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姻缘》作者:晓春【完结】 文案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胖胖丫环不但隐身暗处巧对皇帝所出对子,更为表其赤胆忠心不畏落湖之险攀树拾娟子,可『一失足』真是千古恨哪,幸好机智如他动作敏捷救她免于『汤圆下汤』,只不过,人家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而她却是大猪小猪落御船? 七岁即率家将至各地游历的他! 此次甫行寻妻真可谓奇遇连连,未料才想着,竟又上演一宗身世之谜奇案…… 男主角 楚仁怀 女主角 柳叶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一章 "啊——"最后一声呐喊,柳夫人感到胯下一阵温暖,然后是一阵婴孩啼哭声。 "夫人,生了!生了!" 泛出一脸油汗的接生婆田大娘,高兴得松了一口气,奋战四个时辰,小孩终于生下来了。 本来还担心那句残忍的话——老爷,夫人怀的是哪吒胎,请问要留……夫人还是胎儿?可能会用在这位官宦夫人身上,幸好如今已经化险为夷。 田大娘给初生婴儿洗了人生的第一次澡,包好襁褓,送到柳夫人面前。 "恭喜夫人,是个千金!" 只见柳夫人两眼一闭,精疲力尽昏了过去。到底看清楚了婴儿脸庞没有,接生婆也不清楚。 这种情况,她见多了,只要让产妇睡饱自然就醒了,不过对方可是尊贵的官太太,不同于一般村妇,马虎不得。 "这位小姊儿,你家夫人昏厥过去了,快去叫大夫进来!" 丫环闻言赶紧冲了出去。 "什么事啊?夫人还好吗?"门外已知自己做父亲的知府柳学仁叫住丫环。 "老爷,夫人昏过去了!" "啊!快!快请大夫!" 接下来,产房里最受关注的便是赢弱的柳夫人,该受关爱的小婴儿反而受到平生第一次冷落。 抱着初生婴儿的田大娘,看着府里上上下下忙得像无头苍蝇的样子,心里默然明白,若真的发生难产,会留谁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幸好,这个婴儿很乖,只让母亲受到分娩之苦,之后就不吵人了,若真是头上脚下的哪吒胎,可怜的小宝贝就不再是现在粉嫩嫩的模样,而是冰凉黑紫的…… "不吉利。"田大娘连呸了几声。"小小姐将来是人人宠爱的小宝贝哦!" 接生婆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引起一有心人默默的注意。 "你是田大娘吧?" "是啊,你是……" 田大娘看着这位身着下人服饰,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年轻妇人。 "我是府里刚聘请来的奶娘元娘。" "哦!是小小姐的奶娘吗?" "是的,把孩子给我吧。" 因大娘把婴儿交出去,同时打量着元娘,越瞧心里越觉得奇怪,一个偌大的官府人家怎么会聘请这样的人做奶娘,应该选个较丰腴的女人才是。 丰腴的女人奶水足,代表精气血充足,婴儿吸了奶水,不必担心身体不强壮。所以只要稍有身分地位的人家,挑选的奶娘至少都有个标准的奶娘样,像这样的官宦人家更是会精挑细选,甚至还要两个以上,怎么会…… "你好福气,能进来官府做小姐的奶娘,你当初是怎么进来的?"田大娘忍不住好奇问。 元娘笑说:"承蒙夫人的善心,在我无依无靠之时,将奴家领进府。夫人当时去庙里求子,得知流落街头的我怀孕了,所以收容了我。" "哦……原来如此啊!"田大娘的好奇心满足了。"那要你当奶娘是……你也才刚生产完不久喽?" "啊,是的,你不愧是接生婆,我才产完三天。" "三天!" "是啊,夫人分娩,要我这时躺在床上,我是怎么也躺不安稳的。" "是啊、是啊,"田大娘心里已开始替在她怀里的婴儿担心了。"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看你的样子,要让两个娃儿吃饱恐怕满勉强的哦!" "这点你放心了。"元娘充满慈爱的看了怀中的婴儿一眼。"我打算把我的奶水只喂给小小姐喝,至于我的孩子,就让她喝糖水凑合吧。" 田大娘叹息一声,"难为你一片忠心,这样吧,我教你一个方法,喂米浆,这样你的孩子身体还不至于会差到哪里去。" "多谢指点!" "夫人再醒来,我也替你说说,让你多吃些补品补身子。" 元娘感谢的说;"多谢,奴家真是幸运,遇到的都是好人,除了我那口子……" "伤心往事就别在意了,你待在这府里,好生伺候好小姐就保你一世温饱。" "承你关照,奴家铭记在心。" 这时管家来叫田大娘,元娘微笑望着她随管家出去。 一张谦卑认命的笑脸,渐渐的收敛为睥睨阴冷的表情。 好生伺候好小姐,就保你一世温饱?哼!我一定会好生"伺候"这小姐的! 抱着婴儿的手,悄悄的在婴儿屁股上狠掐了一把。 初生婴儿吃痛,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才让大家想起还有一个婴儿! "肯定是饿哭了,你们别一起来,初生的娃儿很柔弱的,可别刚出生就病着了,我到内屋里喂她。"元娘说着,走入另一房门。 在场的下人,包括柳学仁都在被喝止的行列,可虽然元娘言语孟浪,但谁也没有责怪她,反而心赞她的细心与对娃儿的慈爱。 —— 夜半时分。 元娘抱着自己的娃儿,越想越不甘心。 为什么同样是初生的婴儿,境遇却如此不同?一个天生是金枝玉叶,一个便是天生奴婢?!她瞧着怀中自己的宝贝,自伤自怜。 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早在夫人分娩之时巳然成形,只是反覆思量计谋实现的可能,如今时机已然成熟,就等行动了。 元娘仰头凝思一会儿,再低头盯着女儿……大胆的计谋越发想要付诸实现。 一抹阴冷的笑爬上她的唇角。 如果这个计谋得逞,那么要她一辈子伺候"小姐",要她做到死也愿意。 想到这里,元娘忽然站起身,仰头看着重宇楼阁,其中一间透出幽幽的光亮——新生的小姐就在那里与母亲熟睡着。 好,下定决心了! 元娘抱着女儿跨门出去。 沁凉空气吹得人精神一振,头顶上是一片灿烂的星空。在这样美好的夜,知府的奶娘,正要进行一个泯灭良心的狠毒之计。 黑夜里,一只妖兽般的大眼闪闪发亮,及时抓住这个毒计的起头,瞄准锁定。 那不是妖兽,是一把西洋千里镜。 拿着千里镜的主人,兴奋地抓住这个目标跟了过去,心里窍喜他这个新近收到的新奇生日礼物,连黑夜都可玩。 —— 元娘就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火,再巡视最后一眼自己的布置。 很好,一切都妥当了。 临走前,她拿走柳夫人梳妆台上的一对金耳环。当她抱着娃儿再回到自己的房里,月影已西斜。 虽然她并没有太劳动,可却出了一身汗。 所幸,怀里的娃儿很乖,虽然醒了,两只眼睛也只是骨碌碌的转着,哭也不哭一声。 这孩子一出生就不爱哭,真乖。 元娘喜爱地晃了怀里的娃儿两下,娃儿似也感受到她的欢喜,开心地蠕动四肢。 "小傻蛋,你开心什么?往后的日子你甭想开心了。呵呵呵……" 窗外,跟踪者放下千里镜。 一路追随下来,他看到了一些事情。虽然他只有七岁,但人类行的奸险巧诈的龌龊事,他已能明白一二。 一个女人半夜潜入柳夫人的房间,之后出来,又偷偷进入隔壁接生婆的房间。从半开的纸窗,他看见她把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塞进接生婆的包袱里,不管塞的是什么,这就是栽赃嫁祸。但他不明白,为何女人做这事还得抱着娃娃,这不是很累赘吗? 男孩怀着纳闷的心思,踅回主屋去睡了。 —— 隔天一早,男孩刻意注意夜晚的女人,原来是柳夫人娃儿的奶娘。 田大娘准备离开之际,元娘过来道别,在无意间弄掉了她手上的包袱,包袱散了开来,掉出一对金耳环。 男孩恍然大悟,昨晚看见的闪亮东西大概就是这对金耳环,而奶娘潜入柳夫人的房间就是为了偷金耳环啊!男孩心中暗忖。 但她为何要嫁祸给接生婆?还抱着娃娃做贼,难道不怕娃娃半途哭出来碍事吗? 这是他想不透的。 但目前他唯一透彻明白的,是这个接生婆是无辜的,可是此刻她可能被送官府,之后,生计也将会出问题——谁还会请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接生婆到家里来接生?就算她如何否认,也无法反驳这人赃俱获的事实。 侧隐之心生起的他,跨步上前,"柳夫人,看在晚辈的面子上,饶了这个接生婆吧!" 躺在床上的柳夫人颔首,"既然小郡王开口了,臣妇自然是答应的了。" 小郡王楚仁怀一副小大人模样,一身尊贵的打扮既威仪又可爱。 他拱手一揖,微笑道:"晚辈不敢当,夫人和家母是手帕至交,论起来,晚辈还得叫您一声姨母。" 柳夫人浅笑的倦容突然一亮,想起一件往事。 "哎呀,当初臣妇和王妃曾有过约定,将来有了孩子,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妇……" 说着,她促狭地瞅着楚仁怀的反应。 只见他一脸为难之色。 要他对这摇篮里的娃娃感兴趣,真要比背四书五经还要难上百倍。 "呃,呵呵……那只是多年前的一句玩笑话,恐怕王妃也忘记了,我们就不提了吧!"柳夫人贴心明理地说。 楚仁怀也松了口气。 "是呀、是呀,别提了。"这时他又显现出小大人的模样。 接着,他表示将领着家将离开柳府。 在堂门前,柳学仁领着下人列队欢送。 "请代向王爷王妃问安,望小郡王一路平安。" "柳大人的话晚辈会带到的。"楚仁怀拱手,"这些天多打扰了,告辞了。" "哪里,这是下官的光荣。" 此时,小郡王突然回身去拉接生婆的手,"你就跟我走吧。" 接生婆惊诧之余,内心感激不尽,就算小郡王带她回去扫茅厕,她也心甘情愿。 柳府上上下下都因接生婆因祸得福而大感不解,为何小郡王如此维护她?才七岁的他,行事作风完全不像一般小孩,这大概就是王族后代才有的风范吧!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准备离开,经过元娘时,楚仁怀停了下来。 "奶娘,你是奶娘吧?" 忽闻小贵客问向自己,元娘忙蹲了个万福。 "是,小的叫元娘。" "嗯。"他看到她怀中搂着襁褓,似乎每见到她,她怀中都抱着娃娃。他笑问:"这娃儿是你的,还是夫人的?" "是奴婢的。"元娘屈身给他看清怀中婴儿。 "她脸上怎么了?"他发现婴儿细嫩的脸上,泛着一点一点密密麻麻的红疹。 "她病了,胎里带来的。" "小郡王,小心会染上!"一旁的家将赶忙把他阻隔开。 元娘慌然退开。 这下,楚仁怀就算还想再多瞧婴儿一眼也不行了。 "就送到这儿吧,柳大人。"' 他在家将的扶持下,跃上马背离去。 —— 元娘女儿的病,已经"好转"了。 因为她脸上细麻般的红点,在一次丫环好心的用布擦拭她沽了污垢的脏脸蛋时,连带的把那些红点也擦掉。 这可奇了,怎么才这么一下子,便不药而愈了?! 元娘"高兴"得当场跪地感谢神明,及时化解了丫环心中的疑窦。 这天,她难得抱着女儿同往柳夫人房内。 "让我瞧瞻。" 这是柳夫人第一次要求看元娘的小孩。 元娘忐忑不安的把婴儿抱给她。 "挺漂亮的,就是瘦了些。元娘,你只顾着把奶水给妍儿吃,忘了自己的女儿了?" "夫人,"元娘讨好地笑说:"谁教小姐长得如此讨人喜欢,再说,元娘怎能让小姐吃不饱。" "什么话?这孩儿跟着我们姓柳,就是我柳家的人了。要是我柳府连个小孩也喂不饱,这传了出去,岂不是给老爷没面子吗?" "是、是。"元娘诚惶诚恐,"从今儿起,元娘就给她喂米浆。" "什么她呀她的,给自己的女儿叫得那么生疏。"柳夫人空出一手逗弄孩子,笑问:"叫什么名儿?" "还没取呢!随便吧,叫个九儿、翼奴就行——" 柳夫人摆手阻止,"名字可是跟着一辈子的,怎能随便?我来帮你取吧。'说着,她左思右想,一面喃喃斟酌,"取什么好呢?柳……柳……" 夫人才情不错,是个念过书的大家闺秀,像她的女儿取名叫柳姿妍,可以解释成姿仪妍丽,有美好的身型,又有姣好的丽色。做为女人,求的不就是这些吗? 眼看柳夫人就要开口取个人闻人喜的名儿,元娘连忙开口。 "夫人,您能为这孩儿取名是她的福气,但恐怕也得顾及她的身分,将来她只是个小姐的伴从,名字可不能胜过小姐,否则主从之间便没有分际了。" "也对。"柳夫人一怔,"难为你想得周到,那么就叫……柳叶,柳叶!" "好!就叫柳叶,也对了柳这个姓!" 柳夫人开心地把柳叶立抱起来。 "叶儿,叶儿,将来像柳叶般,是个体态轻盈、风姿曼妙的漂亮女孩儿!" 元娘脸上陪笑着,心里却暗自发誓要让这个孩子发胖,变成一个大胖子!将来面貌是美是丑,她也控制不了,但身材可控制得了吧!元娘心里发出暗笑。 "哎唷!" "怎么了?夫人。" 柳夫人一脸痛苦的说:"胀奶……" 刚才柳叶的小拳头撞了她的胸口一下,痛得她叫出声。 "不是喝了人参汤退奶了吗?"元娘奇怪的问。 "是呀,怎会这样?"柳夫人轻唤来一名丫环说:"红梅,去厨房吩咐厨子再熬一碗人参汤。" "我去。"元娘道:"我亲自去熬一碗来给夫人。"说着,她就要抱走柳叶。 "不必抱去了,留她在这儿和妍儿一块陪我吧,有红梅照应着。" 于是,元娘点点头退出房去。 现在两个孩儿一起躺在床上,柳夫人交替来回看着她们,惊觉自己的目光竟停留在柳叶的身上多些。 而她越瞧,心里越是生起一股莫名的疼爱,接着她抱起她,露出奶头让她吸吮。 "夫人!"一旁的红梅见柳夫人这举动,惊讶的出声提醒。 "嘘!别吵了她。瞧,她眼皮子慢慢阖上了,好满足的样子呢!" 柳叶红扑扑的脸蛋,一脸的安详可爱,让主仆两人都瞧得痴了,连柳学仁进来都没察觉。 "啊!老爷。"红梅弯身一福,便知趣地退到门外去。 柳学仁在床沿坐下来,正要取笑夫人几句,却见自己的孩儿躺在床上,而不是夫人怀里的那一个。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面对丈夫的惊讶,柳夫人笑笑地不以为然。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嘛。" "呃,夫人说得是。" 这时柳叶一只小手伸出襁褓外舞动。柳学仁顺手握住,轻抚摇晃。 "咦?这孩子……"柳学仁摊开小孩的手掌。"怎么?" "来,到窗前来。" 虽不明所以,柳夫人还是整好衣襟,在丈夫的搀扶下抱着柳叶来到窗前。 柳学仁握起柳叶的手掌对着阳光察看着。 "奇了,这孩子血色红润、晶莹透明,照理说……是出身良好的人家。"说完,他向床的方向瞧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便不言语了。 既然看了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当然也看过了,柳夫人当下明白了丈夫的心思。 "唉,也许是我柳家积德不够吧。" "老爷何出此言,荀子有云:'人之初,性本恶。'孩儿底子不好,未必性情也不好,就算性情不好,圣贤书难道不能教导弥补过来吗?亏你还是榜首出身的!" 柳夫人的一席话说得柳学仁眉开眼笑,拱手揖礼。 "是、是,夫人所言极是。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有你这样的慈母,还怕教不出个知书达礼的好女儿吗?哈哈……" 这时,元娘端着人参汤跨进门来,正好看见这幕和乐景象,心里着实受到不小震撼。难道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她在心里警惕自己,今后要更加小心、小心。 第二章 这是一个非正式的场合。 尽管如此,楚仁怀仍应付得心惊胆跳,只因为对方是当今皇帝。 凭他的机智才华、见多识广,应付当今这个猪头脑袋皇帝,根本是杀猪大用牛刀,可现在他却有拔腿逃掉的冲动。 一般说来,大凡皇帝没有一个不好色,但这皇帝却有点奇怪——他好男色。 就是这点让楚仁怀大感困扰,甚至恼怒。 自古有训,男子长得美是一种耻辱。 他自认已非少年,虽风流倜傥但长得并不俊美,倒是有几分文人之风以及武人健朗的神气罢了。 难道皇上喜欢我这类型的?楚仁怀心里纳闷着。 他忍不住向宫门外瞧去,外面一排站岗的侍卫,各个铁铮铮、雄赳赳,不知道他们是否被皇帝搔扰过? "啧啧啧,瞧你,几年不见,长得这般高大了!"皇帝正用垂涎欲滴的神情在鉴赏他。 "是,算一算,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皇帝以感性的口吻重复一次。"十五年,可以让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蜕变成一个英俊潇洒的大人。" 楚仁怀表面上迎合,心里却暗笑,有人到了三十岁还懵懂无知呢! "来,爱聊坐啊!" "是、是……" 口中虽称是,但他却怎么也不敢坐,因为那是一张同心椅,皇帝要他坐在身旁。 "答是还不坐?"皇帝发嗔。 "君臣有分,微臣不能与皇上同坐,请皇上体谅。" "哼,你不坐就是抗旨!"皇上使出撒手镧。"坐!" "是……"楚仁怀恭敬的坐下,可如坐针毡。 他那副像是被逼得坐上一坨屎的表情,让一旁的大太监嗅哧笑了出来。 没想到却引来皇帝的怒眼一瞪。 "退下去!" 大太监面色一肃,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连大太监也退下去了,楚仁怀心里开始感到绝望。 今天该不会就陷在这里吧? "听说这几年你都在外面游历,见了什么?听了哪些事?说来给朕听听。"说着,皇帝伸手将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轻拍着。 楚仁怀脑袋一片空白,饶他见闻甚广,处事应对自如,而对眼前这样的情况,还真是手足无措。 "呃……" 下一刻,他决定不再理会对方是一目之君了,难道真任由自己受委屈被吃豆腐吗? 于是他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自认虽非俊美,但讨好的笑容应已足够迷倒这位痴肥皇帝。 抽回手,他借机起身执礼。 "皇上想听什么,任您问,臣有问必答。" "哦!嗯……问什么好呢?啊!有了,你……有中意的对象吗?" 这算什么见闻游历的问题了? "臣尚未有娶奏的打算。" "那就是没有中意的对象了!"皇帝开心的拍掌,只是身为一国之尊,多少也该说些关心的话。"要不要朕帮你物色物色?" 楚仁怀才不怕皇帝的好心,因为他知道那是假的。 "皇上日理万机,为臣的婚事烦忧,臣不敢当。" "你这么忠心,朕很欣慰。"皇帝站起来,又拉起他一手,一面走,一面说;"其实朕有些羡慕你,自小到大,朕一直被关在这个牢笼里,从不知道外面的人间疾苦,今早在金銮殿见到你,朕就知道一定是上天派你来弥补朕这个遗憾。所以,今昨咱们君臣俩秉烛夜谈,聊他个……昏天暗地!" 昏天暗地?!楚仁怀扯着嘴角,笑得尴尬。 忽然,他站定脚步,定睛一看,他和皇帝竞走到寝殿来了。 "皇上,前面的议事殿比较宽敞,使唤人也比较方便。" "不了,这里很好,今晚咱们君臣就睡这儿!" 楚仁怀眨了眨眼,正觉得荒谬可笑之时,大太监趋步前来。 "禀皇上,紫陵公主求见!" 哦!母亲来了。楚仁怀不禁心喜。 皇帝突然向他瞧来一眼,楚仁怀尽量装做不知情的讶样,以免惹怒龙颜。 身为皇室一员的紫陵公主虽出嫁已久,但八卦之类的闲事想知道的话,千里之外都能得讯,而皇帝好男色一事,更是皇戚内公开的秘密。 楚仁怀进京面圣,做为母亲的紫陵公主,对于自己儿子的相貌、风采有绝对的自信的她,思前想后终究不放心,便一起随行进京。果然,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参见皇上。" "姑母,请起。"皇帝自寝殿迎了出来。"什么时候回来省亲的?" "刚到。一来想念皇上,二来怕这小于冒犯了皇上,才拖着老迈的身子回来。皇上,您看起来……好像变了不少!" 楚仁怀不禁冒起冷汗,恐怕会冒犯皇上的是母亲您吧! "家母是说,皇上看起来老成持重,君主不重则不威嘛!" 一席话,说得满堂彩。 皇帝高兴而笑。 "姑母,你这儿子真会讨朕欢心。朕有个意思,在他尚未接任王位之前,留在朕身边做个……东方朔!" 紫陵公主母于傻了眼。 东方朔他们是知道的——西汉武帝时的诙谐人物。 楚仁怀登时笑出声来。 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美"景。 "放肆!"一句冷冰冰的话,顿时把周围绮丽的空气冻得无影无踪。 紫陵公主瞪了儿子一眼,才转向皇帝。 "皇上,您说得对,他就是缺一个娘子,才这么随性,不知轻重。" 皇帝搔搔头,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今天,在皇上的面前,老身向皇上讨一个面子。" "姑母请说。" "请皇上为太子主婚!" "什么!"这惊讶声,出自其他两人之口。 楚仁怀没想到母亲前来解救他之余,竟还乘机丢出一个圈套来套住他。 "是的。他小的时候就已订了一门亲事了。" 皇帝受的打击不小,幽幽的转脸问楚仁怀,"是这样吗?" "我不记得……"企图辩解的楚仁怀,接到母亲一记凌厉的电光眼神,立刻改口,"好……像有这回事。" "就是有这回事!"紫陵公主毫不客气地推开儿子,站到皇帝面前。"那女孩家就是……就是……" 楚仁怀开始替母亲担心,欺君可是死罪哪!他一面祈祷母亲圆谎成功,一面又希望母亲编不出谎来。 。 皇帝则是笑咪咪的,一看紫陵公主思索样,就知道是临时胡编的谎。与王府结亲,可不是随便拉一户人家就能抵数的,说出来的必须是响当当的名号才能算数。 "啊!想起来了,就是湖南总督柳学仁的独生女!" 楚仁怀心中一下冷了半截。真的是有名有姓的人! "柳学仁……"皇帝不事早朝已久,但对这人却有印象,因为他最近才在诏书上盖印给这人升官。"他的女儿?" "是呀,真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啊!" 紫陵公主的夸赞得到反效果,只听得皇帝重重的一哼。 "是吗?朕倒想见见。" "呃?"她向儿子递了一眼求援。 "皇上,未出阁的女子要进京面圣恐怕不方便,若皇上真要见她,臣便尽快与其完婚,再一同面圣,那时皇上便能见着了。" "这怎么行?"皇帝跺脚甩袖,一个旋踵,竟趴在椅上啜泣起来。 紫陵公主母子两人杵立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皇帝吃这种飞醋,可不是人人都敢去安慰的。 忽然,皇帝停止哭泣,一个转身回来。 "她不能来,难道朕就不能去吗?你——"皇帝指着楚仁怀,"就陪朕去湖南!" "那朝政怎么办?"紫陵公主讶然问道。 "哼,养那些内阁大臣是做什么的?!这一趟就以视察民间疾苦为名,明天出发!" 楚仁怀闻言泪丧不已,母亲前来解救演变成这局面,这不是教他成天得和一只狼犬栓在一起了吗? 他偷偷递了一眼给母亲,那意思是您真是愈帮愈忙啊!母亲大人。 —— "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死子,我柳姿妍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姐,不顾形象,张牙舞爪,绕着桌子追打一个丫环。 "小姐!叶儿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小姐的眉毛如果再细—些的话,看起来就会变得很清瘦而已啊!" 这样的情形不知道上演几百遍了。 柳叶从小就被小姐打到大,一次也没有讨饶成功过。不过她还是得讨饶,因为柳姿妍爱听,虽然她不见得心软,但至少会让她有高高在上的快感。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说我长得一副苦命相,难以亲近?' "叶儿绝没有这个意思!" 柳叶自知体型吃亏,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小姐抓到的,到时候一顿稀奇古怪的虐待是少不了的。 她乘机跑出门去,却"啊"地惊叫一声,被门槛一绊,跌倒在地——这下又犯了小姐的大忌了。 "你这么大叫,是要引人过来救你这个肥姐吗?"柳姿妍跨出房门,高高在上地睨视地上吓得不敢吭声的可怜虫。 "让别人认为我这个官家大小姐又欺负人,好教爹娘过来责我不懂仁爱,《女儿经》、《朱子治家格言》全读到茅坑里去,温良恭俭让五德没一样沾上边,训得我一文不值!这些全是你这个死丫环的错!害得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说着说着,她自伤自怜起来,最后更坐在门槛上,捂着脸抽抽噎噎的哭泣。 "小姐……"柳叶坐起来。 不管先前柳姿妍再怎么无理取闹、欺负她,只要露出这般的可怜相,柳叶就会心软。也因为这样,柳姿妍常笑她笨,可柳叶却毫不在意。这是她厚道的地方。 "小姐,就算老爷、夫人有时对你不满意,但还有一个人疼你、爱你、宠你的呀!" "谁呀?" "我娘。" 这个答案,让假哭的柳姿妍怔然。 "奶娘?" "是呀,我娘她疼你比疼我还要多上百倍!有时候我会想,你应该是她的亲生女儿才对,不然,怎么待遇会差这么多!" 柳姿妍本来听得发怔,随即柳眉倒竖,因为柳叶竟然把她一个堂堂的千金大小姐,比喻成一个下人的孩子?! 正要破口大骂,忽见远远的月洞门边出现一个身影,一口怒气便按撩下来,一肚子坏水地瞧着还不知情的柳叶。 "呐,譬如我俩现在的情形好了,她一定护着你,责我不对。小时候,你想摘柿子可是不够高,娘就要我趴着给你当垫脚石;缝新衣也总是缝给你,从来没缝一件给我过。你还记得吗?有一次过年,你好心给我一件旧衣裳,我娘却不准我穿,娘说我不配穿小姐的衣服,既使是不要的也一样。唉!隔天大年初一,大家都穿新衣,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件衣服被我娘烧掉——" "烧掉!烧我的衣服?"柳姿妍跳了起来。 柳叶跟着站起身,慌忙摇手。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小姐不用在意!" 教心眼儿窄得像门缝的柳姿妍不在意,简直比登天还难,即使多年前谁不小心踩了她一脚,她也会常记于心。 元娘这时笑盈盈地走过来。"小姐,你刚起床吗?" "奶娘!"柳姿研笔直的手指着柳叶说:"这个肥猪说,你以前烧过我一件衣服,是真的吗?" 女儿被骂肥猪,也不见亲娘不乐意,只见元娘满脸想哄眼前的宝贝小姐。 "小姐,先别生气,这是从何说起呀?" "她说有一年我给了她一件不要的旧衣裳,你不让她穿,便烧了衣服。"柳姿研阴沉质问。 "呃……是……是有这回事。"元娘向柳叶警告性的横了一眼。 柳叶冷不防地颤抖了下。其实,她倒还宁愿给刁钻跋扈的小姐打骂,也不愿让她娘亲惩治。 元娘转而面向柳姿妍,已换成了笑盈盈的嘴脸。 "小姐,叶儿记错了,我当时烧的是她的另一件衣服,你的衣服质料那么好,剪裁那么好,奶娘怎么舍得烧掉?是奶娘做主把小姐的衣裳拿去给义庄的孤儿们穿了,这也算是给小姐积阴德呐!" "是这样吗?"柳姿妍半信半疑。"可是这只肥猪说——" "哎呀,她记错了嘛,人肥脑筋自然就钝嘛,小姐你还相信她的话?" "呵呵呵,是啊,生就一副猪样,当然也有一副猪脑袋了!奶娘,你来有什么事呀?该不是煮了一锅十全大补猪脑汤等着要我吃吧?" "不是。"元娘殷勤地笑说:"如果小姐想吃,奶娘立刻去煮来给你。只是现在钟小姐、詹小姐、彭小姐一起来找你了,肯定是邀你去馥园!" "没错!"柳姿妍雀跃的跳起来。 元娘向柳叶喝令,"还不快去请客人进来!" "是。"柳叶听命快走。 走出月洞门时,她还听到柳姿妍说:"奶娘,如果你真要炖猪脑,我不要别的,就用柳叶那副脑袋就行了。" 只听见元娘咯咯的笑,说了什么就听不清楚了。 若听得到,柳叶也未必想听,因为听了反而更难过。 刚才被母亲怒视一眼,她一阵战栗,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半夜被母亲倒吊在树上毒打的往事…… "谁教你逞什么能?先生问什么,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元娘一句骂,一鞭抽下去。"读书是小姐的事,我们只是下人,得守着做下人的本分!还轮得到我们去懂什么《朱子治家格言》,难不成你想去考状元?!" "娘……"已经哭得没有力气,叫声也哑了的柳叶,对于母亲的话,仍认真回答说:"先生说,读圣贤书,男子不一定要求功名,而女子不一定要求得好人家才读书识字,读书可以怡情养性,学习做人的道理——啊——" 一声幽厉的惨叫,随着一记鞭子落下,自小柳叶的口中发出来。 "做人的道理,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元娘像夜枭般叫嚣。"我打得教你知道什么叫天生就是个奴才!" 咻!咻!咻!咻…… "娘、娘!我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 "哼!还有以后?!" 打红了眼的元娘,想停也停不了,仿佛在她眼前的不再是个人,只是吊着一片死猪皮,教她每一鞭痛快淋漓地抽下去…… "娘——" 这声惨叫,幽幽的远传而去。 柳夫人猛然从床上坐起。 "夫人,作恶梦了?"柳学仁寤寐醒来。 "不知怎么地,我心里慌得很。" 静谧的夜,柳夫人怔怔地呆坐一下,然后跳下了床,胡乱趿了鞋子,跑出房外。 柳夫人依着第六感来到后院,当她看到那惨绝人寰的景况,心跳几乎要立即停止。 幸好,丈夫及时一声厉喝,才让她回转过来…… 那晚的下半夜,柳叶躺在柳夫人的卧房里。 昏昏沉沉中,她耳闻柳夫人哭得伤心欲绝。 "孩子的命保住了,别伤心了。"大夫走后,柳学仁安慰夫人。"你会哭坏身子的!" 柳夫人在床沿坐下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柳叶。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只觉得心好痛,眼泪就这么控制不住……" 柳学仁慨叹了一声,对于母亲教训孩子到了这般令人发指的程度,不愿加以批评。 这时柳叶恍恍惚惚的睁开眼来,看见慈爱的柳夫人,忍着浑身痛楚挤出一抹笑容,同时试着把手伸出去。 柳夫人立即把她的手包合在掌心中。 "夫人……如果您是我娘,该有……该有……"柳叶未说完,便昏睡了过去。 "多好。"柳夫人帮她接了未竟之语。怔了半晌,她忽然站起来,意态坚决,"这么多年来,我从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我的孩子怎能让这样的人来做奶娘?明天就让元娘离开柳府!" 只是,最后在元娘苦苦哀求发誓,绝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又留了下来。 而柳叶一身被毒打后的鞭痕,连柳姿妍都吓到了。从此以后,柳叶更和她享同等待遇,不再是伴读而是同侪了。 柳叶记得,当时她才七岁。 —— "我们来了!" 三个吱吱喳喳的女孩子,伴着笑语声走过来。 "你们等等我,我还没弄好,都是柳叶那个笨丫头,一早就把我的心情搞砸,连梳妆也耽搁了。奶娘,你进来帮我。" 主仆两人进了屋子,其他三个女孩子则嫌屋里闷,全都待在房外,瞧瞧花草打发时间。 "请问钟小姐?" "什么事?"钟云有些讶异柳叶会突然找她说话。 "馥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哦——馥园啊!那是一座江南典型的花园,里面种着一些奇花异草,只有名流人士才能进去。" "嗯,听说也是湖南境内的名流贵公子和贵妇、千金的聚会之处。"彭王梅也走过来附和。 詹连珠更是兴奋的张开双臂,"里面好大唷!可以品茗、静坐独思、游湖,还可以给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们玩捉迷藏,你想想,那是有多大啊!" "哇……这要有多大的地方啊……"同样是女孩子心性,柳叶也不禁心生向往。 也许是她向往的语气迎合了这些富家小姐的脾性,她们立刻善心大发的提出建议。 "你若想去,我们给你家小姐说一说,也许她肯答应。" "是啊、是啊。" "谢谢各位小姐。" 嘴上虽这么说,柳叶心里可不抱任何希望,小姐最恨别人为了她的事去求她了,只要有人开口,小姐一定奉送相反的结果回报。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三章 柳叶一行五人,一路上吱吱喳喳,兴奋得讲个不停,就像所有的年轻姑娘一样,要她们聚在一起而不说话,那简直是教她们不能呼吸一样困难。 不过,谈笑中,只见柳姿妍满脸的不高兴。 因为柳叶跟来了。 只为了彭玉梅的一句话——捉迷藏游戏,没人喜欢被蒙帕子,就带你的丫环去吧。 所以尽管柳姿妍再不乐意,还是得让柳叶跟来。 柳叶当然知道她毒针般的眼神不时的射过来,但她一派的安然自在,并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都要让自己开开心心的,以享受这趟难得的庄园之旅。 馥园到了。 走过一处花丛,柳叶被一朵长像稀奇的花给吸引,停住了脚步。 "哇……好漂亮,是大理花呢!"她赞叹的语声,引起走在前头却稍微落后的彭玉梅停步扭头过来。 她走过来,笑问她,"你懂花?" "略懂一些。"柳叶喜悦地回答。 "哦?好,那我问你,这是什么花?"彭玉梅指着一株小巧媚丽的花朵。 "那叫桃金娘。你看,它的花瓣呈桃红色,花蕊是一点一点的金色,就像一个红妆的女孃,媚丽又可爱。" "这个呢?" "炮仗花。" "哦?" "它像不像一根炮仗?" "对耶!" "所以,以此为名。" "看来,你还真懂得一些门道。"彭玉梅带点不是滋味的道。 "看书的。" "什么?" "《百花经》就有描写了,里面有各花种详细的描述!" "哦!改天可以给我瞧瞧吗?" "好啊!"柳叶欣然笑说。 "喂!你们在蘑菇什么?快走啦!"隔了好一段距离的柳姿妍朝她们大喊。 "谁家的女眷这么没规没矩的大呼小叫?"一道颇有威严的声音从矮丛后的一处八角凉亭传了过来。 而柳姿妍等人闻言,早巳一溜烟的跑掉了;彭玉梅和柳叶则噤声蹲在矮丛下,想等说话的人退回凉亭内,再乘机溜走。 等着等着,八角凉亭内传来吟诗作对声。 只听得筷子敲击酒杯声不绝于耳,就是没听见有人念出对子来。 顷刻,终于传来一句,"为什么孔雀要东南飞呢?" 柳叶听了忍不住噗哧一笑,这是哪门子的吟诗作对啊?! "趁这时候快走吧!"彭玉梅扯了扯她说。 可好奇的柳叶却伸长颈向凉亭内偷看,想见见出对子的人是谁。 只见亭内的所有人不是傻眼,就是愣愣的答不出来。 她再转眼一看,就在亭子的左前方有一座六层的高塔,一时兴起加上淘气,就在躲藏的矮丛前引颈回答,"因为西北有高楼!" 所有人都是一怔,这对子对得巧极了! 出题的人是个草包,对对子的人,却以古诗十九首里的诗句对答,不论学问,单是这样的机敏巧智就令人激赏,所有人都抬头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就在这时候,彭玉梅准备溜走的身影正好站起来,给人瞧个正着。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羞红了脸立刻跑走。 柳叶心想闯祸了,也顾不得还有没有人注意便急忙追了过去。 "彭小姐!等等我。"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彭玉梅跑远的背影上,但柳叶跑过亭口时,却意外见到亭外一名男子正以讶然的眼光攫住她。 那一眼短暂的交会让柳叶明白,那男子认出她来了,不,应该是认出她的声音来了。 柳叶暗自吐吐舌头,迈着笨重的步伐追去。心想,还是担心接下来可能会被四位千金小姐责训的事吧!唉,一定会的…… —— 八角凉亭上,写着"玉风"两字。 "那是哪家的姑娘?"众人七嘴八舌。 "听那丫环唤她彭小姐,在岳阳城内,有哪户人家姓彭的?" 这人问的哪户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而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彭文庆!"有一人急思说出这名字。 "肯定没错!"一名胡子灰白的富泰老翁一击掌,"那是城里四大财主之一,彭文庆的女儿!好几年前,我还见过她一面,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是啊!"一名秀才赞说;"刚刚各位都见到了,不只面貌姣好,连才情也是一绝!" "是啊是啊!真是难得呀,富有人家还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儿……" 楚仁怀听到这里,笑然地走远而去,就让这群喜好攀炎附势的财主们去瞎猜吧!他们若是知道真正有才学的其实是那个丫头,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低低笑开。 "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给朕听听。" 一位看来显得过分丰腴的公于,摇着扇子故作风雅地从凉亭内走出来。 这人便是出宫游历的皇帝,在民间,他暂名为"寿全"。 "皇上,您不是才刚出完对子吗?"楚仁怀回身恭谨地问。 孔雀为什么东南飞?就是这位皇帝老兄出的题。 "哎——不了,这里的文人各个不合本公子的胃口,多待下去就怕要坏了本公子的兴致。哦,对了,叮咛你不少次了,在外面就称朕为寿公子,别再称朕为皇上了。" "是,寿公子。"楚仁怀无奈一笑,只要您也别再自称朕就行了。 "接下来还有哪里好逛的?"皇帝有些提不起劲的问。 "游湖。" "唉!"对这个提议,皇帝没什么兴致。 "同舟游湖,品茗吟诗,偶尔扬柳拂面,这不是也达到了吟游共赏的目的吗?" "你也来吗?"皇帝眼角使媚地睐着他。 "是,为了公子的游兴,在下只好苦撑应对公子吟诗的雅兴了。" "欸——快别这么说,有你一人陪朕,胜过那一班草包了。湖在哪儿?还不快带朕去?" "是。"听闻皇帝又是满口离不开"朕"字,楚仁怀忍笑。 轻舟悠悠苗过湖面,春风怡人,荷花沁香。 舟上的楚仁怀沏着茶,享受此情此景赏心悦目的惬意,皇帝则面带微笑地闭目养神。 而在不远的湖岸上,偶尔传来几声女子的尖声笑语,为这怡人的气氛平添了几许热闹。 那岸上的声音,正是女孩们玩得最疯的抓鬼游戏。 一群女孩笑闹的围绕着中间眼蒙手帕的丫环。 "来啊、来啊!这里,快来抓我!呵呵——啊——"钟小姐差点被抓到了衣袖,尖叫着闪开。 站在中央的柳叶经过几个盲目的绕圈子后,逐渐抓住窍门,现在她站着不动,竖耳倾听周围掮动、挑衅的声音,再一个箭步—— "哈,抓到了!"柳叶高兴地扯下手帕子。 "死柳叶,看看我是谁?" 柳叶一看到柳姿妍摆着臭脸,两只眼怒瞪着她,连忙开口,"呃……小姐,我不知道是你,重来好了。" "不行!"詹连珠跳出来阻止,"丫环不可以抓到自己的小姐,哪有这种道理?不准赖皮,被抓到了就要做鬼!" 柳姿妍在家跋扈异常,在朋友面前却乖得很,生怕自己在这群朋友里不受欢迎,只好扯过手帕,准备蒙上脸。忽然一阵风吹来,她鬼主意一生,顺手把手松开,手帕即随风飞了出去。 "啊!帕子飞走了!" 女孩们眼见帕子飞高远去,就要飞出围墙外,结果—— "挂在树上了!"钟云叫道。 一群人全跑到围墙边,仰头看着那条手帕。 "太高了,用竹子也很难勾到,"彭玉梅回身说,"算了,咱们再找别的手帕玩。" "何必找,叫个人上去拿下来不就得了。"提议的是柳姿妍。 柳叶这时心里已经有数了。 "柳叶,你就上去拿吧!" "她怎么行?"彭玉梅皱眉说:"围墙后面是湖,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关系,反正她叫柳叶嘛,这棵树是柳树,两个都姓柳,同是亲戚,一定不会让她掉下去的,是不是?柳叶。" 会说这种话的,除了吃定她的柳姿妍不会有别人。 柳叶知道她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只好卷起衣袖,一声不吭的开始爬树。 下面传来其他三个小姐担心的声音,"你会泅水吗?柳叶。" "不会。"柳叶朝他们一喊。"不用担心,爬树难不倒我的。" 这话没错,爬树对柳叶来说轻松自如,只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日久没爬再加上不轻的体重,可能连这棵老树都难以领教。 站在树下的柳姿妍就是算计到这一步,正幸灾乐祸地等着"汤圆下汤"。 一旁的彭玉梅觑眼看到这一幕,再仰头看着在树上步步危险的柳叶,不免摇头叹息。 —— 轻舟滑过一排岸边的垂柳,从垂柳间看出去的景致,另有一番清幽凉意。·突地垂柳拂面,楚仁怀伸手闲扯垂下的青翠柳枝。 "那里!那里!哎呀,不对啦,在你的左手边,对!对!就是那里,啊!差一点,柳叶,加油!再差一点就拿到了。"声音从围墙后传过来。 楚仁怀循着声音往上一看,不得了,就在他们舟面的树顶上趴着一个人,正努力伸长手去抓手巾类的东西。 再仔细一看,那不是在玉风亭外,匆匆一瞥的丫头吗? 楚仁怀示意船夫停下来,闲适地仰头想观看她如何办到。而一旁的皇帝人胖嗜睡,早已酣声大作。 树上的柳叶,努力地伸长了手,只差些许的距离就能勾到手帕,她不肯放弃,一鼓作气,再前一步,把自己的身子压向更细弱的树枝前端。 突然,"喀啦"一声—— 呃,声音似乎不妙,柳叶正想低头瞧瞧身下的树枝,却已经来不及,她人已迅速往下坠落。 树下的楚仁怀,自然也听到那声树枝断裂声了,既然躲也来不及,就安然接受吧。 他不慌不忙地搬起面前的小茶几往湖面一放,此时柳叶也刚好掉了下来,就落在舟上的小茶几原处,看来毫发无伤,甚至连溅上来的水滴也没有沽上多少。 "哎唷!发生什么事啦?"皇帝从假寐中睁开眼来,开口时还不忘此趟是来游湖吟诗的。"难道是疑似银河落九天吗?" 一句话说得楚仁怀忍俊不住,他笑答,"不是,是大珠小珠落'御船'。" 皇帝领会的哈哈大笑,"那你是大珠,还是小珠呢?" "小……小猪。"柳叶以为自己又被取笑是猪了。 "哈哈哈……"皇帝和楚仁怀大笑不止。 惊魂甫定的柳叶看看周围,确定自己安全无虞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对不住,扫了两位公子雅兴,请将奴婢放到岸上,奴婢感激不尽。" 楚仁怀示意船夫把船划出柳梢外。 "你在树上做什么?在上面赏风景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柳叶见这位衣着朴素,为人俐落风雅的年轻公子,开口虽是奚落,但却隐含着关怀之意,心中不由得对他萌生好感。 "帕子,"柳叶指着树顶。"帕子卡在树上,我们在玩抓鬼游戏,没有帕子玩不成。" "换一条就行了嘛!" 柳叶则闭口不言,在外人面前搬弄自家主人的是非,不是一个做奴婢该有的教养。 这时,岸边传来一阵喝声。 "柳叶!你死了没?叫也不叫就喂王八了吗?" 是小姐的声音!她想,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躲进水里去。 楚仁怀则大皱眉头,一个女孩家居然口出恶言,简直和一般市井流氓没两样。 "她唤的是你吧?"楚仁怀问。 "是。"柳叶羞得不敢抬头。"麻烦公子让奴婢上岸吧,不然……" "难道她会惩罚你不成?" "欸?那好像是柳叶!"是钟云的叫声。 "哪里?"柳姿妍左右张望。 "那艘小舟上!" 柳姿妍看清楚后,又是大嚷一声,"柳叶!" 这声怒叫引来不少人侧目。 "小姐……"柳叶不能再装做没看见,只好回头挥着手,微弱地回应。 这下回去可惨了。因为她没有达到任务,反而落在人家的舟上悠闲游湖,想必小姐现在一定是气得咬牙切齿了。 她不敢回头看,不过,楚仁怀却代她看到了。 岸上正气得撩袖想咬人的柳姿妍,在看到舟上一名男子转过脸来瞧向这边时,整个人登时呆住了。 楚仁怀转回头来笑看柳叶一眼,心里对这对性情南辕北辙的主仆感到有趣。 "呐,你瞧,为了你,舟上的小茶几被移到湖面上去了。"楚仁怀故意想看她会怎么说。 只见小茶几悠悠地浮载于水面,船夫正撑篙慢慢的想把小舟引过去。 "那……那把小茶几收回来,我为两位沏茶,算是赔礼好吗?" 这句求情正中楚仁怀之意,但他可不会让她这么轻松过关。 "可以是可以,不过,楚某和寿公子今儿来游湖吟诗,你也得凑趣才行。" "我、我不会作诗。"柳叶为难地笑道。 "没关系,尽兴就好,是不是,寿公子?" 皇帝阖着睡眼,咕噜两声,算是回应。 楚仁怀一笑,他早就知道皇帝一天的睡眠要六个时辰,今天清晨起了个大早,完全是一时之兴。接下来几天若想他有今天的早起,恐怕很难了。 "这么睡会着凉的,披件罩衣也好。"柳叶说时,顺手把皇帝的披风给披到他身上。坐正后,回眸接上楚仁怀的目光,一笑,自我解嘲说:"做奴婢的伺候惯了,看了不做,会难受的。" "嗯……"楚仁怀忽然沉吟不语。 柳叶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心里想着,若是小姐听她说这番话,准会说她天生就是奴才命,但他……却不说话了? "是……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她嗫嚅的问。 "没什么,我在想……该怎么说呢?刚才在玉风亭……" "哦!我知道公子想问什么了。"她挺泄气的问:"我闯祸了,是不是?" "谁说你闯祸了?这样吧,整首背出来给我听听,西北有高楼——" "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她顺从地一句一句,毫不迟疑背了出来。"……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嗯,没错,一字不漏!" 就算他还有一丝怀疑,也因她清晰可辨的嗓音及流利的背诵,一并烟消云散。 "小时候跟小姐一起上课学的。"柳叶高兴的说。 "那你一定是个用功的学生。"楚仁怀进射笑意的眼中,充满赞许。 "谢谢。"她欣然谦受赞赏。 "好了,也该回去了,船家。" 小舟无声无息的划向岸边。 眼见岸边越是靠近,代表这趟奇遇就要结束。 柳叶低垂着眼,心里第一次有这么难以厘清的感觉,只希望小舟永远的划下去,不要靠岸,让她多陪在这位楚公子的身边说说话,甚至就这么坐着吹风也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难以解释的情怀。 "别担心,有我在。"楚仁怀突然开口。 柳叶抬起脸,愕然不解。 他向岸上投去一眼,"看得出来,你家小姐正等着教训你,我会让她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不会让你受罚的。" 柳叶瞬间明白,那难以解释的情怀——是安全感,一种贴心无私的安全感。 那是她自小以来就一直缺少的,如今在这小舟上短短的片刻中,让她感受到了! —— 上了岸,楚仁怀三人朝柳姿妍她们走去,并解释了一番。 "哪里,是您客气了,柳叶没有给两位添麻烦吧?" 看到她温婉的态度,柳叶眼珠子几乎要掉了出来——她从未见过小姐对人这么客气有礼过。 "柳叶?"楚仁怀问。 "就是这丫环,她叫柳叶。" 柳叶知道自己的名字又让人傻眼了,她本不甚在意,反正被取笑惯了,但这一次她希望自己能立刻消失掉。 "喔!没有,没有……呃,小姐……"楚仁怀拱手拱了一半。 "小女子姓柳。"娇声嗲气的柳姿妍福了一福。 "柳姑娘。"楚仁怀拱手笑称,"柳叶聪明伶俐,非但没有添麻烦,还念了一首古诗助兴,我们还得谢谢她才是。" "嗯,是是。"皇帝适时地走过来,"这丫头很好。呐,这赏你。"说着,他便从腰间悬挂的荷包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柳叶。 "金叶子?"女孩们各个惊呼出声。 "太贵重了,柳叶不敢要。"柳叶忙摇手。 "说给你就给你,收下吧。"皇帝摆出不可一世的态度命令着。 "但是……" "收下吧。"楚仁怀递了一个柳叶才知道的眼神。 那眼神只有做为丫环的她才会明白,一个主人任性起来,最好是顺着他的意。 "多谢公子。"柳叶小心地把金叶子用手帕包起收好。 "既然姑娘平安无恙,咱们就此别过,日后——" "等等——" 楚仁怀一讶,皇上还不想走,难不成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只见皇帝向她们仔细地一一端详—— "刚才是谁说她姓柳的?" "是她!"一向鸡婆的钟云立刻纤手一指。 "呃?是我。"柳姿妍见这肥家伙问起自己,虽心生嫌恶,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礼貌的问:"有事吗?" "是你啊。"皇帝瞄了她一眼,"贵府坐落何处?令尊从事何业?" 柳姿妍听他语气傲慢,态度无礼,立即柳眉倒竖,若不是令她心动的楚仁怀在场,她一定当场发火。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钟云摆出一副大小姐对付登徒子的态度来。 "嗯?难不成我是在跟你说话吗?"皇帝拿手中的折扇点了下钟云的小鼻子,逗着她。钟云厌恶地把折扇挥开,说:"她的父亲可是湖南总督!总督的千金你也敢调戏?我看你最好赶快道歉,否则柳大人一声令下,便能教你吃好几天的牢饭,看你到时还笑不笑得出来?哼!" "可是湖南总督柳学仁?"皇帝睁大了眼问。 "正是!"柳姿妍不无得意地回答。 "哈哈哈……" 皇帝笑得畅快至极,笑得众人皆感到莫名其妙,而楚仁怀只想拿个包子什么的,塞住这个令人厌烦到极点的笑声。 因为这笑声无疑是在取笑他——天下事就是这么无奇不巧,竟在这样的境遇中,遇到了他们此次南行的目的:见这位传说中的未婚妻。 而这位未婚妻……楚仁怀觑了柳姿妍一眼,心中一叹,希望这一切是搞错了才好。 第四章 一切都没错! 至少目前楚仁怀的所见所闻,都证明眼前这位的确是湖南总督柳学仁柳大人。 柳学仁也正以研究的目光,审视这两位女儿口中的贵客。 身材颀长的年经人,态度随和,一身英伟之气,顾盼之间显出气韵凝峻之势;而身材肥胖的……中年人吧?样子漫不经心,但无意中却流露出不寻常的贵气,令人不敢忽视。 "爹,"柳姿妍低声向父亲报告,"这两位有一位是楚公子,说是专程来拜见您的。" "哦?楚公子……"柳学仁纳闷地思索起他所认识姓楚的人家,接着两眼一亮,"对了!楚襄王!这两位是——" 楚仁怀一笑,上前一拜,"好久不见了,柳大人,晚生——" 他低头看着打在胸前的折扇,只见皇帝跨前一步,拱手说:"晚生楚仁怀,拜见岳父大人!"说着一揖到底。 一旁的楚仁怀惊诧的嘴巴大张,阖不起来。 这个皇帝他到底想做什么? "小郡王?!"柳学仁讶叫。 "正是!" 皇帝得意扬扬的样子,让躲在帘后的柳叶噗哧一笑,那样子分明是把小姐的样子学个十足十。 柳学仁连忙上前扶起,"那这位是……"他看向楚仁怀。 楚仁怀已经懒得解释自己是谁了。 "他是我的指导先生。" 这个答案连楚仁怀也感到讶异。 "你们不懂吧?"皇帝笑说:"就是游览到每个地方,他都能完整的介绍出当地的名胜景点,以增加意趣。" "哦!是了,我还记得你才七岁就已率领家将到各地游历,勇气过人,非一般七岁孩童比得过,如今应该没有什么地方没去过的吧?" 这句赞美,楚仁怀只是笑然接受,而冒充他的皇帝自然是接不上话。不过皇帝却回答,"有,譬如贵府,这就没到过了。" 柳大人一怔,只能吃吃干笑,心里正纳闷着,怎么小郡王小时候是个进退有度的小大人,长大后却变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况且七岁那年,他就曾到府中做客,怎一长大却忘个精光? "那么这位指导先生怎么称呼呢?"一旁的柳姿妍两眼直盯着楚仁怀问。 "在下也姓楚。"楚仁怀一点也不替皇帝担心他的谎言会被戳破。 "嗯!"皇帝丝毫不受影响的接口,"他是我府内的管家之子。" 楚仁怀差点翻白眼,但谁教对方是皇帝呢!只好任由他随口胡诌了。 "那……那这么说……"柳姿妍像是见着鬼魅般的指着皇帝。 "妍儿,来,见过楚世兄。" "哦。"柳姿妍一脸无精打采,"见过楚世兄。" "免礼。"皇帝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然后惺惺作态地说:"唉,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当年的小娃娃,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柳大人,还记得咱们两家当年订的娃娃亲吗?晚生如今是履约来的。" "什么?"柳姿妍尖叫,"要我跟这个人成亲!爹,这是真的吗?" "呃,"柳学仁说:"是你母亲订的亲事。" "我不要!我不要!"柳姿妍不顾对方还在场,便放声抗议。 "放肆!在客人面前不得无礼。"柳学仁斥完,立即向皇帝两人拱手致歉。 但皇帝可不领情。 "贵千金的反应,似乎对这椿亲事很不认同,如果想毁婚的话,我楚襄王府的面子可往哪儿摆才好呢?" "不、不,小郡王您言重了,小女从不知道有这门亲事,乍听之下,自然反应稍大些,过些时日便不同了。" "我知道!"柳姿妍一跺脚,不依的开口,"奶娘早就告诉我了,说我们和楚襄王府有婚约,说我将来的……夫婿是楚襄王世子。" "知道就好。"皇帝一派轻松的摇着折扇。 "但是,不是——我以为——"柳姿妍向楚仁怀瞟了一眼,又跺了一脚,便不说话了。 像是个局外人的楚仁怀,自然听得出她嫌弃这个肥公子。 不过说实在的,皇上这会儿冒充他,他还真是心存感激。只是眼前这情形似乎已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好像有非得来场婚礼不可之势,让他不免又暗自冒冷汗,担心到时候皇上会不会自动让贤,请出真正的新郎倌,还是皇上自己娶了情敌后,又来与他纠缠? 楚仁怀忖想,八九不离十,皇上不是傻子,应该也看得出此女是只河东狮,到时候肯定会坦言自己是冒充的,然后将新郎倌的帽子扣在他头上,教他一辈子面对这只雌老虎,永远不得安宁——好一个报复的方法啊! "呃,请问柳大人……"楚仁怀要自力救济了。 皇帝用戒备的眼神回瞧着楚仁怀,防他出新招。 "是,这位楚公子,有话直说无妨。" "贵府只有一位千金吗?在下是说,既然是和柳府订亲,应该是指府中姓柳的女子,并没有指定非这位柳小姐不可。" "对、对!说得对极了!"柳姿妍感激地投给楚仁怀一眼,再转向父亲撒娇道:"家里姓柳的,又不只我一个。" "你真是胡闹,我和你娘就只有你一个女儿,还有谁和你是姓柳的女子?" "噫!柳叶啊!你和娘不是常说柳叶将来出嫁要比照自家女儿办理呐,柳叶最适合了,和这位楚公子……"柳姿妍轻蔑地上下瞄了瞄皇帝,"正是登对的一对。" 皇帝没有听出她话中有话,只是淡然的一笑。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楚仁怀突然认真十足地问柳姿妍,"你要想清楚,这可是一件能与王府结亲的婚事,你当真要推拒?" "你也当真?"皇帝至此也听出楚仁怀的计谋了,惊讶无比的看着他,"柳叶是那个丫头呢!" "是呀,"楚仁怀轻松无比地回答,"刚才您不是才说那丫头很好吗?" "是呀!"柳姿妍拍手起哄,连忙说道:"您还赏了她一片金叶子!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呵呵呵……" 楚仁怀也呵呵地笑了,笑眼前狗眼看人低的痴小姐,也笑一椿婚事给他搅成这般境地。 "什么事聊得这么开心?我也可以听听吗?"一个女声传来。 "夫人。" 柳夫人由柳叶陪着走出来。 一见着楚仁怀,柳夫人正待热络地叫出他的名字,却冷不防的被打断。 "这位想必是柳夫人了,"皇帝欣赏一番,才赞叹说:"夫人面容端丽,姿仪无双,不愧是紫陵公主的结拜姊妹。" "这位是……"无端被夸赞一番的柳夫人,莫名不已。 柳学仁急忙上前介绍,"這位是楚襄王世子,小郡王。" "小郡王?!那这位是——" 楚仁怀明白柳夫人第一眼便已认出他,只得勉强露出一笑。 "柳叶,"柳姿妍不怀好意地笑说:"快来正式拜见楚公子,哦,不,是小郡王。" 到底谁是谁,柳叶在小舟上已是明明白白,只见她迳自来到楚仁怀面前,弯膝请安,"拜见小郡王。" "请起。"楚仁怀欣然接受。 "柳叶!"柳姿妍低声一叫,"小郡王是这一位!傻瓜。" 柳叶庄重地转向皇帝,同样地曲膝请安,"拜见寿公子。" 皇帝也是微笑接受,冒充游戏至此结束。 "这是怎么回事?"柳学仁被搞迷糊了。 "怎么会——"柳姿妍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下才是楚仁怀,我这位……朋友,只是和大家开个小玩笑,请各位勿见怪。" "哈哈哈……在下寿全。" "寿公子。"柳学仁不敢小觑,立刻和夫人一起行礼。 一旁的柳姿妍却是一副被耍之后极想挑衅之态。 "寿——公子,您好!" 众人都听得出来那个"寿"字加强音,听起来便让人联想是"寿(瘦)公子"的谐音取笑。 皇帝不由得皱起眉头。 楚仁怀心头一跳,皇帝很少动气,但一旦动起气来,要丢的很可能是一条性命。 "这个……柳叶!"楚仁怀急智中叫了出来。 "是!小郡王。"柳叶被他的叫唤震住。 "寿公子不是送你一件东西吗?快拿出来。" "是。"柳叶虽不明所以,仍立刻从袖里拿出包好的手帕并将它摊开。"就是这个。" 柳学仁拿起金叶子在眼前端详,只见金叶子连细微的脉络都清晰可见,别说是金子打造的,光是这一流的手工,便是极有价值的工艺品。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印记——那是皇家的印记。 "女儿……跪下。" "什么?"柳姿妍还不知道自己已大难临头了。 "跪下!" "哎!算啦。"皇帝还不想太早让自己的身分曝光。"这是皇上送的,我只不过是转送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送的可以转送吗?"柳学仁质疑。 "嗯……"皇帝歪头想着,"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还有很多,无所谓啦。" 柳学仁松了口气,把金叶子还给柳叶。 "能得到皇家的赏物,柳叶真是好福气。" "是呀,真的好福气!"皇帝有意无意地瞄看楚仁怀,"柳叶可能还不知道吧,刚刚已经有人把你给订下来了!" 柳叶心知肚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她很想抬眼去看楚仁怀,但仍旧鼓不起勇气,只得谨守本分的说:"小郡王不是说了吗?刚才只是一场小玩笑,各位勿见怪,所以玩笑自然不能当真了。是不是,小郡王?" 柳叶这才抬起头,迎向楚仁怀投来的目光。 楚仁怀有一瞬间深深地看入她的眼底,试图捕捉她心底真正的心意。 "既然认为是玩笑,这事就算了吧。" "嗯,算了吧。" 柳叶只作了不到一刻钟的王妃之梦,便又幻灭了。 —— 当日,夜寝时刻。 "寿公子,若没有吩咐,奴婢告退了。" 傍晚时,柳姿妍便刻意吩咐柳叶来伺候皇帝。 "我一时半刻还睡不着,不如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皇帝躺在床上,试图培养睡意。 "嗯。"柳叶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等了又等,却等不到对方发话,她只好找话闲聊。 "今儿下午冒犯了寿公子,柳叶在这里代小姐向您道歉,希望您别怪罪小姐才好。" "不是你的错。"皇帝叹了一口气,"你是个好姑娘,但你家小姐,嗯……就有那么点骄纵了,但只要想到楚世子得一辈子和这样的人栓在一起,我便忍不住想大笑。"说完,他真的开怀大笑起来。 柳叶却苦涩地笑不出来。 情窦初开的对象便是高不可攀的身分,又是将来的姑爷,想想自己卑微的身分和走样的身材,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痴心妄想,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奴婢告退了。"柳叶起身想走。 "等一等,那时你为何把说定的亲事撇清呢?你要知道,一个王府的世子所说出来的话,可不是随便就能收回的。也就是说,他既然说出口了,即使是句玩笑话也得遵守!你可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攀上枝头做凤凰的大好机会吗?" "知道。"柳叶平静地说。"只是我……"说着,她垂下眼睑。 "我明白。"出宫这一趟,皇帝方知民间有歧视肥胖的现象。"你是好姑娘。" 这话已从皇帝口中出现第三遍了。 皇帝更想到,论外型,柳姿妍自然略胜一筹,但若真要相比,楚仁怀娶了柳叶这个丫环,也许还比较有生活情趣呢! 之后,柳叶退了出来,走在长廊上,以手上的灯台引路前进,不久经过一个灯还亮着的厢房,房门半掩着,没有阖上。 "谁?"厢房内传来询问声。 柳叶自认没有发出声响,不知为何会引起房内人的注意。 "是……是柳叶。" 房门"呀"的一声打开来,探出一个人影。 "进来一下。"楚仁怀大开房门,反身走到桌前坐下提笔写字。 柳叶小心地跨进房内,略微浏览房内一眼。 "姑爷,您的被子够吗?奴婢再去加一床被子来。" "不用,够了。哦,别这么早叫我姑爷。" "是,小郡王。" "也别叫我小郡王。"楚仁怀停笔,抬眼瞧她,"叫我楚公子就行了。" "是,楚公子。"她温婉回答。 楚仁怀突地顿住写字的动作,似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又继续低头写信。 见着伏案写字的他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出一股英伟儒侠之气,令柳叶心跳不禁略微加速。 写完信,他一面轻吹,等着纸上墨迹干透,一面笑说:"今天在厅堂上,你可害惨我了,你知道吗?" "不知。"她低下头。 楚仁怀笑睨她一眼。 "别在我面前装懵,我知道你心里清楚,你当真愿意见到我娶你家小姐吗?" "这是两家长辈订下来的,谁也改不了。" "是改不了,所以才要同中求变啊!" "所以,楚公子才想拿奴婢当挡箭牌,认为娶我总比娶小姐要好,是吗?柳叶不领这个情。"柳叶说完,心绪激动起伏地准备迎向对方的怒意。 楚仁怀凝目审视她好一会儿。 "该怎么说你呢?"他站起身来踱步,一面思索地说:"你心思灵巧,但和……这个……" "和我的外型不尽相同吧!"柳叶自暴自弃的冲口而出,"我是刻意被养胖的。" "刻意?"楚仁怀一个回身过来,讶问:"怎么说?" "从小,我便被规定要把府里当天所留下的剩莱全部吃光,不准留下来当馊水,连残羹剩油也得吞下肚才可以。" "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他谴责的语气带着质疑,"就算惜福也不该只对你苛刻!我不信柳大人是这样的人!" "不是老爷,是我娘!"柳叶再也忍不住的捂脸哭泣。"每天晚上,没有吃完,就不准上床休息!" 楚仁怀听得又惊又骇,试想三餐之外,还得加上一天官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残羹做消夜,长年累积下来不胖才怪,而且从小就受到非人道的灌食待遇,难怪现在柳叶说起来会如此难受得哭了。 "现在还是这样吗?"他不禁柔声问。 "习惯了。"柳叶一面擦泪,一面点头说:"不吃身体反而会难受。" "哎!"楚仁怀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若早知道会这样,我该早点来的。" "嗯?为什么?" "没什么。"楚仁怀想起桌上写好的信,走过去折好,放入信封。"这封家书交给你,明早交给管家送到驿站去。" "是。"柳叶接过来。 见她脸上泪痕犹存,他心怜地说;"若我料想得没错,帮手很快就到了,说不定我不用做你的姑爷!" 柳叶睁大眼问:"公子想出方法了?" "嗯!"楚仁怀见她一双大眼骨碌碌地盯着他,一副想问的样子,笑打她额头一个爆栗。"别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她退而求其次的问。 "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 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他又笑道:"好吧,有一点可以透露,就是你和这事或许有很大的关系。" "什么事?"柳叶一时像是变傻了似的。 "傻瓜,当你姑爷这事嘛!" "奴婢会和公子当不当姑爷有关系?"她听了更加莫名不懂。 "嗯。"楚仁怀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的憨样,"你不知道自己是多重要的人吗?" "从来没想过。" "你不用想,这事给我遇上了,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他顿了下,又说:"晚了,你回房休息吧。" 楚仁怀站在房门口,目送柳叶渐远而去的背影,心里忆起七岁借住柳府那一晚所见到的奇异之事。 随着时光推移,年岁增长,阅历渐广,再回想起当年遇见的那件事,他不禁揣想着…… —— "伊呀"一声,柳叶跨进房门便听到一句亲切的呼唤。 "回来啦,叶儿。" 柳叶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娘!小姐!" 柳姿妍和元娘笑着起身迎接她。 "来,过来这儿坐。"元娘温柔地拉她到一张凳子前按坐下来。 柳姿妍立即过来给她捶背,殷勤问:"渴不渴?喝龙井还是铁观音?" 才问完,一盏刚沏好的茶,元娘已端到她面前。 "趁热喝,小心别烫着了。" 柳叶愣愣地接过茶,一切仿佛在梦中一般,让她觉得很 不真实。 "娘,小姐,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吧,我一定会听的。"柳叶放下茶盏。 多年的相处,肚里有几条蛔虫,彼此一清二楚。 柳姿妍和元娘彼此互看一眼,才收起谄媚的颜色,不过仍摆出讨好的笑脸。 "叶儿,娘听说了,楚襄王世子刚刚订下了你,是真的吗?" 原来是担这个心哪,柳叶心里感到好笑,决定戏弄她们一下。 "都是小姐!婚事明明是她的,她不肯要,就硬生生的把我推给对方,我还没问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呢?" "哎呀,那是一场误会嘛!"柳姿妍一把搂住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你不会当真吧?" 柳叶浑身鸡皮疙瘩都跑出来了。 "在厅堂上不是说明白了吗?这是一场玩笑,连楚公子都说算了。" "没错,你知道就好。"柳姿妍直起身来,这才恢复本来颜色。"我还以为你真妄想做王妃呢!" "柳叶有自知之明,小姐你放心。" 元娘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忧心说:"不过,小郡王对小姐似乎还有些成见,并不是很想娶小姐的样子……" "哼!"柳姿妍在一旁愤愤地跺脚。"说下去。" 元娘对柳叶说:"所以我和小姐想要派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柳叶怔问。 "调查小郡王的喜好,包括爱吃的菜、爱喝的酒、平常有什么玩乐,还有女人!" "女人?!"柳叶被元娘突然靠过来的脸一吓,惊讶回问。 "嗯,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点最重要!" "但是,这和小姐有什么关系?反正小姐一定会嫁给小郡王的。" "说你蠢猪还真不为过!"柳姿妍再也忍不住的大叫,"他不喜欢我是摆明的事实,若我嫁过去,他便讨来了三妻四妾,那时候我怎么办?" "小姐还是最大的。"柳叶很微弱的安慰道。 "那不行!我要他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所以我必须变成他心目中理想的样子才行。柳叶,"柳姿妍执起她的双手,真诚无比的说:"我这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好。"柳叶勉强答应。"我该怎么做?" "这样……"柳姿妍低声面授机宜。"我会制造你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样妥当吗?小姐。"她垂首低问。 "别人我不敢说,你嘛——我放一百二十个心。" 柳姿妍说完,和元娘两人呵呵地直笑。 待她们走后,柳叶来到镜前看着自己。 没错,小姐是真可以放心,一个胖子有什么能耐抢走一个英俊王族呢? 第五章 徐风沁人,风和日丽。 为了尽地主之谊,柳学仁租了一艘游船,邀请两位贵客游览湖光山色。 "那群女人,简直像麻雀吱吱喳喳的,从上船就一直吵个不停!吵得人头疼死了。"皇帝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说。 "小郡王一向很有女人缘。"柳学仁笑说。 "哼!" 这一声,由两人鼻中发出。 柳学仁莫名地瞧向皇帝,他哪里知道皇帝正醋劲大发。而皇帝则看向不远处的柳姿妍,她也一样瞧着船首那一群人跺脚生气。 谁教她口风不紧,让她那一群姊妹淘知道了,今天一早,她们便齐等在渡船口,开心地让父亲邀来一同游船。 "小郡王,前天不知道您的尊贵身分,有冒犯之处,请您不要见怪喔!"钟云眼里闪着钦慕的光芒。 "小郡王,您真的和柳家有婚约吗?那是好久以前的约定了,还算数吗?"詹连珠抱着一丝希望问。 楚仁怀对这些问题只是笑而不答,转而笑问彭玉梅,"听说,最近岳阳城内的名门巨贾十之八九都到贵府提亲,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彭玉梅低垂巧颜,羞然以对。"不知怎么地,最近忽然涌来不少提亲者,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实在很困扰。" 虽说是困扰,但瞧她腮边犹有笑意,想必这种困扰还真教人喜悦呢! "你真不知是何原因吗?" "不知。" 楚仁怀指着远远的岳阳楼塔说:"孔雀东南飞,西北有高楼。" 塔楼虽不在西北方向,但足以让彭玉梅明白所指为何。 "喔……"彭玉梅有所颓悟,下意识想去找某人的身影,但又克制下来。 "'西北有高楼'作的媒,可得好好把握!" "是!"彭玉梅领会,蹲身一福,抬眼和他的目光交接,看见意会的光芒。 楚仁怀满意地点头,转身以双手搭在船舷上,眺望湖面粼粼波光。说不清此时的心情,是成全一件好事的滋味,还是惋惜某人的才情与卑微。 "柳叶!" 船上的一声叫唤,引他扭头回来寻找那人的身影。 柳叶走向柳姿妍,正认真聆听主人的叮嘱。 "知道了吗?记清楚了?" "是,记清楚了,小姐。" "很好。"柳姿妍走向船首,大刺刺地一站,昂首说:"接下来要请各位玩一个游戏,就是抽签配对。一个颜色有两支,抽到同样颜色的就是一组,然后同乘一艘小船划向对岸那座雾峰,哪一组先到达就算胜利,可以得到楚公子的——" "不准!" 众人转头瞧去,只见说话的皇帝踱步过来。 "我还没说完呢!"自一见面,柳姿妍对皇帝就不假辞色。 "不论你说什么,我就是不同意。"皇帝一副我说了算的模样,气得柳姿妍想跳脚。 "那这样吧,"楚仁怀笑说;"让寿兄拿主意可好?" "好!"这下皇帝乐了。"胜的人我赏一片金叶子,喔不,两片,一人一片,如何?" 在场的千金们都见过金叶子,个个称好。 "好,各位抽签吧,柳叶也来抽,人多些才好玩。" 大家抽完之后,柳叶的签是黄色的,正寻找着谁和她一样颜色,只见楚仁怀扬扬手中的签对她微笑,而他手上的签正是黄色。 柳姿妍在一旁暗笑,作弊成功。 八人四艘小船,整备待发,一声令下,划桨出发。 一开始,大家兴致高昂,努力划桨,待划了一段距离,都相继停下来休息。 "我们的方向走偏了!"柳叶轻叫,急忙划桨补救。 "算啦,反正想得第一名的人多得是,你也不缺一片金叶于是不是?" 柳叶听了放下桨,一抹顽皮的笑容浮现上来。 "公子想不想尝尝我做的手卷?看,我刚好有带。" "刚好?"楚仁怀看着柳叶拿出食盒,笑说;"不是早准备好的吧?" "嘻嘻,被你说中了。"柳叶忙着张罗,"从小姐那里知道是比体力的游戏,我就知道胜利无望,所以就准备一些吃的。请公子享用。" "那么谁跟你同一组不就有口福了?"他不客气地伸手拈起一块手卷。"你也一起用啊,别教我一个人全吃光了。" "是。"柳叶拈起一块放在嘴边,心思绕着一件事。"小郡王……" "嗯?"楚仁怀一停伸向食盒的手,警告性地睨她一眼。 "喔,楚公子,你……喜欢吃什么?"她连忙改口,开始执行小姐交代的任务。 "这个。"楚仁怀就地取材,展示两指间的手卷。"你做的?" "嗯,是。"柳叶心不在焉的回答。"那……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素色。" "嗯。"柳叶用心默记下来。"那……逍遣呢?" "你指哪方面?" "呃?这还有分吗?" "有!"楚仁怀一面吃,一面心不在焉的说:"一种是物,譬如骑马、射猎、掷壶,或是赌博游戏,或是一种是人。" "人?"柳叶好奇的睁大眼,"可以把人当游戏?" 楚仁怀见她不解世故的模样,就知道她心思单纯,不想教坏她,便简单地说:"就是女人啦。" "喔!我懂了。"她笑逐颜开,终于聊到小姐交代的最重要话题了。 "你懂?!"他则以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她,"你说说看。" "就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对不对?" "呵呵呵……对,对。" 柳叶天真无邪的答案,意外帮了楚仁怀一个大忙,顿时他觉得脸上微热起来,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楚公子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 "嗯……这个……"思索片刻的他突然一怔,他为何这么努力的想答案?眼珠子一转,他笑问:"你问来做什么?" "我……"柳叶低首呐呐不语。 "该不会连你也对我有仰慕之意吧?"楚仁怀故意逗她。 这下,她更抬不起头来。 "嗯……嗯……" "什么?我听不见!"楚仁怀故作倾听手式,大声问。 "公子文才武略精通、英气不凡,又是贵胄子弟,自然是人人钦羡的对象。"说完,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把手中的手卷捏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丢进湖里喂鱼。 "食盒空了,你一块手卷也没吃,都给我吃光了。" 那温柔的嗓音自封面飘来,柳叶愕然抬头,随即羞窘起来。 "没关系,我不饿。" "瞧,我喜欢吃你做的食物,和你一样穿素色衣服,你的问题三题有两题与你合意,至于喜欢的女子嘛……"楚仁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柳叶上下打量一眼才说:"只要情投意合,什么样的女子我都喜欢。" "像……像、像我这样身材的人也可以吗?" 终于鼓足勇气问出来了。柳叶整颗心怦怦作响地等待对方的答案。 而他脸上没有讶异之色,反而温煦地笑道:"是,像你也可以。" 柳叶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惊喜的赞叹声。 "有这么值得高兴吗?"楚仁怀笑问。 "第一次有人这么肯定我,所以高兴。"她感到又羞又喜。 "你为何问这些问题?"他突然说,"总不是问好玩的吧?" "嗯……"柳叶把目光移开,嗫嚼说:"我家小姐想事先了解楚公子的喜好,才好迎合你。" "事先?她是指结婚之后吧?"楚仁怀一哼,"教她甭操这份心了,你跟她说,只要你跟着陪嫁过来,就足以弥补她永远赶不上的不足了。" 柳叶心怀悸动,却也明白自己身为下人的作用。 "公子是看在柳叶做事用心的份上吗?" "嗯!不只,还贴心。"说着,他笑逗地用折扇点了下她的鼻子。 她微笑地应和,心里却是苦涩的。 舌隆——天空雷声作响。 不知何时,原本的晴空已散布着乌云,且有聚集之象。 "看来咱们想轻松的继续游湖也不能了,"楚仁怀瞧了一眼天空,"来,我们一起划,这时候他们也快到岸了吧。" —— 雨淅沥哗啦地下。 楚仁怀和柳叶两人奋力地划桨,还没到岸,两人早已淋成落汤鸡。 "那边可以停靠!"柳叶勉强睁着被雨水打眯的眼睛,辨出岸边的形势。 "就那里吧!" 楚仁怀不在意全身湿透,照着一定的速度划桨来到岸边。 上了岸,两人举目张望四周环境。 "啊!不对啊,这里不是靠岸地点,而且……"柳叶四下顾盼,"也没有迎客亭,我们好像划到后山来了!怎么办?" 楚仁怀镇定地指着山腰冒着炊烟的地方说:"你看,那里有户人家,咱们暂且去投靠,等雨停了再说。" —— 山腰上,只有一户农家。 楚仁怀和柳叶两人这时正舒适地坐在火塘边,穿着老夫 妇给的衣裳烤火,并吃着他们煮的地瓜粥。 大雨滂沱仍下个不停,没有停歇的迹象。 "这里实在简陋得紧,让两位跟我们夫妇俩挤在这火塘边睡也不成样,若你俩不嫌弃,我们还有间柴房。"两夫妇带着乡下人憨实的神情,满是歉意地提出这个建议。"不然,我们到柴房去睡——" "不了,老人家,"楚仁怀连忙说:"已经叨扰两位了,什么地方都好,只要能避雨就行。" 柴房就在紧临屋子的一个小隔间,老农夫还特地给他们一盏油灯以供照明。 "哇!有稻草耶。"来到柴房里的柳叶立刻动手把堆放的稻草铺平。"公子,今晚您就躺这儿吧。" "嗯。"楚仁怀随意浏览一眼,同时检查有无漏雨的地方,然后才在铺好的稻草床上坐下来。"这里倒是满坚固的。" 柴房内,一阵沉寂。 楚仁怀呆了一会,才发觉柳叶规规矩矩的坐在柴堆上,像是随时等侯主人差遣。 "你不必这样。"他笑说:"我和你不是主仆,这里不是总督府也不是王府,只是一间避雨的柴房。过来这儿坐,这里稻草还很多。" "是。"柳叶过去,略微整理一下草堆便坐下来。 两人现在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并肩而坐。 没有声音的静坐,对两个清醒的人来说,确实有点难熬。 "昨晚交代给你的信,交给管家了吧?"楚仁怀的嗓音低沉而轻柔。 柳叶点了点头后,才发现他视线并没有看过来。 "交给管家了。" "嗯。" 接下来又一阵沉默。 "你正在想什么?" "唔?"柳叶转头看向他。 "此情此景,"楚仁怀对她笑说:"让你联想到什么?" "唔……"她仰头忖想,目光仿佛透过屋顶穿透出去,看到外面的天空,福至心灵,念道:"风飘飘,雨潇潇,便做陈搏也睡不着。懊恼伤怀抱,扑簌簌泪点抛。秋蝉儿噪罢寒蛩儿叫,淅零零细雨洒芭蕉。" "嗯,还有呢?" 柳叶不知道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又念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萝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卧看牵牛织女星……"楚仁怀仰躺在稻草上,两手交握枕在脑后,放眼望去,仿佛屋顶不再,外面夜雨已晴,在满天星空下寻找牛郎和织女星。 "看!"楚仁怀忽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什么?牛郎星还是织女星?" 柳叶循线看去,不禁莞尔,屋角一只蜘姝正在努力结网,妹网给灯火照得闪闪发亮,仰观望去,像是一个小苍穹。 "牛郎星!"柳叶童心未泯地答道。 "不,织女星。" "嗯!"柳叶愉悦应和。 楚仁怀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感受到她的善体人意。 "你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你帮彭小姐做了一次红娘,而且是大大的成功。" 经过他一番说明,柳叶怔讶不语。 "一句诗词的力量可以这么大!" "傻丫头,"楚仁怀宠溺地笑斥她,"你不知道,俗话虽说娶妻要娶贤,但要长久相处,还是贵在知心,有个温柔又具才情的妻子,还怕不能携手到老?!" "唔……"柳叶沉吟起来。 "别替你家小姐费心了。"楚仁怀似乎读出了她的心思,"你我会抽同样的色签,想必也是你家小姐安排的吧?" "晤,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最好别瞒我。该知道的事,我一样也不会少知道。" 柳叶乖巧地点头。 楚仁怀笑看了她一会儿,无来由的叹了口气。 "睡吧,晚安。"他闭上双眼道。 "晚安。" 油灯逐渐熄灭,一切趋于黑暗。 黑暗中,楚仁怀翻转身来,看到柳叶仍维持着坐姿,靠在墙边缩成一团睡着了。 连这时候,她仍不忘身为婢女的本分,让自己这样可怜兮兮的睡着。他摇摇头,悄悄地爬起来,把一些稻草加在她身上他放心地躺回原位,不久即睡去。 一会儿后,柳叶悄悄地睁开眼睛,她并没有睡。 这样难得的夜,她怎会睡得着。 整晚,她瞧着楚仁怀的背影睁眼没睡,听了一夜他的呼吸声,仿佛这就是幸福的时刻……柳叶抓着如萤火般短暂的幸福时光,感受着像夫妻般幸福的初夜。 —— 天未亮,柳叶便起身出了柴房,而老夫妇也起床了。 "早。" "你也早。"老夫妇点头回笑。 再回到柴房,柳叶已换上烤干的衣服,并带回楚仁怀的,小心地放在他身旁。 凝望着他的睡脸,她想,如果这辈子只有一次机会可以和小姐享同等待遇,那么就是这时候了——不是奴婢,也不是小姐呼喝的丫环,只是个姑娘家,看着一个她爱恋的公子,心里既甜又苦。 她俯身在沉睡的他脸庞印下一吻,怔了一会儿,才绝然地起身高去。 经过这一夜,她觉得得偿所愿了。 对身为奴婢的她而言,能和楚公子有这样的经历她已心满意足了。 她告诉自己,此后她不会再自怨自艾,也不会再奢求妄想,从此认清自己奴婢的身分,不再苦恋高不可攀的未来郡王,只因为刚才那一吻,就已让她此生无憾。 —— 楚仁怀睡到自然醒,看见自己身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心想定是柳叶为他加上去的。 她人呢? "柳叶?" 他坐起来一看,柴房里只有他一人。 见着身旁一叠衣服,他拿起来翻看,是他的衣服。 他穿好并整整身,走出柴房,遇到老农妇。 "老婆婆,请问跟我一起来的姑娘呢?" "啊?"老农妇有些中听,大声回问。 "就是那个胖胖的姑娘。"楚仁怀在她耳边大声再问。 "她呀,走啦,下山去,说要叫人来接你。" 楚仁怀一听,不禁皱眉。 双手叉腰在原地踱步的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 "这个傻丫头!连给自己找自由都不会,傻瓜!"他心疼柳叶的憨直。 "吃粥吧,这位公子。"老农妇端来一碗粥。 "多谢。" 楚仁怀接过,看着粥里只有几片撕碎的草菇,心想这户农家似乎过得满刻苦的。 喝完了粥,他决定先行下山,不再等下去了。临走前,他塞了一锭银元宝给老农妇。 "收下吧。"' "这个……"老农妇看着他手中的银元宝,有些为难。 "怎么?不够吗?"楚仁怀讶问。 "不是,那位姑娘临走前已经给过了,这个……还是还你吧。" 楚仁怀一笑,推让回去。 "那位姑娘知道我会给,所以额外给您的。您还是收下吧,告辞了。" "多谢!"老农妇追前两步,满脸热情道别。"那姑娘是你媳妇吧?代老身向她道谢!" 楚仁怀啼笑皆非,想辩白又觉得多此一举。 "您看她像我媳妇?" "像!她长得一脸福气相,当然要配像公子这样的俊才!" 他笑笑以对,原来老农妇喜欢胖媳妇,只要是胖的,便认为是福气。 "可惜胖了些。"他故意如此说。 "不,怎会?胖好,福气!" 他呵呵笑着别了老农妇,精神十足的步下山去。 —— 走到山脚下,楚仁怀远远便看见湖上划来接他的游船。 上了游船,他再次吃了一顿丰富的早饭。 "对了,柳叶呢?她不是提早回来吗?怎么不见她的人?" "呃……是,她先乘船回去了。" 楚仁怀看出管家似有难言之隐,便问:"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柳叶给奶娘接回去了,没别的吩咐,小的告退了。" "不忙,我托柳叶给你的信交给驿站了吗?" 管家心里一吓,他记得有这回事,但那封信却……不翼而飞了! "交……交给驿站了!"管家决定扯谎。 楚仁怀虽心里质疑,却也不当场拆穿。"你下去吧。" 管家匆匆退下。 望着游船快速滑过湖面,楚仁怀隐约感到有事要发生。 第六章 "参见皇上。" "嗯,平安回来就好。" 楚仁怀到皇帝暂居的厢房请安。 "担心了一夜,如今你平安回来了,陪朕到花园走走。" "是。" 两人漫步在柳府花园间。 "其实,当朕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是柳叶那丫头,朕就放心一半了,有那丫头在,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皇上说得是,她确实是个尽责体贴的好姑娘。" "她人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听说让她母亲先接回来了。" 话才说完,一月洞门里传来呼喝声。 由于他们两人才来柳府不到三天,不知道月洞门那头便是柳姿妍的闺房。 月洞门内—— "你这只肥蛆、肥猡、癞虾蟆!猪心、猪嘴、猪脑袋!你全身不脱离猪的本色!小郡王会看上你?作你的春秋大梦!看我一脚踏死你!" 只听得一声闷哼。 "痛不痛啊?" 楚仁怀认出是柳姿妍的声音。 但该回答的人没有出声,想必是点头或摇头回答。这时楚仁怀与皇上已经站在月洞门口。 "你这死贱胚!"元娘尖声骂道,"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你只是个下人,注定一辈子奴才命,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你这辈子别指望了!还不快向小姐赔罪!跪下!" "奶娘!你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一定不服气,肯定在诅咒我,恨不得我早死就不用再伺候我了!她一定这么想,你要替我做主,奶娘!" "好、好,乖孩子,别生气——柳叶!给我跪下!今天我若不好好教训你,你永远不记得自己是个卑贱下人!" 说完,一个接着一个结实的掌掴声响起。 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这话完全不适用于元娘身上。 "不像话!"站在月洞门口,将一切全然收入目中的皇帝不禁怨声斥责。"主子成了泼猴,做娘的成了豺狼,这是成何体统?!仁怀,去替朕教训教训她们!" "是!" 楚仁怀应声响亮,第一次如此甘心领受皇帝的御令。 他大方从容地走了进去。 "怎么从远远的地方就听见大呼小叫的,是失火了吗?" "啊?是小郡王!"元娘赶紧上前拜见。 楚仁怀故做不见,绕过跪地的元娘,来到被折磨得灰头土脸、抽噎喘气的柳叶身旁,他喷喷有声,上下打量。 "这是怎么了?刚跑了十里路回来吗?" "不是的,小郡王!"柳姿妍怒气未消,一跨步地站到楚仁怀面前讨好说:"这蹄子不该任意改变航道,害得小郡王您淋了雨还夜宿荒郊野外。您说,她该不该受罚?" "不该!"楚仁怀慢条斯理的说。 "不该?!"柳姿妍和元娘皆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他看。 "当然不该。"他站到柳叶身边,笑盈盈地瞧着她,接着伸出一手揽过她的肩头,"而且我们还同甘共苦度过了一整个雨夜。" 苦心隐瞒的情节,他竟然无所谓的就说出来了。柳叶已不知道情况将会糟到什么程度,只觉得被揽着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雨夜?一整晚?"柳姿妍的怒目转向,"柳叶!你……你好……" "她当然好。" "好在哪里?" 楚仁怀没有忽略这话中透着阴沉冷怒,他看向发话人,正是奶娘。 元娘阴沉地把刀刃般凌厉的眼神隐藏在眼皮底下。 "怎么说呢?好得……令我刮目相看,好得令人……心动!"楚仁怀还不肯罢休,竟凑嘴去吻了柳叶的唇,真实有力的一吻。 之后,他挑衅似的回看那两个呆掉的木头人。 "楚公子……"柳叶浑然忘了全身被折磨的疼痛,惊望着他。 楚仁怀搭在她肩上的手加注力量,给她勇气,两眼透着"别怕,有我"似的眼神。 柳叶感受到像有一道闪电贯穿她全身。 "啊——"柳姿妍不顾形象的拔声尖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放开、放开她!" 楚仁怀只是含笑不语,笑看着即将因他而掀起的一场战争,参与的对象。 "所以,经过本郡王的说明,你们还有什么疑问?还想替我讨公道吗?" "怎敢?小郡王,"元娘暗暗扯拉还不服气的柳姿妍衣角。"是我们误会了,柳叶,你真是的,也不将事情说清楚,害得你无故受冤,你还好吧?让娘看看你。" 元娘一靠过来,柳叶便下意识地闪躲,让元娘好不尴尬。 "我没事,娘,真的没事。" "呵呵,那就好。" 柳叶光听母亲那冷硬的笑声,就知道其实很不好,以后的日子……她不禁看向楚仁怀,他若不在这里了,她的日子肯定会比以前更难过。 —— "柳叶,我恨你!" "寿公子……"柳叶充满歉意,莫名不懂地看着皇帝捶胸顿足地哭泣。"柳叶做错什么?请寿公子指正。" "你该死!"皇帝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是因为让楚公子淋雨且让他露宿荒郊——" "他亲了你!"皇帝突然起身,一步步威胁性的逼近她。"你居然让他亲了你!" "这……是他主动的。"柳叶红了脸。 "但是你还是让他亲了!"皇帝非怪罪到她不可。 "是……我还是让他亲了。"柳叶低声地说。 皇帝又"哇"的一声,趴回床上抱着被子大哭。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亲热?他怎么可以不顾我的感受?我恨他、我也恨你!可恶的柳叶!哇——呜呜……" "寿公子……" 从皇帝的厢房退出来后,柳叶落落寡欢踅回自己的房间。 楚公子给了她这个婢女真实有力的一吻。 她很清楚那不是轻薄之吻。即使只是为了向母亲和小姐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而给她这一吻,她仍然珍惜万分,比起她趁他睡着偷吻他的那一吻,珍贵且值得回忆多了。 打开房门要进去时,她仍想着心事,可一个无情的声音中断了她的思绪。 "发什么呆?想谁呀?" "娘!"柳叶有一瞬间紧抓着门,有股立即逃跑的冲动。"您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而已,坐,咱们母女俩好久没有一起单独说话了。" 柳叶心怀忐忑地坐下来。 "娘,是孩儿不对。孩儿不该单独和楚公子相处一个晚上,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一件意外,我没有存任何非分之想,没有背叛小姐……"她在一瞬间想起了偷吻楚仁怀,随即又决然地说:"没有背叛您平时的谆谆教悔。" "很好!"元娘喜颜而动。"娘总算没白教你!为娘的也认为你不会做出对小姐不利的事情。" "孩儿是什么命,始终不曾忘记。" "嗯,很好,但是……小郡王是怎么想的,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我们?柳叶心想绝不是指她,而是指小姐。 "孩儿想,他……小郡王只是恶作剧,一时兴起罢了。" 元娘刻意地瞧看她所言是否属实。 "希望如此。富贵人家一向把女人当作是娱乐的一种,玩玩而已。" "是这样吗?"柳叶蓦然想起在游船上楚仁怀回答说"把女人当作游戏"的那句话来。那一吻当真只是玩玩? "我和小姐还是不放心,所以,我们商量的结果,决定让你这么做。" "什么?"柳叶那种命运又被捏在别人手中的不安全感又从心底升起。 "既然小郡王对你有好感,那么你就得破坏在他心中优美的形象不可!" "怎么做?"面对一向专断的母亲,柳叶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对他不假辞色,也就是要无礼的对待他。" "但是,我是丫环,怎么可以对贵客无礼……" "放心,不会太久的,只要做一、两件事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即使一向具有翩翩风度的小郡王,也会变成一头愤怒的公牛!" 柳叶茫然看着老谋深算的母亲,心想,到底我要被推到什么样的境地?才能找到安栖之地? 恐惧,再次布满了她的心怀。 —— 翌日。 柳叶抱着衣篮准备交给洗衣的妇人。 "柳叶!" 她回头一看,管家正朝她快步走来。 "有什么吩咐吗?" "小郡王找你,他说……"管家忽然神秘兮兮的靠过来,左右张望了下,才说:"在药神庙等你。" "药神庙……"柳叶喃喃问着,"就是柳府后面那间荒废的药神庙?"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把话带到,你快去吧!" "是!"柳叶把衣篮塞给管家,便飞快的跑走。 管家抱着衣篮看着她的背影跑远后,才低头看看篮内的东西。 "嘎!女人的亵衣,晦气!晦气!" —— 柳叶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她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奔来药神庙前。 这是一座小而残破的药神庙,也许是不够气派,风水不佳,才因此荒废。 "楚公子……楚公子……" 她小心地跨过门槛,一面寻找楚仁怀的身影,一面环顾四周,继而索性大声地叫喊,"小郡王!" "叫谁啊?" 柳叶吓了一大跳,是一个老而洪量的声音。 半响,从内室转出一个人来。 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老乞婆,似乎把这里当栖身之所。 "老婆婆,我无意打扰您,只是和人约在这里见面,找不到人,所以大声了些。" "没关系,没关系,"老乞婆虽然衣着破烂,但看来身体硬朗。"这里又不是我的,人人都来得。你说……你和别人约在这里,谁呀?情郎?!" "不是!"柳叶顿觉困窘,但又忍不住问:"您瞧见一位高大、身着月灰色长衣的年轻男子没有?" "我说呢!来会情郎嘛!"老乞婆露齿呵呵地讪笑起来。 "不是,他不是我情郎,"柳叶不再困窘,取而代之的是微涩的伤怀,"我这模样像是有情郎的样子吗?我是那道围墙后面的丫环,来这里听候差遣的。" "这围墙后面是……" "湖南总督柳大人的府邸1" 老乞婆似乎早巳知晓,笑问:"府内的小姐如今也该十八了吧?" "是啊,老婆婆你怎么知道的?" "啊!猜的。你呢?多大了?" "和我家小姐一样,也是十八岁,我们出生只差三天。"柳叶娇态可掬地比出三个手指头。 "三天……那你是——"老乞婆忽然陷入沉思,"府里的奶娘还在吧?" "您说的是我娘吧?我在这儿,她当然也在。" "你是她的女儿?!"老乞婆惊讶地绕着她转,上下打量时,口中喷喷不断。"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柳叶被瞧得莫名其妙。 "看不出你是她女儿。" "每个人都这么说。"柳叶泄气地叹一口气。 老乞婆眼里闪烁着温暖的笑意。 "孩子,我不是指你的外表,是你的性情,你温柔体贴的性情足以弥补任何外在的不足。" "我知道,您哄我的,"柳叶轻笑说,"咱们才刚见面,您怎就知道我的性情?也许我是只会咆哮的母老虎喔!" 老乞婆被逗得呵呵笑,"如果你是母老虎,那你家小姐可怎么办?再也没厉害的猛兽可形容她了。" 柳叶捕捉到老乞眼中的促狭,咭的一笑。 "有!还有一种比母老虎更厉害的猛兽。" "什么?" "年!古老传说中的年,够厉害吧?" "没错!" 两人哈哈大笑。 毫无顾忌的笑声,无形中拉近了彼此心灵上的距离。 笑声停歇,老乞婆惋惜地叹了口气。 "来,"她拉着柳叶的手,来到一处颓倒的梁柱旁坐下来。"告诉婆婆,你一来叫的人是什么来着?" "楚公子,他是楚襄王世子,约在这儿见面却不见他来,许是忘记了。" "他约你在这儿见面!这里可不像主子叫仆人来听候差遣的好地方,"老乞婆满眼笑意地睨着她,"是约会吧?" "绝对不是,"柳叶郑重否认。"如果您见过他的人,就明白他真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人,不是和我们这些下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老乞婆听得出来,她话里有解释也有些许谴责,不禁点头,有嘉许之意。 "很好,你能这么说,可见得你是个进退有度的姑娘,今天你我相遇也算是有缘,好吧,我就帮你一个忙!" 柳叶心想,这人倒有趣,我没提出要求,反而主动要帮我忙! "不用了,老婆婆,我没有什么要请您帮忙。" "有!你有!"老乞婆肯定地点头。 "我有?" "嗯!只是这个念头你自己压抑住不敢去想罢了。" "什么?" "瘦身!"老乞婆一张肉肉的圆脸朝她逼近,"你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瘦下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更让你所钟爱的人看到另一个面目的你,震撼他的心!" 老乞婆仿佛雷霆万钧的一番话,让柳叶震慑不已。 "让所有人……刮目相看,让……钟爱的人看到另一个我,震撼他的心。" "你应该有钟爱的人吧?"老乞婆的声音像催眠般,在她耳边轻柔鼓动。 "……有。" "这就是了!为了所爱的人,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就要让自己处于有利竞争的地位!"老乞婆用一种冷酷的眼神盯着她,"所以该和谁竞争?说!" 柳叶脸上迷雾般的神情逐渐开朗。 "小姐!" "这就对了!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帮你!" —— 楚仁怀终究没来。 柳叶抓着随手扯下的柳条儿撕扯,一路漫步走回柳府。才来到后门—— "叶儿!" 一声冷硬的叫声,让柳叶顿时收起闲散的心情。 "娘!您怎么在这里?" "等你。"元娘反常地没有去拧她的耳朵,只是把一张又冷又平的脸孔移到她面前,"刚才小郡王和他的朋友出门了,趁现在你快去小郡王的房间偷出一封他的信件!" "娘……我不……"柳叶避开母亲逼迫的眼神。 "你不去也行,王屠户是咱们的远方亲戚,两年前就开始向我提亲了,我只是一直没答应……你可以不去,真的可以不去,娘不逼你。" 柳叶绝望地把眼一闭,娘就是吃定她不肯嫁给王屠户的儿子。 "娘,我去就是了。" 元娘看着柳叶走远的背影,嘴角扯出得逞的冷笑。 她回头一看,那是药神庙飞詹的屋角,喃喃说道;"才来没几天的小郡王,怎会知道一间荒废的药神庙呢?傻柳叶。" 而楚仁怀和寿全哪里是出门了,此刻他们正坐在微风亭乘凉。 元娘得意她朝微风亭走去。 "小郡王,"元娘惺惺作态地上前请安。"今儿大清早,门房捡到一封信,上面署名是小郡王您的名讳,奴才便斗胆向门房讨了这个差,将信送到西厢房。可您一早就出门了,直到现在找到您在这儿才向您禀报,小郡王可否现在去查看,耶封倌交到奴才手上时,信封已经开口了……" "哦?有这种事!"楚仁怀挑眉不悦,碍着皇帝在旁,不便起身告退。 皇帝这一点倒是体贴,主动站了起来。 "走,去看看。" —— 柳叶站在书房中,什么也不敢动。正没主意时,眼角扫立遗落在内室门槛前的一样东西。 她走近拾起一看,不禁一吓,这是一个金盒子,通体金丝线交织而成,一看便知是件名贵的好东西。 为何这样名贵的东西,会随意地被搁在门边呢? 柳叶不禁好奇地探头向门内看去,才一入眼便大惊失色——房内翻箱倒柜,所有东西都被掏翻出来,衣物、随身用品,凌乱不堪,散乱一地。 柳叶第一个念头便是遭小偷了。 当她正要冲出门口叫人时,一个熟悉的物件吸引她煞住脚步,她迟疑地伸手去拿,是一封信件。 从信封上标注的日期看来,她认出是前天楚仁怀交给她传递的信件。 "柳叶!你怎么会在这儿?" 柳叶愕然抬头,不知何时房中已出现三个人。 "我——" "叶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元娘的尖叫声,连楚仁怀等人也不禁头皮发麻。 "娘……"柳叶强自镇定向前走一步。 "你偷窃居然偷到小郡王的房间来!" "我没有!我一进来就是这样——" "住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元娘愤怒地抓起她一只手,"这是什么,你说!" "这是楚公子……"柳叶想寻求楚仁怀的援助,"托我交给管家的信,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说!啪!"元娘狠狠的甩她一个巴掌。 "啊!" 柳叶摔倒在地,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楚仁怀蓦地一惊,随即惊怒交集,这般激烈而无礼的场面竟当着他和皇帝的面前上演。 皇帝则不悦地跺脚离开了。 "说!是谁指使你的?"元娘毫不留情面地逼问:"还是你自己意图偷什么值钱的东西?" "娘!"柳叶满面泪痕,惊望自己的母亲。 原来被自己的亲人设计,竟是这般恐怖的感觉! "走!"元娘怒意难消,用力扯着柳叶的臂膀,"今天非审你审个水落石出不可!" 柳叶一听,浑身抖如柳絮,无法克制。 凝怒沉肃的楚仁怀终也不忍地闭上眼睛。 "这事不能私了。"他这才开始显出真本色,投给元娘一个威压的眼色。"我要柳大人亲审办理!" 柳叶愕然抬头,惊视他无情怒目的一面。 楚仁怀临走前凛然丢给她一眼,随即甩袖离去。 柳叶跌坐在地,对于元娘声色俱厉施加在她身上的虐打,茫然不觉。 第七章 厅堂上。 柳学仁坐在主位,皇帝、楚仁怀亦坐在堂前,柳姿妍则侍立柳夫人身旁,而仆人们都想尽办法躲在门扉后面,偷窥这个难得一见的阵仗。 只有管家隐约嗅出这场审问另有隐情。 这可能是一场母亲陷害女儿的局吗?管家不禁偷眼去瞧元娘,只见她侍立在柳夫人身旁,像个法理的捍卫者,站得笔直,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他不懂,暗自摇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跪在中央的柳叶,只见她低垂着头,瞧不清神色。 "柳叶。" "是,老爷。" "抬起头来说话。" "是。"柳叶慢慢的抬起头。 意外地,她的神色平静而坚定。 "柳叶,现在我不是用总督的身分审问你,只是以一个家主人的身分问你,为何出现在西厢房里?" 柳叶紧抿着嘴,不发一语。 "我这么问好了,你在西厢房做什么?" 柳叶仍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字。 柳学仁撩着性子换个坐姿。 "接下来这个问题你再不回答,我可要以窃盗之名拿你治罪!小郡王的寝室遭窃是不是你犯的?" "不是!"柳叶激动地否认,"我没有偷楚公子的任何东西!" "那你独自待在小郡王的厢房里,又作何解释?"柳学仁紧接着威逼地问。 "我……"柳叶忍住去看元娘的冲动,内心煎熬痛苦,把头摇得像博浪鼓以做回答。 "你不说,我可要视同认罪喔!" "老爷……"柳叶急得流下眼泪。 柳学仁看着这双祈求的眼睛,不知怎么地,心头一阵酸楚。 "呃……"柳夫人似也有同感的道:"小郡王,柳叶虽然有嫌疑,但真正的窃犯是谁还未可知,所幸没有遗失重要物品,就看在臣妇的面上,饶她一回吧!" "那怎么行?"元娘截口反诘,"夫人,柳叶一向素行不良,这回给老爷丢了这么大的脸,老爷和夫人还愿意原谅她,老奴深感自责,只恨没有严厉管教,才让她如此胆大妄为。请求老爷和夫人一定要秉公处理,才能给其他下人一个惊惕,以正视听!" 柳叶听得簌簌发抖。娘这回似乎铁了心,非治她个重罪不可。 自小她被诬赖、折磨、背黑锅都熬过来了,唯有这一次,当着楚仁怀的面赖她偷窃,她无法再平静以待。突然,从心底有股未曾产生的叛逆感逐渐升起,在所爱的人面前,她要奋声为自己抗辩! "楚公子!"她急切膝行两步,"请您相信我,我绝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您在奴婢的心目中……不只是小郡王的地位,而是——" 楚仁怀眼中陡地绽出光芒,身倾前去,兴味浓厚地以鼓励眼神注视着她,"而是什么?" 柳叶望着他一双看人她眼底的眼睛,仿佛从中得到力量,毫无设防脱口而出,"在柳叶心中,任何人都比不上您!即使威逼利诱也绝不负您!" "好……"楚仁怀身心震颤,动容地说:"有你这句话,即使犯再大的错也原谅你了!" "柳大人,"他面向柳学仁道:"毋需再做审问了,柳叶……就罚个不告进门吧。" "小郡王宽宏大量!"柳学仁转向柳叶说:"柳叶,就罚你……" 元娘正暗恨结局不是她料想的,见老爷一时想不出责罚,她上前请缨,"老爷,就交给老奴领回责罚,也好让老奴尽一分责任。" "好吧,就交给你吧。" "起来了,柳叶。"柳夫人快声提醒。 柳叶蹒跚站起来,两膝酸痛得颤栗。 "走吧,叶儿,跟娘回去。"元娘走过来要拉走她。 "慢着。" 元娘闻声止步,一见说话的人,不禁又头疼。今天这个小郡王似乎跟她对冲,专跟她过不去。 "小郡王还有何吩咐?" "本王想听听你怎么责罚她来着?"楚仁怀摇着扇子,意态闲然地问。 "呃?老奴倒还未想出来。" "那么慢慢想,想到了再说也不迟。" 元娘折磨人的手段他早已闻名,所以他非要她说明白不可。 "那么……就罚她关在柴房一个晚上,而且不准吃饭!" 做娘的已经说出办法,即使还想以权势压人的楚仁怀,也不好再当面反驳。 "就这样办吧。"这话意外出自开审以来未曾开口的皇帝,他带头站起来舒筋活骨,说:"没事了,出去走走。"率先走了出去。 经过柳叶时,皇帝偷偷给她一个俏皮的眼色,柳叶领会,心中无限感激,再瞧向楚仁怀,正好接住他投来注视的目光。 两人目光交会的一瞬间,心领神会的神情,看在元娘的眼里,心中蓦地一惊,眼中的神色顿时变得阴冷如箭。 —— "柳叶这次做了冤大头,她确实冤枉!" 皇帝盖了被子,舒适地坐在床上。 楚仁怀坐在一张交趾椅上,陪着他闲聊,听得皇帝如此说,不禁挑高了眉。 "哦?臣下愚昧,请皇上释疑。" "哎,难怪你不明白,只有胖子才能了解胖子的习性。哪,你是看到的了,寝室里不论是柜子、衣箱一并被翻倒在地,朕是不明白做为一个窃贼该怎么搜找才算偷窃,但柳叶若真是贼,她绝不会大费周章来个翻箱倒柜,因为她的身材不容许、也做不出这等激烈的偷法。那样的情形倒像是女人大发雌威,留下一片狼藉后的战场一样。所以,当时朕就认定不是柳叶做的。" 皇帝一席将心比心的解析,令楚仁怀茅塞顿开。 "是啊!"他一击掌说:"如果她想偷贵重物品,光是象牙盒便价值不菲,如果真只是窃信,为何不搜书房,反而是寝室!就算有信藏在寝室里,那也得先搜了书房才是道理。多谢皇上指点!" "你果然明白了。"皇帝毫不讶异,闭着眼睛连连点头,"所以,柳叶是被栽赃的,看她的样子似乎知道谁是窃贼,爱卿你以为如何?" 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 "爱卿?"他又唤了声。 抬起眼皮一看,交趾椅上空无一人,再环顾房内,人竟然走掉了。 原来,楚仁怀见皇帝闭上眼睛又连连点头,以为他又睡着了在打盹,遂乘机静声退出房间。 "哼,又不晓得跑哪去了?"皇帝捶床砰砰作响。"还有那个柳叶……在厅堂上她说:'任何人都比不上您!既使威逼利诱也绝不负您!'——这丫头该不是喜欢上楚爱卿吧?"他急得抓耳爬腮,"怎么办?这下可又多个情敌了!" 忽然,一个省悟让他放宽了心—— "楚爱卿怎会看上柳叶那个胖妞呢?吁!朕真是多心了,睡觉,睡觉。" 皇帝带着安心的笑容睡了。 —— 离开皇帝的厢房,楚仁怀快步走向仆人房的通道。 他靠着直觉找到目的地。 厨房内,掌厨、火工及几名小厮正围成一桌赌牌,吆喝、咒骂、拍桌懊恼,好一副小型的赌场百态。 一名火工抬眼不经意看见走进来的人,大叫,"小郡王!" 一时间,椅凳翻倒的声音不绝于耳。 人人都被这样一个尊贵的人进到他们这下人待的地方吓了一跳,不由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都坐。"楚仁怀走进来,笑笑地安抚他们。"谁是掌厨的?" "小的就是掌厨的。"一名瘦得像竹竿的中年男子巷谨地走出来。 "你是主厨?" 大凡厨师多半会被自己的手艺养出肥肥的肚子,可这位老兄别说肚子,若要从他身上榨出一点油水恐怕都很难。 "是、是,小郡王,他真的是主厨,手艺一绝的!"一旁的下人纷纷向他保证。"不过,赌技可就……"下面的话,即时被一旁的人撞了一肘才住口。 "好吧,有剩莱没有,给我包一些。" 主厨怎敢包剩菜给他,只见他拍胸保证说:"小郡王想吃什么,小的很快烹煮上桌。" "喔?"楚仁怀见他说大话,故意刁难,"那么……宫保鸡丁怎样?外加半只北京烤鸭。" "没问题!"未料本来畏畏缩缩的主厨,突然像充了气般精神十足。"给小的一顿饭时间,立刻送到您的厢房去。" "不,我在这儿等。"楚仁怀见主厨傻了眼,说:"别怕,我只想瞧瞧你怎能在一饭时间做出这两道莱。现在就做,快!" "是!" 其余的人也不敢再续局,毕竟谁都不敢在小郡王面前挥臂甩牌大喊,"至尊宝啊!"只有个个加入帮忙,扯风箱、准备材料、切姜捣蒜的,一时间,厨房变得火热起来。 楚仁怀看得不亦乐乎,所谓"君子远庖厨",今天他才见识到,真正的大厨师都是男的。 其间,楚仁怀问起主厨为何干这一行? 主厨的答案,令人发噱。"因为小的从小就好吃,胃像无底洞,从来没吃饱过,所以就来学做菜。现在可好了,府里上上下下上百人口,光是剩菜剩饭就够饱肚子了。" "剩菜剩饭……"他心中一动,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快一个月了!"主厨愉快地回答,"柳大人升任总督后,原是岳阳楼厨师的我,就近被聘来掌厨。" "那这么说……" "什么?小郡王?" "没事,忙你的。" 楚仁怀心中想起,柳叶曾经诉苦从小就受到非人道的灌食待遇。这么说,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暴食了。 那她是不是有瘦一些呢?楚仁怀不由得想着这个问题。 —— 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拎着两包主厨利用现成的熟食烹煮成的宫保鸡丁和北京烤鸭。经由那群"赌徒"指点,楚仁怀轻松走在通往柴房的路径上。 "小郡王,柳叶不是得罪您吗?怎么您还给她送饭食去?"一名小厮斗着胆子问。 "她没得罪我。"楚仁怀望着星空,颇有感触的说:"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得罪我,只有她绝对不会。" "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在他临去前,厨房的人都保证说,"柳叶常常受委屈,我们都知道,只是不敢为她抱不平。" 一间小小的柴房就在前面。 他来到门前,手举到半空中忽然停住,想了想,决定推门进去。 随着久未上油的门扉发出"咿呀"声,里面漆黑一片。 "柳叶?"他举灯照明。 一时间没见着人,却听见微弱的呻吟声,原来她在一堆草堆上熟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移步到她身旁坐下来,油灯放在地上,就着闪动的火光,定定地瞧着她。 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 若撇开脸上的丰颊不谈,她月牙般的双眉,配上一双灵动有神的眼,挺直秀气的鼻子,一张小嘴,根本是一张标准的美人相,若瘦下来,那不知是怎样的风姿? 他是怎么了?居然想到这上头!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惊讶。 难道自己对她由怜生爱了?他心中自问。随即失笑,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再瞧她的睡脸,不由得想起也同样是在柴房于山上农家共度的那个夜晚,她善体人意的性情,温柔服从的神态,现在再回想,当时那种微微难受,连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心绪,令他迷惘不已。 这时,柳叶肚子发出足以让他听得见的咕噜声,他不禁噗哧一笑,动手拆开食料,把香味四溢的宫保鸡丁凑到她鼻端晃啊晃的。 早已"饿"火中烧的柳叶,逐渐被诱醒了。 "好香……"她发出几声呻吟,"娘,您送饭来了?" 楚仁怀心里好笑,兴致一来,索性捏住鼻子,尖着嗓子说:"是啊,娘心疼你又饿又累的,偷偷的去厨房翻倒锅子找出这两道菜来给你吃。" 柳叶完全清醒后,看见装女声的楚仁怀,正满脸笑意瞧着她。 "醒来了没有?" "醒了。"柳叶还愣愣的,以为在作梦。 "就算你认为是在作梦,就趁还在梦中赶快起来把菜给吃了吧。" "是。" 她翻身坐起,接过宫保鸡丁和筷子,囫囵吞枣一眨眼就吃了一大半。 填了肚子,她至此完全清醒,只不过仍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还不相信他是真实的在这里。 "看你吃得一嘴油腻的。"楚仁怀扯过她的手绢,仔细地替她擦了嘴。 柳叶怔然无语,对他关怀的动作,不知感激。 "怎么不吃了?"他恍然一笑,"喔!还是有我在,让你感到不好意思?那我走好了。"他说着便站起来。 "楚公子,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以眼神祈求他留下。"你可以留下来一会儿吗?" 他莞尔地笑了。 "快吃吧,"他复坐回。"我知道你很饿,别在我面前装形象,再丑的样子我都见过了,吃相算什么?," "我很丑的样子?" "嗯!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 "喔?什么时候?"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刚好来到柳府,暂住了一阵子。" "那时候我一定就很丑了吧?" "嗯,长了一脸红疹子,说多丑就有多丑。" 柳叶咯咯地笑了。 "说你丑还这么高兴?" "我知道您说笑的,故意要我难堪,我才不上当!" 楚仁怀开怀地笑了两声,喜悦她冰雪聪明,温婉中具有大家风范。 柳叶又吃了两口,忽停了箸问:"楚公子……" "什么?" "昨天在月洞门里,为什么……亲我?" 一时间,楚仁怀静默不语,就在柳叶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话了。 "你说呢?" "我……我认为你在……维护我。" "嗯,你想对了。" "可是我不明白。"她仍带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我的责任。"楚仁怀伸手揽过她的肩,"小时候我犯了一个错误,至今难以弥补。" "跟我有关?" "一点就通,聪明!" "可以知道是什么事吗?"她小心地问。 楚仁怀考虑着要不要说出来。 "还不行,也许要等我非成亲不可的那天才能说出来吧!" "楚公子真不愿娶小姐吗?" "不是不愿,是非常不愿。" 柳叶不禁同情起他来。 "你若同情我,就帮我一个忙。" "嗯!您说。" "只要柳小姐又找你麻烦,你就当自己是她的同辈、姊妹,理直气壮地顶回去;如果你娘又要打你,你就跑,柳府这么大,躲到你娘找不到的地方,总之,别再委屈你自己,这你能为我办到吗?嗯?" 柳叶怔然望着他,"当年您犯的错误,真值得您如此为我操心?" 楚仁怀摇了摇头,"这还不足以弥补我的过失。" 此刻,远方突传来一个悠闲的叫唤声,"柳叶!寂寞吗?小姐我瞧你来了。" "瞧,试验品来了。"楚仁怀扳着柳叶的肩,"照我刚才的话做一次,明白吗?" "嗯。"柳叶不由得低下头。 "你不会退缩吧?"楚仁怀坚定地盯着她。"就算为我而做!" "为你……"柳叶鼓起了勇气,"我试试。" 楚仁怀躲到成堆的麦草后面。 才刚躲好,柳姿妍就一脚把门踢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用欣赏的眼光浏览这间寒碜的柴房。 "被圈禁的滋味不错吧?猪不是天生就得养在猪圈里的吗?想必一定没有感到不适应才对哦!" "小姐说得是。那小姐不请自来,又对这里甚感满意,大概也很想住进来,猪一向是成群的,柳叶不介意这里多出一个人。" "你——"柳姿妍倒抽一口气。 怎么柳叶变了,变得如此锐气?而且她看起来仿佛变得高贵许多…… 柳姿妍差点就慌然跪下去,但下一刻便回神——她是怎么了?竟然失态了。 目光中,瞬间点起了两团怒火。 这一瞬间,让柳叶误以为看见了亲娘的眼睛。 "柳叶!别以为有楚公子给你做靠山你就得意,他就要回去了,等他一回去,看我怎么修理你,哼!" 甩门离去,柳姿妍浑然未觉柴房的门为何没锁。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楚仁怀从麦草堆后转出来。"明白了吗?这样我可以放心走了。" "你要走了……" "我还没要走,你现在难过什么?"楚仁怀笑嗤一声。 "是啊。"柳叶于落寞中,挤出一丝欢颜。 两人忽然从对方的眼中感应到什么而怔望着对方,直到一道杀气腾腾的怒声响起,才惊醒过来。 "叶儿!你活腻了是吗?" "糟了!是娘。"光听见声音,柳叶已开始发抖了。 这时,楚仁怀却直直地瞧着她。 "躲起来!" "你开窍了!"楚仁怀露出嘉许的笑容,拉过她的手,"来,一起躲!" 吹熄了油灯,两人一起躲到麦草堆后面。 第八章 柴房门又是一脚被踢开。 "人不见了!肯定是跑了!"柳姿妍说。 "这柳叶真是越来越大胆,翅膀硬了,开始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元娘怒气难平。 从前,柳叶听了这些话一定是战栗非常,然而此刻,楚仁怀近在身旁,近到她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她不怕了。 他两眼晶亮有神,正专注外面的动静。 她第一次感到有依靠真好。她全心全意地相信,身旁的男人会保护她免于受难,而安心地阖上了双眼。 "走!去找她。"柳姿妍甩头出去。 "找到她,非得剥她一层皮下来不可!"元娘兀自不甘心说着。 临走前,元娘踢到了楚仁怀带来的油灯。 柴房里没有油灯的……元娘蓦地把目光定在麦草堆上,然后不动声色离去。 "她们走了,柳——"楚仁怀忽感到臂膀靠来的重量,俯视一看,原来她睡着了。 他稍一犹豫,然后张臂将她到怀中,让她靠着他安心地睡。 也许她已许久不曾有如此安睡的时刻吧?!他想。 "睡吧,就像你出生那天,乖巧安然地睡着,世间的险恶,就由我来替你消灭和抵挡……" 楚仁怀也逐渐睡着,头渐渐地靠在柳叶的头上。 良久,柴房的一角,冒起了无名的黑烟,逐渐燃烧起来。 .—— 劈啪热烈的爆响,热气烘身,呼吸困难,整个人仿佛被包在一个巨大的爆竹里,等着爆发开来…… 当柳叶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醒来,看见眼前的火海景象,不由得呆住了。 一时,轰然巨响,一根横梁塌了下来,也惊醒了楚仁怀。 "柳叶!"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到身边的人。 而柳叶正抓起麻布袋,使劲地往火苗上甩打。 "来不及了,快走!"楚仁怀过来想拉走她。 可是她却像着了魔般甩开他的手,继续打火,而麻布袋也已着火了。 楚仁怀抓着她双臂大叫,"柳叶!" 柳叶这才茫然震醒,任由他拉出火场。 两人匆匆逃出,望着火苗窜烧到屋顶,壮观的景象令人不忍卒睹。 "你(你)没事吧?"两人同时询问对方。 "没事。"柳叶一时忘了惊骇,怔然望着他。 远远的,他们听见人声鼎沸朝向这边来。 柴房火烧,柳叶责无旁贷,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勇气面对一次的审问。 "楚公子!这次如果你还想护我,我也无颜再去面对了,我走了,就当做我被烧死在里面了。" "这不是你的错,柳叶!"楚仁怀觉得怕事的柳叶又回来了。 "他们会怪我的!" "你哪儿也不许去!"他攫住她的手臂。"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谢谢……"柳叶真想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不过我要让你失望了,乌鸦永远是乌鸦,变不了凤凰的……再见!" 柳叶用力挣脱他的箝制,头也不回地向黑暗处跑去。 一个躲在树后的黑影,嘴角扬起一抹阴侧侧的笑。 —— "柳叶!快回来!' 在黑暗中,楚仁怀追丢了柳叶的身影,发现自己身在陌生境地。 "柳叶?" "少主,是我。"一个老妇走到明月照亮的地方。 而她正是那名在药神庙里的老乞婆。 "田嬷!你终于来了。"楚仁怀意外见到家仆,又惊又喜。 "你怎么晓得要来?我的信并没有寄出去!" "老奴知道您要来柳府正式提亲,心想也该是合算当年那笔旧帐的时候了。"田嬷笑笑地亮出嘴里一颗银牙。"少主,经过老奴这几天渗透进来的访查,发觉咱们长久以来的推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喔!"楚仁怀提振精神。"你查到什么?" "应该和您所闻相差无几。"田嬷摇头说:"不过一切迹象显示元娘心肠歹毒之至,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毫不留情设计自己的女儿人瓮受罪。只是目前苦无证据,当初老奴接生的那名婴儿身上并没有明显的眙记以兹证明,如今要证明可就得费一番工夫了!" "什么办法?怎么证明?"他性急地问。 "只剩骨骼了。"田嬷叹声说,"一个人的骨骷遗传自父母,只有这点是骗不了人的。" "骨骷……" "嗯,等她瘦了下来,便知分晓了。" "这场火你也瞧见了,她人却吓得跑掉。" "我知道她去哪!"田嬷眼中一闪。 "快追她回来!" "不急,少主,把她交给我几天,我会让她尽快把身材回复过来!" 楚仁怀担心问:"万一……出事呢?譬如身体不适。" 田嬷噗哧一笑,"少主您多虑了,我一定会让她健健康康地来见您!我得赶紧找她去了,走了。" "小心为上。" "是。" —— 田嬷,也就是当年为柳夫人接生的田大娘,她赶到药神庙,一跨进门槛,便听见一阵呜咽的哭声。 "谁?谁在这里?"田嬷佯装一吓,"不会是遇鬼了吧?" "老婆婆,是我。"柳叶走出来。 "你怎么弄得这副德行?受委屈了?"田嬷走近哄她。 柳叶"哇"的一声,张臂就抱住她大哭起来。 "让我留下来,别赶我走,好不好?" "好,好,婆婆留你,乖。" 田嬷偷偷一笑,这下想让她变瘦的计划,可就更方便进行了。 —— 隔天,田嬷早早就把柳叶从睡梦中叫起来,然后将一筛子黄豆撒在地上。 "把这些黄豆,一次一颗捡起来放回去!" 地上的黄豆没有五百也有上千,在田嬷的盯视下,柳叶顺从的弯腰捡拾起来,当她稍有放弃的样子出现时—— "想不做也行,立刻回柳府去!" 这句话就像柳叶的罩门般,只见她咬起牙根再弯了腰,"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一百八十一……" 直到地上全部的豆子都回到筛盘里,柳叶已经瘫在墙边,全身酸痛得直不起腰。 只见田嫂再次正对她,俨然是刑场上准备行刑的刽子手。 "好,第一关通过了。让你休息一刻钟,然后是第二关。" 半晌后—— 在一片荒野上,只见一道绵延无尽头的旧土堤和两个人、一条狗。 "看到那棵大树没有?"田嬷指着前方。 "好像……有,但看不太清楚……" "等你到了那里,便知道那是一棵大树啦,去吧。" "嗄?" "跑啊!"田嬷见她杵在原地,急得抬起一脚踹上去。"去啊!" "啊呀!"柳叶不由自主地向前跑。 田嬷则在后面大喊,"只要你停下来,我马上放狗!" "啊——"柳叶闻言,闭着眼睛拚命奔跑。 心想,她到底是怎么了?逃开了柳府,让自己落入另一个可怕的境地里?!唉!她真像娘说的,是个天生苦命人哪! 这一关,可没那么简单跑一趟就算了。 照田嬷的说法是,那棵树的树叶有几种颜色,她就跑几趟。 柳叶这下可乐了,"一种!绿色。" "错!一棵树,尤其是一棵大树,它有嫩绿、晴绿、正绿、深绿、老绿五种颜色。"田嬷比出五根手指。"你至少要跑五趟。" 柳叶两腿一软,马上跪地求饶。 田嬷连容许她求饶的余地都没有,身旁那条凶狠的野狗,就是特地找来要督促她达到闯关的目的。 柳叶每跑一趟回来,便得摘一片"不同颜色"的叶子回来交差。 当她跑到第三趟时,与其说她是在跑步,倒不如说样子像跑步,速度却像蜗牛爬坡般的辛苦而缓慢。 "正绿色……什么颜色才是田嬷说的正绿色?" 她站在树下,仰头观望良久,仍看不到所谓的正绿色叶子。 有一人坐在土堤上,看她跑去又跑回已有好一会儿时间,不懂她在搞什么名堂,遂开口叫她,"柳叶!你在做什么?" "啊!寿公子。"柳叶随手摘下一片不知道算不算是正绿色的叶子,高兴地跑到他身边。"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啊,我一早就到处在找你,却听说你放火烧屋逃走,没想到竟看见你在这地像中邪似的跑个不停。你是怎么啦?"皇帝兴味盎然地瞧着她,"烧了柴房就不用被关了是吗?哈哈哈……" "不是……"柳叶垂下头去。"我不该睡着的,让……"楚公子留下来陪我。 皇帝误会了她的意思,慨叹一口气。 "所以你就惩罚自己,在这里一直跑,看看自己能不能跑到死,借以赎罪是吗?" "呃?什——" "唉!我明白,你是个好心的姑娘,可笨手笨脚把油灯弄翻是不?这是我们身为胖子的悲哀,唉!"皇帝深有同感。 "寿公子……"柳叶忽然察觉眼前的人虽是天生贵宵,但身为胖子就有胖子的困扰,并不因为奴仆多而消弥不见。 譬如现在,光是坐在这样晴暖的阳光底下,楚公于可能感到舒爽怡人,可寿公子额头已沁出点点的汗珠,而她自己也正喘得像条狗似的汗下如雨。 柳叶从腰带里拿出手帕,细心地为他擦汗。 她的细心体贴,让皇帝为之感动。 "在馥园游湖时,你为我添衣我知道,唉,仁怀以为我是胖子,对任何事都一知半解,迷糊了事,其实我心知肚明得很,只是懒得管而已。" "是啊。"柳叶认同说:"大家都以为胖子就是又憨又蠢,慢吞吞,像只猪,说我们蠢,其实我们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不愿计较罢了。我们憨,是因为我们为人老实;我们慢吞吞,是我们认为事情没那么严重,只要把事情做好,何必在乎时间长短呢?事缓则圆嘛!总之,我们之所以胖,是为了应那句俗话,"宰相肚里能撑船"。不然,怎么让肚子装得下船呢?!" "没错!哈哈哈……" 两人举臂激动地发表宣言后,相视大笑,把长年受到歧视的闷气,用开怀的笑声一古脑儿的释放出来。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柳叶,然后抓起她的手。 "来!" "去哪儿?"柳叶被莫名地拉着走。 皇帝拉她一起跪了下来,然后向天承祷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共证我朱全和柳叶结为异姓兄妹,同生共死,荣辱与共。柳叶该你了!" "这……"柳叶没留意到皇帝说出真姓名,只是苦恼的说:"寿公子,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家世,但瞧楚公子对您的恭敬,恐怕您还是位很重要的人呢!我怎能和您结拜?" "怎么不行?我话都说出口了,难道要收回吗?自我学会说话,话一出口就是事实,从未收回过,金口玉言,你没听过吗?何况,我之所以想和你结拜,一来,你人好,这些日子都是你照料我;二来,你我投缘。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说到后来,他反而有些着恼了。 柳叶觉得好笑,对于结拜兄妹,也颇感新鲜有趣。 "好哇!"柳叶合掌仰首向天,也大声念着,"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柳叶和寿公子结为异姓兄妹,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之后两人站起来,欢喜地互看对方。 "大哥!我没叫错吧?"柳叶淘气的一面立刻流露出来。 "那当然!大哥我还比楚仁怀大一些,你自然比大哥小多了。"皇帝喜不自胜。"走!"他拉着柳叶的手,急步要走。 "去哪儿?" "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1". "不……我不想去。" "怕什么?如今有大哥我做你的靠山,谁敢动你,谁就是跟我过不去,走!" "不,我现在好狼狈,不想见任何人……" 其是不想让最在乎的人看见。 汪!汪汪! 这好像是……狗的狺狺声。 两人回头望去,不禁同声大叫。"狗啊!" 一只体型巨大的野狗,正朝他们飞奔过来。 两人这时想不跑也不行了,拔腿就急奔起来。 不知不觉中,两人同时跑向柳府的方向。 田嬷赶来,刚好看见两人跑进大门,她想,里面有少主在,应该不会有事。不过,柳叶要是想这么避开她,门都没有? 她是誓达目的,绝不罢休,柳叶可是她和元娘之间一颗决定成败的棋子。 —— "柳叶和寿公子您结拜为兄妹?"楚仁怀犹自不相信地问。 "嗯!是啊。" "柳叶人呢?"柳学仁好奇的问。 "她呀,怕挨骂,还为了柴房当柴烧了一事躲着呢!" "唉!这孩子。"柳夫人叹一口气。 楚仁怀呆了一晌,他感到不可思议极了。 瞧皇帝一副新鲜感十足的样子,看来是临时起意所下的决定——一个丫环居然和皇帝结拜为兄妹,这恐怕是从古至今未有之事吧?!楚仁怀不禁为柳叶的际遇感到不可思议。 "恭喜寿公子!"柳夫人欠身致意,"柳叶虽是侍婢,但老爷和我从没把她当下人看,如今她有了您这位兄长是她的福分,柳叶今后还得请您多担待。" 柳夫人意指柳叶的终身大事,就靠您这位富贵逼人的兄长做主了。只见皇帝听得兴高采烈,也不知听出来了没有。 "那可不?这是自然的了!" 目送着皇帝大摇大摆地走出厅堂,所有人仿佛作了一场梦般苏醒过来。 在珠帘后,窥视的元娘此时心中正燃烧着一股强烈的妒意,这股妒意比十八年前那个晚上更甚。 正与柳学仁谈笑的楚仁怀,忽然心头一紧,背脊窜起一阵凉意。 "怎么了?小郡王?"柳学仁问。 "唔,没事。"楚仁怀挤出一抹笑,心里清楚感觉到一股杀气。 他不露痕迹地环视前厅一眼,眼角余光扫见侧门藏着一个人。 珠帘下裙摆飘动,显然是名女子,再观其颜色,是老仆人专穿的青蓝色,那么珠帘后是谁已昭然若揭了。 楚仁怀神色逐渐凛然,仿佛预感到什么似的,就像十八年前他不肯睡觉,半夜偷溜出房看到的奇事一样,直觉有事正要发生。 —— "柳叶?柳叶?" 柳叶浑身颤抖了下,天啊,她的煞星找来了。 才刚躲好,那条野狗闻闻嗅嗅的找到了她。 "你以为这样就能躲得过吗?"田嬷牵着野狗像巨无霸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那怎样才躲得过?"柳叶干脆问。 "等你入棺材那天就躲得过了。" 柳叶一听,泄气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站起来,跟在田嬷的后面走。 "别垂头丧气的,你若知道接下来这一关要做什么,保证你开心得跳起来。" "是什么?"柳叶的好奇心果然被挑起。 "想知道,可以,给我用青蛙跳一路跳回庙里去!" "不要。"柳叶嘟着嘴。 "拉倒,那可是一种宫廷贵妃才享有的减重疗程哦!你想想,宫廷贵妃们会用杀鸡杀鸭的叫声来折磨自己吗?那当然是最享受的方法了!" "好!我跳。" 只见柳叶一咚一咚地跳出去,看得田嬷乐得笑呵呵。 她们却不知道,不远的背后有一个像背后灵的跟踪者,正虎视眈眈地跟在后面。 —— 黄昏时分,田嬷和柳叶走在山间小路上。 不久,她们在一处草长茂密、山石问涌出一股泉水,水面上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地方停下。 "哇!是温泉呢!" 柳叶伸手去试温度,虽然感觉有些烫,但在夜晚露重,温度该正好合适。 田嬷笑说:"你慢慢洗,等泡够了,我再来找你。" "婆婆,要去哪?"她有些害怕。 "放心,这附近而已,你习惯让人看着你泡澡吗?"田嬷见她仍不放心,安慰她说:"哪,泡完之后,我会献出最后一样法宝,只要祭出这件法宝,那就马到成功啦!" "是什么法宝?" "这个嘛……好吧,先给你看一眼,就是这个……" 田嬗从腰间的囊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把腊封的丸子。 "这是什么?" "我的秘密法宝。"说着,田嬷捡出一颗,双指捏破外层的白腊,露出里面深棕色的丸子,往嘴里一丢,和着唾液慢慢咽服下去,脸上的神情则是一副满足享受的样子。"你相信吗?这个小东西,不仅可以祛寒还有减肥之效!" "有这样的好东西?一定很名贵吧?" "嗯,有钱都买不到,这只有外邦的使臣进真才有,所以民间根本见不到,是皇族才会拥有的珍品!" "这珍品叫什么?" "听说叫……可可丸!色目人带进来的。"田嬷想到该办正事,便说:"好啦,再不泡天就要黑了,我去方便,再回来找你。" "别走太远哦!" "知道啦。"说着,田嬷已渐渐走远。 柳叶呆了一会儿,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才开始脱衣下水。 田嬷从草丛里看见她下水泡汤了,这才放心离去。 走了约半里远,田嬷拿出一支哨笛,靠在嘴边吹出一种细而长的笛音。好一会儿后,同样的笛音回应了。 直到笛音停止,来人也适时出现了——楚仁怀来到田嬷眼前会合。 "少主,有事吩咐吗?"田艘见主人神色凝重,急问。 "嗯。"楚仁怀看看荒凉的四周:"来的途中,我遇见了一个人。" "是谁?" "柳府的奶娘。" "是她!"田嬷咬牙切齿。 "她可能已经知道你的行踪,你要多加留意,还有柳叶。"他左右张望,"她人呢?" "她在那片草丛里。"田嬷脸上似笑非笑地递给他一眼。 "放她一人在里面做什么?"楚仁怀责问。"不怕给出没的蛇咬了吗?" "呃?是!"田嬷诚惶诚恐的回道:"但是……她还要在里面待一会儿才可以出来。" "又是你那一套瘦身训练法?"他睨眼冷问。 "……是的。" "哼,我听寿公子说了,若真等她瘦下来,我看连命也只剩半条了,带我去看看!" "这……恐怕不方便。"田嬗见楚仁怀两条眉毛蹙近,急中生智说:"要不,少主自己去瞧瞧我训练得对不对再作评断也不迟。哦!我还有事,回药神庙去了,柳叶您就多关照了。" 楚仁怀还想留人,却见田嬷一溜烟的遁人小径,被茂密草丛给遮隐无踪了。 第九章 走出芦苇丛,楚仁怀正想开口喊名字,临时却想到柳叶听见可能会逃跑,遂闭口悄悄寻找。 他愈走近,传来的泼水声愈大,当他绕过一堵山石引颈一看,不禁一吓,他看到一名女子将自己一头长长的黑发散放在石头上。 他立刻转过身,喉头发干,咽了咽口水,试着叫唤,"柳叶?" "啊!"一阵水溅声扬起。 "别怕,是我,吓着你了?" "还……还好,你怎么来了?"柳叶把自己泡进温泉中,浸到颏下。 "我……"楚仁怀一时显得手足无措,即使皇帝骚扰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尴尬。"田嬷!田嬷!"急乱中他想起田嬷,可毫无回应。 "楚公子,别喊好不好?若是引来别人可怎么办?"柳叶显然也急了。 "是,是……"楚仁怀连忙住口。 经过一场忙乱之后,彼此都镇静下来。 "柳叶,你还在吗?"楚仁怀这回镇定多了。 "还在。" "你安静在那儿听我说。明早我和寿公子就要起程回京了,寿公子说过些时候,不定会接你上京,这点请你放心。" 楚仁怀对她的言词开始恭敬起来,可柳叶并未察觉,只是困在温泉里听着。 "你没事吧?" "没事,楚公子……您是特地来道别的吗?" "嗯,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想找人帮忙,田嬷是可以信任的人。" "田嬷……" "对了,我还没说过吧,田嬷是我王府里的人,那封没有寄出去的家书,就是特地去函要请她过来的,她扮成乞婆住在府后的庙里,以便与我联络。" "是,我记住了。" 楚仁怀心中的担石放下了一些。 "还有些事,等你到了京城……再谈了。" 月升东方,望眼过去一片银穹,好不亮眼。 "楚公子……" "怎么了?" "我……我头好晕……" "水太热了!快上来!" "哦……" 等了一会儿,仍没听见动静。 "上来没?"楚仁怀差点引颈越过石头去看。 "没……" "怎么还不上来?"楚仁怀急了,不禁发怒。 他不走,她怎么上来? "我的衣服在你身旁的那块石头上……" 这下,他反应过来了。 "哦!我真胡涂。"楚仁怀以手中的折扇敲了下自己的额头。"我到另一边去,等我说好了,你就上来。" 柳叶等了一会儿,便听见一声"好了",那比之前的话声来得稍远些。 一时间,只听见风扫芦苇声。 "好了。"柳叶带着腼腆的笑出现在他面前。 一瞬间,楚仁怀觉得眼前刚出浴的她,水水嫩嫩的,身上还透出清爽沁人的香味,给人一种不出的娇美,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无比,令人舒爽至极。 "走吧。"他侧让一步,与她并肩而行。 他这时的态度已和昨日的心态大不相同。若真论起,现在柳叶的身分和他比起来,柳叶是君,他反倒得对她称臣。 真是名副其实的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楚仁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引起柳叶好奇地瞧向他。 "没事,是我多愁善感。"他给了一个倦懒的笑。 "不是只有女子才多愁善感吗?" 低眼瞧见一张娇憨天真的面孔,他心涌起一股暖意和责任感。 "男子也有,只是不说多愁善感。" "嗯……"柳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脸上有什么吗?"楚仁怀笑问着。 "像小郡王您这样的身分也有烦心事?" "嗯,是呀,不只有,而且比平民百姓烦心的事还要难以解决。" "是什么事呢?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排忧!" 楚仁怀只是笑而不语,令柳叶一时了悟,顿觉羞赧。 "是我不自量力。" "不,柳叶,"楚仁怀停下来,双手扳住她的肩膀,抚慰地说:"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是多么重要的人。记住我的话,别妄自菲薄,嗯?" "嗯!"柳叶不明其深意,但听话地记住他说的话。 她乖巧温顺的模样,在月夜中更显得柔婉娇媚,让他不禁瞧得痴了,扶住她肩膀的手劲不禁也加重些力量。 "走吧。" 楚仁怀一手揽过她的肩,一起漫步下山。 —— 两人来到药神庙。 "田嬷!田嬷!咦?我吩咐她在这儿等我的。" 楚仁怀第一次来这里,说着就要从大佛旁的侧门进入。 突地,一个黑影从后方闪了出来,一声沉闷击响,接着一个重物倒地声,便没了声息。 "老婆婆,老——"柳叶站在门口轻喊,忽然觉得楚仁怀的声音怎么停了,心里正预感到什么,倏地眼尾一闪,随即倒吸一口气。"娘!" 元娘一步步慢条斯理的逼近,手中犹拿着刚击倒楚仁怀的铁棍。 "亏你还认得我这个娘,你不是准备抛下我,去京城过你的荣华富贵日子吗?" "娘,我只是不敢回府而已,怕你们怪罪……" "傻孩子,再怎么罚你,你还是娘的孩子啊,你一天一夜没回来,不怕娘担心你?过来,让娘看看你。" "是。"柳叶犹豫不决的走过去。 一靠近,元娘即出其不意张臂拥住她。 柳叶浑身僵硬,这是元娘第一次以母亲的身分抱着她,更骇人的是,从她的肩膀看过去,楚仁怀的身影就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娘……"柳叶小心地不敢触怒她。"您来带我走的吧?咱们回去吧。" "本来想回去,不过这里也挺好的。跟我来!"说着,她拉着柳叶就走。 此时的柳叶就像耗子见到了猫,只有求饶的份。 "娘,"柳叶双膝跪了下去,"以后我一定全听您的,求您这次算了好不好?" 元娘似乎没听见也没看见她的哀求,迳自死命地拖着她往内屋里去。 柳叶感到恐惧,开始挣扎起来。 元娘似乎是这方面的天生好手,柳叶的双臂始终挣脱不了她。而任由她怎么哭求,元娘始终不心软。 柳叶一路被拉到一处铁栅前,栅后是深不见底的窖穴,里面仿佛躲着可怕的东西,正等着脔物送上门来。 "你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吧?连你那个老婆婆也不知晓呢!里面深入地底有二十尺,可能是被盗空的古墓窖穴,等着哪一天让我使用!哈哈哈……" 元娘夜枭般的笑声,激得柳叶浑身一阵寒颤。 只见元娘笑声一止,随即打开铁栅,将她往内一推—— "啊——" 随着惊呼声,柳叶从窖穴口滚了下去,当她挣扎着爬起来时,赫然看见身旁有另一个躯体。"老婆婆!" "不错,正是你的老婆婆。" 元娘慢条斯理地走下来,以狞恶的嘴脸、猛虎嗜血般的狂态一步卡逼近柳叶,手上那根铁棍拖在地上发出令人惊悚的声音,令柳叶害怕地急忙倒退。 "她也是我的旧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居然潜伏在这里!她还以为我认不出她来!哼,老村妇就是老村妇,十八年前被我算计,十八年后又斗不过我,没半点长进,教人怎么瞧得起?"说着,她轻蔑地踢了一脚昏迷不醒的田嬷。 不知不觉中,田嬷被这一脚踢得苏醒过来。 "上面的入口已经被我封死了,现在任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 "娘!您打我骂我,我心甘情愿,可为什么还要对小郡王行……行凶?" "所以啊,即使他是未来郡王,只要阻碍了我的计划,就得死!" 柳叶听得不寒而栗。 "可是,他是小姐的未婚夫呢!" "不再是了!"元娘恶狠狠的大吼,"你让这一切全改变了,王爷不爱千金小姐爱丫环,丫环竟变做贵戚的义妹!如此嚣张的行径,你将小姐置于何地?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活下来!你准备在这里等死吧!" "娘!"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 元娘丢下柳叶,反身打开另一密道,迳自钻入。 "娘!别走——啊!"柳叶忽然惊叫。 元娘正待回头,忽觉背后有一道黑影扑来,两条人影顿时纠缠不清,一起滚下密道,在密门几乎同时阉上之际,传来田嬷最后的呼喊—— "柳叶快逃!" "娘!老婆婆!"柳叶奔到已阖上的密门前,许久不见回音。 她试着努力打开,密门却毫无动静,而上面的密道入口也被娘封住了。 她筋疲力竭地回到密室,瘫坐下来,心系着密门内的田嬷不知如何了,更心悬着密门外生死未卜的楚仁怀。 想到这里,她埋首低声啜泣,浑然未觉身旁的地上有一个囊袋。如果她看到,便会认得那是田嬷的秘密法宝——可可丸。 —— 一天一夜过去,柳叶生死不明。 而楚仁怀呢? 他被发现得最早,当夜就被送回柳府,如今,御林军浩浩荡蔼来接楚仁怀和皇帝回宫。 "皇上,请您先回去,臣还要留在这里等消息。"楚仁怀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 "你现在这样子,一点忙也帮不上啊!"皇帝心疼的说。 "不,这次没有等到任何结果,我绝不会离开!如果她这次再生意外,臣无法再原谅自己了!" "爱卿……" 皇帝从未见过情绪如此脆弱的楚仁怀。他是柳叶的义兄,虽然担心,但和楚仁怀的情况一比,就显得惭愧了。 皇帝最后还是先回京城了。 "寿公子起程走了。"待皇帝一走,管家即来西厢房报讯。 "确定走了?"楚仁怀问。 "确定,小的看见御林军囱薄仪仗的浩浩荡蔼走啦。" "太好了!"楚仁怀忽然生龙活虎地从床上跳下来。"这些天可真把我憋坏了。" "恭喜小郡王康复!" "多亏岳阳城内走江湖的把式,没想到民间卧虎藏龙大有人在,光是气功,脑内震伤就好了一大半!" "那是小郡王有福,遇到那些江湖人卖艺到这里。" 这时,一名家丁急匆匆的冲进来。 "小郡王!回来了!回来了!" "谁回来了?讲清楚!"楚仁怀喝问。 "奶娘!奶娘回来了!" 楚仁怀心头一冷,瞬间脸色化为严肃。 "去看看,带路?" —— 前厅,柳府上上下下的人几乎全赶来了。 元娘像个半疯的婆子,披头散发,惊魂未定,语无伦次。 "有人追杀我!好可怕!" "元娘,追杀你的人呢?"柳学仁问。 "她、她——疯了!满口胡言乱语,见人就追杀,我真是倒楣给她遇见!" 厅堂外,传来一阵骚动。旋即,一群家丁追着一老妇来到厅堂中。 这老妇正是田嬷,她手里握着的正是元娘的铁棍。 "就是她!就是她!快把她抓起来!" 田嬷不理会元娘的鬼叫,迳自向主人自我介绍,"柳大人、柳夫人,还认得小的吗?小的是当年接生贵千金的接生婆,田大娘。" "认得。"柳夫人先认了出来。"可是田婆,你现在这样——" "今天我是来讨公道的!"田嬷指着元娘说:"当年的金耳环是她故意栽赃给我的,我要你今天在众人面前向我认错!" "哼,那是你自己手脚不干净,竟还想赖在别人头上。老爷,这人失心疯了,该当立刻抓起来隔离,免得危害无辜!" "这件事有证人,楚世子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还有一事,是关于令府的千金。" "关于我?"柳姿妍不禁讶然。 "今天小的特地前来察告柳夫人一件事,关于小姐的身世——" 啪——元娘即时冲过来狠狠的掴了田嬷一巴掌。 田嬷火烈般的脾气,哪里沉得住气,挥起铁棍便朝着元娘打过去。 元娘早相准了退路,逃出了门。众人就望着她们两人的身影追逐远去。 "追啊!还发愣!"柳学仁大喝一声,家丁们才快速追去。 此刻,楚仁怀大步赶来,正好遇上柳学仁准备动身的身影。 "啊,小郡王,找到袭击您的凶贼了,是个田姓老妇!" "柳大人,难道您忘了当年我接她去王府了?她现在已是我的家奴,怎会袭击我!,人呢?" "走,在路上说。" —— 元娘一路逃往柳府后方的药神庙。 两人刚从药神庙的地下窖穴里挣脱出来,如今又选择这里为竞决之地。 谁知,药神庙后有个深达百尺的堑谷,而田嬷已将元娘步步逼到绝地。 元娘向脚下瞧去,石子纷纷滚落而下,看来惊险万分。田嬷见状,有恃无恐,不再进逼。 这时,柳大人和楚仁怀等人已渐渐追赶上来,但也不轻易欺近,免得太刺激失去理智的田嬷。 而田嬷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等全员到齐后才开口。 "少主!柳叶被这个狠毒的婆娘关在药神庙的古墓窖穴里,现在她还在里面!还有,柳大人、柳夫人,十八年来难道你们都不曾想过,柳叶是你们的孩儿吗?看到她被冤枉、被欺负,甚至被施虐,难道你们都不曾感到椎心刺痛吗?现在你们该好好的想想了。 "这个恶婆娘,她瞒了你们十八年,也骗了你们十八年,当年我接生的娃娃,全身无瑕,没有任何胎记,柳夫人这点请您留心,我也只能帮到这儿了。现在就看这个恶婆娘有没有良心了。说吧,你是如何把自己的女儿换成千金小姐,把人家的小姐抱来当婢奴,庄元娘!" 元娘暗恨不已,同时心中暗下决定——就算死,也不能让自己多年的心血白费了。 元娘冲向田嬷,将她挥起的铁棍反制于她的颈项上押着她,"我死也要拉一个做垫背!" 楚仁怀看出元娘的意图,冲向前一步。 "奶娘!本王给你十万两银子,并派人护送你到他乡安享晚年,而且明令田嬷此生不准寻仇。只要你放开田嬷,这些条件立刻生效! 楚仁怀当机立断的做法,若对一个贪财的人来说,是大有奏效的可难,但对于一个处心积虑了十八年的母亲,临到头了有可能放弃吗? 果然元娘一咬牙,"你们休想从我口中知道半句真言,我是永远也不会说的!哈哈哈……" 她疯狂的笑声未竟,颠着脚步就拉着田嬷跃入谷内。 "奶娘!别做傻事啊!"柳姿妍大声一叫,但已来不及了。 "小姐!来生见了!" 众人惊呼着跑到穴口观看,此时只见穴中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谁肯下去一探究竟的,黄金一百两!"楚仁怀向家丁们大声说道。 重赏之下必有男夫。果然,几名家丁经柳学仁同意后,开始取绳下谷。 —— 地下的古墓窖穴中,空气就得越来越稀薄。 柳叶昏昏沉沉地等待死亡,在失去意识前她只想到一件事——将田嬷遗下的可可丸一口气全吞下去。 除了带点自暴自弃的想法,她更想到这是田嬷所安排最后的瘦身一关,即使将死,她总算也将这件事做完了。 之后她昏迷过去……作了一个梦。 她梦见一道曙光照射她的头顶,耳边有一个直入她心底的呼唤声——啊!那是娘的声音。 仿佛回到七岁那一年,她躺在柳夫人的床上,柳夫人伤心欲绝呼唤着她的名字。 "孩子,回来啊!让娘听你亲口唤我一声娘!" 她的愿望在梦中实现,她可以唤柳夫人为娘了。 可是她喊不出来,加上感觉好累、好想睡,真希望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不要醒来才好。 "——柳叶!" 这个声音让她一震,这是—— "你这懒虫,还不快醒来!难怪别人老说你是猪,再不醒来,我可不让你做我的新娘子了!" 啊!这是楚仁怀,她认出来了。 她的精神突地振奋起来,一股活力如泉源渐渐注入她的身体里面,直到眼前的光越来越亮—— "看!她的眼皮在动了,快抬回去!" 第十章 十天了。 柳叶似乎忘记自己是怎么醒来的。 在这十天中,她的身体有显着的变化——她开始了。 体内的一切仿佛要助她生命的延续,逐渐消耗殆尽……直到整个人脱胎换骨…… 可惜楚仁怀无缘看到,他早在柳叶被救出的第二天就被召回京去。 在一个明媚的清晨,柳叶睁开了眼睛。 当她伸颈呼吸一口空气,全身就仿佛新生一般,充满轻松与活力。 柳叶发觉床旁还有一个人,是老佣人红姊,她没有惊动犹在熟睡中的她,轻轻下床走出房外。 柳夫人是每天最早来探望她的人,当她步上庭阶,一眼就见到花栏旁站着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也正好回头迎接来人的目光,四目交视之中,彼此都愕然无语,直到柳叶笑道:"夫人,您早。" 柳夫人至此才吐出一口气,同时,她也完全相信眼前这女子真是自己的亲骨肉无疑——她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孩儿!终于让娘盼到你了!"柳夫人忘情地张臂拥住她。 在月洞门口,柳姿妍看到了这一幕,她知道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幻灭了,再怎么不相信,见到瘦下来后的柳叶,她不得不承认柳叶真是像极了娘……柳夫人。难过不已的她于是立刻掉头跑开。 当天,府内欢欣鼓舞,庆祝老爷、夫人重新认回爱女。 柳叶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爱戴的感觉竟是如此地教人感动! 当是,兴奋的情绪仍让她无法入睡,她索性披衣起床,来到屋外。 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传来,她仔细一听,是哭声!循着声音找去,是小姐的房间。 她举手敲门,见门已移开一条缝,遂轻轻把门推开,房内是一片漆黑。 "小姐?"柳叶隐约看见柳姿妍窝在床上,抱着棉被哭泣。 "我不要见到你,你走开!"柳姿妍呜呜咽咽的说。 "小姐……" "我真的不是娘的女儿吗?我是奶娘的女儿吗?哇呜呜……" 虽然柳氏夫妇常责备她不肯念书,但毕竟是出于一片关心,她还知道这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些年来,她享受着与柳叶天差地别的待遇,再想到奶娘管教柳叶时那凶狠的嘴脸……现在方知其来有自。反观自己,如果她真是奶娘的女儿,有这样的母亲,还是教人感到羞愤。她哭泣悲伤,一部分为此,另一部分也为奶娘的死而难过,毕竟血浓于水,加上多年来受她悉心的照顾,不能全部抹灭。 看她哭得声咽气结,柳叶多少可以体会她目前的心境。 "小姐……" "别叫我小姐!我不是你的小姐了,我娘死了,现在我是孤儿了,也许过几天就要派去做丫环,到时候你就可以尽情地对我报复,谁叫我是没娘的孩子呢!呜呜……" "谁说要你做丫环的?嗯?"柳夫人这时推门走进来。 "娘——"柳姿妍欲扑上前的动作随即退缩回去。 柳夫人点亮了油灯,一派温柔地说:"虽然你不是娘亲生的,但也拉拔了你这么大,怎会因为别人一句见外的话,而撇清我俩十八年母女的关系呢?如果你还认我为娘,咱们就做永远的母女好吗?" 柳叶在一旁激动地点头。"小姐,喔,我一时还改不了口,就暂时还是让我喊你小姐吧,咱们谁也别计较过往的事了,重新开始好吗?" 柳姿妍来回地看着柳叶和柳夫人,然后张臂扑去柳夫人怀里—— "娘!" "乖孩儿。"柳夫人回拥之时,不禁也涌出激动的泪水,"叶儿,来!" "娘!"柳叶也加入团团的拥抱。 柳夫人看着怀抱里两张孺慕的面容,心里感激,她有两个女儿! —— 金鎏殿上。 皇帝停顿有好半晌了,楚仁怀沉着地等着龙椅上的皇帝发话。 "楚爱卿说的可都是实情?" "据臣的调查,确是实情,只是犯人庄元娘已经坠谷身亡,无从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那就是还不能确定嘛!只是可能而已。" "是,皇上明察。"楚仁怀嘴里嘟哝一句,"怎么忽然精明起来了?" "其实柳叶已经是朕的御妹,再证明她是不是柳学仁的亲生女儿也无关紧要啦!难道做朕的御妹比做总督千金还稀奇吗?" 不能这么比嘛!楚仁怀心里叫苦。 "皇上……" "朕想好了。这趟湖南之行,除了视察民间之外,也相了你的未婚妻,确实是人中之凤!柳小姐与你匹配,朕很放心,就让礼部选个良辰吉日,由朕为你们主婚!" 楚仁怀急切上前,"皇上!真正的柳小姐是谁还有待商权啊!" 皇帝起身,得逞似地斜睨着他,"君无戏言,楚爱卿要朕改口吗?" 楚仁怀哪敢,只能负气地呆站原地。 到头来,皇帝还是拿着他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恭喜啊!楚世子。到时候,我可要不客气去叨扰一杯喜酒!"同在御书房的同僚围聚过采贺喜。 "应该!哈哈哈……" 楚仁怀吐了口闷气。"不结行不行?" "不行!喜事怎能变成祸事呢?当然是结了!" 楚仁怀望着身旁仿佛是皇帝派来的恭喜大队,心里一点也提不起劲。 —— 当御赐的凤冠霞帔由聘礼队伍中,被恭捧在第一位的来到柳府后,引起一阵轰动。 "什么!给……给我的!"柳姿妍讶愣。"但是,真正……" "这是御赐,必须收下。"随行的太监语带威压的说。 "收下,妍儿。" 柳大人发话了,柳姿妍只好双手接过。太监这才从身上抽出另一道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日:柳叶即刻上京面圣,不得有误,钦此。" 见柳叶收下圣旨,柳夫人忽然哭了出来。做父母的都想到一个可能——柳叶被选皇帝的妃子了!伴君如伴虎,何况与多人争宠一个丈夫,还不如嫁与平常百姓还得幸福! 柳叶在太监的催促下,只能披件斗篷,便坐上八人抬的大轿,随行而去。 柳夫人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声,"叶儿,我可怜的孩子……""唉,"柳学仁望着远去的队伍说;"叶儿命中注定波折连连,也许这是她的造化。""当皇帝的妃子是造化!?哼!"柳夫人不悦,"我可不这么想。" 柳姿妍抱着凤冠霞帔,也望着远去的队伍出神。 她心里明白,这套喜服本该是柳叶所有,再说小郡王也摆明了不爱她,她再厚着脸皮嫁过去实在没意思。 自从奶娘死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在态度上,甚至性情上,柳姿妍都有了不一样的变。她心想,他又不喜欢我,要我嫁过去瞧他脸色,我才没那么笨! 于是,她心里顿生一个李代桃僵的想法。毕竟是母女,元娘的心机谋略,总是遗传了些给她。 —— 柳叶一路往北,到达京城。 到了皇宫,她被带到养心殿。 她正好奇环视皇帝勤政的地方,忽然眼前蹦出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把她吓一大跳。 "啊哈!"面具移开,露出一张肉团团的脸。 "啊!大哥,是你!"柳叶惊喜地跳起来。 这下换皇帝惊呼了。"你……真的是柳叶吗?" "嗯!我大病一场就瘦成这模样了,还认得我吗?" 皇帝这才仔细端详她的脸,愈看愈同意楚仁怀向他据理力争的事实——柳叶真是柳学仁的女儿。 他见过柳夫人,虽已中年仍驻颇有术,柳叶仿佛和柳夫人是同一个模于印出来的,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她们是母女。 "唉!"皇帝坐了下来。 "哪儿不舒服吗?" "不是。"对于柳叶的关心,皇帝更感心虚。"大哥把柳姿妍许给楚仁怀了,……你怪大哥吗?" 柳叶静默半响,开口却问:"我是不是该叫您皇帝哥哥?' "呃,是呀、是呀,你刚知道?" "您瞒得好,当然才刚知道。"柳叶知道这是皇帝的乐趣,所以配合地说。 果然,皇帝乐得笑成眯眯眼。但高兴不了多久,又闻一声叹息。 "朕做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不开心的事。"皇帝存心要她说出心里话,"你喜欢楚仁怀是不是?" 柳叶默然良久,决定坦白。 她点头而坚定地说:"从第一次见到他……心里就没有别人了。" "唉,朕说嘛,咱俩是情敌,所以朕当然要破坏你们——"皇帝又感歉疚。"不过话说回来,你又是朕的义妹……就是这样让我心里不舒服。唉!柳叶你说,朕该怎么办?" 只见柳叶一脸发怔地瞧着他。 "皇帝哥哥,咱俩是情敌?怎么说?" 说了半天,原来没有搭上线,看来柳叶还纯得不懂世故,断袖之癖是什么,恐怕连听都没听过。 皇帝无奈,只好说:"没什么,当做没听到好了。对了!" 他突然想到,柳叶虽已是自己的义妹,但还没有召告天下,若名分定了,那她就是堂堂正正的御妹,面对公爵之下的身分便是君了……那么楚仁怀现在还未继任王位,即使将来做了郡王,还是得每日向自己的公主妻子跪地请安…… 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乐得手舞足蹈。 "朕决定了!" "喔……是。"柳叶不敢随便发问。 "朕决定做个君子!" "唔?" "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如果成全了你和楚仁怀的婚事,那不就是君子吗?" "是。"柳叶忍住想笑的冲动,接着怔问道:"皇帝哥哥您是说——" "是啊,"皇帝笑眯眯地说;"朕决定把楚仁怀还给你!" "可是,凤冠霞帔已经赐给姿妍姊姊了。" "是啊,这就伤脑筋了。" —— 锣鼓喧天,迎娶大队浩浩荡荡地来到皇宫。 因为是皇帝主婚,加上皇帝坚持,柳姿妍在前一晚便和柳夫人住进皇宫,等待今天的迎娶花轿。 昨夜,柳姿妍房内的窗户被插进一根细管,接着一缕缕白烟送了进来,直到整个房间充满白烟。 "行了,皇上。"一名太监低声。 "进去!" 四名太监屏气悄悄入房,不久,迅速的合力抬出一个长长的包袱。 "有吵醒柳夫人吗?"皇帝问。 "没有,皇上。" 皇帝朝包袱外露出来的头一看,正是昏睡不醒的柳姿妍。 他嘻嘻一笑,掐了她一把脸颊。 "先委屈你一夜,明早你不用早起啦,有人代你上花轿哩!走!" 侍天一亮,醒来的柳姿妍知道自己被皇帝"绑架"了,气鼓鼓地瞪着皇帝。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放我走?" "你知道的,朕的游戏稍微改变了,新娘子要换人,所以只好委屈你一下。" "换谁?" "你妹妹,也是我御妹,柳叶。" 柳姿妍一怔,这主意正好与她的意思不谋而合。 "为什么?"她好奇反问。 "因为呀……"皇帝把公主下嫁的规矩、礼仪给说了个明白。 柳姿妍听了一样乐开怀,也兴起了报复的心态。两人都想到,如果教这个"负心汉"得一辈子向妻子磕头请安,那真是无比的快活! "好,这游戏我参加了!" 柳姿妍于是顺了皇帝的计策,让自己乖乖的失踪一天。 然后,皇帝适时地出现在急得找不到新娘的人面前。 "什么?新娘不见了!时辰已到,如果再没有人上轿就是抗旨!柳夫人,你怎么说?" "臣妇罪该万死!" "哼,朕的旨意她敢不从?真是太大胆了!如今没有新娘子,花轿已经来到了宫外,别说朕这一关,楚王府的面子往哪搁呢?" "这……"柳夫人顿时想到这不啻是个好机会,便斗胆说道:"启禀皇上,臣妇还有一女,就是柳叶。" "哦!她还是朕的义妹呢……"。 "是的……" 柳夫人跪在地上,心怀忐忑地观望皇帝的神色。 只见皇帝努力地装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内心却在暗自偷笑。 —— 华丽非凡的凤舆,一路摇晃到楚王府的大宅子前。 一路上,骑马走在凤舆前头的楚仁怀,一点也没发觉抬去的花轿回却变成凤舆。 若换做是平常的他早已瞧出苗头,只因今天是他一生中最难挨的日子。 再也没有一个新郎倌比他现在的表情更臭了。下了马,他准备迎新娘子出轿。 当他见到新娘苗条有致的身材时,不禁叫道:"走吧,快点,别慢吞吞的!" 两旁搀扶的喜娘都惊讶地皱起眉头,听新郎的口气不像是等不急,倒似很不耐烦。 于是,新娘只好仓卒进入喜堂,看来就好像是迫不及待要人洞房。 "一拜天地广 "二拜高堂!" 皇帝居中而坐,只见他笑得贼兮兮的。而一旁的母亲正以眼神警告着他,让楚仁怀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喜堂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 喜房内,大红灯笼,龙风双烛,红喜字,置得喜气洋洋。 自喜娘领赏退出房后,楚仁怀坐在椅凳上怔已有好一会儿了。 终于,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去掀起红盖头随意瞧了眼便转过头去,想想觉得不对,他又回头瞧了一眼。 "你……" 这张脸像极了某一人,一时想不起是谁。 "是不是像我母亲?" "是呀!是呀!"楚仁怀应答后继而一愕,眼前的人都认不得了,怎还会认识她的母亲!?"啊!是了,迎错人了!姑娘你府上哪里?我立即派人送你回府。" "小女子府上在湖南岳阳,那里有座好大的花园,我家后门还有座药神庙,可惜年久失修萧条了,那里还有个老乞婆,可是没有再见到她人了,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在柳叶知性的话语中,楚仁怀早巳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她看痴了,良久才说:"你……是柳叶?田嬷好好的。" "田艘还活着!"柳叶愕然抬头。 "嗯。"楚仁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谷底是一座深潭,田嬷识水性,才没有让庄元娘得逞。" "那我娘……"柳叶黯然。 "你还叫她娘?" "也叫了十八年了,总是有些感情的。" "怎么?哭了?抬头我看看。"楚仁怀勾起她的下巴。"我可不希望今天的日子给不相干的人扫兴了。" 见了柳叶嫣然的笑容,楚仁怀终于放松绷了一天的冷面孔,取而代之的是怔然瞻望。 "嗅,你变得让我都快忘了你原来的样子了!" "我瘦了……你不喜欢?" "不喜欢,还是原来的样子好!"楚仁怀一口否绝,意态坚然。 "是这样吗?" "是啊!"瞧着柳叶认真思索的表情,楚仁怀就知道待会儿的洞房夜不难进行了。 接着,柳叶想出办法的说:"我知道了,再胖回来!" 柳叶没看到楚仁怀傻眼,自顾自的说:"幸好王府里的人口够多,每天的剩菜想必可观,应该……"她略估了一下,"一个月,顶多两个月就回来了。楚——" 她被捧住了脸,同时唇被堵住。 楚仁怀几乎要把她的灵魂吻了出来,与她合而为一……直到放开她,唇瓣仍逗留在她唇边意犹未尽。 "傻柳叶,还是和以前一样傻。" 这话对别人来说或许是贬词,但此时对她却是赞美,或许应该这么说:傻柳叶,还是一样听话乖巧。 "楚公子……"柳叶被吻得昏乱。 "还叫我楚公子?· "……小郡王。" "那是给别人叫的。" "对了!皇帝哥哥不是叫你楚爱卿吗?他说我是以公主的身分嫁过来,论起来,你是臣我是君,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爱卿……"她见到楚仁怀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当然可以,公主殿下,哦,对了,我还没行君臣之礼呢!请受微臣一拜。"说着,他起身当真向柳叶正正经经的跪拜下去。 柳叶吓得不知所措。 若叫她跪,她绝对会甘心跪着不起,连受罚都喜悦承受的柳叶,如今突然受此大礼,见外生分之态,不由得揉眼哭了。 "你别这样,我还是以前的柳叶,那个丫环柳叶。" "不,皇上是玩真的,"楚仁怀明白了。"抬去是花轿,抬回来是凤舆,这是皇后、公主才有的殊荣。皇帝终究是皇帝,不可能输的。" "那怎么办?"柳叶虽然善巧聪明,但遇到这种事是真的不懂,只有仰望楚仁怀解决。 "不能怎么办,这是礼制,不可废的。" 楚仁怀坐回椅凳上,神色倒是平和,却见柳叶急得双手乱绞红盖头,心里感到好笑。 "那这么吧。"楚仁怀发话,"既然礼不可废,但有一法可以让我消消气。" "是。" 看着柳叶问也不问的顺从样,他差点狠不下心来说下面的话。 "你嫁来王府,身分虽是小王妃,但还是照样伺候我。" "这是当然的。" "嗯。"楚仁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说:"以前你做丫环的活儿,一样也不能少,怎么伺候小姐就怎么伺候我,你要知道我也是皇戚出身,和官宦小姐相比,伺候起来得更仔细百倍,你若稍有差池,我一样不会对你客气,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柳叶轻微地颤了一下。 权贵子弟的脾气,和元娘摆明的凶狠相比,却有绵里藏针的颤栗。 "呐,行礼我也做了,接下来我要就寝,你知道该怎么做。"说着,楚仁怀站起采。 "是,知道。"柳叶立即起身为他宽衣。 从她微颤的手指,他感受到她在害怕,不禁心里一沉。 他还记得救她如何摆脱当个下人的自卑心,现在却又将她推入元娘带给她十八年的恐惧里,那么他和元娘又有什么两样?还是他从元娘手中将她抢回这世上的哩! 外衣脱下了,柳叶将它搁上衣架,才摘掉头上的凤冠,楚楚可怜地看着楚仁怀。 "今晚我该睡哪里?小姐以前要我陪她,便要我睡在床踏板上,您上床吧,我会自个儿打理。" 楚仁怀双唇紧闭。 "够了!上床睡。" 柳叶一吓,不敢违拗,爬到床躺下。 等楚仁怀将喜帐放下,继而一躺,房内只剩两根龙风烛在燃烧。 幽暗中,柳叶感觉到他在生气。 楚仁怀是在生气,生自己的气。 "柳叶……叶儿!" "是!"柳叶连忙撑起上身,"楚——不,小郡王,不——这个……" "我娘都唤父王为王爷,我不要这么生分的叫法,你想唤我什么?" 那一夜山雨柴房里的楚仁怀似乎又回来了,此刻他正以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在说话。 "嗯……" "亲切点的。" "楚哥哥!" 楚仁怀大声叫好,然后开心地搂她入怀,耳鬓厮磨中,在她耳边轻喃,"对不起对不起……"他把头埋在她颈项里。 柳叶在这一刻才知道,男人也有无助的时候,她呵护又地轻搂着他。 "没关系,我习惯了。" "不,以后你该习惯的是轻声细语而不是刚才连我自己都厌恶的言语……"楚仁怀把她抱得更紧。 "那以后我绝不做让你厌恶的事情,所以……所以……"柳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以后你得更加爱我才行。" "嗯!但是每日早起的请安……" "照做!就当做罚我当年没及时揭穿庄元娘的计谋,害了你受苦十八年的罪过。" "那要受罚多久?" "十八年喽。" "这么久!刚才那一次我都快承受不住了,还要十八年……" "嗯,不这么久,怎么换取你天天对我心存愧疚而尽心伺候我?" "不会的,"柳叶望着他,脸上焕发出羞怯的喜悦。"在山中雨夜的那一晚,我就盼望将来能永远的伺候你,即使只是小姐的陪嫁……也甘之如饴。" 楚仁怀从没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如此动人的神采。 "你要听我说吗?"楚仁怀十分温柔地说:"我想应该在馥园湖中那一次,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不信。"柳叶一时怔然地瞧着他。 "我本也不信,直到山中农家躲雨的那一夜,我才真正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证实你的真实身分。现在想来,我俩的姻缘早在你我出生之时便注定了,即使庄元娘的心计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天注定……"柳叶的思绪顿时飘向远方。 "人算不如天算。" "那咱们这桩婚事,该叫做……天算姻缘!" "好个天算姻缘!"楚仁怀开心地抱着她打了个滚。"那今晚的十个月后是不是有一个天算的儿子呢!!" 他立刻俘虏了她,彼此心中升起了火焰,此刻他们不是在喜帐里,而是在高不可及的山顶上,置身于无我的云端里。 一完一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