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天问》(配角翻外)by梵天suzy 文案 楔子 我问:世界上可有永远的富贵?世界上可有一生的爱情? 我问:站在雪山上是否比在城市里看到的云还要高?物质的尽头是否有神灵和妖魔? 我问:难道付出一定要比收获多?难道弱者永远要伏在地狱的最低层? 我问:一张张笑容中有几个是真几个是假?一张张钞票里有多少是正多少是邪? 我问:…… 我问得好累,即使是很简单的问题,也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得到答案。所以,妈妈说,快乐的游戏不好吗? 呵呵,她是被我的问题问得头疼了,而我的弟弟——他们都说是哥哥,但是我不才不乐意当妹妹——一见到我满脸的问号就跑。 所以呢!我在八岁那年的生日,立下宏伟的(还是伟大的?)目标,我要把这些问题通通解答出来。 ——选自成晔手记 P.S. 旧文新贴,其中不成熟之处还请包涵 楔子 我问:世界上可有永远的富贵?世界上可有一生的爱情? 我问:站在雪山上是否比在城市里看到的云还要高?物质的尽头是否有神灵和妖魔? 我问:难道付出一定要比收获多?难道弱者永远要伏在地狱的最低层? 我问:一张张笑容中有几个是真几个是假?一张张钞票里有多少是正多少是邪? 我问:…… 我问得好累,即使是很简单的问题,也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得到答案。所以,妈妈说,快乐的游戏不好吗? 呵呵,她是被我的问题问得头疼了,而我的弟弟——他们都说是哥哥,但是我不才不乐意当妹妹——一见到我满脸的问号就跑。 所以呢!我在八岁那年的生日,立下宏伟的(还是伟大的?)目标,我要把这些问题通通解答出来。 ——选自成晔手记 “那个姓林的一副很拽的样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就是!也不知道洪总看上她哪一点,打扮得像个老处女装清纯,背地里却是个骚婊子!” “我听说,财务部来了个美女,气质好得不得了,大家都指望她能把姓林的打败!” “我也见过!真个俊!……” 洗脸台旁,两个补妆的女职员终于在严肃的职业场所找到可以交换情绪的宝地。 林灵站在厕所隔间的小门后,静静的听。直等了近十五分钟,两个女人骂痛快了,才打开门。那个粗哑的声音,是销售公司那边的,另一个应该是在总部,只需要查一下她的交往就知道了。林灵轻轻笑开,她们就准备和高收入的工作拜拜吧!上班时间聊天,活得不耐烦了。 回到暂时栖身的小办公室,一看手机的未接来电,是某个急性子的号码。算他倒霉,今天听到属下不顺耳的话,就麻烦她们的“善良”老板来承担后果了! “找我什么事?”拨打他的直线。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我要开个新项目立项工作会,要来听听吗?” “不想。和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蛋一起开会,会有损我的形象。” 那头被堵得内伤,“还是你觉得哪里需要改正?” “不管市场分析还是财务预测,都一塌糊涂。” “你今天火气很大?怎么,股票跌了?” 很难想象一个大个子企业家,如此低声下气的陪女友说好话。“……我会托XX市的朋友评估一下,你管你开会。我从另外的渠道打听。” “那,中午上哪去吃?” “对面店里的排骨饭不错,我叫两份,一起在你的办公室吃?” “好。” 挂上电话,本来想挑衅的心情平复下来。明天要回去了,对他好点吧! 缘起 洪胜新头大的望向手中的全英文资料,他是学理工,外语基础一直很差,出差带来的助理虽然比他好一点,但翻译出来的东西连自己也不懂,而他今天就想知道这家公司值不值得订购。日本车子在大街小巷转悠,入眼是家印字社,门口贴的广告字里有打字翻译印刷名片。“停车!”他对司机说。 不管是否违章停车,洪胜新指示助理和他一起进去。“洪总,这份材料很专业,这样的小店里不会有人能翻译的。” “那你找家可以今天就给我个大致文稿翻译社!” 助理缩了回去,按电话本上所有的翻译社电话,没一家能承诺当天翻出来。因为是星期天。 店里只有一个女职员,坐在电脑前照着稿件打字。 “你们能翻译吗?”助理急急的问,“今天,能不能找到人翻译一份六页的英文资料,我们要今天晚上以前看到。” 女职员转过身,很年轻的脸,不施脂粉却十分冷艳。“拿来给我看一下。” “给你?” 女孩只是冷冷盯着神经兮兮的助理,惹的洪胜新瞪了他一眼。“先给她看看能不能翻,不行的话马上换一家。” “什么时候要?”女孩大体翻阅了下。 “睡觉时间以前。” 洪胜新回。 “八点左右来拿。价格八百。”冷清的声音少有起伏,洪胜新突然很想听听她惊慌失措的尖叫是什么样子。 “好。” “喂,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如果到时候给我们乱七八糟的东西,可甭想拿到一分钱!”助理立即反应过来。 “你可以看我翻。”女孩只是回过身,将原来打字的文档保存、关闭窗口,新建另一个。“门口那有杯子和开水,两位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 助理为难的看着老板,见洪胜新落座,立即倒上两杯热开水。 “你打电脑很熟练。”比他公司里那个只知道整天照小镜子扑粉的女秘书快多了,而且一会工夫已经翻译了半张写得满满的纸,也少见她翻找词典。看样子今天可以完成。 女孩只回答道:“我靠这吃饭。” 约莫半个多小时,女孩打印了张中文的稿件给顾客,自己继续干。 洪胜新不是不懂英文,只不过对其中的不少单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看了她的文字,才佩服,“你是读外语专业的吗?”大学生呢! 她不答,只一边看原稿,一边很有节奏感的敲击着键盘,不停发出啪啪的声音。 两个小时过去,三个人都没说话。洪胜新在阅读着中英文资料,慢慢了解产品的情况,决策在心中慢慢成型。而从第三张纸开始,女孩不再将中文稿打印了交给他,他明白她是怕自己不付钱。很精明的姑娘。 天色晚了。打字声停了下来,“有些地方我翻译的不太好,不过大致的意思都写了。” “我知道时间很紧,这样就够了。”他已经决定不买这家玩弄字眼的公司的产品,很爽快的付出八张大钞:花八百可以少花十八万冤枉钱,很值。 女孩看了眼时间,摆个手势和他们一起离开,她锁上玻璃门却没有拉下卷门。洪胜新正奇怪,见她和两个男子同走了几步路,直接进了邻近的一家银行。他才恍然大悟,她拿他们当保镖用。 这个城市,很有意思。他叹息。 匆忙连夜乘飞机赶回公司,洪胜新立即召集会议,让属下们重新找合适的厂商。 “这是我们在XX市的第一炮,一定要打响!否则我们只能呆在本地,守着个一年增长不到10%的商品房市场,不可能成为全国性的大公司! “大家要记得,我这不是国营企业,更不是养老院。有本事的,新区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的房子;混日子的,回家吃老米粥去!” 洪胜新的作风一向严厉,但对有功劳的人才十分慷慨,最喜欢送他们大房子,以显示公司的底气。 恩……把那个小翻译弄来做秘书一定很称心,又好看又能干,非常适合……就不知道她肯不肯离开家乡。 交锋 第一次见面偶然,第二次就是缘分了。洪胜新在全力部署新楼盘的时候,引入很时髦的信息化概念。有钱人希望有地方炫耀财富,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暴发户,而最怕的是露了财招来祸害。 “这套门禁管理系统基本上是从美国直接复制过来的产品,但中国和美国的国情不一样,消费的承受能力也不能直接比。所以我们在保留了车库和社区外围监控装置以外,其他一些不必要的配件都没有引进。当然如果住家希望安装,我们可以在两周以内完成。” 洪胜新上次来这个城市时遇上的年轻翻译,现在穿了工厂统一的浅绿色制服,黑色长裤,脸上打了粉底和口红,一双弯弯的眉画得极有精神。她是这个台湾企业的总经理秘书。他想,光那张脸蛋和漂亮的语言文笔,就足够了。 “你现在能说一下贵公司向我推荐的四套产品的区别吗?我想详细了解一下。” 这几乎是刁难的,他把对方的销售经理扔在一边,只对她发问。台湾来的经理们都是很聪明的生意人,干脆的将这个可能是大客户、也可能仅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北方大买主全权交与一个秘书。 “林秘书?” 她姓林啊……洪胜新笑看发展。可是他的年轻对手淡淡一笑,挥手在会议室的白板上画了四个方框,完全不看资料,将十几种重要的功能全部做了比较说明,还特别强调了其中两套价格相差巨大的产品的区别:“洪总的公司如果自己做物业,可以了解到这样大一个小区,至少配备三班保安,安排的重点是外墙、车库附近的干道,还有就是两个大门。如果用雅安系列,需要安排大概二十到二十七名值勤保安和三个监视人员,而如果用建安可以节约下至少五名保安,还有将事故率降低40%左右。当然,我讲的数据是在台湾和广州的应用。而本地的两个成功案例都是用的建安。” 洪胜新不悦的发现,在这个女孩面前,自己从来没有赢过。“雅安的监视室里的二十四面显示屏,需要耗费多少电?”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近乎别扭少年般的找她的茬,总之是想见见她冷凝以外的面貌。 她只是看看潜在的大客户,没有生气也没有轻蔑,顿了一会,“大概每天耗费35度左右的电。如果您需要,我公司会提供一个详细的能耗、设备折旧的费用清单。”她对数字的概念和对自家产品的了解已经到了令人赞叹的地步。 洪胜新无言,那双平静的眼望向他,只有询问,没有任何情绪。是什么样的环境才造就出如同雕像似的年轻女子?他要了她的名片,很好听的名字,叫林灵,却决不是古龙书里头那个热情的“琳琳”。 “林小姐,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没留下任何承诺,洪胜新带了人离开。 公司里的众人见怪不怪,上门谈的客人,有三分之一会订购已经非常好了。不过挺会做人的总经理还是对林灵大大嘉奖一番,还发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包。 洪胜新又让司机开车找到上次的印字社,特地选在晚饭后、一般店家又不肯随意关门的时间。果然,那个林灵在。 “你在这里兼职打工?” 林灵停下手里的工作,“我是打字员,兼晚上的接待。” “你们公司给的工资太低吗?” “……还可以过日子。但钱总是不嫌多的。” “那你这两份工作每个月一共可以赚到多少?” 清亮的眸子盯着他,没有回答。他立即明白,“我想在本市投资,但没有得力的助手,也不可能把总公司的人全派过来。” “我没有在房地产行业工作过。”她的眼里是深深的防备。这个城市的女性几乎只有两种,一类是恪守传统道德尤其的痛恨商人,另一类是见到有钱人就两眼放光的去追。她似乎很难界定,或者说是第三类。 “那么我想问一下,你到现在的公司以后花了多少时间了解企业的产品和特点的?” 林灵皱眉。 “林小姐,我没有其他的用意,只是觉得你工作的态度非常认真,而且记忆力很好,我还没见过哪个不是销售的人员对自家公司的产品这么全盘了解的。我相信如果你加入我在本地的分公司,可以把工作做得非常好,我也可以提供比你现在多一倍的薪水。” 林灵想了想,问,“只有这些?我想许多人的工作比我更认真。何况一倍的薪水,就是X千。” 洪胜新立即加上一句,“还有个很好的翻译。如果买家是老外,有个英文销售会非常有利。当然,你卖的房子有提成。” “请让我考虑一下。” 洪胜新很想提议送她回家,但一来怕被叫做流氓,二来也不确定要将她定位在什么角色。自己在总公司和北京的分公司都有情人,住在他名下的房子里;而他为着那些美丽的女人付进口衣服和用品的钱,大家都很愉快。但他不敢说这个本地姑娘会愿意,她们不论多大年纪都住在父母家中、坚持着一份平稳的工作和收入、对男人提出种种要求包括经济大权和作饭洗衣…… 他要再等看看。 峥嵘 一笔数十万的定单,让公司的人着实兴奋了一阵子。原来上回来的北地客人,要在本地投资百万平方米的中档住宅楼群。昔日的十里洋场,曾经炒作过一段时间的房地产,结果泡沫破裂、徒留一栋栋才建大半就无限期停工的大小水泥楼。 洪胜新此举是有些风险的,也因此他格外的谨慎,对每个细节都亲力亲为。做他的生意,金额很高,但麻烦程度也一样高。 林灵不意外公司让她去接洽那个男人一手建立的新胜置地的定单。不过在公司内部谣言四起的时候,在业务会议上,当场拍桌子。 事情的原因是财务女经理酸溜溜的戳了一句,“反正有林灵在,这笔大单肯定是我们的。” 林灵立即对着老总和常务副总道,“请问我有公司的股份吗?” 所有人俱是一震,她胃口大到要干股? “在我的印象当中,我既不是股东也不是董事,更不是什么重要的经理。所以,我的付出仅限于公司每个月付我的一千元工资。如果,”她用指关节敲了敲木制会议桌面,“如果在座的各位,包括在这扇门外面的同事,认为我林灵是靠跟洪胜新的‘私人关系’拿来的定单,那么我就会凭这个‘关系’把定单交给其他的公司来做,相信有的是厂商乐意来巴结。” 她直直望老总,“如果公司希望我去新胜置地谈这个合同,就应该调我去销售部,而且和我书面约定提成。否则,只要有对我作人身攻击的言论,我会告对方诽谤!” 平时不大说话的林秘书一发飙,果然是雷霆万钧,震得所有人变了脸色。 “林秘书,在收到对方全部货款以前,公司是不会付你一分钱提成的。”财务经理显然认为这火气是冲她来的,毫不客气的反击。 “公司的制度里,有关于提成的规定,我记得好象不是像常经理说的那样。不过呢,跟客户催款一向是财务部管的事情,和我没有直接关系,是不是?”林灵把刚才慷慨陈词的气势硬生生压下,温和得让对方冒冷汗。常经理的权力来源于她和手下收钱的本事,因此常常在销售人员面前趾高气扬。而如果林灵真的对客户有影响力,可以轻易的让她玩完。 “够了,常经理,你不需要管销售的事情。林灵,你很有才能,对公司的产品也很了解,如果愿意就调到销售部吧。其他的事情再谈。” 和新胜置地的几名主管人员交谈,倒是收益不浅。作为销售,林灵应该站在公司的角度考虑经济效益,但如果不管顾客的利益,再精打细算也是没有用的。她考虑了下,决定对公司提出改进建议,将现有的产品增加些功能。 草草在厚厚的笔记簿上写下几条意见,已经六点。对方即使在老板抽不开身的情况下,还是很尽责的邀她一起进餐。他们大概还不曾有过什么谣言;即使有,也与她无干,她向来用实力说话。 餐间,林灵开始有意识的了解房地产业的运作。做个热情的听众,适时提出些有分量的问题,几个负责建造和物业的经理人都十分起劲的向漂亮女士介绍多年的经验。 “那,如何定价才能保证利润呢?有这么多不确定的成本因素,也很难用财务报表预测。” “预测什么呀!我们往市场上可以接受的价格报,绝对不愁亏本。” 销售马上反对,“你知不知道四分之一版的广告有多贵!做一次广告能卖出去三四套房子已经很不错了,我们都是整版整版的广告,才卖得出一大半!” “为什么不开房产中介店?这样新房子的广告费用可以省很多。甚至还可以和贷款银行联手,直接在银行里设摊做宣传。”林灵觉得自己的相法也许有点用处,至少成本不那么大。 所有的人都瞪着她,半晌,销售经理直抓住她的手,连礼节都不管了,“林小姐,你再想想,再想想!老板总是说我们没有脑袋,只会照别家的方法,业绩上不去大家不但没奖金,还要扣工资……” 林灵很吃惊,只听说这家公司找来香港的公关公司炒作房产,生意看上去很不错,可还是缺乏最基本的东西——真正会付全部的房款买房子的消费者。 原来,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苦处。 贵族 洪胜新相信缘分,因为做生意的有时不得不相信命运。每次有人向他介绍向往已久的老式小洋房时,不管房主卖不卖,都会去碰碰运气,他看准了这样的房产放得越久越值钱。不过,当他站在绿影婆娑的精致花园外,背对宁静的、弯曲的古老街道,呆望向正在园子里修剪长青灌木的女孩身形时,彻底相信了人与人之间注定邂逅的命运。 那个见到她时总是工厂制服和长裤的年轻姑娘,穿了白衬衫、绛色百摺长裙,及耳短发上别着银色的发夹,在三十年代建筑前,恬静、优雅。 洪胜新觉得自己像走错了时空,或者不小心闯进拍电影的现场。林灵古典的凤眼对住他,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她皱眉,同时将对方从呆楞中唤醒。 “有人说这条路上有幢漂亮的小洋房,保养得非常好……” “不卖。”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洪胜新苦笑,“我只是喜欢这类的建筑,不一定要买。” “有很多人向我提出。” “哦?你怎么回答?” 洪胜新走进花园。他发现自己很喜欢逗她,以看她不高兴为的抿嘴乐,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我死了以后会把房子捐给政府。” 好伟大的志向!“你立遗嘱了?” 林灵显然很生气,“我还年轻!” 洪胜新耸肩,“能打扰几分钟吗?请务必满足我的好奇心吧!我对七十年以上的漂亮房子没有免疫力。”他说话是表情很无辜,一副无害的样子。调查里说,这栋房子只住得一位女士。若不是这里就在使领馆区、治安很好,他会担心她的安全。 最后,林灵想到以后可能靠他吃饭,还是请他进去喝杯咖啡。 所以她要这么努力的赚钱,洪胜新叹息的打量高挑客厅中发亮的桃木地板、白花边窗帘、黑色的大钢琴,还有正经的西式咖啡杯。 林灵小口的呷着咖啡,很享受的样子,洪胜新被香浓的气息吸引,即使不大碰这种外来的东西,也凑兴的喝了一口。这口比较大,所以几乎当场吐出来,几乎。如果不是她的也是从同一个壶里倒的,他会以为她是在整他。“你的咖啡里不加糖?好象还有奶粉一类的东西?”他以为咖啡就是棕色的、甜甜的饮料,可没想过看起来像中药喝起来也像中药的玩意。 林灵看他的眼光很惊骇,“加糖?我从小就是这么喝的。”又是场不愉快!见洪胜新努力想摆脱嘴里苦涩味道的扭曲表情,她笑了开,难得的没有讥讽或冷漠,和年龄十分相符。“你以前大概都是喝上海咖啡的吧,里面放了不少白砂糖和奶精。”她动作迅速的冲上壶温度正好的菊花茶,倾入乳色的瓷杯,风格和咖啡杯完全不同;杯子底下还垫了块手工钩花小垫子,白色的流苏精致的散在深色餐桌上。 “你家的生活很讲究。”这样的旧式房子,旧式生活品味,连服装、表情都是五六十年前的。 摆放餐垫的手顿了下,“我只是按照我外婆的方式过日子,替她继续活下去。”现实生活中,早没了悠闲与富贵,每一样东西都要靠自己双手去争取。祖孙两人,除了血液中残留的、仅属于这个城市的骄傲,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外婆以前一定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孙女很像三十年代的淑女。对了,你的英语那么好,也是外婆教的?” “她是教会女子大学毕业的,从念书开始就用英文上课。所以我小的时候,同时要背唐诗和英文古诗。” “……很了不起。”幸好老人家已经作古,不然他大概是不允许登堂入室的。 两个人之间陷入冷场。 “对了,洪总,这笔定单完成我想换个工作,你的提议还有效吗?”南方人你和您本就分不清,而且她对他叫惯了“你”,一下子改为尊称,大家都会很奇怪。 洪胜新是有些激动的,就像千金小姐终于肯点头和穷小子约会,“当然,当然!”他正要用手拭去嘴角的菊花茶沫,贵族女主人已经递上柔软的丝手帕,把个好端端的企业家的自信心,贬到吐鲁番。他们两个,有未来吗? 屈辱 因为起先的合作尚愉快,林灵到新的公司担任秘书后不曾有适应不良,尤其是写了篇颇受好评的广告文案,还促成两名老外当场掏定金买下三套高级套房,却又将功劳仍然记在销售部门的头上,自此她就成了公司最受欢迎的新人。业绩开门红,洪胜新从总部特地给分公司各主管发来嘉奖传真。 不知怎么回事,有人从总部传来的信息说,洪总的情人,之一,要来分公司挑选一套房子。但传话的不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只是该位情人的亲戚。 任人唯亲?林灵本来还有的一点点悸动,全部没了。原来国内的民营企业就是这样的素质,比原来的公司还糟。如果不是看在相当不错的薪资份上,她早甩袖子走人,本市好的外语文秘是很抢手的。 这天天气很好,难得的温暖暮秋,公司来了位高挑的美女。不听声音、不看举止,是位容貌出色的女子,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就是妆太浓艳,反而有损美感。 “你们经理呢?”她傲然开口。 所有人都听到风声,直接把球踢给本地籍的经理。 “小姐,请问有什么事?要订房子吗?”他的普通话有浓重的口音。还是那句老话,南北矛盾很难协调。 “哎,我说,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有人来通知了,你们南方人的脑袋咋回事?太苯了是不?苯就别当什么的经理,回家吃自己去!” 挑衅的话一起,立即引起公愤。现在是竞争时代,公司可以选择职员,职员也可以选择公司。没道理一个传说中老板的情人跑到别人的地头上撒野,特别是扯上地域歧视,没有理性可言。 “哪个山沟沟里来的乡下人,现在你是站在全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里,给我说话小心点!” “就是,也不照照镜子,一张脸画得像十三点,还得意洋洋的。按你们的话讲,你算哪根葱!” “你说什么?”女客跳脚,本来是作威作福来的,结果挨了顿臭骂。 “说什么?你个十三点!再嚣张就叫把你扔到阴沟里去!” “小姐,你来有什么事?我们事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有总公司的经理来视察,所以,能出示一下介绍信或者委任书什么的吗?”林灵看不下去低级的吵架,怪就得怪办公室里唯一一个总公司派来的老资格经理出差,一群本地民众里,这女人要吃硬亏的。 “你是什么东西?人模人样的,洪胜新的新欢?” 林灵气极,抓起电话通知保安室,“有人来闹事,来两个人把她哄出去。” “你敢!”大概是一肚子气,对着群来势汹汹的男人们没法讨到好处,她就发到这个精致的南方女子身上。“我打你这个狐狸精!” 林灵灵活得躲过巴掌,却站不稳撞上办公桌,痛得差点哭出来。其他人愤怒了,几个男女架住她,和赶来的保安一起将她丢出大门,一路上还听见尖锐的骂声。 留下的人,清醒了,市民的精明立即展现。 “真的是老板的小女人吗?” “他没有结婚吧?应该说是女朋友。” “各位,现在不是讨论称呼的问题。”林灵打断众人兴奋过后的惶恐,转向经理,“是她先不分青红皂白的骂经理,我们看不过去和她争起来;我上去想问她的身份,是她先动手打我的,是不是?”她就是要拖经理和员工一起生一起死,谁也别想打小算盘。 “对!”十几个声音齐声应和。有人出头,而且是个俊俏的姑娘,没有哪个笨蛋会认为对自己不利的。 在无数目光注视中,林灵给总公司的董秘挂个电话,直接问是不是老板的女友来分公司看房子。对方也干脆,问是长发的还是短发的。“短发,”她答,声音维持不变的礼貌与公事公办,“跑到公司第一件事情是骂人,第二件事情是打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是林秘书吗?” “是,我是林灵。” “……洪总在外头跟客人会谈,手机也关机。等我一联系上他,马上汇报好吗?” “谢谢……!” 放下电话,大家竖大拇指,称赞她当机立断、勇气过人,言下之意是挺她做出头椽子。 她还是冷静的笑,想,这恶果,自是由某人来担。 反击 洪胜新在接到助手的电话时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那个女人越来越嚣张,他早就想切了,居然来这么一闹,分明找死。 他立即让人订当天的机票,幸运的是,六个小时后、在美丽的秋日傍晚、优雅的大客厅面对很想对她解释的人;不幸的是,古典美女一脸平静,甚至还体贴的为他的咖啡加时髦的奶球和方糖,可这咖啡不知怎么就是又苦又酸,一如他的心情。 “我想应该为我前任女友的冒失向你道歉。” “洪总真是当机立断,一天不到那姑娘就成下台一鞠躬了。” 她是褒是贬?不过从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来说,这口怨气可能要很久才消。洪胜新几乎要当场叹气,“我……呃,其他员工怎么说?” “正等大老板的一句话,是集体辞职还是烟消云散。” 她说话文绉绉的,一刀就见血封喉,正是高手中的高手。集体辞职!?洪胜新苦笑出来,“我哪里是这样的昏君?” “这倒是。听说您还有为长发的美女朋友备用,不知道够不够,要不要在江南也挑一位。” 洪胜新脊背发凉又冒汗,“我与那位小姐只是朋友,总公司的人看见过我和她一起吃饭就传这种谣言。” 林灵微笑的更美,“是啊!就像这次,我们整个下午都在猜,如果不小心得罪了正宫娘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洪胜新又不是混蛋,找老婆当然不会只看化妆以后的脸。” “我是一直以为,真正的美女应该是天生丽质,即使不涂粉不画眉,也能上电视的那种。我就认识这么一位,要不要给您介绍?” “林灵……别开玩笑,我不是花花公子。” 洪胜新摇头笑开,心情在冷热之间煎熬,也是自作自受。 “真的不要介绍?人家曾经是歌星,非常的漂亮,也很有才华。” “好花自会有人欣赏,而我现在只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太太。”他小心得说,就是把握不准她的真实想法。她和过往见识的女性不一样,想要的东西都通过自己得到,而他在男女市场上的优势在她的教养前,却反成了劣势。 直到无话可谈了告辞,洪胜新还是不明白自己要受多久的冷脸。要现在放弃这个女孩为时还不算太晚,但他就是放不下。也许人就是一个字,贱。 如果洪胜新真是为了林灵而特地放下业务跑到分公司来,那就不是个企业家了。他非常清楚企业管理层家属的言行,将对普通员工产生什么影响,而他本人就是因为痛恨前任老板的昏聩,愤而自创公司的。 在拿到超出预期的红包时,有什么不愉快也立即烟消云散了。楼盘在几个月的时间卖出大半,不打折也罕有投诉退房官司的,不能不说是个成功。洪胜新借表彰的机会,替员工描绘了一幅略为夸张但振奋人心的前景。与公司一起成长、做公司的主人的提法,在众多民企只追求短期效益、盘剥工人的氛围下,显得特立独行。 林灵应景的也是一脸兴奋,但她却是对大家的盲目乐观不以为然。地产这行,虽说只有买错没有卖错的事,但如果没有经济大环境的预见能力、没有家底也没有特色,好日子是不会长的,充其量是几位股东和相关人员拿到大笔回报后一走了之,留下一屁股烂债和失业的普通员工。几年前的崩盘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我个人认为,现在一边是寻找合适的地块,一边应该对公司开发的产品进行细分,有的准备工作,甚至像房型设计、景观规划之类的,现在就可以开始做,不要等地批下来了再花上年时间准备、一年的时间建造,等房子可以卖了,市场也已经变了。” 林灵在公司中以应急和整体调度能力见长,如果不是新入行、人际关系不熟,就是个经理人选,她的话是有些分量的。 洪胜新望向她一会,“林秘书,你有什么建议吗?你认为我们可以把准备时间压缩到多久,从拿到地块到收回第一笔房款?” “……能先入住再付清首期款吗?”她提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引来一片沉思。银行在紧缩银根时的严格政策,到现在刚刚开始松绑,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因此一次付清三成房款的条件吓走了很多认为他们价位、地段适中的真正顾客。 “除了付款问题,还是什么吗?” 洪胜新的商人直觉,猜测如果逼她逼紧了就能听到好点子,于是不放松的追问。 林灵不习惯成为业务会议中的焦点,张开嘴,犹豫了会,还是自觉的吐出些看上去不太实际的观点。 “半年就开盘,是不是紧了些……” “出让金到位一部分就可以卖了,小林说得对,先准备好多种方案,到时根据拿地的情况组合一下,半年就可以收到钱!”就可以分到奖金提成,而不用苦盼上一年两年。 “六到八个月的周期——” 洪胜新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妄想打破现有的游戏规则,但细想却是十分的吸引人,毕竟他是全公司财务压力最大的一个,快一天就是节约一天的巨额利息,比走管道拖款子要安全有效得多。“好,这次先试试看能不能这样操作。我负责找地找资金,你们各位把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好,一个月以后我可是要看到报告的!” 冰火 洪胜新在走以前的晚上,请分公司的管理人员去本埠最时髦的夜总会玩一回,也算联络感情、促进交流,顺便花掉些收入做费用。他最想看的林灵的另一面也如愿见到了,但事后他后悔得再也不曾请员工过夜生活。 林灵穿身改良的旗袍,可也不是当时时兴的露肩露腿露乳沟的性感礼服,而是传统的大袖摺腰身袍子,开岔只到膝盖,底下是细中跟白皮鞋,淡妆,一副大学闺秀的精致,棕色的口红显得十分自然。不过她少见的V字型身形和完美的曲线,看得人口干舌燥,简直怀疑这样的细腰根本是假的。洪胜新也一样,他几乎是恶作剧的不着痕迹的作势扶她下车,借机轻触细致的腰部,呼,没有铁圈,但手下的触感也好象有什么厚实的内衬衣物——这年头居然有女性在自己婚礼以外的场合穿紧身衣?买不买得到、买不买得起都是问题。 看来她不是出身太优渥就是教养太好……还有手腕上那个不太流行但质地做工相当好的织袋。他再一次为自己没有贸然提出让她当自己供养的情人而庆幸:很显然他买的所谓高档礼物必定是被嫌弃得只配进垃圾堆,何必自取其辱? 他们一行人预定的晚了,没弄到包厢,只在华丽的大厅,看演唱、跳跳舞,喝点昂贵的饮料。基于“绅士风度”,洪胜新让唯一的女性林灵点。 她看看那张不知是调侃还是真诚的脸,“有预算吗?” “……当然没有!只要大家高兴就好。”一句话,男人们乐开, 对着英俊的服务生,玉指一点,“一份波尔多。” 其他人也来开开洋荤,什么洋酒贵点什么,丑陋得让人想装做不认识。洪胜新只是笑:他来,一是鼓舞士气,二是让他们出尽闷气到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这次的消费是记在公司帐上,自然会有长舌妇透露出去——本来他想调换个会计,但这位担负着传声筒的角色,可以利用一下。 欣赏着林灵施展手指的优雅品位红酒的美姿,但一会她的气质就变了,变的阴冷难测。顺着她的冷冽目光望过去,只隔了一张桌子,是一位大款模样、三十多岁男子正和个年轻美貌的女郎调笑,动作开始往下流的方向去。她的情人?洪胜新为自己的猜测无端恼火,这些日子,根据他的暗中观察,她一下班就去菜场买几样小菜,然后回到那栋洋房里,基本没有应酬,也没有访客;那家伙不论什么身份,就凭现在这种不检点的行为,也会给三振出局——当然她不会打棒球,可能用词不当。 回头来,洪胜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林灵不知何时嘴里放了根细细的……雪茄,漂亮的银色打火机发出清脆又别致的声响后,点燃了烟丝。第一口烟升起时,她的脸更显神秘阴沉。 周围的男客大多是识货的,一听声音就知道打火机是好东西,包括那位和女郎调笑的男子。他回身,本来是好奇的张望下,看是否自己的朋友,结果却是大惊失色。 林灵只冷冷的笑,向他示意另一边的一抹丽影,是位明艳佳人,同样冲他冷笑。 “林?怎么想到来这消遣?” 明艳佳人不理会扔下女伴上前解释的男子,径自来到林灵这桌。“不介意我坐下吧?”她对同桌的客人们微笑,笑得一干人等心驰神荡。洪胜新倒因为见多了美色,只看了一眼有些脸熟的容颜,转头询问林灵。“你的朋友?请她一起坐吧。”又对着新客人道,“小姐,要点些什么?” “不用了。”美女的眼睛冒火,但语气还是甜美多情有礼,看来训练有素。“林,陪我上台。”她要发泄。 见到过林灵弹吉他的人,无不先瞠目,随后立即赞叹不已。没有想到女孩子也肯吃十指连心的苦,纤细的手指居然不带任何防护就演奏花哨的前奏,弹到激烈处、引来台下一片掌声和口哨。 接着是她的朋友,秀气的长相居然有着高亮的嗓子,其略为中性化的音色唱起男声别有一番味道。林灵给她伴唱,并且刻意的突显主唱而掩盖住自己的亮丽声线。 几曲英文歌唱毕,也不理台下的鼓骚,把乐器还给原来的歌者就潇洒下台,搞得对方多少尴尬:如果自己唱得不如客人的好,还不如回家去。 展翅 高歌的美女一下台,就受到众多仰慕者的追捧。林灵不加阻止但对凑上前人不假辞色,他们也就转到笑容以对的美人身上。 她们两个就在早先的位上吞云吐雾,林灵也是避免给老板一行人带来困扰。“洪总,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用朋友的手机打过去,那边洪胜新看了她会,远远的点点头,“照顾好你的朋友吧,不用管我们。” “阿华,我们走吧?到我家?”林灵问。 她点头,看也不看陪着笑脸的丈夫,“我们两个就到此为止吧,我也不会要分你的财产,免得你舍不得了找人杀我。”她冷对笑脸僵住的男子,“听清楚了,我嫌你脏。你的人和你的钱,我都不屑要!” 林灵也只瞥了他一眼,随她离开。 香风飘远,徒留一地玻璃心和对惨遭抛弃的男人的嘲讽。 “怪不得你断断续续送了那么多东西到我家,原来早就打算好了。”林灵递件浴袍给从小到大的朋友阿华,遮住她毫不在乎的袒露的美妙身材。 “一来,他的花心已经无可救药了;二来,我觉得他这么做生意迟早要出事。” “那是肯定的,这样的人不懂见好就收,长久下去保他的人越来越少。还是早点和他分手的好,可以撇清关系。” “……可我还是喜欢他……”阿华轻轻道,将头埋在膝间,无声的流泪。 “不谈这些,下一步你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唱歌!这次我再不会听香港人的,学一副矫揉造作、细声细气的鬼样子,我要唱出自己的特色!” “光有一副好嗓子是没有用的。你想回到当年一起在西餐厅卖唱的日子吗?我现在工作、生活稳定,你恐怕连付房租、买化妆品的钱都会出问题。”她想劝她敲“前夫”一笔,但这女人的 阿华瞪她一眼,“你外婆去世那年,你忘了是谁和你一起打工挣药费的?” “是,是!”虽然这笔债早就还了,“我的房子里永远保留你的一间房间!不过呢,不招待你带回来的野男人。” “找死啊,你!”两个年纪加起来过半百的女子嬉闹到一块。 “你的朋友歌唱的很好。” 洪胜新如愿约了林灵一起用餐,而且是一同拜访了市政府和一家外资设计公司以后顺便提出。他想从她的朋友入手,总是没有错的。 “你想认识她吗?不过在她没有办好离婚手续以前,我不会给她介绍新的男友。” “……林灵,你误会了。”她这样想就麻烦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不过你唱歌很好,乐器弹得也出色。是很早就学的吗?” 林灵想了下,倒也不曾刻意隐瞒什么,“我小时候学的是钢琴,中学时喜欢上美国乡村音乐才开始学吉他,有了乐理基础学起来不难。”鲜榨的果汁味道很好,酸甜适中。 “你似乎很习惯表演。如果是我,上了台会不自在。”除去业务会议和招标会,他真的没有当着上百观众的面表演的经验,和勇气。这跟男子汉的气概无关。 “把台下的观众当成猪就可以了。这是带我演出的前辈教的,非常有效。” “你喜欢表演?喜欢掌声?”他体贴的为她的杯子重新加大半杯的果汁。这家餐厅的服务态度不好,服务生不懂得主动想顾客所需。 “我大学时,外婆生病,所以那段时间我都在歌厅、餐厅里演奏弹唱。那时的报酬比现在职业演出还高。”林灵几乎从不提往事,但眼前的人契而不舍的讨好她、试图了解她又不曾失礼的过分要求,她不是不感动。 洪胜新楞了下,还以为她的家境极为优渥,原来也是一个人走过来。“那你外婆……”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胃癌中晚期,只过了三个多月就去了。” “抱歉,我问得太多了。” 洪胜新发现又犯错,在用餐时挑个令人食不下咽的话题,太蠢了。不过话说回来,在她面前他一直很蠢。 “没什么,早点走对她来说反而是解脱。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如现在,有很多减轻病人痛苦的药物,连化疗都可以注射。”林灵也有些吃不下,只呷着果汁。 惊雷 生命如果只剩下三个月,该怎么度过? 清晨,林灵惊恐的盯着马桶中黑色的排泄物,是明显的胃出血症状。最近她时不时的胃痛。而胃出血症状+频繁的胃痛=味癌。她慌了神。顾不得早上的会议,急急招了出租车往最近的地级医院而去。 医生摸了半天,没有找到肿块,倒是林灵痒得差点笑出声。 “我不确定,你说的胃癌可能性很小。”中年女医生在病历卡上鬼画符,“不过你有些胃出血症状,要先治疗,严重的话需要住院。” “我的外婆也是胃癌。会不会遗传。” “目前没有这类的研究报告,一般我们不认为癌症有遗传性。”医生的微笑稍微安抚了她的恐惧。“如果你不放心,验个血、做一下胃钡餐也可以。” “谢谢……”林灵惶惶的告退,不知所措的寻着抽血处——反正她什么也没吃,抽完血再去挂水。 两个多小时过去,眼见着第二瓶的药液已经到底,精神好了许多。林灵抚着手背站起,去厕所,一切正常。这才想起没有和公司请假。但那又如何?大不了不干了。到这个生死交关的份上,谁还在乎工作什么的玩意? 不过公司那头很急,会议上见不到人,同事没有见过她来上班;家中的电话没人接;她没申请手机号码,经理当机立断,由公司买两部手机,配给出差人员。而最恐怖的是,老板从总部来电找“林秘书”。他们两个的暧昧看在喜好荤腥绯闻的市民眼里,无比的兴奋,不过林灵不是他们又爱又恨的“狐狸精”,所以除了个心怀不满的女会计,其他人都是看好这一对的。 可如今,女主角不见了。 昏昏沉沉睡到傍晚,客厅的电话大响,房间里的连线也跟着闹。林灵无力的抓起电话,“喂?……你在门口?等一会!” 头重脚轻的披上外衣,几秒钟简单的刷个牙,下楼开门。是他,很好,从一千里以外赶来。因为找不到她。 “你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打电话?他飞过来最快要半天,如果订不到机票连夜开车南下,也要十几个小时。她没说话,也没心情。“我要病个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就再也不可能再工作、再呼吸了。“我……”她哀哀的哭起来,把洪胜新吓坏了,他从不曾见过她脆弱的一面,显然事情很严重。 他抱她上楼,从长长的木地板走廊上,见到一间房间的门是开的,里面是凌乱的卧室布置,显然是她的睡房。“先躺一下。要吃点什么吗?” 她摇头,说话还带着哭音:“不要吃,也不能吃。”赖着这份温存感。能感受多久? “去医院了?” “是……明天做检查……我得做个胃镜……你知道吗?我外婆从做胃镜确诊到死,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算是没有受太多的罪……” 洪胜新只感到血液在变冷,甚至逆流,耳朵鸣叫着听不清她下面的话。癌?就在他决定不记代价的追她当老婆的关节?他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因为哪个正常人都需要时间适应这种可能。 可能!他在月亮升起,而怀里的姑娘昏睡以后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是啊,还没有确定,如果不是癌症,现在的煎熬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想到这,他笑开,从进门开始第一次放松心情。打量着古典简约的卧室,很有格调的房间,家具摆饰挑选的非常好,他喜欢。 呵呵……他居然就这样轻易的和她共枕——虽然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不施粉黛的女子一出现,洪胜新就记起曾经在夜总会见过她和林灵一起登台。她狠狠瞪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现在所有的男人都是她的仇敌。“你是谁?林灵的亲戚?我告诉你,这房子你们就别想打什么狗屁主意了!有我在,谁敢动歪脑筋就等着被砍死!” 洪胜新失笑,想起林灵见到他出现在家门口是的戒备与敌意。“小姐,我的房子多的是,从别墅到大楼,要什么样的都有。而且,我是林灵的老板兼男朋友,不是想占便宜的‘亲戚’。”他决定了,不管检查的结果是什么,都要把自己升格为男友。 转机 阿华上下打量这个外表略为粗犷的男子,有些不明白友人如何会找上这一型的,但她还是冷哼一声,直接上楼。“林,我接你去检查。” 林灵挂过水、休息了一天,又缓了过来,开始有精神考虑清早醒来,见到洪胜新的睡脸在枕边出现时的满足感。真是见鬼了,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她应该欣赏的是风度儒雅、多才多艺的男性。这种花心富翁……不过,他还是蛮体贴的。她穿上外出的轻松衣服,还在考虑刚才的念头。 “林,楼下那个家伙是谁?他自称是你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阿华是兴师问罪的姿态,其实想转移好友的注意力。 “他这么说的?”林灵有些好笑。也好,死以前尝尝恋爱的滋味,免得死不瞑目。“既然他这样讲,我就承认好了。” “林,要体验也要找个称头点的。不管,我不喜欢他啦!”重点是那个人很强势,很有威胁感,比她的前夫还要讨厌! 阿华故意在后座的洪胜新面前用儒软的方言与林灵交谈,摆明了不欢迎的态度。洪胜新不以为然,女人的小把戏他看多了,不希奇;还是他 “女友”的特立独行吸引他。 几份检验都要两天以后才能看到。医生看得出她的不安与煎熬,微笑着安抚,说不一定。但挂水用的药有几种要她不曾听过。洪胜新多方联系,终于给她敲定市内最好的肿瘤医院再去检验,同样的医生初步检查都认为不明显。也就是说即使是癌也是初期,也有可能根本不是。在了解有关治疗后,林灵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头脑也开始清醒。 “洪总,有空吗?”她问,却不知道现在的她像只溺水的猫般楚楚可怜。 “叫我胜新。”虽然并不是很美的名字,“或者按你们的习惯叫阿新。” “阿新……”林灵笑出来,很有意思的称呼。 “如果你要交代后事,请闭嘴。”阿华端来打入蔬菜汁的稀饭,别出心裁却又很好吃。 不能吃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我是想问,阿新还要不要买这栋房子。” “别胡说,那我住哪里?” “住你分到的财产!” “我要卖掉!谁喜欢那种暴发户的房子啊!好了,你该休息了。我说阿新哪,你在的时候,林就拜托你照顾了。你离开我就过来。” “这段时间我不走,会住下照顾林灵。”他很坚持。 阿华翻个白眼,“我先走了。我还有首歌要录。”她离婚后重返歌坛,用的是已经出运的旧艺人男友的歌。两个有可能会共有将来。 躺上床,盖好被,林灵没有睁开眼,却知道她说的话他每句都在听。“我有些亲戚,但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我外婆出身书香门第,但做了别人的姨太太。所以元配那边想夺这房子……我是不怕,因为房产部门登记的原本就是外婆的名字,后来我作为遗嘱继承人拿到了产权。但他们不甘心……这房子很值钱,你也知道,所以想通过一直一直的闹事来逼我给他们,或者低价转给他们。”她停了会,喘口气。他拿过小碗和吸管,让她喝些水,还把扔在床上的脏衣服拿到角落。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卖给我们家以外的人,我想你也有实力把那些豺狼打发掉。” “多讲话伤神。”洪胜新点水般亲她,堵住下面的话。“我会处理。不过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如果你的亲戚上门来的时候我不在就糟了,而那个阿华也不可靠……我帮你搬到离公司比较近的地方好不好?再请个阿姨照顾你。” 讲话确实伤神。林灵没吃什么东西,又紧张过度,昏昏沉沉的应诺着,睡着了。 洪胜新索性将两人的关系公开,也将林灵的病情公开。同事们原有些不屑与妒忌,但一听她可能患上癌症,立即同情心泛滥。毕竟在女方也许活不长的情况下决定交往,是需要极大的勇气,至少一般的市民绝对做不到。他们对老板是极为敬佩的。 花开 几天后,检查报告出来,是肿瘤,但生的位置很幸运,也没有扩散,只要切除一小部分就可以。以后还是可以慢慢将养,活上很长时间。她究竟是年轻,恢复力强。 听到结果,林灵得扶着他的手才站得住。说不难过是骗人的,毕竟动过刀、切除部分内脏,很是伤身。尤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又生出来,什么时候会扩散,什么时候会死…… 很快的,洪胜新安排了本地知名医院的知名医生主刀。而林灵这样的病例十分的理想:有不错的心理素质和年轻的体质,病灶面积很小也很明确,医生也乐意多个成功的例子。 从麻醉清醒以后的两个月,林灵都在化疗和草药的苦味中度过。她还算承受得了化疗带来的血管疼痛和食欲不振,但其他已无大碍。 好不容易获准冲澡,换上衣橱中熏过香的丝绸睡袍。公寓面积不小,设施非常周到,她足不出户的都不清楚室外的温度。他前晚飞回来,第二天与市政府官员会面谈开发项目的事情。她也有很久不曾涉足公司的运营,只在他的羽翼下,受着保护,无忧生活。 “医生说什么?”他在外请吃饭,回家就先洗去一身的烟味和汗味。 原来是炎热的夏天到了,而她都没晒过太阳。医生说她身体恢复得非常好,开玩笑说连怀孕都没有问题。看来是真的好了。“他恭喜我说,身体基本康复了,只要继续服用一段时间的中药,小心三餐,运动不要过量就可以。”她说的很详细,他听得专注。她下了个决心,在他从沙发抱她躺上床时,轻轻抱住他的臂,不放。 “灵?” “留下来陪我。”她向他展开。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可以吗?”他不大敢相信,两个月前还在担心能活几天的人,居然邀请他上床! 林灵微笑,“只要你不嫌弃我太瘦。” 洪胜新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抚上梦想已久的柔软身体。“我会小心。”他谨慎的不压住她,缠绵的吻了很久。他温柔的令她想哭,事实上她也真的哭了。 老人家说,要留心幸福背后的陷阱;塔罗牌里,死神的镰刀常常隐藏在幸运的影子中。 在身体养得差不多,失去的体重也补回来大半的时候,林灵穷极无聊的走上不过数分钟的路,踱进公司。所有的同事一听到通报,齐齐涌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林灵微笑,一般的人都有基本的善恶观,再势利、再小人,总不会对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可怜”者落井下石。她让众人拥着坐下,看到新的楼盘模型在玻璃柜里展示。“快开盘了吧!” “是啊!我们是效率最高的分公司,两年开两个项目,把其他的人都嫉妒死了。” “希望少点‘婆婆’来捞好处。”林灵一句几乎是无心的话,让办公室里立即安静下来。“怎么了?”她发觉不对,就问。 “阿林,你就安心养病吧。只要我们做得好,没有哪个老板会舍得的。” “就是,我阿三一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小毛头吃的饭还多。” 林灵敏感得觉察有异,但也不便深问。“那我回去了。今天就是看看大家好不好。”大致点了下人数,熟悉的脸都在。也不会出大的岔子。 这时有个年轻人进来办公室,看看他们一群人围在一起。“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扔下工作在这里聊天?” 林灵不认识此人,但分公司壮大了总有总部的耳目派过来压阵顺便蹭油水,听他的傲慢口气有点来头。这种事情多了,也不希奇。她示意大家回座,“对不起,我以前是公司的员工,前段时间生病,现在身体好些了就过来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的。” “你是那个生癌的?没死,不错。不过你既然生病了还是乖乖让你现在的情夫养着,多拿点东西。小心他以后把你甩了,都养不活自己。” 变天 林灵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平静的语调却吐出决绝的语句,“请问你哪位?怎么口气比你的老板还大?还有,对病人留点口德,否则以后你老了病了没人伺候把屎把尿。”一场大病,以前的种种桎梏如往日烟云,她已不在乎极力掩盖自己的本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何况,这一带的人本来就擅长口舌,还怕吵架吵不过人?简直是大笑话! 年轻人的脸变了,正要发作,居然给林灵摆手止住,“回去做你的事情去,这个新楼盘处理得不好,我直接向总公司投诉,说你和公司同事窝里斗才把好好的项目搞砸。” 她优雅起身,“走了,不用送。还有,别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小心出门被人揍一顿。”不着痕迹的,在路过位坐在转角、过去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同事时扔下张纸片。 小市民的标准心头就是,有仇必报。 果然不负所望,同事在三个小时后就急急来电告状。“……我跟你讲,那个小子狂得不得了,自封国舅爷,整天在公司里找大家的茬,还把你生病前的提案贬得一钱不值。我觉着,林灵啊,老板人虽然不错,但是屁股擦不干净,你要随时和这些不知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家伙斗,太伤神,不如再找一个……你年轻漂亮又能干,不愁找不到更好的……” 林灵把分公司的人所知道的全在半小时里弄明白,原来是他不知那个“女友”的表弟,被安插进公司,还跑到她的地头耀武扬威。迟早他或者另一个女人要找上门。真个是麻烦。 她找到阿华,“我先住你那。” “怎么?仇家上门?要不要我找兄弟们过来解决?”她还是女流氓头子的秉性,死不悔改,而居然一直平安无事,除了后台还有运气。 “不需要。冤有头债有主,我会让该负责的人负责。另外,不是有人要找老洋房吗?让对方来,看看他们出的价我乐不乐意。” “我就来接你。” “有个小子很嚣张,他居然咒我死。”林灵冷静的仿佛一点也不生气。 阿华在驾驶座上扭头望她一眼,又转了回去。“到了我们的地盘上,还拎不清。好可怜啊……” 停下等红灯时,突然见到路边一家老服装工厂的门市部橱窗里有几件亮眼的衣服。“阿华,进去看看?” “倒是很特别的设计。”阿华也有些心动。美丽的东西永远吸引女性的目光。 大喇喇将车停在厂门口,门卫老头要过来盘问,林灵指指门可罗雀的商店,他没敢再多说。 女人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一小笔钱就能买到好多喜欢的漂亮衣服。“真奇怪,按理说这家工厂的生意应该很好。”两个人花了几张大钞,浑然不觉自己其实已经花了一般人家整整一个月的收入,三名营业员都围着她们,当财神一样供着。 “人浮于事。”阿华在大大的更衣室里轻轻下了个评语。“估计这个工厂即使有好的设计和打样的人才,也挽回不了倒闭的趋势。” “也就是说设计和打样是唯一值钱的东西?”林灵仔细看了看粗糙的标签,但腰身和肩部真是做得好极了,即使是身材不标准的也可以穿出品味来。 阿华盯了她一会,“不要告诉我——” “我是认真的。你不是一直劝我自己当个老板娘吗?我们分配股份,但资金和平时的经营由我来,你帮我处理警察办不了的事情就行。” 阿华嘴巴不雅的张大,一会又合上,“你的主意一直比我多,而且最后总是证明你是对的。好,不过我也出应该出的那一份开业资本。我不习惯不劳而获。”她冲动的个性和大姐大的作风脾气,能出第二张销售尚可的专辑,不佞说是个奇迹。 最后一次站在老房子的花园外。明天就要易主,给个有眼光的香港商人,他崇拜旧时的“资产阶级”调调,第一眼就迷上了房子的典雅与“正宗”。几年后,这样的老房子没了存量,在本埠已是有价无市,足见他的生意远见。 “卖了真可惜,不过既然对你是种解脱,我还是双手赞成的。”阿华在签字的时候这么说。虽然林灵自己察觉不出,但她说话办事已经与病前变了很多。再也没有理由掩饰本性去做一个假面的淑女。她也累了。 锋芒 有些留恋、更多的感慨,她返身要离开时,见到一个惴惴不安的人,是他。 两人相对无语了几分钟,他受不了的先开口,“我到处找你,你家也一直没人……我又不是家属,没法通过公安局找人。” “这房子我卖了。”林灵平淡的叙述,“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只觉得以前的坚持没有半点意义,反而把自己拖垮。” “现在住在阿华那里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洪胜新走近来扶住她,她看上去还是消瘦,但精神似乎还不错。 他是真的关心她,这点是不用怀疑的。把那个年轻人的错全算在他头上,不公平。“我很生气。“她把头靠在他厚实的肩窝,很舒服。 “我知道,所以把他弄回去了。那小子在总公司很乖,跑到这居然撒野,我也没想到。“ “哦?你舍得处罚那位‘国舅爷’?“ 他知道一句话说错就满盘砸了。现在的林灵和过去的一样,不过把更多的情绪表现出来,但会计仇的个性是不可能改的。“我已经和以前的女朋友全分手了,也已经有一年没回头去找过。你可以请私家侦探去调查。” “他居然咒我死。”想必同事们在告状时会加油添醋。 “好,所以打断他的腿也不过分,是不是?”那小家伙才二十三,居然在医院里向他哭诉不小心与几名大汉撞一下就被一顿暴打。有过路人向警察说,打人的一群人里有两个漂亮的小姐,大概给调戏了,才引来同伴的恼火,所以警察只当治安新闻,做个笔录就不管了。如果是存心报复,应该是个设计精巧的圈套。女人的报复心哪!他好笑的摇头,“如果你还没有解气,我再找人打断他另一条腿,怎么样?” 看来他是有数的,林灵也乐得大方,“你知道一个人生了病,脾气也不会好。不过他那么倒霉,我也不好再追究下去,不然太没风度了。” 很有风度了……洪胜新不敢露出晃悟的姿态,也不敢追问为什么答应卖给他的房子让旁人捷足先登。不过在听了林灵讲的价格时,着实吓了一跳,这价位超过他的底价近一倍。“真的值那么多?” “以后会更高。因为这是唯一可以买卖的历史性建筑,卖一幢少一幢。何况买主不需要重新加固维护,省了一大笔钱。” 他没再多言,这女人有天生的生意头脑,他承认他只会埋头做事情,没本事分析这么多宏观上的东西。 “对了,我要跟你说件事。”毫不客气的坐上他的车,让他当司机载她看几家工厂。 “什么?” “这个楼盘卖完就先不要动。至少不要去标土地。” 他真正惊讶,“怎么讲?” “上面要抑制通货膨胀。”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年紧缩政策造成的烂尾楼不够多吗?” “那是根本没有购买力的炒作。现在买我盖的房子的都是买了自己住的人。我有实际的消费做后盾。” “如果银行不给你贷款呢?” “提高利率?” “是一刀切,一律不给,连个人贷款也不给,你要卖给谁?” 他张口结舌,“消息可靠吗?” “就在这两三个月里决定。所以你暂时不要动。等到了低谷再吃进价格低点的地或者别人低价转手的地。” 他点头。做生意,真麻烦。 车行过一个转角时为了等红灯而停下,林灵出神的观察近旁的一家精品店。她很明白这类店里的价格是进价的三倍甚至更多。 “新,这是个终端为王的时代。” 洪胜新有些奇怪,但他不是笨蛋,否则公司早就关门。“你的意思是我要掌握销售终端?” “不管做什么,不能控制终端,就没有利润可言,更可能失去生存的余地。” 他突然领悟,“如果在你的服装店旁边开房产中介公司,会不会是好主意?” “我不能肯定符合集群效益。不过如果你在大型居民区建一批中等消费档次的商业店铺,光收租金就很可观的现金流。” 洪胜新是感激的,他从不曾想过自己可以得到一个既能满足家庭,又能带来事业成就的……妻子。“还是先试试看,然后再大规模的投资?” “也好。”林灵其实想的是单干,但她的实力不允许,而其他的投资人不但商业素养差,而且一味的沉醉于现有的赚钱模式,成不了大的气候。她望向远近的霓虹灯和繁忙的、浮华的街道:总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的成功来告诉别人应该如何在市场中生存。 胜者为王 粉墙黛瓦、静谧优雅的小别墅,阿姨扮演着一位合格的官员夫人。每当她的生日、东方西洋节日、结婚纪念什么的,外派香港的姨夫的电报鲜花和精美礼物都会大大方方送到她的办公室,局里的娘子军一致把她评为最幸福的“老婆”,当然她的美貌也是其他女人心折的第一位理由。 但姨夫殷勤的真相是他的那个奢华的城市另筑香巢,他越是背叛越是用物质填补原配。他需要平和的外在,她也是。 林灵的烟草和高级用品,都是阿姨送的,还包括某个帐户里的存款。“以备不时之需。”钱真正的主人轻描淡写的说。经历了动荡年代和人心叵测,是看穿了的过来人。 在中式的昂贵家具之间,与风韵犹存的美妇喝茶。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阿姨的神情是疲倦,前段时间忙着应付闹上门要“名分”丈夫的情妇,天晓得那个岛上是些什么概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不承认小老婆、姨太太或者妾的。为了维护体面,她与丈夫合演了一出深情夫妻的戏码。即使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颜面保住了。听说这次那个人在香港包了个老实的东南亚混血儿,漂亮,最妙的是没有大陆的签证。天晓得他的薪资如何付得起每个月的“置装费”和打小白球的会员费。 呷饮着不刺激胃的菊花茶,林灵平淡的答,“恢复的很好。” “阿华这孩子也帮着你隐瞒,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跟我讲。” “我交了个男朋友。他帮我处理了所有的事情。” “哪个医院、哪个医生动的手术?” 报了个名字,她点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刀,有钱也不一定请得到,还要人情。“他的能量不小。不过好象还有女人的事情没清干净?” “我自己可以处理,而且每出一件事情,我就会跟他算总帐。算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想起这段时间洪胜新的苦难日子,林灵就觉好笑。 “阿姨可是会查他的祖宗八代的哦!” “应该没什么问题。总比我简单些。”有些自嘲。 “阿灵,有些事情,还是想开些。只要日子过得去,也犯不着生太大的气。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 不知道是亲族朋友的传统还是本地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她和阿华都是只注重外在的东西而结婚。在物质上满足的同时,却失去了很多,甚至是清白与安全。 “我把房子卖了,想做点服装生意。” 要拿茶壶倒水的白玉双手顿了会,叹气,“卖就卖了,守在那个老地方,人都会受不了……你做生意的资金怎么办?” “用卖房子钱的一部分买店面,其他的钱滚钱。我自己就不再投入了。” 阿姨点点头,“不错,我也算上一份。不过还是要用你和阿华的名字,其他人我没办法相信。” “我知道。”资本积累的原罪。她是不可能靠离婚来脱离是非圈的。如果有一天姨夫出了事,她一样要受牵累,不过以她的精明大体不会受损。 又坐了会,这个古典华丽的别墅里,还是不快乐,久呆也会给感染。林灵告辞走了,还拿上不得不收下的高价补品。有这份心,就够了,如果天天看到,必然会有矛盾,还是难得一见、客客气气的好。 坐上公交,运气好拣到窗边位子。路边的风景慢慢晃过。河边,有个建筑工地在施工。林灵眯起眼,会有天,她要重新造一幢没有回忆、没有压抑,只有幸福的漂亮洋房。 林灵一直在等某些必须要面对的人事。很多年前,外婆等真正关心她的亲人对她反复的讲,做个妻子应该注意什么,做个主母应该做什么。而可笑的是,她们的婚姻都成了笑话。她不想成为他人嫉妒兼耻笑的话题,本地人崇尚暴发户,也景仰崇高道德,是标准的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到个长发丽质的美女坐在面前时,林灵更坚定了一个信念:只有她甩人,没有她认输的事情!宁愿毁了,也不会拱手送人。 “戏演完了?”点上烟,悠闲舒适的在洪胜新房子里的客厅看一出深情洒狗血的戏码。这姑娘说离开了情人就会死。“怎么他离开你一年才想到来找我?现在,你是第三者。”她冷酷的言语,习惯了她过去淑女模样的人如果不是亲历是决不会相信的。显然女孩子的情报来源错误。 “你,不怕被人骂是狐狸精吗!不但抢了我的男朋友,还——”她骇然哑住,瞪着林灵现的照片无法继续说下去。 “这照片里的人,好象是你和你的那位漂亮表弟?好亲热啊!你也不怕人家的父母告你。”她花了大笔的钱,收钱的人也有信用的盯梢了几个月才拍到的照片。 生命之纹 打了又一场胜仗,却自觉没有什么快乐之感。这种事情没有可以得意的理由,除了厌恶,还是厌恶。撵走脸色惨白的女子,她不甘寂寞,正是林灵抓把柄的理由,否则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赶。无趣的坐了一会,也下楼。房子在三楼,就在林灵下到二曾楼梯的时候,在配电柜旁的死角里横穿出一个人影,将她直往楼梯底推下。任何人也不曾提防。小区里没有监视摄像头,林灵也没看清楚凶手的面容,但肯定是名男子,推人以后立即逃走。 她趴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以为自己要死了,浑身痛得失去了知觉,连打手提电话也没力气,直到几乎昏迷的时候,有路过的人发现了她躺在血泊中。 病房里来了很多人,从警察到同事,但关键的几个人没有出现,他们都在忙。洪胜新在赶飞机,结果天气大雾误点,要第二天才到,急得立即放了分公司后勤和保安人员两天的假来处理。阿华在和警方和保安研究,从大门口的监视录象里找可疑的人,锁定了个年轻的男子,同事们也都看过,说不认识。警察正拿去和有前科的案犯做对比,同时在车站码头闹市区展开搜捕。不知是打了招呼还是本管区的治安平时一向不错,突然出了恶性事件有损颜面,总之他们的效率还挺高。 阿华勃然大怒的样子人人畏惧,阴沉的脸色和犀利的问话连有经验的刑警也佩服。她指示警察去监视几个重点嫌疑对象。“这是故意伤害!而且被害人在摔下几阶楼梯的时候,对方又补了一脚,滚下十几层阶梯。不排除故意杀人的嫌疑!除了刑事责任,他和主使的共犯也要承担赔偿责任……”不知哪里找来的律师信誓旦旦得说要告得对方当裤子。 林灵没有说话,只微眯着眼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出神。医生说,她怀孕了,也流产了,一些内脏受到损伤,可能造成将来的不孕。他们说得很婉转,其实她也清楚,即使怀了,她也许会因为服用抑制癌细胞的药物而打到孩子。 孩子,怀胎十月……大概,她是没有当母亲的命,她的冷性冷情也难以给予足够的爱。何况她对脏兮兮的小家伙并不喜爱…… 只是,不甘心哪! 她躺在病床上,手骨折,脚扭伤,脾脏有些破裂但没有生命危险,有轻微脑震荡。相比一些运气不好而摔死或残废的人,她好得太多。 腹部隐隐的痛,提醒她有仇未报。她睁开眼,阿华憔悴的脸不复美艳。“去,睡个觉,化个妆,把这身咸鱼一样的衣服换掉。” “林?你还头晕吗?” “看你狼狈的样子才头晕。出去时别忘了戴上墨镜,否则当红歌手这副丑样能见报吗?” “没事?” “放心,在把那女人的鼻子打断以前我不会断气。” “去找过你的那个?好!”阿华骨子里全是不驯,学生时就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在学了些功夫以后变本加厉,如果不是家族亲友拦着,早成了黑社会在严打里给抓进去了。她找个现成的对手和报复尺度让朋友转移注意力,免得过分出问题。“不过我很想给姓洪的一颗子弹。” “他不值得我们犯法。他这辈子别想有亲生孩子,处罚也够了。” 病房里一片沉默。“其实我讨厌小孩。所以前夫跟别的女人生了儿子,我一点也不在意。”阿华试着安慰她,却越描越黑。 “我不在意自己生不生,但不能忍受对方出轨。” “呵呵……那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好了,让男人见鬼去。”她刚和一个本以为不错结果脚踏两条船的人分手,正恼火。 “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总也要花光他们的钱才能出这口气。” 阿华明显心情好得多,开开心心回去准备宰人。 目送走最后一批探病的人护士拔去针头,看她服下一堆的药片,公式化的告诉她有事按铃,明早抽血和做其他的检查。她的身体没事了,大家都清楚。 孩子,可能不会有了…… 她闭上眼,想着,也许应该去福利院看看。 也许,她最该痛恨的,是自己的理智与冷漠。 命运之争 关掉新型的亮丽手机,在新建的现代化图书馆里泡了一天,痛批了大量不负责任就出版的管理类书籍,走进家连锁休闲餐厅点餐还拿到代币券。林灵心中一动,想自己的服装店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做广告吸引回头客,也许让勤工俭学的专科学生送货上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吃饱喝足,在一条不算太热闹的居民区街道上闲逛,路过家水果店,昏黄的灯光下老板娘在推销颜色看上去很新鲜的荔枝。伸手在融化的冰水中挑了颗正要剥开,这时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猫从柜台里溜出来,跳上小凳子,一副活泼又不怕生的可人样。 林灵伸手想试着摸摸它比拳头还要小的脑袋,不想小猫先舔了几下她沾有冰水的手指,温温的、痒痒的。她笑出声,知道它对自己没有戒心,干脆罩住它的整个毛茸茸的脑袋,结果小猫咪兴奋在在她手掌心嗅着、蹭着,可以觉得到软软的胡须在敏感的手心里滑来滑去。 毫无防备的,眼泪就落下来。 水果店老板娘吓了一跳,以为是猫咬了顾客。林灵赶忙擦掉脸颊上的水痕,随便称了束串好的荔枝就走。 病后就戒去的烟和咖啡浓茶,又回到她的生活中,任何人劝也无效,她只是用冰冷的眼神逼得对方自动闭嘴。而始作俑者自然是最凄惨的一个,即使他本人没有错。 相熟的纺织厂答谢她经营的两家店铺的大笔进货,送了一批抵债床单。她的店里只卖价位适中的衣服和配件,决计是不会卖这种明显手感不怎么好的单人床单。望着几箱子的床单,市民的天性容不得退还给厂家,想了会她开始找福利院的电话。 辗转多回,终于问到一个募捐点的电话。约好时间上门,发现是在政府主管部门内的半间办公室里。 接待的人员大吐苦水,说曾经有一次被媒体透露过福利院的地址,结果有段时间每天清早都在大门口发现一个以上的弃婴,且有一半有疾病或残疾。经费的不足,让这人看上去一脸苦相。 林灵没带东西在身边,她提出自己送过去,并且助养一两个孤儿。对方花了三十分钟,确认她没有要遗弃的婴儿或老人以后,才告诉她市区的一个地址和院长的名字电话。 应该讲这个城市的福利院条件算是好的,但在没有外界参观的时候,还是片破败景象。她深觉这里什么都缺,包括质量不高的床单。命运的不公本身是无法抗拒的。有些工作人员也是在福利院长大,与不少孩子一样有浮肿的圆脸和迟钝的反应。同是父母生下,有些在天堂被爱着,有些在地下无意识的挣扎着。 但林灵看着一张张有的呆滞、有的讨好、有的狡黠的小脸,全然没有兴趣。 “怎么样?选了谁吗?”院长殷勤的问,她自认这些孩子受到了很好的照顾。 林灵没有当着几十个小孩的面讲,返回简陋的办公室,先道歉没有“一见钟情”的特定助养对象,但接着承诺自己不定期会捐助食品衣物和生活用品。她也清楚院里简陋不等于院长家简陋,院长希望拿到钱,她苦笑的回说捐的也是卖不出去的东西,要大笔的钱她没有办法,云云。不过她没忘记给院长“捐赠“一份好东西。 “我动了手术以后化疗刚停止不久,”她指指短短的头发,“而且还要吃几年的药,大概不会生育了,所以我想助养一个……或者双胞胎什么的,我是指除了上幼儿园和学校,大部分时间在我家的那种,这样我也可以体验到当妈妈的滋味。”这其实并不符合一般的规范,每个人都对她表示同情而放一马,不过她也没有说慌就是。 “没关系,没关系,”院长连忙安慰她,“自己生产不但会破坏身材,还会长一脸可怕的妊赈版,像我就是,平时不涂粉都不敢照镜子。不过你放心,我会替留心有没有可爱健康的孩子。有了我会马上通知你……” 做完“慈善事业”,出得门,往软件公司去厮杀。一位经理头衔的人被她的构想惊得一楞一楞的。 “这是那些国外的大公司做的,价格可以上百万美圆啊!” “第一,这是中国;第二,我不需要上卫星通讯;第三,商品种类和商店数量不会太大。如果你做不了,我找其他人。” “……林小姐,你只有几家服装店啊……“ “我高兴每天看到销售、库存和财务报表,有问题吗?“ “没,没有。下个礼拜我会给您一份报价单。“ 林灵冷冷的看了他会,知道基本上自己不可能砸一笔银子给这个完全不懂经营、也不是很了解技术的人。“好。那我先走了。” 上了洪胜新的车,关好车门,他横过臂给她拉上安全带。他诚惶诚恐的全程陪护,而她只好不时让他的公司员工把提案文件问题往她这送,真是颠倒过来了。 重生 说是情场失意的女人在事业上会更加冲刺。林灵并不认为自己情场失意,但事业倒是很顺,又新开了两家店铺。因为她几乎没有竞争对手。大商场和私人小店都自己生存的门道;趋向同质化的休闲连锁店,以及标价离谱、换季打折也离谱的所谓品牌店也和她不在一条跑道上。她走中档、廉价路线,跳过批发商,直接选定设计师,将他们脑中的创意压榨到最大程度,双方都得到了好处。 “谢谢林姐!”染了红绿相间的另类半长发的女孩才刚出道,一辈子没见过存折上有这么多零,乐得以为是做梦。女孩迷恋日本漫画,且不是少女浪漫故事,而是街头霸王一类的动作片,她设计的一系列“酷装”着实卖了个大数目,做老板的也毫不犹豫的给她约定好的销售额的比例。 “在回去大手大脚的花钱以前,你先想想用这笔钱做什么。”她有义务保护和引导旗下的设计师,他们是利润的源泉。 “我要去日本!这些钱足够我呆上一个月,画一千张草图,拍一百卷胶卷了。”林灵目瞪口呆之余,给她推荐了家名气响亮的旅行社,并承诺在签证上帮忙。 望着欢蹦乱跳的年轻人高高兴兴的出去——忘了带上办公室的门板,林灵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三十了。 工作了几年,自己创业几年,除了增值不少的店面和仓库里的衣服,她真的没有得到任何可以让人感谢岁月的东西。 傍晚时回到住处,洗完澡换上居家的宽松邋遢的休闲服,习惯性的点上一支凉烟,泡了壶岩茶,打开电脑看汇市行情。当外汇市场一开放的时候她就进场,感受一下祖父辈在洋行里呼风唤雨的快意。她一年也就做两三笔交易,但回报率相当高。有商场上的人透过银行与她联系,希望能让她的“经纪人”再接其他的委托,她笑,回道自己的身体不太好、钱也不太少,不想做太多工作,随后换了家开户银行。有些罪国家不会判,那就由她自己来判决。 有人开门,是洪胜新。几个月前他获准得到她新居的钥匙,两天前才允许留下过夜,但在客房。他提了两个大盒子,里面是制作精良的简餐。她去收拾餐桌,打开一瓶鲜山楂汁。静静的吃完饭,他很勤快的收拾桌子和餐具。 在走进浴室洗手时,他眼尖的发现玻璃柜里有新买的刮胡水和电动剃刀套装,文文雅雅的站在显眼的位置,漂亮的包装一如房子女主人的品味,出众但不刺眼。摸摸早上没处理、现在作怪的胡碴,他一丝不苟的将自己清理干净。最最重要的是,架子上多了件宽大的男用浴衣,松软的料子贴身穿上很是舒服,尤其适合此时空调的温度。 都是她喜欢的型,包括刮胡水的香型。 他笑了,在熬了整整半年以后,他知道她开始放下芥蒂,重新接受他,接受生活。 福利院的热心院长打来电话,说有人遗弃了对龙凤双胞胎,有大概两岁了,有把握林灵一定会喜欢。她不知道院长哪里来的自信,还是准备了一批文具,上学的孩子们一人一份,老师们两份。 一见到院长说的小孩,林灵立即明白了。两个孩子长得非常好,大大的圆眼,挺秀的鼻梁,一人生一个酒窝,最难得的是大概在很差的环境中长大,早早就会讲话、会看大人的脸色,只要谁对他们好一点就回粘上来,又乖又甜。 “……大家决定他们是哥哥和妹妹,这样比较活泼的妹妹可以正大光明的欺负哥哥……我明天要接他们来家里适应一下环境……”她跟着洪胜新进出卧室厨房,离奇的喋喋不休,直到他把一块鸡肉塞到她嘴里。 “我们晚上先去买些小孩用的东西,顺便找找认识的人中间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保姆人选。”他替她做了决定,奇迹的没有引起任何反弹,甚至可以说是受到了欢迎,因为林灵聪明的脑袋难得的失去了应变能力。 他知道,至少是现在开始,她喜欢孩子。既然如此,他就陪着,不管要做什么——其实收养也很不错,可以省去生育之苦,还可以避免生下有缺陷或不太健康的孩子,那就亏大了。 “我在广告上看见有不刺激的幼儿用的沐浴套装……对了!”她几乎是跳起来的讲,“我让工厂送一批两岁的孩子穿的漂亮衣服……” “如果他们回福利院却穿了比别的孩子好看得多的衣服,会遭嫉妒的。”他揽住她慢慢养结实的肩膀,不再是瘦弱更不是毫无生气。他已经相当感激上天。 那一晚,在买了一整车子的东西以后,他借口收拾客房给小客人住,正式搬回主卧室。 起飞 特别的香水瓶、特别的中山装,还有特别的人才,只要是好的,可以卖的、可以用的,都是林灵收集的对象。不论是富有灵感的设计师,还是不为短期利润所动的投资人,或是天生会将一套既定的制度执行到底的管理人员,是企业最值钱的财富。她只是将适当的人放在适当的位子上,其中学历高的有硕士,低的只是中专生,但都非常出色,出色到不需要她事必躬亲,为一点点小事操劳。 “你的手下真有效率。能不能向我推荐几个?”洪胜新嫉妒的看着一位兼职市调人员提交的市场调查报告,其结论将他的公司一整个部门的“工作成果”全部推翻。而问题在于报告里的事实逼得他调集全部资源,重新设计、报价、宣传,等于全部返工。 “他们可没响当当的工作经历或者是镀金的文凭……不过我打算出钱让他们去读书。”林灵翻了下报告,“很好,她把实事求是的精神贯彻到极至。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她主修学马列主义哲学,辅修历史学?” “……”真是令人气结! “所以我说,你怎么能指望有房子有车子的人去考虑没房没车也没多少钱的老百姓的想法,连收入分析都不会的搞什么市场调查。我可以想象他们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吹冷气,一边编造美丽荒谬的梦想……这种房子要卖给谁?又不是卖法国香水!”林灵恢复正常以后,又开始犀利、精明。是好事还是坏事,真的很难说。“他们还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挑你的毛病比较好。”她最终让步,“不过,你新招聘的员工真的需要接受训练。不至于连可支配收入跟平均收入都搞不清吧。” 洪胜新苦笑,“他们的简历很好看。” “有些事情不是看简历可以看出来的。”她叹息,但坚定的指着大咧咧署名的白痴经理,“不过这个人不宜用,他很可能是剽窃了属下的东西,再添些自己的观点,就成了他的成绩了。报告里的数据和观点不配,很明显不是一个人写的。”而她想挖那个被压榨又有才干的员工!想想,一个能干活又不计较的人,哪里容易找啊!有时候她要用尽手段,甚至人格魅力去吸引人才,与他们交朋友,训练他们,将别人的思路引到她希望的方向去,这样才会事半功倍。 拍拍很是挫折的男友的肩膀。“我要去一趟福利院。” “我陪你!” “不用,你听我弹钢琴会睡着,太没面子了!” 双胞胎还没有取名,只叫小弟、小妹,怕以后送去收养的人家改名字适应不过来,就先用个小名。院长很肯定两个小家伙的“销路”一定好,所以留在手上,等着看谁出价高。 林灵无意去批判,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着想,何况在这件事情上她也犯了偏颇,认为谁乐意付出最多,谁就会疼他们。而她肯定是最后赢的那个! 小女孩对音乐非常敏感,在老师打开琴盖的以后,叮叮咚咚将首很简单的调子弹全。老师握着拳头说她没有教过任何五岁以下的孩子钢琴。林灵只是笑笑,有时候天分这样东西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在简易钢琴上弹了首通俗的曲子,“喜欢吗?”她问小妹,孩子立即拼命点头,虽然还不会用深奥的词汇表达,但小指头激动的按着琴键,调调居然有三分是正确的。她想起一部电影,在船上出生的男孩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夜里一个人弹着平台大钢琴,长大后一直弹着不曾踏上陆地,最后与老旧船一同炸入水底。 她不觉得那是个悲伤的故事,相反结局是如此的自然。 小弟不喜欢音乐,却喜欢画画。他的形象概念十分的好,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画出空间比例构造,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用铅笔画着桌子、钢琴、房子……却没有人和动物。 也许是被遗弃的恐惧一直在孩子的记忆中,他们特别粘她,而她一旦不在容易陷入封闭。 林灵考虑要不要找个心理专家来看看。或者想个办法将他们放到自己身边更好。 在洪胜新看来,林灵是个极传统的女子,等级、阶层的观念已经深植入她的灵魂中。有几次他试探她有没有结婚的意思,都没巧妙的带过。她继续做自己的幕后企业家,而将他推在前台经着艳羡与妒忌。有时他几乎怀疑,如果不是在她生命危急的时候出了大力,她不可能与他在一起,因为他属于那种贫民出身的暴发户,不配。 但她现在居然这么为几个来路不明的弃儿用心,这已大大超出慈善的定义。 “只要适当的培养,即使孤儿也能成大才!”林灵在回答他小心翼翼的提问时如此答。 敢情她在做社会试验?也不象。可无论怎样,他都会支持她,谁让他毁了林灵一半的人生!——那对双胞胎其实也不错,至少他确定,如果自己的小孩长得像自己,会比他们差一大截。说来真叫人气短。 接林灵带了孩子回家时,洪胜新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不经意的说,“好象有一对国外的夫妇要收养他们。不过院长说手续比较难办。” 林灵皱眉,“老外?还是华侨?” “华人一向注重血统。是两个搞政治的美国白人,收养大概也是为了争取少数民族的选民。” 沉默了会,林灵没有望向他,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们结婚好吗?”如果他有半点犹豫,她立即找另一对年轻的夫妇出面,就不信一套免费的公寓会不能打动他们。 “好!听说现在有新的登记政策,手续很简单,而且据说还有交换结婚誓言。”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将誓言当游戏,将责任当狗屁。这世界变得繁华的同时,也在急速的堕落。 尾声 小妹渴望的端详着林灵手指上造型优雅的白金戒指,老师说有了戒指她就会有妈妈,就会有人疼爱。她不要糖果也不要玩具,只想要这个温柔的女子陪伴在身边,微笑着弹美丽的曲子给她听。小弟相对默然得多,接受得快、也领悟得快。他站在新造的多层楼中楼下的小花园内,身后是白色的小篱笆和香喷喷的花儿,不为所动。 “小弟,喜欢这里吗?”洪胜新试着和他沟通,但既然连林灵也没办法,他根本不抱希望。“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房子。你妈妈喜欢童话、喜欢院子,但不喜欢太孤单,所以我就选这种,可以和邻居一起生活。小弟长大以后也可以造自己喜欢的房子给喜欢的人哦!”他尽力的逗他开口,幸运的是歪打正着。 “我的名字叫洪成雷!”小男孩第一次对着这个男人说话,发音响亮、口齿清楚,没有哪个专家这时会说他自闭。“以后请,叫我成雷,或者洪先生!” 所有的亲友与工作人员先是一楞,随后大笑。 “好的,小洪先生,现在可以为你的房间挑选家具了吗?” “为什么要加个‘小’?”成雷不大高兴的问。五周岁大的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福利院里各个年龄层次的孩子都有,他学得非常快。 “我也姓洪,你也姓洪,如果有人叫洪先生,我们会不知道到底叫哪个。所以用小洪先生加以区分。” “哦……你是大洪先生吗?” 周围又是喷笑。 “成雷,”林灵过来,蹲下,将他揽进怀里,“要叫爸爸,这样爸爸才会参加你的家长会,然后他会替你教训那些欺负你的小朋友。” 小家伙看看新出炉的妈妈,他其实不像妹妹那样喜欢她,但既然妹妹叫妈妈,他就也这样叫吧!“妈妈,没有人能欺负我和妹妹!我一拳头就把小猪猪打倒了,所以大家都不敢‘惹’我!”他新学了个字,经常用。 林灵抿嘴轻笑,“那就叫爸爸教你怎么才能更厉害!” “真的可以更厉害?”小孩子的逻辑说难懂其实也挺简单。 “当然。” 林灵讨厌开会,但有时又不得不开。召集了一群精心挑选、培养的经理人讨论新楼盘的事情。毕竟她需要大型的项目赚钱,而大项目的流动资金又需要商业企业来支撑。 “我不看好这样的平民商品房。”负责连锁店经营的总经理直截了当的提出,很奇怪的是一个男子居然将女性服装的事业管理的如此好。 “已经向市政府承诺的住房价格不会变,但旁边这个小地块是商业用地。”而且用了比较低的价格到手,因为其他的竞争者不知道这么小的地方如何施展。“请注意,这里是沿街的店铺,楼上都是比均价还低的住房。”她新收罗进来的助手这样讲解,其他四个名负责人都眯起了眼睛。“一期住房有两千户居民,以拆迁户和单身职员为主,”她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固定的消费群体在五千以上。而六个月以后二期开盘,居民总人数将达到一万。”规模就是金钱。 在座者开始激动起来,既然是同一个老板,那么他们付出的成本在竞争者总将是最低,何况他们的事业线路都是瞄准中档消费者,非常适合这样的平价社区。 “那就请各位评估一下需要多大的店面最合适,价格比照公开售价的80%。”她的商业店面可是毫不留情的高,相对的优惠措施也令人眼花缭乱。“财务方面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和XX银行签了全面合作协议,商业店面的贷款利率也相当优惠。”她的事业全部是独立核算制,大家可以共享信息与财务资源,甚至一些人力资源,但其他都要自己努力,才有大笔的奖金乃至股份。林灵是个十分慷慨的老板,同样的要求也高得惊人。 一个半小时的吹风会,所有人精神抖擞,却也知道未来的几周要付出相当大的时间精力去调查、计算、策划。 林灵喝了半杯贴心小秘书泡的花草茶,只加了少少的冰糖,味道十分地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她也成为了成功商人、在这个浮华的城市中有了地位,结的婚在众人眼中门当户对,还有一对可爱无比的孩子。应该很满足了。 闭上眼,有人开门进来,又关上门,走近了她身旁,小力的按摩着她的太阳穴。 “累了?” “不是。我在想,认识你以前,我在台湾人的工厂里做任劳任怨的秘书,还在小店里兼职做翻译赚钱。那时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能够爬到今天的位子。”他功不可没。人要有感恩之心,如果她一味只认定是自己的才能,那也太自大了。 “身体是最要紧的。” “呵呵……所以你看,我不惜代价招来这么多能干的人。等房子都建好,我要分给其中的两个人一人一套房子,不过前提是为我工作七年以后才过户。” “很公平。看起来我是个吝啬的老板。” “我们的事业方向不一样。我是多元经营,而且许多事情直接扔给你也很放心。”她有些昏昏欲睡,“最近我真的有点累了,所以这个项目就交给裴珏负责。你觉得呢?“ “我想把她挖来我的公司,又怕出太高的价码其他员工不高兴。” “你挖不走的。世界上只有我一个林灵。” “是,你是独一无二的。”他将她按入怀中,她是他的妻子,老婆,孩子的妈,也是他的事业合作伙伴。人生得此妻,夫复何求? “新?” “什么事?” “去幼儿园接孩子们回家吧。” “好。” 回家了呵! 番外— 十一岁那年 洪成晔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夏令营,但妈妈说可以锻炼“独立能力”,她就来了。可是,什么叫独立能力啊!她会做蛋炒饭和番茄汤,会做水果沙拉,会打扫房间也能把衣服洗得很干净。 哥哥成雷却很喜欢,他高高兴兴的在不同国度的男孩子中间结识新朋友,也享受女孩子们的注意。哥哥长得很神气,但同样的一张脸她就显得不怎么起眼。妈妈明明说她很漂亮的—— “那个是你哥哥?”有个一直沉默的男孩子终于想起来怎么说话,很好,讲的是中文。她讨厌中国人之间装模作样的讲英文。 “我们长得一样,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冷冰冰的驳回去。 “你和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们的父母告诉她们要在夏令营认识‘有用’的男孩子。你的父母呢?” 成晔决定了讨厌这个人,“我不需要。我自己会成为‘有用’的人。按照你的逻辑,应该是别人跑来认识我。” 对方很奇怪她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想法,即使他大了几岁,终究不过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孩,“我以为主办人应该介绍过我了。” “我的记性不好。”是不屑。一眼望去都是被宠坏的小毛头,没有成年却把成年人的坏习惯全学会了。 “你很傲。” 成晔皱眉,妈妈说人一定要有傲骨,但不可有傲气。她棱角太分明了吗?“是我的态度很傲,还是行为很傲?” 男孩子也说不上来,“怎么说呢,你不会想其他女孩一样凑过来。”这时居然真的有不长眼睛的男女孩子们,见他终于放下冷漠的身段,也试图围上。“我们去喝点什么?” “十四岁以前不能喝酒,更不能抽烟。” “好,你伟大的妈妈说的,是不是?” “妈妈是很了不起,她的公司已经开到美国和法国了。” “你长大要做女强人?” “是了不起的商人!”成晔见组织者要小朋友们“献艺”,第一个上台叮叮咚咚敲了首巴赫,留下花容失色的小姑娘们扬长而去,看她们有没有脸再趾高气昂。她就不相信有谁胆敢在她之后在钢琴上“献丑”。 “曼特宁,谢谢。”她用刚学不久的法文点饮料,惊艳四座。 “你很有天分。”那男孩,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真心的称赞。 “我喜欢钢琴才学它,不是为了表演给陌生人看的。” “那你怎么有时间学做商人?”他的印象中,族里的女孩子们以淑女的规范教养长大,等着嫁给门当户对的政治家或商人。不过中国人好象更喜欢培养自己的女儿当接班人。 成晔奇怪的看他,“音乐是娱乐,即使我学得很好,也只是……陶冶情操的东西。”她讲比较深奥的词语有些吃力,毕竟她的时间都用来学各种妈妈和自己认为有用的事物,学母语的空间少了很多,“就像我练习武术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还学武术?”他非常吃惊。“你们兄妹两个都学?”说到底,他还是在意那个风头强势的男孩比较多,把女性当未来的对手,与他从小的教育不符。 “是。你难道不锻炼身体?”白斩鸡男孩是她最讨厌的类型,成绩再好也是有所缺憾的人种。 “当然!不过我学习空手道。” “告诉你,有了武术底子,再去学其他功夫很容易上手;就像学了拉丁语再学其他欧洲语言简单得多。” 他惊诧于眼前的女娃,不过十岁出头就如此全才。“你还学了些什么让我惊讶的?” “没了,金融法律财会机电之类,要等我基础打好了,年纪大一点才学。”妈妈只是满足她所有合理的好奇,包括电视里的大侠是怎样练出来的,还有那些穿西装的人是怎样建立起大公司的。 “会日语吗?” “只会‘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他笑了,终于有一样他超过她,“你要学好哦!我是日本人,中文跟你说得一样好,而你却只会讲一句,很差劲呀!”他刻意隐瞒自己腔调过重的英文与她的伦敦口音差距甚远的事实。 成晔顿时变脸,“你是小日本鬼子?”电视上都这么称呼。 他也不生气,事实上心情很好,“我这个日本鬼子中文比你好,快点反省吧!”一口将冷掉的咖啡吞下,就当冰咖喝。 “我告诉你,在女士面前这样子灌咖啡是很没有礼貌的!” 她的孩子脾气上来,才与真实年龄相称。 “我等你用日文说我无礼呢!我们的团集合了,下次再见!” “你等着!” “成晔,你在蘑菇什么呀!”成雷正值别扭的成长期,总是不满意自己的妈妈不像其他小朋友的妈妈在家做好吃的蛋糕、温柔的纵容孩子顽皮,也不满妹妹不会向自己和好友们撒娇,何况她又不是大美人。 “叭喀呀鲁!” 番外二:十五岁那年 “成晔,金融市场不能创造价值,它只是把财富从一批人手转移到另一批人手里,余下的都给了银行。”妈妈说。 “那银行不就成了庄家通吃?” 不该满足孩子的好奇心,不然麻烦的是自己。妈妈有些语塞,“但如果大家都不去买卖,那庄家得关门的。”虽然不太正确,可女儿小小年纪还是尽量多玩会。 “那,我也去掺一叫玩玩吧。而且庄家别想从我身上赚很多钱。” 这丫头自我膨胀得过分,让她尝尝挫败的滋味也好。“你可以用妈妈的名字下场玩,别影响功课就行。”不要赔太多。 “没问题!我打通争霸战第十关,照样拿第一名。总分比成雷高六分!” 这两个孩子!明明是血缘最亲、长相最像的双生子,却总是跟死敌般拼命竞争。按理说这种情况在异性双胞胎里很少见……或许她又要向教育专家和心理学家请益。 “成晔,寒假要不要出去玩几个礼拜?你喜欢去哪里?”没办法,使出对方小孩(不过15岁不是小孩子了)的杀手锏,有点可耻就是。 “法国!妈咪,让我去法国好不好?”当她口称妈咪、爸比利的时候,必定是有事相求,而且是头疼的事。 签证、监护人……对方家庭……虽然不太好办,但不是不行。“好呀!只要你这次期末考不考第一。” 成晔傻眼,没听说哪个家长提这种“无理”要求的。 “妈妈的意思是,给别的同学一个表现的机会,”比方说她的亲哥哥。“这样一来,你出国玩的事情不会让同学们嫉妒。”女儿念的是最好的公立高中,大家都集中精力于考大学,如果大咧咧玩掉一个假期,是要引起反感的。 成晔显然不十分理解这种逻辑,但她还是点头,“好!” “能告诉妈妈为什么想去法国吗?”还是墙上小绅士小淑女的黑板照吸引住女儿的心思,想必她得备一张国际金卡让孩子带去消费。 “我可以去学那些西式礼仪之类的东西。将来我要把公司开到资本主义的大本营!” “……” 歌剧讲述着有夫之妇与有妇之夫的爱情悲剧——这原本就是悲剧;同龄的淡金发女孩倾诉着与黑人“贫民”相恋未果的“往事”——干嘛不是和个中国血统的青年;哥哥和杰尔一块研究新公布的梦露的裸照——虽然拍得挺唯美的;…… 成晔确定一点,就是这帮子男生女生和她不是一国的。而当好不容易用叉子解决掉玉米粒以后,她的耐心终于彻底告罄! 用宁村送的超薄超轻功能又超强的笔记本上网查外汇市场的变化,好象有点大材小用。第一次下单时的紧张已经快忘记了,现在她基本上能够从成千上万的调查、评论、报道和数据指标中找到有用的东西,不论是用什么文写就,可以直接看而不必经过一层变了味的翻译。 “在用功?” 成晔抬头,又是老外,比杰尔年纪大一点,也不是后者少年式的漂亮,可以称得上是个英俊年轻人。不过她还是喜欢熟悉的黑色眼眸。“上网看看。”合上电脑,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赚平生第一笔钱。 对方微笑着,不对屏幕上的外汇牌价作何表示:要给睁眼说瞎话的女士留面子。“跳一支华尔兹?” 社交舞也是成晔的目的之一,但可恶的是口口声声“照顾”她的杰尔一家,没有任何一个男生乐意教,他们都巴着几个常来往的娇艳美貌的女郎流口水,而其中一个刚满14岁!“谢谢,但是我不会跳。”非常无礼的拒绝了他,心里打定主意,以后所有的事情应酬只在办公室谈!吃饭跳舞什么的扔给旁人去做。 “呵呵,就当作是用鞋跟弹钢琴。你的音乐很美,跳舞对你而言也应该很简单……” 他带一点口音,法文的词汇和她的一样有限,有时还冒出几句英语和德语。反正欧洲人之间都“互通有无”、一个人可以有无数种血统,完全不象中国人那样保守矜持。 “不在大厅?”那里学比较丢人现眼。 “在花园?有些冷。那就在这个起居室?”他很温柔,还有着时下的少年人少有的耐性。 “谢谢!”成晔终于做了一件淑女的事,将手交给他带舞;手套就简化掉算了。 “小心拉尔夫那个花花公子,这小子连母猪也不会放过。”杰尔很聪明,几乎会所有的主要欧洲语言,中文也不错,日文算马马虎虎,是家族中引人注目的人才,“据说”前途无量。 成晔冷笑,“我虽然比不上你的女朋友们,但还不至于是母猪吧。”他到十八了还大大方方刷老爸给的附卡、追美丽得让人留口水的女孩,也不知道羞耻! “这个……我是说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功课上嘛!你的成绩可以念全世界一流的大学,不如现在打扮打扮、交交朋友,享受一下美妙的青春。”中文真是深奥,同样的意思可以有无数不同的讲法,好难! “我现在就是在享受青春啊!”他们之间的游戏,就是相互讲对方的母语,不能搞错。“下午我和拉尔夫出门,晚饭不用等我了。” 糟糕!越说越糟!杰尔抓着时髦的发型,瞬间找不出适当的语言。 宁村来打圆场,“杰尔是担心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而你的约会对象很……花心。” “花心?有他花吗?”成晔从漂亮的名牌小包里摸出柄瑞士刀、玩了几圈刀花,吓死人的纯熟。“至于安全问题,我想遇到我的人才会担心安全。”顺手使个巧劲,将刚刚下楼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双胞胎哥哥成雷扔到两米远的沙发里。 然后,十分纯真淑雅滴出门,留下一堆臭男生看家。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