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替我来虐渣》作者:冷千言 文案: 身为天道亲儿子,气运buff满身,陆清舟的修真之路应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怎知会连续遇到人渣,将他的真心和好意踩成了碎渣,害得他身败名裂,最终成了孤魂野鬼。 陆清舟寻思着,莫非是自己眼瞎,识不得人心? 等他借着一只猫还魂,重回中原时, 却发现当初的渣渣们集体洗心革面,齐齐在他面前刷存在,争先恐后向他告白。 他们说爱他,说先前的种种都是为了得到他,甚至要为他杀光仇人再殉情…… 陆清舟琢磨,他果然是眼瞎,竟看不出那也叫爱! 而他身旁这位宠妻狂魔现任, 明明只有炼气三重的修为,却把天道规则玩弄于鼓掌,把各路人渣虐成了残渣。 宁倏一:天道亲儿子?不,宝贝儿,你是天道亲媳妇儿!你歇着,虐渣的事儿让我来! 后来众人拉住陆清舟告状:满级大佬扮猪吃虎,天理何容!管管你家他! 陆清舟一摊手:反正我瞎,看不见~躺平.jpg 食用排雷指南: 1虽然视角写的是主受,但因为主要虐渣操作需要攻动手,所以基本上攻受视角各一半; 2 攻是宁倏一,作者亲儿子,不换不逆。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打脸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清舟(阿雪),宁倏一 ┃ 配角:司空舜,许子玄,月归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变成猫,连虐渣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立意:相信自己,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1章 01入城 哪家媳妇儿能有他的宝贝阿雪…… 春日的暖阳,不费力气地透过青翠娇嫩的新芽儿,在树下洒落一地斑驳。 浅浅的嫩草,尽情肆意地在官道两旁摇曳身姿,被疾行马车扬起的风吹直了腰板。 一匹健壮的青骢马轻快地拉着灰顶小车,马蹄阵阵,向那前方若隐若现的城池飞掠而去,扬起古道两旁的尘土飞烟。 车头坐着一名年轻男子,一手握缰绳,一手持马鞭。 他穿着一身戎装,似是故意敞着胸襟,透露出一片麦色肌肤。 一头微卷的长发被他很随意地束成小辫儿,辫梢在风中肆意飞扬,好似泼了一笔浓墨。 一双狭长的眼眸,黑瞳被光照得透亮,隐约泛着一丝金色光芒。 他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时不时嚼动两下,发出细细碎碎的低语轻笑。 “待会儿进了城先去珍宝行,等我把那些破铜烂铁卖掉,就给你买零食,再买件漂亮的披风!” “别担心,这一路咱们可是赚了不少,小爷不缺钱!” “哦对了,还得买个面具,我家阿雪这么好看,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 那声音尾调上扬,有些许放肆,有几分俏皮,却也满含着宠溺。 只是,仿佛一切都是年轻男子自言自语,始终未能听见车内之人的一声应和。 风按捺不住好奇,鼓足了劲儿,掀起车上的帘子。 帘子下,一抹清瘦清冷的白色影子一闪而逝,银色的发折射出一抹淡淡寒光,似是月芒,又像是剑辉。 不久后,马车进了天下正道第一门宗归元宗山脚下的洛青城,停在洛青城最大的拍卖行——珍宝行门口。 路旁几名女修忍不住抬头瞧去,那车夫虽然打扮得朴素、粗犷了些,却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雄姿英发,肩宽腰窄,身形颀长……只可惜修为似乎低了些,只是一个炼气三重刚刚入门的小仆从。 姑娘们又忍不住遐想车上之人。 能有相貌如此俊逸、气质如此不凡的下人,这车上的主子又该是何等霁月清风、绝世无双? 就在周遭人好奇的目光下,年轻的车夫小心地挑起了车帘,一手伸入车厢,语气无比柔和,带着一抹软糯的慵懒腔调:“宝贝儿~我们到了。” 宝贝儿?莫非是女眷? 众看客的心不免提到了嗓子眼,盼望着、盼望着,便看见一条白皙纤细的胳膊伸了出来,轻轻搭在了车夫的手臂上。 那胳膊白得胜似天山落雪,细细的,毛茸茸的,肉嘟嘟的手掌下还露出一抹粉嫩……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人! 众人再仔细一瞧,只能瞧见白影一晃,车夫已将他的“宝贝儿”接下了马车,严严实实地裹在衣领里,还冲周围的看客们挑衅似的挑眉毛瞪眼睛。 “去去去,瞅什么瞅!瞅你自家媳妇儿去!”宁倏一驱赶着众人,藏于怀中的手却顺着那光滑柔顺的皮毛摸啊摸,心里好不得意。 哪家媳妇儿能有他的宝贝阿雪好看?! “这位客官里边儿请!”珍宝行的掌柜眼睛可比常人尖,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未能看全,却也叫他从那没遮住的地方管中窥豹,心里一热,竟亲自迎来。 若没看错,那人怀里藏着的,可是一只猫啊! 猫在这世间,实乃稀罕物。 传说三千年前妖皇飞升,带走了大部分猫族族裔,凡间只剩稀稀落落几只猫儿。 这些被留下的猫儿中,有一类灵猫,可以不靠法术就化作人形,能带领有缘人走进妖皇留下的福泽之地,只不过三千年来,鲜少有人见过。 然而,就算是普通的猫儿,身为妖皇后裔,它们也具有破灾解难、驱邪避凶、招财进宝等祥瑞功能,为世人喜爱。 可往往能有机会伺候猫主子的,非富即贵,特别是地位无比尊贵的炼丹师们。 据说有猫在侧,炼丹事半功倍,但凡炼丹大师,家中必定有猫。 于是乎,一只猫,几乎成了炼丹大师的身份象征。 眼前这青年,虽然看起来过于寒酸年轻,不像是什么炼丹大师,但却极有可能是某位大师的座下弟子或仆从,万万得罪不起! “客官来得巧,小店近日刚刚进了一些新鲜的药草……”掌柜揉着自己的拳头,眼睛直直地朝着宁倏一怀里钻,想要一睹尊猫芳容。 “你且看看这些!”宁倏一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伸手,抖落出一堆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在地上“乒铃乓啷”胡乱散开,有的药瓶子还一直滚到了门口。 掌柜的顿时有几分傻眼。粗略一瞥,他便能估摸出来,这些东西里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商品,无非是一些粗陋的地阶兵器、功法,一些低等级的药品、符文…… 可偏偏,这些廉价的东西数量却极其庞大,不过三四息,便快将整间堂屋塞满了,还汇成了巨浪,向着后院推去。 掌柜的忙叫人来帮着清点,自个儿客客气气地给宁倏一腾了个座椅,上了杯好茶,套起了近乎。 “敢问贵客打哪里来?” “北边!”宁倏一指了指门外,指向不远处轮廓分明的青灰色城墙,视线却掠过城池,飘向云端,“在很远很远的北边……” 北边?掌柜的有几分纳闷,从洛青城往北去可没什么大门大派,倒是有不少山寨土匪,那穷乡僻壤能出什么炼丹大师? 可没等他琢磨明白,宁倏一便丢下他,怀揣着猫儿跑去一旁看人清点,时而还帮点“小忙”:“小子你记错了,这化血丹有六十七瓶,你漏数了两瓶!” “我那重铁剑重达一百零八斤,你少估了三斤,不信你去称称看!” “这火符明明是三十四张,怎给记成了三十三张?哎,你们店不会是黑店吧?” 掌柜:…… 看这货斤斤计较的样子,哪里可能是大门大派出身的,大概是他想太多…… 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掌柜的也懒得再搭理宁倏一,只教下面人算好了账,拿了灵石来把人打发走。 “客官,这是您的灵石,共计三颗上等灵石,四十颗中等灵石和五十颗下等灵石,您且收好。”一名店员将沉甸甸的灵石包裹递给了宁倏一,眼睛朝着门外一瞥,又好心提醒道,“这两天城里人多,鱼龙混杂,客官初来乍到,可当心些!” 宁倏一接过包裹,眼角余光也瞥见了门口几名散修打扮之人。 那些人各个尖嘴猴腮,表情阴鸷,身上隐隐有股血腥气味,怕是长年累月干惯了杀人劫货的勾当。 将包裹塞回储物戒指,宁倏一向那好心的店员抱拳一笑:“多谢小哥提醒,门外那辆马车就送你了,告辞。” 说罢,他径直走向门口,还故意放缓了脚步,朝着那几名散修轻蔑地瞥了一眼,挑衅般耻笑了一声,方才拂袖而去。 “这小子!”一名散修目光冰冷地盯着宁倏一的背影,露出森白的尖牙,“区区一个炼气期的,怕不是活腻了!” “我看他收获不小,不如……”另一人舔着唇角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拎起剑,尾随宁倏一身后,走向僻静的小道。 宁倏一钻进了幽深的巷子,忽地感觉到胸口一热,低头一瞧,只见胸襟里露出一双透亮晶莹的黑珍珠,隐着一抹担忧,粉色的柔软肉垫轻轻地拍着他的胸膛,似乎在提醒他小心。 “没事。”宁倏一摸了摸猫儿毛茸茸的脸蛋,话音刚落,便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断喝。 “站住!” “小子,”另外一人阴阳怪气地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不过区区炼气期修为,也敢在你爷爷的地盘上撒野?” “你们想怎样?”宁倏一转过头去,只见身后出现了四五名散修,神色贪婪,像是将他看作了一只肥羊。 “将灵石都交出来,爷爷可以饶你不死!”那人狠狠地道,“否则,你休想走出这条巷子!” “呵……”前方,传出青年的一声轻笑,带着十足的轻蔑。 “小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爷爷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那人故意亮出了雪亮的刀刃,释放出浑身的杀气和威压,尽数向宁倏一扑去。 “阿雪,”宁倏一舔了舔嘴唇,低头对猫儿轻笑,“你放心,我保证这次绝不乱伤人性命……” 说罢,他猛一转身,袖中寒光乍现,全身杀气翻腾,目光森然。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却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宁倏一急忙收势,与众人一道向上看去。 碧空之下,几道剑影渐渐显形。 御剑之人各个身着白色镶金边道袍,宽大的袖子上还纹着三道剑纹,在高空之中迎风而立,威风凛凛。 “是归元宗弟子!走!”几名散修看清那象征着门派的剑纹,慌忙扯了自己的斗篷遮住脸面,匆匆四散逃遁。 宁倏一袖子一抖,又把暗器收回袖里,嘴角却有些不甘心地歪了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啧”声,似乎还有点惋惜。 到手的肥鸭子又飞了,怎能不让他肉疼? 只是,打断他捕猎的人没有半点歉意。他们从天而降,神色倨傲,甚至都没把目光放在宁倏一身上,只是望向那几个散修逃遁的方向:“大师兄,又让这几个混蛋逃了!” “无妨,总会抓住的。这位小兄弟可有受伤?”一名儒雅的男子拨开人群,走到宁倏一的面前。 他的眼角含着一丝暖意,语气平易近人,不似其他几人那般傲慢。 宁倏一静静地看了此人一眼,男子却顿时感到对方的目光似有深意,仿佛在审视他? “在下归元宗洛念山!”洛念山急忙报上姓名,本以为以他的名气,这青年总该会有些许动容,却不料对方只是随意抱了抱拳,还用一股略带嫌弃的语气回了一句:“宁倏一。今天算我倒霉,就此别过,少侠莫送,再会无期!” 洛念山哭笑不得,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面前这青年,竟遭这般嫌弃。 他手下一个师弟看不惯,大喝了一声:“放肆!若非大师兄好心要我们下来看看,就凭你这炼气期三重……” “王师弟!”洛念山伸手拦住了自己的师弟,又朝宁倏一抱拳,“我师弟心直口快,少侠莫往心里去。” “大师兄!” 见师弟们似有不服,洛念山轻轻摇了摇头,以目光安抚住众人,又转而对宁倏一道:“不过,此时正逢我归元宗开山招人之际,宗门弟子忙得不可开交,对洛青城里的秩序确实有所疏漏。这城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难免有些宵小之辈趁火打劫。” “今日少侠已经得罪了那些散修,再滞留在洛青城,怕是会遭到报复。如果少侠有意,不若来试试我归元宗的入门考核?这几日在城东门外……” “你想让我入归元宗?”宁倏一似乎有了几分兴趣,贼眉鼠眼地凑上来,低声问道,“归元宗很有钱吗?” “咳咳……”洛念山红着脸回答,“千年门宗,底蕴深厚。” “归元宗弟子的待遇很好嘛?包吃包住吗?有五险一……哦,不,有什么福利好处吗?” “以少侠的资质,应当能入内门,内门弟子每月至少十块中等灵石,十枚灵蕴丹或十瓶淬体玉露。” “哦。”宁倏一眼里的热切顿时被浇灭,忽地就没了兴致,还略带不满地咂了咂嘴。 还以为入了归元宗能有什么好处,值得这么多人去拼抢呢。说了半天,这福利待遇还不如他们在外面赚(qiang)的多。 “行吧,我考虑考虑。”宁倏一摆了摆手,就这么潇洒地转身离去。 身后,归元宗众弟子眼珠子掉了一地。 认不得他们名震千里的大师兄也就算了,这人竟然连入归元宗都还要考虑? 到底是从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愣头青? 王师弟愤怒不已,想出手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却被洛念山制止了。 “大师兄,你为何要对一个无礼小子这般容忍!他分明没把我们归元宗放在眼里!”王师弟按着剑鞘,不平地道,“说不定,那就是玄天门派来的间谍,故意捣乱诋毁我宗的!” “应当不是。你们可看清他怀中之物?”洛念山的目光朝着渐行渐远的青年肩头望去。 那儿,露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白色耳朵,还有一双宛如宝石般漂亮的眼睛,此时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也带着几分审视。 “我的直觉告诉我,”洛念山远远地望着那猫儿,轻声叹道,“这个宁倏一,绝对不简单!” 第2章 02洗澡 阿雪帮帮我嘛~你好久都没帮…… 入夜时分,星垂平野,月入江流,白日热闹非凡的洛青城被夜幕笼罩,陷入一片寂静。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自四周传来,一栋偏僻的小屋外,咻咻落下几道黑影,雪亮的兵器倒映月辉,寒光一现。 “砰”的一声,屋里蹿出一道人影,以闪电之势钻入一旁的树丛。 “抓住他!”为首的黑衣人急忙喝道,几人立即遁入树林,劈开繁茂的野草灌木,渐渐深入林中。 林中大树葱郁,遮天蔽日,遮住了惨淡的月光,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一名散修点了一枚火灵珠,丢进林子里,将周围照得一片彤光霞漫。 “在那儿!”前方一道黑影晃过,几人急忙快步追上。 为首之人早已怒气腾腾,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等抓到这古怪小子,爷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就凭你?”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想让谁生不如死?” 那人大惊失色,一刀向那声音来源之处劈去,刀光伴随一声呼啸,却只砍断了几根树枝。 众人又急忙点燃火灵珠,却见不远处,那青年正抱着一把细剑等候着。 他面无惧色,身姿挺拔,手按细剑,有几分剑修的架势。 那张俊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惊心的冷笑,在红光映照下,竟有些阴森恐怖。 为首的黑衣散修心中蓦然一窒,脑中警铃大作,他仔细端详,却不知这青年到底有何底气,怎会有如此惊人的威慑力。 “大哥,莫要被他吓唬住,就他一个炼气三重的小鬼,我一人便能撕碎了他!”一名身材魁梧的散修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越出数米。 双手骨节咔咔作响,十指弯曲,犹如锋利的龙爪,毫不留情地扑向前方的青年。 只见那青年扬起头颅,冷笑渐渐逝于唇角。 “不对!别去!”为首的散修觉察到一股可怕的杀意,立即提高了警惕,大声唤道。 然而就在这电石火光的一瞬间,宁倏一却猛地跺脚,地面上突显几道红光,几个红色的剑影忽然从阵内杀出,在众散修身旁擦肩而过,飘散消失。 与此同时,冲在最前方的魁梧汉子发出了一声惨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飞了回来,折断了十来棵劲竹,惊得众人心跳犹如擂鼓,隆隆作响。 再仔细一瞧,只见那人的十根手指竟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向外翻折,森白的骨节暴露在外,显得格外恐怖。 “你、你不过是个、是个炼气,怎么可能……”为首之人大惊失色。 那汉子早已是筑基的修为,怎会一个照面就被一个炼气期虐成这般模样? 这青年到底是人是鬼! “炼气又如何?”宁倏一将那把亮闪闪明晃晃的剑横起,直指黑衣修士面门,“杀你们,绰绰有余!” 地面红光闪耀,黑衣散修们脸上的表情,渐渐从惊讶,变成惊慌,又变作了惶恐。 “怎么回事?” “我的修为呢?” “阵法!这里有阵法!” “封灵阵?”猛然觉察到自己平日仰仗惯了的修为不再起作用,为首的黑衣散修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你、你是阵法师?” “嘿,阿雪别急!”青年不答话,却收敛起满脸萧杀,低头从怀里掏出那雪白的猫儿,将他放在了肩头,一边逗弄着猫儿的下巴,一边笑道,“回头我把他们身上的宝物都搜刮来给你买玩具!” 为首的散修顿时瞳孔一缩! 来自北方的青年,一只雪白的猫,那卖出去的无数低级法宝…… 这些信息在他的脑海里糅合起来,让他想到了从同道中人口中听来的一条小道消息。 一人一猫,从北方雪原来到中原,沿途灭了三十二座山寨和七八个小型门派,掠夺了数以万计的财宝。 据说此人功法诡异,心狠手辣,贪婪敛财。 江湖中人称其为——夺财猫! 想到这种可能,黑衣散修冷汗浃背。 打劫打到专业土匪头上,他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QAQ 下半夜,月似火红,云如黑顶,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栋孤零零的小屋子里,沾着红色血腥的衣物被丢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宁倏一赤着精干结实的上身,穿着棉布大裤衩,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木桶里:“好了!” 他一个猛子扎进木桶,大半个身子没入热水,顿时浑身畅快,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舒服地眯起了双眼。 雪白的猫儿瘫在床头,盘成一圈,正摇着尾巴打量着他,时而舔舔猫爪。 “阿雪~~”宁倏一仰起头,笑着看向猫儿,还噘起了嘴,用恶心的语气撒娇道,“帮帮我嘛~你好久都没帮我洗澡了!” 猫儿看了他一眼,尾巴猛地晃了晃,最后还是认命地爬起来,跳下床去。 雪白的后爪在落地的刹那,变作细嫩白净的赤足,脚趾修长纤细,柔嫩可爱。 灯火下,猫儿的身形伸展开来,渐渐有了人的模样,变得颀长。 一袭白衣松垮地披在身上,遮不住线条优美的小腿。 一头银发如同月光流泻,垂落于纤细的腰间。 一张清秀的脸庞出现在宁倏一的视野中,剑眉星目,冷峻英朗。 额上一抹火焰朱砂,好似一颗美人痣,给这没有太多表情的冷漠之人添了一分暖色。 他的气质乍一眼看倒是和洛念山有些许相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又比洛念山多了一份清冷,一份沉寂。 那双夜眸深沉似海,仿佛能容纳一切,却又没有半点波澜起伏,让人捉摸不透。 他弯下腰,耳边散乱的银发垂落于宁倏一的额头。 一双漂亮的玉手探入宁倏一漆黑蜷曲的发丝,显得黑白分明。 他轻轻揉弄宁倏一的发,竟是认认真真地清洗着,心无旁骛。 宁倏一却忍不住伸手掠起挠得自己痒痒的银丝,触摸着对方略显冰冷的脸庞,留下一道亮晶晶的水迹:“你在生气吗?气我又大开杀戒?” “……”揉弄在发间的手忽然一顿,又继续上了皂角,揉出了沫子。 “阿雪,我若不杀了他们,就会被杀。”宁倏一仰头靠着木桶,闭着眼睛,似乎很是享受,“在杀与被杀之间,我当然选择下杀手。” “并非怪你杀人……”清冷的声音在宁倏一耳边响起,音调虽然没什么波澜起伏,却难掩关切之意,“这里毕竟是归元宗山下,若是被归元宗弟子察觉……” “被察觉不是更好?”宁倏一忽然睁开了眼睛,漆黑而深邃的眼眸中射出一道精光。 他伸手掠起一抹银发,放于唇边,轻笑道:“若发现我或许和烈阳剑陆清舟有关,他们必定会让我入归元宗内门以便试探,到时候,我们不就离线索更近了?” “……”银发之人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陆清舟这个名字,荡起他心中许久未有的涟漪。 第3章 03低调 区区一个柿子,给他面子他还…… 生前,他是天之骄子,是“天命者”百里重山唯一的弟子。 他多得天道眷顾,早早便领悟了道的存在,不仅把烈阳剑法练至大成,还成了绝世稀有的阵法宗师,曾是归元宗掌门的最佳候选。 只可惜,徒有运气,却毫无眼力;悟得大道,却猜不透人心;一身正气,却被泼了满身污泥。 最终寒毒入骨,血脉尽断,殁于竹林深处,化作一缕孤魂。 死后本该早早脱离凡世,投入轮回,可三魂六魄莫名其妙地失了一魂一魄。 魂魄残缺不全,地府不收,他无处可去,浑浑噩噩漂泊许久,直到被宁倏一收留,附身于一只名叫“阿雪”的猫。 “归元宗如今的掌门许子玄虽是我徒儿,却曾害我声名狼藉。若让他知道你我关系,万一他对你……”陆清舟平息了心中波澜,音色又恢复了清冷。 当年许家被仇人灭了满门,是他一时心软,将唯一生还的许子玄带回归元宗,还收之为徒。 却不想,这许子玄长了一张仙童般的脸蛋,行事却阴险狠毒,不择手段。 他怎能放心让宁倏一去接近这样一个狡诈之徒? “别担心,”宁倏一举起双臂,环绕住陆清舟的脖子,自信满满地道,“我答应帮你,就一定能做到。区区一个许子玄……” 他“哗啦”一声撑起身子,把头依靠在陆清舟耳侧,轻轻呼出一团氤氲热气,低声笑道:“小爷还不放在眼里!” “不可……” “大意”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蹦出口,就看青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顽皮的坏笑,接着,一个猛扯,陆清舟整个人都被他拉进了桶里。 热水灌进衣领的瞬间,陆清舟又化作了猫型,只不过,成了一只湿乎乎的落汤猫。 水珠子顺着额上碎毛,滴滴答答地落下,在眼前布上了一片水帘。浑身毛发都拧在一起,一缕一缕挂在身上。 陆清舟:…… “哈哈!阿雪,不可大意啊!”看着气质高冷,宛如谪仙般的人儿忽然变成落水小可怜,宁倏一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想把猫儿捞起。 陆清舟侧过身去,避开那双“贼手”,用力甩动身后的尾巴,“啪”地一下,冷不防地抽在对方的厚脸皮上。 “哇!”宁倏一的脸上显出一条红印,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求生欲顿时熊熊燃烧起来,急忙求饶,“阿雪,我错了!别生气!” 陆清舟冷哼了一声,抬头看向屋梁,似是与己无关。 可那沾了水的猫尾巴,却粗壮得跟结实的藤鞭一般,一抽一抽,一鞭一鞭接踵而至,打得水花四溅,宁倏一惨叫连连。 “这是家暴,这绝对是家暴啊,哇……我错了,求放过……” 他这才记起,陆清舟虽然人看着冷清,可毕竟练的是火系最强“烈阳剑”,又变成了乖戾的猫,这脾气着实不算太好…… 次日,宁倏一顶着一张狼狈脸,哈气连天,蔫头耷脑地来到了洛青城东门外,怀里还揣着同样昏昏欲睡的陆清舟。 陆清舟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气,昨晚嬉(chou)水(ren)到夜深露重,今天早起便有些精神不济。 只是前来参加入门考核的考生络绎不绝,四周人头攒动,嘈杂喧闹,害得他脑仁作痛,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偷偷打量外面。 现场的归元宗弟子和管事个个看着面生,也就只有眼前正在给宁倏一摸骨的老者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老者摸过了宁倏一的骨,探查了他的脉,眉开眼笑:“不错,小小年纪就有此等修为,算是上等资质,去排个队测一下灵根吧,若是灵根优异,必定能入内门。” 宁倏一谢过老者,走到一旁等候测试的队伍中。 队伍移动的速度极为缓慢,只看前方不断闪耀五彩光芒,混杂斑驳。 一股股不熟悉的气味儿扑鼻而来,陆清舟头晕脑涨,两眼发黑,半梦半醒。 直到前面的考官喊到“宁倏一”这个名字时,他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在宁倏一怀里翻了个身,继续朝着外面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高台上,矗立着一根圆柱状的测灵石,测灵石下方刻有图纹,应当是某种防护用的阵法。 宁倏一踏上第一层台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喝:“等一下!” 一列身着紫色道袍的归元宗弟子簇拥着一名白净的小公子钻出了人群,其中一人在宁倏一身后大声命令道:“你且后退,让洛王世子先测。” 洛王世子? 陆清舟瞥了一眼队伍中的小公子,见他神色倨傲,似乎完全没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这位世子顶多也就出身于哪个皇室,在归元宗随便能抓出一把来。那群紫衣道袍的弟子也不过是些外门子弟,他们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哪里来的勇气,敢阻拦宁倏一这么个小魔头的路? 陆清舟轻轻拍了拍宁倏一的胸口,用肉垫来给对方顺顺毛,叫对方莫要和一帮小屁孩儿较真,招人瞩目。 于是,宁倏一乖乖收起了差点喷发的杀气,不加理会,径直走向测灵石。 “站住!”阻拦他的紫衣弟子怒喝了一声,“你敢不给面子?” “呵,区区一个柿子,给他面子他还能变成南瓜?”宁倏一头也不回,摆了摆手,“想入门,排队去!现在狗仗人势,进了宗门还指不定给谁拎鞋子呢!” 此话一出,长队之中顿时传来了议论纷纷,众人看向洛王世子的目光也多含不悦和鄙夷。 修真之人对皇权本就没什么敬畏之心,又看不得洛王世子这仗势欺人的样子,也是看在有归元宗弟子在场不便闹事的分子上,才只动了动嘴皮子。 可就这么些个儿粗话俗语,也气得世子的脸刷得一下就白了。 “放肆!你可知洛王世子是火系天灵根,早被门内丹蕴峰看中!识相的赶紧闭嘴让路!”紫衣弟子见状,急忙大喝。 听得这话,队伍中的嘈杂声又顿时消散了。 天灵根,那是万里挑一的资质,他们可没这个自信与未来的修真天才抗衡,更何况,这位还是被那群身份地位极为崇高的炼丹师看中的人,前途不可斗量! “啧,不就是一个火系天灵根嘛!瞧你们这出息的样!”宁倏一不以为意地笑道,陆清舟顿时感到不妙。 这小子该不会忘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忽然,他身子一阵腾空,原来是宁倏一闪过了紫衣弟子,一个健步飞上测灵石,双手往那石头上一放:“小爷就让你们见见世面!” 第4章 04灵根 天灵根算个啥?让你们见识见…… “你!”紫衣弟子被阵法阻碍,无法再向前一步,只能气急败坏地瞪着眼睛,跺脚撒气,“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杂灵根!” 杂灵根?陆清舟立即紧紧拽住宁倏一的衣领,希望宁倏一不要受刺激后胡来,记得低调! 在陆清舟的碎碎念下,原本通体灰白的测灵石接受了宁倏一灌入的灵气,渐渐变化出绚烂的颜色。 那色泽鲜艳、明亮,炽热如烈日,将整块测灵石映得红彤彤一片。 “火系天灵根?!”紫衣弟子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子竟然也是个天灵根?” 什么时候天灵根这么不值钱了? “看测灵石,又变化了!”忽然,一名弟子惊叫道,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害得陆清舟一阵心惊肉跳。 紫衣弟子们喜出望外,盼望着测灵石里再变出一种颜色来,让“天灵根”变成“地灵根”甚至“杂灵根”,这样他们就能狠狠收拾这莽撞小子,让他以后再也不敢目中无人! 可陆清舟却越发觉得不对劲,这感觉分明是—— 他猛扯开宁倏一的胸襟,只见那测灵石中炽热的火红逐渐变成了如血般的暗红,最后又变得漆黑。 黑暗渐渐充裕整块测灵石,竟让测灵石发出了“咔嚓咔嚓”碎裂之声。 “不好!”在高空监视的护法长老急忙撒下一件法宝,形如钟鼎,罩在了测灵石上。 钟鼎里发出了嗡嗡声响,像是有无数地狱妖魔要从里面爬出来,猛烈撞击着鼎壁。 大地也随之震动,震得众人东摇西晃,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 直到钟鼎里的声音渐渐弱去,地震才得以平息。 长老掀开钟鼎,测灵石已经断为两截,冒着袅袅黑烟。 “李长老,这是……”另一名管事也被动静吸引了来,见到现场的一片狼藉,不由得哑然。 “是谁?这是谁干的?”李长老从天而降,脸色微红,情绪有几分激动。 “李长老、吴管事,是他!”之前阻扰宁倏一的紫衣弟子狼狈地坐在地上,手指宁倏一,恶狠狠地告状,“是他故意损毁测灵石!” “啧。”宁倏一完好无损地站在测灵石旁,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刚刚的惊天动地与他毫无干系。 “变异火灵根!这是变异火灵根啊!”李长老落在了宁倏一的身旁,双眼冒光。 在场之人纷纷动容,向宁倏一投去惊讶与羡慕之色,唯有那洛王世子怕是心有不甘,咬着下唇,目露嫉恨的寒光。 这么一来,宁倏一是彻底和“低调”扯不上关系了。 陆清舟只想狠狠挠几下宁倏一的胸口。只可惜宁倏一这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造的,硬得跟铜墙铁壁一般皮实。 他弱猫一只,着实挠不动啊! 一切正如陆清舟所料,宗门外测出了变异火灵根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内门,传进了各峰掌权之人的耳朵里。 归元宗主峰峰顶,一栋竹木阁楼之上,立着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 清风吹动雪白的衣袂,吹动零碎的青丝,轻柔地抚摸着那张宛如艺术品的绝美脸庞。 一双清透灵动的瞳眸中,映着苍穹上片片无暇的云。红若朱丹的薄唇微微开启,吐露一丝诧异:“变异火灵根?” “弟子不敢谎报。是李长老当场鉴定的……”洛念山低垂着头,如实禀报,“此人名为宁倏一,弟子曾在洛青城里见过,十五六岁,带着一只猫,性子倒是有些古怪……” “性子古怪?怎么个古怪法?” “回师尊,事情是……”洛念山将昨日在洛青城遇见宁倏一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事无巨细,不敢错漏一个细节。 许子玄一边聆听,一边思索,手指轻轻敲击着古木窗棂,发出“咚咚”轻响。 变异火灵根? 当年的陆清舟就是变异火灵根。 天灵根已是万里挑一,变异的天灵根更是凤毛麟角,千年难寻。怎么短时间内,归元宗竟会前后出现两个变异火灵根? 是凑巧,还是…… “派几个内门弟子去前山,重点关照一下这个变异火灵根,但莫要伤了他。”听完,许子玄吩咐道,“你见机行事,且多多留意宁倏一,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为师。” “是,弟子这就去安排。”洛念山恭敬地拜了拜,退了下去。 许子玄转过身,一手扶着斑驳的窗棂,目光探向了前山。 “师尊……那个人会是你吗?” 一双秀眉几乎快要拧在一起,他伸手探入胸襟,握住贴身藏着的一枚玉牌,渐渐捏紧,神色无比眷恋。 归元宗前山山脚下,经过选拔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地踏上了登山之路,向隐藏于山林间的山门前进。 走进林间深处,陆清舟从宁倏一怀里钻出来透了口气,又爬上他的肩头,朝着他身后瞧去。 “宁兄!哎,宁兄等等我!”一名身穿淡橘色锦缎华衣的公子哥屁颠屁颠地跟在宁倏一身后,肉乎乎的下巴一颤一颤,像是要掉下来似的。 此人名叫黄包天,自宁倏一方才狠狠打了洛王世子的脸后,便厚着脸皮黏上了宁倏一。 哪怕没得到宁倏一半点回应,他也毫不气馁。 陆清舟倒是有些好奇,这人身材如此圆润厚实,怎还能一路上山不带喘气,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呀,宁兄你养了什么灵宠?”发现宁倏一肩膀上多出了一个小脑袋,黄包天微微一愣,突然就“咚咚咚”地追了上来,两眼放出五彩光芒,“天啊,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猫吧!?宁兄好福气啊!可否让小弟摸一摸?就摸一下!” 就在那肉嘟嘟的贼手即将要摸上陆清舟时,宁倏一忽然猛一转身,抬起一脚便把这聒噪油腻的肉球给踢滚下台阶去。 “啊~~~”黄包天滚了几滚,很快就手脚伶俐地抱住了路边大树,哇哇大叫,“宁兄,你这是干嘛?我们可不能窝里斗啊!” “谁都别想碰我家阿雪!”宁倏一冷哼了一声,把陆清舟从肩膀上挪进怀里,死死藏好护好。 可陆清舟还是能听见,那甩不掉的嗡嗡声不绝入耳。 “宁兄,别这么小气嘛……哎,你慢点,等等我!” “宁兄,你可别放松警惕,小弟早就得了消息,这条山路是归元宗选拔的第二关,叫作‘夺名之路’。” “咱们刚才不是得了一块弟子名牌嘛?宁兄可得看好了,这一路上山,考官会沿路偷袭。若是被夺了名牌,咱们可就入不了门宗啦!” 黄包天完全不长记性,一边说,一边又跟了上来,讨好地道:“宁兄,瞧瞧,我可都准备好了,这是玄级灵器——隐身衣,穿上它,咱们就不用担心被袭击了。” 宁倏一猛地停下了脚步,后背立即遭到一记闷闷的重击,就像是被寺院里撞钟的钟杵狠狠撞了一下,连带他怀里的陆清舟都听到了一声闷响。 “哎!”黄包天也吃痛地叫了一声,后退几步,鼻音浓浓地道,“宁兄,你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会有人来抢名牌?”宁倏一的尾音上扬起来,陆清舟听了头皮发麻,连带头上几根短毛都竖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他家宁大魔王又要作妖了! 眼看宁倏一有了兴趣,黄包天高兴得眉飞色舞,立即殷勤地献上宝贝:“是啊是啊!宁兄虽是变异火灵根,但毕竟才刚入门,还是穿上隐身衣稳妥些……” “身怀巨宝还敢出来显摆,就不怕被打劫?”宁倏一用古怪的目光瞥了一眼黄包天,也没推辞,接过了隐身衣。 “哎,我这不是抱着宁兄大腿嘛!”见宁倏一收下了宝贝,黄包天松了一口气,准备再拿一件出来自己穿。 可他还没动手,就看面前银光闪耀,身体猛地被银色的细绳束紧,皮肉凹陷,勒出了道道深深的痕迹。 “宁、宁兄?”黄包天大惊失色,“你,你要干嘛?” “打劫啊,没看出来吗?”宁倏一下手不带半点儿马虎,很快就把黄包天五花大绑,倒是真变成了一个球。 “打,打劫?”黄包天脸一僵,又哭笑不得,“宁兄你说笑了!你要什么,直说就是,只要小弟给的起的,尽管拿去,不用这么费事,莫要累坏了我宁兄哎!” “好兄弟!”宁倏一勾起了嘴角,扬起一抹奸诈的笑意,拍了拍黄包天的脑袋,“放心,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从不打劫自家人,只是需要兄弟你帮点小忙~” 即便是自来熟的黄包天,看到宁倏一这副小人算计的嘴脸,也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莫名心惊肉跳了起来:“什么,什么忙?” “给我喊救命!”宁倏一忽地一巴掌猛地拍在黄包天的肥臀上,“喊大点声!” 黄包天:QAQ救命~ 陆清舟:…… 第5章 05打劫 是他们实力太弱而已。 正如黄包天所说,归元宗的考官们早已蒙头遮面埋伏在树林里,就等着一头头新鲜肥羊送上山来。 “妈的,都是那个变异火灵根,害得我们得罪了洛王世子,非说是我们故意安排给他下马威的!”山路旁,两名紫衣弟子躲在树丛中,其中一人愤愤不平地道,“洛王世子惹不起,但若让我碰到那个小子,我定要狠狠收拾他!” “赵师兄,算啦,那变异火灵根咱们也得罪不起啊。”另一人苦笑着劝道,“就算抢了他的名牌,只要李长老把消息传进内门,门宗能放过这么个天造之材?到时候,不还是咱们倒霉?” “哼!”姓赵的师兄想了想,觉得有理,只得不甘心地叹道,“话虽如此,这口气还真是难以下咽啊!” “师兄莫恼,想点开心的!虽然咱们得罪不起那变异火灵根,但是其他新人嘛……” “嘿嘿……”赵师兄阴笑了两声。 每次门宗选拔,就是他们这些外门老弟子最愉快的打猎时光。 大多数猎物见了他们,只会瑟瑟发抖,恭恭敬敬地献上宝物。 想到狩猎带来的愉悦,赵师兄打起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搜寻。 忽然,他的耳朵一动,神色一亮:“师弟,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两人都屏住呼吸,仔细聆听树林里传来的声响,便听见断断续续的——“救命!”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声音源头而去,没多久便看见前边树下,捆着一个身材圆润的锦衣弟子,看起来满身赘肉,应当家底不薄。 而那名弟子的名牌,就明晃晃地挂在他的腰间,极为突兀地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自己撞上来的肥羊? 两名紫衣弟子互相对望了一眼,觉得可疑,停下了脚步。 “师兄!两位师兄,快行行好,救救我啊!”那树下的肥羊急忙唤道,“我被宁倏一那混蛋暗算了,你们若是救了我,我身上的宝贝都送给二位!” “你又是何人?”赵师兄眯了眯眼睛,目光贪婪地扫过肥羊。 “小弟名叫黄包天,来之前家里人给买了不少宝贝,师兄若是救我,我愿以宝物相赠!”黄包天一脸诚恳和急切,“不信,师兄可来搜搜看!” “赵师兄,会不会有诈?”紫衣弟子吞着口水沫子问道。 “走,先过去看看状况再决定。”赵师兄奸笑,“好歹是同门,哪里能见死不救?” 等把东西捞到手里,谁还搭理这蠢货?直接摘了名牌淘汰出局,日后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黄包天面前,顿时贼心怦怦直跳! 黄包天身上戴着不少东西,他们在山里熬了几十年岁月,从未见过这么多宝贝! 正当两人心花怒放,贼心大作之际,却听黄包天惊叫了一声: “师兄,小心身后!” 两人几乎同时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结果却是他们耳后传来了“呼”的一声,两人什么都没能看见,后脖子上便遭到一记重击,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了下去…… 归元宗前山山腰,洛念山派出的几名内门弟子御剑飞掠树梢,四处搜寻宁倏一的身影。 “可找到那小子了?”为首的王师兄见前头的弟子停下,立即低声问道。 “王师兄,你看前边,好像是外门的赵师弟?”飞在最前头的急忙回应了一声。 众人一同看去,前方一棵苍翠的大树下,正吊着两名被全身扒光的弟子,活像两只光油板鸭,毫无体面。 “赵师弟,你怎么了?”王师兄带着几个内门弟子落在大树旁,就看赵某忽然身子一顿,猛地抬头看向来者,使劲挣扎起来,口中大呼:“师兄,快走!” 王师兄脸色阴沉,又上前一步,质问道:“赵师弟,你到底怎么了?是谁把你吊在此处的?” “快走师兄!快走啊!危险!”赵某两脚乱蹬,焦急不已,可下面的内门师兄们太过骄傲,丝毫不觉此处有人能伤得了他们,非但没走,还靠近了几步。 “诸位既然来了,就送点儿见面礼再走吧!”这时,四周的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冷笑,几名内门弟子顿时警觉,“噌噌”拔出剑来。 “什么人?” 他们左看右瞧,却不见人影,不免心跳加速,紧张起来。 这时,地面忽然裂开一道粗壮的缝隙,从地底钻出数根青绿色蔓藤,缠绕住弟子和他们的剑,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 内门弟子从未见过如此状况,想要挣扎,却无法挣脱开蔓藤的束缚,反而被越捆越紧,最后连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王师兄急忙运气,想以灵气撑破这些蔓藤。可蔓藤的韧性超乎他想象,以他筑基的修为,竟然伤不到对方分毫。 王师兄顿时大惊失色,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这等妖法,怕不是个魔头暗中偷袭? 此处距离山门还有一段距离,不受护山大阵保护,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若是救援不及,他们岂不是…… 想到这里,王师兄一咬牙,顾不上面子,急忙捏碎了手里的传音符,提气大声呼救:“大师兄!救我!~” 不出一息,便看山上射出一道白色剑光,破开云层,倾泻而下。 剑光落在蔓藤前面,敛去光华,一身白衣无暇的洛念山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到眼前状况,他脸色一紧,急忙拱手抱拳,向树林深处恭敬地道:“师弟们鲁莽行事,还请前辈莫要怪罪,放他们一条生路。” 赵师兄急忙告状:“大师兄,是宁倏一那厮搞的鬼!” 洛念山正错愕间,两道身影却从一旁的树林里显露出来。其中一人身形颀长挺拔,昂首阔步走在前头,肩头还攀着一只白猫;另一人圆润如珠,身材看着威武,却畏手畏脚跟在后头。 “宁兄,不、不好了……”黄包天此时被吓破了胆,肥手一直紧紧拉着宁倏一不放,方才跟着宁倏一打劫时的那份匪气荡然无存,“是、是归元宗的大师兄!” “怎么,你怕他?”宁倏一指了指洛念山,不屑一顾地轻笑。 “修真界新秀榜上,洛师兄可是位列第三的人物!”黄包天咽了一口口水,看向那面带温和笑容的归元宗大师兄,心里稍安,“不过,听说洛师兄素来待人温和,也最讲道理,我们……” “道理?你还敢说道理?”这时候,被绑在树上的赵师兄怒了,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冲洛念山愤愤不平地告起了状,“大师兄,这两人抢走我等身上财宝不说,还以我二人为诱饵,将十几名师兄弟打劫一空,着实可恶!大师兄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听了这话,陆清舟脑袋上青筋暴跳。 他们家阿宁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吧,两点点贪财。 可这些归元宗弟子,借着门派选□□为非作歹,强取豪夺,欺负弱小,是为正道所不耻! 技不如人,不觉羞耻,竟然还好意思求救告状!? 陆清舟舔了舔尖利的爪子,静静地等着洛念山的反应,无声地释放着威胁力。 “……”洛念山的嘴角微微抽搐,接到求救传音时,他做好了万般准备。可眼下局面,却是他万万没可能想到的。 归元宗的第二场考核,素来只有考官们打劫新人的份儿,常有考官借此机会抢掠新人身上法宝。 可轮到宁倏一,这猫鼠角色竟然逆转过来,被打劫的反而是这些外门弟子,哦,不,就连这些内门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宁倏一不过炼气三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洛念山向四周看去,顿时瞳孔一缩! 四周青草葱郁,掩着一片杀机,洛念山用剑拨开,便瞧见了无数道粗鄙的线条,像是用什么钝器划出来的。 这是……阵法? 第6章 06招揽 这归元宗掌门果然是个小心眼…… 洛念山心中惊讶,面上却不着声色,依然挂着和悦的笑容,向宁倏一抱拳:“宁师弟真是深藏不露。”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宁倏一抱着双臂,嚣张地道,“是他们实力太弱而已。” “你!”这下,不管是吊在树上的,还是被蔓藤绑着的归元宗弟子,都齐齐被气得吐了血。 一双双充满仇恨的目光戳过来,像是恨不得将宁倏一扒皮凉拌,吓得黄包天忍不住往宁倏一身后躲了躲。 “这样吧,由我做主,宁师弟这第二场试炼就此……” “看在洛师兄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在下还要继续考核呢,告辞!”宁倏一觉得苗头不对,立即打断洛念山,转身便要开溜。 洛念山急忙唤了一声:“宁师弟且慢!” 宁倏一脚步一顿,洛念山苦笑道:“以师弟之资质,本就无需再考。掌门特命我前来引师弟上山,宁师弟,请!” “……”宁倏一当下皱起了眉头,苦着一张脸。 这是不让他继续狩猎了? 这归元宗掌门果然是个小心眼!小气鬼!怪不得阿雪不喜欢他! “宁师弟?”洛念山见他脸色有异,心里又一次生出莫名的违和感,就和第一次在洛青城里见到他时的感受一样。 这个青年十分特别,虽然年纪不大,看似直爽,却总让人看不透也猜不出他的意图。 难以应付…… 陆清舟抬起爪子挠了挠宁倏一的脸,宁倏一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唉,好吧。” 既然已经被归元宗上层注意到,也没法继续偷偷摸摸地打劫人家的弟子,他只好转身把陆清舟裹进怀里,又把黄胖子推到了洛念山前面。 “这小子也是被我强拉来的,希望诸位不要为难他,否则……”宁倏一以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当扫到赵师兄身上时,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我怕你们受不了!” 赵师兄只觉浑身冰冷,口不能言,只能求饶般点着头。 “好了,胖橘,有缘再见!”宁倏一拍了拍黄包天的肩膀,在黄包天愣住的时候,走到了洛念山的面前,“洛师兄,走起?” “剑来!”洛念山唤出自己的飞剑,搭载上宁倏一和陆清舟,一并化作剑芒飞逝而去。 等他们飞得几乎看不见了,黄包天这才反应过来,追着跑了几步,大声呼喊:“小弟我叫黄包天,不叫胖橘啊宁兄!!!” 那声音雄厚,宛如虎啸,震动了整座山林…… 飞剑越过前山,脚下是一处寂静深幽的山谷。 陆清舟对眼前的光景再熟悉不过。 归元宗是他前世待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他在这里成长、修道,直到后来不得已离开门宗和师尊。 而如今,门宗虽在,物是人非。 师尊百里重山在他死去后,听得天命,渡劫飞升。 诸位前辈多殁于与魔修的几番混战,归元宗一度人才凋敝,险些没落。 最后担起归元宗大梁,代表正道与魔修、妖宗划分了地界停战言和的,正是他那个不肖孽徒。 真不知该不该为此夸他几句。 “宁师弟,此处为外门。”洛念山的飞剑落入山谷,落在一片幽静的山林外。 “此山中有大小数百个小型洞府,前面这个山洞是我亲自挑选的,洞前视野开阔,洞内有通天孔,且自带暖泉,非常适合宁师弟带着猫儿入住。”洛念山微笑道,“不过宁师弟怕是在此处住不了太久,各峰很快就会来邀请宁师弟,宁师弟空闲时不妨先考虑考虑。我归元宗共有五峰……” 洛念山一边引路,一边热情地为宁倏一做了一番介绍。 归元宗五峰,除了主峰为许子玄掌事外,还有炼丹师们所在的丹蕴峰、剑修们所在的剑凌峰、阵修符修们所在的玄机峰,以及专精法术的灵修们所在的灵储峰。 每一座峰,都可以看作一个小门派,内里也有不同派系,每个派系都竭尽全力招揽人才,像宁倏一这般千年难见的天才,早已成了各峰各派的抢手货。 果不其然,这边洛念山刚交代完事宜离开洞府,来自各大山峰主流的几股势力的说客便接踵而至。 一时间,这幽静的山谷里,变得热闹非凡。 陆清舟趴在洞府外的树上,就看各峰弟子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宁倏一左右逢源,一口一个师兄师姐,叫得十分亲热,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大有希望,于是阔绰地送出了一份份大礼,增添赌资。 可没人察觉,宁倏一既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意向,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一派势力,几句花言巧语就把众人哄得忘了初衷。 陆清舟晃了晃垂落的尾巴,发出了不屑的轻叹。 真正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狡诈之辈! “咦?这儿竟然有只猫?”耳边一阵空响,陆清舟反应迅速,双耳一动,立即一个拱腰跃起,轻巧地跳上了另一根树枝。 一道黄色身影飞上树干,脸上露出了惊艳与兴奋之色:“小东西,你是从哪儿跑出来的?要不要来少爷这儿,少爷给你吃上等的小鱼干!” 陆清舟盯着那弟子看了几眼,黄衣道袍,袖口龙纹,是个年轻的丹修,而且在丹蕴峰地位还不低。 八成又是哪位长老家的熊孩子。 陆清舟身为一代天骄,自然是看不上这些修二代修三代,哪怕此刻他只是一只“柔弱”的猫。 不想惹来麻烦,也不想被丹峰那群猫痴盯上,于是他冲着那名弟子抖了抖胡须,便径直跳下树枝,躲进洞府,表明自己是“名猫有主”,君子可别夺人所爱。 但陆清舟显然还是高估了来者的自我修养。 如果熊孩子能讲道理知退让,那就不叫熊孩子了! “敢不搭理本少?真是有意思!这猫我要定了!”那名丹修冷笑了一声,挥挥手,树下的几名随从立即冲进了洞府…… 薛悠平身为丹蕴峰薛长老的长孙,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在归元宗里横着走都无人敢管。 他的手下也都是内门子弟,都是修为在这一代弟子中能排得上前百的精英。 此次前来,他本是为了替薛家邀请个资质不错的新人入峰,但在看见了那只全身雪白的猫儿后,那颗熊孩子的心憋不住地骚动起来,完全忘了初衷,只想着要让那新人乖乖让出这只猫,让他也成为有脸有面的有猫一族! 没过多久,便听洞府里传来了一阵惨叫,诡异的是,那些尖锐的声音总是在冒到最高点时戛然而止,好似屠夫手起刀落,痛宰牲畜。 而且,薛悠平发现,那些牲畜般的惨叫似乎都是自己手下发出来的。 这洞府里到底有什么?不是就一个资质不错的新人吗? 新人资质再好,现在也顶多是个炼气,薛悠平可不信一个炼气期能把他们这些筑基期怎样。 于是他挺直腰板,昂首阔步地走进洞府,可刚一进洞门,薛大少就为其鲁莽曲折了尊贵的腰。 第7章 07抓贼 这便是内人阿雪…… 也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薛悠平整个身子就滚进了尘土中,吃了满鼻子灰。 接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几道蔓藤攀上薛悠平的四肢,迅速将他五花大绑,以一种极为羞耻的姿势,吊在了半空。 他这才发觉,他的那群手下都已被这古怪的蔓藤捆绑成了一团团,堵住了嘴巴,武器掉的满地都是,而洞府的主人似乎正在……扒人衣服! 薛悠平瞪大双眼,看着那人在弟子身上到处乱摸,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大的胆子都被吓蔫了。 可那人却偏偏两眼放光,弃了他人冲他奔来,两只爪子还极为猥~琐地在空中抓了抓。 “放、放肆!你可知本少是何人?”薛悠平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怒不可遏,刚要自报家门,一截粗壮的蔓藤攀上了他的肩头,猛地一下扎进他张开的嘴巴里,堵住了他的嗓子眼,让一切未说完的话变成了呜咽声。 “呜呜呜呜!”眼看那双贼手就要摸上自己身子,薛悠平大惊失色,想要扭身摆脱,却毫无办法。 “唉,归元宗的治安真差劲。”那人一边扒光薛悠平身上的宝物,一边冲蹲在角落里的白猫唏嘘感叹,“刚住进来就遇到这么多贼,洛念山到底怎么给我选的府邸!” 白猫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记白眼。 大大方方地摸完薛悠平,那人又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传音符,狠狠捏碎了后大喊一声:“洛师兄,快来抓贼啊!” 薛悠平差点吐血,他倒也很想大声喊抓贼,他“呜呜呜呜呜”半天,还尽力晃动着身子表示抗议,可惜全是徒劳。 洛念山很快赶来了,还携来了执法堂的孙长老和几名干事。 “宁师弟,你没事吧?”见到宁倏一安好无损,洛念山稍稍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师尊看重之人,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洛师兄,你们可得替我做主啊!”宁倏一装出一副苦主的模样,指着自己的洞府门口,苦大仇深地道,“也不知从哪里闯来的几个小贼,想打我家阿雪的主意。阿雪逃回洞府,他们竟然仗势欺人、持刀弄棒地闯了进来,把我给吓得差点嗝儿屁!幸好我有护身法宝……” “宁师弟少安毋躁,已经没事了。”洛念山微微皱眉。 谁能把这个混世魔王给吓嗝儿屁啊?当他洛念山是三岁孩童,很好骗吗? 宁倏一的话,洛念山不敢全信,可他身后一名执法堂的弟子却信了,还义正词严地向“苦主”保证:“这位师弟请放心,我们执法堂绝不会姑息这些持强凌弱的败类!” 其他几名执法堂弟子也纷纷应和,信誓旦旦。他们心里清楚明白得很,其实资历老的弟子欺负新来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执法堂平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弟子们自己“优胜劣汰”。 可这名新来的弟子身份不简单,竟然连洛念山都能被他使唤动,他们又怎能不趁此机会好好巴结一下? 孙长老点了点头,让几名执法堂弟子进了洞府。 “啊,这,这是什么?”洞府里,很快传来执法堂弟子们的惊呼。 孙长老和洛念山急忙走进洞府,便看见被各种花式捆绑play的丹蕴峰弟子,以及中间那个被捆成了莲花、塞住了口、嘴角挂着口水的薛大少爷。 “薛师弟?”洛念山心道不妙,急忙向身后的宁倏一恳求,“宁师弟,可否先把人放下来?” “洛师兄,阿雪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视其为妻。可此人贪慕我家阿雪美色,想要将其占为己有,先是命人袭击我洞府,欲图强行劫持阿雪,我将那些人制服后,他依然气势嚣张地破门而入。”宁倏一声色俱厉,感情充沛,就差没挤出几滴辛酸猫儿泪,“难道归元宗弟子就可以擅闯他人府邸,强占他□□室?” “不知这位阿雪姑娘身在何处?”孙长老望了一圈洞府,也未见到其他人,不由得好奇。 丹蕴峰这群无可救药的猫痴眼里,素来只有猫。 能引得他们这般大动干戈的女子,不知得有多么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莫不是个红颜祸水? “这便是内人阿雪……”宁倏一把“红颜祸水”抱起来,向孙长老炫耀显摆。 陆清舟忍无可忍,一爪子毫不留情地糊在宁倏一脸上,顷刻留下两道红痕。 孙长老和一众执法堂弟子:…… 很好,这很丹蕴峰…… 宁倏一捂着脸,怒气腾腾地指着薛悠平:“看你把我家阿雪气的!小爷告诉你,阿雪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薛悠平气得瞪大了眼睛,呜呜乱叫。 “宁师弟,你先别急。”洛念山急忙劝解,“这位薛师弟是丹蕴峰薛长老之孙,地位超然。” “长老之孙就可以做贼了吗?就可以强抢民猫了吗?”宁倏一可不吃这一套,翻了个白眼,“归元宗的宗规是这么定的?” “宁师弟,”洛念山只好赔着笑脸,把宁倏一拉到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道,“听师兄一句劝,这位薛师弟动不得!其祖父是位炼丹宗师,若是得罪了他们,只怕日后会有不少人给师弟添麻烦。不若大事化小,由我出面,替师弟你讨要些好处,此事便就此作罢,如何?” “我看起来像是为了那点好处……”宁倏一还要继续争辩,忽听“喵”的一声,低头便看见自家猫儿伸出一只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脚背。 柔软的肉垫恰到好处地安抚住了宁倏一的情绪,他的脾气一下就被泼灭了,轻咳了两声后,总算改了口,只是显得万般委屈:“好吧,看在我们家阿雪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他!” 他轻轻挥了挥手,蔓藤便松开了,钻回地底。 薛悠平被丢在了地上,很想立即破口大骂,把几人惨遭咸猪手的悲壮经历告诉执法长老和洛念山。 怎奈他喉咙发苦,一开口就只能咳嗽,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来。 几名手下也同样有理说不清,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一边睁圆了怒目瞪着宁倏一,一边扶起薛悠平,向洛念山和孙长老行了礼,脚步飞快地朝着洞门溜去。 “喂!记得以后别打我媳妇儿的主意!”宁倏一在众人背后挥手喊道,“还有,记得让你爷爷把赔偿费送来啊!” 薛悠平听了这话,气得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差点栽进树洞里。 这人怎么还有脸要他们赔偿!? “师弟请放心,这件事我会督促的。”洛念山笑着拍了拍宁倏一的肩膀,态度十分友善,“今日师弟好好歇息,改日师兄再来看望。” “嗯,辛苦几位,不送了啊!”宁倏一抱起猫儿冲几人打了声招呼,还打了个哈气,逐客意味十足。 洛念山早已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没往心里去,告了声辞便离开了洞府。 孙长老却有些不解,觉得洛念山似乎有点过于偏袒这名新人。 “偏袒?”洛念山只是淡淡一笑,“他值得被偏袒。” 若说一千个修真者中才能出一名炼丹师的话,那一万个修真者里才能挑出一个阵法师! 他的师尊是阵法大师,他的师祖更是一代阵法宗师,只可惜他自己身为许子玄首徒,却没有那个资质和慧根…… 若是能帮师尊寻得一个阵修弟子,想来师尊定会高兴吧? 然而,当洛念山将宁倏一使用阵法对付弟子之事禀报给自家师尊后,许子玄脸上的表情却并非欣喜或期盼,而是充斥着震惊和犹豫。 “他会用阵法!?”许子玄的心脏猛烈抽动,脸色说不出的苍白。 “变异火灵根,还会用阵法,怎么会这么巧……”他喃喃自语,神色带着几分疯魔与痴狂,漂亮的桃花眼被血色浸染,“是师尊?师尊回来了?师尊是回来找我算账了,对不对?” “师尊!”洛念山见状不妙,急忙大声提醒,“师祖已兵解多年,就算投胎转世也不会像宁倏一那般年轻。您快清醒过来,莫要再……” 话音未落,只见白袖浮动,“啪”的一声,洛念山的脸上被扇红了半边。 “休要胡说,师尊没有兵解!他一定会回来,他会回来报复所有人!”许子玄情绪激动,脸上总算有了一分红润。 “他会回来……回来杀了我,回来杀了所有人……”他的双眼睁圆,眼中泛起黑色雾气。 “师尊,您冷静地想一想。”洛念山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心中急躁,极力安抚,“除了变异火灵根和阵法外,宁倏一与师祖可还有什么地方相像?” 许子玄微微一愣,眼中的黑雾顿时消退了不少。 宁倏一行事乖戾嚣张,这睚眦必报狡猾贪婪的心性和昔日那个谦谦君子、正义凛然的白衣修士完全不同。 “弟子打探到,宁师弟从北方来,这一路他打劫了几十个匪寨,还灭了几个小门宗,所经之处,必会洗劫一空,江湖人称他为‘夺财猫’。此人来历不明,行事诡异,处事圆滑,弟子可以确定……”洛念山呼出一口长气缓缓道,“他绝不会是师祖。” “你说得也有理。你师祖太过正直,嫉恶如仇,有时候还有些迂腐固执,绝不会轻易转了性子。”许子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松开了蹙着的眉头,“是我着魔了。这些年来,我总是会梦见你师祖……” “师尊只是过于思念师祖……师祖若能感应到师尊的这番真情,必感欣慰。” “呵……”许子玄微微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在师尊心里,他便是罪大恶极,是他眼里揉不下的一粒沙子。 师尊离去后,哪怕他找上门去,师尊也不愿多看他一眼,把他当作蛆虫一般避讳。 他恨过师尊的迂腐,恨过他的固执,但他更恨的,还是造成此种局面的自己…… 许子玄转而又看向洛念山那被扇红的半边脸,不免心疼地问道:“方才是为师冲动了,脸可还疼?” “弟子无碍,只要师尊安好,弟子便是刮了这半边脸也无妨。”洛念山静静地望着许子玄,望着那张绝美阴郁的脸。 明明世人都知道,烈阳剑陆清舟早已溘然长逝,可许子玄却偏偏不信。 不仅不信,他对陆清舟的执念已经成魔,深陷泥泞而不自知,执着地寻找着陆清舟的踪迹,自己也渐渐变得疯狂…… 可一个已死之人,哪里来的踪迹? “罢了,你且退下吧。”许子玄避开了洛念山过于坦率的目光,轻轻挥了挥衣袖。 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像是被无形之物隔绝了千里。 洛念山低头应了一声,乖乖退去,脸色略显苍白。 待他走到门口时,许子玄又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一个月后是不是要进行门派大比?” “师尊是想……”洛念山停下了脚步,疑惑地转过身子。 “你且传话各峰,宁倏一是本峰看中之人,叫他们断了收揽的念头。”许子玄正襟危坐,气度浩然,又恢复了身为一派掌门应有的样子。 “是……”洛念山抱拳领命,早已预料到许子玄会有此作为,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师尊,那是否要将宁师弟提前收入内门?” 然而,出乎洛念山意料的是,许子玄微微眯了眯眼,冷冷地道:“不必,就让这小子参加门派大比,看看他还有什么能耐。” “是……”洛念山低头领命,心里的烦躁再次汹涌,几乎快要克制不住。 宁倏一之前得罪了洛王世子李傲白,此番又得罪了薛家少爷薛悠平,真是把丹蕴峰得罪得死死的! 这一次门派大比,怕是有不少人要私底下对付他。 可他那些阵修的手段,只适合提前布局,若是在比试场单打独斗恐怕就没那么好施展了。 许子玄此举,无非是想借此机会,逼宁倏一使出更多底牌,以辨别他与陆清舟有无关系。 所以,师尊还是没有彻底放弃啊…… ………………… 由于许子玄的这一番暗中操作,门派大比之前,宁倏一和陆清舟的日子忽然变得清净了不少,没有人来惹事,却也没有人来送礼,让宁倏一嘀咕了许久,暗中腹诽是不是许子玄和洛念山想方设法断了他的财路。 洛念山倒是很快送来了薛家的赔偿,竟是一些中高阶助修为的丹药,的确稀有,且价值连城,但对于炼气三重的某人来说,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外门管事也送来了一本基本功法和几瓶丹药,陆清舟翻了翻功法,发现那不过是一本玄级心法,只是给暂时待在外门的弟子过度用,便随意丢给了宁倏一,让宁倏一拿来垫了桌脚。 几瓶丹药都是些淬体的,对于宁倏一这种铁打不动的家伙来说,也没什么大用。 陆清舟觉得有些奇怪,以宁倏一的资质,此时几大峰应当争着抢着来送请帖,邀请他入峰。 可除了第一日来了些虾兵蟹将外,各峰迟迟未见有其他动静。就连素来习惯蛮横抢人的丹蕴峰都偃旗息鼓了。 变异火灵根,他不香吗? 陆清舟外出打探了一圈,发现附近有好几个洞府已经人去楼空,其主人早已被挑入了内门。 而剩下的,被赠予了功法和丹药的,皆是确定要参加一个月后门派大比的弟子。 归元宗的门派大比,是外门弟子跳入内门的绝佳机会。无论是新入门的,还是外门老生,都可以参与。 若是能在比试上取得较好的成绩,被内门的哪位仙师看中,就能顺利进入内门。 按道理,宁倏一是不该沦落到门派大比的,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阴谋。 陆清舟本想找找黄包天,好歹给宁倏一寻个伙伴。可他在外门弟子居所转了一整圈,却没打听到那黄胖子的去向。 莫非这黄胖子深藏不露,竟然已经早早被人相中,入了内门? “此事若成,薛少和世子那边自然会有好处给你们,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们的了。”树下飘来一个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陆清舟立即警觉地藏匿了身形,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多谢赵师兄提携!我等定会遵从赵师兄安排!”回话之人声音雄厚,偷听来倒是不费力气,“就算那小子资质再好,双拳难敌四掌,我等第一时间围攻他,将他淘汰,给薛少和世子出气!” “呵呵,”那姓赵的摸了摸胡须,阴阳怪气地笑道,“第一时间就淘汰他?那太便宜了他……” 回话的弟子稍稍一愣,便也明白了赵师兄的意思,跟着笑道:“那倒是,就让他一直在台上当个沙袋吧。” “赵师兄,那人毕竟是变异火灵根,万一日后……”一名女子娇滴滴地问,略带不安和犹豫。 “虽资质不错,但他这般心性,如何能入得了诸位师长法眼?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早已在内门传开,还得罪了丹蕴峰,因此各峰都早早放弃了他。”赵师兄不屑一顾,“若真有师长不顾丹蕴峰的面子选中他,他还能流落在外门,和我们一道参与门派大比?” “赵师兄所言甚是,看来这宁倏一的确可恶!我等也算是为门宗除害了。”男弟子言罢,几名弟子都哈哈笑了起来。 没有人察觉,一旁大树上,一只白猫正无比怜悯地望着他们。 敢把宁大魔王当盘菜?真是不知死字有几画! 第8章 08大比 对付你们,还用不着灵力!…… 一个月后,归元宗主峰山脚下,擂台高高耸立,战鼓隆隆,彩旗飘飘。 这是门派大比初赛的战场。 每一场皆有一百名弟子入内,每个参加的弟子胳膊上绑着一条红绸。在规定时间内,抢夺越多红绸得分越高,而一旦被人抢夺了红绸,便会被自动丢出赛场。 比赛结束时,所有留在场内的弟子会按照所得红绸数进行排名,进入下一轮比试。 随着一声令下,宁倏一与同一场次的九十九名新晋弟子进入了赛场,初赛也随即开始。 在这种混斗型比试中,没有人敢单打独斗,所以在赛前弟子们早已拉帮结派,组成了一支支不同的小组。 宁倏一不在任何一个组别里。 薛悠平早已关照过外门弟子,谁敢帮助宁倏一,便是与丹蕴峰作对,会遭到最猛烈的攻击。 同时,赵师兄还拉拢了一些能力不错的新晋弟子,组成了一队,专门等着问候宁倏一。 故而比试一开始,这约莫四五十人的团体,便将宁倏一包围在了其中。 在观看者眼中,他就像是被困在垓下的霸王,四面楚歌,草木皆兵。 然而宁倏一提着一把细剑,镇定自若,毫不在意四周人群的动向,径直走向擂台的一角。 “宁师弟,请指教!”一名弟子大喝一声,手舞金色刀刃,向宁倏一劈头盖脸地砍来。 宁倏一轻轻一晃,闪过身去,脚尖轻轻一勾、一盘,便让那人蓦地栽了个跟斗,身体撞地,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一名持剑弟子自左侧杀出,宁倏一顺手用剑柄轻轻一点剑刃,那弟子竟然忽地沉了下去,整把剑都碎成了零星散片。 “他的身法好诡异,力道也很强劲。”看台上,一位剑凌峰的长老暗自赞叹,只恨这人早已被掌门看中,不然定要把他抢过来! 薛悠平坐在自家祖父的身旁,冷眼看着场上,目光闪烁不定,低声问旁侧之人:“看样子这个宁倏一还有些实力,那些弟子恐怕不是他对手,我们会不会反而给他立了威风?” 坐在他另一侧的洛王世子李傲白闻言脸色微沉,目光朝着人群望去,忽地又勾起一抹阴险冷笑:“师兄放心,我早有安排,他撑不了多久……” “你可别做得太过火,毕竟有小道消息,这人已经被掌门看中,稍加教训即可。”薛悠平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虽然他也很想狠狠收拾宁倏一,可怎知这村野小子运气那么好,竟然入了掌门法眼。 “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李傲白低声回道,目光阴冷。 被掌门看好?那就将他变成一个废人!看还有谁愿意为他撑腰! 陆清舟趴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眼睛向着台下仔细扫视。 他对场上局势倒不怎么担心,别看宁倏一只有炼气三重,但他身上藏有不少牌,就算这九十九人全部以他为敌,他也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但陆清舟不太放心,怀疑薛悠平和洛王世子不只安排了这一手…… 猫瞳瞪圆,左右来回灵动,目光最终落在了人群中一名畏手畏脚、偷偷移动的弟子身上。 那人的背影有几分眼熟,陆清舟跳上另一个枝头,仔细一看,果然是之前那个姓赵的弟子。 鬼鬼祟祟,定有阴谋! 再看场上,宁倏一已经顺利突围,占据了赛场的一个角落。 背靠死角,面朝众人,受到攻击的角度便大大缩小,让那几十人施展不开手脚,但却足够宁倏一发挥他手中的剑了。 弟子们前赴后继地扑过去,被宁倏一一剑一剑逼退回来,好似浪潮,起起伏伏。 想要借助远程攻击的,气劲、箭矢还没到宁倏一面前,便被他一剑挥散、打落,白白消耗了灵力和武器。 宁倏一浑身不露一丝破绽,一番车轮战下来,他竟脸不红气不喘,像是没事人一样。 反观那最初发动猛烈攻击的弟子们,各个脸红脖子粗,气喘如牛,灵力枯竭,仿佛被掏空了身子。 “这就不行了?”宁倏一环视四周,挺直了腰板。 细剑在众人身上游走一圈,却无人敢上前来。 “都给我听着!”宁倏一扬起唇角,提气大喝,“一旦选择与我为敌,就别指望今天能竖着走出这个赛场!” 他的声音洪亮,语气分外嚣张,一时气场全开,笼罩了整个战场,镇住了所有对手。 “上啊!他就一个人!”台下的看客们看不惯他的嚣张,爆发出阵阵呼喝,“休要让他继续猖狂!” “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你们是来唱戏的吗?哈哈哈……” “一起扑上去,还淹不死他?懦夫!” 可这话在台上众弟子听来,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宁倏一的招式看起来朴实无华,似乎只是最简单的挥剑劈砍,可力道着实惊人! 那剑招看似轻巧,每一击却如陨石撞地表,震得他们虎口开裂,手臂发麻,根本招架不住。 而且,只有正面对上宁倏一,感受到那腾腾森然的杀气,方能体会——他刚刚说的话可没有半点玩笑或夸张,他是真的没打算放过他们! “一起拼了!他才炼气三重,总会耗尽灵力的!”小组中最为年长的弟子咬着牙,狠狠地道。 场上弟子也顾不上什么章法节奏,使出各自的绝招,一道朝着宁倏一呼去。 “灵力?对付你们,还用不着灵力。”宁倏一轻轻一笑,正欲发动攻击,却忽然身形一顿。 他的背后星芒一闪,接着便听见一阵碎石炸裂声,和一声怒喝:“孽畜,住手!” 不少人被这一声动静吸引了目光,却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兽,扑在了一名紫衣弟子身上,狠狠挠花对方的脸! 那是……猫? 宁倏一浑身的气势瞬间猛涨,浓浓的杀气直冲云霄。 身后攻来的弟子们本以为找到了机会,却不想对方连头也不回,看也不看,只是轻轻挥了一下剑,台上瞬间燃烧起熊熊火焰,红浪滔天! “这……这是烈阳剑!?”看台上的师长们惊讶地闭不上嘴,一个个站起身来,抻着脖子观望。 这绚烂的火海,惊人霸道的排山之势,唤醒了他们尘封许久的记忆。 想当年,魔尊司空舜来袭,就是被这滔滔火浪硬生生地逼退…… 这是一代天骄陆清舟的独门剑法啊! 火浪扑向在场所有弟子,没有参与围攻的弟子处于最外围,很快便跳出比试台,逃得生天。 而进攻到宁倏一面前的弟子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很快被卷入火浪,发出了凄厉惨叫。 作为裁判的执法堂孙长老见状,急忙领着几名弟子跳上台去,将人从火海中救出来。 可再看台上,哪里还能看见这肇事者的身影? 孙长老四处张望,却见不远处,宁倏一一手托着猫儿,一剑抵在赵姓弟子的脖子上,面色异常冰冷,像是杀人如麻的魔头。 “宁倏一,你且将剑放下!”孙长老大声喝道,“不可伤及同门性命!” “孙长老,你不如先问问这姓赵的做了什么。”宁倏一的剑泛着寒光,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宁、宁师弟……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赵师兄吓得双腿发抖,虚汗连连。 陆清舟指了指他的胸口,宁倏一用剑尖一挑,一枚玉器掉落下来。 宁倏一用剑刃将那玉器拍飞了出去,直直飞入孙长老手里。 孙长老仔细一看,那是一枚一次性进攻法宝,而且里面储存的攻击手段已被释放出来。 宁倏一剑指自己方才所站位置的下方:“若非我家阿雪察觉,让这厮的偷袭偏离了方向,此时在下岂不是要遭其暗算?” 孙长老仔细查看了台下的剑痕,这擂台的台柱是用上等金刚岩铸成,若非法宝,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伤其半分。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乎一目了然! 背后偷袭,还下如此重手,分明是想将宁倏一置于死地! “饶、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不是我干的……”赵师兄心慌意乱,他也没料到那法宝发出的攻击竟会这般狠毒,这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 赵师兄偷偷看向台上的李傲白,可李傲白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无声地威胁着他,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否认:“不是我……” 话没说完,就见宁倏一眼中的杀意似昙花一现,伸出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其整个身子拍飞了起来,就像方才那枚玉器一般,飞向擂台。 只不过,玉器飞进了孙长老手中,而他……落在了火海的正中央。 “啊啊啊啊!”赵师兄瞬间变成了火人,痛苦地叫喊,“我错了!是……是李傲白让我这么做的,饶了我!饶了我吧……” 这时,一道碧波忽然从天而降,卷来滔天洪水,“哗啦”一下扑灭台上烈火。 “恭迎掌门!”孙长老急忙拱手向空中一礼,看台上的诸位师长也纷纷起身,向降下浪潮的地方行礼:“参见掌门!” 宁倏一抬起头,看向那朵飘在上空的碧云。 只见一雪白纤细的身影缓缓从天而落,仙姿佚貌,皓齿朱唇,仿佛下凡而来的仙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此人过于俊美的容貌吸引,几乎忘了呼吸。 原本不曾出席的许子玄突然出现在赛场上空,着实让一众师长感到惊讶。 然而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身为一介外门弟子,只有炼气三重的修为,宁倏一竟然对许子玄的威压视而不见,正面相迎,气势不输半分:“你就是归元宗掌门?” “你方才所施展的招式……从何而来?”许子玄看了看擂台四周,依稀还有些许小火星在窜动跳跃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你猜?”宁倏一冲许子玄挑了挑眉,显得几分轻佻。 “宁倏一,这是我派掌门,放尊重点!”孙长老见状,忍不住提醒。 可话音刚落,一道碧光从许子玄袖口冒出,将两人裹进了一个水球里。 陆清舟跳了起来,却没能够着宁倏一的衣摆,只能瞪圆了眼睛,警惕地看着那碧色水球,嘴里发出焦躁不安的低吼。 水球内,许子玄与宁倏一正面相对,目光交错。 “我已布下阵法,没有人能听见我们的谈话。”许子玄摆了摆衣袖,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缓和了原本紧绷着的表情,“说吧,他在哪里?” “掌门说的是谁?”宁倏一抱着自己的剑,轻笑道。 “明知故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许子玄沉声道,“天下唯有他一人会使烈阳剑法,你必定见过他!” “你怎么不猜我就是他?”宁倏一反问。 “性格不符。”许子玄咬着双唇,目光幽幽,“他若有你这狡猾心性,也不会受伤消失……” “受伤?”宁倏一蹙起了眉头,“他不是死了吗?” “他没死,他的名牌并未碎裂……”许子玄突然抬起头,一把抓住宁倏一,音色颤抖地质问,“你不是见过他吗!?否则,你的烈阳剑从何而来?” “如果教我烈阳剑的那位就是你要找的人……”甩开了许子玄,宁倏一冷冷地回答,“那么,他应当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不是人?”许子玄愣住了,“为何?” “我在北方雪原上第一次遇见他时,不过才五岁。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身子几乎透明,无法碰触。我知道,他不是‘人’……”宁倏一娓娓道来,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北方那苍茫辽阔的雪原,那清冷凄凉、惹人怜爱的白色身影…… 阿雪如今是一只猫,也不能算作“人”,他可没扯谎! 宁倏一理直气壮地信口胡诌起来:“他说我的灵根与他一样,便把那套剑法传给了我,还顺手教了我几个阵法。” “半年前,他忽然要我来中原,找到归元宗,接着他就消失了……” “消失?为何?!”许子玄闻言急忙追问,“他怎么了?” 宁倏一摇了摇头,脸不红心不跳:“我也不知原因。可能是他心愿已了,投入轮回了吧……” “不,不可能……他的魂魄明明尚未……”许子玄垂眸凝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晴变化,却始终没有把宁倏一想听到的线索说出口。 沉默了许久后,许子玄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宁倏一,目光变得平静下来:“如此说来,你得了烈阳剑传承,倒也算是我的师弟了,为兄定要找个时间与师弟好好聊聊……” “不敢高攀!我言尽于此,我家阿雪还在外面等着呢,我担心他受了委屈。”宁倏一完全不为天下第一美人的示好所动,一边说着,一边挥剑一劈,竟轻轻松松地将那水球劈成两半。 水流朝着四面八方溅射而去,落得周围弟子满头水花。 “阿雪!”一步跨出阵法,宁倏一一跃跳到台下,抱起了雪白的猫儿,脸贴着猫脸蹭来蹭去,“宝贝儿,你没事儿吧?” 陆清舟见到宁倏一出来,才敢稍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他——放尊重点! “掌门,眼下该如何处置?”孙长老没眼再看那猫奴,急忙上前向许子玄拱手询问。 许子玄双手负于身后,仰起头来,环视四周。 台下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这白衣美貌的修士身上,无法挪移半步。 “烈阳剑为本人师尊绝学,如今证实宁倏一是师尊的传人,也就是本人的师弟,故而……”许子玄的视线落在了宁倏一的身上,可宁倏一却只顾着逗弄怀里的猫儿,还忒没正经地捏着猫爪爪,亲吻着猫猫的肉垫。 许子玄:…… 他能不能不认这个不正经的吸猫狂魔? 背后戳眼刀对宁倏一毫无作用,掌门大人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朗声道:“从今日起,宁师弟便入驻归元宗主峰,各位可有意见?” 他一眼瞥向看台上的各峰峰主和长老,众骨干哪里敢有半点反对的心思? 当年陆清舟背上了污名离开门宗,背地里曾有不少人看过他的笑话,还趁机争权夺利。 可不想这大权最终竟然被一名年轻人夺了去,而且,自从许子玄登上掌门之位后,但凡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皆没逃过他的毒手! 斩杀的斩杀、除名的除名、流放的流放,手段可谓狠毒泼辣,行事作风与他本人的气质完全不符。 不过也正因如此,归元宗才能在他的掌控下,重新变成了一块铁板,只是烈阳剑陆清舟,彻底成了归元宗的禁忌! “恭喜掌门认回小师弟!”各大峰主齐刷刷地举手恭贺,态度诚恳。 在和陆清舟相关的事宜上,他们的意见出奇一致——掌门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只要微笑附和就好了。 然而,台下的众弟子却是傻了眼。 片刻之前还在大比中费力比拼的外门新人,怎么转眼间就成了长辈? “宁师叔恕罪!”之前联手对付宁倏一的弟子更是坐立难安,一个个忍着身上的伤痛,跪在了地上,“都怪我等听信旁人怂恿,得罪了师叔,求师叔开恩!” 此刻,他们恨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能更严重点,让师叔出了这口恶气,别再记着他们的脸! “师弟,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弟子?”许子玄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问道。 “能被别人一句两句蒙蔽利用的人……”宁倏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怕是有功能性障碍,迟早送了性命。还不如回去安安稳稳地当个庄稼人。” 许子玄立即向孙长老道:“等这些弟子伤势痊愈,送他们下山!” “不要啊!掌门,师叔,求求你们……我不要离开宗门!” 台下一片啜泣求饶,许子玄却没理会半分,挥了挥手,让人将这些伤员都送去了住处。 “这些弟子,不过是替某些人动手行事的棋子。”宁倏一摸着陆清舟光滑的皮毛,仰起头,看向看台上那群身着黄色道袍的丹修,目光冷若冰霜,“我想,丹蕴峰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你休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李傲白心虚,“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时间场上所有目光视线交错,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证据?”宁倏一冷笑了一声,忽然扬手,一道剑气冲了出去,直直劈向看台! 第9章 09内人 亲亲抱抱不是正常夫妻间表示…… “尔敢!”薛长老见状急忙出手,一挥拂尘,想要抵挡住剑光,却叫那一剑劈得虎口隐隐作痛,硬是没能抵挡住。 “啊!”拂尘后的李傲白惨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断开的手臂跪在了地上,“我的手!” 再一细看,残臂受剑气震荡,臂骨已经碎成粉末,怕是难以复原。 他身旁的薛悠平被血溅得满脸,顿时吓傻了眼,浑身瘫软在位子上,身下还漏出了湿哒哒的腥臭液体。 “宁倏一!”薛长老气得白须直颤,脸色通红,“竟敢伤我丹蕴峰弟子!你怎能如此歹毒?这是要毁了一个炼丹师的前途啊!” “歹毒?”宁倏一剑指李傲白,冷冷地道,“他先和薛少笼络弟子在大赛中排挤、围攻我,又命人暗中偷袭。我若是实力不济,又或是中了他的伤人暗箭,此刻早已躺在擂台上。论歹毒,论阴狠,在场谁能比得上洛王世子?只断他一臂,已是看在薛老您的面子上了。” “你……凡事都要讲个证据!”薛长老怒道,“你无凭无证,怎能乱加定论?” “这还叫没有证据?”宁倏一一挥袖子,“你当方才被送下去的弟子是什么?你当那个姓赵的又是什么?他们亲口供词,你都当耳旁风,要不要我让他们把供词写上几百遍,贴在你们丹蕴峰大门上?啊?” 最后一声“啊”几乎是怒吼出口,震得人心惶惶。 归元宗上下,无人不被这霸道凌厉的气势所迫,就算原本想要劝阻几句的,都纷纷闭紧了嘴巴。 “他……他们一面之词,怎能作数?”薛长老虽然硬撑着自己的身子骨,正面顶着宁倏一的杀气,但他心里的确有几分理亏,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哈哈哈哈……” 就听宁倏一仰天大笑,震耳欲聋。 “一面之词?怎能作数?”宁倏一捂着自己的脸笑了许久,指缝间露出一双阴冷的眼,像是埋伏在草叶间的毒蛇,狠狠咬住了敌人的要害! “当年,你们不也就凭着这一面之词,逼他离开归元宗?” “你……”薛长老正欲继续争辩,却听许子玄大喝了一声:“够了!” “咔嚓”!像是为了配合许子玄似的,归元宗原本晴朗的上空,忽然劈下一道闪电。 白光闪耀,映照出许子玄惨无血色的脸。 “从今日起,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我师弟!”许子玄目光阴狠,目及之处,众人噤若寒蝉,不敢有辩。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起当年,美人一怒,血流成河…… 归元宗这一年的门派大比,最终惨淡收场。 初赛便打得重伤一片,众师长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儿嗑着瓜子看下去? 更何况,出了宁倏一这么个妖孽,以炼气三重的修为,火烧整片战场,还能越过薛长老的阻拦,直接一击重伤李傲白。 有宁倏一在,其他人的表现哪里还能入得了众师长双眼? 只是,这刚刚归入门派的烈阳剑传人,与之前的陆清舟性格截然相反,简直就是一个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小魔头! 可偏偏,掌门特别护短,仅罚了宁倏一在被冰雪覆盖的寒绝峰面壁思过,还给他挑了个可以避风雪的洞府,一日三餐供应着,怎么看也不像是惩戒。 众人表面上不敢有一句不满,可心底免不了各般腹诽,背地里更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怎么谦谦君子陆清舟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我真真是冤枉啊!”宁倏一侧卧玉石床上,挑着一颗葡萄剥了皮,递到陆清舟的嘴边,“阿雪,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很收敛了?我这次一个人的性命都没取啊!” 陆清舟轻轻推开葡萄,微微蹙着眉。 以宁小魔王往日的行径来看,没有当即血流成河,的确已经手下留情了。 可刚一入门就引起轩然大波,日后若是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注意上,总会惹祸上身。 一时间,陆清舟有些自我埋怨、自我怀疑。他不知,同意宁倏一陪着他回到中原这件事,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被陆清舟拒绝了投喂,宁倏一将亮晶晶的葡萄衔于口中,然后拍了拍陆清舟的肩膀。 陆清舟回过神来,刚一转头,一双温暖的唇便堵住了他的嘴。 甜滋滋,带着一丝酸味儿的葡萄被推进口中,甜蜜芬芳的气息在口中弥漫。 宁倏一俊朗阳刚的脸近在咫尺,纤长的睫毛下,藏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目光透着狡黠,灵活的舌尖悄然探入他的唇间…… 陆清舟一个激灵,急忙推开了宁倏一,擦拭着嘴角流淌的汁液。 “胡闹!”他的脸颊微烫,皱着眉头,目光闪烁不定,透露着此刻的心境。 “你已不是孩童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孩子。”宁倏一笑着又吞了一颗葡萄,“但是阿雪是我的‘内人’呀,亲亲抱抱不是正常夫妻间表示亲密的行为吗?” “谁,谁是你内人!还敢胡说这些浑话!”陆清舟的脸更红了几分。 平日宁倏一欺他是只猫,无法在人前反驳,便肆无忌惮地对外乱说,此刻竟然还敢开他玩笑占他便宜。 真当他是只病猫吗? “好嘛,好阿雪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要生气~”宁倏一从背后环住了陆清舟的脖子,亲密地蹭着他耳廓,拱着他柔软的耳垂,一边用软软的音调轻笑,“我就是喜欢你嘛~我最最喜欢你了!” “放开!”陆清舟道。 “不放不放!”宁倏一抱得更紧了几分,使劲儿撒娇,“我们明明说好的,以后就你我相依为伴,不分彼此,你可别想丢开我……” 陆清舟叹了一声,没再继续挣脱,只是一手轻轻地搭在了宁倏一环着自己的手背上。 当年是为了安抚年幼孤单的宁倏一,他才答应了这些话,没想到却被这小子惦记上了,硬是以此为由缠了他这么多年。 虽然他并不讨厌宁倏一的碰触,早已将他视作最为亲密之人,可随着宁倏一一天天长大,他渐渐察觉宁倏一对他的情感并非只是亲情友情那么单纯…… 毕竟,宁倏一毫不遮掩,红果果地显露着他的本心,直接而霸道,根本不容人拒绝。 面对他日趋凶猛的进攻,陆清舟连连退却,只能假意对宁倏一的追求视若罔闻。 他本就不太懂感情之事,曾经以为只要真心全意待对方好就行,结果一跤栽得太狠,让他失去了迈出下一步的勇气。 更何况,往长远想,如果他寻回了丢失的魂魄,便得投身地府,他们注定还是要阴阳相隔,又何必牵连过深,弄得最终悲欢离散,害得宁倏一孤身一人? 思及此,陆清舟一个神念变回了猫,叫宁倏一猝不及防地吃了满嘴猫毛。 “阿雪?”宁倏一一抱落空,撇撇嘴看向地上的猫儿。 白猫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走出了洞口,轻轻松松就跨出了许子玄布置的禁制。 “阿雪,你去哪儿?” 陆清舟没有回答,沉默着走进了冰天雪地之中。 寒绝峰上白雪皑皑,亮得晃眼。 白色的猫儿很快就融入了那片纯白的雪色里,只是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排小小的梅花脚印,甚是可爱,连冰雪都不忍心这么快就将其覆盖。 这一串脚印向着寒绝峰山脚下蔓延,直到山腰,积雪被漫朔的青草取代,猫儿的踪迹彻底消失于丛林。 主峰山脚下的灵粹坊,每逢此时便会生出袅袅炊烟。 虽然归元宗大多修士皆已辟谷,但一些上等珍稀的食材,一些滋味美妙的灵食依然广受欢迎。 故而时常有修士不惜重金,来灵粹坊一饱口腹之欲。 陆清舟的目的地便是这座灵粹坊。 宁倏一虽然实力强悍,浑身是谜,但是他的确只有炼气三重的修为,距离能够辟谷的境界还早得很。 门宗虽然每日给他送来吃食,但却只有一人的正常分量,还全是素食,没半点荤腥。 而宁倏一现在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光靠送来的那些瓜果蔬菜,哪里能够? 吃了几天素,宁倏一虽然没抱怨,可却总是肚子咕咕叫,于是陆清舟把自己存储的小鱼干都贡献了出来。 可猫儿自是能百吃不腻,这人哪能天天吃咸货呢? 于是陆清舟又想起了这座灵粹坊,打算来这里找点食物。 毕竟,说什么,也不能苦了孩子。 陆清舟从灵粹坊后花园绕道,却忽听里面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他停下脚步,向着不远处望去,只见那繁花绿叶中,显露出一条条优美矫健的身影…… 灵粹坊除了招待一些喜好美食的土豪外,还要照顾一群身份比较特殊的“客人”。 这些客人都是丹蕴峰炼丹师们的心头宝,它们每日会准时在灵粹坊外的花园里集聚,一同懒懒地趴在地上聊聊天,晒晒太阳,时而捉些花园里的小蝴蝶小蚂蚱玩玩闹闹,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只不过今日,不知为何,这群尊贵的客人竟然在后花园里打闹了起来,还正好挡住了陆清舟的去路。 一只毛发雪白、耳朵尖尖的猫儿正冲着同伴“喵呜”叫唤,几只浑身裹着黑灰纹路的狸猫围坐一旁,还有几只各色各样的猫儿在中间窜来窜去。 陆清舟也不知这些猫主子在玩什么游戏,他照常从一旁走过,没打算和猫群|交流。 可他刚刚踏入这猫群的领地,便听那白猫大叫了一声:“喂!” 一时间所有的猫都朝着陆清舟望了过来,各个龇牙咧嘴,不太友好。 陆清舟这才注意到,这群猫中间有一个淡橘色的团子,毛茸茸的,拱作一团,只露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看着有几分喜感。 “大佬,救救我啊!”那橘猫一见到陆清舟,急忙喜出望外地唤了一声,而那白色猫儿顿时竖起了耳朵,弓起了背,露出了警惕和敌意:“又来一个偷吃不给钱的‘外来户’!” 听了这话,陆清舟不免有几分脸红。 他忽然想起,他身上还真没带钱。大概是变猫变久了,早已忘了随身带灵石。 可是,他不是还有小鱼干吗? “我用小鱼干和你们换一些灵食可好?”陆清舟说着便想从自己的储物项圈里摸些小鱼干出来,可群猫们却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 “用小鱼干换灵食?他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老帽!” “外峰的猫,果然都是土鳖!” “不换便罢。”陆清舟及时收了手,懒得再搭理这群自以为是的猫儿们。 他项圈里的小鱼干,那可是出自天下第一灵食坊的精品,都是宁倏一平日用积蓄给他攒着的。 眼看陆清舟想要转身而去,那白色的猫突然低吼了一声:“站住!” 陆清舟抬头,那猫儿便晃着尾巴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只极为高大的猫,虽然和陆清舟一样是白色,但他的毛色中隐藏着一些银灰色,脖子下的一圈最为明显,看起来像是一把银色弯刀。 他的身形细长,毛皮光亮,四肢强健,张嘴时可以看清那一颗颗尖利的獠牙,一看便知不是个善茬。 陆清舟的小身板在这只大猫面前,正好矮了一个头,对方只要一低头,似乎就能咬断他的脖子。 “小东西,你闯进了我的领地,就打算这样离开?”那猫儿低头在陆清舟的耳边冷冷地道,“是不是不把我银刀放眼里?” “你想怎么样?”陆清舟抬起头来,乌黑乌黑的瞳孔深邃透亮。 “把你的鱼干都……”银刀低头,想要啃咬陆清舟的脖子来吓唬吓唬他,可他动了动鼻子,忽然愣住了。 奇怪,这只小白猫的气味闻起来……怎么那么香甜?那么好闻? “?”陆清舟一巴掌糊开那过于凑近的猫脸,忍耐力显然快要抵达限值。 “银、银老大?”几只猫眼巴巴看着陆清舟对银刀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可银刀却依然傻愣愣地站着,不免有些疑惑,喵喵叫唤。 “咳咳,我是说……看你这模样还不错,不如来给我当个小弟?以后由哥罩着你,你想要多少灵食,哥都让那老头给你弄来,如何?”银刀目光乱飘,爪子略显不安地在地上胡乱画着杠。 众猫皆傻了眼。 他们平日素来瞧不起丹蕴峰以外的猫,一旦发现有外来户,便群体攻击,一致对外。 特别是他们老大,最最最无法容忍外来猫的气味,怎会一个照面就起了拉拢的心思?这只小白猫到底耍了什么狐媚招数,竟然能把银刀老大给迷住? 若真让他进了他们的圈子,日后岂不是还得爬到他们几个头上? 正当众猫心里暗想着要如何抵制陆清舟时,陆清舟却从银刀身旁走了过去,视若无人:“没兴趣。” 这下,众猫又一次齐刷刷震怒。 他们不想让他入伙是一回事,可被这小白猫当面拒绝丢了面子又是另一回事! 一时间群猫义愤填膺: “小子,别不识好歹!我们老大可是混有灵猫族血脉,是丹蕴峰最强的猫!” “我们老大的仆人,是丹蕴峰的长老!” “我们老大掌管着这一片的猫,没有猫可以违抗老大的命令!” 甚至还有一只狸花猫直接扑向了陆清舟,张口便想要咬陆清舟的脖子:“对老大不敬的,教训一顿就够了!” “住手!”银刀刚呼喝出口,只见那小白猫动了动尾巴,虚影一晃,便将那狸花猫抽飞了出去。 灰影从众猫眼前画出一条抛物线,接着,便听“砰”的一声,一旁的篱笆被那狸花猫肥肥的身躯砸断了两根。 狸花猫从篱笆上滚落进泥土里,吃了满脸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下,众猫哗然,各个亮出了白牙利爪,进入了战斗状态,将陆清舟团团围住: “老大,他出手伤猫,干他!” 银刀:…… 哎?事情怎么变得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第10章 10灵食 休怪他劫富济贫! 银刀没有想到,在他眼中看似柔弱的小白猫,看似娇弱需要人保护的小可爱,下手却又狠又快且实力彪悍! 他几乎没有看清这白猫的运动轨迹,那狸花猫就给抽飞了出去。 这样的猫,就算自己全力以赴,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老大,干掉他,干掉他!”群猫依然在给银刀鼓劲加油。 这时,银刀真想把自家这些没头脑的兄弟们个个抽飞。 让他单打独斗应付这么个白色恶魔?怕不是他皮痒了! 可他偏偏还得维系住自己猫群老大的尊严…… “咳咳,不打不相识。”银刀压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沉着声,指了指那团橘球儿,“今日是我们先动手伤了你的兄弟,你反击回来也算正当,算是两下扯清了……” “老大!”旁边的猫儿不依不饶,却被银刀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下次若再擅闯我等领地,可别怪我银刀心狠手……”银刀正装腔作势,陆清舟却没那份耐心听他吹完,直接走向了灵粹坊后门。 “辣……”银刀望着那漂亮而孤高的背影,拖足了尾音,然后缓缓叹了一口气。 总算是……在鬼门关里兜了个圈回来了! “老大,怎能就这么放过他!”一旁的猫儿们愤愤不平地问道。 “咳咳……”银刀眯了眯眼睛,急中生智,“你们这群蠢货!你们看清楚没,他可是戴着项圈的!” “所以?”众猫都是一脸茫然。银刀只好继续胡扯:“戴项圈,说明他是有主……有仆人的。我们还没摸清楚他的仆人是谁,万一是我们丹蕴峰新来的,或者是和薛老头有交情的,贸然出手伤了他,薛老头还不得怪我们?” “呃,老大所言甚是!薛老头那个两面派,总要我们在外人面前给他几分面子。万一让薛老头生气了,他不给我们小鱼干怎么办?” “怪不得老大不肯动手,老大果真英明神武!” “待我们查清那小子的来头,再找他算账不迟!” 猫儿们顿时又兴奋起来,个个摩拳擦掌,想要探查清楚那只白猫的底细。 银刀在心里默默流泪,只希望他们探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时光淡忘一切,让他们早早忘记那雪白的身影。 陆清舟甩开了难缠(并不)的猫群,径直走向灵粹坊后门。身后传来树叶摩擦的细碎声响,让他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去。 一个巨大的黑影落在了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整个囫囵包进去。 “大佬!多谢大佬救命之恩!”那只被群猫□□的胖橘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冲着陆清舟拼命摇摆尾巴,活像一只哈巴狗。 “无妨。也不是特意救你。”陆清舟转身就走,可那黑影又很快地跟了上来。 “大佬,你好厉害啊,以后小弟可不可以跟着你混?” “大佬,你来自哪座峰啊,小弟是玄机峰上的……” “唉,大佬,你可不知道啊,刚才那群猫都是丹蕴峰的,平日为非作歹惯了,还真把灵粹坊当他们自家后花园了!” “大佬……” 那橘猫在陆清舟身后絮絮叨叨,没完没了。陆清舟不厌其烦,加快了步伐,可那黑影亦步亦趋,完全甩不掉,像是有一只绿头苍蝇,不停地在耳旁嗡嗡嗡乱绕。 啧,这一幕倒是让陆清舟觉得挺熟悉的,似乎在哪里见过。 “唉,大佬,你这是打算去灵粹坊的后厨偷……”橘猫那个“偷”字刚出口,就看前方的白猫终于有了回应——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警告。 “哦,不是偷,是拿……”看了一眼陆清舟的眼神,想起他之前的举动言辞,橘猫又恍然大悟,“不是拿,是用小鱼干换?” “可你又怎么和灵粹坊的大厨交流呢?”橘猫挠了挠胖胖的下巴,疑惑地问,“他们又不是猫,人类能听得懂我们高深的猫族语言吗?” “……”这一下可把陆清舟给说愣住了。 长期以来,无论他是猫形还是人形,似乎与宁倏一交流起来都没什么障碍,以至于他以为自己说的一直都是人话。 直到今日他才顿然察觉到,猫形态下说出的语言,可不得是喵喵语? 所以……宁倏一那小子是无师自通了一门猫语? 这孩子的天赋果真不可小觑啊! 可眼下,他又该如何和其他人类交流?靠肢体动作,那些厨子能会意吗? 陆清舟蹙眉凝思,脸也越发变得严肃紧张起来。 “大佬,不用担心!”这时候,橘猫倒是非常有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跟着我走,我有个好去处,不用和人类交流就能换到你想要的灵食!” 陆清舟见橘猫这么自信,甩着尾巴转过身来,跟在了橘猫身后。 橘猫虽然身材五短,圆滚滚肉乎乎的,可是爬高上低却利落得很,弹跳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令人惊讶。 两只猫儿跳上屋檐,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一栋独立的金瓦小屋上。 橘猫轻车熟路地揭开一片瓦片,露出下面一个窟窿。 陆清舟跟着橘猫从窟窿里跳了进去,正巧落在主梁上。 梁下,一盘盘盖着盖子的白瓷碟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张长长的红木桌上,橘猫忍不住流下了口水:“哟,运气不错!今天竟然有这么多!” 说罢,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便直接跳了下去,还朝着陆清舟招手:“来嘛大佬,别客气!这屋子里都是丹蕴峰的薛老头给那群蠢猫们准备的,那些仗势欺人的蠢猫,得给他们点教训……” 橘猫跳上了红木桌,将那些罩子一个一个地翻开。 这些罩子也不普通,上面刻着小型阵法,可以封印灵食飘散出来的香气和灵气,还能起到保暖保鲜的作用。 被橘猫这么一扒拉开,顿时,浓郁的肉香飘散出来,充斥着整个屋子。 那一盘盘制作精美的佳肴色香味俱全,透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饶是陆清舟这般对美食没什么太大兴趣的,都似乎被勾出了馋虫,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 “你确定……这些是给猫吃的?”陆清舟十分不解,狐疑地问道。 这一桌花费可不小,便是归元宗掌门平时也没这么大排场,竟然是用来喂猫的? “那当然!我在这灵粹坊蹲了好久,薛老头给他的猫儿在这里开设了小厨房,这屋子就是专供他丹蕴峰的!”橘猫愤愤不平地道,“丹蕴峰不缺钱,可其他峰上的弟子,有的连肉都吃不上一口呢,呸!” 陆清舟原本还有些犹豫,觉得哪怕他打算以物换物,可这样不请自取的行为依然是偷盗。 以他往日作风,断不可能去偷的…… 可听了橘猫一席话后,他顿时想到还蹲守在寒绝峰受苦的宁倏一,心里有了几分不平,往日秉持的正义感被拍得粉碎。 丹蕴峰害得宁倏一食不果腹,而他们养的几只猫吃得比人都好!? 实在太不像话!休怪他劫富济贫! “大佬,快来尝尝呀!”橘猫冲上方招呼,陆清舟见四周无人,这才跳了下去。 他嗅了嗅,瞧了瞧菜色,先把一只东参叫花鸡收进了储物项圈,又收了一盘灵果木猪蹄,再转而迈步向前,将一锅灵火羊肉连锅带肉掳了去…… 橘猫刚刚啃完一只鸡腿,再一抬头,发现前方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无数空盘,而被剩下的,皆是素食。 “不愧是大佬,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带走啊!”橘猫顿时两眼放光,急忙将身边那只鸡全部裹进怀里,从耳朵里抖落出一个小小的戒指。 两人比赛似的将桌上一扫而空,橘猫更是来者不拒,连素食都丢进了储物空间。 看着满桌子空盘,素来脸皮薄的陆清舟又有些不好意思当真白拿,于是从项圈里拿了些鱼干,打算当作补偿,可橘猫却一下被他的鱼干吸引了。 “大、大佬,这是……这是天下第一灵食坊的特级水晶鱼脯!?”橘猫扑向一条小鱼干,两眼放光,“这得十块中品灵石才能得一条哪!” “这一桌菜,我估摸得有一百块中品灵石吧?”陆清舟一边估算着,一边掏出一条又一条鱼干,看得橘猫直肉疼,连声呼道:“别!大佬,别啊!” 他“咕噜噜”地滚到了陆清舟的身旁,偌大的猫眼里几乎快要流出眼泪。 “大佬,三思呀!”橘猫捧着特级水晶鱼脯,猫脸几乎快要变成一张囧脸,“这些特级鱼干宗里很少见,别让人循着蛛丝马迹找上门去,给您的仆人添麻烦。” “……”陆清舟闻言犹豫地放下了猫爪,“是我疏忽了,那我们该如何?” “大、大佬,不如你把小鱼干赐我几条,我用等价的鱼干换这一桌?” “可!” 两只猫儿爽快地完成了交易,橘猫一挥手,随便洒落下无数小鱼干,给每个盘子上都放了些许,还把盖子都给老老实实放回了原处。 收拾好一切,两猫又顺着柱子爬上屋梁,原路折回。 在路过后花园时,胖橘见那群猫儿已经离开,便向陆清舟告了辞:“大佬,我还有点儿事要去下花园,咱们有缘再见!” “那你小心些。”陆清舟冲橘猫淡淡一点头,转身消失于竹林之中。 待他走得远了,那胖橘才折回了花园里。 他抖落出耳朵里的储物戒指,从里面掏出刚刚吃了一半的鸡腿、鱼骨头,随意地丢弃在猫群平日喜爱霸占的草地上。 那张圆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坏笑,与之前在陆清舟面前表现出的憨厚完全不同。 “叫你们猫仗人势欺负小爷!给爷吃一壶吧!” 这天傍晚,丹蕴峰上,薛长老宴请宾客。 菜肴被一盘盘端上来时,主客皆已入席,相谈甚欢。 “第一道菜,天参煨火凤……”灵粹坊的主事一边报着菜名,一边揭开了盘子上的罩子。 罩子下,“香味”肆意,灵气波动,可闻起来却不太像是“火凤”的味儿,倒像是什么咸货…… 主事心里有几分不祥的预感,手下一掀,顿时脸色大变。 哪里有什么天参,哪里有什么“火凤”,倒是有几条咸鱼,睁着不明不白的大眼睛,无辜地躺在菜汁里仰望星空。 “怎么回事?”主事急忙将剩下的菜肴一个个掀开,脸色越发苍白。 餐桌上的众人面面相觑,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说好的灵食盛宴呢?说好价值千金只卖999灵石的灵粹坊珍品呢? 听说薛长老是个猫痴,还专门在灵粹坊给自己的爱猫们弄了个小厨房,该不会是把给猫儿吃的,错端来给人吃了吧? 薛长老看着满桌鱼干,心里莫名突突直跳,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前夕的天空。 “哼!”他勃然大怒地掀翻了桌子,桌子上的鱼干顿时撒的满地都是,吓得那名灵粹坊的主事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地上。 “看来灵粹坊是出了贼!去,给老夫把孙长老叫来,好好查清楚!老夫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贼,敢这般放肆!” 第11章 11凶神 他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自己亲…… 薛长老一时怒起,请动了执法堂孙长老。 孙长老率领执法堂弟子侦查了现场,又在后花园里找到了被猫儿啃过的鸡腿鱼骨头,所得的结果狠狠扇红了薛长老的老脸。 鱼干是粹灵坊特别为丹蕴峰的猫儿所制,后花园又是这些猫儿的休憩场所,案情很快水落石出。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自家猫儿拿鱼干偷梁换柱,盗走了主子宴请宾客的灵食,丹蕴峰此次真是丢尽颜面! 只是薛长老素来爱猫,哪怕是让他在客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他也不会当真动猫儿们一根毫毛,仅仅只是撤销了粹灵坊的专属小食堂,并没收了猫儿们所有的小鱼干…… 然而薛长老不知道的是,在猫的眼中,被剥夺食物比要了他们的命更加耻辱,更加难以接受! 素来对他们千依百顺的仆人,竟然敢断了他们的零食? 这怎么行?仆人要翻天了不成? 猫儿们天天在薛长老门前嘶吼,耀武扬威,薛长老却当他们是入了春期,将他们撵出了炼丹房。 “可恶!”银刀狠狠地在树干上磨着爪子,抓出几道深深的抓痕。 “老大老大!”一只三花从树林里跳了出来,高兴地喵喵叫唤着,“终于让我们逮到啦!” “嗯?逮到什么?”银刀舔了舔爪子,就听那小三花回答:“我们逮到那天陷害我们的罪魁祸首了!” “哦?在哪里逮着的?”银刀亮出了爪子,恨恨地问。 “我们查到那只猫的仆人犯了大错,被关押在寒绝峰上,所以安排了猫在峰下蹲点,今天总算是蹲到他下山了!”三花骄傲地扬着小脑袋,“那小子不太好对付,兄弟们合力围攻还给他逃出了包围。不过,好在我们猫多势众,合伙将他赶进了绝音谷,就算他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老大你快去,给我们好好出口气!” “……”闻言银刀微微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那只胖橘这么有能耐,你们这么多猫都围不住他?” “胖橘?”三花也是一愣,急忙解释,“老大,不是那只胖橘啦,我说的是那只白色的,就那天那只嚣张的戴项圈的……” 三花话还未说完,就看银光一闪,银刀早已化作一道闪电冲了出去。 “哇,老大干劲十足啊,加油啊老大!”三花举起爪子,遥遥呼喊。 她哪里知道,银刀此时泪流满面,只想赶紧叫人去绝音谷救回自家兄弟们的小命。 那白猫哪里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惹得起的! 绝音谷位于主峰和剑凌峰之间,是一道深壑。此处地势特殊,四面环山,谷里的声音不容易逃逸出去,故而名为绝音谷。 绝音谷深处,一名器宇轩昂、皮肤略暗,脸上还残留着可怕刀疤的剑修正捧着一把乌黑的剑,独立于青竹之上,似是在闭目养神。 他一身简单的素色短袍,腰间垂着一方玉牌,牌子上的剑纹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他素来不喜吵杂,于是这片静谧无声的绝音谷就成了他修行练剑的绝佳闭关之地。 三年来,他几乎足不出谷,就连之前那热闹的门派大比都没能让他走出绝音谷。 他心无旁骛,心中唯有剑道,一把黑雾剑更是从不离手。 他在竹林里练剑,耳边只能听见剑过扫荡出的风声,和竹叶随之摇摆发出的沙沙声响,交织一起,甚是美妙。 “喵!”一声尖利的猫叫瞬间打断了他心中的旋律,剑刃微微一顿,几片竹叶飘然而落。 剑修脸上顿时阴沉凝重了不少,转身向着声音来源之处走去。 从声音听来,像是一只猫,哦,不,像是许多猫儿在一起打斗,发出了一声又一声诡异的叫声。 八成又是丹蕴峰那些炼丹师们养的猫崽子! 若来者是人,哪怕是丹蕴峰那个飞扬跋扈的小霸王薛悠平,都好应付,随便揍上一顿赶走就是。可偏偏来的是猫…… 这些可可爱爱的小东西平日在峰里仗着受宠不可一世,连摸都不给外人摸一下……记得里面还有一只白色的猫,很是厉害,上次还抓伤了一名想要撸猫的剑凌峰弟子。 即便如此,倒也没人责罚它们,一来是看在薛长老等炼丹师的面子上,二来嘛……这些小家伙也的确可爱得过分,着实不好下手。 剑修一边想着该如何把这些惹不起的猫儿们撵出绝音谷,一边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事发之地”。 走近看,果然是一群猫儿在打架,打得尘土飞扬,惊天动地。 可是再仔细一瞧,便能发现……这哪里是打群架,分明是在羊圈里丢了一只恶狼! 就看前方有一团白影在猫群之中飘来飘去,所到之处,一片血光。 本该警惕灵敏的猫儿们愣是毫无察觉,就这么被他几爪子、几尾巴给干翻了。 有的被挠花了脸嗷嗷惨叫,有的被抽飞出去挂在了树头,还有的是被绕晕了自己撞上了石头…… 总之,猫群昔日的强悍战斗力,在这只白影面前,彻底被碾成了渣渣。 剑修整个身体都僵直了,手不自然地握紧了黑雾剑,使劲儿睁大了眼睛。 他是不是眼花了,怎么觉得那团白色影子施展的,是他们剑凌峰的上乘轻功——追月步? 眨眼之间,白色光影已经落在了距离他不远的石头上。 那是一只全身雪白,面色冷峻,目光炯炯有神的猫。 与丹蕴峰那只白猫不同的是,这只猫个头不大,却浑身上下透露着高位之人才有的风范和霸气,宛若天神下凡。 剑修的目光不禁被这只特别的猫吸引,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脚步,走出了藏身的竹林。 见到竹林里走出的一名脸色凶狠异常的持剑之人,猫儿们都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瞧,竟是剑凌峰的那个大凶神! 它们再也不敢继续装死赖地等银刀来救命,纷纷从地上一滚而起,从石头上、树杈上落地成球,忍着伤痛哀嚎着逃之夭夭。 本是热闹的场面顿时清场一空,倒让留在现场的剑修有了几分尴尬,表情不自然地僵硬住了。 他本身就长着一张凶狠的脸,之前在大战中被人砍了一剑留下刀疤后,就更显得可怕,别说这些小动物,有时还能吓哭新晋的弟子。 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用为如何撵走猫群犯愁。门宗里的猫总是见到他就逃,根本不给他打招呼的机会,更不用提让他摸一摸那毛茸茸的肚皮和脑袋了。 然而现在,眼前却有了一只极为特别的猫。 见到他这张凶神恶煞的脸,这只猫儿的眼睛一动不动,瞪大瞪圆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相熟的故人,丝毫没有退怯之意。 这让剑修提起了精神,又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渐渐落在了猫儿雪白的前爪上。 不知是沾了别的猫的,还是抓破了爪子,那雪白的前爪上竟然有些血迹,让剑修莫名有几分心疼。 以一敌十,看着威风凛凛,可受了伤怕是也不敢呼痛示弱让人看出破绽,只能咬牙忍着,就像当年的陆师兄…… 他朝着那猫儿伸出了一只手,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我……那个,我帮你清理一下吧……” 说这话时,他也没抱着猫儿会信任他的打算,只是想向那猫儿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可不想,这话刚一说完,一只毛茸茸的、柔软的猫爪便落在了他的掌中,那软软的肉垫几乎要融化他冰冷的内心。 心里仿佛被打开了一扇门,从门里透露出无数道炫目的光芒。 “我,我……”剑修受宠若惊,顿时语无伦次,脸颊微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可那猫儿却大大方方地顺着他的手臂攀爬了上来,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他的肩头,还抬着那沾着血迹的爪子,指向了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水潭,似乎要他带他去清理。 剑修心底心花怒放,可脸上的表情却更是僵硬,显得越发狰狞。 他托起猫儿,正要离开,却听树丛中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喵(站住)!”一只体型更大些的白猫从树丛中蹿了出来,冲剑修露出了獠牙,低声咆哮,“喵喵喵!(放下他!)” “是你?难道这是你的崽?”剑修一步踏出,转瞬便出现在银刀的面前,吓得银刀猫毛直竖,尾巴蜷曲,惊声尖叫:“娘啊!别、别过来啊啊啊……” 陆清舟:…… 崽?娘?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一起去清理一下吧。”剑修大概是因为白猫的举动而受到鼓舞,对自己的长相没了点儿逼数,也不顾眼前这猫的抵触,直接一手捞起了银刀,带着两只白猫美滋滋地向着丛林里走了去。 银刀吓得浑身僵直,眼睛往上一抬,却发现那小白猫正乖乖巧巧地蹲在这凶神肩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孬种!” 银刀颇为不服,冲着白猫低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剑凌峰的凶神,嗜血好杀,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你不怕?” 陆清舟冲银刀递去一个白眼,又抬起爪子,轻轻地在剑修的脸侧按了按,毫无惧色。 他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呢? 凶神?嗜血好杀? 无稽之谈! 第12章 12师叔 那就让丹蕴峰的薛长老亲自来…… 绝音谷深处的水潭边,两只猫儿趴在高高的石头上,一边懒懒地晒着太阳,一边看着水中那人练着剑法。 “啊啊,小爷为什么要陪你一起待在这种鬼地方!”银刀伸了个懒腰,满脸委屈。 陆清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不想待在这里,明明可以自己离开啊。 读懂了陆清舟眼中的意思,银刀气得浑身毛都炸开了,活像一个河豚,硬生生成了球形:“你这没良心的!要不是担心你,小爷早就开溜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喂!” 话没说完,就看那漂亮的白猫站起来,拱起腰,从石头上一跃而下。 “喂!”银刀追上一步,却忽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低头一瞧,发现石头边躺着几条香喷喷的小鱼干。 再仔细辨别,这鱼干不知是什么品种,竟然比灵粹坊做的更香,灵力更浓郁。 “休想用鱼干收买我,哼。”银刀也不追陆清舟了,捧起小鱼干细细啃咬起来,“哇,这鱼干怎么这么好吃!比薛老头以前给的好吃百倍!唔……” 陆清舟顺着石头一级一级跳到水潭边,抬头看向水潭里的战天云。 战天云是昔日剑凌峰峰主之徒,总喜欢跟在自己身边,一口一个“陆师兄”地唤着。 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还有一张看起来凶巴巴的脸,但这小子的内心却很单纯,从小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哪里能是银刀口中嗜血好杀的恶魔呢? 战天云站在水中练习劈剑,溅起片片水花。 他所练的是归元宗上乘剑法——梅花剑法,这套剑法共有十三层,上手容易,但从第五层开始就越来越难,很少有人能练到十层以后。 而战天云硬是将这套剑法练到了第十二层,已是归元宗几百年来不曾有过的旷世奇才。 如今,他想要突破第十三层,苦练数载却丝毫没有头绪,只得一遍一遍挥剑,寻找突破的端口。 陆清舟看他挥动了数十次剑,双眸眯成了一条线。 当年,他曾被世人誉为天道宠儿,除了因为他本身具有无比强悍的气运外,还因为他生而知之,通晓天理,善解万难。 战天云遇到的难题,在他的眼里很快就被解开了。 梅花剑法讲究使在剑刃的力道,每一分力气都要控制得极为精准。然而创造梅花剑法的侠客应当是一个身材中等,算不上高大的人,他的剑极为轻盈,步伐十分灵活,故而能让剑芒如梅花一般点点飘落。 而战天云……身材高大如猛兽,偏偏要选这小巧之人所创的剑法,还跟着剑谱一招一招练,却不知灵活变通,不晓按照自己的身材来调整姿势,怎能达到精准的力度? 能让他突破前面的十二层,真是天道眷顾,格外开恩了! 就在战天云又一次施展第十三层的“梅动暗香”时,陆清舟忽然跳了起来,扑向战天云的剑芒。 战天云眼看一团白影袭来,下意识地想要收剑,身子稍稍一动,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剑刃上喷涌而出! 他急忙转身将剑招释放去别处,那水潭被炸开了朵朵梅花,水浪扑得他满脸都是。 战天云微微一愣,就看那白猫已经落在了他停下的剑尖上,正眯着眼睛望着他。 “陆……师兄?”战天云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那个许久未曾唤出口的称呼让他心神一震晃动。 刚刚那感觉,就好像当年在剑凌峰上,陆清舟陆师兄手把手指点他学习梅花剑法一样。 陆师兄总能一眼就看出他的破绽,轻轻松松就让他理解了梅花剑法的招式。 如今,他竟然无意间突破了梅花剑谱的第十三层,可他的陆师兄却…… “陆师兄,你看见了吗?我,我终于练成了!”战天云心神一动,忽然仰天长啸,大吼一声,绝音谷四壁将回声不断送回,层层叠叠,好似波浪,“我终于练成了!” 功成身就,陆清舟舔舔猫爪,打算跳回岸边。 战天云却忽然抱起了他,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小东西,这次还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无意间跳进来,我怕是一辈子都领悟不出这梅花剑法的第十三层。” “梅花剑法固然精妙,但不同的人施展此剑法,还得做不同的改变或调整,师兄当年也曾提醒过我,为何我偏偏忘了呢……”战天云一边摸着陆清舟的脑袋,一边喃喃自语,“为何会忘了?陆师兄他的话,我应该句句牢记才是……” 眼看战天云的眼神渐渐暗淡,似是陷入了某种悲伤之中,陆清舟用尾巴挠了挠他的脖子,战天云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哈哈一笑:“哈,小东西,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丹蕴峰的猫吧?你的主人是不是我陆师兄新入门的徒弟?看来你和我还有几分缘分啊!” “我虽然没去观看门派大比,但是你们主仆的事迹我也略有耳闻,我这个宁师侄可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儿,比他师兄强!”战天云毫不忌讳在猫儿们面前说掌门的坏话,他跳上岸边石块,一手又将正在美滋滋地啃鱼干的银刀给捞了起来,“走,我送你们回去,顺便看看我那个新入门的小师侄!” “放手!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的鱼干啊!”银刀扒在战天云的另一边肩膀上,双爪直挠,拼命挣扎,却敌不过战天云的力气,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啃了一半的小鱼干被孤零零地落在了石头上,顿时欲哭无泪。 战天云带着两只猫儿,踏上了寒冷的寒绝峰。银刀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冻得直缩脖子,而陆清舟却扬着小脑袋,为战天云指引出方向。 “这里天寒地冻,灵力稀薄,向来是惩罚弟子的场所。不过宁师侄在大比上的确是冒失了一些,下手过重了些,我那大师侄身为掌门,还得笼络各峰人心,自然不好包庇。这些年我大师侄……”战天云快步上山,一边和两只猫儿聊着天,也不管猫儿们听不听得懂。 一路说着许子玄维系归元宗的艰辛,一路上山,很快便找到了宁倏一所在的洞穴。 见陆清舟领着外人来此,还如此熟络地趴在那人肩膀上,宁倏一拉长了一张脸,狠狠地吃了一吨醋,毫不掩饰嫉妒之情,凶恶无比地瞪着战天云:“前辈还是把阿雪还我吧!” “宁师侄,我与你师尊相熟,你便是我自己的晚辈。”战天云一边将陆清舟递还给宁倏一,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青年。 他的这张凶悍的脸,曾经把新入门的小弟子吓得哇哇直哭,就算是现在,剑凌峰的那些徒子徒孙们见了他,也多是敬畏。 反而是这一猫一人,不仅没被他这张脸吓唬住,还显得有几分亲近……你瞧瞧这宁师侄瞪他的样子,像不像家中小辈撒娇的模样? 战天云膝下无子,却顿时有了一种天伦之乐的感触,倘若让宁倏一知道他现在心中所想,怕是定要让这位憨憨的“师叔”了解一下什么叫“以下犯上”“欺师灭祖”。 “原来还是我‘师尊’的故人啊,失敬失敬……”宁倏一一边和战天云打着哈哈,一边偷偷斜眼瞄向陆清舟。 哼,撇下他在这儿受冻挨饿,自己倒是跑去找“故交”叙旧了! 陆清舟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醋味儿,知道宁倏一的独占欲又无端发作了,只好用尾巴轻轻地环绕住了宁倏一的脖子,乖巧地当了一条猫形围脖,这才安抚住宁倏一那颗“幼小(zhi)”的心灵。 感受到了猫儿的温度,宁倏一这才作罢,对战天云的态度也立即转了一百八十度:“师叔啊!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我好惨啊……” 战天云:…… 银刀:…… 这小子的脸,怎么说变就变? 宁倏一逮住了战天云,拉着他倒苦水,说自己和猫儿在寒绝峰上过着饥一顿饱一顿,食不果腹的日子。 那声泪俱下,楚楚可怜的模样,包含着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高超演技,别说是内心本就柔软的战天云了,便是银刀都觉得方才嚼的鱼干没了滋味儿。 怪不得小白会去灵粹坊觅食呢,原来他们在这里过得是如此凄苦的日子,想想先前自己还阻拦对方,要打劫对方的小鱼干,殊不知这鱼干已经是他们主仆俩最后的口粮…… 银刀忽然脑补出一部苦情大戏,心中被同情和懊恼填满,眼睛都变得湿漉漉的。 “宁师侄,你受苦了!”战天云也忘了先前路上自己为许子玄此番惩罚所做的开脱,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上掌门的为难? 为难别家孩子可以,为难自家师侄,万万不可! “宁师侄,正巧你师祖遗留的福泽地即将开放,师叔现在就去找你师兄求情,让你师兄撤了这惩罚,早些放你出来去祭拜师祖!”战天云说干就干,猛一起身,拎着银刀一头钻出了洞府,远远飘来一句,“你且等着!” “啊?那……多谢师叔~~”宁倏一朝着洞外拜了拜,抬起头时,脸上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只剩下满脸的狡诈。 “阿雪啊,你这师弟可真是个愣头青,在外面不会上当受骗吧?”宁倏一立即蹲坐到石桌前,一手撕下一只鸡腿,递到陆清舟的嘴边,“要不……以后让我这个当兄夫的罩着这个小师弟?” “兄夫?”陆清舟亮了亮尖利的猫爪,宁倏一立即低头乱岔话题:“唔,吃饭,哇,这鸡腿好香啊,阿雪你快尝尝看……” 陆清舟拍开宁倏一递来的鸡腿,转而看向洞外的银装素裹,心里叹了一口气。 战天云的性子他当然了解,就他那直肠子性格,就算现在去找许子玄,也必定绕不过许子玄那个狡诈之辈。 可是,他口中那个“师祖遗留的福泽地”又是什么? 是师尊留下来的? 思及百里重山,陆清舟那波澜不惊的双眸折射出了粼粼波光。 正如陆清舟所料,战天云能被宁倏一忽悠走,自然也会被许子玄忽悠回来。 更何况,许子玄并非全是忽悠,他的难处也的的确确存在,不像宁倏一这般只是装腔作势。 “师叔,我又何尝不想放师弟出来?只是新入门的弟子折损了几十个不说,丹蕴峰那边损了一个刚收的天灵根,就连薛长老的孙子因为受到惊吓,目前还卧病在床。若此时放师弟出来,丹蕴峰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让师弟出了意外……我又该如何向师尊交代?” 此乃许子玄的原话,战天云没辙,只好折回宁倏一住处,将话一字不落地带到。 “你师兄他说的也没错,丹蕴峰那些炼丹师素来小心眼,如果他们没消气,难免出什么意外。要不你干脆搬来我剑凌峰,由我亲自照看……” “师祖的福泽地什么时候开放?”宁倏一想了想,忽然抬头问道。 “十日之后。” “十日啊……”宁倏一看向身旁的陆清舟,见陆清舟微微点了点头后,一拍手掌,“好!十日足矣!” “宁师侄,你想怎么做?”战天云见他神采奕奕,不像是失望的样子,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解铃,自然还是要系铃人!”宁倏一贼笑道,“既然是丹蕴峰从中作梗,那就让丹蕴峰的薛长老亲自来请我们离开寒绝峰不就行了?” 一时间,战天云担心不已,真想给宁倏一把把脉,查探查探他的灵力波动。 还敢让薛长老亲自来请?他这小师侄,不会是关禁闭关疯了吧? 第13章 13猫王 舔毛是不可能的,嗯,雌性也…… 战天云未能料到,数日后,宁倏一没疯,薛长老快疯了。 丹蕴峰上人心惶惶,炼丹师们各个心浮气躁。 原因不是为别的,正是因为他们家的“猫主子”们似乎集体离家出走了! “唉,自从薛长老撤销了灵粹坊小食堂、停发了猫儿们的鱼干后,这些猫主子就很少回窝里待着了,没想到现在干脆失踪了!” “你家猫也失踪了?我家那只也是,已经有好多天没回来了!” 几名炼丹师正小声议论着,忽然就听后方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 “不好,李长老炸炉了!” 炼丹师们面面相觑,却没什么意外之色。 毕竟,这已经是短短几日里丹蕴峰连续出现的第十次炸炉,仿佛猫儿们的离去,真的抽走了他们炼丹的气运,就连薛长老这样的炼丹宗师也难免犯了点小错。 薛长老的脸色已经变得乌青,头上毛发乱翘,眼中布满了血丝。 倘若再不把猫儿们寻回来,指不定要出什么大纰漏。到时候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他们丹蕴峰的笑话? “长老!薛长老,找到了!”忽然,炼丹房门外跑进一名执法堂弟子,跑得气喘吁吁,“猫儿们都找到了!” “什么?!在哪里?”薛长老拍案而起,惊喜无比。 就看那执法堂弟子脸色一僵,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座白头山峰:“在那里……” 片刻后,丹蕴峰的诸多丢猫长老跟随薛长老的步伐,一起登上了寒风凌冽的寒绝峰。 寒绝峰的寒冷是千年前一位大能留下的术法所致,与外在天气无关,故而就算是有修为护体,众人也难免感到背脊发凉,寒风刺骨,心里越发着急。 在这么冰冷的环境下,自家猫儿又如何抵御得了! 越感受到峰顶的冷冽,炼丹师们的心就越疼,生怕把自家小主给冻出了毛病,步伐也就变得越发匆匆。 等他们来到宁倏一所在的石洞前,惊讶地发现,众多猫儿正蜷缩在一起,挤挤挨挨地围着一团篝火,津津有味地啃着小鱼干。 “喵,白老大,银老大,仆人们来了!”三花瞧见了上山来的一群人,急忙向两位大佬禀报,殷勤得很。 原本他们只听令于银刀,还因为粹灵坊之事和陆清舟产生了龃龉。可没想到,银刀老大竟然投靠了这只小白猫,还将他们引来此处,要他们认小白猫为老大。 最初,猫儿们也是不情不愿,更不想留在这冰天雪地里喝西北风。但是绝音谷一战,陆清舟出手利落,把他们都打怕了,打折了,打服了。他们不敢多嘴,只能忍气吞声,打算循着机会逃之夭夭。 但当陆清舟拿出他的特级水晶鱼脯招待群猫后,所有猫儿都立即变了个脸。 有奶就是娘啊!一边是克扣他们口粮的薛老头,一边是大方地与他们分享高级美味的美强大佬,猫儿们心里的天平很快就朝着陆清舟一方倾倒了! 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凑到陆清舟面前,垂下骄傲的脑袋,请求陆清舟挨个儿舔毛。 当然,舔毛是不可能的,别说陆清舟略有洁癖,宁倏一又怎可能允许自家宝贝儿去舔别的雄性……嗯,雌性也不行! 于是三花汇报完“敌情”,还附带幽怨地瞪了宁倏一一眼。 哼,倘若不是洞里这只两脚兽阻拦,白老大一定会给他们一个爱的么么哒!她或许还有可能给大佬生一窝小崽子! 宁倏一嘴角一勾,当着那三花的面儿,将陆清舟举起,亲昵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引得猫群一阵磨牙。 他像是嫌火还不够旺似的,又继续“啵”了好几口,直到被一只猫爪子摁住了鼻梁,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眼皮,透出浓浓的威胁力。 就在这时,洞门外传来了一阵尴尬的咳嗽声,宁倏一将陆清舟放在怀里,朝那外面看去,顿时露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顽劣表情:“哎呀,这不是薛长老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我这地儿来了?” “宁倏一!”薛长老看着宁倏一这张嘻嘻哈哈的脸就想到自己卧病在床的小孙子,心里憋屈得紧,“你究竟做了什么?” “啊?”宁倏一故意竖起耳朵,装出仔细聆听的样子,“您老说什么呢,风太大,我听不清……” “少在这里装蒜!我问你,你对我们丹蕴峰的猫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把它们骗来这里?”薛长老指着地上的猫儿们,目光扫过正趴在洞口警惕得如同猎犬一般的银刀时,内心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他滴个小乖乖啊!他平日好生供养,舍不得这猫儿吃半点苦,便是吃鱼都会亲自给他剔干净鱼刺。这般悉心照料出来的猫儿,眼下却在这冰天雪地里给人当看门狗,瞧着似乎脸都瘦下去一圈了,怎不让薛长老心疼? “薛长老,话可不能乱说!”宁倏一耸耸肩,笑道,“掌门师兄罚我在这里禁足,还亲自在门口设下了禁制,我哪里出得去?再说了,我已经有阿雪了,要你们那么多猫干什么?还嫌我不够贫穷吗?” “……”薛长老闻言倒也无法反驳,可既然从宁倏一嘴里撬不出真相,他也不乐意在这寒冷的地方多耽搁时间,上前来想要抱起他的银刀小宝贝。 可不想,见到他走近,银刀却忽然从地上蹦了起来,退后数尺,浑身的毛都站得笔直,冲他龇牙咧嘴,像是在抗拒他的靠近。 “银刀,你、你这是怎么了?”薛长老大惊失色,银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绕开他,走到洞口乖巧地趴在那儿,还朝着洞里的陆清舟喵喵叫了两声,似是在表现自己的忠诚,好不得意。 看,老头子想把我骗回去,我都没搭理他,小白一定会夸奖我,给我一个么么哒的! 薛长老骇然失色,这只猫儿血统高贵,性格孤傲,平日虽然对他也是百般敷衍,但却从未像这样唬过他。 这一刻,薛长老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元婴期以上级别的灵魂攻击! “宁倏一!你到底给银刀施了什么妖术!”薛长老额头上青筋暴跳,若不是洞门口有禁制,他便要一股脑儿冲进去找宁倏一算账了。 宁倏一仗着那层禁制,在洞门口抱着双臂看笑话:“哎,我不是说了嘛,我又没法子出去,怎么对猫施妖术?” “你!” “依我看啊,就是你们的猫儿被我家阿雪的容貌气质所折服,心甘情愿认我家阿雪为王,所以特意来此处侍奉他们的‘王’,哪里有王在贫寒之地吃苦,臣子们在外面逍遥快活的呢?”宁倏一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由此可见,这猫啊,可都是忠心耿直的,比人强了不知多少倍……” “胡说!”薛长老面红耳赤,一甩袖子,“真要有猫王,也必定是我们家银刀!你那猫来路不明,谁知道是什么杂种……” 他这话刚说完,就看所有的猫都扭头看向他,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在雪色折射下显得格外瘆人。 “喵!他是不是在说白老大坏话?” “瞧他那嚣张的样子……定要白老大狠狠收拾他!” “对,抽他!” 于是,所有猫儿都一片嘀咕,如果能有人懂得猫族语言,定会听到一片“抽他”“抽死他”…… 薛长老:??? 陆清舟不急不慢地从洞里走了出来,所有猫儿立即收了声。 他迈着稳健而优雅的步伐,昂着脖子,一步一步,尾巴微微卷曲着翘起。 当他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那一刹那,浑身都散发着柔和的淡色光芒。 那一身纯白的皮毛在雪色映照下显得越发净透,看起来蓬松而柔软。 那双平静而淡泊的黑珍珠,敛着灼灼光华,仿佛早已看破红尘,有着通晓天地古今的智慧。 薛长老之前从未仔细打量过这只猫,然而在白猫走出洞口的那一刻,薛长老的眼中没了旁物,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一只猫,君临天下,睥睨一切! 这瞬间,他似乎通晓了猫儿们的感受,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冲动,一股要膜拜下去的冲动。 这只猫,果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王! 薛长老爱猫如痴,平生也阅猫无数,但没有一只猫,能像眼前这只白猫一样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冲击感。 哪怕是他最为宠爱的银刀,混有些许灵猫族血脉,也仅是让他觉得有几分天生的贵气,故而一直娇惯着。 由此,薛长老心中无比笃定,这只猫大有来头,甚至就是传说中的灵猫一族! “哎呀呀……”一想到自己竟然能见到一只灵猫,薛长老之前的恼怒与愤恨全都消失了,堆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慈祥而卑微的笑颜,颤悠悠地朝着陆清舟走去,“我的心肝宝贝尖儿啊!” 银刀:…… 说好我才是你的心肝宝贝尖儿的呢?两脚兽都是大猪蹄子! 第14章 14算账 他宁老板做买卖,可从来不包…… “喂,薛老头你要点脸好吗?这是我家宝贝儿,你瞎喊什么呐?”宁倏一老大不乐意了,对着气墙砰砰捶了几下。 “哎,宝贝儿,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可不是你这等高贵身份的猫该有的待遇。”薛长老没搭理宁倏一,冲陆清舟一个劲儿地谄笑,“老夫的丹蕴峰有最舒适的床铺,有上等的鱼干和灵食供奉,宝贝儿若是愿意跟老夫去丹蕴峰,保证你锦衣玉食,获得最好的待遇!” 说完这话,他便瞧见陆清舟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而甩着尾巴又走回了山洞。 四周的猫儿们懒洋洋地打着哈气,毫不吝啬地将“鄙夷”的目光投向薛长老。 薛长老一时间有些纳闷,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还是银刀嫌丢脸,看不下去了,出来给自家两脚兽解了惑,丢了一条小鱼干到薛长老的脚下。 还敢用鱼干勾引小白?你也不撒泡尿瞧瞧自个儿!平时都是用什么劣等货来糊弄咱们的! 薛长老看懂了猫儿们眼里的鄙视,狐疑地捡起那条小鱼干,皱着眉,犹豫着放到唇边。 没有半点腥臭味儿,倒是有一股香甜,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 “咦?”薛长老惊讶地唤了一声,不知为何,这鱼干像是有魔力似的,竟然惹得他口角生津,忍不住舔了舔,又忍不住啃了一口。 “嗯?”薛长老瞪大了眼睛,味蕾上传来的感触,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浸没于温暖的池水中,被那温和的春风抚了一脸。 于是丹蕴峰的诸位长老目瞪口呆地看着薛长老一下将那鱼干塞进了嘴里,“咔嚓咔嚓”咀嚼着,脸上露出了满足之色。 “哼,这可是天下第一灵食坊——碧春阁特供的特级水晶鱼脯。”宁倏一冷哼了一声,又随手朝洞外撒了一把鱼干,顿时引来一大群猫儿的争夺。 众长老面面相觑,光听见“碧春阁”三个字,就觉得宁倏一撒的不是鱼干,是大把大把的灵石。 怪不得猫儿们都宁可待在这冰天雪地里呢,除了有“猫王”,或许这些鱼干才是关键吧! “薛长老,猫儿们都赖在这里不肯走,这……这该如何是好?咱总不能现在跑个千里路,去碧春阁买鱼干吧?”一名长老哭丧着脸,他方才想要强行抱走自家猫儿,却叫猫儿拍了一巴掌,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着呢! “我就不信,他有多少鱼干能在这里耗!待他手里的鱼干耗尽,这些猫儿还能留在这里不成?”薛长老恨得牙痒痒的,众长老闻言,急忙上来苦劝。 且不说猫儿们愿不愿离开他们的王,万一这宁倏一还存着大把鱼干,可猫儿们却抵挡不住这里的风寒,一个个冻出病来了,该如何是好? “那你们说怎么办!”薛长老看了一眼银刀,瞧见银刀那日趋消瘦的下巴,心疼得快要窒息,自然也是焦急不已。 然而就在此时,一旁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薛长老,诸位长老,你们怎么在此?在下正在找你们呢!” 薛长老等人循声望去,只见掌门许子玄披着一件银狐大敞,正微笑着站在不远处,出现的时机就像是算好的一样。 “见过掌门!”众长老急忙行礼,薛长老收起自己的表情,又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掌门寻老朽所为何事?” “薛长老,先前门派大比上,我师弟出手过重,伤了丹蕴峰的弟子,我在这里替师弟向薛长老道个歉。”许子玄双手一拱,薛长老眼珠子一转,立即明白了过来,这怕是许子玄和宁倏一师兄弟俩合计好的,就是为了逼自己松口,放了宁倏一。 他又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哼,他出手行凶,怎能轻易饶过!” “的确如此,不可轻饶!”许子玄微微一笑,眼睛朝着地上的一团团望去,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所以在下罚他在此面壁思过,暂定罚他一年,薛长老觉得可行?” “就罚一年怎能……啊?”薛长老脑袋一愣,硬是卡壳儿了,“一年!?” “可是觉得一年不够?那……”许子玄故作沉思状,“两年?” “薛长老~~”一侧的炼丹房长老们急忙朝着薛长老使眼色,希望他能“高抬贵手”,不断小声提醒着,“这冰天雪地的,咱们的猫可熬不住啊……” 就寒绝峰这鬼天气,猫儿们能在这里耗个两三天已经是极限,耗个一两年?那他们丹蕴峰怕是别炼丹了,就炸些米花摆摊糊口吧! 薛长老老脸一红,没想到许子玄出口这般狠,一罚就是一年! 人可忍,猫不可忍哪! “咳咳,”薛长老只得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又冷静了下来,“唉,掌门过于严苛了,先前那件事,那李傲白自己也不对,不能全怪这小子啊……” “哦?那薛长老的意思是……”许子玄眯了眯眼睛,装得无辜至极。 “老夫的意思是,对宁倏一的惩罚,就罚到今日算了。我听闻百里老祖的福泽地也快开放了,宁小子身为老祖徒孙,不也得去参拜参拜?”薛长老昧着真心,压着脾气,忍着一口恶气,不甘心地道,心里烦躁至极。 可当他的目光瞧见了宁倏一肩头那只白猫,心中的烦躁瞬间就一扫而空。 得了,帮了宁倏一,也算是帮了这只漂亮的小宝贝儿,就当自己为小宝贝儿做点好事了。 至于李傲白和薛悠平,也算他们活该!谁让他们在外面仗着丹蕴峰的名声作威作福? 啥?薛悠平是他孙子? 孙子咋了?在这群猫祖宗面前,他都成了孙子! “难得薛长老如此大度,实在叫在下敬佩。师弟,还不快谢过薛长老?”许子玄趁机一挥衣袖,解除了宁倏一洞口的禁制,还朝着宁倏一使眼色,示意他上前“表示表示”,给薛长老顺顺毛。 于是宁倏一上前一步,走出洞口,朝着薛长老和众多炼丹师一抱拳,朗声道:“弟子谢过诸位宽宏大量。” “宁小子性格直爽,只是下次行事切莫再这般冲动……”薛长老正想趁机再摆摆长辈的架子,教训教训小辈,以解解心中压抑的不满。 却不想宁倏一又提气打断了他:“各位前辈,弟子家底单薄,囊中羞涩,还得麻烦各位把这几日猫儿们的伙食费给结算一下。” “……”不只是薛长老等一帮炼丹师,饶是许子玄都不禁为之一愣。 在场的恐怕除了陆清舟外,无人知晓宁倏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诸位,这几天我这里碧春阁的特级水晶鱼脯耗费了一百八十多条,可都是我为我家阿雪准备的储备粮啊!”宁倏一捂着胸口,一副心疼要死的样子,“我也不和各位抬价,零头我也不算了,就算一百八十条,一条二十中品灵石,共计三千六百中品灵石……” 这下,连陆清舟都忍不住侧过脸来,瞪大了眼睛盯着宁倏一。 他分明记得,这鱼干一条不过十个中品灵石,怎么转眼就翻倍了!? 宁倏一冲他甜甜一笑,一点也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些鱼干平时都放在阿雪的项圈里,他家阿雪背了这么远的路,不算运费劳务费的么? 卖他二十,一点也不贵!他宁老板做买卖,可从来不包邮! “你,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终于有位长老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跳起来大声控诉,“这是敲诈!” “一条鱼干二十中品灵石?合着跟我卖一颗止血丹一样?笑话!” 长老们虽然不缺钱,但谁都不想被一个年轻人当猪宰,故而各个箭张弩拔,不愿退让。 “哎!你们自诩爱猫如命,可连这点小钱都不愿意花。”宁倏一耸了耸肩膀,不屑地道,“如今我一贫如洗,啥都买不起,看样子,我还是别出去了,好歹在这里一日三餐不用花费。” 说罢,宁倏一又退缩回了那山洞里,竟是死皮赖脸不肯走了。 众长老面红耳赤,各个胡须颤抖,恨不得甩开脸面狠狠揍他一顿! 眼看自家猫儿们也跟着躺回了雪地里,薛长老沉着脸,朝着洞口“咚”地丢了一物。 宁倏一眼疾手快,一个翻身接住了薛长老抛来的储物袋,打开一看,顿时喜笑颜开:“还是薛长老给力呀!” “哼!这里是四十个上品灵石(等于四千中品灵石),就便宜了你小子!”薛长老咬牙切齿,怒喝一声,“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是是是!小子这就搬出来!”宁倏一装模作样收拾了些东西,卷着铺盖走出了洞穴,群猫见状,果然也跟着起身,总算是让诸位炼丹师安下了心。 待陆清舟向猫群传达了解散之意,猫儿们这才不情不愿地跟随自家仆人离开寒绝峰。 抱着失而复得的猫,每一个炼丹师都在心中发誓,日后定要让自家猫儿离宁倏一和他的猫远、远、的! 第15章 15竹院 我想跟我家阿雪洗个鸳鸯浴都…… 打发走了丹蕴峰的一帮长老,宁倏一转头冲许子玄走去,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无比殷勤:“掌门师兄,你可想死我了!你身体可安好?” 饶是阅历丰富的许子玄,也吃不消宁倏一的假热情。 “为兄一切安好,”许子玄稍稍后退了一步,一拢袖子半遮面,“倒是为兄照顾不周,让师弟这些日子受苦了……” “哎呀师兄,说到这个,我可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许子玄本是一句客套话,可没想到,宁倏一借题发挥,接过话题大吐苦水:“一日三餐皆为素食也就算了,我就当给自己减减膘。但是寒绝峰本来就冷,这洞里徒穷四壁,别说供暖了,连个暖泉都没有,我想跟我家阿雪洗个鸳鸯浴都办不到!” “师弟,修道之人,本就不该贪图安逸……”许子玄的嘴角不免一抽。 还洗鸳鸯浴?这货是不是没弄明白,他可是来寒绝峰受罚的啊! “我刚入外门时,大师侄给我找了个不错的洞府,要是内门条件这般艰苦,那我还是不住内门了,就搬回那儿去吧!”宁倏一摇头叹气,抬腿就要往外门方向走。 “胡闹!”许子玄急忙拦住了他,“我归元宗掌门的师弟,怎能住去外门!” “那……”宁倏一的眼珠子转了转,收回腿,凑回许子玄身旁,嬉皮笑脸地问,“我听闻咱们师尊在剑凌峰上有个带暖泉的竹院,清静又舒适,不如我就上那儿去……” “休想!”许子玄狠狠刮了宁倏一一眼,“师尊的院子,岂能给你糟蹋?” “我怎么就糟蹋了!”宁倏一不高兴地撇撇嘴,手轻轻摸着陆清舟的后背,似是在委屈地告状,“师尊的院子不给弟子住,给谁住?师兄你住?你不是住主峰的吗?” “师尊的院子是……”许子玄差点被宁倏一套出了话,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绕开了这个话题,退让一步,“师弟莫恼,回头我给师弟寻一个带暖泉的洞府便是!” 陆清舟一直观察着许子玄阴晴不定的表情,见他眉头微皱,目光复杂,又像是在极力隐瞒着什么。 这番异常举动大有古怪。 那院子也不是什么洞天福地,值不了几个钱,为什么不肯让出院子? 莫非那院子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会和他丢失的魂魄有关吗? 看来,他得抽空去瞧瞧! 于是,这天夜幕降临之际,剑凌峰的一片茂密竹林里出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竹林深处,隐着一拢四方被篱笆环绕的小小院落。时有清风拂过那扇微微敞开的小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这院子,便是陆清舟的“故居”。 虽然都是用竹子搭建的屋子,显得有几分简陋,但是这院落清静怡人,避开了众人的嘈杂喧闹,只能听见山间清风和清泉水潺,甚合陆清舟的心意。 院落中还有一个天然的石坑,坑中有温度适宜的暖泉,常年热气萦绕,雾气弥漫,小院子仿佛置身仙境。 这是当年他刚一入门,师尊特意为其挑选的院子,方便他淬体净身用。 后来淬体完成,他倒也懒得搬去别处,索性就在这清静的院子里扎了根。 他离去后,也不知这里有没有易主,是否会留下蛛丝马迹? 陆清舟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之间溜了进去,熟门熟路地跳上窗台,钻进黑漆漆的屋子里。 屋子里为数不多的摆设一如当初,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眼便能看得过来。 木器桌案上一尘不染,像是有人时常打扫,却又不像是有人在这里常驻。 陆清舟搜寻过所有能藏东西的旮旯,但什么都没找着,连当初他留下的一些不值钱的衣物和佩饰也不翼而飞。 他跳上桌案,打算从桌边的窗口出去。可刚冒出猫头,他又猛地缩了回来,躲在窗棂边缘,朝着窗外看去。 乍一眼,他还以为自己的尸身就在窗外。 那身雪白的道袍,那简单的头冠,那张不值钱的残破古琴,无不让他觉得眼熟。 换作他人,怕是就要以为是他陆清舟诈尸了。可是那背影,却怎么都骗不过他的眼睛。 陆清舟总算是明白,为何这孽徒不许宁倏一住进竹院。 原来是他自己霸占了这院子,霸占了他的“遗物”,还打扮成他的模样附庸风雅,也不知演得是哪一出…… 按照宁倏一的话怎么说来着……真是活久见! “师尊……” 就在陆清舟为自己收了一个欺师灭祖的孽徒感慨唏嘘之时,却忽然听见一声低吟。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音调,却带着陌生的凄凉感。 回想当年,还是个小团子的许子玄跟在他脚前脚后,软软糯糯地唤着“师尊”,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自己的仰慕。 少年时的许子玄,唤他“师尊”时,也总是满怀着浓浓的崇拜与尊敬。 然而后来……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子玄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的目光,唤他的时候,声音里总是充满了困顿与犹豫。 当年,他只当这是孩子长大了,进入了叛逆的特殊时期。 可不想,这孽徒的叛逆,竟会如此离经叛道,竟使出下作手段陷他于不义! “师尊……师尊……”许子玄的音色沙哑,透着寒意,“你到底在哪儿……你不是恨我入骨吗?为何不来找我复仇?” 他的右手轻轻垂下,手中一物滑落于地面,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陆清舟定睛一瞧,那似乎是一块名牌…… 归元宗的弟子,入门时每个人都有一块名牌,出门派时会将名牌寄放在主峰,若弟子不幸在外身死,留在宗里的名牌会化作灰烬。 许子玄手中的这枚,虽然没有化作灰烬,上面却有好几道裂痕。 陆清舟忍不住又伸了伸脖子,仔细看去,却见那名牌上赫然刻着“陆清舟”三个字! 他顿时全身寒毛直竖。 怎么会是他的!? 他明明死得透透的!死得不能再死了!这牌子为什么没有…… 莫非,是因为他的魂魄还未入轮回? “师尊,他们都说你死了,师弟也说你死了……可是我不信,你的名牌没有碎,你根本没死!”许子玄自言自语,喃喃地道,“既然没死,你为何不回来?难道你要放过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一丝丝黑气从他的身上弥漫出来,在空中袅袅盘旋,犹如妖魔鬼魅。 陆清舟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许子玄这小子竟然也走火入魔了! “师尊,你若忘了复仇,弟子便替你出手……”许子玄似乎完全不知自己身处险境,絮絮念叨着,“虽然那个狡猾的司空舜失踪了,但徒儿一定会找到他的下落,手刃仇人,杀了他为师尊报仇!” 许子玄猛地一拍地面,暖泉里的水被他这一掌震得飞溅四起,又如细雨般落下,泼了许子玄一头一脸一身,将他彻底湿透。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滴答滴答地滴落,许子玄的肩膀微微颤抖,显得几分楚楚可怜。 “呵……杀光他们,师尊你亲自来杀我可好?徒儿好想你……” “……”陆清舟的长须轻轻摆动,放大的黑瞳中折射着寒冷的光芒。 想他? 这孽徒是不是忘记自己做过什么欺师灭祖的事了?何必独自在这院落中装出一副戚戚哀哀的样子? 还有,司空舜失踪了? 是仇家太多,终于把那个可恶的魔尊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了?还是…… 陆清舟一时有些走神,忽听许子玄大喝了一声:“谁!?” 觉察到屋内有动静,许子玄立即起身,走进了屋子,浑身发出一股逼人威压:“谁在那里?!” 陆清舟的心怦怦直跳,可他一身光亮的白毛,在黑暗里反而十分显眼,根本无处可躲。 “是你?”许子玄一进门便看见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那团雪白团子,浑身的凌冽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上前一步,向陆清舟伸出了手,“是你的主人让你来打探的?” 眼看许子玄那贼手就要摸到自己的脑袋,陆清舟下意识地挥动爪子,毫不客气地给了许子玄一巴掌。 尖利的爪子刮着雪白如玉的手背,若许子玄是个凡人,此时怕是要鲜血淋漓。 许子玄没想到猫儿会对自己有如此巨大的敌意,他微微一怔,却见那猫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掺杂着复杂的神色。 那神色,像极了当年师尊离开归元宗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似是厌恶,又似是憎恨,好像还有一点失望…… 许子玄情不自禁地再次伸出手,想要去触摸这只有着熟悉眼神的猫儿,完全忘了先前被猫儿狠狠挠了一爪子的教训。 陆清舟直接按着他的手臂,轻轻一跃,跳出了窗台,钻过篱笆,朝着竹林深处逃去。 许子玄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猫儿的背影,直到竹林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被惊扰的几只鸟儿展翅而飞,掠过青翠苍竹。 “师尊?”当洛念山听得动静,进了院子里来时,便看见许子玄矗立在暖泉边,正仰着头,静静地看向那一片泛红的苍穹。 他大半个身子被水湿透,乌黑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耳边,衣袍略微有些松散,露出泛着光泽的脖颈,显得格外诱人。 “师尊,快些披上衣服,莫要受凉!”洛念山急忙避开了目光,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搭在许子玄的肩膀上。 “修仙之人哪会这么容易着凉……”许子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掸灰似的将那披风掸落,只着一身湿漉漉的袍子走向竹屋。 洛念山不敢抬眼看,只是看着那披风被抛入风中,落进暖泉浸透。 第16章 16押注 超过那个装腔作势的小子很难…… 三日后,战天云亲自来到宁倏一位于主峰的新洞府,邀请他前往剑凌峰。 两人一路上山,渐渐入了茂林深处,四处静谧,不闻人语。 陆清舟从宁倏一怀里挣脱出来,轻轻落在地上,抬头看向前方熟悉的风景。 山中水汽弥漫,脚下浮云缱绻,恍惚如临仙境。 陆清舟痴痴地望着这条熟悉的仙径小路,硕大的猫眼中闪耀着粼粼波光。 这是一条通往他师尊——百里重山洞府的路。 “宁师侄,那上边就是你师祖——无情剑百里老祖的洞府。”战天云向前方一指,“百里师伯飞升前,曾传掌门一玉,要掌门每隔五年开放一次他的洞府,让剑凌峰弟子进洞参详,领悟剑道……哦,宁师侄虽然不是剑修,但既然已经得陆师兄传承,自然也有资格入师伯的洞府,接受师伯馈赠的福泽。” “……”宁倏一没有答话,只是露出一脸虚伪却灿烂的笑容,背后朝着天上悄然竖起了一根中三娘。 “宁师侄……”战天云忽然看向宁倏一,宁倏一立即将手指藏好,一脸正色。 “烈阳剑乃我剑凌峰顶级剑法,且对灵根要求甚严,几千年来唯有陆师兄一人练成。陆师兄……后,我等本以为烈阳剑这绝学又要失传,却不想陆师兄竟早就在外面留下了传承。”战云天轻咳了一声,似是不太习惯夸人,“无论如何,请你务必踏上洞府的第八层!” “第八层?”宁倏一疑惑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暗自嘀咕,“一个洞府还这么复杂,百里重山那老小子是玩建筑设计的?” 陆清舟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尾巴,以惩戒其对师尊出言不逊。 不过,他自己也感到几分好奇。 原来师尊的洞府,竟然还分了好几层?这得是多么玄妙的机关阵法,自己以前怎么从未注意到呢? 抱着强烈的好奇心,陆清舟跟着宁倏一站在了百里重山的洞府门前。 此处早已门庭若市,不仅有新入门的剑凌峰弟子,还有不少师兄师姐,甚至有一些剑凌峰的管事、长老。 以及……一些特意来看热闹,做买卖的。 “《老祖洞府初探》,一本十块下品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过了这村就得再等五年!” “凝气丹,助你屏气凝神,接受老祖教诲不打瞌睡,一颗一块中品灵石,轻松一点,胜人一筹……” 宁倏一看着这些忙忙碌碌的弟子,赞许地点了点头。 能随时随地寻找商机,有前途! “来来来,买定离手,看看今年谁会是最大的一匹黑马!”忽然,一旁又传来一声呼喝,宁倏一和陆清舟循声望去,就看几名弟子站在一块巨大的玉壁前,光明正大地摆开了赌局。 而那玉壁从上到下被划分为十个区域,依次写着“第九层”“第八层”……最下方的“起始点”则挤挤挨挨都是蝌蚪般的文字,仔细一瞧,似乎是一个又一个名字。 “宁师侄,来。”战天云领着宁倏一走到了玉壁前,吓坏了一旁围观的弟子们。 “峰主!”他们急忙低头行礼,陆清舟这才知道,原来战天云就是现任剑凌峰的峰主。 “嗯。”战天云只是应了一声,转头便拉着宁倏一,让他将手放在那块玉壁上。 当宁倏一的手掌贴上玉壁时,玉壁发出了柔和的光芒,“宁倏一”三个字便在他掌下形成。 待宁倏一松开了手,那三个连成串儿的字又像是会游泳的鱼儿,在原地打了个转,沉淀到了玉壁的最下层,挤进浩浩荡荡的名字队伍中。 “哈哈,有意思!”宁倏一来了劲头,忽然一把捞起陆清舟,将那小小的猫爪印在了玉壁上。 “喵!”陆清舟吓得急忙缩回爪子,可为时已晚,一团黑雾在他按过的地方冒了出来,渐渐显露出文字。 陆清舟紧张得寒毛直竖,血脉偾张,就怕那玉壁上忽地出现“陆清舟”三个字。 然而那诡异的黑雾渐渐散开,留在那儿打转的,仅仅只是——“阿雪”。 陆清舟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的同时,又生出一股子莫名的惆怅。 是啊,他现在只是一只名叫“阿雪”的猫而已。 陆清舟……已经不在了。 “阿雪的名字也能显示在上面,那是不是阿雪也能进去?”宁倏一重新抱起了陆清舟,轻柔地将他揽在怀里,一手摸着他柔顺的皮毛,揉淡了陆清舟心里的那抹阴郁。 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进去瞧瞧,看看师尊是否留下有关他的线索,或是……给他这个不肖弟子留下的只言片语。 “既然能在玉照壁上留名,就是得了师伯允许,自然可以进入。”战天云也充满爱怜地看了白猫一眼,似是特意说给陆清舟听的,“进入洞府后不要勉强,一旦陷入沉睡就会被送出来,倒是没什么危险。” “太好了!阿雪,我们可以一起进去,你可要罩着我啊!”宁倏一爽朗地大笑。 他的言行举止过于特立独行,再加上还有剑凌峰峰主的亲自陪同,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旁的树影下,几名剑凌峰弟子正斜眼打量。 “这就是新入门的‘小师叔’?那个大闹门派大比的嚣张小子?”为首一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看起来不太聪明,还学丹蕴峰养什么猫,真是装模作样!” “可他毕竟是‘烈阳剑’传人,怕是要成为今年的一匹黑马……”他身旁一名弟子刚一开口,便瞧见为首之人不满的目光,顿时尴尬地改口,“哈,当然,想超越我们王术师兄,他还差得远了些。” “哼,虽然他会使那么一招‘烈阳剑’,可他才炼气三重的修为,还并非专一修剑之人,又怎能与我们王术师兄相提并论?”另一人急忙拍着王术的马屁,“我们王术师兄可是剑凌峰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魁首,第一次进洞便冲过了第四层,何人能比!” “呵呵,无论如何,他都是‘师叔’嘛,咱们就赌一赌这位师叔今年能否闯过第三层吧?”一人贼眉鼠眼地笑道,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对宁倏一多有几分不屑。 哪怕听说了宁倏一在大比之上的表现,他们也毫不在意。 毕竟,参与大比的不过是些外门弟子,若当时在场的是他们,还能让一个炼气三重,只会那么一招半解的门外汉出风头? “那我就压他……”王术拿出一块上等灵石,抬眼朝着宁倏一看去。 也不知宁倏一是不是听见了他们的嘲笑,同样朝着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那双狭长的眼眸中显露的,竟是一丝不屑和玩味儿,充满了挑衅与嘲弄。 王术的脸顿时一沉,将那灵石丢给手下的弟子,狠狠地道:“给我压他走不出第三层!” “好嘞!” 宁倏一收回视线,不屑地耻笑了一声,转而走向开赌局的几名弟子。 “小、小师叔,你也想押注?”开赌局的弟子已经认得宁倏一,极为殷勤地凑过来,热情介绍道,“师叔这是第一次进洞府,若是押注自己,弟子建议押在前三层,比较稳妥。或者师叔想要押注别人?上一届的新人魁首王术师兄今年要冲刺第五层,师叔不妨押注王师兄……” 那弟子先前看见峰主亲自送宁倏一来,知道宁倏一身份贵重,自然热情巴结,给出的建议也十分中肯。 可宁倏一偏偏不听他那一套,摆了摆手,将一袋子灵石丢给了他:“这里是四十块灵石,押我自己能第一个突破第五层。” “啊?”弟子微微一愣,只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要押注我自己,第一个突破……哦,不,第一个肯定不是我,”宁倏一瞥了一眼怀里的猫儿,忽然改了主意,“那就押我能赶在王术师侄之前突破第五层好了。” “师叔,这……你确定?”弟子捧着一袋沉甸甸的灵石,不敢置信地问道,“不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超过那个装腔作势的小子很难吗?”宁倏一不屑地笑道。 “既然如此,师叔,请在这里签过字……”弟子见宁倏一这般笃定,只得任由他去。 他打开了宁倏一给的袋子,本以为袋子里顶多只有四十块下品灵石,却发现——里面竟然清一色全是上品灵石! 那弟子不敢怠慢,立即将宁倏一所开的赌局放在了赌盘最显眼的地方,大肆宣扬。 不消片刻,“归元宗新入门炼气三重的烈阳剑传人,放话挑战剑凌峰魁首筑基圆满的王术师兄,看谁先突破第五层”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听闻宁倏一竟然拿出了四十块上品灵石当赌资,众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放在眼前的肥羊不宰杀,留着过年吗? 于是,众人你一块我一块,硬是把宁倏一的赔率抬到了一赔六,乐得宁倏一眉开眼笑,差点把陆清舟给撸秃了毛:“发财了!发财了!还得多谢薛老头赏的本钱呐!” 陆清舟伸手便是一爪子! 莫挨本喵! 然而作为被众人聚焦的另一个主角,莫名躺中的王术心中怒火熊熊。 本来只是小赌怡情,顺便嘲讽一下这个年纪轻轻就爬到他头上的“小师叔”,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想反过来踩着他哄抬身价。 既然对方人傻钱多、盛情邀约,他又怎能让众人失望? “哼,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压上!”王术将储物袋丢在赌台上,满脸怒容。 “王、王师兄,何必意气用事……”开赌局的弟子急忙劝道。 “怎么?”王术抬眼狠狠瞪着对方,“莫非你觉得我会输给一个连剑修都算不上的新入门菜鸟?” “那怎么可能呢!”弟子急忙赔笑,只得收下了王术的灵石,掂量掂量,心里蓦然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哪怕是剑凌峰魁首的王术,这么些年的积蓄也不过是□□块上品灵石,这位宁师叔怎么一出手就能拿出这么多灵石?他从哪里赚来的?他有这么大的本事? 该不会真的是一匹黑马吧? 第17章 17师尊 放开他! “掌门到!” 不一会儿,许子玄身着一身清冷的白色道袍,风度翩翩地出现在洞府门口,身旁还站着洛念山和战天云。 洛念山与战天云皆是人高马大,一个温润,一个萧杀,倒是将许子玄衬托得无比娇小纤细。 许子玄面无表情地做了一番鼓励,眼神扫过台下众多痴迷的弟子们,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宁倏一,更准确地说,是投向了宁倏一肩膀上的陆清舟。 陆清舟感受到一股热切的视线,抬眼一瞧,正和许子玄对上了眼。 就看许子玄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惊艳的微笑,让在场所有弟子都情不自禁地一阵恍惚,跟着傻愣愣地咧开了嘴。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掌门的视线只聚焦在一人身上。 不仅如此,一旁的大师兄洛念山正双手抱拳,向宁倏一躬身行礼,显得极为尊重;就连素来待人极为严苛的战峰主在看向宁倏一时,似乎也含着一丝赞许,朝着他微微点头。 剑凌峰年轻一代心目中的三位崇拜之人,竟然都这么看好宁倏一!? 一时间,不少弟子冲着宁倏一投来各种混杂的目光,有嫉妒的,有不服的,有惊叹的…… 王术捏紧拳头,狠狠瞪着因为“辈分”而站在他前排的宁倏一,却见宁倏一回头冲他眨了下眼睛,扮了个鬼脸。 “这小子……”王术好不容易忍住了这口恶气,只听许子玄在上方大呼一声:“谢老祖福泽后人!” 众弟子皆弯腰鞠躬,场上只有宁倏一一人还腰杆笔直地站着。 陆清舟挠了挠宁倏一,宁倏一这才不急不慢地随意拱手拜了拜,态度极为敷衍。 “敢对老祖不敬,待会儿有他好看的!”宁倏一后排几名弟子见状,无不暗中发出了耻笑,“看来我们很快就能赢了。” “肃静!”许子玄一眼冷冷地扫过来,台下这才恢复了鸦雀无声。 许子玄不满地瞥了宁倏一一眼,宁倏一却像是完全不知自己有什么错,“天真无邪”地瞪了回去。 许子玄拿他没辙,索性不加理会,转身便用百里重山留下的玉,向着那洞府轻轻一挥。 玉上冒出幽幽绿光,照亮了整个洞口,很快又暗淡下去。 “洞府已开,尔等当分批进入,不得大声喧哗!”战天云冷声喝道,指挥着弟子们依次进入洞府。 宁倏一作为“师叔”,自然是第一批次进洞的,同一批次的还有陆清舟和王术等人。 在踏入洞府的瞬间,陆清舟眼前一黑,顿时察觉与宁倏一失去了联系,就连宁倏一那熟悉的味道都消散了。 这里恐怕是师尊设下的万千个小空间…… “既来之,便回答本尊的问题……”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陆清舟双耳一动,抬起头来,只见上空飘来一点点零星的灯火。 “你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 陆清舟甩了甩尾巴,化作人形站起身来,向那灯火毕恭毕敬地一拜。 这一拜,饱含着他这几十年来的所有思念与仰慕。 能在此处听见师尊的声音,对他来说已是最大的福泽。 “回师尊,”他双目粼粼,认真答道,“是道……” 洞府外,许子玄、洛念山和战天云站在玉屏前,看着底层那密密麻麻的名字犹如黑浪一般翻涌。 “不知今年新入门的师弟师妹能突破第几层呢?”洛念山笑道,“上一次新人中成绩最好的是王术师弟,第一次进洞便突破了第四层,恐怕今年他还能更上一层楼。” “你不如再去试试?”战天云瞥了一眼洛念山,“记得十年前年你也是第一次进洞,直接突破了第五层,若能继续尝试,未尝不可再进一步。” “师叔祖谬赞!弟子技艺不精,能突破第五层已是侥幸。”洛念山偷偷看向了许子玄,眼中满是尊敬与仰慕。 百里重山老祖留下的洞府,其实是为剑修所设,一路攀升没什么危险,却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题目在等着他们,皆和剑道相关,有助于剑修们磨练剑心。 越往上走,对修炼者的道心考验就越大,虽然参与众多,可每次能突破第三层的人数屈指可数。 而目前这洞府突破的最高纪录,是战天云的第八层,其次便是身为阵修却练就了一身碧水剑的许子玄,抵达第七层。 “有人动了!动了!”守在玉屏前的弟子忽然惊叫,就看几个名字几乎同时飘起,向着上一层迈进。 王术、宁倏一皆在晋升之列,可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忽然飘入众人眼前,竟一路向上,似是完全没有阻力,晃晃悠悠爬上了第二层、第三层…… “阿雪?”弟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这是哪位师兄留下的名子,怎么这么古怪?是真名?” “阿雪?”许子玄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脑中闪过的,是那一只洁白如雪、惹人怜爱的小猫儿。 一只猫竟能有此造化? 那恐怕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莫非是灵猫? 半日过去,大多弟子已被洞府送了出来,还停留在玉屏上的名字越来越少,只剩三四个。 而“阿雪”依然遥遥领先,率先抵达了第八层。王术和宁倏一则一道停留在了第五层。 弟子们清醒过来后,全都围坐在玉屏前,睁大了眼睛,紧张不已。 不是为了支持哪一个,而是为了自己的钱袋子着急。他们都押了王术赢,本以为毫无风险,妥妥能胜,可没想到那个只有炼气三重的家伙竟然真的可以走到第五层! 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动了动了!”一声惊呼,让所有人的心脏停跳了片刻,就连许子玄都忍不住垂眸看向台下。 偌大的玉屏上空空荡荡,第五层的区域里,两个名字一起抖动了起来。 忽然,一个名字在屏幕上消失了。 “砰”的一声,一道人影从洞府中飞出,被外面的弟子们接住。 “是王术师兄!” “什么!?” 众人不敢置信地围拢过去,发现被弹出来昏睡着的,的确是王术。 王术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在众人的一顿搓揉下,总算是苏醒过来。 一睁眼,他便从地上跳起,拨开人群,朝着玉屏看去。 当看见“宁倏一”三个字冲破第五层,又轻松越过了第六层、第七层,王术气血攻心,“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没想到,他真能抵达第八层……”许子玄轻声念道,眉头微微蹙起,“只是不知他在第八层能否见到……” “师尊,莫非第八层有什么吗?”洛念山不解其中之意,一旁的战云天开口解释道:“第八层有老祖当年留下的一道通灵之法,唯有‘烈阳剑’传承者才能触动。但触动后会发生什么,我等不得而知。” “这只猫会不会也……”洛念山看了一眼玉屏上那晃眼的名字,随即摇了摇头,消除掉这荒诞不羁的想法。 一只猫能走到第八层,或许只是因为它心思单纯,合了老祖眼缘。可猫又怎么能会“烈阳剑”?自己真是魔怔了。 老祖洞府第八层内,原本黑漆漆的答题空间变作了竹院,竹院中的空地上竖着一柄剑。 陆清舟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便看清了那把通体碧绿的细剑,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将它从石土里拔起。 “青灵?是你吗?” 陆清舟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青灵剑,仿佛宝物失而复得。 青灵剑是师尊为他亲手打造的一把仙器。 当时他受宠若惊,接过青灵剑后,便将其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武器。 生前,青灵剑一直伴随他左右,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直到他生命的最后…… “舟儿?” 忽然,一声清冷的男音空然响起,拨动陆清舟心底那根沉寂许久的弦音。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前方出现一抹高挑而单薄的白色身影,白衣胜雪,华发如丝,脸色白净得像是看不见一丝血色,只是在双眼之上蒙着一条黑色的布帛,已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 “师……师尊?”陆清舟音色暗哑,鼻尖传来阵阵酸涩。 他的步伐由迟疑,变作迅猛,就像是一个离家许久的孩童,忽然回到了故土,情不自禁地冲上前去,几步便跑到了百里重山的面前。 “徒儿拜见师尊!” 陆清舟正要跪拜,却被那双雪白的玉手扶住,一抬眼,百里重山那张素来淡漠的脸已是近在咫尺。 “果真是你……”百里重山伸手轻轻触摸在陆清舟的脸颊上,淡色的唇微微张翕,音色竟然也有几分哽咽,“你可……安好?” 指尖传递来的触感微凉,但传进心里的,却是点点温暖。 这一刻,陆清舟觉得眼前的师尊有几分陌生。 他的师尊百里重山,是天下唯一能够听得天道教诲之人,也是最接近天道之人,所以被称为“天命者”。 百里重山修的是无情道,本该无情无欲,人缘寡淡,但不知为何,却将身为孤儿的陆清舟捡了回来,收作唯一的弟子。 除了履行为师之责,传道受业解惑之外,百里重山对他素来冷漠,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漠不关心。 哪怕当年他被迫离开宗门,百里重山也惜墨如金,面无表情,只是叫他“好自为之”。 没有怒意,没有失望,仿佛他的离去对他毫无影响。 陆清舟知道,师尊的冷淡源于他的道心,故而也不曾埋怨过。 只是在离开师门向百里重山叩首告别时,他难得地红了双眼,心生哀戚,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丢弃的孤儿,从此孑然一身,没了根土。 此后,他再也不曾见过百里重山。 他猜测,眼前这位关怀着他的师尊,或许只是他心里的“理想”,只是按照他心底的渴求,营造出的一场美梦。 可即便是梦,他也甘心就此沉浸于其中。毕竟,师尊可从未这般亲切地待过自己…… 梦境甜美,暖意抚身,叫极度缺乏亲情的陆清舟沉醉其中,直到耳边犹如惊雷一般响起一声炸响。 “放开他!” 第18章 18对峙 若它伤到阿雪半分,我便叫它…… 凭空传来的一声断喝,叫陆清舟猛地惊醒。 他扭过头,便看见宁倏一一脸不满地站在竹院门口,满目萧杀之气。 “阿宁……”陆清舟本想责备宁倏一不该如此冲撞长辈,可转而一想,这终究不过是自己的梦境,逐未能开口。 百里重山微微侧头,轻叹一声,忽然起手捂住了陆清舟的双眼。 “师尊?”眼前忽被黑暗笼罩,陆清舟不禁轻唤一声,却听百里重山在他耳边低声道:“见你一面,甚好。去吧……” 那声音低沉而浑厚,似是有某种魔力,直教人昏昏欲睡。 “师尊!”陆清舟挣扎而起,身影却渐渐变淡,消失而去。 待他彻底消失于两人眼前,宁倏一方才沉着脸走进了竹院,目光一直定在百里重山身上:“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再见他!” “……”百里重山双手垂于身侧,长吁一口气,未作解答。 宁倏一上前一步,极为蛮横地揪住了百里重山的衣领,怒气腾腾地道:“当年你照看不周,令其受辱枉死,神魂碎裂。我知道你是因为无情道,淡漠一切情感,我不怪你,只怪自己所托非人。但现在……” 他忽然松开了手,冷冷地警告:“阿雪由我亲自照顾,用不着你再插手!你给我离他远点!” “……”百里重山微微垂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世人称他为“天命者”,其实他的修为早已触顶,但大道未成,迟迟不得飞升…… 为了练成无情道,他一直闭关不出,对世间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生与死,离与合,纷纷扰扰,他不想沾染半分。 收陆清舟为徒是一个意外,一个变数,是一份不得已的责任。 好在那个孩子素来乖巧本分,从不让他费神。他在送他青灵剑时特意附上自己的一道神魂,却几十年未曾被触动过。 他相信,以陆清舟这得天独厚的天赋,还有这正直谦逊的性子,就算自己不费神照看,他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陷入什么困境。 所以,他才放心让他离开归元宗,去世间历练。 然而某一天,他却发现,他留在青灵剑上的神魂消失了…… 他掐指一算,这才察觉,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已经身死道消…… “生离死别,本对我毫无影响,可唯独他……”想到当初的心情,百里重山心情无比沉重,“他是我一手养大,是我命中注定的变数。我为他破道而出,大开杀戒,反倒顺应了天道……” 在得知陆清舟身死的那一瞬间,百里重山的无情道心彻底破裂! 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悲痛,险些让他失去理智,一怒铲平天魔宗。 现在,再见陆清舟,百里重山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徒弟,稍稍袒露些情感,便叫陆清舟误会了去,以为他只是虚构的幻象…… 殊不知,他是真真正正的百里重山,是来自天道苍穹的一抹投影! “如今,天道规则皆掌于我手,”百里重山微微扬起下颌,似乎有几分不甘心,手指紧紧攒起,“这一次,我不会再坐视不理,我可以……” “天道规则又如何?”宁倏一不耻一笑,“不过是些我玩腻了的东西,若它伤到阿雪半分,我便叫它人道毁灭!” “……”百里重山被堵得哑口无言,就如以往——和宁倏一对话,总会莫名终结话题。 沉默片刻后,他干脆一挥衣袖,将宁倏一“请”出自己的道法空间。 眼不见心不烦! “砰”地一下,宁倏一从洞府里弹飞了出来,凌空翻了个身,稳稳地落于众人眼前,成为第一个清醒着走出洞府之人。 “卧槽,老小儿这么小心眼!?”宁倏一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多骂几句百里老狗,可他刚一开口,百里重山的徒孙徒重孙都围了上来。 “师弟,你没事吧?”许子玄上下打量了宁倏一几眼,“你在第八层遇见什么了?可有遇见老祖?” “自然是遇见了百里老祖。”宁倏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比划了两下,“我找老祖比划比划,可老祖不敢与我动手,畏惧我英勇神武,哼!” 许子玄、洛念山和战天云:…… 吹吧!你就吹吧! 看宁倏一这模样,倒也不像激活了老祖的道法,许子玄失望地叹了一声,便取出那枚玉,想要关闭洞府。 “等等!”宁倏一忽然闪身挡在了许子玄的面前,“还没结束!我家阿雪还在里面呢!” 众人为之一愣,随即想起来,之前过于关注宁倏一,却忘了,早有一只猫儿在他之前抵达了第八层,而如今…… 许子玄转头朝着那玉屏上看去,瞳孔瞬间睁大了些许。 “阿雪”这两个字,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迄今为止从未有人涉足的第九层! 玉屏前的弟子们也早已傻了眼,初入门派选入内门时的那份自豪感荡然无存。 苦修数载,他们的道行竟然还不如一只猫? 不,不可能! 百里老祖一定是和丹蕴峰的那些炼丹师一样,是个极度猫痴! “让一让,让一让!”宁倏一拨开人群,挤到了开设赌局的那张桌子边,“啪”地一声拍着桌案,“拿来吧!” “……”开赌局的弟子苦笑不已,却又不敢当着掌门的面黑了师叔的灵石,只得收拢起方才的赌资,尽数交给了宁倏一,“宁师叔,这里共计二百六十五块上品灵石,还有中品灵石、下品灵石若干,请……” “行了,剩下的就当是你的劳务费吧。”宁倏一将所有的上品灵石一扫而空,抬眼瞧见王术正在一旁虎视眈眈,不由莞尔,拍了拍自己的储物戒指,朝王术勾了勾手指,像是在说:不服来抢呀。 “哼!”王术倒也不是一头热血的鲁莽之辈,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眼珠子一转,非要逞一逞口舌,“不过是赚了些灵石,有什么好得意的,没见识!殊不知,入了门宗后,门派贡献点更为重要……” “门派贡献点?”宁倏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起来就像是一肚子坏水的狐狸。 教人心生不祥之兆…… 而此时,陆清舟只身一人来到了百里重山洞府的第九层。 与前几层的空间幻象不同,第九层就是一个灰色的山洞,山洞里竖着一排排柜子,每一个柜子上都放着数枚储物法宝。 陆清舟在柜子前走过,只见那些储物法宝早已被分门别类,第一列为“器”,从上到下分为“神器”“仙器”“灵器”……第二列为“法”,第三列为“丹”,第四列为“阵”,第五烈为“灵”。 足足五列柜子,其中法宝、丹药等不计其数,若是宁倏一在场,只怕要跳起来开心地大喊发财了。 “你来了……” 第一排书柜前,忽然出现一道雪白影子,陆清舟急忙转过身去,看向那熟悉的身影。 与之前在第八层见到的百里重山不同的是,眼前这位,面色清冷,语气平淡,声音毫无波澜,没有半点温度。 这让陆清舟更加肯定,方才所见只是自己心中的幻象,而眼前这人像,或许才是真正的师尊留下的音信。 “能抵达这一层的,唯有我徒陆清舟,”面前的百里重山面无表情,缓缓陈述,“你是为师这一生唯一的变数。” “师尊?”陆清舟不解其意,上前伸手,却发现手从百里重山的身体里穿了出去。 “我年少时命途多舛,经历多次劫难,苟活于世,逐认为天道规则应让万物平等。而那执掌天道规则之人,定然无欲无求,公平正义,对天下生灵一视同仁。”百里重山丝毫不受影响,面无表情继续念道,“故而,我一生追求无情道,认为只有对万物无情,一切秉公,方能做到公平公正。若将无情道练得通达,便能渡劫飞升,成为执掌天道之人。” “为此,我放弃了七情六欲,断了亲情尘缘。”百里重山一字一句,轻轻敲击着陆清舟的心坎儿,“但是……” 百里重山忽然一顿,竟深吸了一口气。 “我终究没能练成无情道。” “什么!?”陆清舟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但百里重山似乎并不想就此话题继续说下去,他轻轻挥了挥手,一片碧绿的剑刃碎片忽然飞到了陆清舟的手里,折射着莹莹光亮。 陆清舟接过碎片,仔细感应了一番。 剑里的灵气很淡,器魂似乎因为太过虚弱而陷入了沉眠,一时半会儿无法唤醒。 “为师已教训过司空舜,那魔头夺走你的尸身,不知去向。本想找回你的尸身与魂魄,送你入轮回,但天道留与为师的时间不多,只能留下这洞府,以及此处一切皆遗赠与你。另外——”百里重山指了指陆清舟手里的青灵剑碎片,“青灵剑在你死后殉主,一分为三,其一被留在魔宗,最后一片很可能在妖宗。若能修复完整的青灵剑,便可让剑魂凭借与你的神魂契约,找回你的一切。” “舟儿……”一口气交待完,百里重山的表情方才有了一丝变化,他蹙眉轻叹,“你可恨过为师?” “弟子不曾恨过师尊!一切皆是弟子咎由自取!”陆清舟急忙回答,可眼前的百里重山只是当年留下的一道残影,哪里能听见他由衷之言? “你恨也罢,不恨也罢,一切也已……”百里重山的身影渐渐消散,空中飘逸出一句轻轻的、柔和的话语。 “抱歉,舟儿,为师只能为你做这么多……” “师尊!”陆清舟仰头看着那白光点点在上空飘散,鼻腔里像是被灌入了酸水,不争气的液体要从泪管里迸射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憋住了这一股泪意,憋红了漂亮的双眼。 一个念想,他又变回了猫儿的样子,等情绪平稳下来后,才将那青灵剑碎片收进了自己的储物项圈。 青灵剑没入项圈的瞬间,眼前场景也消散而去。 眼前,是呜呜泱泱的归元宗弟子,一个个皆瞪大了眼睛,无比惊讶地看着他。 糟糕!陆清舟心里暗叫不妙,退后了一步,垂下了尾巴。 说好的要低调呢? “阿雪!阿雪~~~” 众目睽睽之下,宁倏一张开双臂,一脸丰富的戏精表情,大步流星地奔向陆清舟,活脱脱秀出一场劫后重生破镜重圆的大戏。 “宝贝儿!你可想死我了!那老小子没有为难你吧?”宁倏一用脸蹭着陆清舟的脖子,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陆清舟眼看周围一圈看热闹的,老脸一红,立即跳出宁倏一的怀抱,一巴掌挠在他脸上,狠狠“喵”了一声。 “你凶我?我这么担心你,你竟然还凶我?你是不是被那个老小子用鱼干收买了!”宁倏一抱头蹲坐在旁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倒真像一个怨妇。 许子玄只觉自己脑仁作痛,又一次生出了将这个戏精师弟赶出师门的冲动。 他的怀中忽然发出“啪”的一声碎响,许子玄伸手一摸,掏出一枚破碎的玉。 “掌门,这……”战天云见状,也是满脸错愕。 那玉,本是百里老祖飞升前留给门宗的,是用来开启洞府的钥匙。 如今钥匙破碎,将再也没有办法打开洞府,今后……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之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鹰唳,惊空遏云,声振寰宇。 两人猛地仰起头,险些叫那灿烂的日光刺瞎双眼。 碧空苍穹之上,一道黑影自日下掠过。 陆清舟听到空中传来的破碎风声,抬起头来,便见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 第19章 19套路 如今你有了豪宅,可千万别忘…… 看见那只猛禽忽从天降,尖尖的利爪反射着阳光,陆清舟却是一点儿都不害怕,显得十分淡定。 因为他认出来,这只比人还高的金雕是师尊昔日所养的灵兽,陪在师尊身旁一道修炼,早已辟了谷,不会乱捉“野味”打牙祭。 金雕拍打着翅膀,落在陆清舟的身边。 它展开羽翼,用一只翅膀轻轻拍了拍小小的猫头,就像是一位长辈在亲切地招呼小辈。 “喵~”陆清舟从金雕的眼神中看得出,它已经认出了自己。 “啾~”金雕轻啼,声音略有几分幽怨,似是在怪罪陆清舟,为何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看它。 自从主人飞升后,它的日子真是太无聊、太无聊、太无聊了! 陆清舟伸出一只猫爪,搭在金雕的翅膀上,和过去一样,轻轻顺着它漂亮的羽翼。 “啾!”金雕舒服得眯了眯眼,它用翅膀搂了搂白猫,转而挪开了一小步,向着洞府前的众人,特别是许子玄高声啼鸣,霸气十足,像是在宣告:这只白猫是我罩着的! 许子玄脸色微白,拱手向金雕一拜:“见过雕前辈。” 在场除了辈分较高的战天云外,其余弟子皆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向金雕行礼:“见过雕前辈!” 一时间,猫假鸟威的陆清舟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 一阵凌冽山风掠过众人头顶,灌进陆清舟的鼻腔,害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金雕见状,晃动着庞大而笨拙的身子,朝着陆清舟挪了一步,用暖暖的腹部绒毛暖着陆清舟,却又十分小心,不给猫儿的小身子骨带来一点儿重量,活像一条山形毛毯。 许子玄:…… 这是把猫当蛋孵了?可他分明记得,这只金雕是个雄鸟呀! “不知前辈来此造访,有失远迎!”许子玄恭恭敬敬地向金雕抱拳一礼,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金雕爱答不理地瞟了他一眼,扭头啄着自己的胸羽,从那毛茸茸的羽毛中衔出一片金色羽毛,小心翼翼地递到陆清舟的面前。 在阳光照耀下,那片羽毛泛着金光,似是金属质地,颇有分量。 陆清舟接过羽毛,瞬间,他感受到心神与某个空间相互联通,身后的洞府为之一亮,打开了气墙禁制。 再一念,洞府又暗了下去,关闭上了“洞门”。 许子玄和战天云面面相觑,看样子,这羽毛便是老祖洞府真正的钥匙。 而金雕竟然把钥匙交给了一只……猫? “师弟,这洞府乃百里老祖留下惠泽后人的,若是可以,为兄可否拿其他条件与师弟交换……”许子玄走向宁倏一,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那笑容像是春日暖阳,令人如沐春风,不忍拒绝美人所求。 可宁倏一却视而不见,把手一摊,摆出爱莫能助的样子:“师兄,洞府可不是我的,是我家阿雪的。要不,你和我家阿雪商量商量?” 许子玄的步伐一顿,脸色一僵,显得几分尴尬。 同一只猫商量?怎么商量?跟丹蕴峰那群老家伙一样,厚颜无耻,卑躬屈膝地跟在猫儿身后喵喵叫? 那还不如硬抢! “嘎嘎!”金雕似是明白许子玄的意图,抬头瞪眼,急促地尖叫了一声,又伸长了脖子,用尖利的喙狠狠啄着许子玄的剑,发出“咣咣”的声响,硬生生地将许子玄逼退了几步,以示警告。 “雕前辈……”许子玄颇为无奈,脸上已是乌青一片,却还得对这位特别的老前辈耐住性子,“老祖洞府关系着我归元宗传承大事,还请前辈三思……” 话还没说完,许子玄就感觉到金雕冰冷的死亡射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被这金雕盯得头皮发麻,脸色煞白。 虽然身为归元宗掌门,可惜许子玄以阵修为主,且不过是分神初期境界,没有充分准备,根本打不过这位早已突破了大乘期的雕大人。 他此刻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不该让宁倏一来参拜老祖洞府,这一拜,竟然把老祖的整个老巢都给端了! 真不愧是“夺财猫”啊! “阿雪啊~~”就在许子玄把账全都算在了宁倏一头上时,宁倏一却转而捧起了陆清舟,吊着嗓子唤道,“你我可是患难与共,情比金坚啊,如今你有了豪宅,可千万别忘了糟糠妻啊~~” 许子玄:…… 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山底! 陆清舟嫌弃地拍了拍宁倏一的脑袋,深思熟虑之后,他倒是不介意将师尊的洞府拿出来继续向弟子们开放。 毕竟,他当年虽然被逼离开了门派,但心里还是记着自己的身份,对这里有着无可替代的归属感。 如今他以残魂之身苟延残喘,时日无多,自然能为门派贡献一点是一点,好在最后了无遗憾。 陆清舟将自己的意思阐述给宁倏一,宁倏一没有阻拦,也没有抱怨,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 原本戏谑的表情,也渐渐收敛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莫名心动的微笑。 不似方才许子玄笑得虚浮,君子一笑,似高山雪莲悄然绽放,淡泊纯真,叫人怎能不为之触动? “掌门师兄不用犯愁了,”宁倏一抱起陆清舟,一边挠着他柔软的耳朵,一边看向面色不太好的许子玄,“我家阿雪慷慨大方,说愿意将洞府继续对弟子们开放。只不过有两个条件——” 他的唇角向上扬起,目光在台下所有弟子身上飘过:“第一,洞府只开放前七层。” 弟子们心里稍安,反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突破了第八层,对他们倒也没什么损失。 “第二……”宁倏一忽然看向人群中的王术,王术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就听上方飘来宁倏一波澜不惊却能气死旁人的话语:“但凡想进洞府的,请缴纳一百门派贡献点!” 众弟子一片哗然,一百贡献点虽然不算太高,但也得他们辛辛苦苦做上半年的门派任务才能赚到,若是运气不好,还得一年半载才能凑齐。 “宁师叔,不知用灵石兑换可行?”一名女弟子鼓起勇气,大声问道。 “不不不!”宁倏一晃着一根手指,“之前有人‘好心’提醒过我,在门宗里,灵石不重要,门派贡献点才是硬通货!所以,本洞府只收门派贡献点!” “你……”王术听了差点又喷血,可放眼一瞧,周围不少弟子都知道先前他与宁倏一的那点龃龉,知道他就是宁倏一口中那个“好心”之人,于是纷纷朝他投来了不满和怨恨的目光。 王术顿时偃旗息鼓,低下头去,装起了鸵鸟。 陆清舟的胡须微微抽搐着,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恐怕就要化作人形,好好收拾收拾宁倏一了。 什么君子淡泊纯真! 啊呸!一切都是赚钱的套路! 但看宁倏一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陆清舟还是默默收回了尖利的爪子,悄悄叹了一口气。 也罢,一百贡献点也不算多,也算是督促弟子们做做门派任务,为门派贡献更多的力量。 从大局上看,宁倏一的这个决定没什么毛病。 他开心就好…… “师弟,你这么做未免有些欺负小辈了……”许子玄忍不住开口,可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宁倏一倒是满不在意,陆清舟冲许子玄狠狠低吼了一声,似乎在说:要你管! 而那金雕则干脆翅膀一挥,把宁倏一和陆清舟一起卷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冲许子玄仰着脖子“啾啾”叫唤,似是在警告他:这两个小辈都是本鸟罩着的! “哇,雕兄够义气!”宁倏一趁机拍须溜马,不遗余力地夸赞,“雕兄的这身羽毛可真锋利,赶得上削铁如泥的宝剑了。雕兄这身材也叫人好生羡慕啊……” “啾啾~”金雕开心地叫了两个短音,还冲许子玄抖了抖羽毛,耀武扬威。 “能得雕前辈欣赏,师弟真是好福气……”许子玄快要绷不住伪善的笑容,脑袋上渐渐浮现几根青筋,“既然师弟执意要收取门派贡献点,那不知师弟打算上交门派几成?” “几成?”宁倏一睁大了眼睛,“师兄,莫要觉得我家阿雪心善好欺负!我家阿雪是不是唯一一个登上洞府第九层的?” “这洞府是不是百里老……老祖派雕兄送来给我家阿雪的?” “把私有的洞府对门派开放,算不算贡献?” 宁倏一的三连问如连珠炮发,许子玄只得硬着头皮辩解:“这自然是功劳一件,但……” “能把洞府贡献出来,我家阿雪已经仁至义尽。若师兄还要趁机压榨,那我只能替阿雪收回洞府,咱们就当没提过这事儿!” “你!”许子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脸色瞬间涨红。 “师尊……”洛念山急忙扶住他,好言好语劝了几句,“莫要与师叔置气了。” “好!好!”许子玄狠狠刮了宁倏一一眼,甩袖御剑而去。 洛念山只能无奈地向宁倏一点了点头,跟上了许子玄的步伐。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许子玄发这么大的火,倒是替宁倏一担心了起来。 宁师叔就不怕和师尊起了隔阂,遭到师尊的打击报复吗?毕竟师尊他的手段…… “念山……”行至半途,许子玄忽然轻唤一声,打断了洛念山的思绪。 他迅速追上许子玄的飞剑,拱手道:“弟子在!” “玄天秘境何时开放?”许子玄问。 “禀师尊,半年后。” 虽然许子玄看似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可洛念山心中已经有了数,顺着他的话意问道:“今年各峰都有不少优秀弟子想要前往秘境,需要一名领队来筛选、率领弟子,不知师尊意属何人?” “这件事,就交给你师叔吧。”许子玄微微点头,不假思索,“身为归元宗小师叔,他也该为门派出点力气,做、点、贡、献……” “是!”洛念山听他一字一顿地念叨,顿时哭笑不得。 师尊果然是在记恨门派贡献点的事,想着法子要让宁师叔头疼头疼呢! 但这件事若是办好了,对师叔而言,也不失为一场机遇,是能提高师叔在门派实际地位的大好机会! 说到底,师尊再生气,也还是对师叔有所照顾…… “徒儿这便回去通知师叔早些做准备!”洛念山放下了心,低头领命,转身又飞向剑凌峰。 许子玄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咬了咬嘴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于是当天,玄天秘境即将开启的消息便自剑凌峰传遍了整个归元宗。 同时传开的,还有关于新入门的宁师叔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 第20章 20表露 不许看他! “师侄,你在归元宗根基尚浅,率队经验也不足,而且……”战天云听闻了消息后特意来寻宁倏一,为他讲清其中暗藏的玄机。 玄天秘境是近百年前忽然现世的一处秘境,陆清舟和战天云都曾去过。 这秘境每十年出现一次,只允许化婴之前的修士进入,里面倒是没什么太过危险的妖兽和险境,但不乏珍宝,故而被各大门派当作了锻炼弟子、给弟子们增添机缘的绝佳试炼地。 不只是正道修士,魔宗、妖宗都会集合队伍,趁着秘境开启来此处一探,故而正、魔、妖三方商讨后决定,按照每个门派的规格,给与一定名额进入秘境。 归元宗身为正道第一门派,拥有一百个名额,已是各门派中最壮大的队伍。 可是以归元宗的门派规格,全宗门上下有上千名有资格入秘境的弟子,如何选拔、调配弟子成了一件难事。 既要努力优化队伍的最佳配置,又要考虑各峰平衡,还要表面上做得一视同仁不落人话柄。 最后一点尤为困难,毕竟,各峰为了能争取到更多的名额,会使出层出不穷的招式来,威逼利诱,无所不为。 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 而现在,这个烫手山芋落在了宁倏一这么个徒有辈分,却无半点威信的新人师叔手心上。 饶是战天云这般没什么心机之人,都怀疑这项任务是许子玄的故意刁难,想逼着宁倏一服软,去找他寻求帮助的。 “师叔不必担心,别人觉得烫手,可我却不这么觉得……”宁倏一正叼着一支毛笔,在那上等的宣纸上涂涂画画。陆清舟偷偷瞄了一眼,无奈地摆了摆尾巴。 很好,这很宁倏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清舟不用看都猜的到,必定是得到消息的各峰代表来了。 “宁师弟,我们的弟子战斗力在全门宗上下都是排得上前列的……” “宁师弟,我们丹蕴峰虽然战斗力弱了些,但遇到弟子受伤或是特别状况,炼丹师可是必不可少的啊!” 没过多久,宁倏一和陆清舟的新洞府前门庭若市,各峰代表争先恐后地递上拜帖,一如宁倏一当初要入内门时的盛景。 宁倏一任由他们吵去,待几人都累得精疲力竭,口干舌燥了,他倒是不急不忙地将桌案上笔迹未干的宣纸持起,走出门去,用几根树枝钉在了门口的大树树干上。 战天云和各峰代表仰头望去,就看那纸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参选费,五十点门派贡献点。 众峰代表面面相觑,这也可以收钱? 可用这般方式敛财,倒还不如乖乖收下他们的贿赂呢! 宁倏一拍了拍手,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请各位回去通知所有弟子,想参加选拔就请先交纳参选费,登记好名字。十天后丑时三刻在主峰练武场集合,不、可、迟、到!” “哦,还有,一旦交纳了参选费,就算中途退出选拔或被淘汰,这五十点门派贡献点也概不退还!这笔贡献点将用在给入选弟子增添防具上,未能入选的就当是给门派做点贡献吧。请各位转告弟子,想清楚后再来报名,毕竟只有九十八个名额。” “九十八?”代表们不解,“除了宁师弟外,还有谁?” 宁倏一嘿嘿一笑,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趴在桌案上打盹儿的白猫:“我家阿雪当然要跟着去啦!” “什么?猫还要占一个名额!?”剑凌峰的代表不敢置信地吼道,震得树枝都抖了抖。 陆清舟微微睁开漂亮的猫眼,打了个哈气又闭目养神去了,一点儿都不担心。 论诡辩,鬼都辩不过宁倏一! “这位师兄,你这就不懂了。猫可是祥瑞的化身!不信你问这位丹蕴峰的师兄。带着我家阿雪去,绝对事半功倍!”宁倏一双手抱臂,微扬下颌,底气十足地道,“况且,掌门已经将此事全权交托于我,我乐意带谁去就带谁。你们与其在我这里为了一个名额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回去召集弟子报名参选,别连剩下的九十八个都抢不到。” 见宁倏一搬出了掌门,众峰代表只得忍下一口气,但却有人不服地质问:“那不知宁师弟打算怎么从报名参选的弟子中选拔这九十八名?” 一时间,所有代表都竖起了耳朵。 “我自然会定下规则,保证公平公正,到时候大家一看便知!”宁倏一轻笑,卖了个关子,便不再开口解释。 众峰代表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各自回峰去通知弟子、筹集费用。 待众人走远,陆清舟从桌案上跳下来,化作了人形。 “为何要如此麻烦?”他不禁有些好奇。 不管是选拔,还是率队,宁倏一往日可从来未做过。 以他这无利不起早的懒散个性,应当是不爱管这些事的。 “玄天秘境可不能错过,”宁倏一凑到陆清舟的耳边,轻言轻语道,“我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我们一起去探险好不好?” “胡闹,你当秘境是……”陆清舟侧过头,却发现与对方的距离过近了,近到鼻尖相触,若是再近一点便要…… 瞬间,陆清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耳根发热。 这小子,明明小时候可爱得像个小姑娘,长大后却越来越有成熟男子的阳刚了,还动不动就来撩拨他,侵略性十足。 到底哪一环节出了问题?这小子怎么会对他产生了那种心思? 明明论姿色,他比不上许子玄;论气概,他比不上战天云;论脾性,他也比不过洛念山……比他优秀,比他俊雅的人多的去了。 更何况,他不过是一只猫啊! “阿雪,你相信我!”宁倏一上前一步,将陆清舟渐渐逼退到了墙角,“我是真心想一直待在你身边,片刻都不想和你分离。” “你……”陆清舟被对方一下按在了墙壁上,额头上印下一记温温的吻,覆在那火焰印记上。 “你只要别离开我就好……”浑厚的嗓音在陆清舟耳边响起,陆清舟猛地一个翻身挣脱出宁倏一的怀抱,化作白影钻入丛林之中。 他的心难得有了一丝慌乱,让他无法直视宁倏一的双眼。 别离开?怎么可能? 他是已死之人,迟早要入地府轮回,怎能贪求过多温暖? 他不配啊…… 十日后,近丑时三刻,归元宗主峰练武场上已经黑压压来了不少人。 宁倏一和陆清舟准时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圈看去,估摸出了大概。 近一千人报名,但只有四五百人按时报到,看来,他在门派大比上表现得还是太和善了点。 “宁师叔啊,我可想死你啦~~” 玄机峰派来的弟子中,竟然还有一个多日不见的熟人,穿着宽松的黑色道袍,圆润地滚了过来,一下就抱住了宁倏一的大腿。 “哟,胖橘,是你啊!”宁倏一嫌弃地把黑胖子从自己身上推开,不着声色地朝着自家猫儿身边挤了挤。 陆清舟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往边上挪了挪。 自那日起,他就一直有心想要疏离宁倏一,免得宁倏一找错对象付错真心。 虽然做不到彻底弃之不顾,但至少要从距离上有所疏远,哪怕目前只做到了一臂之远,且这一臂总是不经意地被缩短。 “宁师叔,我叫黄包天,不叫胖橘啊!”黄包天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朝着陆清舟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师婶!” 陆清舟:…… 听黄包天这一句“师婶”,陆清舟险些炸毛,宁倏一却哈哈大笑,十分受用。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有眼力!”宁倏一趁机凑过去,修长的手指在陆清舟的后背上轻轻撩过,将那炸起来的毛一根根又给顺平了下去,陆清舟这才缓缓收回锐利的尖爪,只是冷冷地瞪了黄包天一眼。 看这小子一身行头,容光焕发,在玄机峰的队伍中地位似乎也不低,他的师尊恐怕不是普通角色。 “胖橘,玄机峰的莫长老是你什么人?”宁倏一眯着眼睛问了一句,陆清舟动了动耳朵,好奇地聆听。 归元宗一共有三名阵法大师,这位莫长老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在阵法上的造诣还远超过许子玄不少,距离阵法宗师也就一步之遥。 “嘿嘿,实不相瞒,莫长老正是弟子的师祖,弟子有幸,刚一入门就被收入门下……”黄包天挠了挠头,忽然贼眉鼠眼地凑近前来,朝着队伍中那群黄衣炼丹师一指,“师叔,我听闻门派大选时那小子和你有些过节,要不要师侄我帮你暗地收拾收拾他?” 陆清舟顺着黄包天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瞧见一脸苍白的薛悠平,正站在丹蕴峰的队伍中,悻悻然望着他们。 “哼,要你多事?管好你自己吧,别落选了给你师祖丢脸!”宁倏一猛地拍了一下黄包天的圆脑袋,又一手遮住陆清舟的双眼,“不许看他!” 陆清舟:…… “咳咳,宁师叔,时辰已到。”一旁,玄机峰的领队轻声提醒,不着声色地拎着黄包天的衣领,将他丢到了台下去。 宁倏一看了一圈,各峰弟子均已准备就绪,便连洛念山都混在了队伍里,和弟子们聊得甚欢。 唯独距离最近的剑凌峰,此时只来了零零落落十几个弟子。 “咦?战师叔,剑凌峰这次是打算弃权了?”宁倏一笑问。 战天云的脸色一片乌青,狠狠瞪着身旁的徒弟。 “宁师弟,弟子们兴许是路上耽搁了,能否再通融片刻?”战天云的徒弟李三九,也是王术的师尊,此时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为徒弟们开解。 他心里清楚,这八成都是自家那个小王八蛋捣的鬼,教唆了一帮不服宁倏一的剑凌峰弟子,想给宁倏一一个下马威。 他们仗着剑凌峰是归元宗最强的战力,认为宁倏一的队伍不可能落下他们这些剑修。 其实,即便是李三九,也是自信满满,故而还敢开口为弟子们求情。 然而,宁倏一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他的目光淡淡地在李三九身上飘过,接着便看向台下呜呜泱泱的众人,凝气大喝了一声:“时辰已到,阵起!” “宁、宁师弟!”李三九大吃一惊,刚想阻止,却见自家师尊战天云冷冷一眼扫来,吓得他顿时一个寒噤,“师尊,这……” “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战天云冷喝一声,甩袖而去。 第21章 21雪山 需要好好调、教! 站在洞府前的弟子们闻得宁倏一的一声大喝,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他们惊讶地发现,场地四周竖起了透明的气墙,像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盖,笼罩在他们头顶。 而此时,几名剑修匆匆赶来,却被那阵法隔在了外面,着急地捶打着气墙,大声喊叫着什么,在里面的人一句都听不见。 “阵法开启后,凡是未能准时到达的,视为自动放弃。”宁倏一双手拢在袖子里,“我要恭喜在阵法内的各位,不过,希望你们能坚持到最后……我们走!” 霎时间,阵法图闪耀出万丈光芒,将阵内所有人一卷而空。 “这……这是老祖的万山图?”不远处的玄机峰上,莫长老站在高处,看着前方剑凌峰上冒出的扎眼的异样光芒,惊叹了一声,“没想到,那小子竟能使得出这件宝物……” “师尊,这位宁师弟行事诡异,态度也未免也太猖狂了些,收了门派贡献点,竟还敢如此不讲情面,只怕弟子们会有不服。”莫长老的弟子皱眉道。 “呵呵,就算不服又如何?你看他先前行事,便是连掌门都没放眼里,薛老头在他那儿都讨不到好,他何须看人眼色?”莫长老笑着捻了捻胡须,“更何况,这小子精明得很,早已言明规则,那些迟到的便是没有遵守规则,被淘汰也是正常,怪不得他人。” “可我方才听说,剑凌峰才到了十几个,若是没了剑修……” “哼,剑修又如何?没了他们,我们阵修、灵修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要我说,剑修也就单一战力较强,若按整体战力而言,又有谁能敌得过我们阵修?”莫长老不屑一顾地笑道。 “师尊教诲的是……”弟子低头领训,但脸上却有了几分自豪与骄傲。 “你可知,那宁小子眼前最需要的是什么?”莫长老又问道。 “弟子不知,请师尊明示……” “他要的是一支能完全服从他命令的队伍。剑修再强,若是持才自傲,敢不听从他的指令,那还不如没有。这一点,相信战天云也看得明白,所以并未阻止宁小子。”莫长老摸了摸自己的长胡须,舒展开眉头,“幸好孩儿们已经全员突破了宁小子的第一关,接下来也希望他们能谨遵教诲,好好配合宁小子。玄天秘境里的那样宝物是我族机缘,得仔细搜寻!” “弟子明白!” 此时,洛念山和一干弟子方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雪原上,寒冷的冰雪冻得他们四肢僵硬。 黄包天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瑟瑟发抖地抱住双臂:“宁师叔,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啊?” “这里就是你们的选拔场地,以及训练场。”宁倏一见弟子们已经转醒,站起身来,指向身后巍峨的雪山,“进入这阵法的共计五百四十五人,但是最终能去秘境的只有九十八人。所以,我给你们的考题便是——登山!” 众弟子仰起头来,只见那雪山高耸入云,不知有多少丈高。 “最先爬到这座雪山山顶的四百人,才有资格与我进入下一座山,也就是说,我会在这座山上淘汰一百来人。”宁倏一站直了身体,双手交叉叠于身后,大声道,“不可使用任何飞行法术或秘宝,一旦被我发现,也会失去资格。中途想放弃的,只要大喊一声放弃便可。你们听明白了?” “是!”众弟子大声回答,心里大多不太在意。 虽然这山看起来很高,但他们好歹都是修仙之人,何惧爬山? “虽然这应当是最简单的一座山,但还是劝你们别小看了它。”宁倏一勾起唇角,坏笑道,“而且,待你们开始爬山后,阿雪会在后面追逐你们。” 他伸手将一旁的陆清舟捞起,举起了他的一只粉嫩嫩的小爪子:“凡是被我家阿雪逮住的,都要下山重头开始爬哟!” “什么!?”弟子们先是一惊,但看清陆清舟那软萌可爱娇小的样子后,不免又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儿,身上没有半点灵气,只要自己脚程够快,很轻松就能甩开这只猫。 再者,就算不幸被这小猫逮到,只要死不承认立即逃开就行,难道这猫还能拉你下山不成? 陆清舟看清弟子们眼中的轻蔑,情不自禁地舔了舔爪子。 看来,宁倏一说得没错,这一代弟子没经历过太多腥风血雨,日子过得太舒坦,对危险缺乏一定的警惕。 需要好好调、教! “开始!我在山顶等你们!”宁倏一高喊了一声,同时,他迈出了步伐,犹如一支离弦之箭,“嗖”地一声直冲云霄,在雪山上画下一道笔直的沟壑。 众弟子讶异地望着那飞速远去的白色身影,自是不甘落后,纷纷挪动步伐,气势汹涌地冲向雪山。 待他们登上雪山,才发现眼前这座山与平日的山大相径庭。 那山面的冰雪结结实实、平平整整,光滑得好似镜面。 踩在上面一步一滑,若不是众人都有武学的底子,只怕第一脚就得出糗。 也不知宁倏一是用了什么法子,怎么能在冰上爬得那么快。 弟子们不敢大意,只能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小心谨慎地向上攀援。 薛悠平此时处于队伍的中间位置,抬头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白色,他的脸越发显得苍白。 先前被宁倏一一剑吓破了胆,当众出了丑,让薛大少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许久。 好不容易走出了阴霾,薛长老劝他放弃这一次秘境之旅,可是薛悠平心里不服。 他曾也是归元宗一代佼佼者,怎能因为畏惧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此一落千丈,止步不前?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不能再次畏惧,不能停下脚步,他必须突破宁倏一这一重心魔! “啊!”就在薛悠平发出一声怒吼,振作起精神,打算一鼓作气向上冲刺之时,下方也同时爆发出了弟子们的尖叫——“啊!!!” 那声音层层叠叠,不绝入耳,似是队伍末尾的弟子们接二连三滚下山去,音色中还夹杂着一丝惊恐,令闻者心惊。 薛悠平定睛一看,只见距离他不远处闪耀着一抹白光。 那白色,与茫茫雪色交相辉映,几乎要被敛于冰雪之中。 然而那道白影所到之处,弟子们纷纷向山脚下滚落,画面极其诡异。 “天哪,是师婶!”上方传来黄包天一声惊呼,薛悠平这才发现,那白影竟然就是那只漂亮的白猫。 只是这白猫速度快得异常,转瞬就拍飞了好几名弟子。 那轻盈的步伐,优美的身姿,仿若天仙下凡,叫人移不开视线…… “啊!?”薛悠平在滚落雪山的瞬间猛然从猫痴状态中惊醒,惊讶无比地大叫了一声。 他发现,那只猫使出的,竟然是剑凌峰最上乘的轻功——追月步! 这还让不让人好好爬山了! 不消片刻,陆清舟已将包括洛念山在内的全员弟子拍翻在山底。 他站在山石上挠着爪子,眼神犀利地盯着面前扎作一堆的弟子,一根根毛向上竖着,彰显着一丝不耐。 现在的弟子就这水平?归元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阿雪,别生气。和这帮蠢货生气,不值得。”宁倏一恰到时机地投喂了一颗灵果,笑眯眯地道,“你瞧瞧他们,一个个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鼻子朝天,眼睛长在天上,结果,只能屁股朝天……” 弟子们:…… “看什么看?我五岁时爬过的雪山都比这座高,就这样你们也好意思觉得自己是天才?”宁倏一冲众弟子瞪了瞪,“若是让你们的师长们知道,怕是一个个都要颜面无光,羞于提及了!” “我们走!”薛悠平最先从地上跳起来,怀着一股子怨气,又一次走向了雪山。 来参加选拔的大多都是各峰精英,被宁倏一这般毒舌嘲讽,还怎能忍得下去? 一时间,弟子们又重新抖擞了精神,重新踏上了雪山,再重新被陆清舟拍回谷底…… 几次下来,弟子们也渐渐适应了雪山恶劣的环境。黄包天、洛念山几个在开了几次作战会议后,还想出了“鸟兽四散”的办法——让各峰弟子同时向四面八方跑,拉长白猫横向奔跑的距离,以此拖住白猫那追云逐月的步伐。 此法果见奇效,不管陆清舟横向还是竖向扫荡弟子,总会从他爪下钻走几个漏网之鱼,直直冲向山顶。 当然,这也是陆清舟故意放过的,否则,只怕半年过后也没人能合格…… “哦?变聪明了嘛,但是……”宁倏一坐在山顶上,摸着下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 于是,刚刚突破了猫爪危机的洛念山等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空中传来一声高亢的啼鸣。 众人仰头,便见一道黑影遮天蔽日,掠过他们的头顶。 金鹏展翅,款款落在半山腰一块凸起的巨石上,目光幽幽地看着众人,似乎在说—— 汝等,作死乎? 众人心中无不漏跳了半拍,大呼一声:卧槽! “竟然请动了雕前辈!?师叔真乃神人,出的都是奇招!”洛念山哭笑不得地停下了脚步,干脆盘膝坐下了。 “师叔,你还能再狠一点吗?放人一条活路不好吗?求放过啊!”黄包天哭丧着脸,一把鼻涕甩了出来。 “嘎嘎!”金雕在上空拍打着翅膀,掀起一阵又一阵山风,将黄包天的鼻涕连着鼻子冻成了冰柱。 第22章 22师叔 没大没小!叫、师、叔!…… 半年后,玄天秘境即将开启之际,许子玄率领一帮峰主、长老齐聚主峰练武场,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王术等剑修立于众长辈下首,脸色阴沉,但却无半点懊恼。 他们依然自信,剑凌峰的剑,就是归元宗最强的战斗力,是守护那些柔弱的阵修、灵修的护盾。 前往秘境,绝不可能放弃剑修! “掌门,这宁师弟实在是太狠了些!”李三九在自家师尊那儿挨了顿训,此时便趁机拉着许子玄大吐苦水,“我们剑凌锋弟子,竟然因为迟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被他踢出了队伍!侥幸入选的十来人,也遭到了刁难,最后竟然只剩四五个。” “对对对,还收了什么参选费,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入秘境怎能少了剑凌峰呢……”另一名长老也跟着附和。 “过分?”一旁玄机峰的莫长老听闻,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笑道,“既然宁小子已经言明规则,剑凌峰弟子又为何要迟到?是没把这位宁师叔放在眼里,还是没把掌门放眼里?” “这,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剑凌峰的长老抹着满脑袋汗,“只是这探寻秘境,若没有足够多的剑修,难保出现什么差错……” “老夫看可未必。”莫长老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眯了眯眼,“等他们出来后,你们剑凌峰弟子不妨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赢过这入选的九十八名弟子?” “这是自然,以实力说话嘛……”李三九还想多辩几句,就听一旁有人惊呼了一声:“他们出来了!” 只见洞府前显露出一道光圈,光圈正中展开一幅卷轴,卷轴缓缓推开,一座“雪山”出现在了众师长的眼前。 宁倏一伸手一挥,那卷轴便在空中绕了一圈,飞回了他的掌中。 光圈暗灭,众人再仔细一瞧,发现中间那“雪山”,原来竟是一群身着银色道袍的归元宗弟子。 队伍之中,无论是原本油腔滑调的黄包天,还是素来温润如玉的洛念山,甚至是之前重病在床的薛悠平,此时都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面色冷峻,目光坚毅,杀气腾腾,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剑凌峰王术……”王术上前一步,刚一开口挑战,便见九十八名弟子齐刷刷地瞪过来,整齐划一。 一道道雪亮而冰冷的视线交织聚拢于其一身,带着莫名的慈悲怜悯,仿佛在看一只脚边蝼蚁,叫王术一阵心悸,只觉自己双腿发软,仿佛只要敢抬腿上前一步,便能教这群“魔刹罗汉”绞杀碾碎成渣渣…… 一切豪言壮语,自是湮灭于咽喉。 不出几日,天下各大门派都派出了队伍,云集于秘境所在的幽州。 秘境前各方英雄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归元宗的龙舟抵达秘境上空时,不少门派弟子仰首而望。 巨大的龙舟气势沉稳地落在空旷之处,身着银色道袍的归元宗弟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下船,行如军队,纪律严明。 他们的身上闪过一丝银光,明晃晃的,似有灵气环绕,凑近了看,才发现每个人的胸口,还绣着一只猫爪印。 而更加古怪的是,在这列队伍的最前面,带队领头之人是一个只有炼气三重的卷发青年。 他胡乱披着道袍,手里还抱着一只猫,和身后面色严肃的弟子们不同,看着极为慵懒,时而打着哈气。 他向身后勾了勾手指,队列中立即有一名身材浑圆的弟子,单手捧着一盘灵果走上前来。 青年取了一颗灵果,投喂给怀中的猫儿,猫儿却傲娇地摇了摇尾巴,扭头不理。 于是青年笑着把灵果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又低头嘴对嘴地喂给了猫儿。 猫儿大怒,伸出尖利的爪子挠着他的脸皮,抓出条条红印,他却毫不在乎。 众人纷纷挪开视线,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人一猫的主宠互动,这一幕却看得他们有点儿脸红心跳。 “哎呀阿雪就喜欢我这样喂他,真是个小娇气包!”宁倏一故意道。 陆清舟浑身炸毛:我没有,你胡说! “这人是谁?你知道吗?”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 “我也不认得,”回话的人有几分犹豫,“可我看洛念山都对他十分恭敬,恐怕来头不小。” “可是,我们从未听说归元宗有这么一号人物,而且修为看起来也不高……” “区区一个炼气三重……” “这人恐怕是归元宗故意推出来掩人耳目的吧?” “……”这些话飘进归元宗弟子们的耳朵里,薛悠平忍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炼气三重?掩人耳目? 宁小师叔的修为的确只有炼气三重,但…… 你们见过哪家炼气三重弟子,能把筑基期甚至金丹期的修士揍得满地找牙的? 想想自己之前受的罪,想想这半年在万山图里犹如地狱的日子,薛悠平浑身发寒。 宁师叔他不是人,是魔鬼啊!不能用普通的修为来衡量他的实力啊! “洛师兄!”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朗声唤道,四周看客立即自觉立于两侧,给那人让出了道。 就看一锦衣束冠,眼角上勾的年轻公子,踩着飞剑驶将而来,眼看就要冲撞到宁倏一跟前却不收速,显得几分莽撞与无礼。 陆清舟见状,朝着那人来的方向张了张嘴。“噗”的一声,一枚果核就朝着那人面盘飞去,像是一枚暗器。 那人着实没料到对面竟会正面打脸,险些一个趔踞从剑上摔落。 他不得不跳下飞剑,却故作镇定收了收衣袍,走上前来。 “萧师弟!”洛念山拱手拜了拜,然后向宁倏一低声介绍道,“师叔,这位是玄天门的萧禾萧公子,江湖新秀榜上位列第二名,不可小觑。” “第二?”宁倏一斜着眼睛打量来者,带着几分不屑。 “洛师兄,这位小师弟又是何人……”萧禾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如何称呼啊?” “咳咳,这位是在下的师叔,宁倏一宁师叔。”洛念山认认真真地回答,宁倏一则在一旁狠狠瞪了萧禾一眼,挺直了腰板:“没大没小,叫师叔!” “这……”萧禾哪里肯开口,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洛念山耍人的阴谋诡计。 让他当众把归元宗一炼气期弟子当长辈,说出去,他们玄天门脸面何存?他们萧家脸面何存!? “呵呵,既然有这位在此,敢问这次归元宗要派出哪一位来率领我等正道同人?”萧禾急忙岔开话题,抛出自己此来的最大目的。 “是洛师兄吗?”他的目光自洛念山身上挪移到宁倏一身上,“总不会是这位小兄弟吧?” 这话题极为敏感。 正道素来以归元宗马首是瞻,一般入秘境也是由归元宗率队带领。 可这次归元宗的领队竟然只是个炼气三重,放在这么多正道弟子中,简直是吊车尾中的吊车尾,众人心中哪里能服? 若按常理,洛念山才是担任正道弟子统帅的最佳人选。 可偏偏,洛念山在新秀榜上的排名低了萧禾一名,若让洛念山统帅,只怕会被玄天门看低几分。 无论归元宗怎么选择,都无法避免遭受非议。 萧禾便是要趁机落了归元宗面子! 一时间,全场寂静下来,不管是正道中人还是歪道中人,这一刻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来自归元宗的答复。 “谁是小兄弟?”静谧之中,就听得宁倏一底气十足地大喝了一声,险些震碎旁者耳膜! “没大没小!叫、师、叔!” “噗……”人群中冒出一阵压抑的笑。 萧禾的脸色发青,正要发作,却见洛念山风度翩翩地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提气朗声道:“各位,宁师叔乃师祖烈阳剑之传人,是我派掌门的嫡系师弟,有师叔在此统领全局,归元宗上下心服口服。” “你们当真要让一个炼气三重的小子当统帅?笑话!你们置正道众人之安危于何地?”萧禾可不服气,指着宁倏一大声责问。 “师叔的本事远在你我之上。若他都不配当统帅,此处便无人有这个资格。”洛念山淡淡地看了萧禾一眼,这一眼却不似平日那般温和,透着一股彻骨寒意。 “若是再有谁敢对师叔不敬,便是对我归元宗不敬!望各位谨记!” “不敬师叔者,杀!”银白道袍的弟子们整齐地喝道,就像是进行过操演似的,声音震天,威慑八方。 “你……”萧禾被堵得哑口无言,捏了捏拳头,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好!我看你归元宗倒是如何收场!” 说罢,他甩袖而去,还带走了不少看热闹的。 见他离去,洛念山这才松了一口气,向宁倏一解释道:“师叔莫恼。萧禾的祖父曾经是归元宗剑凌峰的一位长老,此前因为师祖之事被师尊斩杀。萧家后人投靠了玄天门,一直与我宗暗中作对,此次恐怕也……” “竟然还有这份恩怨。”宁倏一轻轻摸了摸陆清舟的后背,似是在给他顺气,“这姓萧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只会放嘴炮的,犯不着为他生气!” 陆清舟抬起头,遥遥望着萧禾的背影。 怪不得他觉得这青年吊角眼的凶狠模样有几分眼熟,惹人嫌弃,原来竟然是“故人”之后。 当年萧长老萧云飞为了逼他离开归元宗,暗中可是使了不少手段,伙同一批人伪造事实,污蔑于他。 没想到上梁不正下梁歪,萧家后人也如此心术不正,没准还要故技重施,乱传是非,蛊惑人心。 只可惜,他们这次挑错了对象,宁倏一可没他那么好欺负…… 第23章 23无泪 我们可不是来照顾小屁孩儿的…… 一两天后,正道阵营中果然渐渐传出一些动摇人心的“消息”,各种议论也随之传开。 有人担心归元宗这次过于自大,怕是要把正道中人坑死在秘境里。 有人在归元宗和玄天门这两大超级门派里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继续投靠归元宗…… 当然,人多之处,不仅口杂,还随时产生各类纷争。 安营扎寨第二天,便有人来向宁倏一禀报,说山下门弟子与魔宗弟子动了手。 山下门这次来得晚了些,便被安排在了最外缘落脚,与之比邻的是魔宗修罗教。 自古正邪不两立,虽然双方已经停战多年,但是遇到彼此仍然时有摩擦。 洛念山和宁倏一、陆清舟来到现场,四处都是战斗后留下的刀剑痕迹,几名受伤弟子也正在接受救治,两方人马箭张弩拔,气氛紧张。 “洛师兄!”山下门的弟子见了洛念山,急忙赶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起了状。 “魔宗之人欺人太甚,擅闯我派营地,还对我们拳脚相加,弟子们看不过去,才一起动了手……” “那些魔宗蛮不讲理,出手狠辣,伤了我们好几个师兄弟!” “……” “分明是你们擅闯我教圣女营帐,欲图不轨!”一旁的修罗教教众听见了,面带怒意,不齿地冷笑道,“真不愧是山下门,净是些下流做作的东西!” “魔宗妖孽,竟敢辱我师门!?”山下门弟子闻言,气血翻涌,暴怒而起,更有甚者拉住洛念山:“洛师兄,魔宗妖孽贼喊捉贼,血口喷人,请归元宗替我等做主!” “……”洛念山微微蹙眉,退到了宁倏一的身后,低声询问,“宁师叔,您看该如何处置?” “光听山下门一面之词,我也很难判断啊。”宁倏一抱着陆清舟,一边撸猫一边看向修罗教众,显得几分漫不经心,“修罗教的各位可否让在下前往营帐一探究竟?” “圣女营帐,如何能让尔等乱闯?”修罗教众怒道。 “那山下门的各位,可有证据证明是魔宗先动的手?”宁倏一又转而问向山下门。 “他们做贼心虚,一看便知,何须我等证明什么!”山下门的带头弟子不屑一顾地道。 “啧,既然你们都不肯提供证据,那何必请我归元宗来调停?打啊,继续打,谁拳头硬谁说了算!”宁倏一一摊手,便打算抽身事外,远离事端。 “等等!”山下门弟子急忙拦住他,惊讶地追问,“莫非归元宗要撒手不管?” “我们要管什么?”宁倏一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扫过那名弟子,“难道你们自己捅出的篓子,还想让别人给你们擦屁股?” “你怎可这般推卸!我等奉归元宗为正道之首,若归元宗如此不问世事,不能处事公正,我等又何必对你归元宗言听计从?!”山下门弟子高声质问,四周看客顿时议论纷纷,时而有些不中听的话语飘出来,落在众人心头,惹得人心浮躁。 “归元宗怎能不负责任?” “此时归元宗都不管,入了秘境,又怎会顾及我等正道同仁?” “归元宗该不会是怕了魔宗吧?哼……” 宁倏一眯了眯眼睛,丝毫不顾旁人的闲言碎语,只想抬腿走人,却又被萧禾拦住了去路。 “宁师叔,洛师兄,此事归元宗当真不管了?”萧禾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尽显得意,“这可不是领队门派该有的样子啊。” “你……”洛念山一想便知这一出是有心人故意安排,再想想这几日周遭飘出的碎言碎语,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了不少。 可宁倏一却拦住了他,微微一笑,掸了掸被萧禾碰触过的衣袖:“那萧小师侄意欲如何?” “若是归元宗怕了魔宗,不如让我玄天门代为处置可好?”萧禾阴笑道。 玄天门若能代为处置了此事,那便意味着,入秘境时,玄天门亦能取代归元宗成为领队门派。 天下局面,恐怕也会因此而发生改变,而他们萧家,不仅大仇得报,更可踩着归元宗,踏上当年长辈们未曾抵达的高度! 萧禾眼中的野心难以掩饰,心思几乎完全暴露。 然而,宁倏一却“扑哧”一下笑喷了。 “太好了!虽然不惧魔宗,但我最怕麻烦了。萧小师侄,一切都拜托你,我等就在旁边看看,你可别让我等看了笑话!” 说罢,宁倏一极为爽快地带着归元宗众人退居二线,把表演的舞台拱手让给了萧禾。 “师叔,这么做怕是欠妥……”洛念山蹙眉,不安地道,“万一玄天门趁机……” “怕什么?”宁倏一冷笑,低声道,“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我们可不是来照顾小屁孩儿的,更不是来陪萧公子演戏的……” “是!师叔!”洛念山眼睛一亮,心思豁然开朗。 什么话语权,什么威慑力,强者根本不用刻意营造。 只要自身拳头硬,就不怕其他人不服,揍一顿不管用,那就揍两顿。 任他萧禾耍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就只是一个笑话、一出闹剧。 他们只需吃瓜看戏就好! 此刻,这出戏的主演得意至极,转过头去,向对面的魔宗弟子气势十足地喝道:“今日,我玄天门便要为山下门做这个主!看谁敢动我正道弟子!” “好一个正道弟子,真是不知廉耻!”魔宗教众中,传出一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一名穿着束胸短裙,露着肚脐,以面纱遮面的曼妙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的姿态婀娜,脚踝上的银铃“丁丁”作响,仿佛勾魂铃似的,很快便捕获了一众年轻弟子的目光。 “这些登徒子擅闯本姑娘营帐,现在倒是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一群孬种!”那女子怒骂了一声,又向魔宗弟子方向款款一拜,“还请无泪师兄为小女子做主!” “无泪!?”山下门弟子和萧禾的脸上,无不闪过一丝愕然和紧张。 就看一名身着黑衣黑袍,面相斯文俊雅的光头男子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稳健,目不斜视。明明长着一双勾人的凤眼,目光中却满是慈悲怜悯,浑身浸透着佛门的神秘气息。 魔宗弟子对这名叫“无泪”的男子极为尊重,所到之处,皆弯腰以礼。 陆清舟仔细打量着那人,心里莫名一阵悸动,只觉对方看起来好像也有几分熟悉。 怪事了,这又是哪位“故人”的后人? 而与那个萧禾不同的是,这名青年竟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慌和不安…… “师叔,”这时,洛念山又凑到宁倏一身旁,低声介绍,“这无泪是天魔宗少宗主,是魔尊司空舜的亲传弟子,也是江湖新秀榜上位列榜首之人……” “哦?这人看起来像个出家人,竟然是魔修?”宁倏一轻轻安抚着陆清舟,他能感觉到,陆清舟在看见无泪时,身子明显变得僵硬而紧绷。 像是对无泪充满了戒备与警惕。 “无泪师兄!”萧禾向无泪行了一礼,脸色却有几分不自然。 本以为以无泪的性子,断然不会出面来管一个小小教派的琐碎争执,却不想在此与对方碰了个正着。 虽然他自诩屈居第二,但他对上无泪,却是半点自信都没有。 无泪微微一点头,便当回了礼,转而向几名山下门弟子一伸手:“来!” 几名弟子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全部吸到了无泪的脚下。 无泪又一抬手,几名弟子的双脚被架起,露出了鞋底。 “证据。”无泪淡淡地说道,众人朝着那几人的鞋底瞧去,只见鞋底上似乎沾着星星点点的碎片。 “此乃我教祭祀时所用的金粉,自带特殊香气。”修罗教圣女莞尔,“方才我正在营帐中祭祀,这几人擅闯营地,自然会沾上这些粉末。小女子的营帐内,还有他们留下的脚印,若是不服,一查便知!” 证据确凿,在场的魔宗弟子无不哈哈大笑。 “依我看,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弟子,就是觊觎圣女的美貌,欲图不轨!” “看他们那一个个猥|琐的样子……” 山下门弟子也一个个面红耳赤,闯入圣女营帐,还真是个巧合,只是他们被那圣女妖娆的身姿魅惑,一个个慌了手脚,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此时,当着这么多正道同仁的面,他们就像是被盖下了耻辱的印章,日后恐怕也难以在正道立足,自是急得冷汗涔涔,朝着萧禾看去。 萧禾显然没想到这一出,脸色铁青,心中暗恨山下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给人留下了把柄! 而这些狡猾的魔修,也是故意把事情闹大,引得他玄天门出手,再拿出证据,好挑起事端把他们全都拖下水! 萧禾骑虎难下,倘若此时想要撇清关系,弃了山下门不顾,山下门必定会暴露他们暗地对付归元宗的阴谋。 可若要保住山下门,他又打不过无泪…… 萧禾目光闪烁,忽地看见人群中拢着袖子看热闹的宁倏一,自是气得七窍生烟。 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归元宗的人看了笑话! 第24章 24魔怔 阿雪!不可以看别的男人!…… 打定了主意,萧禾拱手向无泪一礼:“无泪师兄,这恐怕是一场误会。此前我方营地遭不明来路之人偷窥,所以我特意派遣山下门弟子四处打探,怕是这些弟子鲁莽了,误闯圣女营地,在下在此向各位赔礼了!” “呵,萧公子轻描淡写,便想将此事就此揭过,是不是不把我修罗教放在眼里?”修罗教圣女勾起红唇,轻笑了一声。 “那不知圣女想要如何?”萧禾沉着脸问。 “听闻贵派的九曲金丹不错,不知小女可有这个眼缘?” “你……”萧禾咬着下唇,脸色涨红。 九曲金丹乃玄天门秘药,重伤之下服用,可起死回生,被誉为疗伤圣药。 此次下山,掌门虽对其给予厚望,但一共也只赏下三颗,没想到这修罗教圣女狮子大开口,竟是打得这番主意。 “怎么?萧公子莫不是舍不得?”修罗教圣女轻蔑地瞥过地上几名山下门弟子,目光冷冷地扫过几人下半身,“那小女也不强人所难,只好阉了这几个臭男人,教他们以后再也无法轻薄无辜女子。” “你,你这狠毒的女人!分明是你施了妖法魅惑我等!”一名山下门弟子闻言,勃然大怒,指着圣女怒骂,“你自己穿成这副模样,搔首弄姿,勾引男子……” 话还未说完,那名弟子已是头朝下,栽进了泥土里,四肢乱颤。 无泪轻轻叹了一声,用无比温和的声音对自己脚下之人行谆谆教化:“人各有所好,圣女想穿成何种模样,与尔等有何干系?自身不正,心有杂念,反倒归咎于人,此番作为与理法不容,还何以正道自居?” 他又抬头看向了面前的萧禾,平静地问:“萧公子,你说是不是?” “我……”萧禾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脏疼得厉害。 眼看那山下门弟子的四肢渐渐不再动弹,萧禾也顾不上心疼,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丢给那修罗教圣女:“九曲金丹在此,快快放人!” 圣女开瓶闻了闻,朝无泪点了点头,无泪这才收回了脚,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光犹如普度众生的菩萨。 见此情景,陆清舟情不自禁地磨了磨牙。 这人表面冷冷清清佛性十足,像个出家人,实则出手又快又狠,心机深重。 真不愧是司空舜的弟子,和他师尊一个模样,简直…… “阿雪!不可以看别的男人!”宁倏一见陆清舟情绪不对,顿时鼓起腮帮子,强迫他把视线从无泪身上收了回来,“你只能看着我!” 陆清舟:…… 猫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光亮,陆清舟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似乎有点魔怔,差点又要陷入对司空舜的怨恨之中,像过去那般走火入魔。 他睁大眼睛看着宁倏一。 虽然语气有几分不太正经,但宁倏一那双眼眸中没有半点旖旎心思,只有满满的担心。 陆清舟挠了挠宁倏一的手背,倒是有些歉意与羞愧,“倏”地一下钻进了他的衣领里。 他大概是过于疲惫了,只想呼呼大睡一觉,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统统抛之脑后…… 轻轻拍了拍陆清舟,将衣领拢起,宁倏一满意地眯起了双眼。 阿雪近来一直和他保持距离,难得这么主动,他还真得多谢眼前这个大光头! 如果他能乖乖的,不要轻举妄动的话……留他一命,倒也不是不可以。 ………………………… 陆清舟缩在宁倏一怀中,很快便沉入了梦境。 烟雨朦胧,微波轻漾,一只乌篷船泊于湖面。 船头一人,身着一袭白衣,撑着一把油纸伞,眺望湖面。 “清舟,你瞧……”那人手指远处山黛,扬起手中纸伞,露出伞面下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一双含笑的眸子透露着温情脉脉,漂亮的唇角轻轻勾起,流露着柔情蜜意。 “日后,你我便隐居这片山林,远离凡尘,不问世俗,相依为伴……”那人上前一步,拉起一只雪白的玉手,放于唇边,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轻呵护、亲吻着每一根修长的手指,“你可愿意?” 陆清舟微微一怔,心里却蓦然一阵刺痛,似是在提醒着他,莫要被面前假象欺骗。 见他未曾答复,那人又抬起紫色电眸,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陆清舟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细雨蒙蒙的湖光山色瞬间变作破碎的零星碎片,化作星星点点消逝而去。 场景换作森然的石室,无比清冷,寒风刺骨。 那温柔的男子换了一副面孔,唯有那双熟悉的紫眸,此刻却透露着陌生的寒意。 “陆清舟!”一只大手掐着他的脖子,几乎要让他窒息,“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顺从本尊,本尊没允许你死,你便死不得。” “你休想逃出本尊的手掌心!一辈子都休想!” 陆清舟猛地一惊,睁开双眼,胸腔上下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渐渐意识到自己方才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那些破碎的,本该遗忘的记忆,此时却在他心头萦绕,让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兆。 都是从见到那个无泪开始……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竟然复苏了! “阿雪,你怎么了?”宁倏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清舟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变作了人形。 原本是缩在宁倏一怀里休憩的,此时却变成坐在了对方的腿上,姿势莫名的暧昧。 “你做噩梦了?”宁倏一轻轻擦去陆清舟额头上的冷汗,音色温柔,“别怕,那都是梦罢了,你看看……” 他拉起陆清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你仔细看看,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谁?有我在……” “只是梦到些过去的事情罢了。”碰触到那熟悉的面孔,陆清舟才安下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要从宁倏一身上起来。 宁倏一忽然一把抱住了他,双手扣在那纤细的腰间,鼻尖在他胸口上轻轻蹭了蹭:“过去的事已是过去,现在有我守着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了你!” “阿宁,我没事……”胸前一阵温热,陆清舟只觉心口发痒,不自觉地向后缩着身子,“放,放开……” “不放……谁让你最近总是躲着我?”宁倏一忽然抬起头,伸手掠起他耳边垂落的银发,温柔笑道,“你躲我也没用,阿雪,我赖定你了!” “……”陆清舟看着那张成熟的俊脸,不知为何,早已沉寂的心又活了过来,竟然会在胸腔里激烈地乱跳,不由得面红耳赤。 宁倏一得寸进尺,抬起身子,眼看着就要凑到那双漂亮的淡色唇瓣上。 见他逼近,陆清舟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另一个男人的脸,下意识地一掌推开宁倏一,撇过头去。 “阿雪?”宁倏一委屈地揉着胸口,正想撒娇怪罪,却见那清瘦的人儿微微颤抖着身子咬着手指,顿时心有不忍,上前去环住了陆清舟,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别怕,我不会逼你……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 “嗯……”听了这话,陆清舟感到心头一阵轻松,又缓缓闭上了疲乏的双眼。 宁倏一低头埋首于他的肩膀上,狭长的眼眸中流出一丝杀意。 竟然能引起阿雪这么强烈的反应……果然,还是不能放过那个魔宗弟子! 翌日一早,各大门派弟子被一阵地动山摇惊醒。 众人走出各自的营帐,便瞧见一座巨大的圆盘凭空而现,竖立当空。 圆盘从中心向外辐射,划分出了八块不同区域,每一个区域最外缘皆有一个古怪的图标。 一座青铜祭坛缓缓升起,浮现于圆盘之前。 “玄天秘境即将开启,诸位,今年哪位来试试手气?”玄天门的萧禾站在自家队伍最前列,意气风发地笑道。 “我们无泪师兄位列新秀榜榜首,自然由他来开启!” “我们正道推选归元宗洛师兄,或是玄天门的萧师兄!” “我们妖宗……” 各大阵营顿时热闹了起来,各说各话,相互不让。 据闻玄天秘境共有八方小世界,每次都会由一位代表来开启,若是能抽中排位靠前的小世界,收获会比排位靠后的多得多。 故而这开启秘境之人,尤为关键,往日多为弟子中实力最强之人当选,然而…… “你们魔宗作恶多端,人品极差,给你们开启,不怕抽中地字四号?” “呸!你以为你们正道中人各个都是好人?别忘了,上一次秘境开启,我魔宗可是开出了天字三号空间!” “我们妖宗……” 妖宗此次前来的队伍人数不多,为首的是一名紫衣女子。 妖宗虽然各个实力都不弱,可惜人少力寡,抢不过正道和魔宗,声音一次次淹没于两方争斗中,只好败下阵来。 那紫衣少女不甘心地摇了摇头,无意中瞥了一眼前方的祭坛,忽然惊呼:“都别吵了,快看!” 她这一声倒是用足了气力,不少弟子顺着她的视线瞧去,纷纷大惊失色。 只见一只雪白漂亮的猫咪,不知何时蹿到了祭台上。 “站住!” “莫动!” 几方人马争先恐后地朝着祭台拥过去,人群如浪潮一般汹涌。 可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那猫咪不慌不乱地抬起爪子,干脆利落,一巴掌拍在了祭坛当中的阵眼上。 第25章 25祥瑞 猫是祥瑞之物,手气不会差!…… 圆盘瞬间发出了七彩绚烂的光芒,同时由慢及快“呼呼”地转动起来。 “哈哈哈!别担心,”宁倏一逐一推开当场石化的众人,上前将陆清舟抱回了怀里,面朝愤怒惊恐的人群,依然笑得没心没肺,“猫是祥瑞之物,手气不会差!” “竟然让一只猫来开启秘境!”萧禾气得鼻子都歪了,昨日旧账加上现在的新仇,在他心底点燃了一把火,忍不住便爆发出了火花,“你们归元宗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唉,是啊,归元宗怎能如此荒谬!” “我看这次归元宗的领队就不太靠谱……” 四周各派正道弟子都不免开始动摇,不由得怀疑,跟着归元宗真的……没事吗? “各位!”萧禾跳到了祭台上,提气大声道,“归元宗行事诡异,若继续让其担任正道之首,恕在下不敢苟同!这可是关系到我等门派未来气运的大事,怎能交托给如此不负责任、任性胡为之人?” “在下赞同!” “附议!” “归元宗让出领队之位!” 早已与玄天门勾结在一起的几个门派带头闹事,一时间正道阵营军心动摇,不少门派都被这些说辞给说动了心思。 反观归元宗弟子,却一个个面无表情、纹丝不动,仿佛周围的嘈杂与他们无关。 “各位,若是大家信得过玄天门,在下愿毛遂自荐,带领各位去争取最大的气运!”萧禾见时机成熟,气势高昂地大声吼道。 瞬间,无数门派群而响应,叫着嚷着要与玄天门统一战线,令萧禾好一番春风得意,一扫昨日损失一颗九曲金丹的郁闷。 “好啊!”这时,宁倏一在萧禾身边鼓起了掌,“太好了!”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宁倏一,就看宁倏一一脸轻松,如释重负。 这模样,倒好像是在嫌弃众门派是累赘似的…… “愿意跟随玄天门的请自便,想要跟随我归元宗的,我也不拒绝。”宁倏一笑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既然已经分开了队伍,日后秘境相见,我归元宗便将尔等与魔宗、妖宗一视同仁,莫怪我们不念旧情。” 这下,台下又有不少人犹豫了。 少了归元宗,正道同盟的战力大大缩水,万一遇到魔宗…… “呵,这位‘师叔’好狂妄的语气!”萧禾冷笑,“你以为能有多少人继续追随你归元宗?且看着吧!” 这一声下,投靠了玄天门的各大门派立即向着玄天门的队伍靠拢,玄天门的队伍瞬间壮大起来。 不少本在犹豫的小门派见此状况,也只得随大流,依附上了玄天门。 不管有没有归元宗,人多力量大,抱住最大最壮的大腿总没错。 最终依然守在归元宗阵营的,只剩下归元宗多年的盟友秋叶仙宗和尽数女弟子的飘渺门。 “哈哈哈哈!瞧见了没?”萧禾见状不由得大笑,一扫多年积怨,气焰不免嚣张起来,“这位‘师叔’,趁现在,若是你肯听从我玄天门的指挥,看在同盟一场的份儿上,我们依然对归元宗敞开大门,欢迎各位。” 只要归元宗的新一代弟子们在此服软,便是当众将高高在上的归元宗拉下神坛,日后,复仇大业定可徐徐图之! “不必不必,这个结果我很满意。”宁倏一依然轻松自若,仿佛萧禾的攻击只是隔靴搔痒,毫无压力,“没了这么重的担子,倒是真要谢谢萧师侄的无私奉献!” 这让萧禾心里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他费尽心机,耗尽财力争夺来的指挥权,却被别人视为累赘、贱作粪土,让他如何能舒坦! “装腔作势!我看你进了秘境还能不能这般淡定!” “莫争了。”这时,一袭黑衣忽然飘上祭台,落于两人中间,挡住了萧禾凶狠不甘的目光。 无泪抬起那满是慈悲的凤眼,伸手朝着巨大的圆盘一指,淡淡地道:“转盘,快停了……” 众人齐刷刷地仰头向那转盘望去。 转盘缓缓而动,越来越慢,槽口眼看着就要对向“地字四号”,众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秒钟过得,似乎比一年时间还要漫长…… 转盘渐渐停止,槽口缓慢推移,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终是越过了“地字四号”一点点,堪堪进入一片黄色的区域。 除了宁倏一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就怕自己是眼花了…… “天字……一号!?” 秘境门前,顿时人声沸腾! “竟然是天字一号!” “我没看错吧?真的是天字一号?” …… 不怪众人情绪如此高涨,只因自从玄天秘境首次现世以来,还从未有人转出“天字一号”! 近百年来,成千上万的前辈所缺的气运,原来不过是一只猫! 这一刻,陆清舟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无数感激、敬仰的目光朝着他身上投来,甚至还有人朝着他膜拜,像是供奉神佛一般虔诚。 就连素来波澜不惊、无喜无悲的无泪,此时也免不了多看了他两眼。 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似是酝酿着某种情绪,幽幽黑瞳透出的零碎光亮,让陆清舟浑身不自在,又钻进了宁倏一的怀里。 无泪挪动了步伐,走向宁倏一,当着众人的面拱手一礼:“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全靠我们家阿雪手气好。”宁倏一嘚瑟得鼻孔朝天,若面前之人不是令人忌惮的无泪,他真恨不得把陆清舟抱出来让所有人都跪下膜拜! “这只猫……”无泪的目光朝着宁倏一怀中探去,却被宁倏一一手挡住了视线。 “阿雪可是我的命根子,你别打他的主意,否则……”宁倏一忽地就变了脸,浑身上下散出逼人的杀气,冷冷的目光好似万剑出鞘,一触即发。 “休怪我刀剑无眼,不留情面!” 无泪心神一动,露出了少见的讶异。 面前这个青年,虽然看起来修为不过炼气三重,却能释放出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威慑力。 此人必定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莫非这位“宁师叔”施了什么障眼法,掩盖了真实修为? “君子不夺人所好。”无泪客气地向宁倏一行了一礼,平静的目光轻轻扫过宁倏一怀中的那团雪白,方才负手离去。 宁倏一给陆清舟顺了顺毛,将目光从无泪的背后收回,转身走下祭台。 不少小门派弟子面露惭愧之色,倒是给宁倏一让出了一条空旷大道。 卷发青年看似风轻云淡,边走边逗弄猫儿,可他却硬是在这众目睽睽下走出了上位者的气势,每一步都给人增加一层窒息的压迫感,令人无法直视他的容颜。 “大门开启了,诸位快随我一探!”萧禾见状,急忙大喊一声,以收人心。 正道各门派不敢再乱动心思,与魔宗、妖宗的队伍一起拥入宽敞的大门,争先恐后,分毫不让,都想赶紧瞧瞧这“天字一号”小世界里有什么机遇在等着他们。 然而,宝贝还没见着,“天字一号”的下马威倒是扑面而来。 一座暗黄色的山脉出现在众人眼前,向上望去,那山仿佛擎天柱,钻入云霄,不见顶峰。 山面像是被人一刀切下的,极为平整,既没有石阶道路,又无岩石树木,甚至没有一处可以借力攀援的地方。 不过,凑近去看,那山体表面倒也并非完全光滑,上面嵌着极为细密的刻痕,一道一道,好似波纹,从山顶一圈一圈盘旋下来。 “这山倒是有些怪异,不如我们先御剑飞上去探一探?”萧禾向众人提议,还特意瞥了一眼宁倏一,阴阳怪气地笑道,“哦,对不住,我忘了,宁师叔你才炼气三重,还无法御剑……” 下面顿时有人跟着哈哈哈的笑出了声,但见归元宗弟子们齐刷刷地瞪了过来,顿时吓得闭紧了嘴巴。 “各凭本事吧!”宁倏一挥了挥手,率领弟子们走向一边,原地安顿,一点儿都不着急。 “那你们就慢慢爬吧!”萧禾冷笑一声,召唤出自己的飞剑,“待我先走一步!” 可还没等他在飞剑上站稳,那飞剑忽然“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萧禾一个趔踞,差点当众摔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又有人大笑了起来,玄天门弟子狠狠瞪去,却发现是魔宗弟子们发出的耻笑,肆无忌惮。 “你们……”萧禾正欲发作,无泪从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让他彻底收了声。 “看来此处禁空。”无泪将飞剑插在山壁上,想以此作落脚点,可不知那山土是何种质地,剑插在上面犹如插在了细沙上,细软绵柔,根本无法以此借力。 无泪上前去捏了一把山土,山土到手便化作了轻飘飘的粉末,随风而去,着实透着古怪。 “这下怎么办?难道真要我们爬上去?”萧禾冲他的背影怒道,“这座山连山石树根都没有,如何攀岩?” “快看!”忽然,旁边有人惊呼了一声,萧禾与无泪一道朝着那方向看去。 只见一只白猫轻快地跳上了山壁,以优美的身姿在山面上奔跑,毫不费力。 那近乎直角的山面在猫儿眼中竟宛如平地! “去吧!”宁倏一高喝一声,二三十名归元宗弟子应声出列,以洛念山为首,呈人字形排开,一道冲向山坡,跟随在了猫儿的身后。 他们就像是一只银色飞箭,以惊人的速度一飞冲天,气势如虹! 无泪的眼眸微微一缩,立即施展轻功步法,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紧随其后。 “不能落后,赶紧给我冲!”萧禾大呼一声,正道、魔宗、妖宗弟子都惊醒了过来,立即使出各家本领,冲向那暗黄的山坡。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只要贴近山面,法术、法宝全都失灵,想要爬上去,唯有靠自己的双腿,靠不需要灵力施展的轻功和身法! 上了山,四周无处可攀登,只能整个身子贴在山面上,用指甲抠住那一点点细密的刻痕。 一个不小心,便会从山坡上一路滚落,重新跌回原点。 “奶奶的,这归元宗弟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术,怎地跑那么快?”一名魔修忍不住发出了感慨,不少人的目光都飘向了不远处的归元宗。 归元宗剩下的弟子把腰杆挺得笔直,眼里多少都有些骄傲和不屑。 爬山? 呵,不就是爬山吗? 他们可是进过万山图的人! 万山图里时间流逝得比外界缓慢,外面的半年,在万山图里相当于五年。 他们爬了整整五年的山,还变着花样爬山! 雪山、沙山、刀山、火山、水山……万山图里的山,就没几座是正常的。 不提后面那几座稍一疏忽就能要命的,光是第一座——被师叔称作最简单的一关——雪山体表全是冰层,比这座山不知光滑了多少倍!他们一个个都从那雪山上滚落下来了成千上百次,早就习以为常。 更何况,此时还没有“小师婶”在后面追赶,半山腰也不会有“雕前辈”拦路阻击,条件可比他们之前的训练好上太多。 入过万山图,登过无穷山,从此这天下,就没有他们翻不过的坎! 第26章 26传送 所谓买卖,自然是你情我愿的…… 山行半路,山风逐起。 山上没有任何遮挡,山风便尽情肆虐。 无泪的黑袍几乎被吹得平起,他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抬头迎着风向上望去,归元宗的弟子始终超越他数十米远,而那只猫,却早已飞得不见踪迹。 陆清舟跑得飞快,四爪在那略带波纹的山面上摩擦出了“嚓嚓”声响,富有节奏感。 不知为何,这爪子摩擦山面的感觉极好,像是在挠树皮,让他有点欲罢不能,挠了还想挠,磨了还想磨,根本停不下来! 这就使得他越跑越兴奋,越跑越欢快,竟忘记了身后的那群小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钻出那厚厚云层,阳光又从天顶洒落,照得他全身暖洋洋。 山巅近在眼前,陆清舟纵身一跃,跳上山崖。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平原,风吹草低,不见牛羊,倒是露出东一件、西一件,到处散落的珍宝。 陆清舟仔细一瞧——有罕见的草药、稀有的金属、独特的功法,还有品阶参差的灵器法宝。 怪不得被称作“天字一号”,果真是大手笔!这么多宝贝就这样被当作不值钱的白菜,随意丢在路边。 陆清舟目扫一圈,直接奔向所有宝物环绕的中央。 那里竖立着一把剑,一把看似透明的剑,隐隐有着不同于凡物的气势,哪怕是早已阅历无数的陆清舟,也无法一眼判断出此剑的品级。 只不过,他莫名觉得这把剑与宁倏一很配,想来宁倏一还缺一把趁手的武器,这把剑正好派得上用场。 陆清舟亮出脖子上的项圈,那把剑便化作一道光芒钻进了项圈里。 刚刚收好宝剑,归元宗的弟子们也爬上了山崖,被眼前这遍地宝贝惊得恍惚了好一阵。 “别愣着,快收!”洛念山轻喝提醒,弟子们顿时四散开来,争分夺秒地搜寻品阶相对较高的法宝。 洛念山走到山崖上,冷冷看了一眼即将追上他们的无泪。 无泪暗道一声不妙,就看洛念山一挥衣袖,袖子里竟射出数枚细针,扑面而来。 无泪仰头躲过最凶险的一枚,胳膊却被另一枚划破一道口子,血顿时洒了出去,飘散在风中。 若不是在这古怪的山上,他万不可能躲得这般狼狈。 此处无法使用任何法术和法宝,稍有不慎,便会滚下万丈深渊,就算他有金丹巅峰的修为,此刻也只是一只砧板上的鱼,只能被当作飞镖的靶子。 “对不住了,无泪师兄。”洛念山双手一捻,竟又摸出两把细针。 无泪冷哼一声,一拢自己的黑袍,迎着针雨,逆风而上,毫无畏惧。 山下,宁倏一摸出几盘灵果,与秋叶仙宗的徐珂、缥缈门的邱玲儿坐在阴凉的华伞下,一边吃着瓜,一边看着“天外飞人”。 “啊~~”又一名正道弟子从山上滚下来,一直滚到了他们面前,被黄包天一脚踢到了别处:“滚开滚开,别挡了小爷的视线!” “宁师叔……”徐珂坐立难安,也不敢吃宁倏一递来的瓜果,满脸忧虑,“这么多人上去了,我们究竟何时才能……” “急什么?”宁倏一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前面不断滚落下来的人球,“你现在上去,喏,就和他们一个下场!” “那宁师叔的意思是……” “等着吧!”宁倏一啃完手里的灵果,随手往后一抛。 果核落地的瞬间,空中传来一声闷响,众人抬起头去,一颗闪耀着强烈光芒的“流星”自云端滑落,很快湮灭。 “好了!”宁倏一拍了拍手,“时机刚刚好!” 徐珂和邱玲儿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而他们身旁的银袍弟子们则训练有素地排起了队伍,以黄包天为中心,层层围绕。 队伍正中央,以黄包天为首的几名弟子撸起衣袖,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刻画,没多久便能看出图形来。 “这是阵法?”邱玲儿忍不住惊讶,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那座高山,“难道……” “正如姑娘所想。”宁倏一笑道。 山体上无法施展法术,但是山顶上却可以,明显是想让登上山巅的各大门派为了宝物互相厮杀。 可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漏洞——只要在山顶设下传送阵的出口,便可以直接飞上山去。 “师叔,阵法已经准备妥当!”不多一会儿,黄包天屁颠屁颠地跑来汇报,邱玲儿再往归元宗弟子中看去,地上的传送阵已经亮起。 邱玲儿和徐珂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前方仍然在为爬山努力的正道同盟,心里庆幸自己站对了队伍,没有像那些小门派一样忘恩负义。 仅凭这些年轻弟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摆下如此规模的阵法,光是这一手,玄天门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两位,可以把秋叶仙宗和飘渺门的各位召集来了。”宁倏一轻声提醒,两人更是惊讶,急忙推辞: “宁师叔,这不合规矩,理当让归元宗的诸位师兄先走一步!” “我等愿意留下为归元宗看守此方阵法……” “不用客气!”宁倏一笑道,“两位能在关键时刻不离不弃,归元宗自当好好报答。” 秘宝虽然诱人,但宁倏一明白,不可贪心独吞,否则,等出了这秘境,等待归元宗的将是一波又一波的麻烦! 此时,先前上去的弟子应当已经收下了最值钱的宝贝,剩下的好处他倒是可以从别处再赚回来! 宁倏一目光闪烁着狡黠,朝着不远处的各大门派弟子看去,就像在看一群群肥羊。 恐怕没有人知道,宰羊之乐才是他留在此处的最大目的! 当秋叶仙宗和缥缈门弟子乘着归元宗的东风扶摇直上时,传送阵闪耀的光芒很快就引起了其他门派弟子的注意。 萧禾喜出望外,也立即让门派里的阵修们着手去做,可阵修们一个个摇头叹气,束手无策。 “萧师兄,你忘啦,传送阵得有两方设法,光靠山脚下的阵图不够啊……” “是啊萧师兄,归元宗之所以可以设置传送阵,是因为洛念山他们怕是已经抢先登顶了啊!” 萧禾的脸色顿时乌青,脸颊像是被人狠狠扇过似的,火辣辣地疼。 之前放出大话,要带领正道弟子夺取最大的机缘,不料刚一进秘境就被一座山挡住了去路。 他一鼓作气冲上山,眼看着要登上山巅,却撞见无泪与洛念山的一番大战。 他本想与无泪联手对付洛念山,可不知这无泪是不是脑子少了根筋,竟然二话不说,与洛念山一起出手,将他打落山崖。 反观归元宗,仿若早有准备,以最快速度占据了优势,甚至连魔宗都落后了一步。 此时,怕是已经有不少正道弟子后悔追随玄天门了…… “该死!”萧禾咬着嘴唇,心急如焚。 不能坐以待毙!萧家牺牲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向归元宗复仇吗?好不容易从归元宗手里抢来的话语权,不能再让他们夺回去! “各位,归元宗已设下传送阵法,刚刚护送了秋叶仙宗和缥缈门的弟子们上去。现在,归元宗愿意将此阵法借与各大门派使用……”不远处,一名圆滚滚的归元宗弟子底气十足地喊道,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归元宗素来厚道,使用传送阵的费用为——每人十颗中品灵石!” 这下,众人哗然。 众多修士,特别是正道弟子各个义愤填膺,对归元宗所为指指点点,表示不满。 “十颗中品灵石?你们是来抢劫的吧?” “城镇间的传送阵法一次不过才十颗中品灵石,你这么点距离,一人就要十颗?” “这是坐地起价,趁火打劫啊!” “哎,诸位,话不能这么说。”黄包天客气地拱了拱手,“我归元宗又没强迫各位,所谓买卖,自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大家大可放心!” 黄包天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活生生气死人。 眼下上山唯有这一条捷径可走,不上,还不知靠自己的力量要爬到什么时候;上吧,又不甘心自己伸出脖子去挨宰。 这堂堂正正的归元宗弟子,怎么变得这么市侩贪财了? 就在众人犹豫之时,紫衣少女却走到了黄包天的面前,娇声道:“这位师兄,我妖宗此次共计七十八名弟子,这枚戒指里有七百八十枚中品灵石,可否请归元宗为我等开启传送阵?” 黄包天拿过戒指,仔细一探,发现一颗不少,顿时笑开了颜,态度亲切:“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请妖宗的各位师兄师姐里面请!” “且慢!”一名正道弟子看不过去,大喝了一声,“她可是妖宗的!” 紫衣少女微微蹙眉,目光中寒芒一现,却忽然被那浑圆的身子给挡住了视线。 “妖宗怎么了?你以为自己比人家高贵还是比人家厉害?”黄包天理直气壮,双手叉腰,气势十足。 “可他们连人都算不上……” “不是人又如何?”黄包天一瞪眼睛,竖起大拇指指向身后,“进秘境之前,我们师叔说过了,我们归元宗会将你们与妖宗、魔宗一视同仁,你莫不是忘了?” “这……” 怼到对方哑口无言,黄包天这才转身继续对那紫衣少女道:“师姐莫理这些头脑少根筋的,上门即是客,还请诸位妖宗的师兄师姐速来传送阵集合,我们这就开启阵法送诸位上去。” 紫衣少女收敛了袖子里的利爪,若有所思地看了黄包天一眼,莞尔道:“多谢这位师兄,紫嫣在这里替妖宗弟子谢过……” 说罢,她微微蹲下身子,款款一拜,又在转身之际甩了黄包天一脸幽香。 黄包天嗅了嗅鼻子,掂了掂手里的储物戒指,又猛地摇了摇头。 呸!小狐狸精还想来勾引他黄大少!他可不吃这一套! 妖宗弟子很快就踏上了归元宗的传送阵,被送去了高峰之巅。 接着,魔宗弟子也顾不上颜面了,大大方方地出了灵石,一批接一批地被送走。 最后剩下的,反而是抹不下面子的正道弟子。 “萧师兄,要不我们也……”几名弟子憋不住起了心思,眼睛直往归元宗的方向飘。 萧禾心中怒火烧灼,可看着那高耸险峻的山峦,原本的不甘和豪气顷刻间一泻千里。 他硬着头皮,来到归元宗队伍所在之处时,却看几名归元宗弟子将一块木牌插在了前方的土地上,上面写着—— “传送阵,一人二十颗中品灵石。” 第27章 27神兵 阿雪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二十颗!?你敢坐地起价!”萧禾气得嘴都歪了几分,原本就尖酸刻薄的样貌变得更为狰狞。 “唉,萧师兄你有所不知啊!”黄包天苦着一张脸,硬生生挤出几滴辛酸泪,“这传送阵用多了次数,便要耗费更多灵石去维护,我等实在无奈,要不……您自己重新设个传送阵?” “你!” “萧师兄,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归元宗吗?不如我们……”有人在萧禾身后,故意大声说道,像是在要挟恐吓黄包天。 黄包天收起那骗人的哭丧脸,挑了挑耳朵,不屑地哼了一声:“想抢?可以呀,反正我归元宗弟子个个儿都是爬山好手,大不了我们现在就撤了阵法,一道爬山去。” “你!”那人气炸了,想立即动手,却被萧禾阻拦了下来:“住手!” 萧禾虽然被气得不行,但所幸脑子还好使。 眼下,他摸不清归元宗的底细,真把他们惹恼了,撤了传送阵,正道众人还不得怨死玄天门? “二十就二十,我们玄天门不缺那点钱!”萧禾忍着怒气,忍着心疼,却忍不住心中那股酸意,恨恨地道,“归元宗已经得罪了整个正道,倒看你们能不能笑到最后!” “谢谢萧师侄慷慨!不劳阁下费心!”宁倏一大声吆喝,笑着冲萧禾拜了拜。 “宁师叔,咱们当真放他们上去啊?”黄包天不太情愿,被宁倏一拍了一记脑袋瓜。 “有钱不赚,你是不是傻?”宁倏一眯了眯眼,在黄包天耳边小声道,“再说了,他们现在上去,别说喝汤了,怕是连根骨头都分不着!” “哦,宁师叔好算计!不过师叔啊~” “又怎么了?” “打个商量,咱们下次能不能别打我头了啊?给你打笨了都!” “滚!” “嘤!” …… 一切就如宁倏一所料,当萧禾终于率领正道弟子踏上山巅后,才发现等待他门的,只剩下满地被人遗弃的日常用品——想想也知道,这是前面登顶的人为了腾空储物戒指清理出来的杂物。 “可恶!”萧禾恼火地踩碎地上的一把低级宝剑,怒气腾腾地瞪向他们身后的宁倏一等人。 宁倏一扬起下巴,冲他嘚瑟地一笑,接着目光便越过了萧禾,飘向了不远处的白猫。 “阿雪~~” 山巅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他这一声肉麻的呼唤,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那只原本安静立在山石上的猫儿耳朵一动,尾巴一摇,扭身就跑。 “阿雪!”宁倏一丢下弟子们,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阿雪,别跑啊,等等我~~” 各大门派都瞧见了这一幕,不少人嗤之以鼻,也有不少人当乐子瞧。 无泪盘膝坐在另一块山石上,微微抬着眸子,看着宁倏一追着猫儿一直向前跑,直到跑不见了踪影。 眸色渐深,透着无法捉摸的意图。 “无泪师兄~”修罗教圣女附身过来,低垂的领口露出里面婀娜的线条。 她越靠越近,几乎快要贴在无泪的身上,神色妩媚地道:“听说方才师兄吃了归元宗的亏,他们早一步上来,必定捡了不少好东西,要不我们……” 妖媚的双眼闪过一丝阴狠,饱满的双唇像是饮了鲜血,红润透亮。 无泪的眼珠朝着她的方向动了动,修罗教圣女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尖一直蔓延到头顶。 “啊~”她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推下了山石,跌坐在地上。 “无泪师兄~”她委屈地抬起头,看向山石上那个高不可攀的天魔宗少主。 “对方实力不明,不宜轻举妄动……”无泪的目光朝着远处的归元宗弟子掠去,洛念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朝着他微微一笑,拱手一礼,看他嘴型似乎在说:承让。 无泪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从山石上站了起来,将脸重新掩藏在黑袍之中。 他方才所坐的地面,悄无声息地向着四周裂开,整块山石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 山的另一侧,宁倏一追着猫儿一路小跑,就看陆清舟逃进了一个山洞。 “阿雪,等等我!”宁倏一快步如飞,跟着一头进洞,结果撞进了一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怀抱里。 陆清舟没料到,他刚一化作人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这鲁莽的家伙拦腰扑倒在地。 好在脑袋被宁倏一及时护住,才没在这坑坑洼洼的地上磕破了皮。 “你跑什么呀!”宁倏一急忙起身,心疼地查看陆清舟有没有受伤,发现对方安然无损,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冷静下来再看自己身下这人,银丝散乱,眼神迷茫。 那双淡色的,微微张启的嘴唇倒是诱人得很,让人恨不能上去咬一口。 宁倏一的脸逐渐发热,脑中不可自已地脑补出另一番景象,将这黑漆漆的山洞地面换作大红喜被,将那清冷冷的白色道袍换成了领口大敞、有些凌乱的红色喜袍…… 这些幻想在脑中翻来覆去,却被身下一声清冷男音给打破了。 “你还要压着我到什么时候?”尾调微微上扬,透露着对方不太愉悦的心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宁倏一急忙收敛了脑中不切实际的虚构,红着脸将陆清舟扶起。 此时的他,哪里能看出方才痛宰正道同盟的那份精明与狡诈。 陆清舟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拂衣袖,一柄通体透明的宝剑顿时悬浮在两人面前。 “这,这是……”宁倏一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看到他这副表情,陆清舟心里有了一点小小的满足感。 两人相伴这么多年,宁倏一表现得一点儿都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荒野村夫,反而像是出身某个隐世大族的尊贵少爷。 再多的法宝在他眼里都成了俗物,唯一的用途便是用它们换取一些小零食、小玩意儿送给陆清舟。 就连那些排行前列的灵剑仙器,他都嫌弃用得不顺手,统统卖掉或是丢给陆清舟当玩具。 如今,总算是找到了一件能让他动容的。 陆清舟将剑轻轻推到宁倏一手边:“我看你还缺了一把武器,这把可还行?” “这是阿雪送给我的?”宁倏一一把取过剑,在手中哗哗转了几圈剑花,满脸欣喜,“我很喜欢!就它了!阿雪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贤内助? 陆清舟头上翘起一根乱发,正欲发作,却看宁倏一正欣喜无比地赏玩着那把神剑,心头的不满就此消散了,只轻轻提醒了一声: “玩够了就赶紧让它认主,毕竟不是凡物,别让人惦记上徒惹麻烦。” “嗯!”宁倏一立即握住剑柄,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刀。 血液流在剑刃上,很快那透明的剑就发出了璀璨的光亮,化作一道光,环绕在了宁倏一的手腕上。 竟然还能变形?陆清舟感到一丝诧异,心里对这把剑的品级又有了新的评价。 这得是何等神兵?希望不要给宁倏一招惹麻烦才好…… 他略感担忧,却不知另一旁,宁倏一已经和他手腕上的“神兵”打得火热。 “已核实身份!【7451】号光脑虚拟小世界-萌喵乐园,欢迎主人归来!” “主人是否需要获取空间支配权?” “主人是否要清除所有侵入空间的非喵族生命体?” “主人……” 手腕上发出的盈盈红光,倒映在宁倏一漆黑透亮的眸子里…… 第28章 28失踪 阿雪……不见了!…… 待宁倏一抱着猫儿回到归元宗队伍中时,各大门派已经纷纷动身,向前探寻了。 据闻前方不远的平原上出现了大大小小无数洞穴,洞穴幽深,里面传来呼呼风声,应当是通向另一边的通道。 于是,各大门派再也坐不住了,特别是萧禾所率领的正道弟子。 登山落后于人,看着满地“垃圾”,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一股委屈,哪里还能安安心心在原地等待? 不同于急于求功的同盟们,归元宗弟子都留在原地等候宁倏一,各个静坐如磐石,对前方的一切漠不关心。 秋叶仙宗和缥缈门见状,自然也留下来守在一旁。 洛念山见宁倏一归来,上前将一枚戒指恭敬地呈给了宁倏一:“师叔,之前得来的所有灵石和法宝都在这里了。” “嗯。”宁倏一接过戒指,随意点了点,又把戒指丢还给了洛念山,“灵石归我,里面这些小玩意儿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这……”洛念山惊讶地看着宁倏一。 虽说在山下赚的灵石也不少,可这些毕竟是秘境才有的法宝,不是全都能用灵石买到的!宁倏一竟然能这么大方? 这还是那个贪财的宁倏一宁师叔吗?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宁倏一一看洛念山这脸色,就知道他正在心里编排自己,抬起一手往他后脑上招呼:“别胡思乱想!这些东西拿去分给你师弟师妹们,让他们好提升下实力,这秘境后面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被不少人视作眼中钉了。” “是,师叔,但是你……”和黄包天沦为同等待遇的洛念山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他本想问,宁倏一才炼气三重,不更需要这些天材地宝来提升提升修为?可是想到宁倏一那与修为完全不符的实力,洛念山还是把话吞下了肚子。 他转身将宝物分给众人,弟子们获得了“机缘”,便按照宁倏一的指示,原地打坐调息,整顿休憩。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看归元宗弟子们的身上散出一丝丝白烟。 弟子们收功睁眼,脸上都挂着一丝自信的笑容。 徐珂和邱玲儿仔细观察,惊讶得发现,这些归元宗弟子竟然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修为皆有所长进。 除了宁倏一依然是雷打不动的炼气三重外,其他弟子最少也升了一个小等级,而洛念山则不知升了多少,两人竟已看不出他的境界! “多谢宁师叔!”弟子们起身,齐齐地向宁倏一拱手而拜。就连原本一直与宁倏一不对路的薛悠平,此时也都彻底心服口服,神色恭敬而虔诚。 “既然都调整好了,那就走吧!”宁倏一暗中摸了摸手腕上的“7451”,从山石上跳了下来。 陆清舟抬起头看向落在身旁的青年,便看见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口中还轻声嘀咕着奇怪的话语。 “启动虚拟模式,好好招待尊贵的客人们……” 归元宗弟子并未与前面的大部队选择同一条道路,而是另辟蹊径,绕到了另一侧,从宁倏一和陆清舟方才所在的洞穴里钻了进去。 洞穴幽深,里面的羊肠小道延绵悠长,走了片刻便不见光亮。 洛念山命几名弟子亮起了火灵珠,照亮了整支队伍。 洞穴穴壁上人影晃动,弟子们谨慎而小心地探查四周,果不其然地发现了数十处陷阱。 一路避开暗器陷阱,众人越行越深,洞里刮出的风却变得越来越大…… 趴在宁倏一肩头的陆清舟抬起头来,耳朵微动,在风声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声响,好像是一种小型动物啃咬食物发出的细响。 又绕过一个弯道,前方忽然出现了自然光亮。 “师叔,前方发现了出口!” 宁倏一拨开弟子走到最前列,朝着前方望去。 隐隐蓝光飘逸于洞口,空气中能看见一丝丝淡薄的雾气,如丝线般在空中交织。 “下去看看!”宁倏一和洛念山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地走向洞口。 洞外豁然开朗,光鲜明亮,却无法看清前面的路——浓雾弥漫,四处都白蒙蒙的一片,遮住了人的视线。 众人在云雾里穿梭,就像是钻进了棉花堆里,晕头转向,也不知走了几里路,不识东南西北。 “小心,此处有蹊跷!”洛念山回头提醒身后的师弟,却发现,原本紧紧跟着他的黄包天等人不见了! 视野之中,唯有浓浓的白雾。 “师叔!”洛念山急忙上前几步,抓住他唯一还能见到的人。 却见宁倏一停下了脚步,一手搭在自己空荡荡的左肩上。 “师叔,怎么了?”洛念山见他面色有异,担心地问了一句。 宁倏一睁大了眼睛,低声咕哝:“阿雪……不见了!” 洛念山:!!! 陆清舟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从宁倏一的肩头滑落下来的,似乎只是一瞬间,他便落了单,迷失在这茫茫白雾中。 他不急不忙,也没有什么慌乱的感觉,干脆静静地坐在原地,拍了拍身下坚硬的土壤。 至少这底子是实的,与之前那座山不一样,或许这里就是山的最底层了…… “啪嗒”,不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同样不疾不徐,慢慢靠近。 陆清舟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宁倏一的脚步声,宁倏一的步伐不会这般漫不经心,像是闲庭漫步。 陆清舟起身,想要躲到别处,可无论他怎么移动,那人的方向始终对准了他,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清舟索性又停下,睁大双眼,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道黑影终于在白幕后浮现,四周云雾流动加快了几分,在那人身旁快速流过。 一袭黑袍撕开了白色的幕布,在见到前方那几乎快和白雾融为一体的白猫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黑袍下,细长的睫毛向上抬起,沉静的夜眸中闪耀出一丝星光。 “是你?”无泪掀开自己的斗篷,露出那张佛性十足的脸。 那张脸线条柔和,五官精致,耳垂饱满,若是不知他身份,只会当他是哪座寺院里出来的年轻僧人。 就看他走近一步,在陆清舟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一手摸向陆清舟的头顶。 陆清舟扬起爪子,挥开对方的咸猪蹄,还故意低吼了一声,彰显自己的敌意。 “饿了?”无泪一摸自己的戒指,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灵果,放在了陆清舟的面前。 “啪!”陆清舟毫不客气,一爪子将那串灵果拍飞了出去,滚入浓雾之中。 他又警惕地盯着无泪,可无泪却好像并未生气,任由那些果子被陆清舟糟蹋,目光一直锁定在陆清舟的身上:“怎会独自在此?” 陆清舟扭头不理会。 “此处颇为古怪,不如暂时与我同行?”无泪提议道,在陆清舟的面前缓缓摊开手,像是在邀请他爬上他的手臂。 陆清舟不搭理,索性起身,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想着只要钻入雾里,应该很快就能摆脱无泪…… “砰!”他的脑袋忽地撞上了硬墙,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尾巴笔直地朝天竖起,像是一根雪白的鸡毛掸子。 无泪:…… 陆清舟一爪子揉着脑门,一爪试探性地伸出去,果不其然地摸到了一扇看不见的气墙。 此处有禁制? 他又转到别处,再一摸,同样有壁。 那道气墙似乎是以他们方才所站位置为中心,向外围绕,将他们一道圈在了其中。 陆清舟狐疑地看向无泪,猜测着无泪是不是个阵修。 看那猫儿目光粼粼,嘴角下拉,有几分委屈感,无泪急忙摇了摇头:“非在下所为……” “是我,是我~”忽然,正中上空飘下来一个女童软糯的声音,嗲气十足,“是人家干的啦!” “谁!?”无泪不假思索,一下将陆清舟捞起,护在自己的黑袍中,警惕地看向高空。 “人家是秘境小精灵潇潇~”一个火红的小光点从上空飘落,在两人的头顶绕了一圈,极为欢快,“是来考验你们哒!” “何方妖孽!速速现身!”无泪冷哼了一声,一手抽出腰间飞剑,朝着那红点掷去。 飞剑“呼”地一声过去,又“呼”地一声绕了回来,那红点轻轻摇摆,灵活地避开锋利的剑刃。 只是那红光渐消,像是一层护罩破碎了开来,里面钻出一个约莫巴掌大的红衣女子,张开了一双透明的翅膀。 “讨厌!把人家的新护罩都给震碎了~”潇潇噘着嘴,飞到无泪耳边,故意大声喊,“你这样是无法走出迷雾阵的哟!” 无泪收回飞剑,瞥了一眼脸侧的潇潇,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得罪了,敢问姑娘,如何破阵?” “很简单!”潇潇调皮地跳到无泪的头顶,“我会抽取你们的记忆,创造出幻境。只要你们能实现记忆主人心底最大的愿望,就能走出这片迷雾。” 陆清舟闻言顿时抬起头,却只能看见一对透明翅膀微微扇动。 他一跃而起,想赶在那秘境小精灵出招之前将其拍晕过去,可四周的迷雾却忽然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一切悄然改变。 第29章 29幻境 心急如焚,这种感觉,他似乎…… 白色雾气渐渐淡去后,露出的是碧绿的湖水,湖面泛着一圈圈涟漪。 清风徐来,湖边青柳微扬,杏花飘零,时而有水鸟横掠湖面,轻轻荡开水波。 陆清舟的眼睛仿佛被雾气迷住,有些许湿润的感觉。 转身,便看见一间竹屋自雾中显现,屋外野花簇生,翠竹环绕,一汪清泉自不远的山上流泻,绕着屋子淙淙而逝。 屋门外,一白衣男子倚门而立,正默默地凝视着他,眼神似乎充满疑惑。 “余长空?不……”陆清舟无法自抑地颤抖起身子,“司空舜!” 在见到那张熟悉而虚伪到令人呕吐的脸时,陆清舟的心猛地一阵痛,像是被人用利剑狠狠地从胸腔捅了进去! 口腔里泛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鼻尖酸涩,眼眶湿润。 “休想再骗我!”他几乎本能地抽出青灵剑,纵身一跃,一剑直指对方心口。 这一剑,用尽了他全力,也爆发出了他心底埋藏的全部恨意! “噗”的一声闷响,那剑贯穿了男人的胸腔,从他的后背穿出,血洒一地。 “……”男人睁大了双眼,眼中满是讶异。 他吐出一口血,伸手在陆清舟耳边掠过,只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咳血。 一瞬间,幻境坍塌,四周又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本是被陆清舟捅了一剑,应当重伤倒地的男人,变成了披着黑袍,头无寸发,一脸茫然的无泪。 刚刚那剑来得凶猛又迅速,他本想避开,只是这身体入了幻境后,不知为何,似乎有些不听使唤,竟让他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剑。 无泪一手捂着自己的胸膛,被一剑穿心的痛楚过于真实,让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应当已经是个死人。 可是仔细在胸前摸了摸,那里却完好无损,连外衣都没破损半分。 只不过,心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真可惜,你们未能成功闯关。”潇潇忽然从天而降,绕着两人得意地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两位大侠请重新来过!” 陆清舟:…… 无泪:…… 还来!? 白雾不给两人挣扎的机会,猛地喷涌上来,将两人一道裹入。 再次睁开眼睛,无泪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天魔宗禁地前。 “宗主!”两旁天魔宗弟子毕恭毕敬地行礼。 “你们叫我什么?”无泪有几分诧异,刚一开口便愣住了。 这声音…… “宗主?”两名弟子疑惑地看向彼此,似是不知眼前的“宗主”怎么了。 无泪稍稍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一旁宁静的水潭。 水中,倒映着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那双狭长的紫眸此时正暴露着他心底的不安。 他……怎么变成了师尊? 这是自己的记忆,还是那只猫的?莫非那只猫就是方才的白衣剑客? 可那只猫怎么对人怀有如此强烈的敌意,而且,他的记忆里怎么会有师尊? 他又猛然想起方才那白衣人刺他的这一剑,捂着胸口,冷汗浃背。 “宗主,您怎么了?”弟子担心地问道。 “他……”无泪脸色微白,胸口又一次疼痛起来,也不知是方才的后遗症,还是师尊这具身体留有暗伤。 “啊,您是问陆公子吗?陆公子身体无碍……”弟子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道,“宗主是特意来喂陆公子服药的吗?” “你说谁?!哪个陆公子?”无泪大惊,一把拉住了那名弟子,吓得弟子哆哆嗦嗦,话音直颤:“回宗主,是陆、陆、陆清舟陆公子啊,您手里的不是陆公子的药么……” 无泪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确握着一个白瓷药瓶,打开一探,只觉瓶里透着一股炽热之气。 这莫非是师尊当年亲自去妖宗,不惜一切代价为陆清舟求来的阳炎丹? “陆清舟……”无泪蹙着眉,渐渐握紧了药瓶。 陆清舟这个名字,哪怕成为天魔宗的禁忌,他也早已听得耳朵磨出茧子。 他的师尊司空舜,是魔宗,乃至整个江湖赫赫有名的魔头,修为仅次于正道的百里老祖。 他乖戾嚣张,残忍蛮横,出手狠毒又粗暴,还时常做些离经叛道之事。 但凡背叛他的人,都会死得极为惨烈,叫人闻风丧胆,不敢生出忤逆之心。 故而魔宗虽有成千上百的门派,却无一个门派敢不顺从天魔宗,因为那些不从之人,早已化作枯骨残骸,埋在万里血池之下。 然而,这样一个魔头,这样一个原本能够站在巅峰、率领魔修一扫江湖的男人,却因为一个正道修士甘愿自折双翼,叫人难以接受。 而这个正道修士,便是烈阳剑陆清舟。 “陆清舟……”无泪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沉着嗓音问道,“他在哪儿?” “宗主,您之前不是怕陆公子逃……离去,故而将他关在了‘密室’里吗?” 弟子刚一说完,眼前刮过一阵风,不见无泪踪影。 无泪快步如飞地冲进了禁地,身为天魔宗少宗主,他自然清楚弟子口中的“密室”在何方。 那个地方,唯有历代天魔宗宗主可以进入,享受魔宗秘法的灵气灌顶。若非情况特殊,原本连他这个少宗主都没有资格进去。 可他从未想过,师尊竟然将一个正道修士藏在那么重要的地方,还将无价之宝阳炎丹当糖丸似的喂给对方。 真不知这个陆清舟到底施了什么迷魂大法!为何他能让师尊为之神魂颠倒,如此不分是非轻重? 此人,简直是魔宗的一大祸害,不可不除! 无泪来到密室门前,定了定神,收敛了心思。 想到上一个幻境的经历,他做足了提防准备,这才一鼓作气地推开了密室厚重的石门。 石门摩擦着地面,发出了“蹭蹭”的声响。 仿佛与之回应似的,密室里也顿时传来了铁链碰撞的“乒乓”声。 无泪抬眼望去,不由得睁大了紫色的双眸。 那是……陆清舟? 漆黑的密室中,不见天日,灯火阑珊。 门口吹进一股风,便吹得几盏火烛似明似灭,恍恍惚惚,让墙上的影子更显得妖冶。 石床上,一人披头散发,听到动静后扬起那张满是愤恨与不甘的脸,眼中似有黑雾喷发,大有入魔之兆。 而那一头银色长发,却依然折射着明亮清冷的光泽。 “是你!?”无泪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人便是之前在幻境中一剑刺入他胸口的白衣剑客。 没有什么天生狐媚的相貌,这人长得端端正正,一副温润儒雅之相;也不是什么青葱娇嫩的美貌少年,只是长得略显清秀不显年纪罢了。 若论姿色,这人便是放在天魔宗众多美人当中,恐怕也不是个显眼的! 可偏偏,就是眼前这张无比屈辱的脸,叫人挪不开视线,心中还莫名隐隐作痛,好像亏欠了对方似的。 他身上披着的白色道袍早已被撕碎,几乎遮不住下面这副痕迹斑驳的身体,以及那被铁链屈辱地捆绑着的四肢。 那些痕迹与其说是“欢|爱”过后留下的,倒不如说是一场惨烈的“撕咬”。 红青交错,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一时间,无泪先前对“陆清舟”所抱有的埋怨竟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升起的心痛感。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师尊极为看重,极为珍惜之人吗?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凌|辱和对待? 师尊究竟…… “前辈,您没事吧?”无泪上前,想要搀扶对方,却发现那人骨瘦如柴,胳膊手腕细得仿佛一捏即断,就像是一尊珍贵却易碎的琉璃雕像,令人不敢碰触。 “司空舜!”陆清舟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心中恨意澎湃,似乎在等着无泪靠近,好一口咬死他。 “弟子无泪。”无泪看出了陆清舟的杀意,只得退后一步,拱手一礼,小声提醒道,“此乃幻境。” “……”陆清舟眼中的黑雾略微消退,他似是回过神来,转而扭过头去,“你出去罢!” 这幅凄惨的模样,他不想让更多人看见…… “可是……” “出去!”陆清舟捂着胸口,一股熟悉的痛楚泛上心头,令他冷汗浃背。 “前辈,你我须合力完成考验,否则我们都走不出这迷雾幻境。”此时,无泪却意外地冷静了下来,在距离陆清舟一米远的地方盘膝而坐。 “幻境的要求,是满足前辈的心愿,”无泪低声问道,“前辈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杀……杀了司空舜!” “前辈,你方才不是已经试过,此法无用……”无泪刚要劝解,却见陆清舟忽然弯下了腰,痛苦地颤抖着身子:“快走……别管我……” “你怎么了?”无泪急忙上前,手指刚一触及对方的后背,便被那后背传来的一阵阴寒冻伤。 只见陆清舟整个人都冒着寒气,寒气一丝一缕,渐渐飘逸在空中。 “唔……”陆清舟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五脏六腑和全身经脉仿佛都被冰冻住了。 “这是……寒冰|毒?”无泪大惊,猛然想起怀中的药瓶。 怪不得要阳炎丹! 他本以为,师尊去求阳炎丹,只是为了给他的心头好滋补经脉,毕竟天下人都知道,陆清舟是罕见的变异火灵根。 可原来,陆清舟早已身中天下第一奇毒——寒地冰蟾的寒冰剧毒! “快服下这颗阳炎丹!”无泪不假思索,也顾不上阳炎丹究竟价值几许,直接将丹药倒出,递到陆清舟的唇边。 心急如焚,这种感觉,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经历。 第30章 30荒谬 从头到尾,不过是魔尊司空舜…… “不!”没想到,陆清舟非但不肯乖乖服药,还一手将那无价之宝拍飞了出去,就像先前他拍飞无泪的灵果一样毫不留情。 “你!”无泪眼看着价值连城的丹药从手中弹出,滚进了阴暗的角落,急忙上前去捡回了丹药,轻轻吹了吹,擦了擦,又拿回来递给陆清舟,“这丹药是师尊特意……” “我不稀罕他的特意!”陆清舟微微抬起头,倔强地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吃!” “前辈,性命攸关,莫要儿戏!!”无泪又气又急,却又不知自己到底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忘记自己此时身处幻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眼前这人活下去! 他索性一手卡住了陆清舟的下巴,想要将丹药强塞进对方的口中。 碰触到陆清舟的地方渐渐被冰雪覆盖,可陆清舟依然拼死抵抗,紧紧闭着双唇,咬着牙关。 两人皆全力抗争,可到最后,无泪还是没能得手。 他的指尖渐渐麻木,失去了力气,阳炎丹便又一次从手中掉落在了尘土之中。 “为何这么憎恨师尊?前辈对师尊怕是有什么误会!”无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冰冻住了,变得麻木,变得疲惫。 “师尊不擅表达,但他深爱前辈,否则他……” “呵呵……”陆清舟这时却笑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他?深爱我?” “师尊对前辈之心,可昭日月!” “你错了,他爱的……根本不是我!”陆清舟长纾一口气,强忍着痛楚坐起来,惨淡一笑,“他心里另有所爱,求而不得,我不过是被他拿来排解消遣的替代罢了……” 身体传来的痛,与心头传来的痛融在了一起,教陆清舟红了双眸:“爱我?何其荒谬!” 从头到尾,不过是魔尊司空舜的一场游戏。 早在先前,许子玄第一次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之时,无数人物皆为之美貌所惊艳。司空舜便是这些人物中,来头最大、修为最高之人。 他对许子玄的喜爱几乎不加掩饰,竟大摇大摆地以魔尊身份纠缠于一个正道的年轻小辈。 当年许子玄还是陆清舟唯一的弟子,陆清舟怎能容忍一个魔修三番两次骚扰自己的徒弟? 故而陆清舟挺身而出,以剑逼退了司空舜,也让天下人都领教了烈阳剑的威力。 可自此,司空舜便将他视作了眼中钉,处处争锋相对。 在他被迫离开门宗后,这位性子古怪的魔尊为了排解乏闷、落井下石,还想出了一个“有趣”的报复计划。 他利用天魔宗的法相秘法,将自己彻底伪装成一名普通的正道弟子,化名余长空,假意接近陆清舟。 余长空虽然资质一般,却十分健谈,为人温和幽默,且心思细腻,对初出江湖没什么经验的陆清舟极为照顾,自然很快就获取了陆清舟的好感。 两人结伴同行,出生入死,相依相伴了二十多年,最后差点结为道侣。 可在成亲大典当日,陆清舟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根本没有余长空这个人。 一切不过是魔尊一时兴起,打击报复他的歹毒伎俩…… “这……这怎么可能!?”无泪不信,被陆清舟猛地推开:“信不信由你,出去!滚!” 自从他死后,许久没有被寒冰|毒折磨过,而且因为有宁倏一相伴左右,让他几乎快要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痛得死去活来,痛得生不如死! 忽然教他回忆起这些,这痛苦便像是加倍剧烈。 眼中黑雾浓烈,身体里的血液在逐渐凝固,陆清舟几乎快要说不清楚话,只是以手臂死死抵挡着无泪,拒绝他的靠近。 “前辈……”无泪本想直接打晕了这人,给他强行喂下阳炎丹,可是看着那被咬得红一片紫一片的后颈,看着那瘦弱的双肩,他却有些无从下手。 “阿宁……我……”陆清舟痛苦地唤着宁倏一的名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渐渐浮现出一条条银色的纹路。 这些纹路像是活物,在他身上游走,像是要汇聚于胸口。 然而每当这些纹路活跃一分,陆清舟身上的铁链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石床下的玉石地面就会冒出一丝丝紫色的烟雾,轻柔地环绕在陆清舟的身上,钻进他的肌肤。 而被紫色烟雾钻入之处,那银色纹路似乎就会减退几分…… 可即便这些能暂时压制寒冰剧毒,陆清舟所承受的痛苦依然不减半分。 陆清舟的眼眸湿润,浑身被汗水浸透,然而他的意识却因此渐渐清醒,眼中的黑雾又退缩回了眼眶。 “不过是……幻境!”他恨恨地道,将所剩不多的力气都用在了上下牙上…… 既然杀死“司空舜”无法打破幻境,那他就反过来杀死自己! 或许比起杀死司空舜,自己当时更想杀死这个愚蠢而无能的自己…… “前辈!”无泪一把捏住陆清舟的脸颊,可为时已晚。 大量的暗血从陆清舟口中冒出,陆清舟在他怀中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气息渐消。 这一刻,无泪的心猛地一窒,剧痛从心脏向五脏六腑蔓延,眼前似乎闪过另一幅画面,同样也是这人毫无声息地躺在自己怀中…… “不,不……陆清舟……别死!” 眼前的景色扭曲起来,再一睁眼,却又回到了幻境最初的浓雾迷阵里。 秘境小精灵潇潇抱着双臂,噘着嘴巴,不高兴地在他身边飞过:“你们怎么又失败了!都告诉你们,要遵循本心,找到你们当中某个人的真实意愿!” “……”无泪转头向着陆清舟看去,只见那白猫背对着自己,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地磨着爪子。 无泪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他还活着,只是那小小的背影看起来落寞又沮丧…… 他真的就是陆清舟吗?怎会变作了一只猫? “我警告你们,一人只有三次机会!”潇潇在空中绕了一圈,迷雾中的景色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这次如果再失败,你们就会被困在幻境里,直到秘境关闭啦!要加油哦!” 无泪心神一晃,再次睁眼,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廊中。 长廊四处张灯结彩,挂着红色锦缎,布置得十分喜庆,像是要做什么喜事。 “恭喜宗主,贺喜宗主!”两旁迎来数名魔修,无不向他拱手行礼,嬉嬉笑笑,好不开心。 无泪放眼望去,刚进门的也好,已入席的也好,宾客全是眼熟之人。 而酒席前是红色铺成的露天台,上面竖着一个大大的“囍”字。 “宗主,吉时快到了,您该去做些准备了。”一旁的小童子轻声提醒。 无泪这才明白,这一次,他是来到了当年师尊与陆清舟的成亲大典上。 他竟不知,当年师尊这场成亲大典,竟然办得如此盛大…… 可他身为师尊唯一的亲传弟子,怎么对此毫无印象?师尊不可能成亲还避开他吧?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想不起这个时间段的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会错过师尊的成亲典礼。 “无泪在哪里?”一时好奇,无泪脱口问道。 可是童子却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脸茫然:“宗主,无泪是什么人?” “!”无泪惊讶地多看了几眼童子,印象中这个小童的确是师尊身边的贴身侍从,平日对自己也挺照顾,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我问的是少宗主!”无泪又一次试探性地问道。 “少宗主?”小童更是无措,讪讪地道,“宗主,您……这不是刚成亲,对象还是名男……男子,哪里来的少宗主?” “……”无泪脸颊微烫,又急忙改口,“我问的是我的亲传弟子。” “宗主……您是不是今天高兴,喝多了?”小童担忧地看着无泪,“您不是嫌麻烦,所以从未收过亲传弟子吗?” “……”无泪愣住了,他思索着,这里是陆清舟的回忆,陆清舟从未见过自己,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因此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自己? 想到此,他心中隐约生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什么人!”这时,侧门方向传来一阵嘈杂,还伴着打斗的声响。 无泪循声望去,只见几道人影飞掠过墙头,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为首一人长得俊美非凡,宛如天仙,一眼望来,好似秋波浮动。 无泪认得那人,那是后来的归元宗掌门——许子玄! 第31章 31洞房 我是你的师祖夫啊! 幻境迷雾的另一边,一方小区域中,迷雾渐渐退散开来,显露出两道人影。 宁倏一挥了挥手,将周围正在淡去的雾气驱散,转身一看,洛念山极为颓废地跪在地上,浑身汗透,正颤抖着肩膀。 “哎呀,念山啊~”宁倏一笑道,“真没想到,你看起来规规矩矩,心思却这么的……” “闭嘴!”洛念山大喝一声,他的手握紧了佩剑,眼神不似往日平和,含着一分惊恐一分杀意。 “怎么,还想杀我灭口不成?”宁倏一上前去,速度极快地抬起脚来,一脚便把洛念山给踢飞了出去。 “砰!”洛念山也不知是撞上了什么,狼狈地滚落在了地上,吐出了一口闷血。 他内心的恐惧顿时放大了无数倍! 原来宁师叔的实力,竟然强悍如斯,可他刚刚还妄想要杀了师叔,让这秘密永远被埋在秘境里…… “喂,小子,别装死啊。”宁倏一走上前来,毫不心软地拎着洛念山的头发,将他提起,脸上却依然挂着嬉笑,“你真想对你师尊那样?” “师、师叔!”洛念山万念俱灰,神色黯淡下去,“你杀了弟子吧!” 他万万没能料到,这玄天秘境竟然把他和宁倏一放在了一个幻境里,还刚巧抽取了他记忆中最不可告人的一段。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份感情。 若是让师尊知道他有这些大逆不道的妄想,师尊必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杀你?为什么?”宁倏一翘起了一边的眉毛,“喜欢一个人而已,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嘛你……” “可他是我的师尊!”洛念山也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宁倏一,“师叔不觉得弟子这想法,过于大逆不道?” “你们又不是直系亲属,师生恋罢了。”宁倏一不以为意,还轻松地拍了拍洛念山的肩膀,“加油啊小子,我支持你!遇到情感上的麻烦来找我,我教你几手,保证你抱得美人归!” “……”洛念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手中握紧的佩剑也“砰”地一声落了地。 他的心被宁倏一的短短几句触动,竟消除了一直以来的不安与积怨。 原来自己这些想法,并非完全不被人理解?至少,宁师叔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宁师叔……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啊! “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放心!”宁倏一潇洒地甩了甩衣袖,又仰起头来想了想,忽然开口,“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作为交换好了。” “弟子自然信得过师叔……”洛念山急忙道,他知道宁倏一是个守信之人,既然说了会保守秘密,自然就会保守。 更何况,他也不想知道师叔的秘密。 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嘿嘿,其实我根本不是你师叔!”宁倏一可不管洛念山怎么想,这秘密他积压在心底过久,总想找个机会说出口,可算是找到合适的听众了! “什么?”洛念山一愣,心砰砰直跳。 这秘密……是不是太惊人了!? “不,师叔,你若不是‘师叔’,怎么会烈阳剑呢?你莫要逗弟子!”洛念山脑子一转,立即垂死挣扎。 “唉,我虽然不是你的师叔,但……”宁倏一忽然凑到洛念山耳边,压低了声音,却用着无比嘚瑟的语气,“我是你的师祖夫啊!” “师……师什么?”洛念山一脸错愕,只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师祖夫!我是你师祖的男人!”宁倏一骄傲地仰起头来,鼻尖朝天。 “……”洛念山只觉得头脑里晕晕乎乎,信息量过于庞大,让他快要整理不出头绪。 然而就在这时,就看宁倏一的手腕上忽然亮起一道诡异的红光。 宁倏一的脸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阿雪?” “你在这里等我!别走远!”他丢下这样一句,便直接朝着某个方向飞了出去。 “师祖夫……啊,不对,师叔你去哪里!?!” ……………………………… 陆清舟的眼前,浓雾退散,显出了一间偌大的卧室。 卧室四周挂着红色幔帐,角落点着红色喜烛,床上还铺着极为喜庆的大红喜被。 陆清舟站在铜镜前,镜子里的自己身形消瘦,面有倦色,本是苍白的脸却被身上红得鲜艳的喜服衬得泛起了红晕。 他不由得睁大了双眼,看清镜子中的自己,全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该死! 这里,分明是他与司空舜即将结为道侣那天布置的“洞房”! 他这一生的命运,也是从这一日开始,急转直下……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如果这里的确反映着他的记忆,那么接下来,一身血衣的许子玄会撞门而入,告诉他,即将与他结为道侣的人不是什么正道弟子余长空,而是…… 两扇楠木门被“砰”地一下推开,可来者不是许子玄,而是一身红色喜袍的紫眸男人。 男人手中握剑,身上沾血,脸上还有几分萧杀之气。 见到面前这银发俊美之人,男人停下了脚步。 那双紫眸一动不动,幽幽地望着陆清舟。 烛影晃动,照得那张脸阴晴不定,只是那双剑眉一直皱着。 这一次,陆清舟没有立即出手。 无泪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低声问道:“……不动手了?” “杀你也无法破阵,我也不想留在这幻阵迷雾里。”陆清舟此时恢复了冷静,轻叹一声,转过头去,将床头上挂着的红色纱绸统统扯下,丢到一旁,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杀了许子玄?” “我不想被他破坏了师尊与前辈的成亲典礼,还望前辈恕罪。”无泪弃了剑,恭敬地向陆清舟一拜。 再抬眼,他又情不自禁地愣住了。 凌厉狠辣的白衣剑客是他,可怜憔悴的被困囚徒也是他,而现在……面前这触动人心的红衣之人也是他…… 被红衣映照的玉脸染上了绯色,雪亮的双眼倒映着烛火,异常光亮。 那双紧紧咬着的嘴唇,看起来也分外饱满而诱人…… “前辈……真是陆清舟?” “我不是。”陆清舟缓步上前,却未曾多看无泪一眼,就这般与之擦肩,向着门外走去。 穿过走廊,遥遥可见前边不远处摆下的宴席,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摆下了多少桌。 “师尊宴请的,都是魔宗有头有脸的人物。”身后无泪跟上来,低声道,“可见师尊他原本是打算在这一晚向您坦白身份的,而且师尊也是真心想要与您结为道侣。” 闻言陆清舟不语轻笑。 真心? 谁会再相信魔宗之人的鬼话连篇! 特意请来这么多魔头,不就是想让魔宗人看看他这落魄的样子,看看曾经正道的天之骄子沦落为魔尊的禁脔,是多么不知羞耻! “……”无泪急忙拉住了陆清舟的衣袖,“前辈请留步!” 陆清舟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师尊真的很在乎前辈……”无泪紧紧拉着那方红袖,生怕自己手一松,陆清舟便会从他身旁溜走,“师尊之所以将你锁在天魔宗的禁地里,是为了压制你体内的毒。那铁链是通灵秘宝,禁地的灵气也被用来抵御毒性。师尊还亲自去妖宗求来阳炎丹,你可知他……” “闭嘴!”陆清舟反手擎住无泪的手臂,将他猛地压制在红木廊柱上,眼中多了一分杀气,“再提此事,休怪我无情!” “前辈本就无情!”无泪忽然大声喝道,双目通红,声音渐渐沙哑,“难道师尊做了这么多,你还看不清他的心吗?” “……”陆清舟的手微微一抖。 “就算师尊最初是为了报复,是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但是……”无泪鼓起勇气,大声道,“难道师尊会因为一个游戏,就甘愿在前辈身边陪伴二十多年?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遣’,不惜放下身份去妖宗求药?” “呵,你可知,我为何会中寒冰|毒?”陆清舟红了眼,抬起眼眸,幽怨地看着无泪,“最初中寒冰|毒的人是‘余长空’,本就是你师尊!” 无泪诧异地顿了顿:“什么……” “我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中了寒冰|毒很多年。”陆清舟道。 当年陆清舟不知余长空真实身份,两人情投意合,他自然是不舍让余长空受这份罪。 寒冰剧毒,冻彻心骨,若不是拥有火灵根之人,根本承受不来。 于是,为了给余长空解毒,陆清舟不惜悄悄将那剧毒引入自己体内,自毁灵根,修为一跌再跌,最后快连筑基修为都保不住。 但他并未后悔,他自以为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侣,找到了可以托付残生的依靠,便是人生短暂了些也无妨。 却不想,“余长空”根本不需要他这么拼命……在魔尊编的这场好戏里,他就是一个跳梁小丑,用自己的性命去博君一笑。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的世界都为之崩溃了,心死如灰! “我为他自毁灵根,落得这般境地,是我蠢,怨不得别人。”陆清舟恨恨地道,“但我陆清舟不欠他什么!他凭什么反而加害于我?” “加害?” “他若心里对我有那么一点愧疚,把我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陆清舟怒道,“你道他为我求来阳炎丹,是一心为我好?可你不知道,他在阳炎丹里动了手脚,将心魔种在我道心上!骗光我修为还不够,硬要我化身为魔,丧失心智,成为他的掌中傀儡,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他魔尊这种事做得还少吗?”陆清舟冷冷地看了一眼无泪,“我陆清舟一世为人,心中无愧,正气浩然,怎知被他害得魔气入体,邪念缠身!我宁可被寒冰|毒折磨致死,也绝不让道心蒙尘,自甘堕落,成为一尊傀儡,为祸世人!” “前辈,这里面应当有什么误会,师尊绝不会做那种事,师尊对前辈……” “别替他辩解!”陆清舟又一次逼近,手掐着无泪的脖子,“唯有杀了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无泪看着他满是怒意的脸,长长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前辈,你杀不了师尊。” 第32章 32三合一 我会生生世世粘着你………… “谁说我杀不了他!就算修为不如他,我可以自爆与他同归于尽!” “你杀不了他……”无泪皱着眉,苦笑了一声,“虽然我们一直宣称师尊是被百里老祖的剑气所伤,闭关疗伤不知所踪。但其实,百里老祖走后不久,师尊就为前辈……” 无泪停顿片刻,嗓音沙哑,哽咽地道:“他殉情了……” “……什么?”陆清舟睁大了双眼,手顿时失去了力气,松开了无泪的衣领。 “师尊殉情,与您合葬在了一起。” “合葬?合葬在何处?”陆清舟急忙问道。 无泪摇了摇头:“无人知晓,当年师尊独自带走了您,消失数日后,他的魂灯便灭了……” “魂灯灭了?这……怎么可能?”陆清舟茫然地摇着头。 魔宗之人,魂灯熄灭,便是身死之时…… 司空舜当真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怎么可能!他是那个狡诈阴险的魔尊啊!他有那么多手段,就连师尊都奈何不了他,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地去死? “不可能!”陆清舟猛烈摇头,神色恍惚,“这绝不可能!” “前辈!”无泪见他神色异常,急忙上前,轻轻握着陆清舟的肩膀,“醒醒……” “他怎么可能死!你骗我!”陆清舟睁大了双眼,浓浓的黑雾突然从他的眼睛中喷涌而出,竟比先前一个幻境中看见的更为明显。 “前辈……” “我还没向他报仇,他怎么可以死?”陆清舟一下推开了无泪,大声咆哮,“他以为装死就能逃避一切罪责?他以为他死了,我就会原谅他?” 浓雾在空中交织盘旋,仿佛雷暴天气的乌云,渐渐凝结成一个高大的黑影,笼罩在陆清舟的头上。 “我不原谅,绝不!他不能死,不能……”陆清舟已经全然陷入疯魔状态,垂着头,喃喃自语。 无泪想要将他从心魔的控制中拉出来,却被那巨大的黑影一手挥飞了出去。 “这是心魔?”无泪落地,骇然失色,“怎么会……” 心魔只是存在于修道之人心中的负面情绪,一旦被心魔吞没玷染了道心,修道之人便会被心魔控制,进入走火入魔的状态。 虽然偶尔也有心魔被外泄出来,大多都是黑雾般存在,不可触及。 他从未听说过,心魔竟然能在体外形成实体发动攻击的!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在哪里……”陆清舟的心魔晃了晃身躯,转而看向无泪,露出了凶险的白光,“在这里……” 黑影锁定了无泪,射出几道黑线,将他牢牢地捆绑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无泪四肢酸麻,他屏住呼吸,再看向心魔下方的陆清舟。 陆清舟已经有大半身躯没入黑影,若是被完全吞没,他就会彻底丧失自我…… “前辈,清醒点!别让心魔吞噬了道心!”无泪大喊着,但他根本无法阻止那巨大的心魔靠近。 眼看心魔即将向他伸出乌黑的手掌,这时,不知从哪里透来一道光亮,宛如一把犀利的宝剑,撕开了茫茫夜色。 “给我退下!” 一卷发青年大喝了一声,竟从空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冲了进来,一剑逼退了黑影。 黑影晃了晃巨大的身躯,定睛一瞧,浑身竟然哆嗦了一下。 “秘境幻阵果然好使,终于把你给逼出原形了!”来者冷笑,持剑迎了上去,“敢折磨我家阿雪,受死吧!” 无泪认出那人正是归元宗的小师叔宁倏一,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这位只有炼气三重的宁师叔,竟然能从外撕破幻境空间? 而且,这厉害的庞然大物,似乎还有些害怕宁倏一!莫非是因为宁倏一的功法? 黑影的确害怕宁倏一,宁倏一的剑所到之处,他的血肉就像是被法术消除了般凭空消失,教他忍不住惨叫:“啊,住手!” 黑影后退几步,黑云翻腾,想要缩回陆清舟体内。 可宁倏一哪里给他这等机会! 他大喝一声,一剑刺向下方,绕着陆清舟的身体转了一圈,剑尖控制得极为精准,硬是没伤着陆清舟半根头发,却把整个黑影的根给切断了。 黑影:???这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引诱你现身,又怎能再让你回去!给我出来!”宁倏一双手抱住黑影底部,一口气将黑影从陆清舟的身上拔了出来,就像是拔出了一棵粗壮的大树! “这……这不可能!”黑影尖叫着,离开了宿主,断开了灵气供给,他维系不住原相,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咻”地一声颓缩了下去,最终被宁倏一捏在了掌心里。 宁倏一一手握紧了心魔幻影,一手揽过陆清舟的腰身,将他搂入怀中。 陆清舟恍惚间看见了宁倏一那张熟悉的面庞,心里的凄苦和怨恨悄然而退,目光变得澄清起来…… 吃过的苦,犯过的错,皆已成为过去…… 他想起来,如今他不是那个白衣剑修,他是白猫阿雪,身旁有宁倏一的相伴。 虽然宁倏一一身是谜,人小鬼大,没个正经。但若回忆起来,雪原上有他相伴的十年光阴,似乎才是他这辈子最为快乐而舒心的时光…… 他真正的心愿应当是…… “阿宁……”陆清舟轻声唤道,双眼微红,声音因为几分紧张而颤抖,“其实我想……留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想法,这一刻终于不惧险阻,出土发芽。 “嗯,我知道!”宁倏一抿唇一笑,低头亲吻陆清舟的眼睛,垂发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心魔已除,以后它再也不会缠着你,没有人能伤害到你。放心,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我会生生世世粘着你……” 宁倏一用着极为温柔的神色和语气,轻声哄着陆清舟。 熟悉的温度让陆清舟倍感安心,他轻轻应了一声,渐渐闭上了双眸。 见他陷入昏睡,宁倏一松了一口气,这才将捏着心魔幻影的手展开。 手中,冒出一小团黑色的火焰,扭动着身子,吱吱呀呀地向宁倏一求饶:“大人请饶我一命……” “饶你?那怎么行!不把你消灭,怎能让我家阿雪认清本心?”没等它说完,宁倏一把拳头一横,那黑色火焰顿时化作黑烟,惨叫着在空中消散褪尽。 “这是……”无泪揉着酸痛的肩膀,走上前来,便看见宁倏一手里落下了些许黑色的灰烬。 “黑色曼陀罗种子……”宁倏一一脸阴冷,“虽然没什么毒,但能积蓄于丹田,促使人产生暴怒、悲伤等负面情绪,长期服用,便可引诱修道之人生出心魔。” “难道真是因为阳炎丹!?”无泪想起先前陆清舟所说的话,但又立即否认,“不会!师尊怎可能做这种事?” “这可说不定。”宁倏一冷笑了一声,“不止是魔尊,给他阳炎丹的也照样有嫌疑。” “妖宗?!”无泪倒吸一口冷气,“在下定要查明清楚,还我师尊清白!” “哼,随你。”宁倏一将手中佩剑随意一挥,幻境竟然像一个脆弱的鸡蛋壳,从里到外龟裂开来,最终破散而去。 幻境消失,陆清舟又变回了猫儿,虽然眼角依然微微泛红,但是经过这一通发泄,特别是将那些黑色怨气彻底释放后,他那始终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比往日柔和了些许。 宁倏一亲了亲陆清舟额头上的火焰印记,神色温柔,满腔浓情毫无保留地流露在外。 他正要抱着猫儿离去,前方黑影一闪,却是无泪挡在面前。 “且慢!”无泪不甘心地道,“陆前辈乃我师尊道侣……” “这里哪有什么陆前辈,只有我的阿雪!”宁倏一轻轻抚摸着陆清舟的后背,继续向前迈步。 “陆前辈是在下的长辈,应当由在下代为照顾,以尽孝道!”无泪毫不相让,堵住宁倏一的去路,亮出了披风下那把手柄乌黑的剑刃,同时释放出他金丹巅峰的威压。 金丹巅峰,已是能够被允许进入这秘境的最高修为。 进入秘境之前,他以为在秘境之中不会有人能超越他,可后面所发生的一系列事让他觉察到——这个看起来只有炼气三重的年轻人,很可能是他未来道路上最大的敌人! 本能告诉他,定要将这个威胁消灭在秘境里! “看来,你是想在这里与我动手了?”宁倏一的眼神中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戾气,以及俯瞰蝼蚁般的傲慢。 四周顿时风起雾涌,衬得他身姿挺拔魁梧,气势浩然。 “请赐教!”无泪宝剑“噌”地一声出鞘,黑袍也随风飘摇。 他那乌黑的眸子中映着宁倏一不急不慢的身影,反倒显得自己有几分急躁:“放下他!” “就凭你?”宁倏一并未放下白猫,仅仅抬起握着剑的手。 “噌”! 无泪只看见那剑闪耀出一抹红光,而下一秒,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半步,脸上被刺出了一条血带,鲜血四溅,险些保不住一双眼睛。 “竟然没砍中!?”没能把对方那对时常飘向陆清舟的眼睛毁去,宁倏一颇有几分不悦,稍稍压低了身子,又“咻”地一下消失了身影。 无泪听得风声鹤唳,剑花一转,抵挡住了来自正面的进攻。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双臂发麻,几乎要被崩碎,整个身体都朝着后方退去,脚掌在地面摩擦出一串串火星。 “竟然能接得住我两招?还不错……若你能接住第三招,我今日便饶你不死!” 无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怪物! 宁倏一自始至终没有动用灵气,根本无法看出他的修为到底是什么境界。 但仅凭肉身搏击,他的攻击已经超出了金丹级别,甚至元婴级别! 双耳一动,天魔宗的天魔心法环绕周身,让无泪提高了所有的感官。 放眼望去,剑芒密密麻麻闪烁周身,对方的杀招随处都是,步步惊心! 然而,越是在这种不利的战况下,无泪的心却越发的沉着冷静。 与这样的怪物相斗,怎能仅靠手里这把剑? 一尊莲花座台在他脚下浮现,瞬间,地上浮现出朵朵黑色莲花,绽放着片片花瓣,向外吐露着花蕊。 莲花的根茎相连,构成一片错综复杂的网络,无泪立于顶端,单脚踩在那莲台之上,默念一声,从那网络中便探出无数茎蔓,似是触手一般在空中捕捉着宁倏一的身影。 “莲花法相?倒是和你挺般配!”声音传自高空,宁倏一自上而下,气势十足,剑尖直指无泪眉心。 茎蔓立即向上盘绕,簇拥成一条粗壮的巨刺,与宁倏一的剑相交于一点! “滋啦”! 宁倏一锐利的剑刃劈开粗壮的茎蔓,一剑劈到底,速度宛如流星。 无泪心神一收,底下莲花座台瞬间合拢,将他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看似固若金汤。 然而…… 一道剑芒忽然从头顶劈下,竟是单纯凭借力量劈开了无泪的莲花法相。 凌厉的剑光撕开了黑漆漆的法相空间,无泪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只觉胳膊处传来一阵剧痛。 法相破灭,无泪脸色惨白地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狼狈地显出身影。 他的左臂竟被生生砍断,掉落在脚边。 “看在你帮他逼出心魔的份儿上,这次饶你一命,以后少打别人媳妇儿的主意!”宁倏一抱着陆清舟,抬起头冷冷地瞪着无泪,“再有下一次,我便砍了你颈上之物!” “他不是你的……”无泪的脸因为失血而变得煞白,但他依然不甘心,双眼死死盯着被锁在宁倏一怀中的白色猫儿。 雪白的猫儿一尘不染,和方才那身着喜袍的昳丽之姿完全不同。 仿佛那艳丽的身影,只是他恍然一梦后留下的印记。 “他是……我……”他喃喃着,目光略有几分呆滞,直到…… “师叔!”洛念山追了上来,一声呼喝让无泪顿时惊醒。 他黑袍一展,扫去地上那截断臂,化作一道黑影,遁入了正在消散的薄雾中。 沉睡的陆清舟又陷入了梦境。 眼前同样,还是那清澈宁静的湖,泊着一叶孤舟。 伞下那人转过身来,柔情似水:“清舟……你可愿意?” “你……”陆清舟看了一眼那熟悉的面容,竟不似先前那般情绪失控。 此时的他,心境就好像这面波澜不惊的湖水,没了半点涟漪。 他抬眼淡淡地看向面前这名男子,轻声道:“你可不必再出现了。” “陆清舟!”司空舜身上的白衣褪去,染得如黑夜一般浓厚。那双柔和的黑眸也变作了狭长而冰冷的紫眸:“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心悦过你,也憎恨过你。”陆清舟无视司空舜的愤怒,继而平静地道,“但是,那些都已是过去。对你有所执着的陆清舟已经死了……” “就算死,本尊也不会放过你!”司空舜伸手卡住了陆清舟的脖子,眼中怒火燃烧。 “我是已死之人,又何惧你威胁?”陆清舟仰起头,直视那双幽紫的眼睛,目光坚定而决绝,“消失吧。你也不是真正的司空舜,你不过是我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不甘罢了。” “你就这样放过他了?”司空舜厉声叫道,他的脸渐渐变幻,成了陆清舟的模样。 一个愤怒的陆清舟,一个因为不甘和屈辱而被恨意蒙蔽双眼的陆清舟…… “不必如此。”陆清舟轻轻抚摸着那个“自己”的脸颊,“天道素来眷顾于我,我不仅获得新生,身侧还有真心待我之人,又何来不甘?何来不满?何必为一个早就毫无瓜葛之人费心伤神?不值得啊……” “呵……”那个“自己”轻笑一声,面容变得坦然而温和,就此化作烟雾散开。 “你明白就好……” 船上孤影,形单影只,四周万籁俱寂,不见一丝风动。 “阿雪……醒醒……”忽然,宁倏一温柔的声音如风一般在耳边拂过,陆清舟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来第一眼望见的,是宁倏一一如既往的笑脸:“宝贝儿,你醒啦?” “嗯……”陆清舟并未像往常一样纠正宁倏一不太正经的措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扑鼻而来的,都是宁倏一身上熟悉的气味。 一种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味,还带着一点青草芳香。 陆清舟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往日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似乎都消散而去,一度冰封的内心竟生出阵阵暖意,似是冬去春来,融雪下的土地恢复了生机。 “阿宁……”陆清舟开口唤道。 “嗯?” “我……我不去寻什么魂魄了,我们回雪原,可好?”陆清舟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挠着宁倏一的胸襟,耳朵微微向下折。 “不行!”面对陆清舟难得的真情流露,宁倏一却反对得十分干脆,“如果不找齐魂魄,总有一天,你的魂体会分崩离析,彻底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我怎能眼睁睁看你走向毁灭?” “若有朝一日我找齐魂魄,被拘回地府,投入轮回,你又当如何?”陆清舟抿着嘴唇,低着头,“我想多陪你些时日……” “原来阿雪是在担心我呀!”宁倏一顿时眉开眼笑,低头看着陆清舟那可爱的猫儿脸蛋,坏心地上去咬了一小口,咬得陆清舟微微一僵,却没像往常那样伸出爪子把他的脸挠开花。 “放心,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上天入地我都能找到你。”宁倏一捧起陆清舟的脸颊,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自信,“你要相信我!这天下有什么能难得住我宁倏一的?” 这话听起来像胡诌,像大话,像天方夜谭,可陆清舟却不觉得这是宁倏一的鬼话连篇、信口胡来。 十年间,他已见宁倏一施展过太多奇迹!大变活猫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宁倏一曾说过,天下大道全都掌握在他手里,当年他只当他说的是笑话、是大话,可如今,他却越来越相信,宁倏一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谎。 “阿雪,我可不可以……”见陆清舟的眼眸渐渐变得清亮,宁倏一又恬着脸凑近了几分,“可不可以……” 陆清舟怎能不知宁倏一这满脑袋想了什么,可他不明白,他现在是一只猫啊,这人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再怎么也应该等他变成人…… 啊,不对,变成人后想干什么!? 陆清舟的双颊顿时滚烫,长长的胡须都被烫卷了几分。 这一定是因为被宁倏一整日不正经的样子给影响的!绝不是他自己内心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陆清舟这般闪躲慌乱的模样,宁倏一笑得更欢,干脆直接捏住了猫儿的下巴,逼着他向自己靠近。 就在两人的距离渐近,几乎快要撞到彼此的鼻尖时,一旁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清咳。 陆清舟身子一紧,猛地推开宁倏一,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去。 抬头就看洛念山站在不远处,目光乱飘,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竟然还有旁人在场!? 陆清舟只觉头皮发麻,四肢僵直,脸皮滚烫。 好歹他也算是洛念山的师祖,被小辈看到这样一幕,让他这老脸往哪里搁? “咳咳……”洛念山此时也老不自在,尴尬透顶。 虽然知道宁师叔爱猫如痴,可每每看见他与那白猫亲昵,总觉得像是在看什么不该看的画面,弄得人面红耳赤,心神不宁,好生怪异! 宁倏一狠狠瞪了一眼坏他好事的洛念山,还噘起了嘴,不要脸地往陆清舟的脸上凑:“别管这个小子,我们继续……” 陆清舟暴怒,猛一扭身,用尾巴狠狠地甩了宁倏一满脸。 “哎,宝贝儿,宝贝儿别跑啊,别生气了,我下次不敢了行不行?”宁倏一捂着自己的脸,屁颠屁颠地跟在猫儿身后。 洛念山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只想自戳双眼。 实力高深莫测,手段惊人的小师……师祖夫,在猫儿面前,真是半点颜面都没有! ………………………… 片刻后,宁倏一噘着嘴,拉着脸,抱着猫儿走向了洞穴真正的出口。 感觉到了前方的光亮,陆清舟有些不太自然地扭了扭身子,正要从宁倏一的臂弯中挣脱出来,却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声音,自从他们进入山洞以来,就时不时地在耳边响起。 起初他不以为意,但此时的动静比之前大了不少,听起来就像是有成千上百的小动物在挠着爪子…… 陆清舟循着声响,朝着一旁黑暗的角落中望去。 猫儿的瞳孔蓦然放大,眼眶中漆黑一片,折射着淡淡的金光。 黑暗中,一双双小眼睛在交替闪烁着,一个个小黑影正如鱼群般涌动,穿梭于洞穴两旁的细小通道。 那是一群老鼠! 在陆清舟盯着老鼠的同时,老鼠也正谨慎地盯着他。 或许是因为本能地害怕猫,老鼠不敢上前,只是乖乖地潜伏在黑暗里,尾随他们到洞口,始终保持了距离,目光幽森地盯着他们,像是在垂涎他们的肉香。 真有几分渗人! 出了洞口,眼前变得一片明亮。 艳阳高照,四处无荫,强烈的日光照得陆清舟眼睛缩成了一条线。 适应了光线后他才发现,四周皆为光秃秃的山壁,中间却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与其说这儿是一个盆地,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斗兽场,将他们这些“困兽”圈了起来。 在这斗兽场的正中间,还矗立着一根诡异的透明石柱,好像一根水晶,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洒了一地斑斓。 陆清舟的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师叔!洛师兄!”一个熟悉的聒噪声在耳旁炸响,宁倏一当即伸出手,将弹射而来的圆球挡住。 “唔……师叔师婶……”黄包天的圆脸被宁倏一压得变了形,眼眶里挤出了几滴猫泪,“可想死我了……” “师叔!洛师兄!”归元宗大部分弟子已经自觉集合完毕,队伍站得整整齐齐,不似其他门派那么散漫。 洛念山随便问了几个师弟师妹,得知众人都两两一组,通过了幻境的考验。 只是有人心中执念太深,身陷幻境,无法自拔,故而被困在了那座山里。 陆清舟朝着四周看去,各大门派都聚集在这背阳山下调整休息,继续等待尚未破阵的弟子。 像天魔宗、玄天门这些大门派,此时也不过才聚集了不到一半的弟子,像秋叶仙宗之类的二流门派、三流门派掉队的更多,甚至还有一些小门派没有一人能够破阵而出。 相较之下,归元宗弟子经过之前的磨砺,心中早已萌发了道心,十分明确自己的目标,心性比别的门派弟子坚韧得多,故而损失很小。 看着归元宗那整整齐齐、银光闪亮的队伍,正道众人不免相形见惭,就连之前嚣张无比的萧禾,此时也偃旗息鼓,黑着一张脸,坐得很远,生怕被宁倏一和洛念山找茬。 “你们可曾看见无泪师兄?”魔宗弟子的队伍中,传来一声问询,似是害怕被正道弟子发现,问话之人故意压低了声音。 陆清舟竖起了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只字不差。 “未曾见到,难道无泪师兄还在迷阵中?” “无泪师兄素来无求无欲,怎也会被那幻境难住?” “这可不好说,说不定师兄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是我等不知道的呢?” 过不去的坎儿?记得无泪不是和他一道走出幻阵了吗?难道…… 陆清舟扬起头,怀疑地盯着宁倏一的下巴,长长的胡须轻轻晃动。 “怎么了?”宁倏一冲他露齿一笑,“发现我很帅?” “……”陆清舟忍住了想要扬起的尾巴,两爪交叉叠起,又懒懒地趴下了。 想来那小子得了司空舜的亲传,有天魔心法护身,保命手段应当不少,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啊!”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名女修的尖叫,叫声尖利,像是撞见了鬼,吓得众人都提起了心。 “有、有老鼠!” “嗐!”众人顿时又松了一口气,扭过头去,该干嘛继续干嘛,还有同门怪罪道:“你们女人就喜欢大惊小怪,不就是只耗子嘛?” “哪里是一只,快看!”那名女修脸色苍白,指向了前方的洞穴。 她的同门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张望,一个个都从地上蹦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那、那是什么?!” “是耗子!成群的耗子!” 远远的,传来犹如闷雷的响声。向那山阳处望去,只见大大小小的洞穴口,像是放水一般涌出黑压压的一片。 没过一会儿,视野中出现一道灰线,朝着人群之处翻涌,由短变长,由窄变宽。 仿佛每个洞穴涌出的“水流”,汇聚成了一片海潮,浩浩荡荡地朝着人群拍打过来。 “快!快防御!”正道的队伍中,萧禾大呼了一声,众人急忙使出各家本事,七手八脚,乱作一团。 “哎,这是我们关山门的地盘!” “小子,你给我站前面去!” “别挤,别挤啊……” 众人手忙脚乱,吵闹不停,压根儿听不见萧禾的命令。 一些力气不济的被挤出了圈,只能紧紧贴着身后的同门,无比恐慌地盯着即将扑面而来的“鼠潮”。 慌乱中,一名弟子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附近不远处的归元宗,喉头顿时梗住了。 只见那明晃晃的银衫弟子们有条不紊地站成了里外三圈,有些人甚至面向背后的山壁,将里圈护得严严实实。 而里圈内,秋叶仙宗和缥缈门的弟子们各个手握兵器,虽然也是紧张无比,却不像他们这般慌乱。 一时间,无数正道弟子向秋叶仙宗和缥缈门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 倘若当初他们选择了归元宗,此时是不是也会被层层保护起来,不必担惊受怕? 站在圈子最里面的萧禾忽然觉察到气氛不对,跳上一名师弟肩头仔细一瞧,便知道问题所在。 他也在心里暗恨,恨自己为何要揽这么大的麻烦!真是吃力不讨好,反倒给归元宗做了嫁衣。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按照鼠群现在的动向,归元宗所在的位置首当其冲,他们不过承受鼠群分流的伤害罢了。 这也是众人虽然羡慕嫉妒恨,却无一人敢往归元宗方向跑的原因。 “归元宗的各位,你们且顶好了!顶不住时,可随时向我们这边靠拢!”萧禾向宁倏一大声呼唤,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算计。 就算归元宗真的靠拢过来,也只能站在他们的外围,再不甘心,也得成为他们的防护罩。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宁倏一怎不知他的那点小九九,只是冲萧禾微微一笑,抱起了陆清舟,“毕竟,我们有猫!” 若非此刻大敌当前,萧禾便要不顾身份地大笑起来。 一只毫无灵气的普通村猫,你还指望它当英雄不成? “来了!”这时,老鼠们已经杀入归元宗近前范围,眼看着就要向归元宗的阵营狠狠扑去。 归元宗弟子们各个精神抖擞,齐刷刷地一跺脚,发出了一声吼。 那声音如同山崩地裂,震得地动山摇。 与此同时,每个归元宗弟子身上的猫爪印里,发出了一道银光。 近百道银光冲上苍穹,结为一点,又散落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猫爪印,直接将归元宗弟子所在的那方土地笼罩了进去。 原本气势汹汹的老鼠们见此状况,急急踩了刹车,却因为惯性,又止不住地向前滚了几滚。 鼠群的前线顿时崩溃,仿佛那浪头还没劈头盖脸地拍下,就破碎成了浪花一朵朵。 它们连滚带爬,在归元宗阵营旁边擦身而过,绕了开去,连一根耗子毛都没敢留下。 “师叔,弟子们是否可以主动出击?”此时,洛念山在一旁低声问道。 宁倏一环顾四周,朝着前方一指,最外层的弟子纷纷大喝一声,齐齐向前方聚拢,汇聚成“人”字形。 “杀!”三十多名弟子整齐划一地使出轻功绝学,化作一道光剑,冲向鼠群。霎时间,银光大作,直冲云霄。 鼠群也发出了“吱吱”的叫声,化作灰色浪潮,狠狠冲向光剑。 光剑杀入鼠群,立即化作一条银色长蛇,四处游走。 灰色的浪潮被四分五裂,血溅四处,在地上落下点点金光! 众人定睛一瞧,那些金光竟然是一地泛着金光的灵石! 银色光剑所到之处,那金色灵石铺路似的铺了一路,被后方的弟子收集起来。 “杀老鼠,可得灵石!”有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众多正道、魔宗、妖宗弟子见状,立即行动,使出各家本领,杀得鼠群一时节节后退,化作满地金光。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灵石的诱惑下,修士们渐渐忘记了方才的恐惧,点起了斗志,各个杀红了眼,反扑鼠群,将灰色的浪潮化作金色的波浪! “嘟——”一声长鸣自空中响起,中间那透明的石柱下,忽然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光芒。 所有的老鼠们抬起头来望向那柱子,一双双眼睛变得通红,发出了骇人的红光! 它们朝着人群龇牙咧嘴,像是暴走了似的,反扑向人群,撕开了各方队伍,攀爬在众人的身上,啃咬着他们暴露在外的皮肤,惹得处处惊叫,血花四溅。 邱玲儿见状不忍直视,以袖遮脸,避开了视线。 “宁师叔,老鼠已经暴走了,洛师兄他们不会有事吧?”徐珂看着外面那老鼠吃人的惨状,不由得头皮发麻。 “放心!”宁倏一头上顶着陆清舟,显得自信无比,“他们可有我家阿雪独门秘技——啊呜喵喵阵护持,哪那么容易被老鼠咬?哎!” 陆清舟哪容得了他满口胡言乱语,自是两爪子下去,给宁大师叔做了个鸟窝头。 什么啊呜喵喵阵,都是忽悠外人的,奥秘就在弟子们这特制的道袍里。 毕竟收了那么多门派贡献点,每一件道袍都被宁倏一请人进行了加工,在布料下绣上了阵法节点图纹。 当这些弟子按照一定轨迹列队并同时运作功法时,这些阵法节点就可以相护连接,并按照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摆出不同的大阵。 眼前的防御阵,原本只是归元宗一个基本阵法,但因为宁倏一在每一件道袍里都缝了一点点与众不同的材料,能将猫儿特有的气味释放出来,并无限放大,所以才能恐吓住那群老鼠崽子。 别问这些与众不同的材料是啥,问起来,陆清舟现在都觉得屁股上那一块儿凉飕飕的…… 想到自己之前遭受的耻辱,陆猫儿又抬起爪子,将那鸟窝抓成了菜刀头。 “噗……”邱玲儿瞅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一声。方才心里那点儿恐慌和不安,也随着这一人一猫的举动,渐渐退散而尽。 原本只是碍于缥缈门和归元宗多年的交情,她不得不选择归元宗。可现在,她对宁倏一是真心拜服。 明明只是一个炼气三重的年轻小子,却总是充满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叫人忍不住便被吸引住了视线。 邱玲儿的脸颊微微泛红,目光时不时瞥向宁倏一。 陆清舟看着那姑娘隐在发丝下的耳尖泛了红,心里一动,尾巴垂落下去,遮在了宁倏一的脸侧。 “唔!阿雪,你真香!”宁倏一抓过猫尾巴,用鼻子蹭着尾巴毛,露出了一脸痴迷相,“你这是在□□为夫吗?真可爱~哈哈,放心,为夫不会被别的小妖精勾引走的!” 小妖精邱玲儿:…… 盖世无双的英雄少年?呵呵,错觉!都是错觉,这里只有一个蠢蠢的猫奴而已…… 陆清舟略带嫌弃地抽出了自己的尾巴,却忽然察觉四周飘来一丝丝奇怪的妖气。 妖气冲入猫儿的身躯,让他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力量。 他抬起头,朝着那中央的透明石柱看去,只见原本沉淀在柱底的红色,犹如被灌了水一般,向上翻涌,节节爬升,竟然已经涌到一人高度。 不对劲! “杀死老鼠,会让红柱增长!” “卧槽,血条?”宁倏一听了猫儿的话,猛地抬起头来,暗啐了一口,大喝一声,“归元宗弟子听令,撤退!” 刹那间,无论多远,归元宗的银衣军团齐齐收手,缩回原本的阵地,又一次摆出了防守的架势。 “宁师叔,这是怎么了?”邱玲儿和徐珂见状,急忙过来询问状况。 “这些老鼠恐怕只是诱饵。”宁倏一指了指中间的红色光柱,那光柱依然随着众人杀鼠的行动而一点一点向上涨起,“我猜,当这红光抵达柱顶,会出现更加难以对付的敌人。” “可这……”徐珂有些焦急地看着依然在奋力杀鼠的其他门派,心里有些不太舍得放弃这么好的赚取灵石的机会。 邱玲儿却是当机立断,立即转身勒令弟子们收手了。 眼看归元宗这方杀戮渐止,妖宗和魔宗也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这秘境处处透着诡异,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跟着归元宗的步伐,保准没错! “萧师兄,归元宗、妖宗和魔宗都停了手,我们是不是也……”一个二流门派的率队弟子见状,急忙向萧禾请示。 萧禾冷哼一声,心里自是不甘心。 别说方才归元宗和妖宗、魔宗弟子早他们一步,在那山顶掠夺了多少财宝;也别说先前被归元宗勒索走了多少灵石! 单说现在这形势,连魔宗妖宗都以归元宗为风向,若他再跟着归元宗的步伐走,岂不是证明他萧禾根本无法率领正道队伍,依然要看归元宗眼色行事? 寻思了片刻,萧禾一甩飞剑,不退反进:“别管他们!兄弟们,给我杀!能赚多少赚多少!” “是!” 听萧禾那方杀声阵阵,宁倏一忍不住怒骂了一声:“傻X!” 他提起剑,正打算朝着萧禾脖子上那个明显没什么用途的摆设投掷出去时,又听见空中传来“嘟——”的一声长音。 “快看!那柱子……” 众人仰起头来,便看见透明的柱子已经通体发红,放出了夺目的光芒。 第33章 33三合一 我只想让你……生不如死!…… “轰隆隆……”地底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动静,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深处钻出来,即将破土而出。 老鼠立即四散开来,让出一片宽阔的空地。 空地中心,地面龟裂,向四方裂开数道裂缝。 一只灰溜溜的巨大爪子冲破地表,尖利修长的指甲直直地朝天竖立。 “那……那是……”黄包天睁大了一双圆眼睛,不敢置信地咽了一口口水,“好大一只老鼠啊!” 就看地底下钻出一个巨大的、灰不溜秋的脑袋,尖嘴尖耳朵,白牙锐利,一双圆眼正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将在场四周都扫视了一圈。 “杀啊,这么肥硕一只,定有更多灵石!”前方的正道和魔宗弟子杀红了眼,径直冲着那鼠头杀去。 “趁他还未全部破出地表,尽力将其斩杀!”萧禾也在后方摇旗呐喊。 一时间,正魔两方修士纷纷涌向中央,欲将那巨鼠压制在洞口,各种招数纷纷使出,却未能让巨鼠破皮。 “吱!”不堪骚扰的巨鼠愤怒地吼叫了一声,一爪子来势汹汹地拍向众人。 众人猝不及防被一掌拍飞,落在谷底四周,摔成了肉酱。 一名魔修趁乱跳上了鼠头,举起剑,用力朝着巨鼠的一只眼睛刺去。 只听“乒”的一声,那结实的钨铁剑竟然一折两半,巨鼠的眼睛完好无损,乌黑的瞳孔在一层玻璃罩般的防护下动来动去。 它一把揪住那名魔修,将那魔修囫囵丢进了口中,咔哧咔哧地咀嚼了几口,口中血沫横飞。 “啊啊啊啊……”在场不少弟子见状被吓破了胆子,人群纷纷向后退却,再次蜷缩回了原本的角落里。 巨鼠趁机钻出地面,它的身体高大如山,全身毛发竖起,像是一根根坚硬锐利的棘刺。 鼠群吱吱地叫着,簇拥在巨鼠的身旁,向四周的人群发出挑衅。 “结阵!”宁倏一大喝一声,归元宗弟子纷纷行动,步伐紧促,却丝毫不乱。 “阿雪!”宁倏一一挥手,陆清舟一跃而出,跳落在了阵眼的位置上。 弟子们以白猫为中心,凝结出方才的猫爪阵型,并开始念诵法术,运行阵法。 而居中的陆清舟,则将来源于不同功法的攻击融合汇聚为一股,再将这股可怕的力量输送出去。 这一步过程极为凶险,容不得半点差错。 一时间,陆清舟的心神高度集中,完全不闻阵外的一切。 巨鼠冲入了正道弟子们的阵营中,撕碎了他们前端的防线,萧禾的指挥早已乱了步调,眼看就要溃不成军。 就这时,只听身后传来宁倏一的吼声:“攻击!” 一道炽热而夺目的白光从那巨鼠背后射来,巨鼠惊觉威胁力,急忙侧过身去,却躲闪不及,教那白光射穿了肩膀。 “好!”正道弟子不由得大喜,可他们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扭曲成了惊恐。 只见巨鼠身上,本该汩汩流血的伤口很快就停止了出血,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正中那血色光柱一下滑落了一截。 “吱吱!”巨鼠气急败坏,丢下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正道中人,转身奔向归元宗去。 萧禾狼狈地扶着肩膀从地上爬起,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他若没记错的话,归元宗的队伍里似乎没几个擅长近身战斗的剑修,巨鼠不会给他们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机会! 他倒要看看,宁倏一这次还怎么猖狂! 眼看巨鼠气势汹汹地向着己方冲来,而归元宗弟子们依然纹丝不乱地在阵内运转功法,邱玲儿和徐珂立即召集了两派人手,护在归元宗弟子的前面。 “先前都是归元宗师兄师姐护着我们,现在,该我们回报了!”徐珂手握金刀,大喝一声,为自己壮着胆子。 “各位同仁,眼下唯有归元宗的阵法能够伤及这只巨鼠,若护不住归元宗,我等便要全军覆没,还请各位鼎力相助!”邱玲儿则站在高处,向着四周各方请求支援。 然而,各路人马皆被方才那巨鼠的凶残吓唬住了,此时躲在一隅,双腿发软,何来勇气再次面对那只吃人的巨鼠? 见各方没有动静,邱玲儿不免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秀眉紧蹙,只能让自家的师妹们打起精神,好好支援归元宗和秋叶仙宗。 “在下替归元宗谢过秋叶仙宗和飘渺门的各位。”这时,从那巨大的猫爪阵中竟然走出一人,器宇轩昂,面上毫无胆怯之意。 宁倏一向邱玲儿和徐珂拱手拜了拜,手腕上红光一现,一柄透明的、隐隐泛着红光的剑出现在手中。 “【7451】,这老鼠怎么回事?”他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报告主人,由于乐园长久失修,【2038】号机器负荷过重,产生故障,系统正在尽力维修,预计修复时间:8小时45分08秒……” “不必这么麻烦。”宁倏一将剑举起,遥遥指向正迈着沉重步伐杀气腾腾的巨鼠,“这种故障垃圾,直接人道毁灭即可。” 巨鼠似乎感受到了宁倏一的敌意,加快了步伐,直直地冲了过来,同时冲宁倏一张开了血盆大口。 “宁师叔!”邱玲儿心中不免一颤,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可听着周围一阵惊呼,邱玲儿松开手,睁眼瞧去,便看那巨鼠四周冒着白气,步伐却硬生生地停住了。 她稍稍挪动几步,换了一个视角看去,宁倏一的剑正好顶住了巨鼠的鼻尖,竟直接阻挡住了巨鼠的攻击。 徐珂和邱玲儿对视了一眼,此刻他们心中的感受,不亚于先前在万山图中的归元宗弟子。 这还要剑修做什么? 宁倏一一人,便抵得上成千上百的剑修! “吱!”巨鼠暴怒,一掌拍向宁倏一。宁倏一单手挥剑,便将那鼠爪子拍开了去。 巨鼠见状,疯狂地舞动两只前爪,爪尖与宁倏一的宝剑相护碰撞,摩擦出了点点星火。 一人一鼠打得正酣,鼠群却不安分地涌动起来,想要从侧面扑向宁倏一和归元宗。 邱玲儿与徐珂顿时如临大敌,指挥着弟子们抵挡住群鼠的攻击。 “宁倏一吸引住了巨鼠,我们想办法拖住鼠群!”妖宗队伍中,紫衣女子娇喝一声,两旁的妖宗、魔宗弟子闻言,从两侧将鼠群包抄。 唯有萧禾带领的正道弟子依然没有动作。 “萧师兄!我们不妨也去帮帮忙?”有人提议,却被萧禾狠狠一眼瞪了过来。 “你急什么!”萧禾怒道,“归元宗现在又没什么伤亡,用不着我们插手。” “砰!”这时,就看空中又一道白光闪过,巨鼠再次遭到攻击,惨叫一声倒退了几步。 但同样的,透明柱子上的红光消下去一截,巨鼠身上的伤口再次痊愈,完好无损。 然而更糟糕的是,虽然几支队伍已经小心谨慎地不杀灭鼠群,但老鼠之中依然出现了不少伤亡。那些死去的老鼠释放出一丝丝红光,被那诡异的透明柱给吸收了进去。 “那柱子有问题!”萧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喝了一声,“归元宗的诸位,你们先顶住,我等将那柱子毁去!兄弟们,我们上!” 正道弟子立即冲向那透明的光柱,对着那不知何等材质的柱子一顿乱砍,却伤不到柱子半分。 “别停止攻击!坚持住!”萧禾一边指挥人砍柱子,一边偷偷看向不远处的宁倏一和巨鼠。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归元宗得帮,但不是现在……眼下唯有归元宗率领的队伍没什么伤亡,若这样走出秘境,他萧禾必将被人当作无能的蠢材。 只能让这只巨鼠消耗掉归元宗部分战力,他再指挥弟子们从背后突袭那只巨鼠,最好是抢杀那怪物,把功劳落在自己队伍的头上,方能让人心悦诚服! 所以,砍柱子是假,伺机以动逆袭翻盘才是他的本意! 陆清舟看着场上的混战局势,微微蹙眉。 阵法的攻击需要时间,有间隔,而巨鼠有红色光柱和鼠群的补充,就算再发出几次攻击也是徒劳,除非能够一次性将那红色柱子里的红光彻底熄灭,让巨鼠来不及恢复。 可阵法还不足以彻底消灭巨鼠,而宁倏一虽然力大无穷,可以抵挡住这只巨鼠的进攻,但他没什么适合的手段,杀伤力怕是也不足一次性消灭这只巨鼠。 时间拖久了,对宁倏一就越发不利…… 陆清舟焦躁地在地上磨了磨爪子,爪子下忽然传来一股莫名熟悉的力量。 他低头一瞧,原来是先前掉落的金色灵石的碎片,破碎的灵石中,溢出一丝丝诡异的妖气。 妖气?力量! 陆清舟眼睛顿时一亮,冲着前方正在战斗的宁倏一喵喵叫了两声。 宁倏一耳朵一动,一剑推开巨鼠,向邱玲儿和徐珂大声唤道:“快把先前收集的金色灵石丢进阵法里!快!” 在场的弟子们纷纷照办,没有一人藏私,渐渐地,金色的灵石在归元宗弟子脚下堆积。 陆清舟挪动几步,又调换了几名阵修的位置,还用灵石在地上画出一条条金色的线,阵法的外形猫爪很快又放大了些许。 “大型攻击阵法之中,又凝结出小型聚灵阵?”黄包天抬起头来看了看上方的阵盘,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小师婶厉害啊!” “还不够!”陆清舟又冲宁倏一叫了几声,宁倏一微微一笑,跳上巨鼠的头顶,冲着其他几个方向的修士们喊道:“喂,想从这老鼠爪下活命的话,就交出你们的灵石!” “凭什么!”萧禾不服地吼道。 可两旁的妖宗和魔宗,却在沉默了片刻后,纷纷将灵石丢向了归元宗的方向。 “若能消灭这孽畜,我等自然不会不舍这点小财!” “虽然我们妖宗并非人族,但也不会贪财怕死,退缩在后方砍柱子!” 魔宗、妖宗的嘲笑不绝入耳,倒让一直砍柱子砍到手酸的正道中人脸上好生滚烫。 “妈|的!砍你妹的柱子!再跟你玄天门,就是老子眼瞎!”终于,有人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恼火,率领队伍弃了萧禾,奔向归元宗的方向。 “你敢!”萧禾正要持剑飞去阻拦,却见其他门派也脱离了队伍,还用一种失望的目光看着他。 “我们胜利在望,你们何必现在放弃!”萧禾瞪圆了双眼,指着那巨鼠,“待那巨鼠精疲力竭,我等一拥而上取它性命,岂不是……” “孬种!”“呸!”“小人!”…… 队伍中,渐渐传来不和谐的声响,气得萧禾面红耳赤,正欲反驳,背后忽然光芒四射,将四方山壁照得通亮! 他的身后,还传来宁倏一爽朗豪迈的大笑声: “臭老鼠,让你见识一下氪金的力量!” 金色光剑,从猫爪形的阵法中破云而出,直上苍穹,化作一轮巨日升空。 抵达高点时,又忽地转头而下,速度极快犹如流星飞火,狠狠杀向巨鼠。 巨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感,本能地转身而逃。 可是那金光像是长了眼睛,始终瞄准着它,不曾偏离方向。 巨鼠心慌意乱,吱吱叫着逃回先前在中心空地上挖出的洞穴,躲进了地下。 就看那金光直接钻入洞里,不消片刻,洞里传来了一阵连续不断的轰鸣声。 洞口金光四溢,就连四周的山壁上都泄出了丝丝光芒,一时间众人几乎要被闪瞎了眼,不由得闭上了眼。 待动静停歇,就听一声炸响,那当中的红色石柱竟炸裂开来,连累了一旁的玄天门和部分正道弟子。 “萧师兄,我们终于把柱子砍碎了?”一个憨憨的弟子惊讶地问道,但他却发现,萧禾脸上没有半分高兴,阴沉得犹如暴风雨前夕。 “嘟——”空中又一次响起那诡异的声响,同时,一个好听的女音遥遥传来:“恭喜各位完成最后的秘境考验,接下来,秘境精灵将按照各位在本场考验中的贡献值发放奖励!” 空中忽然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红色盒子,上方缎带散落,盖子一开,无数道光芒从盒子里蹦了出来,天女散花般射向四周。 射向归元宗方向的光芒最为耀眼,几乎凝聚成了一条璀璨夺目的天河! 每一个弟子都获得了一道光芒,光线暗下去后,便能看清楚自己获得的机缘。 有人获得了功法,有人获得了神兵利器,有人获得了丹药……秘境似乎知道每一个人的需求,给与的都是与其贡献值相对应的最急需的宝贝。 宁倏一收起了手里的药瓶,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急忙跳回陆清舟的面前:“阿雪,你获得了什么?” 陆清舟一脸茫然,将自己的收获推到宁倏一的面前。 “咦,这个……”宁倏一仔细一瞧,倒吸了一口冷气,“做工好精致啊,简直是巧夺天工!和阿雪你配极了!” 陆清舟抬起头,眼中倒映着那枚精致而小巧的铜铃。 是的,一只雕刻着四只猫儿图形的铜铃,通体娇小,金灿灿的,晃动起来还能发出好听的“叮当”响。 的确是给与猫儿最适合的礼物…… “来来来,阿雪,我给你戴上!”宁倏一喜滋滋地把猫儿往自己膝盖上一放,伸手将那铜铃系在了猫儿脖子处的那根项圈上,还一个劲儿地追问,“喜欢吗?” 陆清舟拨弄了一下脖子下挂着的铃铛。 虽然不知道这铃铛是个什么宝贝,但挂上后却有一股暖暖的气流在周身环绕,十分舒服,还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它,哈哈哈……”宁倏一开心地笑道,一边伸手拨弄着猫儿的铃铛,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一旁,黄包天悄咪咪地偷看了一眼宁倏一和陆清舟,圆滚滚的瞳孔里冒出了一丝淡淡的金光…… 与归元宗这边收获满满的喜庆不同的是,萧禾这方,却是愁云惨淡。 “怎么办萧师兄,原来砍碎柱子不算贡献啊……”那名憨憨的玄天门师弟摸着脑袋,一脸遗憾地道。 “闭嘴!”萧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一抬眼,却发现跟随他的正道弟子们全都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彻底办砸了! 虽然成功从归元宗手里抢夺了领队的权利,却莫名其妙地输光了他自己以及玄天门的信誉,反而让宁倏一一战成名,让归元宗扬名立万! 不少门派碍着玄天门的面子,还客客气气地向他告了声别;有些气性较大的干脆扭头就走,不加理睬。 萧禾目光阴沉地看着不远处一派和睦的归元宗,心中的不甘和屈辱难以抹平。 “出去后,立即联系祖父!”他低声向身旁一名萧家弟子吩咐道,“教他们务必拦住归元宗,不能放虎归山!” “是!” 待所有弟子领完了奖励,玄天秘境的出口便浮现在空地中。 几支队伍分批离开——虽然在秘境中正、魔两道弟子经历了一番共生死,可出了秘境,却依然是水火不容,或许路上还会狭路相逢,厮杀一场,打劫机缘。 归元宗走在最后,宁倏一则吊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当他最后一个踏出玄天秘境后,秘境大门便在虚空之中关闭,一如既往地消失于空。 然而,便是连陆清舟也没瞧见,那扇门化作一丝红线,悄然无声地钻进了宁倏一手腕上的镯子里。 归元宗巨大的龙舟满载着收获,缓缓驶向北方,在碧蓝的天空中画出一道气浪。 高高的山岭上,黑袍青年睁开双眼,目送那龙舟离去。 “少宗主,左臂可还有不畅之处?”一名同样黑袍,白发银须的老者沉声问道,目光阴鸷。 “无妨,不愧是玄天门的九曲金丹。”无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淡漠地回答。 “那归元宗的宁倏一究竟是何等修为?竟然连少宗主都……” “大长老不必担心,待我回宗后便闭关修炼。”无泪看向天上残留的气浪,冷冷地道,“今日之耻必定如数奉还!” 他的目光渐渐深沉,双拳紧握: “该是我的,终有一日,也必将夺回!” 两日后…… 归元宗的龙舟飞驰在青山峻岭之上,拨开了青天下的层层云雾。 从秘境中满载而归,众弟子们却并未放松自身的修炼,争分夺秒地盘膝而坐,以冥想提升自己的境界。 “这些孩子们真是变化不小啊!”前来护送弟子的执法堂孙长老欣慰地看着众弟子,可当他的目光飘向角落,看见那儿正低头打瞌睡的人时,胡须不由得向上冲起。 “这个宁小子!真是不求上进!”孙长老不知玄天秘境中发生的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连薛悠平都提升了三级,他却还是个炼气三重!” 一旁的执法堂弟子们只能呵呵,心道有本事您老人家当人家面喷火去。 虽然只有炼气三重,但是他们发现,这些归元宗的精英们都对宁倏一毕恭毕敬,可见这位宁师叔,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长老,前面好像有一团雷雨云!”这时,一名弟子前来禀报,“我等是否需要绕道?” 孙长老跳上高处,遥遥望去,见那云层中似乎没什么电光,于是松了口气:“应当只是雨云罢了,不必绕道,直接开过去吧。就算遇到了雷电,只要不是大能渡劫,龙舟上的防御阵法也足以应付。” “是!”弟子领命而去,他的脚步声惊动了角落里的宁倏一。 宁倏一抬起头看向前方的云团,轻轻吻了吻睡熟的猫儿,唇角微微扬起。 “大鱼上钩了,阿雪,你喜欢烤鱼吗……” 鱼?烤鱼? 陆清舟本沉浸在睡梦中,却似乎听见有人叫卖烤鱼,闻到了一丝烤鱼香味儿,于是恍惚着醒来。 一睁开惺忪睡眼,便看见宁倏一逼近而来的一张大脸,以及一双噘起的肥嘟嘟的香肠嘴…… 陆清舟不假思索,几乎本能地一巴掌拍了过去,给那张英俊的脸上增添了几道英气的爪痕。 宁倏一:…… 陆清舟:…… 这可不怪他,谁让阿宁没事吓唬人来着?这……应该不疼吧? 陆清舟侧着脑袋偷瞄对方一眼,又扭过头去,荡起毛茸茸的尾巴,轻轻蹭了蹭宁倏一的厚脸皮。 这副傲娇的模样,让宁倏一血气上涌,直接把这小猫儿揉进身体里。 “阿雪~~” “喵!” “轰隆!” 一声闷雷忽然在耳边炸响,随之而来的是孙长老的喝令:“开启防御阵!” 驾驶龙舟的弟子们忙碌起来,在甲板上东奔西跑,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人一猫。 雷雨云?陆清舟的耳朵直直竖起,犹如天线一般,向左右扭动,搜寻着细微的声音。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浓厚的乌云中时而闪起诡异的亮光,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的雷电,倒像是…… “全体,结阵!”宁倏一忽然起身,大声喝道。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银袍弟子们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齐刷刷地站起身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随着他们功法的运行,一道道银色的丝线接连起彼此,最终形成一个球形网络,向龙舟外层膨胀。 这时,几道各色的光线击穿了乌云,聚焦于龙舟之上。 龙舟最外层的防御很快就被击碎,船头巨大的木雕也被狠狠劈断,坠落下去。 然而球形网络却恰到时机地撑开了,团团护住龙舟的核心船体。那些诡异的光线投射在球形网络上,便如同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何方鼠辈,敢在此埋伏我归元宗?!”孙长老一步踏上半空,大喝一声,将四周的乌云都吹散了。 乌云后显露出数艘飞舟,分布于四方,将归元宗的龙舟团团围住。 飞舟上人影晃动,仔细探查,皆为金丹期以上级别的修士。 看他们准备得如此充分,想来是专门候在这里,等着归元宗送上门来的。 “何方宵小,报上名来!”孙长老怒不可遏,就像是一头被冒犯了的狮子,气势汹汹地吼道,“别以为多了几个金丹期就能吓唬住老子!” “老孙,许久未见,你还是这么个暴脾气。”忽然,对面传来一个阴冷而沙哑的声音,“我知你早已突破了元婴,但——” 一股强大的威压忽然从天而降,狠狠撞击在归元宗的球形阵法上,震得龙舟上下颤动,每个人都像是抖筛子一样。 “是你!?”孙长老也释放出灵力,与对面冲撞一起,这才让龙舟上的“地震”减缓。 “是我!”一道灰色身影飞上高空,与孙长老遥相对视,斗篷下露出了半面狰狞的脸,“没想到吧,老夫不仅没死,修为还突破了元婴巅峰,对付你这元婴初期的,绰绰有余。” 是他!?陆清舟仰着头,睁大双眼。 他不是已经被许子玄斩杀了吗? “萧……”孙长老刚要说出那老者的名字,忽然眼皮底下闪过一道炽热的白光,异常耀眼。 一道雪亮的剑忽地直破云霄,亮如白昼,气势汹汹。 灰衣老者急忙丢出一件镜子状的法宝,将那剑光反射回去,冲向龙舟。 “哈哈,蠢货,早知你们阵法的厉害!就让老夫看看是你们的防御强,还是你们的攻击强吧!” 眼看剑光要折回,龙舟上忽然跃出一道身影,佩剑一挥,那剑光便再一次扭转了方向,射进了前方不远处的飞舟。 顿时,爆炸声起,惨叫不断,两艘飞舟冒着滚滚浓烟坠向地面。 “什么人!?”灰衣老者怒目圆睁,斗篷彻底被风掀开,露出那张布满刀疤的脸,在白光映射下格外瘆人。 龙舟上半天没有人响应,气氛仿若凝固了,显得几分尴尬。 灰衣老者微微眯眼,目光落在那龙舟上,却见一极为奇怪的方形铁盘忽地从龙舟上飞了出来,铁盘上还立着两道身影,一人高挑,一人圆润…… “宁、宁师叔,咱们能不能不要飞那么高啊,怪可怕的……”黄包天哭丧着脸,一边操纵着自己的法宝,一边乞求道。 “怕什么?难不成你恐高?”宁倏一持剑立于他身后,拍着他的肩膀催促道,“快,再高一点,别让我再继续仰视那个老头!” 两人跌跌爬爬地飞到高空,孙长老忍不住叱喝了一声:“胡闹!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给我滚下去!” “孙长老,那么多艘飞舟围着咱们,还都是金丹期修士,我们的防护阵法可坚持不了太久……”宁倏一凑到孙长老面前低声道,“我这儿有不少法宝可以暂时拖住这老儿,您不如趁着时候把这些飞舟给收拾了……” “这倒是……”孙长老闻言蹙眉问道,“你能拖住他多久?” “一炷香左右。”宁倏一自信地回答。 “那好!宁小子,你可千万不要硬撑,若是承受不住,便将这块玉牌捏碎,可抵挡一次元婴期的攻击……”孙长老往宁倏一手里塞了一块玉牌,这才火速离去。 “一炷香?”灰衣老者哈哈大笑,指着宁倏一和黄包天道,“就你们俩?一个炼气三重还不会驾驭飞剑,另一个也不过筑基圆满,你们合力能抵挡住老夫一炷香时间的攻击?” “嗐,实不相瞒,我说的一炷香时间并不是用来拖住你这老头的!”宁倏一把剑一横,忽地从那铁盘一跃而起,脚下生出两股风,推着他冲向灰衣老者。 “是用来取你狗命的!” “哼,竖子猖狂!”灰衣老者念动术法,手中亮出一串佛珠,一道手掌形的佛印从中而生,飞快地扑向宁倏一,“杀你,仅需一掌!” 就看金光四射的掌印正面撞上宁倏一,却被那透明的剑刃破开一道口子,接着便碎裂开来,化作流星尽数落下,绚烂夺目。 “还有点本事,再试试这一招!”灰衣老者双手合十,大喝了一声,空中顿时显露出两只巨大的手掌,从左右两侧向宁倏一袭来,像是要将他夹成肉饼。 “师叔!”就连黄包天都看出此招凶险,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 两只手掌“砰”地合拢,灰衣老者哈哈大笑:“哈哈哈,小子,下辈子投胎,记得投成虫蚁……” 话还没说完,笑容却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就看那双掌之间透出一道光亮,宁倏一钻出佛掌,还借着佛掌之力,再次一跃而起,速度更快地扑向灰衣老者。 “你这身体倒是结实得很!”灰衣老者冷哼了一声,一把扯断佛珠链子,将那佛珠撒落于半空。 佛珠咕噜噜地转着,一颗颗悬浮于灰衣老者面前,忽然齐齐喷发出小型飞剑。 万剑如同鱼群,飞速涌向宁倏一,看那势头,像是要将他万箭穿心! 宁倏一却毫无惧意,剑尖依然对准灰衣老者,不减来势。 飞剑“乒铃乓啷”地扎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砸在了一块万年玄铁上,纷纷弯折,从空中掉落下去。 灰衣老者没料到宁倏一的身体竟然能让万剑折腰,不免大惊失色,然而此时,宁倏一的剑却呼啸而至眼前。 “轮到你了!” “区区炼气……”灰衣老者刚要开口,却忽然感到一股死亡气息,不由得骇然,立即跳开。 宁倏一的剑在电光火石之间,擦过他的左肩,顿时削去一大块血肉,让他的肩膀变得鲜血淋漓。 “啊!可恶!”灰衣老者捂着受伤的肩膀,胡须炸起,他眼中迸射出两道黑色闪电,飞快地朝着宁倏一扑去,“试试这个!” 他心里料定,如此近距离的攻击宁倏一必定躲避不开,于是这一用足了他十成的威力! 元婴巅峰期的全力攻击,能叫金丹修为之人粉身碎骨,哪怕是魔修中的炼体之人,也万万抵挡不住。 两条黑龙凶猛地攀上宁倏一,缠绕在他的躯体上,灰衣老者见状高声大笑:“先前老夫的确没料到你有这份能耐,现在,去死吧!” “老头子,”宁倏一咧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教你一句——” 他身体下落,脚面踩在刚刚好飞到此处的铁盘上,又一个跟头腾空翻滚,忽地没了身影。 灰衣老者急忙放出神识四下探查,却突然感到背后毛发怵张。 还未来得及转身,身子便被人牢牢锁住了。 “你!” “反派死于话多!”宁倏一紧紧攀着灰衣老者的身子,那黑色闪电也哔哩啪啦地传到了老者身上。 “不……等等!”半空传来老者一声惊叫,伴随着轰隆的炸裂声响,一颗冒着黑烟的“流星”直直地坠向地表。 剩下的金丹修士见状,正想前去营救,却见一道火光从天而降! “吃老夫一棒!”孙长老舞着自家本命武器,狠狠砸向其中一支飞舟,飞舟上顿时鸡飞狗跳。 “船上只有归元宗的年轻弟子,杀光他们!”一名金丹修士大喝了一声,修士们纷纷弃船,飞向归元宗的龙舟。 然而就看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站在船头,英姿飒爽地仰着头,尾巴向上翘起,忽然指向某个方位。 与此同时,一道炽热的白光从归元宗的龙舟上喷射而出,射入飞来的人群中,顿时灰飞烟灭! “定要让他们死在这里!”看着眼前惨状,一名金丹修士心里生出了一股恐惧。 萧禾递来的消息没错,若是让这样一群归元宗小辈活下去,日后这天下……便没了他们玄天门和萧家的位子! “要谁死在这里?”就在此时,一柄流星锤染着火焰追赶而至,顿时将那名金丹修士砸向地面,鲜血泼洒得漫天皆是。 萧家阵营,惨叫声不绝入耳…… 约莫半个时辰后,乌云散尽,天空泛着诡异的红。 萧家此次前来阻击归元宗弟子,派出的皆为精锐,然而光是抛尸现场的就有三四十人,剩余仓皇而逃的也多为重伤,可谓元气大伤! 归元宗这方倒是没什么太大损失,只有些许弟子受了外伤,已接受了救治。 另外便是,攀着那灰衣老者而去的宁倏一消失了踪迹,弟子们找寻了附近,都没找到他的踪影。 担心弟子们再遭暗算,孙长老不敢在此多耽搁时间,便派了些执法堂干事留下继续搜寻,自己则率领众人先一步回归元宗。 “啊,小师婶不见了!”飞舟升空之际,黄包天惊呼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原本一直待在那破损船头的白猫不见了。 “糟了,等宁师叔回来,发现我们弄丢了小师婶……那……”黄包天满头冷汗,众弟子的脑海里都浮现出在万山图里的一幕幕,不由得冷汗浃背,气虚盗汗。 “小师婶~~~~你在哪里~~~” 陆清舟早已跳下了龙舟,钻入了附近的丛林里。 此处是大陆中央的一片森林,荒无人烟,只见绿荫覆盖,地表几乎照不见日光,显得黑黢黢的,搜寻起来十分困难。 猫儿的瞳孔变得又圆又大,在黑暗中泛着金光。他的胡须轻颤,鼻尖时而耸动,一双耳朵高高竖起,收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 渐渐深入森林,能嗅到一股树叶腐烂的味道,以及各类动物尸体发出的腐臭。 陆清舟忍着恶臭,攀上一棵古木,在大树的树干上找到了蛛丝马迹——树皮被微微烧焦变了形,向上卷起,似是当时那灰衣老者释放出的黑色电流造成。 他寻着痕迹一路搜找,淌过一条不算宽阔的溪流,终于嗅到了一丝血腥气味。 这味道不像是动物的,但和人类的血气又有些不太一样…… 陆清舟收敛了所有气息,悄无声息地穿过灌木,终于听见前方传来宁倏一熟悉的嗓音,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他听见宁倏一冷声质问:“萧云飞,老实交代!” “当年,你是怎么伙同许子玄,一起诬陷烈阳剑陆清舟的?” 闻言,陆清舟的身子顿时一僵。 那件事因为过于耻辱,他从未仔细给宁倏一说过,只道是许子玄处心积虑构陷于他,让他身败名裂。 更何况,当年他也认定此事是许子玄一人所为,而这萧家长老萧云飞不过是事发后落井下石,一口咬定他的罪名,可宁倏一竟能想到是两人联手…… 怎么宁倏一知道的,似乎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多? “你休想从老夫口中知道什么!”萧云飞怒喝,“老夫当年能从许子玄手里逃得生天,自然也不会怕你这个黄毛小儿!” “能从许子玄手里逃走,自然是因为你手里有什么秘宝,可以承载元婴。一旦身死,便能借助此法金蝉脱壳。”宁倏一伸出两只手指,捏住剑刃,“噌”的一声,给剑刃镀上了一层火焰,“但如今你这具身体,若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是木头变化的吧?既然如此……” 他手起刀落,直接斩去萧云飞的一只手臂,萧云飞顿时痛呼起来:“啊啊啊……” “怎么……怎么会!”萧云飞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看着那火焰一点点灼烧着他的断臂处,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皮肉。 他已是元婴巅峰的修为,当年虽然借着元婴金蝉出壳,但却因祸得福,得到了号称最为结实不易燃烧的黑铁木重塑身形。如今这躯体堪比分神期体修,怎会被这炼气三重的青年逼到这般境界? 而且,这烈阳真火竟然能燃烧黑铁木?!想当初,即便是烈阳剑陆清舟也做不到啊! “许子玄只想杀你,才给了你假死逃脱的机会。但是我不同……”宁倏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叫人心生寒意,忍不住便要打起寒战。 “我只想让你……生不如死!” 第34章 34二合一 以后都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烈火灼身之痛,让萧云飞冷汗湿衣,脸色苍白。 宁倏一不慌不忙,又是一剑朝他的另一边胳膊上斩去,就像是在切割一块木头。 “啊啊啊!别!别砍了!我说我说!”被砍断双臂,遭受焚身之罪的萧云飞急忙大叫起来,“当年……当年其他人证皆是我弄虚作假买通好的,但在妖祖祭上,我真的是被人引到陆清舟房里去的,那人告诉我陆清舟和他那好徒儿正在咳咳……正在行不知廉耻之事!” “是什么人?”宁倏一立即卡主了他的下巴,厉声问道,手被气得微微颤抖。 “我也记不太清……啊啊!”萧云飞眼看宁倏一又举起了剑,急忙惨叫,“别,我是真的记不清,那人是通过……啊!” 突然,萧云飞的惨叫戛然而止,口中涌出黑色的血。 只见他两眼瞪圆,眼珠子几乎要突出于眼眶,眼白上布满红色的血丝。 宁倏一伸手一探,发现对方竟然鼻息全无!再沿着他的脉络一探,发现他体内没有半点灵气残留,连元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一空,紫府上空空如也。 竟然能让人一提起就被灭口?看来那暗中捣鬼之人的手段可不少。 “……”宁倏一有些失望地弃了萧云飞的尸身,难得地蹙起眉头,一转过身,便看见白色的猫儿安静地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凝视着他。 “阿雪……”宁倏一睁大了双眼,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乱无措,“我……” 一道白光闪过,陆清舟由猫儿变为了人。 雪白的长袍和银色的华发在暗处显得更为耀眼,漆黑的眼眸透着水波。 “当年妖祖祭,我因不喜嘈杂而提前回了卧房,却不知茶水中早已被人下了药。”他淡漠地说着,仿佛那一切都不是他的亲身经历。 药效发作,他毫无经验,根本不知该如何解决。 偏偏此时,许子玄送上门来,还非要贴身照顾他。 陆清舟哪里敢让徒弟发现了自己的窘迫,只想赶人。 可那当口他浑身燥热无力,头晕目眩,根本抵不过许子玄,也听不清许子玄当时说了什么……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众长老压制住,说我对自己的徒弟心生欲念,对其使用强迫手段,枉为人师,后来还有数名弟子指证我曾将他们当作炉鼎……” 千夫所指,众口铄金,陆清舟一身傲骨,就被如此硬生生地掰断,成了别人饭后茶余的谈资,从天之骄子变为无耻淫-贼…… “阿雪,别说了!”宁倏一上前一步,抱住了陆清舟,“那都不是你做的,你什么错都没有!” “阿宁,你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宁倏一顺着那顺滑的银色长发轻轻抚摸着,感受着怀中之人的瘦弱与纤细,心里隐隐作痛。 他太了解陆清舟了,这分明是个一尘不染雪白干净的人儿,可为什么会有人忍心向这样一个雪白无瑕的灵魂上泼墨? 为什么会有人能狠下心来伤害他? 他们通通该死!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陆清舟低垂着头,轻轻依靠在宁倏一的胸口,“我身边只剩下你,我不想连你也厌烦……” “傻瓜,我怎么会厌烦你?”宁倏一轻声道,眼中闪耀着柔和的光芒,“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了你多久,等了你多久…… “我没有过人的容貌,毫无眼力,脾气还差,怕是当不得你喜欢。”陆清舟也压低了声音,轻声喃喃,手指却渐渐抓拢了宁倏一的衣领,似是不想松手。 “你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宁倏一轻笑一声,一手握住陆清舟的手,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逼得他抬起头来。 漆黑的夜眸含着脉脉秋波,双颊仿佛染上了桃色,美得动人。 那双漂亮的唇弯弯的好像新月,随即轻轻一抿,又缓缓开启,呼出一道热气。 宁倏一心思一动,忍不住地想要凑上前去。 他垂下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挚爱的珍宝。 陆清舟手指蜷缩在一起,紧紧攒着,渐渐忘乎所以,忘了先前所有的烦思。 宁倏一略有些粗糙的手顺过他柔顺的发丝,轻轻按住了他的后脑,让他向着自己的方向靠拢。 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游走…… “宁师叔!”“师叔,你在哪里?”“小师婶,你在不在?” 忽然,不远处传来归元宗弟子们的一声声呼唤,惊得陆清舟一个哆嗦,竟又变回了猫。 宁倏一:…… 陆清舟:…… “宁师叔,你在吗?宁师叔……” 声音由远及近,想来是归元宗弟子循着踪迹寻到了此处,眼看就要找到两人。 宁倏一低头看了一眼蹲在自己脚边,一副乖巧模样的白猫,又看了一眼自己那神气活现的样子,不免恨恨地啐了一口,一把捞起了陆清舟,拔腿就往前跑去。 陆清舟:??? “我记得这林子东边就是庐陵城,”宁倏一脸上挂着坏笑,兴奋地舔着唇角,“现在赶去,天黑之前还能住到客栈,咱们继续……哇!” 没等宁倏一说完,陆清舟一尾巴狠狠地扫过那张恬不知耻的厚脸皮,雪白的耳尖染上了一抹红晕。 这小子……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宁师叔?”一名执法堂干事听见了动静,急忙追来,却看见一道银色身影风风火火地钻进了林子,他急忙高呼,“宁师叔?你去哪里?” “度蜜月!”林子里传来逐渐远去的声响,还丢下一句——“别追我!” “哎?……”执法堂干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度蜜月?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他一脸茫然,转身一步,视野里却忽然出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吓了他一大跳! “哎!”干事险些跳起来,再定睛一瞧,那尸体不过只是一具被烤焦了的人形枯木。 “妈呀,真是吓死个人嘞!”干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猛地拍了一下那截枯木,那枯木顿时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残枝木炭…… 宁倏一抱着陆清舟,一路火急火燎,踏步如飞,总算是在月上柳梢之时赶到了庐陵。 这夜庐陵城里似乎格外热闹,入了夜,街头依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像是在过什么热闹的节日。 宁倏一无心赏景,也不愿在街市上逗留,直直奔向庐陵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却被告知客房已满。 出门又一连寻了几家,却发现每一家客栈都人满为患。 “客官,您不知道哇,今天正巧是月神节,是才子佳人相会的好日子。咱们庐陵又因为有一条月神河闻名天下,每年月神节,来自天南海北的眷侣都会来咱们的月神河里放情缘灯,据闻若能将两人名字都写于灯中,便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故而,咱们庐陵的客栈早在一个月前就被订满了……”一位客栈老板好心地为宁倏一解释道。 闻言,宁倏一的脸拉得老长,显得无比沮丧。 忽然,一只略显冰凉的手轻轻拉住了他。 宁倏一转过头,就看陆清舟站在他身后微微摇头,脸上还戴着一面银色的面具,折射着淡淡的银光。 “两位若是一心来求姻缘的,不妨去月神河里放盏灯,灵验得很!”老板见状,极为体贴地建议道。 “好嘞!谢谢老板!”宁倏一开心,丢了一块灵石给那老板。 老板一瞧,顿时喜笑颜开,又一顿彩虹屁,什么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甚至连早生贵子都冒出来了。 宁倏一高兴,老板说什么都接着,陆清舟却是听不下去,先一步走出了客栈。 红色的花灯将街道照耀得一片暖意,天上那清冷的月亮似乎都黯然失色。 眼前之景似曾相识,他渐渐想起,多年前的某个月神节,他与“余长空”也正巧游历至此。 当年的街道也如眼前一般,人头攒动,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当时的他们心中各有顾虑。 不知那虚伪的魔尊心中作何想法,陆清舟只是觉得,在凡人眼中,两个男人携手放情缘灯实为惊世骇俗,故而两人始终未敢牵住彼此的手。 于是,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们一不小心便被冲散,最后连放情缘灯都没赶上。 现在想来,那仿佛就是上天在给予他警告,提醒他远离这是非之人。 “阿雪!等等我!”宁倏一追了上来,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了陆清舟的手,将他拖入自己怀中,“人多,别跑丢了!” 一时间,道路两旁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可宁倏一却全然不顾,伸手揽过陆清舟纤细的腰身,亲昵地蹭着他耳边的鬓发,柔声哄着:“咱们也去放情缘灯好不好?瞧,刚刚那老板送了我一个呢!” 他得意地亮了亮自己手里的情缘灯,表情就像亟待表扬的孩童,天真,却又无比真挚。 陆清舟微微抿了抿唇,唇间呼出一股清气。 “好……”他低声说道,说完,耳朵便红了一片。 若真有月神,他倒是真想去祈祷一次,让他不要辜负眼前这个人…… 月神河贯穿整个庐陵城,自西向东,潺潺流淌。 河道两旁果然早已挤满了人,温润儒雅的书生,牵着婀娜多娇的美人吟诗作赋;器宇轩昂的侠客,拉着英姿飒爽的侠女谈笑风生,两岸笑声如同银铃一般不绝入耳,一盏盏美丽的情缘灯漂浮于河中,像是一朵朵水中芙蓉,并蒂而开。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宁倏一一手牵着陆清舟,一手护着情缘灯,在人群里像是一条逆流而上想要跳跃龙门的鲤鱼,一股劲儿往前边游去。 直到快近城郊处,人才稀少。 月神河的河面变得宽阔,平静而安宁,倒映着一轮巨大而洁白的圆月,反射着粼粼月辉,好似镀上了一层银色的镜面。 远处偶有客船,点着星星灯火。 宁倏一弯腰将写着两人名字的情缘灯放进了水里,用手扇出一股股风来,推着那盏精致的荷花灯向远处荡漾。 陆清舟则被这眼前的美景吸引,出神地望着河面。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宁倏一侧过脸来看着他,温柔地勾起了唇角,“当时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纯净的白色灵魂,竟然比月光更皎洁,比落雪更无暇……” “……”陆清舟略微有几分诧异。 那一年,北方雪原上初遇的情景,至今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可谈不上半点皎洁,半点无暇,那是他一生中最为落魄潦倒之际…… 那时的陆清舟魂魄飘忽,已经在这苍茫天地间流浪了许久,却始终未能找到入土为安重归轮回的办法。 若是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他便会化为天地间的一缕青烟。 他恍恍惚惚之间,已是到了大陆极北。 此处天气寒冷,终年为冰雪覆盖。 偶尔突出地表的冰层,泛着犹如琥珀的色泽,却让人更觉寒意。 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没有半点生机,仿佛这里已经被人遗忘了。 陆清舟漫无目的地飘浮,也不知飘了多少春秋,最终他停下了脚步。 虽是灵魂状态,早已感觉不到寒冷,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似乎被这北方的冰原冻住了,身心都渐渐变得麻木,变得没了知觉…… 或许,他只能就这样形单影只地与这雪白的世界融为一体,直到消失吧…… “阿雪,你怎么了?”忽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童软糯的嗓音,让陆清舟浑身一怔,猛地转过身去。 就看见一个脸蛋红扑扑的,打扮得极为古怪的男孩,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男孩浓眉大眼,头发有些卷曲,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 “我……”陆清舟本想告诉男孩,自己不是什么阿雪,可却说不出像样的话来,大概是他太久没有与人言语的缘故。 “阿雪,你不冷吗?怎么穿得这么少!”男孩儿跑上前来,伸手想要拉住他。 可是那胖嘟嘟的小手,竟然直接从他的身躯里穿透了过去。 “啊……”男孩儿惊呼了一声,收回手,脸上满是迷茫,“怎么会……” 陆清舟说不出话,却又不想吓到男孩,索性转身而去。 “等等!”男孩儿见他要走,急忙钻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阿雪,你现在的魂体不全,很危险!” “……”陆清舟有些惊讶这孩子的眼界,竟然一下就能看出他是一缕残魂? “嗯,看来你这次经历不怎么愉快,到底是哪个混蛋趁我不注意,伤了我的阿雪……”男孩儿皱起眉头,神色倒是有几分老气横秋,“哎,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了,但你得听我的,现在必须尽快进入躯体中,再找回丢失的魂魄。” 陆清舟无奈地摇了摇头。 躯体?他找寻了这么久都还没找到,想进入躯体谈何容易。 “来吧,快进来吧!”男孩儿忽然举起怀里的白猫,陆清舟这才发现,那白猫闭着双眼,一直保持着某种固定的动作,简直就像是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男孩儿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和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他不由分说,将那白猫往陆清舟的魂魄里一塞。陆清舟顿时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拉扯着他的魂魄。 忽然,眼前一黑,他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清晰明亮了许多,而且还能感受到他人灼热的体温…… “喵!?”陆清舟一开口,险些把自己吓一跳。 这嗓音怎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毛茸茸的!再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哦不,或者只能说是爪子,爪子下还有粉嫩嫩的肉垫。 喵了个咪的,他竟然变成了一只猫! “你醒啦?”男孩儿觉察到怀中的动静,将陆清舟抱了起来。 原本小小的身子,此时在陆清舟眼中,却放大了不少。 “嘿嘿,我叫宁倏一,你可以叫我阿宁!”年幼的宁倏一乐呵呵地笑着,一边用自己的厚袍子把陆清舟裹得更加严实,“我会陪你找回丢失的魂魄,你就放心依赖我吧,天下没有谁能比我更可靠了!” “我还要替你狠狠收拾那些欺辱过你、伤过你心的人!我的阿雪,宝贝还来不及,怎么能让人这么欺负?” “宝贝儿别哭,以后都不会有人能伤害你!”宁倏一伸出大拇指指向了自己,露出雪白的虎牙,“只要有我在!” 陆清舟:…… 不,他压根儿就没哭,胡说什么呢! 回忆到这里,陆清舟不免轻声一笑,惹得宁倏一好生诧异,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想起了当年的你……”陆清舟道。 虽然等他适应言语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宁倏一解释,自己真不是什么“阿雪”,是他认错了人。 可宁倏一却十分笃定,说他就是他的阿雪,是他上辈子就定好的情缘,不容他辩解。 陆清舟和一个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孩子解释不清,也只得作罢,想着日子久了他总能明白。 不过陆清舟没想到,宁倏一十几年如一日地跟着他,而且竟真的履行了当年的承诺。 他陪着他、伴着他,始终把他当稀世珍宝一般护着、宠着。 在宁倏一的陪伴下,素来自立自强的陆清舟,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全心依赖他人的美妙。 食髓知味,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彻底被对方套牢了…… “当年的我怎么了?”宁倏一站起身来,身影落在陆清舟的肩膀上。 陆清舟轻轻叹了一口气,宁倏一什么都好,可唯一让人感到不爽的莫过于……当年那个宛如仙童的可爱孩子,如今却变得如此高大魁梧,给人以压迫感。 “我在想当年那个四肢短小的孩子,明明那么娇小可爱……啊!”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抵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温热的身躯紧紧贴在了一起,能够感受到彼此微乱的气息,以及滚烫的温度。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已经很大了,肢体皆不短……” “……”陆清舟有些傻眼,这感觉该不会是…… 他抬眼看向宁倏一,却见那双漆黑的夜眸隐不住灼灼火焰,粼粼闪亮。 陆清舟热血上涌,顿时脸颊发烫,耳根通红。 “阿雪,可爱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宁倏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还轻轻舔了舔他的耳廓,顿时引来一阵轻颤。 一只大手将陆清舟的面具掀开些许,露出了那早已红透了的脸颊。 “等……等等!”陆清舟大惊失色,正想阻止对方的放肆举动,却被宁倏一堵住了双唇,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头。 “唔……”陆清舟被迫仰着头,双手无处安放,死死抵挡在身前。 可宁倏一力大无穷,根本推都推不动,反倒让陆清舟耗光了力气,四肢酸麻,倒显得有些半推半就。 他依靠在树干上,已经有几分酸麻,忍不住打战,更让他感到难堪的是,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有些不受控制…… 宁倏一的双眼弯弯,荡漾着得逞的笑意。 “住!住手……”陆清舟撇开头,双颊绯红地喝令道。 可那无礼的家伙反倒更加得寸进尺…… “住、住手……”陆清舟面具下的双眸渐渐被水雾沾染,“会……会被人看见……” “现在这里没什么人,”宁倏一笑道,“放心,不会有‘人’看见!” 一边说着,宁倏一的夜眸忽然转向侧面,转向那无比开阔的河面。 河面一望无际,倒映着月影,银光粼粼。 一艘巨大的木船从上游缓缓驶来,撕开了原本平静的水面,推开层层涟漪。 船头立着一道纤长的身影,身披黑色风衣,头戴纱笠。那人矗立于船头,若是不仔细看,便会被人误作桅杆。 纱笠下,一双异于常人的蓝眼映照着粼粼月光,正一动不动地望着河边树林里缠得火热的两人。 宁倏一似是感应到了视线,诡笑了一声,便又专心地亲吻那双饱满红润的唇,大方坦然,对周遭一切都视若无睹。 反倒是那船头之人身子微微一僵,终是无法直视,转身便走。 “陛下……”一名银发面具侍从急忙迎上,跟随在那人的身后,双手奉上一块通信灵玉,恭敬地道,“紫嫣姑娘传来了消息。” “嗯,拿来……”那人收了灵玉,仔细感应了一番后,便将灵石中传来的信息一字不落地读完了。 灵石耗尽灵力,变得暗沉,那人抬起头来,将那废玉丢回给侍从,吩咐道:“看来,紫嫣很可能找到灵猫一族的下落了。你去通知鼠由他们几个,叫他们偷偷潜入归元宗,找到一个名叫宁倏一的弟子,告诉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本王把宁倏一身旁的那只白猫抓来!” “是!”侍从恭敬地领了命令,正欲退下,却冷不防被他的主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狠狠地抵在了船舱的木板上。 风微微吹动,掀起纱笠的曼纱,露出下面那张昳丽明艳的脸,和那双摄人心魂的湛蓝色眼眸。 “……陛、陛下?”侍从看着自家主人正渐渐向他靠近,两人的唇近在咫尺,顿时心儿怦怦乱跳,带着欣喜和娇羞地仰起头来,甚是主动地凑上前去,“您……您若是想要……小的……” “俗物!俗不可耐!”那人皱起了眉,狠狠地将侍从推开。 他转身再朝岸边看去,却不见两人身影,只见月下青柳独摇曳,叫人心生几分遗憾与惆怅。 “若再能见到那美人,”回忆方才所见,他冷笑着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嘴唇,手指聚拢于掌心,“本王也要尝尝那销魂彻骨的滋味儿……” 第35章 35归来 他现在恨不得向全天下人公开…… 数日后,归元宗主峰,一弟子跳下飞剑,直入掌门所在的主阁,匆匆来报:“掌门!宁师叔回来了!” 闻言,许子玄和洛念山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 出了主阁,山间云雾渐消,向下探去,只见一人沿着那青石小道徒步而上,不疾不徐,信步闲庭。 听见上头动静,那人扬起头来,冲众人会心一笑,挥了挥手,张口吆喝了一嗓子:“哟,掌门师兄,我想死你了!~” 许子玄头皮发麻地退后了一步,洛念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怀疑地问道:“师尊,那……那是宁师叔?” 在他心目中,宁师叔虽然偶有几分狡黠,可长相素来俊朗英气。眼下这人却满头是包,整张脸都肿了一圈,脸上还印着道道抓痕,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他自认识宁倏一以来,还从未见过宁倏一落得此般境地。 “莫非是那日与萧家长老一番恶斗所致?”洛念山分外内疚,急忙跑下山道,去迎宁倏一。 “宁师叔,您的伤势可有碍?” “无碍无碍,”宁倏一嘿嘿一笑,竟然还有几分得意,戳着自己的厚脸皮神色飞扬,“我这是男人的伤疤!” 洛念山:…… 许子玄:…… “我这可是奋力激、战后留下的荣耀!大师侄啊,你可得强身健体……”宁倏一拍着洛念山的胸口,正眉飞色舞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上方飘来许子玄的一声轻咳。 “看师弟还能耍嘴皮,想来应是无碍,先与我入了主阁再细说吧。”许子玄站在上首,及时打断了宁倏一的话。 不知为何,师弟说话听起来怪怪的,总觉得接下来吐出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少儿皆宜的,只怕带坏了他这乖巧的好徒弟。 “师弟,坐,让为兄好好查看你的伤势。”许子玄领着宁倏一回到主阁,让宁倏一落了座,还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隔着层道袍细细查看,不由得起了疑,“师弟这伤不像是与人打斗……” 这伤虽然看起来凶狠,实际上只是皮毛外伤,本不该是修真之人会留下的。 反而像是出自民间性格凶悍的小娘子之手,亦或是某种傲娇小兽留下的…… “哈哈,果然逃不出师兄法眼,这可不是我和阿雪一番‘激战’留下的?”宁倏一扬起了鼻尖,嘚瑟无比,“我家阿雪太害羞了,一紧张就会挠人,喏,你瞧给我挠的……” 他指了指自己腮帮子上的一道抓痕,满脸都是幸福感。 虽然只是靠在一起摩擦生热,并未做到最后一步,事后还被好面子的阿雪揍成了猪头,但不管怎样,两人的关系总算是更近了一步,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有了肌肤之亲。 怎能不让他得意? 他现在恨不得向全天下人公开自己的恋情发展…… “……”许子玄有些后悔,他真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师弟这伤势的真实来源。 逗个猫而已,非得说得那么黏黏糊糊暧昧不清的…… 而且,都被挠成这样了,也好意思说“情投意合”? 师弟该不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癖好吧? “之前念山已经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与为兄了。”许子玄不敢再让这人继续猫痴下去,急忙将话题扯回正途,询问起那日受袭的细节。 “那萧云飞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为兄斩杀,师弟可能确定其身份?” “师兄你被骗了……”宁倏一笑道,“萧云飞当年已经突破了元婴境界,只不过元婴初成,不敌师兄,只得让元婴弃了本体逃走。” “元婴?难怪……”许子玄恍然大悟,仔细想来,当年确实有几分蹊跷,“原本对付一个萧云飞不算费事,当年却让我折损不少人手。此事怪为兄,竟未能察觉那厮隐藏了修为,叫他逃得生天,给师弟带来了祸害!可如今萧云飞已是元婴巅峰的修为,师弟又是如何从他手中顺利逃脱的?” 若按洛念山和孙长老几人的一番描述,这样险恶的战斗下,宁倏一必然要遭受重伤,固然能回来,也定是奄奄一息,拼了大半的性命。 可派出去搜寻的弟子却说,看见宁倏一安然无恙,活蹦乱跳。 这话孙长老和洛念山都不信,许子玄也不太放心,又多派了些人手去找寻。 可眼下,他仔细观察了宁倏一,又探查了他的脉象,除了那些不太正经可以忽略的伤势外,宁倏一几乎算是完好无损,也没什么内伤,像是根本没有经历过战斗。 这就让人费解了…… “嘿嘿,师兄有所不知,那老东西年龄大了,糊涂得很!”宁倏一早有应对之法,回答得游刃有余,天衣无缝,“他放出了古怪的黑色闪电,想要烧死我!” “那应当是他们萧家的电火黑炎。”许子玄微微点着头,似有所悟,“师弟有烈阳真火护体,自是不用怕他。” 电火黑炎也是火系上层功法,萧云飞又是名门出身,算得上一代奇才,可怎奈与他同门的还有一个烈阳剑陆清舟。 烈阳真火为天下第一火系功法,能吞噬包括电火黑炎的各种火系法术,当年陆清舟也稳稳压过萧云飞一头,故而才会引起这位萧家嫡子的嫉妒,进而引发了一系列事端。 但……以宁倏一现在的修为,就算有烈阳真火护体,也不会连点轻伤都没有吧? “师兄,你可知道那老头怎么死的?他是被自己的火烧死的!”宁倏一翘起二郎腿,还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灵果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咬得唾沫横飞,“原来,那老家伙就块个木头!” “木头?”感觉到身旁迸射出的唾沫渣,许子玄忍住了自己的洁癖,尽力避开炮火攻击,“何意?” “那老头元婴脱壳后,也不知怎么想的,用了块木头给自己重塑金身。结果却被自己的什么火什么炎给烧死了哈哈哈,师兄,你说他蠢不蠢?” “……”许子玄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从逻辑上来说好像也没错。 只是…… “他好端端的,怎会自己烧自己?” “那是因为他没料到我会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同归于尽’呀!”宁倏一眯了眯眼睛,特意提醒道。 这一幕,当时黄包天他们全都看见了,想来许子玄也已经知晓,倒省得他再多费口角。 至于他和萧云飞掉落下去后发生了什么,如今只有他和阿雪知道。 许子玄虽然还有几分狐疑,却也只能暂时相信宁倏一的一番口舌,相信他只是凑巧幸运地干掉了萧云飞。 他好生叮嘱了一番,要宁倏一以后莫要逞能出风头,枉自送命,之后便命洛念山将其送回剑凌峰。 洛念山用飞剑载着宁倏一回凌剑锋,路上,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师叔,怎不见‘小师婶’?” 当时“小师婶”追着宁倏一跳下龙舟,弟子们苦寻无果,此刻还一个个惶恐不安,深怕宁师叔回来治他们一个照看不周之罪。 其中,身为大师兄的洛念山自感责任深重,此刻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一颗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就怕宁倏一反问自己猫儿的踪迹…… 这一刻,恰如临刑前的煎熬,令人不由得手心出汗,腿脚发软,却听身后传来上扬的声调,透着嘚瑟的语气—— “这几天我和你‘小师婶’一路游山玩水,你‘小师婶’身体疲乏,回来后就先回洞府休息啦,嘿……” 尾音一声轻叹,竟是意犹未尽之意。 宁倏一未曾察觉洛念山的心焦,满心满脑都是那日月色下旖旎的美人之姿。 只可惜,关键时刻,美人控制不住灵力,又崩了人设变回了猫…… 回过神来后,还因为害羞狠狠揍了他一顿…… “呃,所以师叔这几日都是和‘小师婶’一起?”洛念山一回头便看见那张花痴脸,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啪”地一声就断了。 亏得他们一个个为这一人一猫担惊受怕,还发动了不少人力去四处搜寻,没想到……他们竟去逍遥快活了! 倘若他能有那份底气和实力,定要让师叔尝尝四十尺大刀的威力! “大师侄,这庐陵可是个好地方,特别适合小两口去……”宁倏一不但不能体会洛念山的气恼,还偏偏凑到洛念山耳边,用一副不着调的语气笑道,“改日你可以带着你那美人师尊,去那月神河边放个情缘灯,花前月下,卿卿……” “师、师叔!”洛念山耳朵发麻,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脚下一跺,那飞剑便像是抽了风似的,一路横冲直撞地冲向了剑凌峰峰顶。 剑凌峰的弟子们抬起头来,便看见一道气浪冲向山巅,气势如虹,半空还隐约飘来几句浪人荤话…… “哎,大师侄你慢点啊,男人不能快……” “师叔!” 宁倏一这短短一路,把素来好脾气、温和待人的归元宗大师兄给逗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 最后忍无可忍的洛念山径直将他往洞府门口一丢,便头也不回地御剑飞遁,片刻便飘远了去,避犹不及。 “这么不经逗,无趣!”宁倏一暗自呸了一口,“像你这样,没我帮忙,得追人追到何年马月啊!注孤生!” 狠狠吐槽完洛念山,他又想到在洞府里等着自己的“美人”,顿时心急火燎,转身就想钻进洞府。 “阿雪,我们来把之前没做完的事做……”他话音未落,就听“砰”的一声,整个洞府都因为这猛烈的撞击震得晃动起来。 “啊……”宁倏一的厚脸皮贴着一道气墙,四肢在气墙上划动了两下,方才弱弱地唤道,“阿雪,让我进去啊……” 第36章 36取悦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都甘之…… 宁倏一先前得意过头,却不想刚一回来就吃了闭门羹。 他在洞府门外敲了许久,后来干脆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惹来剑凌峰众弟子的围观,陆清舟怕脸丢大了,这才撤了洞府门口的禁制,放了他进去。 一钻进洞府,便见陆清舟身着一袭白衣,高冷严肃地坐在桌前。 一双秀眉几乎快要拧在一起,黑漆漆的瞳眸里透着阵阵怨气。 “你可知错了?”陆清舟抬眼问道。 “我错了!我错了!”宁倏一立即扑到了陆清舟的腿边,拉着那双略凉的手,极为认真地道,“那天我不该因为你变成了猫就停手,应当一视同仁,继续做完……” “闭、闭嘴!”陆清舟听了这话,顿时脸颊通红,急忙斥道,“怎可如此不知廉耻!” “那……阿雪可是怪我技术还不够好?伺候得不舒服?”宁倏一微微侧过头,一脸天真无辜善良平和,“让你难受了吗?” “你……”陆清舟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平心而论,宁倏一的手法极为巧妙,伺候得他理智断线,忘乎所以…… 可越是这样,清醒过来后,他便越不能接受事实。 “你怎可……怎可在那种地方,做那种不知廉耻之事!”陆清舟气到声音发抖。 他一世君子,修身养性,昔日便是连自。渎都未曾试过。倘若不是魔尊强迫,他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鱼水之欢是怎么回事。 可哪怕是魔尊,也是将他藏在了阴暗的密室里,哪像宁倏一,竟然以天为席以地为庐以月为烛,对着他上下其手、随意胡来。 更可气的是,这具身体也不知为何,竟然极为灵敏,被宁倏一随意摸了两下便……说出去,他陆清舟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原来阿雪不喜欢野,呀!”宁倏一一拍巴掌,恍然大悟,抬起头来冲陆清舟灿烂一笑,笑得浪里个浪,“那以后我们只在家里!” “谁要做这种……”陆清舟话音未落,就看宁倏一忽然蹿起来,抱住了他的月要,将他一下抱上了桌子。 “做什么?放手!”陆清舟的心顿时怦怦直跳,宁倏一的手却顺着他脑后的发丝轻轻一滑,滑落到了他的衣领后。 温热的手掌就像是千万只虫蚁过境,引得陆清舟无法控制得颤抖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 “阿雪,你已经不是那个极为内敛的烈阳剑陆清舟了。”宁倏一的眼眸中少有地含着一丝愧疚,“现在的你变成了一只猫,猫的敏感度和人不一样,只要这样稍稍一碰触……” 他忽然凑上前来,一手抬起了陆清舟的下巴…… 陆清舟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了宁倏一的身上,空气里尽是呼吸声。 “看,猫族的本能可比人类难以控制。先前你情窦未开,我不敢逼你,但既然你已经认清了本心,我自然要帮你纾,解。倘若积压太多,我怕你在外失了控制……”宁倏一用着无比认真的语气,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着荤话,“万一你控制不住,扑了那群小母猫,咱们洞里得塞多少小猫崽?” “……”陆清舟难堪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怪不得,他本是一个清欢寡欲之人,那天竟然会那么容易就失了神智,让宁倏一在外面对他胡作非为,还一不小心…… “再说了,那天你不是也有爽到嘛!你我两情相悦,又能让彼此舒服,干嘛要这么排斥?” 待陆清舟回过神来之时,发觉自己的衣领已经被扯松散…… “等等……” “阿雪,我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忍得好辛苦啊!”宁倏一轻轻吻了一下陆清舟的脸,在他耳边委屈地低声喃喃,“你还要我继续等多久?我好难受……” “……”一听宁倏一这撒娇般的语气,陆清舟就没辙,甚至忘了他本是打算教训宁倏一一顿,让他不要再那么放肆的。 宁倏一对陆清舟的脾气拿捏得正好,他微微勾起唇角,不断说着撒娇埋怨的话,同时逗弄着对方,让陆清舟逐渐丧失思考的能力。 “你……” 陆清舟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又是怎么被放倒在石桌上的,背后传来的冰凉触感,又让他理智回魂了片刻。 眼中所看见的,是宁倏一温柔的神色,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小心呵护着。 于是,一切想要责备、训斥的话,便又吞回了肚子里。 喉头微动,眼角微微有几分湿润。 “我这样的身体……”他犹豫着,踌躇着缓缓开口,用无比轻微的声音叹道,“真的能取悦你?” 就算此时这具身体不曾被魔尊强迫,可那些往事却深深印刻在脑海中,让他无时无刻不想起,自己曾经屈从于人的羞耻模样。 就他这破败又残缺的魂魄,也不知到底哪里能吸引宁倏一。 若换做他人,不是早该嫌弃了吗? 宁倏一万万没想到陆清舟会藏有这般深重的思虑和自卑,不由得愣住了片刻。 在他心中,他的阿雪本应是个骄傲的高岭之花,怎会…… “当然能……”随即他低头亲吻陆清舟的眼皮,在他耳边低声喃呢,“只要是你,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都甘之如饴。所以,不许妄自菲薄……” “嗯……”陆清舟忽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眼皮上下打架,宁倏一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 纵使他一度挣扎,却也无法抗拒这股莫名的睡意。 “阿雪,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阿宁……” 听着宁倏一在耳边轻语,陆清舟轻轻唤了一声,终是不甘心地闭上了双眼。 宁倏一将陆清舟从桌上抱起来,用衣服完完全全地包裹好,拥在怀中,又用手指轻轻抚平他皱着的眉头。 直到陆清舟那股莫名的愁绪消散,渐渐陷入沉眠,宁倏一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空荡荡的洞顶,音色忽然变得清冷无比:“看够了没?” “……”空气中一阵尴尬的宁静。 “若是让你的徒子徒孙们知道,为人师表的百里老祖竟然是个喜欢偷窥自己徒弟闺房隐私的老色鬼,不知该作何感想。” “哼……”空中传来了一声冷哼,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分明是你这登徒子,想占我徒儿便宜。” “我和阿雪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两情相悦,何来占便宜一说?”宁倏一瞥了那影子一眼,“那你窥探我夫夫行房事,算不算占我们便宜?” “你……” 纵使是修了大半辈子无情道的百里老祖,也险些被宁倏一这张不饶人的嘴气得走火入魔,就此崩了天道。 “就知道你这老小子送洞府没安好心!哼,原来是在这里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宁倏一抬眼望向四周,放开神识,笼罩住整个洞府,冷冷地道,“给我滚罢!想窥探本少爷,你还不够格!” “宁倏一,你休要……”没等百里重山说完,就看宁倏一扬手一挥。 洞府几处暗藏的阵法忽然崩裂,当空那百里重山的身影也维系不下去,渐渐消失。 “你休要得意!”空中,传来老祖的一声怒吼,充满了不甘与耻辱。 “呵呵,老小子,要你管事的时候你不管,现在上去了倒是想负起责任了?想得美!好好干你的活儿吧!”宁倏一挥了挥衣袖,驱散了最后的一丝残影。 百里重山彻底消失后,洞府又变得安静无声。 宁倏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之人放松的睡颜,略带苦涩地轻声一笑:“你还会怕我嫌弃?你根本不知道,你让我独守空闺多少年……你这个大骗子!大猪蹄子!花心大萝卜!” 陆清舟浑然不知,呼吸平缓,睡得香甜。 “但是,”宁倏一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眼眸下隐着无尽的温柔,“无论多少年,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会等你……因为你是我的……” “唔……”陆清舟微微皱眉,又习惯性地面朝里,把脑袋塞进了宁倏一的怀里,没多久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陆清舟自是一夜好梦,也不知这一夜,归元宗几大峰上却是风起云涌,鸡飞狗跳…… “听说,宁小子带着那一位回来了……”玄机峰上,莫长老一手抚摸着桌面上的古董阵盘,微微垂下头来,原本浑浊的老眼中射出了一缕精光,“你确定,你当时没有看错?” “老祖,您还不信弟子嘛……弟子的眼力什么时候差过?”黄包天蹲在莫长老身边,一手戳着地上的小毛球,“那东西一出现,弟子就知道是它。如今它就挂在小师婶的脖子上,不信您自个儿看去。” “当年妖皇飞升,为妖族留下了传承,可这份力量过于强大,无人能够承受。百年前玄天秘境问世,我族前辈测得玄机,算出玄天秘境里的镇界铃,可助我等接受妖皇传承。” “镇界铃事关我族兴亡,事关天下安宁,决不能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莫长老沉思了片刻,“不过,天下唯有我族能将镇界铃炼化,收为己有。宁小子身边那一位,莫非是我族中人?” “老祖,这不可能!”另一名弟子抱拳道,“全天下的族人皆在族谱上,几千年来未曾有所疏漏,不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名。依弟子看,那白猫不像是我族中人,也未必知道镇界铃的真实用途,我等不如将之取回!” “卢师兄啊,想从宁师叔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手里抢东西,那可比撅一根老祖的屁股毛还难啊!”黄包天翻了个身,肚皮朝天,冲卢师兄翻了一道白眼,气得卢师兄脸色涨红:“胡说!你撅一根老祖的屁股毛试试?” 莫长老老脸一红,给一人头上赏了一巴掌。黄包天委屈地揉着脑袋:“我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要……” 刚要说下去,就听莫长老在上面轻咳了两声,黄包天这才乖乖闭上了嘴巴。 “我们对那一位的认知太少,摸不清对方底细,镇界铃放在他手里,老夫心中也不太放心,但又不宜与宁小子动手……”莫长老摸着自己的胡须,想了想,又一动脚尖,把脚边的黄包天给挑了起来,“小胖子,这事儿还得你去!” “老祖,我不想被宁师叔拔光毛啊!”黄包天哭丧着脸,跪地嘤嘤嘤啜泣,“你是不知道宁师叔有多可怕!” “我要你待在他身边,替我们看着那一位。若他是我族中人,且品行皆佳,便领他去试试能否获得传承;若他非我族类,或品行不佳,便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镇界铃给盗回来。老夫倒是真心希望他能胜任,毕竟…………”莫长老长叹一口气,按了按手底下的阵盘,摸着上面熟悉的纹路,眼中闪耀着灼灼光华。 “已经三千年了啊……” 第37章 37偷袭 我和阿雪的二人世界,岂能被…… 次日,阳光正好,温度适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 陆清舟懒懒地醒来,只觉自己神清气爽,无比轻松,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睡意渐消之际,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努力回忆一番后,他恍惚想起,昨天晚上亲亲热热时他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再仔细感受一下身体,却发现宁倏一也没有趁机对他做些什么。 陆清舟伸手往塌边一摸,却发现本应缠着自己一道入睡的宁倏一不知去向。 阿宁不会是……生气了吧?陆清舟略有些不安,可谁让那小子脑袋里总装着那么些事儿呢。 “都给老子滚回去!!!!!”忽然,洞府外传来了宁倏一的一声暴喝,怒气腾腾,简直像是气到极致,火山爆发。 陆清舟还从未见宁倏一如此暴躁,急忙变为白猫,跳下床去,轻手轻脚地钻出了洞府,结果就看见…… “宁师叔,弟子是奉祖父之命行事,恕难从命!” 丹蕴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纨绔薛悠平薛大少,此刻一脸正经,挺直了身子站在洞外,朝宁倏一抱拳行礼。 “宁师叔,弟子也是奉家师和峰主之命,特意为先前的鲁莽负荆请罪,望师叔包涵!”另一边,却是那个之前眼高手低,看宁倏一不太顺眼故意使手段的剑凌峰大弟子王术。 这两人一个出了名的纨绔,一个出了名的倨傲,可眼下却都一改往日作风,满脸严肃地堵在洞府门口,好像两名身负重任的死士,大有不完成任务就不回头的决心。 另外便是,这两人的脚边,还趴着一团又一团的团子。 团子们本是打着哈气看两脚兽的热闹,但在看见陆清舟后,立即起身,朝着陆清舟这边滚了过来。 “小白!” “大佬!” “白老大!” 一窝蜂的猫儿,汇聚成一股河流,险些要把当中站着的几人给冲倒。 “你们怎么来了?”陆清舟疑惑地看着群猫。银刀第一个蹿到陆清舟面前,低头就想往他脖子上蹭:“喵,小白,听说你失踪了,我们都好担心你啊~” 结果这脑袋还没凑上那雪白柔软的皮毛,银刀忽然感到脖子后一僵,视野变得晃荡起来——有人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了! “喵,哪个愚蠢的二脚兽,竟然敢这样折辱本大爷!”银刀扭头怒喝,却看见一双冰冷的眼睛在他的脖子上瞄了一眼。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冰冷的刀刃,割开了他的脖子,叫猫心寒!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宁倏一甩手将那大白猫丢了出去,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毛发飞扬,忍耐力几乎快要抵达临界值。 薛悠平急忙接住了自家老爷子的心头宝,和王术对视一眼,两人皆给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怠慢,急忙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 “宁师叔,呃,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还得追溯到头一天晚上,宁倏一一气之下,毁掉了洞府里几处百里重山飞升前留下的特殊阵法。 此后,夜半时分,剑凌峰的李三九在峰顶冥想时忽然见到了百里老祖的虚影。 他听得百里老祖的敦敦教诲,老祖责备他教人无方,误人子弟,要他将座下劣徒王术送到宁倏一身边狠狠磨炼。 百里老祖的话,在剑凌峰乃至整个归元宗都是违抗不得的旨意。 于是,李三九急忙给老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冲去弟子房舍,把还在睡梦中的王术拎着耳朵提了出来,训斥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打发来了宁倏一面前。 无独有偶,丹蕴峰的薛长老这天晚上也在炼丹途中受到天道感召,见到了百里老祖的幻象,教他将自己的后人送至宁倏一门下,言其可成就另一番大道。 薛长老醒来后,也不炼丹了,熄灭炉中火,招来薛悠平,祖孙俩促膝长谈了一整夜。 也不知两人都说了些什么,总之,第二天一早,薛悠平就被派来剑凌峰,到了宁倏一的门前,自请当一名“铲屎官”,专门照顾“小师婶”的起居。 至于这群猫儿,则是在墙角偷听了薛家祖孙的谈话,知道陆清舟已经回到归元宗,连夜跑来洞府门前守着,等着他们的“王”驾。 “岂有此理,当我这儿是幼儿园?!”宁倏一不用想都知道,这八成是百里重山故意报复他昨晚所为,故意要给他和阿雪添堵,自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脚登天,去找百里重山松松筋骨。 “不行,我和阿雪的二人世界,岂能被你们打扰?滚滚滚,都给我滚回去!”宁倏一说罢就要撵人,可薛悠平和王术却如同木头人一般,一左一右恭恭敬敬地立在两旁,异口同声地道:“请宁师叔收留弟子!” 两人还一起掀起衣摆,双膝跪地,恭敬地给宁倏一磕了一记响头:“请师叔收留!” “呵,仗着你们是小辈,觉得我不敢以大欺小?行,跟你们这些小辈不便动手,走,跟我找你们家长去!”宁倏一像是拎小鸡似的一手拎着一个,气呼呼地迈开双腿,一溜小跑下了山去。 于是这天早上剑凌峰的弟子们便惊讶地看见,他们素来趾高气昂的首席弟子和素来仗势欺人的丹蕴峰恶少,齐刷刷地屁股挨着台阶,被狼狈地拖下了峰去,发出了猪一般的号叫。 两人的心态崩得一塌糊涂,以手遮面,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们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群猫乐呵呵地看着两脚兽们上演相爱相杀的剧目,时而还给鼓鼓掌,在地上打个滚,冲陆清舟露出柔软的肚皮。 “大佬,求舔毛!” “老大,求么么哒!” “白老大,我要给你生崽子!~” 看着满地的团子,素来喜清净的陆清舟心情与方才的宁倏一没什么区别,只想一手一只,将这些团子拍飞出去…… 忽然,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群猫停下了动静,一起朝着树林看去,就瞧见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橘色团子从两片灌木叶中滚了出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毛线球。 那毛线球越滚越近,再仔细一瞧,可不是玄机峰那只胖墩墩的橘猫? 眼看橘猫就要扑过来,陆清舟淡定地竖起一只爪子,一掌便将那橘球儿给抵住了。 “大、大佬~~你可想死我啦~~”橘猫把一张大饼脸凑过来,喵呜喵呜叫着,两只爪子在半空中乱挥舞,可惜,短了点,够不着。 “又是你这个臭小子!”银刀认出了这只橘猫,顿时火冒三丈,猛拍巴掌,“就是你,偷了薛老头请客用的灵食宴席,还嫁祸给我们!害我们被薛老头克扣零嘴!” “嗯?”陆清舟闻言瞟了那橘猫一眼,仔细把先前的事想了一遍,顿时明白了过来——当初他是上了橘猫的当,真把招待客人的宴席当作猫儿们的加餐了。 怪不得自从他用鱼干换来一桌美食后,这些猫儿的待遇就直线下降了,原来中间还有橘猫的这一手笔。 陆清舟觉得脸皮发烫,没想到自己重生了也还是个拎不清的,竟然会被一只猫蒙骗! 这橘猫,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憨厚…… 陆清舟爪上用力一推,便将那橘色的球儿又给推了出去。 “你们在此不得喧哗,不得吵闹,若无大事,勿来扰我。”面对群猫的过度热情,陆清舟决意暂时缩回自己的洞府,不仅如此,他还关上了洞府的气墙,把一切声响都隔绝在了外面。 眼看白老大竟然丢下他们不顾,猫儿们都有些傻眼。 平日白老大再有不悦,也不会给他们吃闭门羹啊! 想来想去,定是这最后出现的橘胖子惹了老大,老大只是在生这胖子的气! “哼,这小子,先前嫁祸我们,如今还敢惹小白生气!”银刀看着滚落在猫儿圈中的胖橘,顿时摩拳擦掌,露出了雪白的獠牙,“今天老天开眼,小白也不会再护着你,小的们,给我好好招待招待这位兄弟!” “喵嗷~!”猫儿们纷纷仰起头来,齐声叫道,叫得橘猫瑟瑟发抖,用肥嘟嘟的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大饼脸。 糟糕,药丸,救命!QAQ~ 就在猫儿们朝着橘猫逼近之时,不远处的树林中,出现了几道淡淡的影子,融入了树木的黑影之中。 他们蒙着脸面,露出一双不似常人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洞府门前。 看着那白色的猫儿发出了一声号令,群猫便一起涌向一只球形物体,为首之人朝着几名手下微微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 几道灰色身影顿时没入四周的草丛里。 洞府门口的局面一片混乱,胖橘索性把自己滚成了一个球,朝着四面八方乱撞,以“实力”碾压群猫。 “左边,给我围住他,堵住他!”银刀站在高处,高声冲着下面的小弟发号施令,指挥着猫儿们的行动,全然不知大祸临头。 直到一道灰色的影子忽然从背后笼罩在了他的身上,他这才猛地向外跳了起来:“谁!?” 四爪还未落地,整个身体被人掐住了脖后肉一把捞走,动作快得如同一阵疾风刮过,众猫只听见一声银刀的嚎叫,抬起头来时,却早已没了银刀的踪迹。 “喵喵喵?” “银老大呢?” 猫儿们还处于懵逼的状态,唯有那只被围堵群殴的橘猫一跃而起,扯开了嗓子大叫了一声:“不好啦!银老大被人劫持啦!” 群猫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失声惊叫,在慌乱之中滚成了一团。 “别慌!你、还有你、你、你……”胖橘跳到了高处,点了几个后腿结实,看起来很能跑的猫儿,指向那灰影离去的方向,“循着银老大的味道,追上那群歹徒!记住,追上后先沿途做记号,不要打草惊蛇!” 在群猫无首的状况下,对于橘猫的强势崛起,猫儿们几乎本能地顺从,更何况,这还关系到他们的银刀老大的性命安危。 猫儿们抛开一切成见,领命便钻进了树丛,飞快地在林子里跑开了。 “你们,跟我一起叩开大佬的门,把大佬召唤出来!”胖橘又招呼着剩下的猫儿,一起聚拢在了陆清舟的洞府门前,齐刷刷地对着那透明气墙拍打叫嚷。 一时间,喵喵声此起彼伏,不绝入耳,仿佛春天来临了一般。 第38章 38二合一 在下定不会叫他失望!…… 陆清舟本独自在洞府里闭目养神,却忽然听得外面喵声一片,气墙被挠得“咯吱”“咯吱”,发出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刺耳声响。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起身走了出去。 “老大不好啦!” “大佬,快,出事啦!” 猫儿们见得白猫气定若闲地走出来,急忙围了上去,一张张猫儿脸被那气墙压得变了形,各个都成了猫饼。 “怎么了?”陆清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猫儿素来乖巧安静,很少这样集体闹腾。 再加上,猫群里竟然没了银刀的身影…… 陆清舟立即预感到,出事了! “银刀被抓走了!”橘猫一边拍着气墙,一边气喘吁吁地叫道。 “什么?”陆清舟急忙打开气墙,跳到橘猫身旁,“什么人干的!?”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速度极快,根本看不清。但是……”橘猫动了动鼻尖儿,无比笃定地道,“我觉得他们不像是人,因为我在他们身上嗅到了一股黄大仙的骚臭味儿!” “黄大仙?莫非是……”陆清舟眼眸微睁,脑中闪过几个可疑人物的身影。 那几人都是当今妖王的得力手下,擅长藏匿,更擅长逃跑…… 但是他们来做什么?归元宗和妖宗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抓一只普通猫? 不对!陆清舟忽然想起,银刀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他是灵猫混血! 妖王的目标莫非是灵猫族?难道他想得到传说中的妖皇传承? 想到这里,陆清舟踩着橘猫的大饼脸,一跃而起,跳上门口的高大山石,仰天喵呜嗷嗷叫了几声。 没多久,就听上空传来一声鹰唳,似是在回应着他。 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扇出的风儿将小猫儿们吹得东倒西歪。 “雕……雕!”众猫看见了天敌,各个吓得瑟瑟发抖,躲进了树丛,却又不放心地盯着陆清舟和橘猫,不敢走远。 可他们发现,陆清舟不但对金雕毫无惧意,竟然还和那只可怕的猛禽交流了起来,着实让一群猫儿又一次对陆清舟生出了无比的崇拜之情。 竟然能将此等猛禽当作奴仆使唤,白老大不愧是白老大,简直是猫中王者,说什么也得给他生一窝两窝三四窝猫崽子! 陆清舟把事情的经过简单交代了一番,金雕立即让他爬上自己的后背,打算载着他起飞。 橘猫也想跟着蹭飞,可他刚想跳上金雕后背,就被金雕掀起的一翅膀扇飞了。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来,却看那金雕看向他的目光冰冷,透露着一番杀意,似乎在说: 汝,找死乎? “那个……大佬,请您和雕前辈自由地飞!”橘猫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为了自己这条重于泰山的小命,急忙自觉地滚到了远处,“小的在下面为两位带路!” 说罢,他一骨碌钻进了草丛里。 金雕自是满意地啼鸣了一声,载起了陆清舟,拍着翅膀,在剑凌峰的竹林上掠过。 橘猫在竹林里灵活地穿梭,就像是一个橙色的球,飞快地向前滚动。 先前派出去的猫儿沿途留下了不少气味,橘猫也一路跟踪,一直跟到剑凌峰后山,几乎快要逼近悬崖。 “喵了个咪,放开老子!”前面不远处传来了银刀的挣扎声,还有几只小猫的痛呼惨叫。 橘猫心道不妙,将自己隐藏于一片树荫蒙蔽之中,弓着身子,探出脑袋。 只见几名灰衣人立于悬崖边,其中一人拎着银刀,冷眼看着眼前几只毫无战斗力的猫团儿。 而另几名灰衣人,则将那些小可怜团团围住,眼中满是得意,显得有几分诡异。 “这就是猫啊……”一人阴阳怪气地笑道,将几只小猫踢到银刀面前,“妖皇后裔,就是这么些不成气候的玩意儿?还敢跟踪至此,当真以为我们察觉不到你们?” “放开银……银刀老大!”一只黑猫努力向银刀伸出了爪子,却被那人狠狠地踩在了地上,踩得骨骼咔咔作响。 “猫族不是向来自诩高贵,不屑与我等同伍么?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那人高声笑着,能将曾经的兽中贵族踩在脚底,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股扭曲的餍足感,“真是落魄啊!怕是连人类小儿,都能拧断你们的脖子!” “可恶,老子跟你们拼了!”银刀眼看小弟惨遭毒手,立即挣扎起来,伸长利爪朝着前方直捞,却毫无杀伤力,白费了力气。 “灵猫怎么这么弱?”拎着银刀的灰衣人提起手里的猫儿,疑惑地问,“不会是弄错了吧?主人要的是……” “白猫!”一人道,又指了指银刀的皮毛,“是白色的。” “宁倏一身边的。”另一人斜眼看了下银刀,肯定地说,“的确是在宁倏一洞府前抓来的。” “灵猫……这只猫的气味和其他猫不太一样,应当是灵猫的独特之处,”最后一人动了动鼻子,“或许灵猫一族早已没落,落到主人手里,也只能任其玩弄……嘿嘿……” 那人笑得猥琐,银刀浑身一抖,尾巴都变得僵硬了几分。 “昔日皇族,如今只能沦为玩宠,倒还不如我等,哈哈哈哈……”几个灰衣人都大笑起来,气得银刀浑身炸毛,而躲在树荫中的橘猫也忍不住地伸出了利爪。 “至于你们,连被主人玩弄的价值都没有,就用来满足一下我等吧……”其中一人走到了小猫们的面前,亮出锋利的爪牙,勾起一抹冷笑,“虐杀昔日贵族的滋味儿,应当很爽吧?” “住手!”银刀血往头上涌,毛发向外蓬起,胸前那银灰色的弯刀也愈发明显。 与此同时,橘猫也几乎快要按捺不住胸中的气愤,身形渐渐起了变化,脚爪上的毛发脱落,四肢变长,树干因为陡然增加了重量而发出了“嘎吱”声响…… “放开他们!”空中,忽然飘下一声冷冷的猫叫,打断了橘猫化形。 “又来一个找死……”那逞凶的灰衣人得意地仰起头,却见一黑影笼罩在其头顶。 “老三!”拎着银刀的灰衣人忽然大惊失色,大叫了一声,“快闪开!” 那叫老三的灰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从天而降的巨大飞禽狠狠压制在了地上。 “啊!”他惨叫了一声,陷入地石,全身骨骼发出了“咔嚓”声响,似乎被压碎成了粉末。 “雕神!白老大!”众猫顿时兴奋地叫道,眼中满是欣喜。 灰衣人抬起头来,才发觉那金雕的身上还有一只猫。 那是一只全身雪白,气质高冷的猫儿,他那双漂亮的猫眼中,似乎含着无尽深渊,让人一眼望不透,隐隐有着王者之气。 “看来是我们弄错了!”灰衣人立即明白过来,眼前那只体型比银刀小了一圈的白猫,才是他们此次前来的真正目标。 可棘手的是,目标身下的这只金雕看起来一点都不好惹……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手下,给手下一记眼神,接着便拎起了银刀,忽地转身,朝着那悬崖纵身一跃。 与此同时,他的灰衣手下则顺手捞起地上的小猫,往另一边的林子里冲去。 “雕兄!”陆清舟急忙跳下金雕,大呼了一声,“追!” 金雕会意立即展翅,掠过悬崖,俯冲而下,去追那为首之人。 与此同时,一直躲在一旁的橘猫也突然蹦了出来,势如炮弹,一头撞进跑在最前面的灰衣人怀里。 那灰衣人只觉胸前像是挨了一记敲钟棍,喷了一口血,整个身子都向后倒飞,直直砸在了其他两名灰衣人的脚边。 “谁?”另外两名灰衣人险险躲过,正低头看去,却忽然听见一阵树叶声响,双双仰起头来。 只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踩着其中一人的脸,将其一脚踩下去半截,又借力弹起,飞扑向另一名灰衣人,一掌生风,扇得那人头歪向了一旁,身子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三名灰衣人直接跌坐一团,心里无不掀起了惊涛骇浪…… 攻击他们的,是猫!是灵猫! “喂……”橘猫冲着那三名灰衣人亮出了尖利的獠牙,低吼着,“刚刚是谁说我们猫族只能沦落为玩宠?” 灰衣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飘向了其中一人,那人吓得一个哆嗦,急忙给同伴使眼色。 “情况不妙,赶紧撤!” 本以为只要对付一只灵猫,他们三个应当足以应付,才故意让老大引开了那只厉害的金雕,想引诱那只白猫走进他们的包围圈。 可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另一只灵猫,且…… 两只灵猫的战力比先前那些猫儿高了不知多少倍,一出手便将他们打蒙了,他们这才明白,自己距离这些妖皇后裔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他们已经不寄希望于绑架一只灵猫回妖宗,只希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将这条消息带给主人。 “去死吧!”灰衣人各自将怀中的小猫儿们朝着悬崖的方向抛去,陆清舟见状,立即扑过去,尾巴一勾,将那只伤势最重的黑猫勾了回来,直直飞向橘猫。 橘猫用自己柔软而圆滚滚的肚皮接下了黑猫,稍稍松了一口气,再一抬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几只小猫被丢出了悬崖,那白猫也跟着一跃而起,跳出了悬崖峭壁。 “大佬!”橘猫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再继续追那几个灰衣人,甩开短小的四肢,蹿上悬崖高处向下望去。 脚下云卷云舒,一片白茫茫的云海,却不见几只猫儿踪迹。 “大佬!” 就在橘猫焦急不已,大声呼唤之时,那厚厚的云层忽然凸起,一丝丝白雾如同泉涌一般飘散,一道白色身影,拨开云海,扶摇直上。 一袭白衣恍如仙子,一头银发映着日华,一张清秀的脸庞显露着一丝温柔。 他的怀中,还抱着几只喵喵惊叫的小猫儿。 “哇,白老大变成人了!” “白老大原来是真正的灵猫!” “老大不愧是老大……” 陆清舟抿唇轻轻一笑,倒又迷倒了一群小猫儿,一个个不分雌雄都嚷着要给白老大生崽子,浑然忘了方才的惊险。 陆清舟捧着猫儿,将他们带上了山崖,交托给橘猫。 他又把那只受了伤的黑猫捧起,从项圈里找了些灵丹妙药,小心翼翼地喂给了黑猫服用,动作轻柔,神色温和,暖得黑猫双眼湿润,亮闪闪的:“白老大……” “安心养伤,有雕兄在,银刀必定不会有事。”陆清舟轻轻抚摸着黑猫的皮毛,转头却发现那只胖橘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 橘猫圆溜溜的眼睛里映着他那白色的倒影,脸上的神色也不似往日,显得有几分庄重。 “您……您真的是灵猫一族吗?” “我不知道……”陆清舟微微摇了摇头,颇为无奈,“你们别把我当作妖怪就好。” 他本来就不是猫,而宁倏一也从未说过这白猫原本是什么品种,亦不知为何这白猫化人形后会变成他陆清舟的样子。 到底是灵猫一族的缘故,还是因为他这残魂,也不得而知…… “不,不会,能变身为人的,定是灵猫一族!”橘猫两眼放光,立起了身子,两手放在胸前,像是要作揖,“其实……”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高空传来一声啼鸣。 就看金雕从天而降,沾了血的爪子紧紧蜷缩,爪子的缝隙中,可以看见银刀那一袭白色的皮毛。 众猫无不紧张了一阵,直到那爪子间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猫头,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嚎叫: “兄弟们,我银刀,又回来啦……” 见他这么活泼,陆清舟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雕兄爪子上的那些血,应当是那个为首的灰衣人留下的。 雕兄带回了银刀,却未能带回那灰衣人,看来那灰衣人应当是负伤逃离了。 能从金雕手里逃走,那人恐怕的确是妖王身边的鼬一族。 妖王……月归凝,那可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狡诈之徒! “阿嚏!” 数里之外的碧波上,一艘高大的楼船里传来了一阵喷嚏声。 几名侍从手忙脚乱地捧着脸盆、茶盏在走廊里飞奔,及时赶到一扇红木门前,各个紧张地提起了气,低声问道:“陛下?” “无碍,”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慵懒的声调,窗纱上透着一道黑影,向他们挥了挥,“都滚吧。” “是……” 门口的侍从退开了去,屋里又传来一声怒骂:“不是让你们都滚吗!?” “是,是,奴婢这就滚,陛下息怒!” 一息之间,几名银发美人衣不裹体,狼狈地推开屋门逃了出来,个个脸上都染着红晕,羞愧地化作原型逃遁而去。 屋子里,那宽大的软塌上,一只雪白的手臂探出了被窝,又猛地蜷缩了回去。 “唉,”月归凝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在被窝里略带委屈地嗅着鼻子,“大陆北边怎么这么冷!” 因为自身本体特殊,他特别畏惧寒冷,就算晚上找了这么多人来给他暖床,一夜之后依然让他手脚发凉。 他无比怀念几十年前的某一夜,在那人温暖的怀抱里熬过最艰难的时刻,那人恰到好处的体温,令他无比眷恋。 可……那人已经不在了。 他找了无数替代品,甚至还找了能与变异火灵根媲美的火龙血统,却依然温暖不了他这冰冷的身躯。 他忽然想起前不久在那庐陵的月神河上望见的一幕,月色下暧昧不清的两道身影,还有那银发面具之人所呼出的热气,不知为何,竟让他莫名心动,产生了一丝热度。 若把另一人换作是自己……光是想想,他就浑身发热。 “嗯……”月归凝忽然睁开了湛蓝如空的眼睛,闪过一抹流光。 “小美人,你在哪里呢……”他忽然轻笑,方才的暴躁也瞬息烟消云散,直到…… “陛下!不好了!”门外,又传来侍从们惊慌的叫声。 “怎么了?”月归凝皱起眉头,从被窝里探出了身子,火色长发顷刻披落至地面。 “鼠由将军回来了,身负重伤!” “陛下!”这时,门外传来鼠由略显虚弱的声音,“属下办事不利,未能将那灵猫带回,请陛下降罪!” “哦?莫非你们被归元宗察觉了?” “启禀陛下,并未被归元宗察觉,但那灵猫确实狡猾……”鼠由提着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不着声色地将自己逮错了猫的罪责,转移嫁祸给了对方。 不是我等太粗心,而是对方太狡诈,竟然使用了替身,而且还不止一只! “呵,有意思。”月归凝蜷着自己的火发,轻启红唇,在嘴角挂上一抹浅浅的笑意,“让紫嫣去一趟归元宗。” “陛下是要?” “妖祖祭近在眼前,让紫嫣将本王的请帖送至归元宗。树祖他老人家也对这个宁倏一很感兴趣,本王倒是要亲自会会他,还有他的猫……”月归凝低笑,松开手,又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事情都办完了,赶紧回妖宗吧,本王片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 “是……”鼠由将军低声应道,心里却不免犯起嘀咕。 不是陛下您自己不顾劝阻,非要跑来北边散心的吗? 怪谁呢? 归元宗很快就收到了妖宗的请帖。 妖祖祭,每五十年一次,为妖宗树祖庆贺寿辰。 树祖是当今世上年纪最大的长者,曾是妖皇的左膀右臂,也是妖宗最大的靠山。 哪怕是当年修真第一人的百里重山,也得对妖宗树祖恭恭敬敬,行小辈之礼,以显尊重。 在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眼里,从不分人族妖族,天下苍生一视同仁,所以每到生辰时,他便会拿出恰好成熟的灵果来款待众人。 树祖灵果可以滋润经脉,提升修为,只是每五十年才结二十多个果子,极为珍稀。 故而每次妖祖祭,只会邀请每个势力权位最重之人品尝灵果,其余随同前来的则不在灵果宴邀请名列中。 然而,这一次妖王亲笔书写的请帖中,却把宁倏一也列在了灵果宴名列中,着实让人惊讶。 “我族素来敬佩强者,此次玄天秘境,若非宁师叔相助,我妖族子弟怕是第一关便很难过得去。若非宁师叔和归元宗众位师兄竭力厮杀,也不会让那巨鼠伏诛……” 作为妖王的代表,也是亲眼所见宁倏一的强悍,紫嫣在宁倏一面前,自是恭恭敬敬:“陛下特意命我前来,邀请宁师叔一同参与妖祖祭,分享树祖灵果。” “师弟,你怎么看……”许子玄将请帖递给了宁倏一,宁倏一接过请帖,眉毛情不自禁地向上翘起,略带深意地瞥着紫嫣一行人:“妖王这么好心?” 那日洞府前所发生的绑架,他已经从陆清舟那儿听说了,心里自然清楚妖王打得什么鬼主意。 但,他又怎么会怕了妖王?敢打他家阿雪主意,他自然要去剁了那妖王的爪子——哪怕他没有爪子。 而且,妖族境地内,不是还有一样东西要给阿雪拿回来? “那就多谢妖王陛下垂青了。”宁倏一垂眼浏览了一遍请帖,各般情绪都隐藏在垂下的眼眸之中。 “在下定不会叫他失望!” 一个多月后,一艘更为气派而华丽的龙舟自归元宗上空缓缓而升。 “莫长老,有劳坐镇门派了!”许子玄向前来送行的一干人抱拳,郑重托付。 此次前往妖祖祭,除了宁倏一与许子玄外,还有战天云、薛长老等各峰重要级别的人物。 毕竟,参加妖祖祭,可不只是为了去吃吃喝喝,观赏美丽的妖族舞姬华丽的舞蹈。 更多是的为了那祭典上正邪各大门派相互的角逐较量! 天下正道第一门派,自然不能输给魔宗、妖宗! 除了各峰骨干之外,洛念山、黄包天、薛悠平和王术等一帮小辈之中的佼佼者自然也随着各家长辈汇聚于此,但除了跟在许子玄身旁的洛念山外,另外三个都围在宁倏一的身边,端茶倒水,勤快异常。 龙舟向南一路南下,天气也越发的暖和起来,就像是冬去春来,柔和的春风拂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进了不周山的妖族领地,景色更是与人间不同。 苍天古木顶天立地,像是一棵擎天柱,撑起了这片世界。 一路像是绿毯铺地,漫山遍野缀着点点花团,绽红泄绿,鸟语花香,恍如隔世。 山间隐约可见亭台楼阁,似有仙乐飘飘,热闹非凡。 龙舟便向着那山间的隐市驶去。 妖族虽然寿命比人类要长,但繁衍至今,能炼成妖丹,通达智慧灵通之辈甚少,故而妖宗虽有妖祖妖王坐镇,却也无法凌驾于人修之上,只能夹于正道魔道两方中间,反倒常为两方调解,成了矛盾缓冲之地。 而正道与魔宗,也各自与妖宗交好,顺势形成了一个关系微妙的三国鼎立局面。 妖祖灵果宴所邀请的,除了归元宗、玄天门、天魔宗等正魔两道龙头势力的掌门宗主外,还邀请了一等修真世家的家主。 简而言之,能被妖祖邀请在列的,无不是这天下叱咤风云的人物,便是身为归元宗掌门的许子玄到了此处,都显得辈分稚嫩了些,低了众多前辈一头,只能挨个儿向众人行礼的份儿。 然而,诸位长辈却发现,许子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名看着只有十几岁的青年,炼气三重的修为,却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不把他们这些大能放在眼里,一进妖宗大殿便东瞧西看,对众人行礼也极为敷衍。 那眼神倒好像是他是长辈,他们才是小辈…… “许掌门,这位小友又是何人?怎能入了大殿来?莫不是弄错了吧?”早已坐在席位上的玄天门掌门起身笑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直接掠向了许子玄身后的宁倏一。 “在下宁倏一。”宁倏一未等许子玄发话,直接挺身而出,向众人一抱拳,正面迎着玄天门掌门,“在玄天秘境倒是见到了些玄天门弟子,真让在下大开眼界,想着什么样的人物能教出那么些弟子来呢……今日一见,方才解惑,李掌门,久仰久仰!” “噗……”下面顿时有人压着声音低笑起来。 玄天秘境里,玄天门弟子放出大话要率领正道,最后却落得个被正道同盟鄙夷唾弃的地步,为天下人嗤笑。 宁倏一直接就开怼,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狂妄小子,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李掌门老脸一僵,顿时怒道,“许掌门,怎可请如此不三不四之人进入妖宗大殿,这便是你归元宗的礼数?” “归元宗的礼数还用不着一介外人评头点足。”许子玄轻轻抚了抚衣袖,脸色变得阴冷不少,手中“噌”的一声出现了一柄玉色细剑,“李掌门辱骂在下师弟,便是辱骂在下,在下不可坐视不理。李掌门,请!” “你!”李掌门气得满脸涨红。 往日许子玄为了大局,为了正道同盟,表面上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可没想,今日许子玄竟然会为了这个炼气三重的弟子,不惜当着妖宗魔宗的面,与他玄天门撕破脸皮?! 当然,李掌门也不想也不敢现在就与许子玄动手,白白浪费了力气,故而一时间有些难以下台。 “误会!诸位,这都是误会!”这时,门外传来一人的爽朗笑声,显得格外亲切,“大家莫要因为小王的一时疏漏,便生了不愉快,这样,小王要心生愧疚了。” 众人抬起头来,齐齐向着门外望去,便看一身着长袍,披着一头火色长发的俊美男子出现在了殿前。 第39章 39二合一 软踏踏的醉喵! 来者身材修长,容貌俊美,与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许子玄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只是和许子玄不同的是,此人虽美,却显得极为阳刚,眉眼间毫无魅色,但那双湛蓝的眸子却好似漂亮的琉璃,灵光波动,令人着迷。 “恭迎陛下!”一旁的妖族立即跪地行礼,各家修士们也纷纷起身,一起向那红发之人抱拳:“见过妖王陛下!” “诸位不必多礼,远道而来,辛苦各位了!”月归凝笑盈盈地用目光扫视了一番在场之人,当他的目光掠过宁倏一时,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了些许。 竟然是……他? 庐陵初见,月下河畔,怀拥美人,豪迈大胆,享得艳福,叫人羡慕…… 他若在此,不知那银发美人来了没? “妖王陛下,归元宗毫无规矩可言,竟让一名炼气三重的毛头小子进了大殿,成何体统!”见月归凝也注意到了宁倏一,李掌门立即上前添一把火候,“可许掌门他……” 月归凝忽然伸出一只手,打断了李掌门的话。 他上下打量着宁倏一,眼神似乎还有几分兴奋:“原来,你便是宁倏一?怪不得……” 怪不得自那日后,他在庐陵县打听了一圈都没打听出来此人的身份,却不想在这里碰见。 “师弟认识陛下?”许子玄倒是有些疑惑,不由得转头看向宁倏一。 宁倏一看了月归凝一眼,挑衅般略微抬了抬眉毛,冷笑道:“是有一面之缘。” “妖王陛下,这……”李掌门也有点傻眼,没想到宁倏一和月归凝竟然是旧识。 在场之人都颇为意外,怎么也无法将法力高深的妖王和一介炼气期的毛头小子联系在一起。 纵使这毛头小子在玄天秘境里一鸣惊人,在众大能眼中,却也不过是个初出江湖的新秀小辈罢了。 巨人怎会与脚下蝼蚁产生什么交集?莫非这宁倏一当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呵呵……”月归凝的笑容有几分凝固。 他没想到,当时自己的那番窥探,竟然真被宁倏一察觉了,明明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还特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都是一场误会,”月归凝也只是在心里诧异了片刻,很快便又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让宁小友参加灵果宴,并非小王之意。” “果然是归元宗擅自……”李掌门正要借题发挥,却被月归凝一眼扫来。 那蓝色的眼中透着一股莫名压力,竟让他乖乖闭上了嘴。 “虽不是小王之意,却是树祖大人亲自下达的旨意。”月归凝道,“树祖大人素来喜爱年轻有为的俊杰,在得知了玄天秘境中发生的事后,便一心想要见一见宁小友。” “竟然能得树祖大人的青睐?” “我听闻他在秘境里,发挥得可不是炼气期的修为……” “但不是说那是阵法所致吗?” “唉,能把阵法发挥到那般境界,也是后生可畏咯……” 一听是树祖特意接见,众人的话锋也渐渐偏转。 能得树祖青睐,必定是旷世奇才!与这般奇人能者坐在一起,倒也不算是落了他们的面子。 而那一心阻挠别人的玄天门掌门,心胸有些过于狭隘,怕是见不得别家弟子优秀…… 见众人纷纷投来略带鄙夷的目光,李掌门气得捏紧了拳头,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忍下这口气,冷哼了一声,拂袖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去。 倒是魔宗里一名穿着黑斗篷的老者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苍老白浊的眼睛,冷冷地扫了宁倏一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待风波平定,月归凝方才笑着向众人一礼:“诸位,还请随我一道入内,拜见树祖!” 他拍了拍手,一片片青色荷叶飘了进来,悬浮于众人脚边。 宁倏一踏上荷叶,那叶片便向上使力,想要将他这魁梧高大的身躯托起来。 宁倏一心神一动,脚下一沉,那荷叶顿时被踩在了地上,只有边缘努力地向上翻卷着,似是在使劲儿挣扎。 众人:…… “师弟,莫要捉弄这些下人。”许子玄轻咳了一声,低声斥责,随即笑着看向众人,抱歉地道,“我师弟初次来妖宗,不知礼数,还望妖王陛下见谅。” “原来竟是个妖啊。”宁倏一抬眼看向月归凝,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奇的飞天法宝呢,对不住!” “宁小友毕竟是年轻人,好奇心重一些也是正常。”月归凝皮笑肉不笑,略带讥讽地道,“既然已经弄清楚,便别在这些下人身上浪费了时间,快随我入里罢。” 说罢,月归凝便领着众人,一路向大殿后侧绕去。 “呵,村野小儿,没个见识,正常正常。”李掌门哪里肯放过这一逞口舌的机会,抻着脖子,摇头晃脑地在归元宗师兄弟俩面前拂袖而过。 “走吧。”许子玄也有些不解宁倏一为何行此哗众取宠之举,徒遭人耻笑,虽未多加怪罪,脸色却也变得阴冷了些许,只是轻声提醒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跟上了前方的人群,将宁倏一一人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待那些人都走上前去,宁倏一方才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抬起脚,放开了那片荷叶。 前方的大能们都未曾察觉,那荷叶下,忽地闪出了一抹淡淡的红光,转瞬而灭,荷叶边裙下不显眼的地方,出现了一串只有宁倏一能看懂的字符——7451。 荷叶妖仆托着众大能,绕过大殿,飘向殿宇后,升上一段幽静的上坡路,渐渐来到一片红木堆砌的高台上。 树祖近在眼前,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望不尽树梢,也数不清有多少枝条。 无数鸟雀在树祖身上啼鸣蹦跳,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一只只灵鹊在树祖的树冠上盘绕,很快又衔着一颗颗红彤彤的灵果,从高空滑翔而下,落于平台上时,便化身为一个个身穿纱衣的妙龄少女,双翼化作玉臂,轻轻托着装着灵果的木盘。 此时,众人都被送入了坐席,少女们笑眯眯地将木盘摆放在每一位大能的面前,灵果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诸位,灵果乃树祖馈赠于世的厚礼,让我们先拜谢一番树祖好意!”月归凝率先起身,向那苍天古木弯腰躬身,恭敬无比地拜了一拜,“小辈月归凝,拜谢树祖,恭祝树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拜谢树祖!恭祝树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台上诸位也急忙起身拜谢,无论他们平时如何目中无人,此时也不得不恭恭敬敬,不敢在树祖面前造次。 在这么一位几千岁的老者面前,他们全都成了之前自己口中的“毛头小儿”,与宁倏一也相差不了多少。 反倒是最为年轻的宁倏一,此时却不卑不亢,向那树祖抱拳一礼,目光上下扫视,毫不避讳。 古木顿时簌簌落下几片落叶,飞起几只飞鸟。 月归凝感应到树祖的意念,惊讶地转身看去,就看宁倏一从树祖身上收回了视线,朝着他微微一笑。 “呵,这小子……”月归凝冷笑一声,捏起了十指。 竟然连树祖都看不透此人,此人果真不是表面显露的这般修为,深藏不露,不得不防! 花了不少时间拜完树祖,众人盘膝而坐,面色俨然。 月归凝笑着伸手,拂过面前的桌台:“诸位,此乃今年刚刚采摘的树祖灵果,请!” “多谢陛下,请!”众人客气了一番,便忍不住捧起灵果,也顾不上平日的形象,大快朵颐起来。 许子玄倒是依然秀气,小口食完,稍稍擦了擦嘴,再往身旁一瞧,宁倏一正拿着灵果发愣。 “师弟,莫要迟疑,这灵果越早吃了灵气越充沛。”许子玄笑道,“快些服下,莫要浪费了这灵果所蕴含的灵气。” “师兄,我才炼气三重,这灵气会不会太足了,吃了不会爆体吧?”宁倏一认真地问道。 “这……”这可把许子玄给问愣住了,一时间竟也不知怎么回答。 毕竟,妖族灵果宴上可从未邀请过炼气三重的人参与啊! 宁倏一的问题,也引来周围人的注意。 听得此话,众人无不抿唇一笑。 不管这人再怎么有能耐,但修为不过炼气三重,的确不该与他们一道入席,白白浪费了一颗灵果! 不过众大能也无暇再顾旁人,服用了灵果后,灵气便在体内周旋,随时溢出体外。 众人赶着回去闭目冥想,运转功法,以便在第一时间将体内肆溢的灵力纳入丹田,哪里还有时间在此为了一介小辈损失了自己的练功时间? 灵果宴席很快便散去,服用灵果的时间倒还不如参拜树祖的时间长。 灵鹊变成的妖族少女们分别为各门派的大能引路,将他们送回了各自门派所在的休憩之所。 宁倏一刚走进自己的房间,便瞧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转过来,带着一分紧张、一分惶恐,就像是几个被人捉奸在床的小娘子。 “怎么了?”宁倏一右眼皮直跳,狐疑地问道。 黄包天翻了翻眼皮看向了窗外,薛悠平冲王术挤眉弄眼,王术没搭理他,倒是转而求助般看向身旁的洛念山:“大师兄,你来说?” “宁师叔……”洛念山头皮微微发麻,红着脸走上前来,颇为不好意思地解释,“方才妖宗酒宴,弟子们过于兴奋,太过关照小师婶。结果……” “阿雪怎么了!?”宁倏一的心顿时一紧,猛地推开洛念山,直直冲进屋子里,拉开了床上的帷帐,就看见床上趴着一只…… 软踏踏的醉喵! 在宁倏一跟随许子玄入内拜见树祖后,归元宗的其余长辈和弟子就被引去了另一边的宴席。 酒宴上满是山珍海味,琼浆玉酿,可陆清舟却对一种青色的果实情有独钟,很快就把自己面前的一颗抱着啃完了。 一旁负责照顾猫主子的薛悠平见状,就不着声色地把自己的那颗推到了他的面前,又被陆清舟漫不经心地啃掉了。 坐在他左侧的王术见状,也不甘示弱地把自己那份递了过来;而坐在他前排的洛念山见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巴结“小师婶”的机会…… 很快,归元宗的弟子们都发现,“小师婶”对那青色的果子情有独钟,来者不拒,一时间纷纷来投喂,直到黄包天跟着他师父敬酒回来,这才急忙阻止了弟子们。 “要死了要死了!”黄包天用他那胖乎乎的身子咣咣挤开围着的人群,也顾不上什么长幼礼数,一把拎着陆清舟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若换作平日,陆清舟如此机警敏锐,怎可能让这咸猪蹄得手。 可此时,他脑袋里昏昏沉沉,眼皮耷拉着,四肢麻木无力,整只猫都变成了一条猫毯,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被人拎起来,就像是一道白花花的布段子,屁股蹲儿往下赖,眼看着又要耷拉到桌面上。 “小师婶,你可不能出事啊!你出事了,弟子们的小命可不保哇!”黄包天急忙叫人端来了水,咣咣往陆清舟嘴里倒,却一滴都塞不进去。 陆清舟被他的无礼举动弄烦了,总算是有了点动静,一巴掌糊了过去,便抓得黄包天几道猫爪印。 “黄师弟,小师婶怎么了?”洛念山也觉察出陆清舟不对劲,急忙关切地问道。 “嗐!”黄包天一脸无奈,指了指桌子上被啃了半个的果子道,“你道那是什么玩意儿?那是樟灵果!” “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樟灵果?”薛悠平吓了一跳,目光呆滞地看向黄包天怀里乱扑腾的白猫,“……坏了!坏了!” 看薛悠平也是这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洛念山更加糊涂了:“方才我等也有食用过那果子,并无大碍。这樟灵果到底有何不妥?” “对咱们而言,它不过是补充灵气用的灵果,不值一提。但是……”黄包天一边捧着耍酒疯的白猫,一边冲洛念山没好气地道,“对猫而言,那果子一颗就抵得上一盅百年佳酿,你们数数给小师婶喂了多少颗,就是灌了他多少盅,回头呀,就看宁师叔怎么收拾咱们!” “所以,小师婶现在是……”王术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的皮大概是发痒了,怎就记不住教训,总爱参合作死的事呢。 “咱们的小师婶啊……”黄包天双手抖了抖白猫,把陆清舟晃得晕头转向,没了力气继续挠人,这才安心地将猫儿塞进怀里。 “醉啦!” “阿雪喝醉了?”宁倏一一愣,这状况还真是他未能料及的,“怎么会?” 他家阿雪素来自我控制力很好,对外人保持着警觉,自己不在他身边时,他尤为警惕,怎会不知克制地吃那么多樟灵果? “有什么不会的?”黄包天一噘嘴巴,摇头晃脑,“这猫啊,看见樟灵果就会心生欢喜,忍不住就去啃。此乃天性,是猫都如此!除非他能提前知晓,做好十足准备来抵抗樟灵果的诱惑……不过我看小师婶这大概是第一次遇见樟灵果吧,否则不会这样胡吃,而师兄弟们又不知道樟灵果的厉害,想哄着小师婶,所以就……” “哄?所以说到底,还是你们在觊觎我家阿雪!对不对?看来,你们是又想去爬山了……”宁倏一一眼扫向身旁众人,眼中寒气犹如隐藏着冰雪风暴,即将喷发而出,淹没众人。 洛念山见状不妙,急忙夺门而逃:“师叔息怒,我得去师尊身边伺候着,不便久留,告辞!” “大师兄,等等我!”薛悠平也立即反应过来,立即拿出自己最快的身法,飞一般地逃离现场。 王术不知爬山为何意,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结果就看头上白光一罩,人便没了踪影。 “那个……”黄包天眼看宁倏一祭出了万山图,把可怜的剑凌峰首徒收了进去,急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师叔息怒啊,这事儿真的与弟子无关啊!弟子若是当时在场,绝不会让师婶吃这么多樟灵果。” “……”宁倏一冷眼看着他,似乎在问他: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乖乖自己进万山图里呆着去。 “这樟灵果其实对猫族而言,也有不少好处。而且,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作用,师叔若是放过弟子,弟子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黄包天抱着宁倏一的大腿,哭丧着脸求饶。 “说!”宁倏一嫌弃地甩开他的胖手,冷声道。 “哎,刚刚师兄他们在场,弟子不便开口。其实呀……”黄包天贼眉鼠眼地凑近过来,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音,“樟灵果还有催情……” 话还没说完,就看白光一闪,黄包天顿时没了踪影。 宁倏一呸了一声,将万山图丢在了柜子上。 “我当这厮要说什么,原来是催……”忽然,他一愣,思想中闪耀出一个小小的火花,啪叽一声,像是打开了血管的开关,让全身血脉都沸腾着涌向了头顶,“情?” 他咽了一口口水,同手同脚地走到床前,拉开帷帐,轻声问道:“阿雪,你……你没事吧?” 细长的猫尾巴竖了起来,左右摇摆了两下,又垂落下去。 猫儿蜷缩成了一团,呼吸平稳,就像是陷入了沉眠,怎么唤也唤不醒,被宁倏一挠烦了,还很不客气地甩了一下尾巴,然后换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压根儿就看不出发……情的样子。 宁倏一:…… 宁倏一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内心其实是有一点点小期待,此刻,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被那黄胖子狠狠耍弄了一把。 他隔空冲柜子上的万山图点了点手指,将山势图改得面目全非,直接成了地狱模式。 敢耍他,总得付出点代价! 黄包天:QAQ冤枉啊~ ……………………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妖祖祭酒宴早已散场,山间灯火零星,唯有树祖身上时而洒落下一些柔和的荧光。 陆清舟从熟睡中醒来,只觉得浑身燥热,口渴难耐。 身体里像是烧着一把火,热度让他头晕目眩,本能地想要汲取微凉的空气。 他从床上挣扎起身,四肢都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连支撑身体都办不到。 “阿雪,你怎么了?”宁倏一觉察到了动静,一把扶住了陆清舟,却感觉手下的触感……滚烫。 再看陆清舟,脸颊绯红,眼中水汽弥漫,身子软得像是一滩水,这状况分明就是…… “阿雪,你……你没事吧?”宁倏一心里明白过来,黄包天并未说谎! 眼看怀里这平日冷清孤高的人儿变成了一汪春潮,他的心也忍不住地怦怦直跳,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理智。 “阿宁……我,我有些……有些难受。”陆清舟下意识地想要撕开束缚着自己的衣物,想要接触冰凉的空气。 他夹紧双腿,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惶然无措。 脑中蓦然出现那日在庐陵月下的一幕,想起当时宁倏一带给他的触感。 “难受……这里难受……”他轻声道,语气略带着几分委屈,似乎怎么都没有当时那份爽快的感觉。 “我,我帮你!”宁倏一一边堵住了几乎要喷出鼻腔的血液,一边覆上陆清舟那只滚烫的手。 一时间,房间里只听两人越发加重的呼吸声,以及彼此的心跳。 陆清舟几乎全都依靠在了宁倏一身上,双手环绕在宁倏一脑后,身子轻轻颤抖。 “阿雪,感觉怎么样?”宁倏一偷偷瞄向陆清舟。 衣袍大敞,香肩半露,水珠儿沿着曲线滑下,银丝一缕一缕垂落。 那张素来淡漠的脸上缀着彤彤霞光,眸中流光盈盈,神色动人。 如此模样的陆清舟,就像是一朵羞答答绽放开的花朵,青涩却诱人,怎能不让人心动? 宁倏一全力克制着自己,不敢再多看那人两眼。 可偏偏,身上这妖精却并不安分,竟主动贴近,在他耳边轻声诉求:“像……像上次那样,一起……一起可好?” “阿雪,但、但是……”宁倏一稍稍推开了对方,僵直着身子道,“你上次还为此生气,我要是再对你出手,你明早还不扒了我的皮?” “可我……难受……”陆清舟呼着热气,用无比委屈的目光盯着宁倏一,“阿宁,我难受……” 宁倏一的鼻腔顿时冒出一股热涌! 平日里,撒娇是他惯用的手段,可没想到,他家阿雪撒起娇来,更让人难以招架! 光是这一声柔柔弱弱的“阿宁”,便要把他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宁倏一猛吸了一口气,一把拥住了对方,指尖深深陷进那晶莹剔透的肌肤之中。 “阿宁……帮帮我……” “……”宁倏一的脸颊也滚烫了起来,仿佛全身都要融化在对方略微沙哑的嗓音中,理智岌岌可危。 糟糕!他错估了对方的战力,这诱惑绝对是致命级的! “阿雪……”他掩着狼狈,音色沙哑地唤道,“你要记得,这是你开的口……” “嗯?”陆清舟刚刚回应了一声,转瞬便被推倒在了床铺上,仰面朝天。 银丝散乱,神色迷离,两人之间忽然拉开的空隙让他无所适从,心里蓦然生出一股失落感,故而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勾住宁倏一的脖子,红唇轻启,喃喃唤着“阿宁”。 “阿宁,抱着我……”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眸,映着他火热的本心,“阿宁,我要你……” 见此情景,宁倏一脑中的那根弦“啪”地一声就断开了! 他手腕红光一闪,一只小药瓶就出现在了手上。 “那……这可是你自找的!明早可别怪我!”他狠狠咬开瓶盖,倒出了瓶中冰凉的液体。 真是没想到,玄天秘境最终的馈赠,竟然还真派上用场了! 第40章 40二合一 你不能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啊……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响声。 只是这次不是宁倏一脑中的断弦之声,也不是为爱激烈的鼓掌,而是传自隔壁的客房。 客房内,灯火阑珊,显得有几分幽暗。 地上长影晃动,好似鬼魅魍魉,耀武扬威。 洛念山额前碎发披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那半边红通通的脸颊。 “师、师尊……我……”洛念山的声音颤抖,肩膀也忍不住地轻轻颤动着,双手紧紧捏作一团,不安地垂于身侧。 “滚!我没你这样的徒弟!”许子玄坐在床榻上,披着一件睡袍,满脸怒意。 那双惹眼的红唇,几乎要喷出火来。 “师尊,徒儿知错!求师尊不要赶走徒儿!”洛念山跪着爬了几步,拉住了许子玄的裤脚,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低沉哭腔,哭诉祈求着,“徒儿是情不自禁,徒儿对师尊……” “闭嘴!”许子玄急忙大喝,制止洛念山继续说下去。 他一点都不想听自己的亲传弟子对自己倾诉爱慕。 欺师灭祖,离经叛道之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师尊……”洛念山无比绝望,拉住了许子玄的裤脚便不肯松手。 这一夜本可安生无事,可偏偏他从宁倏一那屋回来后,看见他师尊在床上入定冥想。 他守在许子玄身边,可许子玄一直闭着双眼,倒像是入了沉睡状态。 昔日那冷漠平静的脸颊,染着两抹红晕,好似天边朝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那红润饱满的唇,更是透着诱人的光泽,微微开启…… 洛念山本想给自家师尊盖上一层毛毯,却忽听师尊口中弱弱地念叨着。 他凑近一听,只听许子玄口呼“师尊”,不停乞求着对方别走别离开,甚至,还求着对方抱抱自己…… 听见师尊口中冒出如此有违常伦大逆不道之词,洛念山却不觉得意外。 许子玄平日虽然一直隐藏着心思,可跟随在他身边这么久,看着他一次次为了那个人入魔,洛念山早已明白。 许子玄对陆清舟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师徒之谊。他的心早已被烈阳剑陆清舟独占,根本装不下别人。 可他,却偏偏与许子玄走上了同一条不伦之路,爱上了自己的师尊…… “师尊……你醒醒,看看我,我不是师祖啊……”洛念山俯身凑近,细看那张绝美容颜,心里狂跳不已。 他已经不想继续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守在师尊身边了,也不想继续压抑着心底的感情。 至少,给他一个尝试的机会,哪怕会被拒绝…… 洛念山垂下头,轻轻覆在那双朝思暮想的红唇上,只觉得那唇瓣柔软温暖,品尝起来十分美味,便不由得入了痴迷,越发投入…… 可谁想,许子玄竟忽然睁开了眼睛,猛地推开他,起手便是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打得洛念山口中满是血腥气味,心里慌乱,于是拉住了许子玄不放。 他自知,只要今日放开了手,师尊便再也不会理他半句…… 莫说是感情得到回应了,就是连往日的师徒之情都不复存在。 许子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渐渐冷静了下来。 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脚踝不放,满脸欲哭表情的洛念山,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同样也是在这妖宗的客房里,他当时不也抱着同样的心情,想要去吻一吻师尊,抱一抱师尊,彻底占有那个雪白的人…… 当年事情过于复杂,非他一人之力促成,可当时的他却没思考那么多,只想趁机得到师尊,却不想成了他人伤害师尊的帮凶…… “唉……”许子玄轻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师尊!”洛念山紧张地抬起头,深怕许子玄将他逐出师门。 “下去吧,明早还有妖祖祭庆典大比,需养精蓄锐。”许子玄轻声道,音调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冷静,“不是你想这些糊涂心思的时候。” “可师尊,弟子心里……”洛念山见许子玄并未继续责骂,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希望,想要就此将自己的一腔浓情统统抖落出来。 可许子玄却伸手阻止了他。 “为师当年也与你一般,抱着一腔热情,以为有了这赤诚之心,便能金石所开,感动天地……”许子玄缓缓道,眼中闪耀着粼粼波光,“以为有了能力有了地位,便能堵住天下人之口,杀光所有敢指责于我之人。但……” “感情之事,只是一人心热却还不够。我忘了,他心中并无我,无论我做多少,他也不会因此多看我一眼。后来我方才知晓,我做得越多,便是将他推得更远……”许子玄看向了窗外夜空,轻叹道,“有我这前车之鉴,也给你提个醒。你那份心意,你自作打算,而我这心,没有人能够左右得了。你可明白?” “弟子……弟子明白……”洛念山垂下头去,脸色变得比月色更为苍白。 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结果,而他唯一能庆幸的是,许子玄并未因此而与他恩断义绝。 可如此一来,往后天天看见这张令人无法忘怀的脸,才更让他难熬! 窗外月明星稀,夜风阵阵。 数里之外的妖祖祭祭坛上,一袭火红的红袍垂至地面,一头火红的长发披落腰间。 “明日比斗可都准备好了?”月归凝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杯,朝着面前之人虚晃一下,似是在敬酒。 红唇抿了一口美酒,舌尖舔过唇边,看起来竟有几分妖冶。 “在下自当尽全力!”他前方不远处,一人拱手而道,“定不让陛下失望!” “我妖宗也会助你,你明日便依计行事……”月归凝弯了弯蓝色眼眸,低声提点了几句。 “但凭陛下吩咐!”那人听闻,大喜过望,拍着胸膛保证道,“有陛下相助,在下定要归元宗声名扫地!” “你且去吧……”月归凝挥了挥手,让侍女将那人带领出去。他的目光转而落在了远处那一排排安静的客房小院里。 手指轻轻摩擦着酒杯的杯缘,月归凝勾起了唇角,轻笑一声:“许子玄,是该算算我们的陈年旧账了……哼……” 次日清早,陆清舟在一阵酸痛中醒来。 身体像是被拆散了架,沉重无比,四肢酸麻得几乎动弹不得。 后面倒是贴着一温暖的暖炉,修长的手臂还环着他。 两人还以无比亲密的姿势相互依偎,让陆清舟的脸皮瞬间变得滚烫。 他一抽身离开,宁倏一便觉察到,自然也就醒了。 揉了揉惺忪睡眼,宁倏一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对方,将陆清舟又塞回了怀中:“唔,阿雪……别动,再睡一会儿吧……” 热气喷在陆清舟的耳后,惹出了一片红晕。 陆清舟轻咬贝齿,脑中满是昨晚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说来也怪,他明明是喝醉了,但那些春光乍泄的旖旎片段却依然清晰地保留在他脑海中,此时翻看出来,真叫人羞愧难当,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唔,阿雪,你怎么了……”宁倏一觉察到怀中的温度似乎在悄然上升,于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明知故问,“没发热啊,你怎么耳朵都红了?” “我……我没事……”陆清舟轻声道,“起来吧……” “额头不烫,脸却很烫啊……”宁倏一的手顺着额头滑下,摸到了陆清舟的脸颊上,滑落到下巴上。 大手有点粗糙,手心里都是茧子,但动作却无比轻柔,挠得人心痒痒。 “唔……”陆清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被挠了下巴竟然会变得这么舒服,这果然是猫族本能。 “阿雪,我挠得舒服吗?”宁倏一坏笑了一声,下足了功夫认认真真地撸猫。 “别……别乱摸!”陆清舟终于意识到,宁倏一是在趁机占自己便宜,心里一恼,就想甩尾巴扇他一脸。 可是……他心神一动,身体却还是人形,并未变作猫,尾巴却从尾巴骨那儿冒了出来,狠狠给了宁倏一一抽! “哇!”宁倏一被吓了一跳,伸手一抓,将那雪白细长的猫尾巴握在了手心里,仔细一瞧,不由得乐了。 陆清舟此时扭转身子看着他,一条弯弯的尾巴甚是漂亮。 “放开!”被人捏住尾巴的感觉并不好,陆清舟低声喝道。 “就不放!谁让你抽我?”宁倏一拿捏着毛茸茸的猫尾巴,轻轻抽打着陆清舟的后背,一边用怨妇腔开口埋怨,“喝醉了发酒疯就缠着人家不放,现在清醒了就想把人家踢到一边,阿雪啊阿雪,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宁倏一的话戳中了陆清舟的软肋,陆清舟想了想,发现自己这样好像真的很负(ba)心(diao)薄(wu)幸(qing),顿时又焉了几分。 可要他为了此事道歉,他又觉得抹不下面子,一时有些踌躇,却听宁倏一的腔调越发不可收拾。 “昨晚分明是你先动的手,可怜我一黄花大童男,就被你糟蹋了……” “好嘛,因为是你我才肯从的,毕竟你是我最爱的阿雪嘛,但是你不能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啊……” “你要对我始乱终弃,我可怎么活啊……” “嘤嘤嘤……” 陆清舟想了想,还是默默起身,把尾巴从对方手心里抽了出来,然后…… “哇,阿雪,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抽,别抽了!” 房间里,顿时又变得鸡飞狗跳…… 在屋里闹腾了一会儿后,宁倏一还是神清气爽地出了房门,虽然顶着一张印着红杠杠的脸,却无法掩饰他的意气风发。 相较而言,许子玄却显得憔悴几分,似是一夜未能好眠。 “归元宗的各位,烦请走这边……”妖宗派紫嫣前来接待,紫衣少女笑眯眯地打量了宁倏一一番,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宁师叔昨晚可有好好休息?” “当然是一夜翻云……咳咳,一夜好梦!”宁倏一只觉得自己的头皮被狠狠揪着,急忙改口。 紫嫣看了一眼盘在他头顶的白猫,那白猫渐渐松开了爪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各位师兄还是第一次来参加妖祖祭大比,我一路给你们说说情况吧……各位,请这边走。”紫嫣急忙撇过头去,转而向众年轻弟子介绍起来,心里却好生奇怪。 怎么没看见那个胖胖的家伙?是睡晚了没起床吗? 妖宗妖祖祭的比试,按照宁倏一的理解,就是一场典型的奥林匹克。 来自妖宗、魔宗、正道修士三个阵营的选手,将会在此进行丹、法、武、阵四类比试。 在这大比上获胜,便是彰显了自家门派的实力,奠定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 故而参赛选手不再只是各门派世家的小辈弟子,而多为门派骨干,甚至一门之首、一家之主有时也得下场迎战。 第一日比试的是丹,归元宗出马的,自然是丹蕴峰的薛长老。 鉴于薛长老已是炼丹宗师,故而不用一开始就迎战,等到下方的炼丹师们角逐出了头筹,薛长老等各家重量级选手才下场。 薛长老下场去没多久,场上忽然起了一阵惊叫。 陆清舟抬起头,便看见妖宗方阵划开了一条道路,两边如云的侍女排开了阵势,在中间铺上了彩色云毯。 一头火色耀眼的长发出现在众人眼前,各方的惊叫声便如同波浪一般,一波一波袭来。 “妖王?” “妖宗今年竟然派出妖王来比丹?!” “妖王会炼丹?” 妖宗素来以法术见长,妖族之王更是法力无穷、实力雄厚。本以为妖王会留在斗法比试上,没想到第一场竟然就下场了,比试得竟然还是……丹? 台下众人无不惊讶地张大了嘴,陆清舟却并无半点诧异。 月归凝虽然人品不算好,却也是个惊才绝艳的天才,聪慧异常,法、丹、阵皆有涉及。 知道月归凝会炼丹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可他未死之前便通过司空舜知晓了——月归凝不仅仅是会炼丹,且还是一名顶级的炼丹宗师,其炼丹造诣天下无人可及。 因此,当年司空舜才会想到找他来炼制阳炎丹。 如果不是司空舜在阳炎丹上动的手脚,那么月归凝便是最大嫌疑人。 只不过…… 月归凝虽然总是处处针对他,可与他并无深仇大恨,没有非要置他于死地的理由,甚至还曾向他伸出援手,故而陆清舟一直没有怀疑过月归凝。 “本王对炼丹之道也略知一二,见此盛况不免技痒,就想与各位切磋切磋,还望各位不要嫌弃本王才疏学陋、班门弄斧!”月归凝拱手一拜,一挥袖子,朗声道,“各位,请!” “陛下过于自谦了!”薛长老急忙回礼,与众家炼丹师代表一起目送月归凝登上斗丹台,又转身走向宁倏一。 “宁师侄,妖王临时下场,怕是来者不善。老夫想向宁师侄借猫一用……”薛长老微微红着脸。 他本以为自己身为炼丹宗师,想要获胜不算太难,再加上之前刚刚发生过银刀绑架事件,故而此次他并未带猫出来助威。 可面前的妖王却让他直觉不妙——妖王必定不会第一场就亲自砸了自己的场子,敢来斗丹定是稳操胜券! 故而,他也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而眼前,可不是正好有一只猫? “那怎么……”宁倏一正想拒绝,头上却忽然一轻。 就看头顶一道白光飘过,陆清舟已经跳到了薛长老的肩膀上,并向他投来了一记目光。 他想上台去,近距离仔细观察一下妖王月归凝如何炼丹。 “哎,既然薛长老开了口,我怎么可能拒绝呢!”宁倏一立即改口,又再三叮嘱了一番,这才不情不愿地送薛长老和陆清舟离开。 有猫在肩,薛长老总算是添了几分底气和信心,跟在炼丹师队伍的最后,上了斗丹台。 斗丹台高出地面数米,台上隆起一座座长方形座台,供炼丹师们放置炼丹炉。 薛长老高喝一声,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盅约莫人高的巨鼎,“咚”地一声放在座台上。 “那便是薛氏一脉祖传的狸丹鼎?” “听闻此鼎可提高极品丹药的产率,并减少炸炉几率……” 四周的炼丹师们交头接耳,向薛长老投来了无比羡慕的目光。 薛长老得意地哼了一声,便开始专注地向炼丹炉里注入真火,开始暖炉。 陆清舟趁机打量了一番这尊沉重巨大的炼丹炉,只见青铜炉壁上,雕刻着一只只长毛长尾、尖耳长须的……猫! 陆清舟:…… 所以,薛家的猫痴症,原来是祖传的! “快看!那是什么?”这时,又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叹。 陆清舟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那披着深红衣袍、故意坦露着胸肌的红发男人祭出一朵银色的花朵,花瓣四散,飘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一鼎极为玲珑的小炼丹炉从那花朵中露出头脚,轻飘飘地落在了月归凝的手心。 那是一尊通体银色的小炉鼎,陆清舟眯了眯眼睛,看清那炉壁上雕刻的,竟是一条条细长之物——蛇。 蛇毒为毒,又可为药,对炼丹师来说,也算是不错的预兆。 只是这小鼎不过巴掌大,按众炼丹师往日经验来看,体积越小,灵气循环越难疏导,炸炉的可能性就越大。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纳闷,莫不是妖王临时起意来参加比试,都没准备个什么像样的鼎? “诸位,请!”月归凝向众人一抱拳,毫无妖王的架子,客客气气地道。 他抬起头来,湛蓝的眼睛扫过周围一圈,最终落在了陆清舟的身上。 漂亮的唇轻轻一勾,蓝光流转,让陆清舟浑身一个寒战。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野兽暗中盯上了似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今日丹斗,题为——” 一道卷轴从斗丹台上落下,上面铁钩银画着三个大字——玉灵丹。 “玉灵丹?可与玄天门九曲金丹相媲美的疗伤圣药玉灵丹?”台下观战的炼丹师们各个面露凝重。 玉灵丹,唯有炼丹宗师方能炼制得出。由此看来,台上的比斗最终会成为炼丹宗师们的比拼,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 一时间,所有炼丹师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全都朝着台上飘去,恨不得突破了界限,飞到斗丹台附近一睹为快。 斗丹台上倒是鸦雀无声,安静异常。 知晓了题目,炼丹师们无不聚精会神,挑选药材,开炉炼丹,不敢有一丝松懈。 便是薛长老这样的大能,也秉着小心谨慎的态度,让陆清舟坐在一旁,自己便着手开始炼丹。 陆清舟看不懂炼丹之术,只能四处张望,却又与那双湛蓝的犹如水晶珠般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灵猫?”月归凝像是对炼丹毫不在意,随意丢了几片药材进了小小的炼丹炉,目光一直在陆清舟身上打转,用唇语说着喃喃私语,“看来那日在庐陵见到的,便是你了。” 庐陵?陆清舟顿时提高了警惕,爪子不安地摩擦着地面。 他看到了什么? 月归凝探出红舌,舔了舔嘴唇,脸上堆满了笑意。 他一掌抚在炼丹炉上,炉中顿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陆清舟瞳孔一缩。 那幽蓝色的火焰好像妖魔,在炉中摇曳扭摆,看似不太稳定。 但是,这却是仅次于烈阳真火的幽冥寒火! 陆清舟的烈阳真火虽然更为厉害,却过于霸道,不适合用来炼丹。 而据说幽冥寒火不仅能被更好地控制,更有效地淬炼药材中的杂质,还能在丹成的瞬间冷却,加速丹药的凝练,提高丹药品质。 可月归凝从未在与其交锋时暴露过他的幽冥寒火,是因为知道幽冥寒火不如烈阳真火,怕被吞噬? 陆清舟摇了摇头,想要完全吞噬对方的火焰谈何容易,实际战斗中并无这份闲暇时间。 所以,月归凝每每与自己动手时,都隐藏了几分实力……自己方才与其旗鼓相当? 莫非这妖王每次找自己麻烦,却又不动真格,只是为了逗弄逗弄他? 陆清舟顿时感到几分不爽,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看低了。 这一气,白毛乱翘,小小的猫儿顿时变成了白球。 “噗……”月归凝轻笑了一声,一挥袖子。 一股气流顿时扑向了陆清舟,覆在他的额头上,好像一只手,轻轻抚摸着…… 神念外放无形化物?陆清舟顿时骇然,毛发更是蓬张! 短短十来年,月归凝竟然能凝练出神念外放?他的修为……怎么和当年的魔尊一样了!? “喵!”陆清舟惊叫一声,空挥着爪子,想要把这股不安分的气流按下去。 可那无形的大手却越发放肆,竟然顺着他的后背…… “啪”的一声,也不知是哪座炼丹炉爆出了火花,发出了一声巨响,惊吓到不少炼丹师。 陆清舟顿时感觉到身上的大手消失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朝着月归凝望去。 只见月归凝的神色变得凝重,眼眸变成了幽蓝色。 他的目光飘向了斗丹台下,扫过台下众人,满脸狐疑与紧张。 他释放出去的一丝神念竟然被人打散了? 这天下,除了飞升的百里重山和失踪的司空舜,还有何人能够做到神念外放,且强度超过了他? 莫非……司空舜那老贼回来了? 第41章 41二合一 弟子分明心悦于您啊!师尊…… 宁倏一暗暗垂下了手,看那月归凝的神色越发不耐烦。 竟然敢仗着修为暗中对他的阿雪动手? 他迟早要刮了这妖王,给阿雪炖高汤! “丹成!” 斗丹台上,渐渐陆续有人炼出了丹药,也有人一不留神炸了炉,被台上的防御阵法挡了下来。 薛长老依然纹丝未动,直到比试的最后一刻,他才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喝了一声。 那鼎巨大的炼丹炉火光一收,打开了盖,一道道热气喷薄而出,在空中氤氲。 薛长老一伸手,炉中丹药依次飞出,落于他掌心的玉器托盘中。 数一数,恰巧五颗,各个圆润饱满,光泽夺目。 “一口气炼制了五枚玉灵丹?!” 台下众人无不惊叹,台上的炼丹师也有不少人俯首认输。 旁人炼制一颗已是要耗尽全力,没想到薛长老竟然能一口气炼制五颗,且没有一颗是次品。 这除了实力之外,得有多大的运气傍身?! 不少人都抬头看向陆清舟,面露惊艳之色。 这猫也不是薛长老原先那只白猫,看来此猫的灵性和血统更加高贵,所带来的运气也是得天独厚! “哎呀,真是多亏了小祖宗你啊!”薛长老看着自己的成果也颇为意外,喜上眉梢,一口一个“小祖宗”,把陆清舟夸得寒毛直竖。 虽然交集不多,但是好歹……也曾为同门同辈之人,也曾喊过对方“薛师兄”。 可这位薛师兄现在却喊自己为“祖宗”,这是不是乱了辈分? “快看,妖王陛下开炉了!” 这时,又有人惊呼了一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月归凝开启了那玲珑小炉的盖顶,炉子里顿时飘出一阵阵彩色烟雾,环绕于其周身,又冲顶而去,给那碧蓝的天空涂鸦上了五彩斑斓的色彩。 “这……这是丹霞?”薛长老仰着脖子,不禁哑然,目光中流露出惊羡之情。 “竟然出了丹霞?这已超出了天品丹药,突破了圣品啊!” “妖王竟然是炼丹圣师!?” “那岂不是天下唯一的炼丹圣师?” 台下哗然,纷纷议论着。 可反观台上,月归凝的脸色却显得不悦,眉头微蹙,像是对自己的成果并不满意。 他反手一挥,炉中倒出三枚晶莹剔透的玉灵丹,每一枚丹药都映出了五光十色的霞彩。 除此之外,炉中还倒出了一些残渣,被炉火烧得略微有些焦黑。 “三枚……”月归凝随意将那三枚圣品丹药丢在了台子上,毫不怜惜。 他的目光依然朝着台下,特别是魔宗所在的位置扫去。 若非有人攻击了他释放的神念,他又怎会一不小心毁了炉中两枚丹药? 那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令他坐立难安。 本以为百里重山飞升,魔尊失踪,他已是天下第一人,可以不必继续隐藏实力,站在顶端,威慑四海。 可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竟然还有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看来,他不得不加快步伐,尽快夺得妖皇遗留下来的传承,再次提升自己的实力! 唯有站在绝顶之处,方能让世人不再小瞧了妖宗,不再小看了他月归凝! 斗丹一战,妖王自是以三枚圣品玉灵丹夺得头筹,叫人心服口服。 次日的斗法,妖宗派出了实力仅次于妖王的狼族族长,却不敌来自天魔宗的大长老。 这位将自己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魔宗长老,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双□□的双眼似是什么都看不见,可术法高深莫测,且下手极为狠厉。 黑色阴风在斗法台上猖狂,叫不少斗法的选手付出了血肉的代价,令人胆寒。 这时候众人才恍然想起…… 在魔尊司空舜称霸魔宗之前,这位赫连大长老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就连天魔宗也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听闻天魔宗大长老已很久未出江湖,这次怎会亲自前来?莫非……魔尊伤到无法起身了?”正道阵营中,还有些初生牛犊不怕死地揶揄道,却被自家师尊长辈狠狠地喝止了:“住口!” 然而为时已晚,大长老只是冷哼了一声,那些暗自议论的正道弟子便是尸首分家,死相惨烈。 “赫连大长老,手下留情!”月归凝急忙阻止,却见赫连长老露出了那张老迈而枯黄的脸,一双白眼对向了归元宗队伍中某个站没站像的年轻人。 “老夫本不想来参与这些琐碎之事,然而听闻归元宗近来出现了不得了的小辈,自当前来会一会……”他面色冰冷,意有所指。 宁倏一却坦然一笑,不以为意。 不就是剁了天魔宗少宗主一只猪蹄吗?大不了,下次见面时,再剁一只送给大长老煨汤。 妖宗、魔宗相继获胜,正道众人渐渐有些心浮气躁,但好在第三日的斗武比试中,战天云代表归元宗,出人意料地以梅花十三剑拔得头筹,扳回一局。 “归元宗剑凌峰真是人才济济!”正道各门宗的首脑情不自禁地夸赞道。 这战天云,此前名声不响,便是在多年前三大势力还在乱战时,也只是个默默无名之辈,名声还不如他的师侄碧波剑。 但许子玄硬是将他推为归元宗剑凌峰峰主,众家掌门还为此笑话归元宗许久,不料这战天云竟是韬光养晦了数十年,今日一战,便成就了他梅花剑之名。 只是这梅花剑称谓,与他这魁梧身材着实有些不太相称。 “可不是,老夫记得五十年前,烈阳剑陆清舟惊才绝艳,以一人之力,独揽斗武、斗阵两大擂台魁首。”玄天门的李掌门摸着胡须,笑盈盈地看向许子玄,带着几分讥笑与猥亵,“令师尊当年可真是惊艳我等,不过,他那潇洒不羁的作风更令我等大开眼界……” 许子玄自然听出了李掌门的弦外之音,脸色顿时变得乌青,手紧紧地握着剑柄,随时要让宝剑出鞘饮血。 竟敢借当年之事,侮辱师尊? “哎,令师尊瞧着冷清,但也是英雄过不了美人关,毕竟许掌门生得这样……啊!”李掌门话还未说完,脸上已经狠狠挨了一记鞭抽。 “什么人!”他大惊,退后了一步,才看清抽打他的,竟然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 那猫儿毛色光亮,目光冰冷,倒是与白衣剑客陆清舟的神色有几分相似。 更诡异的是,这猫儿身形无踪,他都没看清猫儿是何时杀到眼前,抽打他的脸。 可无论这猫儿是什么来头,竟让他在天下人面前,被一只猫儿抽了脸皮,这口恶气他又如何咽的下去? “孽畜!”李掌门怒气冲天,正欲起手捉猫,却见人影一晃,宁倏一已是杀入眼前,两道寒芒犹如电光,似是下一秒,便能叫他横卧当场。 “住手!”月归凝见状,急忙拨开众人,飞至台上,挡在了宁倏一与李掌门之间。 站稳身形,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身体快于大脑做出了反应,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堂堂玄天门掌门,会不敌一个小辈? “李掌门,”许子玄拦下了宁倏一,将他推到了陆清舟的身边,自己迎上前去,脸色冷漠,音色低沉,“在下不才,阵法一道不及师尊万分之一。但如今师尊下落不明,在下便替师尊向李掌门讨教一二,明日的斗阵大比上,还望李掌门不惜赐教!” “许掌门盛情邀约,老夫怎能不应?还望许掌门明日手、下、留、情!”李掌门抱拳笑道,毫无惧意。 许子玄冷哼了一声,便领着宁倏一等归元宗弟子退了出去。 李掌门见自己的激将成功,喜上眉梢,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月归凝,似是邀功。 可瞧见的,却是月归凝一记冰冷无比的目光。 若那目光能化作实体,怕是早已有无数把刀子戳在李掌门的身上,将他千刀万剐! 李掌门顿时冷汗涔涔,也不知他刚刚说的哪一句得罪了妖王…… 宁倏一搂着气呼呼的白猫,跟在许子玄的身后,回头看了两眼李掌门,小声提醒道:“掌门师兄,我看那李老狗是故意激你,没准是有什么圈套!” “事关师尊声誉,哪怕他布下刀山火海,身为弟子也必须挺身而战!”许子玄微微仰起头,望向天边火烧卷云,“当年我太过弱小,没能护住师尊,如今,我不会再退让一步!” 陆清舟看着眼前的许子玄,微微有些发愣。 这样的许子玄,似乎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 那个孽徒,贪图虚荣名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何时会把他这个师尊的名声看得如此重要? 当年不正是他对他下药,害得他声名狼藉,被众人当作衣冠禽兽,逐出了师门? 陆清舟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被逐出归元宗的那一天,许子玄只是低垂着头,不愿与他四目相对,更不曾再唤他一声“师尊”。 他当时便明白,许子玄其实心里早就厌烦了他这个总爱指手画脚,脾气还差劲的师尊。 而那一日,自己被拉入泥潭,从此以后,便不会再有人对他那些狠厉的手段加以制止、严厉斥责了。 这正是如了他所愿,彻底放了他自由……也彻底寒了陆清舟的心! 次日的斗阵,便是妖祖祭最后一场比试。 斗阵比试上,魔宗之人的人数明显比前三场少了不少。 毕竟,阵法一学除了天赋外,还需耐得住性子,静下心来参悟天道。 除了归元宗连续出了陆清舟和许子玄两个天赋异禀的鬼才之外,能在阵法一道上有所成就者,无不白发须眉,垂垂老矣。 而这样缓慢的修行之法,与魔宗以身锻魔、以提升速度为优势的修炼法则背道而驰,故而魔宗很少有阵修,除非是一些修不下去而转为修魔之人。 相较而言,妖宗修阵之人倒是比魔宗多了一些。 妖族本身寿命较长,人类修士觉得漫长的年岁,对妖宗而言,只不过是他们妖生的一小段。 但妖族不仅身体成熟得晚,灵智成熟得也晚,对天道的参悟灵性始终不如人修,否则也不会全宗上下只有十来名阵法大师。 各方都派出了自家阵法师,许子玄一身素色道袍,手捧铁盘,缓缓登上斗阵台。 清风拂面,阳光普照,润色着那道略显清瘦的身影,让许子玄的背影竟有了几分模糊。 陆清舟忽然没来由地心中一揪,隐隐有种不祥预兆,可是放眼望去,那斗阵台似乎并无半点异常。 “斗阵大法,以阵比试,被破阵者为败!” 台上一声令下,近十名阵法大师同时布阵,很快便亮出了各种色泽。 许子玄手上的动作飞快,十根手指灵活地在铁盘上拨动,便是陆清舟见了也挑不出毛病。 看来这孽徒这些年,倒也没生疏了手艺,忘记他往日的教诲。 很快,许子玄手中出现了第一重阵法,碧波荡漾,向四周扑去。 “掌门将碧波剑的剑意融入了推灵阵法,”归元宗玄机峰的一位长老向众弟子骄傲地解释道,“这一招看似温和,但那碧波之中却处处凶险,杀敌于无形,足以以一当十!” “啊!” 果不其然,台上,两名尚未布好阵法的阵法师顿时被这碧波卷入,很快便落得一身重伤,被推下了斗阵台。 其余阵法师也急忙竖起了防御阵型,抵挡许子玄这一重碧波。 玄天门的李掌门一边抵御,一边丢出一块阵盘,在空中张开成网,直接扑向许子玄:“诸位,不如我等合力,先把许掌门请下台去!” “好!”阵法师们纷纷响应,围绕在许子玄身边,各施所能,各路阵法在空中交叠,齐刷刷地攻向许子玄。 “卑鄙,无耻!”归元宗众弟子不服气地叫着,李掌门却冷冷一笑,不以为意,手指藏于袖中,轻轻拨动着一块玉佩。 “不过尔尔!”许子玄猛然睁大双眼,一道精光射出眼眶。 那融入碧波剑剑意的圆盘阵法之中,忽然腾空竖起另一座阵图,呈菱形,沿着中心轴旋转起来。 一道道荧光向四周溅射,钻入各名阵法师的阵图里,将阵图一点点融合、蚕食…… “他竟能释放二重阵法,莫非他已经是阵法宗师了?”众阵法师大惊失色,想要收回阵图,为时晚矣。 碧波向四周涌去,多数阵法师皆被那碧波吞没,落下斗阵台。 陆清舟踩着宁倏一的脑袋,仰头看去,不得不称赞:“这小子果然有些天赋。” 当初收许子玄时,他便知道,许子玄在阵法上颇有才能,天赋不亚于他,迟早有一日能够与他比肩,成为阵法宗师。 可许子玄总是不把精力放在正途上,却为一些虚名浪费心思,在阵法上迟迟不得要领。 当年陆清舟对他期望过高,自是恨铁不成钢,故而才总是对许子玄十分严厉,时常斥责他不务正业,浪费才华…… 不想,在他死去十几年后,他竟还能看见这不肖徒弟踏进阵法宗师的门槛。 这一刻,陆清舟的心情无法言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喜过于恨,还是恨多于喜。 当初在意的那一切,似乎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没想到,许掌门年纪轻轻,竟然踏入了阵法宗师之列!”李掌门扶着台柱,抹去唇边血迹,阴侧地望着许子玄,冷笑道,“真是名师出高徒!” “不许再提我师尊,你不配!”许子玄冷声道,心神一动,阵盘再次扩大,几乎笼罩在了整座斗阵台上空。 陆清舟眯起眼睛,提高了警惕。 他能察觉,许子玄这二级阵图已经渐渐抵达极限,阵法的边缘产生了滋滋电光,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许子玄究竟为何这般拼命?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斗阵,倒像是要与对方一决生死,难道他想趁此机会把李掌门杀死在比斗台上? “不好!”一直注意着许子玄的洛念山忽然睁大了双眼,无比紧张地道,“师尊他……他走火入魔了!” “!?” 台上,许子玄释放出了自己所有的阵图和剑意,他的视野中早已没了斗阵台和台下的观众,只有一片红色的喜庆。 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绸缎,一身喜服的男人站在前面,那双令人厌恶的紫色眼眸中,倒映着无能懦弱的自己。 “许子玄,本尊当年那般示好,你却自视甚高,不愿顺从。”男人剑眉横起,一脸讥笑,“令师尊可比你识抬举得多,本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他共度良宵,尝尝这天之骄子的滋味儿……” “司空舜!休要羞辱我师尊!”许子玄勃然大怒,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不顾一切抽剑而上,想要将对方碎尸万段,“今日,我便替师尊杀了你!” “你这么恨我?那你到底是恨我侮辱了令师尊,还是……”对面那紫眸魔尊勾起一抹笑,“……嫉恨我得到了他?” 他忽然抬手,怀中便多了一道红色的倩影。 银发耀如月华,面颊粉如桃李,只是那人眼神呆滞失了光彩,身子似是娇弱无骨,被魔尊紧紧搂着腰身,捏着下巴,却无力反抗。 “师尊!?”许子玄大惊,急忙收回了剑,大声呼唤着,“师尊,快醒醒!看清楚,那是魔头司空舜啊!” “他听不见!”魔尊抬起那人的下巴,亲密地贴在那双红润的嘴唇上,目光挑衅地望着许子玄,“今日过后,他便是本尊的道侣。” “司空舜!你我恩怨,何必牵累无辜?放过我师尊,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许子玄咬牙切齿,几乎颤抖着道。 可魔尊却向他投来一记轻蔑的目光,含笑盈盈:“你?晚了……本尊现在觉得,令师尊比你有趣的多,他注定是本尊的人!” 说罢,魔尊抱起了银发之人,转身欲走。 “站住!”许子玄的怒意抵达巅峰,身体里的力量忽然像是失去了控制,黑气迸射,可他却全然不觉。 此刻,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怒吼着,挣脱开最后一丝理智的束缚,一剑向前刺去。 “师尊!!”这时,一旁忽然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稍稍打断了许子玄的步伐。 同时,一双手臂凭空出现,环住了他的腰身,死死拦住了他的去路。 “放开!我要杀了司空舜那老贼!我要杀了他!”许子玄举剑欲砍,可低头看清拦住自己之人的脸时,他却产生了一丝动摇。 “师尊,醒醒!您不能再继续入魔了!醒醒啊!”洛念山焦急地大声唤着,想要将许子玄的理智唤回。 “许子玄,你少怪罪于人,扪心自问,你又是如何待你师尊的?”前方的黑云中,忽然飘出司空舜那令人厌恶的嗓音,许子玄浑身一怔,茫然地望向前方:“我……” “他的一切不幸遭遇,都是源于你!” “我……”许子玄的身子微微发颤,回忆一幕一幕在脑海中翻过,令他感到恐慌,只想堵住那凭空出现的声音。 “若非为你,本尊也不会注意到他,更不会对他产生兴趣。” “住口!” “如果不是你懦弱,当年他也不会被迫离开宗门,不会落入本尊手里。” “住口!给我闭嘴!” “如果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死!” “不……”许子玄的心终是无法承受,彻底崩溃,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痛哭流涕,“对,是我,都是我一手造成……是我害了他……是我……” “师尊,别被心魔欺骗!您不是说过,师祖根本没死吗?”洛念山急忙扶住许子玄,想要像平日一样,在他心魔发作时给与他支撑的力量。 可这一次,许子玄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暗淡无光,似乎早早放弃了挣扎…… “不,他死了……是我害死了他……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许子玄睁着空洞的双眼,喃喃低语。 “许子玄!”这时,上空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那声音过于熟悉,又让人过于怀念,一时间,许子玄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呆滞地抬起头来,却见空中的黑云忽然被一道银光穿破,一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从天而降。 “师尊?”许子玄努力睁大了双眼,泪水夺眶而出,“师尊!” 他忽然跪在了地上,对着那从天而降的人猛地磕起了头:“师尊……弟子错了!弟子错了!” “师祖?”洛念山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走近,上下打量着来人,“您……怎么会……” 师祖不是已经作古了么,又怎么会出现在斗阵台上? 这不会是心魔捣鬼吧?可怎么连自己都看见心魔幻影了? 洛念山从未见过陆清舟,此番仔细打量,却觉得面前之人的眼神有几分熟悉和亲近,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已走火入魔。”陆清舟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许子玄,淡淡地道,“这恐怕是针对你设下的圈套,我已让阿宁在外设下了屏蔽之法,现在,你必须压制住自己的心魔。” “师祖,师尊的心魔源自于您……”洛念山欲言又止,怔怔地望向面前一身白衣的男子。 曾经,他无比嫉妒自己的师祖,因为师祖占据了许子玄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可真看见了一身正气的陆清舟,他对陆清舟的那份嫉恨荡然无存,甚至还产生了一分莫名的信赖。 “师祖,求求您,无论师尊做过什么,请您念在师徒一场,救救师尊!”洛念山也跪在了许子玄的身旁,无比诚恳地伏地请求道。 “唉……”陆清舟轻叹一声,走到许子玄的身旁,一把拉起许子玄的胳膊,“你且起来吧。” 他本不打算再多管许子玄的事,但若让想要陷害许子玄之人得手,归元宗便要面临灭顶之灾。 此时,归元宗可不能少了这位掌门! “弟子不敢!弟子罪不可赦!”许子玄挣脱陆清舟之手,依然埋首于双臂之中,用着浓浓的哭腔道,“当年都是弟子害了师尊,弟子不敢请求师尊原谅……” “既知是错,又为何要那样做?”陆清舟蹙眉问道,“当年到底……是因为为师待你太过严苛,令你心生厌恶,还是你对掌门之位有所企图,觉得为师碍事,不除不快?” “师尊……弟子怎会厌恶您?”许子玄这才抬起了满脸泪痕的脸,显得无比委屈,“弟子从未觉得您碍事,弟子怎么可能厌恶您,怎么可能想要除掉您?弟子分明……” 他抽噎了几下,方才一鼓作气地说出了隐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真心—— “弟子分明心悦于您啊!师尊!” 第42章 42二合一 这妖王怎么这么能作妖?…… “……”陆清舟硬生生地楞在了当场。 当年他为许子玄想过很多缘由很多借口,可从来没考虑过……喜欢? 徒弟竟然会喜欢上他!? “不,不会……”陆清舟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脱离他的思维,脱离他的掌控,“你怎么可能有这种误会……我是你的师尊啊!” “对不起,师尊……徒儿也知自己大逆不道,可徒儿无法阻止自己的感情。”许子玄抽泣着说道,“当年妖祖祭,弟子见师尊身体不适早早退席……” 五十年前,陆清舟以一人之力,在妖祖祭上连续夺得斗武和斗阵的胜利,惊艳四座。 众人都道,归元宗下一任的掌门非烈阳剑莫属。 然而在比试后的酒宴上,陆清舟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宴席,回屋休息。 许子玄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家师尊,心系师尊,见此状况自是不甚放心,便找了理由和借口脱身,寻上陆清舟的客房,想要在旁照顾。 可他撞见的,却是一个失了理智的陆清舟。 “师尊那日明显是中了情药,可是弟子……弟子却……”许子玄懊恼无比,使劲儿揪着自己的衣衫。 回忆中的那一夜,陆清舟浑身滚烫,面颊绯红,还毫无自觉地扯开了衣衫,露出了令人遐想的大片雪色肌肤。 虽然面容不似许子玄那般娇若女子,但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染上了情|欲之色,便叫人无法挪开视线。 更何况,许子玄心中本就对自家师尊怀有某种妄念,见此状况,更是把持不住。 理智和感性在脑中交战了一番后,他还是决定放肆一次! 因为他知道陆清舟是一个极为恪守规矩礼法之人,无欲无求,对感情之事还特别迟钝,要等师尊自己开这个情窦,接受他的情意,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 但同时,他也知道,陆清舟又是个极为负责之人,所以,若是能借着这么一次机会得到师尊,或许他一直隐藏的感情就能被师尊接受,甚至能顺势与师尊结为道侣了! 当年的许子玄太过年轻,太过冲动,见到机会便不肯轻易放过。 他压根没想到,这本是一个要置陆清舟于死地的阴谋圈套!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衣衫凌乱之际,萧云飞等人忽然杀至。 鉴于许子玄的相貌,众人便先入为主,一致认定,是陆清舟想要借酒疯对自己的美人徒弟图谋不轨! “难道……当年不是你为了诬陷我而特意下的药?”听了许子玄的话,陆清舟浑身发凉。 “师尊,弟子敢对道心发誓,弟子绝无要害师尊之意,那药绝非弟子所为。”许子玄伸手发誓,之后他又垂下了头,沮丧地道,“但弟子确实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最终还是连累了师尊背负罪名……” 当时,他也想为师尊辩解,却敌不过萧云飞等人的威压控制,张不开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师尊被众人指责、数落。 那一刻,他心中产生了恨……恨自己的一时冲动,恨自己的愚蠢,更恨自己的无能! 于是这心魔的种子,就此便根深蒂固地种在了他的道心上。 “师尊,对不起,徒儿当年太过弱小,让您受了委屈!”许子玄深情款款,满怀期待地道,“可现在徒儿已经是阵法宗师了,又是一派掌门,足以保护您了!师尊,您再给徒儿一次机会可好?” “不,不对!你休要胡言!你我只是师徒,你只是因为当年我救了你收留了你,误把感激当作了私情!” “师尊!会有人因为感激,就对他人生出欲念?” “住口!”陆清舟脸皮发烫,急忙打断许子玄的胡言乱语,“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一手将你带大,或许你将对爹娘的依恋转嫁到我身上,但万万不会是儿女私情!” “师尊,我……”许子玄还想再辩解,可陆清舟却不想再听这些胡言乱语,眼下,他更想知道的是,当年到底是谁在背地里害他? 原本萧云飞也极有可能,可按萧云飞死前所言,他也是被人引至房中…… 如果不是许子玄,也不是萧云飞,又会是何人……难道,是妖宗之人? 一时间,陆清舟思绪如麻。 “师尊?”许子玄担忧地望着陆清舟,想要伸手触碰陆清舟的指尖,陆清舟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 “师尊……”许子玄的脸微微泛白,露出了丧家之犬的凄凉神色。 陆清舟心烦意乱,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对许子玄如此抵触,或许还是因为许子玄突如其来的表白…… 难道许子玄真的会对自己产生那种不该有的念想? 匪夷所思! 后背忽然靠上了一堵结实的“墙”,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了陆清舟,耳边传来关切的嗓音:“阿雪,你没事吧?” “阿宁,我……我没事……”听到宁倏一那熟悉又温和的嗓音,陆清舟之前沉积在心头的不安瞬间消散了。 “我刚刚在外面探查了一圈,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宁倏一故意问道。 “什么?”陆清舟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去,脸色缓和了不少。 “有人在此处设下了心魔阵,怕是专门为了对付……他!”宁倏一目光飘向许子玄,见许子玄目光紧张地盯着他俩,似是在怀疑两人的关系,于是轻轻一笑,伸手揽过陆清舟的腰身,将他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瞬间,许子玄的目光骤然一冷,原本被压抑下去的黑烟再次从眼底溢出,令他的模样变得狰狞了几分。 “抱歉哟掌门‘师兄’,”宁倏一极为嘚瑟,用力抱紧了陆清舟,飞快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冲许子玄笑道,“按辈分,你恐怕得喊我一声师爹呢!” “你!”许子玄脸上顿时青筋暴凸,眼眶几乎被黑雾遮蔽,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师尊!”洛念山急忙护住了许子玄,焦急无比,“清醒点,师尊,不可再入魔啊!” “阿宁!”陆清舟也狠狠瞪了宁倏一一眼,怪罪道,“你明知他处境!” “我冤枉哪!我这可是为他好!”宁倏一顿时委屈巴巴地指了指外面,“这里被人设下了专门针对他的心魔阵,就算我们此时压制住他的心魔,待我撤了外面这屏蔽,那心魔阵依然会对他发起攻击,直到他彻底入魔!” “所以你现在是故意刺激他?”陆清舟想到了先前在玄天秘境发生过的类似经历,微微蹙着眉头,“你有几成把握?” “师尊,莫要信他!弟子可以自己压制住心魔!”许子玄使劲挣扎,一条条紫色血脉显露于裸露的皮肤上,原本白皙的肤色都被染上了黑色。 “宁倏一!别碰我师尊!” 那模样,如痴如魔,岌岌可危。 陆清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是入魔前兆,刻不容缓,没有时间让他再多犹豫。 理不清楚的,就暂时放下,一切要追究的,也得等过了这一关! “阿宁,你留在这里,压制他的心魔!”陆清舟说罢转身便走,许子玄见状急忙大声呼唤:“师尊,别走!求你……” “你且老实等着,为师去会会那布下心魔阵的高人。”陆清舟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用眼角余光瞥了许子玄一眼,“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师尊!” 那白色身影悄然消失于黑云,许子玄伸出的手,只空空地握住了一把虚无,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不复存在的虚像。 “师尊……别再离开徒儿了……”他泫然欲涕,在地上蜷缩起身子,显得狼狈又无助。 一双青黑道靴出现在眼前,许子玄猛地抬头,却看见宁倏一一脸冷漠地盯着自己。 “你,你和师尊到底是……”许子玄忽然想起方才陆清舟与宁倏一的相处,虽然只是短短一刹那,却让人感觉得到两人之间的亲密,似乎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 “不是说过了嘛,”宁倏一蹲下身,放肆地戳了戳许子玄的额头,“我是你师尊的男人,你得喊我师爹!” “住口!”从许子玄身上迸射而出的黑烟,顿时不安地扭动了起来,在空中耀武扬威,也让许子玄的双眼变得漆黑一片。 “休要再胡说!” “胡说?我与他早已两情相悦,恩爱无比……哪里还有你插足的份儿?” “住口!住口!”许子玄乱挥着手臂,疯狂地怒吼着,“师尊不可能与你……师尊不会!师尊是我的……是我的!师尊会喜欢我,他不会喜欢你……不会!” “哎,我知道师兄你很难接受,但是你要明白,你根本不是我家阿雪的菜啊!”宁倏一上下打量着许子玄,带着几分嫌弃,“你瞧瞧你,长得如此娇弱,心眼儿还不大好,下手还特别重……哦对了,师兄,当年那魔尊身上中的寒冰剧毒,也是你干的吧?” “你……你怎么会……”许子玄顿时大惊失色。 此事便连司空舜自己都未曾察觉,除了他和月归凝,本不该有第三人知道! 难道,宁倏一和月归凝联手了? 不行,必须除了他们! 想及此,许子玄的心魔更是疯涨,渐渐于空中汇聚,凝结出了巨大的身形,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宁倏一一口吞下! “哎,掌门师兄好厉害,心魔都长这么肥了!”宁倏一啧啧称赞,手腕上闪过一道红色光芒,一柄透明的剑便悬浮于众人眼前。 “师叔!”洛念山不安地拉住了宁倏一的胳膊,但看宁倏一冷眼看着他,他立即改了称呼,“师祖夫,切莫伤了我师尊!” “放心!阿雪的徒儿就是我的徒儿,我不会让他出事。”宁倏一推开了碍事之人,将剑指向那越来越庞大的黑色心魔,“你且看我……斩、妖、除、魔!” 陆清舟走至浓浓黑云的边界,抬头发现,宁倏一所设的屏障前,竖立着一座转盘,与玄天秘境门口的转盘一模一样,只是规格小了些。 之前他问宁倏一在玄天秘境到底获得了什么奖励,宁倏一总是红着脸打死都不肯说出口,想来便是这样一个空间法宝了(大雾)…… 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陆清舟摇了摇头,无暇多想,化作猫儿一头钻了出去,转瞬便回到了斗阵台。 斗阵台上红光四起,不只是许子玄,原本还在台上的几名阵法师也遭到了心魔阵余波的攻击,此时都被心魔控制,不分敌我。 各门派都在寻着法子救人,没有人留意那只跳下斗阵台的白猫。 陆清舟算了算阵法效用的范围,在脑中构思着阵图的运作模式。 幸好前世他那生而知之的天赋,在化作猫后,依然傍身不离。 一条条因果线出现在眼前,从斗阵台向着远处延伸,渐渐交汇于一点。 那聚焦点,便是这心魔阵的阵眼,想要停止心魔阵运作,就必须摧毁这个阵眼! 陆清舟跳到高处,仔细向阵眼所在之处望去,猫瞳顿时缩成了一条线。 那个方位,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正是妖王月归凝的寝宫! 妖王寝宫位于树祖的一条粗壮无比的分枝上,掩于郁郁葱葱的绿叶中。 这座寝宫看似小巧玲珑,但里面却布下了空间阵法,和百里重山的洞府一样,进去后便是另一番天地。 红色的因果线统统汇入寝宫之中,寝宫前的妖族侍卫也一脸萧杀,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此时陆清舟倒要庆幸自己现在是一只猫儿。 他灵活地蹿上寝宫上方的树干,压低身子,一点点爬到树枝末梢。 趁着下面的侍卫不注意,他“嗖”地一下从树枝上掠过,尾巴一荡,便落在了寝宫的琉璃瓦顶上。 脚掌的肉垫和柔软的身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只见银光一晃,他便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层层瓦片,踏上红木悬梁,循着那红线渐渐入里。 越往深处,侍卫就变得越少,最后只剩下一群古怪的侍从,围绕在妖王寝殿前站岗。 那些侍从清一色穿着白衣白袍,留着满头银色长发,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看不清他们长相如何,但他们身上透出的气质,却隐隐让陆清舟觉得有几分熟悉。 正当他寻思着如何从这些侍从眼皮子底下溜进寝殿时,却见一银发之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用手点着东边一排侍从:“你们几个,跟我进来。” “是!”东边的侍从们老老实实地列成队伍,跟随在那人的身后进了寝殿。 然而谁也没有发现,这队伍的末端,竟多出了一个白衣银发侍从。 陆清舟跟着侍从们走进了妖王的寝殿,刚一进门,便听为首那人命令道:“换面具!” “是!”所有侍从纷纷响应,收了脸上白瓷般的面具,又从怀中摸出了另一张人皮面具,认认真真地贴在脸上。 陆清舟:…… 陆清舟本还庆幸自己也是银发,且刚好有一个同款白面具,可没料到,妖王寝殿规矩这么多,进一个门后竟然还得换一副面孔。 这妖王怎么这么能作妖? 他正想着找什么措辞来解释,却见自己身边的一名侍从已经飞快地贴好了面具。 那人把头一扬,用头绳将银色长发束起,那张脸,让陆清舟头皮发麻,四肢像是被电光走过,麻木得无法动弹! 这脸皮……分明是他的模样! “你看我作甚?还不赶紧换上?”那名侍从察觉陆清舟一直盯着自己,不耐烦地道,“要是陛下归来,看见你还没戴好面具,你这小命可不保!” “……”陆清舟暗中咂舌,两眼朝前面一瞟。只见大多侍从都戴好了面具,顶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看着渗人! 陆清舟只得扬手一挥,除去脸上的白面具,露出他原本清秀的脸来。 “哟,小兄弟,你这一手可真厉害!”旁边的侍从羡慕地称赞,“这换面具的速度可是绝了!” “……”陆清舟努力地扬起自己的唇角,却嘴笨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乃……” “嘿,我懂,不外传的祖传手艺是吧?”侍从笑道,“小兄弟有这一手,怎么不去陛下面前露一手?陛下极爱看这类戏法,前两天还找了几个擅长唱戏的鸟族兄弟去,唱了个什么白蛇报恩的,赏了不少……” “小弟是新来的,还不太懂得规矩……”陆清舟本不太会演戏,说话时面无表情,只得拼命垂着头,藏着自己的拙劣演技。 好在那侍从只当他也是贴着面具才没什么表情,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好心提点了几句:“新来的?怪不得这么不灵光!你可当心点,虽然咱们因为身材和发色入了陛下的眼,但是在陛下眼前做事,万事都得注意!” “不知陛下……为何要我们戴着面具?” “这谁也不知道,都是陛下吩咐的,我估计也就是个消遣。”侍从轻声道,“陛下喜欢看这张脸,吃饭时要对着,处理族务时要看着,就连睡觉时……” 他忽然压低了嗓音,在陆清舟耳边轻声道:“被传召进去伺候的,也得戴着这人皮面具呢!这陛下就是玩儿个情趣!” “……”陆清舟一边听着,一边捏紧了拳头。 好一个无耻败类月归凝! 生前便总看他不顺眼,总找他的茬儿,他死了后,竟然还不放过他……竟然用这种法子来折辱他! 倘若自己能找回原本的身体和实力,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就算打不过,也得拼死扒了他一层皮! “那边两个,禁声!”为首的侍从在上面冷冷地喝道,陆清舟身旁的侍从急忙垂下头,极为恭顺地回了一声:“是,青林大人……” “能被选入陛下寝宫,是你们的荣幸,你们可得给我牢记规矩!”名叫青林的侍从狠狠一眼扫过来,针一般扎在陆清舟的身上,“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少问!能伺候陛下是你们的福分,还是想想如何尽力让陛下舒服,别天天想着怎么哗众取宠往上爬!” “是……”众人全都低下头,陆清舟也只管将自己的脑袋垂向地面,眼角余光却向着四周飘去。 因果线就汇聚于寝殿前的红木桌上,此时隔得较远,他还看不清那红木桌上有什么,但隐约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像是要他上前一探。 可他又该如何从这么多侍从眼皮下,靠近那阵眼,伺机破坏心魔阵呢? “主人……” 正当陆清舟愁眉不解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两旁,确定没有人能听见后,这才沉下心思,在脑海中与那声音交流:“青灵?” “主人,是我!我醒了!”青灵剑的器魂发出了雀跃的声响,“您已经找到我的其他碎片了吗?” 陆清舟想起,百里重山曾经提到过,青灵剑在他死后一分为三,其中之一已经在他手里,另外两分,一个在魔宗,而最后一个…… 陆清舟猛然抬起头,看向那红木桌:“莫非……你感应到了?” “对!主人,那桌子上有我的碎片!”青灵剑的器魂高兴地叫道,“快融合它!” “青灵剑碎片就是阵眼?”陆清舟又惊讶又庆幸。 青灵剑本是仙器,就算是碎片也是圣品级别,用来作阵眼未尝不可。更何况,他本是阵法宗师,他的本命武器自然也沾染了阵法之道的道义,怪不得月归凝能借此做出如此庞大的阵盘来! 但如果那阵眼是青灵剑,虽然不好直接破坏,但是他却可以将其收回,令它与这心魔阵断开联系。 “你可能召唤回那片碎片?”陆清舟急忙问器灵。 “主人,现在距离太远,无法引起碎片共鸣,我们还得再向前一点!” 陆清舟看了看四周的侍从,侍从们在青林的吩咐下,里三圈外三圈地将那红木桌包围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护着阵眼。 如果不一次性解决掉所有人,他就算拿到青灵剑也很难脱身。 看来,不得不借用一点宁倏一的小手段了…… 陆清舟神念一动,从储物项圈里取出一物,捏在掌中。 “阿雪,没必要什么事都亲自动手,费了力气,还脏了你的手。”宁倏一将此物塞给他的时候,还在他耳边轻声叮嘱过一番,“只要将它悄悄地……” 陆清舟将手中之物拔掉了塞子,丢在了地上。 那白瓷瓶子滚啊滚,便滚进了侍从们的包围圈。 “什么东西?”注意到地上多出来的古怪瓶子,一名侍从正要弯腰去捡,却忽然看见那瓶子里冒出了一股白色的浓烟,“哇!” “有人偷袭!”青林大喝一声,抽出剑来,可猛然察觉自己竟然使不出力气! 四肢软软绵绵,像是布条,眼皮也变得沉重不堪,上下打架。 再一看四周,银发侍从们都一个一个瘫软在了地上。 “何人……”青林扶着红木桌,咬牙切齿想要坚持,却不敌那白雾带来的催眠效果。 在他即将合眼的瞬间,他看见,一名银发侍从从地上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拍了拍灰尘朝着红木桌的方向走来。 “你……”青林还想挣扎,那人却直接扬起了手,一下将他敲晕了过去。 “砰”!青林倒在了地上,彻底晕厥。 陆清舟挥了挥周围残余的白雾,不安的心才稍稍停歇。 以前他一直不齿这些小手段,可跟着宁倏一久了,他的道德底线似乎一降再降,连素来看不惯的伎俩都用上了。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是为了救人…… 陆清舟朝桌子上伸出手去,桌案上摆着一张金属阵盘,中央祭着的,的确是一截青灵剑的碎片。 见到他,那碎片像是被唤醒了,亮起幽幽荧光,同时陆清舟的脑海里传来了一声:“主人,小心!” 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手,远离红木桌一步。 就听“咚”的一声,一座挂满了铁链的银色牢笼从天而降,仿佛一张张开的蛛网,直接将那红木桌笼罩了进去。 陆清舟下意识地变回了猫形,一个翻滚落地,就听上空传来一声充满了讥讽的冷笑。 “呵呵,没想到,这么快,小猫儿就上钩了……” 是月归凝! 陆清舟猛地抬起头,就看月归凝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高高的悬梁上,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他认出他了?! 瞬间,陆清舟有几分紧张。 “从那天在月神河边第一次看见你,本王便想着要把你抢过来。现在看来,你贴上那层人皮的样子,果真远胜他人……”月归凝从悬梁上跃下,火红的长发好似一抹从天而降、落入凡尘的烟火。 “心魔阵发,那姓宁的小子必定能猜到是本王在背后操控一切,必定会派你前来破坏阵眼,本王也就顺势为你做了一个漂亮的笼子……”月归凝摸了摸巨大的铁笼,笑道,“不过看来,你不是很喜欢。宝贝儿,若是你愿意待在本王身边,帮助本王打开妖皇传承之境的大门,本王必定好好疼爱你……” 听他这番话,陆清舟松了一口气。 很好,看来他的真实身份还没曝光,月归凝只是把他当作一只灵猫罢了。 这次还得多亏这厮够变态,把身边人都弄得和他一模一样,才让他能够以真乱假,混淆了月归凝的视线。 眼下…… 陆清舟心神一动,转头便跑,施展出轻功,速度宛如一道白色闪电。 月归凝正欲追去,却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再朝那红木桌上望去,发现放在阵盘中心的青灵剑碎片竟然不翼而飞!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目光显得狠毒冰冷。 “来人,给我追!” 第43章 43二合一 他真能不求回报地帮着你?…… 陆清舟顺利收回了青灵剑碎片,来不及融合,便匆匆逃离月归凝的寝宫。 以他现在的身手,还不足以与功力大涨的妖王抗衡,也不敢将这大怒的妖王引去宁倏一身旁,只得漫无目的地在树祖身上跳来跳去,向上攀爬。 “在那边!”妖族侍卫追在陆清舟的身后,不远处更是飘来了月归凝的幽冥寒火,像是鬼魅一般缠着他。 “小东西,坏了我的好事,可别指望就这么一走了之!”月归凝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幽幽响起,“乖乖替我打开传承之门,然后作我的暖床,我便饶你一命,可好?” 陆清舟暗呸了一声,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一时心软,没有一剑戳死这妖孽。 眼看几朵火云飘近,陆清舟琢磨着自己此时跳下树去,安全着陆的可能性能有多少。 “大佬!这边!” 突然,不远的树枝上,传来一声令人意外的叫声。 陆清舟抬起头,便瞧见那无比熟悉的身影——胖乎乎的橘猫。 “你怎么在这里?!”陆清舟可不记得同行的玄机峰弟子有谁带了猫儿来,这胖橘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以后再说!快走!”胖橘毫不含糊,扭头就跑,蓬松的尾巴直直地竖着,像是在给陆清舟指明方向。 陆清舟跟着胖橘,跳上树祖的另一端树枝,越爬越上,渐渐入了云霄之中。 四周白雾弥漫,水汽氤氲,已是看不清下方局面,只能看见两团幽火始终尾随着他们,穷追不舍。 “啧,该死的妖王!”胖橘不耐烦地骂道,“没半根毛也想得到妖皇传承?做梦!” “你是灵猫族?”陆清舟恍然大悟,脑海中一人一猫的形象渐渐重叠吻合,一样的圆滚滚,一样聒噪,也一样精明狡猾! “你……你不会是黄包天吧?” “嘿嘿,小师婶,没错是我!”黄包天得意地边爬边道,“你放心,我已经让王师兄去给宁师叔通风报信了,宁师叔一定会赶来救我们的。” 黄包天无比庆幸,幸好之前他和王术一起被宁倏一丢进了万山图。 两人在万山图经历了一番地狱模式的折磨,最终,他总算找到了一丝生机,逃出了阵图,而那时,斗阵台上已经乱作一团。 他本打算找一找破解心魔阵的方法,寻到妖王寝宫,却发现陆清舟已经先一步进了宫,而没多久,那妖王也折返回来。 他怕陆清舟出事,便让王术赶回去报信,自己则潜伏在附近,以防万一,故而这时才能挺身相助。 “多谢!”陆清舟认认真真地道了谢,“是我成事不足……” “小师婶不必过谦,若非小师婶出手,光凭弟子,可没那个能耐解除这心魔阵呢!”胖橘费力爬上树杈,指了指前方笔直的树干,“小师婶快跟上,沿着这条枝干,可以绕到咱归元宗的地盘。师婶放心,有宁师叔在,那妖王也算不上什么!” “哦?看来,本王被人小瞧了?” 树梢下,飘来月归凝一声嗤笑。 一抹红光跃上枝头,正堵住两只猫儿的去路。 “小小小师婶,你先逃……”黄包天双腿发抖,却还是挡在了陆清舟的前面,只是压抑不住身体本能的恐惧。 哪怕他是妖皇后裔,有着上等血统,对上月归凝这实力深不可测的凶残大妖,也毫无胜算。 他只希望自己能争点气,给小师婶多争取一点保命逃走的时间! 黄包天难得这么大义凛然舍己为人,可陆清舟却毫不领情——他的道义中根本不允许自己用同伴当挡箭牌! 他越过黄包天,乌黑的瞳直直盯着月归凝,脑中计算着战胜对方的可能性…… 但,冷静的头脑告诉他,如今的月归凝今非昔比,便是当年全盛时期的自己,恐怕也很难斗得过他。 只能想法拖住月归凝,让黄包天逃走。 毕竟,月归凝此时的兴趣在自己身上,而黄包天……才是真正的灵猫血脉! “逃!”陆清舟向黄包天发出了一声冷喝,这一声,宛如王者发号施令,充满威严,黄包天下意识地就想遵从命令转身逃亡。 但见陆清舟浑身冒出一股白烟,似是打算去和月归凝拼命。 “不可!”黄包天没等他化形,忽然从背后一个猛冲上来。 陆清舟只觉得后背被巨大的钟杵狠狠捣了一击,脚下一绊,便从那高高的枝头摔落下去,直直坠向云海。 黄包天飞快地给了自己一爪子,挠出道道血迹,将血液洒向空中。 他口中默念有词,双目瞪圆,眼中迸射出一缕缕金丝。 “那是……”月归凝见此状况,忽然勾起了唇角,“原来如此!” 他也从那树梢跳了下去,脚步踏空,紧紧跟上坠落的陆清舟,脸上毫无惧怕之色。 就在两人即将穿透云层之际,云层中张开了一张巨大的阵盘,阵盘中心画着一张猫脸,张开大口,一下将两人吞了进去。 “小师婶!”黄包天大惊失色,再低头去看,那阵法上的猫已经闭上了嘴巴,还满意地打了个嗝儿,冲他微微一笑,便带着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小师婶!!!”黄包天不见陆清舟踪影,一屁股墩儿坐在了树头,害怕地哆嗦起来,不停摸着自己胸口压惊。 “哎妈呀,老祖可没提过这妖皇秘境能一次进去两个,还能进不是灵猫族的!小师婶啊小师婶,你可千万别被那厮逮着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宁师叔非得扒了我的皮!”黄包天深吸了几口气,又圆咕隆咚地爬起来,迈开了小短腿,“对,还有宁师叔!我得赶紧去告诉宁师叔!” …………………… 陆清舟本以为自己的身子得降落很久,还特意调整好了猫形态,准备随时摆尾翻身,借助猫儿的本能自救。 可没想到,不到片刻,他便落在了软绵绵的棉花堆里。 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还没走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的碎响,于是他立即跳开了去。 “小东西,还挺机灵。”月归凝轻笑一声,长长的指甲轻轻滑过自己的脖侧,“不过还是得感谢你,若不是为了救你,那只灵猫也不会开启妖皇传承之境。” “这里是妖皇传承之境?”陆清舟诧异地向四周望去。 若非月归凝提醒,他还真没看出来,这白茫茫的一片,竟然和传说中那位飞升上届的妖皇有关。 “身为灵猫,你竟然不知道?”月归凝一抬眉,湛蓝的双眼灵动地转来转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咳咳,没想到,那帮小子这次竟然送了两个候选进来……咳咳……”突然,前方的云层下忽然凸起一个鼓包,露出了一个光光的大脑门儿。 “老夫是什么人?呵呵,老夫是这传承之境的看守,你们叫我老白就行了。”那光头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晃晃悠悠地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竟是一个又胖又矮的小老头。 小老头额头凸起,满脸皱纹,却生得慈眉善目,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看起来就像是年画里的寿星翁。 只是他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蓬松的棕色尾巴。 “嗯?竟然还有非我族类?”胖老头走到了月归凝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莫非是机缘巧合?你小子和妖皇有什么关系?” “前辈,在下月归凝,乃当今妖族之首。”月归凝满脸堆笑,虚情假意地道。 “妖族之首?那又如何?”胖老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传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前辈,听闻三千年前妖皇留下此传承给后人,却至今尚无一人获得?”月归凝忍着一口恶气,继续装作恭敬地笑道,“那不如让晚辈来试试,或许能另有机缘呢?” “就你?”胖老头瞥了月归凝一眼,眼里满是傲慢。 “前辈为何不让晚辈试试?莫非前辈是怕晚辈真能获得传承,让灵猫族脸上无光?”月归凝趁机使出了激将法,那胖老头闻言,倒也真的冷笑了一声:“好!既然你这么自信,你们两个便一起接受试炼吧!” “多谢前辈!”月归凝激将成功,喜上眉梢,收敛起眼底的杀意,冲那胖老头拱手一拜,“那不知这试炼该如何进行?” “喏,你们且看好了……”胖老头随手一挥,前方的白色云雾渐渐消散,显露出一条条盘云梯。 这些盘云梯,名副其实,真正是在云中盘旋。 每一条盘云梯下方,都竖立着一座石碑,上面似有刻字。 陆清舟对妖皇传承本没什么兴趣,但冥冥中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促使他好奇地凑上前去一瞧…… “无情道”“修罗道”“阵图道”“丹色道”“剑心道”…… 一座座石碑上刻着不同的文字,放眼望去,那些道法林林总总,密密麻麻,反而像是一座座墓碑,竖立坟头。 “这里的每一条盘云梯,都代表着世间人们所修行的一条道。选择你们想选的一条,顺着走上去,无论选择为何,只要能够一直走到顶端,便能获得妖皇寄托于此的传承。”胖老头用拐杖指着前方的三千大道,“顺着你们的本心,去选择你们的道吧!” “择道?”月归凝一边走,一边游览石碑,在众多石碑之前,有一块纯白色的吸引了他的眼球。 “无情道?”月归凝双眼一亮,站在了白色石碑之前,轻声嘀咕,“百里重山修得无情道,以不过五百岁之躯便飞升上届,看来这无情道的确是条捷径!” “本王便走这一条吧!”心里有了打算,月归凝向胖老头告了一声辞,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那无情道的盘云梯。 “你呢?”胖老头又斜眼看向身旁的小白猫,“他说无情道是捷径,你要不要也选这一条?” 陆清舟的目光从无情道上收了回来,轻轻摇了摇头。 百里重山修的虽然是无情道,但最后却是破道而出,方才得以飞升。 所以无情道,必然不是上选。 更何况,如今的他心里有了羁绊,根本做不到真正无情。 “我选这一条……”陆清舟用爪子拍了拍面前一块暖色石碑,那上面的字笔画圆润,看起来都透着一股暖意。 “哦?”胖老头的目光顿时也软了下来,充满怜惜地看着陆清舟,“这条道不错,希望你也能成功,毕竟……” 毕竟,当年妖皇所修的,就是这条——真情道。 陆清舟拜别了老者,踏上真情道的盘云梯。 经历了前世,他知道,单凭剑道、阵道并不足以让他踏上师尊的那重高度。 能为天道看中,并铺设登天梯之人,必然心怀天下,看得见大道。 哪怕是无情道,师尊也是一心向着天下公平而选择的,故而才会成为天道的谛听之人。 选择这条真情道,一来是因为此道颇合他眼缘,符合他的性子,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时时听见耳边有些动静,仿佛有人在他面前低声喃语,要他选择这一条道路。 一路向上攀爬,却也没感觉到疲劳,只是越往上走,眼前便越发多了些匆匆人影,像是幻觉一样出现。 “师尊……”忽然,有一只小手轻轻拉住了他。 陆清舟向身侧垂首,只见一唇红齿白的漂亮小童,正怯生生地拉着他,眼中满是不安与慌乱。 “师尊,不要把玄儿一个人丢下,好不好?”年幼的许子玄性子柔弱,说了不到两句,硕大的泪珠子便在眼眶里打起了滚,“不要讨厌玄儿,不要把玄儿逐出师门……” “许子玄……”陆清舟将手放在了小娃的头顶,触感一如当初温热,唤醒了早已沉眠的记忆。 “当初决定收你为徒时,我便发过誓要好好教导你……”陆清舟在脑中回忆着过去的种种,回忆着许子玄年幼时发生的一切,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见你荒废才能,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我确实非常气恼。但现在想来,你那时候年龄尚幼,本是孩童顽皮天性,是我过于严苛、过于固执了……” 在看过宁倏一那么多手段后,陆清舟渐渐意识到,这些小奸小计或许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不堪,阴谋还是妙计,还得看施展的人本性如何。 反而是他太过死板,不知变通,也不知当年为此平白遭了多少恨。 就算许子玄真的因此痛恨他,或许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许子玄却…… “我从未想过要把你逐出师门,无论你是好是坏,你都是我唯一的弟子,也是为师的责任。”陆清舟轻叹一声,“但,你我只是师徒,我可以教你养你,却无法回应你的心意。” “师尊……你可是害怕被世人嘲笑?”年幼的许子玄抬起泫然欲泣的脸,模样渐渐发生了变化,变作了少年,又变成青年,渐渐有了如今的模样,“徒儿让他们都闭……” “不!”陆清舟轻轻揉了揉许子玄的脑袋,“为师早已不惧任何流言蜚语,但为师对你,始终只是师徒之情、父子之情。没有哪位父亲会爱上自己的儿子,更何况,这颗心早已给了别人,没有多余。” “是……是宁倏一?”许子玄问道。陆清舟没有回答,只是笑得温柔。 “……弟子明白了,师尊,谢谢你……”许子玄轻叹了一声,就此渐渐消散,空中传来他若有若无的啜泣,“若能早些听见这些就好了……” “……”陆清舟目送许子玄离去,心中却是下定了决心。 等从妖皇传承之境出去后,他得和许子玄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定要他分清孺慕之情和爱情…… “陆清舟!你要逃到哪里去?”正念着,他的手忽然被人拉住。 转身,那曾令他厌恶而惶恐的紫眸男人便出现在了眼前,依然那么凶狠蛮横。 陆清舟猛地将自己的手从那人手心里抽出,甩开了司空舜的纠缠。 “你不过是个消遣!不许违抗本尊!”司空舜的眼中迸射着怒意,上前一步,逼近眼前。 “司空舜……”陆清舟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而可怕的脸凑到面前,却不像过去那样回避,反而直直地望着那双紫眸。 忽然,他轻笑了一声。 饶是满口谎话的司空舜,这双眼睛却也骗不了人。 他生前为何没有仔细地观察过,那双紫色眼眸中蕴含的,并不是什么凶狠杀意恨意,而是和他一样的惶恐不安。 这地位崇高修为高深的魔尊,竟然也会有这种神色,也和他一般,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 “司空舜,当初,若你能对我更坦率一些,我们俩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陆清舟含着酸涩,轻笑道,“你明知我对感情一窍不通,你不言明,我又怎能读懂你的意思?二十年啊……司空舜,在你眼里,我真的只是一个被你消遣了二十年的玩物吗?” “……”司空舜目光怔怔,被人戳中心事后,他暗藏着的恐慌彻底展露在了脸上。 惶然无措…… “我一颗真心待你,你当真没有一点动容?” “清……清舟……不是……”司空舜语无伦次,紫眸中渐渐有了粼粼波光,“我……我不是……不是这样!” “那一晚,若许子玄没有先一步揭发你的身份,你可真要与我结为道侣?”陆清舟抬头问道,黑眸透亮。 “清舟,我是真心要与你成亲!是真的!”司空舜脸上的虚假面具终于裂开,他就像是一个孩童般,言不择词,不知如何表达清楚心中的苦闷。 “我本打算当晚便告诉你一切……就算这份感情最初确实是场骗局,但二十年过去,我早已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可是我害怕……” 司空舜捂着脸喃喃道,“你嫉恶如仇,眼中容不下一粒沙,我无时无刻不再担心,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会对我弃之如敝履,逃离我的身边……所以我才会囚禁你强迫你,我不是真心要伤害你,那绝非我本意……” “……”陆清舟长舒一口气。 自从在玄天秘境遇见了无泪,又除去了心魔后,他也时常冷静去思考无泪的话,思考当年司空舜是不是真的对自己那么无情。 亦或是,两人都不擅长表达,最终造成了无法化解的误会…… “如此说来,那阳炎丹也不是你动的手脚?” “什么?”司空舜满脸错愕,“阳炎丹?” “没什么……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提为好。”陆清舟道,同时转过身去,再次向那盘云梯上攀登。 “清舟,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司空舜死死拽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不必了,司空舜。我俩有缘无分,你也已经是我的过去……”陆清舟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拖着魔尊向上走,步伐竟越来越轻盈。 过去的就过去了,死去的心无法唤醒。 如今就算知道司空舜当年的真实想法,也无法再激出他一丝情绪,除了一切皆空的释然。 “阿雪,你可别走丢了。来!”甩开司空舜没多久,前方,传来宁倏一熟悉的嗓音。 陆清舟抬头一看,只见宁倏一的背影,以及他伸向自己的一只手。 陆清舟习惯性地伸手,在指尖触及宁倏一的一瞬间,宁倏一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一抹陌生的冷笑:“笨蛋!” “你真以为,本少会喜欢你?”宁倏一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鄙夷和讥讽,“喜欢上你这么个又蠢又笨的老男人?” “……”陆清舟微微一怔,心中隐隐有种被针扎了的痛楚,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哦对了,还是被人玩弄过的破鞋……” 陆清舟的脸顿时煞白,嘴唇都被咬的没了血色,手指蜷缩,又收了回来。 “少爷我不过是出来历练历练,看你有趣,才逗着你玩儿的。”宁倏一松开了握着陆清舟的手,双手交叠于后脑,没心没肺地吹着口哨,“瞧你这假正经的样子!明明早已被人上过,还自持清高,装作金贵,平日碰都不让人碰一下,最后还不是乖乖顺从了本少?” “阿宁……”陆清舟难堪地唤着,“你,不对,你不是他……” 眼前的,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这真情道给予的磨炼罢了! “你想的不错,这的确是真情道的磨炼,但这也是你心底最为畏惧的……”宁倏一凑近过来,用手指狠狠戳着陆清舟的胸口,“你敢说,你从未害怕过?从未想过我也和那魔尊一样,是装出了样子来骗你?不会嫌弃你?” “……”陆清舟看着那根雪白的手指,心底的某种感情渐渐复苏,唤醒了往日的记忆片段。 那总是与他十指相扣的修长手指,那时刻温暖着他身心的灼热体温,那不断在他耳边缭绕的温柔低语…… “阿雪,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这些回忆,就像是一粒粒种子,此刻从心间萌发,滋生出足以支撑起整个世界的力量! 陆清舟稍稍勾起唇角,挺起了胸膛,长长舒了一口气,无比笃定地道:“他不会!” 他的确曾经为此畏惧宁倏一的靠近,也曾为了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产生愧疚自卑之心。 但,每次不安之时,只要他抬起头去寻找,总是会发现宁倏一那双温柔的眸子紧紧锁定着自己。 “我的确又蠢又笨。”陆清舟眉头渐展,神色也变得柔和了几分,“但幸得阿宁从未嫌弃,我唯一能回报他的,只有坚定不移地相信他……” “你可思考过,他真能不求回报地帮着你?当真没有别的企图?” “如果他真想要什么,哪怕是这条性命,我也必定会竭尽全力奉献给他。”陆清舟捂着自己的胸口,轻声叹道,“阿宁给了我一切,而我也唯有以这颗真心回报,我……不会后悔!” “大道无情天有情!汝之真心可动天地……”云霄之上,传来一声朗朗男音,旭日金光破云而出,洒在陆清舟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袈裟。 一股汹涌澎湃的灵力从云端倾泻,直冲陆清舟的天灵,涌入他本来枯竭的紫府丹田。 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道颇为霸道而强悍的神念,遁入他额头那火焰印记中。 一些莫名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呈现,画面中人声鼎沸,但他却看不清那画面中的人影。 “唔……”陆清舟身子微微颤抖,额头像是要被撕裂一样痛苦不堪,脑中不断回旋着吵闹的声响。 没想到这妖皇传承竟然会这么霸道,几乎要将人撕裂!难怪三千年来都没有人能够得到它。 “给我安静!”陆清舟咬紧牙关,握紧双拳,拼尽全力抵抗这股神念带来的冲击。 他额头上那道火焰忽然一亮,随即一物自动飞了出来,在空中轻轻摇晃。 “叮……” 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铃声,陆清舟脑中那些嘈杂忽然消失了,那股要撕裂他的痛楚也被减缓了大半。 涌入丹田的灵力犹如春泉,在其中绕了一圈,丹田中渐渐显露出一颗灰色的丹体。 陆清舟这才察觉,这身体里竟然早已有一颗被封印的金丹,哦,不是金丹,而是一颗妖丹,毕竟他是一只猫。 陆清舟仰起头,只见空中悬浮着一盏小铃铛,抵挡在他身前,将从云端泻下的灵力收入其中,再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 铃铛上,那漂亮的猫形琉璃中渐渐折射出五色光彩,绚烂夺目。 妖宗境内,众人皆看见了碧空上漾起的七彩霞光,好似一道通往天穹的长虹。 “是……妖皇传承!”妖宗的长老们见状,纷纷惊呼着跪拜下去,显得极为虔诚。 宁倏一抬头仰望,心里却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不祥预兆。 “宁师叔!” 此时,王术正巧赶到,一眼便从混乱中找到了宁倏一的位置,大喊一声,“小师婶有危险!” 同时,晴空忽然一声霹雳,惊雷炸响! 那彩色的长虹仿佛被这雷声吓退,在空中渐渐消散开来。 “阿雪!?”宁倏一心中一紧,丢下许子玄和洛念山,直奔天雷落下之处而去…… 第44章 44二合一 他们不过是把他当作肆意胡…… 妖皇传承境内,胖老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吓得脸色苍白,连脑袋上的耳朵都冒了出来。 “传承……传承竟然被打断了!这、这怎么可能……你……你都做了什么!” “本王若无完全准备,怎敢轻易进入妖皇传承之境?”一道火红的身影落在胖老头的面前,身上比之前狼狈了许多,但神色却比先前更是嚣张,更为自信。 他伸出手,露出一截长着嫩芽的树枝,晶莹剔透,折射着淡淡光彩。 “这是那截老木头?”胖老头想了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能从无情道逃脱!原来那老木头在后面帮你!可老木头为何……” “我可不止有树祖老人家的帮忙,”月归凝笑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本王还有它……” 言罢,那打断妖皇传承的罪魁祸首顿时放大了数倍。 胖老头瞪圆了眼睛仔细看去,那是一张通体乌黑,上面隐隐显露着雷云电光的阵盘,一看就不是凡品,竟然能与妖皇秘宝镇界铃相互抗衡。 阵盘压在镇界铃之上,两样法宝相互较量着,时而产生激烈碰撞,冒出滋滋火光,谁也不让谁。 可惜,作为镇界铃之主,陆清舟方才的灵力输入忽然中断,猛地遭受一波反噬,刚刚显露的妖丹立即产生了裂痕,神魂与身体双双受到重创,根本经不起两样法宝的威能波及。 被阵盘余波一推,他吐了一口血跪倒在地,体内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天雷炙烤,痛苦不堪,几欲晕厥。 此时,他仅凭最后一丝毅力苦苦支撑着,承受那阵盘带来的毁天灭地之能。 脑中的意识几乎快要抵达崩溃的边缘。 “是……诛灵阵……”他看清头上那害自己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露出一抹凝重与不甘。 诛灵阵,是魔宗顶级法宝,也是昔日魔尊司空舜最强的武器,怎会到月归凝手里? “快停下!就算中断,你也得不到一丝半点传承!你这是坏我妖皇大计!”胖老头见状急得直跺脚,只恨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魂体,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快给我住手!不许破坏妖皇陛下的传承!” “呵……妖皇?那早早飞升的老家伙偏心偏得很,只眷顾灵猫族,本王才不会顺着他的意!凡是本王得不到的,必定不会让其他人得到!”月归凝冷笑,径直向盘云梯上走去,一步步靠近陆清舟,“小美人,别怪我心狠,谁让你要来抢本王的……” 忽然,月归凝的声音戛然而止,哽塞于喉。 他停下了脚步,瞳眸瞬间扩张,湛蓝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与他日日夜夜所念的那副面容逐渐吻合。 怎么会……不,是面具,一定是面具! “月归凝?”那人的声音也是如此熟悉,清冷,却透着陌生的凄凉,“你要杀我?” “咦?你……”胖老头也看清了陆清舟的容貌,顿时瞪圆了瞳孔,露出满脸诧异与震惊,“……不好!” 此时,诛灵阵全盘激活!几道粗壮的天雷冲破了镇界铃的防御,狠狠劈向那白色单薄的身影。 “陆清舟!”月归凝竭力嘶吼,身体反应比大脑还要迅速,“嗖”地一下,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冲上前去,猛地锁住了那副摇摇欲坠的身躯! “轰!”天雷如瀑落下,将两人的身影全部吞没。 “陛下!!!” 空中传来一声声惊雷炸响,粗壮如瀑的天雷落入云层。 宁倏一停下脚步,双眸映着那滋滋电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宁师叔!都怪我……”黄包天一脸鼻涕一脸泪地顺着树干爬到宁倏一脚下,完全忘记自己此刻只是一只胖橘猫,抱着宁倏一的裤腿痛哭流涕,“我本想把小师婶送进传承之境躲一躲,没想到那该死的妖王也进去了……都是我的错!一定是那妖王阻碍了小师婶的传承……哇……” “再开一次秘境之门!”宁倏一一把拎起了胖橘,冷冷地命令道。 黄包天两脚悬空,吓得心惊肉跳,就怕宁倏一下一秒就将他丢进云海之中。 “师叔饶命啊!”胖胖的橘猫扭动着身子,乱挥四爪,急得毛都褪色了,橘色皮毛显得黯淡无光。 “小的已经……已经试过好几次了,秘境之门在传承结束之前,都不可能再开哇……饶命啊……” “……”宁倏一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心中懊恼不已。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就不该故意放阿雪离开斗阵台! 本想让阿雪接受那份隐藏的礼物,可没想会发生这种事…… 都是那该死的妖王! 想到这里,宁倏一隔空打了个响指,“啪!” 接着,黄包天惊慌地感受到,宁倏一松开了他的脖子! 圆滚滚的身体直接从那高高的枝头上坠落,穿破云层,耳边风声鹤唳,吓得他挥舞着四肢和尾巴,想起猫族的本能,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 “砰!” 还没等他控制好,身体已经着陆。 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疼,地面似乎十分柔软…… 黄包天睁开眼睛,仰望上空的白云,劫后余生让他如获洗礼,心头的某些枷锁也彻底解开,心境猛然提升一大截…… 他猛地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落在了一团柔软而巨大的荷叶上。那片荷叶的边缘轻轻浮动,托着黄包天向上盘升,再次钻入云层,来到宁倏一的面前。 “宁师叔……”黄包天两眼泪汪汪,整个身躯都黏在了宁倏一的小腿上,紧紧抱着宁倏一,就怕宁倏一再把他丢下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师叔……嘤嘤嘤……” “回去告诉你家老祖!我不管你们灵猫族有什么谋划,下次再算计到我家阿雪头上,别怪我不客气!”宁倏一冷哼了一声,扬腿将黄包天踢开,转而看向那荷叶,“你那边探查到什么?” 荷叶上下浮动,像是在应诺。接着,从那荷叶底露出一道红色印痕,一道红光射出,钻进了宁倏一的袖口。 “嗯……不错……”宁倏一按着自己的手腕,微微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身旁这棵顶天立地的巨大古木,眼中闪耀着幽幽的暗火,压低了嗓门警告道,“管你是什么树祖妖祖,若在本少面前耍什么花招,就做好被本少劈去当柴的准备!” 闻言,树祖全身树叶哗哗响,也不知是因为被小辈要挟而震怒,还是因为对强者的恐惧…… 此时,陆清舟沉浸在一片黑暗里。 之前传承被中断,但却有不少画面,像是某人的记忆碎片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当周围都变得安静下来后,这些强行灌入脑海里的画面,又一张张浮现于眼前。 他看见一群妖族簇拥着一人,登上长长的天梯。 天梯尽头,旭日东升,暖暖的日光洒在所有人身上,连陆清舟都感受到了温暖。 被众星拱月的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披着一件白色大氅,满头银发像是镜子般折射着光芒,耀眼夺目。 那人身姿挺拔,步伐稳健,那日光落在他头顶,光芒四射,犹如为他戴上了一顶金色冠冕,令其充满王者威严。 长长的天梯尽头,一扇古铜色的大门缓缓开启,从门缝中望去,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很快,画面又一闪,满目雪白,落雪无声。 画面中看不见一棵树、一座山、一栋屋子,只有雪花寂静地飘落,在地上堆积成厚厚的白色地毯。 还是那一尘不染的白衣王者,那一头沾满雪花的银发早已长得拖在了雪地上。 他的步伐缓慢而茫然,但走在雪地上竟然没有半点声响。 他的身前身后倒是跟着一群用两脚站立的猫儿,前呼后拥,像是护卫着王者的侍卫,不停地在他四周窜来窜去,严防戒备。 “咔嚓!”忽然,这寂静的画面中传来了一声极为不协调的声音,让所有的猫儿一起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来朝着前方望去。 陆清舟也循声看了过去,只见雪白的天地间,忽然多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点。 随着那黑点由远及近,那“咔嚓咔嚓”踩碎细雪的声响也越来越清晰,彻底破坏了画面的静谧感。 走到近处,方能看清,那是一个浑身披甲的人族战士,戴着银灰色的头盔,手持一柄极为古怪的透明的剑。 那剑看着有几分眼熟,陆清舟恍然想起,那不是在玄天秘境里,他为宁倏一找来的极品神器吗?竟然会在这幅画面中出现,看来果然不是什么凡品! 那面前这高大的人族战士,或许就是这把剑的前任主人……他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何方?怎么江湖中从未有过此人的传说? “看来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了……”人族战士忽然将剑对向了白衣王者,口中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了冰雾,化作细碎零星的冰渣飘散。 陆清舟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 怎么觉得这声音……也有几分耳熟?难道…… 正当他疑惑之际,那人族的战士抬起头来,露出了头盔下那张极为熟悉的脸。 依然是那么英朗潇洒,可他脸上的表情却阴冷得让陆清舟感到陌生。 “我叫宁倏一,”他冷笑道,眼中闪现着凶狠的杀意,“是来要你命的人!” 陆清舟:??? 被这陌生的宁倏一浑身煞气惊吓到,陆清舟全身一颤,意识飘出识海,倒是从昏迷中清醒了。 四肢酸痛发麻,且身体很沉,就像是被什么压着,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 他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发心还翘着几根呆毛,被烤焦了尾梢,显得有些蜷曲。 “月归凝?”陆清舟挣扎起身,推开趴在自己胸口的男人。 “唔……”月归凝呻吟了一声,蹙起一双秀眉,显得十分痛苦。 陆清舟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堂堂妖界之主,此刻竟浑身像是被人烧烤过,冒着黑烟,衣衫褴褛,狼狈至极。 他的双手环绕着陆清舟,哪怕意识不太清醒,却也不松手。 陆清舟恍惚记起先前发生的事,自己即将接受妖皇传承之际,这混蛋跑出来拿司空舜的看家法宝诛灵阵砸他的脑袋,结果害得自己被灵潮反噬,妖丹遭受重创,无力抵抗诛灵阵的天雷。 可不知这家伙出于什么考量,居然又变了主意,就在他即将被天雷炸得粉身碎骨之际,突然冲了出来,将他护在了怀中,替他挨了九成的天雷,又陪着他一道被吸入诛灵阵阵盘。 于是,诛灵阵的使用者反而被诛灵阵吞噬……也意味着,没有人能把他们从这阵图里放出去了。 想到这里,陆清舟就觉得尾巴痒痒,很想扇对方两记耳光。 但见这混蛋此刻痛苦的样子,陆清舟还是忍下了心头恶气,朝着月归凝身上摸去,探入衣领,想看看对方身上可有什么疗伤之物。 “唔……”月归凝低声呻吟,微微睁开湛蓝的眼眸。 见到面前之人那冷漠如初的脸时,蓝眸变得温柔似水,红唇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他摁住放在自己胸口略显冰凉的手,还握着那只手在自己心窝上揉了一揉,故意皱着眉沙哑地道:“小清舟,你要对本王做什么?本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摸的……” 只见一对目光锐利的眼睛瞥了过来,让月归凝乖乖闭上了嘴。 同时,他胸口上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十分干脆,还顺带捞出了一个瓷瓶。 陆清舟揭开瓶盖轻轻嗅了嗅,看向月归凝:“这就是你制的玉灵丹?” 记得那天月归凝当众展露了一手炼丹神技,炼制出的,应当就是这瓶子里的三枚。 月归凝点了点头,就看陆清舟倒出一枚,放到他嘴边,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塞进他嘴里,连口水都不给。 “吞下去!”陆清舟冷冷地命令道。 月归凝只得干咽,一口将那丹药吞进肚子,双眼却委屈巴巴地瞪着陆清舟。 玉灵丹与玄天门的九曲金丹齐名,都是疗伤圣药,但略有不同。 九曲金丹更偏向于外伤,传言其能医死人肉白骨,重伤之下,只要头没被砍掉,都能救得活命,重新长出残缺的肢体。 而玉灵丹则更偏向于治疗内伤,经脉受阻、灵力反噬……哪怕丹田被炸毁,以玉灵丹滋润生养,也能渐渐复原,只是时间要耗费得多一些…… 如今两人虽然没缺胳膊少腿,但各自的妖丹都受了不轻的内伤,特别是月归凝。 诛灵阵为天下第一攻击阵图,其中天雷蕴含着天地最为纯正的能量,哪怕是渡劫期大能,若是被拖入这天雷灌顶中,也怕得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司空舜之所以能迅速称霸魔界称霸天下,正是因为他手里有这样一件大杀器。 即便是陆清舟的师尊百里重山,也对这件法宝极为忌惮。 如今,哪怕月归凝的修为已经和当年的百里重山、司空舜一般,触碰到了天境,可在接受了九成天雷后,恐怕妖丹都快要破碎,伤势可比陆清舟之前所受的严重得多。 所以,他到底为何要护着自己?他不是来杀他的吗?他想利用他……做什么? 带着满腹心事和疑虑,陆清舟仔细查看了月归凝的脉搏。 月归凝也不挣扎,任由他把脉,一双漂亮的眼睛始终定在陆清舟严肃的脸上,映着心中的欢喜与欣慰。 果然是他!他回来了! 虽然不知他用了何种方法借着一只灵猫起死回生,但只要能再见到他,再听见他的声音,再感受到他的温度…… 管他是人是猫是灵猫呢? “你的妖丹……”探完对方的伤势,陆清舟皱着眉,不便直言,只能沉声道,“近期还是别再动用灵力,好好养伤吧。” “嗯……”月归凝轻声应道,身子却向陆清舟倾斜,将头靠在对方肩膀上,“借个肩膀靠一靠……” 陆清舟只觉肩头沉重,且一侧头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好不自在。 但看见月归凝那失了血色的苍白脸蛋,还有额头上因为痛楚而泌出的层层冷汗,他还是默许了对方的放肆,只是忍不住问道: “你既要杀我,又何必救我?” 就算月归凝本身就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行事古怪的家伙,就算他是出于某种目的忽然改变了主意,但只要收了诛灵阵便是,为何要护着他冲进来……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 这似乎并非妖王一贯的作风,陆清舟都快要怀疑眼前这人是忽然被别人夺舍了。 “我若知道是你,绝不会出手害你。”月归凝忍着痛,嗅着陆清舟身上飘来的淡淡血气,发誓般道,“既然我认出了你,就绝不能再让你死第二次……” 当时天雷倾巢而出,他根本来不及收回阵法,无法保证陆清舟的安全。 所以他身体快于头脑,直接将对方护在了自己的怀抱中,不想让这个人再受伤害…… 月归凝怀着一腔浓情,微微抬眼,便看见陆清舟漂亮的下巴,隐约可见脖子上泛红的可疑痕迹…… 他的心顿时像是被人用冰锥猛地一敲! 先前太过惊喜,他倒是没想起来,如果陆清舟就是宁倏一身旁那人,那先前在月神河上见到的岂不是…… 想到某些旖旎画面,月归凝的心扑通乱跳,目光无处安放,到处乱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体温不会因为心情而快速飙升,让陆清舟觉察到。 “这又是为何?”陆清舟极为不解,一脸困惑,“我若是死了,你便少了一个敌人,岂不是……” “敌人?在你眼里,你我就是这种关系!?”月归凝不满地大声喝道。 “虽说当年也多亏你出手助我逃离魔爪,但……”陆清舟怔怔地望着他,“你我交手多年,你处处为难于我,却……不是将我当作敌人?” “我……”月归凝险些咬碎自己的满口银牙。 年幼时,他曾得陆清舟相救,免于一死。 后来他得到树祖垂青,拼命修行,加上本身天资卓越,短短二十来年便修炼成人,成了妖族修炼速度最快的佼佼者,一切都是为了尽快再见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当他满怀期许站在陆清舟面前时,陆清舟却早已将他忘记。而那时,陆清舟的身边有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孩童,时时刻刻缠着他,夺走了陆清舟所有的注意力。 那个孩童的名字就叫……许子玄! 他只是不满陆清舟忘记了他,还把所有的关注都转移到了许子玄身上,才会故意挑衅,故意触怒他,想以此引来他的更多注意。 他从未对陆清舟下过狠手,还刻意隐藏了实力,让陆清舟以为自己和他旗鼓相当,能多与他进行一些“肢体”上的交流…… 可这一切,原来在对方眼中,只是“敌对”行为吗? 妖王陛下感到一阵心塞,一阵无力,他不知道,到底是他做得太隐蔽,把心思隐藏得太深,还是陆清舟…… 根本就是个迟钝的傻子? “更何况,你若不是以我为敌,对我恨之入骨,又怎么会恨屋及乌,出手对付许子玄?”陆清舟完全不知自己在月归凝心口上捅了几把刀,又给对方的伤口上添加了几把盐,“还是处心积虑,用如此恶毒之法,要逼他在众人面前走火入魔?莫非……你想毁了归元宗,进而……” 陆清舟仔细思考,思路竟越来越野,最后野马脱缰,得出了一个惊天结论! “你要称霸天下?” 说完,他自己都被这想法震惊了,正错愕间,眼前一道火红光影闪过,一只大手向他伸了过来。 妖王要灭口!? 陆清舟惊起,可他此时也是强弩之末,怕是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又如何斗得过月归凝? 冰凉的大手捂上他的嘴唇,口中被塞进一物,圆滑适口,带着一股浓郁的药草香气。 月归凝那双蓝眸紧逼上来,两人近在咫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唔?”陆清舟眼眸睁大,他能感受到,那颗丹药所传来的温和之力,正滋润着他的肺腑经脉。 是玉灵丹!? 目光瞥向一侧,果然看见方才他拿过的药瓶,正握在月归凝另一只手上。 “笨蛋!蠢货!”月归凝忍不住低声骂道,“你真是本王见过的,最笨最蠢的一个!” 陆清舟:??? “你可知,本王之所以对许子玄出手,”月归凝戳着陆清舟的心窝,一字一字地说了个清清楚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陆清舟皱起眉,疑惑地看着月归凝,“此话怎讲?” 月归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当年若非那臭小子,你也不会众叛亲离,被迫离开门宗。更不会被司空舜那个老混蛋……”月归凝没有继续说下去,眼角微微泛红。 当年他实力不足,无法将陆清舟从漩涡里救出来,故而在听闻陆清舟死讯后,他便发誓总有一天要站在这世界的顶端! 到那时,凡是害过陆清舟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 “你是为我报复?”陆清舟皱着眉,不解地看着月归凝,“这与你何干?” “你!”月归凝气得差点没吐血。 若是可以,他真想掏出陆清舟的心来,看看这人的良心是不是已经坏透了! “你我非亲非故,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又何来替我复仇的理由和立场?”陆清舟目光笔直地盯着月归凝,“更何况,你可敢发誓……当年那一切算计之中,难道就没有你月归凝的手笔?” “我……”月归凝猛然一怔,眼中闪过百般情绪,想起自己过去所做的种种。 虽然本意是为了得到陆清舟,却最终成了害他丧命的帮凶……他不能放过的人之中,倒也有他自己一份。 难道,陆清舟早就知道了? 月归凝不敢撇清这些罪过,一时间的恍惚暴露了他心底的心虚。 陆清舟见他这般,心中莫名有些淡淡的失望。 司空舜骗他辱他,却言他只是不懂怎么爱他;许子玄害他身败名裂,却说是因为心悦于他;月归凝处心积虑铲除敌对,却道是替他报仇。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把他当作肆意胡为的借口罢了。 可他又何其无辜! 陆清舟推开月归凝,努力支撑起身子,站直起来,目光冷淡。 “你与他们有何区别?” “小清舟,我只是……”月归凝急忙拉住了陆清舟的胳膊,想要多做解释,却忽然听得一声尖利的嚎叫,融在阴风之中,叫人毛骨悚然…… 第45章 45二合一 我绝不会食言,丢下他一人…… 听到这可怕的叫声,两人顿时提高了警惕,向四处望去。 诛灵阵中的世界一片灰蒙,当空只有一轮发暗的黄日。 除了黑灰土黄,这里便再也没有其他颜色。 这本是一个毫无生机,不该有任何生命的地方,可是那嚎叫声却不绝于耳,凄厉悲凉,像是在诉说冤情,令人头皮发麻。 “此处不太对劲!”月归凝从地上爬起,本能地护在了陆清舟的身前,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小清舟,我们暂时和解,可好?” “……”陆清舟心里虽然不乐意,但也没一味矫情。 眼下,他们共处这陌生的诛灵阵图中,还都重伤未愈,联手行动可比单打独斗要好得多。 脖子上的银色细链(项圈变的)微微一亮,他的手中多了一把符纸。 月归凝仔细一瞧,那全是一些有市无价的高阶符纸,陆清舟全身上下虽然有些狼狈,可就这一把符纸,便让他充满了壕气! “你此时不宜动灵气,还是暂且退后吧!”陆清舟绕开月归凝,反而站在了月归凝的前面,手持符纸,目光犀利地望着前方。 他的身形不算魁梧,背影却显得坚强又可靠,在地上映着一道颀长的黑影。 “嗯?”月归凝看那黑影,忽然觉察不对,猛地将陆清舟向一旁拉开。 只见一只利爪从黑影中破土而出,白森森地,看着渗人。 陆清舟毫不犹豫,借着月归凝的臂力腾空而起,一脚将那快要冒出头来的白骨踢飞了出去。 四处土地皆发出了沙沙声响,就看无数白骨从地下钻了出来,有人形的骷髅,也有动物的骨架,其间还有两脚悬空飘忽不定的黑影,在左右摇摆。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支亡灵军队! “诛灵阵曾是上古大能为统一天下而制的战争法宝,据闻那大能以诛灵阵强行吸纳成千上万的各族修士。”月归凝道,“那些修士被吸入阵图后遭受天雷灌顶,神魂俱灭,却留下了一具具骸骨,以及一丝丝无法散尽的怨气。故而……” “这些骷髅,便是古时那些被诛灵阵吸入而丧命的修士?”陆清舟一脸凝重,眼观四周,忽地朝前面的骷髅撒出去一大把符纸,仿佛那些不是价值连城的法宝,而是不值钱的冥币黄钞。 前方闪耀起五颜六色的光芒,火焰冰霜雷电风云大招乱窜,将骷髅们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那些破碎的骨头又很快从地上爬起来,自动找回自己的残件,重新拼接成不死军团,又一次向他们缓慢靠拢。 “还是别浪费你的符纸了,”月归凝忍不住提醒,“这些家伙是杀不死的……” “不劳陛下费心。”陆清舟不冷不淡地回应,手中一转,取出一把灵剑。 这把灵剑虽然不及青灵,却也用得十分顺手,是宁倏一从某个门派里夺来的镇派之宝。 有剑在手,陆清舟心中略安,他双眼看向了某个方向,射出一道寒芒。 “走!”他大喝了一声,身影犹如一道利箭,“嗖”地刺了出去。 这箭飞掠之处,可怜的骷髅们纷纷碎裂,散作灰烬,散落一地,却并未复原。 月归凝抿唇一笑,也急忙跟上了陆清舟的步伐。 他倒是忘了,陆清舟的成名技可是烈阳剑! 烈阳真火是天下火系法术之最,也是最阳最刚之火,又何惧这些阴晦之物? 这些亡灵遇到他,真是遇见天敌了! 只是陆清舟身负重伤,月归凝有些不放心,怕他伤势加重。 不过,陆清舟并未使用太多灵力,仅仅是在灵剑外镀上了一层烈阳真火,便砍得骷髅们魂飞魄散,硬是在这白花花的骷髅大军之中,砍伐出了一条白色的埋骨之路。 两人飞快地奔走,但却不知这条路要通往何处,何时才能是个尽头。 若路无尽,敌兵无穷,那对两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陆清舟在妖皇传承中所获得的灵力因为被强行终止,不少都被镇界铃吸走封存了起来,剩余给他的并不多。 “嗷……”远处又一次传来那凄厉的吼叫,大地也跟着颤动起来。 阴云遮蔽了黄日,苍茫的天穹之下,立起一道灰色的粗壮身影。 骷髅身旁的黑影见状,统统飘浮起来,涌向那身影,与那道影子融为一体,使他变得越发粗壮。 “何人……前来……打扰吾等……沉眠……” 半空,竟然传来了人语声,操着一口古老的口音。 “是你们吗?” 忽然,空中出现了第二轮黄日!目光直直地罩在两人身上。 陆清舟仔细一瞧,发现那不是什么太阳,而是……一只巨大的人眼! “这恐怕是传说中的古代巨人一族……”月归凝道,手心渐渐泌出了冷汗,“他们骁勇善战,且嗜杀成性,不好对付。” 陆清舟心道,这何止是不好对付,对目前状态的两人来说,这分明就是无法战胜的存在! “主人……”脑海里,传来青灵剑器魂的提醒,“镇界铃姐姐说可以暂时释放一部分灵力……” 陆清舟心神一动,镇界铃便从项圈里钻了出来,罩在两人上空。 暖暖的灵力流动,向着陆清舟的身体汇入,滋润着他快要枯竭的丹田。 火焰在灵剑上熊熊烧起,灼热的温度让灵剑微微有些变了形。 “你要做什么!?”月归凝见状大惊,急忙拉住了陆清舟,“现在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动用灵力?不怕死吗?” “若不拼尽全力,我俩必死无疑!”陆清舟狠狠瞪了月归凝一眼,“松手!” “不!”月归凝斩钉截铁地道,“我来!” “你?” 陆清舟诧异间,却见月归凝化作一阵寒烟,向四周退散,冻住了一群刚刚追上来的骷髅。 烟雾散开,又是一庞然大物出现在了陆清舟的眼前,通体浑圆雪白,但背部和身侧长着些许火红色鳞片,看起来就像是妖冶的火焰,或者是巨龙的鬃毛。 这是一条……巨大的银蛇! “怎么样?”忽然,银蛇的眼瞳动了动,转向陆清舟,还得意地吐出了红色的杏子,“本王的原型是不是帅气无比?” “伤得那么重,又何必逞能?”陆清舟的态度依旧冷漠,但还是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银蛇坚硬的火红色鳞片。 月归凝见陆清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便浑身充满了力量,露出獠牙,扭动身躯,那一身银色的鳞片就像是一面面镜子,折射着淡淡的日光,显出五彩斑斓的色泽。 “看本王咬碎那大块头!”银蛇一闪,绷紧身躯,向那巨人弹射而去。 原本数丈长的庞大蛇身,到了那巨人面前,却也显得纤细而渺小,仿佛只是巨人腰身上绑着的腰带。 那黑影巨人仰天大吼,一掌抓向银蛇,可银蛇扭动着身子,极为灵活,避开了他的手掌,沿着他壮硕庞大的身躯向上攀爬,目标直指对方的喉头。 可黑影巨人双手抵挡,一把扯住银蛇,猛地一拉! 若非月归凝的肉身也早已炼至巅峰,恐怕就得被这大块头撕成两半。 见无法将银蛇扯断,黑影巨人气急败坏,将银蛇在空中甩了几圈,狠狠丢向骷髅大军里。 “砰”!四周的骷髅被从天而降的巨蛇砸得灰飞烟灭,碎骨乱飞,地上扬起一层灰蒙的沙土。 “月归凝!”陆清舟持剑跃起,四周的骷髅却涌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放心,本王无碍!这点小伤……还奈何不了本王!”银蛇再次扬起三角形的头颅,无比嚣张,“这里有本王就够了,你且退到一边看着!” 说罢,他又一次蹿出去,游龙一般缠住黑影巨人。 黑影巨人愤怒地咆哮,抬腿将银蛇一下踩踏在地上,地面都为之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月归凝终是吐了一口血来,却依然死死缠着对方的脚不放,身上的鳞片在遭受一次又一次捶打后,片片脱落,鳞片下的皮肤渗出了鲜红的血。 “小清舟,趁现在,快走!”他竭力大吼着,将黑影巨人的脚缠得更紧。 他在心里自嘲,数十年来他费尽心思提升实力,到头却连一个人都护不住。 “小清舟,别管我,你先逃……”月归凝又挨了一记重锤,吐了一口血,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放松。 只要能拖住这个大块头,给陆清舟创造足够的时间……那家伙应该能平安逃过这一劫吧?如果不行,他还可以自爆妖丹,与这大块头同归于尽! 正当他打算暗自引爆妖丹之际,却见天空烧出一片彤彤火云,给这苍茫天地间,涂上了一抹艳丽的色泽。 “烈阳……真火?”月归凝晃过神来,立即愤怒地大喊,“陆清舟,你特么不要命了!?” 黑影巨人也被那火云吸引了视线,可他刚一抬头,就见无数颗巨大的流星从天而降,散落在他四周。 骷髅们自是被这火云烧得惨叫连连,化作灰烬。 那火擦过黑影巨人的身体,也让他那坚不可摧的身躯受到了灼伤,冒出了滋滋黑烟。 黑影巨人痛呼哀嚎了一声,举起双手,向那片火云挥舞。 这时,火云中忽然射出一道红光,直直地刺向黑影巨人的头颅。 “咔……”刀光剑影在那双巨大空洞的眼瞳中一闪而过,一柄火剑狠狠扎在了他的左眼之中。 “啊啊啊……”黑影巨人痛苦地挥舞着手,拍向自己的左眼。 陆清舟来不及拔剑,只能弃了那柄灵剑,避开黑影巨人的攻击,落在了银蛇的身旁。 灵力被一取而空,就连镇界铃一时间都无法迅速为其填补,只能干着急地在空中叮当作响。 陆清舟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握剑的那只手虎口震裂,鲜血淋漓。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逃走!”月归凝气恼地大骂,“白白浪费了本王给你创造的机会!” 若是刚刚,月归凝缠住黑影巨人,陆清舟还能杀出这浩荡的骷髅大军,逃去远处。 可现在,两人皆是动弹不得,怕不是要死在一起! “我不会逃。”陆清舟擦了擦嘴角的残血,站直了身子,“更不会丢下同伴,独自逃命。” “……”月归凝微微一怔,心里紧绷的弦渐渐松弛,目光粼粼,“是啊,你总是……总这么蠢……” 虽说这人如今已经变了许多,可这正直得有些傲慢的性子,却是一点儿都没变。 “好吧,能和你死在一起,本王也无憾了。”月归凝轻声道,用自己的身躯将陆清舟四周环绕起来,将人保护在最里面。 “死在一起?抱歉,我可没这个打算……”陆清舟忍不住挑起了眉毛,手中又变出一柄天阶灵剑,一跃跳上了月归凝庞大的额头。 “我答应过阿宁,往后今生相依为伴!”陆清舟迎着阴风呼啸而立,将手中灵剑指向那巨大的身影,眼中闪出一抹杀气,“我绝不会食言,丢下他一人不顾!” 月归凝:…… 莫名吃了一吨狗粮,可还行? 呼啸的冷风中传来黑影巨人凄厉的惨叫,他的左眼之中燃烧着烈阳真火,火势越来越旺盛,渐渐蹿出了眼眶,烧上他原本用来遮挡眼睛的左手。 “啊啊啊!”他急忙松开手去,只见那偌大的眼眶中,滴落出黑色的血,好像一滴滴黑蜡,洒落在灰色的地面上。 “杀了……杀了你!”他无法扑灭燃烧的烈阳真火,于是念叨着碎言碎语,看向陆清舟的目光中溢出了浓浓的恨意,“杀了你……” 巨人朝着陆清舟和月归凝大步奔来,抬起巨大的脚,朝着两人身上狠狠踩踏! 月归凝驮着陆清舟朝着一旁躲避,陆清舟的剑顺着巨人的脚踝切割,却溅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巨人的皮肤坚实得如同金属,根本无法割开。 两人配合默契,灵活地在巨人脚下绕着圈子,只等那眼眶里的一团火焰灼烧到巨人的要害部位。 “尔等鼠辈!”巨人看出了两人的意图,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然后蹲下身来,朝着地面“砰砰”两拳! 地面彻底裂开,碎裂四散的飞尘走石犹如无数把利剑,“嗖嗖”飞向四周。 “不好!”陆清舟急忙挥动灵剑,将射向他和月归凝脑部的碎石弹开。 而被碎石击中的骷髅则瞬间散作一堆。 “嘶嘶……”月归凝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将被碎石击伤的部位隐藏了起来。 他不由得苦笑:“要是这大家伙再来一次,本王今日就要变成一盘生切鱼片了!” 陆清舟闻言,脑中忽然想起宁倏一之前逗他时说过的笑话,不假思索地接了一句:“那我定要去找点醋。” “……”月归凝一愣,险些没躲开黑影巨人的踩踏。 天……他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古板严肃不苟言笑的陆清舟,竟然会拿别人开涮了!? 这还是陆清舟吗? 就在他错愕之间,黑影巨人再次大吼,两拳带着火光,眼看就要落下来! “尾巴!”陆清舟眼角余光瞥见,月归凝虽然身体要害部位躲过了攻击,可他的尾巴还未逃出巨人的攻击范围。 就算月归凝的身体够结实,可这一招似乎是这巨人的杀手锏,威力不同先前,光是砸出来的碎石都让他们如此狼狈,若是直接挨了这一拳……以后妖王陛下岂不成了断尾的石龙子? 这时,四周忽然变得一阵惨白,一道粗壮的电龙在上空游走而过。 “轰!”惊雷炸响,乌云滚滚,电龙在云间到处乱窜。 巨人听见这一声响,攻击的节奏明显阻滞了一下,只砸中了月归凝的尾梢。 “唔!”即便如此,月归凝的身体也遭受了极大伤害,尾巴末梢被砸的血肉模糊,连骨头都几乎要弯折起来。 “快走!”他也顾不上痛,卷起陆清舟便溜向骷髅最稀少的一边,可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等等!”陆清舟看向天空,眼中倒映着阵阵白光,“天雷……又开始了!” “啊啊,雷……撤退!”黑影巨人忽然大喝一声,那千军万马的骷髅顿时散成碎片,钻回了土里。 大大小小的黑影簇拥着巨人,向着远处逃去。 “追上去!”陆清舟灵机一动,起身欲追。 “还追?你真不要命了?!” “这些黑影也很惧怕天雷,但他们能在这里生存,必然知道躲避天雷之法!”陆清舟指了指正在仓皇而逃的黑影。 他们就像是知道目的地,全部朝着同一个方向逃遁,汇聚成一股黑色巨浪! “跟着他们,方有生路!”陆清舟一跃而起,尾随在黑影们身后。 “口口的!这诛灵阵真口口狠毒!”月归凝一边游走,一边忍不住大声骂骂咧咧,掩盖着他的痛楚。 一路留下了他蜿蜒的血迹。 伤了尾巴,无法掌握好平衡,他本就跑不快。 再加上他身上早已体无完肤,行走一步都犹如针扎,万分痛苦。 更何况,他体内还有严重的内伤,未跑多远就累得气喘如牛,喉头咳血,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视野中,只能依稀看清陆清舟那白色的身影,恍恍惚惚,即将消失。 这一幕,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感到无比压抑和绝望,每次都浑身冷汗地惊醒,然后在冷冷的月色下独自哀痛。 现在,虽然珍宝失而复得,可这一场噩梦已经无法醒来,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 “小清舟……”月归凝渐渐停下了游走,身体软软地倒在了血泊里。 只有巨大的额头还微微仰着,目光一直怔怔地望着前方,充满沮丧与哀伤。 这次,还是没能和他一起走…… “别逞能,变回原型!”突然,他的耳边传来十分熟悉的嗓音,又唤醒了他几乎快要溃散的意识。 “你……你知道?难道你……” “莫再耽误时间,快!”陆清舟催促。 月归凝漂亮的眼睛里变得湿润,他几乎本能地顺从了对方的命令。 巨大的银色身影扭曲蜿蜒着,渐渐缩短,渐渐变细。 背部和身侧的红色鳞片化作薄如蝉翼的赤色鱼鳍,尖尖的唇吻左右伸出了纤细短小的胡须。 原本一条又长又粗又扁平的漂亮银蛇,竟然变成了一条又短又细又滚圆的丑陋泥鳅。 与众不同的是,这是一条通体白化的泥鳅,长着一双变异的蓝色眼睛。 变回原型后,月归凝便彻底晕厥了过去,陆清舟未作他想,直接将他塞进胸襟,只留了一截小小的脑袋挂在外面。 “这里找不到水源,你可别死了。”他一手护着怀中之物,一边施展出追月步,朝着那群黑影退去的方向,一路飞奔。 黑影们匆匆赶路,完全没觉察到自己被人尾随,或者说,就算察觉到,他们也没有时间再搭理陆清舟这个不速之客。 天上的雷声电光越发凶猛,一些细碎的电光已经从云端溅射,落在地上,落在一些不走运的黑影身上。 那些略显透明的黑影,顿时惨叫着化作青烟消散。 壮硕的黑影巨人大步飞奔,可他眼眶中的火焰却依然熊熊燃烧着,也正是这团火,仿佛一盏明灯,给陆清舟指明了方向。 “可恶……”巨人大叫了一声,猛地挥舞着手,却无法熄灭眼中的火光。 “咔嚓!”一道巨雷忽从空中而降,被插在巨人眼中的灵剑吸引了过去,白光瞬间将那巨人吞没,连带吞入巨人身旁的无数黑影。 “可……恶……” 黑影们痛呼哀嚎,天上的雷电也下得越来越猛烈,一道又一道,就像是蛮横冷血的匕首,随意收割着黑影们的性命。 白与黑,光与影,在这苍茫的世界中交织,却始终以黑影的消散而终,直到…… 残存的黑影们忽然加快了步伐,原本凄厉的哀嚎也变成了兴奋的叫喊。 陆清舟顺着黑影涌动的方向望去,只见天地之间,电光威慑之下,一座黑到极致的四方城堡出现在视野中。 陆清舟从未见过如此深沉,如此纯粹的黑色,像是没有半点星光渲染的天幕,又像是永远吸不进光的深渊。 天空耀武扬威的雷云到了黑色城堡这里,便各个收了声势,环绕一周,不敢靠近,只是不停地朝着黑色城堡丢掷他们的“长枪箭矢”。 黑影们一个接一个跑到了黑色城堡外围,直接钻进了城堡的外墙里。外墙上荡起圈圈涟漪,就好像落入了一颗颗石子的水潭。 陆清舟蹙着眉,在城墙外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撞上去,会不会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会不会一进去,就被那种黑影巨人团团包围?毕竟,这城堡里恐怕到处都是那种怪物! “咔嚓”!一道电光落在陆清舟前面不远处,直直劈中了城墙外壁。可城墙却纹丝不动,像是把那电光直接吸入进去了似的,只是荡漾着点点涟漪。 陆清舟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触碰在那黑色墙壁上,想探一探这面墙壁究竟有何蹊跷。 可没想到,他的手刚刚贴在墙壁上,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好像有人在里面拉了他一把似的,竟直接将他拉入了墙壁之中,身体穿墙而过。 视野变得一团漆黑,但是识海里却像是被人点亮了似的,闪过一个古怪的名字:天魔地宫。 ………………………… 月归凝沉浸在一场梦境中。 梦中的他,弱小又可怜。 那时,无人知晓他是一条稀有的白灵玉鳅,因为浑身白化,他从小就遭父母亲族嫌弃。 那一年的冬季特别寒冷,泥塘结了冰,所有的族人都早早筑好了冬眠之穴,躲了进去,却不给他留一席之地,反倒将他逐出族群,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跳出泥塘。然而,池塘边也早已白雪皑皑,虽然水汽十足,却冻得他几乎无法动弹。 就在弥留之际,雪地里传来沙沙声响,他挣扎着睁开眼,只看见一抹银丝垂落于面前,一只雪白好看的小手伸向了他。 “师尊,这里竟然有一条白色的小蛇!”上方传来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 “那不是蛇。”另一个声音极为冷清,毫无感情,“一条稀有的泥鳅罢了。” “它看起来好可怜,徒儿能不能……”小童充满怜悯地摸了摸月归凝冰冷的身躯,他所碰触的地方,竟然生出了一阵阵暖意。 月归凝几乎下意识地缠住了小童的指尖,只想靠近这个孩子,汲取一些温度。 孩子受到了惊吓,手指猛地一缩,却并未喊出口。 只听他那冷漠的师尊叹了一句“生死有命,随它去罢”,之后便转身离去。 “哦……”小童子乖巧地应了一声,月归凝的心顿时一紧,想要紧紧裹在对方的小手上,不让对方弃自己而去…… 他不想再被丢弃第二次。 可谁知,那小童并未将他甩开,而是偷偷地将他放进了自己的胸襟。 小童那略高于常人的体温,彻底温暖了月归凝。 就像是被放进了暖泉中,被冻僵的身体渐渐解了冻,变得灵活了起来。 月归凝抬起眼,看见一张清秀的小脸,和额头那一点温暖的火印。 “嘘,我会很快找合适的水源,你可别死啦。”小童轻声道,小手还放在胸口,轻轻地安抚着月归凝。 “舟儿?”不远处传来那清冷男子的呼唤,小童子急忙把月归凝塞好,快步跟了上去。 “师尊,等等我!” 第46章 46二合一 当然是靠肉身硬………… 在那样一个寒冷的季节,在生死一线之际,那小童温暖的身躯就像是救命之源,将月归凝的身心都给温暖了。 原来,还有人不嫌弃他丑陋低贱,愿意分给他一丝温度…… 那温暖,成了他一生所求。 他做梦都幻想着自己能够再次回到那个暖暖的怀抱里,能够贴着那个人的肌肤,在他的胸口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陆清舟忽然感觉胸口一阵痒,扯开衣襟,却看那白色的小泥鳅半截身子已经钻进他底衣里。 月归凝就像是本能地追寻着温暖,脑袋和胸部都与他贴在了一起。 黏黏糊糊,好生恶心! 陆清舟皱着眉,将那白色小泥鳅从怀里拽了出来,丢在了脚边。 “哎!”月归凝弄丢了“暖炉”,顿时冷得一个激灵,从美梦中清醒。 他睁开眼,便看见陆清舟正拿着块上等丝绢,仔细擦拭着胸前的不明液体,满脸嫌弃。 难道刚刚……不是梦? “本王……本王好冷啊……救救本王……”月归凝瑟瑟发抖,还故意让声音变得颤抖,显得楚楚可怜。 陆清舟几乎快要心软,直到听见—— “救了我,本王当以身相许报答……” “啪”,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猫爪一巴掌摁住了泥鳅,那原本在扭动的身躯、抖动的胡须和鱼鳍顿时就安宁了。 “以身相许?”陆清舟冷笑,“在下更喜欢清蒸的。” 月归凝:!!! 你变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陆木头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真身……”月归凝小声嘀咕,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希望,让心脏怦怦乱跳,激烈得像是鼓点,“难道你想起什么了?” 想起他就是当年池塘边的小泥鳅了吗? “想起?”陆清舟一脸莫名,“想起什么?想起你就是当年快冻死的那条白灵玉鳅吗?” “莫非你一直都知道!?”月归凝大惊失色,“那你为何……为何一直装作不记得我?” “最初确实没认出来,可等我想起来时,你已经是妖王了……”陆清舟舔舔爪子,不以为意地道,“我想你大概没记得我,不然不会恩将仇报,总找我麻烦。” 恩将仇报的月归凝几欲抓狂! “我找你麻烦,还不是因为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你又为何对当年之事绝口不提?” “当年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陆清舟回答得毫不犹豫,十分干脆,似乎完全没把那些放在心上。 月归凝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渣,他都不敢回想,自己这么多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是了,这人一直都是如此,从不挟恩求报,也从不算计得失,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他哪里知道,就是他的这一举手之劳,让他永远深深地扎进了他月归凝的心里! “小清舟,其实我一直都……”月归凝压抑不住心底涌现的热烈情绪,正想要一股脑儿倾诉情愫,却忽然被陆清舟一爪子摁住了脑袋,被迫吃了一嘴灰土,“噗……” “嘘!”陆清舟轻轻提醒了一声,目光森然地向着前方望去。 月归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的路口,飘过不少只黑影。 这些黑影呈半透明状,一副侍卫打扮,却没有脚,犹如一团团幽火,在空中飘荡,看样子,像是在巡守。 “这里名叫天魔地宫……”待那群幽灵般的侍卫走远,陆清舟才压低了声音,将月归凝昏迷后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他被拉入天魔地宫已经有约莫两日的时间。 最初进入地宫时,是一片漆黑,就好像是幽深的海底,不见日光,也不见任何生灵。 渐渐地,他被一丝诡异的莹光吸引,忽然便钻出了漆黑的墙壁,来到了地宫内部。 这座地宫从里到外,铺设着一层又一层的围墙,将最里圈的宫殿层层保护起来。 越往里深入,在墙壁间巡逻的黑影就变得越多。 “天魔地宫?”月归凝蹙着眉不解,“诛灵阵里怎么会有一个地宫?和天魔宗有关?” 乍一听,似乎是天魔宗的某个分支,但是诛灵阵原本也并非天魔宗所有,而是一名远古神族的贤者所制,目的就是为了消灭敌人赢得战争,又怎会多此一举在阵图里留下一座能够躲避天雷之能的宫殿? “此地宫颇为诡异……”陆清舟道,“与其说它能避开天雷,不如说,它能瞒过天道的耳目。” 在这座宫殿中,陆清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天赋被彻底封印。 原本诛灵阵再厉害,到底也只是一个阵图,以陆清舟“生而知之”的天道赋能,应当能看得清这阵图里的因果线,从而寻找阵眼关键之所。 可自从进入了天魔地宫,他眼前的因果线全都消失了,同时,连天地间存在着的天道法则,似乎也无法感应到。 在这座宫里,他们除了本身身体可以变化外,使用不了任何与灵力有关的技能。 就连镇界铃、青灵剑这样的法宝也纷纷陷入了沉眠。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月归凝扑腾了几下,从猫爪子底下钻了出来,顺势攀上了陆清舟的前肢、脖子…… 小小的鱼头搭在了陆清舟的耳边,脸色看似正正经经,毫无揩油之嫌。但是那噘起的小鱼嘴,却不停努力地向着陆清舟的耳朵凑过去。 他就蹭蹭,只是蹭蹭…… 外有一层皮毛阻隔那恶心的粘稠感,陆清舟也不在乎对方赖在自己身上,毕竟月归凝还身负重伤,他倒也没有真那么狠心。 他一边沿着墙根向前摸索,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以避开那些黑影。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虽然此处感应不到天道法则,但我有一种预感……”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那高耸着宫顶的宫殿,“那座宫殿里,或许藏着一线生机!” “走!试试看!” ……………………………… 就在陆清舟与月归凝暂时罢手言和,一同向着那奇怪的宫殿探索之时,外界却早已乱作一团。 心魔阵被解除后,许子玄虽然因祸得福被宁倏一拔除了心魔,却也难免神魂受创,陷入昏迷,斗阵台上的阵法比试也因此中止。 可那时,已是血流成河,死伤遍地。 由于妖皇传承开启又被中断,加上妖王突然失踪,妖宗上下如临大敌,无数的妖兽围在了不周山外围嘶吼咆哮,像是要将所有人都困在此地。 “妖宗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我们暗害了妖王?” “妖王陛下法力无边,又怎能被我等暗算?再说了,斗阵比试中,我等又不曾离席,怎能知晓妖王陛下的行踪?” 无论正道魔道,修士们纷纷表示不服。各方大佬皆冷眼相看,等着妖宗给个说法。 一位头发花白,长着数对复眼的妖族长老走上前来,向众人抱拳一礼,面色严肃地道:“诸位先莫急。我等也不愿为难诸位,只是陛下此次失踪得太过蹊跷,我等怀疑有人暗中算计。诸位放心,待我等查明真相,必将给各位一个交代!” “把我们都留在这里,你们要怎么查?难道还想扒光了我们,看看有没有藏匿什么暗算妖王的凶器?” “本宗自然不会无礼怠慢了各位。”长老几双眼睛扫向四周,画面看起来十分诡异,“但,希望诸位能够配合本宗调查,若有什么线索,还请诸位不要隐瞒。若能找到陛下,本宗必将重谢!” “说道线索……”这时,玄天门的萧禾忽然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不怀好意地斜眼瞥着归元宗的队伍,“斗阵比试中,原本各方前辈都是本着点到为止、友好切磋的原则出手,却不知归元宗的许掌门为何忽然狠心下杀手,险些害了诸位前辈性命!许掌门此番作为,实在令人费解,不知与妖王陛下失踪是否有关……” “血口喷人!”薛长老怒骂道,“小子,你可有什么证据?胡乱猜测怎能算数!” “证据?”玄天门的李掌门也走了出来,站在萧禾的身边,颔首抚须,“我等亲自参与比试的阵修,不知可否做个证人?” “的确……”魔宗一名阵修长老也跟着道,“在台上,许掌门忽然下了狠手,看样子倒像是……走火入魔。” “哦?堂堂掌门,竟能入魔?许掌门该不会是想改修魔道吧?”萧禾不屑地冷笑,“真是笑话,晚辈斗胆一问,他何以担当正道第一门宗的掌门之位?” “放你们狗屁!”薛长老气得七窍生烟,“这和妖王失踪有何干系?” “许掌门此举,将我们各大门派的注意力都吸引在斗阵台上了。此时,倘若有什么宵小之辈想要偷袭妖王陛下,不正是最佳时机?”萧禾向那位妖宗长老一抱拳,“这位长老,我觉得归元宗的嫌疑最大,你们若在他们身上下番功夫搜索线索,定能有所收获。” “嗯……”妖宗长老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目光冷冷地看向了归元宗弟子们,“如此说来,归元宗的诸位道友的确有些可疑。” “呵!”薛长老冷笑了一声,猛地一甩袖子,“老夫是看出来了,你们分明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联手来给我们归元宗下套!要说可疑,老夫看你李掌门更为可疑,在斗阵台上,分明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言语刺激许掌门,你怕不是使了什么手段,害我们掌门走火入魔!” “哼!薛长老,你这才叫血口喷人!”李掌门伸手指向薛长老,却忽然被战天云上前挡住了视线。 战天云已是满脸阴云,脸上的那道刀疤让他看起来更是凶狠,吓得李掌门心惊肉跳,不免退后了一步。 “这、这可是薛长老方才自己说的,胡乱猜测怎能算、算数……”他略微颤抖着指着战天云,脸色略白,却硬是顶着一口气,提高了音量:“有本事,你、你倒也拿出证据来啊!” “明日比斗可都准备好了?” 忽然,众人上空,传来人语声。 “陛下?”妖族众人听见这熟悉的嗓音,纷纷抬起头来,欣喜地望去。 空中,出现两道虚影,其中一人披着红色长发,身穿红袍,正是失踪的妖王月归凝;而另一人…… “咦?那不是李掌门?”有人眼见,立即认出站在月归凝身旁的,正是玄天门李掌门。 李掌门瞪大了眼睛,脸上没了血色,双手紧握成拳头,手心里满是冷汗。 这……这不会是那天晚上的事吧? 怎么会在这里情景重现?! “是谁!谁在捣鬼!?”李掌门死死抓着萧禾的肩膀,又狠狠一推,“快给我把这暗中捣鬼的混蛋找出来!” “是,掌门!”萧禾顾不上肩头的痛楚,立即跳起来,双眼左右闪动,仔细辨别四周众人的脸色,却觉得所有人似乎都有嫌疑。 “在下自当尽全力!定不让陛下失望!”空中的李掌门阴险地笑道。 “给我停下!”地上的李掌门愤怒地咆哮。 “我妖宗也会助你,你明日便依计行事,将此块玉佩贴身藏好,再多言几句刺激刺激许子玄。”那画面中,月归凝拿出了一块刻有他印记的玉佩,递给了李掌门,“待斗阵比试开始,我便命人偷偷开启心魔阵,必定能让许子玄走火入魔……” “住、住口!”李掌门大喊,“不是,不是这样!” 画面中,李掌门大喜过望,拍着胸膛保证:“但凭陛下吩咐!有陛下相助,在下定要归元宗声名扫地!” 众多看客一阵哗然,萧禾头晕目眩,一个不稳,跌坐在李掌门的脚边…… “诸位,这定是有人诬陷在下!在下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见众人都冲他投来怀疑的目光,李掌门急忙辩解。 “好哇!刚刚是你说要证据,现在这证据都甩在你脸上了,你还敢狡辩?”薛长老跳了出来,指着李掌门骂道,“你和妖王私下勾结要陷害我宗掌门,谁知道后来是不是你背信弃义,为了点法宝暗算了妖王。”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方才可未曾离开过斗阵台!” “我们许掌门也没离开过,你不照样指认他与妖王失踪有关?” “你!”李掌门说不过薛长老,长脸“噌”地一下涨得通红,一把拉起了萧禾,气呼呼地道,“别以为我玄天门就怕你们归元宗!孩儿们,给我上!” 玄天门弟子刷刷地掏出武器,面朝归元宗弟子,严阵以待。 “两位,有话好好说……”一位正道老者两边相劝,急得满头大汗,“莫要伤了和气。” “我玄天门与他归元宗势不两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李掌门心中着急,只想赶紧制造点事端把话头压下来。 “早就看你这诡计多端的鼠辈不顺眼,有种就干!我归元宗怕过谁?”薛长老争得脸红脖子粗,战天云见状,默默地抽出了剑,护其左右。 “我知道你们玄天门素来不服归元宗,迟早有此一役,只是……”正道老者斜眼看了看旁边隔江观火的魔道众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唇亡齿寒的悲凉。 正道两大门派互相残杀,无论谁输谁赢,都会让正道同盟的实力大打折扣,若无新生代强势崛起,只怕日后敌不过魔宗,江湖中必将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眼下,两大门派一触即发,他们这些小门派根本无法阻止,唯有寄希望于奇迹。 “妖宗的各位!”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音色清冽,足能将昏睡之人叫醒,“只要搜一搜李掌门的身,看看能否找到图像里的那块玉,不就能辨别真伪了吗?” “……”妖宗长老微微蹙眉,“那块玉,的确是属于陛下的。但,这和陛下的行踪有何关系?” “若能证明李掌门的确做过此事,心怀叵测,陷害我归元宗掌门……”那青年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一头卷毛略微翘起,一双鹰目犀利有神,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股莫名强大的气场中,让人不敢小觑。 “那至少可以证明,妖王陛下的失踪,与我宗无关。您大可继续用排除法查寻妖王陛下的线索。”青年站在了薛长老之前,冷眼看向李掌门,“李掌门,可敢让我等搜身?” “放肆!”萧禾怒道,“我派堂堂一门之主,岂能容尔等羞辱!” “这位小兄弟,这的确不合礼数。”妖宗长老怕真的牵扯出自家妖王,丢了妖宗脸面,也急忙劝道,“怎能当众搜一位掌门的身呢!万一没搜到什么,冤枉了李掌门,可要如何收场?” “怎么?就允许他信口诬陷我归元宗掌门,搜我归元宗众人的身,就不许我们对他同样提出质疑,同样搜身?”宁倏一眯起了眼睛,却遮不住那冰寒的杀意,“那何须证明?妖宗的态度便已经证明,你们早已与玄天门相互勾结,构陷我宗!” “你……”妖宗长老也面红耳赤,若非为了大局考量,他真想一巴掌将眼前这猖狂的小辈拍成肉酱! “小子休得猖狂!想搜本掌门的身?有本事你尽管来!别说我玄天门怕你!”李掌门一声大喝,玄天门弟子顿时变幻阵型,摆出了玄天门最强的剑阵——九霄剑阵。 由李掌门亲自主持的九霄剑阵,其威力足以消灭一名大乘期修士,便是归元宗战力最强的战天云入了此阵,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李掌门仗着自己的剑阵,冲宁倏一遥遥招手:“小子,可敢来试试?” “李掌门好大的手笔,竟用看家本领对付我这么个炼气三重的小子。”宁倏一不屑地笑道,“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李掌门就这么怕被我搜身?” “这……”众看客听了此言,顿时也觉得李掌门此举简直是以大欺小、杀鸡用牛刀,同时他们也不免开始怀疑,李掌门怕不是真有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 “胡言乱语!老夫是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玄天门的剑阵精妙!看招!”李掌门一挥衣袖,玄天门弟子纷纷冲上来,将宁倏一左右包围。 “欺负我归元宗无人?孩儿们,给老夫冲!”薛长老见状,立即操起自己的拂尘就想带头冲进剑阵,却被宁倏一一手拦了下来。 “薛长老、战师叔,你们暂时别出手。”宁倏一朝着坐山观虎斗的魔修们,特别是那一直藏在斗篷里的天魔宗大长老努了努嘴,战天云会意,微微点了点头,薛长老却甚为不放心:“就算要提防魔宗,也不能让你一个小辈……” “薛长老放心,李掌门不是说了吗,他只是为了让在下见识一下玄天门的剑阵,又怎会为难在下?”宁倏一故意提高了音量,四周之人皆能听见。 李掌门闻言,面露不屑之色,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他心中却想着,就算不下杀手,也定要把那臭小子打到经脉尽断,生不如死! “如此,弟子归元宗宁倏一,请玄天门赐……”一个“教”字还没出口,一道银色流星刺破玄天门的剑阵,笔直地朝着阵眼中心位置穿梭而去。 李掌门还没来得及指挥弟子们变阵,便见白芒一闪,寒意扑鼻,剑尖已至鼻下! 他大惊失色,慌忙拉过身侧距离他最近的萧禾挡在面前。 “!”萧禾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那剑刺中自己的胸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脸色煞白,“掌门……你……啊!” 那剑,径直穿透萧禾的胸腔,却依然势不可挡地朝着李掌门的心窝扎去。 “可恶!”李掌门大喝一声,祭出一件防御法宝,抵挡住剑刃,却被这一剑击得后退几步,险些后仰摔倒。 “啧,碍事……滚!”宁倏一皱着眉,把剑抽出,顺势一脚将萧禾踢飞了出去。 这名曾经在江湖新人榜排名第二的新秀人物,就像是一条鱼,被人叉中甩出了水面,抛于岸边,就此不甘心地瞪着眼睛断了气。 玄天门弟子统统傻眼,正道同盟和魔道妖宗也统统傻了眼。 且不论宁倏一这惊天一剑,竟然能先穿透一个金丹期修士,再击退李掌门。 但看他宁倏一身在九霄剑阵中,却能视无旁人,直取阵眼,便足以颠覆了世人的常识。 “你……你到底何种修为?”李掌门双手还有些颤抖,胡须都翘了起来。 “修为?炼气三重啊。”宁倏一目不斜视,手上灵剑一转,便见身旁洒出阵阵血雾,数名玄天门弟子倒地不起,其中不乏金丹期的修士,都是玄天门的精锐力量。 李掌门气得火冒三丈。 去他的炼气三重! 简直令人发指! “炼气三重,怎能……怎能……” “你想问炼气三重如何破阵?”宁倏一微微一笑,手里“刷刷”两下,便又消灭了大半阵中弟子,“当然是靠肉身硬……” 听见最后一个“闯”字时,宁倏一瞬间消失于视野,李掌门心中顿时一惊。 他几乎下意识地抬起手,便听“咔嚓”一声,手心那维系剑阵的阵盘立即碎作两半废铁,剑阵也因此化作无形。 “啊啊啊!”李掌门顾不上阵盘,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鲜血淋漓,手掌从虎口到碗口都被宁倏一的一剑劈开了。 一柄透明的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凉凉的,散发着寒意。 “把妖王的玉佩交出来!” “……”李掌门咬着牙,怒气腾腾地瞪着宁倏一。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宁倏一的肉身竟能强悍如斯,身法速度也超越了他肉眼所能及。 这个宁倏一,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什么妖王的玉佩……老夫不知你在胡说什么!”李掌门眼观四方,一脸傲然。 他料定,哪怕宁倏一是掩藏了修为,或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压制得了他,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他怎么样。 更何况,那枚关键的玉佩藏在他的储物指环里,若非他亲自开启,没有人能找得到。 想到这里,李掌门底气更足,就连腰板都挺得笔直。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耳边传来“刷刷”几声,一阵寒风吹来,竟吹得他皮肤微凉。 “你!”李掌门恼羞成怒,双手交叉抱着自己光溜溜的身躯,“竟敢……” “看来……没藏在身上。”宁倏一用剑挑着地上的碎布条,一脸嫌弃地查看着。 “掌门!”玄天门的弟子们见状,哪里能忍得下去,可他们刚要出头,就被一群银色衣衫的归元宗弟子压制住了。 “归元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一名玄天门长老气得直跺脚,可面对归元宗那两个不讲理的老(薛)小(宁),他技不如人,也不敢上去找削,只得把压力施加给妖宗。 “这位长老,归元宗在贵宗地盘上如此肆意胡为,简直是不把妖宗放在眼里!” “这……”妖宗长老也是左右为难,毕竟,他也不想和归元宗那个怪物交上手,只想把烫手的山芋再丢回去,“此乃贵派与归元宗双方之事,实在不容我等外人插手啊……” “你!” 趁两位长老相互瞪眼之际,宁倏一倒是把目标锁定了李掌门手指上的两枚碧玉戒指:“看来是它们了……” “你,你要干什么!”李掌门大惊失色,正要把手从胸口抽回,却见白光“噌”地一闪,两根手指已经齐齐被削落。 众人全都没看清那剑的轨迹,就看宁倏一脚尖一点,将两根血淋淋的东西踢到了一旁,随手从身边的玄天门弟子中拎出一人。 “你若是能找到那枚玉佩,我可保你坐上玄天门掌门之位!” “口出狂言!”李掌门捂着自己的断指,依然不甘心地怒吼着,“储物戒指唯有主人能够打开……难道你……”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刷白,双脚发软:“你……你怎么敢……” “噌”! 耳边又是那熟悉的宝剑出鞘割裂空气的声响,视野中,他只能看见一道血光飞溅,接着便是一片黑暗,身体彻底没了知觉…… 第47章 47二合一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咚!”李掌门一脑袋磕在地上,就此没了动静,以一种跪地屈身愧拜天地的姿势,结束了他平庸无为的一生。 或许将来再有人提起他,也只能记得他生命中最后的这一跪。 玄天门众人吓得后退连连,那名被宁倏一擎着的弟子更是瑟瑟发抖,冷汗连连。 “来吧,物主已死,把那玉佩找出来!”宁倏一用滴血的剑尖指着地上的断指和储物戒,声音变得异常冰冷,“否则,你便与他一个下场!” “你!你怎敢当众杀害我派掌门!”玄天门的长老忍不下这口气,怒而跃起,冲向宁倏一,“归元宗小儿,吃我一……” 话还未说完,就看白光一闪,李掌门身旁,便又多了一名陪客。 “快找,找出来你就是玄天门掌门!”宁倏一又一次催促,并以警告要挟的目光看向周围的玄天门弟子,“你放心,若是他们不服你,我替你杀光他们!” 玄天门弟子各个脖子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归元宗此子心狠手辣,哪里像是正道之人?”一旁有人不免嘀咕,宁倏一听见,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叫人心惊胆战,深怕下一个脑袋搬家的就是自己。 “哼,让本座来会会你!”天魔宗赫连大长老拄着拐杖走上前来,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细剑一横,剑身闪耀着寒冷的剑光,战天云沉默着,杀意却不断自身周涌现。 赫连长老:…… 其余各大门派此时反应过来,再想干涉,却发现归元宗众人早已将玄天门团团围住,大有不许任何门派插手的意思。 “宁、宁小友!”先前担心两派相斗减损正道实力的老者又一次站了出来,一脸忧心地劝道,“既然李掌门已死,此事不如就算了结了罢……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找寻妖王陛下可好?” “李掌门虽死,但今日我必须把他对归元宗的污蔑洗清!”宁倏一道,剑逼玄天门弟子的脖子,“快点!” “是是……”那弟子早已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手也不停地颤抖着。 他瑟瑟缩缩地将一枚储物戒指拾起,抹去李掌门的印记,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 这可真让各大门派开了眼界! “咦?那不是先前我派被人劫走的《洛河图》?” “那好像是两年前离奇失踪的风某人的灵剑啊……” “那是我派十年前死于秘境的师叔的法宝!” 李掌门的戒指里,也不知藏了多少隐秘,听着周围人的指指戳戳,玄天门的弟子们既震惊又害怕,就怕各大门派都想上来撕了他们! 现在能躲在归元宗的保护圈里,反倒让他们觉得有了点安心。 “叮”,一块玉佩从戒指里掉了出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快看!那不是妖王的……” 那玉佩,上面有月归凝亲自刻上去的印记,妖族长老拾起一瞧,心中懊恼:还真是陛下的佩饰…… “由此可见,妖王与玄天门相互勾结,陷害我归元宗,现在,该我向长老讨要一个说法了!”宁倏一收回了剑,转头看向妖宗长老。 妖宗长老只得冷着脸问:“那不知贵派想要如何?” “请贵宗交出妖王!”宁倏一舔了舔唇角,目光更加冰冷。 妖宗长老:…… 复眼都快气炸了! ………………………… 月归凝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他与陆清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逻的黑影们,好不容易钻进一个破洞,潜入了那座诡异的宫殿。 宫殿外还有黑影守卫层层把守,可是一进入这宫殿,便彻底不见人影。 说这是一座宫殿,其实不过是一座圆形的佛堂。 那座佛似乎是用上等灵石所铸,面色慈悲和善,通体晶莹圆润。 佛像正对面,是一方池塘,池中水潭幽深,水面上漂浮着片片荷叶,开着诡异的黑色莲花。 明明是充满佛性的地方,却硬是让这黑色莲花渲染出了几分不和谐,这种矛盾感让陆清舟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藏在黑色斗篷下的,司空舜的亲传徒弟——无泪。 “咳咳……”月归凝突然吐了一地血,吓了陆清舟一跳。 “无碍,只是忽然放下心来,这身子就有些扛不住,休息片刻便好……”月归凝趁机懒懒地挂在了陆清舟毛茸茸的尾巴上,略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方才变回原型时,不小心把剩下的那颗玉灵丹弄丢了,否则也不必劳烦你一路背着我……” 玉灵丹? 陆清舟拍了拍项圈,引得挂在上面的镇界铃叮叮作响。 月归凝好奇地循声望去,就看陆清舟的项圈里飞出了一个又一个小药瓶,每一个药瓶上都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阿雪泡澡用、玫瑰型” “阿雪护指甲用” “阿雪毛发护理、茉莉型” …… 陆清舟在各种瓶子里翻来找去,挑出了两三瓶,拔了盖子拍到后方。 那瓶子咕噜噜地转着,等转到月归凝眼皮子底下,月归凝才看清上面写着: “阿雪的口香糖、玉灵丹” “口香糖是何物?”月归凝不由得好奇。 “这里面的玉灵丹有股特殊的薄荷香,能让人满嘴生香,故而叫口香糖。”陆清舟解释道,将瓶子竖起,倒出一枚丹药。 “薄荷香味的玉灵丹?真是闻所未闻!”月归凝半信半疑地游走到丹药旁,那丹药外层倒是有些焦黑,可嗅着味道却有几分芬芳,所释放出来的灵气也极为充沛。 月归凝明白,不管这是不是玉灵丹,都必定是能够补充灵力修复身体的大补之物。 他不再犹豫,张口就咬! 药入口中,一股暖流洗遍全身,他本受到重创的妖丹,也被这股暖流包围了起来,开始修复。 “这到底是哪家炼丹师制作的!?”他不由得大惊,“这分明超出圣品,赶得上仙级、神级了!” “我也不清楚……”陆清舟刮着自己微烫的脸皮,轻飘飘地道。 糟糕,他忘了…… 他自己早已习惯宁倏一的出手必定不凡设定,对这些仙级神级的法宝丹药都麻木了,可他忘记这些东西在外人眼里,有多么惊世骇俗! 若再告诉月归凝这些丹药都是宁倏一随手炼制的,就怕给宁倏一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世间坏人多,还是低调些为好…… 陆清舟全然不知外界发生的事,更不知自家阿宁早已和“低调”挂不上任何关系。 他给宁倏一打着马虎眼,只道丹药都是宁倏一讨要来的,便哄着月归凝赶紧去炼化。 “我一人知道也就算了,”月归凝看了看那满地的瓶子,不免多了几句嘴,“以后,你切莫再在外人面前暴露出这些。身怀巨宝,易遭人觊觎……” “嗯。”陆清舟把瓶子都收了回去,没敢告诉月归凝,这些容易遭人觊觎的宝贝,他有好几箱…… “你总是这样对人掏心置腹,怎能让人放心……”月归凝叹了一口气,“哧溜”一声钻进池塘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陆清舟撇撇嘴,听不明白对方最后的话意。 难不成,月归凝是在担心他?良心发现了? 见月归凝沉入水塘去修炼,陆清舟也服下了一颗玉灵丹,在那佛像前坐直了身体,按照过去的方法引导药力。 曾经他以为自己成了猫儿后就无法再修炼,为此还懊恼过很久。 可不想,被那妖皇灵力灌顶后,这身子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奇怪的机关,竟然自动吸纳了体内的灵力,将之团聚于丹田。 这一切,就好像是身体的本能似的。 也多亏于此,他才能察觉到,宁倏一给他准备的玉灵丹,的的确确是世间少有的品质,高效又温和,比先前服下的月归凝炼制的那一枚“圣品”要好太多! 有玉灵丹相助,陆清舟体内的内伤很快得到了修复。 睁开眼,池塘里依然没什么动静——月归凝的伤势比他重得多,估计需要更长的时间才会重新出现。 陆清舟也不着急,便在这偌大而空旷的屋子里转悠,细细观赏着佛像和壁画。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觉得这佛堂里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佛像?还是壁画?又或者…… 他看向池塘里那一片黑黢黢的莲花,眼中倒映着那诡异的荷塘,瞳孔顿时放大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月归凝重新钻出水面时,就看见那白猫死死盯着最靠近岸边的一株莲花,时不时还伸爪拨弄两下,却又因为惧怕水,不敢靠得太近,很快就缩回爪子,十分有趣。 “你是当猫当久了,彻底沾染上四脚兽的习性了,”月归凝忍不住揶揄,“还是心性变小了,成了顽童?” “都不是!”陆清舟收回了爪子,看向漂浮在水面的月归凝,“你方才在水下,有没有注意到水下有什么?” “你怀疑这池塘有问题?可我在水下并未遭受什么攻击……” “你不觉得奇怪?”陆清舟指了指那株生机盎然的黑色莲花,“诛灵阵内,怎么会有……生灵?” “……”月归凝经他这么一点,顿时也起了疑心。 诛灵阵,本是为了彻底诛杀敌人而设,生灵被吸入阵内,便会被间歇袭来的天雷一次又一次清理,变成一具具白骨和一缕缕亡魂。 这本该是一个毫无生机,不该有任何生命的地方,却偏偏出现了一座能够庇护众多亡魂和生灵的地宫? 而这地宫之内,竟然还有如此诡异的佛堂,开着如此繁茂的黑色莲花?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故意为这诛灵阵……留下了一道生门! “如此看来,这些莲花的确有些诡异!”听陆清舟这么一番解释,月归凝越发赞同他的观点。 世间阵法千万种,有时候,为了避免误伤等意外情况发生,阵法师会故意在自己的大杀阵里留一个秘密的生门,以随机应变。 这生门,可以是任何一个细小的细节,一般也只有阵法师自己知晓。 按陆清舟的推断,这诛灵阵中本并无生门,却被某一任阵主擅自更改,所以才会出现这座地宫,出现这些本来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黑莲。 “或许,这些黑莲就是生门!”月归凝弄清了始末,立即钻进了池塘里。 陆清舟看着那一圈圈的涟漪,不安地挠着爪子。 等了许久,才等到月归凝重新从水面冒出头,欣喜地高呼着:“找到了!我找到疑似出口的地方了!” “出口在……水下?”想法成真,陆清舟并未觉得轻松,两眼瞪着那黑幽幽的水面,爪子磨得越来越亮堂。 原本的自己水性也不算好,如今变成了猫以后…… “怎么?莫非你怕水?”月归凝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蓝眼睛里闪出一丝狡黠。 槽!陆清舟看出对方的意图,立即转身欲逃。 可谁料月归凝忽然伸长了身子,一尾巴拍上岸边,将他那小小的身躯一卷,直接丢进了水里。 “!!!”陆清舟身子僵直,无法呼吸,心里直骂自己大意了,竟让对方知晓了他的致命缺陷! 这时,眼前闪过一道长长的黑影,他的身子突然直直地掉落,像是失去了水的浮力似的。 四周撑起一层透明的屏蔽,裹着大量的空气,这才让陆清舟又一次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也能这么狼狈!”月归凝化作人形,拎起陆清舟,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助他吐出呛到喉咙里的水。 “你……”陆清舟抹了抹嘴角,眼中冷光四溢,“你莫不是还想杀了我?” “怎么会呢!”月归凝将猫儿抱进怀中,柔声笑道,“我怎么舍得杀你。你且看看外面……” 陆清舟一尾巴横扫妖王脸面,从他怀中跳出。 他走到屏蔽前,透过透明的气墙向外看去。 两人此时正渐渐沉入池塘深水中,也不知这池塘究竟有多深,向下竟然看不见底,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 黑色莲花的茎随着水深越发粗壮,时而交织在一起。待到了深处,几株粗壮的茎梗便聚拢到了一起,深深地扎在池塘底的淤泥里。 陆清舟和月归凝渐渐沉底,陷入那松软的淤泥之中。 四周变得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光亮,也听不见一点儿动静。 渐渐地,他感知不出方向,甚至不知自己是在向下沉还是在向上升起。 五官像是集体失去了功能,一阵莫名的压抑感袭上胸口,令人呼吸都变得缓慢而绵长。 “滴——答……”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滴水从高处落下的声响。 头顶渐渐亮起冷冷的白光,像是一片清冷的月色。月影破碎在水面的层层涟漪中,一道道水波,在两人的身上落下了一条条縠纹。 “嗯?”月归凝仰头看着那片明亮,疑惑地皱起了眉,“我们一直在向上走吗?” 两人所在的屏蔽是月归凝所设的法术,他分明感知到自己一直在向下钻,可现在却…… “此处,似乎有空间扭曲之像。”陆清舟仔细观察四周,这里的水比先前清澈,能看清一条条粗壮的莲花茎叶,向上通天。 “呵呵……” 这时,原本幽静的水下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在笑话他们此时的无知和窘迫。 陆清舟和月归凝同时僵直了身子,齐齐朝着声音来源之处望去。 那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前方的水中,渐渐显露出一道黑影。 上方的冷色光芒照射进水层,落在那黑影之上,照得他半张脸惨白而阴森,一只眼睛透着紫色幽光。 “司、司空舜!?”月归凝大惊失色,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看向陆清舟:“小清舟,你别再信他!” 陆清舟不知月归凝为何这么激动,现在就算真正的司空舜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再有太多情绪。 更何况,眼前的司空舜就和他之前在秘境以及妖皇传承之境里遇见的一样,只是一个幻影而已,大概只是司空舜留存在这儿传递信息的虚像。 “能在诛灵阵里存活下来并找到这里,本尊不得不承认,你很幸运,也是个能人。”前方的魔尊虚像背负起双手,仰头长叹一声,“相信你也有所察觉,此处乃本尊故意设下的‘生门’……” “本尊的道侣身中剧毒,为了为他换取一线生机,本尊请妖王为本尊炼制阳炎丹。但妖王提出的交换条件便是这诛灵阵以及……”司空舜缓缓道来,“本尊的两成功力!” 月归凝的脸色变得难看,双手紧紧捏成拳头,颤声道:“不,小清舟,你听我解释,其实当时我只是想趁机教训……” 一只猫爪子堵在了他的双唇上,猫儿的眼神透露着一丝愧疚。 怪不得司空舜的最强法宝会落在月归凝手里,而且月归凝的实力竟能猛涨这么多,原来是进行过这样一场交易。 他从不知道,原来司空舜竟然愿意为了他,牺牲这么多。 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那个男人。 可笑的是,司空舜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换来阳炎丹,却不知那阳炎丹被人动过手脚,结果反而令两人的误会越来越深。 “身为人夫,本尊不得不割舍诛灵阵来救心爱之人;但身为天魔宗宗主,本尊也不得不防备妖宗利用此阵,反过来对付我魔宗上下,故而,本尊特意在此设下生门……”司空舜轻轻一挥手,他的身后立即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漩涡。 “经由此生门,可逃出诛灵阵,到达天魔宗。但本尊要提醒一句,经此处出去,便是承了我天魔宗一份人情,因此唯有为我天魔宗做出一定贡献,获得天魔宗宗主的认同,方能走出天魔宗的宗门大阵。”司空舜狡黠地冷笑道,“道友若是被妖宗陷害进入此等绝境,出去后可也别忘了报复回去……” “狡诈老贼!”月归凝怒气腾腾。 能让他不惜用诛灵阵诛杀的对象,哪里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一旦让这些家伙逃了出去,妖宗便要面对他们的疯狂报复。 若非他陪着陆清舟进了一趟诛灵阵,还不知道当年司空舜竟然给妖宗暗中挖了这么一个大坑! 事到如今,他还敢厚着脸皮在这里装得大义凛然深情万分,骗取陆清舟好感,当年若不是他,陆清舟又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老贼狡猾阴险,活该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小清舟,你别生气,那老贼害你不浅,我当时只是想趁机教训教训他……” “我并没生气。”陆清舟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只是扭过头淡淡地道,“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你并未做错什么。” “你……”月归凝的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塞了,一股酸涩苦楚弥漫在胸口。 这时候,他反而希望陆清舟能生气,气他拿他的性命换取好处,气他置他的生死不顾…… 那样至少说明,自己对陆清舟而言,不是什么泛泛之交,不是一个永远只会找茬的对手,不是一个做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他注意的路人。 “小清舟,你是不是从未考虑过我……”月归凝无比沮丧,“你为何不想想,为何我总是处处针对你?你们正道修士不乏年轻才俊,可为何我只单单对你这般不同?” “……”陆清舟侧头看着月归凝,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为什么?” “我本以为,你忘了我,忘记当年救过一条小泥鳅,所以才故意挑衅,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月归凝苦涩一笑,“可现在我才知道,你全都记得,你只是从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所以,也从未把他月归凝放在心上。 “为什么……”月归凝垂下头,双手轻轻颤抖着,“为什么你总是关心着许子玄,为什么你能为司空舜那老贼不顾生死……他们分明害过你、骗过你、伤过你,你怎么能那么蠢!你为什么那么蠢!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我才是真心喜欢你……” “够了!”陆清舟急忙高声打断了月归凝。 他的头皮微微发麻,全身寒毛直竖。 最近这种话,他听得有点多…… 那个曾经害得他身败名裂的许子玄说心悦于他;那个曾经拿他当消遣当替身的司空舜,似乎对他也并非完全无情;而眼下…… 怎么连这个他一生的宿敌老对手,也发出了这等惊人的话语!? 这个世界一定出了问题,弄得他像是话本里的小娘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而他,只希望喜欢他的人是宁倏一,只要他一个就够! “陆清舟……”月归凝被他这么一声大喝,一腔热情顿时被冰封冷冻,眼中的火焰彻底覆灭。 此时,他反倒能领会当年被戳穿身份后的司空舜的无奈和沮丧。 陆清舟是头倔牛,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反正无论他再做什么都不可能得他青睐,与其看他冷漠离去投入他人怀抱,倒不如彻底占有他、囚禁他,哪怕会遭到他的厌恶,也要把他锁在自己的视线里,让他永远离不开…… “我且问你一句,月归凝。”就在月归凝危险的情绪即将喷涌而出时,陆清舟的语气却又平和了些,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当年……在阳炎丹上动了手脚的人,是不是你?” “什么?”月归凝的心思瞬间从悬崖边拉拢了回来,他睁大了一双眼,满是疑惑,“什么手脚?” “阳炎丹里参杂了黑色曼陀罗碎屑,量少得几乎察觉不到,但长期服用可以引发心魔。”陆清舟平静地回答,那语气仿佛受到伤害承受痛苦的并不是他本人似的。 “黑色曼陀罗!?怎么可能?我并未在阳炎丹里添加任何不该加的东西!”月归凝大惊,“更何况我知道那是给你服用的,根本不可能加害于你,小清舟,你要相信……” “好!我信你。”陆清舟道,毫不犹豫。 “……”月归凝看着猫儿那清澈的眸子,看着那眸子里闪耀着的坚定的光芒,心中的冰霜渐渐融化,危险的心绪也慢慢散去。 “你总是这样……”他苦笑着将陆清舟从地上抱了起来,拢入怀中。 陆清舟挣扎了一下,见对方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些许可怜,便索性不动弹了,任由月归凝轻轻抚摸着他光滑的皮毛。 啧,这是在羡慕他毛发旺盛吗?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被我骗了?”月归凝轻声问道。 “因为我也不认为是你动的手脚,你不是这种人。”陆清舟晃了晃尾巴,抬头看向前方,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孔,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我当时一心怀疑的人,是他……” 大概,他当时真的是错怪了司空舜……但那也足以说明,他虽然为对方付出了修为和生命,却始终未曾将自己的真心全部交托给司空舜。 所以,他们俩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分崩离析了…… “走吧,离开这里。”陆清舟摆了摆爪子,将视线从面前一直阴险笑着的司空舜身上收了回来,“还有人在外面等着我们,我们回去吧。” 第48章 48二合一 世上总有这样活得纯粹的人…… 月归凝抱着猫儿,走进了司空舜打开的空间之门。 黑暗褪去,两人再睁眼,眼前一片光亮。 一片片深色暗瓦、灰墙耸立的冰冷建筑恍然入眼,四周天色昏暗,哀风凄凄,枯树摇曳。 两人背后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面前是一汪黑不见底的深潭,潭中开着朵朵黑色莲花,显得格外妖冶。 “此处的确是天魔宗……”陆清舟对眼前之景太过熟悉。 在因为阳炎丹之事与司空舜彻底决裂之前,他也曾经住在此处。这里,是历代天魔宗宗主的寝宫…… “阵法被触动,有人擅闯寝宫!”围墙外,远远传来天魔宗弟子的高呼,以及数十人围涌过来的脚步声。 “变回原型,入水!”陆清舟当机立断,尾巴横扫月归凝。 月归凝身体比脑子动的还快,几乎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变回一只小小的泥鳅,又重新入了水。 浸没于冰凉的潭水后,他才反应过来,又探出头朝着岸上着急地问:“你呢?你不下水?” “你就在此等我,别乱跑。”陆清舟丢下这一句,甩尾就跑。 “在那里!”有人看到一抹白影飞奔而去,高呼一声,于是门外弟子全都被陆清舟吸引走了。 陆清舟施展出追月步,在这片宫墙之上飞快地奔跑。然而加入追捕的人渐渐变多了起来,将前后道路都堵得死死,让他无处可逃。 陆清舟一个扭身,跳下墙头,逃进了宗主寝宫侧面的一座小院落里。 若他没记错,那里应该是安置女眷的地方。 哪怕司空舜不好女色一生未娶,却也不乏下面人和各大魔道宗门送上来“孝敬”的礼物,美女俊男都不少。 其中那些女子就被安置在这方侧院,无名无分,大多连见都没见过宗主一面,便要在此处消磨了光阴年华,最后孤苦死去。 不过,司空舜虽然没有搭理过这些女子,但毕竟是各大门宗用来示好的贵重礼物,故而也没苛待,都是好吃好用地供养着,也会适当满足她们的要求。 所以在这里的女子,因为过于孤单而养了一只猫儿什么的……倒也无人诟病。 陆清舟本不想打扰女眷们的清静,也不太好意思走进女子们的居所。 可谁让他正遭到围捕呢,幸好,他现在只是一只猫儿。 “他进去了!” “怎么办?这里是那位的地盘,要不要冲进去?” “哼,那位又如何?去告诉统领!” 墙外传来几名弟子的议论,陆清舟耳朵微动,心中猜测着他们口中的“那位”是什么人物,听起来地位挺高,却又没什么实权,似乎这些侍卫弟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是因为魔尊失踪,这些女眷便失了作用,可以轻易怠慢了? 陆清舟边思考边蹿进了院子,想要找一个无人的屋子钻进去,装成一只失去主人的普通宠物。 主人去世,猫儿沦落为流浪猫,不小心跑到了隔壁觅食,一切便说得通了。 总不会有人为难一只猫吧? 陆清舟四爪落地,抬起头来环视一周,却发现这院子里似乎到处都没人,阴风嗖嗖,吹动着深棕色的曼纱飞舞,一副萧瑟之感。 别说是女眷们了,便是照顾这些女眷的下人都看不见一个,整座院子空荡荡的,就像是皇宫里的冷宫。 “呼”,一阵风吹来,掀起数条曼纱。 一道黑影从曼纱中显露,倾斜于陆清舟面前的青石地面。 陆清舟朝着那方被一条条曼纱遮挡的湖边小亭瞧去,便看见一袭黑袍背影,身姿笔挺地端坐于亭子里,仍由四处曼纱乱飘。 虽然只能看清一个背影,却让陆清舟心中猛地一惊! 那人看起来,竟和魔尊司空舜有几分相似! “抓住他!”这时,一群天魔宗弟子忽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为首的统领剑指陆清舟,大声喝道。 陆清舟不及多想,转身便逃。 “快抓住那只猫!” “站住!” 忽然,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传来,喝止了所有人的行动。 陆清舟扭过头,就看见那穿着黑色宽大道袍的青年,沉稳地从亭子里走了出来,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少宗主,这只猫来历不明,擅闯宗主寝宫,我等怀疑是妖族派来的奸细。”统领弟子虽然拱手行礼,但眼中却无半点敬畏,“还请少宗主莫要插手我天诛门的内务。” “天诛门?内务?”黑袍青年冷笑道,“我养些宠物,也成了天诛门的内务,你们天诛门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些?” “这只猫竟是少宗主所养宠物?”统领弟子惊讶地看了陆清舟一眼,“但他……” “阿雪,过来。”黑袍青年转过身,向陆清舟伸出了手,温柔地唤道。 陆清舟的头上顿时青筋爆跳,浑身炸毛。 自玄天秘境一别,无泪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不修边幅了? 脑袋上长出了不长不短的发茬儿也就算了,怎么连下巴上都是胡子茬,脸色憔悴得活像一个苦行僧,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还敢说他是宠物? 阿雪这个名字,可只有他家阿宁可以喊! “是不是饿了?今天忘了喂你,难怪你会到处乱跑。”无泪冲陆清舟递来一个眼神,轻声催促着,“快过来。” 陆清舟看看他身后那群凶神恶煞,也只得暂时向恶势力低头,慢悠悠地走到无泪身边,用尾巴稍稍勾了勾无泪的脚踝,算是应和。 无泪将陆清舟抱起,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便重新走回自己的亭子,完全不理那群天诛门弟子。 “少宗主!”统领弟子不服,唤了一声。无泪没有回头,只是懒懒地问了一句:“何事?” “没,没什么,请您看顾好自己的宠物。”统领弟子压住了所有的不满,转而向身后的弟子们做了一个手势,“我们走!” “白统领!”一名弟子跟上了白统领的脚步,用眼角余光瞥着那方凉亭,颇为不服地问道,“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白统领哼了一声,“他好歹也算是天魔宗少宗主,宗主和大长老不在,我们怎好逾越。” “就他?”那弟子冷笑,眼中满是不屑,“此等废物,还何以坐在少宗主的位置上?大长老早该废了他!” “这话,你等大长老回来,不妨亲自去问问?”白统领斜眼瞥了一眼身旁的弟子,那弟子顿时禁了声。 大长老虽然实力超群,是他们心目中接替魔尊的不二人选,可为人却着实让人胆寒。 大长老操纵着亡灵与尸傀,胆敢随意靠近大长老的人据说都没太好的下场…… 等弟子们都退出了侧院,陆清舟立即翻脸不认人,一下从无泪的怀中挣脱,跳到了距离他一米多远的木桌上,回头冷冷地盯着他。 无泪感觉怀中空落落的,不免有些落寞,但却极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抬头微笑着看向白猫。 “前辈,怎会来我天魔宗?” “喵~”陆清舟不打算和无泪扯太多关系,此刻,他决定假装自己是一只普通的猫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气。 “上次一别,弟子无时不在挂念前辈,本想过段时日前往归元宗探望,但……”无泪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清舟虽然被勾起了好奇,却还是继续像个普通猫儿打滚翻身,准备随时开溜。 虽然他很疑惑,这位昔日魔宗最惹眼的新秀是怎么沦落到如今境地,可直觉告诉他,不该和无泪有太多交集。 除了因为司空舜这层关系外,还因无泪给他的感觉太诡异违和。 虽然无泪并未做过伤害他的事,而且在玄天秘境里还帮过他救过他,他应当心存感激。 可偏偏,他的内心却很抵触他的靠近,不明所以。 更重要的是,连宁倏一也叫他远离无泪…… 阿宁断不会随意乱说,陆清舟自是对无泪更为慎重。 他爬起身子,随意摆了摆尾巴,便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了地上,还“喵喵”叫了两声。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只很普通的、不怎么喜欢与人亲近的猫,直到…… “前……”无泪见陆清舟要走,急忙起身,却又“咚”地一下跪了下去,“噗”地一口吐出了一团深红的暗血。 血迹洒落在木质的地面,很快隐没,但空气里却依然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令人窒息。 “前辈……”无泪捂着自己的胸口,胸口像是被火焰灼烧般剧痛。他想要努力挣扎起身,可身体却力不从心,这令他无比心焦。 得起来,得拦住陆前辈,不然…… 这时,一只雪白的手伸了过来,托起了他的臂弯,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扶回了坐席。 “前辈……”无泪扭头看向搀扶着自己的人,胸口的痛楚仿佛一下消失了,嘴角也忍不住地上扬起来,“果真是你。” 陆清舟蹙着眉,一手探向无泪的脉搏,眉头锁得就越来越深了。 “怎么会……” 眼前的无泪,不再是之前见到的意气风发的新秀榜第一,他的金丹破裂,丹田里的灵力几乎快要枯竭,体内还有好几道紊乱的灵力流肆意乱窜,破坏着他的生机。 虽然听闻无泪在玄天秘境里受了些伤,所以都没在最后环节里见他出现。 可除了最后的环节,玄天秘境里并没什么太大危险,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难道他也和他们一样,在途中遭遇了别家偷袭? 或者……是这天魔宗并不安全,有什么人不想让他继续担任天魔宗少宗主,所以暗下杀手? “前辈不必担心。”无泪低声道,双眼一直观察着陆清舟那担忧的神色。 他发现,眼前这位陆前辈,还真是把想什么都放在脸上了,明明前一秒还满脸嫌弃,想要装成普通野猫,和自己撇清关系…… 他现在越来越理解,当初师尊为何会在这场游戏里输得一塌糊涂,本只想当个消遣,却最终赔上了自己的真心。 因为世上总有这样活得纯粹的人,教人无法不喜欢…… 陆清舟攀在无泪的肩头,随着他一道走在天魔宗阴冷的长廊里。 天魔宗地处荒漠,天色永远一派苍茫,不见晴朗。 长廊的屋檐上聚集着群群鸦雀,也不惧人,时而拍着翅膀发出“嘎嘎”叫声,像是在嘲弄长廊下来往的弟子。 一路过来,偶尔见得几个天魔宗弟子,只是对无泪点点头唤了一声“少宗主”,却不见恭敬行礼。 陆清舟不免想起当年,司空舜在天魔宗一言九鼎地位无上,走过之处,弟子们全都匍匐在地,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于是跟在司空舜身后的他,也就只能看见一片片黑压压的脑袋。 而眼下,这位魔尊的亲传弟子,显然并未被人放在眼里。 “少宗主请留步!”忽然,前方两名弟子持剑拦住了无泪。 “怎么?”无泪的音调依然平静,不见一丝气弱。 “此处为天魔宗禁地,非宗主和代宗主不得入内。”弟子们义正词严地道。 陆清舟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天魔宗禁地的门口。 天魔宗禁地,曾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地方。 在那幽暗的密室里,他受尽了折磨与羞辱,让他不堪回首。 可经历过玄天秘境后,他方才知道,当年司空舜将他安置在密室里,原来并不是为了羞辱玩弄他,而是为了天魔宗的灵力灌顶…… 天魔宗密室的灵力灌顶,可压制他体内的寒冰剧毒,也可修复他受损的经脉。 因此,他才提议让无泪也来此处修复养伤,只是现在看来,这禁地恐怕不太容易进去…… “此乃代理宗主名牌,”无泪掏出一块玉牌,挂在两名弟子面前,“放行!” “这……”两名弟子面面相觑,却依然堵在门口。 “少宗主,莫要为难这群弟子了。”这时,一名老者带着数名弟子出现在长廊上,面色阴冷地笑道,“以少宗主如今的实力,实在难以担任代理宗主之位,光有名牌可没什么用途。” “此乃师尊交由在下的代理之权,骨长老有异议?” “呵呵,宗主之令,谁敢不从?但我等怀疑少宗主这名牌来路不明。若少宗主执意执行此令,还请将宗主迎回,当面向我等传达旨意!”骨长老微微拱手,轻轻点了点手里的拐杖,露出一张虚伪至极的笑脸。 陆清舟的爪子不由得亮了亮,冲那骨长老直瞪眼睛。 这是料定了司空舜回不来,开始打压欺负少宗主了? 魔宗之人,果真毫无道义,厚颜无耻至极! 觉察到陆清舟的恼火,无泪轻笑一声,轻轻拍了拍陆清舟以作安慰。可骨长老在看了一眼这怒意腾腾的猫儿后,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的视线:“少宗主,听闻这只猫儿擅闯了宗主寝宫?” 见他目光不善,无泪立即把陆清舟塞进了怀中护着,语气变得冰冷了不少:“你待如何?” “宗主寝宫和天魔宗禁地同样重要,非宗主亲许,任何人或畜生皆不得入内。身为少宗主,理当熟记本宗各项门规吧?”骨长老冷笑道,“还烦请少宗主交出这只猫儿,让我等拿去剥了皮抽了骨,挂在宫前以儆效尤!” “请少宗主交出猫儿,以儆效尤!”骨长老身后的弟子们也纷纷应和,歹毒的心思几乎全部显露于脸上。 “大胆!有本事就试试!”无泪冷喝一声,伸手一挥,抽出腰间那漆黑的佩剑,指向骨长老一行人。 “少宗主,何必为了一只猫逞能?”骨长老阴险地笑道,“少宗主如今这身子骨可大不如前,伤及根骨金丹,就算有天魔宗禁地的灵力灌顶,也未必能恢复。为了区区一只猫与我等为敌,实乃不智。少宗主若是真心喜欢这猫,大不了,属下抽了它的骨后,将其做成傀儡,送来给少宗主解闷可好……” “放肆!”无泪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黑剑上噌噌冒出了火光。 “强弩之末,何足畏惧!”骨长老退后一步,指向无泪,“给我拿下!” “是!”众弟子大声应道,各个摩拳擦掌地上前来。 按照他们的盘算,能拿下无泪固然是好,大可直接彻底废了他,断绝他任何生路。 即便不能拿下,也要让他的金丹破碎得更进一步,彻底沦为废物,任人揉捏! “受死!” 宫墙上映着刀枪剑影,杀意汹涌,可无泪却依然死死抱着猫儿,满怀歉意地低声道:“抱歉,前辈,是弟子连累了你。待找到机会,前辈就……” 一剑杀来,无泪奋力抵挡,黑剑上蹭出丝丝火光。 他一脚踢在来者的胸膛上,转身一跃,张开臂弯,扬手就把陆清舟送上墙头:“前辈,跑!” 可没想到的是,那雪白的猫儿在空中扭转了身子,没有飞上墙头,反倒勾住了无泪的手臂,顺着他的胳膊又攀爬回了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无泪的手心里多出了一叠厚厚的符纸。 无泪不及多想,直接用灵力催动了一张符纸,向即将扑过来的天魔宗弟子一丢。 就听“轰”的一声,惊天动地! 熊熊火光瞬间从那群天魔宗弟子之间喷涌而出,将周围的弟子统统吞噬。 “这是……高阶火云符?”骨长老见状,微微眯了眯眼,“看来,少宗主手里宝贝还不少……” 无泪也没料到他随意丢出的一张符纸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品阶竟然如此之高。 高阶火云符,相当于元婴期的火系灵修一次全力攻击,但由于符纸制作工艺过于复杂,此物有市无价,一般只有归元宗、天魔宗这样规模的大门大户,才能用门派贡献点数兑换到。 而无泪手里…… 他摊开手掌,推开那一叠厚厚的符纸,符纸就像是纸扇,随意摆动还能扇出风来,粗略估摸得有二三十张。 这得是多少门派贡献点?! “少宗主好大的手笔!”骨长老也看见了无泪手里的“符纸扇”,除了气恼之外,还生出了浓浓的妒意,“竟能有这么多高阶符纸!” 无泪用眼角余光看了看陆清舟,可陆清舟却显得漫不经心,摇着尾巴,似乎一点儿都不慌张,一副稳超胜券的模样。 这些符纸,都是宁倏一之前用薅羊毛薅来的门派贡献点,在归元宗玄机峰兑换来的,放在他的项圈里以备不时之需。 先前在诛灵阵里,对付那些亡灵大军,这些符纸还派不上什么用场。可对付眼前这些天魔宗的虾兵蟹将,这些符纸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这些符纸过于危险,还是由老夫替少宗主保管为好!”骨长老看着那一张张价值连城的符纸,眼红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以一面古怪的扇子驱散了火焰,亲自飞上前来,一手抓向无泪:“拿来吧!” 无泪急忙退后一步,几张符纸“嗖嗖”飞了出去。 “呵,老夫可不怕火系法术!”骨长老大手一挥,整只手臂都燃烧起古怪的黑色火焰,火焰所到之处,那些冒着红光即将放出招数的符纸便软软地熄了火、消了势。 他伸手将那些符纸一把抓在手中,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感到胳膊一阵酸麻,“砰”地一声没了知觉,血花四溅,泼了他满脸。 “骨长老!”四周的弟子们眼看骨长老瞬间变成了血人,吓得收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一步。 “万雷咒……”骨长老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残臂上冒出的滋滋电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说好的高阶火云符呢!?为什么中间还夹杂着一张更高级的万雷咒!? “哼!”无泪冷哼一声,趁着弟子们退却的机会,转身奔向禁地。 “追、追!”弟子们大喝道,但看过刚刚那一幕,知道无泪手里还有数枚高阶超高阶符纸,他们那里还敢上前找死?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泪带着一只白猫,用代理玉牌打开了只有宗主才能进入的禁地密室,就此消失于密室门口。 “给我守在这里!”骨长老捂着伤口,凄声怒道,“派人去妖宗,看看大长老何时回来!” “是!” …………………… 另一边,密室的石门放下后,无泪才敢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吊着的心。 身体一放松,他便忍不住地吐出了一口暗血,依靠着石门坐了下来。 就算使用符纸,也得以他自身的真气来催动。刚刚用了那么多高阶符纸,他的灵力早已被挥霍一空,原本就受到损伤的金丹更是岌岌可危。 一道白影在眼前晃过,无泪抬起头,露出虚弱的笑容:“多谢前辈相助。” “你这身伤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陆清舟皱着眉,又给无泪把了把脉,脸色变得更是凝重,“莫非在玄天秘境遇到了什么凶险?” “……”闻言,无泪脑中闪过的,是宁倏一抱着眼前之人,一剑斩断自己手臂的一幕。 论凶险,这世上恐怕还真没有什么能比宁倏一更凶险的存在。 “与玄天秘境无关,是弟子操之过急,练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伤了经脉。”无泪并未说出宁倏一之事,他的自尊不许他在陆清舟面前示弱,特别是……比那个表面只有炼气三重的家伙弱。 “难道你师尊没有教导过你,修炼之事当循序渐进,不可急功近利?”陆清舟一脸严肃,仿佛真在责备小辈,但他手里却一下多出了数个药瓶,直接塞进了无泪的手里,“你且看看这里的丹药对你是否有用?” “前辈,你可知……”无泪瞥了一眼那些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丹药瓶,心里忽然一热,撑起身子,凑到了陆清舟的耳边,轻声道,“弟子为何这般急着提升境界?” 陆清舟抬起头,便见那双漆黑发亮的凤眼凝望着他,眼眸中似乎含杂着什么复杂的情绪,隐隐有种熟悉之感。 “莫非是因为……他?” 第49章 49二合一 他与陆前辈“双修”了?…… “莫非是因为他不在,天魔宗宗主之位空悬,群龙无首……”陆清舟没有留意到身旁人的表情,微微咬着手指,一边思索一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魔宗素来以强者为尊,你这少宗主想要登上那个宝座,得有足够的实力,所以你才会……” 他又蹙着眉,用一种无比惋惜的目光看着无泪:“你已是新秀榜的榜首,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就,又为何非要急于这一时?” “呵……”无泪垂眸,敛去眼中的热切光芒。 为何要这么心急? 的确是为了“他”,但那个“他”却并非是师尊…… 自从玄天秘境相遇起,陆清舟陆前辈便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 他曾经对此人有诸多埋怨,觉得是他勾引、连累了师尊。可经历了幻境后,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渐渐走上了师尊的旧路,被这人一点点地吸引,一点点地陷入进去,渐渐满心想着的,皆是他的身影。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是为了陆前辈,他也可以放弃一切…… 他在不知不觉中,对陆前辈产生了朦胧的情感,甚至有了一丝莫名的独占欲,完全不受理性的控制。 在宁倏一带走他时,他的心里充满了不甘与屈辱,只想将那人抢夺回来。 可是,在宁倏一面前,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前辈可有过这般经历……当你想要追求某个人或某样东西,迫切想要得到他,而他却在比你更为强大之人手中?”无泪问道。 “这……”陆清舟想了想,记忆中他似乎还真没有过这种经历。 身为天道宠儿,又有百里重山那样的师尊在,他不曾有过短缺,也从未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人或东西。 若说有,那便是宁倏一。 但宁倏一可会被强大之人抢走? 陆清舟摇摇头,不存在的,怕是这世上都找不出能强过宁倏一的,只要宁倏一自己不想走,谁都别想撼动他。 对于自己的道侣,陆王婆清舟就是这么自信。 “前辈,弟子有……”无泪偷偷看向陆清舟,手指向着那片雪白微微动了动。 “弟子无时无刻不想触碰到他,想要得到他……但是眼下他却不属于我。” “以你现在的状况,的确很难得到。”陆清舟不擅长说谎,自是直言不讳。 在他看来,无泪所求的“它”,必定就是司空舜留下的宗主之位。 而从方才一系列事情看来,司空舜失踪太久,底下人已经蠢蠢欲动,按捺不住野心了。 就算无泪无意于那个位置,新上任的宗主,也未必敢留下他。 难怪无泪会这么着急、迫切地想要提升修为,这不只是手中权利得失,而是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了…… “可,你又怎么走火入魔了?”陆清舟蹙眉,“据我观察,你并不是能轻易输给心魔之人,怎会……” 在玄天秘境的幻境迷雾中,当他被心魔左右之时,总是无泪从旁冷静提醒,几次要将他拉出心魔的控制。 在他看来,无泪应当是一个极为冷静且理性之人,他的心不会那么容易动摇,更不会被心魔扰乱了思绪。 “那是因为……”无泪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不安分的手指,缩成了一团,“我对我所处的世界产生了怀疑。” “?”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无泪苦笑了一声,“我可能并不是我所了解的我。” 他曾以为那些幻境都是凭借陆清舟的记忆构建而成,在那幻想出来的世界里,没有他这个天魔宗少宗主的存在也很正常。 但离开秘境回来后,他又仔细一想,自己的的确确没有师尊和陆清舟结为道侣那天的记忆。 他为此询问了从小照顾他的大长老。大长老说他生了一场病,把很多事都忘了,可对于这场足以要他命的病,无泪却找不到一丝线索和痕迹。 他以此为点追查下去,却发现在天魔宗,有关他无泪的信息,似乎都是从他十二岁开始。 十二岁以前,他就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 他脑中有关十二岁之前的记忆,所有的大事件也如同一串字符,留在记忆中,却无半点细节。 而在他童年身边出现的人,除了司空舜外,似乎都是一些虚像,根本不曾存在于现实。 那些记忆,就好像是被人为刻意地种植在脑海中的…… “我已不知……自己到底是谁。”无泪抬起头,苦涩地笑问,“前辈你在天魔宗时,曾有听说过有关我的事吗?” “我……”陆清舟怔了怔,又急忙道,“虽不曾听闻,但那时我与你师尊关系紧张,不知也……” “陆前辈……你确实很善良。”无泪低笑了一声,轻轻掠起一抹银色长丝,让那顺滑的发丝从指缝中绕过。 指间,好像受到了月光的洗礼,触感令人无比眷恋,也无比惆怅。 他这样居心叵测,又来路不明的人,真的可以碰触如此纯洁善良的人吗…… “?”陆清舟见他面色异常,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狐疑,“你怎么了?” 怕惹陆清舟更加不喜,无泪急忙收回了手。 他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指向不远处的那张玉石床:“前辈可否扶弟子去那儿?” “你在幻境中也曾帮过我,我自当尽力助你恢复。”陆清舟未曾犹豫,伸手拉住了无泪,扶着他走向那张熟悉的玉石床。 一眼望去,他也难免触景生情。 他曾被困在那张玉石床上两年之久,如今玉石床犹在,只是当初捆绑着他的那些银色锁链已经不见踪影,整张床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无泪在陆清舟的搀扶下,盘膝坐在了玉石床上,闭上双眼,四周的灵力便渐渐流动起来。 它们像是一股紫色的洪流,卷成了漩涡,汇聚于玉石床上,又猛地一下倾泻而下,直冲向无泪的天灵。 “唔……”无泪忽然皱起了眉头,手指紧紧捏成拳,手臂上凸显出条条青筋,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楚,连身体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无泪?”陆清舟见状,心道不妙。 就看无泪“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染红了胸口。 “无泪!” …………………… 此时,另一边,天魔宗宗主寝宫前的深潭里。 一片片荷叶遮蔽着天光,荷叶下,一道白影“嗖”地游了过去,穿梭于茎叶中。 月归凝心中焦虑,几次想要跳出水面去找寻,却又担心陆清舟回来后找不到他,两人走岔了地。 可左顾右盼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寻,倒是听见寝宫外传来几名天魔宗弟子的议论声。 “骨长老本来只想杀了那只猫,挫挫那小子的锐气,可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这么看重他的猫儿,竟然与骨长老动起了手……” “什么?那骨长老不是正好可以废了那小子?” “唉,哪有那么容易!谁知道那小子身上竟然藏了无数高阶符纸,哗啦一下撒出来,连骨长老都吃了暗亏,教他逃进了禁地。” “禁地可是天魔宗宗主的修炼之处,万一让那小子得了什么机缘……” “呵,放心,骨长老说了,禁地的灵力十分霸道,就凭无泪现在的状况根本吃不消。恐怕等大长老回来,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哈哈,那还省得咱们自己动手了……” 猫?符纸?天魔宗禁地? 月归凝把几个关键词拼凑在一起,略加思索,便把整件事的经过完整地脑补了出来。 哼,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竟然敢诱拐了他的小清舟,还劳得小清舟为他损耗了那么多符纸? 很好,天魔宗禁地他还真没去过,倒要去拜访一下,留点到此一游的痕迹! 月归凝越想越生气,一下子钻进了水底,然后摇摆着尾巴,蓄力向上窜起,想要借着势头一跃跳出水面。 可就在他即将突破水面之际,前方忽然漂来一截黑丝,缠住了他那短小透明的鱼鳍,险些刮伤了他娇嫩的鱼皮。 “什么鬼玩意儿!”月归凝恼火地扇动鱼鳍,要将那截不明物体甩开。 好在那黑丝柔韧又光滑,很快就被他挣脱开,像是墨汁般散在水中。 “这到底是何物?”月归凝好奇地朝着那黑丝飘来的方向望去。 水下世界本就光线昏暗,前方朦朦胧胧,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株株粗壮的荷茎,扎在一团黑黢黢的小山包上。 那山包看起来,既不像是淤泥块,又不像是巨大的藕,倒像是一尊佛像的粗胚,被一条条黑丝缠绕着,包裹着。 黑丝在水中张牙舞爪,好似妖魔的触手,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月归凝又凑近了些,却发现那黑丝下,还藏着极为白净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宝物。 好奇心害死鱼,哪怕是妖王也禁不住这等探知的诱惑。 于是月归凝扭摆着身子游上前,钻进了黑丝缝隙之中,用身体拨开了一层层的黑丝,就像剥开蛋壳似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随着那黑色的蛋壳被层层剥落,蛋壳下,竟露出了一张如玉般光泽的……脸! 一张英俊的年轻的脸! 天魔宗禁地内,紫色的霸道灵力此时变得温柔起来,缓缓于上空浮动。 玉石床上,两人面对着面,互相抵着双掌。 他们周身环绕着两种色泽的灵力,一道紫色一道纯白,在空中相互追逐、交织缠绕,像是两条调皮的小龙。 “前辈?”无泪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一抹虚弱而满足的笑意,“多谢……” “别说话,运转功法!”陆清舟轻声斥道,继续运转自己的烈阳真火。 天魔宗灵力灌顶之法过于霸道,无泪的身体很难承受,稍有不慎,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金丹就会彻底粉碎! 于是陆清舟便将多余的灵力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可没想到,那些天魔宗灵力竟然引起了镇界铃的共鸣。 镇界铃发出了“叮铃”的声响,里面封印着的灵力也被诱导出来,与天魔宗灵力交融在一起。 有了这股来自妖皇传承的灵力,那紫色的天魔宗灵力顿时就变得乖巧而温顺了,两种灵力一起涌入两人的躯体,浇灌着他们枯竭的丹田。 陆清舟丹田内的那颗“妖丹”,顿时生出了璀璨光彩。 他的脑海里,渐渐又浮现出一些画面,似乎还是接着上一次的…… “我叫宁倏一,”苍茫雪色中,披甲戴盔的人族战士扬起了高傲的头颅,眼中涌现着无穷的凶狠杀意,“是来要你命的人!” “你是下一任天道?”身披白袍,被一群猫儿簇拥着的男子轻声问道,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冰雪中很快变作白雾。 陆清舟看不清那白衣之人的面容,但却觉得对方莫名有几分熟悉。 这会是谁? 下一任天道? 下一任天道,指的莫非是宁倏一!? “天道什么的我可不管,我只是前来杀你的人!”那个表情陌生的宁倏一握紧了剑柄,微微屈膝,蓄力而发,“准备接招吧!” “等等!” “刺啦”一声,白衣之人的道袍破开了一道口子。 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一抹红,脚边的雪地里绽开了几朵红梅,猫儿们见状都喵喵叫唤起来,像是十分担忧白衣人的安危。 宁倏一挽了个剑花,将剑插在地上,冷声问道:“你要怎么样?” “我……”白衣人想了想,低头对猫儿们说了些什么,猫儿们先是不情不愿,后来又不得不遵从他的命令,缓缓退了去。 等猫儿们走远,白衣人才重新看向宁倏一,道:“我的命可以给你,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怎么这么麻烦!”宁倏一皱起眉,不耐烦地咕哝,“明明打一架就能解决……” 陆清舟忍不住地笑了,由此看来,这画面中的宁倏一的确是他家阿宁没错了。 这厌烦嫌弃麻烦的懒散表情,实在真实! “七天!”这时白衣人急忙道,“就七天!我想请你陪我七天,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七天后,我的命便任君处置。” “……”宁倏一上下打量着那白衣人,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收起了手中剑,“好吧,那就七天。你要我陪你做什么?” “呵。陪我……说说话吧。”白衣人轻笑了一声,而对面的宁倏一却微微一愣。 那神色,除了诧异之外,竟然还含有一丝惊艳。 陆清舟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丝酸意。 也不知这白衣人长得到底何等天人之姿,竟然能让平日素来目不斜视不为美色所动的宁倏一动容。 可无论他怎么调整位置,调整自己的视觉角度,他始终看不见那白衣人的脸。 他看着宁倏一陪着那白衣人在这纯白的世界游山玩水,看着两人在林间畅谈人生。 这空寂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们俩,连称呼都用不上。 而宁倏一的脸,从开始的麻木木讷,到渐渐产生了兴致,到最后已经彻底放松耍起了无赖。 短短七天一瞬即逝,陆清舟不知道宁倏一最终还能不能对这位“七日之交”下狠手。 一方面,他私心希望宁倏一达成所愿,不会被那白衣人扰乱了心思;而另一方面,他却又希望宁倏一能手下留情,因为那个白衣王者看起来,真是太寂寞了…… 或许,他早已想要以死来逃离这寂寞的世界,所以才会向宁倏一提出了“七天之约”。 画面忽然消失,空留给陆清舟一个巨大的悬念,和一份怅然若失。 “前辈,你醒了?”耳旁,传来无泪略带惊喜的呼唤。 陆清舟睁开双眼,发现身边的灵力已经消退,而两人的手还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纳,收回了雪白的手。 “前辈的气息与方才全然不同,可是修为有所增进?”无泪问道。 陆清舟经他这一提醒,方才感知,自己的修为竟然已经恢复到了分神期,已经和现在的许子玄差不多境界。 看来,妖皇传承并未彻底消失,而是被镇界铃暂时存留封印了起来。 只要有足够的引诱条件,镇界铃就会一点点释放出修为和灵力,助他恢复境界。 或许,他还能重新踏上曾经的高度,甚至更高…… 可伴随着修为、灵力一道释放的那些画面,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难道…… 陆清舟仔细一想,顿时想到了一个惊人的可能性——那白衣王者,很可能就是当年的妖皇! 所以他所看到的画面,都是妖皇传承中含杂的记忆片段。 可妖皇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有宁倏一?宁倏一,到底是什么人…… 他真的是天道? “陆前辈?”无泪见陆清舟像是还没睡醒,有些恍惚的样子,又轻声唤了唤。 陆清舟这才收敛了心思,转头将手搭在了无泪的手腕脉搏上。 无泪的经脉被修复得很好,金丹…… “你也突破了?” 无泪原本是金丹巅峰,受内伤后金丹破损,实力大跌,不想被天魔宗灵力修复后,因祸得福,竟然一下突破到了元婴! 丹田里的金丹,化作了一个小小的元婴,坐在莲花法座上,安稳得很。 若不是有宁倏一,此子真是年轻一代中当之无愧的魁首! “若非前辈,弟子绝无可能修复修为。当时情况如此凶险,前辈竟……”无泪心中无比感激,也心有余悸。 他没料到,陆清舟竟然会在那种情况下出手相助。 灵力灌顶极为凶险,若是稍有差池,便会连累陆清舟一道被那霸道的灵力重创。可陆清舟还是奋不顾身地冲上来了,而且还…… 无泪素来淡漠的脸上,忽然有点发烫。 刚刚他们俩在玉石床上,双手相抵,一同运行了功法。两人的灵力互相交融,不分你我,这似乎就是……就是大家所说的“双修”? 他与陆前辈“双修”了? 一时间,无泪心中思绪混乱,大脑缺氧窒息,连陆清舟唤他都听不见。 “无泪?”陆清舟不知眼前这小子为何忽然面红耳赤,平日明明是个颇为稳重老成的人,此时却像是一个毛躁小子,他只得轻声提醒,“你先别激动,再入定巩固一下修为,我从旁助你……” “这怎好继续麻烦……”无泪清醒,拱手向陆清舟一拜,口中虽有推辞,但心里充溢着无法诉说的轻快与喜悦。 等等!为何要推辞拒绝? 大家都说双修不但能相护增进修为,更能增进感情。若是把陆前辈留在这里,一直陪着他双修,到最后,他是不是也可以请陆前辈当自己的道侣? 师尊未能给与陆前辈的幸福,由他这个弟子来给与,也未尝不可吧! 想到这里,无泪急忙收回方才的话,改口道:“不过弟子感觉境界不太稳定,斗胆劳烦前辈……” “嗯,你且坐下吧。”陆清舟完全不知自己的这番行为被误解了,他也着实高估了天魔宗少宗主那一方面的见识程度。 他心无杂念,让无泪坐在自己的面前,两人又一次双掌合拢,开始了又一次持久的“双修”…… 十几日后,一艘飞行法宝驶入天魔宗的门宗大阵,降落于空旷的广场上。 赫连大长老披着一身黑袍,率领一帮天魔宗的精英,从那飞行法宝上缓步走了下来。 天魔宗上下皆前来相迎,呼声热切。 赫连大长老环视一周,没看见无泪,面色微凝。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断了一臂的骨长老身上。 “小骨头,你这是怎么了?”赫连大长老冷笑,“终于舍得把你那没什么用的残肢拿来炼器了?” “大、大长老,是属下……属下办事不利!”骨长老满头冷汗。 虽然之前已经派人去给赫连大长老送信,但却并未说得太详细,只说少宗主打伤教众,擅闯禁地。 他怕让大长老知道,他堂堂天诛门骨长老,竟然会被一个身负重伤,境界跌落到筑基以下的毛头小子重伤,只怕还没收拾了少宗主,他就要被当做废物清理出去了。 但大长老眼力了得,一眼便看出了原委…… “大长老,少宗主也不知从何处得来高阶符纸,属下一时不察……”骨长老还想再挣扎,却感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同时,还有大长老的一声怒喝:“废物!” “咔嚓”一声,骨长老颈骨折断,就此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在场之人全都消了声,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气。 “少宗主,乃宗主离开前钦定的代理宗主。”赫连大长老目光横扫众人,冷冷地道,“你们敢对少宗主不敬?” “弟子不敢!”天诛门众弟子吓得齐齐跪在了地上。 “凡是对少宗主动过手的,自己去刑罚堂领罚。”赫连大长老摸了摸胡须,拄着骷髅拐杖,转身向天魔宗禁地的方向走去,“敢对少宗主动手,呵……” “该说你们胆子大,还是命大?” 第50章 50长老 你们不了解那个男人的可怕……… 天魔宗禁地密室里。 陆清舟早已变回了猫,趴在玉石床上,双眸锁定前方正在练功的无泪。 无泪不愧是司空舜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天魔心法、天魔剑、天魔法相……基本上司空舜傍身的绝学,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无泪。 假以时日,无泪必定会承接了司空舜衣钵,成为第二个“大魔头”。 所以,陆清舟稍稍留了一个心眼儿,在和无泪“双修”的闲暇之时,以帮助无泪压制心魔为借口,又传授给他一套正道的《清心术》。 这《清心术》本是佛门之法,对压制心魔的确有所作用,当年他因为阳炎丹而走火入魔后,也是凭借这一心法死守灵台,才能至死都保持着清醒。 除了压制心魔外,《清心术》的另一重作用,就是消除过多的杀念和妄念。 无泪本就极为佛性,几乎一点就通,长期修炼下去,应当就不会随意杀戮,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 只要他没有被什么人控制的话…… “少宗主!”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老夫……” “大长老?”无泪辨别出了声音之主,正要起身开门,却忽然想到身旁的陆清舟,便又缓缓坐了下来,“弟子正是紧要关头,不便相迎,待弟子出关,再去向大长老请罪!” “无妨。老夫得知先前那些不成气候的冒犯了少宗主,怕少宗主意气用事,反而伤了身体,特意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少宗主并无大碍,老夫也放心了。”赫连大长老轻叹了一声,欣慰地道,“少宗主若真能恢复,对我天魔宗而言,实乃大幸!此时,正是我魔宗子弟杀回中原,一统江湖的大好时机!” “?”陆清舟觉得不对劲,扬起了头,却见无泪也皱着眉,不明所以。 “此番妖祖祭上出了些乱子,呵呵……”大长老似是听见了他们的疑惑困顿,缓缓解释道,“妖宗妖王失踪,而归元宗掌门在斗阵大比上神魂受创,此时心智倒退成了一个稚童,玄天门掌门又被归元宗弟子宁倏一斩杀,而且,整个门派高手都被此子杀尽……” 陆清舟:!!! “此时妖宗无暇顾及其他,正道的两大门派互相敌对,两方掌门又死的死伤的伤,正道早已乱作一团,群龙无首,正是我魔宗崛起的大好时机!”赫连大长老笑道,“待少宗主出关,便可率领我等众人,杀正道一个措手不及!我魔宗,必将一统天下,千秋万载,盛世辉煌!” “……”听着大长老越来越激昂的表演,陆清舟露出了一脸不屑。 一统天下?做梦了吧…… 不说归元宗原本最强的也不是掌门许子玄,还有战天云、莫长老等一帮高手,光是一个宁倏一,只怕就能让魔宗头疼许久。 若是小看了正道,魔宗只会自取灭亡! 无泪看了一眼陆清舟,急忙打断了大长老的即兴演说:“大长老,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如今正道和妖宗虽然群龙无首,但……”无泪的头脑素来冷静,稍加分析便得知此事不宜,“妖王只是暂时失踪,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归元宗虽然少了掌门,但还有门下各峰的精英长辈,以及那个人……” “你说宁倏一?”大长老道,“那小子确实深不可测,是个变数。但眼下,归元宗群龙无首,那小子得收拾残局,自顾不暇。只要我等抓紧机会,强势进攻,等那小子得到消息时,这正道同盟已经被我们拿下了大半!他们气数已尽,称霸天下之道,便指日可待!” “弟子觉得此事不妥。”无泪直接反驳,气得大长老嗓音一颤,憋了半天气,才缓缓吐出了一句:“为何?” “虽说对方失去了两大掌门,但……我宗何尝不是缺少了宗主?” “就算宗主不在,我等皆可为少宗主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还不够!”无泪握紧了拳头,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实,“不够!” 站在顶尖的人,妖宗有月归凝,归元宗有个看不透的宁倏一……可他们魔宗有谁? 大长老?大长老的修为虽已是大乘期,可放眼天下,正道中未必没有大乘期能人,甚至数量很可能还比他们预计的要多…… “少宗主!”大长老怒道,“我魔宗之人怎能如此畏惧不前?吞并正道,是我魔宗历代首领的夙愿,你究竟还要老夫再等多少时日?你可万万不能走上你师尊的旧路,万劫不复啊!” “大长老……” “当年,宗主横空出世,强悍霸道,老夫自认不如,便把天魔宗宗主之位拱手相让,希望他能率领魔宗,完成我等多年的心愿,可谁知……”赫连大长老长叹一声,带着万般痛惜,“谁知他竟然为了一个正道弟子,弃魔宗大业于不顾,最后还……少宗主,你千万别学你师尊,可千万别再被那陆清舟迷惑了心,你要记住我魔宗的霸业还在等着你完成啊!” “大长老,弟子只是觉得眼下时机不妥……”无泪无法反驳,也无法向大长老发誓。 毕竟自己已经对陆前辈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且他知道,若让他在陆前辈和魔宗霸业中选择一个,他必定会和师尊做出同样的选择…… “弟子无能。”最终,无泪只能闭上了嘴,低声叹道。 门外,传来赫连大长老一声长叹:“唉!天道何时才能眷顾我魔宗……” 脚步声响起,又渐渐远去,透着深深的失望。 他缓步走出天魔宗禁地,一旁的亲信立即上前来:“大长老,少宗主他……” 赫连大长老伸出一只手,轻轻摆了摆,□□的眼睛里闪着一丝阴冷。 “大长老!”属下有些着急,“我们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少宗主年轻不懂事,依属下看,倒不如直接……” “住嘴!”赫连大长老跺了跺拐杖,脸上竟少有地露出了一抹敬畏,“那可是宗主的……” “宗主失踪已久,少宗主虽然是宗主亲传弟子,但若他无心宗务,我等岂能眼睁睁看着天魔宗就此败落……”一人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在大长老的面前双膝下跪,认真地道,“属下斗胆,还请大长老重新主事!” “我等斗胆,请大长老重新主事!”属下们纷纷应和,跪了一地。 “唉,你们不了解那个男人的可怕……”大长老微微抿唇,动了动胡须,似是在斟酌思量什么。 属下们面面相觑,不知大长老口中的“那个男人”是指谁。 只见大长老独自沉思了片刻,忽又拄着拐杖向前走去:“少宗主所言也有道理,我天魔宗的确需要一个强悍的战力……抓紧时间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与此同时,留在密室里的一人一猫,气氛也显得颇为尴尬。 “前辈,弟子绝不会让他们去进攻正道的……”无泪偷偷看向陆清舟,小心翼翼地道。 “嗯,天魔宗发展至今日也不容易,若毁在你手里,你师尊怕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陆清舟说得轻描淡写,倘若不知他为人,只怕要误会他是过于猖狂。 可即便知道陆清舟所言是真话,无泪心里还是有些许不太服气。 三十岁之前能突破元婴之人,寥寥无几,他的潜力无限,本是天下最为优秀的年轻一代,可偏偏出现了一个宁倏一,一个看起来只有炼气期,却照样吊打他们的十几岁青年。 “前辈可知……宁倏一宁师叔,他究竟是什么修为?” “大概是炼气三重……”陆清舟直言,“他是个另类,无需与他比较。” 若宁倏一当真是天道,不管他是何等境界,这天下能有几个斗得过天的? “那以前辈所见,晚辈有朝一日,可能胜过那宁师叔?”无泪又追问,却见陆清舟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猫眼冷冷地盯住了他:“你要听真话?” “……”无泪想了想,还是摇头作罢。 不管何时才能战胜,宁倏一都是他此生必须除去的大敌! “前辈,你应当是陪宁师叔参加妖祖祭的吧?可怎么又独自来到天魔宗?妖祖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泪换了一个话题,之前陆清舟没有答复他,此时他更是好奇了。 宁倏一不是片刻不离陆前辈的吗,怎么会让陆前辈单独来此? “此事说来话长……”陆清舟想了想,把能说的大致说了一遍。 不能说的,他并未多言,他可不敢告诉无泪,妖宗失踪的妖王此时就在你师尊卧室前面那口池塘里待着呢! 他省略了妖皇传承的部分,只言自己和一名妖族被妖王手里的诛灵阵吸入,在诛灵阵又找到了司空舜留下的生门,才来到了魔宗。 “你师尊说,要为天魔宗做出一定贡献,获得天魔宗宗主的认同,才能走出天魔宗的宗门大阵。可他必定没料到自己会失踪,而你们天魔宗到此时都没新一任宗主诞生。”陆清舟不满地晃着尾巴。 “那前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只能一边寻找我本命剑的碎片,一边寻找契机。”陆清舟道。 青灵剑的最后一片碎片,留在了魔宗,但到目前为止,他尚未感应到碎片的存在。 他将项圈里的一片碎片取了出来,放在无泪的眼前,轻轻拍着那片碎片问:“你可有见过这样的碎片?” “倒是曾经在师尊手里见过,自师尊离开后就……”无泪忽然一愣,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前辈要找此剑碎片,还要获得天魔宗宗主的认同?” “?” “那……弟子有一个提议!”无泪道。 第51章 51二合一 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彻底破…… “所以……你要和这小子联手,去寻找司空舜那老贼?” 寝宫前,月归凝化作一名白发红眼的少年,一脸不耐烦地瞥着陆清舟身后的黑袍青年。 和陆清舟最初对无泪的印象一样,他看无泪也感到极为不顺眼。 不只是无泪身上同时散发出佛性魔性两种矛盾的气息令人感到莫名违和,还因为无泪的眼神和神态,特别是站在陆清舟身后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觊觎自己宝物的臭虫…… 这与当年的司空舜如出一辙! 更何况…… 月归凝想到先前在水下看到的一幕,浑身寒毛直竖,一把抓住了陆清舟,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低声警告:“这小子浑身透着古怪,没准是什么妖魔变的!” “妖魔?”陆清舟哭笑不得,堂堂妖王,竟然害怕妖魔,“你自己不就是个妖?” “这不一样!你知道我在这水下看见了什么?”月归凝用手比划着,“这荷花都长在一尊尸体上!那尸体,和这小子长得一模一样!” 先前,他被水下那黑丝缠绕的白净面庞吓了一跳,还以为司空舜坏事做尽终于被人沉塘了,可后来他壮着胆子仔细一瞧,发现那竟是一个不认识的青年。 那青年无声无息,却又不像是正常的被水泡烂的沉尸,说是尸体,更像是一尊用雪白的嫩藕雕刻的艺术品。 可没想到,这件艺术品竟然能和天魔宗少宗主撞脸,其中缘由恐怕…… “前辈莫慌,这位妖宗前辈所说的,大概是我的莲花法相。”无泪拍了拍手,水潭之中顿时泛起了涟漪。 波浪正中,冒出一个浑身上下被黑色发丝和荷叶枝蔓缠绕的人,笨拙地爬上岸,水淋淋地站在三人面前。 仔细看,那张脸确实与无泪没什么不同,只是有些苍白,显得毫无生机。 “我天魔宗的天魔法相秘法,与修炼元婴很像……”无泪掠去遮挡着法相脸面的黑丝,一边解释道。 修道之人,等修为突破了元婴后,便可修炼出如同自己分|身一般的元婴。危及性命时,就像萧云飞那样,元婴脱壳,另觅适合的肉身。 而天魔法相,既可以让修炼者以法相化形,就像当初司空舜那样,将自己全身的气息改变为正道中人,让人完全看不出破绽;又可以直接修炼出另一尊肉|体分|身。 但这分|身只能接受修炼者的神魂记忆,却无法承载修为。若是修炼者本体死亡,借助法相重生,那就会变成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只能重头修炼。 不过,借助天魔法相,修炼者能同时操控数个身躯,实现真正的“分|身有术”。而且,还可以特意培育出极为强悍的肉身,赋予其最强的天赋,一旦身死,便可从更高的起点重头再来,犹如凤凰涅槃一般经历一次次洗礼…… “我们所行之事需暗中进行,”无泪拍了拍自己的法相,“届时,他会替我坐镇天魔宗,闭关修行,以掩饰我们的踪迹。我也能通过他获悉天魔宗的各方消息。” “你如此谨慎,难道天魔宗的人会阻挠你寻找司空舜?”月归凝无意间的一句话,让气氛直接凝固了。 天魔宗暗中风起云涌,就连陆清舟都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无泪想了想,还是开口坦白:“据闻师尊当年带走了象征宗主传承的《天魔心法》最终卷,练就《天魔心法》最终卷之人,方能成为天魔宗真正的主人。所以天魔宗上下,都争着早一步找到师尊。他们各怀鬼胎,不值得信任。” “所以你也是为此去找你那老鬼师尊的吧?”月归凝不屑地道,眼神似乎含着几分嘲讽,像是在说:鬼才相信你是为了师徒之情! “这只是原因之一,若两位前辈能助我获得《天魔心法》最终卷,让我成为宗主,我会承认两位对天魔宗的功劳,前辈便不会再被大阵所阻,大可离开此地。”无泪坦言。 他抛出的诱饵实在诱人,连月归凝也无话可说,只冷笑了一声。 “原因之二,是陆前辈所要找寻的灵剑碎片,很可能也在我师尊身上。师尊当年过于伤心,一直将那碎片带在身上,不曾离身,怕是将碎片也当作陪葬之物了……” “哼!假惺惺……”月归凝忍不住唾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够了。”陆清舟蹙眉阻拦了月归凝,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已是过往,就莫要再提了。” 他从来不欠司空舜,所以他死后,司空舜要死要活,也与他毫无关系…… 只不过青灵剑碎片一定要寻回,而且……无泪说过,司空舜是当年最后一个接触自己尸|身之人,或许他的魂魄丢失也与司空舜有关。 找到司空舜,没准就能直接找到他丢失的魂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无泪又道,“我师尊之前已是渡劫期的修为,哪怕身死,他所留下的肉身也极为彪悍。魔宗有不少擅长制傀的能人,若是……” “你是说,会有人拿司空舜的尸体炼制傀儡!?”这下,月归凝无法淡定了。 一具肉身炼制极限的傀儡,可不亚于一名渡劫期修为的高手……倘若真被人得手,那这天下必定要面临一场大灾难! “必须阻止!”陆清舟十分笃定地道,双目炯炯,“无论他做过什么,逝者为尊,不能放任他被利用。” “小清舟,你……” “晚辈替师尊谢过前辈!”无泪微微一笑,向陆清舟恭敬一礼。 礼毕,他又摸出两块玉牌,分别递给陆清舟和月归凝。 “此乃我宗任务令牌,寻找师尊的任务早已是我宗最高等级任务。”他道,“携此令牌,滴血领命后,可在三十天内离开天魔宗。” “但是,若三十天没完成任务,必须回到天魔宗,解开与令牌的捆绑。否则……”无泪的目光在陆清舟身上扫过,略有些担忧,“就会遭到大阵反噬。” “贵派规矩还真多!”月归凝抢在陆清舟之前挪动一步,死死挡在了陆清舟的身前,伸手接过两块玉牌。 可他忽然手中一滞,给陆清舟的那块玉牌竟然被无泪死死捏着,那双漆黑的凤眼中闪着幽暗的光芒。 月归凝冷笑一声,略微使劲,硬生生将陆清舟的玉牌从无泪的指间抽走,心里泛起各种心思。 这魔宗小兔崽子一看就不是好鸟,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他那看着小清舟的眼神,热切地就像是要把小清舟给吞了……幸好,小清舟素来迟钝,对此毫无察觉! 当年他没能力,让司空舜老贼叼走了小清舟,如今他绝不会让魔宗小崽子再靠近小清舟半步! 干脆,等这魔宗阵法解决后,直接干掉这只小魔头,也算是为天下苍生除害了。 月归凝怀着异样心思,一路对陆清舟进行了层层保护。 每逢无泪想要与陆清舟搭话,他便挡在两人之间,硬是挡住陆清舟的视线。 久而久之,就连不太擅长感受他人气氛的陆清舟都瞧出了端倪。 “你怎么了?”陆清舟低声问月归凝。 “我……我无法信任这个魔宗小崽子。”月归凝凑到陆清舟耳边,低声道,“谁知道他按着何等居心!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么傻,这么随意轻信他人?” “我并未轻信过谁,无论是你还是他……”陆清舟被他莫名堵得心头一窒,声音也冷了下来,“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是谁造成的!” “……”月归凝理亏,哑口无言。 经历了那些事,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能随意相信别人的陆清舟。 虽然他一如既往的善良,一路并未对他们恶言相向,甚至还为他们疗伤救治,但他压根就没完全相信过他们两个——无泪也好,他月归凝也好,都是不可信任的“他人”。 只是眼下局面让他不得不冒险,一旦事情结束,他必定离他们俩远远的,形同陌路…… 想到这里,月归凝的心里泛起了苦。 若当初能护住他,不让他遭受那些折磨,保持他率直天真的天性,哪怕是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却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彻底将他隔离在了心房之外,把他当作一个“他人”。 “两位前辈,前面就是我得到的线索中提及的竹林……”这时,无泪恰到时机地走了回来,打破了两人的僵局,“前辈?” “竹林?这里果真是……”陆清舟狐疑地看向月归凝。 他们都觉察到了,无泪带他们所走的这条路线,似乎就是当初月归凝为陆清舟逃离魔宗所规划的那一条! 陆清舟趁着司空舜前往妖宗求取更多阳炎丹之际,在月归凝安插的人手帮助下,偷偷打扮成了魔宗的仆从,沿着这条道路翻越了天魔宗的后山,眼看着就要离开天魔宗地界。 可没想到,半途寒冰剧毒忽然发作,他最终未能走出这片竹林…… 所以,前方的竹林,便是陆清舟的埋骨之地! “前辈,前面可有什么不妥?”无泪不知内情,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走,去看看……”陆清舟收敛了心思,迈步向前方走去。 这片竹林生得茂密,四周环山,静谧如画,本该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越深入竹林,陆清舟却越来越觉得压抑与沉重,而那些翠绿的竹叶,不知为何,竟然变得锈迹斑斑,泛黄枯萎,到了深处,竟然还有直接被染成了黑色的枯叶。 “这里似乎有瘴气!”无泪伸手画了一圈,一串佛珠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身上的魔气大增,头顶忽然飘出了一朵黑色的莲花。 莲花一转,四周的景致起了变化。 本是静谧无声的竹林里,传来了鬼哭狼嚎,阴风凄凄。 一团团黑紫色的幽魂在暗中涌动,并不断向他们投来一丝丝黑烟。 “这些黑烟有毒!”月归凝鼻子尖,立即护在了陆清舟的身前,“小心!” 陆清舟却不慌不忙,从项圈里取了几个瓶子,直接丢给月归凝和无泪:“服下!” 月归凝接过一瞧,上面写着—— “阿雪的去火药,清毒败火,一次一粒。” 清毒败火?能对付瘴气? 他将信将疑地将丹药放进口中,丹药品质极好,入口即化,药香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和鼻腔。 身为炼丹圣师,月归凝自是第一时间就辨别了出来:“万毒丹!?” 万毒丹,可解世上万毒,乃天下第一炼丹阁的秘药,一年仅出一炉,一炉最多三四颗,每一颗都被放在拍卖行里卖出了仙器的价格。 所以他这一口,即相当于把一柄让世人抢破脑袋的仙器吞下了肚,让人如何淡定? “万毒丹?”无泪也惊讶地停住了口,仿佛嘴里含着的不是丹药,而是什么无价法宝。 先有成把抓的高阶符纸,又有宛如家常便饭的天价丹药…… 陆前辈出手怎会如此阔绰,比他这堂堂天魔宗少宗主还土豪,以后还怎么让他“孝敬”前辈啊! “没什么,赶紧服下!”陆清舟挠了挠脸皮,心虚地看向了别处。 他的项圈里还有各类高阶品级的丹药、法宝,高阶以下的东西都被宁倏一当破烂卖掉换成了灵石,所以他现在手里有的,还都不是什么大街货,随意翻翻都是极品。 “多谢前辈!”无泪也不继续纠结陆清舟的阔绰,一口吞下了丹药。 万毒丹可解万毒,亦能在一定时间内增强抗毒性,是以这竹林中不断飘出的紫色毒气便再也侵染不了他们半分。 三人又深入林中,忽听“嘎嘎”之响,几只古怪的乌鸦飞上了竹梢。 那乌鸦看起来凄凉无比,全身羽毛脱落得几乎能看见……骨头!森然白骨! “一群死物……”月归凝厌恶地丢出一片片幽冥寒火,将那些死气沉沉的乌鸦变作一团团灯火,在林间飘荡。 瞬间,竹林中传来一阵哀号,叫人毛骨悚然。 一只只走兽,踏着枯枝败叶,渐渐围拢过来。一只只飞禽,掠过林间树梢,犹如乌云盖顶。 陆清舟抽出了佩剑,目光朝着竹林深处探去,沉声问道:“你确定你师尊会在这里?” “有人曾见到师尊走进竹林,且再未出来……但若师尊执意隐藏行踪,这就只是一个幌子,需要我等排查后判定。”无泪回答,却听月归凝轻笑了一声:“有人见到你师尊进去?就你师尊的身手,来去无踪,还能被人瞧见?” “前辈的意思是……”无泪皱起眉头,黑色的眼珠子微微一动。 “这里变成如今模样,必有原因。”陆清舟从项圈中取出一方阵盘,手指灵活地拨弄着,不消片刻就撑起了一座防御阵,将所有的死物都抵挡在了外缘。 他又低头细细查看了一株枯死的竹子,又抬起头来向着竹林深处望去。 双眼之中,因果线交叠相汇,处处透露着杀机与死气,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这里被大宗师设了阵……”寻思片刻,陆清舟判断道,“这是千杀万绝阵,非死者不能入阵。” “这是何人所设?我魔宗上下,并无阵法宗师!” “不,有一个。”陆清舟十分断定地道,“天魔宗大长老——赫连雄。” 世人皆知天魔宗的赫连大长老是一名鬼修,擅长炼制尸傀、操纵亡灵,双手沾满鲜血,刀下皆是亡魂。 可无人知晓的是,赫连大长老并非天生魔修,他出身于一个阵法世家,曾经是家族给予厚望的阵法宗师。 然而,阵修过于强悍,难免遭人记恨,他所在的家族树敌太多,趁着他们家老祖仙逝之际齐齐攻来,将他的族人斩杀殆尽。 而那些所谓的正道同盟,畏惧敌方势力,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家族覆灭。 自那一刻起,赫连雄便发誓,定要正道同盟和敌人付出代价! 他假死逃遁,自毁容貌,从此顶着一张可怕的狰狞的脸,化名为“赫连雄”,修起了鬼道,成了一名魔修。 不到二十年,他便闯出了名头,一手创建了天魔宗,为他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只是自从他抛弃原本姓氏的同时,他便发誓再也不使用阵法…… “大长老的过往,还是当年从你师尊口中听来的。”陆清舟道,“而且这千杀万绝阵需要大量死物亡魂,正是大长老所擅长。” “可……”无泪脸色一片雪白,微微咬着拇指。 “你的线索也是从赫连雄那儿得来的?”月归凝一看便知他心中疑虑,幸灾乐祸地戳着他的伤口,“哈哈,少宗主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指不定这就是大长老给你设下的埋伏!” “不……不会……”无泪不敢相信,目光有些茫然。 师尊失踪后,一直是大长老照顾着他、教导着他,也是大长老替他稳住了那些野心勃勃的下属们,让他坐稳了天魔宗少宗主的位置。 哪怕是他走火入魔,修为倒退,大长老待他都和往常一样。 大长老必定不会害他! 假如大长老要害他,直接动手就可以了,何必费尽心思指引他来此处,摆出如此大阵,倒显得杀鸡用牛刀? 看着无泪那一脸纠结,陆清舟微微摇头。 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算计的滋味儿,陆清舟自己尝过,自然理解无泪现在的心情。 最初必定无法接受,觉得对方一定有什么缘由,还会努力去给对方找借口…… 不敢轻易相信自己被背叛了,因为那就像是被人从身后狠狠捅了一刀,扎进了心里,在那小小的地方扎出了成千上万个孔来! 但,就算是痛,就算是怨,也得让自己保持清醒,早日打破自欺欺人的困境,不然很容易被心魔吞噬,让仇者快亲者痛。 “我能替你找到破解此阵的生路,但前方或许还会遇到其他凶险。你打算如何?”陆清舟看似冷漠地道,“是就此打住回头,装作若无其事,亦或继续前进,找出事实真相?” “我……”无泪垂眸想了想,再次抬眼时,眼中的不解和困顿皆已消散。 “我选择继续前行!”他抽出佩剑,坚定地指向前方,“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向前。” “那便走吧!”陆清舟二话不说,踏出了防御阵法,手中烈阳真火熊熊燃烧,裹着灵剑,照亮了身边的竹林。 “是,前辈!”无泪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快步追赶了上去,就像是一只听话无比的狗仔。 月归凝狠狠捏紧了拳头,却也只得操纵着幽冥寒火,紧紧跟在了两人身后。 竹林里,火光四射,剑影绰绰,那些行尸走肉发出了凄厉渗人的惨叫。 陆清舟随着因果线,渐渐走到了一条溪流边。 溪流原本是清澈见底的,可现在却变成了殷红色,像是血水般浓稠黏腻。 溪流的上游,有一方巨石,约莫一人高,似是上古时代飞降此处的陨石,透着阴森寒意。 整个千杀万劫阵,就是以此为阵眼排开。 “这地方倒真是诡异,”到了陨石下,就连月归凝都感到一阵寒悚,“阴气逼人,还真是一个养尸的好地方。” “当年,我也是无意间逃到这里,被这阴寒之气侵身,才……”陆清舟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那块冰冷的陨石,“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才让我遇见了你。当年你害我毒发身死,今日便让我毁去了你,也算一报还一报……” 一边说着,陆清舟掌中冒出了火光,烈阳真火的热度聚于掌心。 要对付这块诡异的极阴陨石,恐怕天下也唯有烈阳真火可行! “砰!砰!”四周忽然蹿出一群尸傀,各个青面獠牙,凶猛无比,与先前的飞禽走兽完全不同。 他们张牙舞爪地扑向三人,无泪与月归凝此时配合得相当默契,一左一右护住陆清舟,气势汹汹逼退群尸。 一朵朵黑色莲花穿梭于尸傀之中,一条条枝蔓缠住了他们的双腿。 一团团幽冥寒火飞扬在竹林之间,一片片刀光削断了尸傀的脑袋。 尸傀们前赴后继,最初还只是一些筑基、金丹级别的虾兵蟹将,但渐渐地,尸傀大军之中竟出现了元婴,甚至化形期的统帅,带给月归凝和无泪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可恶,一群蝼蚁!”月归凝被气急,也顾不上妖丹的损伤,一跃而起。 竹林间,忽然蹿出一条银色巨蛇,摇头摆尾地甩开了无数尸傀,动静极大! “呵呵,原来妖王陛下竟亲临我天魔宗,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林子深处,忽然传出一个苍老阴森的声音。 听见那声音,无泪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声音来源之处。 只见一群天魔宗弟子从林子里涌出,而他们身后,站着一名黑袍老者。 林间阴风肆意吹动,掀起老者的斗篷,斗篷下那张可怕狰狞的脸,早已没有往日的温和。 “大长老!”无泪咬着牙,低声唤道。 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 第52章 52二合一 他曾经在这里…… “妖王陛下在妖宗忽然失去踪影,险些叫天下大乱。没想到,您却来了我天魔宗,不知所为何事?”赫连大长老并未理睬无泪,只是直面那条巨大的银蛇,淡定无比。 “本王忽然想来天魔宗一游,大长老这欢迎的阵仗似乎有些太过热情。”月归凝一尾巴甩开依然不停涌来的尸傀们,将陆清舟和无泪严严实实地护住。 “若陛下只是来天魔宗做客,老夫必当倒屣相迎,不过若是陛下想要干涉我天魔宗内务,还望陛下自重身份。”赫连大长老拱手一拜,“劳烦陛下交出少宗主。” “那可不行。”月归凝笑道,“你们少宗主对本王而言还有用处,让你们弄死了他,本王可上哪里去讨债?” “少宗主答应陛下的事,老夫亦可做主。老夫愿以道心发誓,只要陛下不插手,天魔宗上下任凭陛下索取!” “这话说的倒是大气……”月归凝又垂头看向陆清舟。 这个大阵明显就是针对这魔宗小崽子的,眼下两人虽然一直服用玉灵丹,稳住了伤势,但实力却还没完全恢复,对付起赫连大长老略显吃力。 若按他个人意愿,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无泪那个小崽子丢出去,抛给大长老,任凭大长老处置,然后带着陆清舟远离是非,等恢复了实力后再做打算。 可陆清舟必定…… “大长老,你为何要……”这时,无泪走了出来,一脸凝重地看向面前这位敬重的长辈。 “少宗主,不怪老夫心狠,而是你让老夫太过失望!”赫连大长老一挥衣袖,一双灰眼充满威严,死死盯着无泪。 “老夫当年将天魔宗托付于司空舜,便是希望他能率领魔宗一统江湖,消灭那些所谓的正道。可那小子,为了区区一个正道弟子,竟将魔宗大业弃之不顾。他将你托付于老夫时,老夫曾暗自发誓,定要好好教导你、扶持你,让你代替他成为一代霸主。可你竟然也如胸无大志……” “喂喂喂,老头,别说的好像自己多么崇高,多么伟大。”月归凝听了这话,都未免看不下去了,摆了摆尾巴,不屑地笑道,“你不过就是希望他们能替你消灭正道,成为你的复仇工具吧?” “……”赫连大长老的脸色顿时一黑,目光转而盯着月归凝,似是在怀疑月归凝怎知他底细。 “轰!”此时,一直藏在月归凝掩护下的陆清舟手中发力,烈阳真火熊熊燃烧,竟真的将那天外飞石灼烧得产生了裂缝! 粗壮的裂缝从巨石顶部顺势而下,就像有人用巨斧狠狠劈开了巨石一般。 那明亮而绚烂的火焰,顿时侵入裂缝,将整块石头炙烤得通红。 “烈阳真火?!”赫连大长老这才注意到,妖王庞大的身躯旁,竟然还有一人,还有一个令他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之人。 “不,不可能!”看清那人的身形,赫连大长老厉声叫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早就死了!当年,老夫亲自看见你断气……” “嗯?”月归凝眼中凶光一闪,一道寒冥幽火从口中喷射,直直喷向大长老,“你说什么?” 赫连大长老急忙扬起手中拐杖,一道道黑雾喷射出来,将那寒冥幽火包裹住,飞快吞噬。 “呵……不错,当年就是老夫特意在此处设下了圈套,以阴寒之气逼得他毒发。陆清舟,被一点点冻住血脉的滋味儿如何?看着你孤苦伶仃地坐在那儿,绝望地等死,一点点断气,真是赏心悦目啊!” “你!”月归凝怒气冲天,射出一片片尖锐的鳞片。 大长老一挥手,尸傀们便护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挡住了鳞片,被打得四肢残落。 “你毁我魔宗大业,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赫连大长老双目染得通红,表情变得疯狂,“老夫见你一次,便要杀你一次!倒要看看你还能再活过来多少次!” 说罢,他竟不顾性命地直扑而来。月归凝急忙以身躯和寒冥幽火抵挡,但他此时修为也只堪堪恢复到大乘初期,与早已大乘圆满的大长老正面抗衡,实为不易。 一击之下,月归凝身形不稳,被打落巨石缝隙里,吐出一口血。 “哈哈哈!原来陛下现在的修为,也掉落得如此厉害,真是天助我也!”大长老站在高空,俯视着地上的三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兴奋。 “月归凝,若你此时愿意收手,老夫还可放你一马!” “放你的狗屁!”月归凝好不容易从那巨石裂缝里爬了起来,仰天便是一口寒冥幽火。 大长老不屑一顾,一挥袖子,道道黑雾便如同蛟龙一般扑向月归凝。 而此时,一道鲜艳的红芒绕开那幽暗的火光,直冲向他的脚底。 看清那火焰,大长老面色一凝,急忙闪身避开,却还是被烧焦了衣摆。 天下火系最强功法,烈阳真火,绝非浪得虚名! “找死!”看清下方那人的脸,大长老立即召唤出各方幽魂,齐齐攻向陆清舟,可陆清舟却毫不在意,手中烈阳真火如同泼水一般洒落出去,就像是在空中绽放出了一朵朵烟火,叫那些妖魔鬼怪魂飞魄散! 虽然修为不及大长老,但陆清舟的烈阳真火,却正好是鬼修们的克星! “哼,不过尔尔!”大长老一边指挥着幽魂与尸傀,一边暗中念动口诀,一柄柄巨大无比的骨剑忽然环绕在其周身,浑身闪耀着黑光。 “去!” 骨剑飞快地射向陆清舟,陆清舟挥剑相迎,可那些骨剑每一剑都携带着强大的能量,每一次冲击,都给陆清舟的身体带来了无法承担的伤害。 终于,陆清舟抵抗不住,从空中摔落,径直撞向巨石。 “前辈!” “小清舟!” 无泪和月归凝见状,急忙扑过去,无泪抱住了陆清舟,月归凝以尾巴拦住了两人。 可没想到这骨剑的威能如此巨大,纵使三人合力,也无法阻挡它的冲力,于是三人一起撞在了巨石上,狼狈不已。 “噗!”陆清舟首当其冲,受到的冲击力最大,立即吐了一口血,怕是内脏都受到了破坏。 他的四肢也伤痕累累,手臂被血浸染透,一滴滴鲜血洒在了巨石上,看着触目惊心。 “小清舟!”月归凝心焦不已,却又无法脱身,只能将满头恼火发泄在扑过来的尸傀上,“啊啊啊,你们都给我死!” “陛下说笑了,他们都是已死之物,早就死透。”大长老阴笑着,手持拐杖一挥,空中又出现了一柄柄骨剑,“包括这骨剑,都是用上古时期渡劫期巅峰的妖兽遗体所炼制,虽是死物,却也威力惊人。” “老匹夫,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月归凝挡在了陆清舟身前,昂着头高声呼喝,“有本事冲我来!” “陛下一心求死,老夫又岂能不从?不若这样,回头老夫也收了陛下的尸骨,炼做蛇尸,定是相当漂亮!”赫连大长老的目光贪婪地在月归凝身上扫荡,“拥有了陛下这身躯,老夫自己便可横扫天下,到时候,还能去妖宗多掳几具妖尸,炼成宝贝!” “岂有此理!”月归凝气急败坏,正要上去找大长老拼命,忽听一阵地动山摇,身下的大地竟然晃动了起来。 “嗯?”大长老站在高处,看得比几人更为清楚。 那巨石不知何时,竟然像大门一样向两旁打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四周的死物们望着那洞穴,忽然瑟瑟发抖地跪了下去,完全不听大长老的指挥。 “主人!”陆清舟的耳边,传来了青灵剑雀跃的声音,“我感受到了!它在召唤我们!” “难道……”陆清舟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洞穴,顿时也感受到了一丝心神的共鸣。 那下面……有青灵剑最后一片碎片! “走!”陆清舟一把拉住了无泪,又冲月归凝大喝一声,“快来!” 月归凝见状,立即缩小,变作人形,跳到了陆清舟的身后,护着他们进了洞穴。 “哪里跑!”大长老在空中怒吼了一声,一道道骨剑射向洞穴口。 可奇怪的是,那洞口就好像有什么护盾,竟然抵挡住了连月归凝都无法承受的攻击。 “给我追!”大长老指使着亡灵们,但死物们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一尊尊雕像,极为虔诚地跪在地上,完全不理会大长老的命令。 “废物!”大长老双脚落地,拍了拍手,林子里顿时钻出无数天魔宗弟子。 “都跟随老夫一起进去看看!” “是!”天魔宗弟子们立即越过尸傀亡灵,涌入那巨石缝隙里。 然而没过多久,便听见洞里传来了轰鸣爆炸,以及弟子们的惨叫声,气得大长老歪了眉毛,拄着拐杖冲了进去。 陆清舟三人早一步进入洞穴,自当做好了准备,沿途设下大大小小的陷阱,足够让天魔宗弟子们吃上一壶。 随着渐渐深入内里,道路变得繁杂乱起来,陆清舟也不再乱丢法宝,以免反倒让赫连大长老追着踪迹赶上来。 他凭借着心里对青灵剑的感应,选择了一条逼仄幽暗的小道,越往下行,便越能听清溪流潺潺的声响。 水声渐渐作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水汽氤氲。 前方透出幽蓝的光芒,小小的水珠儿扑面而来,犹如细细蒙蒙的小雨。 陆清舟抬起头来向前望去,不由得愣住了。 那里看起来,似乎和他记忆中的某个地方一模一样! 中原以南,介于妖宗和魔宗之间,不周山附近,有一个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的古镇。 古镇恬静祥和,一条涓涓细流贯穿整个镇子,在近郊汇入一汪无边无际的宽阔湖海。 湖边,曾有一片漂亮的花田和竹林,风吹起时,从能掀起层层叶浪,卷起阵阵芬芳。 与“余长空”相伴的第十四年头,两人一路南下,来到了这座古镇。 陆清舟几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座古镇,喜欢上了湖边的竹林和花海,于是两人撸起袖子,亲手在湖边搭起了竹屋,围上了篱笆。 偶尔去镇子上找点事做做,闲暇时就一道在湖上泛舟,日子过得畅快无比。 陆清舟本以为,自己会在那湖边竹林里安度余生,却没想到后来竟会发生那么多事端。 而眼前,在这洞穴之中,他竟看见了一座与那古镇湖边一模一样的竹屋。 空旷的洞府里,瀑布如幕般挂在墙头,哗哗水流拍打着礁石,涌成一汪深深的水潭。 水潭之水,又沿着石头缝隙流淌出去,不知会从哪个泉眼喷涌。 那竹屋就静静里矗立在水潭岸边,破旧的篱笆围绕着竹屋一圈,看起来像是一个破落的农户。 陆清舟上前一步,伸手触摸着那发黑的篱笆,却发现篱笆条上,残留着一道剑痕,剑痕附近,竹条被烧焦了些许,此时已经看得不太明显。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盈盈光亮。 这不是什么仿造品,而就是当年他们俩合力搭建的竹屋,这篱笆上的剑痕,便是当年他练剑时不小心留下的。 竟然有人将这座竹屋搬到了这地下洞穴里…… 想来,恐怕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干。 “他曾经在这里……”陆清舟轻声道,上前推开了门扉,走进竹屋。 屋子里的摆设一如当初,简单无华,无泪跟了进来,在竹屋四处绕了一圈,觉得有些不解,“前辈,这里是……” 这屋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能住人的,特别是师尊……那样一个“奢靡”的天魔宗宗主,很难想象他会在这种家贫如洗的简陋之所落脚。 陆清舟知道他心中所想。 当初他以为余长空也和他一般,对这些身外之物没什么追求,但后来见识到天魔宗宗主寝宫的奢华,他才晓得,余长空的“无欲无求”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没什么,只是我感应到青灵剑碎片应当就在这附近……”陆清舟收敛起所有的回忆,集中注意力翻找起来。 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青灵剑罢了。 “小清舟,这屋子几乎一眼就能看过来,你确定青灵剑碎片会在这里?”月归凝东瞅瞅,西望望,随手翻翻床上落满了灰尘的铺子,结果掀起满屋子灰尘,呛得人双眼通红,忍不住打喷嚏,“阿嚏——” 妖王陛下这一喷嚏,打得竹屋微微一晃,床头挂着的一幅画卷轻轻摇摆,引起了陆清舟的注意。 画?当年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在床头挂这么个东西…… 他上前去,轻轻掸了掸画上的落灰,仔细一看。 那画卷上,一白衣之人坐在一块黑漆漆的巨石下,闭着双目,面色平静。 上方暖日高照,白云缥缈,可那人的脚下,万物凋零,冰霜千里,寸草不生。 画卷落款处,仿佛是一人的血印,血迹渗透进了画卷,留下了清晰的烙印——“清舟”。 “小清舟……”月归凝也见到了这幅画,很快就明白了画中内容,担心地拍了拍陆清舟的肩膀。 “没事,至少我死得还挺庄严,就是自己看自己的遗照,总觉得怪怪的……”陆清舟淡淡一笑,手指离开了“清舟”那两个熟悉的笔迹。 突然,那画上的绳子毫无预兆地断了,整幅画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露出其后竹墙上镶嵌的一块玉石。 “机关?”三人围绕着那玉石,却不知玉石机关到底要如何运作。 月归凝将那玉石来回摆弄,可玉石纹丝不动,不像是可以转动的,也不像是可以取出的。 “让晚辈试试看!”无泪将手贴在了玉石上,运作天魔心法,玉石还是毫无反应。哪怕他拿出了天魔宗代理宗主的玉牌,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玉到底是什么做的!”月归凝敲了敲玉石,那玉石通体透亮,不见一丝杂质,品质极高,“这好像是通灵玉啊……清舟,你来试试!” “通灵玉?”陆清舟将信将疑地站在了玉石前,咬破了手指,将自己的血滴落在通灵玉上。 关于通灵玉,有一个传说,说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即将结为道侣之际,其中一人远赴沙场,从此杳无音信。被留下的青梅熬白了头,耗尽了年华,最终香消玉殒,留下了一块玉佩,命人镶嵌在其墓碑上。 后来,那失踪依旧的男子终于回到了家乡,却受不起恋人已经消逝的事实,悔恨懊恼,跪在恋人的墓碑前哀嚎了三天三夜,泣出了血。当他的血落在玉佩上时,奇迹出现,恋人的坟墓竟然向他敞开了门。男子喜出望外,一头扎进墓室里,从此世上便多了一段美谈。 但这毕竟是传说,陆清舟也没抱太大希望。 可当他的血没入那玉石中后,竹屋底下突然响起了机械的“咔嚓”声响! “砰”的一声,原本摆放床铺的地方突然朝着一边移动,地上显露出一个幽暗的地道,一丝丝寒气从地道口蹿了出来,在空中雾化为白烟。 陆清舟手中生出了一把火焰,驱散开这冰冷的寒气。 他正打算走下地道,月归凝却忽然拉住了他:“等等!” “这下面还不知道有什么,还是我走在前头靠谱。”月归凝一把将陆清舟挤到了身后,径直走下了台阶。 陆清舟正要跟上,却又被无泪拉住了。 “前辈方才受了伤,还是晚辈搀扶前辈一道下去吧。”无泪一本正经,一手扶住陆清舟,一手持剑警惕着四周,将陆清舟护得严严实实。 “啧!小鬼,有你的!”月归凝咬牙切齿,再回头看向地下密室,忽然停下了脚步,“这不会是……” 陆清舟也朝着密室里望去。 这是一间清冷的墓室,四周点着长明灯,中间凸起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碧石棺材。 那棺材上刻画着龙凤,约莫能装得下两个人,看起来应当是一处合葬。 “我有一种预感……”月归凝忍不住头皮发麻,走到那棺材前,轻轻摸了摸棺材盖板,“你说这下面,不会是……” 他欲言又止,但陆清舟已经知晓了他的意思。 当年是司空舜带走了他的尸身,或许,这棺材下就是他与司空舜的遗体。 不,不是或许,是肯定! 因为,他分明感应到,青灵剑已经近在咫尺! “到底有什么,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陆清舟沉着气,用灵剑插入棺盖缝隙,使劲推启那棺盖。 棺盖又沉又重,无泪和月归凝也上前来帮忙,三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将那不知什么材质的棺盖缓缓推开,露出了底下的棺材。 “砰”随着棺盖开启,棺材里冒出了一阵白烟。 当白烟渐渐散开时,依稀可见里面似有人影。 陆清舟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他就怕开启后,里面是司空舜抱着自己的姿态,让他这老脸往哪里搁! “啊,是,是师尊!”无泪驱散开白烟,惊叫了一声,立即跪了下去,“徒儿不是有意冒犯师尊,望师尊见谅!” 陆清舟目光有几分呆滞,怔怔地望着棺材里的人。 司空舜…… 那个他曾经一心为之付出,又一心痛恨厌恶之人!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男人,那个霸道蛮横,冷血残酷的男人……此时,却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地躺在棺材里。 他没有穿着象征魔尊身份的黑袍,只着了一袭白衣,那是曾经他为余长空置办的道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但是双手却呈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像是侧身搂抱着什么,可他的怀中,分明空无一物。 “主人,是我的碎片!”这时,青灵剑忽然雀跃起来,指引着陆清舟向司空舜的胸口看去。 陆清舟伸手一挥,那片碎片便从司空舜的胸口飞了出来,落入了陆清舟的手心。 碎片像是被擦拭了无数遍,全身程亮,原本锋利的刀刃都被磨钝了。 陆清舟双目酸涩,饶是早已心死如灰,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泪眼模糊。 或许老天让他重新以“阿雪”的身份回来,就是要让他再看一看,看看这蠢笨的家伙的最终下场…… “我来,只是为了这一片青灵剑碎片。”他轻声道,手中冒出丝丝火光,“物归原主,你我尘缘已尽,你好生上路罢。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决不让心怀叵测之人利用你的尸身为非作歹……” “心怀叵测,说得莫非是老夫?”这时,赫连大长老的声音忽然飘入了密室,阴冷无比。 一道寒芒直冲陆清舟,逼得陆清舟正面相迎,远离那巨大的棺材。 “原来,他在这里……”大长老拄着拐杖走下台阶,出现在众人眼前,“托你们的福,老夫总算是找到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了。” 第53章 53二合一 清舟……是我的……不放……… “休想碰他!”陆清舟咬紧牙关,运起烈阳真火,拼尽全力将那团火焰推入司空舜的棺材里。 既然是因为他打开了密室之门,引来了觊觎司空舜尸身之人,他便要为天下苍生负起责任,为司空舜负起责任,绝不能让司空舜再被人利用! “住手!”大长老见状,也急忙运气,一枚枚骨针从斗篷下飞了出来,直扑陆清舟。 无泪与月归凝颇有默契,将那棺材盖猛地掀起,落在地上,挡住了这一枚枚骨针。 “无泪小儿!你可知他放火烧的是什么!”大长老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你非但不杀了那欺辱你师尊的人,反而还帮着他,心存何意!?” “对不起,大长老,弟子绝不能让您利用师尊!”无泪死死抵着棺材板,“您住手罢!”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大长老命天魔宗弟子们冲在前面,与无泪、月归凝缠斗在一起,他自己也拼出了全力,一丝丝黑雾从他身体里喷涌而出,在密室屋顶上形成狰狞而恐怖的魔爪。 “看看是你先烧毁了他,还是我先踩扁了你!”大长老一声大喝,那黑色魔爪瞬间翻下,气势汹汹地拍向陆清舟。 “前辈!” “小清舟!” 无泪与月归凝焦急地大喊,可他们谁都没办法从一堆天魔宗弟子中抽出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色魔爪“砰”地拍打在地面上,激起层层灰土。 就在两人焦急万分的目光之中,一道小小的白影忽然从黑影的指缝中蹿出,一跃闪到了棺材壁上。 他身上原本雪白的毛,此刻沾染上了些许血液,看起来有几分落魄。 “猫?”大长老看清那白色身影,不由得愣住,“你……你到底是何物!” 陆清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尾巴一甩,又看向司空舜。 司空舜的肉身的确极为强悍,哪怕是烈阳真火,在他身上也变成了温吞小火,烧了半天,却连衣服都还没完全烧破,倒是把司空舜那满头黑发烧焦了些许。 “你是人也好,是猫也罢,都不能妨碍老夫血洗正道,称霸天下!”大长老张口喷出一口心头血,以心血为契,又一次念诵咒法。 “大长老,您不能再强行催动这法术了!”一旁的亲信见状,急忙劝道,却被大长老狠狠推开。 “滚!”大长老冷眼看着前方的三人,冷笑道,“待我收了这尊尸体,日后,就算成为一个废人也不碍事!” “大长老!” “莫要再劝!”大长老伸手扬起拐杖,四方黑雾翻涌而起,就连密室外的毒雾都被他吸收了进来。 各种阴秽死气聚拢在一起,凝聚出一条凶猛的长龙。 长龙腾空飞跃,然而在这逼仄的密室中,它似乎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只能气恼地到处乱抓,密室的石壁被它抓得碎石飞溅。 “去!给我把那几个碍事之人统统吞掉!”大长老朝着前方的两人一猫遥遥一指,那长龙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了陆清舟。 “轰!”长龙直接扑上了玉石棺材,黑色浓烟喷射而出,把待在棺材壁上的陆清舟冲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最后幸亏月归凝将他接住。 即便如此,他也被撞得头晕眼花,内脏受损,几欲晕厥。 无泪和月归凝躲得也很狼狈,各个灰头土脑,被那黑浪推翻在地,爬不起身来。 而那墓室当中的玉石棺材,却被长龙一口吞下,悬浮于黑色长影之中。 “哈哈哈!好!他终于是老夫的了!”大长老兴奋地叫道,一边挥舞拐杖,指挥着长龙将棺材送回。 长龙慢悠悠地转身,可突然,那颗巨大丑陋的脑袋竟然“咚”地一下直坠向地面,将墓室的地砸出了一个深坑! “怎么了?”大长老急忙上前,却见那坑里,黑色长龙扭动着身躯,拼命挣扎着。 而它的脑袋,却像是被钉子死死地钉在了地面。 “起!给我起!”大长老大喝道,那长龙又顺势挣扎了两下,突然张口痛苦地长啸了一声,接着它的身躯便化作雾气,一点点消散了。 那口沉重的棺材再次落地,四面棺材壁纷纷破裂,朝着不同方向轰然倒下,扬起一片尘埃。 灰尘之中,渐渐显露出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长发飘然,影如鬼魅。 “你……”大长老不敢置信地瞪直双眼,脚步却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却,“你……你怎么……” 烟雾潇洒,众人朝着正中望去,无不哑然失色! “司空舜!?”月归凝大惊,急忙将陆清舟紧紧地抱着,就像是怀抱着宝物,不想让别人抢走。 “师尊?”无泪看清那人熟悉的面容,又惊又喜,急忙跑上前去,想要搀扶司空舜的胳膊。 可谁料,司空舜忽然挥手,猛地一下将无泪甩飞了出去,丢进了他身后的棺材碎片中。 “噗……”无泪吐了一口暗血,从棺材里挣扎着爬起来,眼中满是震惊,“师尊……” “不对,他不是你师尊……他只是一尊毫无思想的走尸罢了!”大长老咽了一口口水,紧张而局促,“竟有人先我一步,将他炼成了尸傀!” “这不可能!”无泪和月归凝几乎异口同声。 除了大长老,天下还有谁敢把主意打在魔尊身上? 更何况,进入墓室必须靠陆清舟,除了他们,还有谁能进得来? “是谁!”大长老素来苍白的脸瞬间充血,情绪无法控制,“是谁抢了老夫的尸傀!是谁操纵着他,给老夫出来!” “咔嚓”一声,起尸的司空舜忽然动了下脑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本应当镶嵌着一双紫眸的眼眶,此时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睁眼后,他又机械般将头扭了一百八十度,看向了身后的棺材,然后身体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细碎声响,仿佛许久不用的零件生了锈。 那干瘪起皮的嘴唇稍稍动了动,很艰难地张开了些许,从里面露出一丝暗哑之声。 “清……舟……”他断断续续地嚅嗫,“清舟……去哪儿……了……” “师尊!”无泪从碎片里爬起,还想冲上去,却被月归凝拦住了去路。 “别动!”月归凝一手抱着陆清舟,一手拦在无泪身前,双眼死死地盯着司空舜,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他现在可不是个清醒的。” “来人,快,快给老夫用绝命锁捆住他!决不能放他出去!”赫连大长老跺了跺脚,两旁的几名天魔宗弟子立即拿出一根根专门用来对付尸傀的特制锁链,团团围绕住司空舜。 “你……”司空舜视若无睹,却朝着大长老的方向迈出了沉重的一步,“是你……抢走了他?” “到底是何人将你炼成了傀儡?”大长老不敢大意,一边以话分散司空舜的注意,一边引导着弟子们摆出了天魔锁命阵。 大阵一成,弟子们便纷纷抛出了锁链,那粗壮的锁链齐齐缠绕在了司空舜的身上,将他捆成了一个粽子。 “师尊!”无泪焦急地唤着,大长老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是你师尊,他只是一具尸体,一个毫无思想,只会听从主人之命的工具罢了!虽然可惜,但如今只能将其毁去,否则……必成大患!” “喝!”锁链中的人发出了一声大喝,那锁链顿时绷得紧紧,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莫挣扎了!这天魔锁命阵法,就是老夫特意为你准备的!”大长老一挥拐杖,无数道黑色阴风卷向大阵中,将那被锁链捆绑之人团团围住。 “把他……还给我!”阵中,传来了一声怒吼,那气息彷如沉在火山底,随时要掀起汹涌的熔岩巨浪! “收!”大长老急忙命人收拢大阵,可此时,司空舜身上的锁链,却忽然传来了“啪啪”断裂之声。 “吼!!!”司空舜大喝一声,身上锁链终是化作铜屑碎片,飞向四周,扎入天魔宗弟子们的身躯里,顷刻便吞噬了数条性命! 大阵顿时溃不成军,几名弟子想要赶紧撤回,却被司空舜一把拖拽了回去,撕碎捏扁,血雨顿时扑面而来。 看着面前那怪物行凶的残暴模样,众人都被吓破了胆子,双腿发颤地退了回去,也顾不上大长老的命令,爬上阶梯,只想赶紧离开这血腥之地! “轰”的一声,阶梯上的弟子被一道无形之力碾压,眼看就要被压成一块块人饼。 “啊……宗主饶命啊!” “弟子……弟子知错,宗主” 众弟子趴在地上,身子扭曲变形,一个个都吓得面色苍白。 他们终于想起了,这位魔尊生前便是一个残暴的暴君,死后……竟然变成了一具生命收割机! “住手!”忽然,魔尊面前,多出了一道人影。 一道雪白身影,宛如挺拔的青松,笔直地矗立在险峻的高地,面对着即将塌下来的天顶。 “住手,司空舜。”陆清舟强忍着伤痛,冷冷地盯着司空舜,“我就在此!” “清舟?”司空舜忽然停下了动作,脑袋僵直地歪在脖子上,愣了片刻,“陆……清舟……” 他伸出手来,摸向陆清舟的脸侧,像是在确认对方的身份:“你……是……清舟……” 那手极为冰凉,但动作却显得很是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 “是我……”陆清舟稍稍松了一口气,以眼神安抚住月归凝和无泪,又拉开了司空舜的手,“住手吧,司空舜,莫要再添加你的杀孽!” “陆清舟……”司空舜那张僵硬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笑得极为阴森可怖,“主人……要……陆清舟……” “主人?”陆清舟浑身一怔,觉得不对劲。他刚想退开,却不防司空舜忽然出手,一把将他直接拖拽到了他的面前。 眼前忽然一晃,他整个人都被扛起,像是麻袋一般落在司空舜的肩膀上。 “放下他!”月归凝见状,急忙持剑杀来。 可司空舜却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稍稍屈膝,猛然一跃,便扛着陆清舟破开了墓室的墙壁,冲了出去…… 陆清舟实在没料到,与司空舜阔别多年的相见,最后会变成这样——他被人像是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上,一路颠簸,颠簸到他几乎要吐出自己的内脏! 司空舜封住了他的灵脉,他发不出任何声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眼前的景色变了又变,换了又换,只听见风声呼呼作响。 不过,他想,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自己费尽心思去猜测那幕后之人,可以直接让司空舜将他带到那人面前。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魔尊,是不是和杀萧云飞灭口的是同一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司空舜的步伐忽然放缓了。 陆清舟感觉到,耳边喧嚣的风声渐渐止了,司空舜的动作变得迟缓,时而还会像是迷路的孩童,向四处探望,犹豫着选择方向。 陆清舟这才稍稍起身,努力扭头,向着司空舜的前方看去,却看见了一片波光粼粼、视野开阔的水面。 那湖犹如碧玉,犹如明镜,水面上时而掠过一两艘渔船,画出一道道涟漪。 天地一色,在不远处交于一线。 此时,那一轮火红的夕阳,正渐渐沉向那道水平线。 这里是…… 陆清舟怔住了。 这里,不就是两人曾经定居过的那片湖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好要带他去见什么“主人”的呢!? 司空舜的脚步终于在一片翠绿的竹林前停下了。 他站在竹林前,仰头看着林子深处,一站便站了很久。 直到夕阳落下,夜幕升起,林子里变得漆黑一片,司空舜也未曾再动一下。 “放……放我下来罢!”陆清舟脖子发酸,忍不住开口道。他怀疑,司空舜会不会又陷入了沉眠。 不过,司空舜听见了他的声音,全身一震! 他一顿一顿地扭过头,黑漆漆的眼眶里似乎流出了一道黑线。 “清……清舟……”他缓缓起手,将陆清舟从自己的肩膀上放下,却换了一种姿势,将人横腰抱起,锁在怀中,“清……清舟……” 他似乎只会念那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念叨了数十遍,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迈开了腿,忽然冲进了竹林里。 “回……回家!回家!” “司空舜,你放我下来!”陆清舟甩手一记肘击,狠狠地捣在司空舜的下巴上。 可司空舜完全感觉不到痛,陆清舟的攻击如同隔靴搔痒,完全影响不到他。 他抱着陆清舟,也不知是凭借着何种感官,竟然轻车熟路地朝着当年那木屋所在的地方跑去,口中不停地唤着:“清舟……回家……” “你清醒点!”陆清舟咬着牙,“那早已是过去,不复存在了!” “回家!”无论陆清舟说什么,都无法打消司空舜的念头。 他一鼓作气,在林子里乱冲乱撞,撞得竹子瑟瑟发抖,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拨开一层层竹子,很快,就看到一片开阔之处。 那里的竹子早就被拔除,地上却留着一棵棵刚刚破土的竹笋。 土地上早已长出了过人高的杂草,但却留着一圈插篱笆的印子。篱笆印子中,只剩下一片木头桩子,像是早已有人将安置在此处的屋子连根拔走了一样。 “家……回……回家……”司空舜瞪大了黑漆漆的眼眶,呆滞地站在正中,口中喃喃地念着。 “那个家早就不存在了。”陆清舟趁机挣脱开司空舜,落足于地。 那栋竹屋,应当是被司空舜自个儿给移走的。 但可惜,司空舜移走的只是个外壳,当年两人共筑的“家”,确确实实早已不复存在。 “在!”司空舜急忙反驳,头木讷地点着,“在的!” 他忽然一拍脑门,跳到林子里,那可怜的竹子们便遭了秧,被像是杂草一样连根拔起,又一次发出了萧萧声响。 趁着司空舜一时忙于和竹子打交道,陆清舟的脚步渐渐退后,退到竹林边,见前面司空舜还在专注地捯饬竹子,便脚下一转,飞快地匿了踪迹。 虽然逃出了司空舜的视野,但陆清舟不敢将这么个随时发作的大魔头丢在这里不顾。 他转瞬便回到了镇子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个修真小门派,让他们给正道同盟,特别是归元宗传信,告知有关司空舜的消息。 之后,他便在那小门派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借宿,这才顾得上治疗尚未痊愈又添加新伤的身体和妖丹。 只是,这份清静并未持续太久。 次日一早,小镇上便传来了噩耗,说有东街上有一个疯子,横冲直撞,见人就砍,已经伤了不少人。 镇子上大多是凡人百姓,就算是官兵,也抵不过那疯子一拳一脚。 于是官府就求上门派来了,那小门派的掌门听闻后,眉头皱得都快拧成了结,对陆清舟哭丧着脸:“道友,你看眼下该如何是好……” 陆清舟听他描述,顿时就明白了。 老掌门今年已有百来岁,修为不过筑基后期,放在司空舜面前,便是一招都接不住。 他这小门派也不过是个介于凡间和修真界之间,不甚入流的宗派,就算让门内弟子们出手阻止,恐怕也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可是,论道义,他们无法弃这镇子于不顾,毕竟门内不少弟子,可都出身于这方土地。 “是在下莽撞了!”陆清舟急忙抱拳道歉。 若不是为了给归元宗和正道送信,他也不会逃离那魔头身边,却反而把那魔头引到这镇子上来。 镇子上所有的血债,恐怕都得他来背负…… “道友,请归门派弟子先去疏导城中百姓凡人,切莫与那‘魔头’正面起了冲突。”陆清舟一边道,一边抬腿走出了门派大门。 “道友?道友难道你要去?”老掌门见状,急忙阻拦,“那疯子修为高深,老夫远观一眼,便知不可为,道友可千万别……” 话音未落,老掌门忽然收了声,住了嘴。 只见陆清舟抽出了一把灵剑,全身气息陡然一变,透出的威压猛然上涨…… “你……哦,不,您,您竟然是……”老掌门眼睁睁看着陆清舟的修为突破了他所能认知的界限,吓得魂不附体,“原来是仙人驾到!老夫有眼无珠……” “道友快起,莫再耽搁!”陆清舟丢下这一句,便御剑飞向镇子的东街。 虽然他并不太认路,但是飞上高空,一眼望去,他很快便知道司空舜的下落。 毕竟,那一带的房屋建筑,几乎都快被暴走的魔尊大人拆完了,露出了一大片废墟之地。 此刻,司空舜依然不肯罢休,挥舞着手中的一只石狮子,来回摔打,砸得一地碎屑。 “清舟……你们把他还回来……” “司空舜,”陆清舟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修长的身影,声音冰冷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为了防止你再造杀孽,还是让我早日将你送入轮回罢……” 说罢,他手中燃起烈阳真火,刚要施展招数,却见面前黑影一晃,那燃烧着火焰的手抵在了一栋厚实的“墙壁”上。 司空舜像是完全不知什么为痛,哪怕胸口被熊熊烈阳灼烧出了黑烟。 他趁着陆清舟为之一愣,一把抱起了陆清舟,极为爽快地弃了满地废墟,直冲那片竹林的方向奔跑,语气显得急促而雀跃:“回家!回……回家!” 陆清舟:……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抬眼看了一眼城里的废墟,以及瑟瑟发抖的凡人。那些凡人和小门派的弟子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用一种无比感激的目光望着他。 他怎么感觉……自己被用来献祭了? 罢了,若是能让这魔头稍稍安稳些,不要出来未祸凡间,倒也好。 陆清舟素来以匡扶正义为己任,说得难听点,便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圣母心。 以目前的状况看,他不入地狱,谁入? 然而,这“地狱”却一点都不阴森可怕。竹林里,出现了一座围着篱笆的竹屋,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与当年那一栋别无二样。 司空舜推开屋门,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也全都复原,陆清舟不知,原来这魔头竟然还是个出色的木匠! 他被轻轻地放在了铺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软被的竹床上,竹床旁的木桌上,还摆放着好些干净的果子,新鲜得很。 “清……清舟……”司空舜捧起果子,笨拙地递到陆清舟面前。 “你不必如此……”陆清舟挥了挥手,那果子便滚了一地。 可司空舜明显不放弃,硬是又把果子一个个找回来,擦了擦,重新递给陆清舟:“你……你喜欢……” “……”陆清舟抿了抿嘴唇,苦涩一笑。 他都成这副模样了,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这又是何苦? “清舟……”司空舜就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大型犬,蹲在陆清舟的脚边,神色恹恹,委屈巴巴。 陆清舟无奈,只得叹了一口气,打算拿起果子啃一口算是应付。 可他刚一伸出手,就被司空舜一把拉住,直接埋入了怀中。 “放开我!”陆清舟怒道,暗暗运气…… “清舟……是我的……不放……”司空舜全力将他锁死,鼻子在他的脖子上蹭来蹭去,强行汲取那独属于陆清舟的清淡竹香。 他的头微微仰着,一双空洞的眼眶对向了窗外的青天。 青天之上,数道黑影渐渐浮现,竹林四周,也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响。 陆清舟耳朵一动,忽然变作娇小的猫儿,在那大块头不及反应时,逃离了那让人窒息的怀抱,“嗖”地一下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清舟!!”司空舜怒喝了一声,身上迸射出数道气劲。 那好不容易才刚刚复原的竹屋发出了“啪啪”声响,彻底报废。 第54章 54二合一 让我来填补你的寂寞………… 竹屋是用柔韧的竹子所筑,此刻,那些竹子却纷纷被劈作两截,整栋屋子四分五裂。 司空舜从残骸下腾起,踏上高空,四周顿时掀起一阵阵血雾,洒下片片血雨。 “老魔头,没想到,你竟然还没死透!”云雾散开,空中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临风而立,那头火红的长发像是肆意张扬脑袋的蛇群。 “师尊,莫要伤害前辈!”竹林里,一黑衣之人从中钻出,仰着那滚圆透亮的光头,一脸满是忧心表情。 四面八方,早有妖宗、魔宗弟子包围。 这些弟子们面对着能叫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脸色都微微有些苍白。 “清舟!还给我……”司空舜却并未注意面前的月归凝,也没去搭理地上的亲传弟子,他扭头在林中搜寻,忽然脚下一转,便像是一颗重弹直直地砸进前方的竹林中,掀起一片烟雾。 陆清舟跳上了一棵苍竹,避开了魔尊这一扑。 魔尊扭过头来,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别想……从本尊身边逃走……”他咧着嘴,露出了雪白森然的牙,这一幕让陆清舟头皮发麻。 他不禁又想起当年,司空舜也是这般说道,并将他关在了那看不见天日的密室里。 然后美其名曰……爱。 开什么玩笑! 陆清舟轻盈地飞于竹林上方,司空舜则宛如幽灵一般跟着他,而月归凝、无泪所率领的妖宗、魔宗弟子,则紧随其后,时不时攻击骚扰。 虽然以赫连大长老为首的鬼修们各个都想收了魔尊这具强大的尸傀,为己所用,可若是这尸傀早已有了主人,显然不太妙! 倘若那人还以魔宗为敌,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倒不如趁机……毁去! 然而那魔头虽然早已没了神魂心智,却偏偏留下了战斗的本能,且就算受到了攻击,这强悍的躯体上也留不下几道伤来。 陆清舟就像是一枚鱼饵,钓起一条大鱼的同时,还引来了无数想要分一杯羹的小鱼。 人群如鱼般群涌,渐渐远离湖畔,远离了凡人们居住的城镇。 眼看即将奔向竹林尽头,陆清舟又化作人形,取了一把灵剑,转身便向司空舜狠狠一挥! 烈阳真火如同海浪,直扑司空舜,劈头盖脸! 火海迅速吞没司空舜,将他本就破烂的衣衫尽数点燃,滋滋灼烧。 可司空舜依然像是不受任何影响,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痛楚。 他渐渐停下脚步,伸出双手,伸向陆清舟。 “你竟敢不遵从我的命令?还不快抓回陆清舟……”他的口中,发出了一个奇怪而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竟不是司空舜的嗓音。 “你是何人!”陆清舟意识到,这声音恐怕就属于那幕后之人。 若能抓住司空舜,顺藤摸瓜找到那人,自然是好,可若是控制不住…… “把他给我抓来!快!”那嗓音显得几分激动,司空舜的身子竟因此而震动,口中眼眶中鼻孔中耳洞中,纷纷冒出了漆黑的浓烟。 那令人厌恶的黑烟,在空中渐渐成形,竟然有了人的模样。 “抓住他!”黑烟手指陆清舟,歇斯底里地尖叫。 司空舜的身子一顿,接着一个踏步,便冲向了陆清舟。 陆清舟收剑出掌,将自己所有的灵力,全都汇聚于掌心。 明亮的火焰变得更为耀眼而绚丽…… “就让你我恩怨,全都汇于这一掌罢!”他轻叹一声,随即推掌,使出了自己的全身解数。 既然无法控制住司空舜,便让他彻底摆脱束缚吧! 眼看那雪白而削弱的身影即将迎上司空舜,跟随在后方的无泪和月归凝纷纷心中一紧,大喝一声,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使出了绝招扑来。 月归凝化作一条银蛇,无泪脚下浮现多多黑莲,齐齐冲向司空舜。 就在三股力量即将聚拢于司空舜一身之际,司空舜浑身气势大涨,无数狂暴的风刃向着四周飞散,割破了陆清舟的道袍,割伤了月归凝的皮肤,碾碎了无泪脚下的黑莲。 “蠢货,住手!”这时,一声熟悉的暴喝忽然从苍穹之上飘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火红的剑芒。 那扭曲的黑烟抬头一看,忽然一怔,接着就想赶紧钻回司空舜的身躯。 可那剑芒显然来得更快几分,如同一支燃烧着火焰的箭羽,划破云层,“砰”地一下直钻地底。 带着热浪的气流将众人逼退了数米,陆清舟一边用袖子驱散开烟雾,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 那声音……那身影…… 无不让他感到安心与怀念。 是他,是阿宁来了! “阿……”陆清舟刚要唤出口,眼前的视野变得清晰了起来,就看地面上蓦然出现了一个天坑,就像大地忽然裂开了一张血盆大口,还冒着一丝丝热气。 陆清舟走到坑洞旁,往里探去。 坑里的土壁上,印着辐射状瓠纹,碎土散落得到处都是。在坑洞的中央,只见一白衣青年,正毫不客气地踩着司空舜的胸口,将那魁梧强壮的身躯,硬是踩进了深坑里。 司空舜空洞的眼眶里似乎要喷出火焰,口中喷出一团黑色的血块,浑身肌肉绷紧,似乎正在运力挣扎,但…… 哪怕他的躯体已经练至巅峰,也经不住宁倏一这从天而降的一脚! 见此一幕,月归凝、无泪等人的眼中无不闪过一丝惊讶,对宁倏一的真实境界更是无法估量。 月归凝已是如今这天下修为顶尖的人物,可连他都无法看透宁倏一,那宁倏一岂不是…… “阿宁!”全场,唯有陆清舟没被宁倏一的强者霸气震慑,他顾不上其他,直接从坑上跳下,直扑宁倏一而去。 宁倏一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松松便接住了陆清舟,将人拖到自己怀中,贴着对方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阿雪,可想死为夫了。” 陆清舟的脸颊稍稍泛起一丝桃花,垂下眼,却看见宁倏一脚下的司空舜正怒气腾腾地瞪着他们。 “阿宁,有人……”陆清舟刚想提醒,宁倏一却挥袖亮出了那柄神兵,朝着司空舜的脑袋上一剑挥去! “师尊!”无泪见他挥剑,出于本能地大吼了一声。 可宁倏一的剑只是擦过了司空舜的头颅,仿佛砍断了什么看不见的丝线,司空舜身子一顿,就像是脱了线的木偶,忽然停下了挣扎,轰然倒地。 他张开了四肢,仰望着头顶上碧蓝的天,眼眶中渐渐溢出了黑色的液体。 “谢谢……” 忽然,他开了口,音色沙哑,却显得十分沉静。 “不客气!”宁倏一面无表情地收了剑,不屑一顾地看了他一眼。 一想到就是这混蛋送了自己一片绿油油的草原,宁倏一就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只可惜,这家伙早就是个死的…… 死者为大,本少不和你一个死人计较! 宁倏一自以为大度,揽过陆清舟的腰,在陆清舟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趁机垂头小鸡啄米一般偷了个香。 呕不死你丫的! “……”司空舜的脸上显出黑色的血管经脉,终于忍不住地又吐了一口血。 陆清舟摸着自己滚烫的薄脸皮,狠狠瞪了宁倏一一眼,似在警告:别闹! 宁倏一顿时噘嘴,脸上满是委屈。 陆清舟叹了一口气,随即一手拽住了宁倏一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的面前,直接贴上那双薄唇。 宁倏一惊讶地看着陆清舟,目光变得越发柔和。 阿雪这么主动……嗯,那他就再大度一点,不和这具尸体计较了! 宁倏一眯了眯眼就,得寸进尺,还想继续好好品一品这主动送上门来的美味,可这时,陆清舟却忽然又松开了他。 “司空舜,你我恩怨已清,如今与我在一起的……”陆清舟拽着宁倏一,就像是在宣示主权一般,“是他!” “清舟,你是不是还未气消?我……我知自己所犯的过错已无法挽回,但还是想你知晓,我其实……”司空舜结结巴巴,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清楚。 想要解释清楚,当初明明早已对陆清舟动心,却因为一时气盛,觉得自己堂堂魔尊,不该为一正道弟子乱了心思,故而一直麻痹自己,说那只是一场游戏,延误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后来陆清舟竟为了他自毁灵根,他终于无法欺骗自己,想等两人结为道侣后就立即坦白,却不想阴差阳错,被许子玄提前揭发了真面目,让两人的误会变得越来越深。 “我早已……”司空舜想要将那一句“心悦于你”说出口,却忽然感到喉管一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气息无法出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再看陆清舟身边之人,正警惕而愤怒地瞪着自己…… 司空舜:…… “一切皆过去了,司空舜。”陆清舟俊秀的眉毛微微挑着,“我恨过你,怨过你,但你我之事,非一人所致,便是我也有错。既已无缘,不如放手,我只愿你无牵无挂,遁入轮回,来世再寻良缘……” 本尊不要什么来世良缘! 司空舜又挣扎起来,想要吼出声,却什么像样的音色都发不出口。 见他如此,陆清舟只当对方已是明白自己的意思,轻叹一声,拂袖而去。 宁倏一提起脚,松开了对司空舜的压制。 他警告般瞥了司空舜一眼,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闭嘴”的动作,随即跟在了陆清舟的身后:“阿雪,等等我呀!”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司空舜感觉到那卡着自己喉咙的的桎梏也随之消失。 他刚想要愤怒地大吼,却见上方又飘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师尊!”无泪眼里满是犹豫和困顿,仿佛踩进了泥淖的小鹿,“徒儿……” “无泪,过来……”司空舜的身体无法动弹,却向无泪转了转脖子,勾了勾手指。 无泪不明所以,上前一步,跪在了司空舜的身侧。 “幸好还有你……幸好啊!”司空舜鼻音浓厚,眼眶里忽然冒出一串紫色的火焰,看起来极为诡异。 无泪惊慌无措间,却忽然被司空舜紧紧拉住了手:“过来!” “师尊!”他握住了司空舜的手,瞬间,一股澎湃的灵力从司空舜的身上传递而来,直冲他的紫府。 与灵力同时汇入的,还有司空舜留给他的一道神识,融入了他的识海里,仿佛给他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揭开了一只封印在他识海里的某些传承。 “这……”无泪睁大了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中闪出了耀眼的紫色光芒,竟渐渐化作了与司空舜无异的紫色。 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他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正在突飞猛进,同时,那些让他困惑不安的问题也由此全部释然,让他变得豁达空明。 原来是这样?!自己竟然是…… “他就交给你了,保护好他,别像为师一样……”司空舜的嗓子眼里冒出了沙哑的声响,灵力的传送也渐渐变得断断续续,最终枯竭。 他又转过头去,看着站在坑洞上缘,正怜悯地看着自己的那道身影。 陆清舟还是没有狠心直接离开…… 能再次看到他活得好好的,司空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手指张开,伸向半空,像是要紧紧握住陆清舟的身影。 然而,他身体却开始溃败,皮肉渐渐消退,显露白骨,白骨再化作灰烬,一点点在空中消散开来,像是落败的烟火。 就在他即将化作灰烬而去之际,他却忽然又用尽全力,吼出了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楚的声响。 “当心……妖祖!” 当心妖祖?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司空舜最后的嘶吼。 妖祖,便是妖宗的树祖,顶天立地,几千年来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妖宗,也看护着整个大陆。 在众人心目中,树祖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将这片大陆上的一切生命看作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 可司空舜为何临死之时,要牵扯到树祖? 宁倏一握着陆清舟的手腕,眉头渐渐皱起:“果然那个老家伙……” 陆清舟不明所以,任由宁倏一握紧自己的手,目露困惑:“树祖做了什么?” “我早就怀疑了,那个老东西藏身在妖宗背后,或许当年陷害你、在阳炎丹上动手脚的事他都有插手。” “休得胡说!”一旁的月归凝怒不可遏,立即否定,“树祖他老人家心系天下,待人和善,不可能做这些事!” “这人能在妖宗地盘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陷害阿雪,还能偷偷以心神之念引来萧云飞等人,甚至能将魔尊炼制成尸傀,能办到这些的,在你们妖宗能有几人?” “这……”月归凝一愣,不说别的,光说将司空舜炼制成尸傀这一条,除了像赫连长老这样有些特别手段的鬼修外,便是连他全盛之期都无法办到。 “我再问你,当年的阳炎丹是怎么回事?你亲手炼制的丹药,中间是否经过他人之手?你再仔细想想!” 月归凝也蹙着眉,努力在脑中思索了一番,脸上渐渐浮现疑云,似是想起了什么,却依然在苦苦与感性挣扎。 陆清舟却也不太相信,疑惑地问道:“可……树祖并没有做这些的动机啊?他缘何针对于我?我不过是一名不足挂齿的小辈罢了……” “呵……大概是嫉妒?”宁倏一轻轻抚摸着陆清舟的长发,又没心没肺地调侃起来,“他一定是嫉妒我们家阿雪长得漂亮,而他只会渐渐变成一截枯树枝。” 陆清舟:…… 远方的树祖:…… “此事,本王定会回妖宗查明真相!”月归凝看那只摸着陆清舟的手分外碍眼,却又忌惮宁倏一的实力,只得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狠狠地要挟着,“在此之前,希望诸位莫要轻下判断,否则,便是与我妖宗为敌!” “哼!” “诸位。”这时,无泪从坑洞里一跃而起,落在了月归凝与宁倏一之间。 他抬起变成了紫色的双眸,凝望着陆清舟。 那双凤眼,还有那神情,让陆清舟恍然觉得,好像是司空舜又再次活了过来。 “无论有什么要事,还是先请诸位回天魔宗一趟。别忘了,两位前辈可是有‘任务’在身的……”无泪脸上的表情十分柔和,看不出半点丧师之哀,他一挥手,一块透亮的玉牌悬于半空。 陆清舟微微睁大了双眼,看清那玉牌背面刻着的文字。 《天魔心法》终卷! 数日后,天魔宗少宗主忽然带着自己的嫡系亲卫和妖宗部队,杀回天魔宗。 天魔宗弟子猛然察觉,少宗主的实力竟然已经变得高深莫测,而且还练成了天魔宗历代掌门才会施展的天魔心法。 就连赫连大长老都不是少宗主的对手,被少宗主反制于人,关在了天魔宗地牢里。 那些瞧不起无泪,不安分守己之人,被无泪一一诛杀,血流成河,倒让众人想起来昔日司空舜魔尊的风采。 是以很快,天魔宗上下便对无泪俯首称臣,不敢再小觑这位少宗主的手段。 得到宗主之位,无泪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兑现诺言,为陆清舟和月归凝消除了天魔宗大阵烙印。 月归凝归心似箭,一心要赶回去洗刷妖祖的嫌疑,故而次日便告辞离去。 而陆清舟却没急着离去,他向无泪借了一处清静之地,闭关融合他的三片青灵剑碎片,无泪极为大方,索性便把天魔宗禁地借给了他。 青灵剑渐渐合一,附着在上面的剑灵也慢慢成形。 只是,这过程有些漫长,倒是花费了陆清舟一番时间。 而在他专心融合之时,镇界铃却飘了出来,在上空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释放出一丝丝灵力,继续融入陆清舟体内,修复那颗“妖丹”。 陆清舟将剑身扶正,便抵抗不住镇界铃的“催眠”,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脑中的画面,就像是舞台上的戏剧,又一次运转起来,继续演绎着宁倏一与白衣妖皇的故事。 七日之约,很快便到了最后一日。 白衣妖皇拿出自己亲手酿造的琼浆,与宁倏一喝了个痛快淋漓。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意,宁倏一的脸蛋微微泛了红,而白衣妖皇却打了个酒嗝儿,忽然仰天长啸了一声,如同发泄一般,吼出了日积月累出的烦闷与愁绪。 “多谢……”吼完,妖皇向宁倏一举杯,轻笑一声,“让你见笑了。” 说罢,他举杯畅饮,晶莹的液体溢出唇角,顺着优美的线条滴落,在那雪色肌肤上蜿蜒。 宁倏一也倒了一碗酒干尽,然后丢了酒碗踉踉跄跄地走向妖皇,最后干脆往妖皇身旁一歪,慵懒地靠在他身上:“不过陪你说了几句话,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有多少年没和人说过话了?” “……”似是被宁倏一这一句无心调侃触动了内心,妖皇微微一怔,捏着酒杯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是啊……多少年了呢?”忽然,一滴热泪直直掉落,打在了宁倏一的手背上。 “多少年了?我……我已经记不清了。”妖皇抬起头,看向屋外那白茫茫的一片,“这里自我来了后一直如此,没有春秋,我亦不知今夕是何年……” “……”宁倏一也看了一眼窗外,眸子里映着幽幽光芒。 “我舍弃了一切,失去了一切,可最终获得的不过是如此一个囚笼。或许我一直在等一个能取走我性命之人,将我从这牢笼中解救出来。”妖皇垂眸,落下两行清泪,“可……我怕你也会被困在这里……” “困在这里?”宁倏一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三千世界,能困住小爷的,恐怕还未诞生呢!” “但天道法则……” “我能救你。”宁倏一忽然凑到妖皇的面前,鼻尖几乎抵达对方的眼底,他勾着唇角,无比自信地道,“我能帮你摆脱这该死的桎梏……” “我能帮你……”他的一只手指,轻轻戳在妖皇的胸口,“填补这里的空虚。” “……”妖皇略微抬头,彼此的气息喷洒在彼此的脸颊上,酒气微醺,晕染出了暧昧的气氛。 “相信我……”宁倏一垂下眼眸,伸手捏住了妖皇的下巴,“我不会让你再感到寂寞……” “呵……”妖皇轻笑一声,豁然释怀,伸手揽住宁倏一的脖子,道了一声:“好……” 宁倏一也弯了弯唇,低头吻了下去。 妖皇最先还有些挣扎犹豫,但很快便忘乎所以,紧紧抱着宁倏一,让气息融入彼此的呼吸中。 双方交战,自是用足了全力,待宁倏一松开口时,妖皇已是气喘吁吁,浑身乏力,恨不得软在宁倏一怀里。 “放心交给我吧!”宁倏一捧着对方的脸颊,亲昵地蹭着对方的额头。 “这……这不是,不是这样……我们……”妖皇的思维都被宁倏一打乱了,原本清冷无比的人,却变得口齿不清,有几分笨拙。 “交给我吧……”宁倏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低头在他耳边,用充满了诱惑力的嗓音,轻声低语,“让我来填补你的寂寞……” “……”妖皇被他撩得心猿意马,终是没有作声,任由对方为自己宽衣解带。 作为旁观者,陆清舟都觉得脸皮子发烫,手指嵌入了皮肉。 恬不知耻!恬不知耻啊!!! 虽然预感到两人之间有些暧昧,可陆清舟真没想到,这妖皇传承竟然会把他和宁倏一的这么一段私密,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这么个现任的面前! 可无论他想要怎么避开眼前所见,哪怕是闭上双眼,这传承的记忆却还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呈现着不堪的画面。 就在那一方小小的屋子里,两人的衣物乱飞,铺得到处都是。 那可怜的酒桌直接变成了床铺,咯吱咯吱摇晃,发出了凄惨的声响。 本该好好品尝的天仙玉露,被胡乱地洒在妖皇身上,再被一点点地收拾干净。 本该清冷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有些娇弱,混杂着急促的呼吸。 无法回避,陆清舟只能咬牙切齿,坚强地忍耐着自己脑袋上长出一片草原。 虽然明白这应当是千年前发生的事,自己只是一个后任者,又或者那个宁倏一并非自己的宁倏一……无论如何,他似乎不该有这么大的怨气。 可是无论怎么以此说服自己,他还是……气到炸毛! 妖皇陛下你还能不能要点脸啊,宁倏一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嗯?”画面中,正在活动的某个“孩子”忽然怔了一下,身子略微一僵。 妖皇喘着气,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我竟还不知你的名字……”宁倏一低头啄了一下,妖皇的嗓音顿时变得破碎了。 “唔……我……名啊……别……”他断断续续地,跟着宁倏一的动作节奏回答着,眼角都变得红润了,“我名为……啊……雪。” “阿雪?真是个好名字!”宁倏一故意坏笑,也不再给妖皇解释的机会。 在赛车冲向云峰时,他才拥着妖皇:“记住,阿雪,你的男人,名叫宁倏一!” 陆清舟:…… 那让人窘迫而愤怒的画面终于中止,陆清舟觉得自己脑袋上已是波澜壮阔的绿。 可是……阿雪? 他猛地睁开双眼,呆滞了好久,久久不能回神。 虽然想把画面中的宁倏一想成别人,或者是宁倏一的前世,可…… 那人的音容相貌,语气说辞,无不在向他宣告……那就是宁倏一,是他的宁倏一。 宁倏一平时一口一个阿雪阿雪地唤着,他本以为那只是宁倏一戏弄他成了习惯,又或者是当初那只猫儿原本的名字就是阿雪。 可如今看来…… 雪,是早已飞升上天的妖皇的名讳! 陆清舟忽然感觉到心脏传来了一阵刺痛,逼他红了眼眶,面无血色。 莫非自己又一次……成了别人的替代物? 第55章 55二合一 陆清舟……是我的孙子………… 妖宗,树祖禁地。 月归凝支开了所有的仆从,独自一人,走进了树祖空旷的树洞深处。 记忆里,当年他便是听从了树祖的建议,在此炼制阳炎丹,一切炼丹材料,也是由树祖直接供给。 在此之前,他对树祖不曾有疑,毕竟,他可以算是树祖亲手养大。 当年,被陆清舟救下“放生”后,他便被树祖捡回了妖宗。树祖用上等的灵液喂养他,帮他修炼妖丹,助他登上妖王的王位…… 树祖待他,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孙儿,他从未想过树祖会处心积虑谋害他最珍爱的人。 甚至,他一度认为司空舜其心可诛,他的将死之言未必是善意。 但……心里到底还是生了一股子疑心。 当年妖祖祭所发生的事,也处处透着古怪与蹊跷。有人能在自己这个妖王的眼下布局,除了树祖,他真想不出第二个人。 而且,树祖似乎也藏着什么秘密,就藏在这树洞深处的一个密室。 那密室埋在古木深处,树祖不许任何人靠近,连他这个妖王都不得入内。 月归凝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告诉他,他所想知道的一切就藏在那里! 于是月归凝独身一人,还用了妖宗顶级法宝隐匿了踪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古木,找到那间被荆棘枝条遮掩的密室。 好不容易拨开了枝条,密室露出了古朴的石门,月归凝却发现,那石门上刻着极为复杂的阵盘。 月归凝对阵法一道虽也略同一二,但面对如此繁冗的阵法,他还是毫无办法。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浮动,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裤脚。 月归凝大惊失色,差点跳了起来。 低头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片泛着红边的荷叶。 “……”月归凝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装模作样地打算起脚踹开那荷叶,“去!此地怎是你这等小妖能来的地方?” “我若不来,你又如何破阵?”这时,荷叶却忽然开了口,声音竟然还颇为熟悉! “你……”月归凝又被吓了一跳,急忙蹲了下来,仔细观察了一番那荷叶。 这时,他才发现,荷叶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泥人。 那泥人面色刷白,唇红得像是饮血怪物,脸侧还涂抹着两坨红晕,看起来十分渗人。 “许子玄?”月归凝用手指捡起那小泥人,一脸嫌弃,“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不是说许子玄心智倒退,成了一个傻子吗? “为了师尊,我什么都能做,分裂一点神魂算什么!”小泥人许子玄淡淡地回答。 月归凝顿时明白,想来是许子玄抽了些许神魂附在这泥人上,所以剩下一半神魂……可不就成了个傻子? 他顿时想笑出声来,捏着那泥人,来回搓揉:“呵,许子玄,你也有落在本王手里的一天。现在,我只要用一点力,就能让你粉身碎骨!” “那你便试试!”许子玄显得十分淡定,两只小黑点眼睛朝着月归凝不屑地瞥了瞥,“大不了,我损失这一丝神魂。但是你,休想入了这密室!” “你能打开这密室?”月归凝捕捉到这一信息,急忙追问。 “这阵法虽然复杂,但也不算难解……”许子玄指了指阵盘,用命令的口吻指挥道,“往前一点,让本掌门好好看清楚!” “哼!都是为了小清舟!”月归凝虽不满对方的态度,此时也只得压着脾气,将许子玄送到了石门前。 许子玄不愧是阵法宗师,他的双眼在那密室石门上来回巡视,脑袋飞快地运作,只是一个时辰,便让他看出了破绽。 “你来,将这石门右上角那个点破坏掉!”他指了指高处,月归凝运气一指,那石门发出了一声闷响,被戳出了一个窟窿。 “接下来,左二指位……右四指……” 许子玄一道道命令发出,月归凝一指一指,在那石门上戳出了一个个整整齐齐的小孔。 当他戳完最后一个孔洞,就看那密室里忽然透出一片光芒,穿过那些孔洞。那些小洞眼就像是天穹上的一颗颗明星,石门上浮现出暗红的纹路,将这些明星连接一线。 当最后一颗星星连接上时,石门发出了“隆隆”声响,向内两侧打开。 一股寒气从密室里透了出来,吹得月归凝浑身冰凉。 他与许子玄相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将小泥人放在自己肩膀上,月归凝轻手轻脚地探入了密室。 密室里极为空旷,中央是一条条粗壮的藤蔓。藤蔓汇聚在一起,中央似乎包裹着什么。 月归凝的眼眸顿时缩成了一条线! 因为他发现,那些藤蔓的脚下,盛开着一片漆黑的妖冶的花! “黑色曼陀罗!”月归凝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却忽然听见一个无比苍老的声音自蔓藤中传来。 “你竟然找到了这里……孩子,你不该来!” “树祖?”月归凝抬起头,看向那声音来源之处,“树祖,难道真的……真的是您?您为什么要害他?” “哼,老夫养你教你,你竟要为一个外人质问老夫?老夫……很失望!”树祖长叹一声,那藤蔓朝着四方散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一具躯体。 见到树祖露出了真面目,两人瞠目结舌! 月归凝更是一个不稳,直接栽倒于地,不敢置信地指着树祖:“你……你怎么……怎么会!?” …………………… 天魔宗,地牢。 地牢里,时而传来铁链“乒乒”摩擦声响,还有凄厉的惨叫声。 最深处的一间牢房,素来是为罪大恶极之人准备的,如今,却关押着天魔宗一手遮天的大长老赫连雄。 赫连雄怔怔地望着面前一洼泥泞,牢房上滴下的渗水,一点一点在泥泞中泛着涟漪,可那水波却怎么也逃不出这巴掌大的泥坑。 赫连雄□□的眼珠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尊石像,毫无生机。 直到那泥泞里出现了不同于以往的波动,他才动了动眼珠,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冷笑:“你来了?” “你太令人失望了。”暗火之下,来者露出了一张俊俏而年轻的脸庞。 “老夫也不想这么冒失,可是老夫实在等不下去了……”赫连雄微微摇着头,“老夫平生所愿,不过屠灭正道那群伪君子罢了,老夫寄希望于你,可你却三番两次为了那个正道小子踌躇不前,要老夫如何继续信任你?司空舜!” “闭嘴!本尊不是司空舜。”来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一双紫色凤眼,透着寒冷的杀意。 “呵呵,无泪也好,司空舜也罢,有什么区别?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罢了。”赫连雄冷笑,“当年传你《天魔法相》,却没想你当真能够炼成。可你竟只是为了区区一个陆清舟,不惜自毁本体,以法相重生,其中若是有一丝闪失,世间便不会再有司空舜其人,你……又何苦?” “可事实证明,本尊赌对了。”无泪伸出手,手中浮现一朵黑色的莲花,“既拥有了莲花法相之身,又可摆脱妖宗那老妖物对本尊的控制,还能再见到他……” “呵,”赫连雄忍不住轻笑一声,打断了他,“见到又如何?他已不是你的……” “闭嘴!”无泪立即大喝。 “哈哈哈哈……他不是你的!他已经有了别的男人!司空舜,枉费你做了这么多,还想以新面目重新让他接受你,可人家呢?哈哈哈……真是笑死老……” “噗”的一声,赫连雄话未说完,无泪手中黑莲一闪,直接钻进了他的胸腔。 顿时,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烧,可赫连雄却依然咧着嘴角,尽情地嘲笑着面前的年轻人:“哈哈哈……司空舜,无论你……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你注定……求而不得!哈哈哈……” “你又怎知,历经一世,就算求而不得,只要看着他好好地活下去,本尊便心满意足。”无泪轻轻一摆衣袖,转身而去,“像你这般,又怎能理解本尊……” “孬种!”赫连雄握紧了双拳,狠狠咬着牙,大声嘶吼着,“你是个孬种!孬种!” 可无泪却头也不回,直接消失于地牢尽头。 赫连雄忍不住又多骂了几句,连带陆清舟、月归凝一道儿骂了,可骂天骂地,却也无法抑制他胸口这团火焰带来的痛楚。 “我,赫连雄……怎会畏惧这么点痛苦!”赫连雄怒吼着拍打自己的胸脯,“我不是你这么个废物!” “哦?你不觉得痛吗?”这时,一旁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幽幽声响,吓得赫连雄为止一怔,那夺命火焰便直窜入了心口。 前所未有的剧痛和恐惧感袭遍全身,赫连雄的脸变得苍白,更显得老迈了几分。 “是……是谁!?”他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角落,却见黑暗中走出一个年轻人,同样一脸意气奋发,一脸稚嫩,却比无泪给人的感觉更为可怕。 “是你?”赫连雄惊讶,但想想这年轻人的实力,能在地牢来去自如也不足为奇。 只是刚刚他与无泪的谈话,不知这年轻人听去了多少…… 若是被这年轻人知晓,倒也不错。 “别想着挑拨离间了,”宁倏一走到赫连雄面前,蹲下了身子,戳了戳赫连雄的胸口,“你快死了。这里不痛?” “哼,死有什么可怕?老夫无所畏惧!”赫连雄高傲地道,坚持维系着自己魔宗大长老的尊严,“这点痛算什么?” “那我来给你增加点痛苦吧!”宁倏一笑道,抱着自己的双臂,一脸戏谑。 “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赫连雄依然不为所动。 “赫连雄,原名陆飞雄,是阵法世家陆家嫡长子。当年陆家惨遭灭门,上下老小皆被仇家屠戮,唯有你一人侥幸逃得生天,可对?” 赫连雄的眼睛一动不动,嘴唇微微张合,但依然没有吭声。 “可你知道吗,你那怀胎六月的妻子早已被你父母暗中转移至凡间,隐姓埋名,还未你生下了一个儿子。” “什么!?”赫连雄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却又燃起了希望,“你……你说的是真的?不,你,你怎么知道?” “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我还知道,你的儿子虽然躲过一劫,在凡间多活了数十年,此间还和凡间女子生下了你的孙子,可他身为陆家后人的身份还是被你的仇家知晓,而那时,你还没成为魔宗大长老,还未来得及灭他满门……”宁倏一坏心地停顿了一下,这一息的停顿,就像是一根利剑,狠狠地刺在赫连雄的心脏上。 “岂有此理!!那……我那儿孙,究竟如何?”赫连大长老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额头上泌出层层冷汗。 不,他不能死,他得听到自己后人的消息才能安心去死! 此刻,他还不能死! “你儿自然没能逃得过去,你孙子也险些……”宁倏一摊了摊手,赫连雄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悲痛于自己这从未见过面的儿子,但好在还有孙子…… “我那孙儿……后来又如何?”他眼眶中渐渐溢出了泪,便是如此心狠残酷之徒,倒也生出了几分舔犊情深。 而此时,宁倏一却忽然站起了身,冷笑道:“后来,你那孙儿被归元宗的百里重山收养,好不容易培养成才,还成了阵法宗师,却不想被魔尊诱骗,又遭某人暗中布下的毒手,横死于……” “什么!?”赫连雄大惊失色,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你说陆清舟……是我……我的孙子……还活着?” “不,他早已死了,是你亲手杀了他,亲眼看着他断气,不是吗?”宁倏一抿唇一笑,残忍地道,“你现在见到的人是我的阿雪,他只是一只猫儿罢了……” “不!不!不可能!”赫连雄猛地一拍地面,心脏的痛楚似乎被放大了数十倍,数百倍,一股熊熊的火焰从胸腔窜了出来,直接覆盖了他全身,将他活活吞没进去。 “不,我……我亲手杀了我的……我的孩子啊……不!!!” 地牢里,传出了大长老无比凄惨无助的惨叫…… 这日晚些时候,陆清舟终于抱着自己那柄本命剑走出了天魔宗禁地,心思沉重,神色恍惚。 禁地门口,两名高大的男子一左一右守着,好似两个门神。 当看见陆清舟时,两人飞快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又像是两只摇着尾巴的大尾巴狼。 “阿雪!” “前辈!” 热情的呼唤得不到回应,两人再仔细一看,发现陆清舟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仿佛大病了一场,略显得苍白,于是纷纷伸出手去…… “阿雪,你怎么了?是融合碎片出了什么问题?”宁倏一眼疾手快,先一步拉住了陆清舟的手臂,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前,双手扶着陆清舟的肩膀,硬是将无泪挤到了一边去。 “你……”陆清舟抬眼看了他一眼,略显得底气不足。 看了那些记忆碎片,他有太多疑问和困扰,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可以不介意宁倏一和妖皇是不是真的曾经有过什么,但他却害怕,害怕宁倏一只是把他当成了妖皇的替代。 替代之物,永远比不上正品。 “我?”宁倏一微微一怔,“我怎么了?” 陆清舟抬眸看了一眼宁倏一背后的无泪,剩下的话又憋了回去,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阿雪,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宁倏一忙道。 “别叫我阿雪!”陆清舟没来由地心里烦躁,一把推开了宁倏一,“我不叫阿雪!” 他甚至想大声吼出来:我不是你的阿雪,我不是妖皇,我是……陆清舟! 我不想当任何人的替代品! “陆前辈,”无泪趁机钻到陆清舟另一边,伸手扶着他的另一只胳膊,一脸小辈的乖巧贴心,“您是不是累了?晚辈已经为前辈准备了房间和……” “我无碍,我……”陆清舟也避开了无泪,正要向前走,心中却忽然传来刚刚清醒的青灵剑器魂的声音:“主人!我感应到了!” “你找到了?在哪儿?”陆清舟急忙问道。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画面…… 巨大的古木,无数蜿蜒盘旋的蔓藤,那些蔓藤似乎附着在一个人的身躯上,渐渐将那人吞没。 那人只剩下半张脸还露在外面,一只蓝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绝望。 “月归凝!?”陆清舟惊呼起来。 “那老妖……月前辈怎么了?”无泪撇了撇嘴,不甘心地问道。 “看来,司空舜临终所言不假。”宁倏一似乎猜测出了什么,与陆清舟对望一眼,“妖宗出问题了。” 看见他那双目光坚定的眸子,陆清舟心中的烦闷似乎又减轻了不少。 青灵剑找到了他失踪的遗体,如果见到他原本的身躯,宁倏一或许就能明白,自己并不是妖皇,只是一个叫做陆清舟的普通人罢了。 那时候,便能分辨得清阿宁的真心了。 若阿宁所爱真的是妖皇,那他也能安心地寻回魂魄,忘记一切,转世投胎。 只希望到奈何桥上,那碗孟婆汤能确确实实洗掉他所有的忧愁烦恼…… “走吧,去妖宗!”陆清舟轻声道,避开了宁倏一担心的目光。 数日之后,三人率领着一众天魔宗弟子,又一次来到不周山妖宗地界。 然而,不过短短数日,不周山附近像是忽然变了个天地! 原本的青山绿水万紫千红,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整个天地变得灰蒙蒙的,到处都飘着黑色的烟雾,倒像是一只只被放大的心魔,在四处摇曳身姿。 “果然出事了!”宁倏一挥出一剑,火焰连天,烧尽想要扑上来的黑烟。 无泪散出数个莲花座台,莲花转动,绞杀四方。 越往妖宗腹地深入,那黑烟就越发浓密,像是密密的细雨,又像是根根韧性极强的丝线,连接于地表。 视野中,渐渐有了人影……那是一支极为古怪的队伍,其中不仅有妖族,还有人族,而且,那些人族看起来都有些眼熟,仔细看去,竟是一些正魔两方的元老级人物! 有修真世家的族长、供奉,也有大门大派的掌门、长老。 所幸,并未看见归元宗和天魔宗的人。 “看来,你早有所察觉。”宁倏一淡淡地看了一眼无泪,若有所指,啧啧叹声,“莲花法相?挺适合你。” 无泪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目光暴露了内心的一丝动摇和震惊,但他很快又掩饰了下去,装得若无其事:“宁师叔见笑。师尊临终命弟子小心妖宗,弟子不得不设防。” 宁倏一暗戳着无泪的真实身份,却被无泪轻言巧语盖过,陆清舟哪里听得出来两人的哑谜? 他也无暇分心去注意两人的口舌之争,放眼望去,那渐渐逼近的修士都极为古怪。 他们像是失去了心智的傀儡,被人用无形的线控制着,行动十分机械。 但即便如此,这些各大门派世家的骨干精英出手放出来的招式,也不比平日弱上几分,只欠一些灵活罢了。 “竟然有人能将傀儡之术施展在这么多高阶修士身上!”一名天魔宗鬼修叹道,“这些还都是活人呢!” 三人闻言,心中有数。 活人自然有自我意识,可比死|尸更难操纵,稍有不慎,还会被身体的主人的神魂反噬。 能做出如此大手笔,控制这么多能人的,恐怕也只有那位树祖才能办到。 可树祖到底是以什么为媒介,将自己的神念种植入这些骨干精英识海的呢? 陆清舟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惊人的答案——妖族祭,灵果宴! 这些被控制的人,都是参加过灵果宴的,而宁倏一这次也参加了! 陆清舟转身,一把拉住了宁倏一,捧起他的脸颊,仔细地打量着他。 先前的各种猜忌不安,在这一瞬间都被担忧替代了! “阿宁,”陆清舟颤抖着声音,略带哽咽地道,“你可不能有事……” “我?”宁倏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给弄懵了一会儿,三息后方才回过神来,明白了陆清舟的担忧。 “放心!小爷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人!”宁倏一干脆拉住了陆清舟的手,然后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灵果,“瞧,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言罢,他手掌一合拢,那灵果便汁液四溢,变作一滩烂泥。 果肉里,飘出一丝极为轻薄的黑烟,不易察觉。 宁倏一在那黑烟上轻轻一掠,又将手指放于鼻下一嗅,露出了一脸鄙夷:“果然,又是黑色曼陀罗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 “黑色曼陀罗?”无泪的目光变得阴冷了几分,“看来,当年的阳炎丹果然也是这老东西搞的鬼,再陷害于我……我师尊,这老妖到底安得什么心?” “管他安了什么心,进去踹翻他问问就知道了。”宁倏一伸手召来【7451】,指向远处的部队,“随我杀进去!” “杀!”天魔宗弟子杀意盎然,跟着大吼了一声。 “不可!”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急切地呼唤,听着有几分耳熟。 陆清舟等人回身一瞧,便看见又一大群人……和猫,自空中而下,一时间好似下了一场人雨、猫雨。 银色道袍的弟子们围绕在他们外围,展开了防守的阵法。 不同色泽的猫儿,训练有素地冲进了傀儡大军之中,将一张张符纸贴在了各方修士的身上,被贴了符纸的修士,就像是被封印的僵尸,动弹不得,只能气急败坏地吹胡子瞪眼。 但符纸只能暂缓他们一时,有些修为高深的修士很快就挣破了定身符,张牙舞爪地扑向猫群。 这时,一群归元宗剑修便挺身而出,三三五五,在一只橘色猫儿的指挥下,和众猫配合,走起了古怪的步伐,连接成大大小小的剑阵,抵抗着这些修士的攻击。 “莫长老、战师弟……”陆清舟看清来者,立即让魔宗弟子让出了道。 “陆师兄!”战天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看见了活生生的师兄! 心里的一块柔软地被刺激,让着高大的汉子一下崩了泪腺,泪珠子一串串地落下。 “陆师兄!太好了,你没死……你没事……师弟我……我……”战天云几步奔到陆清舟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倘若让剑凌峰弟子看见,只怕要掉落一地眼珠子。 毕竟,这如同孩子的哭相,和他们平日严肃威武的峰主一点都不搭啊! 这时,莫长老率领一众族人走上前来,忽然齐刷刷地向陆清舟单膝跪地:“首领!这些人皆为天下各大门派骨干,倘若全部斩杀,天下必乱!” “莫师兄快起!”陆清舟急忙拉起莫长老,却见莫长老和一帮弟子的脑袋上,接二连三,竖起一对又一对的猫耳朵! “我等乃灵猫族人,潜伏于人世数千年,陆师弟如今继承了吾皇传承,从此便是我族首领!”莫长老但依然恭敬无比地弯着腰,情绪略有些激动地道,“我等愿为首领赴汤蹈火!” “我等愿为首领赴汤蹈火……”众多灵猫族弟子齐声道,就连素来不怎么正经的黄包天此时也是一脸严肃,无比认真和虔诚。 “莫师兄,我本不是灵猫族,怎能……”陆清舟正要推脱,却见宁倏一向他投来一记眼神。 他迟疑了一息,终是接下了如此沉重的责任。 莫长老提醒的没错。 站在他们前面的,是各大门派世家的骨干,也是这整个世界修真界的脊骨。 就算他们有这份能耐将所有人杀尽,但那便是敲碎了修真界的骨头,从此天下势力便成了一盘散沙。那些不安分的沙粒,会为了扩大自己的实力和地位,不停对外争战,到时候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受苦的,却还是这天下苍生。 陆清舟舍不得这苍生,舍不得这份道义,他能选择的路,只有杀入重围,迫使那罪魁祸首收手。 “灵猫族、归元宗弟子听令!”陆清舟站在高处,迎着扑面冷风,高声喝道。 他那一袭白衣倒映在众人眼中,令人莫名产生了信服之心,几乎想要跪拜下去。 “尽全力,封印他们的行动力!不可乱杀无辜,但一切也以自保优先!” 他又向一旁的宁倏一等人点了点头,自是率先一步,一个追月步飞驰而出,冲向不周山的深处。 宁倏一、无泪紧随其后,就看三人身影一闪,前方便出现了一道火红的剑光,渲染着天空幕布。 “孩儿们,跟老夫一起,为首领杀出一条血路!”莫长老在他们身后,指挥着众人,一起向着那不周山深处涌去。 许久后,不周山一带,时而火光冲天,时而剑芒星烁,战斗似乎一直持续不绝。 妖宗领地内,树祖脚下,恍然出现三道影子。 “看来所有的妖族也被树祖控制了,”无泪探着身子,低声道,“月前辈恐怕凶多吉少。要不要抓一个妖族侍卫来问问?” “不必,”宁倏一指了指自己的脚下,略显得意地道,“我早有安排,自有人给我们带路。” 陆清舟顺着他所指,低下头去,便瞧见一朵泛着红光的小荷叶妖,正乖乖巧巧地趴在宁倏一的脚面上,还十分腼腆地冲他微微动了动荷叶裙边,似是在问好。 陆清舟:…… 很好,这很宁倏一。 第56章 56二合一 抱歉,手滑! 树祖地下洞窟里,冰冷的滴水滴落在月归凝的鼻尖上,令他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意识回魂,但身子却动弹不得,像是被无数钉子钉在了木板上,唯一能动的,只有那双湛蓝的眼珠子。 左右扫射,上下查看,四周皆是粗壮的树根,只是偶尔裹着些皮囊白骨,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野外坟场。 “蠢货,你醒了?”月归凝的肩膀上,被许子玄附身的泥人也被木枝死死钉在了树根上,从肚子中贯穿而过,极为狼狈。 “咳咳,我……”月归凝一张口,满口血腥呛得他呼吸不畅。 只听许子玄幽幽道:“我们恐怕也化作树祖的肥料了。” “……”月归凝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顿时愁容满面,“树祖为何要这么做……他老人家一直都很慈祥和善,本是天下最仁厚的长者……” “慈祥和善?仁厚?”许子玄冷笑着打断了月归凝的话,“你看看这树根间埋了多少白骨!那老妖怪就是以夺人修为血肉为生的怪物!也不知他到底要对师尊做什么……” 提及陆清舟,两人沉默了片刻。 想想那老妖所做的事情,两人皆是一个哆嗦,从头麻到尾。 “可恶,这地下也无法使用法宝,不能给他传个消息。”月归凝稍稍抬起头,看着上方黑咕隆咚的苍穹,“但愿那个傻瓜不要找到妖宗来……” “咔嚓!”正当月归凝低声祈祷时,上方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 于是泥人许子玄和月归凝一起仰起头,就看那黑漆漆的上方,突然落下几片碎石残渣。 接着,随着一声“咚”的闷响,一道光穿过厚厚的土壁,从上方斜射下来,落在了月归凝的头顶上方,驱走了他周身的黑暗与压抑的死气。 “他在那儿!”几道人影在那灼眼的光中出现,在月归凝上方投下修长的身影。 “小清舟?”月归凝心里一惊,急忙叫了一声,“别过来!” 随着这一声惊叫,四周土壁轰轰震动,落石碎屑齐刷刷地掉落,扑了月归凝满脸满身。 陆清舟觉察到一丝危险,青灵剑从袖中呼啸而出,烈阳真火环绕周身,逼退从洞穴里透出的阵阵寒意。 “轰隆”!就看那洞窟深处,忽然浮起一条粗壮的东西,钻开土层,直冲向陆清舟等人所在的位置。 宁倏一眼疾手快,一手揽过陆清舟,向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无泪的黑色莲花层层绽放,在三人的身前开启一道道屏蔽。 “空!”那粗壮的东西猛地一头撞击过来,削尖的顶端扎破了莲花屏障,直到三人面前才被停住。 陆清舟这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条树根! “看来,被那老妖怪发现了。”无泪缓缓擦去嘴角的血,以本命法相与对方直接抗衡,方才明白自己与这几千岁的老妖有多大的差别。 他有些后悔,不该让陆清舟前来冒这个险。 可陆清舟却毫无惧怕之意,手起剑落,砍在那树根上。瞬间,烈阳真火顺着那树根向下蔓延,将整个地洞都给照得红火一片。 树根似是能感觉到灼烧的痛楚,扭曲着退出了小小的洞口,在地洞里左拍右打,却无法熄灭这天下第一的烈火。 它愤怒地钻进土层,土壤猛然爆发出火红的光焰。 接着,一条条树根从四面八方涌来,大有要包围几人的趋势。 “快走!”月归凝焦急地大喊,他已是灰头土脸,方才的落石还砸伤了他的眼角,此时眼前一片血红,快要看不清视野中的人,急得他满身冷汗,“快走!你们不是树祖的对手!” 几道莹莹绿光在地洞里亮起,一个个偌大的阵盘盘旋于空中,被阵盘笼罩之处的树根像是受到了挤压,被狠狠地钉在了土地上,摁进了泥土之中。 “是师尊的地缚阵!”许子玄悬在空中,惊喜地叫了一声。 就看一道火光从天而落,所到之处,那巨大的树根纷纷被砍断,掉落得满地都是。 那火光逼近面前,月归凝和许子玄才发现,那是宁倏一的剑芒。 “哟,妖王陛下,许久不见,好生狼狈啊。”宁倏一一边嘲讽,一边斩断了月归凝身上的树根。 月归凝正要反讽几句,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大喊了一声:“注意!” “轰!”又一声巨响,一根更为粗壮的树根从地下钻出,直直逼向正是施展阵法的陆清舟。 无泪以黑莲相抵,陆清舟更是集中注意力,设置了一层又一层的阵法,却依次被那树根击破。 那树根与之前的不同,似乎是由无数根树根聚拢在一起,合力而为,来势汹汹。 宁倏一冷哼一声,一脚踩着土地飞了出去,一剑砍向树根们的半腰处。 那树根发出了“咔嚓咔嚓”碎裂的声响,竟被他这一剑砸向了一旁,汹涌的攻击也因此偏离的原本的方向,与陆清舟和无泪擦肩而过,直直钻出了地层。 更为诡异的是,那树根中间长着一个隆起的瘤,不停上下起伏,里面还闪耀着频频荧光。 “里面似乎有什么……”陆清舟正要挥剑,身旁的无泪却先他一步冲了出去。 月归凝和许子玄见状,纷纷大喊:“住手!里面是……” “出来!喝!”黑剑从天而降,狠狠刺入那隆起的部位。 树根断裂,里面射出了强烈的光照,险些刺瞎无泪的双眼。 无泪避开那灼眼的光线,一剑探入,却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人!?”无泪大惊,正想退后一步,却被那人死死拽住,几道细小些的树根从旁射出,直接扎在了他的身躯上。 “噗……”无泪猛地吐了一口血,在一瞪眼,整个脸都变得怪异起来,“你……你是……” 树根猛地一甩,将无泪甩在了月归凝和许子玄的对面,同样被树根钉在了墙壁上。 宁倏一见状,一剑刺向树根隆起之处。 可无泪却也同月归凝和许子玄一般,露出无比紧张的神色:“住手!那里面是……” 宁倏一一剑彻底破开树根,那破裂开的口子里,渐渐伸出一条纤细的胳膊,接着一人从里面缓缓坐了起来,一头银发披落在身侧,一尘不染。 “你……”看清那人的模样,陆清舟顿时也目瞪口呆。 青灵剑的器魂在他脑海里蹦跶,传递着各种信息,提醒着他——这树中之人,正是他陆清舟本人! 只不过,这本该是一具无法动弹,死得透彻的躯体! “本尊恭候你们多时,你们总算找到这里来了。”忽然,那个“陆清舟”站了起来。 同样一身白衣,同样的银色长发,同样的脸,同样的声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陆清舟本人。 唯有那眼神,充满了淡漠和残忍,教人心生寒意。 “你是树祖?你对我的尸身做了什么?你把它炼制成了尸傀?”陆清舟怒不可遏,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可树祖却不急不慢地笑道:“尸傀?我怎么舍得把你炼制成尸傀这种低级的东西呢?” 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勾出阴冷的笑容:“哪尊尸傀能如此完美?” 未等他孤芳自赏完,一剑忽然自下方射来。 “不自量力……”树祖冷笑着一挥手,脚下树根盘错延伸,不但护住了自己,还迎着那剑的轨迹刺去,“老夫可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被你轻易伤……” 话还未完,就看下方红光一点,树根枝条发出了“啪啪”脆响,层层断裂。 一道热浪扑面而来,树祖微微变色,脚尖一点,双手伸展,如同一只倒着飞翔的飞鸟,远远飘去,却见那红色的剑芒劈开最后一层藤蔓后,竟忽然光芒大涨,飞快地蹭过树祖身侧,瞬间便将他一条手臂化作了烟灰! “尸体,就老老实实地躺好!”宁倏一持剑追上,霸道的剑气直直劈向树祖,在墙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剑痕,“我家阿雪早有新的躯体,这具旧的就送你当棺材吧!” “你敢!”树祖的脸变得如同白纸,额头上泌出了层层冷汗,可这方宁倏一还未收手,上头又降下一片熊熊火光。 “没错,不过是一具尸|体,尘归尘土归土吧!”陆清舟大喝一声,使尽全身解术,烈阳真火声势浩大,劈头而落。 树祖被两头夹击,急忙唤出条条藤蔓根须,织成一张大网,将那扑头盖脸而来的火海阻隔。 可这方还未布置好,下方宁倏一的剑气又粘了上来,叫他一时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几个翻身滚向一旁,落在月归凝不远处。 他眼中精光一闪,伸手抓住了月归凝的胳膊,狞笑道:“老夫养你多年,该你反馈老夫了!” 只见瞬间,四周弥漫出一道红雾,雾中传来月归凝凄厉的惨叫:“啊!” 陆清舟上前,挥剑驱散了红雾,却见树祖完好无损地立于空中,月归凝和无泪就像是两个人偶,被树枝吊起,挂在树祖身后晃荡,好不凄惨。 尤其是月归凝,他的一条手臂,就像是被人吸干了血肉,变得干瘪枯瘦,轻轻一捏便能捏断。 “你……”陆清舟皱着眉,握紧了手中佩剑。 “你们若敢伤老夫一根毫毛,老夫便吸了他们的血肉……”树祖一挥衣袖,冷声笑道。 陆清舟怒不可遏,无泪却忽然大喊了一声:“前辈!” “别管我们!”他咬着牙,握住了一根刺入体内的根刺,狠狠拔了出来,“先杀了这老妖!” “那便看看是你们先被老夫杀死,还是他们先被老夫吸干!”树祖轻轻打了个响指,两道根刺又一次狠狠扎入无泪的脊背,根刺附近又一次弥漫出可怕的红雾。 “呵呵,瞧,多么旺盛的生命……嗯?”树祖的目光突然朝着无泪射去,却见那红雾渐渐消散,根刺上却盘绕着一丝丝黑丝,一直朝着树祖所在的方向漫朔。 “你是……”树祖脸色一变,立即收回了两条根刺,可那黑丝却藕断丝连,死死缠绕着根刺不放,竟让树祖的动作为之一滞! 就这一刹那,一道红光映照在树祖苍白的脸上。 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了火红的光芒,宁倏一的剑已经近在咫尺! 树祖堪堪避开了这一剑,银发被斩断了一缕缕,令他心生莫名的惧意。 他不敢置信,自己怎会畏惧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本事别躲呀!”宁倏一面露讥讽的笑意,比先前的树祖更甚。 “伤了我,你就不怕我吸干他们?”树祖想做垂死挣扎,可宁倏一却又一剑劈头盖脸地杀来,速度极快,毫不留情,完全没把人质放在眼里。 甚至,不妨说,他那一剑的目标,似乎原本就是树祖身后的无泪。若非无泪出于直觉,在剑气扑来之际稍稍错开了身子,便险些直接被他劈成两半! 无泪:…… “抱歉,手滑!”宁倏一嘴上说着抱歉,可表情却显得有几分遗憾。 难得铲除情敌的机会,竟然没把握好,真是失算! 树祖:…… 宁倏一的这一剑,劈断了无泪身上的根刺,无泪反手便是一剑刺去,直把树祖逼向了死角。 陆清舟趁此机会一跃而起,刷刷两下,将月归凝也救了下来。 “师尊!”月归凝满头红发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偶,朝着陆清舟挥了挥手臂,“是徒儿!” “许子玄?你怎么在这里?” “来不及解释了!师尊,千万小心!”许子玄焦急地道,“那树祖不仅占据了师尊的躯体,他还融合了师尊的残魂!” “……”陆清舟的脸上并无多少诧异,反而以眼神封住了许子玄的嘴。 在见到树祖之时,青灵剑的器魂已经觉察到了。 若对方只是控制了自己的残躯,只要毁掉这躯体便好,可若是一不小心将他那丢失的一魂一魄也给消灭了,那他也必然受到影响。 但,就算神魂受损,他也不愿让自己的残魂变成众人的软肋! 月归凝失血过多,脸色一片雪白,陆清舟塞了他一口丹药,将他丢给了许子玄。 “我心中有数,你只管看顾好他。” “师尊!”许子玄急切地唤道,可陆清舟却头也不回地飞上空中。 宁倏一和无泪正齐齐攻向树祖。 两人你一招我一势,看似在共同御敌,却又像是在相互较劲,招式偶尔还会撞在一起,擦出火花。 树祖本想找机会渔翁得利,却始终没找到机会出手,反倒被两人的狂暴攻势压制。 “这怎么可能!”树祖心中骇然。 他早已是渡劫修为,若非寻不到道的入口,本该早就一步登天。 放眼看天下,哪怕是之前飞升的百里重山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他现在,却被眼前两个年轻人压制得无法动弹? 除去那个用莲藕法相之身的魔头,这名叫宁倏一的小子更让他感到忌讳莫深。 对方似乎大有来头……他带给人的压迫感,远超百里重山,甚至有几分天威浩荡之感…… 天威?! 树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但很快,他又松开了眉头,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住手!”眼看宁倏一的招式逼近,树祖大喝一声,“你想毁了他的残魂吗?” 听得此话,宁倏一果然收手,脸色阴沉无比。 “哼,你以为我只是控制了他的尸|身吗?”树祖心下得意,散乱的银发在脸侧乱飞扬,“别忘了,他还缺少的一魂一魄,只有我知道……” “老妖伏诛!”话音未落,一旁的无泪又一剑直直刺树祖。 树祖并未动弹,只是扭头朝他露出了自信的一笑。 一道红芒闪过,无泪的剑竟然被硬生生挡下! “宁倏一?你做什么!”无泪看清挡住自己攻势之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宁倏一挑开无泪的剑,将他一掌推开,双眼死死盯着下方之人,眼神冰冷到极致,似是进入了冰窖。 “他融合了阿雪的残魂,不能杀。” “!” “哈哈哈!你们舍得伤他魂魄吗?瞧瞧,一个是他姘头,一个是他前任……”树祖奸计得逞,猖狂而笑,手指指向宁倏一,又画向一旁的无泪,最终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划,“怎么样?他的滋味儿不错吧?否则……” “你!”无泪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宁倏一拦住。 就听树祖的声音变得越发冰冷…… “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喜欢?” “你和阿雪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何要三番五次陷害他?”此时的宁倏一反而很冷静,挡住了无泪,正面直视树祖,显得正气坦然。 “为什么?”树祖微微仰起头来,看向头顶。 窟窿里透出了一片银光,外面怕是已经入了夜。 月色清冷,将一切笼罩在银色之中,就如那一夜…… “当年,妖皇许诺,一旦飞升便会带领我等一起登天……”树祖的思绪,似乎飞到了千年之前,眼中映着那雪白的月色。 几千年前,天道失衡,天灾不断,劫掠苍生。 凡间民不聊生,生存极为困难。 哪怕是修真界,修行也极为困难,能飞升之人少之又少,每一个飞升者都承载着为苍生改变天道命途的重任登天,却总是一去无返。 他与妖皇相伴近千年,是妖皇最为信任的属下、挚友,他们约好无论是谁先一步登天,定不会把对方单独留在世上,要一起为天下苍生争得天道之力。 妖皇天赋异禀,早早修得正果,而他,身为树妖,灵智本就开得晚,自然比不过妖皇。 他心心念念要跟随妖皇登上仙界,也一直相信妖皇不会抛下他们。 那一日,妖皇飞升,他们簇拥着他登上了天梯,从夜半月下,一直攀到旭日初升。 东方红日破晓,霞光万丈,眼看天庭大门近在眼前,所有人的心里都满怀激动,眼看就要踏入那一扇门,就要从此摆脱了困难疾苦与天齐寿,再也不惧生死艰险。 可忽然,一道天雷闪过天际,一道冰冷的剑光横扫前方路途。 那蜿蜒的天梯被一剑砍断,从空中坠落。 他和少数灵猫族也因此从高空摔落,各个身负重伤,险些一命呜呼。 从此,他的道心溃散,妖丹受到极大损伤,修行变得更为艰辛、困难,他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灵果当诱饵,吸引来众多人修、妖修,渐渐控制住他们的心神,再用极为阴毒的方式吸收他们的血肉修为,弥补自己的妖丹。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用这种方法,暗算了无数大能。 但也因此,他像是受到天谴,再也无法化作人形…… “我会变成如今这模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树祖面色狰狞,尖尖的手指用力刮着雪白的脸颊,刮出了一道道红印,“他毁了我的道,毁了我一生,我便要他众叛亲离,就算我抢了他的身躯,这也是他欠我的!” “胡说八道!”无泪忍不住骂道, “妖皇飞升已是三千年前的事,你这旧账如何能牵扯到他身上……” “呵呵……”树祖淡淡地扫过无泪,又看向宁倏一。 只见宁倏一蹙着眉头,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树祖倒是又有了几分诧异。 “莫非你知道?”树祖很意外,对宁倏一的身份更是有了猜测,语气变得笃定起来,“你必定知道!” “他就是妖皇!他就是当年那个背信弃义、斩断天梯害了我等的小人!” 这一声怒喝,在空旷的地洞里闯荡,几乎每一个人都听见了那满含恨意的回声,一时间四处静谧得令人窒息。 “他回到凡间的第一时间我便觉察到了!他借着陆家死婴而生,被百里重山抢先一步带走……”树祖不甘心地道,“从此,我便只能暗中等待机会,那次妖祖祭便是我报复他的开端……我要夺走他重视的一切!我要让他尝尝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苦!这些,都是他当年赐予我的!我要找他全数奉还!” “所以,你就处心积虑毁了他一生?”宁倏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手中的【7451】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渐渐泛出耀眼红芒,透着无尽杀机。 “是又如何?我早已融合了他的魂魄。你若杀我,便是杀他!”树祖张开双臂,得意冷笑,“若不在乎他的生死,大可来试,不想他死,就乖乖……” 没等他说完,“噗”的一声,一道血光自树祖胸口射出。 树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前。 心口被人从背后一剑贯穿,碧色的剑体忽然燃起熊熊火焰,绚烂夺目。 火焰烧灼着那具身躯,渐渐自胸口弥漫。 “你……”树祖的眼珠转动向后方,看清一张清秀而布满了寒冰的脸,“你就不怕……死吗?” “自然是怕。”陆清舟面无表情,灵力澎湃地涌向树祖,“但我不会让你以此为要挟,伤害到阿宁。” “呵呵……你这小人,竟也能如此仗义?”树祖冷笑,陆清舟却淡漠地回道:“我不是你口中的妖皇,我只是借了这具身躯……” “你是!”树祖怒吼,“你的灵魂,我绝不会认错!” “……”陆清舟抬眼看向了前方的宁倏一,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不是什么妖皇的替身,而是妖皇转世?? 似乎看出了陆清舟的万般困惑,宁倏一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树祖的说法。 陆清舟的手微微一抖,心中竟产生了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并不是什么替身,庆幸宁倏一至始至终所爱的,是他本人…… 可是,他又越发的困惑。 妖皇不是飞升上天了吗?怎么会投入轮回,重新转世呢? 而且,如果他是妖皇,以他的性格又怎会做出树祖所说的那些事? “小人!今日我便杀了你!”树祖大叫一声,身躯化作一团火焰,从高空坠落。 与此同时,宁倏一和无泪都高声大喝:“当心!” 陆清舟从疑惑中清醒,就看一道黑烟扑面而来,钻进了他额头上的火焰花钿中。 一股强大的神识冲入他的脑海,令他头痛欲裂。 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只能看见无泪和宁倏一面露焦急,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 第57章 57前因 我保证会完好无损地回来,与…… “哈哈哈哈!”脑海里,充斥着猖狂的笑声,夺走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的意识沉入神识之境,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藤蔓五花大绑吊在半空,脚下是一望无垠,如同镜面一般的湖泊。 “雪帝,你也有今日。”一道黑影自前方空旷的湖面上浮现,全身漆黑,唯有那张脸还与他有些许相似。 他凑了过来,附身触摸着陆清舟的脸颊:“无论是当年的你,还是如今的你,都有这么多蠢货围着你,被你耍得团团转……你这看似高傲正直,内心却早已腐败透顶的灵魂,到底有什么值得大家尊敬和喜爱的?嗯?” “你想做什么!?”陆清舟别过脸,甩开了树祖的手。 “原本你实力强悍高高在上,我无法动你一二,可偏偏你不知是不是坏事做尽遭了天谴,竟然重新投回凡间,实力大跌……”树祖一把卡住他的下巴,逼得转过头来正视那张相似的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瞧……” 湖面上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那是宁倏一和无泪,皆是一脸焦急,仿佛在大声呼唤,想要将他唤醒。 “我已经融合了你的一魂一魄。”树祖笑道,“只要我再吞了你剩下的魂体,你便永远只能成为我的一部分……放心,我会用你的身份好好去疼爱他们几个,让他们成为我脚下的奴隶……” “你休想!”陆清舟强行挣扎,仍由蔓藤荆棘在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我劝你放弃挣扎!”树祖狞笑,逼近陆清舟,“你如今实力大跌,又少了一魂一魄,你是解不开我的神念的。乖乖被我吞噬吧!” “做梦!青灵!”陆清舟怒道,额头上的花钿燃烧起真的火焰,生出一股火苗,瞬间将他全身笼罩。 “你想自爆元魂与我同归于尽?”树祖惊诧,急忙退后一步,却见陆清舟身上飘出一段碧绿的细线,缠住了他的身子,将他直接拉至陆清舟的眼前。 “放开老夫!” 陆清舟的魂体,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带来灼热的温度。 树祖被青灵剑的器魂缠绕,一时间无法脱身,只能奋力挣扎。 可他越是挣扎,青灵缠得越死,眼看危险近在咫尺,树祖拼了一口气,运气集中于掌心,朝着陆清舟的天灵火焰狠狠拍了下去! “给我灭!” 掌风威压已叫陆清舟无从抵抗,猛地吐了一口血,仅凭坚韧的意志保持最后的清明。 眼看那可怕的一掌即将拍碎他的脑袋,陆清舟提气大喝:“镇界铃!” “叮当!”镇界铃飘然而出,直直撞在了树祖的额头上,发出了一阵浑厚的钟响,震荡着整个神识脑海,连原本平静的湖面都被震荡开了层层涟漪,像是煮沸了一样翻滚起波浪。 陆清舟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看见树祖摇摇晃晃跌坐于地,这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一些画面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就和之前几次一样。 他看见天穹之上有一座古铜色的大门,大门敞开,里面一团乌黑。 妖皇雪帝走上天梯,推门而入,却见那黑暗之中亮起无数双血色的眼睛,四面八方透来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嘿嘿……杀了他!”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的角落里响起,四周杀意叠涌,无数巨大的黑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自古天道之权便掌握在我等巨神一族手中,想要登天掌权者,便与我等一战!” “陛下!”身旁的族人焦急地唤了一声,雪帝持剑而立,冷冷喝问:“莫非之前飞升的前辈,都……” “没错,他们都死在了我等手中!”巨神族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容,个个身材巨大,嘴路雪白獠牙,“胜者为王,败者……唯有死!” “好狂妄的口气!”雪帝身旁的灵猫怒道,“先前飞升的前辈多为独身一人,你们以多欺少,尤不知耻!我们灵猫族便替他们讨回公道!” “陛下!我等愿为陛下一战!” “陛下!天道失衡,想来便是这些巨神族从中作梗,我等皆愿为陛下、愿为天下苍生死战!” 灵猫族的勇士们将雪帝团团围住,单膝下跪,眼中灼烧着熊熊战意,毫无畏惧。 “也罢。”雪帝挺直了身躯,抽出自己的佩剑,脸上满是凝重之色,“但……” 他忽然转身,朝向那蜿蜒而上的天梯狠狠劈了一剑! 天梯传来“咔嚓”轰鸣,随即从中一断为二,碎屑如同雪花一般飘洒下去。 “陛下!?”身处天梯另一端的灵猫们惊讶地叫了起来。 “尔等乃凡间希望之种,倘若朕遭遇不测,尔等勿忘继承朕的遗志,定要与这黑天斗到底!”雪帝将剑指向了前方的巨神,大喝一声,“杀!” “杀!” 天地变色,四周阴风阵阵,黑烟袅袅。 这场激烈的战斗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最后,天庭如同一片被大火焚烧殆尽的荒原,满地都是尸|体,有猫儿的,也有巨神,到处都是血污。 厮杀之声渐渐平息,被寒冷的风啸替代。 雪帝用尽力气,将佩剑从一尊高大的人族尸|体胸口抽出,丢在了一旁。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背影显得格外凄凉与绝望。 他又左右张望,轻声唤着族人的名字。 可这片战场上,早已没有其他生命,更没有人能回应他。 天上飘下洁白无瑕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落在这战火降息的沙场,预兆着新的天道执掌者诞生。 可身为新任天道的雪帝,却忽然仰天长啸,痛哭流涕,哀声嚎啕。 那哭声凄厉而揪心,飘入陆清舟的耳朵里,竟然让他的心都跟着痛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阻滞,仿佛吸入鼻腔的不是空气,而是刀剑针扎…… 画面静止在了雪帝哀嚎的那一幕。 耳畔,忽然传来宁倏一那熟悉的声音。 “那就是你挑中的人选?看起来好像很弱啊……” 画面又变回了那一望无际的银色世界,宁倏一拥着雪帝,前面摆放着一个奇怪的金属盒子,盒子上竟然映照出了百里重山的身影。 只是,这画面中的百里重山显得更加年轻些许。 “嗯,他修了无情道。无求无欲,处事公平,又不失正义,是继承天道的最佳人选。”雪帝轻笑,“三千年前,我在人间留了一份传承,至今依然无人继承,想来那些孩子是不愿传承落入非我族类之手,特意保护了起来。我想借你这法宝一用,将我的镇界铃传到下届,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早日登上天庭。” “是不是他飞升了后,你就能跟我走了?”宁倏一挑了挑眉毛,“那我现在就能让他……” 他的唇被雪帝轻轻捂住,眼中倒映着那清冷之色。 “不可拔苗助长。”雪帝道,“我也只是让镇界铃将我飞升时的遭遇和感悟传于他,他是否能够悟道登天,非你我二人能左右。”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看这小子笨得很,等他上来,咱俩没准娃都生了一大堆了!”宁倏一握住了雪帝的手,坏心地啃了一口。 雪帝微微一怔,随即一尾巴毫不客气地扫了过去:“说什么荤话!” 宁倏一捧着那雪白的猫尾巴,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回蹭着,笑眯眯地道:“嘻嘻,这个世界不行,咱们去别的世界。在我去过的好几个世界,有的是高科技弄出孩子,只要你想要……” 猫尾巴一卷,又一松,把宁倏一给掀起,甩远了去。 雪帝望着那盒子上方的百里重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忽然一本正经坐直身体,缓缓道:“在他飞升之前,我……还想去一趟凡间,你能帮帮我吗?” “不行!”宁倏一立即从远处又爬了回来,捧起雪帝的脸颊,“天地两隔,你身处上届,天道早已屏蔽你耳目,便是要将你隔绝孤立于此,想下凡谈何容易!” “可你说过,只要找到合适的肉体,将神魂附于……” “那样太过危险!”宁倏一急忙喝止,“神魂入世,将会被封住所有的记忆和修为,万一受损,即便是我都没办法救你!” “可……”雪帝垂下眼眸,满怀心事,“当年飞升过于仓促,我斩断了天道之梯,也不知那些被我砍断了路途的族人和亲友如今是否安好……我若不看看他们,又怎能安心与你一道离去?”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那些亲朋好友早该死、呃,我是说早该遁入轮回了!” “可我只想看一眼,知道他们安好就走……”雪帝想了想,似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用无比希冀的目光看着宁倏一,“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宁倏一习惯性地挑着眉,张着嘴,却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他哑口无言半天,最终狠狠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重重地叹了一声:“真是拿你没辙!容我想想办法吧……” 经受不住雪帝恳求的宁倏一在铁盒面前坐了一个月,借助他丟掷到下届的【7451】当天眼,真为雪帝寻找到了一个适合的躯体——刚刚遭到灭门惨死的陆家男婴。 他接替了雪帝的天道之责,将雪帝之魂护送下届。 “谢谢你,阿宁!”临走,雪帝轻声谢过,起身在宁倏一的额头上烙下一吻,“我保证会完好无损地回来,与你远走高飞……一定!” “早去早回!”宁倏一就像是送丈夫上班的全职太太,乖巧地点了点头,开启了通往凡间之门。 雪帝将自己的神魂从身体上剥离,附着在镇界铃上,被宁倏一一道送入了门中,置入下届。 然而,此时的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下界等待着他的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布局! 第58章 58结局 陆清舟终于想起了全部始末。…… 记忆在脑中渐渐复苏,陆清舟终于想起了全部始末。 三千年前的飞升,导致他的族人全部战死,他成了天界唯一的幸存者,被赋予了掌管天道职责的重任。 可天道规则却不允许他私自窥探下界,唯一能让他感应到的,只有两千多年后一个名叫百里重山的青年。 但,他也只是能感应到对方而已。 一个人在空旷的天界实在太过寂寞,他用自己的灵力变化出族人们的样子,装作他们还陪在自己的身旁,如此日复一日麻痹自己,直到宁倏一的出现。 宁倏一,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穿越者,与雪帝这天道执行者完全相反,他是一个天道破坏者,被天道刻上了“灭世者”的印记。 “灭世者”的使命,便是游走穿梭于各个世界,消灭存在于每个世界的“天道”以及它的执行者和守护者。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在这个世界,“天道执行者”和“灭世者”竟然相爱了。 他答应了宁倏一,与他一起“私奔”,可临走却提出了那个任性的请求,又蠢蠢地落入他人陷阱,结果便是害得自己神魂散落,无力归天…… 宁倏一或许也是感应到了他的危险,才冒着生命风险,强行下届,被天道规则变成了一个孩童。 “对不起,阿宁……”陆清舟轻轻叹了一声,想起一切后,他越发懊恼愧疚,可现在,他的神魂已经四分五裂,恐怕很难再恢复了。 答应宁倏一的事,终究还是要食言…… “陛下……”耳边,忽然传来另一重愧疚的哭腔。 陆清舟睁开眼,便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环绕在自己周身,轻轻地拢着他几乎快要散开的神魂意识。 “是老夫错怪了陛下……”树祖鼻音浓厚,泣不成声,“老夫被仇恨蒙蔽了心,造成如此大错,老夫无颜面对陛下……” “与你无关,这都是天道的诅咒。当初我不想你们参与此战,只怕自己胜不过巨神,想给灵猫族和世人留下些种子……或许,也是我的这份怯懦,导致了今日的局面。你无缘无故被我毁了修道之途,恨我也是应当……”陆清舟又缓缓闭上了双眼,意识几乎溃散,就听树祖在一旁大声叫唤着。 “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害得陛下神魂分裂……不,陛下,醒醒!老夫还有办法救陛下!” “陛下!” 陆清舟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棵青翠挺拔的参天大树。 树上细叶繁茂,朵朵花苞渐渐绽放,露珠挂于花瓣,折射着温暖的阳光,令人陶醉,也越发困倦。 “阿雪!阿雪!” 忽然,耳畔似乎响起了宁倏一急切的呼唤。 陆清舟的意识瞬间又清醒了不少,猛一睁眼,果真看见一张焦急慌乱的脸。 昔日那神气活现自信十足的神色全然不见,只剩下仓皇无措,在看他睁眼的瞬间,又差点喜极而泣。 “从未见你如此狼狈……”陆清舟轻笑了一声,“阿宁,我……” 话音卡在了嗓子眼里,陆清舟忽然想起,自己的神魂不是快要散尽了吗?怎么还能看见宁倏一呢? 他细细一探,发觉自己的神魂又合拢在了一起,而神魂上还显露着一丝丝绿色的斑纹,像是一条条神念化作的细线,将一个破碎的玩偶重新拼贴了起来。 是树祖……树祖的神念化作了魂丝,补救了他的魂体。 陆清舟睁大眼睛,发现树祖的本体就呈现在眼前,原本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木,如今却化作了一堆光秃秃的枯枝,落叶被风儿吹得四处飘零,在不周山四周扬起了金色的“雨”。 虽然树祖所为咎由自取,但一想到当初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谦谦温和的君子,如今却落得这副萧瑟,陆清舟的眼中顿时充溢着热泪。 因果轮回,爱恨纠结,对错难断,唯有珍惜眼前人,才不枉此生。 他吸了吸鼻子,缓缓勾住宁倏一,轻声道:“阿宁,我回来了。” “嗯!”宁倏一破涕为笑,狠狠咬了上去。 ………………………………………… 数月后。 魔宗、妖宗、正道的领头之人,齐聚于不周山树祖遗体下。 无泪、月归凝和恢复了神智意识的许子玄仰头凝望,只见天穹之上画出了一道天梯,两道身影迎风而上,渐渐消失于世人眼中。 “清舟(小清舟、师尊),等我飞升!”三人都在心中暗暗发誓,抬头看了彼此一眼,又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宁倏一拥着陆清舟,打开天梯尽头的那扇大门。 门里,早已有人恭候。 “宁前辈、妖皇陛下!”百里重山拱手而礼,虽然是朝着两人行礼,但他的目光全数落在了陆清舟的身上,从上而下,像是在认真确认其完好。 陆清舟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唤对方。 唤他百里小友?可他是自己这一世为人的师长,这么喊似乎有些不太尊敬。 唤他师尊?可是百里重山比他年幼了数千年,也是他亲自挑选的天道接替人,这么唤好像又有点不合适。 就在陆清舟左右为难之际,宁倏一却挡在了两人之间,指着百里重山对陆清舟道:“别纠结了,就和过去一样,咱们还是叫他小苗苗吧!” 陆清舟:…… 百里重山:…… 小苗苗,是陆清舟当年选定了百里重山后,宁倏一给他取的外号。 为了能让百里重山早点登天接任,宁倏一天天“小苗苗快快长啊”“小苗苗快长大啊”的念叨,就像是百里重山的老爹似的。 后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把声音传到百里重山的心里去了。 外人皆道百里重山能够谛听天道之声,却不知百里重山着实被那一口一个的“小苗苗”恶心到不行,于是奋发图强,才以最快的速度修得正途,只求早早飞升上届,好把宁倏一这张絮絮叨叨的嘴给堵住! 可不想,他一上来就被宁倏一结结实实地收拾了一顿。 原因自然是……他怠慢了被宁倏一郑重托付给自己的雪帝之魂。 因为心怀愧疚,百里重山也任捶任打。 结果,宁倏一竟然直接撂挑子,把天道之责往他头上一丢,便带着雪帝的本体突破天道桎梏,闯入下界。 “是弟子一时疏忽,未能顾得陛下周全,弟子知错,求陛下原谅……”想及此,百里重山又无比郑重地鞠躬行礼,极为诚恳。 “行了行了!罚你在此面壁思过一千年便是!”宁倏一搂着陆清舟,用无比防备的目光盯着百里重山。 俗话说,师尊乃高危职业,陆清舟这一脉有徒儿恋上师尊的癖好,绝不能让陆清舟多看这百里小苗两眼,不然…… 他这脑袋上怕是春风又绿江南岸了。 “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弟子不敢怠慢,一切都是按照前辈的图纸制作。”百里重山老老实实地道,让开了身子,“请宁前辈检查……” 只见他身后的云层推开,显露出一艘古怪的飞舟。 飞舟似乎是用金属制成,陆清舟一眼便能看出,这飞舟上下到处都是极为复杂的阵法图,有起火的,有推进的,有抗震的,有减轻负重的…… “阿宁,这是?” 宁倏一没有回答,直接将陆清舟横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飞舟。 “放、放下我……”陆清舟急忙唤道。 “不放!”宁倏一嘿嘿一笑,那飞舟掀起了最外层的透明罩。 他抱着陆清舟坐了进去:“【7451】,准备起飞!” 一道红光自他袖口下探出,钻进了飞舟。 舟尾顿时喷出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股强大的气流将飞舟托起,整个飞舟都剧烈地震动起来。 陆清舟不明所以,只好紧紧抱着宁倏一,显得几分紧张与局促。 宁倏一得意极了,搂紧了美人,打了个响指。 “走,我们出发!” “去……去哪儿?” “去一个……”宁倏一垂头,轻轻咬着陆清舟的耳朵笑道,“ABO设定的世界。” “???” “我要让你给我生一窝小猫!” “!!!无耻!!!” “主人、夫人,飞船即将开启曲速引擎,请勿在船舱里打闹!” “主人、夫人,船舱里不可以做任何剧烈运动!!!” “主人、夫人……” ………………无责任小番外……………… 数百年后。 天魔宗宗主无泪、妖宗妖王月归凝几乎同时飞升。 来到上界,推开天庭之门,两人争先恐后想要挤进来,都想第一个见到自己心念许久的人。 前方出现一道白影,两人顾不上继续争斗,纷纷冲上前去,张开双臂就要给对方迎面一个阔别许久的拥抱:“清舟~~” 然而,残酷的事实很快就劈面袭来。 “就是你们在下界欺辱了他?”百里重山一声冷笑,数百年未曾出鞘的本命剑早已按捺不住,从他腰间飞出。 冷峻的光芒映照在无泪和月归凝的脸上,倒映出两张恐慌无措的脸…… “百里重山!!!” 此后数百年,天庭之争依然未曾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