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作者:重弦 文案 太子重生回来,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一:报仇 二:和上一世被他辜负的妻子尽快成亲,并且过上叫全朝羡慕嫉妒恨的幸福生活 可等他走上剧情才发现,老婆跟上辈子不太一样,不但不喜欢他了,甚至还觉得他有点油腻 邵明渊为上一世眼瞎的自己付出了沉重代价——眼瞎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本文又名《殿下你是不是傻》《追妻火葬场》《太子什么都好,就是眼瞎》 PS:1.狗血,慢热,追妻火葬场,一切剧情为男女主服务 2.男主重生,女主土著,女配重生。男主前世又渣又眼瞎,对女主的感情线在很后面,反正火葬场啦,很爽 3.本文架空,架的很空很空,请勿考据 4.纯架空,阅读过程若觉不适可点叉,弃文勿告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孙瑾,邵明渊 ┃ 配角:接档文《太子妃今天也想死(穿书)》球收藏~ ┃ 其它: 第1章 前尘过往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前尘过往】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长孙瑾似醒非醒之间,感觉身子冷的厉害。 殿里燃着的安神香中掺杂着浓重的药味,味道实在难闻,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不习惯。 有人掀开被角塞了汤婆子进来,热气维持了不过片刻,她的身子就又冷了下去。丫鬟压低的哭声嘤嘤传来,带着几分不真切。 长孙瑾觉得,她可能熬不过去今天了。 自四皇子登基,原太子邵明渊沦为废太子,新帝念及手足情分,只将邵明渊困于东宫之中,原东宫宫人皆可离去,其中包括长孙瑾这个太子妃。 新帝邵崇雪心黑手狠,哪里是什么宽宏大量,念及兄弟情分,他不过是想着法的侮辱邵明渊。几月前的那一场宫变,不知道内情的以为是兄弟两个为皇位撕破了脸,知道内情的都明白这是两位皇子为抢一个女人而发起的宫变。 可惜,她不是被抢的那个对象。被抢的那位,如今正是邵崇雪册立的皇后林梦芊。而她,只是一个从未进过太子正眼的太子妃。 邵明渊一腔痴情错付,眼中再无其他。偏他到今都看不明白,走不出来。背后支持太子的几大家族,因这上不了台面的夺女之争,死死伤伤,皆是凋零。 她没能保全家族。 长孙瑾不想死,承国公府没几个人了,剩下的一个哥哥双腿已废,母亲缠绵病榻,父亲和小妹还有嫂子都没了。她中毒已久,强撑了这几个月,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当初邵明渊让她走,她没走。 太子失势,新帝登基,除了几个侍候久的宫人,剩下尽数离开,生怕跟废太子沾上什么关系没了命。 他什么都没了,就算这个男人眼里没自己,她也不想离开,何况她活不了多久。 长孙瑾觉得自己确实是没出息。 情这一字着实害人。 她对他爱的卑微,失了自我,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是她执迷不悟,却又无法放下独身一人的邵明渊。 这可不就是没出息吗。 含霜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入了耳,长孙瑾昏昏沉沉想了片刻,被扰的愈加头疼。她身上冷,盖几床棉被还是冷,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在她身边像是入了冰窖,一点热气也没有了。整个被窝冷的连骨血都能冻起来。 “小姐,你快醒醒吧……” 长孙瑾想把眼睛睁开,告诉含霜别哭了。她这一辈子熬到头了,如今要解脱了,纵使千般不舍,却也意外平静。 她一辈子活成了笑话,沦为了别人陪衬品,为情所伤,窝囊很了。偏生她也跟邵明渊一样,走不出来。 含霜默默流着泪,看着她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的小姐,心里难受的喘不过气。往日她怨恨邵明渊分不清好歹,不珍惜小姐,放着这明婚正娶的娇妻不爱,一心扑在狐媚身上。她不过是个丫鬟,朝堂局势,皇权争夺她不懂,但她知道小姐受了苦,长孙一族人脉凋零,都是因为邵明渊。 她的小姐要没了,那眼瞎人傻的太子自始至终连这座殿的大门都没推开过。人怎么能绝情到如此地步! 长孙瑾中毒已久,药石无医,她日渐消瘦下去,脸白的像张纸,身子单薄到似乎风一吹就能倒,憔悴到再也不复往日那般明媚娇俏。她的命靠药吊着,多活一天是一天,含霜想着办法给她喂药,她却想着自己总算是要熬到头了。 邵明渊待她无情,一如既往。 她在黑暗混沌中睁开了眼,那双如墨般黑沉的眸子空洞无神,盯着床顶,又似乎透过空无的空气想着什么。 含霜唇角见了笑,眼里却是悲戚几分,她看着长孙瑾深陷在枕头中的小脸苍白如纸,唇却红润的不似正常。 “小姐,我喂你吃药吧……” 她摇了头,听见自己口中吐出的话虚弱的可以揉在空气中,“含霜,我时间不多了。” 含霜哭红了眼。 “我对不起爹娘,没能保全长孙一族……我去后,我娘、你告诉她,女儿不孝,未能在她身边尽孝,但哥哥和小侄女还在,长孙家已经不足为惧,望娘亲日后与哥哥平安度日。” 其实她知道,邵崇雪那种性子,迟早有一天会将长孙一族连根拔起,现在留着他们,不过是因为她有救过当今皇后的命,再加上如今长孙家早已不复往日。 “小姐你别这样说,这不怪你!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了,我们一起离开,带着夫人和大公子还有小小姐一起走的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着我们!” 长孙瑾眼睛弯了弯,含霜这个傻孩子,跟了她真是受苦受难了。“我在右侧的柜子最里面藏了一个小方盒,那是留给你的……好好活下去吧含霜。” 含霜这下哭得更凶了。 “你别这样!你不在了,我也跟你一起走!” “别说傻话!”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长孙瑾清明了些,斥了她一句。 含霜咬着唇,倔的很,一脸长孙瑾没了她也跟着去的决意,“小姐,我自幼跟着你,你拿我当妹妹,对我好。我不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你若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长孙瑾双眸雾气渐重,张了张口,没能吐出一个字,眼角滑下泪来。 她身上冷的厉害,心上也冷,她对邵明渊用情极深,也没奢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就算现在快要死了,她也没想着让那个男人来看她一眼。她看得明白,既舍不得又心死。她想着,若是真的有来生,她希望永远都不要在遇见邵明渊了,这辈子苦够了。 她恍惚之间看到了穿着一身桃色的妹妹坐在一头小马驹上,爹爹在前牵着缰绳,她喊了一声,妹妹就笑盈盈转过头来,爹爹也一脸慈爱的朝她招手。 一起走吧,阿瑾。 她点头,眼角眉梢间漫上浅笑,小跑着去往了许久不曾见的亲人身边。 殿外细雪铺满了台阶,含霜逐渐哭得泣不成声。 长孙瑾死了,死在了端仁二二年初冬的第一场小雪中。 ** 端仁一九年。 江南正值春寒料峭,外面淅淅沥沥下着毛毛细雨,长孙瑾正心不在焉的拿着手里的络绳打着结,她本想给妹妹编一串手环,用的珠子挑挑拣拣了几个好看的,却在络绳的编制上犯起了难。 长孙月不过十三岁,喜欢的都是精致的小玩意,越是饰品就越要精细可爱。长孙瑾天生和女红不对付,早早的放弃了绣工这一块,如今要打个络绳,才发现自己连个花样都不会编。 含霜早瞧出来自家小姐在犯难,她正想着上去帮忙。外面就响起了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含霜以为是外出买糕点的含英回来了,几步过去开了门,夹杂着细风微雨凉意阵阵,眼前来人却是老夫人身边的连翘。 连翘生得乖巧,笑容甜净的朝着长孙瑾矮了矮身,道老夫人请三姑娘过去。 长孙瑾在族里大排位第三,故而在江南二叔家都唤她一声三姑娘。自去年秋天他们一家从京城过来替身体不爽利的祖母贺寿,长孙瑾和长孙月就留下来在老夫人身边尽孝了。二叔一家早年从京城分家离开,老夫人说是不喜欢京城的权势气,跟着二叔一家子下了江南。 谁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偏心二房,还是真的就是不喜欢京城那里的权贵气氛。不过这些对于长孙瑾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祖母待她们都挺好的,也没说偏了二房家那位小姐公子。 老夫人这些年身子不爽利,补品药膳用得多,还信上了佛,早些年她最不屑于求神问道,路上遇见算命的都要怼人家一通满口胡言乱语,还敢出来骗人。今儿在路上听连翘提了句,算命的都被大小姐请家里来了,老夫人瞧他有几分真本事,就想着给几个孙儿相看一番。 小雨淅沥,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缠枝细花交领襦裙,外罩了一层浅蓝色云月兔绒边披风,乌发轻巧的绾了个斜髻,戴了支兰花累丝细玉步摇,简简单单一身行头,桃花眼眸波光潋滟,顾盼生辉。她走的不紧不慢,头顶上的二十四骨节紫竹伞遮挡住落雨,连翘在前带路,引着她们一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长孙瑾并不信什么算命的,泰半以为那人花言巧语的哄骗了家里人,但她也不准备多言。祖母高兴就好,她这个当孙女自是不能看不懂空气。 这还没进门,就听那老者操着一口低沉沙哑的嗓子,“大小姐天生贵相,自是个有福的。前两桩婚事不顺,并非大小姐之过,老夫人您就将心放肚子里吧,大小姐的亲事并不是那两家能攀的起的。” “那依老先生看,我这命定之人是哪位。”大小姐俏生生的声音。 “临江方家大公子至今未娶,前头也有一门亲事作罢,不出十日,方家定会上门拜访。” “老夫人三姑娘来了。”连翘一声通报,长孙瑾止住了那点江湖骗子的腹诽,巧笑倩兮的进屋给祖母见了礼,问了大姐姐好。 那“江湖骗子”也没见外的侧了头,瞧见进来的长孙瑾,眼睛亮了一下。 一点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作者有话要说:2015年开的文案,期间我去入了别的圈,写了三四年同人,然后19年决定回来的 估计那会儿收藏文案的人可能都忘了这个巨坑了 我以前笔名【晏听弦】回归后改成了【重弦】 第2章 天生贵相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天生贵相】 长孙瑾生的漂亮,身段好人又美,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如含了三月春水般潋滟醉人。桃花眼妩媚多情,她却不怎么喜欢,她就算没什么情绪波动,这双眼睛也会勾人。 老先生那一眼惊艳马上就变成了品行端正,好看的人谁都喜欢多瞧两眼,好看的小姑娘瞧上三眼也不嫌多,何况老先生也是个男人。 老夫人被算命先生哄的开心,满脸堆笑。连先前愁眉苦脸的长孙漫现在都笑得合不拢嘴,看见长孙瑾来,立马就说了这先生有多神。 上座的老夫人穿了件枣红色对襟长褙子,黑中掺白的发盘得齐整,戴了支足以显赫身份的金色鎏金吐翠孔雀金钗,慈眉善目的握住了长孙瑾的手。 算命老先生姓容名泽,自称可窥见天机。老头身量清瘦,须发全白,脸上几道皱纹,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衫,往那儿一站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可长孙瑾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违和感。 “老夫人放心,三姑娘命格贵重,寻常人家近不得身,一般人是求娶不得的。”老先生没唬人,这姑娘命格天生贵重,一般人家真没那个福气消受。 长孙漫就笑,“难不成我家妹妹还能当个皇子妃什么的。” “漫丫头。”老夫人不轻不重一声,不满她这话说的没过脑。当今圣上一共五子,夭折一子,其中大皇子邵崇忠封王离宫建府,半年前娶了安荣侯府次女顾薇为正妃。太子邵明渊现年十七,深得帝宠,还未议亲;四皇子邵崇雪现年十六,乃杨贵妃所出,本朝有一规定,储君一旦定下,旁的皇子便不可与公府嫡女联姻;剩下一个五皇子邵崇真年仅十三,是个体弱多病的,能不能活过及冠都是个问题。 按长孙漫的话,如今十六的长孙瑾,邵崇雪娶不得承国公府的嫡长女,她若嫁,那必定嫁给太子。老夫人不喜京城到处漂浮着的权势味,孙女真嫁进皇家,少不了参进夺嫡。 长孙漫自觉失言,她刚才高兴坏了,不一留神就说了祖母最不乐意听的东西。 “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天子勋贵,依老朽看,三姑娘福气大,觅的如意郎君便可相伴一生。”他是个精的,这老夫人不喜欢听这话,他过来连顿饭都没蹭,这天还下着雨,他可不想出去,“老夫人大可放心,三姑娘往后定会平安喜乐一生。” 反正他说的每一句话长孙瑾都不信,可老夫人是信的,脸上总算是见了笑,拉着她道:“我家瑾丫头自是值得最好的,我明天就给你爹写封信,你也到年龄议亲了,让你爹给你把紧喽,别什么人都想娶我们家的丫头。” 这话说的真情实意,待她是真心好。长孙瑾幼时祖母就跟着二房下了江南,所以并未多跟她有什么接触,往日也就是过来过个年,老夫人虽也亲近她,她却多是带了些恭敬规矩,不像是寻常人家的祖母孙女一样天伦之乐。这次被留下陪着老夫人,也有让她们祖孙多亲近亲近的意思。 长孙瑾性子较于沉静,倒不是她说话少,只是某些时候她总能想出来不该说的话,比如那句江湖骗子,也就只敢在心里过一遍,真要说出口,祖母脸色都要绿了。小时候想什么说什么,被母亲说了几次,她就记着了,话不能乱说。 老夫人待她真情实意,她自是感动。碍于还有一个骗子在场,她也不好依偎过去撒娇,只能红了红脸,眉眼含羞的抿了唇角,“祖母,孙儿还小呢,哪里要这么快就嫁出去。” 长孙漫在一旁瞧着,祖母因这一句半撒娇的话神色愈加柔和慈爱,她不免松了口气,幸亏揭过去了。而她这个堂妹,当真是艳色无双,就刚才那含羞带怯的小表情,她单是瞧见了侧面,都被吸引得多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算命老先生确实会说话,说的好听说的舒心,就算长孙瑾知道他满口没什么真话,最后也是听得身心舒畅。要不是老夫人身子不好要休息,估摸着他能吹到天上去。 长孙漫留下照顾老夫人歇下,长孙瑾和老先生先退了出来。 外面已经不在下雨,天空依旧阴沉,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场雨水。 长孙瑾摸了摸胳膊,感觉到了一丝冷。 老夫人给算命先生安排了客房,长孙瑾简单与他颔首示礼,走了还没几步,就被后面的人沉着嗓子叫住了。 “三姑娘留步。” 她怔住,继而转身,“容先生还有其他事情吗?” 他身边跟着老夫人的大丫鬟,有些话不好说,便背着手向前几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迟疑颦眉,见那人一脸正经,这又是在长孙府,就算这老头是个老色鬼,她也学过几下防身拳脚,能把他揍的满地找牙。而且要真是这样,她就有理由让这个江湖骗子离开了。 长孙瑾当即打定主意,对他做了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她故意走的快,他也能跟上,气都不带喘的。 走到这儿靠桥的这座小亭,还是能看见不远处的两个丫鬟。 “老朽想要告诫姑娘一句,你若是嫁,怕也只能是宗室之人可娶。” “……” 她充满了不相信。 “先前在屋里,是为了哄老夫人开心,老朽说了谎。”老先生一脸逼不得已,看着她有几分怜悯同情,“你若嫁到宗室,这辈子便也是完了,郁郁而终,凄凉至极。” 他这话说的实诚,他看到的预言也确实如此。那个在床上独自死去的姑娘,为她哭的不过就一个丫鬟,那个府邸的男主人一直就没出现。现在的她如此明媚动人,不应该去世的如此凄惨。 “那你倒是说说,我嫁的是谁。” 他从世事无常的感慨中回神,被问懵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 但面子还是要要的。 “天机不可泄露,老朽暂时还未算出此人是谁。” 啧!她就知道,这人就是个骗子! “那等容先生算出来之后再告诉我吧。” 她已经不想再跟这个骗子共处于一个空间了,心想着早晚有天让他滚出二叔家。 “咳,告诉你也不是不行。”老先生瞧自己被瞧不起了,心底窜上一股气,他的业务能力向来可以,就在算命这道上,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宗室子弟姓邵,你往后见到的第一个姓邵的,就是祸害你一辈子的那个!” 长孙瑾步子都没停。 老先生有点生气,胡子都被吹了起来,他感觉下巴一凉,忙伸手一按。 长孙瑾径直走了,那两个丫鬟也应该没看见。 他总要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丢脸,被个小丫头丢在亭子里这样的事情,自然就变成了他独自一人站在亭中赏景。长孙瑾是世家小姐,也是要面子的,所以自然没说骗子跟她胡扯了什么,回头瞧见那人装模作样的背着手看景,遂对芍药说:“容先生要在亭中再待一会儿,你且暂时候在这里。” …… 她后面几天没再看见他,倒也听说骗子又把祖母哄的极其开心。 她终于手笨的编好了一串碧玉手串,还没来得及拿去给阿月瞧。含霜就带着八卦回来了。 “方家真的过来提亲了!” “方大公子也一道过来了,跟大小姐见了面,俩人一见钟情了!” 含霜的惊讶程度不亚于长孙瑾,就连那天没带过去的含英后面听了这个算命先生的事,都是有点不信的。 然而现在,三人除了大眼瞪小眼外好像也找不到其他表情了。 总不至于算命的为了圆个谎话就动用了临江方家吧!长孙瑾马上把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了脑袋,他没这个本事,那可是江南一带的名门世家方家! 她冷静下来了。 如果这算命的是有真本事的,那么她就不得不考虑一下那天他说的事情了。 ** 容泽老先生在二房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受用着奉承话,却依旧保持着优良的品行,不多吃不多拿,直言自己过几天就上京,谢老夫人和诸位的信任。 窥视天机,本是大忌。如今助大小姐觅得如意郎君,实乃缘分。老先生仙风道骨的往二房主母苏氏面前一站,直言道算命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既已帮长孙漫寻得姻缘,下一次何时再算就连他自己都摸不准,全看缘分。 这句话也是断了二房诸人拉着容先生算命的念头。苏氏出自书香世家,大家闺秀,嫁给长孙简行后夫妻和睦,跟婆婆处的也融洽,虽有侍妾和庶出子女,主母地位也是稳的。但她性子温婉,优柔寡断,中馈之事一直有位刘姨娘协助,刘姨娘虽是老实规矩,这些年过来也未越过她。但后宅之事,总会伴随着猜忌怀疑,苏氏也不例外,刘姨娘是有本事的,早就怀疑她有逾规之心。 容先生早就瞧出是女人后宅事,自是不管不说。再说让一个神算子算后宅争斗,委实可笑。 有这个空闲,他还不如在屋里多睡一觉呢。 长孙瑾的手串终于送给了阿月,小姑娘一脸惊喜的收下了,一点也没嫌弃她笨拙的编花,喊了几声姐姐真好,满心欢喜的带着向堂弟堂妹炫耀去了。 许是那次不欢而散,老先生也在避着她,免得见面尴尬。虽说他一个老人,不该这么小孩子气,但他知道,这姑娘迟早会过来找他,于是他更该耐心的等着。 但他并没有等来三姑娘的道歉,而是等到了太子邵明渊跟随工部侍郎来江南暗访,要借住在这里的消息。 他那天说什么来着。 第一个姓邵的,这么快就出现了。 可真是个倒霉催的! 他忍不住同情了这个倒霉蛋一把。 第3章 今生再见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今生再见】 工部侍郎路续这次本是要去江西暗查工程水利一事,江南这是暂时歇脚之地。差不多四天前,他带着部下准备启程,工部尚书神色匆匆的带着那少年太子赶了过来,并多回来一道旨意,让他们在江南停下,查访纺织。 路续乍听之下没明白过来,江南那地富饶,盛产美人和锦绣,何年何月去过江南查纺织?后面还是上司拉他到一边说太子主动提出来要跟着一起,不是正好经过江南吗,就让太子看看,待不了几天,然后再去江西。 这太子是已故的圣佳皇后玉绾所出,因皇后去时他也不过三四岁,宣帝心疼,就将他带在了自己身边。皇后就出了这一个孩子,宣帝宝贵的紧,对他的保护就有点过于密不透风,好在太子自己争气,并没说活在宣帝的保护下长成一个花瓶。 路续多少有点忐忑,同行的人中多出一位金贵人来,他万般小心着,就怕发生什么意外,自己这脑袋就保不住了。 这一路上,太子温润如玉,沉默寡言,时常会在驿站用饭后独自一人坐在外面不知想什么。有次路续夜里出来,还瞧见了一身玄衣的太子坐在石头上吹风。这天还带着冬日的冷,夜里温度也低,他怕太子冻出个毛病来,就想着拉太子回去睡觉。 哪知走了不过几步,那人就在一片暗色中侧了头来,后院仅有的那一顶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明明灭灭的光笼罩在邵明渊脸上。 那一刻,路续以为自己眼花了,脚底下都没敢再迈出去。 他看见,小少年的眼眸中深陷着的恨意,似能将人剜心剥肺。他本就生的俊美,那种冷冽的神情加上恨意满溢的眼神,整个人犹如淬了毒的利刃一般,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冶的美感。 然而下一秒,他收敛了把路续吓着的表情,又变得跟平时一样,温润尔雅的谦谦君子,戾气一下子全部消失,还头一遭的跟他打了招呼,问他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 路续不过四十出头,虽是生的白净,现在也已经稍微有些发福。他觉得自己眼花了,太子一个皇家宠儿,一路顺风顺水的活到十七,他有什么恨的怨的,定是眼花了幻觉了。他很坚定的这样认为,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他还不能死。路续精得很,在朝为官二十载,虽是个从四品的工部侍郎,不高不低,勾心斗角也不少,但他保住了这个位置,并且在他退休之前,并不想把这个好位置让出去。 邵明渊知道路续活的明白,是个人精,他刚才想的多了,恨意根本收不住,好在出来的人路续,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就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路续劝他夜里风凉,还有两天路程到江南,太子就算年轻身体好,也该注意,以免落了病根。他表情神色一如往常,没什么不同,毕恭毕敬的带着关心。 邵明渊一副面上友好,听罢就往店里走,路续低着头走在后面,抹了抹脑门上的一点汗。 真心希望宣帝再多在位几年。 ** 邵明渊来时,先去拜见了老夫人。二房当家做主的长孙简行如今并不在家,主母苏氏接待不合适,便也只有老夫人了。 打着承国公府的名号,老夫人也一定要见的。 人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长孙瑾过来找祖母的时候,那边管家已经带着邵明渊和路续往这边赶了。 初春新枝刚抽,两边坛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见了嫩绿,路续瞧的赏心悦目,不忘感叹一声江南宝地。邵明渊就没那个闲心了,他记得前世时候长孙家二房也没躲过夺嫡波及,老夫人就去的更早了……说到底,都是自己愚蠢造成的惨剧,他上辈子错的离谱,被蒙了眼蒙了心,看不清周遭一切,负了所有真心为他的人,可不是又蠢又瞎。 路续健谈,跟管家聊了一路。 待走到凝翠院时候,长孙瑾已经早一步到了。老夫人本就不大乐意见什么太子,她到底是承国公的母亲,太子屈尊来拜见,老夫人走走场面然后安排个客房就算了,也并不准备说什么,更不想让宗室子弟看见阿瑾。 长孙瑾就是来的不巧,老夫人想也没想就让她先去里屋避着。若是来的是阿月那些小辈,太子见着了也没什么,阿瑾却是被容先生说过要嫁到宗室的话,如此一想,孙女必须得藏好。 长孙瑾也不愿见外男,她也惦记着容先生的话,只不过还没拉下脸来去找他。 芍药通报一声,管家就领着太子和工部侍郎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进了堂屋,迎面便是一幅画工细致的江南春花烟雨图,两旁高几上放置了琉璃长颈瓶,插了几株早春花卉,清香袭人。老夫人这几年身子不爽利,已经很久没在客厅接待过,现在太子来了,自是体恤老夫人身体,往她常待的东侧阁屋走去,如今虽是春临,但夜间温度还是低,加上这几天阴雨连绵,阁屋的地暖温着,邵明渊一进去就感到暖意阵阵。 老夫人和颜悦色的坐在铺着绣了望月台的秋香色软垫座椅上,手上拄了一个雕着麒麟的红木拐杖,脚下是巨大的牡丹绽开浅橘色织锦厚毯,屋里装饰虽是简单但也贵重。 “劳烦太子殿下来看望老身,只是老身腿脚不便,恕不能见礼。” “老夫人言重,本就是孤等突然来访扰了您清净,还望老夫人勿怪。” 邵明渊长的俊,虽是太子,但未以身份压人,反而礼仪周全会说话,倒是让老夫人没那么重的排斥心了。她也不是不能走路,只是单纯不想起来给小辈见礼,即使他是太子。 躲在里屋的长孙瑾听着他声音温润如玉,与祖母交谈了不过几句,谦和有礼。祖母安排了客房,言旅途劳顿先做休息,待晚上招待用膳。 邵明渊拒绝了。此次来江南暗访,借住此处已是叨扰,虽是太子,但也是小辈,用不得大费周章。得空让他和府里公子哥交流切磋下,便也不负此行了。 老夫人对他印象有点好了。 长孙瑾听见祖母下令送他们回去,她也总算可以出去了。气还没来得及喘一口,含英提壶斟茶时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热的缘故,竟是一个手滑没抓好茶壶,那一声响落在桌面上,屋外面都听见了。 老夫人脸上笑容有点僵,连翘打圆场说猫又在胡闹。 路续瞧出来不对,难道这里屋里还有人,“……这是茶壶撞到桌子的声音吧。” 邵明渊一早就知道里屋里藏着人,老夫人既然让其躲着,多半是府里的小姐。他是个外男,未出阁的姑娘避开是正常的,但路续既想着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就有义务保护好。 含英进承国公府不过两年,还是看在她老实细致的份上留下她侍候长孙瑾的,往日挺细心一姑娘,今儿犯了这样的过错。含英吓得神色惶惶,低着头跪在了铺着毛毯的地上。 长孙瑾不轻不重的睨了她一眼,接下来怕是有麻烦了。 其实要是坚持说是猫,也就过去了。路续觉得不妥,少不了跟太子念叨,“殿下我们既是暗访,拜见老夫人一人,如果真出现了第二人,就算于我们无害,可我们总要知道那人是谁。”他这话说的声音正正好好能传到老夫人耳朵里。 路续这话在理,到底是皇室中人,安全为重。太子来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屋里却藏人,虽然他们没说什么重要的话,但对面毕竟是太子,该注意的一定要注意。里屋那人不出来,老夫人万一藏的是个刺客杀手怎么办?虽然路续不认为她有这个胆子,里屋不是个公子就是个姑娘,但为了安全,人还是要出来给他们过目。 这道理太子懂,老夫人和长孙瑾怎会不懂。 太子态度谦和有礼,她也不能太过执拗,倒显得她倚老卖老了。 “罢了罢了。”老夫人没再坚持,叹息,“瑾丫头,你出来罢。”皇室得罪不起,她不能给长孙家找麻烦。齐朝也不似前代几朝那般女子地位低到一概外男不许见,嫁人就待在家中以夫为天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如要外出还要戴上帷帽。 这一声瑾丫头让邵明渊心头颤抖,一时间百味杂陈。 长孙瑾穿了一件樱色的交领襦裙,外罩月白色蜀绣莲花缠枝大袖衫,娇嫩的颜色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少女从八仙过海屏风后慢步而出,眸含潋滟,唇似樱红,不卑不亢,身姿袅袅,乌发用碧玉簪轻挽固定,两支红翡桃花镶红宝石步摇插在发髻上,从细金流苏上垂下精巧细致的镂空琉璃桃花,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着,错落有致。 娇艳水灵的仿若枝头初绽的露水桃花般嫣然聘婷。 “这是我孙女阿瑾。方才太子过来,就让她进去避了一避,也不是瞒着,到底是男女有别不方便。” 长孙瑾眼睑微垂,矮了矮身,朱唇轻启,“阿瑾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路大人。” 邵明渊不动声色,依旧温和着声音,“冒犯姑娘,实属无意。” 没想到这辈子会这么早见着她,他心中苦涩与酸痛翻腾着,低垂着眉目,一分不显。这时候的她是那般明艳动人,远没有上世的小心谨慎、憔悴绝望的模样……真想好好的看看她,将她的模样烙在心上,这世里他会牢牢抓住,再也不会让她受苦流泪。 路续在京城美人见得多了,见着长孙瑾出来时候都忍不住直了眼一下,这有点过分好看了。他这个活了四十年的中年老男人由衷的赞美了下,眼前这个少年太子确实丝纹不动,果真是不近女色出了名的。 老夫人及时说到:“既然误会解开,路大人也该放心了。不如两位先行回去休息。” 她招手长孙瑾过去,邵明渊目光只是轻轻一扫,却跟稍微抬眸的长孙瑾撞在了一起。 这回,她看清了他的脸。 这太子生得可真是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甜文,是真的 第4章 算命先生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算命先生】 长孙瑾从不会用漂亮来形容男人。 邵明渊玉冠乌发,一袭玄衣金丝暗绣流云,腰间腰封暗色流金,下系一枚通体雪白玉佩,贵气天成。他又生的惹眼,凤眸丹唇,凤表龙姿,身姿挺拔如修竹,沉淀的气质衬的他容貌之美,愈发令人不敢逼视。 她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词就是——漂亮。 邵明渊不知道她脑子里七七八八想些什么,今生终于再见着了被他辜负的妻子,他心中揣着忐忑不安和着百味杂陈,面上一分不显,见姑娘走去了老夫人身边,他也和路续一同告退。 他其实一直怕见着她,就如同前世,最后在废东宫中,他笑完自己可笑至极的一生,身边陪着他的只有长孙瑾。 彼时为时已晚,长孙瑾中毒已深药石无医,他是被抢了皇位的废太子,因为一个女人被蒙心蒙眼,待他终于睁开眼睛了,一切都晚了。 他亦是无法再面对长孙瑾。 他不配也不敢。 如今真的再次相见,他满心愧疚与感激老天让他重来一回,胆怯之情消退,眼前站着的她如此鲜活,他的眼眶都开始发热,终于又见到她了。前世那般眼瞎心盲,为何没能发现身边如花美眷。 邵明渊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藏在袖中握紧的手逐渐松开。 低垂的眸中思绪渐过,恢复如初。 ** 老夫人同阿瑾说了好些话,容先生既然说了她天生贵相,嫁也是嫁进宗室。老夫人心里捏着一把汗,太子看着是个好孩子,身高权重,宣帝重视喜爱,若真的纳正妃,几个国公府的姑娘都是合适人选。 但容先生既然那样说了,老夫人心里没底,千叮嘱万嘱咐千万别看皇家表面风光,内里错综复杂并不是个好地方,若真是为妃,明争暗斗,各方势力较量,免不了卷入夺嫡之争。太子现在稳,谁知道他以后稳不稳。 老夫人不傻,心里门清,后来又听芍药说容先生跟阿瑾说了会儿话,就愈发确定他算的就是孙女会嫁入皇室,只不过为了照顾她这个老人家,扯了别的话。她也乐意听着,后面也就没提。 长孙瑾就不同了,容先生亲口告诉她,见着的第一个姓邵的宗室子弟,就是那个让她郁郁而终,凄凉一生,年纪轻轻就去世的人。 眼下里,就是这个太子了。 容先生算准了长孙漫的婚事,又那样告诫她,她其实就有点信了。 当下告别了祖母,往容先生那处客房走去。 从老夫人的凝翠院沿着回廊一路向南,穿过花园再走过一座拱桥,便是容先生现在住的客房。他是二房贵宾,长孙简生远行前还叮嘱苏氏一定要好生招待,苏氏自是不敢怠慢。但容先生喜静,一般除了老夫人那里哪也不去,多数时间待在房间。 这一处是一块风景极好的地方。出门就是桃树碧湖,从窗子望出去是大片的绿意盎然,整座客房都围绕在舒心的花木之中。只不过现在枝叶新绿,还未真正变成绿意绯花香风弥漫的美景。 含英因行事不稳妥,被老夫人留下来面壁思过。长孙瑾就带着含霜一起过来。 老夫人给容先生身边留了一个侍候的丫鬟,平日里没事她就在偏屋歇着,容先生有事一喊就过去。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容先生说了什么,小丫鬟居然在睡觉,含霜满脸无语,想把她叫起来。 长孙瑾拉住了她。 没有丫鬟通报怎么进去? “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和容先生谈谈,她睡着了正好,省的给祖母报信了。” 长孙瑾是觉得有些奇怪,她决定先绕到后面,看看容先生是不是在睡觉。要是真的睡了,她一个小辈贸然去打扰休息中的长辈,也是说不过去。 如果他真是在休息,那么她就改个时间再来。 长孙瑾并不如表面那样沉稳,她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小时候跟哥哥上树掏鸟窝都有过,调皮捣蛋的事没少干。不过她毕竟是承国公府的嫡长女,该学的该听的,随着年龄的长大也逐渐明白其中关系利害。 娘亲萧有容没想她成名满京城的才女,也不希望她跟别的名门小姐一样温顺婉和。只不过,在她们这样的位置,就算是个女儿家,也与家族的荣耀息息相关。错了一步,就有可能连累家族,长孙瑾深谙此理,所以在外,她就是个好孩子。 只不过萧有容没想到,长孙瑾一心经营乖乖女形象还没成功,她就先因为长的好看出名了。长孙瑾也知道自己长的不差,但貌美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好在她毕竟是承国公的女儿,还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找她麻烦。 她这几月在二房这里憋的久了,跟含霜也抱怨过,在这边束着这里,不痛快。 很快就绕到了后面,这面有扇窗,推开看一看就知道容先生是不是在睡觉了。她有点久违的小兴奋,蹲在窗棂下面,指尖小心翼翼在推开一点窗子,还没来得及下步动作,她就听见了脚步声。 “奇怪,我明明关了窗呀。” 是一个少年清澈的声音,长孙瑾愣了。 少年人还在自言自语是不是起风了,窗子被推开的一刹那,蹲在下面的长孙瑾对上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长得俊秀斯文的少年人的眼睛。 那一片垂在地上的樱色,看不见不是他瞎就是故意装瞎。 四目相对,时间静止了一瞬。 白衣少年在她开口质问是谁的那一刻,弯下腰捂住了她的嘴,紧接着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少女拖进了窗户里。 关窗。 事情来得太突然,容澈来不及多想,她要是叫出来一切都完了,万般无奈之下才这么简单暴力的捂住嘴拖她进来。长孙瑾也是懵的,她的质问卡在喉咙里,就被人抓住肩再到揽住腰身从窗户外面拽进了窗户里面。 现在她的腰侧都被窗棂撞的隐隐作痛,发上的发饰险些散开。 “你别乱喊乱叫,我就松开你。” 她点头,以眼神示意她的态度。现在被捂嘴,双手反剪的姿势都在告诉她,她打不过他。 容澈松开了手,她立马站了起来,目光警觉的看着他,压低声音,“我不会乱喊乱叫,我还要名声呢。但是你是谁?”揉着被握疼的手腕。 少年眉目清隽,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墨发简单用系带束着,此刻唇角微翘,好笑的看着她,“我还在想着你会什么时候过来找我呢。”天生的一副讨喜面容。 长孙瑾眉心一颦,惊愕的看着他,“容先生?” 他故作老成的点头,背了手在后面,“正是老朽。” 她往后退了一步,虽然总觉得他哪里违和,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违和法啊! 容泽老先生居然是个小少年装的?!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在外行走不装成那副样子,我给人算命,能有几个人信得。”容澈不慌不乱,笑嘻嘻的看着她,“我若那天用这张脸拦住你家大姐,估计还没开口就会当成登徒子挨了一顿打吧。” 他拿了伪装用的胡子眉毛假发,给她看了看,“三姑娘是个明白人,想必也不会为难老朽。” 长孙瑾没吱声,依旧警惕的看着他。 “我叫容澈。”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可以不告诉祖母,但你必须从实招来。”她几步走过去,指尖轻点了桌面,“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又真的能算命?” “我离家出走没带够盘缠,幸好会给人算命,路上置办了这么一身行头,遇见大户人家就去碰一碰运气,一路走到江南,好歹没饿死。然后就遇见了愁眉苦脸的长孙大姐,我一看这是生意上门了……然后,嗯后面你就知道了。” 后面他就被高兴的长孙漫领进了门,还把祖母哄的高兴,并且给长孙瑾算了一卦。 “与其说算命,不如说我能看见未来与过去。但这活是门玄学,还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容澈笑眯眯的坐下来,给自己还有长孙瑾倒了杯茶,“我没什么想法,不饿死、有地方住就行,路上遇见有钱人就碰一碰运气,能让我活着到京城就行了。” 长孙瑾半信半疑的坐下了。 容澈也知道她过来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你过来想问我什么。”他脸上挂着笑,“我既说了那宗室子弟会造成你一生的悲剧,那必然是真的。只要你不动心,不陷进去,保持自我,即可一生喜乐。” 容澈这话自然是假的,他根本就没看见她嫁的那个男人是谁,是某位王府世子,还是宫中皇子他一概不知。既然大话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失了面子,虽然有点对不起那位躺枪的太子,但也只能如此了。 她瞧着他这话说的坦然自在,脸不红心不跳,笑眯眯的看着她,看不出一丝半点的作假。 可是,长孙瑾不是那样单纯好骗的小女孩。 “不能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虽说你算对了大姐姐的婚事……不如你再来看看含霜如何。” “看什么?”他没拒绝,反倒饶有兴趣。 “含霜的身世。”她凝着他,一字一句。他笑意就更畅快,倒也不怪容澈高兴,只是被这么个美人看着,实在赏心悦目,如今有表现的机会,岂会拒绝。 他一口答应下来,像模像样的闭目沉思起来。 老天今日心情不错,容澈稍一闭目,那名叫杜含霜的女孩的过去就逐一而来。 长孙瑾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想看看他搞什么玄机。闭起眼的容澈收敛了笑容,又长又密的眼睫垂下,在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容澈确实没搞什么玄机,他只是闭眼,然后再睁开。 含霜没进承国公府前日子过得苦,容澈又不是没心没肺,那样小的女孩子,他看了也是心疼。他唇角象征的翘了翘,笑意平稳,眸中有几分凄然,“含霜之前小时过的苦,她母亲是青楼女子,本是打算生下孩子后让恩客赎她出去,不过是个丫头,没什么用就被她母亲遗弃了。她是跟着一个婆婆长大的,婆婆家本来就困难,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忙干活、去外面乞讨,还把要来的吃的先给婆婆吃……嗯穷人家孩子早慧早当家。” 容澈不紧不慢的说着,长孙瑾眉心的结也缓缓解开。 “六岁左右婆婆得病去世,她一个小女孩也没那个能力给婆婆下葬,就想了个主意要卖身。然后被你哥哥,那时候也就九岁吧,路上遇见给带回府了,后面就成了你大丫鬟了。”一顿,又补充一句,“你哥哥叫长孙远至,你比含霜还大了一岁,含霜原先叫大丫,是你给她改成了含霜,杜姓是那位婆婆的姓,现在那位婆婆葬在你们承国公府专门设给家生子用的墓园里。” 这一句出来,长孙瑾心中最后一点卫戍也被打碎了。 她信他是个神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emmmm我因为长时间没在JJ,所以JJ现在出的那些新功能有的正一脸懵逼中,什么红包什么营养液什么的……待我摸索完 第5章 预知未来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预知未来】 容澈自小便可看见预见未来。 起先他不明白为什么家中发生的事情会跟自己的梦重合。 他不傻,几次疑惑之后,四岁的淮安侯府世子就发现自己多了门技能。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母亲,看着他们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还想找个大夫来看看的时候。容澈也不慌不急,他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反应,早就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说辞。 家中未来三天之内会有何事发生,旁支的一位表姐会在几时上门,管家的那位媳妇生的小子取名为何……都在未来三天内得到了证实,一件不落。 淮安侯容恒文是个老实人,自他父亲去世后接了这个位置,吃着祖辈留下的基业,在远离京城的钦州一地当他与世无争的侯爷。哪知生了个儿子居然可预见天机!他一时不知是愁还是喜,只得告诫四岁的儿子不可再对外人说,要当成秘密守好。 世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得到什么,必然也会付出什么。更何况是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容澈既然可以预见,那么他付出的会是什么呢?这样的话,他怕儿子不懂,给妻子说了许多,让她去悉心教导。 淮安侯的梦想是一辈子碌碌无为,平平安安过日子。祖上跟着开国皇帝打过天下,本来是要加官封爵,却以想让子孙后代安生度日,不参与权势纷争为由,跟皇帝讨了个侯位,带着一家老小回到老家钦州,往后远离京城是非之地。 但容澈不想当咸鱼。因为他发现看得见未来是件非常便利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和梦中的对上了,这让他有种优越感。过不久之后,他又发现自己连别人的过去都看得见了,并且不用在借助梦境。 小小年纪的容澈有点飘,但也没有因此惹是生非。 他想,既然可以看见别人的未来,如果有人要遇见难事,岂不是可以帮他避开。他一心想做好事,直到他看到了寄居在侯府的表姐会不小心掉进河里再被这处有名的纨绔公子救起后被迫定亲之后,他开始了行动。 人是他救的,站河边上看戏的纨绔也掉下了河。表姐依旧跟纨绔定了亲。 事情绕了一个半圈,回到本来的位置。 容澈懵了。 他不信这个邪,往后又试了几次。而每件事件最终依旧会与未来重合,即使他从中作梗,也不过是绕了一个弯路,预见的结局不会变。 彼时只有十一岁的小世子突然发现自己这门技能好像又没什么用了。不管是他从中避免,还是让当事人注意,结局都不会变。他们所做一切都是徒劳,最大的效果也不过是让时间推后些。 小容澈突然间怀疑人生,思考人生。 淮安侯夫人赵氏出自钦州本地家族,自小就心思活络,活的通透。虽然丈夫让她教导,但她并没有认为预见未来是什么坏事,故而也只是告诫他,不可骄傲不可惹事,偶尔利用这份便利帮人算命可以,但绝对不可说自己看得见未来过去。 容澈确实也这样做了,容恒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由儿子去了。赵氏那日见儿子愁眉不展了几天,细问之下才与他说道“命有天定,你虽可窥见天机,但并无法助他人脱离。一旦你真的成功帮着别人摆脱苦难,那人命格必会受到影响,与他亲近之人亦会受到影响……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的道理,你应是懂得。” “就如你表姐夫,婚后改过自新,夫妻和睦恩爱。这都是你先前没有看见的,如果你看到你表姐婚后不错,你还会想办法去避免她嫁人吗。” 当然不会,如果未来看到的更长远,确认了表姐今后生活和美,他才不会去插这一手。 容澈懂了母亲的意思,他并不能看到更长远的未来,所以很多东西无法定论。同时也不能干涉他人未来要历经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改变的即使是不起眼的一处,也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他心里有了数,却又在某天晚上,发现自己看见了府里管家的一生…… 容澈向来是个看得开的,他不会再去干涉别人,但当个算命的还是可以的。 他算的准,能说会道嘴还甜,化名清尘,做好伪装,倒也是在钦州小有名气。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容澈又发现,他不再是想看谁的过去未来都看得见了,有许多地方模糊不清,甚至有人的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去年,他想看谁的过去未来,也算要看老天赏脸了。 他无法看见自己未来。父母催他与小时口头订婚的姑娘成亲,他看到了姑娘此后柴米油盐,过的并不舒心痛快。虽然他没有从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却也知道夫妻不和睦,他又一次又生出了改命的念头,明知前路是苦,为何还要听从父母之命,一头扎下。 他从家里逃了出来,一路向南。他想寻找一个答案,即使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要到什么地方去找。只是凭着直觉与意愿,他想去京城。 许是真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已经失灵了好些日子的算命技能,在看见愁眉苦脸从布庄出来的长孙漫的那一刻,这少女前头十几年,后面几十年,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容澈一路上凭着这一身仙风道骨的行头,装模作样的跟人算了几回命,没有技能加持,就凭一张嘴,一路南下,没饿着没冻着。但如果要去京城,还有几日的路程,他那日正满街看着谁比较好坑,就瞧见了长孙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长孙漫,这上京的路可就难走了。容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当然这些细节他是不会告诉长孙瑾的。 虽然觉得有些心虚,但脸上的表情依旧爽朗坦然,“我算命全看老天赏脸,也不是想看谁就看谁。就比如你,我就只能看得到你命格好,嫁给宗室子弟,最后死的也凄凉。” “宗室子弟指的是太子。”她谨慎着开口。 “没错,就是他。”容澈喝了一口凉透的茶。 真是对不住了太子,为了他的脸面,这个慌还是得撒下去。不过他贵为太子,天底下女人那么多,要娶也不会那么巧的轮到眼前这位小美人。 长孙瑾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此刻正面如沉水的坐着。 别人的命运不可擅自干涉,他懂也遵循了好些年,如今离家出走,又叫他看见了佳人惨死。心里那点规矩在他开口撒第一个慌的时候,就被抛了去。 他自己都不信命的从家里跑了出来,这个时候看见美人在将来某天香消命殒,他当然看不下去! “邵氏天家,他们的命运我无法看得。但你也不要忧思,总归有转圜的余地……只是少了个太子,保不齐还有其他宗室子弟,能避开就避开。” 容澈到底是心虚的,他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只能帮着这姑娘一块改命,反正姓邵的,一个不沾,总归是有希望。 他想的容易,可若是陛下赐婚,她就得老老实实嫁。抬眼瞧了容澈一眼,瞧他真诚无比的样子,这话就没说出来。 “行,我会注意。” 容澈就眯眼笑,少年朝气清爽,好似一副有他在就什么不愁的样子,“但也不能逃避,不知你有没有定居江南的想法,远离京城是好,但逃避的话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比如圣上赐婚。 长孙瑾一听就懂了,虽是想过,但也知道这不现实。 容澈准备过几日上京,他说这话…… “你想让我随你一同回京吗?” “聪明。”容澈眉目含笑,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一同回去路上有个照应,你早晚也是要回京的。不如就这次跟我一路……你若是按照原定时间归京,那不如把时间掌握在自己手中。” 长孙瑾定了定心神,觉得有道理。她不走,邵明渊就跟她住在同一座宅邸。她离开,就早一天远离他。 既然她将来会死,那么就应该尽早为自己打算了。虽是心有惶然,但她并不想如此认输,去信了那将来的命运。 容澈想帮她是真,一方面是因为他撒谎,可她会死是真的,就算是他良心不安,也得帮她一把。另一方面,他若独身一人上京,偌大京城,无法轻易立足,可长孙瑾不同,她是公府嫡女,有她随行,说不定连住的地方都解决了。 容澈承认他的私心,却也保证会更加努力的帮她改命! 嗯嗯这样想一想,就不怎么心虚了呢。 “出了这座府邸,就没什么容泽先生了,你唤我容澈吧。”他小名叫青鸟,源于赵氏生产前看见了只落在枝头的青鸟,遂给他起了这么个小名。容澈本脱口而出,后怕她害羞,到底没说出来。 “好。往后我们朋友相称,以后还多需你照拂。” “你放心就好,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就……长孙姑娘吧。” “见外了吧。”容澈觉得不妥,“跟你交好的该唤你一声阿瑾、或是小字。”全然忘了自己让她叫了他全名。 钦州富庶,跟京城离得远,说好听点远离京城人间宝地,难听点就是一乡下。容澈人缘好,自小丫头小子都愿与他交好,他一口一个小名的叫着,无任何不妥。但京城就不一样了,长孙瑾公府千金,小名岂是外男随便叫的。就算是野的跟小子似的姑娘,也不会随随便便让人喊她小名,礼数规矩不能少。 “就长孙姑娘。” 她态度坚决,容澈吃瘪,没继续坚持。 “行……长孙姑娘。” 颇有几分不情不愿,叫不了小名就意味着他跟她还不熟。 目标还未达成,世子仍需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容澈:在下是个BUG 第6章 姐妹交锋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姐妹交锋】 路续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官,即使知道江南这一趟是多出来的,纺织布业又一向稳妥,暗访既是走走形式,关键还得看太子要干什么。 邵明渊还真的没干什么,来这里三天,就和路续一起走了几家布庄,看了几家生产线,连产棉花蚕丝的庄子都去了,好像真的是过来暗访的。 太子勤奋好学,谦和有礼,才德兼备,平易近人,临走时布庄老板娘满口夸赞,就差把自家闺女推出来相看一番。 翩然美少年,谁人不爱。 只不过在路续这几日看来,太子这张脸,过于祸国殃民。不同于圣上的英俊,邵明渊眉目似先皇后,昔日先皇后玉绾未出阁前一舞倾城,不知迷倒了多少京城儿郎,其中也有他路续。先皇后倾国倾城有绝世之美,嫁与皇帝后生下的小皇子自小粉雕玉琢,有女儿之相,长的极其好看。圣上还曾感叹幸亏他是个儿子,要真是个公主,他可不舍得将她嫁人。 邵明渊小时候有被关系好的姐姐调皮穿过女装,小太子没嫌怎么样,还傻乐的找父皇看了。没想到宣帝当场落泪,原因无他,女装的小太子跟先皇后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装只有零次和……不,没有下一次了。 路续走了神,想到曾经乱了一众儿郎心神的先皇后走的匆忙,免不得感叹红颜薄命。 回到府邸时已是午后。 路续正跟太子商量着过几日启程去江西,话还没说几句,就见不远处一穿紫色衣裙的姑娘往这边走来。 长孙莲远远瞧着那人沐浴在阳光下,犹如身披金光的谪仙般丰神俊美,一颗少女芳心早已扑扑跳个不停,脸颊也染了流云霞色。 路续瞧了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邵明渊,暗想太子艳福不浅,却是个不近女色的。这一路上多少娇俏美娘都暗搓搓的瞧他,想往他身边靠,他一眼不看。 长孙莲低着头,美目低垂,矮了身,张口声音清脆,“小女见过殿下,见过路大人。今日奉母亲之命,特来迎接二位,两位大人入府有些时日,怕还没有好生逛过,故而母亲差我来带两位大人逛一下府中景致,大人们可有时间随小女前来。”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路续有些嗤之以鼻。长孙莲乃刘姨娘所出庶女,今年十七,大族里排二,可称一声二姑娘。二房中她也是排了第二位的庶女,因刘姨娘协助苏氏管理中馈的缘故,她多少有些看不上优柔寡断的嫡母,性子也随着刘姨娘在府里的地位略有几分倨傲。 长孙莲心高气傲,知道府中住进了太子,嫡母却不许她们走近一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抓住了可就会随着一同返京,此后荣华不断。是在江南做一个庶女,婚嫁听从父母之命,还是主动出击,攀上太子这颗大树。她自然是选了后者。 “有劳姑娘,只是我与殿下今日忙了一天,现在都有些疲劳,不如改日再与姑娘游园。”路续委婉的表达了拒绝。 长孙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唇角含了笑,“倒是小女鲁莽了,忘了大人们累了一日。”她缓缓起身,清秀的眉眼含笑俏生生的笑意,对上了一脸冷漠的邵明渊,当下一愣,就跟被人甩了巴掌似的,脸疼,“……那不如就让小女随行这一段吧。” 长孙莲相貌清秀,比不得嫡姐长孙漫,更比不得大房嫡女长孙瑾,她羡慕也嫉妒,就没少在脸上下功夫。邵明渊神色太过冷漠,全然不将她放眼里,她有些委屈,但并没有气馁。 她虽没有绝世的美貌,又是庶女,但谁人能说她一定不会一飞冲天。 路续瞧出她在撑着面子,有些不好办。偷觑了眼太子,不近女色也不懂怜香惜玉,这姑娘强撑面子,他也一分不动。 路续刚想开口回绝,那边就响起了一声“二妹!” 来人是长孙漫,一袭青蓝色对襟齐胸襦裙,步伐稍快的行至这处,俏丽的脸庞上含了得体浅笑,“二妹不懂事,打扰了两位大人,长孙漫在此向两位赔罪。”边说边矮了身,拉了一旁的长孙莲矮身赔罪。 长孙莲不情不愿,长孙漫这一来,自己的计划落空,她当然觉得委屈又难过,咬着唇,眼圈子都泛了红。 邵明渊一分不动的冷峻面容上见了丝颜色,温和有礼的朝着长孙漫问到:“老夫人身子可还好。” 长孙漫微怔,不明白太子这什么意思,也只能如实答话,“祖母近日身子渐好,想来是托了殿下的福。” “这便好,孤来日再去探望老夫人。” “劳烦殿下挂心,殿下前去,祖母必会心愉。” “殿下这时候也不早了……”路续及时插了一句,长孙漫见状连忙顺着台阶下来了。太子是何许人也,长孙莲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还不早就被发现了,虽是没当众戳破,但却也是没给她留面子。 长孙漫恭恭敬敬送太子一行人走远,这才目光锐利的回头盯向了长孙莲,看得她浑身一个哆嗦,“你、你干嘛……” “我干嘛?”长孙漫不怒反笑,“你就算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长孙莲被说的脑中一刺,顿时就委屈不甘的红了眼,“我做错什么了?我为自己争取有错吗?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生来嫡出女,享受着身份上的高贵,吃穿用度也比我好上几倍。我只是庶女,就算刘姨娘协助母亲主持中馈,我也没有因为这个讨着什么好。你我虽是姐妹,可里里外外差了那么多,你让我规矩安生?我如何甘心规矩?!这根本就不公平!” “自古嫡庶有别,你虽是庶出女,可府中何时苛待过你。刘姨娘更是协助母亲主持中馈,连带着你的地位也高了不少,可你到底只是庶女,还指望越过嫡女去?”长孙漫瞧着这个拎不清的庶妹,语气愈发严厉,“你幸好是生在长孙家,若是生在其他地方,怕是过得还不如此。” 她说话不留情面,又是生来骄傲的掌上明珠,教导庶妹自是不在话下。二房庶出二女一子,嫡出二子一女。她身为嫡长女没有苏氏的优柔寡断,对庶出弟妹也都是和颜悦色的好姐姐,自知没亏待过谁,却不知怎么出来长孙莲这么一个善妒小气之人。 长孙莲气得跺脚,“你休要如此趾高气昂的羞辱于我!我现在样样不及你,不代表以后我还会被你压在脚底下!” 这话说的就更可笑了。 长孙瑾带着长孙月过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这一幕,长孙漫没脾气了,看她犹如看笑话,“二妹,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勾引太子,你看太子自始至终正眼瞧过你一眼没有,何须自取其辱。”她笑,一转眸见就瞧见了长孙瑾姐妹。 长孙月俏生生的喊了大姐姐二姐姐,前者笑意盎然,后者横眉冷目,心中暗槽长孙瑾姐妹毫无眼色。 “珍儿,你送二小姐去母亲那里,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她一顿,又补充,“记得叫上刘姨娘。”似笑非笑。 “你就是故意羞辱我!”她的目光掠过长孙漫,连带着长孙瑾都充满了嫉妒,“你们这群嫡出女,早晚有一天要叫你们后悔!” 长孙月到底是贵家小姐,年龄小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听到这句话,脸色也暗了下来。她是公府幺女,爹疼娘爱,哥哥姐姐又宠她,自是千娇万宠,什么委屈都没受过,“二姐姐我与姐姐刚过来,你就说话如此难听。敢问我与姐姐如何招惹了你,不然我们去找祖母评评理!” 一提祖母,长孙莲到底是有几分怕。老夫人向来赏罚分明,真捅到老夫人那里去,她捞不着好,还不如去优柔寡断的嫡母那里,何况她亲娘刘姨娘也去。但长孙莲不想认输,当下又哼笑的冷嘲热讽起来,“妹妹,承国公府中无妾室,你怕是不懂有庶出弟妹是怎么一回事。各府有各自规矩,你们倒还好,府中清净。可姐姐这边,是清净不下来,我虽是庶出女,但凡事也得讲究一个公道。” 长孙瑾先前听到一句勾引太子,就大抵知道长孙莲干了什么了。眸中如淬了冰似的冷测测的看向了她,颇有几分瞧不起,“公道?来时不慎听见大姐姐说你勾引太子,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太子是何许人也,也是你能窥视的。”一个搞不好就可以连累长孙家,长孙莲的脑子到底长哪里去了? 长孙莲确实没长脑子,要不也不会撒个谁都不信的慌过来接近太子了。站在那处的长孙瑾一袭莹白色交领襦裙衬的她肤色皙白如脂玉,面若桃花,娇美动人;站在一侧的长孙漫自也是娇俏可人,方桃譬李;就连没长开的长孙月都不难看出今后美貌。 长孙莲站在对面气的脑袋发晕,嫉妒的要死。张口不善,“我就算勾引了太子又如何?倘若我真的爬上太子的床了呢!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拜谁!” 长孙漫闻言脸色彻底冷下,如果不是被长孙瑾拉着,她早就上去给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长孙莲认清你自己的身份,这话是你一个女子能说的吗?你还要脸吗!”转头看向珍儿,“还不快点请二小姐去主堂,这等丢人的玩意,再不罚她都要认不清自己是谁了!” “哼!”她为自己出了口气,心情畅快了点。长孙月听着这污言秽语,露出些不可思议以及鄙夷的表情来,偏生她还傲气的很,转身就走。 这事既然惹到了太子头上,她又这般看不清自己,长孙漫也不想就这样过去了,苏氏性温,优柔寡断,刘氏又是她亲娘,她还真得一道过去。 与长孙瑾姐妹说了一句,长孙漫也径直离开了。 阿月年纪小,见人一走,顿觉无趣,也就拉着姐姐一起走。 “太子哥哥怎么会看上二姐姐,他昨天还给我糖葫芦了呢。” 长孙瑾愣住,步子停了下来。 前头走着的长孙月没拉动姐姐,疑惑回头。 “你说什么,谁给你糖葫芦了?” “太子哥哥呀。”长孙月眼睛睁得大大的,天真纯良。 “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长孙月也不隐瞒,“昨天时候我在花园玩,太子也在,见着我还很亲切,说从外面买了两串糖葫芦,就给了我一串。我们就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吃完了糖葫芦……对啦,他还问姐姐来。” 她一惊,“问什么了。” “问姐姐有没有意中人,打算何时回京,喜欢什么……”长孙月当时留了个心眼,没什么都说,“但我没什么都告诉他,我觉得,太子哥哥可能是看上姐姐了。” “太子哥哥说要当成秘密,但我还是跟姐姐亲呀,况且我觉得他也不坏,配姐姐绰绰有余。” 她说的极其认真,长孙瑾两眼一黑,觉得天要亡我。 第7章 碰瓷太子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碰瓷太子】 她与太子仅在凝翠院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就是瞧了他一眼,怎么太子就看上她了? 长孙瑾略有恍惚,心想到容澈给她算的命,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不行返京这事得提上日程了,尽快离太子远远地! 命比较重要! 她定下了主意,夜深人静之时又翻了容澈的窗子。 长孙瑾姐妹当初被父母亲留下的时候是叫她们来年春暖了再返京,姐妹两个从秋天给老夫人过完寿,送走了父母哥嫂,在江南同二房过完了新年,雪色褪去,初春缓临。差不多准备再停留一月,待到三月中旬返京,但是现在因为邵明渊,长孙瑾已经等不到三月中旬了。 容澈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老夫人对他极其信任,只要他开口,阿瑾阿月两姐妹就能提前回京。 他打着包票,明天就去找老夫人。 亥时初从梨香居出来时,妹妹那屋已经灭了灯。她带着含霜从小门悄咪咪的往客房走,好在夜深也没人出来。与容澈商讨完,带着含霜原路返回时,她看见了前头灯笼的光芒,刘姨娘神色慌张的走在夜色中。 长孙瑾赶紧拉着含霜蹲下,看着那伙人越走越远。 “那个方向……似乎是太子一行住的客房。” “刘姨娘是干嘛去的?” 黑暗中,她与含霜默默对视一眼。 此地不宜久留,两人手拉着手,极快的隐在了夜色中。 西边客房确实出了事,本该被罚面壁思过抄写十遍《女书》的长孙莲出现在了太子房里。邵明渊自晚膳就和路续在一块,太子要请教他问题,他自然没有不说的道理。两人手谈几局,路续皆败了下风,还未等他开口夸赞一句,邵明渊便让他随他一起回房。 有大戏,正好让他做个人证。 路续一头雾水,想问也没说,只得起身跟着太子离开。 邵明渊没进房,路续推了门。 他一个中年老男人,长的也算是看得过去,这些年来,也有小姑娘对他投怀送抱,但今儿的这个投怀送抱未免太孟浪了…… 那一团火的娇躯压上他的,路续惊出了一脑门汗,扣在腰间的手似乎是感觉到这人身形不对,僵了一下,却没再管。姑娘家身形玲珑,两条光溜溜的手臂蹭在衣上,娇声娇气唤了一声“太子……” 路续双眼一闭,太子坑他!这就是所谓的大戏嘛!中年清名不保啊! 长孙莲豁出了一切,她说了要攀高枝就一定说到做到,女孩家名节最是重要,就算那太子再冷面心狠,玷污了她也得认!她紧张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他开门,当即就闭着眼一头扑了过去。 夜里温度低,她身子热的像团火,心扑通扑通的跳,抱着的那人腰身宽大,不像是太子那般身形。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人甩开跌坐在地,紧接着身上被裹上了毛毯。 房里灯光亮起,长孙莲眯着眼,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 “去通知长孙老夫人。”邵明渊声音见冷,她犹如当头浇下一头凉水。 路续早就被邵明渊扯出了房外,现在正站在外面僵着身体凌乱,长孙莲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见,那么他的中年清名是不是就保住了! “太、太子……”少女圆目含泪,嘤嘤哭泣,“我……” “恬不知耻!”外面的路续镇静完了,一转身窜了进去,义正言辞的指着长孙莲训斥,“今儿下午太子未与你计较,是因为你是长孙家的女儿!哪知你这般不知羞耻,做出这档子没羞没臊的事儿来!”脸上冒着红气,像是被气的。 她早就臊的脸上红白一片,泪眼朦胧,好不可怜。这会子又被路续一通指责,荣华富贵飞远了,高枝没攀上,今日这事,她是彻底没脸了。 刘姨娘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女儿坐在地上裹着毛毯,哭得泣不成声。她心神巨颤,心疼极了,事已至此,她却想着帮女儿碰瓷太子。 天家贵胄,看了女儿家身子,就不要负责了吗!长孙莲跟她说这事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攀上皇家是何等荣华富贵,女儿嫁到别家,她待在这里也还是要看苏氏脸色,如果出了一个太子侍妾呢?那地位脸面可就高了,刘姨娘出身商家,没读过什么书,觉得这事可行,就把闺女放出了屋子。 她在地上刚刚跪下,一句“婢妾教女无方,冲撞了……”太子的整话都没说完,就瞧见了那人眼中的幽深戾气,压抑紧迫的窒息感让她再也吐不出一个字。那眼神森寒狠戾,压迫在她身上,仿佛她再开口一句,脑袋就要不保。 刘姨娘噤了声,她赶在苏氏之前过来,无非就是想帮一把女儿。她想太子天家宠儿,温和知礼,应是极好应对,却哪知…… 长孙莲痛哭,“姨娘,此错在我……是我痴心妄想……我给父亲母亲蒙羞了,长孙府也容不下我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了……”她声泪俱下,哭得红肿的眼睛瞄到桌尖一角,裹紧了毛毯站起来就要撞过去。 刘姨娘眼疾手快,站起来一把拖住她,“……我的傻女儿,你这是做什么……长孙府容不得你,姨娘也能养你啊!” 邵明渊冷眼旁观,算算时间,苏氏和老夫人快到了。 长孙二房未领一官半职,长孙简行在江南做起了生意,时常远走。苏氏出身书香世家,身为主母虽是手腕弱了点,与府中妾室相处和谐,几个孩子教育得当。路续不是没见过剩下几个庶出子女,长孙莲简直不像是二房亲生的一样。 母女两个哭成一团,邵明渊没瞧一眼,神色淡然冷漠,不动一分。他来江南时匆忙,伴读玉羡临相亲告假,内监姜禾没跟上他,身边没带一个人,赶上路续的车队就一块过来了。身边能用的人都没跟来,好在路续精明,日后可提携一把。 路续怎么会瞧不出来这母女两个以死相逼让太子收了长孙莲。 他正恼着,都要顾不得什么文人官员礼节要爆粗几声时,老夫人就被苏氏搀扶着,颤巍巍的进了屋。 刘姨娘心头一跳,抱住女儿捂住她的脸哭得更大声,言语间尽是无颜再待,辱了门府脸面。说归说,可没一个去撞柱子的。 老夫人没病那么厉害,只是当初装着病不给太子见礼,这会儿自然也不能失了演技。她向来不喜刘姨娘,奈何苏氏手段弱,她又有几分本事,长孙简行对她也还喜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她老老实实就行,没想到她们却捅出事儿来了。 老夫人要给太子见礼,被邵明渊扶起,“这么晚了,请老夫人过来,是孤不是。只是今日这事,长孙大人不在,也只能劳累老夫人走一趟了。” 苏氏脸色不好,丢人至极。看着她们哭得厌烦,遣人将她们带了下去。 老夫人入了座,手拄着手杖叹气,“是我这孙女的过错,太子能留她一条贱命,这是对她的大恩大德。” 他还没说要怎么处置她,老夫人就先开了口。邵明渊神色温和中带着些肃色,声音沉着,“她并未做什么,老夫人放心。但毕竟是在府中出的事,瞒也瞒不下,只是她那边还需老夫人多多开导才是。” 与其瞒着放她走,不如说开让老夫人也知道。老夫人当然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长孙莲只是一介眼低心高的庶女,若是瞒住了,保不住她又会耍什么心眼,抹黑太子。他要让长孙莲和刘姨娘闭嘴,至于用什么法子,就看老夫人了。 勾引太子,长孙莲存的什么心?老夫人早就心生厌弃,倒是很想甩给太子随意处置。 老夫人心里头清楚,太子看着年少,这办事的手段一点也不年少。府里容不下刘姨娘了,长孙莲若还是看不清自己要闹事,不过就是个庶女,因“病”去世也很简单。至于府里其他人,除了她们这些赶来的,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待到太子他们一走,长孙府自会恢复如初。 老夫人连连称是,叫太子放心。 当初分家,大房承爵手握军权站在皇权中心,二房袭了宁泊伯府的闲职,下了江南。兄弟俩人关系融洽,都是会为对方着想的人,远离京城的二房不过是头上顶了一个伯府名号,二房每天悠然度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但长孙简行明白那三十万兵是需要养的,就算有宣帝、和长孙家其他产业,需要的钱财也不是小数目,出于要支援大哥的念头,长孙简行就开始试着经商。 以后的事都说不定,若是皇权争霸,承国公府必会身处漩涡。长孙简生拿得起放得下,真到那一天,这兵权交给皇帝,他带着家人离开就是。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什么都没命重要,没了官位,江南也有屋子给你们留着,一家子总能活下去。 太子是个心思城府深的,老夫人没必要冒险为了姨娘庶女惹了太子不快,不值得也没必要。 苏氏扶着老夫人出来后,拧着的眉就没松下来,“母亲这事您看……” “刘姨娘即刻起禁足,她身边不能留人侍候,你叫松枝每天送饭,排钱二守好。至于二丫头,关在房间里,称病不可见人,把她那屋的丫鬟婆子和刘姨娘身边的人分开关着,现在还不急着怎么处置她们。” 老夫人站在风中,没了先前在太子面前的颤巍,在屏退了旁人的道上,她拍着苏氏的手,“你也该争争气了。” 苏氏低眉顺眼,应了声是。 姨娘庶女出了这事,主母脸上没光,心里的气倒是顺了不少。 翌日,府里一切如常,长孙瑾等了一夜的八卦没有等来,心下不免觉得无聊。 “二小姐病了,刘姨娘也不知犯了什么错,罚了禁足。” 含霜挑了支颜色亮丽的飞花步摇,轻轻插、进绾的整齐的发里。长孙瑾坐在镜前,侧了侧头,瞧见步摇晃动,衬的她妆容艳丽,唇角微勾着笑了。 她有点猜到发生什么了,昨夜太子那院怕是很热闹。 随后她就埋汰起了长孙莲和刘姨娘,当真是没脑子,自己不要命,还拖累长孙府!承国公府在京中,手握兵权,深得帝心。朝堂错综复杂,暗流涌动,勾心斗角,日日不安宁,刘姨娘母女即使是二房人,一举一动也会影响着大房的承国公府。 今日二房平静,看来是太子没有追究。 老夫人把她们关在自己屋,自是明白其中利害。 第8章 巧合之事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巧合之事】 二房对孩子的教育向来是一视同仁。长孙莲虽有些小毛病,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苏氏也明白是因刘姨娘的关系,长孙莲才会有些性傲,苏氏没有加以管教,也是因为她向来知规矩。早些年她嫁进来,刘姨娘就在了,后来怀孕生子,刘姨娘就在一旁协助她管家,长孙简行也是知苏氏手腕弱性格柔,便同意刘姨娘也旁帮衬。 苏氏一直知道刘姨娘心思不对,在她面前端着规矩,低眉顺眼,背地里不知怎么埋汰主母没用。但苏氏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她管家确实不行,刘姨娘还真不能少了。 她对这对母女的态度从厌烦逐渐变成只要老实不惹事就行。只是没想到,刘姨娘会心术不正到把注意打到太子身上。如今这母女两个在二房彻底失势,中馈一事全权交到苏氏手上,她虽是高兴,却也担心自己力不从心。 老夫人身子不好,这些年连请安都免了,中馈一事总不能再去麻烦婆婆。然而眼下里,就有两桩事情摆了上来,三天后,太子离府返京,大房的姐妹两个也要在同一天离开。 谁都没有料到,时间会撞在了一起。 这会子别说是苏氏,连老夫人都忧心忡忡的。昨夜的腌臜事让她一夜没怎么睡好,今早容澈顶着那张须发全白的假脸登门了。 容澈早就预见了刘姨娘这出事,就等着发生后,以此为借口,让阿瑾姐妹两个返京。老夫人乍听之下,眼皮子一跳,上下瞒住的事,怎么被知道了,怔了一下又想到这人是个神算子。容澈笑得一脸坦然,连脸上的假皱纹都是戏,直言为了长孙瑾姐妹好,这个地方不能再待。 长孙莲命格轻贱,会影响到府里未出阁的姑娘。长孙瑾姐妹既是京城中人,要尽快返回京城,以免被影响到。 容澈倒也不怕自己说长孙莲坏话,老夫人厌弃她,他说了也没什么。更何况他刚一开口,老夫人对他的信任感又升了。 “以容先生看,我府应如何处置。” “刘姨娘心术不正,私下灌输二姑娘歪理邪念,不应再留。二姑娘送到庄上静养吧,只要别让她接触到府中姑娘即可。” 老夫人本就烦心,加上她对容澈的信任,当下就敲定了这个方案。再问及要何时离开,容澈说了三天后,当然是越快越好。 这也太着急了。 容澈瞧见她有些犹豫,当即又说了一些话,还打了包票往后二房平安。老夫人心里不舍,也知道不能耽误孙女们,万般不舍下强忍着放人。 老夫人气还没缓过来,太子的人也登门了。太子也要返京,过来向老夫人说一声,感谢这几天的招待。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情,太子要走情有可原,老夫人没怎么意外,不如说还松口了气。 只不过那侍人一句三天后,老夫人就怔了。 这不就和长孙瑾返京的时间撞上了! 早就信上神佛的老夫人心有让长孙瑾晚几天再走的心,可想到容澈的话,也不敢插手,以免坏了孙女命格。天家尊贵,真龙护体,容澈想算也不能算。 算不得又不能插手,那只能上路。 老夫人思想斗争了半晌时间来平复心情,既然避不开,那就一队上午,一队下午,错开时间距离路程总是可以的!况且,容先生跟着一起,总是可以避开的! 容澈当初只想着越快越好,三天正正合适,哪里知道会和邵明渊撞上。让他拉下脸来再去说一声五天后也行,他神算的面子还要不要?!面对着前来质问的阿瑾,厚脸皮的容世子只能赔笑,言这一路有他保驾护航,就算邵明渊跟咱一起,他也近不了你身! 长孙瑾自是知道容澈满嘴跑马车,本着贵女的涵养没与他争论。 按照原先的计划,大房诸人深秋时来江南为身体不爽利的老太太贺寿,留下阿瑾阿月两姐妹在膝下尽孝,待来年春时返京。现在不过二月中,本应是再待一月回京的。 阿月和祖母亲近,得知要走,过去哭了鼻子,万般不舍。祖孙两个依偎了一会儿,老夫人才拉住长孙瑾的手,语重心长交代她万事小心。 世间事情太巧合总是会教人多想。前有容澈预言,后有邵明渊跟阿月套近乎,现在连返京事情都撞在了一起。 不防不行。 她不想那么凄凄惨惨的死掉!老天爷硬要把她和邵明渊牵在一起的话,她当然要想法子躲开! 路续本来以为太子要随着一同去江西,哪知隔天他就说要回京。还跟三姑娘的车队撞在了一起,他瞧着太子温如春风的脸,似乎知道了那么一两点别人不知道的事。 再一次强调,他不傻。太子身边是没带人,但暗卫可一路跟着呢,昨夜冷静下来回想一遍,长孙莲进了太子屋,暗卫没拦。太子神情自若,似是一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就是个戏,铺好了演完了,他就借口离开,还和长孙瑾离开时间撞上了。 所以,路续合理怀疑,太子对三姑娘有意思! 路续猜的不错。 邵明渊确实将暗卫安置在了长孙瑾身边保证她的安全,算命先生是个少年人装的他也知道。至于他们交谈了什么,他没有安排暗卫近身探听,那是女孩子家的隐私,应是尊重的。至于容澈,还不知道他去京城做什么,不可贸然下手。 这两个人应该是商量了什么,容澈身边也派人跟着了。在听到他对老夫人说三天后离府的事情,邵明渊自是不会耽误,紧跟着就要和长孙瑾一起离开。离开时间早了一个月,他们说了什么?邵明渊突然有些后悔没让暗卫探听了。 重生后的邵明渊自认自己不是个好人,有仇报仇有渣虐渣,容澈不存在上一世他们的故事中,他的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会不会给这世带来什么变化?除非对方真的危急了他的利益,否则他不会主动出手铲除。 除了应该保护的人,上一世招惹过他的必然不会心慈手软。这辈子如果有人要撞上来惹事,伤了阿瑾,窥视阿瑾,伤他护着的人,他自然也要一并碾死。 邵明渊心里揣着事,听暗卫带回来的消息,阿瑾要和他错开时间走。心中诧异,也清楚这事和容澈分不开关系。他和她正式见面也不过是在老夫人屋里,此后时间并未再见。 他有些不明白。 上一世里阿瑾九岁时就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十五岁那年她又在京中偶遇过他一次,只是他并未察觉到她,但也正是因为这两场相遇,让她先动了心。邵明渊回来时,阿瑾已经去了江南,他们又一次错过了,可他不会在京城中等她回来,他要掌握先机,借着她遇见他两次动心的机会,去接近她。 然而,事情好像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十六岁的阿瑾,对着他是疏离恭敬的,那一眼的对视,是完全陌生,又带着些许好奇的。 他有怀疑过她是不是在装。阿瑾不是上世的她,她还不知道林梦芊,不需要收敛光芒、谨小慎微。是他,生生把一个娇俏潇洒的小姑娘,磨成那般卑微的样子。 邵明渊每次想到这些事情,心脏就仿佛被人狠狠攥住,疼的他几乎无法喘气。苦楚与悔恨潮水一样的袭来,似要将他淹没般的窒息。 他对不起阿瑾。 老天爷给了他重新来的机会,他会好好补偿她,爱她宠她,用一生一世去呵护她。 他过来追她了,可她为何却在退。 不过这不重要,就算这辈子里没有了上一世的优先的好感条件。他也会重新追回她,也许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上辈子不知珍惜的人,这辈子眼里心里没有你。 活该! 确实活该。 ** 长孙瑾想的好,这天里邵明渊上午走,她们这一队午后出发。她甚至不打算出城,就在离靠城门近的地方找个客栈住下,明日里正式出发。 容澈捻着他花白的假胡子,再三对老夫人保证,有他在万事平安。长孙简行依旧未归,老夫人拉着两个孙女不舍的看了又看,往她们手里又各自塞了一只碧玉簪子。 阿月又要哭鼻子,见祖母也不好受,忍住,绽开个笑脸,亲昵的蹭过去,“祖母,我们这下午才走呢,还能陪您一段时间呢。” 老夫人一脸慈爱的拍拍她的手,叹道:“你们两个都是祖母的乖孙女,只是这一去京城,不知道又要几时才能见着你们。” “祖母若是想我们了,我们就再过来。”长孙月道。 长孙月说的实诚,老夫人却知道自己想见孙女是难。阿瑾已到议亲年龄,阿月再过几年也该议亲,回去京城该忙的就忙起来,待到来日入了夫家,她这个老婆子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世。长孙瑾看着祖母惆怅的样子,不免有些心虚和内疚,本是该再陪祖母一月的。 她正欲开口宽慰祖母,连翘就领着苏氏身边的方嬷嬷进来了。方嬷嬷脸色有些尴尬的朝屋里人福了福,“老夫人,太子那驾马车……车轴坏了。” 第9章 返回京城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返回京城】 老夫人和长孙瑾几乎是同时愣了。 “怎么回事?” 马车是从京城来的,来了江南府中一直搁在后院保养,在路上走了八天没坏的马车,倒了这边歇在后院却坏了! 这不是打长孙府的脸吗! “……这,让车夫看了,说是人为的……”方嬷嬷声音小了下去。 老夫人脸色彻底难看了,捏着拐杖的手劲大了些。 “祖母别动气,车轴坏了再修就是。马车一直搁在后院马棚,说起来也确实是府里人看顾不周,这事该和太子好好道歉……” “不会是二姐姐的人干的吧!” 长孙瑾话还没说话,长孙月就一脸恍然大悟的打断了她,老夫人看了过去。长孙莲的事情老夫人在两天前就对她们说了。 “刘姨娘和二姐姐不是在打太子哥哥主意吗,她们那些龌龊事都做的出来,把马车弄坏拖住太子哥哥行程也没什么奇怪吧。” 方嬷嬷也是知道那桩事的,这样一听,觉得十分有可能是出自刘姨娘手笔。老夫人一听之下顿开茅塞,“定是这样!”双手捏着拐杖,敲了地,双目炯炯有神的看向方嬷嬷,“你就这么带去太子听,车轴的事一定会解决,不会影响了太子行程。” 方嬷嬷领令,忙不迭的转身离开。心里不知道骂了刘姨娘母女两个多少声,还是不解气。 苏氏也是没料到临行前出了这种事情,正是窘迫的不行,听了方嬷嬷带来的消息,那张温婉的小脸上登时染上了一层愤怒,这对母女到底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天生的贱材!净会找事! 路续不知道她们嘀咕了什么,苏氏的肩僵了一下又放松下来。虽然不和太子一路了,但在太子离开前,他要把这些事情准备妥当了。 车轴坏了,任谁都没料到。 “对不住了路大人,这事是府里人看顾不周。太子那边麻烦您去通报一声,我们会尽快修理好车轴,不会耽误太子启程。”苏氏眉目柔柔,唇角挂着歉意,赔着笑。 路续拱了拱手,“那就麻烦夫人了。” 待到路续走远,苏氏才松一口气。问了秋竹怎么修理工还没到,却怎么也没想到,府里面的修理工吃了早饭就闹肚子,根本来不了。 苏氏惊了,这都什么事!当下吩咐秋竹去外面找人来修,又吩咐另一个丫鬟去府里看看备用的马车,再出意外,就只能从府里挑一辆出来给太子了。 秋竹知晓事态严重,万分不敢耽搁。直奔周工匠家去,看到的确是今日歇业的牌子,待敲门问了,才知道这一家子去乡下探亲去了。秋竹简直要晕过去,带着人又直奔王工匠那里,看见的却是躺床上发烧感冒的老师傅…… 太子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 是不是写着不宜出行! 左右折腾了一个半时辰,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正午了,秋竹终于领着腿脚不便的何师傅回来了。方嬷嬷早就等得着急,秋竹累的喝了几杯水,把一路上的事说了,方嬷嬷听得愁眉苦脸,“这都正午了,太子一行都没走,现在正在老夫人那儿吃饭呢。” 这一瞬间,秋竹觉得自己可能要凉。 方嬷嬷宽慰她,“夫人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她最明理,等夫人回来你给她好好说说,不会怪罪你的。” 秋竹唉声叹气,心里慌的很。 ** 这一顿饭吃的邵明渊心有满足,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分桌隔人,他和阿瑾就那么坐在了左右面,用了午饭。 小姑娘眉眼低垂,吃饭细嚼慢咽,樱桃似的小嘴含下一块豆腐,贝齿一咬,脸上洋溢着享用到美食的快乐。看得邵明渊本有着忐忑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今日之事,老夫人无需介怀,不过是耽误了原本定下的启程时间,并非什么大事。” 这顿午饭,也是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喊太子一道过来的。老夫人本是让阿瑾避开,可她却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该是要面对。来时回京,那就是太子的天下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一直避着也不能解决问题,索性就留下一道用饭了。 邵明渊自是不知道长孙瑾心里七七八八想的什么,但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和阿瑾一道上路。眼瞧着和老夫人周旋的差不多了,眉眼温润的太子便道:“三姑娘是准备下午时启程吧,你与六姑娘,再加上一位老先生,返京的路程少说也要八天,你们又是姑娘家与老人家,路上总归要小心。”不紧不慢的声音,“孤想着,时间到底是耽搁了,那不如孤与三姑娘一道启程吧,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一边默不作声当空气的容老先生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长孙瑾愣了,老夫人脸上也僵了些,长孙月却眼睛亮着连声应好。苏氏这会子跟个局外人似的,看着桌上神色各异的人,眼神转向了一脸“果然如此”的路续。 他猜的不错,太子分明就是对三姑娘动了心思。 “这……不大好吧。”老夫人踌躇,思忖着怎么友好的表达不行。 “怎么不好?”邵明渊笑。 老夫人总觉得那笑容和善下藏着利爪,她只要说一个不字,明日里就能下棺材。她为难很了,但也不能把孙女赔进去。 “也没什么不妥的。”路续开口,“太子随行的护卫人不多,但各个都是精英。三姑娘一行若是随着一道归京,也可护着一路平安,想必老夫人也应是放心。” 这是个绝佳的理由,苏氏都被说服了。 “祖母,我也觉得可行。”长孙瑾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一天耽误下来,太子再启程也要到下午了,“承蒙殿下心意,这一路上要叨扰殿下了。”她转眸过来,起身朝他矮了矮身。 “三姑娘言重了,有幸与之一路,是孤之幸。”他也起了身,身姿挺拔微微前倾对着她虚扶了一把。满心眼的高兴皆化作了眸中温和的笑。 老夫人这话没来得及说,两个小辈就把事定下了。看见孙女暗中投过来的安抚眼神,她也就没说什么,就又回头叮嘱了太子几句。 世家跟皇权碰撞,谁是鸡蛋谁是石头一目了然。他手上又攥着长孙莲的事,老夫人也不敢拿家族冒险,太子其人根本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温和。 长孙瑾自也是不想给家里找麻烦,不过就是一起回京,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又瞥了当空气的容澈一眼。 这个账她记下了! 达到第一步目标的邵明渊在心里默默给路续记了一笔功,日后升官发财都会有。 因这一顿午饭的事,下午时马车修好,长孙瑾也不想等到启程时间再走了。在这边用到最多的也不过是衣裳和首饰,早就收拾好搁在了车里,打头的那驾藏青色马车宽敞气派,里面香炉矮桌软垫等一应俱全,看着就很显赫身份。然而在它一旁的那驾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是邵明渊的。 长孙瑾登时就觉得不合适,思忖着要不要换马车。 “孤与路大人是为暗访,理应低调。三姑娘回京,那驾马车代表着承国公府,再为合适不过。”邵明渊看出她心思,站在她身边温声说道。阿瑾吓了一跳,侧头间就看见太子那张美的过分的脸笑意柔和的凝着她,没有一丝一点的觊觎之意,反倒盛满了礼貌。 反应过来又要纳礼,被他一手扶住,“不必如此。” 君子之姿。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即便眼前这人会为自己带来灾难,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优秀。 “谢殿下。”她低着头。 邵明渊心里隐是明白她在避着她,“三姑娘,容孤失礼,请问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 长孙瑾抬了头,这套俗的搭讪是什么,可太子真的一脸真诚。 “大概……没有吧。” “十岁那年在江南灵隐寺,孤见到过一位小姑娘,长的与三姑娘甚为相似。前些日子见着你,孤以为你就是那个小姑娘。” 她眉心稍颦,刮搜了脑子里所有记忆,也没什么灵隐寺见着什么小男孩的浪漫情景。眼前少年在向她求证,认真又真诚,她想了又想,只能对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殿下认错人了罢。九岁那年我确实同父母来过灵隐寺,但并未见过旁人。” 她不是说谎,邵明渊看得出来她的坦然。心下失落,证实了他之前的想法,看来十五岁的再偶遇可能也出了问题。 “是孤唐突了。” “殿下言重。” 俩人礼仪周全,心思各异。 ** 苏氏带着府里几位小姐公子出来送人,老夫人年纪大自是受不了这种分别场面。让苏氏捎了话,现下里自个儿正在小佛堂诵经祈福。 太子车驾在前,人已经进去了,路续在外站着,交代了随行人员几句,明天里他也带人启程往江西去。 阿月哭得眼睛通红,掀开帘子对着堂姐堂兄们挥手。阿瑾站在脚踏上,又看了一眼这座即将远去的宅邸,满腔心思与不舍。 排在后面那驾车是容澈的,他早就钻进去了。现在就想着快点走,走的越快越好。 马车载着人,缓缓启程。 苏氏远远瞧着,心中也是惆怅,大房的两位姑娘都挺好的,她还蛮喜欢,这下都走了,颇为不舍。 但二房中事还未解决完,待到来日路续也走了,她才能开始处理刘姨娘母女两个。 与此同时,长孙瑾将妹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车里跟上来了含霜和阿月的一位大丫鬟杜鹃,含英和另一位迎春在后面一辆车里。 这一次回京,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邵明渊自回来后,弄清了现状,并未去管他的那些故人,此次回京,再次见面,怕是有得热闹了。 一想到又要面对林梦芊,心绪沉下,目上漫上的阴霾层层叠叠。 他“最爱”的女人,还有他的“好弟弟”邵崇雪,这辈子终于又要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啦~ 本小湖笔会再接再厉~ 第10章 再见故人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再见故人】 第一晚歇着驿站的容澈在翌日将自己伪装全部卸下。 顶着他那一张清爽俊朗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时,长孙瑾其实是想暗暗翻个白眼的。 但还是要配合容澈表演。 “容泽是我伯伯,他这人喜欢游山玩水,这一路过来江南,家里人担心,派我出来找他。就说来也巧了,我也是昨天到的驿站,你们晚上来的,就正好看见我伯伯也在。”容澈笑呵呵的,“但我一个小辈,也实在管不了长辈的事。这不,今儿一早伯伯就走了,还让我留下来跟你们同行,一道回京。” 他把写好的手书递给长孙瑾。 “确实是容先生的字。”再递给走近的邵明渊。 邵明渊知道这两个合起来坑他,只不过是为了让容澈不用在伪装,他心里清楚,也不会戳破。把手书还给了容澈,一行人也就上路了。 容澈跟长孙瑾亲近,他眼里也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吃饭说话歇着的时候总喜欢靠着俩姐妹。他长的好看,性子好,喜笑,唇边总挂着笑,整个人赋有一种少年朝气,但凡看见他的总能好心情,没两天就跟车队里的人混熟了。 邵明渊除外。 世人皆知太子温润如玉,贤明恭谦,为人和善,为朝野上下交口称赞,也是个出了名的好性。容澈朝气满满,清爽至极,跟他处着心情就好,虽说亲近两位姑娘,却并未做出任何不妥之事,距离尺度把握的好,根本不能让人生出反感。他终于不用在伪装,可以拿出本性逍遥,连驿站的大黄狗都能打交道的社交小能手,就是没去搭理太子。 当然,邵明渊也不用他来搭理,他只是看不惯他的行事,可以和阿瑾谈笑风生,让他羡慕又嫉妒。 他不是没找过阿瑾,小姑娘每次都主动避开,倒是阿月对他毫不排斥,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小阿月很是可爱,邵明渊也乐得和她说话。长孙月上辈子十五岁就去世了,死在他和邵崇雪的争锋中,他笑着拍拍她的头,这辈子定会让这孩子周全。 容澈心里有事,他那半吊子的预见神技,现在就真的只是半吊子了。这路上几天,他愣是什么信号都没预见。 就比如现在,邵明渊把他拦下了。 “殿下,您是太子,生来尊贵,命不似旁人。这天底下所有好事加起来也没您往后的路走的平坦无阻,您说您何必跟我一介草民一般见识呢。” “殿下,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何必看不开。就算人间不值得,可皇位值得!您应该看清楚星辰大海,而不是拘于一偶。” 邵明渊眉目沉着,颇为无语,算是懂得了阿月说的满嘴跑马车的意思。 “孤只想知道,你与阿瑾是何关系。” 容澈看着他,“殿下又和她什么关系?怎么叫阿瑾了,不叫三姑娘也该叫长孙姑娘。” 邵明渊看着他的眼神已有丝不善,容澈也不怵,跟他对视。 “孤在问你话。” 压迫力不是假的,容澈怂了一下,又硬着头皮对视了过去,“自然是与你不同的关系。”输人不输阵,容澈一向要面子,怂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怂。 这句话反倒听得邵明渊笑了声,他什么都没说,冷然的目光都回了暖,看得容澈莫名其妙,一分都不敢放松警惕。 “人活一世,可不是只为了争口面子的,容世子切勿将自己搭进去。” 芝兰玉树少年郎面上扬着笑,口中话却是威胁。一身黑衣玉冠的太子眉目温润依旧,一手叉腰,腰封上的流金金线锈织的真龙栩栩如生,似要一飞冲天。 容澈不置可否,看着邵明渊在睨了他一眼后走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他果然还是去查了他的身份。 但是!把太子怼了,不亏! ** 长孙瑾自是不知道两个男人因为她交锋了一番。 她掀开车帘,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心中隐有不安。相对于因为回京兴奋难掩的长孙月,她总是觉得不踏实,问了容澈,这半吊子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这一队车队打头那驾马车是不起眼,可紧随其后的那驾马车却处处彰显着家世的繁盛,守城的打一眼就先瞧见了这辆,然后再看见了太子那驾。 京中已是暖和,春风徐徐,花香清淡。 马车停下来,守城的官兵早就走了上来,他们认识那驾马车的标志,是承国公府。 含霜手里拿了玉牌要下去证明身份,刚一掀开帘子,太子就从前面下了地。 一袭玄衣的男子姿容俊秀,凤目温润,唇挂浅笑,好看的不似凡人。守城的官兵是认得他的,不久前,太子跟着工部侍郎出了城,他们都见过。 长的过于好看,一眼记住,就忘不了。 “后面这辆车是承国公府两位小姐的,女眷千金,不方便露面,有玉牌自证。”他看向走过来的含霜,“至于后面几辆,坐着的是公府几位丫鬟。” 太子是什么尊贵身份,哪里需要亲自下来做这种事情。盘查的官兵一脸恭敬,愈加钦佩太子为人,如此为人处世,圣上百姓之福! 长孙瑾掀开车帘悄悄看了一眼,随即放下。 长孙月挨在她身边说话,“回到京城,往后就不能再见着太子哥哥了吧。” 她巴不得以后看不见他,故而道:“太子公务繁忙,哪是那么容易见的。” 长孙月还挺好感他,听了这话,颇有几分惆怅。 马车再次动起来,长孙月依偎在姐姐身边,想到马上要见着许久未见的亲人,喜形于色,早将刚才那点伤感抛之脑后。 京中繁华,所经之处,人声不绝,偶有几声小贩叫卖,闻到糕点小吃飘进的香味,长孙月眼睛都在发亮。江南美食多,软糯糕点是两姐妹的心头好,只是论起最好的,还要当属京中的百香堂,阿月从小吃到大,掀开帘子见前头就是,忙不迭的吩咐车边小厮去知会一声太子。 长孙瑾闭目养神,马车停下之后才睁开眼睛。 杜鹃和含霜就要下车,长孙月挥了挥手,自己先下去了。 “看好小姐。”吩咐杜鹃。 杜鹃应了一声,随即下去。 容澈在车里听着外面热闹,早想下去见识一番,他生在的那个地方比起京城差远了,心中好奇按耐不住,车一停,自己也下去跟长孙月一道进了店。 百香堂是京中最大的糕点店铺,每一款糕点各有千秋,即有形状又有味道,别说是达官贵人,就算宫中的主子都喜欢这里的吃食,每个月还要召糕点师傅进御膳房指点一番。 容澈瞧着摆在最前头的那只白花花兔子形状的糕点,似乎是用果肉做成,表面嫩滑富有弹性,他一眼就瞧见了,喊了阿月来看。 “这个是新品吗。” 长孙月也新奇,问了店员。 “回小姐,这是用陵西的白桃果肉做的,是店里推出的新品,您瞧,这样一碰,这小兔子都会动。”眉清目秀的小姐姐端起来盘子,上面的小兔子圆滚滚的身子也跟着左右晃动起来。 长孙月眼睛都亮了。 “正好四个嘛,都包起来!” “呀!这小兔子真可爱,这就是你先前说要送给我的礼物嘛!” 未见人,先闻声。 这声音娇柔似水,穿着月白色直领襦裙,身姿婀娜,步履轻巧的女子就站在了长孙月一侧,满目惊喜的瞧着那只小兔子。那楚楚动人的眉目,如一泓清泉般温柔,唇如胭脂,带着几分书卷气,亭亭玉立。 长孙月看着眼前出现的不速之客,眉心稍拧,就对捧着盘子的小姐姐道:“把这四个都包起来,本小姐要了。” 她还未应下,就有一男声清朗而至,“这位姑娘,今日在下带着故人前来,只为了这只玉兔。可否请姑娘留下一只。” 这要求不过分,可长孙月并不想。她转过身,看着眼前比她高出一头半的少年,“我就要四个,我们四个人,一个不少。” 跟她抢东西,做梦! 这少年年龄不大,生的俊美非常,唇红齿白,身形挺秀,着一袭锦衣,腰间束着墨色腰封,垂着玉佩,一看就是个讲究的。 容澈挡在她和这人中间,笑道:“这位小兄弟,做什么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家妹妹先要的,只能对不住两位了。” 捧着盘子的女孩尴尬的站着,这两边看着都像贵人,得罪哪个都不行。 “……啊是我唐突了,没注意到妹妹,妹妹若是喜欢,收了便是。我们、我们下次再来……” “你不必如此,本就是我带你过来,怎可让你空手而归。” “阿月,怎么了?” 这道温润如玉的缓缓之声,如敲在了眸含春水的林梦芊心上,她心神荡漾,娇怜的眼神朝门口望去,满心的爱恋与激动欣喜之意遮掩不住。 然后她看见了跟着邵明渊一道进来的长孙瑾。 什么情况,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邵明渊没进去前就听见了声音,那女人满目的欣喜爱恋之情让他心下微沉,颇为诧异。虽是马上收敛,但也被看得清清楚楚,他脑子里不禁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以后我的更新就是随榜更新了,爱你们哦 第11章 正面交锋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正面交锋】 长孙月见着姐姐,撑腰的人来了,又委屈又怫郁的冲过去抱住,“我和容哥哥看中了那只小兔子正好有四只,我想着我们一人一只,不多不少。但是这两个人,非要与我抢!” 她是承国公府幺女,就没说受过委屈,到哪儿身份一亮,都是坐上宾,就算没报身份,单看这衣裳打扮也该知道是名门贵女,没想到今儿真教她遇见眼瞎的了。 长孙瑾抬眸看去,目光沉静,瞧见了那文弱娇柔的女子,和一旁对着邵明渊拱手的少年,“兄长。”怎么这么巧?他今天归京。 兄长?嗯? 他也是皇子? 难道是四皇子邵崇雪! 邵明渊轻轻颔首,看着邵崇雪,“今日不巧,那兔子就给阿月吧。”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们,不同于前世,他会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然而现在,似乎在林梦芊身上出现了一点意外。 他温润如前世,翩然少年郎,姿容俊美,贵气天成。现在一切都未开始,他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背叛变得冷血心黑,一切都没开始,这次她不会再走错路了。带着满腔怨恨不甘死于后宫,带着她未能出世的孩子……老天爷可怜她,她重新回来了,这辈子除了邵明渊她谁都不要! 可是……林梦芊娇弱的眼神看向站他一旁的长孙瑾,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她回来在三人未相遇之前,走着前世剧情的她却发现只有邵崇雪还在,邵明渊却去了江南暗访。 她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尤其是看到长孙瑾耀眼夺目的娇颜,艳丽无双,就忍不住想到后期的她苍白憔悴,奄奄一息的时候。林梦芊舒了口气,虽然和前世不一样了,但这辈子她也不会输给她,况且她有自信让邵明渊如同前世般爱上她。 “兄长,这不大好吧。今日我也是带着客人来的,本是听说百香堂出了一款新糕点,想带林姑娘来品尝一番,况且我们无意与那位姑娘相争,留一个给林姑娘就好。” 这两个姑娘看起来身份不低,联想到他从江南回来,承国公府两位小姐也在江南,这正正好好两个名门贵女,难不成真的这么巧? 长孙瑾注意到林梦芊投过来的眼神,娇柔却又带着幽幽心事,她望过去,大方得体的扬唇微微一笑,看得林梦芊心头警惕大作。 “舍妹在家中娇宠惯了,望两位见谅。方才容公子有句话说的是,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既然如此,这糕点,我们断然没有让出去的道理。”她看向尴尬站着的那位,“还请麻烦包起来吧。” 老板早就问询赶了出来,承国公府二小姐是店里常客,老板认得。那一边争执的公子哥,衣着华丽,自也是身份不低。他不敢耽搁,连忙让人打包,疏散围观的客人。 “阿瑾说的是……四弟这次可不能怪兄长没让你,这店中还有其他的,你与那姑娘再挑挑别的吧。”邵明渊声音沉稳,直视着弟弟,半分不让。 邵崇雪心有不服,林梦芊独自一人上京不易,与他结识,他自要照拂一二。况且这姑娘温柔娇弱,在吟诗作赋上极有天赋,虽说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当个姐姐照顾下也只是随手之事。现在她想要那兔子,满心欢喜的,怎可拂了姑娘家好心情,何况他与太子只是表面兄弟情,这样下脸的机会,他并不想放过。 “算了吧崇雪。”林梦芊上前一步,声柔人怜,“既然是妹妹先看到的,我本就不应该再争。况且,明日还有,我们明天来也一样。” 不能给邵明渊留下坏印象,第一眼的见面极其重要。不过就是个糕点,又不是一定要要,长孙瑾喜欢,让了就是。 本来长孙月还担心邵明渊站在弟弟那边,没想到他这个人帮理不帮亲,看着他的眼神感激多了。 邵崇雪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迎面就撞上邵明渊深沉的眸子,深不可测。他有几分怔愣,自己这个二哥与人为善,即使是因宫中关系并没几分兄弟情,表面的兄恭弟友还是在的。 “姑娘家都懂得道理,四弟作何不懂。”他笑,伸手拍了拍长孙月头,温着声音,“去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一并买了。” 长孙月心情好极,一声“谢谢太子哥哥”,听得店里人抖了三抖,不想惹麻烦的抽身离开,剩下的吃瓜群众还围观的津津有味。 今天这出戏,出了这个门,就是新一天的谈资。 容澈跟着长孙月去了,剩下四人面对面。 “今日回京,本不该耽搁太久。这两位是承国公府的姑娘,也是开开心心的下来挑选糕点返家……”他稍微一顿,“今日之事,四弟行事欠妥。” 邵崇雪年龄小,心情难免掩不住。他欲再说,让林梦芊扯了袖子,“崇雪,太子今日返京,本应是庆事一桩。这里的事情都是小事,不值当的再议。”她上前几步,笑意连连,“还望太子、小姐勿怪,我来京不久,若不是前些日子得了崇雪相助,怕早被歹人所害。他对我多有照顾,方才也只是担心我心有不愉,说话冒犯了些,还望太子勿怪。” 这一番话说的得体,把邵崇雪摘的干净,若是邵明渊再说,就是他这个当哥的小气。林梦芊姿态轻柔,盈盈一欠身,楚楚可怜,这样一个柔弱惹人怜惜的女子,是十分吸引人的。只不过她面前站着的还有一个长孙瑾,对比林梦芊的娇柔,长孙瑾的美看起来就带了丝侵略性,笔墨难描,夺目耀眼。 一个美的娇柔文弱,一个美的艳丽无双。谁高谁低,一看便知。 “这位林姑娘,人遇着喜爱之物,欣喜乃人之常情,今日这事本不怪你。只是不巧,这店里的四只兔子,我们这里四个人,不能分出一只给你。”她盈盈笑意,“这样吧,百香堂中最出名的玉兰糕,今日就于我的名义赠与姑娘。” 林梦芊稍怔,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她又再道:“只是这兄弟间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 言下之意说她的通情达理就是多管闲事,太子教育弟弟,管你什么事?要你上来当说客!林梦芊愣住了,眨巴着大眼睛,露出些赧颜的娇色。 前世里长孙瑾不争不抢,被她加害都不会往外说一个字,她深爱邵明渊,可邵明渊却爱她。长孙瑾当了太子妃,为了不被明渊厌弃,一直谨小慎微,对着她客客气气,她心里骄傲解气的很,就算她身世高贵,长的比自己漂亮,现在不也被她踩在脚底下,连自己丈夫都深爱着她。 可是现在,谨小慎微的长孙瑾不见了。现在这个,做事周全,沉静得体又伶牙俐齿,连一旁的邵明渊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温柔赞许。 邵崇雪眉目一沉,低了头,“二哥今日一番话,臣弟记下了。” 早晚都会撕破脸,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邵明渊并不介意他快些露出獠牙来。 三年后的端仁二二年,是夺嫡之争最激烈之时,如今,杨贵妃与邵崇雪野心勃勃不是一天两天,不管是前世夺位弑杀父皇的仇,杨贵妃害死他母后的仇,邵崇雪害死的兄弟姐妹……这一辈子,他定要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拿命来偿! 至于林梦芊,他心中有个想法,只是不太确定,还需要再观察些时日。他上辈子瞎了眼喜欢上的女人,对她的感情早已在背叛之初变了质,贪得无厌,表里不一,痴心妄想,为权为势不惜手段,他看透了她,亦恨她。 他懂得一颗真心被人践踏辚轹的痛,被伤透了心。 同样也懂得了,自己对待阿瑾同样如此残忍。 他何尝不恨自己。 林梦芊白莲的不奏效了,那楚楚可怜的神色下,不甘心的咬了一口小白牙。 邵崇雪亲娘乃当朝杨贵妃,皇后去后,宣帝未再立后,杨贵妃是东宫老人,又生育了四皇子,这才抬了贵妃,管理后宫。她乃英国公府嫡出三女,娘家一直希望她能成为继后,不料现在都还止步贵妃。 往日邵明渊待他们虽也严格,但在小事上向来不会去争。难不成是因为身边带了姑娘,不能失了面子?可他身边也带姑娘了,他的面子就能失吗! 他吃了瘪,心有不甘,也不能发作。 太子教育弟弟,没有弟弟顶嘴的份。 邵崇雪看了拎了糕点盒子过来的长孙瑾,美得像幅画,眉目动人,笑意盈盈,半大小子还不能好好隐藏情绪,脸有点红。 况且,他一贯看不惯太子,颇有几分争强好胜,太子有的东西他也会对父皇和母妃讨,这能吸引了太子爱护的女子,自然也叫他多了一些好奇。 “林姑娘不用客气,玉兰糕也算得上是京中一绝。” 林梦芊杏目水润,娇娇弱弱的赧颜笑着,“真是对不住小姐了,那这糕点我就收下了,来日若能再见,我定会备礼相送。”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邵明渊动作,他似有话要和邵崇雪说,径直走了过去。 文弱娇柔的美人身姿楚楚,白皙的肌肤上泛起微微红晕,不知是不是臊的。身子晃了晃,手里糕点也松了手,一下子软了腿往一旁歪去。 竟是直接冲着邵明渊去的。 邵明渊看出她的意图,不予理会,径直而去,连个眼神都没给。 在所有人的惊呼下,林梦芊摔在了地上,没碰着邵明渊一片衣角。 她疼得小脸苍白,故意露出蹭破了皮的白皙手背,半闭起的杏目中水润莹莹,长睫抖动如蝶翼轻颤,唇角都被她咬出了一丝血。 虽然疼,虽然邵明渊没按她所想接住自己,但演技不能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够拥有评论和收藏吗,没有就算了,当无事发生(烟) 第12章 阿瑾送糖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阿瑾送糖】 是她操之过急了。 本不应该发生如此窘迫之事。 看到邵明渊一眼没看自己,看到本不应该出现的长孙瑾站在他身边,她装晕意图碰在他身上,这事干得没过脑子。 刚摔地上就后悔了。 不该犯这样的错误,送她回来的邵崇雪在安置完她就离开了。 看着前世夫君此时还不怎么成熟的样子,再想想后来他那般薄情寡义,登上皇位,广纳后妃。说好的只爱她一个,还叫别的女人怀了孕。林梦芊头疼的闭上眼,躺在被褥中白着一张脸,想到悲催的前世,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待邵崇雪是真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他纳妃与他争吵不休,若不是她那时有孕,念及孩子,忍着不闹,郁郁寡欢中思念去世许久的邵明渊。没想到,她连孩子出生都没等到,七个月的孩儿就随她一道上了路,带着对那群女人的恨妒,带着对邵崇雪的怨恨,不甘的闭上了眼。 没想到一睁眼,她竟然回到了端仁一九年初春,她刚入京城三叔家,一切都还未开始之际。 她恨邵崇雪,连他一面都不想见,但又必须利用他。本该是这兄弟二人一起救她,现就剩了邵崇雪一人,为了能够接近明渊,与邵崇雪的接触是少不了的。 今天里确实是巧了,她听见那声音就满心欢喜,与前世温润尔雅的声音一样,时隔多月,经历了他的死亡,她的死亡,一直缠绕在她心间,让她念念不忘的人终于又见着了! 但是,为什么他会和长孙瑾在一起!那个前世他一眼都不会看的长孙瑾! 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长孙瑾也不知道,林梦芊在她眼前软绵绵的歪了身子,她伸手接住了糕点,她就摔在地上了。 邵明渊径直而去,只是在她倒地的时候,回过头来瞧了一眼,继而就走到了她身边,问她有没有事情。 她觉得邵明渊关心错人了,那姑娘摔了,嘴都咬出血来了。 长孙月挑完了糕点回来,后面跟的丫鬟伙计手上拎了不少,高高兴兴的过来,又被污了眼。容澈也不凑这个热闹,见人被扶起来了,就问是不是该走了。 邵崇雪要送林梦芊回去。 邵明渊几人也带着随行丫鬟重新回了马车。 车厢里仍旧是清淡的熏花香气,搁置了久的半杯热茶没了热气,侧面的车窗透进浅浅日光,映在少年提壶斟茶的白皙手背上,他稍稍低着头,黑发柔顺的滑下肩头。 长孙瑾有些警惕的看向邵明渊,添上热水的茶盏热气袅袅。对于他跟她同坐一车的做法感到极其不妥,阿月本就有意撮合他们,最后不知怎么妹妹没上来,邵明渊倒上来了。 “孤那四弟,自小脾性顽劣,也是近年来才有的收敛。方才,还要多谢三姑娘。” “殿下言重,就算没有我在,您管教弟弟也是应当的。”何况,邵崇雪确实没道理让她们让东西,这事本来就是她们占理。虽然吧,对方是个皇子,若是不想招惹事端的,都不敢跟皇子碰上。 阿月自小娇宠,蜜罐子长大的娇女,向来说一不二。阿瑾护犊子,妹妹委屈,又站理,她自然要帮妹子讨回公道。 “孤有些放心不下四弟,今日之事,他必定不甘心。”他太了解邵崇雪了,此时的他,还透着不成熟的孩子气,因为杨贵妃的耳濡目染,向来争强好胜。他一直不服他这个元后之子,自小身为杨贵妃唯一的依仗,调皮捣蛋,十岁那年故意将罗恩郡主推下水,惹得父皇怒极,好生管教惩罚了一番,虽说收了脾性,变得稍微稳当起来的同时又颇为喜怒无常。 “不是有殿下在吗。”她静然的目光直视于他。 他笑笑,“你就这么信孤。” “要不然殿下为何要上了我这一辆车,定是为了四皇子可能会伺机报复我与妹妹,来向我提个醒吧。”她虽有几分不信邵崇雪那么小心眼,这等小事都记着,不过这事,要是记着,怕是因为在姑娘面前失了面子罢。 她实在聪颖,方才还在警惕他,现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直直的望着他,含着认真与探究,偏生还会勾人。邵明渊心情松了些,愈加喜欢她,“你看这样如何,孤回宫后,将暗卫派至你与妹妹身边,护你们姐妹二人平安。” 诶? 这可真是个简单粗暴,又很有成效的办法。 “那就以殿下所言,多谢殿下了。” “不必客气。” 得到她的同意安插暗卫,又一个小目标达到,他垂眸饮茶,唇角不自觉的稍扬。 “殿下好意,在此谢过。只是您身为太子,这样登上女儿家的马车,不妥也不该,若是被谁人传出,于您于我都是不利。” 他们在百香堂前登得车,不用想都知道被人看见了。他身为太子,难道如此不警惕吗? 邵明渊唇角僵住,神色温和,不慌不忙,“是孤大意。”一顿,“三姑娘勿要担心,若真有闲言碎语,孤定让其闭嘴。” 他说的笃定,是一贯的温润模样,只是这话,就很具有天家之气了。并且,他不准备下车。 长孙瑾有些恼,她一直避着他,能不见面就不见,能说一句话就绝对不说两句,她想尽了办法远离,邵明渊却一步步靠近,现在还坐到她对面,和她一辆车了。 回去一定要再好好的说说阿月! 邵明渊见她不说话了,靠在靠垫上移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眼睛透过偶尔被风掀起的帘角望着车外。他乐得如此安逸的环境,一时间觉得车厢中流动的空气都是清甜味,能安安静静的同她待在一起,面对面坐着,实为享受。 长孙瑾听着车马粼粼走了片刻,逐渐调整好了情绪,“殿下,您该下车了。” “不急,孤与你同去承国公府。”他搁下茶盏,眉目舒展笑意浅浅,好看的叫她微微发愣。 她马上回了神,被美色昏眼不应该不应当,那样子可爱的逗笑了邵明渊。 “三姑娘,孤不是吃人的猛兽,你不必避着孤。” 吃人的猛兽?怎么不是了,你还真是会吃人的猛兽! “您不回宫,干嘛要跟我回家?” “顺路。” 满口胡扯!顺哪门子的路! 她有气不能发,若是寻常人家公子哥,她早就一句不要脸甩上去了,可对面是太子! 她吸了一口气,“殿下,这路一点也不顺。” 他笑着直视她,“嗯?”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嗯”,让她见识到了太子的不要脸。 有些人看着光风霁月、温润如玉贵公子,实际上却是个脸皮比墙厚的臭小子! 她没再理他。 邵明渊瞧着有些生气的姑娘,唇角笑意不减。 他从来都不了解长孙瑾,说来可笑,他了解林梦芊了解邵崇雪,偏生不了解太子妃长孙瑾。在他面前,那个漂亮的姑娘生来温婉,谨小慎微,不求回报的陪在他身边,看他一路走偏,一路走错,看他为了旁人的背叛伤神苦痛,明明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却也被他推开。 ——“你从来都不懂我的心!” ——“我懂!我怎会不懂!” 邵明渊神色黯然,想到前世种种,心如刀割。 泪流满面的姑娘从来都想救他,可他却被一叶障目,一错到底,伤很了她。 直到最后无法挽回。 察觉到邵明渊情绪陡然低下,她偷偷觑向他。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是个极会隐藏情绪的人,但有时他的眼角却不会帮他隐藏,有的人生来伤怀时眼尾就染红,那凤目狭长,上挑的眼尾薄红如绯。 她稍微愣住,隐有几分于心不忍。 美人落泪,惹人心怜。 车厢里静怡无声,她想问问他怎么了。 “无碍,孤只是想到了早逝的母后。” 邵明渊抬眸一笑,显得些许弱态。 这又是与先前那副样子完全不同的姿态,长孙瑾这会子嘴笨了,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从包里拿出一枚彩色纸片包好的糖块递了过去,“我娘说,不高兴的时候就吃块糖,嘴里甜了,心里也就甜了。”虽说对面是会给她带来灾祸的人,但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坏人。 邵明渊愣住,目光落在躺在她手心中的那块糖果,黄色的纸包的圆圆滚滚,小小的一颗。 他突地笑了,璀璨耀眼。 “谢谢,孤会好好珍藏的。” “不要珍藏,会化掉的!” 他笑着将糖果攥在掌心。 这次,他不会再弄丢她了。 就这一次,权当可怜他。往后她也不会再和他扯上关系,暗卫等过段时间安全了就退了去。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时间,逐渐从喧哗中抽身,只剩下车轱辘的声音。气氛没了一开始那样尴尬,不说话的各自坐着,片刻后,车停了。 帘子撩开,含霜机敏的朝车厢里望了望,见小姐没事,心才放下。 管家打开大门,看见下了马车跑来的长孙月,一张忠厚老实的脸上,马上笑开了花,将近半年没见着的小姐回了家,早就高兴的忘了她们为何早回来了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谁年轻时候没因为年轻眼瞎看上个人渣(沧桑.jgp) 第13章 承国公府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承国公府】 长孙月一颗心早就飞回了家,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贵女礼节,跑上台阶就朝里去了。 身后两个丫鬟喊着小姐当心,也跟着跑了进去。 容澈这会子没敢有心情去欣赏承国公府的庄严豪华,他对上了长孙瑾投过来的一记眼神,似有埋怨。 这也不能怪他,他上了车,哪里知道邵明渊跟她坐在一块去了。 他讨好的露出一个笑,对方轻哼了一声,转了头。 “这位是太子,顺路来拜访的。他是我们路上遇见的,正好也要入京,就捎带着了,等会儿收拾了西边的客房出来,给容澈公子暂居。” 周管家朝着太子行了礼,瞅着衣角金丝暗线织就的祥云纹路流光生辉,心头诧异太子怎么跟自家小姐一道入京,还来了承国公府。想归想,忙引了一行人进来。 容澈跟在后面,迈进了承国公府的大门。 周管家在前引路,长孙瑾一路上同他说着话,没太管后面三人。承国公府,邵明渊上辈子来过,这条路也走过,熟悉的很。此时的承国公府还未败落,府中人皆还在,邵明渊眼尾的红润消退下去,看着这一路上的一草一木,和眼前鲜活的姑娘,满心暖意。 容澈就没前面两个人那么清闲,他打量着比自家淮安侯府大了几圈的庭院,瞧见北边小桥凉亭,水榭楼台。绕过一道月形拱门,脚下卵石铺就小路,西边又是一处雕梁画栋,雕甍绣槛,绕着小湖花木,绿意丛生。 他暗暗称奇,又跟着绕过几道回廊,看见了那座不远处坐立着的红墙黄瓦、钩心斗角,一派气派的睦元堂。 这里是主堂,接待客人都会在此。若是没有太子跟来,长孙瑾早就奔着去爹娘在的陶然苑了。 长孙月早一步到,见到了娘亲萧有容,长孙简生去了军营,她那个疼媳妇的大哥正值新婚,每天都在度蜜月,一有时间就领着妻子常凌晗外出游玩。 萧有容没料到本应在江南的女儿提前回京,以为她们在二房受了委屈,还未来得及问什么。紧接着就有小厮来报,太子来了,和大小姐一起过来的,大小姐还带了个容公子回来。 小女儿简单快速的解释了一遍,让萧有容在有效的时间内摸清了前后原因,心中虽在诧异,但也足够淡定。 世家贵妇从容端庄,不慌不忙,迎太子入睦元堂。 萧有容今年三十有六,保养得当,眼角连一丝细纹都看不见。她乃晋州萧家嫡长女,与长孙简生是在靖琪诗会中一见钟情,十六岁便嫁到京城承国公府,婚后和睦,夫君疼爱,老夫人随二房下了江南,没有婆媳烦恼,也没有妾室通房,有的也仅是操心三个儿女,她日子过的舒心美满,和夫君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如初。 容澈瞧见的那妇人生得鹅蛋脸,眉似柳叶,鼻梁高挺,朱唇榴齿,一双桃花眼端着沉静,不失妩媚,柔美端庄。她穿了一件深兰色斜襟长衫,配了淡兰色的百褶罗裙,身材高挑,丰韵有致,保养的如二八少女。他忍不住想到了二房的苏氏,苏氏也好看,但没气韵,眼前这位美妇人,气质上乘,端庄雍容,比苏氏强上太多。 “夫人无需多礼,本就是孤叨扰了。” 邵明渊端着见岳家的心,有些小紧张。他一袭玄衣,袖口衣角镶绣金线祥云,配了墨色金边锈暗纹腰封,下垂白玉封带,贵气优雅,又不失温和。 江南暗桩带来消息边疆一带西凉进犯,来承国公府也有向长孙简生讨教的打算,现在看来是扑了个空。 长孙瑾瞧他一脸正经,心里啧了声,扭头看见了难得拘谨的容澈。 “娘,这是女儿在路上遇见的朋友,叫容澈,他在京中无处可依,女儿就自作主张将他带来了。”使了个眼色,叫他上前。 容澈难得会紧张,这会子端着十二分的精神,朝着萧夫人见了礼,“我孤身一人上京,承蒙大小姐相助,见我在京中无甚亲人,与我多加照拂。这段时间要叨扰贵府了。” “来既是客,那有什么叨扰不叨扰。”萧有容柔和笑着,这孩子礼仪周全,长的也讨喜。虽是暂且不知道他与阿瑾关系,又担心女儿被骗,住在府里她就帮着观察着,一旦有什么就赶出去。 “谢夫人。” 第二关过了,他心下松口气,在萧有容的话声下,和邵明渊一道上了座。 萧有容有心问女儿早回来一月,又为何带了两个男人上门。大半年没见着两个宝贝闺女,她这个当娘的天天都在想她们,盼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二月份,再等一个月,闺女就回来了。早归的女儿让萧有容认为她们在二房受了委屈,小女儿满口不是,说有什么算命的叫她们早日归京,以免命格被损。 长孙月也没说明白,她听得囫囵,还得再去问大女儿。 “爹在营中还未回来吗。” 萧有容瞥了眼太子,见太子也注目过来,便道:“若你们早来一刻钟,就能见着他了。”稍顿,“进来西凉进犯边疆,陛下少不得忧心。” 承国公府手握三十万青羽军,身高权重,深得帝心,说是处在京中漩涡中心丝毫不过。那些个官宦权贵都想看承国公府功高盖主,一日败落,却也惧怕他们身后的三十万大军与权力,西凉蛮族偶有进犯,靠的还是承国公府和宁国公府两个大头。 萧有容看着柔美,实际上与长孙简生相处的时候,当朝局势也好,边疆战况也好,长孙简生都会与妻子说,她心思玲珑又聪慧,还可与他分析一二。 她心里有本谱,能装进去的都装进去。邵明渊她不是没见过,与人为善又谦和温润的太子,说是好孩子,但也纯粹澄澈,说白了与宣帝的保护过度有关。 太子将来继承大业,就这个心思,怕是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萧有容这话是说给他听的,邵明渊自是明白,一归京就先进了承国公府,这心里在想什么?京里头还不知道要怎么传。 邵明渊容色稍肃,“父皇早些日子就曾叮嘱孤,要多与承国公请教,只是不巧孤连夜去了江南,也就耽搁下来。孤心中紧念父皇嘱咐,又念及边疆中事,这才与大姑娘一道过来,没想到与承国公错开了,委实不巧。”最后一句落地,唇角带了些弧度。 第14章 宫中诸事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宫中诸事】 这话无疑是奉承了承国公,萧有容听着舒服,还没说话,就瞧见太子眼神若有若无的看向女儿,就算那眼神含着笑,温和如往常,并无奇怪之处,也足够让她这颗老母亲的心脏漏跳一拍。 不会吧? “待他回来,我与他说便是。倒是太子,舟车劳顿一路,又送我女儿过来,实在是劳累。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陛下也该思念的紧了。” 话里话外要他走。 邵明渊知趣,他如愿送阿瑾回来,虽是遗憾没见着承国公,不过日后有的是机会,在岳母没彻底下逐客令之前,他决定先回宫。 这地不是容澈能发挥的,他就安安静静坐着,见邵明渊终于准备离开,这才和长孙瑾一块起身。 总归还有阿瑾她们在,邵明渊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了容澈身上,幽深难测,冷彻心扉。 容澈愣了下,知道这太子在警告他不准对阿瑾有心思。 只是一个转眸的功夫,邵明渊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 给他的那一眼警告,仿佛错觉。 容澈向来不畏权贵,在太子走后,又是一枚好汉。甚至对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 ** 姜禾听闻太子归京,老早就侯在了宫门口,从巳时中等到申时。中间侍卫来一趟说太子拐去了承国公府,要去汇报陛下一声。 姜禾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回事,差不多将近一个月前,一向身体康健的太子头疼难忍,吓得他们这些宫人连忙去请御医,侍候太子上床歇息。他要去禀告陛下,也让一向孝顺的殿下拦下了,说是没大碍,睡一觉就好,若真有人来问,就说是没休息好,莫要让人担心。 那一夜太子睡的不安稳,似乎还隐隐呢喃了什么,他没听清。 翌日时候,太子大好了,精神头却有点不对。 姜禾自小侍候太子,是和太子一块长大的,但凡有点头痛脑热哪不对劲,他都能一眼瞧出来。殿下许是睡迷糊了,醒来迷茫了片刻,就问他现在是何年。 奇怪呀,不正是端仁一九年么。 姜禾问他头还疼不疼,要不要请御医看诊。 太子摇头,与往常无差。 对,在吃完早膳前都挺正常的。 接下来太子的行事不正常的让姜禾的脑子都快跟不上了。这一天的行程,从早上太子就开始鸽,一门心思的想和路大人下江西,还要到江南暗访纺织。被放了鸽子的安太师找过去,殿下好生道了歉,立马又往路大人那边去。 这一天的行程全鸽了,太子上了路大人车队,姜禾没来得及跟上他,就留下来处理被鸽的那些人和事。 为什么要去江南?好端端为什么去江南?姜禾想不明白,怎么睡完一觉起来殿下就要去江南。殿下向来知规守礼,对几位老师极为尊重,从来不会做爽约这种事情,可殿下去江南的决心居然让他鸽了安太师。 姜禾确实想不明白。但身为殿下的脑残粉,殿下做什么都是对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去江南,但一定有非去不可的原因。 那驾青布马车真的毫不起眼,如果不是周围侍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姜禾绝对想不到那马车里面坐着自家殿下。 姜禾很激动,看见掀开的帘角露出太子俊美无双的脸,差点哭出来。他四五岁被太子救回东宫,两个人一起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这还是太子头一次不带他,出去了将近一个月。 姜禾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喜滋滋的跟在马车旁。 邵明渊从小就是宣帝的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满月就封了太子。他与先皇后玉绾是青梅竹马,婚期定下来后不料宁国公夫人急症去世,玉绾为母亲守孝,这才在宣帝登基一年后册封皇后。 小太子四岁不到,皇后仙逝。宣帝悲痛数日,看见儿子才振作起来,皇后已经没了,剩下的就这一个孩子。宣帝异常珍重宠爱他,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衣食住行都要经过他的眼,恨不得让儿子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 只是儿子迟早要长大,他是一国储君,该学的东西一点不能落。先前还有人担心太子被皇帝宠的太过,不好教导,待见着粉雕玉琢的小太子时,才知道自己都想差了。阖宫上下都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太子好看还聪颖乖巧的皇子了。 宣帝宽和睿哲,乃当世明君。就是在感情方面,太过坎坷,以他对圣佳皇后的深情,朝臣担心太子被养废情有可原。 好在,太子文武双全,聪颖多智,为人温润谦和,品行端正,为人处世挑不出一点毛病,于政事方面也颇有见解,一国储君之位当之无愧。 宣帝每次想到这个儿子,就会生出无限感慨,如此也不算愧对妻子,他们的儿子是最优秀的。他想去江南暗访,宣帝也没问原因,准了,儿子做什么都对,他去总有他的道理。 邵明渊今年十七,早到了议亲年龄,宣帝选儿媳格外认真,四大公府的姑娘都是他属意的人选。今儿听见侍卫来报儿子一回京先去了承国公府,随行的还有府里两位姑娘,正在批阅奏折的宣帝一思忖,承国公的大姑娘现年十六,正正好合适。 邵明渊了解自己父皇,先把在江南的所见所闻如实相告,也并未隐瞒自己去承国公府的原因,如果他开口,宣帝明天就可以下赐婚旨意。要娶阿瑾很容易,可他不想在阿瑾对他毫无感情,甚至带着排斥之感的时候强娶她为妃。 他不明白她的排斥感来着哪里,却隐隐觉得和容澈脱不开关系。 太子妃的位置必然是长孙瑾的。 这一辈子,他会和他的阿瑾,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就在长孙瑾和母亲谈话的时候,邵明渊已经替她安排好这一生了。 宣帝也认下这个儿媳妇了,就等着合适时间赐婚。 邵明渊从宣政殿出来,心情好极,姜禾凑上去,笑呵呵的道:“殿下,咱回东宫罢。” 他点了头,路上话多的姜禾把他不在宫中这些日子发生的大大小小八卦都讲了。 邵明渊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可以的话他一分钟都不想耽搁。阿瑾那边的隐患很多,含英会被林梦芊收买,吴氏母女的上门会烦扰她,还有一个不确定的□□烦容澈……垂在袖中的手悄悄捏紧,鸦色长睫微微压下,遮掩了眸中闪过的杀意。 姜禾神采飞扬讲到长宁公主的时候,发现殿下表情不对,他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 “你刚才说,长宁怎么了?” 又跟没事人一样。 姜禾哦了一声,“不就是公主养的那只虎皮鹦鹉嘛,聪明又通人性,叫四殿下不小心弄死了……公主哭了一天一夜,杨贵妃又赔了一只新的送了过去。” “不小心?” 此时就剩了主仆二人,姜禾朝前走了一步,神秘兮兮的说:“就是故意的,那鹦鹉平日在御花园里飞,大家都认识,都知道是公主的爱宠。那日听说是四殿下和陛下发生了口角,转头鹦鹉就在御花园被四皇子弄死了。” 邵明渊眉目沉着,若有所思。 长宁公主邵芸惜,他的六妹,上一世被邵崇雪作为礼物送去拉拢岭南王,因不堪受辱,在岭南王面前用发簪刺破喉咙,血溅三尺,当场身亡。 他对这个妹妹并没有多少兄妹情分在。只是她的母妃王萤长的与他的母后有六分相似,凭着这点类似,得了帝宠,封了二品婕妤。在邵芸惜出生后,宣帝越来越觉得小女儿与先皇后相似,甚至对他说,如果你母后没走,生了女儿也一定是这般模样。 王萤母凭子贵,被封了淑妃,女儿年龄未到,封为了长宁公主。原本,长宁是留给他的嫡亲妹妹的。 且王萤聪明,知道自己是靠这张与先皇后像了六分的脸得宠的。她靠着宣帝口中的思念,把女儿教养的越来越向先皇后靠拢,带她去宗祠拜见先皇后,一切有助于巩固地位的手段她都会用。 上一世,邵芸惜性柔善静,是个软萌的小公主,谁都没有料到她会如此性烈。他对这个妹妹没有多少关注,知道了这事的时候也不过是感叹了一声不辱皇家脸面。 邵明渊贴身侍候的宫人不多,除了一个姜禾,还有北琴、北书两位女官,一位老太监冯永祥,平日出门会带两位侍卫。太子不近女色出了名,也没哪个宫女敢爬床。 东宫冷清的久了,姜禾无比希望能迎来一位太子妃,最好马上添个小皇孙小郡主的,也好让东宫热闹起来。 听到太子安排暗卫保护承国公府两位姑娘,盯紧户部侍郎林沢府中叫林梦芊的女人的时候,姜禾眼睛亮了一下。 这是,太子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 一下子三个人,可以呀殿下! 事情当然不是姜禾想的那样,为了不让他好心办坏事,邵明渊提醒了他,“将来的太子妃是承国公府的大姑娘长孙瑾。” 就这一句,姜禾就清醒了。既然太子妃是大姑娘,三姑娘往后就是主子妹妹。那位林姑娘说了盯紧,有什么动静都要来汇报,那必然是——妄想攀附太子殿下的贱女人了! 他姜禾,真是个小机灵鬼。 作者有话要说:阿瑾对太子好感度:-1% 第15章 吴氏母女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吴氏母女】 邵明渊记得,吴氏母女在承国公府住了很久,直到吴箐桃嫁给林梦芊的堂弟,她们才从承国公府离开。 吴箐桃能嫁给林梦芊堂弟,全是因这俩人成了闺中密友。并且由于他前世对阿瑾的不关注,也不知道这对母女是何时投靠的…… 邵明渊垂下眼睑,以手扶额,头疼的叹了口气。 殿里烛火蕴黄,他眼神幽暗森冷,似乎连暖色的烛光都被染了寒意,在入窗而透的风中,忽明忽暗,映的他微微上扬的唇角都带了邪肆。 入夜后的东宫更显寂静,姜禾从殿外守着,对着来送膳食的北书摇了摇头,现在还是不要打扰太子为好。 不同于东宫的寂静,承国公府一家人围坐在一桌,和乐融融的吃了晚膳。 长孙简生虽是武将,但为人并不粗犷。将近四十的男人身量高瘦,长的文雅俊秀,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美男子一枚。他没有赶着饭点回来,到家才知道两个女儿从江南回来,比定好的返京时间早出一月,第一反应也是女儿是不是在二房受了委屈。 长孙瑾好生安抚了父亲,抱着父亲撒了会儿娇。阿月也休息好了过来了父母的院子,一见到父亲就抱着不撒手,看得萧有容在旁边直笑。 “怎么就看见爹爹了,没看见哥哥嫂子吗。” 长孙月这才瞧见一旁站着的哥嫂,哥哥俊美爽朗,嫂子漂亮英气,一对璧人。 她笑嘻嘻的,“哼!哥哥不也是有了嫂嫂后都不带我玩了吗!” 常凌晗听了就笑,“那嫂嫂可要向妹妹赔个不是了,回头定要好好说说你哥哥。” 她出身京城常氏,满门武将,有一哥哥与长孙远至同一官阶,她自也不似寻常女孩家闺房绣花,而是拿得起剑耍得好刀,性格开朗大气,不拘小节。 “别别,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嘛。妹妹们既然回来了,待哥哥哪天休息,一定领你们出去玩,不行你们跟着嫂子也行。” 长孙远至做了认错状,哄得两个妹子笑语连连。阿月傲气的哼了一声,“那就原谅你了。” 一家子聚在一起笑声不断,在菜没上齐前,姐妹两个都拿了从江南带来的礼物,逐个送了出去。 萧有容没拆锦盒,拉着女儿手问:“那位容公子……” “不用管他,爹爹现在还不知道他呢。”阿瑾朝着母亲笑,然后看了眼父亲。 萧有容点了头,容澈的事交给她就行。 在邵明渊走后,长孙瑾与母亲好生谈了话。隐瞒了容澈叫她瞒住的会算命的事、自己会惨死的事情,阿瑾把该说的都说了。 容澈叫她隐瞒的时候,她其实不想。 “我去京城不想靠算命出名,而且现在能不能看见未来都要看老天爷会不会赏脸。至于你的事……最好也别说,免得你家里人担心。” 也是。后面一句话是有道理的。 “你不靠算命还能靠什么?” 容澈哼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我能文会武,混个一官半职都是简单的。” 长孙瑾觉得他想多了,没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此时此刻,容澈正在自己的客房中美滋滋的吃了顿舒坦饭。幻想着自己建功立业,把老家侯府扩建一圈的伟业。 ** 夜里,含英侍候了小姐洗漱,去了外间守夜。 屋里灯灭了,长孙瑾躺在床上,还能看见月光从窗格间洒下来。 她犹自处在愉悦中,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了床顶大半晌,才隐隐有了睡意。 她做了一个难过的梦。 梦里面,她站在桥上,看着邵明渊待林梦芊温柔似水,替她将发丝绾到耳后,林梦芊娇俏羞涩的垂下眼帘,被他拥入怀里。 她站在桥上看着,只觉得心痛难耐,那两个人相偎在一起,眼中只有彼此。 她是多余的那一个,不该走过去打扰他们的美好。 长孙瑾难受的紧,醒过来发现枕头都湿了,一摸脸上,全是泪水。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这两个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难过,会哭。 梦里面的她有那样强烈深切的感觉,甚至看到邵明渊心都在疼。 小声啜泣的声音惊醒了含英。 “姑娘……你怎么了?” 长孙瑾用被子捂着脸,闷着声音,有些哭腔,“没什么,你去睡吧。” 含英一听就知道有事,哪里肯走,“姑娘,你这样我哪里放心。” “真的没什么,就是……做了不好的梦。” 含英没进寝室,在屏风前站着,“姑娘这没什么,梦都是反的。” 长孙瑾吸吸鼻子,她很想止住哭泣,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太真实,心里密密麻麻的苦楚蔓延到舌尖,难过的停不下来。对方是邵明渊和林梦芊,为什么是他们,这个梦做的无缘无故的。 “谢谢你含英,我没事的。” “我就在屏风这边,姑娘若是觉得有什么,就喊我过去。” 她嗯嗯谢了,哭得累了,心里也好受了会儿,这才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暗卫乔一、白峰被殿下交代长孙姑娘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汇报,俩人不同于另外三人主要保护姑娘安全,他们是来盯着小姑娘每天都干了什么吃了什么,每一桩每一件都要如实汇报。 夜里只有白峰一个人,坐在树上的男人自然清楚的知道小姑娘哭了,哭得还挺伤心。 太子既然说了每件都不能落下,在早上和乔一接班完后,写了份报告书,马上去了东宫。 邵明渊脸色是冷的,语气是轻的,“哭了?” “是……做了梦。” 邵明渊慢慢摩挲着袖口用墨线绣的仙鹤,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除此之外呢?” 这声音听不出喜怒,白峰身体泛了寒,“姑娘从亥时起由属下看护,并无其他异常。” 东宫的暗卫都是暗卫营中最优秀的,宣帝点了二十人给了太子用。太子让他们轮班,每人都有足够的休息时间,日子过的还算滋润。对这个人口夸赞的太子他们人人都抱着为其出生入死的打算,现在却安排了一半多去保护承国公府两位姑娘,还有一个林姑娘也是重点盯梢对象。 坐在案桌后的少年沉默了片刻,神情愈发晦暗不明。 发生了什么,阿瑾为何会哭。 “孤知道了,你回去吧。” 白峰如蒙大赦,忙不迭退出殿。 心想,这保护小姑娘的任务比保护太子还要危险! 长孙瑾夜里哭了一通,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的。 含霜过来吓了一跳,以为主子眼睛出了毛病,就要叫大夫。 被她按了手,“没事,就昨晚看了话本子,流了点泪。” 含霜狐疑的看向含英,见她点了头,半信半疑的皱了眉。 回头又见主子面色坚定,才彻底信了。 含霜无条件相信自家姑娘,倒是和姜禾一样的脑残粉。 容澈打算今天出去走走,长孙月自告奋勇带着他去了门。 长孙简生性子豁达,不在乎家里多住进来一个人,何况那小子讨喜会说话,又是闺女带进来的。身份底细不清楚,猜测多半是离家出走,那样的公子哥,一看也是家里娇生惯养起来的。模样文采是不错,但不适合当女婿。 长孙瑾因为那个梦,从早上开始情绪就在强撑着。 萧有容看得出来,还没仔细问女儿发生了什么,就有丫鬟进来报,“夫人,外面来了两个自称是您亲戚的母女,说是家中遭难,无法才来投靠您了。” “她说她叫萧雨欣,她女儿叫吴箐桃。说是报给您了,您就清楚了。” 萧有容惊愕,旋即皱了眉心。 “娘?她们是谁?”她正巧不想细说什么,马上转移了话题。又见娘亲表情,仿佛并不高兴。那位萧姓妇人,不会是那个嫁到商户的萧氏庶女吧。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看着她的神色还有些担忧,“是你四姨母与表妹。”相对于庶妹来投靠,她更在意女儿是怎么了。 “娘我真的没事,就是夜里睡得晚,没睡好。”察觉出娘亲的担忧,笑着挽住她的手臂,“我正想着要不要给你说一声去补觉呢。既然姨母和表妹来了,就请她们进来吧。” 萧有容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笑道:“你呀,若是累了去歇着就是,往后夜里可不能再晚睡了。” “知道啦知道啦。”她故作娇态,听得娘亲声音轻快下来,才松了口气。 ** 若不是走投无路,萧雨欣不会带着女儿来投靠嫡姐。 萧雨欣心里也在打鼓,昔年待字闺中,她特意去讨好嫡姐,俩人也是有姐妹情分在的。只是她为了嫁给吴军,与萧家断绝了关系……她不确定,凭借着年少时的姐妹情分,这位嫡姐会不会收留她们母女。 “娘,那是你说的姨母吗。”吴箐桃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萧雨欣抬眼看去。 嫡姐仿佛与闺中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气韵更加上乘,身段更加丰韵了。身后跟着的那位少女乌发如云,脸颊白皙如雪,相貌出尘,步履轻缓,身姿纤细柔软,比自己女儿桃桃美上太多,想必是长孙瑾。 萧雨欣咬了咬舌尖,心里妒意横生,眼里蓄了泪,好不可怜。 “大姐姐!” 她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与悲痛,看着那张仿若双十年华的脸庞,再想想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劳神累心,自己这张脸早就老了去,看着仿佛比萧有容老了十岁不止。这样一想,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吴箐桃被吓了一跳,也配合着嘤嘤哭泣,扶住了母亲。 “怎么了这是。”萧有容的手紧紧被萧雨欣握着,“别哭别哭,什么事有姐姐呢。”她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十几年不见的庶妹已经没了昔日的清纯,时间在她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可见的,日子过得不好,既是来投靠,吴家莫不是已经没了。 “姐姐,妹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吴家败落,外债无数,我是当家主母,老爷去了后,我变卖了宅子庄子,才堪堪算是还完了债……如今就剩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我与娘家断绝关系,也不能厚着脸皮回去,只得、只得求着姐姐帮忙,望姐姐……看在我们曾经的姐妹情分上,给我和桃桃一个吃住的地方。” 吴箐桃敛了看到长孙瑾时的嫉妒,嘤嘤哭着,与母亲抱在一起,“娘……”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收藏是不是和264锁了,心塞 第16章 表妹心思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表妹心思】 萧有容有些为难,但也不能拒绝,“这都是小事,我这就让管家收拾了北边的院子给你们母女住。你们呀快别哭了,早饭可是用了?” 为难在萧雨欣当年为了嫁给商户吴军,与家里闹得断绝关系,全然不顾萧氏世家的脸面,庶女嫁与商户,门不当户不对。家里当时替她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她嫌弃对方是庶子,义无反顾拿着亲娘补贴的分量很少的嫁妆嫁到了暴发户吴家,那吴军时年三十有一,比她大了十七岁。家中有几房妾室,无子无正妻,萧雨欣虽是庶女,但也是萧氏姑娘,倒贴的优越感让吴军非常满意,直接娶进门当了正妻。 萧有容也在指责她不知好歹,眼高手低,辱了萧氏满门。那所谓的姐妹情分,早就在这十几年的分离中变得淡的不能更淡。时到今日,若不是有人提,她早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庶妹了。但她来投靠,话里话外姐妹情,她若是赶了,就是没了人情味,并且,就剩了这母女两个的话,偌大京都难有容身之地。 “姐姐……往后我们娘俩儿可就仰仗您了!”萧雨欣紧紧揣着萧有容的手,欣喜而笑,反手拉了吴箐桃过来,“这是我女儿,吴箐桃,今年十五了。桃桃还不快点谢谢你姨母。” 吴箐桃哭得可怜,怯生生的朝着萧有容见了礼,“桃桃谢谢姨母……” 萧有容拉过她,“这姑娘长的真好看,倒是和妹妹十足的像。”做着表面功夫,拉了身边的长孙瑾过来,“这是你表姐,阿瑾。你上头还有表哥表嫂,下面有位表妹,等他们回来了我再同你们介绍。” 吴箐桃故作怯意,看着有些怕生,“表姐好……” 长孙瑾瞧着姑娘杏眼细眉,樱桃小嘴,脸颊微红的低着头,故也笑道:“表妹好,往后住进府里,有缺的少的尽管来跟表姐说。” 萧雨欣不好意思的笑着,“让你们见笑了,这孩子怕生。” 吴箐桃头又低了低。她哪里是怕生,不过是怕被人看出破绽,她是吴家唯一的女儿,被宠的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现在吴家没了,她要寄人篱下,娘亲怕她坏事,特意叫她收敛性子。 可偌大的承国公府,比自己漂亮的长孙瑾,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比她这个商户之女好上百倍不止……几乎是在看见她们母女的一瞬间,她眼里都满是嫉妒与羡慕。 长孙瑾哪里会看不见吴箐桃眼里的情绪,她装着演戏,她也就陪着。 总要看看这对母女能翻出什么浪来。 四人走到厅里,萧有容差人去备早饭。 萧有容还没坐下,就见有一丫鬟急匆匆进来报,“见过夫人,大小姐。太子派身边的冯公公过来了。” “太子?”长孙瑾惊讶,“他派人来做什么?” “说是……这一路与姑娘相处甚欢,昨日一别,颇为不舍,特送上份薄礼,望姑娘欢喜。”丫鬟说的小心翼翼。 长孙瑾愣住了。 萧有容心头一跳,她看了眼女儿,这边萧雨欣母女还在,“阿瑾随我过去见见冯公公。”抱歉的看向她们,“真是对不住了妹妹,待会儿菜上来了,你们先用。” 萧雨欣有些吃惊,面不改色,“姐姐尽管去忙便是。” 吴箐桃则暗搓搓带了些审视去看长孙瑾。 长孙瑾跟在萧有容身后离开了正厅,吴箐桃与母亲对了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瑾,娘昨天就在想,这太子莫不是看中你了?” “娘亲,你这是在开玩笑吗?先不说太子出了名不近女色,他堂堂一国储君,什么好模样的姑娘没见过……就算他真对我有点意思,可能不过就是新鲜感罢了,过几日也就忘了。” 萧有容一点都不信。 以太子的样貌人品,若真是看中了阿瑾,倒是一桩美事。太子无妃,阿瑾的家世只有太子正妃配得起,萧有容想了想,心里有了数。 长孙瑾是真的心惊,她手里捏着自己会死的预言,而这个始作俑者居然对她有兴趣。 她一想到夜里的梦,脸色都黯淡了下来,膈应。 冯永祥是太子身边老人,已是知命之年,作为常事太监,没什么事就在东宫养养老。太子身边有个姜禾,做事稳妥又机灵,他也就放心的不去凑热闹了。 侯在前院的冯永祥远远瞧着那姑娘有倾城之姿,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子眼光不差。这回来给姑娘送东西,是太子交代下来的任务,姜禾是个娃娃脸,毫无威风,这等重要之事,果然还是要交给权重望崇的他来做。 他上前迎了过去,行了礼,“长孙夫人,长孙姑娘。” 萧有容客气的还礼,“冯公公,怎么还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冯永祥笑眯眯的朝手后面候着的侍卫,“这是太子托老奴给长孙姑娘送的几样首饰,与三幅山水字画。” 几样首饰被装在雕刻精美的锦盒中,每个盒子都是晶莹的粉色,寻常小姑娘见了早就心花怒放,她看了却是情绪平平。 “多谢太子殿下厚恩。”她像模像样的矮身还礼,冯永祥却瞧出她不怎么高兴。 天底下还有这种事?生的跟谪仙一般俊美无双、处尊居显的一国储君挑了这些好东西过来送,姑娘居然不高兴?!想太子什么时候对哪个姑娘这么好过?冯永祥有点弄不懂她了,难不成是个冷心冷清之人。 心里这样想,脸上依旧笑容可掬,“殿下说了,姑娘欢喜即好。”他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殿下还托老奴带话,春日化雪,淮江沿岸柳叶新枝,阁楼林立,正是赏景之时,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孤同游。” 长孙瑾惊愕的一下子没控制住表情。 我能不去吗。 显然不能,对面说了赏脸,她岂能不给太子赏脸。 “……我能带别人去吗。” 果然还是不想轻易认输。 “不能,殿下说了,只许姑娘一人。” 长孙瑾咬了下牙。 萧有容也看出女儿为难,正想替她回绝了,就听女儿一咬牙,点头应了,“我明白了,什么时间。” 冯永祥笑眯眯的,“明日巳时初,殿下会派人来接姑娘。”任务完成,回去好交差了。小姑娘现在抗拒,但天底下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太子的魅力! “多谢公公。”她屈服在了权力下,她不能把整个家族都拖上去反抗太子,“劳您回去向殿下说,我很期待明日。” “老奴记下。”冯永祥愈发笑容可掬,任务完成,回东宫复命了。 待冯公公走了,长孙瑾看着那些交到丫鬟手上的盒子、字画,脸上一点笑也没有了。 萧有容握住女儿手,问:“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太子。” 长孙瑾苦笑,“娘,我跟他才认识多久,长的好看也不行啊!” “阿瑾,以你的身份若嫁入东宫,必是正妃。”萧有容语气轻慢,“可感情之事,向来不可强求,你若是真的不喜欢他,娘就让你爹想办法回绝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娘亲先别急。”她稳住母亲,不想让他们先插手。 在东宫里等着冯永祥复命的邵明渊惴惴不安,他挑的那些首饰她喜欢吗?那幅山水画合她眼吗? 他不知道阿瑾喜欢什么,从来都不知道。这辈子还是从阿月那里知道她喜欢山水字画,几款首饰是他搜罗了脑子里所有记忆,从库房里一支一支亲自挑出来的。 他记得前世她戴的最多次的是那支嵌红翡翠梅花形玉钗,水蓝色的宝石露珠耳坠,手上还戴着一只白玉手镯…… 每到这个时候,邵明渊就会无比悔恨,为何前世没有对她有过一分一毫的关注。反倒想起林梦芊,发现自己对她了如指掌。 他恨极了这样的自己。 冯永祥喜气洋洋进来的时候,邵明渊正满身低沉气压,连姜禾都不敢吱声。 太子自江南回来后,变得同以往不一样了……单说气质方面,往日的温润纯粹是一分没少,却也多了沉淀的冷彻与阴鸷。 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姜禾作为侍候的内监,是感受最深的一个。 冯永祥岂是没眼色的人,施了一礼,小心翼翼的说道:“回禀殿下,姑娘托老奴多谢殿下厚恩,她甚欢喜。还说,很是期待明日。” 邵明渊闻言,脸色回缓一些,唇角也勾了笑,“如此便好,你且先退下吧。” 冯永祥捏了把汗,以殿下对长孙姑娘的喜爱程度,若是实话实话她不怎么高兴,他这条老命也可以交代了。 他总算是深思中回归现实,因一句“她甚欢喜,期待明日”,眼角眉梢带了笑。 低沉的几近让姜禾窒息的氛围得到缓解。 姜禾松口气,心里对这位东宫未来的太子妃拜了又拜。 ** 含霜惊奇的瞧着那支嵌红翡翠梅花形玉钗,华美精致至极,白玉雕刻的梅花仿若冬日雪梅一般栩栩如生。 她看了眼自家坐着喝茶的小姐,想着若是戴上,该是何等的惊艳。 “都收起来罢,就搁在库里。” “啊?小姐你不戴吗?”含霜惊了,这可是宫里打造的上品。 含英眼中含着些惊羡,说:“既是宫中的珍品,确实应该好好保管起来。”长孙家富庶,又有皇帝看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光是宫里面的赏赐就有不少。 含霜可惜的叹口气,“话是这样说……”盖上盖子,还欲再开口,就被进来的春燕打断了,“小姐,吴姑娘过来了。” 长孙瑾颦了下眉,看着还未来得及盖盒的首饰,就瞧见了满脸清纯天真又带着些怯生的吴箐桃走了进来,“表姐……母亲与姨母说,叫我来找姐姐……多亲近亲近。” 她声音甜软,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她一进来就瞧见了桌上的首饰,眼底闪过一丝嫉恨与艳羡。到底是从小被家里人宠大的姑娘,如何能伪装的好。 她也没在意吴箐桃没经同意就直接进来的行为。 笑靥盈盈站起身,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都是自家姐妹,哪里要这样见外。你与姨母初来京城,往后房里有短的缺的,就跟姐姐说。姐姐若是补不上的,不还有我娘亲么。” 吴箐桃被她温婉体贴的心头暗喜。 这位表姐,似乎很好……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你欺负一个试试(笑) ps新来的小姐妹们怎么不说话鸭 第17章 一无是处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一无是处】 吴箐桃是吴家唯一长大的孩子。 吴军子嗣艰难,没娶萧雨欣前已纳了五房妾,还有三个通房。他三十有一,前头姨娘生了个女儿,三岁夭折,还有一房怀孕了没保住。 萧雨欣嫁他那年只有十四,五年后生下了吴箐桃。吴军对着一胎看得极重,希望一举得子,名字都想好叫惊涛了,生下来见是个丫头,就改成了箐桃。吴箐桃作为唯一一个顺顺利利长大的孩子,早就被爹娘宠的飞扬跋扈、刁蛮任性。 吴军早年跟哥们出海,小挣了一笔,后来拿钱开了酒楼,生意不错,家境也小有富裕。他这人眼高手低,一直想找个出身大户的姑娘做正妻,刚巧萧雨欣就送上门来了。 萧雨欣生育了女儿,也不求拴住丈夫花天酒地的心,只要主母地位稳,每月钱财进账,他外面睡花魁夜不着家,想再纳个十二姨娘她都不会管。 她也和丈夫甜蜜过,婚后两三年确是过的不错,也不是没想过彻底将他栓在手里。随后发现这人好色风流,嫉妒怨恨过后,就不再想他回心转意了,反而一股脑把心思倾在了女儿身上。甚至想着他什么时候死,要让这吴家的家产都归在她身上。 吴军没儿子,仅有的一个女儿自是宠的很,要什么给什么。还想着给女儿招婿入赘,然后从亲戚家过继一个儿子,好把家产传下去。 半年前,吴军被哥们说动,干了一桩大买卖,结果赔的干干净净。光是赔款就下去了家里所有钱财,他也因打击过大,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萧雨欣恨极了吴军,却也只能变卖家产和家里几房姨娘,把债款还上。拿着手头仅有的钱,思来想去,带着女儿上京城投靠嫡姐。 吴箐桃突逢家中巨变,并未一夜成长。 此时她的眼睛看着锦盒里一件件精美华丽首饰,心中嫉妒的发狂。 这都是在吴家很少见到的珍品。 她的眼睛不会说谎,一时间伪装都忘了做,早就被精美的饰品吸引了视线。 要是她能带上,该多好。 “表妹……可是喜欢?” 长孙瑾含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僵了下身子,稍微收敛了些垂涎的眼神。 “……不怕表姐笑话,这些首饰,我都没有见过……真是好看。” 她心头暗笑,知道她在眼热。 装着没见过世面的小心模样,心里想得却是将这些首饰占为己有。 “这些呀,都是宫里面的珍品……”长孙瑾笑眯眯的,之前还被邵明渊膈应的不顺畅的心情有点缓和,唇角含了丝玩味。 吴箐桃眼巴巴的看着,含霜本来就对她没有教养的直接进门的行为颇有微词,现在还一副贪婪的样子,心中对这位表小姐的好感降到了负数。 “……表姐,这些可真的太漂亮了……”她吞咽下一口口水,“我、能送我一件吗……”抬起脸来,眼睛里单纯的仿佛不是在朝她讨要东西。 含霜脸色变了,一直不说话的含英都觉得此人实在厚脸皮。 第一天见面就索要东西? 长孙瑾轻声一声,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当然好……不过,”用手缓缓合上一只锦盒,“这些不行,都是东宫送来的。不如你挑挑其他的。” 一听这些珍品不能拿,她略有不开心。但很快就开始巡视起了这屋里的装饰,最后目光锁定了那台红木雕刻的梳妆台。 “什么都可以吗……?” 虽然不能拿宫里面的稀罕物,但还有别的可以拿。 “自然,我既说了送你,你只管选一个。也算表姐给你的见面礼了。” 吴箐桃红着脸,“表姐,你真好。” 长孙瑾笑着,“能讨得表妹开心就好,往后你住在承国公府,也不必怕生。”边走边道,挽着胳膊似亲密无双,吴箐桃的眼睛又被她头上那只质地上乘的镶羊脂白玉红蓝琉璃累丝桃花簪吸引了视线。 可真是精致无双。 长孙瑾的首饰不止妆匣与小柜这些,还有更多的、不经常用到的,都被妥善收在了西边的花梨木长柜中。 吴箐桃一眼就相中了她头上戴着的那支簪,连妆匣里的首饰都看不上来了。她倒是有心讨要那支簪,可戴在长孙瑾发上,思来想去难得脸皮薄了些没开口,却依然感到憋屈。 最后挑了一支白玉玲珑金丝步摇,并没有多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待到吴箐桃离开,含霜压不住心里的火,愤愤道:“小姐,她说要你也不能就给啊!何必对她这么好!” “这位也是被娇惯起来的小姐,商户虽是有钱,但子女的教养方面显然没有世家贵族看重。”她心情好了,端起茶盏用了口茶,看着依旧愤愤不平的含霜,又道:“我只是丢了一个首饰,就将她看得清清楚楚,没什么不舍得的。” 含霜赶紧把几个锦盒放进了柜子里,生怕那位表小姐又过来。 “你这样做,我担心日后她又要来讨要东西。” “没有日后了,我和娘亲会尽快‘请’她们离开的。” 她放下茶盏,眉眼中尽是笑。 含霜眼睛亮了,惊喜的看着小姐。 含英默默收拾着梳妆台,一句话没有多说。 ** 容澈早想见识下京都的繁盛,由长孙月一路带着,直到申时才心满意足的回到承国公府。 他这边一杯茶还没倒上,听闻他回来的长孙瑾就上了门。 对方来者不善,像是来给他算账的。 他赶紧喝了口茶。 “容澈,你还有心情喝茶!太子今天给我送了东西,还要明天我和他游江!” 有些人呀,天生生气也看着娇美,就算是怒气冲冲,反倒有一种娇嗔的感觉。比如现在的阿瑾,一张小脸板着,唇角微微下垂,眼里堆着怒意,穿着一袭青色的齐胸襦裙,因她方才走进刚刚站住的动作,裙裾、宽袖轻轻晃动着,单手叉腰的动作就更妙了。 容澈很没出息的怦然心动了。 但依旧老神在在,也没脖子耳朵红。 “别生气,来坐下喝杯茶。”他又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身前。 看见她挑了挑眉,娇意十足。 “生气也没用,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只要你不动心,便可守住城池。”他从容中透着着潇洒,“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说这些可能会让你认为我又故弄玄虚,但道理还是那个道理,太子对你再好,你只要守住你的心,一分不让踏进,他就没机会。” “……他呢,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看起来还是很注重你的想法的。” 这人除了一张脸之外,一无是处。 长孙瑾心里腹诽,觉得之前拿他当救命稻草的自己十分的蠢,居然还信了他的邪,给带回了京城!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除了我不动心外,之外还有什么解决办法。” 容澈端茶的手段了下,没事人一样的放下茶盏,沉思道:“……嫁人。” 长孙瑾愣住。 他看过来,一脸认真,“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你找个人嫁了。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强抢有夫之妇。” 真是个馊主意! 她忍不住呵笑出声,“十七岁出嫁都算是早嫁了,何况我是承国公府嫡女,要在偌大京城找出一个门当户对,品行端正之人,再经过三媒六聘,少说半年功夫,你怎么就能保证陛下不会下来赐婚旨意。” 容澈被她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长孙姑娘……大姑娘,我是真想帮你,要不然当初在江南,我何必多此一举告诉你会死的结局。” “我完全可以不管呀,干嘛要给自己揽这么一个麻烦事。” 他也有些气闷,想帮是真,也有利用来京的心思,同时他也撒谎了,他并不知道她会嫁给谁。他一直都欠她个人情。可容澈也清楚,他们的敌人是太子,是皇权。和皇室比,世家公府就是鸡蛋,鸡蛋还妄想砸石头? 长孙瑾也知道世家斗不过皇室,也知道容澈的难处。 品行端正,温润如玉的太子会导致她的死亡,还是那般凄惨的死去。 这样的预言,在看见邵明渊的时候,她确实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不是那样无情无义之人。 愣神间想到夜里的梦。 邵明渊和林梦芊……也是刚刚见面的两个人。 世上所有事情都说不准,万一林梦芊才是他的真爱呢,而她只是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第三人。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容澈才又缓缓开口,“我刚才来时,在花园看见了一位姑娘。”他声音沉着,“这姑娘心思不纯,四日后的休沐,她会在芳苑小道上撞到你哥哥。” 她自沉思中回神,眉心拧着,“我知道她这人不行,没想到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她是想做哥哥的妾吗。” 容澈托了下巴,情绪不高,“后面的我没看见。”一顿,才又说:“今日在路上,看见了英国公府的嫡次女……你是不是和她不对付。” 她侧目,若有所思,“你看见了什么?” “这姑娘,想在十天后的韵文诗会上压你一头。” 长孙瑾淡淡哼了一声,无所谓的,“我也不稀罕跟她争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9点准时的 第18章 四大公府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四大公府】 四大公府中,除了安国公府当家康易领了个御林苑闲职,把十万兵权交还给宣帝外,剩下三大公府都手握兵权。 其中承国公府、宁国公府各三十万,英国公府有十万。英国公扬珂山是杨贵妃胞兄,彼时东宫选妃,杨柔成了侧妃,宁国公府嫡女玉绾是内定太子妃。这两家的梁子在开国初期就结下了,历经百年,到了这一代的宣帝,两大公府表面上和乐融融,底下都想着压对方一头。 玉绾的太子妃与杨柔的侧妃,也就成了明面上的相争。杨珂山怎么满足胞妹只做一个侧妃,玉绾要守孝,杨柔先入东宫,千叮嘱万嘱咐要尽快生下长子,这样玉绾进去才可以压她一头。 杨柔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孩……表面上是这样。她倾心当时还是太子的宣帝许久,因为家族的缘故,对宁国公府极其仇视。先帝也知道这俩家在斗,才特意提了杨柔入东宫为侧妃,本是希望俩家互相牵制,却没料到自己儿子对玉绾用情至深。 杨柔没在宣帝跟前讨着好,玉绾没成太子妃就被杨柔记恨上了。她此生最大的目标就是玉绾不得好死,要自己儿子登上帝位,至于她深爱过的宣帝,要让他为曾经辜负过她而后悔! 这两家如今就是死对头,虽然没人说,但朝上人人都知。 而承国公府,身为四大公府中最受皇帝器重的一支,自然也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一日败落,兵权移交才好。树大招风,承国公府宁可自己不被宣帝看重,守好边境,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杨珂山自然也记恨上了承国公府。那三十万的兵权,十分让他眼热。 自家在朝堂上有的敌人,自然也是小辈心目中谨记的对象。承国、宁国两大公府百年交好,两家孩子也处的好,领闲职的安国公府处于漩涡之外,家里小孩教的也好,英国公府家的小辈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尤其是这英国公的嫡次女杨婳,就是处处看长孙瑾和玉嫣露不顺眼,只要同台,必要处处压她们一头才高兴。 四大公府的恩恩怨怨属于朝中事,长孙瑾没给他说什么,单就说了杨婳,“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她也没嫌烦。” 气氛缓和了回来,容澈情绪也有些高了,叹了口气,“你也真够不容易的。” “还行吧,还没有那个敢欺负到我头上来。”她端了茶盏,轻呷了一口,悠然自得。 容澈觉得这小姑娘从容自在,处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其他姑娘般含羞拘谨,他想起口头订婚的那位姑娘,跟他见面的时候,温温婉婉双颊含羞,说话声音都不大。 他多看了她几眼,心里头又喜了几分。 ** 翌日巳时未到,邵明渊就过来接长孙瑾了。 她心情复杂,又不能被看出来,只得唇角挂笑,装着期待。 邵明渊心情其实也很复杂,暗卫送来的消息其实包含了很多关键点,但他最注意的还是有关阿瑾的。容澈预见了她的死亡,她一心排斥自己,躲避着自己,就是因为这个预言……或者说,容澈其实也重来了一回。 前世容澈未曾入局,这世又突然出现。 马车中的邵明渊眉目阴郁,他早就对他动了杀意。容澈,别管他是什么来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到那时,他大可编造谎言,将这所谓的预言碾碎,让阿瑾毫无顾虑的嫁过来。 想到此,他眸中有了笑,唇角也微微翘起。 今日风暖天晴,正是游玩的好时节。 含霜还不清楚自家小姐对太子的心情,单纯的认为太子来约,小姐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 她怕天会凉,还特意拿了一件红色的披风出来。 长孙瑾穿了一件桃红色的齐胸襦裙,罩着同色系的大袖衫,衬的皮肤娇嫩白皙。一头乌发轻巧绾了斜云髻,编了三络小辫绕在髻上,用了两支白玉翡翠缠枝发簪固定,又将垂着流苏的梳篦戴上,耳后镶着蓝宝石的小梳篦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摆动。 邵明渊还未走近,就看见了她娇靥似花,娥眉淡扫,眸若春水,身姿聘婷,纤腰一束。尤其是这身桃红色的衣裙,更将她衬的娇艳欲滴,妍姿艳质。 前世他到底多瞎才认为林梦芊花容月貌! 邵明渊一扫先前忧虑,瞬间喜上眉梢。他本就生的好看,平时笑意清浅温和,多有些营业式的感觉,说简单点,就是有人觉得假。 长孙瑾似乎向来没有别家闺阁少女般的娇羞,目视前方的她被笑逐颜开的邵明渊猛地灼了下眼睛,没由来的心跳快了几分。 他这张脸,太能唬人了! 长的好看了不起呀! 太子亲自入府接人,她不能不给面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觉得自己脸上的笑更假了。 要活命真难。 “怎地劳烦殿下亲自来接。” 她矮了身,被他伸手扶起,“是孤邀约,承蒙大姑娘不弃,孤亲自来接,也是应当的。” 她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挪开手臂,稍稍垂眸,“殿下客气。” 察觉出她的疏离,他心中小有失落,不过这么近距离的看着阿瑾,近到可以数清她密长的眼睫的距离,还是令他感到了小小的满足。 萧有容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暧昧又别扭的画面。 她对太子见了礼,好生交代了一番女儿,暗暗捏了捏她的手,母女两个对视一眼,对方想说什么都懂了。 萧有容没料到他会进府,下人来报的时候,邵明渊已经在往长孙瑾住的院子走了。她倒不认为太子会无耻的闯进姑娘家院子,但要是真进了她也不能说什么…… 承国公府门外,一辆朱红色华盖马车彰显了主人的高贵身份。 她与邵明渊站在一起,略有无语的看着马车。 心想:您这是迫不及待想告诉全京人您今天干了什么是吧! 朱红色的华盖马车静静停在门外,驾车的马一身黑色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上好宝马,她突然有点可惜,怎么就用来拉车了呢?再瞧这车身,木料金贵,外刻金龙,朱红色的车帘上绣着了两尾金龙。 娃娃脸的姜禾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可算是见着这位长孙大姑娘了! 长孙瑾眼睛往后瞧,那驾马车就显得低调很多了。 “大姑娘,上车吧。”邵明渊伸出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来,她诧异了下,对着这张手眨了眨眼。 姜禾早就把车凳取了出来,巴结又讨好的看着她,若是平常人这样看她,她必会心生厌恶,偏生这小太监笑容干净,没让她生出任何不适感。 “殿下,这……不合规矩吧。”她踌躇,想去后面那驾马车。 “孤想与你说说话。这到淮江还有一段时间,独自一人坐着难免烦闷,大姑娘应该不会拒绝孤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温温柔柔,俊美无俦的脸上却显得有些落寞,生怕她会拒绝一样。 长孙瑾有生之年第一次认为自己遇见了克星…… “那便你殿下所言,谢殿下厚恩。”她低着头又要行礼,被他一手扶住,“不必,往后别再这样动不动就行礼,”稍顿,垂首靠近她耳畔,少女馨香如花,令他心神荡漾,声音不自觉暗哑下来,“阿瑾与其他人不一样……” 带着慵懒尾音的轻声细语让长孙瑾愣住,耳朵不自觉发了红。 而这罪魁祸首还低笑着直起了身,面如春风轻拂百花摇曳,眉目温柔中宠溺的凝视着她,也不在乎周围人的惊愕,和终于感到害羞的小姑娘,牵住她的手,“走罢。” 她被带着走了一步,在下台阶时侧首看他,正巧撞进他笑意盎然的眼眸。 他是真的高兴。 握着她手的掌心温热,手指修长,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了下的手背,莫名带了些暧昧。 长孙瑾感到自己的心在快速跳动着,踏着车登撩开帘子先进了去,没敢去看邵明渊。 邵明渊心满意足,踏着车登,玄衣锦袍衣角轻扬,车帘随即放下。 含霜惊讶的看着太子一番骚操作,她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小姐就上了马车了。孤男寡女共乘一车不合适,小姐现在就这样进去了,帘子一放,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她担心的心七上八下的,又懊恼方才自己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姑娘别担心,殿下就是和大姑娘说说话,你去后面的马车坐着吧。” 含霜急得脸发红,瞧见身边娃娃脸的姜禾,瞪了他一眼。 姜禾面不改色,做了个请的姿势,含霜气的跺了脚,却不能做什么。 马车缓缓行驶,长孙瑾坐在他对面,脸颊薄红,心想这气氛比上次尴尬多了。 “阿瑾,往后孤便唤你阿瑾。”他凝着她,黑沉的眸中盛的都是她。 她抬首,望进他如黑玉般眸里,“……殿下,我们之间,僭越的太多了……” “不多,”邵明渊笑,“阿瑾,我心悦你,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提示: 阿瑾对太子好感度:-1% 太子对阿瑾好感度,已满正欲往外溢出 容柿子对阿瑾好感度:13% 阿瑾对容柿子好感度:好人卡 系统: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同情谁…… 第19章 认作兄长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认作兄长】 长孙瑾吓了一跳。 为他突然的表白,也为他的自称。 “殿下……这话何意。”她眨着眼,小心翼翼。 “我先前便见过你,还记得江南时我曾问你,我们是否在灵隐寺见过。或许是你忘记了,也或许只是我看到了你,阿瑾你与那小姑娘长的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他定定的看着她,黑沉的眸子亮若寒星。 她愣住,消化了一下这话。 “殿下您的心情我懂,可是凡事也不能如此确定,或许您真的认错人了呢。”时间隔得有些久,在她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见过任何外人,但太子如此诚恳,又叫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邵明渊凝视着她,眼神柔成水,“既是我真的认错人了那也无妨,如今阿瑾陪着我,我便心满意足。” 言下之意,既是那多年前见到的小姑娘不是她也不打紧,都不会妨碍他喜欢她。 可阿瑾不这样想,白月光的小姑娘,总之不是她。万一白月光真的被他找着了呢?那时候她会不会已经被太子哄骗进了东宫?然后白月光成了真爱,她却惨戚戚的死了?! 越想越有可能,倒是和容澈的预言对上了。 邵明渊瞧她表情在愕然下变得恍然大悟,有点摸不着头脑。 “殿下!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她眼神坚定的看向他。 这样的态度转变让他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容澈,眼神顷刻间变得阴郁,他垂下眸子,遮住了眸中情绪。 长孙瑾瞧着他低了眼,眼睫垂下,似乎很委屈。 她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又觉得方才话说的可能重了,“我还是挺高兴殿下邀我出来玩的,您……您就像我哥哥一样,对哥哥!” 好一张哥哥卡。 邵明渊轻笑一声,抬起眼来,已经没了阴郁,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含了若有若无的孤寂与委屈,“既然是哥哥,那我确实应该唤你阿瑾。” 长孙瑾在这一瞬间又开始后悔,张了张嘴,看着他的眼神,真怕下一秒他眼里的委屈会溢出来。他已经退步了,不能再紧逼着,故而一咬牙,“……自然。” 虽然没能攻下她,目前只能叫小名,对于邵明渊来说,依旧不亏。 只是这个麻烦的哥哥……不急,还有时间。 之前的尴尬似乎破了冰,长孙瑾微微笑着,稍微松下口气。 有了这层兄妹关系,想必太子心里就有数了。 她将目光移向窗外,窗帘被风掀起一处小角,正巧可以让她看到外面。 马车缓缓前行,不少街边小摊沿路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向这驾豪华马车。 她免不了心中叹笑,这么招摇的马车,不吸引人就怪了。 邵明渊目光轻轻凝着她,看着阿瑾灵动的双眸,唇角笑意浅浅,希望这段路程可以再长一些。 到达淮江的路程有小半个时辰,对于长孙瑾来说是终于解脱了两人独处的环境,忍不住兴奋了一些,看着倒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游江而高兴一样。 她率先下了车,邵明渊目光追随着她,也旋即跟着下来。 含霜早就跑下来候着自家小姐,见下来的长孙瑾面带笑容,敏锐的看了她的衣裳和头发,见是完好如初,才松下口气。 春日的淮江格外美丽,两岸柳树桃林,楼台阁宇临江而立,多少文人墨客都爱在此饮酒赋诗,还有临窗的姑娘对镜描眉,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淮江都是一道不灭的繁盛之处。 江风夹杂花香酒韵,温柔又多情,她站在不远处,任春风拂过,裙裾飞扬,心旷神怡,一扫之前郁闷。 宽阔的江面上大大小小的画舫游弋其中,隐隐传来笑声与笙乐阵阵。她的视线往码头看去,见着了几艘华丽的画舫。 邵明渊见她高兴,心中不免安下心。一行人下了车,就朝码头走去,他们来时车驾招摇,下来后衣着华丽,领头的公子小姐容貌出众,早就吸引了淮江处游玩的人的注意。 码头老板早就等着今日要大驾光临的太子殿下了,今儿可得要把这位贵人侍候好了。 “呦,这不是长孙大姑娘吗?多日不见,又比以往漂亮多了。” 迎面走来一位个头不高的少年公子,一身锦衣加身,生的油头滑面,摸着下巴,眼神猥亵的在她身上四处游移,这胸这腰,真真是人间极品呀。他领着几位姑娘迎面走过来,姑娘们各个花枝招展,胭脂味扑面而来。 长孙瑾没料到会见着这厮,当下脸色拉了些,移了视线,而邵明渊稍微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目光不善。 孙作庆美人还没欣赏够,就被人挡了,他来不及不爽,身子就很老实的发了冷。 那眼神,极深的寒意中含着狠戾,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一样。孙作庆的腿颤了颤,硬着头皮直视了过来,“阁下是……” “太子殿下,恕小的有失远迎……”汪全低头哈腰,一脸谄媚的打断了孙作庆,“太子今日光临,实在令小地蓬荜生辉!” “不必如此废话。”邵明渊正眼都没赏他一个,携了脸色稍变的长孙瑾就要走。 孙作庆愣在当场,头皮隐隐发麻,眼睁睁看着太子一行人走远。 竟是太子? 那个号称最为温润如玉,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 那眼神分明就要杀了他一样! 不对,为什么太子和长孙瑾在一起?! 孙作庆脑子一炸,满心眼想的都是自己看中的小美人可能要得不到手了! 顿时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难得的好心情又被搅和了,手被邵明渊牵住,试着挣脱也没抽出来。 邵明渊杀人的心都有。 孙作庆!前世此人一直觊觎阿瑾,彼时她入宫,孙作庆做出一副非卿不娶的痴情状,收罗了一些眉目神态像阿瑾的女人,在府里日夜笙歌,死在了女人身上。 他乃光禄寺卿孙岸最小的儿子,被宠成了京中最有名的纨绔,在女色风流韵事上造诣极深。孙岸全部精力用来培养长子,对于这个小儿子,反倒是宽松的很,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就没再硬逼着他。只要他没干些作奸犯科、欺压百姓的混事,孙岸就还能护住他。早一年时候孙作庆还让孙岸去承国公府下聘,说对长孙瑾一见钟情,非她不娶。 孙岸厚着脸皮去找了承国公,结果可想而知。 长孙瑾名门贵女,为何要嫁给好色风流、名声败坏的纨绔? 当时这事还成了笑柄,都笑孙作庆没有自知之明,肖想仙女。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孙作庆哪里受得了这气,当下发下誓,不把长孙瑾弄到手,他就不姓孙! 含霜小声生气的跟姜禾说:“白日做梦,他也不看看他哪里配得上小姐!” 两人走在后面,用着对方能听到的音量。 “他骚扰过小姐吗。” “一直就没死心,要不然就不会出来恶心小姐了。” “他身边带着那么多姑娘,可见的也不是对小姐真心。” 含霜眼睛大,生气起来圆滚滚的,她拧眉看向姜禾,一边走一边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指望一个风流好色的纨绔回心转意?” 姜禾讨好的笑笑,“别生气,我说错话了。” 含霜叹了一声,没再理他。 离码头越近,越能感到江风湿润。 她看着码头处停着几艘华丽的画舫,头顶突然多出来一柄黄纸伞,是用来遮挡江风中的水珠的。含霜调整好了表情,笑着解释,“是汪老板给的,说是这里靠近观江台,江风就会携带水珠,省的弄湿了小姐妆发。” 倒不是汪全会做人,过来玩的通常都是公子千金,他备着这些纸伞也是为了不让贵人发难。码头不远处有座观江台,很多人都会过去看看,都是过来玩的,谁愿意没上船前妆发先毁了,所以纸扇就在这边常备着了。 姜禾在另一边给邵明渊撑着伞,趁着那边主仆两个说话,邵明渊吩咐了他一句,“敲打下孙作庆,先留着他的命。” 这声音又淡又冷,姜禾都打了个寒噤,但也不疑有他,连忙点头应下。 姜禾已经适应了自家主子的转变,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人的只管照做就是。 孙作庆觊觎太子妃,死不足惜! 就是这个敲打……什么度合适呢? 长孙瑾的手还被他握住掌中,修长有力的手指拢住她的手,又温暖又安心。 她推拒不了,索性就没再管。她想,若是别家姑娘,指不定早就沦陷在他的温柔里了。 她很是感激邵明渊方才对她的维护,他早一步的上前挡住了孙作庆猥亵的目光,比含霜动作都快。这扑面而来的安全感令人心安,一刻也没耽误的带她远离了那人。 就是……要是不牵手就更好了。 孙作庆早一年的就想娶她,光禄寺卿上门委婉提过,自是被承国公拉下脸回绝了过去。全京人都知道孙作庆是个什么德行,凡是权贵人家谁会愿意自家女儿嫁给这么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容澈:我有一个瓜,有锤 阿瑾:szd!和我这里的料对上了! 第20章 不怀好意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不怀好意】 京中贵女时常聚会,孙作庆就是在一年前安荣公主府上举行韵文诗会时溜进去过一次,花容月貌的公主他有胆肖想没胆要,不知怎么着就盯上了长孙瑾。 韵文诗会未能顺利结束都是因孙作庆的闯入,他换上护卫的衣服,扮成了杨婳身边的人。事后杨婳矢口否认,孙作庆哪里舍得表姐受委屈,就说是自己不懂事偷了护卫衣服,在送马车去府里后院的时候溜走的。 最后看在杨贵妃的面子,又念及他不过十五,没造成什么太大的过错,才把这桩混事揭过去。只是落得安荣公主没了面子,去年一年都没举办韵文诗会,今年才定下来半月后要办一场。 “刚才,谢谢你呀。” 她的声音轻细,似能融在风里。 一直未多言的邵明渊稍微愣了下,旋即薄唇勾笑,侧首看向身边的姑娘。 “不必言谢。倒是孤,不曾想到他也会在此,你不生孤气,孤便放心了。” “怎么会。”她这才抬起脸,眉眼弯弯,“都是意外,我也不想让他搅了我的心情。” 说话间,已经登上了码头,那艘漂亮华丽的画舫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是讨厌孙作庆,恨不得此人往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但同时也知道,为了这样一个小角色生气烦闷不值得,是跟自己过不去。以她的家世,和宠爱她的爹娘来说,孙作庆永远都不可能攀得上她! 她有底气有骄傲,不必为了孙作庆而糟蹋了自己心情,故而在进了船舱后,她已经完全将孙作庆抛在脑后了。 邵明渊在身后跟着她,看着阿瑾笑靥如花,站在甲板上吹风的姑娘心中已经将那个不重要的小角色遗忘在了身后。 ——只要不动情,便不会伤心。 他回想起前世她醉酒时眉目戚戚说起过的话,唇角笑得又很自嘲,“只要不动情,便不会伤心。错就错在妾身动了心,若殿下是无关紧要之人,妾身又怎会如此伤心……殿下,您与林姑娘,妾身是插不进去的外人,妾身有自知之明,但又在羡慕林姑娘……她多好啊,能得到殿下的喜爱。” 邵明渊神色稍暗,指尖险些掐进掌心中,那丁点的疼痛又怎么及得上阿瑾的痛。阿瑾曾经受到的疼痛,又何止千倍百倍,饶是他也被林梦芊伤过,亦受过烈火焚身之痛,怕也不及她被伤的千疮百孔的身与心。 “进舱吧,阿瑾。”他在后面唤了一声,小姑娘笑盈盈的拉着含霜转过身,“要开船了吗,好呀。” 少女笑靥如花,如春风晨露中绽在枝头的桃花,甜美且清澈。淮江她同家人来过三回,这次是时隔三年再次过来,早一开始登上画舫时,就迫不及待等着开船了。 她的笑容甜美纯粹,对他而言,无疑是救赎。只是邵明渊并不满足于此,他希望阿瑾永远都这样开心,他会用这一世来赎罪,让她成为齐朝人人艳羡的一国之后。 长孙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相对之前,她已经放松下来很多。 舱中布置得极为舒适。地面铺着厚厚的兔绒地毯,墙上还挂了一幅锦鲤图,角落的小桌上放了一炉熏香,只是因为开着窗的缘故,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临窗放着一张大几,上面摆满了各色糕点小食,都是宫中御膳房的手笔,阿瑾瞧了一眼,便觉得很有胃口。 “先不要吃太多,等下船靠岸,我们去仙露楼。”邵明渊声音有些慵懒,他姿态随意的依靠在窗上,胳膊搭着窗台,目光轻柔的凝着她,盛着满腔的宠与柔。 坐在椅上的长孙瑾心头跳了跳,觉得自己方才过于轻松了。对于神情缱绻的太子,她目光看向窗外,朱唇轻启,“今日多劳烦殿下了。” 他听了就笑,“哥哥带妹妹外出游玩,再正常不过。你说是吗,阿瑾。” 他现在觉得这个兄妹关系,似乎有点好了。至少这样一说,阿瑾就找不到词说一句不对。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也是正常兄妹间会做的事情。 小姑娘突然间没了话,只得点头说是。 有点受挫的样子,拿着杏仁糕吃的样子,都很可爱。 邵明渊没再逗她,好不容易她才放松下来,别再他一张口,阿瑾又竖起了坚墙。 长孙瑾瞧他不再说话,眼睛看向窗外,似乎在懒散的赏景。这才又稍微轻松了些,目光也渐渐放到了窗外。 她逐渐被江岸美景吸引了目光,却没有注意到已经坐下的邵明渊的目光正在注视着她。 太子托着下巴,目光从少女雪腻透红的脸颊移到微翘的粉唇上,喉结滚动,目光又往下移了移。 顺着雪白的脖颈,看到的是未遮进桃色里的细腻白皙的肌肤,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被浅桃色包裹住的胸部弧度大小合适,正好是一掌握在掌中的大小,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桃红色的衣裳更衬她的肤色,显得愈加柔腻白皙。他握过她的手,是那样的柔软温暖,那么被这身衣裳包裹住的曼妙身体呢,又会是何等的旖旎。 前世的邵明渊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有损女孩家闺名的事情,他也只是牵过林梦芊的手,抱过她几次,却是一次没亲过,更不用提与她有肌肤之亲。现在想想,真是无比幸运,幸亏前世的他是个好人,不然重生过来他也会恶心的要命。 前世归前世,今生归今生。 他想抱想亲阿瑾很久了,现在看着她,都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灼热。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抱住亲她。 邵明渊稍有慌张的转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脸在微微发烫,又心虚的用手托住脸颊,做了一个懒散的姿态。 长孙瑾没注意到太子方才一番动作,只是有道视线黏腻暧昧的看了她一瞬,又马上移开了。跟错觉一样,她目光全被江岸吸引,便没有再去想。 邵明渊不看阿瑾了,江风吹的他渐渐冷静了下来,心跳平复,脸也不烫了。 真是丢人,重来一遭了还差点犯了这种错误! 他又想到了孙作庆,那个人眼睛盯着阿瑾的胸和腰看,他眸色彻底阴暗了下来,狠厉的气质转瞬即消。 孙作庆,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他今天就能要了他的贱命! 一想起来还要留着这东西碍眼,他就有些丧。 需要解决的人和事那么多,他什么时候才能和阿瑾亲亲抱抱。 一时间,阿瑾目光专注的欣赏江边景致,邵明渊则在胡想八想。 …… 时近日中,画舫靠岸。 京中最大的酒楼仙露楼就坐落在淮江北岸。 仙露楼足有五层高,金碧辉煌,十分气派。现在已是正午,正是用饭的点,再加上它靠近淮江,每日前来用膳的人多到忙不过来。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仙露楼忙的时候。 邵明渊显然是早就安排好了,在门口接应的掌柜一眼就瞧见了太子。生得那样好模样,穿着一袭玄色锦袍,衣摆袖口都用暗丝金线绣着腾云,腰封是用上好的寒山细雪制成,金丝镶边,下垂的锦条薄如蝉翼,在阳光底下却是显出上绣金龙来。 他先是瞧见了太子,忙不迭的迎上前,才看见了太子身边娇艳明媚的姑娘。 真真是和太子天生一对! 老板心里有了谱,知道太子今儿来仙露楼干什么来了。 仙露楼最好的雅间自是顶层,邵明渊带着阿瑾径直去了五楼。 这地段奢华,有钱人为了显摆都喜欢定四层的雅间,五层通常不对人开放,除非来的人是顶顶尊贵的。 长孙瑾带着好奇心上了五层,在绕过山河屏风后,微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入目的姹紫嫣红,花红柳绿,香气扑面,粉蝶扑簌,溪水蜿蜒潺潺,石桥架起,几座小屋雕梁画栋,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鸟雀唧唧。 踏在大理石铺就的路面上,她还看见了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泉。 邵明渊瞧她模样,定是满意这个地方,脸上笑容愈加温和。 一行人走下石桥,来到了隔着珠帘用餐的房间。 透过开着的窗,她听到了江声阵阵,正是观江的好地方。用餐的房间便设在了靠窗的一面,还有一道天女下凡的大屏风隔开了里间,她进去看了一眼,正巧看见了那一张雕梁红被大床。 她心头一跳,顿时觉得太子不怀好意。 在用餐的时候难免又谨慎了几分,生怕邵明渊给她下药。 邵明渊本是心情好极,自己一番安排得到阿瑾满意,哪知上菜之后,小姑娘眉目淡淡,食欲不振。 第21章 林家三女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林家三女】 他瞪了一眼姜禾。 姜禾委屈,这一桌子佳肴都是上好的,怎么太子妃不合胃口? 都是那个掌柜的错!一定! “我在船上,吃的有些多了……”她放下碗筷,低着头,不好意思的开口。 “阿瑾,可是这些菜,不合胃口。”邵明渊压下心中怒气,盯着她看,生怕错过她一分一毫的小表情。 长孙瑾仿佛真的是因为在船上贪嘴而赧颜,抬起头来看他,眼睛含了层水汽,“怪我贪嘴,那道红豆蜜糕,甜甜酥酥的,我就吃了多了些。”眼中还有着因为吃不到佳肴的懊恼,小模样实在勾人的很。 这一眼看得邵明渊心里一点气都没了,软进了心窝里,“早叫你不要贪吃,现在后悔了吧。” 她嗯嗯点头,无意识的带了些撒娇感。 “殿下您用吧,我就不吃了。” “不可。” “零食不能当饭吃,你想吃什么,孤让他们重新做。” 看着太子坚决的目光,阿瑾面露纠结,万般无奈看向含霜,“借用一下这里的厨房,给我做碗鸡蛋羹。” 在舱内时候含霜不在,也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多食用了糕点。饭点不吃饭是不行的,一碗鸡蛋羹也是足以,含霜不疑有他,领命退下。 长孙瑾不动筷,邵明渊自然也不会动。 满座佳肴没人再动,看着叫人可惜。 在命和饿肚子面前,阿瑾毫不犹豫选择了——命重要! 邵明渊要是不吃了也好,万一他更狠,给自己下料呢! 两个人都不动筷了,他也不去看江,目不转睛的凝着她,温和沉溺,目光灼灼,看着她都要坐不住了。 好在鸡蛋羹的出现拯救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两碗?” “阿瑾一碗,孤一碗。” 他又高兴了,长孙瑾稍微有着怔。 吃,还是不是,又成了个问题。 含霜不解的看着她,邵明渊闻着鸡蛋羹的香味,也看向了有些异常的她。 她拿起勺子,压下心口郁气,相信一回太子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种龌龊事吧! 入口即化的鸡蛋羹口感滑嫩好极,吃在阿瑾口中,愣是一点香味也没有。 噫呜呜噫,老天保佑,今儿过后,就再也不要跟太子见面了吧! …… 这一顿饭吃的太累。 幸好,出了酒楼,都没出现任何问题。 没有什么比她想多了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长孙瑾虽然不会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现出什么,但也是不会很好隐藏情绪的。邵明渊知晓她心中不知又烦闷了什么,面上有些闷,上了马车还有些没精打采。 玲珑阁是京中最大的制衣坊,京中小姐多爱光临此处,长孙瑾也不例外。太子带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皇姐应与你下了帖子吧。”他问,忍住了想去牵她的冲动。 长孙瑾一愣,明白过来,“安荣公主的帖子是今日下的。” 进来玲珑阁,各色各样式的衣裳挂在四面墙壁用做展示,他径直走向柜台,二话不说要他拿出月纱锦制得襦裙来,其余有什么好料子的一并拿出来。 月纱锦千金难买,今年进到宫中的几匹月纱锦早就制成了衣裳给了几位公主,他是太子,断然没有要这种布料的理由。 玲珑阁是宁国公府大小姐玉嫣露手下的产业,跟邵明渊是表亲,铺里人自是早就认识他,听了这话忙不迭去通知掌柜,又连忙要请两位贵人进来雅间。 只是好巧不巧,珠帘撩动,从外面进来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声音轻软,带着些苏州口音,“小铁哥,我过来拿衣裳了。” 林梦芊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邵明渊,她连一旁的长孙瑾都没注意,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眉眼怔愣下,娇柔含情了几分,又不失体统。 老天爷都在为他们拉姻缘,长孙瑾又算什么。 是她的,早晚都是她的。 “太子殿下,长孙姑娘。”她福了福身,微微垂首,以一种绝好的角度向邵明渊展示自己的美。 “这么巧,林姑娘也来了。”长孙瑾对这姑娘的感觉就是娇柔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再加上做的那个讨厌的梦,对她略有膈应。想起她上次晕倒在百香堂,免不了又要问,“身体可是无碍了。” 林梦芊直起身子,笑盈盈的,“前日真是不好意思,叫姑娘担心了。我那是老毛病了,自幼带的疾,休息好了就无事。” “这便好。” 这声话落,之前被林梦芊唤小铁哥的伙计从里面拿了一套素白色的衣裳出来,“林姑娘,你前些日子定的这身,已经制好了,你再看看,可还有哪里不满意。” 林梦芊闻声接过,给了伙计一个礼貌性的浅笑,规规矩矩的道了声谢,看得伙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阿瑾,我们该进去了。”邵明渊走近她,声温音柔。 听得林梦芊心头一颤,怀念至极。 她捧着衣裳抬了头,看向长孙瑾,“姑娘,我还有一事想问,请问十日后安荣公主举办的韵文诗会你会去吗。” 长孙瑾颔首,“自然,我会同家里两位妹妹一道过去。” 林梦芊欣喜,将衣裳抱在胸前,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太好了,你若也去,我就安心了。” 突如其来的亲近叫长孙瑾颦了眉,林梦芊欣喜的眼睛都在发光,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赧颜的放下手,看着她道:“我初来京城,与三叔家的几位姐妹没彻底熟悉,这次韵文诗会,堂姐念及我有几分文采,便说要带我一同去……实不相瞒,我觉得长孙姑娘很是亲近,听及你也要过去,我一时开心就……” 喜形于色,倒是一副真心喜欢她的模样。 长孙瑾也看不出来她有假心。 邵明渊眼神冷凝,无情无绪,看得林梦芊后背冷汗渗渗,身子都有些僵。前世她与邵明渊相好,待她温柔若水,是前所未有的好脾性,即使她背叛了他,他依旧日日为她伤神。 他是爱她的。 可如今的眼神叫她骇怕。 “……你莫要担心,那日你大可过来找我。”长孙瑾面挂浅笑。 林梦芊目露感激,又继续做打探,“你说要带着妹妹去……可要带几人,我也好准备礼物。” 按前世的时间,吴箐桃现在已经进京了吧。作为一只不可少的狗,这辈子她也要把吴箐桃握在手里,指哪打哪才行。 “有我一位嫡亲妹妹,你见过的。剩下一位,是我表妹。” 闻言,这个表妹是谁,林梦芊有了数了。 拿到了必要的情报,林梦芊就不再拖着她了。邵明渊就看了她那一眼,后面目光就全凝在了长孙瑾身上,待一说完话,就半护着她进去了雅间。 林梦芊神色暗暗,咬了咬唇,心头微窒。 前世时的林梦芊就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否则她也不会一路走到皇后的位置。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冷静,邵明渊不同于前世的行事,已经让她有了怀疑。一切走向都未按照前世来的原因是什么? 看得出来他很看重长孙瑾,与前世和她相好都羞涩的毛头小子不一样了。一样的温润如玉,一样的沉稳谦和,在感情上也显得游刃有余,偏偏看向她的时候,阴鸷冷冽。 他们又没有见过面,一开始在百香堂,长孙月因为糕点和她起的冲突,这样的小事会让他对自己抱有敌意?不应该,他的性格不是这样。 将衣裳包好,林梦芊的眉眼在出了玲珑阁后,迅速沉下。 除非,他和自己一样,重生了。否则无法解释这一系列的不同于前世的走向为何会发生。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邵明渊这么护着长孙瑾。难道是在补偿她上辈子的不幸? 这个想法匪夷所思,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仿佛合理。他是那么的爱她,他对长孙瑾没有一点情义,说他现在爱上了一个他曾经不爱的女人,林梦芊不相信,也不想相信! 明渊一定是觉得对不起长孙瑾,所以心怀愧疚,要补偿她。 不是爱,他爱的一直还是她。 毕竟,前世他爱的如此深邃艰辛,她是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林梦芊生在苏州,祖上出过一位翰林院掌院,本也是仕途光明。可历经几代,男嗣愈发不争气,唯今只有一位三叔在京任户部侍郎,也不过是从四品。她这一辈的兄弟,也只有一位哥哥考了举人,往后就没了动静。 林家家道中落,定居苏州,她是父亲爱妾所出之女,后因母亲早逝,她被挂在了嫡母名下。软弱的只会以色侍人的生母,死的凄凉,为她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若不能站在高位,便会任人宰割。 前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爬的更高。她接近、欺骗邵明渊,与邵崇雪暧昧不清,太子为人君子,四皇子争强好胜,凡是太子有的他都想抢,女人也不例外。她在与邵崇雪偷情的过程中感到了刺激愉快,邵明渊君子的连亲都不愿亲她,她一方面保证着和邵明渊的恋爱关系,在他面前做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一方面愉快的和邵崇雪上床,体验着偷情的快感。 三个人的感情纠缠不清,而她扮演好了陷入三角关系中挣扎痛苦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林梦芊: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第22章 痴心妄想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痴心妄想】 邵明渊就是被教养保护的太好,无法明白女人心里的弯弯绕绕,自小性温和善,没接触过多少女人,于感情上极好掌控。邵崇雪则不同,他自小顽劣,母亲溺爱,宣帝偏心太子,与他并无多少父子情,自小受杨贵妃耳濡目染,又嫉妒太子的邵崇雪,脾性顽劣,争强好胜,人称小霸王。 杨贵妃就这一个命根子,护得紧。儿子上房揭瓦,打骂宫人,在她眼里都不是事。宣帝重视太子,安荣公主邵芸琼和大皇子邵崇忠身为庶出子女因与太子自幼关系好也得了宣帝几分喜爱,后出的邵芸惜又因像元后也是备受宠爱。若不是后来出了邵崇雪推罗恩郡主下水一事,惹了宣帝震怒,邵崇雪也不会收敛。 邵崇雪敬畏宣帝,也不甘邵明渊一人得宠。他又是自小没被教好,如今伪装的再好,心中依旧是那个性劣有野心的孩子。他最大的转变,是在与林梦芊接触后,本着太子有什么都要抢的心思,在那一年中,彻底与邵明渊站在对立面,撕破了脸,并且迅速成长了起来,变得心狠手辣,阴险狡诈。 林梦芊站在他们俩兄弟之间,作为关键人,推动了他们相争,亦改变了他们许多。 无论怎样看,她都是至关重要的。如今重生回来,她想她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对邵崇雪动情,不该因为得不到太子妃的位置就背叛邵明渊…… 现在唯一的变数可能是邵明渊也重生了。 如果他没有重生,而真的是这辈子里一些事情的走向变了……然而不论是那种,长孙瑾都应该是不存在的。 林梦芊抿了抿唇,她要沉得住气,关于邵明渊是否跟她一样回来了的事情,还需要再观察。而今,她要利用邵崇雪并引着他去喜欢长孙瑾,还要把吴箐桃重新收为己用,再去收买了含英,监视好长孙瑾。 上辈子的手下败将,这辈子也别妄想翻身。 负责监视林梦芊的暗卫罗一真实见识到了一场变脸大戏,这姑娘在没进林侍郎家门前阴冷恶毒的笑容在管家开门的一瞬间变成了温婉娇柔的笑容,叫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 长孙瑾被带着逛完了玲珑阁,又带着去了宝瑞阁。 邵明渊送了她几套衣裳,叫她韵文诗会的时候穿,又带她去挑选了几套头面。 知她会拒绝,邵明渊居然还带上了点命令式的感觉,一定叫她收着。最后又觉得这些东西不够,直接拿出京中几家制衣珠宝铺子的通用金卡给她,喜欢什么只管去买。 这殷勤献的叫她尴尬,又不能不收。 阿瑾觉得心累,珠宝首饰,漂亮衣裳,是个姑娘都喜欢,只是她仿佛是来陪着邵明渊一样,没怎么提起那个欢喜劲,反倒是他很精神。 礼物收了一堆,回府的时候堆满了小半马车。 从巳时未至申时初,都与长孙瑾待在一起的邵明渊心中兴奋未消,途中遇见林梦芊一事并未搅乱他的心情,相反,他确定林梦芊也重生了。 只是如今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特意提及韵文诗会,是要在那时动手脚吗。前世时的韵文诗会,是她初次展露头角的场所,不同的是,这辈子阿瑾也会过去,她想要出风头,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和本事了。 邵明渊心中已经初步有了计划。 上辈子夺嫡之争的开端是端仁二十末邵芸惜惨死岭南开始的。为了抢得林梦芊和皇位,邵崇雪将野心彻底暴露,邵明渊亦是因为林梦芊的背叛而一叶障目,自此一心只想将其夺回来。可以说是林梦芊帮他们兄弟两个彻头彻尾的改变了。 如今一切重新开局,前世的乱局自也会提前开始。 杨贵妃和邵崇雪想要皇位,而皇位攥在他手里。这两个人向来不会坐以待毙,即便邵明渊抢占了先机,但对方既不是傻子也不是死的,自也懂得见招拆招。况且,林梦芊也重生了回来,这局,她将不会参与其中,可她的心机,说不定已经发现他也重生,她更不会待在原地不动,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 邵明渊唇勾浅笑,眸中玩味意重,有趣。 这局里,若是林梦芊也在,怕不会太过无聊。 ** 萧雨欣对女儿的教导是做妻不做妾,可这个做妻,做的也是名门大户的妻子,寒门小户她是看不上。 当初一时冲动,嫁给了暴发户,是冲着钱去的。她吃到了苦头,断然不会再让吴箐桃走这一条路。 “娘,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现在寄人篱下,长久住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名正言顺的住下去呀。” 吴箐桃难得动脑子,劝说着面色动摇的母亲,“像我这样的身份,若是嫁给别人做妻,也只是能寒门小户,对方可能会看在姨夫的面上宽待于我。但小户人家我看不上,娘也不能一起随我出去,可若是我嫁给了表哥呢,那就是亲上加亲!” 今日早上见着了表哥,虽已娶妻,那也是年龄正好的美貌少年郎。虽没有一见倾心,但也生了好感。 长孙远至一早就和妹妹通了信,叫他小心吴箐桃。他携着妻子,礼貌中透着疏离,常凌晗不晓得这位表妹怎么一进府就打起了她夫君的注意,往日挺大方活泼一姑娘,也是淡着脸。 萧有容看破不说,故意拿军中有要务为由,叫他们小两口出去吃饭了。 吴箐桃自是看不出来这里面弯弯绕绕,只觉得表哥长的好看,颇有好感。萧雨欣跟女儿的关注点不同,她在看姐夫长孙简生。 论才情,论样貌,论财力,吴军样样不及长孙简生,对方是当朝重臣,深得帝心。而吴军只是一个风流好色的暴发户。萧雨欣总算知道为何嫡姐这些年来容貌不减当年,有如此体贴恩爱的丈夫,换了她,她一样也能过得舒坦。 萧雨欣心头泛酸,这些年来的不如意,都让她妒恨极了过的如此美满的萧有容。 “再说长孙瑾好性好欺负,长孙月就是个小孩,好拿捏。姨母和姨夫看着都是好相处的人……问题也不大。表哥虽已娶妻,可我与他到底是表兄妹,有着一层亲呢。”吴箐桃眼睛闪闪发亮,似已想到往后的好日子,“若是日后长孙瑾和太子结亲,咱们还能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呢。” 萧雨欣觉得这话有道理,吴箐桃难得用了脑子,她有些欣慰。 小户妻不如高门妾。以她们如今寄人篱下的身份,当妻也不会是世家高门,去小户人家当主母,自然不如在世家当妾,若是得宠,也是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吴箐桃和长孙远至是表兄妹,这样的关系亲上加亲。 吴箐桃觉得自己很聪明,她深思熟虑了半天,得到了要给表哥做妾的结论。萧有容是她姨母,再怎么着也是比常凌晗这个外人要亲,姨母不帮她,还能帮个外人不成?若她能尽快生下孩子,在府里站稳了脚,凭着表兄妹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取代常凌晗这个正妻。 萧雨欣看着女儿自信满满的样子,暗暗下了决心,“若你有这个心,为娘自然会帮衬着你。”要是可以一辈子留在承国公府,哪怕吴箐桃就是个爱妾,也是吃穿不愁。更何况,她可是萧有容的妹妹,姐姐养着无处可去的妹妹天经地义。再则,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万一女儿被扶成正妻了呢,这亲上加亲的关系,她住在承国公府更是理所当然。 越想越觉得可行,看向吴箐桃的眼神更亮了,“桃桃,往后咱娘俩的好日子,可都要靠你了。” 吴箐桃忍不住笑,眼神骄纵,“娘你放心,办法有的是。”端的是自信满满。 长孙瑾回府的时候,萧雨欣母女两个也刚刚商讨完。容澈觉得自己的能力日渐下降,看见的未来都是极少的片段,还必须要亲眼看见那个人才能预见与她有关的未来。 吴箐桃是个标准的颜狗,喜欢长的好看的男人。 念秋是萧有容拨到吴箐桃身边侍候的丫鬟,她是萧家家生子,年龄和吴箐桃差不多,人机灵又忠心,叫她过来侍候吴箐桃也有监视她的意思。 “您说容公子?他是大小姐的朋友,现在于府中暂住。”念秋心眼子多,不知道怎么这位表小姐又打探起容公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调错了,没能在9点发出去【躺倒】 第23章 活在梦里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1/晋江文学城独发 【活在梦里】 吴箐桃刚才去院里熟悉地形,就看见了在亭子里赏景的容澈,他身姿修长,一袭白衣若仙,发以竹簪束起,姿态闲雅,天边暮色倾洒,将他的笑容衬的愈发清丽出尘。吴箐桃看呆了眼,他和长孙远至俊美的不相上下,不过是一个少年气盛,一个仙气满满。 都叫她怦然心动。 她没敢多待,低头掩面,羞涩至极。 忙不迭的跑了。 容澈牺牲了色相,远远一眼就叫吴箐桃心动不已。 他猜到她会来勘察地形,下午时候就在这边待着碰运气,在园子里四处闲逛。他是外客,她是表小姐,都不会在一个桌上吃饭,要见面就只能偶遇。 要知道,容澈在园子里逛逛坐坐了一个下午,早就想放弃回屋睡觉了,待申时吴箐桃看见他的时候,容澈整个人的状态并不是最好的,他甚至都在犯困,全身上下每一处叫嚣着我好累!我饿了! 看在吴箐桃眼里,容澈俨然是个精致清丽的小仙男。 太好看了! 吴箐桃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问念秋,“他和表姐是什么关系?他又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会暂住承国公府?” 念秋摇了摇头,“奴婢只是个下人,哪里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她低着头,毕恭毕敬有些为难。心里面却是有个想法,这位表小姐不会是看上容公子吧?她可要尽快向夫人报告一下。 吴箐桃面露不满,又不能发火,只得哼着摆了摆手,“算了,我饿了,去问问我娘吃不吃饭。” “是,奴婢这就去。”她退下去,将门关紧。先将这边的事情办好,再去夫人那里,吴箐桃这是不光看上了大公子,连住在这里的容公子都看上了? 念秋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位小姐活在梦里。 ** 长孙瑾今天一天几乎忙的不可开交。 先是陪着太子到申时,回来后歇都没歇,直接被萧有容叫去房间问话。 太子明显是对她有意思,这点她再看不出来就是个傻子了。今天的告白被她拒了,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 老夫人的信今日被送到了府里,先前在江南,愣是叫老夫人给忘了信的事。待她处理完刘氏母女,她才想起来一早写的信,没让孙女带回去。 老夫人也是怕儿子儿媳担心,没在信里提什么算命的,只是说太子不是良配,莫要入皇室,宁国公府与承国公府是世交,他家若是适龄公子,倒是可以把把关。 以阿瑾的身世,不选皇室,就只有其他三大公府相配。萧有容不想女儿低嫁,本来太子倒是绝佳的人选,可老夫人说了太子非良配,阿瑾对太子也是拒绝,凡事都要依着女儿的萧有容,自然就把太子这个女婿人选踢出了候选名单。 “太子若娶,不一定就会娶到你。若他有这个念头,必定也会通过陛下来说,你只管放心便是,你爹那边等他回来了,我自会告诉他。” 母女两个用了饭,萧有容在阿瑾临走前宽慰她,叫她放心。太子送的那些东西,都放在库里不要动,她也是这样想的,若她用了太子送的东西,到时候就更说不清了。 这样的麻烦事,她不会给自己惹。 长孙瑾满怀心事,路过长廊就被容澈身边的小厮喜四找着了,“大小姐您回来了,容公子正托我找您呢。” “何事?”她问。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今儿天也晚了,小姐累了一天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含霜看着喜四,略有不满。 长孙瑾抬了下手,“知道了,你前面带路吧。” “姑娘?” “他现在找我定是有什么一定要说的事情。”她侧脸看了皱眉的含霜,“拖到明日岂不是晚了。” 容澈自也知道长孙瑾要把萧雨欣母女赶出府,只不过碍于亲情面子,还未找着合适的法子。今日他见着了吴箐桃,看见了她未来的一幕,是她和林梦芊手挽着手相视一笑。 长孙瑾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沉思。 “你觉得用什么办法对付吴箐桃好?”他开门见山,直接问。 她拉了凳子坐他对面,挑眉,“问这个做什么,我还没想好。难道你有什么想法。” 容澈留了个心眼,摇头,“没有。但是你想到了什么,记得来告诉我,我会协助你的。” 她静了片刻,才问:“所以……这就是你差喜四找我的原因?” 他点头,“是呀。” 闻言,阿瑾无语中透着生气,她双手拍了下桌子,吓得容澈耸了耸肩。“容澈,这样的事情明天说不行吗!”亏她还以为是他要说什么大事! 他赶紧给她斟满茶,笑得讨好,“别生气,不光是这个事情,你和太子……今天怎么样。” 她呼出口气,看着容澈这张讨好的脸,抿了抿唇,选择不和他计较了,“他向我告白了,我拒绝了。” 容澈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 “这么快吗。”他心绪复杂,低眼喝了口茶。 “我也没想到……”太子今日此举,有些太沉不住气。 容澈跟她对了眼,又问:“你没动心吧。”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是那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吗!”阿瑾轻嗤。 他莫名的放了心。 ** 长孙瑾夜里又做了梦。 不是什么好梦,苦的她鼻头泛酸,一睁眼又流了泪。 所有人都在恭贺她成为了太子正妃,得偿所愿,只有她在满心欢喜的时候,看见了太子冷静疏离的目光,“大姑娘,日后你入东宫,孤定要辜负于你。” 她脸上的欢喜一下子消失,剩得苦涩和强撑的笑容,“……我所求不多,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样的卑微那样的谨慎,根本就不是现在的长孙瑾。 她在黑暗中眨着眼,每一次的心脏跳动,都仿若牵扯出了埋在身体中的苦楚。 不过这次,她咬着唇,把泪憋了回去。 寅时,东宫。 守夜的姜禾推门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屋里面弥漫的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皱皱眉头,将琉璃缠枝宫灯点燃,蕴黄的灯火照亮了内室,也叫姜禾瞧见了坐在床边眼神迷离,略显呆滞,双颊染红的太子。 邵明渊一头乌发凌乱的披在肩头,配着他迷离呆滞的俊美姿容,双颊绯红的艳中带媚。此刻他坐在床边发呆,有些魂不守舍。 姜禾没敢吱声,他是听见里面有动静后,敲了门见没回应,才大着胆子进来的。太子在灯亮起后,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视他若无物。 姜禾不傻,身为太子的内侍,该学的该知道的,他是一样没落下。 凌乱的床铺洇湿了一滩,薄被一半搭在床沿一边落在地上,柜角处还有一团湿掉的布料。姜禾心里有了数,还算镇静的去稍微开了开窗通风。 邵明渊坐在床沿,随意披了件外衫,面色潮红的呆愣着沉思,一动不动。 “殿下……”姜禾小声唤他,“要准备沐浴吗?” 作者有话要说:阿瑾:你靠近我试试,你一靠近我就做梦 太子:怎么会这样 第24章 京中传闻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2/晋江文学城独发 【京中传闻】 邵明渊抬眼看了他一下,什么也没说。 姜禾摸不准了,这问沐浴不回答,难不成要准备个小宫女过来给太子开荤?太子也不过将满十七而已,正值血气方刚,东宫里一直搁着几个貌美的小宫女,陛下那意思就是送给太子开荤用的,只不过太子心不在这块,那几个宫女就一直在东宫里做着本职工作。 “那奴才给您收拾下床铺?”他没敢开口,又换了个问。 就这一句,邵明渊的表情变得羞愧起来。 糟了!莫不是伤害到太子的自尊心了吧!姜禾有点小慌,想开口补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到太子的自尊心。 “姜禾,孤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嗯?”姜禾皱眉。 “她还没嫁给孤,孤竟然就梦见……”他闭目叹息,满面羞愧。 姜禾宽慰他,“殿下,这没什么,您喜欢大姑娘,会梦见与她相关的事情,实属正常。” 邵明渊扶额,他身上发烫,虽是羞愧梦里与阿瑾共赴云雨,却又有几分窃喜。羞愧是真,高兴也是真,白日里他就对阿瑾心猿意马,夜里竟然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躺在他身下的阿瑾面色潮红,肤白细滑,媚眼如丝,从唇中溢出娇吟轻轻,击溃着他的理智,他狠狠吻了她的唇,将她的一切都彻底占有。 可惜是个梦,也幸好是个梦。 邵明渊在醒后慌乱了一阵子,马上起身远离了湿掉的床铺,又换了新的亵裤。直到姜禾进来,他都坐在了床沿,思考人生,有点难为情。 活了两世,第一次做了春/梦。 “去准备热水吧。”他冷静下来,吩咐姜禾。 “诶奴才这就差人去,那殿下……床铺……”姜禾眼睛都不敢抬。 邵明渊的小心脏也没有像姜禾想得那样受到伤害,他一脸平静的起了身,“收拾了吧。” 姜禾松了口气,连忙先去吩咐了小太监去备热水,又极快的收拾好了床铺,亲自拿着去了浣衣房,要不是他要赶紧回去侍候,姜禾都想自己动手洗了这堆东西了。 在姜禾心里,这种事情很正常,但殿下可能会觉得难为情,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想了又想,只得回去的时候吩咐了备水的方全,叫他去了浣衣房。 这一来二去,直到太子沐浴完,都卯时过半了。 宫里面宫人都起的早,各宫的主子大半辰时起身,宫里面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杨贵妃贤淑,不忍宫妃早起请安,就定了个巳时初请安。 圣佳皇后故去十几年,除了长宁公主母妃淑妃外,未再有一人入得宣帝的眼。宫妃早就不再勾心斗角,争的你死我活宣帝也不会看她们一眼,杨贵妃又装的贤淑慈心,经常为自己不听话的儿子抹眼泪。 宣帝一心搞国事,又十分重视太子,心一偏就没再正回来,也就长宁公主命好,长得像元后,让宣帝上心了点。宫里面女人几乎都在独守空房,杨贵妃管理后宫也不能给她面子,宣帝就偶尔去歇上一晚。 宫里面一夜算是平静,就东宫出了点不大不小的状况,邵明渊虽是没有休息好,但精神头还是很足的。 随着天色透亮,京中也悄然卷起了一波流言。 箭头直指太子和承国公府大小姐。 杨贵妃眼皮子跳了跳,她安插的暗线昨天就给她带回的消息,今天就传到她耳朵里了。 “娘娘,要是承国公府的姑娘……于我们不利呀。” 秦嬷嬷一边替杨贵妃佩戴朱钗,一边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她是杨贵妃奶嬷嬷,跟英国公府一条心,杨柔大事小事都没瞒过她。 “……若他真看上了承国公府的姑娘,这门亲事必定不能成。”她用手扶着朱钗,对着镜子动了动脖子,镜中的脸保养得宜,美貌依旧,“你今日去一趟英国公府,告诉哥哥,让婳婳准备准备,今年的春狩,带着她一同去。” 杨柔一心想成为皇后,无奈宣帝只封了她贵妃,还是看在她生了四皇子的份上。玉绾不在了,她儿子又抢了自己儿子应有的宠爱,杨柔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那女人死了这么些年,自己就还是个贵妃,邵明渊想稳稳当当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做梦!她迟早要送邵明渊下去见他的好母后! 她神色冷漠,眼中满是心机算计,勾着唇角笑出声。 现在她没有的一切,她都会抢过来。 她要让玉绾在地底下都要后悔同她争抢陛下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邵明渊在杨柔心里不过就是玉绾生的贱种。 那个女人,凭什么占据了陛下的心,她入宫的早,尽心尽力的服侍他,当个侧妃也不怨。可宣帝一心装着玉绾,对她多有冷待,她受了多少委屈和不甘,熬到现在,都没捂热宣帝的心。 杨柔不明白自己那里比不过玉绾了,那女人不过空有一张脸,天真柔顺,毫无国母之范。 想到曾经受过的委屈,她不禁冷笑一声。她要助儿子登上皇位,邵明渊性温谦和,是被宣帝宝贵长大的,心性纯良,是个可以操控的对象。 她是太子庶母,后宫里面唯一管事的人,操心太子的婚事理所当然。 太子妃的合适人选,她早就给他选好了。 哪里轮的上他自己选。 ** 长孙瑾没想到她一睁眼就有这样重磅的消息在等着她。 “太子昨日携承国公府大小姐在淮江游玩一整日,俩人一同用了膳,还去了几家珠宝铺子,太子眉目间尽是对大小姐的喜爱之情,这太子妃的人选,怕就是承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春玲模仿的惟妙惟肖,早起出去雅清阁买茉莉熏香的春玲被铺子老板娘一脸八卦的问大小姐是不是要当太子妃了,她还一脸懵逼,老板娘就拉着她,说了上面那句话。 这连熏香铺子的老板娘都知道了,可见的他们昨天是有多招摇了。 “是谁这么胡说八道的!这不是毁我家小姐清名吗!”春燕气的小脸发红,杏目圆睁。 饶是一向稳重的含英也觉得气愤,“这样的流言一旦传出,往后小姐议亲可就难办了。” 可不是吗,这是要给长孙瑾扣上太子妃的名头,哪家不要命的敢和天家抢人。 “昨天我就觉得不妥,没想到今天果然出事了。”含霜回想起昨天太子一番操作,那招摇的马车,简直是要告诉所有人太子昨天干什么去了。 相较于几个小丫鬟的气愤与担忧,长孙瑾已经在震惊过后,冷静了下来。现在也不要什么流言止于智者了,只会越传越真,还不是她可以出手压下的。 唯一能压下的,只有太子。 “都别慌,太子也不会任由自己名声受损,他会想办法压下。” 含霜疑惑,“姑娘这么肯定?”太子分明就是对她家小姐有心思,看不出来就是含霜傻。 长孙瑾吸口气,其实也有些忐忑,“……他一直以来都是人人夸赞的太子殿下,从来都是听不到一点他不好的消息……所以这次,有关我和他的名声,他应是会想办法压下的。” 传言压一定是会压,只是长孙瑾不会知道,这都是邵明渊的算计。就连铺子老板娘那一番话都是他的人提前吩咐好的。 昨天太子出行,身边带了长孙瑾,消息灵通点的,一早就知道了。太子向来不近女色,这回外出带着长孙瑾游玩,岂不会叫人多想。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长孙瑾是不是太子妃的人选。家中有适龄女儿,想争选太子正妃的官员,这会子都得仔细权衡一番了。 邵明渊需要的仅仅是一点流传在京里的传闻,带上他和阿瑾的名字,就足以。他及时的在传言没彻底起来前,将其压到了最小。 以后再有人想向她提亲,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同时这也是他对京里抱着想让自家女儿成为太子正妃梦的官员的提醒。 杨贵妃安插在东宫的内线,应早就给她带去了消息,杨贵妃也该采取行动了。 林梦芊昨天偶遇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今天就会传出流言。她现在寄住在叔父家,没有像前世一开始攀上太子和四皇子,本就消息不灵通,要不是今天上街,路过茶楼听见有人议论太子亲事,她都不知道明渊和长孙瑾捆绑在了一起。 林梦芊气的咬了牙,面上发狠,低头时又转瞬恢复柔顺,她踏着莲步,藏身于一家酒馆二楼。 前世,与吴箐桃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对面铺子的成衣店。吴箐桃也要去参加韵文诗会,她会过来置办衣裳,两人就是在这家铺子里认识的。 这辈子她早就准备好了要参加韵文诗会的衣裳,本就想着要在诗会中展露才艺,大显身手的林梦芊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就算长孙瑾过去,她也不能盖过她的风头。 而吴箐桃越早收到她身边越好。 她喝了一盏茶,终于看见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从帘子后面出来的吴箐桃满脸愉快,因就她一人带着下人出来,脸上骄纵的犹如贵家小姐一般。 林梦芊眯着眼笑了笑,果然和前世一样蠢。 她下了楼,也进了那家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到现在了还有人以为女主是重生的?? 跟我念三遍:女主没重生女主没重生女主没重生 为什么会认为女主反抗不同意去玩就会安全,别鸡儿把男主当正人君子了 太子:我们去玩吧 阿瑾:拒绝 宣帝:赐婚,立刻现在马上! 第25章 几斤几两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2/晋江文学城独发 【几斤几两】 传言一事压制的及时,长孙简生上朝都没有同僚故意问他这事。 萧有容心惊了两三天,现在也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是太子压下的,他还修书向我道了歉。”长孙瑾将信笺给了母亲,“说这次是他大意了,为了避免再叫人误会,这些日子就不与我见面了。” 萧有容将信搁在桌上,心情复杂,一方面感谢太子及时压制传言,没有让此事继续发酵,一方面太子对阿瑾的心思昭然若揭,什么叫这几天不见面了,往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 母女两个话没说上几句,罗嬷嬷就憋着笑打断了她们说话。 “夫人,大小姐,表小姐被大少夫人养的狗吓着,摔进湖里了。” 罗嬷嬷一点都不可怜吴箐桃,甚至幸灾乐祸,觉得她活该。 今天就是容澈预见的那日,吴箐桃没有撞上长孙远至,反倒是被一只小土狗吓得掉进了湖里。 长孙瑾笑出了声,不愧是嫂子。 萧有容听了也挺高兴,要不是要保持形象,估计也会唇角疯狂上扬。 常凌晗无辜又委屈,“我哪里知道这么巧表妹就正好出来了,我正带着乐乐散步呢,你们不知道,乐乐护主,见我被吓着,一看见表妹就叫的不停,这不,掉河里了。” 坐在床上的吴箐桃简直气到爆炸,这后半句话,说的好像是狗掉进河里了一样。 “表嫂……你不能这么欺负我。”她哭起来,因为落水受了惊吓,又没暖回来,现在白着脸,瑟瑟发抖。一边的萧雨欣也抹着泪哭,“我可怜的桃桃,你可受委屈了。” “表妹这话何意,怎么就成了我欺负你。”常凌晗一脸不明所以。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吴箐桃指着她,一脸狰狞。 “哎呀表妹你这可是给表嫂我扣下一口大锅啊,且不说是你冲出来先撞着了我,又吓着了乐乐,被乐乐追着跑不慎掉进湖里,怎么一转头,怎么成了我欺负了你。”她以手拍着胸口,一脸不解的看着吴箐桃。 “胡说八道!”落水被小厮捞起来的吴箐桃中气十足。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门被推开,长孙瑾跟在萧有容身后,看着怒目圆睁的吴箐桃,不屑的瞧了她一眼,又道:“听闻你落水,我与母亲急急赶来,现在看来你精神头这么足,一点也不像是落了水呀。” 萧雨欣拉住脸色难看的吴箐桃,抹着泪,“姐姐莫要听这孩子话,她落水受了惊吓,又难免生气……这才对大少夫人语气重了些。”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萧有容来了后做个样子。 在场人心知肚明,懒得同她说什么。 常凌晗几步过去挽住萧有容胳膊,委屈巴巴,“娘亲您可得为我做主,我带着乐乐在花园散步,哪知道表妹就冲了出来,把我撞了不说,还吓着了一向温顺的乐乐……乐乐也是保护我,就追着叫了几声,怎么也没想着表妹这么胆小,一脚就掉湖里了。” 吴箐桃怔住,旋即怒气暴涨,“你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故意算计我!” “你少说两句!”萧雨欣头都大了,怎么自己女儿这么蠢。 “哦?你怎么知道是我嫂子算计你,你倒是说来听听。”长孙瑾直视于她,看笑话一样看她。 吴箐桃嘴一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被萧雨欣抓在手里的手被紧紧捏了一下,疼得她一激灵。她脑子清醒了几分,这事是怎么着都不能说出来的,是她算计长孙远至,想和他撞在一起,来个清名被损,好顺顺利利成为妾室。 她打听好了那条必去书房会走的路,也听见了长孙远至同小厮的说话声,就等着偶遇相撞了。却没有想到,和她撞在一起的是常凌晗,因她习武,在吴箐桃扑过来的时候直接一手就将其推开,常凌晗身形都没晃一下,她被推得踉跄,紧接着就是一只黄色土狗追着她叫,直接吓得她掉进了湖里。 “怎么,说不出口?”长孙瑾冷笑。 萧有容和常凌晗婆媳和熙,没出过一点矛盾,她拍着儿媳的手,看着床上那对母女,眉头深锁,叹气,“这事固然也有凌晗的错,可到底还是你冲撞了她,说白了也都是意外,好在你也无碍,凌晗也受了惊吓。你现在应当把身子养好了才是。” 吴箐桃心里不服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那……那狗……” 正说话间,门被推开一缝,乐乐摇着尾巴,轻快的跑进了屋。登时就吓得吴箐桃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大叫出来,她裹着被子往床角缩,眼里满是惊恐,“谁让它进来的!这个小畜生!快滚出去!” 枕头朝乐乐砸下来,被常凌晗一脚踹到床沿,吓得萧雨欣都抖了抖。 “表妹,你听过一句话没有。打狗也要看主人,乐乐岂是你能打的!”常凌晗自小习武,又是父兄疼爱长大的姑娘,没人敢给她一点脸色看。这倒好,吴箐桃算计她相公不说,还想打她狗!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这个本事! 吴箐桃吓得脸都白了,她是真被吓着了,被狗追着跑好不狼狈,还一脚摔进了湖里。 从此以后,她对狗有了心理阴影。 乐乐是只通身黄色的小土狗,长的可爱,个头也不大,性子又温顺,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可爱,哪里有人会吓得嗷嗷叫。现在乐乐围在常凌晗身边,无辜又无害的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大眼睛水润润的,怎么可能是条恶犬! “行了,”萧有容严厉了几分,看向怔愣的萧雨欣,“你多陪陪她,我瞧她确实受了不小刺激,过几天就是韵文诗会了,若一直这样,这诗会也不要去了。” 萧雨欣眼皮子一跳,急忙站起来,擦了擦眼,“姐姐你劳心了,桃桃这边我看着就好。” 说完了就要走,长孙瑾却在转身时候又停了下来,微笑看着吴箐桃,“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女子落水,闺名被损,本就是大事。救你那小厮生的眉清目秀,算是俊朗,若是姨母觉得桃桃受了委屈,不妨让母亲做个主,成全了这一桩好事。” “不用不用!谢谢大小姐好意!”萧雨欣脸都僵了,急忙摆手。 吴箐桃吓得头蒙进被子里,听了这话简直气得想要下去撕烂长孙瑾那张脸。她掀开被子,怒气冲冲,和长孙瑾从容不迫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气到发疯。 还不能怎么着她! 萧雨欣拍拍女儿的背,坚忍道:“桃桃,凡事从长计议,这次的亏我们必须咽下去。” 吴箐桃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她怀里。本是她们心思不正被反将一军,现在全部赖在了长孙瑾和常凌晗身上,说不定里面还有萧有容的手笔,吴箐桃越想越气,委屈的不得了。 她想到了前几日在成衣铺子里见到的女人,既然如此,她也不用顾着情面了,和林梦芊联手好了! …… 常凌晗笑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你是没看见她那样子,话都说不出来。” 长孙远至可惜道:“这不也是你不让我过去吗。” “不让你过去自是有我的道理,内宅中事,本就不应该叫你插手。”她稍微收敛了情绪,又凝视着他说:“况且,我也不愿意让她看见你。” 听了这话,长孙远至忍俊不禁,突然有点感谢起了吴箐桃这个助攻了。 他与常凌晗青梅竹马,常氏将门,养女儿也不会养的只会闺中绣花,大咧洒脱的常凌晗性子像个男孩,于情爱方面不甚开窍,从小到大当他是兄弟,就算是其中关系再转变成了恋人、夫妻,她都不知道吃醋是个什么滋味。 长孙远至心里美滋滋的,媳妇吃醋了。 常凌晗瞧他笑得傻乎乎的,拿手指点了他的眉心,“笑的这么傻做什么。” 他抓住她的手,摩挲着手指上的茧,笑弯了眼,“嗯,是因为你好看。” “净说胡话。”常凌晗难得红了脸。 ** 容澈有点吃惊,没想到未来真的改变了。 但也不好说,可这却又真是一个好兆头。 容澈喜上眉梢,觉得未来一片光明,既然推翻了往日那套命数不可改的定论,叫他看到了继续努力的希望。 “这样,韵文诗会的时候,你带我进去。” 嗯? 长孙瑾皱了眉,没想到他的话题是怎么转到韵文诗会上的。 “我扮作你的小厮,带我进府就行。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弄明白。”他很认真。 “……也不是不可以,但诗会去的都是女眷,你进府之后切莫叫人发现行踪。”长孙瑾踌躇过后,勉强同意,她是知道容澈看到的有关韵文诗会上发生的一幕场景,他想进府弄明白的心情她可以理解,同时她也很好奇,吴箐桃和林梦芊为什么勾搭在了一块。 容澈笑了笑,“你放心就是,我不会叫人发现我的。” 那还行,对于容澈,她还是有点小信心的。就是她做了和杨婳一样的事情,可容澈不是孙作庆,不会作死。 …… 这几日是吴箐桃最老实的时候,连萧雨欣都安生的很。 韵文诗会是她和林梦芊约好再见面的日子。 吴箐桃把一肚子不甘和委屈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屈辱的恨不得长孙瑾和常凌晗死绝,心里也暗暗记恨上了萧有容,可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敢去惹。 她依旧惦记长孙远至。 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表哥算一个,容澈算一个。 常凌晗那女的满满心机,哪里配得上表哥。容澈是外客,那日偶遇都是意外,那张脸真的绝了,烙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都喜欢,都想要! 可都不是她的! 一想起来,就气的胸口疼。 吴箐桃掰着手指算日子,算诗会还剩几天,她需要林梦芊来当参谋,需要她的协助。虽然她只是在铺里见了她一面,但她却猜出她心里想什么。 况且……吴箐桃翻开枕头,从底下拿出一支细长的锦盒,林梦芊送她的见面礼,真的太合她心意了。 她摸着盒子,打开盒盖,看见里面的东西,唇角上扬。 哼哼,她看上的男人,都得是她的才行。 ** 邵明渊说到做到,往后几日真的就没再与她见面。 但这并未叫她轻松下来。 距离韵文诗会还剩一天时间,他叫人送了一封信笺过来,用的是上好的墨云轩笺,字迹苍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长孙瑾不会有心情去欣赏他那一手好字。太子在信里叫她穿上那身月纱锦制的茜色齐胸襦裙,发饰也要带上。 她可以无视他吗? 心好累。 “不用管他,明日里还是穿那身雪青色的。”她随手搁在桌上,又问含霜,“还是没有找到吗?” 含霜摇头,迟疑道:“没有……我这都派人在园子里找了几波了……” “许是叫哪个丫鬟小厮的捡走了。”含英将茶盏搁下,又说:“也说不定是姑娘上次外出,掉在外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上海,准备参加CP24 存稿箱莫得感情定时吐稿 第26章 韵文诗会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9/2/晋江文学城独发 【韵文诗会】 上次同太子外出,她佩戴的一支簪子,在回到院里后不翼而飞。如果不是掉在了自家府里,那就只能是掉在外面了。簪子是她最常戴,且很喜欢的一支,出了趟门回来就没了,失落之余也想到了许是被府里人捡走了,诗会临近也不许让她排查一遍府里人,只能结束再说了。 “找不到就算了。”她叹口气,“眼下还是准备诗会要用的衣裳首饰要紧。” 韵文诗会往小了说,只是贵女聚在一起品茶赏花,闲谈写诗的聚会,往大了说,这是安荣公主邵芸琼办的诗会,因为是太子为数不多亲近的姐妹,这位公主在皇帝心里是有几分分量的。 前年出的那件不光彩的事,诗会停了一年才又准备再办。但这次进府的盘查必定会比前年要严格慎重许多,长孙瑾觉得这样把容澈带进去不太现实,与其瞒着,还不是大大方方告诉一声安荣公主。 今年若是再出什么事,这诗会怕是办不下去了。 邵芸琼很是看重今年的诗会,前年那事太丢人了,最后还被杨贵妃压了下去。她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势必要将今年诗会办好,好将面子争回来。 从开始决定再办,初时准备要从发出请帖开始,早四个月就开始着手准备,往后再收回各家各户的帖子、迎来送往的人员,各府姑娘的座次席面,书案笔墨的安排,赏花赏景的位置,琴箫笛之类的乐器摆放,等等都是需要精心准备的。 承国公府两位姑娘归京后,公主又连忙送了请帖过去。 两个人虽是交情不深,但都是好性的姑娘,邵芸琼还是很乐意和她交朋友的。况且,现在这姑娘还是她弟弟喜欢的人,邵明渊是万年不开窍的脑子,没想到竟对姑娘上了心,对方还是长孙瑾,邵芸琼喜闻乐见。 长孙月这回是第一次过去诗会,自是看得重,精心打扮了一番。她过去找姐姐的时候,小脸白中透红,高兴之余也带着点紧张,进屋之后就拉着姐姐衣袖,又问她是不是非得带着吴箐桃不可。 长孙月不喜欢吴箐桃,打第一眼看见就不喜欢。 她拍拍妹妹的手,“你跟着我就是,不必去管她。”这样说也不对,终究还是承国公府出去的人,“到了之后,你只管去找你那几位小姐妹便是。” “可是……公主又没下帖,干嘛要多带一个人。”她不解,嘟囔着。 又不能告诉她,是为了弄清楚容澈的预言。长孙瑾笑了笑,道:“留她在府里万一趁我们不在又惹是生非怎么办。” 闻言,长孙月猛地抬起头来,“你说的对!”一下子就信了这个说法。 吴箐桃穿了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绾着平云髻,配了许多亮晶晶的小发饰,亮丽又惹眼的颜色,倒是衬的她漂亮了些。 长孙月真是看她一眼都嫌,勉强着问了她身体,道了句表姐好,假笑着飞快上了马车。吴箐桃这一身打算让她多了些自信,又骄纵又亲近的跟两姐妹打了招呼,却还是忍不住酸了。 她今天这一身从头到尾都是精心准备的,想着至少能和长孙瑾不分上下,可一眼看过去。 嘴里心里泛的都是嫉妒和酸味。 她快把手里帕子扯烂了,脸色要差的要命。 承国公府离公主府有三条街的距离,算不得远。她在马车旁看见了站着的容澈,他低着的头稍微抬起一些,跟她对了个眼。 就算他穿的是在低调不过的小厮服,整个人的气质也遮掩不住。 吴箐桃气冲冲的进了后面那驾马车,长孙瑾在和容澈眼神示意后,也进了马车里。 安荣公主邵芸琼今年十八,性子随和烂漫,平易近人,自小没什么兴趣,就是喜欢看书,说起吟诗作赋,她是没什么天赋,可又喜欢没事写两句诗,她知道自己水平,从不炫耀。自十五岁离宫开府,因着这点兴趣爱好,就筹办起了韵文诗会,在京中贵女圈中颇有名气。 谁都知道安荣公主跟太子关系好,有点心机的总想往上凑着套交情,说不定还能引荐给太子呢。 安荣心里门清,那些个小姑娘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她乐意同她们说话,但把自家弟弟推出去这事她不会干。 今日里,邵明渊一早就从后门进了公主府。邵芸琼笑得一脸揶揄,说他倒是心急,迫不及待上门就是为了找个好位置看未来娘子。 邵明渊也不恼,他自小跟这个差了一岁的庶姐亲近,她母妃去的早,养在了皇后膝下,情分自是旁人比不得的。 “你瞧瞧姐姐给你布置的这个地方如何。”她引着太子来到一处水榭,四周围了轻纱帘布,他可以清楚的透过这层帘布看到外面的情况。这帘布是用鹤光纱做的,外面的人看不见水榭里的布置,里面的人却是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一切。 “多谢皇姐。”邵明渊朝她拱拱手,逗笑了她。只见他又一伸手,姜禾就把拎着的盒子送到了太子手上,“皇姐,这是孤从宫中带来的桂花糕。” “好弟弟,还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邵芸琼上前接过,高兴的掀开盖子看了看,味道清香的桂花糕令她眼睛大亮,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糕点,公主府里的厨子做的总是欠点火候,自然还是御膳房做的合她口味。 邵明渊眉眼温和,又同皇姐说了会儿话。 邵芸琼估摸着姑娘们快要到了,抱着桂花糕先走了。她身为这次诗会的主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吴箐桃一路上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才能压长孙瑾一头,全然忘记要和林梦芊碰头的事了。待到马车停下,她在里面愣了片刻,直到念秋掀开帘子,奇怪的朝里看去,“表姑娘,该下车了。” 她一个激灵,急忙从马车上下来,前头长孙瑾姐妹正在等着她。吴箐桃低眉顺眼,脸有点红,像是臊的又像是紧张,连忙往她们身边走去。 长孙月毫不犹豫的赏了她一个白眼,拉着长孙瑾就要进府。 小家子气,真没见识一女的。 吴箐桃现在乐得安静,于长孙瑾而言再好不过。进府前她又看了眼容澈,两人稍微对了下眼,便一个携妹进了公主府,一个跟随公主府下人先进二门放置马车。 一路跟着迎客丫鬟穿过一处小园,回廊和拱桥,又过了两道月形拱门,就到了公主府里此处举办诗会的庭院落樱园。 公主府的选址繁华,又是太子一手操办,府里每一处精致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就连长孙月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惊叹于府中的布局与设计。 落樱园是府里最大的庭院,正值春季,百花盛放,香气怡人。吴箐桃侧首看着盛放如云的桃李杏桂树,再次感到了阶级地位上的强烈差距,这还仅仅只是一座公主府,那皇宫得是多么的富丽堂皇。 三人到的时候,客人大约来了不到半数,庭院中已有不少粉妆玉琢的锦衣少女们两两三三聚在一起品茶赏花,也有人在西侧摆设着案桌的地方作画写诗。 “诶看到没有,那个就是和太子……”两位少女隐隐的交谈声传来,低声呵笑,“莫不是太子妃的人选就这么定下了。”颇是不服气。 “到底是传闻,真的假的都不知道。”绿衣少女朝长孙瑾看过去,以团扇掩面,稍一怔愣,感叹,“倒是真漂亮。” 这两位一位是显德侯府的小姐,一位是太常寺卿的小姐,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之人。 长孙瑾仿若未闻,长孙月却是疑惑的朝那处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吴箐桃也瞥了一眼看去。 正在一旁同人说话的邵芸琼朝她走过来,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烟云苏绣宽袖长裙宫装,发上两对水晶蝴蝶发饰在日光下晶莹剔透。 简直要闪瞎了吴箐桃的眼。 能让公主亲自上前迎去的,定然是关系好极的。她白皙明艳的面孔上满是温和笑意,“阿瑾妹妹。”又看向一旁的长孙月,和稍站的靠后的吴箐桃,“这是阿月妹妹吧,这位是表姑娘。” 吴箐桃跟着长孙月矮了矮身。 “不必如此多礼。”她笑道,寒暄之间又问了第一次来诗会的二人会不会作诗,有没有喜欢吃的糕点等等,待引着三人到了席间安坐,长孙瑾才又揽着公主稍微说了会儿话。 邵芸琼有些惊愕,挑了挑眉,问:“此人如今在哪儿。” 长孙瑾十分抱歉的看着她,“我知是我让公主为难了,他如今应是在能看到听到诗会全貌的地方。” 邵芸琼其实有些不高兴,一方面觉得她十分大胆,一方面是因为那人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现在可能就在这个庭院里某一处。就算此人不是孙作庆,可这里毕竟全是姑娘,又不是像邵明渊一样隐藏好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信阿瑾为人,既然他是你的朋友,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长孙瑾面露感激,再三谢过邵芸琼,便先回去了喝茶的地方坐着。邵芸琼只是如此先回应了她,实际上还是派人去找了形迹可疑的男子。 而容澈,从后院一路走过来,遇见府里下人就低着头。他面生,又长的好看,笑起来又讨喜,路上被叫住一次,也被糊弄了过去。 离着庭院不远处有一座水榭,看地形没有一处比这里更合适暗中观察。遮光的帘子居然还是鹤光纱,容澈心里道了一句老天助我。 绕着墙根钻了进去。 端了茶点进来的姜禾,差点叫出声。 趴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容澈,和邵明渊的视线对上了。 当场傻眼。 我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吗,老天爷干嘛这么搞我。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吐稿×2 6月8号我要入V了宝贝们,当日三更,长章收拾小婊砸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哒~爱你们,V章留言送红包哦 第27章 【京中贵女】 长孙瑾因为与太子那段传言,无疑成为了此次诗会的最大的关注点。 京中贵女的圈子,包含了姻亲关系,牵扯了朝堂关系,那些两两三三走在一起说话的姑娘,或有姻亲,或是父兄关系交好,再有的说不定才是真的关系好的朋友。 出门在外,什么人该结交,什么人该远离,脑子清楚的小姑娘心里都有数。 吴箐桃眼睛四处乱看,满园子的找林梦芊。长孙月瞧她一脸坐不住,问她要不要先去逛逛,吴箐桃求之不得,立刻起身提着裙子朝外走去。 长孙月睨了她一眼,目光却被她头上戴的发簪吸引了,她皱了下眉,莫名觉得熟悉,可是吴箐桃已经走得远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邵芸琼就领着几位妹妹进来了。 宣帝一共有六位公主,除了三公主邵芸琼,六公主邵芸惜,其余几位皆是没怎么受到宣帝喜爱的。大公主已经成亲,二公主幼年夭折,三公主封号安荣,虽已十八,并不急着找驸马。四公主生性内向胆小,五公主可爱元气,而这十四岁的六公主邵芸惜,一看就是宠着长大的娇娇。 邵芸惜穿了身水绿色的碧荷飞蝶宫装,发髻、鬓发间佩戴的碧绿色的翡翠制品,水润得好像要滴出水来,越发映衬的她娇靥如花,温婉又柔和。 邵芸琼还要招待客人,就暂时没有陪着她们。长孙月喝了口茶,就瞧见四公主往这边瞟的眼神,刚一对上,又连忙低垂躲避了开。 哪里像个公主? 她稍坐了会儿,就得了姐姐同意离席看花去了。 韵文诗会每季一办,长孙瑾来了两年,年年坐在席上旁观,不作诗也不作画。旁的姑娘谁也不想错过此等展露才艺的地方,就算不会吟诗作赋,也有乐器可奏。 心思多点的,早将诗会看成了给皇子选妃的地方,能表现自己的一分也不想错过。 故而和太子扯上关系的长孙瑾自然也就成了一部分人眼中的议论对象,甚至眼中钉。 英国公府嫡次女杨婳便是其中之一,杨贵妃一直想将她嫁与太子,板上钉钉再三保证太子妃绝对会是她。太子人中龙凤,容貌俊美,令她一见倾心,她有嫁太子的心,可也知道杨氏与玉氏的明争暗斗,没想到姑母为了她,竟然可以不去介意那些往事。 再则,她本来就看长孙瑾不顺眼,现在居然还要抢她太子妃的位置! 被几位锦衣姑娘簇拥在中间的杨婳神情倨傲,迎面就朝长孙瑾走了过去。她穿着一身黄色渐青的对襟襦裙,头梳圆心髻,满头的发饰奢华至极,绣鞋上镶了一颗葡萄大小的白珍珠,随着她小步小步的迈脚,裙角晃起,珍珠也闪着明亮的光芒。 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有钱有权,超有权超有钱。 “长孙姑娘好生闲情逸致,还有心情在此赏花喝茶。”她哼了一声,满目轻视,无奈身高比长孙瑾矮了一头,抬起下巴看人更显得高傲自大。 长孙瑾身材高挑,体态玲珑有致,一身雪青色的齐胸襦裙,衬着她的肌肤白如脂玉,似乎都发着光。她眼神沉静,唇角勾着浅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杨姑娘这话好生奇怪,在场诸位姐妹都是收了安荣公主请帖来的,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不该出现在诗会,还是埋怨公主不该邀请我。” “你——”杨婳火气一下子被挑了上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她刻薄心坏,容不得她来诗会,还是不满公主请她过来,埋怨于公主。不论哪一点,都叫杨婳气到爆炸。 “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何时怪过公主!”她哼笑一声,满腔渺视,声细调高,十分尖利,“稍微有点廉耻心的,都恨不得躲在家里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脸出门!你以为你勾引太子就能成太子妃吗!” 这话说的难听,也叫长孙瑾淡了几分脸色。她和太子的传言,先不论其内容怎样,他们确实一同出去游玩的,这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的。 长孙瑾不怒自威,杨婳气的怒目圆睁。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一样,这样一想,杨婳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 “且不说你口中此事的真实与否,杨姑娘编排我倒是不要紧,这编排了太子可就是大事了。”她声音沉且慢,一字一句敲在了方才气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杨婳心上。 这边起了火、药味,吸引了园里姑娘视线汇集,都在小声窃窃私语。谁都知道今年恢复再办的韵文诗会公主很是看重,先挑事的杨婳显然就是先撩者为贱了。当然也有些人认为杨婳言之有理,觉得长孙瑾不检点。 长孙月发现了不对,连忙跑回了姐姐身边。吴箐桃没找着林梦芊,这时候不会往前凑,还有些幸灾乐祸。 “你休得胡言……”她咽不下这口气,还未再说,就被安荣公主一句“杨家妹妹”吓得脖子一梗,一个字也不敢吐了。 得罪谁都行,得罪和太子关系好的安荣公主可不行。 随着公主一道进来的还有几位姑娘,其中最惹眼的就是那位一身碧蓝色齐胸襦裙,身姿高挑的玉嫣露,宁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 玉氏出美人,尤其是这一代的小辈,当属玉羡临和玉嫣露这对龙凤双子当之无愧。姐弟俩长着一张脸,弟弟生得奶里奶气,脾性沉稳又佛的很,姐姐则生了张高冷的厌世脸,孤高又冷漠。 杨婳手攥成拳头,满脸不忿和委屈。 “杨家妹妹,此次诗会是用来品茶作诗的,你若是非要这般,本宫也只好请你出去了。”邵芸琼沉了声音,面有严厉。 杨婳咬了咬唇,说:“是我不对,冒犯长孙姑娘了。” 倒不是她能屈能伸,真的认错。公主这话不留情面,她心里有气,怎么都是压不下去的。但若不服软,真的被请了出去,丢脸的是英国公府。跟着一道过来的庶妹拉了拉袖子,示意她道歉。 杨婳气的发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长孙姑娘,对不住了。” 长孙瑾漫不经心,“看在公主的面上,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希望往后杨姑娘说话不要在如此随便。” 杨婳娇生惯养,任性惯了。现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又气又羞辱,连脖子都红了。她这人嫉妒心极重,除了不能攀比公主,其余那些千金小姐都是她要压一头的对象,尤其是以美貌出名的长孙瑾和玉嫣露,多看一眼都嫉妒。 杨婳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缺在个子不高,脸部鼻子不挺,总归来说也是个美人。可这又怎样呢,天底下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 她委屈极了,都要哭出来。 吴箐桃见众人不再围观,再次放眼全场,在眼睛扫过北侧摆设琴箫等乐器的亭子时,差点就错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那边的林梦芊。 她眉心一皱,切了一声,忙不迭提裙朝北边走去。 悠扬雅致的筝音徐徐而来,打破了方才还有些僵硬尴尬的局面。众人随着弦音寻去,便瞧见一身着素白色对襟襦裙的少女端坐在案前,螓首微垂,唇染浅笑,玉指轻扬,抚弄琴面,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弦音如轻缓的溪水,轻轻潺潺,清扬且雅致,不自觉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弦音仿若有股感染力,带着春日明媚,鸟语花香,溪水潺潺,轻缓的流进了人的心间,抚平了方才一场争执。 抚筝的姑娘琴技高超,连杨婳心里的火气都因这突然的弦音而消散了些。 林梦芊面含柔笑,轻妆淡抹,一双眼眸清澈如春水,眼波流转间无限柔情,气质轻柔文弱,不出众也不惹眼,但却招人怜惜。身上穿的这件素白色的襦裙,白衣飘飘,仿佛自带了一股仙气,配着她点缀在发间清雅秀雅简单的发饰,活脱脱一人美心纯的白莲花。 绝了,这诗会怎么回事,极品接连登场,长孙月简直要呕了。 “这姑娘琴技甚好,就不知是哪家的。”邵芸琼面露欣赏,见是个不认识的生面孔,对着长孙瑾笑了笑。 “回公主,这是我伯父家的姐姐。”林梦秀矮了矮身,又笑道:“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会儿来诗会,还是我央着她过来的呢。” “哦?真有这么厉害?”邵芸琼道。 “万不敢欺骗公主。只是我这位堂姐面薄,方才也是看两位姑娘起了摩擦,这才斗胆奏了一曲。” 幸亏长孙月没在这边,否则听了这话真会啧一声赏她。 而长孙瑾听了却挑了挑眉,上回见面还说她和家里姐妹不熟,可林梦秀这处处夸赞着林梦芊,哪里像是不熟? 玉嫣露身边形成了一个舒适圈,谁也不去亲近她。倒是长孙瑾几步走近挽住她的胳膊,“跟我去那边看看。” 玉嫣露“嗯”了一声,她是没什么兴趣,可能是刚才长孙月凑过去看热闹了,长孙瑾要过去找吧。 吴箐桃有点着急,刚才出了风头的林梦芊被一群小姑娘围在中间,她柔弱的恰到好处,城府不深的都以为真是个纯真善良有才气的小姑娘,一问还是户部侍郎的侄女,官也不大,适合结交。 林梦芊游刃有余的应对着这些前世里认识的故人,道了句失礼,又朝着要转身欲走的长孙月走去。 “长孙姑娘留步。”她声音柔软,带着苏州口音。 长孙月疑惑回头,就见一脸笑意的林梦芊从袖中取了一支细长的锦盒出来,“自前次一别,我一直记挂着妹妹,今日知妹妹也要过来,便备了份薄礼,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的身份和地位也不能允许她对表示好意的林梦芊冷言冷语。便只好扬起一些笑,接了过来,“劳烦林家姐姐记挂,这礼我就收下了。” 吴箐桃心里有了怨言,看见她了还居然先去巴结了长孙月? 她刚想要过去,就看见林梦芊朝她这里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打了手势,她稍一皱眉,看见了她指的那边桃花林,心下了然。 长孙瑾找着了妹妹,还未说话,就看见她一直在盯着这段时间没和她们在一起的吴箐桃。 长孙月目光愈发奇怪,吴箐桃发上戴的簪子太眼熟了。 倘若世上真的有人又蠢又傻,吴箐桃应是其中排在头号的人。 “那簪子……”长孙瑾也瞧出了不对。 “是不是姐姐丢的那支?”长孙月接言,看向了姐姐。 那支丢了好些天的白玉嵌珠红翡蔷薇簪,是长孙瑾最常戴的首饰。 没想到居然戴在了吴箐桃头上? 这次选办诗会的日期,可能是邵芸琼忘记了看黄历。 杨婳刚刚熄火,这边又起了新的矛盾。 吴箐桃这次真的是一脸不明所以,觉得长孙月存心找茬她,“表妹你年纪小小怎么不学好,学着诬赖姐妹了呢……” “是不是诬赖你,你把簪子取下来给我们看看就是了。”长孙月朝她伸手。 吴箐桃警惕的看向这姐妹两个,“你说取就取?这簪子是我的,是那位林姑娘送的,怎么可能就变成了表姐的?” 打算静观其变的林梦芊不可避免的被扯了进去,她送的明明是一只白玉梨花簪,小作坊赶工出来的,样式精美,正适合哄一哄吴箐桃这样虚荣爱美的小姑娘。 “你怎么和她认识的?”长孙月抓住了重点,不解的目光巡视在她们二人身上。 “我和她是在彩霓坊里认识的,一见如故,你说的那簪子就是她送我的礼物。” 第28章 【两狗互咬】 吴箐桃实话实话,林梦芊听着真的很想掐死她。她脸上丝毫不显,轻柔柔的笑着,道:“吴家妹妹所言不假,那日我与她在彩霓坊偶然相遇,一见如故,相问之下才知道与你们是姐妹,正巧那日我去取准备给三位姑娘的见面礼,便提前给了她。” “既然如此,你就更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是不是我那一支,给我一看便知。”长孙瑾坦坦荡荡,“如果真是我弄错了,我给表妹道歉就是。” 闻言,吴箐桃面露迟疑。如果真的能让长孙瑾给她低头,岂不是美事一桩,还能报了上次落水被她挖苦讽刺的仇。她心底暗笑,觉得这姐妹两个没事找事,既然自己不要脸,那她就成全她们得了。 林梦芊心里奇怪,她送的簪子为何让长孙瑾觉得是自己丢的?站在右侧的林梦芊眉目间稍有疑惑,视线刚刚放在左侧的吴箐桃身上,就见她已经伸手取了簪子下来,脸上净是马上要羞辱她们的得意,“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没必要不给你看了。记着你说的话,给我道歉。” 她摊开的手心里躺着的分明是一支红翡蔷薇样的簪子,哪里是什么白玉梨花。 林梦芊眼睛惊讶的睁大,出声询问,“等等,吴家妹妹是不是拿错了,这不是我送你那支。” 吴箐桃看向她,“你送我的就是这一支。”不再理会她,对着长孙瑾道:“你好好看看,是不是你那一支。” “果然是你偷的吗!你们母女投靠我家,我们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你居然做的出来偷东西这种龌龊事!” 长孙月把簪子交给姐姐,憋了这么久的气,总算能发出来了! “你又在胡说什么?”吴箐桃没想到她会倒打一耙,都想冲上去教训她一顿了。 长孙瑾抬起眼,目光凝在吴箐桃身上,那眼神平静中带着冷冽,看得她心头微微一窒,莫名就有了心虚,依旧怒气冲冲,目光巡视在这俩姐妹身上。 长孙瑾在疑惑,这簪子确实与她丢失的那支一模一样,但是这是个次等的仿品,她的那支蔷薇花下方有一枚花瓣曾不甚被她磕了一个角,这支上面却没有。她又将目光放到一言不发的林梦芊身上,对方也朝她看过来,满眼的困惑不解,并且透着无辜。 眼见着周围人又两两三三围了过来,杨婳都挑了个好地方坐下来围观了。 她没有理会吴箐桃,而是问了林梦芊,“这是你送的?” 林梦芊摇头,“我送给吴家妹妹的是一支白玉梨花簪,从来就没见过这一支呀。”她面有几分困惑,却更多是无辜与柔静,看着甚是我见犹怜,又转去问吴箐桃,“是不是妹妹拿错了?” “我拿错了?”吴箐桃一把抢过长孙瑾手里的簪子,拿到林梦芊跟前看,“这就是你送我的那支,现在你不认了?” 她是不聪明,但也转过弯来了。先是被长孙月指出她偷东西,现在林梦芊又不承认这是她送的!她们难道是一伙的吗! “吴家妹妹,我是真心想与你交朋友的,送你是簪子也是我准备在诗会送你的见面礼,况且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你?”林梦芊说话轻柔,声音不重不响,却字字柔韧。 林梦芊一出场本就赢得了不少人好感,人美心善的怎么可能做龌龊事。 这事情太奇怪了,为什么她送给吴箐桃的礼物会变成长孙瑾丢失的簪子?她快速回忆了那几日,她确认在作坊里取来的簪子放在了锦盒中,锦盒一直搁在梳妆台的柜子里,直到交到吴箐桃手里,她也确实没有打开再看一眼。 当时在彩霓坊她交到吴箐桃手里,她当着她的面开了下盒子,随即就是满脸惊喜。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她成功拉拢了吴箐桃,答应了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她。 到此为止,一切都很正常。 除非……是她们合起来坑她,亦或者簪子在她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被调包了。吴箐桃从前世蠢到现在,以她的智商绝对演不好戏,她生气是真的,所以只能是后一种了。 林梦芊心底冷笑,好你个长孙瑾,手居然伸的这么长。 可是为什么要算计她,难道是因为太子?以太子现在对她的态度,长孙瑾算计她的理由又是什么。林梦芊想不透的是这一点,前世对着她客气谨慎,心思缜密的太子妃,如今敢以这种平静又冷冽的眼神审视她,可笑! 吴箐桃有些被气糊涂了,她上前一大步逼近林梦芊,怒道:“那我又能陷害你不成?”一顿,又转头看向阿瑾两姐妹,恍然大悟,“哦哦原来是你们合起来坑我的吧?” 长孙瑾觉得这事情真的诡异,疑点重重,听闻此言,便说:“簪子我丢了好些日子,找了好久没有找到。敢问表妹和林姑娘,这簪子是怎么到你们手里的?” 那两个人同时一愣。 现在三个人各持一词,簪子的主人如今就站在这里,谁的话更有准确性一目了然。 “我不愿在这里与你们争论。表妹,但你要知道,戴上你头上的那支簪子是我的。”她一字一句,多少希望敲醒一下吴箐桃的脑子。 这事现在对长孙瑾来说别说有多奇怪,也应该保下来吴箐桃这个表妹,她毕竟是她表妹,现在还住在承国公府,若是一味争吵,丢脸的是承国公府!但林梦芊就不同了,她是个外人,若真如吴箐桃所言,是林梦芊送她的,出在她身上的问题应该是最大的。 这时候该一致对外! 至于吴箐桃,回到府里关起门来再说! 而且她还想起了容澈的预言,关于会在诗会上发生的,有关吴箐桃的事情,莫不是就是指的这个。 吴箐桃一愣,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她的清白固然重要,可到底她们母女住在承国公府,要是真闹的不好看,承国公府不会赶她们走吧。 现阶段,这颗大树是要继续攀着的。小打小闹没什么,闹大了对她不利。 “就是林梦芊送我的!表姐你想,我住在你家,怎么会偷你的东西,还这么傻的戴在头上,况且这簪子我都没见你戴过……” “这又是怎么了?” 邵芸琼好好的和林梦秀说着话,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吵过一轮,又将水引到了林梦芊身上了。 “堂姐,发生什么了。”林梦秀带着几个姐妹也赶了过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林梦芊眼圈稍红,却又坚强又娇柔的摇了摇头,“无事,就是有一些小误会,吵着你们了。” 她这模样,若有男子在场,断不会舍得叫她受一点罪,捧在手心里都怕她委屈。可惜现在在场的都是世家贵族的小姐,心性天真的还真没几个。 “公主,此事说来话长,可否请公主替我们寻一处清净地方,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解决。” 邵芸琼得了太子话,就等着今天这一出,故而长孙瑾一出口,她就答应了下来。临时托付了玉嫣露和邵芸惜帮她看着场子,她带着几个当事人去了一处清净的偏厅。 而此时此刻,在水榭里捏开一粒花生的容澈,则皱着眉头,奇怪出声,“不对呀。” “怎么不对?”邵明渊手里端着茶盏,坐靠在椅上,姿态闲散,连多余的眼光都不给容澈一个。他不敢光明正大的把眼睛黏在阿瑾身上,怕她有所察觉。 而且,今儿阿瑾穿得这身雪青色的衣裳可真好看。 容澈重新坐回椅子上,皱眉,“不对,肯定不对。我看见的预言里没有阿瑾在,林家和吴家两位姑娘是在一起的,但绝对不是在吵架。” 邵明渊端茶的手一滞,不动声色的搁回桌上,问:“这么说,你看见的不对。” 剧本是邵明渊亲自安排的,阿瑾从江南回来,就算没有簪子的事情,也轮不到林梦芊大放光彩。 他的阿瑾那样聪明,在看见簪子的那一眼就应该猜出来异样了。前世里的她接受了自己所有的阴暗面,永远都是离着他最近的人,而林梦芊眼里的他,只是他保持着的温润模样,自己最狠最恶的一面,从来都是阿瑾最为熟悉的。 可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不会再去尝到那些令她伤心的事情。 他重生一次,前世那些性格又能掰正回来多少,若两人在一起,成为彼此最为熟悉的人,他又能欺瞒她多久。 阿瑾能接受这样的他吗? “诶诶她们走了!”容澈突然又道,“我刚才说的你是不是没听见。” 刚才走神的太子确实没听见容澈又说了什么,可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你看见的,该不会都是她们上辈子的事吧?” 容澈:??? 邵明渊出言惊人。 容澈看着依旧悠哉的太子,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一般来讲,我想的都是未来改变了。” 邵明渊看了眼外面阿瑾离开的背影,道:“你还看见什么了?关于阿瑾。” 容澈对上他转过来的视线,冷静的如同古井深水,波澜不起,寒意深深,给人一种琢磨不定的感觉。 “那你又知道什么呢?”他反问,目光深沉。 彼时他不慎进了这水榭,看见的便是一脸丝毫不意外,坐在椅上,一手执盏的太子。他的目光居高临下,眸中平静,唇角勾着的笑仿若在说“果然如此”。 相较于混进来的他,太子明显是一早就侯在此处等着了。 等着的目标,自然是长孙瑾。 容澈有种强烈的感觉,太子知道的事情不少,说不定他们都活在了他的监视下。 而今天,恰巧证实了他的想法。 “孤知道的,自然是孤该知道的。”邵明渊站起身。 这话就是在故弄玄虚了,容澈也不甘示弱,“那我看见的,自然也是我该看见的。” 情报不能共享,就不用给对方好脸。 容澈的字典里就是没有怂这一个字! 邵明渊想杀容澈不是一天两天,阿瑾如此拒绝他,里面都有容澈的手笔在。这个搅事的男人,他倒是可以现在就将他杀了。 他觉得自己脾性还是收敛不少,可以忍他到现在。 “容澈,孤在问你,你看见了阿瑾什么?你又对她说了什么。”邵明渊沐浴在透纱而入的日光之中,身姿修长,神情平静,语气沉稳,但周身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戾之气。 气压低的似乎能卷起黑风来,仿佛只要容澈说错一个字,就会被太子就地除掉一样。 容澈笑了,戏谑中带着丝挑衅,“皇城天子脚下,储君杀人,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甚是容易。我今日死的不明不白,想来来日阿瑾必定为我洗白冤屈。” 这话说的大胆,姜禾听着心惊胆战。只是姜禾没想到,太子非但没生气,唇角渐渐浮起笑容来,也不知是因为他胆大不怕死好笑,还是生了赞许。 容澈知太子不似寻常人,若是因这点儿生气,那他就要看不起他了。 少年不过将将十七,生的俊美异常,颇有祸国殃民之姿,平日里一双眼眸温如三月暖风,唇角上扬维持在合适的弧度,似乎天生不会生气一样的温润好脾性。 两人相差不过一岁,可容澈总觉得这人身上少年气息薄弱,更多的是岁月沉淀所凝聚的沉稳与从容,以及温润中隐藏着的锐与戾。他不知道是不是宫中过于勾心斗角,将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孩子磨砺成了这样,总之太子不像是个少年人,反倒像个历经岁月风霜城府极深的成年人。 违和,却又莫名契合。 第29章 【一致对外】 邵明渊准备离开了,容澈却张口叫住了他,“殿下,你可否原意与我一赌。” 他步子停下,侧过身,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冷淡而又平静,“赌什么。” “就赌春狩时的细节。有几位小姐可都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吧。”容澈眸中浮笑,“我看得到她们的行事,如若出现了偏差,那我就认输。” 邵明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啧笑,“你若是输了,就离得阿瑾远远的。” 容澈听了就笑,“殿下莫要忘了,我若离开了,她依旧不会将你当做良配。”一顿,“我不会离开京城,但我可以让她不再带着抗拒心看殿下。” 他对阿瑾撒谎,并未看到致她死亡的人是谁。 撒谎于他而言是良心不安,圆一个完整的慌更是要费尽心神。 容澈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但与天家硬对硬,他是可以怼太子,若太子一心要娶长孙瑾,宣帝一纸婚约赐下。他是能带着阿瑾不顾家人生死的远走高飞,还是叫她带着必死的恐惧嫁入天家。 其一,容澈是有点喜欢她,但并未喜欢到失去理智。其二,倘若她真的嫁入天家,他会因为撒谎而良心不安。 前世一说实在匪夷所思,他听到不免心中轻啧。 往前日子里的预言没有改变,可来到京城后,他亲眼看着几桩事情与预言产生了偏差。 他更愿意信的是未来被改变了。 “但如果我赢了,殿下不许再纠缠阿瑾。”容澈神情语气坚定,直直注视着邵明渊。 邵明渊颔首应下,“可以。” 容澈不会赢,邵明渊心知肚明,胜券在握。他在阿瑾心里是有些分量的,不明不白的没了,以阿瑾的性子,就算不会追究到底,也会永远成为横在心里的一根刺。 “春狩时候我会一起过去,到时那几位小姐的动向,我会一一告诉殿下,但是殿下,你不可以出手干涉任何一人,包括阿瑾。” “那孤就等着春狩那一日了。” 他这话说的从容冷漠,转过身转过身,背对着他突又寒着声音道了一句,“容澈,旁人走了你预见的宿命先机,那是旁人的事。那既不是阿瑾,亦不是孤,孤的路是握在孤手里、走在孤脚下的。” 语闭,径直走出水榭,姜禾看了容澈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 容澈倏地松了口气,垂着眼稍微沉思了片刻,目光紧接着转到了庭院中。 那里,长孙瑾一行已经离开,他目光锁定了几人,失效了多日的预言技能,在这瞬间恢复,运用如初。 ** 吴箐桃恨死林梦芊了。 平白无故被她泼了一身脏水,若她不是和长孙瑾有亲戚关系,这一口锅岂不是要扣她头上?! “表姐,你信我!那日林梦芊送到我手里的簪子就是这一支,我一见就喜欢的很,今天的诗会特意戴上了!如果真的是我偷的,我怎么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往头上戴!” “吴家妹妹,我送你的是一支白玉梨花,是和长孙家两位姑娘一个作坊定制出来的。若长孙妹妹不信,大可去万花阁一问,我一共定了六支簪子,其中三支给了三位堂姐妹,剩下三支是为你们三人准备的见面礼。” 林梦芊不卑不亢,神情柔弱中带着坚定,语气柔软,似乎不见慌乱。反观吴箐桃,早就气的跳脚了,狠狠剜了她好些眼,林梦芊也仿若未见,目光坚定的和长孙瑾对视。 吴箐桃确实是被陷害,所以她才会急切的要洗脱身上的嫌疑。林梦芊同样不知道簪子被调了包,她怀疑是长孙瑾动的手脚,以前世对她的了解,长孙瑾确实聪颖多智,否则也躲不开她那些暗算陷害,只是她再怎样聪明,还是不敢得罪她,也得不到邵明渊的爱。 林梦芊心中小有自得,又道:“长孙妹妹仔细想一想,我与你仅在玲珑阁偶然一见,如果真的是我那时偷了你的簪子,店里的伙计也该是看见了。” “谁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偷得!”吴箐桃反唇相讥,狠狠瞪着她,怒道:“我看你这人实在心思歹毒,竟想到如此恶毒的法子,挑拨我与表姐的关系!” “吴家妹妹,你莫要血口喷人,凡事要讲究证据的。”林梦芊皱眉瞧了她一眼。 吴箐桃嘴一张就想说出林梦芊答应给她帮忙的事情,可一想,她答应的仅仅是有了困难就帮忙,并未说要帮什么,而她要找林梦芊帮的忙是叫长孙瑾难堪,叫她丢人。这样的话吴箐桃说不出来,嘴一张就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一脸沉静的长孙瑾,“表姐,你说呢。” 长孙瑾手里捏着簪子,目光平静的扫了两人一眼,道:“桃桃是我表妹,我自是愿意信自家人。” 吴箐桃一声笑,欣喜又幸灾乐祸的看向林梦芊,哼笑,“你以为表姐会中你奸计吗!” “长孙妹妹,只是因为吴家妹妹是你表妹,所以你信她吗。”林梦芊心底冷笑一片。 长孙瑾看着她娇柔无辜的脸庞,面不改色的直视着她,“难道我该信你这个外人吗。” 林梦芊垂眸叹笑,“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抬起眼,眸色坚韧又柔软,“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的是不会承认的。长孙妹妹,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再相信我的话,可做人,还是要良心的。” 她的模样既坚强又柔弱,右眼中含着一滴清泪,欲落不掉,唇角扬着笑,有几分自嘲与失望,无辜中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林梦芊的身份低,比不上承国公府的千金。如今的样子,自然是像被构陷,无力反抗受了委屈,只得咬牙吞下所有委曲的清白姑娘。 看着着实可怜。 只是这房间里没人可怜她,邵芸琼不是当事人,没有留下掺和的必要,临走时又怕长孙月冲动,便也把她带出去了。林梦芊也不是演给现场人看的,反正没准备和长孙瑾搞好关系,也不会指望她良心不安,至于吴箐桃这个猪脑子,此事一过,怕是会恨上她,已经不能再收为己用了。 想想倒是怪可惜。 林梦芊这张脸,要的只是出去走走,让所有人看到她的委屈就成了。管长孙瑾是什么千金小姐,只要在贵女圈里臭了名声,往后她再要结交什么人,也得让她们掂量掂量人品怎么样。 吴箐桃高兴了,出了口恶气,她真是瞎了眼以为她是个好人,幸好没有再继续叫她蒙骗!她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就凑到了长孙瑾身边,挽住她胳膊,委屈巴巴,“表姐,你可得为我做主,我差点被她害惨了!” 长孙瑾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林姑娘怎么说。”转眸看向她。 林梦芊吸了口气,道:“我说过,没有做过的事情不会承认。” “那好吧,你走吧。” “表姐?” 吴箐桃呆了,这大好的机会,怎么不把这个贱人打趴下!她当然不会知道长孙瑾怎么想,这事情不简单,她和林梦芊无冤无仇,对她的几分膈应都来自那两场梦。 好好的诗会干陷害戏码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公主又不是吃白饭的。 长孙瑾捏着手里的簪子,脑子里隐隐有个想法。 林梦芊一刻也不想待这里浪费时间,多说无益,不如干正事。她神情柔弱却不可怜,坚强的恰到好处,眼角湿润泛红,礼貌至极的行了个平辈礼,低垂着眼眸转身离开。 吴箐桃嘴里质问的话还没吐出来,就听外头传来长孙月一声好不惊喜的声音,“呀!太子哥哥!” 殿门恰巧打开的一瞬,林梦芊看到了满目温柔,唇含浅笑的邵明渊,多日不见的思念之情顷刻溢出,她盈盈欠身,“太子殿下。” 邵明渊的视线从长孙月身上转过去,眸中仍带着温度,“起来吧。”在看见她抬首的瞬间,神情呆滞了一下,这微小的动作岂会逃过林梦芊的眼睛。 她心底暗笑,心想:明渊果然还是舍不得我受委屈。 长孙月的脸色一瞬间就难看了,她喜欢谁就会毫不犹豫的表示亲切,讨厌谁的话也会满脸写着讨厌。 “你怎么出来了!” 哪有偷了东西还能回家的道理! 邵芸琼也从侧厅走了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同弟弟说上几句话,吴箐桃也快步从偏厅走出来了,“是表姐心善,不想与她追究罢了!”她怒气冲冲,眼睛一转,视线停在了太子身上,惊艳的连呼吸都要忘了。 吴箐桃抿着唇,心想太子怎么好看成这样,她目露羞涩,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满身的怒气都在逐渐薄弱下来,甚至忘了叫她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了。 美人养眼舒心,吴箐桃今天也得到了心灵的慰藉。 她含羞带怯几分,凑到了刚刚出门的长孙瑾身边。若不是刚才此人还在偏厅愤然怒言,此时看到她这样子,真会以为是什么羞人答答的娇女。 韵文诗会从不邀请男子,太子今天为何会来?若只是要来看姐姐,什么时候不行,挑今天这个时间,就显得甚是微妙。 长孙瑾福了礼,吴箐桃也跟着矮了身。 “怎么得空过来了。” 问这话的是邵芸琼。 “昨日回去东宫,孤发现玉佩不在,许是落在皇姐这里了。本不想今日过来,可你也知,那是父皇送与孤的,便今日挑了个早过来了。”他与皇姐亲近,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亲呢,“孤是从二门进来的,皇姐放心。” 林梦芊微微低着头,保证以最能打动人怜惜的一面展示出去,以便于更好的唤起太子对她的感情。 邵明渊对她们几人为何聚在这边不感兴趣,只道是被丫鬟领过来的。只是几人的针对点都在林梦芊身上,他扫了一眼便也作罢,并未询问什么。 邵芸琼赶回去主持诗会,林梦芊想了想也一同前往。她有些不甘心,但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只得咬牙跟着一起走。林梦芊颇为不舍,临走前还转头瞧了一眼,真巧碰上了他投过来的目光。 那眼神含着一丝绵情,温温柔柔的,简直叫她梦回前世。 春情萌动,他们都活在最好的年华,没有后面的纠缠混乱,邵明渊永远都是属于她的。 少女脸颊薄红,唇角稍弯,扬着娇羞浅笑,裙角随步伐而扬,消失在门外。 邵明渊眸色在顷刻间冷漠至极,带着道不尽的鄙夷与厌弃。 一直盯着他的吴箐桃唇角一僵,以为自己花了眼,再眨眼时,太子又是一副温如春风的俊美模样。 除了吴箐桃谁也没看见。 “阿月和桃桃先过去吧,我有话同殿下说。” 吴箐桃扁了扁嘴,心里不乐意。阿月脑子机灵,没体会出姐姐话里的冷淡,以为是要说什么悄悄话,忙不迭的拉着吴箐桃走了。 长孙瑾开门见山,“这事儿殿下掺和了多少。”摊开手。 邵明渊低了低眼,眉目温和,“为何这样说。” “我与林梦芊无冤无仇,犯不着这样找她麻烦,吴箐桃是我表妹,她在外出丑,我承国公府面上也不好看。在公主的诗会上办出这种陷害戏码的,有可能是杨婳,可一来她不认识林梦芊,二不认识吴箐桃,试问她的手可以伸的这般长吗?”长孙瑾条理清晰,凝视着太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更何况,杨婳若要陷害,直接陷害于我便好,何须拐七七八八的弯,做这种受害者还是我的戏码?” “一旦被公主查出,甭管是谁,这面子里子可都丢的干干净净了,父兄脸上也要蒙上一层灰。”她抬了抬手,将簪子更加凑近了他,“仿品的簪子,用料却是细致。一旦拿到我跟前,我就可知晓这到底是不是我的东西。” 能将手伸的这么长,还叫公主配合着走得干脆的,只能是太子了。 什么玉佩掉了,分明就是胡扯的借口! 以长孙瑾的敏锐聪慧,能猜得出与他有关,一点也不奇怪。 “是我做的。”邵明渊不做隐瞒。 长孙瑾听他声音坦荡,竟完全不辨对错的样子,眼眸一睁,露出些凶巴巴的样子,道:“你是在仗着你太子的身份为所欲为的利用别人吗!” 朝堂错综复杂,宫中形势暂且还不会敏感,可谁都知道,是因为宣帝一心偏爱太子,杨贵妃的儿子又是个不争气的,可谁晓得往后四皇子会不会夺嫡。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太子一向温润谦和,才华与贤德也配得上储君之位。 即便他再好,也依旧成长在尔虞我诈的后宫,哪有真正的光风霁月。最好的例子就是眼前的太子! 第30章 【落难千金】 人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长孙瑾差不多也是这样,与自己与家人朋友无关,她一个子都不会沾。 如今这事儿碰上了她,叫人给利用了去,成了话本子里的戏子。 怎么能不叫她生气! 邵明渊没想到阿瑾会炸毛,前世里阿瑾委曲求全的,没有半点脾气,她把自个儿脾性隐了去,谨小慎微,温温柔柔,毫无亮点。这辈子相处的多了,小姑娘凡事从容不迫,稳中带皮,沉静中又透着活泼,反正怎么看都是个完美至极的姑娘。 他想,他还是不够了解她。 “孤错了。”邵明渊一点也没辩解,直截了当的认了错,表情沉下,显得几分懊悔的可怜。 长孙瑾一拳打在棉花上,气还没出完,对方先软了,“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孤叫阿瑾生气了,是孤不对。”他说,“这次的事情确是孤一手所为,孤不想叫你为难,才会策划了这两人的戏。” 她静了静,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殿下,凡事有得商量,若有需要,叫我打个配合又是什么难事。” 她不想叫人利用,不想成为别人布局里的戏子。 另一方面,真有需要她配合,且对她有利的事情,她是可以帮忙的。 太子这次算计的吴箐桃和林梦芊,一人与她有关系,一人与四皇子有关系,不过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为的可能也只是她们二人在贵女圈的名声下滑。 小姑娘口中传的话,传的快,也传的碎。 再听见时,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画面了。 “你不怪我了。”他唇角微翘,眉目间染了笑,又带着些小心的看向她。 这眼神澄净干脆,叫她一时语塞,临时换过来的自称,显得颇有诚意。 长孙瑾唯一毛病可能就是有点心软,邵明渊这幅小奶狗一样的眼神,叫她指责不出来一句了。但也不会这样轻易绕过他就是了,“你认得错了就好,我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况且我也确实不喜吴箐桃,只是论起她在外丢脸,我更想在自家里收拾她。” “阿瑾,”邵明渊稍微上前一步,上挑的眼尾说不出的撩人,惊得她直接后退了一步,他也不介意,只道:“我有一计,可让吴箐桃再也不会烦扰于你。” 她愣住,“什么?” 这人美得跟谪仙一样,现在又像个妖孽一样要人命。若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他手里,估计早就沦陷在这样的一张脸里了,况且人美多金,又是权高位重的储君,性格还好,浑身上下真没一点毛病。 可惜了,不是良配。 她还是要被他害死。 邵明渊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阿瑾乐意与他踏上一条船,与他而言已经是个进步了。 长孙瑾示意他说,太子又稍微靠近她,与她耳语了几句。 ** 林梦芊回到庭院的时候。 诗会已经由邵芸惜主持着进行了一轮,太常寺卿的夏姑娘与晚到的安国公府的康姑娘先拨得了一轮小组第一。 玉嫣露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瞧见她回来,淡淡扫了一眼。许是因为没看见其他人,很快的就转开了视线。 邵芸琼半路带着丫鬟回去找玉佩,理所当然的剩了她一个人。 林家几位姐妹迅速围了上来,瞧见她那副样子,皆以为是受了委屈。本来正好的气氛,也引得旁人多注意了几眼。 林梦芊垂眸摇头,说自己没什么事情,可满身又都在写着自己受了委屈。 吴箐桃跟她梁子结下了,过来后看见她这假惺惺的作态,呕的想吐。一旁的长孙月瞪着她,叫她把满肚子吐槽都咽了下去,无奈只得跟着长孙月走了。 她委屈?我才是真委屈呢! 明纯暗婊的小贱人,下次一定叫她好看! ** 承国公府。 含英手里的绣活将将放下,春燕就推门进来,道外头有人找。 含英惊奇的看着她,问,“什么人?” 春燕摇头,“我也不知,管家就叫我来传个话,那人就在后门,姐姐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含英心里奇怪,心想这些日子也没外出,谁会过来专门找她? 她站在后门踌躇了片刻,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看见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 含英一瞬间到吸了口气,下意识就是关门,那男人腿脚不好使,反应却是出奇的快,一瘸一拐的上去拿拐杖别进门里,一手拉住含英手腕,要把她往外扯。 “你放手!”含英愤怒又害怕,“你再拉扯我,我就喊人了!” “喊人?你喊什么人,我是你二叔,你是我侄女!”谢阔力气大,嬉皮笑脸的就把含英拽了出来,“好侄女,你可害惨你叔叔我了!” 含英想喊又不敢喊,一来他确实是她叔叔,二来她若是作假否认他们的关系,谢阔既能找到这里来,身上保不齐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她的身份。 不能慌,不能急,也不能害怕。 “你要做什么。” 谢阔见她不再挣扎,就说:“你现在是过上好日子了,我们谢家可是被你害惨了,你想不管不顾一点门都没有!” ** 含英本名叫谢婉。 是生在徽州的谢氏一族,谢氏虽然算不得名门贵族,但也延续了上百年。谢婉正是谢氏大房唯一的独女,可是大房人脉凋零,谢婉父母亲死的早,她也由二房养顾着。 二房当家谢阔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还当起了当地的土霸王。谢家落在他手里,没过三年就被挥霍干净,家底被掏空,外债也欠上了。 谢阔二十五六的年纪,院里美妾给他生了九个庶子庶女,这女人要玩,孩子也要养,没钱可不行。谢阔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挺好看的侄女身上。 要把谢婉卖给债主做续弦,一个四十多岁的油腻大叔。 谢婉算得上是寄人篱下,低调做事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二叔要将她卖了还债! 她在成亲前一晚,跑了出来。 谢婉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琴诗书画样样精通,出门有轿子丫鬟侍候,在家没事吟诗作画,做做女红。她逃出来的年纪正值二八好年华,样貌长的清秀好看,提亲的人亦有不少。她是标准的深闺小姐,到哪儿都是嫁为正妻的身份,却要给败家子二叔还债,她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但外面的日子又怎么会有府里好过,虽然带够了钱,但对于一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来说,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极其陌生。 谢婉走不动路,钱也花光,被人骗进青楼。吃过苦受过累,从青楼逃出来,娇滴滴的小姐也成长了起来,在外颠沛流离的一年叫她深知找不到依靠就无法安定。 她买通了人牙子,叫她替她择一户好人家,她生就傲骨,不会与人做妾,做个丫鬟虽也是折辱,但好歹主子好,下人也不会吃苦。 而承国公府中长孙瑾的大丫鬟含佳成亲,跟着夫家去了庄子,不能在府里侍候她。大小姐院里要在进几个丫鬟,人牙子拿钱办事,就把谢婉捎带了进去。 谢婉得偿所愿的终于进了大户人家。 长孙瑾初时未再提大丫鬟,谢婉化名翠儿,手脚麻利,人沉稳老实细心,还读过书会画画写诗,很快就和院里其他人打好了关系。长孙瑾因为她培育的金菊而注意到了她,叫春燕观察了几日,才将她改名含英,提到了身边当大丫鬟。 谢婉到底是个小姐,即使如今身份不在,身上那股傲骨劲还是有几分不能褪下。当大丫鬟确实比当三等丫鬟好过多了,长孙瑾脾性不错,比她小个三岁,她也确实抱着好好照顾她的心,往后还能谋个好夫家。 可她到底是后来的,论情分自是比不过含霜同长孙瑾一块长大的情分。长孙瑾待她不差,谢婉患失患得,落差感巨大,还有几分嫉妒含霜得到的比她多。 上一世林梦芊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收买了谢婉。林梦芊能从庶女上位记挂到嫡母名下,在内宅里没少明争暗斗,谢婉那点心思微弱又小,一旦被发现,就被她刺激的增长。 谢婉现在还没有背叛的心,却是迟早都有一天要被看不清的嫉妒与落差心理蒙眼,和林梦芊的刺激关系不大,林梦芊只是推了一把,谢婉顺其自然顺应了心底想法,跟她上了一条船。 此时此刻的谢婉强制冷静着,“你想做什么。” 谢阔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看得一点也不是老实人的事,他用拐子敲敲地,气得吹鼻子瞪眼,“你逃婚之后王大老爷就打断了我一条腿,府里这几年愈发拮据,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孩子都病死了好几个!你倒好,现在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竟然全然不顾谢家死活,谢婉!你别忘了谢家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谢婉气笑了,“我若不跑,等着被你卖么!我现在就是个丫鬟,无权无势也没钱,你叫我回去谢家,门都没有!” “你这丫头片子真是不识好歹,你富贵有出路了也该想着谢家才是,哥嫂死的早,你是在我二房长大的,我二房对你恩重如山,叫你嫁给王大老爷,是为了家里好,可你呢,为了一己私欲,居然跑了!” 谢阔动作夸张,指着谢婉骂骂咧咧几句,皆是不堪入耳的话。 这里是后门,丫鬟婆子外出采购办事都会从后门过,现在这个时间很少会有人经过。待到谢阔骂完,谢婉拧着眉,说:“即便你骂到天黑,我这里也没有一分钱能给你,我叫你一声二叔,也是看在祖母的面上。你且回去吧,这里是承国公府,你得罪不起,我签的是死契,这辈子就算死了也是承国公府的人。”其实签的是活契,她不想一辈子都当个丫鬟的。 甫一搬出承国公府,谢阔却是有几分犹豫,他也知道这是天王老子的脚底下,随随便便一个公府侯府就能压死人的那种。再看看谢婉虽是面色发红,怒意未消,却一点也没慌,他心底发怵,愣了几秒又抓住她手腕,“你听着,你若不拿钱出来,我就把事捅出去,到时候就要看看这户人家还要不要你。你可是正儿八经下过聘礼要娶进门的媳妇,夫家来要人,他们不敢扣着你!” 谢婉瞳仁收缩,甩开了谢阔,忙不迭转身跑进了门。 谢阔脸上呵呵笑着,拄着拐子深一脚浅一脚,口里哼着小调,看似极其轻快的离开了巷子。 ** 等长孙瑾回去庭院的时候,诗会已经进行了一半。 除了几人朝她投来的好奇视线,除了几位闲坐着的,其余的不是在忙着品论诗词,就是在下笔作诗,她再一环视,连林梦芊都没见着。 正在同邵芸惜讲话的长孙月见姐姐回来,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满脸的愉意,“姐姐,林家人先回去了。” “发生什么了?”长孙瑾疑惑。林梦芊离开的时候分明一脸清白无辜又委屈坚强、把一切都推她头上的模样。 长孙月止不住笑,拉着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姐姐没回来之前,她们才刚刚离开。我和长宁公主说着话呢,其他人不知道谁开始传起来了林梦芊偷窃,是姐姐好心不想弄的太难看才没有追究……”笑的解气,“你瞧姐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说你给她留面子干嘛。” “林家大姑娘定了亲,丢不起这个人,这就领着几个妹妹离开了。我还特意瞧了眼,林梦芊脸色都变了。” 风向舆论的转移大部分都是有心人操控的,能明辨是非愿意动脑子的聪明人还是占了少数,大部分人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 第31章 【嫁给我吧】 先回来的林梦芊已经占据了优势,加上她会演,演的逼真,要将矛头指向长孙瑾身上很是容易。只是林梦芊没有算到邵明渊已经在暗中操控了风向,将舆论引到了她身上。 长孙瑾算是想明白了,太子安排的明明白白,一个都没漏掉,当然也包括她在内。 她心里轻快,也是出了一口气,还没叫她劳累一点。 在和妹妹回去坐席的时候,想出风头的吴箐桃这会子正老实发呆,满脑子还想着太子的惊天美颜。在看见长孙瑾坐下后,不自觉的露出了些嫉妒的心思。 怎么她看上的男人,一个两个的都和长孙瑾有联系。 长孙瑾暗暗瞧了邵芸惜一眼,这个据说和元后眉目相似的公主,白白莹莹的小脸上略带着些婴儿肥,看着极为娇憨,她正低头喝着茶,似乎时间都能静怡住的乖巧。 玉嫣露不知去了哪儿,她向来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性子,兴许是去了别的房间休息了也说不定。 邵芸惜也挺好奇长孙瑾,她和长孙月年龄相近,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去。对于她的姐姐,据说会和太子定亲的长孙瑾,自然就多了几分关注。 她悄悄抬了些眼,正巧对上长孙瑾投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皆是点头微笑。 她们四人坐了一桌,除了暗自怄气心里泛酸的吴箐桃外,剩下三人都简单的聊了几句,时间也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这场诗会的后半段,长孙瑾聊天喝茶没甚关注。无论是谁家姑娘作出了怎样的绝妙诗句,或者是哪几个人在明争暗斗想着压对方一头,又或者是在品诗评定的时候谁家姑娘觉得不服等等,长孙瑾全然没有在意。 待到邵芸琼宣布诗会彩头给了安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康栩心,这场诗会才正式圆满的结束了。 韵文诗会圆满结束,临走时候,邵芸琼给每人送了一份伴手礼。盒子是樱花色的粉白的可爱,连吴箐桃都爱不释手,恨不得当场拆了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邵芸惜同长孙月一见如故,到要走的时候,都有些依依不舍。 邵芸惜声音又软又糯,拉着长孙月的手,邀她入宫坐坐。长孙月交到一个交心的朋友不容易,同理邵芸惜这个生在宫闱的公主,能交到一个无话不谈的手帕交亦是难事。 长孙瑾有些犹豫,却又挨不过妹妹哀求撒娇的眼神,只得点头允了,叫她天黑之前回来,别给公主添麻烦。 邵芸惜喜色难掩,“多谢姐姐,本宫会派人好好将阿月送回承国公府的。” 她目送两个小孩上了马车,吴箐桃早就不耐烦的先钻进了自己那驾马车里去了。待到她回头去找容澈的时候,看见了低着头难掩疲惫的少年。 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很累,似乎连走一步都摇摇欲坠,察觉到她投过来的目光,强撑着抬头露出一个微笑。 长孙瑾心里诧异,半分不敢耽搁,连忙打了帘子上了马车。 在拐角路过茶叶铺子的时候,命含霜进去挑了花茶,利用这个空档,把容澈叫上了车来。 容澈已经疲惫难掩,刚一进去,就面朝下倒下去,吓得阿瑾连忙伸手去捞。 身体的重量压下来,她被压得险些要倒。容澈似乎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只得依靠在她身上,长孙瑾抱紧了他,搂紧了少年腰背,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容澈经历了片刻的失神,不用强撑的轻松感占领他的身体,放松的一瞬间也就是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朝下倒,有一双温柔的手将他抱住,柔软的身躯散发着幽香,他跌进了一个又软又香的怀抱。 下巴枕在少女肩头,嗅着好闻的味道,还有柔顺的发丝轻扫着他的面颊。 直到被安置好,他都不想睁眼。 容澈心想,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如果长孙瑾知道容澈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开,再赏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容他思考体会。 容澈背靠车壁,挨坐在阿瑾身边,头靠在她肩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了眼。 长孙瑾拿手帕按了按他的侧颈,汗津津的。车窗上的帘子随着马车摇摆了几下,漏进来几缕阳光,他额角的汗滴顺着脸颊滑下,隐约闪着光。 奇了怪了,这么一出一进,容澈就成了这样,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没了一样。趁着他没醒的时候,她还挽了他的衣袖看了看是不是被打了,把手抚上额头的时候,除了一手薄汗外体温也正常。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弄成这样。” 她声音又轻又小,就像是响在耳畔一样。容澈愣愣听了,发了会儿呆,才说:“用眼过度。” 就在邵明渊离开之后,容澈突然就如开了天眼一样,把庭院里姑娘们的过去未来都接收了一遍。除了不在的长孙瑾几人、天家公主外,大至安国公府嫡姑娘,小到侍候的丫鬟婆子,一概都入了他的眼,侵入了他的大脑。 容澈无法及时处理这些信息,也无法阻止信息的入侵。大量的信息突然涌入他的脑中,一瞬间视野里一片空白,强烈的眩晕感令容澈感到恶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容澈的眼睛都无法看到东西,头晕目眩的几欲干呕,力气也犹如抽干了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两个小内监进来扶起了他,喂了他水喝,他才逐渐从天晕地转间重新回神,眼睛也慢慢可以视物了。 内监是邵芸琼派来寻容澈的人,原本是瞧见和太子待在一块,没敢进去。哪成想后面容澈跟中毒了一样的挣扎过后躺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们也是胆子大又谨慎的的,没有贸然去惊动公主。确定了人没死之后,才进去送水,照料到他可以走路了,又尽职尽责的把人送去了后面。 要不然凭着容澈一个走一步腿抖三抖的人,走到下午都过不去后院。 长孙瑾听他解释完,惊奇道:“你把她们所有人的未来都看见了?” 他叹气,“怎么可能,我都快死了,哪还有那个精力去记住那么多人和事。” 这是实话,他不是天才,那一瞬间大量的信息涌入,搅的他脑子都要炸了。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了,才发现,很多人和事都不记着了。 但关键的几人,在脑中搜索后,还是记得的。却不能和阿瑾透露过多,容澈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卑鄙小人,现在却心虚的低了眼。 和太子间的赌注,说好听了是为了阿瑾好,说难听了,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样明媚娇俏,性格好到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姑娘,试问谁不会喜欢。 “那吴箐桃?” 容澈又是一声长叹,“和我预见的未来走向完全不一致。” 那有什么手挽手相视一笑,吴箐桃都恨不得上去咬死林梦芊了。 长孙瑾心虚的同时又感到庆幸,邵明渊算计的一场戏改变了未来,吴箐桃和林梦芊的梁子结下了,虽然吴箐桃又蠢又笨,稍微被刺激一下就跳起来,十分适合做一个没脑子的打手,指哪咬哪。 “总归是好事,虽然她们两个掀不起什么风浪,但避免了两个人的勾结,说到底还是有益的。”容澈嘟念,眼睛又要闭起来。 她低着眼,伸手拍拍他的脸,“诶,别睡。” 容澈到底是累,说了一会儿话就要睡。叫阿瑾温暖的小手这么一拍,虽是堪堪睁开了眼睛,却也无精打采。 “待会儿入府你别下来,跟着马车去后院马棚,我叫喜四去接你。” “回去之后你先歇着,我叫大夫进来给你看看。” 马车轻轻颠簸一下,容澈身子也跟着轻晃,差一点就滑了下去。 长孙瑾抱住他腰身,使劲往上带了带。 容澈脸靠在她肩上,虚弱的随时都能睡过去。 他强撑着精神,脑子晕晕乎乎,随着帘子被轻风掀开,他张口,低语一句,“阿瑾,你嫁给我吧……” 长孙瑾替他擦汗的动作一顿,再一瞧,这人眼睛都闭上了。 他刚才说什么了? “诶你刚才说什么,千万别睡啊。”她摇着容澈的肩。 容澈心想,这外面都是太子的暗卫,随时都在监视,可他们再神通广大,也不能看见马车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是淮安侯府世子,钦州一带虽然远离京城,可四季如春,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淮安侯府虽然比不得承国公府大,但也不小,有一处庭中栽满了梨花,每到这个时节,满园的梨花美得像雪……钦州无雪,那一庭院的梨花就是我最喜爱的地方。” “虽说我没什么大本事,可也不会叫你受委屈,你父母不愿你低嫁,但只要我军功文职配得上你,叫他们满意即是。” 人说都,先下手为强。 出了马车,这些话就不一样说的出去了。 容澈对她的喜欢好感还未到顶尖,但日益发酵下,他只会越来越喜欢她。 感情可以培养,可人没了,就会后悔一辈子。 只要把阿瑾娶过来,太子还能强抢有夫之妇不成。 长孙瑾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连自己藏着的身世都招了,她手捏着帕子,呆滞着不知动弹。 靠在她肩上的少年说话虚弱,仿佛的拼了劲才说出来的。 以这种暧昧姿势说出的告白之语,让阿瑾白莹莹的小脸染了几分薄红。 容澈撑着身子坐直了,凝视着她的目光含着青涩又温和的情意,真情实意。 “我若说是真心想要娶你。”他说,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想。” 长孙瑾沉默片刻,垂下的眼睑缓缓抬起,眸光中没有一丝与情爱有关的光芒,“或许,嫁给你是个法子。可我当你是我朋友。” 容澈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不过真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又觉得苦涩无比。 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失恋了。 他无所谓的一笑,颇为自嘲,“算了,你别当真,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总想着,未来可以改变,你若嫁给我,我们两个一起去改变未来,岂不是希望更大。” 这当然说的也是真话,谎言一旦撒下,要再圆回来需要费的心神也不会少。 如今的他,不就是在圆谎吗。 而圆谎的捷径,就是叫阿瑾嫁给他,断了太子的念想。 可阿瑾一向不会委屈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顶着虎视眈眈的太子宁愿拼上一把,也不想让自己嫁给不喜欢的男人。 利用了别人好心,她还不会去偿还他的好心。 别人待她亲热,可只会叫她难熬。 她对容澈,就是好朋友,可以在一条船上一路走到黑,也不会因为他喜欢自己,就让她对自己、对他说谎。 她可能永远不会对他付出真心,所以也不要抱有侥幸。 拿着仅有的感激心,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却不一定改变一个人的心。 “倘若,太子真的会娶你呢?”容澈试探着做了一下挣扎,反正她不喜欢自己,对太子也是十分拒绝。 长孙瑾稍愣,道:“你说你来京之后,看了好几桩事情的未来都被改变了。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我躲不过去,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走一步算一步。我既不可能抗旨,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抛弃家人。”她唇角弯起,笑看着容澈,“说不定我能改变自己必死的未来呢。” 容澈略有震惊。 长孙瑾太过清醒,理智的可怕。 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卑鄙,低头咳嗽了一声,眼前突然一片花白。 容澈拿手捂嘴,说:“阿瑾,你其实不用这么坚强,稍微依赖一下我也是可以的。” 长孙瑾笑,“是嘛,那你先去考个状元再说。” 听他这样油嘴滑舌,她不免稍微松了口气。 容澈眨了眨眼,花白过后就是一片模糊,他脑子晕乎,精神也不好,撑了一路,说了这些话,早就疲惫的不行,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样子。 他心想:要是此后瞎了可怎么办,说不定真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为人不诚吧。 ** 谢婉心烦意乱,又不能叫人看出来。 好在长孙瑾也不会在意她一个小丫鬟想什么,回来后就先叫人去请了大夫,带着她们去了容澈的住处。 她站在屏风处守着,思忖着自己应该怎么办。谢阔明显是想要钱,她能去找长孙瑾要吗算借的还是算预支工钱,不论那一样,都会叫她一辈子困在这里打工。 若是没有给他钱,谢阔就会来闹,将她的身世公布于众,要是王家的人也来了,承国公府在了解事情原委后真的不会在留着她了。 谢婉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你怎么了?”含霜疑惑的问了一句满脸愁容的谢婉。 谢婉一怔,眼睛朝里看了看,说:“我是在想,容公子这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含英道:“我也不知道,姑娘走半路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容公子这里的小厮,正要去请大夫呢。”她也朝里看了眼,“这个天气,就是容易风寒。” “可不是嘛,可得让姑娘注意身体。” 含英连连点头,被糊弄了过去。 须发皆白的老者行医数十载,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病症,几番思忖下才动笔写下了药方,对着长孙瑾道:“公子身体并无大碍,老朽开的是调理健体的方子,他现在体弱无力,脉象却无任何异常……许是老朽才疏学浅,大小姐不妨请御医前来诊治一番。” 容澈眨着眼,依旧是模糊一片。 他内心平静又颇为悲观,心说:我得到了窥视天机的能力,可能现在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第32章 【长宁公主】 “你看到太子了?” 邵崇雪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惊愕,旋即又是满眼的盘算。 在他面前稍微低着头的,是一袭杏色宫装的四公主邵芸敏,她的声音轻小中带着些颤,“……嗯,我看见了,在后院,他没有看到我。” “他为何会在公主府?”韵文诗会邀请的都是女孩子,太子为什么会在那里。 邵芸敏摇着头,“我也不知……安荣姐姐也没提过他来……”小心翼翼,“许是、许是有什么事情罢。” 邵崇雪的视线重新落回了邵芸敏身上,眸中凝着的光幽冷暗暗,盯着她说:“诗会上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一并讲来。” 邵芸敏只觉自己叫他盯得浑身发毛,忙不迭将诗会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说给了他听。 既然太子去了公主府,定不会白去。他能去干什么,他的出现太过巧合,而林梦芊和他又交好,难不成太子是故意算计了林梦芊,想着警告他? 林梦芊不过一个弱女子,应当做不出偷窃之事,这不是自毁前程吗?如果她是被陷害的,她一个初来京城,谁人不识,也不曾与人结怨的女子,谁会费那么大劲去陷害她? 除却上一次的糕点之争,长孙府两位姑娘会赔上自家脸面在外面叫表妹配合演戏,不合理,得不偿失,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还是承国公府,这样的道理他都懂,更何况是名门贵女。 太子的出现绝对不是意外,他若有敲打警告他的心,以用陷害林梦芊来作为警告,实则说的过去。再说太子与长孙瑾的事儿在外头传得风言风语,他在宫里都有耳闻,倘若太子是为了给长孙瑾出气,可真算得上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了。 邵崇雪挑了挑眉,眼神阴测测的,心想这倒让他更好奇长孙瑾了,上回见着就惊为天人,连那个素来不近女色的太子哥哥都被勾了魂。 邵芸敏头皮发麻,偏生邵崇雪忽而笑出了声,生生给她吓得一缩脖子。 “你看那长孙瑾如何。” 她两道粉而饱满的唇微微颤着,声若蚊蝇:“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真真是绝色美人。” 不知为何邵崇雪突然提了长孙瑾,邵芸敏只能怎么好怎么夸,但愿能让这小祖宗满意。 邵崇雪眯着眼,意义不明的哦了一声,看着眼前抖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四姐,脸上笑意愈发明显,看着是心情好的样子,眸子里可全是阴沉沉的光。 “四皇姐你说,太子是不是喜欢长孙瑾。” “……这、这我哪儿知道。” 邵芸敏脸都白了,颤颤兢兢,低着头,仿佛头上悬着柄刀。 邵崇雪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懦弱样,突然没了戏弄的心思,语气一转也变得冷硬起来,“行了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眼。” 邵芸敏哎了一声,如蒙大赦,转身就跑的模样果真是毫无出息。他放目瞧着,轻蔑哼笑一声,眼里堆积起了笑,又被逗笑了。 真真是有趣。 廊下风大,邵芸敏小跑的裙角飞扬,头上朱钗步摇被碰得铛铛作响,额上颈上早已一层薄汗,她脸色煞白,胸口起伏,现在都怕得慌。 邵崇雪喜怒无常,想打人的时候反手就能给一个巴掌,她是没被打过巴掌,却被这小祖宗狠狠踩过脚,疼得她几天走路都不利索。 她的怕劲还未消,转过拐角侍候又差点吓得叫出声。 邵芸惜一把捂住她的嘴,“安静。” 邵芸敏跌坐在地,邵芸惜在她身前,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按住她的肩。脸颊带着些婴儿肥的女孩儿娇娇憨憨,眉目维持着平静。 邵芸惜探头看了一眼,确定邵崇雪已经走了,这才松了她口。 邵芸敏胸口起伏,大喘着气,看向妹妹的眼神犹如见鬼。 姐妹两个坐在地上,面对面看了对方片刻,邵芸惜才开口,又软又甜,“你跟四哥哥说什么了。” 邵芸敏一个激灵,嘴巴闭得死死的,止不住发抖的身子,将头低了下去。 邵芸惜哪里是真平静如水,她送走长孙月,散步到此处,就听见兄姐在谈论什么,叫随行的丫鬟退下后,她就在那儿听起了墙角。她是知道四皇姐懦弱胆小,没个主见,她平日里也多有照拂她,今日诗会上那一对步摇还是她给的呢,却没料到这姐姐和四皇兄有这勾当。 她不过也才十四,蜜罐里长大的天之娇女,遇见这事,必然也慌神。可她必要问个所以然来,这邵崇雪不是个好东西,宫里面都知道,这厮是个霸王,现在是稳当了些,可以前干得那些糟心事随便问个宫里有年岁的宫人都能给你说个三天三夜。 小时候的兔子,前些日子的鹦鹉,都是叫他弄死的! “四皇姐,你现在说了,我就不对太子哥哥说,你若不讲,我就把你交给太子哥哥。” 甜兮兮的声音,配着她憨稚的面容,怎么都没有震慑力。可提到太子也足以叫邵芸敏害怕了。 “别别!妹妹,你就当可怜可怜姐姐!”她说着就要哭。 “那你说。” 邵芸敏咬着唇,战战兢兢,“那你得答应我,别跟其他人说。” “行。”她一口答应,心想,太子哥哥又不是其他人。 邵芸敏开始哭,一段话讲的断断续续,说的净是自己和母妃多不容易。 邵芸敏母妃崔嫔并不受宠,她还是宣帝醉酒临幸了宫婢生下的公主,崔嫔宫婢的身份注定了她要被别人踩在脚底下。崔嫔生得清纯秀丽,无奈性子实在木讷内向,是个不争不抢,也不敢去争抢的主。 有这么一个无法出头的娘,邵芸敏的出生自然是不受关注的。之前元后在世时,对她们母女多有帮衬,元后不在了,杨贵妃成了宫里大头。 崔嫔有了孩子,自己不争气,也得替孩子想想,百般思量下只得投靠了为人贤淑大度的杨贵妃。宫里面几个有孩子的妃嫔娘家最小的也是个地方知府,娘家有依靠,在自己宫里养孩子,宣帝虽说对她们不上心,但也没苛待着,该有的一样不少,只要看得开别再想着争宠,日子都是过的不错的,也不用去投靠高位宫妃。 可崔嫔不一样,她家小门小户,无法帮衬她。宣帝对她很是忽视,孩子也被教养的胆小内向,平时连跟姐妹说个话都怕生不敢,谁人瞧见不都得讥诮一声骨子里的低贱。 崔嫔又是个看不明白的,自认低贱。她生育了公主,该有的份例一份不少,好生窝在翠华宫里也没人想要害她。可她总觉得自己不受宠,身份低,别人纵使看不上她,觉得她构不成威胁,可若想弄死她也很容易。 依靠杨贵妃是唯一的办法,崔嫔连宣帝都怕见着,叫她跟宣帝说话,那不如跟杨贵妃说。想来杨贵妃那样温柔贤惠的人,必能护着她们母女。 后来崔嫔依旧是那个内向毫无长进的崔嫔,杨贵妃却不是她心目中贤惠温柔大度的杨贵妃。杨贵妃一生争宠,跟死去的元后争,在外面演着她的贤惠大度,心里憋着的气全对崔嫔发了。而邵芸敏则成了邵崇雪欺负的对象,以至于她越来越懦弱胆小,还干起了监视兄妹的勾当。 一些贵族女眷的聚会,男性不得入内,邵芸敏就会进去监视,回来再报给杨贵妃和邵崇雪听。 她们只能这样活着,一旦杨贵妃不再需要她们,以她的手段,相信要除掉崔嫔母女极其容易。 “长宁妹妹……姐姐不似你这样幸运,我与母妃只得这样活着,谁不想当个堂堂正正的人,可惜姐姐没那个命……”邵芸敏泣不成声,“若当初母妃不依靠杨贵妃,可能我与母妃早就被人害死在这宫里了。” 这话不假,早夭的三皇子和二公主皆死在宫妃相争中,三皇子母妃也叫杨贵妃害得落水没了性命,只因她因为一身医术颇得宣帝青睐。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人是杨贵妃害得,现在都还当是痛失爱子投湖自尽的呢。 “妹妹……你若告诉旁人,姐姐也是没得活命……你就权当是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别告诉旁人……” 邵芸惜除了一开始有些震惊,现在是一点也不为之所动了,她说:“你以后还是要为他们做事的吧。” 邵芸敏打着哭嗝,脸上哭得东一道西一道的妆都花了,鼻涕眼泪一起流,听见这话,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呀。” 邵芸惜年纪小,城府也不深,一时间鄙夷的神情真的遮不住,怎么瞧这个姐都是个没出息又傻的,“你跟着杨贵妃一党,到时候太子哥哥当了皇帝,你跟崔嫔能好过。” 摆明了要跟杨贵妃共沉沦,能讨着什么好处? 邵芸惜从小就被教育着向着太子,讨好太子,奈何太子温润如玉,待她们姐妹皆是平等,小姑娘面皮薄,硬贴上去讨好这事是做不出来。所以至今,她跟太子也就维持着普通兄妹情分,不高不低,正正好好。 邵芸敏一听也是慌了神,满脸惊惧,似乎左右都是恶狼,往那边走都是死路一条。嘴一扁,绝望的又要哭出来。 长宁公主是以貌似元后出的名,她性子柔善绵柔,长得娇憨可爱,似乎跟个小包子一样的,看见就想捏一捏她圆润的小脸。当然,也因为她柔善的性格在杨贵妃眼里像个软包子,更是个眼中钉,不过这个包子谁都不敢捏。 可现在看看,杨贵妃眼里的包子公主,现在做的事一点也不包子。 邵芸惜能说的上是除了邵芸琼之外,脑子最清楚,逻辑最清晰,很有想法的一位公主了。性子柔善不代表她说话一直都是甜兮兮。 前世被邵崇雪送给岭南王当礼物的邵芸惜,知道那时是皇权相争最激烈关键的时候,她是用来拉拢岭南王的,彼时宣帝正值病中,她被人从宫中劫走,塞进了马车。 邵芸惜自从被塞进马车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要自杀,她不能拖累太子夺嫡,自小和太子一条心的她,毅然决然在岭南王面前以簪刺喉,血溅三尺,当场身亡。 打破了邵崇雪拉拢岭南王的计划。 至死那一刻都在想着太子登上皇位,不枉她自刎。 可她终究是白死了。 身为宣帝最疼爱的公主,她的死被邵崇雪嫁祸给了西凉奸细所为,直指西凉以公主的死为挑衅,若不开战便是辱了齐朝天威。 岭南王胡震为外姓王,世代驻扎边境岭南,他这人生的皮肤黝黑,声若铜钟,看上去凶神恶煞。早些年入京觐见,有幸见过一回未出阁的元后起舞,自此成了心中白月光。 第33章 【宿命定局】 这事还是他儿子有次听他醉酒所言,后又叫邵崇雪知道了去,这才想着用邵芸惜拉拢岭南王。只是没料到看起来软软甜甜的小公主会当着胡震面自尽。 一旦边境开战,长孙家或是玉家必会遣人过去,不管是长孙家还是玉家,他都要联合岭南王做掉,彻底搞垮太子背后势力。 胡震拿元后当白月光,邵芸惜貌似元后,叫胡震看见后着实恍惚了一阵。邵芸惜自尽的狠绝,拿簪子抵着脖子,朝着胡震直言齐朝天威,不是尔等小人可撼动的。 胡震确实有反心,天家无亲情,亲兄弟亲父子都可能兵戎相见,更何况他一个异姓王。他不是齐朝唯一一个可以领兵打仗的,现居京中的四大公府不是吃素的,宣帝若觉得他是个隐患,可随时叫心腹将领替掉他的位子,自此齐朝无异姓王。 现在不动他,是因为西凉还会进犯,边疆暂时离不开他。邵崇雪有向他联手的想法,保证不动他的位置,随着邵芸惜一道送来的还有邵芸雪的亲笔书信,随行了一名亲信。 邵芸惜的自尽,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更叫胡震认定了这是邵崇雪的挑衅,当场斩杀了亲信,并与西凉王达成协议,与齐朝为敌。 这便导致了后来的长孙简生的死,和长孙远至的腿残。 邵崇雪虽然没有联合到胡震,却也后面除掉了长孙家的人。胡震通敌叛国,末了也是死路一条。 邵芸惜的死只是一个开端。 邵芸惜自是不知自己上世如此悲惨可怜,现在她一门心思向着太子,自是不允许邵芸敏再为杨贵妃母子做事。 “你和崔嫔手里有杨贵妃的把柄吗。” 邵芸敏一脸为难,“杨贵妃又岂是如此不谨慎之人。” 她站起来,“改明儿挑个好天气,你来我宫里,我再与你说。” 邵芸敏抽抽搭搭,用袖子抹了抹脸,“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你。” 邵芸惜弯着唇角点点头,眸里纯净的如雪后初空。孺子可教,这个姐还没蠢笨到无药可救。 ** 跟随长孙月回来的还有冯永祥。 老太监堆着满脸笑,喜庆的仿佛他是来送赐婚诏书的。 冯永祥将一支锦盒递给长孙瑾,说:“这是太子叫老奴给小姐的,说是您看了,就什么都懂了。” 冯永祥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他揣摩着主子的话,总觉得里面会是个定情信物什么的。东西交过去了,甚至眼巴巴期待着拿回去回礼。 长孙瑾会意错了,心道这老太监真是看错他了,招手叫来含霜,拿了一锭银子给他。 冯永祥唇角一抽,道:“小姐这是何意。” “辛苦公公了,收着吧。”长孙瑾眉眼弯弯。 冯永祥怎么可能接,摆了手道:“小姐这是看不起老奴了。老奴为殿下跑腿,这锦盒里是殿下的一番心意,小姐只管收着便是。” 明里暗里摆上来的都是太子。 长孙瑾这回懂了,冯永祥这是在向她讨回礼呢! 不知道是不是邵明渊的主意,竟然叫个老人家做这种事情! 她面上笑意半分不减,对着他道:“那公公在此稍等片刻。”言毕,带着丫鬟径直离开。 过了约莫一刻钟左右,长孙瑾也取了一支锦盒过来,“劳烦公公带给殿下。” 冯永祥这回高兴了,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把锦盒接过,了却一桩心思,作揖过后,转身离开。 长孙瑾吐出一口气,唇角笑意渐淡了些。 她没回房,而是带着丫鬟重新去了容澈那儿。至于那支锦盒,自然也是搁在自个儿房里,没有打开。 ** 自打四岁可预见天机,淮安侯担心的代价一直未曾降临,如今晚了十四年,这份代价降临了。 容澈眼睛看不见了,四周模糊到只能人到他跟前,他才看见隐约的衣裳颜色。 他撑着床,靠在靠枕上,蘸了墨的笔尖在本子上留下一团黑墨。 看不见,所谓代价就是这样吗。 “公子您别写了。”喜四为难纠结的看着他,他虽不识字,可也看得出来他写在本子上的字迹虽说飘逸,但又十分工整。 看不见并不影响他写字,他得把脑子里记着的东西都记下来。 长孙瑾进来时就瞧见了容澈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他靠在靠枕上,一手执着本,一手拿着笔,正全神贯注的写着什么。 再走近了,就能瞧见,容澈的眼睛没了焦点。 “病了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写什么呢。” 顺着声音转过头,入目的是一片模模糊糊雪青色的衣衫,容澈面色憔悴,声虚体弱,眼里有笑,却也空洞,“没什么,我记点东西。” 她挥手叫喜四退下,从容澈手里抽走本子,随便翻了两页,见上面写的都是老熟人的名字,和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这写的字完全没有一点瞎的意思。 此刻还未至傍晚,天边滚着一层乌云,压得天色越发昏暗,屋里明着一只烛台,叫透窗而入的风吹的明灭。她这一路走来,猜着夜里怕是要下雨。 他身体不适,也老实了许多。 视线里那团花花的颜色,叫他心中安宁。 “我爹曾经说过,天上不会白掉馅饼,得到什么,就会付出什么代价。如果这代价是眼睛的话,倒也说的通,今儿一天看见的天机,估摸着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罚罚我了。” 容澈说的淡定,似乎一点都不伤心。 可哪有人真的会不伤心,瞎得可是眼睛。 “怪我,就不该同意你去。”她提着裙子坐在床沿,拿着本子,听他笑着回了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指不定哪天我又好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抬手摸到本子,拿了过来,又说:“其实后来我又想了想,我以前靠自己没能改变任何人的将来,还学会了缄口不言,是因为我娘说,每个人的宿命都是定好的,你动了这个人的,必会影响到其他人。你可以告诉她,你将来有财,但却不能详细说是哪天是因为什么得的钱财。” “我给人算命,以前发生过的事情,算不得天机,是因为她知,我也知,说出来无妨,还会叫人更加信任我。我就是凭着自己一路下的江南。” “我尝试改变将来,然后失败了,所以选择不再去继续尝试。我从家里跑出来,是因为看见和我口头定亲的那位姑娘,在婚后过的不好。倘若是我们婚后不和或者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这个亲干嘛要成,我当初脑子里就想我得跑,不能成亲。” 她问:“你就没有想着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吗,你既然知道你们婚后会有问题,努力经营好了不就是。” “因为我不喜欢她。”容澈语调轻缓,不紧不慢,“我第一眼看见就没有感觉,或许我和她成亲才是最大的错误。” 那只是一个口头的婚约,没有白纸黑字。 容澈许是因为经历了一场生死,此时闲适又淡定,又似乎参透了许多人生哲理,“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我自己先踏出了一步。遇见你之后,我们又踏出了很多步,我不想低头,你也不想认输。” “所有我看到的,不过是跃在一个画面上。这幅画并未完成,我们是可以涂改的。”想了一想,他又说:“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自然是懂,在马车她就曾说过,倘若非得嫁过去,她也要改变必死的未来。 不能知道自己要死,就等死吧! 容澈几番尝试开口,还是无法说出自己在太子一事上骗了她。 两人推心置腹的说了话,阿瑾也轻快了不少。 所谓的宿命是老天定好的,可他们已经改了将来之事了,若要继续改命,恐怕也不会继续走老天爷定好的路。 容澈算是想明白了,他是看不顺眼太子,两个人还是情敌。 可这个情敌有句话说的好——“路握在自己手里,走在自己脚下。” 虽然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是这个理。 他只不过是因为一开始的面子问题,后来又对阿瑾产生了好感,才一再阻拦她嫁人。 可阿瑾聪慧、理智,又岂会轻易被打倒。 除非那人是个手段肮脏的变态。 “阿瑾,”他唤她,“咱得用行动证明,那所谓的宿命先机,也不过是狗屁而已。” 她听得就笑,“我们现在不就已经证明了吗,就是狗屁先机!” “嘘。”他竖起一指抵在嘴边,眯着眼睛,“女孩子家不能说这种话,难听。” 恰逢屋外大雨倾盆,狂风席卷灌入屋里,在轰雷一声巨响中,屋里仅点的那盏烛灯,湮灭在了风中。 “哎呀这倒霉天气!”含霜伴着风声推开门,喜四连忙进屋熟门熟路拉开抽屉找了新灯出来点上。 “呀!我的头!” “阿瑾?” “姑娘你怎么了?!”含霜跑进了内室,迎面就是呼啦啦的风,夹着雨水朝她扑过来,她连忙过去把窗子关了,喜四也护着烛灯进了来。 方才一声惊雷,窗子被吹开,夹着风雨砂砾一并吹进了屋里,长孙瑾慌里慌张起来要去关窗,没想到踩了垂下的床幔,直接又得跌回了床上。 容澈人还没扶起来,屋里面就重新亮了起来。 长孙瑾一头碰在了床柱上,容澈的手臂穿过她身前,虚揽着她的腰,她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抓着他的手臂。 从含霜视线看过去,活像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姑娘你没事吧!”含霜跑过去扶起来她,容澈的手不着痕迹的退了。 “没事没事,稍微撞了一下。”她转眼去看容澈,“你没事吧。” 刚才她往下扑过来,虽然是在他身侧,也足以有一种她要抱过来的怦然感。但马上就被响在耳边砰的一声给拽回了现实。 “我没事,你是不是碰着头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待会吃了饭你早点歇着吧,外面下雨,你眼睛又不好,别再继续写了。我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她松开了手,含霜瞧着没有红肿太严重,稍微松口气又心疼的紧。 女孩子的脸上一点疤都不能留。 末了又交代了喜四几句,这才扶着含霜,拿了伞离开了。 竟也不知这雨能下的这么大,她和含霜回到院里,俩人裙角衣衫都叫雨水打湿,守在门口的春燕连忙出来迎了过去。 “这雨说下就下,还下得这般大,含英姐姐你快帮姑娘换身衣裳擦擦头发,我去小厨房熬姜汤去。”春燕拦下含霜,“含霜姐姐你也去换身衣裳吧。” 含霜道:“我省得,你待会儿先去拿冰袋过来,姑娘撞着额头了。” 春燕哎呀一声,惊到:“怎么会,严重吗!” 含霜安抚她,指了指自己额头,“就在这儿,不算严重,你让春玲拿进来也行。” “哎,我先去了。”春燕忙不迭撑伞出了门。 第34章 【合作伙伴】 长孙瑾脱下大袖衫,转眸就瞧见一脸心不在焉的含英。 “含英。”她唤了一声。 “诶!”谢婉一愣,看见长孙瑾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连忙几步走过去,“姑娘先把衣裳换了,我待会儿给你擦擦头发。”待走近了,才瞧见额头碰的红肿,眉头一皱,就道:“姑娘,你额头是怎么了?在哪儿撞着了。” 谢婉在这院里是出了名的细性子,方才含霜和春燕在那儿说话,就没听见她额头碰了吗。 长孙瑾将下裙也褪了,春玲拿着冰袋子进来,“姑娘衣裳还没换完?我把冰袋子拿来了。” 谢婉伸手接过,暂时先放在了桌上。就听长孙瑾问:“含英,你出什么事了。” “我哪儿有什么事。”她唇角稍扯,笑得有些勉强,“不过就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罢了。” 她正脱着里衣,春玲从柜子里拿了一件新的出来,听了就说:“还没听过含英姐姐说过家里的事呢。” 谢婉视线落在了少女雪白柔腻的后背上,春玲正一脸好奇的望着她,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长孙瑾换上了里衣,心想几曾何时自己也是这样被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被丫鬟侍候着的小姐。 “没什么可说的。”谢婉叹气,让春玲给长孙瑾冷敷额头,她则站在一侧拆卸了她满头朱钗,声音里透着几分散不去的惆怅,“我是想起来家里遭难那一天,外头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含英姐姐能写字会画画,还会算账,以往家里应该都是文人吧。”春玲有些伤感。 谢婉叹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我爹是个教书先生,这就教了我不少东西。” 随意编了个瞎话,谢婉不可能把谢家的事儿说出来,她千金傲骨,此等丢人的家世说出来岂不是惹人笑话。现在的她进退两难,一要担心谢阔来闹事,承国公府不再留她,二要担心自己真的要来了钱,她一辈子就要锁在这里做个丫鬟。 除非,谢阔死了。 这个想法叫谢婉吓得一激灵。 可旋即她又觉得,这不失是个最有用的法子了。 长孙瑾察觉出她在走神,免不得关心几句,“含英,你回房休息吧。”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以往,倒是听她说过家乡水灾,只她自己一个活了下来。今日这场暴雨,怕是叫她触情生情了。 “啊?”谢婉回了神,稍有紧张。 “含英姐姐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春玲跟着附和,小丫头心软,这又是朝夕相处的小姐妹,听了自是心里不好受。 谢婉不好意思,却是跟着台阶下来了,“多谢姑娘体恤,那含英就先退下了。” 长孙瑾拿过她手里的手巾,点了头,又多嘱咐了她几句宽心。 小厨房做着晚餐,春燕在一旁熬着姜汤,回头就看见谢婉进来。问了才知道,是过来要点吃的,顺便又把自己编的瞎话说给了厨房里人听,田厨娘是个多愁善感的胖妇人,一听之下心疼多塞了她一份小碗,原本是备给小姐的蟹肉羹。 外面下着大雨,春燕的姜汤熬好了,不能去送她。厨房里的丫头就撑了伞把谢婉送回屋子了,她们这一院的人都是仰仗大小姐,更何况她人美心好,每月的份例给的比其他院多一些,平时还会有些福利,活也不算多,摊上这么好一个主子,不少人都盼着能跟着她出嫁到夫家呢。 谢婉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想攒钱,能找个好夫家最好,然后离开承国公府,过自己日子去。 这是她从青楼逃出来就规划好的,怎么能叫谢阔可毁了去! 她含了一口蟹肉羹,这样的上品,自出了谢家就没再用过。谢婉觉得委屈,她都过的如此苦了,怎么还派谢阔来折磨她! 外面雨势未歇,下得噼里啪啦,她一口一口吃完了蟹肉羹,伴着窗外猛然一亮,轰雷声响,连屋里烛火都明灭了一下。 谢婉下了决心,心想非得除了谢阔这个祸害不行! ** 且说长孙瑾这边,含霜早换了衣裳过来,服侍着主子用饭。 长孙瑾吃了不过几口,含霜紧着她额头,涂了薄药恨不得今天就消肿,现在又见她吃了几口不吃了,心里又急了,“姑娘,你再多吃一点。” 她搁下银箸,吩咐含霜,“去把今儿冯公公送的东西拿来。” 含霜领命而去,取了锦盒过来。 她打开盒子,入目的便是两支样式一样,颜色不一的簪子。 含霜惊诧的拧了眉,“怎么会这样?今儿上午簪子不就在姑娘手里了吗。”现在又多出来了两个。 盒子里躺着的正是阿瑾莫名其妙不见的白玉嵌珠红翡蔷薇簪,在它身边还有一支样式一样,簪托呈着碧色,镶了一枚红玉蔷薇的簪子。 含霜傻眼了。 长孙瑾拿起另外的碧色簪,稍微端详了一下,就看见了刻在簪托上的“渊瑾”两字,心里一咯噔,想到:真是不要脸! 索性搁在桌上不再看,找来上午这支,和现在送来的这支,一并给了含霜。 “你瞧瞧,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 含霜一脸迷茫的接过了,弯着腰,靠近灯光仔细端详起来。 含霜这双手,怎么说也是摸过很多精致物件的了,这妆匣里、柜子里、库房里有多少精致上品的首饰都经过她的手。她先是接过这两支簪子,手里的质感与重量就有些不一样,不敢怠慢的弯了腰仔细端详了一番,假的那支自然是逃不过含霜的眼睛了。 真簪子质地上乘,用的是顶尖的羊脂白玉,打磨的圆润柔腻,通身白的找不到一点瑕疵,托起的那枚红翡翠蔷薇,曾在阿瑾幼时磕掉了一角花瓣尖。而假簪子用的白玉只是仿得,只手感上摸起来就有些不适,更不用提最关键的红翡翠蔷薇了,完好一枚,没有一点磕碰。 含霜更疑惑了,“这……怎么回事?” 诗会时各家丫鬟都候在外场没有入内,可里面发生了什么,含霜是清楚的,吴箐桃偷了小姐的发簪。因着这事,诗会结束,她都没给吴箐桃一个正眼。 长孙瑾拉含霜坐下,说:“上午那事,没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不是表小姐偷了你的簪子吗。”含霜脑子里一片疑惑,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 她们自小便是无话不谈的姐妹,表面上的主仆,私底下的小姐妹,如今这事,她觉得要让含霜知道。 含霜是有察觉太子对自家小姐有意思,那日外出牵手上车的骚操作至今都未让她忘记。可自家小姐对太子是什么想法?她表现出的恭敬推辞,是出于矜持,还是对太子没意思。 单这一点,含霜确实是不知。 长孙瑾说完了悄悄话,含霜一路听下来,末了脑子里想到了前些日子看过的一本话本子里的话——他们玩心机的男人都脏! 可宫里出来的储君,清清白白的怕是活不过登基。 再说这吴箐桃,回来府后难得老实,也是担心长孙瑾在萧有容面前黑她一状,虽然她是清白无辜的,若长孙瑾有心,她就是硬扛着不承认,这家人心偏的可是自家宝贝女儿,也不会是她。 吴箐桃选择了哑巴吃黄连,苦往自己肚里咽。 还缠着长孙瑾可怜巴巴买了委屈,叫她帮衬着。 长孙瑾摸着她的头发,直言此回委屈了你,就叫她回去歇着了,还叫大厨房送了不少点心过来。 萧有容自是听女儿说了这回事,她没往吴箐桃身上推,也没把幕后的太子供出来,而是推在了林梦芊身上。 其一,她不怎么喜欢林梦芊,莫名其妙的愈发不待见她。 其二,太子因为邵崇雪的关系利用到了林梦芊,拜托了她帮忙,她前脚刚说了可以帮他,后脚总不能反悔。 其三,提前和太子打好关系,打破她必须走向死亡的结局。 长孙瑾理所当然的全推到了林梦芊身上,并说是看在林侍郎的面上,这事没闹开,也就算了。 萧有容听的半信半疑,她也不认识什么林梦芊,就叫心腹丫鬟宝珊去查了这个人。自己女儿是个颇有主见的人,她从来不会主动去插手什么,除非那是阿瑾真的无法解决的事情,今日诗会上的偷窃案,旁的不说,单出现在吴箐桃头上也足够定她罪了。 不过既然选择不追究,到底是看在林侍郎面子上,还是留有后手? 萧有容觉得这事没阿瑾说的那么简单,少不了又和长孙简生唠叨许久。 窗外暴雨如注,阿瑾捧着泡了玫瑰的花茶,轻呷了两口,就听含霜问:“可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她们。” 小丫头嫉恶如仇,这又是欺负到了主子头上,含霜恨不得把她们捆起来吊着打。 一道闪电从天而劈,轰隆一声,整个屋子都被照亮,含霜的表情凝重又愤慨,打在屋顶台阶窗子上的雨水哗哗啦啦,她和含霜对视着,说:“太子人虽不要脸,可办事姑且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你这意思是说,不准备出手了吗。” “今儿这出事,吴箐桃母女必然会安生些,就算她脑子不好使,可我那四姨母脑子可是清醒的。” 含霜又问:“那姑娘对太子又是个什么想法?” 阿瑾稍怔,眨了眨眼,看着她道:“姑且算是个合作伙伴,暂时的。”谁叫他今天利用了她,邵明渊现在就是在还债! 总之现在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说不定以后他登基了,自己还能讨个好处,一走了之呢! 第35章 【西凉皇孙】 下雨的日子总是适合睡觉,阿瑾不似妹妹害怕打雷,今夜里风雨交加,雷声轰轰,在外间守夜的含霜撑着脸,被雷声搅和的闭不上眼睛。 她探头去看卧间的小姐,见没有受到雷声影响,才安心的躺回了铺在地板上的被褥里。 其实长孙瑾睡的并不安稳。 梦里的林梦芊倨傲自大,看着她的眼神挑衅中又带着满意,“你看看,纵使你家世比我好,身份地位比我高,相貌也与我不分上下。如今不也得敬我、让我,长孙瑾你那么死心塌地的爱明渊,可明渊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 她扬眉吐气的哼笑,一张娇柔的脸上全是恶狠狠的毒意,“长孙瑾无论你做再多的事,明渊爱的人始终是我,而这太子妃的位子是我施舍给你的,不然你以为明渊会愿意娶你吗,如果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再奢望一些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东西!”趾高气昂,“你得看看清楚,谁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长孙瑾站在边上围观了林梦芊小人得志的恶毒嘴脸,惊愕的同时就是想上去教育她一顿!可站在林梦芊身前的长孙瑾一分不动,似把怒气压了下,又似乎根本不想与她计较,“林姑娘,殿下不多时便要回来,你是要留下吃了午饭再离开吗。” 林梦芊最恨的就是她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论她说什么,说的多恶毒刻薄,长孙瑾从来不生气。她呼出一口气,道:“罢了,就你这样的木头美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跟你说这些都没用。你到底有恩于我,而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来其实就是想提醒提醒你,莫要以救了我性命一事妄图得到后位,那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入东宫一年多载,林梦芊的本来面目在她面前尽数揭开,一直以柔弱温婉形象示人的姑娘,在经历那次劫持后,在她面前也不再那般示人了。林梦芊在外人面前有多温婉娇柔,在背里就有多恶毒。 身为围观人士的阿瑾听得满脑子问号,她想上前质问教训林梦芊,又想去问“自己”,为什么就这样站着听,任由她这般出言欺负。许是因为做梦,她现在一肚子的火气,看着林梦芊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愈发讨厌,想着她们反正看不见自己,干嘛不上去。 只是她脚步刚一迈,窗外一声闪着白光的巨雷轰隆炸开,照的屋里惨白一片,倒映在窗上的树影像惨死的冤魂一样,给含霜彻底吓得清醒了。 阿瑾从梦中猛地睁开眼睛,从令人极度不适的梦中抽离出来,看见的就是举着烛灯过来,一脸惨白的含霜。 差点给她吓得叫出来。 “这雷太吓人了,刚才就像要劈进窗里来一样,我能跟姑娘一起睡吗。” 她稍微顺了气,掀了被子,一股冷风侵入,倒是些许舒适。 含霜连忙脱了鞋,把烛灯吹灭,刚一上去就抱住了长孙瑾,她大概是真怕了,手都在发抖。 “总归是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 她想了一想,“你信我以后会变得忍气吞声,由别人欺负吗。” “哈?”含霜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谁会欺负姑娘,再说姑娘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忍气吞声过。” 她“唔”了一声,自己什么脾性自己清楚,梦里那位太子妃波澜不惊,分文不动,仿佛没脾气,又仿佛忍让着林梦芊一样。总归不会是她,如果是她,断然不会叫林梦芊说出如此卑劣之语,也不会叫林梦芊有如此大的胆子胆敢对太子妃不敬。 而且……邵明渊爱得是林梦芊,太子妃的位子是林梦芊施舍的,她还有恩于林梦芊?这段话虽然没有前因后果,信息量也足够大了,以前是她不愿意多想。现在想想连容澈都能预知未来,她为什么就不能做预知梦呢? “那你觉得人会变吗?” 含霜仔细想了,回到;“会罢,家逢突变,会使人成长,亦会使人一蹶不振。春玲看得那些话本子里,也有许多爱而不得的女人会嫉妒女主人公,变得又毒又坏……”一顿,她嘻嘻一笑,“但是,含霜是不会变得,我永远都是姑娘贴心的小棉袄。” 长孙瑾被她逗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又跟她说:“那春玲看得话本里有没有那种为了自己深爱之人,甘愿放下身段,谨小慎微,还对着夫君真正喜爱的人忍气吞声的呢。” “有呀!这种角色,很多都是正妻呢,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夫君爱的不是她,一直过得委曲求全的,空有一个正妻名头罢了。” “倘若我往后也遇见这样的夫君了呢。” 含霜听得摇头,“姑娘说笑了,像姑娘这样好的人,谁会辜负于你。我若是个男人,怕早就被姑娘迷得七晕八素,娶回家也得好生待着,哪里舍得你受一分委屈!” “除非那个男人眼瞎!”含霜哼了声,“真有这种男人的话,不要也罢!” 她听得轻笑,捏了捏含霜软乎乎的小脸,说到:“我也不信我会遇见这种眼瞎的男人,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委曲自己。” 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不是梦里委曲隐忍的太子妃。 外面雨势不减,风卷起枝叶狂舞,碎了一地落花,雨线噼里啪啦打在檐上阶下,惊得养在檐下青石鱼缸中的几尾金鱼藏身在浮叶下。鱼缸中的水又一次漫出,春燕打着伞,手里拎着小桶,春玲护着怀里的烛灯,两个人折腾了片刻,把缸里的金鱼全部捞了出来。 这鱼缸有个小设计,每逢下雨,取出缸身几枚暗石,在水涨起的时候及时排出来,保证水位维持在一线。可今儿这雨未免太大了些,水刚刚排出就又满了,姐妹两个盯了鱼缸许久,才决定把鱼捞出来算了。 今夜这场雨看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停下,和含霜一屋的谢婉此时也没有睡下,含霜守夜去了,屋里剩了她一人。 谢婉把这些年来攒的银子用布包好,准备明天出门换成银票,再买一把匕首。她抱着包裹躺下,思考着如何万无一失的杀掉谢阔。 再说东宫明德殿,邵明渊手里拿着阿瑾送他的那支春日小毫笔,目光盯在春日小毫上,眉间却稍有些阴霾与凝重。 西凉是由众多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游牧民族好武,一向崇拜力大无穷的勇士,又以狼为图腾,族人野蛮豪爽,但凡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用嘴解决。且西凉物质贫乏,靠的是养殖牛羊生存,除却契丹有明确的驻扎地,建造了城堡之外,其余几个部落会根据食物、天气等因数进行迁营。 周边的部落会以契丹为主,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好武的游牧民族崇尚契丹的武力罢了,而契丹确有此等本事,这些年来,契丹部同其他部落保持了联姻、物质支援等一些援助,不至于叫一些心怀不轨的小部落敢在明面上动土,但向南去的金国接壤西凉,存的一直都是吞并了西凉的心,常年战争不断,只有攻破了西凉,才可更顺利的吞了齐朝,可谓是野心大的可上天了。 西洲作为边疆城镇,经常会叫一些部落进犯骚扰,岭南王驻守雁门关安护府,护的是边境安定,他们那些蛮族吃力没讨着好,自会一而再再而三进犯。且西凉的心思又怎么会是守着一方安定这么简单,唯今西凉王年事已高,膝下一皇孙万俟展言,约莫二十五,身负韬略,雄心勃勃,带兵有方,在与金国常年的战事中,皆没有一次落下败阵,国称常胜将军。 只其人脾性怪异,据说是个冷漠阴森乖僻之辈,其年二十五,从不近女色,昔年西凉王为奖励孙子大胜金国,在殿中设宴,有一舞姬近来十分得王上青睐宠爱,此番献舞,有赐给皇孙之意。并西凉一向豪放从不顾伦理之说,王上要把玩物赐给孙子,也是再正常不过一件事情。 那舞姬本就放荡大胆,吃了几口王上赐的酒,当场就脱了衣服裸舞起来。舞姬地位低下,西凉多视女人为玩物,此番一见自是炒热了气氛,满殿欢呼,唯独那万俟展言冷漠至极,眼睛不抬一下,面不改色的喝着自己的酒。 倘若这舞姬只在殿上跳自己舞也就没那么多事,偏生她要去调逗万俟展言,骚首弄姿的把自己整个人靠进他怀里,扭成水蛇一样的,胸前两对饱满的浑圆抖动摇晃,双腿分开勾住他的腰,脸上升起的尽是渴求的欲望,这样俊美的男人谁会不爱。 就在满殿里起哄,叫着万俟展言按住她来一发的时候,万俟展言眉头不皱一下,脸上没有一丝的波澜,冷漠又平静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舞姬脸色突变,在被他一把甩出去的时候,肚子上已经破了一个洞了。 万俟展言手里握着一把短刀,鲜血淋漓,其本人面不改色,仿佛刚才杀的不是人,冷漠至令人骇怕。 自此之后,万俟展言的古怪性格,不近女色之事才逐渐传开。而西凉王愈发器重这个孙子,大有将王位传给他的念头。 而如今,这位性情乖僻的西凉皇孙,竟然主动联系了岭南王,有意与心有异心的岭南王共谋大计。 邵明渊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大雨瓢泼,唇角浅浅勾起,轻轻亲了口春日小毫的笔杆子。 第36章 【一刀穿腹】 翌日雨停,温度适宜,湛蓝的天色透出的清爽感极其令人舒适。 邵崇雪进了苑子,绕过照壁,在游廊走了不过几步,便看到了席地而坐,专心致志煮茶的林梦芊。 林梦芊发挽宝云髻,佩戴了千紫流苏发簪,鬓边戴了一枚烟绿花纱梳篦,轻妆淡抹,一袭白色齐腰襦裙,清淡如莲,又带着一股缥缈的仙气。 林沢本分守己,从未有过任何高攀念头,更不想卷入皇子争权之中,自从林梦芊来了之后,邵崇雪便抽空会往这里走一趟。 邵崇雪于她有救命之恩,这个年纪的孩子或多或少有一些英雄情结,及叛逆心理,对于自小被杨贵妃溺爱,却缺少父爱的邵崇雪来说,最大的乐趣不是作天作地,而是做一些能够引得宣帝注目的事情,这也是他自小为何横行霸道的原因之一。 于林梦芊,他有一种责任感,人是他救下的,他就算不会好人做到底,还是会对这个独自上京,被恶霸欺凌的弱女子多有照拂,这大概是出于一种头一次做了英雄后的责任感。 宫里几个姐妹不是胆小如鼠,就是和他不熟,林梦芊比他大两岁,性情淡薄,娇娇柔柔得叫人没有反感,反倒容易激起保护欲。反正他跟那些姐姐妹妹不熟,又和她聊得来,索性便当姐姐看着了。 亭下一泓清水,锦鲤游于其间,昨夜一场暴雨,落花浮于水面,再加上美人好茶,邵崇雪久违的心旷神怡。 邵崇雪端了茶盏,放在鼻下轻嗅了下,说到:“昨日的事情我听人说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梦芊端着小石壶的手一顿,脸上清淡淡笑着,“误会一场罢了,也没什么。”她一壁提壶斟茶,一壁道:“长孙家姑娘性情温和,端庄大方,亦没有为难我。我瞧着,太子喜欢她也是有理由的。” 邵崇雪抬了眼,“哦?” “嗨,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可是这姑娘当真是惹人喜欢,甫一见面我就觉得亲近,这次的诗会,本也是误会,没什么值得再提的。” 她这一番话当真是淡薄大方,夸了长孙瑾不说,还又把自己身价抬了抬,做了个完全不当回事的淡泊好性。 邵崇雪哪里会信,“可我听说你家大堂姐带着你们提前离场了。” 她有些尴尬,眉目低垂,“毕竟起了冲突的,大堂姐又要嫁人了,也是觉得面上过不去,说到底我叫大堂姐为难了。” “你倒是好心。”邵崇雪搁下茶盏,“你若是受了委屈我还可以帮帮你。” “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我独自一人上京,本也是为了自己拼一把。如今住在叔父家,唯一想着的就是莫要给叔父一家添了麻烦……”林梦芊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楚楚可怜,“只是这几日事情确实有些多,我饶是再看得开,难免不会叫人觉得我没心没肺……若说起实话,我倒是想抽空自个儿去散散心,洗一洗这浑身的晦气才是。” 邵崇雪听闻便说:“你若是想散心,可以等等春狩,到时叫林侍郎带你一并去不就得了。” 她苦笑,“殿下说笑了,我又不会骑射,去那儿作甚。” “这有何,京中女子不会骑射的多了,且南行山风景秀丽,是个散心的好去处,你若是担心林侍郎不带你,你与我一个车队便可。” “这哪儿行呀!” 邵崇雪无所谓的笑了,“不是什么难事,全看林姐姐跟谁去罢了。” 林梦芊作势低头,心里暗笑不止,果然这个时候的邵崇雪还带着小孩心性,稍微引导一番,就可上钩。她缓缓开口,“我想去,会与叔父说的。” 邵崇雪满意的笑了笑,比他那几个姐妹强些,若搁在邵芸敏身上,怕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用提邵芸惜了,那样的性格,每次都是呆在行宫殿里,连马都不摸一下。 “殿下,我拿你当交心的朋友,还有一事想与你说说。” “何事。” 她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抿唇笑着,“我方才不是说,我挺喜欢长孙家大姑娘的吗,诗会上出了这事,我和她连话都没有好好说上。总归是场误会,我又是真心想与她交朋友的,可我总怕她不愿意再见我,殿下能想想办法,替我约约大姑娘吗。” 邵崇雪愣了下,她又继续说:“我也是听说了,太子待大姑娘不一般,似有迎入东宫之意,待到来日她真的成了太子妃,我要和她见面就更难了。” “除了春狩,这中间的日子并没有贵女聚会,你若是想见她,怕是不容易。”邵崇雪嘴里这样说,心里暗想着这长孙瑾究竟有什么魅力,勾住了太子不说,怎么连他这个看顺眼的姐姐也如此青睐。 他眉目稍有暗沉,心道非得找个机会会会她,若太子真喜欢她,那就有得好玩了。毕竟,他平生的乐趣之一就是和太子抢东西,他有的,他也要有。 宣帝偏心太子,好东西肯定都是太子的,轮不上他这个四皇子,若不是靠上哭一哭闹一闹,他会比太子少更多东西,只有一件的东西抢不过便就讨要同价格的东西,有两件的他会讨过来一件,而向来温润好性的太子多半不会与他计较。 如今俩人都到了该议亲的年龄,抢个女人又何妨。 邵崇雪动了小心思,端起茶盏喝着茶,目光放在亭下一汪清池里,全然没注意到垂着头咬了一口芝麻酥饼的林梦芊嘴边扬起的一抹笑。 邵崇雪呀邵崇雪,这辈子你就去好好的喜欢长孙瑾吧。 就如同上辈子一样,有意的接近林梦芊,初时想法也不过是想抢过来踩太子一脚而已。而邵崇雪的幼稚想法,正合了林梦芊的想法,两个人心思各异,成了床榻伴侣,无法成为太子妃的林梦芊,更不会屈尊当一个宠妾,她要站得更高,她要成为皇后。 邵明渊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即使他不爱长孙瑾,也不会去废了她的位子。对于林梦芊来说,留着长孙瑾使劲踩着玩践踏她高贵的自尊,比杀了她一了百了更有趣。 后来的邵崇雪对她动了真心,她也掏了心的为他好,替他谋划。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心里面预想的帝后携手一生,传为佳话的美好,并没有发生。 邵崇雪开始纳妃,宠爱别的女人,她大着肚子,还要咬牙忍着,维持着一国之后的风范。更令她受不了的是,成为她心底白月光的邵明渊,一把火烧了东宫。 有孕五个月的林梦芊日夜思念邵明渊,郁郁寡欢,邵崇雪还要指责她不明白他的苦衷和心意,容不下同样有孕的后妃。林梦芊指责他违背两人白首偕老的誓言,两个人自此争执不断,全然没了往日的恩爱。 她又恨又怨,在有孕七个月的时候,邵崇雪宠妃在她鞋底做了手脚,导致她从台阶上滑下。七月早产,她疼了两天两夜,邵崇雪就进来看过她一眼,她记得清楚,虚弱至极之时他对她的一句话——芊芊,往日我们那般恩爱,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 为何? 林梦芊疼得发笑,紧接着就是大出血,孩子生不下来,她带着满腔的怨恨和不甘,闭上了眼睛。 为何? 因为她走错了路,她不该为了一己私欲接近邵崇雪,也不该任由邵崇雪诱自己交欢,其实邵明渊多好,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长孙瑾当个无宠的皇后又怎么样,只要明渊满心爱着的是她不就好了。 林梦芊心下惘然,她不能放下前世种种,现在对着邵崇雪都恨不得亲手掐死他才好,为自己短暂的一生,和没有出生的孩儿,报仇。 她摸着自己平平的肚子,不久后,她要怀上明渊的孩子。 坐到从前世开始,就属于她的位置上。 ** 说来也巧,谢婉趁着出府置办笔墨的功夫,买了匕首,揣怀里没走几步就瞧见一瘸一拐走着的谢阔,巧了也是正往承国公府去的。 倒省了再去找的麻烦。 谢婉带着他去了一处偏僻的胡同,骗了一道出门来的春燕肚子不舒服,叫她拿着笔墨先行回府了。 谢阔笑得一脸卑劣,摸着下巴,瞅着她,“想明白了。” 谢婉看他一眼都嫌弃,皱着眉道:“今儿算是巧了,我刚把一些银子换成了银票,数目不多,你先拿着,改日我再给你拿钱。” 谢阔眼睛一亮,嘿嘿笑着,“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不算没良心。” “既然收了钱,你得保证不能去承国公府闹。” “这你放心,只要你把钱还上了,我立马就回去谢家,再也不来找你!” 他拄着拐杖上前来,谢婉拧着眉头后退一步,佯装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把手伸进了袖里。许是她表现的太过不情愿,谢阔又是个急性子,一边说着快拿钱一边朝她走过去。 谢婉神情复杂,咬着唇,委实十分不乐意。谢阔伸手过去,只见刹那间白光一闪,从她袖子里掏出的不是银票,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这是干什么!”谢阔瞪大了眼睛。 谢婉抖着手,抓住他一条手臂,举起匕首就往他身上刺去,眼神坚定。 “我是你亲叔叔!你居然做这种事情!”谢阔慌张的大喊大叫,拐杖也丢了,一把抓住她往下刺的手腕,“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千里迢迢过来寻你,本就是想来告诉你,咱家还有人活着,你呢!你却想要杀了你亲人!” 谢婉手被制住,慌乱之余张口吼道:“闭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若不是你一直逼我,我怎么会出此下策!” 谢阔力气大,三两下制住她,却又故意松着叫她继续挥动匕首,两个人扭打在一处,握她手里的匕首甭管她使多大力都刺不下去。谢婉憋红了脸,满眼发狠,谢阔突然松了手,一瘸一拐往外跑去,嘴里喊着救命,手在刚才争执的过程中划拨,流着血,配合着他踉跄的步伐和满眼的惊恐,狼狈很了。 谢婉满脑子铁了心的要杀了这个人渣,健步如飞朝他跑去,举着匕首就朝他后背刺。 突地谢阔栽倒在地,连带着举刀的谢婉一块载了下去,本应该刺进他身上的匕首噗哧一声,穿进了她自己肚子里。 谢婉愣住了,谢阔唇角一扬,嘿得一声笑了。 她几乎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巨大的痛感侵蚀了全身,溢出的鲜血湿了满手,小脸疼得皱在了一起。 恰逢此刻,一道尖利的女声划破天际。 躲在竹竿后目睹了全程,打扮朴实的少女正惊恐的望着他们。 第37章 【自食恶果】 谢婉不会想到自己就这样死了。 她孤注一掷,计划好的一切,会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 死的是承国公府大小姐的丫鬟,长孙瑾接到消息就赶去了会客厅。 谢阔崴着一条腿,手上腿上沾着血,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站他一边的是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穿了一身鹅黄色齐腰襦裙的清秀少女,以及一个懵懵懂懂看着五六岁的小男孩。 春燕本是担心她拉坏肚子,又返回去找她的。没成想路上有人喊死人了死了个绿衣裳的姑娘,小胡同乱做一团,谢婉穿得就是绿色的,春燕眼皮子一跳,吓得赶紧挤进去看了眼。 死的正是谢婉。 谢婉倒在一边,虚弱的半睁着眼睛,一把匕首刺进肚子里,流了满地血,她的手堪堪扶在刀柄上,弄的满手是血。 人一送到医馆就断了气。 谢阔和那目击少女以及胡同墙后院子里玩的一小孩都被带进了承国公府。 谢阔哭得真情实意,正对着萧有容说着他和谢婉的关系。长孙瑾锁着眉心,一脸急切,怎么也没想到丫鬟出趟门把命给丢了。 春燕哭得眼睛都红了,见小姐过来,低着头又忍不住哭起来,她摇着头,“含英没了。” “这正是我侄女谢婉,本来我们家乡发了大水,我大哥一家就剩了这一个丫头活着了。她许是以为全家人死光了,这才上京来讨日子了。我这个当叔叔的,为了找她,拐着条拐杖,千里迢迢过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她!” “好不容易人找着了,就是想跟她说一声,咱家还有活着的人,你一个姑娘家独身在京也是不妥,她年龄早该议亲,我大哥一家就剩这一个闺女,我这个当叔的怎么也得替她张罗呀!”谢阔大叹一声,抹了一把脸,“那成想到!她竟然想要杀了我,好拿着这两三年在这里攒的工钱,一走了之!” 罗嬷嬷把银票拿出来,交给萧有容,“夫人,确有此事,这是从含英身上找着的银票。老奴也差人去问了周老板,正是从他那里换的。” 谢阔伤心至极,一个大男人哭得泣不成声,又是心痛又是失望。没想到侄女想杀掉他,最后却在他的自我防卫中误杀了自己。 谢婉已死,春燕没从她嘴里听得一星半点儿。 黄衫少女家里是磨豆腐的,本是提着豆腐去大姨家,正巧叫她在小胡同里看见了这一幕。她的证词,和谢阔一模一样。 更不用提那懵懂小孩了,虽然说的没他们两个清楚明白,但也听得七七八八,关键点都是一模一样。 三人互不认识,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谢婉因为老家叔叔找上来,想带她回去成家,免在京城辛苦。但她却因为在京城待久了,嫌弃家里穷,不愿回去,又担心亲叔去承国公府闹,府里主子不愿要她。思忖一番,将这几年工钱换成了银票,要杀掉亲叔,一走了之。 结果是,亲叔在防卫挣扎中,她被自己的匕首刺中腹部要害,人送到医馆就死了。 长孙瑾这人有个优点,想得明白看得开。 平常人养个猫猫狗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含英是跟了她快三年的丫鬟。自己人出个门就没了,连忙赶过来却听见了这样一番话。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心思沉重,眼眶发红的话,这会子虽心平气和了许多,也是明面可见的不开心。 “她既已去,便也不说什么了。”长孙瑾声轻气稳,看向萧有容,“含英到底也侍候我这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葬在北园里吧。”一顿,转眸又对谢阔说:“你若非要带她走,也不是不可。” 谢阔唉声叹气,愁容满面,“是我对不起大哥,唯一活着的闺女就这么没了。难得小姐你心胸宽广,阿婉这些年受您照顾了,可她毕竟是我谢家人,还望小姐、夫人开恩,叫她随我一并回去吧,也算是给大哥一家交代了。” 这话是在理,没得不许。 长孙瑾点头同意了。 谢阔只瞧着这小姐平静的很,除了初来时发红的眼眶还未消散,现在整个人都稳得波澜不动。也不知是本性冷淡,还是对谢婉感到失望。 今日一桩称得上是命案,街上看见的人那么多,都知道承国公府死了个丫鬟。大理寺派人过来过,又被萧有容送走了。 死的是自家下人,还是妄想杀掉亲叔,又不慎误杀了自己的,一桩现世报。 说起来都是谢婉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怪不得谢阔头上。 既然承国公府不追究,自然也不会报到大理寺。 长孙瑾不高兴是真,心平气和也是真。不高兴的是谢婉心思不正,往日那般仔细尽力的丫鬟,居然会去杀掉从家乡寻来的亲人。心平气和的是,她想得开,谢婉不值得她花时间为其伤心,大抵也就是膈应段时间,这事也就揭过了。 含霜心里闷很了,她和谢婉住一屋,真心拿她当朋友,虽然谢婉从未敞开心扉过,她想许是因为谢婉身世坎坷,为人沉了一些,却没想到她有杀人的心。 胆子也太肥了,若要一直留在身边,指不定会危机到小姐呢。 凡事以小姐为重的含霜,这会子突然松了口气。 谢婉一事,在府里传了个遍,提供了新谈资的同时,谁都会唏嘘上两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那谢婉温婉细心,能想到她敢杀人吗。 再好的人,一旦做了错事,便会一直被指责心肠坏。 更何况谢婉是干了要杀亲叔,却不慎捅了自己,一命呜呼。 现世报也不过此了。 或许她们会记着谢婉的好,但也永远忘不了谢婉敢杀人的心思。 往后三日,承国公府派人协助谢阔火化了谢婉遗身,谢阔满面愁容谢别了,抱着一小坛子骨灰,用承国公府给的一些抚恤金,雇了一辆马车准备出城回乡。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几条街,然后拐进了一条安静的小道,待走到尽头,谢阔从车里下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进去了一间敞开门的小院。 在光线稍显昏暗的屋子里,一清瘦少年人身上披着黑衣,帽兜遮住了脸,加上房间昏暗,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模样。谢阔脸上止不住欣喜,眯着眼朝里走去,开口就是要钱,“公子,你们叫我干的事,我干完了,咱们是不是该清清账了。” 小少年声音低沉,一听便知是故意压下的声音,“你做的很好,我不会亏待你。”他一招手,在黑暗中隐着的身影快速现身,将一把银票给了谢阔。 谢阔嘿嘿笑着,手里银票多到数不完,目光愈加贪婪,“好说好说,咱们一手交钱一手办事,现在这谢婉也死了,骨灰就在车上放着,你们要是不放心,我回头就撒河里去。” 他笑了一声,倒是颇为赏识他,“你是个明白人。” 谢阔当然是个明白人,明白到自己缺钱,可以为了快速来钱,特意演戏,诱谢婉失手杀掉自己。谢婉对他产生了杀人的想法,无疑是帮了谢阔一把,可以叫谢婉死的更名正言顺。 就算谢婉没想杀人,他也可以伪造出来她杀叔未遂,反捅自己一刀。反正他有无数办法叫谢婉死,而那黄衫女,和小孩,自然是雇主身边的人。 他虽不知他们为何要杀了谢婉,但只要能给钱,管他是什么理由,杀就杀。况且他已经落魄至此,还管什么亲情不亲情,更何况是那谢婉先对不起他的!当时为了平息王大老爷的怒火,自己还赔进去一个庶女! 往日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找出谢婉扒了她的皮教训她一顿! 谢阔数够了银票,乐不可支,极为宝贵的塞进怀里,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他一深一浅走了不过两步,拐都没有落在地上,整个人就已经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从一旁走出的黑衣女子,正是在承国公府做证词的黄衫女,隶属东宫暗卫营的暗卫。 这女子生得清秀,杀个人得心应手,将指间银针隐去,转头对站着的少年说到:“怎么处理。” 他声音一下子清亮起来,“烧了,死得干干净净的。” 这说话的声音正是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姜禾。 这从头到尾的一出戏,也正是姜禾替太子做的。 太子要叫谢婉死的理所当然。 若是普通的病故,或落井而亡,免不了叫长孙瑾心伤。 从开始去徽州寻谢家,到与谢阔达成合作,赶来京城,前后不过半月。 太子在后未曾露面,一直是姜禾在前与其交涉,两个人拟定了那一场戏,想看看谢婉是何反应。没想到刺激的谢婉孤注一掷要杀了谢阔,这倒是更加便利了,便利谢婉可以死的更加理所当然。 管往日她有多尽心尽力,温婉细心,终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亲人寻上门,她却私心作祟,妄图杀掉亲叔,携钱财一走了之。 谢婉的心已经坏了,形象也掰不回来了。 或许日后长孙瑾想到她,也只会唏嘘一声人心诡测。 总归,是不会为了谢婉伤心的。 姜禾站在门外喘口气,心想这事可算是完了。 暗卫传书,徽州谢家大宅,早已一把火烧的干净,府里上下,无一人生还。 杀人要除根。 半分苗都留不得。 而此时从宫中回来的阿月,身边跟着一年方五六十的太监,规规矩矩朝萧有容见了礼,开口就是陶太妃请承国公府大小姐入宫。 第38章 【阿瑾入宫】 说起着陶太妃,乃是先帝在位时最为宠爱的妃子。她年轻时是个极为艳丽又温顺的女人,性子软绵绵的不会发脾气,同皇后还是一对好姐妹。连先帝都会艳羡的调侃说你们两个人好得天天黏在一起,仿佛朕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先帝去的早,说要和她一同养老的太后也因为五年前一场大病仙逝。陶太妃膝下只有一女庆阳公主,而罗恩郡主正是她的小女儿,就是被邵崇雪故意推下水的罗恩。 长孙瑾想不明白为何陶太妃突然要见她。倒是阿月十分悠闲的说:“我这几日不是经常进宫找长宁公主吗,今儿她带我去见陶太妃来,说起我还有一姐姐,那陶太妃就想着叫你进宫看看。” 她颇为无语的看着自家妹妹,“那陶太妃是好是坏你可知,你这么着就把我卖了。” 阿月笑道:“姐姐开玩笑,陶太妃好性全京皆知。” 长孙月自小有个毛病,喜欢的人就亲近,不喜欢的满脸写着拒绝。她这回能替陶太妃说话,除了她那久传的好性,其次就是阿月在其接触中确实觉得不错,更何况邵芸惜也极其亲近这个太妃。 可她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小孩,瓜子小脸上没有明显的婴儿肥,看着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心态上却还是稚嫩,想到什么是什么,她和邵芸惜的结交,也没有想着攀上公主朋友,单纯因为两个人投缘罢了。 阿月自是不知道什么流言不流言,不如说她还挺喜欢太子,要是姐姐嫁给太子,估计她能高兴的放鞭炮。阿月天真率性,一切遵循自己的本心,又加以被全家人宠着,就有点心大。 萧有容就有些发愁,萧雨欣母女安生不过几日,大闺女就被陶太妃叫进宫里去了。 “陶太妃确是出了名的好性,此回入宫,权当给她老人家请安。你莫要慌,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次日一早,萧有容又拉着阿瑾手叮嘱一番,“记住,在宫里不比在家,凡事留个心眼。” “娘亲放心,我省得。”她握了握母亲的手,安抚一笑。 昨天阿月到底是叫萧有容叫去说教了一番,跟公主交朋友可以,但在宫里凡事不能乱说,那长宁公主虽然颇受宣帝恩宠,可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保不了你。 阿月委屈,也没跟公主说什么,她又不是傻,能把家底掏给别人。昨儿也不过两个人一道去了延安宫,跟陶太妃吃了茶,随意聊了几句,说起了她上有一姐,陶太妃便笑了句,明日召进宫来瞧瞧。 陶太妃确也没别的心思,单纯是想到长孙瑾和太子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奇罢了。何况长孙月天真率性,想必姐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嬷嬷给她递了盏茶的功夫,就有人传长孙瑾到了。 陶太妃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妃嫔,在后宫里的地位仅在太后之下。如今太后仙逝,宣帝未立继后,杨贵妃又是个温柔性子,后宫里头平静如水,一派和谐。她久居延安宫,悠然度日,外孙女和几位公主会时常过来陪陪她,日子过得舒畅。 宫里面的小道消息传得如风,太子和长孙瑾的事自然也进了她耳里。 倘若是个漂亮端庄的姑娘,不多日东宫就能迎进太子妃了吧。 少女乌发如云,配了暮色烟雨流苏发冠,脸颊晶莹如雪,微微低垂着眼眸,随着宫婢款款而来。她身量高挑,着了樱花白的上襦,配着淡蓝色下裙,外罩着樱色大袖衫,臂挽淡樱披帛,步履轻缓,裙裾上的飞蝶仿若随着她的步伐摆动着翅膀一般。 陶太妃眼睛一亮,果然是个美人,不卑不亢,端庄大方。 “长孙瑾见过陶太妃。”她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半垂着头,却感觉得到上头那道颇为满意又慈爱的目光。 “果真和阿月说的一样,是个漂亮丫头。”陶太妃看了张嬷嬷一眼,复又道:“起来,坐下吧。” 她谢了礼,将将坐在美人登上,就又听陶太妃开口,“别低着头,叫哀家好好瞧瞧你。” 长孙瑾缓缓抬了头,就瞧见陶太妃神情愈发温和满意。陶太妃年约六十,平素又没什么操心事,保养得当,仍然可见年轻时的艳丽。 陶太妃没什么心思,自小被宠大,入宫又结交了皇后成了好姐妹,皇帝又宠她,一路过得顺风顺水,可贵的是宫里的勾心斗角也没把她染黑,本性软绵善良,现在老了自然也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不得不说,阿月在看人这方面确实有些准。 长孙瑾同陶太妃聊了几句话,就能感觉的到此人的和善,不是装出来的。 陶太妃很是喜欢她,走的时候吃的用的都赏了。她没有开口去问和太子的事,心底确实满意这个孩子,待到阿瑾一离开延安宫,她就坐不住了,连忙坐上御撵往养心殿去了。 ** 杨婳晃晃悠悠坐在软轿里,她今日是进宫来见杨贵妃的,借着清风撩开轿帘,瞥见了另一顶小轿,看样子是正往宫门去。 杨婳心思一转,撩开帘子问万公公,“方才那顶轿子是谁的。” 万公公扭头瞧了一眼,道:“应是承国公府大小姐的,今日陶太妃宣她入宫了,这会子正要出宫回去吧。” 杨婳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谁不知道陶太妃喜静,多少年没有人进过延安宫请安,怎么长孙瑾就进去了?她心头大呼不妙,说话不自觉提了提音量,忙不迭的吩咐抬轿的脚程再快一点。 太子妃的位置一直都是杨婳的囊中之物,这可是杨贵妃自小许诺给她的,怎么可能徒手让给别人! 长孙瑾一直觉得邵明渊可能又要动什么手脚,会把她半路拐东宫去。可是直到她出了宫门,坐上了马车,那个麻烦都没出现。 奇了怪了,这不符合太子的操作呀。 见多了他不要脸,这回突然不出手,倒是感觉颇为微妙。 只是她这气还没喘出去一口,外头就响起一俏生生的声音。 “里头可是承国公府大姑娘。” 含霜皱眉,警惕的问那宫婢:“你是哪位?” 小丫头笑道:“我家主子是长宁公主,今日出宫准备去相国寺的,这不马车就在前头。” 领路的小太监回头跟含霜说:“确实是长宁公主车驾。” “公主有何事。”长孙瑾在马车里头问道。 “公主叫奴婢传话,如若马车里是大小姐,叫奴婢代为道歉一声。公主昨日听得陶太妃宣您入宫,本想着今日陪您一道过去,不巧昨夜里淑妃娘娘说元后托梦,想叫公主去相国寺祈福一番,今儿一早就起来收拾了,误了今日陪着小姐的时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代我谢公主一番好意。今日入宫,一切安好,且我家妹妹也多谢公主照料了。” 她有种感觉,这话可能是邵明渊叫长宁公主传的,大抵意思转换一下就是——孤今日有事,不能陪你一道。 正如阿瑾所想。 邵芸惜的马车不会平白无故在这里等着,她确实要去相国寺,但也是在见到阿瑾平安出来后再去。 就在两天前,太子和长宁这两个关系普通的兄妹,因为邵芸敏提供的一些情报,迅速拉近了兄妹关系。 穿着粉色衣裳的小宫女又道:“公主听闻前些日子小姐府里出了一桩事,似乎是少了一个贴身的丫鬟,如若小姐不嫌弃,这丫头就带去给小姐使唤吧。” 含霜听得眼睛都直了,连忙去看她身边站着的跟长孙瑾身高差不多的宫婢,生得清丽秀美,规规矩矩朝着马车行了一礼。 长孙瑾挑开了帘子,看了那宫婢一眼,又问:“劳烦公主费心,这小丫头怎么称呼。” “奴婢名唤蓁蓁。” 于是她又懂了,在上一次装了簪子的锦盒里,写在盒子下方的就有一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敢情这蓁蓁是太子的人,派长宁的口塞她身边来的。 我能不要吗。 好像不行。 “那就多谢公主了。” 脸上笑眯眯,心里……太子还是那个不要脸的太子!! 带上新收的小丫鬟蓁蓁,长孙瑾总算是回了府。 顺利完成任务的邵芸惜还在两人马车相遇的时候,撩开车帘同长孙瑾相视一笑,仿佛两个人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 邵芸惜握了一手从邵芸敏那儿得来的情报,半分没耽误跑去找了太子。 近来太子领了修书的差事,说闲也闲,说不闲也不闲。就在邵芸惜前脚来找他的时候,杨贵妃安插的眼线,也在一刻钟前落井身亡了。 消息顺着风传进了杨贵妃耳朵里,气得她牙都要咬碎了。 眼线是从太子十二岁左右安插进去的,本意是用来给太子掌寝的,若身为太子枕边人,可以能好的掌控他。 可惜了,太子不注重女色,杨贵妃女色误君的计策一直没得实现。 昨天听到陶太妃宣了长孙瑾入宫,杨贵妃心里那口气一直没出来。今天杨婳又幽怨的找了过来,开口就是,“姑母,你答应过我的,许我的太子妃之位!可不能拱手让给别的小蹄子!” 杨贵妃本就憋着气头疼,现在一听,头都要炸了,气杨婳口无遮拦,一张口火气就没憋住,“婳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没数吗!” 杨婳眨巴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委屈的揪帕子,“太子就要娶那长孙瑾了,你一点事没做,还在这里凶我!” 第39章 【活着真累】 秦嬷嬷连忙挥退了殿里侍候的宫人,转身苦口婆心去劝杨婳,“二小姐,娘娘近来身体不适,你莫要再气她。娘娘以往许过你的事情,必然不会叫你白高兴一场,你快别说了,啊。” 杨婳委屈的撅着小嘴,不情不愿福了福礼,“姑母,你别生气,我刚才就是急了。” 杨贵妃砰地一声搁下茶盏,秦嬷嬷忙不迭添上水,给杨贵妃拍着背顺气,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婳婳,你也太听风就是雨了,长孙瑾不过是和太子传了几句风言风语,今日入宫多半是因为长孙月的缘故。”杨贵妃一手扶额,瞥了眼不服气的杨婳,“你将来要做太子妃,如此性子怎担得起一国之母!” 杨婳一听最后一句,神情就变了,急急忙忙跑去杨贵妃身边,拉住杨贵妃手晃着撒娇,“姑母,我真的错了,我就是一生气一着急,担心长孙瑾抢了我的位置,这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太子,打小就想嫁给他,我这不也是关心则乱吗!” 杨贵妃拉住她的手,叹了一声,脸上没甚表情,“我叫你爹通知你春狩的事,就是再让你做准备了。到时候王公贵戚都要过去,你要好好表现,先在陛下面前留下好印象,你是个聪明孩子,想要当太子妃哪里是那么容易,若是德不配位,别说太子妃了,你连王妃都没得当。” “可姑母不是陛下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吗,你说一说,我还不就得嫁了。”在她眼里,姑母就是宠妃,斗倒皇后取得最后胜利的人。 杨贵妃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你要当的是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人。岂可如此小孩子心性。”什么母仪天下,不过就是掰倒太子的垫脚石罢了,“你现在装一装,等进去了东宫,随你怎么撒娇,那都是名正言顺的了。” 杨婳赧颜的笑了,已经幻想了将来和太子琴瑟和鸣的恩爱未来。方才因为生气涨红的一张小脸全是幸福的幻想,“姑母,你真好。你说的我都懂了,我这就回去准备,春狩那天必然是最出彩的一个!” 说罢,忙不迭转身跑了。 秦嬷嬷看得一愣,就听杨贵妃摇头笑道:“就她这性子,不把东宫搅和的鸡飞狗跳就怪了。”杨婳进去当个无脑骄纵的太子妃,搅和了太子后院,而真正要釜底抽薪,和她里应外合的则是她安排好给太子的良娣,心机素来深沉的杨慧,杨婳的庶妹。 杨贵妃不能在明面上动太子,身为庶母虽说不能一手操控太子婚事,但太子妃的人选也是要经过她的眼的。现在太子是皇帝引以为傲的儿子,她凡事不可做的明显,以免引得皇帝猜忌。这么多年以来,她在眼皮子底下忍着太子的存在,又不能越过皇帝的保护除了他。 她是那么爱皇帝,再最大程度的爱恋之中,叫皇帝对太子感到失望就可以了,然后顺理成章的废掉,那时候她就可以动手除了他,再扶自己儿子入主东宫。 杨婳当然不知道她就是个垫脚石,为了能让太子下台,扶邵崇雪上位的其中一块垫脚石。此刻欢天喜地的乘上了回家的马车,要为了她美好的未来去苦练骑射了。在这样疯狂的喜悦里,她又想起了长孙瑾的脸,唇角的笑意瞬间压下。 她果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杨婳突然想到了表哥,孙作庆一直那么喜欢长孙瑾,上次在淮江偶遇,他夜里会完朋友,喝多了酒,失足落水,捞上来后小病了一场。就连在病中,还都念着长孙瑾的名字。 当初去探病,叫她听见,气得帕子都快扯烂了。果然是个小贱蹄子!连她表哥的魂都勾了!贱人!这一两年了都没忘了她!贱人!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杨婳狠狠咬了咬牙。 杨贵妃闭着眼,气息平均的吸了几口炉里飘出来的熏香,她眼睛也不睁,说到:“雪儿今日又出宫去了。” 秦嬷嬷双手按摩着杨贵妃的肩膀,回到:“他与那位林梦芊姑娘走得近了些。” “哼。”杨贵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这孩子也到了年纪了,这个林姑娘身份低微,他若是喜欢,做个妾室便是了。” 总归是个不重要的女人,当个妾室也无妨。杨贵妃知道情爱误人,她自己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她爱极了皇帝,要顾及皇帝的感受,根本就不会等这么些年都不出手了,她要温和的,除掉太子这个心头大患。说起这个,就又要让她咬牙了,邵明渊命大,小时候没和皇后一起死了,想到这个就恨得她牙痒痒。 杨贵妃心里想得清楚,太子可以陷入情爱,但是她的儿子不行,有了喜欢的人会成为软肋,会在一些时候变得软弱。太子若是和公府、将门女儿联姻,手里会握上兵权,背后有了支撑的强大外戚,这样一来,于他们是极为不利的。既然太子要娶,不如就娶杨婳,同是公府之女,她若是入东宫,这背后的兵权也还在她手里,不会交到太子手上。 而对邵崇雪,杨贵妃的要求是,不得对任何女子赋予真心,他不可以有任何软肋,女人可以叫他睡,也可以去利用,唯独不能爱。爱情或许会让人失去理智,成为关键时刻放弃不得的软肋,但只要他登上帝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连给他挑的正妃,都是容色普通的沉将军家的嫡出女沉骓星。 背后靠着岳家兵权,其貌不扬的正妃,叫他一颗心扑在夺嫡上才行。 待到来日邵崇雪为帝,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即是他不喜正妃,找个理由弄死便是。成为帝王之后,他可以去爱一个人,同时也会是个明君。而她,会坐在慈安宫,做她的皇太后。 杨贵妃睁了眼,眼底笑意深沉,觉得心气神舒坦了不少。 ** 且说回了府的长孙瑾,先让春燕领着蓁蓁认识了一遍院里人,她带着含霜去找了容澈。 说来也巧,自他身体不适之后,便主动向长孙简生坦白了身份。眼睛虽是模糊看不清了,歇了两天还是可以下床的。 长孙简生一开始就猜测容澈应是哪家公子哥,却没想到是淮安侯世子。长孙家与容家在开国便是至交,只是后来稳定了,一个去了钦州,一个留在了京城。 已经过世的老淮安侯上京时候还曾抱过小时候的长孙简生。若要说起来,当初两家老人过世的时候,这两家孩子也是见过面的了。 可不就是巧了吗。 长孙简生喜不自禁,自是同容澈聊了不少事情。 容澈知道知道这巧合的时候,确实是懵的。老淮安侯身子骨在前线落下了毛病,五十多就去世了,那会儿他还小,就算看到了谁也不认识,何况赵氏因为他能预见先机的缘故,那些天叮嘱了他不许乱跑。 同样阿瑾的爷爷过世也不过五十多,两家老人前后脚走的,都是战场上留下的老毛病。她那会儿小,知道爷爷没了,整日就知道哭,哪里会知道钦州来了什么人,哪个又是容澈,就算见着了,萧有容提了一句,她哭得转头就忘。 长孙瑾翻着他写字的小本子,上面记录着春狩时,一些贵女身上会发生的事情,其中他在杨婳、夏如岚、楚叮咛等上面画了红圈,疑是重点标出。 “杨婳你知道,是英国公府的,夏如岚是太常寺卿的姑娘,楚叮咛是显恩侯府的姑娘,我瞧你把这三个圈画了又画,这几个在春狩上,做的事无非就是表现欲强了点,吸引太子注意罢了。” 她实在是搞不懂,干嘛他要重点标这个。 容澈说:“标出来是叫你注意她们,别与她们走得太近,一个个心机的很,目标又是太子。我虽然可以预见先机,但也不能保证她们真的会如实发生。” 就比如诗会吴箐桃和林梦芊的事,就是和先机背道而驰了。指不定春狩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总归叫阿瑾躲得远远的。 她放下本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托着下巴道:“你这眼睛,模糊的更厉害了。御医也诊不出来什么,这几天吃着药,管用吗。” 容澈哎了一声,十分看得开,“总归抱着希望眼睛能好不是,我还不想瞎一辈子。” 他确实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瞎了,也不甘心阿瑾往日真的会嫁给太子。可是论起看得开想得开,聪明理智的程度,阿瑾确在他之上。 若有人告诉你,你往后会死。 阿瑾也只会长舒一口气,说自己这条命握在自己手里,往后不论多少年,自己都会活得好好的。 长孙瑾老早之前就缓回来了,一开始确实想得能不嫁就不嫁,保命重要。可真的非嫁不行呢,她一不能跑,二也跑不到哪里去,与其处心积虑想着违抗皇旨,还不如想想怎么在东宫一骑绝尘呢。 她的命是命,这一大家子的命也是命。她干不出为了自己不死,就抛下一大家子远走高飞的事。而且她还不是凑合糊弄的性格,可以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断了太子想念。以及,她知道身边有太子暗卫,恐怕她前脚刚刚相好人家,后脚皇帝的赐婚圣旨就下来了。 圣旨下来了你能怎样,还不是得接旨。阿瑾实在想不到可以翻盘的计策,除非她委屈自己,不要这张脸面,跟谁直接成事,坏了清白,委屈自己,还给家族蒙羞。阿瑾想给自己一个白眼,可真是个馊主意。 她连容澈都凑合不了,搁她面前什么男人她都凑合不了。总归还是,不喜欢,就是不能委屈自己。 况且,认了太子当哥,不过是缓兵之计,太子压根不在意。 瞧瞧,她就是活得这么明白,也活得这么累。 容澈听着她又在翻本子,就又问:“你上次撞到的好了没有。” 她边看边点头,“消肿了,放心。” 他唔了一声,在一片模糊中锁定了她,“春狩那天,把我也带过去。” “诶?”她抬了脸,“你眼睛又看不见,干嘛要过去。” “我要看看写的这些东西会不会真的发生,我就待在屋里,哪儿也不去。这几个人做的事,也不用你去打听,基本上她们做的这些事,发生了就会传出来,也不用特意注意。” 阿瑾稍有迟疑,皱了皱眉,“也不是不可……”后面字还没吐出来,就听见外面响起来吴箐桃的声音,“我做了些糕点过来,容公子身体好些了吗。” 第40章 【一世安好】 “劳表小姐费心,容公子身子恢复的不错。” 这道清脆的声音是拂冬,因为容澈身子不适拨过来侍候他的,先前一个喜四是个小厮,毕竟没有婢女细心。 “那让我进去看看吧。” “表小姐,公子现在正在休息,你把东西给我吧,待会儿公子醒了,我给他说。” 吴箐桃眉头皱起来了,可又不敢大声说话,怕吵醒了里头的容澈。 “我前头过来你也是这样说的,你是不是存心拦着我。” 拂冬笑道:“瞧表小姐这话说的,给奴婢十个胆也不敢拦你呀。只是公子身子确实不适,每日都在休息,表小姐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吧。” 吴箐桃瞪了一眼拂冬,这丫头笑得稳妥,她又没理由发彪反驳,无奈不甘之下,只得把食盒给了拂冬。 直到外头听不见脚步声了,阿瑾才问:“她经常过来找你?” “也没经常,三四天来一次吧。”容澈无所谓耸耸肩。 “她这是看上你了?”她笑着调侃。 容澈倒也坦然承认,“我这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谁人不爱。” 她噫了一声,没再跟他胡扯下去。 “你说你看见了她们所有人的未来,那我问问,杨婳后来怎么样了。” 容澈想了片刻,道:“嫁给了别人,因为不满婚事,把夫家搅和的鸡飞狗跳,年纪轻轻吃个汤圆把自己噎死了。” “啊?”这么个死法真够奇葩的,她又问:“那朝堂局势你看见了吗。” 身为后宅女儿,不论嫁入那家都会牵连到当朝局势,如果容澈可以把后期局势也看见了,那她们不就是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了吗。 “天家是禁区,看不得。”容澈风轻云淡,“你瞧见我标出的那位方洛了吗,她以后是皇帝宠妃,可我并不知道皇帝是谁。” 如果没意外,皇帝必然是太子,可往后事谁知道,说不定还是四皇子登基了呢。 她沉默了下,又说:“照这样说,朝堂和天家你一概不知。那那些女孩儿嫁入的是哪家,你又知道吗。” 容澈依旧淡然,“我要是说我看见她们的人生,与其接触的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雾你信吗。” 阿瑾眨了眨眼。 只看见在她们身上会发生什么,却不知道和她们互动的人是谁。 “我信。” 容澈欣慰的笑了,他接收了那么些人的信息,没缓回来之前脑子都炸了。等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再捋的时候,发现除了女孩儿本身,她身边人脸上都会蒙着雾。若是有丈夫跟妻子唠叨朝事,一概消音处理。 再说就算真的叫他听见了,几十个人的信息加在一起,他大概也不会捋顺后面朝堂上会发生什么。 估摸着老天爷也不会让他知道后期朝堂诸事吧,真叫他知道了,那他岂不是无敌了。甚至可以去和太子谈条件。 可是如今,容澈只操心春狩的事,以及他的眼睛会不会好。 至于太子再出什么招,以阿瑾的聪颖,也是可以应对的。 两个人又闲谈了片刻,待阿瑾带着侯在屏风后的含霜出门时,拂冬矮了矮身子,就听她问:“这糕点送来是怎么处理的。” “公子说,扔了浪费,差奴婢送到外面贫民了。” “倒真是半分情面不留。”她听了就笑,故意调高了些声音,恰好让容澈听见。 容澈自然是不会给吴箐桃留情面。 只盼着这祸害快点离府,叫他安生一些。 长孙瑾领着含霜回了院,蓁蓁也让春燕带着认识了一遍院里共事的人。 大伙一听是宫里出来的,再瞧她穿着的那身粉衣裳,说话沉稳,规规矩矩又稳重,步子迈起来甚是轻巧,加上蓁蓁长得秀丽,倒是挺叫人喜欢的。 她把蓁蓁叫进屋,屏退了左右,问:“你是太子的人吧。” 蓁蓁头也不抬,“姑娘聪慧,蓁蓁出身禁苑暗卫营,现在隶属东宫,听命于太子殿下。此番殿下听闻姑娘身边少了人侍候,便将属下差遣至了姑娘身边,望此后可助姑娘一臂之力。” 太子对她的吩咐重中之重,保护好长孙瑾的人身安全。 这是东宫日后的太子妃,万不可有一丝马虎。 蓁蓁常年生活在黑暗之中,甫一委以重任,却是和暗卫身份相差甚远的贴身婢女。 在蓁蓁低着头看不见长孙瑾的视线里,阿瑾真情实意的翻了个白眼。 又问:“他还说什么了。” 蓁蓁道:“殿下吩咐属下,若姑娘如此问起。就让属下代为转之,孤此生所求不多,只盼将万千荣华赋予你身,与你白头偕老,护你一世安好。” 这肉麻直白的话听得她抖了三抖,这还是从蓁蓁嘴里说出来的,简直不敢想邵明渊怎么说出来的。 蓁蓁倒是对这未来太子妃多了些许好奇,确实如太子所言般聪慧玲珑,也难怪叫太子如此倾心。她心里这样想着,耳朵里却听见了未来太子妃一些遮掩不住的嫌弃,“这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蓁蓁听得一抬头,杏目微睁,稍有诧异。 长孙瑾一眼瞧过来,长的真是端庄秀丽,做个暗卫真是可惜。 蓁蓁不知如何开口,上头长孙瑾又接着说:“你既入我承国公府,做了我贴身侍女,就不要在想着替你主子美言几句。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于太子,没有半分喜欢。” …… 直白的让蓁蓁都尴尬了,得亏了她在暗卫营待了这些年练出来的淡定。 “殿下吩咐属下,确保姑娘人身安全。蓁蓁出身暗卫营,被选出来服侍姑娘,也不过是近几日的事情,您身边已有用的顺手的丫鬟,属下于婢女一职也并不是熟练,属下会好生学习,望姑娘放心。”她怎么也不会说出来早一月就被挑出来跟着北书女官学习了。 长孙瑾唇角挑笑,轻轻哦了一声,小丫头倒是聪明,是个会说话的,把太子绕过去半分不提。也是,东宫的人,效力的是太子,也不是她。 派着暗卫跟着不说,现在直接把人派她跟前来了。 阿瑾是不知道暗卫把她一言一行都汇报给了太子,单纯以为是保护她安全的。可是蓁蓁不一样,若是长久带在身边,就算屏退左右,也会有话落进她耳朵里。 但她确实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更不怕有什么话传进太子那里,只不过人不是她的,效力的是太子,意义自然也是不同的,至少她不会当蓁蓁是心腹。 “罢了,你先跟春燕学上几日,往后我不叫你,就别进来。”她下了令,不温不火,却自有一番威仪。 蓁蓁听的矮身,多半明白她是不信任自己,不过也是,她都明确表示不喜欢太子了,估计对于自己的到来,也是排斥的,只是碍于面子,不能往回赶罢了。 蓁蓁跟着春燕出去的时候,心里还在为太子长叹。 好不容易喜欢一姑娘,姑娘心里却不怎么待见他。 惨,真惨。 她和春燕说要去茅房,先从院里脱离出来。 白峰从暗处跃出,愁的不轻,“屋里姑娘那番话,还用报给殿下吗。” 蓁蓁也愁,咬了咬牙,坚定看着白峰,“报,殿下既然说了要全部,就什么都别落。” 白峰眉头快拧在了一起,苦着一张脸,“我当初干嘛接了这个苦差事,愁死我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的一阵,皆是同命相连。 没接触前都以为是个太子喜欢的好性小姑娘,但事实上并不是,性子好是好,心思也够活络,对太子也够绝,外面会顾及你面子,在自己家也自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在长孙瑾没成为太子妃之前,他们这些暗卫,怕是接下了全天下最难的一份差事。 ** 邵明渊在前些日子领了修书的差事,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昭仁馆里。 他修的不是别的,是边境、加之西凉的地域志。 几位曾在边境任职过的将军与他探讨过些时日,正巧在边境待了几年的唐将军奉旨入京觐见,他在那地方待了久了,早把地形熟的记在了脑子里。 玉羡临送走了唐将军,招手北琴过来,叫她去准备吃的。 这未时都过了,他们两个还什么都没吃。 邵明渊前世带过兵,于边疆和西凉国多有熟悉。地域志早年著就,许久地方都存在错误,边境打的再凶,也越不给雁门关,京城离得极远,也打不到皇宫里。许是几代皇帝过于安逸,并不将西凉小国放在眼中,便从来没想着更进地域志。 岭南王早有一反,西凉国也不是吃素的。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提早准备罢了。 玉羡临是太子表弟,也是太子伴读,年岁比他小一岁,自打就和太子处在一起了,关系好得很,太子打小就是个规矩乖巧的小孩,性子温润谦和。玉羡临别的不敢说,但在对太子的了解上面,他若称第一人,姜禾也得靠边站。 但太子自从在江南回来之后,他就多少有些摸不透他了,比如这次的修书。 “你连岭南都没去过,更不用提西凉,为何突然提议修书。” 玉羡临的声音不急不缓,稳重中又透着一丝奶气。他和玉嫣露用着一张脸,却全然没有姐姐的高冷,他是那种美貌中带着乖巧及奶味的小孩。 “防范于未然。”邵明渊头也不抬,“四朝帝王已过,关于这本边境的地域志,却一次未曾修改完善过。你们都认为西凉打不进京城,是因为有岭南王,有雁门关。可岭南王,到底是异姓王。” 这最后一句就意有所指了。 玉羡临问:“你意思是说,岭南王意有反心。” 邵明渊抬首,一指抵在唇边,轻嘘了一声,“还记得一年前吗,西凉派蛮人扰乱边境,却有另一人集结大军,直接对岭南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进攻,胡震意作不敌,却没料到唐将军那日提前归来,直接参与进了抗敌之中,胡震这才连同唐将军一共守住了岭南雁门关。” 玉羡临疑惑,“那日凶险,岭南王在岭南带兵击退蛮人,却有另一波大军直指雁门关,意图攻破雁门关。岭南王顾及不暇,险些丢了被称为雁门关咽喉的岭南。” “你的意思是说,压根不是顾及不暇,而是故意的。” 邵明渊颔首,目光深悠,“羡临,如此局势不明朗,可不论在朝还是于后宫之中,总有人的野心是藏不住的。” 跟太子待一块的,很少有脑子不好使的,玉羡临更是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他未曾张口,而是拿了四枚杏仁酥叠放在了一起。 内忧外患,不论是皇帝的位置,还是太子的位置,都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 第41章 【玉氏美人】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皆没有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恰巧北琴送了吃的进来,玉羡临早就饿了,拿了银箸先吃了几口焖黄鳝,见邵明渊目光还盯在地图上,又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的春日小毫笔,这笔跟他先前用的都不一样,过于秀气。 “七月份的选妃,会把太子妃和四皇子妃都定下来吧。”玉羡临又夹了一道板栗烧仔鸡,“你当真相中阿瑾了。” 玉羡临同长孙家几个兄妹也是认识的,不同于在宫廷长大的太子,玉家和长孙家是世交,小一辈的孩子也是从小玩到大的。 “当真。”邵明渊头也不抬。 玉羡临说:“这回选妃,玉家也会送人过来。” 这倒是没听他说过,邵明渊侧了侧目,示意他接着讲。 “是旁支的堂妹,名叫玉生烟,原本我爹想着,让她做你侧妃的。不过既然你已经认定了阿瑾,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就不要她过来了。” “这倒不必。”邵明渊抬了头,望向他,“她过来无非就是走个过场,既然是舅舅选的人,过来也无妨。” 玉羡临其实并不想叫玉生烟过来,他道:“我这位堂妹你许是没听过,我爹叫她选妃的原因之一,是她足够的老谋深算,说是诡计多端也不为过。” 邵明渊当然知道玉生烟,日后邵崇雪的宠妃,称得上是林梦芊的仇人。 玉生烟又狠又毒,也足够会忍,她名义上要成为太子侧妃,却看透太子一心扑在情爱,一叶障目,无法继承大统。心里早将他弃了,转而去扶持心狠手辣,和她有的一拼的邵崇雪,面对林梦芊,她客客气气,保证了她高傲的地位,将她捧得好好的,再在最后,成功成为邵崇雪宠妃,败坏掉林梦芊在邵崇雪心里的位置,在合适的时间里,也就是林梦芊怀孕七月之际,设计她滑下台阶,一尸两命。 而玉生烟,在四个月后生下皇子,一举成为继后。 这样的女人,本来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脑子清醒至极,城府极深,满腹算计,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利用什么,同时把情绪心态隐藏稳妥,只待最后一步登天。 玉氏出美人,玉生烟是独一份的蛇蝎美人。 宁国公玉则辰挑玉生烟过来,无非是看中她的足智多谋,希望放在太子身边多帮衬一点。他自然是不知道玉生烟是个多狠毒的女人,现在她软和的像只小猫咪,日后就会原形毕露出狐狸爪子,为了上位不惜一切代价。 论起智谋与狠毒程度,林梦芊都在她之下,否则前世也不会落得那个地步了。 就算是重来一世,林梦芊大抵也是斗不过玉生烟的。 邵明渊不以为然,“舅舅总归为孤好,想着送人进来帮衬孤,你若回绝了,怕是要让舅舅不高兴。” 玉羡临觉得太子比自己还佛,一点也不担心真的进了东宫会搅和的天翻地覆,玉生烟现在就住在宁国公府,他每次瞧见她都一身不舒服,全然没什么堂姐弟的情分。 “你这话是在理,姐姐也不喜欢她。总归是爹选的人,小辈说再多,还会被认为不懂事,爹就是看中了她脾性稳当,脑子快又好使,足智多谋的,指她入东宫可能帮衬你,总归是自家人,比外人塞进来的侧妃要强得多。” 邵明渊稍微试探了一下,“倘若她真的会威胁到孤,与玉家安危呢。” 玉羡临略愣,觉得这话说的严重,心里却很坚定,“我和你从小到大的情分,跟她玉生烟又没什么亲情,倘若她真有这一天,玉家第一个手刃她。” 可惜前世玉氏败落,玉生烟为了羞辱高傲的堂妹,下了烈性、媚、药,送到青楼叫嫖客玩死在床上的。玉羡临死在邵崇雪手里,宁国公对太子恨铁不成钢,又认清了玉生烟本来面目,可是败落的玉氏,已经拿不起手刃仇人的刀了。 前世的玉生烟明面上并未和林梦芊相斗,她的线埋的长,最后的成果也极其显著。更不用提在玉生烟眼里像只小白兔,痴情错付的长孙瑾了,压根没入她的眼,甚至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有你这句话,便够了。”邵明渊终于用银箸夹了一块羊肉,“回去后帮孤多盯着点玉生烟。” 这话就是表了态度了,玉羡临自然是向着自家表哥,颔首应了下来。 邵明渊暂时未将玉生烟纳入复仇对象,虽然她和林梦芊一般恶臭,不过林梦芊更加恨玉生烟。她现在攀不上太子,和邵崇雪的关系也较为普通,相当于困在林府中,无法施展,前世她所利用的一些人与关系,如今也只剩下了林府。 林梦芊一心想和太子再续前缘,弥补遗憾。就不能再去勾引邵崇雪,但她又不能见着太子,前世里几个得力助手,一个死了,一个和她结了梁子,恨的透透的玉生烟现在又没出现。她不是林侍郎亲生女,只是侄女,在林家还是个挂名嫡女的庶出女,论身份论地位,她都没有资格去主动送贴去结交名门贵女。 林府几个姐妹,只有一位和她要好,大堂姐瞧她不顺眼,又在诗会出了那种事情,脸都丢尽了,现在看她更是没好脸,嘴上不说,心里嫌弃的很。得亏她快要出嫁了,否则早晚央着林侍郎送她回苏州。 林梦芊心里何尝不是恨和怨,重来一辈子还要受这委屈,可她暂时确实别无他法。她能利用的人只有邵崇雪,但邵崇雪对她顶多是当个姐姐,她不可能再去勾引他,去引发他和太子的矛盾。且不被太子喜欢的林梦芊,在他眼里没有一点用处,拿不到好处,又干嘛要做无聊的事情。 她想要翻盘,就得突破如今的困局。 且让林梦芊现在心里最不好受的另一个原因是,邵明渊三天两头往承国公府送东西。她可以理解他要补偿长孙瑾的心理,可做的太过实在叫她不好受。 那日诗会中的眼神不会骗人,他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 应该尽快找到和他见面的机会,确认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子在宫中修书,课程议政一门都没落下,送到承国公府的礼物也是三天两头,朝中不少人都猜测长孙瑾太子妃的位置应该是稳了。 宣帝也朝承国公探过口风,长孙简生知道女儿心里不喜欢太子,直接说出来又太伤人,只得说阿瑾年岁小,还想在家留两年。 其实长孙简生是中意太子的。也清楚明白若宣帝赐婚,阿瑾还是得嫁,这个理阿瑾也懂,父女两个好生谈过,只是说了,若真的赐婚她就嫁,可若能不嫁,那就不嫁,能拖一天是一天。 至于邵明渊,他待在宫中十多日,除了修书外,想阿瑾想到胸闷。 好不容易等到春狩,地域志也修正完毕,经唐将军和几位老将军过目,皆是赢得夸赞一片。他想着明日的春狩,激动的有些睡不着。 邵明渊并不知晓那日雨夜阿瑾同含霜的谈话,风雨交加,乔一并没有听得屋子里两人说了什么。所以邵明渊也不会知道,阿瑾做的那个讨厌的梦。 至于跟蓁蓁的那句“自以为是”,也是在他预料中了,所以没有丝毫恼意,反倒觉得她愈发可爱。 ** 南行山皇家猎场中旌旗招展,热闹非凡。这南行山风景秀丽,设有一处行宫,如果不打猎,还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女眷于骑射方面多有不精通,大部分时间也就待在行宫歇着,或者两两三三聚在一起,在这里赏景喝茶,亦或者骑上一匹温顺的小马,由侍卫跟着,在安全区域走一走。打猎是他们男人的事,身为名门贵女,一是不精通骑射,二是硬博风头的话,指不定要出丑,三是骑在马上看起来威风凛凛,但会有损形象。 心里有点数的,都会安静待着,待到年轻儿郎午后归来,晚上在朗坤殿里开设宴会时,才是她们这些女孩儿的战场。 阿瑾知道,有人要在春狩上出风头,首选的就是一身火红色的骑装。果不其然杨婳今儿就是这样穿的,她穿了一袭红色骑装,踏着羊皮长靴,一头长发高高扎起,以金冠束着,看上去利落大方。 今儿穿红的不少,一眼望去七七八八都穿着红色,而阿瑾穿了身玄色,金与红交织在领口和袖口,少女细腰,腰带一束,玲珑有致的身形极为惹眼。且这身玄色骑装,叫她穿出了不一般的风情。 她扶着容澈胳膊,压低了声音,“我打听过了,夏如岚崴了脚,没有参加这次春狩。” 容澈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几点花花绿绿,他皱了下眉,“怎么会这样。” 开局就输了? 他和太子的那份赌约,为了公平,他把写好的小本子裁下来几页,随身带着。内容不能叫太子看见,以防他做手脚。 结果本来在今天大出风头的夏如岚没有来。 和他看见的未来不一样。 “我不能一直陪着你,先送你回房间,你自个儿待着,要是闷的慌,就让喜四带你出去逛逛。” 阿瑾一路陪着容澈过去,又温声叮嘱了喜四和拂冬好生侍候着,这才带着含霜一道离开。 杨贵妃这次也跟了过来,无非就是带着杨婳来给宣帝过个眼。 宣帝时年三十有九,正值春秋鼎盛,离得近了,才明白为何会让杨贵妃这般深爱迷恋。 有的人就算成了大叔,也是个十足的美大叔,宣帝生得俊朗,英姿勃勃,集儒雅与霸气于一身,一看之下,有着想让人亲近的魅力,又有着不怒自威的冷峻威压。 宣帝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是一贯的优雅,看在杨贵妃的面上,简单询问了杨婳几句,便叫她回去了。 杨贵妃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刚想勉励几句等下要去狩猎的宣帝,眼刚刚抬起来,那匹雪白的骏马四蹄轻踏,转了个身,自己就已经面对着宣帝的背了。 秦嬷嬷上前劝慰,“娘娘,今儿春狩,您带婳婳小姐给陛下过目已是不妥。现在咱就先退下了,别再扰了陛下心情。” 杨贵妃脸上温温柔柔,没有丝毫不快,目光柔情的盯着宣帝,唇瓣微扬,道:“陛下,臣妾在这儿等您回来。”矮了矮身,听着宣帝勉励众人的声音,眼角一涩,继而扶着秦嬷嬷先行退到搭建在两侧的凉棚里,是要等宣帝回来的样子。 再说杨婳,她骑着一匹黝黑的小马,慢悠悠朝大部队后面走去。她长得不差,今日一袭红骑装也衬着她出彩,只是谁叫她迎面碰上长孙瑾了呢。 第42章 【林间偶遇】 方才还对杨婳今日这身装扮另眼青睐的几人,不可抑止的把视线转到了长孙瑾身上。 这一身玄色与她极配,高束起的马尾以轻质的玉冠束着,乌黑的发中编了几缕小辫,穿了红色的丝绳在里面,随着她坐在马上,轻晃得黑发中那几缕夹了红丝绳的小辫轻巧又娇俏。再看她轻施粉黛的脸上,眉尾以黛粉微微勾勒,直入云鬓,多了丝英气,她的背挺的直直的,骑在她心爱的小红马上,脸上挂着浅笑,目光直视着杨婳。 对比之下,杨婳立马就低到了尘埃里,这身火红的骑装,叫她穿着也变得小家子气了。 杨婳浓妆艳抹,看着并不是过来打猎的,她心情美妙,也没觉得自己被艳压。 “阿瑾,今日打猎,不如我们比一比谁猎到的猎物多。”杨婳当真是心情好,坐在马上走到她身边,笑眯眯的。 “怕是要让婳婳失望了,我家表妹今日第一次来春狩,我今儿得带着她四处走走。”长孙瑾笑着睨了她一眼,眸中含着春风,看得杨婳都免不得心口一酥。 呸! 杨婳面不改色,心里狠狠呸了声,小贱蹄子真会勾引人! “是嘛,那就可惜了。”杨婳故作失望道:“那我们晚上时候再见吧。” 语毕,骑着她的小马,选了附近最近一条路,冲进了林子里。 长孙瑾身边带着蓁蓁,跟了几个禁卫军,含霜骑术不精,就把她留下了。 宣帝勉励完了,在场诸人早已骑着骏马疾驰而散。阿瑾也不耽误,找着了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她的吴箐桃。 吴箐桃穿了一身杏色的骑装,乌发挽着齐整的发髻,插了一支钗固定,也算是从简了。 她嘟着嘴,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耽误时间的长孙瑾,“表姐,他们都走了好长时间了。” 阿瑾眯眼笑,骑着马从她跟前走过,“是你等的不耐烦了吧。我今儿带你好好玩玩,不会打猎也没事,这地方好地方多着呢。” 吴箐桃没打过猎,就算骑马都是临时学的,她握着缰绳,几步追上了阿瑾,脸上有了点喜色,“表姐怎么想着带我打猎了,你怎么不带表妹。” “阿月自小练习骑射,身边又有玉家公子跟着,哪里用得着我。”她侧首看了她一眼,“我知道诗会那天你受委屈了,只怕这些日子在府里也不好受,今儿我带着你,就是想让你好好玩玩。” 一提诗会,吴箐桃是委屈,二提府里,吴箐桃也是委屈,自从容澈病下,她一面都没见着他。听说他也跟过来了,早晚要找个机会去见他。 吴箐桃看着走得慢悠悠的表姐,觉得这人果真有点良心,虽然在她心里长孙瑾已经不是好欺负的了。她与长孙瑾并辔而行,说:“你要说起来,气也气过了,难得表姐还为我想着。”一顿,她又突然想问,“人都说你要和太子定亲,可是真事。” 长孙瑾不为所动,“怎么连你也打听起这事来了,当然是假的。” “……假的,那真是挺可惜的。”吴箐桃心里欢呼,稍慢了阿瑾一步,在后面扬唇笑了笑。 假的才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山谷。 吴箐桃心情不错,在阿瑾指点下,用弓箭猎到一只山鸡和兔子,她突然来了兴致,觉得自己很有骑射的天赋。双目炯炯有神看着林子里面,想再往里走走。 “也不是不行,那里面有一片榆叶梅林,据说是前朝时武帝为皇后所栽种的,每到这个月份,正是榆叶梅盛开的时候,你若想看,不妨就过去那儿瞧瞧。” 长孙瑾耐心好极,温声细语的,直叫吴箐桃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高傲感。一听前面有片花林,这个年纪的女孩爱花爱美,当即兴奋着要去。 吴箐桃等不及慢悠悠的表姐,道了一声“我先走了”,骑着那匹小马往山谷深处去了。 蓁蓁瞧了一眼,心想了一句当真是胆大无脑。 “行,那我们也走吧。”长孙瑾握着缰绳,转了个头。 接下来就不关她事了,她已经按照太子要求,把吴箐桃支开,引她一个人去疯了。 至于接下来太子使什么手段解决了这个麻烦,就让她等着好消息吧。 蓁蓁确实有点摸不着头脑,说了不喜欢太子,两个人居然还合起来坑别人。 这关系确实有点微妙。 蓁蓁也就想想罢了,不敢说。 再说这也不是她该忧思的,今日春狩,保护好小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长孙瑾甩开了吴箐桃这个讨厌鬼,带着蓁蓁,和三个禁卫军慢悠悠的走在林间,看见什么就试试准头,打中了就中了,没打中也不失落。 走了小半个时辰,禁卫军手里拎了几只山兔山鸡,还有一只雪白的狐狸。 一行人也不着急,悠悠闲闲地走着,直到听见前面传来潺潺流水的声音,伴着一股烤的发焦的糊味。 这是在邵崇雪手里烤失败的第三条鱼。 他甩开了紧追不舍的禁卫军,挑了这个老地方,想抓几条鱼来烤了吃,才发现身边没带福全。 邵崇雪自九岁跟着一道过来春狩,就和福全在山林里发现了这个地方。其他人忙着在宣帝面前争先露脸,他这个自小调皮捣蛋的小霸王带着小跟班,打起了这条溪水的主意。 邵崇雪骑射不差,每次打完猎不急着回去,就和福全来这里烤鱼吃,一连几年,都没人发现。 这次福全没跟来,他挽了裤腿、袖子,亲自下水抓了几条鱼,搁在了一块凹进去的岩石里,水光清澈,里面有三条待宰的小鱼。 此时邵崇雪正因为烤失败了第三条鱼而懊恼,突地听见脚步声,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蓁蓁瞧见了,连忙跟她说:“姑娘,前面是四皇子,咱们回去吧。” 长孙瑾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他已经看见我们了,再回去也没什么用。” 邵崇雪心情正不好,此刻又是这样一副没有皇子颜面的打扮,他扔了那条烤焦的鱼,把垂在一侧的长发撩到后面,站了起来。 他穿着深蓝色的窄袖骑装,用镂空雕花的玉冠束着头发,面如冠玉,少年气盛。他明亮不愉的眼眸中闪着睥睨万物的神采,天家气势尽显,一点也不觉得他此刻的装扮有多滑稽了。 长孙瑾已经下了马,不卑不亢的牵着缰绳走过去,“四殿下是在烤鱼吗。” 邵崇雪到底有小孩心性,丢脸的一面又被看见了,顿时觉得有些恼。但一看走近他的少女明眸皓齿,做着男子打扮,英气中透着少女的娇美,偏偏两者融合恰当,端的是风华绝代。 长孙瑾没有一点嘲笑他的意思,也没有一点阿谀奉承他的意思,她就那么平平常常朝他走来,带着笑,仿佛认识了许久的好友。 太子对她说起过,四皇子性子恶劣,在宫里作天作地惯了,还有了一霸王称号。上次糕点铺子一别,她得罪了林梦芊,太子还曾提醒过,四皇子怕是要报复。 这么久了,要报复早来了。 对于邵崇雪的为人,她都是从太子口中听得,那次在糕点铺,就看出他有些小孩性,倒没看出他有什么坏心眼。 长孙瑾知道,太子严防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杨贵妃母子,她自然没有去结交四皇子、看看他为人究竟为何的意思。 她只是按照她的想法,现在见到了,也跑不了。调头就走更加惹他怀疑,索性就大大方方牵着马过来了。 她太过大方自然,面上的笑温和得体,没让邵崇雪感到一丝尴尬。 “你会烤鱼吗。”他问,漆黑的眼眸凝住她,带着丝顽劣的笑。 阿瑾稍愣,知道他大概是故意捉弄她,“我会。” 不免心下长叹,也有了个数,果真如太子所言,顽劣成性。她都表现的这样和谐温柔了,没想到上来第一句就是难为她。 “哦?”邵崇雪挑了挑眉,不信,“那你试试。” 阿瑾不慌不忙,真的拿起了另一个被串在树枝上的鱼,放在火上炙烤,像模像样。 邵崇雪何不是在试探观察长孙瑾,勾引了太子,又引得林梦芊青睐的女人。那日百香堂一别,初在他心中留的是大方得体,倾国倾城的承国公府大小姐,他一直疑心她与太子的关系,没料到几日后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兄恭弟友不过是表面关系,他心里看不惯被偏爱的太子,想着处处高他一头。虽说太子为人为善,温润如玉,可跟其他兄妹到底有隔阂。且,杨贵妃心里想什么,他也知道,这个帝位终究要落在他头上。 长孙瑾烤鱼的手法有些生疏。她蹲在火堆旁,专心致志,不一会儿就将一条小鱼烤的外酥里嫩,光闻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邵崇雪从沉思中回神,被香味所吸引,不可思议的睁了睁眼。 烤鱼这一手绝活,是她和长孙简生学的,只是三四年没动手过,难免生疏,如今甫一上手,逐渐找回了之前的感觉。 “我幼时跟随父亲去过营地,这烤鱼的手法,还是父亲教给我的。” 军营一处小溪,是她和哥哥幼时最深刻的记忆。年轻时的长孙简生在边关食物短缺时,就下水抓过鱼,和几个弟兄,练就了一手烤鱼的本领。她和长孙远至,就享了这个福,也学到了一手烤鱼的本事。 阿瑾挺自信的,这鱼烤的香气扑鼻,肯定好吃的很,自己手艺也没退步。她站起来,对邵崇雪道:“若殿下不嫌弃,不妨尝一尝。” 第43章 【鉴婊达人】 邵崇雪迟疑,又挨不过扑鼻的香气,且这鱼烤的比福全还要酥嫩。谷林间清风细荡,阳光被参天大树遮挡的斑斑驳驳,他先是看了烤鱼,复又看了她一眼,接下来在阿瑾稍有疑惑的注目下,走到一块岩石旁,拎了个包裹过来。 “单是鱼的话没什么好吃的,得加上调料。”邵崇雪蹲地上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堆瓶瓶罐罐。调料品存放时间长,这个包裹在岩石洞里放置了三年了。 邵崇雪有意掰回一局,烤鱼已经输了,论起调味他可不会输。他打开瓶子,接过烤鱼,随意在上面撒了点调料,继而美滋滋的咬了一口。 蓁蓁寻思着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四皇子怎么对一条烤鱼吃得这么香。 也不知道是她鱼烤的好,还是他调料配的好,邵崇雪眼睛亮了亮,轻轻唔了一声,“好吃。”比福全烤出来的还香。 长孙瑾舒心的笑了笑,侧目去看依旧警惕着的蓁蓁,叫她稍安勿躁。 “殿下欢心就好。”她道。 邵崇雪抬了头,一条小鱼被他吃下去一半,“你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再去烤一条。” 长孙瑾没有丝毫不快,差了禁卫军把水里三条鱼清理干净,串在枝上。 邵崇雪吃完了鱼,对她的兴趣又升了一层,也走到火堆旁蹲下了。 “我以为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没想到居然有这手艺。”邵崇雪声音里含着笑,眸子凝着几分调笑的戏谑,他做事向来只求自己开心,人前还会装一装,不装的时候说出这话没什么奇怪。 “我也不过就是会烤鱼而已,幸得四殿下赏识。” 话说的滴水不漏,得体又大方,和百香堂初见那回一样。他还记着他瞧她的那一眼,委实惊为天人,今日这身打扮,更是雍容华贵。他突然有点懂了,为何太子会被她吸引,又为何林梦芊青睐于她,就连他也在试探好奇中体会到了魅力所在。 三条小鱼很快被烤好,邵崇雪撒了调料,分了两条给阿瑾。她只接了一条过来,笑得清淡温柔,他也不再让,就给了一条给她。 此刻春风和暖,浓郁葱茏,阳光斑驳,鸟鸣唧唧。两个人在潺潺溪水边烤鱼吃,皆是放下了心里那点心思,好好享受了一回美食。 邵崇雪吃得舒服,心情也好了不少,看着长孙瑾愈发顺眼,心思就少了那么点弯弯绕绕。他姿态矜贵,也没有再捉弄她,就放她回去了。 有惊无险,蓁蓁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蓁蓁骑着马与阿瑾并辔而行,压低声音,“姑娘,四皇子此人不宜接触。” “我知道,今儿不过是巧了,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从那儿出来了。”阿瑾从容淡定,不紧不慢。她知道蓁蓁担心什么,“太子同我提过,我不会心里没数的去招惹四皇子。” 蓁蓁心底一声长叹,想着就怕四皇子过来招惹你啊。 一行人依旧悠悠闲闲,待回到行宫之时,已经快至寅时。含霜过来接替蓁蓁,蓁蓁同几个禁卫军拿着打到的猎物就先行退下了。 阿瑾问含霜,“吴箐桃还没回来。” 含霜摇头,“没呀,她不是和姑娘一道去的吗。” 阿瑾略有心虚,“她自己跑没影了,我没看住她。” 含霜说:“许是在什么地方贪玩了,姑娘就别忧心了。” 主仆两个边说边说,直到走过一处拱桥,看见了没去狩猎的贵女们正聚在园子里喝茶,眼睛都看向了一处。 原是林梦芊有感而发,正和几位贵女吟诗作赋,有人随口夸了她一句,“芊芊姐姐当真有才华,我就不行了,天生就没这方面的才能。” 说这话的是太仆寺卿的嫡女方洛,日后的皇帝宠妃之一。 林梦芊笑笑,“洛儿妹妹说笑了,你这诗作的亦是出彩。” 方洛娇气哼了一声,拿了自己写诗的宣纸,道:“姐姐莫要哄我,我五岁学诗,今儿都十二了,还是没有长进。”眼波一转,问:“姐姐又是几时学的。” 林梦芊文气娇柔,听了便道:“我四岁学诗,半月学成。教我的先生,也是说我确有天赋。” 方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开口,坐一旁的魏书瑜就哇了一声,“这么厉害。”转而又说:“教我作画的郑先生少年天才,天赋异禀,却时常教导我,凡事都是讲究一个谦虚,切勿妄自尊大。林姑娘这话叫我听着,可是你那先生失职了呢。” 若是不知道这开口的姑娘是谁,但在场所有人一定都知道郑先生郑珏,知道了郑珏,也就知道这姑娘是魏太史家的小女儿魏书瑜。 林梦芊脸上有点挂不住,这话实在难听,偏生魏书瑜一脸天真无辜,眨着眼睛仿佛真心实意说你好厉害。 魏家是史官世家,向来有话直说,弯都不转一个。魏太史更是耿直敢说的能叫宣帝砍几十个脑袋都不够,可就算如此,魏太史依旧是宣帝跟前的最信任的红人。而他家这位小女儿,先天体弱,这些年虽是养回来了不少,可一坐在那里,仍是弱柳扶风之姿。 “……是先生夸赞我,以用来鼓励我罢了。”林梦芊解释。 魏书瑜说:“可先生这样说,可见的你是真厉害。不知林姑娘如今都写了多少,可否予我一看。” 方洛眨巴着眼睛,跟着附和了一句。 “姑娘说笑,我于吟诗作赋不过是兴趣使然,平时若有兴致,便也随口一吟,并没有保留下来的习惯。”林梦芊笑容娇柔,文文气气的同她对视着。 魏书瑜一脸失落,“可惜了,我原觉得林姑娘这般厉害,往后会成为我齐朝一大女诗人。” “姑娘你别寻我开心了。”林梦芊颇有几分难为情,把握恰当的垂了垂眸,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 “我可没拿你寻开心,我有个时间,还不如多喝一杯茶呢。”魏书瑜这话都不知道是在落她脸,还是瞧不上她了。 人群里发出了细小的窃笑声,林梦芊眼角余光瞥了瞥她们微扬的唇角,低垂的眸中浮上来一层郁气。 方洛瞧林梦芊脸有点红,以为是身体不适。 林梦芊当真连待在方洛身边都觉得恶心,这位后来邵崇雪宠妃之一,年龄小人活泼,又没什么心思,整一个单纯小孩。邵崇雪许是在阴谋诡计里泡的多了,正喜欢方洛这样简单单纯的女人。 魏书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她是真身娇体弱力气小,生着一张天真纯洁的脸,漂亮又娇憨,眼角泪痣楚楚可怜,眼眸清澈的如同雨后初晴的湛蓝晴空,看不得一丝阴霾所在。她和她爹一样,能怼会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耿直,但凡开了口,甭管对面是不是叫她说的吐血,欲要回怼一句,都得掂量一下会不会刺激了魏书瑜的身体,万一出个好歹可就不好了。 至此,跟魏书瑜好的是好,和她不好的梁子结的也大。你看她身娇体弱的,父亲又是宣帝眼前红人,你敢和她争吗?只有脑子不清醒的才会去招惹她。 京中贵女圈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让着魏书瑜,能不搭话就不搭话,真叫她怼上了,就由着她去,切莫为了一时爽快,铸成终身大错。 林梦芊捂着胸口轻喘了几口。 魏书瑜扶着丫鬟走近了她,声音清澈,“林姑娘身体不适。” 林梦芊淡笑,“老毛病了。” 魏书瑜道:“既然如此,不如下去歇一歇。待明日林姑娘有空,再写上几首诗,也不急于今日。” 林梦芊目光轻柔,入目的是魏书瑜纯净无辜的脸,眼角那一颗泪痣把她整个人衬得我见犹怜。你从她脸上找不出一丝针对你的意思,偏生话说的耿直,又难听。 上辈子春狩魏书瑜根本没来,行宫庭院贵女相聚,她以傲人的才华大放光彩,更一步的巩固了地位。 林梦芊想了想,自她重生以来,就没一件事在她计划中进行的。 魏书瑜其实老早就注意着了林梦芊,这人面相美丽,娇娇柔柔,打人堆里第一眼看过去就不一样。可魏书瑜看出来了,她是装的,毕竟真正身娇体弱的正主是她,林梦芊装得炉火纯青,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魏书瑜转过身,舒出一口气,再一侧目,就看见了站在桥下的长孙瑾。 有一侍卫正对着长孙瑾说着什么。 “孙公子说,此事是和他与吴小姐缘分,愿迎娶她过门。” “现在承国公夫人赶过去了,差卑职来寻小姐过去。” 含霜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半天没见,孙作庆就要娶吴箐桃了。事关吴箐桃清誉,侍卫并未说的细致,阿瑾听得一知半解,带着含霜就要过去。 “阿瑾姐姐。”魏书瑜小脸洋溢着笑容,“可是打猎刚刚回来,怎么还没落脚就要走呀。” “抱歉了书瑜,我家表妹出了点小意外,我正要赶过去看看。” 魏书瑜略有失落,“诶,好吧,姐姐慢走。” ** 北院静悦殿,还未踏进门就听见吴箐桃抽抽搭搭要寻死的哭声。 长孙瑾带着含霜绕过屏风,就看见了萧有容,光禄寺卿孙岸夫妇都在,脸色都不是多好的样子。阿瑾面有急色,刚唤了一声表妹,就被床上吴箐桃的惨样惊得一怔。 吴箐桃躺在床上,披头散发,脸上尤带红晕,嘴唇红肿,脖子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全是红痕,泪流满面哭到枕头湿,张口闭口都是没脸见人了死了算了。且她一条小腿缠了纱布,由于她在床上过分折腾,渗出了丝丝红血。 第44章 【当场捉奸】 “……这是怎么了。”长孙瑾心有几分诧异,寻思这太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却一点都同情不起来她。 吴箐桃哭得更凶了,挣扎着就要起来,被萧有容按住躺下,“表姐说好我先走,在前头等你的,可你怎么没来……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长孙瑾委屈又不解的看向萧有容,“我是说要带表妹一起逛逛,后面她自己骑着马跑了,我和蓁蓁追上去也没有找着。女儿寻思着这到底是皇家猎场,有人按时巡逻,迷路了也不怕,就没在继续找表妹……娘亲,到底发生了何事。” “呜呜我不信!”吴箐桃委屈。 萧有容皱着眉,安抚着,“你别激动,先好好躺着。”又回头看阿瑾,“此事……说来话长。” 紧接着就是孙岸一声叹息,“错在小儿,定不会委屈了吴姑娘。” 孙夫人是老英国公的庶出女,这会儿满脸愁容,很是看不上吴箐桃,“老爷,妾身认为这事应该查清楚了,怎么好端端她一个姑娘家跑去那么远地方,指不定是她勾引我家庆儿呢!” “我没有!”吴箐桃怒吼,恶狠狠的瞪向孙夫人,孙夫人白了她一眼。 “夫人你少说两句!”孙岸斥了一声,萧有容就开了口,讥笑,“委屈?桃桃被你家儿子害成这样,你家还委屈?” 你有什么脸委屈! 萧有容就算再不待见萧雨欣母女,可出门在外一家人,也容不得孙家踩到承国公府头上来。 “娘……”阿瑾颦眉。 萧有容剜了孙夫人一眼,复又拍了拍吴箐桃的手,叫御医进来给渗出血的小腿换纱布,把嬷嬷留下看着,一行人就到了外间。 这事要从吴箐桃独自驾马离开之后说起。 她一人骑着马到了榆叶梅林,等了片刻没见着长孙瑾,心里还嘲笑她骑术不如她这个初学者,大抵是自信心爆棚,丝毫没有来到陌生之地的慌乱。 榆叶梅林繁盛美丽,吴箐桃下了马,将马匹系在一旁,漫步走进林间,打算独享这一片美景的。 吴箐桃心情美妙,这片榆叶梅林还未有一人,她越往里走,花香就越浓郁,还听见了瀑布哗哗声。她兴致极高,就想穿过这片花海去看瀑布,哪知走了几步,一只脚突地就陷入了一片绯色花瓣里,吴箐桃脸色骤变,一声惨叫惊得林间飞鸟振翅。 那片花瓣底下是一片污泥潭,又脏又臭,一脚陷进去就出不来,最要命的是,吴箐桃感觉自己腿在往下陷。 孙作庆就是这个时候循声过来的。 吴箐桃跌坐在地上,正慌乱使劲的要把腿从污泥坑里拔、出来,她身形娇小,杏色骑装蹭的脏了一片。孙作庆心里大乐,念了一声老天助我,想也不想就过去从后面把吴箐桃抱住了。 孙作庆并不知道这是哪家姑娘。他来榆叶梅林也不过是为了偷窥姑娘的,他不精于骑射,来的路上偶然听两个太监闲聊公主要带贵女们去榆叶梅林赏花品茶,听说有头有脸的贵女都会过去。 孙作庆自落水生病,心里就憋着股气,尤其是越传越烈的关于太子和长孙瑾的事情,叫他憋屈的只能发泄在女色上。他一心痴恋想要和长孙瑾夜夜春宵,可在床事上不是非长孙瑾不可,他喜欢美人,更喜欢和美人这样那样。 他心想,自己憋屈了这么久,睡的不是丫鬟就是妓、女,模样没一个说的上是绝色美人。小太监还在低声交谈,隐约提到什么公主、承国公府的,直听得骑在马上的孙作庆动了心思。 他要去榆叶梅林,就算躲着瞧着,摸不着美人,叫他吸一口香气也行。 孙作庆等了半晌,林里没进来一个人,直到他听见一声惨叫,忙不迭跑过去,看见了一落单小美人有难。对于内心猥琐龌龊的他来说,可不是天助我也吗,孙作庆心里乐的放炮了。 吴箐桃被抱了个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都被孙作庆拖出了泥坑,紧接着就被按倒在地,“哎呦呦叫哥哥看看,刚才吓坏了吧。” 她长得不差,最叫孙作庆惊喜的是,她眼睛略像长孙瑾,孙作庆当下就把持不住了。他也不怕事后出事,把人肏晕过去他一走了之便是。 吴箐桃先是腿陷泥坑,后又被一笑得猥琐恶心的男人按倒在地,前后不过几秒,惊恐中的吴箐桃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 她又惊又吓,骑装上身被扒开露出肩胸,她吓得心神巨颤,死瞪着眼睛反抗。孙作庆力气大,吴箐桃叫不出来,也挣扎不开,她被亲的恶心的要吐,牢牢被按在地上,趁着他亲脖子胸口的空档,颤着声音呼救。吴箐桃吓得心肝俱颤,羞辱的恨不得当场死了,偏生还叫他亲出了生理反应。 孙作庆情场高手,吴箐桃未经人事,没一会儿就被亲的忘了反抗了,他听着她声音渐渐弱下去,脸上浮起红晕,寻思可以开始正戏了,正准备把她脱干净美美来一发的时候,就被人当场捉了奸。 而这捉奸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开始小太监口中,要来榆叶梅林赏花品茶的长宁公主一行人。禁卫军先是听见了不好的声音,为了安全带了几个人过去看了看,便正巧赶上了这一桩污秽事。 孙作庆当即就吓得萎了,吴箐桃脑子昏沉,满脸红晕,上衣被扒得干净,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看起来更像是狗男女偷情了。 此等污秽场面必然不会叫邵芸惜等人瞧见。 邵芸惜同几人等在外面,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女子的嚎叫,极其惨烈和羞耻的声音,紧接着的就是嚎啕大哭。 邵芸惜这才被禁卫军领着进去了,路上听了里头发生了什么,待见到披头散发,哭哭啼啼,披着件披风的人时,惊讶的指出这不是承国公府的表小姐么。至于那个被禁卫军抓着胳膊,一脸难看的孙作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了句都是误会。 他看着邵芸惜的眼睛都是闪着光的,长宁公主可真是美啊,比刚才那个漂亮多了。 邵芸惜被盯得浑身难受,忙不迭躲到了禁卫军身后,问了吴箐桃话,指认了孙作庆要强。暴她,哭着闹着要寻死。 得了,这赏花是赏不成了。 邵芸惜叹了口气,回去对着带来的几位姑娘说明了情况,一行人就打算回去了。 毕竟,里头发生了这种事情,谁还有那个心情赏花品茶。 吴箐桃就破例坐了一驾上品软轿回来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在刚才挣扎的时候被石块磨破了,还有一道割的很深的口子。更叫她觉得要命的是,自己身下湿乎乎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莫名的觉得空虚,这一想不要紧,又一波水涌了出来。 把吴箐桃慌得连忙夹紧了腿,生怕自己又要尿。 出了这样的事情,牵扯了承国公府,瞒是瞒不住,也不应该要瞒。故而邵芸惜一回来,就差人去请了两家人过来,把今儿这出事,原原本本讲给他们听了。 长孙瑾听得愣在了当场。 孙夫人哼了一声,拍着桌子怒道:“定是她勾引庆儿!” 孙岸脸上实在挂不住,劝道:“哎呀你少说两句,往日里都是你太溺爱他,到底叫他惹出事来了吧。” 孙夫人气的哼哼,“你怪我?你一心扑到老大身上,我护着宠着小的不是应当的吗!” 孙岸用手指着她,“你”了一声,随后甩袖叹气,看向了萧有容,“承国公夫人,这事是小儿混账,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我知道你们大抵是看不上我们孙家,但来日吴姑娘过门,孙家定不会亏待于她。” 孙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吼他,“怎么?你这是让庆儿娶她当正妻!”嘴里那句“她不配”还没吐出来就被茶盏落桌哐的一声,惊得咽了下去。 孙夫人心里不喜承国公府,前年孙岸提亲长孙瑾,不就是被驳回来了吗。自那她就开始骂承国公府狗眼看人低,不是个东西,他家姑娘美的跟个天仙一样也配不上她宝贝儿子。哪成想,今儿孙作庆轻薄的是承国公府的表小姐,真真是晦气! 长孙家从身份地位上就压了孙家一头,孙夫人胸口起伏着,眼睛瞪得像铜铃,就听坐在一旁的长孙瑾不紧不慢,轻淡中带着无形的压迫力,“难不成我表妹还做不成正妻了?桃桃娇滴滴一姑娘,能认识到什么人,怎么就勾引了你家儿子。” 孙夫人被噎住,长孙瑾那张艳丽又英气的脸,果真和杨婳说的一样,狐媚子,幸好没进孙家大门,否则不知道会把孙家祸害成什么样。结果现在要让另一个小不要脸的狐媚子进来孙家?不生气就怪了! “孙夫人,你如今在气头上,我就不与你说什么。”萧有容自始至终维持着平静,“孙大人,两个孩子现在这个样子,也只能快些将婚事定下来,耽搁久了不好。” 这就是承国公府松口了,而吴箐桃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孙岸敦厚,唯一缺点就是怕老婆,可这回,甭管孙夫人多不愿,他也一口应了下来。 “您放心便是,待春狩结束,我便上门替小儿提亲。现在还要请您多宽慰着吴姑娘,莫要再叫她生了寻死的心。” 第45章 【万事如意】 太子这招虽然缺德,但绝对是有效管用的。 长孙瑾半分同情心都生不起来,两个她讨厌的人,凑一对过去吧。 她从屋里出来,带着含霜又出去骑了一圈马。 南行山不光山高树茂,还有一处平地被圈起来做了马场。 此时已是午后,日光温暖,暖洋洋的洒下橘色暖意,她骑在小红马上,俯下身子拍了拍马鬃,对着马儿低语几句。小红马在日光下毛色发亮,动了动蹄子,即刻就带着背上的少女跑了起来。 这地方大,够马敞开蹄子跑。长孙瑾骑术精湛,随着马儿越来越快的速度放松了心情。在午后的暖阳中,马背上的少女一袭玄色骑装,金与红的交织缠绕在袖口衣领映着日光,以玉冠束起的马尾在风中扬飞。她迎着暖阳轻风驾马飞驰,明艳又英气的小脸上骄恣畅快,无忧无虑,仿若世间一切都在她的衬托下黯然失色,只一眼,视线便会被吸引,整个眼中便也只有她的身影。 邵明渊不由自主抬手捂住胸口,他的心跳的格外的快。 宣帝侧目看了眼少年怀春的儿子,继而转脸对着长孙简生笑道:“若朕也有个像爱卿这般的女儿,定也要在家中多养几年,省得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这话处处是坑,长孙简生不动声色的回笑,“陛下谬赞,小女顽皮,叫陛下见笑了。” 君臣两个暗暗过了个招,后面跟着的一众各个心思各异。马场上明艳照人的少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连一同去的女眷都不得不叹一句仙姿佚貌;也有人会嫉妒,比如在英国公一旁的杨婳。 杨婳本欲今日在宣帝面前好好露一手,她高估了自己,半天下来连只野兔都没打到,还把太子盯的一只鹿给惊跑了。别说露一手了,反倒丢足了人,这会子看见长孙瑾在这么多人面前出风头,自是恨的牙痒痒。 但很快杨婳就调整了过来,她深吸口气,心想:就让她出一天风头又如何,以后她就没这个机会了。 宣帝没让人过去打扰兴致正高的长孙瑾,正准备带着大家回去行宫,邵明渊便开口说要留下。一众人心知肚明,宣帝挑了挑眉,留下一句别回来太晚,便也不顾长孙简生稍有担忧的眼神,重新踏上了返回行宫的路程。 待到宣帝一行走的远了,邵明渊才入了马场,驾马去找了阿瑾。其实阿瑾并未完全没有察觉,她只是假装没有察觉罢了,若真的停了马,少不得要让宣帝叫到跟前去,索性她就装着不知道,继续驾马飞驰。 邵明渊一身玄黑骑装,气度不凡,迎风而来。 长孙瑾勒住马,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肆意畅快,她面色微沉,看着太子在近前停下。 “那事情可是你做的。”她敞开天窗说亮话。 邵明渊勒住缰绳,“并不是我。” “嗯?”阿瑾眉心一蹙。 马蹄前一步,两匹马挨得更近了些,他倾身靠近阿瑾,“是姜禾一手策划的。但其中并未包括要污了吴姑娘的清白一事。” 看阿瑾露出疑惑的表情,邵明渊声音不由得轻了轻,“姜禾先是叫两个小太监故意在他面前聊天,说有贵女要去榆叶梅林。你也知晓孙作庆的性子,他听了必然想去偷腥,其实到这步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等吴姑娘过去,姜禾自有安排。哪知他龌龊至极,竟然对吴姑娘行了那般事情。倒是省了姜禾动手的空。” “那长宁公主也不是你叫过去的?” “长宁本来就邀了人过去赏花。” 阿瑾眨眼,“你没参与?” 他直了身子,笑道:“这种小事,我向来都是吩咐姜禾。” 这是实话,就如处理谢家一般,也是姜禾做的,若是姜禾脑子转不过来,太子才会提点一二。这回吴箐桃的事,除了被孙作庆玷污的意外,其他一切都是姜禾准备的。 吴箐桃叫孙作庆这么一糟蹋,又让公主捉了奸,不嫁也得嫁。至于孙作庆从来没有面子上过不去这一说,吴箐桃模样还行,当个正妻绰绰有余,成亲后他也可以继续玩女人。 邵明渊坐在一匹大黑马上,一手牵过她的缰绳,“如此,算是万事如意。你也莫要担心孙作庆再心有不轨,等你表妹嫁过去,后面还有好戏。” 他在前牵着缰绳,阿瑾那匹小红马慢悠悠随着,两匹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在草地上轻轻漫步,她看着邵明渊金冠束起的发,道:“又是姜禾。” 邵明渊微笑着回首,“没错。” 阿瑾忍不住揶揄,“姜禾真是有大作用。” 暖风吹的她发尾轻晃,她将目光从太子身上收回来,注目于远方,唇角微扬。邵明渊这回没有再转头,“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是,别叫姜禾听见了,省得他要飘。” 她本意嘲讽一下太子,没想到竟叫他这样回了,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阿瑾抿了抿唇,气氛也突然缓和下来,到底是姜禾一手策划,还是太子也参与了,反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邵明渊这时回头看向她。 风拂过,乌发轻扫侧颜,少年笑意温柔,眸若星辰,只一眼看过来便会叫人如痴如醉的容貌,惊为天人,而那双温柔的足以涵盖世间万物的眼眸中就只有她的身影。 阿瑾心头一窒,莫名有些慌神。 无论多少次,她都要承认——邵明渊长的该死的好看! 这张好看的脸,足以蛊惑人心。 倘若世上真有狐狸精,大概也就是邵明渊这样的。 不光脸蛋美的惊为天人,明明温温柔柔的眼神,却也十足的勾人。 她拍了拍胸口,心脏跳的有点快。 邵明渊没再说话,转过脸溢出一声轻笑,反倒听得阿瑾脸上发热。 他牵着她的马,慢悠悠走着。 时间在这时静的只剩她与他,但愿这条路,可以再慢一些。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午后暖和细腻的春风中,走过了这一段路。而远处的林子里,有一身着深蓝色骑服的少年,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沉着脸,眼神晦暗。 ** 容澈本来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在屋里小睡了一觉,就让喜四带着他出去了。 喜四是调来侍候容澈的小厮。容澈身体没出问题前,就他一人侍候,后来容澈身子不适,眼睛也坏了,才又调了拂冬过来。 “公子,我方才问过了,楚二小姐今儿没去打猎,应了长宁公主的邀,跟着去赏花了。” 三个重点人物里,两个都未按照他预见的先机行事。 先是夏如岚,这姑娘是太常寺卿的嫡大小姐,本来在今儿的狩猎中和宣帝盯上了同一只狐狸,和宣帝同时射箭,她射中了脖子,宣帝一箭穿过脑袋。好好的在宣帝面前出了一回风头后,她说自己向来百发百中,宣帝以为是小丫头说大话,让还未婚配的安王世子跟她比拼了一把,结果夏如岚真的是百发百中,反倒让安王世子甘拜下风。 可事实却是夏如岚在春狩前些天崴了脚,没有过来。 再说楚叮咛,显恩侯府的嫡二小姐。此人有出风头的心,更有一颗戏精的心。她特意说自己不擅骑射,千方百计磨着跟在太子后面,演了一出被成年公鹿冲撞骏马,马儿受惊,载着她跑了几步,被甩下马的戏。而太子那与人为善的温润性子,甭管看没看出来她再演,也不会任由着她躺在那里装死。 楚叮咛这出戏练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找准了坠马不会摔残的法子,好好的在太子跟前演了一出美人坠马的戏。结果?她跟长宁公主跑去赏花了??? 容澈差点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好端端的跑去和长宁公主赏花?”容澈抓着喜四手腕,有些惊愕。 喜四拧着眉头,不解,“长宁公主说要赏花,谁敢不去?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是呀,本宫也想知道,公子问这话是何意。” 邵芸惜声音又甜又软,她穿了一身碧蓝色繁花飞燕齐胸襦裙,配上白玉镶玛瑙头面,垂在胸前的一枚露水状的颈链衬的肌肤吹弹得破,娥眉淡扫,面挂轻笑,整个人清新的如雨后新抽出的嫩芽。 容澈顺着声音转了头,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片要绿不绿要蓝不蓝的颜色,他眼神涣散,无法聚焦,既看到了模糊人影,又无法看见。 邵芸惜稍微一愣,倒是身边宫婢环儿提醒,“莫不是他眼睛看不见。” 其实邵芸惜哪里是惊讶他的异样,他的眼睛是看不见,这个打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叫她愣住的是,这公子盲着眼,身上的少年气半分未减,模样更是好看的叫她心动。 邵芸惜突然说不出话了。 容澈眨着眼看向喜四,喜四又哪里知道什么公主,和容澈刚一对视,环儿清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大胆,这位是长宁公主,还不快见礼。” 妈耶!这么流年不利的吗! 刚刚提了一嘴长宁公主,正主就出来了?! 喜四哐当一声就跪下了。 刚才是他嘴贱,公主要真怪罪下来他也没得反驳。容澈刚要弯腰,公主轻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必了,本宫不是为难你们。只是刚才路过,听见你们在说什么,这才过来看看罢了。” 容澈顺着这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方才并无冒犯公主之意。只是来时听说显恩侯府的二小姐精于骑射,想必春狩会大有所获。所以才会在方才听说二小姐与公主去赏了花时,一时没管住嘴,还望公主见谅。” 邵芸惜失笑,“楚二小姐精于骑射?公子怕是被谁骗了,论起谁不擅骑射,倒还有她一席之地。” 第46章 【月下对质】 桌子当中放了一盘新鲜鹿肉,是太子猎来的一头不到五个月的小幼鹿。今儿能吃上这口太子亲手猎到的野味的人可不多,除了宣帝之外,也就是长孙瑾这一桌了。 今日狩猎,太子收获颇多,新鲜猎来的食材自然是送到了御厨手上,准备了今夜这顿丰盛的佳肴。而鹿肉大多是片好了,有的上面还带着血,直接摆到了各桌的当中。这玩意带着血气,虽是幼鹿没生腥膻,但一旦血淋淋的叫娇生惯养的贵女瞧见了,多是闭眼遮目,心有余悸。 银炭炉子火烧的正好,铁丝网上烘烤着鹿肉,血水收缩,冒出的油水呲呲往下滴进火里,旋即肉也被烤成了金黄色。光看着这颜色便叫人食欲大开,就别提沾上特意调制的酱汁后了,好吃到心都能化掉的地步。 烘烤的刚刚好的鹿肉,入口即化,肉质细嫩,混着鲜甜血味和酱汁的香气,一口吞咽下腹,幸福感直升,仿佛什么烦恼都抛了。 银炭炉子采用的炭火经过特殊处理,不会将满殿弄的烟雾缭绕。长孙瑾这桌羊肉鸡肉鹿肉上的多,大半时间都在烘烤。 长孙瑾心满意足又吃了一片烤羊肉,银箸一伸,又给容澈夹了一块羊肉过去。容澈眼睛看不见,她多照顾一点,萧有容也不会说什么。 宣帝坐于上首,正与太子说着什么,他目光朝那席看了一眼,见阿瑾吃的开心,唇角不自觉扬了几分。杨贵妃坐在宣帝身侧,服侍着他用餐,坐在稍下一些位置的是邵崇雪,正稍抬着眼,看向了向宣帝撒娇的五公主,而杨贵妃的脸色自然就不怎么好看了。 五公主邵芸妡不同于邵芸惜打一开始就受宣帝宠爱,她的宠爱是自己慢慢争取来的,她生得可爱,小脸甜甜圆圆的,有着一对像月亮一样弯弯的笑眼,一笑起来还会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稚气中带着机灵又淘气的劲儿。 宴会如果光吃东西难免显得没劲,跳舞助兴也是其中一大看点。邵芸妡托身为少府监的舅舅在舞坊租借了一批西域舞娘,在天黑之前送到了行宫。她知道宣帝大概率不会因为几个舞娘高兴,但为了炒热气氛,舞娘又必不可少,本国舞娘跳舞中规中矩,她觉的不行,遂说动舅舅请了西域舞娘来。 杨贵妃看着殿中间,身姿妖娆的西域舞娘,穿着简陋艳丽的衣裳,头带薄纱,赤脚而舞,腕上脚上带着的铃铛清脆作响时,趁宣帝同太子讲话,狠狠瞪了一眼邵芸妡。邵芸妡浑然不觉,正和邵芸惜吃着烤羊肉,笑作一片。 林梦芊用银箸给羊肉翻了个面,声音温柔的教着林梦秀,“其实没什么难烤的,待会儿你自己试试。” 林梦秀觉得世上没有比林梦芊更温柔善良的人了,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崇拜,没想到她居然还会烤肉。林梦芊将烤好的肉孝敬了叔父叔母,几个堂兄妹自然也不会落下,她会做事,又主动帮着烘烤,客气又温柔,烤出来的味道居然还很好,一时间连不待见她的大堂姐都不好意思再给她脸色。 林梦芊吃了几口凉菜,肉也没吃几口,就过去了长孙瑾那席。 谁也没注意到她穿过人群,被高兴的人们遮挡住视线,去到了哪里。直到长孙瑾用帕子揩了唇,意犹未尽时,林梦芊出现了。 “长孙姑娘,”她的声音在欢闹声温柔的似乎柔风流过,阿瑾惊愕转过身,就看见林梦芊笑盈盈的,“这时来打扰你实在抱歉,但我们之间确有误会,我还是希望可以与姑娘好生谈一谈。” 长孙月拧着眉头,道:“林姑娘,你这人未免也太会扰人心情了,都不会看时候的吗。” 林梦芊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齐腰襦裙,瓜子小脸上笑意温柔,似乎没有因为这句话面有异色,脾气好的很,“确是我不对,可要见一面姑娘,于我而言也是难事一桩。自诗会一别,便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姑娘,上次一事,确有误会,姑娘可能不愿再听我解释,但我此番前来,还是为了告诉姑娘一声,我想亲近你,结交你的心是真的,我对你说言亦没有半句假话,我也不明白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她叹了一声,目光怜怜,“诗会发生的事情,确不是我所为。” 容澈循声抬了抬脸,林梦芊说话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容澈,心道这人是谁?眼是瞎的?怎么不曾在前世见过,现在又为何坐在了这里? 长孙瑾坐着动也不动,回以优雅微笑,“林姑娘意思我明白了。可现在你说这些,我也不能抽身出来与你谈什么,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那何时?”林梦芊高兴的眼睛亮了亮。 “再说吧,到时我让丫鬟去通知你如何。”长孙瑾不动声色。 林梦芊信了她这话,欣喜之中眼角还沾了红,像是委屈终于见了天日。萧有容不由得唇角一抽,心想她确有几分手段,若不是阿瑾坐得住,谁受得了她这种语气和眼神。简直叫她想起来二十年勾引过长孙简生的女人,幸亏他去陪宣帝喝酒了,否则看见了真叫他反胃。 待到林梦芊一走,常凌晗就悄声问她这人是谁。 她无所谓一笑,拿烤的金黄的羊肉堵了大嫂的好奇心,“无关紧要之人。” 长孙远至说:“妹妹,你莫要跟她改天再约什么,这人一看就不安好心。”许是出于直觉,他觉得这姑娘有鬼。 阿月哼了一声,“她呀,就是个作精!上回偷了姐姐簪子的人,就是她!” 常凌晗的好奇心已经不是几片肉可以堵住的了,连忙朝阿月打听起来。 容澈耳边一片嘈杂,喜四见他不动,也不好夹菜给他。直到容澈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听到阿瑾说:“五香兔肉,不来尝尝。” 他接过勺子,低着头,“阿瑾,先机都错了。” 她自然知道,小本本的内容她都看了,该来的夏如岚没来,不该来的魏书瑜来了;该出风头的杨婳和楚叮咛,一个都没捞着好。她拍了拍他手臂,悄声道:“我知道,我们先前不也说过了吗,先机准了就准了,不准也无妨,反正都是狗屁。” 容澈笑了一声,心情还是沉重的,在桌子底下的手却偷偷拉住了阿瑾的手。她本意甩开,却又因为容澈气压低沉,透着一股颓废劲儿,心一软,没把他甩开。 她又说:“没什么关系,你别往心里去。” 她哪里又会知道容澈到底是因何心情不佳,容澈自然不会告诉阿瑾,他与太子的赌约。 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告诉她,他欺骗过她的那些事。 ** 邵明渊并未看到阿瑾和容澈那一番小动作,因为他以出去透气为由,离席了。 就在林梦芊离开阿瑾那席的时候,他从上座走下,就被林梦芊看见了。好巧不巧太子一侧眸,还叫林梦芊瞧见了。 林梦芊想也不想,跟着一起出了朗坤殿。 夜晚宁静,弦月高挂,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照在脚下,廊下挂着的琉璃宫灯光芒温和,在夜风轻拂过她发间轻羽时,林梦芊心脏狂跳不止,泫然欲泣,脱口道:“明渊!” 邵明渊眸光稍霁,皎白月色下脸色沉着,“林氏。” 这一声林氏生疏冰凉无情的过分,林梦芊却簌簌落下了泪,“我就知道,你与我一样,都回来了。” 邵明渊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林梦芊今儿一袭衣裳颇为心机,因为这与她前世和邵明渊定情时的穿着一样,月白色的齐腰襦裙,系着淡蓝色的系带,挽在臂上的披帛也是淡淡水色,乌发绾成平圆髻,佩戴了玲珑百合眉心坠,发间戴着的风花轻羽,随着她每一步的动作舞动着羽翼。 她是那般娇柔美丽,声声泣泪,“明渊,自你火烧东宫,我便日夜思念,几乎哭瞎了眼睛,后悔我们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我爱的自始至终都是你,邵崇雪强占我,又拿我全家性命威胁我,他还想夺你性命……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明渊,我心里害怕,怕我身子脏了你不要我了……我只得忍辱求全,尽可能的满足邵崇雪的卑劣之心,他答应过我不会伤你性命,会将你放了,是他骗我,我被锁在宫里根本救不了你……” 林梦芊根本不会担心有人突然闯入,她哭得泪眼婆娑,双手捧心,恨不得有人看见她在太子面前这般哭泣。搞不好别人还会以为太子轻薄于她,对她来说总归是没有坏处。 可惜这地方是不会有人闯入的,早半个时辰前,就叫姜禾和玉羡临清了这处所有人,现在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她终于一步一步,颇为艰难的走到了他跟前,“许是连老天都可怜我们的遭遇,让你我二人,再重来一遭。”她连抬头的角度都是精心计算的,月色倾洒下来,衬得泪眼婆娑的少女楚楚动人,“明渊,这辈子,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邵明渊面露厌弃,退了三步,声音冰冷,“林氏,孤当真没有想到,你不知廉耻到了如此地步。” 林梦芊哪里像她说的那般清白无辜,如今把自己摘得干净,锅全让邵崇雪背了。前世里的邵明渊为阿瑾上书新帝,让他看在她曾经舍命救过林梦芊的面上,为她寻一处好地方葬了。邵崇雪倒没有难为他,答应了请求,大抵是想展现自己的不忍之心。 在阿瑾下葬七日之后,邵明渊一把火烧了东宫,他亦葬身于火海。 第47章 【前世种种】 彼时,因为他的死,刺激了孕中的林梦芊,爆发了她与邵崇雪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林梦芊说的那些鬼话,大抵是以为他不会知道她干得那些腌臜事。阿瑾受过的那些委屈,含霜对他讲过,她满口说着叫他去死,把阿瑾写过书信踩在地上,甚至撕碎都不与他看。含霜杀他的心都有,怪着小姐傻不值当,年纪轻轻为了这种男人断送了性命。 邵明渊最终还是将那些书信看了,终于知晓了幼时灵隐寺,有匆匆一面之缘的小女孩,是阿瑾。同时,林梦芊也在灵隐寺目睹了全程,遂在后面为了站稳脚跟,与他相认。 长孙瑾明艳的性格被打磨没了,她为了可以陪在他身边,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她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但却被爱而不得的痛苦压垮了身心。 她唯一一次的不坚强,是输给了爱情,是爱上了眼瞎心盲的太子。 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又岂是他一世能还得清的。 邵明渊面上愈发寒霜飞雪,眼神冷戾的吓得林梦芊一哆嗦,颤巍巍低下头,“我知道,你应是恨我的,我又何尝不恨自己。”心里疑惑他难道知道她做过什么吗,“可能我们的感情无法回到以前的纯粹,可能我们之前存在着太多误会,可能你以后不会在相信我了。但有一件事情……”她抬了脸,如蝶翼般的眼睫纤长卷翘,眸里含着一汪水,“我爱你的心,从来都是真的。” “你害人之心,一直都不是假的。”邵明渊不冷不热。 林梦芊稍微一噎,脸颊滑过泪痕,“我确实是有对不住长孙瑾的地方,但也只是因为我太过爱你。泥人还有三分性,我也不是菩萨,长孙瑾成为太子妃后便是你身边最亲近的女人,哪怕只是有名无分,我会嫉妒她,也可能在无意中对她说过什么伤害到她的话……可这些我都是无意的,一切都只能怪我太过于爱你了,我不想你身边有其他女人,也怕我会被她所取代。” 她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嫉妒。 邵明渊对自己无语了,他以前是多瞎多蠢,是怎么喜欢上这个女人的?!他很想回到前世,把那个时候的自己揍一顿,叫他睁睁眼! “这辈子回来,我想好好补偿长孙瑾,也想与你携手共进一生。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为何今生和前世不一样了。”林梦芊秀眉微蹙,茫然无辜,“明渊可是与我一样,也想补偿长孙瑾。” 每次她一靠近,都会有一种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邵明渊屏气后退,双手背后,眼神冷戾。 林梦芊身上的香不是别的,是她特制的一种香料,这种香气一旦遇上海棠、金盏菊、茉莉、梅花,便会两相融合,变成催情香。香料的调配用的是中药和院子里平常可见的花卉,是她前世同宫中医女所学,原本是为了和邵明渊上床用的,可惜一次都没用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就算邵明渊变得不再信任她,但一旦成了他第一个女人,他不会不负责任,她依旧可以牢牢拴住他。 林梦芊诡计多端,邵明渊直觉不对。不免想起多日前暗卫汇报她在府里研磨香料,用的草药和花卉都是平常之物,甚至多出来的花卉还叫她用了染了指甲……难不成? 月色皎皎,映的邵明渊的脸一片冰白,面无表情,眸光幽邃,虽说没了之前的狠戾,却更加无情无义、更加轻蔑厌弃,他睥睨着她,“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就转身走了。 林梦芊目光呆呆望着前方,怎么会这样?她做足了准备,不是为得这个结果。明渊,又怎会不爱她了呢? 林梦芊无法相信,她闻着身上越发浓郁的味道,神色一变,连忙转身跑开,消失在了夜色里。 邵明渊没再回去朗坤殿,他差姜禾回来禀告了一声,说是酒吃多了,现在泡温泉去了。宣帝不疑有他,儿子往日很少喝酒,刚才确实多陪他喝了几杯。宣帝叫姜禾回去侍候,接着就对长孙简生笑道改日要练练儿子的酒量。 且说邵明渊,他径直去了温泉,那股奇怪的香气有催情的作用,虽是没有吸取过多,但也叫他产生了一些反应。 他心里咒骂着林梦芊卑鄙无耻,竟想得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邵明渊捂住嘴,心跳加速,面泛薄红,妖中带媚,眸光迷离中漫上层层叠叠欲念,他重重喘了几口气,攀升的体温在一盆冰水浇下后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姜禾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邵明渊已经整个人泡在冰水池子里了。水面泛着冰凉的寒气,姜禾看着都冷得打哆嗦。 “殿下,你怎么样了。”姜禾跑过去蹲在池边。 邵明渊从水里探出头来,水从脸庞滴下,乌发如瀑,薄红的面颊衬得他极致妖媚,但他神情正常如初,像是没有一分一毫被影响,姜禾松了口气,他当然不会知道,他家殿下下面涨的难受了。 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从容不迫的,“姜禾,孤再交代你一件事,把林梦芊和邵崇雪两个人引到一起去。” 姜禾惊了一惊,旋即马上应了下来,“奴才叫方全进来侍候吧。” “不必。”他一口回绝,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姜禾张了张嘴,没得话说,就连忙办事去了。 ** 长孙瑾贪嘴,席上多吃了些鹿肉,还未离席就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故而向萧有容说了一句,就带着含霜去了温泉。 往北走有一处天泉宫,里面大大小小包含了几泓温泉。 长孙瑾散了头发,穿了月白色的丝绸长袍,系上系带,拍了拍被热气蒸腾的脸,先去比温水稍微低了些温度的水域泡了泡。 泡了一刻钟左右起身,穿了西边的小门,去了温水区。 这地儿烟雾缭绕,热气蒸腾,她拧着浸湿的长发,眯了眯眼。 有一穿了白衣,披散着长发的人背靠着池壁坐着。 她心想,这会儿会是谁跟她一样不在宴席跑到了这里来。 看背影,是个美人的样子。 少女赤脚,脚步轻盈,缓缓走近,笑盈盈开口,“这是那位姐姐,跟我一样过来偷懒泡温泉的吗。”边说,边踏着石阶走下水里。 要命的是,这石阶就在这位“姐姐”身边。 长孙瑾本着友好打交道的心理,若是不认识的姑娘,若聊得来交个朋友也无妨;若是本来就认识的,那就再好不好。 长孙瑾脸上的笑容在看见“姐姐”抬脸的瞬间,凝固在了嘴边。 邵明渊面色绯红,不知是泡久了发晕还是池子雾气太大,整个人都呈现一种迷离魅惑的美感,眼睛也雾蒙蒙的,可怜兮兮的像只幼猫。尤其是从脸上滑到下颚的水滴,谁看了不会嚎一声——绝了! 她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什么漂亮姐姐,分明是个漂亮哥哥!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我现在就走还来得及么。 长孙瑾呆愣愣的念了一声“打扰了”,转身就要跑。 却措不及防被邵明渊一把扯下水,身体被束缚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来不及惊呼,下颚被捏住,她就被带着淡淡薄凉的唇激烈又缠绵的吻了上来。 她唔了一声,睁大了眼睛,本能的就是挣脱,少年力气比她大,一手扣住她手腕,一手搂住她腰肢。两人穿的都是温泉提供的白色浴衣,丝绸制的薄滑如丝,在水里更显得透亮。阿瑾用手推搡着两人越靠越近的距离,惊慌万分中,少年生疏到毫无章法的亲吻也愈发深入,舌尖扫过贝齿,探入口中,贪婪地席卷着属于她的气息。 挣脱不来,又无法拒绝。阿瑾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在邵明渊愈发精进的深吻中,逐渐放弃了抵抗,放松了身体,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陷入一团柔软的棉花里。 邵明渊像是清醒又像是不清醒,深邃的眼眸中跃动着微醺和几缕压抑不住的欲念。她脸红心跳,在温泉泡得浑身发热,两人挨在一起,彼此如雷点的心跳声清晰如闻。 炽热缠绵的深吻令人沦陷,这一刻的悸动,令她忘记了周围一切。 邵明渊终于放开了她,她缓缓睁开眼。 意识稍有模糊,甚至都未来得及看眼前少年一眼。 他就身子一滑,头靠在她肩上,不省人事了。 阿瑾蒙圈,她连忙抱住他,胡乱摸着流下唇角的津液,胸口起伏着喘、息。 她低头看向晕了过去的邵明渊,心想,这算个什么事儿?!我白白被占了一通便宜,罪魁祸首居然晕了???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慌到不行,都打算拖着邵明渊躲个地方的时候,含霜急切又紧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方全声音尖细悠长,“殿下呦!” 两人拨开层层雾气,跑到池边,看见的就是,一男一女浑身湿透,薄衣紧贴着肌肤,面红耳赤的少女抱着不省人事的少年,一脸惊慌。就别提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和胸前形状尤好的隆起了,一句香艳都不足以形容。 方全虽是个太监,可长孙瑾是未来太子妃,他连忙就把眼睛闭上了。 “对不住了大小姐,奴才拉肚子蹲茅房去了。殿下也是偷偷摸摸过来天泉宫的,就没想到您也来了……!” “你家太子怎么回事?”她生气,语气不自觉重了一些。 “大小姐有所不知,殿下中了催[情、药,刚才之前一直都是冷水池子里泡着呢。” “啊?”含霜惊呼一声。 “我没事。”她安抚含霜,把肩上的邵明渊搁到池壁边,先从水里面出来。含霜左看右看,看到柜子里有新的浴袍,连忙取来先给她披上了。 “先把太子从里面捞出来。”她吩咐方全,又问,“中了催[情、药又怎么一回事。” 邵明渊唇是凉的,身体也微微泛着寒意,可见是还没从这里暖回来吧。她满腔疑惑,看着从池子里捞上岸,躺地上的邵明渊,拿脚踢了踢他的腿。 方全叹气,“殿下他没说,可他遇见了一个姓林的姑娘,叫奴才退下不知聊了什么,殿下再出来时,瞧着就有点不对,连忙带着奴才来了天泉宫,泡了一个多时辰冷水池子。” 长孙瑾听了惊了。 林梦芊给太子用了催[情、药? 这女的未免太不要脸,也太大胆了吧。不是都明明有四皇子了吗,怎么想两个都勾搭上?! 叹为观止! 怪不得刚才邵明渊疯了一样的过来亲她。 第48章 【水榭秘事】 长孙瑾温泉也不泡了,擦了头发,穿上衣裳就和含霜回了自己房间。 她依旧心有余悸,邵明渊吻得激烈缠绵,柔情蜜意,只要想一想就叫她面红耳赤。她现在懂了他那时压抑着的情愫是什么了。 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反倒不那么怪他了。 再说被暗卫背回殿的邵明渊,装晕了一路子。甫一回来,睁开眼,就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眸光亮的如星辰,压不下唇角的笑意,捂住嘴都要笑出来。他舔了舔唇,阿瑾软糯香甜的唇瓣与梦里、与他无数次所想中的一样,舌尖勾缠在一起的触感,令他一想起便心潮澎湃。 方全拿着手巾替他擦着头发,就见太子肩膀抖动个不停,原是在捂嘴偷笑,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方全有苦不敢言,心想您是乐大发了,可苦了他紧张演戏了,他怎么不知道跟着太子还要进修演技一说?不过幸好,完成的很顺利。 邵明渊乐不可支,不止是因为他亲了朝思暮想的阿瑾,更是因为阿瑾最后的顺从,没有反抗,反而沉溺进了亲吻中。 这就是说明,阿瑾不排斥他,他有优势。再待到他和容澈的赌约结束,就让堵在她心里的先机见鬼去吧,这样一想,果然优势很大。 他逐渐平静下来,姜禾就敲门进来了。 方全心想自己总算能下去了,和姜禾对视一眼,完成了交班。 邵明渊心情很好,笑着问姜禾,“怎么样了。” 姜禾小心翼翼,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扰了太子好心情,低声道:“……容奴才慢慢与您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林梦芊的催、情香能催得了太子,自然也催得了她自个儿。 太子离开之后,她也急匆匆离开,找了一处没人的幽静地儿,打算等药效发作完,实在不行她还可以自己动手。 林梦芊难耐到香汗淋漓,满面通红,衣裳被汗浸湿,头发散散落落,一番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 邵崇雪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进了水榭就闻见一股夹在风中,无法描述的味道。 他还没开荤,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皱着眉头喊了一声“林梦芊”。 林梦芊惊的抬起下颚,嘴里手绢都掉了下来。 邵崇雪是被一个面生的宫婢传达了林梦芊在青池水榭,请四殿下过去一趟,并把一支簪花给了他。 他是确认了林梦芊不在席间,半信半疑,又带着好奇心过来的。他好玩调皮的性,宫婢面生叫他产生警惕,簪花是谁的他不清楚,他本能的察觉到了有趣,于是就找了过来。 哪知一过来就看见林梦芊侧躺在地上,汗湿衣裳,秀发凌乱,在透窗而入的月色下面色潮红,双目迷离。 看见男人的一瞬间,林梦芊是想扑上去吃干抹净的。但看清是邵崇雪后,林梦芊痛苦的隐忍着,“殿下……啊殿下你快走……别看我呜呜……” 邵崇雪被她吓了一跳,却不会靠近,“你这是怎么了?” 林梦芊呜呜哭着,难受的不行,双眸泪盈盈,好不可怜,“唔、殿下……我不知道呀。”她躺在地上,难受到全身红透,“求求你了,殿下、殿下救救我吧……我好难受。” 邵崇雪皱着眉,打量着她夹紧双腿,满脸痛苦的样子,突然想到了教习嬷嬷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塞进手里的图册被他囫囵翻了翻。他挑了挑眉,双手往后一背,低头看着她,露出些有趣的神色,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大概是吃了什么东西了吧,不过谁会这么大胆。 林梦芊也管不了邵崇雪为什么出现了。倘若是别的男人,她会扑上去上了再说,但是邵崇雪,她不愿意,宁可难受,她也不会和邵崇雪来一发。 任哪个男人看见林梦芊这淫、荡又楚楚可怜,媚色可人的模样,都会把持不住。但邵崇雪没有,他满含兴趣的观察着林梦芊,她忍得越辛苦,空气里的味道就越大,他就越愉悦。 林梦芊背着身,身子抖的不行,呜呜咽咽的娇吟声死死咬住牙忍着,哭的泪流满面,她感到了极大的羞辱,邵崇雪盯着她的眼神颇为有趣。 “你说,我该怎么救你。” 她都快忘了身边还有个人了,衣服上的熏香被汗冲了,邵崇雪不会受到影响。 林梦芊咬着唇,泪蒙蒙的,娇柔动人,压抑着上头的欲望,咬着牙道:“殿下……我受此大辱,被你这样看着,又有什么脸面再活。”她的泪簌簌落下,声音里压不住的嘤咛,“哈……殿下,小女别无他求,只希望殿下帮我保守今日看到的一切,让我好生走了吧。” 说完,就拼尽力气爬起来,翻窗跳进池子里。 邵崇雪本来就是看戏,出了人命也是不行。何况对面还是个他看得顺眼的姐姐,死了可惜。忙叫了暗卫把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实际上药效在她跳湖之前就消了些,被凉水一激,脑子清明不少。 她往外吐着水,眼里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当真一副受辱要寻死的贞洁脸。 “这么点小事就寻死,你的命未免太不值钱。你大概是中了春、药,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我给你找个男人。”邵崇雪摇着头,一撩衣摆,单膝蹲下。 林梦芊装着云里雾里,听见春、药两个字,惊愕的几乎要晕过去。然后就背过身哭,好不可怜。 邵崇雪看了一场好戏,虽然林梦芊中药的画面并没有画里那么香艳,自己看着丝毫激不起兴趣。 “别哭了,要男人跟我说,我给你找个便是。”他站起来,吩咐暗卫,“先送她回去。” 暗卫领命,背了她起来,她身子滚烫,一靠近男人就忍不住呻、吟,往他宽厚的背蹭着,“不要,你放我下来。” 邵崇雪一脸看戏,“你们先去,明天我再去找你,这事我可以替你讨一个公道来。”这话听的林梦芊心里一咯噔,面上哭哭啼啼,心下暗暗腹诽她可不要什么公道。 说罢,就让他们走了。 可苦了林梦芊了,她不想第一次给个暗卫。但又忍不住想去蹭他,她哭得满脸泪,浑身湿透的。待送回了房间,林梦芊就让那人走了,可怜那个被蹭了一路,被激起反应的暗卫了,白白送她回来,还没吃到嘴里。 林梦芊没有办法,只能嘴里塞上手帕,自己动手解决了。 姜禾说完皱着眉头看着太子,他并不知道太子满不满意这个过程。 心里没把门,所以慌。 邵明渊点了点头,唇角弯着弧度,“你退下吧。” 姜禾一怔,这算是过关了。 瞬间松了口气,连忙垂目退了下去。 这算是在邵明渊意料之内。 这世林梦芊想和他破镜重圆,其一保持的就是完璧之身。她不会傻到在两个人同时拥有前世记忆的前提下,再去犯和前世一样的错误。 林梦芊和邵崇雪保持着距离,可以说这辈子邵崇雪还未对她产生兴趣,否则那样的场面下,哪里只会站着看看,还满腹兴趣。分明是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对她不管不顾,而林梦芊也是厉害,忍得住,装得单纯善良,会说话,可怜巴巴立住了白莲花的形象。 只要一想起来他上辈子被这么个白莲花被迷惑住了,他脸上的笑容都要全部消失了。到底为什么,他瞎到傻到了什么地步? 邵明渊闭了闭眼。实际上他更希望林梦芊和邵崇雪在水榭里就成事,他们两个勾搭在一起,他收拾起来只会更有爽感。 时间已晚,宴席也早已结束,吵吵闹闹的一天就此结束。 邵明渊揉了揉眉心,烦心事压下后,唇角还是止不住上扬。 ** 长孙瑾从梦中被惊醒的时候,天已有了些蒙蒙亮。 睁开眼看见的是绣着大片牡丹的床顶,额角的汗水流下,后颈也汗津津。她睁大了眼睛左右环顾,双手抓着胸前的薄被,眸光是并未被压下的惊慌。 她做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噩梦。 阿月死在了她眼前。 上元节灯会,星光点点,圆月如盘。 阿月褪去了昔日稚气,她出落的越发漂亮标准,个头也高了,明媚动人的笑容灿如日光,站在花灯前朝她招着手。 人们的笑闹声,食物飘来的香气,挂在街道两边的灯笼……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让她忘记一切。 她想过去找妹妹,妹妹就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糖葫芦,还在和摊主为了一把扇子讨价还价。 突然间人群躁动,所有人尖叫着奔跑着,与她反着方向。她惊慌的睁大眼睛,伸出手,口中喊着阿月,一次次被逆行的人群撞到。 手里的糖葫芦掉地被踩的粉碎,血的味道弥漫开,方才还对她笑靥如花的妹妹,倒在了血泊中。 她撕心裂肺,想要冲过去,可是人群在阻挡着她,她被撞倒,再爬起,短短一段路走尽了她的一生一般。 长孙月面色平静,仿佛是没有感到痛苦,她乖巧的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有从颈脖处流出的血源源不断,她今日为了上元节特意穿的一身粉衣,被血浸染,红得烫眼。 她不懂,傍晚蹦蹦跳跳着出府的阿月,会回头甜甜的叫着姐姐的阿月。现在,怎么会躺在冰凉的地上,鲜血不停的从脖颈流出,怎么做都止不住,她内心突然变得空洞得可怕,眼眶干涩,泪都流不出,想痛哭呐喊,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第49章 【白鹿祥瑞】 她红了一圈眼眶,真实是让她心有余悸,所有的痛苦和绝望,让她像被拖入深水一般,暗无天日,无法呼吸,又无能为力。 幸好一切都是梦。 拍了拍胸口,逐渐恢复平静后,长孙瑾起身去了隔壁屋找了妹妹,守夜的杜鹃看见她红着眼,脸色苍白,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跟在后面的含霜。含霜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对她小声说了句,“姑娘做了噩梦,无碍。” 阿月睡得香甜,似乎是做了好梦,弯着唇角,满脸幸福。 她的心一瞬间彻底放下,腿脚几乎站立不住。含霜过去扶了她,两个人静悄悄的从屋里退了出来。 晨风悠然,带着些许凉意。长孙瑾站在廊下,又缓了好一会子,她穿着单薄,四月的天还有凉意,没一会儿就冷得手脚冰凉,本就发白的脸,显得愈加苍白。她本来想去找容澈,念及此时天色还早,容澈身体不好,便没有再去。 含霜憋不住,又说,“姑娘,人都说梦都是反的,倘若做了噩梦,现实就一定不会实现。” 她点点头,吸了吸鼻子,重重道:“你说的对,阿月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 含霜好说歹说,求着长孙瑾又回去睡了会儿。 这一觉睡得浅,朦朦胧胧也算是睡着了。 待到再次睁眼,已是辰时过半了。 长孙瑾顾不得还在晕乎的脑袋,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洗漱穿衣,待到一切做完。等不及的阿月早出了门,她带着含霜急匆匆跑去了容澈那里。 她扑了个空。 容澈不在。 留在院里的拂冬对她说,是长孙远至把容澈带出去骑马了,他目盲出不去门,来一趟南行山不能骑马打猎已是可惜,虽说看不见,但骑在马上散散心还是可以的。 长孙瑾略有失落,原本是想问问容澈有没有关于阿月的预言,既然人不在,只能稍收敛了些心思,又赶紧往外面去了。 昨日在朗坤殿的宴会,是一大家子的围坐在一起,在男女大防不严重的齐朝来说,这样的宴会适合相看合适的适龄男女。面薄守规矩重家教的贵女会老老实实展现自己淑女的一面,性格外放心思活络的自然是相看年轻儿郎,继而表现出自己的好来。 除了一开始就确实入宫选妃的贵女外,其他要相看未来相公的,自然可以把宴会说成战场。而如今,这个战场依旧在延续。 长孙瑾到行宫外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准备要出发了。跟过来送父兄的贵女们在穿着打扮上下了一番功夫,有的比昨日还要盛重娇艳些,昨天是第一眼印象,今天是第二眼惊艳,小算盘打得好着呢。 她匆匆扫了一眼,没找着哥哥和容澈,又见妹妹身边跟着玉羡临,连忙过去好生叮嘱了一番,才放他们两个去后山摘果子。 她带着含霜准备在外围转转,不往山里去了。给含霜挑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让侍卫牵着走,打算欣赏欣赏风景,中午就回去。 含霜一直忧心她做噩梦心绪不佳,凡是看见什么好景色,都要一脸惊喜的指给她看。再就是打到猎物后,捧场的含霜眼睛发亮,差不多把手掌拍红了。 杨婳一身宝石蓝骑装,驾马冲到她身边,看见侍卫手里拎的山鸡野兔,扬眉嗤笑,“阿瑾,都说你骑射了得,怎么半个时辰过去了,才打到这么点猎物。”示意侍卫展示她打来的狍子,“连我都打到了一只狍子,你这也太不行了吧。” 长孙瑾笑笑,“我就在外围逛逛,也是打算赏景的,志不在打猎。” 杨婳心情不错,“好不容易来一趟南行山,不打猎说不过去。”眼珠子乌溜溜一转,又说:“不如这样吧,我们来比一场,昨天你要带表妹,今天你表妹没来,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我们定个时间,正午就在这儿汇合,看看谁打到的猎物多。” 她刚要拒绝,杨婳就握着缰绳,留下一句“正午见”,纵马进了林子。她欢脱的像只兔子,跑的也比兔子快,真真正正一副心情好的模样。 含霜略有气愤,“姑娘我们不要理她,随她自己去吧。” 让杨婳自己去疯,然后正午过来,长孙瑾把她鸽了,会让杨婳气到冒烟吧。两个人关系不怎么好,杨婳想处处压她一头,这回打猎估计也是这样想的。长孙瑾无奈叹气,“罢了,我带你进林子转转,随便打点什么就是了。” 含霜惊愕,“啊?姑娘你答应跟她比。” “现在再说答不答应也晚了,人都跑没了,她是欢天喜地的说走就走了,到正午过来一看没有我,反倒成了我不是。”她拽了拽缰绳,将方向调转,满不在乎。 “可姑娘你都没说话呀。”含霜在后头跟着,她是相信自家小姐骑射好,但一想到是那个杨婳,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回头朝着含霜扬了扬唇,“她高兴了,满足虚荣心,无非就是人前炫耀一番她赢了我。她不高兴了,满心生得都是恶意,人前还是要诋毁一番我不守约。无论那样,都逃不开杨婳的嘴,与其这样,不如叫她心服口服了。” 反正杨婳处处不服气,再赢她一回,无非就是再叫她继续不服气罢了。 含霜抿了抿唇,也是无话可说,只得低头叹气。 长孙瑾没有进深山,只在林子中穿过一处山谷,四处走了走。想要上山,要把马拴在下面,徒步上去,她看见了杨婳那匹小黑马,周围栓了四匹马,那行人是上山了。 深山之中,驾马不易,杨婳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弃马上山。也不知道她是三分钟热度,还是真喜欢狩猎。 “姑娘,你看那儿,有一只白鹿。”含霜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生怕惊了它。 白色的鹿并不常见,在齐朝,白鹿更是作为祥瑞存在的。它的脑袋上长着一对树杈形的白色鹿角,在斑驳的树影下,日光似乎穿过了角,晶莹剔透。水灵灵的眼睛里盛满了安详与静怡,通身雪白的身体藏匿在一大片芦苇叶里,耳边是缓缓流水的声音,入目的是白鹿饮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猎到它,白鹿寓意祥瑞,带着活的回去,宣帝一定会龙心大悦,亦可保佑长孙家平平安安。紧了紧手上的弓,她没有下去手。在林间自由自在奔跑的白鹿,与被圈养在皇宫中,供人欣赏的白鹿,第二种宿命何其悲哀。 白鹿抬首,动了动耳朵,似乎与长孙瑾对视了一眼,又似乎是察觉到了林间异样。 有风卷起,枝叶簌簌,刚才还透着点点日光的林间骤然沉下,飞沙眯了含霜眼睛,几乎是她一个闭眼的时间,白鹿闻声踏水而去,长孙瑾大喊了一声,“快跑——” 黑衣人像是从地里草间凭空出现的一样,手持弯刀,直逼而来。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亦是同一时间现身,有两人护在长孙瑾身边,剩余四人身形快到肉眼捕捉不到,手起刀落间血都不见一滴,直取黑衣人性命。 含霜只听后面刀剑铮锵,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害怕紧张到手心冒汗,驾着马紧紧跟在长孙瑾后面,如此危机时刻,她想好了,若是后面撑不住,她就出来替小姐挡刀。 为什么会有黑衣人出现?为什么暗卫都未发现异常?好端端的皇家春狩,为何会混进来黑衣人?长孙瑾逃跑的路上都在满脑子问号,她扭头确认了含霜有好好的跟在她后面,又看了眼左边的暗卫,忍不住道:“为何你们一开始没有发现异常。” 夹在风里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愠怒,白峰不免心下惊讶。若是别家姑娘在这样的情况下估计不是吓得走不动路,就是哭哭啼啼,没想到长孙瑾这般镇静,还能头脑清晰的发现黑衣人来的异常。 “大小姐,这伙刺客一开始便埋伏在了谷里。”所以,便是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暗卫都未能发现。 长孙瑾咬了咬牙,她同样的紧张害怕,只是她又异常的冷静,头脑也意外的清晰,表面上看着丝毫不乱。埋伏在谷间的黑衣人,这事果真有蹊跷,只是还未等她思考,就又有一伙黑衣人从林子里蹿了出来,同样的弯刀,不同的是也有人持着锋利的匕首,反射的阳光恨不得晃瞎人的眼睛。 “怎么还有?”长孙瑾惊了,后面的暗卫没有跟上来,说明陷入了缠斗。本就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没想到又出来一批。 杨婳一行人的马依旧拴在山下,也就是说他们还在山上,那么他们受到袭击了吗?还是说,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白峰迎面杀了一个黑衣人,吩咐在前的侍卫,“你快带大小姐走!剩下的跟我留下!” 他是准备在这里拦住黑衣人了,刚才跟他一起的乔一早在逃的路上去通知太子,搬救兵去了。 “小心,所有人都小心!” 这林子里似乎还隐藏着射手,她话刚落,就听见含霜“呀”了一身,极短的一声痛呼,她调马回头,终于感觉有惊惧爬了上来。 含霜手臂上中了一根银针,从马上翻落了下来。 “含霜!”她翻身下马,要扶了含霜一块走,侍卫急到脸红脖子粗,“大小姐,使不得!我们快走!” “姑娘,你快走——是我不中用,你快点离开。”含霜推拒着长孙瑾,顾不得肩上疼痛,眼里蓄着泪水,坚定不移,她绝对不能成为累赘。 第50章 【同乘一骑】 长孙瑾哪里肯,拉扶含霜的手都是抖的,她们逃了这一路,眼看马上要冲出外围了,怎么可能把从小一起长大的含霜扔在这里。 含霜手臂上的银针分明有毒,流出的血都是黑的,再耽误片刻,怕是命都救不回来。 谁都知道不能再这里耽误,含霜还是让长孙瑾扶了起来。侍卫挥着手里的刀,护着她们上了马。 放毒针的人似乎是见侍卫身手不错,便弃了毒针,从树上飞下时,也有黑衣人从后面冲了上来。 前有狼,后有虎,长孙瑾因为含霜开始慌乱的心,这会子委实镇定不下来。先前从谷间灌木丛冲出来,不慎划破了脚腕,直到现在才感觉到了疼。 利刃破空,直指黑衣人后背,转瞬间,几支长箭接连射中了几个黑衣人。 被圈在长孙瑾身前坐着的含霜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长孙瑾吓坏了,直到黑衣人中箭倒地,侍卫一声惊呼,“太子殿下!” 邵明渊被护在禁卫军中间,眉目间难掩郁色,更多的是担忧与心惊。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见阿瑾额发凌乱,神情慌张,怀里还圈着昏昏欲睡的含霜,她这一路逃过来受了多少惊吓和伤害。 邵明渊温润严肃的气质似乎在瞬间化作了冷戾,阴郁森森的连一旁备战的禁卫军都感觉到了。他策马奔去,没了黑衣人围堵的长孙瑾稍微松了口气,顿觉身体没了力气,可她还得把含霜送回去找御医。 就在这时,又有一枚泛着幽幽银光的银针朝她射去,邵明渊最先察觉,几乎是黑衣人躺在地上垂死放毒针的那一瞬间,就朝阿瑾飞身而去,手中利刃聚着日光,将银针打落在地的同时,抱下了摔下马的阿瑾。 她倒在了邵明渊怀里,两个人双双落地,她趴在他怀里,被他紧紧护着抱住。而从马上没了支撑,摇摇欲坠的含霜也被姜禾扶住抱下来了,他一个太监,抱着的又是个中毒濒死的丫鬟,谁也不会多嘴什么。 “姜禾,快把含霜送去见御医。” 他知道她现在担心什么,继而马上就吩咐姜禾带着含霜快走,果不其然,听见这句话,她浑身就又放松了一些。 姜禾应了声,将将转身却看见可怕的一幕,那个被杀死的黑衣人,刚刚还躺在地上,现在却化成了一堆灰土。 邪门了!姜禾来不及多想,连忙抱着含霜,驾马离去。 耳边是缥缈的刀剑相碰的铮锵声,邵明渊的怀抱温和宽厚,龙涎香的香气很好闻,很奇怪的,他一个看着身形清瘦的少年,为什么抱起来这样安心,这样舒服。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温柔的将她抱紧,安抚着她慌乱紧张的心神。 长孙瑾缓了片刻,突地脸色一红,抬起头就落入了邵明渊笑得温温柔柔的脸上,他用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好点了吗。” 她“诶”了一声,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不料脚腕上的伤口开始疼了起来,刚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又让跟着一同起来的邵明渊一手捞进了怀里。 “脚腕应是被石头或树枝刮了,先不要乱动了。”邵明渊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又俯首下去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直叫她想起昨夜两人在温泉的激吻,耳朵都要红了,“否则,我就不管你了。” 她刚想回一句,你不管我我也能回去,抬脸却见他眯眼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似乎故意激怒她,看她发火,最好还张牙舞爪的那种。阿瑾突然就心平气和了,永远别跟太子一般见识,这个时候认真就输了。 不远处,白峰和乔一带着一行人急急赶来,几个禁卫军正满脸疑惑的检查着那几坨灰色的土。 长孙瑾红着脸,想推开邵明渊,对方抱得紧,她愣是没推动一点。暗卫对此心照不宣,直接回禀了那伙黑衣人的异常。 手持弯刀,有些眼睛还是褐色的,看着不像中原人。且在死后,化成了灰土……这才是最邪门的,死士的嘴是撬不开的,忠于本家的他们会在任务失败后选择死亡,直接化为灰土,死的干干脆脆,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长孙瑾有个猜测,可又觉得荒谬,那伙人是冲着她来的,没道理为什么要袭击她? 暗卫从他们手里夺下一柄弯刀,递给了太子,弯刀并不是常用类,刀柄上还刻着一行字,她瞧见了,心里异样更重,“契丹字?” 邵明渊拍了拍她的头,道:“我查清楚了再告诉你,不用着急。我们先回去吧。” 她也知道着急是没用的,这样的事情要细查,除了现场留下勘察的,他们一行人就先要回去。她担心含霜,想回去的心也是急的。 “诶?你做什么?”随着长孙瑾一声惊呼,白峰几个简直没眼看了。 邵明渊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抱着她飞身上马,利落潇洒。她坐在前头,邵明渊从后头将人护在怀里,不着痕迹的抱得她紧了些,握着缰绳,朝着行宫方向走去。 邵明渊不安分的低头凑近她耳朵,温声道:“昨夜温泉,是我唐突……可有伤了你。” 别提还好,提了就想打他一顿,她耳根痒痒的,哼了一声,“方全告诉我了,也不能全怪你……你又为何会中……”噤声,抿了抿唇。 他声音稍有晦暗,“是林梦芊……说来你可能不信,她有入主东宫之心。” “所以对你使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她惊愕一句,但以林梦芊的身份,太子妃轮不到她当,进去顶多是个侍妾。 两人同乘一骑,姿势暧昧,邵明渊微微低着头,靠在她耳畔,长发倾落,说话呼吸间的温热气息喷洒在阿瑾颈上,龙涎香的气味愈加好闻,让她在感到赧颜的同时,又异常安心。 “你不怪我?”他声音轻轻哑哑。 阿瑾无所谓一笑,“你是受害者,出了那种事也不能全怪你。” 邵明渊皱了皱眉,明明昨天她沦陷享受,今天怎么就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还是故意装着没什么。 小姑娘心思多,自然不会承认昨天一时半刻的心悸。 不过看她现在心情还好的样子,他稍微放了心。 早间白峰汇报阿瑾做了噩梦,似乎是和阿月有关的样子。他并不敢去想,连林梦芊都重生,容澈可以预见先机的这辈子里,阿瑾做的梦会不会是上一世的,他总有一种不安感。 “喂,你快放我下来。”阿瑾咬着牙。 “为何。”边说边又抱紧了她。 “噫……”她倒吸口凉气,他把下巴枕在她肩上了,无耻!“殿下,我们本来就流言四起了,我再与你这样,同乘一匹马,被人瞧见后,岂不是要传更多流言蜚语。” 邵明渊低笑,说:“你受了伤,身体无力,我若不抱着你,难道叫禁卫军抱着你吗?”他靠在她肩上,微微歪着头,看着少女绯红的脸上出现的小小懊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禁眯了眯眼,轻轻叹了一声,可怜巴巴的,“阿瑾,我对你的心,真情实意,你莫要再将我推开了。” 虽肉麻,但她已经有了免疫力,闭了闭眼,说:“殿下心意,我领了,但我并不认为我们有多合适。” 他失笑,“那你说你和谁合适?” 阿瑾语塞,他直起腰,又说:“阿瑾太子妃的位置是你的,我认定的妻子,也是你。我不明白你为何总是拒绝我,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她该怎么说,说容澈预见的先机里,她年纪轻轻死在了东宫,且到临死前太子都没过来看她一眼。如此这般,一看就是毫无感情。 如果一定要入东宫,她也会改变自己必死的未来。但若有一线希望,肯定是能不进就不进,逍遥自在在外面找个良人共度一生,岂不美哉。 太子现在对她好,对她献殷勤,是因为她的拒绝,太子得不到她,就会一直花心思讨好。她一不能表现的太拒绝,二不能表现的太顺从,在正正好好的位置吊着他,不多不少的让他感到些满足就是了。 所以现在,她选择沉默,低头垂眸,默不作声。邵明渊摸不着她心里想什么,一担心她生气,二觉得她害羞不语,维持在中间的位置,等下再说什么话,就得掂量掂量了。 倘若太子因此觉得逼迫一个姑娘不好,从而放弃了,岂不是更好?! 邵明渊看着怀里低着红脸的小姑娘,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心猿意马的想到昨夜温泉,她穿得那样薄,衣料紧紧贴在身上,显得玲珑有致的身形,被他抱在怀里,温热又馨香的娇躯,少女唇薄软糯,长睫轻颤,眸色迷离,她身上的每一处对他而言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前世对于林梦芊的喜欢,都没有如此强烈过,强烈到令他无法自持,击溃理智,险些失控。明明催情香已经解了,为何那时他还会失控到想要她。 幸亏紧要关头他没有继续沉溺下去,否则他一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而此时,已经出了外围,往行宫去的路上,邵明渊深信不疑的觉得,阿瑾应当是害羞,没有生气。 含霜被姜禾先行送回行宫找御医,在行宫待着的萧有容听了消息,既焦虑又心惊,顾不得赶来的杨贵妃,已然先出了行宫。 第51章 【世间难求】 至于在看见女儿和太子同乘一马,又被他抱下来的时候,那颗心惊胆战的心差点停了。但随后,就一股脑担心起了女儿伤势,饶是太子行为再不妥,萧有容还是要谢谢太子相助。 长孙瑾红着脸,被邵明渊放下地的时候,明显脚软踉跄了一下,这一下踉跄又叫他搂紧了她,萧有容紧张的不行,使眼色让罗嬷嬷上前搀扶。邵明渊还是挺有眼色,没在这时候提出什么抱她回去的无礼要求,他缓缓松着手,让她在罗嬷嬷和紫苏的搀扶下站稳。 她担心含霜,简单提了一嘴自己无碍,就急忙问了含霜情况。 太子简言意骇,直道事态复杂,定会给承国公府一个交代,只现在还是以长孙瑾伤势为重,先叫她们回去,其余事情暂且交予他来。 太子为人温润又凛然,虽是方才行事不妥,可毕竟长孙瑾受了伤,道一声事急从权说的过去。可这两人流言蜚语传着,如今又出了这事,姑娘家的闺誉受了影响。在许多人眼里,她太子妃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早有人上山去通知了宣帝。皇家猎场一向安全,连只大型猛兽都没有,这次居然埋伏了这么多刺客。待在行宫中的各家夫人、小姐,想到自家相公儿女、兄弟姐妹还在打猎,皆是惴惴不安。 太子作为第一个被告知有刺客的人,靠的是安插在长孙瑾身边的暗卫,暗卫都未曾发觉刺客,他们是在那里埋伏了多久。将长孙瑾送回行宫后,他立即吩咐禁卫军排查整个猎场。 这次的刺杀,究竟是大规模的刺杀,还是仅仅针对长孙瑾的? 携右卫率府李锐再次返回事发地的太子,早已不复行宫前的温润,冷面霜眉的叫人看了都觉得害怕,他脸色格外的差,阴沉又凛冽。待回到出事的山谷,看见那一堆堆灰土时候,太子神情平静认真,偏偏又透着挥之不去的森森寒意,至于他蹲身低首时,眸里闪过的一丝狠戾,自是谁都没瞧见。 ** 行宫女眷,杨贵妃在里头地位崇高,出了这种事,必然会告知她。杨贵妃作为女眷中的话语人,第一要做的安抚各家夫人小姐,第二就是过去萧有容那边,询问情况。 这事情确实蹊跷,饶是她暗喜承国公府遭劫,如今担心的还是刺客是怎么来的。作为一向安全,每次都会提前排查南行山隐患,从未出过任何意外的春狩,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 长孙瑾脚腕被尖利的岩石尖刮破的,虽然看着血淋淋的可怕,但伤的不重,好生清洗了,敷药包扎,再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她心里惦记含霜,包扎好,就扶着蓁蓁过去了。 含霜虽是个丫鬟,被姜禾抱来的时候,可是把随行的御医都叫了过来。事态严重,人命关天,御医自是诊治为先。只是这叫杨贵妃看在眼里,可就是另一番意思了,连个小丫鬟都紧张成这样,可见得太子有多重视承国公府了。 连院判同几位同僚对了对眼,差着医女先为其清理伤口,挤出毒血,暂且敷了药。这毒不是一般的毒,连院判再三肯定了,才对着萧有容道:“这毒,名叫雪上枝,属异邦之物。雪上枝毒性强,虽不会马上要人性命,但会使人陷入沉睡,最多十日便会吐血身亡……我暂且压制了毒性,可若调不出解约,这姑娘怕是……” 长孙瑾又惊又急,“怎么会这样?解药要怎么配?!各位都有办法?” 连院判摇着头,一声叹息,“雪上枝的解药,自前朝就属药师谷所有,从未传到外人手上……如今药师谷早已不在,解药自也是失传了。” 百年前药师谷一把火烧的精光,那些令世人垂涎的医书、稀世草药,连同整个门派都被一把火烧了,别说医书了,连人都没了。若是仔细说起来,就是另一桩令世人扼腕叹息的江湖之争了。 萧有容神色沉稳,“连院判,还请多尽尽力。”含霜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心中惋惜焦虑,面上沉稳端庄的一分不显。同时她也在庆幸,毒针没有射中阿瑾,她简直不敢去想,如果躺在床上的是女儿,她大概会发疯吧。 连院判同几位御医连连点头,可谁又会真的尽力呢,再怎么得夫人小姐喜欢,含霜到底是个丫鬟,命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 长孙瑾整个犹如傻了一样,连扶都不要扶,忍着疼跑去了床边。 含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她一动不动,就那样好好的躺着,却叫她莫名想起夜里的梦,梦里是阿月,现在是含霜…… 她握紧含霜冰凉的手,双目含泪,小声道:“不,我一定要救你,我才不信什么解约失传……”颤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决心。 萧有容送走了御医,回来就见女儿红着眼眶,她心疼不已,刚想开口劝劝女儿,哪知她就握着拳头,说一定要救下含霜。 萧有容眉心皱起,心烦意乱,可她知道阿瑾必然不会接受这样一个诊断结果。连院判基本是宣了含霜无药可救了,现在的阿瑾情绪激动,又满腔伤心,会说出救她性命的话,也自是她无法接受含霜的将死罢了。 现在叫她费劲心神折腾一番,好过劝她接受现实。萧有容面沉如水,并未去阻止她,单单交代了蓁蓁,看好小姐。 ** 另一厢,林梦芊神色郁郁,端的是一脸生无可恋。 邵崇雪找过来的时候,她就依在床头,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平日里一双极为柔和的双眸黯淡下去,泫然欲泣。 经过了一晚的冷静,林梦芊平静了下来,却也因为水榭中事,耻辱的没了生的欲望。而邵崇雪作为秘密的发现者,满足了好奇有趣心后,如今为了昨夜那句话来履行承诺来了。 林梦芊稍稍侧过脸,看向里侧,留了半边眼眸低垂,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娇柔模样。邵崇雪不吃这一套,在他看来,林梦芊好似满脸写着——你快来问我,你怎么还不问我! 真是麻烦。 邵崇雪觉得烦,失了点耐心,往日还觉得她人淡如菊,怎么这会子作了起来。 他站起来,语调低下,“倘若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那件事你也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林梦芊咬了咬唇,“多谢四殿下。” “不必。”邵崇雪一脸无所谓。 林梦芊美目盈泪,要哭,“有四殿下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和她说话比和宣帝说话都费劲,“我既说了为你讨个公道,就不会狂你。你若想说就说,不说的话,我就回去。” 她咬着唇,下睫毛挂着一滴泪,楚楚可怜又委屈巴巴,两手抓住棉被道:“……临出来前,我喝了大堂姐给的一杯茶。” 邵崇雪挑了挑眉。 “我孤身一人上京,本就弱势。这里毕竟不是我家,和气也不过表面,私里到底隔着心,大堂姐一贯排斥我,我本以为昨夜大堂姐那杯茶,是接纳了我……谁知……”她又叹着气低头垂眼,泪滴落下,打在手背。 “那你想叫我怎么教训你大堂姐。”邵崇雪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林梦芊惊得抬头,直直摇头,“殿下使不得!大堂姐虽讨厌我,但也……并未要我性命,我并不想让叔父叔母伤心为难。大堂姐马上就要出嫁了,万万不可出事。” 他哼笑一声,眯着眼,居高临下,“毁了你闺誉,何不是要你性命。” “毁我闺誉,无非就是嫁给那人,我的命还是在的……何况大堂姐并未要我性命,殿下言重了。”她柔软挤出一丝笑,看起来还是在安抚他。 这人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不可避免的还会觉得林梦芊性格软和,怪不得受欺负。 “那你的意思是说,不让我教训你大堂姐。” 她笑笑,“我只希望大堂姐,平平安安出嫁。” 可真没意思。 邵崇雪心底轻啧。 和杨贵妃在外面的温和贤良端庄、实际心机深且毒,逞强好胜不同,林梦芊的柔弱娇善由内而外,仿佛天生就如此,往后也会如此一般。 林梦芊一副受了委屈,又通情达理,心地善良,不愿惩置恶人,以牺牲自己,和谐大家的模样。谁看了不会道一句人美心善,真真正正心地善良纯洁柔软,未叫世俗恶意侵染的一颗白莲心。 委实世间难求。 以最弱最柔的姿态,不是为了套牢邵崇雪,她也不会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爱情,仅仅是几分同情就足以。她的模样,若是其他男人看了未必把持的住,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也要哄逗美人一笑。 但身世可怜,独身在京还被欺负的林梦芊,在邵崇雪眼里,除了可怜就是傻。 这辈子她没和太子扯上关系,没有利用价值。 而长孙瑾就不同,她同太子流言蜚语,昨日又在一起骑马,太子看起来很喜欢她。 邵崇雪不禁想到大方自然的长孙瑾,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谨小慎微,平常的仿若已经认识许久。他在宫里待惯了,兄弟姐妹表面和气,宫人奉承又避他,杨贵妃一心夺嫡,却又因为对宣帝的情爱无法狠心做掉太子,而宣帝……眼里基本看不见他这个糟心的儿子。 第52章 【暴怒无比】 邵崇雪看似过得舒坦,谁人都让他三分,顶着霸王名头作天作地的四皇子,其实并不认为自己过得舒坦。 长孙瑾身为第一个对着他不卑不亢,既不会让他也没有敬他,平常自然的相处让他感到了舒适的人。除了太子喜欢她之外,也多了另一个让他观察注意的点。 是以,在出了门,听到福全来报刺客一事,及长孙瑾受了伤的时候,他少见的出现了些紧张。 容澈被长孙远至带着在外围转了一圈,没有往林子山谷里去。他虽是眼睛看不见,但太阳照在身上,闻着鸟语花香,坐在马上溜达了一圈,亦是格外舒适。 长孙远至健谈,两人说笑一路。 待回到行宫,容澈本要回去休息,刺客一事就立即入了耳。 听闻长孙瑾伤着了,容澈心头一跳,忙道:“什么伤,严不严重。” 小厮回到:“不严重,是脚腕被划破了,要休养些时日。严重的是含霜,中了毒,无药可解。” 长孙远至听闻妹妹没事,不免松了口气,又心疼她脚腕子伤了,“不严重就好,含霜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刺客,你倒是说的仔细些。” 小厮是承国公府的家仆,奉命在这儿接人,有另外一些侍卫出去找了在外的公子小姐,看样子是没找着长孙远至他们,这才自己回来了。小厮闻言又哪里说的清,一脸为难,“大公子这事又哪里是我能知道的,俩位还是跟着小的一道过去吧,夫人正等着呢。” 容澈眼前一晃,有种被日光灼伤的感觉,模糊中一片乱七八糟的颜色,他本就看不见,这下觉得头都在晕。 喜四扶住了容澈,长孙远至看他脸色不佳,便说:“容澈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过去。” 萧有容喊容澈过去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他住在承国公府,还是侯府世子,两家世交,他既住在这里,萧有容就有必要告诉他,刺客一事,叫他稍加注意。 容澈自是不同意,时间耽误不得,小厮连忙带着两人去了行云殿。 而长孙瑾,此时刚刚离开,正往容澈那儿去,两个人就这么错开了。 容澈大抵许久没有感到如此无能为力的绝望过了,就算上次差点死了,瞎了眼睛,他都没有这般无力过。 看不见,也不知道含霜的未来,更不会知道雪上枝是什么东西。他记得预见阿瑾的弥留之际,趴在床边哭得丫鬟,不是含霜? 春狩中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偏离了他预见的先机。又哪里来的刺客,他没有预见其他人遭到袭击,如果仅仅是阿瑾,他也确实没有再看到过有关阿瑾的其他预言。 容澈不是第一次怀疑人生。 死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也看开了未来会改变的事实,这会子却又是深沉的无力感。 他什么都做不到,既不能帮助阿瑾,也不能救含霜,就连刺客是那方势力,都不知道。更不用提已经目盲、身体不佳的自己。 自小到大,引以为傲的先机预见。先是接受了不可改变的命格,后为了自己逃婚改命,骗了阿瑾,生了私心,却又不敢说出真相,也不敢拿着全家性命带她远走高飞。入了京城,许多事情与先机不同,他高兴命格可改,又惆怅天权压人,阿瑾比他理智坚定,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欢他。 容澈肩上担着淮安侯府,他早晚有一天要回去。长孙瑾肩上担着承国公府,她不能走也不敢走,太子要娶,她不得不嫁。 容澈总觉得太子城府颇深,像是会干出阿瑾不嫁,就要威胁她嫁的人。能威胁到阿瑾的东西多了去了,就算是他的命,也会小小的威胁到她。 容澈深感无力,人生在世,诸多不易。 令他开心的是,阿瑾不会放弃,她也不会如先机一般,凄惨死掉。 但他救不了含霜。 也不会知道雪上枝怎么解毒,刺客是哪方势力。 如今的他,只剩了愧疚与无力。 长孙瑾哭红了眼。 被刺客围攻,带着一行人逃命时候,她都未曾慌乱。涉及含霜,她害怕的胆颤心惊,哭得泪眼婆娑,顾不得自己也受了伤。她来找容澈,无非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知道雪上枝是解药是什么。 容澈呆愣愣站着,耳边是长孙瑾抽泣的声音。 “……不怪你,是我病急乱投医了……御医院没人知道雪上枝是什么,我没有办法,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她用手帕抹着眼泪,强制平稳下来,“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容澈心神颤颤,视线里那一抹蓝色也消失了,一片空白如雪。他眨着眼,想努力聚起之前那小片的蓝色,但什么都没有。 无法聚焦的双瞳空洞、涣散,哀戚又无力。 “对不起……”他低着眼,张张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倘若是以前,他会这样说。好多人说他天生富贵命,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继承爵位,一生顺通无忧,是他们多少人的梦想。先机宿命看得多也淡然到看到人大限将至,他都不会动摇,一句生死有命安抚过去,就不再和他有关系了。 长孙瑾和含霜,早已冲破了主仆之情,她们是一同长大的姐妹。 如果梦里的阿月之死是名副其实的噩梦,叫她惴惴不安,又庆幸是一场梦。现在含霜中毒无药可解,是真真正正发生的,且夹杂了梦里的绝望,难过的几乎无法呼吸,头也在隐隐作痛。 容澈说不出话。 他的眼睛也彻底看不见了。 倘若那一天无声无息的死了,于他而言,都不是意外。 这大抵就是天谴吧。 ** 今日的狩猎提早结束,南行山出现了刺客,袭击了长孙瑾一行人,如此严重的事情,除了一些乐得看热闹,心对承国公府不满之人,谁还有心情打猎。 宣帝这番怒急,要彻查刺客一事。 邵明渊自是领了督查一职。 他心里已然清楚是谁人下手,再往后,不过是做戏罢了。 另一厢,邵崇雪一掌打在杨婳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翻在地,后腰撞在桌角,疼得她泪都彪了出来。 “我这是为姑母分忧!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我是你表姐,你怎么能打我!”杨婳气的浑身发抖,被打的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唇角渗出血迹。她不明白为什么邵崇雪会突然暴怒,也不明白杨贵妃为什么侧着脸,冷眼冷面,连她被打了都无动于衷! 杨贵妃表情难看到了极点,闭目深呼吸都不能压下心里的涛涛怒意,根本没有管儿子打杨婳,甚至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邵崇雪盛怒,浑身上下带着深沉寒意,尤其是那一双蕴含着暴怒的黑眸,怒火冲天,仿若要烧起来了一样,直叫杨婳胆寒,止不住的发抖。 “杨婳,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若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他说一出,吓得杨婳眼睛都瞪大了,这辈子谁人不是宠着她任着她,今天却被自个儿表弟甩了一巴掌,还扬言要杀死她。杨婳根本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气急了,声音尖利,瞪着他们,调高的刻薄,“你们倒是说说我怎么了!承国公府与英国公府本就是宿敌!早晚有一天要斗个你死我活!我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她长孙瑾又算什么东西!她配和我争!她既跟我抢了,还妄想能安然无恙,哼做她的美梦吧!我偏要她家破人亡!” 杨贵妃怒拍桌子,一声“闭嘴”,吓得杨婳眼珠子一转,一声也不敢吭了。 “你错在于,自作主张。英国公府培训的死士,不是让你用在这种事情上的!本宫且问你,因为你的自作主张,我们折了多少死士!” 杨婳不以为然,“英国公府养他们就是用的,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既然是死士,此番没有成事,死了又如何。” 她确实不知道养那些死士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挑这批死士,又培训了多久。她只知道,她要用他们去杀长孙瑾,和哥哥杨泽晨策划了这次的暗杀,她是主谋,杨泽晨溺爱妹妹,竟然轻而易举的拿了令牌,瞒过英国公,布置了这一切。 杨泽晨急于立功,杨婳想叫长孙瑾死。兄妹两个一拍即合,只要打击到了承国公府,长辈就不会生气。 杨婳又哪里想得到,长孙瑾活着出来了,调出去的死士全折了。她本来就在气头上,现在还被杨贵妃和邵崇雪一通指责,她捂着脸,满眼恨意。 邵崇雪从未如此暴怒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当他知晓刺客化灰的那刻,就明白了这批刺客是谁的人手,英国公府养了十几年的死士,现在居然调出来杀一个小姑娘?! 邵崇雪气笑了,同时又暴怒无比。这事和杨贵妃应是脱不了关系的,但是他又不认为杨贵妃这样蠢,即便如此,他还是怒气冲冲,找了母妃对质。不为别的,若长孙瑾真为太子妃,会毁了她的计划,她要杀长孙瑾,合情合理。 彼时杨贵妃一个头两个大,烦躁的脑子都要炸了。偏偏儿子一怒之下还和她吵吵,杨贵妃头更疼了。他为什么为了长孙瑾生气?长孙瑾受伤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杨贵妃感觉自己要疯了。 千防万防,没防住一个长孙瑾。 勾引了太子不说,现在连她儿子也被勾引了?! 第53章 【英国公府】 杨贵妃隐有猜测,多半和杨婳这个蠢玩意有关,可她哪里来的权利动用死士,里面一定还有事。 母子两个都在气头上,少不了一顿争吵。 邵崇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他和长孙瑾不过几面之缘,许是烤鱼那次留得印象太好,加之他想和太子抢人的心理,两相结合,竟然叫他紧张之余就开始生气。而刺客出于英国公府,彻底叫他暴怒了。 杨婳则是计划好了一切,就等着听好消息。哪成想,那么多死士,都没杀死长孙瑾,甫一回来,听见这个消息,都要气疯她了。英国公杨珂山和杨泽晨跟着宣帝一起去打猎,还没回来,她就被杨贵妃叫到了常翠宫了。 她本就气急败坏,到了殿里,别说气氛不对劲看不出来,一腔怒意只顾着发散。杨贵妃非但没安慰她,还指责她做了蠢事,她不懂,她哪里做错了,杀了长孙瑾,没人和她抢太子妃的位置了,还打击了承国公府,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杨贵妃气的头疼,杨婳真的蠢到家了,用手指着她你了一声,她就满脸倔强跟她顶嘴。邵崇雪就是这个时候,直接一巴掌甩了出去,暴怒无比。 “死士不是用在这种事情上的,你究竟懂不懂。”杨贵妃又道。 杨婳呵笑,斜眼,“我用了就是用了,还要管你们养他们做什么。一群废物,连个长孙瑾都杀不掉,你们还指望他们做什么。”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太子妃就算不是长孙瑾,也会是别人,总归轮不到你。”邵崇雪嗓音低冷,听得杨婳猛地抬起头,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来,“你胡说,姑母说过我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邵崇雪眼睛一眯,笑得可怕,杨婳眼睛瞪如铜铃,气得满脸涨红。他转首对杨贵妃说:“母妃,这就是你挑的人?蠢笨如猪,你指望她完成你的计划?未免太过高看于她了。” 杨贵妃其实想说,杨婳这样的性格,放在太子后院正合适,将杨婳硬塞进东宫,一来占据太子妃之位,不让太子扩张势力,二来她的性格注定不会让东宫太平,到时候宣帝责怪的还是太子无用,无法平衡后宅。加上杨慧才是和她里应外合的,杨婳这个蠢货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但她没想到,杨婳会蠢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她究竟是真蠢,还是碍着面子死活不认错。 杨婳没听懂他们在讲什么,但知道邵崇雪在骂她!她转念一想,突然恍然大悟,“我说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你怕不是看上长孙瑾了吧!” 杨贵妃眼皮子一跳,杨婳这个脑子,也只能想到情情爱爱了,可她又何尝不是担心儿子喜欢上了谁,一时间,连她也稍微抬了眼。 邵崇雪面不改色,不为所动,道了一声,“你说完了。” 杨婳欲要张嘴损他,字还没吐出来一个,又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杨婳眼前一黑,后背重重撞在雕刻着紫藤的房柱上,口中溢出鲜血,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婳,我认为英国公府并不需要你这样的女儿。”邵崇雪慢慢走到杨婳面前,灰色绣着暗纹的长靴停留在她眼前,杨婳胆颤心惊,面如土色。 她在这一刻清晰的认识,感觉到了,邵崇雪恐怕真的会杀了她。 他的手指修长寒冷如鬼魅,悄无声息掐上了她的脖子,“若你不是我表姐,我可能会直接掐死你。” 杨婳浑身发抖,心里翻起无尽的恐惧感,她瞪着眼睛,呼吸都不敢。 邵崇雪的手指在一分分收紧,盯在上方的那道目光暴戾至极,她低着脑袋,连反抗都忘记了,恐惧感爬满了全身,似乎只是她敢动,他就会彻底掐死她。 到这一刻她才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不服软认个错。 杨贵妃那一声轻描淡写的“雪儿”,听在邵崇雪耳朵里依旧无动于衷。 门被推开,秦嬷嬷拦不住英国公,一脸肃意的男人大步进来,看见的正是女儿被掐的呼吸不顺,满脸通红的画面。 邵崇雪松了手,直起腰来,将杨婳踢到了英国公跟前。 杨婳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杨珂山此人,相貌堂堂,长得一脸正气,看起来是个忠良正直之人,通常给人第一眼印象便是个不会作妖生事的忠臣形象。可实际上呢,他一直都和杨贵妃揣着谋取东宫之心。 女儿半死不活,他要没来,不是要让邵崇雪掐死了?!杨珂山声音醇厚,连忙蹲身抱起杨婳,对着上座的妹妹呵斥一句,“纵使婳婳有千般不是,你们也不能如此对她!” 杨贵妃坐着不动,“雪儿还能真掐死她不成?”她心里有气,见杨珂山溺爱闺女,火气更大,怒言,“你倒是要好好问问你宝贝儿子和闺女干了什么好事,杨家养出这么两个废物,定是你平日和霍氏惯的!” 杨珂山何不是在气头上,若是在家中定是好生教训儿子一顿,可杨婳天真,尚不知晓计划。她待太子一片赤诚,真心实意想嫁给他,所以这时候才会醋意大发,沉不住气,和杨泽晨做出此番错事。 入东宫,相当于是家族弃子。杨珂山自认对不起闺女,平日对她多有宠溺,待到来日邵崇雪登基,杨婳这个太子妃自然是被家族所弃,当然如果杨婳想得明白,把她接出宫也不是不可。 他沉着脸,并未和杨贵妃生气,说到:“我知你心中所想。可归根到底,一切皆是你狠不下心,对陛下还抱有感情,若你舍弃了这份感情,何须要我两个女儿入东宫。” 杨贵妃脸一僵,别开眼睛,“哥哥心疼我,我知道。”让邵崇雪登基的办法有很多,她采用了最为温和的一种办法,她对宣帝从未死心,这会儿是没捂热他的心,日子久了,他早晚会发现她的好,即使是生命的最后一秒,宣帝的眼睛看见了她,于她而言都是值得的。 邵崇雪不耐,“你们若继续说这些废话,我便离开。” 留这里听他们唠叨,不如去看看长孙瑾情况。 杨珂山肃意满面,虽是外甥,又做了如此恶事,身为舅舅,却不会多嘴一句。杨家在他身上押注了,即便邵崇雪品行不端,身上也留着杨家和皇室的血,是最正统的继承人。 “雪儿。”杨贵妃皱眉,“即便你现在走了,后头我也得问你,你与那长孙瑾,又是什么关系。” 邵崇雪挑眉,似乎仔细想了一下,又似乎随口而出,“她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对长孙瑾下手。”转身看着杨珂山,“她更不该入东宫,如此愚笨之人,怕是要折了整个英国公府。” 先不说别的,杨婳没脑子,一心扑在太子身上。太子又是什么人,表面温和,城府深,他会不明白杨贵妃用意?只怕杨婳进去没有顾着吃醋,就先被太子策反了。让杨慧进去当个良娣,都比杨婳进去强。 杨贵妃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杨婳实在是蠢,不如弃了不要,找一家让她嫁了得了。可太子娶别人,会扩张势力,只有塞杨家人进去,她才会安心。 她心头突突跳,现在没时间仔细想这个,邵崇雪的发言颇具问题,“我原以为你看上了那林姑娘,却不成想,你看上了长孙瑾?” “你若这样想,也不是不可。”邵崇雪无所谓的笑笑。 他乐于同太子抢东西,安排进东宫的杨婳是一枚弃子,塞进去也只是一枚棋,太子不会喜欢她。可长孙瑾不同,太子是喜欢的,这就勾起了他的兴趣,再则她确实讨人喜欢,跟她处着实在舒适。 杨珂山眉目一沉,直接道:“四殿下,你若为帝,想要什么没有。你喜欢长孙瑾,大可在之后娶回来,而如今,不该耽于情爱。” 邵崇雪没有反驳,眯着眼笑,“舅舅说的是,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 一语双关,杨贵妃和杨珂山对视一眼,皆是眉心深拧。 邵崇雪不在意杨贵妃采用温和办法谋取东宫,他甚至乐意自己还有几年时间玩乐。他有更多时间去观察长孙瑾。 邵崇雪语毕,扬长而去。 杨贵妃和杨珂山反倒没有一开始的火气了,他抱着杨婳,暂且放置在一侧软塌,杨婳这伤,叫御医就是露馅,宁可瞒着,说她感冒不便见人,也要等回去后,再找和英国公府一党的御医来诊。 兄妹两个坐到了一处,细细商议了一番。 关于杨婳,关于当今局势,关于承国公府…… ** 邵明渊在林子里一番排查,回到行宫,脚不沾地的就往行云殿去。 夕阳西下,晚霞连天,在昏黄的光晕下,长孙瑾失了神般的坐在台阶上,在她的身后,是一片开得繁盛的海棠林。 花瓣飘散,香气四溢,少女呆愣愣坐在阶上,无助彷徨的仿若一只受了伤的幼猫。 邵明渊看得心头一紧,恨自己不能早些回来,他几步过去,“我知道雪上枝怎么解毒!” 长孙瑾呆着脸,先是抬了抬眼,后才稍有些表情的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我知道雪上枝,我也知道如何配置它的解药。”邵明渊站在台阶下,长身玉立,一袭鸦色骑装,气度不凡,紧张又笃定的抬脸凝着她。 长孙瑾遽然站起来,双目发亮,顾不得脚腕疼痛,直接朝下跑下来,“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知道?!” 邵明渊本欲上前抱住扶稳她,可太过急切的长孙瑾一把抓住太子袖子,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含霜有救了是不是!” 第54章 【原上雪枝】 雪上枝,又名原上雪枝。 是产于西凉的毒药,生于高山暴雪,可在严寒中存活五年之久。它的根与花瓣,皆是毒,西凉人拿着它,配合蛇毒等毒物,制出了剧毒雪上枝。 且不说这毒已经失传许久,解药西凉人都不知道,研制了解药的药师谷都毁于火海。 邵明渊突然说自己知道解药,长孙瑾一门心思救含霜,哪里会思考他话里真伪。这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现在只会抓住不放! 邵明渊确实没有说谎。 前世,朝中臣子与西凉蛮族勾结,细作劫持了长孙瑾和林梦芊,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让太子和四皇子魂牵梦绕的女人,在当时皇权相争中,将他们掳走的原因人心皆知。 长孙瑾是个不受宠的太子妃,威胁不了太子,但却可以威胁承国公府。林梦芊红颜祸水,搅的两个皇子针锋相对,她若被劫,定会叫那两人心绪难安。 林梦芊装了十几年的柔弱淑女,也是在这一刻露出了真面目。她不顾长孙瑾劝阻宽慰,与西凉人顶撞,大放厥词,惹了西凉人不快,被喂了雪上枝。 长孙瑾一向沉静聪颖,她虽是收敛了明艳,却从未收起她的聪慧敏锐。她在层层西凉人的监视下,背着一个中毒的林梦芊,逃了出来。 穷山僻壤,她背着林梦芊从天黑走到天亮,才堪堪走到半山腰,却幸而偶遇一位老者。老者是位隐世神医,年事已高记性不好,还时常犯糊涂,他安置了两人,诊出林梦芊中的雪上枝,只有六天可活。他知道如何解毒,又因记性不佳,已然忘记最后一味药是什么,摇头叹气说天要亡她。 长孙瑾满心太子,她不会让林梦芊死,太子那么喜欢她,如果她不在了,长孙瑾委实不敢想,他会多心痛。遂,下定决心,说服了神医,由她代为试药,必定在这六天里,把解药配出来。 神医活得久,什么事没见过,点头同意,告诫她是药三分毒,切不可后悔。 长孙瑾爱邵明渊到何程度了呢,爱到拿自己的命去换林梦芊的命,只为了他不伤心,只为了他眼中稍微有她的身影。卑微到如此,活得失了自己,去奢望他回头看她一眼。 她成功试出了最后一味药材,救了林梦芊,代价是她中了无药可救的慢性毒。 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高兴还是心酸,可她又没资格去心酸什么,即使寻来救人的太子将虚弱的林梦芊圈在怀里,痛心疾首又情意绵绵,仿若世间只余他们二人,再无其他。 她在那一刻真的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仿佛泪流尽了一样,心痛到难以呼吸。 她惟愿他好,爱他所爱,痛他所痛。 林梦芊此番被救,知晓是长孙瑾恩情,特对太子提及,她难得感恩一次,也仅仅是这一次而已。 邵明渊感恩她对林梦芊的救命之恩,自觉愧欠她,保证如果他登基,皇后之位也必是她的,阿瑾拒绝,言她不要这样的怜悯。同年,长孙简生同嫡子远赴边疆驱逐蛮族,被算计背腹受敌,长孙远至腿废,长孙简生亡,萧有容打击过大,缠绵病榻。 而长孙瑾,身子渐垮,终是药石无医。 邵明渊心情沉重,回想上世,痛恨无比。 面对阿瑾充满希望的眼神,险些不敢与其对视。 她哪里会知道,雪上枝的解药,是上辈子拿她自己的命换来的。她知晓此毒为西凉所有,以防万一,早将解药的配置记了下来。在她去后,含霜宁可烧了都不给他看的书信里,他拼命救下来的那些书信中,就包含着雪上枝的解药。 连院判惊奇,“殿下是如何知晓此毒解药的?”他手里拿着太子写的药方,三十几味草药,其中还有曼陀罗、竹叶青蛇等这种毒物,连院判行医几十载,看见这单子以为是太子在逗他老人家玩,再一想太子为人靠谱,绝不会做出这种恶劣事迹。 邵明渊面色沉稳,说话不紧不慢,又甚是从容笃定,“这是孤几年前偶然从一位江湖郎中那里得知,他说日后定有孤要用到的一日。” 这种装神弄鬼的瞎话,连院判能扯十个! 可你看太子丝毫不像是在胡扯,“竹叶青蛇要泡了十年的,一年都不能少。” 连院判踌躇,即使太子再笃定,这张在御医手里过了几遍的单子,都不像是救人的单子。长孙瑾脸色不佳,她也不信,可又只能相信,“连院判,就按殿下这份单子去配药。” “既然如此,现在立即就转移含霜姑娘先行回府,药方的配置交给老臣,承国公府那方请尽快安排好,往后几日,怕是要经常出入贵府。” 长孙瑾都开口了,没有他在踌躇的理由。丫鬟的命是她的,她开了口,别管事成与否,都要试上一试了。且连院判也在疑惑与兴奋中徘徊,若药方真的是解药,雪上枝往后就不会被冠上无解一词,药师谷也不会再是唯一能解开雪上枝的地方了。 对于一个医者而言,让他感到兴奋的点当然不仅仅如此。 连院判带领着手下离开,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两个人站着静了片刻,香炉清烟缭绕,阿瑾先开了口,“殿下,若此番救了含霜性命,我定会铭记殿下恩情。” 邵明渊眸色沉沉,里面藏着些令人心痛的情绪,声音也不如一开始从容了,低哑了些,“倘若没能救下呢。” 长孙瑾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惊得一下子抬了头,她都未敢往这方面去想,她揣着希望,并不想听见这句让她心惊胆战的话。 “雪上枝无解,我明白,我也不会怪殿下。”她声音沉静,又带着细微的颤声。 她活得明白,就算含霜真的去了,也怪不得太子。 无非是她自己伤心落泪。 “我保证,含霜会活下来。” 邵明渊心底满是上世的悔恨,以至于现在他看着阿瑾,眸色深邃复杂的几乎让她看不懂。她不知道他眼里盛着这么多情绪,悲伤悔恨、柔情怜惜,百感交集到她深刻的可以印入心里。她不解,莫名的彷徨中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阿瑾,你们遭遇的这次刺杀,是英国公府一手所为。” 他突然转了话题,直奔这次刺杀。收敛了情绪,变得与往日一般温润,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她愣了下,问:“袭击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纵使英国公府与承国公府不对付,也不该选在春狩,这太不明智也太冒险了。”在宣帝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情,宣帝肯定会下令彻查,英国公是有多自信不会被查出来? 邵明渊扶着阿瑾坐下,斟上一杯茶给她,“英国公府存的一直是谋取东宫的心。”他说话毫不拖泥带水,“杨贵妃想让杨婳入东宫为太子妃,一来防止我扩张势力,二来放杨婳杵在东宫恶心我。可是他们的计划出现了偏差。”他凝着她,阿瑾自是懂,这个偏差指的是她。 她和太子的风言风语,加上今日之事,多少人都认为她太子妃的位置稳了。英国公府出手除掉她,是为了给杨婳腾位子,也是为了打击承国公府。 他沉了声,“阿瑾此事牵连甚广,我不能马上就对父皇说明真相。但你信我,我为会你制裁英国公府,相信我,不会太久。” 英国公府想谋取东宫,理应太子才是最危险的。可他话里话外皆是以阿瑾为重,她一时不知说什么,论起处境,还是太子艰难了些,即使宣帝重视偏爱他,他面临的还是野心勃勃的杨贵妃和邵崇雪,以及他们背后的整个英国公府一党。 “杨贵妃深爱父皇,她不会明目张胆对我做什么,采用的皆是一些温和方式。她此时的心软,正是我等可以利用的时机。”邵明渊拉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排斥,接着说:“内有朝堂波谲云诡,天家阋墙,外有蛮族野心勃勃。我虽说不上是孤立无援,但也从未强大到可以凡事都抗得下。” 这就是所谓的卖惨。 邵明渊前有宣帝,后有宁国公府,并非如阿瑾听着那般艰难可怜。 但他的神情着实令人心有惋惜,阿瑾都忍不住软了心肠。 “你能救含霜,凡事我能帮就帮。”说出这句话要有多大决心呢,她甚至可以想的到,太子会拿这个话题,让她嫁给他。 “有你这句话,便足以。”邵明渊自是不会利用此事做出掉价败好感的事儿。可是他也不会就此止步,“阿瑾,英国公定不会善罢甘休,此事因我而起,日后我必会护你周全。” 暗搓搓拉近关系,太子这小心思真够机灵的。她哪里会察觉不出来,想了一想,目光真诚的凝视着太子,道:“多谢殿下信任。承国公府忠心耿耿,唯陛下马首是瞻,从未生过二心,倘若真有那一日,必定护得陛下安全。” “承国公的忠心,我与父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且放心,长孙一脉必可安稳一世。” 特意说了长孙一脉,而不是承国公府,邵明渊果真有心且考虑周全。长孙瑾少不得心头夸赞,不愧是宣帝引以为傲的儿子,天生的储君人选,优秀至极。 “阿瑾,”邵明渊稍微靠近她,声音低了下去,“阿瑾你且近过来些,我再与你说上一说。” 她垂着眼,挑了挑眉,抬眼的时候,看见了太子目中温存的情意,可靠的认真。 第55章 【弯道超车】 被邵明渊送回行云殿后,长孙瑾马上找萧有容安排了含霜回府的事宜。 长孙瑾平静很多,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一切,现在询问萧有容可还有需要调整的地方没有。萧有容心有一丝疑虑,几个时辰前,女儿情绪激动,双目通红,非要找出救人的办法,如今傍晚已至,她踏着夜幕被太子送回来,眼眶虽红,情绪稳定,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一切。 萧有容知道里面有事,好端端无解的雪上枝有解药了?闺女和太子待了半个多时辰,又被他送回来的。 长孙简生看重太子,国之储君当之无愧,如果不是妻女对他说不入东宫,他怕是早就一口答应下来宣帝的话了。他觉得太子是乘龙快婿,品行端正,为人和善温润,是治国之才,会延续齐朝盛世,长孙瑾嫁给他日后便是顶顶尊贵的一国之后,以太子的品行为人,应当不会亏待长孙瑾。 萧有容对太子的印象都是从丈夫口中得知的,自也觉得他很优秀。长孙瑾没有开口前,她的心里,在考虑女婿方面,是有太子一席之地的。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倘若日后太子登基,后宫充盈,即便长孙瑾做了皇后,不也是日日受累。 长孙瑾表明了不嫁太子,萧有容下意识松了口气。但这些日子以来的风言风语,加之今日刺客一事,她却和太子大有越走越近的架势。 萧有容拉住她的手,脸色沉着,“阿瑾,太子同你说什么了。” 她道:“他告诉了我雪上枝的解药,还对我说,会护长孙一脉周全。” 萧有容拧眉,凝重又关切的看着闺女,“你如今想入东宫了吗?” 她怔住,稍有困惑,“女儿不知。” 一句不知,能包含多少意思。 萧有容默了默,又见阿瑾着实一脸无辜困惑,许是她自己都在迷茫。 她对太子的排斥疏离在逐渐减少,这是事实。前有容澈必亡的预言,加上些不知所谓的梦,她排斥太子是理所当然的,可莫名的,两个人有了联系,越走越近。 就连阿瑾自己,都处于莫名的混乱中。 她不懂,自己对太子是什么感情,什么想法。 萧有容叹口气,握紧她的手,眉心紧蹙,交代道:“刺客一事尚未查明,明日的狩猎取消了,这次怕是会早些回府。虽然并未排查出其他同党,并不清楚他们是不是针对你,但娘只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思考。”稍顿,“娘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如此便够了。” 阿瑾动容,抱住娘亲,“会的,我们一家都会平平安安。” 在刺客手底下死里逃生,含霜躺在床上,所谓的解药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她鼻子一酸,泪花就涌了出来,一时间抽抽搭搭哭了起来。阿瑾心里默默咒着英国公府,又想起太子一脸真诚情意,脑子混乱成糨糊,她感到踌躇无措,对自己,也对前路。 ** 林梦芊是在听了刺客一事后,心情极好的歇了一天,她睡得香甜,做了个好梦。 林梦秀来看她的时候,见她面色尚佳,不免舒心。凑在一起,神秘兮兮同她说了几句话,林梦芊面露不忍,心底暗笑。 此番长孙瑾命大,没死在刺客手底下。含霜中了雪上枝,必死无疑。前世她也中过这毒,若不是长孙瑾那个傻子,她也早就没命了。 林梦秀道听途说,她既不知刺客是哪方势力,亦不知无解的雪上枝有了解药,含霜今早就出了行宫,如今正往承国公府走着,随行的还有几位御医。她一侍郎府小姐,消息有限,今儿一起来就匆忙忙过来探望林梦芊了。 林梦秀一脸艳羡,“昨儿还是太子和长孙大姑娘同乘一马回来的,我瞧着,太子妃的位置应当定了吧。” 全京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东宫做的过于明显,三天两头往承国公府送礼物,连着兄嫂、妹妹都没落下,他在宫里不出来,心意却明明白白送到了。旁人若是看不懂,那就是脑子有坑,林梦秀又说:“全京的功勋世家,都不敢去提亲了,我先前还听说,沉将军儿子都准备求娶她呢。” 谁连和太子抢人呢? 也只有孙作庆那种下贱色胚敢肖想! 林梦芊听了心生不耐,脸上是一贯的柔软表情,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把林梦秀打发走了。 剧情发展的越来越超脱她的想象,邵明渊做的那般绝,当真对她一点感情都没了吗?林梦芊真的不信,他究竟是心怀愧疚要补偿,还是真的喜欢长孙瑾。 林梦芊着实摸不透这一点,太子与上世不一样,上辈子的邵明渊纯粹的温润,心性品行端正君子,即使后来变得阴戾冷漠,也从未对她变心。可这辈子呢,他还是那样温润君子,仿佛与上世无甚不同,但她知道,他带了层面具,在人前他就是人人夸赞的储君。 林梦芊暗暗揣测,她是唯一知道他真面目仍然爱他如命的人,可长孙瑾就不一定了,她可能不会接受本来的他。邵明渊还能装一辈子不成?长孙瑾本就聪明敏锐,迟早会发现他的另一面。 她挑了挑眉,唇含一笑,这两人注定不会长久。 ** 杨婳伤的不轻,邵崇雪虽说没下死手,那一脚踹的足够她在卧床一月,更不用提脖子上的掐痕了,岂是那么容易消下的。 翌日,杨婳就以风寒为由,闭门不出了。 杨珂山揣着一颗心,死士皆是西凉人,早三十年前,老英国公通过地下黑市,入手的西凉贫民,有三十多人。他们意在培养出一批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死士,以备后时之需。经过这么些年,死士又与府里丫鬟生出了下一代,放在密室里继续培养,人数达到了八十之多。 他们各个都是身手过人,忠心耿耿的死士,是将来要交到杨泽晨手里的。如今一下子折在南行山二十多人,杨珂山心疼的滴血。儿子认了错,少年气盛一时冲动,又是关心妹妹,铸成大错,只得回府后关起门里教训;女儿躺在床上昏睡,也被邵崇雪教训一顿了,知错能改就是,待到她好利索了,就寻一门亲事,嫁了,安心。 长孙瑾命大,这次没死,太子妃的位置究竟是要落她头上了。 杨贵妃努努力,把杨慧塞进去做个良娣完全是可以的。 死士化灰死得干净,杨珂山有信心宣帝应当什么都查不出来,顶多当成是与西凉有关的刺杀。 但重生回来的邵明渊和林梦芊,心里门清。 杨珂山现在心放回肚子里,稳如老狗。 刺杀一事尚未查清,刺客的死法诡异,像极了西凉毒术。 若太子有意往西凉说,也在宣帝意料之中。 殿里只剩父子二人,邵明渊说了实话。 宣帝平静从容,只问他:“可要朕帮忙。” 邵明渊摇头,他要对付英国公府,知会一声宣帝,其余的他来。 邵明渊先前和宣帝促膝长谈。 说的就是这英国公府等朝堂诸事。 杨珂山相貌堂堂,办事周全,说话滴水不漏。杨贵妃一腔爱意,温温柔柔,就没说在宣帝面前出过纰漏,且宣帝十天半月不歇在后宫,他一来,杨贵妃哪儿还有那个时间勾心斗角。至于邵崇雪这个糟心儿子,宣帝恨不得没生过他,这和杨贵妃没有尽到母亲责任有很大关系。 重生一事匪夷所思,邵明渊不会对任何人讲,可宣帝又不是个傻子,这是他从小宝贝到大的儿子,但凡他有一点不对劲,他都能瞧出来。 邵明渊彼时踌躇片刻,拧着眉心,道自己做了场梦,仿佛亲身经历一般。他将英国公府夺嫡,岭南王私通西凉,朝中暗藏西凉细作等事,一一道与宣帝听。 他说的真,又假,真的是细节,假的是梦。 英国公府有野心夺嫡,宣帝有察觉,杨贵妃推杨婳的心过于明显,打的是太子妃的主意。这些,宣帝都清楚。 邵明渊本意是想提个醒,宣帝是个好皇帝,宽和睿哲,内政修明,励精图治,却在女人身上少一根筋,他爱了玉绾,旁的女人关在高墙大院,无甚上心,偶有入他眼的,也只是拿妾室看。淑妃的得宠除了她的脸外,更在于她聪明,知道宣帝心里装不下其他人,就老实规矩做她温软的淑妃,宫里就有她一席之地。 杨贵妃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宣帝无从得知。 就好比上一辈子杨贵妃那么爱他,不也是狠下心来下毒了吗,她捂不热宣帝的心,伤心够了就清醒了,一心扑在为儿子夺嫡身上,所以这毒就顺理成章的下进茶里了。彼时宣帝时常头痛难耐,神志不清,太子把控朝政,于朝堂上下声望颇高,邵崇雪锋芒毕露,暗指东宫。英国公府部署多年,培养了一大批心腹,渗透朝堂内外,力求保邵崇雪称帝。 宣帝上辈子栽在女人手里,邵明渊亦是被女人蒙眼蒙心。区别在于,宣帝对女人的不在意,和他对女人的太在意。 邵明渊摆明了要对付英国公府,把朝堂内外清理一遍。 英国公府乃开国功勋,除了跟宁国公府不对付外,兢兢业业几代,直到上任英国公开始生了歪心欲谋取帝位。 儿子需要成长,英国公府若真的撞了上来,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历练。 宣帝乐得儿子成为更优秀的诸君,他非寻常人,知晓其中关窍,优雅中透着锐利,凝着儿子笑了起来。 第56章 【凤栖梧桐】 为期五日的春狩提前结束。 辰时末天沉雨落,各家夫人小姐还未上车,就淅淅沥沥下起了蒙蒙细雨。 经过一夜,长孙瑾冷静了下来。 昨日情绪失控,抱着母亲大哭一场,压抑在心里的惆怅委屈发泄出来,令她平静些许。她一夜差不多未曾合眼,躺在床上沉思许多,逐渐冷静。 今早上起身,眼睛尚未消肿,她沉默着,整个人平和又冷静。蓁蓁一边伺候她更衣梳洗,一边忧心忡忡给脚腕换药,生怕她憋出个好歹来。 没有预料的雨说下就下,温度逐低,天也阴沉了几分。 太子及时托方全送来五件披风,府里五位女眷,一个不少。 蓁蓁正愁没从府里拿披风过来,太子就踩着时间送过来了。 方全话不多说,送了就走。 他家太子真是神了,居然知道会下雨降温,老早就备好了披风,叫他送过去。 送长孙瑾的那一件颇有不同,用的是金红色,彰显尊贵;给萧有容的是墨绿色,长辈用着显着地位与身份;阿月的披风是桃色,小姑娘喜欢的娇嫩颜色;送到常凌晗手里的是大方活泼的杏黄:吴箐桃的赭色稍暗,同时也代表了她稍逊一等的身份。 手抚上精心锈织的五株梧桐树,树下清水游鱼,树上飞鸟展翅,这鸟肖似凤凰,又肖似金雀。 萧有容看见免不了心惊,太子胆子也太大了。 金线锈织的飞鸟,看旁人眼中类凤凰,而凤凰、梧桐又代表了什么了? 凤栖梧桐,入主中宫。 长孙瑾眸中平静,未见情绪波澜。 她披了披风,蓁蓁撑着竹骨伞,心里打悬,往日她还会嫌弃一声,如今却真的像极了太子妃一般,扶着春玲,端丽缓缓。 蓁蓁莫名一股忧伤,暗卫的修养令她脸上是一贯的秀丽恭敬。 吴箐桃这两天被孙作庆哄骗的心里乐开了花,趁着长辈不在,又继续了一番销魂春事。她尝到了甜头,孙作庆会说话技术好,被他哄得就等着孙家来下聘,好嫁过去做她的孙家少夫人了。 她披着赭色披风,走路一瘸一拐,念秋扶着她,就见她突然停住步子,看向出了廊下,身披金红凤栖梧披风的长孙瑾,神色晦暗,眉间略有阴霾。 孙作庆不在,她的心又飘向了太子、容澈那里……真要比起来,论起相貌,孙作庆并不出众,她咬了咬唇,果然还是无法不嫉妒。 一想到回去就要嫁进孙家,吴箐桃突然没了之前的欢乐,略有几分愁颜不展。 长孙瑾出了院门,她也拍了拍念秋的手,道了一声我们也走。 ** 好好一场春狩,潦草收场。 禁卫军搜查了整片南行山,没有找到丝毫踪迹,化灰的死法简单诡异,除了一柄抢来的弯刀,再无任何线索指向,案子仿佛陷入了谜团,找不到任何突破的缺口。 吏部尚书暗指西凉,是受了杨珂山授意,吏部尚书这枚棋子在朝二十五年,兢兢业业,刚正不阿,于朝有一定威信,由他开口,再合适不过。 凡事往西凉引,总归怀疑不到他身上。 西凉和齐朝早晚要战,岭南王处勾结西凉,迟早要面临一个内忧外患的局面。英国公府部署两代,推邵崇雪为帝势在必为,西凉亦要归入齐朝版图。 一旦开战,必不能少了承国、宁国两大公府,英国公府一脉潜伏不动,待来日开战之际,利用该利用的人扔去边疆对抗蛮族,京城则开始谋取皇位,除去太子,杨贵妃深爱宣帝,会留他一命,让他们两人在深宫后院过一辈子。 杨珂山盯着皇位,不似杨贵妃盯着东宫,谋取东宫是她的想法,杨珂山目标志向更加远大,是直接冲着皇位部署的。 杨贵妃溺于情爱,妇人之见。 杨珂山疼爱妹妹,嘴上一句不说,暗地里却动作不断。 换而言之,英国公府的人潜伏很深,并不能轻易被排查出来,可邵明渊是重生回来的,他瞥了眼吏部尚书,心想,杨珂山果真沉不住气,送人上门来了。 君臣探讨到至半夜,才放人离开。 邵明渊谦虚好学,约好回朝再议。 长孙简生知里面有事,接了宣帝命令,暗查吏部尚书。 邵明渊一夜未眠,夜半离开后他又找了容澈。 容澈黯然神伤,殿里的灯从夜幕降临燃到现在,他坐在案前,眼中一片黑暗。邵明渊翻窗进去,就看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他听见声音,丝毫没见情绪波动,开口,声音沙哑,“是我输了。” 邵明渊沉声,“孤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认了输。” 容澈抄起案上小本朝邵明渊掷了过去,他一把抓住,低头翻了几页,气定神闲的,“记得你的承诺,容澈。” 容澈闭目,“她比任何人活得都明白透彻,也比我们所想的坚强勇敢,太子,你配不上阿瑾。” 邵明渊闻言不恼不气,唇边浮起几分讥诮自嘲之意,“孤会努力配得上她。”一顿,又低声道:“她并未你所想的那般坚强。” 容澈睁开了眼,涣散空洞,循声望去,“请回吧。” 他下了逐客令,邵明渊将小本子扔在一旁桌上,转身就走。 邵明渊心情又哪里算得上好,他糟心苦痛了一夜,翌日起来眼下乌青,精神不振。 金红披风锈织的飞鸟像极了凤凰,却又不是凤凰。宣帝默许了他的举动,太子妃将来迟早入主中宫,按照祖制,太子妃服饰上绣单凤,况且披风上的又不是凤凰,至于其他人看见怎么想,就与他们无关了。 她出来的晚了些,阿月和哥嫂先出了行宫,萧有容等着还未回来的长孙简生,她不想和吴箐桃一道走,这才在吴箐桃之前出来。 前头拱桥下,魏书瑜一袭绛紫色对襟襦裙,裹着淡紫色兔绒披风,天真无邪,“这就可惜了,本想着再等林姑娘作诗,那成想你病下了。” 林梦芊娇弱楚楚,一身艾绿色的齐胸襦裙衬得她娇弱无骨,“承蒙魏家妹妹还记挂着我,只是我的身体委实不争气。” 魏书瑜眨着眼,“我可一直记着你呢,你那日走的太快,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 林梦芊低眉笑笑,“我走得急了些。” 魏书瑜身子弱,披风随身带着以防不时之需,正巧今儿下雨,这不就用上了。 林梦芊就惨了,被丫鬟娇柔柔扶着,小脸冷得发白,看着确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 “既与林姑娘相识一场,我又是真心觉得你诗作的好,假以时日,姑娘定当有所作为。”魏书瑜夸赞,稍有一顿,又说:“做人终究讲究谦虚。林姑娘身体不适,我也就不多说了。” 林梦芊赧颜,“魏家妹妹说的是,我日后定当注意。” 这句说完,长孙瑾就走近了。 魏书瑜上次就没和她说上几句话,见她过来,连忙迎了过去。林梦芊眸色暗了一瞬,抬起的时候温和娇柔,也朝她那边走去。 长孙瑾不欲停留,就同她们二人一道出了行宫。 林梦芊走在后面,看见披风上绣着的梧桐凤凰时,心神俱惊,缩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满心翻过的皆是惊愕和疑惑。 承国公府胆子这样大? 凤栖梧桐,凤来仪。 除了太子妃、皇后、太后谁敢穿凤! 她在后面心思百转,承国公府不会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难道是有人授意。林梦芊咬了咬唇,在伞下低着头,脸色稍暗了下去。 会是太子吗? 这是想告诉他们,太子妃非长孙瑾莫属了吗。 林梦芊难受到心都在痉挛,脸色愈发的苍白。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魏书瑜和长孙瑾交好,聊了一路,待出了行宫,她先去了魏家车队。 林梦芊上前一步,小脸苍白,声音轻柔,“长孙妹妹,容姐姐冒犯一句……你这披风……” 她还未说完,阿瑾便沉静道:“是太子所赠。” 面前的女人肖想太子,给他下过药,满脑子痴心妄想。如今来询问披风,可想而知她在意,想进东宫的门。阿瑾不喜林梦芊,她又是如此龌龊一人,故而想都不想,直言便道。 林梦芊愣了下,没料到她会如此直言不讳。 她怎么会让长孙瑾嫁给太子,旋即上前,低声说了一句,“妹妹这样好,也逃不了入宫的命吗……”在旁人眼中,她们是在说悄悄话一样的亲密,林梦芊拉住她手腕,靠近她耳边,“太子可不是良人。” 蓁蓁听得眼皮子一跳,默不作声。 阿瑾听得笑了,心道林梦芊为嫁太子这小伎俩也能使,怪努力的。 “林姑娘,你似乎太过看不起我了。” 她眉眼含笑,温温和和,斜睨了林梦芊一眼,携着蓁蓁走向了自家车队。 林梦芊没讨着好,不过也开了话,日后有机会,就同她说说,上辈子的凄惨往事。若她这辈子入不了宫,长孙瑾也别想过得好。 林梦芊唇含浅笑,像极了和小姐妹说完话的开心样子,带着丫鬟转过身,与她背道而驰。 长孙瑾上辈子过不好,这辈子也别妄想。 邵芸惜有心事。 她在雨幕中看见了那人的身影,清瘦挺拔,乌发如墨,与那日不同,他的少年清爽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较为沉闷的气息。 小公主忧心忡忡,一眼瞧出不对,满心坠着忧愁。 同车的邵芸琼觉得她春心萌动,又心事满满担忧着意中人情绪,连带着自己都愁眉不展。只是没想到啊,半月前同阿瑾混进府的小公子,如今成了妹妹意中人。 第57章 春狩发生了太多事情。 甫一回府,萧有容匆忙收拾好,就去找萧雨欣谈了吴箐桃的婚事。 萧雨欣惊愕,怪不得吴箐桃受了伤,支支吾吾,羞红着脸,原来是发生了如此龌龊之事。萧雨欣纵使年少为爱冲昏头脑,也没说为上位叫吴军轻薄了去。她到底有着为妇人的原则与传统,当下便觉得脸上无光。 萧有容不想在她们的事上费时间,宽慰了萧雨欣几句,孙家又不是低门小户,吴箐桃嫁过去就是正妻,委屈不了她。 吴箐桃当然不敢说,她和孙作庆有了夫妻之实,孙作庆还吓唬调戏她,肚子里怀上他儿子了。她下意识的捂了下肚子,有些后怕,忙不迭替孙作庆说起好话来。 萧雨欣其实已经有些动容了,孙家在朝为官,光禄寺卿从三品,不算低。孙作庆轻薄了吴箐桃清白,孙家聘礼定当会好好准备,以表诚心。她见闺女这样为孙作庆说话,心里定是欢喜的,虽说俩人初见不光彩,但身子都叫人看了,不嫁也得嫁了。 萧雨欣权衡了一下,觉得孙家可以。 吴箐桃马上要成为少夫人,待到她生下儿子,站稳脚跟,她们母女往后生活就有了保障。 她拉着吴箐桃又问可是心甘情愿,吴箐桃双颊粉红,含羞带怯,她与孙作庆做了一日夫妻,她尝到了情、事甜头,回想起来蚀骨销魂。孙作庆长得也不是多差劲,技术好可以弥补颜值的差距,关了灯都一样,这样一想,吴箐桃就没什么不可以的了。 孙家会尽快下聘,先让吴箐桃养好腿伤,孙家自觉有愧,走完三书六礼就会挑最近的时间定下婚期。 萧有容叫她们安心等着,不必焦急。 萧雨欣心里满意了,送走萧有容后,便回屋同吴箐桃畅想未来了。 ** 另一厢,长孙瑾带着蓁蓁几个丫鬟急匆匆赶回了春意院。 含霜早一步被送了回来,此时,就在春意院的侧屋里,围了一圈御医院御医,以连院判为首,正有条不紊,全神贯注着配置着解药。 还未踏进院门,就闻到了草药混合的气味,这味道说不上来,单单闻着就觉得难受,她回头看了一眼,春玲捂着鼻子,眉头拧成川字,蓁蓁面不改色,把阿瑾扶得稳稳的。 邵明渊给的单子里,上至百年人参灵芝,下至山楂陈皮,海里的海参珊瑚,陆上爬的毒蛇,五花八门,全部汇在一起,连院判看一眼就觉得能毒死人,更不用提现在配出来的味道,难闻到怀疑人生。 为找齐单上的药材,连院判几乎把御医院翻了个底朝天。 春意院是长孙瑾的院子,连院判担心她回来受不了这气味,没料到她神色如常,丝毫不见不适,开口就询问含霜状况,与配药的进度。 连院判心底夸赞,心道真不愧是公府将门之女,沉稳有气魄。 阿瑾去看了含霜,并未多待。 一来她待在这里会影响连院判配药,二来夜里未曾休息好,眼皮子打架,被蓁蓁劝着回去休息了。 她这一觉睡得沉,断断续续做了个梦。 携着她手的男人,是她所爱。 嫁得如意郎君,是她所念。 但她并不开心。 漫天遍野的红,婚服层层叠叠,遮面的珠帘摇曳,她拾级而上,心想自己算不得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她会在赐婚下来后,喜悦终于可以伴在那人身边,却忘记他已有心上人。 她伤心于他不爱她,又窃喜于她嫁给了他。 这辈子所求不多,能陪在他身边,即便他不会回头,她亦无怨无悔。 此生,惟愿他好。 望他得心所愿,佳人伴身边,缱绻恩爱。 她唇牵浅笑,温柔良善,望了一眼身边眉目沉沉的郎君。 心满意足。 九龄灵隐寺匆匆一面,入目的是小小郎君踮脚,救下树上白猫。 再次相遇,是少年持扇,意气风华。 曾有人说,年少遇见太过惊艳之人,往往爱而不得。 可你不曾经历过春日下的匆然对视,没有遇见过诗会上意气风华的温润少年,便永远想象不出心动后的念念不忘。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会爱着他,往后余生岁月,即便身在偏僻一殿,再也见不到他,她都不会后悔,自己深爱着他。 长孙瑾醒来的时候,入鼻的是空气中飘散的苦涩药味,天色灰沉,窗外小雨淅沥。 她唤来蓁蓁,询问时间。 蓁蓁道:“已经酉时过半了,看姑娘睡得沉,我们就没有叫你。姑娘饿了吧,奴婢侍候你起身吧,小厨房一直温着饭呢。” 蓁蓁说话温和恭敬,扶着她起来了,确定脚腕不用换药,又侍候着穿衣净面。收拾妥当后,又匆忙去小厨房端了吃的进来。 外面下着淅沥小雨,蓁蓁裙角湿了一片,手里端着的托盘,碗上扣碗,护得严严实实,一滴雨水都没洒进来。 药味浓郁难闻,蓁蓁眉头不皱一下,阿瑾亦是,像是闻惯了一样。要知道,院里几个小丫鬟都受不了这个味,吐了几回了。阿瑾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姐,身子娇贵,却比小丫鬟还要强。 把上面倒扣的碗拿开,一碗鸡汤馄饨,一碗红豆汤。 阿瑾用银调羹划了划鸡汤面,热气滚滚,她舀了一只小馄饨,一口咬下,鲜香扑鼻。 阴郁心情都舒散了颇多。 白菜猪肉馅的小馄饨,小厨房的田厨娘厨艺精湛,每一口肉馅,每一口鸡汤,都好吃到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最后再用一小碗红豆汤,从胃部舒慰至全身。 她用帕子按了按唇,问蓁蓁,“你信有人会看见先机吗。” 蓁蓁稍愣,认真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她又说;“如果是好多人都说自己可以预见先机呢。” 蓁蓁闻言一笑,道:“这先机是什么,怎么跟路边的白菜一样,随处可见。” 阿瑾听了也笑了,遂不再多言,稍微歇上一歇,又带着蓁蓁去看了含霜,问了御医情况。 ** 英国公府部署经营两代,埋下的暗线渗透朝堂内外,大至像纪凡这样的吏部尚书,在朝为官兢兢业业,是朝之重臣之一;小至像宁国公府里的粗使婆子,只能在外围活动,进不了内院,既监视不了也探听不了任何机密。 等到后来,太子长成,入朝参政,杨贵妃调进东宫的眼线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一定职位,最近的一位是掌寝女官。 前世的邵明渊称得上一句感情上的傻白甜,他在政见朝事上有大才,在女人身上却单纯纯粹。他察觉杨贵妃有谋取东宫之心,也排查出埋在东宫的眼线,邵明渊解决的无声无息,那位掌寝女官是在夺嫡争锋中,死在杨贵妃跟前的。 这辈子,掌寝女官落井身亡,另外几个眼线依旧待在自己职位上,邵明渊没动他们,他们亦探听不了内殿任何事情。实际上,聪明点的眼线都知道观察监视人的言行举止,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表情,也可抽丝剥茧一番,察觉出端倪来。 只可惜他们见到太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原本跟在冯永祥身边,协助内务管理的小太监,也因为冯永祥的半养老状态,闲下来颇多。 吏部尚书纪凡早十年前就被杨珂山说服打动,为他所用。在朝为官这些年,纪凡四十出头,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迁、调动、封勋等事务,他这个人严于律己,做事一板一眼,规规矩矩,最出名的一件事是有官员试图贿赂他,不想迁至太偏的地方,其实每回的升迁都以考绩而定,这人成绩不佳,就想走个后门。没料到纪凡刚正不阿,痛斥他一顿,连人带礼物一并赶出府。 也就是这件事情,让纪凡在朝中逐渐稳了脚跟,直到今日,都稳稳的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以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形象稳于朝中。 可实际上呢,纪凡暗中动了手脚,但凡有些有希望成为朝中中坚的年轻官员,他一并迁去了京外,阻止会变成东宫党的年轻势力入朝,便是纪凡任务之一。其次,入朝的年轻势力中,有不少都被杨珂山收服,为他效力。 为了不让太子扩张势力,英国公府一党可是费了大劲的。可即便如此,亦有聪明的会假意答应,实际站的是东宫,其中三十岁出头的刑部侍郎邓安便是其一。 邓安是个能耐人,表面和杨珂山一脉,实际却暗中联络东宫,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写下来传过去。他对太子寄予厚望,却万万没想到前世的太子是个恋爱脑,为了林梦芊和四皇子争得你死我活,他的那些秘密传话,进了东宫后石沉大海,是被杨贵妃眼线拦下了。 邵明渊不知道传信,邓安也在一月后“病逝”府内了。 这世,邵明渊一开始就想拿纪凡开头,正巧他又自己撞了上来。 长孙简生几乎不费余力的掌握了诸多证据,其中大半都是东宫送来的。 长孙简生大惊,随后便是无法比拟的震怒。 宣帝宽和睿哲,他察觉出朝臣分成了两党,却并未有所动作,他牵制着,让他们为国效力,却又不能发难。宣帝前世确有着手部署,要为儿子铺路,将英国公一党连根拔起,却不料碰上杨贵妃暗中下毒,身体逐日不佳,而儿子也为了一个女人,变得失了太子尊严。 何其不幸! 宣帝睿明一生,人人称赞他明君。 可这位明君,前有爱妻早逝,后有爱子盲心,他自个儿也死得凄凉。 齐朝依旧是齐朝,可坐在上面的人,变了。 第58章 【清理朝堂】 邵明渊布置好了,连证据都给了长孙简生,一来表明能力,二来讨好岳父。 他要将纪凡等人尽数根除,给予英国公府重重一击。 英国公反应迅速,在翌日被魏太史参了一本之后,就迅速与纪凡撇开了关系。 这一本参的突然,可谁不知道魏太史向来直来直往的耿直脾性,号称从不说假话,连太子都挨过他的骂。魏太史知道的不多,也是一月前受了太子委托,特意多注意了些纪凡,好巧不巧真叫他察觉了些端倪。 昨儿纪凡把刺杀一事往西凉引,他就觉得不对。颇像故意引头,转移视线,再加上他知道纪凡此人并未刚正不阿,想了又想,今日早朝,一本折上参了上去,打得纪凡和英国公一个猝不及防。 这全在邵明渊的计划里,由魏太史揭发参折,比长孙简生要好。 魏太史在朝多年,又岂不明白自己上了太子贼船,不过他本就站东宫,如今也算是彻底表明了。 纪凡被参的猝不及防,但他好歹装了这么多年,在朝颇有威望,当场反驳起来稳重有序,更直言不怕被彻查。纪凡确实不怕,后有英国公府,他落难了,英国公府也逃不开,更何况,他手里捏着迁外官员的命脉,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纪凡这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杨珂山放弃了。 杨珂山要撇清关系,少不了一番运作,把英国公府摘得干干净净。 纪凡堂堂正正,一身正气,丝毫不惧。 魏太史慷慨陈词,浩然之气,非要查他个清楚明白! 兹事体大,宣帝当即下令将纪凡囚于纪府,立即派人着手调查,其中便有长孙简生和路续。 路续安生了没多久,又被太子拉上,无奈之下只得认命,一心替太子办事。 再绕回来说一说太子,太子上辈子除了在感情上傻白甜除外,其余事情上拎得清做得好。在太子还小的时候,他的外祖父,也就是老宁国公,就安排了人手放在他身边,暗线遍布朝堂内外,听太子调遣。 按理说,东宫和英国公府双方势力不相上下,以太子的足智多谋,怎么也落不到沦为废太子的地步。甚至可以说,他在后面幡然悔悟,如梦方醒后,仍有养精蓄锐,翻盘的机会。 邵明渊错的离谱,回过头后发现一切都没了。 他终于认识、承认到自己爱上阿瑾了,可阿瑾没了。 他的罪过是死亡都不能弥补的,但却只能选择死亡,结束掉令人可笑又短暂的一生。 他想老天让他重新活回来,定是叫他来赔罪补偿的。 ** 纪凡一案掀起了滔天巨浪。 起先因为魏太史参了一本,还未有明显证据的前提下,将纪凡囚于纪府,直到几日后由长孙简生奉上确凿证据,宣帝震怒,当即下令,先将纪凡关押,纪府封了,然后再任命刑部尚书为主审邢官,大理寺和都察院协助审理,负责彻查此事。 整个京城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别说在朝为官者会密切关注此案了,连街角老百姓都获得了新的谈资。 而杨贵妃近些日子安静极了,邵崇雪知晓纪凡背后有英国公府手笔,如今看这样子,杨珂山应是把英国公府摘干净了,这才没有涉及到。 纪凡一案情节之恶劣,堪称是只手遮天,把多少年轻有为的官员暗中手脚外迁出京,有些是不知真相,以为考绩未发挥好,郁闷一阵带着全家老小前往赴任,不曾有疑。而对此有疑的人,纪凡捏着他们的命脉,威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既能在考评上做无声无息的手脚,亦可在他们有异心时制造意外。 当然只靠纪凡一人,他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官员沆瀣一气,结党营私,将事情紧紧捂住,这么些年了,半分风声都未透露。 齐朝这些年来折了多少优秀有才的年轻才干,可想而知。 这也是宣帝震怒不已的原因之一。 他素有明君之称,这么多年,却未曾发觉此事,被蒙在鼓里。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这事是太子察觉的,看来儿子对比他来更有治国之才。 不过短短八日,朝中大小官员凡是和此案有关系者皆被羁押。 同时下令重新考绩,由安国公康易为主审官。 这段时间长孙简生很忙,阿瑾也没闲着。 先是孙家在如此紧绷的氛围,下了聘礼,三书六礼用极快的速度走完,婚期匆忙定在了一个月后。 长孙家会给吴箐桃添嫁妆。 以庶女的规格,不会亏待于她。 孙家下的聘礼给足了萧雨欣母女面子,她们是表亲,寄居在承国公府,承国公府是出于亲戚关系才出的嫁妆,所以聘礼会留下和嫁妆相同的规格给承国公府,剩下多出的再由吴箐桃重新带回孙家。 孙作庆念念不忘阿瑾,吴箐桃偏偏有一两点在他看来似阿瑾,如此一想,就更迫不及待娶回来玩一番。 他对这场婚事看得开心,整天嘻嘻哈哈,要成亲了依旧往烟花柳巷走,美人在怀,喝着小酒,春风一度,就把未婚妻抛之脑后。 当然,这些事情,吴箐桃是不会知道的。 阿瑾心情很好,太子给的药单子是真的,含霜在前几日转醒,如今正调养休息着,为了给她补充营养,阿瑾恨不得天天给她参茶鸡汤。 而且就在前几天,太子带进来一位隐世神医,须发全白,仙风道骨,就是有些脑子糊涂,可医术了得,能治管家旧疾,还能治容澈的眼睛。 他说几年前遇见的神医,就是这位老人家。 虽然老人家对此全无印象。 阿瑾心情好,从自己库房挑了几样给吴箐桃添妆。 祝她婚后和谐。 吴箐桃就算满脑子歪心眼,这会子也是要马上要嫁人的姑娘,会感到紧张、赧颜,心中还是很期盼着婚礼的。 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儿不会期盼属于自己的婚礼的。 ** 纪凡一案从早朝开始,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到了杨贵妃耳朵里。 虽说这么些天,未曾牵连到英国公府,她仍是有些惴惴不安。秦嬷嬷出主意,称病几天免了请安,被她否了回去,这个时候称病,就是在给杨珂山添乱了。 杨贵妃与平时无甚差别,只是没有那个心情再去折磨崔嫔,倒是让崔嫔好过了不少。 邵崇雪脸色阴沉,“舅舅说,他已撇清了与纪凡一众的关系,就算他们要查,也查不出任何线索。” 杨贵妃并没有轻松,纪凡做事一向谨慎周全,运行四年未见问题,今日却湿了鞋,其中一定有猫腻。她眉头紧皱,问他,“你舅舅还说什么了?难道真的是让魏太史察觉出的端倪?”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邵崇雪扫了她一眼,又说:“这样的道理,不用我说想必母妃也懂。只是,我与舅舅都认为,其中有东宫的手笔。” 杨贵妃眼皮一跳,赞同,“就算有他手笔,也不足为奇,真当他是那般温润纯粹一人?怕也只有陛下这般相信。” 太子有城府有心计,真要使手段,自也是非同一般。 她狠狠拍了下桌子,冷笑,“若不是你舅舅当机立断,雷厉风行与纪凡等人撇清关系,整个杨家都要因为此案连根拔起了!” 杨珂山捏着纪凡全家老小的命,与纪凡沆瀣一气的大小官员指认的皆是纪凡。纪凡身后的杨家,隐于暗处,并不被知晓,全是因为杨珂山聪明,没有明着跟他们共沉沦,他们只知晓跟着纪凡打击新秀,使会给予报酬。 做亏心事嘛,自然是你知我知即可。 便是有聪明的察觉出幕后主使,杨珂山也已经撇的干净,任你怎么查也查不出一丝痕迹。 杨珂山有信心,他将一切痕迹都抹去了,只要纪凡闭了嘴,此案就算结了。 邵崇雪心不在此,杨贵妃又说了几句,他反应淡淡,并不在意此案。 “差点忘记问你,你舅舅可有给婳婳相看人家。”杨贵妃想起来问了一句。 邵崇雪挑了挑眉,道:“好像是德顺侯府的次子。” 杨贵妃点了点头,“虽说是侯府次子,但也不算辱了她的身份。更何况,德顺侯府也早已归顺了我杨家。”她嫁过去,两家关系会更加紧密。嫁不进东宫,联姻至德顺侯府,她作为杨家嫡女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就算杨婳不愿意,也没得选。 杨婳闹过哭过,在床上躺了不过十日,还没能下地,亲事就要定下了。 她那么喜欢太子,如今却要为了家族利益,嫁给完全不喜欢的男人。 杨婳的事暂且不提。 就在所有证据都指名了纪凡时,他在牢中畏罪自尽了。 临死前,血书一封,承认了所有罪名。 宣帝大怒。 但这却在他和邵明渊的预测中如出一辙。 英国公府会让纪凡永远闭嘴,死刑不知何时下,早一天死了早一天安心。 从开始至纪凡自尽,十三日的时间。 朝中清理了三分之一与之牵连的官员。 纪凡畏罪自尽的当天,宣帝就下令处死所有牵连者及亲眷,一概不留。 看押纪凡的典狱长、狱卒皆受到了一定惩戒。 至于几日后,东口菜市场有多少人头落地,就不是阿瑾知道、关心的了。 因为长孙简生捎带来了消息,七月份太子选秀,同时也要给四皇子定下亲来。 而阿瑾,是内定太子妃。 她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自那日披上梧桐飞鸟披风,心中就认了她要嫁入东宫的命运。 明明都认命了,乍听之下平静中带着些惆怅,情绪未见波澜。 含霜这大半月来被养得小脸红润,稍微圆了一圈,看着极其可爱。她是感激太子的救命之恩,可这并不代表,她乐意主子嫁过去,小丫头愁眉,握了握她的手,“姑娘,要不再让老爷去说说。” 阿瑾摇头,反过来劝慰她,“不必,我早先就知道太子妃的位置会落在我头上。况且太子人不错,我嫁过去必定不会亏待我。” 含霜撇撇嘴,“哼,太子喜欢你,我早看出来了。”一顿,又说:“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只是他若成为我家姑爷,也要看姑娘是不是真心喜欢。” 她听后莞尔一笑,“你需知,婚姻靠的是经营。嫁谁都是嫁,那不如嫁给一国储君,你想想若今日是孙作庆提亲,你高兴吗。” 含霜变了脸色,毫不掩饰厌恶,“还是祝他和表小姐白头偕老吧!” 有了对比,太子就不是最孬的了,甚至还显得极其优秀。 含霜有些许被说服了。 婚姻靠的是经营,她家主子聪慧伶俐,定能经营出花来。 阿瑾想,不论往后十年,还是二十年,她不仅不会死,还会活得好过得好。 第59章 【淮安侯府】 纪凡一案落下帷幕,朝中紧绷的气氛因即将临近的太子选妃而变得稍有活络起来。 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儿,还未定亲的,基本都要送进宫参选一番。 此番选妃,不仅要为太子定下正妃与侧妃,四皇子同样一并定下。 选妃定在七月,正是酷暑难耐之际,贵女体娇,选在这个时间,许是还想相看一番身体素质吧。 承国公府最近在筹备吴箐桃的婚事。 而淮安侯府这个时候派了人来接容澈回去。 容澈刚刚喝完一碗巨苦的药,嘴里含着阿瑾送的糖,周管家就领着吕忠进来了。 吕忠是淮安侯府管家的弟弟,生得浓眉大眼,精神气十足。此番奉了淮安侯之命,来接世子回去。进府先见了萧有容,代淮安侯夫妇对其表达了万分感谢,说世子逃婚离家,急坏了府中所有人,与他有婚约的那户人家与容氏乃至交好友,现在都还等着世子回去成婚。 容澈遵医嘱,每天安心静养,除了莫神医谁也不见。 莫神医人糊涂,医术却很高超。 他曾经神秘兮兮跟他说,自己是药师谷后人,老婆死了后带着儿子隐居,儿子在京城开了个回春堂,他还有个小徒弟,跟他学了医术然后被家里人送进宫当了妃子,可惜现在人死了生的儿子也死了。 容澈略一思忖,心想会医术的妃子,莫不是柳婕妤,她确实死了儿子,她自个儿也死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巧的事儿? 后来再一问,莫神医就忘了。 容澈索性就不想了。 吕忠来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带走容澈。 几个月没见世子,吕忠情绪略激动,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最好明天就出发回去钦州。 进了门,一句世子出口,迎面的是容澈稍有惊愕,双眸无神的样子,他闻着满屋的药味,晴天霹雳。吕忠就差没跪过去摇着他肩问他眼睛怎么了。 容澈没想到吕忠会上京,想来必定是长孙简生派人通知了。 他握下吕忠的手,“你回去告诉我爹娘,我不准备回去,也不会成婚,你叫秦姑娘另寻良人吧。” 吕忠答非所问,“世子,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何事。” 容澈笑道:“如你所见,我瞎了,现在正留在这里治,所以就更不能回去了。” 吕忠怎么说也是和容澈一起长大的。 容澈离家前是个清爽少年人,朝气蓬勃像个小太阳;现在却多了份成熟,少了丝少年气,他一看就知道世子怕是受委屈了。 “你知道,我自小窥得先机,如今所有这一切,都是迟来的天谴。”他也不怕吕忠害怕,要真能吓到他就好了,“你回去吧,不必再来找我,我想回去就会回去。” “可是……”吕忠敬畏鬼神,一听之下确有些胆怯,可一想到淮安侯的吩咐,两难道:“世子,你也说这眼睛能治,不如我们回去治,莫要在这里叨扰承国公了,你是不知道,夫人想你想得日日忧愁。” 提到赵氏,容澈明显愣了下,“我手书一封,你带回去,告诉我娘,莫要思念,待来日眼睛好了,我便回去一趟。” 吕忠是个说不通的主儿,容澈好说歹说半天,他还是要带他回去。 就连容澈都觉得口干舌燥了。 可这是他家务事,谁也帮不了他。 “吕忠,你未免过于死脑筋,我且问你,我跟你回去了,和不喜欢的女人成亲,你就高兴了?我现在目盲,需要治疗,你且问问秦家愿意我娶他女儿吗?且莫神医年事已高,你凭什么叫他跟你回钦州!” 吕忠道:“秦家凭什么不愿意,秦氏女样貌家世皆可,嫁与正妻绰绰有余,再说了现在男人又不是只能娶一个女人,世子若不喜欢,钦州那么多姑娘,你纳几个不就是了,总归有看得上眼的不是。而那莫神医,医者父母心,他既然已替世子看病,且有撒手不管之理。” “你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容澈冷脸,语气低下几分,“你觉得有道理的,只是你认为的罢了。天底下不会所有事情都会围绕我转的,吕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个天下吧,现在是在天子脚下,莫神医是太子的人,你是觉得我有多大能耐能让太子放人?” 吕忠皱眉,犯了难,“这……”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这个时候搬太子出来,看来是有用的。 长孙瑾还未走近,就听见了屋里一番争执。 拂冬瞧她过来,连忙迎上去说明了事情原委。 她其实好些日子没见着容澈了。 容澈要休养身子,除了莫神医,和两个随时侍候的,其他的一概不见。 这还颇让吴箐桃惋惜来着,随着后面婚事临近,她才收了心思,跟着绣娘一针一线学着绣盖头,她女红不好,绣个盖头勉勉强强。 “公子,大姑娘过来了。”拂冬在外通报一声。 吕忠肉眼可见的容澈表情些许变化,是了,阿瑾就是他不想走的原因之一。 他已经二十多天没有和阿瑾说过话了,现在她找了过来,容澈欣喜中带着些无措的纠结,下意识就是逃避。 “容澈,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吕忠俯首作揖,容澈没能及时跑了。他已然换上一副清爽的笑容,“阿瑾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阿瑾踱步过去,“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想见我。” “哪能呀,莫神医不是说了让好好养着么,这不才闭门休养的。”他笑得讨喜,与往日没差,她却察觉出了违和感。 他们算得上是不欢而散,在南行山的时候。 一个失魂落魄,满心的无力与愧疚;一个心神伤伤,嘤嘤哭泣。 简直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你身体怎么样?眼睛能看见东西了吗。”她又问。 容澈道:“莫神医叫我好好养着,眼睛还是看不见。” “那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别动气别动怒,哪儿也别去,否则你养了这么些日子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容澈心中一喜,知道这是阿瑾帮他说话呢,“怕是不成了,你瞧淮安侯府派人来接我了。” 吕忠没反应过来这俩人给他下套。 “哦,那就回去禀告一声,你家世子身体不好,需在京调养,现在我承国公府,无需担心。”阿瑾声音沉静又俏丽,“世子身体不宜长途跋涉,你若叫他回去,怕是小命都要交代在路上了。” 容澈装模作样,掩口咳嗽一声。 吕忠这回慌了神,急忙去扶住他,“这你怎么方才不与我说。” “……这不跟你讲别的道理了吗。”容澈坐下,心想阿瑾连胡扯都学会了。 吕忠叹气,满脸心酸,“这样吧,我传书一封,看看老爷如何说。” 容澈颔首,“这样也好,那你先去吧。” 吕忠领令,跟着喜四先去别的房间写信笺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气氛就有点尴尬。 容澈虽说不出门,可该有的消息还是会知道的,比如太子送她的披风,太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属了。 他稍微扭过脸,说:“刺客一事有线索了吗。” 她坐下,“还没有。” 她当然不能说,是英国公府下得手。这伙刺客的线索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一点指向英国公府,纪凡一案,杨珂山摘得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贵妃心安了下来。 杨婳也定好了亲,婚期就在今年七月,定好的选妃她不能去了,所以杨慧成了她嫉妒发泄的对象,一有不开心就一顿拧打掐骂。 杨慧就由着骄纵的嫡姐打骂,还对杨珂山说姐姐心情不好,她身为妹妹没觉得委屈。杨珂山欣慰于杨慧的乖巧,却也明令杨婳不准再无理取闹,杨婳哪受过这委屈,天天都在家里闹腾。 这些事情暂且不提。 容澈心情郁郁,说话声音闷闷的,“倘若有一天我对你说,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阿瑾眨了眨眼,仔细想了想,“得看看你是骗了我什么了。” 容澈叹一口气,“算了吧,刚才多谢谢你了。” “不用,你安心养病。”她站起来,准备要走的时候又说,“我想问问你,做梦也会梦见先机吗。” “能呀,起先我也是做梦梦见,后面才有眼睛看见的。”他抬了头来,“你梦见什么了。” 阿瑾默不作声,太子的暗卫就在附近,所以她不会说。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罢了。”她边走边说,“你好生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待她走了好一会子,容澈才哂笑一声,笑他自己。 他容澈的恋爱,还未开始便就结束。 消散的太快,徒留他一人暗自伤神,无法释怀。 再说回了春意院的阿瑾,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报宫里派了人来。 来的是冯永祥,外加一位嬷嬷。 冯永祥身后的小太监手里端着几个乌木盒,其中有一锦盒呈碧蓝色,冯永祥取来打开盒盖,大红的绸缎上躺着一枚翡翠并蒂莲玉佩。 她稍微一惊,不动声色的扫了冯永祥一眼,见他笑得恭敬慈和,心中旋即安定下来,她笑了一笑,落落大方取过并蒂莲玉佩,未见欣喜未见羞涩,脸上挂着浅笑,出言平静,“谢殿下厚爱,这半边我收下了,还要劳烦冯公公,将这半个赠与殿下。” 冯永祥笑容一愣,看着她递过来的那半枚,花瓣上混杂着红色的并蒂莲,这原本才应该是女方应持的一半。然而现在她手里拿着花瓣混着青白色的一半,男方应持的半枚,丝毫未觉不妥。 她这样的举动引得后面的万嬷嬷稍微皱了皱眉。 冯永祥僵掉的笑容恢复如初,接过半枚玉佩,放回锦盒,“老奴定当亲手交给殿下。” 她莞尔一笑,“劳烦公公。” 并蒂莲玉佩可不是能随意送的,一般是未婚夫妻互赠的定情信物,或是琴瑟调和的夫妻才会有的。她和太子既没有彼此深爱,亦没有达到上面两条任意一项,这玉佩送的,名不正言不顺。 冯永祥招手过来万嬷嬷,说是宫里面遣出来教导宫规礼仪的。 万嬷嬷福了福身,她年纪不大,四十出头,年轻时是先后身边的大宫女,自入了宫就没出来过。这回是奉宣帝之令,来教导未来太子妃宫规礼仪的。 来时姜禾千叮嘱万嘱咐她,这是太子心尖尖上的姑娘,跟其他贵女不同,不能像对待轩王王妃那样严厉。万嬷嬷是元后身边老人,此番前来也有替元后相看未来儿媳的打算,这位怎么说呢,似乎并非姜禾说的那般喜爱太子。 第60章 【大局已定】 如今选妃未进行,赐婚未下,宫里就遣了嬷嬷来教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妃的位置是争不过了。 还有不到五天就到吴箐桃成亲的日子,萧有容这几天忙里忙外,宫里来人消息传到她这里时,冯永祥已经走了一刻钟了。待她匆忙赶到春意院的时候,阿瑾正同万嬷嬷在屋里说着话。 这已经不是八百倍速了,这叫大局已定! 萧有容差点两眼一黑。 万嬷嬷常年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既严肃,又不近人情,她操着一口端正圆润的声音,同萧有容说了话,就折了回来。 萧有容同她打着官腔,对面是宫里的老狐狸,哪里听不出来萧有容在担心、又试图打听什么。万嬷嬷恭恭敬敬,半分不露,只言会教导好姑娘。 萧有容吃了回败仗,拉着闺女在里屋说了会子话。 宫里派了人来,就好好学,总归没有坏处。何况世家千金礼仪仪态都是过关的,只是宫里面到底不是外头,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自春狩后,承国公夫妇就同女儿好生谈了一番,她对入东宫没有意见,储君芝兰玉树,博学多才,卓然不群,贤明出众,为朝中文武交口称赞,这样一位储君,想必对于正妻亦是敬重爱护的。 长孙简生高兴了,抚掌大笑,他一向看重太子,见女儿想通,直言太子将来必定大有所为,延续齐朝盛世。 萧有容见女儿自己想透了,就没有再劝。而是同她说了如何经营婚姻,与夫君维持感情,同时告诫她,皇家儿媳不好当,太子也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妃。 长孙瑾懂得,她对太子的那丁点好感,不是喜欢。 她会和太子维持夫妻关系,但别指望她喜欢。 她释怀极了,和万嬷嬷说话温温和和,弄的万嬷嬷都有些不好意思再板着脸。 况且阿瑾聪慧好学,一点就通,连要陪嫁入宫的小丫鬟都认真规矩好学,万嬷嬷教得舒心。 待到五日后,吴箐桃成婚。 她这个做表姐的早早被万嬷嬷叫了起来,非让她体验一下流程。 阿瑾满头问题。 万嬷嬷认认真真,“待到来日你与太子大婚,起的比现在还要早。” 闻言,阿瑾差点一头栽倒,可饶了我吧。 寅时初,碧荷院灯火通明,从上到下皆在忙碌。即便是个表小姐,从承国公府出的门,也代表了承国公府的脸面。 一分错都不可出。 阿瑾是寅时中过去的,吴箐桃已经梳洗完毕,请的全福人是延安侯府的刘老夫人,七十岁出头,精神抖擞,此回应了萧有容的邀,特来当个全福人。 刘老夫人细棉线给吴箐桃绞干净脸,梳好发髻,上好妆,待一切妥当时,已有卯时初了。 萧雨欣在一旁抹泪,女儿出嫁,忙里忙外的是嫡姐,她未觉不妥,落得一身轻。这会子拉着吴箐桃泣不成声,她倒是有和她一起去孙家的心,可这于理不合。 吴箐桃本来挺高兴,看见萧雨欣哭,一时情绪感染,鼻子发酸,眼眶微微发红。 萧有容在外忙着,阿瑾一看这哭起来哪里行,连忙上去劝慰两句,“这大喜的日子,哭不得。” 刘老夫人笑呵呵的,上来叮嘱吴箐桃几句,又宽慰了萧雨欣。 外面热闹,鞭炮声炸响,吉时已到。 萧雨欣连忙抹了泪,好生抱了抱吴箐桃,这才匆匆出了门子。 她作为母亲,本该待在睦元堂等新人来拜,只不过萧有容在忙,她就抽空过来了碧荷院。 孙作庆穿着大红喜服,嬉皮笑脸,满脸红光,在人群的簇拥下进了碧荷院。 他今儿高兴,进了承国公府门,心里想得不是新娘子,是长孙瑾,妄想着和她来一场神仙般的偶遇。你瞧着他欣喜激动的表情,不知道的以为他在为娶亲高兴。 刘老夫人将蒙了大红鸳鸯盖头的吴箐桃引了出来,孙作庆眼睛一亮,连忙从她手里接过新娘子的手。 吴箐桃赧颜,盖头下小脸通红,又激动又欣喜,还有些紧张。 孙作庆顷刻就把长孙瑾抛之脑后,他摸了摸媳妇小手,一脸荡漾,从刘老夫人手里接过红绸,两人各持一端,出了碧荷院大门,朝睦元堂去。 阿瑾从里屋出来,看见他们身影消失,松了口气,招了含霜和蓁蓁回去了春意院。 往后,他们两人怎么样,与她是彻底无关了。 吴箐桃被引出了睦元堂,出了承国公府大门,坐上了喜轿,喜乐与炮声响起,吹吹打打往孙家去了。 碧荷院披红挂彩,一院丫鬟婆子的脸上喜色依旧,仍回味着方才的热闹。 萧雨欣哭得泣不成声,是被丫鬟搀扶回碧荷院的,看着满园的喜气,心头愈加不舍,哭得更厉害了。 她现在这样,也不能在前面招待酒席,萧有容索性叫她回来缓缓。 阿瑾没去前头凑热闹。 万嬷嬷给她放了一天假,她带着阿月和几个小丫鬟在庭院里吃杏,杏是自家后院下的,摘下了洗了,咬一口,泛着酸味。 阿月酸的小脸一皱,便言春狩时摘得一篮子樱桃,香甜味鲜,各个鲜红饱满。她又咬了一口杏,就打发杜鹃去买樱桃去。 五月的天,已经带了热,姐妹两个躲在庭院小凉亭里,纳凉吃茶,手边放着樱桃杏子。 前头吃得热闹的酒席,与她们姐妹俩人无关。 ** 经过纪凡一案,朝中考绩一事便被提上了日程。 这事算是重中之重,安国公身为主审官,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饶是他领的是闲职,得到命令之时也是不能躲开。 根据这次考绩,调离京城十人,同时被纪凡坑害过的诸多年轻才俊踏上了返京的路。 与他们同个时间段返京的,还有岭南王胡震。 此番入京觐见,是为了边疆形势。胡震多年不曾入京,这次入京他总觉得有些微妙,认为是宣帝要搞什么把戏。 胡震上次见宣帝,还是五年前,这会再来,太子都要选妃了。 而他的嫡女胡晚风也是参选者之一。 胡震入京,已是六月中旬。 天热气闷,连杨贵妃都闷热的只想在殿里熏凉气。 巳时初的云天池正热闹,这地儿背阳,四周花木葱郁,清风席席,是个纳凉解暑的好地方。 邵芸惜心情郁郁,被邵芸妡拉来散心。 池里水莲朵朵,花香清清,水中锦鲤摆尾,水波轻荡,有一支小船正在水上缓缓移动,上面坐了两位贵女,正满脸笑意的伸手采莲。 离得近了,邵芸惜才听见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声。 原是进行了后半段的采选流程,再经一轮确认下最终选妃人选的贵女们,由邵芸妡带出来散心游玩的。她想着妹妹闷闷不乐许久,就带了她过来一同玩耍。 云天池边上有好几个亭子,风轻凉爽,莲香阵阵,是绝佳的避暑地,贵女们两两三三聚在一起赏景喂鱼,手中团扇轻摇,笑语轻扬。能进行到这一轮的贵女,无一不是人品家世,样样出挑,有才有德,真真正正单纯善良的没几个,就算此时被邀请游玩,姐妹聚在一起说笑,或坐或站,都是保持着最美的一面,不论谁,从何处看过去,都必须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貌。 因为,她们未来的夫君,说不定就在某处看着呢。 而在她们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林梦芊。她样貌姣好,家世不出挑,也留在了这一轮,靠的是倒是真本事,她坐在凉亭下,笑语嫣然,同夏如岚说着话,这夏如岚春狩前崴了脚,养好后就参加了宫选。 两位公主入场,诸女齐齐起身福礼,邵芸妡笑道:“不必多礼,这次邀请大家过来,本就是为了散心游玩,千万不要拘礼。” 公主都这样说了,大家自然是和乐融融玩在一处,难得不用时刻拘礼,已有一些拿了竹箭玩起了投壶。林梦芊既不会乘船采莲,也不会拿箭投壶,夏如岚走了后,她就和旁人下棋了。 邵芸惜面挂浅笑,情绪淡淡,邵芸妡疑惑,“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闷闷不乐的。” 她靠在栏杆,拉了拉姐姐袖子,“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邵芸妡比她大了一岁,没到选驸马的年龄,听了这个眼睛一亮,凑近她,“妹妹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娇颜一红,颇为赧颜,却未否认。邵芸妡正欲打听是那家年轻儿郎,远远就听见一道甜甜的笑声,“宫里面就玩这些嘛,那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太监宫女跟着她都费劲,听见这话忙不迭提醒这话说不得。 胡晚风才不管,一路小跑过去,满脸灿烂笑容,看什么都带着一股惊奇,同时又透着几分嫌弃。 众人闲情逸致被打扰,纷纷侧目。 来人一身边境女子打扮,穿着一身红如烈火般的交衽上衣,领口袖口皆以金线勾勒,下着一条软麂皮的裤子,配着软牛皮的红靴。及腰青丝束以高冠,垂下来的红绳底端坠着两枚金色铃铛,随着她一路跑叮叮咚咚。 此人是岭南王嫡长女胡晚风,她是在边境马背上长大的,性格爽烈,不拘小节,胡震说她有男儿之风,向来极为宠她,此番入京,直接就是待选的身份。 胡晚风今日入宫,对什么都稀奇,听杨贵妃说公主领着贵女在云天池,她一时好奇,就想过来看看这京城中的公主贵女是什么样。 一个个都像弱不禁风的小鸡仔一样。 胡晚风颇为失望。 她也不去认识什么公主,走近了环视一圈,无视了向她走来的邵芸妡,俊俏的小脸上笑意一扬,眼睛放着光,锁定了靠岸的小船。 “呀!你们在玩什么,是要抓鱼吗!” 胡晚风边说边走,进了凉亭,脚一踏凳子,翻过栏杆,直接朝小船跳去。 这一幕直接惊呆了众人! 小船在水里晃晃悠悠,水波溅起,船上两位贵女吓得花容失色。船因为她突然跳下,重心不稳,正前后左右大弧度摇摆着,一副随时会翻的样子,偏生胡晚风不老实,朝船头走去,丝毫不慌。 她们两人吓得紧紧抓住船缘,有一位吓得哭了出来,撵着胡晚风下去,胡晚风嫌弃看了一眼,下一秒,船在众人瞠目结舌中翻了。 两声尖叫响起,船翻,人落水。 胡晚风脸上慌了一瞬,也跟着掉了进去。 边上贵女都被这一幕吓呆了,惊惶失措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都忘了救人这事。 还是邵芸惜反应的快,连忙指使内监下去救人。 云天池里,有两个不断扑腾呼救的贵女,狼狈不堪,而胡晚风从水下一头扎出,哈哈大笑,心情极好,她也不救人,自顾自玩起了水。 第61章 【公主心思】 太监算不得男人,与落水贵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拿来做文章,何况这些跟着公主的太监,心里有数,行事稳妥,进了池子捞住腰身,一眼不多看,直接就往岸上去。 至于胡晚风,她早一步自己爬了上来。 她意犹未尽,看着从水里救上来的女孩儿,目露不屑。 林梦芊怎么会放过表现的机会,只见她把大袖衫脱下,披到了瑟瑟发抖、面色铁青的贵女身上,夏如岚有样学样,也脱下披在了另一位身上。 邵芸惜连忙安排她们俩人去了最近的一处宫殿,叫了御医为她们看诊。 胡晚风尽管行为恶劣,可能在宫廷内随意走动的身份必然不会低,纵使邵芸惜心有愤然,也要安排她一起去看诊。 她这才注意到胡晚风身边的丫鬟。 胡晚风大方英气,她身边的丫鬟眉眼深邃,眸若明水,肤色细白,一眼看过去美得惊心动魄,细看又觉得妖艳勾人。 简直艳压胡晚风,以及在场诸多贵女。 胡晚风身强体健,哪里需要看御医,身上湿漉漉的都不介意。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嘻嘻的对邵芸惜说:“你就是那什么什么公主吧,也不过如此,比不过我边城女儿。” 充满不屑和得意的语气神态,叫邵芸惜十分不爽。 邵芸妡上前一步,怒斥,“大胆,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如此出言不逊,你们都是吃白饭的么,眼睁睁看着此女出言辱没公主!” 跪的满地的太监宫女,谁也不敢说话。 胡晚风丝毫不惧,在边疆岭南,天高皇帝远,岭南王一方王爷,深得民心,她被是宠大的,骄纵又爽烈,过的是自由自在的神仙日子,岂会将这些公主放在眼里,“我爹是岭南王,若边疆没有我爹,岂会有你们的快活日子!” 此言一出,贵女皆惊。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吱声。 邵芸惜拉住生气的姐姐,抬头,面容端庄,她的声音很甜,又坚定的带着威仪,“岭南王有功,那是岭南王的事情,与你何干?你是他的女儿,此时却对着天家公主出言不逊,胡姑娘,你身在宫廷,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你不为岭南王着想,也为你自己想想,你刚才那些话,本宫说你心有谋逆,你也没得反驳。” 一句谋逆扣下来可是大罪,她往右边瞥了一眼,看见了丫鬟深冷警告的目光。 她同时也想到了,胡震对她的交代,切莫要凭心情行事,天子脚下,不是边疆。 以她的性格,多说一句话,可能就会坏事。 有些贵女惊奇的看向邵芸惜,这小公主甜软可爱,是个没脾气的主儿,今儿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委实稀奇,和她们印象里的不一样。 邵芸妡欣慰的看了眼妹妹,端着公主十二分的金贵气质,对胡晚风道:“想必岭南王就在父皇那里吧,不如你随本宫一同前去,叫父皇听一听,今儿这出事,究竟是谁错了。” 得了信急忙赶过来的是杨贵妃身边大太监赵路,他是过来收拾烂摊子的,近了才看见这么窘迫的场面,连忙扑到两位公主面前跪下认错。 胡晚风吃瘪,不敢再造次,不情不愿道了歉。 邵芸妡姐妹倒不是真的想告到宣帝那里去,岭南王到底有功,女儿管教不严,关起门来交给他教训就行,捅到宣帝那里,岭南王也会落得脸上没光。 本来高高兴兴在一起玩,因为胡晚风搅得大家没了心情,实在可惜。 遂,公主没有再追究她的出言不逊,也不让她在此逗留。邵芸惜派了得力内侍去寻了岭南王,叫他好生管教女儿。 邵芸惜注意了一眼,那美过胡晚风的丫鬟,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想来是边疆民风彪悍。 待她们走后,邵芸妡又重新招待大家继续游戏,方才那场闹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算公主不言,该传的风还是会传。 林梦芊一直注意着胡晚风。 默不作声的,掩唇笑了一笑。 而这一切,都被摘星台上的邵明渊,用西洋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 他盯梢的对象,是胡晚风身边的丫鬟。 一身杏色衣裳的丫鬟身段纤细,扬起妖艳的脸庞,看向了摘星台。 目光是之前不曾有过的阴狠冷漠。 她什么都没看见,摘星台上空空如也。 ** 宫里这出事,是阿瑾不能得知的。 她是内定太子妃,也只需要在宫选时进去走个场面。 今日里,阿瑾收到了五公主亲笔的信笺。 信的内容很震撼,足足叫她思考了几分钟。 ——长宁公主喜欢容澈。 请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在无人的角落又发生过什么浪漫的事情?! 太震撼了! 容澈一口茶喷出来,“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在莫神医的治疗下,已经变得稍微可以看见东西了。 那团红色的火焰在他眼前晃悠,耳边是阿瑾惊讶的声音,“你和长宁公主什么时候见的面。” 他拉着阿瑾坐下,仔细回想一下,“春狩,见过一次。就那一次而已。” “一见钟情?”阿瑾恍然大悟。 “可不是我。”容澈摇头,生怕她脑补,“长宁公主也就十四,哪里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过一阵就好了,你别跟着胡闹。” 这成熟男人的语气,仿佛历经沧桑一样。 “再说我连她什么样都不知道,她会喜欢上一个瞎子?我劝你别多想,小女孩嘛,新鲜劲过了就不新鲜了。” 试问,你喜欢的人,惊喜好奇八卦谁谁喜欢你的时候,该摆出什么表情。 容澈一个头两个大,又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自己。 阿瑾对他向来没有男女之情,生出的好感都是好朋友间的。 可她也没有傻到一点不知道容澈对她的喜欢。 喜欢这种事情是两个人的事儿,强扭的瓜不甜,她作为内定太子妃,对太子仅有的好感,没有到达喜欢的地步。 而容澈一直喜欢着她,伤情累心,阿瑾会过意不去。本以为可以为他和长宁公主努力一把,但容澈本人拒绝的话,这事儿就得画上句号。 “那我回个信,说你……嗯暂时不想考虑婚嫁?” “不必说得委婉,直言相告便是。”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应下了。 说的决断一点,断了公主相思,虽然狠,但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从容澈院里出来后,含霜就一脸神秘兮兮的靠近了她,“听碧荷院的丫鬟说,吴夫人好像要不行了。” 阿瑾低声道:“准吗?” 含霜小声,“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吴夫人说的是萧雨欣。 吴箐桃出嫁后,萧有容和长孙简生觉得,府里办了表亲女儿的婚事,就剩下萧雨欣一人,在府里养着,不是问题,本打算是善待她的。 可没料到,萧雨欣心生歪念,女儿一出门,她在偌大的府里突然无依无靠,连个说亲近话的人也没了。 她在某一天夜黑风高的夜里,企图勾引长孙简生。 若是能成,她就能在府里站稳脚。 萧雨欣怎么着也是个三十几的俏寡妇,长孙简生人到中年相貌儒雅,身材保持极好,比吴军强了几百倍,她早就在初来时候就动了心思。 萧雨欣想得美,现实确是残酷的。 勾引没成,彻底惹怒了萧有容和长孙简生。 萧有容再也不给她留情面,关在碧荷院,准备将她“病逝”。 前后差不多一个月时间,萧雨欣一边听着女儿在孙家过得不如意,一边身体瘦弱下去,“病逝”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这都是府里主子和心腹仆人皆知的事情,其他人不清楚,都以为萧雨欣是个没福气的,好日子还没过,这就要死了。 在孙家的吴箐桃日子过得没有她想象中的美,过门一月,先不提处处为难她的婆婆,就风流好色的孙作庆,院里妾室通房十几人,她过了门才知道有一房妾室怀了孕,隔日来拜见她时,挺着四个月的肚子,眼睛有几分像长孙瑾的女人娇娇柔柔,叫她看了恶心坏了! 三日回门后,她和孙作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就没说过过一天顺心日子,那房妾室流产了,孙夫人还怪到了她头上。 孙夫人本就不待见她,也不惧她是承国公表亲,进了孙家门就是孙家人,半分情面都不留。后宅中事,孙岸一向不插手,孙夫人脾气不好,管理后宅颇为严格。别看孙岸在朝堂上廉洁奉公,在内却是怕老婆的。 孙夫人不叫他做主,他就真的不敢管儿媳儿子间的事,也只是好声好气叫她别为难吴箐桃,毕竟进了门就是一家子了。 短短一个月,吴箐桃就前头几天享受了新婚的乐趣。 孙作庆此人不思进取还风流好色,尤其是叫她知道了他肖想长孙瑾后,气得跟他吵了一架,自那以后,她在孙作庆心里就没好形象了,夫妻关系断裂开始。再之后就是有次孙作庆在小妾屋里喝多了酒,回去找她时候嘴里念着阿瑾,还要接个戏子回来做通房,吴箐桃实在气不过就打了他。 以至于到了今天,过门一月,孙作庆赌气,都不再去她屋了。 吴箐桃生着闷气,天天和孙作庆作对,连孙夫人也敢冷嘲热讽。 在孙家的吴箐桃自是不会知道萧雨欣病的下不来床,她正一门心思的打击孙作庆,恶心孙夫人呢。 这些,我们暂且不提。 事情转到阿瑾这边,她回到春意院,按容澈的意思,写了信笺,回给了五公主。 而收到信的邵芸妡,本是打算成一桩美事,替妹妹开口问问,没想到对方目盲,根本不知道邵芸惜长什么样,谈何喜欢。 邵芸妡压下信笺,用烛火烧了,这事情万万不可叫邵芸惜知道了。 ** 萧雨欣当夜就去了,翌日就派人去孙家通知了吴箐桃。 成婚一月,婚后不和谐,亲娘也因病去世了。 吴箐桃慌里慌张要回去,孙作庆眼珠子一转,要履行一下丈夫的义务了。吴箐桃伤心至极,懒得搭理,急忙带着丫鬟回了承国公府。 吴箐桃火急火燎,下了马车就顾不得孙作庆,这正和了他意,他哪里是来看岳母的,满心眼想着小仙女。 阿瑾刚从碧荷院出来,穿过一条长廊,就见迎面走来一人。她眉头一皱,瞧见了穿了一身深紫,油头粉面,笑容轻浮,眼睛四处乱看,目光不正的人,竟是孙作庆! 孙作庆周围没跟人,正四处乱看,突然见到阿瑾,眼睛一亮,直勾勾的看过来,涎着脸喊了句,“呦这不是大姐姐么。” 第62章 【宫宴前夕】 阿瑾恶心的皱眉,含霜伸手挡在她跟前,冷言:“表姑爷,你一个人在这儿作甚?怎么不见表小姐,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出了何事。” “这哪儿能啊!岳母去了,我跟着进去不是给桃桃添乱吗,得让她们母女好好聚聚不是。”孙作庆丝毫不见哀伤,嬉皮笑脸说出来。 他眼睛黏在阿瑾身上,色眯眯的看着她,垂涎道:“大姐姐我来都来了,今儿在府里遇着你,实属缘分,不如我们那边亭子一叙,咱们好好聊聊。” 含霜气得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有如此无耻又混账之人! “你既喊我一声大姐姐,那必要遵个长幼尊卑之序,桃桃是我表妹,你是我表妹夫。现在正值姨母逝世,你不与表妹一共携手进退,反倒在这儿说胡话,是觉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吗?”阿瑾笑盈盈的淡淡开口。 孙作庆觊觎她许久,她笑得清甜,说话轻淡,美得叫他眼睛移不开,听了这话,便委屈道:“大姐姐这又是何意,我这不也是心里悲伤,想与大姐姐说说话吗。” 这不要脸的玩意!含霜真想套上麻袋打他一顿,都成亲的人了,还在觊觎姑娘!他也不知道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孙作庆上前来,含霜见状赶紧上前拦他,却被阿瑾抓住了手腕,含霜不解回头,孙作庆见了愈发来劲,大步上前。 她将含霜拉回,往前了一步,扬起手来,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含霜惊了,“啪”的一声清脆极了,孙作庆头歪在一边,捂着脸,被打懵了。 “孙公子,喜欢吗。”阿瑾啧了一声,笑眯眯的。 孙作庆回过头,眼睛发亮,“喜欢!”他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样辣的一面,美人一巴掌,衣袂飘香,脸上火辣辣的疼都是柔软的触感,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事了,“大姐姐要是喜欢,不妨再多打我几下!” 含霜要恶心吐了,叹为观止。她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皱着眉,要打人交给她来就行了,何必脏了自己手。 阿瑾不以为然,她倒是觉得出了口气,虽然还不够。 “你方才不慎跌倒,摔了脸。”她道。 孙作庆马上反应过来,“对对,你说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没吓着大姐姐吧!” “你去碧荷院吧。”她绕过孙作庆,头也不回。 含霜一步不离的紧跟着阿瑾,回头看了一眼孙作庆,他痴痴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被打的脸,真的就离开了。 含霜:…… 过于惊讶与无语,不知道说什么。 她跟紧了长孙瑾,瞧见她唇角的笑,心疼道:“姑娘,你要是生气,直接让我打就是了。” 阿瑾从小到大第一次打人,下手的有些重,手还有点发麻,她笑笑,“人总要出一口恶气,我没觉得不好,虽然就是手疼了一些。” 含霜立马握紧她的手,“哎呦我的姑娘,你是千金大小姐,什么事需要你亲自上手了。”揉着她的手,皱眉,“下次我套上麻袋打他一顿,给姑娘出气。” 阿瑾心情好,眉眼弯弯,“好啊,有机会的话。” 有机会的话,就不知道这个机会,还能不能留给含霜了。 ** 萧雨欣的后事一切从简。 马上就到选妃的时间,承国公府不可能给她做一个体面的后事,就怎么简单怎么来了。 吴箐桃嫁做孙家妇,婚后不和谐,亲妈也死了。 在碧荷院哭得一塌糊涂,她也不想回去孙家,索性就借萧雨欣的死,在这里多留了几天。 她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孙家就派人送来了消息,孙作庆病了。 吴箐桃听了更不想回去,这不就是叫她回去侍候孙作庆吗,傻子才会回去。 孙作庆的病,不是头疼脑热。 他和吴箐桃成亲一个多月,却早在三四年前开始玩女人,来者不拒,青楼勾栏梨园戏子,但凡他看上,是个寡妇他都要。 这回他的病,是花柳病。 吴箐桃听了满脸震惊。 他是有多脏!吓得吴箐桃连忙就要请大夫,给她做个全面检查。 孙家是一定要把她带回去的,她是孙家人,纵使死了娘,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萧有容自然不会留人,就叫孙家带回去了。 萧有容不知道孙作庆什么病,还当是孙家为了要人编的谎话,吴箐桃自然也不会说,这样丢脸的病,说出来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而当阿瑾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是蓁蓁对她传递的消息。 孙作庆早些日子带回去的戏子,身上就带着病,他当她是长孙瑾宠了好久,会染上病毫不奇怪。 太子还未下手,孙作庆自己就栽了,真是报应。 阿瑾听了笑笑,也没去在意戏子是不是太子找的人。 孙作庆算是完了,他活不下去了。 如今临近宫选。 万嬷嬷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连要一同陪嫁入宫丫鬟婆子,都把宫规学得扎扎实实的。万嬷嬷很欣慰,临走前又好生交代了阿瑾一通,纵使太子妃位置已经内定,也不可掉以轻心。 要是真的能掉以轻心就可以丢掉这个位置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东宫礼物送的愈加频繁,她和邵明渊自春狩后一面没见,他写了一封书信,里面只有两个字——甚念。 那也是二十天前的事情了。 她没回,冷漠到连蓁蓁都看不下去。 邵明渊似乎是懂了她的心思,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写信给过她。 蓁蓁问过她一句,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太子。 她清清淡淡,笑得温和,就说了一句,“不就是过日子么,往后殿下莫要辜负于我即可。” 蓁蓁听了就觉得要完,太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三宫六院,她所说的辜负,具体的界限又在哪里?蓁蓁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邵明渊身为储君,自是忙碌。 近来岭南王入京,带了嫡女一同入宫,此女娇艳似火,性格爽烈,进宫就惹了事。胡晚风骄纵惯了,在皇帝面前也不一定守得住规矩,甫一见着太子,就觉得他好看,只是此人太过冷漠,跟冰碴似的,太没意思,自她进来就没说给个眼神。 一点也不似赵路所言那般温润公子,边疆的男人,用不到温润这个词,偶有体型偏瘦,相貌俊朗的,也基本上都有身手,很少有人会不习武,毕竟在边疆,光靠念书是没出路的。 胡晚风没看上太子,她不喜欢倒贴给一个冰人。 可胡震叫她来选妃,太子妃就算不是她,也必须是个侧妃。 邵崇雪从杨贵妃手底下要来不少暗线,自打胡震入京,就和他联络上了。 ** 若要问起京中这几日最新的谈资是什么。 那定是陶太妃差内务府送了一笔添妆过来承国公府了。 就在宫选宴前三天,陶太妃的添妆送到,这都是她在自己宫里挑的,她年纪大了,留着这些也没用,索性就给孩子送过来了。其余几位太妃听了,也纷纷从自个儿宫里多多少少选了些过去,要一并送到承国公府。 表面上是赏赐礼物,可谁不知道,这是宫里太妃再给未来太子妃添妆。 酒馆街巷里,凡是有人提上一句,就能聚起来谈论半天。 眼里嘴中满是艳羡,真真是好命有福气。 六月底的时候,参加宫选宴的四十六位贵女最终定下,其中包含了阿瑾和胡晚风。这最后一轮的复选中最重要的一轮,是由杨贵妃和另外几位高位妃嫔进行亲自过目,大热的天,贵女们站在宫外,一次进去五人,由杨贵妃几人考验文采才艺,再回答一两个问题。 这可是皇子选妃,尤其是正妃,若口才不好,情商不高,反应不快,到时候在宗亲命妇中出了丑,丢人的可是皇家。这一轮的相看,是杨贵妃她们需要操心的事情,再后面的宫选宴,会邀请几位公卿宗亲命妇入宫,由她们再相看一番言行举止,待人接物,是否端庄得体,是否有天家之风。 自然,她们会故意制造一些小意外,来考验一下这些贵女们的反应,一些惊慌失措的,自然就会被排除了。 林梦芊深谙此道,她作为被留下的四十六人之一,唯一能上位的机会,大概就是利用这些意外。上一世没有宫选宴一说,这辈子有了她也不慌,她能留到现在,自然也会上位。 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她不奢望太子了,能进邵崇雪宫里也行。长孙瑾入东宫是板上钉钉的事,邵明渊待她究竟是何心理,她依旧没有清楚,不过有一点,她大概清楚了,就是他似乎真的变心了。 但他就真的爱上长孙瑾了吗? 关于这一点,林梦芊持疑问状态。 而且,邵明渊是知道前世她做过的那些腌臜事吗,是否真的厌弃了她,她求复合的几率又有多大? 瑶仙宫是给待选秀女们住的地方,林梦芊交到了夏如岚这个朋友,平常无事,便在一处下棋品茶,关系与日俱进。 “胡家那位妹妹,将将过完十五岁的生辰,口无遮拦,毫无规矩,若不是看在岭南王的面上,哪里会有她参加宫选的机会。”夏如岚手里捏着一枚白子,挑唇哼笑,颇为高傲,“若她能争一争太子妃的位置,那才叫有戏可看。” 林梦芊不动声色,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不争不抢,淡薄柔顺一人,“但看太子殿下对长孙妹妹的重视程度,我倒认为,这回选妃,太子不一定会再选侧妃。” 夏如岚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道:“但凡进了东宫,太子妃与侧妃也不过是个表面的称呼罢了。” 她听出了话里意思,抬眸凝视,“夏妹妹这意思是……?要入东宫?” 夏如岚噗嗤一声笑出来,“旁人若知难而退的话,我就知难而上。” 林梦芊但笑不语,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了丝赞扬。 太常寺卿将夏如岚教导的文武双全,她有自视甚高的资本,况且这姑娘相貌姣好,浑身高傲,却也礼仪周全,你瞧着她会觉得她清高、高傲的刚刚好,不会叫人觉得不适。夏家培养的这个女儿,目标志在东宫,所以夏如岚不会轻易放弃太子,夏家也不会允许。 这正合了林梦芊的意,就算她进不去东宫,也要有别的女人去斗她。 许是前世形象深刻,长孙瑾在她心里,聪明是聪明,却也不堪一击。她太爱太子,爱到能失了自己,这种女人傻到令她可笑。 可这辈子不同,太子处处护着她,给她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与重视,她不再是求而不得的那一个,那么理所当然的,未曾被太子伤过心的长孙瑾,是与前世不一样的。 第63章 【如期而至】 现在的林梦芊是属于劣势的,她没有人脉可用,不得已只能把邵崇雪做为下家,若东宫进不去,就朝另一个方向努力。 夏如岚瞥见了放在她手边的竹篮子,里面放着几只荷包,还有一只没有绣好,好奇问道:“林姐姐绣这些荷包,是准备送给哪家姐妹吗?” 林梦芊笑了一声,“总归相识一场,也要留点纪念嘛。” “那也应该有我一份吧。”夏如岚跟她熟了,这时候眯着眼撒娇起来。 林梦芊拍拍她的手,“妹妹那份我定要做个好的,你先不要急。” 这荷包针脚细腻,锈织的花草鸟鱼各不相同,女孩子看了喜欢,且香味高雅,是她一手调配,她会送给几个人,如无意外,宴席当天,荷包她们会佩戴上。 她本来就没准备夏如岚的份,现在既然她要,那就只能再做个新的给她。这篮子里的几个,可是有大用处的。 林梦芊抿唇轻笑,万事俱备,就待宫选宴来临了。 ** 宫选宴的日子如期而至,举办地点就在昭阳湖的此花榭里。 四面环水,树荫苍郁,鸟语花香,在清风徐徐的七月下午,此花榭中暑气消散了几分,无疑让诸多贵女松了松气,窗外莲香清雅,放眼看去,昭阳湖畔百花齐放,尤其木槿花开繁盛,红粉白紫各有千秋。 此花榭中左侧排了八张席面,每席六人,每个人都是严格按照家世高低所坐,入榭便有女官指引,最前面,靠近杨贵妃高座,左临太子和四皇子的第一席,坐的皆是身份高的贵女。右侧排的六席,坐的是宫妃,和赐宴的宗亲命妇,每席四人。 这样的排场不算小,也看得出来其重视程度。宫中妃嫔、宗亲命妇,再加上太子和四皇子亲临,给足了面子的同时,也叫这些养在深闺中的贵女颇为紧张,当然也有像夏如岚、林梦芊这样见识多了的,就显得颇为淡定。 胡晚风坐在第一席无所事事,托着下巴捏了一枚栗子糕吃,她依旧穿着那身烈如火的上衣下裤,配着一双褐色的牛皮软靴,梳了几缕小麻花辫,高束起的马尾用红绳绑起,坐在这里,与精细打扮过的众女格格不入。 前些日子她吃了胡震一顿教育,叫她在宫里收敛点性子,别惹了麻烦。她虽是满脸不忿,但也知道听她爹的话,这会子再无聊也没说去做什么事解闷。 她戳了戳身边的康栩心,问她身边这个怎么还不来。 康栩心不愿与她多言,便道:“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离开宴还有些时间,不急。” 康栩心是安国公府嫡出长女,她身边的空位自然是长孙瑾的,而胡晚风身为岭南王之女,是坐在康栩心后面的。此回选妃,宣帝的兄弟姐妹们统一都没有送女儿入宫,故而少了好些表姐堂妹什么的。 这样的甄选方式是上辈子不曾有的,长孙瑾太子妃的赐婚圣旨是直接下到承国公府的。杨贵妃作为后宫掌权者,同时也是太子庶母,皇子选妃是需要经她眼的,“贤惠大度”的杨贵妃自是慈母般认真忧心孩子们的婚约者,只是她细细斟酌一番后,定下的太子妃是杨婳,四皇子妃是沉将军之女。 这无疑是让宣帝看出了她的心思,当下两个都未采用,直接赐婚长孙瑾为太子妃,以四皇子年龄尚小再议为由,把邵崇雪的婚事往后推了。也正是这一次的事情,叫杨贵妃心里生平第一次对宣帝产生了些裂痕。 这世进行的宫选,是前世没有的。 原因不过是宣帝对着她说了句话,“这些年来,后宫诸事多亏有你,委实辛苦了你。朕知你一向贤惠慈心,此番选妃还要接着劳累你一番。” 杨贵妃闻言,感动不已,以为自己终于要守得天开见月明了,她把选妃看得极重,确保从头到尾规规矩矩,不出一点错误,她又担心宣帝认为她不公平,为了做到不偏不倚,她还和宣帝商议过,要办一场宫宴,先叫他们过过眼。至于内定下来的太子妃,就叫她宫选宴时出场露面,省得甄选过程中劳累。 看起来像是热络体恤长孙瑾,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再给她树敌。 叫一些心胸狭隘的知道了,指不定嫉妒成什么样。 实际上,不让长孙瑾参加甄选,也是太子的意思。 她怜惜媳妇,甄选重重,光是和那些贵女住在一起,就算一人一间,也难保她不会扰心。更何况,林梦芊也在,他当然不想让阿瑾看见这个女人。 东宫就此一位太子妃,谁的手想伸进东宫,也要看看那人有没有这个本事活命。 再说回此花榭的宫选宴,离开宴还有些时间前,长孙瑾是伴在杨贵妃身边来的,一路过来,有说有笑,伴着小太监的通报声,众人齐刷刷起身福礼,更有好奇胆大的,偷偷抬眼想看看杨贵妃模样,却被她身边少女惊艳了目光。 月纱锦所制的湖蓝色齐胸襦裙,外罩淡蓝大袖衫,配上云阳流苏发冠,后缀的银线流苏七色流转,雪白的腕上一支碧绿手镯,肤白如雪,轻妆淡抹,美目流盼,身姿聘婷,纤腰一束。在这个闷热的下午,她仿佛一汪清泉般清丽突出,光彩夺目,既带着丝丝清丽,又透着目眩神晕的勾人之美。 无疑是碾压了在场所有人。 不管是颜值上,还是气质上,长孙瑾独一份的美叫诸多贵女自惭形秽。 想来她为何会被内定,不明白的现在也明白了。 林梦芊眼神暗了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胡晚风眼睛亮了,她被美到了,顿时就有些顾不得面部表情,身后黄衣丫鬟拉住她手腕,给了她一记眼神,只见胡晚风嘴扁了扁,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了下来。 那黄衣丫鬟样貌妖艳,美得惊心动魄,康栩心见了都忍不住惊愕。 胡晚风唤这丫鬟阿言,叫她退下。 阿言低着头,半分不语,往后退了几步,只在长孙瑾过来时,抬脸看向了她。 若是此刻有人看向她,定会被她眸中幽深阴冷的目光吓到,在任何人未曾发觉时,最后垂眼之际,阿言目中漫上一丝冷笑。 胡晚风觉得阿瑾漂亮,中间隔着个康栩心都要歪着头托着下巴打量。 跟林梦芊一席的是官级稍低的贵女,就听其中一人窃窃私语,“这长孙家的大姑娘果然是天仙一般的美人,怪不得能成为内定太子妃。” 旁边一位窒了窒了呼吸,低头纠正她,“这话可说不得,叫人听见了怎么办。” 有点门路的,都知道太子妃被内定了。 但是现在圣旨未下,说出这种话,便是落人口舌,牵连家族。 那姑娘捂了捂嘴,显然是知道刚才说错话了。 宴席是为了选妃而设,杨贵妃不是主角。 贵女们心心念念的太子和四皇子才是主角。 阿瑾和邵明渊的的席位中间隔着高台,夹着一个邵崇雪。 但邵明渊坐的地方视野好,看阿瑾看得清清楚楚。 像邵明渊这样走哪都会成为人群焦点的人,甫一进来就看得小姑娘纷纷脸红。 他穿了一袭玄衣,领口和袖口处用暗金丝绣着祥云滚边,束着金龙腾云图案的腰封,在侧边垂了一枚纯白美玉,配着滚了黑边的锦条。 正如传言中一样,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再加之他是时下贵女最喜欢的样貌长相,身量修长,皮肤白皙,美得精致,不输在场任何姑娘,一言一行中透着温润又不失威严气魄,无一不在张扬着身为国之储君的高贵与优雅。 四皇子来的稍晚,这位名声差了些,但长的丝毫不差。他相较于兄长少了温润,多了分凌厉与盛气,他比之前在百香堂初见时变了很多,一袭墨色锦袍,乌发束冠,剑眉星目,他微微笑着,笑容中含着些许轻慢傲气,颇有些桀骜不羁的气质。 虽然名声差了些,但这样少年气质独特,天家之风的矜贵与生俱来。同样也是世下贵女中最喜欢的款式之一! 不管是太子,还是四皇子,都挺好的。但若真说起嫁给谁,那必定是太子了,当个良娣都是好的! 林梦芊注意到了,邵明渊垂眸与长孙瑾的眼神交汇,她看到了太子眼中的绸缪情意,但在她的视线里,看不到阿瑾目中的冷然与平淡。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两个人,互相爱慕了,心脏紧缩,妒意兹生。 她竟然也会有一天沦落到嫉妒长孙瑾的地步! 宴席开始,就有后妃挖了个坑,叫贵女上前献艺。 这是可以表现才艺的机会,当下就有不少人跃跃欲试,胡晚风也是其中之一。 邵崇雪完全没兴趣,不过是配合着演场戏。 他的目光飘向了下首的阿瑾那里,她今日十分的艳丽夺目,目光总会不自觉的被她吸引。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见到她竟会下意识的有些开心。 一轮贵女献艺完毕,杨贵妃在心里给她们打了个大大的叉号,这些都无缘她儿子的正妃之位了。先前定好的沉将军嫡女,因其样貌实在平淡不过关,早就被刷了下去,太子哪儿无所谓了,能留到这轮的,当个侧妃良娣都是可的,但她儿子一定要在这里面选出一个最好的。 通常这样的宫选宴,会制造一些小意外,基本上也就是些乱入的小猫小狗,来考验一下贵女们的反应能力,是否遇事惊慌,又会如何处理等等。 席间气氛正好,贵女交谈浅笑,太子和四皇子兄友弟恭,胡晚风窜了位置,坐在地毯上和阿瑾说话,阿言跟在她身边,蹲下身来。 冷香扑面,阿瑾好奇抬了下眼,就见到了阿言那张妖艳的脸,她肤色白的病态,糅合着异域风情,妖艳到灼人眼球。 这是个什么神仙? 阿瑾第一想法如此。 阿言开口,柔和又低哑,“快回你的位置上去。”又透着丝冷感。 胡晚风有气不能发,瞪了阿言一眼,气冲冲坐回原位。 阿言目光看向了她,张了张口,“让小姐见笑了。”说罢,毫无波澜的起身回到胡晚风身边。 这样的互动自然没有逃过邵明渊的眼,他不动声色的,压下眸中幽深,指尖捏着的酒杯也缓缓松开。 邵崇雪托着下巴喝了一口酒,对上阿言目光,无声的笑容中夹杂了一丝警告的敌意。 这些小插曲暂且不提。 懂得套路的贵女都在等着席间的小意外。 靠窗的薛家姑娘吃着茶,左顾右盼间听见邻座姐姐一声惊疑,她盯着窗外,那里有黑压压一片乌云样的东西,正朝她们越来越近。 有人脸色变了。 第64章 【意外发生】 此花榭四面环水,湖畔群花盛放,有蜂有鸟都属正常,但如此一片蜂群飞过来,就显得不正常了。 周妃惊慌不已,“那是什么东西?”睁大眼睛看向杨贵妃,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杨贵妃同样惊慌,尤其是耳边传来的嗡嗡声愈发接近,人群中的焦躁和惊慌声接踵而至,飞来的那东西分明是一群野蜂! 杨贵妃变了脸色,下面贵女惊慌不已,花容失色,动作快点的有的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本能的吓得赶紧跑了出去,剩下的恐慌不安中夹杂着哭声,拉扯着自家丫鬟躲藏,宫人没有及时进行疏散,顿时混乱一片。 这可是一群野蜂,她们这些娇滴滴的贵女,哪里见识过这些! 有得早惊吓的走不动道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满脸惊恐,只会哭泣。 邵崇雪唇角斜斜一勾,面露浅笑,颇觉有趣,看着惊慌失措的杨贵妃也没想着上去帮忙。 而邵明渊早起身一步,扯了桌上的绸布,朝阿瑾那儿飞了下去。 “快!快来人把蜂堵住!”杨贵妃急忙吩咐,可这是水榭,窗子都挂得纱帘,哪里堵得住蜂群。 宫人慌,主子们也慌,但一旦被野蜂蜇了,她们这些下人被蜇了也就被蜇了吧,可一旦蜇了主子,退一步说脸上留了疤还可以治,万一是毒蜂丢了性命怎么办,那才是严重的! 林梦芊在一片混乱中试图跑去邵明渊身边,只听混乱中,有一道女声清亮凛然,“都别慌!快去准备火把,明火和烟都可以驱蜂!” “对对对!火把!!”杨贵妃连声吩咐,羽林军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混乱场面。 瓜果点心散落一地,众人躲避着野蜂,贵女尖叫,脸上用袖子遮着,身前丫鬟宫女护着,什么形象也顾不得了,尖叫哭闹声不绝于耳,有一位被野蜂疯狂攻击的绿衣女被蜇了好几下,异常狼狈惊恐的翻窗掉下了湖。 胡晚风这样身手好的,早就翻窗自己跑了,压根不会参与其中,甚至还乐滋滋的坐在树上观看水榭里的混乱。 杨贵妃头上罩着从桌上扯下来的绸布,周妃惊吓中却发现了这些分散开的蜂似乎都有明确的目标。她和杨贵妃被层层宫人围在中间,罩着绸布,却发现蜂群最喜欢攻击几个女孩,就算羽林军点了明火,拿烟熏散,散开的野蜂也会朝着那几个人飞去。 杨贵妃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得皱了眉头。 怎么会这样?今天这出戏,又是谁想要陷害她? 而在混乱中向前跑的林梦芊眼中畅快的得意,在看见长孙瑾试图从绸布中探头出来,又被邵明渊重新按回怀里,且邵崇雪拿着火把也护在她身边后,重生后的林梦芊,心里的恨意和酸意头一次达到了高峰。 阿瑾从他怀里抬起头,“栩心!栩心呢!!” “这时候你还担心别人,心都真够大的。”邵崇雪拉住她的手,要把她往身边拉,邵明渊扣住他的手腕,两个人目光交错,瞬间锐利起来,“放手。” 邵崇雪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只见他玩味一笑,火把朝邵明渊捅了过去。阿瑾“呀”的一声惊呼,那火把是要生生穿过她和太子中间,稍有不慎,自己都要被烧着。邵明渊踢开他的手臂,抱住阿瑾往后退了几步,将被火点燃的绸布扯下,扔出窗外。 阿瑾被他抱得紧紧的,野蜂都没让她害怕,方才火把扫过,尚心有余悸。 “你无需担心,这些蜂都是有攻击目标的,你和康姑娘都不在其中。”邵明渊拍着她的背,温声道:“可是害怕?” 她被邵明渊牢牢护着,姜禾和蓁蓁又取了绸布过来,一些宫人护主心切,也可能是想立功,或者是见他们未被野蜂围攻,七七八八聚集过来,拿火把的,拿绸布的,将这两个人护在了里面。 阿瑾感到手足僵硬,呼吸都不知道该轻该重,低着头,一言不发。 邵明渊抱着她,两个人贴的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既暧昧又危险的距离,让她的心跳不可抑止的加快了,思考着怎么应对。 外面乱作一片,里三层外三层的宫人护着他们,在绸布围起来的小空间里,太子扣着她的腰,不由分说的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软糯的樱唇。 这个吻突如其来,蜻蜓点水般轻柔,又很快结束。 她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他的脸靠得极近,感受到了他灼热的呼吸,在阿瑾还处于惊愕中的时候,太子又一次亲了下去。 轻啄着唇瓣,亲了一遍又一遍,轻柔又甜蜜,直到听不见外面混乱的声音,阿瑾羞得满脸通红,想抵抗也被他牢牢制住,那只被他抓在掌心里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阿瑾,你当真对我没有半分喜欢吗。”暗哑又性感的声音响在耳畔,他凝着她,明明是温柔的眼神,却像是在看猎物一般专注,充满了危险感。 阿瑾微微喘息,凝视着他,道:“殿下,你太失态了。” 这样的场合里,做出这样的举动,就算没人看见,也是失态。 而身为内定太子妃的阿瑾,太子若要亲近她,在婚前也是不行的,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推拒。可她毕竟身为女子,不管是身手还是力气,都抵不过他,外面乱作一片,野蜂未驱逐完,女孩的尖叫哭声,她在这里狭小的空间里,被邵明渊亲了一次又一次,连反抗都做不了。 说实话,她是不高兴的。 “请你以后,能够尊重我。”她语气坚定,看着他的目光丝毫不退让。 邵明渊心头微窒,下意识神情委屈了几分,但阿瑾没吃他这一套,“阿瑾,我是想你。” 她皱眉,欲要开口,外面就响起了姜禾声音,说蜂都围着南边转,趁这个时间赶紧回避。 阿瑾心头一跳,连忙捂住发热的脸,邵明渊见状眉眼皆弯,拍拍她的肩,向姜禾说了声好。 绸布罩在阿瑾头上,邵明渊牢牢护着她,向门外走去。 差不多所有人都发现了,野蜂会一直围攻几个人,而其他人,在驱赶和慌乱中,偶尔会被蜇一下。但野蜂并没有围着她们蜇,而是一股脑的,被烟熏散又朝几个方向飞去。 “啊啊啊好疼啊!别蜇我!来人啊!!”夏如岚形象全无,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用双手捂住脸,在地上打滚。其他几个被蜂攻击的贵女也是异常狼狈,哭喊尖叫不止,宫人要护着这些官家贵女,也是被蜇了几下,苦不堪言。 再说之前混乱中,有几个贵女直接惊慌的翻窗掉下了湖,这会子捞上来浑身湿透,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哭得泣不成声。至于第一个掉下来的绿衣女,被捞上来依旧是野蜂攻击的对象,她吓到六神无主,扑通一声又跳下去了。 整个宫选宴狼藉一片,阿瑾被遮住脸,护在邵明渊怀里,一行人向外面走去。 康栩心尚有慌乱,却也被太子暗卫好好护着,这会子正远离南边,和其他贵女后妃命妇待在一起,离那边远远的。 邵崇雪没有注意到林梦芊从地上捡起一枚丝帕,那是刚才从阿瑾离开的地方,掉下来的。 他站在杨贵妃身边,手举火把,眼中趣味横生,“母妃,这蜂大抵是陀蜂。” 杨贵妃现在没空想这个是什么蜂,她只看见满殿的狼藉,被蜇的哭喊尖叫的女孩儿,好好一个宫选宴,全完了! 林梦芊视线紧随着长孙瑾,她的目光在太子身上停留了一下,再次盯在长孙瑾身上时,不可抑止的恶毒让她紧紧咬住牙关,她捏紧了手里丝帕,仿佛是掐住她的脖子一样的用力。 阿瑾莫名打了个寒颤,她感觉到了一道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恶毒目光。 她和太子已经退到了外面,绸布被掀开的瞬间,那人精致俊美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竟然一瞬间让她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很久之前也有人掀开了盖头的红纱,出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邵明渊目光柔和,午后日光暖和,夏风清荡,带着暑气,他的目光却包含着阳春三月的和熙春风,温柔得令人不自觉的沉溺,“我们安全了。” 她唔了一声,说了声“谢谢”,就动手把绸布拿了下来。 一片狼藉的此花榭里也接近了尾声,被烟熏的野蜂使完了最后的力气,停止了飞行摔落在地板上,而大部分放弃了此次的围攻,一波又一波飞了出去。 被蜂围攻的贵女中,夏如岚无疑是最惨烈的一个,衣衫凌乱,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躺在地上,额上唇角被蜇了三个包,又红又大,她躺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顿时整个此花榭里哭声一片,杨贵妃连忙安排宫人安置她们,急忙又叫人去请御医。 林梦芊这时候上去,跑去夏如岚身边,一脸担心关切抱起来她,“如岚,如岚你别怕,贵妃娘娘叫人去请御医了。” 夏如岚脸上的肿包模样可怖,并且疼痛无比,她疼得很了,又见是宫里玩的好的姐妹,当下就委屈的哭了出来,“我的脸……林姐姐我的脸……好疼啊!!” 林梦芊手上也被蜇了一个,被夏如岚紧紧抓着手,疼得也是脸色煞白,在这里众人避之不及的情况下,林梦芊却主动上前,不顾自己被被蜇了包,关心安慰姐妹,这样的品格,甚是出众。 邵崇雪颇觉无趣,灭了火把,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对杨贵妃说起,“若要说起盛夏时那种蜂最活跃,那必是陀蜂,这蜂虽是没毒,但被叮一下,就会疼痛无比,过几个时辰又会痒的钻心……没个一个月都消肿不了。” 当场就有被蜇了一两个包的人变了脸色。 躺在地上的贵女,是由内监准备了小竹轿,一口一个失礼,抱上去抬出此花榭的。 刚才说了一段话的邵崇雪得到了一些贵女的青睐,有闲心的还多瞧了几眼。 里面已经看不见太子身影了,有人在慌乱中看见了太子最先护着的是长孙瑾,后面又护着她出了门去。 太子带着准太子妃远离了危险,留了她们这些贵女在这里担惊受怕。 四皇子可没跑,人家拿着火把站在亲妈身边呢,这一对比,四皇子形象就没传言里那么难堪了。会这样想的人,是没有看见一开始他们都护在长孙瑾身边的场景,以及中途,老四握住她手腕,意图抢过来的举动。 杨贵妃恨得牙痒痒,好端端的宫选宴,引来一堆蜂,她好不容易要捂热宣帝的心了,现在都不全都搞砸了!定是有人陷害她!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东宫! 第65章 【宫选后续】 宫选宴上出得任何事情,都叫杨贵妃脸上无光,非常难堪。 宫选宴是杨贵妃一手操办,如今出了如此大事,她首当其冲的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首先就是宣帝,他没有发怒,但也对着她没一个好脸;其次就是受伤、落水的贵女,被陀蜂蜇了后很难消肿,杨贵妃虽让她们暂居宫中,由御医医治,可好端端遭此难事,谁家不心疼,必定要让皇家交代个说法。 杨贵妃在蜂群袭来时,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安排人员撤退,这是她的失职,反倒是长孙瑾,在那等慌乱的场面下,高声提议以明火烟熏,杨贵妃才反应过来安排驱蜂,如此一来,长孙瑾的冷静表现就变得甚是亮眼,连宣帝都在朝上主动夸了两句。 此花榭修建在昭阳湖中,湖畔百花齐放,北边有一处小山,枝叶茂盛,陀蜂的蜂巢在那里找到了七个。杨贵妃没有在开宴前清理捣毁蜂巢,这又是她的失职。 杨贵妃觉得这事定是东宫一手陷害。 当日安置完贵女之后,就差人排查她们的贴身衣物,同时将宴席上瓜果糕点、熏香花卉挨个要心腹仔细排查,连边边角角都不要放过,若东宫动手脚,定逃不开这些地方。 英国公得知此事,知道妹妹一定会忙得焦头烂额,连忙差暗线传信,叫她稍安勿躁,以医治贵女为重,背后的排查交给他来。 杨家认为是东宫陷害,宫选宴是在杨贵妃眼皮下底下,看得极重的一项事情。 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但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的,也只有站在对立面的太子。 东宫会被怀疑是毋庸置疑的。 邵明渊在此事之后,又随手给杨家找了点麻烦,让杨氏一党焦头烂额的同时,又迎来了杨婳的死讯。 杨婳在嫁进德顺侯府十日后,吃了一枚汤圆,噎死了。 死不瞑目。 这一死,把德顺侯府和英国公府之间的联盟关系,都推上了冰点。 杨夫人说女儿死于女婿爱妾手里,是他宠妾灭妻,大闹不止。 德顺侯府又哪能叫人泼这个脏水,杨家让杀了那个小妾,可小妾怀着孕马上就要生了呢,德顺侯世子第一个不同意。两家你来我往的闹着,就把关系闹僵了,担惊受怕的小妾早产难产,差点一尸两命。 这小妾是世子表姐,两个人青梅竹马长大的,本就是要当正妻的。却因为德顺侯府依附了英国公府,不得已只能娶杨婳,他心里有气,却也不能反驳,只能不情不愿为了家族娶了,他自觉对不起表姐,对杨婳百般疏离,正好杨婳也恶心他,跟他说了自己心系太子,看不上旁人,叫他离她远远的。 两个人相看两相厌。 天天见着了都没什么好脸。 这都是杨婳大丫鬟传的信,可她不知道其中缘由,以为是因为爱妾导致两个人针锋相对。所以杨夫人听了后,有道理相信是他们一手所为害了她女儿。两家当家的为了家族利益,肯定不会意气用事,当杨珂山也不会做到像以往那样对待德顺侯府了。最要命的是,这家儿子刚的很,妻子凉了没一天,写的休书就扔到了岳母脸上,杨夫人这才彻底气疯了,非要德顺侯府偿命。 德顺侯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杨婳心高气傲哪里是给人做媳妇的,就差全家人给她跪下了,死了正好,面对亲家的无理取闹,她就没说怂过,险些都要和她打起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杨珂山再为了利益,也不是非德顺侯府不可,把杨婳遗身接回来,要以未出阁女儿的身份,下葬杨氏墓园。 德顺侯府脱离杨氏一党,重新回到中立的位置。 此次,这件在宫选宴后发生的这一桩闹剧,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事情再回到宫选宴的意外上。 林梦芊手脚干净利落,她也不会傻到送的香包里都做手脚。至少夏如岚不会想到她深信的林姐姐就是让她受到群蜂攻击的罪魁祸首。 她做了十二只荷包,用的都是味道淡雅的花,在她所居住的院里随处可见。入宫前她特地在府里调治了一味香,这香平常闻着没什么,还能驱蚊驱虫,但一旦和茉莉、桔梗、紫薇花相混合,就会在吸引大量陀蜂,这味道在陀蜂闻来是一种危险信号,不驱逐自己就会被威胁到。 送出十二个,其中六人遭到围攻,夏如岚和其他几位是她动了别的手脚在衣服上,她做事缜密,事后又很勤快,不顾劳累,跟着宫女里里外外筹备新衣,准备饭菜。被问起时,她也只会笑笑说,比起其他姐妹,她这点伤不足挂齿,既有能力和时间就能帮便帮,当然若说起最累的,还是要数医女和宫人们。 端着一口软糯的苏州口音,温柔知礼会说话,长的好看脾气好,不光宫人对她交口称赞,连杨贵妃都觉得她不错。 当然林梦芊这样一个小人物,杨家把她忽略掉很正常。也正是如此,她才可能才宫人忙碌中,将证据消抹掉,她很聪明的在荷包里绣了隔层,放了五六种花瓣,只需要取出来必要的,再把荷包放回原位,任谁也查不出来这东西有什么猫腻了。 至于衣服就更简单了,她们在躲避蜂群时身上沾染了酒水瓜汁,味道一团乱,证据早就被覆盖了。 也正是这样,林梦芊全身而退。 可她并没有真正开心,即使宫人对她交口称赞,即使受伤的贵女说她有良心,即使杨贵妃对她稍有青睐。 林梦芊满揣着心事,找到了前来探望受伤贵女的长孙瑾。 她把帕子掏出来,笑语嫣然,“长孙妹妹,这帕子可是你掉的?” 阿瑾瞧了一眼,“确是我的,大约是宫选宴不慎遗失了。” 林梦芊心下猛地一沉,郁气升腾,脸上半分不显,“这便好,那日我见你与太子出了门去,脚底下就有这一只帕子,本想叫了问是不是妹妹你的,可你们走的太快,后面又耽误太多日,我也见不着你,幸好你今儿过来了,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阿瑾不以为然的道了声“谢谢”,把帕子拿了过来,林梦芊眼角一跳,咬了咬牙,又轻声细语,“长孙妹妹客气了。” 语毕,俩人互相道别转身,背过身去的林梦芊紧紧咬住下唇,满目阴沉不甘。 这帕子是大有来头的,雪色的方帕上绣了一只喜鹊,踩在一枝桃枝上展翅欲飞,绣的是普普通通的物件儿,但却是上世邵崇雪后期最常带在身边的帕子。 一开始她以为是玉生烟的,为邵崇雪的移情别恋,背叛爱情伤透心,恨透了他。她有次曾经看见,他依靠在月色倾洒的窗下,注视的眼神柔情似水。 结果那帕子居然是长孙瑾的?! 怎么可能!这太匪夷所思了! 邵崇雪前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认识的,以他对帕子的宝贵程度,看得出来他对长孙瑾的用情程度。 他喜好抢太子东西,但长孙瑾不得太子喜欢,就没有让他注意的必要。可他却在暗搓搓喜欢长孙瑾?! 初捡到帕子就叫她气血上涌,现在得到肯定,林梦芊在极大的震惊与疑惑中,恨意滋生。 她又不能去问邵崇雪,他又不是重生的! 无人可解,无人可问,只有长孙瑾一句肯定,帕子就是她的。她在百般心烦意乱下,调头转了个方向,匆匆离去。 再说阿瑾,被林梦芊捡到送回来的帕子,出了长廊就交给含霜了。 帕子是她的,但她恶心这帕子被林梦芊带了这几天,这就是一方简单的丝帕,回去叫含霜扔了烧了都无所谓。 万嬷嬷回宫前,特送了两方帕子给她,两个绣着相同画儿的丝帕。 说是给她的一点小心意,她和万嬷嬷处得不错,规矩学的好,人也聪明,万嬷嬷送的又是帕子,不收倒是伤人心。 阿瑾收了下来,并且带了其中一方帕子进了宫,没想到却在混乱中丢失了。她心想掉了就掉了,反正还有一个不是。 哪成想这帕子让林梦芊捡着了!虽然有些对不起万嬷嬷,但这帕子算是废了,她是不会再留了。 这厢阿瑾出了宫,那边林梦芊顺着前世记忆,走了密道进了东宫。 这密道是前朝就有的,邵明渊没告诉过她,还是邵崇雪后面对她嘲讽太子所谓的深情时,带她知道了这儿的密道。 暗道昏暗,只有隐约的日光透过石板漏下来。 林梦芊扶着石壁,磕磕碰碰走了半个时辰,才找到出口。 把上头的板子掀开,明光入目,她闭了闭眼,闻着入鼻的雅致淡香,再睁眼的时候,对上了手上捧书的邵明渊冷冽阴沉的目光。 得来全不费工夫,林梦芊甚至有些开心,省了她再去找邵明渊的时间了。 “没想到这里通的竟是你的书房。”林梦芊用密道里出来,拍拍裙上的灰尘,笑意清扬,和他叙旧般的轻松,“真是好久没过来这里了。” 早就在她入密道,暗卫就来报了,邵明渊知晓宫下密道所有路线,也知晓林梦芊会出现在这里。 林梦芊卸去白莲花的伪装,脸上挂着笑,却无往日半分叫人怜惜的柔软,她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踱步过去案桌前,双手撑在桌边,稍微倾身,低下声音,“你想叫一切归零,可别忘了,除了你,我也回来了。” 邵明渊未曾抬眼,眉宇间冷漠阴沉,视她如无物。 林梦芊眯眼笑了,算是沉得住气,“上辈子我觉得她可怜,可怜她爱而不得像个傻子一样作践自己;这辈子我还是觉得她可怜,可怜她什么都不知道,被你操控在手里,依旧逃不掉入东宫的命。明渊,这世上要有后悔药的话,我们上辈子何必那么凄惨。” 虚假的伪装已没意义,她重生的目的就是和他同归于好,甚至就在前几天前,她还在想要如何同太子破镜重圆,相信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一味的自我猜测叫她不得安宁,她甚至开始觉得太子真的爱上了上辈子不爱的女人。最令她没想到的是,邵崇雪也喜欢长孙瑾! 怪不得她死后他那么容易的恩准了邵明渊要求,原来里面还含了这样一层关系,如此想来,说她说邵崇雪少时白月光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林梦芊更加看不起她了,同时却也隐隐在恨她! 邵明渊抬了眼来,毫无情绪,透着冷漠阴戾,看得她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一样,于是她直起了身子,脸上保持着平静,却听他不紧不慢开口,冷然,“从古至今,死人都是不会说话的。” 第66章 【赐婚圣旨】 林梦芊后退一步,未见慌张,挑了挑眉,“你用不着威胁我。”稍顿,又道:“你曾经那么爱我,爱到眼中容不下其他,与崇雪争斗不休,也全是为了我一人。如今,你待长孙瑾,是爱还是愧疚?” 这确是叫林梦芊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用情至深,说变就变?就算自己死了,也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邵明渊放下书,不动如山,“你知孤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何?”林梦芊盯着他。 “孤被粪屎蒙了眼,喜欢上了你,一叶障目看不见旁人,做了全天下最蠢最可笑的事情,孤的上辈子啼笑皆非,却也是应得的报应。” 他这话说的平淡,轻描淡写仿若与他无关。可林梦芊闻言,不受控制的感到了气愤,什么叫被粪屎蒙了眼?!贬他自己的同时,还骂她是粪屎不如! “那你又是何时爱上她的?”林梦芊声线微提。 “与你何干。”邵明渊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爱的时候,爱到不顾一切;不爱的时候,冷冷淡淡多看一眼都嫌。 林梦芊脸色稍变,旋即又笑,“那你觉得长孙瑾这辈子会和你恩爱到老?”她无意再去纠缠他还爱不爱她这个话题,他既说的如此直白,再贴上去询问最后一丝可能性,那傻的和前世的长孙瑾一样了,“你觉得她会接受你吗?接受本来的你,或者……她会不会哪一天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世有多凄惨,你又怎知她不会恨你。” 她想刺激、激怒他,若他沉不住气,就暴露了他也在害怕着的事实。 但邵明渊神色未动,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饶是林梦芊观察入微,都不曾见他一丝表情转变。毕竟前世他就心机阴沉,藏得深点确也不怪。 她咬了咬牙,马上思索了另外的应对法子,“不管是西凉奸细,还是万俟展言和岭南王,以及杨家打的什么鬼主意,我都是知道的。但这些东西,是她一无所知的,我估摸着你也不会叫她知道,明渊我们前世怎么说也有一段情,虽是落得那般结果,到底也是真心爱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邵明渊懒懒抬了眼,忽而唇角一勾,就笑道:“今世不同前日,你又有何资格与孤做交易。” 林梦芊上前一步,“就凭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 在邵崇雪无法依靠,又与邵明渊摊开说亮话的情况下,或许选择投靠邵明渊才是最明智的。她对邵崇雪只有恨和怨,尤其现在知道了他心里藏着长孙瑾后,恶感直线飙升。她这辈子目标之一,就是叫邵崇雪喜欢上长孙瑾,可如今,不知为何竟会感到丝丝不甘。 前世,她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引得兄弟阋墙,她都处于最瞩目的位置,可现在,这份令人羡慕的东西,似乎马上就要跑到长孙瑾身上去啦! 这种强大的心理落差,怎么都不能让林梦芊平衡。 她想翻盘,如果不能靠前世情意,那就靠利用协助来,总有她可以发挥到用处的地方! 他笑容清淡,也透着冷意,深入骨血,一晃就叫她想到了前世后期,往日温润如玉的储君冷漠阴戾,眸光沉暗,再也不见一丝如风春意。 他现在是收敛了,但也仅仅是对着她之外的人,就连邵崇雪可能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太子。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他重来这一趟,可不光是为了和长孙瑾谈恋爱的。 现在他待林梦芊无一丝情意,说起前世只会悔恨的犯恶心,恨不得当场要了她命,但她一旦死的不合理,就会惹人怀疑。 邵明渊一语不发,站起身,走到密道口,弯腰把入口掀开,“你可以选择死的悄无声息,也可以选择继续苟延残喘。” 林梦芊稍怔,知道这是谈判失败了,哼了一声,嘲讽道:“我也可以选择把知道的都告诉她。” 话音将落,得意不过一瞬,她就猛地睁大眼睛,脖子被一双冰冷冷的手缠上,狠狠掐住了。 邵明渊稍稍用力,就涨的林梦芊小脸涨红,窒息感令她头晕目眩,她本能的用双手去掰他的手指,恐慌中对上他阴鸷的犹如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时,心下突地一片苍凉。 “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扣在她喉上的力道是她无法承受的重量,似他冷冽毫无感情的声音一样,会将她的脖子掐断,任何挣扎都是无用的。 男人爱你的时候会将你视为珍宝,为你不顾一切;不爱你的时候会把你随意抛弃,往日过眼云烟;恨你的时候,就会恨不得马上叫你消失在这个世上。 很显然,林梦芊就属于后者。 他想杀她的心从来就不是假的。 林梦芊红着眼,艰难张嘴,发出一声怪笑,瞪着他道:“……你果然在害怕……咳!” 猛地收紧的力道令她双眼泛白,无法呼吸。身体被重重抛出,啪的一声摔在密道陈旧的地板上,激起层层灰尘,林梦芊狼狈的趴在地上,捂着被掐痛的脖子咳嗽出了眼泪,盯着邵明渊厌弃的眼神,用沙哑的声音呵呵笑道:“明渊!我给过你机会了!你知道的她是不会原谅你上辈子做过的事情的,你上辈子犯得罪孽你这辈子也还不完——你把我推开了,还有谁能比我更理解——” 随着密道口封死的还有林梦芊的癫狂的声音。 邵明渊负手而立,久久盯着密道封口,直到里面再也听不见一丝半点儿恼人的声音,他才眉宇平静的重新回到了书案后。 正如林梦芊最后所言,他的罪孽是这辈子也还不完的。 他有多庆幸自己可以重新来过,就有多害怕阿瑾会想起过往。 在林梦芊同样重生,容澈可以预知先机的这辈子里,发生什么对他来言都不奇怪。且阿瑾知道自己会死,她认命进东宫来,有她无权违抗皇权一由,也有她自个儿想明白了的缘由。当然其中也包含着,他对她的一些小小的逼迫。 阿瑾不是真心的,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还是要娶她,就算被说卑鄙无耻也无所谓。 如果感情这时候还未培养出来,她还未信任他、爱上他,那就一切等到婚后,让一切所谓的先机不攻自破。 邵明渊闭了闭目,不可抑止的想到了缠绕了他许久的梦境,他会频频梦到前世里发生的事情,梦到阿瑾悲伤绝望的眼神,待到画面一转,女孩凝着他的目光平静冷淡,毫无情绪,离他越来越远。 梦境似乎预兆着他的未来一样,不论多惊慌,跑的有多快,喊的声音有多大,心有多绝望,他也碰不到阿瑾一片衣角。 再说磕磕绊绊出了密道的林梦芊,脖子上深红的指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自然不可能把邵明渊说出去,何况在太子风评极好的当下里,她只会被当成疯子。 要躲避宫人不容易,但这个皇宫对她而言是很熟悉的。她挑了最近的路,回了瑶仙宫,待回到自己屋里,忙不迭拿出药膏来涂抹,准备了丝巾将脖子围上,准备以过敏为由,闭门不出了。 ** 宫里面叫杨贵妃操心的事不止一桩。 在宫选宴过去八天后,杨家还在办着杨婳的后事,宫里就下了赐婚圣旨。 别说世家百官在等着宫里面如何安置他们闺女,酒楼茶馆的百姓一天的谈资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关注的还在太子和四皇子的婚事。 宫选宴出了这么大一个意外,注定不会好好收场。而那么倒霉催的贵女,命运为何,不论是后宫嫔妃还是世家命妇,亦或是街头茶馆老百姓都要激烈的猜测一番。至于落选没去宫选宴的家庭,在听着笑话的同时庆幸自家闺女没遭难,其他人如何心塞的,自与他们无关。 就这样,事情在八天后有了定论。 承国公府嫡出大小姐长孙瑾,被封为太子妃,婚期就定在今年十月份。 未定侧妃,未定良娣,东宫只定了一位太子妃。 而四皇子那边,正妃定了在事后表现颇好的林梦芊,两位侧妃分别是太常寺卿的夏如岚、德宁侯府的薛菱儿。婚期在太子大婚后的六个月,同时在大婚这一天,四皇子出宫建府,封为荣王。 荣这个称号好,杨贵妃听了开心,觉得宣帝用心了。可一对比太子那边一位正妃,自己儿子一天要娶三位美娇娘过府,且林梦芊家世颇低,她就不那么高兴了。 别说安排杨慧进东宫了,她这里一堆事忙不过来,现在又加上了儿子的婚事。 邵崇雪心里有些堵,原因未他,他唯一在意的女人要进东宫,当他嫂子了。 他对自己婚事不上心,杨贵妃提前招她们觐见,林梦芊称病不出,夏如岚被蜂蜇了也不能来,来的只有被蜂蜇了手的薛菱儿,还被邵崇雪的冷脸吓得说话声音都不敢大。 宫里面其他休养的贵女,皆无缘两位皇子了。 有的在病痛中就大哭起来,有的则暗中庆幸,盼着病好赶紧离开这个倒霉地方。 事已至此,诸事已定,在杨珂山的安排下,安抚各位出事官家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远在江南的二房在这时候,来了封信,说是长孙漫婚事定在了今年八月。 大房与二房的婚事相隔不过一月,阿月自告奋勇代替父母观礼,好让父母安心筹备姐姐婚事。按理说,应是长孙远至夫妻前去,奈何家里喜事频出,常凌晗怀孕了,到如今已经三个月,如此一来,长孙远至也去不了了。 所以阿月就接了这个重任,太子那边也马上来传信,说会派一队精英和暗卫一路保护,叫他们放心。 第67章 【太子下聘】 邵明渊事无巨细,但凡涉及到阿瑾,准会上十二分的心。 一时间连萧有容都挑不出什么来,况且他本来就是个极其优秀的人,现在表现出对阿瑾与承国公府的重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长孙简生对太子非常满意,不如说从太子入朝时就很满意,现在要变成他女婿了,就变得更加满意了。 阿瑾知晓在江南的老夫人若是听了她要入东宫,定会忧心忡忡。就亲笔写了一封信,随着给二房的回信,一并带去了江南。 正如阿瑾所料,老夫人忧心的茶不思饭不想,眼见着憔悴了许多。她看了孙女寄来的亲笔信,里面为了安抚老夫人,着重夸了太子许多,再三强调她心如明镜,会保全自己与家族,叫老夫人不要忧心。 老夫人是个现实的人,若是家族和孙女放在一起,她定然会选家族。纵使再心疼孙女,可家族才是最为重要的。 苏氏不明白老夫人忧愁什么,太子为人端正,定是良人,阿瑾嫁给他,不是好事一桩嘛,况且与皇家结了亲家,与长孙家来说不也是好事嘛。苏氏眼界低,只会觉得阿瑾命不错,嫁给太子,此后无忧。 老夫人叹着气,把信放在案上,道了声“你说的是”。 她只能多诵经拜佛,托观世音多保佑她那个命苦的孙女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 如今正值七月底,酷暑难耐,阿瑾待在屋里闲翻书,听着外面一阵又一阵的蝉鸣,和含霜几个小丫鬟吃瓜看书。 她不需要动手绣嫁衣,宫里制衣局早几个月就开始设计太子大婚用的婚服了,她身为太子妃,自是不需要亲自动手去绣。宫规礼仪学完了,嫁衣也不用她,她需要做的就是对嫁妆单子,自赐婚旨意下来,凡是和承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一早就准备了添妆送了过来,这朝中官员,世家大族自也不会落下,就连英国公府都送了添妆意思了一下。 加上她本来就很丰厚的嫁妆,和太子下来的聘礼里挑了六十抬出来,算下来能有二百九十抬。 阿瑾听见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这也太多了些,她设想的有二百抬嫁妆也足够风光了,这都快上三百了,怕是百年后都会被人津津乐道的一桩皇家大婚。 说起八天前太子下聘那天,阵仗之大,惊得全京人都想挤过去看那长的不见首尾的队伍,首进了承国公府大门,尾巴还没出皇宫正午门。 全京人都在感慨天家对太子妃的重视,各家姑娘则在艳羡阿瑾命好,嫁给温润如玉有全京少女心中白月光之说的储君。 彼时赐婚旨意一下,第二天太子就带着不见首尾的聘礼来承国公府下聘了。 他重视、端正又十分诚意的态度,让萧有容对其颇为满意,别的不说,单论这下聘的态度,就显得出来太子对阿瑾的重视程度。 邵明渊兴奋之余难免紧张,上辈子下聘他也到场,却并未半分欣喜,多是公事公办。他没能阿瑾一个她所期望的婚礼,他不在意的心态把一切都搞坏了。 这之后,两人在府里见了面,阿瑾笑容不达眼底。 对着他提了两个要求。 “殿下,你需得答应我两件事。” “何事,你说。” “其一,若之后你遇着真正喜爱之人,我退出,离开皇宫。”她平静开口,他闻言一惊,刚要开口就见她竖起一指放在唇前,弯着眼示意他不得说话,“其二,若往后我遇着了喜爱之人,我就和他一起走,不论是死遁也好,还是你将我休离,我都要离开。” 这话听的邵明渊脸色稍变,他默了片刻,想从阿瑾脸上看出丝破绽来。少女脸颊晶莹,半分不见悦色,此刻她说的话就是她心中所想,思虑了许久才决定的。 “好,我知道了。”邵明渊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话实在伤人,他虽平静,眼尾泛着些许红,凝着她的眼神脉脉含情,又带着丝祈求,“但我也有一事,想让阿瑾答应。” “说来听听。”她道。 “你要高高兴兴的,享受这场属于你的婚礼。”话说出口,邵明渊很想扇自己一巴掌,若是阿瑾讨厌他,如何做到高兴成亲。但他没想到的是阿瑾一口答应了下来,“我娘说过,成亲是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没有哪个女子不是心怀期盼的,我自然也是。” 她背着手,俨然一副和他谈条件的样子,“殿下,我入东宫,自也会尽到太子妃的责任,关于这点,你放心便是。” 妻子的责任,她会尽。太子妃的责任,她也会尽。毕竟成婚后夫妻一只船,她也不能任着太子喜欢就任性妄为,在婚后提出些无理要求,那样才是把自己往死路里赶。 倘若真的经营好了婚姻,太子待她愈加真心,那必死的先机也可以破了。所以,阿瑾还是很往好的方面去想的,只是现在她必须要给自己铺一条后路才是。 邵明渊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些笑容了。 “我向你保证,往后我只会爱你宠你一人,护你一生无忧。只需阿瑾给我这个机会。”他郑重起誓,诚意满满,她闻言但笑不语,他是要当皇帝的人,往后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阿瑾没有说话,从腰间小包摸了一枚糖果出来,递给邵明渊,“吃了它。” 他伸手欢喜接过,当即剥了放进嘴里,“比上一次的还要甜。” 阿瑾笑了一声,又问他,“长宁公主跟你一块过来,是来找容澈。” 邵明渊颔首,“她自春狩对容澈一见钟情,此番过来不过也是为了看看他。” 如果只是过来看一眼就好了,邵芸惜好不容易穿着轻便的跟着太子进了承国公府,都当她是个宫女。 邵芸惜在宫里有些憋不住了,少女怀春,朝暮思念,连新养的鹦鹉都学会了相思病一词,天天在殿里叫唤个不停。 容澈潜心静养,眼睛虽没好利索,但多少可以模糊看见。 今儿是太子下聘的日子,也是容澈彻底失恋的日子,他坐在亭里,托着下巴发呆,前面的热闹与他无关。 拂冬满上一杯茶,就劝他回去休息,直起腰来就看见躲在不远处两个穿着粉色宫女装的人。以为是来下聘的太子身边的宫女在府里迷路了,告诉了容澈一声,就朝她们走过来询问情况。 容澈顺着声音望了一眼,仅那含着惆怅的面容,和略有无神的眼睛,看得邵芸惜登时小鹿乱撞。她一直觉得太子足够仙人之姿了,没想到容澈丝毫不输。 拂冬察觉出了不对,这压根不是紧张慌乱,是少女怦然心动。 环儿一看要坏事,第一时间是拉着她走,但拂冬出了声,邵芸惜步子吓得一顿,环儿为难的要哭了,拂冬听命与阿瑾,此番对着两个形迹可疑之人,不会轻易叫她们逃走。 邵芸惜至今从未做过一件大胆的事,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娇软公主。 她这辈子做的最大胆一件事,就是求着太子帮她出宫,见一面容澈。 太子巴不得容澈赶紧滚回老家,这才给他治眼睛的,想等治好后就叫他回去。没想到邵芸惜看上了容澈,他纠结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妹妹。 她站在容澈面前,想了又想,大着胆子,甜兮兮说了一句,“容公子,你愿意当本宫驸马吗。” 容澈:??? 前头太子下聘,后头公主求婚。 容澈连邵芸惜什么样都不知道,只知道传闻一句公主性柔善,貌似元后,是个漂亮又软萌的少女,知规守礼。 可现在看来,长宁公主分明好生彪悍! 容澈勾唇笑笑,“公主,这番玩笑话,不可再说。” 邵芸惜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她知自己失态,不愿惹了容澈讨厌,于是又说:“春狩初见,一见钟情,公子如今目盲,本宫确不该说这话,是本宫失态,叫公子为难了。” 这脸皮厚的程度和太子有的一拼,真不愧是他妹。 容澈站起来,道:“公主心意,容某心领,可我心里有人,已装不下其他人。” 邵芸惜也不慌,她的声音很甜,透着一丝笑,“容公子,但凡任何时候,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究竟是皇宫里孩子太早熟,还是他老了??? ** 若要真正算起来,嫁妆其实不止二百九十抬,能压到二百九十抬,还是萧有容把一些用不太着的大器件换成了庄铺、银票和土地,就算把能换的都换了,也堪堪压到了二百九十抬。 数量之大,确也是萧有容未曾想到的。 待到她看见长的见不到底的嫁妆单子时,着实吓了一跳。丰厚过头了,她思忖一番实在觉得没必要带这么多,留一些在家里,也拿一些给妹妹将来出嫁做嫁妆。 但萧有容不予同意,嫁妆是女子私有财产,先不说本来就备着的嫁妆,就说后来别家送的添妆,那是送给阿瑾的,岂有娘家私占的道理。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入了皇宫也没人敢说她风凉话。 可阿瑾又觉得实在多了些,花了两天时间,把嫁妆对着单子翻看了一遍,托萧有容把一些她觉得用不着的东西换成了银票庄铺,拿了小半箱子物件给了萧有容,叫她给阿月收着,日后当嫁妆,算她这个姐姐送的。 她既有嫁妆的支配权,就适当的再压了一些。 如此一来,也不过压到了二百六十抬。 但这也够了,足够风光了。 第68章 【男扮女装】 胡震在京中待着着实不安。 他一介异姓王,纵使战功累累,在边疆保家卫国,在京城就像一只被关了笼子的鸟,无法施展拳脚。胡震自诩粗人一个,从小到大就会打打杀杀,对权谋云云感到脑子疼,却也明白他的位置可能要坐不稳了,自古异姓王功高盖主,被帝王忌惮乃寻常之事,皇帝现在不动他,无非是因为边疆需要他,可如今新起之秀颇多,要找人代替他亦是容易。 宣帝以太子即将大婚为由,叫胡震留下观礼了再走。表面看重他,实则困住他。 此番入京觐见,胡晚风本是要做太子侧妃,这是与他合谋的英国公做出的承诺,现在也因为宫选宴一场意外,无法实现。 胡晚风那次跑的比兔子都快,半点没叫蜂蜇了,也因此被说了心大不善,直接断了她成为侧妃的可能。 东宫现在如铜墙铁壁,半点风进不去,也出不来。 杨家安插的暗线,不是意外死亡,就是被调到了别处,现在是一点暗线也安排不进去,杨贵妃因此气得摔了几个杯子。 不光此事叫她糟心,宫选宴无故飞来的蜂群,排查几次都找不到原因。甚至翻看了贵女们衣物首饰也未有任何异常。 东宫做事手脚太干净了,恨得杨贵妃牙痒痒,但也无法做什么。 林梦芊全然而退,搅和的杨家对东宫欲除处之而后快。 现在的和平不过都是暗流涌动的表象。 胡震手里拿着邵崇雪传来的密信,皱着眉头感叹道:“别看四皇子年纪不大,手段和脑子都比他娘清楚,是个人才。” 他对面坐着的女人一袭红衣,身姿纤细,面容妖娆,开口却是一道冷酷男声,带着沉沉的沙哑:“杨家要指望一个皇子来牵动,委实可笑。” 胡震哎了一声,把密信拍在桌上,“这杨家就算只有一个能做事的,还能把事情做好的,也就足够了。” 对面的人没说话,胡震一个大老粗,也没觉得自己说的不妥,端起茶喝了两口,出了一脑门汗,实在和他待不下去,就跑了。 胡家府邸是胡氏先祖来京时,当时的皇帝赏给战功累累的异姓王的。胡氏几十年不归京,这府邸就空着,如今胡震回来,就叫他住了进去。 “主子。”右侧窗口敲了一响,他站起身来,打开窗子,从细作手里接过一封信笺,随后将窗关上。 ** 八月初的时候,阿月就启程往江南去了。 太子派了一队精英和暗卫贴身保护,要求每一日都要汇报进度。 在阿月走后第三日,康栩心送了请帖,邀她去清湖采莲。 为了是谢她宫选宴那日的帮助,同时也为了庆贺她成为太子妃。 阿瑾接下帖子,今日前往。 清湖四周群山环绕,树荫青葱,是难得的一块避暑胜地。 天晴风凉,太阳躲进云层,陡然清凉许多。康栩心雇了一艘小船,和阿瑾在上面剥了莲蓬吃,笑语连连。 往后入了宫,想见就见不着了。 阿瑾深谙此理,故而最近出来玩的次数都多了。 小船靠岸,阿瑾提裙而上,含霜几个小丫鬟在船上兜了莲蓬上来。跟在后面就朝院里去了,这样的避暑圣地,靠山临湖的少不了被权贵人家圈起来围院子,就比如这处,是安国公府在外的别院。 就在此时,一幢别院之中,胡晚风不耐烦的来回踱步,热出了一脑门汗。 她被胡震关在了这里已经有了三天。什么避暑圣地,风景优美,让她在这里避暑赏景,说的好听,实则软禁。 胡晚风也不懂胡震口中的宏图大业,她在边疆一直随心所欲,过的舒爽,来了京城后,做点什么都被拘束,说话声音都不能大。前些天她憋的很了,在外面和人喝酒,喝多了就犯了事,把人家给打了,酒醒后就被胡震送到了清湖,杨家的别院待着了。 天空逐渐阴沉,像是有场暴雨将至。 胡晚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得跑,就趁着快下雨的时候。 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来几枚炮仗和木头制的机关小鸟,在外面闷雷轰轰时,把炮仗丢出了窗外,竹林中登时爆出的声音引得门外守卫警惕。胡晚风事不宜迟,马上跑去对面的窗子翻了出去,把机关小鸟留在窗下。 她捂嘴嘻嘻笑了声,趁着几声响雷,翻墙而去。 待到守卫发现林中炮仗,才察觉事有不对,匆忙推开门,胡晚风早已不知所踪。 南窗下机关小鸟咯咯叫着,犹如讽刺他们这些人傻子一样。 胡晚风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她也不敢走远,翻了几个院子,就不再往前去了。 康栩心没料到会下雨,就邀阿瑾今夜住在这里,明日再走。 阿瑾闻言应下,康栩心连忙差人去承国公府那儿汇报一声。两人在廊下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先回屋了。 暴雨不消片刻倾盆而下,电闪雷鸣,屋里亮着盏灯,含霜勤快,刚进屋就把床铺好了。 这样的天要是一直下雨,也没地方去,不如躺床上聊天了。 胡晚风在慌忙间开了一间屋子的窗口,在下雨前藏了进去。 刚一落地,屋子里灯就亮了起来,她错愕间抬首,正好对上了阿言一双冷漠如冰的双眸,在摇曳的烛光下,苍白妖艳的脸庞犹如鬼魅。 她吓得愣住了。 真真是见鬼了?!别告诉她翻了这么久连杨家院子都没翻出去! ** 一夜风雨,翌日天晴朗,出了清湖,就是烈日炎炎。 阿瑾是在别院里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的,鬼鬼祟祟在竹林里左顾右盼,她按了按蓁蓁的手,追了上去。 蓁蓁拉不住她,又不敢喧哗,只得走在她前头保护她。 任谁都知道胡晚风出来的不正常,鬼鬼祟祟走竹林更不正常,阿瑾也不敢贸然喊住她,果断尾随了起来。 阿瑾认出那人是胡晚风了,为何胡晚风会在康家的院子里,现在还在自己住的院里。 胡晚风是早上跑出来的,趁着阿言出去的空档,又一次翻窗跑了。 遥遥看见胡晚风小心翼翼走过一团花丛,她和蓁蓁对视一眼,跟了上去。只是还没走到花丛,就听见胡晚风倒吸气的短促惊叫声,紧接着就是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阿瑾和蓁蓁被花丛挡住身体,她稍抬了抬头,压下上头一点草叶。 站在胡晚风对面的女人妖艳美丽,出口却是一口低沉冷酷的男声,“胡晚风,我是看在你爹的面上一再对你容忍,你是真当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胡晚风向来说话毫不避讳,哼笑道:“你们西凉人向来心狠手辣,到你这儿怎么跟我讲起道理来了,真要说起来,咱们应该是仇人才是!” 阿瑾看得惊了,这说话的正是宫选宴上见着的阿言,那个美的像神仙一样的异域女人,怎么他是个男人?! “你们要真嫌我碍事,让我回岭南不就是了。”“你可知你在京惹了多少事,你还回得去。” “我爹保证我能坐上那个位置,就算我再不喜欢太子,还是按照他的计划参选了,结果现在算我头上了。”胡晚风气得不轻。 “你这般上不得台面的行事作为,还指望坐上侧妃的位置。”他反讽一笑。 胡晚风“你”了一声,气的甩袖,又不敢跟他动手。做侧妃的事是胡震的一意孤行,他只是答应帮衬,并未应下叫她做上这个位置。 胡震是想和皇室攀个亲家,对他不是绝对信任,就比如他也不是信任胡震,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阿瑾脑子有点糊,胡晚风和西凉人勾搭在一起就是说明岭南王和西凉人勾扯在了一起,并且他们在谋取什么。异姓王和敌国人,能在一起商议什么,怕也只有通敌卖国了。 就在她脑子里过了几番想法时,那人突然又出了声,一双冷漠的眼睛扫了过来,似漫不经心,“若真要说起来,吾与长孙一脉有着浓于血的关系,论起辈分,你应当喊吾一声小叔叔。” 蓁蓁大惊,就要从腰间抽短刀。 阿瑾一把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他发现她们了,且这自称,怕是西凉皇室中人。 只是这小叔叔又是什么鬼。 胡晚风睁大眼睛,看他像看变态,“你这人脑子有毛病吗。” 他不予理会,又道:“你身上流着契丹人的血,齐朝皇帝又会容你们此等外族人多久。” 没错,长孙一脉源于鲜卑,而契丹又源于鲜卑。 只不过在前朝时鲜卑的长孙氏就融入了汉族,与契丹族分道扬镳。 若真要说起来,这两脉确实是亲戚关系,就算是现在,在西凉也是有姓长孙的人在的,说不定在西凉人眼里,他们这支融入汉的长孙氏才是叛徒吧。 阿瑾站了起来,脸色凝重,“你是谁。” 穿着女装的男人神情冷漠,与她遥遥相望,无甚情绪,眼波深邃,美得妖艳惑人。单看他相貌,和纤细的身段,绝对想不到这会是个男人! “万俟展言。” 阿瑾愣了一愣,笑出声,“没想到岭南王如此胆大妄为,竟带了西凉王子入京。” 她听邵明渊提过,那个杀人如麻,冷漠阴森怪异的西凉王子,可现在看来,此人除了肤色白的病态,冷漠至极,但并不像个怪异之人。 非但不像,一来还要认她做侄女呢! 脑子有病还差不多! 蓁蓁护在她身前,胡晚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突然语出惊人,“你死乞白赖的和我爹合谋,合谋的就是想把长孙氏要回西凉嘛!” 第69章 【万俟展言】 胡震自诩粗人,在边疆那样的环境里会教养出胸大无脑的女儿没什么奇怪。 只是这话说的过于智障了。 在这样微妙紧张的情况下,也没人去理会她。 胡晚风自讨没趣,白了白眼,似乎没觉得气氛不对。 万俟展言应是秘密入京,如今却暴露在了阿瑾面前,她这里跟着太子的人,想都不用想这个消息会飞一样的跑进东宫去。 就算在这里时候,她会被劫持,都是有可能的。她贸然出面,已经让蓁蓁头疼不已了,暗处的暗卫怕也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她咬了咬牙,是她鲁莽了。就不知道真打起来会有多少胜算,不过好在她们人多,胜算应该大的。 蓁蓁把她护在身后,同样不敢轻举妄动,当属下的死了就死了,可后面是太子妃,断不可出一点儿的事。 万俟展言未曾将他们放在眼里,也不怕身份暴露,他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就是有十足的自大,但接下来他说的话,却叫阿瑾稍微怔了住,脸色白的过分的男人说话声音冰冷,“你走吧。” 嗯??? 阿瑾下意识看向蓁蓁,蓁蓁握紧短刀,屏气凝神。 “趁吾还未改变主意前。” 他又补充了句,做着女子打扮的万俟展言妖艳中携带着锋利的锐利,连流淌的空气中都带了肃杀之意,阿瑾打了个寒颤,知道这是他这话是最后通牒。 若她不离开,恐怕他下一秒就没这个耐心了。阿瑾当机立断,立马拉着蓁蓁往外跑去,“现在这个时候,安全为重,我们先走。”硬碰硬是完全不划算的。 担心蓁蓁心里过不去,在转身的时间里,低声劝她一句。 蓁蓁这样聪明的人,在阿瑾要走的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没什么比太子妃的安全更重要了,在这里交手不是明智之举。 以太子的情报网,万俟展言入京一事早已知晓,如果这个时候没人知道他来到别院的话,一则说明这人不为惧怕,二则说明太子的人跟丢了,三则说明太子被更要紧的事绊住了脚。可如果三成立的话,派过来的暗卫数量应该要增加的,但事实并没有如此,所以蓁蓁合情合理怀疑,是太子的人跟丢了他。 ** 蓁蓁只猜对了一半。 负责盯梢万俟展言的许利是暗卫营能力最出色的一个,早几个月就被太子安排出去,从岭南开始,负责汇报与万俟展言的相关事宜。 这几个月以来,他已经完全熟悉了万俟展言,即使在鱼龙混杂的地方,也能一眼分辨出来那人。然而就在昨天,他把人跟丢了,现在万俟展言不知所踪。 出了皇宫靖圣门,穿过四条街的距离,胡同里有一户并不起眼的宅子。单从外面看这宅子普普通通,可底下却是一座审讯室。 杨同醒过来的时候,脑中昏沉,四周沉暗的视线让他怔了一下后就是陡然清醒,紧接着便撑着身子坐起,在他身边,七七八八躺着的人,分明是他刚刚团聚不过一天的亲人! 他心下一沉,意识清醒之初,又很冷静。 这地儿是牢房,他们一家子这是都被人下了药劫来了,杨同身为英国公府的管事,杨珂山的心腹,很快就捋清了现在的状况。 英国公府在外保持着公正廉明的形象,他在杨家数十载,都知道他是杨珂山重用的大管事,就算不知道在他手里接过什么样的信件,也至少晓得杨家私底下的腌臜。 杨同小心谨慎,想把家里人安顿好,确保他们不受外来暗算。杨珂山却不赞同,土生土长的京中人突然外迁,会叫人生疑,凡事以杨氏为重的杨珂山,自不会同意杨同的要求。 不成想今天到底让他一语成谶! 昨天是杨同回家探视的日子,一家子聚在一块,一天时间都没有,就集体换了个地方。 铁门被打开,一串稳当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迷药的剂量恰到好处,随着铁门推开的声音,朦胧转醒。 紧接着就是一阵慌乱,大人面带惊恐,孩子惊惧抽泣。 杨同早先镇静下来,连忙叫他们安静,最小的儿子刚刚四岁,哭得停不下来,他紧紧抱着娘亲手臂,抽泣着问这是什么地方。 进来了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直接吓得孩子话都不敢再说了。 杨同看了看身边的亲人,上有七八十老父老母,下有三个儿女,妻子贾氏抱着孩子忧色满满。 这牢房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墙面上划着一道血痕。加上牢房栅栏是精铁制作的,他就知道,今天这坎儿不好过。 对方明显有目的的针对他。 若也仅有他也就算了,大不了一死了之,也算对得起主子了,可现在一家老小都在对方手里……此时此刻,他已经开始猜测,策划这场绑架案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毕竟和英国公府有仇的可不少,想捏到杨珂山把柄的人也不少。 杨同很冷静,被带走的时候还安慰了家里人,并没有做无谓的挣扎。 他跟在黑衣人后面,穿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密道,墙壁上的烛火幽幽暗暗,一段不算长的路,冷风过头,幽暗诡静,阴森可怖。 直到他被带进了一间审讯室,扑鼻的血腥味淡归淡却挥之不去,墙壁上挂着的刑具半新半旧,这并不是用来吓人的玩意,杨同打从地牢意识清醒,就清楚明白的认识到了他现在的情况有多棘手。 他跪在地上,手脚绑的结结实实。 四周站了八个黑衣男子,他正面跪着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同样黑衣,不见肃穆,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却看得人心神皆颤。 笑着比面无表情还可怕,正是东宫暗卫营的为首的头目贺凛。 杨同神色冷静,不见惊慌,跪在地上就问他,“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抓我来要做什么。” 贺凛淡淡一笑,并未回答他的话,“你跟了杨珂山几十年,经手诸多秘辛,算的上他头等心腹。即便如此,他亦不顾你们一家子生死,你若愿意为他死,我也不拦着,大不了你们全家陪葬。杨珂山身边不止你一个心腹,总能揪出来个识时务的。” 话落,审讯室门被打开,紧接着杨同老母连两个儿女被推搡了进来。暗卫力气大,摔的毫不留情,杨同母亲身子不好,险些晕过去。最小的儿子嚎啕大哭,抱着姐姐和奶奶坐在地上,看见杨同后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哭道:“爹,这是哪儿啊,我想出去!” 审讯室被孩子一嗓子哭开,回荡着声音,杨同手脚绑着不能抱住扑过来的儿子,只能低头低声劝慰哄着。 他那二女儿不过八岁,扶着奶奶瑟瑟发抖,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样子。 “你若觉得不够,上刑便是。”说这话的同时就差暗卫强行拉开抱着他的小儿子,杨同母亲这时候喘了一口气,看着他哭道;“你那主子向来就不是个好人,若他行行好,我们一家子岂会在这里受罪。”杨珂山不准他们外迁,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没想到如今真的出了事,她身子不好,也就是一条老命,可如今一家子都在这里,她那儿子居然还想着替主子卖命! 这一卖,可就是一家子的命啊! 杨同低着头,面有挣扎纠结,这个时候他还在权衡主子与家人间该倾向那边。小儿子被扯开的感觉尚在心头,他哭喊声愈加凄厉,直到二女儿爆出一声尖叫,通红的烙铁就要往她脸上去的时候,伴随着孩子凄厉的哭喊,老人绝望的哭声,喊着他的名字,激动的就要晕过去的时候,杨同红着眼,猛地抬头大喝一声“住手!” 最后一层心理防线终究是塌了,在家人生死间他无法做到凡事以主子为重,他死死盯着贺凛,情绪激动,在孩子凄厉的哭声中,说:“我说就是了,快把孩子放下!” 贺凛看了暗卫一眼,示意他把小孩放下,看见两个孩子跑回奶奶身边,杨同才又说到:“我所知晓的不是全部,但我保证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可你们也得答应我,保证我家里人平安,不许伤及性命,日后放我们出去也不得有报复行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的不是贺凛,而是一旁闭着门的净室,若他没有猜错,幕后主使应当是过来了,他有闻到一股极淡的熏香味,定是里面坐着贵人,审讯室和净室不过一墙之隔,并没有隔音效果,他说什么,里面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邵明渊神色淡淡,靠坐在红木雕花圈椅上,轻轻颔首,得到指示的许利一脸凝重的领命而去。 贺凛听罢,再看向杨同的神色里少不了嘲讽几句,“我家主子不似你那位主人,他定当言而有信。但你也要记着,但凡你耍一点小聪明,这牢房就是你们一家最后的归宿。” 杨同吞咽一口口水,盯着他问:“你们可是东宫的。” 贺凛挑了挑眉,笑道:“杨珂山野心之大,想一手握住岭南王与西凉王,其中必然少不了信件往来,这一封封机密信件都放在了哪里,内容又是什么。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即可,不需要知道我等是何人。” 闻言,杨同几乎是肯定了这伙人是东宫的。他跟在杨珂山身边三十几年,若没有一定的能力与忠心,也不会稳坐英国公府管家的位置,成为杨珂山心腹。 第70章 【得不偿失】 杨家是从何事开始密谋夺嫡,光鲜亮丽的外面下藏着多少令人胆寒的心思,杨同再清楚不过。他经手秘辛颇多,杨珂山信任看重他,做事的时候不会刻意隐瞒,他会对着杨同大骂西凉和岭南王狗屁,却不会把这种话在儿子和兄弟面前说一个字。 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杨珂山还没有打算把这些事情拿出来同兄弟同议,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背后捅你一刀去邀功。而儿子年龄小,叫他知道了更没用处。 杨同逐渐冷静,思考着,徐徐开口,“这事儿得从老公爷说起……” 净室里,半撑着头的邵明渊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黑黑沉沉,没什么情绪。站在一边的许利紧绷着神经,全神贯注,气都不敢喘。直到杨同说完老公爷歪心渐起,意图谋反,却又担心百年后落得骂名,不敢贸然下手,等着宫里妹妹生下皇子想扶持他上位,妹妹却迟迟怀不上,好不容易在三十五岁那年怀上却又难产一尸两命,后面就是一系列的皇位更迭,先帝驾崩,宣帝继位,送进宫的女儿不得宠,直到他去世都没生下一儿半女。老公爷走的不甘心,为夺嫡做的部署准备,人脉等就都到了杨珂山手里。 他说的这些都是邵明渊知道的,一丝不差。故而他又轻轻阖上眼,听杨同一一道来。 要说杨珂山为何等到现在都不出手,完全是因为他妹妹杨柔深爱宣帝,非要采取什么温和方式谋取东宫,再加上邵崇雪过于顽皮,宫里面摆着两个烂棋子,杨珂山心再大,也不敢自己当皇帝改国号。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最近一年杨柔隐有动摇,邵崇雪锋芒毕露,连一直温润贤和的太子都变得城府幽深,露出了不曾有过的一面。杨珂山一直觉得他是极大的威胁,如今这种预感愈加明显,他有理由相信往后太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执掌江山社稷,平定内忧外患,成为一代明君。 他给了太子最高的评价,不容小觑,若不尽快除之,便会成为大患。 杨珂山秘密联络了岭南王。他猜的不错,岭南王早有反心,异姓王是最没有安全感的,再高的战功也是悬在头顶的刀,他有意让西凉压境,做出一个不敌的样子,结果还让提前赶来的唐将军直接参与了御敌中。这是胡震第一次做小动作,他毕竟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并不敢再贸然做什么,直到收到杨珂山的信,胡震才下定决心,给自己谋一条生路来。 随后,胡震又秘密接见了万俟展言,由他引见着,与远在京城的杨珂山进行了秘密通信。至于这通信的内容,杨同知道的不多,“西凉物质贫乏,天气多变,又有金国虎视眈眈。那西凉王子提出的条件里,就包含着分出西洲、广安等地给西凉,同时要求四皇子登基后,要帮忙灭金。” 净室里闭目养神的邵明渊一下子睁开了眼,锐利中含着愠气,杨珂山竟连这种条件都答应!信件这种东西,杨珂山看得重,每一封都是亲手放置,有的还叫他拿火烧了,暗卫翻找不到密信几乎是太子意料之中的。 杨同知道的这些内容,还只是杨珂山在密室对着他抱怨谩骂的,他不敢说什么,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具体还交易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老爷同另外两个,处于彼此不信任的状态。”杨同皱了皱眉,突又想起来,对着贺凛说到:“老爷貌似要在太子大婚那日动手。” 贺凛闻言都紧张了。 邵明渊冷哼一声,玉冠玄衣的少年长相俊美,黑沉的眼眸中薄怒漫漫,锋戾的视线直接扫了一眼前面的墙壁。杨同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有人狠狠盯着他。 审讯室里杨家人不知何时被带了下去,杨同深吸口气,回答贺凛,“这几个月朝中巨变,又逢二小姐去世,让老爷心神皆倦,朝中人脉也不齐全,说要动手,也只是他临时起意。” 说是临时起意,又何尝不是放手一搏,拖得越久越危险。 利用大婚与西凉达成协议,细作在京中作乱,蛮人压境,正巧胡震不在岭南,攻破了雁门关也无甚奇怪。总归是让在大婚时制造混乱,做掉太子,打击宣帝。宣帝膝下没了嫡子,就只有一个邵崇雪担得起大任了,难道还要去指望体弱多病的五皇子嘛! 待到来日邵崇雪登基,杨氏上位,更改国号,便又是一朝盛世辉煌。 杨同又交代了密室的位置,放密信的位置,以及与杨家有牵连的世家官员,和杨家培养的死士。能想到的,能交代的,一字不差都说了出去。 贺凛看了眼他画的地图,就听杨同问到:“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们将我全家劫来,定会叫老爷怀疑,做这种事情,岂不是风险很大。” 贺凛笑了一声,“你不需要知道什么。” 杨同闻言便不再多言,审问到此,杨同能说的差不多都说了。净室中的邵明渊面色稍沉,沉思片刻后站起,向外走去。 见状,许利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地下暗道,已是午后斜阳,挥之不去的热浪扑面而来。 “即刻起,前往西凉,务必找出通敌信笺。”邵明渊声冷如冰,面沉如水。 许利应下,眨眼间功夫就消失在了原地。 通敌信笺一式两份,从杨珂山手里的可能已经找不到了,但西凉人一定会妥善保管他的那一封。若邵崇雪日后称帝,这信笺就会成为杨家的软肋,西凉必会拿来威胁,而杨家为了坐稳皇位,定会听从西凉差遣,毕竟这种信笺一旦公布于众,杨家的皇位可就坐不稳了。 想到此,邵明渊眸里漫上了深深厌恶。 姜禾从一侧小门进来,见太子只身立在这里,忙不迭上前,“殿下,都办妥了。” 邵明渊颔首,姜禾继续道;“还有一事需要汇报,今日在清湖康家别院,娘娘见着了西凉王子……”他话还未说完,邵明渊锐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姜禾头皮一麻,又接着说:“娘娘平安无事。西凉王子说娘娘身上流着西凉的血,还说他是娘娘小叔叔,然后就叫娘娘离开了。” “因为白峰没联系上许利,猜测是跟丢了人,和蓁蓁打了招呼后,就擅自去监视了西凉王子。他托蓁蓁带话,一切任凭殿下处置。” “他做的不错,判断得当。”邵明渊没有动怒,又吩咐姜禾,“去通知周选,接任白峰任务,让他回去继续保护太子妃。” 姜禾松一口气,忙不迭领命办事。 距离大婚不过两个月,他不允许这期间发生任何事情! 杨同在京的四合院子,昨夜走水失火。火势迅猛,等众人惊醒后,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火舌舔舐一切,连同旁边院子都不能幸免的一共烧了起来。 这一场火折腾了许久,彻底扑灭的时候天都泛了白,这场火不仅烧毁了杨家,连两旁院子都伤了。 杨珂山得知的时候已是早上,犹如当头一棒。 等他过去时候,看见的只有十几具烧的不可辨认的残骸,多看一眼都于心不忍。 这不是普通的走水,杨珂山深信不疑。 杨同说不定并不在这些残骸里,可能杨家人也不在。 消息传到杨贵妃那里时,就连她也凝了眉,对着儿子说:“若是东宫的手笔,我倒是有些佩服他了,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为一个管家,伤及邻里无辜。” 邵崇雪冷哼一声,“他向来就不是什么善辈,自古人们为登帝位,弑父杀母灭妻灭子,都是小事。”帝位向来都是一条血路,手足相残和前面那些比起来都是不值一提的了。 邵崇雪闲闲,道别了母妃,从殿里出来。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心情颇有沉重。 太子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杨家势力正在被他逐步拔起。且若他捉了杨同,身为管家心腹的他知道多少事情,又会掏多少出来给太子听。 不用他提醒,杨珂山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加固英国公府的防守力度。杨珂山隐有不安,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太子给的警告,在大婚动手的计策似乎也要重新再议了。 回到府里后,杨珂山忙不迭修书一封,送去了胡震那里。 再说回邵明渊,出了宅子后先回了一趟宫,后又去了一趟承国公府。 齐朝规定男女婚前半月不可见面,他和阿瑾如今已是未婚夫妻,只要遵循了婚前半月不见面的规定即可,所以酉时去趟承国公府,不会有人说任何闲话,反之,会让人觉得太子对未来妻子的重视喜爱程度颇高。 阿瑾在午后回了府,太子这时候过来,在她意料之中。 用过饭后,两个人就去了春意院。 这是邵明渊第一次进来阿瑾院子,她把他领到闺房,回头见太子稍有局促的样子,忍俊不禁,“别傻站着,我知道你来做什么,赶紧坐下。” 屋子的摆设是寻常贵女一样的端庄,又含着俏丽的小心思,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味,他唔了一声,眼睛也不乱看,走到桌边坐下了。 阿瑾并未赧颜矫情,进她闺房的是未婚夫,又不是旁人。若端着矜持找个会客厅谈,才是作着把他推远,得不偿失。 阿瑾开门见山,直接就道:“万俟展言已在京中,他们必定密谋着什么。” 第71章 【太子大婚】 邵明渊认真凝着她,并不打算瞒她,“他们打算于大婚时动手,不过你无需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确保之后的安全。” 阿瑾蹙眉,思忖道:“我并不怀疑你的能力,我也不希望在大婚时出现意外,只是如今他们勾结起来,威胁的是我朝天威。” 他并不想让她担心,故而安抚,“你且放心,只管安心备嫁便是。” 他是铁了心的不叫她操心什么,阿瑾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简单聊了几句后,就不再多谈。 “殿下我有一事想说。”她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好意思。 “何事。”他对待阿瑾向来上心,见她如此,不免愈加凝神。 “……我知道在现在说不大好,但我有一请求,我不想要红黑色的婚服……”她纠结着说辞,皱着眉头,看向他,“是我任性了,可不知道为何,我对婚服是红黑两色这一点上,总感觉心里不舒服……” 邵明渊笑了一声,道:“我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婚服是由红与金两色织就,并未是红与黑,你且放心。” 表面轻松,心里却是沉沉,惴惴不安的感觉浮了上来……前世是婚服就是红黑两色,她穿着那身婚服,完成了一场难过的婚礼。自重生后,邵明渊就交代制衣局,婚服要金红两色,没别的什么原因,他也有阴影,不愿意要。 如今阿瑾当面提了出来…… 他会多想,却不会没事找事,提出来刨根问底。 此话告一段落,阿瑾又与他聊了别的。 姜禾瞧着,太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心情不错,他不免松了口气。 安排下去的事情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杨同今早出事,必会让杨珂山警惕,英国公府的护卫会加强,即便在层层守卫下,贺凛依旧潜入密室,取了信笺。 东宫麾下暗卫各有长处,自贺凛取了信,再到仿写完的信笺再次送回密室中,也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 邵明渊回去东宫时,贺凛就拿了杨珂山的密信奉了上去。 再之后的几天里,埋在京中的西凉细作尽数死伤。 胡震一看急了眼,太子不是不知道,是隐着不发作,现在就是在提醒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万俟展言随性乖僻,几日前返回西凉,叮嘱他不可打长孙瑾主意。 胡震一脑门雾水,胡晚风说她是万俟展言侄女,当日碰上人家都给放走了,存的不知道什么心呢。 杨珂山气的摔了砚台,怒斥万俟展言黄口小儿,担不了大任! 和长孙瑾的见面是他任性妄为,饶是太子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他在京城了,随后采取措施可想而知。 原本布置好的一切,被太子接连打断,杨珂山冷静下来,就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不成了。唯一还可指望的是万俟展言在返回西凉后,没有一封密信送来,大婚那日敌军压境,还能不能照样进行,他心里也没了底。 直到唐将军几位大将被派至边城时,距离太子大婚不到一月,杨珂山精心部署的一切,都被彻底打断了。 杨贵妃心焦,原本她在宣帝心里感情有所进展,却因为一场宫选宴落回了起点。她这些日子没考虑别的,只想着如何扭转在宣帝心里的形象。 在太子大婚起事,杨贵妃第一个不同意,她求了杨珂山半晌,他才勉强假意答应。宣帝这一手玩的妙,起先冷着没半点动静,稍有改观对她弯弯眼角,杨贵妃这心都能乐的上天,她本来就打算在宫选宴一事上好好表现,力图彻底捂热宣帝的心,不料生了意外,刚刚捂热的心又跌了回去。 那几日忧愁的她夜夜垂泪,如今临近太子大婚,家族大事于她及不上宣帝半分,身为太子庶母,杨贵妃在赐婚下了之后,就开始着手忙活大婚事宜,同时用她的温柔贤淑在宣帝和众宫人面前刷好感。 宫选宴已经搞砸了,就算是东宫动的手脚,她也咬着牙咽下去了。 然后把怨恨放在心底,装着贤淑安排大婚事宜。 加上接二连三从外头传来的消息,她就知道,杨珂山要在大婚搞事的心怕是彻底凉了。 东宫到底不是善类。 不过这也叫杨贵妃稍松了口气,她就是担心杨珂山是故意哄着她,现在他们的计划进行不了了。这样就好,过去大婚,往后再怎么对付东宫,她都会支持。 对自家扶不上墙的亲妈,邵崇雪打一开始就知道,她在宣帝身上昏了头脑,至少这个时段她是以宣帝为重的。 邵崇雪和万俟展言接触不多,回西凉后也与他通过信,没有像杨珂山那样石沉大海,邵崇雪是接到了回信的。 万俟展言肆意惯了,加他性子怪异,反复无常,稍有不顺就会惹了他不开心,搞不好小命都会没。他要回西凉,京城的人拦不住他。 西凉窥视齐朝许久,仅仅杨珂山答应的那些割地不会满足西凉的胃口,就算邵崇雪登基了,手里捏着通敌密信的西凉,也不会放过要挟的机会,甚至会大势进攻,妄图一口吞下整个齐朝。 邵崇雪纵使有一身本领,现在也施展不开,只得和杨珂山“从长计议”,再也急不得。 另一方面,身为准四皇子妃的林梦芊,在病好后,就被杨贵妃带在身边,一来显示对其恩宠,二来是让她跟在身边学习,多学多看,将来的荣王妃,出身已经低了,行事规矩上可不能再出岔子。 对于杨贵妃这一番用心良苦,林梦芊脸上感激,心里苦涩翻天。 和邵崇雪几次见面,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他对她不甚在意,她纯粹就是恶心! 时间匆匆而过,暑气消散,秋风渐凉,阿瑾过完十七岁生辰宴,很快就到了大婚那一日。 阿瑾未曾紧张着睡不着觉,相反她很惬意的享受了最后一个单身夜晚。 寅时末起身,在含霜等人侍候下沐浴更衣。 她精神头不错,方才沐浴时,热水里撒下提神醒脑的花露,很好的发挥了效果。 在里屋站定后,阿瑾留恋的环视一周,颇为不舍。 蓁蓁见状便道:“娘娘不必忧伤,往后若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阿瑾就笑,“这进了宫,那还有随意出来的道理。”一顿,收敛视线,道:“罢了,更衣吧。” 太子妃的婚服,是金红织就是龙凤华服,上有祥云龙纹样,衣身金凤展翅,下裙金丝锈织精致凤纹,后拖裙摆龙凤呈祥。 婚服每一处都在彰显着天家风范,高贵奢华,华美精致。 阿瑾摸着上面细如毫发的绣线,目光落在栩栩如生的金凤上,算是体会到了太子对她的重视程度,她理应的感到了丝高兴与轻松。 至少,新婚不用担心他变心罢。 幸好如今入了秋,层层叠叠的婚服穿在身上,虽然沉了些,但不会觉得热。 阿瑾坐在镜前,由着全福夫人为她梳了头,从全福夫人开口第一句,在旁站着的萧有容就止不住眼圈泛红了。 宽敞的屋子里挤了好些人,都是些至亲和侍候的丫鬟,以及宫里面派出来的宫人。 全福夫人是先帝的妹妹,如今的建安大长公主,人是太子请的,大长公主肯过来,排面自是不用说,也足够看得太子用心了。 原本应由全福夫人亲自上妆,梳发髻,可宫中娶太子妃与外面人家不同,大长公主也不会绾发,故而梳完头发,就一切交由宫里嬷嬷来进行了。 她坐在镜前,少女面容精致明艳,乌发如瀑,片刻功夫,乌发绾起,华丽耀目的饰品佩戴堆叠。宫人手艺好极,妆容妍丽美极,将她的好颜色衬得天下无双,髻发高贵端庄,发饰精美绝伦,还未佩戴凤冠,就美得摄人心魄,叫人不可直视。 阿月看着自家姐姐,心想江南的漫堂姐成亲美得不可方物,可如今看来,她亲姐美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果然还是姐姐更美! 萧有容眼圈泛红,养了这么大的闺女,出落的如此美丽,她既欣慰又高兴,可一想到闺女要出嫁了,又不禁感到难过。阿瑾看着娘亲,美目盈盈,唇含笑意,握住她的手,“娘亲,女儿会把日子过好的。” 这样大喜日子,落泪不应当,萧有容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倘若他要是欺负你,回头告诉你爹爹。”语毕,接过全福夫人手里的凤冠,满含着真挚的祝愿亲手为女儿戴上。 娶太子妃,不过就是比皇帝立后的规格稍微小一些,纯金打造的凤冠繁复细致,宝光璀璨,龙凤栩栩如生,镶嵌的珠宝耀眼夺目。 遮面的珠帘轻晃,阿月握住她的手,欣喜道:“姐姐真漂亮!” 她赧颜一笑,握紧了妹妹的手。 这时候,外头的礼乐声变大,喧天的热闹连她这里都清晰可闻。 从正门跑回来的春燕气喘吁吁,高兴道:“娘娘,太子的迎亲队来了!老长老长的队伍,我都看不到尾呢!” 这迎娶太子妃与旁的人家娶媳妇不一样,皇家规定,太子妃坐的喜轿是储君辇舆,一来彰显太子妃高贵身份,二来寓意此后太子与太子妃风雨共济,携手天下。 与她要好的姐妹们会过来送亲,按照规矩,玉嫣露几个人准备了一枚香包,每人选了一样喜果,把小香包塞得满满的,送给了阿瑾。 常凌晗挺着肚子,塞了红包给她,“妹妹,如果太子欺负你了,可别憋着不说。” 第72章 【莫名熟悉】 二房来了主母苏氏,带了两个未婚的姑娘和公子一道过来送亲,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好长途跋涉,苏氏来了就把老夫人交代的一对金红色宝石手镯套到了阿瑾手上,这是老夫人常戴的,希望能护佑她平安。 此时她看着阿瑾一身金红喜服,不免想到了不久前出嫁的女儿,默默抹了几滴泪。 “阿瑾,你是我们几个姐妹里最先出阁的,恭贺你。”康栩心道喜。 玉嫣露握了握她的手,叮嘱,“在宫里凡事当心。” 魏书瑜喜气洋洋,“阿瑾姐姐,恭喜你!” 她接过香包,隔着珠帘看向她们,“等你们成亲,我定要包个大红包送过去。”她已嫁做人妇,塞喜果是做不到了,包个红包还是可以的。这句话下去,围着的几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礼炮炸响,喜乐喧天。 时辰已经到了。 她就着母亲的搀扶,向外面走去。 一时间,春意院所有人,都在宫中嬷嬷一声之下,跪下身去,“恭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握着母亲的手,一瞬间心绪复杂,上了轿舆后,留恋的看了一眼。 轿舆稳稳抬起,萧有容坐上另一顶轿子,她要先返回睦元堂,等阿瑾拜别了祠堂先祖再等着新婚夫妇进来叩拜父母。 别看是太子,娶亲时该跪的岳家也不能少。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有心高气傲的宗亲子弟不愿下跪,就会被冠上无孝的罪名,所以基本上没人会在这个流程上自毁名声。 特意从宫里出来送亲的邵芸惜坐在容澈对面,他坐在离春意院最近的一处亭子,正处于哀悼死去的初恋中,邵芸惜就找过来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喜欢阿瑾姐姐。” 喧天的热闹与他无关,容澈视力恢复尚可,前日还见了阿瑾一面,他不是留恋纠缠之人,见她也不是为了诉说情意,对方马上要嫁做他人妇,饶是他再心痛难过,他也不会为了这一段从一开始就没结果的恋情出口挽留。 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今天过后,她就是太子妃。 千防万防,她还是入了宫门。 容澈难过又无能为力,只能祝福她,如他们所愿那般,逆天改命。 别看邵芸惜年龄小,话说的通情达理,“我不会说让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话,倘若我看着心爱的人成亲,恐怕会被容公子还要难受。” 容澈这时候望了她一眼,他已经可以看见了,虽然还是模糊,女孩儿带着婴儿肥的娇憨乖巧脸庞,眼睛认认真真的凝视着他。 “公主,待我身体痊愈,就返回钦州。”他收回视线,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邵芸惜垂了垂眼,又听他继续道:“你还太小了,不懂得那些事情,更没必要在容某身上浪费感情。” 闻言,她想反驳,容澈却站了起来。 “回去吧,今日阿瑾成亲,你不该待在这里。”语毕,步下凉亭。 邵芸惜起身想追上去,一想到现在确实不是她干这个事的时候,苦恼的抓了抓袖口,皱着眉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容澈,在喧天的礼乐中选择了返回。 储君娶亲,排场阔绰又威严,许多城中百姓都挤到了道路两旁,伸着脖子也要一睹天家之风。 邵明渊穿着一袭金红交织的龙凤纹婚服,骑在挂着大红花的汗血宝马上,身姿修长挺拔,容貌俊美非常,有天人之姿,那般英姿飒爽的貌美少年郎,看得不少围观的姑娘家脸红心跳,连嫁过人的妇人都免不得捂了心口。 承国公府的大小姐是以美貌在京中出的名,就连八岁小童被问起时,也能掰着手指说出来的名声,就算他们没见过本人,但也知道她漂亮的像个仙女。 美人和美人站在一起总是非常赏心悦目,这对神仙眷侣不知艳羡了多少人。 喧天的喜乐愈发清晰,在拜别先祖后,重新坐回轿中的阿瑾猜测着太子可能已经过了她几个兄弟的拦门关了,她垂下眼,握着手里的香包,有一丝忐忑紧张,又有一丝高兴。 长孙远至拍着邵明渊的肩,爽朗笑着,声音略小的叮嘱中带着丝迫意,“你可不能欺负我妹妹。你是太子,我也就不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事儿了,可你得知道,倘若以后叫你那些妃子们欺负了我妹妹,我这个当大舅子的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邵明渊神情笃定,诚意满满,“我且发誓,待阿瑾珍若至宝,且这一生都不会纳妾。” 长孙远至是不信这话,可架不住假的也是动听的,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满意道:“行啦,不耽误你了,快去里头接我妹妹出来。” 他的不回答,就代表了他的不信任。 也是哪个储君不纳妾,现在不纳,以后也会有。 邵明渊当初下聘,随着聘礼来的,还有一封给岳父母的信,他在里面承诺了此生只阿瑾一妻,不纳一妾。 这是极其郑重,又很荒唐的承诺。长孙简生看了却哈哈大笑,说太子用心,此番承诺,说不定真可实现。不同于长孙简生的阔达,萧有容就忧愁的,天家不是普通人家,像他们这样的夫妻不纳妾是有可能,可皇室呢?是需要开枝散叶的,就算专情如宣帝,不也是三宫六院,该生的孩子也没少生。 这话太子没给阿瑾说,没什么原因,以阿瑾的心理她也不会信,说的多不如做的多,往后就以实际行动来证明吧。 吴箐桃作为从这里出嫁的表妹,这次的观礼是必来不可的,随着一起来的还有婆母孙氏。 孙作庆得了病,命却异常的硬,熬了四个月了都没死。 吴箐桃摸着肚子,她怀孕快四个月了,差不多是萧雨欣刚死,她被带回孙家,孙氏怕儿子没后,可劲的叫他宠幸妻妾,非得留下孩子不可。 而孙作庆不负所望,除她之外,还有两位妾室怀孕。他现在在床上算是个死人了,没多少日子了,最好赶紧死了才好! 轿舆在大堂落下,她被含霜搀扶出轿,她垂着眸,遮脸的珠帘摇曳,走了不过几步,就有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眼前,紧接着看见了一片金丝龙纹的衣角,和一双暗红色飞龙纹缎靴立在了她身前。 阿瑾定了定神,抬起眸来,入目的是邵明渊略带紧张和满含深情爱意的脸庞,透出的喜悦遮挡不住,同时又小心翼翼的紧张着。 他很重视这场婚礼,亦很重视她。 阿瑾把手递了过去,垂着眼,复杂的情绪中含着即将离家的伤怀。 邵明渊目光灼热,兴奋之情喜于言表,同时也不忘照顾着阿瑾情绪。两人在大堂拜了父母,且见太子跪的没有丝毫犹豫,不少观礼的见了纷纷点头称赞。 郎才女姿,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吴箐桃嫉妒的都要上头了! 阿瑾不由鼻子有些轻微的发酸,她不敢去看父母的脸,听着他们温言叮嘱的声音里压不下的颤抖,阿瑾眼圈泛红,就要落下泪来。 喜娘在一旁低声劝着,“大喜的日子哭不得。” 萧有容赶紧抹了眼泪,扬起唇来,“你们两个往后好好的。” “对,说的是,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长孙简生拍了拍女儿手臂,又看向女婿,“我把宝贝女儿交给殿下了,望你们二人风雨共济,白首偕老。” “还请父母亲放心,我必定待阿瑾视若珍宝。”他爱恋看了她一眼,承诺满满。 阿瑾心中一动,抹了抹眼角,眉眼弯弯,两人再次弯腰拜了父母亲,在震天的鞭炮喜乐中,被众人簇拥着,携手同行。 出了大堂,就是前院,算的上比较近的一段距离,两人没有交谈,却挨的很近,他身上的龙涎香有着令人安心的作用,她感受到了那道情意绵绵灼热的目光,稍微抬眸,顷刻间就看到了邵明渊令人动容的眼神,大抵世上所有女子所期盼的,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感动,心脏紧张的突突跳着。 如果太子是她的良配该有多好呢。 周围鞭炮喜乐不管有多响,邵明渊眼中只有一袭金红嫁衣的少女。 礼官唱罢,她在太子的搀扶下,坐上了装饰的喜庆的太子辇舆。 储君娶妻,迎亲队伍是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前有一队奏着喜乐的乐师,左右车马仪仗,后又随着一队禁卫军,再后才是披红挂彩的嫁妆队伍。 鞭炮齐响,喜乐齐奏。 煊赫的十里红妆。 队伍中间骑在高头骏马上恍若天神般的储君,和在亲娘子出门有幸一睹风姿的美艳太子妃,成了大多人心中当之无愧的神仙眷侣了。 她在辇舆中平定了心绪。 不多时入了皇宫后,就要一路随着礼官的唱词与礼乐,开始和邵明渊走流程了。 婚服层层叠叠,裙摆曳地,虽然算不得过于沉重,这一路折腾过来,也是累的。邵明渊握着她的手,心疼体恤的轻声询问,“可是累了。” 他的声音温润好听,话里的心疼不是装的,阿瑾很识时务,紧了紧他的手,“是有一点。” “那我们再努力一下,等过去这里的高阶,就可以回东宫了。” 她颔首,携手与邵明渊拾级而上,他的步伐缓慢,阿瑾一步一步,目视前方,却莫名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仿佛自己曾经来过一样。 不待她细想,接下来又是祭拜高祖,为天下民生祈福的仪式,她心里念着万嬷嬷的教导,这时候是最重要的,不能出错。 第73章 【不用恐慌】 流程走的复杂,阿瑾无暇再想其他。 待到随着礼官水一样的流程步入后期,由宣帝亲自授了金册金宝,自此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下官跪拜,宫人与宫妃齐声的祝词中,由陶太妃亲手在她的凤冠上盖下了一层透明的红纱,她才重新上了辇舆,去往了东宫。 盖头按规矩要由皇后盖上,若皇后不在,那就由太后代劳。可是太后也不在,就落到了宫里面资历最老的陶太妃身上。 邵崇雪悄悄盯了眼长孙瑾,也不敢明目张胆,如此美人,便宜太子了。 不甘心。 此时阿瑾身着华丽婚服,觉得颇为沉重,趁着坐在辇舆里的时间,她把盖头掀开,稍微活动了下脖子,腹中的饿感也升腾了上来。 累,累到只能摊在床上不动弹……阿瑾放松了一下,背靠在坐垫上没过多久,外头就又响起了礼官声音,顷刻间马上打起精神,放下盖头。 帘子被掀开,邵明渊伸出来手,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很小的声音,含着怜惜和化不开的心疼,她抬眸,隔着一层红纱,小声和他交谈,“我饿了。” 邵明渊闻言笑意甚浓,携着她的手,走在铺开的兔绒红地毯上,往内殿走去,“再坚持一下,等进了内殿,阿瑾就能活动开了。” 然后,在这之前,还有最后的流程要走。 合卺礼前头当着皇帝的面行过了,现在进了内殿夫妻之间还要再行一次合卺礼。阿瑾腿发酸,心想别人家成亲也这样麻烦嘛,礼官声音圆润悠长,东宫布置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喜娘围在身边,吉祥话一筐又一筐。 邵明渊有些拘谨,拿了填漆托盘上缠了红绸的喜秤,目光灼灼,温柔缱绻的凝着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小心挑开了那层薄薄的盖头。 他定定看着她,便是无上的喜悦。 阿瑾心头一紧,也抬头看他,那张看了无数次的脸上表现出的冲天的喜悦,不是伪装的。 他喜悦的超乎了她的想象,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进东宫后就盖着一层薄盖头的新娘,美的惊心动魄,侍候的小宫女偷偷看了眼都直了眼,如今有幸进入内殿,盖头挑开,小宫女吸了口凉气。 漂亮成这样,太过分了! 小宫女红着脸,大着胆子,眼睛全放在太子妃身上了。 阿瑾迎着他的灼热视线,盈盈美目复又垂下,脸颊红俏,像一般新娘子那样,娇羞的垂下了头。 邵明渊冷静了一下,因为阿瑾不是真娇羞,她也在紧张,却和他的紧张完全不一样。 “请殿下与娘娘用合卺酒。”喜娘笑盈盈的捧着檀木托盘在床前跪下身去,托盘高举过头顶。 上面放着一对白玉镶金的酒盏。 邵明渊一撩下摆,紧挨着阿瑾坐下,空气中龙涎香的味道震动鼻腔,两个人不是没有过亲密接触,亲也亲过抱也抱过,但都是意外。如今却不一样了,这个人正式成为了她的丈夫,清冽又典雅的龙涎香围绕着她,令她心跳加速。 她和邵明渊各自执起一枚酒盏,在挨靠的极紧的情况下,与他用完了合卺酒。 喜娘在一旁笑颜盛开,收回酒盏,在礼官的带领下,和一殿宫人跪下磕头,道喜。 邵明渊温柔凝着她,阿瑾没有避讳他的目光,笑意清浅。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惹的阿瑾呼吸一颤,底下宫人磕着头,她似嗔似怒,责怪他的突然袭击,把手收回去放在自己膝上。 邵明渊心中不禁莞尔,方才还拘谨规矩着的娘子,又如往常一样,露出了鲜活的表情。他不愿让阿瑾活的不自在,却也知道自己叫她不自在了,没关系,往后有他在,他会一心一意宠着她,让她忘却一切烦恼,不会再有任何忧愁和纠结。 这时候,姜禾凑到他身前,说到:“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他轻轻颔首,在宫人鱼贯退出后,温声道:“阿瑾,我要先过去。小厨房备了吃食,热水也叫宫人备了,你先沐浴休息一下。” 他安排妥当,阿瑾听着,在犹豫要不要起身谢恩的时候,他就已经出声了,“我们夫妻二人不必在乎礼节。”也就是说,在外面如常,在东宫就是自己人。 “那殿下慢走。”她累的腰酸腿痛,肚子还饿,没逞强让自己站起来。 这让太子很满意。 待到邵明渊离开,阿瑾这才揉着腰松口了气,招呼含霜和蓁蓁赶紧脱下了身上这身累赘。 含霜揉捏着她的肩头,心疼问到:“娘娘可是累了。” “不仅累,还饿。” 殿里就剩下自己和几个陪嫁丫鬟,她说话没了顾忌,但也清楚现在这样就只能叫自己人看见,若被别人看见就是另一码事了。 复杂的流程走完后,及时沐浴一番,身心得到缓解,浑身清爽。 小厨房送来的饭菜多是清淡,还有一些糕点,她泡在玫瑰花浴汤中,心满意足吃了几枚荷花软糕,简单填了填肚子。 难得的休闲时光,自她从浴桶里出来,含霜为她涂抹霜花膏的时候,她低头看着自己莹白如雪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材,脸腾的一红。 万嬷嬷塞给她好些本有关那方面的秘本,还充当着讲解角色,她翻着书,脸上不动如山,内心慌的一比。 穿上蓁蓁递给她的月白色睡袍,阿瑾红着脸,用了些清淡的小菜。 吃了个六分饱,就放下了银箸。 新婚夫妻。 她说了会履行妻子的任务,那么就避不开那些事情。 况且,也不可能避开吧。 宫里的嬷嬷放在喜床上的喜帕,就是为了验证新娘子身份的物件,这在万嬷嬷的话里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阿瑾有些拘谨的不安。 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慌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就算不喜欢太子,也有些抗拒那种事。躲是躲不开,也不能躲,万嬷嬷说那事很舒服,不用恐慌……她摸着下巴思忖,先想想有利的好处吧,太子长的不错,堪称妖孽,和他睡觉不亏!当太子妃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宫里面明里暗里都有敌人,既然上了太子的贼船,就没有把他踹下去自己硬抗的道理!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阿瑾心神逐渐平定。 唇角扬着游刃有余的笑容,她得把日子过好了,然后改命! 时间还早,阿瑾选择小睡了到酉时初醒来。 外面天色未晚,太子大婚宴请群臣的宴席还未结束,案上龙凤喜烛烧掉一截,她躺在床上还能听见外头的喧闹声。 邵明渊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趁着天色未晚,她又用了几块糕点,在马上要来临的考验前,再悠闲几分。 天色渐沉,喧闹声愈发临近喜房,含霜赶紧过来报了信,“娘娘,殿下回来了。” 她颔首,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肩头的乌发,坐在了床边,淡定从容。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在内殿都能听见玉羡临几个小子的声音。 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脚步声由远及近,外头的笑闹声也渐渐远离,内殿里侍候的丫鬟豪不耽误的鱼贯退出。 她穿着一身月白的寝衣,在烛火的照耀下,隐隐透着亮,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起先发现寝衣秘密的时候她还会害羞,现在端坐在床沿迎向邵明渊柔情似水的目光,又稍微有了些紧张。 他喝了些酒,临近的时候有淡淡酒香,并不难闻。 阿瑾瞬间有些恍惚,撞入那人漆黑如玉的眸中,带着些许醉意,含着春日明媚柔情,以及道不上来的复杂又悲伤的感情,但仅仅是刹那,快到以为是她的错觉,那双眸子里盛着属于他的喜悦。 “你喝酒了,我去……妾身去给殿下倒杯茶。” 她起身,举步要去桌前,却被邵明渊一把拉住了手腕,“不必,往日我们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在内,不用在意那些规矩。” “好,我知道了,但你还是要醒醒酒。”她没有做没必要的推脱,倒了水给他。 邵明渊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接过茶盏,浅饮一口。 “阿瑾。”他唤她一声,抬眸时清明沉稳许多,“待会我去沐浴,你先睡即是。” 她惊愕的眨了眨眼,对方完全不是在说笑,就是很冷静的叫她睡觉,别的不管。 “可是……”她看了眼喜床,被褥里可是放着喜帕的。而且这个人心心念念娶着了她,居然就叫她先睡了?“殿下,你是在顾虑我吗……担心我不愿意。” 邵明渊眼神稍暗,起身靠近她,然后轻轻抱住她。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耳畔,伴随着微醺的呼吸,有些灼热,有些不安,“那你……可愿意,将你的身心交予我。” 她其实是可以找理由拒绝的,即使他能伪装喜帕的落红,买通检查的嬷嬷,利用各种手段揭过这一段。但她也清楚明白,一旦入了东宫,利用他的喜欢施展的任性,会成为一把悬在头顶的刀,他能容忍你到几时?更或者说,虎视眈眈着皇位的杨家,又会不会从她身上找突出的破绽,一旦被抓到任何把柄,别说东宫了,连着承国公府都一起拖下水。 阿瑾面色柔和,轻轻环抱了他,“殿下,我是愿意的……” 他将她抱紧了,低低“嗯”了一声,随后道了声“谢谢”。 少年扬起的笑颜中,看着颇让人于心不忍,于是赶紧催促他去沐浴。 第74章 【水到渠成】 阿瑾思量许多,心里做好了准备,这会子并不打算退怯,她心态很好,除了有些紧张。 邵明渊进来时着了一袭月白寝衣,少年俊美的脸庞被热气蒸腾的微微发红。他做到了自重生后最想实现的目标之一,兴奋与喜悦之情遮掩不住,今儿一踏进内殿,亦是紧张的不得了。 大红的龙凤喜烛慢慢燃烧,在这样两两相望安静的氛围下,阿瑾能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阿瑾垂眸,赧颜的抿了抿唇,双颊俏红。 她穿着的那身半透明的寝衣,若隐若现展露出少女姣好的身材。但凡是个正常男人,眼睛该放儿一目了然,可邵明渊偏偏没有去看,对他来说,现在只要看着阿瑾的娇颜,他的幸福感就直线攀升了。 阿瑾有些小紧张。 邵明渊承诺过她,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他为了这场婚礼,排除了一切会打扰到婚礼的外患。她得承认,累是累了点,但如此的重视程度,和声势浩大的婚礼,自齐朝开朝以来,也是排的上号的,定会成为百年后仍然会叫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他喜欢她喜欢的太明显了。 给了她全天下最好的。 不可否认,阿瑾是开心的,这种被重视、被喜爱的感觉,让她感到开心。 所以当邵明渊抱住她的时候,她很配合的仰起头,那双黑沉如玉的眼瞳中映出她的倒影。阿瑾双颊粉红,闭起盈盈美目。 少女馨香清幽,亦如这个吻一般又香又甜。 掌下触感柔软,软玉温香在怀,他变得不如一开始温柔,愈发霸道沉溺。 阿瑾有些招架不住,却不觉得这样的体验很糟糕。 因为即便他动作再深再凶,他身上散发的依旧是温柔的气息,挥之不去。 邵明渊的理智在逐渐击溃,目中波涛渐起。 直到一吻结束,阿瑾被推倒在大红的龙凤喜被上,被覆身而下的太子,再次堵住双唇。 她无暇再去想其他,殿内温度节节攀升,喜烛爆出一声灯花,摇曳明暗的瞬间,大红的喜帐也应声落下。 太子长到如今,连个宫女都没碰过。万嬷嬷给她说的那些话,早在脑子里混成了糨糊,云里雾里的也能感觉到邵明渊的生疏,但是很快的,她就把万嬷嬷这个人也抛之脑后了。 如踏在云端,又如沉浮在浪间小船,感觉是极其美妙的。 待到云收雨歇之时,阿瑾闭目轻轻喘息。邵明渊轻轻搂着她,亲了亲妻子柔软的发顶,带着心满意足的愉悦与动人的柔情蜜意。阿瑾枕在他臂弯闭目休息了片刻,才稍微缓回来些。 她抬眼对上他盛满柔情的双眸,脸又红了些。她心又不是木头做的,该有的害羞还是有的,同时这也拉近了她待他的距离。 他声音暗哑温和,带着惑人的性感,“感觉可好一些了?” 她“嗯”了声,就道:“叫人进来侍候吧。” 邵明渊用指尖理了理她额上浸湿的发,染了情意的少年变得与以往不同,单只是注目凝视着她,就仿佛盛满了天地间的绝色春意,微微挑起的眼尾太过撩人。 阿瑾仿若被烫了一下,慌张着又垂下了头。 这样的小动作惹笑了他,两人间的氛围变得越发轻松。 邵明渊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一笑,继而翻身下榻,披上寝衣,扬声唤人进来伺候。 殿外廊下,姜禾和北琴一干东宫宫人,并着含霜为首的太子妃陪嫁来的宫女嬷嬷,早就备好了需要的东西在外面候着了。 含霜面薄,又担心主子受委屈,故一听见太子传唤,免不得有些许焦急。蓁蓁拉住她,轻言安抚几句,听太子声音,想必里头是极其和谐的,不用紧张,进去好生侍候,免得惊扰了主子。 像姜禾这样跟在太子身边的老人,自是慎重周全,老早就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了。 含霜惦记自家姑娘,先头记着蓁蓁叮嘱,入殿给太子行了礼,一刻不耽误的就往喜床那儿去了。她掀开内殿垂地的轻纱帘子,后面跟着春玲几个丫鬟,脸上带了些急色。 阿瑾微微闭眸小歇,青丝散落,娇靥似花,身上盖着大红的喜被,香肩半露。 她听得声音,微微睁开眼,就看见含霜一脸紧张的朝自己奔过来。 蓁蓁稳重,抖开寝衣服侍太子妃穿上。 含霜脸红的像烧了,她没经过人事,也只是粗粗懂些,方才在殿外听着里面声音,一张脸早就红成了虾子。更不用提跟着陪嫁进来的春玲春燕了,若不是入宫前进行了科普,这俩傻丫头肯定会觉得自家姑娘让人欺负了去。 前头洗澡时,还是白玉无瑕的肌肤,此刻已有了或深或浅的暧、昧痕迹。 仅仅是短暂的穿衣过程,还是叫含霜看见了,顿时就心疼的不得了。 邵明渊就算温柔的处处顾及她的感受,但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又娶着了心心念念的姑娘,在这事上又是初次,情难自禁,亲密缠绵间,难免留下标示着所属的爱痕。 在这事上,阿瑾不也是在他背上挠了几道抓痕。 真要论起来,她身上的点点红梅算不得什么,要命的是他折腾了三回,自己身体确有些许不适。 她秀美微蹙,笑看了含霜一眼,安抚她一句无碍。 含霜看得眼神,心里明白,虽是放心,但还是心疼,搀扶住腿略有发软的主子往隔间浴房去了。 含霜在隔间侍候阿瑾沐浴,北琴即刻就送来了一小瓶药膏,蓁蓁立马会意。 这是能消肿止痛的良药,含霜在承国公府见过,也带了好些进宫,所以她并不陌生。她也不晓得夫妻之事能激烈到什么程度,甫一看见阿瑾身上点点红梅,或深或浅,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太子真不知道疼人,故而闷着脸心疼很了。 然而蓁蓁却告诉她,这种程度算不得什么,太子足够温柔了,若真遇着粗鲁只顾自己爽快,不知怜香惜玉的,身上伤的可不是单单一罐药膏能搞定的了。况且太子少年气盛,一时没把持住,也是可以理解的。 邵明渊既没粗鲁,也不笨拙,他的霸道中含着温柔,疾风骤雨间又满是宠溺缠绵。阿瑾初体验不是糟糕的,身子乏了些,心情却很畅快。 含霜心里虽然懂了,但还是会心疼。 她见阿瑾身乏,昏昏欲睡,有埋怨的话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来,一来担心隔墙有耳,二来她也不能增加主子负担,就算她和主子关系再融洽,此时入了宫,也只能知规守礼做好一个下人,不见往日在承国公府中半分亲近。 经过热水熏熏,阿瑾昏昏欲睡从浴桶中出来,眯着眼小打了一个哈欠,含霜挑起颜色透明的膏药,专心致志涂抹在了阿瑾肌肤上。 待到里里外外涂了一层,阿瑾揉着眼,感到确实轻快舒适不少,就是睡意一分不减。 回到内殿,邵明渊也已梳洗完毕,正坐在床边等着她,含霜等人十分有眼色,立即就退了出去。 对比起阿瑾的困意,邵明渊明显是精神头很好的。他搂住阿瑾腰身,阿瑾乖巧的靠过去,将脸靠在他的肩膀处。 邵明渊心跳加快,面颊红晕更甚,即使是前头那般缠绵过,此时羞涩的却像是一个纯情少年。 “阿瑾。”他叫了一声。 “嗯……” “我们歇了吧。”他搂住她的腰,垂目看她,见她闭着美眸,唇红齿白,一时间只觉心动不已,垂首亲吻了她的额头。 “嗯,好啊。”她懒懒抬眼看了他,稍微笑了笑。 这大概是邵明渊两辈子都未曾体会到的幸福,他无暇去想知道有没有这个资格去得到现在的幸福,但他只想抓住,牢牢抓住此刻的幸福,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 身畔佳人睡颜如玉,呼吸均匀绵长,她睡的很安稳,大喜的喜烛透过红色的床幔,朦朦胧胧落在她的身上,她翻了个身,又靠近了邵明渊些。 相较于阿瑾的安眠,邵明渊精神处于兴奋中,本就不能好生入眠,加之阿瑾侧身靠近,他犹豫片刻,还是老实服从了内心想法,把身边美人抱了个满怀。 他这一夜大概就别想睡了。 ** 如果没人叫她,她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 大婚后的头一天,一点也不比大婚时轻松。 含霜轻声唤她,她呆愣着清醒了片刻,才在宫人的侍候下缓缓起身,洗漱用膳。 一大早的要去拜见宣帝,和贡奉在宗祠的元后,拜谒太庙后休息了不过片刻,还有朝臣命妇的朝贺。 如此正规的场合,阿瑾穿的是正式规格的太子妃朝服,论起繁重复杂的程度,和皇后的朝服是有的一拼的。 在进行到接受朝臣命妇朝贺的时候,她的脖子就已经有些被压得抬不起来了。好在邵明渊体贴温柔,十分照顾她的感受,他知她吃力,拜谒太庙之后,时间就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宫人只瞧见温润如玉的太子温柔体贴的握着太子妃的手,两个人携手而去。 感情好的羡煞旁人。 齐朝有个硬规定,新婚头三天的小夫妻,必须要坐一个辇舆。当然这个只适用于皇后和太子妃,邵崇雪成婚时这个规定就不是他能碰的了。 太子辇舆上有个硕大的鸳鸯同心结,寓意着婚后和谐。她在他的搀扶下坐上了辇舆,轿帘闭合,阿瑾终于得空松了口气。 杨贵妃一介太子庶母,是得不到太子夫妇敬拜的,她连当面给太子妃送一串玉镯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妃敬她一声贵妃,可究竟不是皇后。杨贵妃伪装不见破绽,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阿瑾:我太难了 改的面目全非了,先看的赚到了 第75章 【夫妻之间】 杨贵妃一介太子庶母,是得不到太子夫妇敬拜的,她连当面给太子妃送一串玉镯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妃敬她一声贵妃,可究竟不是皇后。杨贵妃伪装不见破绽,脸色温柔,贤惠淑德的样子慈爱至极。在接受朝臣命妇拜见之前,还要接受后宫嫔妃的朝贺,领头的自然就是杨贵妃了。 所以她不爽。 她三十几岁的年纪,要对着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恭敬行礼,虽然她是贵妃,不必像其他嫔妃那样跪下扣头,只需要站着矮身,也十分的不爽。 尤其对面还是她的死对头东宫。 杨贵妃心里咬牙切齿,脸上温声叮嘱新婚小夫妻几句,做好庶母的职责,她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邵明渊在外形象一贯温润和熙,此刻一派母慈子孝的样子,氛围和谐。 阿瑾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稍微一侧目,就瞧见了林梦芊。她是准四皇子妃,杨贵妃把她带在身边很正常,阿目光沉静瞥了一眼,毫不在意重新收回。 林梦芊暗暗咬牙,默默咽下这口气。 来日再报。 在未和邵崇雪成婚前,她会一直在后宫走动,未来弟媳亲近太子妃,再正常不过。 阿瑾知道林梦芊喜欢太子,她会在这个时候盯着自己看,算不得奇怪。她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听完杨贵妃一番温声教导,就同邵明渊去见了朝臣命妇。 就这样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天,回到东宫时都已是午后了。 她是累坏了,进了殿就赶紧褪下身上繁重的服饰,取下凤冠,先去了隔间的浴间,一边泡着能让她放松的温泉水,一边把妆面卸了。 这么累的活,这辈子经历一次就够了。 阿瑾泡得舒服了,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常服,披着半湿的头发从里面出来。邵明渊也已经洗漱 妥当,正坐在桌前等她出来。 邵明渊这个人过于小心翼翼,凡事都要体贴她一番,生怕她会累着不舒服。过度的关怀,虽是倍感暖心,但也叫阿瑾一下猜出来他要说什么。 圆桌上布着精致的菜肴,都是她最爱吃的。 阿瑾看到,就说:“殿下,我不是那种柔弱到凡事需要关心的女子。杨贵妃叫我好生照应殿下起居饮食,打理好东宫内务,尽到太子妃应尽的责任,让你专心朝政,不为内务分忧。这些,都是我应该去做的,你说会不会劳累,我肯定说,会的。”她稍微扬着头,凝视着邵明渊,边走边道:“父皇还说尽快为东宫开枝散叶,我身为太子妃,肯定也是放在心上的。”站定,“嗯,我明白殿下关心我,可是过分的关怀真的没必要。像平常夫妻那样就好啦,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就是一般新婚夫妻那样,坐下用膳。” 邵明渊害怕失去她,几乎要成了他一块心病。即使她现在就在东宫,成了他的妻子,他同样也会有着不安,听了阿瑾一番话,突地释然一笑,拉着她坐下,“你说的是,是我还在紧张,害怕阿瑾无法适应环境的变化。”他挑了几块鱼肉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上,“以后不会再这样了,阿瑾,我希望你是快乐的。” 阿瑾弯着眼睛,“虽然无法在嫔妃和宫人面前快乐,但在这里,我是快乐的。” 东宫被护得水泄不通,即使在宫人面前她是一个端庄的太子妃,可在清和宫,在熟悉的人面前,她依旧是他们熟悉的阿瑾。 邵明渊过度的关怀会变成另外一种施压。 在事情还未演变到不可收拾的情况下,阿瑾选择必须尽快把事情掰回正道。 邵明渊不傻不笨,一点就通,也明白自己确实不该凡事都必须过度关心。阿瑾不是前世的她,会隐忍、会伏小做低、会谨小慎微,她是千娇万宠没有被负心伤害过的千金,入了东宫,依旧有着主见,会凡事和他沟通的阿瑾。 但也越是这样,邵明渊就会越恨自己前世做过的混账事。 阿瑾不知道他心里有多复杂,先前泡澡时用糕点垫了垫肚子,现在还是饿的。已经决定要和邵明渊好好过日子,夫妻间怎么相处的,虽听萧有容说过,但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伴,还是尊贵的太子,万嬷嬷的教导在脑内徘徊,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站起来给他布菜。 “不用。”邵明渊扶住她胳膊,“普通夫妻间,也会这样做吗。” 阿瑾一愣,“我……我哪里知道。反正我爹娘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那我们之间也不用。”他让她重新坐回去,温声笑着,“但丈夫为妻子夹菜,是可以的。”边说边舀了一勺八宝糯米饭,送到她嘴边,阿瑾小脸一红,说的是夹菜,现在菜喂到自己嘴边了,她稍微垂着眼,长睫轻颤,张口含下糯米饭,香甜温热的糯米在口中化开,阿瑾唇角漫上丝笑,主动出击舀了一勺鸡汤,送到他嘴边,眼中盈着璀璨的星光,“那么现在该我了。” 这一刻的轻松,将之前的疲劳一扫而空。 小夫妻间第一次一同用膳,氛围好极。连后面进来收拾的含霜姜禾等人都能感受到的那种粉红色,姜禾用胳膊肘碰了含霜一下,眼神表示主子间的和谐。 含霜白了他一眼,收拾桌面没再看他。 ** 一夜好眠,阿瑾醒来时,邵明渊已经早起出门去了。 昨天他俩就纯盖被子睡觉,累了一天的人了,阿瑾吃过晚膳就想歇着。邵明渊难得放下储君重任,自然是陪着媳妇盖被子睡觉了。 阿瑾累一天,也不想体会什么快乐了。 后面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现在。 邵明渊又岂是不通道理的人,这时候缠着阿瑾才是真作死。 起了个大早的邵明渊轻手轻脚下了床,轻声吩咐宫人动作放轻,以免打扰阿瑾好眠。 按规矩,太子妃是要早起服侍太子穿衣用膳的。如此一条规矩,在邵明渊这里是完全作废的,他哪里舍得她早起。 宫里面一没皇后,二没太后,陶太妃这样的老辈不需要请安。宫里面的后妃,她见了也不过尊称一句,连腰都不用弯一下,皇帝的小老婆地位是比不得太子妃的。 太子又甚是体贴,侯在外面的含霜等人听见太子的话,皆是喜上眉梢。内殿侍候的都是太子和阿瑾的身边人,说一句都是自己人也不为过。 含霜很有分寸想法,她就站在一旁,也不让春玲那些丫鬟上前。 原因无他,太子这样的美貌,难免有人生了歪心。 邵明渊对含霜是很赏识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含霜都是忠心耿耿,再无二心。 所以太子妃身边人不上前侍候,邵明渊亦是默许的。 她和邵明渊新婚相处和睦,睁眼没见着他,第一时间还稍微怔愣了片刻。 含霜听得里面动静,掀开床幔一角,见她醒了,眉眼皆笑,小着声音道:“殿下。体贴,吩咐我们不许吵醒娘娘。” 床幔掀开,蓁蓁几人也一同上前侍候。 “殿下说,娘娘今儿好生在东宫休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去转一转玩一玩。”蓁蓁替她梳着头发,“明日三朝回门,娘娘要把精神养足了才是。” 话说这样说,但她也并不敢真正放松下来。 新婚第二天,阿瑾便已经开始接手庶务了。 她着了一身轻松的行头,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襦裙宫装,绾着平云圆髻,配了一套赤红宝石头面。颈后青丝全部绾上去做了妇人发型,阿瑾看着镜中自己,从少女到夫人的转变,颇有一丝惆怅若失。 她穿的简单轻松,仍然透着高贵端庄,美人夺目,光彩照人。 收拾妥当后就找了赵永祥,由他在一旁,将一些东宫的账目云云挨个奉上。 邵明渊希望她活得自由,可是太子妃的身份究竟无法让她自由,该准备该接手的东西,她都会握在自己手里,一分都不会让出去。 东宫现在是何现状,同西凉、同杨氏,她心里必须都要有一本谱。 而这些,阿瑾现在知道的不多,是需要邵明渊对她说明的。 一直在祥云宫待到用过午饭,阿瑾稍微休息片刻,趁着天气不错,带着含霜几个出去走了走。 “我总觉得……那地方眼熟。” 她在一处桃林前停下脚步,向右看去,是一座小桥。 “嗯?桃林,咱们承国公府也有呀。”含霜解释。 闻言,阿瑾笑了笑,“你说的是,刚出家门没两天,就把这个忘了。” 倘若真是记性差就好了,阿瑾心口窒了一下,这莫名熟悉的地方。在很早之前,她做梦梦见过,自己站在桥上黯然失神,邵明渊抱着林梦芊,笑语连连。 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同时有些生气。 她做的果然就是预知梦吧? 现在林梦芊是邵崇雪未婚妻,难道是太子抢了弟媳? 阿瑾脚下有些快,含霜跟得也快,“娘娘,你慢些。” 她猛地一下停住脚步,含霜连同后面几个也刹住了脚。 “娘娘,你怎么了?”含霜担心的不得了。 “没什么。”阿瑾嫣然一笑,含霜看的秀眉一皱,任谁都看出刚才太子妃不对劲了。 “那娘娘,我们现在去哪儿?”问这话的是蓁蓁,制止了含霜再继续关心发问的念头。 阿瑾刚才心乱如麻,现在脑子里一片明镜,也不觉得有气了,她道:“回去祥云宫。” 她不该因为这种小事愁思,如果真的是预知梦,那么这个预知,一辈子都不会实现! 第76章 【暴风雨前】 进了东宫,就是邵明渊所属的安全范围,就算将暗卫撤了也不会遭遇危险。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派了白峰保护,却不再要求他凡事汇报。 白峰尽忠职守,知道太子十分重视太子妃,对于这样不对劲的情况,还是会选择向太子汇报一声。 邵明渊是在傍晚时回来的,先陪阿瑾用了晚膳,还要再回去书房处理政务。 “今儿我正式接手庶务了,数目内容有些多,我看了一上午,闷得很了出去逛了圈,还是觉得有些烦。”她纤眉微颦,神情略略烦闷,一边迎他进来一边娇嗔着抱怨了句。 邵明渊理所当然想到了白峰的汇报,她在园子里突然烦躁的异常,难不成是因为此。 “东宫庶务一直由赵永祥担着,他这人老实忠厚,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大可以问他。”邵明渊揽过她的腰,侧脸瞧着她笑,“庶务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以阿瑾的聪颖,想必很快就能上手。待来日,你也可将手中的一些事物分到蓁蓁、含霜手里,莫要让自己感到劳累。” 太子妃接手庶务,是不可缺少的一环要事。 该握在手里的权利,必须让她牢牢握着。 邵明渊突地松下一口气,看来今日园子里的事情,也不过是她因庶务生了烦闷。 遂,这事就暂且搁下,夫妻两个入座用膳。 随意聊了些别的,吃过饭,就送太子出了殿门。 邵明渊这几日堆积下来不少事物,其中最重要的就与西凉有关。万俟展言入京,不惜扮作胡晚风侍女入得宫来,为的也不过是勘察宫中地形。而他招呼不打一声返回西凉,则是因为想到了邵明渊可能要打的主意,杨家私通叛国的密信。 杨珂山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 他暂时收手,不再打草惊蛇,安静做了一个多月的英国公府,直到大婚前几日,他与太子相安无事。胡震被困在京城,宣帝安排他在营中练兵,他每日除了操练新兵外,就是惆怅疑心,最要命的是,胡晚风跑了。留下一封要回西凉的信,人就不见了。 杨珂山表面的心平气和,内里是波涛怒起。 大婚前一日,在府中的死士突然暴毙十余人,叫归附杨氏的御医诊断后,不是死于毒物,而是死于流淌在他们体内的遗传病。 一开始从西凉收购的奴隶难民皆是从地下黑市所购,他们身上带着的病,是卖家为防止奴隶逃走给他们喂下的毒,杨珂山是知道的。可已经稳定控制住,并且从未犯过的病是因何又起了? 杨珂山咬破了舌尖,终于叫他找到了端倪,一直把控严格的饭菜里,出现了最不该出现的东西。 如此明显的端倪,是东宫故意露出来的。 杨珂山被气到气血上涌,这是挑衅,还是警告……不管哪一种,都只会叫他和东宫的梁子越结越大。 此时,正是大婚前两天。 杨珂山哪敢轻举妄动,这个节骨眼上,计划已经夭折,现在又折了死士,他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有多少血都得吞下去。 同时也肯定了,杨同在太子手里。 如此一来,杨珂山愈加心惊胆战。 若杨同尽数交代,定会知晓他与西凉的交易。 太子现在按兵不动,不过是因为大婚的缘故。东宫现如铜墙铁壁,本应安排进去的杨慧也已没了进去的希望,杨贵妃正全力操办太子大婚事宜,邵崇雪又不是只会听命于安排的人,他自有主见。 一盘棋还没下,就乱成一锅粥。 话从英国公府扯回来,邵明渊派去西凉取密信的一队精英小队,由许利带领,一行人事先观察打探许久,做足了准备才前往的西凉王宫。 要从偌大的宫里找出通敌密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西凉王年事已高,如今有西凉大王子,也就是万俟展言的父亲监国,儿子行踪不明的期间,大王子不见惊慌,金国近期不会再进犯,西凉算得上是难得的平和。 大王子平庸不作为,唯独生的儿子,让他脸上长光。即便如此,他也是对王位十分垂涎看重,碍于西凉王想传闻于孙子,一边忌惮儿子,但又必须依靠他的能力。 所以他想了一个昏招,趁万俟展言不在,买通宫人,对王上下毒,待到万俟展言回来,说不定就能看见自己等继位了。 万俟展言和暗卫小队几乎是前后脚到达的西凉,彼时西凉王身染恶疾,万俟展言回来的猝不及防,大王子还以为自己恶性暴露了。但以万俟展言的个性,他关心的不是西凉王,而是被藏匿于王寝宫的密信,同时下令加强王宫防守。 许利等人难就难在此处,防守森严的王宫,万俟展言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可许利等也不是没本事的人,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是摸到了密信的藏匿处,就在万俟展言所在的宫殿。 大王子见儿子丝毫不关心爷爷死活,只求更速度的弄死他,西凉王族内乱初显头角。万俟展言兼顾两方,整个王宫暗流涌动,许利等人按兵不动,直到暗线搭上大王子,一场夺嫡大戏即将开始,众人才配合着出入王宫,取得密信。 那时,正是王宫最乱的时候,万俟展言继位新王,他的父亲被他一剑刺喉,死不瞑目。 他的继位过程布满血路,死掉一个大王子,还有别的二王子三王子,纵使他是常胜将军,是最受宠的皇孙,但依旧会有被王位迷了眼的人前仆后继。 许利一行留下半数依旧潜伏于西凉,他则带着两人快速返回了京城。 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返京时也已是三朝回门后的十多天了。 来回两个多月,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 许利之前看过从杨珂山处拿回的密信,他可以确认带回的密信内容是一致的,但也顾虑以万俟展言的心机,不会让他们轻易取得真信。 但这信,确实是真的。 西凉和齐朝迟早会有一战,杨家通敌卖国的密信会成为导火线,只要太子发难,杨家必定不会坐以待毙,而邵崇雪以会因此受到牵连,再接着就是胡震等人。 邵明渊将密信收起,揣测到了万俟展言用意。 真信取回,是杨珂山手笔,但是万俟展言处必定有仿写的,说不定取来的这份才是仿写的。齐朝有的人才,西凉不是没有。 但不管怎么说,信的到手了。他吩咐许利等继续观察西凉,这是西凉最乱的时候,王室内乱,没有那么好平息下来,就算他残忍的杀害了亲族人,也会落得百姓不满。 而以他的性格,杀掉那些人,易如反掌,毫无感情可言。 阿瑾收到了容澈的亲笔信,是含霜给她拿来的。 信笺是经了邵明渊眼的,再怎么说,容澈和他是情敌,即使他已经娶到了阿瑾,但依旧要提防着往日情敌,以免又生什么事端。 含霜坦言,太子是看过的。 阿瑾明白他想什么,故而没有多说,取过信笺起来。 容澈眼睛已经恢复了,他决定回去钦州,这封信也只是一封辞行的感谢信,里面没有包含任何暧、昧情分。 “往后,他大概再也不会来京城了。”阿瑾将信收起,放在桌上。 也好,他能在钦州安安稳稳的。 她近来燥火郁结,心思沉浮间觉得东宫哪哪儿都看着眼熟。 没由来的眼熟,没由来的片段记忆,以及片段里对着她恭敬守礼的太子,每当她就此不解时,邵明渊总能以他热切的爱意将她唤回。 阿瑾知道她不该受此影响,若是预知那就亲手粉碎它,但令她最受不了的是,心口窒息般的痛楚,难过的她气都喘不过来。一如初见邵明渊那时,梦境中真实深切的痛苦,每一下都像是刺在她心里。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平稳了,没想到现在又回到了最初。 她备受宠爱,他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她身上。入宫不过二十几日,人人都说太子妃独宠东宫,地位无人能及。 阿瑾试探问过他,纳不纳妾。 被邵明渊严肃回绝了,他这辈子不会纳妾,发誓此生只爱她宠她一人。 她垂了垂眸子,依偎到他怀里,她依旧不打算爱上他,即便对她再好,此刻的心却隐隐作痛。心结渐起,愈发炉火纯青的夫妻相处,邵明渊如此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来。 暴雨前总是平静的。 ** 马车出了京城,走了小半时辰,容澈心情平静的坐在车厢中。他下定决心放下一切,回去钦州面对他该面对的东西。 当初一腔热血跑出家门,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去。他的豪情壮志,他的异想天开,统统被现实打回了原型。 容澈的手捂上胸口,闭目叹气。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对阿瑾说出口的谎言…… “等等——容公子且留步!” 他在沉思悔恨中回神,睁开眼睛。 马车突地停下,容澈皱眉掀开车帘,面前站着的一匹黝黑的宝马上坐在两个少女,正是邵芸惜和她的婢女环儿。 邵芸惜一身鹅黄色齐腰襦裙,发饰简单轻巧,她是急忙赶来的,穿了最轻便的衣裳。 “公主这是作甚?”容澈声音冷硬。 邵芸惜翻身下马,脸上难得焦急起来,“我跟你一起走。” 容澈惊了,“公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世人皆道长宁貌似元后,父皇宠之,性情柔善温婉,可又知长宁是被教导成那般的。长宁是长宁,芸惜是芸惜,我只知道,这一次我若不跟你一起,我会后悔一辈子!” 第77章 【所拥有的】 她竭力表达着自己的心情的样子坚韧又倔强,容澈眉目稍有一怔,便冷着声音道;“公主,宫中人若发现你不在了,怕会大乱,不要任性闹脾气,快些回去。” “我不怕,凡事有太子哥哥担着!”风吹起她的发,邵芸惜透亮的眸中满含勇气与坚定,略带稚嫩的小脸上染着红霞,她有着不顾一切的热血与激情,正如当初离家的容澈一样。 眼见说这些不管用,他又换了策略,“公主,你即使跟着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邵芸惜毫不气馁,向来软甜的声音清亮起来,“你拒绝我一次,我就再告白一次!我从来就没打算就此放弃,不管你拒绝我多少次,我都会努力,努力到你接受我那一天!” 容澈心头一震。 邵芸惜纯粹的勇气和坚定,正是容澈丧失许久的东西。如今的他早就没了初时的热情,心思也更加沉重了,他劝道:“公主心意,容某心领。您贵为公主,身份贵重,万不可鲁莽行事,您这般一走了之,可想过带来的后果。”知她必定要搬出太子,容澈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还是请回吧,于您于在下,都是最好的。” 容澈拒绝的直白坚定,邵芸惜听了也不难过,她不会就此退回,“容公子,我倘若这般回宫,少不了挨母妃一般训斥。我央求了太子哥哥好久,才争取来的这次机会,所以我不会回去的。再过两年,我就要挑选驸马了,以父皇对我的宠爱,必定全天下的好儿郎任我挑……人人羡慕的皇宫,于我而言也不过是牢笼罢了。”她声音稍沉,凝视他的眸子含着希翼,“如果容公子没有出现,我就会按部就班走完长宁公主的一生,可如今我想作为邵芸惜来做决定。” 她满满一段话,诚恳又温柔,饶是容澈再铁石心肠,也会觉得动容。 如果他,也是这样锲而不舍的追求阿瑾,会不会也会得到不一样的结局呢。 她敢带着行李骑着马追过来,但他却再也不敢对阿瑾说第二次喜欢,甚至现在欺骗着她。 “公主此番是任性妄为,还是一时热血?若没有太子,你可想过后果。” “凡事我担着,断然不会连接容公子及家人。” 她倒是很有觉悟。 “我这就叫人去通知守城卫兵。”说罢就叫人过来,邵芸惜见状便道;“若是事情被父皇知道了,岂不是真的就闹大了。” 容澈到嘴边的话停下了,他转头看向邵芸惜,环儿驾马过来停在她身边,满脸忧愁,他道;“不管你跟我多久,我都不会改变想法。” 邵芸惜知道他心里有喜欢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不算奇怪。他决定放手,和阿瑾断的干干净净,容澈不是纠缠之人,纵使他心有留恋不会简单随着时间淡忘,可迟早有一天,他心里属于她的位置,会被某个人代替。那么邵芸惜希望,这个某个人,是她自己。 “我知道,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就离开容公子。” 邵芸惜如此说,没有丝毫犹豫。这是她很早就决定好的,如果容澈将来爱上了别人,或者他真的无法接受自己,那么她就离开。 太子会在宫里替她安顿好一切,她决定放手一搏,为自己而活的心情从来不是假的。就算这段路上很艰辛,她也不打算轻易放手。 听到这话,容澈终于觉得自己败下阵来了。 小公主的决心是真的,她的勇气和坚持,是现在的他向往的东西。于是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下,“人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我也不劝你回去了,公主自便吧。” 说罢,放下帘子,重新坐回马车里。 邵芸惜脸上绽开大大的笑脸。 “环儿,我们也走!”她高兴极了,说话的声音又甜又软,笑声像是风中的铃铛。 还未正式满十五岁的公主,此生做过最大胆的事情有两件。 一是央着太子带她出宫见容澈。 二是决定不让自己后悔,从宫里追出来找他。 邵芸惜笑容甜美灿烂,看了一眼身边同行的马车。 坐在车里的容澈情绪淡淡,摸着手里编的不怎么好看的红色绳结,中间穿了一枚祖母绿的翡翠。是当初他眼睛不好,阿瑾送给他的,保佑他身体健康。 他拿在手里看着,思忖阿瑾手艺的确欠火候,心情着实轻松了不少。 往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已经收拾到心情的容澈把绳结收好,眼里还是噙着丝落寞。 ** 林梦芊近来日子不好过。 杨贵妃把她带在身边,看似对她亲厚,不过也就是为了面子好看。 她和邵崇雪几天见不了一次面,偶然见着了,也是规规矩矩守着礼。邵崇雪的心飘在长孙瑾那边,于她不是看重。 这些暂且不提。 让林梦芊最近最糟心的是她见着了玉生烟。 那个前世她最恨的,让她败的一败涂地还丧了命的女人。 说来也巧,因为林梦芊成了四皇子妃,老家在苏州的林家人,就从苏州赶到了京城。她要在叔父家出嫁,嫁妆从苏州送到京城,嫡母对着她着实微妙,起初她从家里跑出来,谁都没想到她会成为四皇子妃。 林父倒是欣喜非常,直言林梦芊争气。嫡母心想着往后他们就得向这个争气的女儿行礼了,颇有几分不爽。 而林梦芊,就是在去码头接父亲嫡母的时候,看见的玉生烟。 她和玉嫣露在一起,一如前世无辜怜惜的小白兔样。 得知她现在好好的住在宁国公府,恨得手里帕子都要扯破。 但她又突然想到,如果玉生烟此时还好生住在宁国公府,那么下一步,就是送她入宫了吧。毕竟前世,这位可是要送给太子当妾室的。 东宫现在就太子妃一人,纳妃是迟早的事情。 如此一想,林梦芊在时刻五天后,又去拜访了长孙瑾。 她怎么着也要去恶心一下长孙瑾。 而她这样,正合了杨贵妃的意。杨贵妃是她未来婆母,就算不得邵崇雪喜欢,也得在杨贵妃跟前站稳脚。杨贵妃要和东宫作对,林梦芊自然就得照做,杨贵妃曾经明里暗里提示和东宫的关系,要她去见太子妃,明则拉近妯娌关系,实则叫她动手脚。 前头去的时候,杨贵妃叫她带着避孕的香囊,她在中途扯下来扔车上了。第一次拜见太子妃就搞事,杨贵妃脑子里装得是什么,再心急也不能心急成这样。 而这次再去,就是旁敲侧击太子妃纳妾的事情了。 蓁蓁从殿里出来,礼貌微笑,“林姑娘且先回吧,娘娘今儿身子不爽利,歇下了。” 林梦芊闻言担忧,“可是严重?” “只是一些小毛病,林姑娘无需担忧。”蓁蓁不动如山。 林梦芊眼见是进不去了,思忖后才道:“那就托姑娘传话,今儿梦芊先回去了,请娘娘好生休养身体,我改日再来拜访。” 语毕,面容愁愁转身离开,像极了关心太子妃身体的样子。 蓁蓁见她走了,才转身入殿。 内殿中,阿瑾的确有些惆怅的心不在焉。 她和邵明渊夫妻感情和谐,他待她好的没有半点可挑剔的地方。 可她就是不踏实,莫名的心慌。 蓁蓁进来,“娘娘,林姑娘回去了。” 她“哦”一声,懒散的依靠在贵妃榻上,半分没在意刚才的小插曲。 含霜瞧她提不起劲,突然就欣喜道:“你瞧我都忘记告诉娘娘了,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孙作庆前些日子就去了。” 阿瑾撑着脑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含霜欣喜的表情立马敛了起来,转而忧心忡忡的和蓁蓁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娘娘?要不叫夫人和二小姐进来陪陪你。”含霜又道。 她摇头,抬了抬眼睛,看向含霜,“没什么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们先下去吧。”说罢就闭上了眼。 含霜从矮凳上起身,心神不安的和蓁蓁先退到外殿守着了。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候殿里已经点上了琉璃灯,灯光柔和,她愣愣睁开眼睛,未觉不适。 邵明渊就坐在她身边,她看过去的时候,才察觉身上披着的毯子。 邵明渊目光温柔专注,坐在她身侧,手上执着卷书,见她醒了,笑容宠溺温柔的犹如三月春水,“饿了吗,我叫小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饭菜,缓一缓再起来。” 阿瑾觉得他很不真实,下意识的就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邵明渊唇角一僵,也仅仅是一瞬,快要让人捕捉不到,他依旧柔情,“阿瑾可是想问英国公府的事情?不用急,待会儿用饭,我与你细细道来。” 阿瑾心里浮想着乱七八糟的片段,心情低落的揪紧,她不明白明明自己被他宠爱非常,为什么会觉得违和的不真实。 “殿下,我心里难受。”阿瑾美眸微垂,满腔惆怅。 邵明渊心脏早就绷紧了,只是面上不动如山罢了。他害怕拘谨的心情瞬间揪紧,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掐着,他的声音如往常般温润,安抚着她,“待会儿用过饭,我们就歇下。你心里有什么不好受的,就于我说一说。” 阿瑾随即悄悄握上了他的手,直起身子来,眼中委屈兮兮,她难受不假半分,眼中也是真情流露,邵明渊最见不得她这样,恍惚间就如回到了前世,自己叫她伤心难过,而他不动如山,从未主动了解过她一分。 “殿下,我可能是在做梦。” 邵明渊心头一窒,“莫要胡思乱想。” 阿瑾声音微哽,欲泣不哭的眼眸更添怜惜,看得邵明渊心痛难耐,只是更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未再敢有其他动作。 “梦里,殿下喜爱的人并不是我。” 第78章 【记忆深处】 阿瑾脑子里、心里一团乱麻。她目光迷茫无措的注目于他,像是要询问出结果,又像是注目着他实则看到了虚空,时间陷入沉默,阿瑾迷惘的盯着他的脸,他眼中波澜瞬息万变,最终在绝望中归于平静。 “阿瑾,你累了。”邵明渊握住她的手,拥她入怀,轻抚着她的背抚慰,“我们先吃饭,然后再好好睡一觉好不好,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压抑在唇边的情绪颤抖着,他的眼中又被沉重黑暗占领,然而更多是深深的绝望和自责。从邵明渊身上散发出的悲伤与绝望铺天盖地的将她包裹住,她的心里又苦又痛,不明白这份悲伤来自何处,就如不明白她现在是不是身处梦境一样。 因为现实中——邵明渊不爱她的吧? 她颤巍巍,试探着抬起头来,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温润,正在专注的注视着她,她的眼神中带着探究、试探,似乎是为了确认他的真的一样,抬手抚上了他的眉眼。 邵明渊眼尾泛红,心脏狠狠被人掐了一把,痛到难以呼吸。他的目光滚烫、温柔,看得叫人发慌,又绝望。 邵明渊握住她的手,亲吻了她的掌心,而后将她一把抱进怀里,紧的仿佛能将她揉入骨血一般。 阿瑾迷惘了,被拥抱的实感并不能带给她安心。有些记忆似乎在慢慢浮现,那些并不清晰的记忆,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被一把锁牢牢锁上。她的身体微微发抖,无法确认的真实性让她下意识抱紧了邵明渊。 邵明渊双手捧着她的脸,她低垂的眼眸里,盛的是令人沉默的晦暗。 沉默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如果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情况,如果她恨他,他该怎样做才能让她开心一些,这条命随时都可以给她,但在此之前,请给他一些时间,将那些会威胁到她安全的人尽数铲除。 “阿瑾……”邵明渊声音中压抑着难言的情绪。 你要想起来了吗。 阿瑾怔愣着抬首,见他眼中落下的一行泪。她眨了眨眼,指尖接住滚落到下巴的一滴泪珠,颤抖着缓缓开口,“别哭……” “我并没有怎样,刚才有些难受,现在缓回来了……明天叫御医给我看看吧。”阿瑾扬着头,平静的神情空洞麻木,“这几天我胸口不舒服,头也经常痛……可能要休息几天吧。” 邵明渊握着她的手,片刻不得松懈,“许是这些天累着了,明日好生歇歇吧,我叫母亲进来陪陪你。” “不要。”她马上拒绝,“别让娘过来,她会担心的。” 脑海中呼之欲出的东西,又重新沉回了暗处。 她仿佛已经不记得方才异常,只有不舒服的很真实。难道刚才她难过的很严重吗,不然邵明渊这么会哭。 “好,听你的,但你要好好休息,一有不舒服就要宣御医,不可拖延。” 阿瑾依靠着他的肩,静静的“嗯”了一声,又言肚子饿了。 邵明渊并不能知晓阿瑾此刻的情况,但他宁可自欺欺人,如果她想起来了,却选择不说,那么他就当不知道。 很快饭菜端上来,阿瑾再无任何异常,简单吃了个六分饱。 沐浴后,她就格外主动。 仿佛为了确认自己是做梦还是现实一样,只能靠一种极致的刺激和快感来感受,忘记一切烦恼,在沉沦中盛开。 之后的几天,阿瑾并无任何异常,仿佛那天只是一场梦。 即便他们之前恩爱如初,邵明渊却也察觉夫妻间如横了一根刺,稍有不慎就会刺的血肉模糊。 邵明渊加快了进度,他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每天都要陪她用午膳和晚膳。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的天了,自她十月份成为太子妃,已经过了两个月。天气冷的更快,殿里地龙烧的温暖,临近年底,什么事情都忙了起来。 她被邵芸敏邀请,说御花园冬梅开了,邀她一同品茶赏花。阿瑾身为嫂子,没有拒绝的理由,自然就动身前往了。 邵芸惜的事情并未造成轩然大波,太子周全的安排好了一切。就算杨贵妃想用此事发难淑妃,也在有动作的一瞬间被重新打回了地里,淑妃这次硬气的很,她知道女儿跑了,在太子的劝说下选择了理解。 如果她能追求到幸福,那也是比她这个做母亲的强的。她的受宠,不过是靠着一张和元后相似的脸,得以做个乖巧的替身让宣帝慰藉罢了。淑妃脑子一直是最清楚的,否则不会利用邵芸惜的脸再培养出一个貌似元后的公主的,不止貌似,性子也似。 而这样的做法,无疑就是扼杀掉邵芸惜本该有的性格。 做了十四年乖乖女的邵芸惜进行了反抗,淑妃在女儿跑了的情绪中心惊胆战,最终又在太子的劝解下选择支持和理解。 宣帝知道邵芸惜的出走,淑妃以为他不知道,太子同她商量,对外宣布邵芸惜身体不适,要静养。杨贵妃就是在这个时候发难的,她要见公主,淑妃这个亲妈也不能拦,况且她要关心公主,淑妃拦着就显得她无理取闹,没大没小了。 淑妃硬气在了不许杨贵妃蛮横无理,誓死都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静养的女儿。两个女人闹的引来了宣帝,杨贵妃以为这回她稳了,没想到内殿里邵芸惜真的躺在里面,面容憔悴苍白。 淑妃得意的,几不可察的扬了扬唇角。随后就开始告杨贵妃的状,这一告,居心叵测的杨贵妃狡辩不能,狠狠栽了一把,宫权移交给淑妃代理,她则被关了禁闭。 杨贵妃可能想破脑袋都不会相信自己会载在这里。 没了杨贵妃傍身的林梦芊可谓是一下子失去了一个靠脚,而倒霉事不断,玉生烟没有被送给太子做妾,她去了邵崇雪身边。 这二人不知道是达成了交易还是搞成了真爱,邵崇雪开始每天身边都带着她了。林梦芊要发疯了,她想不明白,明明玉生烟是宁国公府的人,是杨家的敌人那边的姑娘,他们怎么就光明正大在一块了?! 玉生烟规规矩矩喊她一声姐姐,小白兔一样柔软怜惜的少女,比她更富有我见犹怜的纯洁,做了错事能靠一张脸将自己脱离嫌疑的无辜脸。 林梦芊保持微笑,盈盈娇柔,和她姐妹相称起来,内心里早就想把她推下台阶扔下河一万遍了,正式和玉生烟对上,她心里发慌,又恨意滔天。 前世也是这个女人,害得她和孩子一尸两命。 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让玉生烟以命相抵。 所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反正不可能是玉家送人的。杨珂山被邵崇雪气了个半死,明知道是死对头,还收了玉家的姑娘! 现在的杨珂山空有大志却找不到施展的机会,太子不是吃素的,他是处处处于被压制的对方,这个节骨眼上,邵崇雪没心就算了,居然还收了玉生烟?简直是迷惑行为。 当然邵崇雪不可能蠢成这样。 玉生烟是带着足以打击宁国公府的和东宫的证据上门去邀宠自荐的。聪明又心黑恶毒的女人,怎么可能被困在小小院落里等死,她当然是选择冲突重围,来到应该来的人身边。 她已经和玉氏对立,和邵崇雪出双入对算不得什么,许是旁人看来,还会以为这是宁国公府送给四皇子的女人。 是两家关系有缓和的表现。 这些对阿瑾来说算不得要紧的事情暂且不提。 她今日去赴了邵芸敏的约。 邵芸惜和容澈远赴钦州,邵芸妡如今也不在宫里,所以就剩了一个胆小内向的邵芸敏,她为什么会邀请自己赏梅?阿瑾直觉里面一定有事,凭邵芸敏的性子,她做不了在大冷的冬天喊她出来赏花。 十二月的天,寒冷非常。 阿瑾手里拢着小巧的手炉,身上穿着一袭绯红色的齐胸襦裙,绾得整齐简单的云和髻,配了红蓝宝石的头面,罩着一件杏色的斗篷。算不得隆重的装扮,恰到好处的拿捏,会让你觉得太子妃对公主的态度,是像姐姐一样的温暖。 若是穿的太华丽了,就不是来赴约了,而是来显摆身份的。 她下了轿辇,扑面的冷气让她脸上一僵,含霜搀扶着她。 下轿的地点离小亭比较近,透过盛开的花枝,她看见了林梦芊。 当下心里就了然了,原来如此,是林梦芊想见她罢。 此刻的邵芸敏很慌,如坐针毡,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的高度紧张中。 虽然杨贵妃关禁闭了,虽然她和母妃得以喘息了,但她们依旧挣脱不开邵崇雪,甚至于林梦芊的掌控。 林梦芊正在以山泉雪水煮茶,纤纤玉手动辄间优雅美丽。煮茶的青衣美人眉眼低垂,睫毛微颤,提壶冲刷茶盏,全神贯注。 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在这样的梅花林中,若煮茶的不是林梦芊,阿瑾定要顿足欣赏。 她谨慎,同时脸上笑意清浅。 邵芸敏随着通报打了个哆嗦,差点把手边的茶杯带翻,惊慌失措的样子惹人发笑。其实之前她还是有些同情邵芸敏遭遇的,可是在邵芸惜主动搭手,太子也愿意帮一把的情况下,她和崔嫔依旧选择留在杨贵妃身边。 她和崔嫔都是受害者,但却也是帮凶的存在。 邵芸敏被迫监视世家贵女和姐妹,她不愿意主动做坏事,却也不会拒绝,她每次都怕的要死,却又每次平安退出。她唯一做过的好事,大概就是没张口把邵芸惜卖了。 第79章 【大梦初醒】 就如现在,邵芸敏惊慌胆怯,却又不曾拒绝林梦芊的要求,邀请阿瑾出来赏梅品茶。 她顺水推舟帮着林梦芊,为了自己还能活着。却想不到依靠太子也能活命。 所以阿瑾对她很是厌弃,早没了之前的同情。 邵芸敏战战兢兢,林梦芊盈盈矮身,柔软的声音不疾不徐,邀她入座。 阿瑾笑得温和,“这梅花开得好,茶水也煮得好,林姑娘用心了。” 林梦芊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清楚明白是她利用邵芸敏邀请她出来了,“娘娘谬赞,美景美茶,正应该配娘娘这样的美人。” 阿瑾听得莞尔一笑。成为太子妃的少女容貌更盛,她的美一直是富有攻略性的,惊艳明媚,耀眼夺目。这和林梦芊前世记忆里的太子妃产生了偏差,前世的长孙瑾是一颗苦兮兮的小白菜,那种美得艳丽无双的脸,因为求而不得的爱,并没有得以耀眼惊艳的机会。 她是真漂亮,漂亮到深受喜爱的林梦芊也会嫉妒的程度。 如今的长孙瑾,依旧美到令人嫉妒,但她不是前世求而不得的小可怜了。她得到了林梦芊梦寐以求的爱情,她应该是过的很好,被邵明渊宠着爱着,半点苦都没受,所以她的美得到了更深层次的绽放。 林梦芊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眼前的太子妃眉眼美得张扬,熠熠生辉的美眸,和唇角点点笑意,似乎都在向她炫耀她的幸福。 好想捏碎,碾碎她。 将她破坏的一点不剩。 为什么属于我的东西,都跑去你身上。 又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不受控制了,嫉妒有多可怕。 长孙瑾前世嫉妒过她吗?没有,她卑微到拿命换她的命,可笑! 谁都可以拥有幸福,就是长孙瑾不行! 她还是适合被她踩在脚底下尽情的侮辱! 林梦芊双眸含笑,内心的阴暗并未影响脸上的表情,她依旧柔软文弱的笑着。 阿瑾感觉到了滔天的恨意和妒意,不动声色的同林梦芊说笑。 邵芸敏被夹在战场中,瑟瑟发抖像一只小鸡仔一样可怜。 林梦芊不会蠢到在这样的场合下药害她,邵芸敏紧张的喝了几杯茶,大冷的天她都快被汗浸湿了。 她觉得自己要晕了,要命的茶会宣布结束的时候,邵芸敏差点两眼一闭晕过去。 邵芸敏以最快的速度先离开了,这也是林梦芊下达给她的指示。 阿瑾知道,林梦芊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时间。 林梦芊不会做和她散步这样会被陷害的举动,她就在这个亭子里,盈盈上前,与她靠得极近,她眉眼皆笑,温婉可人,贴在耳边的话不轻不重,“我提醒过你了,你入东宫会死。人这一辈子可不是只有一辈子,我一直认为这对你有些不公平,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和太子是什么都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含霜想要上前推开她,被阿瑾一手拦下,目光沉静,不以为然的看着林梦芊。 “想知道吗?你上辈子嫁的如意郎君,满心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又是如何死的呢?你家里人又是怎么死的……我都可以给你一一道来。” 林梦芊声音越来越低,笑得愈发温柔,阿瑾脸上没什么表情,心是稳的,冷淡道:“我知道我会死,但我要告诉你,甭管你手里握了什么牌,都不要妄图用它来打倒我。” 林梦芊稍愣,低笑一声,再次与她对视着,满目的温柔,“你是为了救我,替我试药,中毒身亡,就要清楚,雪上枝的解药是你用命换回来的,和他邵明渊无半分关系。而我,是他最爱的人,你只是一个爱而不得,为了叫他回头看你一眼,命都可以作践的傻子。” 俩人声音越来越低,林梦芊想要激怒长孙瑾,她笑眯眯的,心情好极,得意洋洋诉说着前世她的胜利。含霜知道事情不对,要过去拉开主子,训斥林梦芊,哪知阿瑾沉静的目光陡然锐利,一下扎进林梦芊心里,吓了她一跳。 阿瑾气度很好,并未被激怒,她说的这些话,是她记忆深处多次要浮出的片段,她心里清楚,如今听了林梦芊这一袭话,没觉得她发疯找茬,她只是确实了,梦境的真实。 阿瑾轻轻笑着,沉静着不紧不慢,“本宫得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本宫这条命,是握在本宫手里,与旁人无半点关系。你好好听着吧,林梦芊,本宫从今往后,都会活得好好的,过得好好的。” 她的声音不再静怡,瞬间转变的冷淡又高傲,她冷笑一声,看到了林梦芊不可置信的眼神。 “下次若再没大没小,不守宫规,可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了。”她端着太子妃睥睨天下的气度,不可一世的宣告她的地位。 林梦芊的挑衅以失败告终。 即便前世她那样受宠,依旧没有长孙瑾这样天下无双的气度。 高傲冷漠,无法让人靠近。 林梦芊开始思考,若前世的长孙瑾也是这样,自己会有斗过她的可能吗? ** 阿瑾维持了一路的冷静是在回到东宫后崩塌的。 那些记忆似乎正在慢慢苏醒,刻在心口的伤痕,被掩埋在最深最暗的地方,此刻被人蛮横的挑开,以缓慢的速度渗着血,又痛又酸。 刺骨的寒风扑面,冰凉的触感贴上她的脸,刺的连她的骨血都变冷了。 阿瑾脑中浑噩,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台阶上。 蓁蓁和含霜紧张的将她扶稳,阿瑾腿脚发软,身子如坠了千金重。无法磨灭的,如深刻在心底深处的痛苦,像大雪一样席卷着她。 黑暗吞噬了所有光和声音,仅剩下一片寂静,然而他的声音,恍惚又清晰的闯了进来。 呼之欲出的记忆,让她感到头疼万分。却不及一丝深刻心底的心死,她在迷惘间看见邵明渊万分焦急担忧的样子朝她跑来。 从来没有那一次。 他从未这样急切地、恐慌地,奔向过我。 在失去意识的瞬间,她看到了眼前的一点白。 下雪了啊。 太子妃身体不适,对外拒绝一切拜访求见。 林梦芊得知这个消息时,已是梅林品茶后的第八天。 她稍一错愕,玉生烟轻言细语,“莫不是太子妃有孕了。” 林梦芊瞥了她一眼,冷言,“有没有的,也和你我没关系。” 玉生烟无辜的眨着眼,“是我多嘴了,姐姐勿怪。” 清和宫里地龙烧的暖和,阿瑾已经陷入沉睡了八天。 她于初冬第一场雪,在清和宫门前,迷昏在邵明渊怀里。 消息被极快的封锁住,东宫宫人守口如瓶,直到八天后才宣布太子妃身体不适要静养。 在这八天里,邵明渊在忙到脚不沾地的情况下,每时得空就会来守着阿瑾。他比以往苍白许多,眼下一圈乌青,在殿中他疲惫绝望担忧种种思绪混杂其中,含霜看不透他无尽复杂的思绪中到底埋着怎样的情绪。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太子的真心,他担忧心焦的程度,是恨不得拿自己命去换太子妃睁眼。 含霜偷偷抹了眼角,她是陪嫁的丫鬟里,地位最高的一位,纵使心中担心的以泪洗面,也不敢表现出一份不安出来。 只有她坚定了,春玲她们才不会心慌。 况且太子是真的忙碌,她也有必要负担起照顾好主子的重任。 这几天,京城并不太平。 西凉对岭南边城发动了进攻,同时胡震也率领手下和西凉来了个里应外合。胡震安生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的出其不意,意图打个京城措手不及。 胡震手下有一名谋士,早在两月前,就和邓安建立了关系。 邓安一腔忠心热血得到了回应,以出色的谋略和才情获得了太子赏识,迅速发展成了东宫党。 胡震没有鲁莽到直接进攻京城,他是来和宣帝谈条件的。 要是宣帝发下毒誓,立下圣旨,且保证给的条件优厚,他就继续做他的异姓王,回去打西凉去;但若宣帝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马上用埋伏在京中的人员攻下这座皇城。 邵崇雪不是安生的主,他的如意算盘是和万俟展言一起打的,在杨家被压制的情况下,邵崇雪利用皇子的身份,在宫里埋伏了若干西凉人。 皇宫这地方,总会有人不常去的地方,将人两两三三分开放置,再有几个面似汉人的西凉人融入太监宫女群体。 但只有东宫,他伸不进去手。若那日到来,他会差人带走太子妃。 要扰乱京城,只需要很简单的一步。 邵崇雪甚至设计了全身而退的后续,若是胡震不成功,霍乱皇城失败后,他就拿出足以让东宫垮台的证据,拿下太子之位。 这几天,京城很乱。 胡震没得到想要的条件,意图刺杀宣帝,被早已安排好的御林军和长孙远至当场拿下。但胡震一员猛将,岂是如此轻易被捉拿的。 皇城乱成一片,东宫中安逸的仿佛是另外一个时间。 承国公府中也并未被外界干扰到。前世里,常凌晗是因为生产时大出血,救回来了身体虚弱,没一年就去了。邵明渊并不知晓要如何避免妇人生产时的危险,也只能派御医全程照料,又安排了京城有名的稳婆和妇科圣手,力保常凌晗安安稳稳生下这一胎。 长孙远至明白这是太子因为看重自家妹妹,给予的她家中人应有的重视,他心怀感激,这次胡震的事情,是他主动请缨的。 第80章 【几曾何时】 外面究竟发现了何种滔天的变化,都与沉睡中的阿瑾毫无干系。 她被困在了黑暗的深渊中,踩在她脚下的是薄冰正无声息的悄然崩塌,她空洞失神的坐在薄冰上,仰望着无尽的黑幕,直到脸上落下湿润的触觉。 下雪了…… 几曾何时,她也是死在了一场小雪中。 她等了许久,撑到再也撑不住,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头。 她的心早就在无尽的伤害消磨中冷死了。 对他的所有爱恋,都死在那场雪中,她即不恨也不怨,爱情向来强求不得,是她执迷不悟才造成的消亡。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场雪走了。 为什么现在又想让她想起来? 明明这辈子已经没有了幼时偶遇,为何他会执意娶她? 为什么,他不肯放过我。 雪下得愈发大了。 阿瑾跌跌撞撞从薄冰上站起,崩塌至脚前的薄冰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水。 嘎嚓一声,她踩到了边缘,没有任何犹豫的跳了下去。 阿瑾吐出一口药来,拧着眉头咳嗽起来。 含霜忙不迭掏出丝帕替主子擦拭身上的药汁,激动不已的向外吩咐,“娘娘醒了!快去禀告殿下!再去请傅御医进来!” 蓁蓁端着温水进来,春燕欣喜的眼角红了,端了一盏茶侯在床边。 “姑娘,姑娘……你总算是醒了。”含霜哭红了眼睛,没有顾得宫规礼仪,直接攥起她的手,“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阿瑾呆滞的看着含霜,眼神太过平静呆滞,吓得含霜脑子都有一种炸开的感觉,“姑娘,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她坐到床头,扶起了主子,喂她喝了一口茶水,“姑娘你别吓我,你说句话啊。” “含霜……你有好好听我话,出宫去吗。”她歪着头,手摸上含霜的脸。 含霜不明所以,眼神惊惧不安,“出宫?姑娘是让我去承国公府吗?” 阿瑾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她的视线在落在了围在床前的丫鬟身上,在看见蓁蓁的时候,才乍然回神。 这不是她要将死的前世。 也不是她治好了病又活回来了。 这是完完全全崭新的另外一世。 谬妄至极,却又是真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眼身处的床榻。 地龙烧得真暖和,含霜的手是热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沉默让殿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燃着的琉璃灯花火摇曳。 她略有反常的行为,让含霜心慌。她好像不认得这个地方,又好像很熟悉,蓁蓁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我没事,就是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有点晕。”阿瑾拍拍含霜的手,“别担心。” 听闻此言,含霜依旧不肯放松。 邵明渊和傅御医几乎是前后脚进的殿。 他并未径直前往内殿,而是停在了外殿等消息。巨大的不安和欣喜若狂交织下,叫此刻的邵明渊迫于平静,又胆怯起来。 阿瑾一连昏迷十五日,在此之前,她和林梦芊见过面,据含霜描述,林梦芊说的一番话她听的不清楚却也是听见了,关于前世种种。 他那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想到邵芸敏会听从林梦芊安排,待到接到消息匆忙赶回时,阿瑾踉跄在高阶上,晕倒在他怀里。 邵明渊曾预想过她会想起来,可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她会因为强度刺激陷入沉睡。 这十五天是何等的煎熬。 邵芸敏已经感受到太子的怒意了,最后一丝兄妹情分被切的粉碎,替林梦芊做事就是与太子作对,她是在遭受到这份愤怒时,才得以回神。 邵芸敏痛哭流涕,无数次重复自己错了,试图得到他的宽宥,她甚至跑去了宣帝身边求情,然而这一切都是没用的。 她就会像御花园中一朵花儿的枯萎,在悄无声息间迎来凋零之日。 宣帝对这个女儿不如邵芸惜,也不如邵芸琼和邵芸妡,邵芸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未曾尽到过父亲的责任,对她也没有过亲情,当她因为无法挽回的错误惹怒了最疼爱的儿子后,宣帝理所当然站了儿子。 内殿,阿瑾瞧了眼傅御医,和前世没差是一个刚过四十岁的中年人,病入膏肓的那段时间,也只有和宁国公府有交情的傅御医对着她尽心尽力。 她依靠在软垫,腕上覆上丝帕,傅御医跪在榻前,搭上两指,凝神听脉。 阿瑾到底在这里活到了十七岁,并不是邵明渊那种突然重生回来的,她拥有了前世记忆,但对她更熟悉的自然是这一世。她在清醒后的迷茫间逐渐回神,心神稳定下来许多。 殿里每个人都屏气凝神。 傅御医收回手,恭敬道:“娘娘身子已无大碍,只需按老臣之前的方子继续调养即可。”稍一顿,又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孕,腹中胎儿月份尚浅,应好生静养……” “你说什么?!” 阿瑾陡然直起身子,声音拔高,惊愕的死死盯着傅御医。 殿里人被突如其来的一下皆是吓的心跳快了几分,含霜更是马上扑到了她身边。 傅御医错愕,太子妃不知道她怀孕了?怀孕这样的喜事,怎么着也不应该是这样一副骇人的模样吧! 含霜和蓁蓁她们谁都没把怀孕的事情说出口。太子吩咐过的,想太子妃醒过来再慢慢告诉她。 傅御医惊疑的看向蓁蓁,蓁蓁叹了口气,傅御医盯着太子妃不可置信的目光,端声道:“娘娘昏迷前,就已有了将近一月的身孕,如今孩子月份尚浅,娘娘切记保持好情绪,多加静养才是。” 她又去看含霜,含霜点点头,“殿下吩咐娘娘醒过来先不要告诉你的。” 阿瑾震惊,几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前世对她那般狠心冷漠的男人,这辈子宠她入骨,成婚两个多月,她就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阿瑾……” 满殿的人齐齐施礼,她顺着说话的声音看了过去。 邵明渊站在那里。 他这些日子应该是相当操劳了,疲劳遮盖不住。他的声音小心翼翼,试探着,在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嗓子就感到些许干涩。同样遮盖不下的,还有他的悲伤和绝望,他看见了阿瑾投来的眼神中含着的惊异。 他挥手下去宫人。 向床边走去,阿瑾盯着他,目光不曾闪躲。 她接收了前世的自己,可活到如今的,是现在的她。所以她不会变成谨小慎微,爱他爱到卑微心碎的太子妃。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又受到了前世的影响,她的心是死的,正如现在的她对邵明渊算不得多少的好感,糅合上前世的她到最后一刻死掉的心,以至于现在看见邵明渊,冷淡的情绪油然而生中心里又多出一丝气愤。 这无疑是刺痛了他。 他宁可阿瑾对他发泄怒气,也不愿意被她以这样毫无生气,冷淡的眼神注目。 “阿瑾……”邵明渊小心翼翼,神色哀伤。 没由来的,阿瑾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继而胃里翻腾的恶心。她捂住口鼻,趴下身子,由内而外的恶心感令她干呕起来。 这吓坏了邵明渊,“阿瑾,阿瑾你哪里不舒服。”他拍着她的背,拿了新茶过来,却被她一把推远了。 “别碰我。”她冷声道。 她坐起身子,双手抓着被褥,胸口起伏着,看向邵明渊,“你出去。” “阿瑾。”他唤了一声,央央求着。 “出去!”她看着怒了,声音又冷又厉。 邵明渊端着茶,满目哀求悲伤,他知道不能再刺激她,于是垂着眼,搁下茶,柔着温和的声线,缓缓凝视着她,“好,我出去便是,你刚刚醒来,身子虚弱,不要动怒,小厨房一直备着饭,你待会儿用了,早些安歇下,好不好。” 说罢,便真的转身出了内殿。 含霜听见里面动静,见太子出来,来不及问安,忙不迭火急火燎跑去了里面。蓁蓁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委实惊了。 太子妃刚刚转醒,按理说应该是夫妻两个交颈相拥,互倾情愫才对,可怎么?太子妃让太子出去? “你们,好好侍候着娘娘。”邵明渊沉声吩咐。 蓁蓁应下,随后先送走了太子,又进了内殿。 主子们的事情不该揣测,蓁蓁打算装聋作哑,不问不管不想。 外头正下着雪,风又大,邵明渊穿得单薄,此刻也不觉得冷。 姜禾不知道里面怎么了,但看太子这样,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他是从暖和的书房一路奔过来的,来时还未下雪,衣服也穿得薄,本以为太子会待在太子妃身边,没想到现在出来了。姜禾想着要他保重身体,披风还没抖开,说没说出口,他就开口了,“你先退下。” “殿下?”姜禾不明,“这还下着雪,咱还是早些回去吧。” 邵明渊摇了摇头,他的脸色沉的厉害,满目的绝望和悲痛,看得姜禾吓了一跳,心慌的厉害。绝望的黑暗沉重的占据了他的心头,便是周身都挥之不去的悲伤,似连姜禾都被感染了,“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他不说话,冰冷的雪粒子扑打在他颈上,脸上,刺得的连血液都变寒冷了。连光明和声音吞噬掉的悲伤席卷着他,他有些浑浑噩噩,又保持着清醒,只唇角扯开一个难看到不行的弧度,“这都是报应。” 漫天风雪席卷而来,邵明渊仰头看着深沉的夜幕。 她一直期望他能回头,但可惜,他回头回的太晚了。 第81章 【辗转反侧】 阿瑾认为她已经平静下来,邵明渊的出现却轻易击溃了她维持的平静。 她果然,还是无法好好面对现在的情况吗。 含霜和蓁蓁对她说明了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事情,京城怕是要有一场动荡。 西凉进犯,京中有乱,邵崇雪现在安生不过假象,虽是胡震被关押了,可他手下副将心腹留在了岭南,此刻正奋力抵御外敌。可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心是向着胡震,还是向着齐朝的。至于英国公府,杨珂山被逼到了死角,出手既是放手一搏,而邵崇雪已经完全脱离了杨家。 阿瑾将这些事情理的七七八八,心里最关心的依旧是父兄会不会上前线。 她喝了安胎药,在温暖的殿内,躺在床上,心绪百转复杂。 前世她为了邵明渊谨小慎微,将尊严磨灭。这辈子,因她不知道前世之事,仅仅只有容澈一个预言,即便她处处防着太子,却还是被他计划着娶进了东宫。 且前世里,东宫党基本全军覆没,亦是太子一手造成的悲剧。 是他促成了事情的悲剧。 他和邵崇雪在相争中,多少人因此丧命。 林梦芊应该是和邵明渊一样,同样为重生者。这两个前世中纠缠不清的人,怎么邵明渊突然就对她变了心?而林梦芊现在的心明明白白是在邵明渊身上的。 她躺在被褥里辗转反侧。 邵明渊不在这里,她恢复平静后,就好好梳理了时下的情况。 现在一切都在邵明渊掌握中,就连她的入宫都是他一手掌控的。她明白他想为前世复仇,可却不明白他为何娶她。 阿瑾神色黯淡,手覆上小腹,眸色复杂。 明明,说好了,若有来世,她不想再见到他。 为什么明明已经没有少时两场偶遇,他却又把自己拖入了深渊。 前世和今生两种心境相合,叫她矛盾不已。 阿瑾前世就知道,父亲的死亡和哥哥的残疾,很大程度不是出于邵明渊之手,而极有可能是邵崇雪所为,他为称帝,要铲除的人中必然包括她的父兄。彼时邵明渊虽是一叶障目,一路走偏,却也没有冷心冷血到叫那些家族因他覆灭,他也是要帝位的人,若东宫党都没了,他如何坐稳帝位。 她觉得自己冷静的不正常。 前世的自己在那样艰难痛苦的环境中,维持的清醒冷静,除了很大一部分是她还没对太子死心,太爱他,更多的原因也在于她一直以来都很聪明。 可她的聪颖多谋,都因为一场痴迷不悟的爱情,选择了隐忍沉默。林梦芊前世的所作所为,她这辈子无法原谅,同样她也无法原谅那样卑微的自己,若说现在她在想什么,那大概就是前世自己清醒,死心的太晚了。 她叹出一口气。 翻了个身,就听见含霜轻轻的声音,“娘娘,你还没有睡着吗。” 她把床幔掀开一道,“含霜你上来陪我一起。” 含霜立马摇头,“这可不行,娘娘有着身孕,如今胎还没有稳当,我上去万一惊着了小主子……”忙不迭改口,“你看我这胡说什么,娘娘要是睡不着,我就陪你说说话。” “娘娘……” 蓁蓁在外面唤了一声,她美眸轻眨,道:“怎么了。” 蓁蓁小心翼翼,“殿下……从出了殿门就一直在外面站着,现在风雪更大了……” “让他站。”阿瑾声音冷着,“他喜欢,就叫他一直在外面待着。” 含霜惊了,她惊讶的看了眼蓁蓁,从亥时到丑时,两三个时辰,太子居然在这样大雪天站在外头??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殿下在外面?这样的天,他在外面?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含霜又惊又急,和阿瑾说:“殿下这些天忙碌万分,因京中不平,他几乎没有那夜是合眼的,但凡有一点空,就要来守着娘娘。你刚刚醒来,他也是来的又急又快,娘娘是和殿下吵架了吗?夫人说,夫妻间吵架正常,好好说过去就算了……可这天寒地冻的,殿下在外面站着,这样的天气,是会冻出毛病来的。” 太子病倒了,劳累的不止御医宫人们,这偌大的京城,动荡期间,太子病倒,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含霜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次是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见主子不为之所动,她又去看一脸沉默的蓁蓁,蓁蓁也以为太子是回去了,哪成想守在外殿的春玲两个时辰前就告诉她,太子在外面,怎么劝都不离开,眼见着风雪越来越大,再不回去身体会受不住的。她们劝不动,这才来找的蓁蓁,蓁蓁迟疑片刻,才叫她们静观其变,她重新回到内殿,直到现在才开口提了。 这两位间一定是发生了非常难以解决的重大矛盾。 太子身体贵重,若是倒下,定会叫歹人有机可乘。但太子非要在门外不走的原因,除了矛盾的中心点是太子外,她似乎找不出别的理由了。再看现在,太子妃冷颜暗语,分明是对他存着气,她对这两位发生了什么,并不敢妄加揣测,却也明白,这次过不去,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含霜劝了几句,阿瑾心绪丝毫不动,还闭了眼翻过身睡觉。含霜这才去看蓁蓁,叫她出去劝太子回去。 殿外鹅毛大雪,寒风凛冽,邵明渊就直挺挺的站在清和宫的庭院里,廊下的宫灯被风雪吹得晃荡,笼了一层雪白的冰花,折射出橘黄的光线,照在打了一身雪白的太子身上。 他浑身上下都扑了层雪,冷彻心扉的风雪席卷,他就如一尊铜铸的雕塑一般,在漫天飞雪下,被镀了层雪色。今夜雪大,铺在地上能漫到小腿处,姜禾来来回回劝了又劝,劝不动就只能替他把雪拂了,可雪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蓁蓁过来的时候,姜禾正冷的满脸通红,哭了不知道几次,还没把太子劝回去。 太子闭着眼直挺挺的立着,仿佛死了一样。他本就劳累,多日的不休不眠让他的肤色苍白许多,如今这种白透着病态的冷,在这样的天气站两个时辰,可想而知。 姜禾抹着眼,逐渐泣不成声。 跟着过来的几个内监都站在后面,即便被冷得面无人色,手脚都冷得发麻了,也没人挪动一步。在外殿守着的几个宫女,经常出来送热茶,御寒的披风毯子也送了过来,太子让他们回去,他们不听,身上好歹被姜禾逼着穿了送来的御寒衣物,这才没导致冻到晕倒。 蓁蓁看了眼,连忙让春燕去叫御医,真是不要命了。 “殿下,您还是回吧。”蓁蓁声音沉着,“娘娘并不想见您。” 他依旧闭着眼。 “殿下,凡事也不能作践自己身体。”蓁蓁叹了口气,“您不能用这样的法子逼娘娘。” “逼?”邵明渊终于有了动静,挂了冰花的眼睫缓缓抖动,他睁开眼睛,声音沙哑。 “恕属下直言,您这样算不得明智,属下并不认为,您把自己折腾病了,娘娘就会原谅您。” “她同你说什么了。” “不曾说过什么,属下是殿下送过去的,在娘娘心里是个监视者,一直都不曾被娘娘接纳,更不会与属下说些什么。”蓁蓁垂目,“娘娘一直不懂为何殿下执着于她,她不是会将就的人,但决定嫁给殿下后,娘娘没有想过要将就您。” 邵明渊轻叹一口,他未感觉到冷,因为其骨血早已被冻了起来,猎猎风雪席卷,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他转过身,看向灯火通明的殿内,一动不动,“是孤对不起她。” “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娘娘,就好好保重您的身体,别做这种傻事,真出了事情,您连当面跟她道歉的机会都没了。”蓁蓁直言不讳,话说的难听,却是这个理。 邵明渊低眼看她,“是娘娘叫你出来的。” 蓁蓁摇头,“娘娘生着气,叫您喜欢就站着。娘娘如今胎没有坐稳,半点气都受不得,殿下再站下去,真站出个好歹,娘娘心里头还是不高兴。” “究竟该怎么办,您心里衡量一下罢。” 若要说起来,含霜是凡事以阿瑾为重的贴心小棉袄,那跟在阿瑾身边时间不长的蓁蓁,一直在加以推测主子的心思,这是身为暗卫必修的课程。 含霜见她进来,一把拉过含霜,小声问,“殿下回去了吗。” 蓁蓁颔首,说话声音虽小,却能让床上的人听见,“回去了,殿下这几日不眠不休,这又在外面冻了两个时辰……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阿瑾睡不着,这话也叫她听见了,她暗暗咬了咬牙,心说蓁蓁是故意说给她听。她倒也没有怨恨到非叫邵明渊死了不可,她向来理智清醒,即便被前世记忆所扰,也没有脆弱到心神动荡。 床幔外面没了声音,交流完的两个丫鬟重新守回了床边。 再说回邵明渊这边,姜禾不知道太子受了什么打击,直觉告诉他这有大事,搞不好太子会一蹶不振。回去路上,姜禾哭的眼泪都要结冰,讲的无非都是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多大的事儿也不能心灰意冷。 姜禾普通人身体,回去武德殿自儿个就先撑不住了。 赵永祥临时被叫醒,听方全讲了一路,吓得心惊胆战。 这几天京城不太平,太子奔波操劳,几夜没说合过眼。这又在外面冻了两个时辰,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第82章 【所谓补偿】 赵永祥急的跺脚,安逸几年的人眼圈子都红了,邵明渊嗓子有些哑,脸上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红晕,但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怕,他清了清嗓子,“并未有什么大碍,休息过今晚就好了。” “您明天还要上朝去不成?”赵永祥脾气来了,“这可不成,您就给老奴好生休息去,老奴会禀告陛下,说殿下身体不适,要休息几天。” 邵明渊想了想,没有反驳,“也行,就依你说的去办。” 见太子难得松口,赵永祥这才忙活着侍候太子,他在外面冻得很了,手脚冰凉却意外的没有冻伤,他松下口气,看着御医忙里忙外,自儿个也插不上手,索性就等御医忙完了,他再上去侍候太子歇下。 今夜东宫里刮起的这阵风,自然是半点都刮不出去东宫外头。 寅时末,林梦芊是被一场噩梦惊醒的,她倏地睁开眼睛,惊吓了一身冷汗,从床上猛然坐起,守夜的宫女惊醒,忙问:“姑娘,发生何事了。” 林梦芊平复呼吸,用手拍着胸口,“没什么,去给我端杯水来。” 她摸到了颈上是冷汗,心跳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林梦芊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被长孙瑾踩在脚下,对方居高临下的嘲笑她不屑她,笑声刺耳又难听,她想奋力反击,却又锒铛入狱。然后她就突然醒过来了,耳边萦绕的还是长孙瑾不屑的笑声,她咬了牙,满脸恨意不甘。 她一定要想个办法除了长孙瑾才行! ** 西凉早在一月前,就暗自调遣兵马粮草,意预再次进犯齐朝。埋在西凉的暗线,将消息传回时候,宣帝便着手做了准备。 彼时万俟展言并不在王都,大王子急着立功,想来个出其不意。介于他本人是个没有才能的草包,这事也做的相当粗糙,若是叫万俟展言操作,怕是不会轻易暴露出来。 西凉苦寒之地,游牧民族活在马背,靠的是圈养牛羊生存,几乎没有适合耕种的地段,自然粮食也是不够的。每到冬季,天气恶劣,牛羊不知要冻死多少,而极度缺乏粮食下,就只能进犯边城掠夺。 边城距离京城极远,且要塞雄关兵力充足,加之边城岭南雁门关属于天然防线,不易攻破。百年来也只有一年前胡震故意松懈不敌,险些丢了岭南,但也正是因为此事,岭南增加了很多兵力防御。 而胡震也正是因为此事,惴惴不安,心虚有鬼,终日觉得官位不稳。 此番西凉入侵来势汹汹,齐朝早有应对,并未叫他们捞着一分好处。新上任的西凉王,似乎只是将这些日子的侵入,当做了打招呼一般,在几日后就收了兵。 万俟展言并不会就此收兵,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大战刚刚开始,敌军策略未明,这几日不过虚晃一场,真正的都在后面等着。边城要塞不敢轻举妄动,但抵御敌军能力充裕,粮草亦充足,且东宫早就暗中下令,各方要塞都不同程度的增加了兵力,粮草也准备妥当,增援在途,断不可叫岭南出现一分吃紧局面。 蓁蓁对阿瑾说的这些,是因为她是暗卫,前线暗探,以京城一些情况,她都是有过耳闻的。所以现在才能把这些情报讲给她听。 前天太子病下,缺席早朝。 蓁蓁也跟她说了。 可现在出现在她跟前的邵明渊一点也不像生了病的样子。 就是他脸色差极了。 阿瑾面无表情,搁下手里的药粥,转身躺下,闷在被子里。 “阿瑾。”他声音干涩,央央求求的。“我知你不愿见我,可我有话一定要对你说。” 邵明渊往前几步,坐在了床缘。 “前世之事,皆是我错,我没资格祈求你的原谅。”他的目光落在阿瑾落在外面的一缕发上,声音轻的怕会惊扰到她一样,“更不敢奢求你会原谅我。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为后悔、黑暗、胆怯的时候,我后悔自己看不清周遭一叶障目一错再错,等终于当我开始看清时,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了……” “只有阿瑾,你还陪着我。”邵明渊声音隐有哭腔,微微颤抖着,“我不敢见你,我没有那个颜面去见你,我更不知道见到了该如何开口……”所以直到她去了,他都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去见她一面,“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错了就是错了,即便我重来一遭,上辈子的错和债也全是我还不完的。” 邵明渊组织好的语言,果然还是在这里如他预料一样崩塌了。 他满心只剩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然而一声声的依旧显得苍白无力,昔日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对阿瑾造成的伤害,又岂是一声错了,可以消抹殆尽的。 阿瑾的心刺痛着,不是因为他的一番话,前世的记忆涌上,她清楚的记得弥留之际的绝望和心死,以往种种,她的真心被践踏多少次,数不过来的次数叫她都感到习以为常了,她抛下一切跟在他身边,只是默默陪着,到死也没能让他回头看她一眼。 前世的伤痕是刻在心上的,一旦被翻出来就会鲜血淋漓。 她眼圈稍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邵明渊死灰一样的眼睛有了丝亮色,又极快的被层层叠叠的黑暗笼罩,“阿瑾。”他小心翼翼,凝着她。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多看一眼都叫人心碎。 “闭眼前,我许了,若真的有来世,我不想再见到你。”没人会再想心碎一辈子,明明灵隐寺和京中偶遇都没有了,为什么他重生了? “我以往说过,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同情,是我自愿陪在你身边的……那是我执迷不悟,直到被伤的很了才明白自己傻到可笑。”阿瑾深吸一口气,“如今,我同样不需要怜悯同情,和任何补偿。” 他前世那样爱林梦芊,怎么就说变心就变心,他爱而不得,为了得到她,做出了那么多事情,每一桩每一件她都知道,那全是为了林梦芊而做的。阿瑾作为旁观者,守着自己爱而不得卑微的爱情,看着她爱的男人,深陷在别的女人身上。 阿瑾不信邵明渊对她的感情,她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虚伪的嘴脸,“原本我们可以此生不再相见,这样的补偿,并不是我需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补偿?”邵明渊苦笑,说不尽的苍凉,“都是我的错,从头到尾皆是我错。错在我一叶障目,错在我胆怯不敢见你……所有的一切皆是因我而起。” “但我于你,不是补偿,更不是同情怜悯。阿瑾,我是真的爱你,可是我发现、清醒的太晚了,一切都道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凄凄的看着她,上挑的眼尾轻染薄红,眸光专情又小心,恍惚间就让阿瑾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样,她感到一阵厌烦。 阿瑾冷笑一声,“你那样爱她,这么如此轻易的说不爱就不爱了?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心早死了,你懂吗,我的心死了,它已经活不过来了。没看清的是殿下你自己,你大抵是被伤的很了,没有分清内疚,和你所谓的爱情吧。” 自有了前世记忆,她就没信过邵明渊会爱上她。 她也是被伤的很了,真心一次次被践踏,直到最后一刻彻底死心。邵明渊前世和邵崇雪为了林梦芊兄弟阋墙,争得你死我活也要抢林梦芊,看在她眼里如此深刻的爱情,现在告诉她,不爱了,阿瑾听得想笑。 邵明渊轻叹一声,他听了并不急着解释什么,阿瑾会有这样的想法,皆是因为上世经历根深蒂固,丝毫不信他的感情。他从袖里摸出一把匕首,吓得阿瑾美眸一睁,惊愕,“你做什么!” 邵明渊温柔的按下她的肩,眉目间含着笑,又透着悲伤苦涩,“我预想过许多种可能性,自然也想到过阿瑾不会相信我说的话……西凉与齐朝大战将至,我将会带兵亲征。”他笑了一声,“此刀赠你,若我有幸活着回来,就用这把刀把我的心刨出来看看,是不是真心的。” 阿瑾惊愕,觉得邵明渊在发疯。 她自床上起身,皱眉,冷声,“我不要,拿走!” 邵明渊不说话,只把匕首搁在了床头,他注目于她,越是深情就越是悲伤,“阿瑾,是我对不起你,前世是,这辈子也是。我没奢求你能原谅我,我现在还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为你和你的家人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他的目光稍稍下移,小心翼翼的温柔。 阿瑾撇开头,颦着眉心听他说话,察觉他目光下移,她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小腹。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又把手轻轻挪开了。看得邵明渊勾了下唇角,笑容苦涩。 说起前世,他能回头看她一眼都是奢望,更别提同床共枕这种痴心妄想的事儿了,而这辈子,居然这样轻易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现在他们的关系尴尬极了。 阿瑾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不会为了前世的事,一再拒绝邵明渊的见面。她和他之间,早晚都会有一番谈话,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所以她才会没有撵邵明渊出去。 她一眼都不愿意看见太子。 冷静了两天,收拾好的心情依旧会被打破。 “我觉得往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她的神情和语气,冷淡的仿佛邵明渊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83章 【依你所言】 邵明渊垂目苦笑,颔首,“依你所言。” 应得的报应,会一分不减的报应到他身上。不管是前世的罪孽,还是这世利用手段一步一步迫使阿瑾嫁给他,他自私又卑劣,全都是为了他一人。 邵明渊无比清楚的认识自己,没有前世的偶遇,阿瑾没有喜欢他,但他还是为了自己,闯入了她新的生活。 然而现在他所受到的伤悲,也及不上阿瑾上一世被伤的深。 远远不及,哪怕他拿命去换。 前世里,她对他的爱卑微到骨子里。 求而不得,等着一个永远看不到她的人,回头。 阿瑾讨厌前世里的自己,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永远别想起来,那样她还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的和邵明渊生活在一起。 可是这样,又是对她的不公平。 而邵明渊会患得患失,害怕她会有想起来的那一日。 把话说开了比什么都好。 邵明渊脸上交织着深切的痛苦和自责,他看了阿瑾一眼,深深的一眼。 阿瑾神色淡淡,转脸移开视线,不曾看向他。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生气,仅仅冷着,没有多少情绪,他似乎是一个连让她生气都不值得的人。 邵明渊沉默片刻,才沉着声音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阿瑾躺下,闭上了眼睛。 脸上的冷淡,并不代表她的心里的情绪,她的思绪还是很乱。直到听见太子脚步声消失,阿瑾才沉沉睁开眼睛,目光放在了床头的匕首上。 含霜进来时,那把匕首已经被阿瑾收了起来。 阿瑾睁着眼,询问,“林梦芊如今怎么样了。” 含霜一愣,如实回答;“她是准四皇子妃,就算杨贵妃被软禁,英国公府被打击,四皇子的位置还是稳的,林姑娘自然还在宫里,准备年后做她的四皇子妃呀。” 含霜多少知道些情报,像这种浮于表面的情报,她都是有耳闻的。 英国公府应该很快就按捺不住了,太子把杨珂山逼上了死路。 阿瑾听得啧笑一声,心想倘若邵明渊真变了心,她被林梦芊刺激到迷昏想起了前世记忆,可罪魁祸首还好端端的住在宫里。 含霜心里有气,邵芸敏小命不保是她找死,主犯林梦芊却没有受到惩罚。担心主子胡思乱想,含霜又说:“她迟早要遭报应!四皇子稳也稳不了几天了。” ** 林梦芊这几天确实很烦,由于杨贵妃被软禁,英国公府被打击,邵崇雪的位置坐的稳当也不过表面。 她这个准四皇子妃,日子过的也没以前顺心。 让她烦心的事情太多了,搁在眼前的长孙瑾,她要报复她,可是东宫密不透风,长孙瑾有以要休养身体为由,断绝一切来访。 玉生烟老实不作妖,她找不到理由找她麻烦。 林梦芊白莲花的人设,深深刻在每一位侍候的宫人心上。玉生烟这只娇俏乖巧的小白兔,无辜又可人。林梦芊前世就没斗过玉生烟,她是有心理阴影的,现在更是处处提防,不会主动出手,因为她根本没有把握可以斗赢她。 看在玉生烟目前不会作妖的份上,她分出了心神,思考如何报复长孙瑾。 邵芸敏安生的不像话,崔嫔闭门不出,林梦芊总觉得里面有事,要是她不快点,说不定下个就轮到她了。 下了几天的雪在今天放晴了。 太子今天依旧缺席早朝。 杨珂山却在今天爆出了一个重磅消息,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京中动荡不过刚刚停歇,太子劳神累倒,朝中没有得以一口喘息的机会,杨珂山就拿了证据,直指当今太子不是皇室血脉,是元后私通他人,生下的杂种! 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搁在那朝那代都是要株连九族的天家丑闻。 此言一出,整个早朝都震惊沸腾了。 杨珂山怕不是被逼疯了?这段时间英国公府被削,明里暗里都在打击,但也不至于出这种昏招吧! 杨珂山确实走投无路了,万俟展言和他的交易达不成了,胡震被关押收监,在宫里的妹妹被软禁,手边能用的牌,都在不久前京城动乱中,死的死伤的伤,圈养的死士更是全军覆没,就连他器重的儿子,也在那次事件中叫人打断了腿,现在躺在床上无力回天,这辈子怕是废了。 杨夫人终日以泪洗面,整个杨家愁云满天。 唯一还派的上用场的是邵崇雪,全程连个眼神都没过英国公府。 就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杨珂山放在宁国公府的暗线,早一月就被提了一级,正巧没几日京里就乱了。暗线想立功,她能进来内院侍候到玉嫣露院里,自然就能听到些风言风语,其中就有几个年龄大些,照顾花草的婆子闲时闲话,就提到了往年的大小姐玉绾身上。 玉绾虽和宣帝青梅竹马,但其中还有旁人与玉绾关系极好。 这人一提不要紧,提出来朝里又炸了,这人正是元后表弟。 元后的那位表弟,自小体弱多病,命不好爹娘早逝,就养在了元后母亲膝下,和元后关系亲近。他已于五年前过世,即便这样,一口锅还是朝他扣了下来。 表弟和元后一同长大,同样认识宣帝,三人关系青梅竹马。但他过世颇久,杨珂山此言一出,龙椅上宣帝的表情都暗了下来,他先前一直宽和淡定,想听听杨珂山能说出什么鬼话,却没料到他所谓的证据,是如此荒唐可笑。 倘若杨珂山所言属实就算了,如果是假的呢,杨氏不能靠着开国功勋的身份吃一辈子老底,杨氏一门怕就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满朝哗然。 碰巧太子没有上朝。 杨珂山甩出了证据,皆是元后和表弟互通心意的信笺,甚至信誓旦旦推断出了元后和表弟私通的时间。 总之怎么着都要给宣帝把这个绿帽子戴上。 宣帝勃然大怒。 死心眼的魏太史转头就怼起了杨珂山,一时间朝党吵吵嚷嚷,有的直言杨珂山胆大包天造谣生事,有的太实在的就叫宣帝和太子滴血认亲。 混淆皇室血脉不是小事。 杨珂山拿得出证据,皇室也不能直接就将人收拾了,如果不能拿出相应证据,对太子极其不利。 这事传到东宫的时候,阿瑾也着实惊了。 杨珂山怕不是被逼到死路,疯了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要不他也不会把这次当做最后的机会了。暗线打进了内院带回来的消息,他收拾妥当了,就决定出击。 杨珂山路到尽头,老狐狸也有慌的时候,东宫步步紧逼,如果有什么能一举打击东宫,还能扶邵崇雪上位的计划,他真的会头脑一热就去执行。 时间不等人,他不出手,明天东宫就出手。 邵崇雪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如果危机到了他,他不会在隐于暗处。 消息传得快,林梦芊摔了手里杯子,杨珂山真的指望不上!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事是杨珂山走投无路放手一搏了,但实在太荒唐了居然想出来这招,杨氏马上就要完了! 同样的,玉生烟也处于震惊的状态。 原因无他,她之所以叛了宁国公府,是因为她找到了足以扳倒东宫的毁灭性证据,太子不是宣帝亲生的。 宁国公府困住她,但困不住她要飞的心,投靠邵崇雪就是为了扳倒东宫和宁国公府。 可是就结果而言,杨珂山说出来,比邵崇雪揭发要好。玉生烟想了想,松了口气,反正都是杨家的人,谁说都一样。 经此一事,引起轩然大波。 杨珂山想把这事闹的满城风雨,反正京城已经在乱了,不怕乱上加乱。 真的就能一举干掉他的宿敌,假的也没关系,可以抹黑玉氏和太子名声,一旦扩散出去,要辟谣就困难了。 杨珂山想的好,可事实是一点风都没有透出去。 邵明渊身体不适,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发热,他撑了几天,到底在和阿瑾说开后,回去就撑不住倒下了。 今儿早朝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听得姜禾都要从床上蹦起来去暴打杨珂山狗头了! 但早上太子没醒,宣帝是想马上当着众大臣的面滴血认亲的。 宁国公是元后哥哥,这事也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同样的还有长孙简生,闺女现在在东宫静养,太子也病下了,两个多灾多难的小可怜,现在女婿被人扣了一口大锅,连带着长孙氏都受了牵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会让杨珂山出这个宫门的。 邵明渊隅中醒来,就被侯在外殿的魏太史简单明了的说明了情况,末了还神秘兮兮问一句是不是他的主意。 邵明渊脸色苍白,倦色下又透着些慵懒,他摇着头,叹笑一声,“谁会想出来这种损招。” 魏太史不置可否,倒也认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不像是太子想出来的。 简单用了饭,他拖着还甚虚弱的身体,去了玄武殿。 自早上出了事,一直到现在,所有朝臣都被转移到了玄武殿,等着太子醒过来的滴血认亲。 太子是操劳京中事病倒的,已经有几日不见他了。 邵明渊穿着从简,他这些日子清瘦许多,一袭玄黑长袍穿在身上显得宽大,腰封扣着飞龙祥云。来人玉冠高束,面色苍白,薄唇微微泛着白,眉目美的张扬,双眸清明又温润,整个人羸弱间又透着一股虚无的美感。 路续悄悄瞧了太子,又往上看看宣帝,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84章 【诸事不顺】 眼瞧着太子强撑着身体过来,已经有很多人对杨珂山明里暗里表达了不满。 邵明渊扬唇轻咳一声,抬起脸来依旧是温温润润的笑容,他没有看杨珂山一眼。 这种事情需要快刀斩乱麻,本早朝就该了结此事,没想到却拖到了快中午。 论起紧张,杨珂山比谁都紧张。 宣帝父子对视一眼,父子连心,皆未在对方眼中看到任何不信任的信号。 接下来就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手里走了下程序,他划开指腹,血滴进了盛了水的白瓷碗里,在众多视线下,两滴血逐渐合二为一。 在众多人的见证下,太子的血脉毋容置疑。 路续忙不迭出列,怒指杨珂山其心可诛。 闹剧结束,真相大白,众臣朝拜,只剩杨珂山怒目圆睁,濒临崩溃。 邵明渊在众人朝拜中斜睨了一眼杨珂山,冷意不屑中,又似笑非笑。 嘲笑着他的愚蠢,杨珂山当即气血上涌。 在宣帝还未下令捉拿之前,邵明渊上前一步,高声,“父皇,儿臣尚有一事禀告。” 满殿喧哗顿然静下,宣帝颔首,“何事。” “儿臣,掌握了英国公,通敌叛国的证据。”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疾不徐,温和又凛然,“英国公怕是已有所察觉,这才出了如此荒唐可笑的昏招罢。” 路续觉得今天很刺激,大料一个接一个,他脑子刚刚消化完一个闹剧,紧接着又扔出来另一个大招,直觉告诉他,今天可能还会有别的事。 杨珂山其心可诛,意图谋反篡位。 通敌信笺一式两份,连同从西凉王宫搜到的,加上从英国公府密室搜到的信笺,人证物证皆在。 杨珂山在看见所谓的人证时,险些没一口血喷出来,那人正是跟在他身边三十多年的,除了杨同外另一个心腹杨帆。 杨帆早一月就被东宫的人买通,此人和杨同不同,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却爱好赌钱,缺的就是钱,但他本人自律,赌钱从未上头,手头的钱周转的开。 有钱能使鬼推磨,杨帆爱财,在快倒的英国公府和东宫中选择,毫无疑问的选了给了大笔钱财的东宫,当了今天的人证。 宣帝下令彻查英国公府。关押杨珂山及其家人。 路续呼出一口气,这事儿来的快,证据甩的也快,前后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更大的事又出来了! 宫里面乱起来了,领头的是要逼宫的四皇子。 所谓的大戏,一层叠一层,终于迎来的重头戏。 邵崇雪很感谢杨珂山为他争取的时间。 他前后布置,隐了多少异族人在这座皇城,杨珂山手下十万兵权,他争取来了五万跟他拼命,他非要血洗了这座皇城不可。 此时此刻,东宫,清和宫。 这里依旧保持着不染外物的静怡,阿瑾刚刚喝下安胎药没多久,蓁蓁就快步进了内殿,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宫里面乱起来了。” 含霜惊道:“又怎么了?” “四皇子带兵造反,宫里埋下了多数西凉人,这次比不得胡震那次,怕是东宫都要被波及。” 含霜“啊”一声叫出来,“那怎么办?” “别怕。”蓁蓁安抚看了含霜一眼,“你去和春玲几个收拾东西,我们先躲进密室里。” 含霜应了一声,马上就和春玲几个收拾起来。 蓁蓁扶起来阿瑾,郑重道:“娘娘,事态紧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阿瑾颔首,“我明白,但我家里人……” “娘娘放心便是,殿下早已安排了,必定平安无事。”蓁蓁坐在了床上,“娘娘请先更衣。” 阿瑾心跳颇快,前世里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宫变,只是她处于漩涡之外,是个旁观者。现在她和邵明渊绑在一起,是受宠的太子妃,邵崇雪逼宫必定不会放过东宫,她理所当然处于了漩涡之中。 她摸了摸肚子,无法言喻的心情涌了上来,导致表情都有些纠结。 蓁蓁道了声失礼,弯腰将阿瑾打横抱了起来,阿瑾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了蓁蓁脖子。 “娘娘千金之体,请恕奴婢斗胆。”她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认真,这在一刻,阿瑾清楚认识到了蓁蓁是暗卫,身怀武功,并不是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 虽然有些奇怪,阿瑾却没有矫情拒绝,“我知道,劳累你了。” 怀着身孕的阿瑾,才是会成为拖油瓶的那一个,那么她只能做到,相信蓁蓁。 含霜几个小丫鬟也是吓了一跳,但没有给她们平息的时间,侍候太子妃的宫人,在蓁蓁的带领下,冒着扑面的寒冷,走过一道长廊,推开了一间耳房的门。 耳房接连地下密室,密室空间很大,被收拾的妥妥当当。 含霜在外面冷的红扑扑的小脸,在密室待了片刻就缓了回来,耳房里地龙烧得暖和,这偌大的密室中,同样暖烘烘的。 且家居用物一应俱全,含霜仔细看了,都是新的,没有蒙尘,而且据蓁蓁讲,这里空间很大,还有通风的口,在这里住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阿瑾被放在了内屋的床铺上,她摸着柔软的被褥,感受着密室中的温暖,询问蓁蓁,“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了吗。”所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蓁蓁轻轻颔首,注目着她,“就是为了防着四皇子突然发难,殿下才命我们收拾了这里的密室。” 邵明渊知道,邵崇雪这辈子的心没在林梦芊身上。 她一旦不被太子喜欢,就没有了被争抢的价值,邵崇雪从来最喜欢的,就是抢邵明渊的东西。在争抢的过程中产生的爱情,是林梦芊口中的真爱,然而这份真爱,也早已被邵崇雪抛之脑后了,否则后期她不会输的凄凉至极。 这辈子他在默默关注、在意着阿瑾,因为她是太子上心的女人,是他的皇嫂,是他没有抢过来的物件。利用逼宫的时间,他也会进东宫,带走他放在心里的女人。 即便此时的邵崇雪还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阿瑾,但该抢的,是一定要抢的,皇位抢了可能会让他索然无味,但是抢来阿瑾,他才会真正意义上的兴奋。 阿瑾一点也不知道这辈子邵崇雪的心思,看着布置周全的密室,抬眼问蓁蓁,“林姑娘呢。” 蓁蓁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指的是林梦芊,“她是准四皇子妃,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受到牵连的。” 阿瑾没再吱声,她坐在床上,沉思着。 邵明渊安排好了一切,不管是布置好的密室,还是承国公府的安全,他都周全的保护好了。他应该是知道,早晚都会和邵崇雪有这么一天,并且他不想避免这天的发生。说不定还是他一步一步引导出来的今天的逼宫。 邵崇雪性格歪的没得洗,可依她对邵明渊的了解,这么多事件接踵而至,其中必定有邵明渊手笔。 阿瑾闭上眼,可眼睛一闭上,出现的就是邵明渊和林梦芊的脸,他们两个摊牌决裂的时候,她就躲在一旁的暗处,看着那人濒临疯狂的执念,双目染红,凄美又深刻的,她意识到了,自己永远都进不了他的心。 她睁开眼,心情烦闷的翻了身。 有几位御医一并进了密室,现在她是重中之重的存在,任何岔子都出不得。 她心口郁结,颇是不明白为何又想起前世的不快。 阿瑾心里,是不相信,邵明渊会对林梦芊袖手旁观的。 在确定了家里人不会有事后,阿瑾放空心情,一觉昏沉的睡了过去。 缓缓醒来时,已过去三个时辰了。 含霜端着一碗莲子红枣羹过来,柔声道:“这密室还有小厨房,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娘娘,你尝尝,这是我的手艺。” 近来诸事不顺,她心里也不痛快,但胃口却挺好,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的缘故,她接过莲子红枣羹,尝了一口。含霜控制住了羹的甜度,莲子放的也少,对比之前的甜度下降了些,她吞咽下肚,点头“嗯”了一声。 正巧蓁蓁进来,阿瑾就问:“外面如何了。” “已经控制住了,娘娘无需担心。”蓁蓁轻声,“只是四皇子派人搜了东宫,现在清和宫等宫殿,皆是一片狼藉,娘娘还需在这里委屈几日。” 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场逼宫,是与万俟展言配合着来的,边城被犯,皇城逼宫,内忧外患。可没有重生过的邵崇雪,早在一开始就成为了邵明渊手里的棋子。 邵崇雪年少轻狂,论起心机算计,远远不够成熟。 他会输。 这是林梦芊都想得到的事情。 英国公杨氏一门,开国功勋,毁于此日。 邵崇雪自小就是被抛弃的存在,杨贵妃的溺爱加剧了他内心的顽劣阴狠,他成长至此,所想的不过是和太子一决高下,让忽视他的父皇看到他的存在。 不止是前世,就连这辈子,邵崇雪都是一路走偏,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他更不似前世,在还未发展成真正的阴险狡诈之人,就被邵明渊一手断了所有的美梦。 “你该认清自己了,四弟。”说话的人,脸色苍白,声音不疾不徐,冷厉的如同灌进门的寒风一样。 软禁着杨贵妃的景丰宫血溅了一地。 邵崇雪一身白衣染血,不像是逼宫,倒像是一位江湖少侠。他眼中闪着星光,无声的笑着。 没人告诉他,他会成为败者。 “邵明渊,凡事都不可心存侥幸。” 话落时,他手中的也剑落了地。 第85章 【欲言又止】 密室中暖和,除了阿瑾外,还有将近二三十的宫人,和五位御医在。 御医的家人也都安排妥当,否则他们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进了密室照料太子妃。 外面再乱,也打扰不了这座密室。 只是不管是谁的心里头,都是不平静的。 可好在他们摊上个好主子,否则这样乱的时候,若没个地方躲,说不定早就遭遇不测了。 春燕打了个哈欠,往帘子里头看了一眼。 含霜和蓁蓁守在床榻前,太子妃应是吃下药又睡了。 春燕托着下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春玲说:“大约子夜了吧。” 春燕又说:“你说外面结束了吗。” “有陛下和殿下在,肯定已经结束了。”春玲说的毫不犹豫,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春燕没了声音,春玲看过去的时候,她人已经托着下巴昏昏欲睡了。 见状,春玲就没再打扰她。 今天接踵而至的事件,来的快,去的也快。 天降鹅毛大雪,皇城乱做一片,邵明渊看着这与前世大不相同的场面,又垂目看了手中握着的剑。 从启到终,邵崇雪按照他铺好的路,一步一步走至灭亡。 他报仇了,可他并没觉得开心。 贺凛自黑暗出现,抱拳单膝下跪,“属下等并未找到林姑娘,请殿下责罚。” 邵明渊闭目笑了一声,“继续找,这么一个大活人,她能跑哪里去。” 眼睫上的冰花,模糊掉了他的视线。 他想到了阿瑾,心不可抑止的剧痛起来。 邵明渊本就拖着病体,脸色苍白差极,经一场变故,脸上呈现出的病态的白,唇又十分红润,怎么看怎么诡异。 贺凛却一个字都不敢说,旋即就领命退下了。 邵明渊丢了剑,捂住胸口,重重喘了几口。 他的眼神清明中有狠戾大盛,皇城动荡结束,余下交给宣帝即可,他不能耽误任何时间,必须尽快领兵前往边城。 只是一想到阿瑾,他的目光又柔缓了下来,心脏在剧痛,浑身都感到不适,久违的寒冷从脚底传到了身体每一处,他低头咳嗽一声。 也分不清脸上冰凉的触感是泪还是雪花。 强烈的不舍和痛苦席卷了他,这是比上一世还要强烈的苦痛、难受到不能呼吸的程度。 所谓求而不得,历经两世,依旧如此。 有禁卫军的脚步由远及近,火把照明冰寒的雪空,他压下心头情绪,逐渐直起腰身。 凛然又平静,仿佛之前一切皆是幻觉。 往日温润如玉的太子,在此刻也已经没有任何名为温润的名词。 雪越发大了,刚刚经历一场浩劫的皇城,在这场风雪中显得颇有几分缥缈诡异。 ** 邵明渊托着病体,忙得不可开交。 在结束了逼宫事宜后,他立即上书宣帝,要带兵亲征岭南。京城之事交由宣帝,威胁到齐朝安危的战役,就交由他来。 邵明渊身体不康健,宣帝本不想同意,只他意志已决,任谁都无法阻止。宣帝了解自己儿子,他心思重极,堵在心口,若无法舒出,怕是要消沉掉,宣帝知晓他和太子妃恩爱无双,为确保妻子安全,早已将她安置在了地下密室中。 所以,他并没有认为问题是出在夫妻关系上。见儿子如此决意,也只能想到,他一心为国,铲灭西凉心意已决。 宣帝一声叹息,劝也无果,只得欣慰又不舍的看着成熟懂事的儿子,点头答应。 寒风呼啸,乌云密布,他走出养心殿时,脸上已无甚表情。 贺凛等人寻了一夜都没找着林梦芊,这会子到太子身边时,哪怕是身为暗卫营统领,此时的贺凛也压力大的喘不过气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殿下,我等就算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会把林姑娘找出来的。” 邵明渊低低“嗯”了声,除非林梦芊插上翅膀飞了。 他目光平视前方飞雪,又问:“玉生烟呢。” 贺凛道:“以按殿下吩咐,人一找着,就杀了。” 他颔首,吩咐贺凛,“孤即将启程前往岭南,你留下来,近身保证太子妃安全。” “属下领命。” 还有一个林梦芊没有找出来,以她满脑子的恶毒,不得不防。 阿瑾身边近身一个蓁蓁,多加一个贺凛,总归是好的。他这一走,生死未知,走之前自然会安排布置好一切,他求的不多,只要阿瑾平安。 她腹中的孩子,是阿瑾和他的骨血。 他当然希望,孩子能够好好的降生。 可是,若是比起来,这个在她腹中,只有一个多月的孩子,没有阿瑾重要。 邵明渊吸了几口冷气,掩唇咳嗽几声。 在风雪走过一遭,他的脸色很差,唇也泛着白色,病色难掩,可眸中的温度柔和的像阳春三月。 他走过一片狼藉的东宫,最后进了清和宫的耳房。 落了满头满肩的雪色,轻轻垂首间,眼睫的冰花轻颤中极快化开。 地龙烧的很暖和,邵明渊却很冷。 北书是在端着粥去太子妃所在的内室时,见着的从外面回来的太子。 她吓了一跳。 卡在喉咙中,颤抖的一声“殿下”还未叫出来,就被他抬手制止。 邵明渊肤色白极,是一种不正常的白,透着晶莹雪色,在密室柔和的橘色光色下,显得得格外缥缈,他整个人仿佛是从雪里来的妖精,一举一动间都带来森森雪气,如梦似幻。 北书仿佛有种幻觉,似乎太子一说话,就会招来风雪,把这里冻住一样。 然后她的幻觉被打破了,太子除了苍白疲倦外,一切正常。 “太子妃如何了。” “娘娘一切安好,今早上御医还说,只要好生静养,待娘娘胎稳固了即可。” 北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遇见的宫人要向他行礼都被制止了。然后他停在了内室里的屏风后面,北书停下,疑惑抬首,问,“殿下,不进去吗,娘娘醒着呢。” 他摇了摇头。 这么一个人过来,还有北书轻低的声音,阿瑾躺在床上听得见。 她枕着手臂,侧身躺着,没有动作。 “阿瑾。” 邵明渊轻唤了一声。 含霜和蓁蓁对视一眼,依旧守在床边。 “我即将出征岭南,此番一去,不知何时再归。” 当着宫人的面,他连自称都丢了,蓁蓁几个闻言垂首,当听不见,知道这是太子给太子妃说话,她们自然就要当个透明人。 他沉默良久,久到含霜以为没下句的时候,才又听见了太子哽着颤抖的声线,欲言又止,“……阿瑾,谢谢你。旁的话,我知你不爱听……我此生并未再有旁的心愿,所想所念,不过是国安,家安,你安。” 邵明渊眼圈通红,他想进去见阿瑾一面。 可他知道,能站在这里说话,已是阿瑾最大的宽容了。 他哪里再能得寸进尺,妄想见她一面。 “阿瑾……我走了,你、你好好的。” 邵明渊垂目,冷彻心扉,连滑出眼角的一滴泪都能冷住。 他手脚冰凉,眼中滚烫。 北书何时见过太子哭,登时吓得睁大了眼睛,身子都不敢动弹,她看见了那一滴泪,落在木质地板上,溅开了。 太子周身弥漫的悲伤,连她都能淹没。 邵明渊语毕,转身离开。 那般决意,下了很多决心般的,生怕多留一会儿,他就会忍不住冲进去。 北书在那一瞬间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太子通红的眼角,苍白的面容上,赴死的决意。 但更多的,是说不尽的悲痛、凄凉。 她端着粥,站了不知多久,久到听见太子妃说话,含霜出来后,惊愕的问她,为什么哭了。 北书怔愣愣的,她侍候太子许久,从未这般难过过。 她看着含霜,咬着唇,哭了起来。 主子之间有再大的问题,也轮不到她这个宫女来议论。她听见了不该听的话,知道了主子间的矛盾有多严重,她哭得泣不成声,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不是很恩爱的吗?究竟为什么呢,出了什么问题呢。 北书想不明白,粥被含霜拿开,含霜急得带着她走远了些。她抹着眼泪,一句话说不出来,哭得眼泪不要钱一样。 她不清楚,太子是不是也这样哭过。 她清楚的是,太子难过悲伤的心情,是比她多了不知多少倍的。 躺在床上的阿瑾,即便脸上再无甚表情,心中依旧有莫名情绪无法平息。 她侧躺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蓁蓁担忧,斟酌开口,“西凉本就想利用四皇子逼宫,制造京中混乱,他们则发动攻城,意图一举拿下岭南。可四皇子毕竟是个心机不成熟的孩子,会的也只是纸上谈兵,此番败落,理所当然……殿下此番亲征,是艰难之行,可蓁蓁相信,殿下心有记挂,一定会早日凯旋。” 见她不回应,蓁蓁心思沉重的叹了口气。 阿瑾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外头天已经亮了,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停了下来,太阳跃出云层,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马蹄起落,一队健骑迅速奔出,溅起层层雪色,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透亮。 从大开的宫门中奔出一队健骑,被亲卫紧紧簇拥护卫着的邵明渊,骑着一头黝黑的骏马,一身装束英姿飒爽,丝毫不见病色,凛然气势浑然天成。 在时间紧急的情况下,赵永祥也只能迅速给太子收拾了一些用得着的必须物。 决定要亲征的主意不是一时定下的,在出了宫门后,一队人马直奔向了城门,在那里,见着了宁国公等一队兵马。 第86章 【歇斯底里】 邵明渊拒绝了长孙远至赴岭南的请求,除了有上一世的原因外,也有常凌晗预产期临近的原因,或许是他感同身受,也或许是羡慕他们间的感情,他并不希望妻子生产时最深爱的丈夫不在身边。 他将京城的防务交给了承国公府,带了宁国公一行火速赶往岭南。 在此之前,沉将军率领的二十万增援大军,早一步奔向了岭南方向。 东宫在军务中渗透颇多,又有宁国公府帮衬,在西凉蠢蠢欲动前,就已经系数布置下来。邵明渊虽要去前线,可太子的身份注定要被重重保护在大军腹地,他会上阵指挥,但不会冲锋陷阵。 且他就算有这个心,也会被一大票将领拦下。 可边疆艰难,万俟展言向来不是好应付之人,此人素有常胜将军之称,用兵出其不意,保不定会想出什么奇葩策略。就算说他会直接冲着太子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宁国公不敢掉以轻心,太子就在身边,他的安全是第一要保证的,重中之重。 ** 一晃半月已过,前线激战依旧,京中在经过一轮风波后,以杨珂山为首的乱党皆已入狱。 宫中逐渐恢复安定,阿瑾也从密室出来,搬回了清和宫。 距离邵崇雪逼宫过去半月,林梦芊依旧没有找到踪迹,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贺凛等将宫中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逼宫当日不幸殃及死亡的宫人的尸体也好生确认过,就连户部侍郎林沢府中也翻了个底朝天。 不得已只能把范围扩大到了整个京城寻人。 再多提一句,林梦芊的家人,本是来京等着明年的大婚,不料女婿逼宫,他们也遭到了连坐。林沢安分守己一生,不曾想过会被连累至此。 和邵崇雪有婚约的几家,因他关系,皆已暂且封府入狱。只是他们并不是正式的夫妻关系,最多在狱中待些日子,待京里稳定了,再商议这些人的去留。 阿瑾有孕的消息并未正式宣布,知道的也仅仅是贴身侍候的宫人,以及在京中稳定后,入宫来看她的萧有容。 萧有容那次入宫,倒是一改之前不怎么待见太子的心态,其实早从大婚那会儿她就颇为满意他的态度了,接下来一系列事件,更是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对太子的想法。 他心中有阿瑾,和她的家人,之前京城出这么大事,承国公府未受到一丝一毫影响。边疆战况一触即发,她还忧愁长孙简生会不会上前线,结果太子叫他留下维持京城安定。 阿瑾听了笑笑,就顺着她的话应了,也好叫萧有容安心。 经过这么些天,阿瑾心里安定许多,只不过她的这么安定下,包含着埋压的矛盾和挣扎,莫名的情绪会时不时的干扰到她。 她和邵明渊之间犹如横着一片汪洋——风浪席卷,看不到彼岸。 面对着每日都会传过来的信笺,堆在柜中,一封不曾拆开过。 她怀孕两个多月了,最近也会有一些孕中反应,但若真讲起来,和常凌晗怀的这胎比起来,她腹中的孩子显得乖巧多了。 阿瑾摸了摸肚子,平平的,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但她并没有多少成为母亲的喜悦,更多的是迷茫,前世的记忆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她无法做到不去介怀。她自嘲笑了声,有些无奈,上辈子她和邵明渊都是在等一个人回头,论起真心被践踏碾碎的程度,可能都是一样的感受。 她身子养好很多,御医允许下地走动,近日无雪,除了冷风呼啸外,太阳也是又圆又大。宫中安定的仿佛之前的逼宫是不存在一样。 刚刚从外头逛了一圈回来清和宫,甫一踏入殿内,暖和如春日。阿瑾手里抱着手炉,含霜为她解下披风,回头就见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 阿瑾一身绛紫色齐胸襦裙,正往里走着。 身后的含霜一把拉住小宫女手腕,一手就往她脸上伸去撩起她刘海,随后就是一声惊呼,“怎么是你!” 蓁蓁已经在这个时间里和含霜配合极好的,把太子妃护在了身后。 刘海下那一张脸,分明是一脸憎恨的林梦芊,她恶狠狠看着含霜,袖子里滑出匕首来。 含霜惊叫一声,一切发生在瞬间,从拉住林梦芊到她袖里滑出短刀,快到宫人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把短刀举了起来,下一秒时候,林梦芊脸上疼到扭曲,刀也落在地上,哐当一声。 原是从外面听下属汇报的贺凛推开殿门赶了进来,银针正中林梦芊高举的手臂,一瞬间的麻痹和疼痛让她放开了含霜,刀也滑了手。 含霜一个踉跄,落在贺凛怀里。 她尚还在惊惧中,就已安全躲至了一旁。 林梦芊捂着胳膊,脸色扭曲,她踉跄后退几步,被贺凛扣住手臂,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消失将近二十天的林梦芊,竟然出现在了此处。 别说是阿瑾了,贺凛都在不可思议,他们把京城都翻了一遍了,也没找出来她。 林梦芊咬着唇,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她吞下一口口水,抬起脸的时候,眉峰不动,眸含阴戾,满脸恶毒之色,直直的望向被护在后面,一脸平静的长孙瑾。 她雍容华贵的高雅之姿,似乎并未因为这一场意外有任何改变,她甚至不屑于她,冷静的眼神,令林梦芊浑身不适。 “你都知道了吧!为什么还不离开他!” 林梦芊瞪着眼怒吼,贺凛牢牢压制着她,并不想让她在这里废话,林梦芊出现在了东宫,刚刚差一点就袭击到了有孕的太子妃,这事他要上报给太子,暗卫营统领的位置不保是小事,他的命可能都要交代了。可是,为什么,她到底躲在了哪里,为何他们暗卫营无一人发现? 贺凛有很多疑问要弄明白,自然不想让林梦芊在这里废话。 但是阿瑾轻声制止了她,“等一下。” 含霜心惊胆战靠近阿瑾,拧眉,“娘娘?” 阿瑾看向穿着太监装的贺凛,“听听她想说什么。” 林梦芊冷笑,“你都想起来了吧,你现在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靠着太子对你的怜悯同情过活吗!你可真够厚脸皮的,他从来就不喜欢你!” “他难道喜欢你?”阿瑾居高临下,手中捧着小巧的手炉,冷静出声。 林梦芊愣了一下,眼神狠毒,“我和他真心爱过,哪里像你……” “你知道我怀孕了吗。”阿瑾声轻音柔,打断了林梦芊,她听得猛地一惊,旋即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林梦芊在逼宫当日,就带了好几日的干粮,躲了起来。 前世里她就对皇宫每一处都了如指掌,她能躲到东宫暗卫不知道的地方,就连邵明渊也未曾知道的,冷宫下的一座审讯室。被废弃已久,从未被人发现过,却是在前世她羞辱邵崇雪失势的妃嫔时,偶然发现的。 她在那里躲了三天,从里面出来就剪了头发,偷了在冷宫当值的宫女服,顺利躲过了排查。她担心被人认出来,就只能每天待在审讯室。她心想或许这里还有别的机关,叫她好生检查一番,真的找到了一处小门,很窄很小,幸好她身形娇小,才从这里面爬了出去,暗道接连皇宫地下密室,她摸索了三天才找到门,随后又顺着暗道进了东宫。 她吃了这么多苦,就为了来这里,杀了长孙瑾解恨。 没错,明明她又苦又累过了这么些天,这个女人居然怀着孕,被稳稳当当保护在了东宫中。 她怀孕了??林梦芊脑子里如狂风呼啸,看着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又嫉妒又不解又恶意的发笑起来。 “怎么可以?他又不爱你……那明明就是怜悯的补偿!你和邵明渊都疯了嘛!非得捆在一起玩什么内疚的过家家吗!!” 林梦芊歇斯底里,满目通红,她根本无法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明明,明明前世他们那样相爱,明明是他对她执念沉切,求而不得的吧!明明她才是胜利者啊! 林梦芊近乎疯狂的样子十分难看。 阿瑾露出了一丝怜悯,同时心中有着一些浮上的快意。 她想,她果然算不得什么好人,她也不是前世的阿瑾,作为现在的她,是恨着林梦芊的。所以她感到愉快,才会出言刺激她。 而林梦芊果然不出所料的,变成了现在这样。 昔日高高在上,伪装成纯洁善良无辜形象的白莲花,作为胜利者的林梦芊,永远想不到什么会是她得不到的东西。同样作为重生者,她自认为掌握了一切,现在却深深陷入泥潭。 林梦芊突感绝望至深,多日来支撑她的动力,在这一刻化成了灰烬,她不可抑止的发笑,试图挣脱贺凛,咬牙切齿,只能低声重复,“怎么会这样……”她得意畅快,让别人艳羡不已的一生,最后死于邵崇雪的背叛,她心痛至极意识到自己错了,如果能重来一遭,她绝对不会勾引邵崇雪,一定会和邵明渊携手共进。 她明明重新开始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和前世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 邵明渊和邵崇雪都不爱她了,所有荣光都到了长孙瑾身上,明明她才是应该被踩在脚下的失败者! 然而这个失败者,现在正高高在上,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像是悲悯又像是愉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第87章 【容澈来信】 阿瑾舒出一口气,唇角扬了扬。 “你当本宫是谁?本宫是当朝太子妃,林梦芊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 “本宫曾对你说过,下次若再犯错,本宫可就不会再留着颜面给你了。” 或许连林梦芊都没有想到,得知长孙瑾怀孕的消息,会对她造成如此大的刺激。她还是有想过邵明渊只不过是履行责任才会给她孩子,但这样的念头,再对上对方从容又怜悯的眼神时,就突然回神了。 林梦芊不是没被爱过,所以她知道那种从容到肆无忌惮的眼神是什么模样的。有人宠着她,爱着她,呵护着她,待她珍若至宝,她知道这样的感觉,那是她被邵崇雪深爱着的时候……她突然又不明白了,那么她和邵明渊又算什么? 她从来都不相信邵明渊会真实爱上长孙瑾,然而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他到底是动了真心了,她和他真的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林梦芊听见了她说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她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飘荡感,无力再支撑什么,满脑子只余了一个想法: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前世凄凉收场,这辈子也不得善终……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想到头痛剧烈,也不会明白。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明明,不应该的啊。 阿瑾曾经想过,若没有林梦芊那日冒充灵隐寺偶然一面的缘分,他会不会爱上她。若是她不再隐忍,选择告诉他真相,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来的早,又来的晚,中间那一段距离,已经被林梦芊填充上了,所以那时,她心甘情愿的,退到了后面,选择陪伴。如今想起来,自己真的懦弱,为什么不去争取一把呢。 九岁那年在灵隐寺,她和他匆匆一面,林梦芊将一切收入眼底,冒充了她。 这是她后来,林梦芊亲口告诉她的。 但却是邵明渊,在她去世后,从她亲笔的书信中得知的真相。 这些空想在现在变得微不足道。 阿瑾冷冷睇了她一眼,继而转身,“林姑娘怕是刺激过大,有了癔症,在这里胡言乱语。快些将她带下去。” 林梦芊低低发笑,她知道前世自己错了,却永远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跌下高坛,落得这样一个境地。她又哭又笑,看着阿瑾高傲不可一世的背影,满目仇恨的,被带出了清和宫。 阿瑾垂着眼,心绪平静,方才那畅快的愉悦,也随着林梦芊逐渐远去的声音,归于了平静。 她捧着手炉,静静说了一声,“走罢。” 经一场意外,太子妃身体无恙。 林梦芊欲行刺太子妃,她的命是保不住了,也会连累到她家里人。 若邵明渊真的不再爱林梦芊,那么以他的个性,怕是会把林家连根拔起。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狠戾的人,而现在他把那些情绪藏于心底,捧到她面前的都是温柔的宠溺。 贺凛之前没有跟着一起进入殿内,因此未能发现在从暗道上来的林梦芊,她们在进了清和宫后,装模作样,低眉顺眼的跟进了殿里。 走在她身边的蓁蓁,阿瑾正和她说着家中嫂子孩子出生后,要送什么礼物才好。林梦芊等在廊下,趁其不备混入了进去。 论起责任,这俩人都逃不开。 阿瑾并不想责备他们,林梦芊自己作到如此,与旁人无关。可邵明渊可能会因此责备他们,故而阿瑾对贺凛说,情况如实报告,然后加上她手写的一封短信,一并送到岭南。 蓁蓁低着头,眼睛亮了亮。 就算是因为替他们两个求情,太子妃肯和太子说话了,那也就算有进步。 俩人感激不尽,叩头谢恩。 随后,贺凛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是容澈寄来的。 前头贺凛在外面,也是因为下属拿了这封信笺来。昔日但凡容澈寄信,会先交到太子手里审查一番,确认无误了才会交到太子妃手里。现在太子不在,就只能先给贺凛说,叫他拿个主意。 贺凛哪里敢拆信确认,还没想好怎么办,殿里就传来了含霜的惊叫。 一直拖到现在,贺凛才决定直接把信给太子妃。 阿瑾好久没有听到容澈的名字了,她稍微一愣,含霜就把信接了过来,递到了她面前。 她看向信笺上的字,是容澈的字迹,潇洒又端正,她眉眼含了轻笑,记忆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他回钦州那么长时间了,邵芸惜也一块跟去了,他们过的怎么样了。 她迫不及待接了信,里面有两封信,一份是容澈的,一份的邵芸惜的。她展开了容澈的信纸,细细端详起来。 眉眼间笑意逐渐浮上。信的一开始,就是担心京中的情况,他远在钦州,但也听说京中动荡,免不了要询问她是否安康,再到中间,就开始说起了回家后遇到的事情,他和邵芸惜的近况,他说自己开始动笔,就写的停不下来,到最后才发现写了一堆琐事,叫她不要嫌烦。 阿瑾看得开心,乐上眉梢。 容澈有一种可以感染人情绪的天赋,虽然没有见面,但这厚厚的五页信纸,能让她感觉到心灵上的轻松,就仿佛容澈站在她眼前,爽朗一笑,温柔阳光顷刻扑面,暖到心底。 阿瑾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她把邵芸惜亲笔信,交给蓁蓁,叫她带去给淑妃。 她想了想,决定回一封信。 她与容澈间有的是纯粹的友谊,即使容澈还对她有情,但已经决定放手,容澈就不会再去回头纠缠。邵芸惜为了她的爱情迈出了最为重要的一步,她由衷的期盼着,她能够走进容澈的心里。 容澈是那样乐天派,爽朗通透的人,必定会获得属于他的幸福。 阿瑾想起这位公主的前世。 希望此生,幸福与安康长伴于她。 邵芸惜从来都是勇敢的,前世是,现在也是。 前世的阿瑾缺乏的也正是勇敢。 含霜踌躇的看着她,“娘娘,你真的要回信吗。” 可能这在她们眼里看来,不合规矩,她已经是太子妃了,却还要写信给外男。 阿瑾就笑,“我是给长宁公主回信。” 这下,饶是贺凛也不能说什么了。 含霜明白过来,连忙去备了纸墨笔砚。 半个时辰后,蓁蓁带回了淑妃给女儿的信。她把写给容澈的信,和淑妃的信,一道封在信封中,仔细加了火漆,交给了贺凛。 ** 阿瑾虽然不去关注邵明渊动静,但前线动静是密切关注着的。 前世里那场战役太多悲戚,即使最终取得了胜利,她也永远失去了疼爱她的父亲,兄长的双腿也废在了边城。这世里,邵明渊没有点他们跟随去岭南,而是叫了宁国公和玉羡临,一想起玉氏一族,阿瑾不禁蹙眉低目。 邵明渊在弥补前世的过错,而她,也正是过错之一。 含霜曾经问她,和太子间有了什么矛盾。 她一笑置之。 京中忙碌,年关临近,但边疆战事不停,连街上办年货的人都少了许多。但宫里面,还是要庆贺新年的,一来京中波澜停歇,需要这样的时间冲刷下宫中血腥;二来边疆战事捷报频传,为祈祷将士平安,祝愿早日凯旋,新年将会成为祭天祈愿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京城经历一番浩劫,需要鲜活的颜色重新点燃这座皇都。 眼下的年关,再合适不过。 承国公府中传来喜讯,常凌晗诞下千金,母女平安。 阿瑾紧绷着的心松了下来,太好了,母女平安。父亲、母亲、兄长和妹妹也平安的守在这里,全家人都在,不会再有前世的悲剧了。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给孩子的见面礼,交给了含霜,差她出宫送到承国公府去。 含霜喜不自禁,乐呵呵拿了礼物就走。 这么多天以来,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就连一直体弱多病,卧床不起的五皇子邵崇真,也在莫神医的医治下身体好转,在前些天露了面。 邵芸妡在宫变后,从邵芸琼的公主府里回到宫里,她会经常过来陪阿瑾说话解闷。阿瑾心想,邵明渊一姐两妹,都是站这边的东宫党,是受到邵明渊庇佑的,合理猜测,邵芸妡会过来也是受了她哥哥的嘱咐。 看似一切都在变好,就等着战役大捷了。 阿瑾唇挂浅笑,听着邵芸妡在身边叽叽喳喳,还说着等邵崇真身体再好点,就带他来见见嫂子。 “皇兄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邵芸妡托着下巴,往嘴里塞了一枚甜果,忧愁着叹了口气。 “过去这个冬天,很快就会春暖花开。他们也肯定会早日凯旋。” 邵芸妡看向阿瑾,眉眼里凝了丝浅笑,“嗯嗯,嫂子说的是。” 阿瑾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确有一些不踏实。 她已经三日没收到过他的短笺了,东宫培训出来的信鸽,一天一夜就能将信送到东宫。他在以这种方式汇报平安,阿瑾虽然将它们堆在柜子里没看,但一天一封,她虽没看也已经习惯了,但由贺凛交给她的短笺已经停了三天了。 虽然她表现如往常一样,但也免不了诧异,这肯定是不正常的。 但前线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过来。 而且,她准备就在新年初日,宣布她已有孕。 送走邵芸妡后,迎面走来的蓁蓁,脸色显得很是沉重,她看了一眼,就问:“出什么事情了。” 蓁蓁抿了抿唇,斟酌着沉声道:“娘娘,殿下在天横山……失去踪迹了。” 第88章 【下落不明】 说的好听点是失去踪迹,直白点就是下落不明。 与雁门关相连的有一座名为天横的山,此山不似左连的天灵山高耸入云,地势险峻,是一座非常容易陷入苦战的山脉,几百年来,为防止西凉奇袭,天横山从来都是重军把守,从未叫西凉人捞着过好处。 而此番西凉执意功攻进齐朝,除开突破雁门关外,另一个好下手的地方就是天横山。天横山由沉将军一众严加把守,抵挡住了之前几次进攻。四天前是战况最为凶险的一日,万俟展言领兵亲征,但打了一半才陡然发现那人不是万俟展言,同时天横山传来失陷的消息。 沉将军身边的副将吕刚,乃西凉一早就埋下的细作。吕刚母亲是被掠夺的齐朝边城人,生下的孩子相貌随了母亲,这才叫那户权贵人家心生一计,把教育得当的儿子送去齐朝做了京城细作,而他很是争气,一举就做到了沉将军身边的得力副将的位置。 西凉之前所有一切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天横山失陷,沉将军重伤,和万俟展言交了手的邵明渊,下落不明。 万俟展言到底还是攻入了边城。 加急军报早两天就交到了宣帝手里,而她是在一天后,才从蓁蓁口中得知了。 距离新年的宫宴,也不过只有两天的时间了,宣帝又是何种表情看着手里的加急军报呢。这一战损失极大,天横山失陷,太子下落不明,不管那一个说出来,都是叫人两眼一黑的程度。 阿瑾呆滞了片刻,而后捂着胸口,稍微有些喘不过气。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对此事毫不关心。 蓁蓁上前扶住她,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她什么说都没说。 “娘娘,保重身体。”蓁蓁脸色沉重,轻声劝慰。 阿瑾摸不准她现在是什么心情,现在天凝地闭,边城只会更冷,天横山温度怕是低到不敢想象,在这一处陷入苦战,对常年处于恶劣环境的西凉人来说颇为有利。邵明渊就算在足智多谋,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怕是凶多吉少…… 阿瑾这胎还未过三月,按理说,应该等到三月过后,正式宣布。只不过现在的节骨眼上,早一日宣布储君有后,便会早一日使历经波澜的朝臣心中稳定。 蓁蓁扶着阿瑾坐下了,含霜从外面进来,察觉到里头气氛凝重,朝着蓁蓁投去疑问的眼神,对方摇了摇头,含霜也只能陪在一旁一言不发。 几乎是沉默了半刻钟的时间,阿瑾才对蓁蓁吩咐,“你去一趟陛下那处,就说我有孕的事情,还是以往常一样,过了三月再正式宣布。” 她很冷静,冷静到大脑飞速运转,脸上也不见什么表情。 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她没有任何感觉,抚上心口,心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邵明渊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她却觉得有一丝可怕,倘若是听及沉将军或别人下落不明,她都要心脏咯噔一声。但下落不明的是邵明渊,她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悲痛也没有快意,可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心情来。 她的心里空洞洞的,笑不出来,哭不出来。 夹杂在异常冷静中的,是些许迷茫。 边城战况不乐观,太子下落不明一事瞬间又激起了朝中风浪。 宣帝首先是一位帝王,其次才是一位父亲,他向来疼爱的太子是他一手带大的,只有父子独处时,摆在他身上第一位的才是父亲。 阿瑾见到宣帝时,他比往日都苍老憔悴了许多,眉宇间有遮不住的疲倦,忧心忡忡,但他的眼神清明,在看见儿媳时,慈爱儒雅一如既往。 阿瑾见了礼,唤了声,“父皇。” 马上就有内监搬了椅子进来,她也没拘着,坐下了。 “父皇,明渊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宣帝颔首,叹笑一声,“这段时间,苦了你了,孩子。” 阿瑾默默垂首,做了个伤心模样,“父皇,儿臣相信明渊定会回来……只是此时处于敏感时期,怕是会有人说东宫闲话。” “你放心便是,这段时间,你好生养胎,切勿劳累悲切。正如你所说,渊儿定平安无事。” 她选择不宣怀孕一事,正有这一方面的考虑,并不确实现下朝臣是否都支持东宫,在听到太子下落不明的消息后,肯定会有人选择站别的皇子,比如轩王。而这一部分人,在宣帝和阿瑾眼中,是不需要的。 阿瑾在为我自己,和腹中孩子做考虑。 宣帝是在为儿子做考虑,皇位只能是太子的。 今儿是大年初二。 昨天的宫宴,看起来一切都好像与往年没有什么差别,只因如今是战时,京中平定也没有多久,加上边城一串不乐观的情况,这场宫宴的氛围,面上的喜庆是一层,内里的则是不安定的微妙,其实在阿瑾看来,整场宫宴都和喜庆两字搭不上边。 太子妃大病初愈,在宫宴中露了面。 她气色红润,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在太子持续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太子妃的出现,能适当的稳定一部分人心,然而心思细的,想的大概是东宫无后,再放眼其他皇子,也唯有大皇子轩王能站住脚,而轩王连宫宴都没参加,早在军报下来,就和长孙简生一行火速前往了岭南。 阿瑾能明显的感觉到,参加宫宴的命妇和官眷中,有人对她投来的,于心不忍等等怜悯惋惜的眼神。 皇家的媳妇不好当,她这个太子妃,和太子新婚还没三月,太子就在岭南下落不明了。其实她们多半心里都当太子凶多吉少回不来了,那么阿瑾就成了寡妇,太子没了,这辈子注定要守寡。还有最大的一个点是,东宫无后,太子没了不能挽回,东宫也没留下个孩子,愈发叫人惋惜。 阿瑾在宫宴中走了个过场,中途就回去东宫歇着了。 在她走后,命妇中就有人断断续续开始议论起了最近的话题,或大或小,都显得沉重微妙。 而萧有容带着阿月,也早就跟着阿瑾一道出去了,娘家人要安慰女儿,这样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并未引起她们的注意。 但也有像孙岸夫人这样的官眷,脸上不显,心里却恶狠狠出了口气。 孙夫人姓杨,是杨家外嫁的庶出女,杨家倒台,她虽没有受到波及,但也知道自儿个身份不再今非昔比。她恨长孙家,也恨天子,只是她没胆子说。 她的小儿子孙作庆,心心念念着长孙瑾,到咽气都在嘴里念叨。儿媳吴箐桃是从承国公府出阁的表姑娘,现在怀孕八个月,若不是她宝贝孙子,吴箐桃早就死了,孙夫人早想好了,她只要孙子,至于吴箐桃,在孩子落地那刻,她就没什么价值了。 孙夫人只觉得心里爽快。 太子没了,长孙瑾就是个寡妇,她又没怀孕,就算怀孕了,也不知道生男生女,若是生个女儿,东宫也就完了。储君之位早晚要变成别人的,五皇子指望不上,那就只有轩王了,孙夫人唇角抑制不住笑,只能端起茶盏,遮掩一下。 报应啊,迟早都是会来临的。 你看,长孙家和宣帝不就是遭了报应了。 待她回家,就跟孙岸好生商议一番,要站在轩王这边。 ** 边城又传了新的消息,这回是好消息,但不是关于邵明渊的。 长孙简生和轩王赶过去后,众将士重新商议了作战策略,用了六天时间,重新收回了天横山。随后就是在山中搜寻太子下落,他们找到了太子身边的阵亡的亲卫,却并没有找见太子。 在滴水成冰的天横山,太子失去了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邵明渊是和万俟展言交手过的,如果这样的搜寻都找不到,那么他会不会被当成俘虏,带回了西凉。 如果是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就彻底灭了西凉!” 说这话的是轩王邵崇忠,他英俊的脸庞满是愤怒,找了五天五夜都没找着太子,就算是平素以宽和著称的轩王,此刻也是情绪外露,怒不可遏。 作为和太子关系亲近的哥哥,他永远谨记母亲静妃的教导,当太子是亲弟弟,从没生出一丝半点不该有的心思,他想过平和的生活。但在得知太子失踪后,第一时间就请缨前往岭南,没什么原因,西凉得打退,他弟也得平安回来。 刚刚夺回天横山,说是再去攻打西凉,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定下的事情。 如果邵明渊真的被虏,身为太子的面子里子都被扔在了地上踩,而且他们并不认为万俟展言会好生对待齐朝太子。 而且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即便是身为邵明渊舅舅的宁国公,第一心愿都是希望邵明渊莫辱齐朝天威,唯有自刎方可体面。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是猜测。 报到宣帝跟前的战报,说的依旧是太子下落不明。 三月初,轩王回京,甫一回京,就听得太子妃有孕,面上大喜。 阿瑾在春寒料峭的时节,收到了送轩王手里,递来的一小箱子,邵明渊在岭南用过的物件。 姜禾看见直接情绪崩了。 “弟妹,多保重身体,这东宫,你得替他撑着。”邵崇忠斟酌半晌,“他一定会回来的。” 阿瑾呆滞看着手里的箱子,一时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说什么话,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平静的抬头看看轩王,又垂目看看手里的盒子,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它。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只还未完成的木雕娃娃。 这东西,阿瑾并不陌生,幼时父亲还送过她一只制作精美,涂着大红衣裳,笑容可掬的胖娃娃,因是用木头做的,闻一闻,还能闻着木料的清香。只不过幼时调皮,这木娃娃叫她弄丢了。 含霜接过箱子,阿瑾拿过其中一只娃娃,放在手心轻轻摩挲。 她的脸上平静的没有表情,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涌上了眼眶。 啪的一声,落在娃娃身上。 阿瑾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泪,心脏每跳动一下,就会扯出一分疼痛。 她冷漠的毫无感情可言的心绪,无论听到什么都摆不出表情的脸庞,那一圈绕开好久的线,像诅咒一样,一圈又一圈,重新绑回了心上。 为什么,还没有放过我。 月渐西沉,随着太子妃落泪,清和宫登时乱做一片。 第89章 【早有预料】 泪水从指缝滚滚滑落,落在膝上的绒被上,瞬间就被浸湿一小片。 轩王走后一个时辰,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逐渐平息下去,却又会断断续续落下泪来。 这样的低沉情绪,于孕中的她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阿瑾尽快调整了情绪,可眼眶中依旧会落下泪,她已经许久没哭过,这一次是要把前面的泪水都补上吗。 “埋伏在西凉营中的许利说,自天横一役后,万俟展言身负重伤,于军中腹地养伤,其在前露面的一直是他的影者,且没发现军中有殿下的身影。” 许利顺利打进了西凉营地,虽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兵,但以他的身手,早已将敌营打探清楚。那日之后,得知消息,心急如焚的许利,迅速探清了万俟展言归营后的动向,他带去的心腹,跟在他身边的折去了三人,且他自己也没捞着好,受了很严重的伤。 那段时间西凉大军腹地,守备森严,万俟展言受伤的消息只有心腹大将得知。且他一直知晓,军中有齐朝的暗线,为防止消息走漏,那段时间看顾的格外森严,埋伏在军中的暗线不慎折在了那里一人,许利就算身手胆识再好,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等了些日子,又仔细探查了一遍营地,再次确认无误后,才千辛万苦把消息传了出去。 “殿下许是也受了重伤,说不定殿下就在天横山。” “如果他真的身负重伤,在滴水成冰的天横山,你认为他有多少生还可能?”阿瑾手里捏着帕子,沉声问。 蓁蓁抿了抿唇,诚恳又凝重,“殿下心有记挂,不会简单把自己的命交代在天横山。” 阿瑾听得一声笑,转头看向蓁蓁,她哭得发红的眼中噙着一滴泪,泫然欲泣,看着叫人心疼坏了,但唇角的笑却颇为自嘲,“有些时候,往往是需要有人拿命来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的。” 蓁蓁听了个一脸懵,却是皱眉问到:“娘娘是希望殿下……不要回来了?” 她自始至终不知道主子间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这两个人之前问题严重到关系破裂的地步。而且错误的指向,都是太子方向,他似乎是做了太子妃永远都无法原谅的事情,只有拿命去抵。 这话问住了她,她呆愣的看着手里帕子。 半晌,阿瑾捂着额头,闭目摇头,彷徨着,“我不知道……” 邵明渊有治国之才,若不是前世被蒙蔽了心神,不至于落得那么凄凉的下场。他若前世走得出来,看得明白,没有被林梦芊蒙蔽,又哪里有邵崇雪继位的可能。可偏偏,他犯了一个愚蠢荒唐的错误,把所有都搭了进去,即便他后来悔恨至极,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时间不会倒退,一切已成定局。 于公,邵明渊是帝位的不二人选。 于私……阿瑾怔怔的,他对不起她,但前世的她,对他的爱卑微到骨子里,宁可放下一切也要陪在他身边。 对,前世的她,是个让现在的她,羞于启齿的人。 如邵明渊苦恋林梦芊那般,前世的阿瑾苦恋着邵明渊。 她无法说出来,这都是邵明渊的错,因为她的痴迷不悟,谨小慎微,也是让结局走向悲剧的其中一环。 她理智上知道这不完全怪邵明渊,可感情上一再二再而三的重复着全是他的错,才让自己如此痛苦难过。 前世她的心是在一次次冷漠失落中被消磨掉了爱情,如果早一步抽身,又哪里会傻到为林梦芊试药。想想她是在死亡的前一刻才彻底死心,就能明白,她多爱他,直到最后一刻,都盼望着深爱的少年能进来送她一程。 然而这样苦透了的一生,她不想再经历了。 这世,她在婚前确定了要好好和邵明渊过日子,婚后两人恩爱,他却总会时不时有几分惶然。因为他明白,她没有想起来前世,但心中惴惴不安觉得她的记忆会恢复,现在这样幸福的时刻,是他偷来的,像做梦一样令他放松。 阿瑾心有惘然,眼中的泪代表什么,她的心里,还有他吗? 或许是这样吧,婚后的幸福恩爱,令她产生了感情,虽然不深厚,但也足以确认她会和他度过一生的打算了。 记忆的来袭,将这一切规划打破。 接收前世记忆,接收了心死的绝望,接收了她所遭遇的一切痛苦。 有多苦呢,把心剜出来都不够缓解的痛楚。 蓁蓁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双目含泪,“娘娘,所有一切或许没有你想的那样糟糕。你会落泪,不正是说明,心里还有殿下吗。” 阿瑾不语。 邵明渊下落不明,她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今天收到了这盒物件,叫她恍惚间生出一种实感来。 另一厢,邵崇忠出了宫就急忙赶回了府邸,他手里捏着一张烫手的信笺,是邵明渊写给他的。 轩王妃听闻夫君回京,早就抱着四月大的儿子侯在了正厅,哪知他回来,一家三口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直奔书房去了。于是她也急忙跟了过去。 邵崇忠脸色沉痛又凝重,进了书房就燃了一根蜡烛,把怀中信笺掏出来,火点燃了信的一角,不一会儿纸张便燃烧尽了。 “王爷?”轩王妃察觉出事有不对,早把身边人屏退,此刻抱着孩子,一脸不解的看向面前,一身戒装未褪,风尘仆仆,携着岭南寒冷血意的男人。 邵崇忠与妻子恩爱,府中虽也有侧妃和两房妾室,由于母亲静妃的教导,他宠爱敬重的从来都是他非常喜爱的正妃顾薇。夫妻俩人间没瞒过什么事,他脸色沉重,“薇儿,此事我不准备瞒着你。我方才烧掉的是太子失踪前写给我的信。” 闻言,她抱着孩子靠近几步,邵崇忠见状心中不免甜蜜,妻子聪慧玲珑,完全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贴近顾薇耳畔,压低声音,轻语一句。 旋即,轩王妃就一脸震惊睁大眼睛,抱着孩子后退几步,惶恐又惊讶的看向他。 “太子这是……早就料到了不成?他还想……” 邵崇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才勉强冷静下来。 怀里的孩子左顾右盼,靠在娘亲韵香的怀里,对着许久未见的爹爹咿咿呀呀的伸出了手,邵崇忠本不想穿这样抱孩子,几番压下心头狂念,现在见儿子伸了手,妻子情绪未缓和,他上前一步,咬咬牙,把孩子抱了过来。 太过震惊的轩王妃缓了缓才又上前,她一手抚在孩子背上,一手抓住邵崇忠手臂,坚定道:“王爷烧的对,这东西不能留。” 她比谁都想过安生日子,幸而嫁的皇子毫无夺嫡之心。从互不相识,到结成夫妻,心意互相确认后,他就没再踏进过旁人房间,她可以大言不惭一句独宠也不过分。她不想破坏现在的生活,她想这样和他过一辈子。 “此事我也只与你说了。”他看看儿子,又看看妻子,“我们一家三口,知道就行。” 他带回来的信,是邵明渊亲笔写的,甫一翻找出来,他还奇怪太子写了什么给他。打开后,留在邵崇忠脑子里的,只有晴天霹雳一样的震惊了,他呆了几秒,就连忙把信收起来,慎重万分的放回了自己军帐。 那封信上,写的是,若他遭遇不测,帝位就由邵崇忠继承,再替他问一问,太子妃要不要出宫去,若她要离开,就劳累他这个做兄长的,多帮着点。 邵崇忠怎一个震惊能形容。 且不说他从来没有夺嫡的心,他自己也不是当皇帝的料。 自儿个心里早认定了下届皇帝是太子,他当个闲散王爷,安心过日子。 再说他这个弟弟,居然要太子妃出宫?老婆不要了?他是真当自己必死无疑了,不想拖累妻子守寡一生,可这对太子妃来说,真的是她所想的吗。 邵崇忠不知道他们夫妻间的问题,信得自然也是外界传的那样,夫妻恩爱,独宠东宫。这样的深情下,太子妃理应难过,而不是想着被拖累了要出宫。 他回京才知道了太子妃怀孕的事情,如此之下他又想到了,太子妃之前在东宫休养,多半是因为怀孕的关系,现在胎过三月,稳当了,叫她怀着皇嗣出宫去?不可能的,那么太子是连孩子也不想要了。 他是真当自己死了! 邵崇忠是在出发返京前一晚找到的这份藏着的信笺。 看完后,内心震惊的无法平静,失眠一夜,也没想到烧了这信。 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又担心途中生事,拖来拖去,直到回了府邸,他才一刻不停的把它烧了个干净。 但其实,他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谁也不知道宣帝有没有派人监视他这个儿子,他要的就是表一个忠心,说明他对皇位的毫无兴趣。 他不知道宣帝是不是也收到了太子的信。 在宫中长大,有多凶险,他身为从宣帝还是太子时,在东宫出生的第一位皇子,其中不易,他与静妃一路走来,深有体会。 太子除掉了杨氏一族,手刃了杨贵妃这个恶妇,同样也是为他们母子报了仇。 邵崇忠深吸一口气,他拍了拍顾薇的肩,说:“太子妃怀孕不易,这段时间太子又是……你得空进宫陪陪她。” “我知道,你放心便是。”顾薇轻轻颔首,他们夫妻两个得向宣帝做出来,支持东宫的态度,方可平安。 第90章 【永无止境】 入了三月,温度逐渐回暖。 很快就又到了草长莺飞,春风和暖时。 边关捷报不断,却始终没有邵明渊的消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已有许多人认定太子遭遇了不测。 蓁蓁端来一小碗豆沙汤圆,放在了案上。 “岭南那边,快要进入收尾阶段了。” 因为邵明渊的下落不明,极大程度的刺激了将士们血气。不管是在朝,还是在百姓中,心怀家国、温润如玉的太子,名声向来只高不低,人人痛惜太子,也恨足了西凉人。 邵明渊会的从来不是纸上谈兵,跟他接触过,商议过战略的大将,都知道太子的文韬武略,足智多谋。 西凉不如齐朝军资粮草充足,自夺回天横山后,西凉失了一名大将,物质贫乏的西凉粮草也在短缺,留给西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又正逢万俟展言重伤,即便知情人瞒的再好,却也总有一些微妙的诡异。影者只是一个会说话的傀儡,即便他相貌声音举手投足都和万俟展言一模一样,但却没有本人的气度。 含霜扶起卧在贵妃榻上的阿瑾,她端起小碗,和蓁蓁说到:“还是没有他的下落吗。” 蓁蓁沉沉摇头,“没有。” 就在前四天,岭南传来大获全胜的捷报。 纵使用兵如神如万俟展言,在齐朝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后,此役以西凉仓惶退兵收尾。 万俟展言伤的极重,想要重返前线鼓舞士气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影者被砍了首级,大军这才彻底乱了。 虎视眈眈的金国需要派兵抵御,与齐朝的大战使得西凉元气大伤,金国若进攻,西凉不一定防得住。 但如果西凉此次没有彻底灭除,恢复平静的岭南依旧会受到西凉人的骚扰。 这只是暂时停战,西凉至少二十年内再也没有兵力去大犯齐朝,这个时候,就让西凉和金国好好去缠吧。 阿瑾轻咬了一口白团子的皮,豆沙溢到勺里,她的口中被香甜的味道包围,很香很好吃,刚刚好解了馋。 阿瑾这胎已有五月,已经很明显显了怀。在宫中的日子安定,她要做的只有安心养胎。 腹中的孩子比较乖巧,几乎没有给她带成什么困扰,偶尔间,还能感受到奇妙的胎动,每当这个时候,她静怡的脸上才会有些许缓和的笑意。 过去三个多月了,邵明渊半分消息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多少人期盼着东宫这胎是个皇孙,可她偏偏觉得,是个女儿。 她把碗放回桌上,含霜边收拾,边说:“院里又开了不少花,待会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欣然颔首。 她在两个月前,彻底有了邵明渊不在了的实感后,久违的怔怔落下泪来。 那是连她都不明白的情绪和想法。 梦里,记忆纠缠在一起。 像是淅淅沥沥的雨,永无止境。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无奈又可悲,所有的痛苦不甘自嘲,全都化作哽咽的泪水。 历经两世,两世悲剧。 阿瑾有在埋怨邵明渊一些了,无法挽回的前世,和今生他拼回来的现在,不管她生或死,难过痛苦的都是她。 而他呢。 上辈子作完了,她去世后,他又怎么样了?大概也是死了吧。 这辈子他没了音讯,独留她一人在偌大的东宫。 真的是,太差劲了! 含霜收拾完了,就要来扶起阿瑾出去逛逛,现在她被看的比什么都重。 阿瑾还是很瘦,没有如含霜所愿般被养胖一些,穿着宽松些的宫装,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肚子来。 午后的阳光和煦,照得人暖洋洋的。 她要比两月前,平静了很多。时间过的不紧不慢,对于一向理智冷静的阿瑾而言,足够她调整好心态。 她的心,还是空了一块。 前世是,现在也是。 含霜和春燕几个兴致勃勃的边说边笑,说着小主子出生时,天还是热的,小婴儿肌肤娇嫩,就用江南产的细玉布,又细又软,还透气,正适合做些肚兜等的贴身衣物,春燕绣工好,就多绣些小动物上去,保证小主子见喽都得夸你。 阿瑾笑盈盈听着她们说话,心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往后有孩子陪着她,也不会寂寞了。 姜禾从外头跑进来,手里拿着信笺,说是长宁公主寄来的。 她一听就知道是容澈给她的信。 邵明渊下落不明的事情是容澈怎么也想不到的。 容澈现在成了普通人,再也看不见别人的命运了。 这样于他而言,再好不过。 他可以做一个普通人,过自己日子。 他记挂着远在京城的阿瑾,她在孕中,太子又下落不明,容澈放心不下,他无法做什么,能做的也只是半月寄一封信解闷。 邵芸惜还没有被容澈接受,她同样也担心宫里的皇嫂。 她在努力为幸福而奋斗,阿瑾说白了,是她的情敌,但也是她的皇嫂。她从来不怨恨阿瑾,这个时候更多的是担忧,半月寄一封到宫中的信,对容澈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邵芸惜于是挺身而出,以她的名义寄信。 阿瑾见姜禾拿来了信,笑盈盈的面上透出一些轻松之意。 她知道这样是不合规矩的,对容澈来说没任何好处。 但至少,在她可以彻底放下之后,再让她郑重道谢,现在请让她任性一回吧。 ** 时维七月,酷热难耐。 阿瑾身子渐重,这样的暑夏,颇有些难熬。 殿里用冰仔细,温度控制清爽又不会让她感到冷意。 轩王妃刚刚送走,阿瑾也准备起来去外面散散步,都说要多走动走动,到生产时才会顺利。 她看了眼案上放着的半枚并蒂莲玉佩,雕刻精致的花瓣混着青白色,她用指腹抚了抚,面色柔和。 外头实在是热,含霜是不大同意她出门的,想着就在殿里走动走动算了,这么热的天,她家主子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她是不放心的。 在邵明渊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所有人都逐渐习惯了,东宫中只有太子妃的日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肚子,把她侍候的好好的,一点差池都不能出。 边城恢复平静许久了,也只是表面上的。 西凉和金国打的不可开交,与齐朝不同的是,西凉和金国的交界是一片平坦的草原,金国本就想趁机拿下元气大伤的西凉。但万俟展言毕竟不是吃素的,他已经无奈败于齐朝,又被邵明渊重伤,心里一口浊气,都对金国发泄了。 就目前而言,几位大将都留在岭南未归,边城暂时不会再遭受侵害。 京中恢复安定,但太子依旧丝毫没有下落。如果太子妃生的是个女儿,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重新立储的呼声了。 含霜撑着伞,蓁蓁扶着阿瑾,几人就在院里缓缓踱步。 除了明显高挺的腹部,阿瑾身材还是很瘦,一点也没如含霜所愿那样养胖一些,她一手摸上去,腰身都和从前差不多。明明之前常凌晗怀孕,含霜还见过,养得圆润了些。 姜禾匆匆跑了过来,大热的天,他跑的一头大汗,气喘吁吁,“娘娘,那西凉的王上,死了!” 阿瑾稍愣,含霜就眨着眼,兴奋道:“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虽然她也不明白战事为何要报到太子妃跟前,不过西凉可恨,他们的王死了,简直普天同庆。 姜禾一脸兴奋中掺着几分笃定,“嗨,什么时候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凉王是在王宫被刺杀的!” “怎么死的无所谓,死了就行!”含霜也跟着兴奋。 姜禾摆摆手,看向阿瑾,“娘娘,这刺杀了西凉王的,定是咱们殿下!” 阿瑾一愣,随即失笑,“你莫要胡乱猜测,他会死,也多半是守在岭南的大将手下暗线的功劳。” 那些大将不会平白无故守在岭南,除了保证边关安定外,自然还有别的目的。 姜禾急道:“不会的!我觉得就是殿下!” “你有什么证据?”阿瑾眉眼含笑,柔和平静,像是听到什么都不会掀起波澜一样,沉静的如一泓明镜般波澜不惊的沉水,历经沧桑,洞察一切,又可轻易降下他急躁不定的心。 姜禾稍微冷静了一些,张着嘴,嚅嗫道:“奴才虽没证据,可奴才觉得,殿下不会就这样轻易抛下一切离开的。” 阿瑾笑了笑,她并非没有心绪波动,然而更多的是,她很平静。 她在东宫,安心养着身子,身边的宫女也不会叫她觉得闷,隔几天萧有容能带着小妹,大嫂进来看她,邵明渊的两个姐妹也会时常来陪她,就连五皇子也能过来见见她这个皇嫂了,远处还有容澈和邵芸惜半月一次的信……说实话,阿瑾一点没觉得寂寞孤独。 她觉得,她似乎放下了。 放下了那些令她痛到难以呼吸的痛苦……阿瑾摇摇头,是藏进了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今生有幸,家人皆安,莫要再去念起悲痛了,她好好活着,就好好过日子。 阿瑾重新走动起来,姜禾见状便也跟上。 如果万俟展言真的死了,那么接下来,西凉的攻破战也要开始了。 西凉不会彻底灭了,齐朝是要留着西凉的,毕竟如果金国真的吞了西凉,那么下一步,野心勃勃的金国就想吞了齐朝。 姜禾抿了抿唇,不安问道:“娘娘,若是殿下回来了……你会原谅他吗。” 含霜瞪了他一眼,都是在东宫生活的人,别说含霜,往日里阿瑾对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所以姜禾,才会大胆替自家主子问了一句。 第91章 【灯火通明】 或许是不想回答,又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阿瑾没有说话。 含霜继续瞪他,叫他闭嘴。姜禾没听见回音,就也低着头作罢了。 原谅,该怎么去原谅? 阿瑾没有想过要原谅他,也不会去原谅他,邵明渊需得永远记着,他干得那些混账事。 姜禾问了不该问的话,含霜不知道瞪了他几眼。春燕春玲心领神会,立即又嘻嘻哈哈转移了话题。 她在前头听得微笑,同她们说笑了几句,闲闲散散就走回了清和宫。 这一天天的也就这样过去了,御医傍晚来请平安脉,稳婆住在隔壁偏殿。她除了吃好睡好,别的事都不操心。 阿瑾这是头胎,太子下落不明,她这胎被看得格外重。宣帝为了不让她有心理压力,说了不知多少次生男生女都一样,阿瑾瞧着,以宣帝那个模样,似乎她生了女儿,宣帝都要培养出个女帝出来。 稳婆走了后,阿瑾依在榻上,翻了几页书,就打着哈欠睡下了。 …… 事情就如阿瑾所料那般,以宁国公为首,将士们攻入了西凉城。 万俟展言死的太过突然。 就算他在民众心中名声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常胜将军,杀了一条血路,手刃亲父登上王位的王上。 可他居然死在了王宫中?! 这太可怕,太匪夷所思了。 万俟展言一死,迎面来的自然是王族内乱,为了王位不择手段。 金国没有攻进城,城中王族贵胄虎视眈眈王位,正是攻防脆弱时。 所以当阿瑾听到西凉大乱,金国却也没捞着好的时候,她看了眼面前切得整齐的桃子,轻轻颔首。 “这样,西凉就会很难再起来了。” 银签插起一块桃子,就听含霜不解,“为什么还要留着西凉。” “没了西凉,金国下个目标就是齐。”阿瑾说罢,将大小适宜的桃块送入口中,香甜多汁。 西凉若在起,需要新王,而这个新王,将会是属于齐朝的暗谍。 迟早有一天,齐会将金国和西凉,一并收入囊中。 如今八月,离她生产也不过一月了。 阿瑾心情愈发放松,吃得好睡得好,就等着孩子出来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对,如果没有意外。 “娘娘,娘娘——是殿下,殿下真的回来了!!”姜禾未见其人,就听见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含霜一跺脚,恨不得一脚踹了姜禾,大吵大叫什么——等等?什么?他刚刚说什么……含霜去看蓁蓁,蓁蓁闻言一脸惊讶。 坐在贵妇榻上的阿瑾在呆滞着,她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听不懂。 蓁蓁跑了出去,含霜感觉阿瑾抓住她手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立即紧张起来,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蹲下身,急道;“娘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正说话间,只见那帘子一动,姜禾都热泪盈眶的进来了,却有人停下了步子。 阿瑾扶着含霜起来,她脸色有些发白,眼睛直直盯着那道帘子。 姜禾哭的抹了把脸,“殿下,殿下你怎么不进来!” 含霜惊疑不定,单看姜禾样子,还以为他疯了,“真的是殿下?!”不是骨灰盒什么的吧?!一边想着又把阿瑾腰身都搂住了。 阿瑾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好似平静,又好似波浪连连。 直到外面那一声,含了千金重,深情又思念频起,沉声哽咽的声音响起,“……阿瑾……” 她抓紧了含霜胳膊,吸了口气,冷着声音,“你这样算什么……若是给我个清净,又何必回来。”她咬了牙,都不确实这一刻她是不是在说气话,邵明渊,他就是个胆小鬼!前世是,现在也是! “既然厚着脸皮回来了,又为何不露面。”她觉得肚子有一点疼,喘着气又吐出来一句。 这下那道帘子终于被掀开了。 是他,真的是邵明渊! 即便他已经换回了储君常服,依旧携着满身风霜,风尘仆仆。他瘦削许多,有着肉眼可见的疲倦,熟悉的眉眼与轮廓依旧温柔,却不见是温润如玉,在岭南苦寒艰难的那些时间,他早已将温润卸下,取而代之的是君临天下般的凛然气势。 但此刻,邵明渊与阿瑾四目相对,满目情意温柔缠绵,思念与牵挂,带着小心翼翼的胆怯愧疚,眼睛已经红了许多,他是拿了多大勇气,又重新站到这里的呢。 “对不起,阿瑾,是我没有一死了之的勇气……”邵明渊声音颤抖,想靠近又害怕她排斥,只得双目通红的看着她,“我连说这种话的资格都没有……阿瑾,我想你,我放不下……”他还有很多罪孽没还完,老天爷都不想收他的性命。 阿瑾神色平静,但更用力些的抓紧了含霜胳膊,她直直盯着邵明渊看,终于感到整颗心颤抖了起来,她呵呵笑了几声,带着些无奈与苍凉,眼眶也湿了些。 “你如果真的一死了之了,我真的会永远都恨你。” 邵明渊心头颤抖,听及此言,心痛如绞,再也控制不住,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无比小心的避开她高挺的腹部。 迎面而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龙涎香,她有多久没有闻到过了。阿瑾额头抵在他肩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邵明渊有千言万语,也在此刻说不出口。 他有多少话想对她说,可一想到她没有排斥他的怀抱,现在也只想着紧紧抱住她。揽住她的力道顿然加重,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他错过一次,他不能再错第二次。 他是有多混账,才会有一死了之这种逃避的想法。 邵明渊心里痛到无以复加,全都是他的错,一直看不明白,要逃避的都是他。前世是他的错,现在他还要继续犯错。 他的阿瑾,辛苦怀着他的孩子,他却想到死亡这种逃避的主意。 陡然间,阿瑾痛呼一声,狠狠抓住了邵明渊手臂。 邵明渊登时紧张起来,牢牢将她扶稳,“阿瑾?怎么了,可是腹痛?”他又慌又紧张,立马就要传人。 阿瑾突然间疼的厉害了,额头一片薄汗,脸色惨白。邵明渊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起大落间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将阿瑾抱起来,手都在发抖,焦虑的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马上就有稳婆和御医进来了,含霜也急着让太子抱阿瑾过去一旁收拾好准备做产房的耳房去。 好在太子回来了的事情宫里人都知道了,也不至于叫他们目瞪口呆。 就算他历经大事,这个时候还是万般焦急紧张,但他也没有乱了方向,这都是有经验的人,他马上就听了稳婆话,把阿瑾带去了隔壁耳房。 这宫里面规矩,就算皇后之尊,生子也不能待在正房,而是需要收拾出来一间偏殿或者耳房当做产房。 外面夜幕深沉,星子点点,还能听见虫鸣蛙叫。 阿瑾这是头胎,没有经验,她也很慌,疼的小脸煞白,额上一层薄汗。她靠在步伐稳健的邵明渊怀中,看得见他紧张担忧的脸色,唇角勾了不易察觉的笑,但极快又被疼痛盖了过去。 清和宫灯火通明,对于这一日的到来,大家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各司其职,有条有序的进行着。 他抱着阿瑾进了门,行至床榻前将人放下后就坐到了床前紧紧握住了阿瑾的手,强制镇静的含霜见状连忙上前说到:“殿下你先出去吧,此处请交由奴婢等来伺候。” 含霜其实根本不想说这种话,在她看来,太子大难不死回来了,回来当天两个人和好了,正巧又赶上太子妃生产。太子紧张的慌成这样了,现在坐下来握着太子妃的手,一步都不想离开,才是她心里想看见的画面。 可这毕竟是皇宫,太子待在这里确实不合适。她就算不乐意,也得把话说了,把人给劝出去。 “不必,我就在这里陪着她。” 邵明渊不愿意离开,皱着眉拒绝了含霜的话。 稳婆也上来说:“殿下,老奴知道您和娘娘久别重逢,回来就正巧娘娘要生产,您不愿意离开,老奴可以理解。但是殿下,依着规矩,您还是得出去。您放心便是,您先出去候着,此处交由老奴等来侍候,定会叫娘娘和小主子安然无恙。” 阿瑾喘了一口气,捏上他的袖口,“你出去。” 邵明渊见她疼的不行,哪里舍得,“我留在这里陪你。” 阿瑾忍疼,笑了一声,“反正这些日子你都不在,又何必留在这里一时半刻……”见他脸色愧疚,她又说:“等我生完,好好把岭南的事情,给我说清楚。” “阿瑾。”他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回握,只用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衣角。 “我知道了,我就在外面等着。”邵明渊不再坚持,他忍住亲她额头的冲动,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松开起身后,不得已,被蓁蓁送了出去。 门被关上,邵明渊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双手握成拳,哑着声音,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吩咐姜禾,“去将莫神医请来。” 他无暇再也想阿瑾对他的接受程度有多少,恨他多少,又是不是原谅了一分。 约莫亥时,御医们在庭院中待命,夜幕沉沉,一弯弦月挂于空,星子高挂,偶有蛙鸣传来,邵明渊焦急到来回踱步,房门开了几次,端的热水,参汤,他每次都试图往里看一眼,但门极快的又被关上了。 刚一开始,还能听见阿瑾几声痛呼,可往后,屋里就没了声音。 第92章 【合格线上】 其实屋里情况被邵明渊想的要好,并未出现什么凶险情况。 因太子妃是头胎,稳婆们以为会熬上一段时间,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办法都备好了,竭尽全力确保太子妃和小主子的安全。 这不是轻松的活,出一点差池就是身家性命都会搭上。 然而事实是,情况很顺利。羊水破了后,宫口就开始开了,这是大好事,稳婆喜上眉梢,屋里气氛颇为和谐。 阿瑾不慌不忙,一丝不乱。含霜拿着热帕子给她拭汗,就算因为宫缩疼痛感一度攀升,她也没有叫喊出声,只咬牙忍着。 蓁蓁看得浑身都疼,稳婆也说,积攒些力气是好的,可疼的过分喊一声,也是正常不过。但阿瑾就是忍着,也只偶尔溢出两声□□。 含霜心痛不已,不由在她耳边道:“娘娘,你要是疼的厉害就喊喊吧,别总忍着。” 阿瑾听了,还有心思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你别担心。”她总归是经历过最苦痛的事物的,眼下生产的疼痛,她并未看得太重。 含霜拿着热帕子给她擦脸,即便阿瑾已经满身满脸汗水,姿容形象在她心里肯定也是不好看的。可耳房中侍候的人并不觉得,太子妃眼下过程顺利,她很配合,也不像其他妇人那样痛的大喊大叫毫无形象,她的姿容,即使是给无数妇人接生过的稳婆,是多少后宅妇人,都比不上的美貌。 房外,邵明渊一直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不说,当他看见屋门打开,春燕手里端着的一盆血水后,脚步顿然停下。 他本来就等的焦躁,看见血水后立即就崩不住脸色煞白一片,血腥味充斥鼻端,邵明渊勉强镇定着询问春燕,“太子妃如何了?” 春燕泪眼朦胧,脸也是苍白的,“……稳婆说娘娘情况顺利,请殿下放心。” 春燕十六七的年纪,早在屋里吓得哭,说话也不利索了。邵明渊下意识就觉得不妙,他仓惶让了路,春燕连忙走了。 邵明渊惶恐不已,“孤就不该回来的……” 时间过的缓慢,即便在天横山那般的险境中,他都未绝望过。 彼时天横山突变,他与宁国公赶去时,沉将军已是重伤,万俟展言对此役看得颇重,密谋保守的严实,许利等暗线皆未发现异常。 邵明渊在天横山遭遇了埋伏,直面就对上了万俟展言。对方意图明显,就是要他的命,京中邵崇雪早就成他棋子,宫变失败,杨氏功勋开国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凄惨。 京中障碍除了,如今就剩在岭南的太子需除。 交战两国间一直有个规定,若是双方大将对上,即便边上有多少人,也不得插手干涉。然而万俟展言向来不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这样的规定对他来说是用来打破的,他是来要邵明渊性命的,自是希望他早死早安生。 明显处于劣势的邵明渊陷入苦战,依旧给了万俟展言一记重击。 邵明渊情况也很糟糕,在这里天寒地冻的岭南,若不及时医治是会丢了性命的。利用万俟展言重伤的空档,亲卫立即和邵明渊撤出了。 天横山极大,一旦进入深处,迷路是家常便饭。 邵明渊伤的很重,唯一活着出来的亲卫也是强弩之末,逃出不久就倒下了。马带着几欲昏迷的邵明渊又走了段距离,他才从马上栽下。 滴水成冰的天横山银装素裹,到处白茫茫一片,散发着死寂的沉默,身下雪染成红水,邵明渊在这样的情况下,确有一种释怀的解脱。 其后寻人,不管是搜山准备赶尽杀绝的西凉军,还是在几天后重新收服天横山的齐朝军队,都不曾找到邵明渊,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大抵往前推进几朝,都没人发现天横山深处的秘密。 在整个岭南处于战火笼罩下时,飞雪茫茫的天横深处,有一处近千年都无人发现的秘密。 若不是亲眼所见,邵明渊也不会相信。 他在那样重伤的情况下,被人带进了如梦幻一般的,四季常青的避世桃源。骏马驮着重伤的邵明渊逐渐前往了天横深处,他不负重伤栽下马的位置,刚好就是桃源通往外界的隧道口附近。 杂草丛生的山林小洞,近千年都不曾被人发现的秘密之处,就藏在洞穴后面。 该怎么说呢。 人生总是处处充满惊喜,譬如他的获救,又譬如邵明渊重伤昏迷半月醒来后的,失忆。 村里救进来一位卷入战火的重伤将士。 这座避世小村人口也就百位,这样的事情,必然是邵明渊被救进来就被全村人知道了。倒是无人在意会带来隐患,既然带人进来了,外面的隐藏销毁工作也会做好,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并没有与外界脱节,是因为村里会有人外出,知道现在是那朝那代。 醒来后的邵明渊忘了一切,唯独记得一个名字——长孙瑾。 以他的服饰来看,地位应该在齐朝军队中不低,再看样貌品行举止,出类拔萃,若是在京城,可能早就娶亲了,而长孙的姓氏,在他们先辈找到此处仙境的那个朝代,还是蛮族人的姓氏。现在这个朝代,长孙一姓是融汉了吗,然而村里人倒是不在意这点。 若他口中的长孙瑾是他的妻子,村里不少妙龄女孩的芳心也碎了一地。 村里人口少,遵行的是一夫一妻制,男人不娶村外人,女孩不外嫁,除非邵明渊彻底留下来。但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失忆,心里也有无声的执念在促动着他回去。 到底是什么,他要去做什么,他心里在记挂着什么,为什么一想到阿瑾的名字,就心如刀绞,头痛欲裂都无法记起的重要之物,是什么。 ——想要彻底忘记,重新开始吗。 ——我想回去。 许是老天爷真的听见了他的呼唤,在桃源呆了四个多月的邵明渊,遇见了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 胡晚风看见邵明渊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邵明渊在天横山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是被桃源里的人救了! 胡晚风向往自由,能在马背上飞驰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所以才会从京城离开,之后胡震谋反,岭南胡府封府关押,株连九族之事,她在暗处,却也清楚。 可胡晚风没有报仇的心,所有人都说她自小大咧豪爽,心大,人也不怎么聪明。但她分的清楚对错,自万俟展言和胡震密谈,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她表面支持,装傻充愣,心里早想好了要跑。 所以,她跑了。 跑回了岭南,接受了全族因胡震心术不正而受到牵连的事实。 家与国,胡晚风选择了国。 天横山的秘密,因小时一场机缘巧合碰巧得知,她守着秘密,十几年都不曾与旁人说起。她这次来桃源,是来送一些外界物资,恰巧就遇着了下落不明的邵明渊。 邵明渊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是谁,要做什么,还有他最爱的阿瑾。 天色微微泛白,邵明渊站立一夜,失魂落魄,他恍惚间想到了好多事情。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痛呼,是阿瑾的声音,邵明渊慌的往台阶上去,险些一脚绊倒,他一把抓住出来的春燕,“太子妃究竟如何了?!” 春燕吓得一哆嗦,差点撒了满盆的水,“娘娘……娘娘一切顺利。” “啊——”阿瑾在里面哭开了,邵明渊顾不得春燕话里真伪,他整个人感觉都要崩溃了,说什么都要往里闯。最终却还是让姜禾和御医们一窝蜂赶上来拦了下来。 有多疼呢,阿瑾说不上来。 忍了那么久,她终是哭喊了起来。 这种声音,哭得哀切又委屈,痛到慌乱无助的叫喊,每一声每一下,都敲在脸色煞白的邵明渊心上,绝望的令他痛不欲生。 陡然,婴孩嘹亮的啼哭声响彻满屋,稳婆高兴的声音又高又亮,“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位小郡主,母女均安。” 外头守着的人各个精神头都起来了,是皇孙还是郡主都显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子妃平安无事了。 还未等到稳婆正式推门报平安,在姜禾等一众人的恭贺声中,邵明渊就已经推门进去了,屋里所有人都笑逐颜开,稳婆瞧着太子一脸焦急,心想着倒是真是爱护太子妃,别管产房污不污秽,男人能不能进了,这时候去拦才是真没眼色。于是她连忙抱着大红色的小襁褓过去,“恭喜殿下,您瞧瞧这孩子,小模样生得可真俊俏。” 邵明渊匆匆看了一眼,脚步不停往里边走边说:“好生照顾小郡主。” 稳婆一脸懵,和另一个稳婆对视一眼,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马上她们就不想这个事了,邵明渊虽是恨不得马上冲进去看看阿瑾,但也记着今夜她们的功劳,故而回头又补了一句,今日大喜,所有人重重有赏。 屋里,血腥味不散,含霜哭得双眼通红,将擦拭汗水的手巾放到水盆里,替阿瑾掖好了被子。 回头见是太子,福身道:“殿下,娘娘睡了,您不如先去隔壁看看小郡主。” 邵明渊坐在了床上,一手握住她的手,“不必,孤在这里待着,你们先下去。” 她的手很凉,凉到他心头狂跳。 阿瑾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均匀,看起来就是因为力竭睡着了一样。然而她身上太冰了,平静的呼吸仿佛是不存在一样,邵明渊本就害怕的心突然又被前世记忆勾了起来。 那时候的她,也是安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唇角带牵着一丝弧度,看起来是在睡梦中做了好梦,却是永远的长眠。 “阿瑾……”邵明渊声音颤抖,下意识的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开始揉搓。 他害怕极了,无助的唤着她的名字,不敢确认脉息,也不敢唤御医,“阿瑾,你要是睡醒了,就醒过来好不好。” 记忆重叠,眼中的泪无法抑制的滴落下来,弄湿了她的手。 “……你这是哭什么,我疼了一夜,都没说掉几滴泪。”阿瑾睁了眼,有些好笑的看着邵明渊。 他愣住,红着眼睛凝了她一眼,旋即俯身下去将她柔柔抱住,“阿瑾,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你好好的。” 阿瑾没挣扎,也没力气挣扎,她拍了拍他的背,这样脆弱悔恨的一面,跟前世的他,一样,却又不一样。 倘若问她此时是何心情,大概会答,她现在是满意的。 故意忍了一夜,在稳婆肯定可以用力使劲的时候,她蓄了一夜的力气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哭喊的再大声,也是用来刺激邵明渊的,虽然她真的很痛。 就现在的效果来看,她是满意的。 阿瑾之前也只是在装睡,为了也只是瞧瞧他的反应。若邵明渊进来,优先关心了孩子,那只会在阿瑾心里画一个大大的叉号。 “我困了。” 她拍了他的背,邵明渊缓缓起身,与她四目相对,心痛的要滴出水来,诚恳又小心,“我在这里陪你。” 阿瑾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就觉得困意来袭,身体疲倦,这一夜耗尽的力气,到底是要补上的。 得到准许的邵明渊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沉稳入眠。 邵明渊不会再想阿瑾会不会原谅他。 他做过的混账事,永远都不值得原谅。他会永远谨记着,他的错误,他的幸福。 阿瑾呢,她也不会彻底原谅他。 但是现在,她觉得,邵明渊已经在合格线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