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白月光重生了 作者:希昀 文案 前世是人人艳羡的一品诰命夫人,却独守空房到死, 重生后,她那最爱惺惺作态的前夫还不忘人前缅怀她博同情,真真是恶心到吐。 可恶的是老男人还想娶小娇妻。 为了避免进前夫家那个狼窝,裴晏看到了前世那个求娶过她的男人。 那个人前清冷,在她坟前却哭成孩子的人。 上辈子端庄了一辈子却只落了个笑话,这辈子裴晏不打算端庄了,她只想好生肆意一回。 而第一件事就是堵了那个为她哭的男人:太傅大人,考虑娶个妻吗? PS:苏爽甜宠文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晏,王慧纶 ┃ 配角:凌云钧 ┃ 其它: 第1章 窗外那颗老梅被大雪压弯了枝桠,刺骨的寒意从那半开的窗户嗖嗖灌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裴晏扶着塌沿坐起来,靠在紫色的缠枝大花迎枕上,只觉得脖子处涩涩生疼,干痒疼痛,忍不住咳了几声。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她睁眼望着陌生的四周,依旧不能相信自己居然重生了。 前世,她克己守礼,依照家族约定,嫁给了全京城最有权势的男人,成了人人羡慕的一品诰命夫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望不尽的细水长流。 可她并不开心,直到出嫁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想嫁的并不是他,而他呢,冷面阎王,恶名在外,新婚当日,便将她丢在家里不闻不问,如此三年。 他们不爱彼此。 她在这三年蹉跎了岁月,辜负了韶光,到死都没能再见那人一面。 那个人,在年少时,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她心里,再也出不来。 如果当初她勇敢一点,或许是不一样的结局。 闭上眼,她曾幻想,如果有来世,她一定将这些礼法抛却,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敢爱敢恨。 不曾想,老天爷还真是开了眼,让她重生了。 比起她前世,这具身体的主人,可谓是肆意飞扬,正合了她的心思。 只是,不过调戏了一名男子,怎么会闹自尽?这事有些蹊跷。 裴晏摸着涩痛的脖子微微皱了眉。 昨夜她重生过来,迷迷糊糊醒了几道,因着原主自尽,这动静闹的有点大,云碧院里人来人往,七嘴八舌的,裴晏已经把事情始末听了个大概。 原主出身百年世家裴家的旁支,与宗房裴家隔街相对,人称南裴,即便都是裴家,可北裴和南裴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南裴不及北裴风光。 这一支有三房,小丫头是三房的嫡女,即便是旁支,府里的小姐们也个个知书达礼,可唯独这位三小姐是个另类,出了名的刁钻跋扈。 她母亲缠绵病榻,一年有大半在寺院修养,父亲又是个不着调的,常年游山玩水,小丫头曾经跟着父亲在外游历几年,居然学了一身功夫回来,因着没有府中规矩的管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放纵不羁的性子,连着家里的老太太都奈何不了她。 尤其她那射术竟是比男子不差,她曾放话,只要她看上的男子,便把一朵凤翎花射给他,她便非他不嫁了。 她闲来无事便上街捕寻美男,每每看到相貌出众的,总要品头十足一番,可饶是她逛遍京城,也没见到让她十成十满意的。 直到前日夕阳西下,一不起眼的青帷马车路过乾阳大街,那马车的主人不经意掀开了车帘…… 小姑娘捧着腮帮子靠在茶楼上,堪堪一望,结果惊为天人,一个没把持住,一朵凤翎花就这么射在了那青帷马车的车顶。 顿时四周茶楼看客起哄,原主更是嚣张到指着那马车,把里头那人给狠狠调戏了一番,甚至还扬言让人家跟着她回府做面首。 起先她还为自己找到了京城第一美男高兴至极,却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踢到了铁板。 谁也没料到,那低调的马车内,居然坐着当朝帝师,吏部尚书,太傅王慧纶。 堂堂宰相,当今帝师,居然被人当成了面首调戏,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事传扬开来,宰相之威何在?朝廷脸面何在? 更重要的是,王慧纶乃小皇帝的老师,小皇帝对他几乎言听计从,这里头不仅损了王太傅家的声誉,连着皇帝脸面都挂不住。 裴家宗房哪里扛得住这样的压力,当夜便派人来,让南裴立即给个交代。 裴府上下顿时如丧考妣,几番压力下来,小丫头也吓得“投缳自尽”,可惜没死成。 这不,一大早,大夫人那边派了人来,如今正在外头院子里闹腾着呢。 “你们不能这样对三小姐,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们让她独自去王家赔罪,这是让三小姐去送死!” 这两日自打小姐闯祸后,贴身丫头晚晴,也仔细打听了一番,原来那王太傅是顶顶矜贵的神仙人物,年过三十,未曾娶妻,身边连个姨娘都没有。 听闻这位王太傅有“怪癖”,不喜女人近身,这么多年来,也曾有名门贵女算计想嫁给他,无一例外,不是远嫁就是送去庵里当姑子。 小姐当街调戏了他,还笑称让他做面首。 这还有活路吗? 那来传话的嬷嬷皮笑肉不笑道: “哎哟,三小姐不去赔罪,难道让整个裴家都受牵连吗?我也告诉你,歇了心思吧,前日夜里,大老爷带着重礼亲自去王家赔罪,可是被人家管家给轰了出来,可见王家不想善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已是无法了,只能将三小姐送去王府,任由王府发落!” 此事大损太傅声誉,让三小姐嫁给他是痴人说梦,给人家当妾,人家肯定不会收。 王太傅身居高位,被一个女子调戏,府中之人看不下去,没准处死了三小姐都难说。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去送死,全了太傅面子,也不牵连裴家。 晚晴闻言脸色惨白,王家这次竟是这么不给面子? 也难怪,暗地里听着主子们议论,裴家的仕途已不如往日风光,北裴虽还显赫,可也大不如前,南裴现如今只有一个工部侍郎撑着,眼下都是仰仗王太傅提拔,偏偏小姐得罪了王太傅。 晚晴知道辩驳不了后,哭着闹着,拿出平日那蛮横的作风,可惜那嬷嬷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裴晏在里头听着,苦笑着按了按额角, 一下子,珠帘一掀,那位嬷嬷带着人押着晚晴进来了。 “小姐……他们要逼你去王府送死……”晚晴看到裴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挣脱婆子的钳制,直接扑过来跪在了她脚下。 裴晏幽幽抬眸看向那位管事嬷嬷,见她穿衣打扮甚是不俗,应该是大太太身边有脸面的,那嬷嬷细长的眉眼,嘴角有颗痣,端着一副尖酸刻薄样。 “对不住了,三小姐,大太太已经嘱咐二管家在门外候着,吩咐您跟着去王府给太傅大人赔个罪,没准太傅大人大量,不跟您计较,这事就过去了……”那嬷嬷唇角翘出一抹嘲讽,她话说得轻巧,那神情却是明明白白写着,裴晏这是进得去出不来了。 裴晏闻言并没有生气,更没有惶恐,示意晚晴给自己端杯水喝,喝完只是低低笑了笑。 裴晏这一笑,倒是让人吃了惊。 换作平常,三小姐早就闹起来了,这一次是怎么着,昨夜醒来了几次,到今个儿,三小姐一声不吭,恬恬静静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莫非是鬼魂附身,傻了吧。 裴晏抬起头来,笑意不减,“劳烦嬷嬷等候,且让我收拾片刻,便去王府。” 声音清清朗朗,平平静静,就跟平日出门似的。 不会死了一次,真的傻了吧。 大家欲言又止,可还是出了门。 留下晚晴和平日伺候的一个小丫头。 二人抹着泪给裴晏梳妆打扮,没多久,裴晏披着一件茜红色的披风,带着晚晴出了门。 到了侧门口,只有一辆马车,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候着,再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来是怕她跑了。 还真是押着她去负荆请罪呀。 平日晚晴跟着主子为非作歹,胆子大的很,可遇到真阵仗,还是吓哭了。 裴晏安抚得摸了摸她的头,才带着她上了车。 马车出了粉桥巷,上了乾阳大街,裴家离王家并不太远,没多久就到了一栋宅子侧门。 乾阳大街朱门林立,高墙大院尽显尊贵,可唯独这一栋宅子白墙乌瓦,掩在冰雪之下的藤蔓爬满了墙垣,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意味。 裴晏扶着晚晴的手下了车,她踩在被扫过的青石地板上,抬眸望着那赫赫威名的相府门庭。 那门庭上头,有两块珊瑚木小板子,上头写着两个古朴的篆字,“拙园”。 看到这两个字,裴晏顿觉手指酸麻,还是熟悉的字眼,只是斑驳了少许。 十二年了……怎么还是老样子啊,哎,这臭脾气还没改…… 裴晏低低叹息了一声,又带着几许期待和几许忐忑,示意管家上前招呼。 第2章 侧门打开着,门口靠着一位小童,里头似有两个青衣侍从在交谈着什么,偶有进出,门庭并不算热闹,却井然有序,气韵怡然。 管家上前应了门,细说了几句,那门童顿时一改慵懒的神色,立即直起身来,凶神恶煞般盯着裴晏,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候着!”那门童刮了裴晏几眼,丢出两个字,转身进了里头, 裴晏等人在外头等候, 不一会,门童匆匆跑了出来,气焰更加嚣张了,他撩手往旁边一个角落里一指,冷眼睨着裴晏,扬声道: “里头交待了,裴家小姐来赔罪,先在那里跪三日再说!” 管家苦笑着赔了笑,再拢袖看向裴晏, 这是意料当中的事。 裴晏面容平静,笑容浅浅,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倒是晚晴气了个倒仰, “跪三日,那还有命吗?你们太傅府拐着弯杀人吧!” 那门童拿鼻孔瞧她,心想就是这样,你能怎么着。 晚晴气急,红着眼看着裴晏,“三小姐……” 小姐自尽后才醒,身子还很虚弱,别说跪三日肯定没命,就算不死,在王府侧门跪三日,这事传出去,三小姐别想做人了,最终要么做姑子要么远嫁。 晚晴眼泪滑了下来。 裴晏唇角微微一勾,换作前世,她循规蹈矩,还真就听从安排了,可这一世,她得由着自己性子来。 “那日我在街上,捡到了太傅一样东西,我要当面还给太傅。”少女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门童狐疑地盯着她瞧, 真不要脸,哪里是捡的,抢的还差不多。 门童那日不在场,具体情况不清楚, “什么东西,你拿出来瞧瞧!” 他可不会轻易被骗,想放她进去没门。 裴晏微微眯眼,撩了撩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淡声道:“太傅身上有一枚俏色的和田玉雕……” 门童闻言定了定神。 主子手里确实经常把玩一样东西,瞧着好像是一枚红梅玉雕,难道真的落在裴晏手里? 他眼睛逼视裴晏,见裴晏没有拿出来的意思,他一时把握不准,犹豫了半晌,他气的甩了甩袖再次进了门。 不一会,门童黑着脸出来了,他极不情愿地往里头指了指,示意裴晏进去。 晚晴和管家面露惊讶。 三小姐还真有些本事。 莫非太傅真有这么一样东西? 二人怀疑地看着裴晏,裴晏已经抬步进门。 晚晴赶忙跟了进去。 管家倒是犹豫了, 这种不讨好的活落在他身上,真是倒霉。 应该是出不来的,管家心里这么想着,待会他就可以回去复命。 不料少女往前走了一步,转身交待他, “你且候着,我们还要回去用午膳。” 管家瞪大了眼睛,这是痴人说梦吧,还想吃午饭呢,去阎王爷那吃吧。 连大老爷都吃了闭门羹,现在王家却放三小姐进去,肯定是拿她出气,有去无回的。 管家气的胸口疼,却也不敢反驳,只是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 算了,看在三老爷的面子上,给她收尸吧。 门童把他们驱逐开来,管家找了一出僻静地等着。 这边裴晏带着晚晴跨进了门。 门槛内是一座照壁,被皑皑白雪给覆盖着,倘若不是有几片青藤叶子忍不住探出头来,都不知道这是一座硕大的青玉石照壁,玉石光滑透润,偶尔露出几抹雕刻的山水来。 照壁下砌了一个小池子,如今被冰雪压着,看不出端倪来,依着记忆,这里是几片朴拙可爱的睡莲。 门口的侍从让她进去后,便把门给关上了,几个侍卫守在门后,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们主仆。 晚晴看着那些脸色不善的侍卫有些心惊,裴晏倒是无所畏惧,而是绕过照壁走了进来,就看到一个空旷的院子。 院子正中放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还插着一朵花,赫然就是那日裴晏射上去的凤翎花。 裴晏见状却是笑了起来。 真有意思,真好看。 这朵花儿射的好,正合她的意,她喜欢。 雪过天晴,阳光照射在少女的面庞,衬得那笑容熠熠生辉。 东川募然看到这么一个美貌少女,笑吟吟的望着这边,黑长黑长的睫毛如扇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笑成了一对月牙儿,少女恬静立在那儿,简直美得不可方物,他一下子看呆了。 可也就是一瞬间,他认出了来人,顿时变了色。 “裴三小姐?你怎么还有脸笑?”东川气的插起了腰。 他本围着马车打转,犹豫要不要把那朵花摘下来,不摘吧,可着实讽刺了些,时时提醒整个王府,自家主子在大街上被人当做面首调戏。 摘下来吧……人家那裴三小姐放了话,摘下花就是认可这门婚事,要娶她,或“嫁”给她当面首,他可不想落下把柄。 为此事,东川可愁了几日了…… 乍一见到罪魁祸首,东川自然炸了毛。 裴晏缓步向前,笑容和煦,“看来太傅着实喜欢这朵凤翎花,居然还没摘下来呢,不过也没事,插着也挺好看的。” 东川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简直不要脸! 可身为太傅的四大随从之一,东川再怒也不能跟个女人吵架,他吸了一口气,冷笑道:“裴三小姐误会了,太傅日理万机,对这朵烂花根本不感兴趣,还希望裴三小姐不要多想。”东川着重咬着“烂花”二字,意有所指。 裴晏笑眼弯弯,温和道,“我不会多想,就怕你们这些底下的人错想了。” 东川一口气差点没出来,在大街上嚷嚷要嫁给他们主子的人是她,现在说不会多想的也是她。 这个丫头闹什么幺蛾子。 “既然没有多想,那烦请三小姐把您射的这朵花给摘下来。”东川皮笑肉不笑,指着马车顶那凤翎花, 碍眼,太碍眼了,他眼睛都快盯瞎了。 主子的玉雕并没有丢,而他同意让她进来,就是让她来摘花的。 裴晏神情平静,淡定道,“送出去的花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太傅大人会喜欢这朵花的。” 东川鼻子给气歪了。 她这是谁给的自信啊。 再说了,她那叫送吗? 深呼吸,东川正了正神色,决定不听她胡扯了, “裴姑娘,你欺辱当朝太傅,圣上震怒,既然裴家将你送来赔罪,还请姑娘去大门口跪三日,再抄写三百篇金刚经去松岩寺给圣上和我们主子祈福!” 晚晴听了这话不怒反笑,撩眼冷笑,“哎哟,你们这是要把我家小姐往死了整,还祈福呢,难道不怕我家小姐诅咒你们主子一辈子打光棍!” 东川闻言脸色一黑,主子找不到主母,可是王家太傅府上下的心病,主子不仅是不成亲,就连侍女都不要,根本就不让女人近身,太傅府这边除了后厨的老婆子和几个粗使丫头,就没个女人。 连累着他们这些侍从,都打光棍。 晚晴这话可是戳到了东川的痛处。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东川没骂过人,也不擅长骂人。 晚晴闻言,叉着腰枝笑的更灿烂了,“哎哟,太傅府的奴仆果然有自知自明,还知道自己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东川眼珠子一眨,愣了愣,才回过味来,原来晚晴这是嘲讽他们主仆都打光棍呢! 主子年过三十,他也二十八了啊。 气疯了! 东川气的跳了脚,“来人……” “慢着……”裴晏忍住笑立马截住东川的话,走上前,带着安抚的语气道: “东川,别气了,还是正事要紧,你去给太傅大人传个话,就说我要问他,可知如何分辨竹子公母?” 东川闻言神情一震,脸上的煞气顿时退的干干净净。 他狐疑地盯着裴晏,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裴三小姐怎么知道竹子是分公母的?”东川面带狐疑。 自打那位去世后,十几年来,主子每每看到后院那一院竹子,都会发呆半晌,总是喃喃叹气, “你都没告诉我,竹子到底如何分辨公母,怎么就去了呢?” 哪怕现在,主子也不知道答案。 此事只有主子贴身的侍从知晓,这位裴三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裴晏见鱼儿上钩,幽幽一笑,语气笃定,“我不仅知道竹子是分公母的,我还知道如何分辨公母。” 东川闻言震惊了。 犹豫半晌,他最终还是转身进了里头。 第3章 王慧纶出身琅琊王氏,乃东晋四大顶级阀门之一,魏晋南北朝后,世族渐衰,可琅琊王氏依旧靠着家族巨大的影响力,在江南占据一席之地。 大雍朝以来,琅琊王氏是建康的大族,把控着江南财赋,门生故吏遍天下,大雍传国以来,有北舒南王之说,说的就是北边的舒家和南边的王家,文盛半天下。 后来□□下诏琅琊王氏入京,家中有杰出子弟出入中枢。 王慧纶是王家嫡支的第六房,现如今王家还有三房在京中掌事,其他几房包括老太太都在建康老家。 王慧纶常年没娶妻,早些年入京就单独置办了宅子,是以京城常年把王府指的是王家主家,王家各房来往京城都在那边,而王慧纶这边被称为太傅府。 太傅府只有王慧纶一个主子。 东川一路琢磨着自己进来请示主子,那个调戏了他的主要见他是不是会挨揍? 东川这四人跟了王慧纶多年,是他贴身服侍的四个亲随,四人之间有不成文的规定,谁惹着主子了,谁负责给主子挡桃花, 偏偏东川是四人当中性子最跳脱的一个,也不知道怎的,他明明办事不赖啊,为何挡桃花这种事大都落在他身上。 东川心情忐忑地来到了雪庐。 今日王慧纶休沐,独自在书房后的雪庐赏雪景。 绕过书房来到后方的长廊,正中有一条长廊通往后方的雪庐。 王慧纶极爱干净,这一条长廊上被扫的一尘不染,只有边角的青石上有一些水润,院子里的雪茫茫一片,纯净无垢,没有一点泥渣。 东川沿着长廊往后快步过去,来到雪庐的堂屋,一扇硕大的阳绿翡翠屏风挡住了视线。 东川站在门口,掂了掂脚往里头瞄了一眼,似乎看到一个清俊隽永的身影立在堂屋另外一边的门口,东川深吸一口气,以不大不小的声音,恭敬问道, “爷,裴三姑娘求见。” 他问完赶忙低了头,有些心虚。 里头呼吸似乎微微一滞,紧接着传来一道声音, “谁?” 东川微微苦笑,这是不知道裴三姑娘是谁,敢情前日的事没放心上了,是不屑于记得吧。 “爷,就是射凤翎花的那位……” 东川弱弱地说完这话,感觉到里头气氛明显有些压抑,顿时额头都冒了汗,连忙解释道, “她说她知道如何分辨公母竹子……” “不见!” 干脆利落,隐隐泛怒的声音截住了东川未说完的话。 东川深吸一口气,连忙点头,“是……” 他也真是的,居然信了那裴晏,那样一个胸无点墨,脑残无知的女人,怎么知道这样玄妙的事,他赶忙掉头往回奔。 这边裴晏绕着那马车转了一圈,本想从侧门进入后院瞧瞧,却被侍卫给拦了路。 晚晴暗搓搓地跑了过来,在裴晏耳边嘀咕道, “小姐,早知道您要见太傅,咱们该把府上那几个女相扑带来的。”晚晴眨巴眼睛盯着那几个侍卫,脸色也很不善, 心里头更是后悔,被吓了一遭,倒是忘记该带武士出门。 裴晏找回场子后,晚晴便满血复活了,拿起平日跟大小姐上街调戏男人的架势出来了。 裴晏闻言满头冷汗,可随即又觉得很有意思,赶明儿她也感受下带着人出去闯祸是什么感觉。 别的且不说,一定要再堵一堵王慧纶。 东川黑着脸出来,看到的就是裴晏再一次绽放出明艳的笑容,如朝露般明亮。 他呆了呆,随即冷声斥道:“裴三姑娘,我家主子不见你,出去吧。” 裴晏似乎并没有失落,而是浅笑望着东川, “你家主子不想知道竹子公母,那你想知道吗?”少女声音清清浅浅的,跟酒酿的蜜似的,醇和怡人。 东川总觉得那笑容带着诱惑。 可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么高深的问题可是困扰了他家主子十五年啊,也让他们这几个属下挠心窝子十五年。 东川长吸一口气,眉目森严道:“你告诉我,我便免了你的跪,让你回去。” 晚晴眼睛几乎亮光。 这是活命的机会啊! 她激动地看着裴晏。 裴晏笑了笑,往里头望了望,“那你带我去你们家后院的竹林吧。” 东川直接黑了脸。 这是拐着弯要见主子啊。 “裴姑娘,你可别耍我,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你就别想出这个门。”东川眼神锐利。 裴晏犯下过错,裴家把她送来,又有圣上撑腰,他要折腾死她,易如反掌。 这是为民除害。 裴晏微微扬起皓雪般的下巴,“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王慧纶身边那四个人,她都很熟悉,而她最喜欢的就是东川,王岩古板,却擅长谋略,李彦遐性子冷漠,是个极能办事的,崔晓长袖善舞,笑里藏刀,管着外务,平日见了她有些油腔滑调的。 而东川呢,自以为很聪明,可总是做着糊涂事,是个可爱的侍从。 裴晏喜欢逗他。 她跟着东川往里头走,晚晴留在外头。 王慧纶最喜竹子,王家后院有一大片竹林,雪庐正对面便是竹林。 东川当然不会让裴晏见到王慧纶,他拐着弯带着裴晏去后面。 可架不住裴晏知道王府地形。 在一个长廊的拐弯处,裴晏跟东川分道扬镳了。 东川走了两步发现后面没人,顿时吓了一跳,结果绕回去,看见裴晏走了另一条路,气得跳了起来, 这里离雪庐不远,他生怕惊动王慧纶,只能半声不吭追过去。 裴晏自然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立马转过身来, 她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容,“东川,你要带我去的地方都是细竹,那里分辨不出公母,我要去西边这片林子,那里可以看到公竹子和母竹子。” 东川闻言愣了愣,雪庐在林子正中,如果只是西边这一块的话,应该也不会打搅到王慧纶, 东川不敢闹大声,怕被王慧纶发现,那他就惨了。 他咬着牙沉着脸跟在裴晏后头,从一个甬道穿过去。 可才走了两步,东川猛的顿住。 不对,她怎么知道北面是细竹,还有,现在怎么是她在带路啊。 啊喂,这到底是谁家? 第4章 东川满头黑线追了过去。 裴晏来到了竹林西边。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 年少未嫁时,她常来此处,与他把酒吟诗,弹琴作画。 王家这片竹林甚大,却又极为干净,不怕虫蛇,夏日往里头漫步,竹风袭袭,简直是人间仙境。 他最爱此处。 她闭着眼都知道哪一个地方刻了什么字,哪一块石头上作了什么诗。 可睁眼,满目是新竹,哪复旧时痕迹。 十五年了……她嫁了三年,她又死了十二年。 裴晏满脸泪痕。 竹林虽密,却是在冬日,只剩下竹竿,大雪依旧铺盖下来,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这个时候,东川跟了上来,他脚步声很轻,生怕惊动了雪庐那位。 裴晏举目四望,矗立万千的压雪竹竿如冰凌,她扫视一番,找到了几根竹子,蹲了下来,细白的小手划开那些积雪,找到了竹子的根部。 她扭头示意东川过来,东川跟着蹲下。 裴晏指着左右两根竹子根部,轻声道: “戴凯之有,其中记载,生单枝者是雄竹,宜去,生双枝者是雌竹,善生笋。” 当年这本书,她藏了起来,王慧纶自然也没找到,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如何分辨公母,在意的是那如流水逝去的无忧时光。 东川闻言一震惊讶,随即赞叹之余,抹上那竹根,自个儿琢磨去了。 裴晏站了起身,缓步往前边走。 雪庐之后有一个小水泊,水泊之上亭台阁榭俱全,一座九曲玉兰水廊通往竹林,竹林边上有一五角翘檐古亭,亭子下摆着一案两几,再有一方琴台。 冷风萧肃,吹的那竹竿左右乱颤,雪花纷纷洒落,如梨花漫天,堪为奇景。 一人独自站在那古亭外,手执一竹笛,悠扬浩远,夹着几分淡淡的忧伤。 裴晏站在水泊的西南方,一手扶着那挂雪的竹竿,藏在水泊边上一颗团树后,痴痴望着那陌上如玉的人儿。 只见他着一身月白色广袖锦袍,披着一件银白绣暗纹的披风,身形挺拔隽永,远远望去,如浮在水面上的谪仙,清清朗朗,秀逸绝伦。 一曲终了,他转身,那清俊的面容刹那间撞入裴晏的眼眸,熟悉而陌生,古井无波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钳住,她的呼吸霎时凝住,下一瞬,松懈下来,心剧烈地跳动着, 一行眼泪滑下,她委屈至极。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却为何还是那么明媚如朝阳。 十五年了啊,岁月在他身上怎么就没留下多少痕迹呢? 那俊美的面容依旧,那清越的气质依旧。 唯独,没了那清朗的笑容,没了那年少的青涩。 王慧纶清俊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雪庐,裴晏收回视线,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东川在身后看了个仔仔细细。要不是看在裴晏教他辨别竹子公母,他一定把她打晕抗走。 这裴三姑娘也真是的,绞尽脑汁来见主子爷啊,也亏的她好运气,主子爷前脚还在雪庐里呢,这会偏偏送出来给人家瞧。 这下得了,裴三姑娘眼珠子安在主子身上了,还拔的出来吗? 果不其然,东川监督裴晏出府的路上,裴晏便一个劲打听王慧纶的事。 “你是说太傅除了上朝和政务外,每日还要抽一个时辰给陛下及其他王爷公主上课?” 东川打了一个哆嗦, 完了,瞧他多嘴不是? 裴三姑娘不会打这个主意吧? 东川懊恼自己多嘴,怕给主子添麻烦,不过细想也不怕,她是裴家偏房,哪有本事进得了宫。 “没错,陛下年少,宫里还有不少未成年的王爷及公主,太后娘娘便在宫中的先贤阁开设了学堂,让咱们主子在那授课,后来这些王爷都要伴读,便有三品以上大臣嫡子弟进宫伴读,现在咱们主子一日得教几十人呢!”东川一副与有荣焉得样子。 裴晏平静点头,一脚跨出门,“我知道了。” 她带着晚晴,淡定地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东川眨了眨眼,望着那干脆利落的人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知道了,难不成她要进宫? 比起东川的发愣,其他等候在外面的裴家人则是傻眼了。 三小姐不仅活着出来了,而且是被人家王太傅贴身长随给送出来的?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 三小姐这一次可真的长本事了! 她可是唯一一个打过太傅主意,还能全须全尾回府的人。 管家立马恭恭敬敬驾着马车回府。 东川直到听到马车轱辘声才回过神来。 “喂,裴三姑娘,你的花,你把你的花带走啊!”东川追着喊。 裴晏掀开帘子,朝他嫣然一笑, “别急,会有人去摘花的。”说完,少女放下车帘,留给东川一头幻想。 她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主子吧? 看把她能的,做什么梦也不能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啊。 东川摇摇头进了里头。 今日他可算有大收获,得到了这个困扰多年问题的答案,这足够让他在兄弟们得瑟的。 只是东川没料到,他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这边裴晏顺利回府,顺利用了午膳。 她们主仆二人在暖阁用膳时,裴家可是炸开锅了。 “是太傅身边那个东川亲自送出来的。”管家如实跟老太太和大夫人禀报。 裴家的上房,老太太的荣安院里,大夫人和二夫人及几位小姐聚在里头,听着管家回禀赔罪之事。 “不可能!那个东川我见过,平日拿鼻孔瞧人,怎么会送裴晏出门?上次长公主家的小郡主弄脏了太傅的衣衫,他都没给好脸色呢!” 裴二小姐裴熙瞪大眼睛反驳。 这个时候,在她身边穿着茜红色长裙,仪态端庄温婉的一个姑娘道:“二妹妹也别惊讶,咱们这个三妹学了一身草莽之气,没准有个什么特殊本事也难说。” “不过……”裴大小姐裴许幽幽凝眉,“以东川的性子,他肯定会想办法弄死三妹泄气,怎么会送她出门呢?” 站在裴熙下边的一个个子娇小,柔柔弱弱的姑娘应声道:“咱们别猜来猜去了,将三姐叫过来问问便是。” 她是裴家四姑娘裴云。她说这话,眼神望向坐在上方炕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年过半百,鬓丝见白,穿着百福袍子,靠在迎枕上,样子有些臃肿,她叹着气:“去唤她来问问怎么回事。” 大夫人点了点头,朝门口丫头看了一眼,那丫头领命而去。 第5章 南裴有三房,现如今是长房的大夫人掌中馈,老太太已经不太管事。裴许正是大夫人的掌上明珠,也是老太太最疼爱最看重的孙女,裴许也不负众望,知书达礼,相貌出众,气质温婉,已然能跟宗房裴家的姑娘媲美,她善解人意,面容姣好,在京城里也结识了不少名门闺秀,也有一些名气。 老太太和大夫人可是对她寄予厚望。 裴家二小姐裴熙,性子跳脱,是二房二夫人的嫡女,平日她跟裴晏最不对付,两人几乎见面就吵。 再有就是裴四姑娘,她是裴晏父亲的庶女,裴晏的母亲缠绵病榻,他父亲总得有人伺候,后来老太太把自己一个远房亲戚的庶女,做主给他做姨娘。 现如今,这位柳姨娘掌着三房的事。 这边裴晏由晚晴陪着往上房来。 “小姐,王府放咱们回来了,说明就没事了,待会若是老太太和大夫人要罚您,您可千万别应,实在不行,咱们就断了她们的财路!”晚晴一副狠狠的样子。 裴晏闻言停住脚步,“财路?” 裴晏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哄住晚晴,告诉她自己自尽后,很多事情不记得了,晚晴已经见怪不怪了,遂解释了一番。 裴晏闻言瞪大了眼睛,难怪原主能如此嚣张,原来是有底气的。 她母亲的娘家,也就是她的外祖家以前是富贾,后来走上了仕途,但家中产业依然繁盛,她母亲苏氏嫁妆也极其丰厚,相比之下,甚为旁支的裴家,财力便有些相形见绌了。 苏氏虽然不管事,可也大方,这些年,裴家的开支大部分都由她撑着,京城居大不易,裴家还得讨好着宗房,再加上大老爷和二老爷仕途上的开支,近年越来越入不敷出,几乎全靠苏氏这边撑着。 是以,裴家三房几位小姐当中,三小姐裴晏吃穿用度最为奢靡。 行事也最为嚣张。 老太太鉴于靠着苏氏养家,对裴晏的作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不能不管,毕竟关乎裴家声誉,这事便落在了大夫人身上了,可怜大夫人又厌恶人家,偏偏还不能得罪人家,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裴晏清楚底细后,昂首挺胸,大大方方跨进了荣安院。 本来屋子里的众人还带着鄙夷厌烦,甚至义愤填膺。 看着裴晏冷艳淡漠的走了进来,大家一下子噤了声, 裴熙绷着脸跳问道,“裴晏,你到底使了什么心机,你怎么逃过太傅府惩罚的?” 裴晏冷冷瞥了她一眼,哼声道:“长辈还没问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难道府里就是这样的规矩?” 裴熙闻言气的倒仰。 哎哟喂,谁都可以拿规矩塞她,唯独裴晏不配! 裴熙还要再辩驳,被二夫人呵斥了一句,“好了,你少说几句。” 二夫人张氏审视了裴晏一眼,心中暗中蹊跷,总觉得三小姐不一样了,虽然以前也这么嚣张,可气质不一样,如今的她淡定恬静,没了以前的浮躁。 老太太沉着脸叹气道:“三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晏给她行了个礼,淡声道:“回祖母的话,我解决了一个困扰太傅府十几年的难题,太傅府的人感激我,便放我回来了。” “!!!” 众人惊呆了。 怎么可能? 她能给太傅府解决难题? 虽然说的合情合理,可真的没法相信她。 甚至,老太太都觉得这是裴晏故意在搪塞大家,看来她是不会说实话了,也懒得再问。 “既然太傅慈悲为怀,你感恩在心,切勿再犯,且回去休息吧。” 老太太摆摆手,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正当裴晏准备退下,便有一个打扮穿着十分得体的嬷嬷被领着进来了。 她笑眯眯地给老太太行礼, “请老安人的安,给各位太太小姐行礼乐……”她满脸笑容, 老太太看着她,忙坐正了身子,也来了精神,“哎哟,福嬷嬷来啦?快看座。” 这位福嬷嬷是宗房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在整个裴家都很得脸面,等闲人都不敢得罪,平日老太太都很给面子。 福嬷嬷连忙笑着摆手,“老太太客气了,奴婢站着才是正理。” “咱们老太太让奴婢来跟老安人说一声,如今七公主大了,也该跟着其他公主王爷上学了,咱们太妃的意思是想在裴家择一适龄姑娘进宫当七公主的伴读,明日七公主和太妃身边的桂嬷嬷回来北府,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南府的大姑娘过去一趟,看能不能入七公主的眼。” 裴家有一位姑奶奶曾被选入宫当妃子,先皇驾崩后,便是太妃,裴太妃膝下只有一个七公主,现如今她也只望着七公主平安长大,择一夫婿便万事无忧。 福嬷嬷话一说完,屋子里众人神色数变。裴熙等人自有艳羡之色,而裴许心中雀跃,表面上却强装镇定。 老太太和大夫人自然是高兴极了。 大夫人忙站起身,笑着感恩,“哎哟,多亏了老祖宗看得起,我们许儿有这样的造化,即便选不上,能去露个脸也是很体面的事。” 福嬷嬷笑的合不拢嘴,“老太太常夸大姑娘心灵手巧,手工好,上次许姑娘做的香囊,老太太极为喜欢,能舒舒服服睡个觉了。” 裴许闻言,立即上前笑着道:“老祖宗既然喜欢,我再做几个送去。” 福嬷嬷满意地点头,“那奴婢便不叨扰了。” 老太太吩咐大夫人亲自送她出门。 这边人前脚一走,后脚裴熙就嚷嚷开了。 “祖母,孙女也要跟大姐姐一道过去,孙女还没见过七公主呢,要是能得公主青睐,也是孙女的福分。”裴熙跪在老太太脚下撒着娇。 老太太无法,最终点头,“也好,你就跟着你大姐姐过去,可不许给你大姐姐添麻烦。” 裴许笑着道:“祖母放心,孙女会看好二妹的。” 这个时候,刚刚还没出去的裴晏冷冷插了一句话,“祖母,我也要去。”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清楚。 屋子里顿时一静。 大家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包括晚晴。 晚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扯了扯裴晏的衣角,“小姐……”脑子没烧坏吧? 小姐以前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北府宗房。 第6章 南裴之所以纵着裴晏,是因为依靠裴晏母亲的钱财。 北府却是对裴晏厌恶至极。 裴晏诸多行为举止有损裴家的声誉,北府宗房那边不止一次将裴晏叫过去训斥,北府老太太可一点都不把裴晏放在眼里,每次裴晏被叫过去都脱了一层皮回来。 后来,她再也不去北府了,能躲就躲。 今日是怎么了,她居然主动提出要过去? 莫非是很久没挨揍了,欠揍? 大家都惊讶地盯着裴晏。 总觉得裴晏好像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老太太心咯噔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要去北府?”送去挨骂挨打? 裴晏镇定点头。 老太太凝眉寻思了一会,摇了摇头,“不行,你刚刚得罪太傅府,北府怒火难消,你这一去,肯定是添乱,明日七公主驾临,你更去不得。” 裴晏面色无波,目光垂下,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拨弄着自己的满翠手镯,可说出的话足以让人吓掉下巴: “祖母,我并非自尽,而是有人蓄意害我。” 裴晏说完这话,如石破天惊,屋子里众人齐齐变了色。 晚晴眼睛瞬间瞪的老大,一个呼吸后,一把抓住了裴晏的胳膊,抢声问道,“小姐,你不是自杀啊,是谁要杀你,说出来,婢子去砍了她!” 大家看到晚晴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同时也很心惊。 裴晏暗暗观察几人的神色,勾了勾唇角,冷冷一笑,懒懒道:“不知道呢,待我寻出来,一定将她碎尸万段。” 裴许,裴熙和裴云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妹,居然有这等事?是该查清楚。”裴许努力保持着端庄。 裴熙冷笑着没吭声。 怎么没杀死她?真是命大。 裴云心怦怦直跳,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强自镇定,“三姐姐福大命大,幸好没事……” 裴晏瞥了她们三人一眼,冷哼着没接话。 她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目,十分疲惫道:“你去吧……” 耳后,老太太将几位姑娘及下人遣出去,只留下两个媳妇。 她抬眸盯着二人,神色俨然严肃了不少,沉声道:“我不是说过不用着急吗?老三家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你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面对婆婆的责骂,二夫人苦笑着,“母亲,您误会了,媳妇什么都没做呢。” 老太太看向大夫人,大夫人也微微摇头,“也不是我……” 老太太眉头紧锁,脸色拉了下来,“难不成是几个丫头?” 两位夫人不说话了。 想要裴晏死的,除了她们这些身边人,还能有谁呢?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丫头了。 裴家虽然有三房,可只有大老爷和二老爷是老太太生的,三老爷,也就是裴晏的父亲其实是个庶子。 这个庶子当初不被看重的婚事,如今瞧着却是极为不错。 裴晏外祖家近些年越来越体面,要不是苏氏病着不管事,恐怕都要越过她们这些嫡出媳妇去了。 裴晏外祖苏家这几年发展海运,创立了市舶司,开出了几条航线,很得朝廷看重。 苏老爷子很宠这个外孙女,每每苏家有人上京,总是一大车好东西拉给裴晏。 老太太想到这,不免心烦气躁。 “此事我有安排,你们别急,看好几个丫头。” “是。”两个儿媳妇领命告退。 裴晏这边带着晚晴回了云碧院,晚晴炸开了锅, “姑娘,那夜您不是自尽?奴婢就说呢,您的性子别说是太傅,就是调戏了皇帝也不会自尽啊,原来是有狐狸精害你,那是谁呢?” 晚晴围着裴晏打转。 裴晏坐在榻上,捧着个汝窑天青色裂片瓷杯喝茶,幽幽笑道:“那依你看,是谁呢?” 晚晴皱着眉琢磨开来, “按说跟你最不对付的是二小姐,二小姐最像做这件事的人,可四小姐也不能摆脱嫌疑,四小姐最可恶了!”晚晴情绪有些激动,对裴云最为不满, “平日在小姐面前唯唯诺诺,暗地里没少搬弄是非……”晚晴无比鄙夷以及愤怒。 “只有大小姐……”晚晴挠了挠腮,“大小姐性情温和,不像是做这件事的人,可毕竟她们都靠着咱们家的银子花呢……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打咱们的主意呢?” 裴晏浅酌几口,唇角的笑意冷冽了几分,将杯子放下,“放心,我不会让她们得逞。” 既然得了她的身体,就得替她报仇,替她保护属于她的东西。 裴晏累了,午觉睡到了晚边,夕阳西下,融化些了雪,寒意更甚,夜里她和衣在床上,看着晚晴打络子,晚晴手艺很好。 “你这哪学的?”晚晴没几下,手中一只小兔子样子的千丝结就成了, 晚晴得意地笑着,“小姐您忘啦,咱们杭州这种手艺遍大街啊。” 裴晏想起来了,苏氏出身苏杭,晚晴是苏氏带来京城的人,她从来把杭州当自己家。以前原主就曾在杭州住过两年,看来是瞧不起这边。 苏家是杭州大户,现在主持着朝廷的海贸,原主外祖父是了不得的人物。 难怪原主肆无忌惮,原来是有人撑腰呢。 可惜苏氏却郁郁寡欢,常年在寺院养病。 还有那不着调的父亲……裴晏想着,都替原主着急。 “那你帮我做个香囊吧,打一个百年好合的络子……” 晚晴一听兴致勃□□来,可一听到百年好合四个字,打了一个趔阻,萌萌地问,“小姐,您这是要送给谁?” 裴晏抿嘴一笑,“当然是王太傅啊。”笑吟吟的样子,像是一朵芍药花,明艳娇俏。 晚晴一听,泄了气。 别的人她还觉得有戏,王太傅实在是……那是高不可攀的人物,打劫王太傅比打劫皇帝都难。 她宁愿主子想着去当皇后,这些年为了嫁给王太傅而去当姑子的女人太多了。 为了转移裴晏注意力,晚晴吭哧吭哧爬过去,笑眯眯地诱惑她, “姑娘,您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名门贵女都想去宫中当伴读吗?” 裴晏丢了她一眼,一脸这不明摆着的神情。 肯定是冲着王慧纶去的啊。 “咱们小皇帝才十五岁,这些姑娘们一个个挤破脑袋往里头钻,都想当皇后呢,嘿嘿……”晚晴笑意更加奸诈,“咱们明儿咱们也努力努力,挤进去,乘机接近皇帝,捞个皇后来当当?” 裴晏一副喜极的样子,“我正有此意!” 晚晴惊喜,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一句话就劝说成功了。 果然皇后的诱惑力是很大的。 第二日清晨,晚晴带着五个丫头进了门,一个捧着首饰盒,三个捧着衣裳,还有一个给裴晏梳妆, “小姐,穿什么好呢?” 裴晏扫了一眼那些花花绿绿,不免头疼,前世她喜欢素雅的衣裳,可现在套了这个躯壳,不得不循着她的方式活着, “那套殷红色水波裙吧!” “好嘞,婢子觉得您穿这套最好看,瞧瞧这银鼠灰的小夹袄,穿上去趁着您身材高挑,皮肤白嫩呢!” 几个丫头熟练地给裴晏换装。 待到裴晏带着晚晴到了侧门口,裴熙和裴许瞅着她那身喧宾夺主的打扮,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裴晏,今个儿七公主驾临裴府,你打扮得这么出挑,不怕七公主生气吗?” 她们这些世家女从小就被灌输,遇到主子,要善于做陪衬,裴熙也不想自己太黯淡无光,可北府还有好几位姑娘,怎么都轮不到她,她母亲教她,即便不能惹七公主喜欢,也决不能让她讨厌自己。 裴熙担心裴晏惹事,让她们跟着遭殃。 裴许也觉得不妥,可这位三妹的性格,哎…… 裴晏嫣然一笑,“那我就当二姐这是赞赏我了……”她大大方方带着人往对面走。 裴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最终二人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过去。 第7章 北府今日热闹非凡,即便是雪天,也可看到不少下人从从容容,鱼贯出入。 七公主年纪不大,贵为公主,也不是经常有机会出宫,所以来自己的外祖家的次数很少。 裴太妃是北府老太君的幺女,这位公主外孙女可是放在心窝里疼的。 裴晏三姐妹抵达待客的暖阁时,七公主还没到,她淡定地坐在一处并不显眼的位置,可大家还是一眼都看到了她。 没办法,裴晏这张脸太让人深刻了。 何况这几日她调戏当朝太傅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她已然事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怎么来了?”北府七小姐最小,十分得宠,她也不喜欢裴晏,遂大步上前来质问了。 裴晏淡定擒着茶杯瞥了她一眼,兀自喝茶,看向窗外道:“自然是争取给七公主当伴读的。” 暖阁内诸位小姐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能吗? 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她是不是该回去照照镜子? 凭她? 七小姐逼着自己平复怒火,冷笑道,“裴晏,你搞清楚,今日可是要比拼才学的,你肚子里有墨水吗?” 嘲讽的笑声此起彼伏。 裴晏冷冽的视线像是一道剑波划开了荡漾的湖水, “有没有墨水待会比试不就知道了吗?只是七小姐待会别哭才好。”裴晏哄小孩的语气。 七小姐气的鼻孔冒烟,“让你嘴硬,待会就现形了!”大家等着看她笑话。 不一会,外面有丫头禀报说是七公主凤驾到了门口。 暖阁内静了下来,大家齐齐跟着北府三姑娘出去迎候。 北府有七位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已经出嫁,现在为长的是三姑娘裴枝,大家为他马首是瞻。 显然裴许就跟在她左右,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今个儿她怎么来了?”裴枝边往外去迎接七公主边问裴许。 裴许微微有些慌乱,苦笑着道:“她逼着祖母答应的。” 裴枝知道裴晏的性子,也不多问。 “昨个儿可是我费了心让祖母答应,让你参选的,我看四妹妹和七妹妹势在必得的样子,不过你也可以试试,万一成了……”裴枝站定瞥了她一眼,“那是万好的事。” 裴枝面露激动,感激不已,低声温软道:“妹妹一生一世记着姐姐大恩大德。” 裴枝虽然处处堪为表率,可因着定了亲,府里并不准备让她抛头露面,也不适合进宫去。 看样子是在府里四姑娘和七姑娘之间选,因着南府裴许有才名在外,裴枝帮忙说项,老太君也顺道让她来了,无非是热闹些罢了,裴枝也乐的做个人情。 没多久,七公主被众星拱月般迎进了门。 起先,七公主被带着去老太君上房行礼,后来才到了姑娘们聚会的暖阁。 北府有两位夫人坐镇,七公主又带了两位女官,两位嬷嬷来,都是为了甄别人选的。 诸位姑娘挨个上前给七公主行礼,裴枝跟七小姐裴茜是七公主比较熟悉的,四小姐裴双性子清冷,不常进宫,七公主并不是很喜欢她,可架不住她诗书琴画样样精通,所以裴太妃很喜欢她,希望她多教些自己女儿。 若是单看七公主自个儿的喜好,人选恐怕早就定了。 这种例子以前也有,后来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便定下规矩,按照宫里的几项要求甄选。 裴晏上前请安时,七公主狠狠剐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要吃了她似的,搞的裴晏莫名奇妙,就算自己恶名在外,也不至于这么招她讨厌吧,难不成是有过节? 裴晏糊里糊涂的退一边落座。 比试很快开始。 一共有三项。 第一项是以雪为题作诗,第二项是画画,第三项有些难度,竟是让人写策论。 策论一旁是国子监的学子才做,可太傅要求严格,每次上课都会布置作业,尤其爱让人写文章,公主们都大为此头疼,所以这一项反倒是成了最主要的一项。 这些娇生惯养的公主哪会写什么策论,所以裴太妃希望能选一个会写策论的伴读。 “好了,你们可以坐下来答题了,这次策论的题目正是昨日太傅交待的作业,大家好好写吧。”七公主吩咐了一番。 暖阁正中摆下了五张小案,除了裴家嫡出的裴双,裴茜,裴许外,还有两位是裴家的表姑娘,都是才华出众的人物。 被叫出名字的一一落座,开始答题。 裴晏见状,站起身来,淡声问道,“我也要参加,还请再摆一张小案。” 众人吃惊地看着她,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几斤几两难道没点数? 众人不惜的说她。 七公主顿时气笑了,“裴晏,本公主是找伴读,不是找玩伴,再说了,就算玩,我也跟你玩不到一块去!” 裴晏言笑晏晏,“玩不玩得到一块去,得玩了再说,再者,我自信能当好公主的伴读。” 七公主肉疼地看着她,最怕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没事,逼退她就好。 “好,那本公主出一道题给你,你答对,我就准许你参加。” “行啊,你说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裴晏暗暗低笑。 七公主脑筋一转,问道,“你可知‘留的残荷听雨声’是出自谁的诗句?” “李义山!”裴晏眼睛眨都不眨说道。 “错了!”七公主顿时起劲,“你答错了。”她很得意,“不是李义山,是李商隐。” 七公主骄傲地说完,忽然觉得暖阁内气氛不对劲,她笑容收敛,皱着眉环视一周,发现大家脸色有些尴尬。 裴晏轻轻一笑,叹气道:“公主殿下弄错了,李义山便是李商隐,义山是他的字罢了。” 七公主闻言脸色腾的一下涨红,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她平日懒得读书,这也是昨日太傅教授的课程,她哪里去查资料,这才出了丑,她气急败坏地瞪了裴晏一眼, “本公主不过失误罢了,好了,不跟你计较,来人,给她摆案,让她答题。” 到底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大家不好笑话,遂低头答题。 因着第三题很难,暖阁内鸦雀无声,只有静悄悄的写字声及丫头的研墨声。 可仅仅是一刻钟过后,大家发现裴晏卷起了宣纸,一副写完的样子。 大家先是愣了愣,随即想着,应该是不会写,草草了事,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何必来此一遭呢,没得累着自己。 大家心底嘲笑。 继续静静等候。 这边裴晏起了身回了自己的席位,喝茶吃点心。 她暗自琢磨着,王慧纶看似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样子,可实则内心很恶趣味。 这题不是小时候他们俩闹着玩出的题吗? 裴晏很是无语,这样糊弄帝王及王爷公主们真的好吗? 她吃了一口红豆糕,默默腹诽了一阵。 第8章 大约半个时辰后,其他几位姑娘陆续揉着胳膊卷起了宣纸,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显然写的很累。 七公主带来的嬷嬷上前将大家放在小案上的宣纸给收了起来,很快,两位被派来的宫中女官便坐在屏风后阅卷去了。 这些女官都身负才学,常年在宫中负责教读之事,这品评的功夫是不差的。 没多久,两名女官带着结果出了屏风。 毕竟是当伴读,才学最重要,即便还有其他参选的因素,可这一项是最重要的,大家都很紧张。 七公主抬眸问道,“徐姑姑,她们的答卷如何,哪一位作的最好?” 那位被称作徐姑姑的女眷欠了欠身,随即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转,问道:“‘论衡’是哪位姑娘所写?” 大家一愣,纷纷你看我我看你,只见裴晏点了点头,淡声道:“是我。” 那徐姑姑笑容僵了僵,却最终还是如实道:“公主殿下,刚刚几位姑娘的答卷一一呈上来,经过我和周姑姑的品评,这位裴三姑娘的卷子为第一。” 徐姑姑话音一路,满座皆惊。 “不可能!” 七小姐裴茜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她能有什么文墨功夫,肯定是抄的!”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来,总之没一个人信是事实,无奈徐姑姑只能把答卷让众人传看。 那飘逸的行楷首先就让大家傻眼了。 以前没见过裴晏写字,因为她除了舞枪弄棒,从不提笔,这一下子……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看的行楷来? 于是又闹出这是别人写的,裴晏直接携带过来的想象。 就连裴许都有些怀疑了,毕竟裴晏肯定是有预谋的,不然她怎么会心血来潮来北府参加伴读选拔呢? 除了裴晏有预谋带着答卷入内,再没别的合理解释了,毕竟裴晏强行自己参加,实在是太刻意了。 只有徐姑姑和周姑姑看的出来,那确实是刚刚的笔墨,可这是人家的家事,两位姑姑都是宫内爬摸打滚出来的人精,自然不参合。 这个时候,裴晏忽然起身朝七公主淡淡一笑,道:“公主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七公主不耐烦的瞅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二人到了南边的窗边, “说吧,什么事?”七公主皱着眉,一副很不情愿搭理的样子。 裴晏轻轻一笑,轻声问道:“公主殿下入学堂读书,可有什么目的?” 七公主闻言脸色霎时一变, 裴晏见此情景,心中立即明白了,本来还只是随意问一下,看来七公主还真有打着主意。 “关你什么事?” 裴晏平静而答,“公主殿下不妨说来听听,没准我能帮你。” 七公主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剜她一眼,“帮我?裴晏,我告诉你,本公主还没跟你算账已经是看着裴家面子了,你若是再敢打太傅的主意,我一定将你送去寺庙做姑子!” 裴晏闻言眼珠子瞪大了。 敢情……七公主是看上了王慧纶? 没弄错吧? 王慧纶年过三十,都可以当七公主的爹了。 这个王慧纶,居然勾引小丫头,等她回头一定狠狠收拾他! 第9章 裴晏压下震惊的心思,反而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公主更要选我当伴读!” 七公主吃惊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没病吧。 裴晏狡黠地笑了笑,随即低声道:“公主想想啊,我脸皮厚,又敢说敢做,时不时可以带着公主去骚扰下王太傅,别人只会把帐记在我头上,到时候公主做个好人,岂不是给太傅留下好印象了?这样公主岂不有更多的借口见到太傅了?” 七公主震惊地盯着她。 这话听着……很欠揍啊,可为什么觉得好有道理哦。 她气的咬牙,狠狠琢磨了一番,她扭头看向徐姑姑,问道:“您看了裴晏的文章,确实写得好吗?” 徐姑姑内心很纠结,事实上,她本能是不想裴晏进宫的,这绝对是个祸害,可甚为教书的女官却不能不说公道话,更关键的是,裴晏的字迹有些似曾相识,这种陌生的熟悉感让她有些好奇,最终她还是点头,“确实很好,堪为第一。” 七公主深吸一口气,回到席位上,看着裴晏,冷不情愿道:“好了,结合考卷情形,本公主决定让裴晏入宫做本公主的伴读。” 众人傻眼了。 裴晏到底是怎么说服七公主的? 不管怎么样,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以至于裴晏离开时,大家的眼神都还没收回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南府,老太太震惊了。 裴晏被七公主亲自挑选入宫当伴读? 这比裴家大老爷被王太傅选中提拔,还让人不可置信。 这丫头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裴晏这边不慌不忙地为进宫做准备。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一辆马车到裴府侧门口来迎接裴晏。可是把裴家其他姐妹给气死了。 “祖母,您该拦着的,她是个闯祸精,要是给裴家惹麻烦了怎么办?肯定会影响大伯和爹爹仕途的。” 裴熙几位姐妹聚在老太太的荣安院。 老太太胳膊都快被她摇散了。 她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裴晏既然能入得了七公主的眼,没准有不一样的际遇也难说,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机会, 至于会不会给裴家造成麻烦,是北府和裴太妃该去操心的事。 “行了,事已至此,能怎么着?”老太太有些不耐烦了。 裴许在一旁,满脸苦楚,这要去也该是她去,却被裴晏抢了先机,该死的她是怎么说服七公主的。 这边裴晏独自一人入了宫,晚晴只能在宫外候着。 她跟着那位来接她的公公沿着宫墙往后宫走去。 前世她入宫是常事,放眼一瞧,十五年了,宫墙斑驳了不少。 她长吸一口气,跟着到了裴太妃的六安宫。 今日她身着一套湖水绿的水波长裙,配了一件月白色绣莲花纹的小夹袄,一只羊脂玉莲花玉簪挽了一个堕马髻,再佩戴了一套极为简练的珍珠头面,别了几颗花钿,整个人显得淡雅出尘。 今日要见王慧纶,他喜欢什么装扮,她再了解不过。 六安宫里,裴太妃,七公主和几位女官嬷嬷都在。 裴太妃对于女儿选中了裴晏,极为恼火,是看了裴晏的策论,听了徐姑姑的解释,才暂时点了头。 裴太妃对她没多少耐心,教导了几句,便把她交给掌事嬷嬷,教宫中规矩了。 裴晏对这一切都极为熟悉,很快就通过了考验,这让徐姑姑又是吃了一惊。 而后,七公主带着她出了六安宫, “我带你熟悉下宫内,一方你走错路。”七公主一路跟她介绍,一路警告她, “你不能太出格,不能让我母妃生气,否则母妃一怒一下会让你出宫的。” “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裴晏回了她一个笃定的笑容。 七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真心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有病,她怎么会相信她呢? 算了,且看她几日再说,反正还能换人。 “现在是早朝时期,早朝过后,太傅大人会处理政务,一旁得午歇后才会给我们上课,不过忙的时候,也会让国子监的司业也督导我们写作业。” 裴晏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也就是说,太傅大人不是每天都过来?” “是呢,但我们有问题可以去请教他,”七公主扬起了憧憬的笑容,“我皇帝哥哥在御书房旁边安排了一间屋子,让太傅闲来在那里处理政事,既是方便皇帝哥哥请教,可是方便了咱们。” 裴晏点了点头,暗想王慧纶怪累的,身为宰相本就事务繁杂,日理万机,还要教导这么多熊孩子,哎,裴晏都有些心疼他了。 回头得劝着点,等到把他哄到手后,就只许他教皇帝了。 裴晏心里这么打着算盘。 逛了一个上午,裴晏陪着七公主回宫用膳歇息。 用完膳,七公主便午歇,裴晏自是不能去休息的,女官给了她一些太傅的课程资料,让她温习。 这些对于裴晏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那日的策论她也只是随便写写,这些小孩子的课业就更不消说。 裴晏便开始练字,结果七公主太为紧张,睡不着,就起来看裴晏写字。 “没看出来,你的字写的这么好,”七公主是吃惊的,据她所知,裴晏不学无术,只会拳脚功夫,可这一手字真心秀逸至极。 裴晏并没有露出真本事,闲来就教七公主练字,七公主对她的敌意总算小了些,也渐渐认可她伴读的身份。 下午申时初刻,有公公过来传话,说太傅那边政事快处理完毕了,让诸位小王爷及公主去勤政殿上课。 七公主以前瞧瞧的旁听过,可今日却是第一次正式去上课,她打扮得很得体,甚至还很端庄,裴晏瞧着她兴高采烈却又故作矜持的样子,啧啧暗叹。 王慧纶这个惹祸精,年纪一大把了,怎么惹的这些小姑娘垂涎他? 裴晏不吃醋,却觉得很生气,不过细想来,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王慧纶那脾性不会招惹任何女人,人家要喜欢他,还能怪他了? 她与七公主收拾好一道出宫门。 六安宫离勤政殿有些远,二人带着两个小宫女,走路有些赶。 结果在一条花园石径岔路口,忽然一枚箭羽以极快的速度超裴晏射来。 好在原主功夫很扎实,一个飞快的闪身便躲了过去。 七公主吓得尖叫。 二人同时朝箭射来的方向看去,正见一位身着粉红色裙袄佩戴极为华贵的女子,与另外一位高挑沉静的女子立在主道上,她们身后跟着四位宫女。 而那粉红色衣裙的女子手里正拿着一张小弓。 “五姐,你做什么?”七公主凝眉质问,可明显气势弱了不少。 裴晏眯了眯眼,眼眸闪烁着暗芒。 如果刚刚是她本人,胳膊肯定被那箭矢射中,必然伤势不轻,幸好原主功夫不赖才躲了过去。 还真是心狠手辣。 五公主见状,故作一副抱歉的样子,“哎呀呀,刚刚在习射,没看到你们过来,差点失手了,”说着语气一转,“哟,七妹,这是你选来的伴读?” 七公主对五公主的行为很恼怒,可见裴晏没事,也就只能不追究了,更何况五公主的母妃跟太后关系亲密,比她受宠,她不敢轻易得罪。 “是的。”七公主不想多说。 裴晏这个时候笑着插话了,“五公主刚刚是做什么?你差点就伤到我了。” “哦,是吗,那真是抱歉了,本公主刚刚在练习射箭,没想到你身手还真不错。”五公主嘴角翘起,满脸鄙夷,一副“怎么没伤了你”的样子。 裴晏不认为原主有机会得罪一个公主,看来是原主之前的行为惹的她们不快了。 裴晏将刚刚插入路边石榴树上那枚箭羽给扯出来,随即在大家没反应之际,伸手一弹朝五公主射去。 “啊!” 那箭羽径直射在了五公主的胳膊处,五公主痛的惊呼,瞪大眼睛盯着裴晏,一脸惊愕和难以置信。 她旁边那名女子也顿时吓了一跳。 包括七公主在内,谁也没料到裴晏胆子竟然这么大。 “放肆,你疯了,敢伤本公主!”五公主被宫女搀着,怒火中烧。 裴晏一副施施然的样子,学着五公主的样子,满脸抱歉道:“哎呀呀,真是抱歉了,刚刚公主夸我功夫好,我正想给公主展示一番,没想到失手了,公主殿下,无碍吧?” 她力道把握得很好,又是手指弹过去的,不会真的伤到五公主,可肯定是很痛的。 五公主气了个倒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放肆了! 她身边那名高挑女子皱着眉看着裴晏,“裴三姑娘,你那日将凤翎花射到太傅马车顶上时,怎么不见得射术不好呢?我看你是故意伤害公主!” 裴晏眨眨眼辩驳道:“这位姑娘可别血口喷人,我刚刚明明是射术不好,比不上五公主射术精准,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伤五公主啊。如果你们不信,咱们可以去太后娘娘面前理论。” 五公主和卢月儿都被堵的无话可说。 她是故意的。 五公主气的咬牙切齿,为这点事闹到太后面前,太后只会说她无理取闹,何况她射人在先,人家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太后娘娘掌控后宫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届时,只会害她自己落不是。 真没想到,这个裴晏胆子这么大,这次真的是便宜她了。 五公主紧紧捏着拳头,狠狠剜了裴晏一眼走了。 七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五公主的背影,真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算了。 她略带崇拜的看着裴晏,“看来我是嘀咕你了,还有谁是你不能惹的?”敢调戏太傅,敢打她五姐,还有什么事不能做? 裴晏歪着头望着她幽幽的笑,“你怕她吗?” 七公主顿时色变,绷红了脸,“我才不怕呢!” “可我怎么在你脸上看到了怕她却不敢报复,而看到我报复她后,那种得意和痛快。”裴晏溜了她一眼,昂首迈步往前。 被她说中的七公主,恨恨地甩了甩衣袖,追了上去。 突然发现裴晏也没那么讨厌嘛!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到了勤政殿,勤政殿便是皇帝日常起居之地,御书房也在这里。 皇帝现在年纪小,才十五岁,后宫也没妃子,除了上朝外,几乎都待在这里。 勤政殿高大巍峨,一颗颗盘龙柱便有一种威压,让二人不敢造次。 在一位公公的引领下,七公主和裴晏进了勤政殿偏殿里的学堂。 来这里的不是天潢贵胄,就是王公贵族子弟,裴晏以前那点风流韵事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故而裴晏陪着七公主落座后,几乎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七公主是新学生,自然坐在最后,裴晏与她坐在同一张小案,七公主第一次来难免有些兴奋,便问侍候的小太监一些上课的规矩。 坐在前面五公主身边的卢月儿扭头过来看了一眼,正与裴晏平静无波的眼神对上。 裴晏直觉卢月儿对她充满了敌意。 难不成原主以前与她有过节? 第10章 等到七公主得空,她问道:“那位姑娘是谁?” 七公主一副讶然的样子,低声道:“你不是认识她?她是卢尚书家的大小姐……啧啧啧,你是不知道,她已经快二十了。” 裴晏诧异,“她长相也不差,卢家又是百年世家,她父亲身居高位,她不像是嫁不出去的呀?” 七公主嫌弃的看着她,“你是真不知道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卢月儿非太傅大人不嫁啊!” 裴晏震惊了。 又来了个竞争对手? 七公主耐着性子解释道:“说来这个卢月儿也挺不要脸的,好好的一名门闺秀,求亲者踏破门槛,偏偏不嫁,还放话说王太傅不娶她,她就剪了头发去当姑子!” “本来她是不需要来这学堂的,还不是看着太傅在这,她想方设法来套近乎。”七公主满脸鄙夷。 裴晏闻言撩了撩耳鬓的头发,满心感慨,敢情这王慧纶这么招惹桃花啊。 “不过这个卢月儿真心是过分了,仗着自己是尚书之女,名门嫡女,觉着自己是王太傅最合适的人选,才敢这么嚣张。”七公主补充道, “那王慧纶是什么反应?”裴晏问道。 七公主没注意到裴晏直呼太傅之名,低低笑道:“这就是有意思之处,太傅大人对她视而不见,压根不搭理她。” 裴晏哼笑一声不再多问。 王慧纶也真够心狠的,白白把人家卢姑娘拖成老姑娘了,可惜啊,这个卢月儿不了解王慧纶,他压根不会管她死活,到时候只是她自己下不了台来。 恰在这时,门槛外的长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其中有一道爽朗而清亮的声音,听得出那意气风发。 紧接着那熟悉的声音也撞入耳帘。 近了,更近了,他每一个字,每一道呼吸声,都似踩在她心尖上。 裴晏心怦怦直跳。 太久没见到他了,真的很想他。 很快,一行人裙带当风,从她身旁不远处带过,她闻到了那熟悉的奇楠熏香,顿时心头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等她睁眼,一道明黄的身影坐在最前靠边的龙椅上, 而最前,那熟悉的身姿在模糊的视线里晃来晃去, 她眼睫微颤,泪珠滑下,视线变得清晰,目光贪婪地落在那张清俊的面容上。 一见如故。 明明隔了十五年,可仿佛分别在昨日。 他依旧清润如玉,身姿如朗朗松风,唯独那清冽的目光不含半丝温度,让人不敢仰望。 王慧纶拿一本《尚书》给大家讲课,他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地将尚书讲的津津入味,就连七公主都听明白了。 裴晏无心听课,只托腮盯着他发呆。 那念念不忘的人影在那缓缓踱步,身姿挺拔如松,似乎无所撼动,他带有节奏性的讲述让人着迷。 他声音好有磁性,似酿了好多年的佳酿,醇厚温和,带着淡淡的酒香,让人向往。 至于那相貌,自是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清俊,仿佛是画了走出来的人物,只是那冷冽的目光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冷。 其实细看来,还是变了不少的。 气质更加沉稳,目光更加冷漠,身居高位多年,浑身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和矜贵,让人不敢直视。 可偏偏她是不怕的。 他所有的糗事她都知道,怕什么,随便拧出来就可以威胁他。 然而裴晏这么想着,托腮她的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这一笑如冬雪初融,刹那间如芍药盛放,明艳动人。 她没注意到,一道视线定在她脸上,带着些许好奇和欣赏。 这个时候,上头的王慧纶忽然停止了讲授,抬起冷湛的眸子,四下扫了一眼,淡声问道,“你们可知‘熙州有龙’这个典故出自哪里?” 王慧纶话音一落,学堂内霎时想起了嗡嗡的小声交流声, 不然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太傅,我知道。” 王慧纶将手中书卷一放,头也没抬,淡淡开了口,“恩,你说。” 卢月儿放下举起的手,坐的端端正正,眼眸神采奕奕,笑容殷殷,“出自吴琯卷三……”紧接着,卢月儿滔滔不绝的将那一段给背了下来。 五公主忍不住喝彩,“哎呀,月儿姑娘真不愧是阀门之后,这么生硬的句子都背的,况且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本书呢!” “哈哈,卢姑娘可是咱们京城一等一的才女,连咱们这些男儿都有些难以企及……” 好几个世家公子跟着附和。 那卢月儿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低头浅笑,十分谦逊,也不知道是做给王慧纶看的,还是对这样的场景稀松平常。 坐在上头的年轻皇帝,看了王慧纶一眼,抿嘴低笑,随即恭敬问道,“太傅,月儿姑娘说的可对?” 大家称赞卢月儿时,王慧纶站着拿支笔不知道在宣纸上画什么,皇帝垂问,他才抬眸,神色有些莫辨,“恩,也对吧。”语气很勉强。 可却丝毫不影响大家对卢月儿的盛赞,毕竟王慧纶要求很高,而且他对卢月儿一贯是这个态度。 众人只当王慧纶对于卢月儿明里暗里的追求不快,吝啬赞赏罢了。 可他们不知道,卢月儿的答案确实很勉强。 恰在这时,一道明亮而清脆的声音响起, “太傅大人,我觉得她的答案不尽如人意。” 裴晏话音一落,几十双眼神齐刷刷地看向她,十分吃惊。 就连王慧纶也略带讶异的看了过来。 裴晏立马扬起了笑容,奕奕地朝着他笑,很甜,也很美。 都坐在这里这么久了,居然才发现她,回头罚你陪逛街。裴晏暗暗腹诽。 王慧纶看清来人后,脸色微微一变。 他不是不会观察场面之人,相反,在很多场合,哪怕一些细微的变动都会引起他的关注。 可他唯独对女人脸盲,只要有女人的地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自然也就漠不关心了。 至于今日来了哪些公主,哪些伴读,他压根不会在意。 要不是这位姑娘的开腔,正对了他心中那点遗憾,他绝对不会在意地看过来。 可看清人后,王慧纶脸色变了。 这不是那日在大街上给他射了一朵花的女子吗? 她怎么进宫来了? 事实上,关于裴晏调戏了王慧纶以及后续之事,王慧纶一概不知,他身为宰相,日理万机,等闲之事,府内的四大随从根本不会打搅他,所以哪怕他被人笑话了整整三天,这事他也不知道。 卢月儿整个心思都在王慧纶身上,她刚刚答题时,王慧纶眼角扫都没扫她一眼,她习以为常就算了,可此时此刻,他居然看着裴晏。 卢月儿心里气炸了。 居然看了裴晏一眼,居然看了裴晏一眼,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调戏他在前,现在居然还霸占着他的视线。 如果可以,卢月儿一定想手撕了她。 第11章 皇帝也注意到了裴晏,英俊的少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同时也发现了七公主,“哎哟,原来是七皇妹来了,今日是你第一天进学吧?” “皇帝哥哥,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呢!” “哦,你身边这姑娘是谁?”皇帝好奇问道。 “她叫裴晏,是我外祖家的姑娘。” 七公主不准备多作介绍,她暗暗看了一眼王慧纶,担心王慧纶认出人来,把裴晏轰走。 哪知王慧纶看了那眼后,继续面无表情地拿起了书,准备继续授课。 一个胆大妄为,不知廉耻的女子,哪里会读什么书,无非是故意生事罢了。 王慧纶没兴趣陪她玩。 可皇帝却来了兴致, “太傅,要不要听听裴姑娘怎么说?” 皇帝心里琢磨着,之前不是听说裴家偏旁的一位姑娘当街调戏了太傅吗,他顿时对裴家的姑娘都很好奇,裴家一个偌大的世族,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皇帝内心暗暗叹气。 皇帝开口,那就是圣旨,王慧纶不得不从,他放下了书卷,凝眉看着裴晏,“说吧。” 那语气实打实的不耐烦。 裴晏暗暗翘了翘唇角,心中气死了。 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她立马熟练地答道:“王绾那本只是转载,卢姑娘说出自这里,也不完全错,可要论真正的出处,应该是宋洪皓的……”随即裴晏又以更稀松平常的语气将《松漠纪闻》的记载,给叙述了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 不说别的,少女谈起两本书时,那从容淡然的神情和姿态,让人看的出来她满腹诗书,信手拈来。 以前不觉得,现在这么一比,还真觉得卢月儿有些造作了,卢月儿书读的浅,她虽然广有涉猎,可知之不详,但裴晏不一样。 裴晏的谈吐不仅有深度,更有光度,还把与这个典故有关的好些故事都说了出来,大家听了半晌如同听了一堂课。 等到反应过来后,人家裴晏已经口干舌燥,咕噜噜在喝水解渴呢。 裴晏喝完茶,撩眼朝卢月儿一笑,“卢姑娘,以后看书可要看仔细,切不可毛躁,顶着个才女的名头累了自己事小,误导这些天潢贵胄事大。” “!!!” 卢月儿气了个铁青,可偏偏皇帝和王慧纶在场,她半点火都不敢出,反而只能忍耐着道谢,“多谢裴姑娘指点。” 说完,她幽幽一笑,“哦,对了前几日听说裴家三姑娘得罪了太傅,不知道这是三姑娘可是裴姑娘府上的姐妹?” 卢月儿暗中冷笑,本来不想跟她计较,她偏偏要往跟前送,不把她弄出去,还真是歇不了火。 众人闻言顿时看裴晏的眼神不一样了, 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谁也不敢提。 正主在堂上站着呢,卢月儿这是要把裴晏打回原形啊。 七公主瞥了一眼王慧纶阴沉的脸色,心怦怦直跳,忐忑不安。 谁知裴晏不仅不恼羞成怒,反而扬了扬光洁如玉的下巴,一脸娇俏道,“就是我,我今日入宫,一来是为了给七公主当伴读,二来呢,仰慕太傅……” 众人闻言瞠目咋舌,而卢月儿更是怒不可赦。 说她不要脸呢,还是说她胆量足,居然敢当面跟太傅表明心意。 卢月儿心思都写在脸上,却也没当面直接跟王慧纶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人家都能当街抢男人了,这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说着,裴晏站起身来,朝王慧纶恭恭敬敬闲雅地行了一个礼,声音清清朗朗,如清泉般清澈柔亮,“那日认错人了,多有得罪,还望太傅大人不要计较顽皮之过。” 霎时,大家的视线齐齐投向王慧纶,那个高高在上,如神邸一般的男子,这个世上,谁也不敢去亵渎的男人。 就连皇帝知道裴晏就是喊着让王慧纶做面首的女子后,脸上的表情都很丰富。 王慧纶气笑了,他把那卷书往书案上轻轻一丢,脸色深邃难辨地看着裴晏。 这个丫头……该怎么说她呢。 做的事情荒诞不羁,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可偏偏还当众给他道歉……尤其是在她有出色表现后…… 故意的吧? 至少比那什么卢月儿是聪明多了。 莫名奇妙的,王慧纶反而觉得裴晏没那么讨厌,至少坦坦荡荡,敢作敢当。 他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更不喜欢虚伪不懂装懂得女子。 活的这么肆意,不得不说,令人有些佩服甚至羡慕。 不原谅,别人会说他堂堂宰相,心眼小。 原谅她,真是太便宜她了,没准这丫头下次还能做什么荒诞的事情来。 王慧纶当即微微抬手,指着他面前书案上,那垒得硕高的一叠书道: “既然裴姑娘是来给七公主当伴读的,自身就得学富五车,这里虽然没有五车书,一簸箕还是有的,裴姑娘不妨把这些书都给抄一遍,届时该懂的应该就懂了。”王慧纶语气冷冷淡淡道。 让她好好抄书,是修身养性,应该没时间去做哪些荒唐事。 正好,也大惩小戒一番,让她知道些厉害。 可王慧纶话音一落,学堂里众人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那些姑娘们都暗暗翻白眼了。 这真的是惩罚吗?这是奖赏吧? 那些书都是王慧纶亲自批注的,别说是抄写,就是给机会看看都是很难得的,王慧纶居然把自己的书给裴晏抄……卢月儿发誓,这样的惩罚请给她来一车。 裴晏却是不高兴的瘪起了嘴角,他的书她都背的下来,居然让她抄?手不断掉才怪。 皇帝敏锐的发现少女的不愉悦,怕她再惹怒王慧纶,忙打圆场, “哎呀呀,裴姑娘,朕看太傅是见你刚刚回答十分精彩,所以给你的教导,你可不要错失良机,正好,你好好学习学习,也可以教导七皇妹。” 皇帝都发话了,她能不答应嘛? 裴晏提着裙子,嘟着小嘴行了行礼,“遵旨!” 这一幕恰恰落入王慧纶眼中,他真是气疯了,这事换作任何人求之不来,她居然还不高兴? 要不是看在她刚刚炮语连珠,神采飞扬,有些神似当年的砚丫头,他绝对不会原谅她。 “七天之内抄完!”他深邃的眼眸冒着火。 裴晏:“……”绷着脸,暗暗给王慧纶又记了一笔。 等着瞧! 接下来王慧纶又讲授了一段,可惜裴晏都没听进去,皇帝坐在上头可是把她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这个丫头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做任何事总是那么理直气壮,还真是有意思。 而且她看着恬恬静静的,怎么都不像是敢当街抢男人的女子啊,难不成人不可貌相? 皇帝郁闷了。 其实,王慧纶也注意到裴晏精力不集中了。 没别的,她不高兴听课的样子,跟砚丫头一模一样,都是拿着一支毛笔在手中盘旋转着,心情越遭毛笔转的越快。 所以他才能注意到,否则他怎么都不可能管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片子。 “今日回去各自写一篇文章,以漳河水患为题。” 王慧纶沉着脸吩咐。 众人道是,暗自苦恼。 最近漳河闹水患,朝廷正在寻求赈灾解决之法,太傅也真的是,居然拿这些朝廷政事来考较他们。 王爷公子们倒还平常,为难的就是这些姑娘们了。 大家恭送皇帝和王慧纶出去,才一个个伸起懒腰,怨声载道起来。 这个时候,更多人把视线都投注在裴晏身上,有些人是感慨她的才华,更多人是好奇她调戏王慧纶之事。 只是裴晏看着娇滴滴的,从容又文静,怎么都不像那么蛮横霸道的人呀? 饶是如此,大家也不敢上前打招呼,毕竟万一被看上了呢? 那些个小王爷及贵公子们,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走吧,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七公主拉着裴晏起身。 而学堂里那个常日服侍王慧纶的小太监,则把那一叠书给装好,跟在了裴晏身后。 裴晏看着那半车子书,气不打一处来。 学堂旁边有个茶水间,茶水间外是间堂屋,平日便是供这些学生们吃点心喝茶休息所用。 七公主蹦跳着跨步进来,找到一处小案,坐着就开始吃东西。 公主及姑娘们陆续进入堂屋休息。 裴晏还气不过,站在门口那颗硕大的盘龙柱子边,张望王慧纶消失的方向。 她可不要抄这些书,真心会累坏的,死了一次元气大伤呢,她身子还没恢复,她得想办法逃过这一劫才好。 她漫无目的往前面长廊游晃,脑子里琢磨该怎么让王慧纶收回成命。 勤政殿是重檐庑殿结构的大殿,底下有三层汉白玉石阶台,左右各带一个偏殿,环廊围绕,气势恢宏。 正殿便是皇帝御书房,右偏殿有几间屋子,供一些军机大臣处理要事,甚至歇息所用,王慧纶在勤政殿协理政事时,多在此处,不过其他大臣在需要时也常来。 左殿便是学堂处所,学堂的大门朝东开,而歇息的堂屋则在侧后北面。 裴晏缓慢踱步往前边走着,不自觉的沿着宽廊到了勤政殿前面。 长廊上,有不少太监来来往往,急着办事,谁也没理会裴晏,毕竟有不少公主在此上课,见到几个姑娘也是习以为常。 站在东边的长廊上,都可以眺望到正殿下面的白玉石阶上,有不少大臣匆匆忙忙的身影。 等到越过转角到了南边廊芜下,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这是皇帝议政的正殿,她准备往回走。 只是她有个习惯,喜欢手扶着栏杆倒退着走。 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东边上了台阶,正准备去皇帝的议政殿 他目光沉冷如冰,仿佛那无波的古井,掀不起半点波澜,直到他看到前面有一道倩丽的身影倒退着朝他走来。 他的心忽然猛的被钳住了。 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那丫头有事无事最爱倒退着,琢磨问题,时而低头浅笑,时而嘟着嘴望天,仿佛她的世界纯净无垢,没有半分忧愁。 凌云钧忽然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那个人儿往自己脚下踩来。 身后跟着的两名官员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可是倒了大霉了。 这个世上,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眼前这尊阎王啊。 当朝大都督,手掌五十万大军,皇帝最为忌惮的人物,可以说,他跺跺脚,整个大雍都要震三震。 他与王慧纶分执文武,在朝廷上唯一能相互抗衡的对手,他们两个人向来看对方不顺眼,见一次恰一次,可却有一个共同点,不喜欢女人靠近。 两名官员眼珠子跟着裴晏的脚,看着那绣着红梅的靴子抬了起来,他们的心跟着悬起,等到那靴子落下后,二人不可抑止地叫了一声。 裴晏懵懵懂懂地发现自己踩到了人,她下意识地转身,随即撞入了一双冷峻无波的眸子里。 前一瞬,她还在感慨,这是造物者的精华,有棱有角,俊美得让人窒息,可下一瞬,她立马认出了来人! 她顿时变了色,立即退开,保持着警惕的神情。 凌云钧,当朝大都督,人称活阎王,前世的夫君,有名无实的夫君! 裴晏细眉微微皱起,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抱歉。 凌云钧微微眯了眯眼,一抹冷厉的光芒闪逝, 如果他刚刚没看错的话,这丫头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仿佛是认识他似的。 她是唯一一个见了他不怕,甚至还能表示出厌烦的女人。 哦,不对,是第二个。 可仅仅是跟记忆力那个人有些像,还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但也足够让他不去计较裴晏的失礼。 凌云钧没有看她,随后越过她往前走了。 裴晏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觉得很扫兴,提着裙子回了茶水间。 前世她与凌云钧虽然是夫妻,可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连洞房花烛夜他都没有出现,谈不上半点夫妻情感。 头一年,她曾跟他提出和离,可惜他不答应,却也不搭理她。 裴晏因此对这个人印象很不好,既然不想跟她过日子,何必耽误她呢? 她对他大抵都是陌生的,只知道,外人都很惧怕他,可她打心眼里怕不起来。 这边凌云钧边走,边对身边的随侍吩咐道:“打听下,刚刚那位姑娘是谁?” 常日跟着凌云钧的随侍叫七羽,七羽跟了他二十年,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甚至也是看着他自苦的人。 明明那么爱夫人,却不正面见她,她死了,他独守空房,思念成疾,连着对女人都很厌恶,压根不想看到府里有一个女人,这一点比王慧纶有过之而无不及。 忽然让他打听一个姑娘,七羽还是狠狠吃了一惊,他知道凌云钧的性子,连忙哎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凌云钧带着两名官员入了勤政殿,皇帝正和王慧纶在商议赈灾之事。 另外还有几位要臣,大家都是为了此事而来。 凌云钧走进来,大殿内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凌云钧的视线在王慧纶身上落了落,给皇帝行了礼,就坐了下来。 这辈子,他最讨厌的人就是王慧纶,没有之一。 不是公事,而是私仇。 第12章 凌云钧小时候其实是个很活泼的小子,可自打他遇见了舒砚,他就不活泼了。 因为他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只觉得她是天上最皎洁的月光,不可亵渎。 最后,他想了办法,跟她定了婚事,他如愿以偿。 可没想到,她并不爱他,新婚那夜,他把她送入洞房后,看着她独自给自己取下凤冠,在梳妆台上饮酒,随后吟了一首诗。 而偏偏那上一首藏头诗。 谜底就是王慧纶。 天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藏在心里,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妻子,居然爱着王慧纶。 那么骄傲的他,在那一瞬,被击溃地遍体鳞伤。 他离开了,他不想自己卑微地去面对,也不想去强迫她,就这样期期艾艾三年。 表面上,他不见她,可他其实常常回京,回回悄悄地躲在墙头,看着她一个人吟诗作画,百无聊赖。 也会把自己精心挑选回来的东西,交给管家,伪装成从市面上买回来的。 他亲眼所见,她对他买的东西不感兴趣,可如果偶尔一次,她能玩一下他送她的玩意儿,他会暗暗高兴很久。 看的出来,她在凌府是不开心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想要他放手不可能。 他想磨一磨吧,过几年等王慧纶娶了亲,她该死心了,他再把她的心把握住。 可惜,上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三年后,她死了,死的极其冤枉,是他唯一一次带着她去寺院上香路上,她被一颗核桃给活活卡死了。 老天爷是有多厌恶他,居然在他准备示好,尝试着跟她相处时,让她在他眼前活活被卡死而去。 怪他坏了她的姻缘吗? 如果没有他,她应该是会嫁给王慧纶的。 凌云钧每每想起,脸上就布满了戾气。 他这辈子没输给过谁,唯独输给了王慧纶,他霸占着她三年,可人家王慧纶却得到了她的心,那是他求而不得的奢望。 所以,他最厌恶的人是王慧纶。 而刚好,王慧纶最厌恶的人也是他,王慧纶恨他霸占着她的名分。 他们两个人在朝堂上是水火不容,而皇帝恰恰靠着这一点,制衡朝廷。 七羽没多久就回来了,随后在凌云钧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凌云钧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有意思……” 议论过半,中场休息时,凌云钧擒着茶杯,忽然望着王慧纶冷笑, “太傅大人,听说那位扬言要你当面首的姑娘,进了宫来?太傅对她还另眼相待,可见是十分喜欢了,不如在下做个媒,给太傅牵个线,也好让太傅早日脱单。” 是人都听出了凌云钧语气里的讽刺。 不过,大家司空见惯了,凌云钧与王慧纶是一见面就不对付。 神仙打架,其他人靠边站,一个个假装很忙,谁也不吭声。 这边王慧纶靠在凭几上,闻言合上奏本,懒懒抬眸,锐利的眸子深如寒潭,语气却很诙谐,“在下怎么听着大都督语气里暗含艳羡?莫非大都督嫌自己日子无聊,想去给人当面首?可惜了,大都督别说去大街上,哪怕是去花楼,估摸也没人敢让你当面首,毕竟是克妻的人!” 凌云钧手捏着杯子,差点把被子捏碎。 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克妻”二字。 王慧纶是读书人,嘴皮子肯定叼,可凌云钧与他争锋十几年,也练就出来了。 他很快又压下怒火,笑了笑,“克妻又怎么样?总比那没妻子的好!” 王慧纶目光一顿,暗暗垂了垂眸,没有继续说下去。 跟凌云钧争执,他很少会落下风,可这一次却因裴晏那个丫头败在他手上,王慧纶心里默默地把裴晏给骂了一顿。 凌云钧摇着天青色裂片汝窑瓷杯,望着对面王慧纶暗沉的脸色,忽然就笑了。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那个裴家的丫头当街调戏了王慧纶,王慧纶居然还能让她待在学堂,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书给她抄…… 想来自家那个表侄女努力了好些年,都没能让王慧纶看她一眼,这个裴家的丫头却能得王慧纶另眼相待,可见她不简单啊。 凌云钧这个表侄女,就是卢月儿。 卢月儿平日仗着自己表舅是大都督,没少趾高气昂,现在整个京城,能与卢月儿争锋的姑娘极少。 每当他们俩掐架,小皇帝都要忙着打圆场。 “哈哈,大都督跟太傅都是国之栋梁,你们二人还未成亲,可是朕的心头病,倘若哪位大臣能给太傅和大都督成功说媒,那是大功一件……” 每每听到皇帝要给他们俩说媒,二人都是偃旗息鼓。 “陛下说笑了,臣不会再娶!” “臣没有娶妻的打算!” 二人异口同声。 同时看了对方一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虚伪! 他凭什么给砚丫头守节! 不要脸! 二人视线交锋了数次。 谁也不肯认输。 两位肱骨大臣虽然私下厌弃对方,可政事上还是公事公办,半个时辰后,赈灾的章程就定好了。 凌云钧不喜跟这些文臣唠嗑,说完政事抬步就出了御书房。 大都督府在皇城之东,凌云钧是武将,他手底下有一帮能干的将军,除了出军的大事,一旁日常之事都能打理,他也不用去衙门,皇帝召他议事后,他就直接回府。 所以,他一贯从东边学堂那边台阶上下。 这不,才到勤政殿东边学堂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话,他好奇,驻足听了起来。 “这书我不要,你还是放这,还给太傅好了!” 裴晏想不出法子,决定直接拒绝。 还有不少公子王爷在这边温习,确切的说是完成王慧纶布置的作业。 大家听了这么不要命的话,不得不佩服裴晏的胆量,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负责给太傅打小手的小太监皱着眉,都隐隐动怒了,要不是自己一个太监不能发火,他一定把旁边的砚台砸在裴晏脸上,不知好歹! “裴姑娘,奴婢不会勉强你,只是你想好后果,这里头可还有圣意在!” 裴晏笑嘻嘻道:“小公公放心,圣上的意思是要我不惹怒太傅。” 难道你这不是惹怒太傅吗? 小太监给了这么一个眼神。 “公公只管帮我传话便是,明日我定有办法让太傅大人满意,我保证,太傅不会发火的。”裴晏胸有成竹。 学堂内的众人目瞪口呆了。 这得是多么无敌和盲目的自信啊。 第13章 有位小王爷忍不住了,他又气又笑,“裴姑娘,本王好心提醒你,上一个在学堂上得罪太傅的人,被打了三十大板送了回去,至今下不来床……“ 他旁边一位公子好心提醒,“没错,他是兵部尚书家的三公子。” 言下之意让裴晏好自为之。 裴晏压根不予理会,只推搡着把书还给小太监。 裴晏有恃无恐的嚣张,深深刺激了卢月儿,她冷笑着道:“裴姑娘还真是大胆,曲解圣意在前,违背太傅教导在后,你这何止是偷懒,你简直是罔顾王法,目无尊上。此事报上去,别说太傅,就是陛下也一定治你的罪,将你赶出学堂。” 裴晏很不喜欢卢月儿,端着架子,还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如果太傅真的将我赶出学堂,不是正遂了你的意么?那你拦着我做什么,你不应该帮着我退书么?”裴晏皮笑肉不笑。 “我……”卢月儿梗红了脖子。 一旁的五公主冷淡地接话道:“我们不过是怕被你牵连,好心劝劝你罢了,圣上和太傅日理万机,你可不要以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耽搁他们,再说了,我们堂堂公主和王爷在此,凭什么让你撒野!” “就是,凭什么让你撒野!” 几位跟五公主和卢月儿交好的公主姑娘都附和了。 恰在这时,一道冷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凭我!” “!!!” 卢月儿听到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表舅! 大家齐齐回头,看到凌云钧负手大步垮了进来。 只见他像一座伟岸的山峰一般矗立在这里,比那圣上还让人无法撼动。 大雍的江山,一半是他打下来的,谁敢在他面前嚣张,何况他还是个冷面阎王,平日谁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都说凌大都督做事,完全是看心情。 “表舅……”卢月儿赶忙讨好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问道:“表舅这是忙完公务了?” 凌云钧很不爱跟女人打交道,因着卢月儿是他表外甥女,给了些许面子,嗯了一声,可目光却还是落在了裴晏身上。 裴晏被他看的有些心虚,毕竟前世拜过堂的人,裴晏总有种被他认出来的感觉,可仔细想想,他不可能认识自己,遂也心安了,只是侧着脸不看他。 凌云钧从她眼神里看出了嫌弃。 这丫头不待见王慧纶就算了,连他也不待见。 这时,五公主开口了,“大都督,您刚刚是什么意思?” 她不会认为凌云钧是过来给裴晏撑腰的,毕竟凌云钧比王慧纶还厌恶跟女人打交道,他简直是视女人为敝履,听她母妃说,当年他娶了整个大雍最为瞩目的高门贵女,他也照样把人家丢在洞房,理都没理。 凌云钧目光始终落在裴晏身上,冰冷冷的,他发现小丫头绷着个脸歪向一边,踮着脚起起落落…… 这模样,这神情跟砚砚像极了…… 十二年过去了……他就靠着脑海里那些记忆活着,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都刻在脑海里,不曾漏过一点。 如果不是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他真心还以为眼前的丫头就是砚砚。 冲着这一点,他也该撑腰不是? 凌云钧声音比六月天的井水还凉,“裴姑娘说退还太傅的书,那就退回。” 凌云钧的目光跟刀一样劈在那小太监身上,小太监再不乐意,此时也该退步,他咬了咬牙,垂着头,“遵命。” 凌云钧再次看向裴晏,依着常理,她被人围攻,他站出来给她撑腰,这丫头该感谢他吧。 结果凌云钧再一次失望了。 裴晏还是那一副模样,压根理都不理他。 凌云钧气结,可他到底是修炼千年的狐狸,年少都不曾露出喜怒,何况是现在。 随后他转身走了。 下台阶的路上,他眉头皱的紧巴巴的。 这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看在她此行此举能气疯王慧纶的份上,他才不搭理她呢! 想沾砚砚的光,没门! 凌云钧大步出了宫。 这边他一走,学堂内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卢月儿更是张着嘴都可以塞下一个鸭蛋了。 饶是她再端庄镇定,也不得不为自己表舅这一波操作给震撼了。 他怎么会给裴晏说话?好吧,她承认,那是撑腰。 没吃错药吧。 想了半天,卢月儿支支吾吾道:“你们也知道的……我表舅跟太傅不对付,估摸是觉得裴三姑娘能气着太傅,所以才由着她……” 大家纷纷从震惊中醒悟过来。 “应该是如此。” 就这样,裴晏在凌云钧的支持下,大喇喇地把王慧纶的作业丢一边了。 “七公主,咱们回去写策论去,我告诉你怎么赈水灾!”裴晏拉着呆愣地七公主出了学堂。 回到七公主寝宫,七公主还没回过神来。 老实说,七公主的性格也不是个安分的,可遇着裴晏,她才知道自己段位太低了。 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裴晏是彻头彻底由着自己喜好来,谁也不怕。 可问题是,如果明日她皇兄降罪,她该怎么办呢? “放心吧,我既然能保证不让太傅生气,就说到做到,你现在安心跟我写策论行了。” 裴晏拉着她坐下来。 七公主狐疑地盯着她,最后也只能如此。 反正,是她一个人捅的篓子,也怪不到她头上。 几乎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第二日上课,太傅和皇帝该如何处置裴晏。 小太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去打搅忙于政事的王慧纶,毕竟这是小事,总之,明日太傅问起来,如实禀报就成了。 第二日午后,午歇后,大家都齐齐整整等在学堂,实在是好奇心太过,熬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就是等着今日看热闹的。 尤其是那卢月儿眼圈下明显有些黑,施了粉也遮掩不住,她是有些兴奋地睡不着,毕竟今日很可能裴晏都栽大跟头。 别说这里的学堂学员,就是皇帝都发现不对劲了。 他在御书房看到了一个不太常来,而去能不来就绝对不来的人,话说,他好像没有宣召他呀。 “大都督?你有事吗?”小皇帝忍不住问了。 凌云钧摸了摸鼻子,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看王慧纶笑话的吧。 “嗯……总觉得昨日的赈灾方案还有些不妥,所以臣想再看看……”找了个和理的借口。 小皇帝一听心咯噔了一下。 这个方案大抵是按照王慧纶的意思定下的,昨日凌云钧还是提出不少问题,也都修改过了。 政事方面王慧纶比凌云钧娴熟多了,可如果身为大都督要有些异议,谁也拦不住。 小皇帝生怕凌云钧公报私仇,给王慧纶找不痛快。 可人家是大都督,当初辅政大臣之一,能不听吗? 小皇帝忐忑地让太监把方案重新拿出来给凌云钧瞧。 恰在这时,王慧纶从衙门来了勤政殿。 第14章 王慧纶看到凌云钧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当做没看到的,跟小皇帝说上了话,王慧纶不爱闲聊,都是朝政之事。 一旁的凌云钧百无聊赖的翻着章程,勾着唇角望着王慧纶,“太傅大人,到了上课的时辰吧。” 王慧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批阅奏折,压根理都不理凌云钧。 他跟他相杀这么多年,还能不了解凌云钧?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这里,肯定没好事,他越着急,王慧纶就越淡定。 看到王慧纶一声不吭,凌云钧有些坐不住了,他合上本子,看着皇帝问道,“陛下,他身为太傅,理应给陛下上课,如果他不按时给陛下上课,臣明日一早就弹劾他玩忽职守。” 皇帝气笑了。 凌云钧崛起来无人能及,理由霸道得无法反驳。 小皇帝看了一眼王慧纶,“不急,大都督言重了,太傅首先是吏部尚书,国之柱石,朕是一国之君,国事优先。” 说的很有道理,凌云钧无法反驳。 但他可不是会放弃的人。 “太傅还不去上课,那在下就去替太傅上课。”凌云钧一脸凛然。 王慧纶终于坐不住了。 他皱着眉看着凌云钧,凌云钧这个人其实很无趣,有的时候在别人看来很重要的事,他浑然不在意,可有的时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会揪着不放。 比如此时。 他到底闹哪样? 王慧纶不想跟他纠缠,将奏本往旁边一丢,大步往学堂方向走去。 凌云钧笑了。 在他眼里,王慧纶是个伪君子,装,可劲儿装! 小皇帝看了一眼凌云钧,很是无奈,“大都督催着太傅去上课,可是有事?” “无事,陛下去听课吧,臣在这坐坐就走,哦,对了,这章程很好,臣没有意见。”凌云钧摊摊手。 皇帝气结,原来他不是冲着章程来,看来今日问题在学堂,他得去看热闹。 皇帝忙不迭去了学堂。 凌云钧跟了出去,他没去学堂,而是站在长廊外听着里头的动静。 今天的学堂格外安静,来的人也格外齐。 王慧纶倒也没太在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裴晏,发现小丫头依旧在转笔……他暗暗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 然后就开始讲课了。 今日的王慧纶格外滔滔不绝,听的底下的学生和外面的凌云钧都没耐心了。 无他,大家今日都是来看裴晏的好戏,王慧纶却迟迟不给大家发言的机会,怎么成。 五公主朝旁边侍候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无奈,只得上前给王慧纶递了一杯茶,王慧纶确实口渴了,于是停下来喝茶,这个间隙,小太监也把大家的作业给收了上来。 然后小太监苦着脸在王慧纶耳边说了几句话。 顿时,所有人都发现王慧纶脸色变了。 小皇帝发现不对劲,沉着脸问小太监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太监犹豫要不要说,他怕说出来皇帝治裴晏欺君之罪,那就是大事了, 五公主立马瞪了他一眼,他只能老老实实说了。 “回陛下,昨日太傅交待让裴三姑娘抄书,可是裴姑娘把书退回来了,说不抄。” 霎时,几十道视线齐刷刷钉在了裴晏身上。 王慧纶直直站着,也不吭声,目光幽幽发冷盯着裴晏。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怒极,暴风雨的前奏。 卢月儿跟五公主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皇帝站了起来,怒道:“放肆,裴家丫头,你怎敢公然违背太傅的吩咐?你置朕和太傅于何地?” 裴晏不慌不忙站了起来,福了福身,道:“陛下,您误会了,臣女并非忤逆太傅的意思,臣女也确实抄了书,不信,陛下可以查阅。” 大家纷纷愣住了,就连外头的凌云钧也微微皱了皱眉。 随即裴晏亲自把自己昨夜连夜抄写的一本书,送了上来,她小心翼翼地走近王慧纶,端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眸,水汪汪地望着王慧纶,眼底有思念,有欣喜,也有紧张。 好多年没看到他了,上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他,还是她出嫁前,在舒家后院祖父长待的竹林里,当时的他一袭白衫,如山间仙人,吹笛抚琴,似要羽化登仙。 那一日他跟她待了整整一日,可却一句话都没说。 如今的他,目光那样冷沉锐利,浑身透着一股岳峙渊渟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裴晏忽然湿了眼眶,很是心疼,很是心酸。 她把书本递给王慧纶,可惜王慧纶没有接。 她红着脸委屈道:“太傅可以看看,如果不满意再骂我不迟。” 她把书本放下来,回到了小案后。 皇帝看了一眼王慧纶的脸色,见他面容铁青,知道是气急了。 “来人,把裴三姑娘带出去,听候发落。” 卢月儿和五公主闻言眼眸顿时发亮,就该这样。 裴晏极了,连忙辩驳,“陛下,臣女昨日并没有错,太傅罚我抄那么多书,臣女手都会抄断的!” 皇帝冷笑,“这就是你违背太傅的理由?如果大家都像你这般,那谁还尊师重教?” “可是惩罚也得惩罚得让人心服口服!” 皇帝气急,“你冒犯太傅在先,太傅愿意给你台阶下,你还不乐意了?” 裴晏还是不死心,干脆撒丫子直说了, “陛下,太傅不能公报私仇,再说了,臣女心悦太傅,公然在街上夸赞了太傅几句,难道有错?”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皇帝竟然都无法反驳。 “裴姑娘,你可不要强词夺理,朕今日罚你,是罚你违背朕和太傅旨意,不是你那日之事。” 裴晏知道自己跟皇帝犟是没出路的,她把目光投向王慧纶,“陛下,臣女虽然没把书带回去,可臣女昨夜抄了一本书,陛下让太傅先瞧瞧,如果太傅不满意,陛下再处置臣女不迟,可如果太傅满意了,陛下和太傅都不许再惩罚臣女了,臣女打小就抄书,最不爱抄书了!” 王慧纶听到她说不爱抄书,眼神微微一暗。 砚丫头也是这样,最不爱抄书了,可惜打小,老师就让她抄,偏偏她不乐意,每次都是他替她抄,久而久之,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不爱抄书,可他却最爱抄书。 因为每次他给她抄书,她都在一旁陪着,时而跟他讲故事,时而溜达着给他弄吃的,甚至还雕刻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他。 他爱极了那样天真闲适的她,他暗想,如果他娶了她,这辈子都让她过那样的生活。 可没想到,她打小就定了亲,而且还死的那样早。 王慧纶眼眸眯成一道厉光, 好,他给她一次机会。 这边皇帝见王慧纶低头翻阅,也长长吁了一口气。 “裴姑娘,不管你完成得如何?公然挑衅太傅,就是你的不对,朕无论如何都要罚你……” 皇帝话音还没落下,被王慧纶突然打断道, “还请陛下不要罚她……” 声音竟然透着一股凄凉。 皇帝一愣,而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王慧纶朝皇帝行了一礼,揣着裴晏那小本本,缓步走出了学堂,留下一屋子人满头雾水。 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再一次聚焦在裴晏身上。 裴晏挠挠头,尴尬着跟皇帝解释道:“臣女也不知道,总之,臣女就是抄了其中一本书而已……” 昨日王慧纶给的那一大摞书,她闭着眼都能背熟。 她选了一本最薄的默写了出来。 看王慧纶那样子,应该是交差了吧? 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她这话没让大家解惑,反而是更加奇怪了。 她到底在上头写了什么,竟然让太傅罢手? 第15章 小皇帝很好奇,也很生气,他瞪了裴晏一眼,“跟朕来!” 裴晏暗暗吐了吐舌,跟着小皇帝出了门。 二人走到长廊上,就看到凌云钧一脸莫名。 “大都督?”小皇帝觉得今日的凌云钧很奇怪, 难道就是为了来看太傅出糗的? 想他平日朝政大事都没这么积极,对付太傅可是乐此不疲。 这么多年,一直有个问题萦绕在小皇帝心中。 到底太傅跟大都督是什么仇? 两个屹立在皇权之下,一文一武最顶尖的男子,到底是因何事结了仇,而且看着像私仇。 知道凌云钧好奇,皇帝也没赶他走,而是道: “大都督感兴趣也一道来吧!” 凌云钧看着裴晏,弯弯了唇角,“臣还真很有兴趣。” 能把王慧纶那伪君子给气的中途离开,径直出宫回府,裴晏这功劳不小。 总之,只要裴晏这么继续下去,他凌云钧一定罩着她,罩着她胡作非为。 裴晏看到他很无语,搭都不搭理他,甚至连礼节都不给,跟在皇帝后面一起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裴晏站的离凌云钧要多远有多远。 凌云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向来女人见到他是能离多近就多近,怎么今日遇到了个奇葩啊。 算了,看在她对付王慧纶的份上,不计较了。 凌云钧看向皇帝,等待皇帝开口。 皇帝坐在御案后,太监习惯性地给凌云钧看了座。 裴晏倒也端庄无畏地站着。 “裴姑娘,你实话说,你写了什么,把太傅气走了!”皇帝沉着脸问。 裴晏眨眨眼,“回陛下的话,臣女没有把太傅气走啊。” 皇帝简直要被气内伤了。 太傅课都不上,朝事不管直接回家了,她竟然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太傅要是被气着了,怎么可能不让陛下罚臣女呢!” 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那你到底写了什么?” 裴晏摊摊手,“臣女真的什么都没写,就是抄了一本周易啊。” 那些书里头,周易最薄啊。 她确信,只要抄一本,王慧纶就不会让她再抄别的了。 事实证明,还是她最了解王慧纶啊。 皇帝拿她没辙了。 他看向凌云钧,示意凌云钧问话。 凌云钧收到旨意,扭头看向裴晏,结果发现小丫头注意到他看过来,立即背身过去,一副我不想搭理你的样子。 凌云钧:“……” 皇帝:“!!!” 好样的啊,气走太傅不说,居然连凌云钧都不放在眼里。 凌云钧那是谁啊,万人当中,取敌将首级的人物,在整个大雍,除了王慧纶,别人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人称活阎王,谁落在他手里,那跟去阎王殿走一遭没区别。 可这个裴晏……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背过去。 小皇帝这些年被凌云钧压着,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 今天看到凌云钧吃瘪,他心里忽然一片通泰。 冲着这一点,今日不罚她了! “咳咳……”小皇帝掩饰尴尬,然后狠狠瞪了裴晏一眼, “岂有此理,你今日可是把朕的两位肱骨大臣都得罪了,你是不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才不是,才不是……”裴晏连忙解释, 皇帝瞅着她那小样儿,顿时心中暗乐。 对她竟是一点气都没有了。 “陛下,臣女并没有气太傅,是太傅自个儿走了,不怪臣女,至于大都督……”裴晏瘪瘪嘴,侧背着他,“臣女跟他八字不合,不想跟他说话!” “!!!” 凌云钧气的头顶冒青烟。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被这个丫头挤兑死,看在砚砚的份上,不跟她计较。 “陛下,臣府里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凌云钧寒着脸转身就消失在御书房门口。 “……”皇帝呆了。 他吃惊的看着裴晏,这丫头战斗力也太强了吧,直接把当朝太傅和当朝大都督给气的回府了? 这人才,百年不出一个啊。 莫名的,皇帝看裴晏格外的顺眼。 但这顺眼的感觉没维持太久。 他回过神来,发现裴晏像只小狐狸一样,笑眯眯望着他, “嘿嘿,陛下,臣女把大都督气走了,陛下是不是得赏点什么给臣女啊!” 皇帝,“……” 仅仅是一刻钟,等在御书房外看好戏的众学子,就看到裴晏美滋滋地抱着一枚极品端砚出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御书房内,小皇帝捏着一枚印章,心里五味陈杂。 那小丫头抱着砚台临走时,还放下一句话。 “陛下只管准备赏赐吧,陛下不喜欢大都督,臣女以后一定帮着气大都督,大都督绝对不敢还嘴!” 这丫头是哪咤转胎吗? 她哪来的本事跟胆量? 不过皇帝没舒坦太久,第二日就发愁了。 从不缺席的太傅大人,竟然请假了,而且还是病假。 皇帝立马派太医去瞧,结果太医被退回来了。 奇怪了,昨个儿还好好的,难不成是被气病了? 皇帝狠狠地问候了裴晏几遍。 远在裴府的裴晏,打了几个喷嚏。 皇帝也没如何,心想着王慧纶累日劳累,是人都吃不消,休息一下也没什么。 可很快,皇帝就快疯掉了。 没了王慧纶,尚书府完全运转不来,百官急的团团转。 接连三日,皇帝和百官实在撑不住了。 “不行,得去请太傅出山。” 皇帝派了几位大臣前去探望王慧纶,结果都是王慧纶面色苍白,形容哀立。 皇帝傻眼了,王家好像没有什么人去世啊,老太君还很健朗呀, 皇帝左想右想没办法,想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于是,皇帝下旨,让裴晏去把王慧纶的“病”治好。 这三日王慧纶歇课,裴晏也留在府中没有进宫。 自打那日裴晏风光后,七公主是再也不敢小瞧她。 同时得罪大都督和太傅,居然还能得了赏赐出来,裴晏是第一人。 这边传旨的太监到了南裴,可没把老太太等人给吓死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齐齐跪在正院接旨。 那传旨的太监眺望了跪在最后的裴晏一眼,尖着嗓子道:“陛下口谕,让裴家三姑娘去太傅府,给太傅治病!”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 裴晏与他对视了一眼,明白了意思。 裴府上下震惊了。 眼神齐刷刷钉住裴晏。 按理,依着裴晏干出的混账事,皇帝不该把她打死吗? 皇帝居然要她去太傅府看望太傅? 皇帝难不成这是想牵线做媒人? 大家心里实在是被好奇给堵的慌。 老太太无奈,吩咐人塞了一大包银子给那传旨太监,同时也象征性地嘱咐裴晏几句。 那太监也是好奇之人,他催促着裴晏,“三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咱家去太傅府吧。” 此事正中裴晏下怀。 裴晏是喜笑颜开,“还请公公稍等,我去梳洗一番再来。” 得了得了,有种好好的青竹被女土匪拱了的错觉。 大家不自觉替王慧纶捏了一把汗,皇帝要帮着女土匪,还真是拦都拦不住。 这边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圣上下旨让调戏太傅的裴家三姑娘,去太傅府看望太傅。 这不是送狼如入羊窝吗? 群情激奋哪! 卢月儿可是把整个闺房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 第16章 裴晏精心打扮了一番到了王府门口。 这一次,有传旨太监在场,定然是走正门。 来接待的是东川,东川看了一眼裴晏,很是皱了下眉头。 他觉得小皇帝一定是被裴晏给忽悠了。 “公公,陛下让裴三姑娘来做什么?” 太监尴尬着回道:“咱家也不知道陛下的圣意。” 这是和稀泥了。 东川不会轻易低头,他看向裴晏。 裴晏歪着脑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是奉圣命来给太傅看病的啊!” 东川差点咬了自己舌头,“你会看病?” “还有,你知道我们主子得了什么病吗?” 裴晏给了一副神秘的笑容,“当然知道啦,是心病啊!” 东川不说话了,主子确实得了心病。 “好啦,东川侍卫,你还拦着吗?还是说你敢抗旨?” 东川当然不敢,只得让了开来。 裴晏跨步进门。 太监赶忙溜了,他自个儿也认为皇帝今日之事不厚道。 东川跟在裴晏身后进了府,这丫头压根不需要人领。 走的比自家还熟练。 东川忍不住问了,“裴姑娘,你对太傅府怎么这么熟悉?” 裴晏扭头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笑容,“既然我心悦太傅,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东川深了一口气,人家确实三战三胜了。 可问题是她怎么对太傅府这么熟悉的?难不成有人泄露?还是说她半夜潜进来熟悉地形? 东川觉得哪一种可能性都不大。 走着走着,东川发现不对劲啊, “这不是去主子雪庐的路!” 裴晏理直气壮道:“既然是来治病的,自然是去厨房弄药啊!” 东川是真心醉了。 这个裴姑娘,不按常理出牌。 他主子根本没病,她去弄哪门子的药来。 得了,且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裴晏来到王家的厨房,很熟练地吩咐起管事帮厨,要什么东西,准备什么东西。 东川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他跟了王慧纶很多年,这样的场景自然不陌生。 只是已经相隔太久了,久到像过去是做了一场梦。 他只觉得那身影十分熟悉,以至于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裴晏已经烧了三个小菜。 东川看到那三碟子菜系,脸色刷刷的变了。 这几样菜是主子最爱吃的菜,可自打那位死后,他再也不吃了。 用崔晓得话来说,主子是想记住舒大小姐的味道。 可此时此刻,眼前再一次摆着这样的菜,东川眉头皱成了川字形。 他不知道要不要阻止裴晏,他当然不会把眼前的裴晏跟当年的舒砚相提并论。 裴晏显然为了他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必然是从哪里得知了主子与舒大小姐的过去,可此事其实除了他们身边四人,谁都不知道主子这么多年不娶是为了什么。 裴晏是打哪知道这事的,以至于借着舒小姐的光来讨好主子。 这个裴晏浑身充满了谜团。 也正是因为好奇,所以东川没有阻止。 裴晏做了三个小菜,还有几样点心,带着一个丫头往王慧纶的书房走去。 她满面笑容,仿佛回到了出嫁前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 心底都是满满的惬意和幸福。 王慧纶此时正在书房看书,他着了一身茶白色的长袍,歪着身子靠在铺了一层貂皮的凭几上,脚下不远处放着一个炭盆,他目色恬淡,似有哀伤之意。 今日阳光格外明媚,驱逐了冬日的寒冷,带着几分暖意融融。 衬得屋子里的他越发孤寂。 窗是打开的,他喜欢看窗外的老梅。 恰在这时,一道身影似从记忆中走了出来,立在那窗外廊下,只见她简简单单用一只碧玉钗子挽住万千乌发,末尾垂着一朵玉兰花,半个身子浸润在阳光下,如镀了一层光芒,乌湛湛的眸子格外油亮,俏皮不失典雅,秀逸不失端庄。 王慧纶心猛的被什么抓住,眼神凝滞了。 刚刚想到了她,想到她陪着他看书,还给他做好吃的小菜,怎么她就来了呢? 是老天爷可怜他的眷念,所以把她送来吧。 裴晏在外头望里头瞄了一眼,见王慧纶痴痴望着自己,甜甜一笑,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打门口走了进来。 “太傅……”裴晏施了一礼。 陌生的面容瞬间撞入王慧纶眼眶,让他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有所失态后,王慧纶脸色难看至极。 他铁青着脸,眯着眼盯着她,快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裴晏满脸委屈,将食盒放在他面前的书案上,熟练的将书籍拿开,再给他把小菜布上, “你不吃不喝怎么行呢,这样折腾自己,置天下苍生于何地?” 又是一样的话! 王慧纶心里猛跳,面上也柔和了一分。 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好奇她如何抄写出那样一本周易来,他一定立马把她赶走。 待目光落在那几样菜碟上时,王慧纶眼中翻腾着震惊的神色。 他已经十五年不曾吃这些菜了。 裴晏看他那副惊愕迷惘,心中很是心疼, “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语气都跟她一样软。 十五年过去了,何曾遇到过这么像的一个人。 王慧纶垂眸许久,渐渐从失落中回神来。 他目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和矜贵, “裴姑娘怎么突然做起这些小菜来,偏偏还做了我最不喜欢吃的菜。” 他试探她来。 这个丫头一举一动都是冲着舒砚来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莫非是暗中训练了一番? 还是她是凌云钧的棋子? 这个世上,唯一知道他心悦舒砚的,只有凌云钧。 这个裴晏太可疑了。 裴晏闻言大吃一惊,她呆呆看着那些精心做出的菜,满目惊异。 他不是最爱吃的吗? 难道变口味了? 也是哦,十几年过去了,肯定会变的。 裴晏忽然很失落,可还是端着乌溜溜的眸子问他道:“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说着,裴晏准备将那些菜碟收入食盒。 久违的香气扑鼻而来。 王慧纶脱口而出,“慢着!” 心里久违的食虫被勾了起来。 即便内心有些赧然,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放着。”他命令道。 第17章 裴晏被他弄的有些呆愣,还是依言把饭菜摆好。 炉子里的火烧的很旺,发出呲呲声响。 裴晏见了跑过去,蹲在炉子旁边,拿着铁钳子开始拨弄。 王慧纶歪着身子目光略略迷离望着她的身影。 除了相貌,还真是像极了她。 “我批注的周易,你看过?”他轻声问道,一如十几年前,他们俩在书房那样。 裴晏一下子失了防范,下意识就点了头。 王慧纶眼眸迷了起来,深邃的瞳仁渐渐清醒过来。 舒砚是不可能活过来的。 那么眼前的裴晏只可能是别人对付他的棋子! 而这个人,毋庸置疑,必然是凌云钧。 小皇帝对凌云钧十分忌惮,凌云钧或许已然留了后手,想从他这下手,没门! 王慧纶暗暗冷笑。 裴晏可是一把双刃剑,对付得了他王慧纶,难道就折腾不了你凌云钧吗? 打定主意,王慧纶心里有了盘算。 裴晏弄好了火炉,重新跪坐在了王慧纶身旁,指了指自己的菜,“你快些吃吧,省得冷了……” 少女声音温柔恬静,很抓他的心。 如果不是凌云钧,谁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棋子来。 也难怪他堂堂大都督要护着她了! “裴姑娘,是这样的……”王慧纶白皙的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打着,笑容淡淡,“我看你才学不错,那周易加上去的批注也是见解独到,我很欣赏。” 裴晏闻言笑了,粉嫩的脸颊泛起了红光。 “是吗?嘿嘿……” 重生来,她的心愿很简单,只想守在他身边,得了他一句夸赞,自然是欣喜的,也没多想。 王慧纶目光直入少女漆黑的眼眸,再道:“正好,我前阵子便想在学生里挑一位助教……” 裴晏听到这,眼睛立马放光,“真的啊,就我吧!” 竞争对手太多,她要抢先占住。 王慧纶看着她急迫的样子,有些好笑,少女满脸的天真烂漫,真是像极了当初砚丫头的样子。 可你能迷惑我,我不能迷惑你呀! 王慧纶暗暗勾了勾唇角,语气也放软了:“哪能这么简单把人选定下来。” 裴晏忽然有一种跟当年的他说话的感觉,心里有如丝丝入甜。 “快说,要达到什么样的要求!”她满脸期待, 王慧纶望着她,看的出来少女眼中难以掩饰的倾慕和依赖,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心悸,却也不舒服,他不喜欢舒砚之外任何一个女人这么看着他, 他挪开目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其实本相位极人臣,要说有什么想要的倒是没有,但是我很讨厌一个人!” 裴晏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说的是凌云钧吧!” 王慧纶点了点头,“前几日他在勤政殿让我出了丑,我很不高兴,我也想回敬一二。” 裴晏双手一拍,“好啊!” 真是不谋而合啊,她也看不惯凌云钧的做派,当初不喜欢她,却不肯跟她和离。 “他身上有一样东西很扎眼,如果谁能帮我弄来,我就选谁为助教!”王慧纶漫不经心道。 裴晏闻言愣了愣,随即回想了一番,意识到王慧纶说什么了。 当初她跟凌云钧定亲,是有定亲信物的,她成亲后,曾经找凌云钧要过,凌云钧不给。 那日见着他,她还看到他把那胭脂玉佩戴在腰间,她就觉得格外眨眼。 “好!” 裴晏笃定点头,“我去帮你弄来!” 王慧纶没放过丝毫她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纳闷。 其实这是他对裴晏身份的试探。 如果她真的是凌云钧的人,凌云钧肯定不会答应。 看着裴晏笃定的样子,王慧纶眼神晦暗不明,“你知道我要什么?” “他身上的胭脂玉佩吧!” 王慧纶不说话了。 这丫头是个谜! 王慧纶意兴阑珊起来,“行了,你出去吧,我自己吃。” 发现他态度突然冷淡,裴晏暗暗吐了吐舌,提着食盒出去了。 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今日的使命,站在花架外殷殷切切望着王慧纶,嘟着小嘴道:“太傅,您明日会上朝吧?” 王慧纶哭笑不得,摆摆手示意她走。 裴晏知道这是准了。 她方才提着食盒离开。 没多久,她出了府,这一回送她的依旧是东川,看着小姑奶奶神气扬扬的样子,就知道在主子那讨了好,虽然心里牙痒痒的,可却不敢得罪她。 在摸清主子态度前,不能轻举妄动。 “裴姑娘,主子可吃了您的菜?” “那当然啦……”裴晏斜睨着他,趾高气扬的模样,“我告诉你,等着瞧,不过多久,你都该上我府上请我来你们府上做膳了。” 东川:“……“ 心里五味陈杂,首先让他去裴府请她,那是不可能的事,再者,当厨娘难道是值得得瑟的事吗? 得了,今日必须得去问主子的意思,否则,还能让这丫头骑在头上了! 心里琢磨着,面上态度还不错。 “那裴三姑娘慢走……”他咬着后槽牙送她出大门。 这一幕被裴家等候的下人看到了,又是一阵吃惊,回头少不得又要去老太太那边禀报一番。 王家对三姑娘的太傅可好哩。 目送裴晏上了马车,东川迅速折回王慧纶的书房。 他做了很强大的心理建设,期期艾艾迈步进了书房,结果探头一瞧,就发现王慧纶以风卷残云之势,将那几个小菜吃得干干净净。 奶奶的,这还用问吗?管住一个男人,得先管住他的胃,裴三姑娘显然深得要领呀! “愣着做什么,什么事?”王慧纶擦了擦嘴,淡定而有些严肃看着东川。 没见过他吃东西吗,这副吃惊地样子做什么。 东川狠狠吞了一下口水,有些怀疑裴晏所说会不会实现了, “爷,这裴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王慧纶打断道:“接下来你多注意她,她有什么需要,全力配合!” 为了把砚砚的信物拿回来,他费了十年的功夫都不成,现如今有个现成的靶子,不用白不用,得抓住进会。 这话到了东川耳朵里,他倒吸一口凉气。 主子这么快就动摇了吗? 王慧纶一贯不喜欢多问,所以东川只能把疑惑吞入嘴里。 这边裴晏并没有回裴府,她吩咐马车驶向宫城。 她说要去给皇帝复命,谁也拦不住。 宫门口的侍卫是知道这回事的,得到准许后,立即放行。 裴晏在路上就在琢磨,该如何弄到自己前世那样定亲信物,那可是祖父留给她的宝贝,上头有祖父亲自雕刻的一株莲花,寓意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更重要的是,当年祖父雕刻的胭脂玉,听说还是王慧纶送的。 想想王慧纶知道这成了她跟凌云钧定亲信物后,该是多么难受。 这些年为难他了,所以必须给拿回来。 第18章 没多久,她踏入了御书房门口。 这三日御书房格外热闹,百官悬而不决的事全部送来了这里,书房里站了一圈人,皇帝心里正烦着呢,听到裴晏觐见,皇帝狠狠愣了一下,随即道:“让她快进来!” 皇帝丢下一众大臣,去了偏殿见裴晏。 一眼就看到小丫头笑眯眯的进来了,皇帝悬着的心跟着落了下来。 “怎么样?太傅身子可好?” 裴晏行了礼,站在一旁,声音温婉而甜美,“陛下,太傅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该上朝了。” 皇帝听到这话,心情通泰了许多,可随即又郁闷了。 为何这丫头一去,王慧纶的“病”就好了。 小皇帝正想刺探一番,哪知发现一只白白的粉嫩嫩的小手伸了出来, “陛下,臣女解决了您的难题,完成了您的旨意,您是不是得赏点什么?” 皇帝那个气啊,刚刚对她生出的好感一下子见鬼去了。 他狠狠瞪了裴晏一眼,“你这是替君分忧,你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找朕要赏赐,你……” 皇帝很想说她胆大包天,可想想人家连王慧纶和凌云钧都不放在眼里,这胆子自然是没边了。 瞅着她那模样,看来给他办差还是她给面子呢! 皇帝深吸一口气,“来人,去朕的库房把前个儿进贡的夜明珠拿来。” 裴晏眉梢染了喜色。 不多久,她捧着颗硕大的夜明珠出了宫,此事传去后宫,那些觊觎着贡品的公主们沸腾了,一个个视裴晏为眼中钉肉中刺。 听到裴晏又被御赐了夜明珠,裴家上下一口气没提上来。 怎么自打当街调戏了太傅后,裴晏这不仅没收到处罚,还混的越发风生水起了呢。 以前还只是在一些小门小户面前嚣张,现如今都嚣张去了御书房啊。 晚晴颇有一番扬眉吐气的样子,回到裴府,那都是拿着鼻孔看人。 而以前不太把她们主仆当一回事的下人们,此刻却求爷爷告奶奶地好好伺候着。 北府的老太太听说了这事,本着自己是宗房老太君,传唤裴晏过去,实则是想了解下内情。 无他,今日裴晏奉旨去太傅府,可是惊动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夫人,不少人过来打听消息,其中就有卢月儿的母亲,卢月儿实在等不及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及王慧纶态度如何。 卢夫人也知道女儿心事,这不找了借口来了北裴,平日这些权贵夫人也不太来府上,老太君自然不敢怠慢。 可派去的嬷嬷没多久黑着脸回来了。 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南府三小姐说累了,还说太傅交待了她事,她一时忙不开过不来……” 屋子里等候的诸位夫人小姐,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太君脸色直接黑成了墨碳。 这是一丁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啊。 裴晏自然料到这样的结果,哼,以前每次都刮她一层皮,现在想沾她的光,没门。 这边老太君一口气上不来,还是一旁惯会说话的福嬷嬷开解了, “老太君,您别气,南府三姑娘不是您教导的,不懂规矩,她都能把太傅和大都督气走,可见性子刁钻跋扈,回头您再管教管教她,她就听话了。” 老太君气顺了一些,王慧纶和凌云钧的面子可比他大多了。 至于回头管教的话,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总之掉了的面子好歹拾了一点回来。 诸位贵夫人明面上不好说什么,纷纷告辞。 这边裴晏倒在床上睡大觉。 她得想办法引诱凌云钧上钩。 凌云钧这个人是软硬不吃,刀枪不入,要怎么样才能把信物拿回来呢? 裴晏辗转反侧一夜,终于想到了法子。 第二日清晨,王慧纶意气风发地上了朝。 哪里看出来形容枯槁的痕迹。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八卦的气息弥漫开来。 瞧瞧,瞧瞧,太傅不仅红光满面,还暗暗勾着唇角在笑呢。 乖乖,那裴三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本事通天啊,调戏了王慧纶不说,完了皇帝给了赏赐,现如今,人家一去拜访王慧纶,第二日就来上朝了。 皇帝心情有些奇妙,王慧纶回来了,松了一口气,是好事,可他一个皇帝却比不上一个小丫头的脸面,这事有些说不过去啊。 他打量着王慧纶,发现王慧纶心情不错,便问道:“太傅身子好多了?” “无碍,陛下上朝吧。” 王慧纶恢复了一贯的矜贵和冷漠。 皇帝不再问,可心底的疑惑一点都不少,那丫头给王慧纶灌了迷魂汤,刚刚他明明看见王慧纶笑了。 王慧纶心情自然是好的。 吃了久违的美食,还给凌云钧挖了个坑。 其实,刚刚大家眼里所谓的笑,是他笑给凌云钧看的。 一来迷惑他,告诉他,他派来的人他很受用。 二来,等着凌云钧自己也掉坑里时,他就知道厉害了。 站在武臣之首的凌云钧心情是奇怪的。 王慧纶居然对他笑了? 这不正常啊。 莫非老狐狸又玩什么把戏? 凌云钧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导致早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皇帝问他他随便点了头,以至于先前准备为难的几个政见全部泡了汤。 事己至此,凌云钧也不好说什么。 “大都督,您今个儿怎么一个劲的点头呢?” 事情跟计划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派人去赈灾得他们出人吗,结果王慧纶提了一个人选,皇帝问凌云钧,凌云钧就答应了。 他们这些跟着的官僚傻眼啊。 凌云钧心情越发不好了,连这些官员都懒得搭理,就径直回府,他有点不妙的感觉。 被丢下的众官僚,你看我我看你,都摸不着头脑。 最后他们笃定,前不久大都督让太傅吃瘪,太傅应该是回敬了一手。 王慧纶看到凌云钧的举动,暗暗冷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我在坑里,你也得下来! 这边凌云钧回到府中,七羽便给他递来了一封信。 “爷,有个姑娘送给您的。”七羽神色很郑重。 凌云钧心情不好,褪下外袍坐了下来,看都不看他。 七羽明白这意思,是让丢掉,主子从来对什么女人都不感兴趣。 可这次不一样。 七羽将那信封送到凌云钧眼前,“主子,这是那封信。” 凌云钧眼眸冒火,七羽什么时候这么没眼力劲了,正要发怒,结果眼风扫了一眼那信,整个人呆住了。 随即,二话不说把那信给抢过来,死死盯着那几个字瞧。 “凌云钧亲启。” 没错,就是这几个字,很普通,却也不普通,因为这字眼很熟悉啊。 凌云钧心一下子跳的很快。 他连忙转身将藏在书架后的一个檀木盒子拿了出来。 舒砚嫁给他后,曾给他写过信,那个时候,他在边关,或者假装不再府却暗地里观察她。 她写信给他,求和离。 他都快气炸了,瞬间就想把信给撕了,可还是没有,毕竟这是砚砚给他写的信呢。 他就这么卑微着留着她所有的信,当然也就是几封而已,而且内容差不多,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烈,让他放她离开。 凌云钧立马把旧信拿出来对照, 莹玉灯光下,那泛黄的旧信封微微发皱,可那行楷却格外醒目。 第19章 两相对照,虽然不是完全一模一样,可看的出来是一个人写的。 现如今的那几个字,透着一股朝气蓬勃。 凌云钧眼角抽搐,心里翻江倒海。 许久过后,他仰身倒在软榻上,跟生了一次病似的,全身虚脱。 七羽看着这样的他,心疼的紧。 主子有根软肋,那就是先夫人。 七羽内心叹了气,轻声问道:“爷,您要不要瞧瞧这信里写了什么?” 凌云钧忽然没了力气,懒懒道:“你打开看吧。” 肯定不会是好事情。 七羽小心翼翼拆开信封,掏出信来瞧, 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裴晏不才,想与大都督讨教箭术,如果大都督赏光,七日过后在白鹤楼三楼敞厅,不见不散。” 七羽读了出来。 凌云钧眯了眼。 老狐狸,王慧纶那只黑心老狐狸。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凌云钧想了想,不由好笑。 自己拿裴晏对付他,他反将一军。 难怪王慧纶今日会笑,看来昨日裴晏跟他相谈甚欢呢! 没事,谁怕谁呀! “去!” 反正日子挺无聊的,看王慧纶玩什么把戏。 凌云钧一点都不怀疑裴晏,他相信,肯定是王慧纶在捣鬼。 没准,裴晏是他弄出来的幌子。 王慧纶跟砚砚青梅竹马……呸呸,是打小认识,所以模仿她字迹什么的,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凌云钧还是很不高兴,他不喜欢任何人拿舒砚来要挟他。 很快,七羽替他回了信。 裴晏收到信,很是高兴。 抬手又写了一封,交给晚晴,“你亲自送去太傅府,让东川给王慧纶。” 晚晴对她的吩咐深信不疑。 晚边王慧纶回到府里看到那封信,就知道裴晏这是准备对付凌云钧了,因着那本周易,已经让王慧纶见识了裴晏的字迹,此刻自然也不惊讶。 “派人给裴姑娘回话,我会去的。” 东川听得明白,是回话,而不是回信。 虽然东川不知道是什么事,可看着主子心情很好的样子,就知道那丫头肯定又作妖了,而是是作到了主子的心坎上。 东川连夜奔赴裴府。 听说太傅的四大跟班之一驾临,裴府上下还是惊动了一番。 南裴大老爷,工部侍郎亲自在待客厅见了他。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可这东川却不只七品。 平日很多人想走东川的门路都不成,今日东川主动上门,大老爷能不抓着机会讨好一番吗。 “东大人过府,可是太傅有指示?” 大老爷客气地唤他一声大人。 东川皱了皱眉头,“叫我东川便可,裴老爷,我是来见三姑娘的,我们太傅有话跟三姑娘说。” 裴大老爷眼珠子快掉出来。 大晚上的,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居然派人来给裴晏说话。 这是……得多喜欢裴晏啊。 太傅大人确认没吃错药? 太傅再眼瞎,也不能看上裴晏啊。 裴家府上还有好几位姑娘呢,个个比裴晏知书达礼。 大老爷压下一肚子话,派人去请裴晏。 没多久裴晏就来了,她看到东川,眼皮淡淡抬着,“什么事?” 东川站了起来,大老爷也跟着站起身。 说来裴晏这语气仿佛是跟自己丫头说话似的。 他都不敢这么跟东川说话。 却见东川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给裴晏行了一礼,“主子看了姑娘的信,说是如期赴约。” 裴晏笑了笑,“那就好。” 这是意料当中的事。 说完裴晏就走了。 大老爷亲自把东川送出了门。 然后站在门口望着三房的方向,发愣。 太傅……堂堂宰相,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帝师,居然要跟他侄女幽会? 乖乖…… 大老爷觉得自己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可不管怎么样,对于裴家来说是好事。 他三年期限快到了,能不能往上调……大老爷搓了搓手,回到房里,吩咐大夫人道:“我记得晏儿以前爱贪嘴,你晚上都吩咐人给她送些点心,小丫头长个子的时候,别饿着了!” 大夫人听了这话目瞪口呆。 即便再不乐意,也得受着。 大夫人吩咐完,夜里在床上跟大老爷云雨了一番,而后开始打探消息。 大老爷在恩爱时刻哪里会隐瞒,当即把王慧纶看上裴晏的事告诉了她。 大夫人沉默了好一会,不由有些异想天开了。 “老爷,您瞧着,咱们许丫头可是比那晏丫头强上百倍……要不……” 大老爷听出了她的意思,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不行。” 王慧纶估摸是让裴晏做妾,他的女儿可是裴家嫡长女,决不能去给人做妾, 如果是做妾,跟裴晏搞好关系,将来可是一大助力。 大老爷又解释了一番,大夫人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大夫人心里可另有盘算,如果是做妾,自然无话可说,可如果不是呢……她心中可有计较。 这边裴晏在第二日,就把整个白鹤楼三楼给包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还让人把消息给放了出去。 到了晌午,整个京城都知道裴家三姑娘要在白鹤楼跟大都督比试箭术。 这个劲爆消息,席卷着整个京城。 “裴家三姑娘就是前不久调戏太傅那位是吗?” “她这才把太傅调戏完,又把魔爪伸向了大都督啊,这胆儿挺肥的啊!” “不对,不对,大都督不可能答应的。” 大家看热闹的心一下子歇了。 没多久,一个好事者大着胆子去凌府打探消息,结果是凌云钧已经应战了。 这下好了,整个京城沸腾了。 这热闹不看白不看啊。 于是,一群群人涌向白鹤楼,要求购一票,获得一席之地。 白鹤楼楼主苦着脸道:“三楼早就被裴姑娘包下来了,谁也不得进,席位也被裴姑娘买下来了,您要进去去找裴姑娘吧!” 楼主心疼地在滴血,大把的银子错过了啊。 事情传到裴府,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三丫头居然要跟大都督比箭术? 才调戏了王慧纶,又去捋大都督的虎须? 那可是大都督啊,杀人如麻的大都督。 把王慧纶得罪了,那只是官场上得不到任用,家族衰败而已,得罪了凌云钧,那可是要命的事啊。 老太太直接给晕倒了。 屋子里忙乱不堪。 大小姐裴许,二小姐裴熙,四小姐裴云都在场,一个个把裴晏埋怨的不得了。 “真是个惹祸精!” 没多久,老太太被搀扶进去安歇,这边大夫人带着几个姑娘准备出去,迎面大管家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 “什么事这么着急?”大夫人眉头轻皱。 大管家忙道:“门口来了一堆人,说是要买席位看三小姐与大都督比试。” 众人震惊了。 第20章 大家过于好奇,齐齐赶到门口,就看见大约二十来人聚在台阶下,而晚晴支着小身板,站在台阶上盛气凌人地叫嚣着: “一千两银子还贵啊,那你就选一百两的呗?我告诉你,迟了可就没位置了,你要知道,白鹤楼三楼的雅间只有四十间,底下的席位也就百来个,我告诉你们,姑奶奶没空给你们周旋,要的就付钱,我家小姐亲自写请帖,别啰里八嗦,浪费时间!” 晚晴这话音一落,其中一三十岁的男子第一个上前来,见有人动了,其他人也跟着动, “来来,一百两银子的坐席……” 很快,大家争先恐后,生怕好位置被抢了。 晚晴懒懒地丢了一眼,“别急,都进来门房,挨个挨个报上姓名登记。” 原来,裴晏给晚晴花了一张图,将所有席位都画上了,不同的位置价格不一样,每一个位置对应一张牌子和一张请帖。 这边晚晴着人登记好,收了钱,便拿着名单去裴晏书房,让裴晏亲自写请帖。 这一下子就卖去了二十个位置。 晚晴赚的盆满体钵。 回到暖阁绣花的三位姑娘,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瞧瞧,三妹这是做什么?果然不愧是经商出生的,这本事谁也比不得,只是……这败坏了我们裴家家风,我得禀报祖母,让祖母管一管!” 裴熙义愤填膺。 裴许放下绣盘,一脸无奈,“你算了吧,祖母才好一点,你再去告状,加重病情可怎么着,不值当啊!” 裴熙恨恨地坐了下来。 还是不服气。 她喝着茶,瞟了裴云一眼,见她眼珠子转溜转溜的,皱眉问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裴云怯怯地笑了笑,看了裴许一眼大着胆子道:“大姐,二姐,我在想啊,咱们要不要跟三姐说一声留个位置啊……”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熙喝住了, “你闭嘴,你还想去看她丢人啊,这个时节,咱们得跟她撇清关系才是,我告诉你,你别侥幸,三年前曾有人议论大都督亡妻,一句话没说好,大都督可是灭了人家全家的,咱们要是去看热闹,那是惹祸上身。” 裴云不这么认为,可也不再做声了。 下午的时候,来的人就更多了。 这一回不仅是一些富商过来买,还有一些五品官吏府上的少爷来。 可晚晴发话了。 “我家姑娘说了,只能本人亲自来,请帖上只写本人名字,届时可是拿着请帖和号码牌核对的,对不上都进不去!” 于是,这家府上的管家只得回去请少爷亲自来。 “晚晴姑娘,一个雅间可不只坐一个人,这要是家里其他人也要去怎么办呢?” “这好说,先给买雅间的钱,给一个名额,其他要进去的,不算房间钱,只给个人头费就行了,不过也是要亲自过来,让我家姑娘写请帖的。” 大家明白了,有的进去交钱,有的回家请人。 “要钱就算了,还这么贵,这么贵就算了,还让人亲自去,这可过分了,我可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裴晏的,若不是实在是好奇,才懒得去送钱给她呢!” 一些个内宅小姐忍不住抱怨了。 “先等着,不急!” 禀报的管事却是额头冒细汗,“大小姐,您得思虑好,那裴家现在可是踏破门槛了!” 这位徐姓的姑娘咬了咬牙,还是不肯低着个头。 到了第二日上午,正厅席位卖出去一半,雅间卖出去十间的消息传了出来。 人心开始慌慌,这若是去晚了,买不到了怎么办? 恰恰这一日南裴的几位小姐去北府拜访,北府的三小姐裴枝忍不住跟裴许道: “我祖母说了,为了盯着你家三丫头,让咱们都去瞧瞧,以防她闹出难堪来,你去跟裴晏说一声,留一间雅间。” 裴许哭笑不得,这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这两日下来,大家已经蠢蠢欲动,万一被抢售一空,到时候可就歇菜了,去不去再说,先把地儿给占着。 “那我回去跟三妹妹说一声。” 因着事不宜迟,裴许就先回来了,她神态娴静往裴晏书房走,丫头打帘,她走进去,看见裴晏在写帖子,笑容浮上脸,“三妹妹这几日可辛苦了。” “哦,是大姐啊。你先坐着,我有事先忙忙。”裴晏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 裴许尴尬地笑了笑,坐在了书案对面, 可等了好一会,又怕名额有限,位置不好,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对了,三妹妹,姐姐我刚从北府回来,北府姐妹都很感兴趣,想给你加油鼓劲,你瞧着,是不是留一个雅间给咱们自己人?” 裴晏诧异抬头,看着她,随即笑了。 一旁伺候的晚晴却是皮笑肉不笑道:“哎哟,大姑娘这几日在府上,应该也知道规矩了。咱们这次坐席有限,可容不得徇私,北府哪位小姐要来,亲自来拜访我家姑娘,再者,该要的银子一分钱都不少,这是规矩!” 裴许再镇定,此刻也气红了脸,她忍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语气有些不好,“三妹妹,到底是一家人,你可别把北府姐妹们得罪太过了,对你没好处。” 裴晏抬眼笑若朝阳,“大姐姐如果没事,那就不送了。” 裴许气结,只得扶着丫头往外走。 晚晴暗暗瘪了瘪嘴,跟了出去,探头出帘子,扬声喊道:“大姑娘,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晚了就没地儿了!” 裴许气的心口疼。 这话被带到北府,在座的人无不义愤填膺。 “让她张狂,看她张狂到几时!” 恰在这时,暖阁门口一个丫头匆匆来报, “三姑娘,崔家的二姑娘来了。” 裴枝连忙站起身去迎接。 不一会,大家簇拥着一位端庄大方容貌出众的姑娘进了暖阁。 她叫崔莺莺,崔家是门阀世家,现任的户部尚书便是崔莺莺的父亲,崔莺莺娴静大方,才艺上佳,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名门闺秀。 “姐姐怎么得空来?” 裴枝与崔莺莺关系不错,也算是手帕交,崔莺莺大她三天,便称呼一句姐姐。 崔莺莺笑容温煦,“我来呀,就是想托你一件事,过几日不是听说你家偏房那个三姑娘跟大都督比试吗,我哥哥都好奇想去看看呢,这不,我想着认识你,你帮着去说项,给我们崔家留个雅间,银子会送上门去。” 用钱买雅间,这个无妨,可是如果让她跟哥哥亲自上门,再让裴晏写请帖,这就有些不够看了。 裴晏没有这个资格和脸面。 裴枝听着,咽了咽喉咙,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犹豫了一下,维持着面子,才道:“姐姐放心,我回头就去找南府的三妹妹。” 崔莺莺便笑了,大家唠唠家常,没多久就散了。 可裴枝为难了,她得想想办法。 于是傍晚,她亲自去找裴晏,可惜了,裴晏居然不在,说是被太傅府请去了。 裴枝无奈,只得扫兴而归。 裴晏确实被东川请去了太傅府。 无他,东川请她教他下厨。 第21章 自打主子那日吃了裴晏做的菜后,府内厨子做的菜就吃不下去了。 起先裴晏不知道什么事,原来是这事,她坚决不答应。 她教会了东川,还有她什么事啊。 裴晏趾高气扬地回了府,东川在身后追了很久,最后被门堵在了外面。 闻的消息的大老爷目瞪口呆。 真是一次比一次厉害啊。 再一日清晨,裴晏进宫陪着七公主上课。 之前王慧纶忙着处理堆下的政务,好几日没上课,恰恰今日上午有空,落下好些课程,王慧纶便让大家上午聚在学堂。 裴晏和七公主进去,那可是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裴晏身上。 这位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居然要跟凌云钧比射术,更关键的是,凌云钧还答应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啊。 大家暗搓搓地搓了搓手,想去看热闹,怎么办,按捺不住。 可是要钱啊,要钱就算了,还要亲自跟裴晏说好话…… 而且位置最不好的雅间要一千两,好的呢,那不是几千两?谁有这个钱啊! 大家心里五味陈杂,又波涛汹涌。 直到王慧纶和小皇帝进来,学堂内才静下来。 王慧纶一如既往不动如山,谁也不敢吱声。 可小皇帝还是看的出来,大家听课的心思不如以往。 其实在座的诸位都在做思想斗争。 要不要等会跟裴晏套个近乎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现在不找她,难不成还去裴家啊,谁也拉不下这个脸面。 一个时辰的教授结束了。 裴晏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众人,笑眯眯地望着王慧纶迈出的身影, “太傅,五日后白鹤楼比试,您会按时参加吧?” “!!!”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乖乖,太傅也去吗? 不对,肯定不会去的,太傅从来不是凑热闹的人。 肯定是裴晏屁颠颠给太傅送帖子,人家太傅才不理她呢。 可惜,打脸地来得太快。 只见王慧纶回头看了裴晏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 天哪! 太傅要去看裴晏挑衅凌云钧…… 这是怎么了? 长安的两座神是怎么了? 怎么都因为裴晏这个死丫头变得儿戏了! 小皇帝诧异地眨了眨眼,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惜王慧纶太忙,没给他机会八卦,可怜的小皇帝就把小太监叫上了, “今日京城有什么热闹看吗?白鹤楼发生了什么事?” 小太监一问三不知, 小皇帝怒容满面,扇子敲响了御案,“养了你们一群饭桶,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小太监连连告罪。 皇帝以前没这么八卦啊! 小皇帝气不过,教训道:“朕命令你,以后给朕盯着裴三姑娘,有什么八卦消息,第一时间禀报朕!” 朕可不要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很显然,今日学堂的气氛不一般,肯定有事情发生。 小太监二话不说,麻溜地滚去了学堂,到了学堂,却被里头热闹的气氛给吓到了。 一大堆人围着裴晏。 “裴三姑娘,咱们没友谊有学谊,上次你回答那么精彩,我可是鼓了掌的……” 最前面三位公子,你一言我一语,让裴晏给请帖。 裴晏笑眯眯地福了福身,解释道:“抱歉了,我没料到诸位有雅兴,所以没带东西,恐怕还是请诸位去府上,交钱那对牌和请帖才行……” 其中一位性急道:“等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我小厮可是打听清楚了,你们位置已经卖出去了一半……” “就是,就是……” 裴晏为难了,也不好不给这些贵公子脸面,最后折中道:“既然如此,诸位现在交个定金,待会出宫了,再带着剩下的钱去裴府,拿对牌和请帖。” 好几位贵公子蜂拥而上。 几位公主和陪读的世家贵女,盯着这个场面,心里冒火。 去吗?那是谁都想去。 太傅都去了,何况还能看凌云钧教训裴晏呢! 可是拉下脸面去求裴晏? 不可能! 大家心里好不难受。 五公主看了卢月儿一眼,就知道她很纠结,她忽然问七公主道:“七妹该有位置吧,裴晏是你的伴读,这点面子还是给的吧?” 七公主闻言一脸黑气,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来的路上,她就跟裴晏要了,哪知裴晏死活不松口,说是一视同仁。 可没把她给气死了。 瞅着七公主这脸色,五公主就知道结果了,她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哎哟喂,七妹妹在她面前原来也什么都不是啊……” 七公主气的胸口疼,“那又怎样?你们不照样拿不到么!” 五公主神色傲然,“我才不像有些人好奇心重呢,我宁愿在宫里看看书,散散心呢!” “好啊!”七公主牙疼,她看了一眼卢月儿,扬起了冷笑,“五姐是清心寡欲,可是卢姑娘就不一样了吧,大都督是她表舅,太傅是她心上人,两个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卢姑娘肯定是想去的,只是啊,偏偏你得罪了裴晏,就算你给钱,估计也买不到吧!” 卢月儿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你放心,我才不会去求她!” 不过是一张请帖而已,她还怕没办法嘛! 这边裴晏当场定出去了三个雅间,五个大厅的位置,有些公子哥喜欢大喇喇地在厅中看热闹,不拘小节。 小太监在这边打听清楚了,回禀了皇帝,皇帝顿时眼冒精光, “快,把裴晏给朕叫来!” 不一会,裴晏就笑眯眯进来了,“陛下,您找我呢!” 小皇帝头疼地望着她,这一副熟稔的语气是闹哪样。 “听说你过几日要在白鹤楼跟大都督比试箭术?” “你知不知道大都督百里穿杨……”小丫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小皇帝替她担心,怕小姑娘输的太惨到时候哭鼻子。 裴晏眨眨眼,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陛下,臣女箭术也不赖啊,不然怎么射中太傅的马车?” 这理由……强大得无法反驳。 皇帝赞同地点了点头,“听说很热闹……”小皇帝那眼觑着她,换作任何人在,都知道这眼神的含义, 识趣点,知道朕想要什么! 可裴晏是裴晏,她使劲点头,“当然,非常热闹呢……”然后就把卖席位的事情说了。 旁边的掌事太监李福使劲朝她使眼色,暗示她识趣点。 皇帝陛下想去看热闹呢! “咳咳……”皇帝听完之后,不得不佩服裴晏的脑筋,真聪明。 “其实朕很好奇,你是如何说动太傅和大都督参加的!” 裴晏神秘地笑了笑,“臣女是不会告诉陛下的,秘诀被陛下发现了,以后臣女怎么给陛下立功呢!” 皇帝:“……”这话很欠揍,可听着却让人生气不来。 裴晏再问,“哦,对了,陛下叫臣女来有什么事?” 小皇帝被她这话堵的心里难受, 这个时候,有人替要面子的皇帝开口了。 李福拢着袖子道:“裴姑娘,太傅跟大都督都是陛下的肱股之臣,这么重要的事,陛下也很关心。” 你该懂了吧? 李福挤挤眼。 裴晏当然明白。 “哦……”了一声,然后郑重其事道:“如果陛下有意去白鹤楼,那就赶紧订票啊……晚了,可是没位置了!” “!!!” 小皇帝杀了她的心都有。 第22章 李福恨不得去掐死她。 “你你你……”李福气的胸口疼,抖着拂尘道:“陛下是什么人,还要订票?陛下赏光,那是你祖上积德!” 没眼力劲的小丫头,气死人了! 皇帝顺了顺气,咬着牙凉凉盯着她,等着裴晏认错,然后乖乖的请他去。 可惜,他失望了。 裴晏委屈地垂了垂眸,再道:“臣女不是没想过请陛下,可是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去那看热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臣女怎么担当的起,再说了……” “行了,行了,说,多少钱!”皇帝扇子合在御案上,一脸黑青瞪着裴晏。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狐狸精哪里是担心,明明就是要钱。 裴晏闻言眼眸顿时亮晶晶的,“哎呀,陛下亲自驾临,是臣女的荣幸……” 皇帝听着这话,肠子都气青了…… “陛下肯定是要坐雅间的,而且臣女呢,其实早就把最好的雅间给陛下留着了,只有陛下龙凤之姿才能做正中主位……哎呀,按照我们预定的价格,那正中雅间呢,是要八千两的……” 听了这话,李福直接两眼一黑,栽了下去,还是小太监给扶助了。 皇帝则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肯相信,“你说什么?” 朕心情很不好,想杀人! 裴晏睁着圆啾啾的大眼睛,爽快道:“咱们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因着臣女跟陛下关系好,给您打个折,就五千两吧,最贵的雅间给您,才配得上您的逼格!” “……”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裴晏大概五马分尸了。 还五千两呢,还逼格呢…… 你怎么不去抢呢! 殿内唯独刚刚去打听的小太监很淡定,他在李福耳边悄悄说道, “李公公,外面确实人人争抢,刚刚奴婢亲眼看到崔家大少爷掏了两千两银票呢!” 李福深吸一口气,如实禀报皇帝。 小皇帝手中扇子再顿,横眉冷瞪裴晏,咬着后槽牙,“李福,去朕的库房拿银票!” 他堂堂皇帝难道比不上一个世家公子大方? 不行的,五千两就五千两! 可一想他为了去看臣子的热闹,掏五千两买席位,真的是很丢脸好吗? “诶!”李福麻溜的出去了。 就这样,裴晏笑眯眯地捧着皇帝金灿灿的银票出来了。 围在学堂看热闹的众公子少爷,公主王爷看到此情此景,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总之……裴晏这是滔天本事。 连皇帝都下血本买席位了,他们还等什么啊! 于是原本还矜持的几位王爷和公子,一股脑子上前抢位置。 其实吧,大家在府上早就蠢蠢欲动了,知道今日要见裴晏,所以带了些银票在手里防身,这不,还真派上了用场。 皇帝担心裴晏带太多钱回去不安全,特地安排了侍卫送她回府。 南裴上下瞅着皇帝金吾卫送裴晏回来,那个叫震惊啊! 这规格是一个比一个高啊! 全京城最尊贵的王孙贵族都买席位了,大家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这几日裴府忙的不可开交。 晚晴急匆匆跑来裴晏书房, “姑娘,姑娘,名额不多了,可门外人还很多呢,怎么办?” “还剩多少?” “大厅只有七个名额,雅间只剩一间了……” 裴晏笑了笑,交待道:“吩咐下去,就说卖完了……“ “啊,剩下的怎么办?” “放心吧,我等着鱼儿上钩呢!”裴晏扬起了自信的笑容。 裴晏嘴里的鱼儿其实早就筹谋着怎么弄到请帖了。 这不,裴晏话才说完一刻钟,便有管事嬷嬷过来传话了。 “裴姑娘,咱们老太太唤您一起去北府参加赏梅宴……”那嬷嬷小心翼翼问着,生怕得罪了裴晏似的,毕竟这位行为举止全看心情。 裴晏懒懒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那就去吧。” 裴晏是南裴最后一个到的。 其实这个宴会专为她而设,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她。 北府老安人是个厉害角色,知道现在很多人想打裴晏的秋风却苦于没机会,所以她特地举行这个赏梅宴,吸引大家前来,借此提提裴家的门楣。 果不其然,消息放出去后,效果显著,不少名门闺秀少爷前来赴宴。 老安人喜不自禁,连带以前对裴晏的讨厌也没有了。 裴许在侧门口等着她,看到她笑意融融,完全看不出那日被裴晏拒绝的隔阂,反倒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三妹妹,你能抽空来真好,咱们大家闺秀还是做闺秀该做的事。” 裴许拉着她进门,带着她径直到了花厅。 今日天气格外暖和,阳光普照,那一园子的梅树,花枝招展,有红梅,有绿萼,还有江梅,品种繁多,繁而不艳。 花厅里聚了不少姑娘。 崔莺莺和卢月儿坐在正中,几乎被众心拱月。 裴枝则忙着打点安排,不亦乐乎。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裴晏走进来,大家顿时静了一静,均已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这个姑娘神采飞扬,眸光熠熠,肤光如雪,仿佛这世间没什么事能难得倒她,也仿佛没什么事能让她在意。 她活的真肆意啊。 以前更多的是厌恶她,而现在呢,她做出了所有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竟是让人有几分羡慕了。 想想自家哥哥为了能在太傅面前表现一二,都要绞尽脑汁准备月余,而这个裴晏呢,总是那么大大方方。 不知为何,就连裴家的姑娘今日看裴晏都不一样了。 以前的裴晏,浑身充满着嚣张和戾气,可现在的裴晏不一样,她从阳光里走过来,浑身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很是招眼。 以前都没觉得她又漂亮气质有好,今日这么瞧着,忽然觉得变了一个人似的。 等到大家回神时,她已经坐了下来。 她靠着西边的雕花窗坐着,这些人大部分都不认识,她一个“长辈”才不去给她们见礼。 不过还是有人过来了。 “裴晏,你那帖子卖的怎么样了,还剩多少?” 问话的是七小姐裴茜,眼神带着锐利,还藏着几分恼羞。 毕竟,她不想给裴晏低头,可又不得不开这个口,祖母交待了的。 花厅里全部安静了,大家都竖着耳朵听。 裴晏回过头来望着她笑了笑,“不多了,大厅七个名额,加一个雅间!” “啊……”有姑娘忍不住失声叫出来了。 “这么少了……” 那不是得抢! 看来那场比试,比她们想象中还要热闹。 花厅内顿时嘈杂不已。 “你……你怎么多留一点呢……“裴茜也急了。 裴晏一脸不以为然,“这还是我听说要来赴宴,今个儿特意留下的,要不现在你去对面瞧瞧,看看还有多少人?” 裴茜不说话了,她扫了一眼四周想要买请帖的姑娘,心想这么紧张,怎么分嘛! 姑娘们蠢蠢欲动…… 名额很少了,名额很少了。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批人是想让裴晏写请帖的,每一个雅间也是有名额的,譬如府上已经买了一个雅间,还有多余名额可以再加请帖。 可……谁也没敢上前。 毕竟,以前大家对裴晏可是深恶痛绝,一个个暗地里快把她骂死,现在又求她,真的是很打脸。 第23章 恰在这时,一道昂然的身影走进花厅,直接把一张银票砸在裴晏面前,道:“给我买个雅间!” 话音一落,花厅内的姑娘瞬间吸了一口凉气。 七公主,是七公主! 公主殿下凑什么热闹,她要是把最后一间雅间买走,那她们岂不是白来了吗? 大家心里别提多懊恼了,早知道刚刚该第一个冲上去的。 裴晏笑眯眯看着七公主,七公主冷冷瞪着她,“干嘛?给银子还不卖啊!” 裴晏知道她还生气呢。 她扑哧一笑,摆摆手,“得了,我可是公主殿下的伴读,不给谁都得给你留啊!” 七公主听了这话表示受用,好歹是她的伴读,自然得给点面子噻! 紧接着,她看到裴晏把自己拿着银票的手给推开,“我不收公主的银子,你跟我在我的雅间就好了!” 七公主顿时眼眸亮瞎了,不可能吧? “真,真的……?” 她可是打听清楚了,皇帝哥哥都掏了五千两银票诶,她居然可以不用掏银子?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有些接受不了。 不管怎么样,七公主此刻就恨不得把裴晏抱起来亲一口啊。 长脸啊,回头皇帝哥哥还不嫉妒死她? 还有五姐姐,哼,她那天居然嘲笑她,这下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知道七公主有了特殊待遇。 七公主激动了好一会,暗搓搓的把银票踹回兜里, “放心,裴晏,我不会亏待你的……” 裴晏忽然很好奇,“你怎么不亏待我?” 七公主眨了眨眼,想了想,认真道:“恩……我可以多创造你跟太傅在一起的机会啊……” “额……”裴晏无语了,这不是当初她忽悠她的词么? 算了,不计较了。 人生脸面最重要,七公主从来没觉得这么扬眉吐气,顿时气焰都不一样了。 她扭头扫了众人一眼,“大家都别愣着啊,名额不多了,还不快来?” “来人,笔墨伺候!” 众人傻眼,到底谁是谁的跟班啊,堂堂公主要不要一点尊严啊! 不过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 还剩最后一个雅间,抢啊。 一下子,贵女们都不顾自己的形象,蜂拥而上。 “多少钱,给我,给我!” “五千两在这……”最好的雅间给了皇帝,只要五千两,这最后一间肯定不会超过五千两吧。 大家纷纷围住了裴晏。 裴晏被大家围堵的有些难受,那么多张手伸过来,她还真是不知道该选哪个? 她看了一眼那个拿着五千两银票的姑娘,淡定道,“五千两少了!“ “!!!”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手收回去了一大半。 怎么可能? 裴晏望着剩下的几只手,解释道:“陛下的雅间价值八千两,是我给打了折,而这最后一个雅间,虽然位置不是特别好,可地方最大,能容纳的名额最多,我收六千两,你们看着办,本来我知道你们今个儿都是冲着我的雅间来的,所以特意留了一间,如果你们不乐意,我会放给等在门外那些富商。” 姑娘们牙齿咬的稀疏作响,就怪这些富商抬价。 哪里能这么贵嘛! 这下好了,这个价格已经打倒了一大片。 最后依旧有三只手还没退缩。 可问题是她们没带这么多银票?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间那个拿着五千两银票的李家姑娘,跟旁边一位交好的姑娘道:“要不咱们俩凑六千,名额再分!” “好!” 二人不由分说,付了钱。 晚晴当场给了对牌,裴晏写请帖。 其他人没料到可以凑单,一下子傻眼了,更是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这个时候,人群最后的卢月儿红着眼狠厉地盯着裴晏。 自打裴晏进宫后,她的端庄都被她给消磨了。 她现在最厌恶的人就是裴晏,没有之一。 崔莺莺知道她心中之气,一边推搡着她,小声劝道:“算了,月儿姐姐,你去让她给写张请帖吧,我们家雅间还空一个名额,你再不写,真的没位置了,你难道不想看看大都督怎么修理她吗?” 她确实很想,想得发疯。 她不是没想过私下伪造请帖,结果裴晏还盖了私印,这不重要,重要是她的字迹居然很难模仿,她以前自信书法不错,可以以假乱真,可裴晏的字迹她模仿不来,她气死了。 那飘逸的行楷,居然被哥哥大大惊艳了一番。 卢月儿只觉得最近几日胸口都是炸的。 崔莺莺看了一眼裴枝,裴枝知道含义,被领着卢月儿往裴晏那边走, “卢姐姐,大都督是您的表舅,想必您也关心她的胜负,这么好的机会,姐姐不要错过了……”裴枝一边给卢月儿铺台阶,一边跟裴晏道:“三妹妹,你来给卢姐姐写一张请帖吧。” 卢月儿表情十分不自然。 裴晏还没开口呢,一旁的七公主倒是冷笑了,“哎哟,那日在学堂不是叫嚣着绝对不会求裴晏吗?这会儿怎么舍得下面子!” 七公主不报仇不痛快啊! 裴晏抿着茶没作声,暗暗勾着唇角笑。 卢月儿一下子脸涨的通红,她到底要面子,扭头就准备走。 “慢着!” 裴晏放下茶杯,望着她淡淡一笑,道:“卢姑娘,任何时候都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把话说的太满,行了,我给你写张请帖,你去给你表舅加油吧,省得届时没人给他鼓劲,他会伤心的……” 卢月儿脸色一下子紫了。 简直了……她一个毛还没长全的丫头居然敢教训她? 还端着一副长辈的口吻? 卢月儿真的是气疯了,可理智还是压倒愤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就是为了去看裴晏出丑的,对,就是这样! 她找了个安抚自己的借口。 就这样,她得了裴晏的一张请帖,可谁都看得出来,卢月儿肿成了猪肝脸。 太丢人了! 卢月儿都能放下身段,其他人都没有顾忌了,需要加名字的一个个上前,裴晏一边好笑一边写着。 忙了好一会,七公主倒是一点公主架子都不端了,反而给她递茶。 裴晏染了少许笑容,她喜欢这样知恩图报的,拿得起,放得下。 到最后就是裴家姑娘了,因着先前老安人着人买了雅间,此刻都是加名字,倒也无话。 到午膳后,大家快要散去时,忽然前面传来喧闹声。 紧接着一个大丫头跑了花厅这边来。 “三小姐,王太傅来了!” 一句话如石破天惊掀起一层浪花。 就连裴晏也站起身上了心。 王慧纶来了,来这做什么? 所有人都很好奇。 裴枝更是惊喜,“太傅怎么来了我们府上?” 王慧纶是出了名的矜贵,平日不爱去别人府上闲坐,今个儿居然来了裴府? 那丫头忙解释道:“听说是咱们大老爷前几日提了一个治水患的法子,太傅很感兴趣,偏偏咱们老爷这几日病了,太傅着急就来府上商量。” “原来如此……” 真是长脸。 卢月儿是一双眼眸望穿秋水,真想去瞧瞧,可惜这里是裴家。 因着她放话要嫁给王慧纶后,王慧纶从来没去过卢府。 哎,到底要怎样才能得他的欢心呢?哪怕不是喜欢,至少愿意说说话也好啊。 一想到这,她对裴晏就恨得牙痒痒。 这丫头到底是使了什么法术,怎么连着表舅和太傅都对她不一样? 第24章 前堂正厅这边,裴大老爷亲自出来接待王慧纶,即便王慧纶年纪比他小了一圈,可他态度十分恭敬。 事实上,他早就想找机会跟王慧纶道歉,生怕王慧纶因为裴晏的无礼而忌恨裴家。 那次提出的建议,也是他绞尽脑汁,喊来几个幕僚商量出来的,为的就是博王慧纶的认可。 瞧,功夫不负苦心人。 那件事应当是不会计较了的。 北府大老爷满面诚恳,可嘴里不敢提裴晏那档子事,毕竟怕伤王慧纶的面子,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 偏偏今日南府的大老爷也在,看到王慧纶简直激动得说不上话来。 王慧纶先跟北府大老爷商量了治水患的事, 得了间隙。 南府大老爷才小心翼翼告罪道:“太傅,是下官治家无方,连累太傅,还请太傅恕罪,希望太傅不要计较那丫头的鲁莽。” 他一提这事,北府大老爷气的使劲使眼色。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这是在捅娄子。 皇帝都不敢提的事,他居然敢提,真是找死。 今日府上有不少贵客,大家都静了下来,等待王慧纶的反应。 王慧纶合上手上的议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行之,冷冷道:“听了裴大人的话,倒也不奇怪贵府有这样的丫头。” 王慧纶话音一落,南府大老爷裴行之老脸有些怪不住了。 “恕罪恕罪……”他红着脸。 也是,都怪自己异想天开,还真以为王慧纶对裴晏有意,他乐的顺水推舟,哪知被人打脸了。 果然,他是想多了。 北府大老爷狠狠瞪了他几眼,接过话去转了话题,后来还把北府的五公子给叫了过来,显然是想在王慧纶面前露个脸。 王慧纶不奈这样的场合,正准备走,忽然看到一道俊挺的身影大步走来。 “听说今日裴府摆宴,本督好奇,过来瞧瞧。” 凌云钧! 众人眼神都直了。 凌云钧进了前厅,屋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 无他,比起王慧纶,凌云钧更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性子,除了他少数心腹外,谁都别想在他面前说句话,而且凌云钧恶名在外,大家都很怕他,生怕得罪他。 凌云钧目不斜视,径直坐在了王慧纶对面。 在他眼里,也看不到别人,更不在乎。 “太傅怎么有闲心在此?” “裴正卿是文臣,我执掌尚书府,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倒是大都督,什么时候也爱凑热闹了?”王慧纶唇角勾出一抹讥讽。 他们两个人只要在一块,那必然是唇枪舌剑,谁也不敢吱声,生怕殃及池鱼。 凌云钧罕见地笑了笑,菱角分明的面容如染了几许柔光,道:“比起太傅,我这是小巫见大巫,倒是太傅,我不过是跟裴家丫头比着好玩,太傅怎么有闲心参加?” 不等王慧纶回答,凌云钧歪着身子冷笑道:“要不,太傅也下场试试本督的箭术?”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将太傅的军啊! 如果王慧纶不去,会被笑话,可如果接受,人家大都督没准一箭射杀了太傅,到底是深仇血恨啊! 这个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外头长廊上响起, “你想跟太傅较劲,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 裴晏从门口走了进来,笑着给大家行了礼。 众人惊讶,裴行之连忙站起身来,指着她,“你……这哪是你说话的地方,还不赶快给大都督赔礼?” 他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王慧纶看了一眼那神采飞扬的丫头,舒展了眉头笑了笑,“来的正好,裴姑娘,过几日就看你如何收拾大都督了!” “绝不辱命!”裴晏一脸傲娇。 凌云钧:“……”气的胸口疼。 他站起身来。 除了王慧纶外,其他人也齐齐起身,裴家的人更是忐忑不已。 凌云钧目光盯了盯裴晏,然后转身往外走……才跨过门槛,他忍不住扭头,朝裴晏招招手,“你过来……” 裴晏皱了皱眉,可最后还是不耐烦的走了过去。 凌云钧带着她走到院子里一棵树下,裴晏站的远远的。 凌云钧气的脸色铁青,“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对付王慧纶好好的,干嘛对付我?” 裴晏发现凌云钧很幼稚,她白了他一眼,“我看见你的时候,心情就不好。” “……”凌云钧无法反驳。 这边王慧纶眯着眼瞧着二人的互动,心里有些奇怪。 凌云钧喊裴晏过去时,他是怀疑的,可瞅着小丫头那神情,又觉得不太像。 微风卷起她绿色的裙摆,粉嫩嫩的脸颊如花,像极了一朵菡萏,那样神似砚丫头。 王慧纶长长吁了一口气,最后放下议本,起身出去。 “我告诉你,你别大意,刀剑无情……” 凌云钧交代了一句,大步离开了。 裴晏朝他背影吐舌, 关你什么事! 重生后,裴晏发现凌云钧似乎不一样了,到底是变了呢,还是以前她不够了解他。 她扭头回来,看见王慧纶沿着回廊从另一边离开,她立马提着裙子追了过去。 “太傅……” 裴家上下:“……” 这年头,姑娘家追男人都这么大胆吗? 王慧纶脚步很快,裴晏追的气喘吁吁。 “你等等我……”撒起娇来。 王慧纶只觉得那软软的声音呀,像是一团糯米似的,揉着揉着更软更香……委屈极了似的。 他居然就这么站住,扭头看着裴晏。 裴晏嘟着嘴很不高兴,小跑过来,“我听东川所你这几日不爱吃饭……” 居然是关心他。 可王慧纶没回答她,而是淡淡一笑,“这样的体力怎么跟凌云钧比?你要是出丑了,我可不管你。” 说完这话,王慧纶忽然有些赧然。 他本来就不该管她。 可裴晏听到他说不管她,眼眶顿时就红了。 她跨越千山万水,重生回来,不就是为了跟他续前缘嘛,他居然说不管她…… 瞅着小丫头像是要哭了,王慧纶顿时有些头疼,他刚刚干嘛要停下来。 就该不管她的。 “你肯定得帮我的忙啊,你要是不帮我,我怎么拿回玉佩!”裴晏还傲娇了。 王慧纶气笑了,可话说的在理。 他确实该帮她。 “你为什么不比诗词歌赋,偏偏要比凌云钧最擅长的呢!”他这是在笑话她。 裴晏一脸懵懂, 小丫头笨拙的样子,居然很可爱。 砚丫头小时候被问住就是这样的。 可很快,裴晏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有比他最擅长的才能拿回东西!” 王慧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丫头有胸襟有气魄,也很聪明。 渐渐对她有了些好感。 “你说的对,那么你有把握吗?需要我帮什么?”语气和缓了不少。 裴晏便笑了,她喜欢他温柔的样子,这样望着他,那清俊的眉眼微微含笑,舒展开来好看极了。 “嗯,我接下来就好好谋划谋划,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王慧纶满意地点了点头。 恰在这时,卢月儿端庄含笑从王慧纶前头的长廊走了过来, “太傅,您居然在这里呀?”语气温柔地滴水。 第25章 裴晏看到她就不高兴,女眷都在后面,她却从前面来,显然是故意堵王慧纶的。 卢月儿说着又立马把目光投向裴晏,道:“裴姑娘干嘛拦着太傅的去路,太傅日理万机,你担当的起吗?” 王慧纶皱了皱眉。 裴晏哪里会放过卢月儿,“有些人睁眼说瞎话呢,谁拦着太傅,不是显然易见吗?” 卢月儿脸色微微一红,立马往旁边让了一步,小声地要说着什么。 王慧纶看都没看她一眼,对裴晏交待道:“总之好好习练,有事找我。” 丢下这话,他扭头径直快步离去,留给卢月儿一个冷漠的背影。 卢月儿却是傻眼了。 什么?“有事找我”?没听错吧? 他居然跟裴晏说这样的话?对一个调戏过他的女魔头说这样的话?还说得那么温柔? 卢月儿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最后竟然晕了过去。 裴晏:“……” 至于吗? 裴晏揣着一兜银票回了府。 这几日整个京城沸沸扬扬,毕竟谁都期待看到裴晏是如何捋虎须的。 腊月初七这一日,阳光和煦,微风徐徐,驱散了早晨的寒冷。 今日的白鹤楼格外热闹,一大早便有不少华贵的马车陆续抵达,客人们依次进入三楼。 晚晴天还没亮就与裴晏安排的几位管事,一道在三楼入口处核对牌子和请帖。 正午之前,除了几位贵客,都已经到了。 姑娘们相互串门,少爷们没事行行酒令,十分热闹。 比试在午后举行。 大家都在白鹤楼用膳,稍稍午歇后,气氛便紧张起来。 王慧纶与凌云钧一前一后抵达,有几个少年将军站在凌云钧身后, 王慧纶身为太傅,追随者更多。 二人隔空望了一眼,都没说什么,进了各自的雅间。 凌云钧这雅间……嗯,也是买的, 本来凌云钧是不乐意买的,可人家皇帝都掏了钱,他就没计较了。 “诸位,诸位,在下是白鹤楼的掌柜,受裴三小姐委托,咱们给设了赌局,支持大都督的,请把彩头放在这个篓子里,支持裴三小姐的请放在这边……”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在大厅正中的宽台上左右吆喝。 这一下,人潮涌动,不少人便把准备好的彩头送入篓子里。 一刻钟过去后,凌云钧的篓子里已经快放满了,而裴晏的篓子里空空如也。 “即便咱们是裴家人,可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裴晏完全是来玩把戏的,大都督闭着眼睛随便丢都能比过她。” 以前掌柜的就说了规矩,彩头不低于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明显一边倒的比试,实在是没必要去丢钱。 即便好些跟王慧纶交好的官宦人家,也都把彩头给了凌云钧。 可是凌云钧瞅着那满满的篓子皱了眉头。 他不高兴。 “主子,属下瞅着前阵子想方设法讨好您的几位官员,塞了银票……数目肯定不低……” 借这个机会贿赂凌云钧,这样正大光明,无话可说,就是皇帝本人,也驳斥不了。 对面雅间内的王慧纶,低声吩咐自己的得力属下李彦遐, “你把那些个趁机贿赂的给盯紧了,列个名单给我!” “遵命!”李彦遐垂首而出。 王慧纶看了东川一眼,“去给她送彩头吧!” 东川乐颠颠地捧着银子去给裴晏添彩。 “太傅给裴小姐添彩一千两!” “哇!” 众人起哄, 太傅对裴三姑娘与众不同啊。 难不成被射了一箭射出感情来? 今日王慧纶的四个侍从都在。 第一心腹王岩有些忧心道:“主子,凌云钧可是百里穿杨的神射手,裴姑娘……咳咳……主子,您有把握吗?” 王岩跟了王慧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做有些儿戏的事。 这一次,别说是王慧纶,就是凌云钧都很让人奇怪。 二人陪着裴晏玩吗? 怎么都这么有雅性? “我对她有信心。”王慧纶淡淡勾了唇。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崔晓插嘴道:“主子,您的信心是哪里来的?” 王慧纶望着帘子外的宽台,眯了眯眼。 信心哪里来的? 就是那日被射了一朵凤翎花来的。 王慧纶虽然不谙武艺,可他很擅观察,眼力老到,可根据对方的基本功判断出他的高低。 那日站在阁楼上的那姑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无意中瞅到他后,迅速拿起手里的弓箭,几乎是毫无准备就射了来。 当时,他就惊叹。 这丫头射术好。 虽然只是简单的射了一箭,可于细微处见本事。 她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今日他赌一把。 他赌自己赢,也赌那丫头赢。 裴晏在雅间内擦拭弓箭,看着仅有的彩头,七公主义愤填膺。 “这些个捧高踩低的家伙,看我的,我去给你添彩!” 被裴晏给拦住了, “无妨……” 她拿着弓箭下场了。 这个时候,皇帝浩浩荡荡驾临了。 众人高呼万岁。 小皇帝的雅间正对宽台,他扶在栏杆上看着裴晏和凌云钧,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裴晏,你可要好好表现,别辜负了大都督的应战!” 裴晏扬起下颚,“陛下,臣女问您,今日这彩头,您是给大都督呢,还是给我?” 小皇帝顿时一噎, 还想找他要钱呢,小黑心肝! “大都督是朕的心腹大臣,给朕打下半片江山,你跟他比射术,朕当然把彩头给他了!” 气死你个小丫头! 当皇帝,这一点还是拧得清的,凌云钧是武将之首,他身为皇帝,当然要支持他,决不能打击武将们的忠心。 皇帝话音一落,现场看热闹的武将们齐齐振奋。 裴晏倒是一点都不生气,“陛下,您要占大都督可以,只是别怪臣女没提醒您,待会大都督输了,您可别伤心。” “!!!” 宽厅内,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朕倒是担心你,待会儿可别哭。” “怎么可能,这样吧,陛下,您身为皇帝,要公平对待,您现在可以给彩头给大都督,可是如果大都督输了,您就得把给大都督的彩头,双倍给我!”裴晏一本正经讨价还价。 在场,除了王慧纶之外,都被她气笑了。 这是得多不知天高地厚啊。 皇帝气的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你勇气可嘉,冲你这胆量,朕应了你!” “来人,给朕的大都督送五千两彩头!” “哇啊!” 全场哗然。 皇帝果然不愧是皇帝,出手就是大方。 可裴晏看皇帝却像看冤大头似的。 真的是不想打劫他,偏偏他要往枪口上撞。 裴晏收拾好心情,瞄了一眼自己篓子里,那唯一的彩头,甜甜地笑了。 金山银山,不如王慧纶一人的心意。 她只要他就好。 “大都督?” 裴晏一身湛蓝色劲衫,昂首挺胸看着凌云钧。 此时凌云钧一身褐色短袖窄衫,也上了宽台。 “大都督,我话可说在前头,我们先把规矩定好,如若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26章 裴晏话还没说完,凌云钧打断道:“你赢了,随便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凌云钧眼神里透着淡漠和不在意,是真的一丁点都不放在心上。 因为那不可能,他没有任何输的理由。 裴晏心下一喜,“好,大都督有魄力!” “敢问大都督有没有输不起的东西?” 凌云钧冷哼了一声,觉得裴晏事真多,“没有……”他随意应着。 裴晏莞尔一笑,“好,但是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说话就算数,可千万别后悔……” 凌云钧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我怕后悔的是你……” “裴晏,我告诉你,如果你输了,我也是有条件的!” 否则他今日来陪她玩? 他可没这么无聊呢! “什么条件!” 凌云钧往王慧纶的方向瞄了一眼,冷笑道:“如果你输了,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裴晏闻言色变。 她才不要呢! 前世那样的日子再也不要过。 你休想……三个字差点蹦出来。 可裴晏还是耐着性子道:“大都督,听闻你不近女色,怎么会要我?” 凌云钧几乎是白了她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让你以后听我摆布,拿着你对付王慧纶而已。” 裴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真是恶趣味! 凌云钧其实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 可他没办法,砚砚死了后,他百无聊赖,觉得没什么在意的。 以至于,与王慧纶相争,成了唯一的乐趣。 只要能让王慧纶不高兴,他就乐此不疲。 裴晏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别忘了你刚刚说的话!” “大都督,敢问你准备怎么比?” 她试探道。 凌云钧瞅了一眼正南面摆着的靶心,还有一些射环等等,淡声道:“你定吧。” 他堂堂大都督,武将之首,今日跟一个姑娘比射术,那是蒙上他双眼瞎比,都有人觉得他欺负人家姑娘,所以无论怎么比,他都依着裴晏。 裴晏唇角一勾。 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如此,那规矩就我定了。” “大都督,我们俩谁射中那箭靶上头的羽毛弹子,谁就赢了!” 凌云钧瞄了一眼,没吭声。 众人倒是不忍了。 “这么简单啊?换个难点的吧!” 他们都为难裴晏。 裴晏展颜一笑,“行,那就加大难度!” 她望向凌云钧,“大都督,听闻有一年你追击逃兵,跳到了人家大将军身后,还用脚拉弓射了一箭,正中对方主帅,这样吧,我便挑着大都督擅长的,咱们比脚吧?” “好!” 人群中立即有人响应了。 这个有意思,这样比试,才有看头嘛! 凌云钧看了裴晏一眼,倒也没太放在心上,何况大家都赞同,他堂堂大都督有什么好说的。 他点头应允。 “开始吧……” “你先还是我先?” 凌云钧问裴晏,他觉得裴晏事很多。 可问完,他发现裴晏笑眯眯看着他。 顿时心底有些不妙的感觉。 裴晏忽然拿起长弓,右脚拉住长弓,往后一挑,整个人像是一只优美的蝴蝶,仿佛随时都能展翅飞去。 “哇奥……” 众人看到这么行云流水的动作,终于相信裴晏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漂亮!“ 大家给裴晏喝彩。 凌云钧微微来了些兴趣,面上也有了一丝笑容,“丫头,你还可以。“ “大都督……”裴晏手执弓,右脚后挑弦,一张白皙的俏脸神采飞扬,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要你用右脚拇指拉弓,射中羽毛弹子的为胜!” 凌云钧听到这句话,神色一变。 就是七羽也眸眼一抬,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无他,主子的右脚拇指曾经受过伤,虽然后来好了,可经脉有些受损,并不如先前那么灵活,只因不影响走路,于主子上战场无碍,所以不值得上心。 这事只有他这个贴身心腹知道。 可此时此刻,让主子用有脚拇指拉弦,那么准头肯定会受影响。 七羽不知道自己主子的伤到底怎么样,会不会影响比试,可裴晏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古怪了。 如果说她没心,怎么刚好就挑了这样的条件? 可如果说她成心如此,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事王慧纶也不知道啊。 雅间内的王慧纶眯着眼,若有所思。 凌云钧脸色的变化,被他捕捉到了。 奇怪了,难不成裴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这是那丫头敢比的理由? 七羽知道自己主子的性格,他无奈,只得站出来道: “裴姑娘,你这要求刁钻了……” 裴晏立马讽刺道:“哎哟,七羽侍卫这是觉得自己主子不行?” “不过是拉个弓而已,射术还有很多其他要领,大都督有百里穿杨之术,这完全不在话下……” 说着裴晏忽然话音一转,“哎,算了,如果大都督不肯的话,我也不勉强……” “就这样!” 凌云钧皱着眉打断道。 虽然是有些影响,但应该无碍。 总不能不答应,否则就算赢了,也面上无光。 人家可是一个毛丫头。 不过他好奇的是,裴晏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裴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答应就好。 也不怪她……谁让凌云钧不要脸,还带着她的信物呢! 在她死后装成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 “大都督先请吧!” 凌云钧倒也没迟疑,他拿起侍卫送上来的长弓,按照裴晏的要求开始拉弦。 起先,还觉得没什么影响,可拉到一半,还是略有些酸痛。 不过这不影响凌云钧射箭,因为用脚射箭确实是他擅长的。 当年他经常手脚并用对付敌军。 凌云钧那只箭射出去了! 箭矢穿过羽毛弹子而过。 “哇奥!” 好射术! 大家惊呼。 也算是亲眼看到凌云钧用脚射箭了。 凌云钧放下弓,微微觉得脚趾有些痛。 死丫头,回头教训你! 他目光投向裴晏,“该你了……” 裴晏明眸皓齿,展颜一笑,“还请大都督看好了。” 这样的自信,让凌云钧有些不安。 他堂堂大都督,手掌十几万大军,比个射箭,不可能输给一个未出阁的丫头。 凌云钧射完了,大家觉得没裴晏什么事了,敞厅内开始有些熙熙攘攘的声音。 只有少数人盯着裴晏。 比如王慧纶,比如皇帝,比如凌云钧。 第27章 凌云钧的眸子此刻犀利如鹰隼, 只见裴晏如先前那般,用右脚拇指给拉开了弓,姿态弧度优美如蝶。 再给上了箭矢,裴晏脚拉过头顶,她眯着眼对准那羽毛弹子,嗖的一声,箭矢哗然而出。 下意识的,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那箭矢而去。 随后,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箭矢准确无误恰恰地射到了那羽毛弹子上,只见将那羽毛弹子给射了出去,最后那箭矢将那羽毛弹子给钉在了南边敞口的柱子上。 四座皆惊! 凌云钧脸色立即变了! 这丫头射术竟然如此精湛! 难怪她敢赌! 一下子敞厅内寂静如斯,落针可闻,哪怕连呼吸声也不敢漏。 在一片静赖当中,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划破死寂, “大都督,您觉得这局是我赢了呢,还是你?” 裴晏的声音很好听,如泉水清脆,如鸟儿婉转,却又带着一股咄咄逼人。 听的凌云钧心如针刺,听的王慧纶眉目舒展。 这丫头有勇有谋,哪里是等闲之辈了。 瞧瞧,这下是连凌云钧都拿下了。 其实表面上来看,难以去说高下,毕竟规矩是说只要射中那羽毛弹子就算赢。 可稍稍懂射术的就知道,裴晏显然更胜一筹。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那一击必中的潇洒和笃定。 凌云钧那一刻,目色幽深如潭, “你赢了!”他不是奸诈之辈,愿赌服输。 裴晏笑了,眉眼弯弯如月牙,那一瞬有一种冰雪初融的惊艳。 凌云钧看呆了…… 只觉得这种神情,有些似曾相识。 小皇帝震惊了。 他的大都督居然没赢过一个小姑娘? 可震惊之余,内心居然有一点点窃喜。 “裴晏,你老实告诉朕,你射术是打哪学的?” 大家都被裴晏的本事惊呆了。 裴晏收弓,笑了笑,“哈哈,陛下,您别惊讶,其实嘛,很简单,大都督呢,没把比试当回事,所以随意应付了下,而臣女呢,恰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练习这一招,当然优秀啦!” “原来如此……” 小皇帝接受了这个解释。 凌云钧神色已经正常,看着裴晏,多了几分欣赏, “不管怎么样,你的射术确实不错,很有天赋。” 看的出来,小丫头是故意挖坑给他跳,只是,他右脚脚趾受伤这事……她到底是知道呢,还是误打误撞? 裴晏回头看他,伸出手,声音大的敞亮, “大都督,愿赌服输,既然我赢了,那我给你提一个要求!” “你说!” 凌云钧也很爽快。 小丫头片子能提什么了不得的要求,都给她办了就成了。 大不了以后罩着她! 他心里这么想。 可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发现裴晏伸出的那只手,指着他的腰间, 声音带着少女的稚嫩和娇憨, “我看上了大都督腰间这块玉,把它给我吧!” 凌云钧当场色变。 王慧纶紧张得站了起来,来到了外头的围栏处。 小皇帝也扶着围栏看热闹。 “不可能!” 凌云钧下意识地反驳。 七羽也大吃一惊,要什么不好,偏偏要夫人的信物,这是要主子的命。 所有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家的目光齐齐投注在那块胭脂玉之上。 凌云钧呼吸急促,仿佛是有人掐着他喉咙似的,他悴了毒地盯着楼上的王慧纶。 “王慧纶……”他咬着这三个字。 肯定是王慧纶的诡计! 王慧纶倒是不避不闪,走到皇帝身边,拱了拱手道:“陛下,堂堂大都督说话不算数,还真是丢脸,输了丢脸就算了,现在人家小姑娘喜欢他的一块玉佩,居然还不乐意了,愿赌服输,大都督若食言,还真是不配为帅!” 众人闻言霎时惊愕了,大气不敢出。 这已经上升到了朝争了,太傅该不会是想利用这件事除掉大都督的兵权吧! 凌云钧怒到了极致。 裴晏看着他样子有些可怕,她怕凌云钧忌恨王慧纶,立马站出来,声音故意有些发抖, “陛下,您要给臣女做主,先前大都督可是说了的,说是没什么赌不起的,现在好了,不过是个玉佩而已,就要食言了,大都督这不仅是戏弄臣女,更是丢陛下的脸,枉费陛下信任他,给他五千两银子的彩头,如今好了,他丢了陛下的脸就算了,还敢食言。”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陛下和大都督可要给臣女一个交待,否则我不干!” 裴晏把那长弓往地下一丢! 皇帝见状,一个头两个大。 他为什么要来看热闹啊,而且还是费了几千两银子买的位置,不仅如此,还费了五千两给凌云钧添彩,本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下好了,不仅输了这五千,而且还要加一倍,也就是给一万两给裴晏,完了,还摊上麻烦了! 小皇帝被噎得只有进的气没出的气。 再怎么亏,皇帝还是要有皇帝的气派。 “咳咳,那个大都督啊,这个愿赌服输,朕再怎么偏袒你,也不能当众说话不算数啊。” 依着他的旨意,他要把裴晏给捆起来,小丫头片子,居然坑了她两万两银子。 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何况还有个王慧纶,皇帝只能秉公处理。 凌云钧脸色有些扭曲,裴晏有些不敢直视他。 可他越这样,裴晏越恶心,她看不惯他这样装深情的样子。 “快给我,说话算数,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裴晏气的瞪他。 凌云钧一双眸子跟黑潭似的,仿佛要吸入一切光芒, “裴姑娘,算我求你……我可以给你十万两,我可以给你一千亩庄子,我可以让你们裴家飞黄腾达,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唯独……唯独这块玉佩不可以……”凌云钧近乎祈求。 那是砚砚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是这辈子唯一的念想,是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信物。 没错,他凌云钧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却只想要一个名分,舒砚夫君的名分。 仅此而已。 裴晏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吃惊已经震惊。 这样卑微的凌云钧让她陌生,太陌生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样的凌云钧是有多爱她啊……可明明不是啊。 他们结婚三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回了京也不愿意见她,那是厌恶至极了。 她去的信,石沉大海,他连回都不回…… 不能被他骗! 虽然不知道凌云钧有什么理由,可裴晏一点都不信他。 “凌云钧,你当我裴晏是什么人?借机要挟你是吗?” “我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别拿那些钱财厚禄侮辱我!” 任谁瞄了一眼那小身板,那都是一副凌然浩气的身影! 裴家的人几乎要冲下去,捂住裴晏那张嘴,接受凌云钧的条件。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天大的馅饼。 如果执意要胭脂玉,完全是得罪了凌云钧,裴家上下还有好日子过吗? 第28章 别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裴晏。 唯独王慧纶和小皇帝却暗暗欣赏。 这丫头很有气节! 凌云钧眼神里夹杂着愤怒和痛苦。 “爱卿,朕琢磨着,这玉佩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小皇帝忍不住八卦之心。 可凌云钧没有回答他。 他不会当着王慧纶的面去说那件事,他觉得耻辱,他不想让王慧纶看到他的卑微。 所以,他没有解释。 可皇帝还是帮着他劝了裴晏,“裴晏,要不这样,你若是喜欢这胭脂玉,朕再赏你一枚,朕的库房,你随便挑。” 他怕激怒凌云钧,后果不堪设想。 可裴晏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指着凌云钧道:“大都督,你还有脸让陛下为你说情吗?敢做就敢当,想想你刚才说的话,都是你自己犯下的错,现在又不认,你还是人吗?你以后如何统帅万军?如何立于朝堂?你的尊严何在?” 裴晏每一声质问都饱含泪水。 对不起,凌云钧,不管你抱着什么想法,胭脂玉,非拿回来不可! 凌云钧踉跄后退,目光有些苍夷,他忽然抬眸,一道冷厉的视线射向王慧纶, “你非要不可吗?” 当然! 王慧纶淡淡看着他,可没有吭声。 他当然非要不可,那是他千里迢迢寻来的好东西,送给老师的,他的心思都写在上面,怎么能给别人呢? 他给舒砚的定情信物,却给了凌云钧,这是对他莫大的嘲讽。 可王慧纶不会去解释。 他也要脸。 两个自尊心强到极致的男人,就这么杠上了。 然而就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裴晏忽然闪身如电欺身近凌云钧,随即一捞,一个转身,那枚胭脂玉就到了她手中。 好丫头,用抢的啊! 这胆子……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啊! 大家深深吸了一口气。 凌云钧本来情绪崩溃,以至于没防备裴晏,这一下子更如被抽了气似的,整张脸惨白如纸。 随后,他转身……出了白鹤楼。 小皇帝被裴晏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给震惊到了。 这丫头……无时无刻不给人惊喜啊。 小皇帝带着欣赏乃至佩服的目光望着裴晏,直到发现小丫头不对劲啊,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眸子正眨巴眨巴望着他呢! 额……准没好事! “那个,朕回宫了!” 皇帝转身就跑。 “喂,陛下,君无戏言,您答应了的,如果我赢了,给双倍彩头给我!”裴晏追了上去。 皇帝:“……”气的七窍生烟,将那一口银牙咬碎后,他愤愤道:“回头来朕御书房领!” “遵旨!” 满厅回荡着裴晏欢乐的笑声。 真的……气死人了! 不是说好来看她出丑吗,怎么到最后她赢得盆满体钵。 先前买席位赚了二万多两银子,今日彩头……那是不计其数,再加上皇帝那个冤大头的赏银,啧啧,这是赚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主子,今日那些借机行贿的官员富商,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脚了!” 雅间内,东川等人喜不自禁地跟王慧纶说话。 王慧纶唇角弯着愉悦的弧度,自打胭脂玉到裴晏手中后,主子的笑容就没收。 这是欢喜到了极致吧? “东川,你去跟裴丫头说,让她清点了银子来阁楼找我,晚上我请她吃饭。” 王慧纶带着笑容上了顶楼。 王岩跟了去,李彦遐和崔晓回府办差去了。 东川乐不可支。 幸好没得罪裴姑奶奶啊。 这回是立了大功了! 不得不说,裴姑奶奶是真的厉害,舒砚之后,他第二个佩服的女子! 这边裴晏带着晚晴及管事在清点彩头。 等到最后的数目出来后,裴晏都吓了一跳。 “十万零五百两银子?” “没错!”晚晴使劲点头。 她可是数钱数到手抽经啊! 这个时候东川进来了。 将王慧纶的话一交待,裴晏哪还有别的心思,立即把帐算好,该给白鹤楼的银子当场付清,操着银袋,带着晚晴,立马跟着东川上了楼。 白鹤楼的顶楼有一个阁楼,是专为达官贵人准备。 王慧纶不爱外出,但这个阁楼他常来。 砚砚以前喜欢在高处眺望京城景色,所以他喜欢这里,仿佛替她在看大好河山。 裴晏进去时,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 因着是冷天,窗户只开了半扇,角落里摆着炭炉,东川和王岩在伺候着。 “坐……“王慧纶盘腿而坐,比往日要闲适。 看的出来,他心情很好。 裴晏赢了,还赚了大把的银子,心情就更美了。 “太傅想吃什么,再点些,这里的猪肘子很好吃,今日我请客!”裴晏坐了下来。 王慧纶听到猪肘子三字,眸光轻微一闪,砚丫头以前最爱吃这里的猪肘子。 “上一盘猪肘子!”他吩咐东川,再看向裴晏,“我堂堂吏部尚书,给我送银子的多的是,还只有你这点银子!” 裴晏闻言眼眸瞪大了,指着自己装钱的大袋子,“我就十万两哎!还没算陛下那的!” 王慧纶瞥了她一眼,拿起银箸夹菜。 裴晏笑眯眯地跟着用膳。 等到猪肘子上来了,裴晏是两眼放光,然后吭哧吭哧的吃。 王慧纶望着她,神色复杂。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等到裴晏吃完,他伸出手,“来,东西给我!” “什么?”裴晏发愣,对上王慧纶清湛的眼眸,她才想起当初的约定,她撅起小嘴有些不高兴了, “太傅,我这样是不是太亏了啊,我可是豁出命去了,还狠狠得罪了凌云钧,您只许我一个助教位置,我不答应!”她低着头绞着手帕子,语气极为委屈。 王慧纶淡淡望着她笑,“丫头,你这是坐地起价啊!” 裴晏知道自己有些理屈,可还是力争道:“您自己说说,这是不是太亏了嘛!” 水汪汪的水杏眼,睁得大大的,盛满了委屈。 王慧纶失笑,擦了擦手,点头道:“也是,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乌湛湛的眸子藏着几分狡黠。 王慧纶觉得很有意思,“你说……”温柔地试探着。 裴晏闻言顿时理直气壮道:“去把你马车上那朵凤翎花给摘下来!” 王岩:“咳咳咳!” 东川:“咳咳咳!” 真有脸! 王慧纶笑容僵在脸上,定定看着裴晏。 裴晏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顿时泄气了,“我……我开开玩笑嘛!”真是的,一提这事就变了脸,吓死人了! 裴晏很不高兴,可又怕逼急了他,他不理自己了! 她鼓着腮帮子把胭脂玉递过去,“太傅,这东西也不是你的,你这样要过去,想过要负责吗?” 王慧纶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这丫头莫非知道这是什么?她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可以,你将来别后悔!” 裴晏提着裙子站了起来,然后鼓着腮帮子走了。 这语气是委屈极了。 王慧纶有些莫名,不过他没在意,这个时候,他没心思管裴晏的感受,更没去琢磨她话里的意思,他的视线落在案几上那枚胭脂玉上,灼灼的目光竟是比那润红润红的玉佩还要艳丽。 这本该是他的东西啊,终于,时隔二十年,回到了他手中。 回忆起当初他敬献给老师的情景,他顿时热泪盈眶。 这一夜,王慧纶无眠。 第29章 凌云钧更睡不下。 次日早朝,大都督凌云钧缺席。 大家表示理解,皇帝也没问,凌云钧好面子,这一次栽了这么个大跟头,自然不好去捋胡旭。 可翌日,凌云钧还是没来。 皇帝忍不住派人去问候了一番,被告知大都督病了。 额…… 这么要面子啊。 第三日,凌云钧还是没去,皇帝心里不踏实了。 凌云钧甚为武将之首,太平时日确实没什么重大之事,可因着凌云钧把持朝政十几年,没有他镇着,底下某些将士和臣子并不那么安分。 再者,军国大事,凌云钧平日还是过问的。 在这样下去是不成的。 回到御书房,小皇帝召集几位心腹大臣商议,其中有一位冷不丁提道:“上次太傅生病,裴家三姑娘药到病除,这一次大都督之病也与那三姑娘有关,要不,再让她去试试?” 皇帝想了想,笑了起来,“就这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 就这样,在自家后院荡秋千的裴晏,又收到了这么一封圣旨。 这一次她可没上次那么好气性了。 “陛下让我去探望凌云钧?”她语气不善地瞪着李福。 “没错,姑娘把大都督气病了,不应该去探望吗?” “不去,输了就输了,还不上朝,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大臣!”裴晏扬起下巴。 李福苦笑不已,“姑娘莫生气,大都督是国之柱石,久不上朝,国将不稳,姑娘要知道,北部鲜卑可是一直虎视眈眈,如果大都督病下的消息传出去,难保鲜卑不难下……” “行了行了,我去!”裴晏不耐烦答道, 都把国事搬出来了,能不去吗? 就这样,裴晏很不情愿地来到了凌府。 前世她居住了三年的府邸。 再次站在巍峨的凌府正门,裴晏发现自己心情十分平静,没有怨恨,没有痛苦,只有对往昔的感慨。 她重生了,她有了全新的天地,而王慧纶和凌云钧还生活在过去当中。 自己还能与他们这样重逢,去弥补前世的不足,很幸运。 这样来说,她也不该再去埋怨凌云钧。 收拾好心情,裴晏面容平静进了府邸。 带着圣旨来探望凌云钧,凌家的管家没有拦截的道理。 一边派人报信,一边领着裴晏往书房走。 前世她从未与凌云钧在后宅待过哪怕一天,凌云钧在府内的日子屈指可数,可一般都在书房。 这里裴晏前世只去过两次。 一路走来,裴晏心情都很复杂,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充滞心间,让人好不难受。 站在书房门口,她发现一切如昨,记忆里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 让她忽然有一种前世来见凌云钧的忐忑。 发现她茫然地站在门口,黑啾啾的眸子流淌着无助, 凌云钧心忽然被揪住了,只觉得好像是舒砚站在那…… 他不喜欢她这副神情,她是这里的女主人,她随时可以进来,他希望她从容而自主。 可惜,是他没给她这样的自主…… 凌云钧一闭上眼,就想起舒砚临死前抓着他的胸襟,艰难口齿不清的告诉他,她恨他,她也怕他…… 怎么会呢? 他那样爱她,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她在京城可以为所欲为,她为什么会怕他呢! 她恨他,他不怪,可她说怕他……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这边裴晏渐渐回神,已经恢复了往日淡定从容且嚣张的样子。 她现在不是他的妻子,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正因为是重生而来,她知道他很多底细,她更不用怕他! 就这样,裴晏堂而皇之进了书房。 这样的裴晏,让凌云钧好一阵失神。 这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希望他的砚砚就是这样的。 “凌云钧,你堂堂大都督,至于这么小气吗?不就是一次比试吗,有这么重要吗?你生我的气可以,可是你别不把朝廷当回事啊!” 裴晏一进来就劈头一阵训,边说边上下打量凌云钧,“咦,你真病了?” 她发现凌云钧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甚至似乎没力气说话。 凌云钧淡淡看着她,随即垂眸,压根不想搭理她。 一旁的七羽气急,红着眼反驳:“裴姑娘,对于你来说,这只是一枚无关紧要的玉佩,可你知道,那玉佩可是支撑我主子活到现在的支柱,你这么蛮横无理的弄走,我主子受不了,一病不起!” 裴晏顿时哑口无言。 怎么会? 这话听着怪怪的! 前世压根见都不想见自己,现在居然有脸说是那玉佩支撑着他的生命? 凌云钧是真的很虚脱,那玉佩离了他,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精神气,强硬了二十年,骤然松懈下来,身子有些扛不住,打仗多年的隐患就渐渐显露出来了。 他真的病的很重。 凌云钧看着小丫头吓坏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虚弱道:“听说王慧纶病时,是吃了你炒的菜好的,要不,你也给我炒几盘?” 裴晏本想拒绝,可瞅着凌云钧那明亮柔和的眼神,忽然就拒绝不了。 这样的凌云钧,还是第一次看到。 还真是她把他害成这样的,就当补偿吧。 裴晏转身出了门,往厨房走去。 七羽跟了出去,没多久,七羽满脸震惊地回来了。 “主子……” “有什么发现?”凌云钧注意到七羽满头细汗。 七羽心噗通直跳,猛的扑到了凌云钧跟前,“主子,好奇怪,裴姑娘居然自个儿就朝厨房走去了,她可是第一次来凌府啊,她怎么知道厨房在哪?而属下观察着她那神态,好像是常来似的,十分熟悉。” 凌云钧震惊了。 怎么可能? 裴晏对凌府很熟悉? 裴晏对太傅府也很熟悉? 裴晏身上到处都有舒砚的影子…… 她跟砚砚是什么关系? 凌云钧那颗心要跳出嗓子眼,各种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交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哦,对了,砚砚做的菜,砚砚的味道,他是记得的。 这样对比,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凌云钧心里忽然很紧张…… “你扶我起来……” 七羽连忙扶起他,凌云钧往内室走去,没多久,他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了。 是一件亮色的长袍,湛蓝色,衬得他身形清俊挺拔,如蔚蓝的天空。 七羽暗暗擦汗。 主子该不会把裴三姑娘当先夫人了吧? 第30章 再等一刻钟,裴晏带着丫头进来了。 那丫头摆上几样菜,裴晏就在一旁候着。 既然怀疑裴晏跟舒砚有关,那么凌云钧就知道如何试探了。 他先扫了一眼那些菜,很熟悉。 不过为了不引起裴晏的注意,他二话不说开始吃。 嚼了几口,他心情很激动。 很像……味道像极了,完全像是出自一个人的手艺。 砚砚……眼眶有些湿润,他压住内心悸动,继续吃菜。 这边裴晏压根没上心,因为前世她根本没给凌云钧做过菜,所有不怕他尝出来。 可问题是,她并不知道,凌云钧其实是吃过她的菜。 前世她在凌府,百无聊赖,尝尝自己给自己弄吃的,怀念跟王慧纶在一起的日子。 而她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被禀报给凌云钧知晓,裴晏没吃完的菜,会被送给凌云钧……对,他就是这么吃到自己妻子做的菜的,还吃得津津有味。 这事只有七羽,管家等几个心腹知道。 所以此时此刻,凌云钧能吃到裴晏正儿八经给他做的菜,他内心很激动,激动得想哭。 如果她是砚砚,该多好啊…… 吃完后,凌云钧气色好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我右脚拇指受了伤?” 凌云钧淡定问道,目光直深入她的眼眸,他这是试探她,他并不知道裴晏是无意撞上的还是有意为之。 哪知裴晏闻言明显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反驳,“我不知道啊!” 可惜,凌云钧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当下对她的身份更加怀疑了。 凌云钧不再问,他心里有数了。 裴晏见他不吭声,已经失去了耐心,“大都督,我看你并无大碍,什么时候能去上朝?” 凌云钧觉得好笑,喝着茶点头道:“休息两日便去。” 裴晏松了一口气,要真被她气出个好歹,她也过意不去。 “那我走了!” 凌云钧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那小人儿已经飞快得消失在门口。 七羽走了进来,“主子。” 凌云钧眼中闪现着异样的光,“她跟砚砚必然有很深的渊源,你派人联系慈云大师,让他琢磨琢磨是怎么回事,在没弄清楚前,决不能让王慧纶得了手!” “遵命!” 七羽从凌云钧身上,又看到了希冀,重新站起来的希冀。 这边裴晏出了门,发现李福还在门口等着。 “大都督怎么样了?”李福很关心, “大都督说修养几日就去上朝。” “那就好,那就好。”李福放心了。 然后李福转身准备回宫复命,走了几步发现裴晏跟着他。 “裴姑娘?” “跟你进宫复命啊!”裴晏神采飞扬。 李福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位姑奶奶的目的,皇帝的小金库在流血呢! “是这样的,裴姑娘,陛下今日很忙。”李福溜着她一眼。 “陛下哪日不忙呀!“裴晏笑着。 李福无奈,“陛下今日不在御书房……” 皇帝躲债也是够辛苦的。 裴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没事,我现在是太傅的助教,正好去找太傅!” 王慧纶基本都跟皇帝在一块,所以找王慧纶就是找到了皇帝。 李福深深心累,知道躲不过,就只能带着裴晏进宫了。 事实上,皇帝就在御书房,这一次倒是很爽快的把一万两银票给了裴晏。 等到裴晏离开,皇帝望着她背影问李福道, “你说朕这两位肱骨大臣是怎么了?居然围着一个不着调的姑娘团团转?” 皇帝好奇极了。 “是呀,老奴也奇怪呢!”李福颠着心道, 联系王慧纶和凌云钧以前,别说不近女色,简直是看都不看一眼,这一回,两个人居然被裴晏弄的服服帖帖了。 裴晏当上王慧纶的助教后,卢月儿直接被气病了,已经好几日没来上课。 裴晏这助教也简单,主要是帮着王慧纶布置作业,再批改作业。 裴晏配合的那是相当的默契,王慧纶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 换做以前,这些王孙贵族谁会把裴晏当回事,现在裴晏把整个大雍最难搞定的两个男人给搞定了,大家想不佩服都不行。 所以,卢月儿病倒后,学堂倒是很平静。 比起裴晏的如鱼得水,裴府上下此刻却是战战兢兢。 处理完政事后,凌云钧直接带着他的侍卫到了裴府门口。 管家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 “大老爷,大都督带着人围住了门口!” “什么!”正在喝茶的南府大老爷裴行之,吓得茶杯摔了一地。 他双腿打软,一边吩咐人去北府报信,一边赶忙出门迎接。 自打那日比试过后,裴府上下都惶惶度日,生怕凌云钧过来报复,果然,这刚回朝,就带着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裴行之眼泪汪汪,心里把裴晏骂个底朝天。 凌云钧站在门口,负手而立,淡定地等着。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裴行之陪着笑脸出来了, “哎哟,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裴行之赶忙过来迎候凌云钧。 凌云钧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上台阶进门, “没风,我自己来的!” 裴行之暗暗要哭,瞧这语气,可不待见。 他再扭头瞅一眼凌云钧那些亲卫,见一个个目不斜视,高大威武,一口凉气梗在了脖子处。 完蛋了! 裴行之把凌云钧恭恭敬敬请到了正厅,吩咐人上了最好的茶。 “大都督驾临,可有什么吩咐?”裴行之压根不敢坐,站在一旁跟个跟班似的。 凌云钧冷着脸淡定喝茶, “我等裴晏!” “……”看吧,冲着那丫头来的,完了,该如何收场?裴行之暗暗着急。 凌云钧身边有两个最信任的心腹,一个是管家七羽,一个便是侍卫长柳溟。 七羽跟着凌云钧在里头, 柳溟则带着弟兄们在外头,这十几个侍卫都是常年跟着凌云钧出生入死的,十分忠心。 柳溟跟七羽一样,对凌云钧跟舒砚的事看在眼里。 “七羽那家伙说,咱们主子这是来追妹子了!”柳溟带着不可置信。 主子对夫人那情意,可以说是情深似海,虽然十二年过去了,可始终如一。 这一下子突然就要变心了? 柳溟还有些吃不消。 “不可能,瞧着主子那兴师问罪的架势,肯定是来抄家的!”其中一个侍卫答道。 柳溟绞着薄荷叶子,琢磨着点了点头,“我也不相信七羽所说,毕竟这个裴家丫头可把咱们主子得罪狠了,弟兄们,记得哈,待会主子一声令下,咱们可别怜香惜玉!否则,都当我们主子好糊弄!” “遵命!” 于是乎,大家拔起尖刀,一个个严阵以待。 他们这帮兄弟可是混入敌军取敌将首级的人物,这会儿来抄家,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大家心里不服啊,于是眼眸瞪得更大了。 第31章 悄悄躲在里头看动静的裴家姑娘们都吓哭了。 这边裴晏也刚出宫门,她倒是不急着回府,她带着晚晴准备去西市买点胡饼吃,那缀了芝麻的饼子格外香。 小厮去宫门口寻找她,愣是没碰上。 但这个消息被王慧纶知道了。 东川在宫门口迎接下朝的王慧纶, “主子,凌云钧带着人围攻裴府!” 王慧纶脸色一变,冷笑道:“没用的东西,只会瞎计较,去裴府!” “是!” 凌云钧的侍卫在裴府门前拔刀的事,很快传出去了。 王太傅要去裴家救人的事,也不胫而走。 于是,大家伙一个个闲得无聊,涌向裴府的大街看热闹。 柳溟望着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眉头皱起,“抄个家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王慧纶的马车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东川和李彦遐扶着他下了马车。 王慧纶看到柳溟沉了脸。 柳溟跟着凌云钧,嚣张跋扈惯了,也没给王慧纶好脸色。 “柳溟,裴家乃百年大族,裴家大老爷是朝廷命官,你带着人在此舞刀弄枪,有违朝廷法度,你置陛下和朝廷为何物?” 柳溟将那薄荷叶子吐了出来,踩在地上,望着王慧纶皮笑肉不笑道:“太傅大人,您别跟我这莽夫讲道理,我可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谁得罪了我们主子,我们就抄了谁的家!” 王慧纶眼眸眯出一道厉光,不怒反笑,“很好,那在下就去好好得罪一下你们主子,看你有没有胆量去抄太傅府!” 说着他大步往里头跨去,裙带当风,疯子卓然。 柳溟脸色一变。 低声嘀咕,“他奶奶的!” 王慧纶径直来到了正厅, 裴行之看到他如看到救星,“太傅……”只差没哭出来。 凌云钧听到响动,眉头一皱,放下茶杯抬眸,看到王慧纶走了进来,脸色就不好看了。 “我过来瞧瞧裴姑娘,你跟来做什么?这么闲,怎么不去狎妓?” 王慧纶对他的讽刺无动于衷,直接坐在了他对面,目光冷冷,“裴姑娘是我的助教,不知道你来瞧她什么?” “有你这样拿着刀来瞧的吗?” 凌云钧皱了皱眉,估摸是外面那帮兔崽子会错了意,不过他不关心这些。 “我凌云钧向来是这样的风格,倒是太傅大人你,一贯自命不凡,清高在上,眼巴巴跑来这里做什么?” 王慧纶这一次没有丝毫让步,而是嘲讽道:“没错啊,你一贯是这样的风格,所以当初也是算计了她,强迫了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舒砚。 凌云钧脸色一沉,有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这是他的逆鳞,谁也不能碰触。 可王慧纶却很欣赏他这副表情,悠闲的坐着继续道:“她至今还蒙在鼓里呢,要是知道当初你跟她订婚是你的算计,你要她怎么看你,凌云钧,我告诉你,我是一直可怜你,所以才没戳穿,否则我在她成亲后,就一定会告诉她真相,你想想啊,她该有多瞧不起你!” 凌云钧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快要咬碎了,他狠狠瞪着王慧纶,似要将他碎尸万段,可对面那男人依旧浅淡如风,凉凉的看着他,浑然不在意。 凌云钧怒到了极致,他愤而起身,大步往外走。 七羽急匆匆跟了出来,看到外头那帮弟兄一副抄家的架势,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他们这德行,主子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姑娘? “去去去,一边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七羽埋汰了一句,上马跟着凌云钧飞奔离去。 柳溟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莫非这架势不够?还要更威风一点? 这边王慧纶等凌云钧走了,脸色也垮了下来。 当初,如果他勇敢一点,将她抢过来,她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是他的错,都怪他。 知道她有婚事,他甚至连心意都不曾告诉她。 她或许,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爱她的,很爱很爱,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一想到她已去世,就痛的没法呼吸。 一旁的裴行之还处在云里雾里当中,他没听明白王慧纶的话,就看到凌云钧被他给气走了。 “多谢太傅救命之恩……”裴行之行了大礼, 王慧纶摆摆手,不想跟他说话,起身走了。 到了门口,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大半,而一道鲜活的身影撞入他的眼帘。 只见她穿着一条殷红色的挑线裙,一件姜黄色的坎袄,脸颊白里透红,白皙胜雪,姿态清雅闲适,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跟个半大的孩子似的,在那笑眯眯知足得啃着。 那模样像极砚丫头小时候……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他这辈子最想要守护的就是这样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可最终他没做到。 王慧纶眼中有惊艳沦落成黯然。 “太傅!” 裴晏也发现了王慧纶,惊喜的不得了,他居然来裴府了,是找她的吗? 裴晏拿着冰糖葫芦,笑融融地跑了过去。 王慧纶站在台阶上看着她,好笑又好气,“瞧瞧你,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这样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裴晏闻言忽然愣住了,端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眸子望着他。 前世,他就是这样的训斥她的。 王慧纶以为她生气了,心想自己也是多嘴,这丫头性子嚣张惯了,哪里要做什么大家闺秀,可转瞬,他发现那丫头又绽放出明艳的笑容,仿佛是一夜盛开的芙蓉,娇艳万方。 美极了,模样明艳,气质清雅,性子又是那么娇憨可爱。 跟砚丫头真的是像到了极点。 王慧纶心里不自觉的软了。 “好了,我也是多嘴,你从来都不是照着大家闺秀养的!” 裴晏娇俏地弯了弯嘴角,蹦跶着上了台阶,将还要一串没吃的糖葫芦递给他,“要不要尝尝,很甜很鲜呢!” 王慧纶哭笑不得,“你自己吃吧。孩子似的……” “嘿嘿……”裴晏真的咬了一口,笑眯眯的,那模样娇憨极了。 真的是讨人喜欢。 第32章 王慧纶意识到身后站着裴行之,收敛了神色,淡声道:“以后出了宫,别出去闲逛,万一碰到了歹人……”他指的凌云钧。 裴晏乖巧的点头,“我知道啦!” 他这样关心她,她当然很开心。 王慧纶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便走了。 “大伯,太傅过来有什么事啊?”裴晏边咬着冰糖葫芦边问。 裴行之脸色复杂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训她吧,人家现在得太傅青睐,瞧瞧,刚刚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傅是跟自家的侄女说话呢! 可如果不训吧,惹了凌云钧真的是家无宁日。 “你呀,以后注意着点,大都督和太傅是长辈,在他们面前切不可无礼!” 一听裴行之把王慧纶划入长辈行列,裴晏不干了。 “什么长辈啊,才不是呢,我可是要嫁太傅的人!” 裴晏气哼哼地往里面走。 裴行之听了这话,一副笑掉大牙的样子, “你给我收敛点,你要是被太傅明媒正娶啊,我把裴家家当全部送你当嫁妆!” “你说话算数!”裴晏转身利落地瞪着他。 “算数!”裴行之摆出长辈的样子,“我告诉你,你不给我惹祸就得了,我还指望你光宗耀祖!” “切,谁在乎你光宗耀祖呢!”裴晏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热闹的几姐妹纷纷走了出来, “瞧瞧,那轻狂样,大伯,您可要好好管教下她!”裴熙愤慨道, 裴行之受了气,正好无处发泄,看到了裴熙裴许姐妹三人,登时拉下脸:“你们可是大家闺秀,怎得跟她一样在这里看热闹,收拾她之前先收拾了你们,以后不许来前院,赶紧回去看书绣花!” 裴许,裴熙和裴云三人,气恹恹离开了。 裴行之以为王慧纶给裴家撑腰,凌云钧不会再来。 结果第二日晚边,也就是裴晏要回家的时刻,凌云钧再次来了。 这一次,凌云钧坐在里头淡定的喝茶,仿佛昨日什么事都没发生。 裴行之颠着一颗心,比昨天更紧张了。 王慧纶都没镇得住他,那是无药可救了。 这边七羽还在门口教训柳溟等人, “我跟你们说,收起你们的刀,主子不是来打架的,更不是来抄家的!” “那来干甚来了?”柳溟猫着脑袋问, 大家齐齐望着七羽。 七羽十分头疼回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主子可能看上裴三姑娘了!” 虽然还在试探阶段,可七羽还是决定先这么说,省得这几个粗汉子帮倒忙。 “怎么可能?”柳溟一脸的不信。 七羽懒得跟他们解释,“总之,今天不许捣乱,见到裴三姑娘也不许吓她!” “遵命!” 大家一肚子狐疑,可还是允命。 七羽进去就看到裴行之吓得双腿发软的样子,他失笑道:“裴大人,不必紧张,我想主子就是想了解下裴三姑娘而已。” “哦哦……”裴行之擦着汗,是先礼后兵吧。 七羽发现自己说完,对方更害怕了,最终决定不说了。 凌云钧没兴趣跟别人啰嗦,捏着茶杯兀自凝思。 可今日也不知道怎的,等了许久也不见裴晏回来。 外头柳溟等的不耐烦了,派了个人去皇宫接裴晏。 凌云钧的人都很彪悍,两个人骑着马在朱雀大街上狂奔,只求快点接到裴姑娘,一解主子苦等之情。 结果他们飞奔的样子,落在了晚晴的眼里。 裴晏正跟晚晴牵着马在街上闲逛,准备逛逛缓步回家。 晚晴看到凌府的人朝这边奔来,吓了一跳, “小姐,咱们快跑,凌府的人来抓人了!” 昨个儿太傅才交待不能乱跑怕遇到歹人,今日就遇着了。 裴晏张望一眼,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主仆二人二话不说,朝人多的小巷子里跑。 那两个侍卫见状,更是一头雾水,跑什么跑啊,他们是来接她的啊! 这下好了,不仅跑掉了,还把马车丢大街上,他们如何是好? 最终商量,一个给裴晏牵马车回去,一个去追人。 “小姐,他们追来了!” 裴晏在前,晚晴在后。 “去太傅府!” 只有王慧纶护得住她! 裴晏对京城巷道十分熟悉,带着晚晴抄了一条近道到了太傅府。 东川正在门口跟管事的交待下厨的事,猛然看到裴晏满头大汗跑了过来,也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 “凌云钧派人抓我!” 东川眉头一凝,“快进来!” 太好了,晚膳问题解决了。 有裴三姑娘在,主子就有的吃了。 最后凌大都督每天都来追,这样裴三姑娘干脆住太傅府得了。 这个念头一起,东川猛然刹住。 不对啊,不应该这样发展的啊? 裴三姑娘当初调戏了主子,他可是放话绝对不会轻饶她的,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王慧纶正在书房看文书,连着几日都不太有胃口,闻着府内厨子做的菜味,就没有想吃的欲望。 最后也只吃了点粥,可依旧有些饿。 本想喊东川再去弄些吃的,可面子挂不住,还是等夜宵好了。 一边饿着肚子一边看文书,好在他一贯专注,没多久就不觉得饿了。 忽然,一股子熟悉的香味从窗户口冒了进来。 王慧纶下意识地抬了头,往窗口看了一眼,结果什么都没有。 心里略略失望,低头继续看文书。 继而,那香味似乎越来越近, 哎,算了,应该是他的错觉,该不会想那个丫头的菜了吧。 王慧纶强装镇定, 而这个时候,那股香味几乎就在身边,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忍不住合上文书,然后抬眸…… 结果对上了一双乌湛湛的水灵灵的大眸子,那眸子清亮地溢出水来,水汪汪的,挠人心窝子。 王慧纶心跳漏了半拍。 “嘿嘿……你还没吃吧,来,快尝尝,我都听到你肚子里的馋虫在叫了!”裴晏轻车熟路的把那些文书给拿开,将食盒摆在上头,说着跟他习惯了的话。 王慧纶愣在当场。 如果不是那张陌生的脸,他真的觉得砚儿就在他身边。 他的心像是被提起来,又坠了回去,还不难受。 裴晏看他发了呆,只觉得这样的王慧纶好可爱,歪着头莞尔一笑,打趣道:“还愣着做什么,我可不是时常来的,明个儿就没得吃了,还不赶紧的?” 那声音甜甜柔柔的,飘入了王慧纶的心窝里。 他有那么一瞬,很想把那丫头拥入怀中,可是他没有。 他知道,她不是舒砚。 舒砚已经死了,他不能把任何人当她的替代品。 王慧纶不动声色的吃饭。 他还保持对裴晏的好奇,他要弄明白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跟凌云钧到底有什么关系。 东川等人躲在门外看着,见王慧纶吃的香,都笑了。 “不管裴姑娘到底是何方圣神,总之主子跟她在一起欢心,咱们就该制造机会。” “没错。” 王岩发话了,其他人自然赞同。 毕竟谁也不想看着王慧纶一个人孤苦下去。 王慧纶用完膳,裴晏便收拾好让小丫头带走了。 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会浪费。 第33章 裴晏坐在了王慧纶书案旁。 抱着膝盖,将脑袋搭在膝盖上,跟只小猫似的,乖巧又可爱。 王慧纶喝了茶,才想起正事,“你怎么来了?”带着审问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矜贵和从容。 裴晏嘟起了小嘴,“你说的没错啊,凌云钧派人来抓我呢!” 王慧纶眉头一皱,“真不要脸!” “没错!”裴晏忽然笑嘻嘻道:“太傅,你瞧啊,我是因为你才被凌云钧追杀的,你是不是要收留我?” 王慧纶望着她,小丫头满脸的笑容,哪有一丁点被人追杀的害怕和紧张,倒像是逮着了机会跟他撒娇似的。 那长长的睫毛,笑的跟个小狐狸精似的,他有种想扯下一根玩玩的冲动。 “胡闹!”最终他憋出两个字,低头准备去看文书,不想理裴晏了。 裴晏小嘴翘得老高,不高兴了。 “喂,王慧纶,你太过分了哈,过河拆桥啊,把我当靶子,又不管我了!”裴晏气呼呼瞪着他。 王慧纶闻言脸色一变,抬眸冷笑道:“嘿哟,胆子不小啊,我长到这个岁数,除了凌云钧,还没人敢直呼我名!” 当然,舒砚也会,只不过他把那当爱称而已。 他最喜欢的事,便是看着舒砚咋呼呼地直呼他的名字,然后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譬如此刻的裴晏。 “那以后还加上个我!”裴晏扶着腰站起来,一脸无畏。 王慧纶忽然觉得很好笑,“我就不管你怎么着?”他气气小丫头看看。 裴晏闻言眼珠子瞪得老大,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那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完了,她溜了王慧纶一个笑眼,“嘿嘿,顺带捞个太傅夫人坐坐!” 听到前面一句,王慧纶还想讽刺她两句,可后面一句话出来,他直接被气的涨红了脸。 这丫头脸皮怎么这么厚。 这是□□裸的调戏! 王慧纶眉头拧成了一股麻花,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裴晏内心笑歪了。 她最爱这样的王慧纶,他到底是个君子,说不出太掉价的话,所以她总是能拿捏住他。 王慧纶越瞪她,她还越高兴了。 到最后,干脆做起了鬼脸! 王慧纶:“……“彻底被她打败了。 “出去,我要办公!”王慧纶不悦地吩咐。 裴晏提着裙子站了起来,“我出去可以啊,但你总得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吧!” “我派人送你回府!” 他可不要留宿她,否则跳黄河里洗不清了。 “哼!”裴晏气哼哼的。 恰在这时,东川跑进来道:“主子,凌云钧派人来了门口,说是要您把裴姑娘放出去!” 王慧纶脸色一沉,站了起来。 裴晏顿时得瑟了,“瞧瞧,瞧瞧,说好我帮你办成,你护着我的,人家都找到你家门口来了,你还要把我往外推嘛!” 王慧纶瞥了她一眼,看向东川,“来的是柳溟吗?” “是!” “让李彦遐去对付!” 王慧纶跟凌云钧不对付这么多年,东川跟七羽也扛上了,而李彦遐则看柳溟不顺眼。 柳溟是凌云钧的首席侍卫,李彦遐则是王慧纶的贴身保镖。 柳溟来了,自然是李彦遐去打发。 东川立马派人去传话,实际上,听说柳溟来了,李彦遐已经出去了。 这边王慧纶看都不看裴晏,跟东川交待道:“你把裴姑娘送回家!” 东川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裴晏,有些于心不忍,可还是点了头。 裴晏忽然就红了眼。 “王慧纶,我问你,你真心要赶我回去,我就住你的客房一晚都不成吗?”万一凌云钧还有埋伏呢?她可不要去凌府,那里是她的噩梦。 王慧纶背过身去,声音冷酷得很,“我留你在这,像什么话,我这屋子里没有女人,你别闹了,回去!” 裴晏其实也知道这个理,可她就是觉得很委屈。 前世这个宅子里都有她专门的院子,他说只给她留着,谁也不让住,连门口那牌子都是她写的。 那个时候怎么不说不合适? 到底是不愿意罢了。 她都这样了,难道他还看不出来? 难道一定要她告诉他,她是舒砚,她回来了,他才满意嘛! 裴晏满脸泪水,转身就走了。 东川吐了吐舌,只得跟了上去。 裴晏是从侧门走的,大门这边,李彦遐正和柳溟在干架。 他们二人一言不合,先打了再说。 柳溟今日是郁闷的。 他本是派人去接裴晏,哪知道把人给吓跑了,吓跑了就算了,还直接给吓到了太傅府来。 主子又是黑着脸从裴府出来的,七羽得知真相后,再一次把他们骂了个通透。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能不能用脑子想点事,有你们在身边,也难怪主子单身了!” 七羽恨铁不成钢。 柳溟抹了一把脸,觉得很没面子,心里琢磨着,要不干脆去太傅府把人抢回来,再往主子床上一丢,不就立功了吗? 于是,他带着几名属下,杀来了太傅府。 裴晏是哭着回到裴府的。 裴府上下惊动了,还以为她受了凌云钧欺负。 裴晏回去后埋头就睡。 她得想个办法,让那傻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这样下去,他指不定躲她到什么时候。 第二日,裴晏干脆没去宫里。 粘着他他不乐意,干脆不理他。 王慧纶倒是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办公,继续上课。 如昨,凌云钧再次来到了裴府。 今日他派人守在宫门口,裴晏出来就直接带回裴家来,他好生等着就行了。 “大都督,您这次还是找晏丫头?”裴行之颠着心问道。 这是不杀裴晏不罢休啊。 凌云钧点了头。 裴行之心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啊。 “这样的,大都督,我知道晏丫头犯了您的忌讳,我们也准备把她送去凌府听您发落,只是您看看,能否网开一面,留她一条性命?”也别牵连我们裴府啊。 凌云钧抬眸瞥了他一眼,“我要见她。” “她今日就在府上。” 凌云钧一愣,随即起身,“带路。”很干脆。 裴行之吓了一跳,“大都督,我这就去把她叫来见您。”后院女眷多,别吓到了。 凌云钧没理他,径直往后边走。 裴行之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被逼无奈,老老实实把他领到了裴晏的院子。 凌云钧坐在了云碧院待客的厅堂,裴行之派人去请裴晏。 没多久,裴晏气哼哼过来了。 凌云钧认真看了她一眼,发现丫头眼睛有些红肿,“怎么了?王慧纶欺负你了?” 裴晏大喇喇坐在了他对面,“你来做什么?”没好气的说。 凌云钧没回答她,而是强调道:“我问你,是不是王慧纶欺负你了?” 一旁的裴行之打了一个冷颤,没搞错吧,这语气怎么听这带着关心,以及宠溺? 难不成裴晏点个头,凌云钧还要去找王慧纶麻烦? 第34章 “不关你的事!”裴晏板着脸道。 凌云钧静静望着她,心里忽然很痛,舒砚就是这样对他的。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见她,她坐在那里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她是有多不喜欢他呀。 舒砚心里只有王慧纶,眼前这丫头也是。 凌云钧心里刺痛了一样。 “王慧纶心高气傲,还整天自以为是,有什么好,你跟着他只会受罪。”凌云钧实事求是道。 裴晏一愣,随即惘然。 其实在外人面前,王慧纶还真是这样的人。 可她相处的王慧纶不是,他很温和,也很霸道,只要她开心,他什么都乐意为她做,可如果不安全,他无论如何不答应,他的意思是,只要她好好的,不出事,他可以毫无原则宠着她。 前世他就是这样对她的。 祖父刁难她的问题,全部是王慧纶背锅。 他其实很好的……特别美好的男子,可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了…… 裴晏落了泪,难道是因为她吗? 凌云钧受不了裴晏为王慧纶哭的样子。 “王慧纶是不会娶你的,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凌云钧恨铁不成钢瞪着她。 裴晏不理他。 凌云钧更气了,“我告诉你,他的母亲很快就进京,你等着瞧好了,他娘这一次肯定要把他的亲事定下来,你且看看那王慧纶会不会选你?但凡他对你有一点心,我都不管你!” 裴晏震惊地望着凌云钧。 “你说什么?”她呆呆的,满目带着绝望。 她还没准备好,王太夫人就要进京了吗? 那她要怎么办? 凌云钧看着她这样子就来气,立马站起身来,站的笔直, “我告诉你,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王慧纶不管你,我来管!” 丢下这句话,凌云钧身影飞快消失在云碧院。 听的云里雾里的裴行之赶忙跟过去送人。 这边裴晏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王慧纶不要她,她又要落入凌云钧手里吗? 这就是他所谓的机会? 前世他没给机会,让她郁郁寡欢而死,这一世,他要给她机会? 裴晏忽然心里乱糟糟的。 一向铁打的身子,就这么病了。 她并不知道,此时京城传遍了一个消息。 大都督跟太傅的人大打出手,目的就是为了争抢裴晏! 怎么可能? “一定是弄错了,抢裴晏是没错,肯定是抢着如何打死她吧!” “就是就是,裴晏先得罪太傅,后得罪大都督,别说她,就是整个裴府都要遭殃了!” 大家幸灾乐祸起来。 凌云钧说的没错,王太夫人在腊月十二这一日进了京。 王慧纶在尚书府处理政务,募然听到消息,小皇帝准许他立马出宫去迎接自己的母亲。 王慧纶准备先回府换身衣裳,再去长兄王家老宅去见母亲。 哪知才入厅堂,就看到自己的母亲端端坐在正厅上方,银丝满头,严肃的眼眸微微泛红,一副等着他回来的样子。 “母亲……”王慧纶十分讶异,走了进来,径直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你给我跪着!”王太夫人一声喝,带着哭腔。 “母亲……”王慧纶一头雾水,“母亲这是何故?孩儿有何事做错了,惹到您了!” “你真是好样的,年纪越大越糊涂了,以前还当你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如今倒是怎么着了,你被人调戏要去当面首的消息都传到了建康,你要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王慧纶脸色一变,心里大感不妙。 谁这么多嘴,把这事传到建康了? 他的人办事一向得力,不可能让这事传出去,那么只有可能是凌云钧了。 一想起凌云钧,王慧纶就知道,这肯定是他的手笔,他把凌云钧的胭脂玉弄回来了,凌云钧给他挖了这个大一个坑。 王太夫人见他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被那狐狸媚子给魅惑去了,堂堂太傅居然跟一个不着调的丫头眉来眼去,大晚上的还收留人入府?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王慧纶一向孝顺,只能跪在地上任由母亲发火。 “母亲,没有的事,儿子的心思您还不明白吗?定是奸人挑拨,让您误会了!” “一边去,你当你娘是傻子啊,来之前我都问了你兄长,你兄长都把你最近的不寻常跟我说了,连他都看不下去了,你还有脸说奸人挑拨?王慧纶我告诉你,打今儿起,老婆子我就住在这,直到你娶了妻进门,我再回建康!” 老太太横眉冷对,一副铁了心的样子。 王慧纶目瞪口呆。 可他清楚意识到,母亲现在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无用,只跪着上前给她敬了茶。 王太夫人见他没吭声,气顺了不少。 其实她已年近七十,这样的岁数早早就是享福的,偏偏小儿子不省心,害她千里迢迢赶来京城。 只等小儿子成了亲,安了家,她才放了心的。 别看在外人眼里,王慧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尽,可她却为他愁,他们王家不需要那什么高官厚禄,她只求孩子平顺安康。 事实上,也是王太夫人见惯了大场面,荣华富贵享尽,没什么入得了她的眼,她也看淡了。 唯有小儿子婚事是心病。 当王慧纶送母亲去后院入住,看到那一屋子箱子就知道母亲这次是当了真了。 他顿时额头冒汗。 当下却也不敢说什么,扶着母亲入了屋,看着一屋子丫头嬷嬷在打点装饰,他找借口溜了。 出了后院,他长吁了一口气,东川和王岩迎了过来。 “主子……”他们都替王慧纶着急, 王慧纶扭头看了一眼那一院子花花绿绿的丫头,只觉得额头疼。 太傅府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女人,他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看样子,是要在这里过年了,王岩,你跟崔晓好好去太夫人面前当差,该买的该添的别少了。” “遵命!” 王慧纶回去尚书府处理政务。 这边裴晏听说王太夫人入住太傅府,就知道麻烦了。 她与王太夫人其实很熟,太夫人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入了她的眼,她就特别好。 当初她父母早逝,太夫人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的,每每听说她定了亲只是暗暗叹气。 这世上,如果要说她在哪里感受到过母爱,那就是王太夫人那里。 前世,王太夫人经常在京城,她出阁前,太夫人经常拉着她去别院小住,满京城都说她们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个当街抢人的女魔头…… 裴晏伤心了两天,情绪又恢复如常。 她开始冷静思考这件事。 她该跟王慧纶保持距离,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毕竟十五年过去了,王慧纶心里还有没有她,现在他对自己的婚事是什么看法,她不知道,她只是一闭眼一睁眼,可人家熬了十五年。 她不能异想天开,天真的去以为别人就该记着她,就该对她好。 这么一想,裴晏心里一片通泰。 第35章 再一日,她收拾好心情入宫当陪读。 七公主发现裴晏今日不一样,以前她从来没摆正过位置,没有丝毫自己是陪读的自觉,今日却不知道怎的,还正儿八经跟她准备好课本学业,提点了几处不对的地方,以及教她该看些什么书补功课。 可把七公主给吓住了。 到了学堂,裴晏也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帮着七公主划重点,倒是搞的七公主有些不自在了。 王慧纶呢,不经意瞥到裴晏,发现她跟往日不一样。 以前她总是捧着脸蛋儿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今日头抬也没抬,一个劲拿着笔在帮七公主做笔记。 不过王慧纶不是心眼小的人,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中途休息,大家喝茶吃点心时,裴晏才端庄闲雅地走到王慧纶跟前,很规矩地行了一礼,垂眸道:“太傅,我近来身体不适,可能短时间内不能入宫了,还请太傅换个助教。” 霎时,学堂里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傻了眼地盯着裴晏。 谁都知道裴晏缠着王慧纶缠的要死,助教这个位置可是别人求而不来的,这会子她居然不要了? 没吃错药吧? 卢月儿一双眼眸快亮瞎了! 裴晏不要正好,该轮到她了啊! 王慧纶微微皱了皱,定定看着眼前文静的姑娘,心里有些不舒服。 说实话,裴晏给他做助教,让他省了不少心,以前他不是没找过人帮忙,从国子监找了司业过来,可惜不是跟不上他的思路,就是批改不到位,还需要他再忙活一阵。 可裴晏不一样,她每份作业看的很仔细,问题指了出来,该努力的方向也指了出来,还给了中肯的建议,很多时候,她做的别他这日理万机的太傅还做的好。 自打她成为助教,他授课简直是如鱼得水,轻松自在。 可这一下子,人家不干了? 王慧纶直觉告诉自己,小丫头这是闹脾气! 王慧纶皱了眉。 坐在一旁的小皇帝瞅了瞅这动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咳咳,裴晏呀,你别使小性子,助教这个事不是你想干就干,不相干就撂担子的,你不干了,太傅怎么办?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裴晏也没抬头,神情淡淡的道:“陛下,臣女就是这样的性情,您要罚我我也无话可说,至于太傅,以前怎么着今后还怎么着,裴晏打搅宫中太久,也该回去安生点了,陛下您也知道,这里有不少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还是不要讨嫌的好!” 王慧纶气的不行,眯着眼冷笑道:“你这是听了凌云钧的指示?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前个儿裴晏没进宫,凌云钧去了趟裴府,见到了裴晏,也不知道那老匹夫说了什么,这丫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如果她真的是听了凌云钧的挑拨,王慧纶会气炸的。 裴晏闻言只觉得好笑。 她本来想说,她想做什么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也指挥不了,可话到嘴边,她却抬眸对上那深邃幽远的眸子,带着挑衅道: “没错啊,大都督说了,姑娘呀要自重,别人不喜欢你,还往人家跟前凑,那是讨嫌,人活这辈子,何苦讨嫌呢!” “所以我决定回去做我的裴三小姐,继续我嚣张无状的生活!” 说完,她也不看王慧纶的脸色,而是对着皇帝行了一礼,“陛下,臣女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随后,她转身大步出了学堂。 留下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王慧纶铁青着一张脸回了尚书府。 皇帝劝都劝不住。 站在勤政殿前面望着王慧纶离去的背影,皇帝跟李福感慨道: “你说太傅跟大都督两个人也真是有意思,两个人利用裴晏,你来我往,前脚太傅把大都督给气病了,这一下子,大都督又给太傅猛来了一拳,你瞧见没有,刚刚裴晏离去时,太傅可是气疯了,我可从来没见太傅这么在乎一个人一件事,这要是换作别人,不干了就快点滚,你说,太傅和凌云钧,该不会对裴晏这丫头都起了心思吧?” 李福听到最后,冷汗涔涔,谁的事都可以八卦,唯独这两位不行。 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八卦他们俩的□□。 “老奴……不知……” 他的回答,小皇帝显然不满意。 盯着来自帝王的凝视,李福最后不得不说实话了, “陛下,坊间传言,大都督和太傅的人为了裴三姑娘打了起来!” 皇帝震惊了。 完了,他拿着扇子敲了李福的头,“你身为朕的掌事太监,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坊间的消息你也去打听啊!” 李福委屈的直哭, 上次明明是您要求打听裴晏的事啊! 好吧,您是皇帝,您是对的。 这边王慧纶气的不轻,本想回府,可想着自己那母亲住在那,心里不爽,又回到了尚书府,最后只能逼着自己批改奏折。 可没多久,小太监把学生们的课业都送了过来。 “太傅,这是今日学堂的作业……”小太监头也不敢抬。 王慧纶盯着那老高的一摞子书本,头皮发麻,气也蹭蹭冒了出来。 小丫头片子太可恶了,说撂担子就撂担子! 凌云钧知道裴晏辞去了王慧纶助教一事,心情愉悦不已,连着晚饭也多吃了几碗。 “来人,把皇帝赐下的一盒子珠宝送去裴府给裴晏!” “遵命!” 很快,大都督派人给裴晏送珠宝的消息给传开了。 坐在尚书府的王慧纶听了信,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果然是凌云钧这老匹夫在作祟。 第二日早朝下朝后,凌云钧难得走到了王慧纶跟前,淡声笑道:“听说太傅没了得力的助教,有些吃力,这算什么,太傅得撑着点,接下来还有更撑不住得事呢!” 说完这话,凌云钧哈哈大笑走了。 王慧纶盯着他湛蓝色的背影,格外觉得刺眼。 这人什么时候换了颜色呢? 以前不是习惯一身黑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凌云钧接下来还有大动作? 王慧纶脸色很不好看。 其实他极少会被凌云钧刺激到,反而,凌云钧总是能被他气个半死,因为在舒砚这场战争中,其实他是占上风的。 可这一会,不知道为何,他心里觉得很难受。 这阵子习惯了那丫头鞍前马后的伺候,习惯了她的娇声软语,一下子她说不干了,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仿佛是又一个砚丫头从他身边离开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挖心。 她跟砚丫头没关系,她跟砚丫头没关系。 王慧纶反复这样告诫自己,以平复裴晏对自己情绪的影响。 三日后,也就是腊月十八这一日,他没等来凌云钧的大动作,倒是等来了自己母亲的大动作。 王太夫人要在王家宗房,也就是老宅那边办一个赏花宴。 表面上是借着王家大老爷办寿辰,可暗地里王家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邀请京城名门佳丽赴宴,太夫人有意为王慧纶择媳。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举城哗然。 第36章 “可是,太傅是什么人啊,太夫人肯定挑的很,门第家世品德,这不都是要一等一的,咱们去会不会被人笑话啊!“ 有不少姑娘跃跃欲试,又有些露怯。 传话的嬷嬷笑着说了, “我们家太夫人把要求都说了,很简单,只要家世清白,官宦子弟出身便可,相貌还是其次,品德尤为重要,简单的说,就是人好就行,只要入得了我们太夫人的眼,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宰相夫人了!” 这话意思很明白,家世清白,官宦门第便可,没有太高的硬性要求,只要品行佳就好。 说白了,看谁能入太夫人的眼就成! “你的意思就是说,发了请帖的就都有资格,进了门就看眼缘了是吗?” “没错!” 姑娘们的心踏实了起来。 原来,太夫人这几日叫上了自己在京城的媳妇和孙媳妇,就在办这件事,王慧纶还蒙在鼓里。 王太夫人这一次力排众议,将京城所有五品以上官宦府邸的姑娘都给审视了一遍,排除了一些名声不好的,有隐疾的,或者家里嫡庶不清等种种,最后给三十多来位嫡女发出了请帖。 “母亲,裴家三姑娘不在您考虑范围内吧?” 王家二夫人还是问过了婆婆的意思。 王太夫人眯了眯眼,冷声道:“自然不在,不过还是给她发一张请帖。” “为何?” 几个媳妇都奇怪了。 太夫人笑着解释道:“让她亲自来瞧瞧,我们王家需要什么样的媳妇,也好让她自惭形秽,不再打纶儿的主意。” “母亲说的是!”大家表示了赞同。 既然是借着给王慧纶长兄办寿的名义,自然男客少不了,除了凌云钧之外,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在受邀之列。 宴会在二十这一日举行,王府门庭若市,里里外外,熙熙攘攘,却也秩序井然。 虽然是邀请了姑娘们,可大都有当家夫人领着来。 裴家受邀的姑娘很多,裴枝,裴茜,裴许,裴熙和裴晏全部在列。 南府老太太姚氏知道王太夫人的意思,就没派夫人跟着,全部交由北府三夫人,也就是裴茜的母亲一道带来。 裴晏入了府,就跟大家走开了。 给她请帖,却不给她机会,意思很明了。 她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受人冷眼。 王府老宅她很熟悉,她带着晚晴自顾自选了一条僻静的路在园子里游玩。 这是一条沿湖岸铺着的长廊,红漆大柱,金碧辉煌,往里是一院子树木花草,如今冬日正寒,暖阳下的枯枝倒也别有一番意味,偶尔夹杂着几株梅花,绿萼的花朵冒出来,迎风含笑。 往外是一湖碧蓝碧蓝的水,阳光洒落在湖中心,如坠了一地的金子,闪闪发光。 王家住宅这边的湖面上并没有建亭台阁榭,说是这么美的湖景,被挡了怪可惜的。 她深以为然,觉得太夫人的眼光很不一般,她也喜欢这样的湖景。 沿岸的假山上倒是建了不少赏景的亭子和楼阁。 今日府内到处都是名门贵女,一个个的都会被领着去拜访太夫人,可太夫人却不在,她留着几位儿媳招待客人,自己却是上了王家的观景阁。 王家的观景阁在湖泊西北边,有三层楼,第一层楼平日是姑娘们玩耍之地,第二层也供待客之用,第三层却是私人楼阁,可供观景,站在第三楼,整个王家的景色尽收眼底。 下午姑娘们才会被安排在底下玩,这一会儿没人,太夫人便让人扶着她上了三楼。 这里她已经多年没来。 自打砚丫头去世后,她已经不来京城了,除了偶尔几次进京主持大局,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建康老宅。 睹物思人。 那丫头就像是她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去了,她如何受得了。 其实她并不喜欢任何一位姑娘取代砚丫头,在她内心,除了舒砚,谁也配不上她儿子。 可斯人已去,儿子不能真的终身不娶。 “砚砚呀,你原谅伯母,今日伯母得给你师哥定一门婚事,你在天之灵,帮你师哥掌掌眼,我不求别的,只求安分端庄,能帮着你师哥操持后宅,却又心性良善,不能有妒忌之心。” 王太傅双手合一,望着蓝天落了泪。 说完这话,她擦了擦汗,目光不自觉的朝底下扫去,这个时候,一道风景抓住了她的眼球。 只见一位穿着茜红色夹袄,配着一条殷红色水波长裙的姑娘,闲庭信步般在西边的水廊上迈步,闲雅如云,自在如风。 只是一眼,太夫人就喜欢上了这位姑娘。 气质太像了,就像一个人似的。 “你瞧瞧,阿环,你觉得那个丫头是不是很像砚砚?”太夫人指着远处问道。 阿环是打小跟在太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了,太夫人最常念叨的人不是哪个儿子媳妇,不是哪个孙女孙子,而是舒砚。 太夫人没有女儿,可是把舒砚当亲生女儿对待的。 阿环嬷嬷眺望了一眼,露出了惊艳的神情,“是啊是啊,若不是知道舒大小姐已经去世了,我还以为她来了呢!” 舒砚的神态举止,几乎都刻在阿环嬷嬷的脑海里,她真心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时候,舒砚依旧是一位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太夫人还怀着满满的憧憬。 “阿环,吩咐人去注意那丫头,看看行为举止,回头下午,我再见见。” 如果品行过得去,就她了。 至少儿子看着欢喜,她也欢喜。 阿环嬷嬷点头应下。 太夫人下了楼,躲是躲不过去的,还有一些贵夫人等着见她呢。 姑娘们都被安排在园子里赏梅花。 不多久,外院传来消息,说是凌云钧来了。 凌云钧并没有受邀,他不请自来,自然引起了一阵轰动。 王慧纶也在,倒是不怕他闹事,只有王慧纶镇得住他。 王慧纶是不想来的,可无奈母命难违,又是借着自己长兄办寿,他不得不来。 前院正厅内,高朋满座。 凌云钧径直坐在了王慧纶对面,望着他笑:“太傅大人,这个礼物怎么样?太夫人是真的为你操碎了心啊,满京城的姑娘今日都在你王府后宅,供你挑选呢!” “我劝你挑个年纪大点的,别欺负人家小姑娘,省得别人骂你老牛吃嫩草!” 凌云钧这话可谓是难听极了。 这显然是挑事来了。 第37章 在座的众人都有些挂不住脸,纷纷看王慧纶如何应对。 王慧纶也面容含笑,不像是被气到了的样子,“看来大都督是羡慕在下,特意过来找罪受了的?放心,我挑剩下的姑娘,恐怕也不会选你,怎么办呢,这一生注定孤独终老,别说活着的人,就是死了的也都厌恶你呢,人活到你这份上,真真是白活了一遭!” 凌云钧内心气的想吐血,可今日他是赢家,决不能落下风,他嘶牙哈哈冷笑了几声,掩去自己的怒意,继而道:“放心,我哪里会白活,我已经想开了,如今又遇到了一位可人的丫头,我决定要了她。” 王慧纶眸眼眯成了一道锋刃。 他这是在打裴晏的主意! 虽然他不准备娶裴晏,可他看不得凌云钧糟蹋一位像舒砚的姑娘。 “你还是放过人家吧,毕竟是克妻的人,人家小姑娘没招惹你,你给她一条活路不成?” 凌云钧咬碎了牙。 不过他没发作。 王慧纶也注意到了,今日的凌云钧脾气格外好。 可他决定要把凌云钧气到吐血,然后滚出门去。 “哎,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上了裴晏,不就是因为她像舒砚吗?你这样对得起舒砚?把一个像她的人放在府里,做替身,以来满足自己龌龊的心思,我都替你害臊,不过也只有你做的出这种下三滥的事,真真听着都觉得恶心。” 凌云钧真心气到脖子红了。 眼见凌云钧要摔门而出,王慧纶继续笑着道:“也难怪,没人疼没人爱,送上门去也没人理,只能用这种龌龊的方式得到女人了。” 说着,王慧纶站起身,撩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要不,大都督随我去一趟花园里,帮着我掌掌眼,想必在下挑个年纪轻的,人家也是愿意的,不像大都督你,上门等了三日,人家都乐意见你。” 凌云钧的脸已经被撕下来,踩在了地上。 但凡要脸的,现在就走。 王慧纶凉凉地看着他,等他摔门而出。 可他奇怪了,他发现凌云钧今日格外沉得住气。 凌云钧还真就站了起来,狠狠吞了下那口恶气。 然后道:“没错,论女人缘我比不上太傅,所以今日不就想来打打秋风么?这样吧,太傅今日挑花了眼,也让我挑一个,成不?” 王慧纶变了色。 凌云钧今日是有备而来。 一屋子看热闹的人,都纷纷流汗来。 敢情这两位闹了这么多年,还真是为了女人。 事实上,看着他们斗嘴皮子,大家很爽。 合着大都督这意思是,今日王家举办赏花宴给王慧纶挑媳妇,凌云钧也准备顺势抢一个回去? 啧啧,这是大热闹啊。 要不要派人去通知皇帝啊,皇帝不在,这两位掐架起来,没人镇得住啊。 果不其然,大家想到的事,王家大老爷想到了,他立马使了个眼色,派了心腹去请小皇帝。 这个时候,凌云钧已经往后院走了。 王慧纶自然只能跟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随后蜂拥而上。 且看大雍朝廷两位最尊贵的男人抢媳妇啊! 凌云钧要捣乱,王慧纶奉陪。 这厢负责主持此事的大老爷和大夫人只能找借口了。 “太傅和大都督在禧月阁,诸多公子在场,让太傅和大都督考较学业和武艺,姑娘们都去看看热闹吧。” 吩咐下来,大家暗地里都明白,这是要过明路,给王慧纶挑人了。 可问题是,大都督怎么也在? 表舅该不会是给她撑腰的吧? 卢月儿心里这么想。 昨个儿她母亲和父亲去拜见表舅,表舅难得把意思摆明了,说是希望她嫁给王慧纶。 这样,王慧纶比他矮一辈了。 凌云钧不厌其烦的想要膈应王慧纶。 卢月儿自当觉得凌云钧肯定是来助她的。 快到饭点了,看来是要在禧月阁摆宴了。 人群齐齐涌向禧月阁。 姑娘们到场时,已经有珠帘将男女席给隔开。 珠帘只是个摆设,想要看谁,依旧是看得到的。 大家看到凌云钧和王慧纶分主宾坐在首位,其他客人坐下下首,而少爷们都站在厅中。 姑娘们这边个个都安排了座位。 裴晏是看时间差不多了,绕过湖泊来到花厅那边,还没落座,就看到大家都忘这边,又抄了近路过来,还以为是要用膳了。 只是,也来晚了,居然没了座位。 晚晴皱了眉头, “怎么回事?在场的姑娘都落了座,怎么偏偏没我家姑娘的位置?你们还不给端个绣墩来!” 晚晴跟王家的侍女道。 她说话一贯嗓门大,又带着气,这一下,大家的眼光齐齐望了过来。 裴晏顿时脑仁有些疼。 这丫头跟着原主性子野,性子一急,就露了原形,不过也没事,现在她也不在乎这些里子面子什么的。 裴晏淡定站在那,等着人看座。 这里是王府,她不信王家这么不讲规矩。 可惜她料错了事,王家还有几位晚辈,也就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这些小姐对裴晏恨的牙痒痒,恨裴晏纠缠王慧纶,玷污了王家的门楣,所以,今日负责待客的王家五小姐王雅,决心给裴晏难堪。 不让她看点颜色,只当自己很的脸。 别人怕得罪她,王雅可不怕,有祖母在,裴晏进不了门。 故而,晚晴跟王家丫头理论,那侍女却是面不红心不跳道:“哎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奴婢刚刚在花厅可没看到这位姑娘,不知道姑娘打哪来的?可是收到了府里的请帖?” 言下之意是裴晏不请自来。 晚晴顿时怒了, “你当我家姑娘什么人,恁谁不请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是绝对不会上门的!”虽然小姐是纨绔了些,可不要脸不要尊严的事,小姐没干过。 原主不会,现在的裴晏就更不会了。 晚晴气红了眼,“我们的请帖在进来时被收了,否则我还要你睁大狗眼瞧瞧,那上头写的什么字?莫非是不识字没见识,诬赖人吧!” 晚晴跟着裴晏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副泼辣的性子,即便最近被裴晏压了压,可到底改不了本性。 这话一说出来,那侍女也红了脸。 晚晴不等她回话,又接着道:“没那个本事容纳客人,就别下帖子,我还当百年世家王府是个不一样的,原来也就如此。” 那侍女扛不住晚晴这话,不由向王雅投向求救的目光。 王雅浅浅笑了笑,对着裴晏道:“对不起,我家家规一向严格,以前没拿帖子进门的也不是没有,就怕有些个嚣张纨绔的偷偷摸进来,所以我家丫头盘问了几句,还请这位姑娘不要介意。” “你去瞧瞧,哪还有绣墩,去拿一个过来。”王雅吩咐那侍女。 那侍女苦着一张脸道:“奴婢们已经把附近所有的绣墩端来了,如果还要,得去后院了。” “那就去吧……”王雅使了个眼色。 那个侍女心知肚明,这是要她拖延时间。 王雅想法很简单,没地儿坐,裴晏再怎么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干巴巴站着吧,换作任何一个闺秀,宁可回去也不会待了。 第38章 裴晏却是看穿了王雅的把戏,她朝晚晴使了个眼色,晚晴心领神会,接着道: “既然要等,王姑娘是主人,不好让客人等吧,不如王姑娘把你的位置让给我们姑娘坐坐,回头还你啊!”语气飘的厉害。 王雅顿时梗了脖子,她忍气吞声,勉强挤出一丝歉意的笑,指了指自己席位,“瞧瞧我那桌,坐的都是京城名门闺秀,裴姑娘好意思坐么?” 晚晴瞥了一眼,看到卢月儿等人坐在那边,她立即接话,“哎哟,原来王姑娘认出了我家姑娘姓裴,既然王姑娘识得我家姑娘,那就应该知道,我家姑娘是太傅的助教,还曾给卢月儿小姐批改过作业,也算半个老师吧,怎么?老实还不配跟学生坐?” 晚晴话音一落,对面男席有人扑哧一笑,公子们忍不住给晚晴竖了拇指。 这丫头嘴皮子很利索,胆儿也很肥嘛! 见惹到了自己,卢月儿哪能忍气吞声,她站起来冷笑道:“哎哟,这个时候还敢充太傅的助教呢,前几日在陛下面前,是谁铁了心要辞掉助教,仿佛自己很了不起似的!” 晚晴闻言立马调转矛头冲向卢月儿,“我家小姐高兴就做,不高兴就不做,不像某些人,死皮赖脸跟着太傅,也不见太傅看她一眼,怎么还有脸来王家呢,换作是我,连忙掩面逃离才是!” “你……”卢月儿何时被人这么下过面子,更何况是在王府,在她最在意体面的时候。 她气的浑身颤抖,指着晚晴对裴晏道: “裴晏,你到底有没有规矩,你就是这么放肆一个丫头挤兑我和王姑娘的?” 裴晏慢条斯理理着自己的袖子,不紧不慢道:“我一向不跟晚辈计较,要我开口,别人会说我欺负人。” 卢月儿一口血冲到嗓子眼。 她年纪是在场最大的了,裴晏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居然敢在她面前充长辈? 简直是欺人太甚! “表舅……”卢月儿眼泪滚滚而下,一副被人欺辱了的样子,我见犹怜, “表舅,裴家这个丫头太过分了,眼中没有尊卑,表舅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卢月儿暗想,依着凌云钧的心思,那是一万个乐意她嫁给王慧纶,今日肯定得围护她。 可惜,她这不求救还好,人家凌云钧几个大男人也不好插嘴小丫头吵架,可这一求救,完全是中了凌云钧的意。 “确实该定一定尊卑了!” 凌云钧语气很严肃。 卢月儿顿时扬了扬下巴,得意得撇着裴晏,“就是,不然某些人还不知天高地厚!” “嗯……”凌云钧将茶杯往高几上一放,发出一声尖脆的响声, “月儿,你起身,把位置让给裴晏!” 什么? 卢月儿猛的回头,看向珠帘外的凌云钧。 没听错吧? “表舅,您说什么?” 这个时候,晚晴大喇喇得扶着裴晏走了过来,嗓门大的厉害,“卢姑娘,您的表舅让您站起身来,给我们姑娘让位,定一定尊卑!” 卢月儿脸色腾的一下红彤彤了。 大家看着她,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笑。 总之,这脸打的,太响亮了。 绝对是亲表舅! 卢月儿能怎么样?凌云钧亲自发话了,她只能站起来。 她很清楚,违背表舅的后果很严重。 但是,卢月儿是打不死的小强,怎么可能轻易服输。 她朝跟她交好的几位姑娘,使了个眼色。 然后,原本坐在卢月儿那桌的姑娘齐齐起身了。 大家的理由很强大, “既然裴姑娘是长辈,是太傅助教,有半师之谊,我们也不好同席。” 表面上看来是对裴晏尊敬,可事实上是逼宫。 谁都不乐意跟她同席,她有脸坐下去吗? 裴晏还真没脸,所以,她只能站着了。 卢月儿的泪水吞了回去,暗暗得意地笑了笑。 就是要让裴晏知道,自己有多不讨喜。 其他姑娘虽然也清楚,今日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可比起卢月儿,大家更加讨厌裴晏,不想与裴晏为伍。 再说了,裴晏是太傅助教,比卢月儿更有威胁,所以首先,得让裴晏出局。 可惜她们也料错了。 王雅走了过来,浅笑嫣然,“哎呀,裴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本来呢,这边位置就紧张,现在因为裴姑娘,害这么多姑娘没地儿坐,可如何是好?” 晚晴这一回,也急了。 姑娘座位是有了,可没人跟她同席,这太丢脸了,比站着还丢脸。 这回,她是没辙了,她眼泪汪汪望着裴晏。 裴晏倒是面色平静,回王雅的话道:“既然诸位都不想坐,不如王姑娘就把这一席撤了吧!” 王雅倒是笑了笑,“这怎么行呢,既然姑娘们都有好心,让裴姑娘坐,裴姑娘就坐吧。” 王雅话音一落,对面传来一道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她说的没错,裴丫头你安心坐着便是,其他不想落座的姑娘,便请出府去,我们王家只有这么大地儿,就不耽搁诸位了!” 是王慧纶! 居然是王慧纶! 很显然,王慧纶听出来她们合伙为难裴晏呢! 当他不存在呐,正好把这几个缠人的赶出去,也省得他母亲乱点鸳鸯谱! 王慧纶这话一说,刚刚站着的几位姑娘霎时惊了。 这还了得? 且别说能不能得到王太夫人亲睐,就算没入眼,也比被赶出去好啊。 今日要是从王府出去了,哪有脸见人啊,不仅没脸见人,就是婚事都掉价了。 这几位都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 谁会为了个卢月儿,搭上自己呢! 于是,刚刚站起身的几位姑娘,迅速一屁股挪回自己的位置。 这一席,也就是上席,就空下两个位置,一个是王雅的,一个是裴晏的。 卢月儿脸色霎时惨白。 该怎么办? 表舅让她站着,王慧纶让她出去? 她哪还有脸待? 今日错过机会,太夫人定了别人,她就再也嫁不出去了,只有当姑子的份! 卢月儿一下子慌了。 王雅身为主人,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她只能给卢月儿台阶下, “卢姐姐,今日是我没安排好,得罪了裴姑娘,姐姐快些坐吧,正好我也得招呼茶水房,很快得给诸位上菜了!” 卢月儿投向感激的一眼,赶忙坐了下来, “多谢雅儿妹妹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裴晏,虽然心中嫌恶,可再也不敢吭声了。 王雅松了一口气,正当她准备退去茶水房时,王慧纶的声音再次传来。 “五丫头待客不周,自己去祠堂领罚,东川,接下来的事由你接手!” “遵命!”东川声音响亮,快步越过珠帘,看了裴晏一眼,冲她行了一礼,去了后头理事去了。 王雅一下子脸色白了。 她的七叔竟然当众处罚她,那么她今后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七叔……侄女知错了。” 王慧纶没吭声。 其他王家少爷见状,连忙帮着求情。 可王慧纶无动于衷。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负裴晏,当他瞎子呢! 第39章 凌云钧见王慧纶动了怒,王家子弟及来客都在求情,冷笑一声,帮了王慧纶一把, “诸位这么吵,看来是不用指点了,这样吧,太傅大人,要不先上菜,咱们吃饱了,再赏梅花?” 王慧纶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两个人难得默契了一回。 众人哪敢再说话。 王雅被人带走了。 这事传到后宅,王雅母亲三夫人快气晕过去,大夫人跟太夫人求情,太夫人冷着脸没说话。 虽然她不喜欢裴晏是事实,可也容不得别人忤逆小儿子的意思。 禧月阁这边,因着凌云钧和王慧纶合力给裴晏撑腰。 这顿饭,每一样菜都是率先从裴晏跟前过的。 裴晏本是今日门楣最不出挑的一个,可偏偏享受着最高级别的公主待遇。 可是让人羡煞了眼。 午膳过后,凌云钧开始给王慧纶“挑”媳妇了。 没多久,皇帝也到了,大家恭迎一番,落座下来。 “太傅乃当朝帝师,眼界高阔,今日这么多年轻的少爷姑娘在场,不如展示展示,也好让太傅点评,分出个高低来。若是其中还有良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这意思是要考较,给王慧纶挑媳妇了。 小皇帝刚落座,就遇到凌云钧的攻击,一下子还有些接不过招。 他看了一眼王慧纶,见王慧纶目光幽深,神色淡漠,一时也摸不准他的想法,只得先道:“大都督说来听听。” 凌云钧道:“让各位姑娘各展其能,能画的就画画,能作诗的就作诗,能写对联的就写对联,各展其才,届时,陛下和臣等帮太傅掌掌眼。” 小皇帝不知道凌云钧打什么主意,可听着倒是平常。 他看着王慧纶:“太傅以为呢?” 王慧纶冷笑不已,今日他娘可把他坑惨了。 他还没做声,接着皇帝过来的王大老爷,却不乐意了。 “陛下,臣以为不妥,今日家母在后宅,这些本该是后宅女人之事,将这些姑娘带过去,让家母过眼便行,大都督到底是外男,哪里能替王府做这个主呢!” 王太夫人挑媳妇肯定能挑个好的。 可如果是凌云钧挑,那必然是挑卢月儿呢。 大老爷不干。 其实,小皇帝也不想淌这趟浑水,他笑了笑,道:“也是,挑儿媳,也该婆婆来!” 凌云钧却是挑眉,“虽然太傅是陛下的老师,可陛下是君,太傅是臣,君给臣挑媳妇,没有错吧,还是王大老爷觉得陛下没这个资格?” 王大老爷脸色嗖的一下就黑了,“当然不是。” 小皇帝心里一个咯噔,凌云钧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凌云钧今日的目的很简单,无论如何要把王慧纶婚事定下来,看他还敢得瑟,只有王慧纶娶了,他就不再神圣不可侵犯,王慧纶就没资格再跟他抢砚砚,也没资格再鄙夷他。 如果能娶卢月儿更好,那就是他的晚辈了,可如果不行,他也不强求。 总之,今日必须把他的婚事定下来。 小皇帝难得看到凌云钧的执着,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不喜欢自己成为凌云钧手里的刀。 “朕觉着吧,朕还年轻,太傅居长,朕的眼光或许不那么合适太傅,不过,大都督既然有心,那就这样吧,我们这边呢,也给太傅掌掌眼,王太夫人那边也给出一些建议,最后两厢的人选放出来,供太傅自个儿选择就行了。” 大老爷也看出凌云钧的诡计,两相权衡下,立马附和,“还是圣上英明。” 他一开口,其他人自然也赞成了。 凌云钧黑了黑脸,没有做声。 这样他的计划就泡汤了, “陛下,您的建议臣不是觉得不好,只是最后落在太傅手里,若是他一个也不挑呢?岂不辜负我等的美意?” “陛下,如果太傅不选,那罪过可就大了,前是欺君,后是枉母,不君不孝之徒,不配为太傅吧!” “!!!” 众人心都快要跳出来。 所有人看出来了,今日凌云钧完全是要逼着王慧纶娶妻啊。 那日白鹤楼的剑拔弩张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回被逼的是王慧纶。 果然,这二人争锋相对,没消停的时候。 王慧纶目光如鹰隼般看了凌云钧一眼,冷如冰峭。 他自然知道凌云钧的恶意。 小皇帝有些为难了,这事他就不好给王慧纶挡。 前有母意难违,后有他这个皇帝掌眼,王慧纶若是不当回事,真的是不忠不孝了。 今日王慧纶是进了死胡同,看似怎么都逃不了凌云钧的掌心。 那日凌云钧有多狼狈,今日的王慧纶就有多憋屈。 小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朕心里一直有一件心事,你们二人可谓是古代的廉颇和蔺相如,这将相不合,朝政不稳,朕很想知道,你们二人到底因何事芥蒂至深,难以消怀呢?” 这一回,换凌云钧沉默了。 厅堂里一下子静悄悄的。 包括刚刚带着几位媳妇,闻讯赶来的太夫人等人也一下子愣住了。 太夫人和王家的几位夫人,少夫人站在禧月阁西边的雅间,雅间很小,平日是摆放东西,或给姑娘们休憩换衣裳所用。 太夫人不好参与年轻人的事,可知道凌云钧想插一脚,给王慧纶选媳妇,她老人家坐不住过来了。 因不好出面,只能坐在雅间。 乍一眼,她就注意到坐在了卢月儿旁边的裴晏。 她当然不知道裴晏就是那个调戏了她儿子的女人,只知道,这是今日看到的那个像砚砚的姑娘。 她能坐在首席,可见家世门楣是不差的。 太夫人心中生喜。 可一想起皇帝问的问题,眉头不由挂上了几层阴郁。 王慧纶忽然笑了。 他今日真的是气急了,凌云钧如此咄咄逼人,他不揭开凌云钧虚伪的真面目,别人只当他是好心。 “陛下想知道啊,那臣给你解惑。” 凌云钧猛的抬头,目光锐利地射入王慧纶眼底,王慧纶却是笑意昂然,可惜,他笑意不及眼底,除了恨,更多的是后悔和心痛。 “陛下,您可知我的先师是谁?” 小皇帝愣了愣,回道:“是我朝文盛甲天下舒家的舒老太爷吧!” 舒家的舒老太爷是他父皇的老师。 舒老太爷去世后,舒家其他几房的子弟大都回了老家,如今舒家在清河一带,开门讲学,在当地建了一个书院,舒家的气势依旧雄浑,只是志不在朝堂了。 “没错……”王慧纶思及亡师,染了几分濡慕之光。 “舒家与我王家,一南一北,被称为文盛甲天下,我仰慕老太爷才学,拜于门下,而舒家长房子嗣单薄,老太爷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女儿,偏偏这个小姑娘的父母早逝,于是,老太爷就常年将这唯一的嫡亲孙女带在身边教养。” “而我与她可算是青梅竹马……” 王慧纶话音一落,在场年长一些的,齐齐变了色。 第40章 除了那十几岁的年轻姑娘,谁都知道,舒家那位大小姐叫舒砚,可以说文采风流,无人能及。 有一年科举,她冒充男子去应科举,文章策论写的精彩绝伦,被定为状元。 后来,便有舒状元之称。 在当时,能在文才上跟她匹敌的只有王慧纶。 现在大家才意识到,原来王慧纶跟舒砚是青梅竹马。 而舒砚却嫁给了凌云钧。 有点记忆的都知道,当初舒砚是低嫁,至今都没人理解为何,老太爷会把掌上明珠定亲给当时还不太显眼的凌云钧。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舒砚嫁给凌云钧后,凌云钧在边关势如破竹,如一只豹子似的,替大雍立下了汗马功勋,再后来,他年少便封大将军。 所有人都说舒砚旺夫。 “可咱们这位大都督,却三过家门而不入,既然不喜欢人家,为何要娶她,最后还把她给活活逼死,陛下,砚儿便是死在他手里。” 凌云钧垂着眸,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对于王慧纶的指控,他没有反驳。 没有反驳,就当他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皇帝恍然。 原来是因为一个女人。 不由得,他想起裴晏……那跟裴晏有什么关系。 所以现在大家明白了。 王慧纶跟舒砚是青梅竹马,却被凌云钧棒打了鸳鸯,凌云钧把人弄到手后呢,却又不珍惜,导致名满天下的才女早早逝去。 却是苦大仇深。 难怪二人不死不休。 一个呢,怪对方抢了自己的心上人。 一个呢,恨对方是自己妻子的心上人。 “所以……”王慧纶盯着凌云钧,目光有几分悲凉,仿佛是一个赴死的战士,有着义无反顾的信念, “在我心目中,砚砚是我永远的妻子。” 凌云钧眼角抽搐,剜着王慧纶的目光,带着几分狰狞。 他狼狈不堪。 姑娘们这边闻言都唏嘘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大家看卢月儿的目光顿时有些同情。 卢月儿脸色惨白惨白的。 她不知道王慧纶跟自己的表舅有这么一番渊源,而且王慧纶心里有人,这个人扎的很深。 那她算什么? 她还有脸去嫁给他吗? 自己的丈夫爱的是自己死去的舅娘…… 卢月儿感觉周身每一个人都在笑话她。 “舒大小姐呀……难怪呢,都死了十几年了,难怪我们不知道!” “其实呀,我是听说过的,当初我姑姑最敬佩的就是舒大小姐,我姑姑手里还有一副舒大小姐写的字,至今收藏着,很宝贝呢!” “哎,也只有那样完美无缺高高在上的姑娘,才配得上我们的太傅大人呢!” “就是,你说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比呢?” “去去去,我说你们也别瞎想呢,你们还不成还指望着太傅娶了会疼爱么?不过都是冲着宰相夫人的地位身份来的!” 一位性子直的姑娘说出了真相。 大家不再议论。 裴晏低头垂眸,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在意她。 她低手捏着一个青花瓷的茶杯,泪水打湿了眼眶,也湿了她的心。 原来他还记着她呢,一直都记着。 听得出他语气里那样的悲苍,那样刻骨铭心的恨和爱。 原来,他们两个人因为她,不死不休了十几年。 裴晏心里一下子软软的,也酸酸痛痛的。 她不怪凌云钧了,但是也不会接受他,毕竟,不爱。 那么,这一世全心全意爱之初哥哥好吗? 王慧纶,字之初,之初是她祖父给王慧纶取的字。 言下之意,要他不忘初心。 他真的就把他的初心守了这么多年。 既然如此,今日不能让他失望。 裴晏看的出来,今日王慧纶骑虎难下,前有母命,后有皇帝旨意,再加上个凌云钧。 大家把他架在火上烤,他今日很难全身而退。 不就是要他娶妻嘛! 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们! 事情说明白了。 可今日宴席还得继续。 凌云钧难堪了好一会,却不准备再难堪下去。 王慧纶有胆子说出这些事,他就得承担后果。 “陛下,太傅总这样觊觎臣的亡妻是对臣的侮辱,过去的事臣不想多说,您也瞧见了,太傅在这样下去,会疯的,还是给他选个妻子,省得他整日神魂颠倒,太傅是陛下的老师,为国为民,劳苦功高,陛下理应为他择一贤妻,犒劳犒劳!” 小皇帝为难了。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赞同凌云钧所说。 王慧纶深陷过去,不是什么好事,王慧纶年纪还轻,正当盛年,他还得靠他坐稳江山呢,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沉迷过去。 “大都督言之有理,朕今日确实要为太傅着想。” 王大老爷也躬身行礼,“陛下体恤,臣阖府感恩,臣弟孤苦如此,还望陛下作主。” 大老爷是明白人,一来,让王慧纶娶妻,绝了他的念头,二来,王慧纶也不会再跟那丫头不清不楚。 除了王慧纶意外,大家意见一致,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是如此,咱们就按照大都督所说,考较一番,不过朕有言在先,朕选出来的人只占一半意见,此事还得问过太夫人的意思,如果太夫人满意,这才算是一桩喜事。” 他不想做恶人。 大老爷再是没话说了。 里头的太夫人含泪点头。 今日其他的做客的夫人也都被安置在不远处的阁楼,能看到这边的情景。 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脱颖而出。 内宅女子,有几个能跟自己的丈夫情意相投的,无非是光耀门楣,相夫教子,博得一个体面罢了。 宰相夫人,这个身份地位,实在是太耀眼了。 今后在京城,可以说是顶顶尊贵的了。 “接下来,还请诸位姑娘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来,让朕和大都督欣赏一二。” 皇帝发话,姑娘们又紧张又激动。 很快,侍女搬来小案,大家自个行事。 李福又把细的要求说了,既然是不署名,自然是凭真本事了。 卢月儿倒是不怕,她自负才学,在座鲜少有人能及。 至于裴晏……好像背书是可以,学富五车也当得起,可没见她写过诗,作过画,她派人打听,都说裴晏是表面功夫,没什么真才实学。 对面男席坐着在喝茶,王慧纶垂着眸一直没作声。 如果今日真的必须要定一个人下来,那么他宁愿是裴晏。 至少跟她有话说。 可他母亲不会答应。 他该怎么办? 身为太傅,运筹帷幄多年,朝政大事皆由他决断,凌云钧很多事情也难以逆他锋芒。 可居然在自己终身大事上,栽了跟头! 王慧纶心情有些烦闷。 如果对方是舒砚,他可以赴汤蹈火去谋划,可裴晏……他若出手,又觉得对不起舒砚,不出手,若是别人,他又更加不喜欢。 两难之中,倒是苦了他。 第41章 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奇妙。 半个时辰后,姑娘们的成果都交给了李福,李福将三十来封卷轴给捧了上来。 皇帝看着王慧纶问道,“太傅要不要亲自掌掌眼?” 他话还没说完,凌云钧打断了,“臣认为不必,若是让他自己选,那不是把裴晏给选出来了吗?” 这话大家都爱听。 小皇帝语塞,“那就由王卿一起来看吧。” 他说的是王大老爷。 于是,专门在皇帝面前摆了一张长案,皇帝,王大老爷,和凌云钧三人,一一阅卷。 但凡入眼的,先挑出来,随后再进行评选。 经过几番甄选,最后只剩下了五份卷轴。 凌云钧其实已经看完了,他在自己手中两张中犹豫。 一件是一幅小楷,簪花小楷,写的极为漂亮。 一件是一幅画,画的意境高远,即便是他这个外行都觉得不是凡品,而且那画上头还题了一首诗,他仔细看了,字迹十分飘逸,可见主人的潇洒风韵。 但他发现一个问题。 这两幅作品里,字迹有些像,而且同时都像舒砚的字。 这就奇怪了。 一个是形神兼备,一个是神似。 没错,凌云钧手里的两件作品,一件出自卢月儿,一件出自裴晏。 卢月儿呢,因为曾经有一次,无意中发现王慧纶盯着几页楷书帖子看的入神。 她以为王慧纶喜欢那样的字,于是她跑遍京城,终于在一间书馆里,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帖子,她下了苦功夫进行临摹。 为的就是今日,一举入王慧纶的眼。 显然她成功了。 而裴晏呢,今日特地把字迹写的不一样些。 因为她很清楚,凌云钧很熟悉她的字,为了不让凌云钧认出来,她必须做出改变。 小皇帝发现凌云钧盯着那两幅作品许久了。 “大都督,可有决断了?” 凌云钧最后犹豫了一会,将其中一样递给了皇帝。 “臣认为,这幅作品,堪为今日第一。” 小皇帝接过来一看,很快哈哈大笑,“大都督,英雄所见略同,朕刚刚览阅了所有作品,唯独觉得这一件最为精湛,太傅要求甚高,想必也会喜欢这件作品了!” 他再传给王大老爷看,大老爷恭敬结果,仔细看了一眼,深以为然。 “陛下好眼光,就它了!” 能有如此才学,才堪配王慧纶。 恰在这时,一位嬷嬷打帘过来了,她朝皇帝行礼, “陛下,太夫人见陛下这边有决断了,便派奴婢过来,呈上太夫人的结果。” 一时,禧月阁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紧张而好奇。 皇帝神色讶异,带着几分喜悦, “敢问,太夫人是以何标准挑选的呢?” 那嬷嬷笑着答道:“太夫人说,今日能进府的,门第身份品行都没问题,也都是被筛选过的,唯独需要考虑的便是眼缘了。” “我们太夫人今日见了一位姑娘,觉得甚是投缘,一眼相中,故而想要选为我们七爷的媳妇!” 皇帝点了头,他既是高兴,又是为难。 太夫人有了合心意的人选,是最好的。 王慧纶心里只有舒砚,那么娶谁都一样,只要太夫人满意了,事情就敞亮了。 可偏偏凌云钧插一脚,万一两边人选不一致呢,可不就是为难他嘛! 那嬷嬷将一幅画献给皇帝,“这是我们太夫人见了她之后,给亲手画的。” 珠帘里的姑娘们一个个怦然心跳。 果然,太夫人是看眼缘的。 明明今日太夫人没有私下见任何姑娘,到底是谁入了她老人家的眼? 皇帝一手拿着卷起的画轴,一手拿着那幅画,心里有些五味陈杂。 结果就在他手中,众人待他揭晓。 可皇帝却踟蹰了。 他看了一眼王慧纶,王慧纶眼皮耷拉着,不能说是生无可恋,可以形容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是无语到了极致,应该也是不满到了极致。 偏偏,母命和圣命难违,他奈何不了。 “太傅……”皇帝有些心疼他,“太傅有什么话可以说,朕……能替你着想的一定替你着想。” 他今日完全是上了凌云钧的当,不来吧,怕他最过分,王慧纶受气,来吧,确实又中了他的招。 皇帝也很恼火凌云钧,简直是个黑心老鹰。 王慧纶自打知道自己母亲住进太傅府后,就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所以今日他倒也没太反抗,现在结果摆在面前,皇帝在上,家母在测,也只能认命。 “陛下,您和家母都是一片好心,可臣心中妻子只有一人,如果你们执意为我选妻,我也答应,可有一个要求。” “你说!”皇帝还就怕他不提呢。 王慧纶沉声道:“臣娶进来的,只能是继室!” “!!!” 所有人都傻眼了。 尤其是在座的姑娘们。 继室? 大雍有历律,继室在死去的原配面前,执妾礼。 禧月阁内顿时一阵议论声。 凌云钧瘪瘪嘴,心有不恁,可今日能把王慧纶逼到这个地步,实属难得。 皇帝见他没作声,心里松了一口气。 “朕答应你!” 今日在场的,没人配跟舒砚比。 王慧纶这个要求,他完全没意见。 不过此事可能会引起姑娘们的反感,皇帝还是给了优待。 “不过诸位也放心,即便入了门是继室,朕依旧会给于诰命封号!” 姑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帝率先看向那卷轴,犹豫了下,他亲自缓缓打开卷轴,看清画上的人物后,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满目惊愕。 “怎么了?” 大家很奇怪。 凌云钧第一个支起身子去看,一眼就黑了脸。 “太夫人弄错人了吧!” 他寒着脸道。 这画上的人,不是裴晏又是谁? 不得不说,这太夫人画技高超,竟是惟妙惟肖。 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也很是奇怪。 谁都知道王太夫人进京,就是不满意王慧纶跟裴晏搅到一起,所以才举办赏花宴来择媳妇。 怎么选来选去选到了裴晏身上呢? “太傅,您看一眼。”小皇帝把画轴飞快地丢给了王慧纶,生怕凌云钧阻止。 王慧纶也好奇自己母亲看中了谁,直到看清那画里的人儿,他一下子就怔住了。 太夫人画的,就是裴晏在西廊散步的画面。 那神态,那气韵,像极了舒砚,仿佛就是一个人。 王慧纶终于明白自己娘亲为何会选裴晏。 恐怕是没想到她就是裴晏吧? 不由自主地,他弯了弯唇角。 “陛下,既然我母亲选好了人,我看就她吧!” 第42章 王慧纶同意太夫人的选择,小皇帝还有什么好说的! “到底是谁啊?” 大家叽叽喳喳好奇极了。 小皇帝拔高了声音,“来人,撩起珠帘。” 于是乎,姑娘们一个个正襟危坐。 “咱们对画找人吧……”小皇帝撩眼望去,话说了一半,结果发现没看到裴晏的人。 “人呢?”他纳闷了。 “谁呀?” 姑娘们问道。 小皇帝皱了皱眉,着李福展开画卷, 姑娘们齐齐睁眼去瞧, “裴晏!” 一下子阁里炸开了锅! “什么?” 里头的王太夫人被搞的云里雾里,顾不得什么,由丫头搀扶着出来了。 “你们这姑娘是谁?”她老人家寒着脸指着那画卷。 卢月儿急得站了起来,“老夫人,这是您画的吗?您画这人是裴晏啊,就是调戏了太傅的裴家三小姐!” 王太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怎么可能? 那个裴晏怎么可能是画里的人? 禧月阁里,除了王慧纶外,几乎是人仰马翻的场景。 最终弄清楚后,太夫人也意识到了, 难怪啊难怪,原来那个叫裴晏的丫头像砚砚,否则,纶儿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原来如此。 太夫人长吁一口气,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 否认吧,恐怕拂了小儿子的心意,答应吧,这个裴晏出身不高,又有那样的名声,实在是不宜为妇。 凌云钧弄清楚始末后,也是哭笑不得。 “陛下,您是君,太夫人是臣,怎么着也得先揭晓您选出来的人,才轮得到太夫人的选择吧?” “就是,就是!” 大家立马附和起来。 小皇帝看了一眼太夫人,见太夫人坐在那不做声,显然也有默认的意思,他又一番犯难了。 这不是枉费了王慧纶的心思吗? 王慧纶这一下,眉头皱的老高, “凌云钧,你别欺人太甚,这是我个人的婚事,理应遵从我母亲和我的意见,陛下再有好意,也不能乱点鸳鸯谱,既然我母亲选了人,这人也合我心意,就得了!” “怎么,莫非你也看上了那丫头,要跟我抢不成?我说大都督,但凡我看上的,你都要抢么?还能不要这么犯贱吗?” 王慧纶反唇相讥。 凌云钧快气炸了。 “王慧纶,我实话告诉你,除非这画也是裴晏画的,否则,这个人我跟你抢定了!” “!!!” 啧啧,看来京城传言,大都督跟太傅为了抢裴晏打了起来,看来是真的。 他们真的都心悦裴晏。 卢月儿心中那股憎恨,如潮水般涌出来。 王慧纶也站了起来,他眯着眼发笑,可那笑容冷得如霜刀, “好!” 一个字, 这个赌,他打! 二人同时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吞了一下口水,啧啧摇头。 当皇帝这么久了,这两位肱骨大臣可谓是沉稳有度,平日也高高在上。 今个儿居然争抢一位小姑娘,当众撕破了脸。 皇帝示意李福再次对着姑娘们那边,展开画卷。 “请此画的主人站出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小皇帝瞬间有些激动。 “裴晏呢,来人,去把裴晏给朕找回来!” 关键时刻不在,这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啦! 只有裴晏不在,难不成还真是她的? 家丁侍卫寻了一圈,没寻着,可惜门口的守门人也没看到裴晏出府。 这丫头凭空消失了吗? “你们不用找了,我当时路过裴姑娘身边,这画确实是她所作。” 说话的是崔莺莺。 她没有任何撒谎的理由。 她话音一落,凌云钧脸色一片黑青。 输了吗? 输的一败涂地,输的体无完肤。 他目光忽然涣散,像是失了精神气儿似的,愣了好久,他转身,飞快地消失在王府。 小皇帝看的出来,大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王家人脸上都看不到高兴。 可小皇帝自己很高兴。 “好了,诸位,太夫人,既然两厢选择,结果最后都是裴晏,或许,这是上头赐给太傅最好的姻缘,既然如此,太夫人心里也不必纠结,其他人心了也不必难受。” “朕,今日放话在这里,朕要亲自做太傅和裴晏的主婚人!朕不许任何人私下议论裴晏的不是!” 大家能怎么说,这可是圣旨。 “臣等遵命!” 包括王慧纶在内,所有人都下跪领旨。 王慧纶暗暗苦笑,折腾来折腾去,他还真得回去取下那朵凤翎花。 这丫头……真的要嫁给他了吗? 王慧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说明还是喜欢她的。 这个时候,皇帝还是郑重问了一个问题, “太傅,朕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裴晏做继室?” 这一下,沮丧的姑娘们耳朵纷纷输了起来。 如果是做继室,其实也没什么,一个继室而已。 大家心里这么想。 王慧纶闭了闭眼,叹息了一声道:“是!” 姑娘们嫉妒的心灵稍稍平衡了不少。 小皇帝不再说什么,跟太夫人交流了几句,这场宴会就散了。 很快,全京城都知道,裴晏是皇帝和太夫人以及凌云钧,盲选给王慧纶选出来的媳妇。 天作之合,上天的安排。 勋贵们暗中鄙夷,可老百姓却是欢欣鼓舞。 “当初裴姑娘独独看中了太傅,如今,陛下和太夫人都选了她,可见天赐良缘,也算是一断佳话!” 不少说书人把二人的故事,当做话本在茶楼讲的绘声绘色。 裴晏在交出去那张画后,就悄悄从王家,她一个熟悉的暗门,回了府。 半个时辰之后,她被双双选中的消息传了回来。 刚刚当差回府的裴家大老爷,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跪在了地上。 “没搞错?三丫头要嫁给太傅?明媒正娶?” “没错,还是陛下做的媒呢!” 管家把打听到的事,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大老爷及夫人。 一大老爷两眼发直,一下子喜得手舞足蹈,一下子又跌回了座椅上。 “那日我还说,如果她嫁给太傅,我把裴家一半的家产当陪嫁,这下,有陛下主婚,我是逃也逃不脱了!” 大夫人哭晕在地上。 好了,如今什么好处也捞不着,还得赔银子。 大老爷劝了好久,言之南裴出了个宰相夫人,将来家中子弟全靠裴晏了。 大夫人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如今正是到了拜师的年纪,如果能搭着裴晏的东风,拜师王慧纶门下,那才算落了实处。 不管怎么样,眼下还真就得给裴晏操持嫁妆。 “她那位娘,常年在寺院修行,病怏怏的,还不得我来操持。”大夫人心里一阵心塞。 可云碧院这边,却没有喜色。 第43章 裴晏却皱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你说王慧纶要我做继室?” “是的!”晚晴使劲点头,虽然做继室是委屈了点,可对于姑娘来说,已经是很好很好的结果了。 要知道,最开始,她家姑娘可是差点死在王府呢,如今居然能堂堂正正嫁过去,还是宰相夫人,皇帝主婚,这样的体面,京城里是头一份。 继室怎么了?继室也是能上族谱的妻子,又不是妾? 晚晴劝着裴晏。 哪知裴晏眉头一横,气的胸口疼,“去,你亲自去王府,告诉王慧纶,我不嫁了!” “啥?”晚晴傻眼了。 “快去,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卖了你!”裴晏凶巴巴的。 晚晴吓得脖子一缩,忙不迭跑出了门。 路上,她细想也对,姑娘一向心高气傲,王慧纶又没娶过妻,那是名正言顺的正妻! 这么一想,晚晴底气十足。 她大喇喇来到了太傅府正门。 此时,王慧纶先太夫人一步回了府,正跟府内四大侍从,交待娶亲的事。 结果听说晚晴带了话来,便让人带进来。 王慧纶在正厅喝茶,今日之事,总之来说,也还算勉强,并非那么不能接受。 所以,他心情还不错。 四大侍从,齐齐候在身边,一个个脸色带了喜色。 主子总算是定了亲了,他们就可以追随星光前进了。 这光棍生活不是一般的惨。 太夫人真的是福星,一来解决了大问题。 这种喜悦却被晚晴给打破了。 “太傅大人,我家姑娘让奴婢来传个话,姑娘说如果太傅是让她做继室的话,那么我们姑娘不嫁!” 丢下这句话,晚晴转身,趾高气扬的出去了。 留下一屋子主仆目瞪口呆。 什么? 不嫁? 没吃错药吧! 一个小小不知道几品的女儿,居然拒婚? 继室怎么了?继室也是正妻啊,不然,以她的身份,只能做妾! 四个侍从一个个下巴张的可以塞下鸭蛋,太过震惊以及愤怒,以至于谁也没开口。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王慧纶脸色奇寒无比。 拒婚? “那正好!” 王慧纶铁着脸站了起来,吩咐道:“东川去裴府回话,就说如她所愿,不嫁就不嫁,王岩去了一趟皇宫,禀报陛下此事,崔晓去趟王府,告诉太夫人详情。” 不娶他还好了! 几人分头行事。 裴晏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大家是气疯了,言辞当中都不太好听。 于是,这个消息也风一般的卷遍了京城。 吃瓜的京城百姓,一下子还回不过神来。 才刚订婚,又拒婚? 天上掉馅饼的事,这裴小姐是没吃错药? “嘿哟哟,看把她能的,让她做妾都是委屈了太傅,如今居然恬不知耻的想做唯一的正室,我看她是想以退为进,逼着陛下下旨呢!” “可不是嘛,估摸着正中太傅下怀,太傅此刻不知道多高兴呢!” 消息传到御书房,小皇帝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他屁股还没坐热,居然被裴晏抗旨了? “放肆,她简直胆大包天!” “朕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居然不领情,来人啊,去把给朕治罪裴家大不敬!” 小太监立马领命要去传唤羽林卫。 人还没出去,小皇帝又立马喊了一句,“回来!” 他撑在御案上,气的呼吸不畅,思索片刻,也觉得这样不妥。 “算了,朕就不跟这丫头计较了,李福,你着人去传朕的口谕,既然裴晏不知好歹,那婚事作废!” “遵旨!” 李福也觉得裴晏太过分了。 整个京城都在骂裴晏。 可裴晏本人,倒是毫无知觉。 她还气着了呢! 王慧纶那个大混蛋,难不成将来还要她在自己牌位面前,执妾室礼? 岂有此理! 这一波三折,直到深夜,京城各家各户都还在议论这事呢。 王慧纶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看不进去书,心里乱糟糟的。 他是真的被裴晏给气死了。 她今天已经出了大风头了,居然还不乐意? 就算是继室,也是当今唯一的宰相夫人,她还想怎么着? 气着气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那两个卷轴。 今日裴晏画的画,以及他母亲的画,被带了回来。 他伸手将他母亲的画拿了过来,再徐徐展开,这是一副亭台阁楼水墨画。 母亲打小也是才女出生,画画是画的极好的,带着江南水墨的气韵,裴晏又或者说舒砚那怡然自得,清雅秀逸的气质一览无余。 母亲画的虽然是裴晏,可实则是记忆里的砚砚啊。 王太夫人跟舒砚的渊源,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母亲不止一次拉着他,可惜舒砚已经许了人,不然娶进门来做儿媳,便可以宠着她,不让她去别家受委屈。 思及此,王慧纶心底一阵绞痛。 舒砚是他年少的梦幻,是他的白月光…… 是他最想要去得到的。 而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十五年了,她死去十二年了…… 王慧纶忽然全身冒着汗,心疼的抽搐。 居然过去这么久了,可她的音容相貌恍如昨日…… 王慧纶心里压抑太久,埋着头,忍不住抱着那画轻轻抽泣起来。 谁能知道,他与她日日相处,相濡以沫,看着她闲淡如风,看着她浅笑如兰……一伸手就够得着她,却偏偏不能伸手。 如果当初,他伸出了那只手呢? 伸出了又如何? 即便遭世人苛责又如何? 他们双宿双飞,至少她不会死的那么早,至少他这一生都不会白过。 像现在,没伸出那只手,他孑然一身,高居太傅,得了个好名声,又怎样? 其实,他越讽刺凌云钧,他心里就越难受。 凌云钧比他幸福,至少他名正言顺穿着大红喜服,牵着她入了门…… 他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所以他恨,他嫉妒…… 王慧纶忽然哭成了个泪人儿。 今日之事,彻底打开了他压抑许久的闸门,让他的情绪得以宣泄。 许久许久,久到他胳膊酸痛,他才抬起头来。 眼泪已干。 子时刚过。 他没有睡意,目光痴痴罔惘,不由落在了裴晏那幅画上。 他眸光一动,聚焦起来,忍不住放下怀里的画卷,伸手随意拿起了裴晏的画。 一展开……一副山水水墨扑面而看。 那一刹那,王慧纶心底如喝了一杯清泉似的,觉得春风拂面,心旷神怡。 而很快,他的瞳仁一阵猛缩。 不对,这画不是砚丫头的吗? 裴晏打哪弄到的?不对,应该说是打哪拿到并临摹的? 王慧纶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去瞧那画的运笔和走势。 这……这不就是砚丫头画的吗?这不是临摹的啊! 王慧纶的手有些颤抖,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第44章 裴晏到底跟舒砚是什么关系? 这画可正是十五年前,出嫁前最后一次他们合作的画! 裴晏怎么知道? 王慧纶一颗心嘭嗵直跳,只觉得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在发生。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左上角题的一首诗。 那个时候,这首诗是他题的,今日这诗……这诗不一样! 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王慧纶一颗心七上八下。 王慧纶逐一读了一遍,好诗。 可觉得又有点不对劲。 再读一遍…… 他惊愕的发现,这是一首藏头诗! 他一句一句审读。 谜底揭晓了…… 他把那几个字连起来…… “我是舒砚……” “!!!” 王慧纶一下子猛的跌坐在地上。 什么? 谁是舒砚? 裴晏? 裴晏是舒砚? 怎么可能? 王慧纶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浸润过似的。 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裴晏是舒砚…… 他心里盘算着。 从她出现……到她入宫…… 以前她是怎么样的? 怎么突然冒出来似的。 王慧纶到底是宰相出身,最初的迷惘惊愕过后,他开始冷静面对这件事。 “李彦遐!”他扬声喊了一句。 不多久,李彦遐闪身进来。 “主子……” 他发现王慧纶脸色和情绪都很不对劲,明明是大冬天的,怎么一脸的汗渍。 王慧纶定定看着他,“我问你,之前我让你查裴晏,现在我要结果。” 李彦遐汗颜,早前这件事他就做过,可惜后来王慧纶没心思,他回禀的时候,王慧纶好像不在意,怎么突然又问了起来。 “裴三姑娘性子狂妄不羁……”他将裴晏原主经历,出身,及做过的荒唐事一件件报出来。 王慧纶眉头紧锁,“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李彦遐寻思了一会,将裴晏的履历前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琢磨出味来。 “属下怎么觉得,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没错!” 王慧纶激动的站了起来,一双锐利的眸子闪着惊异的光芒,连声音也没有先前那边稳重, “你觉得是打哪变得不一样了……” 李彦遐迎着王慧纶的咄咄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道:“是打东川接待她进府第一日起!” 王慧纶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声音仿佛被什么压着似的,沙哑得厉害,“没错……” “主子……”李彦遐也回味过劲来, 声音有些颤抖着,“主子,您是不是怀疑什么?主子,不得不说,裴姑娘前后大相径庭,这后面的行为举止,跟咱们大小姐如出一辙啊!“ 李彦遐口中的大小姐,指的就是舒砚。 在太傅府来看,舒砚就是自家的大小姐一样。 王慧纶目光紧紧盯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看向那幅画。 如果没有这幅画,他或许只是怀疑,怀疑裴晏与舒砚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有了这幅画,以及裴晏的告白。 那么,裴晏很可能就是舒砚了。 如果裴晏就是舒砚…… 天呀! 他今天干了什么混账事! 王慧纶一把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居然让她做继室…… 难怪她会生气, 只有舒砚才会不想做他的继室! 没错! 王慧纶在脑子里把裴晏的相貌换成舒砚,忽然就觉得没有一点违和了。 那么舒砚怎么会回来的? 又怎么在裴晏身上? 难不成,鬼怪话本里的事情真实发生了? “不行,我得去裴府!“ 他要当面问个究竟! 一刻都不要迟疑! 可李彦遐还是拦住了他,“主子……”他指了指王慧纶浑身湿漉漉的样子。 王慧纶也意识到了, “沐浴更衣!” 他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她。 于是,王慧纶迅速沐浴一番,换了一件过去长穿的袍子,驾着马,带着几个随从侍卫,迅速奔向裴府。 与此同时。 凌云钧派去寺院询问慈云大师的心腹,带着慈云大师的亲笔信,回了凌府。 慈云大师的信很简单,给了几张星象图和九宫卦,最后写了四个字:魂魄转世。 凌云钧手狠狠地颤抖了几下,好一会盯着那图都没回神过来。 一下子,他的心情很微妙了。 砚砚回来了? 所以她现在是裴晏? 他有什么脸去见她呢! 凌云钧又惊又喜,还很忐忑和羞愧。 他怕她还是那样不喜欢他。 脑海里浮现起在御书房,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情景,背身站着不想搭理他。 凌云钧心里委屈极了。 他该怎么办? 她就在眼前,举手可得,可他却不敢去碰触她,生怕她因着自己再度失去。 王慧纶把克妻二字放在嘴边,他不是不介意,以前他是恼羞成怒,而现在呢,他是害怕了。 裴晏拒婚的消息传了过来。 他是欣喜地。 她不嫁给王慧纶,王慧纶自己作死。 那么,他有机会不是? 这个念头刚起,七羽风一般的卷进来, “主子,王慧纶骑着马飞奔去了裴府!” “什么!”凌云钧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七羽也很是惊讶,“这是属下刚刚得到的消息,属下也很奇怪,按理,王慧纶不是这样的人呐!” 裴晏拒绝了婚事,皇帝也下旨训斥了,王慧纶这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又追过去? 凌云钧也很惊讶,除非一种可能? 凌云钧目光盯着那信上,王慧纶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以凌云钧对他们二人的了解,舒砚肯定是在画里画了什么,让王慧纶识别了出来。 否则,王慧纶不会出现这种反常的举动。 “七羽啊……”凌云钧从书案后走了出来。 声音疲惫不堪,来到窗边,望着外面黝黑的夜空,茫然而无助。 “裴晏就是舒砚……” “什么……”七羽失声地差点跳了起来。 他拿起书案上的信看了几遍,也明白了意思。 “难不成,是借尸还魂?”七羽心抖成了筛子。 凌云钧点了点头。 “她能活着就好……” “主子……”七羽看着凄苦的凌云钧,落泪下来, “您的意思是不管了?”他差点哭出声。 主子怕是没勇气再次去争抢。 凌云钧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会护着她……” 她回来了,却不是为他,他再强求,只会是一样的结局。 那么站在旁边,看着就好,看她风花雪月,看她游戏人间。 比起死,只要她活着,怎么样的结局,他都可以接受。 此时此刻。 王慧纶已经奔到了裴府门口。 王岩死死拽着他,“主子,深更半夜,人家都睡着了,您这样子是何况,何必弄出这么大动静,一来打草惊蛇,让凌云钧有所怀疑,二来,您让满城文武怎么看你,您让陛下面子往那搁?” 忽然,半空,一片片雪花飘下,漆黑的夜空竟是泛了青白色。 王慧纶戮力向前,上了台阶,“我不管,我就要见她,至于凌云钧,就算他知道又能怎么样?知道了他更没脸来见她!” 王岩哑口无言。 他扭头瞪了崔晓和李彦遐一眼,让他们快上前劝。 崔晓和王岩都是理智之人,知道王慧纶此举不合适,可李彦遐却没动。 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十几年前,不就是因为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失去了舒姑娘吗? 东川这一次占李彦遐。 王岩气个半死。 第45章 崔晓和他再次上前,劝了好一会。 可惜,王慧纶理都不理, “彦遐,给我敲门!” “我来!”东川赶忙抢了活干。 他冲上台阶,对着裴府大门就是一阵乱敲, “快开门,有急事!” 吼了好几声,才见有人漫不经心过来开门,披着袄子,脸色还很不好看。 “谁啊,大半夜的……” 东川一阵爆喝在他头顶,“睁开你的眼睛瞧瞧是谁?” 他让开半个身子。 结果那门房就看着王慧纶披着一件靛蓝色的鹿皮大氅,神色阴冷地盯着他。 “太……太傅……” 门房吓得跪倒在地,“小的这就去,这就去……喊人……” 说着连滚带爬去了里头。 完了,三小姐惹了事,人家太傅带着人来抄家了! 裴家这一夜可谓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先是激动得找不着北,结果下一刻,皇帝派人训斥,i下子跌到谷底了。 裴大老爷一起一落,整个人都白头发了。 他算是被老三这个女儿给气着了,折腾得够呛。 他已经写信,让他弟弟回京,在这样下去,他们裴家都会被裴晏给玩死。 同时得罪了太傅,得罪了大都督,现在居然连皇帝的虎须都拔了。 眼见着要飞黄腾达了,她居然拒婚? 特么的,大老爷恨不得把她绑起来现在送去王府,只要王慧纶收,给他洗脚都成! 他受够了,真心的! 他算是明白了,他的官位肯定是不保了。 皇帝和太傅心情好,给他提前致仕,心情不好,随时找个由头,发配边疆。 大老爷面如死灰。 自然是睡不着的。 结果,外头忽然间,灯火通明,听到几个脚步声急促地朝这边来。 大老爷心中顿生不妙,他起身打开门,就看到管家连滚带爬奔了进厅堂, “老爷,大事不妙!” 大老爷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太傅来了,带着人在外面打门,看样子是要治罪呢!” 大老爷眼珠子快瞪出来。 “太傅?” 不可能啊,就算来人,要么是都察院或者皇帝的金吾卫,又或是是凌云钧的都督府。 抄家都轮不到王慧纶亲自上阵啊。 王慧纶是什么人啊,如山间云松一样的人物,不可能脏自己的手。 而且还半夜三更? 明显不对劲。 “我去看看!” 这动静惊醒了内屋睡着了的大夫人。 大老爷没功夫跟她解释,留下一个管事回话,自己带着大管家迅速往前院奔。 大老爷赶到时,王慧纶已经进了院子。 他兀自坐在那,脸色黑青泛白,可以说,神情差得很。 大老爷心惶惶然, “太傅……”他疲惫带着哽咽。 因为早算到了结局,倒也没太吓到,反倒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王慧纶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坐……” 大老爷真的坐了下来。 反正要死,体体面面死的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跌份。 看王慧纶怎么处置吧,最多是摘了乌纱帽呗? 大老爷溜了王慧纶一眼,心想着,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权贵,居然被自己侄女给拒绝了,内心莫名奇妙多了几分畅意。 即便被摘了乌纱帽,以后也可以说,是裴家拒绝了王家的婚事,腰杆挺直了。 于是,大老爷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四大侍从,也就没那么怕了。 大老爷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奈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王慧纶支声。 那就自己开口吧,显得有骨气。 “太傅,昨日之事,是侄女鲁莽,还望太傅大人不计小人过,是她没福气消受太傅的恩德……” 王慧纶寒着脸打断裴行之的自暴自弃,“她人呢!” 裴行之一个激灵回神,“她在院子里睡觉呢!” 王慧纶犹豫了一会,开口道:“我要见她,麻烦裴大人带路。” 裴行之好一会被明白过来。 “要见她?”还找不到自己声音。 这意思是还不甘心? 不会吧? 这王慧纶跟凌云钧是都吃错了药吗? 一个个对他侄女死心塌地的,大晚上跑过来,就是为了让裴晏回心转意? 太傅的面子往那搁? 以前吧,觉得凌云钧为了裴晏,也挺不要脸,挺不要面子的,完全没了大都督的威严。 而王慧纶就不会,所以骨子里对王慧纶还是很有恐惧感, 咋的,王慧纶如今也不要脸了呢! 脸是个好东西啊喂,摆脱要一下好吗? 大老爷担心王慧纶是一时气急,怕他醒悟过来后,后悔今日在这里丢了脸,要知道,别人知道堂堂太傅大半夜来裴府求见裴晏,可是很损名誉的事。 “太傅,您的心情,下官理解,可这丫头性子乖张,不能以常理度之,您就算去了,没准小丫头还冲撞了您,大晚上的,您回去歇着吧。” 王慧纶没想到裴行之拒绝了他。 大老爷看了一眼王岩,他对王岩的脾气还是了解的,太傅第一心腹谋士, 言下之意是,王岩肯定知道这不妥,劝着点。 可惜一贯和气的王岩,难得挂了一脸的冷笑, “大老爷还是赶紧带路吧,天亮了就麻烦了。” 如果没进来,他还劝,人都进来了,还有什么好劝的,不如让主子满意得好。 不仅是他,就是其他三人,也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大老爷深吸一口凉气,忙起了身, “太傅,这边请……” 顶不住四大随从的压力啊。 王慧纶脸色和缓了一些,只是心里更加忐忑了。 大雪纷飞,阴寒阴寒的。 大老爷打了一个寒颤。 他领着一行人穿过几个院子,到了后院,裴晏住在西边云碧院,倒是比正院清雅。 到了云碧院外头。 里头一片漆黑。 大老爷为难得看了王慧纶一眼,见他的目光越发执着,无奈只得让人喊门。 丫头们不耐烦地开门,一见外头乌溜溜站了一群人,吓了一跳, 赶忙去里头通报。 作为大丫头的晚晴,没多久出来了。 她皱着眉撩眼站在门口,扫视了一番,看到王慧纶,也是楞了一下, “太傅?” 王慧纶声音温和而暗藏着点紧张,“你家姑娘呢?” 这语气比跟大老爷说话的语气好多了。 大老爷莫名的心酸,裴晏的丫头居然比自己有面子。 晚晴轻叹一声,道:“太傅请回吧,我家小姐不见人,她心情不好着呢!” 哟哟,瞧瞧那语气,东川简直眼睛都瞪出来了。 这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晚晴顺带瞄了一眼东川,气不喘,脸不红的, “太傅,我家小姐可不给人做继室,不信,您去问问凌大都督?” 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听的扎心。 王慧纶被噎住,可他还是很好气地说道:“你去传个话,说我想见她,想得紧。” 大老爷耳郭腾的一下就红了。 四大侍卫也一个个面红耳赤的。 啧啧,早八百年有这本事,舒砚也不至于嫁给别人。 当着下人的面,话说的这么直白, 晚晴被这话给砸到了。 晕乎乎转身进去带话。 太傅想裴晏想得紧…… 大老爷总算是明白了。 如今翻身的日子要来了。 人家王慧纶真的是一颗心扑在了裴晏身上。 第46章 没多久,晚晴又出来了,这一次,气势更甚,语气更飘。 “太傅,对不住了,我家姑娘说她睡着了,不见外男!” 睡着了,还能说话! 东川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他正要上前理论,王慧纶抬手制止了他。 依旧和声软气道,“那你去告诉你家姑娘,就说我在外头等她,等到她睡饱为止!” “!!!” 大老爷差点没跌倒! 没搞错吧! 四大侍卫,一个个掩面,真心没脸看。 主子不要脸起来,比凌云钧有过之而无不及。 晚晴皮笑肉不笑,“那就随太傅意了……” 说完这话,小丫头咔嚓把门给关了。 真是爽的不行。 现在凌云钧和王慧纶都是姑娘裙下之臣,她简直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了! 大老爷不可能真的让王慧纶在门口等,他给安排了最近的一处花厅,那花厅后门正对着云碧院门口,王慧纶很满意。 屋子里炉子都是现成的,丫头端来茶点,倒也是暖和。 王慧纶披着一件披风,站在窗口,直直望着裴晏的居处。 他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这一次,他绝不会放手。 他要守着她。 没多久天便亮了,风更急,雪更大。 王慧纶能赖在裴府等裴晏,这该是多喜欢啊,婚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 大老爷笑的合不拢嘴,将大夫人喊起来,派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王慧纶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裴晏出来,略略吃了午膳,就睡在了躺椅上。 王岩和崔晓可是急了,这还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处理啊。 真没想到,主子任性起来,真是不管不顾了。 他们是不知道,以前王慧纶了无牵挂,全部心思扑在政事上,现在有了主心骨,忽然间就不想顾忌那么多了。 很多大臣奔去太傅府问王慧纶示下。 都被王岩给拦住了,说是把折子留下,有消息会派人回复的。 后来,王岩留在太傅府,崔晓径直把折子都送来了裴府。 有眼尖的看到王家的四大金刚往裴府跑,觉得不对劲,派人打听了一番,再加上裴府这边,下人议论纷纷,没瞒住,消息传了出去,满城震惊。 前脚才取消婚约,后脚王慧纶就上杆子去讨好裴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可是高高在上如山间云雾的王慧纶啊! 没人觉得是事实。 京城炸开锅了。 王家大老爷快气死了,都恨不得去裴府把王慧纶给拉回来,可太夫人却拦住了。 她相信自己儿子,他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王慧纶下午处理了一下午的政事,可是裴晏还是没出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火炉边,啃瓜子的东川,“东川,去敲门!” 东川一个激灵赶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应了一声,立马沿着长廊去了对面的云碧院。 敲了好久的门,才看到晚晴懒洋洋地开了门。 “晚晴姑娘,我家主子要见三小姐呢,你快通报一声!”东川陪着笑。 晚晴溜了他一眼,冷冷一笑。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连东川都是不可高攀的存在,更别提如神邸的王慧纶。 现在人家屁颠屁颠在门口等着,晚晴莫名觉得很爽。 “等着哈,我去问问。” 东川笑了笑,等到门被关上,笑容立马消失,心里顿时骂了一句娘。 主子追求姑娘,连带他们也不受待见啊。 想当年,公主见到他都不敢这么嚣张啊。 东川那个叫气啊,却偏偏半个字都不敢吭。 没多久,晚晴再次出来了,声音带着几分跋扈和慵懒, “我家小姐在书房,让太傅进来吧。” “诶!”东川应了一声,立马去回话。 虽然堂堂太傅进入女子闺房,实在是有点跌份,可是门总算开了,人总算能见了。 他喜滋滋地告诉王慧纶,王慧纶唇角笑意顿时溢开,有如春暖花开。 他立马正了正色,问李彦遐道:“你瞧瞧,我这身还合适吧?” 一贯严肃的李彦遐都有些哭笑不得。 主子里头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披了一件银白色的披风,身姿盎然,如松如竹,再配上那清隽的相貌,还真是没的说的。 “合适得紧!”李彦遐由衷道。 “好,那我去了。”王慧纶心情紧张,仿佛当年赶考似的。 他带着东川往里头走。 门口晚晴行了一礼,领着进了云碧院,沿着长廊来到了裴晏的书房。 裴晏的书房在云碧院东边,前面是个竹林,后面是个小湖泊,景色极为优美,现在大雪压在竹林上,别有一番风味。 晚晴和东川很识趣地推到了转角处,二人搓着手望竹林上的雪。 雪压在长廊边沿,打湿了王慧纶的青白靴,他站在廊下,望着门口,心情七上八下。 湿漉漉的冷气拍打在他脸上,他觉得鼻子有些酸,也不知道是昨夜着了凉还是怎的,额头竟是有些发烫。 不过,比起砚砚,什么都不重要了。 想起前世,他跟砚砚青梅竹马,相濡以沫,可不曾有一句逾矩的话,她美如画,他秀逸绝伦。 而现在的砚砚,可是口口声声喊着要做他的妻子,他居然还气着了她。 该怎么跟她说话,该说些什么。 拿以前的砚砚,跟裴晏比,王慧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该怎么对她才好。 一时,心里乱乱的。 步子迈了进去。 进去是一个矮的博古架,放着一些花盆,还好看的古董。 绕过去,便看到硕大的书案后坐着一位女子。 只见她身着浅色绣碎花的袄子,一个简单额随云髻,额间发丝黑亮柔顺,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那长长的黑睫毛在眼下投上一层阴影,白皙的面容皎洁如玉,让人忍不住想抚摸上去。 这个念头一起,王慧纶心里有些不自在。 这样温婉淡雅的女子,不是砚砚又是谁? 以前,他的砚砚就是这样埋头写字的。 窗口打开一条缝,似有冷风灌进来,书案下摆着一个火盆,倒也不冷。 裴晏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淡声道:“来啦?” 王慧纶听见她的声音,只觉得胸膛似乎燃着一团火,“嗯……”声音沙哑地要命。 哪里还有平日那太傅的威严。 裴晏暗暗一笑,就知道他这德性,知道她是舒砚后,一点架子都不敢摆了。 王慧纶心里紧张得要命,想想自己前阵子作死,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砚砚都答应嫁给他了,他何苦发神经说什么继室的事,如果不说,此刻二人是不是坐在一块议论婚事,依着母亲那急性子,没准一个月后就能把她娶进门。 现在……哎,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砚砚肯定憋了火,要治他呢,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瞧瞧,放下了笔,那举止神态潇洒随意的很,站起身要教训他来了。 王慧纶忙低了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裴晏站起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哟喂,我的太傅大人,您这是闹哪出?” 她满是促狭。 王慧纶不吭声,只是耳根有些泛红。 裴晏轻巧地走到他跟前,围着他打了一个转。 逼着王慧纶看自己。 可王慧纶就是不抬头。 “喂,你有点高高在上的太傅样子好吗?想当初你可是冷冷看着我,不屑一顾让我当助教,想当初你可是漫不经心的把我的吃食给丢一边,想当初你面对我疯狂的追求,面不改色的让我当继室……” 一句句砸下来,王慧纶一个头两个大。 “砚砚……”他急的出声,截住了她的话。 目光落在她光滑的脖颈上,不敢与她对视,怕最后一点尊严功亏一篑。 可裴晏却睁大水灵灵的眸子,望着他,近距离观察那清俊至极的眉眼,只觉得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好看极了。 她弯了弯唇角,歪着头去抚摸他的眉眼。 王慧纶眉心一颤,下意识闭上眼,身子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接着两行眼泪滑了下来。 裴晏忽然被撼动,眼眶顿时酸红,鼻子也发酸。 “之初哥哥……” 王慧纶哪里还有话说,猛的睁开眼,对上那水汪汪的眸子,一颗心顿时柔成了水,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荑。 “砚儿……”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思念,竟是亲密至极的称呼。 一颗心跟小鹿一样乱撞。 他都不敢看她,仿佛多看几眼她就会消失似的,他太害怕失去,以至于手足无措。 裴晏吸了吸鼻子,觉得不能这么快原谅他,一把甩开他,“你回去吧,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说话呢!” 声音软软的,哪里是生气,明明是撒娇。 她越要他走,他就越不走。 “才不要,我已经赖在裴家一日了,不在乎名声什么的,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这一回可是赖在云碧院!”王慧纶找回了一点气场。 裴晏红着眼瞪着他,“你敢,你打得过我那么多丫头么,我们合伙把你赶出去!” “你舍得啊!”王慧纶眼眸柔出了水。 裴晏恼怒至极,踩了他一脚,“怎么舍不得,你舍得让我做继室,我就舍得赶你!” “哎哟!”王慧纶只觉得心中一片甜蜜。 “好砚砚,那是我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你答应我,我明日带你入宫,给陛下赔个罪,让他再赐婚好不好?”他这样哄着。 “去你的,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快如愿?”裴晏瞪着他。 王慧纶生怕气着她,好生哄着,“好好好,都听你的,你想怎么着都成!” 裴晏这才笑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着你,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这个时候,裴晏忽然察觉到王慧纶掌心有些发烫。 她秀眉一皱,摸了摸他的掌心,“哟,你怎么了?” 下意识的抬手,去摸他额头。 惊觉温度很高,顿时急了。 “你发热了!” 平日着凉咳嗽什么的,还好治,可发热是最难治的,万一烧出问题来,就得不了。 “你怎么搞的,哎呀,你快些回去,让宣太医!”裴晏急的团团转。 看着她为自己焦急的样子,王慧纶心底软成一片,紧紧握着她的手, “你要我回去也可以,得陪着我去,否则我就歇在你的云碧院!” 裴晏觉得他这是在调戏她,登时气急,“你什么时候变登徒子了,还想住在这?” “好好好……”王慧纶求饶,“我走,我走,只是你明日来看我好不好?”他满眼祈求。 裴晏白了他一眼,不想他如意,“看吧。” 她推着王慧纶出去,王慧纶不好再迟疑,毕竟自己确实很难受了。 “东川,你主子发烧了,快带他回去!” 外头唠嗑的东川闻言,顿时急的跳脚,赶忙过来扶着王慧纶。 王慧纶依依不舍离开了裴家。 大老爷笑眯眯送出了门,心想着,这下是没事了。 都进了人家的闺房了,哪里还赖的脱,肯定是要娶裴晏的。 于是,他吩咐大夫人继续准备嫁妆的事。 这边王慧纶回了府,立马请了太医来。 这下,全城的人都知道,王慧纶亲自去了裴府,而且还生了病。 卢月儿扑在床上哭的撕心裂肺,她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皇帝知道后,震惊了。 他愣是派了李福去亲自问王慧纶。 王慧纶不敢声张裴晏身份的事,只回道,“当时是一时心里急,没思虑周全,我是真心想娶裴三小姐进门,当正妻,希望陛下成全。” 李福把这话带到,小皇帝既纳闷又生气。 合着把他这个皇帝当傻瓜耍呢! “你派人回话,说裴晏不来赔罪,就不下旨。” 李福笑呵呵的派人给王慧纶带话。 王慧纶哭笑不得。 可到夜里,病的更重了。 东川想派人告诉裴晏,被王慧纶拦住了,他怕她大晚上过来,出了什么事就罪过了。 可挨到早上,王慧纶依旧没有好转,东川打发人来通知裴晏,裴晏担心得不得了。 她急的二话不说,带着晚晴直接从云碧院翻墙出去,毕竟这里离外头最近,再上了街,随便雇了一顶轿子,飞快赶往王府。 裴晏对太傅府特别熟悉,二话不说从后门进了里头,捡着最近的路抄进了王慧纶惯常待着的雪庐。 第47章 裴晏对太傅府太熟悉,所以没惊动人。 她怕被太夫人逮着,一时不想去纠缠,就躲着人走的,她不知道,因着下雪,太夫人在王宅那边歇着。 裴晏缠着一件殷红色水波长裙,一件银鼠皮袄,一张精致的脸蛋,美艳艳的样子,看着就娇气。 她从雪庐后门上来,还把李彦遐也吓了一跳。 “大小姐……”李彦遐眼眶有些发热,如果真的是死了十几年的大小姐回来了,他们都不知道激动成什么样。 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李彦遐是一点都不怀疑。 裴晏像是跟他很熟稔的样子,冲他笑了笑,“之初哥哥人呢,还没退烧吗?” 李彦遐倒是不怎么担心,王慧纶这是高兴坏了,绷着的一根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身子跟着垮了, “还没,已经请了大夫,吃了药,三天应该会退的。” 看着李彦遐胸有成竹,裴晏心里踏实了些。 她指着晚晴,“你跟彦遐哥哥在外面玩,我进去。” 按照年纪,可以喊叔叔,可还是算了吧。 李彦遐:“……”一脸懵逼,还哥哥呢。 裴晏没管他们进去了,二人站在雪庐厅堂的门口,望着后面的竹林赏雪。 李彦遐不爱说话,晚晴觉得那句哥哥怪怪的,一时没吭声,寂静的有些尴尬。 原本东川在里头伺候,裴晏进去了,他被赶了出来,一下子就有了说话的人。 书房里头的内间,温暖如春。 王慧纶只着了一件中衣,因着发热,不敢穿太多。 不出汗,身子闷得难受。 他迷迷糊糊在睡着。 裴晏走进来,见屋子里闷得慌,皱起了眉头, “四个侍从抵不过一个女人,屋子里没个女人照顾你,也是百搭,都发热了,屋子里还弄的这么热,先透透气吧。” 这内室挨着后面水泊竹林,她跪在窗边坐榻上,打开了一线,冷气灌进来,顿时屋子里气息舒坦了不少。 裴晏褪去外衫挂在一旁,来到软榻边看望王慧纶。 她坐在绣墩上,覆手上去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烫,不过没有特别吓人,她给他换了湿敷的毛巾。 这个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 发烫的手心,烫红了她的脸,她任由他握着,只觉得心都暖暖和和的。 一双水萌萌的大眼眸浸润着光,就这样望着王慧纶, 十几年了啊……他轮廓越发硬挺,为人倒是老到了很多。 她悄悄的摸着他的眉心,想把那皱着的眉头抚平。 另一只手也被握住了。 裴晏顿时恼羞成怒,“别装了,快睁开眼!” 当她不知道呢。 王慧纶这下不仅是心里慌,脸色也烧红了。 他张开眼,含笑望着她,遮掩自己的心虚。 “快放开我……”双手都被他握住了。 王慧纶是半靠在大迎枕上的,也不需要起身便能看到她。 那双柔嫩嫩的小手呀,摸着真舒服,他可舍不得放。 “你怎么来了?现在几时?”温柔的问着,嗓子哑的很。 裴晏意识到了,肯定很渴,发热了要多喝水, “我去给你拿水喝!”裴晏起身很利索,却不晓王慧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这一扯一拉, “哎哟!” 裴晏径直被带到了他怀里。 到底力气不如一个大男人。 软软的身子就这样倒在他怀里,他心底那股火一下子窜了起来,哪里肯松手。 “可撞着了?”声音哑的更厉害了,摩挲着她的耳帘,裴晏一张脸腾的红了。 “放开我……” “不放!” “我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你觉得我会放?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名声也不要,我只要你!”王慧纶开始耍赖! 裴晏气急,换了法子去挣脱他,“你胸膛硬邦邦的,我疼着呢!” 疼是假的,到底这样子有些不合适。 她觉得一颗心要跳出来了。 王慧纶觉得自己怀里抱了一只小兔子,什么病啊烦恼都没了。 正想着,兔子撞怀里,哪有这么快放走的好事,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夫人您慢点……路上打滑……” “你们怎么照顾的,烧了一夜了还没退?” 是他母亲的声音,怎么这么时候来了? 王慧纶吓了一跳,连忙做起来。 裴晏也吓得赶忙起身,二人对视了一眼, 裴晏惶惶四望,“怎么办,我去哪?”她急的要哭。 王慧纶起身,拉着她,“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发现你的。” 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裴晏感觉到那双手是那么强有力,仿佛再大的风雪,也冻不着她。 裴晏忽然想落泪。 前世今生,只有在他身边,她才安心,她打小失怙,除了祖父,再没人疼她,那些婶婶叔叔都是假的,唯有王慧纶那样宠着她。 他是她所有的依靠。 眼见王慧纶按了一处机关,那堵墙瞬间左右挪开了,里头还有一个内室。 裴晏震惊了。 前世她都不知道呢。 怕她以为自己隐瞒,王慧纶赶忙推她进去,“这是后来打造的,那个时候你不在,你先待着,我很快把她弄走。” 随着那脚步声越近,他急忙按下机关,关上墙门。 自己重新躺了下来。 才躺定,就看到王岩扶着太夫人进来了。 “我的儿……”太夫人心疼得不行, “你这是怎么了?” 一把扑到了王慧纶榻前, “娘,您这是做什么,一点小病,怎么惊动了您?”王慧纶赶忙辅助她。 他示意王岩出去。 王岩到了外头,发现东川和李彦遐朝他使眼色。 “太夫人怎么突然来了,你怎么不派人来报个信?” 王岩一愣,见东川压低声音,“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砚姑奶奶在里头呢!”东川急了。 王岩:“……”好吧,他根本没料到,按理任何人来,都会惊动他,见没人,他才领着太夫人来的,哪知道撞到这出。 “那大小姐呢?” “里头呢!” 这下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肯定是躲着的呀,回头肯定挨骂。 这边母子俩说了一会儿体己话。 王慧纶催促她走,太夫人却要留下来照顾他。 “我就是看你后宅没个人,心里才不踏实,这不着人送我来,这几日我就住在这,再说了,我本身就是要在这边过年的。” 太夫人不行王慧纶赶她。 王慧纶快哭了, “娘,您要是待在这,儿子娶不到媳妇了!” 太夫人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你跟那个裴晏是怎么回事?” “哎呀,娘就别问了,儿子保证会娶个合您心意的媳妇进门,你先去大哥那住一阵子,等儿子这边搞清楚了,再接您回来主持大局。” 这意思是要她等着给他主持婚事了。 太夫人一时忧一时喜, 又唠唠叨叨半天,最后看儿子快被自己搞病了,才走。 王慧纶等她离开,示意李彦遐守门,不让任何人进来,自己则赶忙打开暗门,走了进去。 结果发现裴晏抱着膝盖,靠在墙角睡着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砚砚……”他蹲了下去,一把抱住了她。 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密闭的空间,暗流涌动,王慧纶觉得自己有些按捺不住。 心里有一团火在往外冒。 “之初哥哥……”睡着了的裴晏,声音像小猫一样,挠挠抓着王慧纶的心。 他快受不了了。 “之初哥哥在这里呢……”他不想放开她。 裴晏靠在他胸膛,觉得很安稳,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王慧纶的目光在那如樱桃般的小嘴上淌过,顿时就挪不开了。 忍不住俯身下去,钳住了那美好,轻轻吸允,竟是觉得无比甘甜。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恨不得揉碎,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王慧纶最后深吸了一大口气,逼着自己离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蛋。 两个人在里头腻歪了好久。 王慧纶抱着她出去,裴晏打了个寒颤醒了。 发现自己在王慧纶怀里,一下子急的跳下来。 “你做什么?” “你睡着了,我抱你出来。” 裴晏回想起太夫人的事,一时脸红。 “我要走了!”她飞快跑出去,王慧纶拦都拦不住。 二人追到了雪庐厅堂里,李彦遐和东川及晚晴都在那。 三人齐齐看着他们。 “主子,你怎么样了?” “烧退了,刚刚出了一身汗。”在密室里闷得。 “那赶紧进去,别着凉了!”李彦遐赶忙催他。 王慧纶看着裴晏,裴晏背对着她,晚晴忽然发现小姐不对劲,指着她的嘴唇道:“小姐,你嘴巴怎么肿了?难不成躲床底被蚊子咬了?” “!!!” 李彦遐和东川瞬间想掩面。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怎么回事,想想都知道啊。 王慧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裴晏愣了愣,也立马猜到怎么回事了。 她回头狠狠剜了王慧纶一眼,王慧纶假装没看到,转身进了里头。 “没错,被一只大蚊子咬的,下次看到,我一定一巴掌拍飞了那蚊子!” 听着裴晏话里有话,王慧纶哭笑不得。 裴晏带着晚晴准备沿原路返回。 可她没料到的是,等自己翻出墙,却有人在等她。 第48章 那人站在高大的骏马身边,一张脸如雕刻般完美,每一个棱角都很深刻,俊美的窒息。 是凌云钧! 裴晏看到他,呆了呆,随即轻敛神色,“大都督怎么在这里?” 凌云钧不想装作认出她的样子,只如往常对裴晏那样,冷声道:“你一个姑娘家的,翻墙做什么!” “我还养面首呢,翻墙算什么!” 少女理直气壮。 凌云钧气的胸口疼。 “你当真要养面首?” 其实他也是可以的。 裴晏指了指王府方向,“我那多凤翎花射给了王慧纶,王慧纶刚刚说回头取下来,给我当面首呢!” 凌云钧一张脸黑了下来,好一会没吭声。 “那你准备养几个面首?” 裴晏根本没料到他问这样的问题,眨了眨眼道:“先养一个吧,要是王慧纶不行,我再换人啊!” 凌云钧觉得自己有病,居然问她这样的问题。 她真的是舒砚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他心底还是信的,慈云大师从不失手。 他认真看着裴晏,“你真的要嫁王慧纶啊?” 心里其实也没那么难过。 他不想她像前世那样郁郁寡欢。 看到她如朝露般的眼眸,朝气的模样,心里觉得很舒坦。 裴晏垂了垂眸,玩着自己的发梢,点了点头。 她回来就是为了嫁他的。 凌云钧眼眶一酸,只觉得心里很痛, 他现在像个女人一样,患得患失。 募然间,他想起前世,她穿着大红嫁衣,披着红盖头,他的红线球另一端是她,他跟她拜了堂,他亲自把她送去洞房。 急着打发宾客,准备去看她,可在门口听到了那样的话。 她不高兴嫁给他,所以他没有勇气进门,连红盖头都没有掀。 后来,他每一日每一夜都会为这个后悔。 他多想看看她穿嫁衣的样子啊。 应该是美极了的。 实诚说,这一世的裴晏,比舒砚更加明艳,像是一朵盛放的海棠,娇艳却不浓郁。 盛装之下,肯定是艳冠群芳。 “那你可以好好考验考验他,看他有多少诚心,太夫人那边得过关,万一你过门后受了委屈怎么成?” 裴晏很讶异凌云钧会跟她说这些,瞪大眼睛望着他。 凌云钧继续道:“王慧纶虽然可恶,却靠谱,应该不会出差子,我就是担心你们裴家,你爹娘是怎么回事,嫁妆怎么办?” 不能看轻了她。 前世没能待她好,这一世,他给她当靠山。 他就是不想她那样梳理自己,他心好痛。 裴晏呆呆的,被问住了。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裴家一团糟。” 原主那个娘待在寺庙不肯回来,爹云游四海不见踪影。 她压根是被放养的。 仿佛看穿裴晏的顾虑,凌云钧沉着眉道:“我帮你去张罗这些事,不会委屈你的……”说完他又不确定的问她,“你愿不愿意让我帮忙?” 他害怕她那样嫌弃自己。 裴晏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其实,最开始是恨他的,现在渐渐地就不恨了。 他也遭报应了,一个人孤苦无依。 裴晏其实不需要他的帮助,不过他执意帮忙,也行,毕竟,她确实需要双亲回府,主持婚事,她还是想体体面面嫁给王慧纶。 “好。” 一个字,清浅入心,凌云钧刹那间眼眶湿润,他怕裴晏看到,连忙转身,逼着自己稳住情绪, “那我走了。” 翻身上马利落离开。 裴晏长吁一口气,跟凌云钧说话,总是很有压力。 没多久她回了裴府。 休息了一日,她就准备上山去把她娘接回来了。 苏氏一直在城外的萧山寺修养,她信佛,已经是半个佛门弟子,若不是还有个裴晏,还有婚约约束,她都剃发了。 年底有不少官宦人家去捐香火钱。 裴晏上山一路都很热闹。 也不知道怎的,居然就遇到了几个面熟的面孔。 卢月儿心情很糟糕,她母亲拉着她来萧山寺准备求个婚姻签。 哪知就遇到了裴晏,心情顿时更差了。 同行还有崔莺莺和刘茵。 这几个都是那日出现在王府宴会的姑娘。 崔莺莺看到裴晏,笑着给她打了招呼。 裴晏回了礼,看到其他人对她不太友好,她就没搭理,径直上了山。 她带着晚晴和一位嬷嬷,这嬷嬷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带着她去了客院。 苏氏性情淡漠,看到裴晏过来,眼眶微微湿了湿,却也没太多的话。 她女儿不是被人欺负的性格,而她苏家提供着裴家的开支,裴家压根不会把她怎么着,所以苏氏并不担心裴晏的处境。 看到女儿气色红润,神采飞扬,苏氏就知道她过得不错。 裴晏不准备含糊,而是直接问道,“女儿要出嫁了!” 苏氏抬眸看着她,微微吃惊。 “哪家的公子?谁给定的婚事?” “我自己定的婚事,我会嫁给太傅王慧纶!” 饶是苏氏再淡然,也不得不震惊。 她再默默无闻,也听过王慧纶的大名,当年她的丈夫,开口王慧纶,闭口王慧纶,养母不已。 “你说的王慧纶,应该是我听过的那个吧?” 苏氏还有些不信。 裴晏点了点头,“是的。” 苏氏捂住了胸口,皱着眉看着她,“不可能!” “莫非……是你冲撞了人家,人家要你冲喜?” 只有这一个可能,否则,王慧纶怎么可能娶她女儿。 苏氏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孩子,你别闹,你外祖父其实会给你安排好婚事的,你别打太傅的主意!” 那是惹不起的人。 裴晏看着她心累, “先不给你说这个,先收拾东西回去吧。” 苏氏看着她头疼,“我还有半卷没抄完,你先去玩,我们吃了饭再走。” 裴晏就出门逛去了。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有些红了眼的人,正挖了个坑,等着她跳呢。 第49章 前世裴晏也曾来萧山寺,对这里相当熟悉,她带着晚晴沿着抄手游廊到处闲逛。 前世她在这里是有几个熟人的。 她祖父与当时的方丈慈云大师很是交好。 而奇怪的是,慈云大师跟凌云钧也有往来。 所以前世,最后死前那一次,是二人仅有一次共同的出行,那就是前往萧山寺来拜访慈云大师。 哪知还没到山下,她吃了一颗核桃,给卡在了喉咙里。 她死在凌云钧怀里。 现在,王慧纶和凌云钧都好好的,她也好好的。 裴晏心情很好,舒畅闲适。 她来到了佛云殿,佛云殿是萧山寺最大的佛殿,许多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在此处拜佛求签求平安符。 裴晏不是来求签的,佛云殿东边有一处许愿池,里头养着不少金鱼和乌龟。 前世,她曾和王慧纶放生了一条乌龟在此处,名叫息云。 她要看看她的息云怎么样了? 池子里有许多石雕的乌龟龙头凤嘴之类。 不少人站在白玉石栏边上朝里头扔铜钱,这里也叫许愿池。 裴晏踩着欢快的步子来到这,扶着栏杆往里头探头去寻找息云。 十几年了,息云要是还活着,那真的是很了不起。 可惜了,池子里有许多乌龟,可怎么都没看到那一只熟悉的身影。 裴晏忍不住落泪下来。 王慧纶和凌云钧都好好着呢,唯独息云没了。 那么慈云大师呢? “小姐,奴婢扔进一个了!”晚晴兴奋的欢呼,拉着裴晏指着那龙头道:“瞧瞧,小姐,那是奴婢丢的呢,这样一来,奴婢许的愿肯定会成了!” 裴晏心情本郁闷着呢,看到丫头这样娇憨,忍不住失笑,“肯定的。“ 随即主仆俩就去殿里头溜达了,裴晏想打听慈云大师的情形。 “大师如今深居简出,已多年不见外客,裴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她找了殿门口一位僧人问道。 “是这样啊……”裴晏黯然失落。 这个时候,忽然外头起了骚乱。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这可是许愿池,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大殿内不少人都聚了过去。 裴晏跟晚晴也挤了进去,她探头往里头一瞧,发现一池金鱼都死在那里。 顿时,裴晏也变了脸色。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这样? 募然一抬头看到卢月儿等人也在对面,指着许愿池唏嘘不已。 “快让开,让同真大师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个高僧被两个小僧尼簇拥着急匆匆赶来。 随即,他二话不说施展轻功跳到了正中那石头龟背之上。 他拿着银针在水里试了一下,哗啦啦的变了色。 同真大师细细看了一眼那银针上冒出的水泡,闻了闻气味,心中已了然。 许愿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已经惊动了主持。 四五个高僧齐齐严肃赶来。 同真飞身而上,对着正中那年纪最大胡子发白的高僧道:“师傅,这里的金鱼和乌龟都中了毒……”然后他瞧瞧在主持耳边说了一句。 主持眉头瞬间拧起,他严肃而犀利的眼神扫了一遍,很快发令道:“诸位,这个许愿池乃先帝敕造,还有先帝题字,在许愿池下毒,视同欺君大罪!” 众人一听,齐齐脸色发白。 有这么严重? “而且,下毒时间不超过一刻钟,所以诸位,接下来就冒犯了,我们得搜身!” 一下子,不少武僧将整个佛云殿给围住,所有在一刻钟内出现在许愿池附近的人,都被控制在广场上。 不多久,圆融主持请了个庵堂的老尼,这个老尼负责搜查女眷,同真负责搜查男客。 因着设计侵犯先皇,大家都不敢支声。 再加上连卢月儿和崔莺莺都一派镇定,其他姑娘哪里还能矫情。 搜寻倒是进行得很顺利。 很快,那老尼到了裴晏跟前。 裴晏最不奈这种事,可众目睽睽之下,不被搜是不成的。 她懒懒伸手,那老尼搜过,到了晚晴跟前。 晚晴睁着眼睛一脸好奇。 那老尼摸了摸她的腰身,掏了掏她的袖口,最后她鼻子忽然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气味,她瞬间凝眉,一把抓住晚晴,给带了出来。 “是她!” “什么?”晚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动我?”晚晴一把甩开那女尼, 可很快几个武僧围了上来,捉住了晚晴,晚晴望着人群里的裴晏哇哇大哭。 “小姐……” “怎么回事?”裴晏凝眉走了出来。 那女尼靠近晚晴,往她胸前嗅了嗅,最后在她胸前夹衣里头搜出了一个小包。 “同真师兄,这就是牵机草!” 同真接过那小包,闻了闻,郑重点头,“主持,诸位施主,今日许愿池所中的毒便是牵机草!” 大家的视线瞬间齐刷刷聚焦在晚晴身上。 谩骂声淹没了晚晴。 “岂有此理!“ “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一池子乌龟和金鱼惹到了她什么了,她要这么做?” “这算什么啊,她们主仆强盗一样,什么做不出来啊!” 一下子,大家的风向从晚晴到了裴晏身上,说是什么裴晏指使晚晴下毒, “你们诬陷!” 晚晴大叫,“我家小姐好好的为什么要毒死一池子乌龟?” 有人应话了。 “一个连当朝太傅和大都督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一个连陛下的圣旨都敢违抗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看这事别人干不出来,只有你们主仆俩才干的出来!” “就是,就是,早看她不顺眼了,不知道太傅和大都督是怎么被她迷了眼!” 裴晏和晚晴成为众矢之的, 此事涉及先皇,谁也不敢替裴晏说话。 主持知道眼前这位娇滴滴神采闲适的姑娘,是最近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裴家三姑娘裴晏,一下子也是为难了。 裴晏凝眉在思索,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人群里不少人,尤其是女眷,都快把裴晏给骂个底朝天。 直到一道声音,冷如锋刃一般喝住了大家的冷嘲热讽。 “放肆,天之脚下,随意污蔑人,其心可诛!”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湛蓝色暗纹长袍的男子负手立在主持身后不远处。 他清泠如月,高大挺拔,一双眼眸冷冰冰的像是秋日里的霜风。 凌云钧! “大都督!” 大家齐齐施礼。 凌云钧阴沉犀利的眼神扫了一圈,在他强大的压迫下,再也没人支声。 主持看着他有些为难,“大都督,裴姑娘身负嫌疑……” “什么身负嫌疑?我看你们脑子都进水了!” 凌云钧负手骂道, “晚晴那丫头若真的是真凶,她蠢到把东西放在身上,让你们查到?” “额……”主持和同真相互看了一眼,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卢月儿看到凌云钧出面,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她已经顾不得身份,直接道:“表舅,因为下毒时间太短,她还没来得及处理那小包毒药呢?” 这话得到了不少香客的认同。 从许愿池到大殿门口,都是光溜溜的大理石地砖,压根没有机会让她把东西丢掉。 凌云钧一道阴厉的眼神扫过去,声音沉的很, “你要冤枉她,你就别叫我表舅!” “!!!” 这是□□裸的护短啊! 大家深吸一口气,不能忍! 第50章 卢月儿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虽然她知道凌云钧不好相处,可没知道这么不好相处。 这一下她的脸面没地方搁。 裴晏看了凌云钧一眼,十分头疼,她摇摇头,对着主持道:“主持,首先,我并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的理由,也没有任何意义,难不成是生怕别人找不到自己的把柄而故意送过去?” “依着这些姑娘所说,我是看陛下不砍我,所以自己找事等着陛下坎咯?” 晚晴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主持,奴婢可是丢进去了一枚铜钱呢,这么好运气的事怎么会寻晦气?” “谁不知道你是不是掩饰?”有个小丫头顶嘴。 晚晴气个半死, 这个时候,卢月儿身边的刘茵慢条斯理,语气平静道:“就算大都督再维护自己心爱女子,可毒药在她主仆身上搜到是事实,无论如何,得把她们抓去戒堂审讯。” 裴晏听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转身看向卢月儿等人,忽然展眉一笑,“不知道我是怎么得罪了卢月儿姑娘,你们一伙子人似乎想把我往死里整!” 裴晏话音一落,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她们俩的恩怨谁都知道。 卢月儿翻了她一个白眼,冷笑道:“裴姑娘误会了,事实摆在眼前,裴姑娘别混淆视听,你先洗刷嫌疑再来跟我斗嘴皮子吧!” 说着卢月儿看向主持,“主持,既然与我们无关,我们是不是可以自由行动了,至于裴姑娘主仆是否有行凶嫌疑,你们戒堂审讯不好吗?有表……有大都督在,想必也没人能欺负她,还请住持不要耽搁我们这些香客的时间。” 卢月儿说的合情合理,几乎所有人都赞同。 凌云钧脸色有些难看。 送去戒堂是可以,他跟着去,萧山寺不会为难裴晏。 可这对裴晏名声不好,他可是半点委屈都不想让她受。 可问题是,该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这个时候,住持也顶不住压力,看向他,似乎准备答应。 恰在这时,一道清冷带着凉凉威压的声音传来, “你们二人一门心思要把裴晏送去戒堂,莫非这关键一步在戒堂” 这声音一落,裴晏和凌云钧都发现,卢月儿和刘茵脸色变了。 对! 裴晏眼神一亮,刚刚的不舒服感就是这样。 按道理,这么明显得构陷,不能把她怎么样,也许,她们的目的就是把她弄去戒堂。 来的人,正是急匆匆踏步而上的王慧纶。 住持等人看到王慧纶,心下也是一惊。 凌云钧在,就很奇怪了,怎么日理万机的王太傅来了? 要知道平日王慧纶早出晚归,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内廷,今日有闲心来萧山寺?还是真如传闻所说,他迷恋裴晏,以至于裴晏去哪,他就追到哪? 裴晏看到王慧纶来了,先是一愣,随即眉眼弯弯一笑,大大的水杏眼荡漾着波光。 而披着一件天青色大氅的王慧纶呢,一眼在人群正中看到了裴晏,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凌云钧看着二人当众眉来眼去,没眼看了! 王慧纶踱步至裴晏和主持当中,相互见礼。 事实上,他也是急急而来,倒不是预料到裴晏会出事,而是知道裴晏一早来了萧山寺,可李彦遐再禀报说凌云钧也来了,他就不高兴了。 怎么能让凌云钧捷足先登,当下官服都没脱,带着一碟子文书,奔出宫里,一路上坐在马车上,一边批改文书一边赶路。 快到了,才换下官服,换了一身衣裳匆匆而来。 人还没到,听着有人要把裴晏送去戒堂,就觉着不对。 萧山寺的戒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到底是当朝宰相,私底下看过的龌龊多了,不是凌云钧那样的武将,所以一眼就看出问题症结。 王慧纶目光冷冷而犀利的在卢月儿等众人身上扫过,声音淡淡跟住持道:“要说嫌疑,今日在场的都有嫌疑,真凶随时都可能把毒药塞在晚晴丫头身上,所以,今日谁也不能离开广场。” 卢月儿和刘茵一下子就慌了。 “至于真凶……” “还是我来查吧……” 一道从容地声音截住了王慧纶的话。 大家视线齐刷刷看向裴晏。 裴晏淡定走出,围着晚晴走了几步,再看了一眼那池子道, “如果真凶想嫁祸晚晴,那么肯定是在晚晴投铜板上,差不多时间投下的……” 众人点头。 “晚晴投的是龙嘴……当时她跳起来说自己投入龙嘴了……”裴晏说到这里,环视一周守在池子边上的小僧道:“你们有谁能作证?” “我!”一个小僧站了出来,“贫僧能作证,当时晚晴姑娘确实欢呼了一句,说自己铜钱投入了龙嘴。” 这个时候,刘茵轻轻一笑,“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裴晏冲同真大师莞尔一笑,“当然啦,还请大师下水再看看,看毒药的来源是打哪开始的!” 她话音一落,刘茵和卢月儿脸色都变了。 同真收到点拨,立马纵跃下水,经过一番探查,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太傅,大都督,住持,最先毒发身亡的是这几条金鱼,毒药是从这边丢下来的……”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往上,就发现,这不是裴晏她们主仆站的位置。 晚晴立马叫了出来, “太傅,太傅,是她们,是卢月儿和刘茵,是她们俩站在那边的,刚刚站在那边的人都摆脱不了嫌疑。” 这一下,广场上有些混乱。 住持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来来往往的,人也有走动,根本不能确定是谁。” “再说了,谁又记得什么人在那个空档丢了铜钱呢?” “就是,住持大师说得对,我们站在这里,也可能是对面有人丢在我们这边,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卢月儿沉住气道, “没错,”裴晏幽幽一笑,看向卢月儿和刘茵,“可问题是,我这个人过目不忘。” 裴晏说出过目不忘四个字,卢月儿的脸色倏忽一变。 随后,裴晏示意老尼举起毒药小包,闻了闻,“师太,你说这牵机草有什么味道?” 老尼看着裴晏,淡声道:“无色无味。” 卢月儿暗暗勾了勾唇角, 她不会蠢到弄个有气味的毒药,这样容易引火上身。 裴晏点头道:“这就对了,可既然是无色无味,为何师太在我丫头身上闻到了呢?” “咦……” 大家也觉得好奇。 老尼道:“因为牵机草混合汗水会变味。” “这就对了!”裴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转身走向卢月儿那边的方向,指着人群中道:“小僧们,这个,这个,……这几个人,就是跟我差不多时间丢下铜钱的!” 人群中几个小丫头,有的发白,有些惊讶。 几个武僧上去,将裴晏值得人给揪了出来。 裴晏扭头看了老尼一眼,那老尼上前,一一闻味,直到第三个丫头,她闻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瞬间就指出了, “是她!” “……”小丫头大哭。 崔莺莺看到她,猛的后退。 卢月儿和刘茵这些是红一阵白一阵,已经惶恐无言了。 裴晏曼妙的踱步过去,道,“我的丫头晚晴一向血性儿高,所以容易出汗,那毒药包在她身上混杂出味道,被精通药理的师太闻出来了。” “是这个丫头呢,虽然穿的多,可无奈人家干了亏心事害怕啊,所以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接触过毒药包,自然那股气味还遗留在那。” 裴晏说着看向摇摇欲坠而满脸震惊的崔莺莺, “崔姑娘,这是你的丫头吧?” 崔莺莺扶着自己大丫头的手,眼神都有些呆滞,“是……可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裴晏赶忙截住她的话,安抚道:“可是你的丫头被人收买了,有人想害我,再嫁祸于你,崔姑娘,瞧瞧,你的好姐妹啊,把你当什么了!” 崔莺莺闻言,惶惶回头,她看向卢月儿,看向刘茵…… 刘茵跟卢月儿一向亲如姐妹,而她呢,虽然跟卢月儿关系也不错,可并非无话不谈。 她一向洁身自好,不牵扯到任何纷争里,却没想到,她的温和被人当做懦弱,让人觊觎了她,以为她好欺负。 瞬间,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拍在了卢月儿脸上。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主持,还不快把相关人等送去戒堂。这可是冒犯天威的大事!”王慧纶发话, “遵命!” 住持还是看了一眼凌云钧,发现凌云钧无动于衷,遂二话不说下令。 那个丫头及卢月儿,刘茵等人都被带走,崔莺莺因为也有嫌疑,也被一道带去了。 一下子有十来个人被带去了戒堂。 同真大师,师太和其他几位高僧前去审案。 这边住持陪着王慧纶和凌云钧。 王慧纶倒是目光融融望着裴晏,满含欣赏, 这才是他的砚砚,大方从容,秀外慧中。 “你今日立了功,替陛下找到了冒犯先皇的真凶,你跟我去宫里见陛下,陛下一定会原谅你先前的行为。” 他还正愁怎么让小皇帝息怒。 今日也算是因祸得福。 王慧纶跟住持寒暄几句,东川替他挡了那些准备攀谈的士子,王慧纶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裴晏的手就往山下去。 凌云钧:“……”气个不行。 他冷着一张脸,二话不说跟上。 从佛云殿往下,是一道一百零八的台阶。 王慧纶拉着裴晏走了几步,就扭头看向凌云钧, “大都督有事?” 凌云钧理都不理他,而是看着裴晏,语气温和道:“我有话跟你说。” 裴晏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为难。 不去吧,对不住凌云钧刚刚的维护,去吧,她又真心不想跟他纠缠。 最后她觉着还是坦坦荡荡的好,没必要避着。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是不愿意避开王慧纶。 凌云钧其实没话说,可他愁着王慧纶嚣张的样子不高兴。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他这样拉拉扯扯,不怕坏了名声?”他只能这么道。 裴晏失笑,“你觉得我还需要在乎这些吗,裴三姑娘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 “再说了,你刚刚想单独跟我说话,不也是坏我名声吗?” 凌云钧被噎得无话可说。 其实,他是一早听说裴晏来了萧山寺很担心,就来了。 毕竟,前世她是在路上出事的。 王慧纶见裴晏亲自挤兑凌云钧,他心情格外好,总觉得看哪都像春天,可直到他看到一个人急匆匆走过来时,才变了色。 第51章 “晏儿……” 苏氏急急忙忙带着下人跟了过来。 王慧纶三人刚好站在长阶下的宽阶上, 看到苏氏过来,王慧纶和凌云钧立马猜到了她的身份。 虽然舒砚跟苏氏没关系,可现在舒砚占据着人家女儿的身子,苏氏就是裴晏的母亲,理应上礼而待。 尤其王慧纶还准备娶人家女儿,这下看到未来的丈母娘,脸色微微发红。 毕竟,他年纪跟人家差不多呢。 “夫人……”犹豫之下,王慧纶长长作了一揖。 苏氏吓了一大跳,连忙回了大礼,“见过太傅……” 那姿态恭敬的……王慧纶嘴皮直抽抽。 凌云钧在一旁暗暗好笑,这么一来,心里舒坦多了。 裴晏看出王慧纶的尴尬。 她含笑跟苏氏道:“母亲,我要跟太傅进宫,您先回府,女儿回来跟您叙话。” “进宫?”苏氏吓到了。 王慧纶挑眉解释道:“带她去讨赏。” 刚刚的事情,苏氏也知道个大概,本是看到裴晏跟王慧纶搅到一起,怕裴晏冒犯了人家,可现在人家带她去面圣,她好像没有理由反驳了。 凌云钧可不准备放过王慧纶, “夫人,其实也并非一定要去的,裴姑娘既然是来接您的,理应先送你回去。” 想跟砚砚单独相处,门都没有! 苏氏不笨,觉察到二人与女儿之间,似乎有些暗流涌动。 王慧纶丝毫不让步,“大都督,今日之事,裴晏必须进宫给陛下说明。” 凌云钧无法反驳了。 就这样,裴晏跟着王慧纶进宫去了, 走到宫门口,王慧纶发现凌云钧也在,他不由皱眉, “凌云钧,要点脸好吗?你要亲眼看着我跟砚砚让陛下赐婚?你别这么犯贱可以吗?” 凌云钧认真看了他一会,确认自己心里没那么难受,反而正气凛然道:“我怕你欺负她,当然要帮她掌掌眼。” 这话让王慧纶一愣,可也把他气个半死。 就这样,三人一行进了御书房。 王慧纶早派了人回宫给陛下说明了情况,此刻皇帝看到裴晏进来,并不诧异。 可他还是哼了一声,低头批阅奏折, 裴晏吐了吐舌,知道自己惹了皇帝,就率先跨进门,走到皇帝左右,先瞄了一眼皇帝的奏折,然后开始给小皇帝研磨。 小皇帝顿时没脾气了。 王慧纶是他的师傅,裴晏就是他未来的师母,让师母给他研磨,他担心自己被王慧纶忌恨。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王慧纶和凌云钧,发现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莫名奇妙的,小皇帝心情好了。 果然,拿捏他们二人,全靠裴晏啊! 裴晏发现了小皇帝的举动,笑眯眯的靠近他,在他耳边道:“陛下,您原谅我,今后就不用担心将相的问题了。” 小皇帝挑眉,目光深邃的看着她。 暗想小丫头威逼利诱呢。 裴晏低声道:“大都督跟太傅肯定不会合,但也不会斗得太厉害,该怎么对付他们俩,有我在,陛下以后高枕无忧,我保证,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 这话透着一股子嚣张,可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在理。 真心的,小皇帝觉得,连他都被裴晏治的服服帖帖了。 他勾勾手,示意裴晏走近, “问你,上次为何不答应太傅?” 裴晏冷哼一声,“我一女霸王,去给人做继室?岂不损了我的威名?” 真心服气。 小皇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将手中奏折放下,示意王慧纶二人进来。 他看着凌云钧有些好奇,“大都督可有事?” “嗯……是的。” “什么事?” 凌云钧愕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慧纶笑了,朝皇帝行礼,“陛下,还请您再次给臣跟砚砚赐婚!” 这是预料当中的事,小皇帝不意外。 “朕准了,只是,太傅准备什么时候迎娶裴晏?” 这个时候,凌云钧插嘴了, “纳采问名合八字,下聘亲迎,怎么着也得半年之后吧。”凌云钧利落插话。 王慧纶冷冷打断,“明年元宵。” 他已经着人看过日子了。 凌云钧冷脸了,“眼下是年底,元宵迎娶,才二十多天,婚礼那么繁杂,准备得过来么?你难不成是准备草草了事?” 王慧纶反唇相讥,“大都督,你是武将,自然不懂内政,我王慧纶手里大大小小处理过多少事,一场婚事而已,半个月足够!” 这一点凌云钧是相信的,王慧纶的办事能力他了解,可他觉得太草率。 “你是可以,人家呢,你想过她准备不过来吗?裴家什么情形你了解吗?” 王慧纶冷笑,“我不在乎那些。” “你是不在乎,可砚砚要体面!” 这下王慧纶忽然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 “就算我给再多的世间,裴家就能准备好吗?” 他胸有成竹道,“嫁衣之类,我全部会替她准备,她什么心都不用操,只要安安心心等着上轿就好了。” “还有陪嫁,我在下聘时就会考虑,我大大方方下聘,这些裴家还能昧着不成,肯定是送回来的,不也是她的面子吗?” 他就准备藏些压箱底的东西,到时候给裴晏撑场面。 他反正是等不及了。 接下来王慧纶还说了许许多多关于结婚准备的安排。 凌云钧忽然愣住了。 果然,王慧纶比他靠谱多了。 当年,他除了下聘亲迎,给过她什么? 什么都没替她着想过! 可人家王慧纶方方面面替她想到了。 难怪,他配娶砚砚。 末了,小皇帝也补充道:“大都督别操心了,朕也会给裴晏撑场面的。” 反正小金库被惦记着了,也不在乎这一点。 想到这,他忽然记起裴晏前阵子赚了不少, “喂,裴晏,你有不少私房钱吧?” 裴晏笑眼弯弯,“十几万两银子啊,您忘了吗?” 没忘! 还有他的贡献呢! 气人,刚刚说的话能收回吗? 事情就这么定了。 三人一起出了宫。 凌云钧在出宫门时,望了望西边的太阳,忽然心里很失落很沉重。 “砚砚,我凌府的东西,都会奉上,那是我欠你的!” 说完这话,他翻身上马,飞快离开,生怕听到裴晏对他的嫌弃。 裴晏愕然。 他所说的凌府的东西,是前世她的陪嫁吗? 对啊,那里还有很多东西呢! 裴晏忽然闪了泪光。 王慧纶握着她的手,亲自将她送回了裴府。 一个时辰后,皇帝下旨赐婚王慧纶和裴晏,举朝皆知,满城震惊。 与此同时,年底的钟声敲响了。 各家各户都在为除夕做最后的准备。 裴晏不想接待任何人,便装病躲在屋子里绣花。 自打她婚事定下来,北裴南裴的人,都时不时想来套近乎,都被她一一拒绝。 苏氏本是个病秧子,自然不用见客。 除夕前一夜,裴晏的父亲回来了。 他的回来,整个裴府都快炸了。 没别的,他亲自领着一个长长的车队回了府。 当时老太太姚氏快笑出花来。 还以为他带了好东西回来,哪知裴三老爷说,这是裴晏外祖家苏家给裴晏的陪嫁。 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抬进云碧院,裴家上下的小姐可都眼红死了。 凭什么啊! 她裴晏,一个嚣张的纨绔,居然被当中太傅看上了,被当今大都督护着。 还有一个外祖家替她撑腰。 她简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除夕这一日,裴府上下热闹非凡。 第二日大年初一,王慧纶亲自上门,见了裴三老爷,三老爷简直是手足无措。 以前,他可是太傅的崇拜者啊。 现在,这人是自己女婿了。 三老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以至于两个人在廊外占了许久。 王慧纶是来接裴晏的,他想带她去见他母亲,告知真相。 三老爷自然不会不答应, 王慧纶说什么都是对的。 就这样,裴晏跟着王慧纶去了王家主宅。 二人单独见了太夫人。 王府上下也不知道怎的,前个儿还见太夫人不高兴来着,等王慧纶和裴晏走后,太夫人高兴地手舞足蹈。 “快快,都给我打起精神,媳妇们,管家婆子,都到我屋子里来,我们要让纶儿风风光光的娶妻!” 新年伊始,草木发芽,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元宵。 今年的元宵比往年一样,太傅要在这一日成亲,娶的就是当初那位调戏他的女霸王。 太傅成了人家裙下之臣了! 满城的花灯如浩瀚的海洋。 喜庆夹杂着初春的朝气,将这个元宵妆扮的与众不同。 第52章大婚 裴晏天蒙蒙亮就被喊了起来,一屋子丫头围着她沐浴焚香,梳妆打扮。 院子里还听到铿铿锵锵的声音,嫁妆昨晚就清点好了。 王慧纶给下的聘礼全部带过去,裴大老爷看见侄女这么长脸,要当宰相夫人了,先前承诺要给一般家产的事,忍着痛也要兑现。 大夫人暗地里为这事跟他吵了多少次架。 可大老爷裴行之这一次拧的很清,说出去的话,要算数,再者,自己这么贴,王慧纶看在眼里,还能不照看着点? 平日他很听大夫人的,这一次他不听了。 面对他的好意,裴晏心领了,可还是没收。 如此,双方体面都到了。 外祖苏家,如今掌管着市舶司,已然成了江南首富。 苏氏私产本就多,这一次苏老太爷见她嫁的是当今太傅,接连在元宵前添妆三大笔,成为整个京城津津乐道的事。 苏老太爷这一次给裴晏是撑足了场面。 以至于也不觉得王慧纶娶裴晏是多么委屈的事了。 不仅如此,凌云钧也在元宵前一日,亲自送了添妆礼来。 他带了几箱子书,几箱子书画古董,自己再掏了一个盒子给裴晏。 裴晏看到那熟悉的箱笼,眼泪哗啦就掉了下来。 二人坐在裴家一个暖阁,也就是上次王慧纶待的地方说了很久的话。 这些都是前世舒砚嫁给凌云钧的陪嫁。 这些对于裴晏来说,是最珍贵的东西。 现在,她是彻底原谅凌云钧了。 也很感激他。 “谢谢你,替我保留。” “嗯……”看着她哽咽的样子,凌云钧许多话堵在嗓子眼, 告诉她,其实他很爱她?很在乎她? 算了,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那个时候,是我对不住你,本来你早就可以嫁给他的,是我拦了你的路……” 凌云钧咬牙坦白了这件事。 他五岁那年,曾经在皇宫后院遇到一个小丫头,粉雕玉琢的,他当时被人欺负,她却一身正气替他说话,从此,他就记住她了。 再然后,他心里只有她,暗中注意她,护着她,到最后设了计,制造一个巧合,让二人订了婚。 如果没有他插一脚,她肯定是嫁给王慧纶的。 她也不会死。 裴晏怔怔落泪,不知道说什么。 “都过去了……” “我不怪你……”声音沙哑的厉害。 最后,凌云钧掏出一个盒子, “这是我给你的补偿,我实在没别的,只有一些田产店铺还有银票……” 没有舒砚,他要这些都没用。 裴晏连忙拒绝, “我不要,你留着啊,我这些东西还少吗?你再找个妻子吧……” 说到这,她发现凌云钧猛的抬头盯着她,眼眶发红,血丝尤现。 剩下的话咽下去了。 凌云钧意识到自己吓着了她,又低了头。 他不会再娶。 至少,舒砚,是堂堂正正嫁给了他的,是他凌云钧的妻子。 凌家祠堂里摆着她的牌位。 他只想留着这一点尊严和体面,度过余生。 凌云钧不再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裴晏长长叹气。 再说元宵出嫁。 嫁妆整理好后,一大早便敲锣打鼓,一抬抬往太傅府抬。 第一抬进入太傅府后,最后一抬还没出门, 十里红妆,说的就是如此。 日上三竿之时,裴晏已经梳妆打扮好了,裴家的姐妹来陪着说话。 七公主也在。 羡慕自是少不了的。 以前在裴晏面前嚣张的裴熙等人,自是恭恭敬敬不敢吭声。 如今,人家是宰相夫人了,跟她们简直是云泥之别,哪还敢蠢到去得罪? 没多久,外面锣鼓声炮竹声越发激烈来。 “应该是新郎官来了!” 大家激动起来。 外头大门这边,王慧纶一袭淄衣喜服,气韵矜贵,俊采风流。 他喊上几个交好的同僚,都是年轻的世家子,大家排排站在裴家门口,可把裴家堵门的人给吓得蹭蹭冒汗。 哪个哪个是他的上司啊,还敢拦门? 哪个哪个是他老师的老师啊,还敢拦门? 人家还没敲门,裴家堵门的子弟节节败退,王慧纶不费功夫就进了门。 接下来就是给岳丈敬酒。 裴三老爷早就出了一身汗,他战战兢兢的,好在旁边站着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满脸络腮胡子,个子高大一副豪爽气,义薄云天,任谁看着都忍不住肃然起敬。 “女婿,即便人家是太傅,可今日太傅娶你的女儿,你受这一礼也天经地义,别磨蹭了,快些喝酒吧!” 裴三老爷这才接过王慧纶的酒,喝完再拱了拱手,才算松了一口气。 王慧纶平日很有架子,可今日他是新郎官,大家不会放过他,他也没想着端着。 午宴在裴家举行的。 满满的一院子人,后院更是人挤人,特别热闹。 这一次,北裴南裴难得齐心,北府老太太发话,必须将婚事办的漂漂亮亮。 北府的婆子都很厉害,竟是没出什么大差错。 只有王慧纶高兴了,将来才会提携裴家,否则,依着裴晏先前跟裴家的不合,恐怕裴家沾不到光。 今日这么圆满,王慧纶打心眼里是高兴地。 到了时辰,他带着迎亲队伍去了垂花门。 只见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亭亭玉立站在垂花门外一颗老槐树下,微微的清风泛起了她的裙角,怡然静谧,好似一幅画。 王慧纶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那个时候,她出嫁,他不敢去瞧她,怕自己呕死。 好在,老天爷眷顾他,把她送回来,让她嫁给自己。 王慧纶一步一步迈向她,步伐千钧,仿佛带着海誓山盟。 本来得用红绸牵着,可王慧纶却一手拿红绸,一手牵住了裴晏的手,朝身后的裴家长辈行了个礼,就带着她缓缓出门。 锣鼓唢喇漫天吹。 大家一路追送到裴晏上轿。 随后,身为第一美人的王慧纶,这一次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媳妇浩浩荡荡回府。 这一路上,百姓歌颂,万花齐放。 满城元宵的布置,都成了二人成婚的背景。 这简直是羡煞旁人。 太傅府这边就更加庄严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新郎新娘了。 人还没到时,院子里秩序井然,锣鼓声一响,炮竹一放,顿时大家都按捺不住了。 没多久,一对新人被迎了进来。 太夫人站在那,望着款款而来的人儿,热泪盈眶。 等这一天,她等了半辈子了。 接下来,拜高堂,拜天地,送入洞房,一切很顺利。 到了洞房,裴晏长长吁了一口气,太累了。 这凤冠有好几斤,她简直要被压垮了。 王慧纶送她进来就出去敬酒去了。 裴晏坐在里头,动了动脖子,难受的紧。 看了一眼身后大红鸳鸯被上那些花生桂圆,她就头大。 前世成亲是什么场景,她都没什么记忆了,因为不在乎,不在意。 这一世,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稳,她心里踏实而紧张。 晚晴和平日服侍她的几个小丫头陪着她,有些衣裳用物都给安置好。 早就派了人来安床,倒也不局促。 没多久,门吱呀一声,进来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是王家的侄女辈。 “婶婶,我们来陪你……” 虽然裴晏年纪比她们都不一定大,可备份摆在那里。 太夫人发话,没人不敢来,王家几位姑娘都不是很喜欢裴晏,唯独最小的七小姐天真烂漫,婶婶婶婶的喊,裴晏拉着她的手,笑问了几句话。 其他人呢,她倒是不担心,反正也不住一块,无关紧要。 王七小姐一个顶几个聒噪,喜房内也热闹。 裴晏跟她们没太多话说,其他几个姑娘也不自在,最后以婶婶累了为由,大家都出去了。 不多久,王家大夫人带着全福嬷嬷喜娘都一波人进来了。 大家都陪着她,看来王慧纶快回来了。 大夫人得了太夫人的吩咐,对裴晏很是爱护, “别着急,七弟知道你累着,不会太久的,等这里仪式一完,你好好休歇,饿着吧?”大夫人温和关怀。 裴晏苦笑一声,“还好,大嫂别担心。” 再等一刻,王慧纶踉踉跄跄进来, 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 “哎哟,挑红盖头吧,新郎官!” 大家都笑着。 王慧纶目光隐忍着热切,他走了过来,接过喜娘的月杆,目光落在床榻上那娇娇人儿,心里一颤。 募然脑海里浮现起她前世的样子,也就是舒砚。 心里突突的厉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王慧纶紧张,裴晏忽然娇娇喊了一句,“之初哥哥……” 回神了。 是他的砚砚,没错。 王慧纶眼泪差点滑出,到底是在乎的啊。 他掀开红盖头, 入目的是一张绝色明艳的面容,如牡丹般刹那绽放,顿时满堂都亮了颜色。 少女眨眼望着他带着羞涩而娇嫩的笑容。 王慧纶的心对上那水萌萌的样子,都化成了蜜糖。 大家看着二人这样,忍不住失笑。 得是多欢喜啊。 接下来喝合卺酒,仪式进行的很顺利。 大夫人看王慧纶急的那样子,就知道自己这些人讨嫌了。 “好啦好啦,咱们就出去给新人自个儿说话吧!” 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鱼贯而出,晚晴不想走,被大夫人给拉了出来。 大夫人再吩咐人从侧边甬道给净房上了热水,再也不支声,吩咐人远远候着,自己则去婆婆那回话了。 这边众人离开后,裴晏和王慧纶总算松了一口气。 王慧敏眉眼忍不住的欢喜和笑意。 裴晏望着他,忽然开口道:“前世,我跟凌云钧没有行这些程序……他把我带到这里,就再也没进来。” 王慧纶顿住,心底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地干干净净了。 手忍不住,覆上她的脸…… 第53章 王慧纶摸着她的眉眼,那样精致,那样明艳,美的不可方物。 顺手,很体贴的帮她把几斤重的凤冠摘下来,放置在一旁的梳妆台。 裴晏长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红烛摇曳,她累了乏了,站起来走几步竟是有几分妖娆的姿态, 王慧纶忍不住扶助了她,只觉得她身子那样娇软,脸色都发烫起来。 年轻时,虽日日跟她相处,可这样肌肤接触是没有的,王慧纶才知道自己心底到底有多悸动。 隐忍了太久,忽然爆发起来,十分要命。 猛然间,裴晏还没回神,穿着大红喜服的她被强势的推到了墙上,紧接着朱唇被咬住,有东西肆无忌惮的闯入。 裴晏昏天暗地。 压抑太久,真正释放出来是很可怕的。 王慧纶不知道掠夺了多久,只觉得裴晏已经完全招架不住,而他也大汗淋漓,方才放手。 “之初哥哥……”潋滟的眸子里布满了水光和迷蒙,看的王慧纶下腹冒火。 “咱们去沐浴……”声音沙哑的跟古井。 裴晏呆呆的点头, 王慧纶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去了净房。 一通乱洗,二人总算是收拾好了出来。 衣裳都是准备好的。 屋子里烧了地龙不冷,裴晏传了一件粉红色丝绸薄薄的寝衣。 这是晚晴跟贺嬷嬷给她准备的,说是新婚子夜穿。 穿到身上,裴晏才知道这衣裳有何作用…… 从王慧纶那炙热的眼神就看的出来。 她羞的赶紧往被窝里钻。 王慧纶见状,暗暗勾唇一笑,走到了塌边。 裴晏用被子裹好自己,望着他,才发现他半露胸膛,那古铜色的肌肉一览无余。 以前只觉得他清隽,却不知道原来他还这么有力量。 裴晏暗暗一喜。 这个时候,王慧纶上了塌来,一把掀开被子,坐进去,靠在迎枕上,将裴晏往怀里拉。 裴晏小脸殷红,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 依偎着他。 这样的日子想了两世,她终于如愿以偿。 天知道,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觉得心安,这是她的归处。 忽然间,就红了眼。 可王慧纶此刻心里却想得不是这个。 想她很久了没错,想的觉得自己的心都发霉了。 可眼下,最重要的似乎不是这个。 他母亲还怕他没经人事不懂这些,给他悄悄塞了话本子,可没把他给气死。 他可是当朝太傅,又不是小孩子,能不知道那档子事? 以前,他可瞧不起那些食色之人,现在他才知道,是因为没遇着喜欢的人。 他身体已经受不了了。 “砚砚……”他轻轻吻着她的发丝, 裴晏闭上了眼,耳畔都是他沉重的呼吸声。 在接下来,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 他轻轻覆身上去,给了她安抚,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裴晏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满脸红的发烫,脖子细汗都冒了出来。 可他偏偏纠缠不已,手也不老实,裴晏一张脸红透了。 再而,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身子被生生撬开! 裴晏吃痛,小脸顿时发白。 痛的快晕过去。 可惜,王慧纶并没有停止,他一边安抚她,身子动的更加厉害了。 最后那生涩变得水润,如鱼得水,享人间至乐。 裴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承受过去的,只觉得浮浮沉沉,不能自已。 王慧纶完事后,抱着她去净房,又擦拭了一番,这个时候裴晏已经睡了过去。 他抱着她入睡,可惜后来怎么睡不着,初尝雨露的他,有些情不自禁,竟是又要了一次。 裴晏这一回虽然迷迷糊糊,可却是享受到了极致的愉悦。 两个人水乳交融,相合为一。 闹的太久,以至于耽搁了第二日起床的时间。 院子外站了一排丫头嬷嬷,可惜谁也不敢上前敲门。 为首的是杨嬷嬷,是老太太派来的心腹,杨嬷嬷是王慧纶的乳娘,如今老太太准备把她赐给裴晏,帮着她管理后院。 杨嬷嬷看了看日头,头皮有些发麻,可太夫人交待了,不许喊。 问题是今日堂上,一大堆人等着敬茶呢。 杨嬷嬷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里头,王慧纶醒了一会儿了,兴奋的。 这一生,能拥有此刻,已经完满了。 他抱着怀里的人儿,早春的阳光撒进来,将她肌肤衬得晶莹剔透,尤其还泛着红润,简直是吹弹可破。 他的晏儿真美。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终于把睡美人给吻醒了。 裴晏头昏脑胀的,迷迷糊糊睁眼,入目的是一双清湛明晰的双眼。 之初哥哥…… 她情不自禁露出甜甜的笑容,如婴儿般挠人心窝。 王慧纶紧紧搂住她不放,“晏儿……砚儿……“都是他的。 裴晏依偎着他,慢慢清醒过来。 “哎呀,要敬茶!“她弹跳似的坐起来。 “哎哟……“这个时候,身子骨的痛感十分明显了。 听到动静的婆子丫头哪里还忍得住,很快推门进来。 “小姐,姑爷……“晚晴第一个探出了头。 “进来吧。”王慧纶按了按额角。 没眼力劲的小丫头,急什么! 不就是敬茶吗,多大点事! 要知道他可是三十才结婚的啊! 裴晏怕大家看到她的窘态,赶忙下床。 杨嬷嬷带着人进来,服侍二人沐浴更衣,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收拾妥当出门。 “爷,太夫人,大老爷,大夫人都在堂上等着呢!” 王慧纶喝了一口温水,点了点头,“先去敬茶吧。” 说完,他伸出手。 正在摸自己发钗看妥当否的裴晏诧异,“怎么?” “跟我走。”三个字,沉稳有力。 裴晏脸色微微发红, 一屋子人看着呢! 不过她还是伸出了手,二人就这样牵手缓缓踱步在长廊里,不紧不慢。 春风和煦,别有一番滋味。 没多久,二人到了正堂。 太夫人一双眼眸钉在裴晏身上,笑的合不拢嘴。 接下来是敬茶,王家的长辈晚辈都在。 裴晏和王慧纶先给长辈行礼,裴晏收了一大堆好礼。 太夫人给的很重,其他人也不好太寒碜。 后面轮到晚辈给她行礼, 一圈年纪大的晚辈喊裴晏婶婶,他们心里都尴尬的很。 却不知道裴晏受之坦然,她可是老妖怪了! 因着杨嬷嬷早有准备,一圈打赏下去,也都很妥贴。 本来那些姑娘们都不太待见裴晏,见裴晏如此大方,给几个侄女每人一套头面,就连几位夫人都连连称太厚重了。 小丫头们却喜极。 “谢谢婶婶!” 这一会婶婶叫的就自如多了。 后面王慧纶领着裴晏去祠堂,给先祖敬茶。 再而,一家子人围在用膳厅,其乐融融。 王慧纶还忍不住逗弄了一下晚辈。 太夫人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以前儿子对这些小侄小孙是看都不看一眼的,现在自己成了亲,心情豁然开朗,估摸也是想要孩子了吧。 太夫人不由看向裴晏,注意到小媳妇在跟最小的孙女玩五子棋,不由好笑。 砚儿干什么都成,在哪都是讨人喜欢的。 下午,其他几房的人都散了,王慧纶去衙门忙碌,他是脱不开身的。 太夫人留下来,想陪陪裴晏,提点下她后宅之事,七小姐跟着留了下来。 太傅府比往常热闹多了。 七小姐第一次来太傅府,不由喊上丫头嬷嬷四处去玩。 裴晏陪着太夫人在屋子里,二人坐在靠窗的炕上。 裴晏靠在她怀里。 太夫人高兴地抹眼泪,“我等这一日等了好久好久啊,老天爷开眼,我死也瞑目了……砚砚啊,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多美满,觉得一切都值了。” 太夫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第二日,太夫人就带着裴晏看太傅府的账本,教她如何管理店铺。 王岩和东川都候在一旁, 以前这些都是他们二人管着,现在总账都该交给夫人。 太夫人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在京城的私产都交给了裴晏。 “你们两个就是我心头肉,我的一切都给你们,谁也不敢吱声。” 这一点裴晏信,王家这一点好,几个兄长没一个人会跟王慧纶争抢家产。 到了夜里,王慧纶回来,看到裴晏一个字坐在灯下看账本。 他不高兴了,一把将美人儿抱起,放在怀里,躺在罗汉椅上, “这些账本比我重要?交给王岩和东川就行了,你只管花银子便是。”王慧纶捧着她的小脸,满脸宠溺。 裴晏白了他一眼,“我身为当家主母,怎能不知道这些?再说了,将来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裴晏想得长远。 王慧纶闻言,忽然勾了勾唇,“嗯,你说的对,孩子很重要……” 于是,抱着人往床榻上走。 “喂,王慧纶!” 第54章 第三日归门宴,裴府声势浩大,北裴南裴再次齐心协力办宴,将京城能请得动的达官贵人都请来了。 给足了裴晏面子。 王慧纶很满意,当场对裴家两个年轻的公子给与了褒奖,闻弦而知雅意,可见是要提拔的意思了。 北裴南裴一片欢喜。 不过王慧纶并没待多久,他娶的是他的砚砚,他不太喜欢裴家上杆子爬的习性。 二人吃了午宴,裴晏陪着苏氏聊了几句就回太傅府了。 苏氏如今是王慧纶的岳母,身份水涨船高,每一个来裴府赴宴的女眷都要去拜访她,不过苏氏宠辱不惊,依旧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所有应酬。 王慧纶坐在马车内,跟裴晏耳鬓厮磨。 他歪着身子靠在软榻上,裴晏趴在他怀里被他挠的咯咯直笑。 “你堂堂太傅,怎的不正经?” “我是别人的太傅,我是你的夫君!”王慧纶理所当然。 说着又去挠她的肚子, “哎呀……“裴晏又笑又闹的。 马车内的欢声悦耳, 马车外,有一个人漠然看着那辆马车,眼中如悴了毒似的恨。 卢月儿坐在茶楼的雅间,望着那马车从闹市而过,脸上露出阴厉的神情。 她凭什么?凭什么成为太傅夫人? 而她卢月儿呢,现在是京城的笑话。 都笑话她一个高门贵女,居然输在一个女纨绔手下, 那些人是想逼着她做姑子呢! 卢月儿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裴晏给她带来的耻辱,明日她会双倍奉还。 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卢月儿心腹丫头领着一个婆子进来了。 那婆子要行礼,卢月儿抬手制止,“您坐下说话吧。” 那婆子哎了一声,跪坐在卢月儿对面。 “姑娘有什么就问吧,老奴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你,把你知道的舒砚的事都说出来。“ 那婆子眉心一颤,一行眼泪滑出,遂将舒砚与王慧纶及凌云钧之事都悉数说了出来。 原来这婆子十几年前是舒家一个干粗活的妇人,舒砚出嫁后,她留在舒家,没多久,长房没人了,他们这些人都被发卖了。 她对舒家的感情很复杂,有感激也有憎恨。 这不,家里几口人生活实在艰难,恰恰有人找到她了解当年舒家的事,她如何拒绝的了。 遂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如此……”卢月儿恍然大悟。 “难怪表舅跟太傅水火不容,原来是因为舒大小姐……” 卢月儿沉默了许久,忽然计从心来。 “嬷嬷,你可记得舒大小姐长的什么样?” “当然记得!”那嬷嬷语气激动,“舒大小姐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好,那就摆脱嬷嬷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保你一家五口衣食无忧!”卢月儿眼中绽放一抹光芒。 回门后,王慧纶就忙碌起来,几乎早出晚归。 好在太夫人留在太傅府,她担心自己成为儿子眼中钉便问裴晏道, “你说我要不要去你们大哥那住??” “娘为什么去?”裴晏挨着她坐着,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因着她前世亲娘早逝,又跟太夫人情似母女,这一世跟王慧纶成亲后,一口一个娘,可没把太夫人喊的心里化掉。 望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太夫人眼神柔的出水, “我的傻丫头,我在这,不碍事吗?” “哎呀,您瞎说什么呢!”裴晏气恼急了。 “娘,我什么事都还不清楚呢,我还小,我不要掌家,这个家交给您。”裴晏开始耍赖。 太夫人哈哈大笑,“你个小丫头片子,纶儿都三十多了,你还想耍赖?这个家不由你由谁?你虽然不用做宗妇,可你是宰相夫人,这基本的本事得有!” 其实,她完全相信舒砚,她只是觉得小丫头在使性子而已。 “得了,你今日陪我去你大哥大嫂那边,太傅府的事情简单,又有那么能干的,你跟我去那边,你就知道你嫂子一日要处理多少事。” 太夫人说到做到,不一会,出门的事宜打点好了。 裴晏硬着头皮跟着她出门。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去主宅,觉得挺尴尬的。 早有下人去通报,太夫人和裴晏下马车时,王家一家子妇人在门口相迎。 “祖母,婶婶……”七小姐第一个出来迎候。 她在太傅府待了两日,跟裴晏熟络不少。 可其他人还是很生疏的样子。 “大嫂,三嫂……”裴晏也给两位夫人行礼。 “弟妹免礼……” 看着年纪轻轻跟女儿一样的娇娇弟妹,大夫人和三夫人心肝儿都在颤。 还真是个宝贝疙瘩啊。 大家迎着她们入门。 一路上,太夫人都没松裴晏的手,大家看在眼里,心想着,老祖宗也太疼幺儿媳妇了。 这跟眼珠子有什么区别? 想当年大夫人的长女出生,老太太都没这么疼。 不过除了羡慕,也没有别的。 谁叫人家年纪小呢。 “老大媳妇,我们来得早,没耽误你理事吧?” “瞧母亲说的,您来是大事,还有婆子呢!”大夫人在侧边跟着走。 太夫人由裴晏跟七小姐一路搀扶着。 “既然还有事,那我们去议事厅吧,也好让你弟媳跟你学着点!” 这样的场面大夫人见惯了。 “哎!”她知道了太夫人的目的。 “你们其他人该忙的去忙吧,我跟老七媳妇跟着你们大伯母就成了。” 三夫人笑了,“我们能有什么事,只怕母亲嫌我们吵,不然跟着母亲受教就好了。” 太夫人白了她一眼,“你日日跟着你大嫂,学的还不够吗?” “哈哈!” 一家子人都笑了起来。 一路到了议事厅。 早有婆子丫头伺候好了茶水。 太夫人带着裴晏坐在暖阁里头,三夫人在另一边负责伺候太夫人,原先的屏风撤开,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大夫人坐在正中,面前有一排等着回事的管事娘子。 大夫人一个个问,一件件处理,有条不紊,气度从容,恩威并施。 裴晏连连点头。 不一会,来了一波店铺的管事,这下太夫人提点道:“你瞧瞧,你手里现在有不少店铺田庄,这些人在外头天高皇帝远,人都精着呢,你且看你大嫂怎么处置的,学着点!” “哎!”裴晏郑重点头。 其实太傅府府内的事很简单,就是那些外面的店铺庄子,怕人糊弄她。 裴晏听了一个下午的议事,对大夫人越发敬重了。 到了晚边她准备回去,可太夫人却借口自己累了,说今日就歇在这边,让她明天来接她。 裴晏笑着应了,她独自回府。 令她诧异的是,她居然在后宅看到了王慧纶。 “你怎么回的这样早?”裴晏一边解开披风一边走了进去。 王慧纶靠在炕上看书,见她这么说,把书放下,不高兴道:“你不欢迎?” 裴晏白了他一眼,“哪有的事?” “你去哪了?”王慧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上来。 裴晏被他逼迫只得坐在他身上。 发现王慧纶身子热性很重,只觉得自己坐在一盆炭火上, 裴晏耳根有些发红,虽然屋子里没人,丫头已经退下,可总觉得别人都知道似的。 “去大嫂那边了……“于是把太夫人的心意说了。 王慧纶闻言却皱了眉头, “娘也是胡闹,谁说这些事该你操心?我看还是早点让娘搬去大哥那边的好!” 裴晏一听这话急了,“娘今日还是要走,你却这么说,你这不是存心气人嘛!” 王慧纶理直气壮,“你的铺子也好,我的庄子也罢,我难道不会安排个可靠的人打点?还值得你去费心?” 他可是堂堂太傅,当朝吏部尚书。 全大雍的帐都在他手里,府里那点小事会拿捏不了? 裴晏闻言一双大大的水杏眼忽然就浸润了水光似的,悸动而感动, 王慧纶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别听母亲的,她呀,就是操心,你别操着心心,你不是宗妇,将来等我致仕,就我们两个人,能有多少事,我娶你,只是想让你在我的羽翼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无聊的时候,就画画写写诗,或制香,打络子什么的,那些帐别管。” 王慧纶抵着她的发梢说着,这样的甜言蜜语真的让裴晏心软心动。 “好,我听你的……”嘴里应着,心里却不想让太夫人失望。 她还是不能做个菩萨,将来还有孩子呢,还要媳妇女婿呢,总不能一直这么心大。 第55章 第二日裴晏就去了宗房主宅那边,太夫人膝下围着一群晚辈在说笑。 裴晏走进来,那些个姑娘们脸色微微一僵,都让开了。 裴晏看出了她们的不自在,她内心默默叹了一口气。 依旧笑着走过去,“娘,你用了膳吗?我给你熬了一碗燕窝粥来。” 那日为难她的吴小姐王蓉也在,她暗暗瘪瘪嘴,心想着这种宗房什么没有,亏的她眼巴巴送来一碗粥。 太夫人却喜上眉梢,伸手拉她坐下,“傻丫头,你别累坏了,你哥哥嫂嫂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是!”五小姐暗暗附和。 裴晏挨着她坐了下来,“这是陛下昨个儿赏赐的,得您尝了我们晚辈才好动口。” 太夫人了然。 大雍以孝治天下。 圣上赏赐之物,无特殊情况,得家里双亲享用才轮得到别人。 裴晏这么一说,屋子里的鄙夷气氛淡了下来。 不然,只觉得是大夫人这边照顾不周似的。 裴晏才不管这些,爱胡思乱想的人,永远会胡思乱想,爱嚼舌根的永远会嚼舌根,她可不要因为这些人去影响自己的举动。 “娘亲今日准备做什么?不如我陪你去听戏?” 她知道太夫人很喜欢听戏,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性子耐得住,那些晚辈耐不住,两位夫人又忙,平日没人肯陪她。 太夫人闻言心下已经有些意动,可想起要培养裴晏一事,还是道:“你去议事厅跟你嫂子学管事,这些丫头们陪我就成了。” 裴晏不好推辞,只得辞别而去。 那边大夫人正在忙碌之时,看到她来只招招手,示意她坐自己身边,一边拿着账本问事,一边跟裴晏解释。 听了半日,裴晏气恹恹的,只觉得头昏脑胀。 “大嫂,这宗妇可难当!” 大夫人看着她娇憨的样子,目光染了几分怜爱,“傻孩子,宗妇当然要操心了,不过你不是,也就没那么多事了,嫂嫂瞧着你呀,还是别操心的好,老七那样的人物,还需要你去操持什么?” 看到裴晏水萌萌的大眼睛布满了迷茫,大夫人起了恻隐之心。 回头跟老太太说声,别为难小丫头了,才十几岁的年纪,本来是享福的命,何苦为难她。 到了午时,大夫人带着裴晏回到上房, 裴晏打起精神应付。 一家人用了膳,大家准备服侍老太太午歇。 “砚砚去歇着,你大嫂三嫂在这就成。” 这回七小姐忍不住道:“祖母,您真是疼七婶,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做。” 大夫人闻言立马瞪了她一眼,“这里是长房,你七婶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好服侍你祖母,我跟你三婶服侍你祖母惯了,乍然换人,不是对你祖母不敬么!” 七小姐瘪瘪嘴给自己开解,“我瞧着七婶是个利索的,再说了,这里就是自己家,有什么不熟悉的!” 大家都被她逗乐了。 “瞧瞧这张嘴,我们王家还没人比得上你!”太夫人可喜欢七小姐了, 她慈爱的望着七小姐解释道:“傻丫头,你七婶自己都跟个孩子似的,怎么会伺候人呢。” “哼,祖母疼着七婶就是了!” “哈哈哈!”满屋子人笑。 裴晏反倒不好意思了。 大夫人瞪着七小姐,“你领着你七婶去歇息,倘若怠慢了欺负了你婶婶,回头仔细你的皮!” 七小姐吐吐舌,不高兴的拉着裴晏走了。 这边大夫人和三夫人扶着太夫人进了里屋。 太夫人陪着晚辈一上午有些累了,“到底上了年纪,前年还吃得消,现在吃不消了,老了啊……该回建康了……” 一听这话,大夫人和三夫人忍不住红了眼。 “娘您说什么呢,您身子骨已经算健朗了,再说了,到了您这样的年纪多多少少累是正常的,就拿儿媳来说,平日还累着不想说话呢,建康您不着急回,老七媳妇还没生孩子,您不留在这里主持大局怎么成?”三夫人连忙劝道。 太夫人听到裴晏和王慧纶没生孩子,一桩心事又来了。 “你说的没错,老七还没生孩子,我还不能回去。” 大夫人和三夫人松了一口气。 大夫人趁机道:“娘,媳妇瞧着老七的媳妇还小,现在不急着学理家,等到需要时,儿媳自然帮衬她,不会让她委屈的,现在,她最紧要的是给老七添个孩子呀!” “言之有理。”太夫人连忙点头,“是我操之过急了。” 下午裴晏过来请安说要接她回去,被太夫人拒绝了。 “我这几日乏,现在这住几日,你过几日来接吧,”把裴晏打发回去了。 裴晏只得如此。 回到府上,发现王慧纶又回来了。 “你是怎的?这都不管事了?”裴晏笑着进门。 王慧纶淡淡道:“我把宫中教授之事给辞了!” “啊……”裴晏大惊。 他可是帝师呀! 说辞就辞! “回来专门陪爱妻!”王慧纶走过来扶助她的双肩。 裴晏一下子面如红霞。 两个人少不得耳鬓厮磨一番。 下人司空见惯。 到了第二日,裴晏要去给太夫人请安,却被人给拦住了,说是太夫人不让她去。 可到了晚边,却赐了一碗汤下来。 裴晏等着王慧纶回来,一起揭开盖,发现是一碗羊肉汤。 王慧纶顿时涨红了脸。 这意思不言而喻呀。 母亲不回建康,又不待在太傅府,可不就是等着他生孩子吗? 王慧纶望着裴晏眼神里充满了热切。 这一夜,裴晏是想死的心都有。 太夫人这是来这折磨她的。 接下来连着几日,不是羊肉汤就是狗肉汤。 王慧纶那多余的精力全部发泄在她身上了。 她真心是下不了地来。 苏氏恰巧来看望她,看着她小脸发白,心疼急了。 “姑爷对你不好?”苏氏眼泪依旧落了下来。 当初就担心高嫁被人欺负,果然如此。 这时,晚晴在一旁连忙解释道:“夫人,您误会了,姑爷好极了,好的不得了,什么都不让小姐做,别说姑爷,就是太夫人都什么想着小姐,把她当女儿疼呢,您去王府那边打听,哪个不羡慕我们小姐,说是太夫人舍不得让她伺候……” 晚晴噼里叭啦说了一大堆。 说的苏氏破涕为笑,“真的吗?”她问裴晏。 裴晏真切点头,“母亲,您放心,太夫人和夫君对我都极好,” 苏氏暗暗瞧她,既然都好,那么女儿这样子八成是…… 苏氏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哎,这姑爷也是太猛浪了些。 母女俩做了一下午,苏氏回去了。 前脚走,后脚王慧纶回来。 一回来,东川就告状, “爷,您岳母大人上门,怀疑您欺负了夫人?” “什么?” 王慧纶一头雾水。 回到屋子里,裴晏把事儿一说,王慧纶就明白了。 “看来,还得再欺负欺负……” “喂……” 接下来几个月,大家都盯着裴晏的肚子。 可任由王慧纶怎么努力,裴晏肚子也没一点动静。 这下,整个王府都急了,就连苏氏都要派人去寺庙里求送子观音了。 第56章 成亲半年过去了,裴晏也着急的不着了。 倒是王慧纶淡定如初。 “傻丫头,孩子随缘,老天爷能把你送回来给我,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我不敢再奢望什么,只要你我好好的就成,待过几年,陛下大了,能掌控朝臣,我便可以带着你归隐山林,届时,泛舟湖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王慧纶摸着她的头。 裴晏靠在他怀里甜甜的笑了。 她没有反驳王慧纶,可心里却觉得还是想替他生个孩子。 裴家搭上王慧纶这条线后,在朝中地位便不一样了。 立马有三个子弟入读国子监,裴大老爷裴行之也升了官,裴三老爷裴晏的父亲也入国子监当教读,这是很大的体面。 其实王慧纶从未开过口,可是朝中人很快看脸色,再者,皇帝有意提拔裴家,给王慧纶和裴晏撑面子。 可是裴晏至今未孕,太夫人也着急了。 “砚砚,明儿你陪我去萧山寺上柱香。”太夫人想去替她求子。 裴晏看破不说破,就应下了。 夏日正热,母女俩天一亮就出门了,省得晚了天热。 午时前终于抵达了萧山寺山门下,因着太夫人身份贵重,早有僧尼在底下抬着轿子等着。 母女俩便上了山,径直到了佛云殿。 二人先是诚心拜了佛,而后太夫人带她到了偏殿。 不多久,出来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僧。 太夫人脸上挂着笑,示意裴晏行礼。 “无需客气,老夫人和少夫人坐吧。” 老僧坐下后,便认真审视着裴晏。 把裴晏看的不自在。 “娘……”她扯着太夫人的衣角。 太夫人安抚笑着,“别担心,让大师给你把把脉。” 面前这位老僧不仅会把脉,也会相面。 裴晏手伸出来,放置一枚手帕在上,老僧轻轻把脉,时不时还看一眼裴晏,裴晏面红如霞。 太夫人呢,认真打量老僧的神色,发现老僧眉头微微发紧,太夫人一颗心都凉了。 大约半刻钟后,老僧才放下手。 裴晏也觉得不对劲。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望着太夫人,太夫人心里又酸又软,“不怕哈,娘在呢。”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太夫人到底见过大风大浪的,温和问道:“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老僧沉了沉眉,叹息道:“老衲便直说了,少夫人一年内会有一劫……” “什么?”太夫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犯小人之故!” “可有的化解之法?”太夫人着急道。 裴晏也吓到了。 老僧双手合一,“容老衲给少夫人制作一张平安符,回头太夫人让她枕在枕头底下便是,定让少夫人转危为安。” 太夫人听了,一颗凌乱的心方放下来。 她深知裴晏死而复生万分不易,现在哪里还敢问孩子的事,自然是性命最要紧。 现在的王慧纶倘若失去了裴晏,必然心若死灰,就连她都怕撑不下去。 用了斋饭后,太夫人心神不安,准备再找大师详细问问,又怕影响到裴晏,便把裴晏打发出去了。 裴晏百无聊赖,带着晚晴和一位嬷嬷在花园里闲逛。 结果才到牡丹亭,就听到隔壁雕窗园子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爷觉得这牡丹开的如何?” “挺好……”男子声音有些沙哑迟钝。 裴晏微微一愣,是凌云钧。 他居然跟一位女人在一起。 这让裴晏有些奇怪,不过凌云钧若真的开窍就好了。 裴晏随意一眼看过去,通过雕窗看到一位女子,只见她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褙子,面色白皙红润如桃,笑靥如花正在说着什么。 裴晏只觉得这种感觉令她很熟悉。 不过她没多想,就离开了。 她不知道,背着她站着的凌云钧,目光痴痴的望着那女子,一刻都不曾挪开。 半月前,他无意中在大街上马惊了一位女子,便看到了她。 那模样,那气质简直跟舒砚如出一辙。 太像了,想到他明明知道不是她,可不由自主得跟着她走。 那姑娘起先万分不适,后来看他可怜,便邀请他进门坐,原来这姑娘是外地来京投亲的,哪知那亲戚一时半会找不到,便租房住了下来。 虽然姑娘遭遇不佳,身份不明,可不得不说那气质是一等一的好, 要知道这世上,能像舒砚的女子简直是万里挑一。 凌云钧不知道为何,明明知道不该受人诱惑,可还是忍不住日日来看她,今日便相约来了萧山寺。 裴晏后来独自到了青阳殿,她避开众人,自己找一个和尚。 前世她在青阳殿结识了一位小和尚,性情比较特立独行。 说自己这辈子就做个守签童子。 裴晏转溜几圈,果然在一个偏僻的小室看到了他。 人还是那个人,姿态也是那个姿态,只是面容明显老沉了不少。 来萧山寺抽签的人,很多都去佛云殿,却不知道这个小和尚才是真正最会解签的人。 小和尚深谙此道,每一签十分精准。 倒不是裴晏怕死,实在是不想现在的美满生活被破坏,刚刚在佛云殿听了那老和尚的话,她心里不踏实,便想着来找这个和尚求个签。 她走了进去,笑眯眯的先放了一锭银子, “师父,我求个签。“ 那和尚看到小案上那一锭银子,目光微微一动。 熟人才知道他的规矩,他的签必须要一锭银子,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很多初次来的香客不懂规矩,直接来要签,他自然是不给。 有点本事的人,脾气都有些怪。 这就是他怪的地方。 他看了裴晏一眼,这是第一次见,他向来过目不忘,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灵清呢? 莫非是有缘。 “抽吧。“他把怀里的签筒往前一送。 裴晏跪坐下来,抱着签筒,默念了几句什么,随即用力摇晃,一两下后,一枚签落了下来。 那和尚捡了起来,认真看了那签文,先是微微皱眉,而后豁然开朗。 “施主一年内必有一劫,此劫虽然是大劫,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平安顺遂一生。” “人一生何尝不是七灾八难,不如意十之八九,所以这签也不算差。” “多谢师傅。” 裴晏心里踏实下来。 只能能过这一劫,倒也不怕了。 没多久,太夫人的人来寻她,母女俩一道下山。 太夫人不放心,就陪着裴晏住在了太傅府。 看到自己母亲坐镇,王慧纶头皮发麻,家里有个长辈在,行事就没那么方便。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日子又过了半月。 这一日起来,裴晏忽然一股脑子了将昨夜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阖府上下吓到了,大夏天的生病,可不容易好。 王岩一边谴人去请太医一边通知王慧纶。 娇妻生病,前脚踏入尚书府的他,还没坐稳,后脚就麻溜的往家里赶。 现在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没裴晏重要。 王慧纶赶到时,太医已经到了。 太医正在细细的诊脉。 太夫人在一旁,神色倒还镇定。 此刻王慧纶才十分感激,有他母亲在,关键时刻有人镇场子。 不多久,太医收手,站了起来,朝太夫人和王慧纶长长作揖, “恭喜太夫人,恭喜太傅,夫人有喜了!” “真的吗?” 太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满眼震惊。 王慧纶也显现激动,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千真万确……”太医擦了擦汗,有道:“臣并不删除妇人之症,且让臣回去,换李太医过来确认,再给夫人开开方子才好。” “多谢多谢……” 一旁来说说八九不离十了,为了稳妥起见,再喊个人瞧瞧。 王慧纶急的不行,吩咐崔晓亲自送太医回去,再把李太医接来。 到了中午,李太医确认裴晏是害喜了。 太傅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太夫人打赏了所有人,消息很快传去宗房,大夫人和三夫人在下午就带着各种礼物上门来贺喜。 太夫人没让她们见裴晏, “瞧瞧,你们也是生养过的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你们七弟妹现在需要修养,你们却巴巴的来。” 大夫人立马赔罪,“母亲教训的是,是我们太高兴了,等不及就来了,还望恕罪。” 三夫人也接话道:“这萧山寺的签真灵,才半个月,弟妹就怀上了,可真是大喜事。” 太夫人听到这里,想起了那个老僧所说,心里不由一沉。 她担心出事,她将其他人都挥下,只留下两位夫人。 “老大老三媳妇……”太夫人把自己隐忧说了出来。 两位夫人闻言顿时大惊, “母亲,那这样,大嫂太忙了,我搬过来,我搬过来帮着您照看弟妹,这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三夫人能这么说,大得太夫人心意。 “你们能如此帮衬,我将来九泉之下就安心了。” “瞧您说的,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太夫人抹泪。 事情就这样安排清楚了。 裴晏倚靠在软榻上,摸着自己没一点感觉的肚子,不由发愣。 这里有了个孩子? 第57章 裴晏费了好久的精神才接受这个事实。 肚子里有孩子了。 她该小心翼翼。 第二日,闻讯的苏氏就赶过来看她。 她泪眼汪汪的,是高兴地,女儿终于怀上孩子了,一路上走得很快,才到廊芜下,隔着帘子就看到里头一屋子人。 太夫人坐在上方,裴晏坐在太夫人身侧,三夫人指挥着小丫头在做什么事,总之看的出来,都围着裴晏在转。 苏氏一颗心算是踏实下来。 下人领着苏氏进去,大家其乐融融,苏氏看到女儿就心疼的不得了。 “要不要娘过来照顾你?” “你可要仔细穿着吃着……” 一旁的三夫人看着笑,“亲家太太真是多虑了,且不说我们太夫人坐镇在这里,就是我们家老七身边也没弱兵,弟妹在家里完全可以什么心不操,亲家夫人就不必担忧了。” “哈哈,亲家,你心疼女儿,我比你更心疼她呢,你瞧,我都把我家老三媳妇给叫过来,我们一家子就在这里守着她,直到她生产。”太夫人笑的眉眼放开。 苏氏还有什么话说,“我是关心则乱,比起三夫人,我是什么都不成的,来了还添乱!” “哈哈,哪里的话。” 苏氏坐了一上午,裴晏留她吃午膳再走,结果家里有人来传话,说是苏老太爷过去了,苏氏无奈只能回去。 下午的时候,苏老太爷带着一车子进了太傅府,满满的都是对外孙女的宠爱。 有了苏老太爷带头,需要想巴结王慧纶的官员都派夫人过来送礼。 好在太夫人是个明事理的,除了亲戚,一概拒绝。 裴晏被拘得紧,前三月让哪儿都不去, 除了晚上王慧纶回来,能腻歪在他怀里吐槽几句,白日里身前身后都少不了人。 三夫人来了太傅府,太傅府又是焕然一新,以前没觉得,三夫人主持中馈也是一把好手。 这几日好多人来探访,都是三夫人在接见打点。 太夫人很满意,裴晏很感激。 但是裴晏日子越来越难过,到后来吐的吐的七荤八素,完全下不了地。 王慧纶心疼极了,竟是不许上朝,将事情搬到家里处理。 有他陪着,裴晏心里多少舒服一些。 太夫人看着裴晏日渐消瘦,心里疼得慌。 下令厨子给做各式各样的好菜,来吸引她的胃口。 日子这么熬下去,直到孩子四个月时,裴晏总算能正常进食了。 一家子喜极而泣,总算是熬过来的。 接下来裴晏总算过了三个月的舒适日子, 可是到了后期,她身子越来越笨重,竟是只能在院子里活动了。 太夫人心里担心,已经将请了七八个稳婆。 三夫人笑话她,请的越多越乱,太夫人却不肯听,那和尚的话犹然在耳,她不得不防。 已经是来年春二月了。 眼见马上就要临产。 王府上下都如紧绷的弦。 王家的小辈们觉得很奇怪,明明是该欢喜的事,为何太夫人和三夫人脸上看不得欢喜。 太夫人心里想着和尚说的那件事,总是惴惴不安,她又不敢跟王慧纶说。 裴晏也不忍让王慧纶操心,所以王慧纶还是府上唯一喜气洋洋那个。 他很快就要当爹了。 二月十八这一日,王慧纶如往常一样早早把政事处理好,准备下朝回府。 砚砚应该就在这阵子生产了,他希望自己陪在她身边。 所以他急急忙忙就出了宫回府。 哪知马车还没抵达府门口,忽然一只飞鸽传书落在他马车上,随行的是崔晓,崔晓接过,解开鸽子腿上的纸条,先递给王慧纶瞧。 王慧纶伸手过来接过一看,顿时色变了。 “怎么了?”崔晓心里不踏实。 王慧纶眸光一眯,“有人约我见面,说是有砚砚的遗物要交给我。” “凌云钧?”崔晓第一个想到他。 王慧纶摇头,“应该不是,凌云钧这个人别说是真的遗物,就算是砚砚曾经用过的一张纸,他都不会给我。” “主子,那这就是个陷阱。”崔晓眉头紧皱。 王慧纶拢着手没吭声。 “要不,咱们回去问问夫人?” 王慧纶立马打断,“不行,她现在不能动胎气。” “去看看吧,看是什么人弄的幺蛾子!“ 他王慧纶行得正坐的端,不怕这些宵小,与其让这些人暗中盯着他,不如去瞧瞧是什么底细。 王慧纶心里城府深,稍稍布置了几句,崔晓便领命而去。 崔晓出了马车回府,王慧纶带着几个侍卫前往那纸条所说之地。 马车辗转几道,停在了一个溪水阁。 溪水阁是大雍京都有名的园林。 溪水阁平日人不少,尤其现在开春,踏春的人形影如织。 王慧纶带着五个侍卫大步入园。 他这几个侍卫都是当今顶尖高手,所以他压根不担心安危。 再者崔晓那边还有布局。 他让崔晓去查是什么人传的信。 只要是人做出来的事,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王慧纶避开了行人,从一条小道到了约定的蓝月谷。 说是谷,实则是一个小院子,里面种满了各色花草,正是早春,都冒出了不少花骨朵,一片清香。 王慧纶负手而立,站在院子门口,侍卫给他回话, 此处并没有任何高手埋伏。 王慧纶不由皱了皱眉,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念头刚起,结果看到一位姑娘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她手中捧着一只花瓶,正准备拿着花瓶去给那些花骨朵浇水。 而王慧纶看到她那一瞬,整个人钉住了。 舒砚…… 那是舒砚…… 十六年前,她如花一般的年纪,就是穿着这件青绿色绣花褙子,下面是一条湖水绿的挑线裙,一对白玉耳坠,梳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发髻,再嵌着一只碧玉簪子,并几朵花钿。 简直是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美极了。 没有明艳,没有奢华,倒像是一朵淡黄色兰花,气质绝佳,散发着一股幽芳,让人陶醉。 那个时候,他就是深陷这种陶醉当中。 想了十几年的人,忽然间出现在视线里,绕是王慧纶也难以保持镇定。 那姑娘忽然转过头来,看到王慧纶,朝他轻轻一笑,那姿态神情真的像极了舒砚。 可也仅仅是像而已。 事实上,仔细看几眼,就看得出那刻意模仿的痕迹。 王慧纶忽然间就嫌恶了。 “你这身衣裳打哪来的?”他对舒砚的衣衫都很在意,不会认错。 对方既然引诱他来,肯定是下了血本的。 那姑娘也没逃避,而是笑道:“大都督给的。” 这话是没说错的。 凌云钧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竟然把舒砚一件旧衣裳给拿了出来给她穿,她就穿来见王慧纶了。 筹谋将近一年,就是为了一日。 只要王慧纶来了,她就功成身退了,压根不在乎王慧纶怎么对她。 这就是王慧纶跟凌云钧的不同。 凌云钧其实还很傻,可王慧纶却清醒冷静地很。 既然对方是个假的,那么目的何在? 王慧纶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带走!” 他转身出了门。 那姑娘闻言瞪大了眼睛,“太傅……” 不理她不就成了吗,为什么把她带走? 她露出了惊恐地神情, “太傅,我错了,不是我的错,我是受人指使……”她被两个侍卫拧了起来, 王慧纶出溪水阁,就看到崔晓面色铁青跑了过来。 “主子,查出来了,这是卢月儿的计谋,她似乎想要报复主子和夫人,她不知道打哪找来这个女人,用来迷惑您跟凌云钧,凌云钧已经中招了,听闻他近来常常跟她在一起。” 王慧纶先前听说凌云钧沉迷于一女子,他没当回事,原来是这样。 但王慧纶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都给我抓起来!” “遵命!” 这是要连卢月儿一起抓了。 “回府。” 他带着人飞快往太傅府奔驰,他生怕裴晏有什么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马车到了半路,府里来侍卫禀报,说是夫人突然间动了胎气,现在进入了产房。 王慧纶大惊,暗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好一个卢月儿,给我把卢家全部抓起来!” 王慧纶咆哮一句,弃马车飞身上马,飞快朝王府奔去。 这个时候,夜色降临,给王府上下蒙上了一层阴影。 正房外挤满了人,太医,稳婆,已经来了一大堆,丫鬟嬷嬷进进出出,里头传来痛叫声。 太夫人急的不行,质问伺候裴晏的人。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动了胎气?” “夫人不知道收到了什么纸条,看了一眼,整个人脸色就白了,后来没多久就动了胎气……” “什么?”太夫人大怒。 到底是什么人在捣乱,莫非不是故意的吧?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现在居然还是动了胎气,那还了得? “慧纶呢,赶紧去把他给叫回来,他媳妇在生孩子,九死一生,他怎么还不见人影呢!“太夫人动了大怒。 “娘,您别着急,别着急,慧纶是个知情重的,肯定是有事耽搁了……“三夫人劝着。 没多久,大夫人和大老爷都感到了。 太夫人气的直哭,直道王慧纶干什么去了。 终于在一刻钟后,王慧纶风尘仆仆直奔正房。 “你个好样的,你去哪了?你媳妇都出事了,你在外面怎么待的住!” 看到他,太夫人就是一阵力喝。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岳母娘训斥女婿了。 王慧纶脸色很难看,连忙给太夫人跪下,“是儿子的错,娘,砚砚怎么样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才回来?”太夫人见他这样又心疼。 王慧纶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他简单把事情一说,太夫人脸上的愤怒难以言喻。 “原来如此,难怪大师说她犯小人,原来是得罪了那样的小人,慧纶,要是砚砚有点什么事,我要让整个卢家陪葬!” “儿子不会放过他们!” 这个时候产房内痛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王慧纶觉得每一声都像刀一样割在他心上。 他很想进去,可他却不能,他要把那些事处理得干干净净了,才有脸去见她。 这个时候,崔晓跟王岩进来了。 “主子,人都抓来了!” 王慧纶露出一丝阴狠的神情,大步走了出去。 他带着人来到了王家一处偏院。 李彦遐黑着脸在里头,地上被绑了四个女人。 一个是卢月儿,一个是卢月儿的丫头,一个是那个舒家早先的嬷嬷,再有就是那个冒牌舒砚。 “审出来了吗?” “审出来了!” 李彦遐把事情经过一说,王慧纶冷笑一声, “去把凌云钧叫过来!” 事实上,凌云钧听说裴晏难产,已经往这边赶过来了。 李彦遐知道凌云钧被人耍了后,第一时间派人把事情通知了凌云钧。 凌云钧没多久就到了。 王慧纶指着卢月儿和那个像舒砚的女人,冷冷道:“瞧你干出来的好事,人在这里,你亲自处置!” 凌云钧的目光率先落在了那个假舒砚身上,此刻那女人狼狈不堪,哭着求着让凌云钧放过她,这副模样,让凌云钧觉得恶心。 他是傻啊,虽然他也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寄情,发泄下无处安放的情绪而已。 可对方居然把矛头指向裴晏,他就不能容忍了。 他走过去,忽然露出了一丝极冷的笑容,“我被称为玉面修罗,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是不是好久没杀人了,你们不知道我的脾气了。” 他话音一落,手已经伸向那女人的凌天盖,再一个用力。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后,女人头顶鲜血滚滚而落,最后倒在血泊中。 其他三人当场吓晕了。 紧接着,凌云钧走到了卢月儿跟前。 “表舅,表舅,您看在我娘面子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卢月儿原本计划刺激王慧纶和裴晏后,再把那个女人送给凌云钧,哪知道会遇到这样的转折。 可惜,凌云钧压根不想跟她废话,用同样一招,将卢月儿给杀了。 “七羽,你把卢月儿的尸体丢去卢家大门。” “倘若裴晏有什么事,我要卢家满门陪葬!”凌云钧冷酷的下达着命令。 “遵命!” 凌云钧处理完这两个人,转身就离开了。 他出王府大门后,并没有回去,而是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在等里头的动静。 他要等她平安的消息。 如果她有事,他不会放过自己,如果不是他的纵容,她们的手伸不到裴晏这里。 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边王慧纶示意李彦遐杀了剩下二人,自己则飞快朝产房跑去。 他现在可以去见砚砚了。 “啊……”撕心裂肺的痛声一阵盖过一阵。 太医已经表明,裴晏是难产,而且有大出血的征兆。 太夫人整个人都冷了。 王慧纶抵达正院,二话不说冲进产房。 他挥开层层阻拦之人,一把冲到裴晏跟前,握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脑袋, “砚砚,我在,我在……” 他看着那裴晏下面流出的血,整个人浑身发抖,六神无主,没有了生气。 “砚砚,砚砚……” 害怕,太害怕了,他害怕失去她。 视线里,太医,稳婆,丫头,嬷嬷,交织着背影,把他晃得晕乎乎的。 可是他的砚砚呢? 裴晏已经浑身是汗,脸色苍白的不像样,目光朦朦脓脓看着他,虚弱问道,“你……去……哪儿了……” 王慧纶既然知道对方目的在裴晏,自然就没有瞒她,遂一五一十告诉了裴晏。 裴晏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下了。 知道王慧纶去见那个长的像她的女人,裴晏是受不了的。 现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心里的怨气散去,心情通泰下来,生孩子也能更加专心。 终于,在五个稳婆齐心协力下,裴晏在晨曦成功诞下一名男婴。 只是,她本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了。 王慧纶没有离开她一刻,甚至连那孩子看都没看一眼。 太夫人抱着那个小婴儿放声大哭。 总算是有个娃了,想着裴晏九死一生生下他,太夫人更是爱的跟眼珠子似的。 阳光普照大地,王府被一片喜庆所代替。 不过这一日,皇帝听闻卢月儿设计差点害死裴晏母子,他将卢家下狱,男的流放,女的为奴。 这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 王慧纶依旧坐在床边陪着裴晏,裴晏已经昏睡了几个时辰了,他目光呆滞,总觉得仿佛是在地狱走了一遭,一夜老了几岁似的。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想跟他的妻儿过安稳日子。 裴晏休息了三日,方才睁开眼,一眼看到的就是不成样子的王慧纶。 “之初哥哥……” “砚儿……”王慧纶眼眶湿润。 二人相视许久,心照不宣。 期间丫头服侍裴晏洗漱更衣,整个人清爽不少。 “孩子呢?” “不知道……”王慧纶显然不在意。 裴晏很不高兴, “他可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你不关心他,就是不关心我。” 王慧纶很是疲惫,“有的是人关心他,我现在只想关心你。” “来,砚砚,再陪我睡一下。” 他真的太累了,那一晚,她差点死去,他整个人也虚脱了一般。 外面在给王慧纶嫡长子办三日礼,可王慧纶却不感兴趣。 小孩子众星捧月的长大。 半年后,裴晏身子终于康复了。 同时,王慧纶辞去了太傅的职位,凌云钧也交出了兵权。 文政军政大权全部收于皇帝手中。 王慧纶带着妻儿跟老母,一行人缓缓行驶南下。 “砚砚,今后我们便在金陵养老,你不是一直很想去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吗,我带你和翎哥儿去看。” 裴晏没说话,依偎在他怀里,笑而不语。 难得是这一份恬静。 比起前一辆马车的安宁,后面那辆马车,却是闹哄哄的。 “哇啊,哇啊啊啊啊啊……” “哎呀呀,我的翎哥儿怎么了?翎哥儿不哭哈,祖母给你吃花糖好不好?哎哟,现在不能给你吃,等你长大了,吃金陵的软绵馒头好不好?嘿哟哟快别哭了,祖母心都软了……” 一路上王翎总是哭闹不停,太夫人想尽各种办法逗他开心。 马车在秋风中行驶的不紧不慢,夕阳西下,只见一人一骑,赫然立在草原尽处,目光久久望着那马车一动不动。 耳后,他忽然调转马头,一声如虎啸的驾,骑着高头大马消失在夕阳尽处。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