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不知道自己多可爱》作者:明月向晚 文案: 卫桑柔当了十八年相府嫡女,因为老父亲宠妾灭妻,她连着被欺负了十八年。 亲娘被庶母气死,好姐妹被逼得投缳自尽,她自己都被庶母抹黑得名声都臭了,无人敢娶。 就是这样一个爹不疼、没娘爱的卫大小姐,却突然得到了当朝太子柯书煜的青睐,一跃成了帝都贵妇千金们都艳羡的太子妃。 太子处处护着她,时时宠着她,招得庶母愤恨,庶姐嫉妒,东宫里周良娣视她为眼中钉,最要命的就是权倾朝野的柳贵妃也看她不顺眼。 卫桑柔:感觉全帝都都在针对我。 柯书煜:谁让她们嫁得没你好。 【小剧场】 柯书煜:卫泽成是你大哥哥,我是什么? 卫桑柔:你这是在吃醋? 柯书煜:看破不说破行不行? 卫桑柔:我是耿直人设…… 柯书煜:你看看文案下面的设定。 卫桑柔:你是在杠我? 柯书煜:我没杠,就想听你叫我一声。 卫桑柔:叫什么? 柯书煜:夫君。 卫桑柔:娘子真乖。 柯书煜:……作者出来,乱改人设,本太子要赐你死罪。 【小剧场2】 群众:太子眼盲心瞎,怎么看上了卫桑柔? 柯书煜:你们懂什么?太子妃温柔可人,软萌得像只小白兔。 卫桑柔:太子慎言。 柯书煜:咳咳,太子妃品貌无双,蕙质兰心,持家有道…… 卫桑柔:好好说话。 柯书煜:太子妃不知道自己多可爱,为夫慢慢告诉你。 -------------------- 1.外杠内柔小白兔X宠妻暖男小忠犬 2.先婚后爱,中度甜文,循序渐进 3.架空勿考据,保证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桑柔,柯书煜 ┃ 配角:预收《魔教大佬改造计划(重生)》 ┃ 其它: 第1章 噩耗 卫桑柔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小姐!不好了!二小姐投缳自尽了!”阿弥焦急地喊着。 卫桑柔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跳下,鞋都没来得及穿,打开房门:“你说什么?” 阿弥一面抹着眼泪一面说:“二小姐在自己房里……” 没听阿弥说完,卫桑柔一把推开哭哭啼啼的侍女,向棠苑跑去。 卫桑柔顾不上自己此时的样子是不是得体,一口气跑到卫景柔的房门口,还没看见人,就已经听见里头传来了二姨娘夏蕊和三小姐卫礼柔的哭声。 “大姑娘真是不要体面了,这副样子就出来见人?”三姨娘李凤黛满是嘲讽的声音传来。 比起卫桑柔散着头发、穿着中衣还光着脚的样子,李凤黛一身行头整整齐齐,看来确实体面得多。 跟在李凤黛身边的四小姐卫雪柔同样不屑地看了卫桑柔一眼:“还好爹去上早朝了,不然看见大姐姐你这副模样,他老人家又该生气了。” 卫桑柔愤怒地瞪了这对母女一眼,冲进了卫景柔的房间。 卫景柔如今已经断了气,身子也僵了,惨白的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被夏蕊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卫礼柔正哭得伤心,见卫桑柔进来,她立刻扑去长姐怀里:“大姐姐,二姐姐她……” 卫桑柔抱着卫礼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了李凤黛那讨人嫌的声音传来。 “二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李凤黛皱着眉头,拿帕子遮住了她那张满是嫌弃的脸,厌恶地说了一声,“真晦气。” 卫礼柔愤恨地冲向李凤黛,怒道:“都是你!要不是你跟爹告状,我二姐姐不会死的!” 卫雪柔连同跟着李凤黛过来的两个婆子一起把卫礼柔推开,盛气凌人道:“二姐姐自己不知检点,爹都帮她安排好了亲事,她还要跟外男勾勾搭搭。这等丑事要是传出去,相府……” 卫雪柔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巴掌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只觉得眼前一阵短暂的晕眩,随后半边脸就跟火烧似的又烫又痛,当她再看清楚时,眼前正是卫桑柔怒到极点的眉眼,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往日在相府里,卫雪柔仗着李凤黛得宠就跟着鸡犬升天,身为庶女处处摆嫡女的谱,也从不把卫桑柔这个真正的相府嫡小姐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今日居然挨了卫桑柔一巴掌。她只觉得被下了面子,当场就要打回来。 卫桑柔抓着卫雪柔抬起的手,瞬间又是一巴掌抽在另一半脸上,目光如刀,就跟要把卫雪柔活剐了一样:“二妹妹要是还觉得不够,我这个长姐还可以再赏你几耳光。” 卫雪柔欺软怕硬的性子上来了,立刻躲去李凤黛身后。 李凤黛知道卫桑柔向来性子倔,但没料到她会出手打人,打的还是她最心疼的宝贝女儿,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嘴角气得抽搐起来,李凤黛指着卫桑柔骂起来:“老爷不在,大姑娘这就拿出嫡女的架势来欺负人了?” 李凤黛这嚣张的气焰顿时让卫桑柔想起,三年前,她的亲生母亲,也就是丞相卫明公的元配夫人杜宁,正是在病中被这三姨娘滔天的气焰给活活气死的。 当年的丧母之仇加上如今的失亲之痛,卫桑柔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零界点,要不是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就凭她一贯的脾气,别说是卫雪柔,哪怕是李凤黛,她都直接动手。 卫桑柔颤抖的身子和那双哪怕隐有泪光也依旧目光尖锐的眼睛让李凤黛生出几分忌惮,她皱着眉头佯装咳嗽了一声,把注意力引到夏蕊身上:“人死不能复生,姐姐节哀。” 这猫哭耗子的话在卫桑柔本就强盛的怒气上又添了一把火。 李凤黛看卫桑柔跟要吃人似的,她又听不得满屋子的人聚在一块儿哭,便不想在此时跟卫桑柔硬碰硬,立刻拉着卫雪柔走了。 直到李凤黛彻底走出视线,卫桑柔的神情才有所松动,一阵熟悉的头疼之感袭来。 卫礼柔又扑在卫桑柔怀里哭:“大姐姐,这可怎么办?” 阿弥这会儿才敢上来,立刻把衣服给卫桑柔披上,将鞋子放在她脚边,关心道:“小姐,你又头疼了?赶紧把衣服和鞋子穿上,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卫桑柔忍着脑海里犹如山崩地裂一般的疼痛,搂着卫礼柔,安慰性地拍着她的背。 看着抱着卫景柔尸体垂泪的夏蕊,卫桑柔伤心之余想起了什么,立刻嘱咐阿弥:“你马上去宫门口等着,我爹一下朝,立刻接他回来。” 如今整个相府的下人都要看李凤黛的脸色,卫桑柔不放心只留夏蕊母女在家,只能让阿弥去办这件事。 阿弥不敢耽搁,这遵命照办去。 夏蕊性子软,也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卫景柔的死让她方寸大乱,卫礼柔又还小,只有让身为长姐的卫桑柔暂时处理眼前的情况了。 一直到卫明公闻讯回来之前,卫桑柔已经让棠苑的侍女婆子们安置好了卫景柔的尸体,该收拾的全都收拾好,没让卫明公见着更多糟心的东西。 卫明公到棠苑的时候,卫桑柔正陪在夏蕊母女身边。 看着床上仿佛只是睡着的卫景柔,卫明公惊讶得险些摔倒,还是卫桑柔扶了他一把。 “这是怎么回事?”卫明公的目光从卫景柔身上移到夏蕊处,又把卫桑柔和卫礼柔都看了一遍,最后还是质问起夏蕊来,“怎么会这样?” 夏蕊不知如何面对卫明公,见他问得这样急切,她更是害怕,便把头埋得更低,哭得也越厉害。 卫桑柔拦在夏蕊和卫明公之间反问:“二妹妹说了不想嫁给李尚书的儿子,但是爹不听,所以她用这种方法抗争。” “那她是真要跟那个穷书生过一辈子吗?”卫明公扬声怒问道,“我是她的父亲,难道我会害她?跟着那个穷书生就要吃苦,景柔她一个相府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怎么吃得起那个苦?我怎么舍得看她去吃苦?” 卫桑柔是知道卫景柔和那个叫沈卓的穷书生两情相悦之事的,她虽然不通男女情爱,但看卫景柔每每提及沈卓就眉眼含笑、娇羞幸福的样子,她便觉得卫景柔能和沈卓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但这件事被李凤黛知道了,又碰上卫明公已经帮卫景柔物色好了夫婿人选,两件事撞在一起,卫景柔就成了私通外男、违背父命的不孝女,还背上个不知羞耻的罪名。最后迫于李凤黛对她名节的诋毁和卫明公的强势,她便选择以死明志。 卫明公悲痛交加的样子让卫桑柔明白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苦衷,但卫景柔确确实实是死了,这场悲剧里也的确有卫明公的责任,再加上曾经卫明公对杜宁的薄情,卫桑柔便不肯原谅他。 看卫桑柔移开视线,故意回避自己,卫明公也放缓了语调:“景柔的后事,我会亲自操办,你放心,她毕竟是我的女儿,虽然往日里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可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一定会好好办。” 卫明公非常诚恳,卫桑柔不好再说什么。 卫桑柔刚给卫明公让了地方,好让他坐在床边好好看看卫景柔,阿弥就送来了一张名帖。 帖子做得极其精致,用纸也十分上乘,一看便知这帖子的主人非富即贵。 卫桑柔想不出有谁会给自己送名帖,毕竟在李凤黛过去不遗余力地抹黑之下,她这个相府嫡女不论在帝都的名媛贵妇圈,还是那群王孙仕子眼里,都可谓是臭名昭著——日常顶撞卫明公,仗着是嫡女便百般为难庶母,总是欺负庶妹,所以如今她年过十八都还没有来提亲之人,哪怕她是堂堂丞相之女——一个不受宠的嫡女。 虽然满心好奇是谁给自己送的名帖,但一种从未有过的担忧在拿住那张名帖时油然而生,卫桑柔因此迟迟没有打开。 阿弥以为她出了神,提醒道:“小姐?” 卫桑柔能感觉到内心的不安,她打开名帖的手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名帖上只有简洁的一行字和一个足够令卫桑柔吃惊的落款。 卫明公发现卫桑柔的异样,关心问她:“怎么了?” 卫桑柔收起名帖就往外走。 卫明公叫住她:“你去哪儿?” 匆忙的脚步停在门槛处,卫桑柔没有回头,看着今日万里无云的天气,阳光好得仿佛是在催促她马上出去走走。 “出去喝杯茶,不知几时回来,爹多陪陪二妹妹吧。”说完,卫桑柔快步离开了棠苑。 阿弥很快备好了马车,可她依旧担心道:“小姐,还是让我陪你去吧,没个人在身边,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你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真出了事,你在也没用。”钻进车厢前,卫桑柔又看了一眼相府,忧心忡忡地叮嘱阿弥,“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看着府里的情况,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刚才一时赌气,故意气卫明公,现在想想到底是冲动了。 卫桑柔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帖,还是坐进了车厢里。 马车驶离了相府,卫桑柔听着青园街上喧闹的人声,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充满人间烟火的气息,却无比轻松,跟相府里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每次听到这些声响,卫桑柔都想要尽快逃离相府,想要获得多一点自由。她攥紧了手里的名帖,仿佛握住了一把钥匙,她不知道这把钥匙是能带她摆脱相府桎梏,还是将她带入另一个充满更多枷锁和危险的境地—— 比起相府,皇宫存在着更多的未知之数。 比起卫明公,当朝太子柯书煜更让人捉摸不透。 柯书煜,正是那张名帖上最后落款的名字。 第2章 求娶 马车平稳地在青园街上行驶,卫桑柔试着去揣摩柯书煜突然给自己递名帖的用意,却始终没有头绪。说实话,当朝太子柯书煜只是存在在她印象里一个虚无的形象,她从未真正见过他。 卫桑柔不知道自己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神情变得多么沉重,直到前行的马车一个急停,她差点从座处摔下来,她才回过神,挑开车帘问:“怎么回事?” “我看是相府的马车,还以为是四小姐呢。”说话的是对面马车里一个打扮雍容的中年美妇。 卫桑柔认得她,那是柳贵妃义兄周鼎元的妻子张氏,是帝都贵妇圈子里最喜欢说三道四的人物之一。 卫桑柔本不想理会这等无聊人士,张氏却又道:“我算是终于明白为何四小姐能嫁进定南侯府了,那可是真的知书达理。” 卫雪柔年方十五,已经和定南侯府的小侯爷赵简益定了亲,不日就要嫁进侯府当小侯爷夫人了。 而卫桑柔今年已经十八,依旧待字闺中,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帝都谁敢娶她这凶悍又不孝的女子? 看卫桑柔没做声,张氏气焰更足:“大小姐可得抓紧点,再耗下去,就真成老姑娘了。” 仗着夫家在朝中权势滔天,张氏根本不把卫桑柔这个不受宠的相府嫡女放在眼里。 “我道是谁这般声如洪钟,原来是周夫人。” 又一辆马车停下,一个陌生的男声传入卫桑柔耳畔。 她循声看去,见是一个面若冠玉、器宇轩昂的男子。他一手挑着车帘,笑吟吟地看着张氏,可那眼底却深沉幽黑,不见笑意。 张氏立即收敛了刚才嚣张的模样,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虚虚地行了个礼:“太子今日怎么出宫了?” 柯书煜转头去看卫桑柔,唇边的笑意更甚,眉间的神情温柔了许多,语调都听着温和不少:“我与卫大小姐有约,却迟迟不见她现身,正要亲自去相府接她。” 柯书煜给了随车的侍从一个眼神,侍从立刻到卫桑柔的马车边,恭敬道:“请大小姐换车。” 张氏如今的脸色难看至极,又不甘心地讽刺了卫桑柔一句:“我竟是不知大小姐跟太子认识。” “今日之后不就都知道了吗?”柯书煜说得客气,根本就是在揶揄张氏。 虽然跟张氏在说话,柯书煜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卫桑柔身上,见她迟迟不动身,他笑道,“有周夫人作证,大小姐还怕我是冒名顶替的吗?” 卫桑柔只是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应柯书煜的邀请,又听柯书煜的侍从提醒了一声,她这才下了自己的马车。 柯书煜亲自替卫桑柔打车帘,迎她上车,随后对相府的车夫道:“回去转告相爷,稍后我会亲自送大小姐回去,请他不用担心。” 张氏一路盯着卫桑柔的目光让她感觉如芒刺在背,直到柯书煜放下车帘,马车动了起来,她才长长舒了口气。 柯书煜看她前一刻才稍显轻松神情瞬间忧愁起来,好心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卫桑柔往日在相府里强硬,那是被李凤黛逼的,现如今和头一回见面的柯书煜共乘一车,哪怕车里的空间再宽敞,她也免不了紧张,十根手指头早就绞到了一块,手心里都是汗。 柯书煜往日只听说卫桑柔“仗势欺人”,却没想到她还有这般胆怯的模样。或许是她本就面容姣好,如今桃腮飞霞,这份不为外人所见的惴惴不安里竟多了一丝娇俏,让柯书煜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卫桑柔用力得手上骨节都发白了,她甚至自己把自己弄痛了,不由低叫了一声。 柯书煜忍俊不禁:“大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吃人的老虎。” 卫桑柔却在心里嘀咕:“也许比老虎更可怕。” “看大小姐心事重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柯书煜的试探之词都如春风轻柔,仿佛与友人闲聊。 卫桑柔定了定神才回答柯书煜:“家中新丧,本不应该在此时外出,但太子邀约,我不敢不从。” “新丧?” “我二妹妹今早过了身。” 柯书煜有些印象:“是卫相要许给李尚书之子的那位小姐吗?” 看卫桑柔神色有变,柯书煜立刻致歉:“是我冒昧了。” 虽然有所克制,但卫桑柔此时仍不能从卫景柔之死的伤痛中走出来,她也顾不上柯书煜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就这样垂眸坐着,竟忍不住落了泪。 柯书煜递上手绢。 “谢谢。”卫桑柔擦了眼泪,却哭得更厉害了一些。 她不敢在相府里哭,怕被李凤黛看见了得意,也怕被夏蕊看见了更惹人伤心。从知道卫景柔的死讯到现在,憋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尤其在柯书煜温柔地给她递了手绢后,仅这一星半点的关心,就让她彻底崩溃了。 卫桑柔哭得抑制不住声响,柯书煜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小泪人不停地抹眼泪,看着又倔又可怜,他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动了动。 柯书煜刚想做些什么去安慰卫桑柔,卫桑柔却终于止住了哭泣。 她吸了吸鼻子,收拾过情绪之后,抬头问柯书煜,“太子找我所谓何事?” 没想到卫桑柔情绪转变这么快,看着她依旧湿红的眼眶,柯书煜正襟,坐得腰杆笔挺,坦然却真诚:“终生大事。” “什么?”卫桑柔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柯书煜看着她这副大吃一惊的模样,仿佛越看越喜欢——她面色莹润,肤白透红,一双眼睛更是乌亮晶莹,嵌在鹅蛋一般的面庞上,看来精致又可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柯书煜看着卫桑柔,卫桑柔也看着看柯书煜,车厢内的气氛有一丝让卫桑柔脸红心跳的微妙之感,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红着眼眶又惊讶的样子不光跟凶悍沾不上边,甚至有一丝别样的动人。 大脑停滞了片刻,卫桑柔才回过神,有些生气:“太子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柯书煜递上一张帛书,看卫桑柔犹豫着没有接,他道:“大小姐边看,我边和你说。” 卫桑柔狐疑地拿过帛书打开一看,里头的内容很简单,希望她答应和柯书煜成亲,将来但凡能力所及,柯书煜都会替她摆平。 “东宫里如今有一位周良娣,算是柳贵妃的外甥女,就是刚才张氏的女儿。原本她是要当太子妃的,但成亲前夕,我母后托梦,说不急着立太子妃。我父皇尊重我母后的意见,所以改册了她为良娣。”柯书煜不急不缓道,“前阵子我母后又向我托梦,说找到太子妃的人选了。” “是我?”卫桑柔指着自己,看柯书煜点头,她忙把帛书还给这当朝太子,“一个李凤黛就够我焦头烂额了,我可惹不起柳贵妃的的外甥女。” 看看刚才张氏眼高于顶,直接拿下巴看她的样子,卫桑柔对朝中权贵真的没有好感。 “当了太子妃,你就惹得起。”柯书煜犹如春风化雨一般笑看着卫桑柔,“李凤黛更是不在话下。” 离开相府的一路上,卫桑柔不是没有想过抓住这次机会,借助柯书煜的力量去压制李凤黛,这样至少能够多护着夏蕊和卫礼柔一点。可她刚才毫不犹豫的拒绝行为,已经说明了内心真实的想法——她不想淌皇室的浑水。 柯书煜把帛书放在一边:“我们换个方式,大小姐可对自己未来的夫婿有什么期待?” 婚姻之事对卫桑柔来说既是远虑,也是近忧。 帝都的官家小姐,像她这般年纪的基本都出阁了,但有李凤黛在外头大肆宣扬她的“恶劣行迹”,可以说,如果不是男方实在需要一个支撑而委曲求全,是不会选择娶她的。 卫桑柔真切地明白,她的婚事,只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糟,这对一个女子而言实在致命。 她此刻对自己婚事的认真思考里,有对李凤黛的愤恨,也有对卫明公偏心偏宠的不满,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一生将何去何从的担忧——卫明公一日不把水端平,她就一日不能指望相府,但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她尚且不能保全自己,更别说去保护夏蕊和卫礼柔了。 马车突然停下,柯书煜听见外头侍从的声音便挑了车帘与他低语。 卫桑柔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前却多了一把折扇,她怔忡地看着柯书煜,没有说话。 “突然有事,今日怕不能与大小姐详谈了,这把扇子当做信物,只要大小姐想找我,带着扇子去东宫便可。”说着,柯书煜跳下马车。 卫桑柔忙去追问:“太子……” “我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大小姐安心坐我的车回相府。”说完,柯书煜带着侍从很快消失在街边的人海之中。 直到彻底看不见柯书煜,卫桑柔才坐回车厢里。她开始回味起柯书煜的话,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扇子。 扇面上画着一片牡丹园,国色牡丹丛中心的大石头上,有个穿着粉裙的少女正侧卧而眠。少女身边站着个白衣公子,嘴角含笑,抬着手臂用袖子为少女扇风驱虫。 卫桑柔一看画旁的时间,葵未年四月曲水涧,她顿时惊道:“居然是他!” 原来一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只是卫桑柔此时才想起,那日她睡得朦胧混沌之际看见的白衣公子竟然是柯书煜。 惊讶之余,卫桑柔的目光移去了被柯书煜落在车里的那封帛书上。 现实的残忍让帛书里的内容对卫桑柔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她原本尚算坚定的意志在如今发生了动摇——她希望能够保护自己关心在意的人,也希望自己的婚姻不至于糟糕到被所有人的嘲笑。 试问,南宣国内,除了当今陛下,还有谁的身份权势比得过当朝太子呢? 第3章 犹豫 柯书煜的出现给卫桑柔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冲击,一旦空闲下来,她就开始思考他留下的那个问题——大小姐可对自己未来的夫婿有什么期待? 在此同时,相府里正在操办着卫景柔的丧事。 夏蕊曾经是杜宁的陪嫁丫鬟,跟着杜宁从老家来了帝都,杜宁看她老实又本分,不忍心看她终老无依,便请卫明公纳了她做妾室。如今卫景柔过了世,她想把自己的女儿带回老家安葬,所以卫明公准备在头七过后火化了卫景柔,再把骨灰送走。 卫桑柔这几日都在为卫景柔守灵,夜里也不肯走,累了就在灵堂里后头的房间里小睡一会儿,不由得入了梦。 梦里卫景柔拉着她哭个不停,她却听不清自家妹妹在说什么。 画面一转,又是李凤黛和卫雪柔那两张丑恶的嘴脸。 这回卫桑柔听见她们说什么了,说她在帝都里无人要娶,将来嫁不出去,又得不到卫明公的宠爱,不像卫雪柔可以嫁进侯府,有小侯爷赵简益撑腰,以后有她和棠苑那对母女的好果子吃。 梦里李凤黛的刻薄比现实里更甚,卫桑柔却拿她没办法,最后直接把自己气醒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又是头疼欲裂的感觉。 卫礼柔刚好进来送宵夜,见她从榻上突然坐了起来,赶忙过来问:“大姐姐,你怎么了?又头疼了?” “老毛病了,没事。”卫桑柔看着茶几上的吃食,一阵反胃干呕。 三年前她出了场意外,之后就得了头疼症,只要情绪太激动就会头疼。以前没少因为李凤黛的仗势欺人而犯病,但都没有这一次强烈。 卫礼柔本要扶她躺下,可卫桑柔却站起身:“我去陪二妹妹,你睡会儿。” 回到灵堂,卫桑柔一个人跪在垫子上,又开始想柯书煜跟她说的那些话。 如此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卫明公上朝前来看了看,他们父女没说话,就这样散了。 等卫明公下了朝,侍从过来传话,说让卫桑柔去卫明公书房。 因为卫明公常年来宠妾灭妻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卫桑柔心里一直有疙瘩,父女间的关系很不好,因此很少在一起好好说话,现在他突然找自己,这让卫桑柔十分困惑。 匆匆到了书房,卫桑柔见卫明公的脸上盘踞着浓重的阴云,知道情况不妙。 “你几时跟太子接触过?”卫明公阴沉的语调跟他此时的神情一样让人感到窒息。 卫桑柔非常讨厌卫明公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顶了一句:“我跟什么人接触,不用爹过问。” 卫明公一个箭步冲到卫桑柔跟前,怒道:“我是你爹,不用我过问?你偷偷跟当朝太子见面,这事可大可小,你知道吗?” “爹是不是听见外头的传言了?” 那天张氏亲眼目睹她上了柯书煜的马车,一定到处扩散去了,不过这都隔了两天,卫明公才听见消息,在卫桑柔看来,倒是张氏传谣言的力度不够大了。 “暂且不管外头怎么说,我不许你以后跟太子来往。” “为什么?” “太子是什么身份?东宫是什么地方?你别掺和他们皇家的事。” “太子是一国储君,我是个不受宠的相府嫡女,爹是觉得,我不配跟太子相提并论?”这么多年被忽视的心酸让卫桑柔十分委屈,“同样是你的女儿,你会为了四妹妹的婚事尽心费力,到了我呢?我是你嫡出的女儿,就因为我娘不受宠,我就不配得到你的关心?别说外头那些对我的风言风语,你没管过,哪怕是在这相府里,每次李凤黛找我和棠苑的麻烦,也没见你主持过公道。也就是二妹妹这次的事,你做了身为父亲该做的,但这已经太晚了。” 每次父女交谈,没几句就会这样剑拔弩张。卫明公知道自己过去做得不够好,但卫桑柔这尖锐的性格实在触动了他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他自然也不能好好说话了。 卫明公怒道:“我是你爹,你就得听我的。我不让你跟太子来往,你就不能再跟他见面!” 卫明公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卫桑柔也差不多,父女两就跟仇人见面一样彼此都面红耳赤。 卫桑柔不想再争论什么,索性扭头就走——她实在受不了卫明公这咄咄逼人的态度。 才走出书房没多远,卫桑柔就迎面和李凤黛撞上了,确切地说,是李凤黛故意在等她。 见卫桑柔气得脸红脖子粗,李凤黛心里乐得开了花,好整以暇地开始说风凉话:“大姑娘这是赶着去见谁?东宫的门槛那么高,你当心绞了脚。” 卫景柔的丧事还没结束,卫桑柔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所以没想搭理李凤黛。 看卫桑柔要走,李凤黛以为她认了输,越发得意起来,继续冷嘲热讽:“原以为大姑娘真是什么清高的人物,没想到也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现如今弄得人人都在说你跟太子的事,也不怕给相府丢脸,连累全家。” 卫桑柔实在忍不住这样的挑衅和污蔑,又不想让李凤黛知道自己真的急了,双手的指甲因为太用力,已经快要嵌进掌心的肉里,她强忍着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气反击道:“四妹妹一个庶女尚且能嫁进侯府当正室,我堂堂丞相的嫡长女,真要跨进东宫的门槛,你拦得住?” 李凤黛没想到卫桑柔野心这么大,想着张氏说起那天在青园街上的情景,她也是有些担心的,却嘴硬道:“大姑娘心比天高,那就看看以后摔得多惨。” 卫桑柔冷笑了一声,快步离去。 先有卫明公态度强硬的制止,后有李凤黛不安好心的讥讽,卫桑柔想起一直以来受的气,越发不甘心,回房间拿了柯书煜给她的扇子直接去了东宫。 怀着郁愤的心情一路到了东宫外,看着那彰显着皇室地位的高大门楣,卫桑柔却犹豫了起来。 恰好柯书煜从宫里回来,马车停在东宫大门外,他第一眼便瞧见了卫桑柔。 严妆美衣的周婉儿见柯书煜停了下车的动作,问道:“太子,怎么了?” 不远处,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进入周婉儿的视线,她第一时间警觉起来,抱住柯书煜的手臂,低声问道:“这是谁?” “卫相家的大小姐。”柯书煜这就下了车。 周婉儿已经听说了卫桑柔和柯书煜有私交的事,她本就因为没能当上太子妃而急着想办法上位,如今见了这娇俏明艳的相府大小姐,更是担心起来,紧紧跟在柯书煜身边,宣誓着自己对身边这英俊储君的所有权。 柯书煜轻轻撇开周婉儿的手让她先进去,周婉儿撒了几句娇却没成功,只能悻悻离去。 卫桑柔看柯书煜做出邀请之态,心里虽然忐忑,还是跟着他进了东宫。 柯书煜屏退了所有侍者,和卫桑柔在书房内独处。 “大小姐想清楚了?”柯书煜开门见山,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锦盒放在卫桑柔面前的木几上,那里头放着契约帛书。 卫桑柔本就是冲动之下来的东宫,刚才看见柯书煜和周婉儿那般亲密的模样,她已经后悔了,可一想起欺人太甚的李凤黛,还有自己气急时说的话,她又咽不下那口气。况且,如果她此时退缩,只会让柯书煜看笑话。 卫桑柔握着扇子的手来回在扇骨上搓着,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看起来都坐立不安的样子。 “要不要喝两口放松一下?”柯书煜看起来十分轻松。 卫桑柔惊讶地看着柯书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她平素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喜欢小酌两口,没想到柯书煜连这种事都打听出来了。 她的促狭都落在了柯书煜的眼里,他泰然处之,也诚意十足:“我希望这门亲事里能少一些冲动,毕竟事关终身,我不想大小姐将来后悔。” 他说得慢,是要卫桑柔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他们之间算得上一场交易,将来卫桑柔嫁进东宫是要帮他的,倘若能够夫妻同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卫桑柔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入这样的境地中,柯书煜看似温柔,她却能够感受到他作为一国储君与生俱来的逼迫感。她过去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难免心里吃不准,是不是能跟他长久以往地相处下去。 被柯书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卫桑柔觉得颊上一阵滚烫,这就低下头去,双手用力得像要把手中的折扇当场折断一般。 别人都说相府大小姐蛮横不讲理,但柯书煜见到的卫桑柔会哭,会紧张,还会脸红,这娇怯的模样跟外头传言的悍妇形象完全不搭。他开始好奇,真正的卫桑柔到底是什么样的。 柯书煜满是探究的目光让卫桑柔浑身不自在,她觉得如坐针毡。突然听见了什么动静,她直接送椅子上站了起来,慌张得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 柯书煜被他这过于紧张的举动逗笑了,也知道今天的见面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他依旧很高兴卫桑柔会来找他,笑道:“大小姐是一个人来的?刚才没见有相府的车。” 卫桑柔点头,小声道:“走得急,就没想坐车。” 这般怯生生的反应让柯书煜心情大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卫桑柔赶忙拒绝,恰好和柯书煜的目光有了交汇,他本就俊朗不凡,那双眼眸更是幽黑深邃,看得她有些出神,心如鹿撞。 感觉到自己的异样,卫桑柔这就转过视线,低下头,在心里暗道:真是活见鬼,她还从来没在谁面前这样出过丑。 过去卫泽成总说她天不怕地不怕,没人治得住她,可今时今日遇着柯书煜,她却仿佛失丢了三魂七魄,变得不像自己了。 卫大小姐腹诽起来:“大哥哥,看来你都是骗我的。” 第4章 抉择 虽然卫桑柔有所推辞,但柯书煜还是坚持让东宫的车送她回相府。 说来不巧,卫桑柔刚下车,就遇上了卫雪柔和赵简益。 卫雪柔朝卫桑柔身后的马车望了一眼,没见柯书煜的身影,心里放松了几分:“太子没送大姐姐回来?” 一面说,卫雪柔一面往赵简益身边站了一些。 赵简益头一回见卫桑柔,看她模样娇美,和卫雪柔说的以及外头的传言不大相符,便想试着打个招呼,谁知卫桑柔直接进了相府,压根没给他这个小侯爷面子。 卫雪柔乐得见此状,拉着赵简益佯装无奈:“我大姐姐就是这般脾气,否则也不至于跟家里人都处得不好。” 卫桑柔最是讨厌赵雪柔这副虚伪的嘴脸,却也不想在赵简益面前现场表演一番姐妹争执,这就加快脚步往府里走。 她先去了灵堂,但没看见卫礼柔,一问才知道,卫礼柔受伤了。 夏蕊因为卫景柔的事身体抱恙。 原本今日棠苑的丫鬟照常给夏蕊煎药,可到了厨房,发现煎药的罐子都不见了。丫鬟去询问厨房的人,但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显然是受人指使。 丫鬟不敢耽搁,立刻把情况告诉了卫礼柔。卫礼柔和夏蕊的性格比较像,除了在卫景柔死的那天当场在李凤黛面前撒了气,往日都还是乖巧的性子,因为母亲不得宠,她更不敢惹事。见这情况就知道是李凤黛使坏,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低三下四地去求李凤黛,免得将来又被记恨了。 李凤黛却假装无辜,反而说是棠苑的丫鬟做错事,煎个药把药罐子都熬烂了,最后还跑去卫明公面前哭闹,把药罐子都坏了事说出了花,更反咬一口说卫礼柔冤枉她。 卫明公让丫鬟赶紧去买了新罐子,卫礼柔便亲自煎药,结果被李凤黛指使的人使了坏,盛药的时候被滚烫的药汁烫到手,手背上起了好大一片红印子。 说完事情经过,卫礼柔抱着卫桑柔哭,夏蕊也因为她们母女的凄惨遭遇而默默垂泪。 卫桑柔气不过,刚想要去找卫明公理论,却见李凤黛和卫雪柔带着好几个丫鬟婆子过来,神情得意地直接用下巴跟她说话。 “老爷有命,大姑娘这段时间就别出门了,好好留在府里陪二姑娘最后一程。”李凤黛高兴得嘴角都要翘上天了,“你们还不快请大姑娘回房里待着。” 三个婆子随即上来把卫桑柔钳制住,强行将她带出了棠苑。 “大姐姐!”卫礼柔想要去追,却被剩下几个丫鬟拦了路,她实在放心不下,恳求李凤黛,“三娘,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大姐姐?” 没了卫桑柔在场,卫雪柔的摇杆便挺得直了,她态度轻蔑地看了卫礼柔一眼:“大姐姐不知检点,爹也是怕她败坏了相府的名声才有的这个决定。” 其实就是她看卫桑柔坐着东宫的马车回来还给自己坏脸色而不服气,在送走了赵简益后直接去卫明公跟前借题发挥,和李凤黛一唱一和,把卫明公说得下了这个决定。 另一头,卫桑柔被带回了梅苑。一路上所有的相府下人都亲眼目睹了她这个嫡女遭受的羞辱。直到被关进自己的房间,听着婆子在外头落了锁,她内心由此而生的悲愤和对卫明公的不满终于到达了出生至今的顶点。 卫桑柔一直被关到了晚膳时间。见阿弥进来送吃食,她提出和贴身丫鬟换衣裳。 阿弥虽然不知道卫桑柔究竟要作什么,但还是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交给她。 卫桑柔乔装成阿弥的样子想要出府,却在后门被护院拦了下来。 “老爷有命,大小姐不可以离开相府半步。”说着,护院就要送卫桑柔回梅苑。 卫桑柔借着自己身子娇小灵巧的优势从护院手底下脱了身,一路往大街上跑。在路口看见了终于外出归来的卫泽成。她如见救星,立刻大喊道:“大哥哥!” 看见卫桑柔和护院纠缠,卫泽成来不及勒停身下的骏马,直接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那身形娇小的少女,将两名护院推开,把卫桑柔护在身后。 护院义正言辞道:“相爷不许大小姐离府,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大哥哥,我有要事要办,快带我走。”卫桑柔请求道。 卫泽成是卫明公的养子,一直很照顾卫桑柔,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厚。他深知卫桑柔的性格绝不轻易求人,此时看着她恳切的目光,他毫不犹豫地抓起她的手腕,向一边骏马走去。 卫泽成抱卫桑柔上马,坐在她身后,双臂箍在她身体两侧加以保护,问道:“你要去哪?” 卫桑柔的神情出奇坚定:“东宫。” 握着缰绳的手顿时收紧,卫泽成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受,问道:“你去东宫干什么?” “救人。” 也是自救。 无比坚毅的神情流转在卫桑柔的眉眼间,卫泽成不知道在他离开相府的这几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她,所以双腿一夹马肚,立刻带着卫桑柔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卫泽成收到卫景柔过世的消息就马上赶回了帝都,但因为突发状况耽搁了回来的时间,没想到还没到相府,就看见了卫桑柔穿着丫鬟的衣裳跑出来还跟护院纠缠。 他的不安在前往东宫的一路上越来越清晰,等到了东宫门外,他先下马,却没有抱卫桑柔下来,而是问她:“你真要进去?” 卫桑柔依旧坚持,点头回应:“是。” 卫泽成才将卫桑柔抱下马,少女便小跑着往那富丽堂皇的皇室高门去了,他分明听见心底传来要阻止她的声音,却终究只是跟在她身后,一如过去的三年那样,在卫桑柔身边默默守护。 柯书煜听说卫桑柔拜访知道必定出了事,立即放下正在处理的公文前去相见,却没想到来的不止卫桑柔,那出现在她身后的男子竟是一时间让他有些意外。 柯书煜的出现给卫泽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如临大敌一般盯着那风姿绰约的当朝太子,甚至想要马上带卫桑柔离开。 柯书煜感觉到了来自卫泽成浓重的敌意,其实他对卫泽成也有点这个意思,只是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泰然自若一些,所以维持着一贯温和的笑意问卫桑柔道:“大小姐去而复返是有什么要紧事跟我说吗?” 卫桑柔上前一步,道:“我想清楚了,我愿意与太子成婚。” 一语惊了两个人,不同的是卫泽成受到了惊吓,而柯书煜心中惊喜。 “大妹妹,你在说什么?”卫泽成问道。 卫桑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目光锁定在柯书煜身上,缓缓道:“太子要我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此时此刻,我完全清醒,我愿意和太子成婚,不知太子是否愿意娶我。” 柯书煜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卫桑柔就有了这样的改变,她的坚定里满是背水一战的勇气,用自己的婚姻和未来几十年的人生作为筹码,达成彼此的契约。 “大小姐稍等。”说完,柯书煜匆忙离去。 “你……”卫泽成将卫桑柔的身体掰向自己,略显愤怒地质问她,“你疯了吗?这事不能开玩笑!” 卫桑柔点头:“我没有疯,也没有开玩笑,太子说要娶我,这场婚事值得。” 她对那个所谓的家彻底失望了,也再不对自己的父亲寄托任何希望,如果指望不上亲人,她为什么不能寻找别人的帮助?柯书煜愿意帮她,她就抓住这根浮木,说不定真的能救命。 “为什么非要是太子?你知道这东宫里有多少危险?你嫁给她,以后又要面对多少人的质疑?”卫泽成抓起卫桑柔的手,“你跟我回家。” 卫桑柔用力甩开,一步步往后退着:“回去再被关起来?你刚才看见了,我也是相府里养的千金小姐,却连出个门都那么难。我的妹妹死了,死得那么憋屈,我却没办法为她讨个公道。二娘才没了女儿,被李凤黛欺负却不敢吭声?还有我娘,当初在病中被李凤黛活活气死,而我的父亲对这些置若罔闻,你要我怎么再回那个家?我回去了,还能像个人一样活吗?”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婚事当儿戏。” “我说了,我没有在开玩笑。”卫桑柔强忍着眼泪,哽咽道,“整个帝都没有人敢娶我。就因为李凤黛在外面说的那些话,我成了全帝都避而远之的怪物。眼看着雪柔就要嫁进侯府,有了侯府撑腰,他们母女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现在太子给了我希望,我如果不抓住,怕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卫泽成必须承认卫桑柔说的没有错,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转折,更不能接受卫桑柔就这样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她根本不了解的人:“为什么非要是太子不可?” 此时柯书煜捧着那只锦盒回来了,卫桑柔绕过卫泽成走到柯书煜跟前,看着锦盒没有立刻动作。 她的眼眶又红了,故意避开卫泽成才落了泪,只让柯书煜看见了。 柯书煜一手托着锦盒,一手拿出手绢递给卫桑柔。 这次,卫桑柔没有接手绢,而是捧过那只锦盒,垂着眼没说话。 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泪水冲开了她的妆,也冲破了她用来自卫的坚强。 柯书煜伸出手,拿着手绢轻轻为她把眼泪拭去。见她惊讶地看着自己,他却只是温柔地笑着。等擦完了眼泪,他把手绢收起来,看着依旧惊讶的卫桑柔,柔声道:“以后应该不怎么用得到这东西了。”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不再让她流这些毫无意义的眼泪。 他其实并不喜欢看见卫桑柔哭,因为她哭的时候比平日更要强,倔强得让他忍不住心疼。 第5章 赐婚 卫桑柔和柯书煜约定,等卫景柔的丧事完毕之后就开始准备他们的婚事,所以在之后的几天里,除了当日在场的三个人,没人知道南宣国已经有了太子妃的人选。 卫泽成始终不能接受卫桑柔就这样把自己托付给柯书煜的事,未免卫明公大发雷霆,他只能找机会试着再劝说卫桑柔。 可卫桑柔却坚定不移,对和柯书煜的约定表现出异常的信任。 “他虽是太子,但真要定太子妃,也是由陛下决定的,只要陛下不同意,你……”他并不想打击卫桑柔,但心里更不想她就这样出嫁。 “他既然开了口,就必定能办到。”算上一年前那次不算见面的见面,卫桑柔只见过柯书煜四次,但她就是莫名相信他,相信他说过的话,相信他能以办到契约帛书上的约定。 “你只是被三娘气糊涂了,大妹妹,趁事情还能挽回,你再考虑考虑。”卫泽成诚心诚意地恳求着卫桑柔。 这是他陪伴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姑娘,哪怕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他却清楚地知道,有一种感情,在他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卫桑柔的那一刻就已经深深埋在心底,只是他不敢说出口,生怕吓着她。 “我考虑得非常清楚,大哥哥,你不用劝我了。”卫桑柔往灵堂的方向走,没料到遇上了卫雪柔。 刚出去大买特买回来的卫雪柔一见卫桑柔和卫泽成就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大哥哥回来这几天总是钻在棠苑里,也是怕大姐姐跑了,追不回来了?” 卫泽成唯恐卫雪柔说点不应该的话,马上岔开话题:“四妹妹怎么买了这许多东西?” 卫雪柔想炫耀一把,故作姿态道:“都是小侯爷买给我的,我都说了不要,但他说往日我总在府里受欺负,他此时护不住我,只能帮我买些东西换换心情。等将来我嫁进了侯府,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卫雪柔这耀武扬威的样子和李凤黛简直如出一辙,她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拉着卫泽成就要走。 “一天两趟地往东宫跑,也没见太子送你回来,倒是被外人都瞧见了,污了相府的名声,让爹都不好在外头做人。”卫雪柔慢悠悠地走去卫桑柔跟前,故意拦着她的路,“大姐姐,做人呢要有自知之明,高枝不是那么好攀的,更可况是要长进皇宫的高枝,一不小心会摔死人的。” 卫桑柔抬起手,卫雪柔惊慌地闪开,是怕卫桑柔又猝不及防地打她。 “你要干什么?”卫雪柔又怒又怕,“我可是未来的侯爷夫人,再对我动手,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看着卫雪柔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卫桑柔冷笑了一声,拨了拨发间的珠花,不屑道:“赵简益真是瞎了眼,以后有吃好果子的怕是他吧。” “你说什么!”卫雪柔指着卫桑柔大叫起来,气得脸都发绿了。 眼看卫雪柔这般跳脚,卫桑柔心里舒坦多了,给了她一个白眼就走。 这是她们姐妹的日常,卫泽成已经习以为常。一想到卫桑柔真要嫁去东宫,就凭她这样的性子,跟周婉儿怎么处得下去? 如此一直到卫景柔的头七结束,卫明公要把尸身送去灵泉寺火化,卫桑柔都没有离开过相府。 火化那天,卫桑柔看着在眼前燃烧的熊熊烈火,心情很是复杂。 卫泽成见她忧心忡忡,知道她一是舍不得卫景柔,二是在为何柯书煜的婚事忧虑。 “你真的应该再想想。”卫泽成站在卫桑柔身边,低声提醒道。 “大哥哥,你说情爱究竟是什么呢?”火光在卫桑柔眼里留下了影子,她已经看不见卫景柔的面容,却放不下卫景柔是为爱而死这个事实,“你看二妹妹宁死都不从爹的安排,是在为沈卓守名节。可那个人至今都没有出现过。你说,这男女之情究竟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柯书煜问过她,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模样。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对婚姻之事还是有所憧憬的。她也曾经希望能够遇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彼此厮守一生,恩恩爱爱。可现实完全没她机会,卫景柔又用自己的死给她上了一课——情爱这东西太害人了。 所以她应该理智一些,和柯书煜的婚姻是交易,就别再跟以前一样抱有幻想,原本她想从柯书煜身上得到的,就不是感情。 卫泽成感受到她的伤感和失落,他想像过去那样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可一想到她选择了柯书煜作为婚姻伴侣,他的不甘和悔恨便已经让他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如果他能再加紧一点赶回来,结果或许就不一样了。 真正伤心的人并没有过了头七就马上转变了心情,卫家人除了李凤黛母女,依旧还没有完全从卫景柔的死中缓过神。 就在火化当天的日落时分,宫里的传旨太监到了相府。 卫明公率众在大厅听候旨意,卫桑柔以相府嫡女身份随后,其余人依次跪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府三女卫桑柔淑和端婉,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皇太子适婚娶之龄,当择贤女与配。值卫氏桑柔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传旨太监字正腔圆地宣读完圣旨。 卫泽成不由去看卫桑柔,发现她在看李凤黛。 李凤黛听着圣旨,那张脸绿又白,咬碎了牙在心里暗骂柯书煜眼盲心瞎,圣旨上写的都是骗人的,卫桑柔跟刺猬一样,哪里淑和端婉了。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刹那,李凤黛恶狠狠地瞪了卫桑柔一眼,而卫桑柔只是冲她摇摇头。 她不用说一个字就成功激怒了掌管相府的三姨娘,可比李凤黛说的那一箩筐的话有力多了。 “大小姐,接旨吧。”传旨太监笑吟吟地将圣旨递给卫桑柔,态度非常和善,“原本太子是要跟杂家一起过来的,不过因为有公务在身,此时他已经离开帝都了。他让杂家给大小姐带句话。” “姚公公请说。” “太子说,成亲之事他比大小姐更在意,等他回来就立刻筹办。” 柯书煜这是顾及了她的面子,把成婚之事揽在了自己身上,不让旁人以为是卫桑柔贴着他,是他诚心求娶相府大小姐。 这人做事周道,就是话说得暧昧了,卫桑柔登时红了脸,转过视线,道:“我知道了,多谢姚公公。” 原本姚公公对卫桑柔的印象不甚好,但今日见她并不是嚣张跋扈的样子,在提及柯书煜的时候甚至变得娇羞起来,再加上柯书煜对她好似真的上心,他开始觉得是不是外头的人对这位准太子妃有什么误会。 “大小姐客气了,太子交代的事,杂家不敢怠慢。”说完,姚公公又笑着对卫明公道,“恭喜卫相,贺喜卫相。” 卫明公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可君命难违,他也只能故作高兴地接受了。 卫桑柔和柯书煜的婚事就此昭告天下,顿时在帝都贵妇圈掀起了巨大讨论浪潮。 有人说柯书煜看着精明,原来是个眼盲心瞎的主,居然真要娶卫桑柔那样的悍妇。 有人说卫桑柔用了歪门邪道迷惑柯书煜,这才让当朝太子对她死心塌地。 众说纷纭之中,反应最大的就属周婉儿。如今赐婚圣旨下了,柯书煜又外出公干,她这满腔困惑和嫉恨无处发泄,简直快要被憋死了,于是东宫的其他人遭了殃。 然而外头多汹涌的评论如今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作为当事人的卫桑柔倒是淡然处之,依照计划把卫景柔的骨灰送回老家。 天公不作美,从相府出发的队伍刚离开帝都半日就遇上了下雨,他们此时已经进入郊区山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可以歇脚的破屋子。 秋凉又淋了些雨水,卫桑柔坐在火堆边打了个喷嚏。 卫礼柔拉着卫桑柔往火堆边靠:“大姐姐你挨近点,否则容易着凉。” 卫泽成已经拿来了披风给她们披上,坐在卫桑柔身边,关心道:“你身子弱,千万要注意。” “我虽有头疼症但不娇贵,我这叫头疼的老朋友也是知道分寸的。”卫桑柔开起了玩笑,试图让大家都轻松一些。 “还说呢,就是因为当初没有及时医治才落下的病根,可是苦了大姐姐了。”卫礼柔靠在卫桑柔怀里,很是依恋不舍,“大姐姐,以后你嫁去东宫,我就不能这么靠着你了。” 卫桑柔搂着卫礼柔,像哄小孩似的和她说:“东宫离相府又不远,我要是得空了就经常回来看你,再不成接你去东宫住,好不好?” 卫礼柔惊喜:“真的?” “真的。”答话的却不是卫桑柔的声音。 破屋子外传来一阵动静,雨幕之下出现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火光逐渐照亮了来人的面容,虽然沾着雨水,头发也被打湿了,可那眉眼依旧英俊,笑容仍然从容。 卫桑柔看着突然出现的柯书煜,竟然分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只是单纯的吃惊还是感到喜悦。 她略略歪着脑袋,怔忡的样子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柯书煜冒雨赶来的辛苦被她这莫名可爱的样子彻底融化了,他笑看着她:“难道桑桑你不想看见我?” 卫桑柔再次惊道:“你叫我什么?” “桑桑。”他缓缓地重复,眼底是犹如三月暖阳一般的温煦柔和。 卫桑柔心底有一处伤口被触动——自从杜宁离世之后,已有三年没人这样叫过她了。 第6章 雨夜 “桑桑。”柯书煜重复了一遍,就像他们是老相识那样,不过是一个随意的举动。 他将自己稍微收拾了一番,指着另一处空点的地方对侍从道,“就那里吧。” 卫桑柔的心情有些难以平静,但她还是走去了柯书煜身边:“这屋子漏雨漏得厉害,太子跟我们挤挤吧?” “太子,东西都湿了,不好生火。”侍卫道。 “看来不得不委屈一下了。”卫桑柔回头对卫礼柔道,“三妹妹,挪个空位出来吧。” 卫礼柔立刻往卫泽成身边挤了挤,挨着他坐。 卫泽成看着站在火光另一处的两道身影,直接起身:“我去那边。” “大哥哥……”卫礼柔看着卫泽成拿了一小簇最初收拾起来的干草和木柴去了另一处生火,她看了看卫桑柔和柯书煜,干脆跟着卫泽成走了。 卫泽成这么明显的举动,已经让柯书煜确定了什么,但他不清楚卫桑柔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还是给了台阶:“这不太好吧。” 卫桑柔不知卫泽成怎么突然生气,又不能放着柯书煜不管,摇头道:“既是大哥哥好心,太子就别推辞了。” “那就多谢卫公子了。”柯书煜彬彬有礼地向卫泽成道谢,和卫桑柔一起去了火堆边坐下。 因为认识的时间不长,卫桑柔坐在柯书煜身边也不知道和他聊什么,随手拿了跟木枝拨着火堆周边的干草当做解闷。 “好玩吗?”柯书煜主动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 卫桑柔耸肩:“要不是太无聊,谁干这些?” 卫桑柔有些促狭地把木枝往火堆里一丢,拍了拍手,问柯书煜:“姚公公前天不是说太子外出公干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确实是离开帝都去办事,只是不是去众所周知的那个地方而已。 柯书煜没想告诉卫桑柔太多,笑道:“那就是我们正好顺路。” 这样说并不尽然,他也是半道听说卫桑柔她们走了这条路,所以才过来的。 一个话题结束,卫桑柔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低下头抱膝发起了呆。 几声闷雷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卫桑柔的身体随之轻颤,眉头跟着皱起。 柯书煜发现了她的异样,同时也看见了雷响的瞬间,卫泽成过于激动的反应。他没有做声,默默看着身边正在强行镇定情绪的少女,关心问她:“你怕打雷?” 卫桑柔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目光死死盯着身前的火堆,咬牙说了一句:“不怕。” 话音才落,又是几声连续的闷雷,比刚才的声音要大。 卫桑柔不由发出低吟,身体蜷着,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柯书煜看着卫桑柔的身体越颤越厉害,也看见卫泽成仿佛随时要冲过来的紧张模样。他想了想,抬起手轻轻拍在卫桑柔背上,安抚她道:“没什么好怕的,我陪着你。” 说也奇怪,柯书煜的话在卫桑柔听来都似有魔力一般,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安慰,也能够抚慰她此时的惊惧。她慢慢抬起头,将视线落去柯书煜身上。 火光照着他充满善意的眉眼,他温柔的目光照进卫桑柔心里,如是一抹拨开浓云的阳光,留下方寸暖意。 她蓦地点头,是在回应他的安慰。 卫桑柔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忽然打了一个响雷,犹如当头劈下,震得得她耳膜生疼,也吓得她直接没了分寸,闭着眼睛扑进了柯书煜的怀里寻求保护。 耳朵上覆来一片温暖,周围包裹着属于柯书煜的气息,那一声惊雷带来的慌张在如此平和的气息中很快得到了平复,随之而来的是只有在面对柯书煜时才有的脸红心跳。 柯书煜替卫桑柔捂着耳朵,发现她还在往自己怀里钻,以为她是在害怕,轻笑着说:“不怕,我保护你。” 其实她是不想让柯书煜看见自己犹如火烧的脸,结果却成了她胆小的证据。 一时要强,一时脆弱,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此刻乖巧地靠着自己,柯书煜倒是有一种被人需要的满足感。他开始逗卫桑柔:“这雷一时半刻停不了,你乖乖地别动。” 卫桑柔居然真的在柯书煜怀里缩了好一阵,两只耳朵比她的脸还要热。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坐起身道:“太子你骗……” 好巧不巧,连着两声响雷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 “啊!”卫桑柔又一次扑进柯书煜怀里,这次直接搂住了他的腰,半边脸贴着他的胸口,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这心跳得怎么有点快? 卫桑柔一面听着柯书煜的心跳,一面按着自己的心口,发现他们的心跳同样快得惊人。 不同的只是柯书煜那张清隽俊美的脸上神色从容,稳如泰山,而她满脸红霞粉云,又娇又怯。 柯书煜低头看着卫桑柔,她灵动的双眸一眨一眨的,仿佛能蹦出千言万语,这满是探究的神情让他觉得异常有趣,他便由她抱着,问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卫桑柔实话实说:“你心跳好快。” “那你呢?” 她的心跳也快,但她不想说。 看她咬着唇拒绝回答的样子,柯书煜笑出了声,揽住她的肩,将她彻底护在自己怀里,眼底浮现着宠爱之色:“不想说就不说了,我怕等会还要打雷,免得你动来动去,今晚就这样将就睡吧。” “可是……”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柯书煜抢先道,“荒郊野外,我本就要保护你,这种事可不能假手于人。” 卫桑柔琢磨了一下,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太子说的是在理,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卫桑柔觉得现在周围的气氛怪怪的,便将整个屋子里的情况扫视了一遍。 相府的家奴们都聚在一个角落里,柯书煜的侍卫倒是都在外头。卫礼柔和卫泽成坐在一起,此时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们两个的神情。 柯书煜稍稍凑近她,低声道:“这里就我们一对准夫妻,是跟别人不一样。” 卫桑柔虽然对这门亲事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当听见夫妻二字,她仍是有些害羞,当下脸红了一阵,又往柯书煜怀里钻,生怕被他看见自己这般羞怯的模样。 狡猾的太子在心里暗道,这姑娘居然这么好忽悠。 然而温情之外,柯书煜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煞风景的气息。他抬眼去看卫泽成,虽然不知那卫家公子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确定他和卫桑柔表现出来的亲密让卫泽成十分不悦。 柯书煜为自己的发现而得意,这种过去从没出现的心情让他觉得十分新奇,他将卫桑柔抱得更紧了一些,柔声问她:“冷吗?” 卫桑柔摇头。 她的脑袋因此在他怀里蹭了两下,他似乎可以闻见她发间的香气,让这个本该非常糟糕的雨夜变得美妙了不少。 心情因此好起来的柯书煜对卫桑柔多关心了两句:“你喜欢我叫你桑桑吗?” 卫桑柔过去尽量回避关于杜宁的事,因为那会令她伤心,让她气愤,但柯书煜刚才那样叫她,她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所以她点头,轻轻回应了一声:“喜欢。” “那以后我就叫你桑桑。” 卫桑柔抬头好奇问道:“那我叫你什么?” 这倒是一时间问住柯书煜了。 他身为南宣国的太子,一出生就万分尊贵,除了当今皇帝和已经殁了的先皇后,所有人都称他太子,他还真没想过卫桑柔要怎么称呼自己。 柯书煜灵机一动,把问题推给了提问的卫桑柔:“我们就快成亲了,等做了夫妻,你该怎么称呼夫君?” 他的目光犹如冬日化雪般暖人心扉,却又带着戏谑,卫桑柔不过多看了一会儿便又不做所措起来。 这个人太坏了,摆明是在调侃她。 也许是柯书煜的怀抱温暖又安全,卫桑柔腹诽着当朝太子,心底却暖意阵阵,她刚想把这个话题岔开,头却突然又疼了起来。 “你怎么了?”柯书煜担心道。 卫桑柔缓了缓:“老毛病,头疼而已。” “从小就这样?” “三年前出了一次意外,治好了伤但落了病根。” “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相府千金,还能弄出这么严重的意外来?” 卫桑柔垂眼,显然是想回避这个话题——她的这个家从小就不正常。 当初卫明公遇见了李凤黛,没多久就把那身份低贱的女子带回了家,杜宁因此大怒,看卫明公不肯让步,她便直接带着才三岁的卫桑柔直接回了老家,夫妻一别就是十二年。 所以说,卫桑柔不是一直待在卫明公身边的,她的童年里很少有关于卫明公的记忆,除了每年她生辰,卫明公会回来看她,其余时候哪怕是新年、中秋这样的节日,也只是她和杜宁过。 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杜宁才带着卫桑柔回了帝都,住进了当朝丞相的府邸。也就是在进帝都的前一天,她们的马车在近郊出了意外,她和杜宁滚落山崖,她受了重伤。被救回相府后,卫明公找了很多大夫为她诊治,但终究还是落下头疼的毛病。 卫桑柔的沉默让柯书煜了解到,她隐藏着秘密的内心里应该有不少不为人知的失落和悲伤。他不由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因为吃惊而震了一下,他没有松开,仍是温柔道:“对不起,我不该多问。这样吧,等回头事情都处理好了,我请宫中太医好好帮你调理身子,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也尽量不让这头疼症总出现,好不好?” “说也奇怪,往日只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才头疼,今天不知怎的就刺痛了一下。”卫桑柔道。 柯书煜的眼眸里有一边火光的影子,也有她的影子,她看得入了神,竟想要凑近去看清楚一些,哪知头就又疼了。 柯书煜将她按回自己怀里:“你怕是刚才被雷声吓的,加上赶路累的,快休息吧。” 这一次,卫桑柔没再有其他动作,靠着柯书煜闭上了眼。 雨声不绝,试图搅乱柯书煜的思绪,他低头看着怀里正在入睡的少女,总是觉得有些东西超过了自己的预想,他不知这样的情况究竟是好是坏。 视线无意间和卫泽成有了交汇,从卫泽成出传来的强烈敌意让前一刻还在迟疑的柯书煜突然打定了主意——他必定不会让卫桑柔离开,这个姑娘不光有他想要的身世和身份,她的身上更有过去他没有接触过的特质,值得他去好好探究。 第7章 小酌 两日后,一行人到达目的地时已将近黄昏。 进城后,卫泽成骑马在车外提醒道:“虽有专人打扫,但老宅还是简陋了些,只怕太子住不惯,要不要我派人去找城中最好的客栈?” 柯书煜挑开窗帘子道:“这倒不是问题,桑桑住的下,我也住的下,就是不知旧宅的房间够不够?” 柯书煜这话显然是在反呛卫泽成的“自作聪明”。 卫泽成神情一暗,干脆骑马去前头领路了。 柯书煜看卫泽成败下阵去,心里莫名高兴,正想和卫桑柔说话,但见卫礼柔欲言又止,正是顾忌自己在场。他想了想,让停了车。 见柯书煜要下车,卫桑柔问道:“太子要去哪里?” “我有公干,晚些时候会自己找回旧宅去。”柯书煜下车前又问,“是卫家老宅?” “凤尾巷,杜家老宅。” 杜宁和卫明公当年也是千金小姐和落魄书生的故事,可到了卫景柔和沈卓却有了完全不同的结局。 “好。”柯书煜这就下了车。 送走了柯书煜,卫桑柔一行人去了杜家老宅落脚,一直等到戊时,柯书煜才回来。 卫桑柔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外头吃东西,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些小食:“比不上东宫的食物,太子将就一下吧。” 柯书煜见菜肴还算精致,显然是卫桑柔精心准备的。他又见菜肴边放了一壶酒和一叠花生米,挑了衣摆,笑着坐下:“看来你还真是个小酒鬼。”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卫桑柔笑着给自己倒酒。 “就一只杯子,你是不是小气了点?”柯书煜是真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吃起了菜。 “太子要公干,还是别喝酒了。” “听你的。”柯书煜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菜。 秋风秋月里,卫桑柔一面喝着小酒,一面吃着花生米,悠闲的模样好似平日里没有那些烦心事。 柯书煜看得专注,倒是越来越喜欢欣赏这美人小酌的画面,不由问道:“你是特意陪我的?” 突然被点穿了心事,卫桑柔差点把自己呛到,缓了好一阵才点头:“是。” “有事问我?” “是。” “什么事?” 卫桑柔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事原不该叨扰太子,但你究竟是男子,总比我了解男子一些。” 柯书煜瞬间明白了,放下筷子,一本正经起来:“你是要问卫公子?” 卫桑柔不知柯书煜的目光怎就变得这么严肃,像是小时候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她一时紧张,又倒了一杯酒喝下,蹙着眉头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他是你大哥哥,你关心他也是情理之中。”话是这样说,柯书煜的语气却古古怪怪的。 卫桑柔得了这份奇怪的鼓励才继续说下去:“三妹妹跟我说,大哥哥这几天都心事重重的,好像生气了。可她去问了,大哥哥只说没事,不肯告诉他实情。方才我去问,大哥哥也是这样说。” “那你觉得卫公子生气了吗?” 卫桑柔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情况:“我是觉得大哥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应该算不上生气吧。” “那你觉得我可生气了?” 卫桑柔听得出柯书煜这刹那间转过的话头里藏着隐约的锋利之意,她顿时便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事,眼下又没地方闪躲,只好开始不停地往嘴里塞花生米。 柯书煜看她这般慌张又狂吃花生米的样子着实有意思,刚才那佯装出来的怒意顿时消散了,道:“你能感觉到那就是有,你要是感觉不到就是没有。” 嘴里塞着好些花生米,卫桑柔两腮跟松鼠似的有点鼓,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去看柯书煜,像是在问:“真的吗?” 柯书煜点头:“我不骗你。” 他只是隐瞒了一些情况,毕竟他们快要成亲了,旁人的想法不必要让她都知道,否则他的准新娘为此而纠结,他也会不痛快的。 卫桑柔快速嚼碎了嘴里的花生米咽下去,又连着喝了两杯酒才不觉得口干,脸色也比刚才好了点。 柯书煜饶有兴趣地问:“怎么突然就高兴了?” “照太子刚才说的,大哥哥就应该没事,我当然高兴。” “你这么信我的话?” 有些事情说不清,卫桑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柯书煜,也许是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诚意,也许是一年前那次在曲水涧恰到好处的相遇。总之她至今十八年的人生里,柯书煜是第一个从相府外头主动走近她的人,就算彼此之间有利益交换,但这在她的心里也算得上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卫桑柔突然想起什么:“你等我一下。” 才说完,她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月影淡淡,她又穿着白衣,娇小的身子一蹦一跳的,像极了小兔子。 没一会儿,卫桑柔拿着一只空杯子回来,倒满了酒递给柯书煜:“我后悔了,要敬太子一杯。” 柯书煜站起身,接过酒杯:“就一杯?” “你有公务在身,不能喝酒误事。”她说得认真。 “那就当你欠我两杯酒,怎么样?” 卫桑柔恍然:“原来太子是同道中人。” 柯书煜摇头:“因为是你敬的酒,三杯才将将够了。” 他说得真诚,凝睇着卫桑柔的目光同样满是诚意,见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走近她,道:“你得学学你三妹妹了。” “学什么?”她一双明眸又看向他,见他眼有星光,格外好看。 “她对卫公子观察入微,你倒还是要提醒才能想起看我两眼,难道这夫妻还比不上兄妹用心了?”柯书煜笑得意味深长。 他说得轻,却字字落入了卫桑柔耳中,她能感觉到自己从耳根开始都跟火烧了一样,大概这会儿从脸到脖子都红得不能看了。 他就是喜欢看她这娇俏害羞的模样,那无处安放的眼神到处飘,不小心就被别有用心的他给抓住了。那一刻她的惊慌和紧张在他眼里就成了别样的楚楚动人,可比看画中美人要生动有趣得多。 柯书煜难以把视线从卫桑柔身上挪开,倒是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这酒又醇又香,但还少点味儿。” “这可是城里顶好的酒了。”卫桑柔反驳,却又点头,“不过比起帝都春风居的招牌是差了……” 她用双手比划了一个长度,和柯书煜的肩宽差不多:“这么多。” 柯书煜忍俊不禁:“我不信你只喝春风居。” “当然不是。”卫桑柔得意起来,“大哥哥以前出远门办事都会帮我搜罗当地的好酒,甘良的三步倒,林州的五里香,汾阳的汾酒,幽州的黄青酒,我都喝过。” 说起自己的心头好,卫桑柔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从表情到动作处处透着少女才有的活泼可爱,有时踮踮脚,有时背着手来回走几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柯书煜面前有了这些表现,连过去和她最亲近的卫礼柔跟卫泽成都没见过。 柯书煜方才看她提起卫泽成时的得意模样是有些不高兴的,不过如今安静地听她说着,他的心气已然顺了不少。 卫桑柔边说边喝酒还边吃花生米,说到高兴处还把花生米抛去空中用嘴接住,动作娴熟,显然是经常这么干。 柯书煜拍手叫好,也捻起一粒花生米学着玩,不过失败了。 卫桑柔笑了,笑声如黄莺出谷,眉眼若桃李嫣然,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正面对的是当朝储君。 柯书煜不嫌自己丢人,趁机把最后一点酒喝光了:“反正来日方长,以后你有很多时间教我。” 不知是不是酒意上涌,卫桑柔觉得柯书煜说话的样子比先前多了几分暧昧,勾着她心里的一根弦,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痒。 她的酒量不差,偏偏今天有失水准,不过一壶酒,居然开始脚下虚浮,有点站不稳了。 柯书煜赶紧扶住摇摇晃晃的卫桑柔,嗅着从她身上传来混合着酒香和女儿香的味道,柔声问她:“你是不是醉了?” 柯书煜的怀宽阔而坚实,尤其让她觉得安全,她便糊里糊涂地往他怀里钻,嘴里含含糊糊道:“好像是有点醉了,想睡觉。” 柯书煜无奈却地摇摇头,直接把这占了自己便宜的少女打横抱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卫桑柔双颊绯红,好一会儿才定睛看清了柯书煜,但是脑子混混沌沌的,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咧着嘴笑道:“我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柯书煜抱着她往房间走,耐心地听她“酒后吐真言”:“那是什么让你醉了?” 月光照着柯书煜棱角分明的脸,那犹如抖落了万千星光的眼眸让卫桑柔看得挪不开眼,她抬手,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把指尖点在他的鼻尖上,认真道:“你。” 听惯了赞美之词的当朝太子此刻不知怎么的特别高兴:“你说真的?” 卫桑柔又仔细想了想,没注意自己的手指就这样从柯书煜的鼻尖滑过他的薄唇,点过他的下把,最后落在他心口处,仿佛联动了他此时再一次加快了的心跳。 卫桑柔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酒意冲得大脑彻底停止的转动,她便直接在柯书煜怀里睡了,不知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除却一贯的温柔又多了几丝怜惜与宠爱。 柯书煜觉得,自己将娶回东宫兴许不是众所周知的悍妇,而是一只不知道自己多可爱的小白兔。 第8章 红枫 第二日一早,柯书煜就因为那神秘外务出去了,卫桑柔一行人则进行了卫景柔的落葬仪式。 逝者已矣,除了悲痛,生者更应该好好地生活,为了不想过分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卫泽成提议午后和卫桑柔一起去落霞山散心看枫树。 落霞山的枫树远近闻名,最近又到了最佳的观赏季节,确实值得一去。 卫桑柔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便在用过午膳后和卫礼柔、卫泽成一起往落霞山去了。 比起城中日复一日的正常生活街景,此时的落霞山可谓人流如织,人头攒动,不像是人赏枫,倒像是枫看人。 卫礼柔紧紧拉着卫桑柔的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有些抱怨:“早知道就不来了,这挤得哪有赏枫的心情。” “刚才可是你兴致勃勃地要过来。”卫泽成笑着跟卫礼柔说话,却护在卫桑柔身边,替她把周围的人都拨开一些。 “要不是大哥哥你提议,我才不来呢。”卫礼柔望见山上一片火红,人不太多的样子,赶紧拉着卫桑柔道,“大姐姐,我们往上面走点吧。” 卫桑柔向来宠着卫礼柔,这个妹妹说什么,只要能做的,她都会去做,如今也不例外。 “好。”卫桑柔把卫礼柔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些,三人就往山上去了。 人群故意跟他们作对似的,这会儿跟着他们往山上走。越往上,山路越不好走,这人多得都挤在一块儿,竟然将卫泽成和她们姐妹二人冲散了。 卫礼柔焦急地四下张望:“大哥哥呢?我们回去找大哥哥吧!” 她想往山下走,但人群一直在朝山上涌,她根本没办法下山。 卫桑柔生怕卫礼柔出意外,立刻将她拽在自己身边,周围的人声太嘈杂了,她不得不大声说话:“你跟着我走,等会儿再去找大哥哥。” 卫礼柔没辙,只好跟着卫桑柔一起往山上去。 山上的风景确实要比山下更好一些,站在高处眺望,那成片似火的枫叶与天际相连,一望无际的碧蓝衬得那烈火红枫更加绚烂瑰丽。 卫桑柔被眼前壮美的景象舒缓了情绪,但卫礼柔依旧执着于寻找卫泽成。 两人正想办法要下山之际,山下却上来一对人,个个是精壮魁梧的大汉,面带煞气,让人不敢靠近。 那帮人气势汹汹,腿脚麻溜,一路从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路,恰好挡了卫桑柔下山的道。 “滚开!”领头的大汉怒喝道,“别挡了知府公子的路。” 卫桑柔刚要退走,那所谓的知府公子就大摇大摆地出现了,虽然穿得体面富贵,却是一身纨绔不羁的样子,一看就不像好人。 知府公子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容貌出众的卫桑柔,登时看直了眼睛,色眯眯地上前:“哪来的小娘子这样俊俏?颍州城里几时来了这样的人物?” 卫桑柔把卫礼柔护在身后,没理会知府公子的调戏就要离开。 那几个大汉有眼色,直接把卫家姐妹围在中间。 “小娘子别急着走,这落霞山上的景色别样好,本公子陪你们再看看。”说着,知府公子向卫桑柔伸出了那只不怀好意的手。 卫桑柔退开,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我妹妹还小,山下还有家人等着,我陪公子看风景就行。” 见小美人识趣,知府公子很是满意,但他从不嫌美色过多,轻佻地看着卫礼柔道:“这小娘子生得也好,不如一起吧。” 说完,他便犹如饿狼扑食一般向两人扑去。 卫桑柔拉着卫礼柔就跑,谁知撞在了其中一个大汉身上,那一股呛人的味道让她几欲作呕。 知府公子趁机一把抱住卫桑柔轻薄起来:“小娘子好香,让我再仔细闻闻。” 卫桑柔用尽了力气也推不开这猥琐之人,气急之下,直接用脑袋狠狠撞了知府公子的鼻子,这才迫使他吃痛松手。 卫桑柔抓住卫礼柔要跑,还是被大汉拦住了去路。 “大姐姐,怎么办?”卫礼柔急得快哭了,“要是大哥哥在就好了。” 后头知府公子已经上来,卫桑柔看没了退路,索性拔下发间的珠钗当武器:“你此时停住了,今日之事就此结束,要是再无礼,别怪我回了帝都告诉我父亲治你的罪。” 知府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你父亲?你父亲是哪一位朝中大元?说来本公子听听?” “且不说她父亲,她未婚夫是当朝太子,你说治不治得了你的罪?” 话音才落,几名身手矫健的侍卫从人群中蹿出,直接将那几名大汉制服。 知府公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击自己腿肚,他两条腿随即麻得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卫桑柔跟前。眼角里有一道身影不急不缓地走来,他正要破口大骂,可一见到柯书煜那张冷峻阴沉的脸,他立即被震慑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柯书煜半边身子护在卫桑柔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知府公子,幽幽道:“颍州知府梁有道,原先只是济安知县,半年前刚升迁,他家公子就这么横行霸道了?” 虽然心里发虚,知府公子还是强作镇定,但那对直不起来的膝盖早就暴露了他内心的胆怯:“你是哪来的混账,敢直呼知府的名讳!” 一名侍卫一脚踩去知府公子后背,强行将他摁在地上怒斥道:“哪来的混账,敢对太子不敬!” 知府公子看见了侍卫腰间的大内腰牌,吓得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连连求饶:“小的不知太子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柯书煜转头问卫桑柔道:“你说怎么治他才好?” 一面说,柯书煜一面牵起卫桑柔的手,一改前一刻的温和,冷冷道:“太子妃受了惊吓,你看如何是好?” 知府公子连忙向卫桑柔磕头求饶:“小的有眼无珠,太子妃饶命。” 卫桑柔的手有些凉,此时被柯书煜干燥温热的掌心包裹着,舒服了很多,她道:“听太子发落。” 知府公子又开始向柯书煜求饶。 柯书煜问一旁的卫礼柔:“三妹妹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知府公子直接爬到卫礼柔跟前,还是求饶。 卫泽成此时赶了过来,卫礼柔立刻跑去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大哥哥,你可算来了。” 卫泽成看着卫桑柔和柯书煜站在一起,两人亲密的样子直教他不愿多看,便转头对卫礼柔道:“有没有吓着?” “就算真的被吓着了,这会儿看见大哥哥,我也不怕了。”卫礼柔靠着卫泽成。 “既是卫公子来了,三小姐就交给你了。”柯书煜对卫桑柔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赏枫极好,跟我去看看?” 虽是询问,柯书煜却没给卫桑柔考虑的时间,直接牵着她的手边离开了人群,再没去理会那还在磕头求饶的知府公子,自然也没想去看卫泽成有什么反应。 卫桑柔倒是不忘回头大声叮嘱卫泽成:“大哥哥,照顾好三妹妹。” 这一声大哥哥叫得柯书煜有些窝火,他用力拉了拉卫桑柔:“你是不放心卫泽成,还是不放心我派去保护他们的护卫?” “我不是……”眼看着柯书煜脸色比刚才难看了不少,她都不敢说话了。 两人一路往山顶走,山风随之大了一些,柯书煜看卫桑柔冷得缩了缩脖子,关心问道:“不然回去吧,否则该着凉了。” “就快到山顶了。”卫桑柔用另一只手提着裙角往山顶走,却见柯书煜站在原地,她回头看着他们还握在一起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催促他,“刚才不是你说有个好地方要带我去吗?” 秋光尚好,她鬓边的发丝因着风吹的关系贴在脸上,反而让那张本就明艳照人的脸更加生动。 柯书煜刚才的不快就此云散雾收,重拾笑容:“好,跟我走。” 两人一路往山顶走,却在一个岔道口拐了弯,一起经过一段崎岖的小路,最后到了山顶下方一快凸出的平地上,准确地说那只是一块巨大的山石。 从这个角度看,落霞山的红枫仿佛要绵延进颍州城,有一部分城廓都被枫树叶子遮盖住了,城里那横平竖直而交错的街道看来工整冷静,似是一副工笔画,而那浓墨重彩的红枫林则是写意灵动,如此一静一动相互融合,别有趣味。 “好看吗?”柯书煜问道。 “我在颍州住了十二年,居然没有发现过这个地方。”卫桑柔感慨道,“真美,真想一直都看着。” “将来你还能看见更多更壮阔的风景。” “真的吗?”卫桑柔惊奇,却又很快失落起来,“太子不是在帝都办事,就是外出公干,我总不好每一次都跟着吧。” 柯书煜点头赞道:“知道往后余生都要跟着我,这点值得表扬。” 他拿过卫桑柔握在手里的珠钗,重新插回她发间。 他是真的高兴,而她是真的羞红了脸,一想到未来几十年都会和柯书煜在一起,她总是忍不住会担心,可又有难以克制的欣喜,这感受实在说不清。 见卫桑柔所有所思,柯书煜浅笑道:“只要一切顺利,南宣国的大好河山都是你我的,到时候你想看什么样的奇景,我都能带你去。” 这听来诱人的承诺却是另一种提醒,卫桑柔心里的喜悦被强行压制下去,她却又落入柯书煜仿佛深情的眼眸之中。 她无法抵挡来着这个人的示好,也确实情不自禁地接受了他对自己所有的关怀,一切好像全都顺理成章,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们是未婚夫妇,他对未婚妻好,有什么不对? 可是…… 算是庸人自扰好了,卫桑柔如今没有了赏枫的心情,却见柯书煜兴致勃勃,她想去扯他衣袖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多待一会儿吧,如果这是能让他高兴的事。 作为未婚妻,关注一下未来夫婿的心情,也是应该的呀。 第9章 相处 卫桑柔和柯书煜看够了绝顶美景便下了山。 一路上,柯书煜都没松开牵着卫桑柔的手,那从他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像是真的能够帮卫桑柔驱散秋日寒凉一般。她看着身前小心翼翼为自己引路的这个人,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到了山腰处,卫桑柔突然想起来:“山腰有棵大枫树,据说许愿很灵验,我想去挂个许愿牌。” “你带我去。”柯书煜给卫桑柔让了道。 卫桑柔刚走到柯书煜身前就朝他伸出手:“山路不好走,我拉着你安全一些。” 她的笑容比周遭的枫林景致更迷人,柯书煜起先有些意外于她的主动,但还是伸手回应:“好。”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在山里走着,柯书煜也终于看见了那棵枫树的庐山真面目。 要说巨木惊奇,柯书煜过去见过比这枫树高大得多的,但既是卫桑柔特意过来,他少不得捧场道:“确实和一般枫树大不相同。” 卫桑柔听出来他只是在做表面功夫,但也感谢他陪自己过来,所以没拆穿他。 去写了个许愿牌,卫桑柔故意避开了柯书煜:“你别偷看。” 柯书煜看她兴致高,干脆自己也写一个,直接把牌子摊在木桌上,拿起笔就写下了心愿。 卫桑柔不让柯书煜看自己许愿牌,却想去偷看他的。 柯书煜拿身体挡着,快速地写完:“你都不让我看,怎么倒偷窥起我的心愿来了?” 卫桑柔抱着许愿牌冲柯书煜做了个鬼脸,小跑着到枫树下用力把牌子一丢,恰好挂在了最高的树枝上:“挂得这么高,一定可以实现愿望的。” “许了什么愿?”柯书煜好整以暇地站在卫桑柔身边,手里拿着许愿牌。 “我希望……”卫桑柔欲言又止,“你想套我话?没这么容易。” 说着,她又去瞄柯书煜手里的许愿牌,试探问道:“你写了什么?” 柯书煜神秘一笑,轻轻一抛,牌子不偏不倚,正好挂在卫桑柔的许愿牌旁边。他再学着卫桑柔刚才的样子,故意逗她:“你想套我话?没这么容易。” 柯书煜一个潇洒的转身,带着来自卫桑柔的“恼怒”慢悠悠地下了山。 卫桑柔立刻跟过去,一脸不高兴地和他并肩走着。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柯书煜看卫桑柔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他试着去扯了扯她的袖子,结果卫桑柔收起袖管,抱臂而行。 这倒是卫桑柔第一次赌气,柯书煜以前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又觉得好玩,问道:“真生气了?” 卫桑柔睨了他一眼:“没有。” “说谎话会变丑的。” “你!”卫桑柔正想教训柯书煜,可他嘴角的笑意顷刻间便感染了她,竟是让她跟着笑了出来。 柯书煜这下放心了,正要跟她继续闲逛着往山下走,却有侍卫送来了书信。 卫桑柔看他神情瞬间严肃起来,知道必定是正事:“天色晚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于是两人速速下了山。 回到旧宅后,柯书煜就独自在书房中理事,门外有侍卫把守,不让人随意进入。 卫桑柔让厨房单独准备了柯书煜的吃食,看他很晚都没有要处理完事情的样子,她不好对此置之不理,所以亲自端了食物给柯书煜送去。 侍卫见是卫桑柔,直接给她开了门,说是柯书煜吩咐的。 卫桑柔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还没看见柯书煜的人,倒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都听见开门声了,进来就是。” 卫桑柔绕过屏风,只见柯书煜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信,而他的神色忧忡,像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见卫桑柔亲自给自己送东西吃,柯书煜赶紧迎上来:“这种事让下人做就行了。” “我看你外头那两个侍卫凶巴巴的,怕别人过来反倒吃闭门羹。”卫桑柔打量起这间书房,内心还是有些感触的,“要不是这回你过来,我都不会进这间房。” 这里是过去卫明公的书房。 柯书煜吃了点东西又重新坐回书桌后:“你要是没事就在这儿陪我一会儿,一个人坐着怪闷的。” “你不会出去透透气?” “要不是你进来,我都没留意已经这么晚了。” 看着柯书煜很快又陷入沉思,卫桑柔想起当初和卫明公的争执。她那个作为当朝丞相的父亲那样激烈地反对她和柯书煜来往,必定有他的道理。但摆在她面前的现实也容不得她再后退,所以就算知道前面可能是万丈悬崖,她也要往前走。 二人各怀心事地坐在书房里,卫桑柔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了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转头时发现柯书煜竟然拄着脑袋睡着了。 卫桑柔犹豫了一下才走上前,先把桌上的信件收起来,再走近柯书煜。距离挨得近了,她能够清楚地看见柯书煜的样子,这五官长得太好看,哪怕这会儿他闭着眼,都让她觉得百看不厌。 卫桑柔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慢慢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柯书煜的脸,尤其是他那个长得太过优秀的鼻子。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紧张又兴奋,手都有些发颤,心跳更是快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她还从来没对谁有过这样亲近的念头,这个柯书煜对她来说真算是个神奇的存在了。 眼看着指尖就要触碰到柯书煜的鼻尖,前面中的当朝太子随即醒了,一把扣住卫桑柔的手腕,极其用力地往下压,神情冷冽,目光更是向冰锥子一样扎向卫桑柔。 卫桑柔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这才让柯书煜认出是谁。 门外的侍卫闻声进入,柯书煜眉头皱紧道:“我和大小姐打闹,出去吧。” 侍卫面面相觑,还是头一回听见太子跟一个姑娘家玩出这种动静的。 见侍卫退了出去,卫桑柔不满道:“我可没跟你打闹。” 柯书煜拉起她的手,看着手腕上的红印子,柔声道:“弄疼你了。” “是我自己不好,当是买个教训,以后里你远一点,免得被误伤。”卫桑柔见柯书煜眼底残留着倦意,关心道,“你要是真累了就去休息吧,事情是做不完的。” “说的也是,还是你有大智慧。”柯书煜见书信已经完好地收了起来,便料定卫桑柔没有偷看过,心里对这姑娘又放心一分。 处理完了卫景柔的事,卫桑柔就准备回帝都了,而柯书煜还要在颍州逗留几天,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待回了帝都,卫桑柔才知道,定南侯府的侯爷夫人,也就是赵简益的母亲钱氏在外出的时候受了重伤,导致卫雪柔和赵简益的婚事不得不推迟,如今整个相府被卫雪柔闹得气氛压抑至极,下人们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以往荷苑的婢女家丁没少借着李凤黛的势在下人堆里耍横,如今他们个个担惊受怕,可是让其他苑的奴婢们乐翻了天,阿弥更是开心得连脸上都藏不住,笑容极其灿烂。 卫桑柔见阿弥这副样子,提醒道:“你在梅园偷乐就算了,到外头再这样,是不怕遇见雪柔给你一顿教训?” “小姐如今是准太子妃,没人敢得罪,可得护着奴婢。”阿弥讨饶卖乖。 主仆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棠苑走,还真是冤家路窄,跟卫雪柔撞了个正着。 因为钱氏受伤这件事,外头已经有了卫雪柔是扫把星这种传言了。 这是比推迟婚礼还让卫雪柔气愤的事,毕竟这很容易影响将来她在婆家的地位,当然她也讨厌死了那帮乱嚼舌根的无聊贵妇。 此时,满脸怨怒的卫雪柔遇上了红光满面的卫桑柔,她只觉得这长姐脸上的笑容太扎眼,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光拿那些下人出气还不够,就想跟以前一样拿卫桑柔撒气。 “你不过是命好,投胎做了相府的嫡女才能嫁进东宫,别高兴得太早。”卫雪柔恶狠狠地等着卫桑柔。 “那你也争气点,投个好胎,别当自己都看不起的庶女。”卫桑柔反击道。 嫡庶一直是卫雪柔心里的痛,在卫桑柔成了准太子妃之后,她更是认为自己因为只是庶女的身份被拖累了,所以更恨卫桑柔。此刻听卫桑柔这样刺激自己,她彻底爆发了,冲上去抓着卫桑柔就扭打了起来。 “你这是看不起谁!爹从来都不在乎你,你当的是什么嫡女!”卫雪柔整个身子压在卫桑柔身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用力得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我告诉你,你就算进了东宫也不会得宠的,周婉儿是柳贵妃的外甥女,你的丈夫还不是要仰人鼻息,你离开了相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卫桑柔体型娇小,被卫雪柔死命压着,她毫无优势,勉强在阿弥和其他丫鬟的帮助下才从卫雪柔手底下脱身。但她刚才被卫雪柔掐得险些窒息,现在眼前天旋地转地什么都看不清。 “大妹妹!”卫泽成突然出现,扶着大口喘气的卫桑柔,“你怎么样?” 卫雪柔看卫泽成护着卫桑柔,心里更气,大吼道:“卫景柔只是勾搭了一个沈卓就羞愤自尽,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这样霸着大哥哥,要说城府心机,你才是最深的那个。”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向谦和温逊的卫泽成终于忍不住责怪起卫雪柔来,“你也是快要嫁进侯府的人了,说话做事能不能有点分寸?大妹妹是你的长姐,你这样污蔑重伤她,她完全可以狠狠惩罚你,就算是三娘出面,你也逃不过。” “我是替你……” “够了!”卫泽成把卫桑柔推给阿弥,“扶大妹妹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卫桑柔却推开了阿弥,扶着墙慢慢走到卫雪柔跟前,目光锐利地盯着卫雪柔。看着卫雪柔逐渐露怯,她却露出鹰隼一般的眼神,警告道:“命不好就该认命,我是嫡,你是庶,你再得宠,也只是在这个相府里,跨出这道门槛,将来我是太子妃,而你最多也只是个侯爷夫人而已。” 卫雪柔被卫桑柔这强势的气焰吓得有些腿软,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卫桑柔,你欺人太甚。” 卫桑柔看着卫雪柔的眼光满是厌弃:“你们逼死我娘,害死二妹妹的时候,可觉得自己欺人太甚了?” “桑桑。”柯书煜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卫桑柔惊讶望去,只见那分别了几日的身影正快步朝自己走来。 她不知道柯书煜是不是看见了自己刚才太过凶狠的样子,心里不由害怕起来—— 柯书煜,如果我真的像传言中说的那样不堪,你会不会后悔娶我? 第10章 大婚 柯书煜大步到了卫桑柔身边,将她半扶到自己怀里,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看卫桑柔摇头,柯书煜转而告诉卫雪柔:“倘若我将刚才的事说出去,我这个太子所言比起那些八卦传闻可是值得相信得多?” 卫雪柔本就理亏,此刻柯书煜又是一派阴沉严厉的样子,她心里再觉得委屈也不敢忤逆当朝太子,只能暗暗咬牙,不甘心地离去。 柯书煜发现卫桑柔几乎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脸色煞白,他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对阿弥道:“去找大夫来。” 人去楼空,院子里最终只剩下卫泽成一个人,静默地看着柯书煜抱卫桑柔而去,无人对他问津。 相府中的病事自三年前开始都由一名叫方唤春的大夫负责,当年卫桑柔的伤最后就是他治的。 许久没见卫桑柔,方唤春乍一见她脸颊白得发青,双唇也完全没有血色,当下打开针袋,直接给卫桑柔扎了几针,总算把情况缓了过来。 “大小姐切记不可动怒,否则这头疼症只会越来越厉害。”方唤春语重心长道。 看卫桑柔没力气说话,方唤春问阿弥道:“相爷在府上吗?我有事要同相爷谈一谈。” “老爷应该是出去了还没回来。” 方唤春想了想:“我还是留下等一等吧。” 看柯书煜在场,方唤春提着药箱出去了。 卫桑柔见柯书煜盯着离去的方唤春若有所思,解释道:“方大夫虽然年纪轻,医术却很了得,当年如果不是他,我这双腿怕就废了。” 卫桑柔稍有恢复的脸色让柯书煜安了心:“看你好了一些,我就信了那位方大夫的医术。” 卫桑柔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知如何面对柯书煜,垂下眼,扭过头去。 他确实看见了在花园里发生的一幕,卫雪柔就跟发了疯一样要掐死卫桑柔,卫泽成对她回护有加,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究竟是什么意思,而最让他意外的,是她跟卫雪柔最后说的那番话。 就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卫桑柔说那些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是他先提出了联姻的条件。可有些事在发展的过程里出了一点微妙的偏差,他如今不光吃不准卫桑柔最真实的想法,就连他自己如何看待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他也有些困惑了。 不过要迎娶的决心不会变,所以柯书煜轻轻按住卫桑柔的手,安慰她道:“你只管做好你的太子妃,当好东宫的女主人,其他的事,我有分寸。” 卫桑柔内心纠结了一阵,但有些事既然已经没法后悔,就只能继续往前走了,所幸柯书煜始终以礼相待,只要她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真的当了夫妻,日子应该也不会很难熬。 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卫桑柔终于等来了和柯书煜的大婚之日。 当朝太子和丞相千金成婚那一日,迎亲的队伍从东宫一直绵延到相府所在的锦绣大街,前前后后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在相府门口,声势浩大得让人咋舌。 别说来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都在惊叹皇家这一次的大手笔,就是那些前来围观官员也不由感叹这场婚礼的规模之大,不光彰显了皇家风范,也的确给足了丞相卫明公面子。 卫桑柔坐在梅苑里都能听到相府大门外那喧天的锣鼓声,她看着铜镜中已经梳妆完毕的自己,这般华贵隆重,有些不像她了。 卫礼柔又是高兴,又满怀不舍,当场哭了出来。 夏蕊将她拉去一边安慰了几句,便回来同卫桑柔道:“大姑娘去了东宫可要千万小心,太子待你再好,可那儿终究不是在家里。家里的事吵过了,闹过了,也就翻篇了,但在东宫里不一样,要是进了宫见了陛下和柳贵妃,更要谨言慎行。” 卫桑柔同样舍不得向来对自己十分照顾的夏蕊,感激道:“我知道了,一定记得二娘的话。” 夏蕊犹豫之后才道:“这话是老爷让我转告你的,他……他这个当父亲的,今日嫁女儿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又拉不下脸来,就让我给你转达了。” 说卫桑柔不吃惊是假的,但她此时已经来不及去找卫明公,因为柯书煜都带着人到门口了。 夏蕊赶忙帮卫桑柔盖上盖头,扶着她出去了。 卫桑柔的闺房门口已经放好了第一只火盆,她这会儿只能从盖头下面的缝儿里看见好多双鞋子,又被周围吵得有点头疼,便叫了一声:“太子……” 柯书煜见卫桑柔伸手在摸索什么,他立刻握住:“我在你身边,不用怕。” 有了这样的安慰,卫桑柔慢慢向前走,顺利跨过了第一只火盆。 “你待会儿是想坐轿子还是骑马?”柯书煜扶着卫桑柔一路向相府大门走去的时候这样问道。 “我怕轿子里闷。” “那就骑马。” “你不怕风吹了我的盖头吗?” “我的太子妃艳冠帝都,又不是见不得人。” 卫桑柔被这话逗笑了,爽快道:“我想骑马,但我不会。” “有我在,你还怕摔着?” 没人看见盖头下,卫桑柔脸上根本止不住的笑意,她摇头道:“不怕。” 于是在他们终于走出相府大门后,柯书煜就要抱卫桑柔上马。 “等等。”卫桑柔道,“我想给我爹拜个别。” 柯书煜没少听卫桑柔和卫明公父女不和的传闻,今日看她提了这样的要求,他不光不觉得惊讶,反而很是欣慰,马上请来卫明公。 虽说父女间的心结还没有解开,但夏蕊刚才那番话多少让卫桑柔有了感触,她听见卫明公叫了自己一声。于是她郑重行礼,拜别父亲,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好在有盖头遮着,没被旁人看见。 喜娘要带卫桑柔上轿子,柯书煜却道:“我带太子妃骑马。” 那一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亲眼看见,柯书煜抱起卫桑柔上了马,一对新人一起骑在队伍前头的骏马背上,沐浴着深秋的大好日光,在所有人的惊讶和艳羡中离开了相府。 柯书煜把卫桑柔箍在怀里,隔着喜帕同她说话:“我来给你说说现在的情况。” “谁家成亲不是这样人人围观,还得劳烦太子亲自说?”卫桑柔庆幸有盖头遮着,否则就她如今和柯书煜的距离,她的紧张和窘迫怕是要被柯书煜看了笑话的。 “你是新娘,我是新郎,跟一般人能一样?”柯书煜今天的心情出奇好,一字一句里都满是笑意,“我告诉你,周围的姑娘现在是又羡慕又嫉妒。” “为什么?” “因为你嫁给了当朝太子,当了太子妃,她们没机会了。” 卫桑柔试图憋笑但明显失败了,在柯书煜怀里笑得两肩发颤:“那些男子们呢?他们什么反应?” 柯书煜故作悔恨长叹道:“他们满脸后悔啊。”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被谣言骗了,错过了一个真性情的好姑娘。” 他的气息扑在她耳边,那语调轻柔得似是一片羽毛落下,挠得她心头一颤。 “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如此。” 有些话说得越动听,卫桑柔就越觉得不真实,她虽不觉得自己是恶人,但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好,柯书煜这样夸她,她倒是要怀疑这话里的真假了。 柯书煜不知卫桑柔已经想到了这些,见她突然安静下来,只以为她或许是骑马骑累了,便安慰她:“再坚持一下,等把婚礼流程走完,你就能休息了。” “你呢?” “我要做的事比较多,我们再见面应该就是晚上了。” 事实真如柯书煜所言,在走完了所有过场之后,她得以在东宫的正仪殿内休息,一直到月出,才听见进来。 那层层叠叠的脚步声一听就有不少人,卫桑柔听着阿弥去开门,房里马上就热闹了。 这是典仪官来给他们做东宫专属的大婚流程了。 卫桑柔觉得自己仿佛一只木偶,在典仪官的唱祝下,由柯书煜带着把所有的程序都做了一遍。光是这些,就已经让她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想起柯书煜忙了一整天,她竟是不由心疼起来。 终于做完了所有的规矩,典仪官带着侍女们退出了正仪殿,阿弥也出去了,就留下卫桑柔和柯书煜两个人坐着,谁都没说话。 柯书煜没先去掀卫桑柔的盖头,而是让人搬进来一只大木箱放在桌边。 卫桑柔听见动静实在好奇,挑开盖头一角偷看,见柯书煜看着她,她又赶忙把盖头放下。 等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柯书煜坐在桌边,打开那只木箱子,一样一样地从里头拿东西。 箱子盖一打开,卫桑柔就跟被勾了魂一样,马上揭了盖头问:“你藏了什么好酒!” 柯书煜不紧不慢地继续从箱子里把酒壶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摆好,还有配套的酒杯,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你来尝尝这些酒,比起你大哥哥送你的滋味如何?” 卫桑柔只觉得肚子里的酒虫已经克制不住,完全没听出柯书煜话里的酸味,一双眼睛就盯着那些酒壶,惊喜道:“你从哪找来的这么多好酒?” 在喝酒这件事情上,卫桑柔还是挺灵光的。 摆完了酒,柯书煜还拿出两叠花生米:“我让人从北襄国带回来的兆阳花生,配得上这些美酒。” 卫桑柔马上去净手,提着裙子坐在柯书煜对面,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吃起来。吃完了,她还不忘品评一番:“脆而不硬,满嘴酥香,北襄国的花生米确实不一般。” 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十六壶美酒佳酿,卫桑柔已经蠢蠢欲动,指着酒香最明显的那个道:“我能尝尝这壶吗?” 今日她严妆华服,将她本就出众的容貌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烛光摇曳,柯书煜看着她那双真诚灵动的眼眸,竟是生出一种可以万死为红颜的感受,更别说这些酒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 “当然。”柯书煜刚要为卫桑柔倒酒,阿弥在外头叩门,“太子,太子妃,淑秀殿派了人过来。” 淑秀殿,那是周婉儿住的地方。 第11章 同心 周婉儿的贴身侍女如一急急忙忙地进来,也不说清楚究竟怎么了,就一直求着柯书煜去淑秀殿一趟。 柯书煜看了看卫桑柔,卫桑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道:“我跟太子一起过去看看周良娣。” 如一刚想说什么,柯书煜已经拉着卫桑柔快步离开了正仪殿。 淑秀殿的卧房里,周婉儿躺在床上,一直哭闹着喊疼:“我的腿,我的腿……我是不是要断了?” 柯书煜还没进房就听见了这故作矫情的哭叫,当下皱了皱眉,脚下却没停,很快进了房,见到了受伤的周婉儿。 周婉儿一见柯书煜立刻不哭了,刚转悲为喜要叫他,却看见卫桑柔跟了来,她先是一愣,随后拿起手帕遮住脸,哭得比刚才更可怜:“太子,你终于来了。” 柯书煜站在门口问身后的如一:“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良娣在院子里散步,原本要上假山小亭坐一会儿,哪知脚下没留意,踩了空,于是摔了下来。”如一这会儿回答得非常流利。 “传太医了吗?” 如一看了看哭闹不止的周婉儿,低着头没说话。 卫桑柔此时主动走去床边,看着梨花带雨的周婉儿,问道:“深秋风凉,周良娣这么晚了,穿得这么单薄出去散步?” 周婉儿一双凤眼含泪看着柯书煜,尽是哀怨:“心都凉了,哪里还在乎风是不是凉的?” 卫桑柔点头:“也是,一般人也做不出大晚上爬假山这种事。” 周婉儿明知卫桑柔在拆自己的台,想要反驳却压住了火气,对柯书煜撒娇道:“太子都不过来看看妾身吗?妾身这腿疼得紧,像是要断了。” “我与太子夫妻同心,我看了就是太子看了。”卫桑柔坐在床边,见周婉儿浑身一震,目光很是戒备,她却笑道,“周良娣别慌,以后我们就是姐妹,要一起服侍太子的。” 看卫桑柔这不安好心的样子,周婉儿都不会相信她说的鬼话,其实连卫桑柔自己都不信。 此时房内安静了一阵,卫桑柔突然站起来,沉了声责问道:“你们这帮奴才真是大胆,放着周良娣又哭又痛的不去传太医,主子夜里出门也不知道添件衣裳,收拾屋子更是不尽心,居然能放着那么大一只滑虫在周良娣床上爬。” 周婉儿一听自己床上有滑虫吓得立刻跳下了床:“哪里有滑虫!快赶走!快赶走!” 如一一看露馅儿了,立刻给周婉儿使眼色,可自家主子只顾着躲滑虫根本没注意。 等周婉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柯书煜和卫桑柔看了好一会儿的戏了。 周婉儿低着头,满脸委屈地走去柯书煜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来回摇,仍是娇娇弱弱的样子:“太子,妾身真的受伤了,确实在假山上滑了一跤。” 卫桑柔挽起柯书煜的另一边胳膊:“周良娣看着并无大碍,我和太子就回正仪殿了,今日我们大婚,已是耽搁了洞房春宵。” 话音还未落,卫桑柔就强行把柯书煜拉走了,根本没理会周婉儿在后头气得跺脚。 刚才那话说的卫桑柔自己都一阵害臊,为此她不得不加快脚步往正仪殿走,免得被柯书煜逮着机会笑话他。 柯书煜此时出奇安静,卫桑柔走多快,他就跟着走多快,两人几乎小跑着回了正仪殿,在卫桑柔砰地一声关上门的时候,他一手抵着门扇,挨着卫桑柔问:“原来太子妃这么着急洞房?” 卫桑柔整张脸都红透了,一路赶回来又让她这会儿喘得厉害,柯书煜却还调侃她,她气得扭过头:“我帮你,你还取笑我。” 两人靠得近,卫桑柔的身体起伏又大,蓦地就让彼此间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柯书煜看着卫桑柔又一次无处安放的眼神,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春宵苦短,我们是该抓紧。” 他坏笑着,却丝毫不让卫桑柔觉得讨厌,反而因为背着烛光,他的眼眸变得更加深邃,让她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吾妻桑桑秋水含情,我可不想做柳下惠。”柯书煜的指腹在卫桑柔小巧的下巴上摸索着。 卫桑柔推开这油嘴滑舌之人,坐去桌边,气道:“好好的喝酒雅兴,都被你那位周良娣搅了。” 柯书煜坐去卫桑柔对面,亲自斟酒向她道歉:“你不也是给了她不痛快?” 卫桑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心情顿时被美酒治愈了:“看在这酒滋味还不错的份上,我不追究了。” “这还只是不错?皇宫里都不见得有这样的好酒。”柯书煜自己也喝了一杯,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妍丽娉婷的卫桑柔身上,“不管怎么说,刚才你的表现可圈可点。” 卫桑柔却忽然觉得有些失落,问柯书煜:“外头都说你十分宠爱周良娣,可我看你的样子并不尽然,你是真喜欢她,还是迫于柳贵妃而……” 柯书煜倒是十分坦然:“在颍州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感觉到的便存在,感觉不到的便不存在,对卫泽成适用,对我也一样。” 传言里都说柯书煜平日对周婉儿予取予求,爱护有加,完全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宠着。如果那些都只是逢场作戏,卫桑柔对柯书煜的感受就有复杂了许多——他能骗过所有人,自然也能骗过自己,他们之间的那些亲近举动,又算得上什么呢? 看卫桑柔陷入忧思,柯书煜又给她倒了一杯酒:“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 “这里一共十六种酒,我们一人一种喝一杯,彼此交换一个秘密,可真可假,听的人可信可疑。将来年深日长,真假自证,如何?” 不是做好了彼此相伴的准备,这样的游戏毫无意义。 说着,柯书煜先喝了一杯,“那天在落霞山的祈愿枫树下,我在许愿牌上写的是有生之年,助桑桑心愿皆成。” 卫桑柔惊讶于柯书煜突然翻出了旧账,还是这种足够搅乱她心湖的事,她一时思绪混乱,直接干了一杯酒:“我在许愿牌上写了,家和万事兴。” “这也不是没办法。”柯书煜道,“我们既然成了亲,卫相对你会比过去忌惮,你以后也得顾着我的面子,和他见了面能忍则忍,你们是父女。就冲你今日那一拜,只要你们都各退一步,相府自然和。” 卫桑柔顿时冷了脸:“家里有个事精,哪里和得了?” “不和也得和,我还想借着你这股东风和卫相多接触,一为家,二为业,既成了夫妻,这些都得我们一起努力才行。” 有些话放在心里已经够让卫桑柔纠结,如今听柯书煜说明了,她更无奈又低落,却也只能咬牙答应:“好,为了太子的大业,这个头我愿意低。” “这可是为了家和万事兴。”柯书煜道,“对了,我看你刚才在淑秀殿那派头气势不一般,若过去在相府里也多用用计策,应该不至于会闹得那么严重。” “我心里知道太子偏着我,由我怎么做都是默许的,可我爹偏着李凤黛,我就是想使劲儿也使不出来,索性直接闹,谁都别好过。” 卫桑柔这鱼死网破的勇气让柯书煜莫名心疼起来,可听她的话又仿佛透露了其他信息,他顺势而下,道,“娶妻就是用来疼的,为夫的若不尽夫责,可就害苦娘子了。” 先前柯书煜最多说话暧昧一些,如今成了亲就彻底没顾忌了,可卫桑柔就是听不得他说这些亲密话,眼下又尽显娇羞之态,红着脸飞快地喂自己吃花生米。 柯书煜含笑想看,卫桑柔到最后连花生米都吃不下了,摘下头冠,提着裙子坐到床边:“我要睡了。” 柯书煜信步走到卫桑柔跟前,仍是笑而不语。 卫桑柔心里跟大鼓似的,抬头盯着他:“你干嘛?” “大婚之夜,你要是把我赶出去,被外头的人知道了,一来我没面子,二来这亲就白成了。” 卫桑柔不知柯书煜心里那把算盘打得哐哐响,只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一下缩进了里床,拿被子在床中间划出了界限:“不许越界。” 柯书煜动作优雅地上床躺下:“我的睡相倒是还好,你呢?” 卫桑柔还蜷在床角没动,又不服气柯书煜这番挑衅,马上回击:“我的睡相自然也好。” “那就睡吧,一天下来,你也累了。” 这话说得温柔,让卫桑柔不由放下了戒心,乖乖躺了下去。 柯书煜却又坐起来,吓得卫桑柔马上躲去床角:“你又干什么?” “灭灯。”柯书煜下了床。 卫桑柔犹豫着躺下的时候,房里的灯都被柯书煜灭了。 室内陷入黑暗,卫桑柔仅能凭借声响判断柯书煜的位置和动作。她感觉到他走到了床边,知道他重新躺在自己身旁,这种过去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让她根本不可能有一定点睡意。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柯书煜均匀的呼吸声,卫桑柔在努力平复了心情之后,情不自禁地转过头。 幽暗里,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安静平和,就好像他每一次陪伴在自己身边时所带来的感受。 卫桑柔觉得,哪怕他有一张全天下人都看不破的面具,她似乎都愿意为他所呈现的假象而停留。 她不知这是不是就是自己一度怀疑和否定的男女之情。 如果是,这种感受确实太过奇妙,难怪有那么多人为之奋不顾身。 如果不是,那又该是什么呢? 第12章 新婚 卫桑柔纠结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对柯书煜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最后终于抵不住袭来的倦意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柯书煜醒了,借着透进来的微末光线,他轻轻侧过身,用手拄着脑袋,静静看着正在睡梦中的卫桑柔。 他其实看不清她的睡容,但能从她均匀的身体起伏里知道她睡得还不错。 听着卫桑柔的呼吸声,柯书煜明确地感知到,有些东西确实超过了自己的预期,比如他昨天晚上其实是可以不在这儿睡的,但莫名就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还划了个楚河汉界出来。 就说她好忽悠,她却还觉得自己是个难缠的悍妇。 一会儿过后,嬷嬷带着侍女们过来伺候梳洗,也就打破了柯书煜和卫桑柔新婚后第一个早晨的安宁。 卫桑柔听见叩门声就醒了,睡眼朦胧间看见柯书煜含笑的眉眼近在身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了亲这件事,吓得又躲去了墙角。 每见她惊慌失措,柯书煜就心情大好,他笑着坐起来:“醒了?” 把整间新房都打量了一遍,又盯着柯书煜看了很久,卫桑柔终于清醒了,但她立刻逃命似的跳下了床。 “别开门!”柯书煜从容地下床开始宽衣解带。 卫桑柔满眼惊吓地看着他,双手叠在胸口:“你干嘛?” 柯书煜手里的动作没停:“你想要别人知道我们这么洞房?” 卫桑柔虽然觉得有道理,但要她当着柯书煜的面除衣,她实在做不来。眼看着柯书煜脱得就剩下中衣了,她马上背过身去。 柯书煜好整以暇地坐回床边,又逗她道:“你再不快点儿,她们可就进来了。” 卫桑柔急得要跳脚了,一看旁边有道屏风,随即钻去了屏风后头。 柯书煜看着被自己随意丢在地上的喜服,对卫桑柔道:“你把衣服丢出来做做样子。” 卫桑柔听着嬷嬷在门外催促的声音,一咬牙,解了腰带,脱了外衣,全都从屏风后头丢了出去。 柯书煜这才让嬷嬷进来,故意打了个哈欠,假装才睡醒的样子:“桑桑,出来更衣了。” 卫桑柔却只是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我在这里穿。” 侍女们看着新晋太子妃这娇羞的样子,都掩嘴笑了起来。 在柯书煜的授意下,侍女给卫桑柔送去了衣服,他则悠然自得地让侍女们服侍着更衣。 听着屏风后来传来的声响,柯书煜笑道:“离进宫还有时间,不着急北北,你慢慢穿。” 太子如此体贴太子妃,侍女们又听笑了。 卫桑柔速速把衣服穿好,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侍女正要为柯书煜系腰带。 侍女灵机一动,将腰带递给卫桑柔:“这腰带要不要太子妃亲自来系?” 卫桑柔从来没服侍过旁人更衣,但柯书煜好似十分期待的样子,周围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好当众驳了柯书煜的面子,便接过腰带走到柯书煜面前。 他双臂张开安静等着,她拿着腰带既急又羞,低着头不知所措。 柯书煜实在喜欢看她这般无措的样子,又见周围侍女都在偷笑,她索性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帮自己先把腰带围上。 卫桑柔猝不及防地跌进柯书煜怀里,心头猛地一震,心跳漏了一拍,贴着柯书煜胸口的脸就像被烫熟了一样,身体也僵了。 柯书煜见侍女们看得津津有味,他低声告诉卫桑柔:“我不介意你多抱我一会儿,但你乐意她们总笑你?” “还不是你使坏。”卫桑柔嘟囔了一句,想要动作却发现柯书煜不肯松手,她抬头看他,“你松手。” 柯书煜听话地重新张开双臂。 卫桑柔这才开始帮柯书煜系腰带,又气又羞地瞪了柯书煜一眼:“你堂堂太子怎么这么多坏心眼。” 说着故意手下用力,勒了柯书煜的腰。看柯书煜憋了口气,表情都变得奇怪了一些,她这才解了气。 见她气消了,柯书煜才回道:“你帮我系腰带又不肯动,我只能帮帮你了。” 看卫桑柔为自己扣上了腰扣,柯书煜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指着周围的侍女道,“再笑,太子妃就要罚你们了。” “太子妃饶命。”侍女们齐声道,随即鱼贯退出了房间。 随后又来了一队侍女,是伺候他们梳洗的。 用过早膳,柯书煜带着卫桑柔进了宫。 皇帝和先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所以先皇后殁后,皇帝没有再立皇后,后宫事宜都交给柳贵妃打理。加上柳贵妃算是柯书煜的养母,所以今早的觐见,她也在场。 行过礼后,皇帝看着眼前这对新婚夫妇,郎才女貌,颇为满意。 柳贵妃也笑着说:“相府出来的姑娘果真仪态万千,原先我看着就在想,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污了太子妃的名声。好在明珠虽蒙尘,但也遇见了太子这个识珠人,没埋没了太子妃。” 这明褒实贬的话听得卫桑柔一阵烦心,她往柯书煜身边挪了挪,去扯他的袖子,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柯书煜勾勾她的小指,低声道:“无所谓在这种事上与她计较。” 两人这番低声细语引得柳贵妃发笑:“陛下你看这新婚的小夫妻多恩爱。” 之后说了些场面话,柳贵妃又道:“这话原不该现在问,但听说婉儿昨夜受了伤,太子回了东宫也该去看看,毕竟是服侍太子的枕边人,总不好如今有了太子妃就忘了婉儿。” 柳贵妃一个别用有心的“枕边人”确实扎了卫桑柔的心,以至于在离开毓秀宫之后,她一直板着脸。 卫桑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周婉儿和柯书煜确实在一起有两年多了。 柯书煜早看出卫桑柔不高兴,这一副臭脸摆出来,他却很是受用:“还在为柳贵妃的话生气?” “我哪敢生柳贵妃的气。”卫桑柔扭过头,“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这满空气的酸味让柯书煜高兴得笑出了声,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宫门走。 其实在进宫的路上,柯书煜和卫桑柔说了不少她过去不知道的事。 柳贵妃凭借和先皇后相似的样貌获得皇帝宠爱,暗中培植势力,现在从朝廷到后宫,都有她的眼线,这对眼下的皇帝没有好处,对柯书煜将来的登基亲政之路更是后患无穷。 周婉儿就是柳贵妃安插在柯书煜身边的线人,柯书煜没办法彻底拒绝这门亲事,只能尽全力不让周婉儿当上太子妃。往日宠爱于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柳贵妃的人,东宫里也没有其他女眷,不得不做样子。 可就算如此,卫桑柔还是不能完全开心起来,毕竟想到他对周婉儿能做那么久的戏,还做得那么逼真,他对自己又是如何呢? 看卫桑柔闷闷不乐,柯书煜安慰她:“如今你已经是东宫的女主人,以后在自家地盘上没人能欺负你。踏出了东宫,你只要别跟我拆台,保准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这样大的好事落在你头上,你还不高兴?” 卫桑柔相信柯书煜不会骗自己,这话听来仿佛真有情义在其中。想到以后再不用跟从前一样憋屈地生活,她还是甚感欣慰:“那我就多谢太子青睐。” 站在柯书煜的角度看,卫桑柔才高过他肩膀的个头特别娇小玲珑,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桑桑不用客气。” 卫桑柔却打开了他的手,带着三分气恼道:“我本来就不高,你再揉,我这个子就缩回去了。” 柯书煜放声大笑起来:“你真是个妙人,可被我捡到宝了。” 柯书煜的笑声爽朗,带动着卫桑柔的情绪也彻底好了起来,她不再掩饰脸上的笑容:“以后不许再摸我的脑袋了。” 柯书煜起了玩心,快速在卫桑柔头顶掠了一下:“你奈我何?” 卫桑柔提起裙子就要去踩柯书煜,怎奈他身手敏捷,直接躲过。 柯书煜跑开几步,得意洋洋:“踩不着!” 卫桑柔不甘心,这就追了过去。 两人在宫道上玩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周围的侍女内监都被他们吸引了视线。 “谁见过太子跟别的女子这样玩闹!” “当初太子和周良娣都没有这么好,这个太子妃不简单。” “哎,名声再不好,人家也是相府嫡女,一样嫁进了东宫,这就是差距。” “我也想要如此甜蜜的爱情。” 宫女们羡慕着太子夫妇之间之间的感情,而一旁过来的柳贵妃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神色。 內侍已经感觉到身边极为阴寒森冷的气息,知道自家主子此时非常不悦,便试探道:“天凉了,贵妃还是别在风里站着,万一着了凉,陛下该心疼了。” 柳贵妃盯着正和柯书煜打闹的卫桑柔,冷冷问道:“这确实是外头说的那个相府大小姐?” 內侍也只是听说过传闻,从没见真正见过卫桑柔,是以小心翼翼回答道:“想来是这位卫大小姐别出心裁,用这种寻常人想不到的法子吸引了太子的注意。” “你是说她非同寻常了?” “奴婢不敢。” 寒风吹得人有些不舒服,柳贵妃眉头一皱,正要离去,视线尽处却是出现了卫明公的身影。她嘴角一扯,笑容古怪:“是别出心裁,还是谣言误传,看看卫相怎么办不就知道了?” 第13章 忽悠 卫桑柔和柯书煜玩得起劲儿,冷不防和卫明公撞上了。 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卫桑柔立即沉了脸,垂着眼站在柯书煜身边。 柯书煜倒是从容淡定,牵着卫桑柔的手上前跟卫明公打招呼:“岳父。” 梳髻盘发的卫桑柔让卫明公想起了已经过世的杜宁,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头干涩,加上柯书煜在场,他便压下了心底的想法,只向当朝太子拱了拱手,便往宣政殿去了。 卫桑柔这才将视线落去卫明公的背影上,眼底情绪浮动,像极了刚才卫明公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有事要跟你爹谈,你先回东宫吧。”柯书煜柔声道。 卫桑柔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 昨日有喜帕盖着,卫桑柔还有勇气向卫明公一拜,方才面对面,她又成了过去那个拉不下脸的相府小姐。可就像柯书煜说的,她需要和卫明公好好谈一谈,尽量解决父女间的矛盾,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柯书煜。 “我……”卫桑柔抓紧了柯书煜的衣袖,犹豫了很久,都快把嘴唇咬出血了。 “万事开头难,我先帮你去开开路。”柯书煜将卫桑柔拉进怀里,呵护备至,“任何问题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你觉得为难,就我先上。” 看卫桑柔唇角露出笑意,柯书煜才放了心:“先回去吧。” 说完,柯书煜立刻快步去追卫明公了。 卫明公听见身后柯书煜叫自己,不由皱了皱眉,不得不停下脚步:“太子。” “我已和桑桑成了亲,岳父私下大可放松一些。”柯书煜与卫明公一起走在宫道上,“昨夜我和桑桑长谈,知道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岳父说,无奈总是阴差阳错,才拖延到了今日。” 卫明公沉浮官场多年,对朝中局势清楚得很。早在柯书煜亲近卫桑柔之初,他就知道这当朝太子的用意,此时一听这番话,更是了然于心。 “是臣教女无方,还请太子日后宽恕太子妃有失之处。” 柯书煜笑道:“岳父如果多了解桑桑一点,便能知道她有她的可爱之处。” 卫明公没料到柯书煜会这样形容卫桑柔,已是十分惊讶,却也倍感欣喜。 柯书煜却收敛了笑意,神情关切地看着卫明公:“其实我今日找岳父,是有另一件事想要询问。” “太子请讲。” “是关于桑桑头痛症的事。” 卫明公随即脸色大变。 皇宫外,卫桑柔不知那对翁婿究竟谈了什么,她按照约定回到东宫,却听见东宫门口人声嘈杂,还有各种奇怪的声音。 她挑开车帘一看,发现有工匠正在往东宫里搬运建材,弄得尘土飞扬。 卫桑柔很是不悦,让阿弥把家令喊了出来。 帝都都知道太子妃彪悍,听见自己被传唤时,家令就觉得大事不妙,只得硬着头皮赶紧出来。当看卫桑柔一脸阴沉,他更是提心吊胆,头都不敢抬。 看家令如此畏畏缩缩的样子,卫桑柔更是不高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家令只把头埋得更低,回答:“是周良娣,说要翻修淑秀殿,就让工匠过来了。” 话才说完,家令听见卫桑柔意义不明的一个深呼吸,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淑秀殿最近一次翻修是什么时候?”卫桑柔问。 “半年前。” 卫桑柔暗道周婉儿昨夜丢人丢不够,今天又来找麻烦,这东宫真不比相府清静。 柯书煜,你果然没安好心,卫桑柔这样想。 看着那些大摇大摆在东宫进进出出的工匠,卫桑柔冷着脸问家令:“翻修用的材料都报备过了吗?” 家令面露难色:“往日周良娣要的东西,都是直接……” 卫桑柔稍稍大声重复道:“报备过没有?” 家令吓得肩膀一颤:“没有。” “先将所有东西都搬去库房,再去告诉周良娣,把所有的材料开支报给我,否则不能动。” “这……”家令为难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什么?” 家令听说过以前卫桑柔对庶妹动手的事,唯恐自己今日也被殴打,这就立刻遵旨照办去了。 等东宫门口的尘土飞得不那么厉害,卫桑柔才下车往里走。 阿弥正暗叹卫桑柔是真的不高兴了,时刻紧跟在卫桑柔身边:“太子妃,要不等太子回来再说?” “东宫里什么事都要太子处理的话,还要我这个太子妃干什么?”卫桑柔快步朝正仪殿走去。 阿弥此时不敢说话,一直低头跟着。 她们刚到正仪殿,柯书煜特意留下的侍卫阿四就递来了一只盒子:“是太子给太子妃的,说昨日事情多,一时忘了,往后太子妃掌管东宫,这东西必定用得上。” 卫桑柔打开盒子,里头是东宫府库的钥匙。 这头阿四才回完话,如一就来了。 如一虚虚地给卫桑柔行了个礼,还没开口,她就听那东宫的女主人说:“不是下不来床的话,让周良娣自己过来跟我说。” 这是在挖苦昨夜周婉儿假断腿的事。 卫桑柔的气势太盛,如一被这一句话就说得头都不敢抬。 见如一没回应,卫桑柔冷冷道:“既然耳朵不好使,我给周良娣换个听得见话的侍女。” 如一立即求饶道:“奴婢这就回去转告良娣。叨扰太子妃,奴婢告退。” 阿弥看得真解气,赞道:“太子妃如今真威风,看把她吓得,以后还耍花招不。” 卫桑柔看着府库钥匙,已经在心里把柯书煜“骂”了十七八遍。可她又忍不住往大门的方向望去,眉间的怒气散了,轻声抱怨起来:“他几时才回来。” 阿弥听见了,笑着看看卫桑柔,也望向大门外,假装抱怨起来:“就是,也不知道太子几时才回来。” 卫桑柔轻轻弹了阿弥的脑门:“让你笑我。” 阿弥透着脑门,笑嘻嘻道:“奴婢可不敢,要是被他太子知道,可得重重罚奴婢了。” 卫桑柔被阿弥气笑了,又因为袭来的困倦之意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歇会儿,太子回来别让进,周婉儿来了……告诉我。” 阿弥不知道卫桑柔这是什么套路,却也只有听从命令。 昨天折腾得太久,夜里又睡得晚,卫桑柔回了房就干脆先睡一觉,心想管他什么麻烦,睡醒了再说也不迟。 这一觉睡得挺香,卫桑柔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睁开眼的时候,柯书煜那张英俊的脸就在她面前咫尺,吓得她差点从床上蹿起来,手一摸,刚才放在枕边的府库钥匙不见了。 看着卫桑柔在床上着急慌忙找东西的样子,柯书煜说:“钥匙放桌上了,这种东西放床上,也不怕硌着。” 卫桑柔不甘示弱:“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随便丢,还得贴身带着呢。” 说着气话,卫桑柔却笑了,又见柯书煜盯着自己看,那讨人厌的红霞就又爬上了她的脸。 她躺下,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道:“阿弥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这事不怪她。” “我说了要休息,不让……不让人打扰,她还放你进来。” 柯书煜凑近过去,下把磕在床沿上,几乎跟卫桑柔脸贴着脸。 卫桑柔往后靠了靠,柯书煜这才坐起身,笑着说:“东宫是我的地方,我不想让她知道,她死都不会晓得我怎么进来的。” 卫桑柔一想,这话有道理。 柯书煜却想,这丫头是的真太好骗了。 柯书煜把被子拉下来,送上自己的衣袖:“这被子有我的衣服香?总捂着干嘛?” 卫桑柔把他的手推开,笑睨了他一眼:“谁要闻。” 柯书煜开始整理衣冠:“我等会儿去看看婉儿。” 卫桑柔突然坐起来,又发现自己反应太大,尴尬得撇撇嘴,低低“哦”了一声,有些失落的样子。 柯书煜轻刮了她的鼻子:“面上功夫总要做,我连府库钥匙都给你了,你就知道我到底偏着谁了。” 他的温言软语总能恰到好处地牵动起卫桑柔的欣喜,可傲娇的太子妃仍旧气鼓鼓地看着他:“以后不光不能摸我的脑袋,也不能刮我的鼻子!” 柯书煜拉起她的手裹在掌心:“那我牵你的手行不行?” 柯书煜干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卫桑柔微凉的手,看着她脸上交织着欢喜和迟疑忧虑的神情,他缓缓道:“以后东宫里的事你做主,到了外头,我帮你做主。” 他说得认真,目光长久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可以这样凝睇她到天荒地老。 说不开心是假的,卫桑柔却抽回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刚刚在宫里,和我爹说了什么?” 柯书煜想了想:“女婿和老丈人能说什么?” 这话真把卫桑柔问住了,她也没能立刻察觉出柯书煜言辞间的回避。 等回过神的时候,卫桑柔发现柯书煜已经离开了正仪殿。 阿弥听了柯书煜的话,等了一会儿才进来,发现卫桑柔呆呆地坐在床上,她低着头快步到床边:“太子妃,是不是要起来了?” 卫桑柔被阿弥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吸引了注意力,便盯着侍女看了一会儿。 本就心虚的阿弥被这么一看,眼神更是闪烁,站在床边,话都不敢说了。 卫桑柔这才知道这丫头居然“出卖”自己,气恼地嗔了阿弥一句:“以后你跟着太子去服侍吧。” 阿弥正想求饶,却见卫桑柔气笑了,她这才放了心:“整个东宫都是太子的,奴婢哪里敢违抗。” 卫桑柔暗叹自己居然在柯书煜面前降了智,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主仆二人正开着玩笑,又有侍女进来,说是柯书煜跟周婉儿过来了。 卫桑柔顿了顿,对阿弥道:“带着桌上的钥匙,我再去会会他。” 阿弥立刻捧起放钥匙的盒子:“对,太子妃就该拿出架势来,让那个周良娣知道谁才是东宫的女主人。” 可其实卫桑柔心里想的,却是要去跟柯书煜比一比到底谁的演技好。 第14章 过招(二更) 柯书煜方才去安抚了周婉儿,还说动了她主动来正仪殿跟卫桑柔好好谈谈。 但如今过去许久,仍不见那太子妃出现,周婉儿不免生气道:“太子,太子妃这是给我摆脸色看呢,你就忍心看她这么欺负我?” “我就一张脸,摆不出多的脸色,倒是能给周良娣画几张脸谱戴着玩。”卫桑柔走入大厅,看见周婉儿挽着柯书煜的那双手,不知怎的有些不痛快。 周婉儿因柯书煜在场才不得不忍着卫桑柔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虚虚地见了礼。 卫桑柔坐下后,才听柯书煜道:“今日婉儿考虑不周,我是带她来给太子妃道歉的。” “道歉?”卫桑柔只看着周婉儿,“周良娣何错之有?” 周婉儿往日骄纵惯了,先头被卫桑柔打了脸,现在又被这样态度傲慢地对待,要不是柯书煜之前好言相劝,她早就忍不住了。 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周婉儿扭捏道:“我没有给太子妃报备就要翻修淑秀殿,是我的疏忽,特来给太子妃道歉的。” “这样啊。”卫桑柔恍然,“把用工的单子都补上就行了。” 周婉儿一顿,看了看柯书煜,再忍耐道:“都已经动工了,总不好半道停下来……” “那就都撤回去。”卫桑柔貌似认真地分析起来,“既然有规矩,就要按着规矩来,没有单子,我没办法核点用料,也没法算清楚用的银子。府库里要是对不上帐,就是我的疏忽了。” 柯书煜只是笑笑,没说话。 周婉儿有些急了:“以前都不用的。” “以前东宫里也没有太子妃。”卫桑柔拿出府库的钥匙,特意看了柯书煜一眼,“太子刚给我的,说以后东宫内务交给我,我也是没办法,周良娣别为难我了。” 周婉儿一心想做太子妃掌管东宫,却没想到柯书煜这么快就把府库钥匙交给了卫桑柔,她气得直扯柯书煜袖管:“太子,你说过府库钥匙事关重大,不会轻易给人的。” 柯书煜看着卫桑柔朝自己暗中挑衅,不得不安抚周婉儿道:“她是太子妃,掌管东宫内务本是应当。” “可是你看她这样……” “都是规矩,再说她拿着理,我不好说话,否则被卫相知道了,面子上过不去。” 周婉儿已经气得跺脚了。 看他俩这样窃窃私语,卫桑柔只觉得心头又闷又烦,不禁给了柯书煜一个眼刀。 柯书煜却偷偷给卫桑柔竖了个大拇指,她恼得直接把钥匙拍在了身旁的茶几上。 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慑周婉儿。她又惊又生气,早就被养娇了的脾气哪里受得了卫桑柔这样给自己摆脸色,于是上前争论道:“已经搬进东宫的东西要是再抬出去,岂不是太丢人了。” “这话说的是,要不然先借周良娣的淑秀殿放一放?我让家令找人全都登记下来,再看看东宫里何处真的要修缮,拿去用就是了。”卫桑柔气定神闲。 周婉儿眯起双眼,目光不善:“太子妃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真的假的?” “周良娣莫想多了,我也是为你好。那么多东西堆在淑秀殿,又脏又乱,也不好进出,旁人看了才真丢脸,弄不好还以为太子亏待了周良娣。”卫桑柔拿起府库的钥匙在手里把玩,“是不是,太子?” 不能让柯书煜这个坏胚子太好过。 “太子妃想得周到。”柯书煜走去周婉儿身边,柔声安慰,“眼下这淑秀殿里都是杂物,想是不能待了。” “那要我去哪儿住?” “不如就搬去锦和殿吧。”卫桑柔道。 “哪里怎么住人?”周婉儿反驳道。 锦和殿在东宫西南面,离柯书煜的寝宫十万八千里。再说那儿位置偏了点,她根本没办法像在淑秀殿那样监视东宫里的其他讯息,更别说时刻看着柯书煜了。 “我不去锦和殿。”周婉儿朝柯书煜撒起娇来,“淑秀殿住不了,我搬去太子寝宫不好吗?” 府库的钥匙突然被丢到了周婉儿脚下,她的目光顺着钥匙往上看,卫桑柔那张已经沉下来的脸让她立刻脊背发凉,她就像躲毒蛇一样躲开了那串钥匙,向柯书煜求助。 “周良娣不喜欢锦和殿,要不就搬来正仪殿吧。”卫桑柔的视线已经移去了柯书煜身上。 柯书煜在心里乐开了花,却还要继续演戏:“婉儿,还不谢谢太子妃?” “我就住淑秀殿。” 如一突然进来禀告:“工匠们一时不慎,把良娣寝宫外的一根柱子撞着了。” 周婉儿故意把那些又大又不好抬的材料往淑秀殿搬,就是为了找借口为难卫桑柔,没想到这下砸了自己的脚,她简直悔死了。 “他们往我寝宫搬什么东西!”周婉儿怒道,瞬间明白什么,怒瞪着卫桑柔。 卫桑柔对她视而不见,反倒热心地凑起了热闹:“撞成什么样了?” “柱子没断,但毕竟是良娣的寝宫,不敢疏忽,所以……” “既然有危险,周良娣还是搬来我这里吧。”卫桑柔说。 周婉儿咬碎了牙,欲怒难发:“我去锦和殿。” 卫桑柔满意地点头,转而对阿弥道:“把钥匙捡起来。” 阿弥不光当着周婉儿的面慢吞吞地捡钥匙,还故意在她跟前掂了几下,这才把钥匙恭恭敬敬交到卫桑柔手里。 卫桑柔看都没看就把钥匙收了起来,吩咐如一:“还不快给周良娣收拾东西,搬家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如一不敢不从命,可周婉儿气得头顶都冒烟了,她一个奴婢根本不敢动。 “快去吧。”柯书煜倒是好声好气地说着话。 周婉儿看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柯书煜总要去安慰周婉儿几句,所以此时不能留下,但他走得慢了一些,不忘偷偷向卫桑柔拱手致谢。 虽说面子上得了便宜,卫桑柔心里不比周婉儿气得少,见柯书煜还来逗自己,她拿起钥匙假装要砸他。 柯书煜随即表现出一个被砸中后鼻青脸肿的鬼脸,成功把卫桑柔逗笑了。 阿弥看他俩这般调情,当真为卫桑柔高兴。 等人都走了,她走去卫桑柔身边:“太子妃如今可比过去笑得多多了。” 卫桑柔想起什么,低头看着那串钥匙,再抬头看着已经不见了柯书煜身影的大门,低低叹了一声:“大概真是遇到了个冤家,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悍妇的名声了。” 如今她已经和柯书煜成了亲,名不名声的,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只是想起和柯书煜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总有些至今还理不清的心情涌动,让她不由叹了口气。 周婉儿接连在东宫里受了卫桑柔的气,她便进宫去找柳贵妃诉苦,直接在宫里宿了一宿。 第二日,柯书煜就跟卫桑柔接人来了。 “婉儿不懂事,昨夜打搅贵妃了。”饶是当朝太子,在柳贵妃面前还是恭敬低调的。 “昨夜亏得有婉儿陪我,我这儿热闹了不少,就是听说了件不太和气的事。”柳贵妃仍是笑着,可看向卫桑柔的目光却冷了下来,“东宫有了女主人固然是喜事,但也要给大家一个适应的过程,是不是,太子妃?” “贵妃觉得这个适应期要多久呢?”卫桑柔貌似认真地看着柳贵妃。 素日柯书煜都要对自己礼敬三分,卫桑柔却直接顶撞了自己,柳贵妃着实有些吃惊,眸光一凛,脸上最后一丝笑容都消失了。 “婉儿,看见了没有?这才是东宫女主人该有的气势。”柳贵妃道,“要适应多久,得看太子妃有多少能力,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那么这件事就让我带着周良娣回东宫再商量吧,她总留在昭明宫又如何能适应东宫的新环境呢?”卫桑柔看了周婉儿一眼,“周良娣,打扰贵妃这么久,该回家了。” 周婉儿急得向柳贵妃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柯书煜走去周婉儿身边,牵起她的手,看似温和其实容不得她推脱,硬是把她带到卫桑柔身边:“婉儿不可胡闹。” 周婉儿就势拉着柯书煜:“太子变了。” “太子妃做得在理,贵妃说得也有理,东宫的事需回东宫解决,你这样往宫里跑,旁人看在眼里,丢的还不是东宫的脸面?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要说变,也是你变了。”柯书煜的语调是在哄人,说的话却是严厉。 周婉儿不服:“我对太子的心从未变过,就是太子不似过去那样顺着我,宠着我了。” 说话间,周婉儿给了卫桑柔一个白眼。 “周良娣要是守规矩,别说太子宠你,我见你这般娇美可人,也会宠着你。”卫桑柔拉过周婉儿的手,把柯书煜推到了一边,“你进东宫的时间比我长,其实有很多地方,我还需要向你请教。昨夜太子已经说过我了。我们还是东宫事,东宫毕的好。否则被外人看了笑话,大家面子上都挂不住。” 周婉儿不愿就这样妥协,故意抬杠:“太子妃这是在说我胡闹?” “胡闹可是太子说的,与我无关。”卫桑柔一脸无辜,转而对柳贵妃道,“贵妃快劝劝周良娣吧,她要是打定主意留在宫里服侍贵妃,太子就该埋怨我了。” 柳贵妃没料到一个过去被庶母压制的小丫头竟有这般借力打力的本事,足见卫桑柔心机深,都是外头谣言误传了。她也清楚地知道,周婉儿这个已经被柯书煜养娇的良娣显然不是这太子妃的对手。 柳贵妃假笑道:“太子妃说的有道理,婉儿,你切不可任性。东宫有东宫的规矩,你既是东宫的人,就要听太子妃的话。” 见柳贵妃都不再帮自己说话,周婉儿一身脾气也无处发泄,只能咬牙忍着:“婉儿知道了。” “既如此,你们就回去吧,我也该去见陛下了。”眼不见为净,柳贵妃这会儿根本不想看见卫桑柔。 第15章 三朝 昭明宫里的这件事很快传开了,不光是皇宫里,宫外也得到了消息。 帝都里的贵妇夫人们闲着无聊聚在一起,就会提起这些宫闱八卦,都说柳贵妃当时脸都绿了,这个新晋太子妃果然是个生猛的人物。 一直到卫桑柔三朝回门,“太子妃硬杠柳贵妃”的故事还在疯传,而且已经出现好几个不同的版本,都说得绘声绘色,把卫桑柔和柳贵妃的关系描述得水火不容,比她和李凤黛还有过之。 柯书煜每天听着不同版本的故事笑得合不拢嘴。 回相府的马车上,看卫桑柔闷闷不乐,柯书煜问道:“我们带着这么多礼物三朝回门,你可得高兴点,不然怎么气你那庶母庶妹?” 现如今卫桑柔贵为太子妃,柯书煜又照着契约帛书上的内容,对她百般好,在外人面前,她确实风头无两。但就是刚嫁进东宫这两天,她已经明白了,她现在要做的一是修复和卫明公的关系,二就是在柳贵妃和周婉儿那吸引火力。 见卫桑柔没说话,柯书煜再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卫桑柔摇头:“我怕回了家,脾气忍不住。” 柯书煜忍俊不禁,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事可以慢慢来,一次改善一点,最后也就都和气了。” 柯书煜对她总是柔声细语,正中了卫桑柔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也是她每每都在他面前无计可施的原因。 待回了相府,卫桑柔谨记柯书煜的话,尽量压着脾气,好在卫明公如今对她也多有礼让,父女虽然不多话,但也客气了不少。 稍后柯书煜想和卫明单独谈谈,卫桑柔便趁机去棠苑看望夏蕊和卫礼柔。 经过西苑回廊的时候,卫桑柔见卫雪柔和李凤黛在那里说话,她决定过去听一听。 “谁能想到她胃口那么大,居然暗中去勾搭了太子,如今连柳贵妃都敢顶撞,可是风头十足了。”卫雪柔委屈又不满。 “她如今得罪了柳贵妃,将来还能好?”李凤黛嘴硬。 “怎么不能好?你没瞧见太子多护着她,还跟她在宫道上玩耍,如今连周良娣都失宠了。” “那你也赶紧嫁进侯府去,将来跟小侯爷回来……” “再怎么比,她嫁的都是太子,是储君!我已经输了。”说着,卫雪柔轻声啜泣了起来。 李凤黛急了:“谁让你不去巴结太子?现在哭有什么用!” 卫雪柔一听这话气性上来,当场顶撞起李凤黛:“当初是你让我去找小侯爷的,我费了那么多功夫,还去了……现在你倒好,就知道埋怨我没攀上高枝。我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你攀附权贵的工具!” 李凤黛知道自己情急说错了话,赶忙安慰卫雪柔:“我是气糊涂了,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当然希望你嫁得风光。可是你在卫桑柔成亲之前就跟侯府定了亲,如今她都当上太子妃了,你和小侯爷的婚礼还不知何时才办,我也是心急。” “谁知道侯爷夫人会突然出了意外,这重伤一养就养到现在,你以为我不想早早嫁进侯府?现在外头那些人都私下里笑我呢,我是连家里大门都不敢迈出去。”卫雪柔拉着李凤黛恳求,“要不然你去求求爹,让我去老侯爷那儿催一下?” “这种事哪有姑娘家去主动催的,再说你是相府的千金,可不能自降了身价,否则将来进了侯府,会被他们看不起的。” “身价?我还有身价吗?”卫雪柔哭哭啼啼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做了什么。就那点嫁妆,我还有身价吗!” 李凤黛记得去捂卫雪柔的嘴:“这话也是随便说出来的!” “那要我怎么说?现如今卫桑柔都三朝了,带回来多少东西,全搁棠苑里了。谁不知道她是故意做给咱们母女看的。你没看她刚才的样子,仗着太子撑腰,简直都没把爹放在眼里。”卫雪柔用力绞着手帕,“她今晚还要住在相府里,晚上逃不了那顿饭,让我怎么吃得下去。” 卫桑柔总算听明白了,卫雪柔这是把主意打到她给夏蕊和卫礼柔的那几箱子礼物上了。 晚膳的时候,卫雪柔因为那一肚子的气就没出来,李凤黛推脱说她身体不适,请了大夫看过,夜里不宜进食,就想搪塞过去。 结果没等卫桑柔开口,柯书煜倒是先板了脸,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 卫礼柔暗中扯了扯卫桑柔的袖子,低声问:“太子这是怎么了?” 卫桑柔也不知道,只能摇头。 “原本这不该是我说的事,可如今桑桑已经和我成了亲,我不得不说。”柯书煜起身向卫明公行礼致歉,又冷眼去看李凤黛,“从今日进门起就没见过四小姐,先不说往日她和桑桑的姐妹情谊是深是浅,如此不知礼数怕是不妥吧。这要是将来进了侯府……侯爷夫人可是个极其重规矩的人。” 李凤黛从来欺软怕硬,看柯书煜眉眼冷峻,还故意拿侯府刺她,就知道他就是故意找茬来的。可她再受卫明公宠爱,终究只是妾室,当朝太子发了火,她只能忍着,好声好气回答道:“确实是雪柔身体抱恙……” “民间大夫哪里行,我这就传太医来给四小姐看看。” “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太子。” “四小姐既是卫相的掌上明珠,也是将要嫁入侯府的小侯爷夫人,值得我劳烦这一趟。” 李凤黛本就在为卫雪柔找借口,现今被柯书煜这么一逼,她只能硬着头皮让人去把卫雪柔喊出来。 卫雪柔一听柯书煜发了怒,心里纵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马上赶来,不情不愿地入了席。 柯书煜这才重拾笑容,跟卫明公说起了场面话。 卫礼柔却不乐意了,跟卫桑柔抱怨:“干嘛非把她叫来?这饭吃得更没滋味了。” “你看看她,可吃得比你痛快?”卫桑柔说。 卫礼柔去瞄卫雪柔,只见那向来心高气傲的卫雪柔这会儿如坐针毡似的,一会儿拿起筷子,一会儿又放下,想跟李凤黛说话,却顾忌着柯书煜只能忍着,竟是连多看卫桑柔一眼都不敢,只能自顾自生闷气。 卫礼柔这才明白了其中深意,瞬间高兴起来:“大姐姐,我这个大姐夫真厉害,不杀人,就诛心。” 卫桑柔看着正和卫明公有说有笑的柯书煜,心里也是感激他的。 谈笑风生后,柯书煜看卫桑柔只跟卫雪柔和夏蕊说话,而卫泽成一双眼睛总落在卫桑柔身上,他有些不痛快,便暗中去扯她的衣袖,想拉回她的注意。 卫桑柔以为他又有鬼主意,便不想理他。然而柯书煜锲而不舍,她又怕被其他人看出端倪,只好挨近了他,低声问:“怎么了?” 柯书煜附耳上去:“我这一出,可给你报仇了?” 随即,卫桑柔听见柯书煜一声轻笑,她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目光交汇,默契十足。 对面的卫雪柔已经快把手里的筷子折断了,李凤黛也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 柯书煜看了卫泽成一眼,见他窘迫转头,他便得意了,却又故作惆怅道:“可怜我今日是得罪你这老父亲了。” 当朝太子那表情可怜极了,跟刚才训斥李凤黛简直判若两人。 卫桑柔再去看卫明公,见他正看着自己和柯书煜,她随即红了脸,低下头道:“稍后我去跟我爹解释。” “千万要好好说话。” “知道了。” 看她粉云飞颊,那红扑扑的脸蛋甚是俏色逼人,柯书煜心头欢喜,又凑近道:“还需要我再添把火吗?” 卫桑柔扫了一眼都快把牙咬碎了的李凤黛母女,笑看着柯书煜问道:“你要怎样添火?” 柯书煜顺势拿起筷子,殷勤地给卫桑柔夹菜:“桑桑,相府的厨子手艺真是不输东宫,往后你可得常带我回来吃饭。” 卫礼柔看不穿他们之间的把戏,还真当真接起了这话茬:“太子一定是在开玩笑,东宫里的厨子手艺那也是出类拔萃的。” “三妹妹这就不懂了,跟家里人一起吃饭时的滋味是别处没有的。如今我跟你大姐姐成了亲,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你说这滋味跟我在东宫一个人吃,可一样?” 柯书煜这一番话,听得卫礼柔羡慕,卫雪柔嫉妒,卫泽成更是五味杂陈,心情郁闷地光喝一个人闷酒了。 看自家大姐姐与大姐夫这般恩爱,卫礼柔忽然对男女之情、婚姻之约有了憧憬和期待,她蓦地将视线投去卫泽成处,却见他很是苦闷的样子,便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卫雪柔登时有了一计,语调古怪道:“大哥哥平日最关心太子妃了,今日太子妃回门,似是都没见大哥哥跟太子妃说声恭喜呢。” 若不是卫明公今日特意嘱咐卫桑柔三朝不要离府,卫泽成早就借口跑出去了。如今他突然被卫雪柔推出来,迫于无奈,便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子妃与太子喜结连理,我这个做兄长的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柯书煜从卫桑柔手里拿过酒杯,对卫泽成道:“我与桑桑夫妻一体,就合饮一杯,承了卫公子对我们夫妻二人的美意。” 卫礼柔与卫桑柔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大哥哥和太子有点怪怪的?” 卫桑柔无奈:“他大概是怕我酒瘾犯了吧。” 第16章 教训 在相府住了一晚,柯书煜一早就跟卫明公一起上朝去了,卫桑柔则在府里多留了一会儿,去棠苑交代夏蕊一些事。 “天气越来越冷,二娘要保重身体才是。”卫桑柔看着精神不佳的夏蕊很是心疼,转头叮嘱卫礼柔,“要是有什么缺的就马上告诉我,我不在相府,你让人去东宫。我已经吩咐过下人,只要是你和二娘派去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第一时间通报。” “我跟礼柔很好,太子妃不用担心我们。”夏蕊回答。 “真要是好,二娘不至于咳得这么厉害。”卫桑柔故作生气,“府里什么人在掌家,我是知道的。” 李凤黛不作恶就不错了,必定不会找大夫好好给夏蕊诊治,更别说去找方唤春了。 “礼柔不懂事,但也是担心我,有些话说得严重了,让太子妃担心。” 夏蕊就是这样善良的性子,不愿意惹事,卫桑柔实在心疼,又不能逆着长辈,便嘱咐起卫礼柔来,“昨天带回来的东西,有些是太子给的,有些是我自己从嫁妆里分出来的,你让二娘替你好好收着,将来必定派得上用场。” 这话一说,夏蕊就明白了,卫桑柔这是已经替卫礼柔打算起将来嫁妆的事了。她一想自己没用,女儿的事还要卫桑柔操心,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又开始掉眼泪了。 卫桑柔帮夏蕊把眼泪擦了,温柔安慰:“二娘把我当女儿,我自然也将您当做母亲,三妹妹是自家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必然要为她打算。我原本是想先帮三妹妹把东西收着,可又一想,那会儿再抬东西出来说不过去,就干脆先存在二娘这儿,时间搁久一些就自然是棠苑的东西,也就没人说闲话了。” 夏蕊哭着点头答应。 “只是这东西送过来,我也有担心的地方。所以请二娘记好了,这是我给二娘和三妹妹的东西,无论如何,二娘都不能让别人拿去,不管是暗讨还是明要,一丝都不能给出去。” 夏蕊连连点头:“我知道,我这个为娘的过去不称职,如今就剩礼柔在身边,她的东西,我一定保护好,绝对不亏待了她。” 说着话,夏蕊又咳了起来,就这么几下,险些把人都咳晕过去。 卫桑柔赶紧命人把方唤春请来,这才给夏蕊止住了咳嗽。 稍后方唤春问卫桑柔道:“这几日大小姐的头痛症可缓解了?” “好很多了。” 方唤春不甚放心,又给卫桑柔把了脉,这才放心离去。 卫桑柔午膳前就要回东宫,卫礼柔舍不得便要送她回去,姐妹两个坐着马车从锦绣大街出发,一路边看街景边聊天。 “大姐姐,你看,那是不是三娘?”卫礼柔指着街边的一道身影。 卫桑柔定睛去看,发现真是李凤黛,还是刚从一家典当行里出来,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两人立刻下了马车,一路跟着李凤黛去一探究竟。 李凤黛进了一间酒楼的包厢,卫桑柔让卫礼柔先去找地方坐下,她自己去包厢外头偷听。 听出了原委后,卫桑柔刚要去找卫礼柔,转身时没留心,撞了个人。她还没来得及回神,身体就被那人带着退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大哥哥?”卫桑柔惊讶地看着将她护在自己怀里的卫泽成,“你怎么在……” “别说话。”卫泽成稍稍往卫桑柔身前挡了挡,低声道,“三娘出来了。” 卫桑柔借着卫泽成的身体挡住自己,不忘去观察李凤黛的行踪,见李凤黛离开了酒楼,她又见那间包厢里走出来几个流里流气的陌生男子,手里拿着两个满满的钱袋,应该就是李凤黛刚才给他们的。 按照昨日在相府听见李凤黛和卫雪柔的对话,那些钱很可能是李凤黛偷偷拿了相府的东西出去当了换的钱,如此说来相府的府库怕是早就遭殃了。 卫桑柔一心思考着这些事,没察觉到自己和卫泽成靠得近,自然也就注意不到此时卫泽成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热切。 卫礼柔过来时见到他二人这样的暧昧的动作,尤其是卫泽成落在卫桑柔身上的眼神,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大姐姐,大哥哥。” 卫桑柔倒是完全没在意卫泽成的反应,她轻轻推开卫泽成,走到卫礼柔身边:“三娘没看见你吧?” 卫礼柔摇头,一直看着卫泽成。 卫桑柔这才想起来问卫泽成:“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原本想进来坐一会儿,我看你……你和三妹妹好像在二楼,就上来看看。”卫泽成根本没看见卫礼柔,“你是在跟踪三娘?” 卫桑柔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卫泽成。 “那就应该让义父立刻去查府库的东西。”卫泽成道。 “李凤黛敢这么做,必定留好了后手,爹偏宠她,到时候很可能府库没打开,反倒被她咬一口。”卫桑柔思索片刻,道,“这样吧,我不在相府的时候,你们多留意李凤黛的动作,我回去找太子想想办法。” “相府的事就不用劳烦太子出面了吧。”卫泽成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我觉得大哥哥说得有道理。”卫礼柔附和。 刚才是卫桑柔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想要在柯书煜面前揭相府的丑,她只是觉得柯书煜能帮自己想个最合适的法子而已。 “好吧,那就相府事,相府毕。”卫桑柔道,“时候不早了,东宫里还有事务等我回去处理,大哥哥,你带三妹妹回去吧。” 卫泽成还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留人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卫桑柔离开。 东宫里,周婉儿因为搬去锦和殿的事一直闹着脾气,各种挑刺,稍有不顺心就动手,就昨天一个晚上,已经有四五个侍女挨了教训,不是被掌掴,就是挨棍子打。 有个侍女被打得破了相,腰都快直不起来了,直接跑来正仪殿向卫桑柔伸冤。 卫桑柔前脚还没踏进正仪殿,就带着阿弥去了锦和殿。 周婉儿听说卫桑柔来了,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见了人也只是敷衍道:“今日被绊了一跤,这会儿脚还疼着,不能给太子妃见礼了。” 卫桑柔吩咐阿弥道:“把家令找来。” “太子妃这又是哪一出?” 卫桑柔没理会周婉儿,只等家令到了,她直接问:“东宫中若有对太子妃不敬之人,应该如何处置?” 以前东宫里只有个蛮横的周婉儿,家令感叹日子虽然难过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现如今来了个处处拿着礼法当令箭和周婉儿不对盘的太子妃,家令觉得要不干脆早点辞官算了。 “太子妃乃东宫女主,若有对太子妃不敬者,轻则罚跪思过,重则……”家令说得冷汗直流,现在就想撒手不干了。 “重则如何?” 家令把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舔了舔嘴唇,深深呼吸后才回答:“重则杖毙。” 此言一出,周婉儿气得几乎从榻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卫桑柔打量着周婉儿的腿,问家令:“欺骗太子妃,是不是也是不敬之罪?” “是。” 周婉儿过去在东宫里横行惯了,如今被卫桑柔一次又一次地压制,她实在怒得恨不得立刻扒了这人的皮,一张脸涨得通红,像要吃了卫桑柔似的。 卫桑柔漠然:“周良娣的脚还疼吗?” 周婉儿不甘心,又不敢跟卫桑柔硬碰硬,梗着脖子扭过头,没有做声。 “请太医来给周良娣看看,真要是出了问题,我也好及时跟柳贵妃有个交代。” “太子妃在柳贵妃面前做得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如今就我们两个却这般不饶人?这表面功夫做得一绝。” “你见我不行礼,还在我面前扯谎,这里的人都看着听着,周良娣说我不饶人?” 卫桑柔一发话,周围的侍女奴婢纷纷低下头,个个噤若寒蝉。 周婉儿目光怨毒地瞪着卫桑柔:“我都搬来锦和殿,你满意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麻烦?” “搬来锦和殿是你自己说的,我是请你去正仪殿住的。” “你!” 周婉儿的怨毒狂怒衬得卫桑柔更是淡定从容,当朝太子妃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婉儿:“你若不喜欢锦和殿,可以不搬。既然搬来了,就老老实实住着,有不满意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改善。但你无缘无故拿下人出气,就不该是你这个将军府出来的千金小姐该干的事。更何况现在你是太子的良娣,一言一行都和东宫有关,你这虐待奴婢的事传出去,太子面上无光,你担得起这个罪?” 周婉儿自出生起便是被当做宝贝似的疼爱着长大,未出阁时有家人宠着,嫁给柯书煜后也没受过气,现在被卫桑柔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指责,她已是又怒又羞又委屈,眼看着就要哭了。 如一立刻给周婉儿手绢,她拿着就哭了出来:“我要等太子回来主持公道。” 卫桑柔一拍桌子,所有侍者全都吓得当场跪地,周婉儿也被这一声惊得止住了哭声。 “我既是太子妃,东宫的内务就由我管,我按着规矩办事,就算是太子也不能无视礼法。你既要太子给你主持公道,我就先把这东宫里的规矩办了。给我把周良娣按住,打二十棍。” “你敢!” 卫桑柔一步步逼近周婉儿:“从我进门起,你躺着,我站着,至今没给我行礼问安。扯谎骗我,还公然顶撞我,你说这二十棍子,我能不能打?” 周婉儿被卫桑柔最后那一身质问吓得一个腿软就跌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此时落了下风,便干脆示弱,满腹委屈地哭了出来。 其余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如今的局面。 卫桑柔没理会周婉儿的哭闹,直接坐去那张长榻上,吩咐家令道:“数着周良娣哭的时辰,好等太子回来做个人证。” 家令心中苦不堪言,却只能咬牙道:“是,太子妃。” 卫桑柔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暗道:柯书煜,你这是给我找的什么对手,怎么跟李凤黛一个样子。 第17章 夫妻 柯书煜回了东宫就听说锦和殿里发生的事,可赶去的时候,他只见卫桑柔在周婉儿的长榻上睡着了。 柯书煜没让周围人出声,轻手轻脚地走去长榻边,把自己的披风盖在卫桑柔身上。 周婉儿听见柯书煜回来,马上从后头房里出来,可她刚要开口,柯书煜就听见声音回了头,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婉儿只得把准备多时的“太子”二字咽了回去,见柯书煜朝自己走过来,她才算好一些。 柯书煜指了指后头,他们便离开了。 卫桑柔随即醒了,把披风留下就带着阿弥回了正仪殿。 “太子妃为什么不当面让太子把这件事解决?让周良娣一个人说,指不定又被扭曲成什么样。”阿弥道。 “如果我在场,周婉儿反倒更不好说话,现在让太子单独哄她两句,她很快就好了。” “既然这样,太子妃为什么还要去锦和殿闹这一出?” “因为太子不方便说她,就只能我这只母老虎出马吓唬她了。” 阿弥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这样一来,太子妃和周良娣岂不是关系更僵?这太子怎么不盼着东宫好?” 这大概就是柯书煜的目的,让她引开周婉儿的注意力,以便柯书煜去做其他事。 这个人,心机深得很。 卫桑柔没继续向阿弥解释,在正仪殿向家令请教了东宫内的事务,没一会儿就听说柯书煜过来了。 见卫桑柔埋头看着东宫内的记录账册,柯书煜不慌不忙,让阿弥奉了茶就坐在一边自娱自乐起来。 卫桑柔本就是故意不理他,两人这样沉默着待了一阵,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抬头时,见柯书煜正笑看着自己,那神情意味深长,她又不自红了脸,假装低头继续看账册。 “怎么这会儿没有在锦和殿的架势了?”柯书煜逗她道。 卫桑柔依旧不理。 柯书煜走去桌前,用手指扣了扣桌弦,想要引起卫桑柔的注意:“东宫里若是有人对我不敬,该如何处罚?” 卫桑柔一把合上账册板起脸,却莫名被气笑了:“再取笑我,以后不帮你了。” 她这别扭的样子实在可爱,柯书煜拄着下巴,与他视线平齐相对:“那天我都跟你大哥哥说了,我们夫妻一体,怎么这会儿你就要拆我台了?” 卫桑柔只觉得心跳有些快,她努力克制着来自柯书煜那双深邃眼眸对自己的吸引,强行扭着脑袋向一边:“谁跟你夫妻一体了。” “也对,不然我也不会不知道你刚刚是在锦和殿装睡,亏我还怕吵醒你,一声都不敢吭。”柯书煜往卫桑柔面前凑近一些,“刚才的事,我得谢谢你。” 卫桑柔灵机一动:“刚刚还说夫妻一体,这会儿居然谢我,看来太子说的话不见得真心实意。” “你可知什么样的才真叫夫妻一体?” 卫桑柔起先没听出柯书煜在使坏,还认真地想问他,可一见他唇边那抹坏笑,她就知道自己又被开玩笑了,气得她当场拍了桌子:“你堂堂太子,怎么净来欺负我?” 她与人强势时,那气势犹如排山倒海,让人退避三舍。 她与他相对时,便只剩下方寸大乱,又俏又羞,既软且娇。 柯书煜欢喜得不得了,要不是有书桌隔着,他大概就情不自禁地要将她抱起来好好亲近一番。 “我可没欺负你,也不舍得欺负你。” 卫桑柔哼了一声,以示抗议。 “我今日又试探了卫相一番,看来这次你嫁进东宫来是一万个没错的。”柯书煜道。 “这话从何说起?” 柯书煜却卖起了关子,坐回一旁的椅子上。 卫桑柔心里急,追去他身边催促道:“你快说。” “你冲我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卫桑柔不光没有笑,反而重重地哼了他一声:“不说算了。” 柯书煜拉住她的衣袖,不让她走:“卫相心里其实很疼你,你这一嫁人,他心里难受极了。” 卫桑柔将信将疑:“是吗?” “这是自然,谁家嫁女儿不得心里舍不得,何况你还是他嫡出的女儿,他的第一个女儿。” 卫桑柔只知道从自己懂事起就没怎么享受过卫明公的关爱,所以也从未去真正了解过他心里的想法,如今被柯书煜这样一说,再加上自己确实不能跟过去一样日日住在相府里,她对那个“家”的感受的确发生了变化,对卫明公也如是。 “你虽是出嫁的女儿,但若有空时常回娘家走动走动也无不可。”柯书煜道。 卫桑柔却惆怅起来:“回去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见了面反而尴尬。不过……我确实想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卫桑柔这有求于人的样子还算诚恳,柯书煜满意道:“说来听听。” “相府里有些事还没处理完,我这段时间也许会经常回去。” “刚不还说回去尴尬吗?” “你要是这样堵我的话,我就不说了。”卫桑柔想把衣袖从柯书煜手里拽出来。 柯书煜哪能让她如愿,不光不松手,还让她面对自己站好:“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想起卫泽成的话,卫桑柔摇摇头。 “我得跟你约法三章。”柯书煜道。 “你说。” “第一,你和卫相之间需和和气气,好不容易能缓和你们父女的关系,千万不可以再跟过去一样,被人一挑拨就毫不顾忌。” “我答应。” “第二,真要是遇到生气的事,我不在场,你尽量克制,我不想你总生气,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柯书煜说出这番关心之语,卫桑柔觉得心头一暖,点头答应。 “第三,少跟卫泽成接触,否则不太好。” “可他是我大哥哥。” “他是你大哥哥,我是你什么?”柯书煜突然提高了点嗓门。 卫桑柔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从语调到表情都变得古古怪怪的:“你怎么好像很在意我大哥哥的样子。” 柯书煜只觉得胸口堵着一股气,一时不顺,也不想跟卫桑柔解释,少有的不讲道理起来:“总之你听我的,尤其是第三条,回相府的时候一定要记住。” 柯书煜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就是介意卫桑柔和卫泽成交往过密,一想到那人总盯着卫桑柔看,他的心火就容易上涌。 一向从容淡定的柯书煜露出这样的促狭的表情实在难得,卫桑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知道自己被卫桑柔看了笑话,柯书煜也有难得慌乱的时候,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胸口擦过她的鼻尖,吓得她差点摔下去。 柯书煜立即伸手将她抱扶住,一手揽着她的后腰,一手抓着她的腕,而她的那只手正攥着他胸口的衣服。 一时间的惊慌过去,空气在他们之间变得暧昧起来,卫桑柔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次用胸腔里跳出来似的,紧紧攥着柯书煜的衣服,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不少。 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吸引着柯书煜此时全部的注意,他的掌心感受着她腕上脉搏的跳动,快得有些超乎他的想象,指腹在她雪缎一般的肌肤上摩挲。 卫桑柔支支吾吾道:“你……你的手……手累……累不累?” 柯书煜将她扶正,却仍搂着她的腰,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箍在自己怀里,欣赏着她的不知所措。 “记住我刚才的约法三章了吗?”柯书煜低头笑看着她。 卫桑柔用力点头:“记……记住了。”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我要离开帝都一段时间。” “啊?”卫桑柔惊讶得睁圆了眼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惊讶,随后又有些失落,“那你刚才还说,陪我回去?” “你不也说不用了?那我才能走得放心一些。” “太子不是理应留在帝都处理内政,你怎么总要出去?” “帝都才多大点儿?外头天阔地远,我不趁着现在多看看,了解民生,以后更加没机会。”柯书煜道,“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卫桑柔摇头:“你既是去公干,我就不跟着了。再说,东宫和相府里都有我的事,我得一一打点好了,否则被人寻到由头找麻烦,你不在都没人替我主持公道。” “看来我的眼光确实好,娶了了这么懂事的太子妃,真是给我省了不少事。”柯书煜笑着刮了卫桑柔的鼻子。 “说了别刮我鼻子……” “要是想我,就给我写信。”柯书煜打断了卫桑柔的话。 “你不给我写吗?”卫桑柔脱口而出。 她分明很认真地在问,又很快因为娇羞而低下了头,柯书煜为这般俏色磨人而欢喜至极,道:“写,我每天给你写一封,要是不够,就写两封,三封四封都行。” “那你就光出去写信了。” 两人说着就笑做了一团。 门外传来叩门声。 “进来。”柯书煜道。 阿弥推门一看,只见柯书煜和卫桑柔跟连体婴似的抱在一起,这把她吓得立刻捂住眼睛,转过身,用超快的语速和大嗓门才能掩盖此刻的尴尬:“太子、太子妃是不是要现在传晚膳?” 卫桑柔立刻退开,问柯书煜:“你饿了吗?” “准备些下酒的菜把,我跟太子妃要把酒言欢。”柯书煜见阿弥一溜烟地跑了,笑着对卫桑柔道,“今晚让你好好解解馋,明日我走了,你可不能贪杯,酒喝多了伤身。” “我酒瘾又不大?” “那我那一箱子美酒去哪儿了?” 卫桑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第18章 失望 卫桑柔不知道柯书煜和周婉儿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他离开帝都后,周婉儿倒是没作妖,反而是相府里又出了事。 李凤黛就跟在东宫里长了眼睛似的,柯书煜才走,她就知道卫桑柔的靠山不在了,开始兴风作浪。 原本卫桑柔正在处理淑秀殿那些建材的收尾事宜,哪知卫礼柔的贴身丫鬟跑来了东宫,说棠苑出事了。 李凤黛说荷苑里丢了东西,带着人冲进棠苑就要搜,把夏蕊吓得不轻,卫礼柔没辙只好让丫鬟来找卫桑柔,这会儿卫泽成正在棠苑顶着。 卫桑柔赶到相府棠苑的时候,一群人堵在夏蕊房门外,李凤黛的叫骂声更是大老远就传了出来。 “相府里丢了东西每个角落都得搜,偏就棠苑搜不得?这是谁给规定的?”李凤黛气焰高,但对面站着卫泽成,她心里多少是有顾忌的,“大哥儿,你现在拦着,只会让下人们以为棠苑确实藏了东西,有人心虚才不让搜。” “棠苑放了我的东西,当然不能让人随便碰。”卫桑柔走去卫泽成身边,一挑眉,目光锐利地盯着李凤黛,“我放了三箱从东宫带回来的东西在棠苑,都是珍贵稀奇的玩意儿,这些下人笨手笨脚的要是磕了砸了,谁赔给我?” “东宫的东西放来相府,太子妃还真是念着自家人。”李凤黛阴阳怪气的,“总之我丢了两只金钏,今天一定要在棠苑搜,太子妃如今不是相府的人,就别管相府的家务事了。” 卫桑柔怒道:“阿弥,带人去把我那三箱东西搬来在门口放着,今天谁要是敢动一下,我绝不轻饶。” 卫泽成立即和阿弥一起搬箱子去了。 卫桑柔三朝回门那天搬了三只箱子来棠苑,李凤黛早就开始觊觎里头的东西了。她今日就是来探个虚实,看看箱子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方便她将来找借口从夏蕊手里把东西抢过来。 可卫桑柔非要回来多管闲事,李凤黛是真的恨毒了这出嫁后还要回来跟自己作对的人,嚷嚷道:“给我搜,谁要是敢拦着,全都抓起来。” 李凤黛一用强,卫桑柔就算是太子妃都抵不过那些满身蛮劲儿的婆子。她被推搡着到了一边,竟是把头都磕破了。 卫礼柔扶着她道:“大姐姐,你怎么样?” 眼看着这帮婆子故意把夏蕊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有摸上夏蕊的床去推人的,卫桑柔一时情急,拿起被丢在地上的一只瓷枕就朝那恶婆子砸去。 卫泽成唯恐卫桑柔伤人,立刻把卫桑柔拽到自己身边。 卫桑柔以为有人偷袭,举着瓷枕就是一下,硬是砸在了卫泽成右肩上。 这下把李凤黛都看傻了。 卫礼柔立刻跑到卫泽成身边,关心道:“大哥哥,你怎么样?” 卫泽成摇头,忍着痛把三只箱子拦在房门口,对李凤黛道:“三娘要不要看看这三只箱子里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李凤黛贼心不死地往箱子上瞄了两眼,却因为卫泽成如今冷峻的神情而克制住了心里的龌龊想法,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她多少算是出了气了,这才瓮声瓮气道:“既然没找着,我再去别处找。” 卫桑柔看着瓷枕上新添的一道裂痕,知道自己刚才下手重了,立即向卫泽成道歉:“对不起大哥哥,我不知道是你……” “没事,你先照顾二娘。”卫泽成说着先回去疗伤了。 往日李凤黛没少趁着卫明公不在的时候欺负人,夏蕊又为了自己的女儿不被针对,只好忍气吞声,这次她亦如是。 卫桑柔则不然,尤其想到李凤黛偷拿相府的东西出去典当变卖,现在又来贪图她给夏蕊和卫礼柔的东西,便决定要和卫明公谈谈这件事。 先前和柯书煜的约法三章已经破了第二章,卫桑柔更是将上下的两条叮咛牢记在心,所以哪怕她再生气,也要尽量态度平和地见卫明公。 卫明公听见卫桑柔在书房等自己,心情颇是复杂,毕竟柯书煜已经私下在他面前给卫桑柔作了不少解释,为他们父女重修旧好做足了准备,但他和卫桑柔的心结已深,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化解的。 卫明公看卫桑柔额头有伤,有些急切:“你的头……” “不碍事。”卫桑柔婚后第一次和卫明公单独见面,心里竟有些紧张,她的手心里此时都是汗。 卫明公放不下严父的架子,语调却比以前温和一些,听着不像责备,多了几分关心:“既然嫁去了东宫,就该理好东宫内务,怎么就跑回来了?” “家里闹出了事,我得回来看看。”卫桑柔跟在卫明公身后,“爹,我不是回来找麻烦的,而是李凤黛欺人太甚……” “过去都在一个屋檐下,你们日日吵,如今都分开了,怎么还放不下那些恩怨。” 一听卫明公又在偏袒李凤黛,卫桑柔即刻感觉到一股怒火蹿上心头,但柯书煜叮嘱她不能和卫明公硬来,她便顿了顿,稍稍平复情绪后才道:“不是我放不下,是李凤黛无事生非。” 卫桑柔把那天在酒楼里的事告诉了卫明公,卫明公对此大吃一惊,却马上否定道:“不可能,阿凤不会这么做的。” “是或不是,爹去府库看看就知道了。” “你这样做,只会令彼此之间的嫌隙更大。” “那就由着她欺凌二娘和三妹妹?爹,二妹妹走了才没多久,难道你忘了吗?” 卫明公拍案,这正是他怒意将至顶点的预示。 换做过去的卫桑柔,她必定不理会卫明公这样的震慑之举,依旧我行我素,但今日她没有立刻顶撞,而是安静地等待卫明公做出决定,哪怕她已经一刻都不想再这里待下去。 良久后,卫明公道:“定南侯夫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雪柔也快出嫁,这个时候就别为难他们母女了吧。” 卫明公对李凤黛母女的偏袒早就让卫桑柔寒了心,但今日卫明公会告诉她选择容忍的理由,已是比过去的一大改变。 “爹,你偏心了这么多年,我本都不指望你能对我们公正,但我实在不忍心二娘和三妹妹整日受欺负,不如让他们搬去别庄住吧。” “这像什么话?”卫明公道,“我当朝丞相竟要落到分家的地步?” “当初娘也在颍州住了十二年,爹可有亲自将她接回来?” 三年前杜宁回帝都,都只是卫明公一句话,她们母女就自己回来了。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不会让阿蕊和礼柔去别庄,这个家,不能再散了。”卫明公痛心疾首道。 “我知道爹也有库房的钥匙,不然就我们两个进去看一看,不告诉别人。” “你为什么非要把所有的事都挑得那么明白?”卫明公气极,却对卫桑柔的固执无可奈何。 “所以爹是什么都知道,却依旧选择不闻不问的。” 有些事,就是非要挑明了才能死心,否则存着最后那一点希望,才更会纠缠不清。 现如今卫桑柔彻底明白了卫明公的想法,也就彻底不再在这个人身上期待所谓的公平,有些执着确实应该放下了。 “爹,你就当可怜二娘,平日里多去看看她,她总是为你付出了一辈子的人。还有三妹妹,说她还小,但雪柔都要出嫁了,我希望爹不要让她走上二妹妹的路。” 卫明公在朝堂上雷厉风行,刚正不阿,可面对相府里的家事却从无头绪。他对李凤黛的纵容,是因为想要逃避处理家庭矛盾的为难,他对夏蕊的无视也是因为如此。 卫桑柔失望地离开了书房,见到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的卫泽成。 卫泽成第一时间上前询问:“你跟义父没吵起来吧?” 卫桑柔摇头:“对不起大哥哥,我当时真的不是……” “就你这点力气,伤不到我,我没事。”卫泽成道,“我听说太子离开帝都了,你一个人留在东宫真的没问题吗?” 虽说想起东宫,卫桑柔一样愁容满面,但想着柯书煜,她的心情倒是因此好了一些,嘴角还不由挂上了浅笑,道:“他帮我都安排好了。” “大妹妹……”卫泽成欲言又止,但想着今后见卫桑柔的机会可能越来越少,他便鼓起勇气道,“你要是在东宫待得不开心,随时回来找我。我这个大哥哥,会一直照顾你的。” 卫桑柔忍俊不禁:“还说呢,我都成亲了,大哥哥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 卫桑柔这一句话扎的卫泽成心头鲜血淋漓,他却仍是故作轻松道:“姻缘之事天注定。” 一旦错过,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看卫泽成心事重重的样子,卫桑柔好心道:“怎么?是不是大哥哥你有了心上人,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是哪家小姐?” “她已嫁人了。” “什么?” “骗你的。” “你以前自己都说婚姻之事不能开玩笑,现在却自己说笑起来。” “比起谈婚论嫁,我觉得还是留在相府,照顾你们这几个姐妹的好。” “如今就剩三妹妹了,你们从小一块长大,她也最听你的话。你可得好好照顾她。要是她有点什么,就算你是我大哥哥,我也不饶你。” 卫泽成心头五味杂陈,只能苦水自咽,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三妹妹,直到她跟你一样,找到归宿。” 卫桑柔很是满意:“大哥哥向来一言九鼎,那我就把三妹妹托付给你了。” “好。” 他替她照顾卫礼柔,便当做是在照顾她了。 阿弥此时急匆匆跑来:“太子妃,东宫里出了事,咱们赶紧回去吧。” 第19章 写信 先前周婉儿运进淑秀殿的那批建材虽然陆陆续续都搬了出去,但有几块巨大又沉的石头还堆在里头。 原本今日就是最后搬运这些的时限,哪知道就在工人们将石头搬运到淑秀殿门口的时候,不知从哪蹿出来一只野猫,工人为了躲开凶悍还乱跑的野猫脚下没留意,摔了,直接被大石头压断了腿,连带着好周围其他工人也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卫桑柔知道事有蹊跷,但还是在赶回东宫之后先把受伤的工人们安置好。她又去事故现场查看,哪知旁边的一刻大树突然倒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手矫健的身影突然从暗处蹿出,一把将卫桑柔推开,再自己抗住粗重的树干,没让造成更多人受伤。 “阿四?”卫桑柔认得,那是柯书煜的贴身侍卫,也是那天给自己送府库钥匙的那个。 卫桑柔立刻让其他人一起帮忙才将树干平稳放在地上,她问道:“你没受伤吧?” “多谢王妃关心,属下没事。” “太子让你留下的?” 阿四默认。 “那他怎么办?” “太子另带了侍卫。” “他倒是设想周密,都没告诉我留了你下来。” “太子怕太子妃知道了会不自在,就没说。” 阿四看着冷冰冰的,但从来不说谎,所以卫桑柔信了他的话。 “太子说,他不在帝都,恐生变数,这段时间若是柳贵妃召见,太子妃先忍一忍,等他回来再从长计议。” “你知道他何时才回来吗?” “这说不好,太子每次外出时间也都不定。” 过去在相府里再怎么跟李凤黛闹,那几乎都是明刀明枪的,如今她才嫁进东宫就遭了毒手,就算她能猜到是谁做的,目前却也无可奈何。 如此想来,柯书煜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这么久,还能有如今开朗温和的性子,真是非常难得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宫里就来了人,说是柳贵妃传召。 卫桑柔不敢怠慢,立刻进了宫。可她到了昭明宫,柳贵妃身边的侍女却说贵妃正在诵经,让卫桑柔在外稍候。 现如今已经过了小雪,北风吹得比秋天那会儿要猛烈得多,卫桑柔还站在穿堂风里,寒风吹得她头都疼了,还是没见柳贵妃要见自己的样子。 没一会儿的功夫,周婉儿来了,看卫桑柔一张脸被吹得发白,她故作惊讶道:“太子妃什么时候进宫的?怎么还在风里站着?吹了多时吧?” “有劳周良娣帮我看着时辰,这么大会儿的功夫才过来。”卫桑柔道。 周婉儿冷了脸,可巧侍女出来说柳贵妃诵完经了,二人这才进去。 殿内比外头暖和多了,卫桑柔被迎面扑来的一阵暖意弄得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刚才吹了很久的风,脚下有些站不稳。 周婉儿见了,给如一使和脸色,那侍女便故意站到卫桑柔身后,悄悄地伸了腿出去。 卫桑柔一感觉到不对,马上反身抓着如一,她却不往地上倒,而是借着如一挣扎的机会往周婉儿身上扑。 周婉儿没想到卫桑柔反应这么快,她倒是愣住了,直接被卫桑柔抓个正着,这下两个人一块倒去地上,还是她给卫桑柔当了人肉垫子。 外殿的动静把柳贵妃引了出来,看着这两个东宫女眷一起扑在地上,她眉头一皱,便即刻有宫女上去将两人扶起来。 周婉儿这一跤摔得腰都快断了,弄得她怒火中烧,人还没完全站起来就指着卫桑柔要骂,可一见柳贵妃飞来的眼刀,她又没法发泄出来,闷声闷气地请了安。 卫桑柔也摔得疼,但不肯在柳贵妃面前认输,所以忍着痛,没吭声。 柳贵妃把两人带进内殿,刚坐下就给卫桑柔发了难:“太子妃可知道自己错了?” “还请贵妃指点。” “你是东宫的女主人,在你手底下险些闹出人命,还有那么多人受伤,你还不知错?” “贵妃对东宫的事真是了若指掌。” 柳贵妃没说话,她身边的大宫女翠微解释道:“这种事瞒不住,贵妃也是关心太子妃,还请太子妃将事情始末详细告知。” 卫桑柔想要说什么,可眼前情势已经一目了然,她今天进了这昭明宫,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此时如果和柳贵妃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柳贵妃等着卫桑柔继续顶撞自己,那知那太子妃突然转了性,主动低头请罪道:“是我疏忽了,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我愿回东宫闭门思过,将那些受伤的工人们妥善安置了,不知贵妃意下如何?” 卫桑柔这一招以退为进看得周婉儿目瞪口呆,柳贵妃也是颇为意外,内殿的气氛顿时异常尴尬,许久都没人说话。 “贵妃不说话,是觉得我自罚重了?”卫桑柔乘胜追击。 翠微看着柳贵妃那已生怒气的脸忙道:“太子妃还是赶快回去先将事情办了,免得再生枝节。” “来时未听召唤,我不敢入内。此时没有贵妃口谕,我也不敢擅自离去。”卫桑柔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却满是挑衅的味道。 “那就回去好好思过,东宫交到你手里,宫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与你脱不了干系。”柳贵妃警告道。 卫桑柔便是这样全身而退,即刻回东宫把那些受伤的工人都安排出去,再让人把剩下的建材统统处理掉,还特意叮嘱阿四,不能将今日之事告诉柯书煜。 阿四为难道:“属下已经给太子飞鸽传书了。” 看卫桑柔不高兴,阿四想要解释,却被阿弥拉住。他看见小侍女向自己偷偷竖起了大拇指,这才知道自己没做错。 之后几日,卫桑柔都在东宫里闭门不出,一是为了防止周婉儿再动坏心思,二是她想在柯书煜回来之前,把东宫过去几年积压下来还没处理的杂务都处理完,免得以后被人把这些不该归她的旧账算到她头上。 卫桑柔过去不管家,如今管了偌大一个东宫,她才深切明白,官家多不易,就算有家令帮忙,她也有不少事要处理,有时一整天都耗在那些琐事上了。 所幸柯书煜守信用,从第一天离开帝都后,就日日送一封家书回来。信件上熏着他惯用的香料,卫桑柔每每打开闻到了就好像他在身边一样。 柯书煜的家书不长,除了阿四“多管闲事”那一次,他在信里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关心和叮嘱的话,其余时候都是简单说几句当日做了什么,叮嘱她天寒添衣,当心身体,后头跟上“平安勿念”四个字。 卫桑柔有时觉得,这种生活虽然不是过去自己所期盼的,但好像也不错。柯书煜知道她要什么,会努力帮她完成心愿,她也遵照柯书煜的意愿,尽自己所能去做得好一些,就算不能两情相悦,彼此相敬如宾也挺好。 阿弥第一次看卫桑柔给柯书煜写回信,开头是“知道了,没念你”,她提醒道:“这样写,不太好吧?” “他和我说勿念,那我就照着他的意思写了。” “会不会伤了太子的心?” 卫桑柔朝外头扬声问:“阿四,是不是太子说什么,我就得照着做?” 外头没声,证明她说的是对的。 于是后来,卫桑柔都是这样给柯书煜写回信,反倒成了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 原本柯书煜已经跟卫桑柔说好了回来的时间,卫桑柔算算日子,到时候他们可以起参加卫雪柔的婚礼。没想到柯书煜又修书回来说,被事情耽搁了,来不及赶回来。 阿弥看着卫桑柔写回信时拿着笔却不跟之前一样快速写下那六个字,好奇问:“太子妃今日怎么停住了?” 笔上的墨落在纸上,卫桑柔心烦意乱,朝门口问:“阿四,我要不要给他写回信?” 外头没声,就是要写。 卫桑柔又憋了一会儿,还是落不下笔。 “太子妃,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阿弥道。 卫桑柔拉着阿弥坐在自己身边,问:“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公事才耽误了回来的时间,但他总是晚回来了,我就有点……” “担心?” “不止。” “生气?” “有一点儿。” “盼着太子快点回来?” 被阿弥这么一点拨,卫桑柔觉得好像是有这么点意思。 有些事旁观者清,阿弥知道这是因为卫桑柔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才会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 “要不,让阿四帮个忙?”阿弥提议。 “怎么帮?” “太子妃不好意思催太子回来,就让阿四催。” “谁说我要催他回来了?”卫桑柔嘴硬,心虚的眼神到处飘。 “可是太子赶不及回来的话,小姐就要一个人去参加四小姐的婚礼,到时候……” 门口有一块小石子落下。 “看来阿四都看不下去了。”阿弥偷笑。 卫桑柔轻轻弹了阿弥脑门:“你到底是我的丫鬟,还是太子的眼线?” 阿弥挥着门口:“太子的眼线在外头吹风呢。” 卫桑柔忍俊不禁,跑去门口冲着虚空处道:“不许影响太子公干,别催他!” 阿四没动静,是答应了。 一阵北风吹得卫桑柔打了个激灵,她赶忙往屋里跑,想起后天就要去参加卫雪柔的婚礼,还真是有点头大——鬼知道李凤黛那天会不会又搞出什么事来。 第20章 归来 定南侯夫人的伤势恢复之后,侯府就着手准备和相府联姻之事,一时间便又成了帝都的一桩闲话谈资。 柯书煜直到婚礼当天都没有回来,卫桑柔一为东宫的体面,二为卫明公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虽然这一次的婚礼嫁娶比不上卫桑柔和柯书煜成亲的时候,却也足够排场,毕竟这桩婚事的后头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战功赫赫的侯爷。 李凤黛虽然平日和卫桑柔不和,但如今有卫桑柔这个太子妃亲自给自家女儿送嫁,她觉得脸上有光,在人前表现得处处得意。 卫桑柔不喜欢应酬,柯书煜又不在身边,一路把卫雪柔送到侯府,她便赶紧找个理由跑去人少的角落待着,准备安静一会儿再出去。 正坐着想办法尽快脱身,卫桑柔却见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经过。 那两人走路时弱柳迎风的姿态,跟一般官员家的夫人小姐大相径庭,满是烟花风尘之气。 今日这样隆重的场面,来的应该都是朝中显贵,女眷们也多是名门出身的淑女贵妇,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混进来? 卫桑柔觉得奇怪,便悄悄跟在她们后头。 那两人似是在找人,在一群深闺夫人堆里来回走动,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不多时,有人过来拉走了那两个女子。 卫桑柔认得,那是李凤黛身边的婆子。 她又跟着过去想要一探究竟,哪知突然被人拽了一把,直接被拉到了墙角。 还没等开口呼救,卫桑柔的嘴就被捂上了。 “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卫桑柔看着从天而降的柯书煜惊喜不已。 柯书煜此时一臂搂着卫桑柔的后腰,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换个地方说。” 任由柯书煜拉着自己在侯府里穿行,躲过了一路上的侍从婢女,卫桑柔竟然有种来这里做贼的错觉。 待到人少处,卫桑柔忍不住心中惊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柯书煜看着卫桑柔额角已经淡了不少的伤口,心疼道:“下次再不守约,看我怎么治你。” 柯书煜眉间眼底还带着风霜,显然刚刚赶回帝都,可看着卫桑柔的神情却无比温柔。 卫桑柔于心有愧,便低着头没说话,一面咬着唇,一边轻轻去扯柯书煜的衣角。 柯书煜知她在道歉,刚要开口,一边却传来侍女的声音,他看见卫桑柔吓得往自己怀里躲,生怕被发现似的。 分别多日,虽然日日都通信,柯书煜还是颇为想念卫桑柔的。如今被她这样投怀送抱,当朝太子觉得十分受用,美滋滋地搂着怀中佳人,看她准备躲到几时。 侍女离开后,卫桑柔才探出脑袋去看,这才想起自己又不是真的来做贼,为什么要怕被发现? 都怪柯书煜,搞得神神秘秘的。 卫桑柔把柯书煜推开,又问:“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你可知道刚才那两个女子是什么人?” 卫桑柔摇头。 柯书煜附耳上去告诉卫桑柔,她瞬间又惊又羞:“什么!李凤黛居然跟这些人……” 想起李凤黛的出身,卫桑柔又觉得她认识这种人并不奇怪。 “看你反应这么大,你就该知道其他人若知道了会作何想。” 卫桑柔怒道:“今天这样的日子,她竟然放那种人进来,也不怕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 “兴许不是她放进来的。” 她静下心仔细想了想,刚才那两个女子确实像是自己摸索进来的,否则也不至于到处打听询问。 “不是李凤黛,会是谁?”卫桑柔问道。 柯书煜牵起卫桑柔的手往外头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只要知道今日跟着我,别分开就行。” 饶是柯书煜这样宽慰,卫桑柔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即便之后二人一起在婚礼上现了身,柯书煜又把一切的都处理得十分妥当,她还是觉得不安心。 回东宫的马车里,卫桑柔还想着侯府里的异样,柯书煜拿出一只小酒囊递给她:“尝尝怎么样?” 卫桑柔摇头:“没心情喝酒。” “那我自己喝了?”话虽如此,柯书煜却没有要收回酒囊的样子。 卫桑柔狐疑地盯着柯书煜,心里又不想辜负好酒,就接过酒囊喝了起来。 “柯书煜!”卫桑柔怒道,“你拿水骗我!” 柯书煜笑着收起酒囊,“万事有我,你放心。” 收敛了玩闹的神情,此时的柯书煜十分认真。 卫桑柔正色道:“既要共进退,你不能总跟我卖关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下策。” “先发制人也要有胜算。”柯书煜往卫桑柔身边坐了坐,“如今天时地利都不在我手中,除了暂且忍耐,没有其他办法。你当是我能力不够,此时还要你帮我遮掩。” 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卫桑柔知道的。 卫桑柔此刻才明白,比起自己对和柯书煜这段关系变得暧昧的态度,他是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所以他给她的温柔和关心也只是交易里的一部分。他现在这样说就是在提醒她,不可忘了那份契约帛书。 看卫桑柔更加低落的样子,柯书煜不知怎的就着急起来:“你怎么了?” 卫桑柔不想让柯书煜知道自己的想法,一时间又不知道找什么理由,便信口胡诌了一个:“我酒瘾犯了,想喝酒。” 柯书煜禁不住笑出了声,对车夫道:“加快些速度,太子妃急着回去喝酒。” 虽然有心事,可听柯书煜这样玩笑,卫桑柔还是笑了。 柯书煜外出公干,不忘帮卫桑柔找当地的好酒,这次带回来的虽然不是名酒,却也称得上佳酿。 卫桑柔一杯接一杯地喝,连桌上的花生米都不吃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喝光了两壶,喊着要上第三壶。 柯书煜给阿弥使了个眼色,侍女便下去了。 卫桑柔等了一会儿不见阿弥送酒来,喊道:“阿弥!我的酒呢!” 摇摇晃晃着要站起来,卫桑柔却发现柯书煜拦在自己跟前。 酒气染红了她的脸颊,她也少见地没有回避柯书煜长久凝睇自己的目光,反而遇强则强地看着他:“你看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喝醉了?” “才没有,两壶酒而已,怎么可能喝醉?” “上回一壶你就醉了。” “有吗?”卫桑柔正努力回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能喝了,突然双脚离了地,她惊呼起来,“你干嘛?” 柯书煜打横抱着卫桑柔问道:“记起来没有?” 卫桑柔双手搂着柯书煜的脖子:“哦……想起来了……那天我就喝了一壶,然后你就这样抱着我……” 她笑盈盈地看着柯书煜,眸光晶莹,带着喝醉后的笨拙,显露着她独有的娇憨。 柯书煜将她抱去床上,让她靠着自己,他将她搂在怀里。 卫桑柔觉得这样靠着挺舒服,便没再动了。 柯书煜看她闭着眼又像要睡着的模样,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给我的那些信里写的都是真的?” 卫桑柔觉得有些痒,往后缩了缩,含含糊糊道:“信?什么信?” “就是那些写了‘知道了,没念你’的信。” “那些……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柯书煜看她迷迷糊糊的,便继续“诱供”道:“那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卫桑柔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抬眼去看柯书煜,再想了想,干脆坐起来,和他面对面,又花了好些时间才从昏昏叨叨的思绪里稍微清醒了一些,赌气地告诉他:“你又想套我的话?没门!” 柯书煜按住卫桑柔开始张牙舞爪的手,继续耐心诱导:“桑桑,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要以诚相待,哪有套话这一说?” 早就被酒气冲散的思绪经过柯书煜这样一游说,直接就被带跑了,卫桑柔看似认真的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是应该真诚一点。” 柯书煜拖起她又垂下去的脑袋,看着她又快闭上的双眼,锲而不舍地问:“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是真的没念我,还是假的没念我?” 卫桑柔的眼珠转了转,摇头道:“不知道。” 说着,她的身体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向前一栽,直接倒在了柯书煜怀里。 这下轮到柯书煜百思不得其解了:“想没想我,你自己都不知道?” 卫桑柔贴着柯书煜的胸口蹭了两下,咕咕哝哝道:“不知道,不知道,想你又怎么样?你又回不来。不想你又怎么样,你也不是为我回来的。” 这满是怨念的口吻让柯书煜倍感惊喜,他搂着卫桑柔继续耐心问道:“你怎知我不是为你回来的?” “一回来就跟我提契约帛书,你哪里是为了我回来的。”说着,卫桑柔两下粉拳已经落在柯书煜胸口了。 前一刻还有些紧张的心情因她这样的举动瞬间放松了下来,柯书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以前外出时从未想着赶紧回来。现在就算是回了帝都,没见着她一切安好,他还是不放心。如今这样抱着她,听她抱怨起自己,他居然还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是我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柯书煜忍不住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看她没有反抗,他接着道,“你就跟我说一句实话,这些天可想我了?哪怕就一刻?” 室内久久没有声响,卫桑柔竟是在柯书煜怀里睡着了,半边脸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地入了梦。 看来是得不到答案了。 柯书煜无奈地笑了笑,这就轻手轻脚地把卫桑柔安置着睡下了。 “别走。”睡梦中的卫桑柔拽着柯书煜的衣袖。 “桑桑?”柯书煜等了片刻,确定卫桑柔是真的睡着了,“我以后出门都带着你,不让你一个人留在帝都了,好不好?” 卫桑柔没有回答,只把柯书煜的袖子往自己身边又拽了一些,好像这样就睡得更香了。 第21章 身份 卫桑柔一觉醒来,正是深夜时分。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借着房中的烛火看见有道身影正坐在床边——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柯书煜,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正在看公文的柯书煜感觉到有人扯自己的袖子,他回头去看,只见卫桑柔仍躺在床上,正轻轻拽着他的袖管,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我饿了。”她小声说着,可怜得像一只好几天没吃东西的兔子。 “外头热着粥,我去帮你拿。”柯书煜要走,可袖子还在卫桑柔手里拽着,他笑道,“先松开。” 卫桑柔从床上下来:“我自己去拿,你继续忙。” 她动作太快,柯书煜叮嘱道:“当心烫着。” 她又回头问他:“你饿吗?帮你盛一碗?” “那就有劳了。”说着,柯书煜继续看起了公文。 卫桑柔盛了热粥进来,见柯书煜正在聚精会神地思考什么,她把粥端去一边,拿起一碗轻轻吹凉了一些。 当时在颍州杜家老宅的书房里,柯书煜也是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可那会儿卫桑柔没太注意。这会儿她一面吹凉粥,一面看他,觉得他这认真专注的样子比平日里更令她神往。 柯书煜看完了一份公文抬头时,见卫桑柔盯着自己出神,他便同样看着她。 卫桑柔又红了脸,把粥放在桌上,道:“给你吹凉了一些,不那么烫了。” 柯书煜坐去她身边,拿起那碗粥吃了起来。 卫桑柔也开始喝粥,不忘问他:“你在这儿办公,坐着不难受吗?” “好不容易把你哄睡着了,你又拽着我不让走,我可不能把你弄醒。”柯书煜笑得眼睛都弯了。 卫桑柔虽然喝醉了,但不是全无意识,她努力回想了一番之前的情景,恼道:“瞎说,你哪哄我了?我是自己睡着的。” 这会儿倒是骗不着她了。 柯书煜这样想着便没接话,老老实实地喝粥。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卫桑柔又问:“这粥是你特意热着的?” “嗯,我怕你夜里醒了会饿,就让阿弥煨着,她也才去睡。”柯书煜喝完粥,“这个时候不便搬东西进出,我借你这地方再看会儿公文。” “好。”卫桑柔取了披风过来,“天冷了,你将就着用我的吧。” 说着,卫桑柔又打了个哈欠。 “你去睡吧。”柯书煜披上披风坐了回去。 卫桑柔回到床上,坐着想了想,挪去里床,道:“你要是实在困了就上来躺一会儿。” “你把楚河汉界摆上。” 明知柯书煜在笑自己,卫桑柔恼得瞪了他一眼,还是听话照做了。 躺下的时候,卫桑柔看着柯书煜的侧影,心里安定极了,再加上室内比较温暖,她很快又睡着了。 卫桑柔再醒来的时候,天快亮了。 她见外床空荡荡的,再抬头去看,才发现柯书煜坐在桌边,拄着脑袋睡着了,披风还掉在了地上。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捡起披风轻轻帮柯书煜披上,忽然想起昨天柯书煜趁她醉酒问他的话——你是真的没念我,还是假的没念我? “笨蛋,要是不想你,谁给你写信?”卫桑柔轻声道,又怕吵着柯书煜,便马上出去了,没发觉那当朝太子微微上扬的嘴角。 昨日卫雪柔成亲,定南侯府上出现了两个打扮妖艳的女子这件事很快就传播开来了,那两个女子的身份随即得到了确认,是甜锦巷来的——帝都烟花聚集之地。 有人看见李凤黛跟那个两个女子见了面,还是说了话,所以不少人开始八卦李凤黛和甜锦巷的关系,顺带把卫雪柔也牵连了进来,毕竟很多人都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女,而这下定南侯府也就逃不过群众的议论了。 过去李凤黛在外头散布卫桑柔的谣言,现如今这把火烧到了她和卫雪柔的身上,她自然生气。而更令她想不到的,就是因为这些传闻,卫雪柔新婚才两天就跟赵简益大吵了一架,三朝回门那天是一个人回的相府。 彼时卫桑柔正在棠苑和夏蕊说话,听见卫雪柔单独回来,她拉住一旁的卫礼柔道:“情况要是不对,带着二娘立刻走。” 随后三人去了大厅,只见卫雪柔带着好几箱东西回来,若无其事地给卫明公请安,说是钱氏的病情反复,赵简益留在侯府照母亲了。 谁都知道这是卫雪柔在强颜欢笑,卫桑柔不主动招惹她,却偏偏待在大厅里,听着卫雪柔吹嘘定南侯和侯爷夫人待她多好,赵简益如何宠她。 卫桑柔越是不动声色,卫雪柔心里就越恨,话说得也就更满。 李凤黛唯恐卫雪柔越说越收不住,忙道:“你如今当了小侯爷夫人,可得好好帮着老夫人管住侯府,切不可因为公婆宠爱就没了分寸,别给你爹丢脸。” “这是自然,我可不会才成亲就被叫进宫里去听训。”卫雪柔给了卫桑柔一个白眼。 “四妹妹这话说得对,不是谁成了亲都能说进宫就进宫的。” 卫桑柔一句话呛得卫雪柔险些摔了手里的茶盏。 卫桑柔喝了口茶,偷偷去观察卫明公的表情,见老父亲脸色不大好,她便住了嘴——反正已经过瘾了。 稍后卫桑柔要回东宫,才和夏蕊道了别走出棠苑,卫雪柔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个字没说,抬手就是一巴掌劈了下来。 卫桑柔架开卫雪柔的手,看卫雪柔丝毫不顾姐妹之情,她便也懒得逢场作戏,反手扣着卫雪柔的手腕,警告道:“你可想清楚,这一巴掌下来,你这小侯爷夫人兴许就当不成了。” “你威胁我!”卫雪柔作势要打,又被卫礼柔拉住了,她怒道,“几时轮到你来管我的事?” 卫桑柔一手将卫礼柔护在身后,面容凛冽地对卫礼柔道:“如今你跟我一样,都是从相府里嫁出去的女儿,三妹妹还是卫小姐,她是主,你是客,你这样对待主人家,说出去就不怕丢了定南侯府的面子?” “少拿这种话压我,你不过仗着自己嫁了太子才能回来耀武扬威。以前的你,可是只有挨打的份,连爹都不会帮你。” 卫桑柔猛地一下把卫雪柔推去地上。 “你疯了!”卫雪柔怒道。 卫桑柔神情冰冷的走去卫雪柔跟前:“你也说了是以前,你的丈夫连爵位都还没有世袭,你这个小侯爷夫人也只是旁人随口叫一声,而我有金册在手,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你也配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当初我竟是没看出来,你原来都是装的,你的野心、你的狠毒,被你隐藏得太好了,我们都被你骗了。” “小人者以己度人,你怎么看我,便证明你怎么看自己。四妹妹,要说野心,你也不是没有,否则你也不会成为小侯爷夫人,要说狠毒,你更是不遑多让,二妹妹的死,你可没少煽风点火。” 卫雪柔站起来,冲卫桑柔大骂道:“所以你让人暗中搅了我的婚礼,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让我才嫁进侯府就遭公婆白眼,丈夫指责!卫桑柔,毒蛇毒蝎都没你这么毒!” “你胡说什么?”卫桑柔被这恶意中伤激怒了,“要不是看在爹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回来送你出嫁?要不是碍着东宫的面子,你以为我会想要出席你的婚礼?我是恨透你跟李凤黛,但用阴招使坏这种事,我不会做。” “要不是你,谁能把那两个女人带进侯府来败坏我和我娘的名声?除了你,谁要害我们!” 卫桑柔想起婚礼当天柯书煜和自己说过的话,此时她终于有些明白那个隐形黑手的目的了。 “我根本不认识那两个人,我也不知道你和李凤黛跟她们是什么关系。我劝你最好在这件事上谨言慎行,否则到时候不光连累定南侯府颜面尽失,相府都要跟着遭殃。” “哼,你既然敢做就别没胆承认。”卫雪柔目光怨毒地盯着卫桑柔,“我好不容易才能以正妻的身份嫁进侯府,如今却被夫家唾弃,这都拜你所赐。卫桑柔,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四妹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卫礼柔试图劝说。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卫雪柔怒斥道。 “无能的人才会这样牵连无辜。四妹妹,你与其在这儿无能怒吼,不如赶紧回去想想怎么挽回你在定南侯府的地位,毕竟你的那位新婚丈夫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被卫桑柔拿住了七寸要害,卫雪柔一腔怒火连发都发不出来,她气得眼眶都红了,浑身也抖得厉害,像是要就地杀了卫桑柔似的。 卫礼柔被卫雪柔吓得只敢躲在卫桑柔身后,道:“大姐姐,我们要不要去把爹叫来?” 卫桑柔却毫无惧色:“我正好要问问爹,定南侯府的小侯爷夫人说我暗箭伤人又没有拿出证据,这诬告的罪该怎么定?辱了东宫的面子,谁来承担责任。” 卫雪柔这两日在定南侯府受了满肚子的气,原本想趁今日回门舒缓一二,哪知遇上卫桑柔偏要找她的不痛快,两人因着夫家的关系有了身份之差,她连像未出阁时那般撒泼都不行了,便更是觉得委屈,当场哭了出来。 “卫桑柔,你欺人太甚!” “若是当初作恶的时候知道有因果报应,就不会是现在的下场。我不收你,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你。”卫桑柔已经彻底被破坏了心情,拉着卫礼柔就此离开。 这样吵了一架,卫桑柔内心的担忧又重了一些,她叮嘱卫礼柔道:“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尤其是跟荷苑有关的,你和二娘都要想办法先请爹出面。” “大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四妹妹的样子,让人放心不下。”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眼下我也没有头绪,总之你听我的话,无论如何优先保护好你自己和二娘,知道吗?” 卫礼柔不敢怠慢,郑重点头道:“知道了,我一定记着大姐姐的话。” 看卫桑柔脸色不好,卫礼柔关心道:“大姐姐,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我没事。” “你这头痛症最近像是加重了的样子,要不要去找方大夫……” “一找方大夫,爹就知道了,爹要是知道了,保不准太子就知道了。我不想他们担心,我知道怎么办。” 见卫桑柔如此坚持,卫礼柔也只能守口如瓶了。 第22章 隐情(二更) 第二天,临近日落,卫桑柔才用过晚膳,柯书煜拿了一只包袱,大步流星地进了正仪殿。 卫桑柔本以为柯书煜有事要告诉自己,哪知那人进来了坐下后却一声不响。 卫桑柔知道他又要使坏,原本不打算理会,可又实在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 “桑桑果然冰雪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阿弥听了笑出了声,卫桑柔笑嗔了她一眼,就见柯书煜直接把她“赶”了出去。 被柯书煜塞了个包袱,卫桑柔疑惑:“什么事这么神秘?” “你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卫桑柔打开包袱一看,居然是一套男装,她便更好奇柯书煜要带自己去哪儿,立刻去把衣服换了。 随后两人从正仪殿的后门离开了东宫,直奔甜锦巷。 才到街口,卫桑柔就看见了里面秦楼楚馆挂着的红灯笼,那满楼招摇的添香红袖,香粉味都能飘出十里开外了。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卫桑柔想回去。 “带你去见两个人。”柯书煜拉着卫桑柔就走进了帝都民间最奢华的纸醉金迷之中。 卫桑柔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非常不喜欢这种莺莺燕燕的地方,她从一踏进甜锦巷就牢牢跟在柯书煜身边,生怕沾染上一点这里糜烂的气息。 柯书煜领着卫桑柔进了一间叫留香楼的青楼,由龟公引着去了二楼的包厢。 见卫桑柔一脸不悦,柯书煜笑道:“你看来这儿的人脸上都笑嘻嘻的,偏你愁眉苦脸的。” 卫桑柔站在门口,连坐都不愿意坐:“我看太子对这里熟门熟路,想是没少来吧。” 就这一句话,柯书煜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透着股酸味,他走去卫桑柔身边,调侃道:“原来你好酸口。” 被戳穿了心事,卫桑柔“恼羞成怒”,撇开和柯书煜的距离,道:“我今天吃得太酸,这会儿牙都酸了,要回去漱口。” 卫桑柔才打开门,就瞧见一对男女抱在一起,男的跟急色鬼似的,还没进房就抱着花娘一通乱啃,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啊!”卫桑柔吓得马上关了门躲回包间里。 还没从惊吓中回神,一阵熟悉的气息就包围住了卫桑柔,她只觉得脸烧得厉害,根本不敢抬头。 “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柯书煜一手抵着门扇,一手捏起卫桑柔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他眸光如星,含笑温柔,在这本就满是暧昧氛围的地方更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流动在眉间,只让卫桑柔心跳不由地加快,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她每每显娇露怯便格外招柯书煜欢喜,也让他更有亲近之感。 烛影摇红,佳人在怀,柯书煜低头看着亦娇亦惑的的卫桑柔,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的鼻息扑在她脸上,撩动着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原先只是层层叠叠的涟漪如今已不停跃动起了水浪,搅得她心神不定,完全忘记了阻止正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那张脸。 樱唇便在咫尺间,只要再近一点儿,便可摘得美人香,不负这大好良辰。 “公子,我把人给你带来了。”门外传来了鸨母的声音。 卫桑柔随即从心乱神迷中回了神,推开柯书煜往里走了一些。 柯书煜也觉得自己方才失控也失态了,赶紧定了定神,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卫桑柔不想理会这些风尘红杏,可跟着鸨母进来的那个人让她觉得很是眼熟,她便惊讶地去看柯书煜。 柯书煜打发了鸨母,那两名女子便目光古怪地在卫桑柔和柯书煜之间逡巡,笑容也是意味深长。 “我倒是头一回见带姑娘来这里寻乐子的。”紫衣花娘向柯书煜施礼,“奴家瑶红。” “谁说一定是来寻乐子,兴许是学功夫的呢?”红衣花娘同样道,“奴家扶岚。” 卫桑柔羞得躲去了柯书煜身后,扯着他的袖管要他赶紧想办法离开。 柯书煜浅笑安抚,对二人道:“该学的功夫,我将来自会教她,今日是想请二位姑娘帮个忙。” 说着,柯书煜拿出两定金元宝放在桌上,那两个花娘立刻看直了眼,一人抢了一个在手里左挫右摸:“公子好大的手笔,就怕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呢。” “二位帮得上,我就是来问个事。” “公子请说。”瑶红迫不及待道,“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二位可认得定南侯府的小侯爷夫人?” 两人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为难了,交换着眼神像是要把金元宝放回桌上却又舍不得。 柯书煜又拿出两定。 她们毫不犹豫地又把金元宝分了,这下高兴极了,都说认得。 “怎么会认得?”柯书煜问道。 “还不是那位相府三夫人带来的嘛。”扶岚别有意味地看着卫桑柔,道,“跟这位姑娘一样,特意穿着男装来,怕被认出来。可在这儿的都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分不清男人还是女人。” 卫桑柔还没被人这样调戏过,心里大大地不乐意,又扯了柯书煜的袖子,让他快点问。 柯书煜拉着她的手,对扶岚道:“我夫人脸皮薄,二位别逗她了,否则我就要回去跪板子了。” 卫桑柔先是一惊,再转为恼怒,暗中踩了柯书煜一脚,哪知他却笑着对自己道:“夫人别闹。” 这下卫桑柔更不高兴了,甩了柯书煜的手就背过身去,却还竖着耳朵听他和两个花娘在说什么。 “要说这小侯爷夫人为了嫁进侯府也是下了功夫,不然也不至于追着小侯爷到了甜锦巷,还特意来跟我们学本事。”瑶红笑容暧昧地看着卫桑柔,“这位夫人真的不想学一学?可以把相公栓得更牢。” 卫桑柔气得用力扯着自己的袖子,用手肘捅柯书煜:“你快点,我想回家了。” “所以你们当日确实是去侯府贺喜的?”柯书煜问道。 “我们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可婚礼的请帖是三夫人派人送来的,我们这才去的。”瑶红道。 “就是,我们还想,这三夫人倒是有良心的,自己女儿在我们这儿拜了师,终于拿住了小侯爷,嫁进侯府,她还会请我们去喝喜酒。”说着,扶摇却又变了脸,“哪知我们兴高采烈地去,她见了我们却说不是她发的请帖,还讽刺了我们一通。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当场我就翻脸了。” 卫桑柔这才知道卫雪柔大婚当日的隐情,如果瑶红和扶岚说得没错,那么卫桑柔和李凤黛就是被人陷害了,而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从昨日卫雪柔的举动看来,就是要激化她和李凤黛母女的矛盾。 “这位夫人,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瑶红道。 看卫桑柔做声,柯书煜道:“什么话?” “你家相公来这种地方都带着你,你可得好好珍惜了,否则被别人抢了去,你哭都来不及。”说完,瑶红娇笑了起来。 卫桑柔和柯书煜有“君子之约”,今日也是为了给她解惑才来了这里,她虽心里认定了柯书煜品性雅洁,可终究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想法。此时被瑶红这样劝说,她虽有些为自己成了柯书煜的妻子而高兴,但他们终究有名无实,只是假夫妻。 如此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留香楼,卫桑柔根本没注意到外头居然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落雪不期而至,雪花尚还稀疏,被风一吹就不知飘去了何处,倒是有几片贴在了卫桑柔的脸上,顿时把她冻回了神。 “下雪了?”卫桑柔看着空中飘飞的雪花,有些惊喜。 “原来落几片雪花就能让你这么高兴?” 卫桑柔余气未消,“报复”道:“有人要给我找不痛快,我就偏要高兴。” “我给你解答了一个大疑难,你不谢我就算了,还说我找你不痛快?”柯书煜观察着卫桑柔的表情,见她已没有刚才生气了,才继续道,“我保证,以后还来这种地方的话,依旧带着你。” 卫桑柔忍笑,故意转身一个人先走:“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才不要跟着你。” 柯书煜特意跟在卫桑柔后头,看她加快了脚步也不跟上去,嘴角的笑容反而更甚。 卫桑柔看柯书煜气定神闲地走着,她莫名其妙地就自己回去他身边了。 “你不要跟着我,我跟着你也一样,怎么又回来了?”柯书煜佯装不解地看着卫桑柔。 “柯书煜!”卫桑柔气呼呼地瞪着他,“你再戏弄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这仿佛小孩子说气话的样子着实把柯书煜逗得前仰后合。 卫桑柔看着他这般失态,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幼稚话,竟是活生生被气笑了,忙拉着他:“不许笑了!你听见没有!” “那你说你不会理我,我就不笑了。” “你再笑,我就真不理你了。” 柯书煜马上止住笑容,一本真经道:“我没笑了,你得理我。” 这人就是有办法让她无力招架,最后只能悉听尊便。 “知道了。”不情不愿又好像心甘情愿,卫桑柔不再玩笑,认真道,“今天谢谢你。” “你再跟我这样生疏客气,我就要生气了。” “那我确实得谢你,要不是今天来这一趟,我都不知李凤黛居然做出这种下作的事。” “记得那句家和万事兴。”柯书煜拉起卫桑柔的手,觉得实在太凉了,就帮她搓了搓,“我不想你总因为那些事动怒,对你自己身体不好,你总是头疼,我会担心的。” 北风吹来了一大片飘雪,柯书煜下意识地把卫桑柔护在怀里挡住风雪,柔声道:“跟我回家,好好地养一阵,之后就真的带你出去玩一趟。” “去哪儿?” “天机不可泄露。” 他的手指轻轻刮过她的鼻子,将她鼻尖上的一片雪花轻轻擦了去。 第23章 温泉 柯书煜所说的玩耍,其实是每年举办的皇室冬猎,在距离帝都十里的寿阳山甘宁宫。 这几日帝都开始下雪,虽然雪势不大,但连着几天下来,到处都积了雪。 卫桑柔坐在车撵里,怀里穿着暖手炉,有些昏昏欲睡。 柯书煜见她快坐不住了,立即挪去她身边,肩头抵着卫桑柔的肩膀:“昨夜没睡好?” 卫桑柔靠着柯书煜:“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头疼,一阵一阵的,夜里睡得就不踏实。” 柯书煜若有所思,神情凝重了一些,道:“你爹有先见之明,把方大夫带上了。” 卫桑柔惊讶道:“我爹他……” “他总是关心你的。”柯书煜轻轻掰了卫桑柔的脑袋,让她继续靠着自己,“原本我还想带你出来射兔子打鹿,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我不爱这些东西。”卫桑柔淡淡地回了一句,又觉得不太妥当,尤其当他发现柯书煜有些挫败的样子,她立刻改口道,“不过,我可以跟你去,看着你射兔子打鹿。” 柯书煜知她好心安慰自己,便是笑笑没说话。 卫桑柔低头,扯了扯他的袖子:“其实,我知道甘宁宫有个好东西,你能不能带我去?” “什么好东西?” “寿阳山上有好几处天然温泉,我……” 柯书煜凑去她耳边道:“太子寝宫里就有一处。” “真的?”卫桑柔惊喜,可以想到那是在柯书煜的寝宫,她又别扭起来,“我不好去吧。” “我的寝宫,你为什么不好去?” 他们到底不是真正的夫妻,虽然偶尔有些亲密的举动,但始终保持着距离,在卫桑柔心里还是想要避忌的。 “白日里我要跟父皇狩猎,你不想去就留下泡温泉,要是不想出来,就一直搁里头泡着。” “你是想把我泡成猪头?”卫桑柔高兴起来,可又觉得哪里不得劲儿,低声问道,“周良娣会跟你一起去狩猎吗?” “婉儿虽然娇气,但怎么说都是周将军之女,骑马射箭的事她会也喜欢,应该……”看卫桑柔低着头欲言又止,柯书煜道,“那我找个借口不去离开,陪你泡温泉。” 这话是真把卫桑柔堵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气得她又打了柯书煜一拳,扭头不理他了。 两人这样说说闹闹,也就到达了甘宁宫。 这一路舟车劳顿,柯书煜当天晚上就给卫桑柔安排了天然的温泉浴,让她好好洗洗身上的风尘,睡个安稳觉。 卫桑柔屏退了左右,连阿弥都没留下,一个人泡在汤池里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阿弥在外头等着,朝四下张望:“阿四,你在不在?” 一颗石子抛下来。 “要不你出来,我们聊会天吧。” 周围一片安静。 “你可真无趣。”阿弥不由打了个哈欠,“真奇怪,天这么冷还没把我冻清醒,我居然这么困。” 阿弥于是准备打个盹,却在将睡着的时候被人摇醒了,她一看是阿四,刚要说话,就听侍卫道:“你赶紧进去看看太子妃。” 不是情况紧急,阿四一般不会特意现身。 阿弥不敢耽搁,立刻进去找卫桑柔,只见她整个人都几乎沉道了汤池里却毫不挣扎。 “来人!”阿弥当场大叫了起来。 阿四看着其他侍女闻声赶来,马上去通知了柯书煜。 柯书煜带着方唤春赶到时,阿弥已经帮卫桑柔换好了衣服,当堂堂太子妃还是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 方唤春查看之后,拿出一只玉瓶放在卫桑柔鼻底,很快就把她熏醒了。 “什么东西那么臭?”卫桑柔捂着鼻子,发现床边都是人,惊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太子妃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方唤春一面说,一面放上了药枕。 卫桑柔虽然莫名其妙,但柯书煜紧张的样子让她乖乖地伸出手给方唤春搭脉。 “太子妃是中了特制的迷香,所以才会陷入水中不自知,要是再晚一点,怕就真的出事了。”方唤春道,“头疼吗?” “有一点。” “是刺痛,还是胀痛,或者是其他类型的疼痛?” “钝痛,不太厉害。” 方唤春长长舒了口气,对柯书煜道:“只是迷香遗留症状,没有大碍。” “有劳方大夫了。”柯书煜让阿弥送走了方唤春,坐去卫桑柔身边道,“阿四闻到了从汤池里飘出来的异香,连阿弥都中招了。这么猛的药量,对方是摆明要至你于死地,不过好在及时发现。这次确实是我大意了。” “谁能想到现在就有人动手。”卫桑柔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但见柯书煜心事重重,她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好你个柯书煜,就这样骗我拿命跟着你,你要是以后不保护好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这话说得软软绵绵,没有一点威胁警告的意思。 柯书煜握住卫桑柔的手,道:“我原是想到有危险的,可是……” 可是他忽然发现,他不想让卫桑柔来承担这份风险了。这其中的原因,他或许知道,也或许还不清楚,他只是在听见她险些出事的那一刻,心急如焚得胜过这二十年生命中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危险。 有些话说得伤感,柯书煜转开话题道:“这样吧,下回你再泡温泉,我亲自给你守着,跟你说话。” 卫桑柔却突然红了脸:“我沐浴,你守着,这是什么道理?” “你拿命跟着我,我自然也要拿命保护你。” 这交易是公平,可他眸光熠熠,语调温柔,听来多了几分情意绵长,让卫桑柔心中欢喜。 “那我有点饿了,你要不要割肉相喂?”卫桑柔开玩笑道。 柯书煜作势要更衣:“那我得先去沐浴,这一天在外头没停,身上都是风尘,怕你吃一嘴沙子。” 卫桑柔笑得浑身发颤,冲外头喊道:“阿弥,我饿了。” 阿弥进来,看柯书煜坐着不走,心领神会道:“奴婢知道了,双人份。” “你这侍女有点讨厌呐?”柯书煜拉着卫桑柔的手。 “阿弥说的实话,难道还错了?莫非你还要去别处用晚膳?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不让我陪你沐浴,这晚膳我总能陪得。”柯书煜道,“不过有了这第一次,以后就处处危险。我不能时刻都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自己要千万当心。” 柯书煜的叮嘱让卫桑柔真正感觉到已经逼近自己的危险,她点头回应道:“我知道了,不过你知道是谁下的手?” “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卫桑柔随即心情沉重起来,可看着身前的柯书煜,她那满腔抱怨又难以发作,只好悻悻道:“既然上了你的贼船,我就只有认命了。早知道这样危险,我就……” “就如何?”柯书煜莫名情急起来,“就不答应跟我成亲了?” 卫桑柔故意不马上回答,熬得柯书煜越来越焦急,她才满意道:“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还有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有一句话……” “还有一句话叫太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说着,柯书煜去挠卫桑柔的痒。 阿弥送食物进来的时候,看这两人居然在床上玩成了一团,她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还是决定默默退下,不打扰他们的兴致了。 夜里,柯书煜留宿在卫桑柔的住处。 说是留宿,不过是换个地方办公。 卫桑柔跟上回一样躺在里床,留了外床的位置给柯书煜。 “其实有阿四在的话,你不用非陪着我不可的。”卫桑柔躺在床上看着柯书煜。 柯书煜冲卫桑柔一挑眉:“我跟阿四在你心里难道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卫桑柔只觉得心底有股说不出的开心,“你看阿四多可怜,只能在外头,这屋子里多暖和。” “那我把他叫进来?” 卫桑柔顺手抓了软枕就往柯书煜身上砸:“你现在越来越招人讨厌了。” 柯书煜抱着软枕坐到床边,板着脸看着卫桑柔,慢慢靠近她:“你说我讨厌?招人讨厌的事,我可还没做呢。” 卫桑柔有种不好的预感,裹着被子往床角躲,就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你别过来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吗?” 看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柯书煜知道机会来了,故作深沉道:“我都听见了,你怎么收得回去?” 卫桑柔努力地思考起来。 “这样吧,这会儿外头在下雪,如果明天雪能积起来,你陪我堆个雪人,怎么样?”柯书煜道。 卫桑柔忍俊不禁:“你都多大了,还堆雪人玩?” “小时候母后陪我堆过雪人,但是雪人还没堆完……” “我答应你。”卫桑柔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冲动起来,“明天我陪你堆雪人,不过我堆得不好,以前都是大哥哥帮我和三妹妹堆的。” “卫泽成?”柯书煜脸色微变,脱了靴子坐去床上,“那你更要和我一块堆雪人,才能知道我跟卫泽成谁堆得好。” “这有什么好比的?” “我如今是你夫君,总不能比不上你的大哥哥,未免太丢人了。” 卫桑柔琢磨着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可又好像完全没必要。反正她想不通,柯书煜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较真。 看柯书煜似是困了的样子,卫桑柔道:“天色不早了,你别看公文了,早点休息吧。” “好,听你的。” 见柯书煜要躺下,卫桑柔又道:“你就这么睡了?” “不然?” “这外衣都是寒气,又裹得这么厚实,你穿着睡,哪能舒服?”卫桑柔把身上的被子裹得紧了一些,瞄了一眼床上的另一床杯子,“你把外衣脱了,盖着被子在这儿睡也一样。” 说完,卫桑柔整个人钻进被子里,直接倒在了床上。 柯书煜会心一笑,照着她的话更衣睡觉。 临睡前,他不忘嘱咐卫桑柔:“闷在被子里不舒服。” 卫桑柔这才探出半个脑袋,发现房里的灯已经都被柯书煜灭了。 她稍稍回头,只看见柯书煜的身形轮廓,却莫名觉得非常安心,这就闭眼睡了。 第24章 雪人 翌日一早,卫桑柔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床已经没了柯书煜的身影,她便唤来阿弥问道:“太子走了多久了?” “太子可没走,早晨起来去给陛下请了安就回来了,这会儿一个人在外头堆雪人玩呢。” 卫桑柔梳洗后走出寝宫,这才知道昨夜居然下了大雪,如今外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园子里只有柯书煜一个人,身边滚了个大雪球,正在滚第二个。 卫桑柔想起昨夜答应柯书煜的话,把暖手炉给了阿弥,提着裙子就踩进了雪堆里——柯书煜吩咐了侍者,不用来院子里扫雪,所以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柯书煜听见后头有人叫了一声,他转身去看,见是卫桑柔整个人扑在雪地里,他丢了手里的雪团就大步过去,没成想自己也摔了,差点和卫桑柔脑袋撞脑袋。 两人趴在雪地里大眼瞪小眼,居然没觉得冬雪刺骨,反而相视一笑。 卫桑柔起了玩心,随手抓了一小把白雪就撒在了柯书煜头上,然后起身就要跑。 柯书煜反应快,也抓了一把雪往卫桑柔身上丢,两人就这样在雪地里玩闹了起来。 过去虽然有卫礼柔和卫泽成陪着,卫桑柔却没有像今日这样尽兴过,和柯书煜你来我往地打雪仗,还越大越起劲儿,捏的雪团也越来越大。 阿弥看着这两人玩得像小孩子似的,不好打扰,便悄悄离开,还吩咐了其他侍者,不许过来打扰。 卫桑柔拿着雪球突然停了下来:“不打了不打了,我累了。” 柯书煜干脆把手里的捏了一半雪球丢了,向卫桑柔伸出手:“进去坐会儿。” “你这雪人才堆了一半,再等等就化了。”卫桑柔喘着大气走去柯书煜身边,“我陪你把雪人堆完。” 柯书煜自然高兴,刚转身要接着堆雪人,哪知后颈被卫桑柔偷袭,好在卫桑柔没她高,挑起来在也只能勉强塞了半个雪球进他后颈。 “好你个桑桑,你等着!”柯书煜用力一拽,卫桑柔整个人扑在他怀里。 雪深地滑,柯书煜自己也没站稳,两个人一块儿摔下去,却都不肯认输,直接在雪地里“扭打”起来,把自己变成了雪人。 最后还是卫桑柔“技高一筹”,把柯书煜摁在身下:“服不服!” 她玩得高兴,用了不少力气,这会儿整张脸红扑扑的,衬得那双黑眸格外闪耀晶莹。 “不服。”柯书煜一把抓住她两只手腕,一个轻巧的翻身便将她重新锁在自己怀中,得意道,“你服不服?” 卫桑柔见挣扎不开,只好故技重施:“雪人还没堆完呢。” “你再偷袭我怎么办?” “我保证不会了,君子一言……” “你刚才的行为,可不让我认为你是君子。” “那你说怎么办?” 柯书煜将卫桑柔搂得更紧了一些,见她又现羞涩之态,笑道:“午后跟我一起出去狩猎,你说了要看着我射兔子打鹿的。” 这又哄又求的口吻让卫桑柔实在难以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两人从雪地里起来,一块继续堆雪人。 柯书煜发现卫桑柔一直在偷笑,便好奇问道:“你笑什么?” “堂堂太子居然喜欢堆雪人,是因为先皇后吗?” “我从出生就是储君,日常除了学习读书没有别的玩闹,母后也是看我可怜得很,所以夏天会带我泛舟解闷,冬天偶尔陪我堆雪人玩耍,不过可惜……” “那以后我陪你。”卫桑柔脱口而出,“我看东宫里无聊得紧,要是周婉儿不来找我麻烦,我有的是时间。余生漫长,总得有个人在一块儿说说话,是不是?” “你真的不怪我把你拖进这趟浑水里?” “如果没有你,我如今还在受李凤黛的欺负,而且这辈子都不会有还击的能力,说不定还要看着三妹妹跟我一样受尽压迫,所以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卫桑柔捧了一捧雪堆在雪人的脑袋上压实,“差不多了。” 柯书煜从旁边的矮树上折下几根树枝插在雪人两边:“有点像样子了。” 卫桑柔在周围找了找,没发现可以用来做雪人眼睛的东西,她又懒得叫阿弥,便干脆解下自己的发带,把雪人的“双眼”蒙住。 “想法倒是挺别致。”柯书煜抱臂看着他和卫桑柔的共同杰作。 眼前这个被蒙住眼睛的雪人看来有些怪怪的,可卫桑柔却很喜欢,她正想把鼻子和嘴给雪人添上,却不知为何突然头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禁锢,冲撞着她的大脑。 柯书煜立刻扶住卫桑柔:“你怎么了?” “头疼,非常疼。”卫桑柔几乎整个人软在柯书煜怀里,表情十分痛苦,“柯书煜,我头疼,好疼。” 柯书煜立刻抱起卫桑柔往寝宫走,大喊道:“阿弥,去找方大夫!” 方唤春赶来时,卫桑柔已经难受得脸都发白了。他让柯书煜按住卫桑柔,拿出金针就扎了卫桑柔几处穴道。 柯书煜看卫桑柔疼得又叫又浑身发抖,抱着她连连安慰道:“桑桑你坚持一下,马上就不疼了。” 三年前重伤时的疼痛再度袭来,一并而来的还有当初支撑她咬牙坚持下去的心情。 “娘……”卫桑柔低声叫了出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和身体上的痛苦。 柯书煜在她耳边叮嘱道:“如今你身边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桑桑,坚强一点。” 方唤春此时又拿出一枚金针。 “还要扎?”柯书煜紧张道,看着卫桑柔的疼得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实在心疼,“没有其他办法吗?” “最后一针。”方唤春道。 怀里的卫桑柔没有一刻不在经历痛苦,方唤春又这样坚持,柯书煜心里一横,握住卫桑柔的手,道:“桑桑,最后一针,忍一下。” “请太子将太子妃扶起来。”方唤春道,坐去了卫桑柔身后,将那枚金针扎进了穴道。 柯书煜只见卫桑柔吃痛地叫了一声,便因为剧烈的疼痛刺激而昏死了过去。 方唤春此时松了口气:“让太子妃休息吧。” 当卫桑柔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 看卫桑柔醒了,柯书煜立刻让阿弥去拿药,他陪在床边,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卫桑柔摇头:“这事,你没告诉我爹吧?” “瞒不住,卫相已经过来看过了,父皇那儿也通知过了。”看卫桑柔一副自责的样子,柯书煜温柔笑道,“谁还没点病痛?怎么说都是我不够仔细,不应该在这种天还拉着你在雪地里玩闹。” “不,不是因为这个。”卫桑柔反驳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但是画面闪得太快了,我还没看清……” “方大夫都说了,你这是体虚受寒引发了头痛症,头一疼可不就思绪混乱什么都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吗?”卫桑柔仍是将信将疑。 阿弥此时送药进来:“太子妃,你可千万要相信太子的话,他对你的事可是十二万分的上心,绝对不会骗你的。” 柯书煜接过药碗亲自给卫桑柔喂药:“你看阿弥都这么说,你还不信我?” 卫桑柔喝了一口药,惊道:“甜的?” “所以奴婢才说,太子用心,舍不得让太子妃吃一点儿苦。”说完,阿弥识时务地退下了。 卫桑柔头一回被人服侍着喂药,还是柯书煜,她不知应该如何描述此时的心情,就这样变扭又欣喜地把药都喝完了。 “我感觉好多了,明天我陪你去狩猎?”卫桑柔提议道。 “狩猎的事就算了吧,你养病要紧。” “可是我都答应你了,我不想食言。”卫桑柔道,“而且,我看你来一这趟对这件事很是期待,我也不想扫你的兴。我真的没事了,休息一晚上,明天一定没问题。” “你都会照顾我的想法了,看来我们的夫妻感情又深了一步。” 卫桑柔低头轻嗔道:“我认真跟你说话,你又调侃我。” 她此时脸颊微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房里太暖,不过总是让柯书煜满心欢喜的。 “我也在认真说话,你听不出来?” “我……”卫桑柔嘴硬,“没有。” 柯书煜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知道她确实恢复了不少,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道:“那我以后再认真一点,争取让你感受到我的诚意。” “其实,想明天就陪你去,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我留在这里,尚且还会遭人暗算,如果我出去了,说不定能引得对方继续出手。我们交手的次数越多,对方的破绽就越大,追查起来也就更容易。” “你如此为我着想,我要是不将你保护好,就愧对你这番心意了。”柯书煜坐去卫桑柔身边,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感慨道,“我如今又后悔,又庆幸,牵连你进来,害你身处险境,但听你这样为我谋划,我又十分高兴。桑桑,往后余生,我可不想只跟你说说话这么简单。” 卫桑柔没有察觉到柯书煜话中的深意,笑道:“那是,还有一日三餐,还有东宫里做不完的事,还有相府里不停的麻烦,你只想动动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柯书煜垂眼看着卫桑柔,暗叹这帝都闻名的小悍妇当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可爱,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居然还没听明白。 “桑桑,你叫我一声夫君怎么样?” 第25章 狩猎 柯书煜有没有得逞这事,只有他和卫桑柔两个人知道。 外人只看见太子妃在寝宫里躺了一日,第二天就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围场,还有当朝太子亲自为她牵马,显然她又将要成为帝都高门舆论圈里的热议人物了。 周婉儿一身劲装,早就蓄势待发,本想在柯书煜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以赢得嘉奖,哪知他先和卫桑柔共骑一骑出来,快进场的时候又下马为卫桑柔牵马引路,实在是太下她这个东宫良娣的面子了。 柳贵妃看她这般沉不住气,沉声道:“你这个样子,如何从卫桑柔手里把太子抢回来。” “也不知她用的什么狐媚手段,居然让太子变成了这样。我……”周婉儿知道自己拿卫桑柔没办法,只好向柳贵妃求助,“舅母,你就忍心看我总被她压着?她嚣张的样子,你也是见过的,留着她,多闹心。” 柳贵妃依旧无波无澜,目光转向一边的卫雪柔,道:“眼下生气的可不止你一个,比你更难受的大有人在。” 卫雪柔跟着赵简益一起来了甘宁宫,眼见卫桑柔夫妇如此恩爱,气得直接甩了缰绳,坐回自己位置上。 赵简益来问她,她恶狠狠地盯着卫桑柔,道:“我没夫君牵马领路,又是才学的骑射,还是不要出去给定南侯府丢脸了。” 原本卫雪柔也只是想让赵简益哄自己两句,哪知那小侯爷见她如此不懂礼数,脾气也上来了,当场甩了脸子就没再搭理她。 卫桑柔此时承受着周围各色的目光,也看清了周围发生的一切,她坐在马背上想了想,对柯书煜道:“我想下来。” “怎么了?”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坐得舒服点儿才下马的,但这样不合礼数,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这个太子给我牵马,不要面子了?” 柯书煜笑出了声,向她伸出双臂:“我抱你下来。” 卫桑柔起初有些犹豫,可现在骑“虎”难下,她便只能听柯书煜的。 下马后,卫桑柔主动拉住柯书煜的手:“还是我们一起走比较好。” “太子妃果然温柔可人。”柯书煜这才带着她一起去见了皇帝。 看他俩夫妻情浓,皇帝自然高兴,还不忘拉上卫明公一起夸奖了一番。 柳贵妃同样面带笑意,趁着皇帝说话的空档,见缝插针:“陛下,再耽搁下去,时辰就晚了,还是让他们赶紧上马进围场,一展身手吧。” “也对。太子,别让朕失望。” “太子骑射功夫了得,又有太子妃协助,他们夫妻二人必定拔得头筹。”柳贵妃道。 “我不善骑射,只是来凑热闹,不敢影响太子狩猎。”卫桑柔道。 “围场内凶险万分,太子妃若是不会骑马射箭,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与太子狩猎回来吧。”周婉儿已经骑上骏马,趾高气昂道。 “我已答应了桑桑和她同行,婉儿你入围场后千万小心,女眷之间也有比试,你可得为东宫争个脸面。”柯书煜鼓励道。 这下直接把周婉儿气得直接骑马就走了。 另一头,赵简益骑着马来找卫雪柔:“你走不走?” 卫雪柔原本想赌气不理会赵简益,可老侯爷跟卫明公都在场,她也是事先答应了要参加狩猎的,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不情不愿地跟赵简益进了围场。 柯书煜在离开前,特意带着卫桑柔去跟卫明公打招呼:“我会护着桑桑安全,请岳父放心。” 卫明公担心卫桑柔,可看她跟柯书煜相处得实在好,值得放了她去,叮嘱道:“这种事不用勉强,要是不舒服,早点回来。” 卫桑柔极少听卫明公这样心平气和地关心自己,当下不仅高兴还信心倍增,笑道:“有太子在身边,不会有事的,爹放心。” 于是卫、柯二人带着一小队护卫进入了围场。 柯书煜喜欢骑射,但在这种事上没有太强的好胜心,尤其卫桑柔就在身边,他更是把今日的围场之行当做观赏风景之旅,一路上优哉游哉地说着话,连弓都没碰一下。 “我原本想趁这次机会教你骑马,现在想想这事儿还是有危险,就算了吧。”柯书煜道。 卫桑柔不服气道:“你真当我那么金贵?周婉儿都会的事,我要学,自然也能学会。” “你还说我跟卫泽成比堆雪人,你比也是要跟婉儿比骑射?” 卫桑柔被堵得说不上话,灵机一动,道:“我是太子妃,她是良娣,我身份高于她,自然要争强。再说,骑射也是本事,堆雪人算什么?你还拿来相提并论。” 柯书煜煞有介事地盯着卫桑柔看了又看,不住点头道:“确实有点像了。” “像什么?” “帝都里都说太子妃未出阁时牙尖嘴利,口手并用,我如今是越来越觉得,传言诚不欺我。”柯书煜捂着胸口道,“太子妃昔日以粉拳锤我胸口,现在又逞口舌之利,是我输了,甘拜下风。” 卫桑柔并不气他拿自己调侃,两人如今说话比过去放得开,足见关系亲近了不少,这反而是她乐意看见的。 “你说要带我出来射兔子打鹿,怎么总在散步?”卫桑柔挑衅道。 “总得先熟悉地形,我这不是散步,是观察情况,等着。”柯书煜轻夹马肚,稍稍往前走了一点。 一行人往围场深处走了一些,突然发现了一旁有动。 随行的侍卫立即散开,准备围布,而柯书煜已经搭箭上弓,对准了窸窸窣窣的树丛。 卫桑柔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不由紧张地抓紧了缰绳。 一片沉默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骏马嘶昂——卫桑柔的马受到了惊吓,开始不受控制。 一旁的侍卫立即上前想要制服那匹马,但马儿却跟发了狂一样开始胡乱踢踹,把靠近的侍卫都踢伤了。 卫桑柔在马背上惊恐万分,身体在马儿胡乱的跳跃下仿佛随时都可能摔下来。 “桑桑,抓紧!”柯书煜想要上前,却被阿四阻止,“太子,危险。” 阿四上去帮忙,但马儿又嘶鸣了一声,高高扬起前蹄,朝阿四踩了下去。 阿四急忙闪开,那马儿顺势冲出人群,朝围场深处跑去。 “你们检查周围情况,阿四,跟我去追。”柯书煜翻身上马,即刻追了过去。 卫桑柔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二次遇到这种惊险情况,她如今的脑海中只有柯书煜那句“抓紧”,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敢松开手里的缰绳。 越近深山,卫桑柔心里便越是害怕,迎面扑来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急促的马蹄声在此刻的她听来像是催命符一般敲在心头,连呼吸都是冰冷彻骨的。 卫桑柔任由身下骏马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听见后头传来了柯书煜的声音,那样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瞬间让她感受到了希望。 柯书煜眼看就要追上卫桑柔,可卫桑柔的马因为蹄下打滑又开始疯狂尥蹄子,失控地奔跳。 阿四见状,从自己的马上跳下,快速靠近过去想要牵制住发疯的马儿,却没想到暗处飞来一支羽箭,直指卫桑柔。 阿四身手了得,飞扑上去一把抓住羽箭就往箭飞来的地方丢了出去。 随即又有几支羽箭从暗处射来,有一支直接射中了卫桑柔的马。 骏马长嘶,更加不受控制地乱跑,柯书煜见连人带马又向前跑去,他便追了过去,而此时的阿四已经被早就埋伏好的死士缠住了。 卫桑柔的马虽然受了很大的惊吓,但刚才那支箭上淬了毒,这样一路狂奔下来,毒素迅速扩散,马儿已经支持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 柯书煜再顾不得其他,直接扑了上去,一把将卫桑柔拽到自己怀里,抱着他一起滚到地上。 “你怎么样?”卫桑柔急切地询问,“受伤了没有?” “被几块石头硌着了,没事。”柯书煜道,“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我没事。”卫桑柔看着已经死去的那匹马非常担心,“你不应该一个人追来的,我们赶快回去吧。” 柯书煜看周围人迹罕见,应是已经出了围场的范围,便立刻拉着卫桑柔起来,准备骑马赶回去找阿四。 然而两人没有料到,又一支羽箭划破吹过的寒风,从暗中飞来。 柯书煜随即护在卫桑柔身前,那是羽箭直刺在他的右肩上。 一边柯书煜的坐骑因此受到惊吓,一声长鸣之后掉头跑走了。 柯书煜拔出羽箭,拉着卫桑柔蹲下,试图用周围的杂草树丛作为掩护,低声道:“这箭应该也有毒,我此时不能有大动作,需要小心行事。” 卫桑柔看着柯书煜已被染出一小片暗红的肩,急得快要哭了,却依旧忍着,道:“我听你的。” 深山老林中处处危险,但也因着荒草丛生带来了一线生机。 两人一路借助草木掩藏行踪,想要慢慢回去营地。然而这毒性发作得比柯书煜预想得快,没过多久,他已经觉得体力不支。 卫桑柔看柯书煜跌坐在地上,又见他面色发黑,便知道他身上的毒已经扩散。 有些事,卫桑柔过去听说过,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用。此刻看着柯书煜命在旦夕,她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心中一横,直接拉开了柯书煜领口的衣服凑了上去。 第26章 珍宝 肩头那一点温热足够震撼柯书煜,他近乎全身僵硬着看着卫桑柔帮自己把毒血吸出来。 吐了最后一口毒血,卫桑柔来不及把嘴角的血渍擦干就帮柯书煜把衣领重新拉好,而柯书煜抬手,指腹轻拭过她唇边,抹去了那点难看的血色。 “你得对我负责。”柯书煜笑道,尽管此时的他并没有多少力气。 “呸。”卫桑柔却突然落了泪。 泪水滴落在柯书煜手背上,他只觉得皮肤滚烫,却从未有过这样溢于言表的喜悦:“就算你呸我,我也觉得高兴。” “你还能动吗?” “不能动也要动。”柯书煜试着继续在草丛掩映下前行,但显然十分困难,“桑桑,你想办法先回去通知他们,我帮你引开那些人。” “你疯了?” “虽然你帮我吸出了一部分毒血,但我体内余毒未清,现在确实没什么力气,这里有不在围场范围内,如果等天色晚了,山路不好走,我们会更危险。” “但我真的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如果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一个人不会有危险的。” 虽然知道对方的目标大概率会是卫桑柔,但柯书煜也不敢保证,自己一直以来的对手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兵行险着,毕竟直接解决他要比剪除他身边的帮手来得一劳永逸。 卫桑柔正在犹豫,一刀寒光破空而来,柯书煜立即将她推开。 危险又一次迫在眉睫,柯书煜顾不上自己的伤,快速扑去卫桑柔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奋力往树丛茂密的地方跑——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人,如果他们就这样下山,一定会被他们守株待兔。 身后此刻穷追不舍,柯书煜中毒已经体力不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自己是不是走对了方向,只是本能地拉着卫桑柔向前跑。 卫桑柔能够感觉到柯书煜严重的体力透支,她此时不敢出声,努力追赶着他的脚步,然而山道崎岖加上积雪未除,只是一个不留心,脚下打了滑,他们两个便一同从高地上滚了下去。 柯书煜此时仍旧紧紧抱着卫桑柔,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尽量不让她受伤。 卫桑柔的鼻底都是柯书煜身上的血腥味,这是她第一次不排斥这种味道。他温热的血液沾在她的额上,身体因为被粗砺的山石撞击而发出的闷哼声断断续续地的出现在她的耳边,她从的害怕从畏惧死亡变成了对柯书煜身体状况的担忧,在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滚动中,哭得难以自制。 终于滚落到平缓草丛后,柯书煜直接仰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视线已经因为消耗得所剩无几的体力而模糊不清,手却还在摸索着寻找卫桑柔的踪迹。 “桑桑……桑桑……”往日脱口而出的名字此时卡在喉口,柯书煜艰难地发着音。 虽然有柯书煜的保护,但卫桑柔毕竟身娇肉贵,经不住这么强烈的动作。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跟散架了似的。在听见柯书煜努力叫自己的名字后,她爬到他身边,看着如此狼狈的柯书煜,她因为着急哭得更是厉害:“我在这儿,你没事吧?柯书煜,你怎么样?” 听见卫桑柔的声音,柯书煜才稍稍放了心,他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等视线恢复了一些,他发现卫桑柔已经哭得满面泪痕,他却笑着说:“桑桑别哭,你哭起来的样子不好看了。” 换做平日,卫桑柔一定粉面含羞地用低下头,或是用粉拳轻轻捶他,但如今听他这样说,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柯书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正经,你快把我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卫桑柔趴在柯书煜胸口哭,泪水把他的衣服都濡湿了,有些跟他衣上的血渍混合在一起。 卫桑柔毫不顾忌仪态的哭声反而让柯书煜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明显:“不哭了,我们还要尽快回去。” 柯书煜尝试着坐起来,但因为中毒和身体遭受了剧烈撞击导致他此时动弹不得,但为了不让卫桑柔担心,他努力坚持着:“我还是有点累,想躺一会儿。” 卫桑柔四下看了看,周围除了枯枝残叶不像会有人出现的样子,她虽然着急但柯书煜的样子迫使她必须保持镇定:“你先休息一下。” 话音才落,卫桑柔提着裙角往陡坡走去——她想试着爬上去。 向来养尊处优的卫桑柔从没经历过这些事,她自然也没有体力和技巧去爬上如此陡峭的土坡。在尝试了几次失败之后,她垂头丧气地回到柯书煜身边,有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我真没用。” 她身上的裙子已经破损,沾着泥土和雪尘的双手还有程度不一的擦伤,再加上她那张满是沮丧的脸,这些落在柯书煜眼里直让他心疼。他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实在没力气,只好去拉卫桑柔的裙角,依旧温柔地安慰她:“等我再歇一会儿恢复点体力,我带你上去。” 卫桑柔此时也没了多少力气,顾不得地上脏不脏,抱膝坐在柯书煜身边,没有说话。 柯书煜不是第一次看见卫桑柔在自己面前哭,却是头一回见她因为自责而掉眼泪,可他知道,她已经尽力了。身为相府千金,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今日她又是为自己吸取毒血,又是跟自己从那么高的山坡上滚下来,一个名门淑女,还要她再多做些什么? 听见卫桑柔低泣的声音,柯书煜勉强支起身子去看她:“你怎么又哭了?” 卫桑柔赶紧擦去眼泪:“我没哭,风吹得眼睛疼。” 柯书煜知道她是在担惊受怕:“哭又怎么样?在自己夫君面前哭,不是很正常的吗?” 卫桑柔红着一双眼睛,有些吃惊又嗔怪他起来:“柯书煜,你要是我夫君,就不该在这会儿还取笑我。” “是我食言,没有保护好你,该你笑我。”柯书煜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站起来。 卫桑柔本想扶着他,但好像不太管用,她就抬起他另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让柯书煜能靠着自己的身体借力行走:“你慢点。” 柯书煜解释:“我没笑你,刚才我那是高兴。” “什么时候了,你还觉得高兴?” “旁人见不到你这般模样,只有我能看见,我还不高兴?” 卫桑柔破涕为笑,嗔了柯书煜一句:“你话真多。” 柯书煜抿着嘴鼓起腮帮子,表示自己的嘴已经牢牢闭上,此时此刻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卫桑柔笑出了声,仍旧小心翼翼地架着他:“你注意看路。” 两人这样互相支持着走了大半天,却依旧没见一个其他人的影子,倒是不知不觉下到了半山腰,发现前头有一间小小的茅屋,应是猎人入山打猎时住的屋子。 此时天色已晚,已经不太看得清山路,他们若是强行要下山,怕会遇到危险,所以只能在这里借宿了。 卫桑柔一手把着柯书煜的手,一手扶着他的腰,艰难地往茅屋挪,为总算是找到个落脚的地方而高兴。 待进了屋子,卫桑柔把柯书煜安置在床上,翻箱倒柜才找出一条毯子,她立即帮柯书煜披上,看他肩头一片血色,她的眉头不由皱到了一起。 “多亏你帮我吸出了毒血,不然我扛不到现在。”柯书煜握住卫桑柔的手,“你的手……” 柯书煜解下毯子就要披去卫桑柔身上,可卫桑柔不答应:“你受着伤,不能再受冻了。” “我也忍心看着你受冻。”柯书煜把卫桑柔拉进怀里,用毯子同时裹住他们两个人,“先这样凑合吧,山里夜间冷得你不能想象,这样子好歹有我这个活暖炉能给你暖暖手。” 他紧紧搂着她,掌心裹着她的冰凉的手,看她此时安静地靠在自己怀中,竟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桑桑,你还觉得我们之间需要那封契约帛书吗?” 卫桑柔抬头去看他,眼底满是讶异和不解,她心底好像已经有了答案,却不知道为何不敢说出口,生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成了笑话。 她的双眸里氤氲着薄薄的水雾,仿佛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 他二十年的生命中,还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令他莫名激动,有些情难自控。 他想靠近她越发急促的呼吸,想将她越来越快速的心跳声听得再清楚一些,想知道她此刻哽在喉口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想知道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感受到了某种情愫的生根发芽,不可抑制的滋长蔓延。 他的鼻息扑面而来,带着令她不知所措却无比欣喜的感觉,她第一次如此渴望贴近另一个人,将彼此的呼吸融在一处,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这难以克制的感情。 他的鼻尖轻抵住她的,惊得她浑身战栗,若不是又柯书煜抱着,她怕是已经坐不住。 即便狼狈不堪,怀里的娇躯依旧温软,柯书煜不禁收紧了手臂,让卫桑柔能更靠近自己一些,他也能离那馨香的女儿气再近一分。 耳边是卫桑柔短促的呼吸声,她的紧张让他也跟着有些轻颤,檀口朱唇只在咫尺,柯书煜觉得分毫间的距离竟是要耗费他巨大的勇气,他深怕自己有一点做得不好便委屈了她—— 原来将人视作珍宝,竟是这样的感受。 第27章 心意 屋外北风呼啸而过,屋内虽冷,但柯书煜和卫桑柔相拥取暖总是好多单独受冻,再加上此时暧昧流动,荒山独舍,孤男寡女,有些事仿佛水到渠成。 “阿嚏……”卫桑柔一个喷嚏,把之前铺垫了多时的气氛彻底打破。 柯书煜有些遗憾,但看着瑟缩在自己怀里的卫桑柔,他还是倍感欣慰的。 见她身体颤得厉害了一些,柯书煜将她搂紧:“又觉得冷了?” 卫桑柔紧紧抱着柯书煜,脸贴在他胸口:“你是不是也很冷?” “心里是暖的。”柯书煜听着茅屋外的风声,开始担心起来,“如果阿四没能及时找到我们,今晚会非常难熬,你有任何不舒服要马上告诉我。” “该是你有不舒服得马上告诉我吧?”卫桑柔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一片肩头红血,“这一箭本该射在我身上的。” “现在想这些事情已经无用,我给你讲几个小故事分分神,怎么样?” “你还会讲故事?” “葵未年五月的一天,我去灵泉寺。那天风有点大,把寺里一棵树上的鸟巢吹了下来。我刚要过去,就被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小姑娘抢先一步。她把鸟巢连带里头刚出生的小鸟一起带去给了寺里的师傅,让他们想办法把鸟巢安回去。” 卫桑柔越听越觉得熟悉,抬头去看柯书煜:“这不是我吗?” 柯书煜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卫桑柔没想到自己当年偶然的一个行为居然被柯书煜看见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靠回他怀里不说话了。 柯书煜眉眼含笑地继续说:“同一年的七夕灯会,我又遇见了那个姑娘。那会儿她穿着红衣裳,手里提着兔子花灯,跟身边的姐妹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后来她妹妹的花灯被人撞坏了,她跑了好些摊位买了个一模一样的花灯给妹妹,结果自己手里那个莫名其妙烧起来了。” 卫桑柔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柯书煜后腰上的衣裳:“那天我回到相府时,有人送了我个一模一样的。我还以为是大哥哥送的,原来是你吗?” 柯书煜低声一笑又觉得不对:“卫泽成居然抢我的功?难怪你一口一个大哥哥叫得那么亲了。” 他这阴阳怪气的口吻可是让卫桑柔笑得停不下来,整个身体在他怀里发颤,直到听见柯书煜一声吃痛的低呼,她才反应过来,满是歉意:“弄疼你了?” “看你不再愁眉紧锁,我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原来你早就暗中窥视我。” “天地可鉴,都是凑巧,我可没有偷窥的癖好。”柯书煜满脸真诚,“便是这样相遇了几次,我又听说了你的那些‘英雄事迹’,好奇之下便多关注了你一些。如今我是真庆幸,让我看见了那些旁人看不见的事,否则就真错过一个好姑娘了。” “你此时跟我说这些话,是想跟我道歉?” 柯书煜觉得这丫头可能在某些方面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有点这个意思吧。”他试图往自己想的那个方向引导,“还有其他原因呢,你要不要再考虑得多一点?” “还有别的意思?”卫桑柔百思不得其解,又因为现在光线暗淡,她看不清柯书煜的神情,自然不知道这当朝太子脸上写着多大的“着急”这两个字。 “卫桑柔,你真要气死我。”柯书煜恼道,想他堂堂太子,往日只有接受旁人赞许和倾慕的份,如今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这姑娘怎么还不明白,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的。 “我确实想不明白,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卫桑柔有些生气。 柯书煜瞬间怂了,好言相慰:“是我错了,说话拐弯抹角,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卫桑柔还在闹别扭,屋外不断的风声里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柯书煜戒备道:“来人了。” 卫桑柔紧张起来,看柯书煜往床角里挪,她便跟着:“会不会是阿四?” “不一定。”柯书煜想了想,叮嘱道,“一会儿如果不是阿四,你先跑。” “那你呢?” “我总有办法拖住他们。” “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那你可能得考虑改嫁的事了。” 心知是柯书煜在安抚自己,但卫桑柔听不得他这般调侃的口气,心头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又痛又难受,便在他后腰上掐了一把:“让你胡说。” 柯书煜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却很是高兴:“你是我柯书煜的妻子,我怎会允许你另嫁他人?” 此时的片刻温存让卫桑柔仿佛灵犀一点,让卫桑柔明白了什么:“我懂你刚才的意思了。” 茅屋的房门被打开,火把的光亮照进了屋子,还有阿四的声音:“太子?太子?” 卫桑柔马上回应:“阿四,我们在这里!” 阿四举着火把循声而去,看见床角一大团黑影,正是抱在一起的柯书煜和卫桑柔,他下意识地背过身,不敢多看一眼:“太子和太子妃没事吧?” 卫桑柔从柯书煜怀里退出来,把毯子裹在他一人身上,对阿四道:“太子中了毒,快送他回去。” 柯书煜却道:“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 阿四会意,立刻将柯书煜悄悄带回甘宁宫,又带着卫桑柔的信物,暗中把方唤春接了过来。 方唤春给柯书煜清了毒,再看过了卫桑柔的伤,确定二人均无大碍后,道:“毒虽不烈,但留在太子体内几个时辰,还是对身体有些损耗的,需要好好静养,不宜大动。至于太子妃,还是老样子,戒燥戒怒,免得救疾复发。” “我知道了,有劳方大夫了。”卫桑柔道。 方唤春想了想,问柯书煜道:“这件事需不需要转告卫相?” “如果卫相有所察觉,可以告知,如果他没有主动问起,那不提也罢。”柯书煜道。 方唤春心领神会,这就告辞。 殿内只剩下柯书煜和卫桑柔二人,他看着忧心忡忡的卫桑柔,柔声道:“我们都回来了,你还担心什么?” “原来你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得多。”看着柯书煜还显得苍白的脸色,卫桑柔仍旧心有余悸,“他们要杀我,是要对你做出警告,连围场行刺这种事都敢做,我真怕以后……” “有些事能忍则忍,但有些是绝对不能让,譬如你想保护你三妹妹和二娘,我也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所以就算前路再艰难,我要努力走下去。但现在出了一些意外,过去我一往无前,现在有些怕了。” “为什么?” 柯书煜轻轻刮了卫桑柔的鼻子:“因为你。今日一切惊心动魄,我多怕没及时挡下那一箭,让你身陷险境。” 除了杜宁,这世上再没人像柯书煜这般对自己如此关心,这般温柔,她也没有跟旁人有过这般生死转换的经历,别说柯书煜怕,她也怕,生怕一不小心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生怕她才刚刚萌芽的那一点感情突然就被扼杀了。 看她粉面含羞,又泪光闪烁,柯书煜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安慰道道:“我又说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那我收回,你别生气。你这一气,我就不知怎么办了。我活了二十年,还没像在你面前这样慌乱过,好桑桑,你别哭。” 饶是卫桑柔努力忍着,泪水还是涌了出来,笑容也在此刻绽放,娇嗔道:“傻瓜,我这是喜极而泣。” 柯书煜一颗心落了地,帮她把眼泪擦了,道:“你如今可明白我的心意了?” 明白是明白了,但某人也没有说得很清楚,于是卫桑柔道:“我觉得还有一点点不太清晰。” 柯书煜一鼓作气:“看来是说不明白了,我直接动手吧。” 卫桑柔被柯书煜用力一抓,直接跌进了他怀里,被属于他的气息包围的同时,她感觉到一阵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顿时让她心跳加速,慌张里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就在柯书煜将要成功之际,阿四在外头叩门:“太子。” 柯书煜“恨”透了阿四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眼下只得放了卫桑柔,重新靠回软枕上,让阿四进来。 卫桑柔看柯书煜吃瘪,便接着背对阿四坐着的姿势一直偷笑。 柯书煜强忍着心头那股气,故作镇定道:“什么事?” “当时属下抓了一个刺客,但他当场自尽,没有查出任何线索。后来属下回来禀告,只说太子妃的马突然失控,太子追入山中,没有提及刺客一事。如今太子平安归来,是准备何时禀告陛下?” “明早吧,此时夜深了,不必打扰父皇休息。” “属下明白。夜深天寒,太子与太子妃也早些歇息,别……别太晚了。”说完,阿四一溜烟地跑了。 卫桑柔越想越觉得阿四的话听起来怪怪的,再看柯书煜意味深长的表情,她嗔道:“你先前还挖苦阿弥,我看你这个平日一声不吭的侍卫才是有样学样,也是一肚子坏水。” “阿四说得也没错,我们是该早些休息。” 卫桑柔甩开柯书煜的手,站起身道:“这儿是你的寝宫,我回自己屋里睡。” 柯书煜拽住她的衣袖:“你这一出去,被别人看见了,就都知道我回来了,到时候人都来了,我还怎么睡?” “可你这儿就一张床。” 柯书煜灵机一动:“不是有楚河汉界吗?” 第28章 秘密 最终,柯书煜的“奸计”的没有得逞,卫桑柔选择在榻上过了一夜。 第二日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开,皇帝和柳贵妃立即前来看望,卫桑柔简单回答过昨日情况后就先行离去,走时还遇见了周婉儿。 周婉儿目光怨毒地瞪着卫桑柔,两人错肩而过的时候,她狠声说了一句:“真是个扫把星。” 在这之后,关于卫桑柔是个不详人的消息就传开了,毕竟她刚嫁进东宫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南宣开国至今还是头一个。 卫桑柔过去被谣言污蔑得不少,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些话。只是流言传得多了,信的人也就多,所谓三人成虎,现在东宫里不少人都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她,对她避之不及,她讨厌的是这个情况。 柯书煜看她有些不高兴,便趁她帮自己换药的时候同她说:“要不我陪你回去看看你三妹妹和二娘?” “你这伤没好全,还是别跑来跑去了。”卫桑柔仔细地帮他把纱布绑好,“你这风寒‘病’得太久,该干正事了。” 柯书煜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这换药的手法越来越好了。” 卫桑柔想起之前第一次帮柯书煜换药,她拿着药和绷带本根不知道应该干什么,这事儿又不能让外人知道,把她给急死了。 那会儿还是柯书煜一步一步地教她,她才勉强能帮他清理伤口、换药、绑纱布。 正帮他绑纱布的手顿了顿,卫桑柔笑睨了柯书煜一眼:“就算你把我夸上天,这伤也得一天一天才能好起来。” “有你这样天天帮我换药,我倒是不想那么快就好了。” “如今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你再不好,我就真要担个祸害遗千年的罪名了。”卫桑柔绑好纱布,帮柯书煜把衣服穿好。 “外头传得再凶,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看法,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那就请太子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啊……”柯书煜拽着卫桑柔的衣袖轻轻一拽,就把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卫桑柔怕自己碰到他的伤口,只轻轻挣扎了几下,看他不松开,便乖巧地躺在他怀里。 她晶眸闪耀,桃腮嫣然,柯书煜喜欢极了这份娇俏可人,缓缓道:“你心口不一,还没有自知之明,顶好一个姑娘家,差点就被埋没了。” 话说得没个正形,却都是肺腑之言,她读懂了柯书煜眼底的真挚,也感谢他没有放弃她。 两人正说着话,阿四拿着一封信进来。 卫桑柔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干脆出去了,却听柯书煜道:“我怕是要很久,你如果觉得闷,就回相府找三妹妹说说话。” “好。”卫桑柔离开柯书煜的寝宫,想起来自从从甘宁宫回来,确实已经有一阵没回过相府了,不知卫礼柔怎么样了,于是带着阿弥回去了。 马车慢悠悠地行在锦绣大街,到处都充斥着一派年底的忙碌气息——就快要过年了。 卫桑柔听着车外喧闹的人声,忍不住就往外头张望,街上那些来往的路人身影,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热闹得让她的心情都仿佛好了不少。 和阿弥说说笑笑到了相府,卫桑柔刚要进门,却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桑桑。 冬日暖阳之下,一个白衣公子长身玉立,脸上尽是激动喜悦之情,冲卫桑柔快步走来:“桑桑,真的是你!” 后脑传来一阵剧烈疼痛,让卫桑柔瞬间双腿发软,她扶着阿弥,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问道:“你是谁?” “我是……”白衣公子道。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在卫桑柔脑海中猛烈翻涌,铺天盖地的疼痛让她已经无法思考,甚至痛得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卫桑柔已经身在梅苑,身边有方唤春,还有卫明公。 “太子妃的头还疼吗?”方唤春问道。 卫桑柔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气息虚弱地问卫明公:“爹,刚刚在门外的那个人呢?” “已经让护院赶走了。” “我听他叫我桑桑,应该是认识我的,可是我……” “那是个患了疯症的人。” “疯症?” “我已经让人查过了,那是今年落榜的考生,一时想不开,就疯了。他不知从哪听见了你的名字,今日恰好见到你,就叫了出来。” 卫明公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可卫桑柔却根本不相信。 “桑柔,你如今已经是太子妃,太子对你也不错,这是我没有想到却非常欣慰的事。你要一心一意服侍太子,别给相府丢了面子,只要你们夫妻和睦,我这个做爹的就心满意足了。”卫明公道。 卫明公虽然还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但比起过去已经随和很多,卫桑柔不想这好不容易改善的情况再遭破坏,便只能暂作忍耐,想等回了东宫找柯书煜从长计议。 卫明公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守在外头的卫泽成第一时间进来,见方唤春还在,他按捺住内心对卫桑柔的关切,闭口不言。 “大小姐应是在甘宁宫受了惊吓至今没有恢复过来才会突然头疼,我再开几副宁心安神的药。”说完,方唤春就此离去。 见方唤春走了,卫桑柔问卫泽成道:“大哥哥,你可看见那个在相府门口的人了?” 卫泽成摇头:“我只看见你昏迷着被带进了梅苑,没听说相府门口有什么人,怎么了?” 如果只是普通诊治,卫明公没必要把阿弥都赶出去,只留下方唤春诊治,而且刚才卫明公的神情和平日明显不同,眉间那股深沉的忧虑是她从未见过的。在加上卫泽成都不知道相府门口来过一个陌生人,可见卫明公很快就处理了这件事,所以她根本不信刚才卫明公给自己的解释。 卫桑柔强忍着内心的疑虑去看了夏蕊和卫礼柔,没成想走时遇上了和赵简益一道回来的卫雪柔。 因这几日卫桑柔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还是受人嘲讽的那种,卫雪柔又看她一个人回来,便想着出口恶气,道:“大姐姐怎么又一个人?太子没陪着你一块儿回来?” “我回来看看二娘,不是大事就不拉着太子了,他毕竟是一国储君,事务繁多,我不好连这种小事都缠着他。”卫桑柔面带笑意,看了一眼赵简益。 这一句话既抬了柯书煜的身份,也暗骂了卫雪柔不知礼数,听得那定南侯府的小侯爷夫人眼冒火星。 卫雪柔假笑道:“大姐姐向来麻烦不断,确实不合适总在太子身边转悠,万一再连累了太子,就真说不过去了,到时候又要被人说些不好听的,连带着相府都丢面子。” 卫桑柔拉住卫雪柔的手,走近她一些,轻声说道:“哪天要是瑶红和扶岚去了定南侯府,不知道丢不丢侯爷府的面子。” 卫雪柔一听,登时变了脸色,眼神要是能杀人,她早把卫桑柔千刀万剐了。偏偏她只能看着卫桑柔一副虚情假意的面孔,叹气吞声道:“大姐姐不留下用晚膳了?我可是带了好些野味回来,一起吃吧?” “你拿来孝敬爹的东西,我怎好分去?还是你跟他老人家一道享用吧,若是觉得不痛快,父女小酌几杯也可以,我放了几坛好酒在相府,当是我送给四妹妹的,等会儿就让人给你抬过去。” 卫雪柔被这顿讽刺得心火早烧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大姐姐的酒,我可不敢喝,怕呛着。” 言毕,卫雪柔拉着赵简益匆匆去见了卫明公。 也许是今日的头痛症来得太汹涌,和卫雪柔过了这几句唇枪舌剑,卫桑柔的头居然又有些疼,精神也跟着差了起来,等回了东宫,便仓促睡了,连晚膳都没胃口吃。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卫桑柔醒来时发现柯书煜正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你怎么来了不叫我?”卫桑柔坐起来,“看你愁眉不展,若是有事,你就去办,不用陪着我。” “是阿弥跟我说你今日在相府晕倒了,早知我就陪你一起去了。” 说起在相府的事,卫桑柔往柯书煜身边挪了一些,将实情都告诉了他。 柯书煜认真听着,眉头越锁越紧:“看来以后,不能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了。” 他掌心温暖,握着卫桑柔的手,直叫她心中欢喜,不知不觉便有些红了脸。 “不过,我不相信爹跟我说的那些,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你是想调查这件事?” 卫桑柔点头。 “我看你是因为跟卫相长久以来的矛盾,才本能地排斥他的关心,不肯相信他。” 就算柯书煜说中了一二分,但直觉告诉卫桑柔,事情绝对不简单,否则她不会在见到那样一个陌生人之后就头疼欲裂,那种从后脑迅速蔓延的疼痛和过去头痛症发作的感受截然不同,那股强烈的冲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长久压制之后,积蓄了力量要背水一战的孤勇。 看卫桑柔还是没有放下心,柯书煜继续开导她:“他是你爹,自然不会害你。既然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为什么不试着去相信他?如果你们能尽早恢复父女关系,那你一直以来的心愿本就完成了吗?” 柯书煜必定不会害她,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卫桑柔却更加难以安心。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却知道,这件事应该没办法找柯书煜帮忙了。 第29章 质问 卫桑柔回忆了当天在相府的情况,断定除了卫明公,方唤春应该也对她的事有所了解。可既然三年来他守口如瓶,直接去找他询问必定是行不通的,所以卫桑柔决定去找卫泽成帮忙。 听说卫桑柔要自己暗中监视方唤春,卫泽成很是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因为我也不知爹和方大夫之间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我才出此下策的。”卫桑柔道,“爹对那天出现在相府外的人讳莫如深,眼下我也没办法找到他,所以只能请大哥哥你帮我看着方大夫,我再想想法子从爹那里找些线索。” “这件事太子知道吗?” 卫桑柔有些失落道:“他觉得是我和爹之间有隔阂才不愿意相信爹,显然是不会听我的。” 卫桑柔虽然不是第一个就想到自己,但她终究跟自己开了口,这点还是让卫泽成深感欣慰的。 卫礼柔看他俩神神秘秘地在一起说话,有些不高兴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能告诉我吗?” “哪有什么悄悄话,我只是向大哥哥问一问最近爹的情况,你知道,我不常在相府,但是大哥哥总跟在爹身边。”卫桑柔刻意回避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三妹妹你有没有心仪的物件,我跟往年一样,好好送你一份礼物。” “我今年的心愿不是什么物件。”卫礼柔的目光在卫泽成身上一闪而过,唇边的笑容难以抑制。 “我本来答应了三妹妹年前要带她去星源赏雪,不过眼下应该是没时间了。”卫泽成道。 “为什么?”卫礼柔情急道,“大哥哥,有什么事是要你现在就去办的?等我们回来了再去不行吗?” “此事要紧一些,等办完了,我一定陪你去,好不好?” “可是年前的星源雪景最好看,等过了年再去,就逊色多了。”卫礼柔不甘心,央求卫桑柔道,“大姐姐,你帮我劝劝大哥哥,我真的很想跟大哥哥一起去星源看雪景。” “三妹妹,事关重大。如果今年去不了,明年我再陪你去,好不好?” “大哥哥,既然答应了三妹妹,你还是陪她去吧。她一向少有要求,今年总算提了一个,就别失约了吧。”卫桑柔劝道。 卫泽成本要回绝,但卫桑柔开了口,他便只好答应,只是如此一来,他心里挂着一桩事,是再也安定不下来了。 卫礼柔见状又高兴了起来,说要和卫桑柔出去买些东西给去星源做准备。 卫礼柔和卫泽成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所以卫桑柔非常理解卫礼柔对卫泽成的依赖,但没想到这妹妹如今比小时候更爱缠着卫泽成,便取笑她道:“你再这样总跟着大哥哥,他可不好找媳妇了。” 卫礼柔一听卫泽成要娶亲这种事立刻板起脸,抵着扯着自己的衣袖开始生闷气。 “怎么了?”卫桑柔耐心劝导道,“如今我们年岁都大了起来,雪柔都出嫁了,大哥哥更不会一直留在相府的,他总要娶妻生子……” “大姐姐,我想下车走一会儿。”说完,卫礼柔直接让车夫停下马车,自己跳下了下去。 卫桑柔拿起袖笼和暖手炉就追上去,帮卫礼柔把东西弄好:“你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是又在家里受了委屈?李凤黛又欺负你了?” 卫礼柔低着头不说话,任由北风吹得她脸上生疼,差点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卫桑柔从没见卫礼柔这样,心急起来:“真是受了委屈,你就告诉我,我这就给你出气去。” 卫礼柔僵在原地不肯动,再抬头去看卫桑柔时,眼眶已经红了,哽咽道:“大哥哥是不是就快成亲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卫桑柔问懵了,她想了想才回答:“成亲是迟早的事,但大哥哥也不至于马上就给我们变个大嫂出来,是不是?” “我不想大哥哥成亲。” “傻妹妹,大哥哥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他如今还是一个人,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照顾我们。如今我嫁去了东宫,相府里就剩下你了,他都为你耽搁了这么久,你也得为他的终身幸福想一想。” “可是……” “桑桑!”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卫礼柔的话,也吸引了卫桑柔的注意。 是那天出现在相府外的白衣公子,他和当时一样惊喜地向卫桑柔快步走来,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阿四阻拦了去路。 “桑桑!是我!我是子壬!”白衣公子急切地对卫桑柔喊道。 这个名字在顷刻间扎入卫桑柔的脑海,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吸引住,拉着她坠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境地,她被许多奇怪的画面包围住,无从脱身,无法逃离。 白衣男子试图挣脱阿四的钳制,却无济于事,“桑桑!是我啊!我找了你三年,你不记得我了吗?” “带太子妃回东宫。”阿四对卫礼柔道。 卫礼柔先是被白衣公子的莽撞吓了一跳,又因为阿四的突然出现而惊了神,现在听那面容冷峻的侍卫一句话,她便立刻拉着卫桑柔要回马车。 卫桑柔忍着头疼甩来卫礼柔的手,冲阿四道:“阿四,你放他过来!” 然而阿四直接拽着白衣公子离开了。 卫桑柔头疼欲裂,没能阻止阿四,好在有卫礼柔扶着才能勉强站住。她看着阿四带走白衣公子的背影,心里有了猜测,又惊讶又失望。 卫礼柔直接把卫桑柔送回了东宫。 阿弥正要去通知柯书煜,却听卫桑柔道:“不用告诉太子,我们回正仪殿就行。” 柯书煜直到晚膳后才带着阿四回到东宫,直奔正仪殿。 卫桑柔此时已经备好酒,正安静地等他回来。 内殿除了她没有旁人,阿弥都不在,室内安静极了。 柯书煜坐去卫桑柔对面,看见她手边放着一只锦盒,那里头正是契约帛书。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佯装若无其事道:“你近来头痛症反复,就不要喝酒了。” 卫桑柔把锦盒放在他们之间:“上次你问我,我们之间需要这份契约帛书吗。我原以为不需要了,但如今想来,竟是不能不要。” “这封帛书是当初我对你的承诺,但如今哪怕没有它,我也依旧……” “既是夫妻,不应该坦诚相待吗?” 桌上的烛火扑朔,柯书煜欲言又止。他看着卫桑柔眉眼间的期待,沉思良久,道:“桑桑,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有我照顾你,你和卫相的关系也已经得到了改善,这难道不好吗?” “我觉得很好。” “那就不要再追问了,只要我们顺着现在的方向努力下去,一切都会明朗起来。” “所以,你是决定继续瞒着我?” 柯书煜紧张起来,坐去卫桑柔身边,拉起她的手:“我只想把握住我们的现在和将来,那些过去既然已经被遗忘了,就不要再去想起,人都是要朝前看的,不是吗?” “你说得对。”卫桑柔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倘若我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那便算了。可是有人如今找上了门,还口口声声叫我桑桑,我爹居然联合了方大夫和你一起瞒我,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难道不值得追究吗?” “不值得。”柯书煜坚定,“倘若值得,我必帮你找回你遗忘的过去,但那些不应该成为你现在的困扰,你懂吗?” “值不值得应该由我自己来判断,你既然没有参与我的过去,就没有权利否定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卫桑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多希望你会和我说,你不知道这些事,这样我们之间就始终都是坦诚的。” “桑桑,这只是个意外,你当没有发生过好不好?”柯书煜恳求道,“为了我,也为了你的家和万事兴,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法发生过。” “你在怕什么?难道我忘记的那些事,跟你有关系?” “只要和你有关的,就与我有关,我们是夫妻。”柯书煜将卫桑柔抱在怀里,“没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对一段感情这样畏首畏尾,我不想瞒你,可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做出我难以接受的决定。我怕我会失去你,你知道吗?” “这话说得真动听。” 这个不知何时就住进了卫桑柔心里的人,总能说出令她动容万分的言语,她从不怀疑他的真诚,也十分感谢他对自己的情义。但这一次她异常坚定地想要去探寻一个答案,那个突然出现白衣公子身上,必定有着足够震撼的秘密,否则不会让卫明公如此忌惮。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呢?”卫桑柔注视着柯书煜。 “阿四已经把他看管起来了。” “你……” “对不起桑桑,人的感情始终是自私的,你宁愿你怪我,怨我,我也不愿你想起那些没必要想起的事。”柯书煜按住卫桑柔双肩,和她对探究过去之事一样那么坚持,“你先在东宫待一阵子,我会让方大夫来看看你的头痛症。” “柯书煜,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软禁我?”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再说新年将至,我们还得准备进宫参加宫宴的事,我不想在这段时间里再生事端,我希望我的太子妃可以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跟我一起去见父皇。”柯书煜把桌上的酒拿了起来,“酒也别喝了,对你身体不好。” 正要离开,柯书煜却听见卫桑柔叫他的名字。 “柯书煜,我讨厌你。” 他握紧了手里的酒壶,像要把它硬生生捏碎一般:“可是桑桑,我喜欢你——” 喜欢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喜欢到不想让你被伤害一丝一毫,喜欢到每一次念起你的名字,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30章 记忆 有些意识一旦开始觉醒便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 夜里卫桑柔入了梦,梦中的景象与她而言十分熟悉,可因为那些画面闪动得实在太快,她看不清,连同那些声音也全都叠在了一起,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其中,无法逃离。 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卫桑柔头疼得仿佛整个脑袋将要炸开,从后脑处蔓延开来的剧烈疼痛让她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阿弥听见声响跑了进来,见卫桑柔整个人在地上疼得打滚,立刻去通知了柯书煜,柯书煜又让阿四立刻去找方唤春。 只是披了一件外衫就匆匆赶到正仪殿的柯书煜却被卫桑柔拒之门外。 “桑桑,你开门!”柯书煜拍着门扇。 卫桑柔刚才忍着剧痛找来了门闩插上,此时她整个人背贴着门坐着,没有说话。 “桑桑!你快开门。” 柯书煜焦急万分的声音不绝于耳,可卫桑柔就算能够原谅卫明公对自己的隐瞒,也难以原谅柯书煜。 他是她在绝境中遇见的救命稻草,她在不知不觉中相信他能够成为自己生命中最值得信赖的人,以为他们之间会有足够的坦诚,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她忽然明白了,他想要的只是他理想中的太子妃,而不是她卫桑柔。 “桑桑!”柯书煜生怕卫桑柔一个人在房里发生意外,情急之下直接撞门。 门被撞开的一瞬间,卫桑柔被撞去了地上。 柯书煜看着只穿了中衣的卫桑柔,立刻将她抱去床上,拿被子裹着她,将她抱在怀里:“你在干什么?” 卫桑柔头疼得根本不想说话,整个身子都是软的,靠在柯书煜怀里,难受得发出几声闷哼。 阿四很快带来了方唤春。 卫桑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如果不让我知道真相,我不会让你们救我。” “卫桑柔你疯了吗?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柯书煜怒道。 “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忘记了什么。”卫桑柔感觉到眼眶一阵发热,柯书煜的样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柯书煜,我知道我任性,你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哪怕柯书煜知道,卫桑柔如今的心里是有自己的,但他却不想冒任何可能失去她的危险让那些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尤其那些还是满带痛苦的过去,对现在的卫桑柔而言也许无法承受。 柯书煜试图劝服卫桑柔:“桑桑,不要执着好不好?就算没有过去,你不是一样过得很好?既然忘了,就证明你不应该记得。乖乖让方大夫帮你看诊,别再拖了。” 铺天盖地的疼痛让卫桑柔直接昏死过去,方唤春这才可以上前为她看诊。 正仪殿内的气氛因此变得十分沉重,柯书煜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卫桑柔的身上。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不光是放心不下眼前卫桑柔的病情,还有他们的将来。 卫桑柔在昏迷中依旧眉头皱紧,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方唤春让柯书煜将她扶起来,他则坐在卫桑柔身后,拿着一枚磁石在卫桑柔后脑处轻轻移动。 柯书煜只见一根金针从卫桑柔后脑里被缓缓吸出——这就是卫明公曾告诉他的,藏在卫桑柔身体里三年的东西。 方唤春将金针收起,摇头道:“金针封脑没用了。” “什么意思?” “太子妃如今反抗的意识非常强烈,如果继续把金针留在她体内,对她只可能产生更大的损伤。本来,用金针封住穴道压制记忆就是存在风险的,太子妃三年来的头疼症,就是成因于此。”方唤春示意柯书煜让卫桑柔躺下。 “没有这根金针,她什么都会想起来?”柯书煜紧张道。 方唤春点头:“最好马上通知卫相,在太子妃醒来之前,商量出一个最合适的法子。” 阿弥道:“奴婢马上回相府去请相爷。” “我去吧。”说完,阿四如一阵风般离开了正仪殿。 方唤春去写了一张药方交给阿弥:“马上去煎药,太子妃被金针封穴三年,醒来后必定有强烈的身体反应,这药能缓解她的痛苦。” “是。”阿弥拿着药方跑了出去。 柯书煜握着卫桑柔冰凉的手,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桑桑,你醒来之后,会怎么办呢?” 卫明公连夜赶至东宫,见到卫桑柔时,他一时间难以承受来自她充满怨恨的目光,怔忡地站在房门口。 看着神情闪避的卫明公,卫桑柔道:“我想跟我爹单独谈谈。” 柯书煜虽有不愿,还是把时间留给了他们父女。 卫明公迟疑着,最终还是坐去了床边:“桑柔……” “我娘的命在你眼里,真的不如李凤黛?” 迟来了三年的质问,让卫明公无颜面对卫桑柔,他低着头,第一次没有在卫桑柔面前摆出身为父亲的架势。 “我和我娘回帝都的马车被那个女人做了手脚,我那么大声告诉了你,你为什么无动于衷?”话到最后,卫桑柔几乎大吼着责问卫明公。 三年前卫桑柔和杜宁在回帝都的路上出了意外,她们都身受重伤,杜宁更是因此缠绵病榻,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被李凤黛活活气死,而她也险些断了两条腿。 那天,卫桑柔跛着腿去看杜宁,却见李凤黛来了梅苑,她躲在门外偷听,听见了十五年来,最令她震惊的消息。 “实话告诉你,你们的马车突然翻了,是我让人去做的手脚。”李凤黛轻描淡写地说着,“谁让你好好的颍州城不待,非要带着你那个讨人厌的女儿回帝都?你这个嫡夫人要是安安稳稳地回来了,我这个代夫人还往哪儿站?” “我要去告诉老爷。”杜宁满面怒容地瞪着李凤黛。 李凤黛让出了道给杜宁,笑道:“你以为这事儿老爷不知道?他要是不知道,我哪儿会当着你的面说这些?我就是来告诉你,原配又怎么样?在老爷心里,还是我重要,你识趣地就早点闭上眼睛,带着相府嫡夫人的身份走了也就算了,方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怕是不行咯,就别再浪费汤药,浪费时间了。” 李凤黛那阴险又得意的样子激得杜宁顾不得大家闺秀的身份,就算身体虚弱也要奋力地扑向那心肠歹毒的恶婆娘同归于尽。 李凤黛马上躲开了,杜宁因此扑了空,整个人趴在地上,身体剧烈地起伏着。 “哟,姐姐何必行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李凤黛笑得格外大声,“看你这路都走不了的废人硬要逞强,也是太有意思了,要不然你就这样爬着去见老爷?” 卫桑柔再也听不下去,跛着腿冲进房去,一把推开李凤黛,抱住杜宁喊道:“娘!你怎么样?” 杜宁本就气虚,被这样一激,一口气提不上来,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她看着心爱的女儿,想要叮嘱什么,却颤抖着身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当场就咽了气。 李凤黛看卫桑柔抱着死去的杜宁痛哭,同样刺激她道:“你不是跟你娘相依为命吗?如今她去了,你这个当孝顺女儿的又成了残废,活着也是痛苦……” 卫桑柔急怒攻心,拿起桌上的瓷壶瓷杯、烛台物件就开始向李凤黛身上砸。 李凤黛一面躲一面破口大骂,最后大喊着“大姑娘疯了”,赶紧离开了梅苑。 卫桑柔则抱着断了气的杜宁一直哭,哭得不知时间,哭到没了力气,哭到最终两眼一黑,再醒来的时候,她便只记得杜宁被李凤黛气死了,却记不得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明公听着卫桑柔将三年前发生的事情详细复述,心底压抑多时的愧疚也再难以掩藏:“桑柔,是我对不住你和你娘,你怪我,我无力反驳。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能不能……” “什么叫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娘就应该那样死了?李凤黛害死了我娘,还差点害死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卫桑柔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如果不是要回帝都,我娘不会死。我和我娘在颍州待得好好的,如果不是要回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当初既然让我娘走,为什么还要她回来?” 卫明公置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面对卫桑柔的质问,他本想选择沉默。可她逼问得太紧,他一时情急,道:“你娘是因为你才回来的。” “你说什么?”卫桑柔惊讶道,“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卫明公再三犹豫,站起身准备离去。 卫桑柔猛地拽住他的衣袖,满脸困惑地看着他:“爹,什么因为我?娘怎么会因为我才回来?你跟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明公再次沉默,劝道:“桑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告诉我怎么让它过去?”卫桑柔跪在床上,“爹,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呢?” 卫明公艰难地转过身,看着泪流满面的卫桑柔。他已经三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了,悲伤、脆弱、满是乞求的神情,褪去所有伪装后只剩下无助的可怜模样,让他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既然想起了以前的事,你一定记得唐若虚。”卫明公道。 卫桑柔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阵,惊惑道:“是……子壬?” 第31章 旧情 卫明公从正仪殿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 柯书煜看着当朝丞相蹒跚着向自己走来,他立即迎上去道:“岳父,桑桑怎么样了?” 阿弥此时快步上前,道:“太子,太子妃有请。” 柯书煜的手不由收紧,和卫明公打过招呼后便紧抿着唇跟阿弥进去了。 一整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加上身体本就抱恙,卫桑柔此时满脸疲态,憔悴得让柯书煜只看了一眼便十分心疼。他走去床边,却没有立即坐下,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桑桑,如果觉得累了,就先睡一会儿,睡醒了我们再谈。” “我……”内心的犹豫让卫桑柔迟迟没有将目光落在柯书煜身上,她攥紧了手里的被子,“我……” 柯书煜坐去她身边,伸手后才发现她的手冷得仿佛僵了,他立即轻轻搓了起来,还呵着气,又朝外头唤来阿弥:“阿弥,拿个暖手炉过来。” 卫桑柔看着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柯书煜,不由握住了他的手。 柯书煜惊喜地看着她:“桑桑,你是不是……” “我想见子壬。” 事已至此,柯书煜没再反对:“天亮之后再见吧,你总得歇一会儿,毕竟……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不可失礼了。” 卫桑柔点头。 “我该进宫去了。”柯书煜要走,却发现卫桑柔还拉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怎么了?” “我……”卫桑柔的眉间眼底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只对他道,“谢谢你。” 柯书煜轻轻刮了她的鼻子:“傻瓜,你是我的妻子。” 看卫桑柔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柯书煜将她抱进怀里:“成亲之前,我曾要你好好考虑我们的婚事,现在我也是一样的态度。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希望那时你经过慎重考虑才有的结果。我不想你有任何遗憾。” 耳畔的心跳如旧稳健,卫桑柔觉得那一声一声仿佛和自己的心跳相连,同步跳动——柯书煜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至少在对待她的时候是这样。 柯书煜离开东宫前吩咐了阿四,等卫桑柔起身后就带唐若虚来正仪殿。 休息过后,卫桑柔由阿弥伺候梳洗,精神看来好了很多。 不久后,一袭白衣缓缓进入卫桑柔的视线,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去看,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那张在记忆里消失了三年的脸就这样重新完整地出现了。 唐若虚看着眼前端坐的女子,不再是当初笑语晏晏的样子,也不和从前那样,一看见自己就高兴地跑过来,直接往自己怀里扑。 这样观察得久了,唐若虚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昔日的恋人,是那个叫桑桑的姑娘。 “怎么,认不出我了吗?”卫桑柔问道。 唐若虚上前一步,又将卫桑柔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迟疑着开口:“桑桑?真的是你?” “三年了,我没想到你和我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当初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你会突然离开颍州?你怎么会是丞相的女儿?怎么又成了太子妃?我们不是说好,等我高中了,我们就去告诉你娘……” “就是我娘带我离开颍州的。”卫桑柔打断了唐若虚的话,“我没有告诉你,我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是怕你因此有心理负担,而且当时的我也不觉得自己和相府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更不需要那些身份地位。” “你娘为什么要突然带你离开颍州?是不是带你回来和太子成亲?” 卫桑柔摇头:“因为我娘知道了我们的事,想起了一些往事,她不想我重蹈她的覆辙,所以才带我离开。” 在杜宁和卫明公的故事里,一府千金恋上了寒门书生,不顾家人反对一定要共结连理。本以为会是仕子高中,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却终究造化弄人,最后落地夫妻分居的局面。杜宁被伤透了心,自然不会同意卫桑柔和唐若虚在一起,所以借了卫明公的由头带卫桑柔离开颍州。 卫桑柔没有告诉唐若虚太多细节,但她已经从白衣公子的反应里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指责。 “你不辞而别,我找了你三年,如今你却告诉我,过去的三年里,你把我们的事都忘了,还成了东宫太子妃。桑桑,你说,我应该相信你的话吗?”唐若虚问道。 卫桑柔垂着眼,她又何尝不痛苦呢?唐若虚毕竟是她曾经深深恋慕过的人,她的少女心事里有许多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那青涩又美好的过去是无法被抹杀的,也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你离开颍州之后,我就一边找你,一边准备考试,幻想着等我高中,我就能有更多的办法和能力去打听你的下落。可天不如人愿,一场大病让我与今年的考试失之交臂,而我也不想再回颍州,所以变卖了所有家当,孤身来到帝都,才有了落脚的地方,就让我遇见了你。”唐若虚一声惨笑,“原来这三年,都只是我自作多情,而你只用一句‘你忘了’就轻松抽了身。” “你有相思苦,她又何尝不是病痛缠身?”柯书煜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大步流星地走去卫桑柔身边,“三年前她回帝都的路上险些丧了命,回了帝都被金针封穴,被迫忘记了部分记忆,却被头痛症缠了三年,还有相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她这三年过得未必比你舒坦。” “别说了。”卫桑柔道,“不管怎说,都是我对不起子壬,我……” 少女情窦初开时的心情她虽已经记不太清,可她想起了从十三岁认识唐若虚之后的种种,那完全不同于和柯书煜相处的状态,让她感到陌生却又那样熟悉——原来她可以那样热烈地去喜欢一个人。 刚刚恢复记忆的大脑还不能自如地回忆过去的全部细节,一旦想得太多,卫桑柔便会觉得头疼。 柯书煜随即扶住她:“你怎么了?” 唐若虚却将卫桑柔拉到自己身边,问道:“桑桑,如果你现在想起来了,是不是还会跟以前一样,愿意与我携手此生?” 他过去就总是用这般热切的眼神看着她,迸发着少年男女之间最炽烈纯真的爱意,像是一团火,燃动着无比浓烈的爱意,仿佛可以支持他们此后的一生。 ——桑桑,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唐若虚的。 ——别看我如今只是一介书生,将来等我高中,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桑桑,这世上你待我最真最好,我一定不会负你。 昔日誓言在卫桑柔的记忆中不断冲撞,被克制了三年的感情像是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那些过往催动着被压抑多时的情绪,让她想要找一个能够宣泄的缺口。 卫桑柔的沉默伴随着难以克制的身体战栗,不受控制的情绪显然正在影响她的思考。 柯书煜立即叫来阿四把唐若虚带下去。 唐若虚想要挣扎,但他毕竟敌不过阿四,便只能不甘心地对卫桑柔喊道:“桑桑,你不能忘了我们的誓言,落霞山红枫树下,我们是互相起过誓的。” 阿四在唐若虚后颈用力一砍,那白衣公子终于安静了,他便把人直接扛出了正仪殿。 唐若虚的话让卫桑柔想起当初在那棵红枫树下,她和唐若虚彼此盟誓的情景。 秋风吹动满树红叶,那些密密麻麻的许愿牌相互碰撞发出声响,她与唐若虚写下一生不离不弃的心愿,一起将许愿牌抛向枫树的最高处。 那是她曾经最在意的愿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是她还记得,她和柯书煜也在那棵红枫树下许过愿,她愿一家和睦,他愿她心想事成,并且一直在为达成她的心愿而努力——有人如此待她,她又怎会无动于衷? 卫桑柔痛苦的样子让柯书煜心疼不已,他将她拥入怀中,耐心温柔地告诉她:“如果现在想不明白,就等会儿再想。如果今天想不明白,就明天再想。我们有很多时间,不用急于一时去做决定,别太为难自己。” 他的怀抱总是这样宽厚又温暖,能够消除她的诸多烦恼和顾虑,可是这一次,她却没能在他的安慰里得到平静,反而因为他的宽容更感自责起来。 “柯书煜,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靠在他怀里,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助。 柯书煜抱着她,在她额角轻轻落了一吻,没有情/欲纠缠,单纯是安慰和鼓励:“我说了,我们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想,不管是对唐若虚,还是对你爹,或者是对其他任何人,你都可以慢慢地起思考。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温柔,便埋首在他怀里,想要躲避开:“你太傻了,这样的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他却仍是抱着她,没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嘴角甚至浮现一丝笑意:“喝了我那么多酒,你就想算了?听我说了那么多好话,你想当做没听见?还是觉得我这个活暖炉暖不了你的心,觉得我没用?” 心头一阵暖意涌动的同时,一阵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她发出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声响,继而回抱住了柯书煜。 “不管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的事,你都是我柯书煜认定的妻子,现在是,以后也是。”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听着她闷在自己胸口的哭声,安静地等待着—— 他有一生的时间等她去做决定,不管多久,他都愿意等下去。 第32章 宫宴 之后的几天,卫桑柔把自己关在正仪殿里没有出来,阿弥每日只送三餐,但经常发现膳食没有动作的迹象。 阿弥将这件事禀告给柯书煜,柯书煜也因为担心去看望过卫桑柔,但都无功而返,他便日日在正仪殿的外殿待上一两个时辰,不为其他,就当是陪着卫桑柔。 转眼便是除夕宫宴,按照规矩,柯书煜要带东宫女眷进宫参加,卫桑柔身为太子妃必定不能缺席,可她仿佛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周婉儿知道这几日柯书煜和卫桑柔“冷战”,觉得有机可趁,便向柯书煜进言道:“既然太子妃欠奉,就由妾陪太子进宫赴宴吧。” 此时阿弥前来向柯书煜转达卫桑柔的口讯:“禀太子,太子妃说明日宫宴她必定出席,请太子放心。” 柯书煜闻之大喜,周婉儿一时泄了气,阴阳怪气起来:“太子妃果然懂礼数,也会算时间。” 阿弥垂首,看似恭敬地对周婉儿道:“太子妃让奴婢转告良娣,天寒风冷,良娣切勿因为爱美而着了凉,否则该热太子心疼了。” 自从卫桑柔嫁进东宫,周婉儿跟被打入冷宫差不多,柯书煜已经很少去看她了,她为此没少柳贵妃面前抱怨,却没有任何效果。 周婉儿此时被这话呛得双肩剧烈发颤,瞪圆了双眼对阿弥道:“多谢太子妃关心了,她倒是应该多注意一些,别憋坏了身子,好好歇着。” 说完,周婉儿拉着柯书煜道:“眼看着快到晚膳时间了,太子今日陪妾一起用晚膳好吗?” “我还有事要处理。”柯书煜故作镇定地对阿弥道,“你回去告诉太子妃,我知道了。” 阿弥这就退下。 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柯书煜亲自去正仪殿接卫桑柔。 几日没见,卫桑柔已是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不少,虽然有严妆华服的加持,仍是难掩眉宇间的憔悴,看得柯书煜心疼不已。 踏出正仪殿前,柯书煜亲自帮卫桑柔戴上兜帽:“天冷,别冻着了。” 说着又伸手去摸了摸卫桑柔的暖手炉,看温度适宜才放了心。 “我不是纸糊的,太子不用这么小心。”卫桑柔浅笑道。 以往见她笑,柯书煜都满心欢喜,可今日不知怎的,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勉强,他这样看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可又不能多说什么,便直接引她上了马车。 每年的新年宫宴都分前后两庭,前庭是皇帝和文武百官的聚餐之地,女眷们则在□□相聚。 女人多的地方免不了流言蜚语多,尤其不知是谁把那日在相府门外发生的事扩散了出去,再加上这几日东宫内的情况也流传到了外头,前后一串联,便又多了许多故事。 卫雪柔听一位女眷问起自己,那日相府外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她看着安静坐着的卫桑柔,嘴角流露出一丝神神秘秘的笑意,回答道:“我这大姐姐三年前才回的帝都,过去都住在颍州,究竟做过些什么,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如此,便真不好说了。”那人同样笑得意味深长。 “我这大姐姐被放在外头养了十几年,难免和寻常的千金小姐不一样,做出些别出心裁的事,也是未可知的。”卫雪柔一直盯着卫桑柔,“就说她怎么突然嫁进了东宫,这件事,整个相府至今都摸不着头脑。再说如今周良娣都好似失宠了一般,这中间有些什么,旁人哪里能知道呢。” “对啊,过去太子去哪儿都带着周良娣,现如今对太子妃百般好,确实让人意外呢。” 卫雪柔听周围有不少人都在议论卫桑柔的事,她便故作姿态地走去卫桑柔面前,假意道:“太子妃怎么一个人坐着,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不如跟那些夫人小姐们一块儿说说话?” “你不是过来陪我说话了吗?” 卫桑柔话音刚落,周婉儿就和张氏以及一个官员家的女眷过来。 “太子妃看着清减了不少,是不是身体不适?”张氏没安好心道。 “太子妃在正仪殿养了好几日依旧这般憔悴,想来该是心病未愈,这心药不知在何处。”周婉儿讽道。 看这对母女一唱一和起来,卫雪柔便想人多欺负人少,趁机道:“周良娣有所不知,我这太姐姐向来把事往心里藏,别人也就不会知道她的心药在何处。” 往日在东宫总被卫桑柔压着,周婉儿便想趁这次机会当众给卫桑柔一个难堪,这就接了卫雪柔的话头:“我还以为太子妃光明磊落,没有秘密呢,原来是藏着不愿跟别人说,究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几个女眷彼此交换着眼神,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此时来了一个小宫女,递上一只盒子给卫雪柔,道:“方才有个自称是赵小侯爷身边侍从的人,说是小侯爷让送来给的。” 说完,小宫女又对周婉儿道:“方才有个小黄门在外头,见奴婢进来便让传话给周良娣,说是太子有请。” 一听柯书煜找自己,周婉儿立即神气起来,对着卫桑柔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走了。 卫雪柔拿着赵简益给自己的盒子心里也是一阵高兴,尤其听身边那几个贵妇都说这是赵简益送给她的礼物后,她更是有些飘飘然,问卫桑柔道:“太子可给太子妃送了新年礼?” 卫桑柔丝毫没被卫雪柔炫耀的开口问气到,依旧淡定道:“四妹妹不妨先看看盒子里头是什么吧。” 卫雪柔就是讨厌卫桑柔这服假作镇静的模样,给了她一个白眼便打开盒子,却没想到,里头放的是赵简益给甜锦巷花娘的调情诗。 那几个贵妇见状都掩嘴忍笑,彼此交换着眼色,就像刚才等着看卫桑柔的好戏那般看着此时的卫雪柔。 卫雪柔知道赵简益生性风流,却没想到他会写这般露骨的诗,如今还被拿到人前来,别说等今日宫宴之后,就是马上一转身,纸上的诗和赵简益的风流韵事就会马上传开,她身为小侯爷夫人的脸面可以说是丢尽了。 看着卫桑柔事不关己的样子,卫雪柔更加生气,一时心火上涌,指着卫桑柔道:“你好歹毒,这样陷害我!” “这话从何说起?”柯书煜突然出现在,和卫桑柔近身站着,看了看地上的碎纸,问卫雪柔道,“小侯爷夫人是忘了我当日在相府说过的话?” 卫雪柔恨得立刻将卫桑柔扒皮抽筋,嘴角抽搐起来,却敢怒不敢言。 张氏觉得不对,道:“太子方才不是命人叫走了婉儿,怎么会出现在此?” “我一直在外庭陪着父皇,此时是父皇要召见桑桑,我才同意来接她的,何唤过婉儿?”柯书煜转头对卫桑柔道,“你让着自家妹妹也得有个分寸,被人指着鼻子污蔑,我东宫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一个眼刀飞向卫雪柔,方才还温润随和的柯书煜瞬间目光凌厉起来,看得卫雪柔倒抽了一口冷气还不由后退了一步,心头一记咯噔,竟是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任谁看了纸上的东西,都要气疯了的。”卫桑柔看着一言不发的卫雪柔,不咸不淡道,“逢场作戏的事,四妹妹就别往心里去了。人和人不一样,有些人怎么都管不住,有些人则不用费心去管,遇见哪种人都是命,注定的。” 卫雪柔的双手已经死死攥成了拳头,她清楚地记得,那日在相府,卫桑柔就是用这般高高在上的口吻说着她们之间的嫡庶之分,如今这所谓的相府嫡女、东宫正妃又以同样的口气判定了她们夫婿之间的高下,她恨得极,恨得深,恨不得立刻掐死这讨人厌的嫡女长姐,免得总被羞辱。 卫桑柔本就还有心事未了,今日为了柯书煜的面子和东宫的脸面才进宫赴宴,先前被那样一通冷嘲热讽,她心里已经很不好受,这才一时没有克制住,说话狠了一些,她心里倒是有些后悔了。 柯书煜看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这就带卫桑柔离开。 二人走出人群,卫桑柔道:“多谢你替我解围,否则被她们那样围着,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早知你这般不在状态,就让你留在东宫了。”柯书煜道,“好在阿弥机灵,让人去通知我,否则我再晚一点赶到,我就食言了。” 他总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不管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还是切实有所行动,卫桑柔只要想起他为自己做的事,便庆幸非常,又万分感激,那涌动在心间的暖流顷刻间便让她湿了眼眶。 柯书煜不知她怎么就要哭的样子,赶忙哄道:“你这样就是知道我的好,所以你在某些事情上,你能不能多想想我的好?” 他的等待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心底的惴惴不安,从未有过的忐忑和旁人不知的坐立不安,都因为卫桑柔还没有做出的决定而影响着他的情绪。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考虑清楚,却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心,不去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卫桑柔,那一句还没真正对她说出口的喜欢竟让他彻彻底底成了另一个模样——焦急、惊慌、不安、紧张。 那个从容淡然的太子不见了,如今在卫桑柔面前的,是不够自信、患得患失的柯书煜。 “我……” 卫桑柔刚要开口,就有皇帝身边的內侍过来,说前庭开了双喜宴,要柯书煜前去主持。 “看来□□也要开第二道宴了,我先回去了。”卫桑柔正要走,却见柯书煜拉着自己的袖子。 “你刚才想说什么?”柯书煜不依不饶。 卫桑柔看那內侍还在一边等着,便将袖子从柯书煜手里抽了出来,低着头走了。 她转身时,有红云飞上她的如雪香腮,恰好被柯书煜看见了。 这如久阴的天气终于有日光破云而来,让柯书煜的脸上随之氤氲起舒心笑意。 第33章 后福 卫桑柔今日本就兴趣缺缺,在席上待了没一会儿便先行离去。 此时御花园中的梅花已经开了,卫桑柔屏退了阿弥独自沿湖赏梅。 “卫桑柔!”周婉儿怒气冲冲地过来,“我还以为你有多高明,原来竟只是骗人的下作手段。” 卫桑柔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你心虚便借太子的名义将我引开,自己却又和太子勾勾搭搭……” “我劝你慎言,这话被旁人听见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怎么?怕自己的不入流行为被别人知道?”周婉儿冷哼一声,“你先用不知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太子,为了争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当众骗人的把戏都使出来了。” 卫桑柔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周婉儿见卫桑柔不做声便以为她默认了,这阵子积压在心里的怒气在此时喷发了出来,她一怒之下用力推了卫桑柔一把,没料到就这样把人推下了旁边的湖水中。 眼看卫桑柔落水,周婉儿正要呼救,可此时四下无人,她心中起了歹念便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立即转身离开。 刺骨的湖水包围了卫桑柔,她努力地挣扎着试图呼救,但因此而呛进口中的水让她没有办法大声求救。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的身体因为这一番剧烈的动作很快就没了力气,水下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拽着她一般,将她可劲儿往下拉。 溺水的感受让卫桑柔十分痛苦,但所剩无几的体力让她无法从湖水中挣脱,从而逐渐身陷冰冷之中,失去了意识。 三年前的回忆在此时涌入脑海中,关于杜宁,关于唐若虚,关于她年少时的一切,如同梦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在接近死亡的时间里频繁地回想起那些过往。而就在凌乱混沌的画面之外,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带着她向前奔跑,拼命地逃离被围困的境地。 “柯书煜!”卫桑柔惊坐而起,一时间没从梦境中回过神。 “桑桑?”柯书煜听见声音就放下手中的公文坐去床边,看卫桑柔身体剧烈地起伏,神情惊慌,他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我在,我就在你身边。” 卫桑柔怔忡地转过视线,在看清柯书煜的面容后立刻扑向他的怀,在感受到他体温的那一刻,所有的慌乱和紧张终于得到安抚,在梦里的焦灼和惶恐得以平复。 这是他们相识至今,卫桑柔第一次这样本能地主动拥抱他,这一刻她对他的信任,她对他的依赖,毫无掩饰地展现在他面前,让他知道有些事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足够令他高兴。 柯书煜有些惊喜,也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很快给了卫桑柔回应,道:“只是做了噩梦,别怕。” 卫桑柔安静地靠着柯书煜,他的心跳就在耳畔,和过去一样有着能够抚慰她情绪的力量,让她彻底从纠缠的梦境中走出来,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与何人相伴。 “柯书煜,我想了好几天,我想……” 她的尾音有些颤抖,让柯书煜以为她或许又哭了,便低头去看她。他轻托起她的脸,凝睇着她确实有些湿润的眼眸,那眼里氤氲着的水雾让她看来我见犹怜,并且仿佛流淌着某种与他心底相契合的期待。 柯书煜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卫桑柔的注视中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想要再靠近她一些,将她眼底流动的情绪一一看得分明,知道她有几分高兴,几分忧伤,几分担心。 他们的鼻息逐渐交融,呼吸声都比刚才听得真切,他发现她已经紧张得闭上了眼,如同一只任由他处置的兔子。 他万分喜悦于她对自己的顺从,鼻尖轻轻擦过她的鼻翼,她的呼吸近在他的唇角,他却停住了——他并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考虑清楚了所有的事,况且她之前落了水,此时或许还没从惊吓中彻底回过神,他不想趁虚而入。 见柯书煜没有动作,卫桑柔睁开双眼,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眸里尽是对她的怜惜和关怀,他给与的温柔已经足够融化她最后的纠结和犹豫,所以这一次,她在他之前作出了选择。 唇上覆来一片暖意,哪怕只是眨眼的功夫,已让柯书煜惊喜得忘乎所以,大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卫桑柔。 被柯书煜这样盯着,卫桑柔才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得不太妥当,便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低着头,双颊红霞晕染,拉起被子就要把自己裹起来。 柯书煜按住她的手,还有些没回神,道:“你刚才亲了我?” 卫桑柔攥紧了被角,扭过头道:“没有。” 他的食指指腹搭在自己唇上,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的温软,心情也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一把搂住卫桑柔,笃定道:“你就是亲我了,赖不掉。” 卫桑柔挣脱不开便放弃了抵抗,乖乖地靠在柯书煜怀里,道:“我想了好几天,想到最后都是……” 见没了下文,柯书煜追问道:“都是什么?” 卫桑柔抬眼看了看柯书煜,见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她便往他怀里更深出钻去,道:“想的都是你。” 柯书煜心里已是乐开了花,也终于安定了下来,但看卫桑柔这服娇羞紧张的模样,他便岔开话题,道:“你突然落水,当真吓死我了。” “对了,我怎么上来的?” “说来也是巧,我在前庭待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让阿四去□□看看你,哪知他遇上了阿弥,说你一个人在御花园赏梅。阿四耿直,非要见到你不可,这才和阿弥一起在御花园里找,总算是及时找到你。”柯书煜轻轻拍着卫桑柔的背,“当时你应该快没力气了,那样的情况下,你该是吓坏了吧。” 此时想来,卫桑柔确实有些后怕,尤其是想起如果自己当真丧了命,不光不能为杜宁报仇,也会和柯书煜生死相隔,她便抑制不住地难受,情不自禁地在他怀里蹭了起来,软糯得像个孩子。 柯书煜实在觉得受用,看她这娇态毕露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早说喜欢窝我怀里,我就时刻把你带在身边,什么前□□宫宴,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卫桑柔埋首在他胸口,不让他看见自己如今满脸通红的样子,娇嗔起来:“你又不正经了。” “夫妻俩说些悄悄话,你还要一板一眼的吗?” 卫桑柔被他问得无言以对,乖顺地缩在他怀里。 难得卫桑柔这般温顺,柯书煜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我今天晚上能睡在这儿吗?” 卫桑柔坐好,有些为难地看着柯书煜,又转过视线看了看自己的床,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那我把楚河汉界铺好。” “我不想要楚河汉界。” “什么?”她的惊讶里带着一丝傻乎乎的可爱。 柯书煜把她重新拉回自己怀里,耐心解释道:“我是怕你夜里冷,有我这个活暖炉跟你一块儿会很暖和的。” 卫桑柔的思绪虽然又开始变得迟缓起来,但她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你要睡这儿就必须有楚河汉界,不然不能睡。” 计划失败,柯书煜暗叹卫桑柔还是不那么好忽悠的。 “阿嚏!” 两声喷嚏声同时响起,卫桑和柯书煜面面相觑,最后相视而笑。 “你还是别睡这儿了,都被我传染了风寒。”卫桑柔道。 “既然都传染了,我也不怕。”柯书煜笑道,“再说,有些事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卫桑柔从柯书煜的表情里知道他想谈的是什么:“关于子壬的?” “还有你在颍州的那十二年。”柯书煜道,“我过错了太多关于你的事,所以想赶紧补起来。” 那毕竟是她和另一个人的过往,虽然卫桑柔心中无惧,却终究担心柯书煜的心情:“你可以当做不知道,我会去找子壬说清楚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如今心里……” 她的手不知何时和柯书煜的手牵在了一起,此刻她心中羞怯,后面的话不敢启齿,指腹便在他手背上来回摩挲。 “桑桑。” 卫桑柔闻声抬头,谁知柯书煜趁她不备,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让她当场呆住了。 柯书煜笑得双眼弯起,将她的双手裹在自己掌心里,道:“你如今心里只有我,对不对?” 卫桑柔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我心里也只有你,所以我怎么能对你的事视而不见呢?”他去扯她的袖管,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我想有备无患,至少我想知道,他在过去有没有好好照顾你,我也才好知道,我该怎样把你照顾好。” “我自幼没有父亲在身边,我娘离世后,我更是处处遭人白眼,名声尽毁,要不是你没有放弃我,我哪能像如今这样,受人艳羡,被人呵护,你还要怎样照顾我?”卫桑柔觉得脸颊滚烫,视线无处安放,低着头,勾着柯书煜的小指,轻声道,“我觉得我已经被你宠上天了。”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柯书煜看着他们勾在一起的小指,脸上笑容荡漾,“你将我说得太好,我却于心有愧。此时的我,还有掣肘之处,等将来事情都解决了,你再说这话不迟。如今,还会有让你受委屈的地方。” “我也还有没办完的事,明天,我想亲自去见一见子壬。” “我让阿四随行保护,我可不想再出现类似御花园的事了。” 就算卫桑柔没有说是周婉儿推自己下水,但柯书煜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毕竟赵简益和花娘调情的诗会出现在女眷宫宴上,就已经足够蹊跷。 第34章 下药 休息了一晚,卫桑柔决定去见唐若虚,把他们之间的事处理完。 卫桑柔把见面地点定在了卫明公的别庄里,是为了不让唐若虚觉得有柯书煜的影子在,这样她和唐若虚都不会太过受到影响。 柯书煜因为不放心,所以让阿四随性保护,但卫桑柔还是将他遣走了——有些话,她还是不想让第三个人听见。 唐若虚的出现早就引起了卫明公的注意,所以他这几天都被迫留宿在别庄里,无法离开。今日终于见到卫桑柔,他忍耐了数日的气愤和对卫桑柔的想念同时迸发,刚一见面就不由自主地到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叫她:“桑桑。” 脑海中依旧闪现着过去和唐若虚相恋时的种种,可冷静下来后,卫桑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她看着唐若虚,竟是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卫桑柔表现出来的疏远让唐若虚很是失落,他试着想要靠近她,可卫桑柔又避开了。 “桑桑,你怎么了?”唐若虚不放弃地问。 卫桑柔定了定神,道:“我已嫁做人妇,唐公子就别再唤我闺名了。” 这样的反应已经明确表明了卫桑柔的立场,唐若虚心里连日来的挣扎终究成了梦幻泡影,连同他们那些过往都成了飞灰。 “不会的,桑桑,你只是还没完全想起来。”唐若虚固执道,“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太子威胁你?你告诉我,我会帮你……” “没有。太子没有逼我,相反,从我回到帝都至今,他是为数不多对我真心实意的人,我是心甘情愿与他夫妻的。”卫桑柔神情坚定。 “不可能!你怎么能违背我们的誓言……” “当我知道自己忘了和你的那些过去,我也曾经纠结过,因为重新记起的那一刻,所有的感受都太强烈,我根本分不清,那是因为我依旧记挂着你,还是对你有深重的愧疚。” “那不是愧疚,就是你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承诺,没有忘记我们的感情,你心里还有我。” 唐若虚的情绪比方才激动了一些,卫桑柔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在他眼中涌动的情绪甚至让她有些害怕起来。 卫桑柔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一股异样的感受在体内流窜,她觉得有些呼吸急促,脸也开始发烫。 她强忍着身体不适,继续道:“我想了好几天,翻来覆去地把所有的事仔细回忆过,最后我都……” 发热的身体让卫桑柔连话都来不及说完,尾音一颤,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不对!”卫桑柔意识到情况不妙,想要马上离开,然而唐若虚立刻拽住了她,他掌心的热度惊得她脱口而出,“你……” 虽然室内温暖,但绝对不至于让他们两个都热得额头冒汗,浑身燥热。 此时唐若虚的眼神明显汹涌热烈起来,身体虽在发抖却格外有力,手臂一抬,就把卫桑柔拉进了自己怀里。 不同于柯书煜总是温柔宽厚的胸怀,唐若虚此时的怀中满是逼仄和压迫,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后体力耗尽的旅人那样渴求着甘露滋润,可事实上,他抱着卫桑柔的双臂充满力量。 身体内不受控制的冲动撞击着卫桑柔最后的精神防线,满是唐若虚气息的空气里,她的挣扎显得那样无力,根本无法阻止正在靠近自己的男子。 “子壬,你清醒一点。”身体越来越软,卫桑柔唯有靠死死咬住自己的唇才能维持最后的一丝理智。 “桑桑,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嫁给别人,你是我的。”唐若虚双目通红,凝固在卫桑柔身上的视线满是关于占有的欲望。 眼看唐若虚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卫桑柔无奈之下只好拼尽全力往一边的桌椅上撞去。 阿弥在外头听见动静,立刻冲了进来,见卫桑柔和唐若虚抱在一起,便立刻上去要将两人分开。 唐若虚的力气大,阿弥起初怎么也推不开他,实在没办法,她只能拿来花瓶直接把唐若虚砸晕。 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唐若虚吃痛的惊叫终于引来了阿四,侍卫一见屋内的情况,立刻将卫桑柔抱起,告诉阿弥:“马上让人进宫通知太子,你跟我来。” “他呢?”阿弥惊慌失措地指着昏迷的唐若虚。 “让人找大夫过来。”阿四看着怀里满脸通红的卫桑柔,快步离开。 把卫桑柔交给阿弥,阿四就一直在别庄外等候柯书煜。 一见家主的马车出现,阿四立刻上前。 柯书煜不等马车停下就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往别庄内走,问:“桑桑怎么样了?” 阿四不便在卫桑柔身边多留,所以只回道:“阿弥在照顾太子妃。” 柯书煜直接冲到卫桑柔房中:“桑桑!” 阿弥起来迎接,道:“太子妃已经好了许多。” 一听见柯书煜来了,卫桑柔把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冲阿弥道:“让他出去!” 柯书煜示意阿弥离开,坐去床边:“桑桑,你怎么样了?” 被子动了动,他却没有等到卫桑柔的回应。 柯书煜心里一横,抓起被子直接将卫桑柔抖了出来。 “你走!”卫桑柔蜷着身子,双手抱着脑袋,全身都在拒绝柯书煜的关心。 柯书煜抓住她的手,这才感觉她向来微凉的手此时还有些烫。他又强迫着卫桑柔面对自己,发现她脸上的红晕没有彻底散去,眼神也迷离着,一看就是体内的□□力还有残余。 虽然极力在克制,但卫桑柔的呼吸依旧急促,脸颊那抹诱人的红霞一直蔓延到白玉般的脖颈,扇动的长睫努力掩饰着依旧难耐的目光。 卫桑柔只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太过不知羞耻,她用力甩开柯书煜的手,抓着被子躲去床角,又把自己蒙了起来。 “你走!”她隔着被子大喊。 柯书煜知道,阿四和阿弥一定已经想过办法帮卫桑柔去除药力,但过了这么久,她依旧没能完全恢复,可见下药的人用了多猛烈的药。 “桑桑。”柯书煜看着不停缠斗的被子,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强迫她面对自己,而是他主动坐去她身边,放缓了语调和她说话,“你不想出来没关系,我跟你说会儿话,分散你的精力,你会好过一些。” 看卫桑柔没有拒绝,柯书煜继续道:“其实你这就跟喝醉了一样,没有什么丢人的。再说,只有我看见,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跟自己的夫婿有些小情趣,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知道这件事是有人害你,我也没想到这别庄里还有他们的人,你别怪你自己,怪我没有设想周到,让你受苦了。”柯书煜缓缓伸出手,掌心贴着被面,“桑桑,你不用怕在我面前会失礼,我喜欢你,就不会嫌弃你的任何一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柯书煜的妻子。” 短暂的沉默后,卫桑柔终于把被子拉下了一点,却只是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你难受吗?”柯书煜关心地问。 卫桑柔点头。 柯书煜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自己怀里。 “你这样我会更难受的。”卫桑柔低声道。 “你现在是被药力所致,再忍耐一下就好。” 卫桑柔不由发出一声嘤咛,她便直往柯书煜怀里钻,“你别说话,我再待一会儿就好。” 柯书煜听她的话照做。 卫桑柔在柯书煜怀中和体内那股不安分的躁动对抗着,有时候真的难受了,便在柯书煜胸口蹭蹭,随即,她便能感受到身侧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既是保护她,也在安慰她。 卫桑柔这样忍着残余的药力作用又坚持了一会儿,再去抬头看时,发觉柯书煜的目光有些古怪,一见她抬眼,他马上转过头去,舔了舔嘴唇。 “对不起……”卫桑柔满是歉意。 “别说话。”柯书煜的嗓音比方才沙哑了一些,“我……我在想事情。” 柯书煜自知并非柳下惠,何况此时在他怀里的事卫桑柔,这般春情旖旎的画面,说他毫不动心根本就是假的。但如今非常时刻,他唯有靠自制力强忍着,才能维持表面的镇定,否则一旦经受不住诱惑,那些胡思乱想的事就不仅仅存在在脑海中了。 卫桑柔看出柯书煜也在忍耐:“你别管我了,我自己可以的。” “我知道你可以,但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柯书煜将卫桑柔按在自己胸口,“夫妻一体,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难受,我陪着你。” 卫桑柔听着他有些快速的心跳声,感觉到他的身体比刚才起伏得要厉害一些。 “柯书煜……” 柯书煜故意四下张望,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再发出声音,我可就要比被下药还丧心病狂了。” 卫桑柔被他逗笑了,却因为自己这轻微的身体反应,让柯书煜突然用力抱住了自己。她吓了一跳,耳边是他绵长的一个深呼吸,连带着她的情绪都紧张了起来。 “让你乖乖的,怎么不老实?再这样,我真不客气了。”柯书煜只觉得心头那把火已经烧得他五脏俱焚了。 卫桑柔只得听话地缩在柯书煜怀里,突然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中了cui情药,还是柯书煜被下了药。 体内的异样感受终于得到平复,卫桑柔却觉得自己的脸依旧烧得厉害,好在柯书煜似乎也平静了下来,她才试探着问道:“你怎么样了?” “你呢?” 心里还是有些介意这种事,卫桑柔羞得又往柯书煜怀里钻:“别问我这种问题。” 好不容易压制下的心火被卫桑柔这似娇似嗔的一句话又燃起了几分,柯书煜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那个……你要是没事了,就先下床,我……我再待会儿。” 卫桑柔虽然不忍心丢下他,可终究觉得尴尬,一时间便有些进退两难。 看卫桑柔对自己满是关切的样子,柯书煜干脆自己跳下床,一口气喝了五杯水,这才有些好转。 等柯书煜转身去看卫桑柔时,发现她正看着自己,那有些委屈又带着关心,娇羞之处又显俏色的模样,加上看来有些凌乱的床铺,仿佛刚才真的发生了什么似的。 柯书煜此刻终于明白了,卫桑柔对他可比任何药都烈。 “我出去吹个风。”说完,柯书煜一溜烟就跑了。 第35章 对质 柯书煜知道既然有人能在别庄里动手脚,那么卫桑柔和唐若虚的事就基本上瞒不住,甚至可能连当初在颍州的一切都被人拿来做文章,因此他在卫桑柔药力散去之后直接带着她去看望唐若虚。 唐若虚哪怕知道这是柯书煜在试图保住卫桑柔的清誉,但看着他们夫妻情深的模样,他终究心有不甘,因此表面上作戏也十分敷衍,也趁机提出要离开别庄。 柯书煜以为如今不便再软禁唐若虚,遂同意了他的要求,却在最后道:“唐公子离开别庄后请千万谨言慎行,在东宫和相府的声誉之前,还请唐公子想一想桑桑。” 这番话是劝说,也是警告,在面对和卫桑柔有关的事情上,柯书煜从不马虎,如今看着唐若虚的样子虽然依旧温润,可从这当朝太子严重迸出的目光却是冷峻非常的。 唐若虚此时受制于人,不得不答应。 离开别庄后,柯书煜让阿四将事情通知了卫明公,自己则带着卫桑柔回东宫。 事情正如柯书煜料想的那样,别庄里有人透了消息出来,说卫桑柔背着柯书煜私会情郎,说了不少污言秽语出来,直接让相府和东宫陷入舆论中心。 卫桑柔如今暂时顾不上相府的情况,因为一早她就被柳贵妃召进宫去。 昭明宫因为柳贵妃那迫人的气势而显得异常压抑沉闷,卫桑柔在踏入的那一刻就知道山雨欲来,今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周婉儿早就闻风进了宫,在柳贵妃身边等着看好戏。 卫桑柔才行了礼,便听柳贵妃低沉着声音道:“太子妃真是出人意表,嫁进了东宫还能闹出这些事端来。” “都是流言误传,请贵妃明察。” “误传?”柳贵妃反问,“之前我就听说太子妃在相府门口和外男拉拉扯扯,这本就已经十分不妥,但当时光天化日,兴许是有人故意生事,这又是东宫的事,我相信太子可以处理,便没有多问。可如今外头说的那些,言之凿凿,实在不堪入耳,我便不是东宫的人,却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事关皇室体面,是不得不不管了。” “流言蜚语有失实之处,当日太子就在别庄,和我一起见了故人,并非像外头说的那样。” 说话间,皇帝和柯书煜也到了。 皇帝自然也听说了卫桑柔做的“荒唐事”,他身为一国之君,绝对不允许皇室声誉受损,因此今日面对柯书煜和卫桑柔时比往日严厉许多。 “桑桑过去在颍州和唐若虚就认识,两人是故友,但已经多年没有见面。桑桑嫁入东宫后一直恪守妇道,主持东宫内务,并没有做过坊间流传的那些事,父皇明察,还桑桑一个公道。”柯书煜解释道。 柳贵妃向皇帝递了一个眼神后道:“如果不是有人证,陛下也不会如此生气。” 说着,一个侍女被带了上来。 “陛下命人去查过,消息就是从这个侍女口中透露出来的。”柳贵妃道,“将你那天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侍女畏畏缩缩的,说话都不太利索:“奴婢是相府别庄的侍女,在别庄服侍了三年。原本别庄只偶尔会有相府的人过来小住,但前阵子被送来一个陌生的年轻公子。奴婢听说,那就是当日在相府门口纠缠太子妃的人。” “那公子被送来之后就一直关在别庄里,不能离开。直到那天,太子妃过来,屏退了所有人,单独和那人见面。”侍女因为内心惶恐往旁边缩了缩,“后来,后来奴婢因为要去后院打扫,经过那里,就听见……听见里头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 “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柳贵妃问道。 “就是……”侍女低着头,双肩颤抖,“奴婢实在说不出口。” 柳贵妃扫了卫桑柔一眼,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奴婢吓得正要走,就看见太子的侍卫冲了进去,把衣衫不整的太子妃带了出来……”侍女连连叩头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和贵妃娘娘,当时太子妃的样子……十分……” “十分什么?” 侍女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犹豫过后道:“便是如同男女□□之后的模样……” “满口胡言!”柯书煜当场喝止道,“你可知道污蔑太子妃是何等罪责?”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太子妃真的和那位公子独处了很久,也确实是被太子的侍卫发现了才带出来的。”侍女已是惶惶欲哭,却还在复述着当日的情况,“太子妃被带走之后,太子才赶来别庄的。奴婢真的没有说谎,陛下,贵妃娘娘,奴婢句句属实。” 皇帝命人将侍女带出去,质问柯书煜道:“太子,你作何解释?” “儿臣已经交代过,桑桑和唐若虚是旧识,但多年没有联系。如今两人在帝都重逢,桑桑要顾全相府和东宫的体面,所以才和唐若虚见面,要将过去的事都说清楚。这件事,儿臣是知道的,也是儿臣让阿四陪桑桑去别庄见唐若虚的。”柯书煜道,“父皇若不信,儿臣便将唐若虚找来对质,看看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柯书煜回答的是皇帝,看的却是柳贵妃。 柳贵妃感受到来自柯书煜的不满和愤怒,她却依旧气定神闲,道:“那就把唐若虚带上来。” 随后唐若虚被召到圣驾前,如此说:“我与太子妃早在五年前就相识。当时在颍州,太子妃并未透露自己是当朝丞相之女,我只是寒门书生,但我俩一见如故,便私定了终身。可没想到,这件事被丞相知道了,他便将太子妃母女带回帝都。” “如此一来,我与太子妃失散,三年里,我一直在寻找,可终究石沉大海。直到前一阵,我经过相府,见到了太子妃,本以为故人重逢,却没想到太子妃已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还嫁入了东宫。我一时情急,便与太子妃在相府外纠缠,可相爷直到之后非但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反而直接将我软禁在别庄内。” “期间,我见过太子妃一次,但因为身在东宫,又有太子阻拦,我与太子妃并未深谈。直到前几日我们又再见面,太子妃却说都是碍于相府和东宫的面子才无法与我相认。过去三年,她被相爷以金针封穴,所以被迫遗忘了我们的过去,如今她想起来了,心中十分悔恨,也难以忘记与我旧日的情义,所以……” 柯书煜已经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卫桑柔因为唐若虚这一番言论而气得发抖,他握住她的手,要她暂且忍耐。 柳贵妃听后,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道:“太子可以仔细看看,这可是真的唐若虚,是不是有人冒充。太子妃也看看?” 唐若虚跪在皇帝面前,恳求道:“草民贱命,死不足惜,但我与桑桑情投意合却惨遭拆散,如今更听说卫相为人臣、为人父却对亲生女儿动用金针封穴之举,实在残忍无道。草民恳请陛下,还我一个公道。” 卫桑柔亦跪下道:“陛下明察,我与唐若虚确实曾有旧情,但这件事我父亲从头至尾都不知晓。金针封穴之事的确存在,可绝对不是为了拆散我和唐若虚。这是相府内务,不必要辱了圣听。今日唐若虚所言并非完全实情。” “我自与太子相识便处处受太子照顾,成亲后,太子待我更是温柔宽容。我本就是普通女子,太子以国储之尊真心实意待我,体贴温存,我十分感激,也愿以一颗真心相报,一心一意对待这份夫妻之情。”卫桑柔道,“过往种种,对我来说已是云烟散去,我与对唐若虚绝对没有越轨之心,更不会有越轨之举。真要追究,别说是在别庄内,当日在甘宁宫里发生过什么,在新年宫宴上我落水的水池里有什么,也请陛下一并追查。” 柳贵妃拍案道:“这是你在陛下面前该有态度?” “自我嫁入东宫后,便接连有怪事发生,之前不说,是因为太子怕陛下担心,而我又安然无恙,便不想把事情闹大。今日我蒙受这等污蔑,受辱不光是我,还有相府和东宫,我便不能再沉默。”卫桑柔向皇帝叩首道,“陛下,我得幸与太子结发,本只盼望与太子一生相伴,现今三翻四次遭到迫害,请陛下为我主持公道。” “桑桑,你便是这样对待我们昔日的情义?你那日在别庄不是这样和我说的。”唐若虚道。 “你那日在别庄,也不是这样答应我。”卫桑柔很怒地瞪着唐若虚,“今日你在陛下面前信口雌黄,便是毁了我们之间的旧识之谊,我如今只为护我夫君,护我家人,绝对不会容你任意胡说,毁我清白。” 说着,卫桑柔拔下发间珠钗抵在自己颈间。 柯书煜惊道:“桑桑,你干什么?” 卫桑柔面对皇帝,在一起恳求道:“我死不足惜,但请陛下不要听信宫外流言而误会了太子和我爹。请陛下彻查这件事,还我清白。” “太子妃这是在威胁陛下?”柳贵妃讽道,“太子,这就是你平日娇惯出来的太子妃,居然在陛下面前做出这等僭越之举。” 柯书煜跪在卫桑柔身边,虽是神情平静许多,却也异常坚定,对皇帝道:“父皇,我和桑桑夫妻一体,今日她受辱,对我而言便如凌迟。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还桑桑一个公道,严惩别有用心之人。” 唐若虚忽然仰天笑道:“我终是明白了,这所谓的夫妻一体,原来是相府和东宫的联合。哈哈哈,我一个寒门仕子,果真毫无用处,确实入不了相府的眼,真实,天下之大真实。” 柳贵妃命人将看似疯癫的唐若虚带了下去,见皇帝如今的脸色极其难看,再去观察柯书煜和卫桑柔,心头暗喜,没再说话。 卫桑柔感觉到柯书煜拉着自己的手开始轻颤,她也从刚才唐若虚的言辞中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真正的动机,一股寒意直冲天灵,让她随之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第36章 小憩 那一日在昭明宫里发生的事最后成了一团谜,所有人只知道柯书煜和卫桑柔被皇帝下令在东宫禁足,不许任何人探视。 发生这样的变故,不管是在后宫还是在前庭都会引起不小动荡,尤其是那些早就有了各自立场的朝臣,面对当朝太子的遭遇,不免开始猜测皇帝的内心想法,为自己筹谋后路。 卫明公没有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去皇帝面前为柯书煜和卫桑柔求情,身为当朝丞相,他深知“结党”在君王眼中意味着什么,而如今柯书煜和卫桑柔遭受的一切,不过是正常朝廷斗争的后果。作为目前没有被完全波及的幸存者,他此时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比起外头的重重猜测和飞短流长,东宫里却仿佛有另一派和气的景象。 柯书煜每日在东宫看书画画,还会拉着卫桑柔一起小酌赏雪,哪里是被罚着闭门思过,更像是在沐休放假,悠闲自得得很。 炉上热着酒,柯书煜看着弥漫在他和卫桑柔之间的腾腾水汽,道:“自从懂事以来,我还没这样放松过,不用理会学业,也不用担心公务,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卫桑柔现在没有心情喝酒,便开始把剥花生米的皮,附和道:“我是为你高兴。” 柯书煜绕去卫桑柔身后,将她拥住,看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却在她耳边笑出了声:“你都敢当众‘威胁’父皇,怎么在我面前就胆子这么小?” 卫桑柔由他抱着,看着才剥了一半的花生米:“谁让你总吓我,放开,我还没剥完呢。” 柯书煜拿起一粒花生米向空中一抛,再稳稳地用嘴接住,一边嚼一边看着卫桑柔。 卫桑柔看他如此悠然自得不想扫了他的兴,道:“这种玩闹的功夫,你倒是长进得快。” “我还有很多其他本事,就怕你不敢欣赏。” “这有什么不敢的?” 柯书煜拉卫桑柔起来,一手揽住她的后腰,让她贴着自己,以手轻捏着她的下巴,语调暧昧道:“那要不要试试?” 这人转眼就能变得不正经,卫桑柔一时不防,便又被他逗得面红耳赤,双手抵在他胸口,低声娇斥道:“谁要试,你放开。” 柯书煜此时却一脸委屈道:“你在父皇面前还说有幸与我结发,要相伴一生,现在怎么好像很嫌弃我?” “我那是……” 是她一时情急,也是她的肺腑之言。 “桑桑,你的话我记住了,可不能反悔。”柯书煜握住她的手,轻抵着她的额头,“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什么困难我都能扛下去,眼下不过是在东宫待一阵,父皇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对我怎么样,你放心。” “话是这样说,但究竟是我连累你声誉受损……” “这件事上最受伤的是你。”想到卫桑柔险些在唐若虚手里吃了亏,柯书煜仍有些后怕。 一想到当时自己心爱的妻子被唐若虚那样的人轻薄,柯书煜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情不自禁地想要亲她。 卫桑柔却低头躲过。 他以为她心里介意,难免失落,可又听卫桑柔道:“大白天的,这样不太好。” 看她娇羞如此,柯书煜瞬间心情大好,唤她道:“桑桑。” 卫桑柔抬头回应,哪知柯书煜快速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而后得意地看着她。 “要是白天不好,要不等晚上?”他眼底的笑意盛开,仿佛三月暖阳。 卫桑柔粉拳捶在柯书煜胸口:“你再这样,等回头解了禁足令,我就回相府去。” “那我只能跟岳父说,在梅苑帮我讨一间屋子了。” “梅苑供不下你这当朝太子,你还是老老实实在东宫待着吧。” 两人正说着话,阿弥在外头叩门,说是宫里来了人,皇帝宣召柯书煜进宫。 卫桑柔在东宫等着柯书煜回来,一直到夜里,才见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正仪殿。 “陛下召见,是为何事?”卫桑柔亲自帮柯书煜解了大氅,引他坐下,再递上特意热着的酒。 柯书煜刚要去接却变了想法,就着卫桑柔递酒的姿势直接把杯子里的酒喝了。 热酒穿肠,果然驱散了一路回来的寒意,他又自己倒了两杯,一饮而尽,道:“你倒的酒滋味就是比我自己倒的好。” 卫桑柔笑睨了他一眼,坐下开始吃花生米:“你还没告诉我,这趟进宫是为什么?” 柯书煜瞥了一眼碟子里的花生米,道:“就是这花生米的主人,要来帝都了。” 卫桑柔起先没明白,再回味一番才想通其中关节,道:“北襄皇室要来南宣?” 柯书煜点头:“北襄大皇子林正番要带着琉莺公主出使南宣,车马已经启程,下个月就到。” “南宣的冬天这么冷,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来过冬吧。”卫桑柔把去了皮的花生米递给柯书煜。 柯书煜一口花生米一口美酒,吃得有滋有味:“南宣再冷,也比北襄暖和些。再说,下个月的晚梅正好,我看他们有心过来赏梅。” 卫桑柔默声想了一阵:“下个月使臣才到,陛下这就召你进宫,不会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简单,父皇把接待北襄使团的事都交给我了。”柯书煜坐去卫桑柔身边,正色道,“不知你以前有没有了解过边境的事。” 卫桑柔摇头:“只知道南宣和北襄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具体的并不清楚。” “之所以微妙,是因为中间还夹了个孟邕国。三方在交界的淄息一带拉锯日久,如今南宣国力日盛,你再想想北襄为什么赶着冬天进帝都,就能明白了。” 卫桑柔此时才恍然大悟,刚想开口,却发现柯书煜不知何时将她的双手裹在掌心里,她的手背上一片温热暖意,还突然“烧”上了她的脸。 “国政大事我不懂,但既然是有意亲近南宣,就还是我们占上风?”卫桑柔道。 “话是如此,不过他们突然就要来,其中还有什么目的,谁也把不准。父皇正是因此才召我进宫的。”柯书煜轻轻搓着卫桑柔的手,不由皱眉道,“你很冷吗?怎么手还是这么凉?” “那是你体热,不是我手凉。”卫桑柔抽回手,“陛下虽罚你禁足,但如此看来,他还是看重你的。” “那毕竟是我父亲。”看未卫桑柔若有所思,柯书煜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柔声安慰道,“我知道因为唐若虚的事,你跟你爹之间有了些误会。要不,我果果明天陪你回相府,你们把这件事彻底说开了,如何?” 卫桑柔摇头:“有些事说透了更伤人,否则他也不会让方大夫用金针封我的穴。如今我都想了起来,再要我彻底原谅他……” 柯书煜将卫桑柔搂入怀中:“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此时接受不了,就再等等。要是真有想不通的地方,不妨跟我说,你跟卫相差着年纪和辈分,跟我可没有,我们还是可以畅所欲言的。” “怎么,跟我大哥哥比完了,如今要跟我爹比?” 柯书煜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道:“我是你夫婿,自然要做得比兄长体贴,比父辈仔细,方能让夫人你出嫁如归家。” 听他这番甜言蜜语,卫桑柔的脸上满是笑意,指尖点着柯书煜的胸口道:“过去还能见你说话紧张,心跳如擂鼓,现今你是张口就来。” “你过去经不得说,一说便低头,如今不也是会向我‘问罪’了?” “你……”卫桑柔忍俊不禁,眼底犹如锦绣花簇,绚烂明媚。 “不过有一件事,还得提防着。” “什么事?” “唐若虚不见了。” “什么?” “我让阿四找了几日,都没有打听到唐若虚的下落。他当时为何能出现在皇宫里,你心里应该已经明白。如今他突然失踪,是谁下的谁,自不用我说,可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就未可知了。”柯书煜郑重道,“现在不知道唐若虚究竟是死是活,北襄使团又即将到来,就怕有人故意要将两件事撞在一起。” “如果北襄使团中有人发生了意外,那么陛下必定会将罪责归咎到你身上。” “这只是其一,事关两国邦交,这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也不必是我出面。”柯书煜忧心忡忡道,“桑桑,不管你心里还有多少愤愤不平,如今绝对不能跟你爹再交恶。尤其你三娘和四妹妹,都是对你成见颇深之人,要是有人鼓动,从相府下手,你我的局面只可能更糟。” 卫桑柔点头道:“我知道了,相府那里我会尽量忍耐,哪怕真的有账要算,也不是我跟我爹,我有分寸。” “你跟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了。”柯书煜欣慰道。 “怎么说?” “以前你一提起相府,提起你那个三娘,你就变成了刺猬,扎人扎得紧。现如今……已是温和多了。” “还不是时世逼人。再者,我已不是一个人,不能像过去那样毫无顾忌,我得给夫君挣体面,给我自己挣体面,这样站在你身边,才不会觉得差你太多。”她眼波潋滟,如星璀璨。 柯书煜感受到一份俏色可爱在他心头跳跃,他欣喜亦满是感慨:“我会倾尽全力,护你一生温柔。” 谁愿意带着棱角与人相对,他也是爱极了她温顺可人的模样,那便是他要努力去开创的局面,为她筑下阻风挡雨的壁垒。 第37章 公主 北襄国的使团进入帝都时,正是入冬后最冷的天气,又遇上了一场降雪的尾声。 长途跋涉的一行人在经过一夜的休整后于第二日进宫面见南宣皇帝。 早已经被清扫干净的宫道上,以北襄国大皇子林正番为首的使团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在奉天殿前行觐见仪式,随后入殿开始宫宴。 跟在林正番身边的琉莺在老远的地方就发现了南宣君臣队伍中那道颇为显眼的身影,便趁林正番在进入奉天殿前和南宣皇帝寒暄时仔细观察了那个人。 林正番熟知琉莺的性格,见她总盯着皇帝身侧的年轻人看,便假意责怪琉莺:“不可无礼,还不参见太子殿下?” “他是太子,我是公主,我跟他见了礼,他是不是也得还我一个?”琉莺问道。 看来天真烂漫的异国公主随即引来众人低笑,柯书煜便先向琉莺见礼:“公主远道而来适逢降雪,还是先和大殿下进殿暖暖身子吧。” 琉莺立即向柯书煜还礼:“太子长得真好看,就听你的。” 南宣朝廷里都知道当朝太子俊朗无双,却从没有人在如此场合当众说过。 这样的夸奖虽显得不太庄重,可或许是琉莺本就生得可爱天真,再加上年纪小,便没人追究,她反而还得了个率真的评价。 随后众人进入奉天殿开宴,林正番表达了北襄希望与南宣结秦晋之好以稳固邦交的想法,南宣国众人十分乐意。 “琉莺公主愿意嫁来南宣,我南宣臣民欢迎之至。”皇帝道,“朕必定会为琉莺公主择一佳婿。” “我已经有意中人了。”琉莺站起身,指着柯书煜,“就是太子。” 此言一出,引来满堂愕然,卫明公的脸色尤其难看。 “太子已经成亲了,太子妃正是我朝丞相的掌上明珠。我南宣有的是大好男儿,公主不必急于下定论。”皇帝道。 “可我一眼就看上太子了。”琉莺的坚持如同孩子对心爱之物的喜欢那般,“我喜欢太子。他的太子妃也是公主吗?如果不是,我身份更尊贵,为什么不能嫁给太子?” “夫妻相守在情,不在身份。”柯书煜道,“我与太子妃已许下结发之约,公主喜欢我,我喜欢太子妃,她纵然不是金枝玉叶,在我心里却似明月,独一无二。” “你要是喜欢月亮,我能帮你摘下来。”琉莺认真道,“你的太子妃能吗?” “她若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能为她摘下来。” 琉莺走去柯书煜面前,不甘心道:“我来南宣之前,我父皇告诉我,我嫁的可以不是皇孙贵胄,但一定要是我喜欢的。现在你既是尊贵的南宣国太子,又是我一眼就看上的人,不是正好吗?我们成婚,对南宣和北襄都有好处,你为什么不答应?难道就因为你那个太子妃?” “我已有对她存愧的地方,今生不敢再辜负她。公主才到南宣,对自己的婚事切不可一时冲动,要相伴一生的人,还是得仔细挑选。”柯书煜看来谦逊温和,神情却无比坚定。 “你是太子,还不是万里挑一的吗?再说,皇室的汉子哪有只娶一个的?就是我大皇兄都已经有好几个妃嫔了,怎么我就不能嫁给你?” “我的太子妃就一个,我不愿委屈了她。公主身份尊贵,也不能受委屈。与其让我为难,让太子妃为难,不如公主成人之美。” “可是既然我喜欢你,为什么又要放弃?你的太子妃有我厉害吗?我和她比试一场怎么样?谁赢了,谁当你的太子妃。这样不是更公平吗?” 琉莺完全不觉得自己咄咄逼人,柯书煜却知道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这次北襄出使南宣便会从一个两国修好的契机变成埋在两国之间的麻烦。 林正番知道琉莺此举无礼,便将她叫了回来:“今日还有其他要事要与陛下商谈,你先放一放择婿之事。” 琉莺回座位前不忘再去看柯书煜一眼,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东宫里,卫桑柔正计划着在柯书煜忙于招待北襄使团的这几日里回相府去看看,哪知周婉儿无事不登三宝殿,让卫桑柔顿生疑惑。 事实上,是国宴中发生的事已经传回了东宫,周婉儿找卫桑柔“商量”来了。 把琉莺坚持要嫁给柯书煜的事告诉卫桑柔之后,周婉儿静静观察着卫桑柔的反应。 “太子妃怎么不怒反笑?”周婉儿奇怪道。 “太子风度卓绝,难怪北襄国的公主对他一见倾心。”卫桑柔的脸上甚至有几分自豪。 周婉儿吃不准卫桑柔究竟是真的关注点偏了,还是故作镇定,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以作试探:“太子妃果然与众不同,都被人欺上门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便是陛下真的同意了,我又能如何?人家是一国公主,嫁来东宫当太子妃,和太子门当户对,我也只有接受的份儿。”卫桑柔看似逆来顺受的模样,“再说这事儿还没定下,此时若自己乱了阵脚,于事无补。” 周婉儿听得卫桑柔这样说,便以为她在暗讽自己人云亦云、不能成事,当下不高兴起来,也不愿意在正仪殿里待着,这就走了。 阿弥将人送走了回来,发现为卫桑柔脸上笼着浓浓的一层愁云。她上前,试探道:“太子妃,兴许这是周良娣诈你呢。” “诈我什么?看我多在意太子妃这个名头?会不会因为琉莺公主跟太子闹?”卫桑柔叹了一声,“还是等太子回来再说吧。” 如此,卫桑柔一直等到入夜后才见柯书煜回来。 看卫桑柔一个人在暖阁里喝酒,旁边放着一满碟的花生米,柯书煜直接屏退了阿弥,轻手轻脚地走近卫桑柔,趁她要喝下一杯酒的时候拦住了她。 “这么早就回来了?”卫桑柔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仿佛真为了这个时辰能见到柯书煜而高兴。 柯书煜倒是闷声闷气地坐下,拿过花生米吃了起来。 卫桑柔瞥了他一眼,问道:“北襄过的花生米好吃吗?” 柯书煜登时把手里那几颗花生米丢了:“花生米哪有美酒吸引人。” 卫桑柔笑睨了他一眼:“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听你说说今天究竟怎么了。” 柯书煜抬手,用衣袖挡住了脸,再放下时满面愁容,虽然稍显夸张:“今日我的岳父大人就一直都是这般神情。” 卫桑柔知道这是柯书煜在帮卫明公说话,把倒好的酒递给他:“我自然知道我爹会在这种事上护我,可人家毕竟是公主……” “我堂堂南宣太子,还要被逼婚不成?”柯书煜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走去卫桑柔身后将她楼在怀里,下巴轻磕在她肩头,握住她的手,“我看那琉莺公主就是一时冲动,眼下说要嫁给我,回头让她见到个更好的,她就能把我忘了。” 卫桑柔侧头看着他:“这南宣国内,还有比你更好的人吗?” 柯书煜得意洋洋:“你这句话说得我心甚慰,不枉我据理力争,坚决反对这门婚事。” 所以,哪怕她听到的、看到的,都是那样轻描淡写,可在她没有参与的那些时间里,柯书煜面对现实要做多大的努力是她一时无法想象的。 “这件事事关两国邦交……” “到底还是他们不占理。”柯书煜把玩起卫桑柔那十根玉葱般的手指,“再者,我们可是过了命的,比寻常夫妻更不能分开呢。” 卫桑柔忍俊不禁:“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柯书煜垂眼:“我心里头别扭着,暂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引开琉莺公主的注意。” “我觉得这个琉莺公主有点意思……” 柯书煜忽然一口咬住了卫桑柔的手指,故作生气地看着她。 “至少她眼光不错。”卫桑柔笑意温柔地看着柯书煜。 他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便松了口,埋首在她颈间。鼻底都是她身上惯用的熏香味儿,这令他放松了许多:“桑桑,我不会娶琉莺的,我已经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婉儿。你也因为我的关系,由着婉儿在东宫里小闹,我断不会再给你找不痛快。” 卫桑柔轻轻靠着柯书煜,缓缓道:“英雄所见略同,我对跟我有相同眼光的这位公主有些好奇。太子殿下能不能帮我引荐?” 柯书煜惊讶道:“你要见琉莺?见她做什么?” 卫桑柔一派顺理成章的模样,看着柯书煜:“有人要跟我抢夫君,难道我还要坐以待毙?” 成亲至今,他们虽然互相表明了心意,但卫桑柔还没主动说过这样的话。 这一字一句落在柯书煜耳中,便如烟火升入夜幕,砰的炸开,处处火光灿烂,点点意外惊喜。 看柯书煜总盯着自己,卫桑柔又露羞色。她微微扭过头,抬头要去遮柯书煜的眼睛。 柯书煜却按住了她的手,脸上那抑制不住的欣喜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连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颤:“桑桑,你再叫我一声。” 卫桑柔犹豫着,好似是在酝酿情绪。她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转落到柯书煜身上,视线交汇处是说不尽的温柔缱绻,她檀口轻启,最后说的却是:“我想喝酒。” 第38章 挑战 琉莺在奉天殿的行为立刻让帝都八卦圈炸了锅,那些本就喜欢凑热闹的贵妇名媛们就着琉莺坚持要嫁给柯书煜的事,将一直深陷舆论中心的卫桑柔又拉出来讨论了一番,更有甚者将卫桑柔和琉莺从身世背景到人品样貌都做了比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太子是真的眼盲心瞎。 卫雪柔回相府看李凤黛的时候不免说起这件事,内心对卫桑柔的不满和怨恨让她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显得极其刻薄,一直在褒奖琉莺,贬低卫桑柔。 卫礼柔实在听不下去,当场和卫雪柔理论。她却哪里是李凤黛母女的对手,不过几句话,她就被说哭了,要不是卫泽成及时出面,连她自己都要被数落进去。 在卫泽成跟前哭了一会儿,卫礼柔心里却依旧不觉得舒坦,更替卫桑柔不值,她便要去东宫。 卫泽成也已经多时没有见过卫桑柔,便趁着这次机会和卫礼柔一道去了。 相府的马车才到东宫外,就遇上了另一辆马车,卫礼柔看见从那车里下来个奇装异服的少女,又见柯书煜和卫桑柔亲自出来迎接,她知道那就是琉莺公主。 卫泽成看着卫桑柔比过去清瘦了一些,难免有些担心,可他明白自己和卫桑柔之间隔着多少距离,便不作声,带着卫礼柔下了马车。 见卫礼柔突然到来,卫桑柔很是惊喜,笑道:“这大冷的天你特意过来,还拉着大哥哥,仔细冻着。” 卫桑柔一面说,一面帮卫礼柔将兜帽扶正,又问卫泽成道:“你们今天过来?二娘还好吗?” 卫礼柔看了琉莺一眼,将卫桑柔拉到一旁,低声道:“大姐姐,那个就是琉莺公主吗?” “应该是,我也没见过。”卫桑柔让阿弥带着卫礼柔和卫泽成先进去,可卫礼柔偏要等她,她只好匆匆去向琉莺打招呼。 琉莺将卫桑柔好好打量了一番,深冬寒风里,这传说中的太子妃犹如一枝寒梅清艳俏丽,让一向自负美貌的她也有些自愧不如,对柯书煜道:“太子妃真好看。” “家兄舍妹突然到访,恕我失礼。”卫桑柔道。 “不失礼不失礼。”琉莺看来非常友好的样子,对卫桑柔没有任何敌意,让人丝毫无法将她和与卫桑柔正夫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关心家人是应该的,是我打扰了太子妃才是。” “天寒地冻,公主先进去再说吧。”柯书煜命人将琉莺引入东宫,又与卫桑柔耳语道,“好好陪你三妹妹。” 卫桑柔隐约闻到一股酸味,笑睨柯书煜道:“又不正经。” 柯书煜摸了摸卫桑柔的暖手炉,转头对阿弥道:“桑桑的手炉有些凉了,你给换一个。” “奴婢知道了。”阿弥笑道,又和卫礼柔低声说,“哪里是手炉不够暖,是太子为不能拉太子妃的手生气呢。” 卫礼柔被这对小夫妻之间的甜蜜触动,在相府里受的气好了大半,情不自禁地去看卫泽成,似是有话要说。 琉莺前脚踏进了大门槛,却不见柯书煜跟来,她干脆又跑去他跟前,道:“反正我也只是说几句话就走,就不麻烦着进去了。” 柯书煜已经领教了琉莺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作风,听她这一说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地去看卫桑柔,见她好整以暇的样子,他扯了扯她的袖管,低声问道:“你怎么一点不担心的样子?” 卫桑柔问琉莺:“公主要说什么?” 琉莺抬起头,这才露出几分挑战的姿态,对卫桑柔道:“我是来给太子妃下战书的。” 此言一出,别说是柯书煜,卫礼柔和卫泽成都十分意外。 “战书?”卫桑柔狐疑地看了一眼柯书煜,再问琉莺,“什么战书?” “我喜欢太子,我想嫁给他。可是他说你是他的明月,我今天就是来向你挑战,要将你这轮明月从太子心里射下来。”琉莺看似无邪的神情和这番满是挑衅的言语极不相符。 之前在宫里,关于琉莺要嫁给自己这件事,柯书煜已经向皇帝表达过了自己的立场,并且坚决不会退步,就算琉莺代表着北襄国的皇室血脉,卫桑柔身后也又一国丞相撑腰,如果因此让卫明公难堪,对南宣的内政而言是极其不利的。 琉莺的坚持本就于理不合,林正番也因此表示会极力劝说琉莺,却没想到今日琉莺不请自来,还带来了“战书”,显然是要一意孤行。 卫桑柔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眉眼冷静地看着琉莺:“公主意下如何?” “我要跟你比试,如果我赢了,我就要嫁给太子。如果你赢了,那我就认输,我确实比不上你,我就不要嫁给太子了。”琉莺信誓旦旦道。 人生二十年,从来都只有柯书煜选择别人的份,他这还是第一次享受被人“争抢”的滋味——事关他和卫桑柔的婚姻,可是一点都不好受。 “公主要比什么?”卫桑柔问道。 “我喜欢骑马射箭,就比这个。” “可我喜欢喝酒,我想跟公主比喝酒。” “你也喜欢喝酒?”琉莺的兴致,立刻高了起来,“那就比喝酒,这可比骑马射箭更拿手。” “我们南宣喝酒会行酒令,公主比不比?” “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我才不必呢,就简单干脆一点,看谁酒量好。” 卫桑柔去看柯书煜:“太子觉得怎么样?” 柯书煜眉头皱紧,摇头道:“非常不好。” “我和太子妃的比试,哪里需要太子说好不好。”琉莺不解道,“又不是我跟太子比。” “太子妃的身体不宜多喝酒,既是关乎嫁不嫁于我,公主要比骑射,我替太子妃比。”柯书煜转头对阿弥道,“带太子妃和三小姐进去。” 此时柯书煜从语调到神情都阴沉下来,阿弥知道他必定动了怒,于是不敢怠慢,立即上前要带卫桑柔离开。 哪知卫礼柔和琉莺两辆马车前的马突然嘶鸣起来,各自撅起前蹄像是要打架的样子。 柯书煜第一时间便拉着卫桑柔撤退,将她护在身后。 卫泽成唯恐那畜生伤了卫桑柔,抢步上前要制服烈马,哪知柯书煜快他一步,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卫桑柔被柯书煜保护起来,而他已经抓住琉莺身边那匹马上缰绳的手立刻收紧,开始与之纠缠。 “大哥哥!”卫礼柔在一旁惊叫起来。 阿四及时现身,和卫泽成一起控制烈马。但马的劲儿太大,卫泽成实在控制不住,只能松手。此时他见琉莺还在近身处,便果断将她拉走。 琉莺还在马受惊失控的惊吓中没有回神,突然被卫泽成一带,她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扑在卫泽成身上。 陌生的男子气息混着冬季冷冽的空气将琉莺包围起来,她惊得大脑中一片空白。 “公主?”柯书煜此时才过来,“有没有受伤?” 琉莺听见一声马鸣随即回头去看,只见阿四用力拉着缰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安抚住了马儿。她正要为阿四鼓掌,这才发现卫泽成还抓着自己的手臂,她一时惊慌起来,忙抽回手,和卫泽成站开了一些。 卫礼柔看卫泽成和琉莺刚才的动作太过亲密,心里不是滋味,上来问卫泽成道:“大哥哥,你没事吧?” 卫泽成摇头,视线越过柯书煜肩头落在他身后的卫桑柔身上:“大……太子妃没吓着吧?” “我没事。” 不知怎的,琉莺觉得眼下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的目光在柯书煜和卫泽成之间逡巡,最后锁定在卫桑柔身上,似在探究什么。 卫泽成向柯书煜和琉莺叉手行礼:“方才公主说要跟太子妃比试骑射,可太子妃从小学的是诗书礼乐,对骑射之事一窍不通,公主硬要比试实在强人所难,也不是一国金枝该有的风范。” 琉莺有些委屈道:“我要跟太子妃比喝酒,太子又不让。” “我是太子妃的兄长,公主如果真要比试,我可以奉陪,但就不要赌公主和婚事,赌点别的吧。”卫泽成询问柯书煜,“太子以为如何?” “可我就是来下战书的。”琉莺观察着卫泽成,“你是太子妃的哥哥?可我看你们不像兄妹,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这是相府家事,我只是尽一个哥哥该尽的责任,保护自家妹妹而已。” 琉莺忽然有所感触:“别人家的哥哥都知道护着妹妹,偏偏我的哥哥不肯帮我说话。” 琉莺赌气看着柯书煜的样子便是在说林正番不帮着她争取这门亲事。 “因为大皇子也知道是公主在强人所难。”卫泽成正色道。 “我争取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 “如果太子愿意接受公主的喜欢,公主就没有错。但如果太子不愿意接受,公主的坚持就可能给至少三个人造成痛苦。”卫泽成目光黯淡,带着十二分诚意向琉莺恳请道,“公主如果愿意,我们进东宫慢慢说。” 琉莺看得出来卫泽成不是在忽悠自己,她甚至萌生出了想跟他好好聊一聊的想法,便答应先进东宫:“我想向太子借个地方,跟太子妃的哥哥聊一会儿。” 卫礼柔低声问卫泽成:“大哥哥,那我呢?” 卫泽成刚才也看出来柯书煜心中不悦,便请求琉莺让卫礼柔同行,给卫桑柔和柯书煜留出单独的时间。 稍后五人分成了两拨,卫桑柔跟着柯书煜回了正仪殿,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屏退了阿弥,问道:“太子,你怎么了?” 柯书煜将她拉到跟前,抱着她,埋首在她胸口,道:“桑桑,对不起……” 第39章 心事 柯书煜满是自责的样子让卫桑柔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轻搂着他,问道:“你没做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他可以对其他任何事淡然处之,却在刚在,在卫桑柔就像是要答应和琉莺比试的时候,看着她们为了比试的内容讨价还价,看着卫桑柔那副好像并不是那么在意的样子,他蓦地动了怒——他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那样维护她,维护他们的婚姻,可是她却能跟另一个女子那样云淡风轻地讨论以他们的婚姻为比试筹码之事。 没有得到柯书煜的解释,卫桑柔耐心等了一阵,道:“我刚刚诈琉莺公主呢,看来她只是色迷心窍,不是对你动情的。” “你怎么知道?” 卫桑柔矮身蹲在柯书煜跟前,抬头看着他:“你见到唐若虚的时候,可曾先关注他是不是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你提他做什么?”柯书煜与此事下落不明的唐若虚依旧心有余悸,不由皱眉道,“他和我怎么比?琉莺跟你又怎么能比?” “若是意志坚定地喜欢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带跑偏。如果我去找情敌下战书,是绝对不会半道被别人拉走的。” 柯书煜仔细琢磨一会儿,突发奇想:“你说有没有可能今日能峰回路转?” “什么意思?”柯书煜将卫桑柔拉到身边坐着,“我看刚才卫泽成跟琉莺说的话已经有些打动她了。我猜想琉莺应该只是小姑娘脾气,又是金枝玉叶,从小被娇惯出来的性子。如今闹着要嫁给我,也是一时兴起,如果她有了更喜欢的,自然就不会想要跟成亲了。” 卫桑柔以为这个道理说得通,却有些犹豫:“大哥哥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但你如果是想……我觉得不一定行。” 柯书煜不是不了解卫泽成的心思,他是有把我说服卫泽成去接近琉莺的,但这样并不光彩,而且相府里另有一桩少女心事系在卫泽成身上,他也不愿因为自己去拖累了旁人。 看柯书煜心事重重,卫桑柔问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是觉得我的想法可行,但得找个合适的人选,卫泽成还是算了,他身上的‘麻烦’可不少。” 听柯书煜这古古怪怪的口气,卫桑柔着实摸不着头脑:“我大哥哥何曾惹麻烦了?我怎么不知道?” 方才还想夸她洞悉人心,这会儿就漏了底,柯书煜想是卫桑柔并没有察觉卫礼柔对卫泽成的心思,他也不想不便对相府的事多置喙,便道:“这你就自己琢磨吧,如今先把琉莺这个麻烦解决了才是。” “帝都这么多名士子弟,真就没有一个入得了琉莺公主的眼?” 柯书煜无奈叹道:“若是有人选,今日她就不会来下战书了。” “其实可以试着比一比。” “你说什么?”柯书煜气头上来却见卫桑柔明眸闪耀,他便知她在逗他,虽说顿时他就不那么生气了,可终究不甘心就这样落了下风,便快速刮了她的鼻子,“别的事容你开玩笑,这件事绝对不行。” “现在只能先等等大哥哥说服琉莺公主了。”卫桑柔转头向门外望去,终于掩饰不住眼底的担忧。 柯书煜见她这般神情,心情方才好起来。 卫桑柔见他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问他:“你笑什么?” 柯书煜凑近她,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握紧她的手:“我才知你跟我一样焦急担心,反而还要故作镇定,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也才知道你这样紧张害怕。” “你才知道?” “我是才知道,被当做掌中珍宝竟是这般滋味。” “哪般滋味?” 卫桑柔正要回答,阿弥在外头叩门:“太子,太子妃,三小姐过来了。” 柯书煜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站起身要走,扬声对阿弥道:“进来吧。” 开了门,柯书煜见卫礼柔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情随之复杂起来。临走时,他嘱咐阿弥:“有情况立刻去书房找我。” 阿弥答应。 进了屋,卫礼柔扑在卫桑柔怀里抽泣起来:“大姐姐。” 卫桑柔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抱着卫礼柔一通安慰:“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卫礼柔哭了一阵才回答:“原来……原来大哥哥已经有意中人了。” 想起之前卫泽成跟自己说的“玩笑话”,卫桑柔惊道:“他真有意中人了?是谁?” 卫礼柔摇头“我听他和琉莺公主说话,说他意属一个姑娘,但是姑娘有心上人还成了亲……大姐姐……” 卫桑柔虽然同情卫泽成的遭遇,却想不通卫礼柔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轻拍着卫礼柔的背,安抚道:“大哥哥的遭遇确实让人惋惜,但天涯何处无芳草,等大哥哥收拾了心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看大哥哥很喜欢那个姑娘。”卫礼柔抽噎着,“大姐姐,我……” 卫礼柔低着头,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欲言又止。 “你什么?”卫桑柔担心起来,“三妹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卫礼柔一双哭红的眼睛又湿润起来,“我……我能等到大哥哥忘了那个姑娘吗?” 且不说卫桑柔不知道卫泽成对那位心仪的姑娘用情多深,但就卫礼柔的这个问题就足以令她震惊。 “你说什么?” 卫泽成年幼时就被卫明公带进相府,和卫礼柔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在名义上,他们终究是兄妹,往日关系亲近,在卫桑柔眼里也都是兄妹之情,她万万想不到在已经成长的卫礼柔心中,居然对卫泽成有着超乎兄妹之外的感情。 见卫桑柔迟迟没有作答,卫礼柔更是泄了气:“大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等不到了?”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卫桑柔的认识范围,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而且就卫泽成说的那些话,他必定对那个心上人情意深重,她不想为难卫泽成,也不希望卫礼柔在这件事上消耗时间和精力。 “大姐姐?”卫礼柔去拉卫桑柔的衣角,“你知不知道……大哥哥的心上人是谁?” “大哥哥内秀,很多事都不会说出口,再说这又是他的私隐,我也不知道。”卫桑柔越来越不放心,“这话是刚才大哥哥跟琉莺说的?” 卫礼柔点头:“我看他的样子情真意切,不像是骗人的。可是……大姐姐,我从小和大哥哥一起长大,没怎么分开过,他何时遇到那个女子,怎么会喜欢上她,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原以为他是骗琉莺公主的,可我越听越觉得那都是真的。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才来找你的。” 卫桑柔回来三年,在此之前相府里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所以她也无法判断卫泽成现在劝说琉莺的话有几分真假。但她看卫礼柔哭得这样伤心欲绝又实在不忍心,只好安慰道:“这样吧,等把琉莺公主送走了,我帮你去打听打听。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大哥哥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也要好好考虑,毕竟大哥哥是爹的义子,怎么说你们都是兄妹。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希望你……” “又不是亲兄妹,也没有血缘关系,我喜欢大哥哥……”卫礼柔咬着唇,像是在做最后的决定,“我就是喜欢大哥哥。大姐姐,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能替我保密吗?” 卫桑柔点头,她不知应该如何描述此时的心情,替卫礼柔将眼泪擦了:“我当然替你保密。我家三妹妹长大了,有了意中人,其实想来也是好事,毕竟大哥哥的人品性情都是如可挑剔的。” 听卫桑柔如此肯定卫泽成,卫礼柔倍感骄傲:“那是自然,大哥哥是爹教出来的,自然是帝都里首屈一指的公子。可是……我如今才知道他暗中倾慕着另一个姑娘,而我居然毫不知情,连她叫什么名字,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大姐姐……我是不是根本不能跟那个姑娘比?” 一向外放的卫礼柔说起这种事便拘谨自卑起来,卫桑柔想起自己之前每次面对柯书煜的时候也总和平素的模样大相径庭,这才真真正正地了解,原来喜欢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还是不自知的那种。 “我的三妹妹开朗活泼,自有可爱之处,就算和大哥哥的心上人截然不同,也绝对不会差的。”卫桑柔凝视着依旧惴惴不安的卫礼柔,“三妹妹,喜欢一个人固然需要坚持,但一定不能让自己太难受,该放开的终究要放开。” “大姐姐,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和大哥哥在一起?” “你也说了,大哥哥还没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如今还是维持原样的好,等他自己想通了,你再想办法也不迟。如果他到时候真的对你有意,我一定支持。”卫桑柔温柔又坚定地看着卫礼柔,“真有大哥哥照顾你,我也彻底放心了。他那样的人,断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受了这样的鼓励,卫礼柔挫败的心情终于好转起来,对卫桑柔点头道:“我相信,只要我能够走进大哥哥心里,就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卫家姐妹之间正说着体己话,阿弥又在外头叩门。得了卫桑柔的令进来后,她道:“太子妃,琉莺公主拉着大公子回驿馆……” 卫礼柔紧张起来:“大哥哥怎么说?” “大公子答应了,让人过来传话,请太子妃派人送三小姐回相府。” 第40章 兄妹 卫礼柔一听卫泽成抛下了自己,立刻拉着卫桑柔道:“大姐姐,我……” 卫桑柔示意卫桑柔冷静,对阿弥道:“派人去驿馆告诉大哥哥,请他回相府的路上来东宫拐一趟接三妹妹一起回去。” 阿弥领命退下,卫礼柔眼见着急了起来:“大姐姐,这怎么办?” 卫桑柔不禁想起先前和柯书煜的谈话内容,心里也不安起来。 卫礼柔一直在东宫留到快晚膳的时候,卫泽成才回来接人。 卫桑柔单独留了他一会儿。 “大哥哥把三妹妹一个人留在东宫,这事儿……”卫桑柔欲言又止,“你对琉莺公主有什么想法?” 卫泽成特意避开了卫桑柔的注视:“我只是觉得她一心要嫁给太子应该是冲动所致,好好劝说,应该可以帮东宫解围。” 如果没有发生卫礼柔的事,卫桑柔听他这样说,必定十分高兴,可联系现在发生的一切,卫桑柔却再也不能安心,追问道:“大哥哥,你曾告诉我,你有心上人,只是她嫁人了,这事儿是真的吧?” 有些事被他深埋于心,并不想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中被翻出来,当初他能守住秘密,现在一样也能:“当然不是真的,我从小就在相府,不怎么外出,哪来的时间遇见什么心上人,你从哪儿听来的?” “今天三妹妹跟我说起,你劝琉莺公主的时候……” “不得装作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才好打开话题。”卫泽成整理好情绪,转身看着卫桑柔,“我已经知道怎么劝琉莺公主了,再给我点时间,她应该就不会缠着太子,你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从相遇之初起,卫泽成就是这样一个令她感到安心的人,她是他最信任的兄长,所以她曾放心地将卫礼柔托付给他,如今看他对自己的事依旧这么上心,她更加感谢。 卫桑柔感谢卫泽成对自己的热心,却也不能不管卫礼柔,于是提醒卫泽成:“三妹妹从小跟在你身边长大,如今你领了人过来却将她丢下,她难免不高兴。虽要说服琉莺公主,但大哥哥也要记着三妹妹,她还小。” 卫泽成知道卫桑柔嫁给柯书煜多少有些苦衷,哪怕她如今和柯书煜情比金坚,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她当初可以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他心疼她,因此痛恨自己,听她口口声声说着要他照顾卫礼柔,那些压抑在心底的不甘便难以控制地涌了上来。 “如今对你而言,我是不是就剩下照顾三妹妹这用处了?”卫泽成问道。 卫桑柔没想到卫泽成会问出种问题,一时惊在当场。 “自然不是。”柯书煜从外头进来,走去卫桑柔身边,端正容色地看着卫泽成,“在桑桑心里,相府中对她最重要的莫过于三小姐和大公子。桑桑嫁来了东宫,无法像过去一样时刻陪在三小姐身边,而三小姐又依赖大公子,这才是她说这话的初衷。她只是生怕三小姐受了委屈又不肯说,才请大公子照顾。” 内心无法磨灭对柯书煜的不满,卫泽成的态度生硬了许多:“我自会好好照顾三妹妹。” 卫桑柔第一次明显感觉到来自卫泽成身上的不友好,她以为是自己一时失言惹得他不高兴,便好言相劝道:“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大哥哥要照顾三妹妹,更要照顾好自己。此时天色不早了,大哥哥还是快带三妹妹回去吧。” 卫泽成却不像要离开的样子,沉着脸面对柯书煜:“大妹妹虽然嫁进了东宫,但与我总有兄妹情分在。我盼望着太子能将她照顾好,免她像过去一样在相府里受委屈。” 柯书煜不似卫桑柔那般迟钝,这已经闹得满屋子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身为国储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只是不同于卫泽成的怒气外显,他仍是眉眼温和的样子,牵起卫桑柔的手,回应卫泽成道:“我和桑桑夫妻间的事不牢大公子费心。三小姐已经等候多时,大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吧。” 逐客令已下,卫泽成不便强留,只是走前,他不忘叮嘱卫桑柔:“相府大门总是向你开着的。” 卫桑柔点头,亲眼看着卫泽成离去,这才发现柯书煜抓着自己的手有些用力,像是在极力证明什么。她低唤道:“太子?” 柯书煜等了片刻才过神,看着卫泽成离去的方向,愁眉深锁:“卫泽成用得其法,如今倒是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他为你牺牲至此,桑桑,你这哥哥是真的疼你。” 听柯书煜这样说,卫桑柔当真担心起来:“大哥哥该不是要……” “多半是了。”柯书煜道,“这几日我会派人时刻盯着他和琉莺,你若不放心,可以多回相府看看,或者将三小姐接来东宫也行。” 一面是自己如珠如宝对待的妹妹,一面是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兄长,再有她以心相待的柯书煜,三者无一是卫桑柔想要放弃的,偏偏却让她陷入了这仿佛是要三选一的局面,当真头疼。 东宫相会后,卫泽成便时常受琉莺邀请出入驿馆,这自然让卫礼柔坐立难安。 棠苑的侍女们都说,最近三小姐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卫桑柔因此便总抽空约卫礼柔出门,偏因外头天寒地冻,没什么好去处,就只在几处帝都排的上号的酒楼茶馆里坐坐,总比一个人闷在相府里要好。 这日卫桑柔又带着卫礼柔出来喝茶,偏偏遇上卫雪柔和李凤黛。 李凤黛早就听说卫礼柔这些天一反常态,但因为现在卫明公对棠苑的关注比过去多了一些,她不敢和从前那样肆无忌惮,便没过去作妖。此时与卫礼柔,看她黑着一张脸,她便又拿出那副阴阳怪气的调调来:“太子妃这是带着三丫头出来散心?怎么不和大公子一块儿在棠苑开茶壶会?” 一提卫泽成,卫礼柔的心气顿时上来了,可她在李凤黛面前吃的亏多了,便不敢做声,躲在卫桑柔身后恨恨地盯着那对母女。 “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大哥哥可是北襄国驿馆的常客,天天陪着琉莺公主呢。”卫雪柔笑看着卫礼柔,“三姐姐,看来大哥哥是不要你咯。” “这般天冷风寒,四妹妹不带着二娘去侯府跟婆婆喝茶谈心,偏要跑出来沾着寒气,是侯府里待得不痛快?”卫桑柔将卫礼柔护在身后,“都是相府里的小姐,什么要不要的?话说得不好听丢的都是自己的脸。” 卫雪柔瞪着卫桑柔,狠声道:“我还以为你跟三姐姐多姐妹情深呢,最后还不是为了不让琉莺公主嫁进东宫,找大哥哥帮忙。偏偏大哥哥就是个受你蛊惑的,居然甘愿去接近琉莺公主。大姐姐,你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卫礼柔急道:“你胡说!大哥哥才不会去亲近琉莺公主的!” “大哥哥是不是亲近琉莺公主,三姐姐你一双眼睛难道看不出来?”卫雪柔瞟了卫桑柔一眼,继续挑拨卫礼柔道,“大哥哥过去护着你和大姐姐,后来大姐姐嫁去东宫,大哥哥便听了大姐姐的话照顾你。如今他突然去依傍那琉莺公主,你说这是为什么?” “太子妃!”琉莺的声音传来,随后她和卫泽成一起现了身,“你怎么在这里?我还准备和卫大哥一起去东宫找你呢。” 卫礼柔立刻跑去卫泽成身边,拉着他道:“大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卫雪柔幸灾乐祸道:“人家都说了去东宫找太子妃,三姐姐,你可识趣些吧。” “四妹妹,有话我们回相府说……” 卫雪柔却打断卫泽成道:“大哥哥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如今做事却藏头露尾的?是有事瞒着琉莺公主和三姐姐,还是有其他原因?” 李凤黛看琉莺在场,自知不便表现得太过强势,一面暗示卫雪柔,一面委屈道:“大公子从来帮着她们姐妹说话,如今更是了不得了。” 琉莺不知相府情况,看李凤黛故作可怜只以为她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便问卫泽成:“卫大哥,这是怎么了?” 卫雪柔得了李凤黛的暗示,也开始伏低做小,作无奈状:“琉莺公主有所不知,我这大哥哥一向跟太子妃走得近,兄妹情深得很,否则太子妃也不会将我三姐姐托付给大哥哥照顾。可如今他突然抛下了三姐姐日日陪着公主,不知是不是听了谁的嘱咐,难怪我三姐姐不高兴了。” “公主,我这四妹妹平日口无遮拦,她的话不必听信。”卫桑柔对卫泽成道,“大哥哥,你带公主和三妹妹先去别处吧。” “大姐姐这又是让大哥哥做什么去?”卫雪柔一派“就是如此”的表情看着琉莺。 琉莺看看卫泽成,又看看卫桑柔,仿佛对什么事后知后觉,惊讶地指着卫桑柔问卫泽成:“你说的意中人,就是太子妃?” 第41章 报仇 此言一出,犹如一块大石头被抛进了池子里,顿时激起千层浪,尤其卫桑柔脑中嗡的一下,竟让她在一时间思绪全无。 卫礼柔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卫泽成:“大哥哥……你……” 卫雪柔冷冷看着无言以对的卫泽成:“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大姐姐如今成了太子妃,而不是卫夫人?就是因为你胆小,从来都不肯说。” “够了四妹妹,现在不是你信口雌黄的时候。”卫泽成转身对琉莺道,“公主,我还是先送你会驿馆吧。” 卫泽成这般逃避的样子倒是激得卫雪柔不肯善罢甘休了,她怒道:“卫泽成你这个懦夫,拱手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给了别人,还自以为伟大地要帮她□□。在东宫太子面前,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在她卫桑柔眼里,你又算得上什么?不过是个需要时一声大哥哥,不需要的时候就完全不理会你的工具罢了。” 众人正听卫雪柔当众羞辱卫泽成,却听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就跟当初在相府一样,卫桑柔又结结实实赏了她一记耳光。 卫雪柔捂着半边火烧似的脸,怒目瞪着卫桑柔:“你打我!” “我就算现在杀了你,也不过是替侯府收拾了一个当街撒泼的疯妇。”卫桑柔已是气得浑身战栗,道,“阿四,给我把小侯爷夫人押上马车,即刻回相府。” 一道黑影突然蹿出,阿四一句简单的“得罪”之后,便将卫雪柔反手擒住,直接押上马车。 李凤黛正要阻拦,卫桑柔满脸怒容瞪着她:“我给你时间回去请爹来主持公道,否则我这个长姐,就代爹用家法。” 李凤黛拔高了嗓门大叫道:“卫桑柔,你欺人太甚!” “那你跟我上大理寺算一算三年前的人命帐!” 卫桑柔这柳眉倒竖的盛怒模样让李凤黛心里一个咯噔,她想起三年前自己设计陷害杜宁的事到底心虚:“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找老爷!” 看李凤黛逃也似的走了,卫桑柔这才收敛了怒气,转身对琉莺道:“相府私事,我们要立即回去解决,怕是不能再让大哥哥陪公主了。” “没事,我自己可以回驿馆的。” 卫桑柔要去拉卫礼柔的手带她回去,哪知卫礼柔直接撇开了她的手,转头自己回了马车上。 卫泽成只觉得自己此时无颜面对卫桑柔,只好跟在卫礼柔身后。 看卫桑柔要走,琉莺问:“要不要我去东宫给太子报个信?” “他有公务在身,这是相府家事,就不用现在麻烦他了。”说完,卫桑柔也去了马车上。 回到相府,阿四听了卫桑柔的吩咐一路反手制约着卫雪柔将她押到大厅。一路上所有的侍女家丁都看到了这一幕,被那个个趁着一张脸回来的家中公子、小姐们吓得不轻。 卫雪柔不堪被这般折辱,一直哭喊着:“爹,你要为我做主!” 带到了大厅,卫桑柔亲自将卫雪柔推到卫明公跟前,吩咐阿四先行回东宫,再屏退了所有下人。 卫明公听了李凤黛的一面之词,又见卫雪柔半边脸发红,当即怒斥卫桑柔道:“你怎么能对雪柔下这么重的手?她到底是小侯爷夫人。” “她把自己当侯府的人了吗?”卫桑柔同样怒气冲冲,“当众诋毁自家兄长姐妹的清誉,这是侯府谁教她的?又是相府里谁教的?在外头大呼小叫,没个体统,我若不让阿四带她回来,这会儿怕是全帝都的人都要来看她这小侯爷夫人是如何胡闹的。” “我连累谁的清誉了?你只管问大哥哥,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有那样的心思?这个相府里,不蠢不笨的都多少能看出来。”卫雪柔盯着卫泽成,“大哥哥,你要还是个男人,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你接近琉莺公主,到底是不是为了大姐姐?你心里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大姐姐?” 一向从容的卫泽成此时却沉默了,面对所有人的惊讶和疑惑,尤其是来自卫桑柔的错愕,他无法第一时间给与回应,因为时至今日,他的心里依旧充满矛盾。 过去不说是因为没人当面戳穿他,而现在或许是他表明心迹的唯一机会,哪怕已经无法改变现实,但至少他可以明确让卫桑柔知道他的心意。 卫礼柔拉着卫泽成恳求道:“大哥哥,你说一句不是好不好?你不喜欢大姐姐,你没有喜欢她。” “也就三姐姐你这么天真,天天围在他们身边转,殊不知他们都把你当傻子……” “卫雪柔,我今天可以给你一巴掌,明天就能去侯府,把你女扮男装去甜锦巷向花娘求技,勾搭赵简益的事告诉定南侯。”卫桑柔道。 卫泽成哪怕真的喜欢卫桑柔,这种事也比不上卫雪柔败坏门风来得严重,尤其现在被卫明公知道了,她更是惧怕因此遭到处罚,立刻向卫明公解释:“爹,我没有,你别听大姐姐胡说。” “有没有,去甜锦巷找人一问便知。”卫桑柔看着卫明公,“爹,我知道今天的事会让你难以接受,但这都是卫雪柔挑衅在先,我和大哥哥、三妹妹一向兄妹情深,断不会是卫雪柔说的那样龌龊。倒是她自己其身不正,还请爹好好管教,别最后让定南侯府抓了把柄,给相府送来休书才好。” 一听休书二字,卫雪柔更是心中惧怕,可眼下卫明公没有表态,她慌得六神无主,又立刻去求李凤黛:“娘,你帮帮我,我好不容易才嫁进侯府,我不想被休妻。” 李凤黛也急了,忙去向卫明公求饶:“老爷,今日是雪柔一时冲动,她是无心的。要说兄妹,她也跟大公子相处了这些年,心里也是有情义的。不过是实在觉得大公子这份感情一直没有回应,再加上如今的情况,才多想了一些。” “臆想之词就在外头大肆喧哗,将相府的脸面放在哪里?将东宫和定南侯府的脸面又放在哪里?现在实在琉莺公主面前失礼,让北襄怎么看待南宣?陛下要是责问起来,谁担这个责?”卫桑柔连声质问道。 李凤黛认定卫桑柔这是借题发挥,因此反抗道:“太子妃这话帽子扣得太大了些,相府的家事,怎么和整个南宣车上关系了。” “她刚在在外头说什么你没听见?她说大哥哥是因为听了我的话才去接近琉莺公主,眼下谁都知道琉莺公主要嫁进东宫,这就是在说我阴谋使诈。我是南宣的太子妃,如此失德之事,让琉莺公主知道了,难道不是丢了南宣的颜面?甚至还会让大哥哥背上欺骗北襄公主的罪名。” 卫桑柔说得义正言辞,李凤黛便不敢接话了,躲去卫明公身边,哭道:“老爷,雪柔真的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却遭太子妃这般责怪,雪柔真的收不起。” 屋子里李凤黛和卫雪柔惺惺作态,卫桑柔怒火中烧,卫明公和卫礼柔面色凝重,卫泽成终是开了口:“琉莺公主天真浪漫,虽是一国公主,但还算平易近人,与她结交是性情相投所至,绝对不是因为大……太子妃。太子妃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要我接近琉莺公主博得信任的话。在家中我如此说,到了外头我也如此说。” 说着,卫泽成跪在卫明公面前,郑重其事道:“往日是我跟妹妹们胡言,有时候玩笑开过了头,所以让妹妹们误会了,是我的过错,请义父责罚我。” 卫礼柔立即求情道:“爹,大哥哥一向关心爱护我们,您别罚他。” 卫明公沉思良久,问卫桑柔道:“你要如何?” “要么,让四妹妹当着定南侯府的面向我和大哥哥道歉,承认当初为了嫁进定南侯府做的事。要么,让李凤黛自己去大理寺,把三年前做过的事全都招了。”卫桑柔盯着李凤黛,满目痛恨。 交代三年的事无异于自取灭亡,李凤黛自然不会愿意,她又不希望卫雪柔断送婚姻,便又只好向卫明公求助:“老爷,都是自家姐妹,太子妃如此针锋相对真是太无情了。” “桑柔,非要走到这一步?”卫明公试图周旋,“怎么说,雪柔都是你妹妹……” “她当初污蔑二妹妹的时候,顾念过她们之间的骨肉之情?她几次三番对我不敬,出言不逊的时候,考虑过我是她长姐这件事吗?我已经警告过她,往日再胡闹,没出嫁之前,相府事,相府毕。出嫁后多念着夫家的身份,别恣意妄为,可她是怎么做的?” 卫桑柔的视线越过卫明公,落在卫雪柔身上,看她此时胆怯懦弱的样子,她冷声道:“今日是我打了她,定南侯府如果觉得失了颜面,我可以去赔罪。但她污蔑我,就是污蔑东宫,污蔑皇室,这种事只要她道歉已是便宜她了。” 卫雪柔越发没了底气,不停向卫明公求助道:“爹,我再也不敢了。” 卫桑柔看她求饶的样子却无动于衷:“卫雪柔,别以为爹能护你一辈子,你自己造的孽,总有要还的时候。” 言毕,卫桑柔将卫泽成扶起来:“大哥哥,谢谢你。” 卫泽成觉得卫桑柔这句话里另有深意,不免担心起来:“你要干什么?” 卫桑柔没有立刻回卫泽成的问题,她顿了顿,转身与卫明公道:“爹如果不答应我之前的要求,那就走第三条路。让李凤黛交出相府府库的钥匙,由二娘掌管。往后相府内苑的事务,她一律不得插手。一旦违反,我总有办法将她请去大理寺。” 卫桑柔摆明要夺权,可李凤黛无计可施,被卫桑柔这样一看,她只觉得脊背发冷,躲在卫明公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卫明公知道这已经是卫桑柔能做的最大退让了,但他终究于心不忍:“阿蕊身子不好……” “还有三妹妹呢。”卫桑柔道,“三妹妹如今既不出嫁,帮着打理相府的事务也是应该。现在教好了,将来她若出嫁,也能给夫家帮忙。” “我不嫁。”卫礼柔的目光始终落在卫泽成身上,无法掩饰的失落,难以克制的奢望,在卫泽成刚刚那番话说出口之际就混杂在了一起。 她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却不能抑制内心对他的感情,只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第42章 避罪 昔日由着自己欺凌的卫桑柔如今俨然蹿到了李凤黛头上,而卫明公也不似过去那般偏袒于她,她又不想就这样交出府库钥匙,便哭闹道:“太子妃这是要逼死我。老爷,是我辜负你的期望,如今我也没脸见人了,我……我……” 说着,李凤黛作势就要去撞门框,却被卫雪柔一把拉住。 “爹,娘为了这个相府操劳了怎么多年,难道要因为卫桑柔一句话就全盘否定吗?”卫雪柔半抱着李凤黛质问完卫明公,又瞪着卫桑柔怒道,“卫桑柔,你就偏要家里再见血才满意吗?” 卫桑柔护到卫礼柔跟前,冷眼道:“李凤黛自己于心有愧要寻短见,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卫礼柔又去求卫明公,“爹,你就这样看着卫桑柔欺负我们母女吗?” 卫明公盛怒之下怒吼道:“桑柔和雪柔留下,其余人统统给我出去。谁要是再闹事,休怪我不客气。” 一家之主大发雷霆之下,无人敢造次,便留下了桑、雪在书房。 等柯书煜赶到相府时,卫雪柔正从书房里出来,她一见柯书煜便似老鼠见了猫,连行礼都没顾上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柯书煜没立刻进入书房,而是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卫桑柔出来的时候见柯书煜到了,惊讶道:“你怎么不让人过来通传?” 柯书煜将卫桑柔拉近身边道:“没和你爹吵吧?” 卫桑柔摇头:“是他对不起我娘,也是雪柔无礼在先,爹总是讲道理了。” 柯书煜这才稍稍放了心,让卫桑柔去棠苑看看卫礼柔,他进书房单独和卫明公商量。 卫桑柔和卫礼柔这一闹,除了是相府两位小姐之间不和的消息传了出去,更影响到了东宫和定南侯府,不光两府无光,也惊动了宫中圣驾。 皇帝亲自召见了两府,免不了一通教训。 柳贵妃见势与皇帝道:“虽是源起姐妹之间的小事,但怎么说,太子妃都是储君正妃,太子为天下人表率,太子妃自然应该是天下妇人之表率,如今当街殴打姐妹,恃宠行凶,总是有失妇德,也有损皇家颜面。旁人可以从轻发落,太子妃却不能从轻如流,否则就是皇家偏袒,有失公正了。” 卫雪柔偷偷瞄了卫桑柔一眼,在一旁听的暗爽。 卫桑柔倒是波澜不惊,道:“是我损了东宫的体面,失了体统,我任由陛下处置。” 事已至此,卫桑柔却仿佛并未将柳贵妃放在眼里,这怎能不令如今后宫的掌权者气恼。 柳贵妃目光一凛,对皇帝道:“看太子妃如今的样子,倒还不像是真的知错了。” “桑桑动手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总是被累了清誉,好端端的兄妹之情,硬被误传出了猫腻。如今真相大白,桑桑念着姐妹之情,不予追究,也甘愿领罚,哪又不知错的样子?”柯书煜在皇帝面前叉手道,“但是请父皇念在桑桑怀有身孕的份上,从轻发落。”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一不是犹如晴天霹雳,特别是卫桑柔,简直不敢相信柯书煜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张口就来。 “你说什么?”柳贵妃惊道,“太子妃有了身孕?” “未足三个月,本不想公开,但我怕贵妃罚得重了,桑桑的身体受不了。” 事情转得太快,卫桑柔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扯了扯柯书煜的衣袖,不停地给她抛眼色。 柯书煜从容依旧,将卫桑柔扶起来,对皇帝毕恭毕敬道:“桑桑会动手,也是因为如今有了身孕,情绪不稳定。这段时间在东宫,我就吩咐过下人需要小心照顾桑桑的情绪。” 柳贵妃却不是轻易就相信柯书煜所言,将卫桑柔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番:“太子妃的样子倒是跟一般怀孕的妇人不大一样。既然是闹出了事儿,不如就召太医来看看,免得动了胎气。”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多谢柳贵妃关心,我相信这世上没人比太子对我更仔细周到,东宫中有专职的大夫伺候。”卫桑柔往柯书煜身边靠了靠,“太子,我该回去喝药了。” 众人正在僵持间,琉莺前来。一见在场这么多人,倒是让她看傻了眼:“这么多人?” 柳贵妃亲自走去琉莺身边,亲热地拉她的手道:“公主此时来得不凑巧……” “我就是特意这个时候来的。”琉莺打断柳贵妃的话,又对皇帝道,“陛下,我听说你要罚太子和太子妃,千万不可以。” “为何?”皇帝问道。 “太子妃犯了错就应该受罚,琉莺公主宅心仁厚却也不能赏罚不分。”柳贵妃道。 “太子妃是卫大哥喜欢的人,卫大哥是个好人,他喜欢的人一定也是好人,既然是好人,怎么可以罚呢?”琉莺认真地分析起来,全然不知自己是在火上浇油。 柳贵妃见有机会,便引导琉莺:“公主听卫公子亲口说的?” “这倒没有,是我猜的。”琉莺全然没有察觉到柳贵妃给自己设的陷阱,“我听卫大哥说了许多关于他心上人的事,再根据事实这么一对,那就是太子妃无疑了。卫大哥说太子妃是好姑娘,那她一定就是好姑娘。好姑娘应该被好好对待,怎么可以说罚就罚?” 柳贵妃别有深意地看着卫桑柔:“太子妃这兄妹之情是真的让人大吃一惊呢。” “我大哥哥没有亲口承认,我也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琉莺公主猜错了,贵妃这话也说得没有根据。”卫桑柔冷了脸道,“既然嫁进东宫,嫁给太子,今生今世,我便只会一心一意对待太子,绝对不会再与旁人有半点牵扯不清的关系。上一次和唐若虚当场对峙,我就已经表明态度,请陛下明察。” “先有一个在颍州时的青梅竹马,又是一个回了帝都朝夕相处的大哥哥,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音。”柳贵妃意味深长地看着柯书煜,“太子对太子妃宠爱非常,但也要认清现实,不能只是听信一面之词,免得遭受蒙蔽。” “东宫有东宫办事的规矩,不劳贵妃操心。”柯书煜转而对皇帝道,“父皇可有处罚旨意下达?” 一边是储君东宫,一边是南宣大将,皇帝不能厚此薄彼,再加上琉莺在场,便只有道:“太子妃德行有亏,姑且念在怀有身孕的份上,着太子带回东宫好好思过。至于卫氏,也带回定南侯府好好管教吧。” 回东宫的路上,卫桑柔终于忍不住道:“太子下次要出奇招前能不能先跟我知会一声,突然就……” 卫桑柔并非真的生气,只是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尤其是想到自己和柯书煜至今还未圆房,将来去哪找个孩出来?再者以后要她假扮孕妇,万一漏出马脚,那可是欺君大罪。 柯书煜看她坐着生闷气,便将她楼在怀里,柔声道:“我也是一时情急,看柳贵妃那样儿是铁了心要拿你的罪。” “当时我就知道自己冲动了,可雪柔确实说得太过分了,她怎么可以……”看柯书煜目光深沉,卫桑柔不由小声起来,“你早知道了吗?” 见她这如同犯错了的模样,柯书煜倒是有些心疼起来,语调更加柔和:“我可没你这么傻,老早就看出来了,偏你在这件事上迟钝,还天天大哥哥地叫,不知我心里多生气。” 虽说这话有点夸张,但柯书煜也没全说谎。 “可我确实没往那方面想。”卫桑柔低着头,想起那天卫礼柔向自己表明心迹的事,越发自责起来,“如果我早点发现,不光是大哥哥,还有三妹妹的心思,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不是这样要哪样?你早察觉了卫泽成的心思,你好接受他?”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他……”努力想要辩驳的卫桑柔看柯书煜嘴角那一抹坏笑,便知她又戏弄自己,她轻推了他一下,扭过头,“原本三妹妹那里就够棘手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大哥哥。还有琉莺公主那儿,如果大哥哥真是为了我,我就真是罪人了。” “你从李凤黛手里要相府府库钥匙的时候,可是一条一条说得清清楚楚,怎么一到感情上的事就方寸大乱了?”柯书煜的指腹摩挲着卫桑柔的手背,“不管卫泽成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只要坚定你的想法,不要瞻前顾后地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伤害到了其他人。我不是说不管其他人死活,而是在不能顾此失彼。有些事如果一定要有取舍,那就做个了断。” 卫桑柔仍有些疑惑地看着柯书煜:“取舍?什么取舍?” “你是要继续这么自我纠结下去,还是好好地把这件事解决掉?” “自然是想好好解决。三妹妹对大哥哥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大哥哥那里……”卫桑柔迟疑着,在好几次向柯书煜抛去求助的目光之后,她试探着问道,“我应该去问清楚?” “你在担心什么?” “我……我怕自己更对不起大哥哥,我突然觉得自己亏欠他好多。” “你不知道的时候不表态,不是你的错。可如今你知道,就不能再充耳不闻。唐若虚的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当时你能想明白,现在也一样。”柯书煜抱住卫桑柔,“有人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如果你不愿意接受,就应该明确地拒绝,长痛不如短痛,明白吗?” 柯书煜的话仿佛为她拨开了心里满满的阴霾,照下一缕阳光,也给了她一个方向。 她越来越庆幸,自己能够遇见他,遇见这样一个温柔又宽容的人。 “柯书煜。”她抬头看他,与他目光交汇,“能嫁给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事。” 她姣好的面容上写满感激,这口吻听来又仿佛涉世未深的孩子。 柯书煜浅笑着看她:“能娶你为妻又何尝不是这世上最好的事?” 她不知道,她又何尝不是一个温柔至极的人,一个可爱而不自知,善良又真诚的姑娘。 第43章 反目 卫桑柔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听从了柯书煜的建议,去找卫泽成做个了断。 此前卫桑柔怀孕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这对卫泽成而言着实是个巨大的打击,哪怕他努力地想要化解如今存在在他们之间的矛盾和纠结,可面对自己倾心相许了三年的人,他此时仍旧无法释怀。 相识至今,这也是卫桑柔第一次和卫泽成之间出现这样长时间的沉默,她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如何启齿,尤其当看着卫泽成始终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她才恍然察觉,自己曾经依靠和一直信任的兄长原来如此愁思深重。 “大哥哥……”卫桑柔几经犹豫,还是先开了口。 “我对三妹妹从了来都只有兄妹之情。”卫泽成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抢先给出了答案,“三妹妹从小受欺负,我身为兄长,自然是要保护她的。这件事是我有失分寸,所以才让她产生了误会,我会亲自和她解释清楚的。” 卫泽成在这件事上的冷静和卫礼柔情真意切截然相反,这反而让卫桑柔更加担心卫礼柔在明确卫泽成态度之后的反应。 见卫桑柔愁眉深锁,卫泽成继续安慰道:“往日你要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够仔细,错过了太多我们兄妹之间的细节。”卫桑柔低着头,“一直以来,我嘴上说着保护三妹妹,但过去总是你在我和梅苑闹的时候出面相助,不光是三妹妹,我也欠你许多。大哥哥……” “你不欠我。”自从卫桑柔嫁进东宫,这是卫泽成第一次不再回避她,也是他第一次坦诚地面对他们之间的问题,“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事,都谈不上你欠我。你是我妹妹,当哥哥的自然希望你一生康乐。” 换做以前,卫桑柔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可今时不同往日,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感情已经浮出了水面,她不能再装作不知情,不能再耽误卫泽成。 “大哥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卫桑柔请求,“我不想你折磨自己,因为一个从来都不懂得你心意的人,真的不值得。” “我如果坚持,反而让你为难。”卫泽成看着卫桑柔,两人的神情同样苦涩,“我答应你,等把琉莺公主的事了了,我会离开帝都。” “离开?” 卫桑柔话音刚落,房门便被用力退开,一股冷风灌入房内,吹得她眯起双眼。 “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卫礼柔跑了进来,“你为什低开帝都?你是不是要跟琉莺公主一起去北襄?” “当然不是。”卫泽成还跟从前一样,耐心地回答卫礼柔的问题,“我只是想出去转转,顺道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带给你和大妹妹。” 卫礼柔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骗人,你就是要离开相府,离开我们。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卫礼柔声泪俱下,盯着卫泽成哽咽起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所以你要躲着我?” 卫桑柔赶忙上前安慰卫礼柔:“大哥哥怎么会讨厌你?三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大哥哥为什么要走?”卫礼柔想起了卫雪柔那天说的话,质问卫泽成,“那就是因为大姐姐?你不想看见大姐姐和太子在一起,所以要走?你真的这么喜欢大姐姐吗?” “这跟大妹妹没有关系,三妹妹,你冷静一点。”卫泽成劝道。 “那你在相府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突然就去接近琉莺公主?难道不是跟雪柔那样,你因为不想琉莺公主介入到大姐姐和太子之间,所以就去接近她。说到底,你还是因为大姐姐。为了大姐姐,你都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是吗?”卫礼柔的情绪开始失控起来。 “三妹妹,不是这样的。”卫桑柔道。 “什么不是!我看就是!”卫礼柔打断道,“我一直以为大姐姐是最替我着想的,我也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了你,但是现在大哥哥做的事情都是因为你,他喜欢的是你!大姐姐,你已经有太子了,为什么还霸着大哥哥呢?” “三妹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卫泽成也有些激动,语气不由重了一些。 卫泽成从没用这种态度对待过卫礼柔,不免让她感到吃惊,自然也非常难过:“大哥哥,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说我的。看来我没有说错,你就是喜欢大姐姐,你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大姐姐,包括照顾我,是不是?” 看卫礼柔又哭了,卫桑柔立刻解释:“三妹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跟大哥哥一起长大,他确实关心你,不忍你受欺负。你想,我三年前才回帝都,在此之前,大哥哥不是一直都在照顾你吗?” 卫礼柔却摇着头:“不一样,根本不一样。现在的大哥哥,早就不是原来的了。他的心里只有你,他照顾我,也是因为你让他这么做的。我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当初去颍州的时候,大哥哥会不开心。为什么自从你嫁去东宫后,大哥哥变得比过去沉默多了。而只要你回来,他就高兴。” 话到最后,卫礼柔已经泣不成声,满面泪痕:“大哥哥,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喜欢大姐姐要长得多,你知道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卫泽成只觉得手足无措。看着卫礼柔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她和卫桑柔不一样,他对待她们的感情也不一样。 卫礼柔再一次拉住卫泽成请求道:“大哥哥,你别走,好不好?现在家里就剩下我和你了,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要是三娘再欺负我和我娘,我该怎么办?要是我以后都见不到你,我该怎么办?” 十几年的相处,从小就养成的依赖,在不知不觉里形成的喜欢,让卫礼柔无法面对可能失去卫泽成的局面,那是她心底除了卫桑柔之外的另一根支柱,平心而论,是比卫桑柔更能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她盼望着,永远留在卫泽成身边,期待着,兄妹关系有朝一日能够发生改变。 可现实却让她明白,他心心念念喜欢的这个人对另一个人情有独钟,他的守护,他的温柔,都是为了别人,她不过是他在安抚讨好那个人的同时,顺手一带的存在。 卫礼柔对卫泽成的依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年幼开始就缺乏父爱造成的,这点卫桑柔感同身受,所以她一直都爱护着这个妹妹,想为她遮风挡雨,想看她有个好的归宿。 可现在,因为彼此间错综复杂的感情,卫礼柔将她们放在了几乎对立的位置。 “三妹妹……” “别叫我。”卫礼柔打断卫桑柔,“我不想听你说话。” 卫礼柔满是期待地注视着卫泽成。 此刻的卫礼柔并不理智,未免她和卫桑柔之间产生更大的矛盾,卫泽成只能先让卫桑柔离开,他再进行单独劝说和安抚。 无奈之下,卫桑柔只得先去看望夏蕊。 “礼柔这孩子如今钻了牛角尖,如果有冲动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夏蕊忧心忡忡道。 “三妹妹还小,好好劝劝就行。”卫桑柔压抑着内心的种种不安,努力扯出一丝笑意,问夏蕊,“听说爹把府库的钥匙交给二娘了?” 夏蕊点头:“可是我这身子,哪里能管家?” “这样吧,三妹妹情绪没有恢复之前,我让阿弥留下,她心思活络也细腻,办事也不错,多少能帮到您。” “这怎么使得?阿弥是跟你嫁去东宫的,服侍你这么久……” “东宫里多的是服侍的丫鬟,再说那儿规矩多,我看阿弥带着不舒服,干脆让她回来待一阵,也不是不回去。”卫桑柔道,“眼下府里情况特殊一些,二娘就别跟我客气了。” 夏蕊愁苦地长叹一声:“过去我受了夫人的恩惠,得以留在相府。太子妃又处处关照礼柔,如今怀着身子还要操心我们娘俩的事,这大恩大德,我真是无以为报。” 看夏蕊抹起了眼泪,卫桑柔忙帮她擦了:“都是自家人,我说过要照顾二娘跟三妹妹的,但三妹妹现在……” “太子妃,你放心,我会好好劝礼柔的。她要是真的拗不过来,我就请老爷将她送回颍州待一段时间。” “这使不得。她从小就在帝都,之前去颍州不过几天都待不惯,更别说让她去长住了。再说她如今心情不好,总要有人开解。若是我不方便,就请二娘多费心了。”卫桑柔的眉头又拧紧了一些,“不知大哥哥劝得怎么样了,希望早点没事才好。” 此时阿弥引了方唤春进来。 “方大夫?你怎么来了?”卫桑柔奇怪道,又问夏蕊,“二娘,是你不舒服吗?” 夏蕊摇头。 “是阿四侍卫去接的我,说这段时间我需在东宫待着,时刻注意太子妃的身体。”方唤春道。 卫桑柔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有身孕”的人,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大夫时时注意,方唤春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起柯书煜,卫桑柔绷紧的心情才有所放松,眉头也舒展了一些。 第44章 密语 突然开始“养胎”生涯的卫桑柔对周围一切都不太适应,尤其是宫里那几个说是专门来服侍的嬷嬷宫女,显然是奉命来监视的,还总是拦着卫桑柔出去,说她刚有了身子,怕动了胎气。 卫桑柔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心情自然跟着低落起来,好在柯书煜体贴细心,每天让阿四把相府的情况汇报回东宫,这才能让卫桑柔知道卫礼柔的情况。 “要不,把阿弥叫回来吧。”柯书煜拉着卫桑柔的手,“好歹有个人能时刻陪着你说说话。” “三妹妹的情绪这些天还没大稳,我怕李凤黛又使坏,还是让她在二娘那儿再待一阵。”说着,卫桑柔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柯书煜知道她在愁什么,故意开起了玩笑:“我听说有了身孕的人不能总是愁眉不展,对孩子不好。” 卫桑柔推开他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真有还是假有,说这话来笑话人。怎么,你是想自己怀一个?” “纵是我想怀,没阵东风吹也怀不上。” 卫桑柔忍俊不禁,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红到了耳朵根,低声嗔道:“那你等开了春,就吹东风去。” 见卫桑柔终于展颜,柯书煜也跟着笑了出来,将她搂到怀里:“你说的东风是吹开春花的,姹紫嫣红得好看。我说的东风,是吹开芙蓉帐……” 卫桑柔伸出手指搭在柯书煜唇上:“我这正仪殿里没有芙蓉帐。” 柯书煜转头看了一眼卫桑柔床边的帷幔,按下她的手:“你偏要跟我咬文嚼字?” 不过是有些不好意思,卫桑柔垂眼,没说话了。 柯书煜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这事儿我不逼你,你几时想好了就告诉我。” 卫桑柔却觉得脸比刚才还要烫,推开柯书煜,扭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这会儿有人敲门,前一刻还在和柯书煜闹别扭,这下她又向他求助,拉着他的衣袖,很是可怜的样子。 柯书煜让人进来,正是宫里来的赵嬷嬷给卫桑柔送安胎药来了。 且不说卫桑柔根本没有怀孕,不需要喝这些,就算她真的有了身孕,天天喝这些苦不拉几的东西,她也不乐意,所以向柯书煜求助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赵嬷嬷每日都要看着卫桑柔喝完药才肯走,不然就说不好向宫里交代,横竖就是威胁卫桑柔喝药。 卫桑柔没辙,端起药碗一口闷了,有几次喝得快,她差点吐出来。 看赵嬷嬷走了,柯书煜立刻塞了一粒甜梅到卫桑柔嘴里:“反正是方大夫开来给你调理身子的药,你现在的头疼症可是好多了。” 卫桑柔吐了核,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喝药?我想喝酒。” “帮你藏着好酒呢。”柯书煜 卫桑柔灵机一动,朝柯书煜勾勾手指:“要不来一点?” “不太好。”柯书煜摇头。 “就一点儿!”卫桑柔不放弃,“一杯!” “一杯你都尝不出味儿吧。” “你这样说的话,就三杯。” “得寸进尺。” 卫桑柔确实有一阵好好喝过酒了,肚子里的酒虫闹得实在厉害,她快憋不住了,便摇着柯书煜的袖子撒起娇来:“那就一杯,我真是越说越想喝。” 柯书煜本就是逗她玩的,看她态度诚恳,就去把早就藏好的美酒拿了出来。 可谁知…… “太子,太子妃,琉莺公主求见。” 门外的声音一传来,卫桑柔吓得差点把柯书煜递给自己的杯子砸了。 “她来干什么?”卫桑柔把酒杯藏在袖管里。 柯书煜倒是不紧不慢地把酒壶和自己那只酒杯放回柜子里:“让她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柯书煜就让侍女传琉莺进来,可卫桑柔手里还拿着一只空酒杯呢。 “你拿着。”卫桑柔把酒杯塞到柯书煜手里。 柯书煜把酒杯还给她:“你要喝的,你拿着。” “你拿着!” 两人推推让让,从一开始的认真到互相推着玩,这才发现彼此都太无聊了,也就都笑出了声。 琉莺进来的时候,看这两人像傻子一样看着对方笑,她不解道:“你们怎么了?” 卫桑柔看酒杯在柯书煜手里,她一步跨到他跟前,将他挡在身后:“公主怎么过来了?” 柯书煜在卫桑柔身后拽她的衣角,还拉起她的手,抠她的手心。 卫桑柔转头瞪他,又感觉到掌心冰冰凉凉的一下,便知道是柯书煜拿酒杯跟她玩呢。 琉莺闷闷不乐地走近卫桑柔:“还说呢,我本想去找卫大哥玩的,可去了相府,他说有事出不来,我就来干脆来东宫看看。你们在玩什么?” 柯书煜趁机把酒杯塞在卫桑柔手里就从她身后出来:“夫妻之间才能玩的游戏,公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卫桑柔恨不得把手里的酒杯砸去柯书煜身上,可见还有外人在,她只能再把酒杯藏进袖子里,对琉莺道:“其实熟悉帝都玩乐吃喝的高门子弟不少,公主要是觉得闷,可以找其他人。” “可我觉得卫大哥最好。”琉莺看了一眼柯书煜,“他跟太子一样英俊,但又不一样。” 柯书煜正了正衣冠,道:“我自然跟卫泽成不一样。” 琉莺笑着走去卫桑柔身边:“怎么一说卫大哥,太子就奇奇怪怪的?” “这是心病,得治很久呢。”卫桑柔道,“公主,有件事我想问一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琉莺将目光转向柯书煜,笑吟吟的,似乎另有深意,“我确实喜欢太子。” 柯书煜自觉站去卫桑柔身后:“公主,太子妃如今有着身孕,还是慎言呐。” 琉莺却不以为意道:“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有什么错?难道你不喜欢长得美若天仙的太子妃吗?” 柯书煜假意咳嗽了两声:“公主说的对。” “所以,我说我喜欢你,有什么问题?” “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柯书煜笑看着卫桑柔,“不过一个姑娘家在说喜欢的时候还是要想一想,这一声喜欢合不合适。” “你们南宣人好复杂。”琉莺道,“我喜欢你,也喜欢太子妃,还喜欢卫大哥,所有好看的人和物,我都喜欢,这样说合适吗?” 柯书煜问卫桑柔:“你觉得呢?” 卫桑柔笑而不语。 琉莺看这两人打哑谜实在不痛快,继续道:“太子妃是不是想问我,我现在总是跟卫大哥在一起,是不是换了目标了?” 卫桑柔敛容,默认。 “卫大哥是很好,可他有心上人了。”琉莺叹了一声,“是他告诉我,因为喜欢而产生的坚持不应该给对方造成困扰。我原来不明白,后来看见他,我就懂一些了。虽然不是特别认同,但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卫桑柔此时低着头,神情愧疚。 琉莺看了看柯书煜,对卫桑柔道:“趁着今天有机会,我不妨告诉你。太子妃,卫大哥真的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不希望你对他有歉疚,因为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他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也很高兴有人可以代替他更好地保护你。” 琉莺朝柯书煜抬起下巴:“太子,你过来一下。” 柯书煜顿了顿,还是走去琉莺面前:“公主有何吩咐?” “我刚才说我喜欢你,但我更喜欢卫大哥。有些话他不能对你说,但是我可以。你既然娶了太子妃,就一定要对她好,不能让她受欺负。否则就是得罪了卫大哥,也是得罪了我,他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我可以。”琉莺趾高气昂道,“你听明白了吗?” 这样的说辞要是换做别人,就是对当朝储君不敬,直接能拖下去治罪了。可偏偏从琉莺口中说出来,那股认真劲儿里带着三分天真娇憨,让柯书煜听着心甘情愿地点头。 “公主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桑桑。”柯书煜压低声音道,“我正做天梯,给她摘月亮去呢。” “真的能摘到月亮吗?”琉莺惊讶道,“快带我去看看。” “什么摘月亮,公主别听他的。”卫桑柔走去琉莺身边,万分感谢道,“公主的心意,我领了。我和太子之间自有相处之道,也多谢公主成人之美。那么……” “我可是太喜欢卫大哥这样的哥哥了。”琉莺一语道破卫桑柔的心思,“他做哥哥正合适,我可不想再跟他有别的发展。况且,他心里有人了,那么就算他长得再好看,我也不稀罕了。” 最后那句话,琉莺是看着柯书煜说的。 柯书煜顺势向琉莺作揖道谢:“我跟着太子妃一起多谢公主了。” 琉莺粲然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太子妃,我看卫大哥是有什么难处了,我能帮他什么吗?” “其实这事儿,主因不在大哥哥身上。可如今我不便总是出东宫,相府里的情况也不能尽数知道,究竟如何处置,也是没有下手的地方。”卫桑柔道。 琉莺撇撇嘴:“这就麻烦了,我还想着让卫大哥帮我挑个如意郎君呢。” “办这事儿,我比卫泽成合适。”柯书煜自荐。 “我不要。”琉莺满是嫌弃,“我喜欢卫大哥,我就要麻烦他。” “大哥哥平日不怎么结交高门弟子……” “那就不要高门弟子,我又不要夫家养我。以卫大哥的人品,他的朋友一定也都不错。”琉莺看卫桑柔的手总是藏在身后,好奇问道,“太子妃,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吗?” 卫桑柔立刻向柯书煜抛去一个眼神——柯书煜,救命。 第45章 中毒 东宫里虽有愁云笼罩,但因柯书煜天性乐观,又总是哄着卫桑柔,日子过得倒也和美,只是卫桑柔里心里记挂着卫礼柔的事,免不了总要说起。 这日卫礼柔突然来了东宫,带着阿弥一起,显然是来“人归原主”的。 起先卫桑柔还小心试探了一番,看卫礼柔的情绪还算稳定,姐妹之间说话跟过去一般无二,她这才放了心。 卫桑柔问过阿弥关于卫泽成的情况,阿弥说卫泽成跟卫礼柔谈了好几次,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但卫礼柔应该是被说通了,两人娶进看着虽然还有些别扭,但总是比之前好很多的。 得到这样的答复,卫桑柔安心了一些,不过因为琉莺最近总缠着卫泽成去“相亲”,卫礼柔便多来东宫走动,她自然不会谢客,还每次都让阿弥好好准备,一来能继续缓解卫礼柔的心情,二来她如今身在东宫实在无聊,有人陪着解闷总是好的。 卫礼柔来的次数多了,看卫桑柔一点都不显肚子,也不像是怀孕的样子,好奇问:“大姐姐,我看别人有了身孕要么惫懒贪睡,要么孕吐得厉害,怎么我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竟是跟没有身子的人一样。” 虽然姐妹关系亲近,卫桑柔却不敢拿这种欺君之事说,便道:“这日子没多久,身体没什么大反应,我倒是庆幸呢。” 卫礼柔盯着卫桑柔观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看得卫桑柔十分不解。 “三妹妹,你看什么?”卫桑柔问道。 “我是觉得大姐姐自从嫁进东宫,跟以前有了好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具体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变得温柔了吧。”卫礼柔道,“以前就算大姐姐对着我,目光也不似如今亲切温和,我这段时间常来东宫,见你对那些下人都是十分和气,说话都轻柔了不少,想是太子日常影响所致。” 提起柯书煜,卫桑柔心中便似一汪春水,脉脉温情,嘴角也忍不住牵动笑意,道:“大概是吧,他跟别人说话总是笑着,有时拿我开玩笑,我竟冲他发不起火。这样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被他影响得越深,向来开心是一日,不开心也是一日,自然还是放开了心境的好。” 卫桑柔伸手拉住卫礼柔,真心实意道:“三妹妹,你也要想开一些。虽然你或许觉得我没有立场劝你,但大哥哥对我放开了,若是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别再为难自己了。在怎么说,大哥哥始终都是我们的家人,他对你的关心也从来都是真心的。” 想起卫泽成,卫礼柔脸上少不得泛起苦涩,可卫桑柔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也不好当面反驳什么,点点头,当是答应了。 赵嬷嬷此时送药过来,卫礼柔看卫桑柔眉头一皱,她却笑了:“大姐姐还没喝惯这药?” 卫桑柔叹了一声,轻轻嘀咕一句:“都怪柯书煜。” 卫桑柔过去再卫礼柔玩闹,也很少这样直白地流露出对一个人态度,尤其是这似娇似嗔的神态,一时间让卫礼柔很是意外,像是见了个陌生人一般。 看看卫礼柔盯着自己出神,卫桑柔问道:“三妹妹,你怎么了?” 卫礼柔摇头:“我看着大姐姐现今的样子,更是知道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卫桑柔没想到自己一个毫无意识的举动会让卫礼柔又伤感起来,她忙道:“三妹妹将来也能觅得良人的。” 卫礼柔笑着从侍女手里接过安胎药,递给卫桑柔的时候却顿了顿。 见卫礼柔若有所思,卫桑柔只道是自己一时失言惹出的事,这便去接药碗,开起了玩笑道:“三妹妹这一帮忙,我闻着这药味儿都不觉得那么苦了。” 卫礼柔勉强笑了笑:“看来大姐姐是真被太子带坏了。” 卫桑柔刚想反驳,却又觉得事实似乎就是这样,她低头一笑,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又皱了皱眉头。 “不然等等再喝吧。”卫礼柔道。 “不用。” 卫桑柔之前并没觉得喝药是件这么困难的事,可自从认识了柯书煜,她连喝药都成了喝“躺水”,哪怕药没变甜,也总有蜜枣甜食备着,可终究都比不过他陪在身边来得有奇效。 卫桑柔一鼓作气,把药都喝完了,立刻从侍女手里拿了蜜饯往嘴里塞,这才觉得好一些。 见卫礼柔眼神不明地看着自己,她忸怩地背过身去,稍作整理了一番才回应卫礼柔的目光:“让三妹妹看笑话了。” “我替大姐姐高兴呢。”卫礼柔突然抽泣,站起身道,“大姐姐有着身子,要多休息才是,我就不打扰你了,也该回去帮我娘看着相府内务了。” 卫桑柔没多留卫礼柔,送走了人便待在东宫继续着看似安乐的养胎生活。 晚膳前,柯书煜回来,带着好些皇帝的赏赐和卫桑柔分享,哪知话才说了一半,卫桑柔突然腹痛不止,脸色极其难看。 方唤春过来一看,说卫桑柔是中的是烈性毒药,好在分量不多,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下来。 卫桑柔是太子妃,还对外宣称怀着身子,突然被人下毒,这动静自然很快传进了宫里,很快,皇帝和柳贵妃亲自来了东宫。 周婉儿早在正仪殿里探虚实,一见柳贵妃到来,立即去了她身边,向床上的卫桑柔瞥了一眼。 此时,方唤春已经帮卫桑柔放了毒血。 卫桑柔的右手食指被金针刺破,手边放着一只小碗,碗里已经有小半碗暗黑色的毒血。 “怎么回事?”皇帝问道,“怎么会中毒?” 柯书煜回道:“已将相关人等都盘问过,桑桑的一切吃用都跟平日一般无二,也都是专人服侍,没有变化。” 柳贵妃站在床边看了卫桑柔一眼,视线里那小半碗毒血确实有些骇人,她用手绢掩着鼻子退到皇帝身后,神情却始终平静,就算说的是关心之语,也并无波澜:“太子妃觉得好些了吗?” 卫桑柔刚才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现在稍微恢复了一些,意志却还有些混沌。她迷迷蒙蒙地靠在柯书煜怀里,眼珠缓慢地转动着,似乎是在努力理解柳贵妃那个简单的问题。 柯书煜刚要和卫桑柔说话,见方唤春示意,她便将卫桑柔的手收了回来,又从阿弥手中接过帕子,替她将指上的血迹擦去,柔声道:“方大夫说你没事了。” 卫桑柔还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无奈此时浑身无力,她连发声都只是模糊的音节。 方才神情还算平静柯书煜在见到卫桑柔的坚持后瞬间别过头去。 方唤春的脸色也不好看,垂首站在床边,心情沉痛道:“此毒剧烈,对身体影响甚大,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不住的。” 皇帝和柳贵妃闻言变色,却不尽相同。 “传太医!”皇帝急道,“让太医给太子妃把把脉!” 卫桑柔的动作突然剧烈起来,她从柯书煜怀里直接扑向方唤春,却到底因为身体没力气,最后还是落回了柯书煜身边,气若游丝道:“不会的!不会的!” 卫桑柔这一番挣扎让除了柯书煜意外的人都不敢有所行动。 柯书煜紧紧搂着卫桑柔:“桑桑,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冷静一点。” 卫桑柔整张脸苍白如雪,身体极大程度地起伏着,和柯书煜对视了片刻,她便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皇帝自然不会愿意相信自己的第一个皇孙就这样夭折,他信不过方唤春,坚持要太医为卫桑柔整治。 然而卫桑柔此时只在柯书煜怀中痛哭不止,不让其他人靠近。 “太子妃,陛下也是关心你,你就让太医看一看,好让大家都放心。”周婉儿假意劝说,不过是想看看卫桑柔的情况究竟如何。 柯书煜恳请皇帝道:“父皇,方大夫在做相府的家医多年,医术精湛,断不会诊错。此时,就别为难桑桑了吧。” 方唤春补充道:“草民的意思是,此时胎儿未落,但受毒素影响,随时会太子府中,即便将来能够出生也会是病痛缠身。” 皇帝听后龙颜大怒:“信口雌黄。” 方唤春当即跪下,不再言语。 太医询问柯书煜道:“太子妃引用的汤药,在何处?” 阿弥道:“已经都查过了,还剩下的药没有问题,是太子妃喝药的碗里还有一些毒药。” 满脸怒容的皇帝闻言,随即喝道:“再把今日伺候的人通通严审一遍,不交代实情,一个都不放过!” 柳贵妃看卫桑柔悲痛哭泣的样子,淡淡看了周婉儿一眼。 周婉儿有些犹豫,却又觉得机不可失,便对皇帝提议道:“既是卫相府上的家医,又服侍多年,应该不会有问题。如今既然有损胎儿,为了太子妃的身体,也免得孩子将来出生受苦,不如……” 皇帝一个凌厉的眼刀飞来,周婉儿便吓得躲回了柳贵妃身边。 柳贵妃这才假惺惺道:“将来的事究竟如何,此时不好说。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太子妃舍不得也是正常的。她若真想要这个孩子,就试着生下来,总是能养大的。” 柯书煜把卫桑柔按在怀里,目光却一直落在柳贵妃身上。 此时,有侍女进来禀告,说是卫明公来了。 第46章 问责 卫明公是南宣朝廷的中流砥柱,皇帝自然要就卫桑柔中毒之事给出一个交代,因此他下令继续严审相关人员,同时让柯书煜好生照顾卫桑柔。 整个东宫的气氛因此紧张起来,甚至有些人人自危的样子。 卫桑柔被下毒事真,也确实受了一些苦,但在皇帝面前的一番表演,却让他们顺利将卫桑柔怀孕的事圆了过去。 想起当时毫无准备,张口就来的拿出戏,卫桑柔还是心有余悸:“我没想到方大夫突然那样说……” “说实话,我也愣了愣,不过好在你演技不错,这场戏算是接住了。”柯书煜吹着碗里的药。 “我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你还笑我。”卫桑柔要去接药碗,见柯书煜执意喂她,她便靠着软枕不动弹了,“说起来,我还从不知方大夫那么大胆,在陛下面前说谎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谁说他没皱?他脸上写着‘我太难了’四个字,你居然没看见。”柯书煜喂卫桑柔喝了几口药,“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得多谢他,居然能借这件事随机应变,把我们的弥天大谎遮掩过去,我得好好谢谢他。” 卫桑柔看柯书煜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柯书煜摇头,看着卫桑柔把药喝完,正想说些别的引开她的注意,谁想她却一直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便只好投降。 他坐去卫桑柔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握住她的手,道:“你中毒的事没有隐瞒,该来的基本都来看过你了,不该来的也都来过,是不是?” 除了当日在场的那些人,后来卫泽成和琉莺也来看望过,夏蕊也来了,甚至是卫雪柔都和赵简益来了东宫,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你想说什么?”卫桑柔抬眼去看柯书煜。 “时至今日,你三妹妹还没出现过。”柯书煜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就算之前以为卫泽成的事,她对你有些成见,但你们好歹相处了这么久,你对她最照顾,性命攸关的事,她何以至今都没有露过面?连你二娘都亲自过来了。” 有些事不提便罢了,可一旦说开就由不得人多想,尤其是卫桑柔已经感觉到其中的蹊跷,却因为一直以来对卫礼柔的信任和爱护,让她本能地回避对卫礼柔的猜疑,可现在柯书煜直言不讳,她的心事只比先前更令她困顿烦恼。 看卫桑柔转过视线,眉间眼底都是闪避的意思,柯书煜该口道:“是我多心了,不是故意要说你三妹妹的坏话,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卫桑柔反握住柯书煜的手,拨弄起他的十根手指头来:“我当然明白你的用心,只是我却不敢细想,唯恐猜中了什么不好的。” 柯书煜有着她把玩自己的手指,又在她额角轻轻落了一吻:“你啊,雷厉风行的时气势如虹,真优柔寡断起来也是让人无可奈何。不过在这件事上,我没打算姑息。” 卫桑柔紧张地坐了起乱来:“你要对我三妹妹怎么样?” 这几日卫桑柔因为中毒的关系,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现今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动作,让柯书煜吃了一惊。 卫桑柔也为自己的失态而抱歉,低下头绞起了衣角。 柯书煜温柔一笑,重新将她拉回自己怀里,缓缓解释道:“我不是要去兴师问罪,毕竟事实究竟是怎样的还没有弄清楚。但你三妹妹那里确实有问题,我想要弄清楚。这是和你有关的事,我不想有一点儿模糊的地方。” 上次夏蕊来东宫的时候,就说过卫礼柔最近总是往外头跑,看起来非常忙碌的样子。 柯书煜虽然戳中了她最不愿意去追究的事,但卫礼柔的这点奇怪之处确实值得去探查,她在意的不是卫礼柔可能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这件事,而是卫礼柔这么做的背后会不会有别人教唆,会不会威胁到卫礼柔的生命。 看卫桑柔一直沉默,柯书煜主动道:“过几日,要麻烦你陪我去一趟相府了。” 卫桑柔攥着柯书煜的袖子,依旧有些犹豫的样子。 “如果误会了你三妹妹,我会亲自向她谢罪,再努力补偿。但如果真的是她做的,她也必须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至少她应该向你道歉。”柯书煜郑重道,“你总说她还小,那从这件事就应该让她知道,年纪小不是她能逃避责任的理由。” 柯书煜说的在情在理,卫桑柔无法反驳,也决定回相府去一探究竟。 待身体恢复了一些,卫桑柔就跟柯书煜一起去了相府。在此之前,柯书煜特意请卫泽成想办法留住卫礼柔,毕竟这些天,卫礼柔总是早出晚归,有意避开所有人。 所有人只道因为卫桑柔中毒的事,卫明公连着好一阵心事重重,相府里的下人都因此变得小心翼翼,唯恐一时不慎惹得卫明公生气。 李凤黛最近更是谨小慎微地伺候,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卫明公展颜一笑,她这才深切地明白,卫明公偏宠她是真,宠爱卫雪柔也是真,但卫桑柔在他心里的分量确实不低。 正想着在相府里待着无趣,要去找卫雪柔的李凤黛发现卫桑柔突然回来了,她心道真是倒霉,又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便没再要出门,而是一只偷偷跟着,看卫桑柔回来做什么。 卫桑柔进了相府就直接去棠苑,见到了正和卫泽成一起陪夏蕊说话的卫礼柔。 卫礼柔没料到卫桑柔会忽然回来,震惊之下,慌张得不发放一语,在卫泽成身后闪闪躲躲。 夏蕊赶忙让卫桑柔坐,惊喜道:“太子妃大病初愈,怎么就回来了?” “自从二娘管家,我还没好好回来看过,事情多吗?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卫桑柔道。 夏蕊摇头:“都是琐事,费些功夫但不难办,太子妃这是还没去见过老爷吧,要不我们一起过去?” 卫桑柔笑着去看卫礼柔:“三妹妹不认识我了?怎么就躲在大哥哥身后,连句话都不跟我说?” 卫泽成识时务地让开,卫礼柔忙拉着他的袖子,满眼乞求神情。 卫礼柔这闪避的模样已经让卫桑柔那一颗心碎出了无数道口子,她转头去看柯书煜,是想让他告诉她,接下去应该怎么做。 柯书煜站在卫桑柔身边,一手按着她的肩,笑吟吟地看着卫礼柔:“桑桑这几天总在念叨,三妹妹怎么没过来,话说多了,我都嫉妒。三妹妹,你还快过来让你大姐姐瞧瞧?” 卫礼柔嚅嗫着,走一步退两步,再不跟过去一样,会亲密无间地围着卫桑柔。 卫泽成自然看出了卫礼柔的异样,与她道:“三妹妹,你怎么了?” “我……”卫礼柔支支吾吾的,更不敢回应来自卫桑柔的注视,她看房门北北大开着,于是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然而阿四早就在门口候着,卫礼柔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他就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面色冷峻,甚至看起来带着凶相。 卫礼柔被这高大冷锐的身影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站住了脚,神情慌乱得连目光都无处安放。 夏蕊又惊又急道:“这是做什么?”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三妹妹说。”卫桑柔朝阿弥使了个颜色。 阿弥到夏蕊身边:“二夫人,奴婢先扶您回去休息吧。” 夏蕊将房中几人都看过一遍,护在卫礼柔身边,道:“太子妃,礼柔还小,你别吓她。” “我正是知道三妹妹还小,才想私下问她几个问题。二娘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卫桑柔表面镇定,心中却已经是海浪翻涌,难以平静。 卫礼柔见卫泽成不再护着自己,便拉着夏蕊恳求道:“娘,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夏蕊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愿意看她被欺负,饶是面对卫桑柔,她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太子妃,我是礼柔的母亲,你有话要问她,当着我的面问也是一样的。” “三妹妹,我过去疼惜你,有些道理没有告诉你,我想你是明白的。今日你虽让我有些失望,我却还是希望我们姐妹之间能把话说清楚。我没有要拿你问罪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还拿不拿我当姐姐?”话到最后,卫桑柔难以平复的心情已经教她眼眶湿润。 卫礼柔不敢面对卫桑柔,尤其听她这样说话,她更是愧疚,一面摇着头,一面请求道:“大姐姐,你别问我好不好?求求你了,别问我。” 柯书煜看卫桑柔始终不忍心问出那句话,卫礼柔也没有要主动坦白的意思,便干脆问道:“桑桑中毒的事,与你有关吗?” 夏蕊闻言,震惊万分,随即否认:“礼柔和太子妃一向姐妹情深,她怎么可能跟太子妃中毒的事有关。礼柔,你快告诉太子和太子妃,你不知道,和你没有关系。你快说啊。” 卫礼柔的视线落在一处角落,听着夏蕊的催促,她只觉得心烦意乱,也更加六神无主,最后她慌忙道:“不是我!我不知道!跟我没有关系!” 第47章 对峙 卫礼柔失态的模样让夏蕊和卫泽成都十分意外。 卫泽成原本只道卫桑柔是生卫礼柔多日不曾去东宫看望的气,所以听了她的话,没瞒着卫礼柔她今日回来相府一事,但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卫桑柔居然怀疑卫礼柔。 虽说卫礼柔的反应确实奇怪,卫泽成却不愿意看着他们姐妹之间闹出误会,再看卫桑柔有柯书煜撑腰,他便道:“太子妃,三妹妹胆小,经不得吓。?” 柯书煜给阿弥打了个眼色,阿弥便连哄带推地把夏蕊带了出去,阿四关了房门,在外头守着。 房中四人两两相护,卫桑柔的目光落在别处,一直没去看卫礼柔,显然也是不愿意面对接下去的事。 卫礼柔紧紧拽着卫泽成的手臂,十分可怜的模样。 一阵沉默后,柯书煜肃容,看着卫礼柔问道:“三妹妹,如今就我们四个,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卫礼柔已被吓得哭了,在柯书煜和卫泽成共同的注视下,她逃无可逃,尤其是当卫桑柔都不再帮着她,她便彻底乱了阵脚,跑去卫桑柔跟前跪下,哭道:“大姐姐,大姐姐……” 卫桑柔从来都最疼爱这个妹妹,也不愿意相信会是卫礼柔害她,但此时此刻,听着卫礼柔惊慌的哭声,想着她刚才的举动,她又是痛心又满腹困惑,终于缓缓将视线落到卫礼柔身上,问她:“太子问你,你说不是,那现在我来问你,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毒?” 卫礼柔只觉得仿佛当头一击,震得她直接跌坐在地上,悔恨地看着卫桑柔,哭得泪眼模糊。 卫桑柔盯着卫礼柔看了一会儿,矮身到她面前,追问道:“是不是你,三妹妹?” 卫礼柔终究还是崩溃了,哭着说:“对不起,大姐姐,对不起……” 柯书煜注意到卫桑柔瞬间灰败失望的神情,他刚要上去扶她起来,却见卫桑柔示意自己不必。 卫桑柔再问:“毒药哪来的?” 卫礼柔一味地哭,没有作答。 卫桑柔抓住卫礼柔的肩膀,大声质问道:“我问你,毒药哪来的?” 这一声来得突然,让柯书煜和卫泽成都吃了一惊。 卫礼柔被吓得立刻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卫桑柔,看一向对自己温柔和善的长姐此时变得严厉强硬,她却除了“对不起”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卫礼柔,我在问你话,毒药哪来的!”依旧是那样愤怒和痛心疾首,卫桑柔的视线也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卫礼柔浑身颤抖着,低下头:“雪……雪柔给我的……” “她说了什么话,你就听她的来给我下毒?”哪怕卫桑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依旧无法阻止热泪夺眶而出。 “我……”卫礼柔哽咽着,“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了她的蛊惑,以为……以为是你一直霸着大哥哥,所以大哥哥才不喜欢我……” “还有呢?” “雪柔……雪柔跟我说……你都嫁人了,大哥哥还想着你,甚至愿意为你去接近琉莺公主,只要你还活着,大哥哥就永远不会喜欢上别人。”卫礼柔哭得连话都快说不清了,她重新跪在卫桑柔身前,“大姐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给你下毒的……我那天下完毒就后悔了……可是我不敢说出来……” 卫礼柔的道歉一声一声传入卫桑柔耳中,但卫桑柔就好似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柯书煜忙去将她扶起来,却见她拉住卫礼柔问道:“你敢跟我去见爹吗?” 卫礼柔连连摇头:“大姐姐,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爹,爹要是知道了,我就没办法留在这个家了,我娘也会恨我的。大姐姐,求求你了……” 房门却在此时被用力推开,登时惊动了屋里的所有人。 夏蕊原本只是想去找卫明公来帮卫礼柔脱身,却没想到意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害人这种事。她受了刺激,情绪不太稳定,如果不是阿弥在一旁扶着,她就快连站都站不住。 阿四知道自己没有拦住卫明公必定会被柯书煜怪罪,但或许是和卫桑柔相处久了,见她多次身陷险境,他纵然只是一名侍卫也于心不忍,这才让卫明公一直听到现在。 卫明公站在房门口,虽然还未开口,但眉宇间正在酝酿的愤怒已经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卫礼柔,怕得瑟缩着身子往卫桑柔身后躲。 卫桑柔知道卫明公真的发怒会是什么结果,她不忍心看着卫礼柔遭受重罚,见她暗中向自己求助,她便将卫礼柔往身后护了护。 “马上去定南侯府把二小姐叫回来,谁敢泄露刚才的一个字,必定不饶。”卫明公说得慢,字字清晰有力。 李凤黛隔得远,并不知道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卫明公要找卫雪柔,她便以为大事不妙,立刻就去定南侯府通风报信。 卫泽成看看情况僵持不下,主动向卫明公道:“既要等四妹妹回来,我陪义父先去大厅吧。” 卫明公却走去房中坐下:“事情在棠苑发现,就在棠苑办。” 卫礼柔缩在卫桑柔身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很快,卫雪柔从定南侯府回来,还若上了赵简益为自己撑场面。 卫明公猜到了赵简益会一起过来相府,因此毫不意外,只对他和柯书煜道:“今日是我卫明公教训女儿,处理家事,两位既是相府的姑爷,请先在一旁就座。” 赵简益莫名其妙,但见柯书煜都一言不发地坐去一边,他也只能跟着。 卫雪柔已经从李凤黛那里听到了风声,生怕事情败露这才硬拉着赵简益过来,可现如今看卫明公的样子,是绝对不会善了了,她便不肯去中间站着,只拉着李凤黛。 卫明公看她这副扭捏的样子,厉声道:“非要我亲自请你过来?” 李凤黛如今不比过去,在卫明公面前也得小心谨慎,一听相府之主这样说话,她只得把卫雪柔的手撇开,赶紧走去卫明公身边,还不忘给卫雪柔打眼色。 卫雪柔这才不情不愿地跟卫礼柔站在一起。 “太子妃先前中毒一事,这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今日我就是要问一问,你们还有谁就这件事有话要说?”卫明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卫雪柔身上。 卫雪柔一听,心里顿时慌了神,她向李凤黛抛去求助的目光,却只见自己的亲娘百般回避,她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开口承认的。 见无人应答,卫明公对卫礼柔道:“礼柔,你先说。” 卫礼柔浑身一震,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后才艰难地从卫桑柔身边走出来,尽力克制着情绪,陈述道:“我……我一直倾慕大哥哥,但是没想到大哥哥心里……心里的人是大姐姐。但是……大哥哥没有主动说过,如果不是那天在茶馆里被琉莺公主失口说出来,我也不会知道。” 卫礼柔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整理着思绪继续说:“我知道这件事以后,非常难过。四……四妹妹后来找到我,她告诉我,她早就知道大哥哥对大姐姐的心意,但是她看不惯大姐姐都成亲了,还暗暗霸占着大哥哥,甚至为了帮太子脱身,要大哥哥故意去接近琉莺公主。我……我是不信的,可是……我是四妹妹找了我好几次……我听着听着……” “她胡说!”卫雪柔打断道,“三姐姐自己嫉妒大姐姐,忍不了大哥哥为了大姐姐做牺牲,现在却来污蔑我。三姐姐,我们怎么说都是姐妹,你怎么可以这么推卸责任呢!” 卫雪柔摇头道:“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四妹妹因为被大姐姐扇了两次巴掌,上次因为茶馆的事又被定南侯府里的人训斥了一通,再加上早年她跟大姐姐之间的不愉快,所以她……” “卫礼柔,你怎么可以这样信口雌黄!”卫雪柔怒意满满,“是你自己告诉我,你想和大哥哥长相厮守,却知道只要大姐姐还在,你就不可能走进大哥哥心里,所以你就想除了大姐姐。整件事我唯一错的,就是没有在发现你有这种害人的歹念之后立刻告诉爹,告诉大姐姐。现在你恶人先告状,想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你好歹毒的用心!” “是你告诉我,如果大姐姐不死,她就会一直和大哥哥藕断丝连,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大哥哥在一起。也是你跟我说,大姐姐如今是太子妃,气焰高得很,如果让她剩下小世子,以后爹都压不住。所以你就给我毒药,说我可以借着去大姐姐的名义在她的安胎药里下毒,一劳永逸。” 卫雪柔冷笑道:“你不是和大姐姐姐妹情深吗?就被我这样两句话说动了?未免也太假了吧。你自己因妒生恨要害人,现在被发现了就来怪我,你这栽赃嫁祸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柯书煜看了阿四一眼,阿四随即递给卫明公一张纸,一张大额银票。 第48章 近忧 卫桑柔在东宫等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她没把柯书煜等回来,却等到了相府的家奴,说是卫礼柔留书出走了。 卫桑柔给柯书煜留了口信就带着阿弥赶回相府,此时夏蕊已经哭得双眼发肿,卫明公派了不少人出去找都犹如石沉大海。 卫桑柔看过卫礼柔留下的书信,又叫来了卫礼柔身边的侍女,才知卫礼柔借口出去散心就一去不回,想来是早做好了打算,这会儿人已经离开帝都了。 “三妹妹怎么这么傻。”卫桑柔叹道。 “终究是他险些连累你丢了性命,她于心有愧所以才离家出走的。”卫泽成道,“我心里有几个三妹妹可能会去的地方,如今跟你交代一声,我即刻动身。” “你再走了,相府里……”想来想去,如果真的找到卫礼柔,也只有卫泽成能将她劝回来,她便改口道,“那就辛苦大哥哥了。” 卫泽成与卫明公道别后就离开了帝都。 卫桑柔在相府又待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回东宫,这才知道柯书煜还没有回来。 她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正仪殿里静坐,将最近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回想一遍,这才发觉,自从和柯书煜成亲以来,她的遭遇竟是比过去十五年都要曲折。 那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手时刻准备着搅乱她的生活,不过是因为她站在了柯书煜身边,并且不是一个可以任由旁人拿捏的软柿子,那人明着害她,实则是在对柯书煜进行警告。 说到底,那人并不敢直接动国储。 这样想着,卫桑柔只觉得隐隐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 不多时,柯书煜回来了,见卫桑柔愁容满面的样子,他关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卫桑柔摇头:“你这么晚回来,是事情很棘手?” 柯书煜没想对卫桑柔多做隐瞒,拉着她去榻上躺着:“孟邕的摄政王李威儒挟持了孟邕国君,在淄息囤积了大量兵力,说是要讨伐北襄。” “讨伐北襄?”卫桑柔困惑非常,“北襄使团如今正在帝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国即将结盟,这个时候讨伐北襄,这个李威儒是要同时和南宣开战?” “就是敲山震虎。”柯书煜道,“今日林正番也在宫中,他承认先前北襄和孟邕之间确实有些承诺,但那都是和孟邕皇帝一派签署达成的协议,如今李威儒裹挟孟邕皇室,显然是要违背协议。李威儒这个人手腕铁血,无所不用其极,早就想好了说辞,分明是他毁约在先,却把责任推给了北襄,师出有名,所以北襄才急着来南宣寻求帮助。” “陛下的意思呢?” “如果今日,南宣不出手相助,等李威儒在北襄得尽了好处,他下一个目标就是南宣。三国向来互相牵制,一旦有一方出现缺口,那么从淄息开始,就会霍乱三国。”柯书煜神色郑重,极少在卫桑柔面前表现得如此严肃。 卫桑柔听得紧张起来:“这样说来,陛下是一定会要帮助北襄的。眼下琉莺公主的婚事还没确定……” “琉莺已经有意中人了。” 卫桑柔惊道:“什么?” “你以为琉莺之前总是和卫泽成在一起是做什么的?她就是拉着卫泽成去相亲的。”说起这件事,柯书煜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你这个大哥哥平日不跟那些高门显贵结交,但哪家公子如何,他倒是清清楚楚。我们原以为,琉莺拿婚姻之事当儿戏,其实她有主意得很,如今已经找到了如意郎君,明日父皇就下旨赐婚了。” 卫桑柔大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感慨道:“不知不觉里,竟连这事都定下了。” “你是被相府的事牵绊得太深了,才没有察觉。”柯书煜觉得坐着太累,就要跟卫桑柔挤一张榻。 卫桑柔让开一些,侧着身子,好给他多留点空间。 柯书煜就势侧卧在卫桑柔身边,支着脑袋,低头看着卫桑柔:“等父皇赐了婚,琉莺她们就会立刻回北襄,之后究竟要如何应对李威儒,还不好说。” “两国对一国,胜算还不大?” “李威儒敢在这个时候挑衅北襄,说明他有足够的信心。就算是我们和北襄联手,也得防着他声东击西,是不是?” 卫桑柔觉得柯书煜说得很有道理,点点头。 看她认真思考的样子,柯书煜只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刮了她的鼻子:“你虚心学习的时候还真像个孩子,认真又可爱。” “这说明我认同你说的话,记在心里了。”卫桑柔觉得长榻的扶手硌得后背不舒服,她便往柯书煜身边靠了一些。 室内烛火已经有些昏暗,他们本就靠的近而气氛暧昧,此时卫桑柔这和投怀送抱无异的举动在柯书煜心头猛地敲了一下,他动作僵硬的推住卫桑柔的肩。 “怎么了?”卫桑柔没有察觉柯书煜眼底正汹涌变幻着的神情,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柯书煜难耐地咽了口口水,只觉得有些发热,尤其是掌心,温度极高。 “你困了吗?”柯书煜岔开话题,“时候不早了,我让阿弥进来伺候你梳洗就寝吧。” 说完,柯书煜逃也似的从榻上下来。 卫桑柔跟着坐起来,看他这古古怪怪的举动,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一面说,卫桑柔一面抓住了柯书煜的袖管。 有些情绪难以控制,就算往日跟卫桑柔说了“狠话”那也是闹着玩的,他不想让她有负担,特别是在男女之事上,所以有些话还是不必说了的好。 “桑桑,我想起来还有公文没看,我先去书房了。”柯书煜转身要走,却没想到卫桑柔这会儿拽得紧,一副不让他离开的架势。 看着坐在榻上闷闷不乐的卫桑柔,柯书煜生平少有的觉得进退两难。他硬着头皮坐下,努力平复着躁动不安的情绪:“桑桑,确实太晚了,你该休息了。” 卫桑柔不知柯书煜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她又不是那种什么都会说出口的性子,刚才她那样留他,还是没能得到答案,她便不想纠缠了,松开他的袖管就扭头坐着,不吱声。 柯书煜看卫桑柔不搭理自己,只好用手肘去轻轻捅她一下,哪知卫桑柔反而直接背对他。 柯书煜什么都不怕,就怕卫桑柔生闷气。他觉得自己已经平静了一些,便凑过去,小心试探:“你怎么生气了?” 卫桑柔睨着柯书煜:“你说呢?” “我那是真是有公文……”一看卫桑柔盯着自己的眼神,柯书煜瞬间怂了,垂头丧气地在她身边坐着,最后凑在卫桑柔耳边,老实交代了。 卫桑柔听得一阵面红耳赤,可见柯书煜耷拉着脑袋一脸求饶的表情,她却笑了出来:“怎么,你有胆子跟我挤一张长榻,就不敢换地方?” 柯书煜一听这话,只觉得卫桑柔是在给自己暗示,登时兴奋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没意思。”卫桑柔从榻上下来,抱臂看着柯书煜,“你敬你是个谦谦君子,今儿这长榻赏你了。” 一见卫桑柔要走,柯书煜顺势拉住她的衣角,用力一拽,直接将她拉回榻上,落在他怀里。 卫桑柔如不及防,知道他又在使坏,恼道:“柯书煜!” “嘘。”柯书煜凝睇着卫桑柔,感受她身体的起伏,呼吸几乎和她同步,“我不是谦谦君子,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卫桑柔原本清亮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蒙起来:“什么时机?” 他的指尖轻轻落在她的唇上,沾了她唇上的口脂:“等你自己都知道了,清楚了,这个时机就到了。” 她微微垂眼,长长的眼睫在眼下铺了一层浅浅的阴影,遮住了她此时的目光。 “我要是一辈子都想不清楚呢?”卫桑柔抬眼,问他道。 “我的桑桑如此聪慧,不可能要我等上一辈子的。”柯书煜道。 卫桑柔双手握住柯书煜点着自己唇的那只手:“其实……我以为我做好了准备,可每每又怕了。” “你是听了谁夸大其词,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她是担心自己会做得不好,毕竟她孤傲惯了,不会去听旁人说这些事,没人教自然就没有头绪,柯书煜带她这么好,她是唯恐自己表现得太差了。 看卫桑柔一脸为难的样子,柯书煜却笑道:“你啊,到现在还跟我打哑谜,是没把我真的放进心里去。” “才不是呢。”卫桑柔情急反驳,看柯书煜那满是爱意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她的脸又开始烫了,“正是因为把你放在心上的最重的位置,才会害怕。” 柯书煜俯下身,在卫桑柔额上落了一吻:“任何事都有我陪着你,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诉我,我会改。同样,你害怕的事也要告诉我,我帮你克服。我们是夫妻,总是要携手与共,一起进步,一起改善,对不对?” 他总是这样犹如春雨一般滋润着她的心,一寸一分,缓解着她所有的不适和紧张。 “那……我再准备准备。”卫桑柔道。 “傻瓜。”柯书煜将她扶起来,“时候真的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也确实还有公文要看,不多留了。” 卫桑柔亲自送他到正仪殿门口,看着他踏月离去,那一丝甜蜜从心头滑过,便又想起离家出走的卫礼柔。 三妹妹,你究竟去了哪里? 第49章 大火 次日,皇帝果真颁布了为琉莺赐婚的圣旨,并定下婚期,而林正番也将在婚礼后返回北襄。 边境战事风云变幻,南宣和北襄此时都不敢懈怠,因此这场发生在帝都的跨国婚礼存在着更多的政治因素,用以试探李威儒在淄息一带的动向。 婚礼当天,整个皇宫都十分热闹,南宣朝廷自上至下的官员无不敢缺席,卫桑柔与柯书煜自然是琉莺亲自邀请的客人。 婚礼当场,卫桑柔看着正在行礼的新人,扯了扯柯书煜的衣袖:“我们成亲那会儿也是这样?” 柯书煜边看便思考:“不太一样。” “哪儿不一样?都是照着规矩来的。” “自然是心情不一样。”柯书煜笑道,“难道你嫁给我时的心情跟现在旁观别人成亲时一样?” 卫桑柔回想着和柯书煜成亲当天的情景,那会儿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跟身边的这个人有如此突飞猛进的改变,至少在对待彼此的态度上,她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叫柯书煜的人能这么快就走近自己心里,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伴侣。 看卫桑柔若有所思,柯书煜问道:“在想什么?” 卫桑柔笑而不语,只往柯书煜身上靠了靠。 “困了?”柯书煜问道。 “嗯。”卫桑柔点头,“大哥哥到现在都没找到三妹妹,我实在是担心得紧,这些天夜里都睡不踏实。” “那你等下去偏殿睡会儿,今儿这婚宴一时半刻结束不了,我也走不了。” “好。”两人这样说着话,卫桑柔的精神却总不见好转。 稍后,阿弥陪着卫桑柔去偏殿休息。 卫桑柔屏退了阿弥,躺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不觉又入了梦,梦里她急切地寻找着卫礼柔,却怎么都寻不见那三妹妹的身影。 卫桑柔梦里记得把自己弄醒了,但浑身酸软无力,意识也朦朦胧胧的。她隐约感觉到有人走进了偏殿,但看不清是谁,只能肯定不是阿弥。 “阿弥。”卫桑柔想要去唤侍女,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口怎么都发不出来——她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身影走近了长榻,矮身在卫桑柔身旁,伸出手,轻抚着卫桑柔的脸颊。 指尖灼热且有些粗糙,肌肤的触感告诉卫桑柔,正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必定是个男人。 “桑桑……” 唐若虚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被风吹落的树叶那样,轻飘飘地落入卫桑柔耳中。 卫桑柔此时清醒了不少,睁大了双眼去看,终于看清了身边人正是失踪多时的唐若虚。 她惊道:“子壬?” 光是这两个字就几乎用光了卫桑柔此时所有的力气。 “我知道你累得很,你可以继续休息,我陪着你。”唐若虚看似温和的眉眼里暗藏阴鸷,语调也有些诡异,指尖在卫桑柔颊上来回轻划,似在感受什么,“你就这么不乐意见到我?” “你……” “嘘。”唐若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桑柔默认。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毕竟告诉你也没什么用。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推得开我吗?” 唐若虚眼里闪烁的诡异光彩让卫桑柔想起那日在别庄里发生的事,她纵然没有多少力气,还是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满是戒备地盯着他。 “别怕,我不拿你怎么样。”唐若虚坐正了一些,笑吟吟地看着卫桑柔,“我就想好好看看你,我们重逢至今,我还没仔细看看,你有没有发生变化。” 卫桑柔厌极了唐若虚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的目光,那充满怪异和不善的神情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一条被放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事实上,此刻的她正是如此。 正想着如何脱身,鼻底传来一股煤油味,卫桑柔这才发现房间的地上有着奇怪的痕迹,那是不知何时洒落的煤油。 一个足够令卫桑柔震惊的想法涌入脑海中,她惊讶地看看唐若虚。 唐若虚却倍感欣慰地笑了:“桑桑你还是聪明。” 说着,唐若虚拿出一只火折子:“只要我轻轻一吹,再随手一丢,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卫桑柔第一反应就是唐若虚疯了,她想指责他这荒唐的行为,然而她此时浑身无力,别说逃跑,说话都困难得紧。 “太子安排给你的那个侍卫,刚才已经被引开了。”唐若虚恍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得快一点,不然他该回来了。” 说着,唐若虚吹亮了火折子,在卫桑柔眼前晃了晃,认真道:“桑桑,不用怕,很快我们就能彻底在一起了,再也没人能把你从我手里抢走了。” 唐若虚脸上的笑容诡异得让卫桑柔后背发凉,她努力地想要从长榻上翻身下去,却还是失败了。 唐若虚猛地压在卫桑柔身上,两人几乎面贴着面。他盯着脸色已经发青的卫桑柔,看她正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自己,不免委屈起来:“桑桑,你以前不是用这种眼光看我的。” 卫桑柔扭过脸,根本不想多看这已经魔怔的故人一眼。 “你不应该这样对我,我也是受害者。”唐若虚道,“我们好端端地在一起,却被你的家人拆散了。你难道能原谅你爹对你做的事?你和柯书煜在一起只是因为当时你被迫把我忘记了。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 卫桑柔无法判断,如果她当初没有忘记唐若虚,是不是会跟柯书煜走到如今的地步。但一切都已经发生,柯书煜已经在她心里成了不可动摇的存在,她便不会再去做任何假设。 “桑桑。”唐若虚低唤道,却没有得到卫桑柔的回应。 他又连着叫了好几声,但卫桑柔始终充耳不闻。终于,难掩的怒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他把手里的火折子一丢,落在地上的煤油里,瞬间就有火势蔓延开来。 卫桑柔看着眨眼间就包围了自己的火光,心中惊慌不已,落入困局的惊慌让她的四肢恢复了一些力量。她用力推开唐若虚,朝门口冲去。 唐若虚反应快,一把抓住卫桑柔的脚踝,再将她扑到地上,牢牢箍住她:“桑桑,你乖一点,跟我在一起不好吗?以前不是说好了要一生一世跟我在一起的吗?” 卫桑柔对这个满是扭曲怀充满厌恶,她甚至因此狠狠咬了唐若虚的手,想要以此挣脱。 唐若虚怒极,狠狠扇了卫桑柔一巴掌,直接将她打到了地上,嘴角都出了血。 “桑桑!”唐若虚将卫桑柔抱起来,满脸悔恨,“是不是打疼你了?我说了让你乖一点。” 室内已经充斥了刺鼻的浓烟,卫桑柔难受得一直在咳嗽,身体被唐若虚禁锢着,她却没有一丁点要放弃的意思,仍旧在努力挣扎。 外头很快传来人声,非常杂乱,是看见起火过来围救的人。 唐若虚半抱着卫桑柔往火光深处退,卫桑柔却还在反抗,她虽不是唐若虚的对手,但总不能坐以待毙——柯书煜还在等她出去。 周围的火烧得比刚才猛烈了几分,呛人的浓烟和明显的焦灼感让卫桑柔快要不剩一丝力气再跟唐若虚纠缠。 “桑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看着已经被大火堵住的门口,唐若虚的笑容显得狰狞可怖,“没人可以冲进来,进来就是死。” 卫桑柔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门口那片火光中,尽管内心已近绝望,但总有一丝希望支撑着她再等一等。 双眼被浓烟熏得一直流泪,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卫桑柔依旧不肯就这样放弃生的权力,选择暂时在唐若虚怀里蜷缩着,留存最后一点体力。 外头纷乱嘈杂的声音透过火光传来,唐若虚见卫桑柔终于安静了,笑得很是高兴:“桑桑,这才对,乖乖地跟我在一起,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一根横梁猛地砸落下来,正好拦在卫桑柔和唐若虚身前,给逃生带来了更大的困难。 眼睛实在被熏得太疼了,呼吸也比之前跟苦难了一些,卫桑柔下意识地往唐若虚怀里钻,借此拖延时间。 外面始终不停的人声让卫桑柔觉得自此刻的自己和他们已经处在两个不可能相连的世界里,她的意识和房中那些被大火烧灼的物件一样,正在飞化成灰。 身体的起伏越来越弱,卫桑柔已经连本能都无法继续,她想此时唯一剩下的想法就是还没有来得及跟自己在乎的人亲自道别。 “桑桑!” 声音模糊得已经让卫桑柔辨认不出是谁在说话,那样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浓烟钻进本就狭隘的空间,把卫桑柔最后一点可以呼吸的空气也占据了。 她实在没力气动了,身体也不再受自己支配,除了感觉到自己仿佛飘起来这点微薄的感受,她已经没有其他感官了。 如果这就是接近死亡时的样子,那她就可以彻底明白为什么人会这么怕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完全无法掌控,包括恐惧和困惑—— 柯书煜,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第50章 冰释 卫桑柔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落霞山上成片的红枫,枫叶在秋风中飒飒作响,连城一大片似火的枫叶海,席卷着本就缥缈的梦境,烧到了树下站着的人影。 她像是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一般,提着裙角快速跑去,可明明近在咫尺的身影却任由她如何卖力的奔跑都无法触及,她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衣角,可掌中总是空无一物。 她努力地想要叫出他的名字,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她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想要叫谁的名字。 她蓦地停下脚步,望着依旧在风中此起彼伏的红枫浪潮,听着秋风低语,像是一只手拂过她的脸,撩动她的发,吹得她眼睛发酸,眼眶湿润,最后竟连那道身影都看不清了。 此时她才想起来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柯书煜。 阿弥听见床上传来隐约的声响,立即放下手中的面盆跑跑去卫桑柔身边,试探道:“太子妃?太子妃?” 连着低低叫了几声,阿弥发现卫桑柔的眼珠在转,她又唤道:“太子妃,你是不是醒了?是不是可以听见奴婢说话?” 卫桑柔的眉头皱了皱,显然是在给阿弥回应。 阿弥喜出望外,立刻喊道:“快去外头叫方大夫!太子妃要醒了!” 方唤春快步进来,查看过卫桑柔的情况后,立刻取来金针,就着穴位扎了三针。 阿弥只见卫桑柔的身体在金针作用下颤了颤,一下比一下厉害,吓得她问道:“方大夫,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方唤春盯着床上的卫桑柔,没有做声。 片刻后,卫桑柔的睫毛开始颤动,眼睛缓缓睁开,目光还有些混沌。 阿弥惊喜道:“太子妃真的醒了!” 侍女跑去门口喊道:“阿四,快去通知卫相,就说太子妃醒了!” 一道黑影从正仪殿的房顶一闪而过,正是留守东宫的阿四。 卫桑柔缓了许久才回过神,看着阿弥问出了第一句话:“柯书煜呢?” 阿弥犹豫着,想了想还是岔开了话题:“太子妃刚醒,饿不饿?奴婢去准备点吃的怎么样?” “柯书煜呢?”卫桑柔再问。 方唤春看阿弥实在为难,圆场道:“太子妃还是再让我看看,确定身体没有大碍了再去见太子才好。” 方唤春说的在理,再加上卫桑柔确实还没有完全神智清明,便轻轻点头答应了。 等卫明公赶到东宫时,方唤春已经帮卫桑柔检查过。 “太子妃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只是当时在火场里滞留太久,又昏睡了半个月,所以不似平日有精神。”借着,方唤春又说了点注意事项给阿弥听,便离去了。 卫明公坐在床边,看着还很虚弱的卫桑柔,低头沉思着什么。 卫桑柔一直看着卫明公,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太子去淄息了。”卫明公道。 在听见自己昏迷了半个月的时候,卫桑柔就已经猜到了帝都里必定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没想到柯书煜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那日偏殿失火,太子在火场外等不及,直接冲进去救你。在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没人知道,只是都看见他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你,身上的衣衫被烧了不少,整个人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国储君的样子。”卫明公既庆幸又带着赞许,“桑柔,你确实选对了人。” 卫桑柔根本不记得那天在大火越烧越旺之后自己是怎么脱困的,现在听卫明公这样说,她也无法想象柯书煜是带着多大的勇气冲进去救她,又是怎么在那么大的火势里坚持着找到她还将她带出来。 “傻子。”她在心里这样说说着,眼角却被濡湿了几分,心里也格外想念柯书煜。 “太子说是唐若虚纵火,要求彻查当日宫中守备,毕竟他能够混进宫中这件事存在太多疑点。”卫明公沉了脸色,“原本太子亲自追查着这件事,却没想到李威儒突然在边境有了动作,拔了北襄一座边城,林正番和琉莺立刻赶回北襄,陛下准了。” 卫明公顿了顿才道:“李威儒来势汹汹,北襄虽有防备却也不敌。但就在我们都以为李威儒要继续进攻北襄时,他居然借由小道奇袭骈州,杀了州牧,将骈州城中的百姓屠杀殆尽,财物抢劫一空。” 骈州,那是南宣的边城。 卫桑柔满目震惊地看着卫明公,仿佛不信世间会发生这种泯灭人性的行为。 “骈州站后,李威儒继续南下,一连屠了三城。”纵是沉浮朝堂多年,卫明公也难以平静地面对那么多死在杀戮中的无辜百姓,悲痛地闭上眼,“都是南宣的子民,都是我朝子民啊……” 话到最后,卫明公的声音开始颤抖,像是亲眼看见了满城尸首,血流成河。 卫桑柔伸手去拉卫明公:“爹……” 知道自己失态,卫明公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道:“边境因此人人生畏,情况极不乐观。太子这才请缨要代天前往坐镇,以慰民惧、平民愤,重振南宣国威。” 素日见惯了柯书煜温柔和善的样子,卫桑柔还真想象不出来穿上战甲,跨坐战马的他是何等模样。 看卫桑柔沉默,卫明公解释道:“桑柔,太子不是有意要抛下你,只是……” “我明白。” 想起过去柯书煜不时就要离开帝都公干,想起他曾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卫桑柔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他是南宣的储君,心中有情也有天下,他爱她,也爱他的子民。 “只怪我睡得太久,没能亲自送他走。”卫桑柔想起什么,抬头去看卫明公,“等我身体好了,我能去找他吗?” 卫明公惊讶道:“你要去淄息?” 卫桑柔点头:“过去都是他陪着我,追着我,如今该换我去追他了。爹,我能去吗?”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支持柯书煜,却又怕去得唐突而耽误他。 卫桑柔从未像现在这样征询过卫明公的意见,这令他错愕得一时失了神,久久没有回答。 卫桑柔等得有些急了,催促道:“爹?我能去吗?” “不光淄息危险,你去的这一路上也危险重重。”卫明公忧心道,“你忘了,暗处总有人要对付你。” “那人的目标是柯书煜,只是过去他看来没有软肋,无从下手,如今恰好我出现了,才让那人有了可趁之机。”卫桑柔叹道,“明枪暗箭我都不怕,我就怕……” 她忽然不敢说下去,尤其是想到边境那些惨死的百姓,那些想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她很怕柯书煜也遭遇不测。 “你如果真的想去,我就派人护送你去。”卫明公道。 在经历过卫雪柔一事后,卫明公对自己以往处理家事的行为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反思,也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卫桑柔多年来的亏欠。今时今日,他想要去做一个真正能够获得子女认可的父亲,想要好好地补偿卫桑柔,毕竟他现在身边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卫明公的回答让卫桑柔惊喜:“真的吗?” “过去我为你做的决定险些葬送了你的性命,如今你既寻得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希望你和你的夫君之间不留遗憾。”说到感慨处,卫明公险些老泪纵横,“桑柔,我在帝都等你回来,也等着礼柔回来。” 想起至今没有消息的卫礼柔,卫桑柔问道:“还是没有三妹妹的消息吗?” 卫明公摇头:“泽成一直在找,却始终没有礼柔的下落。不知那丫头究竟去了哪里。” 卫明公的每一个字里都透露着对卫礼柔的担心,再想起卫桑柔也要离自己而去,他真就忍不住落了泪:“报应,这都是报应。” 卫桑柔听着心头一软,看着两鬓斑白的卫明公,提议道:“不然把四妹妹接回来吧。” 卫明公难以置信地看着卫桑柔。 卫桑柔有些难以承受卫明公如此热切的目光,转过视线道:“四妹妹过去总跟着李凤黛,教而不善,该是爹失职,如今将她接回帝都,由爹好好教导,她还小,应该可以拨回正道。” 虽是心软了,可到底心里存着芥蒂,卫桑柔不得不找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但这也只是对卫雪柔而言,至于李凤黛,她是一点都不愿原谅的。 听卫桑柔松了口,卫明公感谢道:“桑柔,是我对不起你母亲。她教养出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确实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愧对你们。” 想起杜宁,卫桑柔就不免想起唐若虚。 火场里他拉着自己同归于尽的样子让卫桑柔依旧心有余悸,但她也有些可怜起他来,自然还是少不了那份迟到了三年的愧疚。 父女二人这样一番恳谈后便算作就解开了彼此的心结。 卫桑柔在方唤春的帮助下好好调养着身体,她也在这段时间里由阿四教着学了骑马。 当她离开帝都时,树枝上已经发了嫩芽——真的开春了。 她骑在马背上,看着来为自己送行的卫明公,脸上努力绽出一个笑容,想让他放心一些:“我怎样去的淄息,日后就怎样回帝都,请爹放心。” 卫明公到底于心不忍,转过头去朝卫桑柔挥了挥手,示意她启程。 卫桑柔抬眼望了帝都的北门,虽是心中对未知前路充满忐忑,可只要一想起就快能见到柯书煜便多了勇气——第一次离开帝都时,她尚且懵懂无知,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离去。 柯书煜,等我。 第51章 敌营(二更) 卫桑柔离开帝都时没有隐瞒行踪,未免被有心之人半路拦截,她离开帝都后没多久就乔装改换路线,并且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地往北边赶,以期能尽快和柯书煜会和。 如此一连赶了十天的路,卫桑柔终于和阿四等人到达淄息附近。 边关风紧,加之又李威儒破城杀人的阴影笼罩,此时的边境情况很不乐观,卫桑柔一路上已经见到了不少南迁的百姓。 柯书煜就在淄息南边的渡叶城内,卫桑柔只要再骑马赶一个多时辰就能入城,到时便能见到柯书煜。 然而就在她和阿四往渡叶策马时,一队训练有素的精兵不知从何处了出来,将卫桑柔和随行的护卫团团围住。 来人大概有五六十,如果只是阿四和护卫们,突出重围应该不算困难,但卫桑柔还在队中,他们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可是南宣太子妃?”为首的异国士兵问道。 卫桑柔抓紧了手中的缰绳,没有回答。 “摄政王想邀太子妃一叙。”那士兵继续道,他口中的摄政王正是李威儒。 阿四已驱马到卫桑柔身边,低语道:“太子妃,不可答应。” 卫桑柔却只是低眉想了想,对阿四道:“你去渡叶城,告诉太子,我等她来接我。” 阿四惊道:“太子妃,太危险了。” “横竖不过是一条命。”卫桑柔又想起什么,虽说有些难以启齿,可到底还是告诉了阿四,“见到太子替桑桑和他说一句,我想你了。” 阿四知道卫桑柔跟柯书煜夫妻情深,往日也没少见他俩腻歪,却真是少听她这样说。 当着柯书煜的面,卫桑柔尚且说不出口,如今这样托阿四传信,短短的四个字,让脸上一向少有表情的侍卫都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你得留在他身边保护,不能受伤。”说完,卫桑柔轻夹马肚,向那队孟邕士兵而去。 阿四看着卫桑柔虽那些人离开的背影,一扬手中的马鞭,飞快朝渡叶城奔去。 卫桑柔跟孟邕士兵走了没多久,就被带上了一辆马车,并且被蒙住了双眼。 马车颠簸,让卫桑柔很不舒服,但好在也就是在入夜后,他们到了最近的孟邕军营。 双眼长时间不见光,让哪怕是夜色中的火光在卫桑柔看来都有些刺眼。她用手遮在眼前,缓了很久才适应周围的环境。 为首的士兵将卫桑柔带去主账内,她就这样见到了在孟邕呼风唤雨的摄政王。 李威儒人如其名,眉目威严却通身儒雅的气派,亦文亦武,如果不是立场相对,卫桑柔并不反感这一次的见面。 并且,卫桑柔觉得这位孟邕摄政王的模样有几分熟悉。 “太子妃确实小心谨慎,我差点就没等到芳驾。”李威儒看来还算客气。 卫桑柔往日养在深闺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现今身陷敌营,说一点都不怕是假,可万不能在李威儒面前露怯,她便只能故作镇定:“今日那条是我去渡叶的必经之路,王爷只管守株待兔总是不会错的。” “看得出来太子妃急着见太子,比我预想的要早了两天。”李威儒继续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南宣女子,“太子妃就不怕此行是有来无回?” “怕。”卫桑柔诚实回答,“但我更原因相信,王爷不是打定了注意要伤我,否则也不会让人‘请’我来。” “南宣的人就是会说话。”李威儒道,“我是想跟太子妃做笔交易。” “王爷找错人了,我只是深闺妇人,没有筹码。” “你身后的太子有。”李威儒的目光犹如鹰隼般瞬间锐利起来,“我派人去了好几趟,话都还没说,就被太子挡了回来。说实话,我也是不想动刀动枪的。” 卫桑柔一想起那些惨死在孟邕人手中的南宣百姓,再听着李威儒这假惺惺的话,心里恨得紧:“那我南宣两城百姓的命都是天灾了?” 李威儒倒是没想到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姑娘能在眨眼间变得这么尖锐,当场愣了愣,又很快恢复:“我本以为那会是我跟南宣谈条件的缺口,但没想到,外头传闻仁善温良的太子居然一点都没有松口,态度还非常之强硬。” 卫桑柔对军政大事真的不太了解,她也不能马上从李威儒的话语中获得切实有用的欣喜,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李威儒虽然不喜欢柯书煜直接回绝他的态度,但似乎有些欣赏柯书煜的硬骨头。 “千百条性命堆在眼前,太子要是有一刻犹豫迟疑,就对不起他身为南宣国储的身份。”卫桑柔沉下脸,眉目肃正,“我一介女流,不懂国政,但也知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是国之大幸,太子是天下万民的表率,自然不会屈服。” “那你应该跟他一样,当时就从我的精锐手中冲杀出去,而不是束手就擒,来到我的军帐中。”李威儒道。 “王爷听过哀兵必败这个词么?” 李威儒眉眼一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卫桑柔:“你什么意思?” “我好好的一个人来了这里,如果不能原样回去,哪怕少了一根头发,太子也不会善罢甘休,更别说,我要是死在孟邕的军营里,会引来怎样的反应。”卫桑柔抬起下巴,神情倨傲地回应着李威儒的注视。 “想死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不是那么难,不是吗?” 在朝中呼风唤雨惯了的李威儒没想到今日会被一个区区女子这样威胁,心中不免有怒火蹿了起来。他正要发怒,却听有人进来禀告,说是心珑郡主来了。 “让开!” 卫桑柔听见一个年轻的女声在帐外响起,随后,她就见到一个劲装的少女闯了进来,身旁还跟着另一道身影。 卫桑柔万万没想到,卫礼柔会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但她忍着姐妹相认的心情,只当不认识卫礼柔。 “阿爹。”李心珑跑到李威儒身边,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怎么你看见我,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这种时候你不在家里待着,来这儿做什么?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女儿家的,哪有这个时候出来的道理?”李威儒看了看站在帐口的卫礼柔,问李心珑,“她是谁?” “她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念泽。”李清扬朝卫礼柔招手,“念泽,这是我阿爹,就是我跟你说的大英雄。” 卫礼柔看来很是紧张,磕磕绊绊地跟李威儒打了招呼,不敢多看卫桑柔一眼,生怕被察觉出什么来。 李心珑此时注意到了卫桑柔,满是狐疑地目光在她和李威儒之间逡巡:“她是谁?大半夜的,阿爹的军帐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美人儿?” 卫礼柔此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因为担心卫桑柔暴露身份而紧张,还是怕知道了卫桑柔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害怕,总之她此时已经开始浑身颤抖,却依旧不得不努力克制。 李威儒倒是从容:“这是我的贵客。” “贵客?”李心珑仍是不相信,“什么贵客?阿爹从来没说过认识这样的姑娘。” “南宣国的太子妃,你说是不是贵客?” “南宣?”李心珑惊讶,“我才从南宣回来,怎么没听说南宣的太子妃来边境了?” “我丈夫来了边境,我就跟来了。”卫桑柔镇定道,目光从卫礼柔身上移向李心珑,“夫唱妇随。” “这个我听说了,南宣国的太子因为你拒绝了北襄琉莺公主的和亲提议。”李心珑双手背在身后,绕着卫桑柔身边观察,“确实是个难得有意见的美人儿,我要是个男子,我也喜欢你,但想想因为你而拒绝联姻,我倒是要说你们南宣的太子未免因小失大了。” “如果郡主的心上人被人横刀夺爱,郡主会怎么做?” “谁敢!”李心珑登时扬声质问,“也不看看我阿爹是谁,敢跟我抢人,不要命了。” “我的身世没有郡主尊贵,更比不上琉莺公主,索性我的丈夫一直站在我身边,所以如今他来了这里,就算我拿不动刀,提不起枪,也要跟这儿他,却没想到,先被王爷给劫来了。” 李心珑笑出了声音:“我阿爹才说你是他的贵客,怎么就又变成劫持了?” 卫桑柔不辩驳,只是安静地看着李心珑。 李心珑对李威儒道:“爹,这个南宣的太子妃有点意思,她要真是你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我想跟她多聊聊。” “今日太晚了,明天吧。”李威儒道,“我看你也累了,带你朋友先去休息吧。” 李心珑倒不扭捏,这就拉着卫礼柔离开了李威儒的军帐。 那两人刚走,卫桑柔就听李威儒古古怪怪地说了一句:“是我小瞧了太子妃,你确实有些本事。” “不是我有本事,而是王爷和郡主父女情深,当父亲的自然不会舍得让女儿不高兴。”卫桑柔这样说着,心里不由想起了远在帝都的卫明公,一时有些百感交集,低低叹了一声。 李威儒并不为难卫桑柔,道:“时候不早了,太子妃也该休息了。” “那就讨饶王爷了。”说完,卫桑柔跟着侍从去了其他营长休息。 ——柯书煜,我们要晚些时候再见了。 第52章 逃生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卫桑柔就被军帐外的动静吵醒了。 其实从昨夜见到卫礼柔开始,卫桑柔就有心不止,一个人在营帐内坐了很久,直到实在熬不住,才和衣小睡了一会儿,还没睡熟就听见了外头的声音。 卫桑柔醒了醒神,才走到军帐口,就被守卫拦住,她往李威儒主帐的方向望一眼,就算没有看清,但也知道是有什么人来了军营中。 卫桑柔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回帐子里等候,再细细想一遍时局情势,谋划谋划出路。 没一会儿的功夫,有孟邕的士兵过来,说是李威儒有请。 卫桑柔跟着那人去了主账,除了见到李威儒,还有几个陌生人,却有一个第一时间吸引了她的注意——乔装成随行侍卫的柯书煜。 两人匆匆对了一眼便没再说话。 “吕大人看看,这位可是你们要寻的太子妃?”李威儒指着卫桑柔道。 吕免没见过卫桑柔,只让柯书煜去辨认。 柯书煜点头道:“正是太子妃。” 李威儒一个眼神,就有侍卫过来要将卫桑柔带下去,他对吕免道:“那就请吕大人回去告诉太子,好好考虑我的条件。” 卫桑柔不敢在此时动作,只好跟着侍卫离去,心里却已翻江倒海,一面暗嗔着柯书煜不知轻重来了孟邕军营,一面又知他是为了自己才以身犯险,不免感动。 正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主帐,卫桑柔又听见有人叫她,她定睛去看,见是李心珑,卫礼柔也在。 “我听说南宣的使臣来了,太子妃见过了吗?”李心珑对卫桑柔没太大敌意,与卫桑柔身边的侍卫道,“我跟太子妃说会儿话,你下去吧。” 侍卫初始为难,又不敢违抗李心珑的命令,无奈退下。 李心珑带着卫桑柔回了自己的帐里,打趣道:“我听念泽说,南宣的太子夫妇是一对璧人,看太子妃如此美貌,想来太子应该也是个神仙似的人物,是不是?” “旁人如何评价他,我倒是不在意,他在我心里比神仙都要好。”不似过去羞怯,也或许不是当着柯书煜的面,卫桑柔此时夸起自家夫婿满目温情,眉露自豪之色。 “听说他就在渡叶城,要不然我送你去见他?” 卫桑柔没料到李心珑会说出这话来,惊讶道:“郡主是要和我谈什么条件?” “你还真是聪明。”李心珑道,“我送你回去,你得帮我跟太子说,言和不动刀剑。” “摄政王挑衅在先,血洗了我南宣两座城池,这笔账怎么算?”卫桑柔目光坚毅。 李心珑低头想了想:“国与国的事,只要想言和就总能有说辞。我帮你回到你心爱的丈夫身边,你难道不应该卖我这个人情?” “此时我在摄政王手里,不是更牢靠一些?郡主将我送回去,摄政王手中没了筹码,还有什么谈条件的资格?” “没有筹码,我阿爹才更会撤兵。”李心珑看着卫桑柔,“我不喜欢打仗,也不想有人死。我去过南宣,否则也不会认识念泽。说实话,我挺喜欢南宣的,如果两国开战,必定会毁了那般风物,说不定永远都恢复不了了之,又或者就算恢复了也失了原来的味道,这有什么好的。” 孟邕是这次边境对峙的始作俑者,卫桑柔心里对孟邕军营中的人都怀着戒备,却没想到会遇见李心珑这样的姑娘,倒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去说服我阿爹,太子妃如果答应我的要求,我就能尽快送你去渡叶,我相信你也有办法说服太子的。” “国家大事容不得我一个妇人置喙。” “能两国和气的事难道不应该去做吗?”李心珑看了看卫礼柔,“我的朋友不多,遇见念泽也是缘分,她是南宣人,我不想我的朋友看着自己的国家遭难而伤心,太子妃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卫礼柔听李心珑说得实在心动,问道:“郡主真的有办法能送大……太子妃离开吗?” “明着不行,暗着总有法子。我听说太子妃是南宣宰相的女儿,高门府邸养出来的小姐,应该读过书,知信用吧?”李心珑盯着卫桑柔,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做人干脆一点,一句话,行不行?” 虽然难保李心珑这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但想起柯书煜为了自己身赴险境,卫桑柔倒是真的觉得自己昨日有欠考虑,答应道:“多谢郡主,我定会回去劝说太子。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李心珑很是爽快:“你说,能办的我都帮你办。” 卫桑柔看着卫礼柔:“我想把念泽也带回去,既是南宣人,总该要回家的。” 最后那六个字说得无比温柔,尽是规劝之意。 卫礼柔本就是因愧出走,如此见卫桑柔丝毫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又听她要带自己回家,心头一阵酸楚涌动,眼眶发热,差点哭了出来。 李心珑不知这对姐妹的过往,只问卫礼柔:“念泽,你要回去吗?那我就又没朋友了。” “只要两国可以平息战事,将来我可以去孟邕看望郡主。”卫桑柔向李心珑行礼,“如果那时郡主不嫌我碍事,我可以多留一阵。” 李心珑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原本她也是看卫礼柔四处漂泊才想要带她回孟邕陪伴自己,现在既然听卫礼柔这样说,她便成全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都要为止战努力。” 这头三个姑娘暗中达成了协议,李心珑就先带着卫礼柔走了。 用过午膳后,卫桑柔正等着李心珑过来商量脱身之计,却没料到阿四悄然进入帐中。 “阿四?”卫桑柔诧异道,“你怎么……” “不宜久留,太子妃跟我走。”阿四刚要转身,却撞上了李心珑。 李心珑见帐口的两个侍卫倒了就知道有情况,进来一看,帐中多了个陌生男子,她活络的心思一转,问卫桑柔:“救兵?” 卫桑柔点头。 “身手如何?” 卫桑柔看着阿四。 “一人来去自如,两个尚可一战。”阿四言简意赅道。 “正好。”李心珑拉着卫桑柔到屏风后头开始扒她的衣服,又对卫礼柔道,“你把床上的孺子扎一扎。” 卫桑柔大概明白了李心珑的意思,立刻脱了外衫,对阿四道:“我要一套外头侍卫的衣服。” 阿四这就拖了一个人进来,动作利索地把外头那套孟邕军装扒下来,却不敢靠近屏风:“太子妃……” 卫礼柔扎好了被褥赶紧过来接军装让卫桑柔换上,又和李心珑一起,将卫桑柔的外衣套在被褥上。 李心珑问卫桑柔:“换好衣服没?” 卫桑柔穿着不合身的军装从屏风后出来:“好了。” 她这模样看着实在怪异,让李心珑笑出了声,又对阿四道:“你把这家伙拖到屏风后头藏起来。” 阿四照做。 李心珑又把“卫桑柔”推到阿四怀里:“你带着你们‘太子妃’跑吧,能闹出多大阵仗就闹出多大阵仗,时间长一点最好。” 阿四抱着被褥去看卫桑柔,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安全第一。”卫桑柔叮嘱道。 阿四这才点头,转头跑出了军帐。 李心珑深深呼吸,大喊道:“由刺客!太子妃被劫了!” 话音未落,李心珑已经跑到了帐外,继续喊:“有刺客!” 心珑郡主的话,没人会去怀疑,因这一句“刺客”,整个孟邕军营立刻“热闹”起来,士兵们追着去围堵刺客,没人注意到李心珑带着卫桑柔离开了军帐。 三人刚到马厩,李心珑还没来得及牵马,就有一队人将她们围住。 李心珑虚张声势:“让开,本郡主要去追刺客。” “追刺客?”李威儒的声音带着怒意,眉目也是冷得犹如万年冰山,“你这是追的哪门子刺客?” 随即,几个士兵将卫桑柔和李心珑隔开。 “把太子妃请回帐中。”直到卫桑柔被带走,李威儒才对李心珑道,“你是孟邕的郡主,什么时候要帮着南宣来对付自家阿爹了?” “南宣和北襄都已经联姻了,阿爹这个时候还要开战,难道要以一敌二?就算这些年孟邕国力日盛,也没有达到以一己之力对抗二国的能力。” “你怎知没有?”李威儒眯起的双眼中闪动着如飞鹰一般的锐利,“如今柯书煜已经到了渡叶,只等消息送到南宣帝都,到时候按照计划行事,南宣必定大乱。” “爹,你这样是把……” “闭嘴。”李威儒打断道,“没有把握,我又如何会在这种时候出兵?蛰伏这二十多年的辛苦,心珑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当然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可阿爹,那也是你口口声声挂念的亲人,万一真出了事,这相隔千里,你连救都救不了。” 李威儒的脸上闪过片刻迟疑的神情,却终究还是被心底一直以来的愿望所撇去:“只要配合得当,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来人,把郡主好生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离开自己的营帐一步。” 第53章 相守 南宣和孟邕在边境又对峙了数日,卫桑柔便一直被李威儒软禁着,连李心珑都没再来看过她。 卫桑柔不知原本来势汹汹的李威儒为何突然停滞不前,一切仿佛戛然而止一般,让她以为原本迫在眉睫的战事就这样止息了。 又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天,卫桑柔再一次被请去了李威儒的主帐,并且再次见到了柯书煜。 这一回,他是南宣太子,代表南宣国来跟李威儒进行谈判。 边境苦寒,又或许是心系战事,卫桑柔发现柯书煜比几天前见面时又清瘦了一些,让她顿时心疼起来。 “太子若是早点想通了,太子妃就能早些回到你身边了。”李威儒三分笑意,七分威严,却没有要立刻放了卫桑柔的意思,让副将递给柯书煜一卷帛书。 柯书煜没去接帛书,反而让自己的副将送上一直小巧的锦盒给李威儒,道:“摄政王不妨先看过了盒子里的东西再说。” 李威儒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顿时脸色大变,怒目瞪着柯书煜:“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一人换一人,这桩交易不公平吗?”柯书煜看来仍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那神情却比平日冷峻。 李威儒此时却不怒反笑:“太子和太子妃如今都在本王军帐中,似乎不是一人换一人了吧。” “我来,是代表南宣愿意和解的诚意。摄政王如果愿意以一换二,就证明那人在摄政王心中确实无比重要。此一换,二十多年骨肉分离便看化解,南宣也不会再追究,那两城百姓的性命……”柯书煜顿了顿,似是不愿轻易说出口,“城池仍在,南宣也不追究。” “你可是南宣国储,不觉得这样失了身价?” “国储又如何?没了我,南宣会有第二位国储,但摄政王心里的那个人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过去二十多年的时光就错付了。”柯书煜将目光落在卫桑柔身上,依旧对李威儒道,“其实想来,摄政王能狠心送那位去南宣,并不见得有多顾念骨肉之情。倒是我对我的妻子抛舍不下,所以来之前,我已交了国储印鉴给专人,若今日我有不测,立刻带信物回帝都,请我朝陛下另立青宫之位。” 李威儒攥着锦盒的手开始发抖,面上却依旧冷静镇定,对柯书煜道:“你是真的不怕死。” “死有何惧,就怕见不到心中所念之人,夫妻情深也好,骨肉之谊也罢,如果有彼此之间有过承诺,更应该遵守。”柯书煜向卫桑柔走去。 孟邕士兵本要阻拦,却见李威儒示意退下。 柯书煜这才到卫桑柔身边,牵起她的手,多日不曾安定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感慨道:“让你受苦了。” “是我自找的。”自嘲过后,卫桑柔关心道,“不该来的。” “你在这儿,我怎能不来?你该怪我来晚了才是。” 二人近身低语说着话,旁若无人一般。 柯书煜这一招让原本占上风的李威儒顿时陷入两难抉择之境,而孟邕主帅的沉默让此事的军帐中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后,李威儒道:“太子带来的之战书呢?” 柯书煜命人递上帛书:“摄政王若是觉得没问题,看过了便签了吧。” 南宣太子语调冰冷,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 卫桑柔意外于他这突然间的转变,注视着他的眉眼,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人。 柯书煜去看她,却又眼底含笑,如往日温柔。 卫桑柔难以说清此刻的感觉,只是手背上传递着柯书煜掌心的温度,这才让她觉得安心一些。 柯书煜送来的之战书很是公平,甚至没有追究孟邕那两座城的事,只要李威儒今生今世不再对南宣发难,两国友好相处。 “你们会将人送回孟邕?”李威儒问道。 “是回孟邕,还是留在南宣,全看那位自己的意思。”柯书煜道,“毕竟在南宣生活了二十多年,或许会有些感情吧。” “我需再想想。” “一天。” “什么?” “我朝陛下给了时限,我算了算日子,最多再让摄政王考虑一天,否则就算摄政王签了这份之战书,也来不及将消息送回帝都,到时候误伤了性命可不好。” “你是在威胁我?”李威儒怒目相向,“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柯书煜却丝毫不惧,只笑吟吟看着卫桑柔:“死前得见吾妻,已经无憾。” 他既前来敌营,就已做好所有准备,是生是死,能和卫桑柔在一起就已经足矣。 卫桑柔随即往柯书煜身边走近了一些,坚定道:“我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李威儒对外手段铁血,却有两处软肋,一是李心珑,一是那被柯书煜拿捏的人。是以今时今刻,他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犹豫。 “既还有一天时间,就请太子和太子妃暂且在营中住下吧。”言毕,李威儒拿着那只锦盒大步离去。 待回到休息营帐中,卫桑柔再忍不住,责怪起柯书煜来:“你乔装来一次还不够,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来,是真的不怕动摇军心,不怕……” 看卫桑柔欲言又止,柯书煜已经明白了下文,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我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来陪你,让你时刻看见我,你就能安心了。” 卫桑柔被他这话噎住了,气呼呼地看着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只将他的手一推,走开几步。可转念一想,到底是自己害的他深入险境,不该这样发火,便又转身去拉他的手。 柯书煜勾起她的小指:“我们不会有事的。” “你到底给李威儒看了什么东西?” “一个为了他离乡背井二十多年,隐藏身份的孟邕密探。” “你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柯书煜看了看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指,给了卫桑柔一个眼神。 卫桑柔这才低着头走到他身边,脸颊微红:“你可以说了。” 刚才还说着愿与自己生死相随的话,那样无惧天地,不怕外人,偏偏在他面前总是这样羞答答的,柯书煜正是喜欢得紧也无奈得很。 将卫桑柔拉着坐下,柯书煜将她抱在怀里,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才缓缓道:“原本我也没有想明白,李威儒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绕过南宣守将直取两城,动作之快、之训练有素,绝对是早就计划好了。” “你是觉得有人泄露了边防军布图?” “你倒是知道有这种东西。”柯书煜点头道,“我想来想去,大抵就是这个原因,于是蹭蹭线索筛查,最后指向了周鼎元。” 卫桑柔震惊万分:“周婉儿的父亲?” 柯书煜猜到了卫桑柔的反应,耐心解释道:“周鼎元上至三代都是南宣武将,他的女儿又是……” 看柯书煜停下来,卫桑柔却笑道:“所以呢?” 柯书煜定神:“所以他绝对不会出卖南宣。” “那就是他身边亲近的人?” 柯书煜未置可否。 这就让卫桑柔困惑了,因她确实不熟悉周鼎元素日与那些人相交,就算是猜,她也猜不出来。 柯书煜看她有些急了,便凑去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这一下着实让卫桑柔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怎么会是……” “其实这样一想,很多事我也就想得通了。”柯书煜道,“我母后突然辞世,我被过继,差点立了婉儿为太子妃,娶你之后你被处处针对,不过都是用来渗透东宫、对付东宫的手段,想从根上动摇国本。” “偏偏我几次三番都死不了。”卫桑柔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你真的确定?” “你看李威儒的反应像是我猜错了吗?” “他们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李威儒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起兵?” “我猜到底是李威儒等不下去了。”柯书煜心中满是感慨,“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磨人的事,没有足够的耐心,很容易半途而废。李威儒在孟邕经营了这么多年,终于彻底把持了孟邕的朝政,野心急剧膨胀,便不会再想韬光养晦,也想让孟邕的人知道,他有能力掌控这个天下。” 柯书煜那副同病相怜的样子让卫桑柔困惑起来:“你在为他惋惜?” 柯书煜苦笑:“有些同病相怜。但我比他幸运,我等到了我想等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也愿意跟我携手同行。” 不想他又发出这样的感叹,卫桑柔眼眸轻垂,靠在他怀里:“听你这样说,我也有些同情他们了。” “但他们终究是敌人。”柯书煜一改刚才悲天悯人的姿态,言辞间又冷淡了下来,“李威儒放不下,所以我才有可趁之机。这次如果可以顺利签下止战书,我们将来也要小心提防。” “这是自然,再不能掉以轻心了。我就是……” “你啊,终究不适合听这些,那个要害你的雪柔都能被你一句话从颍州带回帝都,这会儿让你知道有人二十多年卧薪尝胆,你是不是都要写个服字了?” 听柯书煜这样呛自己,卫桑柔别过脸:“虽都害过我,但我除了在气头上做得狠一些,心情平静下来了,终究有些可怜她们。不过我和雪柔是姐妹私怨,至于你说的那位……关乎国政,我无权置喙,君王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我知你识大体,我也只是让你知道来龙去脉,旁的不用你操心,我总有办法带你出去。” “什么办法?” 柯书煜轻轻刮了卫桑柔的鼻子:“见面这么久,你都没叫过我一声,我可是累极了。” 卫桑柔笑着为他捏起了肩:“这里床硬枕头硌,风还大,请夫君尽快解决了问题,带我回帝都。” 柯书煜猛地将她拉入自己怀里,看她惊慌的样子,他却满意道:“如今我不想听你叫我夫君了。” “那叫什么?” 柯书煜凑去她耳边低语,登时让卫桑柔双颊红透,恼得直接将他推开,不理他了。 第54章 终章 虽说有了柯书煜在身边伴着,卫桑柔再不像之前那样有心顾虑,可她和柯书煜毕竟受到李威儒钳制,这对南宣而言便是致命要害。 将心事掩藏,卫桑柔又跟柯书煜说了卫礼柔的事。 “你自然是要带礼柔走的,我就是怕她还没有想开,否则不至于跟着李心珑来孟邕。”柯书煜道,“她要是不肯跟你回相府怎么办?” “其实我看三妹妹的态度已经软和下来了,等从这里脱身,我再好好跟她说一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你有把握就好。” 两人说着话,有侍卫前来,说李威儒有请柯书煜。 卫桑柔不得已在营中等候,没想到很快就将人等了回来。 她迎上去道:“怎么样?” 柯书煜气定神闲道:“成了?” “成了?” “李威儒说要见一见人。” “那不是得再等几天?” “不用,我早把人请来了,就在渡叶城里待着,等着李威儒这句话。方才回来的路上,已经通知阿四去带人过来了。” “带来这里?要是李威儒反悔?” “自然不在这儿,明日我们一起过去。”柯书煜拉着卫桑柔到床边,“这一整日忧心忡忡,也是让你伤神了,赶紧歇息,明儿一早,我们就回南宣去。” 话虽如此及,卫桑柔却始终不曾放心:“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再说,这种事怎能骗你。”柯书煜道,“那人之于李威儒就好比你之于我,都是心中挂念的人,重要之人。再说,李威儒心里亏欠了二十多年,他是断然不忍心见着那人受苦的。你快睡,否则明天起不来了。” “你呢?” “你睡,我守着你。” 卫桑柔听得心头一颤,去拉柯书煜的手,低声道:“一块睡吧。” “一块儿?”柯书煜心里虽然高兴,却也知道卫桑柔那扇心门还没完全敞开,道,“这儿不方便躺两个人,你睡就好。” 卫桑柔眼波流转,垂眸想了想,道:“这会儿天还冷,我……我想要个暖身子的炉子。” 说完话,卫桑柔便背对着柯书煜躺了下去,留了外床好大一块地方。 柯书煜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他便依言躺去了床上。 卫桑柔只觉得身后贴来一个无比温暖宽厚的怀,将她所有的顾虑都在这一刻消融,内心安定无比,倒真是感觉到了几分倦意。 “手呢?”柯书煜低声道,看着卫桑柔已经红透了的耳根,话语中满是笑意。 卫桑柔将手交给柯书煜,便被他搂得更紧,听他问:“这样还觉得冷吗?” “你冷吗?” “夫人身上暖的很。” 卫桑柔不与他争辩,安静地闭上双眼,听着耳畔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入了梦。 翌日一早,卫桑柔果真跟柯书煜一起和李威儒前往两国交界处。 临行前,柯书煜对李威儒道:“我想带上郡主身边那个姑娘,太子妃说喜欢,我想多个人陪着她。” 李心珑自然舍不得就这样让卫礼柔离开,可事先她们已经做好了约定,便只能随了卫礼柔的心愿,让她跟卫桑柔一起离去。 一行人离开孟邕军营后,一路南行,中午前到了约定的地方。 马上的李威儒看着前头的南宣车队却勒住了自己的坐骑,似在思考什么。 柯书煜道:“故人重逢,摄政王不应该心中欢喜吗?” 前头就是南宣的国界,李威儒看着在日光中靠近过来的车队,视线久久停在那辆马车上,喉头滚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马车停下,柯书煜和卫桑柔离开了孟邕的队伍。 卫桑柔看着跟自己擦身而过的马车,从被风吹去的车帘缝隙里看见了什么,顿时讶异地去看柯书煜:“柯……” “走。”柯书煜神情紧张,与卫桑柔道,“阿四就在前头,你带着雪柔去跟他会和,立刻进渡叶城,不要耽搁。” “你呢?” “我总要把该看的都看了,否则无法回去跟父皇交代。” 此刻卫桑柔心中虽然满是难以置信,但顾念着卫雪柔,她终究还是选择听从柯书煜的话,快马赶去和阿四会和。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渡叶城,一直到两个时辰后,才等回了柯书煜,一并还有李威儒被擒获的消息。 后来,卫桑柔才知道,从柯书煜决定到边境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须抓到李威儒,这是皇帝给他下达的命令,也是他作为南宣太子,必须向本国子民给出的交代。 那日在两国交界处,在卫桑柔离开后,从暗处出现了另外两支队伍,一支是柯书煜精心挑选的南宣精锐,用以集中目标擒拿李威儒,另一支是林正番带领的北襄军队,用以牵制孟邕的队伍。 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就算是早有准备的李威儒,也没有料到一个过去在南宣国都中养尊处优的太子会有这样狠辣的手段——晓之以情,动之以武。 军政公务上的事,卫桑柔没有多问,她也只是听柯书煜自己说了一些,譬如为了缓和南宣与孟邕的国情,皇帝已经派了使臣前往孟邕与主和派商议,让李威儒今生今世都被软禁在南宣境内,不得归国;譬如那天马车里出现的尸首,是在他计划以外,却是在皇帝计划中的。 想起那天匆匆一瞥的情景,卫桑柔始终感慨良多,却不曾主动提起,是知道,这件事在柯书煜心里也是有遗憾的。 不过外头因为和孟邕这次险些真正爆发的战事而闹腾了好一阵,如何通过与孟邕重建邦交而避免这种事再度发生,又或者是如何在与北襄之间防微杜渐,总之仕子大臣们就此各抒己见,萎靡了一段时间的南宣朝堂又恢复了生机。 柯书煜作为国储自然忙于周旋,卫桑柔经常看不见她,便和卫礼柔作伴说话。 虽然得到了卫桑柔的原谅,但卫礼柔始终心中愧疚,也无颜面回相府,便暂时寄居在东宫。 后来有一日,柯书煜和卫明公一起来了东宫,卫礼柔直接躲起来不敢相见。 于是卫桑柔等人只留卫明公一人。 和柯书煜离开后没走多久,卫泽成就出现在卫桑柔眼前,她有些意外,毕竟谁都没告诉他,卫泽成已经回来了。 柯书煜道:“你要是有话就好好跟他说说。” 说完,柯书煜自行离去。 卫泽成在外寻找卫礼柔多时,一直没跟卫桑柔见过面,今日重逢,两人间生疏了一些。 “大哥哥是来接三妹妹回去的?”卫桑柔问道。 “我回过相府,他们说义父来接三妹妹了,我就过来接他们两个。”卫泽成犹豫片刻,向卫桑柔长揖。 卫桑柔吓得后退一步:“大哥哥这是做什么?” “我多谢你把三妹妹劝回来。”卫泽成神情真挚,“这些天我寻找三妹妹,也将一些过去忽略的事都想了一遭,这次回来也是想把话跟三妹妹都说清楚,免得她心中总有到坎。” “大哥哥想清楚了就好,我总是盼着相府和睦。” 卫泽成看来比过去坦然一些:“看你和太子夫妻恩爱,这个当哥哥的确实放心了,现在就剩下三妹妹还要我多操心。” “大哥哥……”虽有些难以启齿,但卫桑柔还是忍不住问了,“三妹妹有可能心愿成真吗?” 卫泽成垂眼,没有回答卫桑柔的话,只是问她:“三妹妹和义父在哪里?我去等他们。” 卫桑柔叹了一声,唤来阿弥给卫泽成领路。 卫礼柔放不下对卫泽成的喜欢,而卫桑柔也不知道如今的卫泽成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唯有希望时间可以让他们有所改变。 后来,卫礼柔还是跟着卫明公回了相府,东宫里恢复了安宁,甚至比过去还要安静。 正仪殿内,卫桑柔坐在园子里,看着已经缤纷锦绣的春景,靠在柯书煜肩头:“就这么结束了吗?” “是啊,结束了。每个人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 然而想起被逐出东宫的周婉儿,被削职的周鼎元,还有那个为了兄长的野心而潜伏在南宣二十多年的柳贵妃,卫桑柔心里总是有种难以言说的感受。 柯书煜看她愁眉不展,好心宽慰道:“你如今总是皱着眉头,是有什么心事未解?” “算不得心事,只是想起那日看见马车里柳贵妃的尸体,我……”卫桑柔想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总是心头莫名,她搂着柯书煜,贴在他胸口,“那毕竟是陪伴了陛下二十多年的人。” “她也欺骗了父皇二十多年。”比起卫桑柔的感慨,柯书煜看来冷静很多,“别有所图的欺骗不值得被原谅,更何况她本就是孟邕的奸细,她的出现就是为了动摇南宣国本,却没想到,我不是个受制于人的傀儡,反而是真的连累你了。” 那些生死瞬间,有多少出自柳贵妃之手,卫桑柔已经不想去追究了:“我始终觉得还是有些残忍了。” “她利用婉儿从周鼎元那里偷取边境布防消息的时候,你可觉得她残忍?李威儒靠着那些消息残害南宣子民的时候,你可觉得她残忍?桑桑,面对善良之人,应以善良回报。可面对歹毒之人,绝不可姑息。”柯书煜搂紧了那直往自己怀里钻的可人儿。 卫桑柔低头不语,转念间又想起了周婉儿:“周婉儿被牵连进这件事里,被废了良娣,跟周家一起流放,你说她那么娇弱的身子……” “我已经派人都打点好了,婉儿心无城府,往日都是被柳贵妃教唆的,我也不忍心看她一路上吃苦。” 听柯书煜这样说,卫桑柔才放心了一些。 柯书煜感叹起来:“不过也要感谢李威儒这次太过狂傲,否则我也不会想到从布放线索入手,也就差不多柳贵妃这样的祸患来。” “原以为她只是看不惯我和你一样不听话,却原来她是想戳人肺腑,直中要害。” “怎么,你才知道你是我的要害?” 被柯书煜这样一逗,卫桑柔只觉得脸又烫了一些,却笑道:“和你正经说话,你又……” “可是你自己说的,直中要害。她总害你,难道这么联想不对吗?” “对对对,是我说的,我便是你这当朝太子的要害。”一面说,卫桑柔一面用手戳着柯书煜的心口。 柯书煜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虽说父皇确实下了赐死的旨意,可我知道他心里到底舍不得,毕竟是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虚情假意里也该有片刻真实。” “陛下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吧。”卫桑柔道,“昨日我们进宫去看他的时候,我发现他整个人都没精神,你也说他已经三日没有早朝了。” 说话间,宫中来了人,传柯书煜即刻进宫。 卫桑柔送他离开东宫,走前叮嘱道:“多陪陪陛下吧,如今还能让他振作的,想来只有你了。” “好。”他柔声答应,这就上了马车。 “我……在家里等你。” 这个“家”字令柯书煜欣喜异常,他情不自禁地拥她如怀,在她耳边道:“夫人备好酒,等我回家共饮。” “好。”卫桑柔踮起脚,凑在他耳边低语,“亲亲夫君。” 她笑靥如花,明眸闪亮,有此时春光衬着,眉眼温柔,娇俏可人,看得柯书煜心潮澎湃,顾不上还有旁人在场,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她如旧娇羞,红着脸将他轻轻推开。 他笑道:“夫人往后都要这样可爱。” 卫桑柔抬眼看他,脸色更是红润:“好。” 他将她的柔情似水看在眼里,映在心间,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柯书煜进宫后直奔皇帝寝宫,见驾的同时接了一道圣旨——传位诏书。 南宣昭明十七年四月十五,顺帝传位于太子,即日退位。 四月二十五日,太子登基,改次年为景和元年,立卫氏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