"良久之后上头又传来声音。 我出了洞口抬头看,那刀疤人趴在崖边,眼巴巴张望着。 我朝他挥挥手,商量道:"那个,我们无冤无仇,能让我上去么?我家里人在等我吃饭呢。" 我自觉这话说得平淡无奇却又温馨感人,只盼这恶人尚有良知,放我回去。 他沉默了,我努力睁大眼睛,但太远,我实在瞧不清他的神情。 顷刻之后,只听得他软了声音道:"你还是吃点罢,不吃会饿。" 随着他话音一落,哐咚哐咚地砸下十数个橘子,我闪躲跳进山洞,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山壁中回荡:"你还是吃点罢……是吃点罢……吃点罢……点罢……罢……" 我真觉得,他对我还挺关心的。 囚禁 天渐渐地黑下来,我在洞口坐了许久,也对着山顶叫唤了不少次,最终确定了那刀疤男确实已经离开,并且他确实将我丢在这鬼地方了。 于是我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就着夕阳的余晖去洞外挑那堆烂橘子中较为不烂的几颗。 小心翼翼地剥了橘皮,里面的橘子ròu烂得挺均匀的,许是我尚且不够饥饿,我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也不敢将那烂乎乎的一手橙色往嘴里送。待到天完全黑透了,我又慢悠悠地剥了一个橘子,也不计较捏在手里汁液淋漓,眼不见为净地吞了下去,味道也还行,于是又吞多了一个,再吞一个,觉得大概可以熬过今晚便停手了。 山洞挺黑挺吓人,石c黄也挺硬挺硌人,范天涵何时才能寻来? 次日午间,那刀疤人又来丢了些梨,又是摔得四分五裂,见了就倒胃口。 我这人,一肚子饿就容易失常,文化点叫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直白点叫活腻了发癫。 我仰着脖子将他臭骂了一顿,大抵骂的就是那些:你是猪啊,你丢下来的烂成这样怎么吃?再说了,我是人,又不是猴子,你干嘛一直给我吃果子,你脸被劈了一刀,脑壳也被劈了一刀么? 骂完后我揉揉脖子,等待他火冒三丈跳下来揍我,大家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岂知这刀疤人忒有修养,忒不与我计较,他耐心听我骂完,席间未cha一句话,最后还我问一句:"骂完了么?你想吃什么?我待会给你带来?" 我忒泄气,开始怀疑他是否范天涵易容而成的…… 于是我淡定道:"我要吃来福客栈的小笼包,你待会儿丢下来拿点什么垫着,不然又该摔烂了。" 他与我商量道:"可否吃别的,这来福客栈的小笼包价格不菲,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 我悲从中来,范天涵也曾因身上银子不够买小笼包,无奈之下只得为我去骗来福客栈的掌柜,我现儿真觉得他对我无微不至,想到这我便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哇哇地在山壁中回荡回响着,仿佛一群乌鸦被打飞。 山顶上的刀疤人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半个身子趴在崖边摇摇欲坠,大声劝着我:"我说你别哭呀,我去给你买成不?" 我不理他,自顾哭得有滋有味。 哭到累了,我抬头一望,刀疤人已不知所踪。我一方面觉得自己方才莫名大哭很掉面子;一方面生怕他嫌我烦以后不再为我送食物;另一方面又不知自己何时能够回家。三管齐下,愈发难过起来,瞬间又欲嚎啕,嚎了两下觉得嗓子干涩疼痛,遂弃之。 半盏茶之后,我犹豫着是否要去把那烂梨子捡来吃一吃,毕竟饿好忍但渴不好忍,我嚎哭了许久,渴得慌。 就在我起身往那梨子的残骸跨出耻rǔ的第一步时,怪事发生了。 一只鸟。 一只大鸟。 一只不知名的大鸟。 一只脚上绑着笼子的大鸟。 一只脚上绑着笼子,笼子往外冒着热烟的大鸟。 一只脚上绑着笼子,笼子往外冒着热烟,热烟烫得它的爪子直抽搐的大鸟。 大鸟它停在了山洞口,外面传来刀疤人的声音:"喂,你要的小笼包,快点解下来,莫烫了我的神雕。" 我忙过去解开那雕上的小笼包,解开后我便搂着那雕的脖子不松手,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着雕,好歹得抱一抱。 雕大哥很温顺,扭了脖子在我头上蹭一蹭,蹭了我一头鸟毛。 抱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松手了,实在是它身上的鸟味太重了,难闻。 我才一退开,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雕大哥扑扇着翅膀腾空了,扇了我一嘴的鸟风。 我端了小笼包坐在洞口,吃着久违的热腾腾包子,问头顶上的刀疤人道:"这是养的雕么?" "是啊。" 我无限失望,故事里养雕的可是绝世俊男杨过。而这刀疤男与杨过的唯一共通处大概是都挨过刀子吧,只是杨过挨的是手臂,他挨的是脸。果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同样是挨刀,落到点不同决定了容颜不同……老天爷比较厚爱杨过。 我仰头见刀疤人坐于崖壁,晃荡着双腿,而雕大哥停在他身旁。我望不真切,便自己在脑海中形成一幅人与雕深情对望的景象,倒也情深似海。 我吃了两个小笼包,又觉口干舌燥得很,便嚷道:"喂,刀疤人,我渴了。" 他卸下腰间的水囊丢了下来。 我吃饱喝足后,见他仍坐在崖边,前前后后思忖了他的行为举止,觉得他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若是与他拉拉交情,说不定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我与他大声攀谈起来:"你养的雕可有名儿?" "有。" "什么名字?" "神雕。" …… 我抬头望望天,白云悠悠阳光柔柔。 这究竟是为何?究竟认真取个名字有多难?师父非得叫古人?剑法非得叫一套剑法?毛虫非得叫大侠?画眉非得叫乌鸦?人生,非得如此不严肃? "喂,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我想了想还是问道:"我与你真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抓我?" 我吼完了这一段,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半晌,觉得很累,又道:"你下来说话成么?这样吼着我很累。" 良久之后,那雕忽然飞了下来,刀疤人趴它背上,神雕明显地被他压得有点神志不清。 刀疤人从神雕身上手忙脚乱爬下,我瞪大着眼望着他,心里极其懊恼,早知道神雕它乃一载人之物,我方才应该说甚么也不松手的。 刀疤人恬然地与我打招呼:"你想与我说什么?" 我道:"你为何要抓我?" 他回道:"受人所托。" 我道:"何人?" 他回:"不能说。" 我又问道:"你来寻的不是萧子云与段展修的仇?莫非是他们指使你?" 他忙道:"不是。" 我瞪视他,他竟脸红起来,连那条刀疤也现出淡淡的粉色。 我一愣,这样粗糙的面红,竟让我对他无法再生怨怼。我叹了口气:"你与萧子云是何关系?" 他挠挠头,"我不认得她。" 我糊涂了,除了萧子云,有谁还会吃撑了非得与我过不去?大惑不解之下也跟着挠头,只是我一挠头,两根鸟毛就悠悠飘了下来,引得我连打了两个喷嚏,狼狈得很。 那刀疤人倒是笑了,道:"神雕近来有点虚弱,老掉毛。" 我一点都不关心那雕的身体状况,追问道:"你要将我关在这里多久?我家里人会担心的,尤其是我相公和宝儿,宝儿会哭的,而我相公,他手握兵权的,若是生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我看你还是放我回去好了,回去后我就说是我自己贪玩出来迷了路,我常常捣乱的,他们会相信我的。" 他想了想道:"那人让我放你,我就放你。" 见我怒视着他,他又道:"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好你妈个头啊好。 我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道理是讲不通的,于是我一抬手,银针唰唰射出。 他不屑地望了我一眼,侧身躲过,银针打在石壁上,叮当落下。 我再射出一排银针,他这次一抬手,银针到他跟前却莫名地慢了下来,最终簌簌落地。 我一挥手又想再飞一手银针,但手指一摸,发现袖中已无银针,挣扎了半晌,还是觉得蹲下去捡那一地的银针太丢人,只好作罢。 他见我停手,笑了起来:"你师承古老前辈?" "没错。"我想想又道:"既然你认识我师父,那看在我师父面上不如将我放了,否则我师父若是知道了你囚禁我,绝对绕不了你。" 他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恐,反而淡然道:"若真如此,以我对古老前辈的敬意,我甘愿死于他手下。" 我比秀才遇到兵还气愤,我他妈遇到疯子。 各自默了半晌,刀疤人道:"我走了,你晚膳想吃甚么?我想办法替你弄来。" 我想一想,道:"我想吃我家宝儿做的红烧狮子头。" 他摇头道:"你这是让我送上门去?" 哟,不傻嘛。 我只好道:"那你接着偷小笼包吧。" 他爬上神雕背,神雕吃力地腾空而飞…… 晚膳时分,我靠背打瞌睡,神雕扑腾着降落了,我上去解小笼包,解完后试图爬上神雕的背。它两下将我甩下背,我不甘心,又爬,它又甩。如此重复几回后,我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神雕它长鸣一声,扭头骄傲地睥我一眼,拍拍翅膀飞走了。 我怒火中烧,本女侠今日,今日竟被一孽畜活色生香地鄙视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这样的…… 其实我写了两个结局的,一个是书里可以看到狗血结局,另一个因为不够狗血不够正经不够言情而被出 版 社枪毙了,但其实我就是一个不正经不言情的人,所以我一心想要把这个不狗血不正经不言情的结局贴上来。然后重点就在这里了,当word文档传来传去,改来改去的时候,我找不到原来结局的文档了 - - 没错,我就是这种丢三落四的鸟人。 而我内心深处总觉得我可以找到它的,但重点就是,我虽然觉得我可以找到它,但是我就是懒得去清理各个文档和邮箱,然后就拖呀拖呀拖到了现在,直到我第三十几次被催……我才良心发现,从古老的邮箱里翻出了当初最新发给编。辑的邮件…… 反正我就是来更新了,大家勉强看一看吧,书上的狗血结局就等我把原本的结局贴完了再贴,啰嗦完毕,要扔什么东西的都轻一点,最近心灵脆弱。 宝儿(番外) 宝儿这几日忒倒霉,先是切菜的时候把手切了;又是偷吃点心时被姑爷撞到,从而导致自己把自己给噎着了;再是小姐新给她做的衣裳被老鼠咬了两个洞;最最诡异的是,每回她独自出门闲晃的时候,总有个老女人鬼鬼祟祟跟着她。 宝儿给过她钱,她也接受了。只是下次单独出门,发现她还是跟来了。 于是宝儿决定了跟这老妇人好好深刻地谈上一谈,务必使妇人了解到她一点也不想嫁给她儿子或者是她已经没有钱给她了。 今日宝儿穿上手肘破了两个洞的新衣裳,跟小姐说她要出门处理一些事,小姐很想跟着,但姑爷不同意,主要是因为小姐上次跟着她出门时不小心把柳季东揍到姹紫嫣红了。 宝儿走了两条街都没见着那怪妇人跟来,内心无比失落,就像下定决心要卖身的艺伎,却伸长脖子总也等不来恩客。 宝儿又绕了两条街,实在没把恩客给绕出来,只好去来福客栈吃小笼包。 她才吃了两个,那怪妇人又来了,坐在离她两张方桌的地方,灼灼地张望。 宝儿踟蹰了片刻,还是挪到那妇人面前坐下,道:"你总跟着我作甚?" 妇人抬首,泪眼汪汪,面上岁月的沟沟壑壑聚满了苍凉,她说:"你好吗?" 宝儿挠了挠头,有点手足无措:"我很好呀。你莫要哭,这店的掌柜的识得我,若是他告诉小姐我无故令你哭泣,小姐会揍我的。" 妇人以手捂嘴摇头,却还是泄出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宝儿无奈,只好道:"唉你究竟是在哭甚么?别哭了,你哭起来实在太丑了。" 妇人哭声戛然而止,面上的表情无比诧异,宝儿把她的表情在心里形容为,犹如见到和尚和尼姑拜堂般不可思议。 妇人收起捂嘴的手,长叹一声道:"你可想知你的身世?" 宝儿皱起眉,随手端起桌面上的茶便一饮而尽,"你说罢。" 妇人盯着茶杯有一丝怔忪,那杯茶是她方才洗茶杯的…… 她勉强自己将目光从茶杯挪到宝儿脸上,又逼迫自己再挤出一个苦脸,颤悠着声音道:"我……我……是……你娘……" 宝儿眼珠在妇人身上打转了一圈,委婉道:"我虽然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但我饷银很少的。" 妇人滚出了两颗泪水,悲怆道:"都是娘不好,这么多年来让你受苦了。" 宝儿又再强调:"我饷银很少的。"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我没钱奉养你的,所以你不要冒认了。" 妇人忽然伸过手来握住宝儿的手:"你听我说,我没有冒认,我是真的是你娘,十八年前我是扬州青楼的头牌,王赖子,就是王府老爷,你小姐的爹,他路过扬州做生意时,曾在我那儿呆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他走后我发觉我怀孕了,我托人捎消息给他,却是杳无音信,于是我生下你后便带着你上京找他,但被他府内的妻妾赶了出去,她们道每隔几个月就有女人抱着孩子声称是王赖子的种,我一气之下便回扬州了,两个月后有人愿意替我赎身,但……但他并不愿养你……我便上了一趟京城,将你留在王府门口,我看着你被王府的小姐抱进门时,心如刀割……" 宝儿偏头托腮听得津津有味,见她停顿,忙追问道:"那后来你嫁了那人么?" 妇人原本要拭泪的手顿在半空,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嫁了,可是那人并非好人,我进门之后他常打我……" 抽噎了两声后她又道:"幸好我当时没将你带入他家……你……你会恨我遗弃你么……" 宝儿摇摇头,眨着大眼道:"不会不会,你真的是我娘么?为何我觉得你言谈不甚实在?" 妇人心下一惊,眯起眼慈祥道:"我句句肺腑之言。" 宝儿若有所思道:"你看你说你是扬州青楼的头牌,但你现在长得真的很丑,我看年轻时也未必佳。扬州人也不至于傻得让你这种长相的当头牌罢?而且你若是我娘,老爷是我爹,你们的孩子必定丑得人神共愤,可是我长得可水灵了。" 妇人慈祥的脸抖了一抖,险些端不住,道:"你的确长得与爹娘不相似,我……其实并非青楼头牌,我是青楼头牌的丫鬟,王赖子喝醉了调戏我。你确实是王赖子与我的骨ròu,不信你可滴血认亲。" 宝儿看着她如此笃定的模样,也不像是说谎,况且她也实在不想被扎手指头,便长叹一声道:"老爷是该喝得多醉呀……" 然后又道:"我信你便是了。" 妇人慈祥的脸一变,立马变出一付恶嘴脸,狠狠道:"你与王家小姐是姐妹,你们本该是同等地位,但你却低声下气地伺候了她那么多年,她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你却连衣肘子都是破的,你难道不恨么!" 宝儿边朝掌柜的招手表示送一笼小笼包过来,边咬牙道:"恨啊,她还老不加我饷银。" 妇人一声冷笑,伸手递过来一个小纸包,低声道:"这是一包□,你趁她相公不在时将药下在饭菜里,然后招一个家丁进她房内,待她身败名裂后王赖子也不会再认这个女儿,届时我再出面揭开你的身世,王家的财产就是我们娘儿俩的了……" 宝儿从身上掏出另一个纸包,冷笑道:"我的□比你的好上百倍,它可是由神医秘制,无色无味,销魂噬骨。我将其磨成了粉,只要吸入就可以使人淫。性大发。" 妇人闻言大喜:"不愧是娘的好女儿,我方才在将军府附近见将军出门了,事不宜迟,你现在回去就下手罢。" 宝儿点头道:"我也觉得事不宜迟,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妇人只觉一股燥热从脚底冲向胸口,浑身像是有百万只虫子在啃噬,又像是被火炉围着烘烤,瘙痒燥热莫名。她边扯着衣裳边道:"你竟如此对待你自己的娘亲!" 宝儿笑盈盈道:"宝儿哪里有娘亲,宝儿是小姐捡来的,小姐说是她捡到宝了,故替我取名宝儿。私以为这名字十分恶心ròu麻,但也只能由她。" 妇人又要讲什么,但一张嘴却只是发出一声娇喘。 宝儿好心道:"我劝你快去找个男人,街尾有家勾栏,听闻里面有些小倌常接私活。" 妇人恶狠狠瞪着她,一顿足之后往外狂奔。 宝儿在后头扬声道:"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哦,我的药很珍稀的。" 宝儿吃了十笼小笼包,回到府中,见小姐被罚临窗抄书,便趴在窗沿嘲笑她:"小姐,姑爷又为何罚你?" 王清浅头也不抬:"我在皇帝赐给他的名画上添了几笔。" "添了什么?"宝儿追问。 王清浅愤慨道:"他的那幅什么百马图上面明明就不足一百匹马,我实在无聊就添了几匹上去。" 宝儿道:"小姐,你画的马像长毛的猪。" 王清浅瞪她:"你大半天的都出去做什么了?" 宝儿呵呵笑:"你管我出去做什么,反正姑爷不让你出门。" 王清浅皱了一皱鼻子,用力地嗅了一嗅,尖叫道:"你去来福客栈吃小笼包了!竟没带回来给我吃!我要扣你饷银!不给你做新衣裳!" 宝儿打了个饱嗝,摆摆手道:"随你,我去歇着了,你慢慢抄。" 王清浅气得捶胸顿脚,恨不得将手中的毛笔射出去砸死那个死丫头。 宝儿躺在c黄榻时,回想起那妇人的眉眼,对比王赖子的眉眼,又对比王清浅的眉眼,心想,幸好我长得像姐姐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心血来潮送给大家看着玩儿的…… 书里不会有…… 娘亲的…… 书到底猴年马月要出来啊…… 百问(番外) 某日,山顶洞人赵乾乾在围观掐架时发现有一个东西叫相性一百问,甚感兴味,决心试它一试。于是在风和日丽的下午,以不来就写番外让他们各自爬墙的威胁骗得范天涵携清浅到了来福客栈。 1 请问您的名字? 清浅:王清浅。 范天涵:范天涵。 宝儿:王宝儿。 乾乾:宝儿滚回去做饭! 2 年龄是? 清浅:二十一 范天涵:二十四 3 性别是? 清浅:女 范天涵:男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清浅:呃……我不好意思夸自己。 范天涵:……正常。 5 对方的性格? 清浅:无聊。 范天涵:挺好。 乾乾:好难访的两人啊……小S蔡康永救命……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清浅:我家庭院。 范天涵:大街上,宝儿掉荷包那次。 宝儿:说起来真是多亏了我。 乾乾:宝儿,萧子云来了! 宝儿瞬间消失了。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清浅:不记得了…… 范天涵:比萧子云好……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清浅:不知道。嫁了就喜欢了。 范天涵(终于不淡定了):那就是嫁给谁你就喜欢谁! 清浅:按理说是这样的没错…… 范天涵:哪里都不喜欢。 清浅:将军大人你在耍蛮。 乾乾:算了……下一题下一题。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清浅:规矩多。 范天涵:没规矩。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清浅:何为相性? 范天涵:作者注意,莫要生造词。 乾乾:……相性是网络词汇么?算了……不跟没见过世面的古人计较……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清浅:天涵,状元,将军大人,相公。 范天涵:清浅,夫人。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清浅:侠女! 范天涵:随她。 清浅:此话当真?我叫你王八也可以? 范天涵:侠女不妨一试。 乾乾: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各位观众,松开你手中万恶的鼠标左键,让我们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咦……不打啊……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清浅:乌龟,较温吞。 范天涵:鸟类,很吵。 清浅:我知道你想讲的是说同林鸟,放心,大难临头我也不会各自飞的。 乾乾:此等心理素质……送去富士康都能好好活。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清浅:我亲自绣的荷包。 乾乾:能看么…… 范天涵:银针。 清浅:对哦对哦,你究竟何时送我银针?我等得都大肠郁结了。 范天涵:你不闯祸之时。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清浅:银针。 范天涵:她绣的荷包。 乾乾哭着:我看别人一百问的回答都是什么:你是我最好的礼物,我最想要的就是你,除了你我别无所求,你们回答的这么具体我很没成就感……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范天涵打断:此题等同第九题。 乾乾:记忆力真好啊…… 17 您的毛病是? 清浅:天涵,这问题似乎又与第九题一样了。 乾乾:哪儿啊,这问的是你自己,不是对方。 范天涵冷冷道:清浅说一样,你有何看法? 乾乾:没错是一样的,太脑残了。 18 对方的毛病是? 二人齐刷刷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乾乾。乾乾点头:我知道,跟第九题一样。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乾乾带着哭腔:别再说一样了…… 清浅:袒护李总管,我怀疑他和李总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范天涵:李总管辞工回家你就把打点府里大小事的担子接起来吧。 清浅:我错了。 乾乾:那个……范将军,把问题回答一下吧。 范天涵:跟白然学武。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乾乾:我觉得可以不用回答了。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清浅:夫妻。 范天涵:夫妻。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清浅:好像没有约会过…… 范天涵:看萤火虫那次。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清浅:我坚持我们没约会过的看法。 范天涵:虫子很多。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清浅:他在带我去看萤火虫之前就亲过我了。 范天涵:你不是说没约会过? 清浅:……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清浅:没有。 范天涵:府内。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宝儿:我知道我知道,送罗袜,罗袜生辰! 乾乾:详情请参见——卧病。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清浅:他。 范天涵不置可否。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范天涵淡淡道:生死相随。 清浅:你说了那么严重的词,我得说什么成能相衬呀?啊!我知道了,生儿育女。 乾乾:这成语程度……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范天涵:废话。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范天涵:说什么我都没辙。 清浅:不给我银子。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清浅:剪了。 范天涵:掐灭在襁褓中。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清浅:不会。 范天涵:会。 清浅:真的? 范天涵:女侠不妨一试。 乾乾:周围一阵凉飕飕啊……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清浅:都说我们没约会了。 范天涵:在府内,她不是在c黄上就是在厨房,我总有方法找到她。 乾乾:c黄上? 范天涵:你不妨再深入问一问。 乾乾:不敢-- 100问进行到这里时,乾乾深感无力……决定删问题…… 54 初次H的地点? 清浅脸红不出声,范天涵道:边疆温泉。 55 当时的感觉? 清浅忽然若有所思:你是姜溱易容的吧?上次你就追着我问鱼水之欢来着。 乾乾:……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二位古人红了脸,乾乾替他们回答:很湿…… 范天涵抽出腰间佩剑。 乾乾抱头鼠窜:在温泉里哪能不湿啊……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奸了,您会怎麽做? 范天涵忽然暴怒:身为作者的你若是敢安排如此桥段,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乾乾:这不是假设嘛…… 范天涵:假设也不行。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范天涵:回去了。 清浅:好。 乾乾总结陈词:好奇杀死猫……我以后要是再整什么一百问我就去shi去shi去shi…… 作者有话要说:一百问……问题看起来真的很鬼打墙…… 怀孕 但凡女子,大抵都幻想过,危难之际,自己的那个良人,或骑白马,或持长枪,八千里云和月地赶来,三两下收拾了恶人,携手归家,夕阳将情人的背影镀金,唏嘘甜蜜。 我自然也是这般庸俗,在这山洞过了三日,我时时刻刻盼着范天涵从天而降,我们深情凝望,他执我手愧疚道:我来迟了,让你受苦了。然后拥我入怀。 但我盼来的从来都只有那只死神雕。 而由于实在无事可为,我这三日里反反复复思索了人生、志向、爱情、感悟什么的……思忖着再过个十天半月,我差不多就可以看破红尘,参透世事了。像今日一早,我一闻到小笼包的ròu味便心生不忍,如何也无法下咽。这证明了我已经开始领悟了我佛慈悲不可杀生。 午膳时刀疤人知我对早膳不满意,不知从何处弄了只烤鸡回来,我闻着挺香又实在饿了,便吃光了。吃完后悔莫及,总结出这是我修佛道路上的一次盛大倒退,长此以往,我将无路可退。于是我果断地决定信济公,酒ròu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我估摸着大概是申时,我坐在山洞口望着石壁上的小糙发愣,原本发愣发得十分平静宜人,但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竟莫名就掀走了我方才一直注视着的小糙。 这山崖的地势偏险怪异,这几日来我也遇过数次怪风,本已见怪不怪,但不知为何,风吹得我眯起眼后,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不见了那小糙,我忽然就觉得这一切无法忍受了。 我迫切地想见到范天涵,想见到宝儿,想见到姜溱,甚至想见到八字胡子李总管。我瞬间觉得委屈且气愤,世事再无常,老天爷都不带如此捉弄人的。 于是开始思索如何自救,以我那偶尔也灵光的脑袋,想到晚膳时分,大抵也成形了一个粗糙的计划。 神雕为我带来的晚膳是烤羊腿。我不得不说,刀疤人对我真是越来越上心了。 但我却不得不去欺骗他,这也挺讽刺的。 我躺在石c黄上望着在洞口蹦跶的神雕,并不起身去解它脚上的羊腿。它急得长鸣不歇,我睨它两眼,冷笑。 它扑扇着翅膀,扬起一阵腥风,我仍是睨视着它,冷笑。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真是他娘亲的妙。 许久之后,神雕它疲倦地飞走。顷刻之后它驮着刀疤人回来。 刀疤人皱着眉问我道:"你为何绝食?" 我哭丧着脸回答:"我吃不下。" 他奇怪道:"为何?" 我摇头道:"不知,但我今日一直作呕。" 语毕便干呕了几下给他看。 他狐疑地打量我,半晌才道:"为何会作呕?" 我本想再呕两下,闻言也顿住,只好详装娇羞道:"我成亲已是一年有余,夫妻恩爱。" 他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你们夫妻恩爱与作呕又有何干?莫非恩爱会令人作呕?" 我只好循循善诱:"我一闻到刺激味儿就会作呕,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莫非……" 他还在皱眉:"莫非甚么?" 我只能作出惊讶的神情:"莫非我有喜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茫然道:"你被囚禁在这里,有甚么事可喜的?" …… 我挫败不已,垂死挣扎道:"我是说,我可能有身孕了。" 他伸了伸脖子,似乎不是很懂的样子,半晌后突然蹦起来,颤巍巍地指着我道:"你你你……你说什么有有有……有身……身孕?" 我已是很淡然,点头微笑:"嗯。" 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踱着步子,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停下来大声问我:"你怎么会怀孕?" 我耸肩道:"大概是我相公干的好事。" 他又急了:"你相公在哪里?" 我不由得好笑:"我相公在将军府里,恰巧是那位将军。" 他挠着头,一付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那那……那现在怎么办?" 我叹口气,挪到石c黄坐下,搥着腰肢道:"还能怎样,我不是被你囚禁了么?时候到了,就在这山洞里产子呗。" 他瞪大了牛眼,重重地吸气呼气,急得那条刀疤此起彼伏。 我垂着头,对着自己的肚皮慈祥道:"娘的小心肝,是娘亲不好,委屈你将在这僻陋的地方出世,放心,娘一定保你平安,若是天寒地冻或是这洞内磕磕碰碰你有个三长两短,娘定当不独活,一尸两命娘陪你。" 刀疤人哀伤地望着我,扶着山壁往地上一坐,抱头呻吟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办……" 我看着挺惊心的,瞧他这付懊恼的神情,连我都忍不住想怀疑这肚里的孩子该不会是他的骨ròu吧? 良久之后,刀疤人突然立起来,吓我一跳,我忍不住埋怨道:"你吓死人了。"想想又加了两句:"吓着我无所谓,但你若吓着我肚内的孩子,我跟你拼命。" 他诺诺道:"我知道了,你好好养身体,多少还是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 我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实在吃不下,我吃不下没关系,就是连累了我肚子的孩子受饿。" 他深深地望我一眼,骑着鸟,飞走了。 许久之后,我才意识到,他走了,带走了我的羊腿,天黑以后只剩我与饥饿做伴。 次日清晨,我尚在梦中,忽然一声熟悉的"浅儿"将我唤醒,我睁开眼,只见大师兄蹲在石c黄边。 我一阵欣喜,爬起来道:"大师兄,你来救我了么?范天涵呢?" 大师兄只是摇头,问我道:"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我慢慢心凉,开始在脑中对整件事理出个来龙去脉,刀疤人的确不识得萧子云,他识得大师兄,大师兄编演了这么一遭,以一个粗糙的障眼法骗我入套,指不定还用的这个障眼法扰乱范天涵与师父。 这年头大家都蠢,也没法。 那么又为何囚禁我呢?是萧子云的爱让他蒙蔽了双眼决心将我除去?还是他真的爱我,因爱生恨,或是即使拥有不了爱,还拥有人? 不晓得以前为何我会热衷于各种折子戏与说书,我现在实在是厌恶透了这种三流戏码。 大师兄伸手欲来抚我额,我挥手拍开了,道:"放我回去。" 他叹口气道:"你并没有怀孕是不?" 我冷笑道:"你请大夫来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他又长叹一口气,道:"你先吃点东西,我为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是宝儿做的。" 我探头看,地上摆了一个竹篮,篮内放了二三个小菜,明显都是宝儿亲手做的。 宝儿做菜有个怪癖,装盘后喜欢在盘子边沿摆上点什么东西。主要是有次我爹重金聘请了宫廷御厨来家里开酒席,她见人家御厨在盘子边摆弄了些花花糙糙,那些个菜瞧起来都忒高贵,于是宝儿学下了,以后做菜她都往盘子边摆花花糙糙,一开始她还很虔诚地摆个图案出来,仔细辨认也能看出是只兔子或者是只鸟,后来她嫌麻烦了,就往盘子旁随便放一片叶子,一朵花,有次她发疯了干脆弄了几颗黑枣切了粘盘边,每盘粘俩,一顿饭吃下来我忒心慌,总觉得那些个盘子都长了双骨碌碌的黑眼睛盯着我吃饭。 而今天篮子里的那三个盘子,宝儿在盘子边都粘了一圈鱼鳞,摆阳光底下还能闪烁着反光。 我闻着那鱼腥味,喉头一阵哽:"宝儿还好么?" 大师兄道:"挺好的,她今日一早起来,说要做饭,说你闻了饭香就会回来了。我看她还挺精神的。" 敢情宝儿拿我当狗呢。 我忍不住又问道:"那范天涵呢?" 大师兄默了半晌,道:"他翻天覆地找了你两日,但这两日停了。" 顿一顿,他望着我道:"这两日里他与子云常在书房里商量着甚么事,昨日他俩还彻夜畅谈。宝儿看不过眼顶撞了他几次,差点被遣回王府。" 我闻言倒是一点儿不难过,范天涵若真是与萧子云勾搭,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倒也不是我对自己或者对范天涵有信心,我主要是对萧子云有信心,相信她绝对能够使人倒尽胃口。 但明显的大师兄他想我急,于是我只好配合地作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他见了忙安抚我道:"你莫难过,至少还是有人关心你的,像师父和宝儿,你爹和你那些姨娘,还有白然白将军。" 我奇怪地望着他:"白然怎么了?" 大师兄道:"范将军夫人失踪了,白将军锲而不舍地搜寻。" 我听着怎就好像我与白然有什么□似的。 大师兄又道:"我看那白然对你也是实心实意。" 我闻言顿时推翻了之前的猜想,瞧大师兄现在一付想替我与白然拉媒的模样,也既是说,他对我已丝毫没有爱,更谈不上因爱生恨。而以此推断,大师兄他,已被爱蒙蔽了双眼。 我其实觉得,大师兄这份爱挺令我纠结的,我无法判断他是先蒙蔽了双眼才看上萧子云的,还是看上萧子云后被蒙蔽了双眼。因为依我看,一般双目正常的人,都该瞧不上萧子云才是。 故曰: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爱得古怪,须得见怪不怪,方能使其怪自败。即使其怪不自败,见怪不怪亦能保全自身金刚不坏。 作者有话要说:这快一年前写的东西,回头再看,觉得我还是挺有才华的,是吧? 别砸我,我也不容易。 晋江实在太抽了,开个网页要十分钟,顶不住…… 先撤一撤。 流产 那日大师兄走后,我痛痛快快地吃了宝儿的做的饭菜,宝儿的手艺似乎精进了不少,看来她为了引我出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她对我也算是真了解,若我能自由行走,就真冲那味儿回去了。 我了饱足感后,我开始思忖我未来的道路,这装怀孕是装不下去了。一则,我这肚子怎么着都大不起来,想塞个东西进去嘛,这山洞里材料实在有限,我总不能往衣裳里兜石头,这不小心摸着了还以为我怀怪胎呢;二则,若是让我日日装胃口不好,我馋虫顶得住但肚子顶不住,我肚子顶得住但馋虫顶不住,总之就是互相顶不住。 思忖了半天,我忽地想到劳动妇女千百年来的经验累积下来的传统三大美德: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哭我是哭过了,那么闲来无事就来闹上一闹罢。 于是神雕送晚膳来时,我从地上捡起银针,随手就扎了这神雕几针,本想点个穴让它一动不动。但学艺不精加上这雕的体型也不好辨认穴道,就多扎了它几针。神雕它也不容易,它被我扎得上蹿下跳长鸣不已,最后瘫地上定住了,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给累瘫了还是被我给点住了。 无论如何,它总算是瘫下了。 我撩起裙摆,准备模仿侠客们替人疗伤时那样——哧啦一声撕下一布条来,岂知我身上这衣裳乃当初我爹砸大价钱做的嫁妆之一,料子无坚不摧的程度犹如金丝甲乌蚕衣。无奈之下我只好捡了块锋利的小石子慢慢割我那上好料子的衣裳。 好不容易割下几条长宽不一的布条,我手握布条慢慢靠近那神雕,他哀着眼神儿望我,我仰头长啸:你也有今天…… 我将那雕脑袋上的羽毛一撮一撮细细地拢起,再细细地用布条捆扎好。一炷香之后,一个脑袋顶着四根羽毛冲天辫的俏皮神雕诞生了。 我望着那四根冲天辫,觉得不甚出彩。我方才撕的是白色的衬裙,白色的布条捆绑在神雕的头上,颜色着实跳脱不出来,于是我一咬牙,把翠绿色的外裳下摆割了。割了布条往神雕头上那四个辫子再绕上一圈,它立马更加活脱俏丽了。 竣工后我拍拍手,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摸到神雕身上的天京穴,拔了银针。 神雕仍是一动不动地怒视着我,眼神喷火。我以为它在蓄势待发,准备飞扑来啄我,吓得我连着倒退了几步,战战兢兢地盯着它。 顷刻之后它摇摇晃晃地扑腾着从地上站起,在洞内踱起步子来。 我更怕了,贴着山壁缓缓移动。 幸得神雕在洞内踱了好几步后,扇着翅膀飞走了,留给我一个高傲的背影。 我这才回过神来,神雕适才不是蓄势待发,它大概只是瘫地上久了脚麻。 次日,刀疤人带着神雕气急败坏地出现了,而奇怪的是,神雕它还顶着那四根翠绿的辫子。 我心内奇怪,但也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眯眯道:"今日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刀疤人气冲冲道:"若不是你肚内有孩子,我今日一定要给你点教训,我一定饿你个三四天。" 他连着强调两个一定,想必真的是气坏了,只是我实在不解,为何他不将神雕脑袋上那四根辫子解下来? 他还在嚷嚷着要给我教训,我却始终忍不住了,问他道:"为何你不将神雕脑袋上的辫子解下来。" 刀疤人瞪我一瞪,道:"我虽然气你,但我也是个知晓善恶好坏的人,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想替神雕装扮得好看些。" 他停下来上下打量我,又道:"看你为了替神雕打扮都不惜撕了身上的衣裳了,这份情我们自然是领的。神雕它一介女流跟了我这么个粗人,我实在不懂怎么装扮它,也真是多亏了你它才难得娇俏了一回。" 我张大嘴,半晌忘了合上…… 我有时真的,真的觉得人世间很光怪陆离。 良久良久之后,我扶回我的下颚,问道:"那么你方才究竟在气我做了什么事?" 他又嚷了起来:"你扎了神雕一身的针,它身上的羽毛又长又密,我昨夜拨着鸟毛找了一夜才把它身上的针全挑了出来。以后可别这样了!" 我……总算知道知道什么叫殊途同归,什么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cha柳柳成荫。 由于刀疤人的思维异于常人,这一哭二闹的闹我闹得比较费神,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我决定干脆就来使用终极手段,咱来寻寻死。 只是这山洞里上吊吃毒什么都不甚方便,唯一能寻死的途径只能是绝食、撞山壁或跳崖。这前者嘛,历时太长且我真做不到;而后二者嘛,风险都挺大的,一个大意我就可能真见阎王了,再说了,即使见不着阎王,磕了碰了都是我的ròu,我都疼,我都心疼…… 不过话又说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这肚子里不是据说还有一孩子嘛,就来舍它吧…… 但流产这回事嘛,它得有血。遗憾的是,这荒山野岭的我还独自一人被困山洞,能流得出血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就在我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这日,天高气慡,我正坐在洞口晒太阳,心里还惦记着如何弄点血出来。忽然空中掉下一只鹰,直直地落在我脚边。 我捡起来一看,这鹰它中箭了,基本上幸灾乐祸是不对的,但若这灾这祸对我来说是雪中送炭,那就真怨不得我落井下石了。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它的伤势,判断这鹰它保准没救了,于是便秉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心安理得地促进了它的死亡。 我从它身上采了些必须的血后,将它厚葬了。 然后我便将那些血往身上涂涂抹抹了一番,尤其是往裙上涂了不少,洞口的地上也洒了些,然后往洞口坦荡荡一躺,活脱脱就一倒血泊里的流产妇女。 躺得久了,太阳又晒得懒洋洋,我慢慢就睡着了。直至一阵剧烈的摇晃将我摇醒。 "浅儿!浅儿!"我朦胧睁开眼,对上大师兄忧心忡忡的脸,他半搂着我,拼命地摇晃,晃得我觉得若是我肚内还有娃,肯定被他摇得哇哇落地。 "姐姐。" 我一抬头见姜溱在大师兄身后,泪水就下来了……大师兄怎么将她给抓来了? 姜溱见我哭,冲上来就搂住我哭:"姐姐……姐姐,你脸色好苍白,我替你把脉。" 说着她就摸上我的脉。我心惊胆跳地望着她,她一摸我的脉便顿了一下,抬头望我,立马现出哀泣的模样,道:"姐姐,孩子……孩子没了。" 我瞪大眼睛,泪如泉涌,主要是——姜溱她怕我哭不出来,摸着我脉的手使劲掐着呢。 而我眼看她的泪水也快干了,赶紧反手握住她,用指甲掐,她又立马泪流满面了。就在我们哭成一团时,我余光偷瞄了大师兄几眼,他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跟刚流了产似的。 "展修,你别难过。" 我这才发现了刀疤人,他一脸悲戚地扶着大师兄,眼中关切与爱意呼之欲出。我算是弄明白了,难怪刀疤人吃饱没事撑着还兼着当牢头,原来这里头满满都是爱。 姜溱就这么给留下了,留下来照顾我孱弱的身子,她每日开些中药,让大师兄熬了送来。 我俩商量的结果是我接着扮演那痛失爱子的娘亲,深深怨恨大师兄,立誓再也不与他讲话,并且只要一见他就落泪。 是故,一见大师兄姜溱就开始握住我的手,明则是给我对抗仇人的力量,暗则是死命抠我掌心,逼得我泪水奔腾地往外流。后来演多几次熟能生巧,我也不用姜溱抠我了,只要一见大师兄就流泪,跟古人迎风落泪似的,百试不慡。 大师兄开始时每回送药来时都试图与说上几句话,但被我的眼泪攻势打击了几次之后便愈来愈沉默,不时用内疚的小眼神瞅着我,一付恨不得替我生个娃的模样。 其实嘛,有了姜溱的陪伴后,我的日子好打发了许多,我们一起日测风向,夜观天象;时而谈论天文地理,时而观察蜘蛛蚂蚁;兴起还会吟诗作对什么的,很有文化…… 这不知不觉地也过了十天半个月,我与姜溱都怀疑大师兄是否就不准备放我们回去了。 这日,姜溱努力地说服着我,她言:估摸着我们得在这过一辈子了,你成过亲了,而我却尚未成亲,就这样老死我觉得我亏大了,这样吧,我也不嫌弃你,我们就凑合着拜天地成亲吧,反正天和地都是现成的,也不麻烦…… 我觉得不是很好,主要是我觉得一女不能侍二夫。 她锲而不舍地说服我,言都是为了我她才被丢到这鬼地方,若我不从了她实在对不起天地良心。 眼看着她就快霸王硬上弓,而我就快半推半就了。 正拉扯间,大师兄出现了。 他沉着脸,拎起我俩,一边一个夹了就跨上神雕背。 神雕驮着我们缓慢艰辛地往山顶上飞,我与姜溱倒吊着脑袋在空中一动不动,生怕一动使神雕失去平衡,大家一起葬身山谷。 清风拂面,我倒吊着望神雕它抽搐着的腿肚子,仿佛看到了阎罗王微笑的脸。 姜溱嚷嚷着:"喂,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我要摔死了!" 她的声音在空中抖动得支离破碎,大师兄却是一声不吭。 片刻之后,我们有惊无险地抵达山顶。双脚触地那一瞬间,我由衷地觉得我爱我的两条腿。 作者有话要说:%>_%不是我不回留言…… 是他妈的我永远点不开那个回复的框。 是晋江抽了,还是我的电脑抽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回留言!!!! 因为已经没什么留言了!!! 重逢(非书版) 我必须说,不懂"恍如隔世"是个什么境界的人绝对没被关过,被关过的绝对知知道什么是恍如隔世,是故,想知道恍如隔世是个什么滋味的人可以去被关一关。 再次回到正常的人世间,看到身旁的小贩叫卖着糖葫芦,我内心那个波涛汹涌澎湃啊,恨不得冲上去把他那架子上的糖葫芦通通舔一遍。 大师兄挟持着我们一路往状元府走去,一路上他一言不发,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但隐约觉得大概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由得有点慌张,我望向姜溱,她看起来亦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再望望周围的路人,似乎也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我们,我愈发忐忑了,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 直至有两路人讲话时太大声被我听到,我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曰:"你看那女的,衣裳上都是血,该不会杀了人吧?" 一曰:"你傻啊,杀了人她跑街上来游街?依我看应该是掉染缸里。哎呀我们讨论如此肮脏的女子做甚么,要也是讨论她旁边那天仙大美人。" 我加快了步伐,我们走得实在太慢了,竟能听得清如此长串的对话。 将近状元府,大师兄转头对我道了一声:"浅儿,对不住了。" 我只觉脊骨一麻,便被他挟持入怀。他用食指与拇指,不轻不重地捏住我的咽喉,我丝毫不敢动弹。 随着姜溱的放声尖叫,状元府的门被迅速打开,冲出来的是一名小家丁,我瞧着挺眼熟,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小家丁也跟着姜溱放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夫人夫人回来了。" 这会儿我算是想起来,这小家丁就是那奉我若神明的小五儿嘛。我很想与他讲,夫人是回来了,但夫人现在还在敌人手里,你完全可以不必如此欢欣鼓舞。 人一个一个从门内鱼贯而出,我见着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们,忍不住了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夫人好。"众人齐声道。 看看,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宝儿和范天涵是最后出来的,宝儿一见我们就哭了,哀求着:"大师兄,求求你放开小姐,求求你不要将小姐的头拧下来!" 我一听还有这个可能性,脖子就忍不住一阵发痒。 我望向范天涵,他似乎比我记忆中清瘦苍白了些,见我望他,他仅是一笑,微微掀唇,吐了两个无声字。 "莫怕。"我心里模仿了一下,大概是这两个字罢。 大师兄掐着我脖子的手紧了一紧,大声道:"范天涵,交出萧子云,我便把浅儿交还给你。" 范天涵抱拳道:"段大侠此言差矣,子云早就移交官府法办,岂是容范某做主。还望段大侠理解,将范某的妻子放回,范某定当万分感谢。" "少废话。"大师兄的手又紧了一紧,"你若不放了萧子云,我今日便了结了浅儿。" 大师兄一用力,指甲便陷入我的脖子ròu里,疼我直想骂娘。 宝儿忽然大叫:"大师兄,你指甲太长,你别掐小姐!" …… 大师兄闻言果真松了松手劲。宝儿真是大智若愚,心细如发。 宝儿吼过后,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场面一时有点僵持。我这么被劫持着实在不甚舒适,只好小声提醒大师兄道:"大师兄,叫嚣呀。" 大师兄恍然大悟,大声道:"范天涵,我让你放了萧子云!否则我一把捏断她的脖子。" 我只能说,大师兄在叫嚣的技巧实在有待加强,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 范天涵叹一口气道:"段大侠,你与清浅是同门,而子云是我表妹,我若能将她搭救出来,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子云这次犯的是刺杀皇上的大罪,其罪当诛,不是我不保她,是我保不了。" 哇!刺杀皇上啊……这罪挺大的啊…… 大师兄又不淡定了,他掐我脖子的手又收紧了,"这都是你设下的陷阱,她言你带她进宫晋见皇上,突然就一群人围住她了。" 范天涵道:"段大侠如何知道?莫非你私闯大牢?那日太后大寿,皇宫内人来人往,我一转身就不见了子云,再次找到她时,她已被大内侍卫层层围住了,她当时手持长剑砍伤了两名大内侍卫,而皇上的黄袍也被她割破了一角,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大师兄还想说甚么,我忍不住打断道:"那个,你们能否移驾府内说话,这样我点累。" 这一大帮子人堵在门口,跟演大戏似的。 姜溱忙附和道:"姐姐身子虚,不宜久站。" 大师兄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我们里面说话。" 就在他侧身那一霎那,范天涵忽然跃起,一腿扫向大师兄,大师兄堪堪躲过,范天涵一掌劈来,大师兄扣住我的手用力收紧,我忍不住唔了一声。 范天涵扫了我一眼,临时收回掌,做出个请的动作道:"段大侠里面请。" 于是一帮子人都进了将军府,院子里早有人准备好了太师椅。我被大师兄按着坐在太师椅上,他立于我椅背后,手仍然掐住我脖子。 这个姿势有点诡异,但比方才舒适多了,我也就不再计较。 我坐好后,范天涵递了个眼色给李总管,片刻之后李总管便端了杯茶与我,我望一望大师兄,他并无表态,我便接了过来,僵直着脖颈淡定地喝茶,嗬,我久违的茶香。 大师兄道:"范天涵,萧子云对你有情有义,即使她处事过激,也都是出于爱,你如此陷害她又于心何忍?"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喷了口茶。 范天涵怒目瞪我,我很无辜,如此滑稽之言语,叫我如何忍住? 大师兄并不理我,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说范天涵:"你设计囚萧子云无非是想逼我交出浅儿,现浅儿我已送到你面前,只要你放了萧子云,我立马放了浅儿,而萧子云我会带她远走高飞,今生今世永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听着觉得也有理,忍不住道:"所言极是。" 范天涵道:"非我不愿放子云,只是子云犯下滔天大罪,由不得我。" 大师兄忽地收紧手指,他拇指与食指紧紧扣住我的喉骨,我瞬间呼吸不畅,只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慢着!"范天涵急道。 大师兄冷冷地睥他,手劲不但丝毫未松,反而愈收愈紧。 此刻我倒不十分难受了,只觉彻底心凉,我本以为大师兄再怎么着都不会真的伤害我,看来我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瞧得起我们多年的同门之情。 我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哑着声音道:"天涵,千万莫放萧子云,至多我给她陪葬就是了。" 范天涵与我对望,眸黑若墨,似是与我心意相通,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松手,我派人去将萧子云从牢里带出来。" 我大怒。 大师兄闻言微微放松了力道,手指却也还是扣着我的咽喉。 我用力吸了口气,威胁道:"范天涵,你若放了萧子云,不用他了结我,我自己咬舌自尽。" 范天涵仅是回了我三个字:你闭嘴。 我深受打击。 萧子云很快被小五儿带了进来,她手脚皆为铁链所锁,却一点没有监下囚的卑微,昂首挺胸得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 她冷冷地扫了我与大师兄一眼,道:"段展修,你真舍得对你的小师妹下手?" 这话古怪,看样子她似乎尚未知晓大师兄对她一往情深。 而她一抬头对上范天涵的表情却是深情的,"表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行刺皇上,是皇上他突然对我动手,我被迫自卫,而且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皇上,而他当时看起来也不像个皇上。" 那倒也是,一般人都想象不到长那么丑一人也能当皇帝。 范天涵回道:"子云,这事会有人去查个水落石出,届时自然会还你清白。我希望你劝段大侠在尚未铸成大错前放了清浅。" 萧子云冷笑:"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他们二人合伙骗你呢,段展修对嫂嫂可是心疼得很,他带走嫂嫂的这段时间,指不定二人早已互通款曲。" 大师兄忙辩解道:"我与浅儿之间清清白白,若有甚么私情,我又何必挟持她回来救你?" 萧子云又一声冷笑:"我看是王清浅对我怀恨在心已久,鼓噪着你来诱我出大牢好杀了我吧?当时我就不该听信你,让你带走这女人,我就该趁其不备一掌劈死她。现在也不会倒让她以受害的名义来加害于我。" 这样她都能想得出来,不愧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毒者见毒。 大师兄几次张嘴欲解释都未果,最后只好对范天涵道:"解开她身上的铁锁。" 范天涵望我一眼,我摇头,大师兄见状使力扣住我的喉骨。 范天涵大手一挥,院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他从腰间解下钥匙,开了萧子云手脚铁链的锁。 大师兄见锁一开,对萧子云大声道:"快走,我随后来。" 萧子云却不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朝我劈来,而我在大师兄的钳制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你敢!"一声怒斥,范天涵抽了剑朝萧子云疾刺而去,不料萧子云却不管不顾,掌风丝毫未曾迟缓地朝我劈来,所幸大师兄松了掐我脖子的手,跃起去挡范天涵的剑,我一个懒驴打滚从太师椅上滚下来,堪堪躲过萧子云一掌。只听砰一声,萧子云一掌落在太师椅上,椅子竟瞬间四分五裂。 范天涵的剑划过大师兄的手臂,他情急之下使得是全力,一剑竟划得深可见骨。萧子云在错身间被喷了一脸血,望着大师兄受伤的手臂微微一愕。 而我在地上尚未来得及爬起来便被范天涵团成一团抱入怀中,他抱了我便往屋内发足疾奔,一入屋内便大声命令:"弓箭手就位!" 瞬间数十名弓箭手从天而降,将萧子云与大师兄团团围住。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 我有的两个结局。 都有点。 不那么。 高 潮。 迭起。 话说。 这似乎。 叫做。 豆瓣的。 银镯女子体。 忧伤。 逆流。 到。 食道。 灼伤。 我的扁桃体。 围剿(非书版) 范天涵放了我落地,急问道:"哪里伤着了?" 我摇头:"无,除了脖子差点被掐断外。" 他不信,拉着我上下其手地确认伤势,最后才道:"那你哪来的这一身血?" 我挠挠头道:"说来话长,待会儿讲待会儿讲。" 他狐疑地望了我一眼,又欲开口,我忙双手合十保证道:"我真的无丝毫损伤,你先解决外面那一对再来审我。" 这才一起齐齐望向门外院子,只见大师兄已搂了萧子云入怀,血染了她一整只袖子,他骂道:"范天涵,你这个阴险小人。" 我忍不住想替范天涵反唇相讥,但怎么也觉得他还真挺阴险的,使得我多少有点底气不足,便拉一拉他的袖子问道:"天涵,外头会不会传你不顾江湖道义啊?" 他反牵住我的手,眼睛却是望着外面动态,毫不在乎道:"我并非江湖中人,我乃兵,兵不厌诈。" 他如此一解释,我亦是觉得十分有理,坦然地望着院子里那对亡命鸳鸯。 良久之后,双方仍是僵持住,我又有另一疑问上心头,问道:"你们这招敌不动我不动要僵持到何时?" 我话音才落,那厢萧子云忽然动手了,只是她揍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与她生死与共的大师兄。这行为使得范天涵与弓箭手们十分为难,一时间也难以判断他们是真的上演自相残杀还是只是企图声东击西地逃出生天。 顷刻之后,萧子云与大师兄突然联手攻向围住他们的弓箭手,此次是我首次见着传说中的高手突围,只见萧子云与大师兄左一掌右一掌,那些个弓箭手犹如摆好的木桩,一掌一个趴。 我就纳闷了,同样是拂云手,为何他们使起来威力无穷,我使起来只能替宝儿扇扇风? 眼看弓箭手们连弓弦都没来得及拉就一个个倒下了,范天涵倒是一点不急,只在一旁感叹着需要加强训练。 说话间,大师兄忽然双手托萧子云腰,用力一推,她顺势往墙外飞跃去。 我这人一急,常常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一腔热血便往外冲,只是尚未冲到门口,范天涵就将我拦下了,他道:"莫急。" 幸好没让我急多久,我再次转头时萧子云已从空中软软地落下,砰一声砸地上了。 我一看她砸下来时并不是脑袋着地且不是砸在石头上,顿时觉得十分扼腕。 而被围住的大师兄一见萧子云掉回院子里就发狂了,袖口中飞出无数颗棋子,弓箭手们闪躲不及,纷纷应声倒下。 久违了的棋子功,我忍不住往范天涵身后躲了躲。 他一冲出重围便立马抱起萧子云,摇晃着呼喊她:"子云,子云,你醒醒……" 说也奇怪,他晃了她许久,弓箭手们也不拉弓射箭,安静地在一旁观看,真是知书达理。 大师兄大概是良久后才想起要逃跑这件事,抱起她往墙外跃,就在他要跃过墙的那一瞬间,他在空中抽搐了一下,跌了回来。 只是大师兄落下时还不忘将怀里的萧子云护好,令我惋惜不已。 这太神奇了,我疑惑地望着范天涵,他不理我,只顾着对外面下令道:"将他们二人送回牢里去。" 回过头来见我还望着他,才淡定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墙外安排了几个吹箭的,箭上抹了点药。" 我……你……阴险小人。 萧子云与大师兄入狱后,师父又现身了,据说他自从我失踪后就四处探寻我去了,一听我回来了,屁颠颠又回来了。 师父现身时我正在亭子里吃糕点品茗茶,我劫后归来,基本上大伙儿就当我老佛爷来侍候了,我才说我想念娘家里那小亭子,范天涵隔天就让李总管找人砌了个亭子,造的是木头亭子,原意是想造个古色古香的亭子,但李总管这人贪小便宜,亭子造价太低,看起来实在形似糙棚。 亭子竣工那日,宝儿十分俏皮地往栏杆上一坐,晃着两小脚道:"小姐小姐,过来。" 幸得我腿脚不利索,走得慢了点,只听得吧唧一声,那木头栏杆裂了,宝儿她一着急,扭着臀儿想往下跳,那知她一扭,那木头栏杆就彻底断了,宝儿一屁股坐地上了。 有一成语叫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木头栏杆仿佛就是亭子的那根发,它一断,亭子就彻底塌了,将宝儿埋了严实。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宝儿已从废墟中钻出来了,她灰头土脸道:"小姐,这亭子塌了。" 我震惊地问道:"你可伤着哪儿了?" 宝儿沮丧道:"这些木头太轻了,砸身上一点不疼。" 李总管又让人造了个竹亭子,可别说,这竹亭子造得挺好的,用的是上好的竹子,后来我才知道,李总管当年砍了萧子云的竹林,舍不得那些竹子就留着了,也还真刚好就物尽其用了。 师父现身竹亭子时,我也没多惊讶,早料到了他又该来说情了。 果不然,他表达了对我的关怀之情后便哀伤道:"浅儿,师父知道你吃苦了,但你看你毫发未伤,不如劝范天涵将子云与修儿放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我拈了个枣子糕放嘴里,也不吭声,咱这会儿被求着呢,得摆谱。 师父又道:"浅儿,你就当积德,这么些年来,你也造了不少孽,你缺德呀。" 我这会儿谱也摆不下了,忍不住回嘴:"你才缺德。" 他点头道:"可不是,我要不缺德也养不了这两混账。" 他如此实心眼,我反倒语塞了。 他又道:"以我对修儿的了解,他虽然掠走你,他一定是好生待你的。而子云也不可能无故刺杀皇帝,这中间定是范天涵为了寻你而设下的陷阱。现儿一切也已尘埃落定,不如就算了罢?" 听他把一切讲得如此轻描淡写,我不由得火了,质问道:"那么那个枉死的小丫鬟呢?" 师父叹一声道:"你见那些个大侠顶着替天行道的名声,杀的人难道会少?官府何时管过?杀人偿命是江湖上最无稽之谈。" 呃,这么说也有道理…… 后来不知道怎地,我莫妙地又应承了跟范天涵求情,大概我实在生性善良罢。 于是晚上范天涵在书房里看公文时,我便摸进去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了。 我拿了把鸡毛掸子,在书房内左挥右抹地掸灰尘,掸了半晌,范天涵也没回头望我一眼,我只好把鸡毛掸子往他身上招呼,他还是不动声色地任我在他身上掸灰尘。 我见状也只好先开口:"我今日去见娘了。" 停顿了良久他也不追问,我只好又道:"娘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一提萧子云便哭,自责道是她没替兄长教育好女儿。" 范天涵放下手上的公文,格开鸡毛掸子,道:"你直说罢。" 我快速道:"师父让我来求情,希望你对萧子云与大师兄网开一面。" 他回道:"段展修私掠□,萧子云刺杀圣上,我帮不了。" 我撇撇嘴道:"大师兄掠的是我,我不告他了成不?至于萧子云行刺皇上,你我心里都明白是你一手安排的。" 他反问道:"那么萧子云之前杀的丫鬟呢?你不是一直想我替她讨回个公道?你的正义感呢?" 被他这么一诘问,我也挺迷惘的,正义感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你一提起,我就觉得我得有。 范天涵见我沉默,伸手在我头上敷衍一揉道:"你先回房歇着,我看完公文就来。" 我往外走两步,觉得不对劲,又往回走,夺了他的公文:"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么些年来,做的缺德事也不少,权当积德。" 他偏头望我,反问:"我缺德?" 我只好道:"我缺德,你就当替我积德罢,否则百年之后你羽化登仙了,我锒铛下地狱了,咱以后可见不着,你回想一下,见不着我的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他拉了我坐他膝上,望着我笑道:"那倒真是。" 我心里那个美呀,双手圈了他脖子也对他笑:"那不就得了,放了他们罢。" 他摇头,促狭地笑:"你想啊,他们害我那几日过得如此生不如死,我能放过他们吗?再者,欺负了我范某人的妻子,我能放过吗?我就该对他们扒皮抽筋挫骨。" 我圈他脖子的手往下滑,顺势掐住他脖子摇晃:"你究竟想怎样?" 范天涵被我晃得声音直抖索:"你……才……想……怎样?" 我想着既然如此,那我退一步求情:"不然免了他们死罪?" 他皱眉:"我何时说过要治他们死罪了?" 我一愣:"没有?" 他点头:"没有。" 我追问道:"那治什么罪?" 他道:"废了子云的武功,二人一起流放边疆。" 我又问:"为何只废萧子云的功夫?" 他道:"子云没了武功便无法兴风作浪,段展修本性善良,他的武功得留着,子云才离不了他。" 范天涵这人好啊,治人也不忘成就姻缘。 我听着这安排挺合理的,溜下他的膝,亲一口他的颊,拍拍他的脑袋道:"要好好看公文啊,我出去了。" 出了门拐个弯,师父就迎上来了:"如何?" 我长叹一声:"范天涵言他们死罪难逃呀。" 师父一听急了,叹着:"事到如今,只能劫狱了。" 我忙拦住他:"你先别急,听我讲完。在我的苦苦哀求,威逼利诱下,范天涵终于松口。" 我故意顿一顿,想卖个关子,但见师父拳头已经捏得青筋凸出,忙道:"最后答应了仅仅废了萧子云武功,大师兄的武功就留着了,然后将他们二人流放边疆。我记得师父曾讲与我听过你被称魔头是由于你来自边疆,多么美丽的误会。这回好了,你还可以跟着他们回趟家乡。" 师父偏着头琢磨了一会儿,道:"浅儿,这次多亏了你,这份情师父记心里了。" 我望着师父顿显苍老的面容,道:"师父之事便是徒儿之事。" 语毕,我只觉得我无耻的境界顿时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平淡 大师兄萧子云果真被流放边疆,不久传来消息言他们在进入边疆时被劫囚了,还言劫囚的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 朝廷也没再追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我在他们上路前去探望过他们,给大师兄送了那本一直没送出去的《神雕侠侣》,里面夹了忒多从李总管账房那儿偷来的银票。宝儿在一旁心疼得直嚷嚷:小姐!小姐!小姐你夹的银票都比书页多了,李总管知道了非把胡子给气翘了不可。 我觉得宝儿忒小家子气,花这点银票就能光明正大见着萧子云潦倒落魄的模样,何乐不为。 只可惜了萧子云一点不潦倒,她见我与宝儿来探监,翻了两大白眼送我们。我与大师兄还没说上两句,萧子云斥了一声"有完没完",大师兄就白着个脸低声下气地哀求我快点走…… 我他妈钱白花了! 这日,我那丑皇帝哥哥微服出宫玩乐了,我与范天涵还有宝儿作陪,带上宝儿主要是觉得皇帝一般都爱摆排场,得带个人侍候着。 说良心话,这皇帝,除了长得丑,还真是个好人,陷害萧子云那次也还真多亏了他。 这会儿我与皇帝走一块儿了,忍不住问他:"皇兄,能否告知我你是如何让萧子云对你动手的?" 他笑道:"我见她长得挺标致的,就顺手调戏她了。" 我目瞪口呆。 他哈哈大笑道:"逗你的,我身为当今天子,我说谁刺杀我了,她一定就刺杀我了,哪里还需要编排甚么理由。" 这倒也是,是我糊涂了。 我们一行四人就在街上瞎逛着,一路上引了不少侧目,研究了半晌,发现是皇帝身上自然散发出的贵族气加上长得太光怪陆离了,使得路人们忍不住不看。 路过来福客栈时,宝儿眼中流露出的渴望打动了皇上,他问宝儿道:"你很喜欢这店的饭菜?" 宝儿骨碌着眼睛不敢答话,出门前我怕她在皇帝面前乱讲话,便吓唬她道若是在皇帝面前说错了话是会被五马分尸的。 皇上见宝儿不吭声,奇怪地追问:"你这小丫鬟为何不答朕的问题?" 宝儿望着我,我忙点头,她才道:"我喜欢吃来福客栈的小笼包,小姐说在皇上面前不能说话,会被五马分尸的。" 皇上大笑,"浅儿,原来朕在你心目中是暴君啊?" 我干笑:"哈哈……宝儿胡说呢……您哪能是暴君啊……" 范天涵敲了我脑袋一下,道:"去给皇上买小笼包尝尝鲜。" 我忙应了一声,小跑过去,跑了几步又折回去了,我身无分文。 自从我偷李总管账房银票的事被发现后,李总管气得呛,言我不尊重他,他要辞工回家种田。我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应承他三个月内不从府里支钱……做主子做得像我如此之孬的,大概也少见。 我折回范天涵面前:"给我银子。" 他给了我五枚铜钱,我瞪他,还是摊着掌心:"我不要铜钱,你给我碎银子。" 范天涵无奈地掏出一两银子放入我手心,我迅速收拢手心,笑道:"这五枚铜钱和剩下的找钱都归我了。" 皇上忍不住cha话道:"范将军,莫非朕给你的饷银过低?" 范天涵笑答:"禀皇上,皇上给微臣的饷银十分丰厚,只是清浅挥霍无度,需要遏制。" 皇上叹口气道:"朕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普通百姓,能为钱所烦恼争执,国库饱满,朕无论如何挥霍也无法为钱担忧呀!" ……我们只能不留痕迹地面面相觑。 皇上继续感叹:"当个平民百姓就是好啊!" 我想在他身后放飞一群鸽子,待他一讲完话,身后就有一群鸽子升腾起来。 我与宝儿一道去买小笼包时忽然想到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在路上吃着小笼包实在有失体统,还是请他进店内吃罢,况且,若是在店内吃,待会儿结账的肯定是范天涵,这一两五文钱就都归我了。 于是我让掌柜的准备了临窗的雅座,又回头去请他们进店内吃茶吃小笼包。 这来福客栈的掌柜的对我们可算是熟识,亲自忙前忙后的招待着,本来他这殷勤献得挺替我们长脸的,只是生意人的老嘴脸,倒着茶就吹嘘起自己来了:"这位客官看起来面孔生,是首次来罢?我跟你讲,你来我来福客栈吃这小笼包就对了,我们来福客栈的小笼包那可是一等一的美味,范将军和范夫人就是这里的常客。" 说着还顿一顿,望着我们寻求支持,我只好点头赞道:"这里的小笼包真算是一绝。" 掌柜的满意笑道:"那可不是,就连当今……哎哟。" 我脚在桌底用力踩了他一下,"掌柜的,快下去催厨房里准备小笼包,我们都饿了。" 我可没忘,我与范天涵曾以皇上的名义在这儿骗吃骗喝过。 岂知皇上那丑陋的外表下是一颗玲珑剔透心,待掌柜的走后,他就发问了:"浅儿,你倒是说说看,方才掌柜的言的是当今甚么?你又为何踩他脚?" 我一怔,道:"说了皇兄可不能怪罪下来。" "但说无妨。" 我堆笑道:"当今……当今怡祥公主,也就是不才在下,我被皇兄刺为公主后,觉得十分荣幸,欲与天下人分享我的喜悦,便常用怡祥公主的名号四处打诨,现儿我明白了往日的骄纵不懂事,觉得十分羞愧,怕皇兄怪罪于我。" 皇上听完后露出释怀的神情,道:"此等小事,也值得你如此战战兢兢?" 沉默良久的宝儿忽然趴我肩膀小声道:"小姐,我看这丑皇帝脾性挺好的。" 众所皆知,宝儿的嗓门不是一般大,她的小声就是寻常人普通的说话声,她的正常音就是寻常人的大声,她的大声那就是雷声。 于是那声"丑皇帝"在我耳中犹如我被囚时的山谷回声,缓慢清晰的荡着,我王清浅今日,命绝于此…… 只见对面的皇上面上颜色变了一变,最后却大笑起来:"你这小胖丫鬟,挺有趣的啊。" 我松了口气,又捡回条小命了。 但凡是个人,他多少都有些贱骨头,山珍海味吃多了便想吃家常小菜;穿金戴银惯了便想体会麻布粗衣;豪华大宅住久了便想住住山间小屋……而皇上他阿谀奉承听多了,便想听点贱嘴毒舌。 宝儿与皇上熟稔了起来,后来一路上就听他二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皇上:宝儿,我就喜欢你这个娇憨劲儿。 宝儿:你说我是喜憨儿?虽然你是皇上,你也不能这么糟蹋人啊! 皇上:……你可想进宫? 宝儿:进宫做甚么? 皇上:当宫女或者当我的妃子。 宝儿一脸嫌弃:不要,宫里规矩可多了,我学不来,再说了,你这么丑,我才不要当你的妃子。 皇上大笑:你这么胖,我才不要你当我妃子。 宝儿:…… 我与范天涵落在后头,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范天涵朝我伸手:"将我那一两五文钱还回来。" 我打掉他摊在我面前的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扯一扯我垂于颊边的辫子,"你这是盗匪小贼。" 我今日这头发还是宝儿不知从何学来的新发式,今儿一早硬是要给我梳一个,揪得我脑门子发疼。 我从他手中夺回辫子,"钱我定当是不还的,你该怎么着怎么着罢。" 他眉眼含笑,道:"替我准备三天早膳。" "成交。" 他想想又道:"你被掠走前亦是答应了替我准备早膳,故统共是四天。" 我豪慡道:"成。" "四这数字不吉利,凑足五顿罢。" …… 某人的无耻与我愈来愈有夫妻相了。 我与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如此这番,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要说:这已经是一个结局了…… 等老子稿费到手,%>_%!!!就把书里的结局一次性贴了。 over。 勿念。 入戏(番外非书版) 我就是陪她演戏的,唯一的职责便是入戏,到头来,她还要怪我太入戏。 ——————题记 萧子云来找我时,我正在帮师父纳鞋底,我有时很困扰,为甚师父总让我做这些娘们的事儿。 她抢过我手里的鞋底,手一挥丢到屋顶去了。她道:"我要与你商讨一件事。" 我跳上屋顶,我不是想去捡鞋底,我是不想与她讲话,我觉得她大概是看上我了,但我喜欢的是浅儿。 我十三岁便认识萧子云了,那时她仅八岁,同年我认识了同样是八岁的浅儿,她们很不一样。 浅儿善良单纯,萧子云恶毒阴损。她们十岁那年,萧子云徒手扭下一只兔子的脑袋,那本来是我与师父逮给浅儿当生辰贺礼的。最后无奈,我们把那只兔子炖了一锅兔ròu给浅儿吃,浅儿吃得很欢畅,圆圆的眼睛扑闪扑闪,像……被扭掉脖子的那只兔子。 浅儿及笄那年,我为她准备了一份贺礼,是我亲手纳的鞋底。除了武功,师父就只教了我纳鞋底,他言纳鞋底可以修养身心,习武之人最忌的就是燥进,我知道其实是他鞋底常破,身边又没个体己的女子帮他修补,于是便利用了我这近水楼台,师父说瞎话的本事是一流的,把浅儿也教得十分爱胡扯,但看浅儿在胡扯十分趣味,她眼睛骨碌碌地转,让你即使知道她在胡扯也不忍心揭穿她。 我甚么都不会,又没甚银子,于是便只好给浅儿纳了一双特结实的鞋底,她那么爱爬树翻墙的,有双好的鞋子也很重要。然而,我尚未把鞋底送给浅儿,她就先吓了我一吓,她说她喜欢我,要与我一起养只雕。 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思虑了好几日,最终决定我愿意娶浅儿,她家家财万贯,我可以入赘,入赘后财产便都是我的了,我便可以给浅儿买漂亮的簪子了。 我挑了个良辰吉时,到了王府上,拿石子扔了许久浅儿的窗都未曾得到回应,我很着急,吉时马上就要过了。 我正急得火烧眉毛,忽地想起,今日是元宵,浅儿定是与宝儿逛灯会去了。于是我匆匆赶往灯会,果不然见着了浅儿与宝儿,只是宝儿蹲在路上哭,我犹豫着是否要上去,因为见识过宝儿哭的人都知道,她的哭是鬼哭狼嚎到如入无人之境。 而就在我犹豫间,我瞧见了萧子云,便躲了起来,师父讲过,路上遇到萧子云,要装不认识。但她也瞧着了我,把我从屋顶上揪了下来,冷笑道:"怎么,在你那善良的小师妹面前想假装不认识我这个女魔头呀?" 她向来不待见浅儿,我与师父都不明白个中道理,她们俩从未谋面,甚至浅儿连有她这号人都不晓得。 我不吭声,希望她觉得无趣自行离去。但她却忽地与我动起手来,她的武功真的好,我应付得很艰难。后来我的揣于怀中的鞋底滑落下来,她捡起来看,冷冷一笑道:"这尺寸,送给小师妹的罢?看来有人春心荡漾了,若是我说,我不准你们相爱呢?" 我哼一声道:"你凭甚么?" 她把鞋垫用力一掷,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然后道:"不瞒你说,我就是见不到人好。若是你敢与那浅儿有个什么牵扯,我就像扭兔子脑袋一样,把她的脑袋扭下来。" 我斥道:"萧子云,你敢!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妖媚一笑,道:"你打得过我麽?" 我一滞,的确,我若是发挥失常是绝对打不过她的,我若是发挥超常也应该是打不过她的。 我不得已只好答应她。 我拒绝浅儿时,她红了眼眶,她道她原本准备送我《射雕英雄传》为定情之物的,但既然我不喜欢她,她就不送了。我很是心疼,她买的《射雕英雄传》是官印珍藏版,我想要很久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浅儿愈长愈是美丽。 某次午间,我翻墙进王府找她,浅儿爹把王府建得比地府还大,我找了许久才在一个亭子里找到她。 她靠着亭柱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打着盹,膝头上反面倒放了《神雕侠侣》。春日暖阳洒在她身上,使她笼上了一圈柔光,仿佛下凡的仙子。我用尽了浑身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不去做使浅儿恨我的事——我实在很想偷走那本《神雕侠侣》。 那个午后,我陪着浅儿在亭子里坐了大半日,她都没有醒来过,她真的很会睡。 浅儿一日一日在长大,以她的长相和家世,上她家提亲的人愈来愈多,我倒是一点都不焦急,因为那些人一旦深入了解浅儿后,都不愿娶她了。浅儿的好,只有我一人知道。 我自信满满地等待浅儿成为嫁不出的老闺女,届时我武功练好了便不再怕萧子云对她不利了,届时我便能理直气壮地接手嫁不出的浅儿。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是一个宁静的夜,蝉在树头叫着知了,我忽然十分想念浅儿,便去王府寻她看星星。 我们在屋顶听到了她爹准备把她许配给武状元之事,浅儿并无过多反应,她言嫁谁不是嫁,武状元挺好。我怒火攻心,气冲冲走了。 蝉还在树头叫着知了,我却什么都不知了。于是一怒之下,我在每棵树之间飞奔抓蝉,一抓一个,捏死了掷于地上。 望着满地的蝉尸,我莫名地快感,有了快感我就喊,我仰天长啸,我觉得世间一点都不美妙。 我啸得正得心应手,忽地传来一阵娇笑,随着那娇笑,萧子云缓缓从树上飘落,她道:"你看看你,比我好到哪里去?知道了杀戮的快意,你接下来便我欲罢不能的。" 我这才发现我竟杀了如此多的无辜小生命,我有罪。 浅儿新婚之夜我试图去抢亲,我把一切计划得天衣无fèng,并且立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毒誓。我觉得如果不成功,我至少享有悲壮。 只是浅儿拜堂时,我见着了萧子云,我尚未出手便输了。 我心一横想说拼了,剑尚未抽出便被师父打晕了拖走。我醒来时默默流泪,为我不被世人理解的爱。 师父把我软禁在一个石室里,他每日来为我送一次饭,我很是不满,我总也吃不饱。 最终我寻得一次机会逃了出去,我去寻浅儿,我跟她说我要带她走,她却不回应我,我快要发火之际才想起我点了她的穴。 我替她解了穴,却没能接住她,眼睁睁望着她倒入了别人的怀里。 我让她选择,她却含情脉脉与范天涵对望,我心里烧起熊熊烈火,恨不得把他撕碎。我出手欲伤他,却误伤了浅儿,望着浅儿软软地晕厥,我只觉自己万恶不赦。 就这么放手了罢,给不了她幸福便成全她的幸福,如此我也算上是悲壮得很委婉。 萧子云还在我面前立着,我却已经追忆完我的似水年华。 她言她要与我一起协力拆散浅儿与范天涵,我并不想与她为伍。但与她为伍我似乎能为浅儿做些什么,于是我应承了,我要默默地保护浅儿,成为那种内心强大却不计较回报的人,我一想到就觉得自己很伟大,就连与萧子云假装相爱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我常常在想,作为一名大侠,我的脑子似乎简单了点,不够百转千回。但自从与萧子云一起,我又常常在想,作为一个魔女,萧子云的脑子更是稻糙做的,真是枉费上天给了她一颗恶毒的心。 萧子云跟着我风餐露宿,一饿肚子或睡不好觉便想法子折腾我,竟也能全然忘了当初是她死皮赖脸要跟着我,死皮赖脸要我与她一起棒打鸳鸯。 像昨日,萧子云抓了一条水蛇放我包裹里,我去掏干粮时被那水蛇咬了一口,滴了几点血在干粮上,她很是高兴,但不久之后又哭丧着脸,因为她饿了想吃干粮,但又觉得那些干粮既被蛇爬过又有血迹,她觉得恶心。于是她怒气冲冲地跑去打猎,拧了一只兔子的脑袋,烤兔ròu吃时她又把自己的头发给烧了。 我有时也会问她,为何对范天涵如此执着。她言她自幼便认定他是她未来的夫婿,如今拱手她人,她心有不甘。 我又问她,若是最后她都拥有不了范天涵的爱呢?她言那么便毁了他爱的人,大家一拍两散,你害我爱不到我爱的人,我也害你爱不到你爱的人,公平。 不知为何,我竟欣赏她的决绝。 夜黑发情夜,风高思春天。 有日我发现我打猎时心里惦记着把猎物送去给萧子云拧掉脖子,我竟……欢喜上萧子云了。 我仔细回忆了前因后果,主要是我这人有个毛病,容易入戏。以前与浅儿去听说书看折子戏时,我总是特别入戏,我一会儿会心一笑,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伤心欲绝。往往一场戏下来,我都十分之疲倦,人生跌宕起伏了好几回。 后来,到了浅儿身边,萧子云想了很多破烂的机谋,像是给浅儿下□,让我跟她云雨一番后她带范天涵来抓奸,他俩同仇敌忾地谱出恋曲;像是将浅儿毒死或者一掌拍死,然后她陪伴在丧妻的范天涵身边,等他有天觉悟发现她的好;或是将浅儿囚禁起来,让他们俩永世不得相见…… 最后我选择了帮她将浅儿囚禁起来。我行走江湖时认识一个好兄弟,他为人十分义气,以前我们一起行走江湖时,他对我的好简直无微不至,连我换下来的衣裳他都替我浆洗。 我将事情与他讲了,他立马拍胸口应承下来。 我们使了点诡计将浅儿囚禁了起来,萧子云也如愿地与范天涵渐行渐近,我欣慰之余不免有点失落。 后来发生了一些令我良心十分煎熬的事情,我也曾考虑过如果我不答应与萧子云演戏或者演戏不入戏,一切是否会不同,可惜没有如果,我就是如此敬业。 "段展修,我要吃烤全羊!" 我一转头,萧子云掀帘从蒙古包内出来,她颐指气使道:"其其格家的母羊昨日生了两只小羊羔,你去给我都偷回来,还有,不准借机跟其其格那个小贱人攀谈。" 我连声答应。 我们逃到蒙古后萧子云由于气候不适,生了场大病后眼睛看不见了,脾性也变得更古怪。在她看来,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我有什么错呢?我不过是陪她演戏的,唯一的职责便是入戏,到头来她还要怪我太入戏。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欠大家一个大师兄的解释…… 他的感情,就是传说中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有时我看着身边某些情侣,真的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他们看上彼此什么,但感情本来就不用别人懂的吧,哈。 【出书版结局】 再次回到正常的人世间,看到身旁的小贩叫卖着糖葫芦,我内心那个波涛汹涌澎湃啊,恨不得冲上去把他那架子上的糖葫芦通通舔一遍。 大师兄挟持着我们一路往状元府走去,一路上他一言不发,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但隐约觉得大概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由得有点慌张,我望向姜溱,她看起来亦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再望望周围的路人,似乎也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我们,我愈发忐忑了,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 将近状元府,大师兄转头对我道了一声:"浅儿,对不住了。" 我只觉脊骨一麻,便被他挟持入怀。他用食指与拇指,不轻不重地捏住我的咽喉,我丝毫不敢动弹。 随着姜溱的放声尖叫,状元府的门被迅速打开,冲出来的是一名小家丁,我瞧着挺眼熟,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小家丁也跟着姜溱放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夫人夫人回来了。" 这会儿我算是想起来,这小家丁就是那奉我若神明的小五儿嘛。我很想与他讲,夫人是回来了,但夫人现在还在敌人手里,你完全可以不必如此欢欣鼓舞。 人一个一个从门内鱼贯而出,我见着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们,忍不住了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夫人好。"众人齐声道。 瞧瞧,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再次回到正常的人世间,看到身旁的小贩叫卖着糖葫芦,我内心那个波涛汹涌澎湃啊,恨不得冲上去把他那架子上的糖葫芦通通舔一遍。 大师兄挟持着我们一路往状元府走去,一路上他一言不发,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但隐约觉得大概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由得有点慌张,我望向姜溱,她看起来亦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再望望周围的路人,似乎也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我们,我愈发忐忑了,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 将近状元府,大师兄转头对我道了一声:"浅儿,对不住了。" 我只觉脊骨一麻,便被他挟持入怀。他用食指与拇指,不轻不重地捏住我的咽喉,我丝毫不敢动弹。 随着姜溱的放声尖叫,状元府的门被迅速打开,冲出来的是一名小家丁,我瞧着挺眼熟,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小家丁也跟着姜溱放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夫人夫人回来了。" 这会儿我算是想起来,这小家丁就是那奉我若神明的小五儿嘛。我很想与他讲,夫人是回来了,但夫人现在还在敌人手里,你完全可以不必如此欢欣鼓舞。 人一个一个从门内鱼贯而出,我见着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们,忍不住了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夫人好。"众人齐声道。 瞧瞧,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宝儿和范天涵是最后出来的,宝儿一见我们就哭了,哀求着:"大师兄,求求你放开小姐,求求你不要将小姐的头拧下来!" 我一听还有这个可能性,脖子就忍不住一阵发痒。 我望向范天涵,他似乎比我记忆中清瘦苍白了些,见我望他,他仅是一笑,微微掀唇,吐了两个无声字。 "莫怕。"我心里模仿了一下,大概是这两个字罢。 宝儿和范天涵是最后出来的,宝儿一见我们就哭了,哀求着:"大师兄,求求你放开小姐,求求你不要将小姐的头拧下来!" 我一听还有这个可能性,脖子就忍不住一阵发痒。 我望向范天涵,他似乎比我记忆中清瘦苍白了些,见我望他,他仅是一笑,微微掀唇,吐了两个无声字。 "莫怕。"我心里模仿了一下,大概是这两个字罢。 大师兄掐着我脖子的手紧了一紧,大声道:"范天涵,交出萧子云,我便把浅儿交还给你。" 范天涵抱拳道:"段大侠此言差矣,子云早就移交官府法办,岂是容范某做主。还望段大侠理解,将范某妻子放回,范某定当万分感谢。" "少废话。"大师兄的手又紧了一紧,"你若不放了萧子云,我今日便了结了浅儿。" 大师兄一用力,指甲便陷入我的脖子ròu里,疼我直想骂娘。 宝儿忽然大叫:"大师兄,你指甲太长,你别掐小姐!" …… 大师兄闻言果真松了松手劲。宝儿真是大智若愚,心细如发。 宝儿吼过后,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场面一时有点僵持。我这么被劫持着实在不甚舒适,只好小声提醒大师兄道:"大师兄,叫嚣呀。" 大师兄恍然大悟,大声道:"范天涵,我让你放了萧子云!否则我一把捏断她的脖子。" 我只能说,大师兄在叫嚣的技巧实在有待加强,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 范天涵叹一口气道:"段大侠,你与清浅是同门,而子云是我表妹,我若能将她搭救出来,自是义不容辞,但子云这次犯的是刺杀皇上的大罪,其罪当诛,我保她不了。" 哇!刺杀皇上啊……这罪挺大的啊…… 大师兄又不淡定了,他掐我脖子的手又收紧了,"这都是你设下的陷阱,她言你带她进宫晋见皇上,突然就一群人围住她了。" 范天涵道:"段大侠如何知道?莫非你私闯大牢?那日太后大寿,皇宫内人来人往,我一转身就不见了子云,再次找到她时,她已被大内侍卫层层围住了,她当时手持长剑砍伤了两名大内侍卫,而皇上的黄袍也被她割破了一角,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大师兄还想说甚么,我忍不住打断道:"那个,你们能否移驾府内说话,这样我点累。" 这一大帮子人堵在门口,跟演大戏似的。 姜溱忙附和道:"姐姐身子虚,不宜久站。" 大师兄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我们里面说话。" 就在他侧身那一霎那,范天涵忽然跃起,一腿扫向大师兄,大师兄堪堪躲过,范天涵一掌劈来,大师兄扣住我的手用力收紧,我忍不住唔了一声。 范天涵扫了我一眼,临时收回掌,做出个请的动作道:"段大侠里面请。" 于是一帮子人都进了将军府,院子里早有人准备好了太师椅。我被大师兄按着坐在太师椅上,他立于我椅背后,手仍然掐住我脖子。 这个姿势有点诡异,但比方才舒适多了,我也就不再计较。 大师兄道:"范天涵,萧子云对你有情有义,即使她处事过激,也都是出于爱,你如此陷害她又于心何忍?"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 大师兄并不理我,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说范天涵:"你设计囚萧子云无非是想逼我交出浅儿,现浅儿我已送到你面前,只要你放了萧子云,我立马放了浅儿,而萧子云我会带她远走高飞,今生今世永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听着觉得也有理,忍不住道:"所言极是。" 范天涵道:"非我不愿放子云,只是子云犯下滔天大罪,由不得我。" 大师兄忽地收紧手指,他拇指与食指紧紧扣住我的喉骨,我瞬间呼吸不畅,只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慢着!"范天涵急道。 大师兄冷冷地睥他,手劲不但丝毫未松,反而愈收愈紧。 此刻我倒不十分难受了,只觉彻底心凉,我本以为大师兄再怎么着都不会真的伤害我,看来我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瞧得起我们多年的同门之情。 我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哑着声音:"天涵,千万莫放萧子云,至多我给她陪葬就是了。" 范天涵与我对望,眸黑若墨,似是与我心意相通,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松手,我派人去将萧子云从牢里带出来。" 我大怒。 大师兄闻言微微放松了力道,手指却也还是扣着我的咽喉。 我用力吸了口气,威胁道:"范天涵,你若敢放萧子云,不用他了结我,我自己咬舌自尽。" 范天涵仅是回了我三个字:你闭嘴。 我深受打击。 萧子云很快被小五儿带了进来,她手脚皆为铁链所锁,却一点没有监下囚的卑微,昂首挺胸得犹如一只骄傲的麻雀。 她冷冷地扫了大师兄一眼:"段展修,你真舍得对你的小师妹下手?" 而她对上范天涵的表情却是深情的,"表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行刺皇上。我并不知道他是皇上,他看起来也不像个皇上。" 那倒也是,一般人都想不到长那么丑一人也能当皇帝。 范天涵回道:"子云,这事会有人去查个水落石出,届时自然会还你清白。我希望你劝段大侠在尚未铸成大错前放了清浅。" 萧子云冷笑:"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他们二人合伙骗你呢,段展修对嫂嫂可是心疼得很,他带走嫂嫂的这段时间,指不定二人早已互通款曲。" 大师兄忙辩解道:"我与浅儿之间清清白白,若有甚么私情,我又何必挟持她回来救你?" 萧子云又一声冷笑:"我看是王清浅对我怀恨在心已久,鼓噪着你来诱我出大牢好杀了我吧?当时我就不该听信你,让你带走这女人,我就该趁其不备一掌劈死她。现在也不会倒让她以受害的名义来加害于我。" 这样她都能想得出来,不愧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毒者见毒。 大师兄几次张嘴欲解释都未果,最后只好对范天涵道:"解开她身上的铁锁。" 范天涵望我一眼,我摇头,大师兄见状使力扣住我的喉骨。 范天涵大手一挥,院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他从腰间解下钥匙,开了萧子云手脚铁链的锁。 大师兄见锁一开,对萧子云大声道:"快走,我随后来。" 萧子云却不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朝我劈来,而我在大师兄的钳制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你敢!"一声怒斥,范天涵抽了剑朝萧子云疾刺而去,不料萧子云却不管不顾,掌风丝毫未曾迟缓地朝我劈来,我在大师兄手中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她的那一掌离我愈来愈近,直至我能看清她掌心的纹路。 此人掌纹杂乱,命途多舛,性子独断刚烈…… 萧子云那一掌劈来,我只觉五雷轰顶,一瞬间前尘往事如同飞快翻动的书页,老人们说将死之人都是如此,得将人生重新过一遍,下了阴间好跟阎罗王交待一番。 我看到了圆滚滚的宝儿,扯着我的袖子说小姐我们去听说书吧;我看到了我爹蒙着眼和众姨娘在院子里捉迷藏,他一头撞上了树,抖落了无数叶子;我看到了范天涵手里拉着线,笑着道,你的纸鸢这么沉,如何飞得起来;我看到了范天涵手执墨笔,偏头道,你过来让我画一笔;我看到了范天涵拍着我的头道,清浅你听话,去给我烧南瓜粥;我看到了范天涵大吼大叫,清亮眸子充满血丝,清俊面上青筋毕露,近乎癫狂之态。我努力想听清他说了些甚么,却只能听得"不准"二字…… 我将死,你何不讲点有深度的?连我都想了一句别有深度的留言——若我死去,后会有期。造化弄生死,天不老,情未了…… 我醒过来时在范天涵的怀里,他搂着我坐在庭院里,眼睛似乎望着哪个悠远的地方。我想提醒他地上脏,还想提醒他搂得太实我快被勒死了,但我才一掀唇就觉有什么东西从嘴角缓缓流下,"我……要死了么?" 范天涵垂头以大拇指替我拭嘴角,我垂眼望了一望他的拇指,是血,他那么平静的模样,我差点都以为他擦的是口水了。 他道:"清浅,莫怕。" 我想跟他说怎么可能不怕,但我一开口却只能咳血,他低头吻住我,他的唇贴在我唇上,就那么僵硬而血腥地贴着,他道:"别说,我们以后说。" 这样不好,人们总以为很多话可以留在以后说,但有时候真的就没有以后了。 我抬手欲推开他,却始终只能软软地抵在他胸前。 他缓缓离开我的唇,一滴冰凉的泪从他面上滑入我唇,他对着我勾着嘴角微笑,"血腥味好重。" 你看这人还会笑,他大概想弄死我很久了,我若死了他可以娶一个全新的妻子,她替他煮早膳,替他生儿育女,替他拔去新生的白发,替他递上拐杖……我一想到这些事都将由别的女人来完成,不免难过了起来。 我包着眼泪,问了折子戏里我最唾弃的一句台词:"你……爱我么?" 他还是笑,拭过血的拇指又来拭我的泪,"爱。" 我微微叹息,"能爱多久呢……" 这话在我而言只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感叹,但在范天涵听来大概成了一句诘问,又大概人们总是对弥留之人有问必答的,于是他摸着我脸颊道:"一辈子。" 这回答有歧义,一辈子可以是我的一辈子,也可以是他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眼看就要完,他的一辈子还很长。 但我不准备与他计较了,反正女人一世所求莫过于一个"爱"字,我既得,足矣。 我缓缓闭上眼睛,范天涵在我耳边轻轻道:"歇一歇罢。" 自古以来英雄侠客都是很难死的,于是我醒来时,内心一片澄明,我在心中默默肯定了自己是是个侠女。 侠女c黄前围满了人,我爹、宝儿、姜溱、白然、萧副将……独独缺了范天涵。 我正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如同吞了碳。 宝儿是第一个发现我醒了的,她冲上来握住我的手:"小姐,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了十天……" 她一动作,其余人等也激动了起来,哭的哭,笑的笑,纷纷向我表示他们有多么的焦急以及担忧,我爹甚至指出,我此次至少害他折了十年寿。宝儿又指出,那么他其实命不久已。 我挤出一个公鸭嗓:"天涵呢?"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扯了离我最近的宝儿问:"姑爷呢?" 宝儿一声不吭,泪水一颗一颗滴在我手背,灼得我手直发颤。 姜溱言,那日我死在了范天涵的怀中,他搂着我在庭院里坐了一天一夜,然后替我办了丧事,那几日里,他一直很平静,并未过分悲恸。 直到我钉棺那日,时辰将到却迟迟未见他现身,并且四处寻他不着,我爹猜他大概不忍在场观看,于是便令木匠莫误了时辰赶快动手。 他们在棺木内见着了侧躺揽着我的范天涵,他身上着寿衣,平静安详。姜溱替他把了脉,筋脉尽断。 他们还言,范天涵改了灵堂挽联: 生死相许 难求生前长相守 必得泉台永相随 本该是个梁祝般的美满结局,但由于添了天涵这个死者,又得重新算时辰才能入殓,入殓那日,宝儿趴在我胸口嚎哭,忽然听到我的心跳,吓得昏了过去。姜溱大惊之下脑子开窍,跑回山上寻找她神医师父的灵丹妙药,竟发现号称出外行医救济世人的师父在窝里睡觉,原来她师父出门行了七天医,觉得太累了,便放弃了悬壶济世的念头。于是姜溱带着神医回来,神医言我虽被拂云掌伤了元气,但我由于我亦练过拂云掌,体内有真气护体,故我并非真死,是真气为了护体而诈死,待真气逆转,自然会清醒过来。 而神医对着范天涵发表了感叹,他道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筋脉断得如此彻底的人。他还说断筋之人,若七日内不能续上,便是回天乏力,他将范天涵带走研究,今日已是第九天。而姜溱再回山上,却不见了师父与姜溱的影踪。 世事奇妙,我活了二十余年,从不知我体内有个叫真气的好物,这会儿却觉真气在我体内猛烈乱窜,使我喉头俗套地一甜,呕出一大口血。 尔后便是平静而漫长的等待,即无以泪洗脸,也无痛彻心扉。生若无可恋,死又有何惧,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使我理直气壮的结局。 这日,我在书房打盹,我近日来养成一个习惯,喜欢伏在书案上睡觉,总能梦见范天涵,魂牵梦萦什么的,甚是喜人。 我睡得迷糊,只觉有人推一推我,"清浅,我回来了。" 我抬头望,见是范天涵,便道:"怎地又是你?" 他食指点一点我的鼻尖,笑道:"常梦见我么?" 我掰了手指算与他听:"第一次是去边疆找你的途中,第二次是我复活后首次入眠,尔后每次我入眠就会梦着你,我数不清了,但今日是第十八次了。" 他苦笑,"不是说数不清?我离开三个月,你才睡了十七次?" 我点头并夸奖他:"你算数很好。" 他俯身亲一亲我:"我很想念你。" 我赞扬他:"你的唇比最后一次亲我柔软了许多。" 想一想我又要求道:"你这次消失前能不能不要起大雾或者浓烟,每次我从梦中醒来,都觉得像是游了一遍地府。" 他摸一摸我的头:"我真的回来了,不走了。" 我转身抱住他的腰,埋入他怀中泪流满面,虽然他次次如是说,但我依然愿意回回相信他。 许久之后,我抬头提醒他道:"你真的不会走了。" 他以二指掐我颊,道:"不是梦。" 这三个字以及面颊上的疼痛,是我此生永垂不朽的感恩。 范天涵言神医虽替他将筋脉在七日内续上,但长好却需要很长时间待在极寒地带,于是神医带他去了玄冰山。我并不在乎理由,他只要回来便已足够。 范天涵不在时,白然将萧子云与大师兄收押大牢,说是待范天涵回来自行发落。范天涵不在之时,白然甚是忙碌,皇帝赐他自立门户,白府中养了数十妻妾,他甚是劳心劳力。 今日风高气慡,我在亭子里吃茶看画册。 师父现身时,我并无多惊讶,早料到了他又该来说情了。 果不然,他表达了对我的关怀之情后便哀伤道:"浅儿,师父知道你吃苦了,但现也尘埃落定,不如劝范天涵将子云与修儿放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我拈了个枣子糕放嘴里,也不吭声,咱这会儿被求着呢,得摆谱。 师父又道:"浅儿,你就当积德,这么些年来,你也造了不少孽,你缺德呀。" 我这会儿谱也摆不下了,忍不住回嘴:"你才缺德。" 他点头:"可不是,我要不缺德也养不了这两混账。" 他如此实心眼,我反倒语塞了。 他又道:"以我对修儿的了解,他虽然掠走你,他一定是好生待你的。而子云也不可能无故刺杀皇帝,这中间定是范天涵为了寻你而设下的陷阱。你们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但总还是有惊无险,而范天涵却削下了子云一条手臂,不如算了罢?" 我一想倒也是,但还是问:"那么枉死的小丫鬟呢?" 师父叹息:"你见那些个大侠顶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杀的人难道会少?官府何时管过?杀人偿命是江湖上最无稽之谈。" 呃,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后来不知道怎地,我莫妙地又应承了跟范天涵求情,大概我实在生性善良罢。 于是晚上范天涵在书房里看公文时,我便摸进去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了。 我拿了把鸡毛掸子,在书房内左挥右抹地掸灰尘,掸了半晌,范天涵也没回头望我一眼,我只好把鸡毛掸子往他身上招呼,他还是不动声色地任我在他身上掸灰尘。 我见状也只好先开口:"我今日去见娘了。" 停顿了良久他也不追问,我只好又道:"娘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一提萧子云便哭,自责道是她没替兄长教育好女儿。" 范天涵放下手上的公文,格开鸡毛掸子:"你直说罢。" 我快速道:"师父让我来求情,希望你对萧子云与大师兄网开一面。" 他回:"不帮。" 我撇撇嘴:"这一切都由我而起,我不追究了成不?" 他反问:"那么萧子云之前杀的丫鬟呢?你不是一直想我替她讨回个公道?你的正义感呢?" 被他这么一诘问,我也挺迷惘的,正义感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你一提起,我就觉得我好像必须得有。 范天涵见我沉默,伸手在我头上敷衍一揉:"你先回房歇着,我看完公文就来。" 我往外走两步,觉得不对劲,又往回走,夺了他的公文:"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么些年来做的缺德事也不少,权当积德。" 他偏头望我,反问:"我缺德?" 我只好道:"我缺德,你就当替我积德罢,否则百年之后你羽化登仙了,我锒铛下地狱了,咱以后就见不着了。这次死里逃生后,我觉得只要你在我身边,恩怨什么的我都可以不计较。" 他摇头:"我不会放了他们。" 我圈他脖子的手往下滑,顺势掐住他脖子摇晃:"你究竟想怎样?" 范天涵被我晃得声音直哆嗦:"你……才……想……怎样?" 我想着既然如此,那我退一步求情:"不然免了他们死罪?" 他皱眉:"我何时说过要治他们死罪了?" 我一愣:"没有?" 他点头:"没有。" 我追问道:"那治什么罪?" 他道:"废了他们武功,流放边疆。" 我听着这安排挺合理的,便溜下他的膝,亲一下他的颊,拍拍他的脑袋:"好好看公文,莫要再三心二意,我出去了。" 出了门拐个弯,师父就迎上来了:"如何?" 我长叹一声:"范天涵言他们死罪难逃呀。" 师父一听急了:"事到如今,只能劫狱了。" 我忙拦住他:"你先别急,听我讲完。在我的苦苦哀求,威逼利诱下,范天涵终于松口。" 我故意顿一顿,想卖个关子,但见师父拳头已经捏得青筋凸出,忙道:"最后答应了废了他们武功,流放边疆。我记得师父曾讲与我听过你被称魔头是由于你来自边疆,多么美丽的误会。这回好了,你还可以跟着他们回趟家乡。" 师父偏着头琢磨了一会儿,道:"浅儿,这次多亏了你,这份情师父记心里了。" 我望着师父顿显苍老的面容:"师父之事便是徒儿之事。" 大师兄萧子云被流放边疆,不久传来消息言他们在进入边疆时被劫囚了,还言劫囚的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和一个刀疤人。 朝廷也没再追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我在他们上路前去探望过他们,给大师兄送了那本一直没送出去的《神雕侠侣》,里面夹了忒多从李总管账房那儿偷来的银票。宝儿在一旁心疼得直嚷嚷:小姐你夹的银票都比书页多了,李总管知道了非把胡子给气翘了不可。 我觉得宝儿忒小家子气,花这点银票就能光明正大见着萧子云潦倒落魄的模样,何乐不为。 只可惜萧子云一点不潦倒,她见我与宝儿来探监,翻了两大白眼送我们。我与大师兄还没说上两句,萧子云斥了一声"有完没完",大师兄就白着个脸低声下气地哀求我快点走…… 我他妈钱白花了! 这日,我那丑皇帝哥哥微服出宫玩乐,我与范天涵还有宝儿作陪,带上宝儿主要是觉得皇帝一般都爱摆排场,得多带个人侍候着。 说良心话,这皇帝,除了长得丑,还真是个好人,陷害萧子云也还真多亏了他。 我与他并排走,忍不住问他:"皇兄,能否告知我你是如何让萧子云对你动手的?" 他笑:"我见她长得挺标致的,就顺手调戏她了。" …… 他哈哈大笑:"逗你的,我身为当今天子,我说谁刺杀我了,她一定就刺杀我了,哪里还需要编排甚么理由。" 这倒也是,是我糊涂了。 我们一行四人就在街上瞎逛,沿途引了不少侧目,研究了半晌,发现是皇帝身上自然散发出的贵气加上长得太光怪陆离了,使得路人们忍不住不看。 路过来福客栈时,宝儿眼中流露出的渴望打动了皇上,他问宝儿:"你很喜欢这店的饭菜?" 宝儿骨碌着眼睛不敢答话,出门前我怕她在皇帝面前乱讲话,便吓唬她道若在皇帝面前说错话是会被五马分尸的。 皇上见宝儿不吭声,奇怪地追问:"你这小丫鬟为何不答朕的问题?" 宝儿求救望向我,我忙点头,她才道:"我喜欢吃来福客栈的小笼包,小姐说在皇上面前不能说话,会被五马分尸的。" 皇上大笑,"原来皇兄在你心目中是暴君啊?" 我干笑:"哈哈……宝儿胡说呢……您哪能是暴君啊……" 范天涵敲了我脑袋一下:"去给皇上买小笼包尝尝鲜。" 我忙应了一声,小跑过去,跑了几步又折回去了,我身无分文。 自从我偷李总管账房银票的事被发现后,李总管气得呛,言我不尊重他,他要辞工回家种田。我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应承他三个月内不从府里支钱…… 我折回范天涵面前:"给我银子。" 他给了我五枚铜钱,我瞪他,还是摊着掌心:"我不要铜钱,你给我碎银子。" 范天涵无奈地掏出一两银子放入我手心,我迅速收拢手心:"这五枚铜钱和剩下的找钱都归我了。" 皇上忍不住cha话:"范将军,莫非朕给你的饷银过低?" 范天涵笑答:"禀皇上,皇上给微臣的饷银十分丰厚,只是清浅挥霍无度,需要遏制。" 皇上叹息:"朕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普通百姓,能为钱所烦恼争执,国库饱满,朕无论如何挥霍也无法为钱担忧呀!" …… 皇上继续感叹:"当个平民百姓就是好啊!" 我想在他身后放飞一群鸽子,每次他一讲完话,身后就有一群鸽子升腾起来。 我与宝儿一道去买小笼包时忽然想到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在路上吃着小笼包实在有失体统,还是请他进店内吃罢,况且,若是在店内吃,待会儿结账的肯定是范天涵,这一两五文钱就都归我了。 于是我让掌柜的准备了临窗的雅座,又回头去请他们进店内吃茶吃小笼包。 这来福客栈的掌柜的对我们可算是熟识,亲自忙前忙后的招待着,本来他这殷勤献得挺替我们长脸,只是生意人的老嘴脸,倒着茶就吹嘘起自己来了:"这位客官看起来面孔生,是首次来罢?我跟你讲,你来我来福客栈吃这小笼包就对了,我们来福客栈的小笼包那可是一等一的美味,范将军和范夫人就是这里的常客。" 说着还顿一顿,望着我寻求支持,我只好点头赞:"这里的小笼包真算是一绝。" 掌柜的满意笑:"那可不是,就连当今……哎哟。" 我脚在桌底用力踩了他一下,"掌柜的,快下去催厨房里准备小笼包,我们都饿了。" 我可没忘,我与范天涵曾以皇上的名义在这儿骗吃骗喝过。 岂知皇上那丑陋的外表下是一颗玲珑剔透心,待掌柜的走后,他就发问了:"浅儿,你倒是说说看,方才掌柜的言的是当今甚么?你又为何踩他脚?" 我一怔,道:"说了皇兄可不能怪罪下来。" "但说无妨。" 我堆笑:"当今……当今怡祥公主,也就是不才在下,我被皇兄赐为公主后,觉得十分荣幸,欲与天下人分享我的喜悦,便常用怡祥公主的名号四处打诨,现儿我明白了往日的骄纵不懂事,觉得十分羞愧,怕皇兄怪罪于我。" 皇上听完后露出释怀的神情:"此等小事,也值得你如此战战兢兢?" 沉默良久的宝儿忽然趴我肩膀小声道:"小姐,我看这丑皇帝脾性挺好的。" 众所皆知,宝儿的嗓门不是一般大,她的小声就是寻常人普通的说话声,她的正常音就是寻常人的大声,她的大声那就是雷声。 于是那声"丑皇帝"在我耳中犹如我被囚时的山谷回声,缓慢清晰的荡着,我王清浅今日,命绝于此…… 只见对面的皇上面上颜色变了一变,最后却大笑起来:"你这小胖丫鬟,挺有趣的啊。" 我松了口气,又捡回条小命了。 但凡是个人,他多少都有些贱骨头,山珍海味吃多了便想吃家常小菜;穿金戴银惯了便想体会麻布粗衣;豪华大宅住久了便想住住山间小屋……而皇上他阿谀奉承听多了,便想听点贱嘴毒舌。 宝儿与皇上熟稔了起来,后来一路上就听他二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皇上:宝儿,我就喜欢你这个娇憨劲儿。 宝儿:你说我是喜憨儿?虽然你是皇上,你也不能这么糟蹋人啊! 皇上:……你可想进宫? 宝儿:进宫做甚么? 皇上:当宫女或者当我的妃子。 宝儿一脸嫌弃:不要,宫里规矩可多了,我学不来,再说了,你这么丑,我才不要当你的妃子。 皇上大笑:你这么胖,我才不要你当我妃子。 宝儿:…… 我与范天涵落在后头,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范天涵朝我伸手:"将我那一两五文钱还回来。" 我打掉他摊在我面前的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扯一扯我垂于颊边的辫子,"盗匪小贼。" 我今日这头发还是宝儿不知从何学来的新发式,一早硬是要给我梳一个,揪得我脑门子发疼。 我从他手中夺回辫子,"钱我定当是不还的,你该怎么着怎么着罢。" 他眉眼含笑:"替我准备三天早膳。" "成交。" 他想想又道:"你被掠走前亦是答应了替我准备早膳,故统共是四天。" 我豪慡道:"成。" "四这数字不吉利,凑足五顿罢。"他摆出一付无耻的模样,与我很有夫妻相。 …… 我与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如此这番,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书里的结局是在原来的结局基础上修改的,所以难免有一些重叠到的段落,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挑出来贴,所以就尽量标出来了,如果没来得及看到结局而非常倒霉的必须买V的人,大概可能得多花一毛钱在那些重叠的段落上,抱歉哈,别来问我要一毛钱,我没零钱…… 戏总算落幕 感谢大家一路相随 【256文学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文学https://www.256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