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后悔了 作者:椰箩 文案: 在京中,裴钰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良婿人选。 不仅生得一副好模样,又是前途无量的新任太傅,引得无数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孟沅澄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不同之处在于,孟沅澄的喜欢,高调招摇,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公主,身为女儿家,也该有些矜持才对。” “若我矜持了,你会喜欢我吗?” 别的男人对孟沅澄殷勤示好,孟沅澄全不放在眼中,偏要去追从不正眼看她的高岭之花。 那一日,皇帝问及婚事。 裴钰自然知道是何意思。 “臣已有钟情女子。” “她虽出身普通,可为人娴静,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臣与她心意相通,若要娶妻,便是非她不娶。” 帘后,孟沅澄听着裴钰一句一句对其他女子的赞美之词,还有最后的那句非她不娶,手里的瓷杯终于变成了碎片。 她知道,他是在说给她听。 原本整日跟在他身后的公主殿下没了踪影,裴钰以为自己该开心的。 那一日,亲眼目睹她与其他男子的亲密无间,他的心却像是空了一片。 那样明媚的笑容,不再属于他。 裴钰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可公主殿下却不再回头。 看着挡在眼前的男人,孟沅澄忍不住地皱了眉头。 “太傅大人为何要挡住我的去路?” “你从前不这么叫我。” ◎架空!!!!!很空很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沅澄,裴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太傅大人请自重 立意:努力向上,永不放弃希望 第一章 邀约被拒 “等等!” 看着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裴钰的眉头微微地拢了起来。 裴钰似乎没有要跟面前人寒暄的意思,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可来人却不死心,小跑两步,追上了裴钰,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次,裴钰停下了脚步,瞥了一眼自己跟前的人,带着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耐烦,启唇:“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 孟沅澄仰着一张小脸,满面笑容:“有空吗?我知道京城中新开了间酒楼,厨子是从百济回来的,要不要去尝尝异域口味的食物?” “听说那里最出名的就是一道叫做炒米糕的食物,甜中带辣,听起来味道好像还不错。不过,这百济只是个附属小国,过去来进贡时带来的都是些不值钱的香料蔬果,想来这食物也好吃不到哪里去,但是吃惯了京城的这些食物,偶尔尝尝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钰的脸色跟孟沅澄对比鲜明,一点笑意都无,十分冷淡地摇了摇头。 孟沅澄并未因裴钰的冷脸而失落,继续道:“不然去喝茶吧,最近我府上来了不少新茶,我知道你很爱品茶的。” 裴钰还未说话,孟沅澄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去骑马?” “不过你好像不喜欢”,孟沅澄像是想到了什么,“去钓鱼?” 像裴钰这样的书生,好像都爱些比较文雅的玩乐,像是下棋看书,都是她觉得无聊的事。 不过为了裴钰,她可以勉为其难地为他牺牲一点,去陪他做这些无趣的事。 裴钰盯着面前似乎是陷入沉思的孟沅澄,巴掌大的脸,秀眉拧起,看上去十分苦恼。 “微臣还有正事要做,并无什么空闲陪公主殿下玩乐,公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说完这话,裴钰便离开了,留下孟沅澄还呆呆地站在原处。 孟沅澄似乎是并未反应过来,直到裴钰的身影已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还依旧望着那处。 “公主?” 丫鬟的手在孟沅澄眼前挥了几下,孟沅澄这才回过神来。 对于裴钰的臭脸,丫鬟也为孟沅澄不值:“公主,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有人敢这么对您说话的,真是不知好歹!” “追着公主您的王孙公子不知有多少,个个家世都比他好,也不知他傲个什么劲。就仗着公主您对他有些兴趣,便开始摆架子了。” 孟沅澄望着远处,喃喃道:“我对他可不是一点兴趣。” “那么多世家公子对公主您献殷勤,奴婢不懂,您怎么就偏偏看上他了?”后面的话丫鬟不敢继续说下去。 看上裴钰也就算了,若他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倒也不枉费公主这番真心,可裴钰这人,说好听些是清高,难听些就是不识好歹,公主这般低声下气地向他示好,他倒是一副冷脸,从不给些好脸色。 这裴钰除了长得一副好皮囊,她倒是看不出还有哪里好了。 公主从小受万千宠爱,长到如今,还从未受过这般气,也不知这裴钰是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待公主。 听到丫鬟的问题,孟沅澄忽然一笑,道:“真要论原因,我也说不上来,或许喜欢这事本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即便是有比他更有才华,更有权势的人,更……” “更什么?” 孟沅澄本想说比裴钰长得更好的人,可细想之下,像裴钰这般面如冠玉,肤白貌美的清纯模样,配上他那张冷脸,这般的人,还真不好再找第二个。 若是裴钰知道她用清纯二字来形容他,定是要气死了。 不过,裴钰那张脸,肤色如玉,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用清纯二字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了。 配上他的身材,从头到脚,没有哪一点是孟沅澄不喜欢的。 裴钰这人,完完全全像是按孟沅澄的喜好所长成的。 只是这张脸的主人脾气倒不像长相这般让人欢喜了。 孟沅澄突然想到,自己似乎还没见过裴钰真正发火的模样。 她这般缠着他,故意烦他,他好像最多也只是横眉冷对,也并未有多明显的怒气。 “没什么”孟沅澄拍了一把丫鬟的头顶,像是数落,“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抱怨起了,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还说得头头是道,倒是教导起我来了?” “奴婢不敢!”丫鬟赶紧解释道,“奴婢只是为公主不值,何必放低身段去向他示好,还得不到什么回应。” “你个小丫头,感情的事你懂什么。” 丫鬟小声嘀咕道:“奴婢明明跟公主一样的年纪,公主哪里就很懂了。” “你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 不过她这话倒是说到孟沅澄心里去了。 纵使孟沅澄是个明朗的性子,不开心的事从来不会久记,可长久以来,在裴钰面前碰壁,遭他冷眼相对,也是有些难堪的。 可若是让她就此放弃,她又是难以做到。 “走了。” 前一刻孟沅澄还是一脸的失落,可下一刻又像是恢复了精神,丫鬟后知后觉赶紧跟了上去,还很茫然:“公主,我们这是去哪?” “饿了,去吃东西,他不去,我们俩去。” 她知道裴钰今日来上朝,便也跟着起了个大早,想着能约他出去,可没想到,人倒是见到了,照旧被拒绝了。 可惜她大早上地空着肚子打扮了许久,还特地换上了身新衣裳,只是裙衫很美,但她想让看的那人却是连正眼都没瞧一眼。 孟沅澄走远之后,几个官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道:“这公主未免让皇上宠得太过了,竟在宫中就做出这样拦下男子调笑攀谈的举动来,实在是不得体!” “我们这位公主确实是被宠得不像话了,若是她想,恐怕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皇上也要派人为她摘了来,更何况是一个她喜欢的男人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公主这回可是着实在这位裴大人面前碰了壁,裴钰似乎完全不为公主的追求所动,冷静得有些过了头。” 有人嗤了一声,讽刺道:“谁知道是不是装的。公主身边追求者甚多,见多了殷勤示好的男子,裴钰正是知道如此,因此故意反其道而行,故意冷眼相对,反倒引起了公主的兴趣,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此人盯着裴钰离去的方向,虽早已看不到裴钰的身影,看他眼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之意。 众人倒是未发现他的不同寻常,似乎觉得他的话还有些道理,纷纷点头:“这么看来,这位新晋的吏部侍郎似乎是不简单啊!”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短短两年时间,便到了如今的位置,少说也是有些手段的。” “女子以色侍人的见得多了,像咱们这位吏部侍郎一般靠脸的男子倒还是少见了。” 听到这里,几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你我羡慕不来的,谁让这裴大人‘姿色过人’呢!” …… 从年初宫中夜宴孟沅澄再遇裴钰,算来也有半年的日子了。 从认出裴钰那日到如今,孟沅澄可谓是用尽了所有的法子接近甚至是去讨好裴钰,不过裴钰似乎是对她全无印象,早已忘了三年前的事,对她的主动追求更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对她也从未有过多好的脸色。 孟沅澄仔细想来,在她面前,裴钰好像连笑容都是鲜有的。 孟沅澄放下手中的茶杯,问身旁的丫鬟:“说起来,你有看过裴钰笑着的模样吗?” 丫鬟愣住,不知公主为何会有此疑问,不过待她仔细回忆过后,却是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奴婢跟着公主见过裴大人几次,他似乎永远是那张……” 孟沅澄垂头丧气,叹道:“你说说,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了?从没有男人像他一样能让我这般低声下气地去迎合讨好,可他却还偏偏这么……” 说到这,孟沅澄猛喝了一大口的茶水,却不慎被呛到,咳嗽了起来。 “公……小姐,你没事吧?” 丫鬟轻拍着孟沅澄的后背,拿出手帕为她擦去了沾上的茶水渍。 看着孟沅澄缓过来,丫鬟劝道:“既然他这般不识抬举,您干脆就别理他了,省得自己找气来受。” 话是这么说,可是说得轻巧,做起来就难了。 明明裴钰总是不给她好脸,总是不理她,但让她就此放弃,她还真是难以办到。 “好,我决定了!” “公……不是,小姐你决定什么了?” “这半个月内,我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他的,小云你监督我。” 小云:“......”她还以为公主真下了决心,要远离这个冷酷的男人了,没想到就只是这样而已。 “监督您这事,奴婢倒是能做到,可奴婢怕的是您做不到。” “你这是小看我……我说到做到”孟沅澄承诺道,“这样吧,若是我没做到的话,就给你十两。” 小云一听,自然是高兴起来,小声道:“公主说真的?” “那还能有假?”孟沅澄看着小云明显的笑意,“你这么高兴做什么?你还没赢呢。” 小云只是笑,也未反驳孟沅澄。 她可是太了解公主了。 两人从酒楼中走出来,孟沅澄忍不住地抱怨道:“以后再也不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真是难吃!” 孟沅澄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先是邀约裴钰被拒,连来吃个东西,都这般难吃,这一日就没有顺心的事。 “啊……” 小云听着孟沅澄的话,知道她是心里不快,只是安静听着,也不敢说些什么。 可她不过才分神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摊,就听到公主的惊呼。 她回头一看,公主不知何时已摔到了地上。 “公主,怎么样?哪里伤着了?” 孟沅澄脸都皱成一团了,指了指自己的脚腕处:“这里,好疼啊!” 孟沅澄哪里受过这种罪,眼里都是泪花。 她本是心不在焉地走着,也不知从何处突然蹦出一块石头,她一个不小心就被绊倒在地上,脚也因此扭到了。 孟沅澄感觉到手心的刺痛,举起手放到眼前一看,手掌多了些擦伤,都是血丝。 小云赶紧要去扶,可只见孟沅澄忽然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望着前方。 孟沅澄揉了揉被泪水糊花的眼睛,视线清晰了些,确认自己是没看错人,正朝着她走来的不是裴钰又是谁。 她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裴钰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没错的。 那么,她如今这般受伤脆弱的模样,至少也该激起些他心中的怜惜之意吧。 孟沅澄低下了头,心中十分纠结,若是裴钰来扶她,她要不要接受呢。 她今日上午被冷酷拒绝的受伤心情还没恢复过来呢,她才决定了这半个月内都不要理他的,若是就这么接受他了,也太没面子了。 可若是不接受,她又有些舍不得。 “公主?” “干什么?” “奴婢扶您起来吧。”一直在地上坐着也挺凉的。 “什么?” 孟沅澄赶紧抬起了头,眼前哪还有裴钰的身影。 “裴钰呢?” 小云朝着孟沅澄身后的方向指了指,小声道:“裴大人走过去了……” 孟沅澄往后转头一看,果然,裴钰早就走远了。 “他就能这么对着受伤的我视而不见?” 小云不敢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气死她了! 伤口更疼了。 孟沅澄怒气冲冲地让小云把她扶了起来,抬着受伤那只脚,跳着往裴钰的方向去了。 “裴钰,你给我站住!” 第二章 公主就喜欢我这种人,不是吗…… 孟沅澄这一声,说不上多大声音,可还是足以让裴钰听到,也足够让周围的路人侧目。 小云也没想到裴钰还真的就停下了脚步,心里还嘀咕着,这裴大人看上去不像是这么听话的人。 孟沅澄在小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裴钰面前,还未说话,却是先伸出手在裴钰眼前挥了挥。 裴钰眼中是明显的疑惑,他还未开口,孟沅澄先说话了。 “你能看到我吧?” 裴钰:“……” “微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孟沅澄眼里的水汽尚未退去,因为疼痛,嗓音也有些哑,听上去倒是比平日的声音听上去软了不少,还带着任谁都能听出来的委屈。 “你刚刚明明看到我摔倒了,为什么都不来扶我?”孟沅澄越说越委屈,眼眶又红了些,“我的脚扭伤了,很痛的。” 裴钰像是听到了多惊讶的事,对孟沅澄的这番诉苦十分不解:“微臣也不是大夫”他的视线往下,落到了孟沅澄的脚踝,那里染红了一小片,“若公主真有什么伤,即便微臣过问一句,也不能缓解公主的疼痛。” “那你就不能来扶我起来吗?” 这时的孟沅澄远不像平日看上去的那般明朗,脸上也没了在裴钰面前最常见的笑容,整个人垂头丧气的,看上去像是没得到主人安抚的小动物,“即便是陌生人,你看到了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不该这么冷淡地视而不见吧。” “公主说错了,我不是什么热心的人,遇到这种事更不会出手帮忙,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公主不是早该知道了吗?” 孟沅澄一时被裴钰的理直气壮搞得愣住了,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是啊,裴钰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明明很清楚的。 可孟沅澄还是气不过,小声嘟囔道:“真是冷血!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哪知道这话被裴钰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接道:“旁人是否讨厌我,我不清楚,可公主似乎就喜欢我这种人,不是吗?” “你……” 孟沅澄很想有骨气地反驳裴钰这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她还真没有什么底气否认。 她就是该死地喜欢裴钰这个人,即便他这种性子,她也都喜欢得不得了。 “我如何?” 孟沅澄气得牙痒,但又拿裴钰没什么办法。 “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看着裴钰的背影,孟沅澄心想,真的是很不甘心啊! “站住!” 裴钰这回连头都懒得回了,语气都有些不耐:“公主还有什么事?” 孟沅澄来到裴钰面前,扬起头,望着他,突然道:“你说遇到陌生人有难你不会帮忙,好,即便于私我们没什么关系,你要以君臣身份来论的话,我的身份足够能吩咐大人为我做事了吧。” 裴钰似乎是没想到孟沅澄会这样说,也有些惊讶:“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啊!”孟沅澄撇开了小云搀扶着她的手,盯着裴钰,“我要你背我回府!” 见裴钰半响不回话,孟沅澄有些心酸,难道他就这么讨厌她吗? 即使心里多难受,可面上孟沅澄还是强撑着,在外人看来,孟沅澄活脱脱就是个利用权势威逼良家妇男的嚣张女子。 孟沅澄就那么站在那里,裴钰一直没有动作,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怎么?你不愿意?原来你就是这么忠君爱国的?为人臣子者让你做这个还委屈你了?” 小云看着两人这么僵持的局面,看样子是谁也不愿意退步的,她也只能打圆场道:“公主,不然奴婢先扶你去旁边休息,你等着奴婢,奴婢去找轿子去。” “不要!”这个提议立刻被孟沅澄给一口拒绝了,孟沅澄望着裴钰,她就是要看看裴钰是不是就真要这么跟她对着干。 小云无奈,试想了一下去劝裴钰能成功的机率,好像不太大。 偷偷瞄了一眼裴钰,这个想法立刻就消失了。 裴大人看上去也不太好惹啊! 小云内心大喊: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能不能立刻消失啊?公主跟裴大人赌气,为什么我要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啊! 细想过后,小云决定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当哑巴比较好。 小云闭嘴安静地退到了一边,屏气凝神地观察着两人,也不知要僵持到何时去。 “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发出了声音,她立刻捂住了嘴。 可是,这一幕真让她太过惊讶了。 原本看着裴大人有了动作,她还以为裴大人是会转身就走,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上前一步,背对着公主半蹲了下来。 孟沅澄似乎也震惊得过了头,直到裴钰开口询问,她这才回过神来。 “公主,不走吗?” “嗯……哦……走,当然走了。” 过去她也只能想想裴钰多跟她说几句话,看到她的时候,至少不要那么冷淡,被裴钰背着,跟他这般亲密的接触,是孟沅澄还从未想过的事。 孟沅澄双手揽住了裴钰的脖子,脸贴在了他的背上,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 从这里到宫里,距离不算短,要裴钰这么一路把她背回去,着实也是有些为难他的。 当时她不过是一时气上头,才说了这话,她本以为裴钰是不会答应的,没想到,他今日也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竟这般顺从她。 如今冷静下来,孟沅澄便开始后悔了。 裴钰背着孟沅澄走了一段路,孟沅澄开始别扭了。 “你放我下来。” 裴钰面不改色,也未依孟沅澄的话放下她,只是问:“公主又有何事?” 裴钰这语气,在孟沅澄听来,他完全就是把她当作了个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人。 他愿意背她,恐怕也只是嫌她烦了,不想在这事上多做纠缠。 “不要你背了,我自己会回去。” 裴钰微皱眉,对孟沅澄突然起来的脾气不太懂。 “公主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裴钰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可这时候,孟沅澄一听到,却是鼻子一酸,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 “你撒谎。”孟沅澄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讨厌我的话,为什么看见我当没看见?不讨厌我的话,为什么看到我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还有太多太多,孟沅澄都说不完的例子。 “公主对讨厌的定义似乎跟我有些不同。我对普通陌生人都是如此的。” 听了这话,孟沅澄的心情更低落了。 “是啊,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所以对着她的时候,跟对着街上的一个路人没什么区别。 孟沅澄知道,这是裴钰的真心话,可这话比起他说他讨厌她还更让她难受。 “我这么缠着你,是不是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 “公主想听实话吗?” “你说呢?” “困扰确实是有的。” “我……” 小云这时突然喊道:“公主,到了。” 孟沅澄的话就在嘴边,却被小云打断,也说不下去了。 裴钰将孟沅澄放了下来,看了眼孟沅澄,并未说些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公主,你怎么了?” 明明裴大人已走了好远了,公主却还是呆呆地望着裴大人离开的地方出神。 “没什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该放弃了?”除了不喜欢她这件事,裴钰其实没有哪一点是错的。 就连不喜欢她这事,也根本称不上是错的。 若不是她一厢情愿地去纠缠他,又怎么会得到那些冷言冷语。 “依奴婢来说,公主有那么多选择,是大可不必自降身段非要裴大人不可的。” “是啊,那些男人变着法地要讨我欢心,费尽心思,我为何又非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非裴钰不可呢?” 小云有些意外:“公主这是想通了?” 孟沅澄却没再说话。 因脚上的伤,孟沅澄有些日子没有出门。 每日在宫中闷着,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公主,你在屋里待了好些日子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想去。” 这些日子,她是一直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放弃裴钰,也放过她自己。 今日一想,从那日裴钰送她回来,到如今,也有七八日了。 还从未有过这么长的日子,她都没与裴钰见面。 她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可整日都没什么精神,像是丢了魂一样。 原来想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这么多日子,孟沅澄总算是想明白了。 既然放弃裴钰让她这么难受,那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比起面对着裴钰的冷言冷语,还是见不到裴钰更让她难受。 可上次就已经是不欢而散,才过去没多久,孟沅澄想自己若是再主动上门去找他,她又有些拉不下脸。 不过孟沅澄还未忧心半日,给她去见裴钰的借口便来了。 当天夜里,她便从父皇那里听来了三日后王叔大寿的消息。 王叔此次五十大寿是要大办的,听说朝中官员尽数接到了邀约,那么裴钰自然也是会去的。 孟沅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寿宴当日,孟沅澄特意早起,妆容衣裙首饰,都是用心搭配过了。 这么久不见,她当然是想以最美的模样出现在裴钰面前。 一番梳妆打扮后,到达王府时,时辰已有些晚了。 可孟沅澄没想到的是,就是因此,让她目睹了门口发生的这一幕。 裴钰今日未穿官服,一身淡青色长袍,上有精致暗纹,袖口是花纹滚边,腰间是玉色腰带,身量高大,虽是偏瘦,可并不过分消瘦,反倒是看着精神十足,跟他面前的几人相比,更是出众了。 说起裴钰面前这几人,不说相貌如何,光是身姿仪态,都已先输裴钰一大截。 孟沅澄倒也不是多肤浅的人,除去这些,更重要的是这几人站无站相,十分懒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纨绔子弟败家子的气息。 看了他们,再看一旁的裴钰,顿觉神清气爽。 孟沅澄暗自叹道,怎么是越看越喜欢了。 这样叫她如何能放手。 孟沅澄正欲上前,却看见不远处的几人有了动作。 她立刻停了下来。 这会是看明白了,这几人是借着寒暄的由头,故意奚落裴钰呢。 孟沅澄虽然心里不快,可想着顾及裴钰的面子,还是忍住了要上前跟他们理论的冲动。 第三章 他什么地方最让我满意,不如直…… 那几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并未刻意抬高声音,可也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到。 孟沅澄自然也听得清楚。 “原来是裴大人来了!”其中一人挡在裴钰跟前,还探了探头,往裴钰身后看了看,似乎是有些意外,语气听上去让人不怎么愉快,“怎么今日不是跟着公主一起来啊?” 另一人跟着帮腔道:“看你说的,这种场合对于裴大人来说虽是勉强了些,可好歹为官也不少日子了,见也该见过些世面了,即便公主不在,肯定也是能应付的,你说是吗,裴大人?” 裴钰并未答话,安静地站在那里。 “待会进去了,可要多吃些,这些东西裴大人可能见都没见过,有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不过也别太急了,当心噎着。” “怎么这么说呢?裴大人虽是出身贫贱,可该有的礼节肯定有的,怎么能做出像你说的那般狼吞虎咽的失礼举动来?” 明明是被他人围堵,恶意地取笑奚落,独自一人,可在裴钰脸上看不到半分窘迫,相反倒是出奇的平静,一丝波澜起伏都无。 见裴钰没什么反应,有一人忽然朝着裴钰伸出了手,抬起了裴钰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裴钰的脸,裴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退了一步。 “长得确实不错,细皮嫩肉的,怪不得让公主如此着迷”这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裴钰,眼里是露骨的下流,“不过,仅凭相貌的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啊!” “想必其他地方也是让公主十分满意吧。” 其余众人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吧,说说你是如何伺候公主的,也让我们学学?我可是仰慕公主许久了,虽公主不是初次了,可这样的美人,若是能春风一度,倒也算不得亏了。” “若是以后公主腻了你了,我也可以再寻一个恩客,别的不说,这京城中的夫人小姐,我可是都熟得很。” 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裴钰这时终于开口了:“说我可以,不必带旁人。” 裴钰无意跟这些人有冲突,赢了也不过是一时的口舌之快,并无什么意义。 听了裴钰的话,这人大笑起来,十分不屑:“看不出来,裴大人对公主这般衷心啊,不顾自己都要维护公主,这般真心,我看了都要感动了。” “外人看来,裴大人似乎是苦于公主的纠缠,被迫妥协,但今日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啊!” 他伸手在裴钰脸上拍了拍,继续道,“可我就是要说,你能奈我如何?” “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不过是四品官,谁给你的胆子对我这么说话的?还是说你不知道我爹是谁?” 孟沅澄压抑的火气在这一刻终于是爆发了。 这群混蛋,一个个都是只会吃喝玩乐坐吃山空的废物,仗着自己的出身,倒还有脸欺负起裴钰了。 不管裴钰出身如何,好歹也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才到如今的位置,这些靠爹的酒囊饭袋到底有什么底气这么对裴钰啊! 孟沅澄提起裙子朝着这群人走了过去。 “不如来问我?” 在听到孟沅澄声音的那一刻,裴钰抬到一半的手落了下来,眼中的冷霜也立刻消散,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看到孟沅澄出现,这人有些惊慌,立刻换上了副谄媚的笑脸,对着孟沅澄道:“公主是何时来的?” 孟沅澄没给他好脸,冷声道:“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问他是如何伺候我的?” 其余人立刻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定是公主听错了。” “那你就是说我乱说话了?” “微臣不敢!” 孟沅澄的目光从这一群人身上一一扫过,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我看你们是有很多问题,问他做什么,我本人就在这里,来问我不是更好?” 孟沅澄认出了为首的这人正是太尉刘成之子刘子夷。 往日好像有见过一两次,对她献过不少殷勤,不过她全心全意都只在裴钰身上,并未给刘子夷什么好脸。 没想到今日竟让他寻了个机会,竟找了这么多人来一起羞辱裴钰。 刘子夷脸上堆着笑,对孟沅澄十分恭敬:“我们与裴大人是旧相识了,许久未见,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寒暄几句”刘子夷转向裴钰,“你说对吗?裴大人!” 不等裴钰说话,孟沅澄道:“你问他做什么?以为他帮你说话我就……” “公主……” 孟沅澄有些没好气地回头瞪了裴钰一眼:“不准说话。” 他这算什么,没看出来她是在帮他出气吗?难不成他还真要做什么以德报怨的老好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公主……” “我都说了让你不要说话了?就算要当好人,也要看看值不值得吧!” “微臣并不是要当什么好人,只是时辰有些晚了,微臣要先进去了。”言外之意就是他们这一群人要怎么闹是他们的事,不要耽误了他去给王爷贺寿。 “微臣不喜欢迟到,方才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了。” 孟沅澄:“……”他这算什么。 众人此时倒是让出了一条道,裴钰抬脚便要往里走,十分坦然,看不出一点不自在。 刘子夷还在暗喜,他就说裴钰应该不是个爱落井下石的人,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向公主告状的。 可刘子夷还没庆幸到片刻,就见裴钰忽然回头,轻飘飘地说道:“我想公主应该很早就到了,那么那些话,公主也应该听清楚了。” “至于如何处理,由公主自行决断。” “你……” 刘子夷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裴钰会在临走之时来这么一出,亏他还觉得裴钰是个磊落君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没想到也只是个睚眦必报的心机小人。 “公主,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一定是早知公主你在一旁,所以才故意激我说出那些话的,公主你别被他骗了。” “他还说一直很讨厌公主,看到公主就心烦……” “闭嘴!” 孟沅澄看着眼前的人,厌恶到了极点。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还能面不改色地这么倒打一耙。 “他说什么我没听到,但你的话我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孟沅澄上前一步,走到刘子夷跟前,“你不是要跟他学如何讨我欢心吗?那我便告诉你。” 孟沅澄从头到脚地仔细观察了刘子夷一番,十分鄙夷:“若是不去换个头,换副身子,恐怕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你除了投了个好胎,还有哪一点能比得上他?”见刘子夷低着头,似乎在小声嘀咕什么,孟沅澄忽然一笑,“不服吗?不过谁叫我跟你一样呢,也这么好命,投了个好胎,不过我比你命更好,生来就是公主,你爹都得看我的脸色,更何况你!如今这个形势,你就只能听我的呢,对我唯命是从,再不情愿也给我受着。” 孟沅澄瞥了一眼面前的刘子夷,道:“跪下!” 刘子夷一脸的惊讶:“什么?” “还要我再说一次吗?”孟沅澄的声音很冷,“你方才的话让我很不高兴,所以,我要你跪下给我磕头认错。” 僵持许久,刘子夷终于是在旁人的劝说下,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我错了。” “说什么呢?有出声吗?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呢?” “我错了,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孟沅澄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行了,念你是初犯,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下次记得,要问什么直接来找我便是,我定会为你解答的。” 小云这时候走到了孟沅澄身边,小声提醒道:“公主,该进去了。” “知道了。” 一路上,孟沅澄都在抱怨:“你说怎么会有怎么讨厌的人?我明明决定了今日不主动跟裴钰说话的,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一幕,我就是气不过他们这么欺负他,害得我都忘了生裴钰的气,还这么主动去帮他。” “不过,怪不得那些人这么爱拿身份压人,刚刚那个刘子夷的脸色可难看了,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可又不得不听我的,这感觉确实是挺好的。” 小云道:“那公主开心吗?” “开心什么?我明明是替裴钰出气的,结果他倒好,直接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小云:“……” 孟沅澄一进厅内,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裴钰。 虽说是坐在偏僻的位置,可她看裴钰倒是一点没闲着。 左右坐着的都是女子,含羞带怯,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 小云也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地感叹道:“裴大人还真是受欢迎呢!” 孟沅澄咬牙:“是吗?” 小云还未发现孟沅澄的脸色,跟着答道:“是啊,裴大人年轻有为,有得皇上器重,前途无量,听说在如今可是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良婿人选,好多姑娘小姐都倾心于他,公主你不……” 对上孟沅澄幽深的目光,小云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些人哪比得上公主呢。” 这一晚上,孟沅澄根本无心其他,目光全落在了裴钰身上。 但是裴钰是十分自在,不受方才之事的影响,饮酒说笑,一点没落下,只是对她熟视无睹。 孟沅澄越想越不甘,饭菜一口未动,酒水喝了不少。 等到宴会结束时,孟沅澄已有些微醺。 看到正要往出走的裴钰,孟沅澄上前两步,拽住了裴钰的衣裳。 裴钰回头,正对上了双颊酡红的孟沅澄。 “你要去哪?” 孟沅澄脑子还算清醒,只是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这么晚了,自然是回府。” “我今日帮你出气了,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 “夜深了,我想早些回去歇息。”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你对着其他女子都能笑得那么开心,对着我就永远这么一副冷脸,我还帮了你的。” 裴钰盯着孟沅澄,忽然不说话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 “公主不是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这些并不是我要求公主为做的,说起来,都是公主自愿的。” “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真是不要脸!” 她是喜欢他,可他这么直白一点情绪都不带地陈述这个事实,让她很……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 “我如何不要脸了?公主不是最喜欢我这张脸了?” “你……” 孟沅澄有些晕,这些话竟是从裴钰口中说出来的。 他平日明明是一副高不可攀的冷淡模样,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可今日怎么…… 孟沅澄凑到裴钰跟前,揪住了裴钰的脸,拧了一把,听到裴钰轻呼一声,这才确认,原来这不是她的梦。 第四章 公主这是在占我便宜? 裴钰冷着一张脸捉住孟沅澄的手,从他的脸上给移开了。 虽然周身都散发着酒气,但是看着又是十分清醒,裴钰都不知她是醉了无意识的举动,还是故意借着酒劲报复他。 裴钰将孟沅澄的手放回到了孟沅澄的颊边:“拧你自己的脸。” 孟沅澄还真就上手了,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啊……好疼!” 裴钰:“……” 没想到她还真的动手。 孟沅澄的颊边立刻红了一片,裴钰无奈,也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对自己也下这么狠的手。 “我要回府了,公主也早些回去吧。” 裴钰正欲转身,腰间又被一双手给紧紧地搂住。 “公主这是占我便宜?” 孟沅澄不服:“想抱我的人多了,你该偷着乐才是。” 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说她一个姑娘家占他的便宜,怎么看都是他占的便宜比较多。 “那公主该去找那些想的人去,他们定会感恩戴德,就不要勉强我这个不识抬举的人了。” 孟沅澄不跟他继续纠缠这个,反正她都抱了,才不要轻易撒手呢。 她追他这么久,快半年的日子,他都没怎么搭理她,更别说好脸色了。 以往她想着要给他留个好的印象,光顾着迎合他了,在他面前一直是收敛着自己的性子,可这么久以来,似乎也没见他对她有什么改观,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继续压抑自己。 他真是比她父皇还难伺候。 偶尔心情好了,会多跟她说几句话,心情不好,任由她劈里啪啦地说一大堆,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看到她的时候,比陌生人还不如。 真的让她很累啊! “我头晕,你送我回去。” “我拒绝。” 没想到裴钰竟连想都没想就直接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从这里回宫去很远的,而且天色这么晚了,你就能放心我独自回去?” “我相信王爷早有安排,公主不必担心。” “可是我就想要你送我!”孟沅澄抬起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瞥见裴钰的一点点侧脸,月色映照下,更显出裴钰的俊秀。 下一刻,孟沅澄就发现了裴钰有些泛红的耳朵根。 孟沅澄问:“你耳朵怎么红了?害羞了?” 裴钰面不改色,声音一如既往地毫无起伏,只说了一个字:“冷。” “若是公主肯松开手,不这么挂在我的身上,让我早些回去的话,我想,公主应该就不会看到我的耳朵因为受冻而泛红了。” 孟沅澄不理他的讽刺,伸手想去碰他的耳朵。 微微泛红的耳根,这不符合裴钰一贯所表现出来的性情,对孟沅澄来说,更像是有了新的发现。 她已经在想象着裴钰脸红的场景了。 不过现在看来,她想要看到这一幕,还没什么指望。 在孟沅澄的手差一点就要碰到裴钰的耳朵时,却被一把捉住了。 趁着这个时机,裴钰果断扯开了孟沅澄放在他腰间的另一只手,回身,与孟沅澄面对面的站着。 孟沅澄一只手被裴钰握住,还呆呆地望着裴钰。 “公主,玩够了,该回去了。” 裴钰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衣裳,如今与孟沅澄的距离不过咫尺,近到足以孟沅澄看清裴钰胸前的刺绣纹样。 孟沅澄一抬头,就撞进了裴钰如墨一般的双瞳中。 裴钰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但今夜的月色,配上他这般的风流韵致,丰神俊朗,孟沅澄竟一时盯着他出了神。 孟沅澄觉得自己是没救了。 裴钰松开孟沅澄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未再说些什么,也不等孟沅澄作何反应,转身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孟沅澄原本并未有多少的醉意早已消散干净。 回想方才的事,孟沅澄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时她与裴钰可说是贴身挨着,但裴钰竟无一点旖旎之想,连气息都未乱一分。 若是其他正常的与裴钰一般的青年男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少说也该有些冲动血气的,但裴钰竟是丝毫都没有。 孟沅澄想着想着,竟开始有些失落了。 她也不知是该欣赏裴钰的坐怀不乱,君子之姿,还是该悲伤于自己对裴钰没有一丁点吸引力的这一事实。 孟沅澄想不通,难道她竟毫无一点身为女子的魅力吗? 第二日,孟沅澄去向父皇请安时,恰好听到他们似乎正在商议出行一事。 孟沅澄对这事兴致缺缺,正欲退下,却被叫住了。 “澄儿,等等。” “父皇叫儿臣有什么事吗?” “方才朕说的话你可是听到了?” 孟沅澄点头:“嗯,父皇正与林大人商议去泰山祭祀一事。” 孟沅澄不懂,这封禅大典在她有记忆以来,父皇只去过一次,并且她也不曾参与,这事又与她有何关系。 “这次你随朕一同前去。” 孟沅澄大惊:“为什么?” “你最近未免太过胡闹了,朕可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迹,正好借此机会,你与朕一同前去,斋戒清修几日,修身养性,也好改改你这急躁的性子。” 孟沅澄怎么可能愿意。 不说去了那里每日听那些僧人诵经念佛,无聊至极,连吃的也都是清粥小菜,一点荤腥不沾,这哪是去修身养性的,分明是去吃苦受罪。 她要是真去了,恐怕再回来时,一定会消瘦不少,面如菜色。 孟沅澄跑到父皇身边,求道:“父皇,别让儿臣一起去了。父皇明明知道儿臣最讨厌去那种地方,天天听那些佛经,而且我又听不懂,真的很无趣的,父皇要怎么罚儿臣都可以,只要不让我去泰山。” 皇上看了孟沅澄一眼,问:“怎么都可以?” 孟沅澄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待朕从泰山回来,便为你选一夫婿,择日成婚,朕管不了你了,那便找个人来管你?” 孟沅澄一听这话,脸都皱成了一团:“不要!” “父皇你明明知道儿臣喜欢谁的,要我嫁也可以,除非父皇让裴钰娶我。” 皇上叹了口气,吩咐殿内其他人退了出去。 “朕知道你心悦裴钰,而且,不光是朕知道,恐怕这全京城的人都没有不知道的。” 孟沅澄委屈:“那父皇还要把我许给他人?” “裴钰是好,为人稳重,不轻浮,不攀附权贵,是有真才实学的,朕也十分欣赏他,若是他能成为你的驸马,朕也可放心了。但是朕也知道,裴钰对你并无意。” 孟沅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儿臣就是喜欢他,其他人即使再好,我也不要。” “那你要朕如何?朕下诏命他娶了你?以裴钰的性情,定是不会拒绝的。” 孟沅澄想也没想就摇头道:“不要,这样做,即便他真娶了我,他不甘心,我也不会开心的。”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孟沅澄也不愿强迫裴钰。 可孟沅澄又何尝不知道,她如今这般一厢情愿地追着裴钰,也是在勉强裴钰。 “朕年事已高,近两年的身子大不如前,也陪不了你多少日子了,若是朕走了,留下你孤零零的一人,朕又如何放心得下?” 孟沅澄从背后抱住父皇,低下头,放轻了声音:“父皇胡说什么呢,你还健朗得很,再活几十一百年都不成问题。”孟沅澄继续,“再说了,父皇你说过了,要看着我出嫁,抱皇孙,享天伦之乐的。” “以后我不要听到父皇说这样的话,不然我就不理父皇了。” “父皇是早有准备,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朕往后若是去了,除了你,也再没有别的牵挂了。”皇上叹气道,“可惜你无兄弟,几个姐姐大你许多,又早已嫁人,成了家,朕若一去,这皇位易主,你便无人照顾了。” “不会的,再说了,儿臣也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朕如今最忧心的便是你的婚事。朕知道你心悦裴钰已久,可这半年多过去,朕看裴钰也未对你有什么感情,不如,就这么算了。天下男子这么多,若你喜欢,朕便为你在这全天下招驸马,总能为你觅得个如意郎君的。” 原本孟沅澄从未考虑过此事,但是今日听她父皇这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孟沅澄是真的听进去了。 或许,她真的该放弃裴钰了。 皇上继续道:“这一次祭祀之行,朝中众多大臣也会同去,不乏有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青年才俊,借着这次机会,你也可多与他们接触,若是有喜欢的,尽管告诉朕。” 孟沅澄一脸凝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当然,裴钰也会去,你大可去像过去一样,围着他转,可朕要提醒你,也许你只是因为一直以来眼中都只有裴钰一人,所以才会这般执着于他,这一次你试着看看周围人,也许会发现,其实优秀的又何止裴钰一人。” 孟沅澄情绪十分低落,脸上也没了笑容,只是答道:“儿臣会认真考虑的。” 原来有父皇宠着,孟沅澄一直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孟沅澄从未想过父皇会离她而去这事。 今日父皇的话却让她第一次认真思考了将来的事,即使是皇帝,天下尽在掌握中,可也是会死的,终有一日也会离开她的,而这一日可能比她想象得要来得更早。 孟沅澄一路上忧心忡忡,甚至连迎面而来的裴钰都未发现。 直到撞上了裴钰,孟沅澄这才停了下来。 孟沅澄揉了揉额头,连跟来人计较的心情都没有,头都没抬,越过他便要继续走。 裴钰自然发现了孟沅澄的不同寻常,一回头,便只能看到孟沅澄的身影逐渐远去,也跟着陷入了沉思。 第五章 这是男人的胜负欲和占有欲…… “裴大人!” 一位公公从不远处朝着裴钰跑了过来,并小声地喊了一声,见他还站在原地发呆,不由得心里埋怨了几句。 这位裴大人今日是奉召入宫,明明说是早就进宫来了,从兴德宫到御书房,即便不用走的,就是蹦着来,也早该到了。 就这么短的一点距离,皇上在御书房内等了半天,却还迟迟不见裴大人的人影。 皇上还以为这裴大人是迷了路,找不到方向,这才差他来寻裴大人。 他一出御书房,沿着长廊走到尽头,一拐弯,就看到了站在那处的裴大人。 原本以为裴大人是走到哪处去了,没想到就是近在咫尺。 “裴大人?”公公走到裴钰身边,又叫了一声,“皇上还在等着呢!” 也不知这四周无人的走廊有何好看的,这位大人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 裴钰回头,看到眼前人,道:“知道了。”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平身。” “谢皇上。” 看着眼前的裴钰,肃宗问道:“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入宫是为何事?” “不知。” “十日后,朕要前往泰山封禅,你也一同前去。” “是。” “你不问问朕为何要让你一同前往?” “微臣不敢。” “此次成安公主也会随朕前去”肃宗暗中观察着裴钰的神色,发现在听到公主时,脸色并未有异,连眼神都毫无变化,“朕知道公主对你是一往情深,钟情于你。” 裴钰道:“公主厚爱,臣实在不敢当。” “朕把她娇宠得不像样子,她做事向来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也不考虑旁的,肯定也让你难做了。” “能得公主垂青,是臣之福分。” “她是朕的女儿,朕自是了解她的,朕虽宠她,可爱卿也是国之栋梁,若真让爱卿困扰,朕肯定也不会任由她胡来的。”说到这里,肃宗看了一眼裴钰,语气稍稍变了,“但是,若你们二人心意相通,你能成了驸马,朕肯定是高兴的。” 见裴钰未开口,肃宗继续道:“这次泰山之行,除了封禅一事,让她同行,也还有一目的。朝中与她年纪相仿的大臣之子,或是像爱卿你这般出众的当朝臣子,都会一同前去,她总是围着爱卿你转,一直都未去结识借此机会,让她能与这些人多多相处,也许就发现其他人的好了。” 肃宗话锋一转,询问裴钰的意见:“你说对吗?” 裴钰此时低着头,看不清面上是何表情,只听他道:“臣不敢妄加评议。” “若此次她真有心仪的人了,朕能得一良婿,爱卿也不必再因澄儿的追求而苦恼,岂不是一举两得。” “皇上英明。” “行了,你退下吧。” “是。” 看着裴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肃宗叹了口气,道:“澄儿,朕只能帮你到此了。” 一旁的公公奉上茶,劝慰道:“皇上用心之深,公主定会感受到的。” “若是这次能让澄儿如愿,也不枉朕的苦心了。” “皇上不是说了,还有其他公子大臣前去,即便这裴大人死脑筋,可若公主能看中其他人,皇上也不必再为此事烦心了。” “她是朕的女儿,朕可是太了解她了,她是心性单纯,但就是执拗得很,她看上的人,轻易是不会放弃的。” “那皇上为何还……” “过去澄儿总是围着这裴钰转,全心全意都放在裴钰身上,身边没有其他男子,裴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危机感,可这次,朕看澄儿方才是真的把朕的话放在心里了,这次去了,她定会试着跟其他人多多接触,这样一来,裴钰自然是会有所动作的。” 公公似乎没听明白,一头雾水:“为何公主跟其他男子来往,这裴大人就会坐不住呢?” 肃宗看了一眼他,道:“你肯定是不懂的,这是男人的胜负欲和占有欲。若是在他心里,澄儿有一点位置的话,以往一直在他身边的女子,突然疏远了他,并且还有了其他男子围着她,向她示好,他看在眼里,心里是定会有落差的。” 公公奉承道:“奴才自小就进宫了,不懂得这些身为男人的心思,皇上真是英明!” “她是个女子,又生在帝王之家,接近她的男子多数是冲着她的身份而来,若不为她寻个真心对她的人,朕如何能放心得下?要是真选错了人,朕如今还在,还能护着她,可朕以后去了,那不怀好意的人又如何会好好待她!” “皇上勤勉为政,爱民如子,受天下百姓景仰,自有上天庇佑,定会万寿无疆!” “你尽会说这种话让朕开心,只可惜朕到如今也无一子,皇位无人可继,澄儿也无个照应。” 那日肃宗的话,孟沅澄是真的放在了心上,也认真考虑过了。 接着的几日,她都未出宫去,每日在肃宗身边,陪着下棋赏画,一同用膳,连肃宗都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怎么转性了,竟还能安分地待在宫中每日陪着我?” “父皇怎么这么说我,我陪在父皇身边,父皇不高兴吗?”孟沅澄将手里的茶送到肃宗面前,“父皇不是总说时常不见我,如今我陪在父皇身边,父皇还嫌我烦了?” 肃宗接过茶,喝了一口:“朕可没说你烦,不过朕看你人虽在这里,可心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才没有呢。”孟沅澄否认,不过她这次说的确实是实话。 这么久以来,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裴钰身上,如今,陪着父皇的这几日,她才察觉,父皇确实已老了很多。 “儿臣给父皇捶捶背。” 肃宗笑着点头:“好。” “国家大事儿臣是不懂,可是哄人开心,儿臣是最会的,若是父皇累了乏了,儿臣一定会来陪着父皇。” “难得你有这份心,也不枉朕这么疼你。朕还以为你这心都放在了裴钰身上,早忘了我这个父皇了。” 孟沅澄辩解道:“哪有的事,父皇这是冤枉我了。在我心中,谁人都比不上父皇重要。”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旁边的公公也不敢打扰,可眼看时辰快到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提醒道:“皇上,该上朝了!” “知道了。” 肃宗起身,正欲离去,孟沅澄却拉住了他:“父皇,等等。” “怎么了?” 孟沅澄伸手将他肩上的一小片落叶取下,在肃宗面前晃了晃:“这还有个东西呢!” 肃宗拍了拍孟沅澄的头,看上去十分愉快:“数你细心!” “好了,朕去上朝去了,你陪了朕这么些日子,朕知道你肯定要闷坏了,想去哪里便去吧,想去见谁自然也是可以的。” 肃宗这话里有话,孟沅澄听出来了。 “儿臣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还是留在宫中好了。” “也罢,随你。” 下朝后,几位官员正在闲谈。 “我听说皇上这次泰山之行,除了封禅之外,还另有目的。” “张大人何出此言?” “这次朝中一些新到任的年轻官员,按以往规矩,他们的品级是够不上此等盛事的,这次也会跟着一同前去,除了这些人外,太傅、太师还有亲王家的公子世子,也都被通知到了。” “好像是,不知皇上大费周章,叫上这么多人同去究竟是为何。” 张大人压低了声音:“还不是为了成安公主。” “这是为什么?” “据说皇上有意在这些人中为公主挑选驸马。” “原来如此。” “皇上对成安公主真是恩宠有加,为了给她选个夫君,这般用心,我都羡慕了。” “何大人羡慕的话,不妨也去试试。” “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已有妻妾,儿子又只有三岁,如何也够不上了。” “你们忘了一人了。” “谁?”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 这人指了指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裴钰,众人立刻明白了。 以过去孟沅澄的所为来看,她对裴钰可说是一心一意,可就是这裴钰不懂得变通,面对这天大的好事却无动于衷,甚至还要把这好事推给别人,真是愚蠢至极。 裴钰这时出现,几人跟着打了招呼:“裴大人。” “裴大人这是往哪去?” “出宫回府。” “这次泰山之行,裴大人肯定是胜券在握了。” “恐怕回来时,我们都不能再叫裴大人了。” 裴钰思索片刻,立刻懂了他们的话外之音。 “以裴大人跟公主的情谊,若想再进一步,这岂不是轻而易举?” “何大人说得对!” “若日后裴大人高升,可不要忘了我们才是。” 裴钰无意过多解释,只是道:“各位抬举我了,我并……” 裴钰话未落音,被其余几人打断:“那不是公主吗?” “是,正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不用说了,肯定是找裴大人的。” 裴钰朝孟沅澄来的方向望去,她果真是朝着这边来的。 “看来我们几个要先走了。” 可让众人都惊讶不已的是,在经过裴钰身边时,孟沅澄并未停留,甚至连眼神都未给一分。 望着孟沅澄离去的背影,裴钰不发一言,瞳中幽深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大人?” 裴钰转身,向其余人道:“我先走了。” 其余人这下更是安静不下来,各种猜忌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每回上朝时,公主必定是会拦住裴钰的,怎么今日……看着就跟陌生人一般……” “说起来,公主追裴钰也有半年日子了,这裴钰不识好歹,木头一根,许是公主也没了耐心。” “也是,一直被娇宠长大的公主殿下,能坚持这么些日子,已是不可思议了。” “怪不得皇上要费尽心思地为公主选夫婿,原来如此!” 第六章 要是日后我想通了,看上了别人…… 这日,裴钰回到府上,府里的下人赶紧迎了上来。 “大人,有人送来封书信。” “何人送来的?” “是个男子,送到府里便离开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给我吧。” “是。” 下人将信递给了裴钰。 裴钰立刻拆开了信封,快速地扫了一眼,便将信重新折了起来,放回了信封中。 下人小心地观察着裴钰的脸色,虽说他家大人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似乎开心不开心都是一样的表情,可今日他竟还发现了大人称得上是明显的情绪变化。 拆信之前好像还隐约看得出心情似乎还不错,但看完信后,肉眼可见地有些失落。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他不明白,还应该有什么吗? 他摇头,答道:“没有了。” 这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过去府里也常有人来送信,不过多数都是个丫头,还是公主身边的人。 帖子里所写的也大多是些邀大人出去玩乐的内容。 过去收到这些帖子,大人十次有九次都未赴约,公主却是个坚持不懈的人,虽未收到回音,照旧是隔几日便派人送来新的信。 若是大人再无回信,公主便会亲自上门来。 每次公主来,都是由他请进来,带入府中,到了书房门口,还未等他敲门,公主便直接推门进去。 他肯定是不能跟着进去的,便在门口守着,听候吩咐,也会听到些房中传出来的声音。 多数情况下都是公主在说,他家大人偶尔会接两句。 “公主为何不敲门?” “敲门的话,你听到是我,谁知道你会不会开门,难道我要傻傻地等在门外吗?我来都来了,肯定是要见到你的。”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没时间。” “你有时间看这些闲书,就没空陪我出去,这些书什么好看的,都是死的,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我不比它们好看?” 裴钰似乎是放松了些,声音听上去不再那么冷冰冰的:“公主,身为女儿家,也该有些矜持才对。” “若我矜持了,你会喜欢我吗?” “看来公主是学不会了。” “什么都藏在心里,连喜欢也不说出来,就叫矜持吗?就跟你一样,心里想什么我一点都猜不到。” 裴钰沉默,没有答话。 孟沅澄很无奈:“你看看,你现在就是这样。” “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不珍惜我,要是日后我想通了,看上别人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等着这一日的。” 孟沅澄:“……” 她算是被裴钰给吃定了。 裴钰这般笃定的语气,像是拿准了她不会移情别恋,她明明就该反驳回去,她要找一个男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孟沅澄却对自己没有信心,她似乎就是非裴钰不可。 “不过,你到底有没有看过我写给你的信啊,你知道我最讨厌写字读书了,那可都是我一句一句亲笔写的。” “没有。” 孟沅澄十分沮丧,裴钰一门心思地看书,从她进来到现在,正眼瞧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算上来也就只有她刚进门的时候,裴钰抬头看了她一眼。 在看清是她后,脸上也看不到一点惊喜,目光立刻又回到了书本上。 见裴钰这样,孟沅澄也有了脾气,突然大声道:“我!走!了!” 裴钰被孟沅澄突然的脾气不解,抬眼望向孟沅澄,而后只是点头:“嗯。” 孟沅澄更是火大,就这样? 孟沅澄气冲冲地拉开了门,才迈出一只脚,身后便传来裴钰的声音,似乎是在提醒:“我府上的门经不起摔。” “……”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男人,她都已经如此生气了,他却还只关心他的破门。 孟沅澄不理他,继续往出走。 “等等!” 裴钰再次叫住了孟沅澄。 孟沅澄心里还有些许期待,想着裴钰会说些什么。 可裴钰就是裴钰,说出来的话永远不会让她顺心。 “公主若是有时间,还是多练练字。” 孟沅澄回头瞪了裴钰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去练吧!” 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往日里公主来府上,虽然大人看不出多高兴,但也不像这些日子以来,周身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好了,下去吧。” “是。” 下人刚走出两步,裴钰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收拾间客房出来。” “是。”下人觉得奇怪,他来府上一两年了,也大概了解了大人家中的情况,知道大人父母早已故去,每逢节日,连走动的亲戚都没有,为何又突然要收拾间客房出来,这是给谁住呢? “另外,找几个丫头回来,往后在她身边伺候。” “知道了。” 这么看来,大人口中的这个‘她’应该是个女子。 “立刻着手去办。” “是。” 裴钰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按她信中所说的日子,那么恰好是他从泰山回来后,她便能到达京城。 虽早已知晓此事,但如此突然地收到来信,似乎又有些快了。 孟沅澄正在坐在花园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芙蓉花,将花瓣一片片地扯了下来。 旁边宫女手中的两个篮子已经装满了花瓣。 “七,八,九……” “公主!” 孟沅澄没想到自己做这等无聊的事还做出了些意思,小云叫她的时候,她还有些心烦:“别打扰我,我都数到一半了。” 小云也不知是如何,明明孟沅澄都这样说了,她却还是继续打断孟沅澄:“公主,奴婢……” 孟沅澄将手里的花扔开,终于抬起头看向小云:“什么事这么急,都说了让你别打断我,现在好了,我数到一半又白数了。” “公主,奴婢真的有话要跟你说啊!” 孟沅澄一抬手,吩咐两边候着的宫女退下了,这才对着小云道:“好了,说吧,要是你说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看我怎么罚你!” 小云小声嘀咕道:“要是公主听了这事还有心情的话……” “说什么呢?” “没……” “你到底要说什么,赶快说,跟谁学会卖关子了。” 小云偷偷瞄了一眼孟沅澄的脸色,斟酌又斟酌,这才开口:“是这样的……公主今日放我假,我出宫后,先是回家了一趟,看了我娘,还把公主送她的东西带给她了,我娘可高兴了,激动得不得了,还说让我一定要好好伺候公主,还让我……” 孟沅澄打断了小云的话:“你怎么这么啰嗦了?直接说正事!” “哦,这是前面的铺垫嘛,不说这个,就没有后边的事了。” “……”孟沅澄拿她没办法,“好吧,那你继续,尽量省去些不重要的过程。” “嗯,然后奴婢在家里帮着我娘把衣裳洗了,把屋顶的洞也补上了,然后还打了水,买了很多米面,最后吃了午饭我就出来了。” 孟沅澄听到这里,也松了口气,可算是从家里出来了。 “我回宫的路上,经过一家绸缎庄,竟然碰上了个熟人。” 孟沅澄终于忍不住问了:“你的熟人,难道我认识吗?” “公主见过的,就是……就是裴大人家的下人。” “哦。” “奴婢跟着公主也常去裴大人府上,所以看到小丁,我就进去打了个招呼。” “嗯。” “然后,我就觉得不对劲,我看小丁看的布料花色根本不像是男人用的,我还以为他有了相好的女子了,就问了一句,谁知道……” 孟沅澄已直觉不对了,便没有再继续问。 有些事,她不知道还好些。 小云这会说到兴起,根本没功夫注意到孟沅澄的脸色,接着道:“他说这是他们家大人吩咐他来的,说是过些日子府上要来一位姑娘,这些东西都是为那位姑娘准备的,而且,他还说裴大人对这位姑娘可用心了,面面俱到,大人自己不懂姑娘家用的那些胭脂水粉,便将所有种的全都买下了,那位姑娘还未到,就已为她配了丫鬟,生怕有丁点没想到的地方……” “够了!” 孟沅澄不想再听裴钰对别的女人有多好这件事了。 她一直都在欺骗自己,裴钰不仅是对她如此冷淡,对所有女人也都是如此,所以虽然裴钰现在不喜欢她,至少他心里也是没有别人的。 可是今日小云的这番话却让孟沅澄不得不清醒过来。 她早该想到的。 其实裴钰不止一次地明示暗示过他已有心仪之人,不过是她自己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她总当这是裴钰用来拒绝她的借口,其实从来不是的。 她了解裴钰,他从来不屑于用这样的理由。 “公主,你去哪?” 看孟沅澄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小云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怎么说着说着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越说越多,才害得公主这么伤心。 夜里,孟沅澄翻来覆去地也睡不安稳。 小云的话一直在她脑中回荡。 ‘裴大人对这位姑娘可用心了’ ‘生怕有丁点没想到的地方’ 原来他不是没有心,只不过他的心全放在了别人身上。 辗转反侧,孟沅澄闭上双眼,想让自己睡去,反倒是越来越清醒,心口也总像是堵着一团东西,闷得心慌。 孟沅澄干脆掀开被子,随手披了件衣服,出了寝宫。 夜已深了,四周十分寂静,偶尔的几声猫叫,竟还有些瘆人,好在宫中四处还点着宫灯,让孟沅澄不至那么害怕。 孟沅澄心下烦闷,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处极偏僻的角落,四下无人,连灯也无一盏。 孟沅澄此时才开始害怕起来。 虽说这皇宫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可皇宫这般大,也有她未曾去过的地方,就像如今她身处的这处。 往日小云最爱说些不知从谁那里听来的奇奇怪怪的异事,如今独自在这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隐秘处,那些怪事又从孟沅澄的脑中冒了出来。 孟沅澄心里紧张,脚下滑了一下,身上披着的外衣就落到了地上,谁知突然的一阵风,将衣服吹得更远。 孟沅澄摸着手边的石头,进到了假山后面,捡到衣服,她正要起身,却听到了隐约的人声。 “我可想死娘娘了。” 孟沅澄大惊,宫里如何会有男人的声音,还是在此三更半夜的时刻,更奇怪的是,这个男人还称呼另一人为娘娘? 接下来便是女人的一声轻吟:“你轻点,这么猴急!” “娘娘不也想了吗?” 这个声音,孟沅澄觉得好像格外地耳熟,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一阵令她脸红心跳的声音。 细细簌簌,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应是在宽衣解带,然后,就是...... 孟沅澄虽无经验,可听来学来的也不少,自然知道这是何动静。 也不知这二人要到何时去,她也不能就此在这里等着他们离去,可这两人正好在距她不远的斜对面,她此时若是出去,定会让那两人发现的。 “啊......唔......” 孟沅澄也真是倒霉,脚下的那块石头也不知是何时早已有了裂缝,孟沅澄在此处站了许久,石块裂开,她脚下一空,惊慌失措下叫出了声,就在孟沅澄以为自己会被那二人发现时,一只手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第七章 他说话的时候,唇从她的耳边轻…… 孟沅澄明显能感觉到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是男人的手,她立刻挣扎起来,双手握住了男人捂住她口鼻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身后人似乎也没料到孟沅澄会来这一手,并未有什么防备。 听到身后的男人闷哼一声,孟沅澄当即又抬脚往男人的脚上踩了去,不过凭孟沅澄这般纤瘦的身材,即便是用了大力,对这个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来说,也如同隔靴搔痒,根本不造成什么伤害。 就在孟沅澄的手肘快要撞上他胸口的时候,这一回,他早有了准备,擒住了孟沅澄的手臂,将孟沅澄的两手反剪在背后,另一只手再次捂住了孟沅澄的口鼻。 男女毕竟是有区别的,孟沅澄感受到身后人带来的巨大的压迫感。 她整个人都完全地被纳入了男人的怀中,甚至还能听清他的心跳声。 孟沅澄心里惊慌,虽不知道这人是如何进到宫中的,可此处偏僻,又无侍卫,若是这个男人想对她做些什么,她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何况不远处还有一对偷情的野鸳鸯。 孟沅澄思来想去,强行逃走应该是难做到了,只能晓之以情。 她正要开口,男人似乎早已料到她想做什么,先她一步,在她耳边近乎耳语道:“你想被发现?” 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从孟沅澄的耳边轻轻擦过,孟沅澄浑身一个激灵,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权衡之下,孟沅澄放弃了跟他沟通。 算了,还是不要动比较好。 万一这个男人被刺激得对她做出什么来,那她真是得不偿失。 孟沅澄倒是想着安静下来,可不远处那两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令孟沅澄面红耳赤的动静一直传来,她就是想当个聋子都做不到。 身后的男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声音,孟沅澄倒霉地发现,他的呼吸似乎也粗重起来。 贴着她的属于身后男人的胸膛温度也逐渐升了起来。 孟沅澄心里叫苦不迭,这个男人或许本来没有劫色的意思,听着那两人的动静,万一还真把他听得激动了,那她不就成了盘中肉。 她一个小姑娘听这声音都会有心猿意马,别说身后这个男人了。 谁来救救她! 孟沅澄忽然感到擒住她双手的力消失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人调转了个方向,面朝着身后人的胸口了。 孟沅澄心想,这正是个好机会,她倒要看看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偷入皇宫,还敢劫持她。 没想到头顶一只大手下来,将她的脸按进了他的胸口,顺带连她的耳朵都一并捂上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这人突然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孟沅澄这才发现,外面的动静早已没了。 “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这人一直拉着,跟着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处亮堂的内室。 借着屋内明亮的烛光,孟沅澄这才看清眼前人。 竟然是裴钰! 这个混蛋,方才她那么害怕的情形下,他竟然还能一直不表明身份,就是故意想吓唬她,看她出丑的吧。 怪不得她方才闻到了熟悉的熏香味。 过去她总觉得裴钰身上的这股子香味很好闻,又不像是大多人常用的那几种香,还特意问过他,不过他也没有告诉她就是了。 她早该猜到的,这个香除了裴钰,她就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可是不对啊,裴钰的声音她一听就能听出来的,方才他出声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听出来。 这个人,为了吓唬她,连声音都是假装的。 孟沅澄甩开裴钰的手,有些生气:“你这是干什么?” “耍我很好玩吗?” 她方才脑中已经想象了无数种她的凄惨下场,现在告诉她,原来一直那个所谓的坏人一直都是裴钰。 裴钰启唇,还未说什么,倒是先咳嗽了两声。 孟沅澄见他脸上有些不太正常的红,下意识地关心道:“你怎么了?” 话一出口,孟沅澄就恨不得打自己几拳,关心他干什么,他明明才捉弄了她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 裴钰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也不知我就说了那一句话,公主竟能联想到那么多。” 孟沅澄怒视裴钰:“你还装?” 都已经露了脸了,还弄成这种声音干什么。 裴钰又咳嗽了几声,额头上还冒出了些汗珠。 看裴钰这模样,分明就是受了凉,染上了风寒。 孟沅澄也做不到再继续追问他,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关心他,生硬地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怕你晕过去了。” 孟沅澄也不知道她的话这么有效,话音刚落,裴钰似乎还真站不稳,要倒下去。 孟沅澄的手比脑子反应更快,赶紧上前扶住了裴钰。 “真是没用!”孟沅澄小声地骂了自己一句。 她没想到裴钰还真不客气,一有人扶着了,就立刻靠了上来,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她身上,把她压得都站不起来。 “你怎么这么重?” 孟沅澄一边抱怨,一边把裴钰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裴钰头转到另一边,又咳嗽了几声,这才回过头来去端桌上的茶杯。 孟沅澄先他一步拿过了茶杯:“都凉了。” “无妨。” “我去重新给你加点热的。” 裴钰却握住了孟沅澄的手:“不必了,我为臣子的,不敢让公主为我斟茶。” 孟沅澄的好心被他当了狗肺,她也不伺候了,挣开裴钰的手,道:“随便你。” 回到室内,又喝了些茶,裴钰似乎是恢复了不少,脸色也比方才自然了很多。 孟沅澄本想一走了之的,可想起那对偷情的男女,她又是十分好奇。 从那个男人的称呼来看,那女人一定是宫里的人,极大可能还是父皇的某位嫔妃。 怎么有妃子敢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与男人私通! 可惜天太黑,孟沅澄根本未看清两人的长相。 裴钰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孟沅澄,一张小脸整个都皱了起来。 虽然她未说什么,但光从她的神情,都能猜到她如今在想些什么。 裴钰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耳珠。 方才他说话的时候……如今她耳珠还泛着红。 孟沅澄见裴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忍不住踢了踢他的腿,裴钰这才将视线从她的耳边移开,回到了她的脸上。 “怎么了?” “刚刚那个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裴钰没回答。 看裴钰的神色,孟沅澄肯定他是知道的。 “到底是谁?那个男人又是谁?” “公主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 果然是后宫的妃子。 “是谁?哪一宫的?我一定要去告诉父皇。” “你怎么不说话了?” 裴钰:“我也不知。” “你骗我,你肯定知道。” 裴钰望着孟沅澄,道:“后宫这么多妃嫔,多数一年半载都不能见皇上一面,年纪尚轻,有些跟你都差不多的年纪。” “那又怎么样?”孟沅澄一时心直口快,拿了裴钰来做比较,“若是以后你的妾氏背着你与其他男人偷情,你会希望一直被瞒着不知道吗?” 裴钰脸色微变,语气有些不好:“我连妻都没有,何来的妾氏,况且,我何曾说过要纳妾了。” “那假如是你以后的夫人……”孟沅澄的假设还没说到一半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了闭上了嘴。 裴钰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干嘛那么害怕他啊! 她这只是假设而已,他有必要那么不满意吗? “不管,我就是要把这事告诉父皇去。” 裴钰沉声:“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孟沅澄怒了:“如何是我不该管的?她是父皇的妃子,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裴钰知道孟沅澄如今正是气愤的时候,一时半刻是冷静不下来的。 “好,那公主自便。” “不过公主要去将此事告知皇上,敢问证据在哪里?你连那两人的面容都没看清,又从那里去从后宫这么多妃嫔中找出那人来,那个男人你更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孟沅澄立刻道:“你跟我一起看见的。” “有吗?我怎么不知,我今夜一直在这里值夜,何时出去过?” “你睁眼说瞎话!” 孟沅澄急了,脸都跟着涨红。 “即便让你找到那两人,他们像我这般一口咬定根本没有这事,你又如何呢?你能拿出什么证据?方才那里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你空口无凭,若真是去了,也没什么用。” 孟沅澄不得不承认裴钰说得确实有道理,即便裴钰跟她一同目睹,但他铁了心地不跟她站在同一阵营,她还真没什么办法。 难道就只能任由事情这般发展下去? 她才不要。 孟沅澄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两人给抓出来。 “我要去告诉父皇,你这个为人臣子的,不想着为君解忧,竟还欺上瞒下。” 裴钰又猛地咳了许久,孟沅澄看他这般虚弱憔悴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心疼:“我说着玩的。” 孟沅澄看着裴钰,又想起了今夜她是为何才辗转反侧,突然有些伤心起来,小声嘟囔道:“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快来了,就染上了风寒,要不要这么激动啊!” “你怎么知道?” 孟沅澄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裴钰在问她什么,他听到了,并且没有否认。 “知道就是知道了,管我从哪里知道的”孟沅澄转过身,背对着裴钰,“你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歇息了。” “等等!”裴钰叫住了孟沅澄,“泰山……”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能找个比你好一百倍的男人,你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再缠着你的。”她也是有尊严的。 裴钰身边没有女子时,她大可以像过去那样,可往后便不同了。 “嗯。” ‘嗯’你个大头鬼! 第八章 我们之中,你才是第三者 跟裴钰又是不欢而散,孟沅澄回到寝宫时,都已快到丑时。 这一夜折腾这么久,孟沅澄确实累了,眼皮都在打架,只想立刻躺到床上去。 一进屋内,她正要脱衣服,手一摸到肩上,却摸了个空。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披了件外衣出去的,如今这衣服又去哪里了? 可孟沅澄哈欠连天,脑子混沌一片,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已无暇考虑这些。 管他呢,不就是一件衣服,丢了就丢了。 第二日,孟沅澄醒得很早。 她这一夜虽然是睡着了,但是睡得极不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想着要查出那一对男女这事的原因,孟沅澄连做梦都跟这有关。 梦中,依旧是一男一女被她撞见偷情,不过却跟她昨夜所见的事实有所出入。 这一次,这对男女是在屋内,而她是在屋外意外撞见的那人,屋内的动静传出来,孟沅澄一度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孟沅澄只记得自己眼前像是有一层浓雾,无论她如何揉眼睛,那层雾气始终不曾消散,明明屋内烛火明亮,可她用尽了方法,也无法看清屋内的两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孟沅澄心急,忍不住又往前探了探头,这次离得更近,那个女人的脸依旧是糊成一团,可男人的脸渐渐地清晰起来。 屋内的两人似乎也发现了孟沅澄。 男人忽然回头,就对上了孟沅澄的视线。 孟沅澄只记得梦中的自己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这人回头看她的这一眼,手中的物件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 为什么会是裴钰?! 梦中的裴钰跟孟沅澄印象中的裴钰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在发现孟沅澄的存在后,他竟松开怀里的女人,朝着门口走了过来。 他打开了房门,任由孟沅澄看个清楚。 孟沅澄还未从眼前这一幕给她带来的震惊中出来,却又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声音。 她在质问裴钰,听起来,她跟裴钰似乎还是夫妻。 这才是这个梦让孟沅澄最觉得惊悚的一点。 “你跟她什么时候开始的?”孟沅澄听到自己笑了一声,“或许说你们从来都没断过来往?” 裴钰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被发现,丝毫不见慌张。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裴钰无所谓地答道:“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裴钰身后的那个女人穿好衣服,也起身朝着孟沅澄走来。 孟沅澄惊讶的是,她也压根没有半分羞愧。 “你们……” 那个女子挽上裴钰的手臂,头靠在了裴钰肩上,裴钰回握住了她的手,还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孟沅澄算是看明白了,她也无力再跟他们纠缠,抬头望着裴钰,问道:“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娶我?” 裴钰却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那个女子也跟着讽刺道:“我跟他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我们早已约定,等他功成名就之时,定会娶我为妻,我一直等着那一日,可谁知道,你会从中横插一脚,要夺人所爱。” “你现在很伤心吗?那我告诉你,当时你逼他娶你的时候,我比你难过百倍,如今你也该尝尝这种被人背叛的滋味,我们之中,你才是第三者。” 孟沅澄猛地睁开了眼睛,终于清醒了过来。 旁边有一人递来帕子,孟沅澄抬头一看,松了口气。 是小云。 那也就是说,她如今不是在做梦。 “公主,你做噩梦了?” “你怎么知道?” 看着孟沅澄擦过脸,小云接过湿帕子,放回了水盆中,又为孟沅澄倒了杯热茶,送到了孟沅澄手边。 “奴婢一进来就看到公主你一头的汗,嘴里还喊着什么‘不是’、‘不是我’,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孟沅澄有些口干舌燥,将杯中茶水一口喝了精光。 “你还听到什么了?” 小云摇头:“没了。” 见孟沅澄精神有些委顿,小云道:“公主,反正今日又没什么事,要不你多休息会?明日就要出发了,这一路虽然不远,可也要走上几日,舟车劳顿,肯定是休息不好的。” “出发?” “是啊,明日便要启程去泰山了,不是公主跟奴婢说的吗?还嘱咐奴婢早些将公主你的行李收拾好。” “哦。”要是小云不提,孟沅澄还真就忘了这事了。 她本打算是好好调查昨夜那两人的,要是明日就要出发,看来这事也只能等她回宫来再说了。 不过,这好像也是个好机会。 除了少数几位贵妃,其余妃嫔都会留在宫中,从昨夜那道女声听来,孟沅澄确认不是自己熟知的几位妃子。 既然那人留在宫中,这次父皇离宫,恰好是给了那人机会私会情人,两人是肯定会见面的。 孟沅澄想着自己也不在宫中,那这事就只能交给小云去办了。 “这次你不必跟着我去了。” 孟沅澄话还没说完,小云便着急打断了,抢话道:“公主,为什么不让奴婢跟着去啊,奴婢还没去过这个地方呢,再说了,奴婢整日都在宫中,好不容易有机会出门去见识见识,公主怎么不让奴婢去了?” “你着急什么?我不然你去自然是有道理的”孟沅澄朝着小云招了招手,放低了声音,“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小云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事啊?” “耳朵凑过来。” 孟沅澄在小云耳边说了几句,小云听完,有些发愁:“万一奴婢出事了怎么办?这个听上去很危险啊!” “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公主你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都不在宫里嘛。” “让你去你就去,还这么多意见,我是使唤不动你了?” 小云愁眉苦脸,无可奈何地点了头:“好吧,那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公主你可一定得救我啊!” “知道了。” 第二日,孟沅澄坐在马车内,临出发之际,她又嘱咐了小云:“我交代给你的事记住了吗?” “公主,你就放心吧,奴婢牢记于心的,奴婢先说了,要是办不成,公主可别怪罪奴婢。” “要是办不好,当心你的小命。” “公主……” 孟沅澄跟小云说话之时,意外瞥见了正往后面去的裴钰。 裴钰似乎是感知到来自旁人的视线,侧过头,就跟孟沅澄的目光撞上了。 孟沅澄赶紧移开了眼,又对着小云嘱咐了几句,说完便放下了帘子,再也没看裴钰一眼。 马车动了起来,往前走去,孟沅澄坐在马车内,回想着方才瞥见裴钰的那一刻,心情至今还未平复。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那个梦的缘故,今日再看到裴钰本人,孟沅澄竟生出了些心虚来。 孟沅澄暗骂自己没用,不过是个梦而已,而且在梦中,裴钰和他那个心上人才是对不起她的人,她又为何要心虚。 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也可能是心底里某些想法的映射。 孟沅澄心里不安,难道她内心深处还真有这种横刀夺爱的卑劣想法。 孟沅澄又摇了摇头,暗示自己,不可能的。 她虽喜欢裴钰,但从半年多前到如今,她能做的也都做了,裴钰也未对她有一点感情,如今要让裴钰低头,好像也只能强权逼迫,但这是孟沅澄做不到的。 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即便是得到了,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她如今还做不到放下裴钰,可日子一长,认识了新的男子,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辗转数日,终于到达了泰山。 稍作休息后,孟沅澄便跟着父皇一同上了山,同行的自然还有一众大臣。 众大臣在石梯下停步,分列而站。 石梯上,每隔一节,便有一石柱,两人多高,中有熊熊烈火燃烧着。 孟沅澄则是跟着肃宗踏上石梯,走到了山顶。 整个祭祀仪式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等到祭祀完成后,孟沅澄这才扶着父皇往下走去。 回到先前休息的地方,肃宗对孟沅澄道:“这些日子,朕要住在山中寺庙与弘法大师探讨佛理,想你也是不喜欢的,你便住山下的行宫,你们年青人也更聊得来些。” 孟沅澄知道这是父皇特意安排,不过如今,她也没有多排斥了。 反正裴钰已有心上人,并且这半年间,在那女子不在的情况下,裴钰对于她的追求一直是无动于衷,无半点三心二意,从未动摇,这么看来,他们感情甚好,裴钰对她更是从一而终,如此,她是如何也做不到再去缠着裴钰。 这样的男人,若是属于她的,那她肯定是十分欣喜。 但裴钰的所有表现已经明确地向她传递了他的态度。 既然如此,她也该放手了。 借着此次,多接触些其他男子也是好的,她就不信了,裴钰怎么就是不可替代的了。 孟沅澄正想着,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公主,这是去哪里?” 孟沅澄抬头看向身旁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一时间有些茫然。 “你是?” “公主,臣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王舒,父亲是太常寺卿王裕。” “哦。”虽然孟沅澄还是不知,可也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家父正是主管祭祀,此次泰山之行,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 “嗯。” “公主可知道这封禅仪式的由来?” 孟沅澄摇头。 “那便由臣来为公主讲解可好?” 孟沅澄还没答应呢,这人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这泰山封禅由来以久,古有始皇帝首登泰山祭祀,除了彰显其功绩外,还要表明他所有的权力都是天授,向上天告太平,感谢上天对天下的庇佑。后来,这便成了一种默认的仪式,有更多的皇帝登上泰山,举行祭祀,目的都是相同的。” “这样啊……” “公主知道为何要选择泰山吗?” 孟沅澄都觉得自己很有耐心:“为什么?” “因为这泰山被誉为天下第一山,登上泰山,也象征着我们对......” 这一次,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人打断。 “公主不爱听你说这些的。” 孟沅澄顺着这声音望去,又是个陌生的男子。 她竟不知道宫中有这么多年轻男子。 “参见公主。” “免礼。” 这人倒还识趣,主动地就开始介绍了自己。 “臣是太仆寺少卿陈朗。” “嗯……” “公主,泰山此地风景极好,臣可带公主去游览一番,公主觉得可好?” 孟沅澄:“……” 赶了这些天的路,怎么这些人还能这么有精力。 “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不管是游览还是讲故事,都明日再说。” 躲过了这两人,孟沅澄却并未回山下行宫,随意走着,觉得有些累了,便在一处石头上歇下。 “这么久未见,公主果然一点都没变。” 听到突然的声音,孟沅澄警觉起来,可四处望了望,却没发现人影。 “谁?” 这时从孟沅澄身后走出来一人,孟沅澄回头,只见是个年青男子。 “你是?” 应该又是跟方才那两人一样的。 “公主不记得我了?” 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仔细看了看脸,好像跟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了。 “是你!” 第九章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裴钰…… 眼前的男人看着孟沅澄,见孟沅澄记起了他来,也笑了起来。 “公主记起我了?” 孟沅澄点头,却半天说不出名字来。 明明是很熟悉的脸,连声音都十分耳熟,可就是想不起名字来。 察觉到孟沅澄的窘迫,男人开玩笑道:“公主是只认得我这张脸,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离京也不过七八年,公主就把我忘得这么彻底,还真是让人伤心啊!我们当时还那么要好。” 他还要继续说,孟沅澄及时制止了他:“别提醒我,我肯定能想起来的。” 男人笑道:“好。” 孟沅澄皱着眉头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七八年前,那时候她也才九岁左右,看这人的模样,应该也不过二十三四,那么当时,他应该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那时候,经常带着她偷偷出宫去玩的……好像是当时的太府卿沈同的儿子。 对了,孟沅澄终于想起来了。 “沈子微。” 沈子微眸中含笑,盯着孟沅澄:“还以为你真的忘了。” “你说得我好像多无情似的”孟沅澄上前两步,走到沈子微跟前,看了看他,感叹道,“不过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孟沅澄伸出手,比了比两人身高的差距:“我记得以前你没比我高多少的,怎么如今这般高大了,我都得仰着头看你。” “除了长高了些,公主看我,跟过去相比,还有什么变化吗?” 孟沅澄摸着下巴,绕着沈子微转了一圈,然后道:“比以前更黑了。” 沈子微:“……” “不止这个了。”孟沅澄莞尔一笑,“但是跟以前相比,你确实黑了好多,不过……” “不过什么?” “也更有男人味了,叫什么来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看全城的姑娘都要被你迷死了。” 沈子微望着孟沅澄的笑容,眼中尽是温柔:“是吗?那公主你呢?” 孟沅澄指了指自己,问沈子微:“你说我?” 沈子微点头。 “我就不跟其他人争了。” 沈子微眼底的失落很快闪过,孟沅澄也并未注意到。 “对了,你这几年去哪里了?你走了也不留封信给我,就突然消失了。” “我被派去渠州了,前些日子回京述职,刚到京城不久。”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赶了很久的路,想着休息几日,整理行装,可还没来得及去见你,就跟着父亲一同来这里了,知道你要来,所以就想着到此处再见面。” 孟沅澄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沈子微,十分惊喜,能有个旧友在此,也好过这半个月都要她对着那些陌生的男人。 “那你还走吗?” 沈子微摇头,紧盯着孟沅澄:“不走了,往后就留在京中,这次回去后,便上任了。” “那太好了。” 两人有说有笑,说起些小时候的趣事,一路上聊得十分愉快,不知不觉间都已回到了山脚的行宫。 “我还记得那次你要我带你出宫,我不敢,怕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谁知道你就跳到我背上,抱着我的脖子,说是我不带你出去,你就不下来了。” “我哪有这么无赖,我明明是很可怜地请求你,谁知道你那么无情,直接背着我去了父皇面前。” 孟沅澄才不承认,“说起来,那次我被父皇罚了三日的禁闭,你赶紧想想如何补偿我。” “不如就明日。” “啊?什么?” 孟沅澄也只是玩笑而已,没想到沈子微还真是雷厉风行。 “山下有个小镇,还挺热闹的,要去吗?” 孟沅澄心动了,今日到达时吃的那些东西,想到要连着吃上半个月,她就心悸,虽然是个镇子,至少应该有些能吃的。 “好啊。” 两人继续往前走,孟沅澄只顾着侧头跟沈子微说话,未注意到前方的人,沈子微提醒之时已晚了,孟沅澄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来人的身上。 沈子微赶紧过去,拉开了孟沅澄,拿开了她捂着眼睛的手,仔细端详,看着只是有些发红,这才放心下来。 孟沅澄声音透着委屈:“怎么样?是不是肿了?” 沈子微安慰道:“没事,只是红了一点,过会就消了。” “真的吗?” 孟沅澄眼泪汪汪的模样,惹得沈子微也心软不已:“真的,我还会骗你?” “好吧,可是真的很痛。” “公主走路也该看着路,只顾着跟旁边人说笑,这次是撞到微臣了,下次若是撞上别的,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孟沅澄正委屈呢,就听到了裴钰这一番不但不觉得歉疚,反倒还带着些指责意味的话。 “关你什么事!你害得我这么疼,还有理了?” 裴钰的视线在紧紧挨着的两人间掠过,说出的话更是惹得孟沅澄火大。 “明明是公主自己撞上来的,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你看我撞上来不会闪开吗?” “不会。” “你……” 沈子微察觉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虽然不懂这其中的缘由,可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微妙。 他上前挡在了孟沅澄与裴钰之间。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裴钰微微皱了眉头。 “请问阁下是?” “裴钰。” “沈子微,即将到任的大理寺少卿,往后还请裴大人多多关照。” 裴钰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再看站在沈子微身后的孟沅澄,她似乎是满肚子的怨气,看也不看他一眼。 裴钰的脸色更冷了。 沈子微转身,对着孟沅澄道:“那你先回去休息,我明日来找你。” “好吧,我回去了。” 孟沅澄这话只对着沈子微说,完全把裴钰当成了透明的,视而不见,说完便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裴钰跟着要走,被沈子微拦住。 “裴大人,往后你我就是同僚了,要不要去喝一杯,可以聊聊,就当是提前熟悉熟悉,我常年在外,前些日子才回了京城,还有好多事要跟裴大人你请教。” 沈子微脸带笑意,十分温和,说出的话也是找不出什么差错,可裴钰却拒绝了。 “我有事要做。” 虽然被拒绝,但沈子微脸色无异,并未有窘迫之意,只是道:“好,那便等下次吧。” 第十章 裴钰从来不曾这般温柔耐心地对…… 第二日孟沅澄出门时,沈子微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等很久了吗?” 沈子微笑了笑,朝孟沅澄走了过来:“没有,我也是刚到。” 孟沅澄伸手在沈子微手臂上摸了摸,说道:“还说没等多久,这么凉?” 已是深秋,虽然比不上冬日的极寒,但因她使得沈子微秋风中站了这么长时辰,孟沅澄有些过意不去。 “往后别这么等着了,你可以直接叫醒我的。不然我们也提前约个时辰,免得你等这么久。” “没关系。”沈子微说着将手中的披风展开,“给你的。” 孟沅澄十分意外,可还未等她拒绝,沈子微接着又道:“我帮你?” “我……” “这几日天气转凉,要是你因跟我出去受了凉,我的罪过就大了。” 孟沅澄也不好再说什么,任由沈子微给她披上,并且仔细系上了带子。 孟沅澄并未意识到如今沈子微的这一举动有何不妥,只当是朋友间的正常行为,可她没想到,在旁人眼中,却是不同。 眼前这一幕被站在远处的裴钰看得清楚。 在裴钰看来,就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孟沅澄对沈子微的越界举动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也一点没有反对,反而还十分配合地让沈子微为她穿上了披风,甚至连领口的系带都是由沈子微亲手系上。 同为男人,裴钰自然清楚沈子微的心思。 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明明白白地彰显着他之所想。 他喜欢孟沅澄。 孟沅澄正低着头整理衣物,没注意到沈子微盯着她的眼神,裴钰却不能忽视。 沈子微的眼神温情似水,情意绵绵,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明白这其中的情意。 裴钰垂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绪,薄唇紧抿着,气场更显冷冽。 她看上去似乎很享受,两人站在一起,不说天生一对,倒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这样也好,她以后便不会再来纠缠她,正合他意。 裴钰紧盯着远处的孟沅澄,没有动作,也并未离开。 他还以为她是多有毅力坚持不懈的人,现在来看,她的喜欢也就不过如此。 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人,直至旁边人出声,裴钰才有所察觉,原是昨日跟孟沅澄搭话的王舒。 “裴大人也这么早。” 王舒虽说是在跟裴钰说话,却是一直盯着远处的孟沅澄与沈子微,看上去不怎么愉快。 见裴钰没说话,他继续道:“本以为裴大人是胜券在握,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个沈子微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公主眼前,分明是算好了时机的。” “若是裴大人你主动的话,哪还有他什么机会,不过就是仗着过去自己与公主一同长大,相处了些时日,有些交情,但是再有交情,也是多年前的事了,他离开这么久再回来,这点情谊也早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他主动出现在公主眼前,我看公主早就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裴钰却不这么认为,依他看,她跟这个沈子微倒是要好得很。 两个人黏黏乎乎,全然旁若无人的样子,他与王舒两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许久,都未被注意到。 “我们这些人看上去是没什么机会了,可裴大人你不同。要我说,裴大人可要把握机会,若是让其他人中途抢了先机,那往后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裴钰反问:“是吗?” 可是,他何曾说过想要这个机会了。 “我先走了。” 她跟别的男人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 孟沅澄终于注意到了裴钰这边的动静,等她转过头来时,只来得及看到裴钰的背影。 孟沅澄疑惑,也不知裴钰是何时出现在此处的。 “我们走吧。” “哦,好。” 旧友重逢,本就十分高兴,加上沈子微又是个体贴温柔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孟沅澄很轻松,没有一点压力,暂时地忘了烦恼,把不开心的事全都抛到了脑后。 山下的镇子虽然小,可也算热闹。 孟沅澄过去十几年来,从未离开过京城,如今到了这里,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什么都想买来尝尝。 “这个是什么?”孟沅澄指着面前的小摊上的东西问沈子微。 “这是此处的特产,叫做煎饼,一般是用小米做成的,要尝尝吗?” 看样子好像还不错,孟沅澄问:“好吃吗?” “很酥脆,味道还不错,试试?” 孟沅澄点头,笑着说道:“好。” 刚出炉的饼还有些烫,孟沅澄从沈子微手里接过时,隔着油纸,加上她心急想尝尝味道,一拿到手就咬了一口,立刻就被烫到。 “啊……”孟沅澄轻呼一声,“好烫!” 看孟沅澄这模样,沈子微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饼,将手里的水递给她:“先喝点水,凉的,在嘴里含一会儿,等水温了再吐出来。” 孟沅澄照着沈子微所说,喝了一大口水,下意识地就咽了下去。 “……” 沈子微也笑了:“别喝那么多,一小口就行,含一会,不然起了水泡就不好了。” 这次孟沅澄是记住了,小心地喝了一口水,两颊鼓起,直勾勾地望着沈子微。 过了一会,孟沅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眼神询问沈子微,见沈子微点头,她才将水吐了出去。 “张开嘴,我帮你有没有烫伤?” 孟沅澄依着沈子微的话张开了嘴。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沈子微垂下的眼眸,他们离得这般近,近到她都能听到沈子微的呼吸。 孟沅澄有些分神,不知为何在此刻想起了裴钰。 裴钰从来不曾这般温柔耐心地对她。 若是裴钰在的话,这种情况下,他最多是看她一眼,冷冰冰的一句下次小心,便再没有别的了。 不说像沈子微这般温柔细心,就是一句关心的话,也只是奢求。 为什么她喜欢的不是沈子微呢? 无论是家世、性格,沈子微没有哪一点比不上裴钰,甚至比裴钰更好。 “还好没烫伤,只是有些许泛红,但是不严重,应该过会就能消了。” 孟沅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怎么了?还是难受吗?” 沈子微注意到了孟沅澄情绪的变化,跟方才的轻松相比,孟沅澄的心情明显低落了不少,他还以为是因为疼痛所致。 “嗯,有一点。” “那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好。” 两人找了个客栈,坐下后,沈子微对孟沅澄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孟沅澄点头。 今日本是开心的,可想起裴钰,孟沅澄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连孟沅澄自己也不知,裴钰这么不好,她为何还要一心想着他。 果真,这感情的事,是难以控制的,更无什么道理可言。 沈子微离开许久,却依旧不见人影,孟沅澄正想着要出去找他,刚到门口,就撞上了沈子微。 孟沅澄问:“你去哪里了?” 沈子微突然拿出一竹筒样的器物来,交给孟沅澄。 “这是什么?” “想你被烫到了,肯定不舒服,吃东西自然也不方便,方才过来时见到有卖甘蔗汁的,就买给你了。”见孟沅澄接过之后一直没有动作,沈子微催促道,“卖这甘蔗汁的老板说很甜,不过我也没尝,你赶紧试试。” “嗯。”孟沅澄喝了一小口,点头,“挺甜的。” “那就好了,银两也不算白花了。” 孟沅澄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两人早上出门,再回到住处的时候已是傍晚。 沈子微将孟沅澄送到门口,孟沅澄朝他道:“我先进去了。” “等一下。” “嗯?” “还有东西忘了给你。” 沈子微握住孟沅澄的手,将一个油纸包放到了孟沅澄手上。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是雪花酥。” 沈子微点头:“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个了,有一次我偷偷带你出宫,你不小心摔下来了,牙还掉了一颗,一直在哭,我怎么哄你都没用,你哭个不停,还好我当时带了这个,给你之后,你就立刻不哭了。” “你当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吃着这个,我记得可清楚了。” “哪有的事,我才没这么傻。” “有。” “这么久的事了,你哪还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当然记得。”沈子微忽然盯着孟沅澄,认真道,“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从来没有忘记过。” 孟沅澄猛地收回了被沈子微握住的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子微这近乎直白地表达,她即便想不懂也很难。 “我……” “我也有些累了,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明日?” 沈子微似乎也看出孟沅澄的不知所措,故意岔开了话题,不想逼孟沅澄。 “今日是去市集,明日带你做些别的,你肯定没做过的事。” “去做什么?” “明日你就知道了。 望着沈子微的背影,孟沅澄回过头来,看着手中的雪花酥若有所思。 沈子微对她的情意,她如何会看不出来。 她真的该接受沈子微吗? 孟沅澄闭上了眼,低声默念道:“若是裴钰……” “何事?” “什么?” 孟沅澄念到一半,竟被打断了,看着眼前的裴钰,一脸震惊:“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是公主你叫了我的名字?” 孟沅澄:“……” 她这么小声地念了一句,他也能听到?这是什么耳朵啊! 裴钰瞥见了孟沅澄手中的油纸包,一猜就知道是沈子微给的。 看孟沅澄一脸恋恋不舍的模样,想必沈子微是极会哄女人的。 “很开心?” “开心与不开心,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何是没关系?若是公主开心的话,定是对沈子微印象不错,要是能转向沈子微,我不也能轻松不少?” 孟沅澄的脸冷了下来,面上浮现处一层薄薄的绯色,不过却不是羞怯,而是恼怒。 “你这话什么意思?” 把她看作包袱,看作累赘,因为甩掉她而高兴,她就这么让他厌烦吗? “你把我当什么?” “我敢把你当什么?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公主又何需生气,反正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因为被我戳破,就恼羞成怒了?” 第十一章 裴钰,你就是个混蛋! 孟沅澄盯着裴钰,眼眶微微泛了红。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裴钰,他冷着一张脸,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的却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刻薄尖锐的话。 孟沅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苦涩。 这么长的日子来,她不管不顾地追在他身后,不说没得到些什么,甚至就连他对她的态度似乎都是更加糟糕了。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过只是喜欢他而已。 在知道他已有意中人之后,也并没有要死缠烂打的意思,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被喜欢的人这般讽刺挖苦,她也会难过的。 孟沅澄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明明有沈子微那么好的人,她却偏偏还放不下裴钰。 原本的好心情被裴钰轻易地破坏,孟沅澄心里的酸涩都一股脑地冒了出来,加上长久以来当方面的主动却得不到回应,孟沅澄压抑许久的情绪也忍不住爆发。 孟沅澄将手中的油纸包狠狠地摔向裴钰,大声道:“裴钰,你就是个混蛋!” “我的喜欢就是这样,反正也不再属于你了,是如何样的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像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就该永远孤独下去,你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喜欢你才是我最大的错,不过从今日起,我放弃了,祝你跟你喜欢的人永远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听到这里,裴钰的眼眸微动,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 “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我想要的话,立刻就能找一个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 “是吗?我求之不得。”裴钰眼中那几乎可以称作沉痛的情绪转瞬即逝,他注视着眼前的孟沅澄,恢复了方才的冷漠。 “你说得对。”裴钰此时明明是看着孟沅澄的,可孟沅澄若是仔细的话,一定能发现裴钰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像是透过她,望向了更深处,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连语气都染上了些悲伤,“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最后这句话,裴钰的声音很小,不像是说给孟沅澄听的,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可孟沅澄却听见了,还听得一清二楚,正是盛怒的她,哪里还能分辨裴钰话中的情绪,只是怒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用你再提醒我!” “你放心好了,我说到做到,往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的!” 孟沅澄说完最后一句,用力地推开了还站在自己面前的裴钰,进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地摔上了门。 这一幕恰巧被来找孟沅澄的沈子微看到。 从孟沅澄与裴钰初争吵时,他便已经在走廊边了,虽知道偷听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可沈子微还是站在角落边上,听完了全程。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听到孟沅澄与裴钰的争执,他很高兴。 当孟沅澄说到要放弃裴钰时,他甚至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 身为旁观者,他看出了裴钰似乎是有难言之隐,才说出这般伤人的话,但孟沅澄并未察觉,只是因裴钰这般尖锐的回应而愤怒。 若他是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君子,他是绝不该因这事而欣喜,但是在与孟沅澄有关的事上,他做不到。 他自私地希望孟沅澄永远不要察觉此事,两人就这样误会下去是他求之不得。 早在第一次见到裴钰时,他就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裴钰与孟沅澄之间与旁人不同的氛围。 虽裴钰对孟沅澄的态度说不上好,甚至算是冷淡,但他当时就察觉到了,对孟沅澄来说,裴钰是特殊的。 他不知孟沅澄与裴钰之间究竟有何纠葛,可他意识到,裴钰绝对可以成为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若是裴钰愿意的话,也许根本不会有其他人的机会,当然也包括他。 如今孟沅澄被裴钰伤透了心,于他来说,正是最好的时机。 趁虚而入不算磊落,但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又算得了什么。 裴钰白日的话,没给孟沅澄留一点面子,让孟沅澄难堪到了极点。 当着裴钰的面,孟沅澄还能强忍着不落泪,回到屋里后,孟沅澄蒙在被子里,哭了许久。 她记起了与裴钰的初见,即使裴钰早已不记得她了,可她却一直没忘记过。 裴钰总以为她的感情来得莫名其妙,只有孟沅澄自己知道,他们的初见从来不是宫里的那场宴会。 孟沅澄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是第二日起来后,看着镜中人的模样,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双眼红肿,眼下青黑,一点精神都没有,任谁一看都是哭过的样子。 想起今日与沈子微的约,孟沅澄十分苦恼,眼下这副模样,如何能出去见人。 不过让孟沅澄意外的是,沈子微却不像往日来得那般早。 直至午后,沈子微才姗姗来迟。 沈子微敲门后未等多久,房门便被打开了。 过了一上午,孟沅澄双眼的肿已消了不少,至少看着没有早晨刚起时那么吓人了,再用妆粉遮一下,勉强还能出门。 沈子微对今日之约其实没抱多大希望。 昨日他意外撞上那一幕,知道孟沅澄肯定是伤心的,怕自己来得早了,她还未能从伤心中走出来,所以,特意迟来了些,想让她能多休息些时时辰。 敲门之时,沈子微也有些许犹豫,出了昨日那事,他本不想来打扰孟沅澄,心想着多给她些时日调整,可又想着,明明是约好的,若他突然不来,也不知孟沅澄会如何想,若是让她知道他偶然目睹了她与裴钰的争吵,让她更难受了,是他绝不愿见到的。 如今看到孟沅澄,沈子微也放心不少。 能看出她眼睛还有些肿,可是看孟沅澄的脸色,还是好的,至少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低落。 见沈子微盯着自己半响却不说话,孟沅澄问:“怎么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子微摇头,浅笑道:“没有,很好看。” 孟沅澄还担心自己哭过的事被沈子微发现,如今听沈子微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来?” “昨日有些累,睡过头了,来得晚了些。”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会。” 第十二章 看着她难过是你想要的吗?…… “那么,我们今日去哪里呢?” 孟沅澄的此时的表现让沈子微十分意外。 不像他想的那般消极低沉,反倒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模样,甚至看着比昨日还高兴些。 除了眼睛还有些微的肿,是完全看不出孟沅澄昨日才跟裴钰起了争执。 孟沅澄昨日是真的难过,但是哭过一场后,她也想明白了。 左右裴钰是对她一点情都没有,再加上他那个心上人马上就要到京城,她又何苦为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伤神伤心。 既然昨夜已发泄完了,今日自然要开开心心的。 见孟沅澄这般,沈子微也是高兴的。 “你跟我来。” 沈子微带着孟沅澄穿过院子到了后山,沿着崎岖的山间的小路走了许久,这才停在了一片稍微平坦些的山地。 孟沅澄疑惑,问沈子微:“这是哪里?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旁边。” 孟沅澄朝沈子微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大片的菜地。 “这是?” “我们住在此处,平日所吃的蔬菜瓜果都是来这里采摘的。” 沈子微向前走了几步,感觉到身后人似乎是没动,他回头,对着孟沅澄说道:“跟我过来吧。” 孟沅澄皱眉,有些迟疑。 她平日里哪里走过这种地方。 沈子微朝孟沅澄走过去,拉住了孟沅澄,道:“这旁边有好几棵果树,如今正是成熟的时节,带你去尝尝。” 孟沅澄从来吃的都是下人洗好送来的水果,从未试过要自己亲自去摘树上的,她有些怀疑:“能吃吗?” 沈子微忽然笑了,问孟沅澄:“那你觉得水果是哪里来的?” 孟沅澄不服气:“我当然知道是树上长出来的。” “那有没有不是树上长出来的呢?” 沈子微这样问,孟沅澄还真认真地思考起来。 不是树上长出来的水果,到底有什么呢? “我知道了,西瓜就不是树上长出来的。” 孟沅澄高兴自己没被沈子微难住,又连着说了几种,“还有草莓,对了,还有你给我的甘蔗汁,我知道甘蔗是长在地里的。” 见孟沅澄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知道的东西,沈子微笑得更开心了。 孟沅澄总觉得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才让沈子微这般大笑,可她觉得自己的话又很正常,听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孟沅澄朝沈子微腿上踢了一下:“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得不对吗?” 沈子微止住了笑,点头:“嗯,没有不对。”只是觉得她怎么能这么可爱,他随口一问,她还真认真思考了这么久,答出来之后,脸上还带着些小小的得意。 这般天真单纯,沈子微不懂,裴钰是如何才能对着孟沅澄这样的一张脸说出那些伤人刻薄的话来。 若是他,只想永远地保护孟沅澄,让她一直这么开心,一直看着她的笑脸,什么烦恼都不要有。 “那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好不好?” “好。” 第一次见到满树的果子,孟沅澄还真有些激动。 树上坠着的密密麻麻都是成熟了的小枣,白中带着些红,看上去十分诱人。 孟沅澄跃跃欲试想摘一个来试试,可在要碰到枣时,又停住了,她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沈子微。 沈子微走到孟沅澄身边,将她手边的那颗枣摘了下来,擦了擦,然后交给了孟沅澄。 “尝尝?” 孟沅澄点头,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音:“唔……好甜……” “旁边还有一片苹果树林,过去看看。” “嗯。” 虽说这里水果的味道比不上宫里进贡来的那些品种,可或许是心情不同,孟沅澄觉得,比起往日在宫中,如今要更开心些。 两人一边吃,一边走,把这整片的果树林都绕了一圈,这一路下来,孟沅澄都有些撑了。 “啊!”孟沅澄忽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这一大片的果林,肯定是谁所有的,我们今日都没征得主人家的同意就吃了这么多,算不算是偷呢?” 都已围着这果林吃了一圈了,孟沅澄此时想起来,什么都来不及了。 “要不然我们放些银两在这里,也算是我们花钱买的。” “不用,这里的主人是我的旧友,我们今日来这里,他是知道的,而且,这点东西,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孟沅澄将信将疑:“真的吗?” “我怎么会骗你。” “好吧,那我们如今要回去了吗?” “不是,其实今日带你来,还有别的事。” “什么啊?” “跟我来。” 两人又回到了来时的那片菜地旁。 孟沅澄不解:“来这里干什么?” 沈子微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荷包,递给孟沅澄:“看看。” 孟沅澄解开绳子,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一堆,看不出是何物。 “这是种子。” “嗯?”孟沅澄更奇怪了,“什么种子?” “胡萝卜。” 孟沅澄感觉到脚边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看去,却看见了一只兔子。 她蹲了下去,将那小兔子抱在了怀中,抬头望着沈子微:“这是?” “喜欢吗?” 是挺可爱的,可孟沅澄还是不懂:“这是哪里来的?” “这里主人养的。” “那我们要种胡萝卜给它吃吗?”孟沅澄摸了摸兔子耳朵,“可是等胡萝卜成熟了,它都饿死了吧。” “所以呢,它还要吃别的。” “那我们种胡萝卜干嘛?” “我在渠州当知府时,经常帮着当地的乡民下田垦荒,秋天谷物成熟的时节,还会帮着他们收割,从来没有过那么辛苦的时候,可也觉得奇怪,看着自己种下的种子有了收获,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充实。”沈子微知道孟沅澄一时半刻肯定是不能从伤心的情绪中走出来,即便她此时暂时地忘记了,可过后若想起来,定是会难过。 沈子微想的是,借着这事分散孟沅澄的注意,好让她有所寄托,也不会胡乱想别的让她难过的事。 “所以,你要试试吗?试着播种,然后一日日地看着这幼苗长大,等到成熟之日,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孟沅澄从未亲手做过这样的事,听沈子微这样说,也跟着心动。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再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兔子,孟沅澄道:“好啊,我还可以每天来喂这些小兔子。” “那可以记得每日都来为你的胡萝卜浇水,要看着它们。” “嗯,记得的。” 沈子微在孟沅澄身旁蹲下,帮着挖出一个坑,然后对着孟沅澄说道:“你自己来放种子进去。” 孟沅澄将种子放进了坑里,然后又捧了土将种子盖住。 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所有的种子种完。 孟沅澄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忍不住感慨道:“原来播种这么累啊!” 看着眼前的一小块被他们都种满了的地,虽然还未发芽,孟沅澄就已有了满足感。 她转过去,看向身旁的沈子微,问道:“那这些什么时候能发芽啊?” “你每日记得来给它们浇水,大约五日就能看到幼苗了。” “太好了,我一定记得,若是我忘了,你要提醒我啊!” “好。” 从这日后,孟沅澄每日都来这处看着自己的胡萝卜。 这也像是她与沈子微之间的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两人每日都一同前来,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更加亲近了。 到第五日的时候,真如沈子微所说,原本光秃秃的土地上,真出现了一簇簇的小苗。 孟沅澄十分开心,抓着沈子微的手臂,激动地道:“真的长出来了。” “嗯。” “不知道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能不能看到它成熟。” “可以的。” “真的吗?可是我们只有五日就要离开了。”、 “到时候来看看就知道了。” 离开这里回京的当日,在孟沅澄之前,沈子微提前到了这块地。 其实那日告诉孟沅澄说可以看到胡萝卜成熟,他也没什么把我,可今日就要离开,沈子微不想让孟沅澄失望。 但是赶到这里时,沈子微看着眼前的景象,手中的东西跟着落到了地上。 原本涨势很好的幼苗,如今全变得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叶子也残缺不全,一块地里的苗全都毁了。 这么多日的心血在顷刻之间全都毁于一旦。 沈子微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孟沅澄本是兴致勃勃地最后来看一眼自己的小苗,却怎么也没想到看到的会是如今这一幕。 “怎么会这样?昨日都还好好的。” 沈子微注意到了远处的兔子,似乎是明白了。 “似乎是被这些兔子当吃食物给吃了。” 沈子微朝平日关着兔子的笼子走去,仔细观察着,明明昨日是关上的,怎么如今却是大大打开着。 孟沅澄蹲了下来,看着自己用心经营了这么多日的幼苗就这样被毁了,她说不难受是假的。 将心中的疑虑暂且放下,沈子微回到孟沅澄身边,安慰道:“没关系,回了京城我们可以再种的。”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我们每日都来给它浇水,还来拔草,都还没长好,就成这样了。” “你想,至少也是被那些兔子吃了的,也发挥了些作用。” 孟沅澄不说话,手里捏着幼苗,还是不怎么开心。 经历了这么一出,孟沅澄的心情低落了不少,回到马车上时,一直垂着头,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高兴。 沈子微送孟沅澄回到马车转身往自己的马车上走,经过裴钰身边时,却停了下来。 沈子微盯着裴钰许久,忽然朝着裴钰伸出了手去,裴钰立刻挡住了。 “裴大人这是做什么?” 裴钰看着沈子微,态度不算好:“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只是看裴大人衣服上似乎沾了些东西,想帮你取下来而已。”沈子微将手中捏着的那根东西放到裴钰眼前,“似乎是动物的毛,仔细看看,好像还是兔子的,没想到裴大人也喜欢兔子呢。” 裴钰一把将沈子微的手打开,并未说话。 沈子微一改往日的温和,对着裴钰,一脸严肃,十分认真:“裴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即便你不喜欢她,她也没设么错,看着她难过是你想要的吗?” 裴钰冷眼看着沈子微:“你又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些话?” 第十三章 可沈子微又怎么知道,他不是…… 虽然已是压低了声音,可方才两人的动作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已惹得不少人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孟沅澄也掀开帘子,往这边望了过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在看清之后,她觉得奇怪,沈子微何时跟裴钰有什么交情了,明明不相熟的两人,怎么看上去脸色都不太好,像是在争执。 感受到来自远处孟沅澄的视线,沈子微抬起头,朝着孟沅澄挥了挥手,然后笑了。 孟沅澄也向着沈子微挥手示意。 裴钰看着孟沅澄脸上的笑,脸色顷刻间变得更加难看,犹如乌云遮日一般沉了下来,紧绷着一张脸,唇也是紧抿着,几乎绷成了一条线。 见孟沅澄放下帘子,坐回了马车,沈子微这才重新看向了裴钰:“你问我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些话?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喜欢她,在你没有出现的更早的时候,若不是当年外调离开京城,我们早已在一起了,我也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伤害她的。” 裴钰提醒沈子微一个事实:“你们没有在一起,如今她喜欢的还是我。” 沈子微并未被裴钰的话激怒,反而道:“可惜,她已经放弃你了,是,过去她喜欢的人是你,但是在你一次次地拒绝伤害她的时候,她对你的喜欢也在一点点减少,到如今,你还有信心说她依旧喜欢你吗?付出真心换来的却是冷嘲热讽还有连正眼都不瞧她的结果,这样单方面付出却看不到一点希望的事,没有人可以一直坚持下去。” “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喜欢你也并不是什么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即便有什么有口难言的事,也不该是你这样对她的理由。这一次,她是真的打算放弃你了,希望你也放过她,不喜欢她的话,不要再跟她有什么接触了,我会好好照顾她,至少,不会再让她哭了。” 沈子微一番话说完,裴钰许久没有开口。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希望你也能认真考虑我的话。” 沈子微已经走出好远,裴钰这才低声呢喃道:“是吗?” 沈子微说他跟孟沅澄相识得有多早,可沈子微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呢? 又是一路颠簸,回去的路程花费了好些日子,终于回到京城。 分开二十多日,小云一见到孟沅澄,就赶紧跑到了孟沅澄跟前:“公主,你可算是回来了?” 孟沅澄有些累,本打算的是回寝宫后立刻要睡上几日,可见小云这么热情,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云摇头:“没什么啊,这么多日不见公主,想公主了。公主,这次出去怎么样?好玩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说来给奴婢听听嘛。” 孟沅澄:“……”还以为怎么了。 “我很累,你就算要听我讲故事,也让我先休息休息,我现在站着都要睡着了。” “好吧。”小云扶着孟沅澄往屋里走,“奴婢都备好热水了,公主要不要洗了再睡,这样会舒服些。” 孟沅澄想了想,说得也有道理,便点头道:“嗯,那先去沐浴。” 赶了多日的路,风尘仆仆地回到宫中,沐浴之后,换了身舒服的衣物,孟沅澄这一觉睡得很香,再睁眼时,天都已经黑了,屋内已经点上了灯。 “公主?你醒了?” 孟沅澄掀开帘子,小云立刻拿过了鞋子,帮孟沅澄穿上:“公主饿了吗?公主你这一觉从早上睡到了傍晚,中午也没吃什么,所有奴婢让她们把午膳都热着呢,就等公主醒来了吃。” “嗯。” 中午一点没吃,孟沅澄确实饿了,喝完了一小碗的粥,还吃了几块点心。 “对了,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照公主说的,在公主和皇上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奴婢一直偷偷监视着那几位娘娘,可是并未看见她们与什么外人来往,连生人都不曾见过,几乎都在自己的宫里待着,连出来走走都很少。” 孟沅澄觉得不对,怎么可能呢,父皇离宫,正是她见情人的好机会,怎么可能没有行动呢? “公主为什么要让奴婢去监视这几位娘娘啊?奴婢每日去的时候担心死了,生怕被发现,那就完了。” “而且,那位慧妃娘娘平日里就很骄纵跋扈,那日奴婢偷偷去监视她,结果她养的那只狗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我,跑到我身边,一直叫个不停,奴婢都吓死了,慧妃身边的那个宫女听到狗叫就跑过来了,奴婢跟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会,还好奴婢脑子快,随便编了个理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赶紧回宫里来了。” 孟沅澄安静听着小云的话,一直没说话。 她想起来,这个慧妃是进宫好些年了,一直无所出,家族还算有些势力,所以在宫中向来是目中无人,张扬跋扈的。 听小云这般说,孟沅澄有些发愁,小云守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发现什么端倪,那日夜里,她也未能看清两人长相,如今,这线索算是断了,也不知该从何处查起了。 “公主?” 小云‘叭叭叭’地说了一大堆,才看见孟沅澄像是在神游,一句也没听进去。 “公主?你在听我说话吗?” 孟沅澄点头:“听着呢,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了,说吧,想要什么?” “谢公主,不过奴婢还没想好,等奴婢想好了再告诉公主。”小云看了一眼孟沅澄,“奴婢还想问,如今公主都回宫了,还要奴婢继续盯着那几位娘娘吗?” “不用了。” 休息了几日,这天,孟沅澄去见肃宗时,刚到御花园,就与一人擦肩而过,孟沅澄回头盯着那人,只看到背影,可总觉得哪里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 “等等!” 那人回过头来,有些面熟,但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公主叫我?” 这个声音……孟沅澄大惊,这跟那天夜里她听到的男人的声音竟如此相似。 “我看着你眼熟,你是?” “公主正是贵人多忘事,臣是孟璨”这人盯着孟沅澄,虽然什么都没做,可他的眼神却让孟沅澄有些不舒服。 这个名字,她确实是听过的。 孟璨又道:“我们幼时还一同在国子监学习,那时候,我与公主感情还很好的。” 孟沅澄拧眉,又来一个感情很好的。 不过这人给她的感觉着实不太舒服,并不像沈子微那般温柔体贴,眼前这人如今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感受到了冒犯。 孟沅澄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 孟璨就是如今的郑王孟析的嫡子,说起来,她还要叫孟析一声叔叔。 “公主想起来了?” “嗯。” “说起来,自从我离宫之后,我与公主也有好些年不见了,公主记不起来我也是正常。” 孟沅澄没说话,她对这个孟璨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对于不喜欢的人,孟沅澄没什么想要闲话家常的欲望。 “公主似乎还有事,那我就先告退了,不打扰公主了。” 孟璨转身的那一瞬,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光晃了孟沅澄一下,孟沅澄下意识用手去挡,下一刻她便注意到了孟璨腰间的那块玉佩。 孟沅澄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夜里,她不是什么都没看见的。 虽然那夜很黑,身旁又有裴钰干扰她,可孟沅澄记得自己有一瞬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光亮,是从那两人身上发出的,像是什么东西发出了隐隐的光。 如今看到孟璨腰间的这块玉佩,孟沅澄终于明白了,原来那发着暗光的物件就是玉佩。 这玉佩,加上他与那夜那个男人这般相似的声音,孟沅澄的怀疑又加了好几成。 不过这毕竟是大逆不道的事,眼前这人真有胆子做这种事吗? 孟沅澄虽然有疑,但也不动声色,心里暗中有了打算。 如今既然已有了怀疑对象,总比大海捞针毫无头绪地找好得多,往后派人盯着孟璨,若真是他,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孟沅澄道:“你这玉佩好像很特别。” 孟璨一笑,把玉佩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答道:“公主真是好眼力,这玉佩可是用一种十分稀少的名贵玉石所制,天下也只有我这一块。” “是吗?” “那是自然,我用的东西,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孟璨似乎也觉出什么来了,“若是公主喜欢这玉佩,不如让我做个顺水人情,将这玉佩送与公主?” 孟沅澄笑了:“既然是你的心头好,我又怎么能夺人所爱。” “既然公主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勉强了。我先告辞了。” “好。”这还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的送礼啊! 这般张狂,确实像是敢做出与妃子偷情这等违逆之事的人。 不过,究竟是如何,还得要在调查一番。 因与孟璨的偶遇,孟沅澄耽搁了好一会才见到肃宗。 “父皇。” “来了。” “不知道父皇叫儿臣来是为何事?” “过些日子便是你的生辰了,朕打算为你大办庆祝,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朕。” 孟沅澄还真的忘了这事。 “儿臣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想要的。” 肃宗却道:“朕知道你缺什么。” “嗯?” “自然是一个真心疼你爱你的人。这次泰山之行,朕听闻你与沈家的那个儿子交往甚密,好像关系还不错,你觉得他如何?” 见孟沅澄不说话,肃宗继续道:“朕还记得你小时候跟他很是要好,不过后来他被外调离开了京城,如今他回来了,也会留在京城,而且朕也为你看过了,这个沈子微,确实是仪表堂堂,而且去渠州不过几年,便大有所为,将渠州治理得很好,这般德才兼备,确实是个人才。” 孟沅澄:“他确实是很好。” 第十四章 裴钰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有…… “你说他好,可朕看你这模样,看上去不太像是觉得他好的样子?” 孟沅澄当然是真心觉得沈子微好,体贴温柔,对她耐心,又很用心,可是……她心里清楚自己在犹豫什么。 虽说她已决定了要放弃裴钰,可说倒是轻巧,真正要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父皇,这可是终身大事,事关我后半生的幸福,哪能这么草率地就定下来了,不得容我好好考虑考虑吗?” “也罢,选何人做你的夫婿,还得由你自己来决定。” “嗯,儿臣会好好想清楚的。” “沈子微此次回京,就留在京中了,朕给他安排了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你们也有更多日子相处,多了解了解他。” “知道了。” 孟沅澄此时所想的全是该如何处理孟璨那事,若孟璨真与宫中妃嫔有私情,她又该如何做,因此父皇所说,她并未怎么认真听,更没什么心思考虑沈子微的事。 回宫的路上,孟沅澄一直十分发愁。 此事事关皇室声誉,未调查清楚前,她是肯定不能泄露出去的,可她又从未遇上这等事情,到如今,还真不知该如何去办。 知道这事的,除了她,便只有那夜跟她一同目睹的裴钰,但是以她如今跟裴钰的关系,又怎么能主动上门去找他。 更何况,那日她是放了狠话的,说自己绝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这才没过多少日子,她就这么上门的话,未免太没面子了,也让裴钰看轻了,他肯定会觉得她是言而无信不知羞耻的女人,孟沅澄才不想变成这样,既然说出了,她就一定要做到。 想来想去,她身边好像也只有沈子微是可以去商量的人了。 可孟沅澄拿不准沈子微会是什么想法,这事毕竟不是小事。 孟沅澄又想了数日,终于决定了要去见沈子微一面,就算是不能直接告知他此事,至少也能侧面问问他该如何处理这事。 并且,她一向在宫中,身边除了些丫鬟宫女外,都没什么得力的帮手,若真要跟着监视孟璨,肯定是不能再让小云去的。 决定了要去见沈子微,孟沅澄立刻就要梳妆换衣,可她还没叫小云,小云自己便主动敲门来了。 “进来。” “公主,收到了一封帖子。” “嗯?什么人送来的?” “好像是什么沈大人。” 孟沅澄立刻道:“给我看看。” “公主,这位沈大人是哪位啊?以前没怎么没听过他的名号,奴婢看公主收到他的信笺好像很开心啊!” 孟沅澄自然是高兴的,她正打算去见沈子微,沈子微的请帖就送来了,正合她意。 “替我更衣梳妆,我要出宫去。” “哦哦,奴婢这就去准备。” 替孟沅澄更衣的时候,小云好奇的心还是按捺不住,一直问个不停:“公主,这位沈大人究竟是谁啊?以前好像也没见他跟公主来往。” “过去收到其他人邀约的帖子,公主从来都不理的,怎么对这位沈大人就不一样了?” 过去,想邀公主过府一聚又或是出游的人又岂是少数,那些送来的各种珍宝玉器,公主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便吩咐她们尽数退回去了,连请帖也都原封不动地退还回去,一心都放在裴大人身上,怎么如今…… 看来这位沈大人确实是很特别的。 孟沅澄没兴致跟小云解释,只是道:“赶紧给我更衣,要是我去迟了……” “公主急什么,让他等公主是他的福分,好多人求都求不来呢。”小云正帮孟沅澄整理袖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着孟沅澄,问,“公主不带奴婢去吗?” “不带,我自己去。” 孟沅澄到沈子微帖子上所写的地方时,沈子微早已在湖边等着了。 远远地就见沈子微朝她这里望了过来,孟沅澄冲他招了招手,沈子微便立刻往她这里来了。 孟沅澄看着走到她身边来的沈子微,道:“你在那里等我就是,不必过来的。” “无妨,也没几步路。”沈子微对着孟沅澄说道,“那我们过去吧。” 两人走到湖边,孟沅澄见此处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有些奇怪,难不成她与沈子微要站在此处说话。 孟沅澄很奇怪,看向沈子微:“我们在这里是?” 这时,湖边一艘小船停下,沈子微指了指眼前的小船:“我们上去吧。” 孟沅澄也没再问,扶着沈子微的手,就上了船。 沈子微扶着孟沅澄在船内坐下后,才回到对面跟着坐下,并吩咐了声:“可以走了。” “这是去哪里?” “你看前面。” 孟沅澄顺着沈子微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在不远处,看见了一座十分高大的楼阁,不过这楼阁所处的位置确实这片湖的中心处,并且孟沅澄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楼四周皆是水围着,并未看见有路可以通往陆边。 “到了。” 孟沅澄跟着沈子微下了船,进到了眼前这座四层高的楼中,她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座酒楼。 两人在四楼窗边就坐后,孟沅澄向窗外看过去,景色十分漂亮,她问沈子微:“这里景色还不错,你是如何发现的?我都不曾来过这里。” “是位朋友告诉我的,说这里环境清幽,风景秀丽,又少有外人打扰,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还能欣赏此处美景,是个值得来的地方。” 孟沅澄点头:“确实不错。” “喜欢吗?” “嗯。” “那就好,还担心你不喜欢。回京之后一直想着邀你出来,可又怕有些唐突,再加上你从小在宫中长大,想来肯定是什么美食珍馐都尝过了,想不出能让你觉得新奇的美食,所以想了很久,才选了这个地方。这里的景色自然也比不上宫中的,不过胜在地方还算特别。” “确实很特别。”孟沅澄朝下看了看,像是被水包围着,“我看这四周都没有可供人走的路,是只能坐船过来吗?” “嗯,好像这里的老板一开始就未打算修。” “建成这样的楼要用不少人力物力,都只能靠船来运送,所耗成本定不会低,也未免太过麻烦了。” “可能要的就是这种特别,若是四周修了通往陆上的路,那岂不是跟一般的酒楼别无二致,失了它的特点了。” 孟沅澄点头:“也是。” 沈子微很有心,所点的都是这里的招牌食物,可也许是期望太高,孟沅澄尝了后,并未觉得有多美味。 兴许还有一个原因,她心中有事,再尝多美味的食物,也吃不出什么好的味道来。 “怎么了?见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孟沅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难道她就这么藏不住事吗? 看见孟沅澄这般没有防备的下意识的举动,沈子微跟着笑了下:“你的心事确实都摆在脸上了。” “真的吗?” 孟沅澄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小云不止一次说她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所以她想着一定要改掉这个习惯。 今日她明明已经努力地想藏着自己的心事了,但是没想到还是被沈子微一眼识破。 “所以,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烦恼呢?” 沈子微知道,肯定不是跟裴钰有关的事,若是跟裴钰相关,孟沅澄定不是如今这种模样。 孟沅澄十分犹豫,这事让她如何开口,而且本就只有她跟裴钰知道,她再告诉沈子微,若是沈子微告诉其他人,那要不了多久,恐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不好说?”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跟什么有关,这个能说吗?” “等我想想。” 孟沅澄托腮认真思考了起来。 如果她用别人举个例,应该可以不暴露吧。 “是这样的……” 孟沅澄没想到好不容易想好要怎么说,才说了一句话,就被打断了。 一个女子经过他们桌边的时候,袖口挥起时不慎将桌上的碟子扫到了地上,立刻发出了响亮的碎裂声。 碎片落在孟沅澄脚边,沈子微立刻起身将孟沅澄拉开了些,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伤到吧?” 孟沅澄顾不上这些,只想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没事,我想说的是……” “怎么没事”沈子微弯腰,将孟沅澄鞋上的碎瓷片拿开,眼见鞋上已经渗出了些红色,“出血了。” 孟沅澄低头一看,原来还真不慎被扎到了,不过她到没什么痛感,看来只是很小的伤口。 “没关系,只是小伤。” 那位姑娘也跟着道歉:“对不起,我不小心的,你没事吧?” 孟沅澄知道她是无意,也没计较:“没事,你走吧。” “我……” “真的没事,你不必自责,我没怪你,你走吧。” 见孟沅澄坚称无事,那姑娘也就离开了。 见此人伤了孟沅澄,道歉也没多少诚意,沈子微面露不悦,可孟沅澄都这般说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我去问问这里有没有药,帮你包扎一下。” “真的不用了。” 可沈子微执意要去,孟沅澄便只能坐下等着沈子微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还不小心受了伤也就算了,偏偏在她这么狼狈的时候,竟还让她遇上了她最不想见的人。 孟沅澄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上裴钰。 更让她难堪的是,裴钰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有位姑娘。 第十五章 我喜欢的是你 在看到裴钰的那一刻,孟沅澄有些懵,她也不知自己是该立刻起身离开还是该若无其事地装作没看见,继续坐着等沈子微来。 虽说已经放过狠话,说自己再也不会搭理裴钰,要放弃他,可这么突然地撞上喜欢过的男人带着另一个姑娘亲密同行的场面,孟沅澄心里还是生出了些酸楚。 早已知道裴钰已有心上人,但是这样的冲击远没有让她亲眼见到两人一同出现在她面前来得大。 孟沅澄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裴钰和他身边那个女子,但是她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裴钰身上看过去,裴钰倒是十分坦然,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 也许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是太过奇怪,裴钰身旁的那位姑娘也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孟沅澄看见她轻轻地拉了拉裴钰的衣袖,裴钰立刻便侧了身子,跟着低下头去,十分认真地听着那位姑娘的话。 孟沅澄不知道裴钰身边那姑娘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她只看见在那个姑娘说完后,裴钰又朝着她看了过来,还在说着些什么,像是在给那个姑娘解释,然后,两人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孟沅澄竟有些许的手足无措,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人,至少此时,她还不能毫无芥蒂地面对裴钰。 两人朝她越走越近,孟沅澄却越来越想逃。 她有些慌乱地起身,或许是太过心急,不慎踩到自己裙角,就在她要跌倒时,一双手从她身后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孟沅澄惊魂未定,整个人都被身后人抱在了怀中,她正要起身,只听到身后人说话了:“没事吧?” 是沈子微。 曾经有那么一刻,孟沅澄甚至还有过希望,以为扶住她的人是裴钰。 在听到沈子微的声音后,孟沅澄有一瞬间的失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心上人在身旁,裴钰又怎么可能抛下身边人,来帮一个他本就觉得厌烦的人呢。 她到底有什么底气敢抱着这样的幻想? 孟沅澄说了声谢谢,便要从沈子微怀中起来,沈子微遵从孟沅澄的意愿,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只是在孟沅澄手边虚扶着。 沈子微也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裴钰,立刻便明白了孟沅澄这般失魂落魄的原因。 孟沅澄坐下后,沈子微这才收回了手,问:“还好吗?” “嗯。” 已经看见了裴钰,以沈子微一贯为人处世的准则,无论他之前与裴钰的那次的谈话如何,但至少他们两人并没有多大矛盾,所以,他自然不能当作没看见裴钰。 沈子微转身过来,看着裴钰,自然也发现了裴钰身边的女人。 “裴大人,这么巧。” 沈子微此时这般站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那么恰好地完全把孟沅澄挡在了身后。 裴钰眸中有一丝冷意,对于沈子微的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倒是他身旁的宋玉竹显得要热情不少,拉着他就要上前去,裴钰不好反对,也只能由着宋玉竹去了。 沈子微不失风度,依旧带着笑意,对于宋玉竹的出现,也礼貌询问:“这位是?” 裴钰的声音不大,但却让坐在后面的孟沅澄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未婚妻宋玉竹。” 听到裴钰这般说,宋玉竹似乎也才放下心来,明显高兴了不少,朝着沈子微笑了笑,又抬起头看身边的裴钰,小声问道:“这是?” “沈子微,我的同僚。” “原来是沈大人,我初来京城,还不太熟悉,真是失礼了。” “哪里,我也才回京不久。” 沈子微本想再客套寒暄几句,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摆,回头一看,孟沅澄正望着他,虽未说话,可沈子微读懂了她的意思。 “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裴钰没说话,宋玉竹见状,只能跟着点头示意:“沈大人慢走。” 沈子微背对着孟沅澄蹲了下去,轻声道:“我背你。” 孟沅澄偷偷瞟了一眼还站在他们前方不远的裴钰和宋玉竹,还有这大堂内的不少客人,有些尴尬:“不用了。” 可孟沅澄也没想到沈子微会这么坚持,见她不动,他便也一直蹲在,并未起身。 孟沅澄无奈,只能由着沈子微背起了她。 孟沅澄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心虚,这全程,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裴钰。 看着沈子微与孟沅澄就这么离开,盯着两人的背影,宋玉竹若有所思,再一看身边的裴钰,也一直紧紧盯着两人。 在来京城前,宋玉竹就已听说过那位公主追求裴钰闹得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了。 在她不在裴钰身边时,裴钰都未曾动摇,如今她来了京城,更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孟沅澄对她来说,不足为惧。 可今日见了孟沅澄,再看裴钰的反应,她发觉自己似乎是乐观过头了。 宋玉竹扯了扯裴钰的袖口,裴钰这才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了她。 “怎么了?” 在她面前,裴钰一如既往地温和有耐心,可她总有些不安。 “方才那位沈大人跟你关系怎么样?” “怎么问起这个了?” “你看到他似乎不怎么高兴,很冷淡。” “有吗?我向来是这样,对谁都如此,你该知道的。” 是啊,宋玉竹知道,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并不会表现得多热络,性情如此,也是难以改变的。 可直觉告诉她,并不是如此。 她能感受到他对沈子微不同寻常莫名的敌意。 “他对你有什么威胁?” “没有。” 也是,宋玉竹觉得自己都问错了。 从小到大,裴钰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应付自如,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就这般反常。 联想到方才沈子微跟孟沅澄的举动,宋玉竹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虽然明面上裴钰能坚定不留余地地拒绝孟沅澄,可他的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她不得而知。 就连裴钰是不是真如表现出来地这般对她一心一意,她甚至都开始不确定。 她不仅要裴钰人在她身边,心也必须得在她这里。 “拒绝公主,你后悔了?” “没有。” “那就好。”宋玉竹面对裴钰站着,注视着裴钰的双眼,似乎在确认他说的是否是真话,裴钰毫不闪避,直视宋玉竹。 可是从裴钰的眼中,宋玉竹除了她自己的倒影,再看不出别的什么情绪来。 “若你想要违背自己的诺言,放下那件事,选择公主,我不能,也没办法阻止你……” 裴钰立刻打断了宋玉竹的话:“我不会。” “是吗?” “我喜欢的是你。” 听到裴钰这么说,宋玉竹安心不少。 她就是要提醒裴钰,有些事他是不能忘的,更不能容忍他动摇。 “我饿了,去吃东西。” “嗯。” “对了,明日有空吗?我想去买些东西,可是对这里还不太熟,想让你陪着我去。” “我为你准备的那些不合用?” “你始终是个男人,哪里懂我们女子爱用什么,我还是要自己去买。” “但我明日有事要处理,恐怕不能陪你。” “那算了吧。” “让府里丫鬟陪你去?” “嗯,我看看吧。” 一顿饭吃得这么不顺,沈子微有些自责,扶着孟沅澄在亭子里坐下,他也跟着蹲了下来。 对于沈子微的举动,孟沅澄有些吃惊:“你这是做什么?” “你脚上还有伤口,我帮你简单包一下,待会带你去看大夫。” “哦,好。” 跟沈子微相处这么多日子,孟沅澄也算是有些了解他了,他看上去温柔体贴,对她面面俱到,可有些事情上,还是有自己的固执。 就比如此时,即便她再推辞,沈子微依旧还是会坚持要给她包扎的。 孟沅澄也注意到了沈子微的变化,从那里离开出来后,沈子微就突然变得有些沉默了。 孟沅澄不知是为何,也不知该跟沈子微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好像永远都是沈子微一直在迁就讨好她。 孟沅澄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明明心里还有裴钰,却还这么理所应当地享受沈子微的好。 或许,她是不是应该跟沈子微…… 孟沅澄还在想着该如何跟沈子微说,沈子微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望着她,似乎是有话要说。 “你,怎么了?” “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话?我们可以回去再说的,这里好像不是个好地方。” 孟沅澄已经有预感沈子微会说什么,可她却下意识地只想逃避。 “对不起,虽然我也觉得这不是个合适的地方,但是我犹豫了这么久,其实早该告诉你了。” 孟沅澄还想说话,沈子微却没给她机会。 “等我先说完好吗?” 孟沅澄安静了。 “我一直很喜欢你,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你,这一次回京也是为你回来的,因为我听到了你跟裴钰的事,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可能你现在放不下裴钰,可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试着接受我,让我照顾你,对你好。” “我……” 孟沅澄的心很乱,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子微很好,比裴钰好太多太多,若是她理智的话,应该立刻就能做出决定,可是感情这事,从来都不是可以凭外在条件来选择的。 孟沅澄躲开了沈子微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小声道:“能让我考虑考虑吗?” 第十六章 我的脸也很值钱的 虽然沈子微早已有心理准备,并没想过孟沅澄会立刻接受他,但真听到孟沅澄这么说,他还是不能控制地有些黯然。 或许应该说他没想到,在孟沅澄心中,裴钰有这么重要的位置。 但当着孟沅澄的面,他也并未将自己的失落展现出来,只是笑着道:“好。” “告诉你这些,并不是逼你做选择,只不过是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说到这里,沈子微低笑一声,像是自嘲,“毕竟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不想再等了。” 这些话早该告诉孟沅澄的,或许就不是如今这般局面了。 可如今,他后悔也早已晚了。 沈子微的这番话让孟沅澄更加多了些愧疚。 “对不起,我……” “你不必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我告诉你这些也并不是想给你压力”沈子微抬起头,凝视着孟沅澄,十分温柔,“只是希望,不管你是开心需要有人分享,或是伤心需要向人诉说,都能想到还有我。” “我……” 孟沅澄更加内疚,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得到沈子微这般的真心。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沈子微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他并不想让孟沅澄因为愧疚或是别的感情而被迫接受她,若是那样,她不开心,他自然也不会多高兴。 “好。” 当天夜里,孟沅澄又一次失眠了。 不光是因为沈子微白日的话,更是因为裴钰身边的宋玉竹。 看穿衣打扮,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更不是多天姿国色的美貌,可也算是小家碧玉,清丽淡雅,举止大方,两人站在一起,倒也是相配。 孟沅澄想象了一下自己站在裴钰身旁的画面,似乎还没有他与宋玉竹站在一起的画面来得和谐。 孟沅澄自知若是论相貌的话,宋玉竹定是比不上她的。 可她记得小云曾形容过她与裴钰,说她是人间富贵花的长相,明艳动人,看着便是让人望而却步的雍容华贵,裴钰却是清逸冷寂的儒雅,也是让人难以靠近的,但不同的是,裴钰周身散发着的是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两人若是站在一起,一个是冷冷的风流韵致,清逸出尘,而她的艳丽,在裴钰旁边,似乎显得有些不搭了。 过去孟沅澄偏不信邪,论相貌气质便说她与裴钰不合适,是不是过于草率了,可这么长的日子以来,她的实质经验告诉她,裴钰要的是心灵相通,默契一致的女子,要与他能谈到一起,有相同的喜好,她从来都不是。 所以她看裴钰与宋玉竹站在一起,才那么融洽,连裴钰一贯冷冰冰的脸都显得温和了不少。 可即便是再理智地分析,多清楚知道裴钰心之所向,她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去想裴钰。 孟沅澄裹紧了身上的外衣,一边走,一边想着。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她自然不敢再胡乱地在宫中乱走,出了寝宫,顺着亮着宫灯的路走了许久,没想到竟走到了上次裴钰带她来的地方。 此时屋内也是灯火通明,似乎还有人在忙着。 虽不知今夜是何人值守,可万一又是裴钰…… 如今她心乱如麻,一点也不愿见到裴钰。 孟沅澄急忙转身,没想到方一转过来,便对上了裴钰的目光。 孟沅澄低着头,沉默着从裴钰身旁经过。 就按以前所说的,当陌生人。 “这么晚了,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孟沅澄不说话,想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却被裴钰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 孟沅澄激动地想要甩开裴钰的手,动作之间,却不曾想指甲不小心划到了裴钰的脸。 裴钰原本白净的脸上立刻多了条血痕。 “我……” 孟沅澄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如今她是关心裴钰也不是,不关心好像又有些绝情了,毕竟裴钰的脸是被她弄伤的。 裴钰依旧没放手,另一只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看着手指上的血迹,他抬头盯着孟沅澄:“公主不必这么激动。” 连孟沅澄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 或许是她在心里一直告诫自己要跟裴钰保持距离,甚至变得有些草木皆兵。 “那你可以放手了吗?” 裴钰轻笑:“以前你对我更过分的动作都做了,如今我只是隔着衣袖握着你的手腕,你就受不了?” 孟沅澄看着裴钰十分浅的笑容,心里十分苦涩,果然是宋玉竹来了他身边,连他这样平日没什么情绪外露的人都看着明显地愉悦了不少。 “你也说了是以前,如今不一样了,你有未婚妻,而我,也快有了。” 孟沅澄拧着眉,痛呼道:“你干什么?弄痛我了。” 他这是故意折腾她的吧,这么大的力气,她的手都快断了。 裴钰的手这才松了些。 “我不过是提了一句你的未婚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放心好了,我还没那么疯狂,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裴钰却没再说话,眼眸低垂着,看不清神色,拉着孟沅澄往里走。 “你松开我!” “裴钰,你有毛病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你拉我进来干什么?” 孟沅澄本想着屋内若是还有其他人,裴钰是定不敢当着旁人的面不让她离开的。 可惜的是,屋内原本似乎只有裴钰一人。 听着裴钰关上了房门,朝着她一步步走来,孟沅澄突然有些慌。 “你想干什么?” 裴钰朝着孟沅澄逼近,却一言不发,孟沅澄连连后退,直至退到墙边。 在距离孟沅澄还有半步时,裴钰停下了。 他指了指脸上的痕迹,如今血已经干了,伤口并不深,只有一条细痕。 “这个,你做的,该不会不认吧。” 孟沅澄不解:“是又如何,不过一条这么细的伤痕,即便不上药,要不了几日就好了。” “伤了人难道不该负责?” “好啊,大不了我找太医来,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太医已经睡了。” 孟沅澄算是看出来了,裴钰在故意找她麻烦。 “那你想怎么样?” “我一个人在这里对账,也很困了,你在这里待着,免得我睡着了。” “你疯了!”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孟沅澄拒绝,“我不要。” “我的脸……” “即便你的脸留下疤又如何,你一个大男人,还计较这个?” “我的脸也很值钱的,不是吗?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不也喜欢吗?” 孟沅澄竟还不知道裴钰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裴钰的声音此时听上去确实有些疲惫:“皇上交给我的任务,我五日后要给皇上结果,可户部这一本烂账,牵扯的人太多,不是容易的事。” 第十七章 是不是京城中所有年轻男子你…… 裴钰想起了那一日他被密召入宫时的场景。 “户部的账目问题,下面的人总以为朕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朕怎么可能不清楚,但是这其中牵扯的人太多,不乏有一些仗着皇亲身份无法无天的人,所以谁都不敢去查,谁都不敢告诉朕实话。” “但如今国库空虚,清州又是连年干旱,百姓民不聊生,朕派了不少官员前去赈灾,可都毫无成效,回来后都对朕哭穷,说没有钱,他们也无能为力。朕哪里不知道这些人一个个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让他们跋山涉水赶上千里路去清州,肯定会叫苦连天,心思也不会放在赈灾上,任当地的百姓如何苦,他们自然也是不在乎的,去了一趟回来,便算是向朕交差了。可朕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朕的子民受苦却什么都不做。” “朝中这些人结党营私,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斗,朕都一清二楚,可多年来,根基太深,想要动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 裴钰安静听着,此情此景,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对于朝中这些排除异己任人唯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以他如今的官职,是难以跟这些人抗衡的。 “当年殿试时,朕一眼就看中了你。你与其他几人不同,有才情有能力,却不过分张扬,能沉心静气,稳得住。” 见裴钰未说话,肃宗问:“所以,朕今日找你来的目的你清楚了吗?” 裴钰肯定是清楚了,点了点头。 “朕能将这个重任交与你吗?或者说,你愿意接下这个重任吗?” “这事不容易办,一旦接手了,肯定是会得罪无数人,但是,朕知道,你是有这个魄力的人。”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裴钰若是再不接下,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此事,不负皇上所托。” “好,朕赐你一块令牌,见此令牌如见朕,要查谁,要办谁,都可由你来决定,先斩后奏。” “是。” “章将军的次子章昱,如今任龙武将军,若需要他的地方,你尽可去找他。” “臣明白了。” 从那日从宫中出来,如今已过去好几日了。 裴钰看着户部的这一摊烂账,确实难办。 户部掌管着全国的田赋、税收还有官员俸饷,凡是与银两相关的,皆是由户部管理。 他任户部侍郎,这其中的门道,他怎会不清楚。 想要中饱私囊,从中克扣些银两,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更不用说买官卖官,这是其中的大头。 若真要论起来,吏部自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真要查下去,恐怕整个朝廷都会产生巨大的震动。 所以,裴钰才如此头疼。 账本看得久了,实在是累了,便出去走走,想着休息片刻,没想到回来时便撞上了往出走的孟沅澄。 孟沅澄见裴钰脸色,确实是有些差,也是从未有过的这般明显的疲惫。 听他说到父皇,孟沅澄也未再跟裴钰争执,安静了下来,问裴钰:“父皇叫你做什么?朝中出什么事了?” “没有。” 孟沅澄不乐意了:“你把我当傻子吗?” 明明他上一刻才亲口说的户部的账什么的,这一刻立刻就变脸不认了。 裴钰盯着她:“没什么,说了你也解决不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孟沅澄推开裴钰,走到他方才办公的桌案旁,拿起账本看了看,对着裴钰道:“你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 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孟沅澄有些头疼。 果然不适合她来做。 不过,看到旁边纸上写着的章昱的名字,孟沅澄立刻抬起头,问裴钰:“章昱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他的名字?” “怎么,你还认识他?” “当然是认识了。” 裴钰不动声色走回到桌案边,拿回孟沅澄手中的纸,轻飘飘一句:“是不是京城中所有年轻男子你都认识?” 孟沅澄没察觉出裴钰话中另外的意思,只是接着答道:“也没那么夸张,只不过父皇曾经想让我跟他成亲,所以我跟他比较熟悉。” “成亲?” “是啊,接触了几次,不过后来他去边疆了,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裴钰坐下,继续翻看账目。 “你好像很可惜。” “确实是有点,他人还挺不错的,不过……” 孟沅澄的话未说完,就听到裴钰不急不缓的一句:“你裙子脏了。” “啊?” 孟沅澄赶紧站了起来,扯过裙子一看,果然多了一大片墨渍。 “怎么回事?” “你方才坐的地方有一块墨汁。” “你怎么不提醒我?”孟沅澄有些生气。 “我没看见。” 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孟沅澄更加气愤了。 那么大一块墨汁,就在他面前,他没看到才怪呢。 他就是故意想看她出丑的。 孟沅澄气呼呼地想要擦掉裙子上的墨渍,伸手去,还未碰到,就被裴钰抓住了手。 “你这样怎么弄得掉,待会手也弄脏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不要穿着这个裙子走出去,好难看。” 裴钰还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你就脱了。” 孟沅澄看他这样气更大了,拿过桌上的砚台,朝裴钰的身上泼了过去。 砚台里剩下的墨汁不多,裴钰的胸前还是黑了一大片。 裴钰此时未穿官府,穿一件玉色圆领长袍,黑色的墨汁跟这衣裳的颜色对比十分强烈。 裴钰:“……” 他很无奈地望向孟沅澄,孟沅澄也不甘示弱,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我无心的。” 这也叫无心,她这么说,裴钰也只能这么听着。 孟沅澄还记着方才他们说的话,既然出了气,又继续问裴钰:“章昱到底出什么事了?” “若我说他涉及贪污舞弊,你信吗?” 孟沅澄摇头。 虽她与章昱接触不多,可对他也算是了解,他那个散漫随心的性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才不会呢。” “你就这么信任他?” “你要这么说也行,反正他就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如果说是别人,我觉得还有可能。”孟沅澄看着裴钰,“若是你的话,还比较可能。” 裴钰脸立刻黑了。 “他不可能,我就像是做这种事的人了?” 孟沅澄点头。 他看着就像是心思很深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总之,他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哦。” “你这算什么反应?你别冤枉他。” “这事由我负责,公主还是别横加干涉了。” 孟沅澄一甩袖子,转身要往出走。 此时两人都已忘最起初说的话,裴钰也未再拦着孟沅澄。 他盯着孟沅澄的背影,想起她方才的话,将手里的账本扔到了一旁。 孟沅澄穿着被墨渍弄脏了的裙子,生着一肚子气,回了自己的寝宫。 想到章昱,孟沅澄又觉得自己似乎该去见他一趟。 过去父皇与章将军非要将他们两个凑成一对时,孟沅澄反对,章昱也是不同意的,可碍于他们俩,孟沅澄和章昱还是约着出去了几次,结果次次都不欢而散。 从脾气性格,再到喜好,孟沅澄与章昱就没有一处合的。 她爱吃甜的,他爱吃辣的,她爱去游山玩水,他就爱去骑马打猎,两个人谁也不退让。 章昱还偏爱跟她对着干。 不过他跟裴钰不同,裴钰是冷冷淡淡的,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章昱则是专门找她不痛快,看她吃瘪就很高兴。 不过,意外得知章昱的意中人,孟沅澄自此之后算是把他拿捏住了。 每每章昱要跟她对着干的时候,她便拿出这个杀手锏来。 “不知道林小姐现在在不在府上呢?我要不要去见她一面呢?” “我跟她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相信她应该很高兴我去见她的,可是我这个人嘴巴不严,要是不小心把某人偷偷喜欢别人的事给说漏嘴了,可不能怪我啊!” 章昱一时无言以对,便将手里的桂花糕一把塞进了孟沅澄的嘴里。 孟沅澄被噎住,赶紧拿出了嘴里的桂花糕:“你有病啊!”差点噎死她。 “谁让你乱说话。” “我看你就是个胆小鬼,喜欢别人还不敢说,就只会对我这么横!” “关你屁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野蛮,林若宁喜欢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吧,你再这样,我看你这辈子都是追不到她了。” “不过,你现在连喜欢她这件事都不敢告诉她,想要追到她恐怕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你真的很烦!” “你以为我想来见你吗?要不是父皇让我来,我也不想跟你出来的。” “彼此彼此。” 章昱总说从没见过孟沅澄这么骄纵蛮横的女子,孟沅澄当然也不甘示弱,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没风度又粗鲁的男人。 孟沅澄也了解章昱,他的脑子哪里干得来这些贪污舞弊的事情。 但裴钰说到这里了,孟沅澄想着还是要去问问他才是。 反正从他回来,她还没见过他,正好还能去嘲笑他,反正她是没听说林若宁跟他在一起的消息。 不过孟沅澄也没想到章昱这么没用,这都好几年了,竟然还没对林若宁表明心意。 眼看着林若宁跟其他男人接触,他还能这么按兵不动,连她看着都着急。 第十八章 如果你愿意,等我手头的事完…… 在值房待了一夜,裴钰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到府里。 他到府上的时辰还早,本以为宋玉竹不会那么早起,却没想到他刚一进门,就与宋玉竹撞上了。 “你昨夜去哪里了?” 裴钰一夜未睡,疲惫不堪,眼下都是青黑,对于宋玉竹的问话,只是淡淡答了一句:“宫中值房,昨夜该我当值。” “要去一夜吗?” “嗯,顺便处理些事情。” “什么事?” 裴钰实在是困乏,只想尽快结束两人的话题:“都是些朝政上的事,说了你应该也不太清楚。”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清楚?你别忘了,你说过要帮我的,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是有些生硬,会引起裴钰的反感,宋玉竹语气柔和了些:“对不起,我不是要质问你,只是关心你。你没提前告诉我你不回来,一夜未归,我真的很担心。” 裴钰安抚道:“是我做得不对,因为事情太多,一时没有想起吩咐人来告诉你一声,让你担心了。” 宋玉竹突然抱住了裴钰,头靠在他胸前,轻声道:“你知道的,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虽然你已经拒绝过公主,可只要你跟她接触,光是说一句话,我都会很紧张,我害怕你还是觉得她好,要跟她在一起,弃我不顾。” 裴钰垂着的手抬了起来,在空中悬了许久,终于还是放在了宋玉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不会。” “我也不想变成如今这样疑神疑鬼的模样,可是因为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你知道吗?我真的不能想象失去你这件事,你能明白吗?” “嗯。” “所以,你的承诺不会变的?” “不会。” 宋玉竹忽然从裴钰怀中抬起了脸,望着裴钰:“那么我要你承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绝不会跟孟沅澄在一起,你可以做到吗?” 裴钰不可察觉地微怔,许久没有说话。 宋玉竹发现了裴钰异常的沉默,立刻追问:“怎么,你做不到?甚至连骗我说一句我爱听的话都不行?” 宋玉竹退了一步,直视裴钰:“你别忘了,即便没有我,你能心安理得地跟孟沅澄在一起吗?你自己问问自己,你可以吗?” “我不信,你有那么喜欢她,可是你们之间不光是身份地位的差距,这些甚至都不算什么,你们之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你自己能过自己心里那关吗?” 裴钰终于开口:“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你放心,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手头的事处理完了,我们就成亲。” 听到裴钰这么说,宋玉竹虽然欣喜,可还是不敢确信:“你说真的?” “嗯。” “好。”宋玉竹点头,“但是在我们成亲之前,我得先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风风光光地嫁给你,你觉得呢?” “听你的。” “这还需要你的帮忙,说起来,你跟孟璨见过了吧。” 裴钰点头:“嗯。” 孟璨这人如传闻中一般,典型的纨绔子弟,游手好闲,胸无大志,爱好的便是吃喝玩乐,各种古玩玉石,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似乎是太过嚣张了。 对着他时,趾高气扬也就算了,可竟然胆大包天到与宫中妃子偷情,这可不是一般王孙公子的胆子,这郑王的野心,确实不小。 皇上安排他来查户部的账目,也是想借他的名义提醒郑王。 清州当地官员,多与郑王来往过密,明白人都懂,他们自然是听郑王调遣。 为何清州一事一直解决不了,前去的官员全都无功而返,除了真正尸位素餐的人,其中其实也有想要做些事的,可全都失败了,更有甚者,死在了回来的途中,郑王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言自明。 这一来,更是没人敢去接这个烫手山芋。 此事的危险,裴钰是知晓的,皇上也定然知晓,但皇上既然能将此事交与裴钰,其实已经说明,他身边已经没什么人能用了。 裴钰不能不接下这事。 “他说什么了?” “郑王派他来的,说是想见你一面,当面谈,郑王在府里等你,你愿意了,随时可以过去。” “好,那我明日便上门去,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需要我陪你一同去吗?” 宋玉竹脸色浮现出笑容,望着前方,道:“不必了。” 有些话,不能在裴钰在场时说的。 孟沅澄从轿子下来后,也没等下人通传,便直接闯进了章昱府上。 书房门大开着,孟沅澄远远便看见章昱手里握着笔,低头看着桌上的纸张,一脸苦闷的样子,抓耳挠腮,似乎是愁得不得了。 孟沅澄诧异:“你不会在写情诗吧?” 听到孟沅澄的声音,章昱抬起头看了孟沅澄一眼,立刻便又重新看回自己面前的书册。 “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最近被罚禁闭,不让你出门一步啊,怕你无聊,所以来看看你。” 章昱没好气地说道:“你有这么好心就对了,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无所谓,爱看就看吧。” 孟沅澄走近几步,到了章昱身旁,想看看他究竟在写些什么,章昱斜着眼看向孟沅澄:“看什么?” “没有,以为你在给林若宁写情诗呢”孟沅澄故意拉长了调子,“原来是在抄书啊!” 孟沅澄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以你的文采,要想写一首情诗出来,确实是难为你了。” 章昱将手中的笔放下,问孟沅澄:“你到底来干嘛的?不会是专门来嘲笑我的吧,那你真的有点毛病。” “当然不是了。”因为裴钰的话,孟沅澄是想亲自来跟章昱确认。 孟沅澄上下打量着章昱,总觉得他看上去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那种以权谋私的事他应该做不来的。 章昱被孟沅澄看得起火:“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你最近没做什么坏事吧?” “什么叫坏事?” “就是会被关进大牢砍头的事。” 章昱怒了:“你是不是专门来找我不痛快的?我好好地待在这里,你咒我进大牢。” “我前两天是打了一个混蛋,虽然他爹是个什么大人,这就要进大牢?那个混蛋先调戏姑娘的,我是路见不平,这明明是做好事。” 听他这么说,孟沅澄似乎是明白他为什么被罚禁闭了。 看来章昱确实是跟裴钰所查的那事没什么关系。 “那个姑娘很漂亮?”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又没注意她长什么样。” “嗯,我知道了,你心里只有林若宁。”孟沅澄摸着下巴,故意道,“不过这都三年了,你怎么还没跟林若宁表白啊!” 章昱白了孟沅澄一眼,反击道:“你好意思教我呢,你追那个裴钰的事京城可是没人不知道。” “结果怎么样?别人根本不搭理你,活该!” 孟沅澄被章昱这一番话给堵得哑口无言,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心里暗骂自己,真是丢人!为了一个男人闹得这么人尽皆知的,随时都会被人这么嘲笑。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要他了!” 章昱很不屑地‘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不要谁!” “你……”孟沅澄觉得还是赶紧转移话题比较好,才不想给他机会继续嘲讽她,“我听说林若宁好像也没有喜欢的男人,她一向乖巧听话,她爹要是给她选了夫婿,她肯定是会嫁的,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看你平常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在这事上这么优柔寡断,我可是听说了,林若宁她爹已经在给她选夫婿了,你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章昱看上去也很愁:“我这不是在想着呢。” 这事总得选一个天时地利的机会,哪能随随便便就做了。 “再想什么都晚了,别磨蹭了。” “知道了。” “看你这样就着急,算了,我帮你。” 章昱一脸怀疑地看着孟沅澄,不太信任她:“你连裴钰都搞不定,还能帮我呢?” “你懂什么,我搞不定他,但是我是女人啊,女人喜欢什么,心里想什么,我可是比你懂多了。” “好像也是。” “什么好像,就是。你到底要不要听我的?” “好吧。” “这么勉强?” 章昱偷偷翻了个白眼,这才换上了副真诚得有些过头的表情:“求求你,帮我吧,这样行了吧。” “勉强吧。”孟沅澄对着章昱勾了勾手指,“耳朵凑过来。” 裴钰在府里休息了半日,今日不该他当值,本该去户部的,可如今他所查的事牵扯甚广,户部中的所有官员,皆有涉及,实在是不便将这些账册一并带过去,所以他便留在了府里。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他倒是没见到宋玉竹。 裴钰问了下人:“宋姑娘去哪里了?” “小的不知,宋姑娘吃过午饭便出门去了,还吩咐小的将饭菜给大人热着,等大人起来了再吃。”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裴钰在书房内忙到傍晚,天色已晚,他放下手头的东西,想起似乎一直没见过宋玉竹,往常不是这样的,若是他在府里,宋玉竹定会来见他的。 裴钰起身,打算出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推门进来的宋玉竹。 她手里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汤盅。 宋玉竹空着的那只手推着裴钰往回走:“回去坐。” 裴钰重新坐了回去,见宋玉竹将那个汤盅放在了他面前:“打开吧。” “这是什么?” “我亲手为你煲的汤,虫草花炖乳鸽,很补的,你最近很辛苦,要多喝点。” 宋玉竹将勺子递给裴钰,裴钰却没动。 “怎么不喝?”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第十九章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天下独一…… 裴钰看着眼前的汤盅,道:“为什么突然想起给我做这个了?” 宋玉竹以前也算是富家小姐,虽比不上孟沅澄这般地位,可也是娇生惯养长到十几岁,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做过这等事的。 今日宋玉竹突然送来说是亲手煲的汤水,裴钰确实是意外。 “我说了,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想煲汤给你补补。” “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 “自己亲手做的更有意义,不是吗?”宋玉竹端视着裴钰,“怎么,我亲手做的你不喜欢?” 裴钰接过汤勺,尝了一口:“很好喝。” “不过,往日别再做这些了,都交给厨房去做。” 宋玉竹盯着裴钰沉吟,却又欲言又止。 “我怕你辛苦。” 裴钰也察觉到宋玉竹的沉默,视线落到她垂着的手边,手背像是被烫红的痕迹,“你的手烫到了?” 宋玉竹忽然笑了,举起手,放到自己眼前,道:“被你看到了。我没怎么进过厨房你知道的,有些手忙脚乱,不过你方才也尝了,好在做出来的味道还是不错。” “这些食材都是我亲自去市场买的,全是最新鲜的。” “你的手用来弹琴写字的,这种活往后不要再亲自做了。” 听裴钰这么说,宋玉竹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嗯。” “我今日还是头一回去市场,虽然吵闹人又多,什么人都有,可还是挺有意思的。” “喜欢去?” “让我日日去,我肯定是不愿意的,偶尔去一次的话,可能觉得还有些新鲜感。” “那便随你喜欢,不要累着就是。”裴钰看了眼宋玉竹手上的伤,“让丫鬟给你擦点药。” “不用。” 宋玉竹的话让裴钰有些意外,她平日是最在意容貌这些的,今日手被烫伤,她竟还这么不在意。 “若留下疤……” “让丫鬟拿药来,你帮我擦。”宋玉竹拉着裴钰,两人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你最近似乎很忙,我们许久没好好说话了。” 裴钰听出宋玉竹的言外之意,他自然是懂的,宋玉竹埋怨他没有空闲陪她。 既已决定了要好好照顾宋玉竹,这些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肯定是没什么好拒绝的。 “好。” 宋玉竹看着认真为他擦药的裴钰,心里生出了些满足。 一向高高在上,要什么有什么的公主殿下孟沅澄一直求而不得的人,如今正耐心细致地为她擦药,她又如何能不愉悦。 裴钰一向是冷淡的人,不会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放在脸上,可如今能这般细心对她,已经超越他对其他任何别的女子之态度。 若说她不得意,那便是假的。 此时裴钰正低着头,仔细地将药在宋玉竹手背上抹开,手里动作也放得很轻。 可宋玉竹不知的是,裴钰脑中所想的却不是她。 今日宋玉竹亲手给他煲汤让他记起了那日孟沅澄送与他荷包的场景。 那日,孟沅澄拦住裴钰,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他。 这种事情过去发生过太多次,裴钰向来是不接受的。 一是他身为朝中官员,关于他与孟沅澄之事本就闹得满城风雨,若是接受孟沅澄所赠之物,如何能说得清楚。 二是他本就一直在拒绝孟沅澄,接受她所送的礼物,岂不是会给她些无谓的希望。 裴钰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孟沅澄,一句话也未说,便要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谁知道孟沅澄却不死心,他绕过她,她便立刻追上来,就是要将手里的东西送给他。 裴钰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道:“公主还是收回去吧,我不会收的。” 孟沅澄似乎很不解:“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收?” 裴钰看她一脸懵懂的模样,道:“我的意思公主不懂吗?” 他并不想把话说得太过直接了。 “我知道了,你不就是要说你不喜欢我,也不会收我的东西吗?”孟沅澄歪头,“可是,我很喜欢你,喜欢一个人想要送他礼物,让他开心,不是很正常的吗?” “虽然我不能强迫你接受,可你能不能先看看啊?”孟沅澄捏着手里的荷包,望着裴钰的眼神有些热切,“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天下独一份的。” 见裴钰没说话,孟沅澄将手里的荷包递到了裴钰眼前:“我自己做的荷包,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的。” 裴钰瞥了一眼孟沅澄手里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勉强绣出了个图案,实在看不出绣的是什么。 这也叫挺好的话,那其他的绣品都可称得上是极品了。 “你怎么不说话?不好看吗?” 裴钰终于开口:“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的。” 裴钰就知道自己是白问,她做得不怎么样,可自信心倒是很足的。 忽然间,裴钰瞧见了她手指上的伤口。 虽然伤口很小,但是数量不少,密密地都在指尖,一个个的红点,看着有些惊心。 想来也是,孟沅澄这般身份,怎么可能做过这些活,能完整地做出一个荷包就已不容易了。 孟沅澄也注意到了裴钰似乎发现了她手上的伤口,立刻将手摊开来,放到了裴钰跟前:“我为了做这个荷包,牺牲可大了,你看看,手上全是针刺到的伤口,所以,你能忍心不收吗?” 孟沅澄说完,不等裴钰反应过来,就将自己的荷包挂在了裴钰的腰间。 裴钰:“……” “不要辜负我的心血啊!” 裴钰看着她的笑脸,没再说什么。 “都收了我的礼物了,今日约你出去,你还会拒绝吗?”孟沅澄没等裴钰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算了,今天这个日子,你肯定不会跟我出去的。” 裴钰倒是愣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夕啊!”说到这个,孟沅澄又开心了,“你知道吗,民间过七夕的习俗,那些姑娘会拜织女,祈求自己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或者是跟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到老,然后还会送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给自己心仪之人,若是对方收了,就代表对方接受她了。” 裴钰听到这里,想要将腰间的荷包摘下来,孟沅澄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按住了裴钰的手。 “我都给你挂上去了,别摘啊!” 孟沅澄感觉到裴钰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看到自己的手,这才反应过来。 她的手放着的位置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了。 裴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却还是立刻移开了孟沅澄的手。 裴钰的声音似乎有些变化:“公主,是不是还是该有些男女之别?” 孟沅澄不服气:“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才不是那种生扑的女人。”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喜欢你也没夸张到要在这里对你怎么样。” 裴钰冷眼看着孟沅澄,不说话。 “看什么,我又没说错。” 孟沅澄盯着自己还被裴钰握着的手,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松开我,不怕被人看到?你的清白就没了。” 裴钰没反应,孟沅澄皱着眉:“我的手很疼,你按着我伤口了。” 裴钰这才松开了手。 想起那时,裴钰脸浮现出了极浅的笑意。 他就该想到的,第二日,关于他跟孟沅澄的消息就又传开了。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版本是如何,反正传到他耳朵里时,就更夸张了些。 说是孟沅澄见追求他不成,便不顾光天化日之下,对他霸王硬上弓。 裴钰听到这些传闻自然是一笑而过,可听说孟沅澄是气了好几日。 宋玉竹注意到裴钰神色变化,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 “可是看你好像在笑。” “没有。”裴钰将药瓶放在一旁,“好了,今日就先别碰水了。” “嗯。” 宋玉竹守在书房,看着裴钰将那盅汤喝完后,才吩咐人将东西收走了。 临走之时,宋玉竹回头对着裴钰道:“对了,明日我不在府里吃饭了,不必等我。” 裴钰抬起头来,问:“要去哪里?记得带着下人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去郑王府。” “嗯,早去早回,有什么事的话,记得立刻派人来通知我。” “知道了。” 早已准备好今日去郑王府,宋玉竹特意换了身新衣裳,连发髻妆容都精致了不少。 轿子在郑王府门口停下,宋玉竹缓缓从轿中走了出来。 门口的守卫见到宋玉竹,立刻上前拦住:“什么人?” 宋玉竹早料到会如此:“麻烦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宋玉竹求见。” 守卫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宋玉竹,宋玉竹也不恼,任由他们看。 “两位还是快些,若是迟了,误了事,也不知两位能否担待得起。” 守卫这才转身进去通报了。 宋玉竹在门口等着时,恰好孟璨从外回府,经过宋玉竹身边时,瞧了宋玉竹一眼。 孟璨瞧这一眼,见宋玉竹姿容姣好,便来了兴致,上前一步,眼神落在宋玉竹身上,扫视着。 “来找何人?” 宋玉竹早就认出了孟璨,在上门之前,她早已把府里的上上下下都摸清楚了,对孟璨,她也是了解的。 孟璨之前去裴钰府上,并未见到宋玉竹,如今不认识倒也不奇怪。 知道孟璨把她当成了哪家的姑娘上前来搭讪,宋玉竹就觉得好笑,可又想耍耍他。 “你是?” “都来郑王府了,还不知道我是谁?你是哪个丫鬟还是下人的亲属?我可以带你进去的。” “我是来见郑王的。” “我爹?”孟璨有些谨慎起来,“你不会是我爹新纳的小妾吧?” 第二十章 我这般做,你该放心了 宋玉竹听到这话,忽然捂着嘴笑了下。 “你笑什么?” 孟璨见宋玉竹笑起来,有些烦闷,总觉得她像是在嘲笑他。 “不准笑了。” 宋玉竹果真止住了笑,望着孟璨,道:“哥哥还真是会开玩笑呢。” 孟璨平日跟女子来往,确实有些会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叫他哥哥,看眼前的宋玉竹突然这般,他还不太适应。 这个女人可真是会自来熟。 “你叫我什么?” 宋玉竹理所当然道:“哥哥呀。” 孟璨也是男人,既然宋玉竹这样,他便也没什么客气的,送上门来的肥肉,他如何有不吃的道理。 孟璨上前两步,凑到宋玉竹跟前,刚要上手摸去,就听到宋玉竹的声音。 “我叫哥哥,可不是情哥哥的意思,哥哥似乎是误会了。” 孟璨愣住,盯着宋玉竹,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这时,方才进去府里通传的守卫也出来了,对着宋玉竹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恭敬了不少:“宋姑娘,王爷请你进去。” 宋玉竹推开挡在跟前的孟璨,施施然地转身进去了。 孟璨还愣在原地,问旁边的人:“方才你叫她什么?” “回世子爷,这位姑娘说自己叫宋玉竹。” 孟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宋玉竹。 那她方才这般,就是故意耍他了? 难怪她叫他哥哥呢,不过,这个妹妹,他是不怎么想要。 孟璨进去后,只见宋玉竹跟他爹已经坐下,似乎还相谈甚欢。 孟璨一脸不爽地在他爹身边坐下,招来了丫鬟:“给我倒杯茶来。” “是。” 孟析看着孟璨懒散倚靠在椅背上的模样,沉声道:“如今有旁人在,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给我坐好。” 孟璨瞪着宋玉竹,没好气地说道:“爹可真有眼光,她还真有些脾气呢。” “你胡说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提醒爹你要认清楚了,别引狼入室,到头来,连我们一并都赔上去了。” “混账!说什么胡话!” 孟璨起身便往出走:“我先走了,不妨碍你们了。” 看着孟璨远去的背影,孟析这才转过来,看着宋玉竹:“你方才见过他了?” 宋玉竹大方承认:“对。” “你们说什么了?” “他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不过都是小事,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孟析道:“定是他又胡来了,我是了解他的,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惯了,京城里也没什么人敢与他对着干,所以越发地无法无天了。” 宋玉竹浅笑摇头,道:“没有,反过来看,这不也是坦率吗?” 孟析喝了口茶:“要是他像你一般懂事就好了。” 宋玉竹这回没再说话。 孟析叹了口气,道:“还是说回正事来。裴钰近日在调查什么,你知道吗?” “他最近是在忙着什么事,不过我也没细问,怎么,很重要?” “我收到风声,说皇上派了他正在查户部的帐。” 孟析虽未点明,但宋玉竹已经明白了。 孟析暗中端详宋玉竹,继续道:“让你认祖归宗,我肯定是愿意的,不过……” 宋玉竹等着孟析接下来的话。 多年未见的私生女,哪里来的什么感情,他既然愿意认她,肯定是从中有利可图,不然又何必承诺要给她身份。 “近日裴钰查账一事闹得朝中人心惶惶,都是为官多年的人,自然都心知肚明,都有那么些不能见光的东西,皇上安排裴钰搞这么一出,什么心思,我也清楚,可若是真彻查的话,牵扯可就不是几个人了,整个朝廷也要变天了。” “那您是……” “你看何时把裴钰带来见一见我。” 宋玉竹了然:“知道了。” “如今大事还未成,不到时机,还得先稳住皇上啊!”孟析看着宋玉竹,又道,“改日带你进宫去见一见皇上,要让你恢复身份,还得报给皇上呢。” 宋玉竹眼神微动,立刻点头:“嗯。” “不过,你说做个郡主有什么意思?像如今成安公主这样的位置多好。” 宋玉竹欣喜,可还是忍着并未表露出来。 “好了,去吃饭吧。我吩咐厨房做了菜,我记得那时候,你娘最爱吃那道胭脂鹅脯,后来我回京之后,吃这道菜时常想起你娘来,可惜如今她已不在了,我那时有事缠身,不能离京,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宋玉竹只是听着,没说话。 若是外人看来,恐怕真要称赞郑王真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连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都与自己的嫡子一视同仁,并未有何偏颇,甚至还能记起多年前相好女子的喜好。 但只是说说而已,假如真有心,早就行动了。 更何况,宋玉竹不是外人,她娘当年如何,她怎么会不清楚。 宋玉竹吃过饭便回了裴钰府上。 已经是傍晚时分,书房的烛火也亮起来了,宋玉竹知道裴钰还在忙着。 她并未回房,而是径直去了裴钰的书房。 听到门口的动静,裴钰抬头望了一眼,后又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册子:“回来了,谈得如何?” 宋玉竹走到裴钰身边,这才开口:“看上去还不错,他是说可以给我身份,但话里话外都是条件。” “什么条件?” 宋玉竹定定看着裴钰,道:“需要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 “他知道你最近在查朝中官员的帐。” 不必说完,裴钰已明白了,他问宋玉竹:“你怎么想?” “我对他自然是没什么感情的,可属于我的东西,我肯定是不会放弃的,还有我娘,我也得为我娘要个名分。所以,我想你帮我。” 宋玉竹见裴钰似乎是在沉思:“怎么了,很麻烦?” 裴钰未说话。 这事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他肯定不能敷衍交差,但若是彻查下去,肯定会牵出不少官员,即便有皇上支持,凭他个人力量对抗朝中党派,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如今郑王插手了,似乎是想让他站队,以郑王如今的野心,肯定皇上也是有所顾忌的,所以才想借着此事敲打郑王,不过看来,似乎是没什么作用,裴钰知道自己无论是站哪一边都有风险。 他有了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没有。”裴钰放下手中的笔,“我何时去见郑王?” 宋玉竹对裴钰的反应有些意外,怔了片刻:“明日便可以,他说了在府里等你。” 说完后,宋玉竹还是有些不确定:“你知道你明日去了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所以你真的想好了?若是以后失败了,你可能连命都没了。” 裴钰垂眸,盯着眼前的账册:“这是你想的,不是吗?我这般做,你该放心了。” 宋玉竹忽然俯身抱住了裴钰:“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不过明日前去郑王府还是等着夜里,我如今的身份,不宜太过高调与郑王有什么名面上的接触。” “我知道。” 第二日,直到戌时,裴钰与宋玉竹才动身前去郑王府。 郑王对于裴钰的到来似乎也是在意料之中。 “你们比我想得来得早了些。” 裴钰颔首:“让王爷久等了。” 郑王打量着裴钰,忽然道:“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那日我去为王爷贺寿,只是没想到王爷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当日那一众年轻人中,你最特别。我这么说你肯定是不信的。” 裴钰道:“不敢。” “知道我为什么记得你吗?” “不懂。” “那日成安公主为你解围一事我都看在眼里,自然那一群世侄为难你的事我也看见了,你很能沉得住气,他们说了很过分的话,但你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宠辱不惊,这种性情不是一般年轻人能有的。” 裴钰没说话,郑王似乎还未说完。 “当然,我关注到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件小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因为公主喜欢我。” 郑王忽然大笑:“果然是聪明人!” “所以你知道你来这一趟,意味着什么吗?” “明白。” “想好了?” “是。” “好。”郑王连连点头,十分满意,拍了拍宋玉竹的肩,“还是本王运气好,有个这么好的女儿,才能找回个如此良婿。” “本王相信有了贤婿相助,大业必成。”郑王看了看裴钰,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俩还未办亲事,可如今这个时节,玉竹又未认祖归宗,似乎不是成亲的好时机。” 宋玉竹听懂了郑王的意思:“我明白。” “好了,闲话完了,谈谈正事吧。” 裴钰看了一眼宋玉竹,宋玉竹心领神会:“我去外边走走。” “好。” 宋玉竹离开后,郑王也不遮掩了,开诚布公对裴钰道:“此次皇上下令命你查户部的账,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自然是,还有此前官员在清州失踪一事,皇上已警觉了。” “清州一事,你觉得如何呢?” 裴钰也不兜圈子了:“王爷,我知清州是王爷的地盘,其中定有王爷相助,但如今皇上已下令彻查此事,若我交不出东西,或是敷衍了事,肯定会失去皇上对我的信任,这得不偿失。” 郑王问:“那你觉得该如何做?” “我也跟王爷透个底,我若要让皇上信任我的话,肯定是要交人出去的,所以,我希望王爷给我个方便,我能交差,让皇上赏识重用我,王爷也能稍避锋芒,这样对我们都好。” “你让我丢车保帅?” “舍弃一两个棋子,保全大局,此是万全之策,皇上对王爷早已有顾忌了。” 见郑王似乎是在考虑,裴钰没有催促,安静等着。 良久之后,郑王点头:“好,就依你所说去办。” “谢王爷。” 第二十一章 两人十分投入,甚至没有发…… 裴钰与宋玉竹从郑王府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 两人出门后,裴钰未看到轿子还有些奇怪,宋玉竹道:“我让轿夫先回去了,我们也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反正也不是太远,我们走回去吧。” 裴钰‘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着,沉默了一阵,宋玉竹开口:“方才你跟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听到宋玉竹这么说,裴钰倒是很平淡,似乎早已料到了。 “嗯。” “虽说偷听是不对,可我确实很想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了。”裴钰顿了顿,“我说过,对你坦诚,自然也不会有所隐瞒。” “看你们谈话,他似乎对你很赏识,不过也是,唯一的儿子养成那般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样子,可能你这个外人,都比孟璨靠得住些,除了这个儿子外,剩下的又都是些女儿,帮不上他什么。” 裴钰忽然问道:“你怎么想?” “你知道的,自从叔叔……”说道这里,宋玉竹偷偷看了眼裴钰的脸色,发现他神情并未有变这才继续道,“还有我娘去世后,我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们才是世上最亲近的人,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他对我更是没有,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要回属于我的地位和身份。” “说起来,你也许久没有回去祭拜他们了。” “嗯。”裴钰也知道自己是很久没有回去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好。” “方才我与郑王所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们成亲一事可能要推迟些。” “我明白。”宋玉竹也不知为何,明明如今的裴钰跟过去也是一样的性子,寡言少语,人也比较安静,根本没有改变,她也应该早就习惯了,可她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受,总觉得她跟裴钰之间的相处有些问题。 裴钰对她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考虑得也很周到,即便此刻裴钰就在她身边,两人肩并肩并排走着,她却没有实感。 裴钰总像是若即若离的,她总有种抓不住他的感觉。 宋玉竹伸出手,握住了裴钰的手。 裴钰微微怔了片刻,任由宋玉竹拉住了。 宋玉竹感受到跟她的手完全不同的温度:“你的手很凉,是不是很冷?” “还好。” “都已经入冬了,你出门记得多加两件衣裳。” “嗯。” “我看你好像厚的冬衣比较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过两日去逛逛,帮你挑几件回来。” “还有,被子也该换了。你现在用的还是春秋的薄被子,我去给你换成鹅绒的,暖和又不厚重。” 裴钰道:“随你。” “对了,过去冬天的时候,我们最爱一起吃羊肉锅了,我明日自己去市场买些新鲜的羊杂回来,你晚上回来就能吃了,冬天还是要吃这个的”宋玉竹忽然叹了口气,“可惜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吃了。” “若是那一日你没有……” 裴钰打断了宋玉竹,声音有些冷:“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宋玉竹也是会看脸色的,见裴钰似乎有些动怒,立刻便闭口不谈,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 宋玉竹握紧了裴钰的手:“我有些冷,我们走快些,赶紧回去吧。” 两人还未走到府门上,远远地就看见府里的下人似乎是十分焦急地等在大门口,裴钰看到此景,直觉肯定是出了事。 看到他们出现,下人立刻跑上前来:“大,大人,不好了。” 宋玉竹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下人很是慌乱:“大人和宋姑娘离开不久,忽然来了好多人,说是大人你朝中的同僚,小的告诉他们大人出门去了,不在府上,可他们硬是要进去说在府里等着大人,小的也拦不住……” 裴钰很镇定,对宋玉竹说道:“你从后门进去。” 宋玉竹担心得问道:“你能应付吗?” “没事的。”既然接下了这个差事,他就肯定想到了有这一日。 不过,比他想象得要好些,这些人至少还是直接来找他的。 “那我走了。” “嗯。” 宋玉竹离开后,裴钰这才从大门进去。 一进院子,裴钰便看到了站了满满一院子的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裴大人,我们等你好久了。” 裴钰道:“各位大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来找我?” “裴大人心里清楚。” “既然如此,各位大人都先进里面去坐,这么冷的天,屋里暖和些。” 为首的一人哼了一声:“不必了。” 裴钰也不勉强:“那我也不强求了。” “那各位倒不如直接说明来意,我们就不必浪费时间猜来猜去了。” 其中一人道:“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开门见山了。” “裴大人最近好像在忙着查朝中官员的帐,不知道查出些什么来了。” 裴钰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他们当中不乏有为朝廷鞠躬尽瘁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元老,王侯将相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可以说是占了朝中官员的绝大多数,这种场面,恐怕除了皇上寿宴,很少有人这么齐的时候。 但这些人如今竟同时出现在他这一小小府邸,看来,查账这一事真是戳到他们的痛处了。 毕竟,为官多年,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 裴钰朗声道:“我奉皇上之命查户部的帐,当然如今在场的各位大人,自然也是要彻查的,查得如何,想必各位大人心里应该都有数,不然也不会深夜到此了。皇上那边我定是要有个交代的,这么多年,皇上对各位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国库空虚,各地又有灾情,正是急需银两的时候,若是各位能主动地帮些忙,那就皆大欢喜,我们都好交差。”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我自然不敢,不过我更不敢违抗皇命。” 其中一位年老的大人怒斥裴钰:“你一个小小的四品官,谁给你的胆子对老夫这么说话的?老夫在沙场杀敌,多少次差点命都没了,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今日竟敢借着皇上来压我了。” 裴钰不卑不亢,继续道:“我自然是不敢的,可皇上有令,我若不从,也怕丢了性命,所以我才劝各位大人,我们互相都配合些,我好交差,各位也不必这么晚了还来我府里,早些回去休息不是更好。” 另一人见裴钰这般,又开始哭穷:“我上有四位老人,下有几岁小儿,每年俸禄不过尔尔,哪还有多余银两。” 裴钰盯着这人,道:“张大人,我没记错的话,你在朝中任太府卿一职,掌管着朝中库藏出纳以及税收,管理整国和皇宫用度,宫中所用之物,无论是吃穿用度,都是要经由你手,由你决定,对吧。” 众人没想到裴钰对他们如此了解,听裴钰这么说,都不由得捏了把汗。 “没,没错,那又如何?” “张大人确定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他这个位置,这些年来从中中饱私囊拿了多少,大家都是心里有数。 见裴钰这般强硬,张大人想用郑王来压裴钰:“裴钰,你可知我是如何坐到如今位置的?” 他提醒裴钰,他身后是郑王,却殊不知裴钰正想着拿谁来以儆效尤,他便跳出来了。 “我不知,也不必知道,我只知道我身为皇上的臣子,为皇上分忧是分内之事,其余一概不在我的考虑之内。” 方才那位年长些的大人见裴钰软硬不吃,便道:“好,如你执意要查,那便带老夫转告皇上,从明日起,老臣告病。” 裴钰倒也不惧:“李大人为朝廷辛苦这么多年,若是想要告病休养,我想皇上肯定是会恩准的,那明日上朝,我便会向皇上转达李大人的意思,李大人明日便可开始休息了。” “你……” “还有哪位想要告假的,请一并告知我,明日上朝我一同转达,皇上正有开恩科取仕的想法,多些青年人进入朝廷,想必定会有些不一样的风气。”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也就给各位大人说明白了,明日酉时前,烦请各位大人将该交的东西交出来,若是过了这个时辰的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裴钰这一番话说完,对着身边的下人道:“送客。” 宋玉竹在屋内听着裴钰与院内众人的对峙,紧张得不得了。 见裴钰进来,这才放下心来,赶紧上前:“没事吧。” “没事。” “可你这般行事定会招来祸事,我……” “若不这样,是治不住这群人的,你这些日子还是先暂时避一避。” “那你呢?” “我自有分寸。” 第二日,裴钰便先去找了章昱。 他已料到他昨日那番话只是暂时震慑住了那一群人,可要他们主动交出银两来,肯定没这么容易的。 必要时候,他需要借助章昱手下的将士,来个敲山震虎。 章昱那边他已提前打过招呼了,章昱他爹是两朝元老,对朝廷忠心耿耿,虽郑王野心勃勃,可如今朝中多数兵权还掌握在章家手中,便还能安心些。 裴钰没想到自己一进章昱府中,却撞上了孟沅澄。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头靠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熟稔,孟沅澄嘴里在说些什么,而章昱耳朵凑到跟前,听得认真。 两人十分投入,甚至没有发现裴钰的到来。 裴钰冷着脸,一撩衣袍,在章昱旁边坐下了。 第二十二章 裴钰的脸上多了个明显的巴…… 见两人聊得开心,裴钰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插话。 到底是身边多了个人,章昱总算注意到了旁边的裴钰,回过头来,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钰余光瞥了一眼几乎被章昱挡住只露出一点侧脸的孟沅澄,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轻轻吹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答道:“你们聊得正高兴,自然不会看到我。” 孟沅澄也听到了裴钰的声音,跟着章昱的动作,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朝裴钰这边看了过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清坐在章昱身边的人竟是裴钰之后,孟沅澄立刻便将视线移开了。 裴钰敏锐地捕捉到了孟沅澄的这一小动作,没说什么,只是也跟着将视线收了回来。 看来孟沅澄跟章昱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地好。 以前没有在一起,如今是想旧情复燃吗? 裴钰能看出来,相比于沈子微,孟沅澄跟章昱相处起来更自在,也更舒服。 章昱他爹前些日子也就如今这事跟他通过气了,章昱见裴钰出现在此,知道一定是需要他出面的了。 “怎么,要我帮忙?” 裴钰点头。 “什么时候?” “应该是今晚。” 孟沅澄听着两人的对话,像是在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可听着又不像小事,孟沅澄实在好奇,但是她肯定不能去问裴钰,便转向章昱问道:“什么事?什么要你帮忙的?” “不该你管的,你好好把我们刚才说的事搞好就行了。” 孟沅澄一听章昱的语气就不爽:“你怎么说话呢?我好心帮你,怎么对你的恩人说话的。” “信不信我……” “行了行了,这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我回来再告诉你。”想到这些日子他跟林若宁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确实多亏了孟沅澄的帮忙,他可不想功亏一篑。 听章昱这么说,孟沅澄也就没继续揪着他不放,她今日来本来是跟他商量明日去见林若宁的,但如今裴钰来了,肯定是去不成了。 跟裴钰待在一处,虽还有章昱在,孟沅澄还是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算了,今日看来去不成了,我先走了,过两日再来找你。” 孟沅澄起身对着章昱说道,完全忽略了坐在章昱旁边的裴钰,把他当成了透明的。 裴钰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章昱,道:“快到中午了,是不是该用饭了?” 虽然章昱迟钝,但事到如今,他终于看出了孟沅澄与裴钰之间的不对劲。 两个人是互把对方当成了透明人,可是章昱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明明孟沅澄过去一直像跟屁虫似的一直跟在裴钰屁股后边跑,怎么今日看到裴钰就跟完全没看见一样,尽跟他说话了,一直没搭理过裴钰。 怪不得孟沅澄最近这段日子异常热心要帮着撮合他跟林若宁,他起初还没觉出什么,今日总算是搞懂了,肯定是被拒绝了。 想到这里,章昱忍不住高兴起来,他抬起头,冲着站起来正要离开的孟沅澄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孟沅澄狐疑:“你眼睛抽筋了?” 章昱:“……” 他干脆起身把孟沅澄拉到了角落:“你是不是被裴钰甩了?” 孟沅澄还没来得及反驳,章昱又摇头:“不对,不能说甩,因为我听说他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们都没在一起过。” “闭嘴!” 见孟沅澄脸都气红了,章昱想了下,还是没继续刺激她。 “这样吧,你这么帮我,我肯定也不会看着你这么可怜兮兮一个人,我手下的将士多得是,你说说你喜欢哪种的,我马上帮你安排,个个都身强力壮孔武有力,肯定比裴钰这种小白脸书生强得多。他虽然看着还行,可说不定多虚呢。” 见孟沅澄一直不说话,章昱拍了拍孟沅澄的肩:“有什么条件你只管说就是了。” “喂,你怎么了?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我说的是真心的。” 孟沅澄忽然抬腿一脚踹向了章昱,章昱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没什么防备,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孟沅澄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章昱,觉得不解气,又踢了他几脚。 章昱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松了口气,还好刚才那么丢脸的样子没有被林若宁看到:“你怎么这么粗鲁?” “你这么爱做媒怎么不去当媒婆?” 两人的动静有些大,被坐在外边的裴钰听到了。 裴钰本想着来看看,可又觉得自己若是去了,又显得很沉不住气,到底还是没有动。 “我这是好心。” “用不着你好心。” 说完,孟沅澄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章昱也跟着孟沅澄过来了,回到桌边坐下,忍不住抱怨道:“女人真是麻烦。” 裴钰盯着眼前杯中的茶叶,没应章昱的话。 裴钰与章昱在府里等了一下午。 裴钰倒是还好,坐得住,可章昱就不同了,他没有裴钰那么好的耐心,从中午过后他便一直陪着裴钰等在后院,也不知在等些什么,在这期间他无数次地问裴钰,他们究竟要等到何时,裴钰也都不说清楚,只说再等等。 章昱实在是无聊,变着法地找话题跟裴钰聊,可两人的性情确实相差太多,他是闲不住的人,而裴钰又是惜字如金十分冷淡,即便章昱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跟裴钰处好关系,却没有什么效果。 “我平日就喜欢去骑马,闲的时候,就在府里练练功,你一般都干什么?” 裴钰盯了章昱一眼,没回答。 章昱继续又道:“我看你这么瘦,一定是经常坐着,这样很不好的,要不我教你一套拳,你平日可以练练,强健身体”章昱伸手在裴钰手臂上捏了捏,有些意外,“原来你没我想得那么瘦弱,不过你要是跟着我再练练,一定更好。” 裴钰抽回自己的手臂:“不必了。” 章昱:“……” 看来他要活跃气氛的想法是不能实现了。 通过跟裴钰这么一下午的接触,他实在不懂孟沅澄的品味,裴钰这么一个闷葫芦,到底是哪里好了。 他不知道,裴钰此时内心的想法跟他是差不多。 裴钰也不懂,章昱这般毛躁话又多的男人,孟沅澄到底是看上他哪里了。 等到太阳落山,天渐渐黑了,裴钰估摸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这时一人穿过院子,走到裴钰身边,道:“大人。” “如何?” 这人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回去吧。” “是。” 这人离开后,裴钰起身,准备往出走,见章昱还坐着,回头道:“走吧。” “去哪?” “该你发挥作用了。” 裴钰早已想到这群人是不会有人愿意当这第一人的,所以,那便只能让他来当这个恶人了。 不对,应该是让章昱来。 章昱感觉到裴钰的眼神:“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总觉得是不怀好意。 “没什么。” 在去张承府里的路上,裴钰将如今的情况大概地跟章昱说了一遍。 他知道章昱是个急性子,跟他完全不同,既然他温和的方式不起作用,就只能让章昱接手了。 两人带着官兵一赶到张承府上时,裴钰刚想要说话,只见章昱一挥手,一群人立刻冲了进去。 裴钰:“……” 祈云殿内,孟沅澄本还在睡着,却被匆匆忙忙闯进来的小云吵醒。 “公主!” 孟沅澄睡得正香,可小云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她,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 “什么事?”孟沅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了起来。 “朝中出大事了。” “这又关我什么事?” “跟裴大人有关。” 听到裴钰的名字,孟沅澄立刻清醒了。 “你说什么?” “昨夜裴大人和章小将军带着一队官兵闯进太府卿张大人的家里,当场列举了张大人这么多年来中饱私囊,还有收受的贿赂,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听说裴大人念了十几条,张大人便扛不住自己招了。” “张大人府邸都被封了,全府上下都一并被带走了,说是要听候发落。” 孟沅澄知道裴钰做这事肯定是有人撑着,想来也就只有她父皇了。 原来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做这事。 虽说清理朝政是好事,可裴钰这么做,无疑也给自己树了不少敌,往后他在朝中行事更难了。 想到这里,孟沅澄又忍不住嫌弃自己,裴钰如何,又何需她去操心。 裴钰这一举确实是很有效果。 朝中上下,大家都心知肚明张承是郑王扶上去的人,如今裴钰连他都敢动,看来这次确实是下了决心要整治朝政。 都已这样,其余人也不再硬抗了。 一时间,所收缴的银两珠宝价值高达百万两,尽数纳入国库。 皇上也并未将此事昭告天下,主要是此事牵扯甚广,若真要追究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皇上此举也不过是想充盈国库,顺便敲打敲打这群人,象征性地罚俸半年便了结了此事。 这也算是一大喜事,恰逢孟沅澄十九岁生辰,借着这名义,肃宗在宫中大摆筵席,邀百官同庆,十分盛大。 夜里,歌舞升平,孟沅澄看着厅内推杯换盏的众人,忽然觉得有些烦闷,看了看四周,似乎也没人注意到她,便起身一个人出去了。 孟沅澄走到御花园内,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了。 她方才也喝了些酒,本身有些醉意,如今被冷风一吹,倒还舒服了不少。 突然,孟沅澄感觉到身上多了件衣物,回头一看,居然是沈子微。 沈子微在孟沅澄身旁坐下:“很意外吗?” “没有。”孟沅澄摸着披在身上的袍子,“这段日子都没见到你。” “刚到任,要交接的事比较多,忙了些。” “嗯。” “这么久没来见你,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沈子微注视着孟沅澄的眼睛,很温柔:“上次你说考虑的,我不想干扰你,也不想给你负担,但是我也不想等得太久,所以,你考虑清楚了吗?” 孟沅澄听着沈子微的话,这一刻,她突然想清楚了。 确实是因为有了这一段日子,她想得更明白。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么长的日子不见沈子微,她甚至都没有记起他来。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很轻松,很开心,可是没有他的时候,她也不会想他,这已足够让孟沅澄认清自己的心了。 她可以把沈子微当作很好的朋友,但从来不可能是喜欢的男人。 见孟沅澄沉默这么久,沈子微也明白了。 “我明白了。” 孟沅澄有些诧异地抬头望着沈子微,沈子微脸上带着笑:“不必为难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孟沅澄的声音很低:“对不起……” “说对不起做什么,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接不接受由你决定,没有人要求你必须接受我。” 沈子微这么说,孟沅澄更加觉得难受。 “你越这么说我越难受,要不然你跟我提点什么要求,我一定会满足你的,这样我好过一点。” 沈子微想了想,对着孟沅澄道:“那抱一下吧。” “嗯。” 沈子微都觉得自己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了,没想到孟沅澄忽然站起来,抱住了沈子微。 “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们没缘分,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 沈子微轻轻回抱住孟沅澄:“好。” 宴席上,裴钰注意到孟沅澄悄悄离开。 他也不知为何,便跟了出来,刚走到御花园,没想到就让他撞上这一幕。 孟沅澄跟沈子微亲热地抱在一起,看上去如胶似漆。 沈子微松开孟沅澄:“要回去了吗?这里冷。” 孟沅澄却摇头:“我喝了不少酒,头还有些晕,就在这里坐会,清醒清醒。” “你回去吧,我自己待在这里就行。” “可以吗?” “没事的。” “那,好吧,我先过去了。” 虽然他很想陪在孟沅澄身边,可两人方才才说清楚,他如今要是不顾孟沅澄的意愿留在这里,似乎是惹人烦了。 “嗯。” 沈子微离开许久,孟沅澄的酒意也散得差不多了,她便起身往回走,没想到才走出没几步,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强硬地把她拉到了角落。 孟沅澄刚要呼救,眼前人出声了:“是我。” 孟沅澄微怒:“你这是在干什么?” 裴钰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只是看到她跟沈子微抱在一起,他的行为就完全不受控制,等着沈子微离开,等到只有她一人,眼看着她要走,手上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将她拉了过来。 “你不是跟章昱在一起吗?为什么又能跟沈子微抱在一起?你这样做,章昱知道会怎么想?” “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地多喜欢我,没多久便转向章昱了,如今又跟沈子微抱在一起……” 裴钰的眼神跟往日完全不同,太过热切,像是密密的网,裹得她喘不过气来。 孟沅澄将头偏到一边,想躲开裴钰的视线。 没想到裴钰却又扶着她的脸,硬是将她转了回来,要她看着他。 孟沅澄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裴钰甚至让她有些害怕,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你喝多了吧。” 裴钰似乎没听见孟沅澄的话,继续说道:“还以为你多真心呢,结果也就是如此而已,在我这里得不到回应,你就立刻转向其他男人,你是不是真的只是想要男人围着你转而已……” ‘啪’地一声,裴钰的脸上多了个明显的巴掌印。 孟沅澄平日清澈的眸子中如今满满的都是怒意:“是又如何,那都……” “唔……” 孟沅澄的话没说完,因为裴钰忽然一偏头,便亲了上来。 第二十三章 三合一 孟沅澄未说完的话全都淹没在了裴钰的吻中。 这突然的亲吻让孟沅澄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全是浑沌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了,浑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就被抽了干净。 她什么都做不了,逃不开, 也躲不开裴钰密密的吻, 他的吻来得这般热烈,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托住孟沅澄后脑的属于裴钰的手, 还有孟沅澄完全不能忽视的属于裴钰的气息,这一切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孟沅澄在裴钰怀里挣扎起来, 想要挣脱,想逃开裴钰的怀抱,可裴钰却捧着她的脸, 更深地吻了下去。 一直被擒住的双手如今解脱出来,孟沅澄用力地在裴钰胸膛一推,连着退后几步,终于躲开了裴钰令人头昏脑胀心乱如麻的亲吻。 孟沅澄抬手用力地用袖口擦着自己的唇,瞪着裴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你疯了!!!” “你在干什么?!” 裴钰今日的所作作为让孟沅澄太过震惊,她从未想过,裴钰竟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来。 裴钰盯着孟沅澄, 眸中越来越黯。 孟沅澄脸上泛着红潮, 因为方才的亲吻, 唇也微微有些肿,原本清亮的眼眸中如今蒙着一层水雾,看上去委屈得不得了, 明明都要哭了,却又还倔强地要瞪着他,似乎是非要找他要个说法。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明明都有自己的未婚妻了,你要亲的人该是她”孟沅澄顿了顿,鼻子一酸,语调都变了,声音小了不少,“你是把我当成她了吗?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就因为她一直放不下他,所以他就能这么肆意地欺负她吗? 孟沅澄转身就要离开,她怕再多待一刻,眼泪都要忍不住。 听着孟沅澄带着哭腔的一句句问话,裴钰依旧沉默着,他还从未见过她这么委屈的样子。 裴钰上前两步,伸手想帮孟沅澄擦去眼下的泪,手还未碰到孟沅澄就被一把打开:“滚开!别碰我!” 裴钰却不理孟沅澄的抗拒,擒住了孟沅澄的手腕,将孟沅澄拉到身前,低头注视着孟沅澄,顷刻间又吻了下去。 两人双唇相触的那一刻,孟沅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裴钰……他到底怎么敢这么做的? 孟沅澄的双手被裴钰擒住,对着裴钰又踢又踹,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唔……放……” “嘶……” 感觉到唇上一痛,裴钰松开了孟沅澄。 孟沅澄狠狠地推开了裴钰,往后退了许多,看向裴钰的眼神里尽是防备。 裴钰今夜太奇怪,孟沅澄不懂,他为何会突然地对她做出这种事来。 他那么喜欢宋玉竹,对宋玉竹一往情深,他又怎么能背着宋玉竹对她做出这种事来,他把宋玉竹当什么,又把她当什么。 “你疯了!宋玉竹知道你这样对别的女人吗?她知道了会怎么想?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那你呢?我亲你,你又是什么感受?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孟沅澄顺手抄起手边的杯子就向裴钰砸了过去,裴钰不闪不躲,任由杯子砸中他,在他胸前变成了碎片。 “你混蛋!”孟沅澄怒上心头,故意说着反话,她绝不要在裴钰面前认输,“是啊,我有感觉,好歹我也喜欢过你,亲了肯定有感觉的,以前追你的时候,什么好都没得到,如今亲这一次,也算值了,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 “不过现在你没机会了,我不喜欢你了,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男人围着我转,至少跟他们在一起,我很开心,他们都是哄着我讨好我的,从来不逆我的意思,每一个都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 裴钰眼中一暗,走到孟沅澄跟前,扶着她的脸,低头,又要再亲上去。 “滚开!!!” 孟沅澄一把推开了裴钰,一巴掌过去,裴钰的脸被打得偏到了一边,原本的掌印还没消,如今印记又更深了些。 孟沅澄愤愤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裴钰盯着孟沅澄离去的背影,薄唇紧抿,眼眸微敛,看不出是何表情。 今夜皇上设宴,她又不能一起跟着前去,便在府里等着裴钰。 本来裴钰还未回府,宋玉竹倒也不觉得奇怪,但如今已快到亥时,裴钰还迟迟未归,宋玉竹有些不安,因为同去的其他大人听说早已回到府里了。 宋玉竹坐在厅内,心神不宁,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院内的动静,她立刻起身往院里去了。 果然是裴钰。 见裴钰身形很稳,脚步也不显虚浮,看上去并未醉,很清醒。 “怎么这么晚?” “有些事耽误了,所以晚了点。” 宋玉竹暗中观察着裴钰的神色,不想去看到了他左脸上明显的红印。 “你的脸怎么了?”宋玉竹伸出手去,在还没碰到裴钰的脸时,便被裴钰躲开了。 虽然裴钰闪避的动作并不明显,可宋玉竹还是感受到了。 “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见裴钰此时的状态,宋玉竹也没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宋玉竹转身看着裴钰的背影,沉吟不语。 裴钰一定有事没告诉她,但如今这情形,她肯定不能逼他,那样可能会适得其反,不仅问不出什么,还会让他对她生出些不耐烦的情绪来。 第二日,裴钰一开门,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宋玉竹,她手中的托盘上放了一只碗。 “你醒了?” 宋玉竹越过裴钰,径直进了屋里。 “有什么事?” “没有啊。” “你在门口等很久了?” “还好。” “我让厨房给你煮了粥,你昨夜喝了不少酒,肯定难受的,喝些白粥会舒服些。你平日忙,经常连按时用饭都做不到,这样下去对身子也不好,既然最近事情都忙完了,不如找大夫来开些调理肠胃的药,我每日陪着你吃饭,好好养养。” 裴钰盯着宋玉竹许久,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宋玉竹停下手里的动作,忽然笑了笑,望着裴钰:“被你发现了,果然瞒不住你。” 可宋玉竹说出的话让裴钰有些意外。 “想问你什么时候陪我出去逛逛,你许久没陪我了。” 宋玉竹当然知道裴钰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若是她问了,裴钰是一定会说实话,可她害怕了,她不想知道裴钰脸上巴掌印的真相,因为直觉告诉她,那一定不是她想听的答案。 “你……” “好了,你先吃,我想起我还有点事要做,我先走了。” 第二日早晨,还不到辰时,孟沅澄躺在床上,自然地就睁开了眼睛。 孟沅澄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躺着,直愣愣地望着上方。 有那么一瞬,孟沅澄有些恍惚,她竟分不清昨夜的事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若说是梦境,可她的记忆太过真实,但孟沅澄又不敢相信裴钰昨夜真的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孟沅澄将手放到唇上,轻轻抚过,唇上的触感提醒着她,昨夜的事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可是,孟沅澄不懂,到底是为什么。 “啊啊啊……” 小云听到孟沅澄的叫喊,立刻便闯了进来。 “公主,怎么了?” 小云一进寝宫,看到的就是孟沅澄盯着一头乱发十分苦恼的模样。 “公主,你没事吧?” 孟沅澄抬起头,有些幽怨地望向小云:“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裴钰这个混蛋,到底为什么敢这么对他。 他对她胡作非为,反倒弄得她这么心神不宁焦躁不安,到底凭什么啊! “那……公主,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哦……好吧。” 孟沅澄思来想去,总觉得心里过不去,这事憋在心里太难受,她要找个人说出去才行。 这些日子帮着撮合章昱和林若宁,一来二去,孟沅澄也跟林若宁熟悉不少,不如便去跟林若宁聊聊。 “帮我去准备衣服,我要出宫。” 孟沅澄去见林若宁自然也没忘记章昱。 在去林府之前,她先去了趟章昱府上。 章昱最近这段日子忙着跟裴钰处理朝中这些事,也是许久没有空闲,更没有机会见林若宁,两个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可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孟沅澄刚到章昱府上,就撞上了正要出门的章昱。 “你要去哪?” “你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孟沅澄是好奇,章昱则是对孟沅澄的出现有些惊喜。 “你这是要去哪?” “我要去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 章昱有些别扭,望着远处:“你觉得呢。” 孟沅澄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了,她一把抓住章昱的胳膊,道:“走吧。” “去哪?” “去见她啊!” 章昱有些奇怪:“你怎么比我还心急的样子。” “呃……你这么久没见她了,不想见她吗?你们好不容易才变得熟悉一些了,你可得把握这个机会。” 听孟沅澄这么说,章昱的注意力便立刻转移到了林若宁身上,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我们赶快去。” “我听说最近有另外一个男人对她示好,虽然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可她好像就喜欢这种假正经的男人,万一被这个男人骗了怎么办。”章昱顿了顿,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她喜欢的类型好像就是裴钰那种文邹邹的小白脸,我这种这么有男人味的男人她竟然还觉得野蛮。” 章昱瞥了一眼孟沅澄:“你们都是什么烂品味,我这种这么伟岸英武的男人不喜欢,偏偏喜欢裴钰那种人。” 经过昨夜的事,孟沅澄对裴钰可是一肚子的气,可章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在孟沅澄面前又提起了裴钰。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孟沅澄瞪了章昱一眼,“废话那么多,怎么在若宁面前就说不出来了,真是没用。” “你……” “我有说错吗?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天都黑了。” 三人坐在桌前,气氛看上去十分融洽。 可再仔细看,只有孟沅澄与林若宁聊得开心,在一旁坐着的章昱就没那么高兴了。 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了。 章昱郁闷地看着一旁欢声笑语的两人,再看看自己,像是完全被遗忘了的角落,凄凄凉凉。 “菜上来了,先吃点东西吧。” 孟沅澄瞥了一眼章昱,道:“吃你的吧。” 章昱:“……” 这到底是谁在帮谁啊,她倒是跟林若宁打得热火朝天,他不停地给她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她压根就不搭理他。 来这坐了这么久了,他是一句话都没插上,跟林若宁说的话不超过两句。 章昱实在忍不了了,拉起孟沅澄走到角落,低声道:“喂,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 孟沅澄有些懵,一时间没体会出章昱话里的意思:“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你来是帮我的还是自己玩的?” 章昱斜眼瞧着孟沅澄,他早该知道的,她就根本不靠谱。 “哦!”孟沅澄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她还要帮章昱,可是她自己也还有话没跟林若宁说完呢。 孟沅澄看了眼章昱,只能先把他打发走了。 “嗯……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我们方才过来的时候,她看了好几眼路边小摊卖的冰糖葫芦,你就不知道去买来给她?” 章昱狐疑:“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孟沅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明你不上心啊,你看看你,这样怎么能追到姑娘呢?” 见章昱站着不动,孟沅澄又催促道:“赶快去啊,这可是你表现的机会。” 章昱愣了半响,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照孟沅澄的话去做了。 章昱离开后,孟沅澄这才回到林若宁身边。 林若宁望着章昱的背影,问:“他去做什么了?” “好像说是去买什么东西,别管他了。”如今包厢内只剩孟沅澄与林若宁两人,孟沅澄纠结许久,看了林若宁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林若宁是十分聪慧的人,自然也看出来了:“怎么了,你有事要说吗?” 孟沅澄想了许久,终于开口:“就是……” 话到嘴边,孟沅澄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毕竟也不是什么能畅所欲言的话题,要她自己说,还是有些难为情。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她之前一直很喜欢一个男人,但是那个男人一直没给她回应,后来她才知道,他一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从这以后她就没怎么去找那个男人了,但是那个男人居然主动来找她了,还亲了她,你说这算什么?” “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回应过她吗?” 孟沅澄想了想,似乎一次都没有:“没有。” “那她对那个男人如今是什么想法呢?” 孟沅澄沉默了。 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虽说知道该及时抽身,不要再做无意义的挣扎,可从十二岁第一次见面,到一年前再次相遇,这么久的感情,如何是能说不喜欢就立刻放下的。 林若宁其实早已看出孟沅澄所说的朋友就是她自己,可孟沅澄不说破,她自然也不会去戳穿,便只当真的有那个朋友。 “她还喜欢他?” “感情这回事又不像是别的,哪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 听孟沅澄这么说,林若宁是确定了,她对那个男人确实是还有感情。 说起来她跟孟沅澄相识还是因为那日孟沅澄偶然帮了她,虽然两人性情相差甚多,可也不知为何,就是一见如故,这么一来二去,经常见面,也就熟悉了起来。 林若宁常年待在家中,很少出门,相熟的朋友也没有几个,如今认识孟沅澄,她自然是高兴的。 如今看孟沅澄这般苦恼,她也是想帮上忙的。 “那她为什么苦恼?” “明明那个男人有了未婚妻,跟未婚妻感情很好,并且过去从来没给过她希望,如今他们都要成亲了,他却反倒来招惹她。” “依你这么说,我倒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值得她多喜欢。你都说了,他都要成亲了,却还对她做出这种事来,这又置他未婚妻于何地?” 孟沅澄喃喃道:“是啊,可人心是不受控的,明明知道他是个混蛋,却还是不能狠下心来彻底忘记。” “若不放弃,又能如何,难不成要硬缠着他,这样只会让人生厌,自己也丢了尊严,还让外人不耻。” “怎么可能!” 林若宁点头:“对啊,你都说不能做这种事的。” 孟沅澄双手托腮,苦恼极了。 说来说去都怪男人。 这时,门被推开,是章昱回来了。 章昱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十分不自在。 林若宁也奇怪:“你喜欢吃这个吗?” 说起来林若宁虽跟章昱见过几面,可孟沅澄只简单介绍章昱是自己的远房表弟,其他的也并未细说。 两人每回见面时,章昱总是会跟着一同前来,起初林若宁还有些不习惯,可章昱倒也不是多言的人,总是安静地听着她们讲话,也没有不耐,所以林若宁倒也没怎么介意章昱的存在。 不过她没想到孟沅澄听到她对章昱的评价时,表情很是奇怪,还笑了起来。 林若宁自然不懂,但孟沅澄只是笑,但也不说原因,搞得林若宁还有些忐忑。 她哪里知道,章昱不是自己想安静,只是在她面前装模作样而已,还有,他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插不上话而已。 一听林若宁的问话,章昱就反应过来了,孟沅澄这是耍他呢。 他偷偷瞪了孟沅澄一眼,恨不得把手里的冰糖葫芦塞进她嘴里。 孟沅澄自知理亏,心虚地避开了章昱的眼神。 章昱手里拿着两串糖人,这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孟沅澄起身,走到章昱面前,接过了冰糖葫芦,对着林若宁道:“就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爱吃这种小孩喜欢的东西。” 章昱:“……”他都不知道孟沅澄到底是来帮他还是来拆台的了。 现在用冰糖葫芦堵住孟沅澄的嘴还来得及吗? 眼见章昱脸越来越黑,孟沅澄终于不再捉弄他了。 “我说着玩的,是我想吃了,方才路过的时候没有买,一直心心念念的,所以才让他帮忙去买的。” 孟沅澄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了林若宁:“尝尝。” “不用了。” “试试吧,好歹他也跑了这么一趟,别浪费了。” 这么说了,林若宁也不好再推辞了。 章昱阴沉着脸在孟沅澄身边坐下,小声道:“你耍我呢,我堂堂一个将军,统领数万士兵,你骗我给你去买糖葫芦?” “又不光是我吃了,你的心上人不也吃了吗?你这一趟跑得也不亏了。” “……”孟沅澄这么说,他好像还真的不好反驳。 “好了好了,我待会就消失,给你个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章昱现在对孟沅澄的信任度已经降到极低:“真的?” 孟沅澄拿出三张票,在章昱面前晃了晃:“看到没有?这是京城最近几个月最火的戏法表演的门票,很难买的。” 章昱接过孟沅澄手中的门票,翻来覆去看得仔仔细细,又道:“真的假的?” “不要算了。”孟沅澄说着要把票收回去,章昱立刻抽回了手。 章昱十分嫌弃地看着孟沅澄:“不过我跟她去看,怎么有三张票?你还要跟着去?” 林若宁在一旁也注意到了孟沅澄跟章昱一直在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看两人动静不小,她也问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孟沅澄冲着林若宁笑了下:“没什么,我买了三张变戏法演出的门票,带你们一起去看。” 章昱偷偷踢了孟沅澄一脚,给她使眼色。 ‘你怎么还要跟着一起去?’ 孟沅澄也瞪了回去。 ‘我买的票,我还不能去了?’ 林若宁见两人四目相对,又不说话,可眼珠倒是转来转去,眼神变个不停,有些奇怪:“你们这是怎么了?” 章昱回头,对林若宁道:“没什么,活动活动眼睛。” 林若宁点点头,心道这可真是一对奇怪的姐弟。 “那我们现在要出发吗?” 孟沅澄道:“当然了,赶快走吧,不然就赶不上了。” “好。” 出了酒楼,三人本是并排走着,可章昱突然拉住孟沅澄,跟林若宁隔开了些距离,小声道:“你不会真要跟着去吧。” “放心吧,待会到了门口,我找个借口先离开,让你们俩进去,我就不出现了,这样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 孟沅澄说到做到,到了门口时,随口编了个借口,让林若宁跟章昱先进去,林若宁却不愿。 “我陪你去吧。” “……”要是林若宁陪着她,她编这个借口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所以她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不用了,我去去就回,你们先进去,马上要开始了,错过表演就可惜了。” 这时一旁验票的人也催促道:“你们还进不进了?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 孟沅澄赶紧道:“行了,你们快进去,我一办完事就进去找你们。” “嗯,好吧。” 看着两人进到场内后,孟沅澄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好在这场外还设了休闲区,孟沅澄还能坐着喝茶休息消磨时间。 为了给章昱和林若宁创造机会,孟沅澄虽说买了三张票,可给章昱和林若宁的两张座位是挨着的,她自己的则是单独的位置。 其实这样买还有一个原因,虽然不要当多余的那个人,但是这处的表演确实是很精彩,即便不能跟着他们一同进去,但是等到表演了一阵后,她还能自己再进去,这样不会被林若宁发现,又能看了表演,一举两得。 孟沅澄想得很好,可事情却不按她所想的发展。 在场外休息了差不多一刻钟,孟沅澄拿着自己的那张票准备再进场时,却被拦在了门外。 “现在不能进了。” “为什么?” “已经开场了。” “所以呢?我有票。” “开场一刻钟后就不能进场了。” 孟沅澄怒了。 她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么憋屈的事,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她。 她真金白银买的票怎么就不能进去了,若是这人不给她解释清楚的话,这个场子也别想再开下去了。 “凭什么不能进,我这票是假的?” 孟沅澄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虽然生气,还是耐着性子想问个清楚。 “你仔细看看票上左下角的小字。” 孟沅澄拿起票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一行小字。 字体十分小,若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开场一刻钟后不得再入场’ 孟沅澄:“……” 这一肚子的气突然没地方撒了,他们好像也确实提前告知了这事,她若闹下去,似乎也不占什么理。 孟沅澄将手中那票一扔,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待孟沅澄出了园子,从角落走出一人,穿一身黑衣,对着孟沅澄行了个礼,恭敬道:“公主,需要属下去……” 孟沅澄摇头:“算了。” 若把事情闹大,恐怕是毁了章昱跟林若宁独处的机会,园中其他买票进去的人也会因此受影响而看不了演出。 再者,即便如今她再进去,也早已没了方才的兴致了。 “那公主如今想去哪里?” “我随便逛逛吧。”正好也能等章昱跟林若宁出来。 孟沅澄回头看了眼,想说的话又咽了进去,本想说让他跟着她一同走走不必躲到那么远处,没想到转个身,人就不见踪影了。 孟沅澄顺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河边围了不少人,吵吵嚷嚷,她走到跟前,只见一个姑娘坐在桥上,看着十分危险。 孟沅澄从围在最外圈的人跟旁边人说的话,对眼下的情形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是这姑娘的一直喜欢的男人突然要娶别的女人了,她想不开,便闹得要跳河。 坐在桥栏杆上的姑娘满脸都是泪水,披头散发,如今这么大冷天的也只穿了一件单衣。 站在最里边的一对夫妇应该是她的爹娘,可他们稍微想要靠近些,就被姑娘威胁着要跳下去而一直不得接近那姑娘。 姑娘泪眼朦胧地看着四周围观的人,目光涣散,喃喃道:“刘元呢,我要见他!” “赶快让他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在场的似乎有她的亲朋,十分焦急,一人立刻安抚道:“我们已经去找他了,你再等等,千万别冲动!” 另一人赶紧道:“是啊,他马上就来了,你千万别做傻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还怎么见得到他?” 只见那姑娘几乎是泣不成声:“他不要我了!我们曾经的那些誓言,那些承诺,他全都不要了,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他明明承诺要娶我的,如今却要娶另外一个女人……” “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孟沅澄看不下去,对着她道:“难道你的人生就只有爱情吗?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都不在乎吗?” “你不想想生你养你的爹娘?你看看他们,你就忍心看着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养你这么大,不求你有多大成就,只想你过得好些,你倒好,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 旁边有人赶紧来拉孟沅澄:“哎,你别再说了,别刺激她,万一她真跳下去怎么办?” 孟沅澄不理这人,继续道:“你想想,你要是死了,这个男人会记得你吗?根本不会,知道你为他死了,顶多想起来会觉得有些可惜,你的死还会成为他日会吹嘘的资本,你知道吗,以后在酒桌上,说起你来,就是个为他跳河的愚蠢女人,用来衬托他,说自己年轻时多抢手,他压根不会记得你的好,甚至连你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而你的父母呢,就会凄凉孤苦地过完下半辈子,或许死了都没人知道。而那个男人,儿女成群,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姑娘冲孟沅澄大声道:“你根本不懂,我那么喜欢他,他说变心就变心了,没有他,我就是活不下去。” 孟沅澄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从没想到还会遇到这么固执说不通的人。 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一点作用都不起。 “好吧,就算你现在死了,又有什么用?能得到什么?” “我要他来见我,我要他娶我……” 这时,人群中突然涌动起来,从外边进来一人,看到这个男人,那姑娘立刻激动起来。 “你终于来见我了。” 男人一脸的不耐烦,望着她:“你叫我来干什么?” “我问你,你是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吗?你忘了你当初对我说的话吗?” 男人十分肯定:“是,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也闹够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觉得丢人吗?”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别再纠缠我了,我不喜欢你,我有未婚妻,你这么做对我们来说很困扰,你明白吗?” “可是明明是我们先在一起的。” 男人已经没什么耐心了:“那又怎么样?我们没成亲,我当然可以选择别人。” 姑娘哭得厉害,站了起来,周围一众人看得惊心,生怕她就此掉下去。 男人却根本不在乎,转身对着身后一人道:“我能说的都说了,她想不通我也没办法了,我来这里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未婚妻不高兴,就这样吧,我走了。” 眼见男人要走,那姑娘转身对着河面就要跳下去,在她要落水的一瞬间,一只手伸出来拽住了她。 孟沅澄整个人都趴在了桥栏上,死死地拽住了她,没想到她还一直地挣扎,孟沅澄都快脱力了,忍不住吼道:“你想死也别把我带下去。” 好在这时田川及时出现,一把将她拉回了桥上,孟沅澄也跟着瘫倒到了地上,仔细一看,手腕都被磨破了,出了些血。 孟沅澄自小养尊处优的,更是从没做过这种事,方才人命关天,没怎么觉得疼,可一直是忍着的,如今人救回来了,她才觉得手上的伤口这么痛。 那姑娘被救回来,一旁的亲朋立刻上前去了,孟沅澄看着这一幕,也安心不少。 “公主,属下送您去医馆。” 孟沅澄点头。 到了医馆,包扎的时候,孟沅澄才开始担忧起来:“大夫,这不会留疤吧?” “不会,就是点皮外伤,帮你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了,要不了两日就能痊愈了。” 孟沅澄这才放心下来,她可不想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 看完大夫拿了些药,孟沅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没办,问田川:“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田川提醒道:“章小将军和那位姑娘还在……” 孟沅澄这才想起,差点把他们俩忘了:“如今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申时了。” “还好,我们现在过去的话,还能赶上。” 孟沅澄手上还缠着纱布,虽然伤口不大,可还是严严实实地在手上缠了一圈,看上去有些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严重的伤。 如今孟沅澄受了伤,田川自然不敢离得太远,就跟在孟沅澄身后,生怕再触些闪失。 虽然公主没怪罪于他,可深究起来,毕竟公主是在他的保护下受的伤,无论如何,她都是难辞其咎。 “是属下保护不力,恳请公主降罪。” “这又不是你的过错,我罚你做什么。”孟沅澄举着自己的手,仔细瞧着手上的纱布,“行了,我说没事就没事,这事就翻过去了,别再提了。” “是。” 孟沅澄没想到的是,她刚一走出医馆,不知从哪出来一人,突然上来抱住了她。 第二十四章 今天河边这里可真热闹 孟沅澄被紧紧抱住, 脸埋进了这人的怀里,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只知道抱住她的是个男人。 孟沅澄能感觉到这人浑身上下全湿透了,不知是从那条河里才爬起来的, 脸靠在这人湿淋淋的胸口, 她甚至觉得喘气都有些困难。 “田……” 孟沅澄含含糊糊地想要喊田川救她, 她觉得这人再不松开她的话, 她就要窒息而死了。 田川本是跟在孟沅澄身后,看到这一幕后, 他也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想要上前拉开这人,可在看清这人的模样后, 他又犹豫了。 因为这人正是裴钰。 在孟沅澄快要被憋死的前一刻,紧锢在她腰间的力道终于消失,孟沅澄气息不匀,这才有机会抬头看清眼前的人。 “你没事……” 裴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孟沅澄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你是不是觉得我把昨日的事都忘了啊?还是你觉得任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有脾气的吗?” 方才劝那个寻短见的姑娘,孟沅澄说出那番话后, 自己忽然也明白了。 原来是旁观者看得最清。 她与那姑娘的处境本质又有什么区别呢。 同样是她喜欢的男人要娶别的女人,不过不同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从来对她有过什么承诺。 说起来, 她比那个姑娘还幸运些。 至少从来没有过期待, 自然也不至于那么伤心。 她也不懂, 为何在她要彻底放下的时候,裴钰又会突然地这样对她做出些她都难以理解的行为。 就像是昨夜,还有如今, 他这又算什么。 “你是仗着我喜欢你,就觉得可以对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你有未婚妻,感情还很好,如今又这样对我纠缠不清,算什么?” “好,即便我如今还喜欢你,你要么就彻底跟宋玉竹分开,跟我在一起,要么就离我远点,做好你身为她未婚夫该做的,做到对她的忠诚,这样我至少还不会觉得我曾经的眼光有多烂。你这样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是不是太贪心了,我也没有喜欢你喜欢到愿意陪你玩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游戏这种地步。” 裴钰盯着孟沅澄,瞳中幽深一片,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见裴钰一直没有反应,只是紧盯着自己,孟沅澄这才发现他的古怪。 他浑身上下湿了个透,连发梢都在滴着水,头发也十分凌乱,靴子上有不少泥水,连衣摆处也溅上了不少泥点。 确实是很奇怪。 从认识裴钰起,他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样子,孟沅澄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对于孟沅澄的指责,裴钰一言未发,最后看了孟沅澄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 孟沅澄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毕竟有关心他的人,她又凭什么去做别人该做的事。 棠梨园这边,章昱和林若宁从演出开始直到结束都未等到孟沅澄。 他们方一进场落座后,两人两侧均还有空着的位置,林若宁是等着孟沅澄进场,可随着提醒演出开始的锣鼓响了最后一声,孟沅澄还是未出现,林若宁身边的最后一个空位也有人落座了。 林若宁见这人在她身边坐下,恐这人是找错了位置,便小声提醒道:“请问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那人一脸疑惑,拿出自己的门票又仔细看了看,再往后看一眼自己凳子上的号牌,对林若宁道:“没有啊。” 他将手里的票递给林若宁:“你看,壹排陆号,没问题吧。” 林若宁看了一眼,确实是没错的。 但章昱隔壁的空位也已有人坐下了,那孟沅澄又坐在哪里呢。 见此时情况,章昱已经明白了。 孟沅澄定是只买了他与林若宁挨着的位置,自己便随便买了张,自然是离他们越远越好。 章昱偷偷往后扫视一周,却没发现孟沅澄的身影,他不禁暗自高兴,没想到她倒还躲得隐蔽。 这样更好,肯定不会打扰到林若宁与他独处。 林若宁一直不见孟沅澄,心里有些担忧,对章昱道:“我们出去找找她吧。” 章昱哪里肯干,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章昱劝道:“没事,她一向都这样,兴许是买票的时候看错位置了,不用担心的,也许她已经进场了,只是坐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林若宁总觉还是不好:“我们一同来的,如今这样分散坐着,她一个人肯定觉得无聊……” “你看这哪里还有空的位置,肯定是坐不到一起了,而且,现在马上要开始演出了,你再四处走的话,肯定会挡着其他人的。”章昱指了指林若宁的身后,林若宁往后一看,不知何时,这场内已经坐满了人,如今看去,黑压压的一片,确实没有空位了。 章昱又道:“先安心坐着吧,我们出去再跟她汇合。” 林若宁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戏法表演确实是十分精彩,场内一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表演到中场,台上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场内也跟着安静下来。 “接下来,我会选两位上来,一起配合我完成接下来的戏法。”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都跟着激动起来,都跃跃欲试,想要上台参与进去,章昱对这种事毫无兴趣,他瞄了一眼林若宁,见她看得认真,便小声问道:“要去吗?” 林若宁似乎有些微的紧张,听到章昱的问话,连忙摇头:“不要了,我不敢的。” 看到林若宁这样的一面,章昱还有些意外,更加觉得她率真可爱。 果真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孟沅澄要是知道章昱还有这么温柔耐心的一面,恐怕都要傻眼了。 台上那人却是偏偏挑中了章昱与林若宁。 “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愿意上来吗?” 被点到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章昱和林若宁而来,林若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头都快埋到地下去了。 章昱见状,就要回绝了这个提议:“还是不……” “两位别忙着拒绝,帮我完成这个表演,还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二位,既然来了,也是缘分,不如来试试。” 章昱小声问一旁的林若宁:“要去吗?” 感受到四周人的目光,林若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比起一直被盯着,还不如就上去了。 两人上了台上,怕林若宁不自在,章昱便站在林若宁与那变戏法的人中间,让林若宁站在了边上,并小声对林若宁道:“别害怕。” “嗯。” 变戏法这人看到章昱低头在林若宁耳边不知说着些什么,也跟着调侃道:“两位感情可真是好,这位夫人不必害怕,只是配合我,帮我些小忙,不难的。” 林若宁听出这人是误解她和章昱的关系了,想要解释,又被章昱打断:“嘘,他要开始了。” 一听章昱的话,林若宁立刻集中精神,盯着变戏法这人,丝毫不敢松懈一点。 只见这人把章昱拉到一边,对着他耳语几句,章昱点了点头,然后便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交给了这人。 林若宁想问问章昱,还未靠近,就听章昱道:“离我远一点,危险。” 章昱这么一说,林若宁更担心了。 可见章昱一脸淡定,又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在一旁看着。 只见变戏法的人将章昱的外衣放入一个铜盆中,下一刻,这盆中就燃起了火。 林若宁十分惊讶,但又安慰自己,肯定不会真烧起来的。 这盆中的火燃了一会,这人问章昱:“这位公子,你看这火是真的吧?” “你说可能他们还不信,这样,哪位身上有可燃的物品,丢进这盆中试一试。” 只见第一排的人举起了手:“我这有张前几日的废票。” “那请你上来,将你这票放进盆中试试。” 林若宁看见,这张废票一挨到火苗,立刻便燃了起来,顷刻间就变成了灰烬。 “大家都看见了,这盆中的火肯定是真的火,那这位公子的衣物烧了这么久,肯定也破烂不堪了,我拿出来看看。” 林若宁盯着这人的动作,只看见他将章昱那件在盆中烧了许久的衣物拿出来,可让她大吃一惊的是,这衣物竟是完好无损。 “请这位姑娘过来看看吧。” 林若宁走近去,又听他道:“摸一下。” 林若宁害怕,看了一眼章昱,这才从火中取出的衣物,她还有些怕烫着。 章昱道:“没事,不烫。” 林若宁这才上手,果然没有一点烫手,她笑着望向章昱:“真的不烫,好厉害。” “那请这位公子穿上衣服吧。” 章昱穿上外衣,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朵花来,交给林若宁。 林若宁愣住:“这是……” “他变出来的。” 变戏法那人也跟着道:“这朵花就送给两位,祝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当然,还有我们这里免费的七日门票送给二位。” 孟沅澄往棠梨园这边赶的时候,经过方才那河边,听到有两妇人在说话。 “今天河边这里可真热闹。” “怎么了?” “先是一个小姑娘闹着要跳河,好像是说她那男人是个负心汉,新攀上了高枝,就抛弃她了,她想不开,要寻短见,在这里闹了好久。” “最后怎么样?跳了吗?” “被人救下来了,救人的也是个小姑娘,要说那男人也真不是东西,寻短见的那姑娘都要跳河了,他还刺激她,生怕她不跳下去。” “要我说,男人就不是好东西,还好我那口子死得早,我如今一个人过得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对了,你说热闹,除了寻短见的,还有什么热闹?” “这一群人散了后不久,突然来了个男人,看着斯斯文文的,长得也是俊得很,一来这河边,看着急得不行,然后就跳进这河里了。” 第二十五章 裴钰更多地是怪自己的糊涂…… 孟沅澄说完那番话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边只留下裴钰, 浑身湿透着,站在原地,加上脸上的巴掌印,真是十足的狼狈。 此时裴钰眼眸垂着, 额前的发丝不停地滴着水, 也看不出他如今究竟是什么神情。 陈从站在一旁, 不敢说话。 方才他看到公主扇大人巴掌的那一幕时, 心跳也跟着停了半拍。 从他跟在大人身边起,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对大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就连宋姑娘, 也没这样打过大人。 公主却是不同凡响,一出手就是接连的两个巴掌,干脆利落, 一点不带犹豫,陈从都看呆了。 而大人的反应更是让他惊讶,像没事人一样,明明才挨了一个巴掌,明明清楚公主那时在气头上,却一点都不闪躲,又凑上去白白挨了一个巴掌。 公主是用了力气的, 那响声,他听着都疼。 大人倒是眉头都没皱,好像才挨了两巴掌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更不理解的是, 大人分明是因为担心公主的安危才弄成这般模样, 公主不问缘由, 根本没给大人说话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顿指责,这也就罢了, 可大人好像又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似乎是任由公主误会的意思。 他可真是看不懂了。 方才大人一听到公主落水的消息,明明着急得不得了,立刻便赶了过来,他都追不上大人的脚步,跟着过来时,大人早已跳进河里了。 他还是有些理智在的,朝四周看了看,除了他,似乎就没有旁人了。若是真有人落水,怎么可能一个围观的人都没有,而且这般安静,根本不像是有发生过意外的样子。 这时恰好有一老妇人经过,陈从赶紧拉住了她,问道:“请问,这里刚刚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差点有人要跳河,不过被一男一女给救下来了。” “这么说,没有人落水?” “是啊。” 陈从这才朝着河里喊道:“大人,这里没人。” 不过裴钰似乎是没听见陈从的话,过了许久才从河里上来,上来时,浑身已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了。 “大人,我方才问了人,好像是弄错了,是有一个姑娘要寻短见,公主是救人的那个,那人说是看见公主好像手上受了点伤,跟一个男人一起去医馆了。” “……”裴钰的表情有些奇怪,“在哪?” 陈从凭着刚才问出的地址,带着裴钰去了孟沅澄所在的医馆,还好他们来得及时,正好遇上从医馆出来的孟沅澄,也就有了方才那一幕。 这么想着,陈从忽然有些慌,怎么越想越觉得是他的原因才害得大人被误解,白白跳了河不说,还被打了两巴掌。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裴钰冷冰冰的声音。 “以后做事仔细些,不确定的事就不必告诉我了。” “……是。” “别听风就是雨,确认清楚了再告诉我。”方才听到陈从说得那般绘声绘色,说什么孟沅澄因为他要寻短见,虽然他足够了解孟沅澄,知道她根本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性子,可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诚实,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大门外了。 方才到了河边,他便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想也没想便跳进了河里。 如今听到陈从的解释,裴钰更多地是怪自己的糊涂。 稍微一思考便该知道,若是孟沅澄真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如此风平浪静,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裴钰如今唯一庆幸的便是,好在这事没让孟沅澄知道。 “明白。” 陈从偷偷瞄了一眼裴钰的脸色,因为受了冷,更显苍白,也看不是喜是怒,不像方才,刚一听到他说一切都是误会时,那种奇怪的表情。 方才那神色,说是高兴,肯定是有的,毕竟公主平平安安的,没出事,可他却发觉,除了高兴外,似乎还能看出隐隐约约的一点失落。 不过这失落因何而来,倒是陈从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孟沅澄经过这两个老妇时,听到她们的谈话,说到方才救人的事,她知道说的肯定是她。 这事定会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孟沅澄倒也不意外,可当那两人继续说下去,说到跳进河里的男人时,孟沅澄似乎是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裴钰来时浑身湿了个透,原来这跳河的人就是他。 可他好端端地,大冬天地往这河里跳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为染上风寒,再传染给她? 当然孟沅澄这也只是玩笑之想,即便裴钰这人再怎么混蛋,也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 孟沅澄赶到棠梨园时,章昱和林若宁已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一见到孟沅澄,林若宁一眼就发现了她手上的纱布:“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碰了下,有些红肿,不是什么大事。” 林若宁低头,仔细看了看孟沅澄的伤口,很是担忧:“真的吗?” “当然,就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不说这个了,看得开心吗?” 林若宁立刻点头,注意力全被转移到了方才的演出上:“嗯,而且我还第一次被邀请上台去帮忙,一起配合演出。”说到一半,林若宁像是记起了什么,浅笑,“我都忘了,你也在场的,只是没跟我们坐在一起,你肯定看到我们俩上去台上了。” 章昱忽然咳了一声。 林若宁问:“你没事吧?” 章昱摇头。 孟沅澄瞥了眼章昱,见章昱正对着她使眼色,她立刻便明白了。 “嗯,看到了。” 章昱本还担心孟沅澄不在场内,肯定是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没想到孟沅澄真的把方才他们上去演出的具体内容给说了出来。 章昱都惊了。 要不是知道孟沅澄确实是不在,他都要怀疑自己了。 说到最后,孟沅澄看了一眼林若宁手上的花,道:“这就是章昱衣服里变出来的那朵花吧,原来是真的花,本来我在台下看着,还觉得不太相信。” 林若宁也跟着点头:“对啊,我就在旁边看着,明明那么大的火,衣服居然还能完好无损,真的好神奇。” “是啊。” “对了,方才还送了票,我们日后还可以再来。” “好啊”孟沅澄忽然道,“不过送的是双人票,既然是你们两个赢来的,还是你们两个去吧。” 林若宁有些失落地‘诶’了一声,她都忘了这个事了。 林若宁望向章昱,章昱很不情愿地说了声:“还是你们俩来吧,我平常也没多少空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夸张些说,章昱觉得自己的良心都在痛。 他明明很有空,好吗? 他陪她去不行吗?怎么搞得他好像多余的人一样,真是不爽。 三个人一起吃了饭,天色已不早了,把林若宁送回府里后,孟沅澄跟章昱往宫里的方向走着。 章昱想起白日里的事,好奇问孟沅澄:“你今天没看演出吧?怎么那么清楚我跟她在台上做了什么?” 孟沅澄望着前方,随口道:“当然清楚了,因为是我安排的啊。” 章昱停下了脚步,望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孟沅澄:“你说什么?” 孟沅澄没注意章昱已经停下了,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不在了,回头一看,她离章昱都好远了。 “很奇怪吗?” 孟沅澄觉得章昱是大惊小怪。 “不然你以为那么多人,凭什么选你们两个上去?这可是我花钱买来,就是为了给你们俩制造机会,被认成一对很爽吧,这可都是我安排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那送的花?” “当然是我选的。那个师傅跟我沟通过了,最后变出来的东西可以由我来定,我就选了花,给你个借花献佛的机会。” 孟沅澄平淡地说着自己的安排,没想到章昱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些敬佩。 说是敬佩有些过了,倒是能看出章昱十分惊讶。 章昱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到孟沅澄身边:“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 “你还挺会的。”章昱话锋一转,打量着孟沅澄,“不对啊,你都这么会了,怎么还是拿裴钰没办法?” 孟沅澄:“……” “还能不能好好聊了?别提他行不行。” 为什么这些对裴钰不起作用呢? 大概是她从来没在裴钰身上用过这些方法,一是裴钰从来不吃这套,二是真正喜欢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只凭着一股横冲直撞的劲就去了,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心思。 但是林若宁不同,她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自小的生活环境又十分简单,更重要的是,她对章昱不反感,愿意接触,成功的几率就已经大了很多。 “那送门票你不能多送几张?又值不了几个钱。” “你是不是傻子?送双人的,不是正好让你们两个去吗?” “但是怎么样了?她说要跟你一起去,这倒好了,我成多余的了,还不如给三张,就算我是附带的,至少也能蹭一个机会。” “你就不会自己想想办法?都给你搭好路了,你自己动动脑子啊!” 忽然一阵风吹来,孟沅澄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她穿得也不算少,怎么就忽然觉得冷了呢。 肯定是裴钰白日里抱她那会,水都跑她身上来了。 孟沅澄拢紧领口,摸到自己脖子上时,却愣住了。 怎么这么空荡荡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戴着的坠子不见了。 孟沅澄不知所措,慌了起来。 这坠子她从小便戴着,到如今,十几年了,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可究竟是何时丢的呢? 对了,河边。 一定是她今日救人的时候,不小心掉在那里了。 想到这里,孟沅澄立刻飞奔着往今日那河边去。 “喂,你去哪?跑什么?” 孟沅澄也顾不上章昱了,如今要找回坠子才是最重要的。 孟沅澄一路跑回了河边,这一路上跑得太快,又吸了不少凉气,孟沅澄胃里有些不舒服,弯腰喘了一会,直起身子时,却看到了桥上的人影。 夜已深了,孟沅澄没想到此时这河边除了她,竟还会有旁人。 孟沅澄一步步朝着那人靠近,走到桥下时,她终于认出来了。 裴钰也恰好转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要说有错,错的是我才对…… 想着自己白日才对他说了那些话, 此时孟沅澄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搭腔,可裴钰如今就站在桥中间,就是她今日拉住那个姑娘的地方,她的那个坠子极有可能就掉在裴钰站的那处, 她要去找的话, 就必须得往他那边走。 孟沅澄想了许久, 还是硬着头皮朝着桥上走去了。 走到桥上, 孟沅澄弯下腰在地上四处看着,像是没看见裴钰, 完全把他当成了不存在的。 天已完全黑了,就只剩一轮月亮挂在天上,银色月光洒下来, 本就萧瑟的冬日夜里显得更加凄清寂寥了,加上如今在场的两人又是十分尴尬的关系,一时间,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孟沅澄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四周找了一圈,却没什么发现。 一时间,心上有些难受, 说不上来的内疚。 她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据父皇说,母亲是难产离开的,生下她的同时就去世了, 孟沅澄甚至都没见过她一面。 她一直戴着的就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孟沅澄平日并不怎么在意, 可如今真的不见了, 她才体会到这般难过的心情。 毕竟这条项链是她与没见过面的母亲唯一的联系了,如今连这项链也丢了的话,似乎一切有关的记忆都要慢慢消失了。 “在找什么?” 听到裴钰的问话, 孟沅澄没理他,本就不愿搭理裴钰,此时她心情极差,就更是不想睬他。 到处都没有,孟沅澄往河面望去,难不成落进这河里了? 但这河这么宽,又是很深的,真掉进这河里了,找起来也不是易事。 孟沅澄站在桥边,弯腰趴在桥栏上,回忆着白日拉住那个姑娘的场景,她踮起脚,尽量地往下伸出了手,想再做一遍白日的动作,看看是不是真有可能落到河里去了,可手才伸出去一点,就被身后的裴钰一把拉了回去。 孟沅澄没好气地看着裴钰,他那么突然地抓住她,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你拉我干嘛? “你干什么!” 本来被吓到,又被裴钰这么吼了一声,孟沅澄更气了:“你有毛病啊,这么大声!” “你要是想跳下去,也等我离开了,我还在你身边,要是你出了事,我如何交待?” “我为什么要跳下去,我脑子又没问题。”孟沅澄看着裴钰明显还湿着的衣服,有些奇怪,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换衣裳也就算了,怎么还是湿着的,不过这个疑问也只是一瞬,转头来她便讽刺道,“要跳也该是你跳吧,反正你白日里才跳过,轻车熟路了嘛。” 裴钰:“……”方才见孟沅澄那般,还以为她要跳下去,他的心都跟着紧了。 如今听孟沅澄这般说,虽是放下了心,可还是忍不住训道:“不想跳就离远些,掉进河里了没人救你。” “放心好了,我也没指望你救我。” 裴钰被孟沅澄这话噎得一时无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没事就离我远点,别打扰我。” 孟沅澄说完便又埋头在四周找自己的项链。 可裴钰分明就是故意找茬,不仅不离开,还一直在她身边站着,只听到他又问了一遍:“在找什么?” 裴钰若光是问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要挡在她面前,让她也没法继续找下去。 她第一次觉得裴钰是这么烦人。 平日明明话那么少,她说十句,他也不见得回一句,可今日她都明摆着不想理他了,他还偏偏要凑上来找存在感。 孟沅澄终于抬起了头,明显是忍着火气:“你在干什么?知道我找东西,还故意挡在这里?” 裴钰似乎是笑了下:“还以为你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了。” “是啊,我本来是不想搭理你的,要不是你故意找茬的话。” “丢什么东西了?” “关你什么事。” “是找这条项链?” 孟沅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项链,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喜出望外。 可是再看裴钰,她忽然冷静了下来:“怎么会在你这里?” 裴钰没说什么,将项链交给了孟沅澄。 孟沅澄接过项链,抓得紧紧的,盯着裴钰,又问:“是你拿走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孟沅澄看了眼手里的项链,这链子也算不上多名贵,再说,裴钰拿她的项链干什么。 虽是这么想,可孟沅澄也没承认,故意顺着裴钰的话道:“你是哪种人我怎么清楚。” 孟沅澄低头,仔细瞧着手里失而复得的项链,手感有些不对。 “怎么这么凉?” 孟沅澄举起手里的项链,映着月光,链子上的水晶闪着光,坠着的翡翠坠子十分通透,就是这链子摸上去湿乎乎的,再看下面的坠子,还挂着水珠。 “还在滴水。”孟沅澄疑惑地抬头望向裴钰,“你从哪里找来的?” 裴钰不说话,只是盯着孟沅澄。 孟沅澄再一看河面,忽然明白了。 原来真掉进河里了。 此时再看裴钰还湿着的衣服,孟沅澄心里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他如今做这些,又算什么。 孟沅澄收回链子,对着裴钰道:“是不是沾上脏东西了?你帮我洗过了?” 裴钰:“……” “虽然很不想说,但还是谢谢你帮我找回项链了,我先走了。” “等等。” 孟沅澄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听到裴钰这话,想了想,还是停下了,回头看向裴钰:“还有什么事?” 裴钰沉默许久,最后也没说别的,只是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 “很晚了,你身边跟着的人也不在。” 听裴钰这么说,孟沅澄觉得有些好笑。 从前怎么不见他关心她呢。 如今,这么做,又有什么用。 “我送你。” 裴钰没再给孟沅澄拒绝的机会,走到了她身边,道:“走吧。” 一路上,两人异常沉默,裴钰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以往都是孟沅澄主动找话说,如今孟沅澄一安静下来,就成了这般尴尬的氛围。 走出一段路,裴钰突然开口:“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孟沅澄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不想答话。 裴钰又继续道:“你很不想跟我说话?” 孟沅澄停了下来,盯着裴钰:“你觉得呢?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以前我喜欢你追着你跑的时候,你也没给过我好脸,我也不在乎,反正是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强迫你,都是我自愿的,后来宋玉竹来了,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还是未婚夫妻,我也没有再主动出现在你身边缠着你,倒是你,为什么又要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 “我说过不止一次了吧,你觉得我会是安分地要给你当外室的人吗?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所以,你又凭什么再来打扰我呢?既然做了选择,就别后悔。” 孟沅澄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裴钰,裴钰的脸色有些奇怪,那种空洞甚至带着些迷茫眼神更是从未在裴钰眼中出现过的。 孟沅澄早就觉得不对了,自从那日夜里御花园一事后,她总觉得裴钰像是变了,最大的变化便是对她的态度。 “你到底怎么了?” 裴钰的声音低到极点,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 孟沅澄望着裴钰,十分认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但是有什么事你可以跟宋玉竹谈谈的。” 裴钰看向孟沅澄,忽然笑了声:“你还真大度啊。” 孟沅澄拧眉,她好心好意劝他,反倒还被他讽刺,这是个什么理。 “我是真心的。” 谁知裴钰更是冷嘲道:“对一个伤害过你的男人,你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劝他跟另一个女人谈谈,我说你大度哪里不对了?”孟沅澄似乎认定了他是跟宋玉竹出了问题才对她态度大变的。 他该说她体贴还是傻呢。 孟沅澄也没了耐心,看来她跟裴钰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认真跟你说,你老是冷嘲热讽做什么?你自己不顺心,朝我撒什么气。” 裴钰转身,对上孟沅澄的眼睛:“是,你说得对。” 将孟沅澄安全送到后,裴钰一句话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孟沅澄望着裴钰的背影,这才回过神来。 都说女人善变,依她看,裴钰更是阴晴不定,方才在河边的时候一个劲地烦他,到这时,又不知为何生什么闷气,真是难懂。 不过,摸着自己颈上的项链,孟沅澄还是开心的,本以为找不回来了,如今失而复得,确实是没想到。 裴钰回到府上时,宋玉竹早已等候他多时了。 看着裴钰身上皱得明显的衣服,还是潮的,她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样?衣服还湿的,这身湿衣服你穿了一整天?” 裴钰躲开了宋玉竹的手,宋玉竹望着裴钰:“怎么了?” “我见她了。” 虽然裴钰未说名字,可宋玉竹一听就明白了。 下午他不知听到什么消息,连衣服都未穿好便那么急切地出去了,她还从没见过他那么慌张的样子。 她早已猜到,除了孟沅澄,还有谁能让他这般乱了方寸。 “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宋玉竹盯着裴钰,在他还未开口前,继续道,“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对不起,我试过,可是……” “为什么?因为她可以放下身段对你主动,因为我不能像她那样,还是因为她的身份?” “叔叔还有你爹娘的事,你都可以放下吗?都是因为她,才会出事的!” 裴钰却道:“我没有忘。” “那你如今要抛弃这些跟她在一起,往后你夜里想起他们的时候,能过得去吗?你如何有脸面对他们?” 裴钰忽然笑了声,像是自嘲:“可是怎么办,我做不到,一直困着我的就是他们的死,我一直把原因归到她身上,可是,如今我才想清楚,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当时是我主动去救她的,要说有错,错的是我才对。” “我不过是把这当作逃避的借口,因为她一无所知,所以把错都怪到她身上。” 他可以忍着不让自己去靠近孟沅澄,但是不能忍受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更不能想象往后余生,孟沅澄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宋玉竹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满都是震惊:“你疯了!” “你们之间隔着的是血仇,你都可以当作没发生吗?” “是,人都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该向前看了。” “你是真的疯了!” 宋玉竹冷静了许久,忽然道:“你说她一无所知可以,但是你知道那些人是谁派出去的吗?” 第二十七章 他跟孟沅澄从来都没有一个…… 见裴钰不说话, 宋玉竹又继续道:“你一直也在调查吧,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叔叔还有你爹你娘,都是被那个人害死的, 可是你不愿意相信, 是吗?但这就是真相, 以前你可以说服自己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切都是意外,你还可以放下这些, 跟她在一起,但是……知道了这些,你真的还要继续装聋作哑?即便她是无辜的, 可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你真的能放下吗?你有没有想过无辜枉死的他们?” “好,即便你能做到,那她呢?你觉得她知道了这些,你们之间的那道坎能过去吗?” 宋玉竹忽然抓住了裴钰:“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不是不想相信吗?那就听听他怎么说,看你听了之后是不是依旧能无动于衷,坚持要跟她在一起。” 宋玉竹带着裴钰出了府,来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屋子, 宋玉竹敲了敲门,等了不久,门便被打开了。 两人进了屋里, 宋玉竹对着裴钰道:“这就是当年派出去三名内卫之一的妻子, 你要是不信的, 你自己问清楚,看我有没有半句不实。” 这妇人听到宋玉竹的话,眼神有些闪躲, 只敢偷偷瞄了裴钰一眼,不敢抬眼直视裴钰,对着裴钰行了个礼。 见裴钰只是盯着眼前的妇人,并不说话,宋玉竹将她推到了裴钰面前,有些激动地说道:“好,你不问,那让她告诉你,她是什么身份,她那死了的相公又做了什么事,究竟是谁派她相公出去的,又下了什么样的命令,让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这妇人看着裴钰,有些胆怯,宋玉竹大声对着她道:“你说啊!” 裴钰看向宋玉竹,不懂她今日为何如此急躁,她极少会像这般性急冲动的。 这妇人瞻前顾后,犹豫许久,终于开口了:“七年前,他回来之后立刻让我收拾东西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当时我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着急,他看上去特别害怕,我想问两句,可他只是急着帮我收拾行李,根本没给我问话的机会,他送我跟孩子到了城门口,却不跟着我们一起离开。” “我当时不明白,问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他没说原因,一直催促着我们快走,说让我们先走,他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去找我们的。” “我带着孩子在乡下家里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他,就只等到了一封信,信我还留着”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裴钰,“这位大人,你自己看吧。” 裴钰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宋玉竹道:“怎么,你不敢看了?” 裴钰沉默许久,终于是接过了那封信。 或许那人早知自己这一趟任务,即便成功回宫复命也是必死无疑,所以杀完人后立刻将自己的妻儿送离了京城,随后便自尽了,只留下这封遗言。 信中虽未清楚指明究竟是谁指派他们去灭口,可看他的令牌,能差遣内卫的人,除了当今皇上,又还能有谁。 信上所说,裴家当时全府上下包括丫鬟下人在内的十八口人,包括府上的鹦鹉与厨房中的家禽,一个活口不留。 而裴钰的叔叔,宋玉竹娘亲带着她所嫁的夫君,因那日正好在裴家,也不幸遭此一劫,没能活下来。 这封信上来看,这人身为内卫,向来只听皇帝命令行事,活着时执行这样的任务肯定不在少数,杀人灭口一事早已习惯,可当年完成裴家这一任务后,却没再回宫复命,而是选择了直接了断自己。 按他所说,因为当年一事牵扯极广,早在他接下这任务起,他就已知自己是必死无疑,若是回宫,也是一死,所以事成之后他便直接去见了妻儿最后一面,再没回去。 信上还说,让妻儿走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等到事情过去了,一年,两年,越久越好,直到确保没人再找上来,才是安全的。 而且,让他们若是十日内没等到他就不必再等,他肯定已遭不测,他留给他们的银两足够他们安稳过完下半辈子。 见裴钰死死抓着手中的信纸,几乎要把那张纸给捏碎,宋玉竹道:“看清楚了吧,害死叔叔还有你爹娘的人就是那个人,即便不是他亲手做的,可人是他派出去的,裴家上下十几条人命,甚至连我们平日爱逗的那只鹦鹉,一个活口都没留。这样,你还能当作没事发生吗?你忘了你我当日回到府里看着满院的尸首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你都忘了吗?这种血海深仇,你怎么能忘记?就因为一个女人,你就要放下仇恨,你能做到看着他们无辜枉死,你还要跟凶手的女儿在一起吗?” “若不是你那日离开不在府上,你也早已没命了!” 裴钰当然记得,那日是他第一次遇上孟沅澄,也是他父母双双惨死的日子,所以,他跟孟沅澄从来都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以这样的方式认识,又怎么能毫无芥蒂地继续下去。 每每想起那一日,父母惨死的场景就会出现在他脑海中。 对孟沅澄来说,那一日可能是轻松幸运的,可对他来说,却是永远难以忘记的惨痛。 裴钰时常在想,若是那一日他能及时回去,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若是他没有救下落水的孟沅澄,要是没有与孟沅澄耽误那一段时辰,也许,他至少也能来得及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他一直想忘记那日的悲痛,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当年的事,可是,此时裴钰再去回忆那一日的细节,却又想起了许多被他忽略的东西。 孟沅澄那时就是活泼外向的性子,跟如今一样,他不过顺手救起她来,她便软磨硬泡地非要缠着他。 她那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什么心思逗藏不住,想法逗摆在了脸上,他哪里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在她看来,那时的他不光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哥哥,所以她便见色起意,非要赖着他,他提出要走,她便撒娇说自己衣服还是湿的,不想穿着湿衣服,要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还说自己不敢一个人回去,要让他送她回去。 孟沅澄当年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是在宫中长大,耳濡目染,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也清楚,她虽赖着他不让他走,可说起自己的身份时,也只是简单带过,只说自己是京城人士,本来身边是有丫鬟跟着的,可两人不慎走散,她意外落水,幸好裴钰经过,才救了她。 其实裴钰早在这以前便见过孟沅澄。 半年前边关打了胜仗,皇上大喜,在宫中设宴庆祝,他爹虽只是吏部的一个小官,按理说以他爹当时的官职,这样的宴会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可那时皇上龙颜大悦,破了例,因此裴钰他爹也得以进宫,还带上了裴钰,就是在那时,裴钰第一次见到孟沅澄。 半年前,孟沅澄跟现下相比,没什么变化,不过那时出现在大殿内的她,更加让人瞩目。 皇上宠她是出了名的,那一场宴会下来,裴钰对孟沅澄的唯一印象便是骄纵无礼,但却格外会笼络人心,皇上被她哄得开怀大笑,脸上的笑意一直就未消失过。 裴钰当时虽然年少,可也有了些如今这般的沉稳性子,看着孟沅澄那般骄横,十足是被宠得过了头的模样,他是十分看不过眼,只觉得这样的姑娘若是日后嫁了谁,谁就有得受了。 没想到,不到半年,他便与孟沅澄以这样的方式再遇了。 孟沅澄自然是对他毫无印象,可裴钰对她却是记得清楚。 听到孟沅澄隐瞒自己身份的说辞时,裴钰也未戳穿她,只觉得有些意思,她虽看着任性妄为,但在某些事上,还是聪明的,就像如今,还知道要瞒着自己的身份。 可裴钰转念一想,她这所作所为又是十分矛盾。 有防人之心,却又要跟他这样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地,虽他救了她,可她穿着打扮都不是普通人家的模样,若他见财起意,她不成了落入虎口的羔羊了。 再看孟沅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抓着他的袖子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他快走。 裴钰无奈,找了处干净些的地方,生了火,让孟沅澄把衣物烘干。 他那时想着别的事,等回过神来时,一偏头,就对上了孟沅澄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即便是被他发现,她却也不慌张,依旧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裴钰虽说是有同龄人没有的稳重,可到底也还是个少年人,被孟沅澄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还是有了些不自在,侧过身子,躲开了孟沅澄的视线:“你看什么?” 孟沅澄倒是直接:“看你啊!” 裴钰拿着手中的树枝拨动了下燃着的火堆,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孟沅澄理直气壮:“就是好看才看嘛。” 裴钰:“……” 他还从未见过孟沅澄这样的姑娘,他也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小几岁的小姑娘搞得这般拘谨,甚至都不知该答什么好了。 两人坐在火堆旁,时不时说着话,大多时候都是孟沅澄问,裴钰跟着答几句。 “哥哥,你家住哪里?我下次来找你可以吗?”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 裴钰很少接触这般年纪的姑娘,除了宋玉竹,这还是第一个。 可宋玉竹是个乖巧还有些内敛的小姑娘,孟沅澄跟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对上孟沅澄那期待的眼神,裴钰也是招架不住。 他才明白,像她这样的性子,怎么能不受宠呢。 他刚要回答,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便是来者不善。 拉起孟沅澄,他找了个山洞便躲了进去。 从洞中的缝隙看出去,来的一行人共三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劲装,腰间佩刀,一直在四处打量。 裴钰捂住了孟沅澄的嘴,生怕她发出一点声音,这几人在四周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这才离去。 如今再想这些,裴钰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那时候,他以为那些人是冲着孟沅澄来的,可现在看来,那几人就是刚从他家离开的,或许那时候,他爹娘已遭不测。 他以为那时自己藏得很好,这时想来,根本不是这样。 他跟孟沅澄生的火堆就还在旁边,孟沅澄的外衣也还在旁边放着,这群人怎么可能没发现。 他记起了,当时孟沅澄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了声响,有一人是往他们这里看了的,他甚至还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可那人却并未朝着他们过来。 想着孟沅澄,裴钰突然明白了。 若不是孟沅澄在他身边的话,可能他早已没命了。 那群人哪里是没发现他们,是认出了孟沅澄,所以他才幸免遇难的。 裴钰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那当皇帝的爹害得他家破人亡,但那日,假如孟沅澄不在的话,他又哪能活到今日,从另一面来说,她又是救了他的人。 见裴钰一直沉思着并未有什么动作,宋玉竹以为他是还不愿意相信:“事到如今,你就还不愿意承认吗?你就有那么喜欢她?” “我知道。” 宋玉竹紧盯着裴钰,良久后才又说道:“好,我相信你,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裴家上下十几条人命,裴钰自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那三个内卫早已死了,可元凶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若不能为裴家枉死的十几条人命讨个公道,他无论如何是过不去的。 想来想去,若不是他死,便是要那个人死。 可日后,一旦孟沅澄知道了真相,那他们两个是再无可能在一起。 这日回去,裴钰彻夜未睡,整整想了一夜。 孟沅澄回去后,也是辗转反侧。 摸着颈间的项链,裴钰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桥上的模样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怎么不知道是裴钰帮她找回的项链,只要一细想他在冷水中泡了多久,孟沅澄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但是想到两人如今的关系,她又如何能有什么反应。 她更是不懂,他如今这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孟沅澄想起了第一次遇到裴钰的场景。 准确来说,其实那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的见面。 在七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 那时候,她偷偷溜出宫去,那段日子正是七夕前后,她早已听说民间的灯会是极热闹的,所以求了好久,才让沈子微同意带她出宫了。 他们出宫时,时辰还早,所以沈子微便带着她在市集四处逛逛,那日人很多,她也因此跟沈子微走散了。 她虽胆子不算小,但第一次出宫,对宫外的一切都很陌生,心里还是怕的,到后来,她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条河边,四周都是山林,十分寂静,连个人影都没有,她面上看着镇静,其实早已胆战心惊的。 加上那几日又听了不少吓唬人的传闻,那时独自处在偏僻的林中,她吓得冷汗直流,腿都软了。 这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了动静,她警觉转身,一个不慎,脚下一滑,便落进了河里。 水流很急,孟沅澄只记得自己一掉进河里,立刻便被灌了一肚子的水,呼吸不上来,想要呼救,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孟沅澄记得自己当时甚至都已经认定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只是怨念自己还有好些事情没做,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过,年纪轻轻便这么意外溺水而亡,她还听说溺水死的人,若是尸首被发现得晚了,肯定十分肿胀,难看得很。 她想着想着,逐渐变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睁开眼睛时,她第一个见到的便是裴钰。 她记得自己当时直接就伸手摸了上去,裴钰似乎是没料到她的反应,就任由她摸上了他的脸。 孟沅澄上手,触感十分光滑,又是一张白嫩清纯的小脸,她下意识地便捏了一把,听到裴钰轻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活着。 她立刻便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裴钰。 “太好了,我没死!” 裴钰一把推开了她,脸有些微红,孟沅澄不知的是,虽她那时是男装打扮,可裴钰一眼就能认出她是个小姑娘。 裴钰还从未见过这般奔放的小妹妹,一时间还有些害羞,推开孟沅澄之后,立刻连着退了好几步。 “哥哥,是你救了我吗?”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裴钰看着孟沅澄那张稚嫩的小脸,听声音也是脆生生的,分明就是还没长开的小孩。 “嗯。” 孟沅澄才被从河里捞了起来,喝了一肚子的水,虽然吐出了不少,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鬓边落下了一两缕发丝,都湿哒哒地黏在了脸侧。 听到裴钰的回答,她还是一下从地上起来了,然后拉住了裴钰,眼睛透亮的,望着裴钰:“那刚才我听到后面有动静,是你吗?” 裴钰抽出了自己的手,往边上挪开了些:“嗯。” “我把你当成坏人,心里害怕才掉进河里的,不过还好哥哥你救了我。” 裴钰实在不习惯这么直白坦诚又热情的小女孩,只得道:“你没事了吧,那我先走了。” 哪知孟沅澄又拉住了裴钰,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哥哥,你不送我回去吗?我一个人不敢走这里。” “我还有事。” “那你带着我,我跟家里人出来的,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们一定很着急,你办完事再顺带送我回去吧,可以吗?” 见裴钰不答,她又继续问道:“可以吗?” 孟沅澄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明明是个陌生人,她就那么大的胆子非要赖着他。 第二十八章 她没想到当时的愿望竟真的…… 孟沅澄还记得当时裴钰的样子。 虽然才十几岁, 但早已有了如今这般不苟言笑的迹象,看着很是沉稳,但毕竟年纪还小,到底是不能做到完全喜怒不形于色, 面对她丝毫没有距离感的举动, 明显能看出十分地不自在, 甚至脖子都有些泛红。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 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应下了她的要求。 “嗯。” “你答应了?” 裴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孟沅澄见他没有反驳,便当他是默认了, 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孟沅澄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裴钰则是极少回应,仔细想想,跟几年后他们的相处似乎是一模一样。 孟沅澄记得那日裴钰陪着她在树林里等到了前来寻她的沈子微,见到沈子微来找她,她十分高兴, 跑上前去,跟沈子微说了两句话,正要给他介绍裴钰, 一回头, 裴钰早已不见踪影了。 沈子微也疑惑, 问孟沅澄:“人在哪里?” 孟沅澄的笑脸僵住,跑回到方才她跟裴钰坐着的地方,可哪里还能看到什么人影。 沈子微也跟着上前, 孟沅澄十分失落:“他刚刚还在这里的,我跟你说两句话人就不见了。” 沈子微安慰道:“等你回宫了,有机会再好好谢谢他就是。” “可是,我连他叫什么,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一日傍晚,她确实如愿赶上了灯会,只是却总觉得有些可惜,因为还没来得及知道裴钰的名字他便消失不见了。 沈子微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吵着要来看灯会吗?怎么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孟沅澄直来直往:“刚才那个哥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都没机会见到他了。” 沈子微打趣道:“看来那个少年肯定是十分俊俏了,你这才认识不到两个时辰,就这般茶不思饭不想了。” 沈子微弯腰,凑近了孟沅澄,道:“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姑娘在想不认识的陌生男人了?” 孟沅澄被他打趣,还是有些害羞:“我,我才没有。” 说完,她便推开沈子微往前走去了。 沈子微追上孟沅澄,轻轻拍了拍孟沅澄的肩,孟沅澄回头一看,却被一张近在眼前的鬼脸吓了一跳。 她连着退了好几步,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带着鬼怪面具的人。 面具被摘下,孟沅澄看到了面具后的沈子微的脸。 “你故意吓我!” 沈子微笑了起来,将面具递给孟沅澄:“给你,你也可以吓我的。” “我才不要,你都知道了,肯定吓不到你了。”孟沅澄还是接过了那个面具,“这个面具很好看啊,送给我吗?” “你喜欢吗?” 孟沅澄点头:“喜欢。” “那你留着。” 孟沅澄刚得到面具,免不了的新鲜劲,立刻便戴上了,在这市集的一路,她都未摘下面具。 甚至两人去路边小摊买吃食时,孟沅澄也一直戴着面具,小贩方一抬头,见到一张奇形怪状的脸,明显地被吓到了。 孟沅澄见状,‘呵呵’地笑了起来,有点故意捣乱成功的开心。 沈子微也无奈地跟着摇了摇头,给了银两,拉着孟沅澄走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 孟沅澄就顶着那张妖怪面具的脸,抬起头望着沈子微,沈子微都有些不习惯,伸手去将她的面具摘下了些,露出了孟沅澄自己的脸,这样看着便顺眼多了。 “带你去放河灯。” “放河灯是干什么啊?” “民间习俗,你要是有什么愿望可以写到河灯上,许下愿望,也许将来的某一日就能实现了。” 孟沅澄高兴道:“太好了,我们赶快去吧。” 说着,她便拉着沈子微的手往前跑去。 两人来到河边,孟沅澄拿着河灯,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着要写些什么好。 见沈子微已经落笔,她凑上去,想偷偷看一眼,没想到沈子微虽然专心写着,可还是感知到了背后孟沅澄的动作,伸出一只手,便把孟沅澄的眼睛捂住了。 “啊,你捂着我眼睛干嘛?” 沈子微笑着道:“不能偷看,被别人知道自己的愿望就不灵验了。” 快速写完自己的灯后,沈子微才松开手,去看孟沅澄。 “怎么样?想好了吗?” 孟沅澄望着河面,突然道:“想到了。” 正要落笔时,见沈子微还盯着自己看,她也冲着沈子微道:“你别看我。” 沈子微觉得好玩,笑道:“好,不看。” 孟沅澄瞧了眼沈子微,还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跑开了些,蹲在地上写完了,这才回到沈子微身边。 “写好了?” “嗯,好了。” “那我们一起放河里去。” 沈子微先将自己的河灯放入了河中,只见孟沅澄却一直没有行动。 “怎么不放?” “你先走开,我放了,等它飘远了,你再回来。” 沈子微失笑,真是个孩子。 “好,听你的。” 沈子微退到了后面,看着孟沅澄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灯放入河里,然后双手合十,也不知是许了什么愿,看着是十分虔诚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说起方才放的灯,沈子微道:“许了什么愿?” “你说的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我才不告诉你。” “那我猜猜,想要好吃的?” “才不是。” “漂亮衣服?” “不对。” 沈子微又说了好些,一个都没对。 孟沅澄很得意:“你肯定猜不到的。” 沈子微自然是猜不到的。 过了许久再想,孟沅澄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写下那么一个愿望。 她更没想到的是,写下的愿望竟在不久后的几年真的实现了。 后来的日子里,孟沅澄出宫不多,便是更没有机会遇见裴钰了。 她本以为自己很快便会将这事忘记了,可没想到在一年前父皇的寿宴上,她再次重遇裴钰,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跟几年前相比,裴钰自然长高了不少,人也更加俊朗,不过比起几年前来,倒是更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了。 那晚宴席结束后,孟沅澄便去拦住了他。 但裴钰却早就忘记她了。 “公主,有何事?” “你认得我?” 孟沅澄起初还十分惊喜,以为裴钰还记得她,没想到裴钰下一句便让她刚刚燃起的希望立刻破灭了。 “公主之名,朝中上下有谁不知。” 孟沅澄:“……” 原来是这么个认得。 她盯着裴钰,试图想提醒他:“好几年前,河边,还记得吗?” 裴钰却是一脸疑惑:“公主在说什么?臣不懂。” 孟沅澄指着自己的脸,凑到裴钰跟前:“你看看我的脸,真的不记得了吗?” 裴钰躲开了孟沅澄,往边上挪了一步:“公主,这样不合规矩。” “原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裴钰看着孟沅澄,很是奇怪:“公主,没什么事的话,臣先告退了。” 其实孟沅澄也不懂自己为何就对裴钰一见倾心。 不止一个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可是连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她年少时第一次见裴钰,现在想来最多也只是见色起意,觉得他长得好,小孩子总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所以她也就对他热情了些。 但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她竟能在那场宴席上从在场的那么多人中,一眼便将裴钰认了出来。 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陷进去,他远远比不上从小到大围在她身边的其他人,可孟沅澄知道,自己却偏偏就喜欢他。 躺在床榻上,孟沅澄想了很多,可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一看外间,灯还燃着,更深夜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从幼时长到如今,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细想来,唯一受挫之事便是裴钰。 他不管她的身份地位,也不在乎她是美是丑,更让她挫败的是,她似乎从来不入裴钰的眼中。 在他眼里,世上的女人大抵只分为两种,一种是他喜欢的,另一种便是其他人,这一种便跟其他男女老少在他眼中一样,并无什么分别,都是一个模样。 是真的喜欢裴钰,她又怎么会不羡慕宋玉竹。 对着宋玉竹时,裴钰是极尽耐心,那是她从未享受到的待遇。 但现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样的人不会属于她。 可不是他,孟沅澄再想象不到自己能跟其他男子共度后半生的场景。 想到这里,孟沅澄长叹了一口气:“真是没用,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能活了,这么伤春悲秋干嘛!” 劝别人时说得那么好,自己也要看开些啊! 孟沅澄也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第二日起来,便已接近中午了。 “公主,昨夜没睡好吗?” 孟沅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你怎么知道?” 小云答得理所当然:“因为公主眼睛这一圈都是黑的。” 孟沅澄吓到,赶紧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道:“把镜子拿过来,我看看。” 看着镜中自己明显黑了一圈的眼睛,孟沅澄很惆怅。 “公主,怎么了?” “没什么,我今日也不想出门了,你出去,把门给我关上。” “是。” 在寝宫内待了几日未出门,孟沅澄也有些闷,这日用过晚膳便打算出去走走,没想到刚一出门,便遇上了个行色匆匆,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小宫女。 孟沅澄觉得有疑,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宫女在一处偏僻角落停下,又四处张望了许久,确定无人后,这才进了屋内。 为避免打草惊蛇,孟沅澄只得等在外面。 房门紧闭着,她听不清屋内人说些什么,可能看出屋内明显有两个人影,除了那小宫女外,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孟沅澄等了一会儿,见房门打开,她立刻躲到了一旁,宫女出来时十分警惕,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后,这才匆匆离开。 见宫女离开后,隔了没多久,一男人从屋内出来了。 孟沅澄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并不熟悉,这后宫中,除了女人,便是太监,怎么会有男人出现,还是在这傍晚时分。 想到方才那宫女离去时的模样,孟沅澄立刻便明白了,这是与这男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即便是知道了这事,也不是该由她来管的,那日回去,她也未声张这事,只当是从未看见过。 过了两日,孟沅澄都快忘了这事时,却又见到了这个宫女。 这日她一到御花园中,不料竟撞上了慧妃。 “公主今日怎么有闲情来这御花园赏花了?” 孟沅澄抬眼便瞧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慧妃,淡淡道:“娘娘不也兴致挺高?” 慧妃在孟沅澄对面坐下:“怎么没人给本宫倒杯茶呢,这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桌上是方才给孟沅澄备的茶水点心,小云一直在一旁伺候着,慧妃这话一出,孟沅澄知道她这是在不满她,故意说给她听。 孟沅澄也是被宠惯了的,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慧妃能好好说话,她可能还能有些好脸,可如今,她又怎么可能受这个气。 “是啊。”孟沅澄望向慧妃身边的那个宫女,在看清她的模样后,愣了片刻,可脸色立刻又恢复如常,“你是怎么伺候娘娘的?眼睛长在哪里了,怎么还要教你吗?” 宫女立刻跪下,求道:“公主恕罪,娘娘恕罪!” 慧妃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没好气地道:“还不快去给本宫准备热茶来。” “是,奴婢这就去。” 孟沅澄端起手中的杯子,朝着慧妃笑了笑。 真是冤家路窄,孟沅澄没想到,她那日意外撞见的私会情人的宫女竟就是眼前这个。 这慧妃平日在宫中有恃无恐惯了,连小云也受过她的气,没想到身边的丫鬟也不怎么安分。 慧妃也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男人的声音。 孟沅澄回头望去,见到的竟是孟璨。 “臣参见公主,参见慧妃娘娘。” “不必多礼。” 孟沅澄跟孟璨没什么话说,孟璨未来时,她本就打算离去,正欲起身时,瞥见慧妃的表情,终究还是没有离开。 慧妃瞥了一眼孟沅澄,问:“公主不是要离开吗?” 孟沅澄忽然笑了笑:“我这些日子在寝宫待得久了,许久未出来,想在这里多坐会,怎么,打扰娘娘了?” 慧妃扯起了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怎么会。” 孟沅澄小口喝着杯中的茶,却一直在偷偷地观察孟璨与慧妃。 两人之间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氛围。 孟沅澄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今日来是做什么?” “前些日子得了个珍宝,特来献给皇上。” “哦。” 慧妃看着倒是明显比方才热络了许多,比起对孟沅澄,她好像对孟璨更是积极。 孟沅澄只是淡淡答了一句,可慧妃却又问道:“是什么?” 孟沅澄默默地看着两人你一眼我一语有来有往地说着话,她倒是更像个多余的人了。 回去的路上,孟沅澄一直沉默着。 小云察觉到孟沅澄的不对劲,问:“公主,怎么了?” “什么?” “公主你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孟沅澄魂不守舍地‘嗯’了一句,就又不再说话了。 在御花园时,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孟璨跟慧妃。 按理说来,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可两人下意识所透露出来的东西都表明他们远比看上去熟悉得多。 孟沅澄发现,方才他们三人各坐一方,但是慧妃的身子其实明显地向孟璨一边倾斜,方才讲到一件事时,慧妃一时激动,下意识就要去接触孟璨,孟璨朝孟沅澄看了一眼,碍于孟沅澄在,所以立刻便闪开了。 还有,慧妃整个人都是偏向于孟璨的方向坐着的,说话时,大多时候,都一直盯着孟璨,连笑容都比方才对着她时真心了不少。 对着孟沅澄笑时,看着十分勉强,面向孟璨时,嘴角上扬起来,眼睛也是微微眯起,连眼边都出现了些笑纹。 要说孟璨说的东西有多有趣,那自然不是,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可现下也只是孟沅澄的猜测,她若真因此便把这事告到父皇那里去,也是立不住脚的,恐还会被那两人倒打一耙说她诬陷他们两人。 所以她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孟沅澄这边正想着,却被小云打断。 “公主。” 孟沅澄想得入神,看也没看小云,只道:“我想事呢,别烦我。” “想什么这么专心?” “嗯?” 这声音听着耳熟,孟沅澄一抬头,竟是章昱。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了。” 孟沅澄斜睨着章昱:“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吧。” “放心好了,这回是给你说个好事的。” “你有好事会想到我?”孟沅澄看着章昱,不怎么信,还是问了一句,“什么好事?” “我近日见了裴钰,他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然后呢?”孟沅澄不懂,这也算好事,而且对她来说算什么好事啊! “你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孟沅澄没回答,她上哪去知道他为何心情不好。 “因为他病了。” “哦。” 这还真是好好的消息啊。 “你别这副脸啊,你听我说完。” “那你说吧,我听着。” “他为什么生病呢,听说是因为受了凉,然后因为这事他跟他那个未婚妻好像闹得不太愉快。” 受凉?听到章昱这么说,孟沅澄想了下,这么说来,裴钰受凉极有可能就是因为那日帮她找项链,不仅在河里找了许久,还穿着那身湿衣裳穿了一整日。 虽是这么想,孟沅澄对章昱因为裴钰跟宋玉竹吵架便开心这事还是十分鄙视:“他们闹矛盾,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第二十九章 “你希望是因为你吗?”……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孟沅澄诧异:“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裴钰跟他那个未婚妻也不像是能过到一起的人, 你不是还喜欢他吗?别说我不帮你,你就趁着他们俩闹矛盾这段日子,趁虚而入,不就有机会了。” “他们俩最近好像闹得厉害, 我在吏部去见裴钰, 都撞见她找上门去了。我跟同僚打听了几句, 好像说是她抱怨裴钰总是太忙, 没有时间陪她。”说到这里,章昱又感叹道, “要我说她还不如你呢,我见过几次,看着端庄得体, 其实脾气不小,动不动就不知哪里让她不高兴了,总是摆脸子,而且,这种性情的人,不高兴了又不说出来,非要让人去猜她在想什么, 跟她相处,真是要累死了。你嘛,至少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听到章昱这般评价, 孟沅澄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如何。 “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 其实我们不当夫妻还是能当很好的朋友的。” “哦。” “你就没什么想法?我给你出的主意不是挺好的?” 孟沅澄拒绝道:“我需要这么做吗?我又不是离了他不活了了, 为何要自降身份去做这种事。况且这种不道德的事,我才不屑去做。” 章昱看着孟沅澄,将信将疑:“你对他没兴趣了?不是费心费力地追了他快半年的日子, 前些日子还上心得很,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章昱怎么会知道,孟沅澄不是变了,只不过是已经累了。 裴钰的心坚如磐石,从来都不给外人进去的机会,她做了这么多努力,甚至都没有能靠近他一点。 更重要的是,他已有宋玉竹了。 “算了”孟沅澄摇了摇头,“你今日专门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的?” 孟沅澄觉得他应该没这么关心她。 章昱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当然不是了。” “其实,我还有别的事要问你。” “什么?” 章昱瞥见孟沅澄身边的小云,对着孟沅澄道:“让她先走开些。” “小云,你先回去。” “是。” 见小云离开了,章昱这才开口:“我想问你,一般女子生辰送什么比较好?” 孟沅澄问:“若宁的生辰快到了?” “你怎么知道?” 孟沅澄:“……” “你平日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一到这事,就这么蠢?” 不是林若宁的生辰,他怎么会来问她女子生辰送什么礼物,除了林若宁,他也没有要送礼物的女子了。 显而易见的事,他居然还能问她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一旦跟自己心仪之人扯上关系的事,人的脑子都会变得不清醒了吗? “问你意见,别侮辱人啊!” “看来,你最及跟她进展不错,都到了要送生辰礼物的地步了。” 章昱有些得意:“那是自然,对了,她也说要邀请你,不过最近都没见到你,让我代她转告你。” 既然如此,孟沅澄想,自己也该准备份礼物才是。 “走吧。” “去哪?” “帮你去挑个礼物送她。” “那快走吧。” 两人来到了西市的尚瑧阁。 这里乃是京中最大的玉器宝石店铺,虽比不上皇宫中的器物,可也算是珍品了。 孟沅澄与章昱坐在尚瑧阁二楼,掌柜的已吩咐将店内所有的首饰摆件都放在了两人面前。 章昱拿起了一对翡翠滴珠耳坠,问孟沅澄:“这个怎么样?” 孟沅澄只是瞧了一眼,便道:“太普通了。” “这个呢?” 孟沅澄看向章昱手中的青玉龙凤纹佩饰,摇头:“不好。” “这怎么不好了,不是挺大气的吗?” “她跟我年纪相仿,你觉得戴着这个合适吗?这般老气横秋的饰物,送给你爹那个年纪的人还差不多。”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真是麻烦。” 孟沅澄喝了口茶,幽幽道:“我也觉得麻烦,不然我们就此回去吧。” 孟沅澄说着便要起身,却被章昱一把按住:“别啊。” “慢慢挑。” 孟沅澄看了眼桌上的珠钗首饰,问掌柜的:“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价钱有些高,不知……” 孟沅澄看向章昱,对着掌柜说道:“都拿上来,这位公子有的是钱,主要想挑个喜欢的。” “那我这就去。” 章昱看着掌柜的明显激动不少的背影,转头看着孟沅澄:“你可别胡说,我们章家时代清白,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多钱,你别冤枉我。” 孟沅澄笑道:“开玩笑的,你爹两朝元老,随□□出征,平边疆,为我朝开拓疆土,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出将入相,功勋这般卓绝,是我朝的功臣,我怎会不记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今日你不给这个钱,不合适了吧。” “我当然可以给了,不过我给的钱,你去送这个礼,我是不是太亏了,我白给了银两,又没落到好,不是个好买卖。”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只听见店里的伙计又引了一人上二楼来,还未上到二楼,便已听到来人的声音。 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只听声音便觉得至少是个清秀美人。 可待伙计将这人带到二楼来时,孟沅澄和章昱都是一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宋玉竹。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地沉默。 还是宋玉竹率先打破了僵局,对着旁边的伙计道:“你先去忙吧,我跟二位是认识的,我们自己看就好。” 伙计下楼去后,宋玉竹对着孟沅澄和章昱行礼道:“民女参见公主,见过章将军。” 这是孟沅澄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宋玉竹见面。 哪里像章昱说得那般不好,虽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可温婉大方,也并未有失礼之处。 章昱瞄了孟沅澄一眼,见她直愣愣地盯着宋玉竹,也不说话,只得对宋玉竹道:“宋姑娘,坐吧。” “多谢大人,多谢公主。” 孟沅澄这才回过神来,再没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宋玉竹。 此时又陷入了一阵谜一般地安静。 章昱看了看自己两旁,一边一个女子,默默地在心里叫苦,这种事情怎么偏偏就让他遇上了,他还得硬着头皮去缓和气氛。 “宋姑娘今日来这里是?” “我平日也没什么事,今日正巧路过这里,听说来了些新货,便来看看,想买件礼物送给他。” “哦,哈哈,确实。” 章昱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尴尬。 孟沅澄却是一直沉默着,并未说话。 这时,方才去拿首饰的掌柜回到了楼上,见到宋玉竹时,也跟着问了声好,便将手里的木盒放到了桌上。 章昱这回便不动手去选了,望着孟沅澄,等着听她的意见。 反正他选的都要被默认为没品位的选择。 孟沅澄瞧了许久,终于选中了一件珠钗。 形如桃花,花瓣用粉色玉石做成,以红宝石镶嵌其上作为花蕊,翡翠为叶,极为小巧精致,钗体本身用今打造,虽颜色繁复,却不显累赘,反倒凸显其精巧艳丽。 “这个吧。” 章昱接过孟沅澄手里的珠钗瞧了瞧,暗自腹诽道,也没看出比他选的好到哪里去。 这话他是不敢当着孟沅澄的面说的,不然她又要不高兴了,不高兴也就罢了,直接撂挑子走人,那他上哪去找人帮忙去。 “好。” 章昱回头对着掌柜吩咐道:“把这个给我包起来,包漂亮点。” “好。” 嘱咐完掌柜,章昱对孟沅澄说道:“你再选一个。” 孟沅澄知道章昱这是要送她一件作为谢礼,她自然也不会客气,挑了几件放在桌上。 章昱看了眼,还好,不是很多。 他知道孟沅澄不会跟她客气的,不过至少没有他想得那么多。 谁知只听孟沅澄道:“除了这些,其他的都要了。” 章昱:“……” 孟沅澄笑着对章昱道:“有问题吗?” 章昱咬牙,还得面带微笑:“没问题。” “那就行了,走吧,那些东西让他们送到你府上就行了。” “还要去哪?” “其他地方看看。” 直至离开,孟沅澄也未再正眼敲过宋玉竹一眼。 宋玉竹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似乎是若有所思。 这样看来,即便裴钰想要回头,好像也没什么机会了。 孟沅澄与章昱离开尚瑧阁后,走了一段,章昱这才道:“你不会不认识刚才那个姑娘吧?” 孟沅澄没说话,章昱又问道:“你真不认识啊?” “那就是裴钰的未婚妻。” 孟沅澄的反应是章昱没想过的淡定:“那又怎么了?” “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何时跟她是情敌了?” 在她们两人中,裴钰从来都没有哪一刻是倾向于她的,他们青梅竹马,从一开始她就输了,说难听些,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跟宋玉竹争,见到宋玉竹又如何,她又能有什么反应呢。 “不说这个了,再去旁边的胭脂铺看看。” “还去?” “当然了,多选几样,不然送不到她喜欢的。” “你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故意整我的吧,你根本看不上那些东西,刚刚还买那么多。” 被他看出来了,孟沅澄道:“我不喜欢,送给我宫里的人也可以的。” “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怎么话这么多,用你多少钱啊,你就这么心疼,日后她真跟你在一起了,看来是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了。” “……” 在西市从头走到尾逛了一圈,再出来时,章昱已经抱了一堆东西,盒子堆到了眼前,连前方的路都险些看不见。 他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故意拿他当苦力使唤的。 进了一家店,不管是卖什么的,都要买上一大堆,连路边骗人的江湖术士卖的所谓灵丹妙药她都要买上两瓶。 若他只是单纯来当个苦力也就算了,银两还都是他付的。 好在孟沅澄买了这些,终于是停下了。 “我也累了,前面有个酒肆,进去休息会。” 章昱将怀里的一摞盒子放在了面前的桌上,他这二十二年来,还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向来都是他指挥着别人,今日却是好好被孟沅澄奴役了一把。 坐下之后,章昱赶紧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对比孟沅澄的悠闲自得,他看上去灰头土脸的,面子都没了。 孟沅澄觉得好笑:“叫些吃的,我饿了。” 章昱唤来了小二。 “你们这里的招牌菜来几个,再来壶茶。” “好嘞。”点完菜后,小二却还没走,“二位,我们这里的葡萄酒很不错的,要不要来点?” 章昱刚想说好,孟沅澄却先一步拒绝了:“不用了,我们不饮酒,来壶茶。” “好,那二位稍等,马上就来。” “谁说我不喝酒的?” “是我不喝。” “那我喝就行了。” 孟沅澄眼皮都没抬,淡淡道:“要是你喝醉了,谁给我把东西送回去?” “……”他可真是小看她了,简直要把他这个人用到极致才算完。 “而且,谁知道你酒品如何,万一喝多了撒酒疯,岂不是很丢人。” “我可是千杯不醉的,你别小看人。” 一顿饭吃完,两人出了酒肆,拐了个弯,孟沅澄远远地便看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的裴钰。 她也不知为何,近日看到裴钰总觉得心里不对劲,就像如今,他离他们还有好远的距离,她就已经在思考着要换条路躲开他了。 孟沅澄一边转身,一边对着本应在身后的章昱道:“我们换条路。” 她哪里会想到,身后的章昱早已不见踪影了。 如今就只留下方才她买的那些东西,满满地堆了一地。 那边裴钰越来越近,也没有时间去追究章昱究竟是何时跑的,这边的东西她片刻间又是带不走的,想了下,孟沅澄干脆地转身便走,这些东西不要也罢。 孟沅澄也不知自己是走进了哪条小巷子里,反正是看不到裴钰了,她甚至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 反应过来后,她又觉得不对,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这般躲着裴钰。 “干嘛要躲着,真是傻!那条路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我凭什么不能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是啊。” 孟沅澄被吓到,连退几步,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想扶着点,却只抓了把空气,还是摔到了地上,手肘也在地上摩擦着,滑了好一段距离。 孟沅澄摔下之后,这才看清来人。 她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刻意要躲着他了,却还能在这里遇上他。 裴钰见孟沅澄摔到在地,手臂都被擦伤了一大片,立刻将她来了起来。 “没事吧?” 裴钰拉过孟沅澄的手臂,仔细看了看,衣袖都擦破了,手臂处全是些细小的血痕。 孟沅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裴钰却并不松开。 “我要回去了。” “先上点药。” “我自己会去,不用麻烦你了。” 裴钰头一次不顾孟沅澄的意愿,硬拉着她去了医馆。 时辰不早了,大多医馆都关了门,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大夫看了眼孟沅澄的伤口,道:“就是一点擦伤,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我都休息了,还被你们吵醒了。” 孟沅澄不说话。 大夫朝着身边人道:“把这个药膏给她抹上,然后包扎一下就行了。” “是。” 小徒弟可能是刚来不久,没学到什么东西,下手又没轻重,光是给孟沅澄擦药都弄得孟沅澄疼得喊了好几次。 裴钰接过他手里的药:“我来。” 小徒弟回头看了眼大夫,大夫道:“给他吧,就是上个药,也没什么难的。” 小徒弟这才把手里的药和纱布交给了裴钰。 这下是轮到孟沅澄别扭了,本来其他人给她上药,她只是疼,可裴钰给她上药,她是浑身都不舒服了。 过去裴钰哪里会对她这么好。 就不说方才,明明她都躲着裴钰走了,他竟然还能找到她面前来,这就让孟沅澄已经很惊讶了。 还有,不顾她的意愿,非要拉着她来医馆,如今更是要亲自给她上药…… 孟沅澄盯着眼前的裴钰,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是前些日子受风寒脑子烧糊涂了吗?” 这些日子,裴钰真的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像是转了性一般,对她特别地好。 其实也说不上是特别好,但相较于以前,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裴钰动作很轻,将药抹在孟沅澄的伤口处:“疼就说话。” 孟沅澄越发觉得不正常,裴钰哪里对她这样过,便又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觉得我像是脑子有问题吗?” 孟沅澄摇头,就是因为不像,所以她才更害怕。 无缘无故对她这么好,她实在想不出原因来。 “我听说你跟宋玉竹吵架了?” “你从哪听来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孟沅澄想了想,那日裴钰浑身湿淋淋地回去,没过多久便听说他跟宋玉竹吵架的事,难不成是因为她。 “不会是因为我吧?你帮我找项链的事她知道了?” 话一出口,孟沅澄又后悔了。 明明那日她是装不知道的,如今这么一说,不就完全暴露了嘛。 裴钰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眼眸,望向孟沅澄。 他本是蹲在孟沅澄身边的,如今这般动作,不知为何,竟还有了那么些可怜巴巴的感觉。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裴钰眼睛未离开孟沅澄,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我……” 孟沅澄还未说出个答案来,裴钰又问了一句:“你希望是因为你吗?” “我……” 怎么回事,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突然哑巴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不说话?” 第三十章 “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地一对…… “我说你们两个, 弄好了就赶紧走,这大晚上的,你们不累,我可是要睡的。”大夫看了一眼两人, 继续道, “你们要眉来眼去也好, 卿卿我我也好, 都换个地方去,我这是医馆。” 孟沅澄:“……”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跟裴钰眉来眼去了。 不过大夫这么说, 孟沅澄也是不好意思在待在此处了,她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往出走。 裴钰将剩下的药膏和纱布还给大夫, 说了声谢谢,便跟上了孟沅澄。 两人出了医馆,天色已晚,街边的商户大多都已关门,零星的几家,老板也都在收拾着准备打烊,路边的灯笼早已亮起。 孟沅澄与裴钰就走在这空荡荡的街上。 感觉到身后的裴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孟沅澄十分别扭,好几次都想回头让他离开,可思考之后, 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许久, 最终孟沅澄还是耐不住性子, 回头对着裴钰道:“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送你回去。” 真是奇了怪了。 以往她强迫都很少能让他送她回去,今日他却这般主动。 “你是有事求我?” “还是你故意这么对我,想气宋玉竹?” 孟沅澄第一次从裴钰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很明显的无语的意思。 虽他未说话, 但早已从眼中透露出了自己对于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吧,当我没说。”她也后悔这么问了,显得她很傻啊。 可她确实想不明白他这般态度大变究竟是什么原因。 裴钰的脸在街道两旁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在此时的黑夜里,显得要温和许多。 只是此刻他眼中的情绪却让人捉摸不透,像是在层层雾气中,让人看得不够真切,飘渺难以把握的。 他安静地注视着孟沅澄,一言不发,却让孟沅澄的心狂跳起来。 孟沅澄转身,想要避开他这灼人的视线,却被裴钰一把抓住。 “喂,你干什么?” 孟沅澄被裴钰拥进了怀中。 这怀抱太过用力,紧密得让她难以挣脱。 “我就说你脑子出问题了吧。” 裴钰的手越收越紧,孟沅澄赶紧改口道:“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在裴钰的怀中,孟沅澄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怎么帮我?” “我,我帮你找大夫,找御医,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孟沅澄只听到裴钰似乎是笑了一声。 “你最近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不会是上次受风寒没好,烧糊涂了吧。” 若真是这样,孟沅澄觉得她还真是有很大的责任。 裴钰听着孟沅澄的胡说八道,沉默不语。 她已经认定了他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几乎是毫无章法地说个不停,还十分豁达地保证一定要帮他‘治病’,让他不用担心。 可日后,事情真发生了,她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跟他好好说话吗? 裴钰了解她,肯定是不能的。 她是率真娇憨,被娇惯得过了头,但只是因为还没触及到她的底线,所以看着是好说话的脾气,可一旦真……到那时,他们才是真的再无可能了。 裴家上下这么多条人命,不可能放下,可若他不能放下仇恨,要报仇,孟沅澄必然又会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一切似乎真的是无解。 他想了几日,彻夜难眠,终究是想不出个破解的方法。 在这两者中,他只能选其一。 “如果我是你的仇人,你会怎么做?” 孟沅澄不解,好好地说这个干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就是不喜欢我,就算你跟别人成亲了,也算不上我的仇人啊!” “我伤害了你的亲人,你会怎么样?” 孟沅澄本以为裴钰是开玩笑,可听他语气这么认真,似乎很着急要听个答案。 孟沅澄便道:“那,看你怎么伤害他们了,你肯定就是我的仇人了。” “如果有人伤害了你的家人,你还知道仇人是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孟沅澄小声咕哝了一句:“怎么越来越具体了?” 可见裴钰这个架势,她要是不答,他肯定是不会放她走的。 “那我当然会报仇了,是我的亲人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逍遥自在,那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亲人呢。” 听孟沅澄这么说,裴钰忽然松开了手。 其实不用问,他就应该知道她的答案的。 不说是她,任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是他还心存侥幸,以为对她来说,他会是不一样的。 他也明白,这如何不是一种强求。 如今她已经表明了态度。 若是要跟她在一起,他肯定要彻底抛下仇恨,若是做不到,要去报仇,那他们两个也是再无可能,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孟沅澄此时还是云里雾里,裴钰盯着她的眼神,怎么看上去还有些悲伤。 “你的亲人怎么了?” 仔细想来,她好像是没见过裴钰的父母,年节时,甚至来拜年走动亲戚都没见过。 她还记得去年过年时,初一她便去了裴钰府上,可到了一看,门口连个灯笼都没挂,更别说其他东西了,整个府上透露着一股冷清的味道,大门紧闭,她敲了许久的门,都未有人应。 如今再听裴钰这么说,她好像是明白一点了。 莫不是他的家人出了什么意外或是被坏人所害,所以他才成了如今这般性情。 想到这里,孟沅澄又有些羞愧。 她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裴钰,从未考虑的裴钰的感受,单方面地说喜欢他,要对他好,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他,也没有关心过这些事。 “出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的,我解决不了,还有父皇,他肯定会听我的。” 裴钰忽然笑了一声,他怎么敢妄想着日后孟沅澄能原谅他。 因为他同样也做不到。 没过几日,裴钰便被召入宫。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 如今再看眼前的人,裴钰的心情又是极不一样。 他看着已经老了许多,光是坐在这里,就已经咳了许久,若没有身上那身衣服,看上去也只是一个年老体弱的普通老人而已。 但想起那日回到家中的景象,裴钰却又不能以平常心看待面前人。 他自是不会轻举妄动,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但恨却是不能控制的。 “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入宫是为何事?” “臣不知。” “前段日子,你立了大功,朝中官员的这笔烂账虽还完全解决,但也见了成效,朕知道你也不容易,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这些朕都记在心里的,圣旨朕已让任拟好了,吏部这个空缺便由你顶上去。” 见裴钰没什么反应,皇上问:“怎么,不满意朕给的这个位置?像你这般年纪便当上吏部尚书的,你已是第一人了。” 良久,裴钰才道:“谢皇上隆恩。” “往后便好好做,谁是真正为朝廷做事的,朕自然看在眼里。” “是。” “咳咳咳……” 裴钰见他又咳嗽了几声,旁边的太监立刻将茶水递到他面前:“皇上,要不再找太医来看看。” “看了也没什么用,那帮人只会开些驱寒补气的方子,朕吃了这许多,也没见什么效果。”他抬了抬手,对着身边伺候着的公公道,“你先下去。” 公公看了裴钰一眼,默默退下了。 “说完了公事,朕还有别的事要问你。”肃宗看着裴钰,“你多大年纪了?朕记得你比澄儿大上几岁。” “是。” “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亲了。” 听到这话,裴钰心中便已有数了。 他接下来的话裴钰果然没猜错。 “你也知道澄儿一直是……”肃宗顿了片刻,“你是如何想的?尽管说实话,朕不会降罪于你。” “承蒙皇上和公主错爱。”裴钰注意到内室的帘子忽然动了动,似乎是有人在那帘后,“可臣已有钟情女子。” “她虽出身普通,可为人娴静,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臣与她心意相通,若要娶妻,便是非她不娶。” 帘后,孟沅澄听着裴钰一句一句对宋玉竹的赞美之词,还有最后的那句非她不娶,手里的瓷杯终于变成了碎片。 碎裂声自然也传到了前方殿内裴钰与肃宗的耳中。 孟沅澄怎么会不知道,他早已发现了她的存在,这些话,说是回绝父皇的好意,更不如说是在说给她听。 她早知裴钰心里从来没有她,可今日却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他这般真心实意地诉说着对宋玉竹的情意,若她是个外人,倒也要为他的这份情谊感动了。 裴钰离开后,孟沅澄这才从帘后出来。 碎瓷片割破的手指处早已被包扎好,肃宗看着面无表情的孟沅澄,心疼不已:“澄儿,朕知道你喜欢他,可今日你也听得清楚,他心里是一点没有你,全心全意都只想着另一个人,甚至在朕面前,连那些客套话也不愿说了,他做到这般,你也该清醒了。” 孟沅澄当然明白,可她不懂,他这些日子的举动又算什么。 既然那么一心一意对宋玉竹,又为何要来招惹她,还说着那些奇怪的话。 不行,她要去问个清楚,他凭什么这般对她。 孟沅澄拦住裴钰的时候,宋玉竹也在他身边。 可她也顾不上什么,当着宋玉竹的面便问了出来。 “我也没强迫你娶我,跟我在一起,但是,你这段日子对我做的,又算什么?今日正好当着她的面,把话说清楚。” 宋玉竹看了眼裴钰,上前挡在了孟沅澄与裴钰之中。 “公主,即便你地位尊贵,感情一事也是不可勉强的。” “我虽是普通人家出身,可也知道礼义廉耻,公主这般,是不是不太合适了?” 孟沅澄看都没看宋玉竹一眼,只盯着裴钰,要等他一个答案。 “你说话。” 裴钰将宋玉竹拉回到自己身边,对着孟沅澄道:“我应该从未给过公主什么承诺,若是哪里做得让公主误解了,我也无话可说。” 孟沅澄笑了一声:“真是可笑!亲我抱我,这都不算什么吗?如果这样也只能说是我误解的话,那我真要问问你了,你对普通女子也是这般没有距离的吗?” 听到孟沅澄的这番话,宋玉竹有些震惊地望向了裴钰。 她竟还不知裴钰对孟沅澄有过这样的举动,裴钰甚至都从未对她主动过,别说更亲密的动作,连牵手这样的事,都是她主动的。 “你真的做了?” 裴钰出乎意料地坦荡承认了:“是。” “第一次是我醉酒,把公主认成了她,第二次是因为我受风寒未好,不清醒,若公主介怀的话,我便任由公主处置。” 宋玉竹握紧了裴钰的手,看向孟沅澄:“公主可是听清楚了?他已解释了。” 孟沅澄握紧了拳,看着宋玉竹:“这样的解释你也相信吗?” “他说我便信。” “好,好,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孟沅澄伸手,狠狠地打了裴钰一巴掌。 宋玉竹没想到孟沅澄会有这样的举动,惊讶万分,赶紧将裴钰护在了身后:“公主!” 孟沅澄冷笑道:“我不过打他一巴掌,你就这么心疼,你们还真是相配啊,像他这样敢做不敢当的混蛋,你自己当个宝吧,我不要了。” 孟沅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宋玉竹转身,望着裴钰,伸手在他已经红了的半边脸上轻轻碰了碰:“没事吧?” 裴钰只是摇头。 “方才她说的那些是真的?” “是。” “那你今日这是做了决定了?” “是。”反正他与孟沅澄是再无可能了。 “我知道你只是因为一时的新鲜,所以有些动摇,不过我不会让你后悔你今日的决定的。”宋玉竹抱住了裴钰,轻声道,“而且她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因为没得到你,所以才这般执着,若是你真跟她在一起了,她可能很快便失去兴趣了,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裴钰望着孟沅澄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她有的东西日后我也会有,到那时,你是想做驸马还是别的什么官职,都任你选。” 宋玉竹抱着裴钰,幻想着日后的美好场景,无比希望这一日能早些来。 其实想来,若是没有那一场事故,她又如何能与裴钰在一起。 虽说两人青梅竹马地长大,并未血缘关系,可名义上,他们还是堂亲的关系,不说旁的,就是她娘还有叔叔,都不会容许他们在一起。 如今,裴钰父母已逝,叔叔也不在了,连她娘也在一年前去了,如今,便没有人能早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孟沅澄更不能,等她日后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孟沅澄那是必定不能留的。 孟沅澄一人出了宫,进了间酒肆。 以往只听人说借酒浇愁,她还不理解,但今日出了这一遭事,她似乎也能明白了。 只是这酒喝得多了,她却是越发地清醒了,更是难受。 好歹也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今日已这种方式结束,她怎么能好受。 “原来心真的是会疼的。” 孟沅澄忽然便趴在了桌上。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孟沅澄从桌上抬起来头,视线有些模糊,慢慢地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沈子微,你怎么在这里?”说到一半,孟沅澄又苦笑了一声,“是我在做梦吧。” 这个时候,沈子微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不是。” 沈子微擦去了孟沅澄眼下的泪珠:“是我,我在这。”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嗯。” 孟沅澄迷迷糊糊只听到沈子微‘嗯’了一声。 可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一点也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你别看我。” “不看。”沈子微拿过孟沅澄面前的酒杯,“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要,我还没喝够。” “好吧,那我陪你。” 孟沅澄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口齿不清:“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沈子微注视着孟沅澄因为醉酒酡红的双颊,轻声道:“因为我知道。” 能让孟沅澄这般借酒消愁的人,除了裴钰,还能有谁。 他只是恨,裴钰竟这般不懂珍惜,不懂她的好,竟能忍心看着她这么伤心难过。 他一直想要呵护的人,裴钰却这般轻贱着她的真心。 孟沅澄这时已经熟睡过去,即使是醉了,她口中也在叫着裴钰的名字。 沈子微轻轻地抚上她的脸,低声自语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自认没有哪一点比裴钰差,但却从来得不到孟沅澄的心。 第二日,孟沅澄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一切竟全是陌生的。 不光是被褥,还是帘子,所有的东西都在告诉她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孟沅澄抬手放在了自己的额上,缓了好一会,看在看清自己的袖口时,又慌了起来。 她昨日穿的不是这件衣裳。 孟沅澄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她就只穿着单衣而已。 究竟是谁给她换的衣服,这里又是何处? 她昨日明明是一个人,难不成她是喝糊涂了,随便便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 孟沅澄扶额,努力想回忆起昨夜的事情,却无半点效果。 她的记忆似乎就停滞在昨夜她进那家酒肆时了,往后再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孟沅澄立刻朝门口望去,看清人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子微捕捉到孟沅澄明显的脸色变化,忍不住笑了。 看到是他后,她好像就放心了。 他是该高兴她对他的信任,还是该失落她好像不把他当成个正常男人呢。 “这是你家?” 沈子微关上了门,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我怎么会在你家?” “你不关心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吗?昨夜你都不记得了吗?” “什么?!” 第三十一章 “你的青梅竹马这么多啊!…… 孟沅澄忽地愣住了, 她确实没想过。 “这是你的房间?” 沈子微点头。 “你的床?” “自然。” 孟沅澄把方才被她掀开的被子用重新拉了上去,只露出张小脸,看着沈子微的眼神里有几分不确定:“衣服不会也是你给我换的吧?” “你昨晚喝了不少,又喊着说自己不要回宫, 我便把你带到我家了。” “那我的衣服呢?” “我把你放到床上后, 准备给你倒点水喝, 才一会儿没看着你, 你就吐了,衣服也弄脏了, 所以给你换了。” 孟沅澄想象了一下昨夜的场景,又把被子往上拉了些,想遮住自己的脸。 她还从未有过这么丢脸的时刻。 “对了, 你不光吐了,还说了好些胡话,喝多的人力气似乎都特别大,你抱着床边的柱子不撒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你乖乖躺下的。” “还……” 孟沅澄这下是彻底地放弃了:“好了,别说了。” 她可不想再从沈子微口中听到她昨夜是多时态的了。 “你昨夜说了好多话,不想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孟沅澄从被子里露出了眼睛, 望着沈子微:“那,你说……算了算了,还是别说了, 太丢人了。” 沈子微笑意更深:“骗你的, 没说什么。” 沈子微脑中浮现出了昨夜带着孟沅澄回去时发生的事。 其实他到酒肆时, 孟沅澄已喝了不少,加之她酒量一般,其实那时已快要睡过去了。 撑着跟他说了两句后, 便彻底地昏睡了过去。 但那时时辰已晚,宫门已关,沈子微便派人捎了个信回去,后就带着孟沅澄回自己府上了。 好在这酒肆离他的府邸不远,沈子微背着孟沅澄往自己府上走。 走出没多远,许是夜里的凉风吹过,孟沅澄又醒了过来,在沈子微的背上也是极不安分。 “你,你放我下来!我还要,要喝!” 沈子微生怕孟沅澄掉下来,只得安抚道:“好,你别动,我这就带你去。” “你骗我”孟沅澄红着脸,有些结巴,“这,这哪里有酒?” “转过去就到了,你再等等。” “不要,我不要,你放我下去。” 孟沅澄在沈子微背上闹腾起来,要去拨开沈子微的手,沈子微没想到她会上手,一个不慎,险些带着孟沅澄栽倒到地上。 见孟沅澄这般折腾,沈子微无奈,只能将她放了下来。 可孟沅澄还是醉了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根本不稳,沈子微小心地伸手护着她,怕她摔倒。 “小心些。” “我没事,你看”孟沅澄指了指自己的腿。 沈子微疑惑:“看什么?” “我的腿。” “嗯,腿怎么了?” “腿离地了。” 沈子微苦笑不得,醉酒的人说起话来果然是毫无逻辑。 说完孟沅澄又抬起了另一条腿:“你看,这,这一只也离地了,两只腿都离地了,我,飞……” 原来是这个意思,沈子微这才听明白她的意思。 “要两只腿一起离地才算飞,不如我背着你,这样你就能飞起来了。” 孟沅澄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吧。” 沈子微在孟沅澄前方蹲下,孟沅澄一下便跳到了沈子微的背上,然后跟着哈哈地笑了几声。 沈子微将孟沅澄的双手放到自己脖前,对孟沅澄说道:“抱紧,我要起来了。” “嗯。” 孟沅澄点了点头,不过沈子微也不知她究竟听进去了没。 这回孟沅澄不再闹着要沈子微放她下去了,盯着自己悬空的两腿发呆,过了一会儿,沈子微只听她道:“我飞起来了。” 沈子微失笑:“嗯。” 折腾了这许久,后面孟沅澄便是安安静静,再也没什么动静,沈子微以为她是累了,已经睡着了。 可回到自己府上时,沈子微一看背上的孟沅澄,竟还睁着眼睛,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子微将孟沅澄放下,轻声问道:“累了吗?我带你去休息?” 孟沅澄没说话,愣了一会,忽然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沈子微看着她这般默不作声只是流泪的模样,也是心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孟沅澄只是摇头,却又不说话。 “别哭了。”从他认识她起,她极少哭的,他见到的那么两次,好像都还是因为同一个人。 沈子微试着去拉孟沅澄,孟沅澄并未反抗,见状,沈子微便带着她去了客房。 见孟沅澄似乎还是神游的状态,沈子微蹲下帮她脱了鞋,扶着她躺到了床上。 但是没安静多久,沈子微还未离开,孟沅澄便又闹了起来。 她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床边的柱子,硬是不撒手,嘴里还说着沈子微完全听不懂的胡话。 沈子微试着想去听听她在说些什么,可听了许久,还是未能听明白,只能猜测:“怎么了?要喝水吗?” 孟沅澄像是没听见沈子微的话,只是抱着柱子,又哭又闹的。 沈子微有些头疼。 她这一晚上又哭又喊的,想来也是口干了,沈子微走到桌边,刚一倒好水,还未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声音。 这一回头,孟沅澄已吐了一地。 她人还不清醒,衣服也因此被弄得有些脏了。 沈子微无奈,这屋子看来今夜是睡不成了。 穿着这脏衣服肯定是睡不了的,见孟沅澄醒了,沈子微便唤来了丫鬟,吩咐她们给孟沅澄换上了身干净衣服。 原本的屋子肯定是要清理的,沈子微只得又带着孟沅澄去了隔壁的厢房。 就这么折腾了一大夜,等孟沅澄安分睡着的时候已接近寅时了。 沈子微虽说是回了房,可总担心孟沅澄半夜醒来又闹腾,时不时地便要去孟沅澄的房外看看,这一夜过去,他合眼休息的时候也就一两个时辰。 看孟沅澄这般懊悔的模样,沈子微便也没将昨夜她所做的事全数告诉她,若她听了,肯定要郁闷好些日子了。 可孟沅澄却不相信,追问道:“真的没有吗?” “嗯,没有,我说着玩的,你喝了不少,我带你回来时你就已睡着了,一睡便到今日这个时辰了,什么都没干,也没说什么胡话。” “那,我的衣服呢?”孟沅澄想起沈子微方才的话,还是不放心。 沈子微这时也不逗孟沅澄了,万一她真当真了,他还真不如何解释了。 “衣服是让府里的丫鬟给你换的,这房间也是平日给客人住的。” 孟沅澄这下才安心不少,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还没想到,沈子微还是这种会开玩笑的性子。 沈子微见她这样,问:“怕什么?” “当然是怕我醉后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孟沅澄心直口快地答完,这才想起,以她跟沈子微的关系,这么说又有些不太合适。 说完后,她偷偷看了一眼沈子微的表情,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便立刻转了话题,“什么东西?很香啊!” 她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 沈子微将方才放在桌上的粥碗端了过来:“我吩咐厨房做的,山药薏仁粥,比较清淡,你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又没吃什么,如今肯定是饿了。” 孟沅澄摸了摸肚子,还真是饿了。 她接过沈子微手里的碗,喝了一小口,扁了扁嘴:“好淡,不喝了。” “那你想吃什么?” “想吃有味道的东西,西汁乳鸽,烤鸭也行。” 沈子微笑了:“哪有人像你这样一大早吃这种东西的?” “我就是想吃。” “不行。”沈子微摇头,“你昨夜喝了不少酒,又吐了,早上就该吃些清淡的,你说的那些都太油腻,对你肠胃不好。” “可是我就是很饿,想吃。” “这样,你早上先吃这个垫一下,晚上再带你出去吃鸿运楼的乳鸽。” 孟沅澄想了想,这才又喝了一小口粥:“好吧。” “你起来后是不是都还没照镜子?” 孟沅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急:“怎么了?我脸色很难看吗?你把镜子拿过来我看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孟沅澄已后悔自己方才对沈子微说的那番话了。 有这时间,她为何不早些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脸色发白,唇上也是没多少血色,眼睛还有些肿,整个人就是憔悴无比的样子,而她竟还顶着这张脸跟沈子微说了那么多。 孟沅澄遮住了自己的脸:“你快出去。”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忘记你方才看见我的样子,让丫鬟来给我梳洗,给我买身新衣服来。”孟沅澄撩起自己的头发闻了闻,也沾上了酒气,“还有,要发油,香膏,反正都给我买来。” 沈子微耐心听着,等孟沅澄说完,才问:“还有别的吗?” “暂时没有了。” 见沈子微还不动,孟沅澄催促道:“你快去啊!” 她才不想这副模样过一整日。 “好。” 沈子微正要出门,门忽然被推开了。 孟沅澄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便是先听到了她的声音。 “子微哥哥。” 孟沅澄明显注意到了,来人看到她的存在之后明显愣住的表情。 她朝着孟沅澄走近,伸手指向孟沅澄,看向沈子微:“这是?” “紫宜,这是公主殿下,不可这般无礼。” 小姑娘听到沈子微这般说,这才对着孟沅澄行了个礼,不过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 “不必多礼了。” “谢公主。”虽说嘴上这么说,可看她脸色,明显不怎么高兴。 孟沅澄问沈子微:“这位是?” 何紫宜抢在沈子微答话前挤进了他们二人中间,对孟沅澄道:“回公主,我叫何紫宜,从小跟子微哥哥一起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的。” 听到青梅竹马一词,孟沅澄忍不住笑了,看向沈子微:“你的青梅竹马这么多啊!” 沈子微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语的感受。 他拉过何紫宜,对着孟沅澄解释道:“别听她胡说,她比你还小两岁,哪里跟我是什么青梅竹马。” 何紫宜仰头看着沈子微,不满道:“怎么不是了?我们明明就是一起长大的,我还说过长大要嫁给你的。” 沈子微:“……” “别胡闹了。” “我才没胡闹呢。”何紫宜抓住沈子微的袖口,“子微哥哥什么时候娶我呢?” 孟沅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从未见过沈子微被一个小姑娘搞得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 何紫宜回头去看孟沅澄:“公主,你笑什么呢?” “没有,只是觉得你们很相配啊。” 听孟沅澄这么说,何紫宜立刻便高兴起来:“你看,连公主也觉得我们相配。” 若是再说下去,沈子微觉得自己恐怕是脱不了身的,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来找你啊,我来了好几次,都没见到你人,你总说没空,今日可抓到你了,你得陪我。” 沈子微提醒道:“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说了要陪你的一个朋友,你说她近日心情不快,闷闷不乐,怎么近日不陪着她了吗?” 何紫宜道:“是啊,我劝了她好久,可也没见什么成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是因为男人才如此的,我也没法让那男人回心转意的。” “我早告诉她了,那个男人不可靠,可她不信,总觉得自己能让他浪子回头,她会成为那个男人的最后一个女人,结果,还不是这样。” 说罢,何紫宜又挽上了沈子微的胳膊,道:“还是子微哥哥好,从来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鬼混,再也找不到比子微哥哥更好的男人了。” 沈子微没想到何紫宜又将话题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便继续问:“那个男人做什么了让她这么伤心?” “好像突然就说要跟她分开,问原因也没细说,就说对她没兴趣了,然后送给了她一些东西,说是补偿,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人了,可惜莹莹还一直念着他,非要找到他问个明白。” 何紫宜愤愤道:“我见过那个男人一次,光是第一印象就很差的,那个男人明显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张口闭口都在炫耀,什么我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这都是天下只有一件的……像这种话,短短的一个时辰,都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对于何紫宜的抱怨,孟沅澄本没怎么上心,可听到这里时,她总觉得这话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这般行事作风,这般张扬跋扈的人,她怎么觉得她好像认识呢。 是他。 孟沅澄想起了,第一次在宫中见孟璨,他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 难不成何紫宜说的这个男人就是孟璨? 可光凭这么点信息,孟沅澄肯定是不敢确认的,要想知道更多,那就只能亲自去见一见这个莹莹。 孟沅澄问道:“那这个男人一定是相貌堂堂,十分英俊吧。” 何紫宜十分不屑地‘嗤’了一声:“哪里有多出众,肯定是比不上子微哥哥的,不过比起普通人来说,也还不错,不算多高,身形偏瘦,五官还算端正,不过没什么精气神,主要是出手阔绰,排场很大,我偷偷跟其他姐妹讨论过了,他这种萎靡的精神,说不定就是夜夜笙歌,消耗过度,才这般虚的,也不知莹莹究竟看上了他哪点。” 沈子微敲了一下何紫宜的额头,训道:“姑娘家,说什么呢,一天天都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哪学的这些东西?” 何紫宜吐了吐舌头:“没有,我就是从书上看来的,而且我也没胡说,他看着就是萎靡不振的样子,哪里比得上你这么英明神武的。” 沈子微:“好好说话,别撒娇,以后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知道了。” 孟沅澄着急孟璨的事,打断两人的对话,接道:“或许就是看上了他的钱财呢,你都说了,他似乎是十分阔气的。” 何紫宜立刻反驳道:“不会的,莹莹家里又不是缺钱的,肯定是那个男人用花言巧语蒙骗了莹莹,莹莹那么单纯,所以才会被他骗的。” 沈子微对着何紫宜道:“说别人这么聪明,日后你可别被其他男人给骗了。” “怎么可能,那些男人我都看不上的,心里只有子微哥哥你一个人,要骗也只有你能骗得了我,你会骗我吗?” 沈子微:“……”这他如何答。 答会与不会都不合适,还是沉默为好。 不过他倒是发现,孟沅澄似乎对这个男人十分感兴趣。 “怎么?你认识?” 孟沅澄笑笑:“怎么会?” 不过,为了确认究竟是不是孟璨,她还真打算去瞧瞧。 “不如我跟你一块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何紫宜没想到孟沅澄会这么说,倒是愣了。 沈子微问:“为何要去?” “反正我都睡了这么久了,出去走走散散心,不是挺好的吗?” 沈子微瞧着孟沅澄,知道她肯定不是因这个理由,不过孟沅澄不说,他也没追问。 何紫宜想了想:“好,那子微哥哥也一起去吧。” “莹莹在家里闷了好久了,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看她,她应该会高兴的。” 沈子微还未答,倒是孟沅澄抢先一步道:“他就不去了。” “为什么?” “都是姑娘家,他一个男人去了,万一要说些私密的话,他在场怎么合适?” 虽然觉得孟沅澄说得有些道理,可何紫宜还是不舍,她今日来就是来见沈子微的,没想到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走了。 孟沅澄倒是立刻便动了,对着沈子微道:“我要的东西快吩咐人去买,我收拾好了便要出去了。” 见何紫宜还依依不舍,孟沅澄小声在何紫宜耳边道:“我现在要去换衣服梳洗,这会都是你跟他独处的时间,你还不好好把握。” 第三十二章 我不愿看你在我身上虚费光…… 听到孟沅澄这么说, 何紫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子微哥哥,那我们先出去吧。” 何紫宜拉着沈子微便往外走,沈子微却是一直盯着孟沅澄,孟沅澄是何意思, 他自然是明白。 孟沅澄见沈子微迟迟不动, 道:“快出去啊, 难不成你还等着看我换衣服?” 孟沅澄都这么说了, 沈子微只能任何紫宜将他拉了出去。 屋外,何紫宜拉着沈子微在院中坐下。 她是许久没见沈子微了, 自是十分想念的,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也不管沈子微有没有在听, 一个人倒是说得兴致勃勃。 “我听好多人说棠梨园那个变戏法的很厉害,变得可精彩了,票也很难买到,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啊?” “还有,合德楼新来了个厨子,说是拿手的那道蟹酿橙做得特别好,我们明日便去尝尝吧, 我想了好久了,本来早就说去了,可还是想等着跟子微哥哥你一起去。” 何紫宜说了许多, 停了少时, 似乎是在努力想着还有什么能跟沈子微说的新鲜事。 、 “哦, 对了,我还跟家里从厨子学了几道菜,什么时候我做给你吃, 好吗?” 何紫宜说个不停,可沈子微的心思早已飘到了屋内孟沅澄的身上。 她这般贴心,想为他与何紫宜创造机会,可殊不知,他并不想要这机会。 让他更怅然的是,孟沅澄的心里终究还是一点没有他。 若是有半分他的位置,又怎么会把他往其他人身边推。 何紫宜说了许久,一直不见沈子微有回应,终于是反应过来,见沈子微一直望着远处公主所在的房间,她抓住了沈子微放在桌上的手,摇了摇:“子微哥哥,你看什么呢?” 沈子微摇头:“没什么。” “那我刚才说什么了”何紫宜嗔怪,“你不会一句都没听吧。” “听着的,你说要去吃蟹酿橙,还要去看马戏。” 听着沈子微前一句,何紫宜本来还是满意的,可听完接着的一句,她的脸立刻皱了起来。 她纠正道:“不是马戏,是变戏法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何紫宜认真解释道,“马戏一般都是动物表演的,但是这个变戏法的是人来表演的,他可以把你眼前的东西一下就变不见,还能凭空变出其他东西来,很厉害的。” 沈子微随口道:“这不过都是些障眼法罢了,就是这人手上动作比较快,还有便是他所用的道具是特制的,暗藏机关,所以才能有你看到的那些神奇的效果。” “我不听,你别给我说。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精彩就行了啊!”何紫宜拉着沈子微的手撒娇,“去嘛,去嘛,我真的很想看啊!” 沈子微拿她没办法,只能妥协:“好,去,改日找个空闲的时候,我带你去。” 何紫宜扬着笑脸,点头道:“嗯。” 沈子微看着何紫宜的脸,想起了她小时候喝水漏水,吃饭还要人追着喂的样子,明明那时候还是个小孩,怎么不知何时便长成了如今这般的大姑娘了。 “我听说你爹要为你择婿,若你不满意,有自己中意的男子,又不好对你爹说,尽管告诉我,我去与你爹说。” 一听这话,何紫宜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松开了一直拉着沈子微的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你还偏要把我往别人那里推,看到我嫁给别人你就开心了吗?” 沈子微以往总把何紫宜当成妹妹,觉得她是没长大的孩子,可其实何紫宜早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家。 沈子微知道,自己若是对她无意,也该跟她说清楚了,再拖下去,只怕是给了她错误的期望,更是怕耽误了她的良缘。 他看着何紫宜,第一次这般认真,要跟她说清楚:“你对我并不是男女间的喜欢,只是我比你年长,让你有安全感,可以让你依靠,所以你便把这种感情当成了男女之间的情意,可你接触的男子并不算多,你都未曾跟其他男子相处过,又怎么知道他们中没有你喜欢的?又怎么确定我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 何紫宜不说话,沈子微继续劝道:“你足够了解我吗?我们真正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你能够看到的我只是在我们短暂相处的那一段时间内我所展现出来的一面,也许在你看来我是能够宠你顺着你的哥哥,可人都是多面的,我并不如你想象得那般好,我也会发火,也会烦闷,但是这些情绪,都是我不会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所以可能你会错误地认为我就是你想象中的那般好,真的不是这样。” 何紫宜眼中有了泪花,还是固执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就能把她的感情不当一回事,以为她只是在玩。 “你想过两个人成亲以后的事吗?你知道人的这一生有几十年,成亲就意味着你与另一人要相守这往后的几十年,生活也不止是诗情画意,还充斥着各种琐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是那么纯粹的,这些你都有考虑过吗?” 何紫宜不说话了。 沈子微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是过火了些,他还从未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何紫宜说话。 何紫宜红着眼睛看着他,委屈极了。 不过这样也好,沈子微想,想比她今日也能知道,他并不如她想得那般好。 “你只是看到了一部分的我,这样的喜欢其实并没有多少基础,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多去接触其他的男子,也许很快你就能找到自己真正心仪的人,那时你恐怕早就记不起我了。” 何紫宜大声对着沈子微道:“我又不是傻子,如何会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喜欢就是喜欢,哪需要考虑这么多,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沈子微叹气,光凭这一点来看,何紫宜与他就完全不合适。 他是做事之前定要周全考虑之人,但何紫宜却是不管不顾,顺心而为,只想着当下开心,从不考虑今后。 两人本身的想法就已是天差地别,又如何能走到一起。 何紫宜也意识到沈子微所在意的点,说道:“你就是想的太多,今后几十年那么久远的事,任何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要徒增烦恼,如今开心不就够了。” 沈子微却摇头,他不能接受何紫宜,这些其实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他并未说出来。 那便是,他心中已有孟沅澄,又如何能再容下别的女子。 可这事他不能告知何紫宜,一是不想给孟沅澄增加负担,本就是两人的事,何必又再广而告之,让更多的人知晓。第二便是何紫宜这般性子,爱憎分明,若是让他知道了他心仪之人是孟沅澄,又恐多生事端。 其实设身处地地想,他与何紫宜又何尝不是相同的境况。 同样是喜欢的人对自己无意,同样是喜欢的人有其心仪之人,虽他劝何紫宜能说得这么洒脱,可到他自己身上,他也是做不到就此放手的。 说给何紫宜听,其实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但若是这般便能放弃,那也不必长久地受其扰了。 “不管如何,不必再放心思在我身上了。”看见何紫宜红了的眼眶,他的语气终究还是放软了些,“我是不想你因此错过真正的良人。” 何紫宜却听不进去:“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管不着,既然你不信,那就等着看好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何紫宜的反应倒是也在沈子微的意料之中,若是她能这么轻易就被他说动,那也不是她了。 他比她大了六七岁,也算看着她长大,对她十分了解,她从来都是心直口快又执着的人,认定了的事情是一定要得到个结果的,否则谁劝也是起不了作用的。 “我不愿看你在我身上虚费光阴,等到以后,便是追悔莫及了。” “即便浪费了光阴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孟沅澄在一旁听了许久,她出来好一会儿,可没想到一开门便撞上了这般尴尬的场面,她自然也不好打断,只能安静地等着。 无意偷听,但两人似乎也未有避人的意思,那些话便也就这么进了她的耳中。 两人僵持了许久,没想到何紫宜倒是先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总归是听了不该听的事,孟沅澄正思虑着该如何是好,谁知只见何紫宜竟朝着她走了过来。 何紫宜一把抱住了孟沅澄的隔壁,亲热道:“公主,我们走吧。” 孟沅澄:“……” “我们现在去找莹莹吧。” 孟沅澄看了沈子微一眼,沈子微似乎也是十分无奈。 “哦,好。” 何紫宜拉着孟沅澄走得飞快,再有没看一旁的沈子微一眼。 沈子微也习惯了何紫宜这样的孩子气,也没再阻拦,任由她拉着孟沅澄离开了。 孟沅澄昨夜出来时,田川并未跟在身边,如今她与何紫宜两个弱女子,又无人保护,若是遇上意外,一点还击之力都无,这么想着,她还是有些担忧。 但何紫宜哪管这些,加上方才跟沈子微吵了一架,心情不畅,走得更快了。 孟沅澄拉住何紫宜,道:“她家住在何处?让沈子微找辆马车来,我们也不必走着去。” 听孟沅澄这么说,何紫宜好像是冷静了些。 她是无所谓,可孟沅澄身份尊贵,自然不能跟她一般将就,何紫宜停了下来,好在她们还没走出多远:“我去让何伯准备马车去,公主你在这里等我。” 何紫宜说完便气冲冲地往回走去了,孟沅澄站在原处,沈子微早已在门口等着了,许是已想到了这一点。 孟沅澄见何紫宜别开脸,不看沈子微,一看就是还在生着闷气,再看沈子微,倒也没有非要去跟何紫宜说话,只是对着车夫吩咐了几句,便又转身进去了。 这下何紫宜更生气了。 孟沅澄看到何紫宜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然后转身便朝着她这边走来了。 孟沅澄忍不住笑了。 虽然任性,可也还是挺可爱的。 在去往舒家的路上,孟沅澄侧面问了许多关于舒莹以及那个男人的事,何紫宜心思都在沈子微身上,孟沅澄问什么,她顺口便答了。 只是她终究不是本人,知道的也并不多,从她口中,孟沅澄也并未再问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只能去了舒家,见到本人再问了。 马车在舒家门口停下,下车前,孟沅澄拉住何紫宜,嘱咐道:“我的身份……” 何紫宜也是个机灵的,孟沅澄还未说完,她便道:“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说漏嘴的,就说公主你是我的远方表姐,怎么样?” “好。” 孟沅澄跟着何紫宜进到了舒莹的房中,这才见到了何紫宜口中一直念叨的莹莹本人。 舒莹本人看上去十分憔悴,脸色也是极差,披着头发,穿着单衣,外披着一件袍子,她们进到房中时她正独自黯然神伤。 虽然未施脂粉,但还是能看出是个美人的底子。 本来听到何紫宜来看她,舒莹还是高兴的,可没想到进来后却还有旁人,她拉着何紫宜在自己身边坐下,小声问道:“这是谁?” 何紫宜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她们对面坐下的孟沅澄,向舒莹道:“这是我远方表姐,最近才来京城,暂时住在我家,我今日来看你,表姐在府上也没什么事,我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何紫宜说完,孟沅澄也接着道:“我这般贸然来访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舒莹说道:“怎么会,只是我这会素面朝天,未梳洗打扮,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我知道舒小姐你近日心中郁结,我才怕自己打扰了。” 听孟沅澄这话,舒莹又伤心起来。 何紫宜赶紧安慰道:“莹莹你别哭啊,为那么个男人不值得。” 舒莹眼下挂着泪珠,看上去楚楚可怜。 可她又只是默默流泪,用手绢擦着眼泪,并不说话。 “我听丫鬟说你好几日都没好好吃点东西,为了他饿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何紫宜的劝说,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舒莹依旧是眼泪不止。 孟沅澄知道,这时候旁人的劝告当事者本人也听不太进去,更何况她一个外人也不太方便开口,便只能安静地听着。 何紫宜的性子不像舒莹,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脾气也更急些,只听她愤愤骂道:“那个男人真是个混蛋,不仅身份是假的,连名字也是随口胡诌的,想找都没地方找去,就这么让他跑了,让我找到他的话,一定让人好好打他一顿,给你出口气。” 听到这里,孟沅澄眼神有了些变化,随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身份和名字都是假的?” “说起这个就生气,他那日突然跟莹莹说要分开,然后就人间蒸发了,我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第二日就去他告诉莹莹的那个住处去找人了,结果大门紧闭,我敲了好久的门,根本没人,我问了人,说是那处是个私宅,本来已经好久没人住了,奇怪地是上个月竟然还能看到有一对男女在门口说话,然后那女的离开后,男的根本没进门,转身就从另一条路也跟着离开了。” 听到这里,孟沅澄明白了。 这个男人可真是用了心思,生怕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那这么看来,这个男人是孟璨的可能性就更加大了。 孟沅澄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我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人分明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想跟莹莹在一起。” 舒莹听到何紫宜这话,哭得更加厉害:“是我很差吗?所以遇到的男人都是这般对我?” 何紫宜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安慰道:“没有没有,是他们不懂你的好,这都是那些臭男人的错。” 孟沅澄听这话,舒莹似乎不止一次被男人所伤了,她也道:“是啊,你这么漂亮温柔,只是那些男人本就不是良人,为什么要把错怪到自己身上,不要妄自菲薄。” 似乎大多数女子遇到男子变心或是被男人抛弃,常会顾影自怜,自怨自艾,把他们变心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可这明明是男人的错,又为何要检讨自己做得不够好。 更何况若这男子真是孟璨,孟沅澄觉得倒还要恭喜舒莹了。 这人绝不是佳偶,这般消失,舒莹也算是因祸得福,没有被他骗身骗心,是喜事才对。 可这话她是不能当着面前两人的面说,毕竟这个男人的身份还未确定,加之她毕竟还是个外人,也不好说这样的话。 何紫宜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记得那个男人还送了你不少东西,至少那些珠宝首饰该是真的,我们去把那些东西卖了,还能换不少银两。” 孟沅澄笑,没想到何紫宜倒是想得挺开的。 什么也没有银两来得实在。 舒莹不说话,何紫宜继续劝道:“你还想留着那些东西睹物思人吗?快给我,我拿去帮你卖了,免得你还天天想着那个臭男人,换些银两,能买好多东西了。” “不开心的话,拿着那些银两,我们一起去把它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 孟沅澄也赞同,道:“她说得有道理。” 舒莹也没什么心情,可何紫宜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虽她现在还放不下,可何紫宜毕竟是为她着想才这样说,她若是不动,倒是伤了何紫宜的心了。 舒莹起身,从后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到了桌上。 “就是这些了。” 盒子一打开,孟沅澄看着盒中的首饰,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她与章昱去的那家尚瑧阁里所见过的。 尚瑧阁在京城中也是首屈一指的珍宝阁,所售物件大多都仅有几件,为了保证客人从店中买到的首饰不与他人撞了,每件首饰上还都有编号。 孟沅澄拿起一只珠钗,仔细看了眼,果然找到了其上的编号。 若是把这东西拿去给那老板一看,对一下名册,岂不就能找到这男人究竟是谁了。 即便孟璨未留名字,她拿着画像去一问,应该也能问出点东西。 毕竟这么大手笔的人,也只是少数,想必店里人对他应该是印象深刻。 孟沅澄一想,又觉得好在孟璨还有一个优点,那便是出手阔绰,送姑娘的东西至少不是假的。 孟沅澄对着何紫宜道:“让我去吧。” 第三十三章 青楼不是良家妇女该去的地…… 听孟沅澄这么说, 何紫宜赶紧道:“不用,我去就行。” 她怎么敢让孟沅澄去帮她与莹莹跑腿。 何紫宜也不知孟沅澄为何这么主动要去做这事,还十分坚持,只听她道:“我前几日在尚瑧阁买了些东西, 其中有个镯子有些花了, 我去的话正好能把那镯子带去修一下。” 孟沅澄都这样说了, 何紫宜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可又觉得有些奇怪,以孟沅澄的身份, 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想要什么没有,这尚瑧阁中的器物虽说价值不菲, 可比起宫中的东西还是差得远了,她又为何会去尚瑧阁买什么镯子。 但何紫宜也未将此疑惑之处问出来,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她既要去,那就去了。 孟沅澄带着一盒的珠翠玉器去了尚瑧阁。 门口的伙计一见到她十分热情:“姑娘,今日要选些什么呢?” 孟沅澄疑惑:“你认得我?” “那是自然,您前几日才买了好几千两的首饰玉器, 您这样的大主顾,小的肯定记得清楚。” 他引着孟沅澄往店中走:“今日要买什么,要我给您介绍介绍吗?咱们还是去二楼?” 孟沅澄也就任他带着自己上了二楼, 被带着进了她上次去过的屋子。 “您先在这里稍等片刻, 吃些点心, 小的这就去找掌柜的来。” “嗯。” 望着这人离去的方向,孟沅澄将早先准备好的孟璨的画像拿了出来。 他们对她都印象深刻,想必孟璨也不会是第一次来这里, 肯定也是极大的手笔,那么对孟璨,肯定也是能记得的。 孟沅澄没等多久,老板便出现了。 “姑娘,这次要买什么?您上次把我们店里的珍品都选得差不多了,这新品已经定了,可还没道京城,要不想给您看看图册,若是有喜欢的,您可以先预定着。” “先坐。” 老板不明就里,还是在孟沅澄的对面坐下了。 孟沅澄将盒子打开,推到了他面前。 “这些东西,是你这里卖出的吧。” 只见他拿出其中一只珠钗仔细辨认着,然后点头道:“是,这上面还有我们店中的编号。” “而且这钗我记得的,当时一共就到了三支,很快就卖光了。” “谁买的,有记录吗?” 老板面露难色,犹豫道:“姑娘,这也算是客人的私隐,我们不便透露。” 孟沅澄本想用银两试试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可又一想,一点小钱是必然不能让他开口的。 她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很快便会传到孟璨那里去,想了想,似乎只能这样了。 孟沅澄将那盒子合上,放低了声音,摆出了一副伤感的模样:“其实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找到我相公偷偷藏起来的票据才知道他在你这里买了这么些东西,可又不是送给我的,所以我怀疑他拿着家里的钱在外面养别的女人。你知道吗?他本就是入赘到我家的,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我家的银两,你说说,就这样,他竟然还有脸在外面金屋藏娇,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老板似乎是有些动摇,但还没完全松口:“可是我们这名册记录了我们店里所有的往来记录,事关店中机密,不能轻易给外人看的。” “你放心好了,我只找我相公的名字,其余的都不会看的,再说了,我又不做生意,跟老板你也没什么竞争关系,你不必担心的,我保证绝不会外露名册上的内容。”孟沅澄看着他,又道,“我前几日才在你这里花了好几千两买的那些东西,老板你不会忘了吧。” “我记得你这店里承诺的是五日内无理由可退货的,反正那些东西我买回去连拆都没拆呢,要不我现在便让府里的丫鬟给你送过来,我记得今日还不到第五日,按理说我是可以退的。” 老板终于松口:“好吧,我把册子拿来给你看,不过夫人您可要记得您说过的话,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啊!” “那是自然。” “那您等等,我这就去取。” “嗯。” 孟沅澄翻看着手里的名册,并未发现孟璨的名字,她怕自己遗漏,都已反复翻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孟璨。 掌柜的在一旁看着孟沅澄将这名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忍不住问道:“找到了吗?” “只有这一本吗?” “对,因为您拿来的那些饰物都是今年的新款,所以肯定是今年售出的,我就只拿了今年的名册来。” 翻了许久也一无所获,孟沅澄干脆直接问了,反正以孟璨的挥霍,若他真来了,他们肯定对他是有印象的。 “没有。” “什么?” “这一批货价值不菲,数量不多,所以买的人我也都大致有些印象,大多都是些熟客,多为官员亲眷,姓孟的似乎是真的没有。” 这倒也在孟沅澄的意料之中。 孟璨跟其他女子来往时都知道用假身份,来这里买些玉器首饰送人,也不一定是用真的身份。 想到这里,孟沅澄将那副画像拿了出来:“那你看看,这个人有没有来过这里?” 掌柜的盯着画像看了许久,孟沅澄本来没抱多少希望,但没想到他还真点了点头:“来过的。”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孟沅澄本以为像买礼物送女人这种事孟璨本不必自己亲自来的,但没想到掌柜的还真认得他。 “这位公子一个月前带着一位姑娘来过,很豪气地说让姑娘随便选,那姑娘也不客气,选的都是店里最贵的东西,算下来后差不多一万两,我本来还以为做不成这笔生意的,没想到,最后这位公子很豪爽地就结了帐。” “有记录吗?” 掌柜的接过孟沅澄手里的册子,翻到了一页,指着一个名字道:“就是这个,上个月十七,九千七百两。” 孟沅澄盯着这个名字,却是奇怪,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这不是我相公的名字。” 掌柜的凑近册子看了一眼:“这我就不太记得了,当时我正好有别的事,最后入账是店里的伙计做的。” “哪个伙计?” “好像是阿全,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店里。” “麻烦掌柜的帮我把他找来,我问问他。” “我去看看。” 孟沅澄盯着册子上的名字,轻轻地念了出来。 “竺琴。” 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呢。 很快,那个伙计便被带着进来了。 孟沅澄对掌柜的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问他就行。” 掌柜的看了一眼孟沅澄,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好,有事您叫我。” 门被带上,孟沅澄看着眼前的伙计,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吧。” 这个伙计还有些茫然,上前几步,走到了孟沅澄跟前,问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上来之前,掌柜的已经吩咐过了,说这位是贵客,可不能得罪了,所以他还有些无所适从,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孟沅澄指着册子上的名字,道:“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他盯着这名字思索了一会,点头:“记得。” 孟沅澄还有疑惑:“真的记得?”毕竟这也是一月以前的事了,他不过就看了这一会,就能给出这么肯定的答复,她还是有些怀疑的。 “嗯,夫人您可能不认识,这位姑娘可是金凤楼的头牌。” “金凤楼?这是什么地方?” 伙计的表情有些奇怪,盯着孟沅澄,小声道:“这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 “嗯?” “就是青楼。” 孟沅澄恍然大悟,又问道:“这位姑娘很有名吗?” “确实是的,她是金凤楼的头牌,轻易不接客人的,一夜千金,更不说要带她出来了。” 这就难怪了,想必这位竺琴姑娘肯定是天香国色。 “怎么去这金凤楼?” “从我们店里出去后左转,再沿着那条大道一直走到底就能看见一座很漂亮的三层楼,那就是了。” 孟沅澄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他:“好,这是给你的。” 伙计喜出望外,还没见过一出手就是十两赏银的客人,接过银子,立刻便揣进了自己怀中,连声感谢:“多谢夫人,以后有什么事您说话。” 孟沅澄将盒子盖上,起身,往外走去。 这时掌柜的正好进来,撞上了正要出去孟沅澄,还奇怪:“您问完了?” 孟沅澄点头,顺手将歹手中的盒子交给了他:“这个你先帮我收起来,我改日派人来取。” “好,那您这是要去哪里?我帮您找顶轿子来。” 孟沅澄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了。我是去抓奸去的。” 掌柜的:“……”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一脸激动,哪有做娘子的去抓夫君的奸还这么高兴的。 不对,不对,他突然想起来了。 前几日陪着她来的,根本不是画像上的男人,按她所说画像上的男人是她的夫君的话,那前些日子的男人又是谁,她跟那个男人看上去也是十分熟悉的,而且那日她买了那么些东西,都是那个男人付的账。 想到这里,他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孟沅澄,他莫不是被骗了? “我想起了,前几日您来这里,身边好像不是您的夫君?” “当然不是。” “可您跟他看上去……” 孟沅澄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道:“那是我的情人。” “啊?!” 掌柜的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您说什么?” “他是我的情人啊!怎么,只需男人养情人,不许我去找男人啊?” 掌柜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 “只是您都……” 孟沅澄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说她都有情人,又有什么立场去抓她夫君的奸。 “我有情人那是因为他先对不起我,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凭什么就要独守空房,若是他做到了当夫君的该做的事,我又怎么会去找别的男人。再说了,他花的钱都是我的,我为何要亏待自己,所以他养情人,我自然不能输给他了。不过我找男人是可以,反正我用的是我的钱,他就不行。” “入赘的女婿就该谨守本分。” 这一番话让掌柜都听愣住了,好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您,您说得对,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慢走。” 看着孟沅澄匆匆的背影,掌柜跟身边的伙计感慨道:“这有钱人的生活我真是不懂了。” 伙计附和道:“我也看不明白了,老板你说他们都这样了,还当什么夫妻啊!” “不明白不明白。” 孟沅澄照着那伙计的话果然找到了传说中的金凤楼。 光是看门口那些妖娆妩媚拉客的姑娘们,孟沅澄已能感受到这其中的热闹了。 不得不说这金凤楼的装潢布置都还不错,站在门口迎客的那些姑娘们的穿着模样更是不差。 她只在这门口观望了一会,进去的人已是络绎不绝了。 孟沅澄便也跟着前面的人,打算进这金凤楼去瞧一瞧。 没想到,前面那人进去后,她倒是被拦了下来。 “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 拦住她的姑娘仔细打量了她,然后转过头去跟她身边的另一姑娘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随后两人一起看着她,捂着嘴笑了出声。 孟沅澄一头雾水。 她穿着有什么不对吗?哪里好笑了。 “你们笑什么?” “您这样的,不适合进我们这里。” “怎么不合适了?” 姑娘们也被孟沅澄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搞得有些懵了,竟还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哪里错了。 她们回头看了一眼金凤楼的招牌,确认无误后,这才回过头看着孟沅澄,审视着她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呢。 可见孟沅澄的眼神,好像是真的疑惑才问出这样的问题,一姑娘解释道:“您看看进去我们这里的客人跟您有什么不一样?” 孟沅澄看着门口进出的客人,看了好一会,似乎发现了什么。 “怎么不见一个女人?” “您看明白了?我们这里是男人取乐的地方,所以不欢迎女人。” “那你们不也是女人?” 这两人又笑了起来。 “我们是伺候那些男人的,您呢?” 孟沅澄:“……” “有钱不就行了?” “对不住了,我们这里从来不接待女客,若您再不走的话,我们要叫人赶您了。” 孟沅澄想了想,还是离开了。 即便她硬闯进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人,还是回去另想别的法子吧。 这日回到宫里,小云正服侍孟沅澄更衣,只听她忽然问道:“小云,你说女人怎么能进青楼里去?” 小云迷惑不解,不知公主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过她还是认真地想了想,道:“一般不都是被卖进去的吗?” “自己主动进青楼的应该是少数吧,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孟沅澄无语:“我说的不是这个进。” “那是什么进啊?” “就是一般女人想进青楼去看看的话,怎么进?” “直接进去不就行了。” 孟沅澄:“……” 要是能直接进,她也不必这么烦恼了。 看见孟沅澄的脸色,小云赶紧补充道:“青楼一般不让女人进吧?” “不然还需要问你吗?” “用钱?” “没用。” 小云认真想了许久,道:“那就跟男人一起进去吧。” 是啊,孟沅澄忽然茅塞顿开,她跟着男人一起进去就行了。 可是她让谁带她进去呢? 沈子微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能是章昱了。 “不行!” 一听到孟沅澄要让他去青楼,章昱没等孟沅澄说完,立刻就拒绝了。 “为什么?” “我可是正经人。” “又没让你去干什么,让你带我进去看看。” 章昱才不信孟沅澄的话:“你没事去那地方看什么?又不是什么景点,再说了,青楼不是良家妇女该去的地方。” “我不去,更不能带你去了。” “我去见见市面。” 章昱:“……”他是真不明白了,孟沅澄脑子里一天天都想的什么。 他才听说裴钰明确地拒绝了皇上要指婚的想法,还在皇上面前对宋玉竹真情表白了一番,难不成孟沅澄是因此受了刺激了。 “你受刺激脑子糊涂了?” 孟沅澄知道章昱接下来要说什么,提前堵住了他的话口:“不是,也别说那个他的名字,我已经死心了,只希望他们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我怎么不信呢?” “不信算了,那你到底带不带我进去?” “不。” 章昱还是这般坚决,孟沅澄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 “好吧,你不带我去的话,我就去找林若宁去,告诉她你这个人花心成性,已经娶了十几个小妾,接近她只是为了让她当你的第二十房小妾。” 章昱没想到孟沅澄会这么胡说八道,他连亲都没成,哪里来的十几个小妾,而且他为什么接近林若宁,她是最清楚的了。 “你这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是啊,那又怎么样,她信就行了,你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孟沅澄是明摆着威胁他,可他却拿她没什么办法,他知道孟沅澄说得出就做得到,若她真去这么说了,他好不容易在林若宁面前建立起的形象就彻底没了。 “好吧……不过先说好了,这事你不能外传。” “知道了,别啰嗦了,现在就走吧。” 章昱拉住了孟沅澄:“等等。” “还等什么?你别反悔。” “我不是要反悔。” “那还有什么事?” 章昱不说话,盯着孟沅澄,去之前还得先做点准备。 孟沅澄被他盯得发毛:“你这么看我干嘛?” “你就穿这个去?” “那又怎么了?” 章昱无语望天,她还能问他为什么。 第三十四章 他原本所剩无几的长处又少…… “你这身女装会不会太招摇了点?” 孟沅澄仔细看了看自己今日的穿着, 并不太过张扬,她问章昱:“这衣服不暴露,也不多艳丽,我看不出什么问题。” “我与你, 一男一女一同进青楼去, 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万一以为我一个男人带着妻子逛青楼呢, 这还不够招摇吗?那个金凤楼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花楼,你我两个也都是有身份的人, 这么一去,我怕明日关于我们的谣言就传遍京城了。” 孟沅澄点了点头,还是赞同章昱的话。 “你说的有点道理。”孟沅澄托腮思考, “那我换身丫鬟装,把珠钗首饰这些都去了,别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的丫鬟。” 章昱无语望天,她究竟懂不懂,重点不在于她衣着的贵重或是廉价,问题在于她是个女人啊。 “你怎么不懂, 重点不是这个。” “那你说怎么办?”她就是不懂,他又不直接说,非要拐弯抹角的。 “我让下人拿身我的衣服给你穿, 还有你脸上这些红的绿的, 都去洗了, 头发也去拆了,弄个男式发髻。” “哦。”孟沅澄忽然想到了什么,嘱咐道, “别拿你穿过的给我,我要新的。” 章昱:“……” “要不你自己去?” 毕竟是有求于人,还是不能太横,孟沅澄的语气缓和了些:“你怎么说就怎么办,行了吧。” 这时下人已拿着衣服来了,章昱扬了扬下巴,冲着孟沅澄道:“赶紧去换吧。” 孟沅澄离开的这期间,章昱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打发丫鬟去看了好几次,都只说孟沅澄还没出来。 他也不明白了,不就是换个衣服,哪里会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等到孟沅澄整理好再回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看着换了身装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孟沅澄,章昱竟安静了一会。 孟沅澄看向章昱,总觉得他的表情很是奇怪。 明明方才还一直催她,这会儿她换好了,他又愣着不动了。 “喂,你傻了?看什么呢,赶紧走啊。” 章昱忽然大笑了出来。 孟沅澄拧眉:“你笑什么呢?” 章昱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孟沅澄都怕他背过气去。 “你疯了?” 笑了好一会,章昱这才缓过来,可一抬头,看见孟沅澄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到底笑什么?” 章昱终于能笑得差不多了,话都说不太完整,断断续续道:“你,你没照镜子吧。” 孟沅澄点头:“没有。” 他一直催她,她弄好之后便赶紧过来了,哪还顾得上照镜子。 “怪不得。” 章昱看着眼前的孟沅澄,真不能怪他,主要是孟沅澄这副装扮着实有些好笑。 他比孟沅澄高出许多,肩宽腿长,他的衣服穿在他自己身上是合身的,可到了孟沅澄身上,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袖子堆在孟沅澄的手腕处,稍稍一动,就要滑下来,把她的整只手都完全遮住,裤腿更是夸张,在靴口堆叠成了一团,看着十分拖沓。 此时穿着这套衣服的孟沅澄看上去就像是原本这套衣服的主人整个缩小了几号,衣服因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那裤腿,感觉都能再塞进几条腿去。 章昱赶紧说道:“你还是去换下来吧。” 没想到孟沅澄却道:“别浪费时间了,丑就丑点,不耽误事。” 章昱才不干。 她是不在乎,可这还是他自己的衣服,他都还没穿呢,可不能让孟沅澄毁了这套衣服。 “你还是去换了吧,不差这一时半刻的,现在都还不到申时,金凤楼都还不一定迎客。” “换了我穿什么?你不是不让我穿女装?” “我让下人重新给你买一套小点的。”他可不能让孟沅澄穿成这种样子就跟着他出门了,她是乔装打扮了的,不怕别人看到,但是丢脸的就是他了。 他跟孟沅澄走在一起,别人指不定以为他也有什么毛病呢。 “真是麻烦,我都不嫌丑了,你怎么这么事多。”孟沅澄一边往回走一边抱怨道,“快点把衣服给我送来。” 丫鬟将新买的衣服送到孟沅澄手上,孟沅澄又是整理收拾了一番,再出来时,又是一个时辰后了。 这回章昱看着孟沅澄倒是顺眼多了,又那么点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了。 “这次差不多了,比刚才那样好看多了。” 趁着孟沅澄去换衣服的时候,章昱也去换了身衣服,还稍微地乔装打扮了一下。 孟沅澄看着章昱,不知道他是如何弄的,肤色比原本的又黑了一度,眉毛也变了形状,从相貌上来说,其实跟他本身的模样还是比较接近,可又还是能看出明显的区别。 真是麻烦! 孟沅澄淡淡说道:“要是耽误了去金凤楼,我把这衣服塞你嘴里。” 这一来二去,一点正事没干,光是换衣服打扮就花了两个多时辰,看他这样子,还挺得意的。 哪知道章昱倒是自信满满:“放心吧,耽误不了。” 最后再整理了一番,仔细检查过后,章昱对着孟沅澄道:“走吧。” 两人到达金凤楼时,时辰刚好,已接近傍晚,金凤楼门口正是热闹的时候。 章昱挑眉看着孟沅澄:“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看来你对这里挺熟悉的嘛,一定是经常来了。” “别胡说,我才没来过这种地方,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说了你也不懂。” 孟沅澄不情不愿地说道:“是,你最懂了。” 章昱不满孟沅澄的态度,小声对她说道:“注意你的言行,你现在是我的下人,哪有下人敢这么对主子说话的。” “做戏也要做全套,不然别人怎么相信。” “是。”孟沅澄故意拖长了尾音,“公子,那我们进去吧。” “这还差不多。” 孟沅澄跟在章昱身后往金凤楼里走,这次门口迎客的姑娘跟她上次来时又不一样了。 孟沅澄本还有些紧张,生怕又像上次一样被拦下来,可随后她便知道自己是多虑了。 两人顺利地进到了金凤楼里,可一进到里面,不知哪里来的几个姑娘突然蜂拥而至,立刻将章昱围了起来,恨不得都贴到他的身上去了,嗓子娇得连她一个女人都受不了,只觉得浑身都痒酥酥的。 “公子,第一次来吗?好像没见过你啊。” “不如今晚就让奴家来伺候你吧。” “公子这张脸可真是俊!” …… 她们也不光是说,手还不停地在章昱的脸上摸着,更有甚者,手到摸到了他的腰间胸前。 美女在侧,在章昱脸上,孟沅澄却没看见多少享受,他的表现看起来像是这些姑娘都是浑身带着刺的,他是如何都不得自在。 孟沅澄在章昱身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头偷笑了起来。 章昱这么慌乱的时刻,还真是少见。 章昱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手忙脚乱地下意识就想喊孟沅澄来帮他。 “喂,你还愣在那干什么,没看见我被围住了不得脱身,还不赶紧来帮我啊!” 孟沅澄装作没听见:“什么?你说什么?” “你……” 孟沅澄还没乐多久,自己就跟着遭了殃。 章昱一个人,身边挤满了姑娘,其他人即便是眼馋也挤不进去,她们也不能傻等着,这不,就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孟沅澄。 两人一同来的,逮着一个也不算多吃亏。 虽说是瘦小了些,可看着还是白净青葱的,至少比往日那些大腹便便的大户官员要好得多。 几个姑娘又一拥而上将孟沅澄围住了。 孟沅澄方才还在嘲笑章昱,这回轮到自己,也慌了神。 虽然都是女人,被摸两把也吃不了什么亏,可万一被发现她是个女人,那就麻烦了。 “公子怎么看上去还害怕呢?” “肯定是第一次来这里,放心,奴家定会把公子伺候舒服了。” 其中一姑娘推开了她,对着孟沅澄道:“公子,还是让奴家来伺候你吧,像公子你这样生嫩的,喜欢什么,怎么会舒服,我最有经验了。” 孟沅澄双手抱在胸前,紧张道:“呃,我只是个下人,你们还是去伺候我家公子吧。” 章昱听到孟沅澄这么就把他卖了,怒了:“你说什么呢!” 孟沅澄朝着身边人喊道:“各位姑娘,我家公子今日是为竺琴姑娘而来。” 一听孟沅澄这话,方才围着他们的一群姑娘立刻便散开了。 “原来又是为她来的。” “切,没意思。” “算了,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 章昱终于得以解脱,还在愣神呢,孟沅澄赶紧上前抓住他,拉着他往里去:“还不走?” 章昱这才回过神来:“哦哦。” 两人在一张空桌前坐下,立刻便有人上前来:“两位第一次来吧。” 孟沅澄望着眼前这个妇人,她就奇怪了,怎么都知道他们俩是第一次来的,难不成他们脸上写了这三个字? 孟沅澄在桌下踢了踢章昱,向他使了个眼色。 ‘怎么办?’ 章昱虽也没有经验,可好歹是个男人,看了眼四周,就算不懂,也能学上一点。 “第一次来怎么了,难道不许?”章昱说着便将几张银票拍到了桌上,“我要那个……” 说到一半,章昱忽然忘了名字,他看向孟沅澄,孟沅澄立刻接道:“让竺琴姑娘来陪我家公子。” “这……” “怎么了?嫌钱少?” 章昱又取出一叠银票拍到桌上。 鸨母眼里放光,紧紧地盯着桌上的银票,挪不开眼:“不敢不敢。”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二位既然为她而来,应该也是知道些她的性子,她是有些脾气的,要先看客人合不合眼缘,若是看合适了,即便不要银两,她也可与其一叙,可若是不喜欢了,就是搬来金山银山,也是请不动她的。” 孟沅澄才不信这个竺琴有这般心气:“你还指使不动她了?你是老板,不是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公子,您是知道的,她是我们金凤楼的头牌,能歌善舞,琴棋书画也十分精通,加上有那么一张脸,把来这里的客人迷得晕头转向的,我哪里敢使唤她啊,若是她一个不高兴走了,我上哪去再找一棵摇钱树,所以,在我们这里,其他姑娘都好说,您要哪个来伺候我马上给您找来,只有她,只能凭她心情。” 孟沅澄看着章昱,用口型跟他道:“先找个房间,让她去安排竺琴来见我们。” 章昱点头,对着鸨母道:“行,你去安排,找个房间,我们等着。” “二位一起?” “怎么,不行吗?” “没有没有,二位随我来。”反正这里的客人各式各样的都有,只要不出人命,怎么玩都可以,她赚到银子,哪还管他们这些。 不过她看这两人,有钱是有钱,一个看着倒是英武,有些男子气概,另一个看着就瘦小得多,跟她差不多高,唇红齿白,俏生生的,有些雌雄莫辨的意思。 两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她虽是做这个伺候男人的营生的,可也听说过,如今男人不光喜欢女人,有些还有些特殊的癖好。 这些人一般都把自己的小情儿养在自己身边,就像这两人一般,来她们这种地方,也是两人一起来的,叫了姑娘,最后还要三人一起。 她这里的姑娘都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历了。 不过,看他们今日是为竺琴而来,以竺琴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恐怕他们是徒劳无功,不过,她可得想法从他们身上敲点银子。 她将两人带到二楼尽头的一间屋子:“那两位先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安排。” “嗯。” 孟沅澄看着她离开,再关上了门,这才转身在桌前坐下,观察着屋内的陈设。 看家具都还很新,摆设也算有些品味,就是这屋里到处都是纱幔,层层叠叠,看得晃眼,屋内的光也有些太过暗了,还散发着一股浓郁过头的香气,闻着让人闷得慌。 章昱早就想走了,如今已经进了屋里,他道:“我能走了吗?”这地方待着浑身不自在。 “那怎么行,人还没见到呢。再说,你走了,万一有什么危险,谁来保护我。”见章昱坐立难安,孟沅澄道,“你安心坐下,这都是些女人,还是美女,你一个男人,又吃不了什么亏,你担心什么。” 章昱白了孟沅澄一眼,懒得跟她说,什么都不懂。 相比于章昱的如坐针毡,孟沅澄淡然许多。 她发现给他们安排的这间屋子位置还不错,一打开窗便能看到清安河。 今夜月色不错,水上倒映着一轮明月,月光的映照着,河面波光粼粼,看上去十分漂亮。 孟沅澄看着窗外的河面,就等着这位传说中竺琴姑娘来见他们。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们屋内的茶水都喝到了没颜色,这位姑娘却迟迟不现身。 这期间孟沅澄问了多次,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复。 如今等了快一个时辰后,她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姑娘这是看不上他们,故意晾着他们俩呢。 孟沅澄叫住过来传信的丫鬟,问:“竺琴姑娘如今在哪?我们等了她这么久,就算不来,也该跟我们说一声吧。” 这丫鬟本想着糊弄几句,可眼见着她要是不说些什么,孟沅澄是不会让她走的,她只是个传话的小丫鬟,被这般逼问,都快要哭了:“公子,奴婢真的不知道,妈妈吩咐我如何说,我就如何说,其余的我都不知道。” “请公子让我走吧。” 孟沅澄才不信她的话,不吃这一套,继续问:“你不说的话,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反正窗外是清安河,把你扔下去了最多是有点水花,闹不出多大的动静,就算被发现了,你成了孤魂野鬼,我花个几百两就能摆平此事,你自己想想值不值得,你死在这里,可是没人在乎的。” 见这丫鬟还在犹豫,孟沅澄作势便要拉着她往窗边去:“不信是吧。” 孟沅澄抓住她的手臂,摁着她的头,就要把她往河里扔。 丫鬟吓得哭了出来,连忙求道:“求公子放了我,我说,我说。” 孟沅澄这才松开了手,回到桌边,安然坐下,看着对面窗边的人,道:“说吧。” 她倒要看看,这个竺琴究竟有多大的架子。 “姑娘不想见你们。” “为什么?”若说他们是什么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暴发户或是土财主,她不愿意见也就罢了,章昱比起这里的一般客人,好上不知多少倍,也是相貌堂堂,又有钱有势,遇到这种客人,她竟不好好把握机会,更何况,她连见都还没见过章昱,就这么直接拒了,孟沅澄实在不解。 “她说自己身子不适,让奴婢来回绝了你们。” 孟沅澄瞪着她,威胁道:“你还不说实话是吧,是不是真要我把你扔下去?还是我太心软了。” 丫鬟吓到,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是,姑娘在接待一位贵客。” 孟沅澄怒了,她倒要看看什么贵客能比她和章昱还厉害。 “他们在哪里?” 丫鬟不说话。 孟沅澄拎起面前的壶作势要往她身上倒,她立刻便开口了。 “在三楼最里的那间屋子,玉兰居。” “这就对了。”明明可以好好说的,非要她吓唬吓唬来这么一出,要逼着她,真是浪费时间。 孟沅澄转过去看章昱,这么久,她一点没听到他的声音,没想到,一回头,他早已呼呼大睡了。 “……” 屋内她与丫鬟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她还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孟沅澄从章昱的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给了她:“好了,下去吧。” 丫鬟抽泣着接过银两:“是,奴,奴婢先出去了。” 眼下章昱正熟睡,孟沅澄想了想,没有叫醒他,自己一个人去了三楼。 来到丫鬟所说的玉兰居外,孟沅澄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似乎没什么动静。 她想了想,抬脚便把门踹开了。 进去之前,她还有些犹豫,万一屋内在做什么事,她这么一闯进去,不是要被迫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可进去之后,孟沅澄与屋内的两人都愣住了。 原来这位竺琴姑娘要陪的贵客竟然是裴钰。 她进来时,竺琴坐在裴钰身边,紧挨着裴钰,都快缠上去了,酒杯正贴在裴钰唇边。 孟沅澄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她早知裴钰不是什么好人,可觉得他好歹还是洁身自好,有些清高在的,她竟从未想到裴钰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原本所剩无几的长处又少了一个。依誮 裴钰盯着眼前的人,十分震惊。 他不知孟沅澄为何出现在此,而且还是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 竺琴没察觉出此刻奇怪的氛围,对着门口的孟沅澄道:“这位公子,您这是?” 第三十五章 裴钰直接拎起了她,将她丢…… 孟沅澄收回视线, 不再看裴钰,对着竺琴道:“我们等姑娘好久了,传话的人说你身体不适,不过如今看着, 你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竺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倒也未慌, 只道:“公子,既然你们为我而来, 应该也对我有所了解的,我不是什么客人都见的。” “那我倒想听听你选客人的标准,我们到底是哪里不如你的意了。” 裴钰一言不发, 却是往旁边坐了些,与竺琴拉开了点距离,同时接过了竺琴还一直举着贴在他唇边的酒杯,将那酒杯放回了桌上。 竺琴笑了笑,从裴钰身边起来,朝着孟沅澄走去,柳腰轻摆, 十足的风韵,嗓音也是柔媚得很,对孟沅澄道:“公子, 既然是来开心的, 就不必把话说得多明白了, 不然你我都不痛快,我自有愿意见的客人,这事也讲个眼缘, 是强求不来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坐着的裴钰,道:“今日我已在陪这位公子了,若是此时跟您离开,恐怕也拂了这位公子的面子,您说是吗?” “他出多少银两?我给双倍。” “这不是银两的问题……” “三倍。” 竺琴轻笑:“您这是要用钱来砸我了?” 孟沅澄点头。 她不信常年在风月场所的风尘女子还有不爱钱的。 竺琴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道:“在这种地方,我若是装清高说自己不爱财,可能也太虚伪了,您不信我自己也不信,但是呢,要钱的话,我早已赚够了,如今也想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些事,并且,这位公子是早就与我有约,我虽然读书不多,可也知道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再者,我也得信守诺言,所以请恕小女子无礼了,还请公子先离开。” 孟沅澄哪里肯走,为了进来这里,她费了不少劲,她可不想又无功而返。 “您若是再不走的话,我可是要叫人来了。”她看孟沅澄这般瘦小,随便来两个人便能把他弄走,倒也不会多麻烦。 “你让他们试试。”她可最不怕被人威胁了。 竺琴忽然一笑,也不再跟孟沅澄纠缠,转身便回到了裴钰身边,重新在裴钰身旁坐下,将方才那杯没喝完的酒又喂到了裴钰唇边。 裴钰瞥了一眼孟沅澄,她大有等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若她一直不走,他跟竺琴的话也是没法继续说下去的。 “公子,先喝一杯吧。” 竺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孟沅澄当成不存在的,继续跟裴钰做方才还未完的事,她是不在乎,任孟沅澄看着,依她看,孟沅澄不过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愣头青,听说话好像是很唬人,可也只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她就不信,她与裴钰在这屋里再做别的事时,孟沅澄还能继续在这里待得下去。 可裴钰就不同了。 孟沅澄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毫不闪躲,这眼神让眼前的美酒也没了滋味,比毒药还不如。 竺琴满不在乎,娇滴滴地对裴钰道:“公子,别管他了。” 她双手扶着裴钰的脸,让他转向了自己:“看我还不够吗?” 见裴钰一动不动,竺琴娇俏笑道:“公子怎么这么紧张啊?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在金凤楼浸染多年,她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可像裴钰这般正经,到这时候还坐怀不乱,没有猴急地要扑上来的男人,还真是少见得很。 以往也有那种装得斯文的男人,看模样也是所谓饱读诗书的圣贤,来她们这里像是受了多大的冤屈,好像都是旁人逼着他来的,刚开始还能稳住,可要不了多久,便原形毕露了。 有外人在的时候,装得多洁身自好的清高模样,但一旦进了屋里,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所以今日见到裴钰这种男人,她倒还觉得有趣。 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冷静。 “公子想与我独处是吗?没关系,我们把这帘子放下来,其他人也是看不见的。” 竺琴说着就要去放下帘子,说是帘子,不过是一层轻纱,根本遮不住什么,效果聊胜于无。 不过,这一层帘子,倒是将孟沅澄挡在了外面,帘内帘外隔开了两个天地。 孟沅澄坐在帘外,稳如泰山,丝毫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透过帘子,她能看到隐约的人影,一个婀娜,一个高大,看着倒还挺养眼的,竺琴将自己的外衣慢慢褪下,随手扔到了地上,她身上便只剩一件轻薄里衣,大片的胸口都露在外面,一双玉臂轻轻地勾住了裴钰的脖子,然后整个人凑了上去。 孟沅澄盯着这一幕,默默地喝着茶。 透过帘子,孟沅澄能看到两人越来越近,在两人的唇将要贴上的时候,裴钰躲开了。 “一。” 孟沅澄看着掀开帘子突然朝着她而来的裴钰,有些糊涂。 裴钰走到她面前,一句话也未说,只是直接拎起了她,打开了门,然后将她丢了出去,狠狠地关上了门。 这一切都在孟沅澄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完成了,等她回过神来,只发现自己已被关在了门外。 “真是玩不起。” 不是要让她看戏吗?她这个观众还没说什么,倒是主角先不乐意了。 看来竺琴一时半刻也是出不来的,孟沅澄用力拍了拍门,喊道:“姑娘,我等着你。” 她说完这话,也不等屋内人的回应就转身往回走了。 回到二楼的房间,章昱已经醒了。 “你去哪儿了?”章昱见孟沅澄笑得有些神秘,又道,“你干嘛这么笑?” “趁你睡着的时候看了场戏。” “什么戏?”章昱来了兴致,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内容,“你怎么不叫我?” “不过这种戏我想你应该也不爱看的。” 孟沅澄这么说更激起了章昱的兴趣,他追问道:“你故意吊我胃口呢,究竟是什么?” “好吧,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场未完成的春宫戏码。” “啊?” “不懂就算了。” 章昱忽然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对了,我们都快等了两个多时辰了,那个叫什么琴的姑娘还来不来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快了。”不过,看裴钰的样子,体力应该还不错的,也可能没那么快。 可孟沅澄刚回到房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门就被敲响了。 “二位公子。” “何事?” “竺琴姑娘请二位去三楼一叙。” 章昱惊讶地望向孟沅澄:“你猜得还挺准,果真来了。” 孟沅澄倒是奇怪,没想到裴钰还真是外强中干,她不由得有些同情宋玉竹了。 “走吧。”既然竺琴都邀他们去了,她肯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章昱突然犹豫了:“又不是我想见她,我都帮你到这里了,你们两个见面我就不必去了吧。” 他是担心金凤楼里人来人往,什么人都有,虽然他是乔装了一番,但万一有人认出他来了,见到他单独去了那花魁的房间,与她共处一室,即便他什么都没干,可说出去,谁能相信。 本来他跟林若宁的关系才有了些进展,要是这事传到林若宁的耳朵里,他可真是说不清了,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些许信任也要立刻被毁于一旦。 “你都说了,我如今的身份是你的下人,哪有主子走了,下人去找姑娘这种事?” 章昱还想再说什么,可一看孟沅澄的脸色,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好了,走吧走吧。” 两人出了门,一同往楼上走,刚上走第一阶楼梯,孟沅澄和章昱便望见了正从楼上下来的裴钰。 孟沅澄注意到,他甚至还换了身衣服,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衣服,跟她如今穿着男式衣衫的效果差不太多,明显不怎么合身。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竟还能换一身衣服,真是中看不中用。 章昱望着裴钰,十分惊讶,刚想叫裴钰,可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又忍住了。 孟沅澄反正已被裴钰认出来了,觉得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反正他都不怕被人看到出入这种场所,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可再看章昱,竟像是做贼似地垂着头,不敢看裴钰。 孟沅澄小声在他耳边道:“你干什么呢?” 章昱低声回道:“你没看到裴钰?他发现我了怎么办?” “他来这种地方都不怕被人发现,你怕什么?” “我跟他不一样,他有未婚妻,而且还对他死心塌地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跟她的关系还没到那种地步呢。” “……” 裴钰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人,他本来只认出了孟沅澄,可看孟沅澄身边那人,无论是身形还是习惯性的动作看着都十分眼熟,让他想起了一人。 短短一层楼的楼梯,三人各怀心思,竟走了许久。 孟沅澄与裴钰擦肩而过时,裴钰忽然小声地喊了一声章昱的名字,章昱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 裴钰立刻明白了。 不过他倒是不清楚他们两人为何又是这副装扮出现在这里。 上到三楼后,章昱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好对上了裴钰打量的目光。 他立刻心虚地转了回去。 孟沅澄与章昱由丫鬟引着去了一个房间,进屋之前她在门外看了眼,跟方才并不是同一个房间。 竺琴已在屋内等着他们了。 孟沅澄发现,她此时穿的衣裳也与刚才不同了。 不过这到也未让孟沅澄多分心神,她来见她有更重要的事。 让孟沅澄没想到的是,竺琴不知何时得知了她的女人身份,竟直接道:“这位公子,哦,不对,是姑娘,不知如此大费周章地要见我,究竟是所为何事。” 章昱见已被识破,方才准备的那番说辞也用不上了。 他在孟沅澄耳边小声道:“既然这样,我看我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你有什么话自己跟她说吧,我在外面等你。” 都如此了,孟沅澄只能点头:“嗯,你走吧。” 章昱松了口气,走得飞快,离开时带上了门,还贴心嘱咐道:“你们慢慢聊,越久越好。” 竺琴见章昱离开,抬头望着孟沅澄,抬手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姑娘请坐。” “不知道因何事来找我?” 孟沅澄看着她,想着该如何措辞,只听她又道:“或许是您的夫君来过我这里?” 一般来这里的女人除了来找自己的夫君,好像也很少有别的原因了。 孟沅澄不知她是否知道孟璨的真实身份,要是说谎说自己是他娘子,又恐怕被发现,想了许久,孟沅澄决定还是不正面回答她的这一问题。 孟沅澄将早已准备好的那张画像取了出来,展开放到了她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竺琴只是瞟了一眼便道:“认识。” 孟沅澄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便承认了。 “姑娘想问什么?” “你跟他何时认识的?他来过几次这里,你们都去过哪里?” 竺琴盯着孟沅澄,只是笑,却又不答。 “不记得了?” 只听竺琴道:“这么豪爽的客人,我肯定是记得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姑娘你,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这还真把孟沅澄问住了。 孟沅澄想起那日尚瑧阁的伙计所说竺琴与孟璨在尚瑧阁时的场景,据伙计所说,她对着孟璨时,不是多恭敬,也并不显生分,偶尔有些小脾气,更像是两人间的情趣。 以她如今的身价,对于客人,选择权是很大的,就像今日,若是她不愿意,旁人是没法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情,再一联系她那日在尚瑧阁的所作所为,言语态度,孟沅澄猜想,她肯定是知道孟璨的真实身份。 不然,她怎么可能愿意被孟璨带出去。 孟璨这人,油头粉面,跟仪表堂堂都还有些差距,若不是权势地位的诱惑,她指定是看不上孟璨的。 孟沅澄想了个借口,道:“既然如此,我便跟你说实话吧,他的身份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我与他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可我已有心上人,肯定是不愿嫁他的,但我爹看上这门亲事,我们两家门当户对,非要我嫁,我实在不愿,只想来打听清楚他的为人,也好让我爹认清他,看能不能退了这门婚事。” “你跟他也是接触过的,自然也有了些了解,我也打听了不少他的事,你说,他这般品行,我嫁过去了能有好日子吗?” 这个竺琴在青楼混迹多年,跟各种三教九流打交道,见过的人,经过的事,比她多得太多,看她如今打量的目光,孟沅澄心里也没底,不知自己能不能骗过她。 “不好意思,这事也与我无关,恕我帮不上忙。” 孟沅澄忽然取出一东西,放在了她面前:“我知道你不信我,那你看看这个,你应该能认出来的。” 孟沅澄观察着她的神情,她在看到这玉佩后,终于有了些松动的迹象。 “这玉佩是他送我的,算是我们之间的信物,他常年带在身上的,你肯定见过。”见她还有疑虑,孟沅澄又道,“你放心,你告诉我的事,我不会泄露出去,若是有人问起来,我也定不会把你说出去。” “好,我可以告诉你。”竺琴看着孟沅澄,心生一计,“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个我日后再告诉你,若你答应的话,你想问什么我都言无不尽。” “你不说什么条件,若是你狮子大开口,要多少银两,我怕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又或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还有我办不到的事,这让我如何答应你。” 只见竺琴勾唇浅笑:“放心,肯定是你能办到的,而且我不要钱,也不是什么违法之事,更不是杀人放火。” 孟沅澄盯着她,考虑了片刻,点头:“好。” “那你知道的事也要尽数告诉我。” “当然。” 孟沅澄问完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从竺琴口中,确实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她正打算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回头看着她,最后问了一句:“你怎么看出我是女人的?” 明明她第一次闯进她与裴钰的房间时,她还没看出来。 孟沅澄临出发之时也对着镜子仔细看过了,她的乔装足以以假乱真,除了裴钰因熟悉她,所以一眼便认出,其他人应该是看不出的。 谁知竺琴脸上浮现出有些奇怪的笑容:“你猜猜呢。” 孟沅澄一头雾水,她实在是想不出来。 算了,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看着孟沅澄离开关上了门,竺琴笑了下,也就是有方才那事,她认出了孟沅澄是个女子,也才会向孟沅澄提出那个要求。 本以为能指望孟璨,可孟璨对她没了兴趣,已转向他人,今日裴钰出现,她还以为能重新寻个倚仗之人,没想到…… 她盯着房门处,若有所思。 孟沅澄从金凤楼出来后,章昱说好是在外面等她,可却没见到他的人影。 绕着金凤楼走了一圈,孟沅澄总算是看到了章昱。 他正背对着她,不知在看些什么。 孟沅澄上前去,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你在这里干什么?” 章昱转了过来,有些哀怨地望着孟沅澄。 “你这是怎么了?” 章昱不说话,孟沅澄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章昱想起方才跟裴钰说的话,更郁闷了。 他怎么这么倒霉,被她威胁也就罢了,连裴钰也知道他的事,还以此来威胁他。 “没什么,算了,快回去吧。” 孟沅澄糊涂了,可见章昱又没有要说的想法,便也只能作罢。 今日竺琴所说的事,她还得去查查。 第三十六章 把宋玉竹当爱人,他试过了…… 章昱看着孟沅澄, 想起了方才裴钰跟他说的话。 他本是在门口等着孟沅澄的,可还没等来孟沅澄,倒是先等来了裴钰。 看到裴钰朝他走来,他本还想着转身躲过去, 没想到裴钰直接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你乔装打扮来这里做什么?” 章昱立刻便把孟沅澄卖了:“她非要让我来的, 我不想来, 她就威胁我。” “她为何要来这里?” 裴钰总觉得孟沅澄似乎偷偷在查什么, 竟还找到这里来了,那大约就是与孟璨相关了。 孟沅澄跟孟璨并不怎么熟悉, 也没有多少来往,能让她如此费心私下调查孟璨,唯一的原因, 应该就是几个月前她与他意外撞上的那场私会。 可孟沅澄是如何得知那个男人就是孟璨,并且还查到了竺琴身上,他虽早已知道,但是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从未透露过半分给孟沅澄。 章昱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那看来就是因为孟璨了。 裴钰看了眼章昱,道:“你还是早些把她带回去,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你觉得我说的话她会听?” 裴钰没说话, 也是,孟沅澄要做的事,何人能拦得住她。 不过, 她这么再查下去, 定是会惊动孟析的, 如今她还有父皇能护着她,可日后就不一定了。 裴钰起身往停在后方的马车走去,不过临走之时, 他回头看着章昱,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说她威胁你,应该是用林小姐吧。” “嗯?你怎么知道?” “我先走了。” 章昱糊涂了,裴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钰回到府上时,刚才马车上下来,宋玉竹就迎了上来。 宋玉竹支开了上前来的下人,自己去扶住了裴钰。 “喝了很多?” 裴钰轻轻抽回了自己被宋玉竹扶着的手臂,道:“没有。” 宋玉竹嗅了嗅,闻到了裴钰身上浓郁的香气。 “这事交给别人去做就行了,为何他还要让你去,我看那个孟璨就是故意的。” “无妨,反正也只是走一趟。”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根本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再者说了,那里的女子个个都没什么礼教,也无廉耻之心,见到男人恨不得都贴上去,你这一去,肯定也免不了被这般对待。” “这个孟璨自己惹出的乱子摆不平了,还要让你去解决,这种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就该庆幸自己命好,有这般地位,所以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纵情享乐,反正总有人为他解决。” 裴钰当然不是多良善之人,如今他与郑王的关系,说是合作,但日后若真成事了,他毕竟还是为人臣子,因此适当的惟命是从是必要的,也可在郑王面前多些好印象。 宋玉竹与郑王可说还有些血缘关系,但他与郑王之间,除了相同的目标只外,就只靠着宋玉竹作为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系,郑王如今必定不是完全信任他的,他也需做出些表示来。 宋玉竹继续道:“我只是为你不平,去这种地方真是辱没了你。” 裴钰却道:“哪有什么辱没不辱没的,我也是男人,没什么去不得的。” 宋玉竹这话说的像是把他当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去这一趟,就变得不清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那里干了什么?” 裴钰知道宋玉竹是误解了他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没有。” 宋玉竹将信将疑:“那你与那个花魁谈得如何?” “她虽沦落风尘,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说明来意后,她也未纠缠。” “那是如何解决的?” “给些银两就是了。” 宋玉竹觉得奇怪:“当初她看着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赖着孟璨,非要孟璨给她个名分,不然就将此事闹大到人尽皆知,孟璨软硬兼施,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也不见她松口,怎么如今你一去她就改变主意了?” “她不过是拿这事作为自己的筹码,想多为自己争取些东西罢了,我想,能用银两摆平的事,孟璨应该也不在乎是多少钱了,毕竟比起这事闹大后带来的损失,这点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见宋玉竹放下了疑心,裴钰道:“我累了,先去换衣服了。” 宋玉竹看着裴钰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出门时穿的并不是这一身衣服。 他肯定是有事瞒着她的。 裴钰沐浴之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回到了房中,对还在屋内候着的下人道:“回去休息吧。” “是。” 他对宋玉竹的那番话,虽说也是事实,但他也是隐瞒了部分的,选择性地将宋玉竹爱听的内容告诉了她。 他与宋玉竹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对宋玉竹自是十分了解。 在屋内发生的其他事,以宋玉竹的性子,他若是告诉了她,恐又会生些事端。 他也不知为何,他与宋玉竹会变成如今这般的关系,明明他一直只当她是亲妹妹而已,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 裴钰想起了些往事。 他叔叔为人和善忠厚,婶婶在世时,两人感情甚好,所以婶婶去世后的很多年,叔叔并未有再娶的打算,直到遇上了宋玉竹的娘亲,虽那时她还带着五岁的宋玉竹,可叔叔也不在乎,两人在一起后,叔叔对宋玉竹更是像亲生女儿一般,对她是极好的,没想到七年前的那一日,叔叔去了他家,而宋玉竹被娘亲带着外出,他也恰好不在家中,也就是那一日,他们再回到家中,看到的就是让他永远不能忘记的惨烈一幕。 至此以后,他便与宋玉竹和婶婶三人相依为命,他那时年少,还未有谋生之能,加之宋玉竹年纪尚小,所以维持生计的重担都落到了婶婶一人身上,也是因此,她积劳成疾,身体从那时就开始不好了。 他在京城安顿好之后,便要去接她们二人,没想到再回到那处,听到的却是婶婶病重生命垂危的噩耗。 大夫看过,只道是无能为力,回天乏术,婶婶自己也已明白,所以拉着宋玉竹和他说了好些话,也算作她的临终遗言。 裴钰记得,她那时已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很难听清一两句,发声时听着十分吃力,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只是放,放心不下你们二人,我,走了,你们,二人一定要相互扶持,好好活着,我下去见,见到了他们,也才算,有个交代。” 宋玉竹已经哭得声嘶力竭,趴在床边,哭喊着让她不要走,他那时已入仕为官,虽然也是极伤心的,可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他握住她的手,承诺道:“我一定会的。”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她抬起了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拍了拍宋玉竹的头,安慰道:“别,别哭了,人都有这么一回,如今,看,看到你们二人好好的,我,我也算放心了。” 裴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承诺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好,你你是个好孩子,我,我相信你。” 说完最后这一句话,她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宋玉竹抱住了裴钰,失声痛哭。 后来,婶婶下葬后,他便要带着宋玉竹去京城,可宋玉竹却拒绝了,说要为母亲守丧,按理来说,裴钰也该如此,但因他那时刚上任不久,也不该过多耽误,只待了三日,便赶着回京了。 临走时,他嘱咐宋玉竹:“若你什么时候要来京城了,记得提前书信告知我,我派人来接你。” “好。” 裴钰说完便要上去马车,没想到却被宋玉竹叫住。 “等一下。” “怎么了?” 前两日大哭了一场,如今宋玉竹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她拉住了裴钰的袖口,望着裴钰,道:“我娘去世前,你的承诺还算数吗?” “那是自然。” “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对吗?” 裴钰点头。 “那我要你娶我。” 当初听到这话时,裴钰十分震惊,他从来只把宋玉竹当作妹妹,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在说什么?” “你没听清吗?我要你娶我。” 裴钰提醒她:“我们是兄妹。” “没有血缘关系。”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我们还是兄妹。” “如今我娘死了,叔叔死了,连你爹娘都死了,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一句轻飘飘的承诺,不能给我保障。” “若你担心这个,你放心,我既已承诺,就定会说到做到,虽他们都不在了,但我与你的关系不会变,我会当你是亲妹妹一般的。” 宋玉竹却摇头:“不只是这个。” “我要你娶我,除了这一点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喜欢你,所以想跟你在一起。” 听到宋玉竹这般直接地说出这样惊人的话,裴钰也愣住了。 “我看你是伤心过度,有些糊涂了,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很清醒,我一直很喜欢你,但是以前,我们是兄妹,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但如今不同了,这些制约都已没有了。” “对不起,我对你没有那样的感情,我从来只把你当妹妹,我也不能娶你。” “那好,反正我也无亲无故,再没什么牵挂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走吧。”宋玉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淡然,但说出的话却让裴钰错愕不已。 明明过去他们相处时,她一直是活泼单纯的少女,裴钰望着眼前的宋玉竹,不知何时,她竟变成了这般偏执顽固的性情。 裴钰当时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又劝说了几句,见她心情平复下来,这才离开,不过他还不放心,安排了人留在她身边,如她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裴钰没想到,不过一个月,那边就有人传来消息,说她失踪了。 他立刻便赶了回去,最后找到她时,她已经好几日未进食了,连水也没喝一口,非常虚弱。 “为什么这么做?”他知道宋玉竹是故意躲着他安排的人跑了出去,他只是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自己。 宋玉竹死死抓住裴钰的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好些日子滴水未沾,一点东西都没吃的人,竟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裴钰也有些惊讶。 “我说过了,要你娶我,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不逼你,从此以后,我也不需要你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你用你自己的命逼我?”裴钰不懂,为何她能这么轻贱自己,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你忘了你娘临死前说过什么吗?她才走不过几个月,你就要如此作践自己?” “我娘死了,我也没有亲人了,你我之间,没有了他们,不过只是陌生人而已,你的那些承诺,即便你做不到,也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不得不说,宋玉竹也很了解裴钰。 她笃定了裴钰不会看着她这般自暴自弃。 “可是我不喜欢你,即便这样,你也要跟我在一起吗?” 宋玉竹点头:“对。” “以后你肯定能找到与你两情相悦的人,我不懂,你为何要执着于我,我并不值得。” “那就是我的事了。”她了解裴钰,他既然答应了,就必定会信守承诺,只要两人在一起了,一年、两年……五年,总有一天,裴钰会对她有感情的。 纵使是一块石头,也总有捂热的一天。 裴钰沉默了许久,终于道:“好。” 她娘亲的恩情,裴钰一直记在心上。 所以对于她,裴钰也是真心希望她好,只要他能力范围内,她的要求,他定会满足。 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总是亲人,总能维持下去的。 可裴钰发现自己错了。 他试过了,想把宋玉竹当□□人,但是,他做不到。 喜欢与不喜欢,是不一样的。 此时的竺琴正在沐浴,身子浸没在铺满花瓣的浴桶中,只露出纤瘦白皙的肩颈,热气萦绕间,她盯着自己手中的花瓣,想起了今夜与裴钰在房中发生的事。 裴钰一来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倒也不觉得意外,以她对孟璨的了解,他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总会有人来给他善后。 不过,她没想到,来的竟是裴钰。 她十六岁便进了这里,如今也有好几年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 虽然她现在是风头正盛的金凤楼头牌,可花无百日红,她也知道再美的容颜,也总有老去的一日,像她这样以色事人的女人,老去的那一日,必定更加凄凉。 所以,她总要为自己寻个出路。 她盯上了孟璨。 孟璨第一次来这里,她就注意到了他。 挥金如土的巨富,且年纪不大,那日孟璨也是为她而来,但她并没有去见孟璨。 虽然她也已把孟璨作为了自己的目标,但是男人,她太了解,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心痒,她总要吊着他,让他看得到吃不着,才能让他有更大的兴趣,成功的机会也才更大。 起初,她确实是吸引到了孟璨,并且变着花样想些新鲜的东西,想要留住他,可孟璨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花太多的心思,久而久之,他也没了兴致,过去每日都来,到后面隔几日来一次,后来,便是一两个月才来,最后,就再也消失不见。 那日去尚瑧阁后,孟璨便跟她开诚布公了。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对她来说,着实有些突然,本来以为还是好好,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大的转变。 虽然如此,她还是笑着问道:“这么突然啊,那今日买的这些东西,莫不是作为我们分开的礼物了?” “对。” “真是可惜,看来我选得不够多。” “别得寸进尺,这几个月,你从我这里得到的也不少了。” “是吗?”她朝着孟璨勾起唇笑着道,“可是我觉得还不够呢。” “我若说要你为我脱了娼籍,娶我为妻呢?” 听到她的话,孟璨果然如她所料,暴怒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我玩玩你就算是给你脸了,你还敢对我提要求?还妄想着我娶你,你算什么东西?”孟璨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趁我还能好好跟你说,赶紧拿了这些东西滚蛋,不然,你试试。” 竺琴都喘不上气了,却还是笑着:“我,我当然信了,不过,我在金凤楼这么多年,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也算是有些倚仗之人的,若今日你把我弄死在这,我敢保证,明日这消息就会传遍京城,你是不在乎,不知道郑王好不容易积累起的好名声……” 孟璨忽然加重了力道,竺琴满脸涨红,已呼吸不过来了,可她挣扎着继续道:“您觉得呢,世子爷?” 孟璨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一把将她甩到了地上。 竺琴的额头不慎磕到了桌角,立刻便鲜血汩汩。 她伸手摸了一把,看着满手的血污,很淡定:“我是靠脸赚钱的,这么大的伤口,我肯定要休息几日了,那这些日子的钱就算在您头上了。” “我知道你是要考虑考虑的,正好这几日我也要养伤,不如就五日后吧,您考虑好了,给我个准确的答复。” 竺琴扶着桌腿站了起来,额上的伤口还留着血,看上去有些瘆人:“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我等着您的答复。” 她没想到,没等来孟璨,倒是等到了裴钰。 其实她从未想过要挟孟璨娶她,不过只是想尽可能地多为自己争取些。 先提出了高要求,往后再商量时,她再提别的要求,成功的机率会大许多。 裴钰倒是不像孟璨那般粗鲁,与孟璨相反,他要有礼得多。 或许不该说他是彬彬有礼,只不过是冷静许多,不会轻易被激怒,所以两人谈话的气氛也好了很多。 当然,见到这般芝兰玉树的公子,按她的身份,自然要与他亲热,向他示好,伺候他,可他却对她没什么兴趣。 要说她如何认出孟沅澄是女人的,那便是因裴钰的反应了。 她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能少。 孟沅澄进来前,他还能云淡风轻地与她交谈,纵然她使尽了浑身解数要靠近他,也只是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那时,他们两人之间,他明显处于上风。 可孟沅澄推门进来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裴钰的身子僵了一下,而后,对于她喂酒的动作,他也是僵硬地躲开了,甚至还往旁边坐了些,极力在划清着两人间的界限。 再一看站在门口处的孟沅澄,虽然是往男人的装扮靠近了,可细看,倒还是能看出是个美人来。 她便有了点恶趣味。 第三十七章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章昱今日起了个大早, 因为这是他与林若宁约好的日子。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林若宁的关系算是有了不小的进展,以往他们出去,林若宁总是有所顾忌,怕外人见了, 影响不好, 所以往往都是加上了孟沅澄, 他们三人一同行动, 她才愿意出来。 可最近以来,孟沅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总是不见人影,正好也给了他理由单独约林若宁出去,起先林若宁还推脱了几次, 后来,也许是她觉得推辞的次数太多,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终于答应了今日一同出去。 为了今日之约,他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想了很多地方,最后还是选了据说是京城近几个月来最火的合德楼, 他心想,这应该是最保险的选择了。 最后再整理了一遍衣服,章昱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确认没有问题后, 这才出发去接林若宁。 可是, 当他敲响了林府的门后,门倒是开得很快,出来的却不是林若宁, 而是林若宁的贴身丫鬟。 “你家小姐呢?” 丫鬟吞吞吐吐地说道:“小,小姐今日有些不适,所以让奴婢来告知章公子,她今日恐怕要失约了。” 章昱听到林若宁身子不适,关切道:“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的,严不严重?” “没事,只,只是小毛病。” 章昱本来还只觉得这丫鬟是因为紧张所以说起话来才这般支支吾吾的,但仔细看她,不看他也就罢了,眼神乱飘,明显是在撒谎。 “什么小毛病?” “就,就是……” 应是没有提前想好答案,这么突然被章昱问到,她根本答不上来。 章昱沉声道:“谁教你这么跟我说的?你家小姐究竟在哪?” 他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常年在边境驻守,军中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说话办事也都没什么顾忌,荤素不忌,他本人也是这般性情,不像一般世家公子,多数时候他是嬉皮笑脸,没什么脾气,可毕竟是一军统帅,威严还是在的,真冷着脸的时候,加上那股气势,倒是真让人胆颤。 就像此时,他冷脸问这丫鬟时,她真的被吓得不轻。 “奴,奴婢真的不知道,没没有人教我。” “你若再不说实话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不对女人动手,但是事关林若宁安危,他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来,他也不清楚。 章昱这般追问,丫鬟也扛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公子恕罪,是,是小姐让奴婢这么说的。” 章昱难以置信:“你家小姐让你这么说的?” 只见丫鬟不住地点头,章昱倒是糊涂了,她为何要让丫鬟骗他。 “你说真的?” “不敢有半句假话。” 章昱不明白,明明是她答应的,如今临时反悔不说,竟然还让丫鬟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他,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家小姐现在在哪里?” “就在房中。” 看来她真是在躲着他了。 他不懂,前几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她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得知林若宁就在府上,他很想立刻闯进去当面问个清楚,但考虑过后,还是忍住了。 章昱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道:“你起来说话。” “奴婢不敢。” 章昱没了耐心:“让你起来就起来。” 丫鬟这才慢慢从地上起来,可依旧是垂着头,不敢看他。 “你认识我吧。” “嗯。” “那你也该知道你家小姐今日本是要跟我出去的吧。” “是。” “那你给我说说,她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还让你这么骗我?” 丫鬟半天没有说话,章昱又道:“怎么不说话?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行吧,你不说的话我就直接进去问你家小姐。” “别。”她下意识地要拦章昱,却见章昱依旧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动作。、 她偷偷瞄着章昱,小声道:“因为小姐听到了些关于公子你的传言。” “什么传言?” “奴婢不敢说。” “说!” “就,就是小姐听说公子你是个风流,风流成……的人,而且经常去那种地方,家里还娶了好多房妾氏……”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章昱的脸色,发现章昱的眉头越皱越深,同时握紧了拳头时,立刻便闭嘴了。 “谁告诉她的?” “这个奴婢真不知道。”她顿了顿,又看了眼章昱,“小姐听说这事后很气愤,今日听到公子你来了,就,就让奴婢这么跟公子说,想让公子,自己离开。” 章昱握拳转身就往马车走去,知道他去金凤楼的除了孟沅澄就是裴钰了,听这个丫鬟所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孟沅澄昨日威胁他所说的。 只是他不明白,他都已经帮了孟沅澄,孟沅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想到这里,章昱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啊,他都照孟沅澄说的做了,孟沅澄又有什么理由要给他使绊子呢。 而且,孟沅澄这个人他是了解的,要是真做了这种事,肯定不会藏着掖着,那这么想来,就只有一个人了。 裴钰。 书房门被推开时,裴钰手中还拿着书,看着杀气腾腾冲进来的章昱,身后还跟着惊慌的宋玉竹,他对宋玉竹道:“我们二人是同僚,我想他是有事要与我商谈,你不必担心。” 宋玉竹盯着章昱,看他来者不善,明显就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样子,虽然裴钰这么说了,她还是担忧地问道:“真的没事吗?” 章昱一把将宋玉竹推出了门外,狠狠地将门摔上了。 看章昱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裴钰自然知道他是为何事而来。 “是不是你做的?” 裴钰反问:“我每日做的事不少,不知你所说的是哪一件。” “你别给我装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裴钰合上了手里的书,看着章昱:“先坐。” “要喝茶吗?我看你这么远来,一定也渴了。” 章昱接过裴钰递给来的杯子,重重地放到了桌上,怒冲冲地盯着裴钰:“你别转移话题。” “你就说你是不是让人造谣我的事了,还跟若宁乱说了。” 裴钰自顾自地喝了口茶,毫不掩饰地点头:“是。” “你他妈有毛病吧,我跟你一无仇,二无怨,你这么整我?”章昱是真的被裴钰弄懵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喜欢林若宁?” 裴钰否让:“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觉得呢?” “……”章昱最烦的就是裴钰这种不会说人话,非要打哑谜的性格,“你会不会说人话,我问你还是你问我?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原因来,让你还能走出这个房门的话,我就不姓章。” “谁说你没得罪我?” 裴钰忽然这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章昱都糊涂了。 “我做什么了?” “这个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要做事了,恕不远送。” 章昱刚走到门口,忽然觉得不对,立刻转身,对着裴钰道:“管你什么原因,你这么来阴的就是小人行为。” 章昱说着抄起手边的花盆就朝着裴钰扔了过去,裴钰躲开了,只见那花盆砸到他身后的墙上,四分五裂,盆中的泥土也随着飞溅到了各处。 一时间,满地的泥土,还有各种碎片,原本整洁的屋内变得杂乱不堪,尘土飞扬。 两人的视线也被这些尘土所挡,章昱捂住口鼻,挥开了眼前的灰尘,对着裴钰道:“你还有脸躲。” 说着,他便朝着裴钰冲了过去,没想到裴钰早已不在原处,他的眼睛却忽然被蒙住,然后一阵混乱之后,他再看清时,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 章昱恨恨地盯着坐在对面的裴钰,怒道:“你这个小人,还搞偷袭这一套。” “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单挑。” 裴钰却道:“你是武将,我是文人,我自然打不过你,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你还有脸把偷袭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我承认我打不过你,这不算偷袭,只是保护自己。” “你别废话了,赶快放了我。” 裴钰看着在椅子上挣扎闹腾的章昱,忍不住叹气,他跟孟沅澄还真是像,孟沅澄也就罢了,还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小姑娘,他明明从小在军中长大,按理说耳濡目染也该学着稳重成熟些,没想到还是这么急躁,耐不住性子,而且一点也不见老练持重。 “我知道你喜欢林家小姐。” 裴钰这话一出,原本还不消停的章昱立刻安静了下来。 “关你屁事。” “今日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所以,我愿意补救。” 章昱本不想理他,可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能做什么?” “这你就不必管了,只要你相信我能帮到你就是了。” “我可以信你吗?” “这取决于你自己。” 章昱想了许久,点头:“好吧,我信你一回,你先给我解开。” “好。” 章昱一得到自由,立刻便朝着裴钰挥拳,没想到裴钰早已料到他有这么一手,直接避开了他的拳头。 “你这也算偷袭,我们扯平了。” 孟沅澄昨日从竺琴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孟璨的消息。 虽也拿不准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可她都说了,即便是碰碰运气,孟沅澄也要去试试的。 想起昨日她说这些时的神色,倒也分辨不出来。 孟沅澄问了很多,她也如自己所说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为何突然要跟你分开,你知道原因吗?” 竺琴笑道:“男人不都是这样,再漂亮的女人,也是会腻的,我跟他这么久,他那种人我太了解了,甩我的时间比我想得还晚了些,我都已经恨惊讶了。” “那你们平常见面都做些什么?” 竺琴眼尾上挑,微眯着眼,手缓缓从孟沅澄手臂上滑了下来,娇声道:“你觉得呢?你是要听细节吗?” 孟沅澄被她摸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当然知道了。” “我,我是问除了那事,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别的?比如他的身份,他家里的情况……” “他这个人说是纨绔子弟,只会花天酒地,但也还是有点脑子的,对于自己的身份,他是藏得很严的,不过,他不知道,他第一次来我就让人去打听过他了,所以后来看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我都觉得可笑。” “不过你问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他这么突然要甩了我,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孟沅澄立刻问道:“什么原因?” “他好像跟别的女人搞上了,这个女人身份好像还很特殊,他们两个见面都很谨慎。” “这你怎么知道的?” “我偶然听到了他跟手下人说话,好像是吩咐那人要准备什么送给那个女人,不过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也很小心,一直只用代称,没有叫那个女人的名字,所以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关于这个女人,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孟沅澄直觉这个神秘的女人就是慧妃,她那夜意外撞上的私会就是孟璨与她。 “那个女人用的香料味道我知道,应该是牡丹、橙花、茉莉加上麝香调成的。” “你如何得知的?” “有一回他来我这的时候应该是刚从那个女人那里离开,身上的香气都还没散。” “你能闻出来?” “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做的是这种生意,脸和身子自然是最重要的,那些男人看的不就是这些,所以我最在行的就是对于如何保养如何打扮,我敢肯定她用的是这个味道的香料。” “如果再让你闻到这个味道,你能分辨出来吗?” “当然。” 孟沅澄有了主意。 “对了,再告诉你件事,他在京城里有一处私宅,很是隐蔽,他也从来不告诉我,每回去那里都很小心,我猜那个女人也许就在那里。” “地址知道吗?” “嗯。” 若那个女人真是慧妃,当然不可能在孟璨的那处宅子里,但孟沅澄感觉这个宅子一定是有蹊跷,她要去看一看才是。 对于章昱这边发生的事孟沅澄是一无所知,从竺琴那一知道这些消息,她立刻便吩咐了田川去那处宅子蹲守着。 如今,她一直在宫中等着田川的消息。 田川在那处已经守了好几日了,却一直没有信传回来,她心里忐忑,担心怕是出了意外。 这日,孟沅澄起来后便打算要亲自去一趟那处宅子,还未出门口,田川便出现了。 “公主。” “如何了?发现什么了?” “世子确实曾经在那处出现,但属下一直在那处守着,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他何时出来的?” “夜里进去的,到第二日清晨出来的。” 孟沅澄却不信有这么简单。 若要休息,他可去之处多的是,为何要那么神神秘秘地夜里才到那里去,就为了在那处歇息一夜,根本说不通。 “我亲自去一趟。” 孟璨的这处私宅地处偏僻,周围除了这一处房子,再未有别的建筑。 好在这四周荒草丛生,也不是光秃秃的一片,她与田川还能有个藏身之所。 “公主,您还是去休息吧,属下守着便是。” “不行,我要亲自看着。”田川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她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不枉孟沅澄等到半夜,终于等到了孟璨。 孟璨身边还跟着两人,进门之前那两人十分警惕地朝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后,这才进到了里面,然后关上了门。 见此,孟沅澄立刻冲到了门口,她小声对身旁的田川吩咐道:“你进去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那公主您呢?” “我自己会躲着的,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快回。” “是。” 田川纵身一跃便进到了宅子里,孟沅澄望着他,还想嘱咐一句,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她立刻便躲了起来。 “马上要到一批新货了,注意点。” “知道了。” 孟沅澄躲在暗处,看着两人推着一个车,车上放了两个很大的木箱,其中一人上前敲响了门,不知说了句什么,门被打开了。 “怎么现在才来?” “路上遇到了点意外,耽误了。” “什么意外?货没事吧?” “没事,都解决了。” “那赶快进来吧。” 孟沅澄暗自思索,他们所说的货究竟是什么。 那么大的箱子,看那两个男人推着车都十分吃力,重量一定不轻。 可惜那箱子上挂了一把不小的锁,将箱子锁得严严实实,箱子里的东西一点看不到。 孟沅澄等得心急,恨不得自己翻进去一看究竟,可门内有人守着,她肯定是进不去的,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等了许久,田川终于出来了。 “怎么样?” “他们进去后就进了一间屋子,说话声音很小,属下也听不太清楚,因为门口有人把守,属下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 这么鬼鬼祟祟,干得肯定是不能见光的事。 “公主,如今如何做?” “在这里等着。”运进去的两箱货卸下之后,箱子和车总要处理的,所以肯定还会出来的。 一夜过去,孟沅澄总算是等到了那两人推着车出来,箱子明显已经空了,他们推车时也轻松了不少。 那两人将木箱搬上了一个马车,便要离开,孟沅澄赶紧道:“你去跟上他们,看他们要去哪里。” “是,可公主您呢?” “我再等等,放心,我有分寸的。” 她还没等到孟璨呢。 他昨夜进去得比这二人早得多,可如今也不见出来,肯定有蹊跷。 可孟沅澄没想到,她从早上等到下午,再不见人出来,孟璨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三十八章 “那你就滚远点!”…… 肯定有哪里她没想到, 究竟孟璨是如何这般凭空消失的。 这时,田川回来了。 “公主。” “怎么样了?” “属下跟着他们,看到他们的马车进了城中一家客栈,然后将那两个箱子搬进了后院, 两人没再出来了。” “你去检查过箱子没有?里面有什么?” “去看过了, 但是箱子里已经空了, 什么都没有。” “你带我去看看。” “是。” 孟沅澄跟着田川到了他所说的那家客栈, 她让田川也跟着去开了一间房,两人顺利地进到了客栈后院。 那两个木箱就那么放在地上, 也无人看管,这么看来,里面肯定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两个人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 说的都是寻常话题。” 孟沅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们慢着点,小心别把这柜子磕坏了。” 孟沅澄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客栈里的几个小二正合力抬着一个柜子从她身侧经过。 “这位姑娘,您躲开些,小心撞着您。” 孟沅澄让开了路,看着搬柜子的这几人,她突然想到了。 “你们方才还在大堂的, 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了,比我们还早到后院。” “大堂有另一条路到这后院,好方便我们平日搬些大件东西, 不然从大堂穿过来的话, 会影响客人了。” 对啊, 孟沅澄终于想明白了。 明明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么没想到呢。 她亲眼看着孟璨进去的,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那就是那里一定还有别的路出去。 孟沅澄立刻对田川道:“我们再去一趟那里。” 两人再到那处宅子已经是夜里了。 也许是昨夜已经将他们的货处理好了,所以今夜门口并没有人进出。 这也正是个好机会。 “你先去探探情况,若是无人把守,给我个信号,我便进去。” “是。” 孟沅澄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田川,她甚至担心田川是不是被人发现失了自由,所以才这么久都没一点消息。 可她又想,田川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便被发现,脱身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孟沅澄等得心急,忽然听到宅子内传出了几声敲门的声响。 孟沅澄立刻朝着门口去了,门被从里面打开,田川道:“公主,可以进来了。” “这里的人呢?” “一共就两个人守着,已经被我打晕了捆起来了。” 孟沅澄这才放心进到院内。 看着这么多间屋子,孟沅澄伸手指着左边的一排,对田川道:“你去这边,我去右边。” 既然这也算是他们的据点,肯定有证据留下的。 孟沅澄在最后一间屋子搜寻时,田川就已过来了,孟沅澄头也未抬,问道:“如何了?” “什么都没有。” 孟沅澄方才搜过的前几间屋子也是如此,一无所获,屋内的物件上都蒙着一层灰尘,一看就是久未有人住的样子。 不过这样就更古怪了。 以孟璨的性子,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又怎么能忍受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睡上一夜,这里一定不是他的私宅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用处。 孟沅澄在把屋里的各个角落全都翻了一遍,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东西。 她捡起桌腿下压着的一片碎纸片,极小的一片,字迹看不完整,隐约能看出两个字。 “湖,庄。” 应该是个地名,不过光这两个字,要想找到真正这纸上所写的地方,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沅澄抬头,对着田川道:“你去打听一下,京城有那处地方名字中有这两个字。” “是。” 孟沅澄捏着碎纸片放到眼前又仔细看了看,道:“这纸是京城中泉阳堂的纸,纸张光滑细薄,颜色均匀,一幅纸长约四十尺,可以做到整幅纸张厚度均一,在京城中十分出名,但售价昂贵,用的人应该较少,你会好查些。” “属下明白了。” 孟沅澄盯着手中的纸想起了些事。 说起来,她对这纸这么熟悉,还是因为该死的裴钰。 过去她追着他的时候,总是爱送东西给他,可他从来不收,后来,她学会了,送人礼物先要了解那人的喜好。 她特意去打听过了,知道裴钰平日就爱写写画画,所以便买了这里的纸送给他。 这一送还真就对了,他果真收下了,可却说要把银两给她,她自然是不会收的。 如今想来,就该让他把银两还来的。 虽对她来说算不上多少,但用在他身上,总觉得浪费了。 等田川消息的几日中,孟沅澄吩咐人将银两送到了何紫宜府上,由她转交给舒莹。 另外,她还去见了竺琴一面。 竺琴已知道她女人的身份,她也就不再乔装,以往穿着女装定是进不去金凤楼的,可这日,她再进去时,竟没人拦着她。 孟沅澄立刻便明白了,这是竺琴提前知会过了。 看来,这个竺琴在这金凤楼还是挺能说上话的。 孟沅澄进到竺琴房中,在她对面坐下,环顾四周,这屋内的装饰与她上一次见竺琴的房间相比,显得低调许多,没那么浮夸华丽。 “这是你的房间?” “怎么,不像?” “确实不太像。” 竺琴笑着说道:“我看着就是贪慕虚荣,唯利是图的女人吧。” “你自己说的。” “你还真是坦率。”竺琴将倒好的茶水放到孟沅澄面前,“今日来见我有什么事?我那日告诉你的事还是有些用的吧。” “嗯。” “那你今日来是来谢我了?” “算是吧。”虽然还未彻底查清,不过她都已承诺过,自然要来兑现诺言,“你那日说的让我答应你一件事,今日可以告诉我了。” 竺琴的视线落在孟沅澄身上,端详着孟沅澄,似乎是在思考。 “你只管说便是了。” “那日同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我觉得他还不错的,不如你从中……” 孟沅澄打断了竺琴的话,道:“这个不行,他有喜欢的姑娘了,而且他跟你不合适。别的事我都能帮你,这件事我做不到。” 章昱要是知道,她都能想象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竺琴笑意不减,看着孟沅澄:“我这个要求也不是要你杀人放火,也不是多难的事,你的承诺似乎附加条件很多啊,我随便一个要求,你都做不到。” “男女之间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他都有喜欢的人了,强扭的瓜不甜。” 竺琴笑出了声:“我开玩笑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如何会去妄想这种事情。 “我有两个请求,第一,我不想再为娼妓了。第二,我需要一笔钱。” “这两件可以。” 看孟沅澄这么爽快地答应,竺琴心中的猜想又被验证了几分。 她早已看出孟沅澄不是她口中所说的孟璨的未婚妻,不过跟孟璨应该是有些关系,从孟沅澄的举止言谈,还有气度做派来看,孟沅澄绝非普通人家出生,她提出的要求并不是易事,孟沅澄都能这么一口应下,或许,孟沅澄的身份比她想得还要更加尊贵。 这么想想,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没有了孟璨,来了这位姑娘,从孟璨那里得不到的东西,从她这里也能得到了。 不过,不知眼前这位姑娘究竟在查些什么,总有一日,孟璨会知道她泄露了这些事,她得为自己谋个生路才是。 “对了,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不会嫌我得寸进尺吧。” “有点,不过我挺喜欢你的,最后一个是吧,你说。” “我希望日后我若有难的话,你能帮我一把。” 孟沅澄有些糊涂,不知她为何这么说,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算难事:“好,我答应了。” “那竺琴先谢过姑娘了,我可是真会去找姑娘你的,希望到时姑娘别忘了你的承诺。” 从金凤楼里出来这日,田川便回来复命了。 “如何了?” “找到了,京城西郊有一处湖陵茶庄,名字能对得上,票据所用的也是公主所说的那种纸。” 看来就是这里了。 “孟璨呢?他有在那里出现过吗?一般何时会去?” “这个湖陵茶庄还有些古怪,属下本想进去查看一番,但被门口的人拦下了,不让属下进入,属下便只能在外间等着,不过据属下观察,能进去的人似乎都有个信物,他们进去时一亮那牌子,便无人再拦了。” “属下花了些银两,买通了茶庄的一个伙计,让他若是见到世子了,便给我捎个信。” “那你今日来是他有动静了?” 田川点头:“是,依那人所说,他明日就会去。” 知道了孟璨的行踪,可要想进去那里,按田川所说,还得需要一块牌子:“你方才说的是什么牌子?能弄到吗?” 孟沅澄见他从腰间取出了一块很是精巧的木牌,上面雕刻着细致的纹理,看上去是有些做工的。 “就是这个。” “那便行了。我们明日也去。”她要看看孟璨究竟在搞什么鬼。 田川提前从茶庄那个小伙计那里打听到了孟璨每次必去的包厢,孟沅澄进到茶庄后便刻意选了个孟璨隔壁的位置。 她进到屋内时,已经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孟璨的说话声。 “世子爷,这是娘娘差奴婢送来给您的。” “放下吧。” “娘娘说了,这些日子不便与您见面,她一直念着您的。” “说这些有什么用,何时才能见到她?” “还请您耐心些,如今的情况,您也是清楚的。” 孟沅澄听着这话,饶是她早已猜到了,可如今真确认了这一事实时,还是无比震惊。 孟璨,他怎么敢的。 不过孟沅澄还是耐住性子,忍着没有立刻冲过去质问孟璨,将两人的话听完了。 从孟璨和那丫鬟的对话听来,孟璨跟宫中妃嫔之事已不是一两日了,早在半年前,他们竟就好上了。 孟沅澄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怒不可遏,但她也知道,要是就这般跟孟璨撕破脸皮,他是定不会承认的。 一定要将他们捉奸在床,让他们无从抵赖才是。 “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娘娘吩咐奴婢转告世子爷,七日后便是再见之时。” “她真这么说的?” “是,娘娘说在宫中等着您。” 孟沅澄这边听着,也高兴起来。 她正愁没机会,他们便送上门来了。 “娘娘知道您是心情,因娘娘与您是一样的,您那日写给娘娘的信,都被娘娘收在画后,每日都要拿出来看的,娘娘也是十分想您的。” 孟沅澄仔细听着,竟还有书信,那便更好了。 两人说了几句,丫鬟便要告辞,说是不能在宫外久待。 孟沅澄一听这话,立刻便跟着打开了门,正好看见了从隔壁房中出来的女子。 看清她的模样后,孟沅澄大惊,这不正是慧妃身边那个贴身宫女。 她就说明□□妃应该有孟璨毫无交集的,那日在她眼皮底下竟表现得那般熟悉,如今看来,倒是情难自抑了。 那宫女离开后,孟沅澄也跟着出去了。 田川一直在茶庄外守着,见孟沅澄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立刻上前,道:“公主,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此事还不宜对外张扬。 回去的路上,孟沅澄一直在想着方才听见的孟璨与那宫女的对话,有一点她还未想通,为什么慧妃会定在七日后与孟璨见面,而且还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了她宫中,她为何敢这么明目张胆。 孟沅澄问田川:“七日后宫中有什么事吗?” “公主是问什么?” 慧妃既然敢说出在宫中等着孟璨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她觉得那日宫中肯定是安全的,不会被旁人发现,甚至可能父皇也不在宫中,所以她才敢这么大胆。 “父皇近日有离宫的安排吗?” 田川点头,道:“是的,皇上几日后要去景寿寺参拜,并要小住几日,与住持大师探讨佛理。” 那就对了,父皇不在宫中,正好能让她有机会与孟璨私会。 肃宗出发前去景寿寺的前一夜,孟沅澄去见了他。 “父皇,明日去景寿寺一事可否推迟些?” “为何?” “儿臣要带父皇去看个东西。” “是什么?” “父皇先别问了,明日就知道了,对了,随行的那些人还是让他们先去景寿寺,父皇不同去这事可千万别让旁人知道了。” 肃宗看着孟沅澄,有些糊涂了,不过对于孟沅澄,他一向是极宠的,既然她不说,他也就不再追问。 第二日,孟沅澄等在御书房内,心急如焚,可又怕去得早了不能将那二人捉奸成双,肃宗看孟沅澄明显的急躁,道:“你这是怎么了?往常可没见你这般焦躁,究竟要带朕去看什么?” “父皇您再等等,马上便可以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入夜,天色已黑,孟沅澄这才对他道:“父皇,您跟我来。” 孟沅澄有些心急,脚步迈得极快,一回头,见父皇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催促道:“父皇,您快些,万一错过了。” “父皇年纪大了,哪比得上你这么有精力。”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加快了些脚步。 肃宗身边的公公见状,万分小心地伺候着:“皇上,您慢着些。” “朕有数。” 走了一段,肃宗发现了端倪:“这不是往慧妃宫里去的路?你带着朕去她那里做什么?” 孟沅澄转身,走到他身边,拉着他,道:“父皇等会便知道了。” 几人来到临华宫前,门口正有一宫女守着,见到他们,立刻跪下了,哆嗦道:“参见皇上,参见公主,娘娘,已,已经歇息了,奴婢这就去通传。” 孟沅澄看也未看她,直接便要往里冲:“不必了。” 那宫女跪在地上,伸手抱住了孟沅澄的腿,看上去是害怕极了,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公,公主,娘娘已经歇下了。” “松开!” 明显的搪塞理由,孟沅澄自然不会相信。 “父皇您进来看。” 孟沅澄推开了挡住自己的宫女,拉着肃宗直接闯了进去。 殿内里还有一宫女在外候着,刚要说话,孟沅澄喝到:“闭嘴!” 进到寝宫中,看着床榻上隆起的一块,孟沅澄几步上前,将被子一把掀开了。 可让她惊讶的是,榻上竟只有慧妃一人。 “怎么可能?!” 慧妃像是突然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人后,立刻起身,朝着肃宗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为何这么突然来了臣妾这里,怎么不叫人先通传一声,臣妾也好有些准备。” 肃宗看着孟沅澄,语气稍显严厉:“澄儿,这就是你要让朕看的?” “不可能的,孟璨呢?他藏到哪去了?” 慧妃一脸无辜,望着孟沅澄:“我不懂公主是何意,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孟沅澄斥道:“收起你这副无辜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孟璨一定还藏在这里,我非要把他揪出来。” 慧妃又望向肃宗,柔声道:“皇上,臣妾不知公主跟皇上您说了什么,不过臣妾这里何来什么男人,不知公主为何要这样污蔑臣妾。” 孟沅澄在屋内翻了一通,床上的被子尽被她扔到了地上,所有的柜子箱子凡是能藏人的地方,全被她找了一遍,根本不见孟璨。 “怎么可能?” 她明明听到孟璨跟那个宫女的话,对了,还有书信! 孟沅澄走到墙边,将墙上挂着的所有书画都扯了下来,墙后没有,孟沅澄又将书画全都撕开了,根本没什么夹层,所谓的书信也不见踪影。 孟沅澄冲到慧妃面前,对着她吼道:“你明明就是跟孟璨私通,还能装得这么无辜,你……” “够了!”肃宗第一次对孟沅澄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澄儿,你该闹够了,你往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朕可以不管,可你如今怎么能闹到宫里来,胡言乱语,你可知道若是朕真信了你,冤枉了慧妃,这可不是小罪名,你就是害了一个无辜之人,这可是一条人命!” 孟沅澄望着肃宗,十分受伤,声音有些哽咽:“父皇,您信她都不信我?” “朕信自己看到的,慧妃虽然平日骄纵了些,但朕知道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父皇就是说我冤枉她了?” 慧妃道:“公主平日就与臣妾不和,可臣妾也万万没想到公主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诬陷臣妾,还好臣妾清清白白,不然真是说不清了。” 孟沅澄怒斥道:“你闭嘴!” “你给朕闭嘴!朕是如何教你的,做错了事不思悔改还这么理直气壮,朕真是太宠你了,才让你养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听到这话,孟沅澄鼻子一酸,委屈极了,父皇从未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这是第一次。 孟沅澄眼中全是泪,可却倔强地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忽然间瞥到了跪在一旁的慧妃,孟沅澄见她勾起了唇,露出了个笑容。 孟沅澄指着她,对肃宗道:“父皇,你看到没有,那个女人是故意这么做的,她就是跟孟璨有私情,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就正如她的意,我看父皇您是老糊涂了,连是非都分不清了。” “放肆!” ‘啪’的一声,孟沅澄难以置信地看着肃宗还未放下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父皇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好,既然父皇不信我,我走便是了!” 孟沅澄捂着脸跑出了临华宫,一路走,一路默默地流着眼泪,从未有这么委屈的时刻,终于在一处蹲了下去,大哭出声。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男式靴子,孟沅澄茫然地抬起头望去,看清楚来人后,立刻起来,转身便走。 “这就是冲动行事的下场。” 孟沅澄正是委屈得紧,听到这话,更是气愤,朝着身后人吼道:“滚开!” “你以为是你在查他,但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早就被发现了。” “没有切实证据就这么鲁莽,你看到的也许是想让你看到的,你都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孟沅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裴钰:“你什么意思?” 裴钰看着满脸都是泪水,哭得十分狼狈的孟沅澄,原本就在嘴边的笨这个字没有说出来,顿了顿,语气比平日柔和了些,道:“自己去想。” 孟沅澄方才哭了许久,还没缓过来,虽如今已经不哭了,可说起话来还是抽噎着:“那你就滚远点!” 说话说一半,看她这么难受,他是故意来看热闹来了吧。 见孟沅澄要走远了,裴钰最后说了一句:“往后做事前想清楚了,不要这么冲动。” 孟沅澄不再回头,裴钰盯着她的背影,也转身往回走。 他方才所站的地方,地上多了块手帕。 第三十九章 “你分明就是顺势而为,正…… 临华宫内, 宫女赶紧去扶起了慧妃:“娘娘,您没事吧?” 慧妃一改方才在皇上面前的无辜,脸上带着讥讽的笑。 想起刚刚那一幕,她还心有余悸, 要不是孟璨提前派人来了, 那今日, 她与孟璨必定会被当场抓个正着。 就在孟沅澄带着皇上来的半个时辰前, 她还正满心欢喜地等着孟璨的到来,还遣走了伺候的宫女, 打算与孟璨尽兴享受属于两人的欢愉时光。 但等了许久,眼看着离两人约定的时刻越来越近,却迟迟不见孟璨的人影, 她心里着急,正想着差人出去看看情况,没想到贴身伺候的宫女初兰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慧妃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初兰立刻跪下了,道:“娘娘,是,是那边传信来了。” 一听这话,慧妃立刻警觉起来:“出什么事了?” “那边说今日之事恐是个陷阱, 所以不宜相见。” “他如何说的?” 初兰将手中的纸条呈给了慧妃:“这是给娘娘的。” 慧妃一把抓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短短两行字。 “今日之事有变, 改日再见, 现可歇下, 后或有人闯入你宫中。” 慧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将字条放在火上,烧成了灰烬, 按字条上所说,恐怕是有人泄露了此事,要带着皇上前来,想起放在画后的书信,她立刻将那几封信翻了出来,思来想去,别的地方都不保险,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便冒险将那几封书信藏在了自己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立刻更衣躺到了榻上,佯装已熟睡了。 为了让这戏更真些,她还特意吩咐了宫女在门外守着,若是看到皇上来了,要试着拦下他们,她当然知道仅凭一个小小的宫女是不可能阻挡皇上与公主进来的,这不过也是做戏给他们看,要让告密那人更加相信她是因宫中有男人所以才让宫女在门口诸多理由阻拦他们进入。 这一切确实如她所料,孟沅澄带着皇上进来时,看到她独自一人在床榻上那无比惊讶的表情,想来孟沅澄是认定了她宫内定有男人,却没料到她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她来了。 只是,慧妃没想到的是,带着皇上前来的人竟会是孟沅澄。 她虽平日就与孟沅澄不太对付,互相看不惯,但没想到孟沅澄竟不知从何得知了她与孟璨今日要在宫中相见,还能带着皇上闯到她寝宫中来。 见初兰还跪在地上,慧妃睨了她一眼,说道:“今日还算机灵,做得不错,起来吧。” “谢娘娘。”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你的那些事,本宫自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往后衷心于本宫,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明白了。” 几日后,慧妃与孟璨见面时,说起了那晚的事。 两人躺在床上,慧妃依偎在孟璨怀中,含羞带怯的,哪里还有平日骄纵跋扈的样子。 “你是如何得知她知道了我们俩的事?” 孟璨讥笑道:“她自以为聪明,跟着我几日了,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不过她既然爱跟,我就陪她玩玩呗。” 其实起初孟璨还未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可那日再回到城郊那处私宅时,柜子里有明显的被翻动过的痕迹,后来那几日,孟沅澄的人跟着他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湖陵茶庄是他名下的产业,他每次去都是固定的包厢,为了以防万一,两边的包厢都是不让客人去的,孟沅澄选到他隔壁的房间时,掌柜立刻就报给他了。 所以,他早知隔壁是孟沅澄,才故意演了那出戏给孟沅澄看,没想到她真那么心急,连多等几日都做不到,当夜便带着皇上去了。 “就凭她还想抓到我的把柄,真是做梦!”孟璨在慧妃脸侧亲了一口,继续道,“你不是说她平日总爱找你麻烦,这回我算是替你出了口气了。” “确实,那日看她的样子,我确实十分舒坦。”慧妃嗔怪道,“还有,你既然早知她的计划,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也好让我提前有些准备。” “我这不是怕泄露到她的耳朵里,若是让她知道了,不就前功尽弃了。” “说得也是”慧妃轻轻点头,“她平日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宫中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不分尊卑,见了我更是一点礼数都没有,那日看她被皇上打那一巴掌,你都不知我心里有多爽快,可惜面上还得装作无辜,不能笑出声来,可是憋坏我了。但说来,只是一巴掌,还是不够让我解气。” “你急什么,日后还有的是机会。”等他爹登上皇位,孟沅澄还不任由他处置。 自那日被冤枉还打了一巴掌后,孟沅澄在宫里待了好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云看着十分心急,生怕孟沅澄憋出什么病来。 “公主,您别难过了。” “皇上也是一时在气头上才会那么做的,公主您跟皇上撒个娇,说几句软话,这事就过去了。” 孟沅澄不忿:“我又没做错,为何要我去服软?明明是他老糊涂了,分不清是非,那个女人明明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他不信我,日后肯定要后悔的。” “公主,可不敢这么说。”小云劝道,“公主说这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信的。” 孟沅澄十分不解:“难道我亲耳听到的这还不算证据吗?” 小云小心翼翼地说道:“毕竟是空口无凭啊!” “好,那就等着,我一定要找出证据来。”她才不会任由慧妃和孟璨在她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不要脸的勾当。 既然父皇不相信,那她就让他亲眼看看。 见孟沅澄忽然来了精神,起身便往外走,小云赶忙追上去,道:“公主,您这是去哪里?” 孟沅澄并未回答,径直出门了。 这几日她也不只顾着难过了,虽然被冤枉甚至还第一次被父皇打了,她是无比委屈的,可郁闷了几日,她也想明白了。 她再这么愁苦郁结也于事无补,反倒还正中了孟璨他们的意,她可不能就这么放弃,这次一定得来个人赃并获,彻底定死了孟璨的罪。 那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孟沅澄也仔细想过了,如今看来这一切就是孟璨伙同慧妃给她设的局,目的就是要彻底消除父皇的疑虑。 有了那日之事,若她再在父皇面前提起他们二人,父皇是定不会相信的。 往后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孟沅澄仔细回忆了这段日子跟着孟璨时的所有细节,既然这是他们做的局,那么那日他们俩所谓约定见面的事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也就是说,她可能早已被发现了。 结合那日裴钰所说的话,兴许孟璨跟慧妃的贴身宫女谈话被她听到都是孟璨安排好的。 这么一想,似乎说得通了,怪不得她那么容易就进到了湖陵茶庄,按田川所说,那处应该是极为隐秘,对于出入的客人也是严格筛选过的,她从未进去过,虽说拿着那块牌子,可到底还是个生面孔。 孟沅澄记得当时门口守着的两人看了她的牌子后,神情似乎是有些怪异,不过她当时急着进去,并未在意,如今再想来,其实都早已有征兆。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孟沅澄再不会轻举妄动,即便心里恨极了两人,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再不掉入孟璨的陷阱中,她必须得小心行事。 想必孟璨也已察觉到她派人在跟着他,那么这几日,她还是先让田川停下了跟踪孟璨一事。 毕竟他都已有防备,即便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恐怕也查不到什么。 孟沅澄到章昱府上时,正遇上他往出走。 “你这是去哪?” 章昱见到孟沅澄,没好气地道:“我还正想找你的,你知不知道,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被我害惨了?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你非要让我带着你去青楼。” “那又怎么了?” 章昱看孟沅澄一脸茫然的模样,看起来她确实对裴钰做的缺德事一无所知。 “不知道算了。” 裴钰这个小人,说是要帮他解决,可从那日到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后来又去了林府上,不出所料地依旧吃了个闭门羹。 这明摆着林若宁对他的误会还没消除。 “对了,之前说起林若宁的生辰是哪一日来着?我还打算跟你一同去呢。” 一听这话,章昱的脸都黑了:“我能去得成才怪了。” “为何这么说?” “你自己去问她吧。” 孟沅澄看着章昱怒气冲冲的背影,着实迷茫了。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呢。 “你说什么?!” 孟沅澄坐在林若宁对面,听到她的话后,十分吃惊。 章昱与她同去青楼的事,林若宁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看林若宁的样子,似乎只知道章昱去了,对她乔装跟着章昱一同进去的事还一无所知,所以对她的态度还是如以往一般。 孟沅澄试探道:“也许是误会呢,我了解他,他虽然看着没个正形,可不是什么坏人,你说的什么小妾,他肯定是没有的。” 林若宁却道:“那上青楼这事总是真的了。” 林若宁说完,看着孟沅澄尴尬的脸色,才意识到孟沅澄与章昱毕竟还是远房亲戚,她这般当着孟沅澄说章昱的是非似乎不太合适。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的。” “没关系,他确实是去了,无可辩驳。” 话是这么说,可孟沅澄心里却暗道不好,说起来,章昱去金凤楼还是她逼着去的,若是因这事还得林若宁再不理章昱了,她可就成了罪人了。 算了,孟沅澄决定还是帮章昱一把,毕竟她还有事需要章昱帮忙。 “但是他去那里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男人去那里不就是为了寻欢作乐,他难不成还是去那里办什么正经事的?普通人有什么事需要去那里办的?” 说出这话后,林若宁自己也惊呆了。 这般刻薄冒着酸气的话,怎么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她把章昱当成了自己的什么人似的。 是啊,章昱去青楼,她为何要这般义愤填膺,即便他们相熟,也不过是因孟沅澄这层关系,这种话说起来,真是失了礼仪。 孟沅澄也听得愣了片刻。 从她认识林若宁那时起,林若宁就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说话轻声细语,连大声笑都不曾有过,举止得体,方才那番话由她说出来,真是让孟沅澄惊讶。 林若宁似乎有些急了。 认识到这一事实,孟沅澄便兴奋了。 都如此了,哪还需要她来劝说。 章昱这个傻子,果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见孟沅澄一脸戏谑地盯着自己,林若宁的脸立刻便红了个透,说起话来也结巴了:“我,我是见不得去这种地方的男子,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孟沅澄也不戳破她,只是反问了一句。 “自然,他去哪里,我又管不着。” “那你方才是?” “我……”林若宁‘我’了半天,始终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一旁站着的林若宁的丫鬟忽然插了一句:“我家小姐为了他,可是连京兆尹家的公子都没去见,为了那日跟他之约,还特意准备了好久,结果还没去呢,就听到了这事,小姐为了他牺牲这么大,他就是这么对待小姐的……” 林若宁轻斥道:“你胡说什么呢!”她哪是为他才拒绝了李公子的。 “小姐,奴婢是为您可惜,您为这种人放弃了李公子,太不值得了。” 孟沅澄心道,京兆尹家的公子算什么,若是知道了章昱的身份,这小丫头岂不是还要激动死了。 “别说了。” 林若宁都已不敢看孟沅澄了。 心中所想这般被人说出来,叫她如何好意思面对孟沅澄,更何况,孟沅澄与他还有那么一层关系。 孟沅澄瞧见林若宁头都快埋到桌下去了,安慰道:“你放心,这话我只当没听到。” “不过关于去青楼一事,其中确实有误会,你要不给他个机会给你解释清楚?我保证,他绝不是什么爱寻欢作乐,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 林若宁小声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不能就这样给他定了罪,总得给他个申诉的机会。”见林若宁有了些松动的迹象,孟沅澄继续劝道,“为了给你选生辰礼物,他还特意来问我了,跑遍了京城,就为了选一件诚心如意你还喜欢的礼物,看在他这么用心的份上,至少给他个机会吧。” 林若宁不再说话,孟沅澄知道,她这是默许了。 裴钰坐在郑王左边的位置,身旁坐着的是宋玉竹,对面则是一脸不悦的孟璨。 孟璨不耐烦地问道:“爹,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孟璨起身要走,郑王呵斥道:“坐下!” “你自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还要本王替你收拾这烂摊子,说起来,你还不谢谢裴钰,若不是他替你摆平了那个娼妓,这事闹大了,本王多年经营的名声全被你个毁了。” “你说你玩什么女人不好,那种地方混起来的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了?” 孟璨满不在乎:“不就是一个□□?有什么难办的,处理了就是了。” “你说得容易,她在金凤楼这么多年,跟朝中不少官员都有来往,手里可是有不少东西,她若来个鱼死网破,她是死不足惜,你要跟着陪葬?” “有那么严重吗?” “你说呢,本王筹谋这么多年,眼看着大业将成,你给本王安分些,可别惹什么乱子出来!” “你何时能学着稳重些,看看裴钰,你再看看你,都是同样的年纪……算了,不说了,本王看你若不是投了个好胎,能有什么出息,这次又是因为女人,差点惹出大祸来。” 孟璨满腔的怨气,眼中是无法抑制的怒火,瞪着裴钰:“你这么喜欢他,那让他给你当儿子,反正你也不缺我一个儿子!” 孟璨起身便走,经过裴钰时,狠狠地撞了裴钰一把,郑王见此,怒道:“混账,你怎么跟本王说话的?” “你给本王站住!” 孟璨像是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郑王有些歉疚地看着裴钰,道:“本王教子无方,才会教出这么个无法无天的逆子来。你没事吧?” 裴钰淡淡道:“无妨。” 郑王继续道:“想必前些日子宫中的事,你也有所耳闻了。” “不知王爷指的是?” “慧妃一事。” 裴钰点头,也并未隐瞒。 “这公主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竟闹出这种事来,本王这儿子虽胡来,可也不至胆大到如此地步。” 裴钰不说话,只是安静听着。 “可按那逆子所说,公主似乎是派人跟着他不短的时日了,本王恐怕她查到别的事情,那便不好办了!” 宋玉竹道:“您想如何做?”若是能就此解决了孟沅澄,她便也无后顾之忧。 像如今,孟沅澄在的一日,她就一日不得安生。 “本王自有办法,不过这事得需贤侄配合。” 裴钰道:“如何配合?” 从郑王府离开后,直到马车在裴府停下,宋玉竹沉默了一路。 终于在裴钰准备下车之时,她还是拉住了裴钰。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说的那事?” “因为我觉得可行。” “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私心?” 裴钰点头:“自然有的。” 宋玉竹冷笑:“你果然承认了,你从来就没真正放下过她,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娘亲,她临终前的托付,你都忘了吗?你答应过要娶我的!” 裴钰看着宋玉竹,平静道:“你要这么想,我说不是,你肯定也是不会相信的,但我如今最想的便是如何能报仇,其余事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那你为何要答应那事?” 裴钰闭了闭眼,又回到了方才的问题,他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因为这事可行。” “我就不信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分明就是顺势而为,正好称了你的心意。” “你心里已经认定了你愿意相信的事实,即便我再如何解释,我想你也是不会相信的,但是你觉得,她就一定会愿意吗?” 裴钰也没底,孟沅澄之前已被他伤透了心,即便他再去接近她,她又如何会接受他。 “你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满足你的私心!” 裴钰不说话。 宋玉竹更加激动:“你们之间隔着血仇,你想报仇,日后成了的话,即便不是你亲手做的,你也脱不了干系!” “是啊,所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裴钰这么说,倒是让宋玉竹一时语塞。 “她日后若知道了真相,肯定对我是恨之入骨,我又如何能跟她在一起。” 宋玉竹还是不同意:“即便是利用,我也不许你跟她在一起。” 她太担心,一点没有安全感,因为即便是把裴钰绑在她身边,她也从来没有真正感受到裴钰的心在她这里。 若他真的去接近孟沅澄,宋玉竹肯定,他绝对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到那时,是做戏还是真的,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裴钰将宋玉竹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拿开,看上去十分平静:“我如今最想的是报仇,我不希望你会成为阻碍。” 见裴钰下了车,宋玉竹有些失控,朝着他喊道:“裴钰,你这个懦夫,你就是不敢承认你是为了跟她在一起才这么做的,什么报仇全是你的借口!” 裴钰不再回头,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宋玉竹盯着裴钰道背影,喃喃道:“我绝不会放手的!” 她花了这么多年,得不到裴钰的心,孟沅澄也别想得到,大不了便鱼死网破好了。 她绝对不允许裴钰跟孟沅澄在一起! 裴钰往院里走着,思绪却早已飘远。 正如宋玉竹所说,他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只是借口,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或许,宋玉竹骂得对,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卑劣小人,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只能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意。 当孟析提出这一计划时,他不加考虑地便立刻答应下来。 宋玉竹当时的激动他不是没看到,可心是不受控制的。 对宋玉竹的承诺,都被他用这样的理由劝服了自己,这是为了报仇,所以一切都是可以的,他并未背弃承诺,只是形势所迫。 但是,真是这样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四十章 她正要直起身子来,却忽然被…… 孟沅澄那日去见章昱, 本想着是让他帮忙查孟璨的事,没想到去了正好撞上了章昱因林若宁的误解而苦恼,想来章昱也是听不进去别的事的,最后的结果就是她特意去了一趟, 什么事都没办成, 反倒还要帮着他们两人解除误会。 又过去了半月, 这期间, 孟沅澄从未放弃过要查孟璨,一直派人盯着孟璨, 她也学会了,时刻提醒着自己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又如那夜一样, 不但没能抓到孟璨的把柄,反倒被他们颠倒黑白,自己白白受了冤枉,有苦难言。 她派了人每日在城郊那处宅子守着,不过让她奇怪的是,自那日以后,孟璨竟再也没再那处出现过。 她本以为孟璨是因知道她派人在跟踪他, 所以才换了据点,可后来的日子里,据她派出去的人传回的信所言, 那处宅子每隔几日夜里都会有一群人运送几个大箱子进去, 直至第二日清晨才会再从里面出来, 出来时能看出箱子明显地空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孟沅澄不敢再贸然行动,生怕又扑了个空, 什么都找不到。 这日,又有信传来,孟沅澄拆开后,脸色大变。 据信上所说,在那处宅子外蹲守了近半月,终于有所发现。 昨夜那几人照例是运送了几只木箱进去,可进门之时,不知是撞到了什么,箱子竟然动了起来,虽然那几个人立刻便推着车进去了,可他们还是隐约听到了人声。 几个大箱子里装着的似乎都是活人。 听到这个消息,孟沅澄这次是彻底坐不住了。 她就说奇怪,这些人每次行动都是深更半夜,而且鬼鬼祟祟的,做的肯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他们口中所说的货物,更是一次都没有透出来过,哪有正当生意是这么做的。 孟沅澄想起那日夜里瞥见的那几人,听说话,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些人肯定不是普通生意人,结合今日的消息,似乎就说得通了。 孟沅澄立刻便要赶去那里,小云见孟沅澄这般心急的模样,问:“公主,您这么着急着是要去哪里?” 孟沅澄哪还有心思理她,不过想起自己一人去似乎是不太安全:“田川呢?” 小云摇头:“不知道。” 本不该独自一人去的,可这关头,又不知田川究竟去了哪里,若是等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去,孟沅澄心一横,有了决定。 “我有急事去宫外一趟,若是田川回来了,让他立刻来找我!” 孟沅澄说完这话便往外冲了出去,小云在她身后喊道:“公主,您还没说什么地方呢,奴婢该怎么告诉他。” 孟沅澄头也没回,大声道:“你就跟他说之前我跟他一起去过的地方,他肯定知道。” 孟沅澄赶到城郊那处宅子时,已是傍晚了。 上一次她身边有田川,她自然是不害怕的,可今日,她孤身一人来此,周围又是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叫声,孟沅澄忽然有些腿软。 脚下的树丛里突然不知窜出来来一个什么东西,孟沅澄下意识地要尖叫出声,但是在喊出声的前一刻,她捂住了嘴。 如果她这时大叫出声,被外面那些人发现的话,她就完了。 孟沅澄的手心紧紧贴在嘴上,心跳都快停了,因为她能感受到似乎是有一个活物缓缓地在她腿上爬着,她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想要去看一眼究竟是何物,可脖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始终不敢低头。 比起让她亲眼看到可怕的动物在她身上爬,她倒宁愿不知道的好。 孟沅澄就这样僵直着身子,内心祈祷着这东西赶紧从自己身上下去,可没想到她却感觉到它顺着她的腿在一点一点地往上爬行,她甚至都感觉到它快要爬到她的肩上了。 本就是寒冬,她一人蹲在枯树丛中,时不时还有刺骨凉风吹过,孟沅澄决定再这样下去,她不被吓死也要被冻死了。 终于下定决心,孟沅澄也顾不上别的了,闭着眼睛伸手在胳膊上胡乱抓了好几把,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瞄了一眼胳膊上停着的东西,只是虚虚瞟了一眼,孟沅澄只看到一只绿色的虫子似乎正在自己的胳膊上还往上爬着,心一横,她在地上摸了摸,捡起一根树枝,闭着眼将那东西从自己的身上撇了下去。 看着不远处正忙着将箱子往院子里运的人,孟沅澄松了口气,好在这些人忙着做事,没有发现她。 将脸转到另一边,孟沅澄往旁边移开了些,要离那个可怕的东西远一点。 这时,那处的动静似乎也停了下来,孟沅澄望过去,只见最后一人朝门外四处望了望后,十分谨慎地关上了门。 孟沅澄又等了一会,确定没人再出来后,这才猫着腰往门口去。 到了门外,她拉了拉门,紧紧关着,打不开,又抬头往墙上望了望,差不多有两人高,她肯定是翻不过的。 孟沅澄在门外十分苦恼,都已到这里了,若让她在门口干等着却又进不去,她肯定是不甘心的。 见从这里进不去,孟沅澄绕着这处宅子转了一圈,果真有了发现。 在左侧的一处树后,有一很隐蔽的小门,她去推了一下,竟然没锁。 孟沅澄大喜,偷偷从那门缝中观察了许久,确定里面没人后,这才偷偷进去了。 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这处似乎是厨房的一个侧门,门口堆了不少木柴,从里面看的话,这个门完全被木柴给挡住了,兴许就是因此才没有被察觉未关上吧。 孟沅澄在屋里观察了许久,看着院中的那些人将箱子都抬进了右侧的一间屋子,然后又关上了门,她等了许久,没听到那里的动静后,这才贴着墙,躲开了他们可能从屋里能看到的地方,偷偷溜到了那间屋子侧边的墙里。 孟沅澄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独自一人,对方又是一群男人,她肯定是害怕的,方才溜进来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想起那些可能被他们当成了货物的姑娘,这事可能还与孟璨有关,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好在她运气还算不错,至今还没被发现。 此时躲在这处,还算得上安全,孟沅澄便有了心思想起别的事了。 她如今最想的便是田川能赶紧出现在此,想到田川,她又觉得不对劲,往日他是随传随到,时刻待命,可今日怎么就这般奇怪,不见人影也就罢了,她出宫时便已吩咐过了,让小云一见到他就让他立刻来这里与她回合,可如今,从她赶到这里再到在门外守了这么久,若他一回宫,早该来了,这么久还未出现在此,便只有一个原因,他一直都未回宫。 究竟是何事牵绊住了他? 屋里突然传出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孟沅澄的思路,因为那声音听着分明是个姑娘的。 明明她在外面守着的时候根本不曾见到有女人进来,这时突然传出的女人的声音,似乎又印证了她的猜想。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你们要多少钱都可以,我让我爹给你们送来。” 是女子带着哭腔求饶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应该不大,跟她应该差不了太多。 “闭嘴!” 一人突然厉声呵斥了一句。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来?这是哪里?” 跟方才的女声有些不同,这么看来,屋内应该不止一个被抓来的女子。 屋内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一阵混乱之后,这才安静了下来。 孟沅澄听到了响亮的巴掌声,然后就是一个恶狠狠的男声:“别乱动!” “想活命的话就安分些!” 那几个女子许是害怕,纷纷哭了起来。 孟沅澄又听到耳光的声音,这些人似乎也十分地不耐烦:“哭什么哭,再哭立刻杀了你们!”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出去之后绝对不会报官的!” 一人听到这话,笑出了声:“你们看看,她还想出去呢。” “你还想报官,老子告诉你,进了这里就别想再出去了。” 屋内又响起了抽泣的声音。 “老三,药呢,再给她们喂点,免得哭哭啼啼地让人心烦。” “你们怎么回事,这回药下得这么少,这么快就醒了,还好是到了这里才醒的,要是半路醒了,弄出动静,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中午喝了点酒,有些昏头,所以……” “你什么时候不能去喝酒,非要在办正事的时候去,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看你怎么跟老板交代,今天是你运气好,她们还没在半路醒过来,没闹出什么事,如果真的因此搞砸了,我反正是保不了你的。” “我知道了,以后不去了。” “等这一笔生意做完,可以休息一段日子,到时候你天天去喝花酒都没人管你。” “行了行了,还干不干活了。” 孟沅澄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不知他们要干什么,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正紧张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一人说:“先等等,我想起还有点事没办。” “那你先去,这里交给我们。” “你们俩跟我一起去。” 不知为何,这几人突然又离开了。 孟沅澄躲在墙后,看着他们走远了,不过她也没立刻进去,担心他们又突然折返回来,孟沅澄又多等了一会,眼见没有动静,她这才出来,猛地冲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光是关上门,孟沅澄觉得不太放心,回头便看到了双手被绑在背后,嘴也被严严实实堵住的几个姑娘。 孟沅澄赶紧去给她们解开了绳子,将塞在她们口中的一大团布给取了出来。 几个姑娘还以为孟沅澄跟那群人是一伙的,一被解开绳子,立刻尖叫着往后躲,一脸的恐惧。 孟沅澄赶紧捂住了其中一人的嘴,小声道:“别叫了,我不是坏人。” “你们别害怕,那几个人肯定还会回来的,我们赶紧走。” 可是要离开这里必须得从门口出去,但从门口这么走出去的话,万一遇上那几个人折返回来,那她跟这几个姑娘就都是羊入虎口,这么一来,她不仅没救到人,反倒还把自己给搭上去了。 几位姑娘信了孟沅澄的话,也止住了眼泪,虽然害怕得还在发抖,可还是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跟在孟沅澄身后。 一人见孟沅澄站在门口,又没有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道:“我们不走吗?” 走肯定是要走的,但是孟沅澄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刚准备开门,就看见方才那三个人朝着这边来了。 恐怕是不能出去了,情急之下,孟沅澄对着其余几人道:“赶紧帮忙把那个柜子推过来,挡在门上。” 她们几个都是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若正面对上那三人,肯定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想了又想,只能先用柜子抵在门上,好歹也能多争取些时间。 情况紧急,孟沅澄也十分害怕,但还是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听他们的口气,他们肯定不止抓了今日这几个人,那么其他人被藏在哪里了。 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转移走了,这屋里一定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藏人的。 那三人已到了门外,孟沅澄都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听清楚之后,她才意识到,这几人方才为何要突然离开,原来他们早已发现她了。 “我就说她会进来吧。” 孟沅澄听到为首的人这么说了一句。 另两人附和道:“还是大哥足智多谋,不费力气就把她引进来了。” “行了,别说废话了,赶紧砸门!” “好。” ‘砰’的一声巨响,抵在门上的柜子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一声接一声哐当哐当的响声让屋内的其余几个姑娘都吓得哭了出来,几人抱在了一起,抽噎道:“怎,怎么办?” 孟沅澄也很想问该怎么办,可屋内这几个人都已哭成了一团,若是她再慌了,她们就只能等死了。 孟沅澄将她们拉到角落,小声道:“别哭了,一会他们进来之后,你们拿这个朝他们眼睛上撒,然后立刻往出跑。” 还好她出门时鬼使神差地带了一盒珍珠粉,她下意识地便拿上了,如今看这东西,想来怕是她早已有预感今日肯定不是那么顺利的。 “我害怕……” 孟沅澄道:“我也害怕,可是你们想被他们抓住吗?不想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一边嘱咐她们,孟沅澄四下看了看,好像能作为武器的只有旁边的一个花瓶了。 孟沅澄将花瓶挪到了自己脚边,她从未做过这种事,也是胆颤心惊的,可就像她方才跟她们所说,如果狠不下心,遭殃的就是她们自己。 就在这时,原本抵在门上的柜子轰然倒下,那三人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见他们一步步靠近,躲在帘子后的孟沅澄手心里也满是汗水。 眼看着他们就要走到纱帘的位置,孟沅澄朝着藏在对面帘子后的几人使了个眼色,可她早该料到的,她们根本不敢出手。 无奈之下,孟沅澄举起手中的花瓶狠狠砸向了背对着自己的那人。 孟沅澄是用了狠劲的,一点没留后手,顷刻间,花瓶变成了一地的碎片,那人的脑后也立刻溢出了鲜血。 可是,这人还依旧站着,并没有倒下。 孟沅澄心里一凉,知道形势不妙。 她这么一出手,没把这人打晕或是打得只剩一口气,那她肯定也完了。 这人缓缓转身,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啪’的一声,孟沅澄的脸都被打得偏了方向,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巴掌印,嘴角都渗出了血。 “把她给我绑起来。” 孟沅澄手被绑在身后,看着眼前目露凶光的男人,她也不示弱,警告道:“你们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样对我?” 孟沅澄的下巴被抬起,对上了眼前这人恶狠狠的眼神。 “臭娘们,你是什么身份?都这样了,还敢大言不惭威胁我,我告诉你,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他忽然起身,朝着身后两人道:“今日便宜你们了,先让你们玩玩。” 那两人一听这话,立刻激动起来,一脸淫/笑着便朝着孟沅澄走了过来。 孟沅澄拼命地挣扎起来,却又被打了一耳光。 孟沅澄忽然冷笑出声,盯着面前这两人,道:“你们有本事就把我弄死在这,不然我要是出去了,一定会把你们剥皮抽筋,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人似乎也被孟沅澄的这番话吓着,甚至停在了原地,询问为首的那人:“老大,这……” 为首这人狠狠给了那两人一巴掌,喝道:“没用的东西,这个贱人一句话就把你们吓怕了。” 说着,他又看向孟沅澄,忽然拿了把匕首出来,狞笑道:“他们不动你,我来,你不是会说吗,我先把你毒哑,再把你这张脸划烂,看你还能不能说得出来!” 他手握匕首越来越近,孟沅澄不住往后退着,很快便抵到了墙边,无路可逃。 孟沅澄闭上了眼睛。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孟沅澄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到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裴钰!” 孟沅澄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听到裴钰的声音后,这才敢相信。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钰拉起孟沅澄,让她躲到了自己身后,一边防备着眼前的人,可又还回头看了一眼孟沅澄。 看到她脸上指印的那一刻,裴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戾色。 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孟沅澄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疼吗?” 孟沅澄却没心思跟他说这些,因为身后那人已经握着匕首朝裴钰冲了过来。 “小心!” 可裴钰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已来不及闪躲,孟沅澄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扎进了裴钰的胸口。 裴钰今日穿着天青色衣衫,鲜血立刻染红了他胸前一大片,血还在不停地汩汩往外流着。 那人见此还握着匕首朝着孟沅澄冲过来,因裴钰的被刺,孟沅澄已经彻底地愣住了,看着这人朝自己而来,甚至都忘了闪躲。 没想到,裴钰却忽然抱住了她,又为她当了一刀。 旁边两人似乎也被此情此景吓到,赶紧拉住了他:“老大,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看这样子,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我们还是先走吧。” 三人正要往外走,却突然听见外面吵闹起来,再出去一看,院中已被一群官兵包围了。 三日后。 孟沅澄站在裴钰府外,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虽裴钰过去做了很多让她伤心难过的事,可比起他那日舍命救她,这些其实也都算不上什么了。 孟沅澄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事一论,裴钰肯定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自那日守伤,到如今,已有三日了,听说裴钰还未曾醒来,于情于理,她都该来探望的。 可站在门口,孟沅澄却又开始瞻前顾后的。 毕竟,宋玉竹也在这里。 若是她一进去正巧撞上了宋玉竹在照顾裴钰,那又该如何是好。 万一被宋玉竹误会了,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孟沅澄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就此回去。 要谢他的话,还有别的方式。 孟沅澄方一转身,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怎么不进去?” 孟沅澄回头一看,是章昱。 “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他好歹也算有些交情,听说他快死了,我总得来看看。” 听到章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死’这个字,孟沅澄拧眉,十分不悦。 章昱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只是道:“快去看看他吧,即便他这人做了很多你讨厌的事情,可也算是救了你,我方才还听大夫说,他情况不好,要是今天还不醒的话,可能以后都醒不来了。” 孟沅澄一听这话,也顾不上许多,立刻便进去了。 到裴钰房外的时候,站了许久,始终没有迈出第一步。 这时,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来。 孟沅澄下意识要躲开,可发现只是换药出来的下人,手中铜盆里的水已经全被染红了。 “小的见过公主殿下。” 孟沅澄往屋里瞟了一眼便立刻收回了视线,问道:“你家大人怎么样了?” “这……” 看他吞吞吐吐的,孟沅澄干脆就推门进去了。 屋内出了躺在床上的裴钰,并无旁人。 孟沅澄走近一看,裴钰似乎还未醒,眼睛闭着,可看表情,好像很是痛苦。 孟沅澄看他嘴唇动着,好像在说什么,她走上前去,弯下腰,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可离得这般近,孟沅澄也未能听清。 她正要直起身子来,却忽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她一惊,转了过去,下一刻便对上了裴钰的眼睛。 紧紧地盯着她,片刻都未离开,深不见底的眼睛,孟沅澄一时间也忘了挣扎。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是才醒过来,裴钰的声音还十分沙哑,没什么力气,听着更是虚弱。 孟沅澄将脸转到另一边,小声道:“既然你都醒了,那我先走了。” 可裴钰却不曾松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为了你,我挨了这两刀,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裴钰又将问题抛回给了孟沅澄。 “可能你是个好人,即便那日不是我,你也会救的。” 孟沅澄听到裴钰笑了一声,或许是扯到了还未愈合的伤口,裴钰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痛苦。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四十一章 “因为我后悔了,你还愿意…… 孟沅澄抽回了自己被裴钰握住的手腕, 慌忙站了起来,侧身对着裴钰,道:“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 你好好养伤, 我先走了。” 孟沅澄说完便要往出走, 身后传来裴钰的声音:“等等。” 听到裴钰这般说, 孟沅澄就越是想尽早离开这里,两人单独待在这密闭的室内, 她有种心虚的感觉,方才那样已是不道德,她甚至觉得愧对于宋玉竹。 难道就因为他救了她, 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又回头吗? 孟沅澄不理裴钰,继续往出走。 突然‘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孟沅澄想当听不见,可无奈身后的动静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她一回头,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屏风,再一看裴钰, 已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才醒来,伤势又不轻, 看样子是十分吃力才撑着坐了起来, 呼吸也有些粗重, 手还扶着床边的栏杆。 孟沅澄心口一紧,下意识地要上前去扶他,可刚迈出一步, 又停下了。 终究还是不合适。 “你没事吧?我去叫下人来。” 裴钰轻笑一声:“还以为你就这么狠心不回头了。” “你这么虚弱还是躺回去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裴钰望着孟沅澄,哑声道:“我若好了,你还会听我说吗?” 孟沅澄沉默了。 自然是不会的。 裴钰早已料到孟沅澄的答案,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不能让你离开。” “若你不想听,大可离开的,反正我如今这般虚弱,肯定也是拦不住你的。” 见孟沅澄不动,裴钰又道:“所以,你是愿意听了?” 孟沅澄着实不懂,他当着她的面对宋玉竹深情款款地表白心意,对宋玉竹那般情深意重,如今做这些又算什么。 若是往日,她早就一走了之,还要骂他一顿,可如今,看裴钰连说话都有些费劲的模样,她确实是狠不下心来。 裴钰也是拿准了孟沅澄,知道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如今他对她有算是有救命之恩,即便过去他们发生过再多的事,她也不会在他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还多刺激他。 “你究竟想干什么?受伤的是你,你这么折腾自己,难受的也是你。” “这点伤还死不了的。” 孟沅澄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既然他都不在乎,她说得多了,反倒还显得她多关心他一样。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裴钰看了一眼两人间的距离,这中间再多站五六个人恐怕都能站得下:“你这么讨厌我?你知道我如今受伤了,说话也是费力,你与我隔这么远,如何能好好说话。” “你问我是不是讨厌你,确实是有的,不过以前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如今,你跟宋玉竹感情甚好,浓情蜜意的,不知为何非要把我留在这里,三心二意心猿意马的男人,确实让我为自己以前对你的喜欢觉得不值。” 裴钰安静地听完孟沅澄的话,望着孟沅澄,认真道:“以前让你伤心,让你难过,我都知道,所以,这算我的道歉,你愿意接受吗?” 孟沅澄微怔,道:“也没那么严重,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只听裴钰道:“因为我后悔了。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 听到裴钰这话,孟沅澄一瞬间有些恍惚。 第一反应便是,裴钰能这么低声下气,还真是少见。 可再听清他所说之后,又觉得错愕不已。 “你……在说什么?” 有那么一刻,孟沅澄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然怎么能听到裴钰这般称得上是祈求的语气。 “没听清吗?那我再重复一遍。” 裴钰望着孟沅澄,从未有过的专注与认真:“我后悔了,你愿意回头吗?” 孟沅澄怔愣许久,才敢确认裴钰的意思:“你是说你想跟我在一起?” “是。” “可是,为什么?” 她从前对他示好,天天追着他的时候,他对她冷淡至极,如今,她愿意放手了,他却又要回头。 “你是怕我迁怒宋玉竹?还是担心我在父皇面前说些什么耽误了你的前程?” 但也不对,往日他对她那么冷漠,从来不把她放在心上,也不见他有过这种忧虑。 裴钰忽然勾唇:“为什么不能就是因为你呢?” “你喜欢我吗?” 裴钰直视着孟沅澄:“喜欢。” 这样的眼神是孟沅澄从未在裴钰眼中看到过的,连她都要相信他是真的有多喜欢她了。 “为什么?” 裴钰反问:“喜欢这事还需要理由吗?” “是不需要,可是你不同。” “如何不同了?” “在一个月之前,你拉着另一个女人,当着我的面,说着自己有多喜欢另一个女人,从来不喜欢我,短短一个月,你就能放下她转而对着我说喜欢,我不相信。” 对,孟沅澄差点忘了,她与裴钰只间还隔着一个宋玉竹。 “你能这么轻易地就背弃她,我不相信你的喜欢有多真心。” 裴钰突然起身,朝着孟沅澄走了过来。 “我从来不喜欢她。” 这话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是为了拒绝你的借口。” 孟沅澄惊诧,抬头望着已走到了跟前的裴钰:“你在说什么?” “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信,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她。” 这一连串的信息让孟沅澄有些懵,脑子十分混乱,为何就突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越来越靠近的裴钰,让她快无法思考了。 “不,不对。” “哪里不对?” “既然你都能用她来作为拒绝我的理由,又为何突然要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 裴钰今日所说的喜欢二字恐怕要比他过去二十多年所说的都还要多。 他不是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吗?此刻站在她面前不停说着喜欢的人又是谁。 要不是跟裴钰长着张一模一样的脸,孟沅澄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有个孪生兄弟了。 都说美色误人,孟沅澄此刻才深有体会。 裴钰的脸就在她眼前,不过咫尺距离,孟沅澄四周都是属于他的气息笼罩着,已让她不能思考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 明明还有很多问题的。 “你还介意什么?” 她要问的很多,可此刻,脑子却像是糨糊一样糊成了一团,完全理不清了。 孟沅澄双手撑在裴钰胸前,想阻止他的继续靠近:“你离我远些,我要想想。” “想什么?” 裴钰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又温柔,从他唇中吐出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些迷惑人心的力量。 孟沅澄脑中的最后一根弦已在断裂的边缘,手上的力气也无意识地加重了些,听到裴钰的闷哼声,孟沅澄原本只剩丁点的理智又重新回来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离裴钰远了些,也不再看他,只是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看着孟沅澄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裴钰唇上浮现出了极小的弧度。 他低声道:“真是可惜,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孟沅澄就要缴械投降了。 裴钰低头看了眼因孟沅澄的动作又重新裂开了的伤口,纱布已被染红了。 孟沅澄狼狈地从裴钰房中逃出来后,脑子还是混乱一片,连心跳声都无比吵人。 方才她差点就被裴钰迷惑得要点头同意了。 好在她及时离开,才没有一时冲动便做出决定。 脑中回想着裴钰所说的那些话,她不能不承认,即便是如今,她还是会对裴钰心动。 所以,那些话对她有十足的诱惑力。 但已有前车之鉴,孟沅澄不敢再轻易踏出第一步。 “你去看过他了?” 身旁突然响起的女声让孟沅澄一惊,转过去一看,竟是宋玉竹。 “你……” 想起裴钰说的那些,对于宋玉竹,孟沅澄想问的很多,可人在她面前时,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都告诉你了?” 孟沅澄观察着宋玉竹的脸色,看不出她是何想法,不咸不淡的表情,不冷淡但也不热络。 “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并不是真的未婚夫妻关系,至于为何要欺骗其他人,算是各取所需。” “什么意思?” “他帮我摆脱我不想嫁的男人。另一方面,有了我,他也有了拒绝你的理由。” 孟沅澄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有没有,孟沅澄真的不得而知。 “你们明明感情很好。”孟沅澄不懂,若是装的,能装得这么逼真吗? “那是做给外人看的,你不就信以为真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可孟沅澄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兄妹。” “我没听说他有妹妹。”她甚至都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人。 “我们的爹是一母所生的兄弟,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但是他们都已去世了,所以我们俩算是相依为命长大的。” 这么听着,确实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孟沅澄第一次知道,裴钰原来是这样的身世。 早早地没了亲人,与妹妹相互扶持,肯定是吃了不少苦,这都是她体会不到的经历,想必这么多年,看多了世态炎凉,所以才成了如今这般漠然冷酷的性情。 可这么想着,孟沅澄又觉得不该。 裴钰什么都还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软话,她就已经这么体贴地为他想好理由了,这算什么,她都觉得自己太好说话了些。 孟沅澄决定要好好考虑几日。 既然要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她自然是不能去见裴钰的。 计划得是很好,可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 第二日,她一起来便听到了裴钰府里传来的消息。 “公主,裴大人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 小云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声道:“裴府的那个宋姑娘托人带话给公主,说让公主您亲自去一趟。” “没说什么事?” 小云摇头:“没有具体说,奴婢只听说好像是裴大人伤势恶化,又昏迷了。” 孟沅澄奇怪,明明昨日还能跟她说那么些话,怎么今日又突然昏迷了。 “伤势加重了找大夫去,告诉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帮他医治。” “啊?!”没想到公主会是这种态度,她还以为经过那日的事,公主与裴大人的关系缓和了,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改变。 既然公主发话,她也只能照着去回复,刚走到门口,就被叫住。 “你去哪?” “奴婢去回了他们去。” 孟沅澄有些别扭,转了过去,道:“我何时说不去了。” “……” 裴钰房中。 宋玉竹坐在裴钰床边,手里端着药,汤匙喂到裴钰唇边,裴钰却并未启唇。 “怎么,我喂你药你都要拒绝吗?” 裴钰脸色苍白,咳了一声,接过宋玉竹手中的药:“她快来了。” 宋玉竹有些激动,大声道:“那又怎么样,你就这么怕她看到吗?” 没想到裴钰竟真的点了点头:“是。” “既已决定这么做,那你我二人该保持距离才对。” 宋玉竹冷笑了两声,盯着裴钰:“往日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跟她保持多少距离。” 他甚至还亲了孟沅澄,那时候,无论是外人还是她,都认为他们是真正的未婚夫妻,可是他好像不这么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对孟沅澄做出这种事来。 宋玉竹很想质问一句,他有过哪一刻把她放在心上吗? 可她不敢问,她害怕听到裴钰的答案。 “你还是先出去,我昨日才对她说了那些话,今日若她看到你我在一起,我怕她会误会。” 宋玉竹真是觉得讽刺,何曾见过他这么周到体贴了。 可她知道,如今跟裴钰的争吵也毫无意义,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好。” 宋玉竹转身便出了门。 宋玉竹离开不久,门外又有人敲门。 “进来。” 陈从进来了,低着头,恭敬道:“大人,已经处理好了。” “那三人已经送大理寺了,案件也一并移送大理寺审理了。属下已安排妥当,那三人定会照您吩咐过的交代。” “嗯,你还是盯着点,别出什么意外。” “明白。” 裴钰忽然想起,若是移送大理寺的话,沈子微应该会参与审理。 “主审的是谁?” “是沈大人。” 果然是他,不过这也是好事。 “那三人他审过了吗?” “好像是过两日便审,属下都安排好了,他们到时会主动交代,将这些事都认下来,他们认罪之后,这案子也算了结,不会再往下查下去的。” 裴钰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现在情况如何?” 陈从看着裴钰,想起了昨日他所吩咐的事。 昨日孟沅澄离开后,裴钰便将陈从叫到了屋里。 “在大牢里找几个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别弄死就行。” “明白。” 如今听裴钰这么问,陈从也明白,答道:“听说昨夜大牢里有人闹事,他们三个也受了伤,伤势不轻,原本是今日受审的,因伤势严重,还未苏醒,所以才推迟了。” “嗯。” 裴钰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本意是让那几个人当着孟沅澄的面演一出戏,将事情扛下来,以免再查到孟璨头上,牵出其他事来,没想到这几人愚蠢至极,入戏太深,不仅将他伤成这样,甚至还伤到了孟沅澄。 门外响起了丫鬟的声音。 “大人,公主来了。” 陈从很有眼力见,听到这话,立刻道:“那大人先休息,属下先出去了。” 裴钰也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孟沅澄来得很快,他刚一躺下,门便被推开了。 裴钰闭上了眼睛,却迟迟不见孟沅澄来到他身边。 再看孟沅澄,虽已进了屋内,但还是犹豫,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快就心软,可一听他伤势加重,还未想清楚,身体便先一步地行动了。 在门口踌躇许久,远远看着床上的裴钰,似乎还沉睡着,她这才慢慢走近了。 到底是挨了两刀,而且伤口不浅,流了不少血,如今看裴钰,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唇上也一点血色都无。 目光移到他受伤的胸前,那里包着厚厚地纱布,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血从纱布上渗了出来。 孟沅澄在床边坐下,盯着裴钰。 在生死面前,似乎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看着过去冷漠傲慢总是说着讨人厌的话的裴钰如今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还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惨白的脸色,孟沅澄心中百感交集。 裴钰受伤那一日,她想过的最坏的结果,若是裴钰不在了,她会是多伤心呢。 这么一想,好像过去那些事,也算不得什么。 这么看着裴钰,孟沅澄的手不知不觉间触到了裴钰的脸。 这一碰到,她才惊觉,为何竟这么冷冰冰的。 就在这时,裴钰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孟沅澄的动作后,他表情未变,只是轻轻地眨了眨眼。 孟沅澄却像是被当场戳穿了心思一般的尴尬,慌忙地要将手收回去。 裴钰笑了,道:“你不是说要考虑?” “是啊,我确实是要考虑。” “那为何来了?” “因为有人想让我来。” 裴钰捉住孟沅澄的手,轻声道:“你说的是谁呢?” 孟沅澄学着裴钰惯用的招式,反问:“你觉得呢?” 裴钰也跟着笑:“不知道。” “不就是你吗?”孟沅澄盯着裴钰,十分坦诚,“我听你府上的人说你不肯喝药,也不让大夫来,这难道不是苦肉计?” “你想用这招逼我来。” 裴钰也不否认:“被你发现了。” “是。” “可你还是来了。” “对。” “那我能认为你是心软了吗?” “可以。” 裴钰没想到孟沅澄会这么直接地承认,她这一答,还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孟沅澄看着裴钰,说道:“因为我确实舍不得你。” “我喜欢你,以前那些事我可以都忘记,也不在乎,反正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无非是两件事。” “第一,你不喜欢我。第二,有宋玉竹的存在。如今这两个障碍都没了,我没必要自己骗自己,做违心的决定。” “我确实还放不下你,所以,我允许你后悔。” 裴钰从未想过孟沅澄能这般坦诚地说出这些话来,连他都被震惊到。 可随即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她从来都是这般,不曾变过。 “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想娶我吗?” 裴钰眼神微动,嗓子有些干涩,许久后才答:“想。” “可是我不愿意。” “我允许你回头,但是要不要接受你,还要看你的表现。” 裴钰失笑:“那我该怎么做?” “这个要问你自己,你要如何做才能让我像过去一样对你。” 第四十二章 他的表态在她看来好像一点…… “听起来很困难。” 孟沅澄也不勉强:“你大可以放弃的。” “当然不会。” 孟沅澄看着眼前还十分虚弱的裴钰,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事情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改变主意的机会,因为她发现,从她内心深处来说,她确实是放不下裴钰, 她也不想自欺欺人。 在来的路上, 她想了很多。 她也知道裴钰不是什么好人, 他心思重, 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做事有很强的目的性, 性情冷漠,有时还有些阴郁,他突然这般回心转意向她示好, 想要跟她在一起,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可是孟沅澄还存着些侥幸的心理,既然跟裴钰在一起是会让她愉快的一件事,那她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再给他一个机会,不管是对是错,最后再试一次。 “你知道吗,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昨日你说了那些话,虽我说了要考虑,可我知道你根本不会给我考虑的机会, 你明白我考虑的时间越长, 拒绝你的可能性就越大, 你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果然,今日我就收到了你伤势加重的消息,其实我已经猜到了这是你的计策, 可是我还是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裴钰注视着孟沅澄,声音十分柔和:“不知道。” “因为我确实还喜欢你,我想最后给你和我一个机会。还有一点,过去一直是我追着你,想方设法地要让你开心,想跟你在一起,但你从来没有回应,这次也正好是个契机,我想知道,我究竟是真的那么喜欢你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仅仅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你,所以不甘心罢了。” 裴钰忽然一把抓住了孟沅澄的手,冷笑道:“这就是你接受我的原因?” 孟沅澄看着裴钰猛然变了的脸色,她不懂,这有何好动气的。 “我说了,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我不是还说了嘛,我还是喜欢你的。” 裴钰的脸色丝毫没因孟沅澄的后面的这句解释缓和多少。 她的语气听上去那么随便,即便是说着喜欢,也听不出多少真心,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为了安抚他,她才随口说了句喜欢,这语气随意到像是在说着刚吃了什么一般。 “所以,你所谓的要给我机会就是接受我之后等你腻了再把我甩开?” 虽然他这话说得她好像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女人,可本质似乎就是这样,只不过换一种说法会更好听些。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磨合的。以前你不理我,我们从来都没机会以这种关系相处过,所以,也许相处一段日子后,我发现我们其实并不合适,那分开不也是正常的吗?” “再说了,也许是你先腻了呢?我们之间谁甩谁也不一定,不是吗?” “我不会。” 裴钰毫不犹豫的肯定答复让孟沅澄怔了片刻,过了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望着裴钰:“话别说得这么满,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我说不会便是不会。” 孟沅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裴钰似乎是更生气了:“所以你就是这个态度?” 他的表态在她看来好像一点意义都无。 “你我还未在一起,你就早已盘算着要分开的事了?” 孟沅澄不明白,她实话实说又有哪里错了。 “好吧,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说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 她既答应裴钰,自然是想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只是未来要发生的事难以预料,也无法控制,她不过是想得多了些而已。 可见裴钰脸色依旧阴沉,孟沅澄也有些不悦。 “你这算什么?我才答应要考虑,你就给我脸色看,这就是你追求人的态度?” 裴钰的语气听上去不怎么好:“我一腔热情还没来得及在你面前表现就被你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你要我如何态度?我笑不出来。” 孟沅澄生气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过去她追他要受他气也就算了,如今他们的身份都调转了,她何必还要忍着他。 可没走出一步,就被裴钰拉住了。 孟沅澄都要气笑了,回头看着半靠在床上拉住她却又不看她的裴钰,道:“松开!” “你要去哪?” “你管得着吗?” “你不是来看我的?我今日的药还没喝。” “喝不喝关我什么事,反正是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爱惜,我为何要管?” 孟沅澄感觉到手腕间的力道又大了些,她皱眉,道:“你弄疼我了。” 裴钰才松了些,可依旧握着孟沅澄的手腕不撒手。 “你这是干什么?” “你喂我喝药。” “不要。”若是他不这么强硬,她或许还会主动照顾他,可如今他禁锢着她不让她离开,还好意思让她喂他喝药,真是做梦。 他还真当她没脾气了。 “若你一直这样的话,我想我也不必在考虑你我的事了,还是当陌生人好些。” 手被松开了。 孟沅澄看了眼裴钰,一句话未说,转身便走。 裴钰突然猛地咳嗽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已嘶哑得不行:“你帮我把药端过来,这样可以吗?” 孟沅澄不想理他,继续往出走。 身后裴钰的声音再度传来:“我错了。” 孟沅澄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裴钰,能从裴钰口中听到这三个字,还真让人惊讶。 “这真不像你。” 本来是考虑了许久才说出这话,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孟沅澄的调侃。 裴钰更生气了。 他可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这三个字的。 孟沅澄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便是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但裴钰看上去似乎是不太高兴。 她确实没有调笑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有感而发而已。 孟沅澄见裴钰掀开被子似乎要下床来,她又觉得好笑。 他好像是要自己去端那碗药。 孟沅澄走到桌边,端着那药回到了裴钰床边。 “躺下吧。” 裴钰抿唇,掀被子的手停了许久,终于还是收了回去,乖乖地坐起来,靠在床边。 “张嘴。” 虽然觉得这么听话很没面子,可裴钰想了想,怕是他再不听的话,孟沅澄肯定是真的要生气了。 “听我认错,你就高兴了?” 孟沅澄也不否认:“确实挺高兴的,难得见到你认错。” 孟沅澄还从未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但好在裴钰还算配合,让张嘴就张嘴,她重新将汤匙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不用她说,他就能明白,一碗药很快就喂完了。 喂完之后孟沅澄才觉得有些不对,还剩最后一点药汁,她就着勺子试了试温度,早就已经冰冷了。 她做这动作的时候没想别的,顺手便试了,可在裴钰看来确实大不一样。 裴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绷:“你在干什么?” 孟沅澄这才抬头,望着裴钰:“试一下温度啊!” “我就说我哪里不对呢,我端着这药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热气,原来早就凉了,你怎么不说啊?” 裴钰:“……” 他哪里会注意到这个。 孟沅澄有些担忧:“喝了凉的会不会有事啊?” 这么冷的天,即便药性还在,可喝了这么凉的东西,万一闹肚子也不好受。 裴钰无奈,不就是药凉了,哪有什么严重的,可看孟沅澄担忧的神色,他顺口便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好像……是有点。” “那怎么办?我去找大夫来吧。” 裴钰拉住孟沅澄:“现在还没事,你在这陪着我,万一我有什么事,你也好去叫人。” “哦,好。” 孟沅澄答应下来,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今日天气不错,冬日不常有的晴天,正是午后,阳光洒到屋内的地上,照到人身上,暖洋洋的,说好是陪着裴钰,可这么好的天气,孟沅澄也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裴钰看着手撑着下巴,已经熟睡过去,头还不停点着的孟沅澄,眼神也变得柔和不少。 说她聪明,确实很多时候她都能直接看透本质,可在一些事情上,她又是迟钝得很。 就像方才,他稍稍装了一下,她便还真的相信了,似乎也忘了深究这事。 看了一会,裴钰掀开被子下了床,朝着孟沅澄走了过去。 伤口还有些疼,不过也没什么大碍,他虽然想着要使苦肉计,可还是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处于对危险的状况。 孟沅澄睡得很熟,连裴钰已到了她身边也不曾发现。 裴钰盯着孟沅澄的睡颜,微微勾唇。 若是孟沅澄此刻醒着的话,定是要惊讶不已,此时裴钰脸上的笑容是她从未看见过的。 过去裴钰虽偶尔也会笑,可多数看不出多少真心,笑不达眼底,如今却是全然不同。 如今正是寒冬里,孟沅澄这般睡着恐怕是会着凉,裴钰正欲去取件袍子来,还未转身,孟沅澄原本撑着自己下巴的手突然一滑,眼看着她就要磕到桌面上,裴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若是往日,这等小事对裴钰来说不在话下,可他急着去接住孟沅澄,一时竟忘了自己身上的伤。 到底是失血过多而且很深的伤口,他如今的力气也不足以承受完全熟睡没有意识的孟沅澄,方才扶住她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孟沅澄的身子便朝着他倒了过来。 他身上无力,两人一起倒下去的瞬间他还是护住了孟沅澄。 只听到‘咚’的一声,那是他的头狠狠撞在地上的声音。 这么大的动静,饶是孟沅澄睡得再沉也该醒过来了。 孟沅澄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白。 她愣了愣,听着耳边传来的‘咚咚咚’剧烈的心跳声,她这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是侧躺在裴钰身上的。 第四十三章 他喜欢你的这件事可从来不…… 孟沅澄眨了眨眼睛, 好像想起来了。 她记得之前是在这里陪着裴钰的,不知何时竟睡着了,这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虽不太清楚,但是她睡着之前可是好好坐着的, 也不知为何不到一会儿变成了如今这样倒地的状态。 加上此时裴钰正垫在她身下, 孟沅澄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你让我摔下来的?” 虽然有裴钰替她挡着, 她倒也没觉得哪里疼痛。 一听这有些埋怨的语气, 裴钰的脸更黑了。 头那么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也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加之身上本来还有伤,又被孟沅澄用这种语气诘问,裴钰自然也是十分不悦。 “你觉得我让你这么摔下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可是还躺在你下面的。” 裴钰说着看向了还靠在他胸前躺得舒服的孟沅澄, 不冷不热道:“你还想躺多久?我伤口还没好。” 孟沅澄瞥了裴钰一眼,说得跟谁爱挨着他一样。 本想撑着裴钰的手臂站起来,可一想到他方才的话,孟沅澄硬是没碰他,反而选了去抓离她更远些的桌腿。 孟沅澄手都伸直了也堪堪能碰到桌旗的流苏坠子,可跟裴钰赌着一口气,即使是如此, 她也依旧探手抓了一把,没想到还真摸到了桌腿。 孟沅澄此时一门心思全在如何能扶着桌腿起来这事上,根本无暇顾及别的, 自然也就没意识自己的动作有何不妥。 她不知道, 被压在下面的裴钰着实是苦不堪言。 裴钰也不知道, 她要起便起,不停地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是作何。 裴钰头偏到了另一边,也不看孟沅澄, 低声道:“你要起来就起来,这般磨蹭是做什么,我看你是想让我伤口全都裂开了你才开心。” 孟沅澄听着也来气,她都还没说他害她摔倒,他倒是先倒打一耙了。 这时,她也不管了,摸到了桌腿便借着力要从地上撑着起来。 可是她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只听到‘哗啦’一声,桌旗被她从桌上一把扯了下来,连带着桌上的茶壶、杯子还要方才放上去的空药碗都一并被带了下来。 孟沅澄下意识要躲开,突然被一把拉了回去,裴钰紧紧地护住了她。 这些东西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裴钰只觉得手背一痛,看过去,不知从哪溅起来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裴钰:“……” 他忽然觉得让孟沅澄留下来也不是个多明智的决定。 她这才来了不到半日,他旧伤不减,又添了新伤。 两人一番折腾,终于在一片狼藉中起来了。 孟沅澄注意到裴钰脸色有些不对,问:“你没事吧?” 裴钰捂住心口,脸色看上去比方才还苍白了不少,这一动作,自然也让孟沅澄看清了他手背上才多出的一道伤口。 “你手上怎么回事?” 孟沅澄说着就要往裴钰跟前去,却突然被裴钰喝止:“别动。” “你吼我干什么?” 她本意是关心他,没得到声谢谢也就罢了,还被他吼了。 “地上都是碎瓷片,你小心些。” 裴钰见她方才只顾着要往他这边走,也没注意着脚下,若是没他叫住她,她下一刻便要踩上那碎片了。 “哦”孟沅澄低头看了一眼,确实一地的碎片,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这才走到裴钰身边。 “你的手是才被划伤的?” 裴钰不答,但也不管手上的伤口,就那么放在孟沅澄眼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裴钰望了一眼孟沅澄,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到底是谁不小心。 若是没有他,他恐怕也不会有这些伤。 “我让人拿药来,给你包一下。” “不必了。”说是不必,可裴钰却是紧紧地盯着孟沅澄。 孟沅澄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轻笑:“哦,那就算了吧,反正就这点小伤,也不至于丧命,男人大丈夫,确实不必在意的。” 裴钰被她噎得无话可说。 她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分明是在故意装糊涂。 “既然如此,那我要休息了。” 裴钰几步走回到床边,见孟沅澄还站在原处,便道:“你站着干什么?” “嗯,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 “……” 裴钰见孟沅澄说完便真的转身往门口走,又有些后悔,但如今这情况,他又不愿再开口留人。 “好,慢走不送。” 孟沅澄回头,笑着道:“以你如今这个身子,送就不必了。” 孟沅澄说完便打开了门,真就出了房门。 裴钰人是躺在床上,却一直盯着门口,等了快一盏茶的功夫,却再不见孟沅澄回来。 她还真是说走就走。 裴钰心中烦闷,连带着胸前的伤口也跟着疼起来了。 “来人。” 他叫了几声,却无人响应。 这时他才想起,在孟沅澄来之前,他早已吩咐让下人都去别处了,没他的吩咐是不可出现在此的,所以才成了如今这样他想让人来换药还无人应答的境地。 无奈之下,裴钰只得起身往门口走去,方一开门,忽然从门边探出一张小脸来。 孟沅澄问:“你不是睡了吗?” 孟沅澄这般明知故问,裴钰也回道:“你不是走了吗?” 孟沅澄忽然笑了起来。 “真没看出来,你这个人这么别扭啊!” “我何时……” 孟沅澄没给裴钰辩驳的机会:“好了好了,当我没说。” 裴钰:“......” “你在门外等了多久?”他是真没想到她还未走。 “也没多久,在你府里转了一圈,四处看了看,回来时正巧听到你叫人。” “那你怎么不答话?” “我又不是你的下人。” 看得出来孟沅澄此时是极轻松的,带着笑意,还是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的灿烂笑容,整个人看上去都生动了不少,周身散发着的是鲜活明快的气息。 裴钰的面容也看着柔和了不少,点头:“嗯。” “你‘嗯’什么?” “没什么。” 裴钰向来是话少的人,孟沅澄也不在意,想起方才看到的花园,她问道:“我刚刚去你府里的后花园看过了,打理得很不错,花开得也很好。” 多数花在冬季早已凋零,可他府中的那片花此时都还开得正好,她也不认识是何种花,但想必肯定是选的冬季还能开放的花种,光是这一点,就已能看出十分用心了。 “你喜欢?” “还行。”孟沅澄望着远处,“就是不知道是何人把这花园打理得这么好。” 裴钰眼神微动,立刻便知道孟沅澄是何意了。 “我也不清楚。” “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所以我刚才问过你府里的丫鬟了,她说是宋姑娘一直在打理的,她还真是用了心思的。” “你介意?” 要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她要试着接受裴钰,自然要以她的标准来要求裴钰。 她对男人的标准,其中一条便是要对她一心一意,不能想着别的女人,不能有任何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比她高。 虽然他已经跟她解释过他跟宋玉竹的关系,可他们毕竟不是亲生兄妹,想到过去他府上的一切事宜都是由宋玉竹打理,甚至连花园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仿佛女主人一般,她就不能忍受。 “如果我和章昱这样,你会介意吗?” 孟沅澄下意识地想用沈子微举例,可斟酌之后,又觉得对沈子微不公平,便还是没说出来。 裴钰却问:“你怎么不说沈子微呢?” 章昱可是有别的喜欢的女人,但沈子微对她却是一心一意的。 “不就是一个例子,说谁又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有?他喜欢你的这件事可从来不藏着。” “那又如何?” 孟沅澄本来不懂裴钰为何突然要提起沈子微,还一副要吵架的模样,可细想之后,她想通了,他这是故意在转移话题,她还险些被他带跑了。 “我们明明在说花园的事,你为何又要扯到其他人?” “好,我告诉你,我就是介意宋玉竹,她如今还住在你府上就更让我不舒服。” “她是我妹妹,除了她,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那又如何?” 见裴钰似乎并不想解决这事,孟沅澄讽刺一笑:“原来这就是你想让我跟你在一起的诚意,倒也不过如此,如果你连这件事也做不到的话,日后也没必要来见我了。” “她在京城除了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一个姑娘,无亲无故的,你让她去哪里?” “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如何解决,你自己决定。” 孟沅澄撇开裴钰抓着他的手,临走之时又补了一句:“你这些日子好好养伤吧,也别再搞什么苦肉计,在你处理好这事之前,我想我们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裴钰将孟沅澄的意思告知宋玉竹时,宋玉竹果然十分激动。 “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赶我出去?” “关于住处你不必担心,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出来,我便吩咐人去物色。” 宋玉竹冷笑一声:“听你这话,根本不是跟我商量的意思,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你一直住在我这里确实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过去怎么不见你说不妥?” 裴钰不紧不慢道:“我以前也说过,但是你从来不当真。” 是啊,他过去确实说过这话。 那时她才到京城,他就提过这事,说是要另外给她找个住处,可那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同意独自住到另一处去。 她才一刚到京城,就听闻了孟沅澄高调追他的事,虽也知道他已明确拒绝了孟沅澄,可她也不能放下心来,毕竟她与裴钰中间隔了那么几年,这期间他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在来京城之前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也聊得不怎么愉快,最后算是不欢而散,裴钰虽已松口答应了她所说之事,但她知道,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但如今裴钰再提起这事,她才明了,他一直都想着这事,想着要把她支开。 过去或许他还不好多提,可现下有了孟沅澄,便给了他理由了。 宋玉竹愤然质问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真的看不懂了。 他如今急着给她另觅住处,想孟沅澄表态,莫不是还真存着要与她长久的想法。 如是一时计策形势所迫,她可以勉强接受他与孟沅澄这般亲近,但他若真有了别的想法,她是绝不能容忍的。 “你不会还想娶她吧?” 裴钰微怔,宋玉竹的这个问题孟沅澄也问过。 “是。” 听到这个答案的宋玉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我不准!” “你若是娶她了,把我置于何地?” “不娶她,又如何能达到目的?” 如今连裴钰自己也分不清对孟沅澄究竟是什么感情。 她这般生气蓬勃又鲜活生动,随心恣意,这些都是他和宋玉竹从不曾拥有的东西,被这样的人喜欢过,他如何会不心动。 可每当看到她这般朝气率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考虑后果的行事,就像她那么高调地宣扬着她对他的喜欢,她那么勇敢坦诚,他又觉得嫉妒。 他偶尔也会想,如果爹娘还在的话,他与宋玉竹又会是什么模样。 她对那些事一无所知,可正因为她的一无所知,她才过得那么无忧无虑,毫无负担,她的快乐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的一种讽刺。 她这般悠游自在的生活也是因那个人的庇护才拥有的,叫他如何能做到毫无芥蒂。 有时候裴钰会想着孟沅澄知道真相那一日,她该是何种表情,是会有所愧疚还是痛恨他呢? 宋玉竹却不管这么多,她难以忍受眼睁睁地看着裴钰娶别的女人这件事发生:“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马上就去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看她还会不会跟你在一起。” 裴钰没想到宋玉竹会这么激动,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拦住宋玉竹:“做这种事对你没什么好处。” “怎么对我没好处了?你跟她就成不了了,这还不算好事?你不娶我可以,但是你也别想娶别的女人,不管是谁,我都不允许。” 裴钰思索许久,还是放软了语气,宋玉竹一向偏执,看她如今的情绪,肯定不是随口说说就算了。 “你不想报仇吗?还有你的身份,这些你都不想要了。” “是啊,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人都死了这么久了,即便是报了仇又能如何,他们也不会再活过来的。” 宋玉竹的这番话让裴钰意识到这事真的让宋玉竹彻底失控了。 裴钰安抚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我自会与她分开的。” “我不信你。” “成亲这事不可能改,我如何做你才能满意,你可以提出来。” 宋玉竹盯着裴钰许久,终于还是退了一步。 “好,这是你说的。” 宋玉竹忽然转身回到桌案边,取出纸笔,抬头看向裴钰,说道:“你过来。” 裴钰走到宋玉竹身边,看着面前的纸,问:“你想让我写什么?” “我要你将你今日所说的话都写下来,你为何要娶她,何时跟她分开,这些都要写清楚。” 裴钰迟迟不动,宋玉竹嘲讽道:“怎么,就这点事都做不到?” “你不知如何写的话,我念一句你写一句。” 裴钰拿起了笔,悬在半空中许久,直至在纸上晕开了一个墨点。 宋玉竹催促几回,他才下笔。 “第一,我要你写你从来不喜欢她,并且,若是往后你们真成亲了,你也绝不会喜欢上她,还有,你娶她也都是另有目的,将来事情一成,你就会立刻休了她。” 裴钰一字一句皆照着宋玉竹所说,写完之后,他放下笔,问宋玉竹:“这样你满意了?” 宋玉竹拿起这张纸,看了一遍,突然又想了一件事:“还要加一句,你们在一起期间,你绝不能跟她有夫妻之实。” 裴钰这回却没有动作。 “你怎么不动?” “这条很难做到。” “为什么?” “我是个正常男人,若真是成亲了,我什么都不做,如何解释这事?” “总能找到理由的。” “这一条未免太无理了。” “若是换了你,你能忍受你喜欢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做过这事吗?” 裴钰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孟沅澄所举的那个例子,若是孟沅澄,他定然不会允许。 “我做不到这一条,因为我无法跟她解释。若我与她成亲,那她必定是喜欢我的,也认为我是喜欢她的,站在她的立场,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男人在洞房之夜什么都不做,她会如何想?” 那张纸几乎被宋玉竹捏得变了形,良久后,她终于松口:“好。” 裴钰将笔放到一边,看着宋玉竹:“如今你满意了?” 宋玉竹没答,却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写这个吗?” 裴钰本以为只是宋玉竹想要些白纸黑字的承诺,可他却想错了。 “你以为只是让我自己安心吗?”宋玉竹摇头,“当然不是了。” “将来要是你背叛了我,要继续欺骗她,跟她在一起,即便你能哄住她,可是,你说她要是看到了这个,会不会恨死你了?” 蓄意的接近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欺骗,知道了这些,哪个女人都不可能再接受他的。 她要彻底绝了他们之间的可能。 女人最了解女人了,像孟沅澄那样的女人,眼里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裴钰确实是未想到这一层。 宋玉竹忽然凑近了裴钰,小声道:“当然,我也不希望这东西会派上用场,我相信你能把握住的,对吗?” 第四十四章 这是裴钰第一次对孟沅澄这…… 宋玉竹搬出裴钰府上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孟沅澄耳朵里。 其实提出件事的时候, 孟沅澄也并没多少把握裴钰会真的去办这事,毕竟裴钰虽说是向她表露心迹想要跟她在一起,可自那日后,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行动, 她更是没有多少实感。 但真得知宋玉竹离开一事, 孟沅澄虽不至于因此就接受裴钰,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触动的。 裴钰似乎不是说说而已, 至少是真的有所行动,在向她表明态度。 孟沅澄仔细想了想, 距离她上一次去看裴钰到如今,好像也有快半月了,他的伤也应该快好了。 孟沅澄到裴钰府上后径直去了裴钰的屋子。 房门紧闭着, 听不到什么动静,孟沅澄对小云吩咐道:“你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 小云点头:“是。” 孟沅澄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思索片刻后,她直接推开了门。 在屋内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裴钰的身影, 孟沅澄正欲离开,却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十分细又小的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好像是在更衣。 孟沅澄意识到有些不妥, 立刻便要退出去, 可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又听见裴钰轻轻地‘嘶’了一声,听上去有些痛苦, 似乎是扯到了伤口,她顿了顿,还是继续要往出走。 才一转身,只听那屏风后又是一阵水声,孟沅澄这才明白过来,他似乎是要沐浴。 许是因伤口还未痊愈,动作间到底是有些不便,孟沅澄听到‘砰’的一声,像是手肘撞到浴桶的声音,这一声听上去撞得结结实实的,果然,她就听到了裴钰的闷哼。 孟沅澄考虑再三,还是开口询问道:“你没事吧?” 孟沅澄明显能感觉到裴钰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可能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屋内,过了一会,才听裴钰道:“你何时来的?” “我敲门没人应,就直接进来了,没想到你是有事在忙……” 裴钰这时候继续解着衣服,他胸前有伤,想要将刚脱下的外衣挂到屏风上,可手臂却只抬到一半,孟沅澄看着这一幕,只见他用了点力气,想将那外衣直接扔到屏风上,但他上半身都裹着纱布,十分不便,这么一动作,衣服没挂上,倒是差点将屏风给撞倒。 屏风摇摇晃晃,险些要倒下,孟沅澄忍不住道:“怎么不让下人伺候?” 裴钰不答,孟沅澄便道:“我去叫人来帮你。” “别去。” 孟沅澄不解:“为什么?” 他有伤在身,自己这番折腾,结果是什么都没弄好,让下人来伺候又有何不好。 “我不想。” 孟沅澄更糊涂了:“为什么不想?” “往日都是东仁帮我的。” “哦,那叫他来不就行了。” “他今日不在府上,出门办事去了。” 孟沅澄随口道:“你这么大的府上,难道只有他一个下人?我去叫丫鬟来。” “不行!” “怎么了,丫鬟还细心些,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比你自己在这折腾好?” “我说不行便不行。” 孟沅澄听着裴钰有些古怪的声音,终于转过弯来了。 她忽然笑着道:“那这样吧,不如我来帮你。” 孟沅澄方才是悟出了他一直拒绝的原因,怕是因为丫鬟都是女子,他不想给她们看到他的身体,所有才这么抗拒。 孟沅澄没想到他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不免生出了些想要故意逗逗他的想法。 她想的是,她也是女子,裴钰自然也是会拒绝的,没想到裴钰竟是一口应下了。 “好。” 这回轮到孟沅澄愣了。 她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他还真的当真了。 孟沅澄迟迟没有动作,裴钰催促道:“怎么,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这话,孟沅澄便后悔了,在这事上她跟他较什么劲。 “那就辛苦公主殿下了。” 孟沅澄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化十分地快。 裴钰就是故意等着她这么说的吧。 孟沅澄心一横,就朝着裴钰走过去了。 反正她也吃不了什么亏。 虽说孟沅澄心里是这么想,但真走到屏风后看着中衣已经解开了的裴钰,她还是猛地垂下了头。 其实裴钰并未露出多少,胸膛前都裹着纱布,只露出脖子和一点腰腹,裤子也还好好穿着的,可是热腾腾的水汽让孟沅澄的脸忽然变得通红起来。 裴钰安静注视着一直垂着头的孟沅澄,话说得那么大,但真过来了,连头都不敢抬。 露在外面的那段雪白脖颈也都泛着红,看来她是真的很紧张。 裴钰勾唇,忽然朝着孟沅澄伸出手去,只见孟沅澄大惊,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未曾想后面就是屏风,她这一退,自然撞到了身后的屏风,屏风轰然倒下,她也跟着往后倒去。 裴钰长臂一身,立刻拉住了她,将她捞进了自己怀里。 孟沅澄被这一股力牵着,猛地便撞进了裴钰的怀中,这一撞,力道不轻,她眼中都泛起了泪花。 “呜……”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歪了。 裴钰也不好受,伤口又一次被她折腾了。 孟沅澄揉着自己的额头从裴钰怀中仰起了脸:“你不会轻点吗?” 裴钰没好气地说道:“轻点你早就跟地上那屏风一样了。” 孟沅澄回头一看,屏风已四分五裂了。 她拍了拍心口,还心有余悸。 不过缓过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与裴钰的姿势是如何不妥。 紧紧贴着,除了一层薄薄的衣料,再无其他。 孟沅澄赶紧伸手推开他,往后退了些。 这一番折腾,她身上的衣物因方才被他抱着,也湿了不少,裴钰盯着她,忽然别开了眼,取下一旁他之前准备的要换上的衣物递给了孟沅澄:“穿上这个。” 孟沅澄接过衣服,还有些糊涂:“我穿这个干什么?” “你衣服湿了。” 孟沅澄低头一看,果真是湿了不少,她今日穿鹅黄色裙装,上面小衫也是同色系的,遇水变湿后,布料也变得有些透了。 孟沅澄赶紧披上了裴钰递过来的衣裳,紧紧裹在了身上。 裴钰瞥见她还泛着绯色的耳珠,喉间一紧,对孟沅澄道:“你先出去,我让人来收拾。” 明明本意只是想逗逗她,如今弄成这样,也不知是在折磨谁。 孟沅澄一打开门,小云就猝不及防地摔到了她面前。 孟沅澄:“?” “你在干什么?” 小云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时她才看清孟沅澄身上披着的衣服。 结合方才她在外面听到的屋内传来的巨大声响,再加上如今公主身上所穿的衣物,她已经脑补了不少画面。 孟沅澄盯着小云,看她怪里怪气的模样,问:“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公主怎么进去了这么久?奴婢还听到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公主与裴大人在做什么呢?” 她不问还好,这么一问让孟沅澄想起了方才在屋内发生的事情,脸又有些发烫。 孟沅澄拍了一下小云的头:“你还管起我来了?怎么这么爱打听,看来是平日里太闲了。” 这时,裴钰也从屋内出来了,小云偷偷瞄了一眼裴钰,见他面色发白,也看不出喜怒,外衣也是随意披在身上的。 孟沅澄一看他这样,立刻上前去了:“你是嫌自己好得太快了吗?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裴钰眼眸垂下,视线落到孟沅澄脸上,淡淡地陈述事实:“我的衣服在你身上的。” 孟沅澄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袍,有些尴尬,但又觉得他是故意找茬:“又不是我要穿的。” 一旁的小云听着二人的对话,内心的好奇已到了顶点,公主与裴大人究竟在屋内都做了些什么,连衣服都换着穿了,不能怪她多想,这话听着着实有些暧昧了。 “嗯,是我自愿的。” 孟沅澄越想越不对劲:“难道你就这一件衣服?” 故意穿着这么单薄在她面前出现,说着不清不楚的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做了什么呢。 孟沅澄将自己身上属于裴钰的衣物脱了下来,交给了裴钰,万一他又冻出什么毛病来,她可不想担这个责。 裴钰接过衣服,也不再勉强孟沅澄,只是道:“你别穿着湿衣服,我让下人给你找一身新衣服来。”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 “新的。” 那还差不多。 不过孟沅澄刚走出两步,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你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而且还是新的。 刚刚他说让人给她找衣服的时候,她下意识便认为是宋玉竹留下的旧衣服,可他说是新的,那就更不对了。 裴钰面不改色,只是说道:“给你准备的。” “什么?!” 孟沅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知道你介意什么,过去我为她做过的事情,当然也要为你做,在你那里我没有多少诚信,你对我不信任是应该的,所以,我会慢慢改变,直到你愿意重新接受我。” 猛一听到裴钰这么说话,孟沅澄还有些不适应,可听到这话,她也确实是开心的。 但仅凭一两句好听的,她才不会这么快就松口。 过去她追着他的时候,受了多少冷脸,如今都要还给他,这样她才能勉强消气。 “这些招数对我不管用,我往日是怎么对你的,你应该都记得的,你的诚意还不够。”孟沅澄眨了眨眼,语气十分轻快,“该如何讨女人欢心,若你不懂,该去学学了。” 虽说跟过去相比,他已改变了不少,但是比起她的标准,还差得有点远。 孟沅澄看着裴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道:“或许你多笑笑还能让我愉快些。” “好了,你慢慢想吧,我先去换衣服了。” 孟沅澄带着小云由裴钰府里的丫鬟带着去了一间厢房。 “公主,就是这里了。” 小云对着她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孟沅澄推门进去,屋子里很整洁,看得出是每日打扫的,可装饰的风格却并不像裴钰的喜好,偏女性一些,更加淡雅。 小云去柜子里取衣服,孟沅澄则在往桌案边上去了。 走到桌案边,看到桌上的画时,孟沅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这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吧,故意要让她看到。 小云取了两套衣服过来,询问孟沅澄的意见:“公主喜欢哪一套呢?” 方才看着满满一柜子的新裙子,她就有些惊讶,方才裴大人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想到,这些新衣服看得出来都是精心选过的,不管是面料剪裁还是样式,都称得上是上品,虽然不比宫中的,但也能感受到裴大人的用心。 小云叫了一声,却一直未得到公主的回应,只见公主手中拿着张纸,盯着纸上的东西,笑得很开心。 “公主在看什么,这么开心?” 小云凑到孟沅澄跟前,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原来是一张画像,特别的是画上的人正是公主。 “画得好像公主啊!” “这是裴大人画的吧,奴婢早就听说裴大人十分擅长书画,可好像只是画些山水静物,似乎还没画过人像。” 孟沅澄将那画放回了桌上,小云奇怪:“公主不要吗?” “我可没看出这是送我的。” 送人东西就这么随便,未免太不上心了。 孟沅澄换了身新衣服,打算再去找裴钰,经过院子时,听到几个丫鬟说到了裴钰。 “过几日又是大人的生辰了,我们又能休息几天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大人真是好,自己生辰日还体谅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大操大办,还放我们几天的假。” “不过你说,大人为什么从不过这个日子呢?真是奇怪,其他大人不说大事铺张,也要跟家人小聚,说起来,好像除了之前的宋姑娘还未见过大人有其他亲人。” “这些不是我们该关心的,放假几日也有工钱拿,我只盼着大人要一直继续下去,那就好了。” “说得也是。” 两个丫鬟的对话倒是让孟沅澄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点,原来过几日就是裴钰的生辰了。 要是以往,她肯定要用心为他挑选礼物的,但如今,是裴钰要讨她欢心,那礼物就不必了。 裴钰见到孟沅澄回来,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她好像看不出高兴或是别的情绪,他也拿不住她究竟看到了那些东西没有。 不过看孟沅澄身上的新衣裳,裴钰知道她肯定是去了那间屋子的。 “怎么样?” 孟沅澄点头:“还不错。” “你指什么?” “你问的是什么,我就说的是什么。” 裴钰:“……” “你知道我问你什么?” “当然是这衣服了,不然还能有什么。” 看裴钰哑口无言,孟沅澄暗自偷笑,就是要这样晾着他。 他从来不是多会表达的人,她装作不知道,他也不可能自己主动提起这事,便只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吃了这个闷亏。 “对了,我听说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怎么过呢?” 听到‘生辰’二字,裴钰眼里忽然暗了下去。 他爹娘惨死的那一日,原本再过两日就是他的生辰了,以往他们一家人总会聚在一起,但他十七岁那年,却再也没人陪着了。 自此以后,裴钰再也不愿过这个日子,因为总会让他想起那日的场景,到如今也难以忘记。 如今的冷清对比过去的欢乐祥和,却是更加难熬。 所以每年在他生辰前后这几日,他都会给府上所有下人放假。 孟沅澄突然提及此事,裴钰有些意外,想了想,道:“不必了。” 这是裴钰第一次这般坦诚对孟沅澄说出自己内心所想。 不像以往,他所作所说总还要多加考虑,会想着她是如何反应,这么做或是这么说,又会带来什么,这一次,即便知道这是个跟孟沅澄培养感情的机会,他也不愿违心说出她想听的答案。 孟沅澄惊讶:“为什么?” “没什么兴致。” 鉴于裴钰的各种历史,孟沅澄总觉得他这是欲拒还迎,故意这般说的。 “我陪你啊!” 没想到裴钰还是摇头:“我不想。” “好吧。”孟沅澄被他这么坚决的态度拂了面子,脸色有些不好,“那我先走了。” 裴钰想要解释,但这事他实在说不出口,便只能看着孟沅澄离去的身影,一言不发。 想起裴钰所说的话,那么坚决的拒绝,孟沅澄本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的,可回去的路上偶然见到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看着他们那般喜悦,她忽然又想起了裴钰。 除了宋玉竹之外,他都没什么亲人,想必生辰那日也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想到这里,孟沅澄心又有些软了。 裴钰生辰这一日,孟沅澄知道今日没有早朝,也不是他当值的日子,她差人去看过了,他也不在吏部,恐怕正一个人待在府里。 他平日好像也没有什么喜好,好像连爱吃的东西都没有,今日这个日子,都没人陪着,下人又都不在,也不知道他能吃什么,这么想着,孟沅澄又觉得裴钰有些可怜了。 她忽然有了个想法。 孟沅澄到裴钰府上时,大门竟未关,她也没想其他的,只觉得正合她意。 裴钰从房中出来时,还未走到正堂就闻到了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 他顺着这味道走过去,竟看到了孟沅澄,再一看桌上摆着的碗,他才明白了这怪味是从何而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样,惊喜吧?虽然你那天说不想过这个日子,可是想也知道你一个人在府里,所以我大发善心来看你了。” 裴钰的心口像是轻轻被撞了一下,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许久未动。 “桌上……是什么?” “本想让人给你做一碗长寿面的,我听说那些百姓生辰时都要吃长寿面,但是你府里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 第四十五章 我一来就看见你跟他搂搂抱…… 孟沅澄脸上是明媚的笑容, 看着裴钰,连眼里也都是温柔的笑意:“你猜。” 裴钰从未想过孟沅澄会为他做这些,如今看着孟沅澄脸上的笑容,心底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肆意蔓延着。 “你还站着干什么, 赶紧过来。” 裴钰少见的手足无措, 孟沅澄叫了好几声才得到他的回应。 孟沅澄将筷子递给他:“赶快吃吧, 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可是花了我……” 说到这里,孟沅澄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多了, 赶紧捂住了嘴。 虽然两人已达成了默契,心知肚明这面是如何来的,可要是自己说出来, 孟沅澄总觉得有些丢人。 她很想告诉他,让他别太过于感动了,她是看他可怜才这么做的,但是这样的理由又有些站不住脚。 裴钰接过筷子,低头看着眼前的这碗面,却久久没有动筷子。 “你怎么还不动?” 孟沅澄看了眼她做的这碗面,卖相还是不错的, 不过味道如何,她就没有尝过了。 “嗯。” 裴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脸色骤然变了。 “怎么样?” 刚才的感动在尝了这一口面后消散了不少。 这是他有史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 但考虑孟沅澄的心情, 裴钰选择了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 裴钰放下筷子, 望着孟沅澄,少有的诚恳:“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了。” 本来不想打击她的,可她这么一直追问, 他又不愿意在这事上撒谎。 “很难吃,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把糖当成盐了,又放了很多醋和辣椒,你的面就是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怪味,而且,面没有完全煮熟,半生半熟,我方才那一口就是生的。” “我想你以后还是别做这事了。”她本就该被宠着,这种粗活从来不是她该做的。 孟沅澄脸上的笑意在听到裴钰的这番评价时就开始消退,直到听完后,孟沅澄的委屈比气愤更多了些。 她想着他的生辰日却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所以才没告诉他就跑来了想给他一个惊喜,他吃的这碗面可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亲自下厨做的,过去她连厨房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原以为他知道了她的这番心意,不说多感动,但至少也该有些感谢。 可是孟沅澄没想到,她得到的却是他把她的面贬得一无是处的这种评价。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裴钰点头:“我知道。” “这就是你的感想?” “如果从味道上来说,确实如此。” “就没有一点优点。” “没有。” 很好,孟沅澄瞪着裴钰,就活该他一个人待着。 “好,那你去吃你觉得好吃的东西吧,我就不奉陪了。” 裴钰看着愤然转身往外走的孟沅澄,不仅不慌,反而很高兴。 孟沅澄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接受他了,像这样的小脾气,更说明他们之间关系的亲近。 孟沅澄快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偷偷放慢了脚步,注意到这一点的裴钰,也跟着笑了。 裴钰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孟沅澄身后,拉住了她。 “我面还没吃完。” “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你都说得那么难吃了,还吃它干嘛?” 裴钰无奈地笑,说道:“我也不想吃,但是你会生气。” “我生不生气你还会在意吗?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气我了。” “当然在意了。”裴钰拉着孟沅澄,想让她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可孟沅澄还跟他赌着气,硬是不搭理他。 裴钰便走到了孟沅澄面前,谁料孟沅澄又跟着把头偏到了另一边。 “别生气了。” 孟沅澄还是不说话。 “我把你的面全都吃完,连汤都不剩,如何?” “没必要,这么难吃的东西,真是委屈你了。” 裴钰点头:“确实有些委屈,往后别做了。” “你……” “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我做的东西多难吃,爱屋及乌,你也该觉得好吃的。” 裴钰挑眉:“还有这种道理?” “当然了。喜欢我自然要喜欢我的全部,我能屈尊给你做这个,你该感恩戴德才是,这是你的福分。而且我喜欢的你也该喜欢,我讨厌的,你也得跟着讨厌。我亲手做的东西,你更是要无脑地夸。” 裴钰勾唇:“你这未免太不讲理了。” “谁要跟你讲道理。” 裴钰忽然将孟沅澄抱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很开心你能亲手为我做这些,真的很开心,谢谢。” 这句话听着还像些样,不过孟沅澄还是不满道:“光说句谢谢就以为我会消气了?” 裴钰失笑:“我把你的面吃完这算是惩罚了吧。” 孟沅澄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面有难吃到这种地步,可看裴钰的神色,又不像是开玩笑。 两人回到桌边,孟沅澄就着裴钰放在碗上的筷子就夹了一大口面,正欲往嘴里送,裴钰拦住了她。 “怎么了?” “要尝味道的话一点就够了。”他怕她吃了以后会吐出来,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孟沅澄夹起一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脸色大变,直接就要往出吐,可一看裴钰,她碍面子,还是生生咽下去了。 怎么会这么难吃,看来裴钰还是没说假话,也不是故意惹她生气,只是如实陈述罢了。 见裴钰接过筷子还要继续吃,孟沅澄轻咳一声:“别吃了。” “嗯?” “我是看这面都凉了……” 裴钰却没听她的,说到做到,将一碗面都吃光了。 孟沅澄看着心都跟着紧了,这么难吃的东西,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的诚意够了吗?” “勉强。” “往后你要是再想做东西给我,别再做吃的了。” 像是什么荷包香囊,即便是难看些,但也不会让他这么受罪。 “谁说要给你做了。” “嗯。” “你这算什么意思?”听着他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遗憾。” 他这语气,听着哪里像遗憾了。 不过说起亲手做的东西,孟沅澄想起,如今其实也不算第一次做东西送给他了。 第一次送的东西应该就是亲手做的那个荷包。 那时候她对他满腔热情,头脑发热,纵使天天面对着他的冷脸也从未泄气,反倒是越挫越勇。 七夕节,听说宫外的女子都会送亲手做的信物给心仪的男子,她脑子一热,也要跟着学。 小云听了这个想法,也被她吓到了:“公主,您金枝玉叶,怎么能亲自做这种粗活?” “你怕什么,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不会有人怪罪你们的。” “可是……” “别说了,赶快教我。” “奴婢不敢。” “你再不起来,我可真要治你的罪了。” 在宫内一众宫女的帮助下,她勉勉强强地做出了个荷包的形来。 可上面的刺绣就可说是惨不忍睹了。 不过那时的她却是成就感满满,连带看实际上乱七八糟的刺绣图案都觉得十分顺眼。 第二日她就拦住了裴钰,要将这个亲手绣的荷包送给他,不过裴钰当时是拒绝的。 她准备了那么久的东西,肯定不愿意被拒绝,最后她还是半强迫地让裴钰收下了。 想到这里,孟沅澄突然记起了。 后来她跟裴钰争吵的时候,问及这个荷包,裴钰那时是如何回答的。 “找不到了。” 那时候她听到这个答案更是气愤,但两人当时那种状态,她也没再追问。 如今想来,这又是一条裴钰的‘罪状’。 “我记得我以前还送过你我亲手做的荷包,你说你扔了。” “我说的应该不是扔了。”裴钰纠正孟沅澄,“我说的是找不到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 孟沅澄手撑着下巴,望着裴钰:“这么说来,你还是真是罪大恶极,我第一次亲手做的东西,送给了你,你还不知好歹地给弄丢了,说明你是一点没放在心上。” “你所谓的喜欢我,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裴钰低头笑了:“是我的错。” “光认错就完了?” “那这样可以吗?” 孟沅澄看着裴钰手中保存完好,依旧如新的荷包,愣住了。 她一把抓到了手里,难以置信:“怎么会?” 不过她还是不信:“这不会是你重新找人仿制的吧?” “你自己做的肯定最熟悉了,你看看。” 其实一拿到手里,孟沅澄就已经认出来了。 此时再看这上面的刺绣,果然是难以入眼。 “你骗我?” “后来找到的。” 她才不信呢。 “你那时是骗我的,根本没对我说实话吧。” 裴钰终究还是承认了:“嗯,当时确实没说实话,其实一直都在。”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说的那些话。” 孟沅澄记起了。 因为裴钰当着她的面向宋玉竹吐露真情,还说了那么些过分的话,她当时心灰意冷,自然也是要说些狠话。 当时想到她亲手做的那个荷包,她就打算将其要回来,彻底断了念想,因为裴钰的那些话,她更是觉得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给他那么个混蛋实在不值。 “我之前送你的荷包还给我。” 她记得当时宋玉竹还有些惊讶,许是没想到她也会亲手做这种事,她也就更加后悔了。 “我亲手做的东西,给你这样的人实在是浪费了。” 裴钰是如何说的,她一直都记得,他说找不到了。 那时候她是何种心情呢,伤心是肯定的,可又有些解脱,他从来都没把她放在心上,哪怕一刻,早点认清,及时止损也是好事。 但如今,裴钰却说当时他是骗了她,还是因为她的那些话。 孟沅澄还是不懂:“为什么是因为我?” “你当时看着快要哭了,很难过,而且我想若是将荷包还给你了,日后我们可能就再也没可能了。” “你……”孟沅澄半天都未说出来这后面的话。 她没想到裴钰竟还有这样的心思。 “若你那时就喜欢我,还能故意对我说那么伤人的话,我才不信。” 裴钰微微失神,再看向孟沅澄时,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所以我后悔了。” 孟沅澄不满意:“这算什么答案?” 裴钰却不再开口。 “不过这么想起来,你伤我心的次数可太多了。” “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好,这可是你说的。” 过了几日,裴钰收到了孟沅澄的邀约信函。 等他到达信函上所写地点时,孟沅澄早已在亭中等他了。 “坐。” 裴钰虽有些奇怪,但还是坐下了。 “这处茶舍还不错吧,你尝尝这里的茶。” 裴钰浅尝一口,点头:“味道不错。” “那日回去后,想着你过去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总觉得这么接受你了还是不解气,所以呢……” “所以什么?” “让你去办件事。” “什么?”他就知道孟沅澄脑子里尽是些古灵精怪的点子。 “你看这个茶舍,整个都是在一个花园中,如今我们喝着茶,还有伴着花香鸟叫,很特别吧。” “嗯。” “我有一串红宝石手链,一共二十四颗珠子。” 听到这里,裴钰已有些预感了。 “我吩咐人将这二十四颗珠子都埋在了这个茶舍中,具体位置我也不知,你就帮我找出来吧。” 见裴钰不说话,孟沅澄喝了一口茶,道:“做不到吗?” “找回来就可以吗?” “反正若是你找不回来的话,我肯定是不高兴的。” “好。”裴钰看向孟沅澄,“还有别的要求吗?” “不能假手于人,必须自己亲自做,不能借用工具,不能白日里做,给你三日时间,过了就不算。” 裴钰浅笑,问道:“别的我都明白,只是为何不能白日里做这事?” “白日这里还有客人,你影响这里的生意了怎么办?” “好。” 裴钰望着这占地颇广的茶舍,估测着大约有个三进三出宅子大小的茶舍,她可真会折腾人。 “从今日算起,我先走了,三日后你再来见我吧。” 孟沅澄虽是这么说,当天夜里还是偷偷来了这里。 看着裴钰真的未离开,并且如她所说,全是徒手,并未借助任何工具,她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 不过她也只是偷偷地看着,并未出声。 三日一晃便过去了,孟沅澄正等着裴钰来见她。 小云也是知道此事的,小声道:“公主,您让裴大人做的这件事是不是有些难了?” “难吗?” 小云点头。 “不难的话如何让我解气。” “……”小云小心问道,“那若是裴大人做不到怎么办?” “那就别来见我了。” 小云默然,原来公主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宫女急冲冲地跑进来,孟沅澄问:“他来了?” “回公主,不是裴大人。” “那你急什么?” “沈大人派人送来的信,说是想见公主一面。” 沈子微?孟沅澄不解,不过还是去了。 一见到沈子微,孟沅澄还未来得及开口,沈子微有些急切:“我听说你与裴钰的事了。” “你指的是什么?” “你要跟他在一起?” 孟沅澄不遮掩,直接道:“我确实在考虑。” “为什么?” “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问的。”孟沅澄顿了片刻,“因为我还喜欢他。” “他过去做过很多伤我心的事,也对我很差,他也并不是多好的人,但是或许我就是这个执念。” 孟沅澄从未看到这种神情出现在沈子微脸上,他甚至都没有了往日的风度,抓住孟沅澄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你确认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他这般突然地改变,你就没有怀疑过?” “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沈子微有些颓败地松开了手,果然,他如何努力也是赶不上裴钰的。 可是他从来不知,他与裴钰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别。 她为何就能对他这么死心踏地。 “若是以后他并不是良人……”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有什么代价,也是我自己该承受的。” 沈子微苦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对错。” “我怎么不知道这种心情呢。” 就像他对孟沅澄,不也是不愿意放手吗。 “对不起。” “你没错。”只是他自信地以为可以让孟沅澄改变心意。 沈子微忽然抱住了孟沅澄,声音沙哑:“希望你没有选错。” “她当然没有选错。” 裴钰不知何时出现,走到两人跟前,一把将沈子微推开,把孟沅澄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沈子微甚至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孟沅澄见状,赶紧上前去:“你没事吧。” 见孟沅澄这般关心沈子微,裴钰面露不悦,可还是忍着未说,只是将孟沅澄拉了起来。 “你干什么?”她还不知道裴钰有这么失礼的一面,“你让他摔了的。” “这么摔一下能有什么事。” 孟沅澄撇开裴钰的手,还是去扶着沈子微起来了,她回头对着裴钰道:“你还不道歉?” 见裴钰没有动,孟沅澄有些愧疚地对沈子微道:“对不起。” 沈子微摇头。 她的道歉在他听来只觉得更加苦涩。 裴钰将一个锦袋塞进孟沅澄的手中,转身便走。 孟沅澄:“?” 不过眼下她又不好走开,只得看着裴钰越走越远。 与沈子微分开后,孟沅澄这才打开了裴钰方才交给她的那个锦袋。 一看见里面的东西,小云也跟着惊讶道:“公主,是你的那条手链。” 孟沅澄会心一笑,他还真找齐了。 孟沅澄再找到裴钰时,他走得不远,正在一处茶肆中。 见孟沅澄来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招来小二,再点了些点心。 孟沅澄在他对面坐下,看清了他手上的那些伤口。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跟他抱在一起的时候。” “我们哪有抱在一起?” “那就是你们亲亲热热说话的时候。” 孟沅澄也不懂裴钰为何这般阴阳怪气,她也十分不爽:“哦,你说是就是吧。” 她起身要走,经过裴钰时又被他拉住。 “干什么?我要走还不行了?让我在这听你阴阳怪气。” “我有吗?” “嗯,没有,我还不如去跟沈子微多聊会。” 裴钰不放手,也不看孟沅澄,只是平静陈述:“为了你那串链子,我三日来只睡了两个时辰。” “哦。” “结果我一来就看见你跟他搂搂抱抱。” “我说了,我们没有……”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我……” 孟沅澄突然弯腰往裴钰跟前凑了些,裴钰抬眸:“为什么这么看我?” “没有啊,原来你也会这么酸啊!” “我没有。” “没有就算了,我要走了。” “不准去见沈子微。” 第四十六章 成亲?! 孟沅澄眉眼弯弯:“你管不着。” “你都要求我跟别的女人保持距离, 然后你一边接受我的示好,一边跟别的男人亲近?”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要放弃了吗?” 裴钰摇头:“不会。” 孟沅澄故意道:“你也挺能忍的嘛。” 裴钰自然是不会放弃,不过既然沈子微一直这么阴魂不散, 他就帮他找点事情来做。 裴钰此刻眼眸垂着, 孟沅澄离他这么近的距离, 几乎都能数清他的眼睫, 她看不清裴钰如今是何表情,只不过她总觉得他这会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 孟沅澄笑意更深, 忽然侧头就在裴钰脸上亲了一下。 裴钰抓着孟沅澄的手忽然收紧了些,看上去是极为意外的。 他抬起头望向孟沅澄,这般热切, 让孟沅澄心上一颤,脸上有些发烫,忍不住地想要往后退。 裴钰怎么可能放开她:“想去哪?” 孟沅澄瞪着裴钰:“你管我?” “怎么,你还觉得吃亏了?” “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这就想走了?” 孟沅澄望着裴钰,他不同于过去的冷冰冰,脸上看得出极浅的笑意, 连眼神都十分柔和,这是以往的他从不会在她面前的一面。 两人如今这般亲密调笑,更是她从未想过的画面。 忽然间, 她有些感慨, 盯着裴钰, 声音听上去有些伤感:“你以前从来没这么看过我。” “要是你以前也这样就好了。” 裴钰怎么会不懂孟沅澄的意思:“现在不是也不算迟。” “可是过去的你真的很伤人。” 裴钰手指在孟沅澄的手心里轻轻摩挲着,温柔道:“以后都不会了。” 孟沅澄抓着裴钰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留下了明显的齿印,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再骗我,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听到孟沅澄这话,裴钰的眼神微变,一时间没有答话。 “我看你这个意思是还是会骗我了?” 裴钰这才开口:“不会。” “我不会的。” 听着裴钰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孟沅澄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好,我相信你。” “嗯。” “不过你还真是自己把那些珠子找出来的啊?” 裴钰挑眉:“不是你说的?” “你就没想着找人帮忙?” “你不许。” “可是你可以偷偷的,不让我发现就行了。” “你不是还去偷看了?” 孟沅澄很惊讶,往后退了些,看向裴钰,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 “肯定不是猜的,你怎么知道我去了?” 裴钰笑:“看到你了。” “怎么会?”她明明记得自己很小心的。 “你要偷偷跑来,也不知道动作轻些,那么大的动静,是人都能发现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戳穿?”孟沅澄望着裴钰,忽然想到了,“哦,你是知道我去了,故意做给我看的吧。” 她就说他哪有这么老实。 “我说不是,你信吗?” 孟沅澄摇头。 “好吧,那就当是这样吧。” “你这么敷衍,就不再跟我解释一下吗?” “你不是不信?” “可是就算我不信,难道你就不解释了?” 裴钰有些头疼:“你这是无理取闹。” 孟沅澄却道:“我跟你闹,你该庆幸的,若是以后,你做了错事,欺骗了我,你看我还理不理你。” “嗯,公主殿下看得上我,真是我的荣幸。” “那是当然了。” 看到孟沅澄这般娇俏的模样,裴钰也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信?”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当然对了。” “公主……” 孟沅澄正跟裴钰说着话,忽然听到了身后小云弱弱的声音。 “怎么了?” “周围很多人看着呢。”她本不该插话的,可公主似乎乐在其中,完全没有发现周围人的目光。 裴大人也是,至少也该比公主稳重些,没想到也这般依着公主的性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搂搂抱抱的,一点也不顾着旁人的眼光。 裴钰是发现了不少人往他们这里看,但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这是这么久以来,孟沅澄第一次对他卸下心防,能对他说这些话,甚至还能对他撒娇,他可不想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就放弃了这次跟孟沅澄亲近的机会。 孟沅澄松开抱着裴钰的手,往四周看了看,好像确实有不少人朝着她与裴钰这边看,她还是个姑娘,虽说平日从心所欲,但这般被人看着,还是第一次,也免不了有些害羞。 她赶紧松开了手,跟裴钰分开了些。 裴钰也没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小云。 小云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后背发凉,她没做错什么吧,裴大人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啊。 她也不是故意打扰他们的。 不过她真是不懂公主与裴大人了,明明刚才都快吵起来了,这会又亲亲热热抱在一起,好得跟什么似的。 男女之间的感情可真是复杂。 依誮 “我们走吧。” 孟沅澄疑惑:“去哪?” “你不是要去见沈子微?” 孟沅澄瞪着裴钰:“给你个机会把这话收回去。” 他明明知道她只是一时气话,这时候还故意用这事来笑话她。 “好吧,是我想见他,你根本没有说过。” 孟沅澄都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么讨厌。 刚刚还觉得他转性了,这立刻就暴露本性了。 “你再说!” 裴钰终于笑了,拉住孟沅澄:“气什么,我说笑的。” 孟沅澄斜眼看他:“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说笑。” “现在知道了?” “你……” 反正在裴钰这里,她就从来没说赢过他。 “有你这么对你喜欢的人的吗?” 裴钰盯着孟沅澄,以前就觉得她像只黏人的猫,如今一看就更像了,这种骄傲还有小脾气,又爱撒娇的性子。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孟沅澄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 自那日后,孟沅澄跟裴钰算是彻底消除了隔阂,两人的感情也十分稳定。 但几个月来,孟沅澄却发现了裴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在她面前的裴钰跟在外人面前的裴钰似乎差别不小。 他平日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看上去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惹得一众姑娘都偷偷倾心于他,但在她面前的时候,裴钰可不是那副高岭之花的样子。 孟沅澄第一次发现,裴钰也有噎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往往她闹脾气时,他不会跟她争辩,也从未发怒,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发泄,过后只说几句便能轻松哄好她,孟沅澄也觉得自己没骨气,可裴钰似乎是极为了解她,总是知道说些什么会是她最爱听的,也能立刻让她消气。 孟沅澄才发现,裴钰并不是外人以为的无情之人,也不是不通情理,只不过他从不浪费心思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若是他想,他也能游刃有余。 不过孟沅澄还是觉得有一点不好,就是裴钰这人做起事来十分投入,有时事务未处理完,便是废寝忘食,熬到夜里,连饭也顾不上吃,一忙起来,孟沅澄更是许久都见不到他。 因为这事,孟沅澄有些小小的不满。 就像今日,她提前几日就跟他提过了让他把今日空出来,可她在裴钰府上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他的人影。 虽然府里下人所说,他昨日便去了吏部,一夜未归,肯定是在忙着处理公务,暂时不能脱身,但孟沅澄才不管这些,让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他的错。 孟沅澄等到中午,便没了耐心,气冲冲地往外走。 小云连忙跟上去:“公主,要不再等等?” “等什么?我能等他一个时辰还不够?” 她长这么大,还没人能让她等这么长时间的。 裴钰这算什么? 究竟有没有一点把她放在心上。 这几个月他对她确实是很好,温柔体贴,面面俱到,可是孟沅澄受不了他一做起事来就这么心无旁骛,连她都能忘了。 “裴大人在忙正事吧。” 孟沅澄一听这话,更生气了。 “所以你是说我无理取闹了?他忙正事,就该让我等着,陪我哪有公务重要,你是这个意思了?” 小云都快吓死了:“公主,奴婢不敢,奴婢错了,公主当奴婢什么都没说过。” 孟沅澄越想越生气,原本今日是她与裴钰在一起三个月的日子,又想着他近日都很忙,肯定消瘦了不少,特意让宫中的御厨在城南的别院候着,要为他们现场烹饪,连屋内都吩咐人特意布置过了,这一番准备,没想到,他竟连回都不回来。 “公主,如今去哪里?” 孟沅澄生着闷气,自然也不想理她,也未回答,只是一个劲往前走。 既然裴钰不来,那她自己去,这么精心准备了一番,也不能就此浪费了。 “公主!” 孟沅澄坐在屋内,此时天色已黑,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孟沅澄越想越觉得委屈。 裴钰是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吧,所以对她的话才会这么不上心,若是真有心的话,如何也能腾出空来的。 小云站在一旁,偷偷观察着孟沅澄的脸色,又往门口望了一眼,对着孟沅澄道:“公主,奴婢去厨房瞧瞧。” 孟沅澄也没什么心思管她,随口‘嗯’了一声。 小云离开后,这偌大的房间内就只剩孟沅澄一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孟沅澄鼻子泛酸,真是极委屈的。 “怎么不点灯?” 黑漆漆的屋内突然传来了裴钰的声音,孟沅澄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抬起头来,朝门口望去,竟真的是裴钰。 孟沅澄还生着气,赌气把头转了回去,没理裴钰。 裴钰朝着孟沅澄走了过去,低头看着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他的孟沅澄,十足的耐心:“我听下人说你在府里等了我快一个时辰。” “没有的事。” “原来他们是骗我的。” 裴钰刻意的语气让孟沅澄更恼了。 “你知道我等了你那么久还敢就这么来见我,不该负荆请罪吗?” “从来没有人敢让我等这么久的。” 裴钰瞧见孟沅澄眼里都盈满泪水,连鼻头也泛红的模样,不再逗她,伸手擦去了她眼下的一滴泪,温柔道:“你想怎么惩罚我?” 孟沅澄挥开他的手,头又扭到了另一边:“我现在不想见你,你滚开!” “这个不行。” 看吧,她就知道他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上只有他愿意听她话的时候才会顺着他,其余时候都是坚持自己的。 裴钰忽然在孟沅澄面前蹲了下去,抬眼望向了她。 “你这是干什么?” “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我们成亲吧。” 孟沅澄大惊,从未想过裴钰会提起这事:“你,你说什么?” “成亲?!” “你不愿意?” 要是几个月前,她肯定会果断拒绝,可如今,却不同了,但她也未立刻答复裴钰。 “为什么不说话?” “你从没想过这事?” 孟沅澄有些慌乱,她确实从未想过。 孟沅澄的沉默在裴钰看来就是默认。 裴钰望着孟沅澄,迫切又热列的眼神,让孟沅澄心慌意乱,好似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那这么久以来,我们又算什么?” 孟沅澄并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思想,对于这男女间的事,她另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她与裴钰,这段日子来,她很开心,所以她愿意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但不代表她做好了准备愿意跟裴钰进到到新的关系中去。 “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 没想到裴钰想也不想地这样回答,孟沅澄愣了下,她从来不知道,裴钰有这般迫切。 “你很想娶我?” “对。”裴钰又道,“你为什么犹豫?” “你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她很喜欢裴钰,可是她不知为何,却没什么信心。 “我没考虑过成亲的事。” “那你现在可以考虑。” 裴钰少见的咄咄逼人,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你为什么这么急?” “跟喜欢的人成亲,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好像真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孟沅澄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你别逼我。” “为什么你觉得我在逼你?” “因为我真的没有想好。” “你不信任我?” 也不能说她不信任他,这段日子,他做得很好,偶尔她的小脾气,他总是很耐心,也很包容。 “不是。” 裴钰握住了孟沅澄的手,认真道:“提出这件事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我保证,我不会变的,我们成亲后,我会对你更好,你不需要改变,只需要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对你,我也会全心全意,所以,我们成亲,有什么不好呢?” 这一点,孟沅澄相信。 她也完全不担心日后裴钰会与其他女子有什么纠葛,在她认识他这么久的日子,她对这一点很自信。 若说裴钰有什么她可以坚信的事,就是他认定一人后,其他女子,便再不入他眼中。 他足够坚定,不会受旁人诱惑,更不会三心二意。 “我不知道。” 孟沅澄轻轻推开了裴钰:“你给我点时间。” 她需要考虑清楚。 孟沅澄也不懂自己为何这样,过去她一门心思地追着裴钰,若是那时能与他成亲,她肯定毫不犹豫,可如今这事成真了,她却迟疑了。 她知道,不是两人感情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这一年来,她也成长了不少,不再那么冲动行事了。 成亲不是一时兴起的事,需要深思熟虑。 第四十七章 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人,…… 这几个月来, 因她与裴钰的关系转变,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她也因此许久没见过父皇了。 之前因孟璨的事,她赌气不想去见他, 可后来想通了, 便也就好了。 关于成亲这事, 孟沅澄自己做不了决定, 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父皇。 这日分开后,孟沅澄就去见了他。 合德宫内。 孟沅澄将裴钰所提的成亲一事告知了父皇, 想征询他的意见。 “父皇觉得如何呢?” “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 “是啊,我是很喜欢他。” “那又为什么不愿跟他成亲?” 孟沅澄心里说不上来的堵得慌,她也不知为何。 “可能是儿臣害怕将来说不清的变数, 我与他如今这样的关系我觉得很好,所以也就不想轻易改变。” “你怕成亲之后他会变?”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 “父皇希望我跟他成亲吗?” “这要看你自己如何想的,毕竟往后要跟他过日子的是你。”肃宗咳嗽了两声,“旁人也不能帮你决定。” 听到父皇的咳嗽,孟沅澄这才察觉,不知何时, 父皇竟已苍老了这么多,此时已是深夜,他本已就寝, 听到她来, 还是起来了, 这般耐心地听着她的烦心事。 孟沅澄也不免心生愧疚。 “父皇,儿臣吵醒你了吗?” 肃宗和蔼笑道:“没有,朕年纪大了, 睡不着,你来了,正好能跟朕说说话。” 听到这话,孟沅澄更觉得内疚:“儿臣许久没来看父皇了……” “朕都没说你什么,怎么还自己说得委屈了?你不是来问朕究竟要不要跟裴钰成亲的,怎么,又不着急了?” 孟沅澄摇头:“不是。” “那父皇觉得裴钰如何呢?儿臣是真做不了决定,若是父皇能给我些建议,就更好了。” “裴钰确实是个栋梁之材,人又不张扬,沉稳内敛,若你能与他成亲,朕倒是也放心了。” “那这么说父皇觉得我是该嫁了?” “单从他这个人来看,确实不错,但你与他相处起来是何感受,要你自己才知道。” 孟沅澄更加迷茫了,她也不知如何决定。 “你这般被宠出的娇矜性子,就是要一个耐心细致,能够包容你的人,那你与裴钰相处这么久了,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往后那么多年,他能一直宠你爱你,不让你受委屈,永远护着你吗?” “他会的。” 孟沅澄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这个答案,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肃宗也跟着笑道:“你这不是有答案了?” 孟沅澄还是有些不确定:“父皇真的觉得儿臣可以选他吗?” “你喜欢的,而他又喜欢你,这不正是你想要的,若让你放弃他,你能做到吗?” 孟沅澄摇头。 “那就对了。既然如此,就顺着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去做吧。” “可若是错了怎么办?” “朕还在你身边。” 孟沅澄忽然就想明白了。 “好。” “若是你真下定决心要与他成亲了,朕便重新在朝中给他找个位置,也才能配得上你。” 孟沅澄听到这话,鼻子有些酸,对她最好的永远都是父皇。 她上前抱住肃宗,撒娇道:“谢谢父皇!” “日后我嫁出去了,也要经常回宫来看父皇!” “只怕你到时候都不记得朕这个父皇了。” “才不会呢,父皇才是对我最好的人。” 肃宗摸了摸孟沅澄的头:“朕只希望你开心就好。” “明日叫裴钰来见朕。” 孟沅澄仰起头:“这么着急吗?”她都还没跟裴钰说她的决定呢。 “早些办完,免得夜长梦多。”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你们早点成亲,有人管着你,朕也放心。” 孟沅澄不满:“父皇说得儿臣好像是什么大麻烦一样,父皇不想要了,就要赶紧转给别人。” 肃宗笑着看向孟沅澄:“朕怎么会觉得你是麻烦。” “那还差不多。” 第二日去裴钰府里的路上,孟沅澄坐在马车上还有些忐忑。 昨日明明跟裴钰说的是她要考虑清楚,这次一夜过去,她就这么急着去见他,看上去好像她多迫不及待似的。 “公主,到了。” “嗯。” 平日也没觉得这条路有这么短,她还未做好心里准备,怎么就到了。 小云站在马车外,见孟沅澄迟迟不下来,以为她还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公主,到裴大人府上了。” 孟沅澄这才慢慢下了车。 “小云,你说我这么进去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你怎么这么笨呢。”平日看着挺机灵的,一到关键时候脑子就不转了。 她难道看不出来她还是有些紧张的吗? “哦”小云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公主不必担忧,公主肯答应裴大人,裴大人肯定开心还来不及呢。” “我是不是太轻易就答应他了?” “没有啊,奴婢觉得裴大人也很真心的,公主又喜欢他,答应他不是两个人都开心吗?” 裴钰正要出门,一到门口便见到了站在马车旁的孟沅澄。 他怔了少时,随后便立刻走到了孟沅澄跟前。 “怎么突然来了?” 裴钰对她一如往日,好像并未因为昨日的事有多失落。 孟沅澄又有些别扭了。 还以为他多想娶她呢,结果她说要考虑清楚,也没见他有多着急啊。 “我想好了。” 裴钰仔细观察着孟沅澄的神色,她面上看不出多少喜悦。 裴钰直觉孟沅澄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并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你考虑清楚了?” “嗯。” “如果是拒绝的话,那就不必说了。” “怎么了,我拒绝的话,你连话都不让我说了?” “光是拒绝,也不必辛苦你亲自来这么一趟。” 见裴钰这般,孟沅澄又有了点想要捉弄他的想法。 “这样显得更有诚意些,再怎么说也是我拒绝你了。” 裴钰的脸色更加阴沉。 “不过你昨夜那番话,我本来是有些动心的,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多想娶我,可我没想到,我说是来拒绝你,你也看不出多难过啊!” “难道我能强迫你嫁给我?” “那肯定不能。”孟沅澄继续道,“我拒绝你了,你又会如何呢?” “跟你分开,不成亲的谈情说爱,没什么意思。” 孟沅澄急了:“你这算什么,难道你跟我在一起就只是为了跟我成亲?” “不是,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当然也想跟你成亲。” 裴钰盯着孟沅澄,认真说道:“当然是喜欢你,才会有跟你共同度过余生的想法,才希望跟你建立一个属于两人的小家。” 说着,裴钰忽然握住了孟沅澄的手:“我希望我们一起有一个新的家。” “我知道,你不愿意的原因肯定在我,我不知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但是我愿意改,那我以后每个月问你一次,直到你同意为止。” 孟沅澄把脸撇开去,虽然这话听着是高兴的,但还是嘴硬道:“那我都要被烦死了。” 裴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些。 孟沅澄一下扑到了裴钰怀里,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看你这么认真的份上,我答应了。” 看裴钰半天没有反应,孟沅澄望着他,疑惑:“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了。” “那你怎么不笑?” 裴钰忽然低头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这突然的举动倒是让孟沅澄怔住了。 反应过来后,想到旁边还有车夫与小云,她的脸有些红:“谁让你亲我的。” “我们都要成夫妻了,不可以吗?” “还有其他人在。” “嗯。” “他们看到了。” “看到又如何。” 孟沅澄以为自己是随心恣意,可如今,她越发觉得裴钰比她更甚。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后悔了?” 孟沅澄伸手摆弄着裴钰的领口,小声嘀咕:“有点。” “来不及了。” “我只是说答应了,可随时都能反悔的。” “都答应了,你觉得我还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你……” “不理你了。” 看着孟沅澄这般小女孩心气的行为,裴钰露出了笑容。 他放在孟沅澄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在孟沅澄耳边轻声道:“说好了,既然你答应了,我是绝不会放手的。” 孟沅澄觉得这话奇怪:“你还威胁我呢?” “这难道不是情话?” “情话不该说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这样吗?” “嗯,我听到了。” 孟沅澄在他心口锤了一下:“你是故意的,就想骗我说这句话。” 裴钰像是许诺一般:“我不会离开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这还差不多。” “喜欢听这个?” “当然了,一般人都爱听的,难道你不喜欢?” 裴钰还真认真地思考了一会。 其余女子向他说这些话,他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但这些话从孟沅澄口中说出来,那便不一样。 “你敢说你不喜欢?” 看孟沅澄皱着的眉头,裴钰笑着道:“喜欢。” 望着裴钰,孟沅澄忽然想起了昨夜父皇的话:“对了,父皇说要见你。” “父皇对你印象挺好的,虽然过去你不是好歹,对我那么冷漠,父皇也未因此迁怒你,这次去见父皇,你好好表现。” 孟沅澄只顾着说话并未注意到裴钰的眼神有了些微变化,她说了好多,一直未得到裴钰回应,这才望向裴钰:“怎么不说话?” “嗯,在想如何才叫好好表现。” “自然是要顺着父皇了,而且他昨夜说了,另有官位给你,你就不必再做如今的吏部尚书了。” 比吏部尚书还要高的位置,又有空缺的,裴钰只想到了一个。 “对了,你方才出门是打算去哪里?” “有些公务还没做完。” “那些就先放着,先跟我进宫去见父皇。” 孟沅澄拉着裴钰就要上马车,裴钰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跟着孟沅澄便上去了。 御书房外,孟沅澄拉着裴钰便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人拦住。 “这是干什么?不让我进去?”宫内还没有人敢这么拦她的。 门口的太监赶紧跪下了,忙解释道:“公主,奴才不敢,只是皇上吩咐了只让裴大人进去,让公主您去别处稍候。” “为什么?” 孟沅澄十分不满,本想要继续质问两句,却被裴钰拉住,只听裴钰劝道:“你在外面等我,我待会就出来。” 孟沅澄虽还是不高兴,但没再闹脾气,只好作罢。 “那好吧。” 孟沅澄本想回自己寝宫,可实在又放心不下这里,便一直在门口等着,门口的太监也十分惶恐,不敢说话。 但孟沅澄也不放过他们,时不时地问一句裴钰何时出来,他们哪里知道,只能摇头,生怕惹得孟沅澄发怒。 孟沅澄在门外等得心急,也不是没试过贴门上去听听里面的动静,可这处隔音实在太好,她耳朵都贴在门上了,也什么都听不到。 在门外等了快半个时辰,听到门口的动静,裴钰终于出来了。 孟沅澄拉着裴钰,从头到脚地仔细看了一番。 裴钰回握住她的手,觉得好笑:“看什么?” “父皇没把你怎么样吧。” “怎么会。” 不仅没把他如何,还给他升了官。 方才在屋内,看着近在眼前的人,裴钰确实心中起了波澜。 可是他细心地对他交待孟沅澄事情的时候,更像是千千万万为人父母者,这一刻他不像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更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如今看着孟沅澄,裴钰的心情有些复杂。 “又不让我进去,我当然担心了。”虽说父皇并未干涉此事,对裴钰还颇有好感,但她还是怕万一裴钰哪一句让父皇不快,惹恼了父皇那可怎么办。 裴钰不懂孟沅澄的忧虑,她好像忘了,即便他们两人未在一起时,他也是朝中大臣,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是未经历过。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脾气大,让包容你。” “怎么可能,父皇才不会这么说呢。” 看见裴钰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孟沅澄知道他又在逗她。 她踮起脚就要去咬裴钰,裴钰搂住了她的腰,往后躲了些。 “要是留下印了,你要让我顶着个牙印去见人?” “我才不管呢。” 半月后,便是孟沅澄与裴钰的婚事。 孟沅澄成婚,仪式自然是有多隆重便多隆重。 连着三日,京城中到处是张灯结彩,一片喜乐祥和的气氛,另外,城中东南西北四市也开放了夜市,所有小摊商铺皆让利出售,趁着这一时机,虽说盈利少了,但胜在薄利多销,也能赚的不少。 夜市内锣鼓齐鸣,还有京城中最有名的舞姬登场献舞,真是热闹非凡。 第二日清晨。 公主府内,新房中。 孟沅澄睁开眼时,下意识便伸手往身边探了探,却只摸到一片空。 她立刻清醒过来,从床上坐了起来,身旁哪还有人。 往屋内看了看,孟沅澄忽然发现桌上似乎放着张纸条。 她走过去,拿起纸条一看,原来是裴钰留给她的。 “我先走了,醒来后记得用早饭。” 孟沅澄看着纸条,笑得很甜。 纸条上简简单单的一句,跟他平日给人的印象一般,可看上去清冷自持的人,也并不是如看到的那般。 想到昨夜,孟沅澄的脸有些发烫。 她从未想到裴钰会有这样的一面。 两人成婚一月,裴钰除了平日忙的时候,多数都会陪在她身边,各种节日,她未提及,他也都一一记着,从来不缺礼物。 一切似乎都比孟沅澄想象中的更完美。 当然,关于裴钰为何跟她成婚的谣言也流传甚广,那日竟传到了她耳中。 是如何说的呢。 说裴钰是为了往上爬才与她成亲的,如今他这般年纪便做到太傅这个位置便是证明,言辞间都是不屑,十分鄙夷。 孟沅澄知道裴钰肯定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些人倒是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 不管是名利权力还是地位,都是她所拥有的东西,不可能把这些东西与她这个人割开来看,孟沅澄也懒得去解释,她的身份,注定了与她成亲之人都会受到这样的猜忌,她也不在乎。 裴钰更不是会在意这些是非的人,虽一直有这样的流言,倒也并未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 这日,孟沅澄等着裴钰回府与她一同用膳。 裴钰一回来却先对她说道:“先不急着用饭,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 “清州当地一直不太平,之前派去清州的官员也多是有去无回,如今朝中关于我的流言甚多,今日朝会上,皇上提及,我便接下了此事,三日后便启程。” 听到这里,孟沅澄有些懵。 “那些流言又如何,何必要在乎,又如何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去那种地方证明给这些人看。” 孟沅澄确实不懂,裴钰根本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你做这决定前有想过跟我商量吗?根本没有,你明明已经接下了这个差事,如今回来只是知会我一声而已。” “你有考虑过我吗?” “我们成婚不过一月多,你就要抛下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孟沅澄越说越觉得气不过,一把推开了裴钰:“好啊,你要去的话,我们就分开。” 裴钰手放在孟沅澄肩上,弯腰,认真对着孟沅澄道:“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什么?” 这是孟沅澄未曾料到的发展。 “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见孟沅澄许久未回应,裴钰继续道:“我要去两月,我们会有两个月见不到面,你不会想我吗?” 孟沅澄望着裴钰,点了点头:“嗯。” “我跟你一起去。” 成婚不久的小夫妻,自然是甜蜜无比,这般跟着裴钰离京,孟沅澄也未多想,只当跟裴钰去游山玩水了。 清州的事比他们预想的要顺利很多,孟沅澄也不懂这些,只是见裴钰好像审了一些官员,发现了不少问题,就等着他们回京后报给父皇。 孟沅澄没想到,她回京的第一日听到的便是父皇病重的噩耗。 她连马车都未下,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宫里了。 到了宫内,孟沅澄看着躺在床上沉沉昏睡着的父皇,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走到父皇身边,孟沅澄跪在了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望向旁边伺候的人,孟沅澄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父皇变成这样了?” 屋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片,战战兢兢道:“公主恕罪,奴婢不知。” “那日皇上正批阅奏折,忽然便倒下了,太医诊过了,说也看不出是什么病症。” “太医呢,让他们滚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孟沅澄看着失去意识的父皇,眼泪根本止不住,明明她走时还好好的,不过两月,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 太医来后,对孟沅澄说了一遍前几日的诊断结果后便不说话了。 “你们十几个人,是全天下医术最高明的十几个人,连是何病因都看不出来,宫里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你们每月的俸禄还有脸拿吗?” 一人站了出来,对孟沅澄道:“公主,皇上这病来得奇怪,脉象又看不出什么古怪,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你们没办法,还活着干什么,都拉出去砍了罢。” 众人一听,立刻跪下了:“公主恕罪,臣等一定竭尽全力,定会想出法子来的。” “给你们三日,若还不能想出有用的方法,你们的脑袋也别要了!” 肃宗如此状况,孟沅澄定是放心不下的,在宫内守着,一步也不敢离开。 孟沅澄坐在桌边,手撑着下巴,眼皮重得不行,眼看着就要合上了,可刚一合眼,她又立刻惊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往床上看。 不过失望的是,父皇并未醒过来。 小云一直在她身边候着,见状,也忍不住劝道:“公主,您都守了三日了,都没怎么合眼,不然您先去休息,奴婢在这守着。” 孟沅澄摇头,不亲自守着,她睡也睡不安心。 “对了,太医院那帮人来过没有?” “没有。” 说好的给他们三日期限,今日便是第三日了,不出现就以为她不敢砍了他们吗。 这时门外的太监跑进来:“公主,太医来了。” “让他们赶快进来!” 孟沅澄看着面前一群太医,焦急问道:“如何了,想出什么办法了?” “回公主,臣等回去太医院后,这几日不眠不休,翻遍古方典籍,终于找到了突破。” “少说废话,既然有办法了,便快些给父皇医治。” 孟沅澄见一群太医围在床边,又是施针,又是用药,过了一会后,只见父皇真的恢复了些意识。 孟沅澄立刻上前去,蹲在床边,叫了一声:“父皇,能听见我说话吗?” “公主,皇上刚恢复些意识,还很虚弱,需要调养。” 孟沅澄这才没再继续喊。 “臣已开了方子,服药后,皇上会好转一些。” 如今看到父皇有所好转,孟沅澄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小云宽慰道:“公主,这是喜事,您怎么还哭呢?” 孟沅澄也不知道,或许是这一刻她内心的恐惧才真正释放出来。 这三日来,她是如何度过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能想象唯一的亲人离开她会是怎么样的场景,她只知道,这是她难以承受的。 “公主,您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今日不如回府去好好休息,也好换身衣服。” “您这几日也没吃什么东西,若是饿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孟沅澄点头:“嗯。” 回府后,孟沅澄是极累的,虽未第一时间见到裴钰,可她也没精力多想,倒头便睡过去了。 等到她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 孟沅澄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裳,用过饭后,却还是不见裴钰身影。 她这时才察觉出不对。 父皇病重时,他未跟着她一起进宫,已是不妥,如今她回来两日了,却迟迟不见她,容不得她不怀疑。 这时,下人突然在门外道:“公主,有人送来封信。” 孟沅澄立刻起身去开了门,接过了信,很是奇怪:“谁送来的?” “一个小乞丐,说是有人给了他个烧饼让他把信送到这里来。” “那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小的问过了,小乞丐什么都不知道。” 孟沅澄拆开了信,信上短短一行字。 “要找裴钰,来这个地方。” 最后是一个地址。 孟沅澄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还是照着信上的地址去了。 一处偏僻的宅邸,大门未关,门口也无人守着,孟沅澄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院内一人都无。 再往里走,孟沅澄听到了些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从最里面的屋子传来的。 她加快脚步往后走去,走到门边,门并未关上,只是虚掩着。 透过门缝,孟沅澄听清楚了两人的话。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事情就快解决了。” “那你何时跟她分开?” 裴钰还未说话,孟沅澄一把推开了门,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人,只觉得晴天霹雳,如当头一棒。 孟沅澄声音都在发颤:“你们在干什么?” 裴钰推开了还靠在他怀里的宋玉竹,看着孟沅澄,却许久没有说话。 裴钰的态度,孟沅澄自然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如死灰。 他对她的承诺还在耳边,可不过短短三个月,他竟就让她看到这么恶心的一幕。 裴钰上前,手伸出去,还未碰到孟沅澄,便被孟沅澄一把甩开,吼道:“别碰我,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第四十八章 合离的事,我不同意 宋玉竹看着这一幕, 甚是满意,既然目的已达成,依孟沅澄的性子,看来是绝不会原谅裴钰, 倒也不用她再说些什么。 反正她只是说了些自己的心里话, 裴钰的那些话也不是她逼着他说出口的, 她抱他, 没推开她的也是他自己。 如今让孟沅澄亲眼目睹,看她这般激动失控的一幕, 宋玉竹心里免不了地生出些快意。 过去她所受的委屈从今日起便要一件件地还给孟沅澄。 从孟沅澄口中说出恶心二字来形容裴钰,这还是头一回。 裴钰绷着脸,没再去碰孟沅澄, 只是道:“回去再说。” 孟沅澄冷笑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这话后,孟沅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宋玉竹拦住了要追上去的裴钰:“你早晚要跟她说清楚的,如今她都看见了,岂不省了你的麻烦,你再去追她又能说什么,你觉得她还会听你的解释吗?” “松开。” “我不,都到这个时候了, 你也没必要骗她了,早些让她知道对我们都好。” 裴钰甩开了宋玉竹的手,离开了。 回到公主府时, 裴钰在院中就已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动静。 他刚一推开门, 一个花瓶朝着他扔了过来, 砸到他身上,瞬间碎裂开来。 再看屋内,一片狼藉, 所有目光所及摆在面上的东西全被摔到了地上,屋内已找不到完好的物件了。 孟沅澄方才是愤怒到极点,可此时再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裴钰,她又觉得好笑。 像他这样的男人,她究竟是为什么会被他迷惑得相信他会改变。 想起过去那些甜蜜的假象,再看如今眼前这个虚伪的男人,孟沅澄只觉得想吐。 “发泄够了?” “可以冷静下来了吗?” 孟沅澄怒极反笑,听听他说的话,好像做了错事的是她一样,他反倒是冷静包容她的无理取闹的一方,真是令人作呕的嘴脸。 “我们好好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你立刻收拾行李滚出这里,明日我便把休书送到你府里。” 裴钰却不动:“我不同意。” “我朝没有女子休男子的先例,休书必须由男子来写。” “我不会写的。” 孟沅澄倒是笑了:“你不写又能威胁到我吗?既然没有先例,那便由我开始好了。” “我告诉你,往后你我不再是夫妻,是否有休书,一点也不重要。从今日起,你与我再无关系!” “我不同意。” “我是通知你,并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你同不同意,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如今看到裴钰,孟沅澄只觉得厌恶,如今话说清楚了,她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到他。 孟沅澄朝着门口走去,想离开这处,没想到却被裴钰拦住。 裴钰紧握住孟沅澄的手腕,一言不发。 “松开!” 裴钰没什么反应。 “来人!” 也不知府中的下人都去何处了,孟沅澄喊了好几声,却始终无人应答,连小云也不见人影。 “不用喊了,不会有人来的,若你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跟我谈的话,我想你是出不去这里的。” 孟沅澄忽然扬手,狠狠地扇了裴钰一巴掌。 “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的话……” 裴钰的话还未说完,孟沅澄又是一巴掌。 “合离的事,我不同意。” 孟沅澄抬手,可这次的巴掌没落到裴钰脸上,看着被拦在半空的手,孟沅澄冷笑:“不是说能让我消气的话,任由我打的吗?这是干什么?” “可是你不会原谅我,所以我也不能白白让你打。” 即便到这时,裴钰还能这般冷静,连一点亏都不能吃,孟沅澄也才意识到,他是真对她没有丁点感情。 其实也说得通,若是真有一点喜欢她的话,又怎么会在成亲不过几个月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背叛她的事情。 过去她头脑发热,被蒙蔽了双眼,其实这一切早有征兆的。 裴钰突然向她示好,又忽然要跟她成亲,所有的事情,都透着蹊跷,不过是她鬼迷心窍不愿意相信罢了。 总是心存侥幸,觉得他会改变,到今日她才认清楚,裴钰根本就是没有心的。 “对,你说对了,我是绝对不会原谅背叛我的人。” “我跟她没什么。” 孟沅澄冷眼看着他:“若是你敢认下来,我可能还会高看你一点。” “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从来没跟她做过,你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那些日子,我们很开心的,我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应付她。” 裴钰的意思,孟沅澄自然听懂了。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裴钰,不明白这种话为何他能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你无耻!” “我如何无耻了?你也很喜欢的,难道不是吗?” “男欢女爱,做都做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甩到了裴钰脸上。 裴钰这回没有防备,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孟沅澄到如今才明白,或许到今日她才认识了真正的裴钰,过去那些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伪君子!” 裴钰看着面前人的脸,还是第一次,看到孟沅澄这样怒极的模样,往日他们甜蜜时她看他的那种眼神如今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怒火。 “这是你自己选的。” 听到这话,孟沅澄似乎一下泄了气。 是啊,不是没有人劝她,只不过她偏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到如今,便也只能自己承受这后果。 孟沅澄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来得这般突然,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直到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意,她才惊觉。 可是,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哭呢。 不过成亲几个月而已,分开之后,她还有更美好幸福的生活,为这种无心之人,哪怕是流一滴眼泪也不值得。 裴钰的手刚一碰到孟沅澄的脸,孟沅澄立刻躲开了。 “别碰我!真恶心!” 孟沅澄脸上还有泪痕,眼里还盈满了泪水,却又因裴钰的触碰露出嫌恶的表情。 裴钰把她脸上的嫌弃看得清清楚楚,脸色也跟着变得阴沉:“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碰过,要嫌弃,是不是晚了些?” 孟沅澄红着眼睛怒视裴钰:“你无耻!” “嗯,还有别的词吗?” “我无耻下流,让你恶心,可是那又如何,你不还是要忍着恶心被我碰吗?” 孟沅澄这般被他禁锢在怀中,眼尾泛红,眼含泪水却又强忍着不让落下,连鼻尖也染上了红,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裴钰心中生出了些异样的感受。 他一低头,便要亲下去。 孟沅澄如今哪里还能忍受他的亲近,虽被强制锁在他怀里,可还是扭头,躲开了。 裴钰的唇只落到她的侧脸。 看着孟沅澄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裴钰忽地笑了,扳过孟沅澄的脸,捏着她的下巴,强迫着让她看向自己。 “怎么,就这么讨厌我?” “过去我们可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以前你可是享受得很……” “滚开!” 裴钰扶着孟沅澄的后脑,一低头,就亲了上去。 孟沅澄拼命地挣扎,想躲开裴钰,可裴钰根本不给她机会。 直到舌尖一痛,裴钰这才松开了孟沅澄。 只见他笑着道:“是我忘了,你还可以咬我的。” 此时再看着裴钰,孟沅澄忽然心生了些惧意。 眼前的人好像不是她过去认识的那个裴钰了,或许应该说,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没展示过真正的自己。 孟沅澄歇斯底里地吼道:“别碰我!” “强迫女人就是你的本事吗?” “明明喜欢的是另一个女人,还能每日跟我做那些事,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裴钰无情地说道:“是吗?我不觉得,毕竟我也不吃亏。” 孟沅澄不懂,为何会有裴钰这样无耻至极的男人,这些话他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你不要脸!” 裴钰的唇上还冒着血珠,可他却丝毫不在乎,拉过孟沅澄,又吻了上去。 孟沅澄在裴钰怀中剧烈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要推开他,躲开他密密麻麻的亲吻,可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等到裴钰亲够了,这才松开了孟沅澄。 孟沅澄盯着眼前的人,他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因为我识破了你无耻的一面,你就要用这种手段来折磨我吗?” “你觉得这是折磨?” 孟沅澄抬手用袖子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唇,想要擦去裴钰留下的痕迹,直到唇上传来痛意,她才察觉,原来已经破了一个小口,唇齿间忽然有了些湿意,似乎有点血腥味。 裴钰擒住孟沅澄的手,冷冷道:“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你的抗争吗?痛的是你,于我又有什么损害呢?” 孟沅澄甩开裴钰的手:“我只是觉得恶心罢了。” “如果你是想靠这个来达到□□我的目的,那么你成功了。” “我现在看着你就恶心,被你亲过,更让我觉得想吐。” 裴钰一把拉过孟沅澄,将她甩到床上,跟着便压了上去。 虽孟沅澄还强撑着,可裴钰已感受到了她的惊恐,她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眼中更满是恐惧。 “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裴钰伸手往孟沅澄领口去,“你都这么骂我了,我不做点什么,也对不起你给的骂名。” 孟沅澄已带着哭腔了,可还是不服软:“你这个伪君子,小人!我不要跟你做这事,你滚开,别碰我!” 看着孟沅澄汹涌的泪水,裴钰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我们是夫妻,不会分开,别再想着离开我。” 直到裴钰起身站了起来,孟沅澄的最后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才松了些,可因方才的惊吓,浑身一点力气都无,只能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泪。 “我会继续对你好,我们大可以像以前一样,我照样可以做你喜欢的那个人,又有什么不好?” 枕头上已湿了一大片,孟沅澄不愿再跟裴钰说话,眼泪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着。 裴钰这种无心的人,又怎么会懂。 她需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他编织出来的虚幻假象已被戳破,又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 他以为她可以忘记一切毫无芥蒂地再接纳他吗? 那是绝不可能的。 “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 裴钰脱口而出的喜欢却更让孟沅澄觉得讽刺。 他所谓的喜欢跟喜欢一个精美物件的这种喜欢有什么区别。 若是喜欢,怎么会跟别的女人纠缠,若是喜欢,又怎么会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 听到孟沅澄的笑声,裴钰再去看她,如今她脸上满是泪痕,却又还是笑着的。 “你笑什么?” “笑你虚伪,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一边跟自己的妹妹纠缠不清,另一边却又每夜都爬到我的床上来,你所谓的喜欢真的是好廉价!” “你们两个不觉得恶心吗?” 按裴钰往日告诉她的事,他跟宋玉竹虽不是亲生兄妹,可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我跟她没发生什么。” “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听到这里,孟沅澄真是想放声大笑了。 他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早该想到的,他们之前那般高调亲密,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如今再回忆起宋玉竹那日跟她解释时的神情,那般不甘不愿,她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却始终没有怀疑过。 不过她真该赞叹一句宋玉竹的深明大义,竟然能忍受自己的男人为了别的目的,爬上另一个女人的床。 如此想来,孟沅澄再看向裴钰的眼神又多了些憎恶。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我都没想到你为了往上爬,既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你跟金凤楼里的那些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裴钰却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在成亲之前我已说过了,我们绝对不会分开,所以你最好打消了要离开我的心思。” “你说你这样困着我又有什么意思?到如今,你觉得我还能跟你好好过下去吗?” 裴钰不再答,转过身往门口走去:“这屋子暂时是不能住了,当然若你愿意一直待在这里,我也不能勉强你。” 裴钰一打开门,便见府内下人急着冲了过来,见到裴钰后,十分急切,道:“宫中传话来,说是皇上……” 听到这里,孟沅澄也顾不上伤心,立刻便冲到了门口:“父皇怎么了?” “皇上病重,宣公主和驸马立刻进宫。” 孟沅澄彻底慌了,手足无措的,方才冲过来时,连鞋也顾不上穿,踩着那一片狼藉便走了过来,脚底被碎片扎了个口子,如今她才有些疼痛的感觉。 “快去备马车,我要立刻进宫!” “是。” 孟沅澄心慌意乱,低头一看,自己如今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能去见父皇。 想把方才被裴钰解开的衣带重新系上,可手却忽然抖得不行,弄了好久,领口还是散乱着。 裴钰伸出手去,还未碰到孟沅澄,孟沅澄便已察觉,手一抬,便要打开他的手。 “别闹了,你不想早些进宫去?” 孟沅澄沉默,想着也不必在这些无谓的事上计较,如今进宫去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这就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孟沅澄瞬间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病了快一个月了,都已这般年纪了,如今传来病危的消息,你觉得他还能撑多久?” 孟沅澄大怒:“你闭嘴!” 孟沅澄一把推开裴钰,便要往门口去。 其实即便裴钰不说,孟沅澄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 只是,父皇前一日才有所好转,怎么今日病情突然又加重了。 孟沅澄没走两步,又被裴钰拉住,原本还未干的泪痕,如今又添了些新的:“你放开我!” “你脚受伤了。” “不关你的事,你滚开!” “我跟你一起去。” 第四十九章 一睁眼便看到裴钰,她只觉…… 进到宫中, 一进寝宫内,看着屋内的众人,再看躺在床上已虚弱至极的父皇,孟沅澄立即跑到了床边。 “父皇!” 原本已合上眼睛的肃宗听到孟沅澄的声音, 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十分吃力地抬起手, 道:“你们先下去。” 原本还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众人听到这话也都只得退了出去。 裴钰看了一眼哭着跪在床边的孟沅澄, 最终也还是跟着一起先离开了。 孟沅澄紧紧握着父皇的手,这几日的眼泪比她过去这十几年来流得都要多, 可是原本宠她惯着她,对她最好的人,在一个月前还是好好的, 如今却只能躺在这床上,甚至连动一下都十分困难,瘦得连她握着他的手时都能感受到突起的骨头,她又如何能不悲恸。 孟沅澄还未经历过这种事情,虽不太懂,可方才一进来看到围在床边抽泣的众人,即使是她多不想承认, 但心里也有了些数。 “父皇……” 孟沅澄已泣不成声。 “别哭了。” 肃宗艰难地将另一只手抬起,放到了孟沅澄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朕这一去, 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他无子嗣, 全是些女儿, 她的那些姐姐们早已成亲,他这一去,她们虽无他的庇护了, 但好歹也有夫家可以倚靠。 但是她不一样,这才成亲没多久,裴钰在朝中又没什么势力,是他一手提起来的,若是他去了,他那个弟弟登基,那她肯定是要受欺负的。 “朕走了后,除了裴钰也没人再能照顾你,你与他要好好的,遇事不要耍小性子,也不要冲动行事,多与他商量。” 听到这里,孟沅澄哭得更凶了。 父皇还以为裴钰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良婿,可殊不知,裴钰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狼心狗肺之徒。 “裴钰……”说到这里,孟沅澄听到父皇竟叹了口气。 “父皇,怎么了?” “没什么。” 孟沅澄便也没再追问。 裴钰的为人究竟如何,眼下父皇这般情况,再讨论也没什么意义,孟沅澄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不想让父皇最后一刻都还为她的事忧心,走都走得不安心。 “好了,别哭了。朕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孟沅澄只是点头。 “那就好。” “朕在的时候你做事随着性子不管不顾,朕还能护着你,可朕这一走,你要记得收敛些性子,别闯出大祸来,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把自己置身险境。” “儿臣……知道了。” 孟沅澄失声痛哭,话都说清楚了。 门外众人听着屋内传来的哭声,虽面上看着是悲伤的,可心里却早已为自己盘算起来了。 孟析站在裴钰身旁,垂着头,看上去是十分悲怆,但其实早已急不可待了。 诏书都已准备好,就等着他一咽气,遗诏一宣,他便立刻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 裴钰听着孟沅澄的哭声,知道他已是大限将至。 眼睁睁看着仇人死去,大仇得报,并且他的皇位也无人继承,他应该开心的,可不知为何,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说。 孟沅澄再出来时,双眼都已哭肿了,眼泪却还在不停地流着,只见她从屋内走出来,在屋外候着的众人此时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她宣布那一消息。 可让他们有些失望,孟沅澄竟径直朝着裴钰去了。 “父皇要见你。” 初听到这话时,孟沅澄也十分惊讶,但这种时刻,她也不会再违逆父皇。 实在是不愿与裴钰有过多的纠缠,孟沅澄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未看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往屋里去。 裴钰抿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到屋内,孟沅澄想了想,便还是没离裴钰多远的距离,为了让父皇安心,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刻因这些琐事而让父皇带着遗憾离开。 至少在面上,她还是不能做得太明显。 裴钰冷眼看着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的人,他不必再做些什么,只需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便足以。 可床上那人似乎还看不出他的冷漠,竟抬起手,想要唤他过去。 事到如今,裴钰也不觉得还有什么装的必要,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倒是孟沅澄心急起来,推了推裴钰,但看裴钰依旧没有要过去的打算,她眼泪又跟着掉下来,哽咽道:“你快去啊!” 裴钰看了一眼声泪俱下的孟沅澄,最终还是妥协。 孟沅澄跟在裴钰身后,两人走到床边,她本以为父皇是要最后再嘱咐裴钰往后要他跟她好好的,互相扶持,但是她没想到,父皇竟要让她离开。 “澄儿,你先出去,朕要单独跟他说话。” 孟沅澄如何能放心,肯定是不同意的:“父皇……” “你先出去。” 见父皇这般坚决,孟沅澄无可奈何,只得出去了。 虽然是在屋外等着,可孟沅澄一颗心全都系在屋内的人身上,也不敢走开,生怕错过了什么。 在外等着的这一会,孟沅澄只觉得是度日如年,好像过去了几个时辰那么长,终于等到门重新被打开,裴钰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孟沅澄一把推开挡在门边的裴钰,心急如焚地冲了进去。 但刚一到屋内,就只见到了父皇缓缓闭上眼睛的一幕。 孟沅澄身上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瘫软在地,耳边嗡嗡作响,已听不见太监的喊声了。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孟沅澄看着躺在床上永远失去了意识的父皇,脑子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停滞了,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沅澄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往日睡着的那张床上。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孟沅澄突然有些恍惚,那夜发生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个噩梦。 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孟沅澄掀开被子,也顾不上穿鞋,赤脚便冲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有丫鬟守着,见孟沅澄这般突然冲出来,惊讶道:“公主,您何时醒的?” “这么冷的天,公主怎么连鞋都不穿?” 孟沅澄无暇顾及丫鬟,只想去问个明白,但刚走出两步,她突然停下了,一下便瘫坐到了地上。 这满眼的白灯笼还有丧幡,已没有什么问的必要了。 此时孟沅澄才注意到,原来她竟疏忽了,连这丫头身上都穿着素服。 孟沅澄扶着柱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要往出走,丫鬟赶紧追上去:“公主,您这是去哪?” 这时小云出现,见孟沅澄情绪激动要往出跑,连忙拦住了:“公主要去哪里?” 孟沅澄忽然回头,抓住了小云的肩,哭着喊道:“父皇呢?” “为什么你们都穿着这种衣服?究竟出什么事了?!” 小云抹着眼泪,小声道:“先皇……已经去了。” “公主您已经昏迷三日了。” “父皇呢,现在在哪里?” “先皇已入殓,即日便要将棺椁葬入皇陵。” 孟沅澄悲痛欲绝,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孟沅澄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裴钰。 因伤心过度,加上几日未进食,孟沅澄此时十分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一睁眼便看到裴钰,她只觉心烦,又合上了眼。 “醒了?” “吃点东西。” 孟沅澄没有理他,安静地躺着。 裴钰端起桌上的粥,重新回到床边坐下,又道:“你父皇死了,你也想跟着去吗?” 孟沅澄如今连跟裴钰吵架的力气都没有,她没法赶走他,便只能忍着,任他说什么,她也只当听不见。 “你不想我硬给你灌进去的话,就乖乖把这个吃了。” 孟沅澄还是没有动。 裴钰将手中的碗放到一旁,掀开了孟沅澄的被子,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床坐着。 孟沅澄精神不济,也无力反抗裴钰,像是木偶一般被他摆弄着。 他要她起来,便要不管不顾地把她弄起来,又何曾在乎过她的意见。 这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过去他或许还会忌惮她父皇,可如今唯一真正对她好,关心她的人也不在了,反正她也摆脱不了他的控制,似乎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想,也挺好的。 裴钰见孟沅澄被他扶着坐了起来,转身便要去端那碗粥,可他再回头时,孟沅澄又已躺回了床上,还重新拉起了被子,恨不得整个人都藏进去。 “你想怎么样?” “人已经死了,你这么做他也不会再活过来。” 孟沅澄依旧不说话。 从未见过这样萎靡毫无生气的孟沅澄,裴钰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觉得堵得慌。 从前几日她与他大吵一架,要与他分开,到那日那人驾崩,短短这么些日子,接连遭受打击,好像已经彻底击垮了她。 看着如今死气沉沉的孟沅澄,裴钰也无计可施。 听着关门的声音,孟沅澄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反正裴钰也不可能放她走,如今她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那就这样吧。 孟沅澄在屋里躺到第二日,裴钰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来了。 孟沅澄这些日子来就喝了些水,吃食送到这里来,只是放着,到了晚上,丫鬟再来时,也还是一动未动。 裴钰站在床边,看着孟沅澄,道:“你若还不吃东西的话,我想我有的是办法喂你。” “我也不想强迫你,所以,你还是自己起来把这些吃了。” 孟沅澄还是没什么反应。 裴钰弯腰一把将被子掀翻,将孟沅澄从床上拖了下来。 孟沅澄本身已十分虚弱了,被裴钰这般连拖带拽地拉到桌边,一路上磕磕碰碰不断,要是过去,她早已撒娇喊疼了,但是到如今,看清了眼前人的真面目,再疼她也只是自己忍着。 “你不吃的话,我不介意一口一口亲自喂你吃下去。”裴钰盯着垂着头毫无精神的孟沅澄,继续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孟沅澄抬起头望向裴钰,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直视裴钰,也是第一次跟他说话:“你就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吗?” 因许久未进食,孟沅澄的声音十分沙哑,听起来她说得也很是吃力。 “所以,你愿意吃了?” “我只是不懂”孟沅澄声音很弱,“你又没多喜欢我,这么困着我又有什么意思,我又不会给你好脸,你大可以去找你喜欢又喜欢你的人,那样不是开心得多?” “你不就是喜欢我的人吗?” 孟沅澄轻笑一声,像是裴钰说了多可笑的事情:“你真的很无耻啊,你不喜欢我,却还想我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一如既往地喜欢你,你不觉得是妄想吗?” “你又凭什么呢?” “即便我曾经是真的喜欢你,那也只是曾经而已,在你跟宋玉竹抱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对你的感情就已经不存在了。” 孟沅澄顿了顿,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甚至有些体力不支。 “我不会接受欺骗过我的人,更不容许背叛,这两条你都占了,所以,我是绝不会再回头的。” 第五十章 那你去找别的女人,行不行?…… 裴钰却像是没听到这些话一样, 将桌上的碗推到孟沅澄面前,十分冷淡:“吃了。” 孟沅澄抬头望了一眼裴钰,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呢,此时再看他, 只觉得自己过去的愚蠢。 “你出去。” 裴钰怀疑地盯着孟沅澄, 没有动作。 孟沅澄拿起托盘上的勺子, 搅着碗里的白粥, 平淡道:“我会吃的,只是你在这里, 看着你的话,会影响我的胃口。” 裴钰脸色更冷,看着孟沅澄拿勺子都有些费力的动作, 最终还是离开了。 这么些日子都没好好吃饭,如今刚喝了一口粥,孟沅澄又将勺子放下了。 她倒也不是故意跟裴钰对着干,只是实在没有胃口。 孟沅澄没想到,她才赶走了裴钰,却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宋玉竹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刚起身, 又准备趟回到床上去。 看着不请自来的宋玉竹,孟沅澄没什么精力跟她纠缠,只是瞥了她一眼, 便要继续往床边走。 没想到宋玉竹根本不让她消停, 几步走到她身后, 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孟沅澄虚弱无力,也不想跟宋玉竹有争执,只是道:“有什么事直接说, 不要动手。” “你为什么还赖在他身边不走?” “还是说那日你听到我跟他的话,你都能接受?” “他一直在欺骗你,接近你也是有所图谋,这些事你都能忍受?” 孟沅澄只觉得可笑,她回头,看着宋玉竹:“你以为我不想离开?” “若你真那么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那就请你让他放了我,我自然马上消失,再不打扰你们,还要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恩恩爱爱,永远不要来打扰我。” 宋玉竹不太相信孟沅澄所说,她认定了一定是孟沅澄从中耍了什么花样,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分开。 “你要是想走,他还能困着你不成?”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怎么犯贱的,你父皇才死没多久,你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死赖着你的仇人身边不走,男人比你亲爹还重要吗?” 孟沅澄忽然变了脸:“你说什么?!” 宋玉竹看着孟沅澄此时的脸色,忍不住觉得十分快活:“你不懂吗?” “你还真是可怜啊!一直被蒙在鼓里。” 孟沅澄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宋玉竹,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 宋玉竹面露笑容,脸上却是极为讽刺的表情:“你知道他的亲人都不在了吗?” “是因为你的好父皇啊!” “全府上下,几十口人,没有一个活口。” “所以,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跟你在一起,见到你那个父皇的时候,还要装作跟你恩爱无比的样子,其实他心里都恶心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了你父皇。” 孟沅澄原本抓着宋玉竹的手一下松开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他接近她确实是有目的,不过不是传言中那般,而是为了这个。 她真是愚蠢至极! 为了一个男人就这般昏头转向,到如今,连最爱她的那个人都已不在了。 可她如今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遥想曾经在沈子微面前放出的大话,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极。 她信誓旦旦地说是自己的选择,后悔也是自己来承担后果,但这样的后果,要她如何承受。 裴钰这样的人,两人间的仇恨,怎么可能消失。 从一开始,他们就从来没有可能。 这么久以来的浑浑噩噩,孟沅澄终于愿意仔细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裴钰突然要带她离开京城,在她回京后,父皇就已病危,再加上从中得利的孟析,如今已顺利登基,这其中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你知道他深受当今皇上的器重,不久便要升任内阁首辅,而你,不过是前朝公主,即便还有这个公主的名头,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你觉得你与他还有什么可能吗?” 宋玉竹看着孟沅澄失魂落魄的模样,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过去孟沅澄仗着自己的身份,张扬跋扈,目中无人,对她也是一样的无礼傲慢。 如今看着孟沅澄失势,而她即将要拿回属于自己的名分,在不久的将来,她也是与过去的孟沅澄一样的身份,又有孟析在,看裴钰还如何能再推脱娶她一事。 “你过去有的东西,我也会有,而你没有的东西,我也拥有,你还拿什么跟我比?” 宋玉竹想到这些便兴奋不已,一时没注意,便说得多了些,也未注意到孟沅澄的神色。 宋玉竹的话,每一个字,孟沅澄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父皇的死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虽说太医所说是患急病再加上年迈体弱,因此身故。 可今日宋玉竹所说的话却提醒了孟沅澄,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望着亢奋难以自控的宋玉竹,孟沅澄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那么确信他会休了我吗?” 虽然提起裴钰,她心中厌恶至极,可为了能离开这里,她也不得不忍着恶心,故意用裴钰刺激宋玉竹。 果然,一听这话,宋玉竹的表情立刻变了。 “你别以为你有多重要,他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我让他休了你,那他马上就会休了你。” 孟沅澄却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你要是能做到的话,今日就不必来我面前示威了。” 裴钰这个人虽然虚伪无情,对她虽说不上多爱,可至少还是有些喜欢的,不过他这般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留在身边,这样的喜欢,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他只是需要一个像过去的她那么爱着他的人,所以即便她已识破了他的真面目,他也不愿放她离开。 “你闭嘴!” “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吗?”孟沅澄继续道,“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你愤怒也不起作用。” 宋玉竹扬手就要往孟沅澄脸上打去,孟沅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甩开:“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孟沅澄冷笑着看向宋玉竹:“不过,要是你愿意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自己离开,这样,你就能得到他了。” 宋玉竹却不信孟沅澄:“你会愿意离开?” 孟沅澄十分不屑:“不是所有人都拿那种男人当个宝的。” “你喜欢他,可我是厌恶他到了极点。” “而且你都说了,我跟他之间隔着血仇,本就没机会在一起的人,我为何要死抓着不放手?” 若说今日之前,孟沅澄可能就这么跟裴钰妥协了,反正她也没什么在乎的人了,就这么被他困着,也无所谓了。 可今日见了宋玉竹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明明那些恶人都还过得那么好,她为何要自暴自弃,还要这样痛苦。 她所失去的东西,都得从他们身上讨回来才是。、 裴钰嘴上说得好听,不限制她的自由,但府里上下都是他的人,她连要出门一步,都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想要离开,难如登天。 就连小云,这么久了,也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宋玉竹似乎是有所松动:“你说真的?” “你若不信,那便算了,反正我不离开,你跟他在一起的话,就要日日看着我这个碍眼的人,反正我是无所谓,你要是能忍受的话,那便也没什么了。” 孟沅澄转身往床边走,不再看宋玉竹,只是道:“你自己考虑吧。” “反正我如今无牵无挂,在哪里又有什么所谓呢。” 这日夜里,裴钰进到屋里来,见孟沅澄依旧还躺在床上。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却猛地对上了孟沅澄的眼睛。 她没睡,躺在床上,双眼却是睁着的,望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钰自然知道宋玉竹来见过她,不用去问,他都能猜到宋玉竹跟她说了些什么,只是此时,她的态度让他有些拿不准。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没想到孟沅澄先说话了。 “宋玉竹来找过我了。” 说完之后,孟沅澄又自嘲地笑了笑,好像也没有跟他说的必要,他肯定早已知道了。 “好吧,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是。”裴钰说话的时候眼神未离开孟沅澄片刻,见她比起往日,精神似乎好了些,“你没什么想问的?” “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 “哦。” 孟沅澄的反应让裴钰意外,在知道了真相之后还能这么平静,这着实不像孟沅澄的性子。 “你不想说什么?” “让你放我走,你会同意吗?” “人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想再纠缠过去,只想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当然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打扰我,这些你能做到吗?” 裴钰想都没想,直接道:“不能。” 孟沅澄笑了,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是白费口舌。” “除了这个,别的我都能答应你。” “是吗?” “嗯。” “那我不想跟你睡一张床,我觉得恶心。” “不行。” 果然,他所谓的别的都能答应只是在他给出的特定范围内,所以他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你去找别的女人,行不行?” “你说什么?!” 孟沅澄没想到自己这番真心话会让裴钰有这么大的反应。 看着被牢牢握住的手腕,孟沅澄平淡说道:“我实在没什么精力应付你,如今身子还很弱,没什么力气,要是你想强迫我,我当然也无力反抗。” “不过,我想这样你也觉得没意思吧。” “以你如今的地位权势”孟沅澄停顿了片刻,也说这些对裴钰这样的人来说,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不过她可能是睡得太久,恢复了些体力,都能跟他说这么多话,“其实就算是以前,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女子也不在少数,所以你不必非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跟愿意对你笑脸相迎的人在一起,难道不比跟我这样一个对你已经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待在一起更开心些吗?” 裴钰一把将孟沅澄从床上拉了起来,对上了她的眼睛,到这时他才发现,看着他的时候,她眼里平静无波,一点起伏都无,更像是看着一个毫无生气的死物。 裴钰倒是宁愿她恨他怨他,也好过她如今这副自生自灭,像是一潭死水的模样。 比起恨他,他更不能接受她眼中再无他的存在。 “你要是想折腾我,那便来得狠些,不然让我痛了却又死不了,更让我难受。” 裴钰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不过转瞬即逝,并未让孟沅澄发现。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孟沅澄摇了摇头,脸上虽有笑意,可说出的话却比最锋利的匕首还要伤人,“其实严格来说,跟那些真正穷凶极恶的恶人相比,你根本不算什么。” 裴钰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孟沅澄并没给他机会。 “但是,对我来说,你是这世上最恶心,最让我厌恶的人,此时跟你处在同一间屋子里,都让我比死还难受。” 裴钰的声音很低:“第一次见你的那一日,也是我爹娘惨死的那一日……” 孟沅澄不等他说完,直接便打断了,冷笑道:“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父皇也不在了啊,谁又考虑过我的感受呢。” 她也只有那么一个亲人了,如今也已不在了。 而且,父皇的死还极有可能跟眼前这个人有关,她又怎么能看着他这么逍遥快活而什么都不做。 说到这里,孟沅澄已意识到自己跟裴钰是无法沟通的。 他要报他的仇,那么就要她父皇死。 可她父皇的死,她要报仇,他又能脱得了干系吗? 想来想去,这都是个死局。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认识的,那便也没有后面这么多的纠葛了。 这一刻,看着孟沅澄,裴钰第一次意识到,她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他早该想到的,孟沅澄虽是天真,可也是真的狠心,说断就断,从来不留余地。 但是,最开始明明是她先说喜欢他的。 到如今,最轻易放下头也不回的人还是她。 见裴钰不再说话,孟沅澄甩开了裴钰的手:“你想怎么样呢?若是不睡的话,那就麻烦出去,我累了,要休息了。” “若是要干什么的话,那就快些,我也想早些休息。” 看孟沅澄这副完全放任不再反抗的模样,裴钰也不知自己是为何突然有些难受。 在她心里,他是真没有一点位置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放手。 只要一想到若是放了她离开,她身边站着的都是另一个男人,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容许发生。 孟沅澄故意说这样的话,倒也不是她完全放下能让自己忍受裴钰的亲近,不过是因为裴钰似乎完全没有放了她的想法,反正以她如今的能力是逃不开他的,他要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无力反抗,那倒不如学着看开些,反正又不是没做过,她也不会损失些什么,不过就是要忍着对他的厌恶而已。 另一方面,若是裴钰能因她的这番话稍微良心发现一点,少折腾她一些,也算额外的好处了。 孟沅澄这么想着,以裴钰的自尊,她都这般说了,他至少今日是不会捧她的,可她完全高估了裴钰的下限。 被子忽然被掀开,孟沅澄眼睁睁地看着裴钰躺到了她身边,然后便安安静静的,只是躺着,并未有什么动作。 “你这是干什么?” “睡觉。” “你可以去客房睡。” “这张床我睡习惯了。” 孟沅澄即刻便要下床,既然他喜欢,那她就让给他好了。 裴钰拉住了孟沅澄:“你要去哪?” “既然你不去客房,那我去好了。” “躺回去。” 两人这般对峙着,裴钰继续道:“若你不想只是睡觉的话,我们可以做些别的事。” 最终孟沅澄还是退了一步,重新躺了回去。 比起他所说的,似乎让他睡在旁边要让她能忍受一些。 孟沅澄躺在床上,竭尽可能地往边上靠,原本的大床,她就只蜷缩在一个极小的角落,只想着离身边的人更远些。 裴钰也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将她拉回了身边。 “我不喜欢跟你挨这么近。” 裴钰笑了声:“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还记得他们刚成亲那会,对着他笑得那么甜,全心信任他,把他当作依靠的那个孟沅澄,跟如今这个冷冰冰对着他总是恶语相向,更多的时候是不理不睬把他当作空气的人,完全判若两人。 他从来不曾后悔做过的事,但今日,却第一次开始怀念起过去的孟沅澄。 “那是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想要跟喜欢的人亲近这应该是所有人的天性”孟沅澄忽然停顿了一下,“我忘了,你应该是不懂的。” “可是,如今我对你是无比讨厌的,你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若是强迫你跟你最讨厌的人躺在一张床上,你是什么感觉呢?” “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 裴钰许久没有反应,孟沅澄又往墙边躲了去,这时又听到裴钰的声音:“我最后说一遍,你要是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做些别的。” 过去的孟沅澄是从来不会看人脸色,可如今,情况不同,她要开始学着衡量这其中的利害,因为已没人再护着她了。 她认真考虑了裴钰所说的话,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他所表现出来的行事作风,孟沅澄知道,他这时的话并不是玩笑,思考之后,她还是乖乖回到了裴钰身边。 裴钰侧过头去看孟沅澄,她紧紧攥着被子,眼睛也紧闭着,却是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 想到因他的话而妥协的孟沅澄,裴钰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过去那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孟沅澄,又怎么会她轻易地因他的话就这般顺从。 他意识到,孟沅澄也成长了,可是这样的改变却是他不愿看到的。 他宁愿她永远做过去那个无忧无虑骄纵的公主。 第五十一章 你都说了是以前了,人都是…… 睡到半夜, 裴钰忽然醒了,下意识地侧身去看旁边的人,却根本不见孟沅澄。 他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就要出门去找人, 可刚走两步, 就停下了。 因为他已发现了睡在侧边榻上的人了。 裴钰也不知她是何时悄悄就从床上下来到了这里的, 连盖的也没有, 就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明明看着冷得都缩起来了, 但就是宁愿受冻,也不愿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知道他醒着的时候是肯定不会许她离开的,所以便一直等到他睡着了, 这才偷偷地离开下了床。 裴钰低头凝视着榻上抱着双臂睡得不怎么安稳的孟沅澄,不知她此时是否在做着什么梦,连睡着时眉头都是皱起的,还因为身上只盖着一件外衣,无意识地微微颤了一下。 裴钰盯着孟沅澄许久,伸手将她唯一用作保暖的衣服一把甩开。 果然,没过多久, 孟沅澄就睁开了眼睛。 裴钰注意到了,在发现面前人是他的第一眼,孟沅澄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正是因为知道这是她下意识没有防备之下的反应, 裴钰才更加烦躁。 过去他们感情好的时候, 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 他每日出门时虽是放轻了动作,可她睡觉时要求很多,更需要绝对的安静, 对声音很敏感,所以,虽然裴钰的动作很轻,但孟沅澄还是会醒过来。 知道她的起床气,所以看到她蹙眉撅嘴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的模样,他倒也习惯了。 裴钰记得,那个时候的她迷迷糊糊,虽说是醒了,可是眼睛也只是半睁着,躺在床上,朝他站着的方向看过来,含糊道:“你要走了。” “嗯。” “吵到你了?” 孟沅澄扁嘴,像是在半梦半醒间,说道:“你干嘛要起那么早?” “反正你下面还有那么多人做事,也不差你一个。” 裴钰笑着道:“我才跟你成亲没多久就这般高调,连本职都不做了,外面的人会如何说我。” 孟沅澄翻了个身,似乎要清醒了些:“他们愿意说就说,反正说几句对你又不会有什么影响。” 裴钰走到床前,弯腰看着眼睛还半闭着的孟沅澄,前一刻还在说话,这一刻就又要睡过去了。 他一低头便在孟沅澄唇上亲了一下。 刚要直起身子来,却见原本还睡着的孟沅澄忽然睁开了眼,向他伸出了手。 “怎么了?” “抱我。” 裴钰依言抱住了孟沅澄,孟沅澄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下挂到了他的身上。 “不睡了?” “谁让你一直跟我说话,我现在睡不着了。” 裴钰失笑,明明是她一直在说。 “不是你先问我的吗?” “那你别回答我啊,我本来只是睡得迷迷糊糊的随口问一句,你跟我这么一来一回地说着话,我哪里还睡得着。” “你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我不管,反正是你把我吵醒的,你要负责。”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忙完了就早些回来,我等你。” “好。”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裴钰盯着孟沅澄,初春时节还有些凉意,他下床很久,又换了衣裳,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阵春寒。 她方才一直在被子中藏着,如今这会,他们两人抱着,她才直起了身子来,脸颊因热烘烘的暖意还有些微红,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全心依靠着他,就这么靠在他身上,裴钰都觉得自己也跟着暖了起来。 孟沅澄装作嫌弃的样子松开了裴钰:“都是因为你,不仅吵醒了我,还害我这么冷。” “不是你自己要我抱的?” “谁让你亲我的。” “还偷偷亲我,以为我不知道。” 孟沅澄说完便躺回了床上,裴钰弯腰帮她盖好了被子,临走时,又在她脸侧亲了一下:“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反正你也醒了。” 孟沅澄抱着被子侧身,背对着裴钰:“我才不要。” 这要是让其他人见了,还以为她是多离不开他呢,连他去做正事她都要跟着,她见了这种女人都觉得厌烦,她才不要成这样的人。 “那我走了。” “快走,不要吵我,我要睡觉了。” 盯着孟沅澄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裴钰这才出门去。 回想起过去的事,那时候的孟沅澄满心满眼都是他,看着他的时候也总是笑着的,连眼里都是笑意,对他是无条件的信任,把他当作依靠,再跟如今相比,孟沅澄睁开眼来看到他后,第一反应却是躲避,还有不曾掩饰的厌恶。 裴钰的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这种心理对他来说由行动所表现出来便是如今这般对孟沅澄的冷嘲热讽。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睡在一起?” 孟沅澄捡起落到一旁的衣服,连看也不看裴钰:“我不是很早就说过了?” 她就不明白,已经说过很多次的事,他再这么重复问,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答案,又有什么意思。 裴钰当然知道,她说过不止一此,只是他没有想到她对他是这么抗拒,宁愿半夜起来跑到这里来睡都不愿跟他同床。 “你要是真有骨气,就连衣服也别盖。” 孟沅澄平静说道:“我没有骨气,只不过比起跟你睡在一起,我宁愿睡这里,即便不舒服,但也比跟你在一张床上让我觉得自由些,所以这些不舒服,倒也没多难忍受了。” 这个睡榻是她往日里偶尔歇息用的,平日短暂休息倒还能用,可像她这样把它当作床榻,是极不舒服的,加上又没有被褥,肯定更加不舒适,但这些不适她都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跟他躺在一张床上。 过去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对衣食住行一向都极为挑剔,连他们偶尔出门在外小住几日,她都要吩咐下人将府里她平日用的床品带上,说是不愿意睡外面的床铺。 可如今,她竟然为了躲他,连这样的‘床’都能接受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孟沅澄忽然笑了:“你都说了是以前了,人都是会变的。” “更何况我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又无人再能庇护我,我若是还像以前那样挑三拣四,又有谁愿意理我呢。” “你倒是看得开!” 裴钰没想到,孟沅澄这样从未受过什么挫折,又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似乎倒是有很强的适应力。 不过,她的话也透露出她的一些心理。 她从未将他纳入过她的考虑范围内。 他从来不是她想过的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她才会说这样的话。 “是啊,反正已经这样了,我想了下,我还是怕死的,那就只能让自己忍着了。”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 孟沅澄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是没想过要她死,只不过是想像养着只金丝雀一般将她养在府里,只是因为他对她还有些感情,可这点感情不足以让他做出牺牲,所以他只会顺着自己的心意,他想的是要她留在他身边,那便做了,也不不管她是不是愿意,也不管她会不会开心,反正他的目的是达到了,至于她,只要人在就行了。 对他来说,她的意愿,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裴钰突然明白过来:“你想过要……” 孟沅澄打断了他的话:“放心,我还不会因为这样就想要去死,不值得。” 因为被他困着就去死,那太不值得。 经此一事她算是明白了。 不管如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不论是想要报仇,还是要报复,都得人活着才能办到。 所以,眼下的忍耐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还站在自己面前的裴钰,孟沅澄问:“你还有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要继续睡了。” 孟沅澄正要躺下,却被裴钰抓住,将她拉了下来。 孟沅澄微微皱眉,虽然有些疼痛,但也没有要抱怨的想法。 毕竟即便说了,她还能指望他会温柔些吗? 见裴钰拉着她往床边走,她跟在后面,想了想,还是跟他商量道:“其实你可以直接说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把她这么拖来拽去,她是人,不是物件。 裴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孟沅澄:“跟你说了,你会照做吗?” 孟沅澄仔细想了想:“不会。” “那就对了。” 一如既往孟沅澄能答出来的话。 说她变了,可其实仔细想想,又还是没变的。 就像如今,即便知道说些什么他会开心点,可能会温柔些,她却是宁愿受苦,也绝不违心。 这般折腾了许久,再躺回床上时,天都已微微亮了。 裴钰没睡多久,便又要起床。 看着下了床穿着衣服的裴钰,孟沅澄凉凉道:“你半夜醒来不会是在找我吧?” 裴钰不说话,孟沅澄继续道:“其实你没必要的,门口院子都有你安排的人守着,我怎么能出得去?” 裴钰冷冰冰的一句:“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啊,所以我是在劝你,我每日无所事事,睡到什么时候都行,你就不一样了,我怕你这么下去,哪一日突然死了也说不定。” 裴钰听着孟沅澄说是劝告的话,可听这语气,倒像是巴不得他早些死。 “放心,不会的,再说我死了,你不也解脱了?” “是啊。” “那你就盼着我早死吧。” “好啊,我会的。” 裴钰走后,孟沅澄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回想着方才的梦。 她确实是做了梦,而且不是什么好梦。 她梦到了她跟裴钰成亲之前的一夜。 在梦里的她,还被裴钰所伪装出来的温柔体贴所迷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第二日的亲事,她要以最好的状态嫁给裴钰,让他看到她最美的一面。 可房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了一个人。 第五十二章 你不是说寄人篱下,那是不…… 在梦中, 孟沅澄也未曾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只能勉强看清是个男人。 他们整个对话的过程中,她都一直只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 但是他说的话,孟沅澄到如今也还记得清楚。 “不要跟他成亲, 否则你会后悔的。” 那时候的孟沅澄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这些劝告, 不但不相信这人的话, 还反而把这人当作了来破坏她幸福的恶人。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是谁你不必管, 只是我劝你一句,若你真嫁给了他, 将来定会追悔莫及。” 孟沅澄听到这话,立刻便蹙起眉。 她与裴钰还未成亲,这人便已给预设了他们的将来一定不会幸福, 大婚前夕,这样的话,听来更像是恶意的诅咒。 正值孟沅澄跟裴钰成亲的前一夜,孟沅澄当时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听到这些话,有些生气,但还是十分自信自己的选择。 “我为何不相信马上要跟我成亲的男人, 而要选择相信你这样一个陌生人?”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执意不听,将来若是后悔了, 那可是再也没机会重来了。” 孟沅澄记得自己在梦里是信誓旦旦地回了那个人:“他对我这么好, 我们感情甚好, 嫁给他,我为何会后悔。” 她说完这句后,梦中的那人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 她便惊醒,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裴钰。 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眼中所流露出的厌恶,可也许就是当下最真实的反应。 前一刻在梦中她还欢欣雀跃地准备着第二日的婚事,但下一刻就清醒过来,立刻便认清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样强烈反差的梦境与现实的对比十分割裂,但适应过来后,孟沅澄又觉得讽刺。 为何到如今她还做这样的梦,事已至此,这样的梦只会再次提醒她过去的愚蠢。 孟沅澄与裴钰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过了半月。 裴钰似乎还想找些话跟她说,但她从来都是冷眼相对,对他是熟视无睹,完全把他当成不存在的,本身被困在府里就已是难受的,她也不想再委屈自己去迎合裴钰。 裴钰这个人可能还算有些良知,兴许也是有点愧疚的吧,见她这样,倒也没有强逼着她对他有所回应。 这样过了半月,孟沅澄内心还有些庆幸,若是一直这样,倒也算一件幸事了。 本来每日与他对着,她就厌烦至极,如今至少不必被迫取悦于他。 这么久以来,她未曾出过府,也不知宋玉竹那边是何情况,明明那日宋玉竹已被她说得心动了,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无,倒是奇怪了。 本以为与裴钰这般相敬如‘冰’的日子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孟沅澄才知道,是自己妄想了。 这日,天气甚好,许久未出房门,正好趁着裴钰不在,她不必看着他,便在院子里坐了会儿。 本来只是想在院中晒晒太阳,可人一闲下来就爱回忆往昔,总会想起些过去的事。 如今一人坐在广阔的院子里,虽四周都有人,但孟沅澄感到的是全所未有的孤独。 世上这么多人,但是再无真心爱她疼她的人,她似乎成了孤零零的一人。 这么一坐,便坐到了傍晚。 一旁的下人见天色已晚,上前问道:“公主,要不还是先回房吧,入夜了,您就穿这么点,易受风寒。” 孟沅澄望着并未完全黑透的天空,如今的颜色更像是偏深蓝的,还有些亮光,可月亮已经出来了。 她忽然想起,今日好像是十六了,怪不得今日的月亮这么漂亮。 “不用管我,我若冷了,自己会回去的,你先下去吧。” 下人看着孟沅澄,又不敢再劝,只能继续在一旁陪着。 门口突然有些动静,孟沅澄看过去,只见是平日一直跟在裴钰身后的陈从,还未看到裴钰的身影,她便立刻起身往回去了。 期间有丫鬟匆匆往门外去,经过她时,向她行礼,便又继续往外跑去了。 孟沅澄听到她们的话。 “听说大人是喝了不少。” “我来这里这么久,还没见过大人喝这么多呢。” 孟沅澄忽然停下了脚步。 看着近在眼前的房门,她忽然改了道。 裴钰被扶着送回到房间时,屋内空无一人。 裴钰其实也并未醉得多厉害,脸色都没变,只是眼神有些迷蒙,脚步并不那么稳。 看清空荡荡的屋内后,他忽然冷笑一声。 方才在大门口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孟沅澄本来是在院子里坐着的,一听到他回来,便立刻起身,迈着大步往屋里走。 如今屋里又没人,想必她是听到了他醉酒的事,所以趁着这机会要躲开他了。 孟沅澄一人在客房躺着,想着今日裴钰醉酒,定顾不上管她,所以她也乐得清闲,终于能有机会独自待着。 但她还没高兴多久,门便被大力推开了。 看着朝她走来的裴钰,孟沅澄原本还算松快的心情立刻乌云密布。 他不是醉了吗?为何还能找到这里来? 见裴钰越走越近,却看不出多少醉酒的模样,孟沅澄越发怀疑了。 那两个丫头不会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但又觉得不可能,即便是裴钰,应该也不会这么无聊拿这事来骗她。 “谁准你睡在这里的?” 孟沅澄靠在床上,还没说话,倒是裴钰先劈头盖脸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就是你所谓的寄人篱下的姿态?我看你倒是自由得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曾有看过我的脸色?” 孟沅澄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才反问道:“你是故意找茬?” “还是在别的地方受了气往我身上撒气?” 裴钰不答,只是继续道:“谁准你睡在这里的?” “你不是说寄人篱下,那是不是该讨好我?” “你没事吧?” 过去他故意找她不痛快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毫无逻辑,蛮不讲理。 其实她是想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可想了想,还是用了比较委婉的措辞,不然裴钰这么古怪的性子万一又发病了,她是不想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 “起来。” 孟沅澄不理他,转身想继续睡,可还未沾着枕头,被子就被扔了。 看着已飞到地上的被子,孟沅澄抬头望向裴钰:“你只会这一招吗?” “跟我回去。” 孟沅澄的那点力气跟裴钰根本不可比,她被拖着往前走的时候,也是有些脾气的。 “你有病吧,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睡?” “喝多了要发疯找别人去!” 裴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孟沅澄:“因为你我是夫妻,夫妻就要睡一张床上,你要尽作为妻子的义务。” “狗屁义务!” 这是孟沅澄第一次说这么粗鲁的话。 不过也是被眼前人逼得无可奈何,好像跟他是完全无法好好说话的,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她的心情。 裴钰一把将孟沅澄拉到自己跟前,俯身便亲了下去。 “唔唔……” 松开之后,看着不知是因气愤还是激动双颊涨红的孟沅澄,脸上也因此多了生气,不像过去那般死气沉沉。 裴钰忽然道:“看来过去是对你太温柔了。” “放屁!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在外面装得人模人样,一回来就对着她发疯。 裴钰一低头,又堵住了孟沅澄的唇。 两人再次分开时,裴钰伸手抹去了孟沅澄唇上的水渍,如今唇上也有了些血色了。 孟沅澄怒道:“你恶不恶心?!” 不过她也确定了,裴钰是真的喝了不少酒。 裴钰皱眉:“你以前没这么粗鲁。” 像刚才那样的话,她从来不曾说过,今日是第一次。 “那你要想想为什么了,对着别人我从来不说这样的话,只对你说过。” 裴钰似乎还真的在思考:“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疯子,我跟你完全不能用常人的方式沟通,被你逼的。” “嗯。”裴钰点头,“那你再说一句,我就亲你一次。” 孟沅澄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话能从裴钰口中说出。 这时她再仔细看裴钰,他脸不红气不喘,完全看不出醉酒的样子,不过倒是他略微迟钝的动作暴露出来的。 “你喝多了自己去疯,别带着我!” “嗯。” 孟沅澄只见裴钰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始脱衣服了。 房门还未关,孟沅澄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任由他自己在这里疯,可手又被他牢牢抓着,一点不松开。 “你放开我!” 这话似乎是提醒了裴钰,他停下了解自己中衣的动作,反倒是伸手想来解她的衣服了。 孟沅澄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裴钰立刻便追了上来。 “滚开!” 可裴钰似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追着她将她逼到了角落。 孟沅澄双手被擒住,眼看着裴钰解开她的衣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涌了上来。 他把她当什么人。 虽然对他没什么指望,可被这般对待,孟沅澄觉得是毫无尊严。 余光瞥见桌上的花瓶,趁着裴钰分神,她够到了花瓶,狠狠地砸向了裴钰。 裴钰还有些意识,立刻便躲开了,但额头还是破了个口,鲜血直流。 摸了一把额上的伤口,看着眼前都快缩进角落衣衫不整的孟沅澄,他原本浑沌的脑子这一刻终于清醒了。 “你这么恨我?” 他也第一次意识到孟沅澄竟是这么恨他。 孟沅澄裹紧自己身上的衣服,冷冷地看向他:“你觉得呢?” “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可是,我今日明白了,我的退缩根本换不来你的一丁点良知。” 第五十三章 可是您这样做是把人越推越…… “我不该恨你吗?” “从我嫁给你的那一日起, 就是我如今这样悲惨命运的开始,我父皇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人,我还被你囚禁在这府上, 没有自由, 不得离开, 任由你对我为所欲为, 你说我不该恨你吗?” 孟沅澄忽然想起父皇走的那一日所说的话。 父皇似乎也被裴钰的伪装给骗了,真就相信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临终时都还嘱咐她要与裴钰好好相处,相互扶持,甚至连她自己也被骗得好惨, 想起过去那些日子,想到两人过去的亲密,她都觉得恶心。 裴钰讽刺道:“这么久以来你似乎都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我以为你已经看开了。” 孟沅澄看向裴钰,眼神冷得像冰,无一丁点的情意:“我就应该任你摆布不做反应,这才是你想要的吧。” “我也知道, 对你顺从些是会免去许多麻烦,可是,我忍不了啊。” “你都不知道, 想到要被你碰, 有多让人倒胃口。” 裴钰盯着孟沅澄:“你以为说这些话就能刺激到我?” “或许我该像你想的那般直接摔门离开, 但是,这样不就如了你的愿了吗?”裴钰脸上浮现出极浅的笑容,“既然你这么厌恶被我碰, 我也不能白白被骂,我不痛快了,自然更不能让你痛快了。” 裴钰额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血不再流了,只是伤口看着还有些瘆人。 见他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孟沅澄面上还能保持镇静,可心里早已慌得不行。 若说过去,在她面前,裴钰还是收敛着性子,伪装本性的,但这么久以来,与裴钰朝夕相对,孟沅澄对真正的他也有所了解。 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时,那便是真的动怒了。 跟大多数人生气时的表现不太一样,他动怒时语调不见变化,说话是一如既往地平和,但却是有往常难以见到的笑意。 此时他脸上的笑并不让人感到亲近,反倒是让孟沅澄心生畏惧。 裴钰一把拉过孟沅澄,直接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孟沅澄已经完全慌了神,她突然意识到此时眼前的裴钰早已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平日再对裴钰冷言冷语,恶语相对,也不见裴钰向今日这般。 孟沅澄很清楚她与裴钰之间体力的悬殊,今日裴钰要想对她强来,她便只有受着的份。 “害怕了?” 裴钰手指轻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十分温柔,像是情人间的私语,可他正做着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事情。 孟沅澄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但她不知道,她此时的闪躲更是激发了裴钰心中暴戾的因子。 “或许你服个软的话,我待会还能轻些。” 孟沅澄虽然心中恐惧,但听裴钰这么说,她也不愿服输,仰头望着裴钰,冷声道:“好啊,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裴钰笑着道:“好,那我就如你所愿。” 孟沅澄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她已回到了原本一直与裴钰住的那间屋子。 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裴钰心口的位置。 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疼的,连稍微抬手都只觉得酸痛无比,只能被他紧紧抱着,却又无能为力。 再抬头往上看,他还在睡着。 被□□自己的人抱在怀里,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样的屈辱感受是孟沅澄从未有过的。 若是现在有一把刀在手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捅向裴钰。 可惜的是,如今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更是被禁锢在他怀中,连下床都做不到。 “在想什么?” 头顶传来裴钰的声音,听上去,他的心情要比昨夜好很多。 孟沅澄本不想答话,可如今这一身的青青紫紫,又是疼痛难忍,不能动作,便只能逞些口舌之利。 “想杀了你。” 听到这话,裴钰未动怒,语气听着还有些轻快。 “要我给你找个工具来吗?” “你以为我不敢?” 裴钰忽然起身下了床,拿起了桌上的匕首,递到孟沅澄面前。 孟沅澄望着裴钰:“你真以为我不敢?” 裴钰不说话,但他的神色早已表明了,他就是笃定了她没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孟沅澄突然笑了,接过他手里的匕首,猛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孟沅澄望向裴钰:“我说的不是玩笑。” 孟沅澄刚想松手,裴钰突然伸出来手来,按在了孟沅澄手上。 “你干什么?” “只是觉得还不够深,这样我死不了的。” 裴钰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自然,不像是刚被捅了一刀,如今刀还扎在胸前的人,反观孟沅澄,倒是有些手足无措,没有了方才的镇定。 她一把甩开了裴钰的手,把脸撇到了另一边:“疯子。” “如何?解气了吗?” 孟沅澄不再理裴钰,躺回了床上。 每一次,裴钰都会让她颠覆以往对他的认知,每一次,他都会做出更让她意想不到的疯狂事情。 匕首扎进去前,她的手还微微有些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伤人的举动,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即便再恨裴钰,她也从未想过亲手伤人,但是,裴钰根本不给她退路,一步步把她逼到绝境。 孟沅澄不知裴钰是何时离开的,只是她再醒来时,屋内早已不见他的人影了。 仔细看地毯上,还有明显的几滴血迹,说明丫鬟也还未进来清理。 孟沅澄想从床上下来,可刚坐起来,脚还没踩到地上,手臂倒是一酸,差点撞到床角。 手臂上显眼的痕迹也在提醒着她,昨夜裴钰对她做了多疯狂的事情,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只是为了发泄,更像是在凌虐。 想起昨夜那一刀,孟沅澄如今倒是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扎得再深些。 裴钰清晨从屋里出来时,院中的下人一眼便看到了他胸前的一大片血迹,大惊失色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裴钰冷静道:“没什么事,找个大夫来。” “是。” 因受伤,裴钰自然是没去都堂的。 大夫来了看过后,将伤口包扎后,开了些药,嘱咐道:“切记伤口不可沾水,隔两日便换一次药,我再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配着服下。” 陈从站在一旁,见裴钰不说话,便问道:“大夫,这伤口要多久才能愈合?” “至少得修养半个月。” “对了,还要忌口,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饮食清淡些。” 陈从点头:“记住了。” 见大夫要走,陈从瞄了一眼裴钰的脸色,赶紧道:“大夫,我跟你去取药吧。” 再回到屋里时,看着半靠在床边的裴钰,陈从终于还是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大人,您这伤是如何来的?” 他就是奇怪,明明昨夜还好好的,今早一出来就受伤了,但这府里上下,又有谁敢这么对大人。 这么想着,他还真想到了一人。 “不会是公主吧?” 裴钰抬眼,视线落在陈从身上,陈从立刻闭嘴了。 “属下多嘴。” 虽然不敢再问,可他心里已有了答案,看来他还真没猜错。 不知道昨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激烈到要动刀了吗? 大人也真是的,对着别人都能好好说话,偏偏对着公主时,总是冷嘲热讽,不说公主,换做是他,听了那些话也是会不高兴的。 再说,公主这边刚经历丧亲之痛,大人不说好好安慰,反而还总是往公主伤口上戳,这明摆着是把人越推越远的。 “大人,属下觉得您是不是该换种方式呢?” “对喜欢的姑娘,可不是这么做的。” 裴钰冷冰冰地看着陈从:“我为何需要讨好她?” 如今形势,她该想方设法地讨好他才对。 “可是您这样做是把人越推越远的,公主肯定要记恨您了。” “恨就恨了。”反正她也是逃不了的,那便让她恨吧。 陈从:“……” 他是真不懂大人的心思了。 明明有个温柔体贴的宋姑娘每日都对大人嘘寒问暖的,也不见大人多高兴,倒是每日在公主这边受冷脸,也都要回来。 就像昨夜,明明喝了那么多酒,宋姑娘极力挽留,可大人还是要赶回府里。 如今看来,大人昨夜一回府就去找公主去了。 可是从来不曾说些好话,只会强迫公主,又怎么能在公主面前得到什么好脸。 这次更是严重,不光是口舌之争,还见了血。 依他看,再这么下去,大人可是危险了。 “大人,您跟公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裴钰冷笑一声:“我怎么不觉得?” 他倒是觉得如今这般挺好的。 陈从:“……” 大人的心思,还真不是他们一般人能懂的。 两人每回见面,公主不是挖苦讽刺就是恶语相向,从来不曾给过好脸色,这样也叫好? 他都怀疑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了。 两人这般互相折磨,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明明看样子,大人是舍不下公主的,可又不会学着放软姿态,总是那般生硬,这样如何能不引起公主的反感。 大人果真是一直被其他女子献殷勤,从未主动过,所以才这般别扭的吧。 第五十四章 反正灯一灭,看不到你的脸…… 见裴钰这般固执, 陈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道:“大人,您先休息着,我把药拿到厨房去。” 裴钰的伤口已被包好, 孟沅澄下手的时候虽未朝着要害去, 可毕竟伤口不算浅, 也是流了好多血, 如今脸色苍白,说话时也是十分费劲, 稍稍一动就扯着伤口,还是不怎么好受的。 听到陈从说要离开,裴钰叫住了他:“等等。” “大人有什么吩咐?” “她人呢?” “大人说的是公主?” 裴钰不说话, 这个她除了是指孟沅澄,还能是谁。 “属下过来时见房门紧闭着,公主应该是还在房中。” “把她给我弄过来。” 陈从惊道:“啊?” “没听清?” 陈从摇头:“不是。” 他不是没听清,只是过于震惊。 明明早晨才弄成这样子从房里出来,还不到半日呢,又要他把公主给找过来,一见面又免不了唇枪舌剑, 争锋相对,也不知这是为了什么。 可是让他去把公主给请过来,还真的是有些难为人。 “大人……恐怕属下是……” 以公主如今跟大人的关系, 他去了, 恐怕只会被赶出来, 连话都说不上。 裴钰抬起眼皮,问:“怎么?” “这件事……属下怕……” “怕什么?” “就是……大人找公主来做什么呢?” 他总得问个原因,去了那里至少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让你去就去。” 陈从简直欲哭无泪, 他们两人闹矛盾,为何要他去当这个传话的,两头不是人。 “可是……属下觉得公主恐怕……不愿意来。”大人您如何折腾公主的,心里没点数吗? 连大人亲自去了怕是都只能吃个闭门羹,他去了,更是见不到人,况且他还是替大人传话的。 可能公主连带着他都看不顺眼了。 “我说了让你把她弄过来,没说让你把她请过来,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从摇头。 他不知道他理解的意思跟大人所说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她不过来你就把她给我绑过来,这样说,明白了?” “她要是闹的话,你就把她打晕了扛过来,现在说得够清楚了?” 陈从不敢接话,是很清楚,就是实践起来有些困难,他怎么敢对公主这么做。 裴钰说完后,便闭上了眼,道:“那就去吧。” 陈从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 从厢房出来,陈从掉头便去了公主所在的房间。 可是在外踯躅许久,他也不敢敲门。 孟沅澄在屋内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便去开了门,见到是陈从,还有些意外。 她倒也没有因为裴钰就对陈从有什么恶感,毕竟陈从平日跟她也并未有过多少交集,裴钰对她做的那些事,也与他无关。 见孟沅澄开了门,陈从赶紧道:“公主。” “找我有事?” “呃……” “有话就说吧。” “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哦。” 孟沅澄点头表示知晓了他的话。 “那公主……” “不去。” “……”果然是这样。 “公主,大人伤势还挺严重的,迷迷糊糊地都在叫公主的名字,公主不去看看大人吗?” “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孟沅澄还恨不得他死了呢。 不过她第一次用匕首伤人,多少是有些畏惧,所以只在他肩下捅了一刀,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若是有下次,她才不会这么便宜他了。 “毕竟公主跟大人还是夫妻……”陈从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我心里早已不是了,我不会去看他,不过要是他要死了的话,我可能会去看他最后一眼。”孟沅澄看了陈从一眼,见他十分为难,又道,“我知道你也是来传话的,你就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他就行了。” 陈从慌了,这话要是让大人听见了,他们底下人肯定要跟着遭殃了。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看着猛地关上的房门,陈从愣了。依誮 这让他如何是好。 但按大人所说的法子,他肯定是不敢的,左思右想之下,他只得又回到了客房。 见陈从独自一人回来,裴钰是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她说了什么?” 想起方才孟沅澄的话,陈从哪里敢直接就这么告诉裴钰。 “公主已经歇下了,属下没见到人。” 裴钰看一眼陈从,见他目光闪烁,摆明了是没说实话。 “她说什么了?” 听大人的语气,陈从知道他肯定是不相信自己的话的,再三权衡下,只能选择性地捡些他能接受的话。 “公主说她不想来。”虽然还说了更多不好听的话,但总结起来,他也不算撒谎了。 裴钰却是太过了解孟沅澄,知道她肯定不止说了这些:“还有呢?” “没了。” 裴钰瞥了陈从一眼:“说。” 陈从额头上都冒汗了,这要是说了,公主跟大人恐怕是又要闹得不愉快了,虽然两人如今的关系根本称不上好,但也不必变得更差了。 “怎么,我看你是想去跟着她?” “不是。”陈从心一横,只得将孟沅澄方才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他要是死了’这话时,也忍不住捏了把汗,偷偷瞄了一眼裴钰的脸色,见他明显地黑了脸,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大人,就是这些了。” 裴钰冷笑一声,看向陈从,冷冰冰地说道:“所以我让你把她打晕带过来,你都忘了?” 陈从:“……” “大人,您这实在太为难人了。” 公主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他是从小练武,手上没个轻重,若是不慎真把公主伤着了,他哪里负得起这个责任。 裴钰不悦地盯了陈从一眼,没再说什么,可下一刻,却要掀开被子下床。 见此,陈从赶紧上前扶住了裴钰:“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大夫才说了,您这伤口不浅,得休养些日子,您需要什么告诉我就行。” 裴钰说话还有些吃力,十分虚弱,一起身,胸前的伤口也跟着扯着,很是疼痛,陈从见他汗都出来了。 “大人,您想去哪?” “扶我过去。” “啊?” 裴钰抿唇,又道:“没听清楚?” “要去哪里?” 裴钰反问道:“我平日睡哪里?” “哦。” 都伤成这样了,走路都困难,却还非要去见公主,陈从真是不明白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裴钰都这么说了,陈从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小心地扶着他往正房走去。 一路上,陈从一直是欲言又止,裴钰注意到他的变化,问:“有什么话就说。” 陈从小声道:“大人,您这伤还是挺严重的,大夫说了要好好养着。” 裴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公主恐怕从未照顾过病人,要不还是让府里丫鬟来照顾您吧。” 裴钰冷哼一声:“我这伤还是拜她所赐,让她照顾我,难道还委屈她了?” 陈从:“……” 委不委屈的,那是公主说了算啊! 陈从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要是以前两人关系好的时候,公主自然是愿意的,可如今两人势同水火,怕是一见面就要吵起来,大人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 光是争吵倒也还好了,但这次都动了刀子,下一次,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看了一眼裴钰上身裹着的厚厚的纱布,陈从忍不住为他祈祷,这回再去找茬,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好地出来呢。 陈从小心翼翼地劝道:“可您也知道,如今您跟公主……” 陈从话未说完,但是后面的话裴钰也能听出来。 那又如何,她不想见他,他就偏要在她眼前出现。 如今他这伤口疼得紧,可是对她,他又不能真做什么,更是不能动手,那就不能让她顺心,她越是不想干什么,他就越要让她干什么。 陈从扶着裴钰到了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陈从正要敲门,裴钰却道:“踹开。” 陈从犹豫:“这……” “让你踹就踹。” 他知道敲门对孟沅澄来说根本不起作用,她只会当没听见,若是不踹门,那他恐怕也在这站一夜了。 陈从轻轻一脚,门便开了。 看着坐着桌前的孟沅澄,陈从松了一口气,还好。 要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他就惨了。 孟沅澄本是在看书,听到门口的响动,一望过去,就看到被人从外踹开了的房门。 “你有病?” 孟沅澄越来越觉得她跟裴钰根本就是无法和平共处的。 她不想看到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他就连这点机会也不给她。 裴钰点头:“是啊,你没看见吗?” “我身上的伤口拜你所赐,我可不就是有病。” 孟沅澄:“……” 跟他比下限,反正她是赢不了的。 “有病就去治,发什么疯?” 裴钰给陈从使了个眼色,陈从便扶着裴钰进了屋,在孟沅澄对面坐下。 见状,孟沅澄立刻起身,要往出走。 既然他喜欢待在这里,那就让给他好了,她去找别的地方就是了。 “站住。” 孟沅澄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我让你站住。” 陈从几步走到孟沅澄跟前拦住了她。 孟沅澄也不做无力的抗争,陈从挡在她面前,她肯定是出不去这个房门的。 孟沅澄回头看向裴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上下打量着裴钰:“如果你还想凌虐我的话,以你如今的状况,怕是不行的。” 裴钰却道:“那要不要试试看。” “好啊,你有本事就来吧,你说得对,我以前跟你睡那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两回了,我是该看开些,反正灯一灭,看不到你的脸,我就当被狗咬了。” 陈从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十分不把他当外人的对话,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话不是他能听的吧。 果然,公主说了这话后,陈从就感受到了来自大人的凌厉的视线。 他赶紧低头道:“大人,我先出去了。” 说完便赶紧出了门,还十分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第五十五章 我死了,你也得跟着我去…… 如今屋内便只剩下裴钰与孟沅澄二人。 裴钰慢悠悠地说道:“你是看我如今受伤动不了你, 所以才非要占点嘴上的便宜吗?” “你知道,我是吃软不吃硬的。或许你说点软话,到我伤好的时候还能对你温柔些。” 孟沅澄本以为自己已经被他折磨得没什么脾气了,可此时听到他的话, 还是能立刻就让她大为火光呢。 他到底是有什么脸能说出这种话来。 孟沅澄都要气笑了:“你是只会用这种方式欺负女人吗?还是说你过去是在这事上留下阴影了, 所以才要一直在女人这里找回自信?” 孟沅澄一时气血上涌, 说出的话没什么逻辑, 只是越难听越好,专往心窝子上捅。 男人应该最在乎这种事了。 但是她忘了,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只见裴钰笑了一声,低声道:“说这样的话能让你舒服些吗?我是如何,你应该最有体会了。” 尽管这段日子以来, 孟沅澄早已与裴钰撕破脸,也见识到了他过去从未表现出来的隐藏一面,她觉得自己是该对他有所了解了,但是他这一句,还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脸有些发烫。 裴钰注意到了孟沅澄的脸色, 脸上也有了点笑意。 “你能不能要点脸?” 听孟沅澄这么说,裴钰脸上的笑意更深。 “不是你先提起这个话题的?” 他不过是顺着她的话说,怎么就不要脸了。 若要说先后, 那最先提这个的还是他。 不过孟沅澄也不想纠结于此, 因为她意识到两人的氛围有些不对。 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 不像是剑拔弩张的仇人,竟有些和谐融洽的味道了。 这样的势头是不对的。 想到这里,孟沅澄及时停下了这个话题。 见裴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想了许久,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把我留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裴钰自己也不知道,被孟沅澄问起,他更是不知如何回答。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事。”他记得方才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看书。 见裴钰的视线落到桌上的书册上,孟沅澄道:“我想一个人安静地看书。”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反正你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吗?” 说是这么说,可他这么坐在这里,连他的呼吸声都让她莫名地烦躁,又如何能静得下心看书。 孟沅澄不说话,裴钰拿过了她方才放在桌上的书,翻到封面看了看,有些嫌弃地评价道:“这就是你看的书?” 裴钰将手里的书扔回了桌上,抬头看向孟沅澄:“你选书的品味有待提高。” 孟沅澄又想骂脏话了。 所以她才说她根本不可能跟他和平共处超过一刻钟。 最终还是忍住了要还嘴的想法,孟沅澄拿回了书,收进了自己怀里。 裴钰瞥了孟沅澄一眼,语气听上去十分讨人厌:“这种书印出来只是浪费纸张,这其中的内容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往后不许看了。” 孟沅澄将手里的书狠狠地砸向了裴钰,怒道:“关你屁事,我爱看什么看什么,你管不着。” 他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裴钰接住了砸到他胸前的书,抬起眼,幽幽道:“你如今吃穿用度花的都是我的银两,而且这书还是让府里的下人去给你买的,我怎么管不着?” “放屁!”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她虽身份不比从前,但也没有到了要靠着他过日子的地步。 “我说了,不许再说粗话。” 裴钰将手里的书随手扔到了地上,道:“往后没人帮你买了。” 这种话本,讲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对她无益。 他方才随手翻了翻,皱着眉头才看了几行就已经对这其中的内容风格了解清楚了,这种东西,她怎么能看。 孟沅澄将伸手摸到旁边放着的一个摆件,就扔向了裴钰。 裴钰躲开了,只见那摆件撞上了他身后的墙壁,立刻成了碎片。 “这个五百两。” 孟沅澄越发火大,这种小肚鸡肠又斤斤计较的男人,她以前究竟是多瞎才会喜欢他的,还傻乎乎地对他一往情深,如今想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孟沅澄怒瞪着裴钰,出又出不去,又不想跟他共处一室大眼瞪小眼,如今在这里,简直是无比煎熬。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女子的声音。 接着,孟沅澄就听到有人敲了敲门。 “是我。” 这是孟沅澄第一次觉得宋玉竹的声音这么亲切。 孟沅澄赶紧上前开了门。 裴钰盯着孟沅澄这般急切的背影,不悦地抿唇。 宋玉竹本是满心欢喜地想要看到裴钰,却不曾想,门一开,竟对上了孟沅澄的脸。 “怎么是你?” 孟沅澄却不在乎其他,如今宋玉竹来了,她终于不必再与裴钰待在一起了。 “这个不重要,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站住。” 孟沅澄这次却不再搭理他,如今没人拦着她了,她要是再听他的就是傻了。 裴钰眉头越皱越深,正要起身去,却被走到跟前的宋玉竹拦住了。 “别管她了。” 裴钰看着孟沅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很是不满,但也只好暂时作罢。 “你怎么来了?” 宋玉竹瞧着裴钰身上的伤,担忧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她听到他受伤的消息便立刻赶来了,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却是孟沅澄。 “她怎么在你房里?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裴钰随口道:“这也是她的房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还住一间屋子?” “我与她是夫妻,住一间房有什么不对?” “她不喜欢你了,也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么绑着她又有什么意思?” 裴钰面露不悦,但语气还是如常:“这是我的事。” “这怎么是你一人的事,你考虑过我吗?难道我嫁给你之后还要整日与她对着,我如何要受这种委屈。” “不会。” 听裴钰这么说,宋玉竹的心情有所好转,但裴钰下一句,却让她立刻跌落谷底。 “我没有要再娶的打算。” “你说什么?” 裴钰看着宋玉竹,认真道:“我觉得现在很好,不想改变。” “那我呢?” “如今你想要的东西都已得到,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不必执着于我。” 宋玉竹忽然笑了起来:“你说得还真是轻巧。” 她好像今日才真正认清他。 可是,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你真的没有心。” 过去那么多日子,他一直照顾关心她,给她希望,到如今,他却能无情地说出这种话来。 “过去你需要我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如今不需要我了,说甩开我就甩开,你把我当什么?!” “今时今日,追在你身后的男人恐怕不计其数,你对我也不一定是多喜欢,只不过是执念而已,也许早些放下,你也能开心些。” “真可笑!” 他说这话的姿态真是讽刺极了,完全置身事外,像是局外人。 “甩开我好让你跟她双宿双栖吗?” 只要她在,就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裴钰不说话,宋玉竹连连点头:“你真是好样的。” 孟沅澄虽说是得了暂时的自由,但也出不了大门,只得在府里四处走走。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后院的花园中。 春暖花开的日子,在此处坐着,她的心情也好了些。 但这种好心情也未持续多久,看着空中不知何时飘来的风筝,孟沅澄又惆怅起来。 她都还能听到墙外传来的欢笑声。 仅仅是一墙之隔,但她却只能被困在这府里,一步不能离开。 想起宋玉竹,孟沅澄又拿不准她究竟是何想法,明明那日看着她都有松动的迹象,但是这一个多月来,却迟迟没有动静。 难不成她不喜欢裴钰了? 可看今日宋玉竹第一眼看到她时的神色,明明还是喜欢的吧。 或许她该让宋玉竹有些危机感,不然如何能让宋玉竹觉得她的存在是个阻碍,从而帮她离开。 孟沅澄再回到房门口时,屋内还传出些说话声。 宋玉竹还没离开。 孟沅澄一把将门推开,屋内两人皆看向了她。 宋玉竹是惊讶,裴钰的眼神有些莫名,说不上来。 “你怎么又来了?” 孟沅澄反问道:“这也是我的房间,我不能回来吗?” 孟沅澄下意识便这么回答了,没想到宋玉竹听了这话似乎是更生气了。 孟沅澄不明所以,看向裴钰,只见裴钰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还有些笑意。 她更莫名其妙了。 真是有病。 不过想起自己回来的原因,她还是忍着不适,朝裴钰走过去了。 裴钰见孟沅澄朝自己走来,虽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一直盯着她,未移开目光。 孟沅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正常些:“你该换药了吧。” 裴钰点头:“应该吧。” “哦。” “怎么了?” “没什么,怕你伤口溃烂而死。” 果然,她根本做不到为了演给宋玉竹看而对裴钰好言好语地讲话。 听了这话,裴钰倒是不生气:“我死了,你也得跟着我去。” 疯子! 孟沅澄心里暗骂一句。 他要死就去死好了,她可是要好好活着的。 孟沅澄刚转身要出去,手便被裴钰抓住了。 “既然你说到换药了,那就你来给我换。” “我……” 她才不愿意。 “这是你应该做的,你说对吗?” 对你个头,她就恨没有一刀捅死他。 虽然孟沅澄对裴钰连好脸都没有,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可在宋玉竹眼里看来却不是这样。 宋玉竹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无比刺眼。 第五十六章 他根本不懂如何爱人…… 她不知裴钰是故意还是如何, 最后的结果便是她看到的这般,孟沅澄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不曾从孟沅澄身上移开过。 更让她恐慌的是,两人之间这种莫名和谐的氛围。 孟沅澄肯定是恨裴钰的, 但她担忧的点在于似乎连孟沅澄自己有没有注意到与裴钰之间奇怪的气氛, 若是不清楚二人关系的人看来, 绝不会看出他们之间是有多大的仇恨, 倒像是夫妻间偶尔无伤大雅的别扭情绪。 过去的这一个月,她不止一次地提过要裴钰休了孟沅澄, 但裴钰多数时候只是沉默或是岔开了话题,从不正面回应她。 今日,听闻他受伤, 她立刻便来了,另外一重原因便是想逼着裴钰给她答复。 她没想到的是,裴钰今日不再逃避,但给出的答案却是她不想要的那一个,而且还大有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 她不懂,孟沅澄究竟是给她灌了什么迷药了,即便到了如今, 两人都已经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他还是不愿意放手。 其实她心底早已有答案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在裴钰心里, 孟沅澄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但是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放手。 或许对裴钰来说, 孟沅澄有些分量, 但是这样的感情还不足够称之为爱,也没有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他根本不懂如何爱人。 即便是她,也从未想过能真的成为他心里的那个人, 但是对她来说,人是属于他的就够了。 孟沅澄偷偷瞟了一眼宋玉竹,宋玉竹不知在想些什么,虽说是看向她这边的,但眼神没有焦点,更像是看着远处。 孟沅澄想了想,看向宋玉竹,道:“她不就在那站着吗,给你换药这种事她肯定乐意得很,你还是找她吧。” 裴钰放在孟沅澄手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凉凉的一句:“我说了,要你给我换药。” “这该是你的责任。” 裴钰的这个动作在孟沅澄看来根本不适合他们如今的关系,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裴钰紧紧抓着不放。 她不明白了,以他跟宋玉竹的关系,在宋玉竹面前这样对她做这样近乎调情的举动,真的好吗? 孟沅澄白了裴钰一眼,再回头去看宋玉竹,果然,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她恐怕早已死了无数回了。 宋玉竹剜了她一眼,走到裴钰跟前:“还是我来吧。” 裴钰头都未抬,淡淡道:“不用了,她来就行了。” 孟沅澄:“……” 她忍不住了:“你有病吧,我说了不愿意,这不是有愿意的人等着呢,你非要强迫我干不喜欢的事,看我不爽你很开心吗?” 裴钰看向孟沅澄,故意道:“是啊,你不知道吗?” 孟沅澄被他的直白弄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她从小到大在宫里长大,礼节繁多,规矩更是不少,她更是从未骂过人,之前一怒之下的粗话还是出宫时从市井间听来的,仅有的几句粗话都早已骂完了,如今对着这种无赖又无耻的男人,她还真不知该如何骂他了。 “有病。” 裴钰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笑意:“你只会这几句吗?” “你知道的,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攻击力。” 孟沅澄不再说话了。 看了一眼宋玉竹,她站在一旁,盯着裴钰的眼神有些哀怨,孟沅澄忽然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看着裴钰跟宋玉竹在一起的时候,她应该也是这么难受的吧。 想起过去那些事,再看眼前的男人,孟沅澄又多了些厌恶。 宋玉竹好歹也帮了他那么多,如今他不需要宋玉竹了,她就成了他用来让宋玉竹知难而退的工具了。 她跟宋玉竹的位置似乎完全调转了。 不过,裴钰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在他眼里,宋玉竹与她都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吧,对她们,他曾经有过一点真心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 果然,宋玉竹都快哭了,有些哽咽地说道:“你就这么想我走?我在这里是打扰你们了?” 裴钰十分冷淡:“你明白就好。” 孟沅澄听着都觉得过分,一看宋玉竹,甚至都有些带入了过去的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人渣! 宋玉竹连说了几声好,转身便冲出了屋子。 孟沅澄瞧了一眼裴钰,有些感慨地说道:“你还真是无情。” 裴钰看向孟沅澄,道:“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孟沅澄摇头:“那是过去被你蒙骗的我,可我如今已经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你的这一套骗不到我了。” 孟沅澄这才明白,他根本不是不懂那时的她想要什么,只不过他不愿意做罢了。 如今在他看来宋玉竹是可以舍下的,所以便毫不留情地就甩开了。 孟沅澄继续道:“如今我完全被你掌控,做什么都只是看你的心情,你做这些应该不是为了讨好我吧?” “如果我说是呢?” “你这么清醒,那就应该知道这些对我不起作用了。” 裴钰垂眸,握紧了孟沅澄的手,低声道:“那就当我多余做了吧。” 孟沅澄真是疑惑,以他们二人如今的关系而言,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难不成他还指望凭这点小事她就能回心转意继续做过去那个傻瓜吗? 孟沅澄使劲想抽回被他紧握着的手,可还是徒劳,他好像抓得更紧了。 “不说别的,你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松开?” 裴钰没答,朝着门外道:“陈从。” “大人有什么吩咐?” “去准备换药的东西。” “是。” 孟沅澄没好气地说道:“别指望我。” “你要是不做,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出去。” 听到裴钰这话,孟沅澄大惊,她没想到裴钰竟还能想出这种威胁人的方式。 见孟沅澄盯着自己,裴钰又道:“不信的话,你就试试。” 孟沅澄看着裴钰许久,一直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 最终她还是退了一步。 因为她相信裴钰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可不想被人围观。 “变态!” 裴钰问:“考虑好了吗?” 这时,陈从带着药瓶和纱布也恰好到了。 “放桌上。” “你也可以去休息了。” 陈从默默地将东西放下,立刻便转身出了门。 裴钰将衣服脱下,露出了还裹着厚厚纱布的上半身。 孟沅澄一脸怨气地拿过药瓶:“你把这个取了啊。” “我受伤了,手臂抬不起来,如何能拆下来?” “你伤的是胸口又不是手,怎么就抬不起来了?” 裴钰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孟沅澄,慢条斯理说道:“要不你试试。” “好啊,我看你不捅一刀回来是不甘心的,那就来吧。” 按他这么睚眦必报的性子,她伤了他,他肯定是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总是要在哪里报复回来的。 她还不如就还他一次。 “你知道我舍不得,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她可从没觉得他舍不得对她怎么样。 孟沅澄冷笑道:“你觉得在床上强迫我跟捅我一刀这两者区别很大吗?” 都是伤害,或许捅她一刀还好些,她还能静养着,不必遭额外的罪。 “你不喜欢吗?我看你也很愉悦的。” “不过是正常人的反应,换个男人也一样。” 裴钰的脸阴了下来,质问道:“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换成别的男人也一样,而且我还能更享受些。” 裴钰擒住孟沅澄的手忽然加重了些力道,本是阴沉至极的脸片刻后又忽然笑了:“这才一日没碰你,你就空虚了?” “不过你放心好了,要是你想的话,我定能满足你的。” “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没有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别的男人?” “我想了又怎么样,我离开你之后还不能找别的男人了?” 裴钰的声音越来越冷:“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打着要离开的主意。” “我不能离开吗?难道你还要困着我一辈子,即便你如今看中我的脸,可是总是会有厌的那一日吧,到那时我为何不能走?” 以她如今的本事,想要离开有些困难,她甚至都寄希望于他厌烦的那一天,或是他找到另一个更喜欢的女人了,那她总该自由了吧。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这与自信心有什么干系?我只希望我喜欢的男人能专情于我,其余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孟沅澄看了眼裴钰,继续道,“我也希望你早些找到真正喜欢的女人。” 裴钰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大度。”想法设法地把他往其他女人那里推。 “事关我的自由,所以我是真心的。” 裴钰一把将白布塞进她手中:“换药。” 孟沅澄将手伸到他胸口,也没放轻力道,直接一下便将布条扯开来。 听到裴钰咬牙的声音,她心里舒坦了些。 不是要让她换药吗,那就看他承不承受得住了。 孟沅澄这一扯,倒是把原本黏在伤口上的布扯下来了,但是伤口也跟着裂开,又往外流着血。 孟沅澄也不急着给他上药,故意慢吞吞地打开药瓶,又去找干净的白布,一番磨磨蹭蹭下来,裴钰血流了不少,药都还没上好。 看着面色苍白的裴钰,孟沅澄十分爽快。 流血不止死了才好。 她还再故意磨蹭着,想着再能干些什么再费些时辰,就听到了裴钰近乎警告的话。 “你再故意耗时辰的话,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又威胁她。 “我从来没做过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然是不熟悉了,你自己非要我来给你换药的。” 孟沅澄这回才不紧不慢地将药往他伤口上抹。 第五十七章 这是他的让步 孟沅澄心里憋着气, 手上的力气自然也不会轻。 裴钰皱眉,忍着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又提醒道:“你是觉得我这伤好不了了,所以才这么折腾我的?此时你是解气了, 但是你就没想过我好了之后, 你会怎么样?” 孟沅澄又加重了力道, 不屑地说道:“等你好的那一天再说吧。” 都成这副样子了还不忘威胁她, 她果然还是下手轻了。 裴钰面色苍白,脸上都冒了汗珠出来, 可硬是再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最后说了一句:“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药擦完了,还得帮他把伤口包上, 孟沅澄十分不耐烦,道:“你这么坐着我不好弄。” 裴钰看了孟沅澄一眼:“受伤的人是我,你让我迁就你?” 孟沅澄有些烦躁,忍不住抱怨道:“真是麻烦。” “让你帮我换个药是多委屈你了,若是其他人像你这般伤了我……”裴钰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你就是被宠得太过了, 才这般无法无天的。” 裴钰没想到昨夜孟沅澄竟真的会动手。 他不怀疑她对他的仇恨,但是动刀伤人这事,他本是笃定了孟沅澄绝没有胆子做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 孟沅澄竟真的做了。 想起过去, 她连刀都不曾碰过的,如今却有了用刀伤人的勇气,裴钰越发觉得孟沅澄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只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毕竟,能做到说放下就放下,说不爱就不爱了,这样的决绝,也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裴钰静静地注视着孟沅澄,她眉头紧锁着,因为桌上那一堆的瓶瓶罐罐和纱布似乎十分烦躁,看着极其不耐,唇也紧抿着,浑身上下从神色到动作,无一不透露出她的不情不愿。 看向他的时候,眼里也只有愤怒或是厌恶这样消极的情绪,再不见往日的依恋。 想到这里,裴钰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所以他才说,她根本不是外人以为的没心没肺骄纵无脑的公主,在她心里,对于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若是没有触碰到,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就像如今他与她一样,他才是真看明白了她所谓的爱。 当初说喜欢他的时候那么高调,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如今却是说断就断,看不出一丝留恋,论起绝情,他又如何能比得上她。 孟沅澄听到裴钰这话,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日子。 是啊,她就是被宠得太过了,所以才会这么轻易被他蒙骗,才会做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决定。 可是唯一真正关心爱护她,不求回报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孟沅澄垂下眼眸,声音很低:“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如果没有他,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被宠着又有什么过错,她又没有伤害其他人,难道这就是他这么对她的理由吗? 裴钰一把擒住了孟沅澄的手,厉声道:“我怎么没资格了?” “难道不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孟沅澄眼里有泪,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裴钰面前忍不住自己的委屈。 “你可以不接受的,我自己脑子糊涂,头脑发热,非要追着你,你可以拒绝我的,就像那时候,你跟宋玉竹那么好,我都已经放弃了。” 谁知道他又突然转性对她示好来了。 那时候的她虽说已打算放弃,可心底里还是放不下他的,所以他一主动,她就被冲昏头脑了。 裴钰直盯着孟沅澄,近乎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孟沅澄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要是不想,又有谁能逼他娶她吗? 他不就是想靠着她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连那些曾经的甜蜜,也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 孟沅澄的眼泪落到裴钰手背,裴钰莫名的烦躁。 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哭过。 他以为她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好像对什么事都已无所谓了,但直到此时,他明白了,原来不是这样的。 “不准哭了。” 孟沅澄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流着泪。 或许是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这么久以来的恐惧、悲伤、不安、孤独还有愤怒,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孟沅澄第一次发泄了出来。 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 夜里她也总会惊醒,睁开眼时,想起当下的境况,再难入睡。 她也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如果睡一觉起来能回到她没遇见他的那时候就好了。 但是,这都只是她的妄想。 如今在她身边的,是她最恨却又难以摆脱的男人。 若是孟沅澄哭着骂他打他,或是砸东西发泄,裴钰都觉得很好,可是像如今这般只是流着眼泪却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样子,他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我说让你不准哭了。”她想怎么样,要说出来。 孟沅澄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但今日的眼泪却如何也不受她控制,像是总也流不完。 裴钰伸手捂住了孟沅澄的眼睛。 被她这样看着,好像他做了多大的错事一样,连他也会忍不住反思的。 掌心触到她的眼睫,感到一片湿意,她的眼泪还没有停下来。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温和了些:“你想怎么样?” 只要她不要再这么默不作声地流泪了。 情绪一上来,孟沅澄自己也难以自抑。 这时候的她,若是一开口的话,恐怕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想把这一面表现在他眼前。 裴钰叹了一口气,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眼泪。 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眼泪也是一种武器。 “你不想给我换药就不换了。” 这是他的让步。 孟沅澄还是不说话。 裴钰起身,指腹轻触在孟沅澄眼下,想擦去她的泪,孟沅澄却忽然地撇开了脸。 “看来还是没多伤心的,都还想着跟我对着干呢。” 孟沅澄眼中蓄满了泪水,如今这么望着裴钰,裴钰的心似乎也跟着软了。 他将孟沅澄的脸扳了过来,擦去了她眼下的泪,可刚刚擦净,立刻又有眼泪落下来。 裴钰似乎笑了笑,一低头便在孟沅澄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果然全是眼泪的味道。 “从哪学的这一招?”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他真的很有用。 她这么一哭,似乎再说什么,他可能都会昏头转向地答应下来。 孟沅澄想将他的手推开,却只是徒劳。 知道孟沅澄没有这样的心思,也更不会委屈自己用这种方式来讨好他,他这么说不过是故意逗她,她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肿了。 “滚开!” “终于肯说话了?” 孟沅澄眼中还有泪,望着裴钰时,视线有些模糊,明明是怒瞪着他,可不知在裴钰看来,泪眼朦胧加上这样的眼神,更像是在耍小脾气。 “我被你伤成这样还没委屈,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行了,我自己弄就好。” 如今阴差阳错地得了片刻自由,孟沅澄冷静下来后,又问了一句:“你刚才问我想怎么样?” 裴钰此时是背对着孟沅澄的,孟沅澄注意到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听到他说:“嗯,你想要什么?” “我要离开。” 裴钰忽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朝着孟沅澄走来了。 “不要得寸进尺。” “你混蛋!” 果然,她就知道他的话是信不得的。 “不哭了?”裴钰看着脸上还有明显泪痕的孟沅澄,“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平复好心情了。” “一冷静下来就想着要离开,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她果然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下次可以趁我高兴的时候提,也许我就答应了,还有就是你刚刚哭的时候,我本来想的是你提什么我都答应的,可现在你错过这个机会了。” 裴钰也不算说假话,方才她那模样,他哪里还说得出重话,心里想的是只要她不哭了,他什么都答应她。 不过如今听她的要求,他倒是要再加一条了。 除了要离开,其他的都能答应。 夜里,裴钰还是睡到了孟沅澄身边。 孟沅澄才哭过一场,还未完全走出来,看着裴钰要在她身边躺下时,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可还是道:“我不想跟你睡在一起。” 裴钰解衣服的动作停了片刻,然后说道:“这话你说了无数次了,可是没有哪一次是有用的。” “你受伤了,如果不怕伤得更严重的话,当然是可以不听我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只不过是实话实说,我不小心压到你的话,那也没办法。” “嗯。”裴钰看了眼孟沅澄有些肿的眼睛,声音很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无情,“等我伤好的时候,可不是你哭一场就能让我放过你那么容易的了。” 最终两人还是躺到了一张床上。 不过孟沅澄庆幸的是裴钰受了伤,倒也没有要对她做些别的事,她也松了口气。 睡到半夜,孟沅澄突然惊醒。 又做噩梦了。 侧头望了眼身边的人,她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起,她半夜总是被噩梦惊醒,醒后要花好长时间才能再次入睡。 孟沅澄怀疑她都快被身边这人弄出什么毛病了。 整日被困在府里,不得自由,还要被胁迫着做那么多不情愿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捱过这么多日子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么强的承受能力。 胡思乱想到深夜,不知什么时辰,孟沅澄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裴钰这才睁开了眼睛。 第五十八章 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思 这一段日子以来, 裴钰其实早已发现孟沅澄的不对劲了。 过去她几乎不怎么做梦,而且睡得很沉,像如今这般半夜惊醒久久不能入睡的事更是从未发生过。 但是连他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孟沅澄总是被噩梦惊醒, 醒后也没有动作, 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看着上方,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平日睡得浅,有一点动静便会有意识, 也跟着醒过来。 所以孟沅澄夜里突然醒过来时,他也是发现了的。 此时,听着孟沅澄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知道她是睡着了,裴钰这才凑近了些。 如今她跟他躺在一张床上时,是想方设法地要跟他保持距离,整个人都快贴到墙边了,两人还清醒着时,她缩到床边上,他便一把又将人捞进自己怀里。 可不多久, 她便又折腾起来,这么一来二去,他也恼了。 “还不想睡?” 语气里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孟沅澄也许是折腾得累了, 便侧过身子背对着他, 终于安分了下来。 睡前明明是在他怀里的人,如今却又缩到了角落。 不过这一次,裴钰没再去碰她。 这么久以来, 她似乎并不如表面看上去地那般洒脱。 第二日,孟沅澄直到巳时才醒过来。 一睁开眼,想到又是无所事事连门都不能出的一日,孟沅澄突然打消了要起来的想法。 今时今日,她起不起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一直被困在这里,或许哪一日她真被养成了个废人了。 不过,以裴钰的性子,应该很快就会对她腻了吧,如今她就盼着这一日早些来到。 孟沅澄望着上方,不知是不是睡得太多的原因,总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不过屋内突然传来的声响让她来了些精神。 裴钰不在床上,那肯定是出去了的,按理说屋里只有她才对的,那这声响又是哪里来的。 孟沅澄朝传来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竟看到了本应该离开了的裴钰。 “睡醒了?” 孟沅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睡得太久脑子糊涂了,此刻裴钰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冷厉,竟还有几分和煦。 不过孟沅澄不想理他,对他的话更是充耳不闻,只当没听到。 “饿了吗?我让人准备早点。” 孟沅澄摸了摸肚子,好像昨夜也没吃什么,还真有些饿了,可她并不想跟裴钰一起吃。 “那就是饿了。” 见裴钰吩咐完了下人,孟沅澄下了床,补充了一句:“我想自己吃。” 她不想饿着自己,但更不想看着他,那样她会没有食欲。 “我也没吃,我们一起。” “我不想。” “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弄得你我都不愉快。” 言外之意他便是非要跟她一起的。 孟沅澄知道她的态度对他来说根本一点也不重要,他自己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又何曾管过她愿不愿意。 吃饭时,孟沅澄低头默默地喝着粥,一言不发。 倒是裴钰,一反常态,话还不少。 见孟沅澄喝了小半碗粥就不再继续了,裴钰道:“再多吃些。” 裴钰看着明显消瘦不少的孟沅澄,又道:“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饭。” “饿了我自己会吃。” “我不相信。” 孟沅澄的明显变化还表现在对吃东西这事上,她越发地吃得少了,白日他不在府里,傍晚回来时听到丫鬟说她常常是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也没多少精神,看着十分消沉。 加上这么长日子以来,她似乎都睡得不安稳,裴钰总是担心她的身体的。 人的精神一旦垮了,支柱没了,没什么喜好,对日子也没有盼头,这样下去,十分危险。 看裴钰的样子,孟沅澄还真的怕他会硬给她灌进去,她还是妥协了:“我吃不下。” “不合胃口的话,让厨房再做你喜欢的。” “我什么都不想吃。” 明明刚刚还觉得饿的,可喝了几口粥后,又一点食欲都没有。 看着眼前人,孟沅澄十分有理由相信就是他影响了她的胃口。 “你为什么还不出门?” 这是今日起来后,孟沅澄第一次主动跟裴钰说话。 裴钰却不怎么高兴,她好像很期待他赶快消失在她眼前。 “我受了伤,至少也要休养半个月,难道你要我带伤去应卯?我还没这么大公无私。” 听到这话,孟沅澄的脸色明显不好了。 那就是说这半个月来,她都要与他朝夕相对了。 这么想来,伤了他虽然出了口气,可另一方面,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看孟沅澄的神情,裴钰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里也跟着不悦。 “所以,这半个月我们有的是时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大人。”是陈从的声音。 裴钰注意到孟沅澄眼里也有了些光。 她就盼着他早些离开吧。 “怎么了?” “出了点事。” 若是没有要紧事,陈从也不会来打扰他,裴钰这才起身去开门。 离开之前,裴钰回头看了孟沅澄一眼:“把粥喝了。” 虽然知道说这话也没什么用,孟沅澄是肯定不会听的,可裴钰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看着裴钰彻底消失在门口,孟沅澄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果然就是因为看到他,她才心情郁结,连饭也吃不下的。 又过了会,进来两个丫鬟收拾桌上的东西,看到基本没怎么动的吃食,其中一人小声道:“公主,这些……” “不吃了,收走。” “是。” 虽然孟沅澄出不去府,可在院子里转转还是可以的。 如今裴钰不在,她可不想在屋里等着他回来。 于是孟沅澄便起身出了门。 这座府邸全是由她亲自监督设计的,从布局风格,再到景观摆设,连池子里养什么样的鱼都是她亲自决定的。 那时候的她心里想着的都是将来与裴钰在这座宅邸生活的日子,所以所有的细节她都亲历亲为去确认,十分上心。 但如今看来,也只是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思罢了。 坐在池边,看着池子里几尾鲤鱼,孟沅澄随手将手里的鱼食扔了进去,见它们争先恐后地抢着鱼食,孟沅澄便将桌上的鱼食全都撒了进去。 今日天气不错,院子里也十分热闹。 许多丫鬟干完了手里的活便三两成群地说着话。 孟沅澄坐在池边的石凳上,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再看着池子里的鲤鱼,倒也不觉得吵,总比她一个人闷在屋里好得多。 丫鬟们站在假山后,看不见坐在假山另一侧的孟沅澄,所以说话时也没什么顾忌。 孟沅澄虽无意偷听她们的话,可这话自然也传到了她耳中。 “你最近怎么不去见你的那个好哥哥了?” “你懂什么,这男女间即便是情人,也该有些距离的,若是天天见,他恐怕很快就要生厌了。有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隔得久了不见,他才会知道想我,再者说了,走得太近了,日子一久,互相总觉得对方哪里都是不好的地方,多看一眼也觉得烦,像我如今这样,隔半月才去见他一次,见到了他都只会珍惜我们在一起的这一会时辰,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不是还有句话叫做远香近臭的吗?得不到的时候想得紧,得到了之后,日子一长,又觉得不好了,所以就是要吊着他们才对,男人都是这样。” 听到这里,倒是提醒了孟沅澄。 裴钰一直不放她离开,不就是因为对她还有些喜欢吗? 但是这喜欢不够深,不足以让他为她舍弃什么,那便也意味着他的喜欢也是会随时消失的。 第五十九章 以后不会了 孟沅澄突然想到, 或许她选错了方式。 虽然她是极其厌恶裴钰,更不想跟他有任何的接触,但这样做换来的结果就像是如今这样,他反倒是对她更为关注了。 这个丫鬟的话似乎是有些道理。 她越是抗拒, 可能越会激起裴钰的征服欲, 倒是适得其反。 如此想来, 她或许该换个策略才对。 这么久以来, 她对裴钰从来没有好脸,冷嘲热讽, 各种难听的话从未停过,但对他也未起什么作用。 若是她稍微改变些态度,兴许他要不了多久便觉得腻了, 她也能早些逃离。 而且,她姿态放软些,可能裴钰还能对她少些防备,到那时,她即便要做些别的事,也要容易得多。 一开始,孟沅澄并没有过这种想法, 但这几个月来跟裴钰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她也并没有讨到什么好,今日, 她便真的开始思考起是否需要改变了。 过去未想到这事, 一是因她那时正处于情绪最激动的时刻, 完全冷静不下来,看着裴钰,只会想到这么长日子的欺骗和背叛, 难以自控。 第二,即便是她后来稍微平复下来,但看着裴钰,她是深恶痛绝,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去做那违心之事,对他低眉顺眼,即便是虚情假意,她也是做不到的。 更重要的一点,她不知道自己在裴钰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若他只把她当作养在府里的金丝雀,高兴了便来逗逗,那她即便是曲意逢迎,也得不到什么。 但从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来看,孟沅澄看明白了,在裴钰心里,她多少还是有点位置的。 她绝无抛下仇恨跟他重修旧好的意思,背叛和欺骗是她绝不能容忍的事,加上认清了他本来的面目,她就更不会再回头。 还有便是像裴钰这样的人,即便是对她有些喜欢,那也是留有余地的,绝不会将自己置于被动的一方。 所以,她根本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期待。 但是裴钰对她的这点喜欢,倒是还能有些作用。 裴钰找到孟沅澄的时候,见她一个人望着池子里的鲤鱼正在发呆。 “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裴钰的怒喝声,孟沅澄这才抬起头望了过去。 她不明白,她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不过这一次,孟沅澄倒是没回呛,还回了一句:“在屋里待得太久了,想出来走走,不行吗?” 这话是如今的孟沅澄会说出来的,说不上多好的态度,可重点是在语气,平日里她若是说这样的话,语气定是不屑的,但此时却有些不同。 裴钰自然也感觉到了。 孟沅澄的语气虽算不上好,但跟过去句句都要刺他,与他势不两立的模样,此刻这般平和的态度,已让裴钰意外了。 他甚至迟疑了片刻。 她的话听上去像是真的在征询他的意见,并没有一点讥诮嘲讽的意思。 裴钰的语气也跟着放软了不少:“可以。” 陈从在一旁,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看裴钰从方才的急躁突变为如今的缓和,他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回到房中,看着空荡荡没有一人的房间,大人的脸色顷刻间大变。 门口守着的人只说公主没出大门,但具体去了何处他们也不知。 按理说,公主是肯定是在府里的,但大人却非要立刻去找公主,像是生怕公主偷偷离开了。 如今看到公主好好地坐在这里,大人似乎才安心下来。 孟沅澄瞥了一眼裴钰胸前,淡淡道:“你伤口裂开了。” 裴钰低头一看,果然,已经有血渗了出来。 “你是怕我跑了吗?你高看我了,你每日派那么多人盯着我,凭我一人,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裴钰上前几步,在孟沅澄对面坐下:“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还想着离开?” “想啊,但是我好像也没办法逃离你的控制,那就这样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孟沅澄起身往回走,转身走了两步后突然回头,对着裴钰说道,“你的伤口还是重新包一下吧。” 裴钰望着孟沅澄的背影,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孟沅澄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立刻就转变态度,那样太过明显,他肯定是要怀疑的,就像如今这样,只要稍微收敛些对他的讨厌,在他看来,或许就已经是好的了。 夜里就寝时,裴钰照例要脱衣上床,孟沅澄盯着他许久,罕见地没说什么。 裴钰也察觉有些奇怪,问:“你没什么要说的?” 孟沅澄忽然笑了下:“你这个人真奇怪,我不说些难听的话,你还觉得不舒服是吧?” 当然不是,只是他觉得孟沅澄有些不太对劲。 “我当然有想说的,而且我要说什么你肯定也知道,可是我说了那么多次,也没什么用,懒得浪费口舌了。” “那你不会不高兴吗?” “当然不开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如今还有什么话语权吗?” 裴钰仔细观察着孟沅澄的脸色,她对他的态度没什么明显的转变,还是一样的不耐烦且敷衍,但是他又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已经改变了的地方。 仔细想来,她似乎是愿意跟他说话了。 跟过去不一样,此刻两人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 在床上时,他再去抱孟沅澄,孟沅澄跟过去一样,还是不情愿,不过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作了。 “你是在控诉我对你太差了吗?” 孟沅澄侧身背对着裴钰,声音很轻:“没有。” “若是你能听话些,说不定我们都能更开心点。” 安静了许久,裴钰才听到孟沅澄的声音:“你所说的听话,是指我要被你关在这里不能离开,还要心甘情愿,不能有一点怨言,是这样吗?” “这要看你自己。”裴钰盯着孟沅澄的侧颜,“若是你没有想离开的心,自然也不会有人再跟着你,你觉得呢?” “哦。” 裴钰听出孟沅澄语气里的不悦,退了一步,“你想去哪?明日我陪你去。” 可孟沅澄的反应却让裴钰意外。 “算了吧。” “为什么?” “没心情。” 如今的孟沅澄跟过去的孟沅澄,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过去的她鲜活、率直,似乎永远都有那般蓬勃的生气,到如今,她似乎对所有事物都兴致缺缺,眼中也不再有往日的神采。 这一切是因为谁,裴钰自然是知道。 原本蓬勃向上朝气满满的人,因他而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他更希望她能变回到原来的那个孟沅澄。 “那你想做什么?还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她能说出来。 “什么都不想要,也没什么想做的事,就这样吧。” 裴钰还想再说什么,却只听孟沅澄道:“我累了,想睡了。” “嗯。” 他的话没能说出口,不过好在他这段日子可以每日看着她。 经过几日的观察,裴钰发现,孟沅澄确实是变了,但这变化十分微小,若是不注意,是难以察觉的。 最大的一点变化便是对他的态度上。 从那日之后,孟沅澄对待他的态度比起往常,好了太多。 虽不比过去,但裴钰知道,他不能逼得太紧,毕竟要让孟沅澄彻底接受他,并不是多容易的事,她的态度转变,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 在府里休养了好些日子,堆了好多事务需要处理,所以裴钰开始忙碌起来了。 往往是一早便进了书房,直到深夜才能从书房出来,这样忙碌的日子,要是过去,裴钰肯定直接就在书房歇下了,不会再去打扰孟沅澄,但如今不同了。 以他跟孟沅澄当下的关系,若他消失数日不去见她,恐怕她都要彻底忘了他这个人了。 这日深夜,裴钰回房时借着屋内还亮着的灯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孟沅澄,他看了许久,孟沅澄也没有动静,应该是睡着了,他这才开始解衣服。 可是没想到他刚一躺到床上,身边的人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孟沅澄的态度已不像往日那么激烈,裴钰自然也跟着变了些。 见孟沅澄因他上床而转醒,他低声问了一句:“我吵醒你了?” 谁知孟沅澄却道:“没有,我没睡着。”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在想什么呢?” 孟沅澄忽然转身,将脸对向了裴钰。 裴钰见她默默地盯着自己,脸色倒是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怎么了?” “你最近都这么晚才回来。” “嗯。” “确实吵到我了,我好不容易睡着,你一回来,我就会被吵醒,所以我今日才一直没睡,因为即使是睡着了,也会中途醒来。” 孟沅澄平淡地说出这些话,听不出有什么抱怨,但就是因为这样,裴钰心里才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伸手将孟沅澄拥进怀里,下巴碰到她的发顶,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孟沅澄本意是想让他别回来了,就在书房睡下,但没想到却得到他这样的答案。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就又听到了裴钰的声音。 “明日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孟沅澄不怎么高兴,还好她此刻是被裴钰按在怀里的,她是何表情,裴钰定是看不到的。 安静了一会,孟沅澄突然道:“我想让小云来伺候我。” 裴钰睁开了眼睛:“如今那两个你不喜欢?还是她们有哪里做得不好的?” “没有。”孟沅澄怕裴钰迁怒于无辜的两人,还是解释道,“小云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比较熟悉我的喜好要求,我也更习惯她在我身边。” 裴钰轻抚孟沅澄的发丝,许久没说话。 孟沅澄知道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的,所以今日便也只是试探性地问了问,如果他答应,那是最好,如果不答应,那么就说明如今并不是个好时机,她别的要求似乎也不太适合提出。 “你很想她陪着你?” 听裴钰这么问,孟沅澄知道可能还是有些机会的。 “嗯。如今我父皇也不在了,跟我最亲的人就是她了,有她陪着,我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单。” “我会考虑。” 裴钰确实不放心,现在在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人丫鬟都是他的人,除了照顾她,同时也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将她们换了,他恐怕便不能再时刻都知晓她的动向。 可是孟沅澄对他的态度好不容易才有所转变,两人的关系似乎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若是他生硬拒绝,孟沅澄可能不会说什么,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第六十章 知道又如何,到那时,我早已…… 听裴钰这么说, 孟沅澄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急切,不然倒会显得目的性太过强了,她便没有再说话。 既然他说考虑,那肯定是真的在考虑了, 若是以往, 他肯定一口就拒绝了, 如今看来, 已是很大的进步。 裴钰看着孟沅澄的背影,道:“不早了, 快些睡吧。” “嗯。” 孟沅澄‘嗯’了一声后便再无动作,不一会,裴钰便听到了她平稳的呼吸声。 她好像真的累了,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硬撑着直到等到他,跟他说了这番话,这才安心睡去。 裴钰知道这几个月来,他确实逼得孟沅澄很紧,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空间。 她父皇不在了,她甚至都没有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便又被他这般胁迫困在这里, 不得离开,知道事实真相后,对他这个人也是恨之入骨, 可又不得不屈服于他, 裴钰自然是知道她是何心情, 这般屈辱与绝望,是以前的孟沅澄从未经历过的,看她这般煎熬, 他却从没有过一点后悔。 他就是要告诉她,如今在这世上,再无人可以保护着她,她即便是不甘不愿,多厌恶多恨他,也只能屈服于她眼中的仇人,也只有他才是能护她周全的人。 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现在已经十分明了,且早已在孟沅澄身上体现出来了。 从最开始对着他时恶语相加,讽刺挖苦,完全跟他势不两立,恨到咬牙切齿的模样,到如今,似乎她已认清了现实,也开始学着圆滑,懂得示弱,以此换取安宁。 这样做的好处是他用绝对的强势告诉她,当今世上,弱肉强食才是真理,以她如今的能力,是绝对逃离不了的,而且如果她不愿意顺从,换来的只会是更加粗暴的对待,她似乎也逐渐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并且试着去适应。 不好的地方在于,面对着他时,她似乎多了一分恐惧,说话时带着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从她的眼中,他看到的是她对于他的惧怕。 这不是裴钰的本意,但他既然这样做了,对于如今这样的效果也是早已有准备的。 怕就怕吧,人在他身边就行了。 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相信,他们的关系总有修复的一日,她总会变回去的。 盯着孟沅澄的睡颜,裴钰想,留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照样可以像过去那样,要什么有什么,而且他还可以保持绝对的忠诚,绝不会有别的女人,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要说她父皇的死,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她父皇害死了他的家人,如今就这么死了,都已算是便宜他了,她又何必要揪着这个不放。 他的亲人不也是因为他父皇才死的吗。 如今人都不在了,也该过去了。 第二日,孟沅澄醒来时,第一眼便对上了裴钰的眼睛。 孟沅澄下意识要说出的话,在冷静片刻后,还是咽了下去。 “睡得好吗?” 孟沅澄移开了眼,淡淡道:“还行。” 昨夜孟沅澄睡了后,等到半夜,没见孟沅澄再惊醒,裴钰这才安心睡去。 想到这里,裴钰忽然道:“你昨夜说的事,我答应。” 孟沅澄本以为裴钰说的考虑,至少要好几日,没想到这才一夜过去,他竟就这么答应了。 以她对裴钰的了解,她总觉得这其中有诈,或许他还会提出什么额外的条件来。 做事不求回报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你有什么要我做的?” 裴钰看着孟沅澄,脸上浮现出些微笑意:“真聪明。” 孟沅澄却高兴不起来,他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这事在孟沅澄看来不过是不足一提的小事,但在裴钰眼中,他似乎认为自己是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所以必然要索取些什么。 “你想我做什么?你知道的,我如今什么都没有。” “你能做到的。” 她不知裴钰在盘算些什么。 “亲我一下。” 听到这个要求时,孟沅澄无比惊讶。 她实在不懂,裴钰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见孟沅澄迟迟没有动作,裴钰道:“我这么大的让步,你好歹也该有些表示吧。” 孟沅澄盯着裴钰的脸,心中只觉得无比煎熬。 这要求严格来说,并不算多为难人,可这对孟沅澄来说,却是进退维谷。 她需要小云来帮她,所以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但如果能达成目的的必要条件是让她主动跟裴钰亲热,对她来说无比艰难。 在孟沅澄的认知中,两情相悦的人做这些事是自然,过去她喜欢裴钰,当然愿意主动,可如今,在知道了裴钰的真面目后,在知道这一切后,她对裴钰早已没有一丁点感情,让她亲他,她内心是挣扎万分。 也许是孟沅澄考虑得过于久了,裴钰看向她时,便发现了她无比挣扎纠结的模样。 裴钰对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唇几乎是抿成了一条线,冷冷说道:“看来对你来说,你那个丫鬟也并不多重要,既然如此,那……” 裴钰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正要离开,话还未说完,却被孟沅澄一把拉住,然后整个人被拉着往一边倾斜去,下一刻,便感觉到脸侧一阵温软触感,只轻轻碰了一瞬,立刻便又离开了。 孟沅澄撇开脸,没看裴钰,说道:“说话算话。” 裴钰看着孟沅澄这般别扭的模样,心情也好了不少:“嗯。” 裴钰把孟沅澄侧头不看他的动作当成了害羞别扭,可殊不知,只有这样,孟沅澄才能说服自己去跟他亲热。 亲他的时候,孟沅澄闭上了眼,更是一直在暗示自己,只要不看到他的脸,就当作是别人吧,这只是暂时的牺牲,再过些日子,她便能彻底解脱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孟沅澄才能忍着厌恶,亲上去。 裴钰这个人说不上多守信,但在孟沅澄面前,这些事他还是不屑于食言的。 当日傍晚,孟沅澄便见到了小云。 一两个月没见,小云看到孟沅澄时,十分激动。 “公主,您没事吧?” 短短的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又不在公主身边,都不知公主是如何过来的。 “没事。” “公主怎么瘦了这么多?”她这几个月来一直被安排在别处做事,被勒令不得靠近公主,想知道些公主的消息只能通过平日伺候公主的另两个丫鬟。 虽她不知细节,可看公主如今这模样,想必是过得不好了。 “奴婢该死,不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受苦了。” 孟沅澄却笑,即便她在身边,也不过是让她看到她那般狼狈的样子罢了。 看小云哭着抹眼泪,孟沅澄问:“这些日子,你在何处?” “回公主,奴婢被安排到了洗衣房,一直都在府里,只是没机会来见公主。” 听到这话,孟沅澄只觉得裴钰果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父皇刚一去,小云便立刻被他支开,她身边无一信得过的人,世上也更无亲人,便只能依附于他,如今见她似乎是接受了这一现实,彻底放弃了要逃走的想法,这才松口让小云到她身边来。 “公主,裴……” 小云的话刚出口,便看到孟沅澄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便立刻闭嘴了。 孟沅澄看了眼门口,那两个人还守在门外的。 小云跟着孟沅澄往外看去,想起了方才来时见到的门口的两人。 果然,那个裴钰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看样子,公主是被他囚于此,连自由都没了。 孟沅澄起身朝门口走去,拉开了门,然后看着门口守着的两人,道:“吩咐人去备水,我要沐浴。” 两人对视一眼,后才道:“是。” 孟沅澄要沐浴,这两人自然也不好再在门外候着,不说看到什么,就是意外听见什么,大人肯定也是要怪罪的。 但这处又不能没人守着,便只能换了两个丫鬟来。 屋内传来水声阵阵,门口候着的两个丫鬟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一边,孟沅澄小声在小云耳边说着什么,只见小云听后十分惊讶,低声问道:“公主,真要这样做吗?” 孟沅澄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可是若是裴……他知道了的话,恐怕……” “知道又如何,到那时,我早已离开了。” 孟沅澄压低声音继续嘱咐道:“注意别被他的人发现了,不宜操之过急,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慢慢来。” 裴钰这个人一向审慎,孟沅澄担心的是若小云才一到她身边就有这些看上去可称之为异常的举动,那么必然会引来裴钰的怀疑,所以这事一定得慎重才行。 “是,奴婢全听公主吩咐。” 裴钰来到房门前时,见原本守在门口的人不见了,竟变成了过去伺候在孟沅澄的那两个丫鬟,他立刻觉得不对。 “怎么是你们在这里?公主人呢?” 两人连忙道:“公主正在沐浴。” 听到这话,裴钰这才放心下来。 他上前几步,直接便推门进去了。 丫鬟的话不假,孟沅澄果真是在沐浴。 屋内热气萦绕,隔着屏风,裴钰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走了过去,越过屏风,看到了背对着他的孟沅澄。 孟沅澄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身,在看到裴钰的那一刹那,眼中流露出的惊讶难以掩饰。 裴钰听到她有些惊慌的声音:“你进来怎么不出声音?” 她手忙脚乱地想扯过挂在屏风上的衣物,可却如何也够不到,裴钰将衣服递给了她。 “慌什么?” 孟沅澄披上外衣,也顾不上还湿着的发,这才稍微镇静了些,对裴钰道:“你进来为什么不说一声?” “有这个必要吗?”他们是夫妻,什么都做过了,即便是看到了,又如何,她有何好遮的。 “我不习惯。” 她本来正跟小云说话,听到屋外的动静,为了不引起裴钰的怀疑,便立刻脱了衣物进了浴桶中。 如今看来,裴钰并未怀疑。 至于在他的注视下穿上衣物,孟沅澄只得把这当作是必要的牺牲。 反正也不在乎这一回了。 “我们成亲这么久了,若你还不习惯的话,或许我只能认为你从未把我当作你的夫君。” 一听裴钰这种语气,孟沅澄知道他是又不高兴了。 过去她还真是鬼迷心窍了,裴钰这种控制欲极强又阴晴不定的人,她怎么会喜欢到那种地步呢。 此时再看他,浑身上下,无一处是能让她喜欢的。 孟沅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即便是夫妻,也不是要时刻在一起,没有半点独处机会的。” “我希望能有这样的权利。” 裴钰的脸色越发阴了下去:“我觉得不行。” 孟沅澄回头,看向裴钰,两人对视许久,最终还是孟沅澄退了一步。 “好吧,随你。” 孟沅澄摸着还在滴水的发丝,对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小云道:“给我擦头发。” “是。” 小云拿着帕子就要上前,却被裴钰拦住。 孟沅澄看着这一幕,还真有些怕。 如今她是一点都拿不准裴钰的心思,不知哪里又触到他的逆鳞,他似乎随时都可能发疯。 “这是什么意思?” 忍着心中的怒火,孟沅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些。 裴钰对小云道:“你出去。” 小云看了眼孟沅澄,又瞄了眼裴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以为会僵持不下时,听到了公主的声音。 “下去吧。” 小云这才道:“是。” 她拿着帕子正准备出去,裴钰却叫住了她:“等等。” 小云有些慌,可还是只得停下。 “给我。” “大人......指的是?” 小云十分茫然,不知裴钰所说为何。 再一看,裴钰原来指的是她手中的东西。 将手里的帕子交与裴钰后,小云这才得到首肯,离开了屋里。 裴钰对着孟沅澄道:“坐下吧。” 孟沅澄这才明白,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她不懂裴钰这样的温情又有什么意义,但似乎在裴钰眼里是有用的,她也懒得再说什么,依言坐在了镜子前。 裴钰站在她身后,十分细致地一点点擦净她发丝上的水珠,神情很是专注,像是真就只是要帮她擦干头发而已。 孟沅澄不想看他,便垂着头,目光随意落在桌上的各种玉器珠钗上。 桌上的这些东西,好像大多都是他送的。 想起这个,孟沅澄又觉得可笑。 他会不懂如何才是女人喜欢的方式吗? 他太懂了,不过是现在目的达到,她已经不值得他花费过多的心思了。 反正他真面目如何,她都得乖乖待在他身边,直到他腻了。 这么想来,他还真是无耻。 从镜中窥见孟沅澄垂着眼眸,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神情有些古怪,裴钰像是随口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孟沅澄下意识抬头,便对上了镜子里裴钰的双眼。 她立刻想移开眼,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以为你又要动怒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虽说孟沅澄如今打算着要刻意讨好裴钰,但若是变得太多,裴钰定是要怀疑的,所以当裴钰这么问时,她便如实答了。 “是。” 裴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道:“还以为你会说些好听的。” “你真这么想吗?” 以两人对对方的了解,都知道这不是句真心话。 果然,裴钰说道:“不是。” 这才是孟沅澄。 若她真说了什么好听的话,那才是有古怪。 “好了。”裴钰将手里的帕子放到一旁,“今夜可以早些睡了。” 听到裴钰这么说,孟沅澄才想起了他昨夜的话。 今日他还真就这么早回来了。 “你今夜不忙了?” “我答应过你要早些回来。” 孟沅澄很想说,她并不在意,对她来说,他不回来才是最好。 “哦。” 裴钰抬起孟沅澄的下巴,注视着她:“我的伤也快好了。” “嗯。”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没人中途吵醒我了,我还是高兴的。” “你的表情可不像是高兴。” 孟沅澄挥开他的手,有些冷淡:“所以你今夜才回来这么早的。” 裴钰勾唇低笑:“我本来没什么心思的,毕竟这些日子很累了,但是听你这话,好像是很想的。” “我没有。” 他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不就是在暗示她。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委婉的,这几个月以来,你何曾征求过我的意见了?” 他对她,不一直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 裴钰握住孟沅澄的手,在她跟前蹲了下去,望着她。 如今两人的位置倒是完全反了,她坐着,他却以一种看上去有些卑微的姿势蹲在她面前。 “那今日就算是第一次吧。” 孟沅澄有些糊涂:“什么第一次?” “若你说不愿意,我不动你。” 孟沅澄望着眼前的人,心底没有一丝波澜。 想走温情路线,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在几个月前,事情刚发生时,她或许还会犯傻被他蒙骗。 如今看他这样,她只觉得恶心。 听裴钰这么说,孟沅澄虽不相信,但送上门的机会,她自然不会白白丢了。 “你说真的?” “你可以试试。” 裴钰答得爽快,孟沅澄看不出他是真是假,却也还是道:“我不愿意,我还没能说服自己彻底接受你,现在也跨不过去心里那道坎,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就这样吧。” 孟沅澄没想到裴钰竟真的点了头。 “好,听你的。” 瞧见孟沅澄眼中的惊讶,裴钰道:“这么难以置信吗?” “过去是我逼你逼得太紧了,所以,我仔细考虑过后,确实该给你些时间的。” 孟沅澄还没说话,只听裴钰又道:“只要你别想着离开。” 孟沅澄在心中冷哼一声,凭什么。 她凭什么就要被一个不爱她又对她百般要求的人囚在身边。 第六十一章 为什么不呢? 不过这日夜里, 裴钰果真只是躺在她身边,并未做什么。 孟沅澄偷偷看了裴钰一眼,他应该也是累了,闭着眼, 似乎已经睡着了。 孟沅澄这才放心地微微侧了身, 盯着裴钰许久, 看似专注, 但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 她若是直接那么做的话,裴钰肯定会起疑心的, 毕竟以她这段日子以来对他的态度,要是突然的主动,才是更让人怀疑。 这事看来还不能太过心急。 顺利与否, 重要的一环还是在于宋玉竹。 原本已闭上眼睛的裴钰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来自身边人的注视,忽然道:“还不睡?” 孟沅澄这才收回了视线。 “看我做什么?” 听裴钰这么问,孟沅澄还有些意外,他看上去是已进入熟睡,但实则连她一直在盯着他这事都十分清楚。 “没什么。” 这话一听便是敷衍,裴钰也听出来了。 “是吗?” 孟沅澄知难以搪塞他,便随便编了个理由:“想到些过去的事。” 此话一出, 裴钰果然不再追问了。 孟沅澄就知道是如此。 倒不是说他会因此而愧疚,不过是若继续追问下去,怕她想起过去的他, 再与今日的他一比较, 不免又觉得落差极大, 那便又会把她更往远推。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让她接受如今真实的他。 接下来的半个月,孟沅澄并未轻举妄动,只是慢慢地不再像过去那般对裴钰, 渐渐地两人似乎看上去要亲近了些。 裴钰也感觉到了孟沅澄细微的变化,他倒未起疑心,只觉得孟沅澄伤心难过的日子也该够了,她是聪明的人,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所以,即便她心里可能还有些疙瘩,但已在试着努力接受他。 这日下午,裴钰回得早了,刚一进院子,便看到府里下人着急地往厨房跑。 他觉得奇怪,叫住一人,问:“何事这么匆忙?” “回大人,公主近来突然喜欢上了下厨,此时还在厨房忙着呢。” 这话倒是让裴钰记起了孟沅澄第一次亲自下厨做给他的那晚味道极其差的面。 不过如今想来,再想吃上那碗面,似乎也有些困难了。 裴钰心上一动,便也转道去了厨房。 孟沅澄十分专注,正盯着锅内。 裴钰慢慢走近,站在孟沅澄身后,锅内不知煮了什么,黑乎乎的一团,连是何食材都难以看清。 “在做什么?” 孟沅澄没想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人,被惊到,手忙脚乱间被胡乱去抓了一把一直放在锅中的铲子,立刻便被烫到,她连忙收回了手,手指上已出现了几个明显的水泡。 孟沅澄忍住了痛呼出声,回头看着裴钰,眼里有几分埋怨。 裴钰抓过她的手,朝身边人吩咐道:“拿凉水来。” 拉着孟沅澄走到一旁,裴钰接过丫鬟送来的凉水,缓缓地往孟沅澄被烫到的地方淋下。 被烫伤的手指猛一接触到凉水,孟沅澄下意识地便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裴钰紧紧抓住,沉声道:“别动。” 一番折腾后,孟沅澄看着自己被严严实实裹着的手指,有些发愁。 裴钰盯着她无意识露出的这般神情,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自从那事以后,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她有了些过去的样子。 如此娇憨又有些孩子气的动作,这才是真正的她。 “还疼吗?” 孟沅澄头偏到一边,似乎是在跟裴钰赌气,也并未搭理他。 裴钰见状也不恼,又道:“你自己要去碰那个东西,被烫到了,也不能怪我吧。” 孟沅澄对他如此颠倒是非的话十分不满,还是忍不住反驳:“你走路不会出点声音吗?身后突然站了个人,是人都会被吓到。” “好吧,怪我。” 孟沅澄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低头,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她不知该接什么,所以便转了身,看着锅里,如今她手伤了,自然不能将她煮的东西盛出来,便对一旁候着的小云道:“盛出来,我尝尝。” 盯着眼前糊成一团,颜色奇怪的食物,孟沅澄左手拿着筷子,迟疑许久,还是没能下手。 算了,一看就很难吃,她还是不为难自己了。 裴钰看着孟沅澄的动作,唇边的弧度更深。 “怎么不尝了?” 孟沅澄听出他语气中隐约的笑意,知道他是故意揶揄她,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越过他便要往出走。 经过裴钰时,却被拉住了。 “等等。” 孟沅澄不解:“怎么?” “我听府里下人说你近日突然爱上了下厨,怎么这么多日了,我从未见过你亲手煮的东西呢?” 孟沅澄朝碟子里那团东西扬了扬下巴,道:“你都看到了。” 意思便是做出来的都是这种东西,如何能上桌。 再者说了,她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并不是要为他做什么,又为何要让他知道。 裴钰想起了他生辰那日的面。 那时的孟沅澄还会因他的评价而伤心难过,如今却已全然不同了。 裴钰望着那碟子里的东西,转而又看向孟沅澄:“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了?” 孟沅澄漫不经心地说道:“为了打发时间啊,不然我整日待在府里,人都闲出毛病了。” “想做什么?” “什么?” 孟沅澄被他这样一问,倒是糊涂了。 裴钰忽然对厨房内的一众下人道:“你们都下去。” 小云偷偷瞄了一眼孟沅澄,见孟沅澄微微点头,她便也跟着其余人一同离开了。 如今厨房里便只剩孟沅澄与裴钰两人。 “想吃什么?” 见裴钰走到了柜子旁,似乎在里面翻找什么。 “什么意思?” “我来做。” 孟沅澄确实是惊到了。 她跟裴钰在一起这么久,不说如今,就是过去他们好的时候,他也未曾透露过半分他会下厨这事。 果然,他从来都没对她敞开心扉过,所表现出来的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一面罢了。 过去的她不值得他费这么多心思,可如今她早已死心,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又有什么用呢。 这种男人就是贱得慌。 孟沅澄没什么胃口,但看他这样,还是随口说了两个菜。 见裴钰要开始动作,孟沅澄跟着就要出去,只听裴钰道:“在这等着。” 他辛辛苦苦地在这里做菜,怎么能让她舒服地在外等着吃,如何也得陪着他才行。 “我什么都不会,留在这里做什么?” “那便看着我做吧,你不是正好要学吗?” “光是看着,我也学不会。” “那就等着我。” 孟沅澄听出来了,反正裴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走的。 裴钰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桌上便摆满了。 三菜一汤,虽是简单的菜色,但看上去卖相还不错。 “尝尝。” 孟沅澄夹了一小筷子菜,放进口中尝了尝,比她做得好吃多了。 “怎么样?” “挺好的。” 孟沅澄说完便放下了筷子。 “说是挺好的,怎么不吃了?” “没什么胃口。” “我亲手做的,你就是这般对待我的心意?” 孟沅澄盯着裴钰许久,最终还是又拿起了筷子。 看着桌上的菜,孟沅澄忽然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我还有这个荣幸,竟能尝到你亲手做的菜。” “喜欢吗?” 孟沅澄摇头。 “为何?” “这种事在过去我可能会很高兴,觉得是情趣,但如今或许是心态变了,没什么感觉了。” 裴钰也放下了筷子。 孟沅澄看裴钰这般,继续说道:“你看,你又是这样,我不过是随口一句话,你就又不高兴了,跟这样的你相处,我觉得很累。” 这么久以来,孟沅澄好像还是第一次跟裴钰算是敞开心扉地说这些话。 “若你能回到以前那般,我想我们都能开心些。” “可是你自己呢?你只会要求我,自己却做不到同样的事,况且,我心里的那个疙瘩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消失。” “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对于裴钰,已是极大让步之后才能说出的话。 “不要逼我太紧,让我好好想想。” 裴钰沉着脸,没再说话。 又过了几日,孟沅澄跟过去一样,每日起来后便去花园转转,或是想起来又去试试学着下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这日,趁着裴钰没回来,小云偷偷把一包东西交给了孟沅澄,极小声在孟沅澄耳边说了些什么,孟沅澄听后,点了点头,并将那包东西藏好了。 小云还是担忧,问:“公主,真的要这样做吗?” “为什么不呢?” 第六十二章 为了离开他,不惜把别的女…… 裴钰回到房里时, 孟沅澄面前放着一只小碗,里面不知盛了什么,她拿着勺子,正要放进碗里, 听到门口的动静, 便抬起了头, 望向了他。 “这么早?” 裴钰关上房门, 在孟沅澄身边坐下,瞥了一眼她面前的碗, 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孟沅澄放下勺子,对裴钰道:“我跟府里的厨子学的,好像叫南瓜莲子银耳露。” 裴钰这才认真看了一眼碗中的东西, 比起前些日子那些糊成一团难以辨认的食物,今日这个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孟沅澄见他一直看着自己面前的碗,便道:“你要试试吗?” 话刚一出口,孟沅澄又觉得不妥,接着又道:“算了,你还是别尝了。” 看孟沅澄的神色,裴钰知道她恐怕也是想起了过去那碗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面。 裴钰盯着孟沅澄, 见她就着勺子尝了一小口后,神情无异,甚至还有几分意外的喜悦。 “怎么样?” “我说还不错, 你信吗?” 虽然这话听上去没什么底气, 但却说得是实话。 孟沅澄一看裴钰的神情, 便知道他是松动了,她将一旁多出的干净勺子递给他:“用这个吧。” 没想到裴钰抓过她的手,就着她手里的勺子浅尝了一口, 随后便轻轻点头:“嗯,有进步。” 见状,孟沅澄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有些着急。 这一切并未按着她所设想的发展。 他只尝了这一小口,定是不够的。 孟沅澄想了想,便道:“给你分一半?” 她这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只想着要让他将这一碗汤都喝光了才对,说出后,又忽然担心,听上去似乎有些过于主动了。 但没想到裴钰竟点头‘嗯’了一声。 一小碗甜汤便被分成了两份,孟沅澄没什么心情喝汤,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裴钰身上。 直到瞧见了碗中的汤被喝得干净,她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裴钰发现孟沅澄碗中的汤没怎么动,问:“怎么不喝?” 孟沅澄哪里敢喝,方才为了消除他的疑心这才浅浅抿了一小口,如今心里慌得不行,生怕对她有什么影响。 裴钰这么问了,她也只好编了个理由:“太甜了,喝多了腻得慌。” 裴钰似乎也未起疑,将她面前的碗拿到了自己面前,一口便喝了。 孟沅澄此刻彻底放心了。 如今便只等着宋玉竹来了。 也不知这药放得够不够,怕中途出意外,孟沅澄还往这里加了些迷药,按卖药那人所说,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开始发挥药效。 如今她便只要耐心等着药效发作,再等待宋玉竹出现就行了。 门外的人在裴钰进来时已被他打发走了,离得远远的,对于屋内发生的事,肯定是不可能知道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裴钰注意到了孟沅澄的古怪,问:“在看什么?” 孟沅澄虽已经十分急切,但看药效又还未发作,裴钰意识还很清醒,便只能耐着性子,应付道:“哦,今日门外守着的那两个人不在了。” “你很高兴?” “难道不该吗?我又不是犯人,为何要派人守在门口看着我?” “谁让你不安分。” “他们去哪里了?” 裴钰蹙眉:“这么关心他们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你跟他们两个有这么熟悉了?” “没有啊,随便问问嘛。” “你今日好像很高兴。” 孟沅澄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忍着不让情绪外露了,可或许是想到马上就能离开,确实是难以忍住喜悦,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 裴钰察觉出不对劲,沉声问道:“因何这么开心?” 孟沅澄久违地对孟沅澄露出笑容,语调轻快:“待会你就知道了。” 裴钰正要继续说话,却感觉到体内一阵不正常的热流,整个人也是莫名的燥热,他立刻便明白过来了。 “你做了什么?” “你猜。” 孟沅澄在心里默数了几声,只见刚站起来的裴钰立刻便摇摇晃晃,眼看着要往一旁倒下去。 他似乎还留有几分意识,伸手扶住了桌面,这才稳住了身形。 孟沅澄坐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幕。 “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的,严格来说,我这也算做好事了,成人之美,你们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若是以后成亲了,不要忘了我出的这份力就好了。” 裴钰极力与这药效对抗,可是效果却微乎其微,他已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在逐渐消失,连思绪也已完全混乱,混混沌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孟沅澄见状,上前去扶住了裴钰,将他扶到了床上躺下。 刚一转身,孟沅澄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裴钰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完全没考虑过后果,等我恢复那一刻,我会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威胁她。 孟沅澄一把将他的手甩开:“那又怎么样呢,等你能找到我再说吧。” 这一夜过去,她早已逃走了,又怎么会让他轻易找到。 裴钰紧盯着孟沅澄,额上已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抓紧了身下的被单,看脸色,似乎是十分煎熬。 他觉得胸中似乎有火在烧,视线已经模糊了,人影重叠着,连孟沅澄的声音他听着都觉得不太真切,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孟沅澄走到门口,有些焦急。 按理说宋玉竹应该到了的,可到这这时还不见人影,难道是半路出了什么意外。 这种想法很快便被孟沅澄抛开了。 一定不会的。 又等了一刻钟,透过门缝,她看见了正往这边来的宋玉竹。 见宋玉竹到了门口,孟沅澄立刻便将门打开,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看着躺在床上,意识模糊,脸色不正常潮红的裴钰,宋玉竹还是有些惊讶的。 “你真的要这么做?” 听到宋玉竹的话,孟沅澄有些不耐烦:“人都送到你跟前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吗?” “我已做到这个地步了,希望你承诺我的事也要说到做到。” 宋玉竹还是难以置信:“你真对他一点感情也没了?” 孟沅澄只觉得可笑,她为什么还要对他有感情。 “我在约好的地方等你。” 为了不让守在外面的人起疑,孟沅澄特地提前准备了一套丫鬟的衣服,在屋内换上了,这才低着头打算往出走。 临出门之际,孟沅澄忽然停住了。 宋玉竹见孟沅澄这般,问:“你后悔了?” “怎么可能。” 孟沅澄走到镜子前,将首饰盒打开,拿走了里面的一件物品。 “希望你得偿所愿。” 说完这句,孟沅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经过院子里时,孟沅澄还有些紧张,生怕被发现了,直到出了门的那一刻,她才有一种彻底解脱的感觉。 屋内,此时迷药的药性已散得差不多,在催情药的药效下,裴钰几乎已经失去理智,可尽管用尽了全力想抵抗这药带来的异样感受,但几乎是于事无补。 他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渴望女人的靠近。 见到宋玉竹靠近,他几乎冲上去,将她扑到,但几番挣扎后,他哑声道:“别过来!” 宋玉竹望着近在眼前的裴钰,也逐渐激动起来。 她为何就没想到这样的法子,果然还是她太单纯了,下了药,生米煮成熟饭后,哪还能容得裴钰后悔。 不过她也真是佩服孟沅澄的绝情,把跟自己同床共枕这么久的男人这般轻而易举地就送出来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而且,还是在这间屋子。 因药性的作用,裴钰的眼神也逐渐迷离,没有了往日的清明,彷佛能看穿人心的凌厉,在此时早已成了被情/欲所控制的迷濛飘忽。 他还留有一丝理智,知道若是宋玉竹再靠近,他恐怕会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 可是宋玉竹是铁了心,不顾裴钰的话,一步步地朝着裴钰靠近。 “你在坚持什么?” “她早就不爱你了,如果爱你,又怎么舍得将自己心爱的男人送到别的女人身边。” 宋玉竹的手轻抚上裴钰的脸侧,放低了声音:“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你做这些,她又看不到,即便是知道了,难道你还指望着她会因此感动?” 裴钰一把擒住宋玉竹的手,因药效,他此刻眼前已经出现了幻影。 他甚至把眼前的宋玉竹认成了孟沅澄,差一点,他就…… 被紧握着手腕的宋玉竹心上一喜,以为裴钰终于想通了。 下一刻,她便被裴钰压在了床上。 孟沅澄放下手里的杯子,望着对面的人,道:“我能在你这里待几日吗?” 竺琴妩媚一笑,撩了撩发丝:“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一个清白小姑娘,可不适合待在这种地方。” 孟沅澄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家道中落,遇上了些麻烦,所以才需要暂时避避风头,不得已才来求助于她。 孟沅澄有想过去找其他人,可深思熟虑之后,总觉得似乎这里才是裴钰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竺琴看着眼前可怜巴巴望着她的孟沅澄,过去还指望着孟沅澄能帮上她,可如今看来,倒是压错了注。 她幽幽道:“我看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你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要躲到我这里来。” 孟沅澄瞄了她一眼,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瞒过她的,便说了一部分事实:“好吧,不瞒你说,我确实得罪了人。” “我刚才跟你说了,我爹欠了别人不少钱,然后他扔下我偷偷跑了,留下的债都落到了我身上,还把我许配给了其中一个债主,说是抵债,我连那人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别说高矮胖瘦了,我肯定是不能嫁的,所以就逃跑了。” 说到这里,孟沅澄双手握住了竺琴的手:“姐姐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如今无亲无故,孤身一人,若是落到那人手里就完了。” 孟沅澄拉着竺琴的手晃了晃,楚楚可怜的模样,还真有那么几分被坏人胁迫的小白花样子了。 孟沅澄也不知这话恰好就让竺琴想起了些往事。 竺琴落到这金凤楼,也全拜她那个赌鬼爹所赐。 如今听孟沅澄这么说,心生不忍,看孟沅澄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便松了口。 “好吧,让你在这里待几日,不过你一个清白小姑娘待在这处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还是要想想以后的路。” 孟沅澄连连点头:“嗯,我知道。” 竺琴看了看自己的这屋子,肯定不能让孟沅澄待在这里的。 “这样,我带你去我的私宅,你住到那里去。” 孟沅澄有些担忧:“那里安全吗?” “放心好了,没人知道我还有别的私宅的。” 靠皮相维生不是良策,所以这些年来她的钱多数都存了下来,也偷偷地置办了些产业,想着有朝一日离开这里,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竺琴起身正准备往出走,孟沅澄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裳,小声道:“我还是怕,我要不要再乔装一下,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竺琴盯着孟沅澄一会,道:“也好。” 重新给孟沅澄化了个妆,竺琴又找来一身衣裳,交给孟沅澄:“顺便把衣裳也换了。” 孟沅澄望着竺琴手里的衣裳,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了?” 孟沅澄知道此时此刻她也不该再要求些什么,可让她穿别人穿过的衣裳,她实在是难以说服自己。 “这……是谁的衣服?” 竺琴看出孟沅澄心中所想,又好气又觉得好笑:“你都这般境地了,还挑剔什么,要穿就穿,不穿就光着出去,你自己选。” 孟沅澄抬起眼,望着竺琴,有些委屈,可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了竺琴手里的衣裳。 竺琴带着孟沅澄从后门出去时,孟沅澄听见打更人的声音,拉住了竺琴,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吧。” 孟沅澄算了算,从她离开那里到如今,也过去快两个时辰了,裴钰应该没有精力这么快就来抓她吧。 不过两人刚走出几步,便看见一群统一穿着还佩着刀的人正挨家挨户地敲门,门开之后,他们便拿出了一张画像让屋主认人,孟沅澄一看,那正是她的画像。 这群人看样子应该是大理寺的人。 孟沅澄心里暗骂了一句。 不过就是给他下了点药,也不必这般兴师动众派出这么多人来抓她吧。 按裴钰的性子,若是她被抓回去了,一定没有好下场。 竺琴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回头看了一眼努力想要躲在她身后的孟沅澄,听声音更像是再幸灾乐祸:“你究竟惹了什么麻烦?” “这群人看样子是官府的人,我是不是不该帮你啊?若是以后被发现了,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了?”竺琴看孟沅澄紧紧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又道,“你说我现在把你交出去,怎么也该给我些奖赏吧。” 孟沅澄拉了拉竺琴的袖口,眼神看上去十分真挚,小声请求道:“姐姐,不要啊,你忍心看着我重新落入魔爪吗?” “那个人可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又老又丑,大腹便便,我要是被他抓回去了,就是他的第十七个姨太太,肯定要被他折磨死了,你真的忍心吗?” 竺琴将孟沅澄拉到自己身边:“我看你也不像被欺负的样子嘛,这不是挺水灵的吗?” 一点也不像被折磨过的人。 “那是因为我心态好啊,你看我如今这样,其实也只是强颜欢笑。” 陈从回到书房时,看着浑身散发着冷冽气场的裴钰,也有些胆颤。 可话还是得说,他硬着头皮小声道:“大人,没找到。” 裴钰放在椅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关节都已泛白,看样子是极力忍耐着才未爆发。 “继续去找,哪怕把京城翻过来,也必须把人给我找到!” “明日,我要见到她!” 陈从偷偷瞄了一眼此时的裴钰,心里暗道看来公主这回是真的激怒大人了。 虽说已过了这么久,但大人似乎还被残留的药性折磨,额头颈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一眼便能看出此刻是硬撑着才能勉强坐在这里,眼眸垂下,虽看不清眼神,但从泛白的指节不难看出此时的煎熬。 裴钰不再说话,他自己清楚,此时此刻,他这般眼神若是被外人看了去,那便是丢尽了脸。 连方才的命令都是艰难说出,因药的作用,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一开口,怕是任谁都能听出他嗓音中所包含的浓重情-欲。 陈从冷汗直流,这分明是为难人嘛,但也只得答应道:“是。” 说罢,他便立刻退了出去。 裴钰回想起这一月来孟沅澄的种种言行,其实早有端倪,只不过他太过自信,所以才并未重视。 更重要的一点,他不愿意承认,原来这段日子以来,孟沅澄的所有服软示好都是有备而来,她从来都不是真心的。 可笑的是,他还乐在其中,以为她真的愿意回心转意。 她不过是稍微收起了些对他的嫌恶,他便没了防备,让她钻了空子。 原来今日她是故意等着他的,那碗所谓的汤也根本不是她亲手做的,连骗他时,她都不屑亲自动手做。 其实这手段算不上多高明,更可以说是拙劣,但他就是该死地上了当,还被算计得死死的。 她可真是好样的! 为了离开他,不惜把别的女人往他床上送。 所以她对他,真是一丝情意都没有了。 待在他身边的这么多日日夜夜,恐怕她没有一刻不想着逃离,如今更是不惜用上了下药这一招。 他不是不知,只是从未想过,她竟也变成了这样虚与委蛇委曲求全,甚至不折手段的人。 若他真与宋玉竹做了什么,她难道不会有一点难过吗? 第六十三章 如果孟沅澄死了,那就好了…… 若是孟沅澄有机会当面听到裴钰的这个问题, 恐怕只会大笑两声,觉得讽刺和可笑。 她不仅不会难过,只会觉得这一日来得太晚了。 孟沅澄都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心软了,有那样的机会, 也只是算计他, 让他跟宋玉竹睡了一晚而已, 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一点损失都没有,还是得利的一方。 孟沅澄此刻身处竺琴口中的私宅, 占地不小,竺琴也很快离开了,如今这偌大的宅子里只有她一人, 又是比较偏远的地带,她躺在床上,却总是疑神疑鬼,听到门外的风声都会惶惶不安,生怕是裴钰的人找来了。 这一夜她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似乎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几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总是听到敲门声, 可想起身去看看又怎么也不能从床上下去,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控制住了。 第二日一大早她便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身上到处摸着, 确认不是梦境之后, 孟沅澄看着还关得严严实实的门,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看来这个地方也不是可以久留的。 竺琴这人可说与她没什么私交,能收留她几日, 已是意外之喜,她肯定是不能长久待在这里的。 还有便是,她孤身一人,又无防身能力,若是遇到了图谋不轨之人,恐怕是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 她不能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但如今她能去找谁呢? 这才过了一夜,如果她此时出门,想必会撞上那些来寻她的人,无异于自投罗网。 孟沅澄想了许久,还是得待在这里避避风头。 虽宋玉竹答应过她,事成之后会送她出城,定会保她周全,但她却不敢信宋玉竹。 毕竟以她过去与裴钰的关系,设身处地地想,这样的身份,换成了她,定然也不会放任这样的女子继续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现,总归是觉得碍眼的。 况且她父皇的死,宋玉竹也是从中得利之人,完全无关的可能是微乎其微,宋玉竹承诺要送她离开京城,恐怕也是存了别的心思。 当时为了说动宋玉竹,她随口应下了事后再见一事,但其实她早已有了打算,逃出来后肯定是不会再去见宋玉竹的。 如今她再去见宋玉竹简直是羊入虎口,况且昨日她那一出,跟直接告诉裴钰她跟宋玉竹合伙做了这事没什么区别,所以要是宋玉竹知道了她的下落,裴钰怕是也会立刻找上门来。 好在竺琴这处平日也备了些干粮,孟沅澄做好了几日不出门的打算。 吃着淡而无味又硬又干的烙饼时,孟沅澄鼻子有些酸。 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了。 可如今的形势,她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将手中的饼咽下去,因为不吃,就只有饿着肚子,她没别的选择。 宋玉竹也是一夜未眠。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眼泪从眼尾落下,但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 裴钰竟然宁愿受着药效的折磨痛苦万分,都不愿意碰她,这对她无异于是极大的羞辱,她从未有过如此的屈辱感。 这一切都要怪孟沅澄。 如果没有孟沅澄,她跟裴钰或许早已成亲了,又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宋玉竹越想,心中的恨意便愈加强烈。 被绑在床头的手早已被松开了,昨夜裴钰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她知道以裴钰的为人,更不会去碰别的女人,可这才让她觉得昨夜那一出简直是奇耻大辱。 明明她都那么主动了,可是在与她欢好和忍受折磨二者中,裴钰竟然选择了后者。 在裴钰将她压在身下的那一刻,她的心狂跳不止,也动了情,一直期待着的事终于要发生了,她甚至主动地撑起身子,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将唇送了上去。 这一切,裴钰都没有拒绝。 但是在两人的唇即将碰上之际,裴钰却猛地推开了她。 他明显已十分难熬,宋玉竹不死心,继续凑了上去,在他耳边柔声道:“为什么要推开我?我这么爱你,你宁愿选一个把你送给其他人的女人,都不愿意选我吗?” “我才是真的爱你的人,她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她已经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如果真的对你还有一点感情,她不会做到这般绝情的,想着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又有什么用呢?” 裴钰双眼通红,脖颈上青筋毕现,呼吸声也越发粗重,额上的汗珠顺着滑落下来,落到了宋玉竹的手臂上。 此刻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裴钰比起往常,更让她心动。 她仿佛被蛊惑一般,再一次将唇贴到了裴钰的唇上。 裴钰却还是将头偏到了另一边,躲开了。 宋玉竹刚想要继续,却只见裴钰将帘上的绳子一把扯了下来,然后她的双手便被举过了头顶。 “你这是……” 宋玉竹还未发觉不对,只当裴钰是要玩什么花样,她还暗中期待着。 裴钰在床上的样子,跟平日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从他日常的言行举止来看,还真看不出在床上的他是这种风格。 可宋玉竹没想到的是,裴钰是将她捆起来了,但她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她正要说话时,嘴里也被塞了一团布。 堵得严严实实,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唔……” 做完这一切的裴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整整一夜,裴钰都再也没出现过。 直到第二日清晨,房门才被推开,宋玉竹立刻朝门口看了过去,不是裴钰,只是个丫鬟而已。 “公主,奴婢来伺候您梳洗。” 丫鬟将手里的水盆放下后,便走到了床边,毕恭毕敬地说道:“奴婢帮你解开绳子。” 终于得了自由,宋玉竹盯着眼前的丫鬟,怒不可遏,质问道:“裴钰呢?” “这个……奴婢不知。” “让裴钰来见我!” 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在床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被安排来此伺候宋玉竹,可对于这期间发生的事是一点不知,如今被这般质问,更是吓破了胆。 她立刻跪到了床边,哀求道:“公主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玉竹一腔怨愤无处发泄,便将手边能够到的东西都砸到了这丫鬟身上。 小丫鬟忍着疼痛,却又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能默默受着。 宋玉竹扔得累了,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这才停了下来。 “滚出去!” “是。” 宋玉竹重新躺回了床上,望着床顶,心中的那种屈辱感又升了起来。 如果没有孟沅澄,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 对,如果孟沅澄死了,那就好了。 宋玉竹忽然想起,孟沅澄之前跟她约定好的事。 孟沅澄说过会在那里等着她。 宋玉竹立刻起身,急匆匆地往出跑,只希望还来得及见到孟沅澄。 事出突然,也来不及安排,宋玉竹只能一边走一边想着对策。 要是见到了孟沅澄,她只能先试着将孟沅澄安抚下来,至少也要知道孟沅澄的落脚之处,这样她才能有机会彻底除掉她。 可是等宋玉竹赶到两人说好的地点时,却根本不见孟沅澄的人影。 她在那处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等到孟沅澄。 这时候,宋玉竹终于明白过来。 孟沅澄又耍了她。 孟沅澄恐怕是从来没想过要来赴约的,如此想来,宋玉竹心中的怨毒更甚。 若是不除掉孟沅澄,往后的日日夜夜,她怕是再也不得安生! 孟沅澄在竺琴的宅子里待了三日,每日靠着竺琴留下的干粮度日,从孟沅澄出生至今,还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可与冒着被抓回去的风险出去相比,她倒宁愿待在这里。 等到第四日,竺琴来了。 不仅给孟沅澄带了些换洗衣物,她还很有心地带了些吃食来。 “外面怎么样?” 竺琴看着孟沅澄,表情有些古怪。 孟沅澄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只是没想到,我这种身份还能跟堂堂的公主殿下扯上关系,只是深感荣幸罢了。” 听到这里,孟沅澄有些心虚地瞟了竺琴一眼,弱弱地说道:“你都知道了?” “若不是我从告示栏里看到画像,又想着帮你探探消息,上前去多问了一句,怎么知道在我面前的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呢?” 孟沅澄小声解释道:“其实严格来说,我只是有个公主的名号罢了,父皇都已不在了,这个虚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竺琴这才想起,如今登基的皇帝是先皇的弟弟,也就是孟沅澄的叔叔,而且又重新立了自己的女儿为新的公主,孟沅澄的身份确实是有些尴尬的。 “那你是承认了?” 孟沅澄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如今下令在全城找你的人,就是如今的太傅?”不光是如此,早已升至内阁首辅,这般年纪,到如今位置,也是前无来者了。 “应该是吧。”她已有几个月没有与外面的人接触过了,所以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她根本无从得知。 “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又老又丑,还有十几个妾氏的人?” 孟沅澄:“……” 虽然是有些出入,可裴钰的所作所为,即便有那么好的皮相,也只是个黑心烂肺的人,这样说他,也没什么不可的。 “他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 竺琴实在不懂:“以他如今的地位权势,正是个极好的依靠,你又为何要逃出来?离开了他,你又想去哪里?” “更何况,如今你得罪了他,在京城恐怕是难过了。” 竺琴越说越觉得迷惑:“你到底做了什么?看他这架势,简直要把京城翻过来了,看来不把你抓回去是誓不罢休的。” “我不喜欢他,让他休了我,他不愿意。” 听孟沅澄这么说,竺琴惊讶万分:“你脑子没问题吧?” “我很正常。” “这么好的夫婿不要,还要什么?风度翩翩又一表人才,也未听说过跟其他女人的传闻,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孟沅澄摇头:“不是这么简单的,反正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了。” 竺琴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算了,随便你。” 她说着便要离开,孟沅澄拉住了她:“等等。” “怎么了?” “你不会去告诉他我在这里吧?” 竺琴伸出手指戳了戳孟沅澄的额头:“我像是那种人吗?” 孟沅澄小声嘟哝道:“我怎么看得出来。” “真是没良心,亏我还好心收留你。” “我真的不想被他抓回去。” “知道了。” 孟沅澄看着离去的竺琴,也不知为何,她莫名地相信竺琴。 第二日,孟沅澄正在屋里,却忽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她立刻紧张起来。 她跟竺琴约定过,要是她来了,会连着敲五下门,中间没有停顿,但此时的敲门声却不是如此,难不成是裴钰的人找来了。 孟沅澄走到门口,屏气凝神,想要从门缝中看清来人究竟是谁。 可是这门缝太小,根本看不清楚。 门外的人敲了一会门,见没人应答,孟沅澄以为这人要就此离开了,没想到竟听到了一个女声。 “姑娘,我是竺琴姑娘的贴身丫鬟,我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 听声音,确实是那个丫鬟没错。 孟沅澄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 这丫鬟一见门开了,便立刻闪身进到了门内,然后又立刻转身,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她怎么没来?” “小姐今日事多,所以不能前来,便吩咐奴婢来给姑娘送些吃的。” “哦,带了什么?” “是吉祥楼的招牌菜,小姐知道姑娘在此待着也吃不上什么好菜,特意吩咐奴婢送来的,都是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孟沅澄看着一直在摆菜的丫鬟,眼神忽然暗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这么好的院子,说烧没就烧…… 孟沅澄看着眼前的人摆好饭菜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从她进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孟沅澄已经开始起疑了,不过暂时还不清楚她的用意,孟沅澄只能按兵不动,看看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姑娘, 您可以吃了。” 孟沅澄望着她, 一直没有动。 果然, 她有些心急地催促道:“怎么了?不合姑娘胃口?” 孟沅澄看向桌上的饭菜, 差不多猜到了。 饭菜里肯定是加了东西的。 孟沅澄不明白,眼前这人确实是竺琴身边的贴身丫鬟, 那又为何要害她呢? 孟沅澄不觉得会是竺琴的意思,因为方才这丫鬟的话已经暴露了,她今日来这里, 竺琴肯定是不知道的,并且她也不知竺琴昨日已经来过了的这一事实。 孟沅澄拿不准她是独自一人还是外面有人接应,对于该如何应对,也不好做决定。 再三考虑之后,孟沅澄坐了下来。 这丫鬟眼中透出些喜悦,不过藏得还算好,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孟沅澄拿起筷子盯着站在一旁直勾勾望着她的人, 道:“你也一起吃吧。” “啊?!”她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又道,“奴婢是下人, 怎么能跟主子坐一张桌子吃饭呢。” 孟沅澄用筷子在面前的碟子里随意戳了戳, 道:“无妨, 我没什么讲究的。” “奴婢不敢,还是姑娘您用吧。” “哦,那么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尊卑有别,奴婢不配跟您一同用饭。” 孟沅澄将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放到桌上:“我让你一同用饭你一直这般抗拒,却又一直催促我吃,究竟是何居心?” “难不成这饭菜有什么问题?” 孟沅澄注意到她眼神闪烁,摆明了就是心虚,可嘴上却一直狡辩:“怎么会呢,姑娘太多疑了,奴婢只是不敢逾越罢了。” 在院子外等着信的宋玉竹十分心急,都已过去快半个时辰了,人却一直没有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有那么一刻都想自己亲自进去看看究竟,但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忍住了。 今日她本就不必来的,明明知道又被撞见的风险,她还是来了,为的就是亲眼确认这一幕。 孟沅澄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这事即便是交给别人来做,她也得亲眼看着,不然总是放心不下。 但是那丫鬟进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由不得她不担心。 又等了快半个时辰,从院子里忽然扔出个东西,宋玉竹一看,立刻明白了,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可以动手了。” “是。” 看着眼前的这座宅子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宋玉竹冷笑一声,这回看孟沅澄如何逃脱。 这宅子所有的出口她都派人去守着了,绝不允许孟沅澄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一旁的丫鬟见状,道:“公主,那个人……” 宋玉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也许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吧。” 那个丫鬟,她本就没打算留她活口。 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她才能无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宋玉竹瞥了一眼身边人,眼神颇有些警告的意思,这丫头也是个聪明人,立即表忠心道:“公主放心,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宋玉竹冷冷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若是让我知道从你这里泄露了什么,你知道后果的。” “奴婢明白。”宋玉竹对身边人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听她这么说,后背一阵发凉。 其实她们私下也曾讨论过宋玉竹的身份,对外说是当今皇上认的义女,其实谁不知道,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让皇上认回了她,不过大概也是知道事实说出去会找来非议,所以才搞了这么个名头。 那时她们还不懂这个成裕公主的行事作风,以为跟以前那位公主是差不多性情,虽然人骄纵任性,但也不是凶狠歹毒之人,可如今的宋玉竹却不同了。 背后说人坏话最终总是会传到本人耳中,没多久,她们私下说的这些就被孟沅澄知道了。 想起这事,她还觉得庆幸,好在她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听了一耳朵,从未参与其中,也就因此免了遭罪。 她后来听说最初说这些话的那个宫女消失了几日,再出现时,已不成人样了,在宫中没待几日,便被逐出宫了。 身上落下了毛病,出了宫,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 这事以后,宫中便再无人敢背着说宋玉竹的坏话。 其实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已是默认,不过她们是没想到宋玉竹的气量这般小,这么容不下人。 所以此刻听到宋玉竹这么说,她立刻便想起了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那个宫女,冷汗直流,连忙表忠心。 期间火烧起来时,也有路人注意到了,有热心人立刻张罗着一起来救火,可天干物燥,火势太快,一旦烧起来,便再无停下的可能,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一座三进院落不到几个时辰就化作了一片灰烬。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不知道,好像突然就烧起来了,来得蹊跷。” “会不会是不小心留下了火星子,一下就引燃了整座宅子?” “也不是没可能。”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院子,说烧没就烧没了。” “说起来,院子里应该没人吧。” “应该没人的,要是有人,也早该跑出来了。” “说来奇怪,怎么不见这院子的主人出现?” “这么大座宅子,烧成这样,主人家到现在还不来,是奇怪。” …… 竺琴起初从客人那里听到宅子被烧的消息时,并未放在心上,以为是哪家不小心走水,搞出了这般严重的事。 可听着客人的话,她却越发地觉得不对劲。 不管是位置还是院落大小,越听越像是孟沅澄藏身的那处属于她的院落。 竺琴心突突地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此刻她满心都在那处宅子上,还有对孟沅澄的担忧,再无心情伺候客人。 “怎么了?” 竺琴看了眼眼前的人,立刻变了脸色,柔柔弱弱道:“公子,奴家今日有些不适,恐怕是不能伺候您了。” 这人是花了大价钱才见到她的,肯定不可能就这么被她打发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银子已经花了,今日不陪我,那可不是容易能走的。” 竺琴柔声浅笑道:“公子哪里的话,奴家肯定不会让公子白花钱的,明日您再来,我一定好好伺候您,您看这样行吗?” 这人却不怎么愿意:“我就要你今日陪我。” “公子你就体谅体谅奴家吧,今日身子不适,您也不能尽兴,何不明日再来,奴家一定让你高高兴兴的。” 听竺琴这么说,这人有些松口的意思:“你说真的?” “那是自然,奴家虽是风尘女子,可也知道信守诺言,明日您想玩什么都行。” 这人忽然露出了有些怪异的笑容,在竺琴胸前捏了一把:“好,就听你的。” “你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好不容易将这人打发走,竺琴立刻喊了一声:“春燕!” 无人答应,竺琴又连着叫了几声,却还是没人应答。 但因心急去那处看个究竟,竺琴也顾不上管一个丫鬟的下落,换了身衣服,便立刻叫了顶轿子就出发了。 轿子落地时,竺琴还未下轿,就已听到了不远处嘈杂的人声,十分吵闹。 她心慌不已,连银两都忘了付便急着要往人群处跑。 “姑娘。”身后的轿夫拉住了她,“您还没付银子。” 竺琴随手拿了一锭银两交给了他就朝着众人围住的地方去了。 可是越靠近,她的心却越来越不能平静。 孟沅澄应该不在院子里吧。 这么大的火,她肯定早就逃出去了。 一定是这样的。 第六十五章 我犯了何事要被抓回去…… 这场大火烧了好几个时辰, 直到当日夜里才彻底熄灭。 竺琴站在远处也跟着等到了夜里。 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如今这处就只剩她一人。 原本好好的一座院子如今却变成了眼前这般,光秃秃的一片焦土,竺琴却没有多少感觉, 如今只想着确认孟沅澄的安危, 钱财都只是身外物罢了。 竺琴走上前去, 虽极不想去做这事, 但她在这里从下午等到此刻,天色已黑, 却怎么也等不来孟沅澄,她原本的期望在一点点落空。 地上横七竖八地全是烧成焦黑的横梁还有窗框,走上去时十分艰难, 竺琴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吃力地一件件搬开压在上方的这些杂物,去寻找着孟沅澄的踪迹。 如果没有找到,那是最好,可竺琴却没由来地心慌,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她挪开跟前横着倒下的门,摸到门下压着的像是人的手臂的东西, 立刻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她喃喃道:“不可能的。” 孟沅澄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在知道失火的情况下还傻傻地待在这里。 可是竺琴又难以说服自己, 因为这处宅子里本来就只有孟沅澄一人。 冷静下来后, 竺琴撑着从地上起来, 手脚并用地再次爬到了方才那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压在上面的那扇被烧得几乎已看不出本来样子的门掀开来,这一次终于看清了被压在下面的‘东西’。 原来真的是个人。 竺琴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 颤抖着伸出了手,在即将要碰到这‘人’时,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眼前这人跟如今四周这一片焦土一样,全身上下都如黑炭一般,看不到一点肉色,衣物早已被烧了个精光,竺琴是凭借着还勉强能看出的人形才认出眼前这还是个人。 但要让她去辨认此人的模样,她却是难以做到。 若真是孟沅澄怎么办? 昨日还鲜活的生命,不到一日就变成了今日这般,甚至还是这样的惨状,她的良心如何能安。 是不是都该怪她,如果不是她收留孟沅澄,也许孟沅澄早已被带回去了,不管如何,至少还能好好活着。 怎么办? 竺琴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助的感觉。 竺琴蹲在这一片废墟之上掩面哭泣的模样被恰好路经此地的人看到,这人暗道奇怪,自言自语道:“这大晚上的,这个女人在这里干什么?” 他悄悄走近了些,在看清竺琴跟前的东西后,大惊失色,立刻转身,步子急促了些,很快便离开了此处。 竺琴踌躇不定,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看着眼前的‘人’,她迟迟没有动作。 如果不是孟沅澄那就是最好的,可这人肯定已是面目全非,她如何能认得出来,再一想,孟沅澄一直住着的宅子,起了火,然后加上眼前这个‘人’,她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这不是孟沅澄。 竺琴想了许久,擦干了眼泪,终于有了决定。 在她手刚伸出去的那一刹那,身后却忽然出现两人,将她两臂反扣住,一把将她压到了地上。 竺琴都懵了,看不清身后的人,只能镇静下来,问:“你们是什么人?” 起初那一刻她是慌了,可冷静下来之后,她又想开了。 不过这些人是要财还是要别的什么,她给就是了,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把她带回去。” 这两人似乎是听命于另一人,竺琴听到了的声音明显来自离她更远的地方。 她被押着往出走,这时才得已看清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人,再看到他们身上的衣物,她松了口气。 原来是衙门里的官差。 “我犯了何事要被抓回去?” 竺琴正对着的为首之人上前两步,走到她跟前,看了眼还被压在下面的尸首:“这是何人?与你是何关系,你又为何会在时出现在此?” “这个死人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人一连串的问题,竺琴一时间还有些答不上来。 见竺琴吞吞吐吐的模样,应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答不上来了?” 说罢他又向身边两人道:“带回去。” 竺琴朝身后那具尸首看了一眼,似乎由官府的人接手也不是什么坏事,如今这具尸首并不能被确认是孟沅澄,官府肯定会想办法查清这人的身份,比她自己毫无头绪地去查要快得多,如此想来,竺琴也没抵抗,便任由他们带回去了。 反正等明日她再跟他们解释也是一样。 被关进大牢里时,竺琴还愣了下,她活了二十一年,这还是头一遭。 见应同转身要走,她叫了一声:“官差大哥,我又没犯事,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 她以为只是带她回来问话而已,没想到一来就这么简单粗暴。 “这是疑犯待的地方。” “可是我从来没睡过这种地方,能不能给我换一间条件稍微好些的监房?” “没有。” 应同盯着牢房内的竺琴,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女子,也不像是能犯下烧伤抢夺这类重罪的人,不过以他多年来的办案经验,看人是绝不可只看皮相的,看着越是柔弱的人,可能实际是越凶狠的凶犯。 在一个时辰前他收到消息,目击之人说是路过那处,看到一个女人举止怪异,身边还有一具烧成炭的尸体,他吓得要死,立刻便来报了官。 时辰已经不早,其实若是其他人在,肯定要拖到明日再去,但应同却是个恪尽职守十分勤恳之人,做事也非常认真,听到这事时,立刻便带上人前去了。 这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竺琴跟应同搭了几句话,也看出他是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人,便不再玩笑,认真道:“你们会去查那具尸首的身份吧。” 应同点头。 “若你们查清身份了,请务必告知我。” 应同看向竺琴,眼中有几分好奇。 事情好像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眼前这个女人眼里似乎有着那么几分悲伤,好似跟死去的那人有关。 应同转身的同时‘嗯’了一声,算作应下了。 发生了这等事情,即便不是在此处,竺琴也是睡不着的。 她坐在牢房内那张勉强能称作是床的木板上,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 这事该不该告知裴钰呢。 她想了很久,却没想出个答案。 若是裴钰出面,肯定查什么都会方便很多,但是不知为何,她却还在犹豫。 她不清楚裴钰对孟沅澄究竟有多少感情,若真像孟沅澄所说,即便裴钰知道了此事,又如何能保证他会尽心尽力去调查,或许对他来说,孟沅澄的生死这事也并不多重要。 从起初的震惊伤心,到此时,竺琴已经彻底冷静了。 她那处宅子平日基本没去住过,也几乎没人知道她还有那处私宅,她每次去见孟沅澄也是极为小心的,孟沅澄也未曾露面,即便是被人撞上了,她也有说辞可解释,按理说孟沅澄躲在那里是很安全的。 孟沅澄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出来,自然也是十分小心,若说是孟沅澄的失误使得院子走水,她是不信的。 这场火来得太蹊跷了,很难不让人怀疑。 可究竟是谁呢? 她没什么仇家,最多也就是那些在她身上花钱的男人家里的夫人不满,偶尔路上遇到了些多管闲事的妇人会骂她几句,而这些夫人常年养尊处优的,自诩高贵,根本不屑与她这种人计较,也不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再者要是冲她来的话,根本不必这么迂回,对她也没造成什么伤害。 那就是冲着孟沅澄的了。 或许是什么人提前知道了孟沅澄藏在那里,所以搞了这么一出,想用意外掩盖事实真相。 第六十六章 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说实…… 第二日一大早, 竺琴没等到应同,等到的却是金凤楼里的人。 “竺琴姑娘,我来接您回去了。” “可以走了吗?” 这人点头:“嗯,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 虽然她并没有想继续留在此地的打算, 可如今这么走了, 关于那具尸首的消息她无处去打听了。 “姑娘, 怎么了?” 竺琴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眼面前的人,道:“没什么, 走吧。” 她刚走出门口,迎面便撞上了行色匆匆的应同。 “我们从那具女尸身上搜出了这东西,你见过没有?” 竺琴接过应同手中的链子, 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没见过。” 这链子价值不菲,应该不是寻常人家会有的物件,看着像是孟沅澄这般身份会戴着的,可是…… 竺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你们查得怎么样了?关于她的身份有头绪了吗?” 应同将链子收了回去,答道:“暂时还未有进展。” 看了眼竺琴身边的男人,应同继续道:“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竺琴立刻便答应下来:“好。” 身旁的人却出言阻止:“姑娘, 桂姐还在等着您。” “你先走,我跟他说几句,很快就回去。” “这……” “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你要是连这会都等不了的话, 就只能把我绑回去了。” “不敢。” “那就是了, 你先走吧, 这边完了我立刻回去。” “是。” 应同看着眼前的女人,昨夜还以为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今日才知晓, 她竟是青楼女子,还是金凤楼里的头牌。 对于这事他还是从手下人那里听来的,今日一早,听说昨夜带了个美貌女子回来,这群人各个都好奇得不得了,加上又听到了方才来接她的那个男人的话,这群人就更是兴奋,见他不明所以,争先恐后地给他解释她的身份。 方才他拿着证物来这里见她时,这些人也都抢着要跟他一同前来,说是要一睹京城名妓的风采。 他自然是不允的。 “大人,有什么要问的?” 要是往常,竺琴见到这种一本正经不解风情的男人,肯定是要耍耍他的,但此时不同,事关孟沅澄,她不敢玩笑,只想早日弄清事情真相。 所以,她十分配合,应同还未发问,她就已主动了。 “你昨夜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因为那是我名下的宅子。” “那这次失火是何原因?” “说实话,我真的不清楚,因为我平日极少去那里,那里常年无人居住,对于昨日的大火我也觉得很蹊跷。” “平日跟什么人结过仇?” 竺琴忽然苦笑一声,道:“大人您知道像我这种女人,若是得罪过的人,那可就多了,男人来我这里找乐子,家里那位肯定是不满的,所以讨厌我的女人可太多了,这么多人,谁会做这种事,我也没有头绪。” “可还有旁人知道这处宅子是属于你的?” 竺琴摇头:“没有。” 这种事她怎可能大肆张扬。 ‘没有’二字才说出口,竺琴就忽然想起了,赶紧道:“不对,应该是有的。” 说起来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什么?” 竺琴望着应同,神色凝重,道:“我身边有个丫鬟,平日贴身伺候我,她知道这事。” “她人呢?” 竺琴摇头:“我昨日听到宅子起火的消息,临出门时本是要叫着她一起的,可是却一直没见到人,我心里着急,也顾不上找她,所以才就此作罢。” 听到这里,应同已有了些头绪。 不管如何,先见到这个丫鬟再说。 “走。” 竺琴还未跟上应同的思路,问:“去哪?” “若她是无辜的,此时应该会在你们那里,若真是与她有关……” 竺琴明白了,若这事真与春燕有关,恐怕她早已逃了,他们此番回去也只是于事无补。 回到金凤楼,好在时辰尚早,大门紧闭着,没有平日那些花枝招展揽客的姑娘,竺琴看了眼身边的应同,像他这种男人,应该是从未来过这里的。 竺琴心想他可能会觉得不适,正要推门,不料应同先她一步一把推开了门。 此时的金凤楼不想往常的热闹嘈杂,大堂内空无一人,连灯都未点几盏,光线十分微弱。 应同一心想着案子,无意关注其他,问竺琴:“你那个丫鬟平日住在哪里?” “跟我来。” 竺琴带着应同穿过大堂,进到后院,又沿着走廊走了好长一段路,这才停下。 “这就是她们平日住的地方。” 应同往后退了些,对竺琴道:“你敲门吧。” 竺琴敲了敲门,因她们这行的特殊性,平日里睡到中午再起已是常事,所以此刻,敲门声后,屋内没有动静。 竺琴干脆一把推开门,直接闯了进去。 果然,有一张床是空着的。 走到最近的一张床边,竺琴掀开了她的的被子,也不管此人还睡得迷迷糊糊,直接说道:“穿好衣裳,出来!” 丫鬟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人后,有些慌张:“竺琴姑娘,这是怎么了?” “收拾好,出来,我有话问你。” “是。” 丫鬟也不敢耽误,随意披了件衣裳,穿上鞋子就出了门。 竺琴对应同道:“你问吧。” 从进入屋内看到原本属于春燕的床上空无一人时,竺琴心里就已有预感了。 原来春燕昨日一早匆忙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再去她床边的柜子一看,空空如也,这摆明是逃匿了。 应同在屋内搜了一遍,没放过任何角落,却一无所获。 看来她是早有预谋的。 应同离开之时,竺琴神情严肃,对他道:“若是有了什么消息,请务必知会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只管开口。” 按春燕同屋的丫鬟所说,在事发前几日春燕就有些不对劲了,突然变得十分大方,出手阔绰,还买了好些平日舍不得买的东西,她们也觉得奇怪,可是问她,她又不肯透露,只说自己最近发了笔横财,其他的就没再说了。 其中一个丫鬟还记起事发前一日,她半夜起夜时曾撞见春燕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来,当时她虽然觉得古怪,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还是当作没看见,回去便睡了。 如此看来,这事是春燕所为的可能又多了几成。 但竺琴却想不通,春燕这么做究竟是受何人所指使,为钱是肯定的,可究竟是何人与孟沅澄有这般深仇大恨,要做到如此地步。 以孟沅澄的身份,普通百姓又如何敢对她下手。 应同沉思片刻,忽然问道:“既然你的丫鬟嫌疑这么大,那具烧焦的女尸又是谁?跟你是何关系?” “她若是对你不满,为何不直接对你下手,要这般迂回地去烧一座你几乎从不去的宅子,这样做你不过是损失了些钱财,你本人却是毫发无损,你说她是何心理?” 竺琴十分犹豫,不知该如何说孟沅澄这事,若是说了,事情肯定是要闹大的,若是不说,恐怕他早晚也会查到的,到那时可能就晚了。 竺琴瞻前顾后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裴钰。 “不能说?” 竺琴知道应同看出她是有所隐瞒,便也开门见山道:“这事不太好说,说出来后恐怕影响极大,所以让我考虑考虑。” “好。” 又过了两日,应同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竺琴心急如焚,再等不下去,第三日一早便去了大理寺。 她本意是在门口等着应同,没想到没等来应同,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原本竺琴是没认出裴钰的,她虽与裴钰短暂地见了那么一面,但今日的他与那时的他已完全不同,她是听到旁边人称呼他为裴大人,再一看旁边人对他恭敬的姿态,这才记起来。 见裴钰下了马车直朝着大门而来,竺琴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没想到裴钰不仅眼神很好,记忆力也是极佳,即便是神色匆匆往大理寺中走,只是偶然瞥了一眼旁边,就已发现了微微侧身躲在角落的竺琴。 竺琴低头等着裴钰进去,可眼前忽然暗了下来,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裴钰的眼睛。 许久之前的那一次见面,她不知裴钰是何人,但也知道他在朝中为官,不是普通百姓,那时的裴钰,虽然也是冷淡,但整个人透露出的气场总归还是算温和的。 此刻却完全不同,一抬头撞上裴钰冰冷的让人遍体生寒的眼神,她甚至感觉到一丝后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手被一把擒住,裴钰的声音透着森寒,压抑至极:“你怎么会在这里?” 竺琴慌了,眼神闪烁,词不达意,还有些结巴,道:“我,我路过这里。” “路过?” 裴钰重复了一遍竺琴的回答,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 “真的。” 裴钰松开了擒住竺琴的手,正当竺琴庆幸时,她的脖子被一把掐住,只听见裴钰在她耳边道:“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说实话。” 竺琴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用力地拍打着裴钰的手臂,却毫无用处。 视线变得模糊,喉咙间似乎都有血气,青筋暴起,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裴钰手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男声。 “放开她。” 裴钰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手上的力道更重,这时一旁的陈从还是出声劝道:“大人,她若是死了,那便不能从她这里知道公主……” 陈从的话没说完,但效果已经有了,裴钰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重获自由的竺琴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看着从门口过来的男人,方才似乎就是他先出言阻止裴钰的。 裴钰看着沈子微,面色阴沉,道:“怎么回事?” 收到消息时他已觉得不对劲,为何会是沈子微通知他。 可他却没有再细问,也阻止了陈从的追问,陈从还疑惑为何不问清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沈子微望着瘫坐在地上还不住咳嗽的竺琴,眼神有些复杂。 “你没事吧?” 竺琴虽不认识沈子微,可看沈子微一身官服,肯定也不是寻常百姓,竟还能关注到她,她不免惊讶。 “没,没事。” 即使她今日真死在这里,裴钰也不会有什么事,她早已认清,像他们这种人,她的命在他们眼里就如草芥一般,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所以对于沈子微的一句关心,竺琴倒是觉得意外了。 她本以为沈子微只是随口一句,但她抬起头来才发现,沈子微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十分古怪,完全不像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第六十七章 她宁愿死都不想跟你在一起…… 竺琴有些迷茫, 她与这个男人以前见过吗?为何他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不过她也不好贸然问出自己的疑惑,加之还有裴钰在一旁,因孟沅澄的事,她还是有些心虚, 如今也只想早些离开这里。 裴钰一把抓住沈子微的领口, 狠狠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子微也不甘示弱, 道:“你还有脸来问我吗?” “你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伤透了她的心, 她真这么走了,倒也是好事了, 起码不必再受你的掌控。” ‘砰’的一声,沈子微感觉到脸上一痛。 沈子微没想到裴钰竟会这般冲动粗鲁的时候,他一时不慎, 竟被裴钰一拳打倒在地。 沈子微手指摸到唇边的血迹,冷笑着道:“你打我有什么用?反正人都不在了,你就算把我打死,她也不会回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 看着裴钰第一次震惊到无以复加又难以置信的神情,沈子微有些畅快,继续道:“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她死了!那具尸首就是她!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可能。” “你不是那么喜欢她吗?她死了, 你不会是这种反应的。” 裴钰喃喃自语,声音很低,不像是在说给沈子微听, 倒更是像在说服自己。 “是啊, 我是喜欢她,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如今已经死了,与其活着的时候一辈子被你控制, 我想死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她宁愿死都不想跟你在一起啊!” 裴钰暴怒,喝道:“闭嘴!” “听不得真话吗?可是这就是事实,你我都很了解她。” 裴钰忽然转身对陈从道:“带我去看那具尸首。” 陈从看了眼还倒在地上的沈子微,沈子微却没反对,说道:“想去就去吧。” 反正尸首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更是看不清模样。 待裴钰进去之后,竺琴扶起了沈子微。 竺琴声音发颤,许久才问出那句话:“她真的死了吗?” 沈子微看了眼竺琴,点头:“是。” 竺琴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具尸体真的是……” 她不忍再说下去。 “嗯。” 竺琴也忍不住地落了泪。 虽她与孟沅澄相识不久,但好歹也算是一起经历了这些事,原本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不到几日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她如何能不难受。 她过去见过不少仗着出身就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在那些人眼中,她这种人如草芥一般,身微命贱,从不被当作人来看。 但孟沅澄不同,虽贵为公主,面对她时也没有那些颐指气使自视甚高的姿态,倒是如普通人一般。 沈子微看着垂眼抹泪的竺琴,动了动唇,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出来的那几日就是你一直在帮她吧?” 竺琴正伤心着,也没听出沈子微的话有何不对劲,并未深究,只是点头:“嗯,起火的那处就是我的宅子,她本来是一直住在那里的。” “你跟我一同进去吧。” 竺琴有些茫然,不懂沈子微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沈子微不等竺琴回答,转身抬脚便往里走,竺琴虽不明就里,但还是跟上了。 竺琴跟在沈子微身后,直到了一间屋子才在门外停下。 竺琴往里看了一眼,这才明白这是哪里。 裴钰站在这具烧得焦黑目不忍睹的尸首前,迟迟没有动作。 见沈子微进来,他厉声质问道:“你凭什么认定这就是她?” 这般样子,模样都瞧不清,如何能确认身份。 他不会相信。 “她的左腿有一小块疤,那时候她七岁的时候软磨硬泡让我带她出宫去玩,她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不慎擦伤的,虽然当时及时让太医看了,可还是留下了一块很淡的痕迹。” 裴钰往尸首走近了些。 与平日的果断沉着相比,此时的他动作明显迟缓了些,陈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副模样的裴钰。 裴钰伸出了手,将白布掀开,虽然是极不想承认,可那块痕迹即便是在烧焦的腿上也能看得清晰。 此时屋内十分安静,几乎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陈从见状,忍不住道:“大人,还是……” “闭嘴!” 沈子微见到这番场景,上前几步,一把拉着裴钰,走到前方,掀开了原本还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指着女尸颈间道:“看到了吗?” “这是她一直戴着的那条项链,独一无二的,天下再找不出第二条。” 在看到女尸手腕上的镯子时,裴钰脚下一软,身子晃了晃。 陈从赶紧过去扶住了裴钰。 “大人!” 这个镯子是他送给她的,在他们成亲一个月的那一日,是他费了不少功夫才找来的,因为她说喜欢。 虽然孟沅澄口里的喜欢可能也不过十天半月,过了新鲜劲这东西恐怕就会被扔到一边,但裴钰还是去找了。 裴钰还记得她当时看到这东西时的神情,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一把抱住了他,还跟他撒娇:“你不是说麻烦吗?” “是很麻烦。” 这镯子是私人珍藏,偏偏主人又是个自诩超脱十分高傲的人,他上门说明来意后当场便被拒绝了,当他说到可以出几倍的价钱时,更是直接被人请出来了。 “那个人怎么肯卖给你的?” “因为看到我的诚意了。”究竟如何来的,他肯定是不能跟孟沅澄细说。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才肯卖的?” “这你就别管了。” 孟沅澄看了眼手中的镯子,踮起脚在裴钰脸侧亲了一口。 “好吧。” 孟沅澄拿着镯子瞧了许久,越看越觉得喜欢,戴到手腕上,举到了裴钰眼前:“好看吗?” “还行。” “什么叫还行?” “我看不出这个跟你有的那些镯子有多大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可大了。” 不像他所猜想的戴了几日就扔到一边,这一次,孟沅澄出乎意料地十分钟情这个镯子,一直戴着,几乎是从未摘下。 裴钰第一次流露出这般追悔莫及的神色,沈子微更觉痛快。 “她为什么会死,都是因为你。” “她出来的这几日一直藏在那里,要不是你一直在找她,她又何必藏得这般辛苦,她宁愿一直待在那宅子里足不出户,也不愿被你的人抓回去,若不是一直在那处,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知道她说过什么吗?” “她宁愿死也不想再被你抓回去,不爱她却要一直绑着她,你这种人才是最卑鄙无耻的,你有什么资格操控她的人生?” 裴钰听着沈子微的句句指控,没有反驳。 对于如今这一切,他从未后悔,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此刻的事,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或许这就是他自信一切尽在掌握的报应吧。 他没有想到孟沅澄想要离开他的决心竟有这般强烈。 他总认为孟沅澄总有一日会想通的,即便这日子会长了些,他也可以等。 可是他错了。 只是这错误带来的后果让他难以承受。 裴钰忽然转身沉默着往外走,陈从立刻跟了上去。 “大人?” 裴钰一言不发,似乎跟平日没什么区别。 只是陈从能看出,大人跟往日的不同,微微佝偻的身子,还有虚浮的脚步,无一不彰显着大人此刻的心情。 看着裴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竺琴拦住了要跟着离开的沈子微,目光坚定,笃定道:“大人,您应该还有话对我说吧。”竺琴已不像方才那般伤心,对着沈子微时,也一改之前恭敬的态度,语气中颇有些诘问的意思。 沈子微也未恼怒,问:“你的那个丫鬟找到了吗?” 第六十八章 我是真的想你了 竺琴一怔, 沈子微问话的时候并未看着她,而是看着这具已烧焦的女尸,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没有。” 沈子微又道:“我想她是蓄谋已久, 对你心生嫉恨, 所以才做出了这种事情。” “嗯。” “所以这案子应该很快可以了结了。” 竺琴叫住了要离开的沈子微:“大人, 这么说未免有些太牵强了, 能让人信服吗?” “春燕伺候我日常起居,她要是想害我, 何必这般大费周章,何时不能下手?” 沈子微回头看着竺琴:“也许她早已在你的吃食里下过药了,不过你运气好躲过一劫。她早动了要离开的心思, 你那处宅子少有人知,她却是知道的,临走之时想着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值钱的物件可以带上,离开之时为泄私愤,便一把火将其烧了,但没想到其中还有人在。” “这样呢?” 竺琴沉默,他似乎早已安排好了。 “大人说的是。” “公主, 大理寺那边已经确认了,死的就是……”说到这里,宫女放低了声音, “奴婢还听说, 这事情不会公诸于世, 皇上也知道了,说丧葬事宜都按宫里的规矩来办。” 宋玉竹听到这里,冷笑一声, 他恐怕是高兴大于伤心的吧。 孟沅澄死了,那个的死也不会再被人翻出来,他大可以高枕无忧,不必再有隐患。 “裴钰呢?” “裴大人告病,好几日都没上朝了。” 对于裴钰的这番表现,宋玉竹十分不满,但想到孟沅澄已死,她也不必跟一个死人再多计较,她就不信裴钰会想着孟沅澄一辈子。 “他在府里干什么呢?” “好像一直待在书房,没有出来。” 宋玉竹赶到公主府时,只见书房外陈从端着饭菜似乎已等了许久。 宋玉竹几步上前,问:“怎么回事?” “他在里面干什么?” 陈从低头恭敬答道:“回公主,属下也不知。” “他在里面待了多久了?” “两日了。” “吃过东西吗?” 陈从摇头:“每日按时送来的饭菜,几乎都没有碰过。” 宋玉竹敲了敲门,不出所料地没有回应。 她没了耐心,直接推门进去。 与她想象中的场景不同,裴钰并未多憔悴消沉,只是眉宇间有明显的倦意,看着十分疲惫。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手中的笔也未放下,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便立刻又垂下了头。 宋玉竹忍着怒气,问道:“你在这里面干什么?不吃饭也不出门,整日待在书房里,你想与世隔绝吗?” 裴钰没有回答,继续手中的动作。 宋玉竹大步走到裴钰身旁,在看清纸上的内容后,脸色骤变,一把抢过了裴钰手中的纸,瞬间撕得粉碎,碎片在空中扬起,其中有一片落在裴钰手背上。 仔细看的话,能辨认出这一小块碎片上画的是眼睛的一部分。 “她已经死了,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裴钰看了孟沅澄一眼,重新拿起了笔,继续方才的动作。 宋玉竹突然的暴躁,大吼道:“你这算什么?要表演深情吗?可惜她死了,你做这些她也没机会看到,即便是看到了,也只会嗤笑一声,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裴钰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了顿,低沉道:“我不觉得她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仵作已经验过尸了,你也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能对上,不是她又是谁。” 见到那条链子和镯子时,裴钰确实就快要相信了,但是转过头来,他冷静之后,又想明白了。 孟沅澄怎么可能这么蠢。 她说宁愿死都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但是她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枉死就仅仅为了不再见他,这不是她的作风,她还要为她父皇报仇,她怎么会甘心就这么死了。 更奇怪的是沈子微的态度,以他对孟沅澄的感情,在知道了孟沅澄的死讯后,那般平淡冷静,实在是太过奇怪。 还有就是竺琴的出现,原本不再有交集的人却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场合,又怎么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孟沅澄究竟藏在哪里,到如今他也想不到。 早已派人跟着沈子微,若是他们两人见面的话,肯定早有消息传来了,但过去了几日,一点动静都没有。 据他派去跟着沈子微的人所说,沈子微每日正常来往于大理寺与自己府邸,偶尔会与同僚小聚,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裴钰却觉得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但似乎沈子微也早已发现有人跟着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给他看的罢了。 两人都明白对方想做什么,几乎是摆在台面上,但裴钰一直没找到沈子微的破绽。 听到宋玉竹这般急切的语气,裴钰忽然问了一句:“你很希望是她吗?” 这一问让宋玉竹有些慌张,宋玉竹扯起笑,道:“说真的,我肯定很希望是她,毕竟没了她,我们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关系。” “跟她无关。” “什么意思?” 裴钰却不再回答。 一年过去,又到秋日,临近中秋佳节。 裴钰坐在院中,喝了一杯又一杯。 陈从站在一旁,见裴钰又喝空了一壶酒,还是伸出手拦住了要继续倒酒的裴钰:“大人,还是别喝了。” 裴钰也并未坚持,只是道:“也罢,扶我回房。” 将裴钰扶到床上躺下,陈从看着昏昏沉沉已醉得十分厉害的大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人似乎是认定了公主没死,这半年间派了无数人去寻公主,可都是无功而返,没有一点消息。 这半年间,大人更加冷酷无情,变得喜怒无常,时常能感受到他压抑之下的暴戾,虽然过去大人也是不苟言笑,但那时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都能自控,如今却不同了。 看着一地的空酒壶,陈从摇头,大人过去绝不会这般放纵自己的。 他还记得大人说过的话。 “连自己情绪都不能控制的人又如何能做成其他事。” “酗酒是懦夫用来逃避现实的方式,我不会有这一日。” 这些话还犹在耳边,再看躺在床上的人,陈从唯有苦笑。 给裴钰脱下靴子,又将被子掖好,还泡了壶热茶来,做好这一切的陈从才关上了门离开。 不多久,门忽然又被推开了。 裴钰听到门口的声音,只觉得脑子沉重不堪,思绪也是一团乱麻,视线也是恍惚的。 他能看到一个女人在朝他这边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终于能看清她的脸。 “你回来了。” 裴钰伸出手去想触碰她的脸,在将要碰到她脸侧的那一刻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这是梦吧。 不然看着他时,她怎么会露出过去那般天真无害的笑容,仿佛将所有的真心都要奉上给他看。 裴钰听见她‘嗯’了一声。 他已不想管这究竟是不是梦,一把揽过她,将她拥进了怀中。 这一刻,裴钰原本空落落的心才彻底被填满。 他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我错了。”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她再回到他身边。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感情。 对孟沅澄,可以喜欢但不能超过他所设定的那条线,他不能变成被情/爱所掌控的人,不能感情用事,爱情不是必须的。 但是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他的心早就乱了。 碰到孟沅澄的事,他会失去往日的冷静沉着,甚至连平日里最不屑的事都做了个遍,他的自以为是才是导致如今这一切的源头。 比未曾拥有更难熬的是曾经拥有过,感受到了那般诚挚的真心,那样明媚的笑容,这一切,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我是真的想你了。”所以才会梦到她吧。 他很想过去的她,想她对着他笑,对着他撒娇,对着他生闷气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多开心,他又何尝不是呢。 听着裴钰轻声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我错了’,宋玉竹还有些欣喜,以为他是为前几日的事情道歉,可听到裴钰接着的一句花,她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冷若冰霜,他把她当成孟沅澄了。 这半年多来,裴钰看上去像是已经接受了孟沅澄的死,但宋玉竹知道,他根本没有。 他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几日几日地足不出户。 宋玉竹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回忆着与孟沅澄过去的点点滴滴,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回忆,不让外人打扰。 他还在派人找孟沅澄,一屋子的画像,都是他亲手画下。 她也曾安排与孟沅澄长相相似或是性情相似的女子接近他,但他却毫无反应。 看着如今眼前混混沌沌的男人,宋玉竹也几乎要被击溃:“你究竟喜欢她什么?” 第六十九章 你不嫌弃就行了,反正我也…… 宋玉竹没有听到裴钰的回答, 回应她的只是平稳的呼吸声。 裴钰似乎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宋玉竹盯着裴钰看了许久,她不知道他是因跟她无话可说在借此逃避她还是真的睡着了。 这一年多来,每一次见面,他们能说的好像都比以前更少, 她不知道他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面对她时, 他更加沉默。 第二日, 裴钰清醒过来时,立刻感觉到身旁多出了个人。 他侧过头去一看, 竟是宋玉竹。 宋玉竹似乎早已醒了,对上他的眼神时,不见慌张, 倒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你醒了。” 裴钰拉开被子下了床,背对着宋玉竹,问:“怎么回事?” “你说呢?”宋玉竹对裴钰的冷静不满,又道,“孤男寡女睡在一张床上,你说会发生什么?” 裴钰却道:“不可能。” 宋玉竹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没有做过,自己心里清楚。” “你的意思是我宁可牺牲自己的清白也要污蔑你?” 裴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头也未抬:“我昨夜醉了,没精力做别的事情。” “即便真是做了,我也不打算负责。” 裴钰知道若是真跟宋玉竹发生了什么, 她绝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态度。 宋玉竹睁大了眼, 瞪着裴钰, 未曾想到他会说说出这样的话。 确实他们昨夜并未发生什么,裴钰醉酒沉沉睡去了,一直到今晨才醒过来, 其间连翻身这样的动作都未有过。 她这样一出不过是想看看若裴钰是何态度,没想到裴钰的一番话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 “若你不满意的话,随你怎么做,但是我不会娶你。”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似梦非梦间,他似乎是见到了孟沅澄,睁眼后感觉到身旁睡着人,立刻便去看,却只见到了宋玉竹。 他这才明白,原来昨日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见裴钰要往出走,宋玉竹大喊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她。” 宋玉竹心慌,手忙脚乱地下了床,连鞋都来不及穿,这样的话让她害怕。 “别去。” “她已经死了。” “你去哪里找她?” 裴钰将自己被宋玉竹紧紧抓住的手抽了回来:“我知道没有。” “我记得你问我是不是真有那么喜欢她?我以前似乎从未正面回答过,因为我不敢。因为我是真的爱她,但是我怕一承认,我就丧失了两人关系中的主动权,没有了理智,情绪也难以自控,我只能一直骗自己,我并没有多喜欢她,只不过是占有欲作祟。还有一点就是爹娘叔叔的死,这是一直存在于我心中的疙瘩。” 宋玉竹声音发颤,有些哽咽:“那如今呢?” “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宋玉竹的手彻底垂了下去。 从裴钰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就输了。 不对,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输了,不过是她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望着离开的裴钰,宋玉竹的眼泪也跟着落下。 这一年多来,裴钰派出的人几乎是每日都跟着沈子微,但是还是一点线索都无。 裴钰笃定孟沅澄肯定不会离开京城,可她究竟被藏到了哪里,到现在,他还是一无所知。 他几乎把整个京城都翻了过来,但还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以孟沅澄如今的能力,定是不可能躲过这么多官差的搜捕的,一定有人在帮她。 如果不是沈子微,又是谁。 裴钰不是没想过章昱,但章昱那边也是一切如常,没有蹊跷。 自孟析登基后,因章家手握兵权,他一直对章家十分忌惮,唯恐章家有谋逆的野心,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地要架空章家。 但是因章家世代忠臣,又战功累累,深受百姓爱戴,所以他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 可章昱的婚事却给了他一个好机会。 趁着章昱大婚之际,他便趁势提出要让章昱多在京城留些日子,章昱与林若宁新婚燕尔,总要多相处些日子的。 至于章昱的空缺就暂时让他的第三子顶上。 章老将军虽明白孟析是何用意,但他一生效忠朝廷,向来是君命为天,自然不会反抗,只能接下了旨意。 章昱也十分不忿,话说得好听,可明摆着是架空他,但碍于他爹的面子,他也只能照做。 这事发生在一月前,到如今,章昱无所事事,每日与林若宁四处逛逛,赏花喝茶,倒也乐得清闲。 章昱每日的行踪轨迹看上去也并无古怪。 孟沅澄究竟在哪? 中秋节当日,裴钰回府很晚,途径西市时,见到处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但路上行人却不多。 少见的几个摊贩也正在收拾着,看样子是要准备回家团聚。 不一会,这路上便只剩他一人了。 听着路边院中传来的欢声笑语,裴钰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只是想着若是此时孟沅澄在的话就好了。 他一抬眼,忽然见到前方一个身影从路口一闪而过,心中大为诧异,虽是震惊,但还是立刻跟了上去,一把拉住了走在前面还一无所知的女子。 那女子回头,看着裴钰,眼中透着惊讶:“你是谁?” 裴钰眼里的那一点希望也在看清面前人的脸后立刻破灭了。 再看眼前这个女子,模样跟孟沅澄无一点相似之处,只是身形有些相像,加上衣着,他一晃眼,竟看错了。 裴钰自嘲地笑了笑,孟沅澄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你抓着我干嘛?松开。” 裴钰这才回过神来,放开了手:“我认错人了。” 听裴钰这么说,这女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瞪了裴钰一眼便离开了。 裴钰站在原地,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离开了。 头一次,连他的背影都能看出几分落寞来。 女子拐进前方一条巷子,等到裴钰离开后,她又走到了光影下,对着还站在暗处的人道:“这就是你那个前夫君啊!” 安歆盯着裴钰离开的方向,像是在感叹:“长得是真好,看着也没你说得那么坏啊!” 孟沅澄倒是一点眼神也未给裴钰,冷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看着他还不错,你不要的话,让给我好了。” 孟沅澄无所谓地说道:“随你,你不嫌弃就行了,反正我也不要了。” 安歆一把揽住孟沅澄的肩膀,笑着道:“我说着玩的,我才不要别人的男人呢。” “不过,他对你不是挺上心的嘛,这么久了,还没放弃,一直在找你,也没再娶。” 孟沅澄嘲讽道:“我倒希望他早些娶了别的女人,我也不必再这么躲躲藏藏的。” 她真的不懂,即便她做出给他下药把他送到别的女人床上这种事,他的自尊心受挫,但也不至于记恨这么久吧。 “你说他是不是真喜欢你,不然就是个女人,他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非要找到你?他身边可还有个一直不离不弃的女人,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娶了那个女人。” “被他喜欢上可真不是一件幸事。” 如今他的喜欢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了。 宋玉竹费尽心思地要置她于死地,他会不知道吗? 即便当时不知道,这么久了,若是真有心,早已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可他什么都没做,在知道宋玉竹要害死她之后,他无动于衷。 这已足以说明一切了。 如今她命大还活着,但宋玉竹要害她的心却不是假的,她凭什么要去接受这样一个对她遭受的伤害视而不见的男人。 “好了,赶快回去吧,都等着呢。” “走吧。” 裴钰回到府里,却越发觉得不对。 再回忆起方才从他初见那陌生女子直到他错认她为孟沅澄这一段时间内的所有细节,他才察觉出不对。 他抬眼的那一瞬看见的分明就是孟沅澄的侧脸。 他不可能认错的。 他以为他精神恍惚以至出现了幻觉,所以当下并未反应过来,但如今再想,太古怪了。 短短一会,前一刻还是孟沅澄,为何下一刻就会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孟沅澄一定就在那附近。 裴钰忽然冲出房门,衣服都来不及整理,鞋子也是胡乱穿上,陈从见状,赶紧拦住了裴钰:“大人,您这是急着去哪?” 裴钰推开他:“让开。” 大人方才回来时就有些心神不宁,这会又是这般失魂落魄地跑出来,陈从哪里放心他这般出门:“大人有什么吩咐告诉我就行。” 裴钰顾不上跟他说话,只怕再晚一会人就已经不在了。 “滚开!” 陈从一惊,放开了拦着裴钰的手。 裴钰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陈从愣了一会,大人这还是少有地这么暴躁,不过他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第七十章 他只是在等孟沅澄自己出现…… 裴钰再回到方才那处时, 早已没有一个人影了。 他不由得后悔,只可惜那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只是晚了一步。 陈从这时也跟着到了,他见裴钰望着漆黑的小巷似乎在沉思, 问:“大人, 您看什么呢?” 大人那般心急地赶到此处, 他还以为有何重要的事, 但此时看,这里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裴钰盯着前方, 忽然瞥见地上似乎有一物件发出些微弱的光亮。 他走近几步,将那东西拾起,放到眼前, 原来是一只耳坠。 可光凭这个,也并不能将方才那女子从这偌大的京城中找出来。 但也只能试试了。 虽他还不能确认孟沅澄如今就在京城,不过似乎是有些线索了。 裴钰将耳坠攥在手中,转身往回走,陈从立刻跟上,追着问道:“大人,这是去哪?” “回府。” 陈从摸不着头脑, 不过此刻听大人的语气,似乎心情要好了不少。 一回到府里,裴钰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中, 陈从站在一旁, 默默地候着。 裴钰拿出纸笔, 回忆着此前那个女子的相貌。 陈从还是糊涂,只见大人落笔到纸上,十分顺畅, 不一会,一副画像便完成了。 “去把这个女人找出来。”见陈从还在发愣,裴钰又接着道,“尽快。”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什么身份,越详细越好。” 陈从接过画像,仔细看了看,后点头:“是。” 虽然他是应下了,但心里却在犯难,即便拿着画像一户一户去问,也不是几日便能完成的事,更何况,看这姑娘模样甚好,穿着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若是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小姐,更是难以找到了。 “大人,为何不直接贴告示寻人?” “不要打草惊蛇。” 陈从不明白为何要私下行事,但听大人的意思,似乎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只得道:“明白。” 裴钰自然是不可能多高调寻找此人,她们在暗处,他寻人一事闹大,定会被孟沅澄知晓,如她再不出现,便是难办了。 陈从刚要出门,裴钰道:“等等。” 他拿出方才捡起的耳坠,交给陈从:“这个也可以查查。” “是。” 很快便过了半月。 这日,书房中,裴钰正等着回来复命的陈从。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见到陈从,裴钰也一如平常正看着手中的书册,问道:“如何了?” “回大人,有些头绪了。” “嗯?” “那姑娘似乎不是京城人氏,两月前才回到京城,属下还是通过南边城门的进京记录才查到。已将画像让那边的人看过了,说是跟随外地商队进来的。” “还有呢?” “因为此前的登记名册不慎遗漏,所以……” 裴钰放下手中的书,抬起眼,望向陈从:“所以,你此次回来就只能告诉我这些?” “不是,还有耳坠,也查到了。” “说。” “耳坠是尚品斋的,已去问过了,说是这两月共卖出了三十二件,因为件数不少,所以掌柜也不记得究竟是何人何时买去了,正在一一查。” “那就快些查。” “是。” 五日后。 裴钰回到府里,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着,嘴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人。 “大人,人带来了。” 裴钰一把扯下她眼前的黑布,在一旁落座。 见她瞪着自己,裴钰这才想起,对陈从吩咐道:“把嘴里的东西给她取下来。” 陈从伸手去将塞在安歆嘴里的布团取下,没想到刚一拿走,就被安歆一口咬上了手指。 陈从脸色大变,费了好一番劲才将手指从安歆嘴里收回来。 看着手指上的血迹,陈从心里有怨,但又不敢明说,只能默默咽下。 安歆将口中的血沫吐出,这才怒视裴钰,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还不赶快放了我。” “不记得我了?” 听裴钰这话,安歆又仔细盯着裴钰看了许久,这才恍然大悟,到嘴边的话在将要说出口的那一瞬及时咽回了肚子里。 差点就要暴露了。 既然他这么问,肯定是没找到孟沅澄的,想起今日,又觉得有些庆幸,好在孟沅澄不同在在一起。 安歆不知道的是,她自觉自己藏得很好,可乱转的眼珠,心虚的神情,早已将她的心中所想暴露无遗。 “哦,你就是上次占我便宜的那个男人?你是觊觎我的美色,上次摸了我的手不够,这次变本加厉了,竟然把我给绑回来了,真不要脸。” 裴钰安静地听着她胡扯,也未打断,倒是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不过我不喜欢你这种男人,你死心吧,赶快放了我。” “强扭的瓜一点也不甜,我看你长得也不错,强迫女人这种事也不适合你做,还是早点放了我吧。” 裴钰忽然起身,走到安歆跟前,朝着她伸出了手。 安歆立刻闭上了眼,大声道:“你不会是想霸王硬上弓吧,别碰我!” “你不是都要成亲了吗?你这么做,对得起你未来娘子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成亲了?” 安歆闭着眼道:“难道不是吗?” “你还知道什么?” 安歆将眼睛缓缓睁开了条缝,见裴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这才放心了些:“没什么,我猜的,你这个年纪没成亲的话,也该到成亲的年纪了。” 裴钰忽然指了指身旁的陈从,威胁道:“看到他了吗?你要是不想被他折磨的话,最好乖乖说实话,不然的话……” “府里一共有三十六个家丁,加上厨子、花匠、管家……” 安歆弱弱道:“你吓唬我的吧。” 裴钰反问:“你觉得呢?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安歆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孟沅澄的那些话。 ‘他就是个阴险奸诈的卑鄙小人!’ ‘无耻下流,人面兽心,一肚子坏水。’ ‘完全没有底线的混蛋,为了能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 安歆的表情已经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思,裴钰的脸色也突然沉了下来。 看这样子,孟沅澄肯定没说他什么好话。 反正都已经是恶人,裴钰也无所谓再坏些,故意道:“所以你知道我抓你来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想受苦的话,就赶快让她出现,不然,我肯定说到做到。” “给你一个时辰考虑。” 裴钰直起身子,正欲离开,只听安歆道:“我饿了。” “嗯。” “那你倒是给我弄点吃的来。” “没有。” “你这样我还怎么考虑?” “你只有一个时辰,别浪费了。” 裴钰出了屋子,陈从也跟着离开。 “大人,公主知道她被我们抓来了吗?” “总会知道的。” 孟沅澄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知道他已得知她在京城的藏身之处,陈从到时,就只见到了安歆。 “那她要是不说呢?” “无所谓。” 他本也没指望安歆会说,只是在等孟沅澄自己出现。 她知道安歆被他抓来了,肯定等不了的。 城郊一处别苑中,孟沅澄与沈子微正在屋中商量,旁边还有一男人,看上去十分着急。 “我去找他把安歆带回来。” 沈子微劝道:“你去了没用,他不会放人的。” 孟沅澄点头:“对。” “那怎么办?” 沈子微看着孟沅澄,他们都知道裴钰要什么,只是这一去,孟沅澄便等于羊入虎口,又一次被裴钰囚住。 孟沅澄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安贺兄妹二人对她有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安歆被裴钰抓走而置之不理。 安贺看出孟沅澄的为难,便道:“我去报官,由官府出面。” “你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区区府尹,又怎么能奈何得了他。” 今日裴钰留下的那个字条就已表明了态度,若是想要回安歆,只能让孟沅澄亲自上门。 “我去吧。” 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孟沅澄也不知裴钰是何时知道她还活着这事的,就能这般肯定抓走安歆就能逼她现身,但是这一年多来,他也未表现出什么异样,她是死是活,对他好像也无一点区别,不知这时这一出又是为何。 明明他已有未婚妻了。 这事还是沈子微告诉她的,他未跟宋玉竹在一起倒是有些让她意外,不过听说他与这个新未婚妻感情甚好,同进同出,十分高调。 总不可能对她还余情未了吧。 沈子微十分反对:“不行!” 孟沅澄却道:“你都说了,他快成亲了,而且看上去是真喜欢那个姑娘,如今肯定对我没什么兴趣了,我去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话是这么说,可沈子微直觉不放心,总觉得不安。 孟沅澄道:“再等一日,若是安歆还没回来,我就去。” 以孟沅澄对裴钰的了解,他不达到目的,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走自己的筹码,果然,又等了一日,安歆果然没回来。 时隔许久,孟沅澄再次出现在公主府。 她有些诧异,没想到裴钰竟还住在这里,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在此居住,都算是委屈他了。 陈从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到孟沅澄在此时出现,他是极为惊讶,但未表露出来,只是暗道大人对公主实在太过了解。 “公主,这边请。” 孟沅澄跟着陈从进了府:“安歆呢?” “公主进去就知道了。” 陈从在一间屋子前停下,对孟沅澄道:“就是这里了。” 说罢,他便离开了,只留孟沅澄一人在门外。 孟沅澄一把推开了门,却只见屋里空荡荡的,无一个人影。 “混蛋!”这是故意耍她呢。 孟沅澄正欲离开,却忽然嗅到一股异香,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第七十一章 她就输在不够狠心 孟沅澄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她扶着头, 昏昏沉沉,浑身也是无力的,仔细观察着四周,终于认出来了, 这是过去她跟裴钰的那间房。 想到这里, 她才记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她来这里是要向裴钰要人的, 可没想到一进门人是没见到, 却直接昏了过去。 记起昏迷前闻到的奇怪香味,孟沅澄已经清楚了, 这一切都是裴钰故意设的套。 果然,她还是低估了他。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放人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似乎是根本没有要给她与他谈条件的机会。 孟沅澄掀开被子,坐在床上,正要弯腰穿鞋,门被推开了。 孟沅澄停下动作,望向门口。 是裴钰。 距他们上一次见面,似乎已过去很久很久。 “你想要什么?” 裴钰抓走安歆肯定是有所图的,她也不想浪费时间, 直接开门见山了。 让孟沅澄有些意外的是裴钰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她了过来。 裴钰在距离孟沅澄一步的位置停下,注视着她, 许久都没开口。 直到此刻, 他才真正敢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真真切切地就在他眼前,不是幻影,也不是梦境。 孟沅澄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拧着眉,十分不耐烦:“你有话说话。” 她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恶心人的方式,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想带那个女人走?” 孟沅澄翻了个白眼,他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了,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不然她来这里跟他谈天说地,不是为了安歆,他们有什么再见的必要吗? “你说吧,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什么都可以?” 听到这话,孟沅澄警惕地审视裴钰,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算盘,道:“你先让我见安歆。” “她不在这里。” “什么意思?” 裴钰今日格外地耐心,又重复了一遍:“她不在这里,所以你今日见不到她。” 孟沅澄脸色渐沉,起身便要往出走。 他就是故意耍她的吧。 经过裴钰身边时,手臂被他抓住,孟沅澄不耐:“放开。” “你不想知道她在哪里吗?” “你会告诉我吗?” “如果你在这多留一会,我可能会告诉你。” 孟沅澄怒了,一把将裴钰的手甩开,讽刺道:“这么久没见,听说你又有了未婚妻,还以为你会有些改变的,没想到还是一样的。” 她果然不该对他有什么期待。 “即便如今主动权在你,但是想要谈条件,至少也该有些诚意,这么耍人玩的话,恕不奉陪。” “如果你不想见她的话,我也不会强留你。” 孟沅澄已走到门口:“她与我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觉得用她能威胁到我?我今日来这一趟已是仁至义尽了,也算对他有个交代,能成的话最好,成不了,也无所谓。” “你喜欢怎么处置她,随你。” 孟沅澄抬脚迈过了门槛,脚还未落地,只听裴钰道:“是吗?” “可是第二日都未到,你就来了。” 手紧紧地抓着门,孟沅澄始终未迈出第二步。 “你连一日都等不了。” 孟沅澄咬牙切齿,她不得不承认,裴钰说对了。 她根本不能像她自己说得那般洒脱,安歆的安危对她来说很重要。 裴钰盯着孟沅澄的背影,他太了解她了。 她若毫不在乎,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果然,下一刻,孟沅澄转过了身。 “无耻!” “拿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做人质,你算什么男人?” 裴钰却笑了:“这一招对你很管用,不是吗?” 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么可能愿意现身。 “这么久了,你也还是没变。” 孟沅澄反击道:“是啊,我做不到像你这么无情无义。” 她就输在不够狠心。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了她?” 裴钰的目光落在孟沅澄脸上,她很生气,这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我说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 “什么!?” 孟沅澄想过无数种他可能会提出的条件,却唯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疯了!” 裴钰朝着孟沅澄走近,低头认真地注视着孟沅澄,忽然伸手将她拥进了怀中。 孟沅澄只能听到来自头顶的近乎耳语的低沉男声:“我错了。” 他以为报了仇,他该解脱了。 他以为孟沅澄对他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即使伤害了她,反正只要把人留在身边,她伤心也是无所谓的。 他该只为自己而活的,他人的感受对他毫无意义。 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看不见,感受不到存在,他也不需要。 在他看来,为情所困简直是最可笑的事。 过去他从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因另一人的喜怒哀乐而感同身受,会因另一人迷茫彷徨甚至失去自我……如今他明白了。 这一年多来,每一日,他都在一次次地体会着这种感情带给他的煎熬。 每一日,闭上眼,孟沅澄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过去那些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试着用忙碌来逃避,但是毫无作用。 他试着去接受其他女人,但是她们都不是孟沅澄,他做不到。 在听闻孟沅澄死讯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清醒过来,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追悔莫及的滋味。 所有过去他介意的在乎的东西,又算什么,若是要以失去孟沅澄为代价,那又有什么意义。 她是不可替代的。 孟沅澄怔住,他的话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 “你在干什么?” 他这种人,竟然还会认错。 “我们重新开始。” 孟沅澄这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嗤笑一声,一把推开了裴钰。 “你在开玩笑吗?”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后悔了我就要乖乖回到你身边?” 孟沅澄看着裴钰,只觉得莫名其妙,更是可笑:“你脑子没问题吧?” “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呢?” “不说别的,你过去那么对我,凭什么就认定我会跟你重归于好?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逃?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见裴钰沉默,孟沅澄继续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放了安歆,希望你能认真点,我不想再听到些奇怪的笑话了。” 许久后,裴钰才开口:“她不在这里,若你想见她的话,下次再来吧。” 孟沅澄心中烦闷,但见看他似乎是没有要强留她在此的意思,衡量利弊之下,只得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陈从在门外,耳朵几乎贴到了门上,偷听屋内两人的对话。 偷听这事若被大人知道肯定是免不了一顿罚的,但他实在忍不住好奇,还是大着胆子做了。 听到一半,他就已知不妙,果然,到最后,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大人果然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见孟沅澄从房中出来后,陈从犹豫许久,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公主。” 孟沅澄回头,看清是陈从后,想了想,还是停下了。 “什么事?” “这一年多来,大人一直在找您。” “嗯,应该的,毕竟我最后还算计了他一把,他怎么能忍受这种屈辱呢。” “不是因为这个。”陈从有些犹豫,这话似乎不该他来说,但这么久,跟在大人身边,他实在不忍大人被这般误解,“大人是真的很担心您,虽然您对大人做了……那种事,但是您离开之后,大人一直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所以才那么着急要尽快找到您,为了找您,大人那几日都没睡过,直到得知失火的消息,那个女子,大人起初真以为是您,回去之后,一个人在房里待了几日,不吃不喝……” “够了。”孟沅澄实在没耐心听这些所谓的裴钰对她好的证明,“他要真那么在乎我,以为我死了,怎么不跟着我一起死了呢?” “公主……” “我不想听这些事,你这么忠心的话,就去劝劝你家大人,别纠缠过去不放。” 孟沅澄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又补了一句:“哦,还有,告诉他,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又要跟我在一起,我都不感兴趣,也不愿意。” 陈从看着孟沅澄离去的背影,终究是没机会将话说完。 院中,沈子微等得心急,总觉得会有变故,如何都放心不下,但孟沅澄又决意不让他跟着同去,他便只能等在此处。 傍晚时分,孟沅澄出现在门口。 一见到孟沅澄,沈子微立刻上前去,抓着孟沅澄的双臂,仔细上下打量着,见孟沅澄好好的,一点异样都无,又觉得奇怪:“他就这么放你回来了?” “嗯,但我没见到安歆。” “他没说别的?” 沈子微不相信裴钰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说了。” “说什么了?” “说让我跟他重新开始。” “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 “那他为何就让你回来了?”这根本不是裴钰一贯的作风。 “我也不明白。” 安贺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句:“那安歆如今在哪里?” “他说不在他那里,要是我想见到人的话,下次再说。” 沈子微沉思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孟沅澄也不知裴钰所说的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可一日见不到安歆,她便一日不能放心,又等了两日,她没了耐心,正准备再次登门,可没想到,裴钰却亲自来了。 沈子微不在,此刻便只有她与安贺两人。 见到裴钰时,孟沅澄有些紧张,她猜不透裴钰的心思,更不明白他突然上门是何用意。 “你来干什么?” “他是谁?” “与你无关。” 安贺在孟沅澄耳边小声问道:“他就是那个男人?” 孟沅澄点头,回道:“我跟他说,你不用管。” 孟沅澄不知她与安贺此时的动作在裴钰看来是格外刺眼,两人继续低声交流着,还未发现裴钰的异样。 “他不会伤害安歆吧?” 说实话,孟沅澄也拿不准。 “应……” 她话还未说完,只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将她猛地拉离了安贺身边。 等她回过神来,裴钰已到了她身边,腰被他紧紧箍着,力气极大。 “放开我!” 裴钰却像是没听到,打量着对面的安贺,又低头在孟沅澄耳边轻声道:“你们关系很好?” 孟沅澄没好气地道:“自然比跟你好得多。” 腰间的力气又重了些,孟沅澄大声道:“松开!你弄疼我了。” 裴钰瞥见孟沅澄涨红的脸,似乎是真的疼了,这才减了些力道,但依旧将人禁锢在自己身边,没有松开。 安贺道:“她不舒服,你放开她。” 裴钰盯着安贺,轻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安贺还没说话,孟沅澄却道:“他当然有了。” 第七十二章 以前都没觉得你这么烦人,…… 裴钰放在孟沅澄腰间的手又紧了些, 语气中颇有些威胁的意味:“你说什么?” 孟沅澄用力扳开裴钰的手,连着退了几步,又重新站到了他对面的位置。 “你那日说的话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这么说你是喜欢我的吧?” 裴钰喉咙滚了滚,沉默了。 孟沅澄也不在意, 继续追问:“不喜欢我的话, 让我跟你在一起, 是打别的算盘?可如今我好像也没有什么价值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骗我,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裴钰怎么不知道孟沅澄是何意,她不在乎他是否是真心, 只是故意在外人面前想让他难堪罢了。 那些话,不必说给外人听。 见裴钰这般沉默,孟沅澄讥诮道:“我是真没想到, 为了骗我,你还能这么低声下气的,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孟沅澄不再看裴钰,转向身旁的安贺:“我们进去吧。” 她可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 “站住!” 孟沅澄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往前走。 可还没走出几步,又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去哪?” “跟你有关系吗?” “你不想见那个女人了?” 孟沅澄笑了一声,冷着脸说道:“你只会用这一招吗?我是想见她, 你会让我见吗?如果还是只说些废话的话,就算了吧。” “你干什么?!”孟沅澄被裴钰一把拉了过去。 她没什么心理准备,险些摔倒, 只得无奈地扶住了他。 “怕什么?” 孟沅澄推开他, 十分不悦, 噎了裴钰一句:“怕你让我摔死。” 裴钰低头注视着怀中人的小脸,脸上也有了些笑意:“我怎么会让你摔。” “是,你不会让我摔, 只会折磨我。自从遇到你,就没有过好事。” 孟沅澄脱口而出的话让裴钰的脸色变了变。 他知道,她一直记着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以后不会了。” 孟沅澄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与裴钰这般近距离的贴近,只想着如何才能摆脱,没注意到裴钰的脸色,听到他的话,她顺口接道:“你离我远点就什么都好了。” “不行。” 孟沅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走。” “去哪?” “带你去见那个女人。” 孟沅澄有些懵,这变脸的速度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安贺听到这话,立刻便要跟上,谁料裴钰忽然回头,道:“你别跟着。” 安贺有些心急,解释道:“她是我妹妹。” 孟沅澄也跟着道:“为什么不让他去?安歆是他妹妹,你把人关了这么久,他很担心。” “你自己选吧,他跟着的话,你们都见不到人。” 孟沅澄想了想,只得劝安贺:“那你在这里等着,我跟他去,你放心,我一定把安歆……” 孟沅澄话还没说完,便被拉着大步往出走。依誮 “你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吗?” “你不想早些见到她?” 孟沅澄:“……”她当然是想了。 “我何时说过让你把人带回来了?”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去见她,可没说要放人。” 孟沅澄停下脚步,便要往回走。 裴钰自然是不放手的:“做什么?” “我不去了,你不放人的话,那就随你怎么处置吧。” 裴钰勾唇,眼中有笑意:“真不去了?” 孟沅澄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又耍她呢。 她是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你有病吧。” “走吧。” 孟沅澄不知道裴钰究竟把人给藏在了哪里,裴钰也不说个具体的地方,两人坐在马车中,马车似乎是漫无目的地悠悠往前走着,半个时辰后,孟沅澄终于忍不住了。 “到底在哪?” “还要多久?” 孟沅澄不得不怀疑他是故意的,因为就连这马车走得也格外慢,这么久了,似乎也没走出多远,一直还在附近打转。 “快了,怎么这么没耐心。” 孟沅澄:“……”去他的狗屁耐心。 “都快半个时辰了,我们一直还在这条路上,你跟我说快到了?” 裴钰撩开了帘子,问了一句:“还有多久?” “大人,原本那条路封了,所以只能走这条道,是要远一些。” 裴钰回头看着孟沅澄:“听到了?” 孟沅澄:“……”他这是什么表情,好像多无辜似的。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他这个人根本没什么信誉可言。 与裴钰同处一密闭空间内,孟沅澄不怎么舒服,但也只能忍着。 想到还不知要在这马车上待多久,她索性将头转向另一边,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那个女人?” 孟沅澄当然听到了裴钰的问话,可她并不想回答。 “他们兄妹跟你是什么关系?” “你跟那个男人很熟?” 孟沅澄本意是想安静休息一会,但裴钰这般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实在是让她心烦不已,她睁开眼,瞪着裴钰:“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裴钰:“……”还从未有人说过他话多。 见裴钰不再说话,孟沅澄又重新合上了眼。 可还没安静多久,耳边又响起了裴钰的声音。 “这一年多,过得好吗?” 孟沅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你真的讨厌死了,以前都没觉得你这么烦人,现在话怎么这么多,就不能让我安静会吗?” 裴钰的脸色十分难看。 二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而且这个人还是孟沅澄。 以前口口声声地多喜欢他,如今翻脸比翻书还快,竟还嫌弃他了。 孟沅澄发泄了一通后,心里畅快了不少,也不理裴钰,继续将头转向另一侧,闭眼休息。 裴钰心里窝火,但又不能拿孟沅澄怎么样,少有的憋闷,看孟沅澄还没心没肺地继续睡着,他就更是积郁。 “唔……” 孟沅澄看着眼前放大的裴钰的脸,被他亲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又捶又踢:“唔……放……” 裴钰按着她后脑的手终于松开来。 孟沅澄抬手,用袖口使劲地擦着方才被裴钰碰过的唇,虽然知道这样的动作并没有什么意义,可她还是十分用力,直到唇上发烫通红一片,这才停下了。 裴钰直直地盯着孟沅澄的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她眼里是氤氲雾气,双眼含水地瞪着他,她不知道这样的眼神根本无一点威慑,却是更多了几分诱人。 孟沅澄察觉到裴钰的怪异,如今仅有他们两人在这密闭之处,若裴钰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根本无力反抗。 “说要跟我重新开始,原来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你还是只会强迫我。” “那你起先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又是何必?” 孟沅澄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话能不能起些作用,但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钰安静了好一会,忽然一低头,在孟沅澄的唇上碰了一下。 孟沅澄摸着被他碰过的唇,有些愣住:“你……” “我不会强迫你。” “嘴上说得好听,那这又算什么?”他凭什么想亲她就亲,得到她的允许了吗。 “你要体谅我还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很久……” 裴钰的话适时而止,足以让孟沅澄听懂。 “我们很久没见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年来多他是如何过的。 他有多想她,她从来都不明白。 “喜欢的女人就在眼前,若我没什么反应,才是不正常的。” “你的喜欢就是随时随地不经过我的许可就随便碰我的话,被你喜欢还真不是什么幸事。”不管是以前他不喜欢她的时候,还是如今,他所谓地回心转意认清自己的感情时,他都从来不曾考虑过她的感受,因为对他来说,她的感受一点也不重要。 他也不曾真正尊重过她。 真的喜欢,又怎么会是如此。 他根本不懂如何爱人,她也不想成为他感情路上的牺牲品,他不懂爱,愿意陪他的人很多,但是她不愿意。 他们早就回不到过去了,无论如何,都回不去的。 “你觉得我不尊重你,可是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退让。” 她好像不清楚,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 孟沅澄立刻起身,率先下了马车。 她急不可待地要逃离与裴钰同处的狭小空间,裴钰在后面,将孟沅澄的急迫看在眼里,眼神黯了下去。 下了马车后,看着前方的一间小屋,孟沅澄十分心急,也顾不上身后的人,便朝着那间屋子去了。 门口有人守着,见孟沅澄到来,立刻拦住了她。 孟沅澄回头望向还不急不缓朝这边而来的裴钰,裴钰朝那两人点头示意,两人马上便放行了。 进门之前,孟沅澄还有些担忧,不知安歆会被如何对待,又会是什么模样,但进门之后,她愣了许久,直到裴钰走到了她身边。 看着屋内的景象,孟沅澄实在难以想象这是被囚禁失去自由的人会有的状态。 安歆此刻正坐在桌前,当然不是她一人,旁边还有两个看上去一脸幽怨的男人,脸上贴满了纸条。 这如何看也不像是受了折磨的样子,孟沅澄咳了一声,小声叫道:“安歆。” 安歆这才抬起了头。 “澄澄!” “你终于来了。” 安歆将手里的东西一扔,立刻朝着孟沅澄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了。” 孟沅澄有些尴尬,看到安歆之前,她脑中出现的全是安歆被折磨得凄惨可怜的模样,但如今见她生龙活虎精神奕奕,不像是她被折磨,倒像是她在折腾其他人。 “怎么会。”孟沅澄上下打量着安歆,“你没事吧?” 万一有什么她看不见的伤呢。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 “那我们回去吧。”看裴钰也没有要阻止她带走安歆的意思。 谁料安歆瞄了一眼裴钰,却道:“我在这待得挺好的,暂时先不回去了,你跟我哥说一声,等我玩够了,自然就回去了。” 孟沅澄:“?” “你说什么?” “哎呀,我真的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很安全的,又有人陪我,你放心吧。” 孟沅澄回头瞪着裴钰:“你对她做什么了?” “我能对她做什么,你听到了,是她自己不愿意走。” 孟沅澄狐疑地看着裴钰,她才不信。 裴钰不说,孟沅澄只能问安歆:“是不是他威胁你了?” “没有,你看我像是被威胁的样子吗?” 安歆浑身上下也没有哪里受伤,人也很正常,但这事太过古怪,孟沅澄也不能就留她一人在这里,还是劝道:“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你哥哥很担心你。” “你回去告诉我哥,让他放心,我过些日子就回去了。” 孟沅澄劝了许久,可安歆十分坚决,就是要留在此处,孟沅澄无奈,也只能任由她去了。 站在屋外,孟沅澄质问裴钰:“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第七十三章 跟你第一次见我一样…… “我说绝对没有威胁她, 你信吗?” 孟沅澄摇头。 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看孟沅澄连犹豫都没有便果断摇头,裴钰还是不悦。 她对他果然是一点信任都没有。 “我要带她走。” “随你。” 裴钰这么轻易就松口了,孟沅澄还真有些不适应, 总觉得他还有别的阴谋。 “我真的带走她了?” 孟沅澄作势要往屋里去, 同时一直观察着裴钰, 见他真的没什么反应, 她又不放心:“你真的不拦着?” “怎么不说话?” “我说的话你不信,还让我说什么?” 说得也是, 既然如此,孟沅澄也就懒得管他了,机会就在眼前, 不管如何,先走了再说。 裴钰看着孟沅澄又重新进到了屋里,他却是站在原处,没有跟上去。 “大人,就让公主把人带走吗?” “那要看人愿不愿意跟她走了。”机会已经给了她了,能不能让人跟她走就看她自己的了。 陈从想起几日前的事。 那日,大人进了屋里后不知与这个安歆说了什么, 原本在府里闹得天翻地覆,吵闹着要离开的人突然就安分下来了。 不仅安心留了下来,甚至今日公主来接她回去, 她反倒是不愿意走了。 “大人, 您那日跟她说了什么?”按大人的行事, 他很难不怀疑大人是说了什么威胁她的话。 “知道她要什么,满足她。” 陈从越来越糊涂,听着简单, 但她要的究竟是什么呢,大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一会,孟沅澄独自一人从屋里出来了。 一看便是劝说安歆失败了。 “怎么不把她带走?” 孟沅澄闻言,愤怒地看了裴钰一眼。 她是真不明白裴钰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安歆这么死心塌地地待在他这么一个陌生男人这里还怎么都不愿意离开。 “这不能怪我了,我没有阻拦,是她不愿意跟你走。” “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 “她不愿意走的话,你可以来。” “什么意思?” “你随时都能来见她,只要你想。” 孟沅澄是绝不放心将安歆一人留在这里的,听裴钰这么说,她心里也有了主意,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安歆带回去。 “真的?” “嗯。” “什么条件?” “只能你一个人来,而且必须我在场。” “这是为什么?” “你觉得呢?” “你不放心我单独跟她见面?”他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在她来时派人看着她,又为何要这般。 裴钰的眼神有些古怪,看了孟沅澄一会,忽然便转身走了。 孟沅澄:“?” 孟沅澄虽然是不放心留安歆一人在裴钰手里,但安歆十分坚决,她也不能强行带她走,便也只能暂时这样了。 裴钰倒是说话算话,接着的一个月内,她想见安歆的时候都能如愿见到安歆,只不过有一点不好,每一次他都要跟着一同前来。 两人要单独在马车里待上快一个时辰,这一点让孟沅澄十分不满。 而且,每一次,他都要找些话来跟她说,吵得她心烦。 以前都没觉得他有这么烦人。 孟沅澄见了安歆几次,可安歆始终守口如瓶,从来不肯透露半点她与裴钰之间的事,孟沅澄也十分无奈。 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孟沅澄思来想去,跟安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要去安歆带回家,不管她愿不愿意,即便是把她打晕让人扛回去,也得带回去。 这日,她主动上门去见了裴钰。 出来迎她的却是管家。 “裴钰呢?” “大人还未回来。” “那我明日再来吧。” 孟沅澄起身正要离开,却听管家挽留道:“公主要不然再等等吧,大人就快回来了。”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急事,我改日再来。” “大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孟沅澄想了想,还是又坐了回去。 这时,一个下人抱着一个坛子出现,问管家:“刘管家,这些都要扔了吗?” 管家上前看了一眼,便点头道:“嗯,都扔了。” “大人书房里的那些也都扔了吗?” “全都不要了,扔了。” 下人迟迟不动,似乎是有些犹豫,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那我能带回家去吗?这些还都是没开过的,这么扔了,怪可惜的。” “行了,带走吧。” 下人大喜,道:“那我就带回去了,多谢刘管家。” 孟沅澄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有些好奇,本想问一句,但又想起这是裴钰的事,也与她无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孟沅澄等了一会,没想到还没等到裴钰,倒是先等到了一个女人。 起先听到门外的马车声,孟沅澄与管家都以为是裴钰回来了,但随着管家急匆匆地前去迎接,后又低眉顺眼地跟在一个女子后面进来,孟沅澄也才知道,原来回来的并不是裴钰。 女子进到屋里,眼神落在孟沅澄身上,直到落座都没有移开。 孟沅澄感觉到女子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的浓浓敌意,立刻就清楚了。 女人总是敏感的。 凌安安上下打量着孟沅澄,直觉孟沅澄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这么久了,裴钰府里除了她跟宋玉竹,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女人。 “你是谁?” 凌安安的眼神让孟沅澄不悦,此刻又听到她这种盛气凌人的质问语气,更是不快。 孟沅澄也不是多好脾气的人,对于凌安安的问话只当没听到,完全把她当成了不存在的。 “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孟沅澄瞥了凌安安一眼,还是没说话。 她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经历了太多事都被磨得没什么脾气了,不然怎么会被眼前这个女人这么傲慢地对待还心平气和的。 “你是聋了还是……” 一旁的管家眼见情势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凌小姐,这位是……” 说到一半,他也卡住了,孟沅澄如今的身份,究竟该如何介绍都还是个难题。 孟沅澄看了眼为难的管家,终于开口:“你家里没人教过你吗?” “什么?” “你对不认识的人都这么颐指气使的吗?” “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沅澄笑了一声,这种话她好像听过太多次了。 “你笑什么?” 凌安安十分愤怒。 这明显的嘲讽,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想笑就笑了。” 管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左右为难,这两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说什么都是错。 凌安安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孟沅澄走去。 见状,管家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挡在两人中间,生怕两人打起来。 看着挡在孟沅澄前面的管家,凌安安怒吼道:“滚开!” “凌小姐,您冷静点!” 要是伤着公主了,他可是十条命都不够的。 “大人就快回来了,您不是来见大人的吗?” 这话像是提醒了凌安安,凌安安立刻便冷静下来了。 “算了,本小姐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说裴钰快回来了吧?” 管家不住点头:“是,马上就到了。” 凌安安朝身后的丫头吩咐道:“镜子给我。” 孟沅澄看着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检查妆容发饰的凌安安,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转身便往出走。 管家跟了上去,着急问道:“公主,您这是去哪?” “我改日再来。” “不,不是,您都等了这么久了,大人马上就到了。” “不是还有人在吗?我就不打扰了。” “这……” 管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道若是大人回来了知道公主来了他又没能把人留下,肯定是要麻烦了。 眼睁睁看着孟沅澄离开,管家心急如焚,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小小一个管家,又怎么敢强留孟沅澄,她要走,他也只能看着。 孟沅澄一出门便看到了不远处正往这边来的马车。 马车上的人是裴钰无疑,孟沅澄往边上稍微躲了躲,她倒不是怕什么,只是不想又生出些事端。 看着裴钰下了马车,进到府里,孟沅澄这才继续往前走。 陈从跟在裴钰身后,要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裴钰的速度。 大人这般心急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他们还在外面的时候就收到公主来府里的消息了,可那时大人正与人商谈要事,他本想着等大人谈完了再将这事告知大人,但大人早已注意到了来人,还不等他说就已问起。 “府里出什么事了?” 他想了想,看了眼对面的人,在大人耳边小声说了这件事,没想到大人立刻便向对面那人道:“改日再谈吧。” 大人说完这句便起身往出走了,留下他还在原地发愣,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大人,就这么走了吗?”才刚刚坐下的。 “管家已经留下公主了,公主在府上等着大人,不急这一时吧。” 裴钰已走到马车前准备上车,说了一句:“她没耐心。” 孟沅澄哪里等过人,等他这边完了再回去,恐怕她早已离开了,更何况,以他如今在她心里的形象,对他的观感,她就更不会对他多有耐心。 他便跟着大人又匆忙赶了回来。 裴钰进到屋里,却不见孟沅澄。 倒是凌安安一见到裴钰,立刻冲上来,抱住了他。 “我等了你好久啊!” 裴钰将自己的手从凌安安怀中抽出,问管家:“她人呢?” 管家小声答道:“刚刚离开。” “不是让你留住她?” “公主执意要走……” 裴钰皱眉,明明都等了那么久了,为何又急于这一时,多等片刻都不愿意,知道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离开。 凌安安这才听明白了。 原来刚才那个女人就是孟沅澄,也就是之前意外葬身火海的成安公主,还曾经是裴钰的妻子……她竟然还活着。 不过……凌安安转念一想,即便她还活着又怎么样,她如今无依无靠,无人做她的靠山,又有什么值得被当作对手的。 毕竟凌安安就在跟前,刘管家自然是不敢将方才孟沅澄与凌安安的冲突如实讲给裴钰,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了部分事实。 裴钰起初还并察觉,直到凌安安因他的冷淡而抱怨时,他才明白过来。 “我们很久不见了,我今日主动来见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想什么呢?我在跟你说话。” 虽然以往裴钰也没有多热络,但倒不会像今日这般明显的分神,心思全不在她身上。 凌安安哪里受过这种冷遇,上前抓住裴钰的手臂摇了摇,又道:“你是不是在想刚才那个女人?你这算什么?我们都要成亲了,你竟然还能当着我的面这么堂而皇之地想另一个女人?” “嗯。” 裴钰将凌安安抓住他手臂的手拿开,眉头拢起,脸色不怎么好:“我何时说过要跟你成亲了?” “你说什么?” “我是在想她,现在要去找她,你别妨碍我。” 凌安安惊讶,没想到裴钰竟会这般直白,更没想到他这么无情:“那这么久以来,你对我算什么?” “是你主动的。” 凌安安睁大了眼望着裴钰,眼里都是震惊,她直到此刻才认清裴钰,在今日之前,她未曾想过这样的话会从裴钰口中说出。 虽然是她先对他一见钟情,他们的开始都是由她主动,可他也未拒绝,那不就代表是接受的意思吗? 如今却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这算什么。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若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陪我出去,为什么要见我,这不都代表你对我也是有意的吗?” “你想多了。” “我从来不喜欢你。” 已跟凌安安说清楚了,裴钰便要出门,却又被凌安安拉住:“你站住!” 裴钰不耐,拨开了凌安安的手,继续往出走。 “你要去哪?” “与你无关。” 裴钰出了府,沿着大路走了许久,都不见孟沅澄的身影。 算了算时辰,恐怕孟沅澄早已不在附近了,裴钰有些后悔,在凌安安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不然又怎么会错过。 他正要回府,却意外瞥见了坐在路边茶舍里的孟沅澄。 孟沅澄望着眼前的茶发呆,对面忽然有人坐下,她头都未抬,以为又是搭讪的男人,道:“这里有人了。” 可对面那人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孟沅澄有些不悦,抬起头,正要说话,在看清面前的人时愣了下。 怎么又是裴钰。 “在等谁?” 裴钰似乎也误会了,孟沅澄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不关你的事,所以你还是另外找位置吧。” “不能多我一个吗?” “不能。” “没有别的位置了。” 孟沅澄望了望四周的空位,懒得戳破他无聊的谎话。 他不走,她走就是了。 孟沅澄起身,反正她也休息够了。 “找我什么事?都等了那么久了,怎么不能多等那么一会?” 既然裴钰问起,孟沅澄也就说了:“我要带安歆回去。” “你见到凌安安了?” 裴钰的答非所问让孟沅澄不爽:“我说我要带安歆回家,她哥哥很担心她。” “凌安安跟你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啊,我在跟你说安歆的事。” “你因为她生气?” 孟沅澄甩开裴钰的手,嗤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啊,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你跟谁在一起,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确实没什么关系。” “但是我没跟她在一起。” “你当我是傻子吗?”孟沅澄脱口而出这话后,又有些后悔。 她不是心里泛酸,只是对于裴钰这种没有担当的表现表示唾弃。 没想到裴钰听到孟沅澄的话后,没有生气,倒是笑了。 “她第一次见到我就主动来跟我搭话,我知道她很喜欢我。” 孟沅澄翻了个白眼。 真是不要脸。 “跟你第一次见我一样。” “狗屁!” 第七十四章 因为我太想你了 “你方才见过她了, 也跟她说过话了,没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孟沅澄蹙眉,直觉裴钰要说的不是她爱听的话,默不作声, 没理裴钰。 裴钰也不在意, 继续道:“她跟以前的你很像。” “你胡说八道!”她哪是凌安安那样盛气凌人又趾高气扬的人。 “我何时像她那样了?” 裴钰像是在回忆:“不是吗,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很像了。” 裴钰记起了第一次见凌安安时的场景。 那时候孟沅澄失踪已有几月, 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但是他从来不信, 他知道她肯定还活着,只是藏起来了,不愿意让他找到。 起初他还未有什么感觉, 不过就是回到了孟沅澄未曾出现的日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里也越来越空。 夜深人静时,他一人躺在床上,过去的那些回忆通通涌上心头,孟沅澄的笑容声音, 似乎就在眼前耳边,但他一睁眼,屋内空荡荡的, 只有他一人, 漫无边际的空虚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心是真的会痛的。 可是,孟沅澄在哪,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如今, 孟沅澄人就在他眼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我那时候很想你,她主动来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有些醉了,差点把她认成了你。” “她很开朗,很热情,整个人都是朝气蓬勃的,跟我第一次见到的你一样,不仅笑容声音很像,连说的话都很像。” 这样的事情,他经历过太多,本想像过去一样视而不见直接走开,可是凌安安拉住了他,在凌安安开口的那一刻,他有些恍惚,因为过去的孟沅澄也是那般。 “她说观察了我很久,见我一直一个人,极少跟旁人交流,问我有什么心事。” 孟沅澄撇了撇嘴:“别拿我当借口。” 不就是见色起意,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明明对凌安安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会又装什么深情。 他不愿意的话,凌安安一个小姑娘,还能逼他不成。 “嗯,确实是我给了她接近我的机会。” “因为我太想你了。” 他也有私心,他想弄清楚自己对孟沅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到底是因为她当时的主动热情感染了他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若仅仅是因为孟沅澄那般明朗的性情,那么换一个人,同样可以,他并不一定非要孟沅澄不可。 但是他试过了,不一样。 凌安安跟过去的孟沅澄性子十分相像,但他做不到,越是看着凌安安,他就越是会想孟沅澄,会想她此刻在做些什么,会担心她过得好不好,怕她被人欺负,怕她受人蒙骗…… 这是对着其他女人从未有过的心情。 “你说我不懂爱人,我确实不懂,我不知道怎么才算真心,但是我知道,只有对你,我才会心软,只有你说喜欢我,我才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凌安安也跟过去的孟沅澄一样爱黏着他,爱撒娇,骄纵任性,但是他的心情却是全然不同。 “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回心转意吗?”孟沅澄冷冷看着裴钰,“你的感受,我不相信,也不在乎。” 他凭什么以为他回头了,她就还会要他。 裴钰点头:“嗯,你确实不该这么轻易相信我。”他知道过去是他自己一点点地将孟沅澄对他的信任摧毁掉的,如今这也是自作自受罢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个机会。” 孟沅澄讽刺一笑:“好啊,宋玉竹放火想烧死我,你替我还回去,我就考虑跟你在一起,怎么样?” 裴钰沉默,许久未答。 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答案。 他口口声声地说多喜欢她,却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想要害死她的人这般逍遥法外,这样的喜欢,也太廉价了。 “做不到吗?那就别再来骚扰我,你所谓的喜欢真的很不值钱,也让我恶心。” “她娘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 “与我何干?”宋玉竹要杀她,她自然是要报复回去的,不管宋玉竹跟他是什么关系,又是谁的亲人,她都不在乎。 孟沅澄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裴钰道:“还有,你在我面前这般轻贱另一个女人,更让我恶心。” 不管凌安安多骄横狂妄,至少对他是一心一意的,他却能这般无情,她一出现,立刻将凌安安甩开,这样的喜欢,她不屑。 今日凌安安被他这样毫不留情地撇开,那明日,或许那个人就是她了。 他果然还是最爱自己。 裴钰看着孟沅澄决绝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眸,勾起唇,笑了下。 果然是自作自受。 他忽然记起孟沅澄曾经说过的话,那时从未放在心上,但如今才知,她说的话从来都是真的。 说不回头,那便是再不会给他机会。 第七十五章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她这个人…… 裴钰头也不回地离开, 独留凌安安一人在此。 凌安安活了这十几年,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屈辱,也从来没有试过被一个男人这么对待,她本该洒脱离开, 但此刻, 她却还站在原地, 心里还有着那么一丝幻想, 或许裴钰下一刻就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一个时辰过去, 她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的妄想罢了。 “凌小姐”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大人不在, 他们做下人的也不知该怎么办,凌安安已在这里站了许久了,他想着也该饿了。 丫鬟端着茶水和点心上来,刚一走到凌安安身边,还未来得及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却只见凌安安忽然暴躁,一伸手便将丫鬟手里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 一时间,地上一片狼藉。 “滚!” 丫鬟受惊,有些茫然, 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了, 赶紧跪下:“小姐息怒, 奴婢……” 丫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连她自己都不知做错了什么,见状, 刘管家冲丫鬟道:“还不赶快把这里收拾了。” “这里不用伺候了。” 丫鬟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赶紧退了下去。 凌安安心中有气,无处发泄,裴钰又不在此,她更是火大,再等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便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谁知刚一出门,就撞上了刚刚到了门外的宋玉竹。 宋玉竹一听说孟沅澄回来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立刻赶来了。 虽说放火那事不是她亲自做的,但也是她指使人干的,事发之后她再没见到那个丫鬟,派了人去找,但也一直没有消息,她本还不放心,但后来见沈子微那般态度,加上裴钰后期的消沉,她就也安心了不少,以为孟沅澄真已葬身火海。 但如今听到孟沅澄再次出现的消息,她这才警觉,其实当时她并未亲自去确认孟沅澄的死,也才导致如今这样的后果。 孟沅澄‘死’后几个月,裴钰虽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她也以为孟沅澄对裴钰来说并不多么重要,虽然是喜欢的,可时间一长,总会淡忘的。 因她与裴钰许久没有见面,那一日,她主动上门,却意外见到了裴钰并未展现在外人眼中的另一面。 那日,从她一进门便受到了百般阻挠,她有些奇怪,便没有理陈从的借口,径直去了裴钰的房间。 门一推开,她愣住了。 屋内弥漫着酒气,地上全是酒坛,屋子里乱得一塌糊涂,宋玉竹捂着口鼻,眉头紧皱,这哪里还像裴钰的住处。 他向来是律己,从不放任自己,罕有失控的时候,更不说自暴自弃。 可如今,似乎已不是这样了。 她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未见到裴钰的身影,正要叫陈从,却忽然听到极轻的一声呓语。 顺着这声音,她这才找到了裴钰。 裴钰正躺在床边的地上,衣裳皱得不成样子,头发也是凌乱不已,腰间的腰带也是胡乱散开着,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她当时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震惊无比。 裴钰极少饮酒,即便是因应酬或是其他身不由己的情况,心中也有数,都只在自己能自控的量内。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你怎么样了?” 见他这般,她没法不放下心中的怨气,不由自主地便关心起他来。 裴钰似乎是没听见她的话,喃喃自语着,声音极轻,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她低头想去听他的话,但之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立刻涌上心头,她迟疑了。 其实不必听也明白,裴钰醉后念着的人,除了孟沅澄,还能有谁,总归不可能是她。 宋玉竹也不知自己为何对裴钰有这么深的执念,即便在孟沅澄死后,他也从未考虑过她,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从来不在他的心里。 即便孟沅澄死了,她也还是赢不了孟沅澄。 知道裴钰听不见,她也还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她以为孟沅澄不在了,他肯定不会是无动于衷,那么多年,总是有些感情的,但即便伤感,最多也就一两月,过了便忘了。 可是,她从未想过,因为孟沅澄,裴钰竟会这般借酒浇愁,颓唐至此。 “你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世上那么多女子……”即便不是她,为什么就非孟沅澄不可。 她始终不懂,孟沅澄究竟是哪里值得他这么念念不忘。 这么几个月来,她没来见他,只从旁人那里听来他的消息,都说他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异样,她也就信了。 但今日一看,她才知道,一切都只是假象。 躺在地上的裴钰动了动,似乎是酒醒了。 她看到他抬起手放在额上,极为难受的模样,缓了许久,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怎么是你?” 被酒精浸泡过的嗓音沙哑至极,人也十分落拓,潦倒不堪,往日的光风霁月,那般气度风姿,早已不见。 “你这是在做什么?” 裴钰好像又并未醉,但又不见动作,依旧躺在地上,再次合上了眼。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你从来不会酗酒。” “那么多人借酒消愁,我以为是真的有用。”直到他自己试过才知,根本不是如此。 那些说酒能消愁的人,或许本身就沉迷于此,所以便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对他来说,却是毫无作用。 唯一的意义,只是能麻痹意识,让他暂时不去想,不过清醒后,却是更加漫长的孤寂和空虚。 “她对你那么重要吗?” 裴钰苦笑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这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此时认清自己的心,孟沅澄也不会再回来。 “那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裴钰沉默。 “你真的疯了!” “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你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了吗?” “你凭什么这么自我,凭什么放任自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放弃今日来之不易的一切,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没用!!!” 她喜欢的裴钰不该是这样。 裴钰缓缓睁开眼,望着上方,轻声道:“嗯。” 宋玉竹说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裴钰似乎恢复了正常,但是她知道,这只是表象而已。 直到他遇见凌安安。 那一日,她也在场。 凌安安主动靠近裴钰的时候,一举一动,甚至连凌安安略微有些忐忑的神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以为凌安安会像过去的那些女人一样碰壁,面对上裴钰的冷脸,但她错了。 裴钰的脸色虽看不出多明显的变化,可他的动作已暴露出他的内心想法,他对凌安安并不反感。 若是一般女子,他又怎么会有这种耐心听着她喋喋不休。 再后来,她听说,裴钰似乎是接受了凌安安,他们甚至要成亲了。 她去找过凌安安,但却遭了一通奚落。 她也曾去质问裴钰,为什么连凌安安都可以,但却不能是他。 裴钰当时的话有些古怪,但她却未曾细想。 此刻再回忆起来,或许裴钰早已知道她做的事了。 她想起后来问及此事时裴钰的反应,那时两人对孟沅澄的事似乎已是心照不宣,她提起孟沅澄,更多的是想知道在裴钰心中她与孟沅澄,谁更重要一些。 若他知道孟沅澄的死与她有关,又会如何。 “我答应过你娘会好好照顾你。” 这是裴钰当时的答案,虽未明说,但她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以为她在裴钰心中至少还是有些位置的,可是裴钰的话让她终于清醒过来。 “如果不是我娘对你有恩,你是不是根本不会……” “对。” 说裴钰冷血,其实他又是极守诺言,从未背弃当年的一句承诺,即便今时今日,她娘早已不在了。但说他重情,她又觉得有些可笑。 那些年,两人相依为命长大,但是维系他们今日关系的仅仅是当年她娘对他的嘱托,若没了这个,在他眼里,她什么都不是。 虽然裴钰的答案让她心死,但那时的她甚至还有些庆幸,至少除去了孟沅澄这个眼中钉,不管裴钰是因为对她下不了手,但事实就是裴钰知道她害死了孟沅澄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那个时候,她甚至没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 宋玉竹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再到今日听闻的孟沅澄回来的消息,终于是明白了。 他早就知道孟沅澄没有死,所以……才会在知道真相是那么冷静,因为,那只是她自以为是的真相。 见到宋玉竹,凌安安也是不高兴的。 因裴钰,两人的关系不怎么样,连表面的平和也做不到。 第一次见面,宋玉竹自以为是地以正室的身份来警告她,她自然是不服的,当场便呛了回去。 虽说宋玉竹身份尊贵,但她也不是能受气的人,更何况,以她爹今时今日的地位,怕是皇上都要给她爹几分面子,她又如何会怕一个小小的公主。 如今算是仇人再见,分外眼红,加上因方才的事,她正有一肚子的火气,所以此刻心情更差。 两人对峙许久,眼中都是明晃晃的敌意。 “你来干什么?”最终还是凌安安先打破了沉默。 宋玉竹打量着凌安安,见她这般暴躁,猜想或许她是在裴钰那里受了气,能让凌安安这般大的气性,怕也只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了。 “你见到孟沅澄了?” “你怎么知道?” 凌安安这话一出,宋玉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孟沅澄真的回来了。 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她弄走,以为往后便能高枕无忧,没想到还是算错了。 孟沅澄不仅没死,活得好好的,还因此招来了凌安安。 她清楚,以孟沅澄的性子,知道她策划的这一切,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回来,如今她对裴钰已彻底死心,但是孟沅澄,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不能让她好过。 见凌安安如临大敌一般的姿态,宋玉竹轻笑一声。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早已输了不是吗?” “可是,你好像也没赢。孟沅澄回来了,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裴钰心里的那个人,从来不是你。” 凌安安脸色涨红,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裴钰为什么对你跟对别的女人不一样吗?” “自然是因为喜欢我。” 宋玉竹忽然大笑起来。 “你真会自己骗自己。” “见过了裴钰对孟沅澄的态度,你还能说服自己裴钰是喜欢过你的吗?” 凌安安大声道:“你闭嘴。” “我不说就能改变事实了吗?裴钰为什么对你这么不同,你如今应该清楚了。” 见凌安安还在自欺欺人,宋玉竹无情地指出事实:“当然是因为你跟过去的孟沅澄很像,那股劲,骄横自我又任性,这种惹人讨厌的性子。” “原本我也以为裴钰就是喜欢这样性子的人,我做不到为他改变成这般,你能走进他心里,我也无可奈何,但今日,我倒是看明白了,他在意的根本不是何种性子,真正重要的只是人。” 对裴钰来说,孟沅澄是何性子根本一点不重要,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她这个人,但凌安安,只是因为与过去的孟沅澄有那么几分相似才有了靠近他的机会。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见凌安安这般,宋玉竹还生出了几分快意。 原本以为裴钰是真对凌安安用心了,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暂时的慰藉。 “你还不愿意承认吗?你不过就是裴钰用来当作孟沅澄替身的人,如今孟沅澄回来了,你自然是被无情甩开了。” 输给孟沅澄,她无能为力,但输给后来的凌安安,她是真的不甘。 “恨吗?” 这种被人戏耍的滋味,肯定很难受吧。 第七十六章 你做梦 宋玉竹继续用言语刺激着凌安安:“如果孟沅澄没有回来的话, 或许你跟裴钰早已成亲了。” “真是可惜,若是你先遇见裴钰的话,那如今裴钰心里的人肯定是你,又哪里会有孟沅澄的位置。” “即便他暂时忘不了孟沅澄, 但是一个死人, 又如何能与日日陪在他身边的人争呢?即便再铁石心肠的人, 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的。” 凌安安自然听出了宋玉竹的言外之意。 她本身不是多穷凶极恶之人, 顶多是骄横跋扈了些,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可听到宋玉竹的怂恿,她也开始动摇了。 若是没有孟沅澄的话,那么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她与裴钰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你想怎么做?” 听完沈子微的话,孟沅澄自己并未担忧,反观沈子微,倒是忧心忡忡。 “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 宋玉竹知道她没死,肯定会再伺机行动。 第一次是她毫无防备,这一次, 她可不会再做任人拿捏的羔羊了。 沈子微劝道:“你最近这段日子还是不要出门了。” 他对宋玉竹的行径有所耳闻,知道宋玉竹绝非善类,她如何能跟宋玉竹比心狠。 “我心里有数。” 安贺对几人的关系并不清楚, 听得糊涂, 也不好插话, 只在一旁安静听着,却没想到突然被孟沅澄叫了一声。 “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孟沅澄说完后,不光是安贺, 连沈子微都忍不住惊讶。 沈子微眉头紧锁,对孟沅澄的这个想法十分不赞同:“真要这么做吗?” “嗯。” 安贺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对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提出了质疑:“他会相信吗?” 孟沅澄点头:“会的。” 既如此,安贺点头道:“能帮上忙的话,我没意见。” “对了,安歆的事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过几日,她便会自己回来的。” 安贺一听,大喜,又十分好奇:“你能劝动她?” 孟沅澄浅笑,道:“只要知道她为何会留在那里就不难了。” 沈子微也问:“裴钰是如何让她自愿留在那里的?” “等她回来,你们问她吧。”这事由她来说,似乎不太合适,还是让安歆自己决定才好。 这一日,孟沅澄外出途径一小巷时,身后忽然出现两人,在她还未来得及呼救时就捂住了她的口鼻,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漆黑,手脚都被绑住,她试着想动一动,但却完全使不上力。 眼前被黑布蒙着,孟沅澄看不清此时所处的环境,周围也十分安静,听不见什么声响。 ‘砰’的一声,门似乎是被大力推开,随后进来一人,凭借着轻柔的脚步声以及来人身上的香粉味道,孟沅澄已猜到了。 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被粗鲁地扯开,孟沅澄看清楚了眼前站着的人。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凌安安不会这么轻易现身的。 “你抓我来干什么?我们应该无仇无怨。” 凌安安死盯着孟沅澄,冷笑道:“无仇无怨?” “难道不是吗?”她原本以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该是宋玉竹才对。 凌安安不再就此纠缠,直接道:“我要你离开京城!” 孟沅澄十分不解:“为什么?” “不需要问为什么,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立刻离开京城,并且保证永远不再回来。” “凭什么?” 凌安安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匕首,放在了孟沅澄颈间,威胁道:“你不答应的话,今日别想活着出去。” 凌安安应该是从未干过这种事,拿着匕首的手不停地抖着,孟沅澄将头往边上移了些,再这么下去,即便凌安安不动手,恐怕她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孟沅澄小心翼翼地躲开凌安安手中的匕首,劝道:“即便你要让我走,也至少给我个理由吧。” “别跟我讨价还价,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凌安安发现了孟沅澄偷偷往后退了些,又立刻将匕首抵在了她的颈上。 见孟沅澄久久不答,她心一横,将匕首往下压了几分。 孟沅澄感觉到颈间一凉,似乎是有血流了出来。 有些刺痛,但并不是剧烈的疼痛,应该不是多深的伤口。 孟沅澄也不再逆着凌安安的意思,生怕她情绪不稳定,便顺着她的话道:“好,我答应你。” 可凌安安却不满意:“我不相信,你怎么能保证一定会离开,并且永远不回来。” “那你要我如何?” 凌安安与她唯一称得上交集的人就只有裴钰了,恐怕凌安安这一出也是为了裴钰,想到这里,孟沅澄在心里大骂裴钰。 两次了,都是其他女人为了他要对她下手,果然,跟他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 或许他们命里相克,好在是早早分开了,可是她都已离他远远的了,为何还会招惹上这种事。 “你是因为裴钰才这么对我的?你听我说,我早就跟他恩断义绝了,我也绝不会去打扰你们,不管你们如何,都与我无关。” 听到裴钰的名字,凌安安似乎更加激动了:“你闭嘴!”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因为你要跟我分开!” 孟沅澄解释道:“我从来都不能左右他的想法,我跟他根本一点瓜葛都无,他为何要与你分开我不清楚,但这绝不是我的意思。” “是,不是你的意思,可是就是因为你回来了,他才要抛弃我。如果你真的死了的话,我跟他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你杀过人吗?为了一个男人,你就要杀害跟你无仇无怨的我,我不无辜吗?” “他值得你为他这样做吗?你杀了我就能保证他一定会回心转意?”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也不是真的想杀我,你这辈子还很长,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背负上杀人的罪名吗?你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为了他杀人也在所不惜?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世上的男人那么多,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凌安安手抖个不停,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匕首应声摔落到了地上。 孟沅澄长舒一口气,还不等她轻松片刻,帘子后突然出来一人。 “是你。” 事到如今,宋玉竹也没什么可隐藏的,对着孟沅澄笑了笑,捡起了地上的匕首,重新想塞进凌安安的手中。 “还不快动手?她就是抢走裴钰的人,杀了她,裴钰就会回到你身边。” 凌安安退后一步,没有接过宋玉竹手里的匕首。 “她说得对,为了一个男人背上杀人的罪名不值得,我不做。” 宋玉竹一改原本的和颜悦色,面目有些狰狞,一把抓过了凌安安,恶狠狠地道:“如今也由不得你,你不干也得干。” 凌安安心生畏惧,都快哭了,不停地拒绝:“我不要。” 见凌安安这副模样,宋玉竹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自己则抓紧了匕首,朝着孟沅澄走去。 孟沅澄平静地望着宋玉竹,丝毫不惧。 “你怎么不害怕?” “或许你跪下来求我,我能考虑放过你。” 孟沅澄却笑着道:“你做梦。” “你要动手就快点,我等着呢。” 孟沅澄的这番话更是刺激了宋玉竹,果然见她脸色骤变,抬手将手中的匕首就往孟沅澄胸前插去。 “虽然这么死是便宜你了,但也没办法了。” 孟沅澄在心中默数,是时候该出现了。 在匕首触到她心口衣料的那一刻,门被一脚踹开了。 宋玉竹望着大开的门口,顿时僵住了。 第七十七章 孩子?! 裴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此刻本来应该在宫里的, 所以她才……怎么可能呢…… 看到裴钰的出现,凌安安也无比惊讶。 宋玉竹明明跟她保证过这事绝不会让裴钰知道的,如今这又是……这一幕被裴钰亲眼目睹,裴钰该如何看她。 孟沅澄忽然小声在宋玉竹耳边道:“还不动手吗?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若是不敢的话, 那就松开我吧, 这么被捆着也挺难受的。” 宋玉竹当然知道孟沅澄这是在激她, 但她此刻已被翻腾的仇恨情绪所裹挟,即使知道不该冲动行事, 但手却不受控制地朝孟沅澄颈间去。 孟沅澄毫无惧色,只是平静地看着一脸狰狞的宋玉竹。 见孟沅澄这般,宋玉竹更是发狠地将手中的匕首往她刺去。 事到如今, 裴钰如何她已不在乎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容忍孟沅澄继续在她眼前,只要孟沅澄继续活着一日,她都永远不能安生。 眼看着匕首将要刺上自己,孟沅澄感到身后有一阵力道,猛地将她拉离, 躲了开来。 这当然是孟沅澄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裴钰接着的举动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裴钰的胸口,宋玉竹也愣住了。 “你怎么不躲!?”她只是泄愤, 并不是真的想伤他。 血从裴钰胸前喷涌而出, 瞬间将他胸口染红了一大块。 裴钰额上全是冷汗, 脸色惨白一片,说话都有些困难,极为艰难地才吐出几个字。 “我欠你的。” 听了这话, 宋玉竹忽然大笑,可眼中却有泪花:“好啊,既然要还我,这一刀也死不了,不如再让我一刀,从此之后我们就两清。” 她知道他要用这一次还她娘舍命救她的恩情,自此之后他们便是真正的恩断义绝,可是……哪有这么容易。 裴钰捂着胸前的伤口,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递给宋玉竹。 宋玉竹望着裴钰许久:“你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你一点也不念着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吗?” “你做得够多了。”他都难以想象若是孟沅澄真出事了,他该如何。 孟沅澄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虽未回答,但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若是她真的因宋玉竹遭遇不测,他怎么能做到置若罔闻。 “所以……我跟她,你选她是吗?如果我今日真把她怎么样了,你会杀了我?” 她还在对裴钰的回答抱有最后的期望,但裴钰的沉默却足以让她清醒。 果然如此,她还是赢不了孟沅澄。 此刻孟沅澄的心思全放在了解开绳结这事上,指望不上眼前的两人,她便只能自力更生,好不容易摸到了绳结,折腾了许久,终于得已解脱。 揉了揉手腕,刚一起身,腿上一麻,险些就要摔下去,幸好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旁的凳子,她才站住。 她对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毫无兴趣,如今得了自由,自然要离开此处。 临走之时,孟沅澄回头望了宋玉竹一眼,见她双眼通红,十分悲伤。 她这般模样还真是罕见。 “要哭便哭吧,或许以后没机会了呢。” 说完这话,孟沅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安府,孟沅澄被焦急万分的沈子微拦住,左看右看,十分仔细地检查着,确认她无恙后,这才问道:“没事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被宋玉竹抓去了,她想杀我。” 孟沅澄这般轻描淡写,仿佛说着的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险事,而是吃饭喝水这样的日常,这让沈子微有些生气:“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我知道你自己有主意,可这事稍有差池,你就性命不保,你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 沈子微极少动怒,今日这般更是少见,孟沅澄知道他是为何,便耐心解释道:“我有分寸的。” 她早就知道裴钰的人跟着她的,既然他要向她表明他的心意,要证明自己的真心,那就给他个机会吧。 反正不用白不用。 沈子微发现了孟沅澄颈间的血痕,虽血迹已干,但在雪白的颈间十分惹人瞩目,格外显眼。 他伸出手,还未碰到孟沅澄,孟沅澄便躲开了。 沈子微眼神一黯,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你受伤了。” 孟沅澄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颈间的伤口,果然还是痛的。 “还好,只是小伤,也不流血了。” “我吩咐人去找大夫来,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好啊,有些累了,我先回房了,大夫来了你再叫我。” “嗯。” 这一日出了这么多事,孟沅澄确实是累了,她原本打算沐浴后换身衣服,可回房后困意袭来,竟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黑了。 想起睡前跟沈子微的话,她起身便要去寻沈子微,可刚从床上坐起来,她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摸了摸脖子,果然,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她睡得太沉,甚至一点知觉都没有。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谁?” “是我。” 孟沅澄整理了下衣服,这才下床去开了门。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孟沅澄指着脖子的东西问沈子微。 “大夫来了后我来找你,可是你睡得很熟,所以便没吵你。”沈子微拿出一罐药膏,递给孟沅澄,“这是药膏,防止留下疤痕的,记得擦。” “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 孟沅澄将药膏收起来,浅笑,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又无以为报,若是连谢谢都不说一句,未免太不懂事了。” “都是小事。” 孟沅澄摇头:“这些可不是小事,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以我如今的身份,似乎也没什么能帮上你的,不过你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往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你这么说,倒是生分了。”沈子微看着孟沅澄,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一直住在安贺这里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搬到我那里去,反正如今你的身份也暴露了,也没什么再躲藏的必要。” “那怎么可以。”孟沅澄知道沈子微是何意思,这一年多来,他虽未明说,但他的心意她都能感受到。 她明白他不愿让她为难所以才从不直白表露心迹,那么她更不能耽误他。 “你往后要娶妻生子的,我一直住在你府里算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沈子微已清楚孟沅澄的答案。 可是……他却还抱有一丝希望:“我想娶的人……” “这是什么?”孟沅澄指着方才沈子微放在桌上的食盒,“是吃的吗?我正好有些饿了。” 望着孟沅澄许久,沈子微心中长叹一口气,算了,他喜欢她,可更不想她不开心。 若是用所谓的恩情绑架她,跟伤害她又有什么区别。 “嗯,都是你喜欢的。” 孟沅澄掀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子微哥哥。” 孟沅澄的动作因突然出现在此的何紫宜而停顿在半空。 何紫宜为何会找到这里,她不明白,更奇怪的是,看到她,何紫宜并未有半点惊讶,像是早已知道她的存在。 沈子微也十分意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何紫宜含糊几句,随便找了个借口,但两人都明白,绝不是这么简单。 何紫宜占有欲极强地抱着沈子微的手臂,望着孟沅澄,眼中的敌意十分明显。 “我说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原来是来找她啊!” 沈子微动了动手臂,想将手抽出,可何紫宜却抱得更紧。 何紫宜又看向孟沅澄,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怎么还在啊?” “安安不是……” 何紫宜说了一半似乎意识到不妥,立刻闭嘴了,但孟沅澄却听出了点端倪。 “你认识凌安安?”以何紫宜的性子,她直接问效果更好些,便也不拐弯抹角了。 “是又如何,你一边纠缠子微哥哥,一边又跟安安喜欢的男人藕断丝连,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女人。” 沈子微呵斥道:“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吗?她不是一直缠着你吗?” “没有,是我缠着她。” “你……”何紫宜瞪着沈子微,“你就是被她的皮相迷惑了,她这种心机女人,你不离远些的话,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沈子微收回自己被何紫宜拉住的手,严厉道:“我比你更了解她。” 对于何紫宜的无端指责,孟沅澄没什么所谓,可因为何紫宜的一番话,她倒是有了个主意。 沈子微没想到何紫宜竟也待在安贺府上不愿意离开了。 “她不走,我也不走。” 这是他去询问原因时何紫宜给出的回答。 看在沈子微的面子上,安贺也不好说些什么,反正也只是多一个小姑娘,倒也不会闹出乱子,再者这也是沈子微的事,他不好横加干涉,便就任由何紫宜去了。 沈子微多番劝说未起什么作用,也不能直接将人赶走,无可奈何,只能嘱咐何紫宜:“不准惹事。” “我知道。你也是,我在这盯着你,不准你天天去看她。” 如此一来,何紫宜便就在安贺府里住下了。 就这么过了两日,沈子微来时,问起何紫宜,依安贺所说,她倒是安分,并未闹事。 沈子微这才放心不少。 这日,沈子微走后,何紫宜偷偷溜到孟沅澄房外,本想着趁孟沅澄不在往她房里放些东西,可没想到在窗边却听到了她跟另一个人的对话。 “你跟他这么说了?他相信了?” “嗯,他如今表现得很喜欢我,对过去的事有愧,一直想着如何补偿我,我跟他说了这事,他更愧疚了,一点也没怀疑。” “我怕他还是会知道的。” “不会的,反正孩子早已没了,要查也查不出什么,他又怎么会知道那是你我的孩子,他还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他的孩子才没了,恐怕一直活在愧疚中呢。” 听到这里,何紫宜大惊,不慎碰到了支窗,‘砰’的一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她也顾不上落到地上的东西,飞快地跑开了,直到回到屋里,一直狂跳不已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她听到了什么! 孩子?! 谁跟谁的孩子,又为什么说孩子没了,孟沅澄在骗谁。 仔细回忆着方才孟沅澄跟安贺的对话,她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 这么看来,孟沅澄似乎是跟裴钰撒了谎。 孟沅澄让裴钰误以为她曾经有过他们的孩子,然后因为裴钰,孩子没了。 可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裴钰的骨肉,是她跟安贺的,她却骗了裴钰,让裴钰以为那个从未降生过的孩子是他的。 她没想到,孟沅澄的心机竟是如此深。 第七十八章 你不配说真心两个字…… 孟沅澄猜到裴钰会来, 但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第二日一大早,她刚下床,房门便被推开来,裴钰出现在门口, 不过不是独自一人, 身后还跟着凌安安。 “没人教过你要先敲门吗?”还好她衣衫整齐。 “是不是真的?” 孟沅澄看了眼裴钰身后的凌安安, 知道这事早晚会传到裴钰耳朵里, 不过凌安安的心急倒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如今也才辰时,凌安安恐怕是一得知这事就按捺不住要去告诉裴钰, 连一日都等不了。 孟沅澄旁若无人地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小口喝着, 许久后才掀起眼皮,瞥了裴钰一眼:“你在说什么?” 凌安安十分心急,抢着道:“你都跟别的男人有过孩子了,还有脸回来跟他纠缠不清的,那个姓安的男人就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凌安安拉了拉裴钰的袖口,道:“你看,她承认了。” “她是不是跟你说她曾经有过你的孩子, 那都是骗你的,她是有过孩子,不过是别的男人的, 根本不是你的, 这些都是她亲口说的, 如果你不信,我们就叫那个男人出来对质,我不相信他一个大男人连这种事都不敢承认。” “你说话啊!” 孟沅澄放下手中的杯子, 看着对面的两人,启唇:“有一点你好像弄错了。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有过他的孩子,也从来没想过用这种事来留住他,一直都是他不顾我的意愿强迫我留在他身边”孟沅澄看向裴钰,“是吗?” “哦,对了,宋玉竹怎么样了?” 她那日离开得有些早了,没看到宋玉竹毒发的样子,真是可惜。 不过看裴钰如今的模样,并未添新伤,或许她离开不久那毒就已经发作了,又或许是宋玉竹根本舍不得再伤他呢。 裴钰如今也不怎么好受,宋玉竹那一刀扎得极狠,伤口很深,还痛得厉害,前日才醒过来,连床都未下过,今日一早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也顾不上大夫的叮嘱,立刻便赶来了。 “是你做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关心一句你就给我安上这么大的罪名,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真信以为真了怎么办。” 裴钰并不在意此事,他今日来不是为宋玉竹。 “孩子的事……是真的吗?” 裴钰的姿态是从未有过地低,甚至还带着一丝卑微。 身后的凌安安也震惊不已。 从她认识裴钰以来,何曾见过他这般姿态。 她当然听说过裴钰与孟沅澄过去的事,但按那些传闻的话,两人的位置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 可此时这一幕,却让她迷惑了。 在两人的关系中,似乎孟沅澄才是处于主动地位的一方。 “是啊,你看不出来吗?我跟安贺感情很好,虽然那个孩子不幸没了,但是往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我们肯定会再有孩子的。” “我不信。” “你信不信一点都不重要,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跟你说清楚,我跟安贺如今很好,也打算要成亲了,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你从来没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像你这种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若我告诉了你,我怎么知道你会如何对付安贺。”孟沅澄毫不掩藏对裴钰的厌恶,“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是占有欲作祟,你一直觉得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就该立刻重投你的怀抱,如果你知道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有过孩子……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你一直都这样想?”裴钰猛地咳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伤口又渗出了血,胸口被染红了一大片,连脖子上都是细密的冷汗,声音更加嘶哑,“是不是我无论怎么做,你都不会相信我?” “是。”孟沅澄冷眼看着裴钰,“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没有过一件好事,因为你,宋玉竹接二连三地想害死我,一次不成还来第二次,还有你身边这个女人,也把我当成了眼中钉,差一点就杀了我,似乎我怎么撇清跟你的关系都不起作用,所以,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对我有一点真心的话,就放过我吧,你远离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好了。” 这么久以来,孟沅澄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裴钰说话,也是最后一次:“我说了很多次,但你从来都不听,一直独断专行,算我求你,我们即便不当夫妻,没有夫妻情分,这么多年我对你至少是真心过,你看在这份真心上,也放过我吧,让我重新开始吧。” 裴钰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喘着粗气,看上去极为难受。 凌安安赶紧上前扶住裴钰,却被他一把推开。 “出去!” 凌安安很委屈:“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执迷不悟吗?” “她不喜欢你了,还怀过别的男人的孩子了!” “出去!”裴钰又重复了一遍。 凌安安眼泪都快掉下来,回头瞪了一眼孟沅澄,然后一摔门,冲了出去。 裴钰朝着孟沅澄走去。 看着裴钰越来越近,在他距自己半步的时候,孟沅澄伸出手,按住了他胸口,挡住了他。 手刚一碰到他,就见他动作一滞,身躯也跟着震动,脸色微变,看得出是极力忍耐着才未发出声音来。 孟沅澄顿了一下,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有什么话就在那说吧。” “你真的跟那个男人有过孩子?” “是。” 裴钰忽然捂着心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微微弯了腰,孟沅澄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是听着咳嗽的声音,都觉得他要就此咳死过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啊!” 裴钰抬起头,望向孟沅澄。 孟沅澄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他瞳中幽深一片,彷佛深不见底的巨渊,压抑着万种情绪,就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你冷静点!我能体会你此刻的心情,但你要分清楚,你的这种心情不是因为你多爱我,只是你不能忍受我有了别的喜欢的男人,你觉得我应该乖乖等着你的,而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有了孩子,这在你看来就是背叛,但不是的,我们早就分开了,也没关系了,都该向前走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该有自己新的人生了。” “你并不是非我不可的,放下心中的执念,你也才能解脱。” 孟沅澄当然不是如她自己所说的这么洒脱,她肯定不能与裴钰和解,但此刻的情势,即便是权宜之计她也得暂时稳住裴钰,万一他被刺激到发疯,她可不能控制局面。 裴钰一把抓住了孟沅澄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你会原谅我吗?根本不会,你就是怕我迁怒其他人,所以才说这些话想要稳住我。” 孟沅澄没想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裴钰还是清醒的,思维更是清晰。 既然如此,孟沅澄也懒得跟他演了,她推开裴钰,冷冷道:“是,形同陌路就是我们最好的结果,平心而论,如果你是我,你会原谅伤害了自己这么久的人吗?” “你根本不会,你只会更加疯狂地报复回去,所以,我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这些话,就已经是太豁达了。” “我根本不会原谅你,不过,我原不原谅你对你又有什么妨害呢,难道我能伤你分毫,我如今最大的期望不过是你远离我的生活,就连这一点你都做不到吗?你是非要把我逼到绝路吗?”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我说了,不可能!” “我是真心……” “在我这里,你不配说真心两个字。” 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安贺。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愣了愣,却又对上孟沅澄的眼神,因此打消了要转身离开的想法。 “怎么回事?” 孟沅澄推开裴钰,朝着安贺走去。 在安贺身边停下后,孟沅澄挽上了安贺,一改方才在裴钰面前的冷漠,扬起唇,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没事,说清楚了,我们走吧。” 安贺伸手在孟沅澄脸侧轻轻擦了擦。 “我脸上有什么?” “你猜。” 孟沅澄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有,她嗔怪道:“你骗我。” “我又没说有。” “我饿了,早饭好了吗?” “好了,见你一直不来,就来找你了。” 孟沅澄踮起脚在安贺脸上亲了一口:“那我们现在去吧。” “嗯。” 走了几步,安贺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裴钰,问孟沅澄:“这是不是……” 孟沅澄无所谓地说道:“他愿意待着就待着吧,别管了。” 看着孟沅澄与安贺相携离去的背影,裴钰胸口一窒,有些恍惚,视线也模糊起来,伤口也跟着剧痛起来,想说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张口,喉咙间有一丝甜意,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凌安安一进门,见到就是裴钰口吐鲜血倒地的一幕。 第七十九章 急什么,还死不了(一更)…… 凌安安大惊, 立刻跑上前去。 裴钰脸色煞白,双眼紧闭着,唇边全是鲜血,连胸前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看着很是渗人。 凌安安不知所措, 想看看裴钰的状况, 可手却是控制不了地抖个不停, 哽咽着叫着裴钰的名字。 “裴钰,你醒醒!” “你怎么了?” “你快醒醒啊!” 章昱刚一到院子里,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凌安安的哭声。 他走近一看,只见凌安安跪在裴钰身旁, 哭得凄惨,再看裴钰,倒在地上,身上脸上全是血迹,似乎是失去了意识,总归不是多好的情况。 凌安安见到章昱,终于从伤心恐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拉着章昱,哽咽道:“你……你快看看他!” 章昱抽出自己被凌安安抓着的手,瞥了裴钰一眼, 不急不缓道:“死不了。” “不过你要是再守在他身边这么哭的话, 他可能就离死不远了。” 凌安安这才回过神来, 伸手去想扶起裴钰,可裴钰这样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如何是她能支撑得起的,费了好大的力气, 裴钰却还是一动不动。 “你能不能把他扶起来?”她抬头寻求章昱的帮助。 章昱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没有意识的裴钰,没有要动的意思。 裴钰这个人,向来都是高高在上,傲慢又不近人情,不可一世,有时候真让人恨得牙痒,如今这般,还真是少见。 章昱本来还心软想帮裴钰一把,可看着裴钰,忽然就想起裴钰过去对他做的那些事,虽然细究起来不算多严重,但也是把他害苦了,让他跟林若宁之间徒增了些误会,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重新让林若宁相信他…… 这么想来,章昱突然发觉得裴钰这么惨的模样还真是挺顺眼的。 裴钰这个人,一肚子坏水,似乎也没做过几件好事,也该有个人治治他了。 今日这样子,也算是对他的惩治。 见章昱许久没有动静,凌安安心急喊道:“你快把他扶起来啊,他都流了好多血了!” 章昱依旧是慢悠悠地,不急不徐道:“急什么,这点血还死不了。” 凌安安看出章昱的意思,道:“你就是故意的!” 章昱不置可否,点头:“是啊。” “难道不明显吗?” 凌安安惊讶于章昱的直白,可如今凭她一人,终是无法将裴钰扶起来的,她冲着章昱喊道:“章昱,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做什么这么对他?” “那是你认为的,你问问他自己敢不敢摸着良心说没做过,我知道你喜欢他,不过你似乎是看错人了,他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翩翩君子,更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免得被他伤了心。” “用不着你管!”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是好心,所以才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还是早点另觅良人吧。” 凌安安却道:“我知道你一直记恨我,你偷偷喜欢我这么多年,虽然我没接受你,但是我们还能当朋友的,你这样……” 章昱沉默,满脸写着‘你没事吧’,震惊地盯着凌安安。 “我真的不喜欢你,况且如今你都成亲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好好对她。” 见凌安安自顾自地一直说着,章昱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再任由她幻想下去,不知道她还会脑补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认为我喜欢你?” 章昱十分费解,仔细回忆起来,他也没做过能让凌安安误解的事吧。 “十二岁那年的七夕,你送我你亲手扎的灯,还给我写了封信,信里……” “等等。”章昱似乎是有了点印象,“你说十二岁那年?” “是啊。” “你不知道那是我帮忙送给你的?那封信不是我写的,灯更不是我扎的,你不会一直误会到现在吧。” “你说什么?”凌安安十分惊讶,但盯着章昱看了一会,她又一副了然的模样,安慰道,“好吧,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反正你都成亲了,这么久的事了,过去就过去了吧。” “算什么算,要不是你说起,我还不知道你误会了这么多年,我记得我当时应该跟你说清楚了,你怎么会误认为是我送你的,还一直以为我喜欢你。” 章昱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说之前每年见到你,你都别别扭扭的,不跟我说话,又一直偷偷看我。” “有一年你还突然跟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让我早点成亲,别等了,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敢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 “你是不是被捧得太高了,自我感觉太好了,我凭什么就得喜欢你啊,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喜欢过你,听清楚了吗?如果不清楚,我再重复一次。” 凌安安有些难堪,涨红了脸:“你……”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章昱偷偷喜欢她,没想到竟然都是误会,还被章昱这么不留情面地直接戳破,她更是尴尬。 “我什么我,这么多年,你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你闭嘴!” 凌安安本就十分窘迫,谁知章昱嘴上不饶人,还说个不停。 “要不是你今日说起这个,我都还不知道你误会了这么多年,不是我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信。” “你不说话会死吗?” “倒是不会,不过谁知道你这么多年有没有拿着这件事到处说败坏我的名声。” 凌安安怒视章昱,气得不轻:“你怎么这么讨厌!” 章昱比她年长几岁,还是个男人,但从小到大,章昱从来没让过她,还总是捉弄欺负她,所以她才一直那么讨厌章昱。 本以为章昱去了军营多年加上又成亲了,性子该有些改变的,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惹人讨厌,嘴上不饶人,哪管她是不是姑娘家,没理都要辩三分,占到理更是不留情面。 陈从走到门口时,见到凌安安跪在地上,瞪着章昱,脸涨得通红,而章昱则是满不在乎地站在一旁,看上去,两人之间似乎是闹得不怎么愉快。 陈从本还未放在心上,这两人的事他也不敢过问,可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裴钰时,愣住了。 “章大人,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陈从跑进屋里赶紧将裴钰从地上扶了起来,并送到了床上躺着。 凌安安这才想起了裴钰,方才只顾着跟章昱吵,都忘了裴钰还昏迷着躺在地上。 再回头看这两人,也是问不出什么的,陈从只得出门去找大夫。 “凌小姐,麻烦您照顾一下大人,我去请大夫。” “嗯。” 凌安安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裴钰,原本还未愈合的伤口如今又裂开来,这会血迹又已干了。 凌安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帮裴钰换下这身全是血污的衣裳。 她的手刚一伸出,还未碰到裴钰的领口,就听到身后章昱的声音。 “你干什么呢?” 凌安安没好气地回道:“你管呢。” “我还在你,你怎么就动手解男人的衣裳了,不把我当外人?” “我是要帮他换衣服。” “还是我来吧。” 章昱走到凌安安身后,抓着她的领子,拎起她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 “我给他换衣服,你还想留下来看着?” 虽然凌安安没这么想,可被章昱这么一说,还是红了脸:“我自己会走。” “谁知道你会不会。” “你把我当什么人!” 章昱将凌安安推出门外,一脚把门踹上了。 凌安安人被关在门外,但还是放不下的心:“你轻点,别弄疼他了。” 章昱当然不会理凌安安。 凌安安在屋外等得心急,不知章昱会怎么折腾裴钰,虽然她不清楚章昱跟裴钰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但看刚才章昱那样,似乎对裴钰有很大意见,难保他不会打击报复,趁着这会死命折磨裴钰。 “咳咳……” 果然,凌安安很快就听到了裴钰的声音。 “章昱,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别折腾他,他受伤了!” 凌安安使劲敲着门,可章昱显然是不会让她进去的。 “你开门啊!” “吵什么!”章昱一把扯下了裴钰的中衣,因伤口裂开,血肉模糊,伤口都已与衣裳黏在了一起,章昱这一扯,丝毫没留情,还故意加重了动作,果然听到裴钰‘嘶’的一声,眉头皱了起来,脸上也多了些汗珠。 可裴钰还是双眼紧闭着,没有醒来。 “这样都不醒,不会真要死了吧?” 章昱又在裴钰的伤口上用力按了按,血流得更加快了。 在章昱不遗余力地各种折腾后,裴钰终于是睁开了眼。 “你……在干什么?” 章昱嫌弃地看着手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迹,撇了撇嘴:“还以为你就这么死了。” “凌安安都对你那么服服帖帖的,我还以为你在女人间是无往不利游刃有余的,怎么还有这么一天。” “这么看来孟沅澄还真是挺厉害的,你说是吧?” 裴钰未答,又要闭上眼。 章昱怎么会放过这种幸灾乐祸的好机会:“她到底做了什么能把你刺激成这样,我可是太好奇了。” “你这伤口不会也是她做的吧?” “我听说宋玉竹忽然发病,如今命悬一线,太医都束手无策,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才几日不在京城,就发生了这么多精彩的事,没当场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裴钰被章昱吵得心烦,伤口又疼着,更加烦躁:“闭嘴。” “我知道了,她们为了争抢你,互相下了死手,所以才搞成如今这种局面。”但是看到裴钰这番模样,章昱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孟沅澄恨死你了,又怎么会……” 听到这话,裴钰的脸色又差了些。 ‘砰’的一声,门被从外踹开,凌安安气势汹汹地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挡在跟前的章昱,在裴钰床边停下。 第八十章 希望你费尽心思所求的到头来…… “你没事吧。”看到裴钰苏醒过来, 凌安安也安心不少,“大夫来了。” 裴钰没说话,凌安安又回头瞪着章昱,对他方才的行为十分不满:“你刚才对他做什么了?” “他这不是醒了, 你该感谢我才对。” “你胡说八道, 强词夺理!” “算了, 不跟你扯了, 我走了,你好好守着他吧。” 临走之时, 章昱却忽然回头,有些神秘地对着裴钰说了一句:“有些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的, 但是……还是算了吧。” 可裴钰却半天没有动静,连眼皮都没抬。 “你真不想知道?关于孟沅澄的事。” 裴钰知道章昱这是故意为之,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所以也没搭理他,但听到与孟沅澄有关,裴钰确实是动摇了。 章昱没想到裴钰这么稳得住, 又道:“你都不问一句?” 凌安安立刻起身走到章昱身后,推着他往出走,还一边催促道:“你要走赶快走, 别留在这里烦人了。” 被凌安安推出门的那一刻, 章昱看了一眼裴钰, 见他也看向了自己,章昱顿时爽了。 还以为他真不在乎,看来也只是装的。 章昱走后, 大夫给裴钰检查过伤势后,又重新换了药包扎好伤口,这才对着凌安安道:“姑娘跟我出来吧。” 凌安安忐忑着跟着大夫出了房门。 “大夫,他的伤怎么样了?” “怎么之前的伤没好反倒还更严重了?我上次来的时候明明已经叮嘱过要好好休养的,如果再这么下去,很可能伤到根基,一定得照顾好,不能让他再跑出去,要好好静养,更不能受什么刺激了,病人的心情也是很影响恢复的,若是心中郁结,思虑过重,容易伤脾伤肺,久了也会积郁成疾。” 凌安安点头:“知道了。” 大夫走后,凌安安回到房中,在裴钰床前坐下。 裴钰虽说是闭着眼,但凌安安知道,他是醒着的。 “你在想什么?” 裴钰没答。 “大夫说你忧思过重,想得太多,再这样下去,对你养伤没什么好处。” 裴钰终于睁开了眼,看了凌安安一眼,缓缓道:“你回去。” “你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你在这里照顾我。” 凌安安瞬间红了眼眶:“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不是说我跟她很像吗?为什么我不能代替她?” 凌安安往日的高傲在裴钰面前早已消失,此刻她甚至愿意抛弃自己的自尊,即便是被当成孟沅澄的替身,她也不在乎了。 “不能。” 裴钰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都那样对你了,你还不愿意放弃吗?” “她亲口承认的,已经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即便你不在乎,可是她已经不要你了。” “这都与你无关,出去,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凌安安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裴钰道:“陈从。” “大人有什么吩咐。” “送她出去。” “……是。” 凌安安还坐着未动,陈从不得不提醒道:“凌小姐,这……” “我知道了,不用你说!” 凌安安愤然起身,最后对裴钰道:“你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不配得到真心,希望你费尽心思所求的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孟沅澄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你这种人活该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说完这番话,凌安安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裴钰府里离开后,章昱没回府,转道去见了孟沅澄。 “好久不见。” 看到章昱的那一刻,孟沅澄有些意外。 这不是他们这一年多来的第一次见面,不过都是私下见面,像今日这般正大光明地,这还是头一回。 “你怎么来了?” “听说裴钰被气得吐血躺在床上都是你的功劳,特地来看看你。” 孟沅澄:“……” “你不会是来帮他说话的吧?” “当然不是,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有个人能治治他,我可太开心了。” “你真是……”她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了。 “你跟他说了孩子的事,所以才这样?” 孟沅澄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或许吧,反正我看他听了这事后脸色大变,跟着就倒下了。” “看他这样,你也挺爽的吧。” 孟沅澄白了章昱一眼:“我才不像你,用别人的痛苦取乐。” 章昱刚要反驳,却又听孟沅澄来了个大拐弯:“不过他不一样,看他这样,我当然是愉快的。” “你真跟他承认了孩子的事?” “是啊,不过只说了部分事实。” “什么意思?” 孟沅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正出现在门口的安贺。 章昱看了眼孟沅澄,又看向安贺,随后指着安贺问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孟沅澄点头:“猜对了。” 章昱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以为他是因为孩子的事吐血,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恐怕他是因为安贺才疯了的吧。” 孟沅澄不置可否,不承认也不否认。 章昱又道:“不过你这么骗他,他总有一日会发现的,到时候又怎么办?” “知道这事的没几个人,都不会告诉他,若是有一日他知道了,那肯定就是你说的了。” “凭什么就认定是我?” “因为你最不可靠。” 章昱盯着孟沅澄,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她一些事,虽然他很烦裴钰这个人,但裴钰其实也是做了很多事的。 “他这一年多过得也不怎么好。”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过得很好了吗?”听到章昱有给裴钰说话的意思,孟沅澄下意识地拧起了眉,“如果你要给他说好话的话,那就免了。” 她痛得死去活来快死了的时候,也没人心疼啊。 “我就说你不可靠,还没怎么样呢,就帮着他了。” “我说真的。有好几个月,他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要不是我有事找上门去,还见不到他那副颓败萎靡的样子,听下人说,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整天就是以酒度日,我一进门,那一屋子的酒气都要把我熏死了。” 孟沅澄想要打断,还未开口,章昱像是提前知晓了孟沅澄的想法,抢先道:“听我说完。” “我看他对你也挺上心的,知道你记着以前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你可以使劲折腾他,但是折腾完了,要不要考虑跟他重新……” 他还记得见到裴钰的那一日。 要不是因为裴钰许久不出现在内阁,他也不会亲自上门。 他去的那日,裴钰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他叫了好几声裴钰的名字,裴钰这才缓缓转醒。 “是你。” “你到底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内阁都乱成一团了。” “嗯。” “你‘嗯’什么,到底听清楚没有?” 裴钰又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章昱忍不住骂了句,接着道:“以前人在的时候你要作死,如今人没了,你倒是追忆往昔开始后悔了,不是我说,你这就是犯贱。” “为了个女人,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也太丢人了吧。” “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清醒冷静的人,没想到也这么感情用事。” 见裴钰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章昱甚至都一盆冷水泼上去,让他清醒清醒。 那时他已经知道孟沅澄还活着的事,并跟孟沅澄见了面,冲动之下,他差点就要告诉裴钰孟沅澄的下落,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忍住了。 章昱一直记得那一日见到裴钰时的场景,因为他从未见过那般意志消沉的裴钰,印象极深。 所以,今日看着孟沅澄,他突然想多管闲事帮裴钰一把。 没想到孟沅澄倒是十分坚决,不留余地。 “不能。”孟沅澄郑重地跟章昱说道,“不管你是为什么说这番话,我跟他都是不可能的。” 第八十一章 你死后,即使我折磨虐待她…… “我真的不关心他过得怎么样, 又或者是要跟谁在一起,这都跟我无关。我说真心话,我确实没有恨他到要他死的地步,但是跟他和好是更不可能的。” 听孟沅澄的语气, 章昱也知道再多说也是没用的, 只能作罢:“算我多事。” “但是还有一件事, 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章昱说完后, 孟沅澄震惊不已:“怎么可能!” “至于真假,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当然去不去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其实一直想补偿的。” 孟沅澄沉凝不语, 章昱也不再逼她,最后说了句:“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离开时,章昱又有些后悔,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他没有好好把握也就算了,竟还帮起裴钰说话来了。 夜里, 屋里只剩裴钰一人。 伤口还隐隐作痛,稍微动一下便会牵扯到伤口,更是疼得厉害。 此刻夜深人静时, 裴钰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不光是与孟沅澄有关的回忆, 他还想起了那人临死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那时候, 孟沅澄伤心欲绝,即便是刚刚跟他决裂,为了满足那个人的愿望, 眼里的泪还没干就肿着眼睛来找他去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看孟沅澄这番模样,他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可手刚要伸出,想起两人如今的关系,又觉不妥,她更是不会接受,便还是放弃了。 不过他那片刻的犹豫好像是被孟沅澄当成了拒绝。 他记得孟沅澄当时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她那么伤心,即便是被他欺负,被他强迫,她从来都没有哭过。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他那一刻的心情究竟是因何,但如今再想来,其实孟沅澄对他来说,在更早的时候就已不一样了。 见到只剩一口气的仇人,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并没有多少大仇得报的快感。 “如今朕这一走,你的仇算是报了,往后澄儿就交给你了。” 听到这话,他那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你早知道了?” “当年你爹只是个吏部主事……咳咳咳……” “那一年,一宗科举舞弊案震惊京城,你爹在吏部任职,收集了很多证据,打算上报到朕这来,但是……” 当时听到这里时,他赫然打断了那人的话:“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但是你却熟视无睹,任由朝中这一派官员继续烂下去,你没想过要解决此事,只是派出了人要处理知道此事的人。” “若是我当年在场的话,恐怕也不会有命活下来。” “是,朕下令是一个活口不留。” “当年你派出的人明明发现了我,但是为什么没有动手?是因为她?”尽管已猜到了,可他还是要个确切的答案。 “是,要不是澄儿跟你在一起,你也活不到今日。” “为什么?” “朕不想让她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她还那么小,心思单纯,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这样的事不该让她经历。” “你还真是个好父亲!”真是讽刺,一边当着孟沅澄的慈父,可另一边却是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的冷血之人。 “你爹确实是个忠臣,但是他太固执了,朕念在他一心为了朝廷,已经给过他机会,让人去劝过他,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不必太过执着,总有些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但是他根本不懂何为中庸,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在朝中为官,不像你,要聪明多了。” “何时刚直不阿也成了错了?” “不算错,不过要懂得退让取舍,像他这般因此丢了性命,你觉得值吗?” “不光是自己,还连带着家人都一起丧命,若是想起来,兴许也会后悔当初的一意孤行。” “他与你不是一类人。” “你纵容官场舞弊,不过是因贪图享乐,国库空虚,所以默许下面人买官卖官以此充盈国库,你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我爹是为了天下百姓,别把你跟他相提并论。” “他就差在不知这事全是你默许的,以他一人之力,怎么可能与你抗衡。” “所以你知道朕为什么放过你吗?不止是因为澄儿,还有另一个原因,或许朕真是错了,可是朕身为皇帝,如何能认错,这事关皇室权威,即便错了,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更何况,这不是朕一人之事,那么多皇族宗室,全牵涉其中,朕如何能独善其身,也不是朕一人能决定的。” “其实早在朕派人去查你爹时已知道了你,虽然那时年纪不大,可朕知道,你定是个可造之才。” “在你爹一事上,朕是有愧,他并未做错什么,朝廷需要这样无私无畏的贤臣。” “朕走之后,澄儿就托付给你了,她一心待你,这般真心实意,将来若是你变心,定会伤她很深,投入越多感情,也是越难抽身,朕本是不同意的,可见你与她相处时,朕便放心了。朕相信你以后会好好照顾她的。”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就会好好对她?你一走,她就是无依无靠,再无人依仗,对我也再无价值,我为何要再留她在身边,又为何要善待她?” “是吗?你如今话是说得硬气,但朕要提醒你,你伤澄儿一两次,她可能还会原谅你,但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她也会受伤,到最后,你再后悔时,便是如何也不能挽回的。” 他记得当时对于这番话,他是十分不屑:“我为何要求她的原谅。” “不管如何,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了,你死后,即使我折磨虐待她,你又能如何呢。” 这些话还犹在耳边回响,但他却早已后悔。 他说的那些话,又何尝是他的本意。 章昱走后,这日夜里,孟沅澄也失眠了。 因为章昱所说的那事让她太过震惊。 辗转反侧一直难以入眠,孟沅澄也想起了些往事。 其实她曾经给过裴钰机会。 在起初那几个月,他一改过去的温和体贴,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她是难以接受的。 他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过去她以为的那些甜蜜幸福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他的谎言所堆砌出来的假象,她以为他与她是同样的心情,但他明明白白地用行动表明,他从未对她真心过。 他不愿放手,不过是懒得再去花精力经营一段新的感情。 她问他为什么。 即便是要报仇,他也已达成目的了。 那时候的她只想着摆脱他,没有爱全是谎言的关系如何能维持。 但他一次次地用强硬的手段告诉她,即便这是一场明明白白的欺骗,她也不能离开。 她很害怕,从未有过的恐惧,夜里也会被噩梦惊醒,她不懂,她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真心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可是在他面前,她却还要强撑着不能表露出一点软弱。 明明前一刻还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下一刻却像是变成了冷酷无情的陌生人一般,她多希望那是一场梦,可事实却不容她不承认。 裴钰本身就是如此,过去的那一切都是为了迎合她的伪装,只是稍稍一点改变,她便一头栽了进去。 时间一长,她甚至慢慢地开始妥协,他在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她的底线,直至她彻底屈服。 那段日子,她放弃了要逃走的念头,几乎都要接受他,反正那时的她无依无靠,综合来看,裴钰是最好的人选,她又何必再折腾呢。 裴钰应该也是察觉到了她的软化,所以对她也稍微放松了些。 她得到了短暂的自由时光。 可是在三日后,她就出了事。 她被绑架了。 同时被绑的还有宋玉竹。 她不知道为何会同时绑走她们二人。 那时候她还满怀希望裴钰一定会去救她,后来,裴钰确实出现了,不过他先带走了宋玉竹。他让她留在了那里,独自一人面对那些劫匪。 到那时,她都还抱有一丝期待。 或许裴钰是有什么原因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但是她等了很久,裴钰都没有出现,来的只是一群官兵,她虽是得救了,可也彻底死心。 离开的时候,她不慎从坡上摔了下去,腿受了伤,回到府里,却不见裴钰。 夜里,裴钰回到房里,看到她受伤的腿,没有问原因,安静地躺到了她身边。 再后来,她无意得知原来那一场绑架不过是宋玉竹为了逼迫裴钰做出选择而设下的局,一切都在宋玉竹的计划内,连裴钰也知晓这一切,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所以,到如今,他怎么还有脸来让她回心转意的。 她对他的失望不仅仅是因为那一件事,而是无数这样的事情累积起来,最后足以摧毁她对他的最后一点信任。 第八十二章 裴钰眼里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裴钰一夜未眠, 清晨天刚蒙蒙亮,忽然有人敲门。 这个时辰,不会是下人,更不会是陈从。 裴钰只当没听见, 但门外的人似有种不得回应不罢休的架势, 耐心十足, 敲门声不曾停歇。 “谁?” “是我啊!” 这话说完, 安歆便不等裴钰的允许直接推门进去了。 见到裴钰这般虚弱的模样,安歆并不意外, 在一旁坐下,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自在,看了裴钰许久, 终于开口,慢悠悠道:“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看似是关心,但语气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并未多加掩饰。 裴钰不想跟她一个小女孩置气,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孟沅澄定然是会担忧的。 见裴钰不理自己,安歆又继续说道:“我马上要回家了, 特意来跟你告个别的,你怎么不理人啊?” 裴钰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要说什么?” 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见他。 “我听说澄澄都告诉你了。” 裴钰缓缓合上眼。 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他一人这么愚蠢, 还在妄想。 “如果你是来替你哥哥……” 听到哥哥的名字, 安歆疑惑:“这跟我哥哥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是我哥哥在澄澄面前说了你的坏话?” 裴钰顿了顿, 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他跟安歆似乎完全说的不是一件事。 裴钰含糊地应了一句。 只听安歆又接着说道:“这跟我哥哥有什么关系啊,你自己做错了事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责任, 非要怪不相干的人,要不是姓宋的那个女人故意想害死澄澄,加上那么长时间来,你一直威胁强迫澄澄,那段日子,她情绪不稳,心情低落,一直抑郁不乐,还受了伤,孩子怎么可能留得住。” “孩子没了都是你自作自受。” 裴钰猛地一把抓住了安歆的手腕:“你说什么?!” 安歆被裴钰这么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又被他死死抓住,她抱怨道:“你干什么,放开我,我的手都要被你捏断了。” “我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钰这般可怖的神情,双眼通红,几乎能看出血色,加上极具威严的语气,让安歆心生惧意,说话时都带上了哭腔:“你放开我,我说什么了,你脑子有问题啊。” 安歆用力推着裴钰,想拨开他紧抓着不放的手,见裴钰这般阴晴不定的变化,一边又暗中骂了几句。 原本几次与裴钰的接触中,她本来还对孟沅澄形容的裴钰不以为意,因为在她看来,裴钰除了冷漠阴郁些,看上去还是人模人样的,倒也没有那么不堪。 可今日,她才算是真正领教到了。 如今她是无比赞同孟沅澄对裴钰的评价。 果真是不太正常。 几番折腾后,安歆终于妥协了。 “你要说清楚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你问什么,又怎么知道该回答什么。” “你说……孩子是谁的?”他不是没想过孟沅澄拿这事骗他的这种可能,他也知道可能这个孩子不过是她随口编出的借口,可是即便孟沅澄是骗他,她都宁愿用孩子来作为筹码逼他……那么她是真的对他没有一丝留恋了吧。 他认真考虑过要放过她,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的生活中不再有他的出现……这些是他这些日子彻夜未眠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可是安歆说什么,那个孩子真的存在过。 “你也太没担当了吧,虽然孩子没了,但是你也不能不认啊!” “我们遇上澄澄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当时她晕倒在路边,我们救了她,请大夫来看过之后,才知道她有孕了,而且都两个月了。” “不过孩子还是没保住。” 悄悄瞄了眼裴钰的脸色,安歆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而且大夫还说了,她身子不好,经此一次,伤了底子,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你都不知道当时那个情况有多让人害怕,她流了那么多血,我都要吓死了,以为她要死了,还好最后救回来了。” 见裴钰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安歆又道:“这些事她肯定是不会告诉你的,虽然你缠着她这事让她很烦恼,但是她更不愿意让你知道过去的这一切,倒不是她要在你面前表现得多坚强,只不过是她觉得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你们已经没关系了,不管她是好是坏,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后果也该她自己承受,你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安歆将自己的手腕从裴钰手中抽了出来,起身,最后对裴钰说了一句:“告诉你这些呢,是希望你真的放过她吧,她真的受了很多苦,遇上你之后,就没有过一件好事,如果你真的有一点点心,顾念过去的情分,也别再缠着她了。” “好了,我说完了,再见。” 走到门口,安歆又回头补了一句:“刚刚说错了,我们以后应该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安歆走后,屋内只剩下裴钰一人。 裴钰望着前方,安静许久,眼里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他不在乎孟沅澄过去跟谁在一起,也不在乎她曾经有过谁的孩子,既然她不再相信他,那也是他自作自受,不过是重新来过,他相信总有那一日。 可是今日安歆这些话,却让他第一次有了退意。 对她来说,他的存在真的是那么大的困扰吗? 想到她曾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躺在床上几乎濒死的场景,他就喘不过气来,心口剧痛,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着颤。 在他未曾看见的地方,她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痛苦,他一概不知,而且她连知晓这一切的机会都不给他,她完完全全地想把他从她的人生中摒除,对她来说,他只是个在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裴钰望着前方,忽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安歆回到家里,见到孟沅澄的第一面,便下意识地心虚想躲。 孟沅澄敏锐地察觉到了安歆的不对劲,拦住了她:“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安歆大声道:“哪有?你胡说。”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撒谎吗?太明显了。” “我哪有撒谎?” 孟沅澄斜睨着安歆:“到底干了什么?是不是又闯祸了?” “真的没有。” “你不说的话,我就去找你哥哥,他肯定能问出来的,顺便把之前那事也一并告诉他。” 知道孟沅澄说的是裴钰用来诱使她留下的那事,安歆赶紧拉住了孟沅澄:“别,我告诉你还不行嘛。” “说吧。” “我跟裴钰说了点事情。” “你跟他有什么可说的?” 安歆心虚地瞄了孟沅澄一眼,小声道:“我不是看你烦他嘛,知道你跟他说了孩子的事,就又添油加醋地说了点,让他以后别缠着你了。” 孟沅澄简直要疯了,安歆不会是以为她告诉了裴钰真相吧。 “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见孟沅澄不信,安歆又再三保证道,“真的没什么,我就说你因为那个孩子差点死了,还说你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让他放过你。” “……”孟沅澄扶额,她居然把安歆给忘了,“所以,他知道孩子不是你哥哥的?” “当然……”安歆愣了下,“你说什么?” 看安歆这样子,孟沅澄就已知道结果了。 “你不会骗他那是我哥的孩子吧?” “怪不得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来他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孟沅澄:“……” “不过他知道也好,我走的时候看他那样子,看来是真的被我说服了,看样子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而且,我说你以后都不能怀孩子了,他万一良心发现,心生愧疚,这不是更好嘛。” 孟沅澄白了安歆一眼:“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 孟沅澄忐忑过了几日,裴钰那边还真没什么动静。 这么看来,安歆似乎还歪打正着办了件好事。 但她也不敢放松,就这么过了半月,裴钰似乎完全消失了,再也没出现在她眼前,她终于放心下来。 这日,她跟安歆约好一同去西市新开的胭脂铺看看,在去的路上,两人有说有笑,正讨论着要店里的新品。 可刚拐进一条巷子,身边的安歆忽然倒下,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却忽然眼前一黑,再后来,便没了意识。 再清醒过来时,让孟沅澄意外的是,她眼睛没有被蒙上,连手脚都未被绑,似乎还是自由的。 从屋里的陈设来看,不是普通人家。 在屋内找了一圈,她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这屋里似乎没有窗,虽有烛光,但大白天的,总觉得阴森森的。 只有前方有一门。 第八十三章 我不是说了,我要我的孩子…… 孟沅澄刚一走到门口, 手还没来得及放到门上,门就被打开了。 看着眼前的人,孟沅澄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本是心惊胆战, 此刻却只觉得倒足了胃口。 她还以为裴钰已经想通不再纠缠了, 没想到他安静了半个月, 竟又开始阴魂不散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 裴钰没说话, 只是盯着孟沅澄。 过去也不是没有这种时候,反正裴钰这个人就是这种阴晴不定的性子, 高兴了可能会搭理几句,不高兴了就是一句话不说,让人捉摸不透, 也不知是哪里惹得他不满了。 过去两人好的时候,裴钰可能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一直隐藏得很好,在她面前极少表露出阴郁的一面,偶尔他有些不快,她都是想方设法地要哄他开心。 不过那时候她是乐在其中,但是如今, 她也没那个耐心了。 对于他的阴晴不定,她是十分厌烦。 “我还以为你真的想通了,没想到还是不放过我。” “如果你是想问安歆说的那些话的真假, 我直接告诉你就是, 是真的, 但是你也不必执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如我们摊开来说,解决完了我也好早点回去。” 孟沅澄说了这么一番话, 只见裴钰还是阴恻恻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她这才注意到了裴钰的不对劲。 “你没事吧?”他看上去很不正常。 从裴钰进来到此刻,这么长时间,孟沅澄才认真地看了眼他。 裴钰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他今日穿的这件衣服是他往日绝不会穿的那一种。 不光是衣服,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陌生的气息。 孟沅澄跟裴钰认识这么多年,又曾是夫妻,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她对裴钰太过了解,了解到了即便他今日只是站在这里还未说一句话她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这种地步。 孟沅澄觉得今日的裴钰跟往常大不一样,若不是相貌身量与裴钰别无二致,她简直都要认为站在她眼前的人不是裴钰了。 裴钰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惨白,呼吸声都十分粗重,外衣随意敞开着,露出的脖颈处泛着红,上面是细密的汗水。 明明是宜人的春日,但他却像是十分燥热,难以平静,连心跳声都如擂鼓一般。 “你究竟怎么了?” 透过敞开的衣领,孟沅澄注意到裴钰的伤并未完全痊愈,还能看到露出的一点包扎痕迹。 “孩子……” 裴钰终于开口,说了这两字。 暗哑的嗓音,甚至还带着些颤音,似乎是极为痛苦,无比艰难地说出了这两字。 孟沅澄观察着裴钰的脸色,见他暂时还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这才道:“其实你不必在意那个孩子的,反正早就没了,如果你真想要的话,想替你生的人多的是,你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裴钰一把擒住了孟沅澄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 孟沅澄拧眉:“那你想怎么样,孩子没了是事实,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孩子,还不能自己做主了?” “我都没找你麻烦,你怎么好意思来跟我兴师问罪的?”说起来,真正受苦受难的是她啊。 “我也说了,你想要孩子,外面排着队的女子愿意替你生,你又何必来找我不痛快。”孩子没了,她难道会一点都不难过吗? 即使再恨裴钰,可孩子也是无辜的,她又何尝不会心疼。 “你是故意的,你根本不想要我的孩子,所以你故意打掉了孩子,你不想跟我再扯上关系,所以连未成形的孩子你都不放过。” “我没有!”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眼见着裴钰的情绪激动起来,孟沅澄冷静陈述道:“我真的没有。” 孟沅澄终于发现裴钰跟往常的不同之处了。 他好像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变得固执偏激,就像他对她的指责,他不在乎事实究竟是如何,不管她如何解释保证,他都听不进去,他心中已有自己认定的真相,所以他看上去有些疯狂。 这样的裴钰让孟沅澄害怕。 “我跟你保证,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承认,这个孩子确实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也从没有过想打掉的想法,这个意外我也不想的。” 裴钰低头在孟沅澄耳边轻声道:“好,我们有的是时间,孩子没了没关系,总会再有的。”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落在孟沅澄耳后,这般亲密的动作,像是情人间的低语,本该是旖旎缱绻,但孟沅澄却是一阵阵的冷汗。 说罢,他抬起了头,眸色晦暗,死死盯着孟沅澄。 那张曾经让孟沅澄迷恋的脸如过去一般,还是十分迷人,但浑身散发的却是让她心生畏惧的森冷气息。 屋内的烛光晃动,裴钰脸上若隐若现的光影,映着他那张脸,孟沅澄的心里打着冷颤。 她理解到裴钰的意思,情绪激动,还是果断拒绝道:“我不可能给你生孩子的!” “绝不可能!” 她从来不知道裴钰对孩子有这么深的执念。 在她看来,裴钰这种人没什么血缘亲情的意识,他更适合孤独一身,没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他更不像是能成为好父亲的人。 “如果你只是想要孩子的话,大可以去找别的女人,我想愿意为你生孩子的人不计其数,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裴钰忽然退了一步,正当孟沅澄以为自己暂时解脱了时,只见裴钰像疯了一般将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个四分五裂。 孟沅澄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裴钰,太可怕,也太疯狂。 一地狼藉,全是碎片,再无东西可砸的裴钰终于停了下来。 屋内的巨响终于停止,孟沅澄看着站在一地七零八落的家具中的裴钰,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这样的他,让她害怕。 裴钰似乎是发泄完了,回头看了眼早已退到墙角的孟沅澄。 孟沅澄也看向他,尽管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可紧紧攥起的拳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惧意。 她第一次觉得裴钰是这么可怕。 对视片刻后,终于还是孟沅澄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 明明是裴钰,她曾经同床共枕过的男人,尽管一再地重新认识他,可他总有她不曾看到的一幕。 裴钰踩着一地狼藉朝着孟沅澄走去,孟沅澄想往后躲,可一伸手,只摸到了墙壁,她已无处可逃了。 “你要干什么?”孟沅澄深吸一口气,十分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是说了,我要我的孩子。” 裴钰走到距孟沅澄一步的位置,伸手一把将孟沅澄拉到了自己跟前。 “我们有的是时间。” 孟沅澄当然是不愿意:“我才不要,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你放我出去。” “那你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你这个疯子!” 裴钰低头凝视着孟沅澄,突然弯腰,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我是疯了,我快被你逼疯了。” 说完这话,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你到底怎么了?” 可裴钰像是没听到一般,再未有声音。 孟沅澄死死攥着裙摆,等了许久,才敢伸手碰了碰裴钰。 没想到她的手指方一轻轻碰了碰裴钰,裴钰立刻便倒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孟沅澄的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孟沅澄这才敢看向裴钰。 他双眼紧闭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狼狈不堪,似乎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如今精疲力竭,再难以支撑下去。 孟沅澄朝着门口走去,试了试,果然是开不了的。 她才从方才的恐惧中出来,如今还有些后怕,裴钰这模样,让她心惊胆战。 回想起裴钰刚才的举止神情,孟沅澄才发觉,他眼里太过明显的血色。 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以为裴钰会昏睡许久,但孟沅澄没料到,不到一刻,他便又睁开了眼。 虽然是害怕的,但孟沅澄还是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只见裴钰从地上坐了起来,转向孟沅澄,忽然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太过诡异,孟沅澄往边上躲开了些。 裴钰抓住了孟沅澄:“怕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找大夫来好不好?” 裴钰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温柔,全然不似方才的暗哑低沉,跟换了个人一样:“我好好的,为何要找大夫。” 孟沅澄背上冒了冷汗,这一切都太过古怪。 “你刚才突然昏倒了。” 孟沅澄小心翼翼地提醒着裴钰,但是并未提起方才他失控砸了屋里的事。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孟沅澄看见裴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问出了让她心惊的话:“这屋里怎么回事?” 第八十四章 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忘了这…… “你说……什么??” 孟沅澄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可看裴钰的神色,好似真的是因疑惑才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他看上去像是真的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裴钰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不到一个时辰前的所为,看上去甚至还有几分无辜。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孟沅澄难以置信地望向裴钰:“你……”她顿了顿, 思索着究竟该如何措辞, 这一切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想了许久, 她终于还是继续道,“你……忘了之前发生的事?” 这事太过匪夷所思, 若是以往又或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孟沅澄是绝不可能相信的,但这人是裴钰。 她太了解他, 他的自尊,他的高傲,是绝不允许他用这样装疯卖傻的欺骗方式来挽回一个女人的心。 裴钰却道:“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听不懂。” 孟沅澄不死心:“就在不久前,一个时辰不到,你跟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裴钰忽然伸出手在孟沅额前试了试,道:“你到底怎么了?” 孟沅澄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更是毫无头绪。 “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钰勾唇浅笑:“又怎么了?哪里不高兴了, 跟我说说。” “你真的认识我吗?我们是什么关系?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还在因为昨夜我回来晚了的事生气?”裴钰拉过孟沅澄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语气十分温柔,“下次不会了,一定早些回来,不会让你等那么久了。” 裴钰的动作太过自然,就像是他们还未决裂之前的那么多日子里他常对她做的那些动作,放在过去,当然是再正常不过,但早已不适合他们如今的关系。 “回来晚了?”孟沅澄想把自己的手从裴钰手中收回来,可这样的动作在此刻的裴钰眼中似乎都是她因任性而闹的小脾气,“你到底在说什么?” 孟沅澄心中已有了一个猜想,但太过荒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 “你不是说要进宫去见父皇,再闹脾气的话,就赶不上了。” “父皇?” 听到这里,孟沅澄心里的猜想一点点被验证了。 “你说我要去见父皇?” “怎么了?”裴钰盯着孟沅澄,眼中有几分探究的意味,在他看来,孟沅澄今日尤为古怪。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心中所想却是截然不同。 裴钰以为孟沅澄发现了那些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而孟沅澄则是震惊于裴钰此时的反常,裴钰似乎是失去了记忆,但这样说又并不准确,或许应该说他的记忆回到了过去的某一时刻,在她父皇还未离开,同时他们又还甜甜蜜蜜的那一段日子。 孟沅澄思考了许久,道:“我们先出去吧。” 本以为会被裴钰囚于此处,但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对待如今的裴钰了。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她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虽说裴钰看上去是失去了当下的记忆,但在这个对他来说本该是陌生的地方,他却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熟悉。 明明是隐蔽的密室,他都能带着她准确地找到出口。 等从这处出去后,孟沅澄才发现,原来她被困的地方竟是在裴钰府内。 他不知何时在府里造了这么间密室,还费心地将入口隐藏于府里,一般人是绝对发现不了这么隐蔽的地方。 他造这样的密室究竟是为了什么,孟沅澄站在裴钰身旁,抬起头望向裴钰,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看我做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间密室?” 本以为如今的裴钰对此会是一无所知,但让孟沅澄意外的是,他竟承认了。 “怕你以后跑了。” “什么意思?” 裴钰定定地望着孟沅澄,眼里似有无尽深渊,让人难以逃开。 “我说了,你自己选了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这近乎威胁的话,在两人如胶似漆的那段日子里,裴钰也是从未说过的。 此刻,孟沅澄的心都跟着一颤。 如今她面前的裴钰所拥有的记忆应该是到他们决裂之前的,在这样的情景下,裴钰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有些心慌。 所以,其实裴钰的真实性子早在很久以前都早有显露,只是她自己犯傻,即便有这些征兆,她都只视而不见。 孟沅澄顺着裴钰的话说道:“你怎么像是认定我将来会离开你了一样,是不是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如果我说有呢。” “那么我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踹了你。” “嗯,我不会的。” 若是在以前,裴钰说出这样的话,她肯定是喜不自胜的,但如今不同了。 在裴钰眼中,她对将来会发生的事应该是一无所知的,可她却是确确实实地已经经历了这些,心境已大不一样,又如何能回到过去的时光。 “所以这间密室你是真的是为我准备的?” “不是,说什么你都相信,怎么这么好骗。” 孟沅澄心道,是啊,就是因为她好骗,所以才会被他骗得那么惨。 虽然裴钰否认了,但孟沅澄从他的表情中能看出,他方才那话并不是玩笑,这又让她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裴钰就已做好了被她发现后的打算。 他了解她,明白在事情发生后她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安心待在他身边,所以早已有了对策。 这样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让孟沅澄不寒而栗。 “怎么了?” 孟沅澄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今日很奇怪。” 孟沅澄笑着自言自语道:“奇怪的是你才对。” “什么?” 思考很久后,孟沅澄终于还是打算告诉裴钰实情:“父皇已经不在了,你跟他的死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是为了报仇来的,隔着血海深仇,你我都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所以,我们我们早已分开了,不再是夫妻,也不可能再重归于好。” “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忘了这些事,但是不说清楚的话,你似乎不会放我离开的。” 在听到这些后,裴钰的脸色突然变了,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望着孟沅澄,沉声问道:“你听谁胡说的这些?” “不管是谁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没有的事。” 孟沅澄笑了笑:“如果在那时候,我提前发现了这些,你也会这么跟我说吗?或许那时候的我还会相信你,但是这些事已经发生了,而且是我的切身经历,你也不必再隐瞒了。” “我们如今所获得的信息是不对等的,你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多前,但事实是,你拼命想瞒着我的事早已发生了。” 听完孟沅澄的这一番话,裴钰的脸色十分难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自己停留在过去就要我配合着你,我没那个义务。好了,话说完了,我先走了。” 裴钰拉住了孟沅澄:“别走。”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 “就这样下去不行吗?” “如今我也是真的不记得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了,就当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孟沅澄撇开了裴钰的手,平静道:“不可以。” 裴钰再次抓住了孟沅澄的手,几乎祈求道:“就如你所说,如今我们之间的障碍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不能再接受我?” “要一辈子对着仇人的女儿,你能过得去吗?” 裴钰上前一步,将孟沅澄拥进了怀中:“不是的。” “我错了。” 虽然这一切对他来说太过突然,可是在看到孟沅澄脸上心如死灰一般的表情时,他知道,若是放走了孟沅澄,那他们就真的在没有机会了。 “我不在乎。” 孟沅澄伸手想推开裴钰,可他抱得太紧,她试了试,随后还是妥协了,任由她抱着。 “可是我在乎,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你父皇的死跟我无关。” 第八十五章 从过去到现在,我心里都只…… “你是觉得你失去了过去的那段记忆就可以当作事情从未发生过吗?” 听到裴钰这么说, 孟沅澄仅剩的一点耐心也没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仍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对她说。 见孟沅澄要走,裴钰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生怕她就这么离开, 解释道:“我没有骗你。”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说什么, 她都不会相信。 不说她, 若是换个角度,他站在她的立场上, 恐怕也是难以相信这番说辞。 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其实在他的计划中,他从未设想过要亲自动手。 尽管已预料到孟沅澄知道真相后肯定不会再接受他, 两人恐怕也再回不到从前,但他也不想让他们中间再多一条人命了,而且,那还是她的父皇。 所以虽然他对于这部分的记忆是缺失的,但他也能笃定地说,她父皇的死与他无关。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你没有亲自动手,但你却是眼睁睁地看着父皇死去的,在那么长的日子里, 你都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但是你一直无动于衷。” “因为这是你所期待的事, 没有他们,也会有别人,再来一次, 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孟沅澄相信裴钰说的是真的,但是,他在明明知晓这一切的情况下间接导致了父皇的死,她不能接受。 裴钰没有反驳,因为孟沅澄说得很对,他可以放弃亲自动手杀了那个人来报仇,但是让他看着那个人继续活着,这是他做不到的。 “可是,我的亲人因他而死,我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裴钰的声音听上去明显比方才低了不少。 裴钰所说在情在理,让孟沅澄无法反驳,所以,他们两人都无所谓对错,最根本的原因,只是立场不同。 这也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 “你说得对,所以,对我们来说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往后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她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就是不把父皇的死完全归咎于他,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我希望我们还是能好聚好散。” 可裴钰始终不肯松手,他眼眸低垂,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我不想。” 裴钰将孟沅澄抱得更紧,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可以改。” “为什么不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孟沅澄被按在他怀中,有些难受,挣扎了几下,但也是徒劳,含糊道:“我……不……” 她话说到一半,却被裴钰打断,只听裴钰说道:“从过去到现在,我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将来也是。” 这句话一说出来,裴钰有些别扭,但想到此处只有他与孟沅澄两人,倒也不怕被旁人听去,所以才自在了些。 “跟我无关。” 孟沅澄冷淡地回了一句。 第一次对她表白心中所想,就只得到了这番回应,裴钰的脸色变了变。 “想了想,最该听到这些话的人是你。” 要是一日之前,裴钰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种话来,可此刻,拿着失忆当借口,他似乎也能自然地将这番话说出来了。 “我一直都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觉得你好奇怪,没见过那么花痴的小姑娘,说是偷偷瞧我,但是又太明目张胆了,被我发现了还直勾勾地盯着我,一点也不像普通小姑娘会害羞。” 孟沅澄确实没想到裴钰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因为后来从她再遇到裴钰一直到他们成亲再分开,这么长的日子里,他从未提过这事。 “后来我们再遇见,你主动跟我说话,我其实一眼就认出你了。”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你一直对我示好,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像你那么直白,那么热情,想装作不知道也很难。” 孟沅澄有些不满,他自己回忆往事就算了,提她的蠢事做什么。 每每想起过去一门心思那么高调地缠着裴钰,她就后悔莫及。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早就动心了,但是,因为你的身份,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很想接受你,但是那时候我一直放不下仇恨,也迁怒到你身上,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知道你很无辜,可是那时候又觉得欺负你至少能觉得心里舒服些,因为你是仇人的女儿。” 听到这里,孟沅澄忍不住道:“你不是裴钰吧。” 裴钰怎么会说出这些像是出自真心的话,让她几乎都要相信了。 听着他剖白自己的心路历程,孟沅澄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还是因为失忆,你还有些别的后遗症?” 这太不像裴钰了。 “没有。”他很清醒。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还要感谢这突如其来的病症,若不是因此,他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可是这本来早该说给孟沅澄听的,但是因为他放不下所谓的自尊,才让他们耽误了这么许久。 表达爱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一直对你那么冷淡,让你伤心,除了这个原因,其实也还有一些别的心思,因为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喜欢我,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孟沅澄也不懂,裴钰到底为何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他是觉得她听了前面的那些话就会心软而因此接受他的这些恶劣行径吗? “放开我!” 果然即使是失忆了也还是跟过去一样。 “再听我说一句,好吗?” “我也知道这种心理是不正常的,可是我也控制不了,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对我的喜欢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因为我一直对你冷淡而激起的胜负欲,或许哪一日我接受你了,你就会觉得无趣,转而立刻甩掉我。” 孟沅澄着实没想到裴钰连这样的话也会说出来。 这跟那个一向骄矜自傲的裴钰简直是判若两人。 孟沅澄抬头望着裴钰,看了许久,终于问道:“说实话,你真的不是裴钰吧。” “我......” “咳咳咳......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裴钰刚开口便被人打断,他有些不满地朝这声音的主人望去。 看清来人之后,裴钰更是不爽:“你来多久了?” 他最好是有要紧的事。 章昱忽地笑了,戏谑道:“当然是从你说那话开始啊。” 第八十六章 看来他的病因是你啊…… 裴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不少。 本以为章昱笑他一两句也就算了, 没想到章昱却更变本加厉,忽然怪声怪气地模仿起他方才的语气来了。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早就动心了……”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对了,还有什么来着……”章昱一拍脑袋, 继续道, “怕你觉得我无趣甩掉我。” 孟沅澄也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裴钰, 像裴钰这样的人, 想必这种被人揶揄到无力反驳的场面,他是几乎没有经历过的。 裴钰的脸色越来越沉, 章昱也没有再继续笑话他,见好就收,道:“好了, 我不说了。” 裴钰语气不善,问章昱“你来干什么?” “跟你商量点事。” 章昱因此才来出现在这里,却没想到意外撞上了这么一幕,其实他本可以打断的,不过好不容易能看到裴钰吃瘪,他才没那么容易放弃这个机会,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他本以为要不了多久这两人就会发现他的存在, 可他没想到,他就靠在离两人不远的柱子上,明明距离两人十分近, 可两人似乎沉浸在只有二人的世界中, 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察觉。 直到他实在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了裴钰, 孟沅澄和裴钰才分了点眼神给他。 这事倒没有瞒着孟沅澄的必要,不过在院中人多眼杂,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进去再说。” 裴钰却一脸不耐, 道:“我跟你有什么事好说的?” 章昱本以为裴钰是记着方才他嘲笑他的事,所以才故意说出这种话,便说道:“因为刚才那点事你就要记仇,是不是心胸太狭窄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章昱也不爽了,对着孟沅澄道:“看见了吧,他这种小肚鸡肠的男人,你没接受他可是太明智了。” 章昱说完看了裴钰一眼,没想到裴钰连看都没看他,拉着孟沅澄就走了。 章昱:“?” 想来想去,虽然很是不满裴钰这样的态度,他还是跟了上去。 在听完孟沅澄说完裴钰如今的情况后,章昱意味深长地看着裴钰,语气有些古怪,问孟沅澄:“你确定他不是装的吗?” “以他的为人,可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孟沅澄愣了一下,但立刻又答道:“装不装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我先走了。” 刚迈出一步,又被身后人拉住了。 孟沅澄头都没回:“放手。” 没想到裴钰不仅没有放手,更是加大了力道,将孟沅澄拉到了自己身边。 “别走。” “我说过我……” “我现在是病人。” “病人应该找大夫。”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留下来,不行吗?” 章昱在旁边,听着这样的话从裴钰口中说出,简直是大为震惊。 “即便是失去了中间这一段的记忆,也不至于跟变了个人一样吧。” 章昱伸手在裴钰眼前晃了晃:“失忆也不是傻了吧。” 裴钰不耐烦地一把将章昱的手打开:“我没瞎。” 章昱反应过来,悻悻地收回了手,又道:“这又是你的计策吧。” 说完,他又看着孟沅澄,道:“你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 裴钰如今十分后悔在刚才没有将章昱赶出去,才给了他机会在孟沅澄面前煽风点火。 孟沅澄不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不管答是与不是,似乎都又跟裴钰扯上关系了。 想了想,孟沅澄说道:“先找大夫来吧。” 大夫到了之后,刚要坐下为裴钰把脉,裴钰却不怎么配合。 因为他看到孟沅澄已经打算离开了。 “别走。” 章昱没眼看,催促道:“别磨蹭了,又不是要怎么你,只是给你看看失忆的原因,难不成你还害怕?” 孟沅澄像是没听到一般,脚步并未停下,继续往外走着。 她本以为裴钰此时该安静躺下等着大夫为他诊治了,没想到,她一脚刚踏出门口,只听见身后丫鬟下人的惊呼。 她一回头,裴钰几乎是踉跄着地跑到了她跟前,连鞋子都没穿,赤脚踩在地上。 “不能多待会吗?” 一旁众人皆是看呆了。 他们何时见过自家大人用这么近乎恳求的语气对人说话,即便是过去他与公主没分开的时候,也不曾这般低姿态。 章昱忍不住白了一眼裴钰,嘀咕道:“这又是演哪一出呢,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场合。” 孟沅澄道:“我说过,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裴钰拉着孟沅澄不放,低声道:“我不想。” 屋内其余人出去也不是,继续待在屋里,似乎又显得多余,还是章昱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就多待会吧,不然我看他是不会安分让大夫看的。” 说罢,他又转向裴钰:“我说你就是闷骚吧,过去都没看出来你还这么黏黏乎乎的,以前不好意思做的事,借着失忆这个由头全都做了,怎么,以为失忆了就是套着另一个人的身份了,做的事都不用算到你本人身上?” 裴钰没说话。 孟沅澄探究的眼神落到裴钰身上,她都没想到这一层,但章昱这么说出来,她越发觉得像了。 裴钰本是直勾勾地盯着孟沅澄,这会孟沅澄眼也不眨地望向他,眼神耐人寻味,这般对视着,竟是裴钰先移开了眼神。 孟沅澄忽然觉出了些趣味。 没想到她还有幸能看到裴钰……该如何形容呢。 不好意思还是心虚? 这样的一幕真是太少见了。 “大人,可以为您诊治了吗?” 旁边的大夫不想打扰他们,可独自站在一旁又实在太过无所适从,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裴钰拉着孟沅澄重新坐回了原本的位置,这才对大夫道:“可以了。” 大夫把脉的全程,裴钰的眼神一刻都未从孟沅澄脸上移开。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即便孟沅澄已经努力忽略了,可很难不受影响。 “你能不能别再看我了?”还是用这种让人难以漠视的眼神。 “如果你答应跟……” 裴钰的话没说完,孟沅澄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随便你。” 裴钰有些遗憾地感叹了一句:“还以为能……” “闭嘴。”孟沅澄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她没法接的话,“如果你不想治的话,我要走了。” “好,我不说话了。” 大夫为裴钰把过脉之后,道:“大人能将衣服解开吗?我要看一下伤口。” 裴钰举起自己被包扎得严实的右手,说道:“我手受伤了。” “那我……” 大夫刚说了两个字便对上了裴钰警告一般的眼神,原本未说完的话也咽进了肚子,对孟沅澄道:“麻烦这位姑娘了。” “为什么?” “大夫一般不能跟病人有这样的接触。” 孟沅澄听着大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知道这是裴钰的意思,她自然不会照做,招了个丫鬟,吩咐道:“你过来给你家大人脱衣服。” 丫鬟刚上前一步,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立刻反应过来,低着头,小声道:“奴婢还有别的事要做,先出去了。” 这话说完,其他的下人也跟着一齐离开了屋里。 孟沅澄:“……” 她正要拒绝,没想到章昱忽然走到两人中间,粗暴地一把扯开了裴钰的中衣,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烦人?” 脱个衣服,就是顺手的事,还非要搞得这么麻烦。 章昱手上没有轻重,衣服擦到裴钰还未愈合的伤口,着实让裴钰狠狠痛了一下,他眉头紧皱着,脸色发白,要不是孟沅澄在这,看他几乎想要杀人的眼神,怕是章昱今日不要想走出这里了。 这么一番折腾,大夫为裴钰诊过脉后,又仔细看过了裴钰的伤口,询问了裴钰昏迷前的状况,道:“一般来说,人长期心情压抑,一直抑郁焦躁不能平静,又无法排解的话,是会影响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的,在这种情况下,本身就已在崩溃的边缘,再受到强烈刺激,就会导致一些我们看来无法理解的病症出现。” “就像本来温和的人突然变得暴躁易怒,又或者原本开朗的人变得沉默寡言,这都是心里压力过重,简单来说,就是想得太多造成的。” “当然像大人这种情况也是有过的。大人缺失这一部分的记忆其实也证明了在他内心深处,这一部分记忆对他来说是不好的,他不愿意想起的,他潜意识里也在一直这样暗示自己,或许是这一段日子里,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所以他才想回到这一切发生之前,也因此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章昱默默听完,忽然对着孟沅澄道:“看来他的病因是你啊。” “那他还能记起来吗?” “其实要说治也容易治,主要是让病人自己愿意接受这一段经历,他不抗拒了,慢慢也会想起来的。” 第八十七章 喜欢一个人,有太多的顾虑…… 大夫说完这话后, 屋里突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章昱看了看几人,最后转向裴钰,问道:“你想记起来吗?” 裴钰没回答。 送走了大夫之后,孟沅澄也跟着离开, 这一次, 裴钰并未再挽留。 在孟沅澄走后, 屋里就只剩下章昱与裴钰两人。 “你如今这个状态, 根本都不记得这段日子的事,你我商议过的事, 你也不记得了,我再跟你说什么好像也起不了作用。” 见裴钰还是低头沉思,面色十分凝重, 章昱又道:“所以你到底怎么想?” “我想孟沅澄应该已经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大致跟你讲了,你们两个的关系也早已改变了。” “我知道。”裴钰点头,“我想我找到你想要做的事应该是为了挽回她的。” “可是照她所说,她父皇已经死了,我的仇应该也报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我如果想要让她回心转意, 那么就应该要为她做她想做的事。” “她父皇不能死而复生,那就只有宋玉竹跟孟析了。” 曾经他与孟析有一致的目标,都想让那个人死。 他没有亲自动手, 但确实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一点点地接近死亡边缘, 直到彻底死去。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 他与孟沅澄成亲主要是为了牵制住孟沅澄,好让他们在趁势获取那个人的信任,也寻找下手的机会。 如今人已死了, 那说明他们的计划应该没出什么差错。 孟沅澄肯定知道他与她父皇的死脱不了干系,所以如今这样的情况,他究竟是要如何才能让局势有新的转机。 那就是对付孟析。 对孟析这样痴迷权力,一直想着大权独揽,将所有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失去这一切。 虽然上位的过程不怎么清白,但孟析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当朝皇帝,要拉他下位,自然要有更受百姓推崇,更名正言顺的人出来。 “宋玉竹怎么样了?” 裴钰莫名其妙地问起宋玉竹,章昱愣了下,没回答,反问道:“你想起来了?” “什么意思?她出什么事了?” 见章昱这样的反应,裴钰立刻就猜到了。 宋玉竹应该不怎么好。 “她不知为何突然中了毒,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焦头烂额,找不到解毒的办法,已经昏睡了几月了,但也只是能勉强留着一口气,看样子是很难醒过来了。” “谁做的?” “不知道。” 虽是这么说,可章昱其实早已猜到了孟沅澄身上。 裴钰听了,也立刻想到了孟沅澄。 在他剩余的这段记忆里,孟沅澄还是单纯天真的小公主,但是从今日孟沅澄对他态度的转变以及孟沅澄整个人展现出的心性的变化,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一年多来,孟沅澄早已变了很多。 她比过去更沉稳了,也比过去更加冷静理智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改变,或许这本就是孟沅澄骨子里的东西,是流淌在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天性。 即便再率真烂漫,也是从小生长于宫廷之中,见惯了为了争宠斗得你死我活的场面,每个人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稍不留意就会招致杀身之祸,为了活下去,即便无意争权夺利,也不得不被迫卷入其中,她见了太多的勾心斗角,长久浸淫于这样的环境中,她某种程度的狠心决绝都可谓是一种天赋。 她没有害人之心,但若是有人要害她,那她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并且绝不留情。 “宋玉竹对她做了什么?” “你记得她消失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吗?” 裴钰摇头。 “她从你那里逃出来后,被宋玉竹得知了藏身之处……然后,那处就失火了。”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足够裴钰听懂就够了。 既然她已报复回宋玉竹,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孟析。 “那个人是不是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章昱惊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裴钰的厉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这么快就猜到了。 “嗯。” “如今人在哪里?” 章昱摆了摆手:“这事都是你在查的,我还没来得及知道,你就成这样了。”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关于你爹手里的军权?” 章昱狐疑地盯着裴钰,十分怀疑他的失忆是假装的:“我说,你其实没失忆吧。” 不然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孟析这个皇帝当得可是民怨四起,是有点能力的,但又跟不上自己的野心,步子太大,好大喜功,登基不久就贪心地想要把所有的权力都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本来就有很多官员不满,加上他又下令加重赋税,惹得百姓怨声载道,我看即使没有我们,他这个皇帝也当不了多久了。” “我爹那个人,一直是忠心耿耿,一心效忠朝廷,一点二心都没有,可孟析看不惯他,总是疑心他要谋反,登基不久后就把我爹架空了,我自然也跟着被牵连,都这样了,我爹本来也是没有怨言,可孟析为了让自己那个废物儿子立功,竟然直接把让他空降到大将军的位置。” “如果孟璨有一点领兵作战运筹帷幄的才能也就罢了,但是他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对战场上的事一窍不通,因为他的错误指挥,只是打个边陲小国,本来是稳赢的仗,结果还输得一败涂地,他甚至临阵脱逃了。” 章昱越说越觉得丢人:“我爹气得立刻就要上京去见孟析,但是到了京城连城门都没进去就被赶了回去,后来战败的原因还被直接扣到了他身上。” “那次以后我爹病了好些日子,孟析也就趁此机会彻底架空了他,还逼着他将令牌交了出去。” 裴钰认真听着,在章昱说完后,道:“他们父子的把柄还在我手里。” “但是即便找到了那个人,孟析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孟析的所作所为早已搞得民怨沸腾,我跟我爹通过信了,他原本的那些旧部也被孟析折腾得苦不堪言,所以,他们那边没问题。” “愿意跟随我们。” 裴钰沉吟:“那如今的关键就是找到那个人。” “这事只有你一人知道,所以,你必须得记起来才行。” 但是想到这里,裴钰犹豫了。 如今他能仗着对那些事一无所知理直气壮地对孟沅澄说那些话,可是一旦记起了,他又该如何再面对孟沅澄。 “你担心什么?” “没什么。” 章昱想起方才大夫所说的话,要想记起过去的事,裴钰就必须从心底里接受这一切才行,若是他潜意识里抗拒,那必然不能成功的。 裴钰没想到章昱还真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做了件对的事。 第二日,裴钰看见突然出现的孟沅澄时,原本穿衣服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你怎么来了?” 孟沅澄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章昱都跟我说了。” 裴钰这才明白过来。 他本该是高兴的,可经过昨日,他的心态已发生了改变。 孟沅澄见裴钰没什么反应,道:“我希望你早点记起来。” 裴钰走到孟沅澄面前,认真道:“我昨夜想了很久,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事。” “失去的那段记忆,从你们口中,我大概知道那并不是一段好的回忆,如果一直不想起那些我对你做的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我应该能没有负担地继续缠着你希望你能回头,跟我重归于好,所以我一直没有问过这些事。” “但是不管是章昱还是你,或是府里的下人,你们不经意所透露出的只言片语都让我清楚知道我做了多么不能原谅的事。” “但是即便能从来,我可能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孟沅澄忽然笑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理直气壮。” “我说喜欢你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真心,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也不屑我这样人的真心,我也知道让你原谅我是很难的,可是我又不能放下你,不能看着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跟陌生的男人成亲生子,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过如果你不接受我,就把你绑起来。但是这样的事,或许过去的我能做,但是如今,我做不到。” “我才体会到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违背她的心意做她所抗拒的事,我变得优柔寡断……所以我说,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成为人的牵绊,有太多的顾虑,就像我如今对你一样。” 孟沅澄刚要说话,裴钰却道:“听我说完。” “但是,除了这些,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忐忑,还有只因一个人悸动的心,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变得犹犹豫豫,不敢迈出一步,也变得胆怯。” 第八十八章 让她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改…… 裴钰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么真心过, 但却又深知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法让面前的人相信自己的真心,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他心头。 “我不记得这段我没有记忆的日子里我究竟对你做了多坏的事情,但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想应该是难以被接受的, 要你原谅我更是不可能。” “很多人问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过去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总觉得承认无条件地爱一个人好像是件很丢人的事, 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相比于你, 其实我一直都是个懦夫。直到今日,我终于敢坦然面对自己,所以, 即便知道你不会接受,还是说了这么多。” “说完了?”孟沅澄耐着性子听完了裴钰的话,感叹了一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 裴钰看得很明白,可既然这么清楚,又为何执着不放手。 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可不是每一次都会有机会回头的, 也不是永远都会有人等着他的。 孟沅澄笑了。 不像过去在裴钰面前那些充满讽刺意味没有半点笑意的笑,这一刻,是这么长日子以来她第一次在裴钰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 但裴钰却无一点笑意。 孟沅澄这般表现更像是在彻底与过去告别, 过去种种, 都成为往事, 已能释然,她或许能放下仇恨,只是不再爱他。 这个事实比孟沅澄对他恨之入骨更让他心死。 孟沅澄盯着裴钰, 缓缓道:“你说的这些……” 裴钰打断了孟沅澄的话,说道:“如果我恢复记忆是你希望的,我会做。” 孟沅澄愣了下,看了裴钰许久,这才明白过来。 他似乎是在逃避,甚至连她的话都不敢听完。 “还有那个人,如果你想,我也会帮你找回来。” 孟沅澄知道他指的是那个流落在外的父皇的亲子。 虽然体内流淌着属于同一人的血液,可以算是在这世上她仅有的亲人,但又只是素昧谋面的陌生人。 “你问我想不想找回他来?” “嗯。” “从我自身来说,我跟他只是陌生人,没什么感情,他如何,其实我并不关心。但是,我更不能容忍害了父皇的凶手霸占着原本属于父皇的位置。” “好。” 孟沅澄又笑了笑:“你表现出是因为我的话才去做这一切,为了我这样的牺牲,我好像得了你多大的恩情,真是打得很好的算盘。” “我没有。” “你劣迹斑斑,由不得人不怀疑。”孟沅澄看了眼裴钰,继续道,“莫不是你又有什么阴谋?” 本以为裴钰会如何反驳,没想到只听到他硬邦邦地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我没有。”即使知道在她那里他没有半点信誉可言,可当他的真心真意却只换来她的猜疑,他也很难不带上情绪。 “好吧,当我多心了。”孟沅澄强调道,“这事是你自愿的,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孟沅澄瞥了眼裴钰,只见他的脸黑了不少,她又觉得好笑。 他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也不能怪人过多疑心。 好吧,让她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改变。 裴钰把恢复记忆这事想得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却丁点都不容易。 要记起过去的事,首要条件便是他自己不能抗拒,也就是要让他从心底里承认他过去对孟沅澄造成的伤害,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过不去的坎。 所以几日来,一直是毫无进展。 起初,裴钰还十分自信,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依旧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渐渐地,他也越发烦躁。 虽然裴钰未提出要孟沅澄陪同的要求,但孟沅澄偶尔还是会来,这一点,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过去的他根本不会如此,如今的改变,他当然知道是为何。 因为帮她完成她想做的事在他看来是对她的补偿,虽然这跟他因他而受到的伤害相比算不得什么,但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可是就是这仅有的他可以做的事却因他自己而一直毫无进展,让他如何能平心静气。 所以即便孟沅澄并未催促,连一点心急的表现也未曾有,却让裴钰更加急躁。 这日,孟沅澄刚一进到院子,就见几个下人慌慌张张地从裴钰房中出来,孟沅澄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公主,大人他……” 下人犹豫了片刻,似乎是不知该如何说起,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改口道:“小的先下去了。” 见下人这般吞吞吐吐,孟沅澄立刻就明白了。 孟沅澄走到裴钰房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她很有耐心,停了一会,便又继续敲门,直到屋内传来裴钰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我什么都不要,下去!” 孟沅澄知道裴钰这是把她当成了府里的下人,于是道:“是我。” 屋内安静了一会,孟沅澄又道:“如果你不想见我的话,我先走了。” 还是没有动静,就在孟沅澄转身的那一瞬,房门忽然被打开。 孟沅澄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裴钰从身后抱住。 她的背靠在裴钰胸膛,裴钰的心跳声太过强烈,在这不怎么安静的院子里,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在干什么?” “在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 裴钰理所当然地以为孟沅澄问的是他在房里干什么。 “我问你现在抱着我是在干什么?” 孟沅澄甚至还从裴钰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裴钰怔愣了下,语气听上去是有些歉意,但却一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我这么失败的样子,不想被你看到。”感觉到孟沅澄在自己怀里动了动,裴钰又解释道,“我试着去想了,但是可能因为连我自己潜意识里也觉得我做的事太过不可饶恕,知道我想起这些事就不再敢奢求你的原谅,也不敢再厚着脸皮缠着你,所以我才不让自己想起。” 孟沅澄刚要说话,只听到裴钰接着说道:“我知道我这样真的卑鄙,也很自私。” “你失去记忆这件事,其他地方我倒是没看出多少变化,唯一变化明显的就是你在说情话这事上的造诣简直是突飞猛进,进步太快,我简直很难把以前的你跟此刻的你当成是一个人。” 裴钰沉默了。 这样的话说是夸奖,好像有些奇怪,可说是讽刺,听她的语气,也不太像。 他拿不准孟沅澄的心思,最好的应对就是沉默。 “如果你再这样抱着我的话,我可以理解我你是故意不想记起来而使的拖延手段吗?” 孟沅澄这话简直是拿准了裴钰的心理,裴钰不放的话便是承认了她的理解,若是放了,又会让她看到他这副颓唐失败的模样。 想了很久,裴钰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孟沅澄转身看着裴钰,如他自己所说,他如今这番模样确实是少有的落拓。 裴钰被孟沅澄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躲开孟沅澄的眼神,可刚一动作,又觉得这样的表现太明显,显得心虚,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任由孟沅澄看着。 “或许看到以前的东西就能想起一些来?” 裴钰显然对于孟沅澄这样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在孟沅澄开口后,他足足愣了好久,直到孟沅澄再说话,他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裴钰盯着孟沅澄,眼神舍不得从孟沅澄脸上离开哪怕一刻,他有太久没有听过孟沅澄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温和甚至还带着些柔软的语调,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 明明那么美好的一切,却都因他而毁掉了。 “想你。” 裴钰脱口而出的话让孟沅澄眼里闪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对裴钰道:“我看你是根本没有想过要恢复记忆吧。” “不是。” 其实裴钰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孟沅澄都看在眼里,方才的话是她故意的。 她看过了裴钰为了想起过去的事而饱受折磨的样子,他似乎是一回忆起那些事就会头痛欲裂,这些他没跟她说过,她看到了,但也没在他面前提起。 所以,来这里之前,她去见过大夫。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希望裴钰能轻松些记起那些事,也不必因此受折磨。 “我去问过大夫了,他说如果想要你快点恢复记忆的话,我在场肯定是最好的,因为那些大部分都是我们共同的记忆,也是共同经历过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的内心想法,所以只能从我的角度来帮你一件件地梳理那些事,找回记忆。” “所以,我会尽量还原我们当时的对话,让你有更真实的感受,也有助于尽快想起。” 听到这里,裴钰已明白了孟沅澄的意思。 但他怎么可能接受。 “我不同意。” 这样无遗于让孟沅澄再经历一次那些伤害。 “这是最有效也最简单的方法了。” 裴钰拉着孟沅澄将她推到了门外:“你想我快点恢复记忆,我会的,但是我不同意这样的方法。” “我会记起来的。” 说完,裴钰就关上了房门。 第八十九章 如你所愿 自这日后, 孟沅澄再来这里,便再也没有见过裴钰。 她不知裴钰在想什么,更不知裴钰是如何打算的。 就这么过了快半月,这一日, 孟沅澄终于见到了裴钰。 裴钰似乎是正要出门, 经过她时, 眼神在她身上只是稍作停留便又很快移开, 连话也没跟她说上一句便径直离开了。 孟沅澄愣在原地,对这突然的变化有些猝不及防。 眼看着裴钰消失在视线中, 孟沅澄这才转过了身,发现了不知何时早已站在她身后的章昱。 “他怎么了?” “如你所愿啊。” “什么意思?” “他想起来了。” 其实这也在孟沅澄意料之中,因为今日的裴钰跟前些日子失忆的裴钰看上去很不一样, 即使一句话未说,但是从眼神动作,早已透露出这个事实了。 “怎么记起的?” 章昱的神情有些古怪,并未细说,只是含糊答了两句:“这个你还是去问他吧,我说好像不太合适。” “不过我能说的就是过程并不怎么轻松。” 孟沅澄听了这话后看上去没什么反应,章昱笑道:“你的反应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是吗?” “算了, 你们的事跟我又无关,我还是不多管闲事了,他记起来也是好事, 这事就可尽快了结了。” 孟沅澄没想到的是, 三日后她便见到了那个她素未谋面同父异母的弟弟。 跟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眼前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看上去单纯干净,盯着她的那双眼睛也十分澄澈, 有些无辜。 她不知道他对这一切知晓多少,又接受到何种地步,所以两人初一见面时,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许久。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不知是不是跟她同样的想法,也未曾开口,两人四目相对,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章昱开口打破了沉默,对孟沅澄道:“这就是谢谨。” 说罢,章昱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道:“不对,或许该改口了。” 经章昱介绍后,谢谨主动开口,看着孟沅澄,道:“姐姐。” 听到这个称呼,孟沅澄有些不适应,她本以为自从父皇去世她在这世上已再无亲人了,没想到如今却突然多出来个弟弟。 见孟沅澄没反应,谢谨往前走了两步,离孟沅澄更近了些,从领口中掏出了一个坠子,努力想放到孟沅澄眼前,可绳子有些短,这就让他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吃力。 “这是我从小带在身边的,他们说姐姐也有一个。” 孟沅澄接过那玉坠看了眼,她确实是有一个,她还记得小时候问过父皇,父皇说那是给她求平安的护身符。 孟沅澄将自己的玉坠取出来,跟眼前的这个放在了一起,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其中竟还有些玄机的。 两个玉坠看上去一模一样,但仔细看,其实又有些不同,她将其中一个玉坠翻转,两个玉坠竟能严丝合缝地合成一个,连图案也能完整合上。 谢谨看上去很高兴:“真的是一样的。” 章昱看着这一幕,还是将孟沅澄拉到了角落,小声道:“他娘应该是一直在等着他被找回去,带进宫认祖归宗,但是没想到等了这么十几年却一直没有等到。裴钰是两个月之前找到他们的,那时候他娘就已经病重了,看到裴钰出现,可能是知道谢谨终于有人照顾了,她在两日后就去世了,所以如今只剩下谢谨一个人了。” “他们母子二人虽然穷苦,但是他娘一直有好好教导他,所以你看他的品性处事都挺好的,也没有多少乡野市井气息。” 章昱这么说,自然是因为谢谨将来是要继承皇位成为一国之君的人,若是太过粗俗野蛮,胸无点墨,又如何能接过这重担,又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孟沅澄看着谢谨,想起了过去种种,忽然明白了父皇为何这么多年从未提起过这事。 母后去世早,所以在她的记忆里,关于母后的模样一直十分模糊。 从她记事起,父皇也几乎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母后的事,她关于母后仅有的一些印象都只是从照顾她的宫女那里听来的,父皇身为一国之君,后宫众多,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妃嫔,她当然不会认为这样的父皇会是多专情专一之人,也更不会对一个早已故去的女子念念不忘。 但是她记得有一年,那一日似乎是母后生辰之日,她本打算夜里偷偷跑到御花园后去祭奠母后,但等她到那处时,却只见父皇独自一人在饮酒,身边并无妃嫔陪着。 她记得她那时候是十岁的样子,不太明白父皇为何那样,只听见他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后来,她也未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年,她再去时,同样看到了独自饮酒的父皇。 母后故去多年,无人会在意一个死去之人的生辰,她能记得这个日子也是从过去一直伺候在母后身边的宫女所说,但让她惊讶的是,原来这宫中,不只是她一人在怀念母后。 孟沅澄想起,在父皇重病到离开那几日中,她每日陪在父皇身边,那时父皇已经意识不清了,一日中清醒的时候也仅有那么一两个时辰,多数时刻都是昏昏沉沉的,口中还念念有词,她试着去听,可太过含糊,根本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偶尔父皇清醒时对着她说的那些话又让她听不太懂,更像是语无伦次,毫无章法。 可此时孟沅澄再仔细回忆起父皇弥留之际对她说的话,终于明白了。 原来父皇那时叫的是母后的名字。 谢谨是一直存在的,但直到最后一刻,父皇也从未跟她提起过这事,反而告诉了裴钰。 她不懂父皇为何会如此,又为何会如此信任裴钰,若裴钰选择隐瞒,那么这事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将被永远尘封,而此刻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析霸占着属于他的位置。 孟沅澄看了眼站在不远处对周围的一切还感到新奇的少年,似乎是发现了孟沅澄正盯着他,他转过头,冲着孟沅澄扬起了笑脸。 “都告诉他了吗?” 章昱也看了谢谨一眼,点头:“嗯。” “他就这么接受了?” “对,他接受得很快,还说一定会按你说的去做,帮父皇报仇。” 孟沅澄注视着谢谨,没再说话。 对于谢谨的身份,她自然是不怀疑的,但是对于谢谨表现出来的简单无害,她却持保留态度。 一个十四的少年,即便是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可他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 对他来说,父皇应该是抛弃他们母子二人的负心人,但他却能这么快地抛下怨气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还能立刻亲热地对着她一个陌生人叫着姐姐,或许他并不像所展现出来的这么单纯。 不过,即便谢谨有些心机,在孟沅澄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怎么能心慈手软毫无城府。 看着谢谨,孟沅澄突然明白了为何她从一开始就一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裴钰呢?” 按理说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能在她跟前邀功的机会。 说起来,自从那日后,他就再没在她面前出现过了,确实有些奇怪。 章昱凉凉道:“不知道。” 孟沅澄一看就知章昱肯定是有所隐瞒,并未说实话,而且他的态度看上去有些不正常,知道从章昱那里问不出什么,孟沅澄转而问谢谨:“那个人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谢谨一点也不慌张,自如答道:“姐姐是说裴大哥吗?他有些事要处理,所以就没有一起回来。” 听完这番话,章昱有些古怪地朝谢谨看了一眼。 孟沅澄发现了章昱的这一变化,问:“怎么了?” “没什么。” 时隔多年,孟沅澄再次见到孟析,这个曾经被她称作王叔的人,此刻正坐在龙椅上,对他们的到来并未表现出意外,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了。 “朕早该杀了你的,只因朕一时心软,留了你一命,没想到却是放虎归山。” 孟沅澄看着孟析,没想到自己并未多激动,却是出奇地平静,只是道:“我想知道父皇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知道一定是孟析暗中做了手脚,父皇的病来得太蹊跷了。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裴钰还是瞒着你了。”孟析忽然笑了起来,“那时候他身边伺候的人早就换成了朕的人,每日送给他的吃食中早已下了药,剂量不大,一点一点地加,看着他慢慢受折磨。” “这样的场面你没看到,真是可惜了。后来,他发现了,可是那时候他身边都是朕的人了,又有谁敢去帮他,而你,还远在京城外。” 虽然早已猜到,可真实听到这一切的细节时,孟沅澄还是红了眼,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想要一刀杀了他的念头。 “不过,朕算错了一点。” “没想到她那么没用,连个男人都留不住,明明你都消失了那么久,她还没能让裴钰对她死心塌地,真是废物!” “朕也没料到,裴钰竟然也是个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大业的废物,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孟沅澄没听懂孟析的话,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析却冷笑着说道:“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应该快死了吧。” 孟沅澄转向章昱,问:“他在说什么?” 章昱却还是应付道:“没什么,大限将至,胡言乱语罢了。” 孟析猛地大笑起来。 孟沅澄拧眉,继续问章昱:“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年他暗中做的那些事,裴钰都留了一手,包括当年指使下药的那些太监宫女,他以为死了,其实都是裴钰暗中把那些人藏起来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用得上。” “还有他那儿子,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就与宫妃私通,他一登基就找了个理由处死了那个妃子,他一直以为人已经死了,但是并没有。” 孟沅澄怔住。 这些证据加上谢谨这个正统皇室血脉,足以让孟析自己退位了。 “宫外已被包围了,我劝你不要再垂死挣扎了。” “若不想身首异处,还是束手就擒吧。” 孟析望着门外早已把此处包围的士兵,忽然拔出了剑,章昱警觉地将孟沅澄护在身后,却只见他举起剑,自刎而亡。 血溅了一地,孟沅澄的裙摆上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忽然解脱一般地朝门外走去。 第九十章 (正文完) 愿意 裴钰躺在床上, 脸色惨白,虚汗阵阵,伤口虽已被包扎好,可还是渗出了血迹。 迷迷糊糊间, 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你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那也好, 你死了的话就没人缠着我了, 我恢复了自由身, 想找什么男人就找什么男人。” “你为他挡着一刀也不算是为了我,这都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真是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 裴钰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梦中,可朦朦胧胧间又像是真的看到了孟沅澄,如果是梦的话, 怎么会这么真实。 他想伸出手去碰碰她,但手臂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沅澄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孟沅澄看着还是昏昏沉沉的裴钰,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问一旁的陈从:“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陈从小声道:“属下也不知, 毒已经解了,不过大夫说了,何时醒过来还是要看大人自己。” “若是求生意志强烈的话, 或许能醒得早些。” 孟沅澄埋怨地看着躺在床上还没有意识的男人, 道:“我还以为他多能耐呢, 结果还是去接个人就把自己搞成这样,真是没用。” 陈从低声嘀咕道:“大人为了您才这样的,如今还昏迷着, 这样说真的好吗?” 孟沅澄瞥了陈从一眼:“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 “算了,我要走了,他爱醒不醒,别再找我了。” 孟沅澄说完便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陈从看着孟沅澄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裴钰,感叹道:“大人,我看您再不醒的话,公主恐怕真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您这样的牺牲可全都白费了。” 孟沅澄走出大门,回头望了一眼,随后便上了马车。 她是好几日后才从章昱那里得知裴钰中毒的事。 她不懂章昱为何要隐瞒此事,却没想到章昱答道:“他自己昏迷前要求的,我怎么知道,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我已经答应了,所以也不好失信于人。” “他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毒已经解了,只是人暂时还没醒。” “哦。” 坐在马车上,孟沅澄有些心不在焉,丫鬟看出她在出神,道:“公主,裴大人怎么样了?” “没死。” 丫鬟被孟沅澄这句话噎了一下,半响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一会,这才道:“那公主是为什么烦心啊?” “我有表现出心烦吗?” 丫鬟观察着孟沅澄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点头道:“好像是有点。”其实是非常明显,但这话她又不敢明说。 孟沅澄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中。 就在两日后,裴钰苏醒过来。 刚刚醒来,他看上去还十分虚弱,一要说话就猛烈地咳嗽起来,连下床都还有些困难。 陈从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听裴钰问起孟沅澄,他答道:“公主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了,游山玩水,四处闲逛,每日买的东西都是店里的人直接送到府上的,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心情是好得不得了。” 说罢陈从又觉得自己的这番话有些不妥,观察着裴钰的脸色,说道:“我这也是听公主府里的人说的。” 裴钰哑着声音问道:“她是不是来过?” “嗯。” “说了什么?” 陈从吞吞吐吐,那些话,他怎么敢说出来。 “说。” “就是关心大人……” “我要听实话。” 虽然他那几日还在昏迷中,可还是有些模糊的记忆,听陈从说孟沅澄确实来过,他便更加确信了自己并不是做梦。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话,真是孟沅澄说的。 在听到答案前,他还心存幻想,或许只是他听错了,但没想到,孟沅澄是真的讨厌他,也从未原谅过他。 “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 “要我说您中毒这事为什么要瞒着公主,您这可是为了公主才这么做的,结果没有感激也就算了,公主还说那么些风……凉话,我也为您不值。” 裴钰躺在床上,望着上方,许久后才道:“我不想她因此有负担。” 他也更不想她误解他是故意为之,只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心。 过去他做这样的事必定是有利可图,或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但这一次,他并无别的图谋,只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 裴钰醒来了好几日,但从未提过要去见孟沅澄,只是每日有人来向他汇报孟沅澄每日的所做的事,包括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都能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若是被孟沅澄知道,必定又会骂他卑鄙无耻,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点了。 他强迫自己不去见她,不去打扰她,但至少能让他知晓她的动向。 这日,府上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裴钰看着闯到他屋里的陌生女子,陈从立刻便要将人拖出去,但他却抬手制止了。 他下意识地觉得或许这个女子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裴钰吧?” 裴钰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没说话。 陈从喝道:“大胆!你怎么敢直呼大人名讳。” 何紫宜瞪了陈从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就叫了,有本事你把我抓起来啊。” 陈从:“……” 怎么这些女子一个个都这么不讲道理。 他看了眼裴钰,还是没有动作。 大人都不在意,他便也不再多管了。 何紫宜继续对着裴钰道:“你不是很喜欢孟沅澄吗?怎么她都要跟别的男人成亲了,你还能眼睁睁看着,你都不去把她追回来吗?” 听到‘成亲’二字,裴钰猛地坐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她明日就要跟别的男人成亲了。” 听了这话,裴钰也顾不上别的,掀开被子,下了床便往门外冲去。 陈从心急喊道:“大人,您慢点。” 说罢,他也跟着追了上去。 何紫宜看着这一幕,忽然露出了笑容。 孟沅澄一日不成亲,子微哥哥便一日放不下她,明明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可子微哥哥就是不舍得放手。 所以她才想出这个办法。 如今看来,效果很明显。 裴钰赶到孟沅澄府里时,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 今日一直在下雨,他来的一路上,心里只想着孟沅澄,也顾不上避雨,便一路淋着雨过来了。 等到了地方时,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了。 本就还未痊愈,加上淋了这么久的雨,他已有些昏昏沉沉,可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直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孟沅澄。 其实早在到了这里时,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安排在孟沅澄身边的人每日向他汇报孟沅澄的动向,若真有成亲一事,他又怎么可能到今日才知道。 虽说是谎言,可也被他当作了以此来见孟沅澄的借口。 “你怎么成这样了?” 裴钰走上前,抱住了孟沅澄。 “对不起。” “什么?” “我已经逼着自己不来见你,不想惹你心烦,让你讨厌,但是我做不到。” “我好想你。” 孟沅澄有些懵,但看裴钰这样,她心头一动,原本要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改口道:“好,我原谅你。”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裴钰震惊地看着孟沅澄,眼中的不可置信几乎都要溢出来,似乎是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是因为可怜我吗?还是因为同情?”他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原谅他了,更不敢相信她愿意回头。 孟沅澄浅笑,毫不掩饰,答道:“是啊。” “你不愿意吗?”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