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太子妃饲养指南 作者:步虚子令 文案: 本文又名《太太太子啊》 一句话:谭家女爱哭,太子遂欺之,甚妙:) 谭家喜得娇女,是千娇百宠都不为过,哪晓得从出生起竟然就被人惦记上了。 晏晗重回三岁,心知有三件事他需要做: 一、好好读书,天天练功 二、帮助父皇,斗倒奸臣 三、这个前世跟他定下亲的小哭包他是娶还是不娶呢? 怎知还在他纠结的时候,人居然被其他人惦记上了,啧! 晏晗冷笑:先叼回宫再说! *爱哭不怂小哭包×属性不明太子大佬 Tips: ①非正经朝斗文,偏向于男女主青梅竹马成长向,本质还是小言。 ②男主重生,重生前年纪不大,所以前期行事冲动幼稚,慢慢来不着急。 ③谢绝人参/KY/扒榜/洁党勿扰/架空历史,请勿考据/有问题疑惑可提问作者/ ④可去微博勾搭作者@二狗子与小红花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嘉月;晏晗 ┃ 配角:一大波~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谭家女爱哭,太子遂欺之,甚妙。 第1章 夜哭郎 卯时初,天光还未大亮,宫道旁的草地间还挂着霜,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宫人们早已起来匆匆行动,行走间喘出的气息遇冷而凝成了一团团白雾,骤然间朦胧了视线。 一个宫女拐过转角便撞见一个男童匆匆跑来,二人险些撞上,她连忙退至一旁,跪在地上伏地请罪。 男童瞧也不瞧她,径直往殿门奔去,宫女只见一双绣着金丝流云纹的兽皮制小靴擦眼而过,随后紧跟着一双蓝灰色长靴追来,扬起淡淡灰尘。 见二人远去,伏地的宫女这才舒了口气。 “殿下!殿下!” “您慢些跑,当心摔着!” 后头追着的小太监又急又忧,此处是同德帝办公的勤政殿,他不敢高声呼喊,只能压低声音唤着男童意图让他停下来。 三岁的小太子人小腿短,听他一喊,当即脚下扭了一下,好在人虽小却身手灵活得很,下一步便又恢复了步调,跑动敏捷迅速,晏晗敛息凝神,一个劲儿冲入了殿内。 “父皇!” 正由宫人服侍着装的同德帝晏蕤闻声转头看来,见是晏晗一时惊住。 “父皇,带我去上朝!”晏晗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裤腿不撒手。 同德帝挥开宫人,弯身看他,见他一张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白,嘴唇都有些青,霎时冷下脸来,怒道。 “混账!太子病体未愈,你们是如何看顾太子的!”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跟进来的小太监慌忙跪了下来,身体吓得瑟瑟发抖,整张脸已是煞白。 “父皇,带我去上朝!”晏晗揪着他的衣角,板着一张小脸又说了一遍。 同德帝颇感意外,伸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外袍披在了晏晗身上,惊讶道:“晗儿今日起的这般早,当真想让父皇带你上朝?” 太子一向好动坐不住,但自从九日前发热再醒来后,人却沉寂下来,时常一人呆呆坐着,双眼放空出神,吓得皇后以为他烧坏了脑子,急得哭了好几次,但后来太子又好似恢复了正常,却是不再像从前那般又耽于玩耍,而是多次前来崇政殿寻同德帝,但只待着什么也不做,再之后便是缠着同德帝让他带着上朝,问其原因却又不说,他本以为又是太子顽劣,一时兴起,不想今日竟起那么早来此堵他。 “嗯。” 晏晗板着小脸重重一点头。 同德帝怪异的看着他,见他颜色坚定,伸手让宫人重新来整理衣着,低头见晏晗仍看着自己。 “为何?” 晏晗又是沉默不语,直直盯着他。 他叹道:“也罢,去备御撵,太子病体未愈,受不得风。”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管太监海公公应了声是,转而吩咐下去,晏晗攥紧拳,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精神奕奕的同德帝,眼眶泛起了淡淡红意。 文德殿内。 文武朝臣左右分立,虽都默不作声,但皆是各怀心思,心中算计着早朝要禀报讨论的各项事宜。 但其中一人却是心思不在这上头,他微微敛目颔首,梁冠上下点着,耳畔的缨子随之晃动,一旁的御史撇了他一眼,那人忙又打起精神来,一脸肃容。 随着典仪一声高呼,同德帝牵着小太子走入殿来,一时间朝臣诧异纷纷,各自前后对视了一眼,皱着眉头疑惑。 晏晗紧盯着下方站着的群臣,双眉紧皱,小拳头攥得愈发的紧。 随着众臣稽首完毕,开始与同德帝议事,晏晗双目在群臣中逡巡,熟悉的面孔很多,但他最想找的那个却不在。 他不禁心生郁气,气恼的往边上一锤。 同德帝闻声停了下来,唤了他一声,“晗儿?” 晏晗回过神来,慌忙垂下眼,掩住其中的气恼,又有臣子站出来说话,将同德帝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陛下,臣等有奏,”武臣群中一个臣子站了出来。 他手持笏板,礼行的恭敬,眉目间却带着些许轻蔑,忧心忡忡道:“今已入冬,西山大营将士所需的棉衣却还未到位,冬日寒寒,将士们唯恐要受寒啊!” 同德帝面色一变,“兵部,怎么回事!” 被点名的兵部站出一人,正是兵部右侍郎陈修,他垂着一双八字眉,颇有些哀怨:“回禀陛下,眼下入冬,各部繁忙不已,兵部政务大事繁多,禀至内阁却也一直积压着,故而这等之事便……” 他一顿,不待同德帝发声又接着道:“微臣当即吩咐办妥此事,定不然将士受寒。” 同德帝黑着脸,却无法再训。 陈修说完,又接个一个一个臣子站了出来。 “陛下,河北之地从夏以来,些少有雨,知州禀报,治下数县恐有旱情……” “陛下,越地山匪猖獗,已有许多过往之人遭受劫掠,死伤多人……” “陛下!” “陛下!” …… 同德帝的脸越来越黑,在他们一声声喊完陛下后,提到最多的便是内阁,事务全都来不及批理,积压在内阁之中。 为何来不及? 因为少了一个人。 同德帝盯着群臣最前方一个空着的位置。 奏禀的人心照不宣,一个一个未提及,却能让同德帝当即明白的一个名字。 他陡然生起一股无力之感,年轻的帝王试图想要撑起一国之政,但他的前方始终压下一座高山,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同德帝藏在袖下的手握紧,咽了咽发干的喉,声音仍同之前平稳,但晏晗却听出了其中的无力,“首辅的身体,可已大安?” 当朝太师,内阁首辅,赵叙明已请病假长达半月,他以病体虚弱,需专心养病为由,放手一切政务。 “这……首辅谢绝群臣探望,实在不知。”其中一人道,他却是赵叙明颇为亲近的下属。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晏晗眼中腾起熊熊怒火,难怪,难怪他在崇政殿等那么久都看不到赵叙明,原是病了。 他早已不记得当初是否也发生了此事,他朝同德帝看去,见他脸上满是颓然。 “他是朕的老师,首辅病了这么久,朕,当去探望一番。”同德帝嘴角艰难扯出一丝笑来。 拱手应是的一群官员眼中纷纷露出得意之意。 晏晗胸膛中的怒火更甚,但他自知在此他绝对不能大闹,恼怒着双眼在那几个官员身上转圈,他努力憋着气。 余光中见一人正头一点一点着,定睛看去便见一人居然在朝上打瞌睡,他对这里站着的群臣厌恶透顶,此人被他揪到错处,他刚好可以发发心中怒气。 晏晗扯着同德帝的衣袖,伸手指去。 “父皇,他在睡觉!”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在了被晏晗所指之人身上。 正钓鱼不停的谭济元谭侍郎听得殿中突然静谧,猛然睁开眼来。 ……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吸引人。 慌忙跪了下来,头顶的梁冠将将要倾落在地,他连忙扶正,伏地拜道:“微臣御前失仪,还望陛下赎罪!” 同德帝因之前一番心情十分不好,冷着脸道:“谭卿可是事务繁忙,连休息的时间都不足,要到朕的大殿上来睡?” “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还不是被他家那刚出生的讨债鬼闹的,白天睡晚上嚎,要不是个女儿他早就揍了。 “陛下,臣弹谭侍郎御前失仪,望陛下加以惩处,以儆效尤!” 谭济元只觉得额角抽搐不停,他就知道,方才御史盯着他绝对没好事。 同德帝本打算嘲讽两句便罢了,闻言将要挥出的手一顿,收了回来,“罚三月俸。” “谢陛下开恩!” 谭济元嘴中感恩戴德,心中肉痛自己的俸禄,一站起来便见群臣中自己的岳父大人钟秀宣正冷着眼瞪他。 他擦擦额角的冷汗讨好一笑,岳父大人高贵冷艳觑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晏晗心中火气终于泄了一些,这时才看清那个被他一指被罚之人的面容。 眼熟。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殿中站着的人他眼熟的多了去了,但在他看清那人的脸的那一瞬,一个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好像得罪他了。 晏晗眉头一皱,他堂堂太子,还怕得罪人? 荒唐! 他将脑海里的念头撇了开去。 一场朝事就这样寻常又惊险的散了,群臣三三两两散去,一个两个边交谈边前往署衙。 “嘶,今日陛下上朝居然还领着太子。”说话的是上朝之时扎堆禀报政务的数位臣子中的一个。 他身旁的另一人嗤笑道:“陛下膝下只太子这么一个皇子,自然他做什么都会惯着些。再说了,太子不过一个三岁小儿,懂些什么,便是陛下,嗯,”那人挑挑眉,“不也还是要亲自去探望首辅大人嘛!” “说的也是。” 二人哈哈笑着离去。 钟秀宣在后头冷眼看着,暗哼了一声,双手揣着袖朝谭济元走了过去,看着他冷冷道:“怎的就这么困,非得在大殿上睡?” 谭济元拱手一揖,苦哈哈着脸道:“岳父大人,实在是嘉姐儿闹腾啊,我怕吵着阿瑶,昨日便抱着她哄她入睡,谁知一放下就哭,一放下就哭,我就这样抱了她一夜啊!” 嘴上抱怨,眼中却满是柔柔笑意,不带一丝嫌恶。 “怎么还闹腾着?当初瑶儿也没这般啊!” 他这一说,谭济元也回想起当年钟瑶幼时的模样,安安静静的,总是黏着他。 “回头我喊个老嬷嬷去看顾看顾。”钟秀宣满脸无奈,见他眼下的青黑,扯着嘴角甩袖离去,“下次注意着点。” “小婿明白。”谭济元拱手拜别他。 他见群臣远远散去,一人行至一处拐角点,此处虽现下无人,却是多处宫室的必经之处,掏掏袖,将叠好的纸条掏了出来。 他碎碎念,盼望纸条贴这能有点用处,让他和阿瑶好生歇上一回。 纸条上早已粘了饭粒,他用手一按,便牢牢贴在了墙上。 而后他面色一整,踏步离去。 未几,一个老太监后头坠着几个太监婢女领头走来,待转至拐角时,骤然一瞥,瞥见了贴在墙上的字条。 老太监龇牙,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在皇宫中贴小字条,待看清上头的字时,老太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后头的小太监好奇,大着胆子看了过去,只见纸条上写着一句话。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行人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预收文求收藏~点进专栏可见!专栏求搜藏!作者抱回家! 《这个沙袋娇软可人》 周秉文在码头卸货数月,搬的不是坚硬的大木箱就是沉重的大沙袋,结果有一天,他扛起来一个柔柔软软的小东西。 怀着好奇心解开麻绳打开布袋一看,嘿呦!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娘子! 小娘子从昏迷中醒来,一把抓着他的袖喊道:“夫君!” 周秉文黑着脸问:“敢问姑娘是谁?” “我是你娘子啊!” ……他搬的这个沙袋还算工钱吗? 失忆小娘子×面黑大糙汉 《户主》 池知秋一朝穿越,穿成了一个正在逃难的难民,更苦逼的是,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为了进城,池知秋哄骗走了一个男童的一张路引! 后来她才知道,男童就是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升级小说里长大后成为大权臣的男主…… 多年后,少年眸色幽幽将她堵在墙角,森森笑道:“阿姐,那路引上我是户主,你既然拿了我的路引,那便是我家的人了!” 穿书文 小聪明女主×越长越黑小狼狗男主 tips:女大三,伪姐弟,携手升级共打怪 第2章 奶娃娃 日暮时分。放衙之后,谭侍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由仆人牵着慢悠悠往谭府而去,只每近一分,他的脸不由地便会苦上一分。 待至谭府门前,门房来开门时,谭济元的脸已经苦成了酱色,他呼了口气,翻身下马,朝内院而去。 妇人所居的内院一向安静,但这几日的谭家内院则更为安静,婢女们行走间都谨慎的放轻脚步,唯恐步子重了会扰了院中人休息。 他方一走过垂花门,谭家二郎谭明之便蹦跶着小短腿迎了上来,白嫩的小脸上挂着满满笑意,天生的微笑唇更是让人看了心生愉悦,二郎奶声奶气唤他:“阿爹。” 谭济元伸手揉了揉他的发,牵住他有些发凉的手,低声问道:“你小妹现在是醒着睡着?” “妹妹在屋里睡得正香呢!” 闻言谭济元的脸又苦了一分,现在睡得香,晚上又有精力闹腾了。 谭侍郎九日前喜得娇女,他前头两个儿子,大郎谭兼之是早已病逝的原配陈氏所生,二郎跟现在刚得的娇女谭嘉月为继室钟氏,也就是他的恩师钟秀宣的独女钟瑶所生,这得了个宝贝女儿,谭侍郎别提多高兴了,可万万想不到这娇娇儿竟是个夜哭郎,夜夜里啼哭不止,非他们夫妻二人抱着便哭闹更加,至此谭侍郎已经数日没能睡个好觉了。 时下民间有此习俗,若是家中有夜哭郎,可将写有“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行人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的字条贴于街市中的各种墙壁栏柱之上,便可让幼儿在晚上安睡了,即便身为礼部侍郎,谭济元也不能免俗,让家仆满大街贴了许多,可惜毫无效果。 忧愁之际,管家跟他道是否普通百姓的劲力不大,镇不住。管家本意是想着去哪家王府墙上贴几张,结果谭侍郎想岔了,直接揣着字条贴进了宫。 谭济元哀叹一声今夜又不得安眠,而后问道:“你大哥现在在作甚?” 牵着父亲的手跟他往主院走的谭明之闻言,眼珠子暗暗咕噜一转,笑嘻嘻道:“大哥正在书房看书呢!” 谭济元满意的抚着胡子,跨进了荷华院。 掀帘入屋,暖阁内热意融融,婢女们上前将谭济元身上的大氅解下,谭明之早已冲进了寝居内。 “阿娘!” “嘘!”钟氏身边的大丫鬟素秋忙伸指比着唇道:“夫人好不容易寻了空睡下,二郎小声些,别吵醒了夫人。” 谭明之忙捂着唇,小心往钟氏安睡着的床帏方向看去。 透过光影,见帷帐内的人影并无反应,他舒了口气,转而又笑道:“我去看呦呦!” 呦呦是谭嘉月的小名。钟氏当初去京郊的妙云寺进香时,在妙云寺的后山撞见了一只正在林间呦呦鸣叫的梅花小鹿,回来的当晚便发现了自己再次身怀有孕,钟氏认为此乃佛缘,便决定不管男女生出来都取小名唤做呦呦。女孩儿用着还好,若是个小郎君用这名只怕会惹人发笑,故而谭济元在女儿出生高兴之余还有些庆幸。 谭二郎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去,谭济元刚跨进寝居,衣角便被他带上一阵风,回头看去,小子已经不见了人影。 谭济元失笑之余又暗自念叨,四岁了,该得管束管束让他沉稳些了。 朦胧帷帐内,倩影微动,一只纤纤玉手便拨开纱帘,云鬓微乱的美人面上还带着睡意,慵懒抬眸,见了来人瞬时面上一笑,恍若牡丹凝露。 “檀郎。” “那小子把你吵醒了?” 谭济元撩开纱帘坐在床头,钟氏捂唇打着哈欠,欠身依进他怀中,绵声道:“本就没有睡熟,你们一回来我便醒了。” “再睡会儿?”谭济元拨开她额上覆着的乱发,略带薄茧的拇指轻轻抚着她眼下的青黑,眼中泛起心疼。 “白日里你顾着呦呦,累坏了吧!” 说来也怪,若是寻常人家的新生儿,即便哭闹也不至于离不得父母,谭嘉月却是只要他们夫妻二人抱着,若是离了谁片刻便会哭闹不止,像是惊惧他们会离去一般,因而夫妻二人只能一人顾着白天,一人顾着夜晚。 若说累,其实最累的还是谭济元。他白日里要忙于政务,晚上还要顾着女儿,钟氏心疼他,想要自己一个人管着,但被他以坐月子需好好修养为由给拒了。 “你才要睡会儿吧。”钟氏拉着他躺下,点着他的额头道:“看看你,又老了。” 谭济元掐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一按,埋头进她胸脯中用胡子扎她,“等你修养好,让你看看为夫是不是老了!” 钟氏被他扎得发痒,扭着身子咯咯笑个不停,“别闹!” 谭济元忍下意念,拥着她躺下,“睡会儿吧,今晚不知还要不要折腾。” 钟氏叹了口气,靠在他的肩头上,指头勾着他的衣角阖上了眼。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仿佛将要睡着过去,突然间响起一道娇软女声。 “檀郎,妾身是不是有些臭啊?”坐月子泡不得澡,而且冬月里更受不得凉,钟氏只能每日浸湿了帕子擦洗身体。 “不臭,香着呢!”他耸耸鼻。 “什么香?” 带着笑腔道:“奶香。” 被下一只白嫩的小脚直接踢了过去。 * 西暖阁内,陷在柔软被窝里的奶娃娃睡得正香,一只手小小的攥成拳,捻着被窝的一角,小小的唇微微翕动着,咕噜吐出一个泡泡来。 谭明之趴在小床木栏上,见此他手痒的伸手一点奶娃娃的唇,小泡泡便“啵”的一声破了。 他吃吃笑着,小小声奶气道:“呦呦哦呦呦,我是你二哥哦!” 一旁的嬷嬷见奶娃娃仍熟熟睡着,松了口气,见凑在一处的兄妹二人,忍不住发笑。 斜里突然响起轻轻的声响,嬷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走入屋内。 少年面旁仍带着些许青涩,周身气质却已是十分沉稳,他背着手,身姿挺拔,颇有些老成。观其容貌与气质,像极了谭济元,此人便是谭家大郎谭兼之。 嬷嬷行礼正要唤他,被少年抬手止住,他直接朝小床方向走去。 谭明之听见动静,抬头便见谭兼之站在自己身后,冷硬的眉眼上带着柔意。 “大哥,你练功回来啦!”谭明之小声道。 谭兼之蹲了下来,将奶娃娃的一只小手捻起,轻轻放进了被中,“嗯。” 谭明之又道:“阿爹回来问我说你在做什么,我说你在书房看书呢!” “大哥要怎么感谢我?”他笑嘻嘻。 谭兼之往他头上一敲,“三侠五义的画本。” 他面上笑意更甚。 谭兼之待了不过片刻,便去了书房,装模作样的拿起了书看书,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谭济元便背着手来了书房。 一番检查考问之后,他满意的点头离去,谭兼之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谭济元却又只能继续绷着身上的弦,贴在宫里的字条没能发挥他期盼的该有的作用。 奶娃娃睡醒后,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盯着烛光良久,而后呜哇呜哇的又哭了起来,直到谭济元来哄抱,哭声这才小了下去,细嫩嫩的小指头勾着他的衣襟,不停啜泣着。 谭济元抱着这个无奈又喜爱的奶娃娃,哎呀哎呀哄了半宿,这才又睡了过去,即便如此,他仍是抱着她,倚坐在床头阖眼轻眠,直到第二日上朝。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预收文求收藏~点进专栏可见! 《这个沙袋娇软可人》 周秉文在码头卸货数月,搬的不是坚硬的大木箱就是沉重的大沙袋,结果有一天,他扛起来一个柔柔软软的小东西。 怀着好奇心解开麻绳打开布袋一看,嘿呦!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娘子! 小娘子从昏迷中醒来,一把抓着他的袖喊道:“夫君!” 周秉文黑着脸问:“敢问姑娘是谁?” “我是你娘子啊!” ……他搬的这个沙袋还算工钱吗? 失忆小娘子×面黑大糙汉 《户主》 池知秋一朝穿越,穿成了一个正在逃难的难民,更苦逼的是,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为了进城,池知秋哄骗走了一个男童的一张路引! 后来她才知道,男童就是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升级小说里长大后成为大权臣的男主…… 多年后,少年眸色幽幽将她堵在墙角,森森笑道:“阿姐,那路引上我是户主,你既然拿了我的路引,那便是我家的人了!” 穿书文 小聪明女主×越长越黑小狼狗男主 tips:女大三,伪姐弟,携手升级共打怪 第3章 初相见 谭侍郎又被罚了三个月俸。 散朝之后同德帝特意唤他去了勤政殿的书房,本着身为帝王需要关心关心手下臣子的好意,他盯着谭济元那萎靡不振的脸,幽幽道。 “谭卿,近几日可是在忙些什么吗?” 晏晗立在一旁,盯着谭济元的脸愈发觉得眼熟,这面容跟记忆里的一个人好像。 原本站着的谭济元闻言“嘭”的一声一把跪了下来,对着同德帝拜道:“陛下,还请陛下赎罪,微臣并非故意对陛下不敬啊!” “哦?” “唉!”谭济元叹道:“十日前微臣家中小女出生,只是幼儿夜夜啼哭不止,离不得我夫妻二人,白日微臣夫人顾着,夜里便是微臣守着,故而微臣这才,这才……” 同德帝一听,心中骤然生起一种感同身受,他觑了晏晗一眼,心道:这小子当初也是闹腾的很呐! 见谭济元满面的憔悴与愁苦,同德帝叹了一声,挥手道:“事不过三,谭卿,下次再让朕抓着,可不是罚俸这么简单了!” “微臣,多谢陛下体恤!”他深深一揖,见同德帝挥手后便恭谨的退了下去。 同德帝转身,见晏晗仍蹙眉兀自沉浸在回忆里,他喊了一声,见晏晗看来,他道:“这几日也随你胡闹够了,前朝可不是让你玩爽之地,待会儿便回后宫去你母后身边去。” 晏晗心道,他才不是在胡闹,他一醒来,见自己居然回到了三岁,自然要好好重新来过,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胡闹,他是在做正经事。 是了,十日前的那个夜晚,他从之前一直身处的混沌虚空中醒来,睁眼便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母后的慈元殿,自己搬离至东宫前居住的地方。 他初初醒来,还有些恍惚,本是想伸手一探此情此景是否真实,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小了许多。 他这一动,当即惊动了一旁守着的太监宫女,随着一阵喧闹,一个宫装丽人快步绕过屏风奔了过来,还不待他反应便一把抱住了他。 女子泣道:“晗儿,我的晗儿,你终于醒了。” 他挣着动了动,才发现自己不止手,连整个人都小了一圈。 抬眼看去,抱住他的人正是自己的母后,只是眼前之人丰容靓饰,恬静婉约,与他记得的那个悲容满面的女子完全不同。 他仿佛是一个世外之人,看着眼前人影来来去去,太监服侍他起身,太医上前来为他诊脉,嘈杂的声音围绕着他,却朦朦胧胧始终隔着一层。他抬起自己的手虚空抓了抓,感觉手中好像少了一样东西,一样他一直紧紧牵着的东西。 直到同德帝匆匆赶来,沙哑着嗓音唤着他晗儿,他这才恍然惊醒,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他那个混混郁郁怯怯懦懦的父皇,此时却一派气宇轩昂,清隽雅致。 他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终于明白,他竟然回到了自己三岁的时候! 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来过,他便一定不会让以后的那些事发生! “父皇,我想进学。”晏晗抓住他的袖,满脸认真道。 “什么?” “我要进学!” 同德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正在追问,总管太监海公公此时突然走进。 “陛下,老奴有一事禀报。” 同德帝只得先放下疑惑,“何事?” 海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同德帝。 伸手接过,同德帝打开一看,看清字上的内容时忽得愣住,“这……” 晏晗心生好奇,探过头去看。 “陛下,这是老奴昨日在前朝大殿的回廊处发现的。” 同德帝闻言笑道:“这倒有趣,哪家的爹娘这么大胆,竟是敢把字条贴进宫里来。”说着他倏地一顿,而后扯着嘴角道:“谭侍郎?” “老奴打听得知,谭侍郎十日前夜里喜得一女,取名嘉月,但此女不知为何,非他们夫妻抱着便会啼哭不止,白日还好,夜晚更甚,谭侍郎便在街坊中贴了许多这等字条,想来,兴许是觉得不管用,索性便贴进宫里试试。”海公公笑道。 “倒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同德帝摇头道:“再罚他半年俸。” 二人正说着话,一旁的晏晗却是突然间面色一变。 “谭嘉月……呦呦?” 他喃喃念着,一时有些恍然,脑海里那张苍白无力,毫无生气,双眼却如黑葡萄般漆黑发亮的容颜一闪而过。 他冲至海公公身前,抓着他的臂急道:“海公公,你方才说谭侍郎给他女儿取名嘉月,他女儿是不是叫谭嘉月?” 海公公被他吓了一跳,好半晌才点头道:“回殿下,好像确实是唤谭嘉月。” “晗儿,怎么了?”同德帝皱眉道。 晏晗尚处在震惊迷茫中,那个在他记忆里还是不久前他看着死去的小丫头,竟然才刚出生不久? 是了,他现在也才三岁不是吗? “没,父皇我没事。”他收回手,仍有些失神。 同德帝眉头皱的更深,太子自十日前醒来,行为便一直有些怪异,行事虽还有些任性,但与人交谈时言语清晰,条理明确,完全不像一个三岁小儿。 “不许再胡闹了,回你母后身边去!”他斥道。 晏晗情绪还是有些激动,他嗫嚅着唇,垂下眼帘来,应了声是,而后转身离去。 同德帝往椅背后一靠,长叹了口气,阖眼揉着额角半晌不语。 “陛下,可要让人上些安神茶来?”海公公看着他疲惫的姿态试探道。 “不必。” 而后又是半晌无声。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桌案上的一只熏香小炉散着淡淡青烟。 良久,他才出声道:“吩咐下去,备好车马随行,朕要,去首辅府。” 海公公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他应道:“是。” * 今日放衙颇有些早,谭侍郎匆匆出了署衙要往家去,才出六部的大门,家中仆人还未牵马过来,一旁突然走来一个小太监。 “谭大人。” 谭济元疑惑看去,见他喊的确实是自己,询问道:“敢问这位公公,寻我可有何事?” 小太监正是太子的贴身宫人常顺公公,“是太子殿下寻谭大人有事,还请谭大人挪步。” 顺着他手比的方向看去,正见大门不远处的停着一辆垂着帷幔的马车,马车周围围着数十名侍卫。 太子?谭济元心中疑惑更深,太子不过三岁,寻他能有何事。 带着疑虑过去,却见车旁站着另一个年级颇大的太监,这人谭济元识得,是皇后身边的內侍德福公公。 “谭大人。” “德福公公。” 谭济元心中更为惊讶,不待他多想,就在这时,车帘忽然被人掀开,探出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来。 “太子殿下?” 谭济元心下一惊,双眼透过缝隙往车内觑去,见车内真的只有太子一人。 “不知太子殿下寻微臣可有何要事?” 此时晏晗却不像之前在宫中那般摆着太子架子,他咳了一声,带着急切道:“谭大人,我想去看看你的女儿!” “看看……微臣的女儿?”谭济元差点被惊掉下巴,这太子素来顽劣,之前发热昏迷也是大冬日里非要闹着去什么池边钓鱼受寒所致,这……病刚痊愈莫非又在寻什么玩耍的乐子? 见谭济元面色古怪,晏晗以为他不肯,略带威胁道:“本宫是听闻谭大人家里刚出生的女儿每夜里都会啼哭不止,谭大人还特意把字条都贴进了宫,父皇都看见了,所以本宫特意来看看,说不定本宫看了后她不哭了呢?” 谭济元抬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干笑道:“是是,那太子便随微臣回府吧!” 虽说贴字条是件小事,但他到底是贴在皇宫里,虽然今上脾气一向很好,不会多多计较,但也到底算是落了皇帝的面子。 由家仆牵马,谭济元在一旁领着,一行人往谭府行去。 本是走在前头的谭济元令仆人缓缓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帷帐,他偏头跟坐在驭位上的德福公公轻声问道:“公公,我有一问,这……太子年幼出宫来,陛下竟是同意了?” 德福公公道:“是娘娘,她拗不过殿下便同意了,派了咱家跟在一旁。” “多谢公公解惑。” 谭济元抚胡,心中忍不住摇头暗叹。皇后一个五品官之女,到底还是撑不起来。 一路到了谭府,谭济元一脚还没踏进垂花门,震天的哭声便在耳边回响起来。他忍不住扶额,叹着气对晏晗道:“殿下请随臣来。” 进了荷华院,便见丫鬟婆子已经乱成了一团,听得暖阁内素秋呼喊奶娘的声音,谭济元忙走了进去,便见奶娘哄着正啼哭的奶娃娃在里头走来走去。 “我来。”谭济元当即十分顺畅的接了过来,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似乎是知道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奶娃娃的哭声小了不少,却仍是抽泣不止,一旁的晏晗已经看傻了眼。 他前世见谭嘉月,也不过是两三面而已,时间过去许久,他也只依稀记得,记忆中的谭嘉月,初见时是个被他捏了脸眼里默默含着泪花儿的小丫头,或者是那一日,只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嘴角扯着笑,眼里带着哀与惧,软糯糯无力地喊着自己“太子哥哥”,像这般哭得闹腾的谭嘉月,他还真没见过。 谭济元哄了一阵仍不见她停止哭泣,晏晗却听的心烦了,他向来脾气有些急躁,也不喜欢听人哭,而且还哭得那么闹腾。 “谭大人,让我看看。” 谭济元两头乱,一边哄着女儿一边抱着她蹲了下来,“殿下,这,还是等小女不哭了再……” 晏晗皱紧着眉头盯着这个皱生生干巴巴的奶娃娃。 丑。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他努力把眼前的丑娃娃跟记忆中的那个唇红齿白玉雪可爱的小丫头联系起来,但如何也不信她们会是一个人。 他开始烦躁起来。 止不住的哭声弄的他更加心烦。 “闭嘴!”他突然瞪眼,凶狠狠道:“不许哭!” 谭济元:……殿下,一个奶娃娃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吗? 毫无用处。 晏晗眯眼,鼻子长哼了一声,伸出了爪子一把捏了过去。 “不许哭!” 哇哇啼哭的嘴被一把捏住,只剩下嘤嘤的声音,却真的停止了抽泣。 谭济元傻眼,这这,莫非这宫里的人还真的有用? 晏晗终于满意,正想收回手,却见此时,丑娃娃一双被水洗过如黑葡萄似的眼向他看来,漆亮清澈,他甚至从中看见了自己。 他倏地一怔,同样是此刻这般清澈的双眸,他在那个小丫头身上也见过。 仿佛相隔千年,却又恍如昨日的记忆一路涌了上来。 那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谭老爹:一年的奶粉钱没了…… —————— 隔壁预收文求收藏~点进专栏可见! 《这个沙袋娇软可人》 周秉文在码头卸货数月,搬的不是坚硬的大木箱就是沉重的大沙袋,结果有一天,他扛起来一个柔柔软软的小东西。 怀着好奇心解开麻绳打开布袋一看,嘿呦!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娘子! 小娘子从昏迷中醒来,一把抓着他的袖喊道:“夫君!” 周秉文黑着脸问:“敢问姑娘是谁?” “我是你娘子啊!” ……他搬的这个沙袋还算工钱吗? 失忆小娘子×面黑大糙汉 《户主》 池知秋一朝穿越,穿成了一个正在逃难的难民,更苦逼的是,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为了进城,池知秋哄骗走了一个男童的一张路引! 后来她才知道,男童就是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升级小说里长大后成为大权臣的男主…… 多年后,少年眸色幽幽将她堵在墙角,森森笑道:“阿姐,那路引上我是户主,你既然拿了我的路引,那便是我家的人了!” 穿书文 小聪明女主×越长越黑小狼狗男主 tips:女大三,伪姐弟,携手升级共打怪 第4章 忆前世 晏晗已经以这个状态游荡许久了。 具体多久,他自己甚至也记的有些模糊,半年?一年?或是更久? 近来他越发的意识模糊,神魂飘散,难有清醒的时候,今日却突然意识又清醒起来。 冷眼看着一个宫人对着自己匆匆走来而后穿过他的身躯又离去,他转头看向宫人迎去的方向。只见那处,站着一个禁军打扮的中年男子,宫人见了他模样瞬时恭恭谨谨,中年男子满脸的不屑,伸手查看宫人捧着的托盘上的药碗。 “这是给谁的?” 宫人声音瑟瑟道:“回,回大人,是,是给皇后娘娘的。” “嗤,皇后?”那人冷笑一声,“没了嫡子的皇后啊!当初宠冠后宫,如今还不是失了宠!” 宫人身子不停的发抖,连带着药碗也在不停的晃荡。 那人扯出一丝冷笑,忽得他弯腰从地上搓起一撮土,抬手洒进了药碗中。 “张大人!你!你!” “滚吧!” 宫人不敢辩驳,连忙端着药碗起身离去。 一旁的晏晗早已是怒火中烧,他大步冲上前去,提拳揍向那人,然后只是徒劳,他虚无之体触不到任何东西,那人也只觉得突然一股劲风吹面,疑惑看着四下,见无任何一场,凝着眉转身走了。 晏晗死死盯着他,即便曾经的他一直顽劣不羁,却也在宫中被教养的礼仪得当,但此时他凭空啐了一口,眼中冷意森森。 “呸!即便如此,你们张家也休想得宠!” 然而即便心中多有愤恨,他也无可奈何。 因为,他已经死了。 自他染疫死后,同德帝便开始变得颓丧,整个人意志消沉萎靡不振,朝中政务皆交给了赵叙明打理,自己则整日在宫中饮酒买醉,诸事不理。 晏晗攥着拳,良久之后,他颓然松开,自嘲了一声,抬眼看着崇政殿的方向,眼中满是凄然。 “父皇,母后,孩儿……”他喉间哽咽,“孩儿知错了。” 他低头犹自哽咽着,眼中不觉落下一滴泪来,随着尚显稚嫩的面庞滑落,直滴在凹凸不平的青砖地面上,然后就在滴落了那一瞬,倏地化为了虚无。 青砖一如方才的干燥,没有丝毫的水迹。 晏晗咬牙,忙眨眼将余下的泪尽数憋了回去,抬头见天色将暮,又想起方才的事情,他忙抬步往慈元殿的方向走去。 入夜后,母后便会陷入无尽的悲恸之中,抱着他的衣物痛哭,彻夜不眠。丧子之痛,击垮了这个女人,他想陪在母后身边,哪怕她看不见自己。 夜色已经黑了,他脚步匆匆,转弯径直朝宫墙走去。 若是以前他一定是疯了才会选择撞墙,然而现在,穿墙而过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仍像是行走在空无一物的大道上,但其实成为虚空的,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看情况,应当是那些灵异话本子说的鬼吧。 但他这个鬼,毫无用处,若真成了鬼,他最先要做的就是杀了方才那人,结果他现在连皇宫都出不去。 可见生前混账无用,死后亦成了一个没半点用处的鬼。 穿过一面墙,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突然一愣。 这是一个十分精致典雅的院子,院中摆着各色花草,虽许多都已经枯败,但他认得出这些花草品种之名贵。 院子虽颓败,他却莫名觉得这院子本应十分温馨,然此处院子,他并不曾见过。 他死后化为游魂,却离不得皇宫,这么多日子来他走遍皇宫每一处角落,他记得,他并没有见过这个院子。 莫非…… 尚未等他想明白,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捧着托盘从拐角处来,脚步匆匆走入廊檐下,进了院中主屋。晏晗嗅得一股子十分浓郁的药味。 然而婢女进去不过片刻,晏晗便听见瓷碗破碎的声音,随后传来一道女子的急切厉声,“快,快去请其他大夫,把满城的大夫都请来,快去!快去!” 之前的婢女面带忧虑地跑了出来,经过他时擦起了一阵风。 晏晗方才欣喜自己出宫的心情不过一瞬,便又疑惑起来。 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这里又是哪?请大夫,有谁病了吗? 他疑惑着,走入了主屋内。 屋中,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榻上,她满面憔容眼睛红肿,眼里还噙着泪水却死死拉着她面前的中年男子。 哀声乞求着:“周大夫,我求求你再救救我女儿吧!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你之前都已经将她救醒过一次,你这次一定也行的!我求求你!救救她,再救救她,我谭家的家财可以尽数归你,周大夫……” 被她拉住的周大夫叹了口气,道:“夫人,令爱已是大限已至,我也已经尽力了,老天要收了她去,我再如何,也是无用。” “不!不会的!不会的,她之前都已经好了不是吗?她能好的,能好的!”妇人满脸的绝望,眼中凄凄然然,却仍带着一丝希冀,她死死抓着周大夫的衣角,像落水之人抓住水中的漂浮一根稻草,期盼着周大夫可以给她希望。 然而周大夫摇头道:“夫人,令爱之前身体转好,不过是一时之症罢了,她冬日落水,救上来也早已寒气侵邪全身,终归还是药石罔效,难以回天啊!” 晏晗听到这已经皱起眉来,怪异的看着背对他的周大夫,他就算只见过宫中的御医,却也知道大夫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不!我不信!你不行,其他大夫也可以的,冬芸已经去请其他大夫了,他们可以的!他们一定可以救活我的呦呦的!” 呦呦? 晏晗心突然咯噔一下。 身旁的婢女拥着她,泣道:“夫人,京城的大夫咱们能请的早已请遍,咱们,咱们还是趁着嘉姐儿还在,带着她去狱中见老爷与大郎最后一面吧!”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妇人再也坚持不住,崩溃大哭。 “呦呦,我的呦呦!我的女儿!” 晏晗一眼便看见屏风后的床,透过帐缦,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床上,无声无息,仿佛下一瞬,人影便会消散而去,他急匆匆朝那走去。 周大夫丢下一句“夫人还是备好令爱的身后事吧!”便转身要出门。 二人迎面撞上,周大夫擦着他而过,晏晗下意识转头撇去,只看见他的半张脸,是张十分普通的面孔,唯右侧脖颈上蜿蜒着一条细疤。 他又转回头来,穿过屏风,只见床上的帐幔落着,床前踏板上躺着一只破碎的碗,倾倒的药打湿了踏板上的一双小小绣鞋,洇湿一片黑色的药渍。 他瞳孔微缩,踌躇着缓缓上前,穿过帐幔,垂眸便见一个小姑娘阖眸躺在被褥中,一张小脸苍白的没有血色,眉头轻蹙,眼睫微微颤动着,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晏晗说不清此时心中是何心情。 见到她,突然想起了那时缠绵在病榻上的自己。 就在这时,小姑娘突然睁开了眼,一双眸子澄净清澈,泛着点点星光,恍若幽幽无际的夜空,她双眸向自己看来,二人竟对视上。 他顿时愣住,她这是……看得见自己? 她突然一笑,方才苍白的面容此时带了些许灵动生气,声音轻轻的,弱不可闻,“太子哥哥。” 晏晗双眼瞪大,“你……” “太子哥哥是来接我的吗?” 小姑娘眼中泛上了哀与惧,小小的手伸了出来,递向他,“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不然怎么看见太子哥哥了呢?” 晏晗喉间一哽,他下意识接住她递来的手,竟然真的握住了,凉凉的,不带一点温热,可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触碰到实物。 “你,你还记得本宫?”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不过两三次,而且时间也已过去许久了。 “爹爹说过,太子哥哥是我未来的夫君,呦呦记得的。” 她看着他腼腆一笑,略有些羞涩。晏晗牵着她的手坐在床头,默默无言。 二人之间沉默下来,谭嘉月突然咳了两声,声音愈发的微弱。 “太子哥哥,呦呦,呦呦有些怕。” 她颤着声音,手也在发抖,死亡的恐惧侵袭着这个不满十岁小姑娘,晏晗鼻头一涩,忙牵紧了她的手。 “别怕,别怕,我陪着你。”晏晗哽咽道:“我陪着呦呦,不怕的。” “那我不怕了。”小姑娘含着泪露出笑来,“太子哥哥,那边是什么样的啊?” “那边很有趣,很好玩,比这里好玩多了。” “真的吗?” 晏晗点头,“真的。” “可是我舍不得爹爹阿娘,还有大哥二哥,”小姑娘眼角的泪顺着脸庞滑落,落入鬓发中,“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爹爹跟大哥二哥了……” 方才崩溃大哭的钟氏走了进来,她掀开帐幔坐在床畔,咬唇死命憋着眼中的泪。 伸手拨着小姑娘柔软的发,她轻声道:“呦呦,想不想去见爹爹跟大哥啊?” 小姑娘原本黯淡下来的双眸又泛起星星点点的亮光来,“想,呦呦好想他们,还有二哥,他去念书,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你二哥向书院夫子告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也想着呦呦呢!”钟氏眼中满含伤悲与慈爱,说话时哽咽不止。 “二哥说过回来要给我带礼物呢!” 小姑娘笑着应道,钟氏颤着手捂唇呜咽着,呼吸因为强忍着哭泣而急促不已。 “阿娘,”她伸手牵上钟氏捂唇哭泣的手,小小的手替她揩去眼角的泪水,向着她露出甜甜的笑,撇去苍白的脸色看,笑的十分娇憨甜美,“呦呦有些困了,呦呦想先睡一觉,到时候阿娘喊醒呦呦好不好?” 钟氏死死抓着她的手,嘴唇已经被她咬出血来,她强忍着哭声,下巴都在抖动,不停落下的泪水打湿了被褥。 “好,好……” “呦呦,呦呦记得别睡得太久,到时候被你爹爹打屁股,阿娘,阿娘不帮你的。” “呦呦记得。” 小姑娘咧嘴无声笑着,她又抬眸看向晏晗,晏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道:“太子哥哥在,不怕的。” 她勾着他的指头,“不怕。” 晏晗看着小姑娘那双澄净清澈的眸子渐渐散去了光泽,最终双眸无力的阖上。 钟氏的痛哭声瞬间在耳边响起。 他牵着她的手,在小姑娘闭眼的那一刻,突然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他被拉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之中,意识开始渐渐涣散,像是散成了无数的碎片,像浮动在空中的尘埃,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十日前,他突然从虚空之中醒来。 “妹妹不哭啦?” 耳边响起男童惊喜的声音,晏晗猛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循声看去,是一个应当比自己现在大上一岁的男童,面容与方才回忆中的小姑娘有七分相似,他双眼发着亮,看着面前男人怀中抱着的小娃娃。 晏晗转头看去,小娃娃睁着湿漉漉的眸子,正向他咧嘴笑着。 “呦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惊弓之鸟扔了1个地雷 —————— 上一章感受你们留言的热情,让这一章来得更猛烈些吧!!! 你们的留言就是某步更文的动力!!嘿咻嘿咻!! 第5章 要进学 谭济元领着晏晗出门时已经入夜了,德福公公焦急的等在门外,见他们出来忙不迭迎了上去。 “太子殿下,咱们该回宫了,时间久了娘娘该急了可不是?” 晏晗敛着面色,随着谭济元走了两步,而后又突然停了下来。 谭济元疑惑:“小殿下?” 他转回身看着院内情景,来时没有注意,现在来看,同他前世到过的院子一模一样。但是不同于前世的落败与萧条,此时的院子透过菱格窗有暖暖烛光散在廊下,廊下路旁或摆着或种着各种花草,在冬日里瞧着也是富有生气而又温馨十足。 他到时初初的感受便是这个。 那么前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谭家落败成那样?就连……给那小丫头请个好大夫来医好病都做不到。 晏晗嘴唇一抿,抬眸看向谭济元。谭大人年过而立,是朝中最年轻的侍郎,但行事平平庸庸,无功无过,前世父皇曾特意暗中与他道此人身有大材,当得重用,可是他那时听了两句便觉得不耐烦,撒泼打滚浑着玩去了。 他见谭济元面露疑惑后,又淡淡的撇开眼去,“回去。” 还好还好,他现在才三岁,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他这一世定不再犯浑,让父皇落到那种地步。 他,晏晗,当朝太子,身负家国重责,此生定不再推卸! 回了慈元殿,晏晗方踏入殿内,便见同德帝双手背在身后,背对他而立,皇后陈氏坐在一侧的榻上,见晏晗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晗儿。” 同德帝开口唤他,声音威压而低沉。 晏晗心知肚明,也不应声,使出前世撒泼犯浑的本事,张着手便冲向同德帝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父皇你今日去了哪儿?晗儿好想你啊!”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一抖。前世的年纪他早就不玩这套了,想不到重回三岁,他又得使出老招。 同德帝面无表情的转回身,低头看他,“你今日去了哪儿?” “陛下,”皇后走来扯了扯他的袖,“晗儿只怕还未用膳,天已经迟了,要不还是……” 同德帝皱眉看向她,“都是你给惯的!” 他又低头看着晏晗,严肃道:“你今日去谭侍郎家中做什么?” 晏晗眨眼,颇为无辜道:“海公公说谭大人家里生了个小娃娃,晗儿想去看看便去了。” 同德帝被他一噎,这个理由确实通顺,他也实在想不出一个三岁的小儿出宫去臣子家中能做出什么其他的事。 他鼻息沉沉呼了一声,严厉道:“以后不准再随意出宫!” 而后又看着皇后,同样道:“你莫因为他求着你就心软,放他出宫,出事了怎么办?” 皇后泪光潋滟,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妾明白了。” 同德帝叹了一声,拉过皇后的手,语气缓和下来:“用膳吧,你等着他回来,也该饿了。” “父皇!” 跟在后头的晏晗突然唤道:“父皇,孩儿想要进学。” “什么?” 这是同德帝一天内第二次听到他提要进学的事,诧异的回过头看他,“进学?你想进学?” “晗儿……转性子了?”皇后也诧异的看向他。 两双满含诧异的眸子看着他,晏晗面上泛起一阵燥意。前世他逃课的事情做的不少,惹得朝中没几个大臣想教他,这一世却主动要求进学,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太信。 “是真的,孩儿想要进学!”晏晗坚定道。 同德帝眸色复杂的看着他。自打晏晗醒来,他的言行便处处透着怪异,同德帝有时感觉同自己说话的都不是一个三岁小儿,若不是太子说话熟稔,习惯同往前一样,他甚至会以为太子内里换了个芯子。 同德帝皱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先用膳。” * 第二日早朝,文德殿中,那个空缺了半月有余的位置上,终于有一人现身了,一时间众臣交头接耳之声不绝。 钟秀宣端正身姿,手揣袖中,微微转头对着那人道:“首辅大人终于病愈了啊!” 赵叙明眯着眼呵呵一笑,直视前方无人所坐的龙椅缓缓道:“这人啊,不服老不行,比不得太傅大人老当益壮喽!” “赵大人不过年过五旬,哪里就老了,说笑了说笑了。”钟秀宣亦是呵呵笑着。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又撇开头去,心中皆啐了一声:老狐狸。 谭济元今日倒是颇为精神。想不到昨夜太子来后,他的嘉姐儿竟然真的没有夜啼了,虽说还是赖着他,却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他稍稍走动一下,也不会又猝然惊醒而后啼哭,谭大人心中惊叹,莫非真的是皇家威严起作用了? 御史见他满面轻松撇了他一眼,谭济元当即一眼瞪了回去,御史冷冷看着他,抑下蠢蠢欲动的心,眉头一挑,漠然转回了头。 典仪一声高呼“陛下驾到”,众臣收回各异的神色,皆是端正模样,直视大殿前方。 同德帝入殿时目光在赵叙明身上长长一滞,而后他垂下眸来,缓步走至龙椅坐下。 众臣稽首完毕后,同德帝挥手令众人起身。 抬眸看向赵叙明,他面上带着欣喜道:“老师身子可痊愈否?” 赵叙明拱手一揖,眉目低敛,“谢陛下关心,臣已痊愈,臣自知身上重担,大夫一告知臣病愈,臣便不敢再有片刻歇缓。” 一旁的钟秀宣:陛下昨日一去你府上你就病愈了,那你也是愈得真巧。 同德帝打量着众臣最前方的男人,眸色晦暗不明。 那是他的老师,从幼年起赵叙明便被先帝指派来教导他。先帝素来严厉强势,手段强硬,亦容不得一国储君有任何失误,所以他幼时从来没有见过先帝对他笑过,有的只是一张严肃的面孔以及严厉的训斥,所以他幼时怕极了先帝。 但赵叙明却不一样,他用心的教导自己,即使功课上出了差错,亦不会是像先帝那般的训斥,他会轻声细语的指点出错误,告知他改正,若是下次做对了,他还会给自己带些民间百姓家的小玩意儿来做奖励,他很喜欢这个夫子,甚至相比先帝更依赖于他,他于自己而言亦师亦父,乃至先帝想换了太傅钟秀宣教他,他都哭闹着不肯。 十年前先帝病亡,那时他年纪不过十一,先帝逝前将他托孤给了三个大臣,一个是首辅赵叙明,一个是太傅钟秀宣,还有一个是大将军郑巍。 他那时年幼,仍万事依赖于赵叙明,乃至不知不觉,赵叙明便已经将郑巍逼至远走边疆,钟秀宣被挤出内阁,空留一个太傅的虚名。 同德帝暗暗攥紧了拳,扯出一丝笑来,“老师痊愈便好。” 他手一挥,典仪即刻高呼道:“上朝!” 朝时群臣提出的政事皆在同德帝询问赵叙明后,被他一件一件自如的提出了解决方案,同德帝的面色却愈发的复杂。 散朝之后,钟秀宣缓步慢行,余光里瞧见一个太监朝赵叙明走去,面色恭谨低声絮语,而后小太监领着赵叙明往崇政殿的方向走去,钟秀宣心内暗恼的同时也对同德帝生起了怒其不争之意。 他甩袖,压下心中怒气,见谭济元满面精神的走来,他走了过去,“孟冬。” 孟冬是谭济元的字。 “昨夜小太子去你府中,是有何事?” 说来谭济元也疑惑,二人边谈边行,谭济元将昨夜之事一一说来,钟秀宣却是眉头一皱,见已是出了宫门,他抚胡道:“小太子自从病愈之后,好像性子都有些变了。” 谭济元不可置否,缓缓道:“我观太子眉目之间,神情似乎好似一人。” “先帝。”钟秀宣了然看向他,接道。 而后他又嗤道:“若是真像先帝,那可是朝中大福喽,赵叙明这个老东西,把持朝政多年,陛下又是性子绵软,这才不过半月,陛下就急着安抚赵叙明了,怎么能掌……” 他突然收声,长叹了口气。 谭济元敛眉,默不应声。 半月前同德帝意图让郑巍回朝述职,先是被赵叙明以边境鞑靼虎视眈眈,大将军不宜轻易离开为由反驳,而后他又称病卧病家中,诸事不理,赵叙明一派之臣暗中向皇帝施压,逼的同德帝不得不歇了宣郑巍回朝的心思,还亲自去赵叙明府上将他请回了朝中。 赵叙明的势力从先帝时便渗透在朝中了,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 “岳父,您还是急了些。” 钟秀宣叹气摇头,转而问道:“看你精神不错,可是昨日嘉姐儿不闹了?” 谭济元一笑,道:“昨夜太子来后,她竟真的不闹了,可见那字条贴进宫还是有些用处的。” “不过……” “不过什么?” 谭济元摇头,“没什么。” 不过太子是怎么知道嘉姐儿小名是唤呦呦的? 作者有话要说:谭爹:你怎么知道我女儿小名的? 太子:本宫不仅知道小名,还知道生辰八字嘞 谭爹:(忍住蠢蠢欲动的手) —————— 评论评论,来一大波评论砸向我吧~~ 顺便喜欢作者的文的话,可以去专栏点一下收藏呦~点一下~作者归你了(^3^) 第6章 揍一拳 小太监一路躬着身,脸色挂着讨好的笑直领着赵叙明进了崇政殿。 同德帝正盘着腿坐在暖炕上写字,见了他来不待赵叙明行完礼,便道:“老师病体方愈,不宜久站,搬凳来。” 当即有太监搬了一方小圆凳来,赵叙明向同德帝道了声谢,而后掀袍坐下。 “不知陛下寻微臣,可有何要务相商?” 同德帝放下手中的玉管毛笔,看向赵叙明,他压下方才在朝上心中升起的愤懑,认真道:“是太子的事。” “太子来寻朕,谈及他想进学,朕是想问问,太师以为如何?” 赵叙明身任内阁首辅,加衔太师,钟秀宣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同样加衔太傅,位列三公,二人皆为一品大臣,但后者手无实权,前者却是权倾朝野。 “太子殿下想要进学?” 赵叙明感到诧异,而后他不免又想到这是否又是同德帝的一个试探。曾经悉心教授的学生如今大了,开始试着想要担当一个帝王,想要一步步开始掌权,奈何这个学生被自己教的太听话了。 他忽而笑道:“太子想要进学,这是好事,只是……”赵叙明沉吟片刻,又道:“按祖制无论太子还是皇子皆是六岁方可进学,太子而今方才三岁,此时若进学是否为时过早?且太子进学,教授官员的挑选亦不能随意。” “这朕知晓。”同德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赵叙明故作不知,心下一转,又道:“不知陛下,陛下可知伤仲永之故?” 同德帝垂下眼帘来,伤仲永之故,他如何不明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便是一个例子。 幼时先帝见他早早显露聪慧,便迫不及待的让他进了学,繁重的课业骤然压在他身上,让幼时的自己生出惊惧来,更有先帝无时无刻不验考他的学业,每当答不出来时,眉头便会皱上一分,脸上的严肃也越发凛然,及至后来他见了书本便不由的反感,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学习,如此往复,幼时常为人称赞的聪慧皇子慢慢的便不见了踪影。 他不想让太子也变成他这样。 赵叙明面上一片殷切,心中却思绪百转,太子进学可不是轻轻松松的一件事,其中涉及的朝中官员的委任,党派的纷争,复杂万分。 “晗儿若说进学的确为时尚早,但朕也不想驳了他殷殷向学之心,他既想学,索性便请一人来指点一二,不过,这朝中有一定学识足以指点太子,又需得有一定空闲之人……” 同德帝看向赵叙明笑道:“不知老师觉得太傅如何?” 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 赵叙明眼角的褶子微微深了些,他前头已经反对了太子进学的要求,此时若再反对,难免不太给皇帝面子了。 他呵呵一笑,道:“太傅多年研读儒家经典,又通百家文学,可谓当世大儒,他又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指导太子殿下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不能召回郑巍,便又将主意放在了钟秀宣身上,虽现在指点太子为小事,但接触皇帝的机会可大大增加了,届时难免不能再入内阁,赵叙明心下冷笑,他既能将钟秀宣挤出内阁,又怎会给他再入内阁的机会? 陛下的这些小心思啊! “既然老师也说好,那朕便放心了。” 赵叙明怀着满肚子郁气出了崇政殿,还未走过拐角,迎面便见晏晗迈着小短腿急匆匆跑来,身后的小太监常顺哎呦哎呦跟着叫唤。 他眉头一挑,笑眯眯迎了上去。 晏晗抬眼便见前方走来的赵叙明,他喘着粗气,慢慢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之人,前世的记忆缓缓浮现。 前世除了帝后,他最喜欢的无疑便是这位太师。 前世入学以后,教授他的都是些古板无趣的老头子。他因是帝后独子,多少便被惯的有些娇纵顽劣,喜动不喜静,故而对于那些古板老头子是极其看不顺眼,让他听他们授课更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 听也听不懂,难受又无聊。 因而他时常逃课,即便出不得宫也能在宫中玩的风生水起,招猫逗狗,气走了数个大臣。 同德帝因此事训了他不下数十回,训得他到底生出了羞愧之心,羞愧又沮丧。 便是此时,他得了赵叙明的安慰,他与自己道:殿下年岁尚小,贪玩些也无事,学习之事尽可慢慢来,殿下听不进课,是夫子的问题,教不好殿下,殿下若是要学,何愁学不好? 这话说到了当时晏晗的心坎里。是了,那些个老头子满嘴的之乎者也,授起课来无趣又复杂的很,分明是他们不会教,自己才无聊逃学的。 他堂堂太子,若是要学,哪里会学不好? 然此刻他才明白,当初赵叙明的叵测居心。 蓦然他又想起了前世的那一幕。朝堂之上,他的父皇满脸病容,神态颓然,赵叙明身后的太师一党立于大殿之上,直道中宫无德,恳求废后,另一方寥寥无几的几名大臣与他们辩驳,两方言激烈,辩的面红耳赤。 晏晗心中倏然充满愤恨的怒火,从他醒后他便一直在找此人,今日,终于让他见到了。 这等不臣的老贼! 在赵叙明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腰要说话时,他攥紧拳头,猛的一拳冲着那张他看了恶心至极的脸挥了过去。 “殿下!!” 耳边响起太监宫女的惊呼声,晏晗不理,再要一拳,却一下被人按住了拳。 虽他不过还是一个三岁幼童,但冷不丁被一拳打中,还是疼得赵叙明懵了一瞬。 他按住晏晗的手,一手捂住脸颊眯着眼问道:“小殿下,不知今日可是又遇见了什么不畅心的事,抓着老臣发火啊?” 晏晗冷笑一声,啐了他一口道:“呸,老臣,呵!老而不死是为贼!” “混账!!!”一道怒喝声从二人身后响起。 同德帝原本听见动静出来查看,谁知一出来便听见晏晗的这句辱骂之话,他气得手都在抖动,指着晏晗满脸的不可置信。 区区三岁大的太子,竟能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哪里学来的! “你哪里学来这等混账话,”同德帝气恼的走上前来,他待看见赵叙明捂着脸颊的手时,又是一惊,“是你打的?” 晏晗扯着嘴角冷笑,“我打的!” “你!!” 同德帝气恼更甚,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小年纪无法无天!当真是朕将你惯的无法无天了!!” “给朕向太师赔礼道歉!” 晏晗梗着脖子,咬牙不肯。 “晏晗!” 晏晗怒道:“这等欺君老贼,当杀之而后快!” “啪!” 四周一时寂静下来,连风都停止了呼动,周围的宫人齐刷刷跪了下来,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恨不得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同德帝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他忙低头看去,只见晏晗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这几日来,太子的言行条理十分清晰,他不知不觉,便忘了太子不过还是一个三岁稚儿,方才怒极,只将他当做一个与自己争辩的少年,气得一掌扇了过去。 同德帝心中泛起愧疚,忙伸手想看他情况,却被晏晗一躲,他手顿在空中,涩然收了回去。 将手背在身后,他沉声道:“太子冲撞朕,给朕带回慈元殿,让皇后好好管教管教!” 身后的海公公从震惊回过神来,他忙不迭应是,上前去拉着晏晗半哄半拉地将他带走了。 赵叙明皱眉看着晏晗,却被他突然回头看过来的眼神唬得怔了一瞬。 那眼神,阴鸷又狠厉,内里好似含着滔天怒火,恨不得将自己杀之而后快。 一个三岁稚儿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同德帝与他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师,太子年幼无知,冲撞了老师,朕代他,向老师赔罪。” 他说完,当即便拱手一揖,赵叙明连忙制止了他,道:“陛下万万不可,真是折煞老臣了。” “太子年幼好动,是与臣闹着玩呢,臣无事,陛下也莫要罚太子啊!”赵叙明殷殷切切一番言词。 二人你来我往好一阵,直到在海公公返回相劝后,赵叙明这才捂着发疼的脸,满面阴沉的出了宫。 到了日暮将夜时,一个太监领着同德帝的口谕进了钟府。 “太子年幼聪慧,虽尚未至入学之龄却有好学之志,朕烦请太傅每日闲时可至宫中为太子教学,略做指点,令烦请太傅传授些许幼者尊老之道,若太子不听,可严加管教。” 钟秀宣抚着胡,老神在在的目光,他看向传口谕的太监问道:“前面臣自是知晓,只后面,陛下让老臣去教太子尊老之道,还要严加管教,这……是何意啊?” “太傅大人不知啊!” 太监掩嘴压低声音道:“今日上午,太子殿下不知怎的,竟将首辅给打了,陛下让殿下赔罪,殿下不肯,惹得陛下大怒呢!” “哦?是吗?” 钟秀宣抚胡挡住唇角忍不住的笑意,咳了一声道:“还请公公告知陛下放心,臣,咳,臣会好好教导太子殿下的。” 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考试,书看了一晚然后合上,脑子瞬间清空……仿佛看了个假书(:3_ヽ)_ 来一波评论给作者一些安慰吧(‘ε’) 第7章 不许哭 同德帝回慈元宫时,皇后正抓着晏晗给他被打肿了的脸上药。 他坐在榻上不言不语,一双手攥成拳,眼眶还因为方才的愤怒而微微发红,皇后拿了帕子给他冰敷,晏晗稚嫩的眉头紧紧皱着,疼得咬牙仍不肯出声。 同德帝一进来便见到这个情景,皇后见他进来,方才忍住的怒气顿时泄了出来。 “陛下,你怎么忍心打得下手?晗儿才三岁,如何受得起你这一巴掌!” 同德帝不语,走了过来在晏晗身旁坐下,接过皇后手中的帕子,按在了晏晗面上。 “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晏晗不应声,同德帝也不理他,又接着道:“太师是朕的老师,又是两朝重臣,即便你身为太子,也容不得这么顽劣放肆,说打就打。” “告诉朕,你为何打他?” 晏晗抬头,喉头涩得厉害,双唇抿得久了就像被黏住了似得,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出理由,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应该告诉他们吗? 方才冲动的劲头过后,晏晗冷静下来,也明白是自己一时头昏脑热了,但他仍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你既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便给朕待着这里好好反省。” 同德帝见他油盐不进,心中也恼怒起来,将手中帕子狠狠往他脸上一按,疼得晏晗忍不住呜咽出声。 太子被同德帝下令,禁足在慈元宫中三个月不得出来,唯有在太傅进宫替太子教学时,能够前往同德帝办公的崇政殿偏殿听课,其余时间只能待在皇后宫中。 此举一出,一时间朝中纷纷起了猜测,太傅进崇政殿说是指导太子,可皇帝也在那,谁知真实情况又是什么呢?莫非皇帝又有让太傅重入内阁的打算? 且不论群臣如何是想,端坐在崇政殿偏殿的晏晗却苦不堪言,他早在提出要进学的想法时就该想到,前世今生有资格教他的能有几个人,而钟秀宣正是其一。 他只手撑着脸,看着钟秀宣指着千字文中的字逐字逐句念着,他视线在钟秀宣与书本中来回几转,最终抑下心中的郁闷,道:“太傅,这些字我都已经认识了,太傅教我些别的吧?” 钟秀宣翻页的手一顿,他微微挑眉“哦?”了一声,问道:“太子如此聪慧,千字文中的字都已识得?” 晏晗十分得意的点头,“当然。” 他前世虽有些混不吝,却好歹也是听夫子讲了几年课的,虽然时常逃课,但他自认为自己聪明,这些个什么字啊词啊之类的他随便学学也便会了。 钟秀宣点点头,又翻了两页,他伸手指着一个字道:“那么请问殿下可知此字念什么?” 晏晗自信满满看了过去,而后目光一凝,脸上的得意滞了一下,他眼珠小小一转。复又得意道:“昆。” 所谓秀才识字认半边,倒真是叫晏晗给读对了,只不过钟秀宣又问道:“游鹍独运,凌摩绛霄。那么太子可解其意?” 晏晗微勾的嘴脸瞬时僵住,看着书上的那八个字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忽而他攥紧了拳,牙口隐忍咬着。 他又变成前世那样了。 静默了许久,久到钟秀宣忍不住敲了敲了桌,晏晗方才回过神来,他抬眼看向钟秀宣,眼中情绪复杂,而后他又垂下眸子来,长长呼了口气,带着一些释然和认真道:“我不明白,还请太傅告知。” 钟秀宣不禁怔松了一瞬,先帝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看着晏晗,忽然叹了口气,眼眸里微微染上了笑意。 “陈根委翳,落叶飘摇,寒秋之中,鹍鸟独身翱翔于天际,它忽而振翅高飞,便直冲入了布满彩霞的云霄之中。” 见晏晗怔松的模样,钟秀宣忽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殿下身为太子,可解其意?” 问完他便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好笑,能做到此事者,只有先帝罢了。 晏晗抿唇不语,他转头看向窗外,目光遥遥穿越错乱的枝叶,透过缝隙,他看见了文德殿的飞檐,檐下挂着一只铜铃,随着风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恍惚传入了他的耳中。 “太傅觉得,我能做到吗?” 这一问好像先帝当初问过他的话,他当时是那样答的:“臣不知,前路漫漫,行事艰难,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自己能否做到。” 晏晗低下头来,看着书本上的字,前世的一幕幕涌上脑海,愈发坚定了他的内心。 “我想要做到。”他如是道。 钟秀宣恍惚回神,才发现自己竟是将当时的话说了出来,他见晏晗低着头,眼帘低垂看不清眸中神色,只嘴唇抿得发直,这般神态像极了先帝。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殿下,现在可还觉得自己都已识得?” 晏晗将书本递与他,摇头道:“请太傅指点。” 三月时光倏忽而过,晏晗数了数日子,竟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来。 他重回三岁已满百日,而今日,同时也是谭嘉月满百日的日子。 前世同德帝早早的便给他与谭嘉月定下了亲事,三书六礼中的六礼已经将前五礼完成,只等最后二人长大而后迎亲。 当时皇后万般感慨,直言是委屈了谭家女儿,索性便拿了谭嘉月的庚帖来让他记下她的生辰八字,让他以后每年都要记得送生辰礼物。 他当时心想,自己堂堂太子,与他定亲难不成还会委屈了谭家女不成,当时他已经见过了谭嘉月一面,第一面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瘪着嘴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想欺负。 可惜了,那生辰八字白看了,他还没等到谭嘉月第二年生辰,便染疫病死了。 而现在,晏晗一算,发现今日竟是谭嘉月满月的日子,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谭嘉月死时他陷入虚空,谭嘉月出生时他也回到了三岁这年,他忽而心生冲动,想去看看。 转头觑向钟秀宣,他试探问道:“太傅,我这些日子积了许多问题想要问太傅,不过现在时辰也迟了,太傅要回府,太傅可允我随你回去请教问题?” 他直接问自己能否随太傅回去,却丝毫没想自己能不能出宫的问题。 钟秀宣有些为难道:“这……今日是老臣外孙女的百日宴,恐怕臣没……” “百日宴?”晏晗打断他,状似兴奋道:“我能去吗?” “……” 最后钟秀宣稀里糊涂被他哄着一起带他去参加谭嘉月的百日宴,直到二人一齐坐上了马车,钟秀宣这才回过神来。 “陛下居然同意让殿下出宫?” 晏晗扯着嘴角点头,不禁恨得有些牙痒痒,为这一次出宫,他得一整年安安分分不惹是非。 虽他不认为自己会再惹是非,但仍免不得心里愤愤,而现在只想去谭嘉月身上补贴回来。 不知外孙女对这小太子又何吸引力,连着两次心生好奇去看,钟秀宣心叹:也罢,估计是小孩子天生的好奇罢了,只愿太子只是好奇,别生是非才好。 谭侍郎的亲戚不多,这次百日宴同以往的一样,办的十分简便,请的客人多是钟氏出嫁前的闺中密友,以及几位相熟大臣的夫人,再有几位两家的一些长辈。 拢拢凑凑,也不过三四桌,是而当谭济元听闻仆人来报钟秀宣带着太子来了,他当即起身往府门迎去。 晏晗见他急匆匆走来,连忙挥手道:“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看看呦呦的。” 言罢,他绕过谭济元,熟门熟路地往内院走去。 被他甩在身后的丈婿二人面面相觑,见他这如入家门的模样,莫名心堵。 谭济元见状顾不得是否还在状态之外,连忙追了上去。 现下已是初春时节,天气没有那么冷了,百日宴上,谭嘉月被抱着去给众位夫人看了一遍,待给晏晗抱回来时,她面颊红扑扑的,咯咯笑个不停,俨然是一个喜娃娃。 晏晗盯了半晌,眉头却皱的死紧,他犹豫着,指着谭嘉月问道:“这当真是谭嘉月?” 谭济元疑惑:“这当然是微臣的女儿。” “那怎么跟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之前的那么丑……” 之前他看到的谭嘉月,一张脸红中泛黄,模样皱皱的,干巴巴的像一只小猴子,唯有那双眼眸看的过去,他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回来导致她变了模样,而现在,眼前这个小娃娃白白嫩嫩,肌肤赛雪,玉雪可爱的样子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晏晗终于从中看到了当初那个女娃娃的影子,但这前后变化太大,叫他忍不住生出不确定来。 谭济元闻言忍不住眼角抽搐,新生儿哪个不丑,便是丑也别这么直白说出来好吗 一直跟着的谭明之见状忍不住怼道:“你才丑呢!” 晏晗看过去撇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小孩子,本太子不与你计较。 谭济元瞪了谭明之一眼,笑道:“殿下说笑了,新生儿初时确实不太好看,后面慢慢长开了便好了。” 晏晗点头,那还好。 谭济元有客要招待,嘱咐随后而来的谭兼之好好招待太子,便往前院去了。 奶娃娃今日颇为精神,见了许多陌生人也不怕,现在看见晏晗,也是咧着嘴咯咯笑着,咿咿呀呀叫唤不停,两只小手在空中乱晃,似是抓向他。 晏晗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奶娃娃白嫩嫩的脸颊。谭兼之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奶娃娃似乎是觉得好玩,黑葡萄似的漆亮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晏晗没忍住手痒,改戳为捏, 许是动作没注意轻重,奶娃娃“哇呜”一声,立马就要哭出来,晏晗眼疾手快,故技重施,一把捏住了她的嘴,“不许哭!” 哇呜一声又没地方释放,奶娃娃眼里含着泪泡,一双小手在空中乱抓,晏晗不妨,被她抓中了额角。 三个月大的婴儿手指甲多半不会剪太浅,而晏晗现在又只是三岁,皮肤嫩得很,他被抓疼了,“嘶”了一声,只得松开了手。 谭兼之见此唇角微微勾起,谭嘉月在被松开后哇呜一声哭了出来,他旋即上前,熟练得抱起奶娃娃轻声哄着,一旁的谭明之则是瞪着这个惹哭了妹妹的罪魁祸首。 晏晗回宫时脸都是板着的,前世那个抓着他的手软软的喊太子哥哥的人绝对不是现在这个! 绝对!! 夜晚入睡洗漱,常顺给他梳发时忽然“哎呦”了一声,惊道:“小殿下,您额头怎么破皮流血了?” 伤口藏在额头鬓发里,难以发现,晏晗伸手按了按,感觉到一丝丝疼,他含着怒气道:“不小心磕的。” “那奴婢为殿下上些药?” “不用了!” 晏晗气鼓鼓地爬上床,直到入睡前还在想:等她大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太子获得成就:得罪岳父次数*3;得罪岳父的岳父次数*1 恭喜太子获得护妹宝:大舅子二舅子一对 —————— 留言吗?不留言作者心都要碎了(哭唧唧) 第8章 唤哥哥 倏忽时光几过,又是一年春至。 清静宜人的小园子内,枝头花儿已经迎春绽放,引得彩蝶轻舞,蜜蜂忙碌。有鸟雀不知在何处鸣叫,“啾啾”声清脆动人。 却有轻轻的叹气声在园中不合时宜的响起。 缓步走过香径,一旁是错身而过的蔓草纹花窗,园中春光由此泄出,平白让人心旷神怡。 绕过一处月亮洞门,抬眼便见园中水榭的美人靠上,一个不过七八岁,身穿鹅黄衣裙梳着丱发的小姑娘正趴坐在上头,怏怏的端着一碗鱼食随意撒掷。 晏晗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手中鱼食一把端了过来。 “哎?”小姑娘惊诧看去。 “再被你喂,鱼都快撑死了。” “太子哥哥?”小姑娘下意识往池中看去,见池中锦鲤仍在扑腾的抢着鱼食,她瘪嘴道:“哪有!” 晏晗顺手一捏她的脸,捏的小姑娘眼中含起了泪泡,“嘤”了一声,这才收回了手。 谭嘉月后知后觉才揉着被捏疼了的脸,含着一双泪眼没好气道:“疼。” 晏晗看着她,“嗤”的一下笑出了声。 这才是她了。 前世的时候,同德帝除皇后外,后宫中另有两位他立后前迎的一嫔一妃,这两位妃子分别为他诞下了两位公主。 那一日,皇后以为两名公主挑选伴读的名义,将朝中几位大臣的女儿都宣进了宫,其中,最小的便是谭嘉月。 当时晏晗已知晓父皇有意为他跟谭家女定亲的事,心里万般抗拒,皇后特意领着他在屏风后让他相看,他不耐烦的随意往屋内瞄了一眼,转身便要走,无奈被皇后拉住,她细细的手指尖戳着他的额头瞪着他道:“给本宫看清楚了!” 晏晗烦闷的啧了一声,他让太监给他准备的两只蛐蛐儿还在等着他呢! 索性早看完早走,他顺着皇后手指的方向看去,掠过一群豆蔻少女,然后便看见了人群里最小的那个小豆丁。 彼时谭嘉月年纪不过七八岁,融不进一群十二三岁女孩们的谈话,她索性便听着进宫前钟氏跟她说的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捧着一块核桃酥一点一点吃着,而后便感觉到似乎有人时不时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她反应过来,转头环视着屋内,手里还不忘捧着核桃酥边寻边吃。 随后便撞入了一双精致如画,熠熠生辉的星眸之中。 晏晗本不过是看清了便打算走,待看清小丫头的面容时却怔松了一瞬,无他,只因小姑娘唇红齿白,安静纯稚,美眸清澈的模样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时下世人皆爱美,晏晗亦不能免俗,不能说有多喜美人,但对于美的事物总是能够吸引住他的目光的,是以在他欣赏小美人的时候,冷不防她转过头来,二人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谭嘉月便看见了那位躲在屏风后露出半张脸的小少年,他似乎被自己突然看去吓了一跳,这样可不好了,谭嘉月心觉自己有错,便立刻向那少年扬起了甜甜的笑,眼眸弯成了盈盈弦月,眸子深处醉了一汪幽幽清泉。 晏晗恍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偷窥被人抓住的羞赧,他瞪了谭嘉月一眼,忙不迭转身离去。 谭嘉月不解,颇有些委屈,眼眶渐渐洇红了。 而后二人再次在御花园中遇见。 宫女们领着一众臣女在御花园中游玩,谭嘉月被园中景色看花了眼,不知不觉便坠在了后头,正迷迷糊糊走着,一旁的花丛中一只小花鼠突然窜出,爪子似乎捧着硬果子正窸窸窣窣啃着。 谭嘉月立刻停了下来,眸中泛起亮光,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小花鼠似乎并不怕人,毛茸茸的一团待着不动,谭嘉月看着更是欣喜,忍不住想伸手碰碰,结果小花鼠“唰”的一下又窜走了。 谭嘉月焦急,连忙追了过去,追到花|径的深处,她看见小花鼠一窜一窜蹦跳到了一双云靴旁,它抓着衣摆往上爬去,谭嘉月顺着它的爬动视线渐渐往上,见着流云暗纹衣摆圈金,见着袖口绣着滚边莲花纹,见着肩头绣落着一头正小憩的兽,而后便看见了少年的面容。 一张含笑的薄唇,唇珠勾出几丝风流,星眸中带着微微的倨傲,眉头轻轻一挑,眼中蕴起了笑意。小少年看着矜贵而又有些痞气,小花鼠蹲在他的肩头上,被他揉着小脑袋。 晏晗看着眼熟的小姑娘,兴趣从心头一涌,抬步向她走去。 “你追着本宫的小花鼠做什么?” 谭嘉月视线一直落在小花鼠身上,眼中的欢喜渴求一眼便能瞧见。 晏晗见她这样,突然间想起她之前在屋内吃着核桃酥的样子,鼓着面颊慢慢吃着,像极了他新养的这只小花鼠。 他捧过肩头的小花鼠,略弯下腰与她平视,笑道:“你想摸摸它?” 谭嘉月眼中泛起亮光,忍不住想伸手去碰,忙点头笑着应道:“嗯!” “那可得有条件,”他一起身,小姑娘眼巴巴看着毛茸茸远去,依依不舍。 晏晗手指挠了挠脸,双眼在她脸上打转,沉声思考着,而后他突然挑眉一笑:“你喊本宫一声太子哥哥,本宫就让你摸它。” 小姑娘全身心都被这个可爱的小花鼠吸引住了,她闻言立刻甜甜喊道:“太子哥哥!” 这么轻易就喊了晏晗却有些不得劲,他复又把小花鼠放上肩头,而后突然靠前盯着小姑娘的脸瞧,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肩膀瑟缩着,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双颊渐渐染上了红晕。 小小美人更添一分色彩,惹人荡漾,晏晗沉吟一声,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捏住她白嫩的脸颊扯了扯,略眯眸子:“你就是父皇给本宫定下的太子妃?” 他捏着她的脸上下打量:“虽然本宫不太喜欢,但见你长成这样,倒也可以勉勉强强接受。” 小姑娘被他捏着脸,之前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眼眶倏地便变红了,双眸委屈巴巴地含着泪泡:“太子哥哥,疼……” 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落在晏晗指尖上,仿佛被烫到一般,他心神瞬间一晃,忽得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赶忙伸手揩去她落下的泪。 可泪水似乎总是流不尽,哄了两下见没用,晏晗烦躁又郁闷,于是便板起了脸,恶狠狠道:“不许哭!” 小姑娘仍是啜泣不止,就那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让他无端生起一股罪恶感来,晏晗郁躁得挠了挠脸,抓过肩头的小花鼠捧到了她面前。 “呐,本宫的小花鼠给你摸,不许再哭了!” 小姑娘双手接过小花鼠,淌着的泪水瞬间停止,她轻轻点着小花鼠的脑袋,扬起笑脸甜甜道:“谢谢太子哥哥!” 晏晗惊叹于小姑娘说哭就哭说收就收的能力,瞬时生出一股无奈感来,这小丫头到底是傻还是精? 当然那一日的结果是,太子刚刚新得的宠物便被他这同样新鲜出炉的小太子妃带回了家。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晏晗低头见谭嘉月蹙眉怏怏的模样,抓了把鱼食撒向池中,“怎的了?” 谭嘉月趴在栏上,颇为丧气道:“今年春猎,阿娘说我太小,又不准爹爹带我去……” 晏晗思索,确实有春猎这么回事。 “本宫当什么事呢,你爹不带你去我带。” 谭嘉月欣喜抬眸看他,一双眸子绽出光彩,“可以吗?我娘会同意吗?” 晏晗昂头道:“本宫是太子,你娘当然得同意。” “太子哥哥你真好!”谭嘉月高呼一声,兴奋地围着他转。 晏晗得意的哼了一声,而后方想起自己来此的正事。 “正好,陪本宫去见你外祖去。” 彼时钟秀宣已经重返内阁,空闲时候少了,教授晏晗的老师中他便只挂了个名头,于是晏晗便隔三差五来一次钟秀宣府上与他探讨学识。 当朝百姓皆知太子聪慧异常,三岁便熟读千字文,五岁更是能写出一篇述论来,犹如文曲星转世,只有晏晗知道,他不过是事先学了几年学罢了。 他并非十分聪慧之人,如今又立下决心改变自己,因而付出的努力比常人更甚,以前见着书便下意识反感,现在这么几年学下来,倒也是生出几分乐趣来了。 谭嘉月闻言慌忙摇头:“外祖正在书房里教训二哥呢!” “哦?休德居然会被训?” 休德是谭明之的字,不同于晏晗,谭明之可能称得上实打实的神童,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典籍述论在他面前更是一点就通。 不过谭明之另有一个兴趣,那便是喜欢看画本,这一度被钟秀宣认为是不务正业,耽于学习。 “二哥这次看画本终于被外祖抓到啦!”谭嘉月踮脚凑近他小小声道。 暖暖的鼻息喷在耳边,痒的厉害,晏晗缩了一下头,在她说完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眸子微微闪动,笑道:“你外祖训人少不得要训上个把时辰,本宫可难得看到休德被训,咱们看看去?” 这人越老便越啰嗦,钟秀宣尤甚,唠唠叨叨的程度都快赶上御史了。 谭嘉月捂唇嘻嘻笑道:“二哥藏的画本子肯定没了。” “你们说什么呢?” 二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洌的少年声,青涩中带着儒雅,如涓涓流水淌过青石,又恍如春风微微拂面吹来。 “呦呦以后可别想看我的画本子了!” 谭嘉月刚才还在笑谭明之,现在冷不丁被抓了包,她忙捂着嘴躲在晏晗身后,探出头冲着谭明之做了个鬼脸。 “太子哥哥给我买,才不要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时光大法~ 太子:留言,不留言小心本宫捏你脸! 第9章 去猎场 马车行至谭府门前缓缓停下,车夫刚放稳圆杌,车帘便被人迫不及待掀开,女童提裙从马车中窜出,足下轻点踩着圆杌跳下了车。 “呦呦慢点!毛毛躁躁的。” 后头的少年一袭宝蓝直裰,端得尔雅温文,一股子书生气,慢悠悠地跟着走了下来。 谭嘉月兴致冲冲,拉着他忙往后院走去:“我要去告诉阿娘,太子哥哥要带我去春猎!” “阿娘不是不准你去吗?”谭明之被她拉着止不住脚步。 谭嘉月瘪嘴:“所以才让太子哥哥带我去啊!” 二人一路匆匆走过垂花门,进了荷华院,迎面正见素秋走来,谭嘉月上前问道:“素秋姑姑,阿娘在院里吗?” “夫人在前院同管事们说话呢!”素秋婉然一笑,伸手拨了拨谭嘉月额上乱了的刘海。 “啊,那我走过了啊!”谭嘉月有些丧气,但下一瞬她兴致又起,急急忙往前院跑去。 刚走进来的谭明之还没缓口气,又见她跑了出去,他泄气道:“你又去哪儿啊?” “找阿娘!”小姑娘的声音远远传来,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待谭嘉月终于找到钟氏时,她已经同管事们说完了事,正在厅堂偏屋中翻看着府中及谭府各处铺子的账本。 谭嘉月推门入内,入眸便见一个面容看着不过二十余几的雍容美人,慵懒得斜倚在榻上,上着水色行云流水交领短袄,下着绯红五谷丰登织金襕马面,通身雍容富贵在榻上蜿蜒铺展开来。 钟氏听得动静,纤纤素手放下账本,抬眸看向谭嘉月,她展颜一笑:“呦呦回来啦?” 谭嘉月嘻嘻笑着跑上前去,偎进钟氏怀中:“今日二哥被外祖父训了呢!” 闻言钟氏不以为意,自家父亲如今年纪越发的大,脾气不仅变得差了,连教授弟子也越发严格了,寻常也少不得有训斥谭明之的时候,即便如此,她还是问道:“今日你二哥是因何事被训了?” 谭嘉月捂唇掩笑正要告状,谭明之快步走了进来:“听呦呦瞎讲!外祖不过是因为我一篇文章写错训我罢了。” 言罢趁着钟氏没看他瞪了谭嘉月一眼。 小姑娘冲他得意一挑眉,只嗤嗤笑着。 谭明之眼珠咕噜一转,天生的微笑唇勾起几丝意味来:“话说今日我们在外祖府中遇见了殿下呢!呦呦可高兴了!” “太子隔三差五便去一次你外祖府上,呦呦遇见过不少次,这次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得问她喽!”谭明之笑意更深。 “唔……”谭嘉月捻着手指低下头来,“就是……” “就是什么?” 谭嘉月支支吾吾,双眼在钟氏身上飘忽打转,来时兴致冲冲,但是现在见了钟氏,她又有些犯怂了。 谭明之慢悠悠道来出来:“就是太子殿下想要带着呦呦去春猎。” 谭嘉月咬唇苦着脸,愤愤瞪向谭明之,谭明之下颌微微一扬,眸中满是狡黠。 “太子殿下想要带呦呦去春猎?”钟氏惊道。 她蹙起眉头来,眼中满是不赞同,“呦呦才多大……” “阿娘!”谭嘉月拉住她的袖撒娇,“呦呦都满七岁了,呦呦已经长大了,阿娘就让呦呦去吧!” “阿娘其实也不必太拘着呦呦,她跟过去也不过是看看玩玩而已,狩猎怎还会让她跟着?再说还有大哥在呢!”谭明之到底良心发现,帮着她说话。 “就是就是,大哥武功最好了,他会保护呦呦的!”谭嘉月连忙跟着点头,语气颇为自豪。 “你插什么嘴。”钟氏伸指在她额上一点,“你们大哥负责围场护卫,哪里来的闲心管你!” 三人正说着,谭济元下值回了府来,他踏进门,见三人正说着话,疑惑问道:“你们在谈什么呢?” 钟氏没好气道:“看看你这宝贝女儿,太子要带着她一起去春猎呢!” 谭济元闻言呵呵一笑:“我当是什么呢!” 见钟氏美目一嗔,他上前一把抱起谭嘉月走到钟氏身旁坐下,将谭嘉月抱放在腿上,揉着谭嘉月的小脑袋对着钟氏道:“咱们呦呦大了,去瞧瞧热闹自然也无妨,我跟兼之也在呢,更何况这春猎其实也无聊的很,说不定她去了这次下次就不想再去了,也省的以后再来烦扰你。” “嗯嗯!”谭嘉月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忙不迭点头。 钟氏见他说了一串,张了张嘴,最终哑口道:“说不过你这一堆歪理,罢了,呦呦想去就去吧,娘也不做这恶人,只不过记住,届时去了可不许乱跑,明之可得看好呦呦,出了问题有你好果子吃!” 谭明之啧啧道:“那我还得当个苦力,呦呦不如别去了?” “才不呢!”谭嘉月向他做着鬼脸,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打闹起来。 钟氏挥手让他们离去,见二人走远了,她这才收回了手上的账本,倾身倚在了谭济元身上。 “檀郎。”钟氏惆怅的叹了一声,“只这次春猎是太子殿下说要带着呦呦去,妾身觉着……太子与呦呦是否走得太近了些?” 从最初太子莫名来府中探望呦呦之后,太子似乎便一直对自家小女多有关注,轻则平日里左送一份吃食右给一份小玩意儿,重则便是每年呦呦的生辰,太子都不忘派人来送上生辰礼物,若是有空,还会亲自来,寻常其他臣子家中的女儿,甚至于他的两位公主姐姐,都不见得他会有这么上心。 谭济元却是不甚在意,拿过她柔软无骨的手捏了捏,笑道:“太子是陛下最小的子嗣,也没个什么兄弟,他自小又是由岳父教导的,后来明之又做了他的伴读,他与明之情谊深厚,与呦呦也是自小相识,从小三人一起顽着长大,我看他们相处着与兄弟姊妹相差无几,熟些又有何异呢?你在想什么呢?” 钟氏摇头:“是妾身多想了,无事。” 不多时天色便暗了下来,圆月高悬于天空,钟氏与谭济元二人在屋中静静的一人看账,一人练字,彼此之间没有交谈,各做各事,却会在不经意间互相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去做着自己的事情,虽无交谈却含脉脉温情。 婢女通传大郎回来了,谭兼之进来见到二人这般情景便是微微一愣,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而后又恢复如常。 “爹,母亲。”他拱手向二人行礼。 钟氏面色淡淡点头以做回应,谭济元则搁下笔来,面色日常一黑,却也是压着情绪,同往常一样询问他府军前卫有无特殊事宜。 不同于谭济元跟谭明之那样热衷于念书,谭兼之打小便跟着外家舅舅陈笃练武,谭济元为文人,自然也想让他走科举入仕,奈何谭兼之本人对此并不太热衷,在被谭济元逼着乡试堪堪中了举之后,还没等谭济元的眼睛从榜上落下来,他便打了包袱一骑绝尘奔向北地,参了军。 直到半年前他才回来,而后便入了府军前卫,现为府军前卫卫镇抚,为皇帝侍卫禁军,负责护驾左右。 谭济元惆怅的很,这个儿子自小主意便大,他怜惜他早早没了母亲,便颇为怜爱,却也养的他万事皆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等谭济元反应过来,已经管不了了。 谭济元问了几个问题,在谭兼之回答后,他突然绕到了春猎上来。 谭兼之答道:“春猎之事,我们并其他十一卫皆在准备,估摸着再不过两日,便已万事妥当。” 谭济元听着,抚胡点点头,继续板着一张脸让谭兼之离去。 在谭兼之走后,钟氏见谭济元的模样,嗤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行啦,你这模样我瞧着都累!” “你这气要呕到什么时候,大郎回来了还不高兴!” “他想做甚做甚,我管不着!”谭济元“哼”了一声。 闻言钟氏嗤笑道:“那是谁当初夜里担心的睡不着觉,大半夜跑去钓鱼的?” 谭济元支支吾吾,最终不做声。 钟氏叹了口气,懒得理他,唤了素秋进来,嘱咐道:“你去给大郎房中多备些伤药,春猎在即少不得训练会受伤。” 素秋应了声是。 谭济元见状抚胡笑道:“还是夫人细心。” 钟氏乜了他一眼,只淡淡“嗯”了一声。 见此谭济元打铁趁热又道:“这个,阿瑶啊,春猎过后呢,离兼之生母的祭日也不远了,我打算这次带着呦呦也去,你……” 钟氏冷下脸来,“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丈母娘)??的警觉! ————抱歉呦小天使们,周三不更新,周四凌晨接着更(‘ε’) 第10章 想得美 春猎很快便到来,同德帝领着一众臣子荡荡悠悠往西山猎场而去。 谭嘉月原本打算要同谭明之一起乘着马车前往西山猎场,方出府门,便瞧见门外候着抬着轿子的一众人,领头的太监快步向她走来。 “三姑娘安好啊!” 谭嘉月抬眸看去,正是一直跟在晏晗身边的常顺公公,她甜甜应道:“常顺公公好。” “常顺公公找我有什么事啊?” 常顺咧嘴笑道:“是太子殿下唤您去,他让您同他一起前往西山猎场呢!” 谭嘉月喜上眉梢,忍不住踮起脚来,“真的?” “太子殿下正等着您呢,三姑娘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才是啊!” 谭嘉月快步向他走去,没走两步便听见身后一声冷哼,她又忙转回身去,扒上谭明之的袖娇娇道:“二哥也跟呦呦一起?” 谭明之冷着脸,将她从自己胳膊上扒了下来:“算了吧,我要是跟着一起去,太子不将我丢下来都算好了,呦呦要去便去,小没良心的东西。” 谭嘉月向他做了个鬼脸,略略两声,而后又抱向钟氏,嘟嘟囔囔跟她告别。 “劳烦公公替我向太子殿下致谢,是呦呦叨扰殿下了。”钟氏盈盈要行礼,常顺连忙摆手道不敢,拱手向钟氏一揖,而后同谭嘉月一起离去。 钟氏见谭嘉月乘上轿子被人抬着远去,她叹了一声,叮嘱谭明之道:“记得看好妹妹,别让她去猎场乱跑,若是受了伤,我唯你是问!” “还有……让呦呦少给太子添些麻烦。”言外之意便是拉着谭嘉月离太子远些。 谭明之读书一点就通,倒是这些弯弯绕绕的言外之意拨不动他脑子里的弦,他听钟氏这样一说,不甚在意的撇着嘴道:“太子才不嫌呦呦麻烦呢!” 钟氏愤愤瞪了他一眼,“跟你那榆木脑袋的爹一样!” 谭明之莫名看着钟氏愤愤离去的背影,半晌摸不着头脑。 却说谭嘉月一路兴致勃勃地被轿夫抬着到了太子的马车前,前方队伍已经缓慢启程,太子的座驾附近跟着数十名羽林军,她方一掀帘出轿,便见晏晗正端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睨眼看她,“让本宫等你这么久,还磨磨蹭蹭呢!” 谭嘉月暗暗瘪嘴,提裙跑至车下,仰头看他。 三月的阳光和煦柔软,洒落在小姑娘白皙稚嫩的脸庞上,泛着淡淡金光,一阵煦风吹过,吹得小姑娘额前软发微微飘动,她目含嗔意,揉碎的日光在她眸中闪动,小嘴一噘:“呦呦才没有磨磨蹭蹭,常顺公公一找呦呦我就来了。” 晏晗双目略有怔松,而后他又敛目道:“那还不快上来。” 小姑娘嘻嘻一笑,提裙由着太监扶上了马车。 入了车内,她熟练地蹭到晏晗身旁坐下,晏晗喊了一声,马车开始缓缓驶动,谭嘉月一个不稳往晏晗身上倒去,晏晗手往身后一撑,咬牙道:“你重死了。” 小姑娘闻言心中一气,鼻头轻轻“哼”了一声,又挪到了窗边,趴着窗口瞧着外头往来的人群。 晏晗手指挠了挠脸,觑向她的背影,脚一伸往她腿上轻轻一碰,“过来。” 小姑娘“哼唧”一声,没动。 晏晗眉尾一挑,倾身慢悠悠打开车内一处的小柜,取出一个小食盒来,略带着可惜道:“哎呀,看来这食鲜居的糕点只能本宫一人独享了。” 话音未落,食盒上便贴上了一只小手,小姑娘双眼泛光盯着食盒道:“食鲜居的点心?” “哼?” 谭嘉月见他模样,又甜甜笑着挪了过去,“谢谢太子哥哥!” 本宫说要给你了吗?晏晗眉头微挑,却还是眸中微微含笑看着她打开了食盒。 打开一看正是她最喜欢的几样点心,小姑娘脸上笑意更甚,迫不及待便捻了一块来吃。 她捧着糕点,簌簌一边吃一边问道:“太子哥哥不跟陛下在一起吗?” “父皇同母后在一处,本宫上前去凑着作甚?”小姑娘的脸颊随着咀嚼一股一股的,晏晗忍不住手痒,伸手捏了一把,“再说了,本宫若去了,你怎么还能呆在这儿。” 二人正说着话,一人打马哒哒走来,那人身姿端正,一身劲练衣袍,头戴网巾,腰悬雁翎刀。谭嘉月探头一看,当即高兴地向那人挥手:“大哥!大哥!” 谭兼之打马走来,锐利的眸子在马车周围逡巡一圈,见着晏晗旋即抱拳:“见过太子殿下。” 晏晗“嗯”了一声以作回应,而后看着谭嘉月叽叽喳喳同谭兼之交谈。 “大哥也要去猎场吗?” “嗯,我要随从在陛下身边,护卫陛下安全。”谭兼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额前发,原本朔冷的眸现在满是柔软。 “那大哥也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受伤了,不然呦呦会心疼的。” 男人见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出声:“好,我会让自己不受伤的。” “呦呦也记得不要给殿下惹麻烦。”谭兼之嘱咐,而后又转头看向晏晗,作揖道:“呦呦叨扰殿下了,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晏晗心想那他要包涵的可多了,睨向谭嘉月道:“听到了吗,乖乖的听本宫的话少给本宫惹麻烦。” 谭嘉月丧气道:“知道了。” 谭兼之稍稍皱眉,晏晗这话听着有些对又有些不对,那头传来手下的唤声,谭兼之又叮嘱了一两句,而后离去。 马车行驶缓慢,晏晗见谭嘉月吃的投入,也不再打扰她,自己寻了本书开始慢慢翻看起来,但不知不觉思绪却开始渐渐飘远。 重活一世,他发现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最明显的如同德帝,前世的他行事一直有些软弱,政事上一直依赖于首辅,这世虽依旧如此,但也开始在暗中暗暗提拔新人,对于政事上的一些事情也不再一昧听从赵叙明。 还有便是钟秀宣,前世是他是在他定亲之后重返内阁,这世他重返内阁已久,晏晗时常听同德帝说起他跟赵叙明在政务上辩的厉害。 另有方才的谭兼之,前世虽接触不多,但他与谭家女定亲之后,偶尔听闻同德帝说起,那时他是偷偷从军一直呆在北州并没有回来,直到他病死前也未曾听闻他回来,最后的消息是前世谭嘉月临死前从钟氏口中得知他跟谭父好像是在狱中,只那时他意识模糊,完全不知道谭家发生了什么,这一世谭大郎倒是回来了,一回来便当了个从五品的官,朝中可没有任何一个人一入职官位便这么高,但他一身军功,即便私下里有意见,明面上却没有人敢反对。 再有便是今年春猎这件事,他记得前世是没有的,前世同德帝愁于政事,没有心情再开展春猎。 细细想来,今生已经有许多事情发生改变,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重生的原因,但对于此种现象,他倒是十分满意。这意味着他再不是前世那个顽劣不堪,难当大任的的太子了,也意味着他或许可以躲过那一劫。 浩浩汤汤的一支队伍,行经之处皆有卫队开道,沿途百姓无不尊慕又忌畏于皇家威严。 晏晗掀帘看着沿街站立的百姓,眸色沉沉。人群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挤缩在墙角的乞丐,有被家丁护住的富人,有兴奋雀跃的青年,有敬畏跪拜的老人,众生百态。 他忽的莫名一问:“呦呦,你说本宫将来能治理好这个国家,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吗?” 半晌无人回应,他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一声,呦呦才多大,听得懂才怪呢! 他放下车帘来,将沿街的热闹隔绝在外,回头看去,却见小姑娘手捧糕点,一双点漆美目认真地看着他:“呦呦相信太子哥哥一定可以做到的!” 谭嘉月灿而一笑,小手握成拳似给他们两人鼓气:“呦呦也会站在太子哥哥身边帮助你的!” 晏晗却岔了思绪去,能够站在他身边支持他跟他一起治理国家的还有谁? 心蓦然快快跳了两下,他眼睫轻颤,双眸含着恼意瞪去,手往小姑娘额上一敲:“想得美!” 在谭嘉月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糕点放入食盒,随后拉开柜门塞了进去。 “作为惩罚,不许吃了!” 谭嘉月眨巴眨巴两下眼,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小手,只残余了一点点糕点小碎末,诉说着它方才存在过的事实,又眨巴眨巴了两下眼,鼻头翕动着,小嘴委屈的一瘪,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呜呜……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晏晗:想当本宫的太子妃,想得美! 嘉月:想多了:) —————— 老妈生病要去住院,重症肌无力,十年的病龄了,我得跟着陪护,所以暂时做不到日更了,只能随榜更,差不多就是隔日一更,抱歉了,爱你们,咪啾(‘ε’) 别忘了给个评论啊!!!(怒留!) 第11章 烤兔肉 西山猎场距离京城并不算远,清晨出发,待到日暮之时,便已经到了。 常顺公公扶着谭嘉月下马车时,便看见小姑娘眼眶红红,小脸气得鼓着,十分委屈的模样。 晏晗慢悠悠荡了下来,目光虚虚略过谭嘉月,忍不住嘟囔:“不就是收了你的糕点嘛?气性这么大……” 他一手背在身后,敛颌垂眸看向她,“那些糕点想吃就能吃到,但本宫打的猎物你难得一吃,本宫是为了让你能敞开肚皮尽情吃才收了你的点心的!” “是为你好,懂否?” 谭嘉月被他严肃的模样摄住,一时忘了委屈,惶惶然疑问:“太子哥哥说的是真的?” 晏晗认真点头:“当然。” 一旁的常顺公公忍不住腹诽:可别把您,真不要脸,欺负人家三姑娘一顿吃的就能哄好。 晏晗似心有感应,森森然睨向他,常顺公公一个激灵从尾椎打上后脑勺,他“哦呵呵”一笑,凑近谭嘉月状似轻声道:“三姑娘啊,这西山的猎物烤制起来,那可比这食鲜居的点心好吃多了,撒上一把孜然,那喷香,那焦酥……” 他咕噜一咽口水:“人间美味啊!” 谭嘉月被他说着勾起了馋虫,“那呦呦不吃点心了,呦呦要留着肚子吃太子哥哥打来的猎物!” 晏晗向常顺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牵着谭嘉月往驻扎的营帐走去。 “那你今晚休息好,明天乖乖等着吃本宫打来的猎物。” “……” 二人言笑的声音随着步伐声渐渐远去,天边的残阳落尽最后一丝余辉,照耀在二人身上,夜风缓缓吹来,扬得衣袂飘飘,渐渐走远的,是一对金童玉女的背影。 翌日一早,诸事皆已准备妥当,同德帝携皇后一起与群臣昭告狩猎正式开启。 皇家每年举行春猎,实为祭祀,祷求这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狩猎有规:幼兽不猎,孕兽不猎。 每年除皇家子弟外,更有群臣的公子儿孙随行,在为期三日的春猎中拔得头筹者,能够得到皇帝的奖赏,故而众人皆铆足了干劲。 谭嘉月站在帝帐不远处,看着那方的场景。一群贵族子弟早已骑上骏马跃跃欲试,一众人中,当数晏晗的年纪最小,他一身骑装,黑发尽数拢于网巾中,额上绑着一条黑色绣金卷草纹纱绢额带,手提一把小弓,只这样掣马静静立着,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里这里!”谭嘉月踮起脚向晏晗挥手,面上满是等他狩猎归来的期待。 “呦呦。” 身后传来唤声,谭嘉月将视线从晏晗处收了回来,回头一看,见是谭明之。 “二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她兴冲冲奔了过去。 谭明之“唔”了一声,蜷指敲着她的额道:“阿娘让我好好看着你,要是你在猎场出什么岔子,阿娘可得唯我是问了。” 谭嘉月不满道:“才没有呢,呦呦最听话了,哪里会出什么岔子。” 谭明之哈哈一笑,没再说话。 须臾,帝帐内端坐的同德帝一声令下,一旁的鼓手开始擂鼓,原本空地中的众人立刻挥鞭驱马,高声呼叫着往林中奔去,狩猎开始了。 谭嘉月兴奋即起,为晏晗呼喊助威,晏晗驱马的间隙看向她,给她做了个等着的表情,而后驱马窜入林中。 二人目送一群人消失在林中,斜里便见谭兼之腰挎雁翎刀正跨步走来。 之前谭兼之忙于春猎护卫安排,已经数日不曾归家,故而兄妹俩几日未见,昨日又只是匆匆一面,谭嘉月此时见了他欢喜不已,当即扑了过来。 “大哥!” 谭兼之顺势蹲下,一把搂住她,单手将她抱了起来。 “呦呦这两日好像重了不少啊。”谭兼之方才凛冽的脸此时露出柔情来,心情颇好的玩笑道。 谭嘉月当即反驳,而后又忍不住羞涩挣扎道:“大哥,你快放呦呦下来,这里好多人呢!” 她捂着脸不敢见人,透过指尖缝隙看去,便见同德帝身旁立着的谭济元钟秀宣正瞅着她笑,同德帝与赵叙明见状也看了过来,谭嘉月“嘤”了一声,羞涩更甚,一边声声催着谭兼之,一边将头埋下,抵在谭兼之肩头不敢看人。 谭兼之见她模样忍俊不禁,连声应好,弯身将她放了下来。 “我巡逻至这边,看见你们便顺路过来瞧瞧。”谭兼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又道:“你们可以去这周边转转,但别往林子里头去,当心被狩猎的人误伤,知道吗?” 谭明之谭嘉月齐齐点头,谭兼之看着两个小家伙,眼中笑意更深。 谭兼之离去后,二人待着也无聊,便开始在周围闲逛,待逛完回来,便见常顺公公向二人走来。 “二公子,三姑娘。” 谭嘉月见了兴冲冲迎了上去,“常顺公公你在这,是太子哥哥回来了吗?” 常顺摇头道:“是太子殿下唤奴婢来寻您呢!” “寻我?” “殿下狩得一只野兔,现下正在准备烤制呢,他特意遣奴婢来寻您去吃呢!” 谭明之凑了过来,笑道:“可有我一份啊?” 常顺面上笑意未变,“殿下只狩得一只野兔,也不知二公子去了够不够吃。” “无事,我食量不大,吃得不多。” 那头谭嘉月已经等不及在一个劲得催常顺,他虚虚抹了额上不存在的汗,只得带着二人往林中走去,他已经能想象到待会殿下那双刀子眼刮他的情形了。 果不其然,晏晗见着谭明之时微微一怔,而后一双眼冷冷向常顺觑去,常顺低着头,不敢看他模样。 “好香啊!”谭明之嗅着香气凑了过来,“殿下兴致真好,在此处烧烤猎物,这儿山清水秀,倒是别有趣味啊!” 谭嘉月早已被架在火上的野兔吸引住了目光,淡淡飘出的肉香馋得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碎着步子凑了过去,糯声问道:“太子哥哥,还有多久可以吃啊?” 晏晗剜了常顺一眼,起身招了一旁的侍卫来替他烤,自己则朝溪边走去。 “等着。” 溪水汩汩流淌着,清澈见底的水下可见有小鱼小虾正在游动,见了人来,当即惊得四散。 晏晗洗净手,回头见二人围在一处双眼放光的模样,他无奈泄下气来。 “休德待会儿与我一同打猎去?”晏晗接过常顺递来的帕擦干手,将帕子丢给常顺后又顺手将凑近火堆的谭嘉月捞了回来。 “小心你头发全烧了!” 谭嘉月惊恐的捂着头发,忙不迭往后挪了几步。 谭明之嗤嗤笑了两声,而后道:“殿下又知道我不精武艺,如何猎得过殿下?” 晏晗双眼眄视过去,谭明之无奈罢手,“罢罢,我去,我去!” 谭嘉月闻言亦举起手道:“呦呦可以去吗?” “不行!” “不行!” 二人异口同声反驳,谭嘉月悻悻然回了手,“不去就不去嘛……” 不多时野兔便已经烤好了,撒上御膳房大厨的秘制香料,香味直窜人鼻尖,勾人心魂。 晏晗抽出腰间小刀,割下最肥的兔腿向谭嘉月递了过去,自己又割下另一条,抬眸看着谭明之,谭明之无奈道:“不劳太子大架,休德自己来。” 晏晗将小刀抛了过去,趁着谭明之手忙脚乱的功夫,他偏头问向正与兔腿作战的谭嘉月。 “味道如何?” 谭嘉月此时面颊随着咀嚼不停鼓动,清澈的杏眸满足得弯成了弦弯月,见他一问,她点头笑道:“好好吃,香极了,呦呦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她这么捧场,晏晗颇有些自得:那是,也不看看一开始是谁烤的。 见着谭明之可怜兮兮的撕着兔肉,谭嘉月将手上的递了过去,“二哥,你吃这个啊!” 谭明之瞄了晏晗一眼,含笑点头道:“果然还是我的呦呦最好啊!” 他“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呜……”谭嘉月瘪下嘴来,“二哥你将肉都咬没了!” 一只小小的野兔几人分吃,一下便没了。洗净手罢,晏晗当即提弓上马,下巴朝谭明之一扬,道:“走!” 谭明之随即上了随行侍卫骑乘的一匹马,二人一同对谭嘉月嘱咐道:“呦呦在这里等我们,我们不久便回来。” 晏晗凝神一思,忽得忆起前世景象,他又道:“本宫给你抓只小花鼠来。” 谭嘉月挥手看着二人骑马远去,留下的常顺领着她寻了一处干净地坐下。 她一双小脚分开又并拢,双肘撑在膝上,双手捧着小脸叹了一气。 “呦呦也想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谭嘉月:兔兔真香! 谭明之:真香! 常公公:二公子,您在挨打的边缘试探→_→ 第12章 你不重 所幸他们并没有让谭嘉月等太久,且有常顺在给谭嘉月逗趣,时间似乎过得更快,大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林中再次响起哒哒马蹄声,两个少年的身影渐渐出现。 “二哥!太子哥哥!” 谭嘉月当即兴奋地提裙跑向他们,常顺跟在后头连忙招呼:“三姑娘,慢些,当心摔着!” 话音未落,奔跑的小姑娘脚下一崴,整个人向前扑去,溅起了点点尘泥。 常顺:“……” 他一张脸苦下来,伸手往颊上一拍:打烂你这乌鸦嘴! 晏晗跟谭明之二人见了赶忙下了马来,跑至谭嘉月面前。 “怎么了怎么了?” 谭明之急得询问,晏晗蹲下一把将谭嘉月捞至怀里,沉声问道:“摔着哪了?” 谭嘉月摔得晕晕乎乎,双眼迷茫地看着四周,半晌没有反应,直到晏晗又问了句,她这才缓过神来,手微微一动,当即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她抬起双手一看,豆大的泪珠当即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好疼……” 只见双手掌心皆已经擦破了皮,鲜血和着细碎的尘泥黏在掌中。晏晗小心撩开她的衣袖,便见小姑娘白嫩的胳膊上也布着几道擦伤,丝丝血迹沿着破皮处渗出。 “摔伤了?!” 谭明之心疼的捧起她的手,连忙轻声安慰道:“呦呦不哭,二哥在呢!” 到底谭明之此时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行事远不如现在的晏晗沉稳。晏晗上下瞧了瞧,低声又问道:“还摔着哪了?” 谭嘉月哭的抽抽搭搭,她动了动,呜咽抽泣声更大,吸着鼻子道:“脚,脚疼!” 晏晗闻言便要往她脚上探去,谭明之忽的伸手过来,面色颇不自然道:“殿下,我来吧。” 纵然谭明之再是心大,也明白女儿家的脚是不能与外人瞧的。 晏晗默了默,收回手来。谭明之两手抚上她的脚腕,询问道:“可以动吗?” 谭嘉月嘶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埋怨,抽噎道:“动不了,好疼!” “应该是崴伤了。”晏晗语气平平,惹得一旁的常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咱们先回去找太医瞧瞧。” 狩猎难免有这个那个的伤,故而带了几个太医来。 见谭明之要起身,晏晗却说不急,吩咐常顺去将帕子用溪水打湿,他接了过来执起谭嘉月的手,与她说了句“忍着些”,便朝着她手上的泥污擦去。 谭嘉月疼得忍不住要将手抽出来,晏晗一把攥紧沉声道:“呦呦别动,伤口脏着不好。” 谭明之也在一旁哄道:“呦呦乖,一下便好了,回去二哥给你买酥糖吃。” 被二人这么哄着,谭嘉月只得忍着痛意让晏晗将手上尘污擦去,只不过一张小嘴被贝齿咬着,眼里泪水汪汪,十分地委屈。 拾整一番后,晏晗扶着谭嘉月起身,而后忽然背转向她弯下腰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晏晗见谭嘉月迟迟没有反应,直接伸手拉过她伏在自己背上,背起她便朝前走去。 谭明之怔愣地与常顺一个对视,瞬时回过神来,慌慌忙追了过去,面色惊诧着半拦至晏晗面前,一边向谭嘉月使眼色,一边支支吾吾道:“殿,殿下,这怎么能行?我是呦呦的二哥,还是我来背她吧!” 他不停向谭嘉月使眼色:“下来!” 谭嘉月虽同样诧异,但见谭明之惶恐的模样,她玩心一起,对着他略为嘚瑟的拱着鼻子。 晏晗同样神色悠闲,他似乎感觉到谭嘉月的反应,眸中流光明灭,稍稍一侧头后又看向谭明之,状似严肃道:“呦呦不会骑马,你我年纪小也不好带着她,便只能背她回去。” “殿下,我背她就是了,怎能让您来。”哪怕谭明之是晏晗的伴读,二人颇有情谊,但皇家威严仍是不可冒犯的。 晏晗觑了他一眼,淡淡道:“休德不精武艺,只怕你是背不动的。” 此话一出,谭嘉月原本嘚瑟的表情一敛,略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 晏晗又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面带尴尬道:“本宫不是指你重,而是休德确实背不动你。” 谭嘉月:“……哦” 晏晗觉得自己的说法挺对的,奈何谭嘉月仍是这个反应,他也摸不着说错在哪,索性少说少错,往扎营方向走去。 谭嘉月伏在他背上,哼唧了两声,见他不理自己便也没了反应。 少年的肩还不甚宽厚,伏在他背上亦觉得他骨头硌得慌,但他的背却极其温暖,稳稳地背着她。衣料上的淡淡熏香窜入鼻尖,让人觉得莫名的舒心安稳,精神放松,疼痛也好似离她远去,仿佛置身于舒适云团之中,谭嘉月不知不觉眼皮子越来越沉,头靠在他肩头沉沉睡去。 走在后面的谭明之忽然间明白临行前钟氏对他的嘱咐。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家的小妹怕是要被人抢走了。 一想到这,谭明之倏地心里堵了一口气。 看来回去后他得勤加练武了! 一行人方回了营,谭嘉月便幽幽转醒,晏晗见她模样不明不白地笑了一声,转身便将她放在了榻上。 太医早已被寻了来,忙不迭迎上前去,几人围着谭嘉月,晏晗退至一旁,偷偷抻了抻发酸的胳膊。 常顺连忙讨好着凑了过去,伸手给他揉着肩膀,不过方揉了两下,忽得“咦?”了一声。 “怎么?”晏晗眄视过去。 常顺憋着笑,轻咳了一声道:“殿下,您这肩上洇了一片水渍,这……” 晏晗眉头一挑,转头看着榻上因痛意苦着脸的谭嘉月,他扯了扯嘴角,最终带着无奈又带着嫌弃道:“给本宫寻身干净衣裳来。” 常顺“嗤嗤”笑了两声,又忙作正色,应声离去。 那厢太医已解决地差不多了,晏晗背着手走上前去询问:“是何情形?” 太医忙拱手应道:“回殿下,三姑娘手上不过几道擦伤,我已替她上了药,这两日别沾水即可,只不过这脚却崴得有些重,这两三日最好静养着别下地,亦不要受力。” 晏晗点点头,向谭嘉月一扬下巴,“听清楚了吗?” 小姑娘丧下气来,“我还想去玩儿呢!” 谭明之摇头道:“还想着玩,想想回去怎么向娘交代吧!我是逃不过了,你也少不得要被她骂上几句。” 谭嘉月“啊!”了一声,垂下头来,泫然欲泣。 正当时谭济元走了进来,谭嘉月一见着他,当即委屈地伸手求抱,啜泣道:“爹爹!” 后头走进来的太监直朝晏晗走来,行到他面前恭谨道:“殿下,陛下寻您呢!” 晏晗往谭嘉月那边撇去一眼,见又谭济元在小姑娘好歹情绪好转了些,他“唔”了一声,转身离去。 帝帐之内,一股炙肉香萦绕满帐,让人一闻便口舌生津,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见了晏晗进来,同德帝瞬时心中意味起来,夹了片炙肉慢悠悠地沾着酱,斜睨着眼问道:“朕听说你今日倒是觅了个好去处,只可惜败兴而归?” 晏晗黑下脸来,紧抿着唇,不欲理会他的打趣。 皇后于一旁掩袖低笑,美目盈盈看去,笑问道:“晗儿今日可狩了什么?” 常顺一手捧衫,一手拎笼从走进帐内,先给帝后二人见了礼,而后提起手中小竹笼向晏晗道:“殿下,您将它给忘啦!” 透过竹笼,只见小竹笼内缩着一只褐红相间的小花鼠,肥肥胖胖的小花鼠耸着鼻子东嗅嗅西嗅嗅,似乎闻着了什么香味。 同德帝向常顺招手,让他将小竹笼放在了桌上,同德帝偏头瞧了瞧,脸上笑意再也憋不住,哈哈笑道:“你就是猎了这个?” 晏晗气道:“这个怎么了?”言罢一眼瞪向常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进来。 常顺瑟瑟低头,默默不语。 “晗儿不是觉得这些玩意儿会让你玩物丧志吗?” 这世的晏晗未免自己又重蹈前世覆辙,故而玩物一概不碰,当然他有了前世的年纪,这些个小孩子的玩意儿他也看不上,不过这一派认真的模样倒是让同德帝时常劝他放松放松。 “孩儿是……”他语气有些冲,转而又愤愤收了声,拱手向二人拜别,“孩儿累了,先回了,父皇母后亦好生安歇吧!” 他言罢转身离去,谁知方一迈出帐子,身后便传来帝后二人的笑声。 “你说晗儿还特意觅个好处同那小丫头,谁知那谭家丫头……” 皇后的声音响起,“就惦记着吃呢,小丫头哪懂他那些碎心思!” “噗!” 二人“哈哈”的笑声传来。 什么碎心思,他有什么碎心思?他才没什么碎心思!哼! “殿下,殿下!” 常顺又拎着小竹笼忙追了出来。 晏晗见了他“呵”了一声,直接甩袖走了。 常顺忙不迭跟了上去,只走出没多远,便见他倏地停了下来。 “殿下怎么了?” 晏晗死死盯着前方那人,那人年纪三旬有余,一身禁军打扮,眉眼之间带着桀骜阴鸷,抬眸见晏晗正盯着他,那人扯出笑意,缓缓朝他走来, “臣羽林左卫指挥佥事张恂见过太子殿下。” 眼前人向他行礼,眉目温和神色恭谨的模样,晏晗冷眼看着,羽林左卫指挥佥事张恂,张嫔的娘家堂兄,同时也是赵叙明的一员得力助力,他可忘不了前世这人是如何对待他的母后的。 作者有话要说:常顺公公百分百喊小心就摔跤技能get√ —————— 你们确定不留言吗?(看我bulingbuling的泪眼) 第13章 心中计 当朝太子不幸染疫而亡,同时击垮了帝后二人。 但在太子下葬后不久,朝臣便开始联动向皇帝发难,上言中宫无德,多年来强禁后宫,致使陛下子嗣甚少,皇子更是只有已逝的太子一人,如此心胸狭隘无德无行的国母,当废。 请求废后的跟反对废后的在朝堂上争的面红耳赤,皇后的娘家本只是京中的五品小官之家,即便被封为长宁伯,但于朝中既无根基又无实权,其他反对的几位臣子亦是有心无力,哪里争得过他们,到底请求废后的占了上风。其中争得最狠的便是这张恂了。 张嫔是同德帝最早的一个妃子,由赵叙明牵引,于同德帝十四岁那年嫁与他被封为婕妤,次年诞下一女,晋为张嫔,张家满心想让她肚子里生出一名皇子,但后来皇后的进宫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中宫独得圣心,一举诞下嫡子,非但如此,更是盛宠不衰,皇帝竟独宠她一人,这惹得多少人眼红啊! 最终这一切终于在太子夭亡后爆发。 晏晗想着前世朝堂上这人面红耳赤的争辩,又想起他重生前所看到的那一幕,这人居然胆敢往皇后的药碗中洒土,晏晗心中愤恨再升,恼恨之余,他心中生出了一计。 他人在宫中,又尚且年幼,有心想要对付此人亦是有心无力,但此次西山狩猎,却是良机。 晏晗忽的露出一笑,伸手扶他,“张佥事请起。” 太子的礼遇惹得张恂意外,但同时又心生飘然来,张嫔虽在宫中不得圣宠,但他们张家在朝中的地位却算的举足轻重,身后更是有首辅在,颇得人忌惮。 “张佥事,本宫听闻你的骑射功夫是朝中数一数二的,这事是真的吗?” 少年眼中带着疑惑,却又含着崇敬,开口询问的话仿佛出自十分的真心,张恂见状更是得意,拍着胸脯道:“这个臣不敢绝对说数一数二,骑射功夫却也是不错的。” 晏晗眸子一亮,当即上前一步道:“既如此,本宫可能求佥事一件事?” 都用上了“求”这个字眼,张恂当然不敢不答应,忙抱拳惶恐道:“不知殿下有何要事?臣定当竭力办到,不敢令殿下用‘求’一字。” 晏晗咳了一声,眼含期盼道:“本宫听闻猎场里有几匹从大宛国进贡来的汗血宝马,生得强劲有力,奔速极快,传言能够日行八百里,本宫极想试试,但奈何骑术不精,故而想请张佥事带带本宫。” “这……”张恂此时又犹豫起来,他自诩自己骑术高明,但带着太子骑马一事,他到底有些迟疑。 晏晗见他模样,忽得叹了一口气,眼神落寞,“本宫一直待在宫中,出宫的机会不多,来此猎场接触宝马的机会更是难得一遇,徒有一片向往之心,若佥事能圆本宫这一愿,本宫自是感激不尽,且相信到时佥事一展马上英姿,这区区佥事一职,又如何比的张佥事呢!” 张恂本就有些桀骜自大,这些年官职一直止步于四品指挥佥事,本就让他愤懑,更何况还有谭家谭兼之在,他入官场不过才半年,便升至从五品镇抚,二人虽不属同卫,但这也足够叫他眼红的了。 心中的欲望一旦被激出,便如脱缰野马再无法刹住,张恂扬声一笑,抱拳单膝一跪,道:“臣定圆殿下此愿。” “殿下……” 常顺犹疑着唤了一声,眼中满是不赞同,“殿下此举,可是太玩闹了些,若是有个不甚……” “怎么,你难道不信张佥事的能力,他可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骑术精湛者,本宫都信他,你居然不信?” 常顺忙道不敢。 张恂被晏晗夸的飘然的同时也因为常顺对他的怀疑感到恼怒,区区一个低贱宫人竟也敢质疑他? 他当即站起,扬着下巴冲着常顺道:“公公不放心,大可跟着便是,我自能将殿下护的安稳!” 言罢,晏晗凝了常顺一眼,而后拉着张恂率步往马场方向走去。 常顺一语不发,躬身跟着,却在半路兀自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片刻之后,二人便到了马场,马场的官员见了晏晗忙恭恭敬敬来迎,晏晗下巴一扬,道:“本宫今日想骑骑那汗血宝马,你带本宫去去瞧瞧。” “汗血宝马?这……殿下。” “怎的,难道本宫想骑骑都不成?还是你们偷偷昧了宝马?” “自然没有!自然没有!”官员忙不迭领着二人去了关着汗血宝马的地方。 汗血宝马不同其他马一般被关在马厩里,而且待在一片被木篱围成圈草地内,此刻正十分悠闲地吃着马草。 张恂在见了宝马的那一刻双眼便已经发直了。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全身可见肌肉紧实发达,一身毛皮亮泽泛光,实乃非常马可比。都不用晏晗催他,他心中澎湃,已经迫不及待想骑上马驰骋一翻了。 晏晗见他模样嘴角扯出一丝笑来,当即走上前去,挑了一匹被张恂从一来便被紧紧盯着的宝马,扬头道:“张佥事似乎喜欢这匹马,那便用这匹了。” 张恂兴奋地向他抱拳道:“臣一定带着殿下好好骑上一骑这汗血宝马。” 由张恂抱着他上马,同时张恂也骑上马来,他听着晏晗指挥,拉着缰绳往跑马的地方打马奔去。 不愧为当世名马,汗血宝马奔跑迅疾如风,却又步履稳健,马鬃随风飘逸,二人耳边呼啸风声不止。 “张佥事,再快些!” 听得晏晗下令,张恂当即挥鞭,马奔跑地更快。 如此迅疾如风的宝马,由他骑坐驰骋,甚至不用晏晗再下令,张恂挥鞭的动作更加用力。 晏晗眯着眼看着远方纵马而来的一行人,嘴边笑意更甚。 他忽然高声大喊道:“张佥事,快停下,快停下!本宫怕了,本宫要下马,你怎么还不让马停下!” 就在此时,马儿忽然嘶鸣一声,好似受到无尽痛楚,足下步伐开始错乱。 晏晗抓着张恂拉住缰绳欲安抚马的手,死命开始摇晃。 “张佥事,马怎么了?你快让马停下,快点停下来!” 他高声呼喊不止,那方纵马而来的人已离二人越来越近。 此时马又吃痛嘶鸣一声,竟高高扬起前蹄,坐上二人身形不稳,张恂还在试图控马,晏晗却惊恐的抓住他,高声呼怕,二人当即往地上摔去。 摔下当时,晏晗抓着张恂垫在自己身下,腿却往外伸,落地的那一刻,他疼得脸瞬时煞白。 “殿下!!” 那方人已经打马奔上前来,领头一人匆匆下马,赶到晏晗身边,此人正是谭兼之。 “殿下,你感觉如何,可有何处受伤?” 汗血宝马早已惊跑,不见了踪影。晏晗煞白着一张脸,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疼得哆嗦道:“本宫,本宫的腿……” 谭兼之当下探去,见晏晗疼得快厥过去,不敢再碰,转脸看向张恂怒目而视。 “张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殿下如此纵马!” 被垫在下头摔下来的张恂只觉身上剧痛,脑子还因剧痛尚未反应过来,骤然又听见谭兼之怒斥自己,懵得更加厉害。 常顺也已奔了过来,见此情状当即破口大骂:“好你个张恂,你说能护着殿下安稳便是这么护着的?你不是自称骑术精湛吗?你居然还让殿下从马上摔下来,你莫不是故意要害殿下!” 接二连三的呵斥让张恂反应不及,只得下意识反驳道:“不,不,臣没有,臣不是故意的!” 但无人听他辩驳,其余人皆围在晏晗身边,去喊太医的喊太医,去寻担架的寻担架,谭兼之扶着晏晗躺至一边,细细查探他的伤情。 “殿下的腿可能动弹?” 晏晗惨白着脸道:“动不了。” 谭兼之眉头紧皱,在他伤腿上一探,已经得出了结论,他面色沉沉道:“殿下的腿有可能骨折了。” “什么!!” 常顺惊呼,又惊又怒,狠狠瞪向张恂。 太医一时还赶不来,谭兼之便先让人寻了木棍来,撕了身上衣衫做成布条,然后用木棍固定的腿,将其绑住,而后抱起晏晗放置临时做成的担架上,命人小心将他送回营帐内。 常顺忙带着人匆匆离去,谭兼之起身,低头看着仍躺在地上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惊而煞白着脸的张恂,他伸出手来沉声问道:“张大人可还好?” 张恂抚着胸口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有血丝滑落,见他伸手他冷哼一声,将其拨开。 谭兼之面色淡淡,挥手让一旁剩余的两人上前来扶他,“张大人既然还有体力,那便留着回去向陛下交代方才的事吧!” 不待张恂再驳,那两人已经掺着他走了。 马场的官员还瑟缩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谭兼之抿唇斥道:“你们是如何看顾的?竟然让殿下去骑那不熟悉的马!” 官员颤颤道:“这,这殿下要骑,还说有张大人在,小官也没得法子啊!” “那马为何会失控?” “小官不知,这马都养的好好的,没半点怠慢,小官真不知啊!” 谭兼之沉目四顾,这里是跑马场再寻常不过的地点,四周空旷,不过只有低矮的灌丛,根本藏不住人。 “去将那失控的马找回来,查查马失控的原因!” “是,是!”官员应声连忙去办。 谭兼之亦打算回去禀报情况,余光一撇,却撇见一物,连忙转头寻去,终于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间寻到了一柄匕首。 匕首拿在他手中还要显得小许多,显然这不属于成年人用的,匕首还套着鞘,用劲一抽,匕首便被抽出,在日头低下泛着寒光,他捻指一敲,发出“叮”一声响,材质极好。 他又摊开手掌一看,掌心落着几根黑色毛发,很容易便辨认出,这是马毛。 瞬时眉头皱了起来。 他回头四顾,周围早已经没了人,手腕一转,那柄匕首便被他藏入袖中。 谭兼之面色如常,往营帐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张恂(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第14章 是王八 晏晗被小心翼翼抬回营帐时,人已经疼的快半晕过去了,他暗自腹诽,想不到骨折会这么痛,一时有些后悔自己鲁莽。 帝后二人很快便闻讯赶来。 同德帝急匆匆掀帘入内,后面的皇后脸上亦满是焦急之色。 “晗儿!”皇后忙扑上前去,见他白着脸躺在那没有反应,心中更急。 “太医!太医!” 太医早就到了,听得皇后急唤,他连忙上前去诊治。 同德帝紧皱眉前了半晌,而后背着手跨至屏风外,目光冷冷射向跪着的常顺:“到底发生了何事?常顺!” 常顺伏拜在地颤声道:“回禀皇上,是殿下想要骑一骑那从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便让指挥佥事张恂大人带一带殿下,谁知,谁知他竟让殿下坠马了!” 同德帝心中一震,眸光又惊又怒,却还是先按捺住心中怒气,回身盯着正在一旁诊治的太医急切问道:“太子如何了?” 太医已经细心给晏晗身上检查了一番,此时舒了一口气,向同德帝回禀:“禀陛下,实在是万幸,殿下右小腿只是骨裂,还好包扎及时并未再造成伤害,除脚腕崴伤,身上另有几处擦伤外,殿下身体并无大碍。现下只是疼晕过去了,不多时便会醒,这伤只需安安将养,月余便能恢复。” 众人闻言皆松了口气,连忙命太医赶紧替晏晗治伤开药,同德帝背着手转出屏风走到了一旁榻上,扶膝坐下,锐眸在帐内众人身上巡视一圈,而后忽然拍案怒喝道:“张恂呢?给朕带上来!!” 甚少见过同德帝如此动怒,连伺候他多年的海总管也忍不住一哆嗦,更何况其余人,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忽有一人掀帘入内,大步行至同德帝面前而后单膝一跪,抱拳道:“禀陛下,张恂内伤严重,臣担忧其厥过去,遂先让人加以救治,现已将人带来。” 进来的正是谭兼之,他回禀完便起身站至一旁。帐外,张恂正被两人半拉半搀走来,他原本摔得晕晕沉沉,不知七荤八素,现在已经缓过劲来,当即明白是有人要害他,将入帐时乍见赵叙明正站在帐外,经过时他突然挣扎,趁此机会凑近他急切道:“大人救我,那马有问题,我绝没有害殿下……” 还不等他说完,便已经被那二人制住往帐内拖去。 赵叙明背手盯着帐幕,指节在手背上缓缓敲打。 半晌,他行至一偏僻处,招手唤了人来,在那人耳边一阵耳语,那人点头应是,而后忙闪身离去。 张恂一入帐中,还不等同德帝发作,便猛然一跪,“扑通”一声,他爬伏在地惶恐道:“陛下,还望陛下明查,臣绝对没有想要害太子殿下,臣冤枉啊!”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给朕说清楚!”榻上的同德帝冷眼看他,眸中利光愈发锐利。 “臣……” 还是阳春三月,天气晴朗和煦,帐内未烧炉火,但张恂额上已经开始冒着细细冷汗,他跪伏在地,身上汗冒得更急,也不敢擦。胸腔肺腑亦开始发疼,二人摔下马时他被晏晗当做垫子一样垫在身下,外伤不显但内伤显然十分严重,但此时他也不敢寻求大夫来救治,只得暂时先撑着。 “回陛下,太子殿下寻了臣说想要骑那汗血宝马,便让臣带一带他,可不曾想那马竟然突然发疯尥蹶子,臣一时不察,这才害得太子殿下坠了马啊!” “咳咳,父皇……”晏晗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响起,是人已经醒了,他的声音虚弱传来,含着怒意道:“张佥事,之前骑马过快,本宫心中畏惧便唤你停下,你为何不停?你若当时停下,本宫又何至于坠马!” 这话像是少年一时愤懑难泄,怒急后随意脱口而出的话,众人听了却是心思各异。 张恂心中苦不堪言,太子一味叫他骑快些,哪曾喊他停下。 “回陛下,确实是这样,奴婢当时赶去时正听见殿下高呼害怕,让他停下,可奴婢却并未见他停下啊!谭大人当时也在,他也见着了。”常顺接口道。 “回陛下,臣去时确实听见太子高呼让张大人停下。” “陛下!臣冤枉啊!”张恂忙喊冤:“当时臣已然要停,可那马突然发疯,变得十分暴躁,臣这才不察,害的太子坠马!” “这么说,难道是马的问题?”同德帝反问。 “马的问题?”晏晗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这么说那倒是本宫冤枉了你。” 张恂闻言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可晏晗随后的一句话又让他感觉颈后一凉,“可是那马……本宫,是看了张佥事喜欢才挑的。” 张恂暗自咬牙,他开始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太子想要害他,可要是太子害他,为什么还把自己腿给摔折了。 不管背后是何人,张恂坚决不能承认是自己的错,否则被扣上菅害太子这一罪名,可是会抄家灭族的。 “陛下,臣恳请陛下严查方才殿下与我乘坐的那匹汗血宝马,定然是马的问题,太子殿下想要骑马一事实为一时兴起,寻了臣去也是凑巧臣与殿下遇见,臣与殿下去马场之前连有几匹汗血宝马也不知,倘若是臣要害殿下,臣如何能提前得知殿下打算?” “本宫也信佥事不是故意要害本宫的,父皇,还是快让人查查,看看是不是那马的问题。” 同德帝敛眸,沉声道:“好了,晗儿先好好休息,此事便不要再劳神了。” “卢通,你速去查办此事。” “是。” 晏晗躺在床上半阖着眼,透过屏风的间隙,看清了那人模样。此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卢通,传言这人手段狠厉,行事最是一丝不苟,他抓了抓袖子,心中一时有些不安。 但转念一想,心绪却又稳定下来。 一直站于角落不语的谭兼之往屏风后觑了一眼,又拢了拢袖。 “首辅可有何见解?” 赵叙明不知何时进了帐来,张恂迫不及待看向他,他只冷眼一瞧,随后道:“臣相信卢大人的能力,定能查出事情真相。只不管真相如何,张恂却要严惩!” “臣……”张恂慌忙抬头,触及赵叙明的目光,又忙收了声,伏拜道:“臣自知有罪,不该带着殿下纵马,还令殿下坠下马来,臣请陛下降罪!” 屏风后的晏晗当即攥紧了拳,恨恨地咬紧了牙,他怎么忘了还有赵叙明这个老狐狸在。 “你的罪,等卢通查清了再说。” 海总管缓步凑到同德帝身前去,躬身道:“陛下,卢大人查案需要一会儿,陛下不如先回帐内,太子现下也需要休息不是?” 同德帝抿着唇,扶额道:“将张恂带下去。” 他挥手让众人散了,缓步绕过屏风,行至晏晗身旁坐下,提了口气斥道:“好端端的,你跑去骑什么马?” 他本以为太子近年来懂事的很让他省心了不少,谁知突然间给他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真是,同德帝只感觉头疼。 太医正在给他的腿上药固定,晏晗“嘶嘶”咧嘴做疼痛难忍的模样,略带沮丧道:“儿臣知错了。” 头一次见太子认错这么快,同德帝心里一堵,翕动着唇说不出话来,皇后见状忙道:“好了,先让晗儿好好上药吧!” 言罢拉着同德帝起身,二人喁喁私语:“陛下,您说今日这事…是意外还是…” 同德帝低声:“先等卢通的消息……” 二人走至屏风外,声音愈来愈小。 不多时海总管进来禀报,道卢通已经回来,暂时有消息了,同德帝回头看来屏风内景象一眼,当即起身离去。 皇后又进了来,见晏晗向她讨巧,她点着他的额头怒道:“这回你也是犯了错,万幸没有重伤,但你父皇回去必定罚你,母后这次也不会帮着你说话了,你给母后好好反省反省!” 太医已经给他上好了药躬身退下,熬煮好的药也已经端了进来,皇后盯着他喝了药,这才走了。 一直跪着的常顺这才颤着腿起身,摇摇晃晃行至晏晗面前:“殿下,小的虽不知您要对那张恂做什么,可殿下何苦来损了自己的身子啊?” “你懂什么!”晏晗白了他一眼,“不过今日你倒是机灵,你将那谭兼之带来的及时,回去后本宫给你有赏。” “那殿下还是先给奴婢去了陛下那一顿罚吧!” 常顺撇嘴道,同德帝现在顾着张恂没心思罚他们,待张恂的事完了,他们这些贴身宫人照顾不力,少不得一顿板子。 “板子少不了,本宫只能让父皇少打你几板,回去了给你休半个月的假!”晏晗往他额上一敲,动了动腿,他忍痛嘶了一声,“但愿本宫这条腿断有所值。” 他招来常顺,又道:“你去坠马的地方,把本宫今日带的那柄匕首找来,若是碰到有人问,就说本宫坠马时不慎将其弄丢了,懂吗?” 今日突然惊马,那是因为他用那柄匕首的柄重击马的颈部,马吃痛这才尥了蹶子,现场叫人发现他的匕首他也不怕,马有皮毛,轻易看不见淤伤,绕是谁也想不到是他在马上动了手脚。 张恂啊张恂,前世辱没他母后的仇他可得报。 常顺虽不明所以,但他一向机灵,当即应是而后忙出了帐子,不想一出帐子便低头见了一个小豆丁。 谭嘉月单脚蹦跶上前,一把揪住的他的衣袖,圆圆的双眼带着焦急:“呦呦听说太子哥哥坠马了,太子哥哥怎么样?常顺快带我去看看他!” 一旁的谭明之扶着她无奈道:“呦呦慢点,你脚还伤着呢!” 常顺哎呦一声,无奈捂头,千事万事都抵不过要先把这小冤家带进去,别看太子总是欺负人家小丫头,时不时逗得人家哭,他们这些侍人可看的清楚,太子对着小丫头可宝贝着呢! 但这次他长了聪明,再不能把谭明之这个亮闪闪的油灯也带进去,他面带为难道:“太子今日受伤人已是倦了,见不得太多人……” 谭嘉月不懂,只一个劲要往里走,谭明之扯着嘴角,交代常顺道:“那麻烦常顺公公扶着呦呦进去看看太子,我在外面等着即可。” “哎!好咧!” 常顺忙不迭扶了谭嘉月进去,谭明之哼了一声。 “怎么这么快进来了?”躺在床上的晏晗听见动静疑惑发问,一抬头却见他正扶着谭嘉月走来。 “呦呦?” 谭嘉月等不及,忙蹦着扑了过去,晏晗眼看着她要扑到自己腿上,手一撑忙往里面一挪,常顺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你是想让本宫伤上加伤吗?”晏晗咬牙道,伸手将倒在他腿边的谭嘉月拎了起来,“走路也不好好走。” 谭嘉月坐正,焦急问道:“太子哥哥哪里受伤了?” 晏晗哼哼两声,状似轻松道:“不慎摔了腿,没什么大不了的。” 谭嘉月不信,说着就要掀被看他情况,晏晗一个冷不丁被她掀了被,也幸得他擦伤多是在手脚上,露着也没关系,但如此,他还是瞪大了眼,下巴微扬,耳根子泛着不曾察觉的红晕斥道:“你羞不羞,小姑娘乱掀人被子!” 小姑娘一脸莫名,她在家里跟谭明之打打闹闹,兴头来时一处睡一夜都没人说,哪里到这里被他斥了一句,登时面上讪讪,只“哦”了一声。 但这情绪来得快忘得也快,见他右腿囫囵用棍夹着用纱布绑着,指着忍不住嘻嘻笑了一声,又伸出自己的腿做对比,笑道:“太子哥哥跟呦呦一样,腿都瘸了!” 方才情绪还没退下,闻言晏晗又不乐意了,伸手敲着她的额嗤道:“本宫摔折了腿那是有意义的,哪像你,平地都能崴了脚,蠢不蠢!” 好嘛,谭嘉月本以为同样有了个瘸了腿的伙伴,结果却被人嘲笑了一番,还被说蠢,方才忘了的情绪又上来,当即捂着额便红了眼,小嘴一瘪转过身去不打算理人。 晏晗说完也发现自己说重了些,不甚自在咳了咳,低声唤她:“呦呦?” 不理,晏晗又唤:“谭嘉月?” 又不理,晏晗动着他另一只尚好的腿碰了碰她,“动一动,转过身来!” 谭嘉月哼唧一声:“不动!” 晏晗皱眉,扯着嘴角,呵了一声。 冷冷道:“一动不动是王八!” 王八嘉月:“……” 作者有话要说:晏晗:小王八:) 嘉月:大哥二哥,揍他! —————— 有,有评论咩(弱弱.jpg) 第15章 莽撞举 卢通办事素来有效率,同德帝回了营帐,一众人等皆已等在了帐内。 张恂仍跪着,钟秀宣和赵叙明倒是站在一处,但这两人素来不和,故而各自都冷着脸,谭兼之仍跟之前一样,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见同德帝进来,众人一起行礼,同德帝挥挥手,行至主位上坐下。 “说吧,查的如何了?” 卢通细致,先是让张恂将事情又完整的说了一遍,而后又让谭兼之说了说他到场之后的事情,谭兼之倒是一一明说,先是常顺急匆匆来找他,言太子让张恂带着骑马,怕出事让他赶去看看,谁知一道便见着张恂纵马疾驰,太子喊停,而后马便尥了蹶子二人摔了下来。说到这,他默了一瞬,而后抱拳退至一边。 接着卢通便上前来禀报他所查得的情况,张恂此时忍不住往赵叙明方向瞧去,赵叙明老神在在,一脸听得认真的模样。 “禀陛下,臣已将那失控的马细查一番,发现那马情绪躁动,双眼涣散无神,口中含有白沫且伴随着呕吐,臣查得那马的呕吐物中含有商陆一物,猎场中长有众多杂草,商陆亦是遍布,臣判定此马应当是误食商陆,从而中毒,导致殿下坠马。” 汗血宝马与其他马不同,在马场中虽有官员管理,但为保持马的活力,因而时常放马跑场,故而这因误食毒草而发狂导致坠马,确实合理,怪就怪在马场官员失职,竟未发现马的异常。 正说着,便有马场官员颤颤巍巍奔进来请罪,直言是自己失责,还请陛下降罪。 张恂跪伏在地,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同德帝看向卢通,确认他说的都是真的,微微攥拳,他心中思绪过了一遍又一遍,目光在张恂身上打转,看得他脊背发寒,良久,同德帝终于开口:“马场失责,革去管事者官职,罚五十大板,其余饲马者,各领三十板子。” “张恂……” “臣在!”张恂忙应声。 同德帝哑了哑声,看了眼赵叙明,这才道:“你带太子纵马,未行护卫之职,令太子坠马,实乃重罪,但马失控一事实为意外,酌情,罚俸一年,降职为卫镇抚。” 闻言张恂心中暗恨,原本他还比那谭兼之高上两级,结果现在,正四品官降为从五品,他因此次事件,犯下错误,纵然无辜,但以后到底官职难升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伏拜感恩道:“陛下圣明!臣,谢陛下隆恩!” 他知定然是有首辅在后相助,又幸而有之前那番话,否则,他便不止降职这么简单了。 处理完毕,同德帝忽觉得困乏头晕,当即挥手,让众人退下。 一出帐门,钟秀宣便两手揣袖冷言道:“首辅好算计啊!” 内情不知如何,若说张恂明目张胆害太子,确实蠢了些,但他确实有害太子的可能,毕竟宫中的那位张嫔多年受冷落,皇后独宠后宫。 赵叙明淡淡道:“太傅在恼些什么?莫非太傅心中算计不成,便恼了?” “你!”钟秀宣指着他愤愤:“休得血口喷人!” 他气喘吁吁,气得甩袖离去。 同德帝阖眸揉了揉额角,再睁眼却发现还有二人在帐内。 一人是卢通,一人是谭兼之。 卢通他尚且不管,转向谭兼之询问道:“谭卿有何要事?” 谭兼之上前来单膝跪下,从袖中掏出一物,双手捧至同德帝面前。 “臣在太子坠马处附近,拾到了此物。” 同德帝一见他手中捧着的匕首,面色登时沉了下来,他接过一看,立马认出了这是晏晗随身之物。 谭兼之将匕首交给他便行礼离开了,卢通上前来,看着那柄匕首,抱拳道:“禀陛下,臣检查那匹失控的马时,发现其脖颈间有一处淤伤,因覆着皮毛,故而让人难以察觉。” 同德帝面色沉得更加厉害,原本一向温和的眸子此时充满了怒火,他盯着那柄匕首,无言。 * 常顺给晏晗禀报完张恂的处置后,他只攥拳死死盯着一处角落,半晌之后,他恨恨地往床榻上一锤,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唇微微翕动,常顺侧耳细听,发现他是骂了句脏话。 “殿下……”常顺劝道:“消消气,还是身子要紧啊!” 晏晗咬牙切齿:“早知摔下来的时候本宫就应该把他给摔死。” 他本以为此举成功,虽不至于让张恂下狱等着砍头,但最起码也会被革了职,再不能兴风作浪,哪里想只是轻飘飘给降了职。 晏晗怄得险些要吐血! 右腿开始有些隐隐发痛,他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地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鲁莽了。 鲁莽而又愚蠢。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笑谭嘉月蠢得能平地摔,自己这才是蠢的得不偿失。 思及最后查出来的结果,马是误食了有毒的草这才发狂失控。马是不是正常的他再清楚不过,定然是有人之后在马身上做了手脚。 缓缓的,他脑海中浮现一人来。 赵叙明。 张恂是他首辅一党中重要的一员,此次自然要出力保他,这样不动声色地将责任尽数撇去,结果出来前又一番要求严惩张恂的示弱的话,晏晗暗叹:好计算啊! 他抓着被子躺下,闭着眼闷声道:“让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常顺小心翼翼地觑他脸色,见他现在情绪好似和缓下来,这才放了心,轻着步子退下。 帐内一时静谧下来,晏晗阖着双眸,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夜风吹动杆旗的呼动声。他屏息凝神,记忆不断在脑海中往复,最终凝为一声嗤笑。 “慢慢来罢。” 不多时,在他大脑放空的时候,忽听得帐外常顺的声音。 “奴婢见过陛下。” “太子如何?” “殿下歇下了。” 晏晗撑着坐起身来,高声喊道:“父皇!” 没一会儿,便有宫人掀来帐帘,同德帝绕过屏风走来。 晏晗当即要见礼,同德帝按住他的肩坐至一旁:“别折腾了。” 他便乖乖坐好,微微低头垂眸的模样,乖巧极了。 “听说卢大人已经查清过程,不知父皇结果如何啊?” 同德帝便将张恂的处置说了一遍。 语罢,晏晗扯出一丝笑,双眸觑向一旁,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他似愧疚道:“原来是意外,是儿臣误会张大人了。” 同德帝见他这模样,眉头一皱,凝着晏晗须臾,而后眸光一动,海公公便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柄匕首。 晏晗脸色一变。 “有人在现场拾到了这柄匕首,朕似乎记得,这是你的吧?” 他忽得“呵呵”一笑,高兴地一把拿了过来,上下掂了掂,笑道:“儿臣正让人找它呢,他们都说没有找着,我还以为丢了,没想到在父皇这儿。” 同德帝眉目瞬时冷凝起来,他语气冷冷道:“不止这柄匕首,那马的脖颈间,还有一道十分严重的淤伤,轻易无人发现!” 晏晗转动匕首的腕停了下来,他微微偏头,装傻道:“父皇不是说那马是吃了毒草才发疯的吗?为何还发现马的脖颈上还有淤伤?” 同德帝薄唇紧紧一抿,额上爆出青筋来,他突然怒道:“晏晗!!” 常顺早已止不住发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你当朕是傻的吗!?” 晏晗抓紧匕首,咬紧牙口道:“父皇说什么?儿臣不明白。” “今日坠马之事,你敢说你没动什么手脚?!否则好端端你让张恂带你骑什么马?” “儿臣听不明白!”晏晗压低声音似在辩驳,攥着匕首的手已经骨节发白。 “好,好的很!”同德帝见他发倔的模样,瞬时气笑了,他冷哼道:“既然你听不明白,那朕便关你一个月!让你好好想明白!” “回京之后禁足一月!” 同德帝气得甩袖离去,他走出屏风,待看见跪在地上的常顺时,一脚踹了过去。 “身为太子内侍,不好好行看顾太子之责,令得太子受伤,拖下去罚三十大板!” “父皇!!” 晏晗急得要起身,同德帝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他,抬步出了帐子。 在外当值侍卫走了进来,拎起常顺便往外拖去。 “殿下!殿下!”常顺惊恐地唤他,而后被拖了出去。 晏晗咬着牙,握拳愤愤往床上一锤。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目前朝斗段位:白银:) 哭包:嘿咻嘿咻!太子哥哥加油! 第16章 我不去 西山狩猎头一天便发生了乱子,帝后二人没了兴致,其余人虽不晓大概内情亦是心中惶惶。胡乱三日过去,君臣打道回京。 回了京后,众人才知始末。张恂虽被降了职,但太子亦被罚禁足东宫一月,一时之间不知到底错在谁处。只张恂降职后顶替他职位的却是皇帝近年提拔上来的近臣,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是头一次由皇帝近臣担任,群臣心中又各自有了揣测,只怕这又是皇帝在同首辅斗法。 朝中如何暗流涌动暂且不表,谭家兄妹俩回了京后便被钟氏抓住挨了好一顿骂。 “离京前我是如何说的?”美人榻上,雍容富贵的美妇人慵懒斜倚着,言语间面上神色淡淡,却让她面前的两个小家伙不由地脊背发凉。 谭嘉月伸手揪着她的袖,拉着晃了晃,软糯糯喊道:“阿娘,不关二哥的事,是呦呦没注意,才跌了一跤的……” 钟氏冷冷一眼觑去,谭嘉月看着她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讪讪看向谭明之。 谭明之摸摸鼻,清咳了一声,道:“是我做哥哥的疏忽。” 见两人皆是垂着头怯怯不敢发声,钟氏这才又开了口:“以后出门,身边不可再少人。” 这次也是因为有太子在,所以谭嘉月身边没有跟什么人,一想到这,钟氏便有些头疼。 见钟氏只给了这么一个结果,兄妹二人同时舒了口气,不禁有些雀跃。谭家中,一向都是钟氏扮着白脸,对他们管教甚严,故而他们对于钟氏向来怕得紧。 “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钟氏眸光流转,睨着眼道:“明之去将《传习录》抄上十遍,交与我检查。” “呦呦……”钟氏看过去,见小姑娘一脸怯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淡淡道:“正好呦呦你这脚也动不得,省得整日上蹿下跳,你便给我安生待在屋里,学学些女红。” 小姑娘苦下脸来,闷闷应了声是。 如此之后的两日里,谭嘉月便被拘在闺阁中被迫同身边的周嬷嬷学着女红,钟氏则隔三差五去她房中坐在一旁监督,吓得本来打算敷衍以过的谭嘉月只得振奋起了精神。 不过便在这空隙,一个太监来了谭府,是跟在晏晗身边负责传达消息的李公公,笑嘻嘻地提着手中竹笼给了她,直言是太子令他送来的。 “殿下说这小花鼠赠给三姑娘,但以后可不许再哭得哄不住了。”言罢李公公抿唇忍着笑意。 谭嘉月见着笼内活蹦乱跳的那一团毛茸茸时,瞬时亮起了眸子,但听他言罢心下又起了疑惑。 “呦呦什么时候哭得哄不住了?”小姑娘“哼”了一声,她转念一想,狩猎回来前她还跟晏晗置着气,现下送来这小花鼠,姑且算是他骂她王八的赔礼了。 “你回去告诉太子哥哥,我不生他气了!” 哎呦三姑娘,这天下也就您敢跟殿下置气!李公公腹诽,面上仍笑着应承。 谭嘉月看了他一眼,又疑惑问道:“咦,怎的不是常顺来呀?” 李公公眸色一敛,又笑道:“常公公从西山猎场回来后便受了风寒,殿下给他放了一月的假,让他好生休息呢!” 谭嘉月蹙眉担忧道:“那你替我向常顺叮嘱一下,受了风寒要好好休息,不然会愈发严重的。” 他闻言心下一暖,想不到贵人竟然还能惦记他们这些卑微之人的身子状况。 这次李公公脸上的笑意多少真了几分:“奴婢定然会将三姑娘的话带到的。” 这厢李公公离去前,却又悄悄给她留了句话:殿下的生辰快到了。 小姑娘原本雀跃的心情又郁闷起来。 无他,若说她觉得晏晗最磨叽的地方,便是这生辰礼物了。 送的简单不乐意,送的富贵不乐意,挑挑拣拣,有一年惹得谭嘉月生气了,气着没送,没成想他跟她黑了三个月脸。 捏起一颗瓜子递至小花鼠面前,见它窸窸窣窣凑上来吃,小姑娘嘴巴一撅,不乐意道:“叫你骂我王八,偏不送你!” 钟氏一进屋,便见她正兴致勃勃同小花鼠玩,绣棚被随意掷在笸箩里,还有一根红线耷拉在在侧,见状,她原本不悦的心情更加不畅了,沉声咳着。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当即侧身挡着笼子,瑟瑟地将它往角落处推。 “阿,阿娘。” “藏什么呢?” 谭嘉月忙摇头:“什么都没有!” 钟氏沉下脸来:“拿出来!” 小姑娘眼眶氲着泪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糯声道:“阿娘~” 钟氏早看清了她,面色不变,冷声道:“撒娇没用,拿出来。” 谭嘉月“嘤嘤”了两声,小心翼翼将竹笼拿了出来,同时略带着泣声道:“阿娘,呦呦知错了,呦呦不该同小花鼠的玩的……” “哪儿来的?”钟氏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这笼子,雕工精细装饰精美。 “太子哥哥命人送来的……不过说不定他还想要回去,阿娘能不能不要丢了它……”谭嘉月说得可怜又委屈。 婢女来报太子遣了人来,猜也猜得到是谁送的,但送人东西哪有会收回去的,钟氏心下冷笑,小丫头还敢拿太子威胁她。 “你想要回去就给我好好绣出一张帕子来,绣的丑了可不还。” “知道了……”小姑娘声音闷闷。 未免一个不留神钟氏就将那小花鼠扔了,谭嘉月央着周嬷嬷帮忙,紧赶慢赶花了两天终于绣好了一枝春眠海棠,临了脑袋瓜子一转,又让周嬷嬷教着缝了一个小香囊,虽看着技法拙劣,但到底能表现她的一番向学之心不是。 如此都准备好了,这才领着丫鬟照茵往荷华院去。 只兴冲冲进了门,便见谭济元也在屋内,只他与钟氏,一人斜倚在美人榻上,慢悠悠地翻着账簿,步摇上的流苏随着美人时不时偏头而晃动,而谭济元却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小心翼翼觑着她,撑在膝头的手无意识地蜷着,颇有些坐立不安,二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有些怪异。 谭嘉月进来匆匆站定,见二人这般情况一时突然犯怂,正犹豫着要不要先退出去,钟氏已经开了口:“呦呦?可是帕子绣好了?” 谭济元也忙回头呵呵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咱们呦呦也会绣帕子啦,快来快来,让爹爹看看绣的怎样?” 方才怪异的气氛瞬时没了,谭嘉月呼了口气,当即笑着跑到谭济元身边,拿了帕子香囊给他看。 “哎呦,绣的真好,这花儿瞧着跟真的似的,爹爹要是只蝴蝶呀,说不定会当做真花扑上去呢!”谭济元拿着帕子左瞧右瞧,啧啧称叹。 谭嘉月被他故作夸张的语气逗的咯咯笑个不停,拉着他的胳膊又给他展示自己缝的香囊,谭济元当下又夸了一番,她听着面上不免有些自得之色。 瞧,她绣的也是不错的! 却也忘了这其中有多少是周嬷嬷的手笔。 语罢,谭嘉月拿着帕子香囊递与钟氏,颇有些可怜又希冀地看着她,糯糯道:“阿娘,呦呦把帕子绣出来了,呦呦还绣了个香囊呢,阿娘,可不可以……” 这时谭济元也看向她,钟氏抬眸看去,父女俩模样相似的脸上神情也是一模一样,让她瞧着自己倒像个欺负人的坏人似的。 钟氏不理谭济元,拿着帕子好生看了看,又看了看香囊,两方不一样的技法一眼便看出来了,只她也装作没有察觉,那日确实是自己生气迁怒呦呦了,小姑娘冤枉的紧,“绣的不错。” 小姑娘当即喜上眉梢,支支吾吾道:“那小花鼠……” “给你养得没有一点差,活蹦乱跳着呢,自己找素秋拿去。” “谢谢娘!” 谭嘉月雀跃着忙要去找素秋,谭济元连忙唤住了她:“呦呦!先别急着去,爹爹有话同你说!” “爹爹要说什么?” 谭济元又小心觑了一眼钟氏面无表情的脸,清咳了一声,抚胡道:“是这样,后日呢,是你大哥母亲的忌日,之前你大哥去了北地,半年前才回来,许久不曾去祭拜,所以明日我打算同你大哥二哥出发一起去昭平山祭拜她,呦呦也大了,明日我也带你同去,呦呦可愿意?” “带我?” 以前每年也有要去祭拜的时候,不过那都是谭济元一人或带着谭兼之或带着谭明之,她年纪小,路程又有些远,因而不曾带她去过,谭嘉月也以为一直是这样,竟不想她也要去吗? 去也没什么,只是她转念一想,明日竟是全家都去了,只留钟氏一人在府里,这种感觉与之前他们去春猎留钟氏在府里打理不同,他们去是去祭拜大哥的母亲,爹爹之前的妻子,谭嘉月隐隐有种这是将钟氏排斥在外,留她是多余的感觉。 “阿娘不去吗?” “你阿娘,咳,近日府里有事,她便不去了。” 谭嘉月鼓起了腮帮子,突然有些气愤:“阿娘不去,那呦呦也不去,呦呦要陪阿娘!” 这话一出,谭济元还没有反应,钟氏突然怒斥道:“呦呦!休得说浑话!” 这一声呵斥倒是让谭嘉月蓦得心里生了委屈,瞬时眼眶红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老妈终于身体好转出院了,比预期的要好,还好没进icu,但是这次也查出了人到中年都可能会有的病,糖尿病,之前一直不知道她血糖高,唉:( 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真的很重要,祝各位小天使们身体健康~笔芯~ 接下来的更新还是随榜更,更新时间一般在半夜00到02点,可以早上看更新,v后会日更,不过有事断更会来请假的!mua~ 第17章 与子说 若说让钟瑶又气又恨又无奈了小半辈子的事,便是她与谭济元相差的这一十二个年岁了。 钟瑶是太傅钟秀宣的掌上明珠,是一家子从小娇宠大的娇娇女。谭济元是他的得意门生,虽出生小官之家,却入了钟秀宣的眼,得他一番栽培。 从幼时起,钟瑶便常常见谭济元来府上,她很喜欢他来。 惜时他是年方十六的翩翩少年郎,眉目俊逸非凡,发梳的一丝不苟,一身衣衫浆洗得十分干净,带着清新的皂角味。指尖因常年捻笔,总有股子抹不去的淡淡墨香,这与她在闺阁中养着薰的香完全不同,她最是喜欢呆在他身边。 他念书,她便在一旁静静坐着,嗅着随风而来的淡淡皂角香味,听着少年清朗温润的念书声,哪怕就这样无趣的坐上一天,她也欢喜。往往每日到最后,她昏昏欲睡,便会有一温暖的大掌覆上额来,带着淡淡墨香,少年温润的嗓音向在耳边:“瑶儿,要困了?” “唔。” 钟瑶伴着这香、听着这声,浅浅入眠。 然后再在第二日,等着他来。 彼时钟秀宣教授他学问,她便也跟在一旁,哪怕得了父亲的打趣,她也不肯走。谭济元则会在一旁无奈的笑,而后给她递上一块酥软点心。 钟秀宣有时会让他写文章,谭济元写完落了笔,让他拿去检验,这会子空闲便会抱起她放坐在腿上,手把手教她写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拉,钟瑶不知不觉便迷醉在这墨迹之中。 她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但从她知道女子长大之后是要嫁人的时候起,她便决定只嫁谭济元了。有了这个决定,以后也黏他更甚,谭济元被黏的无奈时,会故意板着脸呵斥她,见她要哭了,却又无奈得来哄。 若时光如此平静该多好,但人总是会长大的,惜时少年郎已经弱冠,到了婚娶之年。 钟瑶开始急了,她还太小,还嫁不了他,而他已经有媒人开始上门了,每每父亲笑着提及此事时,钟瑶便越发的急。 终有一日,她等不下去,在又走了一个媒人后,她急的拉住了谭济元的手。 “孟冬哥哥,你要娶妻了吗?” 谭济元揉着她的额前发,眉眼温柔:“那倒不急于此,瑶儿问这作甚?” 钟瑶抓着他手,十分认真道:“那孟冬哥哥可不可以迟点娶妻,等着瑶儿长大,瑶儿长大了便嫁给你!” 他眼中泛起诧异,好似听到了个笑话般,哈哈笑出了声,钟瑶直得跺脚,气道:“瑶儿长大了就是要嫁给你!” 那时谭济元没有听出她的认真,见她气了,像哄孩子般随意应道:“好好,我等瑶儿大了嫁给我!” 钟瑶听他答应,心上一喜,只认为自己以后将会成为他的妻,便学着偶尔在兄长处看见的,踮起脚送上了一吻,只这吻有些偏,吻在了谭济元的唇角。 但这也叫谭济元惊得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捂着唇角惊诧的看着她,“你你你”了半晌,最终气急败坏道:“你这是作甚!” 钟瑶理所当然道:“我以后要嫁给孟冬哥哥,那我便是孟冬哥哥的妻,夫妻之间不是可以这样吗?我见哥哥嫂嫂便是这般!” 谭济元觉得即荒唐又不可思议,捂着唇角的手在发抖,耳根子不曾察觉变得通红,他狼狈起身,一向干净的袍角沾了尘泥也没发现,他支支吾吾留了句去找老师,而后落荒而逃。 钟瑶想着他害羞的模样便欢喜不已,乃至晚上母亲说要带她去江南外祖家待上三个月,她虽有些不舍,但想着许久不曾去过外祖家,又想着谭济元已经答应等她长大,便也答应下来了,因而也不曾发现当时母亲脸上怪异的神色。 但这个决定却叫她后悔了一生。若她早知道在她走后,谭济元便娶了陈家女,她便是赖死在谭济元身旁,她也不走。 陈家,武官之家,门户不甚高,与谭济元倒也算门当户对,但即便门当户对,短短三个月便从相看到成亲,任谁也觉得快了些,倒像是为避着什么而娶的亲。 钟瑶从外祖家回来,还想着第二日见了谭济元送他什么礼物,便听到了他已经娶妻的消息。 轰隆一声,犹如惊雷! 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谭济元便领着新嫁娘来了府上拜师母,她站在母亲身旁,见他面上满是喜色,扶着新娶的妻子,走了进来。 新娶的妻子,呵!那个人应该是她啊!他答应了的,等她长大便让她成为他的妻,可是为什么,忽然之间就都变了呢! 钟瑶冷眼看着他带着新娘向母亲敬茶,她扫视着陈氏,见她模样只不过是清秀,完全比不上她! 可是为什么,他娶了她! 谭济元领着人到了她面前,俊逸的眉眼带着她看不透的喜色,他抿了抿唇,而后唤道:“瑶,瑶妹,去江南玩的可好?” 钟瑶只盯着他不说话,谭济元眼神闪躲,避着她愤愤伤心的目光,牵过一旁的陈氏介绍道:“这是佩娘,你唤她嫂嫂便好,佩娘,这便是……” 钟瑶突然暴起,哭喊着推搡他,哭得撕心裂肺:“骗子!你是个骗子!你说好要等我长大的,说好长大后娶我的!你食言而肥!你这个大骗子!” 她推得他连连后退,谭济元“瑶儿瑶儿”的唤她,她也不停,又愤愤瞪了陈氏一眼,最终捂面哭着离去。 从这之后,钟瑶便消沉下来,日日待在屋中不出门,或是落寞出神,或是对窗落泪。 她恨,恨自己为何年岁还这么小,她恨,恨母亲为何要带她去江南,她恨,恨那个嫁个谭济元的陈氏,她更恨,恨将她的真心不过当做玩笑的谭济元! 她难受的无法呼吸,只觉得心都要碎了,终日不吃不喝,郁郁消沉,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想若是这样死了也罢,可她偏偏醒了过来,睁眼看见的人,居然是谭济元。 钟瑶见了他,当即哭着扑进了他怀里,哭着抽噎,一时竟然喘不上气来,谭济元忙抚着她的背哄着,软声细语,叫钟瑶觉得回到了当初,他还是那个在她耳边念书的少年郎。 可马上梦便醒了,他身上再也不是那股淡淡的皂角香了,而是其中还含着女子的脂粉香。 她不懂,她泣道:“孟冬哥哥,你为什么要娶她,瑶儿说了以后要嫁给你的,你为什么还要娶别人!” 谭济元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静静看着她,而后叹了一声:“瑶儿,你还小,你还不懂男女之事,这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待你长大你便明白了。” 什么错觉?怎么可能是错觉! 钟瑶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她挣开了他,泪水簌簌从脸庞落下,小脸上满是倔强,她咬着唇道:“不是错觉,瑶儿就是喜欢你,想嫁给你的那种喜欢,现在是,长大了也不会变!瑶儿确实不懂什么男女之事,可瑶儿的喜欢,不是假的!更不是玩笑!” “瑶儿……”谭济元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喃喃唤她。 “孟冬哥哥走吧,瑶儿不想见你,瑶儿要休息了!”她卷过被子,蜷进了被中。 谭济元不知是何时离去的,但以后钟瑶却再也不想见他,即使是二人在府中撞见,钟瑶也是快步走过,将他无视。 一年又一年过去,她甚少见到他,只不经意间偶尔听人说起,他与夫人如何相敬如宾,如何举案齐眉,二人又如何喜得一子,每每听到此,她便又气又恨。 钟瑶本以为会就这样带着对谭济元的爱与恨一直过下去,或许有一天她会嫁给别人,可她没想到,在她十四岁这年陈氏居然因病没了。 那一刻,她说不清是唏嘘还是畅快。 陈氏下葬的那天,她很想看看谭济元会是何模样。 那天,她远远躲在人群中,看着谭济元领着谭兼之,面容悲伤的行走在送葬队伍中。谭兼之捧着牌位,眼眶早已红红,满眼的悲切茫然,而谭济元,她虽见他面带悲切,眼中含着伤心,可并无见他有痛失所爱的悲恸。 钟瑶的心忽得在那一刻,快速跳动起来。 虽现在想这些不合时宜,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想,他或许是不是对陈氏,并无喜欢?或者,这喜欢不深?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止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谭老爹:我还有这么丰神俊朗的时候?? 女主阿娘跟谭老爹的故事~以后的故事应该会在番外写出来 第18章 教女记 谭济元离去前在院中踟蹰了许久,看着微敞的正屋神色不安。 钟氏那一声呵斥后,谭嘉月便觉得委屈极了,红着眼还没哭出来,就被钟氏一脸严肃的模样打断:“呦呦,阿娘有话要同你说!” 而后谭济元便被她给赶了出来。 背着手来回又踱了几圈,谭济元这才皱着眉离开。 屋内,谭嘉月再也忍不住,小嘴一瘪,向着榻上的钟氏扑了过去,抽抽噎噎喊着:“阿娘……” 钟氏拥她入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阿娘知道,呦呦是因为我,对吗?” “阿娘……” “可阿娘要与你说的是,我可以不去,但是呦呦,你需得去!” 谭嘉月不解,疑惑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大哥的生母,你若是不去祭拜,那便是不敬重你大哥,无论是谭家还是钟家,都没有这种不敬兄姊的家风,呦呦可明白?” 钟氏擦去她眼角的泪花儿,接道:“呦呦若是不去,你大哥可是会难过的。” “我不要大哥难过!”谭嘉月连忙摇头,发髻上的珠花摇的清脆作响。 “可是阿娘,为何你不去呢?” 钟氏闻言,嗤笑了一声,斜斜倚在靠背上,替她整理着乱了的珠花,“她是你阿娘的情敌,我为何要去拜她?” “情敌?什么是情敌?”谭嘉月茫然问道。 “情敌便是同样喜欢你喜欢之人的人!”钟氏冷冷淡淡道,端得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谭嘉月自己喃喃念了好几遍才捋清这其中的逻辑,她“哦~”了一声,似有所理解:“那我喜欢爹爹,阿娘也喜欢爹爹,我们就是情敌喽?” 钟氏瞠目,末了捏着她的鼻子失笑道:“是啊,有时候见你爹爹对你那么宠,阿娘都吃醋呢!” 谭嘉月这会子听明白了,弯着眉眼冲她嘻嘻笑着。 钟氏见她傻笑的模样,又捏着她的小脸道:“总之以后,呦呦若是见着你的情敌,可不得像方才这么傻笑,输人输阵,呦呦千万记得,对她,脸色要坏!” 谭嘉月懵懵懂懂,揉着自己的脸嘟囔道:“太子哥哥也捏脸,阿娘也捏脸,呦呦的脸都要被捏大了……” “呦呦说些什么?” 小姑娘摇头,又向她扑了过去:“那我们就去两天,祭拜完大哥的生母,呦呦马上让爹爹回来陪阿娘!” 钟氏揉着软软的小姑娘,眉眼浸满了温柔:“以后的一生都是我陪着你爹爹,每年给她两天又何妨?” “呦呦也别急着回来,路上好好看看风景,记下了回来绣在帕子上!” 谭嘉月:“……” * 谭济元不知钟氏跟谭嘉月说了些什么,只见第二天小姑娘欢欢喜喜的同他出门,一路上都缠着谭兼之不放,“大哥大哥!”的喊个不停。 最后谭兼之见她实在想黏着自己,索性抱着她放在了马上,圈着她缓缓骑着马。小姑娘见状更是兴奋。 谭明之揉着这几日抄酸了的手,掀开略微下垂的车帘,便看见她这般狗腿的模样,“嗤”了一声,道:“阿娘不是让你记下风景回去绣在帕子上?呦呦可别看漏了眼!” 这话顿时扫了小姑娘的兴,她气鼓鼓着面颊,不满得“哼”了一声,威胁道:“二哥再讲,我就回去告诉阿娘你那些个画本子藏在哪!” 谭明之挑眉瞪她,身旁的谭济元已经凑了过来,问着小姑娘:“什么画本子?” “呦呦小小年纪便学人看那些个什么话本子了,尽说些胡话,以后可不许再看了!”谭明之倒打一耙,复又瞪她一眼。 小姑娘登时傻了眼,谭济元听了抚着胡似不赞同道:“呦呦还小,这些东西可别瞎看。” “我,我没有!二哥瞎说!!”谭嘉月气结,连忙反驳。 谭明之则拿着那种“是是是,你没看你没看”的眼神瞧她,气得谭嘉月不想理他,转过头去。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嗤嗤笑声,谭嘉月抬头看去,便见她那总是面无表情的大哥正抿唇笑着,见她看来,他清咳了一声,心虚的移开了眼。 “哼!” 小姑娘气得双手环胸,目视前方不再看旁的多一眼,也不同他们说话。 谭济元看着儿女们打闹,又见身旁空置的位置,幽幽叹了口气。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见谭嘉月仍是一副气鼓鼓不肯理人的模样,谭兼之四下随意看了看,轻轻拍着她的肩,“呦呦?” 小姑娘放下早已酸了的手,仍故作面色不好道:“大哥做什么?” 谭兼之也不知喊她做什么,默了一瞬,忽得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团小影,他指了过去:“前方有两只野猫。” 谭嘉月十分喜欢猫啊狗啊这些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只可惜钟氏幼时被狗吓过,因而不许府里养猫狗,就连那只小花鼠,也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才肯留着的。 故而谭兼之一指,谭嘉月双眸瞬时亮起,兴冲冲看了过去。 果然见前方的一处树下,两只灰色斑纹的狸花猫儿正互相依偎在一起,两只小脑袋互相蹭蹭,其中一只围着另一只走动,一会儿舔舔脸,一会儿嗅嗅腹,十分亲密的样子。 “大哥,它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谭明之早在谭兼之说话的时候便看了过去,闻言他笑道:“这两只猫儿啊,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王八?” 谭嘉月突然高声,她瞬时想起了在猎场那个自己被气得气呼呼的时刻。 “二哥说的王八看绿豆是何意思?”她忙追问。 谭明之正要接,便收到四道凌厉目光,他瑟瑟摸了摸鼻,支吾道:“就是,就是不好的意思呗。” 不好的意思? 谭嘉月知晓王八可不是什么好意思,既如此,她是王八,那太子哥哥就是绿豆! 小姑娘这样一想,瞬间畅快了,怎知下一刻,谭兼之的大手忽得覆上了她的眼。 “大哥怎么了?” 谭嘉月不解,正想将其扒下来,便听得谭兼之道:“咳,起了些风,呦呦莫睁开眼,当心眼中进沙。” “哦。” 谭嘉月被蒙了眼,耳朵便听的更清了,她听见马蹄声哒哒响着,车轮吱呀吱呀转动,还有方才看见的两只猫儿正在叫唤,却没有听见风声。 正奇怪着,谭兼之已经将手放下,谭嘉月看着三人,却见他们面色有些奇怪,带着略微的尴尬,谭明之更是耳根子有些发红。 “二哥怎么了?” 谭明之突然咳了起来,眼神闪躲道:“被沙迷着眼了。” “唔?” 小姑娘不解,被沙迷了眼为何会咳嗽?还耳根子发红? 奇奇怪怪。 作者有话要说:晏晗:王八! 嘉月:绿豆! 吃瓜的谭家人:这是互骂呢,还是互骂呢? —————— 画本子跟话本子没写错哦,谭二哥其实是个爱看漫画,嘴巴有点小贱的宅男:) 第19章 郑培风 谭济元按着陈氏临终前的意愿,将她葬在了距离京城五十余里远的昭县昭平山上。 此处为陈家故里,陈家太爷曾为此山中的一名猎户,陈氏幼时素喜与陈家太爷来此处玩耍狩猎,后来陈老太爷魂归故里,陈氏便道她去后将她葬在太爷身边,百年后也能再尽孝道。 说来谭济元与陈氏的一场姻缘,来得确实有些荒唐急促,不过婚后倒也是过的十分和谐。但到底,一人为文臣,一人是将门之女,谭济元潜心仕途,陈氏素喜武艺,夫妻六载,却从不曾有过交心的时刻。 谭兼之幼时曾想,是否夫妻间便如谭济元与陈氏这样,和睦客气,相敬如宾?直至后来见他娶了钟氏,他才明白,谭济元对于母亲,只有亲情,没有爱罢了。 一行人行至昭县时,天色将迟,寻了县城内的一处客栈住下,以待第二日上山祭拜。 谭嘉月第一次出京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且平日里也总是被拘在府里,甚少见到这市井生活。一行人在二楼的包厢内用饭,她则兴致冲冲地趴在窗台上,瞧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街上行走的行人愈来愈少,摊贩们收拾着物品或是悠闲,或是焦急地往家中去,脚步踏着青石板街道哒哒响动,随着人散去,喧闹的街道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便是这时谭嘉月忽闻街上又响起了急匆匆脚步声,而后便见从一处巷子口跑出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一身劲装勾勒着身形十分修长,他跑着还不时总回头看,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她正疑惑着,下一瞬便见他抬头看向了自己,二人蓦然对视上。 谭嘉月一愣,而后便见少年冲自己咧嘴一笑喊道:“小丫头你那处借我避避!” 不待她反应,便见少年竟攀着下面的梁柱,一爬一跳,像只灵猴般手脚灵活,竟就这样直接爬到了二楼她站着的窗台前。 小姑娘唇齿微张,被他这灵活的身手,迅捷的身法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爬上来的劲装少年还没来得及说声多谢,便猛的被人一把扯住,他还未及挣扎,便已经天转地转,整个人被按在了地上。 谭嘉月也忽得被人抱起离了原地,她转头看去,见是谭济元抱着她。 “爹爹。”她伸手环上谭济元的肩,偏头好奇的看着地上被谭兼之按着动弹不得的少年。 “你是何人?” 冷肃的语气响在耳边,钳制住他的双手像铁钳一般制着他动弹不得,少年龇牙挣着,却被越制越紧。 “什么人!”他怒道。 “我们才要问你是什么人呢!无端爬到我们窗子前做什么?”谭明之上前,蹲下身兴味的打量着他。 少年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他又动了动,见自己实在无法反抗,终于歇了心思,吸了口气,面带凄凄然道:“实不相瞒,我一个人出门在外,招惹了贼人,刚才就是有贼人追我,所以想借你们这躲躲。” 他心思一转,突然抬头看向谭嘉月:“小丫头,我这么可怜,你可能帮帮我?” 少年虽身形修长,手脚灵活,却生了一张白面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这样可怜兮兮的看过来,端的十分人畜无害,惹得小姑娘当即心软,拉住谭济元的袖便要说话:“爹爹,咱们要不要帮帮他啊?” “呦呦可别被他骗了,哪有人会故意说自己可怜,让人帮他!”谭明之起身,挡住了少年看往谭嘉月的视线。 “原来小丫头你叫呦呦啊!”少年也不在意自己方才的故作可怜被拆穿,仍盯着谭嘉月瞧,说完还向她俏皮眨了一眼。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余三人全都黑下脸来,谭兼之当即令人拿了绳索来就要将其捆上,少年赶忙道:“别别,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在你们这避避而已,你们若不许,那我现在就离开,马上离开!” 谭兼之见他言辞恳切,确实没有恶意,这才松了手,少年活动着被他钳制疼了的双手,颇为惊奇的看着他:“很少有人能一招就将我制住,你武功真好!” “那当然!”谭嘉月得意道:“我大哥的武功是最最厉害的!” 闻言少年反驳道:“小丫头,那可不一定!我……” 谭兼之伸手按住他,冷冷言语射了过来:“你还不走?” 少年面上悻悻,吐下还未说完的话,向屋中四人抱拳行了个歉礼便打算要离开,一直抱着谭嘉月不出声的谭济元突然开了口:“这位小兄弟且等等!” “怎么怎么,你们打算让我在这避避吗?” 少年兴奋的凑了过去,谭济元却摇头道:“我只是觉着小兄弟看着有些面熟,不知你可能告知我你的姓名?” 这时少年突然没了声,他讪讪摇头道:“这个实在不行,恕我无法告知!”,语罢,他转身便要离开,这时屋外廊上传来声响,少年面色瞬时一边,当即便要从来时的窗口逃离。 谭兼之格身一挡,制止他的动作,足攻他下盘,少年再次被双手反制,按在了地上。 “我都要离开了你又抓着我做什么!”少年再次怒道,声音却压的有些低。 “外面那些是来寻你的人吧!”谭兼之让手下递来绳索将其反手牢牢绑住,“不管来寻你之人是否为歹人,但若叫人发现你从我们这间屋子跑出来,那我们便惹上祸事了!” “他们才不会……你们不会有事的!”少年满脸焦急,转而求道:“他们只是找我,跟你们无关,你们不会有事的,放我走吧!” 谭兼之不理他,寻了帕子塞进他嘴里,而后抓着他躲在了屋子的墙柱后。 很快那声响便到了屋外,门被人“叩叩”敲响,下人上前开门,便见门外站着一名面容坚毅,身姿挺拔的男子,眉眼瞧着与方才的少年十分相像。 “这位公子可有何事?” “叨扰诸位了,在下是来寻人的,想问问诸位是否见过这人?”男子拱手一揖,十分有礼。 他身后的属下携了画像向众人展开,谭济元见了这名男子的模样,眼中的了然更深,他起身前去将画像仔细一看,画得正是方才的少年。 谭济元抚胡呵呵一笑,问道:“不知这位公子要寻的这人是?” “是舍弟,他调皮捣蛋离家出走,惹的家母焦急万分,不知这位老爷可有见过舍弟?” 谭嘉月蹦跶上前,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男子,问道:“他真的是你弟弟啊?” “在下郑图南,舍弟郑培风,他确实是我弟弟。”男子温声答道。 谭嘉月“唔”了一声,转头见谭济元含笑看她,小姑娘当即对着郑图南指着屋内的墙柱道:“我知道你弟弟在哪,他就躲在里面。” 话音刚落,谭兼之便将人丢了出来,锐利的眸子看向郑图南,而后抱拳唤道:“郑小将军,许久不见。” 郑图南见了他面上一喜,笑道:“昂驹,竟是你?” “你们认识?”郑培风傻了眼,想不到他竟直接撞到人手里了。 郑图南瞪向他,斥道:“你也闹够了!随我回去!” 郑培风龇牙,他知道自己一旦落在大哥的手里便再也跑不脱了,干脆老实下来,向郑图南身后的属下昂头道:“给我松绑!” “免了。”郑图南冷眼觑他,“绑着罢,省的你再跑。” 少年脸上尽是不服。这厢郑图南与谭家父子一一寒暄,谭嘉月凑了过来,颇为认真与他道:“以后不能再离家出走了,会被罚的!” 郑培风嗤道:“我现在就要被罚了,而你还让我罚的更快了些!” 小姑娘吐了吐舌,颇有些不好意思。 郑图南还有军务,与谭家父子寒暄了几句便与他们告辞,拎着被捆的严严实实的郑培风离去。 郑培风挣扎着,在渐行渐远中回头与谭嘉月喊道:“小丫头,这罚我要算在你头上,等我以后回京了找你算账!” 谭家三个男人齐齐哼了一声。 谭明之在他们离开后还有些晕晕乎乎,忙向谭济元询问道:“阿爹,他们二人是谁啊!” “你方才听你大哥唤郑小将军,相比你可以猜出他们是谁。” 谭明之偏头一想,而后道:“他们……是大将军郑巍的两位嫡孙?” 谭济元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可是他们为何会出现在京城附近啊?” 谭兼之冷哼道:“抓人。” 作者有话要说:郑家兄弟俩的名字出自《逍遥游》: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图南。 那么问题来了,郑培风是谁嘞←_← 太子:呵呵:) ———— 明天不更,作者要捋一捋剧情~后天更新 第20章 送礼愁 郑家兄弟俩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谭家人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入夜后众人好生歇下,第二日东方露鱼白时,一行人启程往昭平山上去。 谭嘉月满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坐在马车里靠在谭济元身上补眠,上山的路崎岖不平,马车一摇一晃,很快便将小姑娘的瞌睡虫驱得一干二净,她渐渐清醒了,没了睡意,车内又无聊,干脆趴在车窗边看着山中景色。 林中鸟儿啾啾鸣叫不停,马车驶过,偶尔会惊动一些小生物在林中逃窜,远山可见有农人在田中劳作,声声吆喝着黄牛拉着犁前行,迷迷蒙蒙的山雾迎面吹来,叫人清爽不已,谭嘉月见着此情此景,只觉心中十分平静。 马车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埋葬着陈氏的这处山坡,山坡略有些陡,马车行驶不过去,一行人便下车而行,谭嘉月被谭济元扶着下车时,目光往谭兼之身上追去。 只见他面上神色不复前几天的轻松,此时面上他带着沉重,眸光黯然。小姑娘收起面上的轻松,缓步跟至谭兼之身旁。 “大哥,你带呦呦去看看你阿娘好不好?”小姑娘攥住他的袖角,轻轻摇晃。 “好。”谭兼之见她满含关怀的模样,原本略有些沉痛的表情轻松了些,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额前发,牵着她的手往坡上走去。 陈氏的坟茔就在陈老太爷的坟茔不远处。这里是陈家的祖坟所在地,陈老太爷发迹后,将先祖的坟茔一一翻修了一遍,因而此处的墓碑少说也有七八块。谭嘉月乍一见这么多冰冷冷的墓碑,多少有些畏惧,直往谭兼之身后缩,直到陈氏的墓前,她这才松了口气。 “娘,不孝子兼之来探望您了。”谭兼之掀袍一跪,伏拜在地。 谭嘉月懵懵懂懂,跟着谭明之一齐跪下,同他一起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见谭明之并未唤什么,她默了默,还是开口道:“大娘,我是呦呦,今年我来探望您了。” 谭济元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转而却是了然一笑,心中暗叹,瑶儿果然是明理的。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发,对谭明之嘱咐道:“明之带着呦呦去周围走走,记住,可别走远了。” 来祭拜陈氏,自然与谭明之谭嘉月兄妹俩关系不大,二人祭拜完后自然是要给谭济元谭兼之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的,谭嘉月一步一回头,见谭济元俯身去抚摸陈氏的墓碑,目含缱绻,忽的心中郁郁。 “难怪阿娘不肯来!” 小姑娘坐在一处青石上,郁闷地往面前潺潺流淌着溪水的小溪掷着石子,心里越发的郁闷。 “呦呦!”谭明之看着她不赞同的摇头,“那是大哥的生母,不得不敬。” “我没有不敬!”谭嘉月反驳道:“我只是看见爹爹他……”,她闷闷收了声,拾起石子郁燥的往溪水中一丢,“咚”的一声,溅起许多水花。 “还好阿娘没来!” 谭明之摇摇头,只说这里有许多甜果子,拉着她在林子里寻果子吃,逗得小姑娘忘了心中的郁燥。 将近半个时辰后,谭济元寻了来,道启程回去,谭嘉月瞬时喜上眉梢,直接扑了过去,抱住大腿不撒手。 一行人踏上了返京的路程,谭嘉月比来时更加兴奋,叽叽喳喳拉着谭明之说个不停,谭明之听得烦了,直接拿了本书盖在脸上装睡。 小姑娘哼了一声,正要自己寻个玩耍,忽的想起了件事,她掰着指头数了数,竟然还剩不到七天,她连忙抓着谭明之狠狠摇了起来。 “二哥,快醒醒!快醒醒!” “作甚?我要睡觉,你可别烦我!” 谭嘉月忙凑过去,伸着指头比了个七,急道:“太子哥哥还有七日就是生辰了,二哥你要送他什么生辰礼物?” “京城里那么多人给他送礼,我到时随便送送便行了。”谭明之拿着书本又盖在了脸上假寐。 谭嘉月郁闷的捧着脸,闷声道:“可是我该送太子哥哥什么呢?” 谭明之一听,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猎场的事,他心里一堵,随意挥手道:“你小丫头也没什么能送出手的,到时候我随便帮你挑方砚送他便是了。” 闻言小姑娘忙摇头道:“怎么能随便送呢!”要是随便送,到时太子哥哥又得跟她黑脸。 一旁的谭济元也呵呵笑道:“殿下每年给呦呦送的生辰礼物皆是有趣的,礼尚往来,呦呦也不能送的太随意啊,若是实在想不到,来寻爹爹,我帮你想便是。” “嘻嘻!爹爹真好!” 谭明之喉头一梗,忽得说不出话来。 * 回了京后众人才知道,因着临近太子生辰,同德帝便给他解了禁,只不过即便解了禁令,晏晗折着一条腿,也还是哪都去不了,只得成日里缩在书房读书,或是听着大臣授课。 谭明之身为伴读,自然也得陪着。 大臣授完了课离去,晏晗随手甩去手中的书,长呼了一口气,整个人便往后一倒瘫在了椅上。 候在一旁的李公公当即狗腿地凑上前去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晏晗晃了晃他那还不能动弹的腿,揉着眉心问道:“常顺呢,修养的怎样了?” 李公公捏肩的动作一顿,而后又挂上笑道:“发热已经退了,人也精神了许多,想必不过几日,常公公便能大好了。” 晏晗“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回宫后晏晗身边的人皆被罚了板子,其中当属常顺罚的最重。晏晗懊恼自己当时莽撞的同时,心里也生起了愤愤,他到底还是行事太冲动,手段太低了,连跟着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因而被禁足的这几日,晏晗又深思了许多,整个人变得又沉稳了些。 读了许久的书,他揉着有些发晕的额,转头向端坐在另一张桌上的谭明之看去,见他仍提着笔,练着大字。 墙角的香炉散着淡淡青烟,谭二郎一身月白交领直裰,腰系同色束带,十分普通的装扮,唯他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特别显眼。 荷包藕粉色,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一朵看不出什么种类的花儿,一看便知道这是个姑娘家的玩意儿,晏晗心里瞬时来了八卦,直起身来。 “休德挂着的这个荷包倒是额,别致,是哪家姑娘送的?” 谭明之闻言伸手摸向腰间的荷包,颇为无奈道:“是呦呦绣的,非得让我挂上。” “哦?” 晏晗摸了摸下颌,又看了荷包一眼。 “呦呦这几日被阿娘拘着学女红,绣了不少荷包,咱们家每人都给了一个,连阿娘身边的大丫鬟素秋都给了,非得让我们戴着。”谭明之失笑,小丫头绣的不好,便让他们也戴着跟着出丑。 晏晗这下挑起了眉头,指头轻轻挠着脸,淡淡道:“是吗?” 还每人都给了个?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腰间,俊秀的眉又是一挑。 作者有话要说:哭包:该送什么呢?苦恼.jpg 太子:听说你家里每人都有个荷包? —————— 男主终于上线啦!有人看嘛?冒个泡呗~ 第21章 巧讨礼 转眼又到了钟氏每两月便前往京郊妙云寺上香的日子,谭嘉月还在苦恼到底送晏晗什么,想的郁躁不已,见钟氏要去妙云寺,她索性不再想,先高高兴兴地随钟氏一道去,送礼什么的,回来再说! 妙云寺谭嘉月已经熟的很了,随着钟氏在殿中礼完佛,钟氏照常去寻寺中的桐一大师探讨佛经,谭嘉月听不懂这些,便告别母亲带着冬芸与照茵熟悉地往妙云寺后殿走去。 妙云寺的后殿处,藏经阁前面的院子,种着一株据说有五百岁高龄的菩提树,树上还有一座飞来钟。 相传此钟为当年的太|祖皇帝被叛军追击至此处,人困马乏之际在此休整,深夜叛军暗中偷袭,正当太|祖皇帝的人马疲惫不堪没有察觉,忽得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座钟悬于树上,钟声阵阵唤醒了疲惫的将士,同时也使得他们精神昂扬,竟就此反抗叛军并且取得了成功。 太|祖皇帝感激此钟,想将它取下供奉在妙云寺大殿中,谁知此钟竟卡在了树干中,与四百年的菩提树融为了一体,难以取下,不得已太|祖皇帝只能作罢,却也命人好生保护此树,不得砍伐其枝叶分毫,因而百年来此树愈发枝繁叶茂,生得高大异常。 每每有风吹拂枝叶时,也使得钟声阵阵作响,枝叶沙沙声和着阵阵钟声,一时引为奇观,因而也吸引了许多人慕名前来参拜,妙云寺的香火也越来越旺盛。 谭嘉月要去的玩处自然便是这枝叶繁盛的菩提树下,怎知方到此处,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人。 菩提树下的青石桌旁,端坐着一名眉目俊逸矜贵十足的少年,他正端杯品茗,幽幽茶香在空中浮动,十分沁人心脾。 “太子哥哥?” 谭嘉月见了他惊诧不已,却又瞬时心生欢喜,忙不迭提裙向他奔去,身后跟着的冬芸与照茵想开口阻止,却也迟了一步。 互相对视了一眼,二女识趣地退离了几步。 “太子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晏晗慢慢品着香茗,待口中茶味散尽,他这才开口道:“在宫里待的闷了,出来散散心。” 掠过晏晗,谭嘉月又见常顺也站在一旁,她欣喜问道:“常顺公公,你的风寒可是好了?” 常顺有些受宠若惊,暗暗摸着还在发疼屁股,他对着小姑娘笑道:“谢三姑娘关心,小小风寒,常顺已经好了。” 晏晗又饮了一杯,只是杯子放下时,声响比之前稍稍大了些。 谭嘉月见他老神在在八风不动的模样,微微噘起了嘴,自己倒了一杯方才他喝的茶饮了一口,而后便是眉头一皱,带着嫌弃道:“这茶味真涩。” “只是闻着香,味道却不太好。” “太子哥哥喜欢喝?” “不喜欢。” 谭嘉月疑惑:“那你怎还喝?” 晏晗腹诽:还不是在这等着无聊? “行了,你要去玩就去玩,别在这烦本宫。”晏晗故作嫌弃的模样。 谭嘉月却是低头瞄了瞄他的腿,而后摇头笑道:“不,我在这陪太子哥哥!” “本宫身边这么多人,哪里要你陪。”晏晗挑眉,嘴角却蕴起了笑意。 常顺弓身候在一旁,闻言忍不住暗槽,那是谁清早便来,一坐就在这里坐上许久只等某人来的?他们太子再这么说话,迟早将人气跑! 见小姑娘不乐意了,晏晗伸出手递向她:“扶本宫起来。” 常顺忙要上去扶他,却被他一眼瞪了回来,小姑娘方才还不乐意,现下又乐呵呵地凑了过去,他一看,得嘞,他瞎担心了。 接过太监递来的拐杖,又由谭嘉月在一侧扶着,晏晗缓步绕着菩提树走着。 谭嘉月见他一瘸一拐的模样,却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再笑本宫就将你的嘴用浆糊粘上。” 小姑娘连忙收了声,却还是忍不住低头嗤嗤笑着。 晏晗绕着菩提树走,看了看树上挂着的祈福的红丝带,又垂眸看着小姑娘轻轻颤动的睫,他暗暗咳了一声,缓缓道:“听休德说,你最近在学女红?” 一说到这谭嘉月来了精神,似有了倾诉的对象,她郁闷道:“阿娘总让我绣这个缝那个,做好了她又说都做的不好,哼!”,小姑娘说完耸了耸鼻子。 晏晗点头:“是做的有些不好。” “哪有!” “休德的那个是你绣的吧?”晏晗啧啧道:“藕粉色的,本宫不喜欢,绣的花儿什么的,也不得本宫喜欢,挑些颜色深些的,绣个鱼儿啊鹿儿啊或是枪剑什么的,本宫倒也是勉强可以接受。” 他说完,复又垂眸看着谭嘉月,见小姑娘满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晏晗眉头一皱,又咳了好几声,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见小姑娘仍是满脸茫然,晏晗哼了一声,自己拄着拐往菩提树另一侧走去。 常顺可谓晏晗肚里的蛔虫,晏晗打个哼哼都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连忙凑到谭嘉月身边,弯腰与她小小声道:“三姑娘是不是还在发愁送殿下什么礼?这不就是了吗?” 谭嘉月恍然大悟,忙追着晏晗过去:“太子哥哥,你的生辰礼物是要我送荷包吗?” “你既然想送,那送便是了。”小姑娘话音刚落晏晗便接了话,将她剩下询问的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什么嘛!明明是自己想要,还非得说是她想送!哼! 谭嘉月向他做了个鬼脸:“知道了!” 看在他腿瘸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了。 “但是绣的丑了本宫可不收。”晏晗又补了句。 气哦! 钟氏上完香回来,便见谭嘉月一反常态扎进了绣房,拉着周嬷嬷问东问西,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钟氏看着,十分欣慰。 谭嘉月鼓着一口气,连着几日努力,绣了好几个荷包,终于绣出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赶在晏晗生辰的前一天绣成。 她拿着荷包上看下看,满意极了,这绝对是她绣的最有诚心的一次,要是太子哥哥连这都嫌弃,那她就再也不给他送生辰礼物了! 入夜,她将荷包揣在怀中将要入睡时,忽得想起了一事,一双灵动的眼眸眨啊眨,起身吩咐丫鬟去厨房拿一样物拾来。 待丫鬟回来时,她小心翼翼从丫鬟手中接过那物,细心全都放进了荷包之中,拿着荷包在耳边摇了摇,听着荷包里的响动,小姑娘得意的哼了一声。 入睡后,小姑娘嘴角噙着笑,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荷包里放了啥? 猜对给你们么么哒~ 第22章 红或绿 晏晗生辰的这日,因太子尚且年幼,同德帝便未大办,只办了个家宴。 先帝早早便过逝,因而同德帝不过只有一兄一姊一弟三个同胞,最大的霖王远在封地,唐王虽在京城,却是沉迷于酒色,舞阳长公主则与驸马不合,常年避居于京郊的别苑里。 晏晗甚少见他们皇家人这么齐过。 家宴上,殿中乐师奏的是最近新谱的宫廷乐曲,晏晗听得无趣,只一边啄饮着杯中美酒,一边将殿中众人一一打量过去。 唐王眯着眼晃着头似乎是沉迷在乐曲之中,舞阳长公主则满脸漠然地端坐着,既不饮酒,也不动箸。 张嫔与董妃各自领着女儿坐于两侧,张嫔素来娇纵,即使不得圣宠却也打扮的富贵张扬,只眼角眉梢都是厉色,见同德帝瞟过来时满脸娇柔,待他眼神掠过后神色又狠厉起来。她身旁的大公主宴筱也是随了母亲模样,十四岁的年纪,跟着张嫔学了一身娇纵的脾气,晏晗听闻她宫中的宫女太监少有不被她打骂过的。 晏晗冷眼又看向另一方的董妃,董妃却是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双眸放空地望着演奏的乐师出神,她身边的二公主晏笈却不同于晏筱,一副怯怯懦懦的模样,缩在母亲身旁,连吃糕点都要宫女替她伸出手去拿。 对于这两个姐姐,晏晗对她们并没有什么感情,前世的他耽于玩乐,这世他则发奋学习,多余的时候,便是寻那只小王八逗逗,同这两个公主,他并没有什么交集。 面色淡淡等着家宴结束,又淡然地收过他们送的礼后,辞别帝后,晏晗有些急躁的起身回宫。 待到寝宫时,晏晗又缓步停了下来,姿态悠闲,神情怡然,他跨进殿门,觑着凑上来的常顺道:“取回来了?” “奴婢不敢怠慢,一直小心护着呢!”说完,常顺腆着笑脸恭恭谨谨将手中捧着的小方盒递了过去。 “什么东西,还至于你这么小心捧着?” 晏晗虽是这么说,却还是伸手将小方盒接了过去,眼角眉梢不自觉含着笑意。 常顺腹诽:若奴婢真随意拿着,哪里损了坏了,您还不得给奴婢几板子? 小方盒十分精巧,上头画着各种精致花纹,一看便是姑娘家装小物拾的盒子,将其打开,一个竹青色花草纹织金锦的荷包便映入眼帘,荷包用藏蓝丝线打成了攒心梅花络子绑着,显然这配色皆是用了心的。 晏晗将荷包拿了起来,翻了另一边一看,便见上面绣着一只梅花小鹿,正慵懒蜷缩成一团小寐,但似乎是一旁的花草纹碰着它的鼻尖,惹得小鹿不得好生入睡,小鹿的双眼半阖,鹿尾儿也不耐烦地摇晃着。 “果然是怕我说绣的丑了不收,这荷包绣的倒也可以入眼。”晏晗笑着喃喃道。 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常顺却是无奈扯了扯嘴角,这绣的也叫不错? 鹿眼儿显然是之前绣小了又加了一圈,却没填满,鹿尾儿显然是之前绣偏了,虽后又绣正了位置但之前绣得却没拆,那鹿腿也是绣的短了许多,瞧着像走不稳打了个滚,整个荷包也就那络子打的不错,这这…… 见晏晗拿着荷包不肯撒手,常顺默默吞下了嘴里的话,他预感他要是质疑这荷包,太子得给他还未痊愈的屁股又赏上几道板子。 晏晗拿着荷包满意地点头,忽觉得指尖似有硬物,摸着感觉是圆圆的小小的好几颗,他眉尾轻挑,将荷包打了开来。 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晏晗看着掌心滚动了几圈终于停下的东西扯了扯嘴角。 “殿下,这是……绿豆?” 常顺诧异道,怎的送人荷包里面还装着绿豆? “这绿豆……是什么意思?”晏晗捻起一颗绿豆细细打量,绿豆圆圆滚滚,十分饱满的一粒。 “莫不是之前拿这荷包装了零嘴儿忘记清干净了?”常顺犹豫答道。 “若是那意思,也不对啊!”晏晗无视常顺的回答,兀自低声喃喃道:“该当是红豆才对啊?” 莫非这小王八红绿不分? * 生辰一过,晏晗便突然变得情绪怪异起来,常顺伺候在一旁,感受最为直观。 他时常见太子看书看着便突然出神,目光幽幽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神色却变得有些羞赧。 羞赧?常顺甩甩头,定是他眼花看错了。 晏晗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得焦灼起来。他清楚记得前世,便是在他十二岁生辰过后没多久,同德帝给他与谭嘉月定下了亲,而这一世…… 他突然甩开手中的笔,摇摇头,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去。 管他这一世怎样呢,管他会不会……会不会与谭家女又定下亲…… 从猎场回来这么多些时日,晏晗的腿渐渐恢复,待太医诊断他的右腿痊愈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打了一套拳法活动活动筋骨,老实了许久的晏晗又恢复了之前肆意不羁的模样。 这日晏晗寻了空,再次乘了马车前往太傅府去寻钟秀宣请教学识,寻他的藏书阁翻看一些孤本,进了钟府,到了藏书阁,意料之中的见到了谭明之谭嘉月兄妹俩。 跨进门见了他们俩,晏晗忽得伸手掸了掸衣袍,腰间乱了的衣物变得齐整,挂着的一方荷包自然垂下。 “殿下!” 见了晏晗来,谭明之正要起身去迎,冷不防见到他腰间随着走动而摇晃的荷包有些眼熟,正思索着,身边的谭嘉月已经朝着晏晗扑了过去。 “太子哥哥!”小姑娘也瞧见了他腰间挂着的荷包,登时面上巧笑盈盈,拉住他的袖问道:“太子哥哥收了,是不是觉得呦呦绣得很不错,是不是喜欢呦呦送的生辰礼物?” “勉勉强强入眼,本宫便也收了。”晏晗淡淡点头。 闻言小姑娘面上笑意更深。 难怪眼熟,原来是呦呦做的荷包。 嗯?呦呦做的?谭明之回过神来,眸子死死盯着那荷包不放。 晏晗见他这模样,面不改色地走至他对面坐下,还顺手整理了一下被压住的荷包,而后向谭明之看去,他眉头一挑,似乎在说:本宫也有。 “呦呦不让我帮你,说自寻了礼物送给殿下,便是这个荷包?” “嗯!呦呦绣得可用心了!”谭嘉月满脸自豪,得意于自己的完美之作。 谭明之脑子里再粗的弦,这下也蓦然被拨动了,一时看向晏晗的目光突然变得不善起来。 晏晗面上一派依然,复又起身走向书阁里处,目光在书架上浏览,寻着要看的书本。 谭明之见谭嘉月又要往晏晗身边凑,连忙拉着她出了书阁,寻了一处石凳坐下来,板着一张脸看她。 谭嘉月被他这满脸严肃就要训人的架势弄的心生戚戚,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她瘪着嘴,犹豫问道:“二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呦呦,以后不许再送荷包给殿下!”谭明之抿唇严肃道。 谭嘉月不解,莫名觉得委屈,反问道:“为什么?” “呦呦你是姑娘家,荷包这种东西怎么能乱送给别人呢?” “他是太子哥哥啊,怎么是别人呢?”小姑娘反驳道。 谭明之也与她说不清楚,若是谭兼之在则能与小姑娘更好的沟通,谭明之只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不知如何与她解释,干脆便硬生生斥道:“总之以后你不能再随意送荷包给其他男子!包括殿下!”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样:“帕子也不能送!” “我!” 小姑娘气结,自己委屈的同时也莫名生了愤怒,太子哥哥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哥更是他的伴读,二人多年情谊,现在在他眼里,居然算别人? “太子哥哥才不是别人!” 谭嘉月一跺脚,再不理他,气着跑走了。 晏晗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记录各地风俗的游记,耳边突然想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似乎带着怒火,他放下书回头一看,便见谭嘉月“噔噔噔”向自己走来,双眼含泪,眼尾泛着红晕。 他眉头一挑,连忙问道:“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二哥!”谭嘉月气道,似乎感觉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她又补道:“坏!” 闻言晏晗却是诧异了,小姑娘与她二哥经常拌嘴他是知道的,兄妹俩打打闹闹,感情却是好的很,甚少见到二人吵架谭嘉月能被气哭的情况。 见小姑娘已经开始抽抽噎噎,有越哭越大的迹象,虽然平日里他总是逗她哭,但现在见她哭却受不了,伸手揉着她的发,轻声道:“好了,不哭了,待会儿本宫替你教训你二哥便是。” 他轻轻揩去她眼角挂着的泪花儿,嗤笑道:“再哭便不好看了。” 谭嘉月渐渐收了哭声,气鼓鼓着面颊道:“二哥坏死了,太子哥哥你以后不要再理他!” 晏晗失笑,哄道:“行。” 见小姑娘还气着,晏晗咳了一声,目光忽得发虚起来,他瞧着书架上的一处木纹道:“过几日,我母后说不定会宣你进宫,当然也有其他臣女,呦呦莫怕,你只安静待在一旁便是。” “宣我进宫?”谭嘉月诧异道:“呦呦为何要进宫啊?” “大概……是给我两位皇姐选伴读。”晏晗又咳了一声,指头无意识地抠了两下面颊:“呦呦放心,你只不过是去做陪的,不会选你。” 谭嘉月还是不懂,不过却也乖乖点头应是。 晏晗这才舒了口气,目光又恢复如常,转回头见小姑娘眼眶仍是红红的样子,他嗤得一声笑了出来。 “哭得丑死了!” 见她要发作,晏晗突然想起什么,忙抓着她的手指着一旁壁上挂着的一副寒雪红梅图问道:“呦呦可知道那花儿是什么颜色?” “红梅图自然是红色的啊?”谭嘉月茫然答道。 晏晗松了抓着她的手,喃喃自语:“分得清啊……”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当真不是色盲吗? 嘉月:哼!绿豆:) 第23章 小焦灼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晏晗并未听得什么消息从崇政殿传出,他行事仍一如往常,只不过走动的时间又多了些。这日他从练完骑射回来,正要回寝宫,走着走着方向一拐,便走到了崇政殿。 现在同德帝开始渐渐教他政事,一些不甚要紧的折子会拿些交与他批改,而后自己再看一遍,同德帝时常对于他的批折表示满意。 晏晗进了崇政殿,一眼便见同德帝埋头批折,只是面上神情却有些严肃,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正在苦恼什么。 “晗儿?”同德帝抬头看他,询问道:“你来寻朕可有何事?” 何事?晏晗轻轻指头一动,目光有些飘忽,他忙开口问道:“方才见父皇似乎在苦恼,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同德帝揉揉眉心,将两封折子递与了他:“平阳府、潞安府上报,两府从去年冬岁至今一直未曾降雨,如今正是春种时节,久不曾有雨,只怕届时两府百姓会颗粒无收。” 晏晗将两封折子一一看过,这两处的地名,是他前世今生,从不曾忘记过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平阳府与潞安府两府发生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往年的存粮也早已吃完,无米入肚,当时朝中派人赈灾,各种银款粮食却经一层一层官员的手剥削,最终到达百姓手中的粮食寥寥无几。大旱之下,无粮无水,竟饿死不少人,百姓们四处逃荒,往京城涌来,而众人不知的是,在平阳潞安两府,早已发生了瘟疫。 而他,便在不久后,不甚染疫而亡。 拿着折子的手暗暗攥紧,前世他在病榻上缠绵,听着御医无能为力宣告自己最后所剩的日子的情景从记忆深处涌了上来。 “父皇,平阳潞安两府只怕会大旱。”他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与同德帝认真道,旱灾还能应付,而随之而来的瘟疫,却是要早做准备,“儿臣之前曾读过往年甚至前朝各地也有旱灾发生的记录,儿臣以为,平阳潞安两府大旱,恐怕还会引起瘟疫,父皇还需叫人早做准备才是。” 闻言同德帝却是一惊,他也已估算到这两府会发生大旱,但是瘟疫,他却没有想过。 “晗儿,倒是让朕吃了一惊!”他目含满意惊叹道:“你说的有道理,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无论是否,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还有父皇!”晏晗又道:“若是赈灾,父皇也要注意才是,儿臣听闻,前朝也曾有一次大旱,因官员贪污赈灾粮款,百姓无粮无吃,饿死了不少人……“ 同德帝面色忽的沉了下来,贪污赈灾粮款,此乃灭绝人伦当抄家灭族的大罪,更何况在自己的治下发生官员贪污赈灾款项之事,这是为帝王的失责,绕是好性子如同德帝,也决不允许出现此事。 “朕绝不会允许出现此事!”同德帝猛然一拍桌子,满脸怒容。 他深吸了两口气冷静下来,见晏晗仍在面前站着,似与自己有话要问,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皱眉问道:“晗儿又何事要说?” 晏晗薄唇微微翕动,最终还是抿紧了唇,摇头道:“无事,儿臣告退。” 出了崇政殿,晏晗莫名心情烦躁,又转了方向,往跑马场走去。 “殿下,殿下。”常顺凑上前来,见他满脸的烦躁,试探问道:“奴婢见殿下这几日都心情焦躁,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何不与奴婢说说,奴婢不才说不定能为殿下解解忧呢?” 晏晗冷眼觑向常顺,看的他莫名颈后一凉,常顺瑟瑟的摸了摸鼻,冲着他讨好一笑。 “咳,谭家那小丫头最近在做什么” 就知道问这个,常顺公公为自己的预知感到得意,连忙答道:“这两日谭二公子带着三姑娘去了趟食鲜居,又逛了两家首饰铺子,不过首饰没买什么,零嘴儿倒是买了一堆,还买了许多玩意儿,好似将……将二公子的月钱全给花完了。” 听常顺讲完,晏晗原本郁燥的情绪莫名变好起来,小丫头跟她二哥吵架,还被气哭了,虽不知因为什么,但这样罚她二哥,晏晗倒也畅意。他姿态悠闲,嘴角含笑转了个方向。 常顺想追问“殿下,您不去跑马场了?”,但见他这模样,忙默默吞了回去,快步跟上。 这殿下的心啊!可得完了。 * 又等了两日,晏晗终于听到皇后要在宫中举行赏花宴,宴请各位大臣夫人的消息,虽为什么由前世的为公主挑选伴读变成了赏花宴,但他还是十分满意这个消息。 待到赏花宴那天,晏晗突然醒的很早,早得连一向起得早的常顺都还在昏昏欲睡,他偷偷打着哈欠,见太子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由着太监伺候好穿衣,洗漱完毕后便精神十足的出去练武去了。 一套剑法挥得劲力十足,身姿飘逸,待练完三遍剑法,还有精力的又打了一套拳法。常顺哑然,怎的今日殿下这么精神? 回来后用了早膳,又命人提水沐浴了一回,换衣时见太监捧着的是平常的衣物,晏晗挥挥手,让其另寻了一套鸦青色绣麒麟仙草暗纹直身来穿上,腰间挂上一把匕首,头绑同色抹额。常顺一看,嘿呦!不是平常即便身着太子便服也总是端正的模样,这一穿着却是个洒脱矜贵的少年郎,这一打量,常顺发现这几日太子竟又长高了些。 “殿下这一身可真好看!”常顺由衷赞道。 晏晗乜他一眼,面上神色自是得意,甩甩袖,大踏步出了殿门。 今日恰好是休沐日,无需上课,他一如往常般前往慈元殿向皇后请安。 到了慈元殿,却见皇后还在用早膳,见了晏晗,皇后也有些诧异,她询问道:“晗儿今日怎么这么早来请安?” “起的早了些,自然便请安也早了,母后晨安。” 皇后点点头,却又瞧了他好几眼:“晗儿今日穿的倒是好看。” 她赞叹完接着用膳,用完膳,与他说话,问了问功课的问题,待一盏茶后,见他还坐着,皇后又惊奇起来,平常这混小子最多可也就是在这里待上半盏茶的功夫,今日怎么还不走,如此想着,皇后顺口问了出来,晏晗咳了咳,见四周宫人皆是如往常般各司其职的样子,并未多余做其他的事。 他暗暗嘶了一声,喃喃自语:“早了些……” 当即与皇后告退,无聊地另去寻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你萌猜赏花宴只是单纯的赏花宴吗←_← 第24章 赏花宴 窗外春色正浓,满枝丫的海棠花正娇艳开放,翩翩飞舞的黄蝶玩闹其中,池边有柳树枝叶随风摇动,仿若姑娘若软无骨的纤纤素手,拂动着这怡人春景。 书房内淡淡墨香萦绕四周,坐于窗边的少年正提笔作画,画得正是这窗外的怡人景色,一阵清风拂来,吹乱了少年一缕额边的发,柔软的发丝落于颊边,少年的眼睫轻轻颤动。时间缓缓过去,少年放下笔,揉着略有些酸的腕,他偏头问道:“几时了?” 却是半晌没有人答复,他不耐烦回头一看,只见常顺正倚在一旁书架上睡得正香。 晏晗双眸微眯,扣指重重敲了两下桌,常顺公公瞬间清醒,抬头见他的脸色,连忙跪了下来:“殿下,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睡着了。” “你倒是认错快。”晏晗嗤了一声,正要开口再问时辰,突然听到更漏响动,常顺忙道:“殿下,巳时了。” “巳时……”晏晗喃喃念着,而后他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坐累了,去走走。” 只这走走,却是有目的地的,晏晗慢慢悠悠,往举办赏花宴的地方走去。 宫内有一处馥园,是为太|宗皇帝时为了爱妃所建造的,里面种植着各种从各地搜罗的珍稀花草,每到春日,万花争相开放,一簇压着一簇,各展芬芳,最是娇艳。 晏晗到时便听得馥园内一片欢声笑语,言笑晏晏的情景。 太监高呼“太子驾到!”,园中言笑正欢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齐齐起身跪拜。 他走入时,目光在跪拜的一众人中扫视,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小姑娘,她一袭淡黄色衣裙,梳着垂髫髻,一对海棠珠花长长垂至耳边,小姑娘忽然一抬头,二人视线对上,她当即冲着他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 晏晗神色未变,只微微挑动着眉头,目光往旁边一移,却见钟氏也在,这与前世不同,前世可是就只有小姑娘一个人进的宫,他将疑惑压下,走到皇后身旁。 “参见母后。” “晗儿怎么来了?”皇后命中人起身,而后纤手一点,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儿臣听闻母后在此举办赏花宴,想着便来凑凑热闹。” 皇后笑:“平常可不见你凑这些热闹。” 这厢母子二人在正谈着话,那边参加宴会的一众夫人小姐们又开怀畅谈起来,各地在园中走动赏着美景,毕竟太子不过十二岁,还不至于让众人感到拘谨。谭嘉月也兀自高高兴兴的寻着花看,连晏晗目光往她这边递了几次也没注意到。 正盯着一簇从未见过的花瞧,身旁忽的有人走近,她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窈窕少女,模样看着温婉娴静,眉目间却又带着灵动,是个美人。 “你可是谭家谭三姑娘?”少女声音轻轻的,却如黄鹂鸟鸣叫般动听,她询问还带着小心,似乎生怕吓着她。 “姐姐是……”谭嘉月除了几个闺中密友还有几个表姊妹,并不认识其他女子。 “我是赵御史赵立清家的大姑娘,我名唤赵文茵。” 赵御史是谁谭嘉月自然不晓得,但若是问谭济元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与赵御史在朝中并无什么太大的过节,唯有就是在上朝时吵上两句,要说二人最大的过节,那便是当年谭老爹因为新生女儿彻夜哭闹不止而上朝打瞌睡时,被赵御史参了两次,罚了半年的俸。但也因此,谭济元同赵御史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赵姐姐好!”谭嘉月懵懵懂懂,不知她找自己何事,却还是知礼的唤了一声,“赵姐姐寻呦呦,可是有事?” 她一问完便见赵文茵面颊倏地泛起了红晕,双眼羞羞怯怯,连耳根子都有些发红。 “我,我是想寻三姑娘帮帮忙,不知三姑娘可能帮我一件事?”赵文茵看着她,语气恳切,却与方才的羞怯不同。 “赵姐姐是想让呦呦帮什么?” 赵文茵轻咬着唇,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绣的十分精致,却又不失男子气息的荷包,“还请三姑娘帮我,帮我把这荷包交与你大哥。” 哦?帮忙送荷包给大哥?谭嘉月忽的反应过来,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兴味问道:“赵姐姐让我送荷包给大哥,是不是……”,她踮起脚凑近,“赵姐姐是不是喜欢大哥?” 谭兼之已经年岁二十又三了,寻常人家这个年纪子女早已能满园乱跑,唯独谭兼之还是只身一人,只因他之前在北地一待就是五年,半年前才回来,钟氏虽不太喜欢这个谭济元原配夫人留下的儿子,但也尽着当家主母的责任,开始为他挑选娶妻人选,只是谭兼之却无意于此,让钟氏剃头挑子一头热,几次下来,钟氏也恼了,便将此事给搁了下来。 谭嘉月从不曾见谭兼之与什么女子亲近过,他自己也是时常严肃着一张脸,身上带着一股从战场回来的肃杀之气,让人看了望而生畏,想不到今日竟有女子要送他荷包? “我我……”赵文茵瞬间面上爆红,拿着荷包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赵姐姐放心!呦呦一定给你送到!”谭嘉月兴奋起来,一把拿过荷包塞进了衣襟里,言罢还拍了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做到。 赵文茵这才舒了口气,笑道:“那多谢三姑娘了!我府中近日来了个大厨,做到全是京中不曾有的菜式,待回府我让大厨做些命人送到你府中可好?” 一有吃的谭嘉月便欢喜,更何况还是京城里都没有的菜,她便更想尝尝了,“好啊好啊!” 回了钟氏身边后钟氏瞧着她问道:“方才呦呦是在与何人说话?” 谭嘉月紧着衣襟内的荷包,眸子转了转,嘻嘻笑道:“呦呦是跟赵御史家的大姑娘赵姐姐说话了,有些花儿我不认识,便让赵姐姐与我说说。” 钟氏点点头,内心却有所思,虽说之前她替谭大郎相看女子因他不配合便也恼了,但到底不可能放着不管,否则传出去便是她这个为人继母的有问题,平白的坏了名声,更何况说不定还会连二郎跟呦呦,惹得兄弟不睦。因而今日皇后举办的这场赏花宴也是钟氏私心来为谭兼之相看各家女儿的宴会。 而谭嘉月方才所说的赵御史的女儿,钟氏暗思,赵家是朝中儒士清流,是真正的百年世家,论底蕴,他们钟家都比不过,赵御史虽说官职不高,也非赵家当家人,但却是开朝百年来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朝中无人敢对其轻视,身为赵立清的大女儿,想来应该也不差。钟氏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晏晗在皇后跟前坐了许久,听着她跟这家一品大臣的夫人说说话,又跟那家的国公夫人谈谈心,实在是坐立不安无聊的很,他默了默,最终忍不住开了口:“母后……有没有什么话要与儿臣说?” 皇后满脸莫名,疑惑道:“晗儿有何事吗?” “母后今日举办这个赏花宴,并无其他目的?” “晗儿尽在瞎想些什么,本宫是见这馥园美景繁盛,当与他人共赏,便请了各家大臣夫人子女来,若说目的,便是与各家夫人联络联络感情,好让你父皇在政事上能轻松些,此外,还有甚目的?” 闻言,晏晗的面色瞬时变得难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重活一世,婚约没了╭(╯^╰)╮ —————— 这里大哥的cp上线,对,她爹就是第一章 让谭老爹被罚了奶粉钱的那个御史! 谭老爹:先还钱! —————— 这里公告一下呦~与编辑商量,本文将于本周六11号入v,届时将奉上万字大肥章,当天留言有红包!! 还有来自作者迟钝的感激,感谢小天使: 熙阳扔了1个地雷 北拙扔了1个地雷 30439771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读者“狒狒”,读者“将小鱼干”,读者“”,读者“甜杏杏杏杏”,读者“ 徐婧伊”,读者“路过...”,读者“庄生梦蝶”,读者“熙阳”,读者“呜呼啦”,灌溉营养液 第25章 护着你 晏晗知晓,此生重来之后,诸多事情皆已发生了改变,对于前世他与谭嘉月在这时会定亲的事,他并不清楚会不会再发生,但前几日得知平阳潞安两府旱灾的消息,他不禁又想,是不是有些事情仍会照常发生呢? 如此带着奇奇怪怪的情绪焦灼了几日,在这时他终于明白,原来有些还是事情还是会改变的。 极其清楚的想明白了这一切,晏晗难看的面色恢复如常,但唇仍紧紧的抿着,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胸口中堵着一口气难以咽下,他说不清此时是何心情。 失落吗?晏晗否认,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他失落个什么劲,但到底情绪难平,觉得今日所有的焦灼等待都做了空,他还特意不请自来来了馥园,一想到这,晏晗再不想待下去,当即起身与皇后告退,大踏步离开。 离开时直直往谭嘉月那边看去,只见小姑娘不知道勾着哪家姑娘的手笑的正欢,晏晗心里蓦得又是一堵:她倒笑的开心。 太子面色和善的来,面色难看的走,在场见到的人及皇后都感觉到莫名,方才还畅谈的众人一时都收了声,皇后虽也奇怪,却还是招呼众人继续,只之后唤了大宫女来去寻太子身边的人打听。 谭嘉月不知怎的晏晗便离开了,她并未注意到他当时的神色,却莫名觉得颈后发凉,抖了一抖。 馥园占地颇大,小姑娘早已与别家姑娘一起离了钟氏身边在园中游玩,二人身边皆各自带着一个婢女。 待几人逛至一处小池塘边时,一旁的小径突然拐出来一人,两个姑娘闻声看去,发现是常顺。 “三姑娘。”常顺向二人走来,神情却不似以往的那般轻松。 “又是太子殿下寻你吧!快去快去!”跟谭嘉月一起的是钟氏嫁人前的闺中密友,现在的定国公世子夫人的女儿卢攸宁。 谭嘉月上前问道:“太子哥哥有事找我?” 常顺叹了一声,道:“方才殿下不知怎的了,现在瞧着心情不好,三姑娘随奴婢去安慰安慰殿下吧!” 谭嘉月不明所以,追问道:“太子哥哥怎么了?” 常顺摇头道不知,只引着谭嘉月往假山方向走去。 卢攸宁瞧着谭嘉月的背影,忽的捧脸眸含春意笑个不停:“我们太子殿下呀!我们呦呦呀,嘻嘻!” 一旁的丫鬟无奈扶额,小姐老毛病又犯了。 随着常顺绕过假山,穿过小径,谭嘉月抬眸看去,只见满树绽放着芳华海棠,透过一簇一簇的海棠花隙,一个少年正靠坐在树下,似乎正阖眸假寐。 她轻了步子走上前去,之前晏晗到馥园时,她弯身请安,并未看清当时他是何装扮,现在谭嘉月却看的十分清楚,鸦青色的衣衫衬的少年身形修长,额上的同色抹额更是为少年俊逸的模样添了一分色彩,一束光影透过海棠枝丫,投射在了树下少年的面庞上,在少年的眼下打下了一片阴影。 “太子哥哥。”小姑娘坐在了他的身旁,伸手替他从发上捻下了一片海棠花瓣。 晏晗睁开眼看见是她,微微诧异了一瞬:“你怎么……是常顺带你来的?” 抬眸看去,常顺正立在远处向他讨好着笑。 “常顺公公说太子哥哥心情不好,太子哥哥怎么了?” 晏晗眸子微动,这个常顺倒是会找人。 他又看向谭嘉月,见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模样,思绪蓦得发散开来。 前世他与谭嘉月定亲,他很清楚绝对不是二人相配适宜嫁娶这些个缘由。这世他已然触及政务,朝政之事明白了许多,思及前世的情景,前世的同德帝并不如现在这般性子虽温和却有时也十分狠厉,且掌握权力,前世的同德帝性子更为软弱些,手中的权也更为无力些,他那时知道的便是当时朝政多由首辅赵叙明处理,百官也多听从赵叙明,同德帝有时只需点头便罢,他的手中,并无什么可用之臣。 而与谭家联姻,便是同德帝开始实行夺权与赵叙明进行对抗的手段。谭家,谭济元当时是礼部左侍郎,礼部,掌管国学事物及恩科考试,朝廷选举人才皆由此,是同德帝招揽朝中新人最迅捷所在,谭家身后更有钟家,钟太傅是当世大儒,门下弟子无数,他更是两朝老臣,且为托孤大臣,虽那时已被钟秀宣排挤出内阁,但他在朝中声望极高,是同德帝最需要拉拢的。 可以说,与谭家联姻,惠及的不是谭家,而是同德帝,是他。而谭家,则冲在最前面,稍有不甚,便会沦为权力争夺的牺牲品,所以那时皇后才说他们皇家亏欠了她,要他好生记着谭嘉月的生辰八字。 而今生,虽赵叙明仍在朝中权力极大,同德帝也不得不重用他,但同德帝也早已暗中提拔了许多新人与其对抗,钟秀宣也因之前与他授课,数年前重新入了内阁,前几日更是因为猎场之事,将首辅党中的重要一员张恂降职,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一桩桩一件件,同德帝在与赵叙明对抗,渐渐增加手中的权力,不再像前世那般孤立无依,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使用联姻这种手段了。 自然,这一世的谭家也不必再冲在前头了。他忽的想到前世谭家的落败,谭济元与谭兼之的入狱,是否就是因为与他联姻,参与权力争夺所导致的? 想到小姑娘最后躺在病榻上苍白无力的模样,双眸含泪说及想念父亲与大哥,却连父兄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早早夭亡,晏晗的心便倏地一痛。 还好这一世不同了。 “太子哥哥?” 软软糯糯的响在耳边,晏晗回神,见小姑娘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他突然向她灿然一笑,伸手捏住她白嫩嫩的面颊扯了扯:“我会护你这一生的。” 少年的笑含着灿然与温暖,光影落在他的眸中熠熠生辉,仿佛九天星辰都在他眸中,仿若煦暖日光都在他的笑里,晏晗甚少笑的这般灿然,谭嘉月看着,心口竟扑通一声,蓦得跳快。 “太子哥哥刚刚说了什么?” 晏晗敛了笑,捏住她颊的手用力一扯,冷哼道:“本宫什么都没说。” 小姑娘揉着被扯疼了的颊向他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转过身时却唇角勾着笑意,似带着得意。 她听清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求收藏!作者抱回家! 给预收文打个广告,点进专栏可见,求收藏~ 《这个沙袋娇软可人》 周秉文在码头卸货数月,搬的不是坚硬的大木箱就是沉重的大沙袋,结果有一天,他扛起来一个柔柔软软的小东西。 怀着好奇心解开麻绳打开布袋一看,嘿呦!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娘子! 小娘子从昏迷中醒来,一把抓着他的袖喊道:“夫君!” 周秉文黑着脸问:“敢问姑娘是谁?” “我是你娘子啊!” ……他搬的这个沙袋还算工钱吗? 失忆小娘子×面黑大糙汉 《户主》 池知秋一朝穿越,穿成了一个正在逃难的难民,更苦逼的是,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为了进城,池知秋哄骗走了一个男童的一张路引! 后来她才知道,男童就是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升级小说里长大后成为大权臣的男主…… 多年后,少年眸色幽幽将她堵在墙角,森森笑道:“阿姐,那路引上我是户主,你既然拿了我的路引,那便是我家的人了!” 穿书文 小聪明女主×越长越黑小狼狗男主 tips:女大三,伪姐弟,携手升级共打怪 第26章 入V三合一 赏花宴毕, 各家夫人携子出宫, 钟氏带着谭嘉月上了马车才发现她脸上映着红彤彤的两个印记,她用指揩了揩, 发现不是污脏。 “脸上是怎的了?” 小姑娘摸了摸脸,讨好笑道:“逛园子的时候被蚊子咬着了。” 钟氏冷眼觑她:“不过才四月,哪里来的蚊子, 实话实说,怎么弄的?” 谭嘉月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逛园子的时候去追蝴蝶, 不知怎的碰着了。” “毛毛躁躁!”钟氏白了她一眼, 从车壁的抽匣内寻出药膏给她擦拭:“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你在府中为娘尚且纵你,出了府若再是这般浮躁,看阿娘不训你,你啊,就是被你二哥带的。” 谭嘉月吐吐舌, 顺利混过。 在书房正看着最新的画本的谭明之忽的打了一个哈欠, 他揉揉鼻, 继续悠闲的将画本翻了一页。 回了府, 小姑娘告别娘亲后却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步子一拐,拐进了谭兼之的凌霜院。 谭兼之今日早早下值回来,见小姑娘守在自己的院子时诧异了一瞬,:“呦呦?” 他刚从武场回来,一身的沙与汗, 走进内屋准备换衣,谭嘉月追着也跟了进来:“大哥,大哥,呦呦有事与你说!” 她笑的十分有深意,满脸八卦的样子,谭兼之呼了口气,扶着她的肩将她转了个方向:“呦呦在外面等着,大哥要换衣。” “哦,好吧!”兴致被打断,谭嘉月瘪嘴,往外走去。 待谭兼之换好衣裳走出来,小姑娘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双手捧着一个黛蓝色瑞兽暗纹的荷包递与他,谭兼之伸手接过,见上面绣着一棵修竹,针法细致,栩栩如生。 “想不到几日过去,呦呦的绣工竟大有长进。”谭兼之说着,将荷包往腰上戴去。 小姑娘却摇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这不是呦呦绣的,是赵姐姐托呦呦送与你的。” 谭兼之戴荷包的手一顿,抬眸愕然地看着她:“谁?” “是赵御史家的赵姐姐,名唤赵文茵,今日赏花宴赵姐姐来寻呦呦,托我将这荷包送与大哥,呦呦便带来啦!大哥可喜欢?” 她神秘兮兮凑近谭兼之,小声道:“我问赵姐姐,她说她喜欢大哥呢!大哥,你是何时认得她的?” “呦呦,休得浑说。”谭兼之面上神色变得怪异起来,他连忙将荷包取下要还给谭嘉月,小姑娘却闪身一躲,将自己的双手藏在了身后。 “呦呦答应了赵姐姐要将荷包带给你的,你既然拿了,那我便不能收回。”言罢,她忙往外跑去,却还不忘回头与谭兼之又重复了一遍:“大哥,送你荷包的是赵御史家的赵姐姐,她唤赵文茵!” 耳边小姑娘的恍若银铃的笑声越来越远,谭兼之看着手里的荷包,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赵文茵,谭兼之念了一遍名字,这名女子,他自是认得的。 半年前他返京途中,偶遇一名被贼人所掳的女子,那女子当时好似是被下了迷丨药,只勉强维持着清醒逃跑,谭兼之当时正牵着马从巷口经过,一道温香软玉直接扑了过来,女子迷迷糊糊说了一声“救我”,便昏了过去。 女子身后追来两男一女,满脸的狡黠奸诈,当是专拐孤身女子的拍花子,其中一名男子见那女子倒在他身上,男人身形虽高却略显劲瘦,那人冷笑道:“小子,劝你可别多管闲事!” 言罢,三人便要上前来抢人,谭兼之冷笑,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大胆,胆敢强抢民女,他将那已经晕了过去的女子放置一旁,扑上来的三人不过被他三两下便打倒在地,那三人见打不过便要跑,谭兼之当即将三人抓住,扭动至官府。 只那名被药昏了女子,谭兼之瞧着却犯了难,扭送三人到官府时,他将女子放在马上,常人如此尚且受不了,女子趴在马上许久竟毫无转醒的迹象,他询问了官府的衙役,问及可有丢了人的人家报案,衙役只道这三名拍花子当是从外地流窜至此,这女子当也是从外地被拐来的,当地并无有人失踪报案。 无法,谭兼之只得耽搁住行程,寻了一家客栈将女子好生安置等其转醒,只是也不知是那药性太大还是女子体质太弱,直到第二日将近午时,女子才悠悠转醒。 谭兼之本就是赶着时间进京,路过此处只是歇息片刻,不想遇见此事竟耽误到现在。 见那女子醒来,谭兼之连忙上前询问女子情况,只是这姑娘醒来迷迷糊糊,见到他惊得叫了一声,直往床角缩。 谭兼之无奈扶额,他除了对谭嘉月能给耐性外,在北地练兵时可是从来不会有好脸色的。 “姑娘,在下并无恶意。”谭兼之只得先安抚她:“昨日姑娘遇见歹人向我求救,姑娘可还记得?” 男子的声音十分地低沉沉稳,莫名带着一股安抚人的力量,赵文茵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小心掀开眼帘看去,只见面前站着的男子身姿修长挺拔,面容坚毅俊秀,一双眸子漆亮平和,他的脊背直直挺着,仿佛一棵坚韧不拔的修竹。 “你……”赵文茵渐渐回忆起来她昏迷前的情景。她与母亲从外祖家返回京城,路过此地便决定在此停下行程休息一番,不想她与丫鬟仆人上街时竟与他们走散,她人生地不熟的辨不清回客栈的方向,只得寻人问路,一个十分面善的妇人主动上前来帮忙,给她指了路后又道怕她不会走,便言自己领着她去,赵文茵当时只感激好心人,并未想太多,便跟着那妇人走。 不想妇人带着她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偏僻巷中,她忽的心生疑惑,忙向妇人询问,妇人只道她家就在这附近,所去路程有些远,便先带她家来喝口茶。赵文茵却警觉起来,她与丫鬟仆人出来游玩并没有走多久,怎的这里就离她所居的客栈远了?更有,这妇人道这里是她的家,但她在外头看去,只见院中杂叶满地,十分破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随妇人进院的步子一停,赵文茵忙道不敢劳烦,自己已经想起来路如何走了,道谢后正要转身离开,结果却被那妇人一把抓住,一些白丨粉直扑面上,赵文茵瞬时便觉得头脑发昏,那妇人又忽的高声呼喊屋中之人,道快来帮忙将其抓住,她心中大骇,忽的拼出大力甩拖妇人桎梏,转身便跑,只此处偏僻,她又不知路,四处乱撞竟没看见一人,心中恐惧愈深,身后不停传来男子与女子的怒骂声,赵文茵更是心生绝望,便是这时,前方巷口走过一人,赵文茵只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再之后的事情,她便不清楚了。 此时回想起来,见自己当时扑的竟是一名男子,赵文茵瞬时羞赧起来,见谭兼之看着自己,她更是眼神闪躲不敢看他,只摸着床架缓缓下床,拢了拢凌乱的发,福身向他道谢。 谭兼之此时并没有空等她慢慢道谢,见她已经清醒过来当即追问道:“不知姑娘何处人氏,在何地走失,可记得家中地址?” 赵文茵忙道:“我并非此地人氏,昨日我与家人赶路路过此县便在此寻了客栈入住歇息,结果我出门时不慎遇了歹人,幸得公子所救,小女感激不尽。” “你们住的是那间客栈?” “啊?”赵文茵愣了一瞬,见他又问了一遍,这才忙说了个客栈名字。 “走吧,我送你过去。” 言罢,谭兼之大踏步出了屋,赵文茵见他走了,这才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裳,见衣衫只是略有凌乱,还是齐整,她这才舒了口气,心中暗赞:真是个正人君子。 前往客栈的路上,二人一人牵马走在前头,一人急着步子跟着后头,没有一丝交谈。 赵文茵看着前方男子挺直的脊背,嗫嚅着唇,踟蹰的半晌,终是快步追了上去:“恩公,我,小女姓赵名唤文茵,不知恩公姓名?是何人氏?届时小女家人好携礼上门道谢。” 谭兼之默了默,只开口道:“在下姓谭,道谢便不必了,举手之劳。” “那怎么行,谭公子大恩,一定是要谢的!”赵文茵见他淡漠的侧颜,咬唇忙道。 “我们还是快寻客栈罢,想必你家人正急着寻你。” 赵文茵嫣唇翕动,终是不再开口。 谭兼之问了几个路人,行了不过片刻,便带着赵文茵找到了她入住的客栈,二人方踏进客栈门,赵文茵便见母亲正坐在堂中掩面哭泣,呜呜唤着她的名字。她眼眶一红,连忙提裙奔去。 “娘,女儿回来了!”她忙扑进母亲怀中。 “我儿?”赵母拥住她大哭:“我儿去了哪儿?可有遇见危险?我儿有无受伤啊?” 赵文茵忙抹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将昨日自己的遭遇全都说了一遍,而后笑道:“幸得谭公子所救女儿这才并无大碍,方才也是谭公子送女儿回来的,母亲,他就在……” 她回头往客栈门口看去,却见那里早已没了那道挺直入修竹的身影。 “在哪?母亲当得好好谢谢人家!”赵母问道。 “谭公子……走了?”赵文茵只觉心口一涩,怅然失神。 恩人只留下一个姓氏,来去匆匆的没了踪影,绕是赵家想谢也难以寻人,若是当初就此谢过一番,赵文茵兴许会将那男子的身影渐渐遗忘,只他当时走了,连句正经的道谢也来不及说,惹得姑娘家隔三差五的便想起,想起绝望情境下见到他的欣喜,想起从昏迷中醒来见到他的惊鸿一面,更是会忍不住想起当时男子那莫名令人安心的沉稳声音,如此不知不觉半年过去,赵文茵恍然发现,那男子的身影竟已深根她心底再不能忘怀。 正当她日夜惆怅伤怀的时候,一个月前同德帝携臣子前往西山猎场,她父亲颇得同德帝赏识有幸同行,她便也跟了去,便就在她在猎场散步时,见一名男子急匆匆从一旁小道打马而过,她当时便认出了他的身影,心中的狂喜是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的,她连忙便追着想唤住他,只奈何在疾速的马蹄声中,谭兼之越行越远。 再之后便传出了太子落马的消息,同德帝无心再继续狩猎,胡乱过了时间便启程回京了。 赵文茵回京后多番打听,才得知昔日救自己的谭公子便是当朝礼部左侍郎的嫡长子,那个一入职便当了从五品的官,听闻在北地立下赫赫战功的谭兼之。 谭兼之,兼之,赵文茵念着他的名字,小小的女儿心思蕴满心口。 她本想禀明父母半年前救她的恩人找着了,然而她又思及,若是自己父母上门道了谢,那之后二人便再无瓜葛了,思来想去,她得知皇后举办赏花宴的消息,谭家夫人也会去,于是便央着家主夫人将自己也带了去,特特寻了谭三姑娘帮忙,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带给他,那里面装着自己想与他见面亲自道谢的字条。 谭兼之拿着荷包指尖捻了捻,正想去寻谭嘉月让她还回去,忽的察觉指尖下似有东西,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荷包打开查看,只见在柔软的荷包中放着一张叠至整齐的纸条,将其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娟秀的蝇头小楷,先是道明身份,再是表示歉意才得知恩人消息,最后便是想邀约他前往京城最负盛名的落英湖,女子要亲自向他表明谢意。 他看字条的时候总觉似有一股淡淡的女儿香与药香萦绕鼻尖,谭兼之眉头微蹙,谢不是早就道过了吗?还这般邀来邀去麻烦的很。 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谭明之兴冲冲走来:“大哥!” 谭兼之手一颤,忙将荷包与字条塞入袖中,无奈看向他:“何事?” “咱们说好今日你要教我武艺的,怎的大哥忘了?” “咳,这便来。”谭兼之咳了一声,入了内室将东西放下,便与谭明之出了门。 赵文茵回府后便开始焦灼不安,一会儿觉得半年过去或许人家早已忘了自己,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直接邀约人家太不顾女子矜持,一会儿又想到了那日他是否会来。 结果第二日便有门房来递与了自己一个小锦盒,道是府外来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直言要将这个东西交与自己,赵文茵疑惑着将锦盒打开,却见自己绣的荷包正安静躺在锦盒中,被人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她眼眶一红,却又瞧见荷包之下还放着一个信封。 将信封拿起一看,男子潇洒自如,遒劲有力的字便引入眼帘,上书赵姑娘亲启。 赵文茵眸子一亮,又欣喜起来,连忙将信封打开取出了信,打开一看,信上只有寥寥几字:当时救人实为举手之劳,且姑娘已经道谢,不必再谢。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她的邀约,赵文茵立即丧了气,眼眶红红睫上泪珠将落欲落,她盯着信半晌,忽的又振奋起来,虽然她的邀约被拒了,但起码谭公子还记得她啊! 赵姑娘小拳一握,给自己鼓气。 * 时间一晃进入五月,天气便开始变得炎热起来,京城已经连着半月不曾下雨,空气中都似乎浮动着腾腾热气,热的人只想缩在一块不想动弹。 谭嘉月已经热的直难受了,但钟氏顾及她的身体又不许她在屋内摆上冰盆,任凭小姑娘如何叫唤也不肯,谭嘉月只得缩在屋内不肯动弹,让丫鬟婆子给她打扇驱热。 “姑娘,心静自然凉。”照茵见她像热锅上的烙饼一样在凉榻上不停翻来覆去,无奈劝道。 “照茵,我真的好热啊!”谭嘉月用袖扇风,见她面色如常,疑惑问道:“照茵不热吗?” “我又不似姑娘那般怕热。”照茵笑道:“姑娘就是急的。” 谭嘉月满脸的不服气,就是热嘛!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谭明之大踏步跨了进来,见谭嘉月趴在凉榻上一动不动,他走过来笑道:“呦呦这样趴着,像极了那被搁在岸上的死鱼,你是不是离了水,便受不了了?” 谭嘉月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表示不想理他。 谭明之眼中满是笑意,他走到榻前坐下,而后接过照茵手中的扇与谭嘉月一边扇一边道:“二哥带你去个有水的地方,去吗?” “热,不去。”小姑娘想也不想便拒绝。 “保准你去了那会凉快,起码比你这院子要凉快多了。” 谭嘉月回过头来,半撑起身子看他:“说吧,二哥唬我出去又是要做什么” 谭明之摸摸鼻,笑道:“这不是梅涵书斋出了新的画本嘛,当然是带你出去帮二哥打个马虎眼喽,放心,大哥帮咱们定了位置,二哥一买完书便带你去,那可是建在落英湖畔的凉屋,保管你凉快!” “凉屋?”谭嘉月噌得一下坐了起来,“那呦呦要去!” 凉屋不同于普通的房屋,傍水而建,一旁装有水车将水送上屋顶,而后水沿檐而下,成了一副水帘,水中凉气送入亭内,令人爽快无比,炎炎夏日里,待在一处凉屋里,可谓人间仙境。便曾有诗云:江果瑶池实,金盘露井冰。甘泉将避暑,台殿晓光凝。 但凉屋也并非每户人家都能拥有,除了皇族权贵,寻常人便也只能到那些经营有凉屋的庄子里去了,但那一般也只有官宦人家才去的起。 兄妹俩禀了钟氏便欢欢喜喜的乘车出了门,先是驱车到了梅涵书斋,谭明之下车去买画本,谭嘉月本想在车内等着,奈何车内待着实在闷热,便也跟着下了车。 梅涵书斋她与谭明之常来,谭明之去寻掌柜,谭嘉月便随意在书架前看着,目光从一排排书目上掠过,突然感觉有东西砸在了她的发揪上,而后落地滚动了好几圈最终停在了她的脚边,小姑娘捂着发,低头一看,是颗核桃,她当即目含怒意转头寻着罪魁祸首,而后便透过书架,看见了对面的晏晗。 “太子哥哥?”谭嘉月瞬时欣喜:“你怎么在这?” 晏晗挑眉不语,这间书斋是他的私产,谭明之给梅涵书斋下了定,凡是有了新画本必告知他,晏晗便猜到谭明之来肯定还会把谭嘉月带上给他打马虎眼,果不其然,这便来了。 “你们在这作甚?”晏晗反问道。 谭嘉月绕过书架凑上去与他悄悄道:“二哥来这淘画本呢!” 晏晗捂着发痒的耳“唔”了一声,略往后移了移身子:“休德不怕这次再被太傅发现训上一回?” “二哥藏东西精着呢,只有呦呦知道!”小姑娘满脸得意:“嘻嘻,若是二哥惹我生气了,我便将他珍藏的那些全交给娘。” 晏晗“嘶”了一声,颇为惊恐赞叹的看着她,此举厉害。 二人正说着,忽听得厅中传来两道惊呼声,他们忙走出一看,便见厅中凌乱掉了许多书,甚至还有零散的书页,一个十一二岁身穿布衣的小姑娘正跪地慌忙拾捡,谭明之立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他见那小姑娘手忙脚乱的样子,也连忙抚身帮忙拾捡,同时歉意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撞到你的。” 他说着,待看见手中的纸页时忽的愣住,手中的纸页上与他刚得的画本子一样,亦是篇篇画幅,但不同的是,此画画技十分独特,不同于寻常画本的白描而后上色,这页纸上的人物仿似工笔画,但与工笔画又不同,画中人物恍若独立,行走生动,一副小小的纸张上,景有远近,人有大小,屋舍亦是立体。 谭明之当即欣喜起来,好似发现了宝藏般双眸倏地一亮:“姑娘,你这画作竟然……” 他还未说完,手中的纸页便被人抢过,那姑娘抱着书本,瞪了他一眼,而后快步离去。 “哎!” 谭明之连忙想唤住她,身后便传来谭嘉月的唤声:“二哥,方才怎么了?” “呃……”谭明之目光一直随着那姑娘的背影,见背影远去,他这才回头道:“方才不甚撞着人了。” 他说着,蓦得瞧见谭嘉月身后的人:“殿下?” 晏晗姿态悠闲,目光在书斋内巡视,似随意道:“今日见你们出门,是要去哪?” “我们要去落英湖畔的凉屋乘凉!”谭嘉月举起小手兴冲冲道。 从谭府去落英湖,光路上来回都够热一遭了,也就这丫头傻乎乎的被他二哥骗了出来。晏晗腹诽,却也接道:“正好本宫也要去,咱们同路罢!” ◆-------------------------------------◆ ※J※S※G※T※D※整※理 只供JSG内部阅读。整理不易,盗文必究!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 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是吗?”小姑娘喜道:“真是巧呢,那咱们一起去!22” 有这么巧吗?谭明之暗道,但谭嘉月已经开了口,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便也答应一起前往。 但小姑娘听晏晗随意念了一嘴他马车上的冰块快融了,当即甩了谭明之缠着晏晗让他把自己也带上他的马车,晏晗半推半就,似无奈只得答应的模样,让小姑娘坐进了自己清爽凉快的马车里。 坐在自己马车里只能用扇扇风的谭明之咬牙,他今天哄谭嘉月出来的时机是不是不对?但暗暗槽了没多久,少年的心思又转到了方才看到的那副画页上面,那完全不同于平常画本的画画技法着实吸引了他,直到一行人到了凉屋他都仍在出神。 凉屋果然是凉快! 几人坐在窗户四开的凉屋内,谭嘉月听着沿檐而下的哗哗水声,趴在窗台上盯着因水力运转的水车看个不停。待看的无趣了,这才坐了回来吃上一口庄子送来的冰镇瓜果。 谭嘉月只想日夜呆在这里都不想走了,待感慨完,她忽的又好奇心起,拉着侍立在一旁的常顺问道:“常顺公公,呦呦听闻宫里也有凉屋,而且比这更大是不是?” “怎的,你想进宫去纳凉?”晏晗问道。 谭嘉月倒是厚脸皮,嘻嘻笑道:“太子哥哥要是邀我去,那呦呦肯定会去!” “想得美!”晏晗嗤道:“你现在这身份可去不了。” “那什么身份才去的了?” 晏晗眉头一挑,伸指往她额上一敲:“晚了!” 婚约什么的可没了。 * 又过半月,朝中果然收到平阳潞安两府递上来的折子,两府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已有人饿死的事情发生,两府知府请求朝廷派人前往赈灾。 赈灾这事,做的好了是大功,做的差了便是大过,且沿路银钱与粮食的押送都轻易不得松懈,因而当同德帝提出可有人前往赈灾时,殿中的众人一时都安静下来。 “怎么?众卿无人敢担此大任吗?” 同德帝目光在众人中巡视一圈,待看见站着最前方的赵叙明似上前半步有意开口时,同德帝忙道:“既如此,朕心中倒是有一人选。” 赵叙明眉头一皱,却还是先压下了话头。 “谭兼之!” 被唤了名字的谭兼之从众人中出列:“臣在。” “朕命你前往平阳潞安两府赈灾,你可能担此大任?” “臣幸不辱命,定不负陛下嘱托!”谭兼之当即跪地应下。 “陛下!” 赵叙明忽的站了出来,狭长的眼眸中隐着微微精光:“谭镇抚入朝不过半载,在朝在野各项事务想必还不曾熟识,臣以为,派谭镇抚前往赈灾,或是不妥。” 同德帝闻言面上神色并无变化,他撩了撩袖,问道:“那首辅可有人选推荐?” “臣认为张镇抚张恂可担此大任!” 赵叙明此话一出,殿中众人面色皆变,三月才出的张恂带着太子纵马害的太子坠马一事还记在众人脑海里,躲还来不及,现在竟还将人往前推? 赵叙明又道:“张镇抚曾在潞安府任过通判,自是了解当地人情,且往年张镇抚亦有随行赈灾经验,臣以为他可担此大任。” 张恂适时站了出来:“微臣愿将功赎罪,臣愿请命前往赈灾,为陛下分忧!” 同德帝眼帘微垂,嘴角挂着一丝丝笑,如此模样叫人无法察觉他的真实想法,沉寂了须臾,他这才笑道:“既如此,那便派谭镇抚与张镇抚你二人一同前往,万望你二人携手互助,解救灾民于水火。” “臣领命!” “臣领命!” 一直老神在在站在一旁的钟秀宣却是露出满意的笑来。 然而当谭兼之张恂二人还未准备好离京时,一张快马加鞭的折子又递入了宫中。折子上言,在平阳潞安两府已有几个村寨发现有人染疫,已有五六人死亡,更有数十人重病,而与此同时,已经有难民开始陆续涌入京畿地区。 朝中瞬时严阵以待起来,着人将涌入京畿地区的难民置在一处,而谭兼之张恂离京前亦招募了数位大夫。 晏晗听了朝中的应对措施后,一直吊着的心恍然一松,怅然地舒了口气,这世在疫情还未大面积爆发起来前先行控制,或许他可以这躲过一劫,不再重蹈前世覆辙。 思及前世,晏晗又疑惑起来,前世的这段时日,他并不曾出宫过,缘何会莫名其妙染上疫病?前世得到的结果是,有一负责出宫采买的小太监,染上了疫病却无人知晓,直到太子染疫病发,宫中彻查,这才查出是这太监染疫,而后又接触过他的吃食,这才将病传给了他。而那太监缘何能够接触他的吃食,却随着太监的病亡再无从查询。 如今再一回想,晏晗便察觉出不对劲来,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小太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接触到他平常的吃食的! 心忽然一摄,如今这一想,却是心惊! 倘若,倘若不是那太监不甚传染,而是故意而为,那么?究竟是谁要害他? “常顺!!” 晏晗突然高声一唤,将在书房外候着的常顺好生吓了一跳! “殿下!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常顺急急忙走了进来。 “你速去寻一人!”他将常顺招至身旁,提笔蘸墨写下一人的名字。 “暗暗寻找,不可张扬,找到后先派人监视着。” 若是这世仍有人要害他,那么最近一定会有所动作。 常顺虽不知何故,却也点头应是,他领命正要下去,晏晗又突然唤住了他:“你命人去谭府,让那小丫头这段时日少些出门!最好别出门!” “殿下,这……”常顺犹豫道:“三姑娘恐怕会不愉吧?” 晏晗抿唇,觑眼看他:“你不会同她娘说吗?” 常顺傻笑,忙不迭点头应是:“殿下英明!奴婢明白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谭嘉月便莫名被钟氏下了令,若无钟氏在,小姑娘不能随意出门。 谭嘉月又气又无奈,只得成日待在府里不是做女红就是读书识字,终于小姑娘闷不住,打算去寻谭明之让他将自己带出去解解闷,不想去寻他时却不见他踪影。 小姑娘奇了,谭明之除了平常与太子一同读书,再有就是去钟府,偶尔出门也是为了买画本,寻常是轻易懒得出门的,前段日子跟着谭兼之习武倒是时常出门,但现在谭兼之赈灾去了,且今天休沐,他哪都不用去,居然不在府里? 肯定有名堂!小姑娘握拳在掌上一锤,凭着直觉察觉出谭明之的怪异。 索性便也不走了,将谭明之藏着的画本子翻了出来,一边绕有兴致地看着一边等他回府。 待到日头西斜,天色将暮,谭明之这才姗姗归来。 谭明之垂头丧气地跨进了院子,还未从之前被拒绝的情绪中走出来,左肩忽的被人一拍,他叹气,往右边看去:“呦呦。” “没意思!”谭嘉月一撇嘴,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抬眸见他满是失落的模样,好奇问道:“二哥丢东西了?” “没有。”谭明之亦走过去坐下,倒了杯茶随意道。 “那二哥今日出府是去做什么?平日里我见你可是不出门的!” 谭明之正喝着茶,突然就呛了一口,捂唇咳着看她,见小姑娘一脸八卦的模样,他白了一眼道:“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我出去,那自是男儿家的事,你个女娃娃瞎凑什么热闹!” 谭嘉月苦下脸来,丧气道:“呦呦无聊嘛!成日被娘拘在府里,明明之前阿娘还肯让我出门的!” 闻言谭明之敲着她的额无奈道:“阿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可知大哥去赈灾,其中还有一项,便是去处理灾区的疫情,而如今京畿附近,涌来了许多难民,阿娘是怕你出门不小心染着病了!” “那,那大哥会不会有事?”小姑娘忧心道。 “放心!大哥只是去指挥罢了,而且他身边带着属下跟大夫,不会有事的!” 闻言小姑娘这才放下心来,她无聊地趴在石桌上,转着手中的茶杯苦闷道:“既如此,那呦呦便不出门了。” “这才乖!” “二哥也不许出门!”小姑娘扬起下巴道:“你若出去,我便告状!” “臭丫头!”谭明之伸手往她额上又是一敲。 与此同时,行走在官道上的赈灾队伍,随着里平阳潞安两府日益接近,谭兼之看到的沿途的难民越来越多,只是他们惧于军队的震慑,无人胆敢上前。 这些人还算是身体康健的,更有些人则是倒在路边,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饿晕过去了。 “来人,去查看查看!” 张恂骑马跟在一旁,见状嗤道:“谭大人,咱们可是要赶往灾区的,这路上可耽搁不得!” 谭明之皱着眉,下了马来:“你们继续前行,我随后追上。” 他令队伍继续前行,自己带着一名属下前往查看,他扶起倒地的那人一看,只见这人面黄肌瘦,瘦骨嶙峋,显然是已经忍饥挨饿了数月之久。让属下给那灾民灌了些水,却他仍无转醒的迹象,谭兼之皱着眉,挥手又令人去唤大夫来。 大夫很快便到了,面上绑着白巾,只露出一双眼,身形看着十分瘦小,谭明之皱眉,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 大夫背着小药箱,十分利落地将药箱打开,取出银针用沾了酒的布巾擦拭,而后寻了灾民身上的穴位一扎,不过片刻,那灾民便幽幽转醒。 “你们……”灾民见了他们一时有些惧怕。 一旁的下属连忙上前与他解释,而后拿出了一些干粮给他,灾民当即扒着干粮快速啃吃起来,待一块干粮吃尽,他这才跪地伏拜道:“大人大恩!大人大恩啊!” 谭兼之让属下扶起他,询问道:“不知这位老伯是从何处逃难而来?那里的灾情如何?” 那灾民闻言面上神色一变,带着哀戚道:“老朽从平阳府的浮山县而来,大人,那里,那里有人染疫,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啊!” 让下属给那灾民拿了些干粮与银两,谭明之便朝前行队伍方向而去,但他并未骑马,只走路前行,一边走一边思索,看来这边旱灾与疫灾的情况,比之前在朝中听到了更加严重。 “大人!” 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大夫突然出声,她将脸上面巾取下,看着他笑道:“大人,您与下属都用烈酒净净手吧,接触过疫区来的人,还是要小心些。” 谭兼之回头看她,却是一愣:“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求搜藏!作者抱回家! 隔壁预收文求收藏~点进专栏可见! 《这个沙袋娇软可人》 周秉文在码头卸货数月,搬的不是坚硬的大木箱就是沉重的大沙袋,结果有一天,他扛起来一个柔柔软软的小东西。 怀着好奇心解开麻绳打开布袋一看,嘿呦!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娘子! 小娘子从昏迷中醒来,一把抓着他的袖喊道:“夫君!” 周秉文黑着脸问:“敢问姑娘是谁?” “我是你娘子啊!” ……他搬的这个沙袋还算工钱吗? 失忆小娘子×面黑大糙汉 《户主》 池知秋一朝穿越,穿成了一个正在逃难的难民,更苦逼的是,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为了进城,池知秋哄骗走了一个男童的一张路引! 后来她才知道,男童就是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升级小说里长大后成为大权臣的男主…… 多年后,少年眸色幽幽将她堵在墙角,森森笑道:“阿姐,那路引上我是户主,你既然拿了我的路引,那便是我家的人了!” 穿书文 小聪明女主×越长越黑小狼狗男主 tips:女大三,伪姐弟,携手升级共打怪 第27章 回府了 晏晗令常顺找的那名采买太监寻出了结果, 结果便是, 查无此人。 “没有这个人?!”晏晗捏拳腾的站起,语气有些失控。 常顺抿着唇讪讪道:“是, 殿下,奴婢将宫中所有负责采买的太监皆寻了一遍,确实没有此人, 奴婢又将宫中太监记录名册翻了一遍,倒是有一同名同姓之人, 只是……年纪不相符, 那太监如今已四十有余。” 晏晗怔然跌入座中, 没有这个人,那前世那人是谁?前世那个太监的样貌他一直深深记在脑海里!最初他得知自己染疫,寻到罪魁祸首时,他便气得令人将那太监拖了来,亲眼盯着让人打了他三十大板, 若不是后来皇后赶来, 他当时想活活将那太监杖毙的心都有。 而这一世却告诉他, 并无此人…… 宫中的太监宫女, 无论何时入宫,入宫多久,每人的身份都会记录在案,姓名、年龄、相貌、体征乃至家乡何在,皆有记录, 前世那人明明确确存在过, 若这世并无此人,那那人从何而来?如何进得宫中,又如何能够接触他的吃食,害他染疫而亡? 晏晗越想,内心便越发的觉得心惊,那背后害他之人,能够做到将人无声无息地带入宫中,凭空捏造一个身份,接触到他的饮食,这人定然身份不低。 想透了这一切,晏晗恍然明白,前世他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心筹谋。胆敢谋害当朝太子之人,晏晗脑海瞬间浮现几人的身影,然而前世所有的踪迹早已湮灭,再无从查询,今生背后之人不知还会不会动手,所有的想象皆是虚妄! 挥手让常顺离开,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中,时间越久,便越觉得全身发寒,这样一个在背后害他之人,他竟一点踪迹都查不出来,晏晗啊晏晗!你是何等的无用! 窗外日头渐渐西斜,嘈杂了一天的夏蝉慢慢沉寂下来,书房内一片静谧,墙角的香炉散着缕缕青烟,缓缓升起而后又在空中消失不见,便如他那再无从追溯的前世。 “呵!” 沉寂许久的书房终于有人出声,一直候在门外的常顺这才舒了一口气。 “既然老天让我晏晗重活一次,那你们又有何所惧!” 他只手撑在桌上,唇角淡淡勾起一笑,星眸中光芒耀眼。 * 倏忽一晃,时间已经两月过去,这两月,陆续从平阳潞安两府传来消息,两位赈灾使着人赈灾治疫的同时,亦组织百姓大力修渠建坝,打井筑窖,大大将百姓因旱灾所受的损伤降到最低。近日更是传来消息,当地疫情因控制及时,幸而未曾大面积传播,造成更大的疫灾,且数日前平阳潞安两府终于降雨,雨水连降三日,终可缓解一下旱情,赶上夏种,多少也能收获一些粮食。 同德帝大加赞赏的同时,亦颁下诏书,减免两府今年的赋税,着其修养。而此时谭兼之与张恂等人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待众人回了京来,同德帝喜笑颜开,决意要将众人好好封赏。 大殿之上,张恂将赈灾的过程一一禀报,只耐人寻味的是,张恂说时有意无意将谭兼之在其中指挥的事情略过,只重点说明自己的功劳,偶有避不过时才将谭兼之提及,却也只是个一旁观看的作用。 赵叙明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黑,不停向他看去,但张恂说的兴起,哪里还看得见他的眼色。 同德帝听了则是笑意更甚,对张恂是大加赞赏,言语之间的满意仿佛将他之前令太子坠马的事情都忘了。最后同德帝封赏时,更是对张恂赏了大量的珠宝银钱,绸缎良田。 而对谭兼之,同德帝不过赏了些许银钱,张恂正得意不已,突然又听得同德帝道:“谭卿虽入朝时间尚短,但此次赈灾谭卿的能力朕皆是看在眼中,可惜国库不足,又已经赏了张卿那么多,总归不好再收回来,那朕便擢升你为指挥佥事如何?” “谢陛下!”谭兼之当即跪拜领命。 张恂面上得意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回,愕然、不可置信、愤恨,各种各样的情绪便砸在了他脸上,脸上神情变化异常,像打翻了的颜料盘子,瞧着竟像戏台上的丑角。 赵叙明早已气得没话说,甩袖一哼不再看他。 真是蠢货! 钟秀宣还从未见赵叙明这么气急败坏过,一个劲得憋着笑,眼角的褶子又多了几条。 同德帝一番封赏后便挥手让他们离去,出殿门的时候,赵叙明急急走在前头,张恂连忙追了出去,经过谭兼之时还不忘像他冷眼嘲了一声。 钟秀宣再也忍不住,出了殿门便哈哈大笑起来。 谭兼之无奈道:“太傅,陛下还在。” “哈哈哈!”钟秀宣捧腹笑道:“陛下只怕笑得比老夫更甚,无惧!无惧!哈哈哈哈!” 谭兼之默默不语,只得等着他慢慢笑够,钟秀宣笑了一路,待到出了宫时门这才收了声,拍了拍谭兼之的肩:“回京后便是进宫来了,现在快些回去吧,呦呦那小丫头怕是□□着你呢!” 闻言谭兼之冷冽眉梢柔和下来,他当即向钟秀宣告别,打马回府。 一回府果然便见阖家都站在府门外等候,谭兼之忽然觉得全身疲倦尽散,而一见他回来,两个小家伙当即便冲了过来。 谭兼之一下马,谭嘉月便泪眼汪汪扑了过来,他一把抱住小姑娘,谭嘉月就势扑在他的肩头“呜呜呜”哭了起来。 “呜呜……大哥,呦呦好想你!” 谭兼之拍了拍她的背,“嗯。”了一声,弯身想将小姑娘放下,奈何她圈着他的脖颈扒得太紧,竟动也不动。 谭明之在一旁道:“大哥一路回来疲倦得很,现在还有抱个这么重的你,呦呦是想累死大哥吗?” 小姑娘抽抽噎噎,带着泣音反驳:“哪有!” 说着,还是听话的下来了。 谭明之将他上下一打量,这才笑道:“大哥此行辛苦了!” 谭嘉月仍拉着谭兼之的袖不放,一双美眸含着汪汪泪水:“大哥变瘦变黑了!” 谭兼之无奈笑笑,揉了揉小姑娘的发,又拍了拍谭明之的肩,这才抬眼看向谭济元与一旁的钟氏,向二人拱手一揖:“爹,母亲,兼之回来了。” 谭济元乐呵呵笑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此行可还顺利?” “谢爹牵挂。”谭兼之面色平静道:“此行还算顺利,只平阳府的疫情棘手了些,却也万幸得以顺利解决。” 见父子俩还要谈话,钟氏忙道:“大郎回来,想必已经累了,先让他回屋休息休息吧,你们父子俩有话倒也可以晚膳时说。” “瑶儿说的在理,咱们回府吧!” 跨过门口摆着的炭盆,又丫鬟用柳枝沾水轻甩几下,谭兼之进了府,此举是为祛除污秽,还其纯净的意思。 然晚膳之前,从宫里来了宣旨的太监,带来一众赏赐并谭兼之的上任文书,众人焚香摆案领了旨谢了赏,待送了宣旨太监离开这才用膳。 听着那一众赏赐名单已经晕晕乎乎了的谭嘉月满含崇佩道:“大哥可真厉害。” 谭明之接道:“大哥一行劳累数月,这是他该得的。” “那也厉害!” 谭家平常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今日谭兼之归家,刚又得同德帝的赏赐,高兴之余便也将这规矩撇至一边了。 谭兼之不理两个小家伙的拌嘴,缓缓开口将在平阳潞安赈灾的事挑了些重要的讲。 “我去时发现当地旱情并未之前在朝中预估的严重,但百姓无粮可食,甚至有人因此饿死,实属当地的官员无用所致。” 两个拌着嘴小家伙此时也安静下来,静静听着他讲。 “陛下派了我与张恂同去,我本以为张恂曾在平阳府做过通判,行事多少能够方便轻松些,倒是我多想了,他于当地人情不通半分,与那儿的官员倒是相熟得很。”谭兼之说完冷冷笑了一声。 “啊!那他可真坏!”小姑娘义愤填膺道:“难怪他害太子哥哥坠马,真坏!” 闻言谭兼之不禁失笑,坠马一事内情还不知如何呢。 谭济元抚胡道:“此番你二人回京,陛下封赏,唯你一人被擢升,想必那张恂心中定会不满。” “你二人虽属不同卫,但从你回朝任职起,便过为耀眼,而今你入朝不过一载,便已升至四品指挥佥事,朝中定然有人等着捉你的错处,张恂日后也会多对你有所针对,你日后行事谨慎些,若是撞上张恂,大可不必理他,此人自傲刚愎却无大材,你不理他他便也掀不起什么争端。” “兼之明白。” 说着说着,谭济元突然话锋一转,转到了谭兼之的婚事上面:“你如今年岁二十又三,回京也将近一载了,这婚事啊,是该考虑了!” 谭济元说顺了嘴,又道:“我在你这般年纪,早就有了你了!” 一旁的钟氏暗暗瞪了他一眼,接话道:“不知大郎可有看上京中的哪家小娘子?” 此朝男女之防并不如前朝那般严密,更何况是在京中,平日里多的是各家的小娘子出门来逛街游玩。踏青时节更有几家小娘子相约出行,此时也多是年轻男女邂逅相遇的时候。 谭兼之闻言却是一怔,赈灾那两月的记忆忽得涌了上来,待谭济元也问了一嘴,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抬眸将谭济元与钟氏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淡淡开口道:“母亲相看就是。” “若是有武官的女儿更好些。” 谭明之笑道:“大哥习武所以也想找个同样习武的嫂子吗?” 谭兼之垂下眼帘不语。 一旁的谭嘉月愣住了,喃喃念道:“大哥难道不喜欢赵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掐指一算,争取在五章之内再次开启时光大法! —————— 感谢小天使 云烟扔了1个地雷 木槿2333扔了1个地雷 —————— 感谢小天使 “傅良延”,灌溉营养液 “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营养液 “ 徐婧伊”,灌溉营养液 嘛,有多余的营养液可以灌溉文文哦! 第28章 赵姑娘 操心谭兼之的婚事, 成了谭家此时的头等大事。谭家主母再次放出话来, 要为谭大郎挑选亲事,身为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之一, 此话一出,每日便有数不清的媒人踏进了谭家的门槛。 谭嘉月终于得到了钟氏的允许,可以在屋内摆放冰盆, 但此时小姑娘却姿态慵懒的趴在母亲身边,两只小脚丫摇摇晃晃, 只手撑着脸看钟氏伏在小案几上翻着册子。 待翻了好几十页, 钟氏突然将册子甩至一旁, 气得直拍小桌:“这媒人都拉的什么媒!” 小姑娘一惊,连忙坐了起来:“阿娘怎么了?” 钟氏扶额无奈道:“这册子上的女子,不是寒门小官之女,便是高门显贵家的庶出女儿,倒是会看人下菜!呵!” 谭嘉月懵懵懂懂, 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钟氏没有说出的是, 这些媒人递来的册子上的女子, 皆是因为她才寻来的。 谭兼之生母早逝, 外家不显,而她这个继母,是当朝太傅之女,不仅身份显贵,还手握谭家内宅大权,膝下一子一女皆得谭侍郎欢喜。这些个人认为的都是, 继室向来会不喜原配留下的子嗣,若是留下的子嗣为男,而继室又育有儿子,那么自然会视原配之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京城中多数人家便是如此,哪怕面上再如何的和睦友善,暗地里少不得有各种阴私。 钟氏每每听闻这些,少不得要笑上两声。她确实不喜谭济元原配留下来的孩子,但却也不至于眼界狭窄至此,但凡一家一族,兄弟和睦,互相扶持远比兄弟阋墙互相菅害更能让门第兴旺,长兴不衰。 这些无论是做媒的亦或是那有女儿的人家,想的皆是让谭兼之娶一个于自己门第不配,于官途无任何助益的女子,一来她身为主母自然会满意,二来这些人家亦得以高攀上来。 钟氏只觉得好笑,若她真是择了这些姑娘,才是真正的让人看了笑话。如今谭兼之官运亨通,自然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二人互相扶持,兴旺门第,将来于谭明之与谭嘉月,都是一大倚仗,何苦来哉为面前这点蝇头小利而毁了将来的长久兴旺。 “世人皆庸庸碌碌,只着眼于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却将身后的好运尽失。呦呦,阿娘教你知,凡事要看得长远,才有回报,若只为面前的蝇头小利汲汲营营,实属愚笨。” 小姑娘眨眨眼,茫然道:“阿娘说的,呦呦觉得好难懂啊!” “你啊!”钟氏点着她的鼻尖笑道:“阿娘也想让你无需明白这些,但人生在世,名利纷争不断,便是你将来用不着,却也要知晓才是。” 谭嘉月茫然点点头,拉着她的胳膊甜甜笑道:“呦呦记住了!” 钟氏揉揉她的发,复又捡起其余的册子继续翻看。 小姑娘一双明亮的眸子转了几转,寻过另一本册子装作翻看的样子,而后拿过册子,似有趣的模样:“阿娘,我看这里写的这位姑娘不错啊!” “你个小丫头懂些什么。”钟氏不理她,继续翻看手中的册子。 见她不理自己,谭嘉月哼唧哼唧凑了过去,将手中的册子摆在钟氏面上,指着那一页道:“阿娘你就看看嘛!” 钟氏无奈,只得朝她手指的页面看去。 “赵家的姑娘?”钟氏一惊,拿起册子开始细看。 “赵文茵?倒是个好名字。”钟氏笑道:“‘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若人如其名,当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 一看有戏,谭嘉月忙凑过去问道:“阿娘,你也觉得好是吧!” 钟氏满脸了然看向她:“就是那个在赏花宴寻过你的赵御史家的姑娘吧!” 见小姑娘讪讪的模样,钟氏叹道:“你大哥想要寻个武官之家的女子,阿娘满意也无用。” “啊!”谭嘉月有些丧气。 说曹操曹操到,母女俩正谈着赵家女,冬芸来报有人来拜访谭嘉月,而来人正是二人方才说的赵文茵。 “赵姐姐?!”谭嘉月又惊又喜,立马坐了起来。 钟氏疑惑道:“你何事与赵御史家的姑娘这么熟了?” “唔。”谭嘉月嘻嘻笑道:“呦呦是跟她家的厨子熟呢!” 之前赏花宴之后,赵文茵派人送了好几回自己新请大厨做的点心,将小姑娘的胃勾得紧紧的,现在好久不曾吃着,还着实想念呢。 钟氏无奈摇摇头,令冬芸将人请入府来。 由丫鬟引入,钟氏见进来的女子一袭素色衣衫,只裙角绣着一枝绿叶黄花连翘,腰间同样系着一条草绿丝巾,除此之外衣裙上再无其他花样,目光向上看去,女子梳着垂鬟分肖髻,只在鬓发间斜斜簪着一枝玉兰簪,另有耳边戴着一对翡翠掐银耳环,除此在再无装饰。 钟氏素喜打扮雍容华贵,但今日见赵文茵一身简单又不失精致的装扮,却也瞧着十分顺眼,女子气质温婉娴静,举止落落大方,看人的目光清朗温润,仿佛又能从中看出一股慈悲为人的心怀,她不急不缓走来,含笑向钟氏问好。 “赵姐姐!”小姑娘兴冲冲上前,“赵姐姐这两月去了哪?呦呦怎么一直不曾见到你?” 赵文茵宛若羽翼的眼睫轻颤,掩下眼中的黯然仍笑道:“外祖家中有事,我便回外祖家了。” “今日特意给你带来府中厨子做的点心,算是给你赔罪可好?”她挥手让跟着的丫鬟将捧着的点心盒子送上,钟氏挥手让一旁的冬芸接过。 “赵姑娘说笑了,小丫头不懂事,哪里来的赔礼一说。”钟氏含笑道,而后又令冬芸着人去布置:“赵姑娘既是来寻呦呦的,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我已令人将荷华院旁侧的沁园布置好,你二人便在那处好好顽便是,冬芸,带着赵姑娘去吧!” “叨扰夫人了。” 两个姑娘向钟氏告辞,携手往园子走去。 冬芸领了人后便回来了,钟氏一边翻看着手中的册子,一边含笑问道:“你觉着赵家姑娘今日来找呦呦,是有何意啊?” 冬芸笑道不知,却又接道:“大郎今日好像不用当值,正在前院书房呢!” 钟氏笑意更深。帮谭兼之择亲,钟氏也是有自己打算的,她想寻个文官之女,而这赵文茵,正合她心意,赵文茵之父乃是御史,亦是朝中一大儒士,其人刚正不阿,又听闻家治甚严,想来家中不会有什么阴私在,且她最看重一点的便是他乃开朝来第一位连中三元之人,若将来能给谭明之指点一二,定是不会差的。 但谭兼之也说了想寻个武官之女,钟氏也只得放弃寻位文官之女的想法,若不然执意如此,定会惹得她与谭兼之不合,不过今日赵文茵上门来拜访,钟氏心中的念头又开始冒了出来。 “你去前院寻大郎,就说呦呦有事寻他,将他带去园子便是。” 成与不成的,总要试试才知道。 冬芸了然,当即向前院走去。 沁园内,夏蝉叫的愈发的响亮,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鸟雀停在枝头啾啾鸣叫,今日倒是难得的天气凉爽,清风微拂。 挂着竹帘的凉亭内,谭嘉月绕有兴致地将散发着香气的点心切成小块,一一尝了一遍,抬眸见赵文茵盯着竹帘上络子出神,她犹豫着放下手中的点心,迟疑问道:“不知道赵姐姐找呦呦,是有何事?” 赵文茵回神,听她一问,她忽得攥紧了手下的衣裙,原本淡然的神色亦变得有些羞赧起来。 谭嘉月见她如此模样,忽得福至心灵,小声开口问道:“赵姐姐是来寻大哥的吗?” “不是。”赵文茵摇头,“我是想寻三姑娘问问一些关于你大哥的事。” 原来如此!小姑娘握拳兴冲冲道:“那赵姐姐问,呦呦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见她如此兴致昂扬,赵文茵忍不住一笑:“我是想问问三姑娘,你,你大哥可有心仪之人?” 这话谭嘉月倒是清楚,她笑道:“没有呢!阿娘问过大哥有没有喜欢的小娘子,大哥说让阿娘去相看,应该是没有的!” 闻言赵文茵终于舒了口气,而后又似无意问道:“那夫人可有看上哪家姑娘?” “没有!”谭嘉月摇头,而后又亮起眸子道:“阿娘倒是说挺满意赵姐姐!” 赵文茵的心忽然提了上来,然而小姑娘快言快语的一句话又将她的心拉入底境 “不过大哥说想要寻个武官家的女子,所以……”谭嘉月蓦然反应过来,声音越来越低。 “是吗?”赵文茵突然撇撇嘴,颇有些委屈。 “赵姐姐……”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从赵文茵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谭嘉月抬眸看去,瞬时欣喜起来:“大哥!” 赵文茵突然脊背僵硬起来,攥着衣裙的手又紧了一些。 由于她是背对着谭兼之坐着,因而他一时并未认出是何人,只对谭嘉月淡淡笑道:“呦呦找我有何事?” “啊?”小姑娘讶然。 身后的冬芸快步上前来,对着谭兼之介绍道:“大郎,这位姑娘是赵御史家的大姑娘。” 言罢,她侧过脸对着谭嘉月开始猛使眼色。 赵文茵已经起身看向谭兼之,她向他婉然一笑,纤纤福礼:“见过大公子。” 谭兼之此时却愣住了,看向她的眸子有一瞬的失神。 他第一次见她,是那日将她救下之时,只是那时候的谭兼之急着赶路,无心与赵文茵多有纠缠,便也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没有多少。第二次见面则是那次在前往平阳府的路上,她一身医者打扮,一头青丝只用布带绑着,身上并无任何事物,简朴的很,他那时亦只顾着惊奇,想不到赵御史的女儿竟然还会医术?惊奇之下不免便开口问了一句。 赵姑娘当时亦是如此对着他的笑,只是眼中眸光耀眼:“我幼时体弱,为了治病,从小便跟着京中的杏林大师学医,后来病治好了,便跟着他四处云游|行医,这次师父被招募而来,我便也跟着来了。” 她当时没说的是,那时她听闻谭兼之要前往赈灾,便这边骗着父母说要去师父的药庄钻研医术,那边又骗着师父说想随他再要增长见识,且父母也已经允了。 后来一行人到了平阳,便忙着赈灾的赈灾,治疫的治疫,偶有见面的时候,两人也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而已,为有那次谭兼之忙的染了风寒,赵文茵生怕他会染上瘟疫,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两天两夜,二人的关系这才又拉进了几分,但那是他们都忙的脚不点地,谁还注意打扮。 后来回京,二人亦无再见面,直到今日。眼前的女子一身衣裙虽朴素却不失精致,面上擦着淡淡胭脂,不只是热的还是羞的,颊上泛着红晕。 他暗咳了一声,回应道:“赵姑娘好。” 心下念头已经几转,冬芸将他唤来当真是呦呦有事寻他?他转而向谭嘉月追问道:“呦呦有事唤我,是有何事?” “啊,我……”谭嘉月觑向冬芸,见她眼色使个不停,谭兼之已经冷然转头看去,冬芸当即再不敢动。 “嗯?” “啊!对!大哥,呦呦确实有事寻你,呦呦有问题要请教你,但是我将东西落在我的院子里了,我这就去取来!”谭嘉月当即起身快步离去:“赵姐姐,呦呦先失陪了,大哥,你帮呦呦招待一下赵姐姐!” 冬芸也忙抚额道:“夫人有事还在寻奴婢,奴婢便先退下了。” 方才还热闹的凉亭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二人面面相觑。 谭兼之忽觉得不自在,他又咳了一声:“赵姑娘请坐。” 赵文茵原本还有些局促,但此时又见他面是局促的模样,反而自己的这点子局促便忽得没了,施施然来到石凳旁坐下,眸子却仍盯着他瞧。 “我有一问,想问谭公子,不知谭公子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请问。”谭兼之走到离她有些距离另一侧石凳坐下。 “不知道谭公子是否知晓我为何要跟着师傅前往平阳治疫?” “赵姑娘不是说是要……”见赵文茵的眸子愈发的凉亮,谭兼之却说不下去了,那个理由也就当时将他骗过去了而已,两人这两个月相处下来,便是再不懂,也明白有些不对了。 赵姑娘见他默不作声,又恢复了平日里闷葫芦的样子,原本的好兴致忽得没了,又想起方才谭嘉月说话,她气道:“谭公子这般看着我莫不是喜欢我?” 他哪有看她?谭兼之当即看去,却正撞入她盈盈含笑的一双秋水剪瞳里。 赵姑娘笑的更肆意:“谭公子还这般看我?莫不是真的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文茵畅毂(gǔ),驾我骐馵(zhù):坐垫纹美车毂长,驾着花马鞭儿扬。文茵的意思是指车中的虎皮坐褥,所以文茵是个外柔内刚的名字。 第29章 中秋夜 八月十五中秋这日, 同德帝这几月来兴致颇好, 着此佳节,更是兴致高涨, 特意令人在京郊的皇家别苑准备,宴请群臣,为显仁德, 亦是准许臣子携眷同往。 谭府内,谭嘉月早已梳妆打扮好自己, 脚步轻快地往谭明之的院子走去。 谭嘉月问了婢女谭明之的去处, 得知他不在书房不在正屋, 而是搬了方躺椅躺在院角的一处树下乘凉,不禁心有疑惑。 拨开沿路的花丛,小心着自己的衣裙不被枝叶勾乱,左寻右寻,这才找到了正慵懒躲在树下的谭明之。 “二哥?你怎么呆在这儿啊?” 谭明之挪开手里的书向她看来, 却是突然“啧”了一声, “你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 是要去作甚?” “二哥忘了, 晚上咱们要去宴会啊!”难得听他说句好话,谭嘉月得意一笑,而后走到他身旁,挤了挤坐了下来,“二哥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你还不去换装?” 只怕不只是因为宴会才打扮的吧?谭明之睨了她一眼, 复又拿起了书:“我不去,你与阿娘去便是。” “为什么?” 谭嘉月将他手中书一扒忙着追问,却瞄见他看的那张书页上,画的画完全不同于自己平常见过了,其中人物生动灵活,景致明亮不同。 “咦,二哥又淘到了新的画本子?”她颇感兴趣得拿了过来翻看,越看越是觉着画的有趣,不谈内容,只论这画的风格,也是别有风味。 “你可得小心些,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弄坏了当心我将你的妆发全毁了。”谭明之小心将书拿了回来。 “嘁,二哥当真小气。”小姑娘哼了一声,也不再注意那画本,而是追问道:“二哥为什么不去啊?” “爹与大哥已为官,自是由陛下宴待,你与阿娘为女眷,当由皇后娘娘招待,我去由谁招待呢?”谭明之没好气道,不过这去不去他也不在意,他还有其他事要做呢,家中只留他一人,倒还方便些。 谭嘉月忍不住噗嗤一笑,突然觉着他这个身份有些尴尬,这不成那不成,她开口安慰道:“二哥放心,呦呦去了将好看的好玩的都记下,回来说与你听!” “那好吃的呢?”谭明之问。 “那自然是呦呦的!” 果然如此。“小心以后胖成猪,那便不是呦呦,而是猪猪了!”谭明之捏住她的手腕子晃了晃。 谭嘉月哼了一声,得意的摇了摇发上的珠花,忽的她脑中灵光一闪,忙道:“咦,不是有太子哥哥吗?你是他的伴读,同他一起便是。” 小姑娘说完,而后又捧着脸眸带黯然一叹:“说来呦呦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太子哥哥了!” 晏晗身为太子,自然轻易不会出宫,更何况那次由晏晗出主意提醒同德帝,早做准备使得平阳潞安的旱情得以快速稳定后,同德帝便亲自开始教导他,不再只是偶尔让他批折子,更是开始渐渐让他接触朝政,直面大臣,由此一来,便更没有时间寻她了。 谭明之突然神色怪异的看她,“所以你这一身当真是打扮好去给殿下看的?” “那是自然!”小姑娘满脸得意的起身,张开双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呦呦这样可好看?” 谭明之心头一堵,险些要怄出气来:“难看死了!你这模样去怕是要将殿下吓着!” “哼!”谭嘉月气着跺脚转身便走:“你爱去不去,呦呦走了!” 钟氏携着小姑娘出府前再着人去寻谭明之问了一遍,确认他不想去,便也不再理他,母女俩乘车,谭家父子俩骑马,一同离去。而就在四人离开了半个时辰不到,谭明之带着书童出了府,只前往的方向却是普通百姓的居住区。 京郊的皇家别苑不同于皇宫那般大气庄重,而是十分的别致典雅,据闻当初负责修建别苑的官员来自江南,对江南的园林修建颇有心得,那时的皇帝亦喜欢江南的建筑,便令他为筑造官,主持修建别苑。 谭家一行到达别苑时,已经来了不少的臣子及其携带的家眷,不过由宫人各自引入,臣子皆往别苑主殿而去。钟氏携谭嘉月与父子俩挥别,由宫女引领往西苑而去。 二人到时皇后还未到,各家夫人三三两两坐在一处谈笑,见了钟氏,皆是互相笑着问安。谭嘉月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赵文茵也在,她当即兴奋的想向她招手,却被钟氏睨了一眼,小姑娘当即瑟瑟将手收了回来,恰好此时赵文茵看来,二人相视一笑。 跟着钟氏方落坐,卢攸宁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呦呦!” “攸宁!” 谭嘉月见她一喜,两个小姑娘自发坐在了一处玩闹。 定国公世子夫人秦氏行至钟氏身上缓缓坐下:“阿瑶。” 两个有一段时日不见的闺中密友亦互相交谈起来。 似乎是一刻钟后,洞门前有太监高呼“皇后娘娘驾到!”,众人忙止了交谈伏拜行礼。 不过随皇后一同进来的还有同德帝的另外两个妃子,董妃与张嫔,众人讶异,却也了然,即便二妃再不受宠,这中秋佳节月团圆的时候,总不会将二人留在宫中。 “拜见皇后娘娘,董妃娘娘,张嫔娘娘!” “起身吧!” 皇后率先落坐,妃嫔二人坐在皇后身侧,众位夫人亦相继落坐。 “值此中秋佳节,陛下特意宴请各位大臣及夫人们,今日尔等便不必拘束,敞怀畅饮,方才喜乐啊!” 众人应是,当下便有乐人开始奏乐,别苑的舞姬开始上场,相比于同德帝那方的君臣畅饮,这方倒是文雅许多。 晏晗端坐在席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同德帝与首辅二人推杯换盏,心中的烦闷更甚。 相比于这种场景,他更是乐意待在书房里看书,实在是无聊。 在席上坐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晏晗的烦闷越来越浓,端起一杯果酒饮下,他只手放在案几上不耐烦得用食指敲着桌面,待敲了将近数十下,晏晗终于起身,向同德帝告退,表示坐得久了有些闷要出去透气,同德帝知他性子,能坐这么久已是难得,挥手让他离开。 出了主殿,远离里面的喧嚣,晏晗终于舒了一口气,背着手开始在别苑闲逛起来。 此时已经入夜,月朗星稀,云间月光透出撒向大地,淡淡桂花香气浮在空中,耳边蛙鸣不断,此处虽是别苑,但远处便是田庄,夏日的蛙总是叫声响亮,传声极远。 晏晗听着听着,原本郁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便是这时忽得起了风,四周突然凉了下来。常顺上前道:“殿下,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起风正好凉快,回什么。”晏晗背着手沿着游廊闲逛,走了半晌,他偏头向常顺问道:“今日宴会,那小丫头应该也来了吧?” 常顺犹疑道:“应当是来了的。” 晏晗一笑,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正是通往西苑的游廊,他掸掸被风吹乱的袖,在廊下的椅上坐下:“命人去将那小丫头寻来。” 常顺笑着应是,当即令跟着的小太监去寻人。 而这头在西苑坐着的谭嘉月,初来的兴奋渐渐褪后,同样觉得无聊起来。 来时她不知道宴会上臣子与女眷是分开的,故而这打扮好的一身,是不能去给晏晗看了,一想到这,小姑娘原本的好心情忽得变得郁闷起来。 虽然太子哥哥跟二哥一样,对着她总说不了几句好话,但数月不见,还是挺想念的。本以为今日能见着,不想连个影子都没看见,想到这,她又有些气了,太子哥哥就不会来找她吗? 嘿呀!气! 谭嘉月呼了口气,郁闷得捻了颗葡萄吃。 只吃着吃着,她便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平白令她觉得十分不舒服,甚至有些难受。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吃食,转头向那盯着自己的目光寻去。 宴会上座位的分布是有次序的,虽她们不能坐到最前,但离皇后也不远,是以谭嘉月寻了两下,便寻到了一直盯着自己的人。 只这一看她却有些惊讶,是个看着十四五岁姑娘,就坐在皇后的下首,同二妃之中的一个坐在一起,显然是二位公主之一的一个。 见谭嘉月看来,那人也没有被抓包的羞赧,反而是挑眉向她一瞪,目光瞧着十分不善。 谭嘉月瘪着嘴,忙收回了视线,偷偷拉着一旁的卢攸宁问道:“攸宁,你可认识那位公主是谁?” 她伸手偷偷一指,卢攸宁转头看去,又忙将视线收了回来:“那是大公主晏筱!是张嫔娘娘的女儿。” 她悄悄道:“大公主最喜欢捉人错处了,没有都要找一个出来,厉害的很,而且她还对她宫里的人不是打就是骂,呦呦可千万别招上她。” “嗯嗯!”谭嘉月被吓住了,忙不迭点头,只是晏筱的目光总落在自己身上,小姑娘不自在极了,只想躲开。 正好她去寻太子哥哥! 小姑娘与钟氏道内急要去出恭,钟氏想让素秋跟着,她只说立刻便回来,卢攸宁也问要不要她陪着,谭嘉月连忙罢手拒绝。她要是带这么多人去寻太子,想必他不会给自己一个好脸色。 只带着与自己一丘之貉的照茵起身离开,离了众人,谭嘉月拉着照茵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姑娘?咱们不是要去出恭吗?”照茵提着手中的灯笼忙问。 “才不是呢!”小姑娘兴致冲冲道:“咱们去寻太子哥哥!我今日这一身就是想打扮给他看的,他还没看呢!” 这皇家别苑她跟着晏晗来过,大致的路还是知晓的。 西苑通往正殿的路上,要经过一处人工挖凿的莲池,池中荷花盛开,莲香阵阵,只夜风吹来,却是让人觉得发冷。 她拉着照茵快步走过,正走到莲池边上要拐入一旁的小径,突然从前方走出一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那人冷眼看着她,呵道:“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帝后两个人有个共同的爱好:喜欢开趴! —————— 感谢小天使: “DDDXL”,“傅良延”,“啦咯啦咯啦咯”,“攸宁小精灵”,灌溉营养液!咪啾! 第30章 落水了 夜风阵阵, 吹得莲池中荷叶沙沙响动, 一瓣红粉相间的莲瓣从花上脱落,随着夜风飘然落入水中, 泛起涟漪,惊得池中鱼儿快速游开。 云散月现,清泠泠月光洒下, 随着那人从小径中走出,谭嘉月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大公主?” 谭嘉月有些怔然, 又看见她的身后跟着三两宫女以及另一名宫装打扮的女子, 那名女子似乎带着怯懦, 想去拉住晏筱却又不敢。应当是二公主晏笈。 “怎么?”晏筱冷笑着走上前来,仗着身高优势睥睨看她,“见了本公主你还不行礼?” 一看便来着不善,照茵有心挡在谭嘉月身前,小姑娘见她一脸凶样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因而她拉住照茵的袖, 忙向晏筱行礼:“臣女见过大公主, 二公主。” “不必不必,你们起身……”后头的晏笈连忙罢手,却被晏筱一眼瞪来再不敢开口。 晏筱冷哼一声,足下轻移,绕着还保持行礼动作的谭嘉月绕了半圈。月华似水,倾洒在小姑娘面上, 更衬得她面颊白皙细嫩,五官精致动人,看着现在还小,还未长开,却也可见日后大了必定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如此一想,晏筱眼中的戾气更甚。 “听闻你的大哥谭兼之赈灾回来,立了大功,不仅得了不少封赏,还升了官?”晏筱突然沉下声来:“那分明是我伯父的功劳!” “你大哥之前不仅害我伯父降了职,现在还抢他功劳,真是好不要脸!” 张恂是张嫔的亲堂兄,从春猎开始,似乎是有人要对付张恂一般,先是官职被降,后又赈灾回来除了一大堆封赏什么都没有,更让他气的事,无论是春猎还是赈灾,都有谭兼之的影子。一个是熬了多年好不容易才熬上指挥佥事这一实打实的职务,结果却被撸了下来,一个是入朝来便官运亨通,不到一载就升至四品大官,叫张恂如何能服,更何况他认为自己之前降职正是因为有谭兼之指证,因而时常递信与张嫔怒诉,张嫔在晏筱面前向来不掩饰,对着她的面唾口大骂谭兼之,因而她对谭兼之早已心生怨恨。 然而她身在宫中遇不见谭兼之,今日中秋十五同德帝宴请群臣,她见到谭家的家眷当即心中火起,钟氏她不敢去对付,这一个落单的小丫头可好磋磨的很,当即拉了晏笈做借口一起出来,将谭嘉月堵在了半路。 谭嘉月瞬时心中泛起恼怒,抬眸看向她怒道:“我大哥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她还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如此久了,两条小腿开始忍不住发颤,即便如此,小姑娘还是定着身子满含怒气的反驳。 “你敢与本公主顶嘴?”晏筱眉尾一扬,高声呵道。 谭嘉月心生畏惧,忙低下头来,不敢看她,见人怕了,晏筱得意更甚。 晏笈见谭嘉月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小小的身子早已不稳,摇摇欲坠,她心生不忍,拉住晏筱的袖道:“皇姐,你让她起来吧!” 晏筱将她的手甩开,嗤笑道:“她礼行的不好,本公主让她多行一会儿,长长记性怎的了?” 谭嘉月虽说爱玩,但在钟氏的教导下,该有的礼仪做的从来不差,哪里会有礼行的不好一说,分明就是故意来寻她错的,之前攸宁还说让她别招上她,结果现在就来找她麻烦了。 “不仅你大哥抢人功劳,钟太傅,你的外祖亦是如此!”张家的家主与钟秀宣在政见上向来不和,若说钟秀宣与赵叙明偶尔还能达成一致,但他与张家家主,二人几十年如一日争锋相对,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谁也奈何不了谁,每每张家在朝堂上落败一次,张嫔便在晏筱面前发一次火,因而晏筱也对其多有记恨。 谭嘉月心中怒火更甚,晏筱不仅羞辱她大哥,连长辈也带着羞辱,再在这听她说下去岂不是连全家都要被羞辱一遍?再不能忍,她怒目看她,重重哼了一声,再不理她,直接站了起来拉着照茵便走。 “大胆!本公主何时准许你起来,又何时准许你走了!”晏筱挥手,令那几个宫女拦住她。 小姑娘紧抿着唇回头看她,小拳紧握,隐忍着怒气道:“我见你是太子哥哥的皇姐,才不与你吵,你让开,我要去寻太子哥哥!” “晏晗?”晏筱嗤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的,叫的倒是亲密,晏晗素日最喜欢同你混在一处,你们二人怕不是有什么说不得的关系?” 这种浑话从一个公主口中说出来实在是礼仪尽失,谭嘉月还未听懂她说的什么意思,一旁的晏笈已经脸色一变:“皇姐,这话实在是失礼了!” “要你多管!”晏筱瞪向她。 晏笈捏住袖角,虽仍有些畏惧她,却还是怯怯劝道:“皇姐,咱们出来许久,该,该回去了。” 谭嘉月虽不懂方才晏筱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定是羞辱之意,她从小由父兄护着,在外又有晏晗,哪曾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连带家人一起辱骂,当即气得双眼发红,泪水不争气得噙满了眼眶。 “公主实在是无礼!连呦呦一个八岁小儿都不如!”想来想去才想出这么一句回骂的话,再不理她,兀自推开宫女拦住的胳膊便走。 “放肆!你竟敢说本公主无礼!”晏筱气劲上来,一把便拽住了谭嘉月。 “你放手!”谭嘉月挣扎,但到底年纪小她太多,如何挣扎也无用,照茵想上前帮忙,却被宫女们架了起来。 谭嘉月见挣扎无用,再不顾什么贵女风范,对着晏筱的手腕子便咬了下去,晏筱吃痛,当即气恼,下意识重重地将她推开,只谁也想不到,谭嘉月的身后便是莲池,她站立不稳,直直往后倒去。 晏笈伸手想拉,却徒让袖角擦过指尖,眼睁睁看着谭嘉月栽入了池中。 在场之人全都怔住了,晏筱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只不过是轻轻一推,怎么就将谭嘉月给推下去了?她来寻谭嘉月麻烦,也只是想羞辱几句,其余的并不敢做,毕竟她的父兄及外祖家势大,又有晏晗在,她来羞辱谭嘉月,即便她告状,只要她不承认,任何人都拿她无可奈何,可这推人下水,那就不同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晏筱喃喃道。 “姑娘!!”直到照茵的一声呼喊,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她奔至岸边,见谭嘉月在水中不停挣扎,当即不管不顾跳了下去。 晏笈从震惊中回过身来,急的向宫女们道:“救人!你们谁会水,快去救人啊!” “公主,我们都不会水啊!” 这莲池虽不是很大,但岸边离水面足有三四尺高,莲池有多深更是无人知。 晏笈急了,高声唤道:“来人!快来人!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 “你们也快去叫人,快去!” “是,是!” 宫女们怔怔点头,连忙要去寻人,方才一直怔愣的晏筱突然呵道:“谁也不许去!” 她转向她们,目光阴鸷:“是她自己跌入水中的,与我们无关,你们谁敢说出去,本公主要了你们的命!” 宫女们被她这目光吓住,呆呆立在原地不敢动,晏筱又看向晏笈,同样目光阴冷:“晏笈,你若是说出去,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方才晏笈的高呼已经吸引了人,四面开始有人跑来,只是她们在莲池的另一侧,跑来亦需要时间,而谭嘉月的挣扎已经越发无力,渐渐开始向下沉去,照茵虽会水却不甚通,拼命想要游近却只能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正当时,忽然“扑通”一声,不知何人突然跳入水中,向谭嘉月游去。 只见那人水性娴熟,身形纤细,犹如一条水中的游鱼,快速游近谭嘉月,从她身后托住她,带着她向岸边游去,而此时太监皆已赶到,有人跳下水将照茵也救了上来。 照茵上来还算清醒,将呛的水咳了出来,但谭嘉月被救上来时,早已意识模糊昏迷过去,救人的正是赵文茵,她见状,连忙将小姑娘翻了过来置在腿上催她吐水,只吐了几口水仍未见她清醒,赵文茵又忙将她平置,对着她按压胸口,如此数次之后,她托住她的下巴,捏住鼻俯身对着小姑娘吹气,如此反复数次后,谭嘉月终于猛得一咳,恢复了意识。 这儿的动静将宴会上的妇人们都吸引了来,钟氏久不见谭嘉月回来,心头跳的发慌,听闻有人落水,当即赶了过来,一来便见谭嘉月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几无生气的样子,瞬时身子不稳险些站不稳,一旁的素秋连忙扶住了她。 “呦呦!!”钟氏急着连忙奔了过去。 赵文茵见她满脸焦急的模样,忙安慰道:“夫人别急,三姑娘现在清醒过来,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夫人放心便可。” 慌慌乱乱的,皇后赶来指挥宫人将谭嘉月带入屋内安置,又指挥人好生安排过来查看的众人,她面色沉静,看向一旁站立的晏筱晏笈二人,将她们唤了去。 这里兵荒马乱散,却是无人顾得上同样浑身湿透的赵文茵,夜风吹来,湿衣衫贴在身上带来凉意,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下一瞬,一件温暖的袍子罩头落下,裹住了赵文茵全身,她回头看去,见是焦急赶来的谭兼之。 “三姑娘已经无碍了,谭公子放心便可。” “我方才已经知晓了。”谭兼之点点头,犹疑看向她:“你……” 赵文茵伸手揪住他的袖,下一瞬便腿一软朝他倒了下来,谭兼之下意识接住她。 “我……”赵文茵颤声道:“我随虽师父学医,但落水者却是头一次遇见,这个法子我也是头一次用,方才我,我怕急了不能将三姑娘救回来。” 说话间她揪住他袖的还手在不停的发抖,之前的镇定此时见了谭兼之后早已虽夜风消散殆尽。 “我知道。”谭兼之迟疑了一瞬,而后伸手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眉眼不觉间柔和下来:“你做的很好,多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嘉月:赵姐姐那是亲了我吗? 文茵:动作上看,是吧。 嘉月:初吻呢…… 文茵:我也是啊…… 太子&大哥:…… 第31章 他死了 晏晗坐靠在游廊柱旁, 阖眼正惬意得感受着凉凉夜风, 西苑那边突然响起了各种嘈杂声,他心生疑惑, 正打算打发人的看看,急促脚步声便由远至近匆匆本来。 “殿下,殿下!”正是晏晗之前派去的太监, 他一路气喘吁吁跑来,面色焦急。 常顺见状冷脸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急躁!” “三姑娘, 三姑娘她落水了!”太监终于喘匀了一口气, 连忙道。 “落水?”晏晗蓦然睁开眼, 当即站来,“你说谁落水了?!” “三,三姑娘!” “现在情况如何?她人怎么样了?”晏晗感觉整颗心都被吊了起来。 “救,救上来了!”太监大喘气道:“现在应当,应当已无大碍!” 他吊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瞪了太监一眼, 晏晗追问道:“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落水了?” “这……”太监挠了挠头, “奴婢急着回来禀报殿下, 并,并不知道三姑娘为何落水。” “没用的东西!”晏晗一脚踹了出去,当即快步往西苑走去。 * 谭嘉月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她的手脚寻不到着力点,胸口仿佛被重物沉沉压着,口鼻亦被人堵着, 她无法呼吸,窒息之感让她心生绝望,她下意识的挣扎,不停的挣扎,耳边突然响起了钟氏的声音。 “呦呦!” 谭嘉月猛的睁开眼来,只见眼前的钟氏面容略带哀痛的看着她,眸中毫无光亮。 她,她不是落水了吗?方才窒息的感觉还停留在脑海里,但此时她呼吸通畅,无一丝不适之感。 她看向眼前的钟氏,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觉得好生奇怪。只见钟氏一身白衣,身上发上饰物全无。而且她感觉自己摇摇晃晃,四下看去,发现自己竟在马车上。 这是怎么回事?谭嘉月反应不过来,她们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吗?阿娘怎么会穿着一身白衣呢?还有她们怎么会在马车上呢? “等下你进宫去祭拜太子,切记动作小心,不要出错,知道吗?” 祭拜太子哥哥?怎么回事?太子哥哥不是还活着吗?为何要去祭拜他? 心中疑惑想要问出来,她却突然听到自己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听着十分的奇怪,仿佛不是她自己发出,而是另有一个人,她用与自己相同的声音说话,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环绕着自己,还荡着回音,让她觉得自己被拒在一个容器内。 她张了张嘴,试图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听见钟氏接着与她道:“太子是与你定下亲的未婚夫婿,你去祭拜他,虽不要大哭,却也记得表现得伤心一些,懂吗?” 什么祭拜,什么未婚夫婿,到底怎么回事,她摸不着头脑,迫切的想开口询问答案。 这时她又听得自己道:“阿娘,就是那时呦呦进宫见到的人吗?” 钟氏闻言怅然的叹了口气,没有接话。太子不幸染疫病逝,帝后悲恸万分,举国哀悼。然而让钟氏更为伤心的是,太子没了,谭嘉月便成了望门寡,在本朝,普通人家的姑娘遭遇此事还能再蘸重嫁,可她女儿的未婚夫婿却是当朝太子,如何能改嫁?又有谁敢娶!可怜她的呦呦如今小小年纪,却要落得一个终生寂寥的下场! 一想到这,钟氏不禁落下泪来。 谭嘉月正想安慰她,又见自己依偎进钟氏怀中,安慰道:“阿娘不必难受,呦呦不难过的。” 不知是因为太子病逝不难过,还是因为钟氏所想之事不难过。 此时谭嘉月还是未明白目前情况如何,她只知道自己能思能想,却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自由行动,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静静不动,看着事情如何发展。 马车行了将近一刻钟,终于停了下来。车外响起宫人的声音:“夫人,请。” 钟氏忙用帕子擦了擦泪,拉住她一同下了马车。谭嘉月左右一看,发现此处正是皇宫,眼前等候的宫人一身麻衣,头戴白布。 莫非祭拜是真的?难道太子哥哥真的死了?想到这,她瞬时心头一滞,难受的感觉从心底漾起,缓缓酝酿。 怔然看着钟氏在宫人的带领下拉着自己一路往宫内走去,皆是她熟悉的路,沿路所见之的宫人无不身着麻衣,头戴白布,毫无生气,就连方才还放晴的天,此时亦开始变得阴沉下来。 待到了一处殿门外,领路的宫人停了下来。 钟氏拉住她的手又攥紧了一分,而后才松开,“去吧!” 谭嘉月此时也不再有疑惑了,她只想进去,立刻进去看看。 她感觉自己跟着领路宫人一步一步走进,走进殿内,冲鼻的香烛气味迎面扑来,僧人盘坐在四周,不停地敲着木鱼诵经,入目的,便是挂满了白布的灵堂,灵堂正中,摆着金丝楠木棺,棺的四面雕着各种纹样繁复的花纹,香案上,一方牌位摆在其中,上言:孝慧太子晏晗之灵位。 谭嘉月心头一震,满满的难受充斥着整个胸膛,她只觉得无法喘息,她想落泪,可如何也哭不出来。 太子哥哥当真,当真死了? 她以为这是梦,可眼前的景象又是如此的真实,真实的不像是梦境,真实的像是的的确确发生了的事。 “太子哥哥……” 她想开口,却听见自己喃喃念了一声。 * 屋外响起匆匆脚步声,门口的宫女还未来得及行礼,便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只看见袍角留下的残影。 晏晗快步绕过屏风,看向内帐,便见小姑娘面色苍白得躺在床上,平日里总是亮晶晶看着自己的眸子此时紧紧闭着,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发上的珠花凌乱挂着,整个人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叫他一眼,竟感觉回到了前世她病亡的那日。 “呦呦!”晏晗急忙冲上前去,见她这样,抓着一旁正在诊治的御医急切问道:“她怎么样了?” 老御医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把脉的手,手劲大的疼得他一把老骨头都快碎了,连忙喊着“殿下撒手。” “殿下!”一旁的钟氏忙道:“先让太医给呦呦诊治才是!” 晏晗这才惊觉自己急躁脾气又犯了,连忙放了手。老御医这才又继续摸脉。 半晌之后他收回了手,一抬眼就见两双急切的眼盯着他,特别是太子那双,大有他说出一句不好的话便将他拉出去宰了的架势。 “御医!”钟氏赶忙问道:“小女现在情况如何?” 御医道:“幸而救治及时,救人的应当是个大夫,及时将她口中的异物清除,又催了吐,将气息缓了过来,否则命休矣,现在她不过是昏睡过去了,稍晚些便会醒来,老夫先开些安神的药,再开些治嗓与治伤寒的药,不出几日便会痊愈。” 闻言二人紧着的心终于舒缓了些。 御医行到一旁桌上提笔书写药房,待写完他交给晏晗过目,而后转身将药方交给一旁的医师,命他快去煎药,晏晗转头看去,忽觉得那人十分的眼熟,可是如何也想不起来,只看见那人转身的一瞬,右侧脖颈上蜿蜒着一条细疤。 晏晗忽的一个机灵,久远的记忆浮上脑海,前世的那一日,他在谭府中看到的那个大夫,好似脖颈上也有如此一条细疤。 “那人是谁?”晏晗忙问道。 御医愣了片刻,见晏晗不耐烦又问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他实在问刚才出去的医师,忙道:“那是老臣的辅佐,负责随我出诊的医师,名杜悭。” “杜悭?”晏晗仔细回想着前世那人的姓名,那人好像……是姓周的…… 他的眸子瞬时眯了起来。 御医收拾药箱退了出去,钟氏心疼的坐在床畔,替谭嘉月擦着额上的水珠,方才御医来的快,之前只将湿透的外衫褪了,内衫与头发都还湿着贴在身上,钟氏怕她受寒,便想给小姑娘将衣衫换了,可是……她转头看向太子正想开口,突然昏迷的小姑娘轻轻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 “呦呦?” 晏晗听到声音,连忙上前:“呦呦,你醒了?” 谭嘉月悠悠醒来,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二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冲鼻的香烛味仿佛还萦绕在四周,诵经声还不停地在耳边回荡,那方牌位仍历历在目,她方才心痛难受的感觉还未消散。 “太子哥哥?”她怔怔的看着眼前之人。 晏晗抚着她的脸应了一声,忙问道:”呦呦感觉怎么样?可有不适?” 她“哇呜!”一声,瞬间哭了出来,当即扑了过去,伸手一把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胸膛中放声大哭。 “太子哥哥!!” 晏晗被她带得倒在床上一旁的床柱上,见她突然发作,只觉得手足无措,怔愣了好半晌才忙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皇后及赶来的谭家父子俩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自家女儿衣衫不整扑在太子身上放声大哭的情景。 众人瞠目,过了半晌谭济元这才回过神来,咳了声结结巴巴道:“这个,小女,额,小女落水受了惊,还望,嗯……还望娘娘多多体谅。” 皇后亦怔愣道:“无,无碍,小姑娘落水受惊了,本宫,本宫能理解。” 理解是理解,不过这谭家姑娘……哭得着实彪悍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哭包:委屈,要太子哥哥抱抱!! 晏晗:要不要亲亲? —————— 这里作者开始设了防盗,章节购买比例未达到70%,将随机显示防盗章,正确的章节将会在购买24小时后显示。码字不易,感谢支持! 给隔壁预收文打个广告!求收藏呀! ①《这个沙袋娇软可人》 失忆小娘子×面黑大糙汉 周秉文在码头卸货数月,搬的不是坚硬的大木箱就是沉重的大沙袋,结果有一天,他扛起来一个柔柔软软的小东西。 怀着好奇心解开麻绳打开布袋一看,嘿呦!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娘子! 小娘子从昏迷中醒来,一把抓着他的袖喊道:“夫君!” 周秉文黑着脸问:“敢问姑娘是谁?” “我是你娘子啊!” ……他搬的这个沙袋还算工钱吗? ②《户主》穿书 小聪明女主×小狼狗男主 池知秋一朝穿越,穿成了一个正在逃难的难民,更苦逼的是,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为了进城,池知秋哄骗走了一个男童的一张路引! 后来她才知道,男童就是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升级小说里长大后成为大权臣的男主…… 多年后,少年眸色幽幽将她堵在墙角,森森笑道:“阿姐,那路引上我是户主,你既然拿了我的路引,那便是我家的人了!” 女大三,伪姐弟,携手升级共打怪 第32章 因果报 宴会结束, 群臣开始携家眷渐渐散去, 只不过西苑这边发生了谭家女落水之事,多少未能宾主尽欢。 卢攸宁坐上马车时还在愤愤:“一定是大公主害得呦呦落水!难怪之前在宴会上她就一直盯着呦呦看!早就有坏心思了!” 定国公世子夫人闻言斥道:“慎言!” “娘!那是呦呦啊!你就不气吗?” “即便是大公主, 证据呢?即便有证据,你又能拿她怎样?” “我!”卢攸宁气结,只得闷闷哼了一声, 随后忧心道:“也不知道呦呦怎么样了!” “放心吧,她会没事的。”秦氏安慰道。 别苑的这方, 偏殿内, 同德帝早已经喝的满脸通红, 虽还未醉,但也到底也有些晕乎。 “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同德帝捂着有些发晕的头问道。 海公公适时捧上了醒酒汤,皇后接过小心喂他喝下,只是同德帝不喜那醒酒汤的味道,偏头不肯喝, 皇后又劝又哄, 这才让他喝了半碗。 坐于下方的张嫔见状心头妒火中烧, 拳头紧紧握着, 指甲都快陷入了肉中。 晏笈怯怯站在厅中,听得同德帝问话,她翕动着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旁边的晏筱已经一眼瞪了过来,她被吓得当即低下了头。 皇后放下汤碗, 开口询问,声音温柔却又不失威严:“当时宫人们赶去时,见到你们二人就在当场,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且细细说来。” 晏筱踏出一步昂头道:“儿臣不知,当时儿臣与二皇妹散步路过那处,便已经看见那谭家女掉进池中了,她怎么掉下去的,儿臣怎么知道!” “你当真不知道?”晏晗快步跨进了屋内,隐忍住怒气道。 方才他在小姑娘身边,听着已经缓过劲来的照茵一字一句将当时的情景说了出来,尤其想到当时谭嘉月是因为要去寻自己,想给他看今日的打扮,他心中的怒火便更甚! “三皇弟什么意思?”晏筱嗤道:“兴许是夜里黑她看不清路,兴许是一时贪玩,不小心掉下去的都未可知呢?” 晏晗咬牙道:“本宫怎么听闻是你将人推下去的?” 闻言晏筱下意识得捂住了之前被谭嘉月狠狠咬了一口还在发疼的手腕,眼神不自觉闪躲晏晗咄咄逼人的目光,须臾她又恢复了镇定,冷哼道:“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奴婢胆敢污蔑本公主,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太子,筱儿是你的皇姐,你便这么听信他人污蔑你的姐姐吗?”张嫔站了出来,美丽的面孔上带着狠厉之色,站在晏筱身旁。 “说了与我们无关便与我们无关!”晏筱咬牙,宽大的袖下她的手掐了一旁的晏笈的胳膊一下,袖子宽大,叫人看不见她的动作。 “当时我与二皇妹在一同散步,路过那处便听到有人呼救,我与二皇妹便一起赶过去查看,我们到时,那谭家女就已经掉下水了,二皇妹,你说是不是?” 晏筱转头看她,阴恻恻地笑着,双眼中满是狠厉之色。 “笈儿,她说的是这样吗?”皇后问道。 “我,我……”晏筱又掐了她一下,晏笈吃痛,却不敢呼痛,连忙点着头胡乱道:“是,是……” “那便是了!”一旁的张嫔笑道:“太子,我知你与那谭家女要好,关心则乱,但也不能因此胡乱污蔑你皇姐啊,你瞧,当时也是你皇姐听到呼救,及时赶到,她又派宫女来寻人救人,否则,那谭家小女说不定便命丧于池中了,说来,你皇姐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才是!” 张嫔转而又向同德帝哭诉道:“陛下,筱儿是您的女儿,她怎会做出此时呢?定是有人在背后蒙蔽太子污蔑筱儿,还请陛下做主,彻查才是。” 倒是挺能倒打一耙。 晏晗冷笑,眸色森森:“是吗?” 坐上的同德帝捂着额,听了他们一轮嘴皮官司只觉得头晕得更加厉害,他罢手道:“幸而未出人命,否则朕也对不起太傅跟谭卿,皇后,命宫中最好的御医前去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尽可从太医院拿,务必要治好谭家姑娘。”言罢,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压低声音,含着隐隐威压:“行了,散了吧!” 他又看了晏晗一眼,二人对视,同德帝眸光一敛,示意他如此算了,而后他收回目光,带着皇后离去。 不管是不是晏筱推的,她矢口否认,又无人证,如何追究也无用,再说追究出来,又能对她如何?若真是她做的,那便是皇家丑闻了。 见同德帝发了话,晏筱吊着的心安定下来,如此她更是得意,朝着晏晗嗤了一声,与张嫔一同离去。 怯懦的晏笈跟在她们身后亦一起离开。 晏晗摸着自己的袖边,冷眼看着晏筱离去的背影,半晌,他“呵”了一声。 中秋宴虽散了,但同德帝却准备第二日才回宫,因而今夜便在别苑歇下。夜深时,晏笈在嬷嬷的服侍下正准备入睡,突然有宫女快步走了进来,与她道:“公主,太,太子殿下来了。” 晏笈一愣,慌忙披了件衣服匆匆起身出门,便见院内少年背着手立于月光之下,一身直裾显得他身姿修长,月光照着他半边脸,让人觉得月光下的少年俊郎却又暗藏着机锋。 “皇姐,晗有一事不明,想请你告知,还望如实相告。”晏晗转过身来,语气冷冷。 当天夜里,别苑又发生了一件事,大公主晏筱被不知什么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丢进了与谭家女落水的同一个莲池中,未免她被淹死,每当晏筱要沉入水中时又被人拉了出来。 如此往复数次,她便已被池水冻得瑟瑟发抖,面色惨白,而当她被人发现时,她趴在岸边,早已是出气有进气无了。 因而她大病一场,足足有一月下不来床。 张嫔恨得直咬牙,请求同德帝严查,只是那人来无影去无踪,一身黑衣面又蒙着,查不出一丝一毫的踪迹。 张嫔心知这不是谭家做下的就是太子做下的,奈何寻不到证据,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谭嘉月在府内吃着苦药时,谭明之便将这事当成了笑话讲给她听,害得小姑娘药不能好好喝,平白呛了一口,本来就苦的药现在更是苦的她几欲落泪。 谭明之见状捧腹哈哈笑个不停。 “二哥坏死了!”小姑娘吸了吸鼻,抹去方才呛着时被激出的泪水,急急忙寻了一颗蜜饯含着。 谭明之笑道:“怎么样,呦呦听了这个消息可爽快?” 谭嘉月忙不迭点头:“当然爽快!” 她自小被人宠着惯着,虽没养成个娇纵脾气,但也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如此听到害她的人同样被人弄下了水,还比她更惨,谭嘉月自然是爽快极了。 “是太子哥哥做的吧!”谭嘉月捧脸,眼中满含崇拜道:“果然太子哥哥最好了!” 她又忽得想到之前梦里发生的一切,那是如此的真实,当时那种难受的感觉到现在还没忘记,所以她那时醒来,一见到晏晗,便伤心的扑了过去,抱紧他不肯撒手,生怕他突然间就没了。 只不过事后回想起来,不免有些害羞。 谭明之闻言撇了撇嘴,将她的蜜饯一口吃了大半。 钟氏走了进来,见二人打闹的情景,她斥道:“呦呦身子还没好,好好歇着!” 而后将谭明之赶了出去:“去去,念书去,别吵着你妹妹休息。” 谭嘉月这才发现自己的蜜饯没了大半,气恼的对着谭明之离去的背影做着鬼脸。 “你们啊!”钟氏无奈得摇摇头。 “行了,好好躺下歇着。”钟氏将她按在床上,不许她动。 谭嘉月哼唧了两声,钟氏坐在床边伸手揉着她发,小姑娘用脸蹭蹭,而后道:“阿娘,赵姐姐怎么样了啊?” 她已得知当天救自己的便是赵文茵,而赵文茵当日回去便受凉发了热,现在同谭嘉月一样,躺在床上无法下床。 钟氏笑道:“她无碍,只是同你一样,需要静养。” “呦呦好了一定要去好好感谢赵姐姐,我给她带许多好吃的点心去!” “不用等着你去送,过几日啊!说不定她便该来咱们谭府了!”钟氏捂唇笑道。 “嗯?”谭嘉月疑惑不解。 那晚有人看见谭兼之与一身湿透的赵文茵抱在一处,当下便有一些风言风语传了出去,谭济元同谭兼之上门道谢时,被气恼的赵御史差点挥棒打了出来。 但不知三人在赵府说了些什么,回来后谭兼之便与她道他想娶赵家姑娘,请她去与媒人相谈,让媒人上门说亲。 谭兼之肯娶赵家女,钟氏自然十分愿意,当即行动迅速去请了媒人,媒人回来道赵家易有结亲的意愿。 莫论二人传出这风言风语,便是本来,赵家也有让谭兼之做婿的打算,毕竟如此一位家境优越,前途无限又洁身自好的男人不可多得了,京城中可以说所有有女儿的人家都盯着他,赵家同样不例外,不过赵御史与谭济元两个人在朝上时常斗嘴,倔气的很,绝口不主动提有与谭家结亲的打算,非要让谭家上门提亲,这才松口。 钟氏了然,当即便派人开始准备去提亲的聘礼,万事皆已准备妥当,只等过两日的吉日前去提亲了。 听钟氏说完,谭嘉月惊喜道:“这么说赵姐姐以后就是呦呦的大嫂了?” “大嫂还是等你赵姐姐过了门再喊,现在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随意喊。” 小姑娘点头,表示明白。她嘻嘻笑着偎进母亲怀中,糯糯道:“呦呦今日高兴!” “怎么高兴?” “都高兴!” 太子哥哥替她出气高兴!大哥娶赵姐姐她也高兴! 总之就是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一两章就要长大啦!开启时光大法! —————— 感谢小天使: 涵关枫扔了1个地雷 感谢:读者“涵关枫”,读者“DDDXL”,灌溉营养液 第33章 谭之死 这几日来晏晗都在不停地思考, 前世他的死是有人故意而为, 故意令染疫之人接近他的吃食,让他得疫而亡, 造出一个非人为死亡的假象,那么谭嘉月呢? 前世他的死再难以追究,唯一一个直接令他死亡的人今生查不到丝毫踪影, 唯一能做的便是自己多有提防,那么前世谭嘉月的死呢? 他并不知前世的谭嘉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从那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寻找答案。 他听到的, 好像是她冬日里失足落水, 救上来时便已经寒气入体,钟氏应该是寻遍了大夫,都未能将她救回来。包括那位当时在场的周大夫。 不对!他凝神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 当时钟氏哀求那名周大夫,说的好像说谭嘉月当时有所好转,但是后来再次病情恶化, 以至于药石罔效, 难以回天。 若是这般感觉也很正常, 毕竟病情反复变化无常, 有时好转也是假象,他那时缠绵病榻,看着太医为自己诊治,也是时一日好,时一日坏。 但是那日见到的那名医士杜悭,却是让他惊觉起来。 明明是一样的脸, 连脖颈上的疤痕都一模一样,可姓名却不同,一个是周大夫,一个是杜悭…… 太医院的官职审查十分严格,杜悭这个姓名不可能做假,那么周大夫这个身份便是假的了。 一个是太医院医士,朝中在职正七品官,一个是无品无阶的民间大夫,二人的身份反差如此之大。太医院的御医或是医士,除非臣子请旨得到皇帝准许,亦或是皇帝亲自下令,否则轻易不会为臣子,更何况是臣子的子嗣来诊病,那么杜悭当时出现在那便十分可疑了。 晏晗心头一摄,突然握紧了拳。 有何变化呢?前世今日最大的不同是在哪呢? 前世同德帝选择与谭家联姻,是要将他们作为自己对抗首辅一党,把握朝政的手段。今生同德帝已经暗暗有了不少力量,明面上太傅是他之人,谭侍郎则不偏不倚无任何变化,但谭兼之却是从北地回了朝中任职,明里暗里,同德帝这辈子自然无需再考虑联姻一事。 而前世的事情,都是发生在他与谭家女定了亲之后。 想来是他与谭家女联姻,同德帝与谭家合作,挡了某些人的路了。 正常的权利斗争晏晗心知肚明,亦打算迎头而上,但那小丫头的死,他却一定要查清楚了! 何其无辜,她可半分不曾害过人,却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常顺!” “殿下,可要奴婢查何事?”常顺当即明了,上前问道。 “不,不必你去查,去令暗卫……” “殿下要调动暗卫?”常顺一惊,暗卫是不能为人所知的存在,轻易不会出动。 那个晚上已经用了……现在又用? 晏晗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去查查杜悭,看他何年何月进的太医院,如何进入,有无人引荐,他平常与谁相熟,又与哪位大臣接触甚多,事无巨细,全都查清,此次暗查,不要被人发现。” 常顺摸摸鼻,讪讪应了声是,连忙下去吩咐。 半月之后,一沓厚厚的资料摆上了晏晗的案头。 “这么多?”晏晗挑眉,莫非此人接触之人甚多? “殿下!奴婢可是将他祖上三代,妻家的人脉,以及他的子女的交往都查了个遍。”常顺拍着胸脯打包票道:“绝对事无巨细!” 晏晗捻了张纸,抬眼看他:“今年除夕之夜杜悭的两个儿子因为放爆竹一事打了一架也算?” “呃……”常顺连忙将纸接了过来,讨好笑道:“不算,不算。” 晏晗瞪了一眼,不再理他,拿起那沓纸开始细细查看起来。 一开始他看着那些琐事还在嗤笑,只越看越多,他的面容便渐渐沉静起来,一张一件,他看到最后,面容愈发的平静,眸中满是冷冽。 “是他。” * 钟氏挑选的吉日到了,谭家父子俩带着诚意十足聘礼,其中所用的两只雁亦是谭兼之亲自射来的活雁。二人进了赵家,赵御史看着这父子二人如此诚意十足,自然十分满意,连平常与谭济元的恩怨都暂时抛之了脑后,一向严肃板正的脸此时都有些融化,接待起二人。 谭兼之肯娶亲,谭济元自然十分高兴,更何况还是赵家,虽然他跟赵立清不对付,但赵家百年世家,底蕴深厚,他自然欢喜。两个不对付了十多年的人此时正面和心勉强和的谈着一对儿女的亲事。 谭兼之静静坐在一旁,神情沉稳淡定,只搁在膝头上的手却略有些紧张的握着。 谭济元赵立清二人说到要叫唤庚帖时,突然斜插|进来一道清丽女声。 “等等!” 众人回头看去,发现是赵文茵站在花厅外,她身姿纤细,还带着病容,一双眸子却亮得很。 赵夫人见了她连忙走了过去,带着训斥道:“不好好在房里带着,出来做什么!” 议亲时姑娘家自然要避着一些,以示矜持,谁曾想赵文茵倒是大摇大摆寻了过来。 “文茵!胡闹什么?”赵立清呵斥道。 赵夫人拉着她的手想领她回房,赵文茵偏身避过,转身向谭济元道:“伯父,小女想与谭公子谈两句话。” “呃……”谭济元看了谭兼之,见他面上同样带着惊讶,他忙罢手道:“你们谈,你们谈。” “赵姑娘……”谭兼之忙起身,略有些紧张看她。 赵文茵向堂上三位长辈行了一礼,而后与谭济元道:“还请谭公子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一路走到院中游廊下,直到谭兼之唤了一声,赵文茵才停了下来。 “赵姑娘不知寻我,可有何事?” 如此疏离的询问,完全不像是一个要来与她提亲的人。 赵文茵咬着唇定定看他,直看得谭兼之无措起来,手脚不知如何安放,方才沉稳的面孔此时亦染上了慌乱。 “谭公子若是为了谢恩,亦或是为了咱们间的那些风言风语,大可不必来提亲,谢恩你们带了谢礼便是,那些风言风语,等过了些时日,自然会被人忘却。” 闻言,谭兼之原本慌乱的表情忽然又变得严肃起来。 赵文茵忍着心中痛意接着道:“谭公子不喜欢我,又何必为此耽误自己呢!” “错不在你,待会儿我回去与父亲说明,我不同意,你与伯父回去便是。” 言罢,她偏过身强将要溢出的泪水压了回去,又回转身笑道:“谭公子,之前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再不想与他一同待在一起,那只会让自己愈发难受,当即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手腕忽得被人攥住,力气大的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她吃痛了一声,手腕上的力道松了几分,却仍攥着不放。 “你为何会认为我不喜欢你?”谭兼之压着声音缓缓道。 赵文茵吃惊看向他:“你!” 被如此一双目光灼灼的眸子看着,谭兼之咳了一声,偏过头去:“我今日上门来提亲,是真心实意的。” 赵文茵强忍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泣道:“我怎么看不出你的真心实意?” “我……”谭兼之不知如何开口。 他从小便拙于口舌,陈氏病逝后他更是沉默寡言起来,直到后面谭明之出生,小家伙一天到晚缠着他,叫他原本打算的讨厌全都不见了踪影,面上的笑才又多了些。 但他自小性格内敛,不善表露心迹,面对感情,都是被动的接受,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因而一向给人他十分冷情的感觉。 家里朝夕相处自然知道他不是这种人,但赵文茵却不知道了,更何况,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向来嘴笨,不知该如何说。”谭兼之犹豫道。 赵文茵哭笑不得,“嘴笨便慢慢说!” 谭兼之默默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面上带着无奈,完了,家里有个哭包,如今又娶回去一个,该如何是好。 “你知道的,我自幼丧母。” 谭兼之缓缓道来。他自小,便见陈氏与谭济元二人之间夫妻相处,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他可以感受到父爱,亦可以感受到母爱,却感受不到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的情景。直到后来谭济元娶了钟氏他才知晓,原来不是没有,而且他的父母之间没有男女之情罢了。 他不知男女之情是如何产生,但他见他们三人,谭济元是文人,平常行事皆带着书生气,而他母亲却是武官之女,行事雷厉风行,凡事速喜直来直往,对于文人那种磨磨唧唧的行事风格,最是看不上的,而钟氏便不同了,她是钟太傅之女,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诗书礼易,他时常见她与谭济元二人互对诗词,情意融融。 或许正是因为谭济元与陈氏一文一武,夫妻间这才相处不来吧! 于是他便想着,自己为武官,自然也该当寻个武官之女。 “所以你之前才让谭夫人为你择亲时选择武官之女吗?”赵文茵忍不住发笑。 谭兼之难得面上有了羞赧之意:“之前是我想岔了,确实好笑。” “那日你去谭府寻我,晚上我一宿未睡,想了很多,这才想明白我确实喜欢你,只我未来得及与你说明。”不知何时谭兼之直视着她,眼中情意暗涌。 一向胆大的赵姑娘被他直直的目光看着,羞怯不敢看他,低下头来:“那我现在,知,知道了!” “那你可还……” 赵姑娘面上飞起了红霞,甩脱他攥着的手,捂着脸似落荒而逃似的跑了。 谭兼之见她仓皇而逃的背影,唇角忽得勾起了笑意。 “行了!万事顺利!” 躲在一旁的谭济元笑呵呵得拿过了还在发愣的赵御史手上攥着的庚帖,又将自己手上的塞进他衣襟,自己则拿着庚帖,似宝贝般放入袖兜内。 “以后你女儿便是我家的了!亲家!” 赵御史愤愤,好哇!他竟不知原来二人早有私情,还傻乎乎大开门将人给迎了进来! “好你个谭济元!朝上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后天这个点继续更新,后面男女主长大了,作者好好要捋一遍剧情,么么哒! —————— 感谢小天使:夜不落栩扔了2个地雷 感谢:读者“夜不落栩”,读者“gjkeef”,读者“咔叽咔叽”,读者“夜不落栩”,读者“DDDXL”灌溉营养液! 笔芯~ 第34章 长大了 这日是腊月十五, 京城中已经开始有了年的气氛, 但因前日突然下的一场大雪,将人们的热情下冷了几分。融雪时的寒意森森, 让百姓少有出门走动的,但今天京城的街上,却是格外的热闹, 就连那还未融化的冰冷残雪,亦不能削减他们的兴奋。 天光还未亮, 在京城最为宽广的朱雀大街上, 便有百姓与官役们一同开始奋力扫雪, 金吾卫们沿街巡查,务必要求他们将雪扫尽,不得在路面上留下残冰。 难得早起的落魄秀才弓着腰双手揣袖,哆哆嗦嗦的往散发着腾腾蒸汽的包子铺走去。 “两个素包子!” “得嘞!”包子铺老板看着虽肥胖笨拙,但双手却十分灵活, 只见他一手打开蒸笼, 另一只手飞快拿了片荷叶装了两个素包子便递至了落魄秀才面前。 “三文钱收稳了。”秀才哆哆嗦嗦伸出手, 一手接过包子, 一手将钱抛给老板。 买了包子,他也不走,往那摆在外头的蒸笼靠近了几分,汲取着那腾腾散发的热气取暖。 这个时辰尚早,来买包子的人还不多,秀才吃着素包子, 目光看向那方干得热火朝天的众人,疑惑不解道:“今天什么日子?往年铲雪有官役与被征去的百姓就够了,今天怎的连金吾卫都来了?” 包子铺老板用腰间上绑着的围兜擦了擦手,听秀才的发问哈哈大笑道:“老秀才几日没有出门了?连这都不知道?” “哦?”秀才向老板拱手一揖道:“还请老板指教指教。” 老板腆着肚子昂起头,颇有茶馆里说书人的意味,“你可还记得郑大将军?” 他横胖的脸上满是钦佩:“在北疆镇守了二十多年的大将军要回京啦!听人说今天就到京城!陛下与太子要亲自出城迎接呢!” “所以他们这才忙着扫雪啊!” 大将军郑巍镇守北疆长达二十余年,他战功赫赫,用兵如神,二十多年来,仅靠他一人指挥军队,便抵抗了瓦剌数次进犯,现在更是打得他们再不敢来犯,俯首称臣。他在本朝百姓的心中,是当值无谓的守护神,是人人皆敬仰的对象。 “当真?”老秀才喜道:“大将军真的回来了?哎呦!老夫以为此生再不能见到大将军的风采,不想今日有幸,老夫一定要去看看!” “你这老身板挤得过去?”老板哈哈大笑。 老秀才吹胡子瞪眼:“老夫就是挤不过也一定要去看看!” 雪后初霁,今日是个放晴的天,随着日头渐渐升高,朱雀大街愈发的热闹起来。 辰时,金吾卫开始戒严,皇家的仪仗从宫门而出,皇帝同太子乘坐的舆车上雕龙漆凤,挂帷布幔,队伍一路安静又威严地往城门而去。 见仪仗出动,众人知这是郑大将军快到京城了,当下跟着仪仗队伍一同前往城门,百姓们虽兴奋,但面上仍带着敬畏,不敢吵闹。 朱雀大街旁最大的酒楼外,一辆外表简朴马车缓缓在酒楼门外停了下来,站在门口的小二当即面上挂笑迎了过去。 “二公子,您来啦!” 车帘被掀出一角,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而后便从马车中出来一位面容俊朗清润,身姿修长挺拔的男子,男子一身沉香色直身,外罩皂色花鹤大氅,显得温润又带有矜贵之气。 只不过男子下来并未进入酒楼,而是又转身向马车伸出了手。 “呦呦,下来。” 车帘再次被掀开一角,这次露出的是一只纤纤素手,搭在了男子手中,这么一对比,当即显得女子玉手小巧可人,指嫩骨软,从车中出来了一位容姿动人的小娇娘。 这一看,当即将小二看直了眼。点漆美眸含笑,远山雾眉微扬,小巧精致的鼻头上微微带着红意,当是被冻的,嫣红小唇水润无比,盈盈笑意挂在唇边。她扶着男子的手下了车来,红袄白裙洒落,马面裙上的红梅在空中微微飘荡,又隐于外面罩着的瑞梅仙鹤红披风中。 “二哥,你定的位置确定能将街景一览无余?” 谭嘉月一下马车,便将酒楼周围并街道四处打量,对于谭明之之前说的能将街景尽收眼底的说话略表疑惑,小二忙凑近美人一步,点头嬉笑道:“这位姑娘放心,若说何处观看朱雀大街景致最好,当属咱们福运来酒楼,若说咱们酒楼何处观景最佳,那便是二公子定的雅间最佳了!” 谭明之笑:“你这小二倒是能说会道!” 谭嘉月捂唇一笑,迫不及待往酒楼内走去,能为美人引路当属幸事一件,小二热情高涨,当即走在前头开路。 兄妹俩走在一处说着话,谭嘉月凑近谭明之悄悄道:“二哥,你说若我在这唤太子哥哥一声,他能不能听见?” 谭明之看她“呵”了一声,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喊了,你不仅全京城出了名,回去阿娘还会罚你三个月不能出门。” 言罢他又“嘶”了一声,恨不得戳着她的额头道:“说了多少次让你离殿下远些,净作耳旁风?” 四年多过去,晏晗什么心思他谭明之再不懂,便是个那屠夫刀下愚笨待宰的猪了,偏偏他这个傻妹妹什么都不懂还一个劲往晏晗跟前凑,看了他比看了自己这个二哥都欢喜,几日见不着便嘴里心里惦记。 “我都许久未见过他了……”谭嘉月瘪下嘴来。这几年晏晗悠闲的时候越发少了,除了正常的听夫子授课及学习武艺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同德帝一起处理朝政,现在就连早朝时的站位,都有他的一份了。 谭明之心头一堵,果不其然,他不满道:“你见了他比见了我都欢喜。” “你日日夜夜见,我若日日夜夜欢喜,怎能欢喜得过来?” 他心头又是一堵,二人走上楼梯,谭明之又道:“难怪之前非让我来这定下雅间,你今日应当不是来看大将军的风姿的,而是啊!” 他“啊”一字拖得极长,谭嘉月的心就这样突然快快跳了两下,他“啊”后突然不再接话,她忍不住问道:“而是什么?” “我看你是专程跑来看殿下的!”他扣指在她后脑上一敲。 谭嘉月红唇忽的一抿,而后提裙哒哒快步走上楼梯,回身反驳道:“才不是!” 巳时过,朱雀大街热闹更甚,百姓们越聚越多,原本极其宽广的朱雀大街竟然有了拥堵的架势,更多的金吾卫士兵出动,在道的两旁引导秩序,震慑百姓不要胡乱走动。 不知是谁高唤了一声“大将军回京啦!”,人群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声雀跃声,声声高过一声。 众人如此雀跃,谭嘉月不免也心神激荡起来:“二哥?可是陛下迎来了大将军?” 谭明之走到窗边,远远的便见有一队队伍从明德门走来,遥遥远远看不清人的模样,他笑道:“已经进城了。” 谭嘉月忙不迭奔至窗边,探出身子往明德门那方看去。果然如方才的小二所言,这处酒楼本就高达五层,他们包下的雅间更是直面朱雀大街,视野最好不过。 远远可见同德帝与太子的舆车走在最前方,而同德帝的舆车的左侧,一人一骑与舆车同行,那便应当是大将军郑巍了,即便看不清模样,谭嘉月也知道陛下这是给了大将军最高的礼遇,而太子的舆车行在后面,再之后应当就是群臣与随从郑巍回来的军队了。 随着队伍越行越近,谭嘉月终于看清了这位传说中受人敬仰被尊为守护神的大将军的模样。看年纪他应当比太傅钟秀宣的年纪要大些,但完全不同于太傅垂垂老矣的模样,大将军精神矍铄,目光清明,脸虽有些干瘦却不显疲态,他坐在马背上的身形挺直,像一杆铮铮长丨枪,散发着铁骨气息,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大将军之风采真是无人能敌!”谭明之由衷赞道。 谭嘉月赞同的忙点头:“幸亏我朝有他!” 同德帝的舆车缓缓驶近,谭嘉月忙又看向后方晏晗的舆车。舆车上挂着防风帷幔,本是将舆车挡得严实,但他那方却将其掀了起来,沿路的百姓见了太子风采,呼声更是此起彼伏,其中不免夹杂着许多年轻女子的声音。 谭嘉月见了他欣喜更甚,忙挥手想要开口,谭明之一眼看来,将她脱口欲出的喊声压了回去。 少女悻悻,只得胳膊小幅度挥动,目光追随着他,心下期盼他能看来。 舆车中,将满十七岁的少年面庞愈发坚毅俊朗,这几年他褪去面上的稚嫩,浮躁的心思亦歇去,整个人越发的沉稳。完全不同于谭明之的书生意气,清朗温润,舆车中的少年剑眉星目,目光有神而冷冽,整个人犹如一柄亟待出鞘的剑,沉稳而又锋芒皆露。而他一身玄色绣金龙纹太子服又掩了他的几分锋芒,添了矜贵与内敛之气。 不知是二人心有灵犀还是巧合,晏晗偏头抬眸看来,二人蓦然对视上。 谭嘉月先是一愣,随即一喜,一边招手一边用口型唤他,晏晗眸光微动,向她露出浅浅一笑。 谭明之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被谭嘉月不耐烦得拨开,“太子哥哥看见我了呢!” 她露出视线再次看向他,盈盈一笑。当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舆车之后,在行进了队伍中,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一个白面少年伸手指着前方酒楼上巧笑嫣然的少女,向身旁的男子询问道:“大哥,前面那酒楼上的姑娘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男子嗤道:“你在北疆招了那么多姑娘,怎么?京城何时你又有招上的姑娘了?” 白面少年急道:“是真的看着眼熟,大哥你看看可认识?” 男子不耐烦看去,看向被他指着的少女,见到少女的容颜先是被她的美貌看的一愣,而后才回神来一想,却是不曾见过此人,不过待看见她身旁的男子时,他倒是想起来了。 那人与谭兼之有几分相似,他当即明了了是谁。 “怎的,那年你离家出走想要进京,被我抓了之后还不服气,口口声声说要将罚扣在一个小丫头身上的,你不记得了?” 白面少年当即想起了往事,再次看向那笑意盈盈的少女,惊喜道:“是当年那小丫头啊!” 他摸摸下巴,看向楼上之人:“几年不见,生得倒是愈发动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大了!可以嘿嘿嘿嘿嘿嘿(猥琐笑. jpg) 第35章 男配到 钟氏的生辰快到了, 虽然她极不想过这个生辰, 因为这意味着她又老了一岁,但谭嘉月仍是满怀兴致的约了卢攸宁一同出门, 挑选送给钟氏的生辰礼物。 腊月廿日的清早,两个姑娘便约着一同到了裕兴茶楼。卢攸宁拢着身上的斗篷抖抖索索上了楼,一进雅间看见里面的少女, 她将风帽摘了下来,将自己的一双冰手伸向了她的脖颈间。 谭嘉月嬉笑着躲过, 将她的手捞了过来暖着, 卢攸宁挣道:“当心冻着你。” 言罢, 她将手伸向了一旁的小火盆取暖。 “若非你是呦呦,凭谁寒冬腊月里也休想喊得我出门。” 谭嘉月亲自倒了杯热茶递与她,与她甜甜笑道:“我便知道攸宁对我最好了!” “你见了谁都说他们对你最好,明之哥哥是,太子殿下是, 我也是, 那你择择, 谁是对你最好的呀?”卢攸宁捧着热茶目含狡黠看她。 这下可犯了难, 谭嘉月捧着热茶啄饮了一口,而后明亮的眸子一转,似得意道:“你们对呦呦都是最好的!” 卢攸宁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颊,“京城最俊雅的两个男子都围着你转,你可得意吧!” “太子哥哥这几月都忙得脚不点地,哪里有围着我转。”谭嘉月颇为认真的反驳。 “你!”卢攸宁哑然:“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懂什么?” 正要开口, 卢攸宁却又突然收了声,似玩味道:“想懂啊!让你的太子哥哥告诉你!” 她还要乐的看戏呢! 在茶楼歇息了半个时辰,两个姑娘带着丫鬟与两个仆人,乘车相伴前往京中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 路上,卢攸宁八卦道:“呦呦,可听说了吗?这京中啊,又来了两位风华正茂的男子,听闻是那大将军的两位嫡孙。” 乍一听着有些似曾相熟,不过也只是念头一闪,谭嘉月捂唇嗤嗤笑道:“你这京城美男风华录上又多了俩人?” “想上我的录,那还远着呢,可得先探探虚实才行!”见谭嘉月不甚感兴趣的模样,她捧脸怅然道:“我这本子上的一二名都在你身边,可怜攸宁只能寻其他男子以慰寂寥了!” “不过呦呦放心!”卢攸宁突然一拍她的肩,握住小拳道:“咱们太子哥哥还是这美男录上第一名,旁人是夺不走他的光环的!” 谭嘉月见惯了卢攸宁跳脱的性子,还是不免下了一跳,她无奈道:“太子哥哥才不喜欢这些虚名,还有啊,若是你娘发现你还在弄这些玩意儿,当心又打手心。” “那我只推说是帮你做的!” 一旁的两个丫鬟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 马车里热热闹闹,行了不过半刻钟,便到了二人此行要逛的第一间铺子。 铺子名为珍宝阁,当真取的通俗易懂,顾名思义,里面收着不少奇珍异宝,珠钗首饰,虽名字俗了些,但仍受京中贵妇人们的追捧。 二人方下马车,便惊奇的发现天空中又开始下起雪来。不像前些日子的那场雪,哗哗啦啦还伴着呼啸寒风,直冷得让人无法出门,今日的雪犹如春日里的柳絮,又如白鹅的细绒,轻盈盈从日空中飘散而下。 谭嘉月下意识伸出手来接,绒雪落入掌心,瞬时便洇成了一滩水渍,她抬头往空中看去,漫天的飞雪飘扬,落入黛色瓦檐,落入飘扬幌旗,落了行人白头。 藏在风帽中的一张小脸露出了盈盈笑来,帽边的白色绒毛愈发衬的她面颊白皙粉嫩。 “这雪下得可真好看!” 卢攸宁向来畏寒,这下了马车又看雪的功夫,她早已捏住斗篷将自己裹得紧紧实实了,“好看好看!呦呦咱们先进去吧!” 谭嘉月这才忙回神,拉住她的手不好意思道:“我倒是忘了你畏寒了!” 言罢,她忙拉着卢攸宁进了铺子,一旁的伙计见是熟人来店,忙笑着领了人进了铺子。 “不知谭三小姐与卢大小姐光临本店,是想挑些珍宝?还是寻些首饰啊?”伙计面上笑容虽殷切却也不谄媚,一副和善老实的模样,只有这样子的模样才不会招了年轻姑娘们的烦。 虽说今日兴冲冲出来,但当真到挑选礼物时,谭嘉月却茫然了,钟氏向来眼光高,也不知什么礼物才能入她的眼。 见谭嘉月如此模样,卢攸宁便已了然,只挥手与伙计道:“你们这铺中可有什么新得的稀奇珍宝或是工匠们新造的首饰?” 伙计拍着胸脯道:“两位小姐且看看,有没有入眼的?” 言罢他领着人在铺中转了一圈,将各种新得的物事摆在二人面前一一介绍。谭嘉月见了却是摇头,稀奇是稀奇,但是看着却是俗了。 卢攸宁见状问道:“呦呦可有看中的?” 谭嘉月想了想,无奈有些丧气道:“这些珠钗首饰的,阿娘见了不少,给她做生辰礼物,想来她是不会喜欢的。” “只要是你送的,钟姨怎会不喜欢?” 她仍摇头:“送阿娘的生辰礼物自然是让她高高兴兴才是。” “也罢,既然这里挑不中,咱们换一家便是。”卢攸宁随性道。 谭嘉月点头以示同意,二人一同转身离去,伙计见了却也不恼,恭送二人出门,做生意的这些事自然常见,若是因此摆了脸色只怕少有人会再来,更何况能进此门的非富即贵,眼光高些自是不怪。 两个姑娘出了门,待要上马车时,谭嘉月忽觉余光中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踏上杌凳的动作一顿,惊奇地转头往街角看去,只见那处一男一女两道人影,但下一瞬,那二人便拐入街角不见了踪影。 “呦呦再看什么?” 谭嘉月奇怪道:“我怎么好像看见了二哥?他身边好像还有一名女子……” 卢攸宁惊道:“你莫是看花了眼吧?” “不能的。”谭嘉月摇头道:“二哥的身影我自是相熟,应该不会看花眼的,只不过那女子我却不认识……” 闻言卢攸宁只觉心都碎了,“明之哥哥何时身边有了人,你竟不说与我知。” 二人说话间已经上了马车,卢攸宁在车内缠住她的胳膊做西子捧心状:“你且回去快打听与我知,若是明之哥哥身边的女子平平无奇,我可是不依的!” 谭嘉月本也心中又惊又惑,但见卢攸宁这模样她又好笑又疑惑问道:“为何你不依?” 卢攸宁掰着指头道:“明之哥哥丰神俊朗,文采出众,当然是要娶一个同他相配的女子,还有咱们殿下,你可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暗中倾心他,不过嘛,她们都比不过你,你虽才情差了些,但容貌比她们都好啊!冲这一点,你站殿下身边看着都比她们顺眼!” 闻言谭嘉月得意道:“那是自然,我生的自然好看!” “……”卢攸宁露出一个奇怪无可言语的表情。 “攸宁也好看!”谭嘉月见状忙道。 “……”卢攸宁突然有些心疼她美男录上第一的殿下:“呵呵,好看。” 第二间铺子很快便到了,二人下了车,此时雪已经下满了街面,白白软软的一层,谭嘉月好玩的跳上去踩了两下,这才与卢攸宁进了铺子。 这铺子的名字倒是比那珍宝阁文雅些,取名颜斋,随不及珍宝阁盛名,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二人进了铺子,同样由店中伙计摆出物品并一一介绍。 待伙计摆出一件由翡翠雕琢而成的小小莲花时,谭嘉月被吸引住了目光。 “平日里我们见的用玉石雕琢而成的莲花皆是姿态轻盈,为何这个莲花却是看着……绿绿胖胖的呢?” 斜里突然响起一道少年爽朗的笑声,谭嘉月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白面少年,少年身形颀长,面容俊郎,眉飞入鬓,但是一张白面倒是显得他有些稚嫩了。 “小丫头你认错了,这可不是什么莲花。” 谭嘉月面上一红,看了眼那被少年称做不是莲花的胖绿莲,又看了眼白面少年,她疑惑问道:“不是莲花,那是什么?” 闻言少年将伙计挤到了一边,大方落坐在她对面,指着那胖绿莲道:“这东西京城少见,但于咱们北疆之地却是常见,像那戈壁上,荒漠中,草原上多的是!” “那倒与莲花不同,不长于水中。”咋一听是个新奇事物,谭嘉月看了它这胖胖的模样,心中的欢喜又浓郁了些,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追问道:“那它叫什么?” 少年倒是止了声,见谭嘉月疑惑看来,他挠了挠头道:“这东西种类多的很,我一时间倒也分不出来这个叫什么,不过它有一个统称,是我听那西域人取的。” “唔?”谭嘉月好奇看向他。 “这个呀!”白面少年语气一顿,勾得少女看向他的眸子愈发的亮:“叫多肉!” “这公子好学识!这雕的确实是多肉,正是咱们一个从西域走了一遭回来的师傅雕刻的!”伙计竖着拇指笑道。 “噗!”一旁的卢攸宁忍不住笑喷了,她捂着肚子哈哈笑道:“这是什么名字啊!太好笑了!” 白面少年看向笑的快没了形象的卢攸宁啧啧心道:想不到京中女子也如北疆的女子笑的那般不顾形象。 谭嘉月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却不如卢攸宁那般哈哈大笑,她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看向笑个不停的卢攸宁:“我觉得这名字倒是挺衬它的。” 她又看向一旁的伙计,“便将这物包好,我买下了。” 到时钟氏生辰那日,她将此物送上,将这来历也如同少年说的那般说上一遍,肯定也能让钟氏如此般忍不住发笑。 择了满意的礼物,谭嘉月起身向那白面少年行了一个谢礼,“多谢公子与我说这物的来历。” 坐在对面的白面少年闻言倒是面色怪异起来,他对着她打了一个响指,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我与公子认识吗?”谭嘉月睁大眼迷茫看他,却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当年我被大哥抓回去,可有你的功劳一件,我可说了要将我受的罚记在你身上,啧啧,现在倒是将我忘的一干二净,罚上加罚!” 他伸指往她额上一敲。 谭嘉月躲闪不及,被敲个正着,她忙捂着额后退了一步,惊愕得看着他,略有些恼怒得鼓起了颊。 这人真是无礼!怎能随意动手动脚!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老婆没开窍,情敌又出现了,心累。 —————— 本文防盗比例调至80%,防盗时长为72小时,码字不易,且行且珍惜。 —————— 感谢小天使:夜不落栩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夜不落栩”灌溉营养液, “北拙”灌溉营养液 第36章 生辰礼 屋外风雪开始渐渐越下越大了, 原本还十分热闹的街道亦开始渐渐安静下来, 因而愈发衬得颜斋内气氛安静的诡异。 两个小姑娘一同愤怒的看着他,倒是让郑培风突然想起此处是京城, 比不得北疆的姑娘们爽朗不拘,这里的姑娘娇娇养着,若是不小心冒犯了, 说不定会啪嗒啪嗒掉金豆子。 一旁的卢攸宁反应过来,当即站上前来挡在谭嘉月身前, 指着他怒道:“好你个轻浮浪荡子, 你……” 郑培风一挑眉, 伸手将她直指自己脸的细嫩指头按下笑道:“我与你后面那小丫头是旧相识,哪里轻浮浪荡了?” “你们要是旧相识她怎么不认识你?你是何人,且报上名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郑将军嫡孙郑培风是也!”郑培风双手抱胸略低下头凑近卢攸宁似挑衅道。 趁她还未及反应,他一偏身子, 探头看向卢攸宁身后的谭嘉月, 向她略扬下巴道:“小丫头可想起我来了?” 这么一说谭嘉月倒是有了印象, 模模糊糊的影子渐渐浮上脑海来, 当年她第一次前往昭平山祭拜大哥生母,路上偶遇一个少年躲在了他们的包间,不过爬上来的时候当即被谭兼之撂倒在地。 郑培风在她面前又打了个响扣,谭嘉月回过神来,看向他的目光愈发了然,惊道:“是你?就是那个想躲在我们包间里, 而后被我大哥一招撂倒的人?” 他无奈抚额:“这种陈年往事就不必记住了!” “你就是郑大将军的嫡孙?”终于反应过来的卢攸宁诧异道,而后她又咋舌道:“看来传闻果不能信!” 心中默默升起一直笔头将他在她的美男录候选名单上划去。 郑培风见两个姑娘皆是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他反应过来方才的举动确实轻浮了,忙向谭嘉月拱手一揖,满含诚意笑道:“方才是在下轻浮了,还望谭姑娘能原谅则个。” 少年本就一张白面脸显得稚嫩,这样看着人讨好笑着,更是像是在对人撒娇,被那满含真挚的眼神一看,让人觉得不原谅他都是一种罪过。 谭嘉月果然心软了,拉了拉卢攸宁的袖,而后与郑培风道:“无碍,方才还多谢你说了那多肉的来历,不然我说不定便错过这份好礼了。” “唔……既然呦呦说无碍,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郑培风无奈一笑,将两位姑娘的大方谢了又谢。 “我要挑选的东西已经选完,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眼见风雪有加大的趋势,谭嘉月心知得赶紧回府了不然钟氏说不定会担心派人来寻她。 “告辞!”郑培风眸光一敛,含笑应道。 明明还稚嫩的很,行事倒是做的十分有礼,像个小大人似的,如此反差倒是让郑培风见了想笑。 若不是方才在外见她兴致踩雪的模样,倒叫他当真以为几年不见人便换了性子,现在看来,分明还是之前那个反手就将他供出来的小丫头嘛。 二人直到出门上了马车,卢攸宁才拉着谭嘉月问:“你居然认识郑大将军的嫡孙?” 谭嘉月摇头道:“不认识的……” “那他说你们认识?” 见卢攸宁追问,她便将那时的事说了出来,本来就只是一个小插曲,祭拜完回来后谭嘉月便忘之脑后了,哪里还记得有这人,不过这再次见面,便如此这般,实在是…… “无礼!”谭嘉月还是有些委屈,揉着有些发疼的额。 卢攸宁见她这般,当即撸了撸袖子义愤填膺道:“那你还说无碍,走,咱们回去教训他!” 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谭嘉月忙将她拦了下来:“攸宁等等,咱们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现在雪渐渐下大,再不回去到时候你受凉,秦姨肯定要怪我!” “罢罢!你脾气好!”卢攸宁只得歇了气,而后她又愤愤道:“此人举止轻浮,行为不端,虽长相还可以,但他也上不得我的美男录了,郑小公子这样,但愿郑大公子要比他好些!” “郑大公子……好像娶妻了吧……”谭嘉月默默道,谭兼之与郑图南认识,她还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卢攸宁闻言随意道:“那又如何,不妨碍我攸宁欣赏他啊!” “放心!我不会因为美男录上有了郑大公子,便忘了兼之大哥明之哥哥还有殿下的!”卢攸宁嘻嘻笑道:“他们都是我的心头好!” “……”谭嘉月暗诽:还好秦姨听不见她这惊世骇俗的话。 顺路先将卢攸宁送回了定国公府,谭嘉月这才携礼回府,路上照茵终是忍不住道:“姑娘,你可别跟攸宁姑娘学坏了,有殿下一人就够了。” 谭嘉月摸着那肉肉的翡翠多肉,看着她奇怪道:“有太子哥哥怎么了?” 照茵见她茫然不懂的模样,一阵哑然,无奈试探问道:“姑娘现在渐渐也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您……对殿下就没有什么感觉?” 谭嘉月一怔,那日在朱雀大街上二人对视的情景蓦然浮上脑海,英俊的少年唇角含着隐隐笑意向她看来,星眸里仿佛印着日光,端的一副神采飞扬少年风流的模样。 “我……”又像那日般心跳不知怎的快了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怪的很。 她正想寻照茵问问,马车便忽然停了下来,而后车帘忽得被人掀开,钻进来一个满身带着寒气的人。 “呦呦,且顺路载我一程,这下了雪可冷着人了!” 车上二人皆被突然窜进来的人影吓了一跳,方才的情绪瞬间抛之脑后,忙抬头看向进来的人,才发现是谭兼之。 “二哥!”谭嘉月抚着胸口舒了口气:“你吓死人了!” 谭明之搓了搓被冻的发冷的手,见状笑道:“怎么,你们在谈什么见不到人的事?” “才没有!”谭嘉月向他一皱鼻,蓦得想起一事连忙追问道:“方才我在街上好像看到你与一个女子在一起,二哥说!那女子是谁?” 谭明之面上笑意不变,仍那样看着她,将谭嘉月看的莫名,突然间,他就伸出了冰冷的手去冰她的脸,小姑娘猝不及防脸上的肉被他两个巴掌挤的变了形。 “唔!唔姑!!”她一气伸了手想糊回去,奈何手不及谭明之长,他往后一躲,谭嘉月便碰不到他半分,谭明之哈哈一笑,将小姑娘好是气,方才问的话也忘了,只埋头去对付他,兄妹俩打打闹闹,笑声一片。 直到回了府,谭嘉月还觉得脸上的肉仍被挤在一处,她伸手揉了揉,瞪向一旁的谭明之:“二哥真是坏!” “你脸上的肉分布不均,二哥这是帮你将肉揉匀呢!”谭明之哈哈大笑,在谭嘉月发作前旋身一转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谭嘉月则气的直冲荷华院寻钟氏告状。 钟氏听了摇摇头,无奈道:“你们啊,成天打打闹闹!” 她转了转手中的手炉,牵过谭嘉月有些发冷的手覆在了上面,“说来你二哥年纪也到了,是时候给他寻门亲,让他定定心了!” “阿娘要给二哥择亲?” 钟氏点着她走来时被风雪冻的发红的鼻头笑道:“给你二哥择完亲,那便到你了,到时候我得好好挑选,给咱们呦呦选一个全京城最好的夫君嫁过去!” “不要!”小姑娘倾身往她身上靠去:“我还想陪着阿娘呢,呦呦不想嫁出去。” 小姑娘一想到以后要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家里,她便不想嫁了。 “放心,不急,再让你陪我两年。”钟氏慈爱的抚着她的发笑道。 “那两年后还是要嫁……”谭嘉月嘟囔道,一向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心里突然就有了烦恼。 三日后钟氏的生辰便到了,谭府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家宴,接近年关,政务繁忙的谭济元与谭兼之都凑出了空。四年前赵文茵嫁进了谭府,生下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如今两岁,名唤谭枳茹,小名阿黎,只因她生在黎明时分,赵文茵经常待在医馆,她便也喜欢跟着。今日母女俩未去医馆,二人早早的便来了钟氏的院子贺生。 一进院子,阿黎便从奶娘的身上下来,迈着小短腿扑向了正在装扮的钟氏。 “祖母!” 这一声听的钟氏既欢喜又惆怅,转过身将扑过来的小豆包接住,捏住她肉肉的小手作势咬了一口:“怎的与你小姑姑似的,走路跌了怎么办?” 赵文茵笑着上前,接过了素秋手中的梳继续替她梳发:“母亲不必担心她,这小丫头皮实得很呢。” 三人说话见,钟氏梳妆好了。 待到午膳时,一家人聚在一处用膳,人人说了句祝生的话,而后又送上了贺礼。 钟氏皆笑着收下,待收到阿黎送的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冬日里,到不知阿黎从哪里寻来的腊梅?” 一旁某个昨日花园惨遭荼毒的侍郎大人默默泣了。 “给祖母!”阿黎伸着肉嘟嘟的小手,指上捏着一枝开的正盛的腊梅,“花花。” 钟氏笑着接过,摘下来一朵腊梅别在了发间,“可好看?” “好看!” 谭嘉月最后将自己的生辰礼物送上,钟氏打开一看,笑道:“这雕琢的玉莲倒是十分别致。” 她见钟氏喜欢,接道:“这并非玉莲,而是他物。” 学着那日郑培风的语气,谭嘉月将这东西的来历说了出来,“所以啊,这只是看着与莲花像罢了,其实……” “是什么?”钟氏忙问。 “那儿的人叫它多肉!” 一时间满堂皆笑,钟氏捂唇笑道:“听着倒也形象。” 阿黎则捧着脸颇为遗憾地盯着那玉雕的多肉瞧:“不是肉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狒狒”灌溉营养液,吧唧! 第37章 除夕夜 越近元日, 京中年的气氛便愈发浓了起来, 腊月廿七日,全朝的官员开始休假, 谭府便变的更加热闹了。 清理庭院,打扫房屋,挂钟馗, 钉桃符,好一派过年气象。 门外“打夜胡”同样热闹, 京中会有贫者在过年之时怕应付不了开销, 便会三五人组成一对, 扮成阎王判官、钟馗小鬼的模样,特意来勋贵人家外,沿街敲锣击鼓,借驱傩的名义向富贵人家讨些吉祥彩头,这般也不会失了体面。而富贵人家这时也多半慷慨, 毕竟年节皆想行些善事来讨个来年如意。 谭兼之终于得闲下来, 抱着阿黎站屋檐下看着仆人们立在木梯上钉着桃符。 一人在上面拿着桃符, 一人在下面指挥, 阿黎听得有趣拍着巴掌笑了,也随着那人奶声奶气道:“左左左!右右右!” 上面那人下手一锤,站在下面指挥的老仆当即“哎呦”一声,呜呼道:“钉歪了!” 谭兼之见状呵呵笑了两声,伸手轻轻往阿黎额上一拍:“净捣蛋。” 他抱着阿黎进了屋,阿黎趴在谭兼之背上, 冲着还在呜呼哀哉的老仆咿咿呀呀,咯咯笑个不停。 除夕这日,家家聚在一起团团圆圆,用了团圆饭,众人便围炉团坐,准备守岁。 下人们皆放了去,只让人准备些零嘴端了上来,这边炉上温着热茶,谭济元与谭兼之坐在一旁执子对弈,谭明之则站在二人当中,左右观势,却在思考二人局势时偷偷出神。 另一边谭嘉月则领着阿黎玩耍,姑侄俩在屋内追追闹闹,笑的十分开心,钟氏无事,终于放下了她常年翻看的账本,拿起了多年不碰的针线打算给谭济元缝个荷包,一旁的赵文茵则安安静静坐着,拿了本医术手不释卷。 屋内恰意融融,门外走来婢女禀报:“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每年宫中都会派太监来给各官员家中赏赐,赐礼不大,可以说是十分的小,不过是一两道菜或者点心罢了,但这些赐礼却不一定每个官员都有,能得赏赐的,皆是皇帝欣赏之人。 这是谭家第一次除夕夜得同德帝的赏,众人诧异纷纷,说不上惊还是喜。谭济元率先反应过来,起身往屋外去,众人亦紧随其后。 除最小的还不懂事阿黎外,谭家众人皆来了待客的花厅中,焚香摆案,众人齐齐跪拜。 传旨公公高声道:“奉陛下谕,今除夕佳夜,众卿家族团圆之时,特赐佳宴清蒸鲈鱼一道,唯愿卿家年年有余,锦上添花。” “谢陛下恩赏!”众人拜谢。 冬日里这鱼从做好到赏来,再是美味此刻也腥了,但即便再不好吃,也是一份恩赏。 命下人将食盒接过,谭济元含笑与那传旨太监随意叙着话,谭嘉月退至一旁,便有位小公公行到她身旁行了一礼。 “三姑娘安好!” 谭嘉月转头一看,是跟在晏晗身边的一个眼熟的太监,她忙笑道:“可是太子哥哥有礼物要给我?” 那公公只笑,将手中提着的小小食盒递给了她:“殿下道这鲜花糕摆在他殿中也是浪费,便令小的来给三姑娘送来了。” 原来不是礼物啊,谭嘉月有些丧气,不过是吃的也不差,更何况再如何都比那清蒸鲈鱼好吃,她笑意盈盈接过,与那公公道:“回去与我给太子哥哥说声谢谢,顺便再帮我与他道一句新年快乐!” 公公连忙应下,那厢传旨太监与谭济元叙完话,便也打算走了,公公连忙告辞跟上。 谭嘉月只一心顾着那食盒中的点心,是以不曾注意到谭济元与钟氏对视时的神情。 当年谭济元还心大,觉着太子与他们呦呦好,不过是小孩子间相处得好,现在是终于明白了,太子对他们呦呦根本就是有意的,只是不知道此中的有意有多深,更不知若是之后太子选妃,会将他们呦呦如何,毕竟太子选妃之事,还涉及到朝政。 待传旨的太监离去,谭家众人便围上了那一道早已凉透了的清蒸鲈鱼。 谭济元虽说有些受宠若惊,但旋即亦明白过来,陛下是不再打算让他中庸无为了,两年前他被擢升为礼部尚书,但行事仍是中规中矩,叫人寻不着错处,亦无何大功,现在应当是不同了。 压下心中复杂思绪,令人将那鱼再次蒸热,而后便招呼众人将那鱼分食,夹起一块鱼肉他哈哈笑道:“鱼虽腥,情却浓,好歹也是陛下赏的,多少吃一些。” 谭嘉月默默夹了一块入肚,转头便去寻那新得的鲜花饼吃了,还不忘掰下一小块喂着阿黎吃。 鱼肉自然是没有吃完,反正令人偷偷处理了也无人发现,众人再次围炉而坐,等待子时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更夫的梆子被敲响,还未听到他的声音,四下便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正所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在爆竹声声中,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来到,人们辞旧迎新,喜迎新年新气象。 阿黎早已经困得被嬷嬷抱了下去,谭济元与钟氏打起精神坐在高坐上,含笑看着儿女们一个一个上前来拜年。 听了贺词,给了压岁,又赏了下人们银钱,夫妻俩再也撑不住,打发众人携手离去。 回院的途中,谭济元忽然攥住了钟氏的手,钟氏偏头问道:“檀郎怎了?” 谭济元只笑,不知何时他眼角的褶子又多了几条,乌发亦染上了霜白,他看着通往荷花院的路,笑道:“只是突然感慨,咱们携手走的这条路,又走了一年了。” 钟氏闻言亦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不觉眼眶有些发热。 谭济元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子女皆大了,往后啊,就咱们二人,还要一同携手度过余生。” 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钟氏偏头忙用帕子拭去,抬眸嗔了他一眼:“平白说这些令人肉麻的话,你明日还要去朝会,早些睡吧!” 谭济元仍笑,突然凑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钟氏倏地红了脸,忙伸手拍开他:“丫鬟们还在呢!” 离进院还差几步路,谭济元今日兴致颇好,忽得将她打横抱起,一路走进院内。 早已自觉远远坠在后面的素秋冬芸便听见谭济元的调笑声传来:“当年面对我时怎么不知羞,如今老夫老妻了,还羞什么,且听你的,今日早些睡!” 已经嫁人了的素秋冬芸听了不禁红了脸,的亏是在自己院中说这些荤话,否则被儿女们听去了还不知该怎么笑。 翌日清早,谭济元便与谭兼之早早赶去了宫中。 每年的元旦这日,朝中都会举行盛大的大朝会,皇帝要前往太庙祭祀,文武百官要向皇帝拜年,以及邦交的各国,都会派“贺正旦使”来入朝相贺,当时是过年都不得闲啊! 皇家举行着朝会,民间则更热闹了,逛庙会逛彩棚,初一到初三朝中还放开赌禁三天,少不得会再这几日尽情赌博。 清晨谭嘉月来与钟氏拜年时,见她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问她是不是昨夜守夜累着了,钟氏面上神色一变,暗暗咬了咬牙,转移话题道:“过了年,呦呦便要懂事些了,你如今也十三了,以后不许再混,今日过后你便跟着阿娘学着管家。” 昨夜睡前被谭济元闹腾,险些忘了事,不管之后太子有没有立谭嘉月为太子妃的打算,小姑娘也该学着管家了。 她将这打算与谭济元一说,谭济元倒是沉吟了许久才道:“如今岳父,我与大郎,都受陛下重用,若是择呦呦为太子妃,只怕陛下会不允。” 太子没有兄弟,不需要争皇位,因而选的妻家太过势大,便成了一种坏事。 “可是太子对咱们呦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对他们呦呦有意,若是同德帝不允他娶她为太子妃,那么:“我可不允咱们呦呦为妾!” 谭济元忙安抚她道:“你别急,呦呦是咱们的明珠,我自然不会让她做妾的。” “私心里,我也不想呦呦嫁入皇家。”钟氏叹道,她的呦呦那么好,该当找一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夫君,帝王家,真心人太少了。 谭济元揽着她默默不语,半晌才道:“有我与她两个哥哥护着,定不会给她受半分委屈。” 尽管比如,钟氏还是觉得要早做准备,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个年纪也要开始学管家了,他们一直惯着呦呦,将她惯的无忧无虑懵懵懂懂,只怕是要吃亏的。 谭嘉月一听果然被苦下脸来:“呦呦现在就要学管家?” 钟氏严肃道:“现在不学,以后便迟了,到时候你嫁去夫家,什么事都不懂,如何得夫君敬重,下人敬畏?还要请娘来帮你不成?” “又是嫁人……”谭嘉月撇了撇嘴。 钟氏接道:“只有为人妾者才不学管家之事,你怎能为妾?” 见钟氏还要唠唠叨叨,谭嘉月忙不迭点头应道:“是是!呦呦一定好好学管家之事!绝不让阿娘多操心!” “可是阿娘!”谭嘉月凑上前去拉着她的袖撒娇道:“既然明日再学,今日便让我多玩一日可好?” “听闻今日朝中要与西边结为邦交的术然的使臣举行一场马球赛,大哥说他与太子哥哥都要上场,呦呦想去看看,阿娘允我去嘛!” 钟氏闻言满脸无奈,凝神看着小姑娘的神情,见她脸上只有兴趣二字并无其他,她呼了口气,不知是轻松还是其他。 “你啊,想去便让你二哥带你去。” “多谢阿娘!” 谭嘉月见状忙提裙嘻嘻笑着往谭明之的院子奔去。 这厢谭嘉月还在前往排场的路上,那厢同德帝正在开始挑选出场比赛的人员。 方回京的郑图南自然是要皇帝及众臣面上一显身手的,谭兼之如今已经升任指挥同知,作为各卫队中最年轻的指挥同知,同样要上场展示展示实力。 一旁的郑培风不甘寂寞,站出来满脸的跃跃欲试,“陛下,可让小臣上场一试?” 同德帝见状笑道:“英雄出少年,你既是郑小将军的胞弟,想来身手也不差,允了。” 晏晗也站了出来,唇角含笑道:“父皇,儿臣亦请求上场一赛。” 同德帝看着站在面前的二人,眼中满意更甚,“好好,朕看你们的二人年岁相同,少年意气十足,且让朕看看你们二人的实力如何!” 言罢他又点了几名武将与几位年轻的世家子弟,一眼前去皆是一表人才,同德帝心中自得:让他们术然好好看看他们大俞的好儿郎! 众人下去准备时,郑培风却凑到了晏晗的身边来。他来京城这几日,听闻京中女子心目中的好儿郎有两人,一个是谭侍郎的二子,翩翩公子,温文如玉,只不过是个书生,他兴致不高,另一个则是当朝太子了,传闻太子三岁识得千字,五岁便能写出一篇论述,他更是文武兼修,师从禁军大统领,武艺更是不在话下。 郑小公子在北疆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凭他长相在北疆哪个女子见了他不心生欢喜,偏偏回了京,郑小公子的风头没了。 “殿下!”郑培风嬉笑走至晏晗面前,不露声色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拱手一揖道:“见过殿下,殿下,今日的马球赛,还望我与殿下能够合作愉快!” 晏晗亦是将他一番打量,除夕年宴上同德帝请了郑巍,连带着他的两个孙子也来了,只不过当时他只注意了郑图南,这个郑培风倒是没有在意,今日见了他,不过是个白面少年,只这笑平白让他看着莫名的有些不顺眼。 他面色淡淡,不及郑培风奇怪的热情,只点头道:“本宫亦期待你的表现。” 言罢转身离去。 嘿!郑培风舌尖抵了抵后牙槽,亦挥袖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珍惜男主男配两人唯一的和平相处时间(:3_ヽ)_ —————— 本文涉及的习俗部分参考吴钩的《生活在宋朝》 —————— 感谢小天使:夜不落栩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夜不落栩灌溉营养液 第38章 马球赛 不同于大俞与北边的瓦剌的剑拔弩张, 对于西边的术然, 两国显然要交好一些,因而举行马球赛, 不仅是两国之间的一场比赛,更能加深二者之间的情谊。 谭明之被谭嘉月强拉着来了朝中与术然举行马球赛的赛地。赛地就在使臣馆附近,因那时时常有人来打马球, 又有人观看,便索性将此地好好修了一番, 建了一个绕场三面有半人余高的看台。 二人赶到时马球赛还未开始, 但看台上却已经坐了许多人, 而这其中又是年轻女子为多数,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时不时互相扶簪摇钗。 赛地的杂役领着二人到了看台上,看台于赛场那一面大敞,冬日里则实在冷, 于是每一处坐处都摆上了燃着碳火的火盆, 又有新泡的热茶, 如此倒也不觉得冷。 二人方落座, 谭嘉月便听得有人高声唤她:“呦呦!” 她转头看去,居然是卢攸宁。 “你不是畏寒吗?今日这里这么冷?你居然来了?”谭嘉月惊道。 卢攸宁裹紧着身上的斗篷,连风帽都没摘,哈着冷气向她走来:“今日有那么多朝中的英俊男子,我自然要来看的。” 见到谭嘉月身旁的谭明之,她瞬时换上了一个害羞带怯的笑容, 娇滴滴喊道:“明之哥哥。” 谭明之忍不住一哆嗦,无奈道:“攸宁可别这般作态,我还不知你本性?” 卢攸宁面上的羞怯瞬时没了,白了他一眼,拉过谭嘉月一同落座,一边伸手在炭盆上烤着一边道:“明之哥哥你若以后也这般对待喜欢你的姑娘,可是不会有姑娘再喜欢你了!” 谭明之拱手作揖道:“多谢卢姑娘提点。” 坐他对面的两个姑娘见状捂唇嗤嗤笑了起来。 说话间,场中已经开始有了动静,术然的兵士先行骑马入场,只见他们皆是身着黑色护甲,头带同色绑巾,足蹬兽皮短靴,“哟!哟!”挥着手中的球棍在场中跑了一圈,术然汉子呼声震天响,野性十足,显然是在给紧随其后入场的大俞子弟们威慑。 而随后入场的大俞子弟们则皆是身着赤色劲装,头绑暗红额带,手绑护腕,足蹬皂靴,骑着枣红马昂头走来,相比于术然的野性粗犷,他们则带着一种风流潇洒,气定神闲的淡然,将术然的挑衅丝毫不放在眼中。 两个姑娘早已舍了炭盆跑到了横栏处,卢攸宁正拉着谭嘉月欣赏着大好儿郎,余光便见有人向她们打马而来。 郑培风缓缓打马走来,端的一副洒脱不羁,意气风发模样,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将台上的年轻姑娘扫过,便已经令几人忍不住红了脸,他见此面上笑意更甚,往谭嘉月那处走去。 “小丫头!你今日可是特意来看我打马球的?”少年仰头伸手在谭嘉月面前招呼道。 谭嘉月垂眸看去,见是那日在颜斋看到的郑培风,想到那日生辰宴上她将那翡翠玉雕的名称道出,博了钟氏的欢喜,那日的冒犯心想便不再计较,笑着与他招手。 一旁的卢攸宁听了郑培风颇为自恋的话,当即啐道:“好大的脸,谁特意来看你!” 郑培风早已生得一张厚脸皮,特别是面对貌美俊俏的小姑娘时,脸皮更厚,他面上笑意不变,道:“你们看马球赛总会看到我,可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卢攸宁被他那歪理噎的没话说,谭嘉月才发现他也是一身红色劲装,骑着枣红大马,惊讶询问道:“你今日也要参赛?” “那是自然!”郑培风昂头肆意一笑:“你且好好看看我今日威风!” 卢攸宁嗤笑道:“你可别落了威风!” 郑培风龇牙“嘶”了一声,这姑娘怎么总是落他面子! 他偏头看向谭嘉月,正打算再与小姑娘调笑几句,谭明之便已经站在了一旁,冷眼看他。 郑培风讪讪摸鼻,正想与她们告辞离去,身旁又有一人打马而来,他本以为只是经过,不想那人策马在他身旁慢慢停下,他还未返头看来者是谁,台上的小姑娘已经挥手笑意盈盈高声唤道:“太子哥哥!” 晏晗仰头看着站在横栏处的少女,她今日着了身淡粉交领琵琶袖袄并豆绿马面裙,两边发上各绑着两颗粉绒毛球,姑娘娇娇悄悄,犹如春日里枝头新绽的嫩芽,又好似那枝叶间含苞待放的花蕾,含笑与他看来,笑靥如花,漆眸似星,蓦然让人心动。 他似有意无意看了眼郑培风,而后与小姑娘道:“可有话要与我说?” 谭嘉月趴在横栏上正要开口,谭明之“咳咳”了两声,对晏晗道:“殿下在场上尽力便可,我与呦呦在这给你助威!” 小姑娘要说的话被打了岔,只恼怒看着他,待谭明之说完她便连忙接道:“太子哥哥可要注意安全,我方才见术然人凶神恶煞极了,听我大哥说他们骑技十分厉害,太子哥哥千万要当心!” 晏晗却敛了唇边的笑意道:“你不信本宫能击败他们?” “信!”小姑娘握拳道:“太子哥哥最是厉害!你定能将术然人击败!” “那且看着。” 听了舒心的激励,晏晗满意的驱马离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郑培风,“赛事即将开始,郑小郎,该入场了。” 郑培风抿着唇,方才愉悦的心情倏然变得不快,只觉心头有些发堵,这般受人冷落,他堂堂郑小公子可是头一次经历,回头看了眼谭嘉月,只见她满眼都是太子晏晗。 上头的卢攸宁突然招呼他了一声,她似笑非笑看他:“你啊!便不要再多费心思了。” 郑培风闻言却是突然冲了,龇牙一笑:“卢姑娘竟能瞧见我对你的心思,这话叫我听着可是叫人伤心了!” “你!”卢攸宁闻言又气又恼:“你说的什么浑话!” 郑培风哼了一声,策马离去。 谭嘉月听二人争辩听的模模糊糊,见卢攸宁气红了脸,她忙问道:“攸宁怎的了?郑公子说了什么惹你生气?” “咱们以后再别理他!哼!”卢攸宁气冲冲回了座位上坐着。 谭嘉月懵懂看着谭明之,谭明之却道:“太子与那郑小公子,你以后都离他们远点。” 闻言小姑娘瞪了他一眼:“方才你便打断我的话!太子哥哥难不成哪里得罪你了?你现如今总是与他不对付!” 嘿!谭明之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她。醒醒吧!我的傻妹妹,再傻下去早晚要被太子给吃了。 见谭明之瞪着自己,小姑娘冲他“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同样气冲冲提裙回了座位。 但当场中鼓声开始层层叠递响起时,两个姑娘又默默移回了横栏处。 两方人马对峙在场中两侧,各各皆握紧了手中的球棍,全场皆屏气凝神安静下来,他们都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势在必赢,越是静谧便越是剑拔弩张,只听场中的大锣被人用力敲响,方才还安静对峙的众人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倏然便动作起来。 只见术然一名将士避过拦截的谭兼之,策马直冲向一名正运球的勋贵子弟,对方见此人竟不管不顾撞过来,当时一愣,一不留神球便到了那将士棍下。 他“哦呼!”一声,用力一挥,便传给了另一名靠近球门黑甲将士,黑甲将士得了球当即一挥,这边的红衣队员拦截不及,竟是对方率先的了一分。 看台上的术然使臣高兴直起了身,挥舞着粗壮的拳头,咕哩咕哩冲着同德帝不知说了些什么,但观同德帝面色,显然是挑衅的话。 那位不甚丢了球的红衣子弟见状红了正想脸,又恼又怒。晏晗策马到他身边,冷着脸道:“继续!” 言罢他驰马追向前方用棍运球的黑甲将士,先是用手中球棍向对方幌了一个虚招,趁对方运球闪避至际,谭兼之趁虚而入,当即将球运到了自己棍下。 而后他将球传向郑培风,见前方有人拦截,郑培风也不急着进球,只运球转了一圈又一圈,既进不了球,也让对方抢不到,而后他忽得一动,将球传给了最远处晏晗。 术然人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人焦急慌乱,竟然还将球传的更远了,索性也不急着追,只慢悠悠骑马拦截。 晏晗策马转身,见对方放下下来的模样,瞬时唇角一勾,一个振臂,脑后垂坠的红色额带飞扬,球竟直接飞起,远远飞过慢悠悠拦截的人,直接飞进了球门。 “进球了!太子哥哥进球了!”一直眼不落空的小姑娘兴奋雀跃道。 看台上的人见太子如此神技,亦是高呼“殿下千岁!” 在场的术然人皆是愣住,而后恼怒大呼道:“犯规!犯规!” 晏晗骑在马上幽幽道:“球被直接挥进了球门!哪里犯了规?” “这,这!”术然人不知该如何辩驳,哪里有人这么远便挥杆进球的! “接着来!”晏晗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学着术然人进场时的情景,策马绕着其中一个术然人挥棍“哟!哟!”高呼。 少年满脸的不羁自信,他挑衅道:“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从没看过打马球,这里全是瞎**写的!漏洞百出不要较真,注意主角就行! 第39章 害羞了 场上的角逐越发的激烈, 两方的比分不相上下, 场中锣声再次响起,这是说明香快燃尽, 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时双方打成了平手,比分相同,看台上的术然使臣越发的焦灼起来, 同德帝亦是皱着眉。 场中的术然将士听得锣响,“哈呼!”声更大, 其中一人用着不标准的大俞官话喝道:“一分定胜负!来!!” 场边鼓声开始敲响, “咚!咚!咚!”激荡人心。 球被术然将士抢了过来, 快速策马往他方球门奔去,正当其中一人扬棍欲挥时,突然斜插了一道灵活的身影,只见郑培风两腿夹住马身,探身几与地面平齐, 伸手一挥, 球便落入他的棍下, 而后又是一挥, 在术然来抢夺的间隙将球传给了紧紧追着的谭兼之。 “好!!”看台上一片叫好声。 谭兼之趁机运球往己方球门快速奔去,术然人紧追不放,几次挥杆都差点将球抢了去。看台上的两个姑娘不由屏息凝神,生怕一个错眼,球再次便落入了术然手中。 “大哥好样的!”谭兼之再一次闪避过术然的进攻将球护下后,谭嘉月终于忍不住高声赞道。 旁里本是故作矜持的年轻姑娘们见她突然高声, 原本就压抑着激荡的心情再也忍不住,一个个高呼喝彩,声音从寥寥无几的几个到后头越来越大。看台上的男子们见姑娘家都忍不住喝彩鼓励,当下他们的呐喊助威声亦愈来愈大,术然使臣见状不甘示弱,挥手命令属下亦高声呼喝。 眼见离球门愈来愈近,迎面直冲来一名术然将士,用的又是开场的那一招,谭兼之心知若是躲避则会失球,若是直面则会落得人仰马翻,已经追上来的晏晗喊道:“这边!” 谭兼之当即将球传了过去,而后拉紧马缰使马身快速一转,避过了对方的迎面直击。 已经是赢球的最后时刻,术然人皆朝晏晗追去,见身边围着数人寸步难行,晏晗手下一转,将球传给了郑培风。 郑培风驰马快行了几步,见有人来拦,立刻便又将球传了回来,二人将球来回互传,已是惹得术然人手忙脚乱。 待离球门近了,前方却守着一名术然人,晏晗眸子一敛,他突然施力将球击飞至空中,喊道:“郑培风!”,郑培风瞅准时机,蹬住马身一跃,只见他在空中一个腾跃,挥棍击球,在回落马身的一瞬间,场中锣声再次响起。 方才因他腾空一跃而看呆了的众人倏然回神,高声呼喊道:“球进了!!” 惊呼雀跃声此起彼伏,今日的这场赛事着实有看头。 郑培风驱马回头看去,只看见球咕噜咕噜从球门滚落。 他哈哈大笑,双腿一夹马肚,与迎面而来的众人一一挥掌对击,晏晗亦是含笑策马而来,与他挥掌对击后,赞道:“不愧为大将军的嫡孙,本宫瞧见了,实力不错。” 郑培风亦笑道:“殿下也不差,若非殿下最后将球击至空中,咱们这场球亦赢不了。” 同德帝已经满含笑意起身行至了横栏处,击掌赞道:“不俗!不俗!众卿家,这就是咱们的后辈,着实不俗啊!” 晏晗与其他人行至同德帝面前下马,单膝跪地握拳道:“儿臣/臣幸不辱命!” 那方输了球的术然使臣掩下面上的愤愤然,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陛下的子民果然神勇,今日得见着实叫臣大开眼界啊!” 同德帝笑道:“你们术然将士亦是勇猛不俗!就如这马上功夫,真是叫朕惊叹啊!” 二人之间商业胡吹,你来我往几句话,叫那术然使臣忘了方才的输球的愤然,哈哈大笑着不停要与同德帝敬酒,同德帝给了脸面饮了一杯,而后对着场中的众人道:“今日你等之球技着实令人观之欢喜,看之愉悦,传朕指令,皆赏!” “谢陛下/父皇!” 场中再次上了人打马球,晏晗抚着跟了自己许久的枣红马,抬眸往谭嘉月那方看去时,却见郑培风已经驭马奔至了小姑娘面前,他虽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但从谭嘉月惊叹的眼神中可见,她惊叹正是对方才郑培风的腾空击球之举。 原本微弯的唇角渐渐变直。 “你可真厉害,居然可以从马上腾空一跃,将球挥进了球门!”谭嘉月不由舞动着手惊叹道,她虽然见过谭兼之与晏晗的骑马技艺,却不知原来还有此种马技。 闻言郑培风得意道:“那是自然!小爷我在北疆纵横十余年,此等技艺当然不在话下!” 卢攸宁方才见他确实骑术了得,且还最终为他们赢得了赛事,难得没有开口驳他。 郑培风向她挑衅一笑,正想打铁趁热再与谭嘉月多说笑几句,却听得有人从看台那里唤道:“呦呦。” 站在横栏处的小姑娘瞬时回头,原本含笑的容颜更是喜笑颜开,摇曳星光仿佛坠进了眸中,她当即提裙转身朝那方走去:“太子哥哥!” 方才还含笑站在他面前的姑娘没了踪影,他只来得及看见她隐于裙下的那一双小巧玉足,快步走向那方满脸淡然的少年,少年只不过轻轻松松“呦呦”二字,便将他方才凭场中腾空进球的本事吸引来的姑娘唤走,仿佛他刚才做的不过是一场笑话,郑培风只觉心头一堵,不同于之前的不满,现如今又有一股无名怒火忽得涌了上来,他抬眸看向那方二人。 谭嘉月正嘻嘻笑着快步迎上前去,还未与晏晗说句方才他第一球进得厉害,便见他揉着右手手腕不停转动,她忙询问道:“太子哥哥手怎的了?” 言罢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查看,晏晗要缩回的动作一顿,由她扶着右手,自己在座上坐了下来。 “方才最后将球击至空中,不甚抻着了。” “啊!”谭嘉月忧心道:“那可疼?” 她动手解开他的护腕,护腕皮革制成,倒是将小姑娘娇娇嫩嫩的指节磨得有些发红。 “并无大碍。”他盯着那双动作的纤手眸色一敛,忽得想将手腕收回来,却被谭嘉月按住。 “让呦呦瞧瞧!” 她指尖触上少年的腕,因方才才打完马球,少年浑身的热气,滚烫的腕子烫的她指尖一颤,还未动作,双手便忽得被人拎了开来。 谭明之面色不善的站在二人身前,幽幽看着晏晗道:“殿下的手腕既然抻着了,当去寻太医才是。” 他又回头剜了谭嘉月一眼,:“你又不是大夫,会瞧些什么?” 谭嘉月想反驳她跟着大嫂学了些医术,是会瞧的,可是烫意好似仍残余在指尖,她两只小手揪着一起,莫名觉得脸颊也有些发热,低着头不敢看人,只支支吾吾胡乱应着。 晏晗笑了一声,又叫谭嘉月心尖不由得一颤,“本宫没有大碍,呦呦与休德不必担心!” 说出“呦呦”二字的时候他的语气似笑非笑,含笑的声音窜入她耳中,丝丝勾着她竟觉得有些痒,声音仿佛又窜入胸口,让她心跳不由地跳动快了些,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来了。 谭嘉月掩在袖下的手抓了抓袖子,她胡乱道:“太子哥哥没受伤便好。”而后便快步走至卢攸宁声旁坐下。 “呦呦,你的脸好红啊!”卢攸宁指着她的脸道。 “啊?”谭嘉月连忙捧脸,胡乱道:“应当是有些热,热的。” 卢攸宁却是不信,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倾身撞了撞她的肩,嗤嗤笑道:“我方才可看见了。” “看见什么?” 卢攸宁看了眼晏晗那边,凑近谭嘉月耳旁低声道:“你方才牵了咱们殿下的手。” “是太子哥哥说手腕抻着了,我,我那是想看看他的伤。”谭嘉月忙道,言罢,自己还十分确信的点了点头。 “哦~”卢攸宁笑:“那你为何因此脸红?” “是,是吗?”谭嘉月眼神带飘忽与疑惑:“呦呦为何脸红?” “你方才不是说因为热的吗?现在又说不知,看来脸红不是因为热的喽!”卢攸宁见她这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拍案笑个不停。 “呦呦你怎这般傻!哈哈哈哈!” 谭嘉月呆愣愣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她绕了进去,当即瞪圆了眼,脸颊一鼓,哼了一声。 晏晗与谭明之这头说着话,谭明之见那方小姑娘满脸娇羞不自知的模样,恼怒地瞪向晏晗,晏晗亦是瞧见了谭嘉月的神情,方才阴郁的心情顿时愉悦,装作看不懂谭明之的怒目,疑惑问道:“休德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谭明之扯了扯嘴角,正要开口,便见对面有一人似悠闲模样走来。 “殿下,二公子!”郑培风向他们拱手一揖,不待他们开口便自发的在二人身旁坐下。 他自己倒了杯温着的茶饮了一口,而后与晏晗道:“今日赛场,培风见殿下骑术高超,有心想与殿下比试一番,不知殿下可接受?” 他的眼中满满的挑衅,晏晗本不屑与他比试,但见他之前两度凑到小姑娘身旁去,他淡淡笑道:“好啊!” 一旁的谭明之只觉得额角突突的疼,这两个人当他是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马球赛的部分全是瞎写的!!女主快开窍啦!!有人看嘛!!哭唧唧求评论啊!!(土拨鼠啊.jpg) 第40章 委屈了 那样奇奇怪怪的情绪从马场回来后才渐渐散去, 谭嘉月弄不明白, 她从小便跟在晏晗身旁,这么些年了, 为何近日来她面对他时的情绪是越来越怪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入夜后小姑娘窝在床上睡不着,拥着暖暖软软的被褥翻滚了两圈,而后趴在床上胳膊垫在下颌思索着。 胡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日朱雀大街上的情景再次涌上了脑海,在那之前, 她已经将近一月不曾见过晏晗了, 心中挂念的紧, 得知他要出同德帝出城迎接大将军,心想着可以见他一面,还未弄懂为何非要见他,便已经央着二哥带她去看,莫名地还寻了个孺慕大将军的借口。 舆车上, 少年俊郎坚毅的侧颜映在眼前, 他眉眼不同于面对自己时的满含柔意, 剑眉星目上浸着皇家的威仪严肃, 玄色金纹衣袍衬得他气质华贵内敛,不可侵犯,但当他含笑看向自己时,幽深的星眸摄人心魂,令人不自觉迷醉。 胸口突然涨的厉害,满满当当的填充着莫名其妙的情绪, 叫她又愉悦又难受,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却传来一阵痛意。 她低呼一声,连忙挪开了那不小心触到了乳儿的手,眼眶忍不住渐渐开始泛红。 自入冬来,她这令人含羞启齿的藏于柔软抹胸下的私密处,便疼胀得更加厉害了,偏偏冬衣厚重,时不时摩擦着让她感觉更加敏感难受,平日里动作总是小心着,今日却迷迷糊糊一手按了下去,实在是疼得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只泪眼朦胧间,她突然感觉到有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身旁,而后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 谭嘉月看去,惊讶得睁大了眸子,“太子哥哥?” 她眼里还挂着泪珠,看着他俊郎的容颜仍好似朦朦胧胧隔着一层薄纱,仿佛眼前的是一场虚幻。 “哭什么?”晏晗嗤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谭嘉月倏地觉得委屈的紧,就是因为方才想到他,自己才不察用了劲。 “好疼!”她瘪嘴委屈道。 “哪儿?”似笑非笑的声音窜入耳中,就像在赛场他唤自己“呦呦”时候的一样,心跳蓦然加快,那股奇奇怪怪的情绪又来缠着她了,每次见到他都是。 她气不过道:“这儿!” “哪儿?”又是这种似笑非笑的语气。 谭嘉月又羞又恼又气,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在了胸口处,与他大声道:“这里!” 那方突然没了声音,谭嘉月只看见那双似笑非笑的星眸,胸口处少年的手又温暖又厚重,压得她几欲喘不过气来,她睁大了眼,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霎时间无地自容羞赧无助震惊愕然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她“啊!”了一声,忙丢开了那只温暖的大手。 “呦呦啊!”那人含笑的语气再次响起,满含宠溺与无奈。 “姑娘!” “姑娘!” 谭嘉月猛然惊醒,迷茫地看着眼前唤她的照茵。 “姑娘怎么能趴着睡呢?要是压着又该难受了不是?” 她眨眨眼,随着照茵扶她的动作起身,又眨眨眼,方才少年温暖的掌心仿佛还烫在她的胸口处,她再眨眨眼,瞬时反应过来,她这是做了一个梦! 这这这!!! 谭嘉月“啊”了一声双手紧紧抓着衣领,又羞又怯,脸颊轰一下炸红了,胸口的烫意蔓延了全身。 她怎么能做这样一个梦?! 她居然梦到,梦到!还是她动的手!! 谭嘉月咬着唇,实在是羞愤难当,耳边照茵还在啰啰嗦嗦,她完全听不进去,她更不想在此刻见人,她又羞又气,一把扯过锦被便把自己闷头盖住。 “姑娘?” “你不要同我说话!!” 谭嘉月将脸埋进掌心,缩在被下小巧圆润的脚指头都羞得蜷了起来。 她怎么能做这样一个梦! 这叫她以后如何面对太子哥哥! 实在是,实在是,羞死个人! “嘤!”她懊恼又羞怯。 * 时间一转,很快便到了元月十五,元宵这日。 除元夕外,元月十五上元节,同样是大俞最热闹,最隆重的节日。 朱雀大街上,早有人用青竹搭起了用于挂灯的棚楼,在棚楼上装饰着各种应季鲜花、颜色鲜艳的布帛,还有绘有神仙鬼怪故事的布画。 而在棚楼的最前方,偌大的一片空地上,早有京役在此中用棘刺搭成了一个长余百丈的大圈,此圈名唤棘盆,用以拦着游人,在棘盆内搭建了一个四面空敞的乐棚,教坊的伶人便在此中演奏,唱戏,而四面空敞的乐棚正好适合游人围着棘盆观看。 一入夜,棚楼上挂着的彩灯便通通亮了,各色花灯齐映,流光溢彩,有歌舞队身着彩衣演着傀儡戏沿街表演。 今日元宵,谭明之入夜后便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谭兼之携赵文茵与女儿阿黎一同上街去赏花灯,谭嘉月不想扰了他们一家人欢喜,便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本打算同谭济元与钟氏他们一起去,但当见他们二人默契十足地走在一起时,谭嘉月蓦然顿了脚步,突然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人好生可怜,凑在哪都显得有些多余。 立在马车外正犹豫着要不要同他们一起去,马车对面便有一个身着家仆服饰的人走来,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常顺。 常顺公公快步走来,先是笑着对谭老爹与钟氏行了礼,而后才与谭嘉月道:“三姑娘,殿下有请。” 谭嘉月喜道:“太子哥哥今日不在宫中?” 常顺笑:“宫宴自有陛下在,殿下今日且是忙里偷闲。” 小姑娘闻言忍不住弯唇一笑,而后满含期望看向谭济元,谭老爹虽内心发堵,但太子将身边最亲近的内侍派来请人,定然是要人去的,他呵呵一笑,拍了拍谭嘉月的肩道:“注意别给殿下添麻烦,让照茵跟着。” “呦呦知晓了!”谭嘉月盈盈一笑,与二人告别,常顺对着二人告辞,而后领着谭嘉月与照茵往另一处走去,依稀可见那方街角停着一辆马车。 谭济元上了马车,见钟氏抿唇冷眼看着他,他叹道:“女大不中留了!” 钟氏瞪道:“我瞧你乐意的很!” 先不管谭老爹与钟氏的嘴皮官司,谭嘉月先前的欣喜褪去,原本轻快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那日的梦还不曾忘却,那等羞人记忆还留在脑海里,她在梦中竟胆大抓着太子的手如此,叫她现在如何敢见他,一见他,便会忍不住想到那梦里自己的举动,实在是羞得叫人无地自容。 如此越想,她走的便越慢,渐渐地停了下来,常顺疑惑看了过来:“三姑娘,殿下等着呢!” 谭嘉月揪紧了帕子,夜色下她白皙的面颊渐渐泛起了粉色,她支支吾吾道:“我,我,常顺,我能不能,不去啊?” 常顺却是奇了,哪次殿下寻她,小姑娘不说屁颠屁颠,却也欢喜的很,今日怎么不肯去了? “三姑娘可是今日身体有恙?” 谭嘉月摇头,不知该如何说,只默默退了两步。 还想退两步,前方便响起一道冷冽男声:“怎么,你不乐意见本宫?” 夜色中,少年背着手走来,他一身普通富家子弟的打扮,头戴网巾,身着曳撒,愈发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郎,只夜色下却见他的面孔有些冷肃。 谭嘉月怔然忙摇头道:“没,没有。” 晏晗抿唇转身,待走了两步,将她还怔然愣在原地,挑眉道:“还要本宫请你不成?” 谭嘉月瘪下嘴来,只觉得有些委屈,他莫名其妙的发什么火? 她吸了吸鼻,偏头一看,照茵早已识相避在了一边,她一咬唇,快步跟了上去。 谭府之外不远便是热闹的街道,那里早已是街灯明亮,游人如织。十五的月亮十分的圆,月光下,晏晗背手在前面大步走着,他一低头便能看见月光照耀下,斜拉长映在青石板道上的纤细影子,亦能听得身后那快步追着自己的细碎脚步声。 晏晗也知道自己不该莫名其妙发火,尤其不该对着她,但当听见她说不想见自己时,心头的那股怒火倏然涌上,心下当即想的是她不想见自己,难道想见的是那个郑家小公子郑培风? 思及此前之事,他忍不住火气,对她冷言出声。 那日马球赛场,郑培风与自己约赛,比试骑术,他自诩自己多年习武,骑术是连大统领都赞不绝口的,当下便应了。 只是二人比试之后的结果,却是他输了。 郑培风当时满脸的笑意,神采飞扬,他骑在马上笑道:“殿下骑术确实好,只是小臣自幼长在北疆,北疆的荒漠与草原任我驰骋,是这小小马场所比不得的,更有那年小臣不甚遭遇瓦剌人,他们对小臣紧追不舍,想将我抓去威胁祖父,我自然不肯束手就擒,骑着马是拼命的跑,竟真叫我逃脱了,殿下生在京中长在京中,学的骑术与我们在北疆学的完全不同,小臣赢殿下一着,殿下服不服?” 他说的是一个自己前世今生都不曾了解过的世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瓦剌都是他们大俞最危险的敌人。而有这么一批人,他们常年驻守边疆,拼尽一身的筋与骨,血与肉,只为身后大俞家国百姓的安稳。 他不禁由衷敬佩,输在这种环境练出来的骑术下,他服。 只是在二人心照不宣的比试中输了,他到底心有愤愤,若是他在那般环境中经历过一场,他确信自己,他不会输。 “太子哥哥……” 身后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响起,语气涩涩的,带着无尽的委屈。 晏晗的步伐慢了下来,小姑娘慢慢走至身旁,他垂眸,便看见她低垂眼帘下隐隐透出的水光,小巧的鼻尖泛着红意。 背在身后的手虚握成了拳,他喉结上下滚动,有话堵在口中不知如何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嘉月:怎么可以做这种梦呢!(羞) 太子:本宫都没做过这种梦呢!(晚上试试?) —————— 感谢小天使:“limon”,灌溉营养液 mua~ 第41章 王八灯 上元夜的街市热闹非凡, 挪动寸步便能见到街上有卖花灯的、卖面具的、套圈的、猜谜的、耍杂技玩猴戏等等等等, 热闹有趣的玩意儿不尽其数,观赏游人摩肩擦踵, 四周皆是欢畅的笑声,唯有一行人安静异常。 方才谭嘉月追了上去,晏晗只等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她亦是委屈劲上来,心里憋着一口气, 也不肯开口, 两人就这么安静着, 走进了热闹的街市。 后头跟着的常顺与照茵面面相觑,忍下了上去劝慰的念头,一对儿冤家,多走几步说不定便又和好了。 四周有半大的儿童嬉戏玩耍,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谭嘉月一个不着, 便被撞着要往一旁倒去, 晏晗忙拉住她的手, 扯进了怀中。 灯影绰绰之下,小姑娘的面容尽现,她多少有些惊魂未定,满脸的惊愕,眼尾还泛着红晕,嫣红的樱唇轻启。 晏晗眸光一敛, 他扶着她站定,拉住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而后向下探去,大手包住了她整只小手。 “当心又被撞到,我牵着你。”晏晗咳了一声如此说道。 是,是这样吗? 被他大手牵着,小姑娘感觉整只手都烫的厉害,她想挣,却被他牵得更紧。她忍不住眼睫轻颤,不敢抬头看他,只嗫嚅唤道:“太子哥哥……” “呦呦是想让我的身份暴露吗?”晏晗笑着轻声道。 低沉含笑的声音响在耳边,因他刻意压低声音,没了少年声音中独有的清冽,谭嘉月觉得耳朵痒痒的,她抿唇视线往自己被他牵住的手看去,“那,那我该……” “唤我晗哥哥便是。”他低声凑近道。 谭嘉月心口怦然跳快,她空着的那只手不自觉抓紧了衣角,头埋得更深。 “嗯?”见她不出声,他唤道:“呦呦?” “太,晗,晗哥哥……”她快快说出口,声音小的只有她能听到,“太子哥哥”她从小唤到大,从未觉得有什么怪异,如今叫她改口,同样是唤他,可“晗哥哥”三字,只停留在舌尖便让她觉得难为情,更别提还让她开口唤出来。 晏晗星眸中染上了笑意,他牵着小姑娘将她拉至身旁,侧身护着她防止她再被游人撞到,谭嘉月微微偏头只看得见他温暖可靠的胸膛,再略一抬眸,便见他的喉结在微微滚动,她连忙收回了眼,往旁处看去。 只这一看,却发现游人中有不少才子艳质,携手并肩低语,肩儿挨着,手儿牵着,嬉笑间喁喁私语,亲密无间的模样,就像,就像她与他这般。 脑海中那始终朦胧的一层云雾蓦然化开,甜甜淡淡的情意仿佛种在心房种子突然生根发芽,渐渐长高,长出枝杈,长出嫩叶。 她呆呆怔怔直看向晏晗,脑中的一根弦仿佛突然被人拨响,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呦呦。”晏晗突然沉声道:“方才,对不住。” “哗”的一声,心房的那棵树开出了名为心悦的花。 谭嘉月本就被那突然生出的情意弄的不知所措,现在又听他道歉,慌乱与委屈齐涌,她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晏晗见她一哭瞬时慌了,连忙将她拉到河岸边的一株柳树下,他低头看她,捧起她的脸轻轻将她颊上的泪珠揩去。 “方才是我的错,不该冲你发火。” 粗粝的指腹磨着她的脸颊,让她觉得有些痒,谭嘉月睁开朦胧的泪眼看他,月光映着少年的面容,衬着他清清冷冷,矜贵孤高,他的那双眸子黑亮幽深,将她深深摄住。 “呦呦?” 见她一直傻傻看着自己,晏晗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唤道。 未尽的委屈与突生的慌乱让谭嘉月好是无措,他的安哄更让她蓦然生了肆意与甜蜜,小姑娘一把环住他的腰,埋进了他的胸膛呜咽呜咽哭了起来。 哄是哄不住了,晏晗轻叹,心头被填的满满当当,他伸手,一把将小姑娘抱住,下颌抵在她的发顶,嗤嗤笑着,胸腔发出响动,震得谭嘉月头脑有些发晕。 “再哭下去,便是月上中天,今日的花灯会可没得看了!” 谭嘉月这才反应过来,都怪他,害得自己只顾着委屈,连元宵花灯都没心情看了。 她连忙想要出了他的怀抱,却被晏晗紧紧抱着动弹不得,她头靠在她方才便觉得温暖的胸膛上,努力抬眸只看得见他滚动的喉结,小手揪着他的衣料,她糯糯道:“太子哥哥……” “错了。”晏晗道。 耳畔是少年胸腔的闷响,发顶是他含笑的低语,谭嘉月咬着嫣红的唇,小手仍揪着他的衣角又绕了绕,她轻轻唤道:“晗哥哥。” 晏晗心头蓦然一震,嘴边的笑意更浓,这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真是叫他恨不得揉进骨血里,他抱着她又紧了几分,而后才将她放开。 谭嘉月早已通红了双颊,低头不敢看他,晏晗牵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研磨了两下,惹得小姑娘忍不住指尖轻颤,指头勾上了他的指尖,他这才笑着拉着她往人群中走去。 上元夜不单有花灯,还有烟火与戏乐表演,而且上元夜无论妇人儿童皆出门赏玩,为防有奸人趁乱作案,还会有京中的刑狱机构设下高台,挂上彩灯,建净狱道场,在彩灯上画上“狱户故事”,展示刑具,更会将劳中的一些犯人提了来演上一场作奸犯法的情景戏,最后在犯人身上挂上布幅纸板,写上犯罪行为,再当众宣布惩罚,官府的用意便是借此警示贼人,莫要趁乱犯法。 谭嘉月先是看的饶有兴致,而当看到台上演着贼人趁乱挨搪女子时,她瞬时心生愤愤,又忙惊得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周围的每个男人都有问题,吓得忙拉住晏晗的胳膊缩在了他的身旁。 晏晗本是想带她来看看趣味,不想竟将她吓着了,当即牵着她往别处走去。 小姑娘跟着他方觉得安心,饶是在街道旁挂着的各种彩灯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却也不离晏晗半步。 原本一直跟在后头坠着的常顺上前,将手中一盏精致的乌龟花灯送上,晏晗伸手接过,在谭嘉月看完花灯转回头时提至了她面前。 “收着。” 谭嘉月一愣,呆呆的伸手接过,待看清手里的花灯是何模样时,她忍不住瘪下嘴来,她一路看来,人家姑娘手里提着的不是莲花灯,就是兔子灯,狐狸灯亦或是更为精致的琉璃灯,偏偏给她的就是这笨头笨脑的乌龟灯,说好听些是乌龟,瞧着却像只王八! 见小姑娘鼓着面颊不甚开心的模样,灯火映着她的面颊红润白皙,美眸盈盈带着不满看着他,自有一股动人风情。 “怎的?不喜欢?” “人家都是花灯兔子灯,怎的我的就是王八灯?” 晏晗嗤嗤笑道:“我倒觉着挺衬你的。” 小姑娘气得无语,方才依偎在他怀中时生起的甜蜜滋味瞬时散了,自己也不想再拾起来。 晏晗又道:“你瞧满街的人手中不是莲花灯便是兔子灯,呦呦与她们不同,手中的灯自然也要特殊才是。” 这话说的小姑娘才满意了几分,连带着看着这王八花灯都觉着它憨态可掬,“哼唧”了两声,提着手里的花灯碰了又碰。 二人走了两步,晏晗突然开口问道:“说来我倒想起一事。” 灯火映在他眸中,愈发映的他眸色幽幽,其中情绪意味不明:“当年我生辰的那一日,你送的荷包里还有数十颗绿豆,是为何意?” 听他提起,谭嘉月凝神回想,这才回想起了当年之事,那时她恼怒他骂她是王八,当时听了谭明之的一句俗语,又听他那不着四六的解释,还以为那绿豆是骂人的话,遂在赠他荷包的前一天放了些绿豆进去,洋洋得意她这般暗暗骂回去管叫他发现不了,哪里晓得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如今她自然懂得那是何意,哪里还说得出口,只支支吾吾装作懵懂道:“绿豆便是绿豆,是我当时没注意装进去的,哪里有什么意思……” “哦~”晏晗长吟道:“说来我倒突然想起了一句俗语,百姓们常说,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意为男女之间互有情意……” 说到这晏晗突然抬起了左手,右手将袖子撸上一截,露出了他的手腕,手腕上带着一条黑绳手链,手链中有一颗温润黄玉,玉中镶嵌着一颗小小绿豆。 谭嘉月瞬时满脸通红,耳根子都染上了红晕,她顿时觉着手中提着的乌龟灯提也不是丢也不是,晏晗接着又道:“原来那时呦呦便……” “才不是!”谭嘉月急得跺脚,连忙辩驳道:“呦呦那时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现在呢?” 晏晗弯下腰凑近她道,星眸认真的盯着她。 这些年他一直等着她长大,等着她开窍,等着她对自己生出情意,他本以为他可以慢慢等,但当看到郑培风出现在她面前,逗得小姑娘笑意盈盈时,他突然便慌了,这些年有他在,从来没有其他男子敢不怕死的凑到她的面前,唯有这个郑培风是第一个,他突然间怕,若她这时开窍了,对象却不是自己该怎么办? 瞬时晏晗便等不及了,小姑娘这颗初初萌动的芳心,他要先行紧紧攥入手中,而后平稳安置。 “现在又如何?”他又问了一遍。 第42章 心相通 现在又如何? 四周人声鼎沸, 戏台上伶人咿咿呀呀唱着婉转动人的戏曲, 不远处的小摊上摊贩正在吆喝着出售他精心制作的花灯,棚楼中一个秀才猜出了一道极难的灯谜赢得了满堂喝彩, 掌柜在不情不愿中将最精贵的那盏花灯递了过去。 上元之夜如此热闹,而此时的谭嘉月只听见了那句“现在又如何?” 又如何?她怎知又如何? 初初懵发的情意扰的她思绪慌乱,心中的百般滋味她只想躲在角落处慢慢消化, 甜蜜与慌乱在心头交错,她尚懵懂知晓这情绪是什么意思, 如何又能告诉他现在如何? 小姑娘又气又羞, 真是!为何非要问她! 她满脸通红, 慌乱不知所措,一把将手中乌龟灯丢给他,提裙便往人群中窜去。 晏晗怔然,慌乱接过乌龟灯,一个反应不及便见她窜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他心瞬时提了起来, 连忙追了上去。 “呦呦!!” 身后响起少年急切的唤声, 谭嘉月咬唇, 跑的更快了,正当看见一个巷口忙拐进去时,不过几步,胳膊忽得被人一把攥住。 晏晗紧抿着唇冷着脸看她,紧紧拉着她的胳膊训道:“瞎跑什么!这里这么乱,出事了怎么办?” “我……”谭嘉月委屈的瘪下嘴来, 样子可怜极了,垂着头盯着裙下露出的小小脚尖看。 见小姑娘慌乱排斥的模样,晏晗心知是自己逼得太急了,他叹了一口气,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拇指在她颊上磨了磨,他缓缓道:“我不问便是了。” 谭嘉月眼睫轻颤,瞬时松了口气,模样乖乖巧巧,唇角露出甜甜笑意,眸光闪烁盯着少年略带青茬的下巴,犹豫道:“不问?” 晏晗抿紧了唇,指下描模着她的眉型,沉声道:“我虽不问,但你要记着,以后离男子都远些!” “他们皆是心中不怀好意,都是大猪蹄子!” 指尖一直在她眼尾附近摩挲,谭嘉月下意识地忙眨了几下眼,长长的眼睫扫过晏晗指腹,指腹痒痒,他的心头亦有些发痒,她向来是个得了便宜便卖乖的性子,闻言唇边含着隐隐笑意,软声问道:“那爹爹呢?” 晏晗眉头一挑,无奈道:“谭侍郎不算。” 小姑娘唇边笑意又浓了一分:“那大哥二哥呢?” 他“嘶”了一声,“不算。” “那外祖父呢?” “不算。”语气有点冷。 谭嘉月并未察觉,她唇边笑意更深,小心挪近了几分,又问道:“那太子哥哥呢?” 晏晗突然一笑,心下明白这是小姑娘故意在逗自己了,他伸手,覆上了她的眼,谭嘉月瞬时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只感受得到晏晗手心暖暖的温度,心中正有些慌乱时,突然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惹得小姑娘突然心“扑通扑通”快速跳动起来。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听得他含着似笑非笑道:“我自然,是不算的。” “轰”的一下,她粉嫩的面颊红得如同抹了大量胭脂,羞怯的模样,娇艳欲滴。 晏晗瞧着,忽得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欲放开的手又覆了上去。 照茵早在谭嘉月跑进巷口时便想追过去,却被常顺一把拉住,他双眸道:“有殿下在,你家姑娘没事,无需担心。” 照茵心道,便是有他在,才怕有事啊!虽说她知晓二人之间皆有情意,亦不阻拦,可也该是发乎情,止乎礼才是,之前两人抱着,但那是她家姑娘主动扑上去的,她便也不能说什么,可现在二人在巷内暗处不知道做些什么,如何不担心? 但常顺却是如何也不让她跟去,只得焦灼等着,不过多时,才见二人走了出来,晏晗背着手走在前头,谭嘉月小碎步埋头跟着,照茵忙走上前去,见她家姑娘衣衫齐整,鬓发未乱,只是却是整张小脸红彤彤一片,一只小手一直捂着一边脸颊。 “姑娘……” 照茵想开口询问,那方晏晗从常顺手中拿过乌龟灯又递向了谭嘉月。 “不许再丢了!” 谭嘉月忙只手接过,“唔唔”胡乱应着。 晏晗抬眸看了看天色,捻着左手腕上的玉石转了转,而后道:“天色要迟了,再陪你去放完花灯,便回去了。” 他向她摊开了掌心,谭嘉月看着少年那布着因常年握剑而磨出来的茧的掌心眨眨眼,抬眸看着他有些不解,晏晗挑眉,只字未语,谭嘉月却突然理解过来,“唔”了一声,小手在衣摆出抓着衣角绕了绕,而后羞羞涩涩的递出手,覆了上去,晏晗当即牵着她往放花灯的河岸边走去。 灯影下,人群中,容姿出挑的少年少女牵手并肩走着,少年腕上的手链随着走动时隐时现,少女手中乌龟灯摇摇晃晃,二人蓦然对视一眼,羞得少女忙低下了头,人群拥挤,他独将她安稳护在身旁。常顺陡然生出一种老父亲的感慨,他们殿下呀,定情之物都与别人不同,人家是红豆寄相思,他俩是王八看绿豆,真真二人都未觉得不对劲,傻都傻在了一处。 河岸边有不少放灯许愿的男男女女,言笑晏晏,情意融融,河心漂浮着形状不同的各色河灯,河灯荡荡悠悠随水流远,灯火映在水面上,宛如一条人间天河。 常顺将早已被好的河灯送上,晏晗背手站在阶上,低头看着站在阶下,对满心都是河中风景的小姑娘叮嘱道:“当心别栽入水里,否则我可不捞你!” 谭嘉月回身嘻嘻笑道:“呦呦才不信你不救我!” 晏晗嗤了一声不语。 她歪歪头,将手中的笔与河灯递向他道:“太子……” “嗯?”少年一挑眉。 她捻着笔杆的手转了转,鼓起面颊接着道:“晗哥哥不在河灯中许愿?” “想要什么,我自会取来,何须许愿?”少年眉眼中满是自傲,言罢却还是伸手接过河灯,笔走龙蛇得写下“晏晗”二字,而后又递给了谭嘉月。 “凑个数罢。” 小姑娘含笑接过,目光盯着“晏晗”二字闪了闪,而后转过身去,在旁处写下了她的愿望,愿父母兄嫂康健平安,愿阿黎无忧无虑成长,最后写完,她又看向那笔画洒脱的二字,又挪了挪身子,将手中河灯小心用身体挡着,而后红着脸在“晏晗”二字的旁边写上了簪花小楷“谭嘉月”三字。 而后她迫不及待地蹲下将河灯放入了水面,闭上眼双手合掌许愿心愿能够实现。 晏晗看着小姑娘含笑的侧颜,又看着还未飘远的河灯,缓步走上前去,待谭嘉月站起来了他才笑道:“许了什么愿?” 骤然出声将谭嘉月好生吓了一跳,当即往后退去,可后面便是水面,她一脚踏空就要跌入水中,晏晗眼疾手快将她拉进了怀中,而后单手将她抱着换了个方向。 谭嘉月双脚落地时还有些惊魂未定,耳边晏晗的斥声响起:“叫你当心些!方才要是跌下去如何是好?” 小姑娘委屈地看他,“明明是你突然出声,将我吓了一跳。” 她气得一挣,出了他的怀抱。 晏晗也发现了是自己的错,他咳了咳,面上带着尴尬,见谭嘉月气呼呼的模样,他伸手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讨好道:“好了,是我错了。” 小姑娘哼哼唧唧:“这还差不多。” 得了便宜净卖乖,晏晗牵过她走上河岸,抬头看着天色道:“夜要深了,咱们该回了。” “啊?”谭嘉月忙抬头看天,夜空里星光灿烂,圆月高悬,有泛着红黄灯光的孔明灯缓缓升上夜空,小手不自觉攥紧了晏晗的,她瘪嘴道:“哪里深了?” “舍不得我?” “才不是!”谭嘉月忙道:“呦呦还没玩够呢!” “哦~”晏晗道:“那我叫常顺与你作陪,我先回了如何?” 谭嘉月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要常顺!要你!” 被嫌弃了的常顺默默捂胸口心塞。 他抿唇闷闷笑着,再拉着她走进了人群。 游人有渐渐离开者,但热闹依旧,沿街不少摊贩吆喝着,吃的喝的玩的,数不胜数,但这群小摊中有人摆了一张算命木桌。 晏晗与谭嘉月走过,他抚着白须与他们招手道:“这两位公子姑娘,可要算个命?” 谭嘉月循声看去,却是奇了,她见过的算命先生皆是道士打扮,这个却是个和尚。 “姑娘是想问为何算命的为何是个和尚?”老和尚抚须呵呵笑道。 “先生你怎知我要问这个?”谭嘉月惊道,而后双眸亮晶晶看着晏晗:“他竟算着了?” 晏晗无奈扶额,老和尚闻言哈哈笑道:“姑娘可要算算?今日不收银钱。” 谭嘉月好奇,忙坐到了他的对面。 老和尚却也不让她做什么,只将她面相看了一会儿,笑道:“观姑娘面相,以后会是个贵不可言的身份,姑娘此生,得父母疼惜,得夫君宠爱,得子女和顺,除了这婚事来得迟些外,姑娘一生顺遂无忧。” 算命的尽是挑好话将,晏晗腹诽,除第一句将他惊奇外,其余不过是些套话罢了,偏偏见谭嘉月听了欢喜不已,他无奈,不打算拆穿。 老和尚又看向晏晗道:“公子可也要算算?” 晏晗拒绝:“不必。” “公子得了新生,万事重来一遭,护了想护之人,想必已是心中满意之至。” 晏晗突然面色一变,冷冷看着他,谭嘉月懵懂看着二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位姑娘命中本都当早夭,只是公子重来一回,多少小小举动引发此后之势逆转,却须知,天行有道,有得有失的道理。”老和尚抚胡道:“人生之事,是机缘,是命数,两难全啊!” “万望公子心有准备。” 晏晗冷冷道:“和尚胡说些什么,在下听不懂?” “糊涂不糊涂,装作糊涂。明白不明白,不想明白。”老和尚神神叨叨道。 “和尚,今日佳节,我便顺势送你一句谜语。”他冷冷勾唇道:“日落香残,洗去凡心一点;炉边火尽,须将意马栓捞。” 他拉起谭嘉月,转身离去。 老和尚听了面色不改,仍是笑道:“公子,善言善语,万望听之。” 晏晗面上寒意更甚,谭嘉月跟着他走都有些跟不上。 她喃喃唤道:“晗哥哥?怎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离他们远点,他们都是大猪蹄子! 嘉月:哼!大猪蹄子! —————— 日落香残,洗去凡心一点;炉边火尽,须将意马栓捞。——秃驴 月底啦~用不完的营养液可以投喂作者呀! 第43章 夜无眠 夜色融融, 清风朗月, 热闹繁华的街市渐渐少了些喧嚣,上元节的这天人们通常会彻夜游玩, 但也有人会在尽情后携伴归家。 晏晗从听了那和尚的言语后便一直是冷着一张脸,他牵着谭嘉月往谭府方向走着,一路上默不作声。 谭嘉月险些追不上他的匆匆步伐, 被他牵着走直走的气喘吁吁,她拉住他的胳膊, 连忙唤道:“太子哥哥, 方才那和尚与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这么生气?还出言骂他呢?” 晏晗停下了脚步, 回身向谭嘉月看来,他眉头紧锁,一张薄唇微抿,他背着巷口的光,叫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他的身后是红尘纷纷众生百态的街市, 他的面前是前世今生皆虚幻又存在的盈盈枝头花。 晏晗已经很久不曾回忆起前世的事了, 这一世是如此的真实美好, 他还活着, 她未曾枯萎,帝后安康,朝事稳定,虽与首辅争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相比起来,这么些年, 他渐渐疑惑了自己前世经历的事,是不是只是一场飘渺虚幻的梦? 可今日那老和尚的话骤然点醒了他,那不是梦,那是他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经历,是永远能够敲醒他的警钟。 可那和尚说她前世今日都是早夭的命又是何意?前世的谭嘉月,受累于父兄参与党争,被人谋害,她意外落水后本能被治愈,却被背后之人指示派来的杜悭害了性命,这世她仍有落水,却是因为晏筱激愤推她导致,万幸被赵文茵救下。 和尚说,因为他的重生,所有的小小举动都改变了之后的形势,这才让谭嘉月改变了早夭之命,这世好好的活了下来。 和尚又说天行有道,有得有失,他现如今的一切,皆是他努力所得来的,他得了这些,难道又要失去什么吗? 不!他绝不允许! 既已得到,如何又能失去? 晏晗垂眸看着小姑娘焦虑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眼中眸色坚定,却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半晌后他才叹道:“没什么,都是些算命先生不靠谱的胡言乱语罢了。” 谭嘉月仍是忧虑道:“可太子哥哥方才模样,看着好像很难受啊!” 晏晗却是突然含笑道:“本宫是在愁那算命先生说你以后将会贵不可言,只是不知呦呦以后会成为什么样贵不可言的人?” 谭嘉月凝神思索,若说最贵不可言的,便是当今陛下了,她自然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其次便是皇后,那自然与她也无关,再其次便是太子,本人就站在她面前,那么再再其次……她却是想不出来了,她看向他求解。 “是本宫的太子妃。”晏晗看着她的眼道。 谭嘉月“啊?”了一声,只觉得他眼中燃着一团浓烈的火,灼热了她全身,惊的小姑娘连忙低下头来,捂着脸不敢看他,只怕她的脸又红了,谭嘉月还能转了心思想,今夜她出门时或许没什么必要抹胭脂的。 见她这般模样,晏晗似笑非笑道:“只是不知,这个贵不可言的身份,又有谁人想做呢?” 他背着手,慢悠悠往谭府门口走去,谭嘉月捧着脸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腹诽道:她才不想呢! 不多时,二人来便回到了谭府,早有守门的家仆等在外头,见了他们,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 先是忙与晏晗行礼,而后对着谭嘉月道:“姑娘,老爷与夫人已经回府了。” 谭嘉月应道知晓了,而后踟蹰看向晏晗,今夜不过区区几个时辰,她对他的心态便已经发生了变化,初初的慌乱之后便是满满当当的甜蜜滋味,可方明白过来,还未相处多久,便要分开了,她比以往生出了更多的不舍。 晏晗见她目含缱绻满脸不舍的模样,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回去休息吧,本宫以后再来看你。” “那,那呦呦回去了?”她犹疑道,虽知该回府了,可就是舍不得,鼻头一酸,便忍不住想哭了。 “哭包。”晏晗闷闷笑着,伸手揩去她落下的泪水。 “太子哥哥,呦呦回去了……” 晏晗挑眉道:“错了。” 谭嘉月吸了吸鼻,憋回眼中的泪水,向他扬起一笑,甜甜唤道:“晗哥哥!” 晏晗满意了,后面方回来的谭明之惊愕了。 “回吧!” “你喊他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谭嘉月一惊,循声忙往晏晗身后看去,正看见满脸惊愕与怒气的谭明之,她“呀!”了一声,臊得捂着脸忙跑了进去。 谭明之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又见旁边那头狼唇角含笑的模样,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谭明之冲上前来瞪着晏晗气道:“你跟呦呦!” “休德,消气。”晏晗微微挑眉,语气淡淡道。 拐走了他从小呵护的妹妹。还叫他消气,谭明之冷笑道:“殿下好手段!怪我没早看清你!” 晏晗却道:“你哄骗别人家的妹妹时,可知道她大哥的感受?” 谭明之面色一变,原本的怒气顿时歇了一些,“殿下知道些什么?” 晏晗老神在在道:“你也就骗的呦呦与钟夫人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几年,你当本宫什么都没察觉吗?” “当初那个去卖画的小姑娘……”梅涵书斋是他的私产,谭明之在那里打听些什么,他立即便能知道。 谭明之默了默,怒气又起:“那又如何,殿下以后还是离呦呦远些!” 晏晗转了转左手的手链,笑道:“这个免谈。” 言罢,他转身离去,谭家的家仆连忙恭送。 谭明之气的无言以对,甩袖回府,他直直往荷华院走去,到了后却得知小姑娘须臾前便向钟氏请完安,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又往谭嘉月的院子走去,而后又被告知人已经歇下。 他郁躁抚额,无奈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夜上元佳节,有人彻夜游玩,有人辗转无眠。 烧着地龙的暖阁内,一豆灯火幽幽亮着,为这充满甜香的闺阁洒下了融融暖意,小姑娘蜷在暖暖的被窝中翻了个身,眼睫微微颤动,她睁开了眸子。 盯着头顶的青纱帐出了会儿神,她“嘤”了一声,捂着脸实在是懊恼。 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她扯着被子蒙过头顶,一闭眼晏晗俊郎的面容便浮现上脑海,弯唇含笑看她,眸中好似有无垠星空,悠远明亮,她又将锦被扯了下来,睁开眼盯着纱帐,晏晗的容颜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哎呀!” 她将脸埋入杯中,嗤嗤笑了起来。 同样有一人夜半无眠,他从梦中醒来,梦中旖旎暧昧的气息仿佛仍围绕着他,梦中玉肌凝肤与他无尽缠绵,枝头的花苞在他身下盛放。 晏晗怔怔看着床上的那点点洇湿,双腿间感觉到一股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_→ 第44章 教人事 清晨, 上元节的热闹似乎还留有余韵, 皇宫内挂着的应节花灯还未撤下,宫人们沿道洒扫, 忽得其中有一名宫人步伐匆匆走过宫道,入了皇后的慈元殿。皇后晨起还在梳妆,待装扮好后, 她将那宫人唤了来。 “可有何事?” 宫人是太子身边掌管起居的太监,他恭谨伏拜请安, 而后起身忙凑上前去笑道:“娘娘大喜, 殿下昨夜……” 他微微凑近, 与皇后耳语,待他说完退后,皇后这才捂唇轻轻一笑:“太子大了,这个年纪,是该教导他人事了。” 她赏了宫人一袋金叶子, 而后挥手令他下去。 晏晗今日来向皇后请安, 模样颇为神清气爽, 皇后凝神看了看, 见他神色中隐隐带着红润餍足,眉眼间含着愉悦之意。 皇后看的久了,叫晏晗隐隐感觉有些奇怪,抬眸看去,见她用一种莫名欣然慈爱又带着惆怅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不禁起了一个战栗。 “母后……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儿臣?” 皇后抿唇微微一笑道:“晗儿大了, 有些事也属正常之事,不必遮遮掩掩。” 晏晗疑惑道:“什么事儿臣要遮遮掩掩?” 皇后嗔了他一眼:“晗儿又何必羞涩,这不过是每个男子大了都会发生的事,还急着让人半夜将被褥处理了,平白招了宫人们笑话。” 闻言晏晗面色一变,终于知晓了皇后说的是什么事情,尴尬与羞赧瞬时涌了上来。 两世为人,他自然知晓这是正常之事,往前的一两年里又不是没有过晨起之时雄姿勃发的时候,但通常都是自己偷偷疏解了,哪里晓得这次却是梦中遗了,还是昨夜的那般旖旎梦境,梦醒之时余韵未散,乍醒之后只觉得慌乱与怔然,更多的则是觉得羞赧无措,连忙叫了人来收拾。 待将自己拾整好后,却是躺在床上久久无眠,辗转反侧,直到黎明之前这才迷迷糊糊睡去,梦中总听得有一姑娘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唤他“晗哥哥”,声音又娇又甜,叫他第二日再醒来时竟无丝毫困意。 见晏晗撇看眸子虚虚看着某处满脸赧然的模样,皇后含笑道:“既是这般,本宫便寻了人来,教导你人事?” 晏晗愕然看向她,无奈道:“此事便不必母后忧心了。” “哪里算得忧心?你这个年纪,是该……” 见她还要再讲,晏晗忙打断道:“儿臣还有事,现行告退了!” 他当即向皇后行礼,而后忙转身快步离去。 “这孩子!羞些什么?”皇后无奈道,看着晏晗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招手将身边的掌事宫女唤了来低声吩咐。 * 第二日谭嘉月高高兴兴的起来,去钟氏房里与她一起用早饭时,却是意外见着了谭明之也在。 她心下一惊,咬着唇躲开谭明之看来的视线,她缓缓凑到钟氏身边坐下。 婢女们摆上了碗筷,谭嘉月捧起白瓷碗慢慢用着银耳瘦肉粥,对面的谭明之见她这恨不得将脸埋进碗里的模样,扯着嘴角咳了一声,看向钟氏道:“不知昨夜阿娘与呦呦可玩的好?” 钟氏闻言,倒是看向了谭嘉月,昨夜小姑娘来了院子与她匆匆道了一声回来了,便又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让她将想问的话都无处问,要不是谭明之问起,她险些忘了此事。 “呦呦昨夜与殿下出去,可玩了些什么?” 谭嘉月一手捧着碗,与白瓷碗一般盈白的纤纤玉指在碗边略动了动,支支吾吾胡乱道:“就是与太子哥哥看了花灯,吃了些点心什么的。” 她不禁感觉颊上有些发热,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说谎,只是昨夜那般的甜蜜滋味,她实在不敢与钟氏说。 “当真?” “嗯嗯!”谭嘉月连忙点头:“还猜了灯谜,呦呦还赢了个乌龟灯回来呢!” 钟氏失笑道:“怎么赢了这个灯回来。” “哦~”一旁无言的谭明之长吟道:“倒是不知就这般玩爽,也值得呦呦从一早起来还愉悦不止?” 谭嘉月心虚不敢看他,又生怕谭明之将事情捅出去,她忙嘴硬道:“我昨夜玩的尽兴了,当然连着今日也高兴!” “倒是二哥!”她忙反应过来,诘问道:“也不知道二哥昨夜去了哪?寻不着人影,若是没有太子哥哥,我昨夜便只能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委屈,谭明之惊愕,这小丫头倒打一耙的能力见长啊,昨夜她与太子心意相通,还是怪他促成的喽? “你昨夜与殿下……” 他话还未说完,钟氏便出了声询问:“呦呦不说我倒是忘了,你昨夜去了哪?且交代来!” 谭明之咽下了口中的话,见谭嘉月得意的对着他摇头晃脑,他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昨夜有人在逸文居以诗会友,邀了我去。” 钟氏严肃道:“去那逸文居的,都是今年要参加春闱的书生,你爹担当那般职务,你且避些嫌,那逸文居,春闱之前便别再去了。” 谭明之顺和道:“是,明之明白了。” 钟氏又叹道:“平白的你要被耽误三年,等他们春闱后你再与他们好好一起,要会友要游玩,阿娘也不拘着你了。” 年前同德帝指了谭济元作为今年春闱的三位主考官之一,谭明之为了避嫌,主动将今年的春闱弃了,三年后再考。 之前钟氏提到这事便发怒,后来明白谭济元此事不可推,也只得颓然接受,谭明之当然明白钟氏的心情,安慰她道:“我今年不过十七,三年也是等得起的,更何况多准备三年,儿子可以准备的更充分些不是吗?” “行了,这话你与你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说得阿娘耳朵都要生茧了,用膳。” 谭嘉月终于舒了口气,老老实实用饭。 用完早饭后她急急忙忙跟钟氏告退,说要回去习字念书,刚走出荷华院,谭明之便追了上来。 “呦呦!” 谭嘉月身形一僵,谭明之走上前来垂眸看她,看得小姑娘紧张不已,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昨夜你与殿下是不是互明心意了?”他直接问道。 问的小姑娘满脸通红,又羞又臊,双手揪着帕子浑身不安:“我……” “我与你说了多少遍?离殿下远一些。”他沉声训斥道。 谭嘉月抬眼看他,只觉得伤心难过,瞬时间便满眼通红,泪水噙在眼眶中将落欲落,她眼睫一眨,一颗泪水便沿街白皙的脸颊滑落,她忙伸手拭去,哽咽道:“为什么?太子哥哥那么好,你为什不准呦呦与他一起?” 谭明之见她伤心的模样,知晓她是误会了,无奈道:“我何曾说过不许你与殿下一起了?若是当真不准,我方才乃至昨夜为何不与阿娘与爹说?” 谭嘉月愕然,呆呆的看着他:“那二哥为何……” “殿下的为人,我身为他的伴读自然知晓,呦呦若喜欢他,二哥当然不会不允。”他擦去她眼尾残留的泪水,揉着她的发叹道:“只是二哥叫你离他远些,自然是为你好。” “你们二人如今都大了,男女有别,当然要离远些,发乎情,止乎礼,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二哥与你也大了,何曾再像小时候那样还与你睡在一处?”他看着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样子,无奈笑道:“傻姑娘,殿下虽好,你也要懂得保护自己,他是男子,你是女子,名声上从来都是女子吃亏一些,到时苦的还是你自己。” “太子哥哥才不会那般对我……”谭嘉月小声反驳。 “殿下不会,那其余的人有心做文章呢?” 他们谭家现在风头越来越盛,是好事也是坏事,若是党争敌对之人有心用谭嘉月做文章,却是防不胜防。 谭嘉月抿抿唇,虽不懂他说的是何意,但见他严肃的样子,她低着头,闷闷应了。 谭明之揉着她的发,以示安慰。 小姑娘低着头,满眼的伤心。 哪怕后来有宫中之人来,给她送来了些尽是合她口味的精致点心,也没让小姑娘高兴几分。 黄昏之时,晏晗终于从书房出来,去了武场寻侍卫练了个把时辰的武后,这才回了寝宫。 着人备水沐浴,准备将方才身上招的汗与灰清醒干净,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询问常顺道:“派人送去的,那小丫头什么反应?” 常顺迟疑道:“这……那人回禀,三姑娘今日好似心情不大好,见了送去的点心,也未有笑颜。” 心情不好?晏晗暗道:莫非是回去被她爹娘训了?还是没见着他不高兴? 想到这,晏晗面色也沉了下来,因而也没有注意到常顺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进了浴室挥手让人退下,褪去衣衫浸入水中时还在凝神细思,第二日要不要出宫一趟。 正在水中浸去一身疲惫,阖眸思考着各种事物,忽听得有人缓缓推门而入,脚步轻碎。 晏晗向来不喜在沐浴这等私密之事时有人在一旁,因而从未有人敢在这时进来,而且听这脚步声,与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不相同。 这脚步声轻盈缓慢,好似女子。 他睁眼呵斥道:“什么人!” 那方当即跪了下来,伏地出声,声音娇软清甜,好似莺啼:“殿下,娘娘让奴来,今夜好生服侍殿下。” 晏晗抬眸看去,只见一娇小女子伏拜在地,身上只穿着薄纱,盈白肌肤隐约可见,窈窕身段玲珑尽显。 她缓缓抬头,流光美目盈盈含情,带着柔媚与清纯,她娇声唤道。 “殿下!” “奴来服侍殿下沐浴,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哦嚯? 第45章 童养媳 当朝太子文武兼修, 丰神俊朗, 行事虽不同于同德帝的温润平和,却也是坚毅沉稳翩翩少年, 京中不知有多少闺秀对其芳心暗许,平日里在宫中行走时,也惹得多少宫女忍不住窥视, 偷偷脸红,奈何太子一心扑在念书习武与政务上, 平常少见其对哪家姑娘或宫女有过侧目。 如此如玉如剑般少年, 少不得心中仰止, 钦慕敬佩。因而当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来寻人时,个个心中皆是既欣喜又期待,而且还是太子身边第一个伺候之人,说不定能在他心中留下一点旖旎,而后入了他的眼呢? 因而当玉露被选中时, 即便旁人目光嫉妒, 她心中仍不知多么欢喜。细心用香沐浴, 涂上淡淡胭脂, 着上透骨薄纱,美人满含风情却又不失清雅,带着忐忑与期待入了太子的浴室。 她盈盈抬眸,做出最美的风情与他看去,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奴来服侍殿下沐浴, 可好?” 却见那方少年先是诧异,而后眉头皱了下来,冷面冷目看她,冷声道:“滚!” “殿下,奴……”她一惊,却又不死心,眸中瞬时含了水光,楚楚可怜看他,这般神色像极了某人。 晏晗一见,面色更冷,倒是会挑人,但他何曾会对小姑娘生出这般亵渎心思? “滚!别让本宫说第三遍!” 他的声音骤然压低,神情冰寒,太子的气势威压出来,对上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冷冷目光,玉露浑身一颤,她似乎忘了,太子的脾气其实并不是很好。 她连忙伏地求饶:“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这便滚!” 她忙不迭起身,脚下还不小心踩到衣摆踉跄一步,但不等站稳她便急匆匆向门外跑去。 候在屋外的常顺见她神色慌乱的跑出来,终于舒了口气,当即令人将她带了下去,而后又老老实实站在门外等候,果然不过片刻,屋门便被人从内用力打开,一股寒风吹过,激的他颈后发凉,整个心吊了起来。 “殿下!奴婢知错了!”常顺赶忙跪了下来老老实实认错。 他小心觑了一眼,见晏晗居然连鞋都没穿,衣摆上还沾着水渍,裤腿湿湿贴在腿上,显然是被气狠了。 “好你个常顺!”晏晗气得直接往他肩上踹了一脚。 常顺被踹倒在地,紧着的心却是松了,还能踹他表明晏晗还是不会对他下狠手的,若是那般面色不动阴阴的看着人,才是叫人害怕。 “殿下,是奴婢的罪过,没能拦住皇后娘娘,请殿下责罚!”常顺爬了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哀嚎道:“皆是奴婢的错,险些叫殿下没了清白啊!呜呜呜!” 晏晗黑着脸恨不得再给他踹一脚,挣开他,转身往寝屋走去:“自己下去领十个板子!” 常顺呲溜一下爬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他谄媚笑着跟了上去:“殿下,奴婢伺候您穿鞋啊,天寒当心冻着!” 晏晗冷眼射了过去,常顺瑟瑟缩了缩脖子,忙躬身道:“奴婢这就下去领板子!” “站住!” 常顺忙凑过来满含期待看他,晏晗面无表情道:“今日之事,要是让呦呦知道,再去领三十板子!” 言罢,他转身离去,留下常顺一人默默心伤,果然殿下心里还是三姑娘最重要,嘤嘤嘤。 第二日晏晗前往慈元殿请安时,同德帝也在,母子俩面对面坐着,一人目光发虚,一人面色发冷。 同德帝见二人皆不说话,咳了一声,正要开口,晏晗突然开口冷声道:“母后,以后儿臣宫里的事还有人,母后还是少些插手为好。” 皇后闻言面上瞬时带了委屈,同德帝斥道:“怎么与你母后说话?” 晏晗面色不变,依旧冷冷道:“母后管好父皇就好,儿臣便无需母后多操心了。” 他向二人告退,当即离去,同德帝无奈摇头:“这孩子,从小就管不住他!” 皇后叹道:“他既没这个心思,妾身便也不管了,只不过陛下……” 她看向同德帝,忧心道:“妾身在这几年看来,晗儿心中对谭家姑娘属意,这选太子妃……” 同德帝拍了拍她的手,沉声道:“自古以来皇家之事与朝堂之事便牵连极深,谭家姑娘朕看着也觉得喜欢,只是现在谭卿与兼之,父子俩已是权利甚大,再出个太子妃,恐怕不妥。” “陛下……”皇后有心想问,妻族有权势扶持不是更好吗? 哪像她,原本只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嫁给同德帝,从未在朝政上与他有任何帮助,反而行的更加艰难,她曾想过劝他去张嫔董妃那里,但难过心中的妒意,她开不了这个违心的口,这些年来,她一直过的既欣喜又愧疚。 同德帝却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他叹了一声,目光悠远的看向窗外,眼中尽是怅然。 当初先帝为了他,特意扶持了首辅,便是想向让首辅以后好好辅佐他,奈何先帝去的太早,他登基时不过十余岁,便也正是因为年幼太过依靠首辅,才会多年来皇权势弱,叫赵叙明排除异己,一人权势滔天,他便知道,即使臣子再过重用,也不能太过于依赖。 上元节的假不过一日,晏晗出了慈元殿后便去了书房。前夜做了那种梦,昨夜又出了那种事,他也不知自己此时该不该去寻谭嘉月,小姑娘还小,懵懵懂懂的,方对他有了情意,而他却对她又有了不同的心境, 昨夜见到那个与谭嘉月神情相似的女子,他陡然生出的就是愤怒,愤怒这既是对他的羞辱,也是对谭嘉月的羞辱,即便他做了那种梦,难道他便会对她起这种亵渎心思吗?还寻了一个与谭嘉月有三分相似的人来。 偏偏皇后是他母亲,晏晗奈何不得,只能自己怄火。 也罢,且不去了,他虽能克制自己,但也不知自己见到她时会不会做出什么吓着她的事。 谭明之进了书房,便是看到他满脸失神的模样,看书做述时,也总是走神,眼下略带青影,显然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殿下今日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晏晗执笔的手一顿,面无表情摇头道:“无事。” 但显然看着不像无事的模样,他想寻常顺问问,却惊奇的发现常顺居然不在,这倒是怪了,谭明之出宫之时,特意去寻晏晗的近卫询问,其中一人与谭明之颇熟,这人体格健壮武艺高强,惟独脑子有些耿直,他一问,那近卫便严肃道:“殿下交代了,昨夜之事不能说,更不能与谭公子说。” 还特意言明不能与他说,这下谭明之更要一探究竟了,他“哦”了一声,状似随意道:“我今日见殿下精神不济,眼下青黑,似是昨夜不曾睡好,受了凉?” 那近卫闻言拍掌怒道:“都怪那名宫女,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娘派来伺候殿下的,非要在殿下沐浴的时候闯进去,害得殿下受凉!” 谭明之瞬时面色黑了下来。 * 却说上元夜后,谭嘉月每日欢喜又甜蜜,但昨日得谭明之教训,让她离晏晗远些,当下虽闷闷应了,可是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连上元夜的甜蜜滋味都抵不过,后来晏晗派人送来吃的,她看着便更伤心了。 不敢去寻钟氏,小姑娘只得去寻卢攸宁诉说心事了。 她先是带着忐忑与欢喜与卢攸宁轻声讲着上元夜的事,正要说之后的烦恼,可惜卢攸宁只对前一个感兴趣,拉着她笑嘻嘻道:“你且说详细点,你与咱们殿下那日都做了什么?” 谭嘉月羞涩地低下头来,回想起那日,暂时连心中烦恼的忘了,她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就,就是逛逛街,看看花灯,然后放,放河灯罢了。” “我可不信!”卢攸宁斜眼看她,站起身来围着她走了一圈:“凡是我看的画本里,上元夜都是男女定情的好日子,有互许终身的,有携手私奔的,还有……” 她反应过来,忙支吾过去,扬头道:“你肯定还与殿下做了什么,快快说来!不说我便挠你痒痒肉了!” 言罢她便扑了过去,挠着谭嘉月腰间的痒痒肉,小姑娘瞬时“咯咯咯”笑了起来,只想躲开卢攸宁那双做乱的手,奈何卢攸宁灵巧的很,挠的谭嘉月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儿。 “攸宁,我说,我说!”小姑娘哈哈笑道。 卢攸宁这才满意放开了她,谭嘉月倒在榻上斜撑起身子,身上衣衫略有些凌乱,她嗫嚅着唇不语,却是伸手羞答答的捂着一边脸颊,如此盈盈情态,蓦然让人心动。 卢攸宁凑上前道:“殿下亲你了?” “不,不知道……” 谭嘉月有些迟疑,那时她被捂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当时晏晗讲话时喷在耳蜗的鼻息挪了位置,而后便有两片温热湿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面颊,瞬时晏晗身上的淡淡檀香便笼罩在了她的周围。 待那温热撤去,双眼得以视物时却见晏晗满脸自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她便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可是这两天,脸颊边那温热的感觉一直存在,甚至觉得越来越烫,她又感觉那是真的。 ◆-------------------------------------◆ ※J※S※G※T※D※整※理 只供JSG内部阅读。整理不易,盗文必究!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 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那就是亲了!”卢攸宁肯定道。11 “真,真的?”谭嘉月捂着脸,感觉又烫了几分。 欣喜没多久,谭嘉月又蹙起眉来,“可是二哥又让我离太子哥哥远些……” 她将谭明之对自己的训斥说了出来。 卢攸宁听了却是不以为意,昂头道:“管这些做甚,反正你迟早要嫁给咱们殿下的!” “攸宁,你胡说些什么!”谭嘉月忙高声慌乱道,心头扑通扑通跳的快了起来。 “羞什么。”卢攸宁凑近她嘻嘻一笑,捏着她的脸道:“京中谁人不知你是咱们殿下的童养媳,不嫁他嫁谁?” 言罢卢攸宁心中又有些遗憾,呦呦怎就开窍了呢,让她没了好戏看。 最终谭嘉月也没从卢攸宁那找到解决的办法,但到底心中的难过散了许多,欢欢喜喜地回了府。 然而一踏进自己院子,却发现谭明之正坐在院中,满脸严肃的看着她。 “呦呦。”他唤道。 “二哥有话要与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死搓搓(:3_ヽ)_ 常顺:猪队友!三十大板免不了了(哭唧唧) 第46章 心酸涩 这日不知道谭明之与小姑娘说了什么, 只知道谭嘉月欢欢喜喜的回了院子, 片刻之后便伤心难过的哭了一场,任谭明之如何哄也哄不好, 伤心难受的将自己关在房内,从内锁着,照茵忧虑的站在门外, 只听得里面呜咽呜咽哭到哽咽的哭声。 钟氏急匆匆赶来,只来得及先瞪了谭明之一眼, 而后看向紧闭的房门, 听到从里面时不时透出的抽泣声, 她焦急地拍着房门唤道:“呦呦,阿娘来了,有什么委屈跟阿娘说啊!” “呦呦,让娘进去好不好?” 里面没听到声响,她气得对着谭明之压低声音斥道:“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谭明之苦笑, 正要开口, 房门忽得被人从内打开, 娇小的身影直扑进钟氏怀里, 搂着她呜呜闷声哭泣。 “阿娘!”小姑娘哭着唤她,哽咽不停:“呦呦,呦呦好难受,我觉得心里好难受!” 钟氏柔声哄着她,带着她到床前坐下,见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钟氏忙轻抚着她的背安慰,“没事没事,呦呦没事的!” 小姑娘趴在她怀中呜咽不止,钟氏一直安抚着她,想开口问但见她此时模样,应当也是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暂时歇下心思。 谭明之站在门外,看着谭嘉月如此伤心的模样,不免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是不是不该与她说清楚?然而一想到之后谭嘉月需要面对的情景,晚痛还不如早痛。 有嬷嬷这时匆匆走了来,看见他欲言又止,谭明之询问道:“何事?” “二公子。”嬷嬷行礼道:“是殿下又派人送吃的来了。” 谭明之抿紧了唇,背着手往外走去。 送物的小太监还在厅中,他见来的人居然是谭明之,一时诧异。 谭明之看着他手中做工精致,看着就能讨小姑娘欢喜的食盒叹了一声,伸手接过而后道:“你回去跟殿下说,以后这吃食什么的,便不要再送了。” “这……二公子,这是何说法啊?”小太监怯怯道,他若回去这般说,只怕会挨骂的吧? 谭明之翕动着唇,叹了一声,道:“你就与殿下说,她这几日身体不适需要修养,吃不惯宫中的精致点心,殿下送了也是浪费。” 小太监闻言暗道,若是身体不适应当吃什么都没胃口,哪里独独就宫里送来的吃不得了? 他回去后禀报,晏晗听了的头一个念头也是如此,但转念想起昨夜听人回禀,她好像也是闷闷不乐未见笑颜。 “她身体不适?” 小太监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并未见到三姑娘,是,是二公子让奴婢来回禀的。” 晏晗皱起眉来,不明发生了何事。 那不小心说漏了嘴的侍卫一直候在门口,见那小太监出来,连忙上前去将他拉到了一边。 小太监猝不及防,“哎哎”叫唤,却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曹侍卫寻咱家有何急事?”小太监费了大劲才将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掰了下来。 曹侍卫急急忙忙问道:“公公去谭家可见着三姑娘了?送的食盒三姑娘可有收下” 他问这些作甚?如此想着小太监还是如实道:“只见着二公子了,连三姑娘身边的丫鬟都没见着,而且二公子还说……让殿下之后别再送了。” 闻言曹侍卫懊恼地一拍脑门,叹道:“坏事了!” “?” 还未反应便见曹侍卫快步进了书房,而后从里面传出他的大嗓门:“殿下,微臣请罪!” 晏晗疑惑看他:“你有何罪要请?” 曹侍卫愧疚道:“臣……昨夜之事,臣不甚对二公子说漏了嘴……” 他眸子微眯,薄唇抿了起来。 * 钟氏哄了许久,才将小姑娘哄得情绪稳定下来,但她哭了许久,最后钟氏一看,见她竟趴在自己怀里睡了过去。 她有些哭笑不得,叹了一声将谭嘉月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这才出了屋。 一出门,钟氏原本脸上的慈和骤然一变,整张脸冷了下来,眸中含着怒气看向谭明之。 “你给我过来!” 二人去了花厅,赵文茵闻讯亦赶了来,她尚不明情况,见了钟氏询问道:“母亲,呦呦是怎么的?” 被她牵着小手的阿黎拉着钟氏的衣摆糯糯道:“姑姑,哭哭……” “问他!”钟氏揉了揉小阿黎的头,瞪向谭明之。 谭明之苦笑道:“我今日从宫里回来,听了一个消息,昨日夜里皇后娘娘给殿下挑了一名宫女去伺候。” 钟氏的面色黑了下来,“什么,这……” 她心中不郁,虽知晓太子这个年纪有宫女夜里伺候在皇家之中实属正常,但这将她的呦呦置于何地? 谭明之接道:“不过殿下当场就将人赶了出来,并未让人服侍。” 钟氏这才面色稍霁,却又疑惑问道:“你若将此事告知呦呦,她顶多就是气一阵,怎的就伤心成这样了?” 谭明之抿下唇来,他叹道:“自然不只是因为此事。” “那又说了什么?” “阿娘。”谭明之怅然道:“咱们家中,爹与大哥都只你与大嫂一人,既无通房也无妾室,但京中其他人家呢?通房妾室无数。若是呦呦以后嫁给别的人家,有爹有大哥还有我在,她的夫婿自然不可能有通房妾室,但若是殿下呢?咱们能做什么?” “他是太子,哪怕他再喜欢呦呦,他的身边,以后可能只有呦呦一人?就连陛下独宠皇后娘娘,他的身边还有张嫔与董妃!呦呦被咱们护着,便以为别的人家也是如此,我只是将此事告知她,让她明白,以后太子的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谭明之一叹,想不到小姑娘无法接受,竟伤心成这样。 钟氏沉默下来,是啊,他们可以管住其他人,却管不到太子头上,小姑娘以后若与太子一起,迟早要面对此事。 赵文茵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嫁过来这么几年,自然知道小姑娘与太子如何的好,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叫小姑娘以后要面对太子身边还会有其他女子,确实熟难接受。 她起身向钟氏道:“文茵先去看看呦呦。” “去吧。”钟氏抚额向她罢手。 花厅中二人沉寂了下来,钟氏阖眸许久,厅外一只鸟雀落在花枝上啾啾啼叫,清丽动听,半晌后她这才又睁开了双眼。 “明日……”她哑了哑声:“我开始为呦呦挑门亲事罢。” “这,阿娘……”谭明之皱眉道:“是不是不妥?” “难道你要看着以后呦呦同那后宫嫔妃一样,争宠固宠吗?她会吗?她争的过吗?”钟氏沉声道:“与其如此,不如嫁一个普通勋贵人家。” …… 谭嘉月确实伤心不已,她骤然一听谭明之跟她说的话,只觉得全身都浸在一个泥潭子里,潭子里裹着她的满是难受与伤心,酸涩与痛楚,瞬时让她无法呼吸,只想大哭。 上元夜那么好,二人一起那般欢喜,她才知晓自己的心意,为何便告知她,以后他的身边会有其他女子。 小姑娘无法接受,从小到大身边只有她的太子哥哥,以后会对其他女子好,将对她的笑给其他女子,将对她的情给其他女子,说不定还会对着别的女子捏着她的脸,一想到此,小姑娘难过的觉得自己的心都好像被人揪住了。 她仿佛看见了晏晗身边站着另一个俏丽女子,他嘴里说着能噎死人的话,眼中却满含笑意,那女子好似说了什么令他哈哈笑了起来,而后他顺手便捏了捏她的脸。 谭嘉月呜咽呜咽醒来,这才发现是自己睡着了做了一个梦,她茫然的看着周围,以为方才的都是假的,可记忆拢了上来,谭明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呦呦……你要明白一件事,以后殿下身边,还会有其他女子。” 她闷闷地窝在锦被里,泪水沿着眼尾滴落,浸的软枕一点洇湿。 “姑姑……” 软软糯糯的童声响起,她抬眸看去,发现是小阿黎蹦跶的着短腿,摇摇晃晃地扑向自己。 “姑姑不哭。” 谭嘉月伸手将阿黎揽进怀中,由着小娃娃伸手为自己擦拭泪水,她嗅着小娃娃身上的奶香味,呜咽道:“不长大该多好……” 上元节后朝中无论皇帝太子还是大小官员,该休的假都已经休完,开始处理政事,因而过年中堆积的许多政务都需要处理,晏晗这几日忙碌的很,抽不出身,而现在这个年纪,谭明之身为伴读也已经不需要常跟在他身边了,因而这几日晏晗想寻谭明之问个情况都找不到人。 派去谭府询问情况的人皆是无功而返,只带来一个消息,钟氏似乎在为人挑选亲事,寻的都是京中的年轻公子。 听到这个回话时,他眸光沉沉,手中的笔杆折了。 小姑娘在家中整日消沉,多日不见晏晗来寻她,只以为他身边已经有其他女子了,便更加的难过,整日闷在房中,由谭明之如何说明晏晗此时的情况也不听,一双美眸整日泪光盈盈,都快成了肿泡眼。 钟氏看不过,寻了卢攸宁来,让她带着谭嘉月出去走走,散散心,省得成天待在房里闷闷不乐。 卢攸宁一来,见她如此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直接将她拽出了房门,拉上了马车,乘着马车来了京中最是热闹的繁华街市。 “我的那些首饰我都看着烦了,你且来帮我挑挑,别整日的闷在房中。”卢攸宁拉着谭嘉月下了马车,往前方的首饰铺子走去。 二人走了几步,便突然听到一道嘹亮的哨声,这里不是出行的年轻女子,就是富家子弟,哪里会有人吹哨? 卢攸宁忙抬头循声看去,谭嘉月亦慢悠悠随着她看的方向看去。 只见斜对面茶楼的二楼窗台上,一身劲装的白面少年探出身来,笑的阳光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嘿!小丫头!数十日不见可有想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嘿呀!我这个猪脑子,本来之前有一个情节,应该写在36章(之前以为是28章,剧情点太小自己都记不清了)之后,就是那时候呦呦还没开窍,然后烦恼钟氏跟她提嫁人的事,呦呦一想着就好烦哦,然后去找太子哥哥抱怨,抱怨她以后要嫁人啦,不知道要嫁给谁啦,对自己好不好呀,一想到以后要去别人家就好不适应呀!然后太子哥哥暗搓搓吃醋,你还想嫁给谁?我才是对你最好的,嫁给我才适应的最快。结果写着写着就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嘿呀,现在两个人都开窍了,想把这个梗加进去都不知道怎么加,so sad(:3_ヽ)_ —————— 感谢小天使:“夜不落栩”,灌溉营养液mua~ 第47章 打水漂 街上往来之人非富即贵, 向来自恃身份不会做出这种当街叫喊之举, 因而郑培风这一喊,叫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个小姑娘身上。 两个姑娘当场尴尬不已, 卢攸宁愤愤瞪了茶楼上的少年一眼,拉着谭嘉月便进了一旁的铺子。 “哎!”郑培风挥挥手,忙转身下楼追了过去。 “又是他!”卢攸宁嘟囔着与谭嘉月道:“你可别理他。” 首饰铺子一般都有专门招待贵客的小隔间, 二女进屋落座。 “好像是郑公子。”谭嘉月捧着茶杯呼呼吹了一下,疑惑看她:“我还记得上次与术然人打马球, 是他赢了, 攸宁不是还与我夸赞他了吗?” 卢攸宁当然确实随口赞了两句, 眸光微转,她扬起下巴道:“夸他是夸他,不理他是不理他,两回事!” 谭嘉月无心与她争论,默默点头, 闷闷道:“那你挑首饰吧。” 她手捧着茶杯, 安安静静在桌前坐着, 杯中的热气升起消散, 在她微垂的眸中缭绕起了云雾,氤氲着潋潋水光,黯然失色的模样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活泼。 卢攸宁心中酝酿出气来,正要开口,隔间突然闯进一道颀长身影,少年旋身一转, 在卢攸宁还未反应之时,他便已经搬凳做到了二人中间。 “我方才在外头与你们打招呼呢,没听见?” 身边的丫鬟急忙上来请罪:“姑娘,他进来的太快,奴婢拦不住她。” 卢攸宁惊诧的看着突然出现郑培风,而后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这人跟来做什么?” 郑培风面皮厚不为所动,他笑道:“自然是着呦呦来的。” 他嘻嘻笑着转头向谭嘉月问道:“我唤你呦呦可好?” 待转头看清时却是一愣,睁大双眼朝她凑近,谭嘉月一惊,忙挪着身子往后躲,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小姑娘满是怯生生的模样,不知所措的眸子微微闪动,泛红的眼尾更为她添了丝楚楚可怜,郑培风凑近的动作一顿,瞬时有些失神。 “你做什么?” 卢攸宁的话拉回了郑培风的思绪,他眸子一敛,收回了之前脸上的调笑,直身坐正,向卢攸宁询问却仍是看着谭嘉月:“她怎么哭了?” 谭嘉月眸子睁大,诧异的看着他,而后反应过来忙伸手捂了捂脸,偏过了身去。 “没,没哭。” 卢攸宁白了郑培风一眼:“她心情不好,我本来便是带她出来散心的,你来打什么岔!” “心情不好……”郑培风伸手摸着下巴,沉声道:“来这有什么好散心的,我这里自有散心的好去处!” “你有什么好去处?”卢攸宁睨道。 “你们去了自是知道!”郑培风凑近谭嘉月道:“去不去?” 小姑娘无措看他,又看了看卢攸宁,忙罢手道:“不,我想回去……” 卢攸宁见她如此闷闷不乐的模样,心下的念头转了又转,当即拍板道:“去!” 她向郑培风扬起下颌道:“若是无趣,你以后说什么话我们都不信了。” “攸宁……”谭嘉月闷闷道:“我真不想去……” “卢姑娘,这……”照茵委婉道:“我们与郑公子并不相熟啊。” “有我在,他敢对你家姑娘如何?”卢攸宁打包票道,而后她拉起了一直坐着的谭嘉月向外走去:“本就是带你出来散心的,若是回去你还是这副样子,我怎么向钟姨交代?” 谭嘉月便被卢攸宁半拉半扯的拉出了隔间,离去前卢攸宁还不忘让丫鬟随意挑两件首饰带上,而后又拉着她上了马车。 “郑公子且带路吧!”马车内,卢攸宁掀开帘子,对着牵马走来的郑培风扬声道。 郑培风笑笑,一脚踏上马镫,利落的上了马,袍角在空中旋出一道潇洒弧线。 “走!”他挥手甩了甩手中的马鞭。 …… 京城的西北郊外,有一处茂密桃林,桃林中有一条二三丈宽的小河蜿蜒淌过,将桃林分在了两岸,且因此处距离驻扎在西山的军营不远,所以平日里鲜有人至。 郑培风还是因为前不久在军营中与那里的将士对打,打的浑身精疲力尽,回将军府时连驱马都不想驱,随了马随意走,却叫这马儿走进了此处桃林。 正当时春日融融,林中桃花绽放,好是一番美景,连他这在北疆糙惯了的人都免不了对这景生出怡然恰意来。 马车缓缓驶进桃林,卢攸宁嗅得一阵桃花香,忙掀开帘子一看,“哇”的惊叹了一声。 谭嘉月随着帘子的掀开看去,亦是双眸一亮,她诧异道:“这儿的桃林竟没有人?” 京中有几处桃林盛景,但每年春日,都有许多人前往游玩,人一多,免不了便有损伤桃枝之人,人伤了花,人多又败了景,因而那些桃林并没有什么看头。 随着马车停下,两个姑娘下了车来,卢攸宁早已欢笑着在四周跑动,惊叹道:“这里太美了!” 谭嘉月抬眸盈盈看去,林中桃花盛开,粉粉嫩嫩的桃花拥簇枝头,宛如置身于红粉云端,清风拂面吹来,吹来片片桃花,并着芳香,落于她的发间。 她忽然感觉心中的阴郁骤然一轻,浑身轻快起来,看着卢攸宁欣喜的在林中转圈,她眸中终于染上来了笑意。 忽觉得有物落在发上又很快离开,她伸手一摸,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郑培风站在了她的身旁。 “诺。”郑培风扬了扬手中的花瓣,“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吧?” 谭嘉月见少年眉目轻快飞扬,一张白面脸笑起来时特别讨喜,就连迎面走来的卢攸宁也终于对他有了好脸色,她见谭嘉月眸中含笑,欣喜道:“呦呦看这美景可欢喜?” 小姑娘点点头,微微抿唇笑着,她虽心中轻快了些,但到底情绪难消,但不想辜负二人的好意,便点头应着。 “这回你大功一件,本姑娘决定就让你重回我的录上了!”卢攸宁拍着郑培风的肩满意道,将他上下打量,越看越顺眼。 “什么录?”他疑惑询问。 “就是攸宁专门记载美男……唔!”谭嘉月还未说完,便被卢攸宁一把捂住了嘴。 “美男?” “听错了!”卢攸宁急道:“你听错了!” “哦。”八成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郑培风懒得跟她纠缠,他向谭嘉月招手道:“呦呦随我来!” “去做什么?”谭嘉月疑惑,下意识跟了过去,也未察觉他唤人的变化。 郑培风一路领着她到了小河边,弯身拾起了几块小石子,上下在手中抛了抛,笑道:“你们可会打水漂?” “打水漂?” 谭嘉月不解的看着他,郑培风将手中的石子给了她,卢攸宁凑过来也要,便又给了她几个,而后他又弯腰拾起了几颗,拿着石子在她们面前晃了晃。 “看仔细了。” 他转身侧对着河面,一个起势,手中的石子抛出,只听得“咚咚咚”数声,石子终于落入水中,而水面则晕起了五六道水花,涟漪泛起一点一点扩大,而后相互交错。 两个小姑娘看着惊得睁大了眸子,齐刷刷看向郑培风,那眼中的惊叹叫少年忍不住自得,昂头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我也要来!”卢攸宁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只见她将石子从手中抛掷出,却“咚”的一声,直接落进了水里。 “啊!”她有些丧气,“怎么这样?” “要这样才行。” 郑培风好心又给她做了一遍示范,卢攸宁一点就通,学着他的动作掷去,当即打出了一个水花,而后石子落入水中。 “这么容易!”她又欣喜又自得,而后撺掇着谭嘉月也试试,自己又捡起了一堆石头一个一个往水中掷去。 小姑娘心中也生起了雀跃,学着郑培风的动作掷去,却是石落河中,只余水面一点水花泛滥。 “再来。”郑培风鼓励道。 谭嘉月抿了抿唇,又伸手抛去,但同方才一样,石子“咚”的一声落进了水,郑培风给她做示范,她学着连试了几次,情况同样如此,谭嘉月不禁心中闷闷,垂头丧气。 郑培风看不过去,牵起她的手,大手握住她的手,身子靠近几乎将她半揽进怀中,谭嘉月惊讶的尚未反应,覆在她手上的大手便带着她抛出了一个石子,“咚、咚”在水面落了两下,打出了两个漂亮的水漂。 “看吧,要这样使力!”他低头含笑道,正好便撞进了她惊讶的眸子里,他一怔,心头一动,还未再有反应,无措的姑娘便挣开了他的手,忙退出了他的怀。 郑培风眸色一暗,随即面色坦然笑道:“我刚才那样教你,可学会了?” 他面色十分正常,倒叫谭嘉月觉得自己这般敏感有些过了,她唔唔嗯嗯,忙点头道明白了。 郑培风笑,“那试试!” 谭嘉月捡起石子一丢,学着方才他带她的动作,当真打出了两个水漂。 “我打出来了!”她惊喜的看向他。 那一瞬,少年只觉得她眸中满是自己,点漆眸中映着璀璨星辰,四周绽放的桃花不及她唇边的笑意。 “呦呦真不错!”他拢了拢手中残余的热度,扬起一张白面脸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郑培风(拿铲):一铲一铲又一铲。 第48章 车相撞 三人回去的路上气氛不似之前的那般冷淡。卢攸宁对郑培风印象好了些, 一路与他有说有笑, 郑培风向来与姑娘家聊天说话很有一套。 他骑马慢悠悠行在马车一侧,两个小姑娘掀帘聚在窗口处, 听着他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在北疆发生的趣事。 “夜里我们在林中扎寨安歇,那天实在是冷的很,我们又怕晚上会有野兽出现, 于是特意点了一个大火堆,而后其他人都去歇下了, 我是下半夜当值, 于是上半夜睡了一个十分安稳的觉, 下半夜醒来,我与大哥交换守夜……”他语气一顿,而后忽得将声音压低下来,幽幽声调含着隐隐森意,“谁知啊, 就在我当值的下半夜, 我们休息的地方出事了。” “怎, 怎么了?”两个姑娘捂唇惊道。 “原本我上半夜睡醒之后精神十分的好, 可是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全身发寒,手脚冷的没了知觉,眼皮子怎么睁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中,我看见我面前的火堆变成了蓝色!还有!”他声音乍然提高, 惹得两个小姑娘倒吸了一口气:“我看见前方的山坡上,站着一个黑袍人!” “他的手里拿着这个一根一人高的拐杖,月光洒在他身上,我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根拐杖上安着一个骷髅头!”他语调越发的低沉阴森,眸子里浸着幽幽暗色,“我看见他一挥手里的拐杖,我们营寨的四周居然突然出现了数十匹雪狼!” “狼!”谭嘉月捂唇一惊,她知道狼,去年的春猎晏晗与他的侍卫联手便猎了一头狼来,当时那头狼还咬伤了他的马,若不是晏晗反应快,要被咬中的就是他了。 “那然后呢?”她急忙问到。 郑培风见她满脸的焦急,幽深眸子浮上了笑意,唇角一勾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领子。 “我当时想将大哥他们喊醒,可我突然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我也动不了,浑身像是被冰雪冻住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狼群朝我们围了过来!” “那然后呢!”卢攸宁急道。 郑培风突然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双眼瞪大,出声艰难,“那个黑袍人突然高喊了一声,雪狼就扑了上来,其中一头扑向了我,它冲着我张大了嘴,露出长长的獠牙,我还闻到了它嘴里的腥臭味,那是因为它刚刚吃完猎物,我根本动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咬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喉咙被它的尖牙咬穿,血一下就喷了出来,然后下一刻,我的脖子被它咬断,其他的狼也扑了过来,一口一口啃食着我身上的肉,喝着我身上的血,我的肚子被它们咬烂,我的肠子被它们扯了出来,我就这样看着它们一口一口将我吃完……”他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仿佛他此时就身处于当时的山林里,正在被群狼啃食。 “啊!!”卢攸宁捂着耳尖声叫道:“别说了!!” 谭嘉月早就小脸煞白,吓得没了魂。 尖叫之后,卢攸宁才反应过来,高声问道:“那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对!我已经死了!”郑培风阴森森道:“所以我现在是鬼!” 他张大嘴瞪大眼,两只手僵硬做成抓状,“嗷呜”一声,向二人扑来。 “啊!!”卢攸宁忙捂住头。 “哈哈哈哈哈!”骑在马上的郑培风捧腹大笑,拍着大腿笑道:“你们!哈哈哈哈!你们太好骗了!” 卢攸宁缓缓抬头,紧闭的眸子睁开,见他笑的不能自已的模样,瞬时明白过来她们被他骗了,怒目道:“你!混蛋!!” 她愤愤地将帘子撤下,转身与谭嘉月道:“呦呦!这个混蛋咱们别再理他!” 一抬头,却见谭嘉月白着整张小脸,怔怔的看着某处。 “呦呦?你怎么了?” 车帘当即被人掀开,郑培风倾身看来:“呦呦怎么了?” “呦呦!?”卢攸宁伸手在她眼前晃着。 谭嘉月这才回神,突然一个嗝打了出来,她大喘着气,拍着胸口期期艾艾道:“吓,吓死我了!” 言罢,她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二人惊诧的看着,小姑娘的脸瞬时红了起来,臊的躲开二人的视线转身对着车壁,一个闷闷的嗝声再次响起。 卢攸宁憋住唇角的笑,忙挥手赶着郑培风,“没你事,没你事!” “姑娘快喝些水!”照茵忙递了水去。 车帘再次撤下,里头窸窸窣窣响起小小动静。 郑培风慢悠悠骑着马,听着车轮声并着闷闷的嗝声时不时响起,嘴角无声的咧出笑来。 这姑娘,太有趣了! 他握拳抵住嘴嗤嗤笑了一阵,等到车内嗝声没了,他这才搜了搜笑的有些发酸的脸,轻快道:“今日我带你们去的还不是最好玩的,下次我再给你们去个好去处,保管比今日还畅快,你们何时有空?” 车帘再次被人掀开,谭嘉月脸上的红晕还未褪下,郑培风看去,她粉粉嫩嫩的脸颊像极了他在北疆极爱吃的一种红果子,小姑娘眼睫轻颤,宛如蝶翅,她羞羞涩涩看向自己,抿唇婉然笑道:“今日多谢郑公子,带攸宁与我去了那么一个好去处。” “那我们下次……” “下次?”谭嘉月睁大眼,看了眼卢攸宁,又看向他犹豫道:“这个,恐怕我们不行……” 说到底他们还是陌生,见面的次数不过寥寥几回,今日是意外遇见,哪里又能再特意相约呢? 郑培风面色不变,仍是轻快道:“我知道,你们京城的姑娘家嘛出行不方便,可惜了,这处的美景若不去看之后便没了,哎,还是咱们北疆的姑娘好,想去哪便去哪!” “谁说的!”卢攸宁不服气道:“我们也能想去哪就去哪!” “哦~”他点着头,开口道:“既然你们能出来,那咱们下次什么时候再一同……”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到路上后面有马车快速驶来的声音。 他忙回头看去,那马车已经将近眼前,那车上的车夫慌忙拉扯缰绳,“吁”着忙让马停,但两车还是不幸撞了一下,两只车轮剐蹭,撞的二女乘坐的车剧烈一晃,二人齐齐发出惊呼声。 “没事吧?”郑培风忙下马来掀起帘子询问。 二女与两个丫鬟都倒在了一起,虽未伤着,但惊吓的不轻。 那方停下的马车中下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青男子,一身普通布衣,他指着车夫骂道:“我不是说了慢慢行吗?赶这么快做什么?果真不该寻你!” 那车夫佝偻着身子拘谨道:“还望这位公子宽谅则个,是小的太心急了,全是小的的错!” 男子挥挥袖,忙朝他们走了过去,对着郑培风深深一揖,满含歉意道:“敢问公子车内之人可有受伤,全是在下之错,只因在下要去参加同侪举办的茶会,交流科考之事,实在不该赶路太急,惊了诸位。” 郑培风方才正好的兴致被人搅了,哪怕这书生道歉再诚恳也让他内心不愉,他冷哼道:“怎么可能没事,里面全是姑娘,让你在这么一撞,还不惊着?” “是,是……”书生尴尬的应着,忙又朝马车深深一揖:“不知里面的几位姑娘可有受伤,全是在下的错,在下愿赔付全部药费。” “你赔的起吗?”卢攸宁没好气的掀开车帘,她方才被撞的后脑磕上了车壁,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揉着头,上下打量,见这书生不过一身普通布衣,还大言不惭说愿赔付全部药费,不禁嘲笑道。 书生面上的尴尬更加厉害,光从马车上看便知道里头的人非富即贵,他确实赔付不起,他作揖的双手紧了紧,掩下心中的羞辱之意,接道:“终归都是在下的错,姑娘想如何惩罚都不为过。” 卢攸宁还想多说两句,谭嘉月忙扯住她的袖劝道:“咱们既然没事,便还是先回吧,天色也迟了。” 谭嘉月还庆幸方才那么一撞,不然郑培风的邀约她还不知该如何拒绝,因而好心帮他解解围。 卢攸宁抿抿唇,她也无心如何,不过想争个口头畅快,她哼了一声,放下了帘子,“罢了,见你这样也赔不了什么,懒得与你计较,郑小公子,咱们走吧。” 马车缓缓驶远,书生的心中却有些意气难平,他情愿倾尽身价赔付,也不想听见这般施舍的语气。 无奈忍下心中愤愤,乘车前往茶会。 茶会上与诸位同要参加科举的学子一番纵情交流,书生心中满怀自信,意气风发,与人对酌至有了几分薄醉,这才要返家去。 同他人分别后,他悠闲踱步,观着天上闪烁的的星辰,兴致一起即兴吟了一首诗。 吟罢顿觉此诗极妙,更是脚步轻快。 他拐进巷口,突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顿觉颈后一凉便要转头看去,一个麻袋便蒙头罩来。 他被人踹倒在地,手脚被制住动弹不得。 “是他吧?” 他听见有人说话,声音阴冷可怖。 “就是他,今日冲撞了咱们姑娘,老爷叫咱们好好教训教训他!”有人答道。 “你们是谁?”书生急道,眼前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麻袋套在身上叫他挣脱不了,他心中生起恐慌。 “呵!”有人冷冷笑道:“咱们谭尚书谭大人的女儿也是你惹得起的?胆敢冲撞咱们姑娘,就得付出代价!” 书生还未及反应谭尚书是谁,铺天盖地的棍棒与拳脚打了下来。 “啊!!”书生惨叫,试图喊来人,“来人!救命啊!救命啊!” 那人笑道:“你喊了人也没用,我们老爷岂会怕你这种小小书生?” “还敢喊人,把他的腿给我打断喽!” “你们!你们这些仗势欺人之人!啊!!” 书生只觉得瞬时右腿巨痛无比,顿时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3^ 第49章 只要你 那日回来后钟氏见谭嘉月的心情好了许多, 心中终于放心了些, 私下里不停为她寻找京中各家适龄婚娶的郎君。 谭济元见她这日夜操劳,连夜里都睡不好的模样, 好心劝道:“呦呦才十三呢,急什么?” 钟氏愤愤道:“现在不急,以后便晚了, 若等她对太子情根深种,到时有的她苦受!” 见她激动起来, 谭济元忙安抚道:“好好, 你也别太急, 当心自己忙坏了身子。”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私下替她择亲之事,不与她说?” 钟氏沉默下来,半晌不语, 谭济元叹道:“呦呦如今大了, 自己有了主见, 你这事若是一直瞒着她, 来日她知晓了,该是何想法?恐怕又要伤心难过一次。” “你说的也对。”钟氏枕在他的肩头,怅然道:“儿女都是债。” 谭济元闻言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管不了多久了。” “哎呀!”钟氏突然一声高呼,谭济元被吓了一跳,楞着眼看她, 她拍着他的肩头道:“我怎的将明之忘了?他的亲事也该定了!” 谭济元忙头疼的捂着额,连拖带哄道:“夜深了,别再多操心了,歇了吧歇了吧!” 第二日,钟氏照例带着谭嘉月乘车前往妙云寺上香时,她看着对面的看着车外风景的谭嘉月欲言又止。 谭嘉月这几日不再像之前那般一直闷在房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她这几日跟着钟氏学着管家,倒也学的小有所得,得了钟氏的不少赞叹。她知晓,自己再那般,家里人皆会担心着她,既如此,不如给自己寻些事做,既能表现的轻松些,也让他们安心些,然而心中到底如何想法,却是只有她才知道。 “呦呦,阿娘有些话想与你说。” 谭嘉月回转头来看她,疑惑偏头,问道:“阿娘要与呦呦说什么?” 钟氏伸手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又伸手抚着她的发道:“咱们呦呦大了,学管家也学的颇好,阿娘这两日,私下里选了几家不错的郎君,等上完香回去,呦呦随阿娘看看?” “看,什么?”谭嘉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钟氏笑道:“自然是阿娘帮你择亲之人,我看了几个,皆是不错的……” 她还未说完,谭嘉月突然高声道:“阿娘给我择亲?” 谭嘉月震惊了,她本来以为初一那日钟氏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竟然真的开始给自己择亲了? 钟氏面上的笑渐渐淡了,她看着谭嘉月,眸中带着慈爱与严肃,怅然道:“阿娘是不想看着呦呦将来苦了自己,你二哥说的是对,太子他……” 她眸光闪烁着,眼睫轻颤,突然低下头来,低垂的眼帘掩藏住了微微转动着的眸子,小姑娘一瘪嘴,忽得一声哭了出来:“原来阿娘嫌弃呦呦,不要呦呦了!” 她“哇呜”一声,捂脸嘤嘤哭了道。 钟氏瞬时愣住,怎么?怎么偏到这乱七八糟的角度去了? “呜呜呜!阿娘若是嫌弃呦呦,直说便是,何必费尽苦心要将我嫁出去,倒不如直接将我赶出家门来的直接!”她捂着脸,呜咽泣声从手缝间闷出,带着可怜与控诉,含着无尽的委屈的伤心难受。 “胡说八道些什么!”钟氏怒道:“谁嫌弃你,谁要将你赶出家门?!” 小姑娘忙放下手,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眼眶里噙着泪水,眼尾红红泛着委屈的余韵,她眸中满是可怜巴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欣喜,试探道:“那阿娘不把呦呦嫁出去了?” “我……”钟氏待要反驳,便见小姑娘又委屈巴巴的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打在手背上,好不可怜。 她嘤嘤泣道:“原来,原来阿娘这般嫌弃呦呦,这般迫不及待便要将呦呦嫁出去……” 钟氏见状,忙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是为娘的错,为娘哪里嫌弃呦呦了,呦呦可是阿娘最宝贝的女儿了!” “那,那阿娘能不能不把呦呦嫁出去了?”小姑娘紧搂住她的腰,生怕她嫌弃了自己要将她丢了的模样。 “不嫁不嫁,咱们呦呦我怎么舍得嫁。”钟氏忙哄道。 小姑娘又嘻嘻笑了起来,带着泣音哽咽道:“阿娘最好了。” 她似幼时那般,脑袋在她怀里蹭个不停,钟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就像她小时候那般哪里受了委屈跑来娘亲怀里寻求安慰,钟氏那时候也是如此安慰她。 马车缓缓行到了妙云寺外,钟氏携谭嘉月入了寺中,往大雄宝殿而去,与钟氏一起礼完佛,谭嘉月如同以往一般道要去后院转转,钟氏生怕她一个答应迟了又惹得小姑娘胡思乱想,忙挥手让她去了,自己则照常在殿内听桐一大师讲经。 只是经文听着听着,钟氏突然反应过来,暗自咬牙,“这个惯会装乖卖惨的臭丫头!” …… 谭嘉月一路往后院走去,行到一半突然让照茵不要跟着,自己一个人前往后院。 她一人走着走着,突然哽咽起来,抽着鼻子强忍着哭声,泪水像散落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后院的菩提树仍是一副枝繁叶茂的模样,枝叶间挂着写满心愿的红飘带,清风缓缓吹过,吹的红带绿叶摇晃。 谭嘉月越是强忍越是哭泣不止,她行到菩提树下,倚着它慢慢蹲了下来,将自己蜷成一团,小脸儿埋在膝头,终于忍不住,呜咽呜咽哭了起来。 “菩提爷爷……”她抽泣道:“呦呦,呦呦好难受!” “你难受什么?”有人问道。 她哭道:“太子哥哥,不要,不要呦呦了,阿娘,阿娘还要把呦呦嫁给别人,我,我不想嫁给别人。” “谁说的太子不要你了!”方才询问的那人突然咬牙切齿。 “他!他身边都有女子伺候了!他都这么多天不找我!他肯定是身边有别的女子不要我了!”她哭泣着反驳道。 谭嘉月的脚突然被人踹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却也足以让她惊诧,那人怒道:“睁开你的眼看看,谁没来找你?!” 小姑娘终于反应过来,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她忙抬头看去,少年逆着光,身姿挺拔高大,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他的阴影下,她看不清他此时面上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一定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站起来!”晏晗对着蜷成小小一团的姑娘怒道。 谭嘉月吸吸鼻子,抚着菩提树缓缓站了起来,晏晗上前一步,她却忙绕着菩提树往后退。 “你躲什么?” 小姑娘抿紧了唇,又绕着菩提树退了半步,她偏着头不肯看他,微微昂起头倔强道:“阿娘已经把我许人了,我便是别人家的人,不能再与太子见面了。” 晏晗看着小姑娘满脸倔强,双眼却飘忽不定发虚的模样,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冷哼了一声,嗤道:“方才是谁说不想嫁给别人的?” 谭嘉月面色一变,又退了半步,正好菩提树挡着二人,叫她看不见晏晗,她舒了口气,倔强道:“我方才不想,现在想了!我要嫁给别人!” 晏晗大踏步绕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阴沉着脸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小姑娘在他面前向来没什么胆子,尤其是他沉着脸的时候,她支支吾吾,嗫嚅着唇半晌没说出来一个字,哼唧哼唧着,又哭了起来。 这哭却不似方才的委委屈屈,小声呜咽,她舍了淑女端庄,在他面前放声大哭。 “你,你既然有了其他姑娘,那呦呦也不要你了!”她气的扯着自己的胳膊,想要与他分开距离,好似这样她便是不要他了。 “本宫身边哪里有其他女子了?”晏晗怕她拧着胳膊,只得松开,却又快速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有!你让人给你侍寝了!” “那是母后安排,况且本宫当场就将人赶了出来!”晏晗咬牙道:“常顺还有本宫宫里的侍卫都可以作证!” “常顺跟你是一伙的!”小姑娘气道。 “你不信本宫?”晏晗用力将她扯到身前,幽深的眸子里已经腾起了怒火。 “我,我……”谭嘉月看着他,顿时没了气焰,她何尝不知道他当时就将人赶了出来,可她就是气,更何况,“可你是太子,你以后身边还会有数不清的女子! “你,你,你不能有她们!!”她闭着眼喊了出来,一滴泪水从眼尾滑落。 没有意想中的怒斥,少年嗤嗤的笑声响在耳边,他语气含笑凑近她轻声道:“原来呦呦是吃醋了!” 谭嘉月小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带着水光的盈盈美目含羞带怯,躲躲闪闪着就是不敢看他,小姑娘期期艾艾反驳道:“哪,哪有!” 这般眼波流转面颊含羞的模样,叫晏晗看着心动不已,他心头填满了满足,悉心呵护了十多年的小姑娘,终于开窍了。 “没有其他人。”他眸中含笑,将她拉进了怀中,晏晗抚摸着小姑娘白皙粉嫩的面颊,拇指描模着她精致的眉目,低声与她呢喃。 “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从前还是以后,本宫要娶的,只有你一个。” 他的指头往下,描模着那水水润润惹人怜爱,最是令人觊觎的红唇。 眸光一暗,他低头吻了下去。 第50章 请赐婚 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原本从菩提叶间洒落的光影被他隔挡住, 鼻息间满是少年清朗阳刚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檀香。 谭嘉月瞪大着眼惶然无措, 少年挨得极近的脸让她什么也看不清,心口扑通扑通快速跳动起来。 晏晗突然抬起了头,见小姑娘呆呆愣愣的一个劲的瞪大了眼, 他拇指在她泛着风情的眼尾上摩挲着,低声道:“将眼闭上。” 她眼睫轻颤, 下意识听他所言闭上了眼, 闭着眼的小姑娘一副任他所为的模样, 眉头微微蹙着可怜又无措,她惶恐不安地呢喃唤他:“太,太子哥哥……” 晏晗发出闷闷的笑,回味着方才的甜美滋味,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与方才的单纯唇瓣相贴不同, 他一点一点, 在她水润的唇上轻轻啄着, 带着略微的青涩与小心翼翼, 生怕一个不当惊着了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闭着眼看不清事物,其他的感官便更加的清晰起来,再次覆上来的吻叫谭嘉月瞬时紧张的忘了呼吸,唇上轻啄叫她觉得又痒又心悸,就连腿脚不自觉都软了起来,小手紧紧抓着晏晗的衣角无力地依在了他的身上。 晏晗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来时, 便见小姑娘的早已是满脸通红,不知是害羞还是憋气憋的。 他忙无奈道:“不会喘气了吗?” 谭嘉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口喘着气,晏晗见她这般嗤嗤笑了起来,小姑娘呆呆看着他,两只大眼扑闪扑闪眨个不停,而后蓦得一回神,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埋头不敢看他。 这下却又发现自己正被晏晗抱在怀里,余光撇见一旁的菩提树,她瞬时想起他们还身在妙云寺内,方才二人这般,都叫佛祖看去了。 她咬唇挣着要退出晏晗的怀,哽咽道:“这是在佛祖面前,我们,我们怎么能……” 晏晗止住她的动作,将她紧搂在怀里,下巴在小姑娘发顶蹭了蹭,他喜欢极了这种将她全部搂在怀里的感觉,仿佛整个身心都被她填满了。 “本宫便是想让佛祖看着,替我们作证,也省得你再不信胡思乱想不信本宫。”晏晗喟然叹道:“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个,光你这个麻烦我便应付的头疼了,哪里还来的精力去应付别人。” 谭嘉月不满得鼓起了面颊,听着耳畔晏晗的胸腔发出闷响,她哼唧道:“呦呦才不麻烦。” 晏晗哈哈笑了,少年的笑声清冽朗润,听着蓦的让人醉了心怀,“回去后,我便去向父皇请旨,给咱们指婚。” 他们前世本来就有婚约,即便这世所有事情发生了改变,这件事也变不了。 谭嘉月讶异地抬头看他,却只能看见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他似有所觉,低头与她看来,见她呆呆愣愣的模样,挑眉道:“怎么?知道要嫁给本宫,高兴坏了?” 她哑然,嗫嚅了半晌,而后才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阿娘已经在给我择亲了……” 晏晗沉下脸来,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他冷冷道:“怎么?你还想嫁给别人?” 这态度跟逼婚似的,不答应还不行,但小姑娘怂啊,谭嘉月眸子眨了眨,卖乖道:“可呦呦离及笄还要一年多……” “这般迫不及待想嫁给本宫了?” 晏晗眼中含笑,低头又覆上了谭嘉月的唇,他这下熟练了许多,无师自通般在她唇上婉转研磨,惹得小姑娘心慌不已,她唇齿微启,晏晗的舌便趁着微隙,探了进来。 谭嘉月这下懵了,呆的更加厉害,先是瞪着眼,而后反应过来又忙将双眼闭上,任由他的舌在她口中探索,最终寻到了她的小舌,与它肆意纠缠。 许久之后晏晗才百般不舍的离开那方甘甜的唇,他喘着气,压下那方的蠢蠢欲动,松开了谭嘉月,退离她了半步。 “回去后本宫只是请旨让父皇给咱们定亲,待你及笄后,才正式迎娶你做本宫的太子妃。”晏晗凑近她笑道:“如此,你着急也急不来。” “我才不急!”谭嘉月气的跺脚,连忙反驳,她这般连着被他亲了好几次,像话本子里说的,便宜都被他给占尽了,还要被他倒打一耙,真是气。 “嗯。”晏晗揉着她的发道:“是本宫急了。” 从听到钟氏给她择亲起,他便急了,这一世事情变化太多,他却不敢想象小姑娘与别人定亲的情景,哪怕会在及笄后才嫁过去,他也心急了。 得到消息后他便想去寻她,奈何宫中事务太多,而且二月便要春闱了,这段时日最是忙碌,他忙了许久,才在今日寻出空来,恰好又是钟氏携女前往妙云寺上香的日子,他这才特特跟了来。 之前见谭嘉月出现在院内,还未走近便听到她的哭声,抽泣着说着自己不想嫁给别人,他心想,小姑娘果然心里只有自己。 既然钟氏急着给她择亲,那便择了他吧! 少年眸色幽深,汪潭深处蕴含着汹涌澎湃的情意,谭嘉月忍着忍不住向上勾起的唇,紧紧抓着他的衣衫,眸子紧紧盯着他道:“那,那你再急,之前也不许,不许寻人侍寝!” 晏晗眉头一挑,却是反问道:“你可知,侍寝要做什么?” 谭嘉月长长的睫微微一颤,眸子飘忽不定,她支吾道:“就是,就是睡在一起。” 而后她又连忙急道:“太子哥哥若是这般,那呦呦再也不理你了!” 她的爹爹阿娘只有彼此,大哥大嫂也是二人相携别无外人,因而她是绝对忍受不了晏晗的身边有其他女子的。 “哪般?睡在一起?”晏晗笑:“你可知睡在一起要做什么?” 这下却将她问懵了,她疑惑问道:“要做什么?” 晏晗哑然,她年岁还小,他怎能说这种浑话出来污了她的耳,忙止了话题,笑道:“好,本宫之前绝不寻人侍寝,只等你一人。” 这话说的,仿佛就等着要她侍寝似的,谭嘉月面上一阵臊热。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照茵不放心寻来,她看见晏晗也在,不禁诧异,慌忙向他行了一礼,而后看向谭嘉月,却是一怔,瞬时她又恢复如常,匆匆与谭嘉月道:“姑娘,咱们该回了。” “啊?”谭嘉月一惊,抬头看了看时辰,这才发现竟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钟氏这个时候也应该已经听完经了。 “这么快……”她依依不舍看向晏晗。 晏晗伸手敲着她的额,低声道:“回去吧,且等本宫的好消息。” 哪个要你的好消息。 谭嘉月“哼哼”了两声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了下来,好奇地向晏晗问道:“太子哥哥,怎么没看见常顺啊?” 晏晗面色不变,淡淡道:“他这两日累着了,本宫给他歇了半个月的假。” 原来如此,谭嘉月点点头,又看向他,犹豫道:“那,那呦呦回去了?” “回吧。”他揉着她的发,向她露出笑意。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照茵跟在她的身后,直到二人走出了后院,她这才快步跟了上去,忙拉着谭嘉月指着她的唇问道:“姑娘,您的唇怎的肿了?” 谭嘉月一惊,连忙伸手一碰,瞬时感觉麻麻的,少年的气息还余韵在她的唇舌中。 她捂着脸,慌忙避开照茵的视线,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是我方才不小心咬着了。” “姑娘!”照茵急着跟了过来,皱着眉与她道:“姑娘还未出阁,便是心中欢喜,也不该不该与太子这般,这般……” 她焦急道:“不该这般亲密啊!” 谭嘉月手足无措着,忙拉住她的胳膊求道:“照茵,你别跟阿娘说,就这一次,真的,就这一次!” “一次也不行!” 小姑娘瞬时委屈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照茵你知道的,太子哥哥在宫里,难与我见一面……” 那可怜的模样看着照茵心软,她最终无奈道:“就这一次。” “照茵最好了!”她欢欢喜喜的搂住她。 晏晗回宫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了同德帝的崇政殿,进去时,正巧撞见赵叙明从里面出来。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了隐忍与虚与委蛇,不再像当初那般冲动,见了他,晏晗还笑着与他招呼:“首辅安好。” 赵叙明忙拱手回道:“见过殿下。” 他点点头,又道:“本宫有事寻父皇,便不与首辅多聊了。” 二人寒暄了几句,各自离开。 同德帝见他兴冲冲走进来,搁下手中的笔好奇问道:“这般兴致冲冲,寻朕有何事?” 晏晗站在他面前,突然对着他掀袍跪下,将他好生一惊:“到底寻朕何事?” 晏晗笑道:“儿臣来,是想请父皇做一件大好之事!” “哦?什么大好之事?” “自然是儿臣的终身大事。” “怎的?晗儿想选妃了?”同德帝好奇道,先前皇后给他寻人侍寝都被他赶了出来,今日居然特意来寻他,让他给他解决他的终身大事? “儿臣是想向请父皇请旨赐婚。” 同德帝闻言,却是念头一闪,他压了下来,问道:“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儿臣心仪谭尚书家的女儿,闺名嘉月,还请父皇为我与她赐婚,立她为太子妃,待她及笄后,我们二人成婚。”他忍不住带笑道。 同德帝却是沉默下来,久久没有回应,空旷的屋内一时安静异常,让晏晗原本愉悦的心情“咯噔”一下,忐忑起来。 他听见同德帝缓缓开口道:“此事……容后再议。” 作者有话要说:嘉月:咱俩成婚之前,太子哥哥不许让别人侍寝!(严肃脸.jpg) 太子:好的,大婚夜让你好好侍一回寝~~(认真脸.jpg) —————— 第51章 夜翻墙 从妙云寺回来后, 钟氏明眼可见谭嘉月的心情好了许多, 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活泼好动的样子,在府里时不时与谭明之拌上两句嘴, 或是会安安静静在房中坐着,哼着小调拿着荷包手帕绣的十分认真。 但常有的,便是每日谭济元当值回来, 像条小尾巴似的眼巴巴跟在他后面,欲言又止的想问些什么却又不敢, 谭济元见了, 疑惑问她:“呦呦寻爹爹要何事要问?” 小姑娘却又捂着嘴忙摇头, 罢手嘻嘻笑道:“没有啊!” 连过了两三日,谭嘉月见什么消息也没有,原本的欢愉的心情忐忑起来,直到谭济元再次发问,她才支支吾吾绕着弯问道:“爹爹, 陛下, 陛下有没有给咱们家下什么旨啊?” “好端端的陛下要下什么旨?”谭济元疑惑反问, 却又忽的想起这两日同德帝连续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谭济元细想,他好像再没做过什么在上朝时打瞌睡的事,莫不是赵立清那老东西又偷偷给他参了两本? 见谭济元当真一副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的模样,谭嘉月瞬时沮丧起来,太子哥哥不是说回去请旨的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心想寻人去问问,但到底放不下姑娘家的矜持, 小姑娘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虽不如前几日那般难过,但也是趴在窗台上,捧着脸瞅着窗外绽放正盛的花儿出神,整个人泛着沮丧郁闷的气息。 用晚饭时钟氏便见她心情不似之前轻快,留心问了两句,她只摇头,道无事。 饭后众人散去,谭嘉月回了院子,钟氏在屋内凝神思索了半晌,这才命素秋将照茵唤了来。 片刻之后,照茵随着素秋进了屋来,钟氏斜倚在美人榻上,玩着手上的丹蔻,盈盈眉目看向与她请安的照茵,带着一股摄人的威压。 “夫人……”照茵怯生生道:“不知夫人寻奴婢是有何事?” 钟氏眸光忽然变得锐利,将照茵瞬时吓的跪了下来,她声音无波无澜问道:“我且问你,那日去妙云寺,呦呦可是有遇见什么人?” 原来她以为的是小姑娘去妙云寺一趟,放松了身心,自然回来后心情好了许多,但后来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她的这种轻快中还带着一种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尤其是今日还特意寻谭济元问宫里的事…… 照茵翕动着唇,低垂的眼帘下眸子慌乱转着,正想开口又听钟氏冷冷道:“如实说来。” 她怯道:“是,是太子殿下,那日太子殿下也来了妙云寺……” 但他对谭嘉月做了什么,照茵却是不敢说出来,“奴婢远远看着殿下与姑娘说了一会儿话,姑娘便十分高兴的回来了。” 果然如此,钟氏捂着额挥手让她退下,兀自倚在榻上头疼。 呦呦与殿下,两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她怕是难以阻隔二人。若太子真心待她好,她自然也希望呦呦能嫁给她自己喜欢的,可奈何,他的身份是太子,以后小姑娘的处境,肯定要比她当一般的官家妇艰难,想着想着,她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 谭济元从书房回来时便见她一副捂着额头疼不已的模样,他到她旁侧坐下,揽过她替她揉着额道:“整日操的什么心?不是头疼就是眼昏的?” 钟氏手肘撞了他一下,瞪着他道:“还不是你那宝贝女儿!” “她又怎的了?” 她头痛道:“还不是她与太子之间的事?” “她与殿下……”谭济元怅然叹了一声。 晏晗可以说也是由他从小瞧着长大的,少年身上有一种完全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与坚韧,读书便用心读书,习武便用心习武,旁的能将小孩子吸引去注意力的玩意儿在他面前毫无用处,偶有躁动的时候,却又能很快的稳定下来,反省自己的错误。 钟秀宣不止一次与他感慨,在晏晗的身上,他看见了曾经先帝的影子,但相比先帝那般断情绝爱心中只有社稷的模样,太子晏晗更有人情味些。 钟秀宣对他赞不绝口,谭济元自然也是十分满意他的,大好儿郎,与他家呦呦相配自然是顶好的,至于钟氏常担心的若是呦呦嫁与太子,会不会以后经历太子身边会有其他人,会不会面对宫中的各种阴狠手段,谭济元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却是看的十分清楚。 太子喜欢呦呦自是不必说,但这种喜欢中又多了些其他的感觉,仿佛是一生珍宝失而复得,只想安稳护着唯恐再将其失去。谭济元有时觉得莫名,为何他能看出这种奇异的感觉来,但莫名他又觉得,正因太子对呦呦有这种感情,所以他不会给呦呦受半分苦楚的。 然而看的再明白,身为一个老父亲,自家的女儿被他人觊觎,少不得心情会有几分微妙,故而,当钟氏想着给谭嘉月择亲时,他自是没有反对。 不过他也不想看见钟氏这般操心,他揉着她的额劝道:“呦呦与殿下,你便先别操心了,呦呦这个年纪,最是反叛的时候,到时你逼很了,小心她跟你闹。” 见钟氏还要开口,他忙道:“先操心操心你夫君的事。” 他点着她的额:“春闱将至,为夫身为主考官之一,后日便要前往礼部衙门待着,与外事隔绝,春闱结束之前皆不得出。你帮我准备好行装,礼部那个地方,寻常最是难待人,户部那群抠门的老家伙,拨些银子来修缮修缮都不肯,可怜我礼部一个清水衙门,冬日里办公都得哆哆嗦嗦着。” 钟氏见他这抱怨的模样好笑道:“行了,同你那姑娘一样惯会卖惨,我好好给你准备行装,让你舒舒服服的在那待上数十日。” “如此,便多谢夫人了。” 他呵呵笑着起身,给她好生行了一个谢礼。 * 第二日清早,等谭嘉月来给钟氏请安时,她见小姑娘如同昨日般还是闷闷的模样,叹了一声,将她招至面前了来。 “阿娘?”谭嘉月乖顺着随她动作坐至她身旁。 钟氏见小姑娘这般为情苦恼的模样,抚着她的发叹道:“跟阿娘说说吧,那日妙云寺,你见着太子,与他说了什么?” 谭嘉月诧异的看着她,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见她已是满眼了然的模样,小姑娘嗫嚅着唇,抓紧了袖摆。 “你回来之后便心情好了,可是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小姑娘红起脸来,闪躲着目光不敢看她。 “跟阿娘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钟氏笑笑,将她揽进怀中,“女儿心思总是春,阿娘在你这般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谭嘉月抬头看她,而后又羞怯的埋头躲进她怀里,闷声道:“太子哥哥在佛祖面前说了,以后他的身边,只会有呦呦一人。” 闻言钟氏惊讶了,本朝人多信佛,即便不信,也会对佛祖十分的敬畏,太子竟在佛祖面前起誓,她垂眸见小姑娘羞涩的模样,心道:看来他当真是十分喜欢呦呦的。 如此想着,她亦含笑说了出来。 小姑娘埋在她怀里嘻嘻笑着,一个劲的点着头。 “那你们还说了什么?”她又问道。 “唔……”谭嘉月想了许久,才怯生生与她道:“太子哥哥说,说要向陛下请旨赐婚……” 钟氏眉尾一跳,震惊的看着她,久久没有回神,“你,你说什么?” 小姑娘揪着手中的帕子,又绞了绞,才声音小小道:“太子哥哥说要向陛下请旨赐婚……” 钟氏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这么精的人怎么就生出来一个傻丫头,她敲着她的额气道:“你傻不傻,姑娘家家这般把自己给卖了?!” “没卖……”谭嘉月捂着额嘟囔道。 钟氏抿紧唇,忍了又忍,这才将心中的火气强行压下,若是真的,太子应当已经向同德帝请旨赐婚了,然而谭济元什么消息都不曾收到,那么要么是太子并未请旨,要么是同德帝没有答应。 “可是都好几天了……”谭嘉月有些气的揪着帕子。 “?!”钟氏终于忍不住,气性上来,“你给我回去待房里好好反省!” 哪有姑娘家还上赶着想要赐婚的!只有她家姑娘这么傻! 越想越气,她直接将谭嘉月拘在了她的院中,还命人在外好生守着。谭嘉月也气得眼眶红红,待在屋内不肯出来,母女俩不欢而散。 入夜之后,过年的气氛早已淡去,原本热闹的谭府四周此时悄声一片,静谧无声。 黑夜里一道劲练的身影轻点枝叶,翻上了谭府的墙头,他正待要跃下,墙下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想不到郑小郎还有这般翻墙越货的本事!” 郑培风一惊,忙回头看去,便见墙外的街上,一袭衣衫与夜色敛为一体的晏晗正冷眼看着他。 他顿时面上生起被抓包的尴尬。只因这几日都没看到谭嘉月出门,他这才起了夜探谭府的心思,但连墙还没翻进去,便被人抓住了行踪。 但是不过须臾,他又面色恢复如常,从墙头跃下,利落的落在晏晗面前,抱拳与他嬉笑道:“殿下也不差嘛,如此夜里不在宫里好好休息,竟还有闲心出宫来谭府巷外闲逛?” 晏晗不理他的讥讽,冷着脸道:“这便不劳郑小郎操心了,夜已深,你还是回府好好待着吧!离谭府远些!” “这也不劳殿下操心!” 晏晗眯起眸子来,背在身后的手一动,藏在暗处的暗卫便突然出现,一左一右将郑培风钳制起来。 他冷哼一声,正在跃进谭府,郑培风突然道:“殿下,信不信我大喊一声,咱们谁也进不去!” 晏晗回头,冷眼看他,月光洒下,将他的半张脸隐藏在了阴影之中,阴森森的勾起唇边笑意,他道:“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将他放开!” 暗卫方离手,晏晗便已手握成拳,向郑培风袭去。 作者有话要说:打起来了→_→ 第52章 探香闺 已是四下静谧夜色沉沉时分, 夜空中的一轮朔月隐于黑云之中, 微弱的月光洒落在早已沉睡的京城之中。 但有一人却辗转反侧夜里难免。谭嘉月一直不曾入眠,她睁着眼看着帐顶, 放空心神许久,终是怔怔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上元夜那盏精致的乌龟灯一直摆在她的床头,她爬了过去, 拿过灯搁在膝头,失神的抚了抚, 纤纤指尖点着乌龟灯的鼻尖, 那夜的情景浮上心头, 她无声婉然笑着,但不过须臾,她眸子有染上了沮丧之意。 少女情窦初开的心思,总是敏感而又多愁。她为二人的心意相通感到欢喜,又为晏晗说要请旨赐婚而感到忐忑无措, 这几日她总是想, 若是赐婚旨意下来, 她以后便真的要嫁给他了吗?以后便做他的太子妃吗?如此想着, 她忐忑不安,又欢喜甜蜜。这般百般纠结的等待着,却没有听到任何关系赐婚的消息,瞬时又沮丧难过起来。 少年不知愁滋味,小姑娘头一回心中忧愁,却无人诉与听。 夜不能眠, 索性便打算出去园子里逛逛。 动作小心的下了床,她披上衣衫,趿拉着软底绸鞋,小心翼翼往外间看去,守夜的婆子不知何时已经深深睡了,谭嘉月舒了一口气。 提着乌龟灯轻步走至内室的窗棂旁,她又小心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缓缓将窗扉推开,蹑手蹑脚地爬上窗边的几案,一手小心提着裙子,一手拿起乌龟灯,笨拙又缓慢的动作,试图翻出窗外。 然而她将将从窗口探出半边身子,两条细腿试图往地面探去时,斜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强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纤细的腰身,一把快速而平稳的将她抱下窗台,谭嘉月一惊,正要惊呼,嘴唇便被人捂住,滚烫的鼻息喷洒的耳畔。 少年清冽的声音低低响起:“呦呦,是我。” 方才瞬起的惊惧情绪这才稳定下来,心还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着,她抓着环在她腰间的胳膊惊魂未定,踏在地面上的双脚还有些发软。 因声音压低而有些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晏晗皱着眉道训道:“夜深了不好好歇着,在这瞎翻什么窗棂?” 谭嘉月眨眨眼,霎时红了眼眶,转身幽怨的看着他,默默不语。 晏晗被她这幽怨的小眼神看得莫名心虚,撇开眼偏过头去,眸子闪动着。 同德帝驳了他赐婚的请求,这几日他只要一提及,同德帝不是说容后再议便是岔开话题,晏晗知晓,他这是不同意了。 在宫中几日,他呆着坐立不安,没有赐婚的旨意,他不知小姑娘这几日等待着是何心情,亦会不会恼怒于他。 直到今夜他实在坐不住了,趁夜出了宫来,翻进谭府寻到她的院子,却在见她时泛起了踟蹰,于是便在她的窗外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正纠结着见还是走时,便听见屋内响起了动静,而后便见窗扉被人推开,探出来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谭嘉月见他心虚的撇开眼不看自己,夜色下少年的神情辨不分明,心下不禁忐忑起来。 “太子哥哥……”她不安的看着他。 晏晗抿起了唇,伸手将她略有散乱衣衫重新披好,牵着她要往院中走去,垂眸却见她手中似乎还提着一盏灯,低声道:“本宫带你识路,灯便不必提了。” 谭嘉月握紧了手中的灯,提起与他一看:“要提的。” 他这才看清这灯原本是自己上元夜送她的那盏乌龟灯,唇角微微一勾,牵着她离开窗边,往院中角落处走去。 二人行至院子里的一个偏僻处坐下,叫守夜的婆子与丫鬟难以发现。 现下虽已开春,但夜里仍是冷的很,晏晗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小姑娘身上,见她正要动作,他沉着脸道:“且披着,若是受凉了,本宫可不让太医来给你诊治。” 他的外袍宽宽大大,将小姑娘整个都笼罩在衣袍之下,衣袍还带着他的体温,鼻尖满是他的气息,仿佛就是他将她抱在怀中一般,谭嘉月缩在衣袍下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些,脸上生起了燥意。 晏晗坐在她身侧,却是目视前方并不看她,眼中带着怅然。 谭嘉月咬着唇,羞涩地看向他,犹豫问道:“太子哥哥,这时候来,来院子里寻呦呦,是,是有……” 小姑娘问不下去了,深夜、闺房、外男,她又是衣衫不整的模样,任何闺中女子都会羞得想寻个洞钻进去,且若是叫钟氏知道,绝对会将她好生教训一顿,训她一点也不自爱,可是她却知晓,太子哥哥绝不是那种登徒子。 晏晗垂下眼帘来,谭嘉月见他一边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另一边的容颜带着颓然。 “呦呦。”他开口缓缓道:“我向父皇请旨赐婚,父皇驳了。” 谭嘉月眸光一颤,眼中渐渐泛起了水光,心里开始揪痛,鼻头一涩,泪水便落了下来,“那呦呦是不是……” 是不是不能嫁给太子哥哥了? 她想问,却又不敢开口,生怕他会点头应是。 不知何时起,她竟已对他如此喜欢,初初懵懂了男女之情,本应该慢慢积累欢喜,可却又像一层小小的膜被戳开,待她明白时,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经年的喜欢。 “哭什么?”晏晗微微偏头看她,见她伤心不能自已的模样,伸手捏住她的脸扯了扯,“父皇不同意赐婚,本宫难道就不娶你了?” “见你这么想嫁与本宫的份上,本宫便勉为其难接着努力努力,劝得父皇同意。”他笑道,而后脸上像是扯着了什么,“嘶”了一声,将笑意敛起,只眸中仍带着笑意。 谭嘉月方才还难过,此时又气着了,谁那么想嫁他?真是好不要脸! 哭也不是,气也不是,脸上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别哭丧着脸,给本宫笑笑。”晏晗又捏着她的脸扯了扯。 谭嘉月挣开,忙捂住了脸颊瞪他,可是又忍不下唇边勾起的笑意,她忙垂下眸子来。 “这才好看。”晏晗凑近,忍不住在她唇上偷香一口。 “唔。”她慌乱要躲,又被晏晗追了上来。 二人身影笼罩在微弱的月光之下,谭嘉月眸子慌乱转动着,却看见了晏晗脸上的一团乌影。 她睁大了眸子,忙伸手去碰,晏晗却连忙避开她的手。 “太子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不理会晏晗的闪躲,谭嘉月忙凑了过去,这回看得更加清楚了,晏晗左脸的颧骨处红肿一片,甚至还泛起了淤青,方才他一直侧着脸对着自己,叫她没有发现。 晏晗没有再躲,见她忧虑的目光,他暗自对那罪魁祸首咬牙,对谭嘉月安慰道:“无事,今日在武场练武,不慎受的伤。” 他方才与郑培风在谭府外一番拳脚相对,他本还想留一面,拳脚全未打在对方脸上,可是郑培风却是趁他不察,对他迎面一拳袭来,晏晗瞬时恼火,再不留情。 郑培风虽出生武将世家,但到底年轻冲动,比不得晏晗多年习武各种融会贯通,二人对峙二十余招,郑培风终于被他制服,而后被暗卫捆着丢去了城外。 然而尽管他赢了,晏晗也未有多欢喜,他的脸正中一拳,第二日上朝时顶着这么一张脸,绝对会是朝上的焦点,少不得要被问上几遭。 他攥住谭嘉月碰触着自己脸的纤手,咬牙道:“除本宫与你父兄之外的男子,你少些接触,若是有人不识相凑上来,也休要理他!” 他这一说,谭嘉月脑海里郑培风那张白面脸便浮了上来,晏晗见她没有反应,伸手将她脸一捏,阴着脸道:“尤其是那郑培风,你离他远些。” 谭嘉月捂着被捏的发疼的脸,只感觉自己无辜,她不过只是偶然几次遇见了郑小公子而已,见晏晗挑眉,她忙点头应道:“呦呦知道了。” 晏晗这才满意,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而后揉着她的发道:“回屋去吧,夜里寒,别又受了凉。” 小姑娘闻言嘻嘻笑道:“反正受凉了,太子哥哥也会寻太医来为我诊治的!” 晏晗嗤道:“想得美!” “……”她不要喜欢他了! * 第二日谭济元便收拾行装,住进了礼部衙门。会试的日子一日日接近,从各地前来京城赶考的书生越来越多,京中的各处茶楼酒馆聚集了许多谈笑风生的学子。 唐睦从家中被人强拉了来茶馆,拉人的曹彰揽着他叹道:“唐老弟,你就陪老兄我来这一回吧,薛致知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日都没见到他了,老哥我烦闷的很,你且陪我一遭嘛!” “薛公子怎么了?数日不见他?”唐睦疑惑问道。 “哪晓得,那日夜里喝完酒各回各家便没见着他,兴许是嫌咱们吵闹,躲着安心读书呢!”曹彰嗤道。 他们虽与薛致知交好,但他却十分看不惯薛致知身上的那股清高傲气,那人常常做文章对人针砭时弊,相处着十分叫人难受,要不是见他文章做的好,只怕没几个人理他。 本朝并不□□生讨论国家大事,茶楼的掌柜在大厅中挂了一条长幅,上面写着各种民生大事,由得茶馆里的学子对此讨论,由高见者还会有茶博士在一旁记录。 唐睦静静听着,听到有论者观点新奇者他便点点头,有论者言语平平者,他便摇摇头。 抬眸一看,却见对面的桌上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在听到一位观点新奇的学子高谈阔论时不停的摇头,他不禁好奇问道:“老先生可是觉得那位学子说的有何不对?” “老朽姓赵,唤我一声赵老伯便是。”老者呵呵笑道。 “你们年轻人,自然有不少新奇想法,然而多是泛泛而谈,只浮躁于表面,却不深究。” 唐睦本觉得那人说的对,然而听老者一说,细细想来便也觉得那人说的空泛了,当即欣喜,拉着老者交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甜你们不留个言吗? —————— 困=_= 白天捉虫 第53章 事渐起 果不其然第二日上朝时, 晏晗顶着他那张伤脸引得无数臣子错愕看来。 他老神在在, 神色淡定,站于他身后的钟秀宣诧异地询问他伤情, 他只道是练武不慎受的伤。但哪有人受伤会伤在脸上?且那伤情一看便能看出来那是被人打的,可有谁人敢打太子? 众臣心度,莫不是太子做了什么事惹恼了陛下, 被他打的? 因而同德帝入了文德殿在龙椅上落座时,收获了不少臣子怪异的目光。他心中正疑惑着, 众人已向他稽首行礼, 他挥手令众人起身, 抬眸便看见了晏晗那张脸,但已上朝,他有心想问也只得暂且压了下来。 散朝后郑图南正打算那军营而去,身后晏晗的声音冷冷响起,“郑小将军。” 他忙回头与晏晗行礼, 正疑惑着太子寻他有何事, 晏晗语气冷冷接着道:“还望郑小将军回去管好令弟, 将他那轻浮的性子好好管教管教一番, 莫将北疆的习气带到京城里来。” 郑图南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家那混小子做了什么事惹到太子头上了? 他觑眼一看晏晗脸上的伤,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突然想到好像从昨夜起便没见到郑培风了,心下忐忑问道:“不知培风浮躁,如何冒犯了殿下?臣且回去好好教训他。” “你且管好他, 有些不该去的地方最好别去。”晏晗甩袖离去。 郑图南暗自咬牙,转身往将军府走去,回了府冲进郑培风的院子,正好撞见他光着膀子自己给自己上药,身上全是淤青拳痕,尤其脸上伤的更加厉害,一只眼眶还青了一圈。 “大哥?”郑培风见他突然闯进一惊,忙想寻衣裳披好遮挡身上的伤。 郑图南冷冷看着他,眸光锐利,缓缓开口道:“你昨夜可是招惹殿下了?” 他撇开眼去:“没有。” “那殿下为何今日特意寻我,还让我好好管教你,叫你少去些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郑图南一拍桌子道:“你给我如实招来!” 一听到这,郑培风忍不住咬牙切齿,他不过是往晏晗脸上揍了一拳,结果他却突然下了死手,想他郑培风在北疆肆无忌惮,从未被人打的这么惨,还居然被点了穴捆着扔到了城外,哆哆嗦嗦冻了一夜,天将明时穴道才自动解开,他这才得以挣脱绳锁进城。 少年不服气的心性上来,越是阻止他越是要去,太子那么宝贝那小丫头,他偏要去好好看看那小丫头身上除了貌美还有什么好。 “大哥。”郑培风扯着发疼的嘴角笑道:“你当年追求大嫂,可用了什么好法子?不如教教小弟?” * 茶楼开展的茶会渐渐散了,唐睦与那位姓赵的老者一番交谈下来,惊觉自己之前见识狭隘,暗叹受益匪浅,奈何没多久便有人进来在他身边耳语。 老者听后与他笑笑,告辞离去,唐睦心下遗憾,目光追随老者远去,见他行至茶楼门口正要拐弯,便另有一人行至他身边与他恭谨行礼,而后二人一同交谈着慢慢走远。 直到曹彰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他这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看傻了?” 唐睦收回视线,叹了一声,曹彰莫名,拉着他起身打算打道回府,唐睦忽然道:“薛公子多日不曾见他,要不我们还是去瞧瞧吧?” “人家说不定躲家里温书呢,咱们去什么!回去温书去温书去!” 唐睦皱眉道:“去瞧瞧也是好的。” 见唐睦坚持,曹彰挥手道:“也罢也罢,去瞧瞧便是了。” 不过薛致知的家在城外西北方向,二人雇了辆马车悠悠荡荡前去,路上也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寻到他的宅子。 薛致知的家中只余他一人,再有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仆,守着父母留下的家业越过越穷,等的便是这次科举一步登天。 二人寻至薛宅外,叩门静候,须臾那老仆便前来开门,他见着二人略有些诧异:“唐公子,曹公子?” “老伯,请问薛公子可在家中?”曹彰凑上去询问。 老仆面上神情有些怪异,他点头道:“在,少爷在。” 曹彰向唐睦挑眉,一副“你看,我就是他果然是在家中温书,你还不信”的神情,他越过老仆,大咧咧往屋中走去。 “薛兄,薛兄!我与唐老弟来看你了,快出来!”曹彰入了屋子,眼前的一切却叫他傻了眼。 “这……” “怎么了?”唐睦跟在后头疑惑询问。 他向薛致知看去,却见他躺在床上,右腿绑着木棍与绷带,整个人不同于那日看到的意气风发,现下满是憔悴。 “薛兄,你怎么了?!”曹彰惊道,连忙上前查看。 唐睦却发现此时屋中还有一人,那人背对着他站着,他看不清此人的模样,却见他的那一身衣着十分眼熟。 薛致知躺在床上冷冷笑道:“怎么了?不过是腿断了而已。” “断了?”曹彰一惊,他与唐睦对视一眼,疑惑问道:“怎么好端端腿断了?” 薛致知眼里一片讥讽,额发挡着他的眉眼,投下的阴影显得他有几分阴鸷,他呵了一声,道:“那夜饮酒回来,路上不慎注意,摔的。” “这……”曹彰即便平日里不甚喜欢他,此时也忧虑起来,“那你春闱该如何?” 薛致知低头不语,曹彰还要再问,被唐睦从后面拉了拉袖子,他看向屋中一直侧身对着他们的人询问道:“敢问薛兄,这位是……” “是那夜救我回来的恩人,也是位大夫。”薛致知在提及此人时,面上阴鸷的神色才缓了一些。 那人转过身来面对他们,唐睦看去,这人面容十分普通,年岁应当四十有余,穿着一身普通布衣,衣领拉的极高,在现下这开春的时节里显得有几分奇怪,唐睦看着他的背影觉得眼熟,但此人转过身来时却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那人对着他们露出笑意,面上的肌肤瞧着十分的不自然,“在下姓周。” 二人与他回礼,唐睦忙向他问道:“敢问周大夫,不知薛兄的腿可还好得?” 周大夫收拾着手中物拾,呵呵笑道:“在下行医数载,这骨折之人也医过不少,好好修养,两月左右便能好了。” 唐睦算了算,舒了一口气,两月左右,那么应当能赶在殿试之前养好。薛致知此人虽性子孤高,却有真材实料,以他之见此人这次春闱应当可以入围,但若是腿脚不养好,便去不了殿试,拄着拐在陛下面前,实在失仪。 更何况,本朝科举选任,其中一条要求便是参考之人身体健全,无残无疾。 曹彰闻言倒仍是忧心道:“那薛兄春闱可有大碍?” 薛致知捏住他的右腿,面色深沉:“不管如何,这次春闱,我一定要去!” 断腿之仇,他一定要还回去! 二人在薛致知家中对他一番好生安慰,又帮着他写了些这几日在茶楼时常探讨的时闻时事,见日头偏斜,这才告辞离去。 回去路上,曹彰与唐睦谈论道:“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摔折了腿呢?” 唐睦摇头道不知,脑海中一直疑惑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凝神细想,突然想起今日在茶馆时,那位赵老伯出了茶馆后与之交谈的人好像就是这个身影,他再一细想,发现二人的衣衫皆是一样。 但转而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普通的布衣大多相似,他又未看清那人模样,更何况他们出了茶馆便乘坐马车一路赶来,路上并未见到有什么人骑马或乘车从他们身旁经过,想来,应当是他认错了。 二人回了京时已是日头西沉,天色将暮,与曹彰告别,唐睦快步往家走去。 路过街边的一处点心铺子,他停下脚步来,从袖中掏出几枚铜板掂了掂,踟蹰了一阵,这才走了进去,片刻后手中提着一小袋用油纸包着的点心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拐过巷口,他面上含笑正要高喊,迎面便正撞上一人,定睛看去,他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谭明之?!你又来做什么?” 对面的正是谭明之,他笑了笑,道:“来寻阿眠买些新画本。” 唐睦冷眼看着他捧着手里的画本晃了晃,心中火气无处发泄,只得哼了一声,甩袖往家门走去。 身后谭明之含笑的声音再次响起:“唐大哥慢走。” 唐睦一顿步,转身看去,见谭明之仍是一副含笑的模样,让人想法发火都无处下手,他回他的家,慢走什么?! 快步进了家门,他行至堂屋,将手中的点心“啪”的一声,扔在了桌面上。 端着摆在在屋外晾晒的干菜进屋来的唐眠见他如此模样,笑道:“谁又惹了你了?” 唐睦皱眉看她,训道:“你怎么又与那谭明之来往?!” 唐眠瞬时敛起了笑,筛动着簸箕内干菜的手一顿,又继续动作起来。 唐睦又道:“他一看便不安好心!假借买画本之名接近你,你姑娘家家的,成日里与外男混在一处,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将簸箕中的干菜筛了一遍,她收拾好放下,拿起桌上的点心看了看,轻声道:“这没什么用的点心便别买了,费钱又不管饱。” “唐眠!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唐睦一拍桌子怒道。 “没有他买我画的那些画本子!咱们兄妹俩都喝西北风去吧!!” 唐眠瞬间怒了,抓起点心往他怀里一甩,气冲冲地回了屋,房门被她关的又重又响。 屋内,姑娘的抽噎声从门缝间溢出。 唐睦哑然,小心接着从身上摔下的点心在桌上放好,静坐了半晌,这才缓步行至她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阿眠。”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 “大哥错了,大哥不该冲你发火。” 屋内抽噎声一停,而后呜哇一声又大了起来。 唐睦捂额,头疼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咩~ —————— 说一下,为了逻辑流畅,把谭爹的官职给改了,他现在是礼部尚书!!(叉腰.jpg) 第54章 还琥珀 回府时已经日头西沉, 天边赘余的些许霞光也归宿夜色, 渐渐弥散最后的色彩,谭明之紧赶慢赶, 终于赶上了家中的晚饭。 谭济元今日已经搬入了礼部衙门,谭兼之忙于公务又没回府,桌上少了两人, 钟氏坐在一侧,冷眼看他快步讪讪落座, 问道:“又去哪了?这时才回府?” 谭明之瞬时换了面色, 坦然笑道:“颜斋出了一册往年会试的题集, 我便赶去买了来,险些便买不上了。” 他拿出衣襟里放着的书本晃了晃,不待钟氏看清又快速放了回去。 谭嘉月放下筷,快速抓住他的手腕,挑眉笑道:“二哥收那么快做什么?给呦呦看看嘛!” 谭明之“呵”了一声:“你看的懂嘛?” 言罢换了只手, 将书册好生放入怀中。 坐在旁侧高椅上的阿黎喝了一口赵文茵喂来的汤, 举着手奶声奶气道:“阿黎懂!阿黎懂!” 谭明之失笑, 起身揉了揉小家伙软软的发, 而后又坐回了原位:“咱们小阿黎自然什么都懂,比你姑姑啊~” 他撇了谭嘉月一眼,而后笑道:“聪明多了!” 奶娃娃“咯咯”笑了起来,谭嘉月愤愤瞪了他一眼,钟氏则一旁训斥二人别在胡闹,好生用饭, 一时间饭厅内热闹不已。 第二日一早,谭明之前去给钟氏问安时,她却不同往日那般问他功课之事,而是含笑拉着他,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看的他浑身感觉奇怪。 “阿娘?您这般看着明之,可有要33事?” 钟氏看着他满意地点头道:“已长成一个大好儿郎,吾儿明之是时候该成家了。” 谭明之瞬时颈后一悚,前阵子不是还匆匆忙给呦呦相看郎君吗?这怎么突然说到他身上了? 他忙退了一步,干笑道:“孩儿今日约了麓山书院的夫子对弈,再迟出门便该迟到失礼了,明之先走了。” 说罢连忙快步往门外走去,钟氏呵道:“站住!我与你说的是重要之事!” 谭明之高声罢手道:“那夫子名声颇大,脾气却不好,孩儿若去迟了恐怕会遭他骂上一回,等明之回来再听阿娘细说!” 下一个瞬间人便消失在了门外,钟氏气恼得拍着梳妆台:“气死我了!” 刚走到门外的谭嘉月见状,怯怯地缩回了踏进门槛半步的脚,见走到门口的冬芸要喊,她连忙向她比着手指“嘘”了一声,转身提裙快步离去。 待跑到园子里她这才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而后她慢慢悠悠逛起了园子,小姑娘这几日表现良好,又寻钟氏撒了两回娇,终于得她准许可以出院子了。 被拘在自己院子两日,着实烦闷的很,因而就连这平日里常常逛的园子她现下逛来,都觉得十分有趣。 二月开春时节,鸟雀都从冬日的慵懒中醒来,欢快的跳跃在枝头啾啾鸣叫,百花早已于枝头绽放,花瓣上还凝着清晨留下的露珠。 她一人悠闲自在逛着,逛到了园子边侧,墙的那头便是街巷,远远可以听见小贩的吆喝声,谭嘉月听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有趣,要离开前恰见一朵红花盛放于枝头。 小姑娘兴致一起,将它摘了下来别在了鬓发间,有趣的晃了晃头,转头正想问照茵好不好看,这才想起她没让照茵跟着,想着便要去寻她,忽得从墙的那头抛来一物。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到了她的脚边。 谭嘉月一惊,忙低头看去,发现是一块金黄色的石头。 墙外响起一声惊呼:“哎呦!我的琥珀!” 她忙抬头望去,下一刻,墙头便攀上两只手,一张少年的白面脸露了出来,面上带着苦恼之意。 然而下一瞬少年看见她,瞬时扬起了灿烂的笑,“呦呦,是你啊?!原来这是你们谭府?” 谭嘉月见是郑培风讶异道:“郑小公子?” 攀在墙头上的少年虽是笑的阳光灿烂,但她一眼还是看见了他眼眶上那乌黑的一圈,与他那白面脸一对比,看着十分滑稽。 她正疑惑着怎么他脸上也受伤了,墙头的少年冲她唤道:“呦呦,你可看见我的琥珀了?” “琥珀?” 谭嘉月低头一看,将方才滚落在她脚边的金黄色石头拾起问道:“可是这枚?” 郑培风“唔”了一声,道:“你看看那石头里面可有一只完整的蝉?若有那应当便是我的琥珀!” 谭嘉月闻言忙抬头将琥珀对着阳光细看,这一看发现泛着金黄色泽的琥珀内,果然有一只周身完整的蝉,蝉翼纤薄清晰可见,整只蝉仿若活物。 她还从未见过琥珀内有如此完整的一只昆虫,当即欢喜的与郑培风道:“这里面当真有一只完整的蝉!” 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淡淡倾洒在小姑娘的身上,恍若为她打上了一层光影,阳光映在她的眸中更显眸子流光溢彩,墙下的姑娘亭亭玉立,站在满院春色之中,鬓边红花更衬得她阳光明媚。郑培风笑的更加欢喜,不枉他翻箱倒柜将当初随手拾来又丢掷在一旁的琥珀寻了出来。 他昂头笑道:“这是我在北疆偶然拾得的,裹着如此完整的蝉的琥珀估计世上只此一枚,恐怕连皇上的宫库里都没有呢!” 谭嘉月又仔细的看了看摸了摸,而后抬头才与郑培风道:“我怎么将它还给你?” 想了想又道:“我掷过去你可能接住?” 言罢抬手要扔,郑培风忙道:“别别别!” “这东西天下独此一份,扔坏了可就是罪过了!” 谭嘉月讪讪收回了手,面前略有些尴尬。 墙头上的少年又道:“我今日还有急事,现在便要去,呦呦!这枚琥珀便先搁你这儿,我改日且约你出来,你交与我便是!” “这样不太好……”谭嘉月还未说完,墙头上的少年便不见了踪影,她忙喊了两声,无人回应。 “怎么能放在我这呢……”小姑娘握着手中的琥珀低喃。 “那下次见面交还给他?”她思索着,那夜晏晗捏着她脸满脸的阴沉,低声说让她远离郑培风的情景忽得涌上眼前。 她顿时觉得委屈,她与郑小公子不过是偶然遇见了几回,哪里就叫他这么生气了,还那么用力捏她的脸。 捧着琥珀回了院子,对着琥珀研究了一阵,新奇劲过了也就没什么趣了,想了想,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她寻了一个小木盒将琥珀安托放好,让照茵寻人去将军府将其还了回去。 钟氏忙着生谭明之的气,她偷得浮生半日闲,躺在屋内美人榻上小憩,出去许久的照茵回来了,手中却又捧着一个小锦盒。 “姑娘,奴婢回来时遇见殿下身边的公公了。” 谭嘉月一喜,忙睁开眼来,“太子哥哥送了什么?” 她忙接过锦盒嗅了嗅,却没有闻到什么香味,疑惑着打开来看,发现里面静静搁着一枚流光溢彩,瑰丽变幻的五彩琉璃梅花小鹿,小鹿模样憨态可掬,正蜷着身子小憩着。 瞬时便勾起了小姑娘的喜欢,亮着眸子爱不释手的摸了半天,而后才发现锦盒内还有一封信。 她忙打开一看,信上铁画银勾写着寥寥数字:安生吃饭、睡觉,本宫这两日忙,勿念。 嘁,谁要念他。 谭嘉月将信笺一撇,攥着琉璃小鹿重新躺在了美人榻上,但过了片刻,她侧侧身,又坐了起来,将信笺好生收好放入梳妆台内,而后才攥着小鹿再次睡下,唇边蕴满了笑意。 回了将军府期待着下次见面的郑培风收到谭府下人归还来的琥珀时,瞬时便黑下了脸。 原本的愤愤意气过后,心底蓦然生起了一股涩意,眼前满是阳光下少女欣喜冲他一笑的场景,鸦黑鬓发上的红花深深映在他眼中,他捏着琥珀呆呆看了半晌。 * 七日后春闱开始,所有考生皆考三场,一场三天两夜,三场下来总共九天六夜,再有精神的人如此考下来,少不得都是面色颓然,精神萎靡,更有体弱者都是由人抬出考场的。 薛致知入场前,周大夫特意给他煎服了一些提神健体的药,这几日精神奕奕,思如泉涌,几场下来只觉得写的十分顺畅,考完后心中不免缓了一口气。 但几日下来,待他走出考场时,瞬觉眼前日光昏暗,老仆与周大夫等在外头,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薛致知拄着拐一动,顿时眼前一黑,他一脚踏空从台阶上跌了下来。 老仆的惊呼声响起,他什么也察觉不到,身体重重倒下,右腿突然一阵剧痛,但这痛却不能够让他清醒,而使得他更快昏了过去。 薛致知再次有所反应,却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金銮殿前,身穿龙袍看不清面貌的皇帝坐在高座之上,他身侧的太监手拿圣旨,高声宣道:“钦点薛氏致知为状元之才!” 他反应不及连忙欣喜跪下,伏地拜道:“臣领旨,叩谢陛下圣恩!” 那太监走上前来将圣旨递与他,嘻嘻笑道:“恭喜薛状元啊!哟,这腿也好了,喜上加喜啊!” 他突生疑惑,他的腿?他的腿不是还伤着吗? 对了!他不是从台阶上跌了下来了吗?那他的腿?! “我的腿!!”昏迷中的薛致知高声呼喊,猛然醒了过来。 老仆跪在他身边呜呜泣道:“少爷,您从台阶上摔下,压着了腿,您的腿……好不了了。” “什,什么意思?”他怔怔道。 “就是以后瘸了。” 背着他的周大夫突然转过身来,僵着脸忽得冲他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作者接下来搞事~ 第55章 疑作弊 十日后, 会试的榜单出来了, 金吾卫开道,礼部主事捧着榜单, 一路从礼部出来行到贡院门口。 早有迫不及待的学子或是富贵人家的家仆等候在了一侧。 礼部主事先是拿出一份文碟,声音悠扬告唱了一段祝词,而后方令人将榜贴在了贡院的布告墙上, 他方一离去,一旁等候的众人便连忙围了上来, 就连一旁维持秩序的金吾卫都被挤到了一侧, 如何高声呼喝都威慑不了。 本次会试各省各府共录二百六十三名, 有榜上有名着欢喜雀跃,有名落孙山着垂头失意,更有连考数年不曾中着嚎啕大哭,最后呜呼一声,甩袖似卸下一身重任, 决定从此弃考。 有人渐渐散去, 亦有人还停留在榜前, 站于榜前的三位榜上皆有名的书生欣喜若狂, 看着榜上那挨着不远的三个排名,各自对视了一眼笑的意味深长,身后突然间响起“哒哒”声,三人被吓了一跳,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麻烦让让。” 三人回头看去,见那人不过一身布衣, 散乱着发,满脸颓然,瞬时脸上扬起了轻蔑,其中一人道:“路那么宽?你不会绕道而行吗?” 那人阴沉沉看了他们一眼,似嘲笑道:“说的也是。” 他又看了他们一眼,满眼阴鸷,拄着拐绕过他们,往榜前走去。 一路从榜尾走向榜首,他终于在排名第七处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三人跟上前来,见状惊叹道:“第七名?” 但待看向他的腿时,瞬时笑了起来:“腿断了,第七名又有何用?” 薛致知不理会他们的笑声,只眼睛直直看着榜上那一处写有“中者第七名薛致知”的地方,脸上表情又欢又喜,又哀又愤,看着怪异又十分狰狞。 他突然“呵呵”低低笑了起来,转而笑声开始越来越大,“哈哈哈”仰天笑着,笑的身体颤动,笑的眼角溢出了泪。 “这、这?”那三人看着他这副恐怖的模样,不自觉退了几步。 “薛兄?” 唐睦从一旁连忙走了过来,扶住他要仰倒的身子,皱眉问道:“薛兄,你怎么了?” “上天不公!上天不公!!” 薛致知一把推开唐睦,拄着拐笑的摇摇晃晃,他躬着脊背眼眶发红,阴冷地看着周围之人,头发散乱脸色发黑,藏在发丝间的眼眸蕴满了嘲笑,整个人看着癫狂可怖。 “我薛致知一身大材!竟毁于一条断腿!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他发红的双眼泛着阴狠的光,干燥起皮双唇狰狞扯着,声音低低道:“谭济元!你毁我仕途,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无人听见他说了什么,唯有站于他身旁的唐睦突然变了脸色。 * 榜单公示后的第二天,方回府好生歇息了不过一天的谭济元突然被宫里来的太监急匆匆召入了宫。 彼时谭府一家人正聚在一处用饭,太监急匆匆进府,只说陛下大怒,急忙要见他,连让谭济元换一身衣服的时间都不给,甚至直接上手拉着他便走了,留下其余人面面相觑,满眼茫然。 谭兼之皱着眉道:“我去宫里看看。” 言罢他匆匆回院换了身朝服,便急忙往宫里而去。 其余人不明真相,只以为又是什么紧急政事。 然而一直从白天等到入夜,也不见二人的身影,直到深夜时众人困了,钟氏见状先打发让他们去睡,自己则回了荷华院等着。 谭嘉月走前拉着钟氏的袖道:“爹爹跟大哥若是回来了,阿娘可要记得喊我。” “知晓了。”钟氏安抚着她,揉了揉她的发,让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将近三更时,谭济元与谭兼之才满脸倦色回了府。 谭济元一进荷华院便见钟氏急忙迎了上来,“檀郎!” 他拉住她的手道:“这么迟了,怎么还不睡?” 钟氏忧道:“发生了何事?我从未见陛下那么急着召你!” 谭济元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无碍,就是政事而已,夜也迟了,你先歇下吧!” 他揽着她走入内室,扶她睡下,替她掖了掖被角,便要起身往外走去。 钟氏连忙拉住他问道:“你去哪?” 谭济元向她安慰笑道:“我去书房,政事耽误不得,我得急需处理。” 她这才松开了手,嘱咐道:“那也别累着了,书房那里不好休息,我待会儿让素秋去那布置布置。” “嗯。”谭济元点点头,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而后转身离去。 钟氏早已困极,躺了下来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忙唤来素秋询问,素秋只道一早父子俩便都照常上朝去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但心下仍是不安,眼皮子这一天不停的跳,好不容易不跳了,但她等到下值之时也未见二人回来,心里的忐忑又浮了上来。 正想派人去礼部衙门问问,谭明之肃着一张脸急匆匆走了进来。 “阿娘,出事了!” 钟氏眼皮突然一跳,她连忙问道:“怎么了?” 谭明之道:“春闱榜单公布之后,昨日有一书生在茶楼大肆道今年会试榜单排名有疑,道有三人原本表现平平,会试后公布榜单,却发现那三人皆是榜上有名,且还皆入了前五十名,更说这三人之前曾出入过谭府。此事引起众举子哗然,当即说要彻查,恰好就被御史台的人听到,当时便一本折子参了上去,道……” “折子写了什么?” 他抿紧了唇,眉头皱的死紧:“折子写道爹身为主考官,有被买通给那三人作弊之嫌!” 御史台的人向来会做文章,这折子的内容言外之意就是谭济元收受贿赂,助人舞弊。 “不可能!”钟氏拍桌怒道。 “哪里来的落榜庸才胡言乱语,自己考不中,便胡乱冤枉考官吗?!” “阿娘。”谭明之皱眉道:“那人并未落榜,反而榜上有名,甚至还是第七名。” “除此之外,那人还去了京畿衙门报官,状告爹仗势欺人,道只因他不甚冲撞了呦呦,便被爹派人打断了一条腿,那人的身份是举子,此次中榜又已成了贡士,京畿衙门已经将此事报给了陛下。” “冲撞呦呦?打断了他的腿?”钟氏捂额道:“那人姓甚名谁,现下正在何处?” “此人名唤薛致知,是京城城郊人士,他现在已经被拒在都察院里了。” 揉着额,钟氏气道:“素秋,去把呦呦喊来!” “阿娘,此事定然不简单,与呦呦无关。”谭明之忙道。 钟氏罢了罢手,阖眸不语。片刻之后,谭嘉月入了屋内,见屋内二人皆是满脸严肃的模样,她脖子一缩,小心道:“阿娘,怎么了?” 钟氏睁开眼来,看向她道:“我且问你一事,你可识得薛致知此人?” “薛致知?”谭嘉月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而后摇头道:“呦呦不认识……” 钟氏恼得一拍桌子,正要开口,谭明之忙走到谭嘉月面前,向她问道:“呦呦想一想,你前些日子出门,可有遇见什么人?或出了什么事?” 小姑娘不明所以,但见谭明之一脸的严肃,钟氏脸上也带着怒气,她攥紧帕子,不敢再瞒,忙道:“就,就是那日攸宁带我出去散心,偶然遇见了郑小公子,他道城外有一处桃林风景甚好,我们便一起去了趟城外,不过我们很快就回来的,真的!” 谭明之皱着眉来:“郑小公子?大将军家的那个小公子郑培风?” 谭嘉月忙点头。 但显然郑培风与此事无关,他有心想问她如何认识郑培风,但也知不该是这个时候,谭明之又道:“除此之外呢?” 谭嘉月想了想,突然睁大了双眼,忙道:“我们回城时后面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控制不住撞上了我们,而后那车上的人下来与我们道歉,我不知他姓什么,只看打扮是个书生……” “当时不过是蹭了一下,我与攸宁并未多说,便回来了。”谭嘉月无措看他:“二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谭明之转头与钟氏道:“想来那人应当就是薛致知了。” 他又转头向谭嘉月问道:“此事你并未与人说过?” 谭嘉月想着不过是小事一桩,并未在意,更何况她当时是跟着郑培风从城外回来,怕说出来被钟氏训斥,便从未曾提起过。 “无。”她摇头道。 谭明之攥起拳来:“定是有人在背后陷害爹。” “爹爹怎么了?”谭嘉月闻言急道,她看了看,发现这个时候谭济元还未下值回来,从昨日到现在她居然已经有一天未曾见他,当即拉着谭明之的袖追问道:“爹爹到底怎么了?” 谭明之叹了一声,拉着她的手道:“爹被御史台弹劾,道今年春闱,他身为主考官,有作弊之嫌,帮三个举子中了春闱。” 科举作弊,此乃重罪,他连谭明之都不准许今年去参考,只为避嫌,怎么可以还给其他人作弊? 谭嘉月摇头道:“不可能!爹爹不是这样的人!” 此时不知情况如何,钟氏派去打探的人都没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日色渐渐迟了,出门将近一天的谭兼之终于回了府。 他冷着一张脸,眉头死皱,紧抿着唇,钟氏连忙问道:“大郎?你父亲呢?” 谭兼之看着三人,沉声道:“想必你们都知晓了。” “陛下震怒,命都察院彻查,那被举报的三人被抓后招供,他们给父亲送了大量银子,言之凿凿,还有凭证,父亲……” 他顿了一下,又道:“已经被下狱了。” 第56章 起争执 一时间厅堂内寂静无声, 众人呼吸皆是一屏。 钟氏腿脚一软, 被谭明之连忙扶住。 她颤声道:“陛下难道不由他辩驳,就这样定罪了?” 谭兼之摇头道:“陛下并未定罪, 父亲与那作弊的三人只是暂时下狱,等待都察院彻查。” “并未定罪为何下狱?”钟氏怒道。 “是御史台在一旁不停煽动,加之京畿衙门上呈的关于父亲仗势欺人的诉状, 此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陛下只得先将父亲下狱。” 钟氏攥起拳来, 缓步行至一旁慢慢坐下, 她盯着屋中燃烧的香炉半晌, 见那青烟慢慢飘散,她这才抬头看向谭兼之道:“会有何人,要陷害你父亲?” 谭兼之敛眸道:“此事来得突然,突然有人爆出三名举子排名有疑似与父亲有关,紧接着便有御史弹劾, 而那三人亦招供迅速, 一口咬定他们通过贿赂父亲得以中榜, 甚至还有他们往来的物证。” “一切皆是天衣无缝, 若父亲当真有收受贿赂的话。” “不可能!爹爹不会的!”谭嘉月高声反驳道,满脸怒意。 “呦呦!”谭明之忙呵斥她。 谭兼之揉着小姑娘的发安抚着她道:“父亲自然不会这样做。” “此事的关键还是在那薛致知身上,明日我会去都察院探听进展如何,你们也别担心,父亲现在还无事。” 谭嘉月蹙着眉,忙拉住他的袖询问道:“那明日可以去探望爹爹吗?” “暂时还不可。”谭兼之摇头。 “夜深了, 先回去歇着吧,不必太过担忧。” 谭济元不在,谭兼之便成了一家之长,有他的安抚在,众人心神定了许多。 谭嘉月忧心忡忡的回了院子,一夜辗转反侧许久,直至月上西天,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起来时,发现家中人皆不知去了何处,她寻了管家来问,这才知道钟氏一大早便去了钟府,谭兼之仍要上朝,谭明之则不知去了何处,想来亦是去寻什么线索去了。 她蓦然攥紧了拳,忽然发觉自己如此无用,竟什么忙也帮不上。 思索了许久,她终于有所动作,连忙扑至她的梳妆台翻找起来。 片刻之后,她终于将放置许久的一方锦盒找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静静放置着一枚玉佩,佩上雕琢着皇家才能使用的图纹,玉佩正中,还刻着一个晗字。 这是晏晗当初给她的玉佩,道若是有什么事要寻他,尽可拿着玉佩去找梅涵斋的掌柜,她当时想着自己平日在家,能有什么事,更何况隔三差五便能见到他,因而便将玉佩好生收了起来,后来晏晗渐渐忙碌,小姑娘偶尔会想起他,但想着不能打扰他,便也从来没有用过。 今日终于将这没有什么用处的玉佩给翻了出来,小姑娘想着,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心中焦急,唯一想到能帮她的,便是晏晗了。 当即叫人套了马车出了府,钟氏不在,府中无人敢拦她。 一路匆匆赶往梅涵斋,小姑娘跑下来气还没喘匀,便“啪”的一声,把玉佩拍在了掌柜面前。 “我要找太子哥哥!” 老掌柜看见那玉佩心肝一颤,当即呜呼道:“我的小姑奶奶,下手可轻些!这玉佩可就这一枚呢!” 谭嘉月讪讪收回了手,将玉佩轻轻往他面前一推,可怜巴巴道:“我要寻太子哥哥,掌柜你可以帮忙吗?” “这便去,这便去!” 老掌柜将玉佩推了回去,忙往后院走去,但方走出没几步,便听见小姑娘嘟囔:“玉佩坏了我赔太子哥哥一枚便是……” 这玉佩背后的象征你赔的起吗?老掌柜腹诽,又不禁心疼那么重要的玉佩竟然被殿下拿来给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越想越心疼,往后院走动的步子越来越快。 店内伙计将谭嘉月请到了楼上隔间内,她在屋内静静坐着,心中却又生起了疑惑。 这里的掌柜当真能寻来太子哥哥吗?他又不是宫里的宫人。为什么太子哥哥当初与她道拿这玉佩便能找他?难道不是要进宫吗?而且还特意嘱咐她将这玉佩保管好。 将手中的玉佩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她也没看出什么特殊来,索性不再苦恼,将玉佩好生收好,静坐在屋内等待着。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晏晗终于姗姗来迟。 诧异地睁大眸子见晏晗推门入内,谭嘉月惊得当即站起跑至他面前:“太子哥哥,你,你真的来了?” 晏晗见她傻眼的模样,捏着她的脸龇牙道:“说吧,头一次寻本宫,还这么着急,是有何事?” 谭嘉月瞬时瘪下嘴来,眼中泛起了水光:“爹爹他被人冤枉帮人作弊,已经被下狱了,他……” 她一哽咽,泪珠瞬时沿着脸旁滑落,家里每一个人都在担心谭济元,她不敢在他们面前哭,从昨日一直忧虑到现在,唯有见到晏晗时,她再也强忍不住,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本宫知道。” 晏晗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由着她趴在自己胸前啜泣不止。 想必昨夜她担心了一夜,不曾睡安,眼下还可见有青黑。 哭了一会儿,她这才羞怯着从他怀中出来,眼含忧虑的看着他:“太子哥哥,你可知是何人要害爹爹?” “朝政之事复杂,党派之间争斗不断,谁都有可能陷害谭大人,一时之间,还查不出来是谁。”晏晗无奈叹道。 谭嘉月抿紧了唇,急道:“那,那个诬陷爹爹的人,我可不可以见他?” 他不仅冤枉爹爹助人舞弊,还冤枉他仗势欺人,她实在是气愤,只想揪着这人好好问问,为何要这么害她爹爹! 晏晗却摇头道:“此人被都察院看押着,他爆出此事,是重要人证,轻易不可见他。” 谭嘉月心中生起焦急恼怒来,又连忙问道:“那爹爹呢?太子哥哥可能带我去见见他?也不知爹爹在牢里受苦了没有。” “现下除了都察院,谁也不能见他。”晏晗又摇头道。 科举作弊乃是重罪,更何况还是一连三人,在事情未被澄清之前,谭济元便是疑犯,自要严加看管,他即便是身为太子,插手此事,可以见谁也不能见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可以做什么??”谭嘉月一直强压的情绪瞬时崩溃,冲他怒道。 晏晗一怔,脸色瞬时沉了下来,他阖上眸子深呼了一口气,拉着谭嘉月低声道:“万事还在查证,你父亲此时即便在狱中也无人敢动他,呦呦,别急,好吗?” 谭嘉月心中自是焦急万分,她只能枯等着什么也做不了,清晨醒来见那空无一人的谭府,她陡然便生起了惶恐,这种惶恐不安不知从何而来,却一直盘踞在她心中,好像曾经就发生过什么,她那时也像今日这般,惶恐无措,孑然一身,只能徒然等待,一直等到希望尽灭,却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回来。 “那是我爹爹!”谭嘉月哽咽道,“我怎么能不急。” 她挣开他的手,垂着头往外走去。 “呦呦!” 晏晗忙拉住她,却被她挣开:“我要回去了。” 小手一挣,挣开了他的拉扯,晏晗徒然一握,只握住了虚无。 常顺从外进来,看向晏晗忧虑道:“殿下,是否要告诉她您的怀疑呢?” 晏晗摇头道:“朝堂上的事,说了她也不懂,徒让她增添担心。” 梅涵斋的人匆匆来寻他,他当即便猜到了谭嘉月定是因为她父亲之事,本是在宫里忙着,但一想到她既然寻来了颜斋,定然是心中惶恐,她一直被他与谭家护在羽翼之下,想必此生经历过最不安的事,便是这件了,如此想着,他当即便搁下手中的事出了宫。 但是现在…… 宫中还有许多时正等着他,谭济元此事交由都察院处理,他虽明面上不可插手,但暗地里动作,同德帝也无什么反应,其中意味不可言说。 他转身往外走去,见老掌柜迎面走来见礼时他嘱咐道:“派一人去谭家,有消息便去向她禀报,挑着好的讲,还有……” 还有什么?他默了默,小姑娘现在估计正在气头上,“罢了,先回宫。” 这边谭明之一大清早便去了先前薛致知放言的茶楼,点了茶一直在大堂中坐着,而后看着大堂里的学子越聚越多,静坐在角落听着他们愤愤而谈此次科举作弊之事。 有人大骂谭济元无德贪财,亦有人夸赞薛致知大义,谭明之攥着茶杯听了许久,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谭明之?” 身旁突然有人唤他,谭明之看去,发现是唐睦。 他突然想起,唐睦与薛致知乃同届考生,或许二人会相识。 当即招呼唐睦在他对面坐下,而后道:“明之今日有一事想请教一下唐大哥。” 唐睦皱眉,他家中出了这等事,他还有闲心坐在这里喝茶?见他开口,答道:“问什么?” “不知唐大哥可认识薛致知?” “认识。” 谭明之一喜,又忙问道:“唐大哥可知他家中还有何人?又与谁往来甚密?” 唐睦当即知晓他这是在打探薛致知了,本来科考共三位主考官,薛致知突然举报谭济元助人舞弊,更是状告他殴打举子,使其断腿。他起初听闻也是愤愤,不过后来一想,他虽然对谭明之不待见,但观谭明之为人,可见其家教甚好,他总觉得能教出这样儿子的谭济元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薛兄早失怙恃,也无什么亲属,家中只有一个老仆陪伴着他,至于往来亲密之人,倒是不知。”唐睦回答,而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知晓一人,他腿上为人所救,那人又恰好是位大夫,便一直住在薛兄家中给他治伤,但我观之,总觉那人有些神秘,” “大夫?”谭明之疑惑起来。 寻常大夫治病救人,总是有人请才去,除非是什么富贵人家,否则,倒是鲜有大夫住其家中专注救治于一人,毕竟大夫也是要靠替人治病生活的。 “谭明之?”唐睦见他一直低头失神,连声唤道。 谭明之从思绪中出来,默了一瞬,而后与他道谢,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是我写剧情太无聊了吗(:3_ヽ)_ 第57章 报复者 出了梅涵书斋大门, 谭嘉月一时有些茫然,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她竟不知自己该去哪。 回了马车静坐了许久,照茵在一旁小心唤着姑娘,她这才回了神, 抹去眼角的泪水,掀开窗帘见颜斋门口并无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她气恼地丢下帘子, 道:“去外祖府上。” 马车缓缓启动, 轱辘轱辘转动着车轮往钟府驶去。 驶出街区,远离喧闹,四周人声越来越远,渐渐拐入僻静的街道,马车猛的停了下来, 车内的二女不稳趁势撞在了车壁上, 直撞的头昏眼花, 谭嘉月迷迷糊糊反应过来, 心生疑惑,开口向车夫高声问道:“怎么突然停了?” 车外响起车夫的痛呼声,她一惊,忙掀开车帘一看,只见车夫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呼痛不止,他的身边, 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削瘦男子,他手中提着一根木棍,见谭嘉月探出车门,他抬起双眼,阴狠的目光就像一条紧盯这里猎物的毒蛇,此中浸满了毒液。 “姑娘!”照茵惊呼,忙一把将她揽到了身后。 “谭姑娘。”那人看着她冷冷一笑,眼中带着噬血:“薛某有幸终于得见您一面了。” * 晏晗并未回宫,路上收到谭明之派人传来的消息,他转道去了谭明之所在的茶楼,一入隔间,见谭明之等候在内,他走至桌前坐下,倒了杯茶一口喝下。 “殿下。” “明之有听到什么消息?” 谭明之垂眸,沉吟了一声,而后道:“那薛致知身边没什么亲眷,但他身边替他诊治的大夫我却觉着有异,” “大夫能有什么异常?”晏晗疑惑道。 “那大夫是当场发现薛致知的人,而后不仅替他诊治还久居他家中,我思索着,总觉得有些怪异。”谭明之也说不上来,他从唐睦打听得知有这一人,此人的行为,听着合情合理,可是细细思来,又透露着不寻常。 二人正交谈着,有人匆匆走入,行到二人面前禀报:“殿下,那薛致知一个时辰前已经被都察院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谭明之惊道。 晏晗却是皱眉问道:“为何两个时辰前的事此时才来禀报?” 那人低头道:“属下也是方才才得知此事,好似是都察院早已将人放出,却并未向外透露消息。” 晏晗思索着,又问道:“可知是谁下令将他放出来的?” “这个……”那人为难道:“是陛下。” “父皇?”晏晗诧异道:“他为何这么做?” “陛下道他不畏权势举报有功,不应当被拘在都察院内,只让他回去好生等着问话便是。” 晏晗皱眉,不懂同德帝起的是什么心思。 他敲了敲桌案,看向谭明之,二人对视一眼,晏晗转头与那人吩咐道:“你去盯着薛致知,查查他有与什么人接触,尤其是他身边的那个大夫,看看他有什么异常。” “是。”那下属领命退去。 待人远去后,谭明之这才开口向晏晗问道:“殿下急匆匆从宫外回来,是去见什么人了吗?” 晏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呦呦。” 谭明之叹道:“父亲之事将她吓着了。” 晏晗沉默下来,他突然想到了前世,谭府落败,父兄皆被下狱,她至死也未曾再见他们一面,前世之事再不可查,今生却再不能让这等事情发生。 他抿唇道:“你先回府罢,想必她此时定然想有兄长在身边。” 谭明之敛眸一笑,起身向他告辞离去。 但谭明之离去没多久,梅涵书斋的人匆匆奔了过来。 “殿下,我们在书斋外发现了薛致知的踪影,不过之后便不知他去了哪。” 晏晗皱眉:“他去梅涵书斋做什么?” 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心内一个“咯噔”,他登时站了起来,急忙向外奔去。 * 眼前之人一步步靠近,两个姑娘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车板上,车夫从疼痛中反应过来,起身想要对付薛致知,却猝不及防见他一棍挥来,反应不及被他一棍打中头部,当即倒在地上没了反应,咕噜咕噜的血流了出来。 “安伯!!”谭嘉月惊叫道。 她惊惧地一抬眸,见薛致知还要补棍,她忙高声喊道:“你就是薛致知?!” 薛致知停下手来看向她,带着寒光的双眼盯了她许久,看得谭嘉月脊背发寒,他这才冷冷发笑,声音从胸腔中闷出,带着极致的压抑,“谭姑娘好记性,看来还记得薛某。” 谭嘉月攥紧拳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爹爹!” “无冤无仇?”薛致知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突然间哈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泛着阴郁的气息,看不到一点原本清风朗月意气风发的模样。 “谭姑娘难道不知我这条腿是怎么断的吗?”他厉声道:“我不过是不慎撞上你的马车,你却与你父亲目无王法仗势欺人,派人将我的腿打断,我薛致知此生仕途,就此埋葬在你们二人手上!” “不可能!我回去后并未与父亲提及此事,哪里来的什么人将你的腿打断?”谭嘉月气恼地辩驳道。 薛致知却是冷眼看她:“谭姑娘装得好生无辜,想不到小小年纪,心思这般狠毒!” “你!” 谭嘉月身子忍不住发抖,她扶着车壁强做镇定,颤声问道:“那,那你寻我,是想如何?” 闻言薛致知再次呵呵笑了起来,他转动着手中的粗木棍,在她面前挥了挥,“谭姑娘天之骄女,不知让你也感受一番断腿之痛如何?从此以后做一个漂亮的瘸子,也不知还会有哪家公子肯上门来求娶你。” 谭嘉月瑟缩着眸子见他瘸着步子一步步逼近,她忙向车内缩去,照茵伸手挡在她身前,却被他用力一拽拽出了马车,摔倒在一旁,而后薛致知伸手一把拉住了车角的谭嘉月向外扯去。 谭嘉月早已吓得身子发软,一个劲想挣扎,却抵不过他拉扯的力道。 一个小姑娘的力气如何敌得过一个已经发狂的男子,不过一瞬,谭嘉月就被他一把扯下了马车,高高摔倒在地。 她直摔得全身发疼,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姑娘!”照茵忙扑了上来,挡在她身前,怒视薛致知:“你这恶人!” 薛致知双目阴鸷,整个人好似癫狂一般,他冷笑道:“你们倒是会恶人先告状!” 不待二人有所反应,手中木棍高高举起,狠狠挥下。 照茵瞪大眼,那一瞬间她突然灵台清明,一脚踢向了薛致知的伤腿,他呼痛跌到在地,眼中的狠厉更甚。 “姑娘快走!”照茵连忙扶起谭嘉月往街外跑去。 薛致知连忙起身追了上来,这下手下再不留情,直挥向二人,谭嘉月回头一看,忙推过照茵躲开,自己却被他一棍打在了肩头,疼痛瞬间袭来,谭嘉月“啊”了一声,头脑还未及反应这痛楚,整个人便跌到在地。 “姑娘!”照茵尖声呼喊。 薛致知眼中扬起得意,手中棍正要再次挥下,突然有人一把钳住他的手,狠狠一扭,他“啊”了一声呼疼,手中木棍拿不住掉落在地。 “连姑娘你都敢打!” 他只听到这一句,腹部便一股剧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踹了出来,整个人被远远踢飞。 “呦呦!”那人连忙跑至谭嘉月身边,将她揽起急切唤道。 谭嘉月已经疼得难以睁眼,她只能迷迷蒙蒙看去,眼前之人有几分眼熟,“郑,郑公子?” “呦呦你没事吧?”郑培风焦急问道。 “安伯,安伯!”她虚弱道,手颤悠悠地指着那方倒在地上的人。 郑培风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马车旁倒着一人,头上溢出的血已经染红地面。 “我没事,快救救安伯!”谭嘉月急得连忙推他。 郑培风本有些犹豫,但见她满脸焦急的模样,他只得忙连声应着,将谭嘉月交给一旁的照茵,起身快步往安伯方向走去。 错眼看向薛致知倒地的地方时,却见那里早没了人影,一个瘸着腿的人竟是跑的如此之快?他皱着眉,继续走向安伯。 蹲下身查看倒在地上安伯,却发现他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头上流血不止,整张脸脸色发白,他当即解了衣袍包裹住安伯的头使其止血,而后小心将他放上了马车。 如此一番完成后他心中担忧谭嘉月,连忙转身往回走去,斜里却突然间一个男子急匆匆奔向她,焦急地将她揽进怀里。 “呦呦!”晏晗焦急的眸子将她上下打量,却未发现她身上何处有伤口,他急忙唤道:“呦呦,哪里受了伤?” 谭嘉月早已疼得意识模糊,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喃喃念了句“太子哥哥”,而后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呦呦!” 晏晗皱着眉,连忙将她打横抱起要往医馆奔去。 郑培风攥紧了马车缰绳,指节泛白,他气得高声喊道:“喂!” “人是我救下的!!” 晏晗冷眼看他,留下一句“快将车夫带去医馆!”,而后快步离开。 一向都是云淡风轻,整日言笑的白面少年,此时脸上满是冰霜。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太子截胡成功! —————— 这里记错了,是梅涵书斋,前面已改 第58章 不服气 就近寻了最近的医馆, 晏晗抱着谭嘉月大跨步进入, 不由分说地对着一旁的老大夫呵道:“快来救人!” 老大夫被这匆匆闯入的人吓得一怔,被他一哄才反应过来, 连忙带着他入了内室,晏晗忙将谭嘉月小心放在了床榻上。 “这姑娘哪里受伤了?” 一直跟在后头匆匆跑来的照茵气喘吁吁道:“姑娘她,她被木棍打中了后背。” 老大夫凝神, 伸手轻轻提起谭嘉月的胳膊转动,昏迷中的小姑娘登时满脸痛色, “嘤咛”呼痛, 她的脸色发白, 额上冒出了细细冷汗。 他又伸手覆上她的腕子诊断脉搏,凝神细思许久,而后才收回了手:“浮取应指,脉率急促,这位姑娘应该是所受惊吓过重, 惊惧之下一时昏迷, 老夫开些安神的药物喂她喝下, 她无什么大碍, 但这肩背上的棍伤需及时上药,否则淤血淤滞,痊愈甚慢。” 晏晗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言罢老大夫起身往外走去,但一走出,发现又有人扶着一个头部受伤已经昏迷的男子走了进来。 “大夫, 你快来看看这个人。”郑培风皱紧了眉,若不是怕一甩直接将这个人甩死了,到时候惹得小姑娘伤心,毕竟在自己受伤情况下还想着让他先救自己的车夫,否则,他真想直接将这人随意丢了。 老大夫连忙跑来查看安伯的情况,同时嘱咐他的孙女拿药去替谭嘉月敷药。 这间医馆只有老大夫与他孙女二人,一时间来了这么多人还挤得有些无法落脚,老大夫的孙女依言寻了治伤的药掀开帘子进了隔间,郑培风透过缝隙,正见谭嘉月躺在床上白着脸色紧闭着眼。 医女走进看了看正在替谭嘉月拭汗的照茵,又看了看坐在床榻侧攥着小姑娘手的晏晗,一间小隔间容了四人显得十分拥挤,她敛下神色道:“我要替这位姑娘上药了,麻烦二位让让。” 晏晗目含担忧的看着谭嘉月,松开攥着她的手,起身站至了一边。 医女行到床榻边坐下,双手伸向谭嘉月的衣襟解开她的衣带,解到一半,照茵突然喊了一声,二女转头同时朝晏晗看去,晏晗瞬时面上一讪,他捂唇清咳了一声,转身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一出门口,正撞着想要走进的郑培风,晏晗动着步子一挡,沉声道:“今日多谢你救下呦呦,本宫心中感激不尽,定会亲备一份厚礼,让太子门人亲自送上郑府。” 郑培风冷眼看他,“呵”了一声,转身倚在了一旁壁上,笑道:“殿下此言差异,呦呦是我救下的,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上门道谢的应当是谭家人才是,亦或者,是呦呦好了亲自上门道谢,怎么着,也轮不到殿下啊!” 他唇边虽挂着笑,眼中却含着怒火与挑衅,少年下颌微扬,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晏晗看着他上下打量,眸中暗色愈发幽深,他面上并无什么被惹怒的表情,只淡淡道:“谭三姑娘与郑小公子非亲非故,女儿家的小名还是不要随意唤才好。” 言罢,他轻轻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虽布帘挡着什么都没看见,但那笑却令人觉得他与谭嘉月之间涌动着脉脉情愫。 而这一笑也将郑培风彻底惹怒了,仿佛他刚才的挑衅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笑话般,郑培风攥紧了拳。 少年意气风发而血气冲涌,他心中说不上对谭嘉月有多么的喜欢,但一个与他在北疆见过的性子完全不同的小姑娘,数年前又曾有过一面之缘,心中难免会对她有些上心,然几次见面,从来都在北疆过的顺风顺水的郑培风未曾在她面前留下一些印象,叫他难免心中生了挫败的同时进而又生起了一股较劲的心理。 他其实对于京城中的这些皇宫贵族,无论是王爷公主,或是上至皇帝太子,心中都生着一股轻视之意。他们在京城过着的纸醉金迷的生活,是靠他的祖父在北疆镇守了二十余年才得来的,若没有他们,哪里有这些人的生活安乐。且郑大将军虽然在北疆一直克忠职守,低点本分,但说到底,他们郑家在北疆声望极高,他郑培风出门,少不得有人前后恭敬从命,哪个眼中胆敢轻视他。 然而自从回了京,祖父便严令他在京城中放肆,不得冲撞贵人,不得当街玩闹,见了皇族要下跪,见了大臣要恭谨。而他自诩人杰,不想在京中还比不过那些文弱书生。 他心中暗暗将自己与他人对比,如此越比便越不服气,尤其是太子晏晗,甚少夸人的祖父都时常对他赞不绝口,心中有些上心的姑娘也对他钦慕,叫一向自傲的郑培风如何能服气。 他捏着拳正要开口,晏晗身边的下属匆匆奔来向他禀报,“殿下,属下查的伤害三姑娘之人正是薛致知!” “薛致知?”郑培风一愣,此人他有所耳闻,这两日京里闹的沸沸扬扬的主角,他也是听闻谭济元下狱,心中担忧谭嘉月,这两日一直关注着谭嘉月,今日见她出门,遂一直跟着她,见她到了梅涵书斋待了许久,他不知她要做什么,有心想去找找她又怕有这么冒犯,等了许久打了个盹,谁知醒来便不见了她们的马车,当下连忙去寻,这才撞见了谭嘉月遇袭之事。 “薛致知逃去了哪?”晏晗追问道。 那下属禀报:“属下一路跟踪而去,发现他被人带着往城外家中方向逃去,那人似乎是之前一直为薛致知诊治的大夫,属下先行回来禀报,令其余人接着跟踪。” 晏晗沉吟一声,只道知晓,挥手让其退至一边。 他面色严肃,低头沉思,一旁原本怒气冲涌的郑培风见状,思索了一会儿,而后环胸道:“我救下呦呦的时候,那歹人被我踢中肺腑,他本应当一时无法行走,结果我之后再寻他,他已经逃走了,应当是被人带走的。” 晏晗抬眸撇了他一眼,心中思索,一个普通大夫不可能管这么多事,而且还这么及时出现在刚被放出来的薛致知身边,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应当知晓薛致知何时被放出,正要来寻他,恰好此时在谭嘉月遭袭地点遇见了他,因而出现急忙将他带离。 如此一想,晏晗突然明白过来同德帝为何会下令将薛致知放出来了。 他当即将一旁的属下招至身旁,与他附耳道:“你去将薛致知身边的大夫打探清楚,尤其关注他接下来会去往何地。” 那下属当即领命离去。 一旁的郑培风见他连吩咐下属做事都要悄声,心中轻视更甚。 老大夫已经替安伯包扎好了伤口,他洗去手中的血污,擦拭手中的水渍走来与郑培风道:“伤着暂无性命之忧,但他伤及头部,需要静养不可移动,且这之后用药也十分精贵,这位公子……” 郑培风挑眉道:“跟我说什么?我帮忙将人带来已是功德。” 他看向一旁的晏晗道:“既然殿下说要谢恩,便顺便也给那车夫谢一回吧!” 晏晗不理会他的口出恶气,只吩咐让一旁的常顺解决此事。 身后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走出来的医女看见面前站着的一堵墙时一惊,忙退后了两步,整个人却又陷进了布帘里,她恼怒地扯开帘子嘟囔道:“好端端站在门口作甚,当门神吗?” 言罢绕过晏晗,与他道了一声“药已上好。”便往医馆后院走去。 晏晗闻言旋即掀开帘子进了隔间,郑培风也想跟进去,却被常顺伸手拦住。 他无须白面脸笑道:“郑小公子,这您就不方便进去了。” 郑培风眯起了眼,愤愤甩袖走到一旁。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过与隔间几步之远,他便听见透过布帘传来的女子啜泣声与男子温柔安慰的声音。 谭嘉月早在上药之时便已经转醒,一直咬牙承受着敷药的痛苦,双眼早就疼得受不住落下来泪来,好不容易忍着上好了药,照茵扶着她穿好衣裳,她顿时受不住咬唇呜咽起来。 抬眸见晏晗走进,她当即再也忍不住,在被晏晗揽进怀里后,她扑在他的胸膛前呜呜哭了起来。 将之前心中的惊恐、惧怕、痛楚、难过,尽数对着晏晗发泄出来,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料,搂住他的腰身哭着哽咽道:“太子哥哥,他向我挥着棍子,我,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晏晗心疼地揽着她,小心翼翼避过她的伤口,心中直恨自己晚来一步,叫她经受此等骇人的事情,他连忙轻声安慰道:“呦呦别怕,我来了,我在你身边。” 他又搂进了小姑娘几分,好似这般便能又多给她几分安慰,将那些叫她害怕的事物尽数挡在身后。 外头郑培风在照茵掀帘出来时,偏头透过缝隙,便见到二人紧紧相拥,耳鬓厮磨的模样,如此依偎着叫其他人连站其面前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他忽得心中生起愤懑与尴尬,瞬时明白自己先前做的那些蠢事不过都是自作多情罢了,他咬着后槽牙,愤愤甩袖离去。 第59章 有弟妹 直到晏晗带着谭嘉月回了谭府, 钟氏与谭明之才得到消息匆匆赶了回来, 二人听得照茵复述谭嘉月之前的惊险经历,登时怒气上涌, 恨不得直接将那薛致知给拘了来用刀剁了。 谭嘉月伤在肩背上,便只能趴在,这是一趴下又压着小姑娘正在发育的胸部, 更是让她难受,哼哼唧唧着在床上趴也不是躺也不是, 手里却始终拽着晏晗的袖子不肯撒手。 晏晗见她焦灼, 询问道:“呦呦可是背上疼?” 谭嘉月红起脸来, 又急又羞不肯开口,晏晗心急,扶起她想查看她的伤口,小姑娘却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侧过身子避开一边的伤口, 偎进了晏晗怀中。 少年的胸膛安稳温暖, 叫她觉得十分的安心。自从二人互相表明心意后, 她便十分喜欢这般黏着抱着晏晗。 “太子哥哥。”谭嘉月头枕在他的胸膛上绵声道:“我不该在梅涵书斋与你发火的。” 晏晗一怔, 而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之前她在自己面前的失控,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蹭了蹭,笑道:“若是你与本宫客气,那才不好。” “嗯?”谭嘉月不解,抬头看他,“为何?” 小姑娘喜欢黏在他身上, 但晏晗却难受的很,她柔软馨香的身子不停地蹭着他,少年血气方刚,难免会有感觉,却只能让自己强忍着。 晏晗抱着她的胳膊又紧了几分,“这证明你未将本宫当成太子看,而是……” 他凑近她耳边低喃:“你的夫君。” 小姑娘脸一红,埋在他怀中不敢抬头。 钟氏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二人这般亲密的模样,她咳了一声,将小姑娘一惊,吓得忙从晏晗怀中出来,却不甚扯到了肩背上的伤口,“嘶”了一声瞬时疼得眼角溢出泪珠来。 晏晗忙扶着她,钟氏急急忙上前揽过她斥道:“受伤了也不好好躺着,折腾什么?” 谭嘉月白皙的面颊泛着红意,支支吾吾嘟囔着,却叫二人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晏晗这才得以远离温香软玉,忙从床沿起身,面色恢复坦然与钟氏点头示意告辞,转身便要离开屋子。 小姑娘忙伸手拉住他,急道:“太子哥哥!” 晏晗转身揉着她的发柔声安慰道:“本宫去处理些事,待会儿再来看你。” 谭嘉月这才百般不舍地松开手,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离开。晏晗绕过屏风还未出门,便听见钟氏训她的声音:“背上伤着了怎么不趴着?” 小姑娘委屈的声音响起:“呦呦趴着这里疼……” 晏晗下意识回头看去,透过间隙,他看见谭嘉月捂着胸部轻轻揉着,隐隐可见衣襟下微微隆起的形状,他瞬时足下一乱,险些绊在了门槛上,忙回过神来,快步出了屋子,待他与外头的谭明之碰面时,谭明之发现他面上有着可疑的红晕。 二人出了院子往花厅走去,晏晗派去追踪薛致知的手下已经赶了回来。 “禀殿下,属下一路追踪,发现薛致知回了家中,而他身边的大夫则在他的家中乔装一番后又回了城,并且进了户部右侍郎的宅邸。” “傅敏?”晏晗皱眉。 此次春闱同德帝点了三人做主考官,一个是礼部尚书谭济元,一个是翰林院学士孔舒望,再一个,便是这户部右侍郎傅敏了。 “有意思。”晏晗冷笑。 三个主考官,一个被牵扯涉及受贿舞弊,一个则与跟在举报之人身边的大夫有关系。 “去将薛致知抓来,再去盯着那个大夫,若见他出了傅府,当即擒住。” “是。”属下领命退去。 晏晗背着手将傅敏此人在脑海中过了几遍,转身便见谭明之沉着脸细细思索的模样。 “休德想到些什么?”晏晗问。 谭明之沉吟道:“我只是在想那三名学子曾交代他们只需会试如同其他考生一般,如实做答便是,其他的他们道自有我父亲替他们准备。” “若此三人确实平平无奇,那么写出的卷子自然也排不上名次,而阅卷都是三位主考官与同考官共同阅卷,最终由主考官定下名次,在我父亲的参与下他们还能榜上有名,且位于前五十,可见这三人所写的答卷不俗,这二者相悖,那这答卷便有所怪异了。” “休德的意思是有人换了他们的答卷,才能让谭大人认为答的不错,且同意定下他们的名次?” “且这三人名次前后差别不大……” “也就是说这三人的答卷很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殿下言之有理!”谭明之拍掌道。 而后他向晏晗行礼笑道:“劳烦殿下令人去寻封弥官及誊录院讨要一下墨卷与朱卷才是。” 科举实行封弥誊录制,学子真笔写出的答卷称为墨卷,考完后上收整理而后送至誊录院誊录,誊录后的卷子因由朱砂写成则称为朱卷,送由考官评阅,而原卷则送至封弥官处存档。 寻常人自然无法看到这些卷子,但由晏晗出手,还是可行的。 说话间谭兼之也得到消息匆匆回来了,与晏晗行完礼,他急急望向谭明之询问道:“呦呦如何?” 谭明之道:“幸而被郑家小公子及时救下,呦呦并无大碍,但是肩背受了一棍,打得不轻,她也被吓着了。” 谭兼之黑下脸来,双眸幽深泛着暗光,须臾他又恢复了原本少言寡语的模样。 “救下呦呦的可是郑小将军的那位胞弟?” “正是。” “他于谭府有大恩,倒是要上门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一旁的晏晗闻言,想到不久前那郑培风说的那翻由谭家人道谢,亦或是让呦呦好了亲自谢他,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的话瞬时黑下脸来,只站在一旁沉着面色不语。 常顺此时忽得匆匆跑来,与晏晗道同德帝有事寻他,让他此时回宫,晏晗看了看天色,竟发现此时也是天色将暮,竟快入夜了,是时候该回宫了。 他看向谭嘉月的院子方向,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的攥了攥,哑然许久,而后才转头与谭明之道:“你转告呦呦,本宫,先回宫了,改日再来看她。” 谭明之面色不善,想着呦呦一路是被晏晗抱回了院子,还在床上拉着他不肯撒手,心中十分不愉,但如此他还是应了,不过后面那句改日再来看她却不打算转达。 看什么看,在宫里好好待着吧! 二人恭送晏晗出了谭府,兄弟俩这才互相对视了一眼。 “薛致知此人……”谭明之道。 “呵。”谭兼之道:“既已废了一条腿,不如凑成一双。” 他们谭家三个男人,从来都是将家中女眷好生护着从未让她们受过半分伤害,上一个胆敢在他们头上动土的张家,这几年早已被打压地在朝中无半分地位,就连嚣张跋扈张嫔也因娘家地位渐低而不得不收敛了气焰,现如今这个薛致知,对付起来更是容易。 晏晗离开后,谭嘉月便换了地方,又靠进了钟氏怀中,搂着母亲诉说着之前的害怕与痛楚。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独自抛下留在家中的无措,委屈极了。 钟氏心疼极了,忙轻轻哄着她,嘴中哼着当年哄年幼时的谭嘉月所哼的小调。 赵文茵怕那些医馆的药不好,又去配了一些治疗棍伤的药,而后又寻了一些祛疤的伤药,她被薛致知强拽下马车时,手上腿上多有擦伤与撞伤,但是当时情况严重只在意到了她肩背上的棍伤,因而手脚上的伤口并未详细处理。 不过夜里宫中来人送来了许多伤药,倒是让赵文茵配的药没有了用武之地。 小姑娘裸着上身趴在榻上由着赵文茵帮忙上药,腹下枕着柔软的枕头以垫高上身免得胸部被压到,赵文茵看着那白皙如美玉一般的背上布上了一道严重的青紫色伤痕,兀自心疼不已,小阿黎站在一旁,赵文茵上完一处,她便在一处呼呼,边呼边道:“呼呼,姑姑不疼!” 谭嘉月被她吹的气弄的发痒,扭着声音咯咯笑道:“阿黎,别吹了,别吹了!” 她越笑,小阿黎边越觉得有趣,鼓着腮帮子呼呼的越发用劲。 赵文茵见她这般笑着心情好像好了许多,自己也才浅浅笑了起来。 但当照茵来转告晏晗已经回宫时,她又蔫了下来。 赵文茵打趣道:“今日殿下救下呦呦,呦呦可要给殿下什么报答啊?” 谁知谭嘉月却摇头道:“是郑小公子救下呦呦的。” 这赵文茵倒是不知,她正要改口,谁知小姑娘却是捧着脸笑道:“那也要报答太子哥哥。” 赵文茵失笑,无奈摇头。 晏晗被同德帝喊回了宫,本是以为有什么朝政大事要与他说,却发现他不像平常那般呆在崇政殿,而是在皇后的慈元殿。 他一进慈元殿,便发现宫女太监们面上都带一副喜色,他兀自奇怪着,走入殿内却发现皇后正靠坐在床上喝着药。 他连忙问道:“母后可是身体有碍?” 坐在一旁的同德帝笑道:“你母后并无大碍,倒是有喜了。” “有喜?”晏晗一时有些发怔,没反应过来。 皇后却是对同德帝这般直当的说出来嗔了他一眼,不免脸上有些臊意,都这般年纪了。 同德帝拍着她的手,与晏晗解释道:“晗儿要有弟妹了。” “弟妹?当真?”晏晗喜道。 “自是真的。” 同德帝与皇后对视了一眼,笑道。 第60章 花与叶 时隔十多年, 同德帝的后宫再次传出有孕的消息, 而且还是中宫皇后。 一时间人人欢喜,欣喜的劲头甚至掩过了此次春闱的风波。 同德帝子嗣不丰, 膝下唯有二女一子三人而已,朝臣不是没有想过让他多选秀女充盈后宫,为他开枝散叶, 但同德帝道大俞开朝不过六十余载,百姓们饱经战乱, 当以休养生息为重, 他更不宜大动干戈, 只为自己一人充盈后宫,特此免了之后的选秀。 百姓们感激涕零,毕竟不是谁都愿意自家的女儿进宫的,朝臣们更是无话可说,毕竟催了, 就是对不起百姓, 反正已经有了一个嫡子, 还是太子, 后继有人了,更何况帝后恩爱,因而再无人不识相往上递折子。 也因有同德帝做表率,各地纳妾买侍的劲头也少了许多。 但这些事都与被拘在家中的谭嘉月没有什么关系,她听了皇后有孕的消息,也是为晏晗高兴了一阵, 而后再次颓丧起来。 谭济元仍在狱中,唯一好的便是可以让人去探望了,但她因为肩背上的棍伤,被钟氏严令静养,不宜走动,因而她不能前往狱中探望,小姑娘很是难过,但谭明之从狱中给她带来的谭济元还好的消息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 春闱一事调查有了新线索,谭明之随着晏晗暗中插手调查,谭兼之则一人撑起了谭家的家门,在朝上他与钟秀宣联合共同对抗御史台及首辅党的口诛笔伐,此事波动虽大,但万事调查清楚之前无人敢对谭家下手,钟氏坐镇府中,凭她的手段惩治了许多府中人心惶惶乃至想携财潜逃者,镇住了众人,赵文茵与阿黎则奉命陪在谭嘉月旁边,盯着她好好养伤。 一家人各自分工,只为守护着好这个小小的谭家。 谭嘉月深觉自己无用,只能静心养伤。 卢攸宁听闻她受伤的消息,急急忙上门来探望,不想跟她一起来竟然还有郑培风。 钟谭两家书香门第,学的自然是救命之恩定然报答的道理,先前虽说谭兼之与谭明之带着礼上门好生道谢了一番,但谭嘉月想着郑培风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既然她还能爬起来,定然要去接见。 因而他们二人来了,谭嘉月特意在院中好景处接待他们。 “呦呦,你不好好养伤,来这里做什么?”卢攸宁见她撑着身子来见自己,多少有些忧虑。 坐于二人对面的郑培风抿着唇定定看着她,小姑娘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好,他启唇问道:“呦呦……身子如何了?” 谭嘉月看着他弯着眉眼笑道:“呦呦身子已经好多了,那日还要多谢郑小公子救了我,不然我只怕会命丧于此。” 她说着时,似乎回想起当然的情景,眸光微微颤抖着,卢攸宁听了连忙道:“呸呸,说什么胡话。” 小姑娘满含着盈盈笑意,笑容醇甜可人,就像那日他在珍宝阁外看见她从马车中下来,她盈盈含笑看着天空落雪的那个场景,他那时看迷了眼,鬼使神差一直跟着,此时他也看晃了眼,不自觉醉在了她那犹如浩瀚星空的漆亮眸子深处。 只是她看自己,便犹如看那落雪,此人如景,她的眸中却无情。 “哎哎!”卢攸宁伸手在他眼前摇晃。 郑培风回了神,攥紧手中的茶杯一口饮尽,而后垂下眼眸道:“没事便好。” 他语罢又抬起眸子看她,如以往一般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道:“郑小公子郑小公子喊着听着生分,我都是你救命恩人了,你唤我骐跃便行。” 卢攸宁倒茶的手一顿,诧异着眸子看他,抿了抿唇,又接着动作。 谭嘉月也有些诧异,不过她只是小小惊了一瞬,而后低声唤道:“骐,跃?” 郑培风听着心满意足,心中的欢喜膨胀,唇边勾起的笑真挚了许多,“哎。” 而后他又莫名接道:“你唤着真好听。” 谭嘉月忽得脸上一红,垂下眸来,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 郑培风见小姑娘脸上含了愠怒,忍不住想打自己的嘴,怎么好端端说了这么一句。 “骐跃骐跃骐跃!”卢攸宁冲着他嬉笑道:“我唤着好不好听啊?!” 他登时黑下脸来,瞪了她一眼:“难听!” “嘁!”卢攸宁白了他一眼,而后拉着谭嘉月道:“呦呦,我可听说了,那日是咱们殿下抱着你去医馆,又抱着你回来的!” “咱们太子哥哥的怀抱,怎么样啊?”她撞着了一下谭嘉月的肩,眼含戏谑。 小姑娘登时脸上飞起了红霞,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眼睫颤啊颤,小拳锤了她一下,“攸宁你说什么呢!” “你且说,看着咱们太子殿下那么着急,心里欢不欢喜啊?” 怎么能不欢喜?她那时昏迷前,惊惧不已,惶恐不安,但一见他,见到他俊郎的容颜,见到他焦急的眸子,心忽得便定了下来,全身的紧张瞬时放松,安心的晕在了他的怀里。 “再胡说!”小姑娘含羞带怯,拿起一块糕点往卢攸宁嘴中塞去。 对面看着两个小姑娘打闹的郑培风慢慢敛了笑,心中腾起烦躁之意,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发泄。 而后不禁他又泛上了苦笑,明明就是他自作多情,可是偏又忍不住来寻她,她对自己无意,他又哪里来的心中怒火呢? 为了不打扰谭嘉月休息,两人呆了不过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出了谭家门,一人乘车,一人骑马,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但郑培风还未驱马,车内的卢攸宁忽得一掀车帘,冲他喊道:“郑培风!” 从出了门便冷下脸来的郑培风侧头看她,方才晏晗的话题便是她挑起的,他给出一副坏脸色道:“做什么?” “现在天色还早,咱们一起去一趟西北郊的桃林玩一趟可好?”她冲他笑道。 “现在桃花都谢了,有什么好玩的。”郑培风撇嘴,牵着缰声便要离开。 “朋友一场,就陪我去一趟嘛!”卢攸宁仍高声道,面上笑意不减。 郑培风看着她,抿紧了唇,眼中有烦躁又有无奈。 一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了那日三人曾一起来过的桃林。 不过此时已经桃花谢尽,生了郁郁葱葱的绿叶,林中不少鸟雀筑巢繁衍,清脆的啾啾鸣叫声不绝。 卢攸宁下了马车,畅快的跑入林中,如那日她在桃花林中一般肆意的欢跑。 “这儿还是这么美!” 郑培风捡起石子往水中打水漂,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在林中欢跑的姑娘,嘴角抽了一抽,道:“没有桃花,全是桃叶,有什么可美的?” “不好看吗?”卢攸宁摘了一片叶子朝他走来,“嗯?你仔细看看,不好看吗?” 她对着光影举着叶子,光影尽数打在叶上,将叶子变得通透,叶中映有一个光环,将淡淡绿意晕了一圈,由光环中的浅绿渐渐变深到叶缘的深绿。 他看见了叶中清晰的脉络,由叶根开始生长分支扩散,渐渐布满整个叶片,一片叶犹如一株树,茁壮生长着。 他恍然间想起他曾经在北疆迷过一次路,茫茫大漠中尽是黄沙,辨不清方向,看不明远近,他数次看见远方有市镇,有驼队,有围着篝火欢快起舞的胡姬,可当他奔去,才发现那只是幻像。 少年的意志还不是那么坚定,他越走越是绝望,只以为自己终将埋骨大漠,然就在此时,他远远看见了沙坡之下,生长着一棵绿意盎然的大树。 他以为那仍是自己的幻像,可他无处去了,若是幻像,便是幻像罢。可当他靠得近了,他发现那不是幻像,而且实实在在,一颗生长在大漠之中的茁壮大树, 绝望之中他瞬时燃起了一股生的希望,那是一种从前从未体验过的心境,迷路的旅人遇到了引路的明灯,那种欢喜与雀跃,不可置信与欣喜若狂,恐怕是他过去,或是未来,都难以体验到的。 他释然的倒在树下,心想,若是就此死了,也死在树下罢,相比埋骨于黄沙之中,起码在这,终有一日他能够被人发现。 昏睡之前他还有兴致捻起了一片叶,对着天空,他看清了叶中的每一根脉络。 再次醒来时,他已在父亲的帐中。 他看着眼中的绿叶,点头笑道:“好看。” 然而叶子倏地被人抽走,卢攸宁倾身上前,一双美目盯着他,幽幽道:“郑培风,你喜欢呦呦吧?” 她不是问他,而且直接肯定,郑培风瞬时面上羞赧,避开她的视线,而后他又回眸看她,扬起下颌,挑眉道:“对!” 卢攸宁“啧啧”摇头,手中叶子也左右摆着,“呦呦是我们太子殿下的,你啊,休想抢走她!” 闻言郑培风倒是笑了,“你成日里一口一个我们太子殿下,一口一个我们太子哥哥,可见你也是喜欢太子的,我抢走呦呦,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卢攸宁面色瞬时怪异起来,用像看傻子那般眼神看他,她美男录上的所有男子她都喜欢,她难道每个都要吗? 她拉住他的衣襟威胁道:“总之,呦呦是太子殿下的,当然太子也是呦呦的,他俩天生一对,郑培风,奉劝你做个好人!” 郑培风笑笑,拎住她的腕子扯了下来,抚平了衣领,将她手中的叶片捻了过来,“能被我抢走,那就不是你们殿下的!” 他凑近她,“啊呜”一口,做出抢食的动作,将卢攸宁吓得退了两步。 他哈哈笑着捡起石子往水中掷去,“咚咚咚”水面出了好几个水花。 卢攸宁在他身后气得跺脚,将叶子从他手中抢了过来。 “我摘的叶子!” 作者有话要说:CP粉与圈地萌的斗争! 卢攸宁:诸君,拔剑吧! —————— 抱歉~更新迟了 第61章 真相一 历届考生的墨卷都会归档于封弥官处, 由其保存, 寻常是不会拿出来的,也不会随便什么人都允许查看, 但晏晗身为太子,自然拥有这个权利。 谭济元一案,明面上是御史台在查, 但暗地里却有晏晗插手。 谭济元是同德帝一手扶持上来的人,他不可能让他倒台, 礼部尚书这个职位, 虽说清贫, 但是权利也大,掌管全国教育事物及科举考试,是同德帝提拔新人最前沿的所在,他与赵叙明打对台数十年,朝中赵叙明扎下的钉子被他渐渐一个个拔了下来, 换上自己的人, 谭济元他是必须要护的, 但他不方便插手, 而晏晗插手此事,或有他授意,或是为了私心,总之同德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护他的前提也得是查清真想,若查不出来,同德帝也只能忍痛弃了。 搬出这次会试众位考生的墨卷, 谭明之凝神一遍遍翻看,晏晗坐在一侧,则是拿着由誊录官誊抄下来的那三位考生的朱卷细看。 越看便越发觉其中的意味来,虽此人竭力掩饰习惯用语,但他还是看出来了,这三份卷子皆由一人写成。 这便有趣了。 会试的题目除了同德帝及三位主考官和六位同考官外,其余人一概不知,二主考官与同考官都会在会试前的七日住进礼部衙门,与外隔绝一切。 那么能够在众考官阅卷前将文章写成,此人肯定提前就知晓了会试题目,要么是考官泄露给此人,然后他写成文章,而后谭济元在阅卷的时候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朱卷,假如谭济元当真帮人舞弊的话。但众考官也是在住进礼部衙门的那七日才得知会试题目,那七日他们与外隔绝,显然是泄露不出题目的。 要么……便是由考官自己写的了。 谭明之翻着墨卷,他凝神盯了许久,而后唤道:“殿下,你看。” 他将那页的墨卷推到晏晗面前,“此卷乃那三位学子之一的原卷,上面的内容与朱卷上的,一字不差。” 晏晗抬眸看去,几眼看下来,内容果然与他方才看的一模一样。 他挑眉,却是有些意料之中的了然,谭明之见状问道:“殿下想到了什么?” 晏晗慢悠悠道:“他们连原卷都替换了。” 或者是说,直接替换的原卷,而当誊录官誊录时,抄出来的朱卷内容是已经被人替换过了的。 他伸手翻了翻,果然三人的墨卷笔迹虽不同,但内容都与朱卷上的一模一样。先前他以为是誊录官誊录时换了朱卷,想不到是当初收卷时,墨卷已经被换。 谭明之当即也明白了,他看着晏晗,晏晗冷笑,挥手招了属下来,“去查这三人考试那日监考官的是谁,收卷的又是谁。另,让那三个作弊的学子再写写下一份他们当时的答卷,盯着他们写,写好即即刻送来。” 属下领命而去。 查找还需时间,谭明之问他,“殿下,咱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去会会薛致知与他那个大夫。” 薛致知当日便被抓回来了,一直被秘密关着,无人来审,每日供着吃喝。 晏晗与谭明之进入牢中时,见他虽满身狼狈,但脊背挺挺直着,下颌微扬,看着简直就像一个坚贞不屈的儒生,带着读书人的傲骨。 但这个读书人,却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姑娘痛下狠手,他的小姑娘险些就命丧此人手下,晏晗看着,冷冷笑了出来。 属下搬来木椅,晏晗悠闲坐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牵着扶手。 薛致知早在此人进来时便感受到了他摄人的威压,年岁看着不过十六七,虽还是少年模样,但身形高大,气势也十分的强,他盯着他,脊背挺得更直了。 “薛致知,本宫乃当朝太子,你有什么冤屈,尽可与本宫说,相信本宫与父皇,都会惩治恶人,还你一个公道的。”他语气温和,与方才冷笑的模样完全不同。 薛致知却是笑了,他呵呵道:“殿下此话实在好笑,你与那心肠歹毒的谭家三姑娘早有私情,会为我主持公道?” 闻言,一旁的谭明之脸色黑了下来,不知是为了那心肠歹毒,还是早有私情。 晏晗也沉下脸来,隐于昏暗下的双眸愈发幽深,他淡淡道:“本宫与谭三姑娘的私情,你是如何知晓的?” 此话算是承认了,一旁的谭明之面色更黑。 薛致知瞬时淡定的面色一变。 “让本宫猜猜,你区区一届书生,如何能够知晓本宫之事?想来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告知于你。” 薛致知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他迫人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无意中撞见的。” “你连本宫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来,你撞见的是鬼吗?”晏晗冷笑。 薛致知攥紧了拳,接不了话。 “是那个救治你的大夫说的吧!” 他早已从薛致知的老仆口中得知,是由那位大夫将薛致知救下,一直跟着治疗他的腿伤,从他被“谭济元”派来的人所害起,到他举报谭济元受贿助人舞弊一案,此人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那大夫叫什么姓什么,他暗中对你说了什么?给你治伤期间行为可有异常?他可有暗中联系你与什么人见面?” 晏晗一连串问题抛了出来,将薛致知问的发懵,好半晌他才咬牙蹦出了几个字,“与周大夫无关!他只是帮我治伤之人!” 周大夫?晏晗皱起眉来,他先前听到此人姓周,并没有太过在意,天下之大,同姓者无数,更何况那杜悭早已经死了,现在又听到,却是心中泛起了疑惑。 正当晏晗出神之际,一只沉默的谭明之却是笑了,他道:“薛公子莫非以为他当真只是给你治伤的?” “你什么意思?” “关你的这几日已有大夫为你诊治过,你的腿原本静养,是能够痊愈的,可惜,越治越差。” “我那是那时出了贡院跌的才……”他忙反驳。 “薛公子当时可是为了会试喝了周大夫开的振奋精神的药?”谭明之问。 “是,是?”他怔怔应道。 “大夫查出你体内有一种余毒,这种毒是一种使人振奋的药物,能够暂时提高人的精神,遗症便是药效过后人会十分疲惫,头晕眼花手脚腿软,并会使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恶化,再无康复可能。”谭明之啧啧道:“可怜薛公子有眼无珠,将身边恶狼当做了救人菩萨,你认为有哪位大夫无缘无故会帮人救治这么久?” 薛致知眸光颤动起来,他颤声道:“不可能,那大夫是你们的人!我凭什么信你们?!” “信与不信,薛公子想必心中明白。” 薛致知瞬时沉默下来,是了,他家中贫困,堪堪生活,根本没有多余的费用请大夫,更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笔费用,周大夫却肯免费帮他救治,不收任何回报。他起初也疑惑,后来却真心觉得当真有这般好人,现在想来,周大夫救治他时并无什么耐心,寻常不见人影,只隔几日来看看,也不看他伤情如何,只开些药让他的老仆熬煮或者为他上药。 后来却在他面前做出苦情来,道他有一子侄,也是此次会试考生,但却被未能上榜,子侄与他哭诉道是有三人偷偷受贿身为主考官的谭尚书,科举舞弊。他当时考完跌下贡院台阶,被周大夫告知此腿已废,虽上榜还是榜上第七,但此生仕途再也无望,谭济元此人毁了多少人的仕途之路,激愤之下心生报复,他要让谭济元身败名裂。 周大夫便将他从子侄处听来的消息全部告知于他,他则行到茶楼,在众学子讨论此次会试之时,一嘴爆出谭济元受贿之事。 现在想来,实在怪异。 薛致知不过是背后之人的一枚棋子,知道的也就是他爆出来的,再问不出什么话来,晏晗当即起身,与谭明之对视一眼,他往外走去。 谭明之面色清冷站于阴暗之中,命人将牢门打开,他缓缓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薛致知警惕道。 牢中的小窗口洒进日光,映在了谭明之脸上,将他整张面孔现出,薛致知看着,只感觉有些眼熟,还未细想,便听见他缓缓开口,面上无波无澜:“在下谭明之,是被你所伤的谭家三姑娘的二哥。” 牢中传出男人凄厉的叫喊声,求饶声,哀嚎声,声声阵阵,仿若暗夜里的厉鬼,声音骇人的很。 谭明之拍着手缓缓走了出来,他看见晏晗,嗤笑道:“还以为是个硬骨头。” 二人皆是冷笑,而后转头往关押周大夫的屋子走去。 晏晗的人等在傅敏府外,周大夫一现身,当场便将他擒住了,他来不及高声呼喊,便被人敲晕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处暗室内,内心“咯噔”一下,心道不好。 被关了几日,内心的焦灼更甚,他的东西没有带在身边,脸上带的东西早已经出现了皲裂。 晏晗与谭明之来了暗室,见到的便是他披头散发,勾着脑袋的模样。 见他如此,一旁的下属喝道:“抬起头来!” 他毫无反应,下属又喝了一声,见太子依旧如此,下属上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了头。 周大夫做出怯懦的模样颤声道:“小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从未犯什么事,各位大爷还请放过小的吧!” 他忙不迭想要磕头,头发垂下,挡住了他的脸。 “等等,擒住他!”晏晗忽然道。 下属领命,当即将他双手反剪压制着他动弹不得。 晏晗上前缓缓在周大夫身前蹲下,伸手捏住了他的脸。 捏住一角,将他的面皮一点一点撕了下来。 制着他的属下不禁瞪大了眼。 随着假面皮被撕下,露出了他的真容。 晏晗咬牙道:“杜悭!” 杜悭索性不再挡,眼中带着冷光看他:“殿下,好久不见啊!” 第62章 真相二 五年前的中秋夜, 谭嘉月被大公主晏筱推入宫里的莲花池中, 过来诊治的御医身边跟着一个医士,此人名为杜悭。 晏晗通过他脖颈间的那条细疤, 查了出来此人就是前世替谭嘉月诊治的那位周大夫。 前世谭家再怎么落败,也不至于连请个好大夫来治好自家姑娘都做不到,他命人深查杜悭, 发现此人与赵叙明有过交往,曾经还是他府上请驻的大夫, 后来不知怎的便进了太医院。 前世谭家的落败他便怀疑与赵叙明有关, 而杜悭很有可能便是他派来靠近谭家, 装成民间大夫为谭嘉月诊治,将原本能够治愈的人愈治愈差,最后那脆弱如阳光升起后便会消散的晨露般的小姑娘只能缠绵病榻,生命被人一点一点剥去。 他那时先是震撼,继而又是愤怒, 党伐斗争, 权利争夺, 竟然能够对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下手。 然万事皆是他的推测, 前世他不知谭家到底是如何的落败,今生他也再无处查证,赵叙明他无法对付,但那杜悭,他要替那个握着他的手,最后眸中光彩渐渐消散的小姑娘报仇。 这世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前世背后的阴谋诡计或许还未实行,或许那人计划发生了变化,但他并未觉得这世弄死一个未曾害了小姑娘的医士会良心不安,前世的仇,今生报,或有或无,他并不在意。 无声无息的弄死一个医士十分的容易,甚至容易的让当时的晏晗觉得有些意外,但当时他并未深想,他那时的势力也无法进行详细的查证。 想不到,此人竟是没死。 “殿下。”杜悭见他满脸的震惊,哈哈大笑起来,“殿下是不是对于我还活着很意外啊?” 晏晗甩开了他,掸了掸袖子,起身,面上惊讶已经散去,锐利的眸子带着审视的光芒,他看着他冷言问道:“你们将薛致知用作棋子,诬陷谭尚书受贿舞弊,说!你身后的人是谁?” 杜悭双眸阴鸷的看着他不语。 晏晗低头看他,道:“是傅敏?” 他呵了一声,阖下双眸。 “还是……首辅?”晏晗语气拖长,看见他听到此二字时,眼皮动了动。 杜悭仍旧没有反应。 “本宫明白了。”晏晗突然一笑,眸子愈发幽深。 旁侧的谭明之惊诧地看着他,面色凝重。 晏晗垂眸看着杜悭,心下明了此时再问不出什么话,他旋即转身打算离去。 谁知就在此时,杜悭突然爆起,压制他的下属猝不及防,竟被他一下撞开,他从鞋底迅速抽出一枚刀片,朝晏晗刺去。 刀片反射出一道白光,谭明之惊道:“殿下小心!” 他连忙要往晏晗身前挡去,晏晗早已迅速反应,一把抓住杜悭刺来的手,打落他手中的刀片,反手一制,他的手便被拧了脱臼。 杜悭眼中泛着冷光,咬牙奋力往地上扑去,一把捡起地上的刀片,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所有的动作不过只在须臾间,那属下站起时看见的便是杜悭倒在地上,喉管处血咕噜咕噜涌出,他浑身抽搐不停,不一会儿,便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彻底断了气息。 谭明之连忙上前问道:“殿下,没事吧?” 晏晗皱眉看着袖子上沾染的血渍,眉目间怒意汹涌。 那下属慌忙跪在地上惶恐道:“是属下不察,属下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自去领罚。” 他甩袖出了牢门。 谭明之忙追了上来,方才牢中晏晗的话还回响在耳边,他低声问道:“殿下……为何怀疑是首辅?” 晏晗抿紧了唇,若不是发现杜悭,他还怀疑不到赵叙明身上,本也是不太确定,但见杜悭一死,他倒是十分确认了。 “杜悭是首辅的人。”他道。 “杜悭?”谭明之疑问。 “就是那死了的周大夫。”晏晗回头撇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他曾是太医院的医士,是首辅的人。” 也是前世害死呦呦的人,晏晗呼了口浊气,不想再回想当时小姑娘那渐渐涣散眼眸。 出了私牢,二人回了宫,晏晗不耐身上味道,当即命人备水,将在牢中沾上的血腥气洗去。 常顺老老实实候在门外,上次的教训是给他留下了,若是这次再进去个什么娇软美人,他敢肯定他的小命绝对会不保。 待晏晗洗浴完毕,他缓步进了书房,发尾还沾着水汽,身上换了闲散的袍子,整个人透着一股倦意。 谭明之看去,忽得心中有些复杂,这些时日全靠晏晗插手,调查之事才能够十分顺利,他心中一面感激太子,一面又知晓他能这般尽心,其中定然有呦呦之故,想着家里那傻姑娘,他便觉得头疼。 暗卫办事的效率极快,那份监考官的名单已经摆在了案头。 晏晗在圈椅中坐下,人倒下来靠着椅背,头微微偏着,阖下疲惫的双眸,伸手揉着眉心,他怅然叹了口气。 “殿下?”谭明之担忧看他。 “本宫无事。”晏晗缓声道,而默了几瞬,转而问道:“呦呦身子可好些了?” 那日后他便一直在宫中忙于调查,还未来得及再去瞧她,也不知道吓着了没,这几日会不会怕。 谭明之笑道:“呦呦身子安好,前两日卢姑娘与郑小公子还来府上探望她,她心情好了许多。” 揉动眉心的手一顿,晏晗睁开了眸子,星眸里闪动着锐光,他唇角渐渐变直,启唇重复了一遍:“郑小公子?” 声音没有起伏,其中隐隐含着冷意,谭明之见状心下念头一转,笑道:“是啊,郑小公子救了呦呦一命,她很是感激,那日他去探望,呦呦瞧着挺高兴的。” “还挺高兴?”声音渐渐变冷,晏晗又重复了一遍,而后他忽得呵了一声,“不错。” 谭明之面上酝起了薄怒,虽说他与晏晗伴读多年,情深义厚,但涉及自家呦呦,他还是有必要同他说道说道。 “殿下气什么?呦呦与谁往来,自是她的事。” 晏晗终于抬眸,他看向谭明之,皱眉道:“本宫与呦呦之事,你难道不清楚?” “休德便是清楚,才对殿下不满。”谭明之抿直了唇。 他几次撞见谭嘉月回来,双颊红红,眸含春意,嫣唇润的都能滴出水来。谭明之对晏晗的去向虽不能说了如指掌,却也是能猜到几回,那是去与呦呦见面了,他身为男子,自然能猜到同为男子的晏晗会做什么事,为防谭嘉月羞愤,是也不曾点明,但也不能由着他们再如此下去。 “呦呦不是宫中的宫女,也不是那随意可欺的女子,她是正正经了的女儿家,由不得殿下胡来。” 晏晗沉下脸来,“休德想说什么?” “殿下若是为呦呦好,便还请克制些,休德不反对你们二人,但无名无分,终究是对呦呦的轻视。”谭明之严肃道。 他虽性情随和,看着外向,但从小由谭济元教导,骨子里还是有着读书人的板正,或许与不苟言笑的谭兼之相比,他还要保守些。 晏晗看着他,瞬时心中腾起怒火,攥紧了扶手他咬牙道:“你当本宫不想吗?” 同德帝驳了他请旨赐婚的请求,之后几回他每谈及此事,同德帝便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还避着不见他,晏晗这才不得不暂时歇下心思。 他想着就算此时同德帝不同意,来日他要选太子妃时,他直接言明非谭嘉月不娶,也能促成此事,反正二人年纪还不大,可以慢慢来。 二人之间气氛忽然变差,书房内一时静谧无声,只有那清风吹的桌上书页翻动,发出“哗哗”声响。 门外响起来人禀报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时的冰冷,晏晗松开了紧着的手,又恢复了之前的坐姿,他挥手道:“进来。” 暗卫快步进来,对着晏晗单膝一跪,从身上的竹筒内取下一款纸双手捧着埋头道:“殿下,这是那三名学子复写的文章。” 谭明之垂眸呼了口气,伸手将其接过递至晏晗面前。 晏晗却摇头:“你看。” 依言将其打开,谭明之将三份全都看了一遍,良久后,他抬头道:“与墨卷同朱卷上的内容完全不同,三人复写的文章水平与其相差极远,若是这三份,榜上都未必有名,更遑论还能排入前五十。” “嗯。”晏晗点头,伸手将桌案上的名单拿过。 “殿下早就猜到了。” “能够做到现场替换试卷的,只有当日的监考官了。” 他指尖在名单上一一划过,最终停在了一处。 孙明德。 他点了点,“将其抓来。” 暗卫领命而去。 谭明之缓缓放下手中纸张,他看着晏晗,忽得伸手向他深深一揖。 “这几日,多谢殿下了。” 晏晗只道:“郑培风对呦呦可没安什么好心,你这做哥哥的千万注意着点。” 谭明之:“……” 最不安好心的可是你吧! 由御史台出面,孙明德很快便被抓住,三份文章摆在他的面前,他从一开始的死不开口,待后面用了刑后才呜呼求饶,将背后指示之人说了出来。 晏晗接过递来的笔录,翻开一看,瞬时面色沉了下来。 笔录上写着背后指使之人,是谭济元。 作者有话要说:性感作者,在线求评(:3_ヽ)_ 第63章 真相三 监牢内安静无声, 冰冷墙壁上, 寥寥几盏油灯散发着幽黄的光亮,通巷中流动着冷风, 吹得烛影摇晃,黑暗的监牢深处明了又暗。 狱卒坐在木椅上打着盹,发出鼾声, 这时忽然有人进入,错乱的脚步声回响在四周, 打破了方才的安静。 “嘿嘿, 殿下, 这边请,这边请!”牢头谄媚地在前方引路,待看到打盹的狱卒时,一脚踹了过去。 “大胆,殿下来了还不行礼?!” 那狱卒方醒来还有点迷瞪, 下一瞬便觉脊背一凉, “哗”的一下跪倒在地。 “小的失礼小的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一双玄色瑞兽纹锦靴出现在他眼前, 毫不停留地往前走去。后面又走过几人, 待牢头领着人走入牢狱深处,那狱卒这才起身,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就是这了。” 晏晗停在牢门外,透过木栏往内看去,只见牢内的干草堆堆成的床铺上, 坐着一道挺直的背影。 在牢中数日下来,虽无人敢对谭济元用刑,狱卒们皆是客客气气,但到底牢里不是一个善待人的地方,他的精神仍是有些颓疲。 谭明之见他如此模样,忧虑唤道:“爹。” 见到晏晗,谭济元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对着他恭谨行礼:“殿下。” 晏晗道免礼,谭济元直起身来。他面上虽带着倦意,但双眸发亮,眸子一如往常的温和,仿佛这几日被囚牢中并未使他焦躁不安,虽身处牢狱,却心自安定。 “不知殿下来,可是查出了什么情况?”谭济元缓缓道,言语间还带着笑意。 晏晗抿唇道:“本宫查出来,所有的证据皆是指向谭大人你。” 谭济元闻言,平静的面色不变,“身受诬陷,自然那些证据皆会指向臣。” “谭大人倒是心态好,为何不认为那些证据皆是真的?谭大人确实有受贿舞弊之嫌?” “清者自清,想必陛下与殿下都会还臣一个公道的。”晏晗语气平缓,谭济元闻言也是笑笑,见眼前少年心胸中自有定意,一派沉稳矜贵的模样,越发觉得他与先帝相似,看着他是更加的满意。 晏晗笑:“休德与谭大人好好聊聊吧。” 他言罢转身离去,谭济元与谭明之忙行礼相送。 谭明之皱眉看着牢中上下,担忧道:“爹,你在这里可还如何?” 谭济元罢罢手,行到床边坐下道,“为父这么多年,也就牢狱没有来过,这次也算是到此一游了。” 谭明之对于他的乐观感到无奈,他又看了看,这里虽昏暗冰冷,但好在牢内还算干净,床褥亦十分整洁。 “家中情况可好?” “爹放心,有阿娘跟大哥在,家中一切安好。” “呦呦跟小阿黎呢?”谭济元又问,提起这两个名字时,眸中满是柔意。 谭明之想了想,谭嘉月那事还是没有开口,“阿黎乖着呢,呦呦倒是十分担忧您,总想着要来探望。” 谭济元摇头道:“牢狱之地,她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涉足的好,你们别让她来。” “是。” …… 父子俩交谈了将近一刻,直到牢头苦着脸前来,谭明之这才离开。 御史台的偏厅内,晏晗拿着那份孙明德的笔录翻看着,见谭明之进来,他将其放下,端过茶盏饮了一口。 “你与谭大人说了?”他问道。 谭明之点头,他看着那份笔录,满脸严肃,“这份笔录若是呈上去,不知会引起多少轩然大波。” 笔录里是孙明德的供词,里面记录着此次会试谭济元是如何寻到他,如何贿赂他,又如何令他在考场收卷时将那三人的试卷调换。 晏晗冷哼了一声,道:“实在是好算计,将调查的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此事若全由御史台调查,只怕查到这步,谭大人的罪便是板上钉钉了。” 谭明之闻言,拱手向他一揖,笑道:“还得多谢殿下!” 他罢手,肃着脸道“此事只你我二人,还有父皇与谭大人知,若是你大哥问起,告知他也无妨,其余者皆不可言。回去后紧闭谭府大门,此事波动定然极大,千万别让呦呦出门。” “明之明白。” …… 当日谭明之回府后,到书房寻了谭兼之闭门谈了将近半个时辰,无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二人出来后,谭兼之当即下令命人将谭府所有门落锁,府内所有婢女仆人,除负责采买之职者之外,其余人皆不得出门。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待到午后,宫中传出消息,御史台已查清此事,此次春闱,礼部尚书谭济元,涉嫌受贿舞弊,与监考官孙明德暗中勾结,暗中偷换考卷,使得那三人得以上榜。 钟氏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一阵眩晕。 “不可能!”她攥紧拳头咬牙道:“孟冬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她拍案而起,起身就要往大门走去:“我要面见陛下!” “阿娘!陛下此时不见任何人!”谭明之连忙拉住她,却被钟氏奋力推开。 “让开!!”钟氏早已经红了眼,她快步迈出花厅,却又被谭兼之拦住。 “母亲,你不能出去。” 谭兼之伸手拦着她,眼中无波无澜。 “大郎,让开!” “还请母亲回荷华院休息。”他语气平缓道。 钟氏心中腾起怒火,她目眦欲裂,怒道:“谭兼之,我命你让开!!” 谭兼之不语,仍是不动。 “你拦着我做什么?你父亲身陷囹圄,你却命谭府大门紧闭,怎么,你是怕耽误你的仕途,不认你这个父亲了?!” “阿娘!你怎么这么说话?!”谭明之又惊又气。 钟氏撇开眼,跨步往一旁绕去,却又不妨仍被谭兼之拦住,她怒目看他,一手突然高高扬起。 “让开!!” “啪”的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打的屋内人都被怔住。 还未从方才那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的谭嘉月怔怔看着偏过了头的谭兼之,喃喃唤道:“大哥?” 小阿黎突然哇呜一声哭了出来,直哭着喊道:“爹爹,爹爹!” “来人,将夫人请回荷华院。” 谭兼之挥手吩咐,当即出现两名侍卫围着钟氏,冷声道:“夫人,请。” “我问你,你到底要做什么?”钟氏攥紧了拳,她方才那一巴掌打的十分用力,掌心甚至开始发红。 “夫人,请。”谭兼之的那两名侍卫恭谨道。 “你!” 钟氏气得甩袖离去,离开前狠狠瞪了谭明之一眼。 “大哥,你没事吧?”谭明之担忧上前。 只见他被打的那边脸印着指印,颊上还被钟氏的指甲刮出了三条血痕。 赵文茵惊呼,连忙命奴婢去寻药膏。 谭兼之摇头,伸手将哭泣不止的小阿黎抱了过来,安慰着她摇头道:“我无事。” 谭明之抿着唇,“阿娘她也是因为太过焦急这才……” “我明白的。”谭兼之向他罢手。 而后他看向一直不曾出声的谭嘉月道:“呦呦,去陪着你阿娘吧。” “大哥,爹爹他真的,真的……”谭嘉月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谭济元真的会做出这种事,眼中泪水涟涟。 “这几日你也别出门,好好陪着你阿娘!”谭兼之肃着脸与她道。 谭嘉月不解,为何爹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还要紧闭府门,不许出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爹爹这样被诬陷吗?她气得捂着脸离去,也不去寻钟氏,兀自回了院子,埋头哭了起来。 “明之,你也回院吧。” 谭明之忧愁的又看了他一眼,出了花厅。 药被婢女拿了来,赵文茵伸手接过,指尖剜出一点药膏,一边帮他涂抹一边叹气道:“母亲打过来,你怎就不知道躲呢?” 谭兼之单手抱着阿黎,空出一只手揽过赵文茵,“母亲心中焦急,又被我阻拦心中有气,只当给她出出气。” “你啊。”赵文茵上完药,伸手环过他的腰,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父亲之事,到底是如何情况?” “静等几日,会有消息的。” 消息出来的这几日,便有许多愤愤不平的学子上门来讨要说法,坊间更有许多百姓明里暗里嘲笑,而薛致知状告谭济元仗势欺人为女出气一事,更让百姓四处八卦,只道这谭家女嚣张跋扈,娇纵不可一世,一时间,谭家的名声竟被所有人踩在了脚底。 唐睦为着殿试一直坐在书房中备考,他此次会试得了第三。待他出来放松时,抬眼便见唐眠坐在院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眠,你怎么了?” “大哥,那些流言……你有听到吗?” “谭尚书的?”他道。 唐眠看着天边道:“谭尚书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御史台查证出来的,证据确凿。” 唐眠蹙眉,满心的慌乱。 “你是在担心谭明之那小子吧?” 唐眠敛下眸子,起身往厨房走去。 “阿眠,咱们与谭家天差地别,谭家高门大户,哪怕这次谭尚书倒了,那还有谭家大郎在,还有钟太傅在,我们终究是高攀不上。”唐睦沉声道。 唐眠捡起刀在砧板上铛铛铛剁了起来,她撇嘴道:“我要做饭了,你出去!” …… 却说此事一连几日都成为全京城的热点,落英湖中的画舫上,不少达官贵人沉醉其中,纸醉金迷,其中一艘颇为华丽的画舫上,聚着四五名高官与商贾,揽着娇美的画舫女子,美人作陪,美酒作宴,高声讨论着此事。 其中一人眸子泛着精光,听着其余人恭维贺喜。 他哈哈笑道:“哪有喜,本官做好最大的本分,便是天大的喜事!” 几人对视一眼,呵呵笑道:“对对对!为大人做好分内之事,在下敬大人一杯!” 那人举杯正要与人相碰,画舫突然摇晃不止,脚步声响起,门被人突然从外踢开,船内涌进来数十人。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闯入户部右侍郎的画舫!”坐中的一个商贾狐假虎威道。 从外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手扶着腰间的雁翎刀,目光锁定正中的中年男子,开口道。 “傅大人,陛下有请。” 第64章 出狱了 早在晏晗看到那份呈上来的孙明德的笔录时, 他便心中察觉到了不对。 按着他们所有找到的线索查下去, 最后的矛头却是直指谭济元。他们仿佛走入了背后之人预先就设好了的套,被他牵着鼻子走, 一步步按着他留着的线索,寻到最终的孙明德,最后由他们自己证实谭济元确有受贿舞弊。 若不是他数年前便得知杜悭与赵叙明的渊源, 只怕此事便如此定罪了。晏晗一时气恼无比,但冷静下来后他沉思良久, 决定设法反将一局。 审问中孙明德此人回答的滴水不漏, 令人无从下手, 但晏晗命人细查他的背景,发现此人家中没有子嗣,却在外置了一个外室,外室给他生了唯一的一个儿子。 “孙大人还是好好想想你说的对不对?”晏晗轻轻敲着桌面,“毕竟这可是祸及全家的大罪, 你倒了, 你的那些妻妾们还能有活路吗?” 孙明德一怔, 惶惶然看向他, 眸光颤了颤,而后他又闭上了眼。 “孙大人难道以为你身后之人会护着你吗?舍了你这颗棋子才是最安稳的。” 晏晗呵呵一笑,双手拍了两声,便有人压着一个发丝凌乱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妇人一直在外嚷着要见你,本宫好心,便命人将她带了进来。” 那女子看见屋中正坐的孙明德, 登时扑了上去,搂着他呜呜哭道:“老爷!你快想想法子救救容哥儿啊!那些之前寻老爷你的人突然闯了进来,直接抢了容哥儿,不知将容哥儿虏到了哪儿去,还放言若是老爷说出真相,他们便杀了容哥儿!” “什么?!”孙明德惊得双手钳着妇人的肩道:“他们,他们当真抓走了容哥儿?” “想不到孙大人原来还有个儿子?”晏晗摇头道:“只不过恐怕活不长久了,啧。” “不,容哥儿不会有事的!”孙明德攥紧了拳,“只要我不说……” “只要本宫放出消息,说你全都招了,笔录已经呈上了父皇的案上,你认为他们信不信你没招?” “不过是流言蜚语!” “孙大人敢赌吗?” “老爷!”那妇人抓着他的胳膊哀求道:“容哥儿可是您唯一的儿子!他不能有事啊!” “老爷!求求您,救救容哥儿吧!他还那么小,他离了爹爹会被吓哭的啊!” 孙明德整个人瞬时僵住,他的容哥儿最喜欢黏着他了,寻不到他便会大哭不止,非要他哄着才会停下来,他的容哥儿…… 拳头攥的咔咔作响,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的厉害,内心正在做着煎熬。 晏晗见状,缓缓开口道:“你若说出背后之人,本宫以太子之名保你儿子安全。” “我,我说!”孙明德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晏晗出了监牢,在厅内满意的翻开着将这份笔录,那孙明德的外室被领了上来,跪伏在他面前。 他瞧着赞赏道:“演的不错。” “谢殿下夸赞。”发出的却不同于之前的娇柔,女子的声音带着沙哑,她在脸上一摸,面具被撕下,露出了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这是晏晗特意培养的暗卫。 晏晗看着笔录,眼中的幽暗更深,既然他们想要自己查出所谓的真相,那边给他们满意的答复。 御史台最终查出谭济元受贿舞弊,同德帝大发雷霆,直接下令革了他的职,流放苦寒之地,而后便不再见任何人。 众臣知道他这是气着了,心下则各怀诡异心思,不少人等着看谭家的笑话,尤其是近年一直被打压的张家。 然而不到五日,宫中再度传来消息,同德帝突然命人将户部右侍郎傅敏强压进了宫中,而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剥了他身上的官服打入了大牢。 一时间众人猝不及防,纷纷求见同德帝,待到第二日上朝时,许多人提出了质疑。 同德帝只道御史台正在调查,其余再不多说。 而京城中舆论又变了一个风向,傅敏同为主考官之一,有人暗自讨论莫非受贿舞弊者实乃傅敏,而谭尚书其实是被诬陷的? …… 深夜时分,夜空无星无月,漆黑一片,关押着傅敏的监牢内,响起了十分轻微的声音,但在安静的监牢内,声音被无限放大,倚墙睡着的傅敏突然睁开了眼来。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他惊道:“什么人?” 一道寒冷的光刃贴上了他的脖颈,傅敏的嘴被人死死捂住,发不出声音来。 监牢内的栅栏十分的窄,堪堪可将一只圆碗通过,也不知道那道黑影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进了牢里。 “傅大人,大人有话要小的带给你。” 傅敏挣扎,试图弄出响动来,但那人手中利刃一动,便扎进了傅敏的胸口,疼痛瞬时蔓延全身。 “傅大人可别乱动,不然这匕首不小心又深几寸,大人的命可就不保了。” 傅敏连忙摇头,像那黑衣人示意自己会乖乖的,绝不乱动,他双眼看向那黑衣人,眸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黑衣人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将刀挪开。 傅敏大喘了几口气,胸口疼得十分厉害,但他丝毫不敢乱动,颤声道:“请大人放心,我什么都没说,我绝不会说出大人的!” 黑衣人笑,“大人自然是放心的。” “那,不知大人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傅敏谄媚笑道。 “还请傅大人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傅敏迟疑,犹豫地凑了过去。 那黑衣人忽得将冰刃放进了傅敏的右手,同时握住了他的手。 傅敏还未弄清情况,那黑衣人再次紧捂住了他的嘴,手中用力,带着他的手一刀捅进了他的胸口,毫不留情。 “大人说,此事便劳烦傅大人一人承担下来,他会替傅大人照顾好你的家眷。”黑衣人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傅敏瞪大了双眼,眼球暴突,眼内充血,他双脚蹬着地面,两只手挣扎着,但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意识模糊,心脏被利刃搅碎,已经失去了跳动的能力,他喉咙努力发出吼声,却被黑衣人只手闷在了口里,只能发出轻轻的咕噜声,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做着无力的□□。 很快方才还活着人便成了一具尸体,黑衣人撤开,傅敏倒在地面,右手还握着刀柄停留在胸口上,看动作仿佛是他心中有愧选择了自尽。 黑衣人蹲下,又寻出一片薄刃掰着傅敏已经僵硬的右手食指,在上面一割,之后又将其恢复了原状。 此还未完,他又撕下一大块傅敏的袍角,伸手沾了地面上流淌的血渍在上面写划起来。 不过片刻,便写出来一封认罪书,笔迹与傅敏的一模一样。 黑衣人眸中泛着冰冷,他将认罪书丢至了角落,而后身影一闪,竟十分轻松地钻过了那狭窄的栅栏。 所有的事情发生不过在一刻之间。狱卒按着时间再来巡视时,忽感觉脚下一阵湿腻,带着滋滋水声,他打着灯笼一看,发现地上蜿蜒淌着大片鲜血。 狱卒一惊,忙沿着鲜血流动的方向打着灯笼看去,瞬时骇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灯笼摔在地方嗒嗒滚了两圈,滚近了木栏旁,微弱的光影下,照着地面上的尸体面容狰狞,双眼暴突,四肢僵硬摆成了奇怪的形状,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死,死人啦!!” …… 户部右侍郎傅敏在狱中写下了认罪书,认罪书中写明他是如何觊觎谭济元尚书之位,又因贪财生了歧念,遂一边收了那三名学子的贿赂助其登榜,一边又将此事栽赃在谭济元头上,如今见事情暴露,他特此写下血书认罪,恳求同德帝放过他的家眷,道心中又愧于陛下,选择自尽谢罪。 晏晗得知此消息时,气得直接将桌案踢翻了在地,而后疾步往崇政殿奔去。 “父皇!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晏晗攥紧着拳,是他大意了,想不到他出手竟是那么快!将所有的罪责尽数推到了傅敏身上。 见同德帝沉着脸坐在案前没有反应,他又道:“父皇!首辅一定参与了此事,他才是今次背后之人!” “晗儿!休的胡言!”同德帝出声怒斥。 “父皇!儿臣有证据!”晏晗气道。 “就是这些?” 同德帝扬了扬手中的纸,“如此没有说服力的证据,全凭你一人猜测,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父皇!” “行了!”同德帝高声道:“既然傅敏已经认罪,谭济元的冤情已除,你代朕去迎谭卿出狱,其余的便别管了。” 晏晗愤愤甩袖离去。 同德帝见他气愤离去的背影,目光幽深,半晌之后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将上面的内容看了数遍,他唇边勾起笑意,而后才捻着将其对折起来,寻了一个盒子放入,搁进了放着重要文书的柜内。 被关了将近半月的谭济元终于出了监牢,待出来时他只觉得日光刺眼,伸手挡着缓了缓,待搁下时这才发现面前站着太子晏晗。 只是晏晗却黑沉着一张脸,活像有人欠了他许多债似的。 见谭济元出来,晏晗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却也好不到哪去,“谭大人,受苦了。” 谭济元拢了拢袖,想着自己能够被澄清冤屈,全靠太子忙前忙后,见晏晗这脸色,他拢了拢袖,试探问道:“不知……殿下想要什么谢礼啊?” 作者有话要说:晏晗:你猜:) 第65章 约会吖 沸沸扬扬了半月有余的科举舞弊案终于真相大白, 众人本以为礼部尚书谭济元才是受贿舞弊者, 不想最后竟查出户部右侍郎傅敏才是背后之人。 他一封认罪血书,完完全全叙述了自己的罪行, 最后言愧于陛下,选择了以死谢罪。 同德帝见他认罪书中极力恳求饶恕亲眷,感慨之后下令, 傅敏之罪与其家人无关,只罚没其家产, 正也从中搜出了傅敏收受的银钱。那三名学子则被剥了举子之名, 终身禁止参与科举, 罚了五十大板后,丢出了京城。而诬陷礼部尚书的薛致知,羞愤在牢中选择了自尽。 最后同德帝又感礼部尚书受了冤屈,特加衔大学士之名。 大学士虽为虚衔,但这之后, 谭济元便是入了内阁了。 不论朝中如何波动, 京中的百姓们却是心有震撼, 特别是那几日还上去在谭府门前辱骂了的人, 这段时间能绕着谭府走便绕着谭府走,丝毫不敢露面。 舞弊案查清之后,殿试如期举行,择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而这之中,最吸引人目光的便是那清俊儒雅的探花郎了。状元虽满腹文采, 但奈何年纪已过四十,蓄了胡成了家,听闻家里孙辈都快出生了,第二的榜眼虽未成家,但相貌普通,特别是在探花郎的对比下,更显得没了光彩。 而此次殿试的探花郎,为陛下观其容貌,赞其风华后亲点,更为其添了几分风流。 最最令京城有年轻的姑娘的人家欢喜的是,这探花郎一表人才,还未成亲,怙恃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六旬的祖父与一个小妹,虽说现下人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编修小官,但多少大官都是从这之中靠着资历升上去的,当真是实实在在的一直潜力股,更何况待探花郎家中的小妹嫁出去,自家姑娘以后便是当家主母了。 因而一时这位探花郎炙手可热。 * 谭济元回了家,首先便被谭嘉月扑了满怀,小姑娘搂着半月不见,憔悴了许多的爹爹,难受得哭了许久。 钟氏站在一旁,只双眼含泪看着他,谭济元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与她笑道:“阿瑶,让你担心了,为夫回来了。” 钟氏低头,泪水颗颗落了下来,她忙用帕子捂着嘴,只泄出细碎的哽咽哭声,“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谭济元待还要与她说,腿上又扑来一个小东西,是小阿黎抱着他的腿呜哇大哭了起来,“祖父!祖父!” 尚书大人应接不暇,对着面前大的小的三个女子哭笑不得,他只得先拍了拍谭嘉月的肩以示安慰,而后又弯身将阿黎抱了起来。 “想不想祖父啊?”他问着阿黎,目光却一直看着钟氏,仿佛是在问她。 被这灼热的目光盯着,钟氏再没有年轻时候的大胆,臊得直低下头来,撇开眼不看他。 谭济元心下遗憾,但阿黎与谭嘉月异口同声同时说想,又将他逗笑起来。 几人在院中哭哭笑笑站了许久,直到谭明之看不过眼跑来劝,这才将几人劝回了屋内。 饭桌上,众人欢欢喜喜聚在一处用饭,谭济元环视众人,心下忽得感觉阵阵满足。 饭后众人用茶,谭济元与谭兼之交谈道,“此次殿试选出来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当真是有真材实料,春闱时我见那状元的一篇关于农业的述论写的极好,而那位探花郎,文章中虽带着年轻人的傲气,但内容针砭时弊,自有内涵……” 钟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瞪他道:“你方因为春闱一事洗清冤屈,现在又哪里来的兴致还来谈论此事?” 谭济元与她哈哈一笑,做出一副老实的表情,原本静坐的谭明之却忽然开口道:“说来,爹这个案子,我们还得感谢探花郎帮了个忙。” “哦?”谭济元兴致来了,“什么忙?” “探花郎唐睦与诬陷爹的薛致知认识,他虽与薛致知相熟,但也相信爹的为人,是他察觉出薛致知身边那名大夫的不对劲,并告知了我,殿下这才循着那大夫查了下去。” 坐在钟氏身旁的谭嘉月咕噜咕噜转了转双眸,偷偷抿唇一笑。 “这倒是要多谢那位唐探花了。”谭济元呵呵一笑。 谭明之亦笑笑,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中散发的光彩。 入夜时待到众人散去,谭济元一进屋便将婢女们都遣了出去,转入内室,便见钟氏正倚着床架坐着。 抬头见他进来,钟氏忽得起身,直向他扑去。 “檀郎!”钟氏再也忍不住,紧搂着他闷声哭了起来。 此时的钟氏再不向之前那般端庄淡定,不再是一个在谭府惶恐时镇定主持的当家主母,而只是一个担忧了丈夫数十日,现今只想寻求安慰的小妇人。 谭济元搂着她低声安慰,见她将自己越搂越紧,尚书大人打趣道:“怎么今日我回来时你那么冷淡,为夫还以为夫人变心了呢!” 钟氏抬头,一双含着泪水的盈盈眉目嗔怪看他,“儿女们都在,我自然不该挡着他们的面对着你哭。” “当年还嫌弃我古板,你倒是越活越古板了。”谭济元笑她。 天晓得他那时多希望心中挂念的钟氏冲过来,可惜她倒是端庄,让两个小丫头占了他的怀。 夜渐渐深,夫妻俩相拥入眠。 * 落英湖畔最好的酒楼内,谭嘉月定了一间窗外景色最好的雅间,早早的起身,让照茵给自己梳妆打扮好,挑了一身最显娇俏的衣裙,满心欢喜的来了这。 她到的时候比约的时辰要早,满心欢喜十分精心写下帖子邀请的人还没来,她舒了口气,又为稍后时间的到来感到忐忑。 心中正焦灼着,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谭嘉月一喜,连忙转头看去,却发现进来的是谭明之。 她瞬时愣住,呆呆道:“二哥?” 谭明之走了进来。 “二哥你怎么来了这?”谭嘉月忙问。 “你在这宴请殿下要与他道谢,二哥身为谭府一员,自然也要来相谢才是啊!” 谭明之倒了杯茶缓缓饮用,眸子将谭嘉月上下打量了一遍。 小姑娘今日自是精心装扮了一翻。 梳着时下京城流行的发髻,头上斜斜簪着一枚海棠步摇,走动时步摇随之摇晃,一眼看去,最是动人心神。面上还擦着淡淡脂粉,愈发衬的美人娇俏,唇上还点着口脂,看颜色,好像还是他给买的。 若更为美人添了颜色的,便是这一身衣裙了。 藕荷色衣衫配花鸟纹白裙,腰间束着白色绣带,衬的美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谭明之再细细看去,啧,还染了丹蔻。 谭嘉月见他瞬时苦下脸来,走到他对面坐下,瘪嘴嘟囔:“才不要二哥来……” 他抬眼看她,小姑娘不满道:“二哥不去看你的画本,来我这做什么?” “自然是来同殿下道谢的,顺便再看着你。”谭明之睨眼。 谭嘉月都要被气哭了!本来就是精心准备想见太子哥哥的,这十几日他一直忙着爹爹的事,根本没空与她见面,还听说前几日太子哥哥跟陛下吵了一架,也不知是因为何事。 本来好好的二人独处,偏偏多了谭明之。 她气性上来,不想理他,气呼呼的端坐在椅子看也不看他。 兄妹俩就这么冷着场,直到相约的时辰接近,门口处传来响动,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谭嘉月忙抬头看去,当真就是她想见的人,她眸中泛起喜悦,忙起身提裙奔了过去。 “太子哥哥!” “呦呦。” 晏晗眸中带笑,伸出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斜里突然响起一声男子轻咳,他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谭明之居然也在屋内。 他的脸瞬时沉了下来,看向谭嘉月。 小姑娘低着头,哼唧道:“二哥非要在这。” 两人嫌弃的目光齐齐看来,谭明之面皮厚到没有任何反应,还起身笑着与晏晗道:“我与呦呦在此设宴特请殿下来,只想为父亲之事与殿下道谢。” 晏晗冷冷看他,鼻子发出“哼”声,走到他对面定定坐下。 谭嘉月被占了位置,正想着坐到晏晗旁边,但被谭明之一眼看来,她不甘得往他身边走去。 但随之身上有多了一道如刀子般的视线,她转头看去,见晏晗正瞪着他,小姑娘瑟瑟,又往他旁边走去。 最后二人的视线一同射在了谭嘉月身上,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后直接坐到了二人中间。 这顿饭吃的着实气氛紧张,她与晏晗多说一句,谭明之便看她,她若不说,晏晗也看她。 最后二人倒是谈上了,一个假模假样道谢,一个敷敷衍衍回应,最后谈着谈着,倒是面子上的十分融洽。 谭嘉月戳戳碗中最喜欢吃的肉丸子,只觉得没有一丝食欲。 饭后三人往后山林间逛去,本来谭嘉月是打算二人乘着小舟泛湖的,但多了个谭明之,她实在没心情,只想在林子里随便逛逛然后赶紧回去。 这里的林子连接猎场,生长着许多高大茂密的树木,鸟雀在林间鸣叫不止,声音轻快。 三人还带着丫鬟太监,走着走着,晏晗突然间停下,整个人瞬时警觉起来。 “有人。”他示意众人噤声。 谭明之亦警惕起来,这里毕竟是宫外,还靠近京郊,太子身在此处,最是危险。 晏晗面色一沉,突然往一个方向喝道:“什么人?!” 当即就有侍卫冲了过去,谭明之亦赶忙追了过去。 谭嘉月忧心要唤他,却被晏晗一把拉住了胳膊。 “想不想甩了你二哥?”晏晗忽然凑近,向她挑眉笑道。 “嗯?” 谭嘉月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腰间环了一只手,整个人被晏晗带着在林间跳跃,她吓得赶忙搂紧了他,心中害怕的同时忽得又生出了一种窃喜。 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四周,过了不知多久,晏晗终于停了下来,她只觉臀下一实,小心睁开眼来看,发现二人正坐在高大的树上。 此树极高,又生的茂密,将二人完完全全遮掩住。 臀下是坐不稳的树枝,谭嘉月害怕的往晏晗身上缩去。 “这里好高,我害怕……”她带着泣音道。 晏晗将她搂在怀中,紧紧扣着,伸手抚着她的小脸低声道:“本宫帮你忘了害怕。” 他的眸子幽深明亮,摄人心魂,谭嘉月瞬间觉得心安了,不怕了。 只见他低头,吻上了自己的唇。 谭嘉月抓着他的衣袖,慌忙闭上了眼承受着。 唇上只觉得痒痒的,晏晗啄了几口,而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玫瑰露的味道。” 小姑娘小脸瞬时一红。 晏晗见她这羞涩的模样,心头一动,又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哥回来,人呢?!! 第66章 去作伴 回宫之时, 晏晗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常顺没跟在他身边,不知道他带着谭嘉月消失后去了哪, 但见他这般好心情,猜也能猜的到。 可苦了他常顺公公,落英湖的周围明里多少侍卫, 暗里又跟着不知多少暗卫,自从上次谭嘉月出事后, 晏晗便暗里派了暗卫保护她, 如此这般哪里还有什么可疑之人。 殿下骗走了二公子, 趁机将人家妹妹不知虏到了哪去,谭明之回来,见不到人,拉着他常顺就是追问,殿下倒是带着心上人逍遥去了, 可怜他常顺还要帮他收拾烂摊子, 承受谭明之的怒火。 仿佛感受到了常顺幽怨的情绪, 晏晗睨眼看他, 嫌弃道:“行了!回去本宫将书房里的镇纸赏给你。” 常顺这才狗腿的笑了起来。 回了宫,晏晗倒是先去了皇后的慈元殿。皇后现在身孕已有三个月,正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虽有过怀孕的经验,但已经相隔有十七年,且她年岁现在也大了, 这一胎怀的有些辛苦。 而晏晗也因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妹,所以格外上心,他虽有两个姐姐,但非一母所处,且一个跋扈一个怯懦,从来合不到哪去,他见谭家兄妹三人热热闹闹,心中也是想有一个弟妹的。 晏晗入了慈元殿给皇后请安,皇后含笑唤他,他抬眸一看,今日倒是见她精神不错,面上挂着红润,双眸明亮慈和。 “母后今日精神不错。”他笑道。 斜里突然响起一道轻轻怯怯的声音,向他行礼:“见过殿下。” 晏晗转头看去,发现居然是晏笈。这两年晏筱早已经出嫁,张嫔因张家在朝中渐渐势弱,再不敢像以前那般嚣张跋扈,乖乖缩起身子做人。而晏笈与董妃因之前一直被张嫔欺负,二人皆是怯懦的性子,平常在宫里也是深居浅出,寻常是见不到她们的,所以今日见到晏笈,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淡淡点头,以示回应。 皇后牵过他在自己对面坐下,“这两日本宫孕吐的症状稍减了些,笈儿这两日也来给本宫作伴,倒是更让本宫轻松了许多。” 便皇后点到名,晏笈忙抬起了头,碰见皇后慈和的目光,她腼腆一笑,但转眸又见晏晗也在看自己,她又忙怯懦地低下头去。 皇后见状拍着晏晗搭在小几上的手与他轻声道:“笈儿是你皇姐,那般凶的看着她做什么?把人家都吓着了。” 晏晗无奈,他不过是正常的看两眼,哪里凶了? “如此,本宫多谢皇姐这两日来陪母后了。”他温和道。 想必晏筱,对于晏笈他更乐意给她好面色一些,起码也是他的皇姐,又一直安安分分。 晏笈倒是惊感诧异,这个太子从来来去匆匆,偶尔遇见也只是错肩而过,从来没什么耐心与她说话,今日一听,骤然心下一暖,腼腆与他笑笑:“这是身为儿臣应该的。” 二人又交谈了几句,皇后打量着晏晗,笑问道:“瞧晗儿今日满面春风的模样,可是遇见了什么愉悦之事?” 晏晗还未开口,她又接道:“本宫听闻谭三姑娘给你递了请帖,邀你前往落英湖,是为答谢你?” 她双眸中满是了然,带着谑笑,晏晗面色坦然道:“正是。” “谭家三姑娘不错,本宫瞧着也十分喜欢,只是你父皇那……” “所以劳烦母后替儿臣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他看着皇后的肚子笑道:“说不定父皇看在儿臣弟妹的面子上,答应赐婚了不是?” “你便那么心急?”皇后问,“谭三姑娘还未及笄呢?” 晏晗正色道:“那是儿臣从小就相中的太子妃,自然着急。” “本宫就说你小时候对她那么好肯定不安好心!”皇后嗔了他一眼。 “劳烦母后了。” “行了,帮你说便是。” 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儿话,晏晗才离去。 晏笈又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见她面上露出疲惫的神情,而后也请辞回了董妃住的宫殿。 董妃不同于张嫔的张扬,为人低调,甚至有些清冷,她不喜与人来往,因而很少踏出宫门。 晏笈回来时她正在院中给自己种的花浇水,晏笈行到她身旁唤了声“母妃”。 “今日去皇后娘娘那,与皇后娘娘相处的可好?” “嗯。”晏笈点头,想了想又接着道:“孩儿还遇见了殿下。” “太子?”董妃浇水的动作一顿,而后她将手中的木瓢放下,询问道:“太子说了什么?” “殿下与孩儿道谢,说多谢孩儿这两日去陪皇后娘娘了。” “不错,你后日再接着去。”董妃拍拍沾了尘土的双手,转头见晏笈有些发怔,她低声道:“你年岁大了,该择婿了,你外家家室不显,为你选不到什么好夫婿,让你多去皇后娘娘身边,也是在她面前讨个好,到时候有皇后帮忙,也能为你择到一位好夫婿。” 晏笈抿起了唇,心中有些郁郁,她这两日亲近皇后下来,见她十分慈和,心中是愿意去讨她欢喜的,可是怀着这样的目的去,总叫她觉得自己别有用心。 “母妃,我……”晏笈想要拒绝,却又明白董妃这是为自己好。 董妃看着女儿芳华正好的模样,伸手抚着她的脸,而后又扶了扶她发上的簪子,眸色深深。 “这簪子衬的笈儿好看,下次也记得带上。” 晏笈闻言伸手一模,这是董妃妆匣里最好看的一枚簪子,那日她去之前董妃为她打扮,特意拿出了这枚给她试试,发现衬着她模样愈发俏丽,便给了她。 “孩儿知道了。” * 谭嘉月一回府,便急匆匆躲进了自己的院子,将丫鬟赶了出去又将房门反锁,这才缓了口气。 但奇怪的是,谭明之居然没来寻她算账,这让方放下心没多久的谭嘉月又提起心来。 二哥不会是去告状了吧?但转念一想,她递贴邀请晏晗是爹爹阿娘都知道的,他就是告状了也没什么用。 如此一想,瞬时放下心来。 谭明之确实没再打算寻她算账了,他心中虽也不爽于她与晏晗,但二人两情相悦,他也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他也知晓自己越是训斥,谭嘉月只会愈加逆反,与其教训她,不如给她找些事做,学着端庄些。 因而谭嘉月接下来的日子被钟氏要求学管家之事,学的更加紧凑了。钟氏还给她请了个女先生,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样样都得学,小姑娘忙的连她的太子哥哥都没心思想了。 这日好不容易得了个假,她迫不及待地约了卢攸宁出去放风。 二人逛街逛累了,寻了处茶楼歇脚,谭嘉月趁此跟她倒苦水。 “那女先生严厉死了,我稍有走神便要被她训斥,课业写不好还要被她打掌心,打得痛死了。” 她去跟阿娘诉苦,结果一向疼她的阿娘居然还反过来训她,道她挨手板是活该,去找爹爹,爹爹被阿娘一看,便什么话也不说了。谭嘉月真是觉得委屈。 卢攸宁听她说完,也是丧气道:“我娘也给我请了个女先生,明日便要来府里了,听说跟你的先生还是同门。” “啊?为何你也要学?” “还不是钟姨在我娘面前提了一嘴你,我娘这才起了心思。”卢攸宁没好气道。 “嘻嘻。”突然有了个难兄难弟,谭嘉月瞬时一喜。 “你还笑!”卢攸宁气得直伸手捏她的脸,“我便是因为你才遭了这罪!” “我与攸宁当然是有罪一起受嘛!”谭嘉月娇声笑道。 两个姑娘打闹,闹到了窗台前,卢攸宁往下一看,发现了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郑小公子!”谭嘉月随她看去,发现是郑培风,他跟一个壮硕男子一同走在街上,她正要唤他,却被卢攸宁一把捂住了嘴。 “你喊他做什么?” 谭嘉月道:“因为看见他了啊!” “别喊,到时候又死皮赖脸的凑上来。”卢攸宁瞪着眼道。 “谁死皮赖脸的凑上来啊?” 突然间窗台前便爬上了一个白面少年,他看着二人嘻嘻笑着。 卢攸宁一惊,赶忙伸手推他,“说的就是你!” 她瞪道:“离呦呦远点。” 郑培风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凑近她道:“你是想将我推下去吗?这里可是二楼,我要是摔出个好歹,卢姑娘可要负责的。” 卢攸宁一愣,忙反驳道:“谁要推你了!” 待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攥在手里,瞬时面上一红,连忙挣开。 郑培风反应过来后面上也有些讪讪,而后连忙从窗台翻了进来。 “哎,我又发现一处好玩的地方,在城南,呦呦要不要去?”他说完,看了眼卢攸宁,又接道:“你去不去?” 谭嘉月摇头道:“我只有这一日得闲,明日还要上先生的课呢,恐怕不行。” “看吧!”卢攸宁得意的对郑培风晃着脑袋,“咱们呦呦可不得空闲,你还是歇歇吧!” “哦~那你呢?”郑培风问她。 “我也有先生的课要上,没空!” 闻言郑培风捧腹笑道:“就你?也请了先生教课?” 卢攸宁瞬时不乐意了,怒道:“我怎么了?我怎的就不能请先生了?!” “对对!请的请的。” “你什么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拌起嘴来。 谭嘉月捧茶喝着,突然笑道:“你们关系可真好。” “谁跟他好了?!” “谁跟她好了?!” 二人异口同声反驳,谭嘉月噗嗤一笑。 日子便这般平淡又匆忙的过去,转眼又过了两月。 但两月后的一日突然从宫中传出惊人消息,皇后娘娘小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困=_=白天捉虫~ 感谢小天使“默默”,“萧”灌溉营养液~ 第67章 小产了 慈元殿内, 在整个内室充满了一股浓浓血腥味与药味, 宫女们忙进忙出,端出一盆盆血水, 晏晗等在厅内,看着往来的宫女面色愈来愈黑,拳头紧紧攥着, 指节泛白。 许久之后,太医与老嬷嬷一同从内室出来, 慌忙行到同德帝身前跪下, 太医道:“回陛下, 娘娘已无大碍,喝了药已经睡下,只是娘娘这个年纪小产,十分的伤身子,只怕之后再无生育的可能……” “什么?”晏晗愣住。 那老嬷嬷则与同德帝询问道:“殿下, 这个孩子……” 有宫女端着一个铜盆站在一侧, 晏晗偏头看去, 只见盆中一团模糊的血肉, 隐约可见人形,他心头一摄,不禁退了半步。 同德帝坐在一旁的椅上目光怔然,他看着那血肉许久,直到老嬷嬷又唤了他一声,他这才挥手道:“去处理了。” 言罢, 起身大步进了内室。 老嬷嬷正要同那宫女下去,晏晗忽的唤道:“他……” 他有些哽咽:“他是男是女?” 老嬷嬷一愣,低声道:“回殿下,是个女身。” 之前一直怔然的状态骤然回笼,心中一股滔天怒火顿时涌起,直烧到他四肢百骸,烧得他双目发红,幽幽目光中带着噬血杀意。他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对皇后下手。 老嬷嬷领着宫女离去,晏晗步子虚浮地进了内室。 皇后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唇发白,整个人仿佛没了生气,同德帝攥着她的手贴在自己面上,不停地低声唤她,“阿音。” 皇后的眼睫轻颤,却仍是未醒。 晏晗满身愤怒的对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宫中的管事太监德福公公踹去,沉声质问:“好端端的!母后为什么会小产?!” 德福公公伏地颤道:“回殿下,奴婢也不知啊!今日娘娘用了膳后去园中走动,谁知走着走着,娘娘忽的便唤肚子疼,身下淌出许多血来,奴婢忙传太医来,谁知,谁知娘娘竟是小产了……” “殿下。”一侧的太医突然出声,这个太医在宫中几十年,后宫的手段见识过不少,他方才为皇后诊治,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老臣方才为皇后娘娘诊治,发现娘娘是因药物导致流产,老臣猜测,是长期接触麝香所致。” “这!”德福公公惶恐道:“自从娘娘怀孕,宫内的奴婢们皆是万般小心,麝香之物更是不敢让娘娘接触,就连平日里用膳穿衣,皆是细心检查后才用,怎么可能会有麝香!” 同德帝突然抓过一旁的药碗掷来,“哐”的一下直砸到德福头上,众人皆骇的伏地颤抖,鲜血顺着脑门流下,直流进他眼中,德福却丝毫不敢动弹。 “查!”同德帝红着双眼怒道:“整个皇宫上上下下都给朕查个清楚!” 众人这是头一次见同德帝发这么大的火。 当日,各宫各殿都给禁军围住,里里外外皆被搜查。 皇后宫里的宫人更是被直接下狱,太医将皇后的日常衣物,饮食,用品,一一查了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董妃的景逸宫内,禁军搜查离去后,留下景逸宫一片杂乱。 董妃身边的嬷嬷一边催促宫女们太监们收拾,一边对着那离去的禁军骂骂咧咧。 “娘娘好歹是陛下的妃子,公主还是陛下的女儿,他们居然说闯就闯,说搜就搜,太不将娘娘放在眼里了!” 董妃坐在圈椅上看着周围失神,好半晌她自嘲笑道:“本宫算什么妃子?” 她低声呢喃道:“他的心里只有皇后,明明那时……” 晏笈坐在一旁却是一直愣着,“皇后娘娘为什么,为什么小产了?” 她看着董妃茫然无措,内心突然开始发慌。 “母妃,我今日去陪娘娘用膳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她抓着董妃的手臂恐惧道:“是不是有人在害娘娘?” 董妃目光温柔看她,伸手抚着她的发,不动声色地将她发间的簪子取下顺着滑进了袖子,她安慰道:“笈儿别怕。” 二人正说着,突然间又闯进来数个宫人,不由分说地将晏笈拉起,强制往外带去。 “母妃!”晏笈惶恐惊叫,挣扎不停。 “你们要做什么?!”董妃愤怒地拦在晏笈身前。 那群宫人的领头着冷笑道:“陛下要见二公主,董妃娘娘拦着是什么意思?” 董妃一愣,目光闪躲起来,而后她又忙问道:“陛下寻笈儿是有何事?” “那老奴便不知道了。”宫人冷笑,伸手一挥,“走!” “母妃!!” 晏笈被她们强拉着远去,董妃皱眉攥紧了拳。 “娘娘,陛下为何突然要见公主?这,咱们该怎么办啊?” 董妃颤着身子一直敛眸不语,嬷嬷在她耳边焦急的说个不停,她突然怒道:“闭嘴!” 嬷嬷一惊,被她突然的怒斥吓到,董妃从来都是清清冷冷的,“娘娘……” 董妃突然转身往外走去,嬷嬷正要跟上,被她呵道:“站住。” 言罢一人往外走去,无人跟着她,自然也不知她去了哪,董妃一路往走向崇政殿,中间却绕了段路,走到一处花池旁,伸手,将一直藏在袖中的簪子丢了进去。 “咚”的一声,簪子落入水中,转眼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崇政殿内,晏笈被带到同德帝面前,高座上的同德帝面带怒火,眸中满是冷光,直刺的晏笈心中瑟抖。 “父皇……”晏笈畏惧地跪下。 同德帝向他这一向怯懦的女儿看去,闭了闭眼,又睁开了双眸:“朕问你,这数月皇后有孕,你一改往常作风,时常去她宫中作陪,是有何目的?” 晏笈面色一白,随即浑身抖了起来,她颤声道:“父,父皇是怀疑我害的母后小产?” 同德帝痛心道:“朕也不想怀疑你。” 这几月晏笈去给皇后作陪,甚至在皇后几次孕吐时她还在一侧细心照顾,同德帝虽有些疑惑却也不做考虑,毕竟晏笈也是自己的孩子,若能与皇后好好相处,他也欢喜。 但皇后现今却小产了,太医道是因长期接触麝香所致,可查便整个慈元殿,找不出一丝麝香的踪迹,这叫他不得不怀疑到了晏笈身上,这几个月,除了他与晏晗,皇后接触的最多的便是晏笈了,更何况,皇后是在早晨晏笈陪她用了早膳后便出了事。 “你为何去皇后身边作陪?给朕说出个理由!”他突然呵道。 晏笈身子一抖,眼中落下泪来,她泣道:“孩儿是因为,是因为想寻门好亲事,这才,这才去讨好母后的。” 说完这句话,晏笈早已泄了浑身气力,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勇气。未出阁的姑娘家为自己的婚事算计,即便是皇家公主,也羞于启齿,更何况是一向内向的晏笈。 同德帝闻言怒不可遏,拍桌斥道:“难道你不去讨好皇后,朕便会随随便便将你嫁出去吗?随意将你嫁个浑人吗?!” “你好歹!也是公主!是朕的女儿!” 晏笈怔然看向他,面色早已惨白。 是了,她是公主,哪怕是惹同德帝厌烦的晏筱,也是嫁了京中可配的勋贵人家,她即便不得同德帝喜欢,也不会差不多哪去,可是为什么母妃,会叫她去讨好皇后? “我……” “此事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你?”同德帝见她惊诧的模样,开口询问。 晏笈忽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听他一问,她目光闪躲不敢开他,下意识道:“是,是孩儿自己想的。” “当真?” “我……” 晏笈抓紧了袖摆,心中越想越慌,母妃为什么叫她去接近皇后,当真是为她好想让她在皇后面前讨个面子情?她那一向清冷端庄的母妃,当真会做做这种事吗? 二人正对峙着,殿外突然响起一道女声:“陛下!” 董妃快步走了进来,行到同德帝面前跪下,“陛下,你命人将笈儿带来,是怀疑她什么?!” “母妃……”晏笈含泪瑟瑟地躲在她怀中哭了起来。 “董妃……”同德帝皱眉。 “陛下亦或是怀疑臣妾什么?”董妃红着眼看他。 “皇后娘娘小产,臣妾明白陛下心中之震怒,想要查出真凶臣妾也明白,可臣妾入宫将近二十载,为陛下生下笈儿,我们母女二人一直在宫中安安分分,知晓皇后见着我们母女介意,便也从不去她面前碍眼。” “那笈儿这次是怎么回事?皇后可是在她离开后小产的!”同德帝怒道。 董妃咬唇,揽紧了晏笈,眼中含着泪,同往常的清清冷冷面无表情的模样完全不同,“笈儿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纪,臣妾当得为笈儿做打算,是臣妾让她去皇后身边作伴,只想来日皇后娘娘能为笈儿挑选一个好夫婿,这有错吗?!” “陛下若是真心怀疑我们母女,大可去查!” 同德帝黑下面色来,他冷冷一笑,“自然要查!” 当即他便唤了人来吩咐下去。 董妃看着他的目光一怔,心中突感凄凉,她呵呵苦笑起来,“原来臣妾在陛下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同德帝面无表情。 “陛下若是无事,臣妾便先退下了。” 她不待同德帝回答,起身拉着晏笈便往外走去。 出了殿门,迎面便见晏晗领着太医一起走来,董妃与晏笈垂眸给他行了一礼,而后离去。 晏晗眸中无波无澜,进了殿内,他身后的太医却是步子一顿,鼻子在空中嗅了嗅。 “怎么了?” 太医忙回禀:“回殿下,老臣好像嗅到了一种味道。” …… 离了崇政殿的母女二人一同往景逸宫走去,晏笈红着双眼,有些失神。 董妃牵着她的手安慰道:“笈儿,无事的。” 晏笈抬眸看她,开口问道:“母妃……为什么要孩儿去陪皇后娘娘?” 董妃一愣,随即道:“自然为了你的婚事啊,谁曾想皇后竟出了这种事。” “可是母妃,孩儿头上的簪子去哪了?”晏笈又问。 董妃面色突然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在五章以内,第二卷 就要写完啦~ —————— 顺便祝各位小天使中秋节快乐! 第68章 琉璃簪 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 再单纯怯懦的人也是有几分聪明的, 尤其是对她们这种母女皆不受宠的人来说。 晏笈从小就知道,她的父皇既不喜欢她的母妃, 也不喜欢她,哪怕她与太子相差不过一岁,他的眼中也只有皇后, 以及皇后生下的太子。 她曾经试图去汲取过父爱,她很幸运, 她当真得到了父皇的一点慈爱, 那个男人, 原来也是会抱着自己温柔的笑的。可随即,她的母妃便亲手将这些打破,她不再允许她出门,她亲自守着景逸宫,既拘着她, 也拘着自己。 她曾经半夜里睡不着, 打算开窗透透风时, 但当她打开那扇窗户后, 便发现她的母妃孜身一人站于院中,夜风吹的她的衣衫飞动,露出她纤细的身形,月光笼罩着她,愈发衬的她清冷无情,她抬头望月, 她将自己困在这冷冷月光之中。 那时她不懂为何母妃要在半夜里看月,当多年后她一人独居在景逸宫时,她才明白,清冷孤寂的夜里,月光是唯一的陪伴。 她们从此在景逸宫中深居,母妃与她说她们不应该去他们面前碍眼,所以从此以后,她只能在年节的宴会上,再见到她的父皇。 可那时他的眼中已经对自己没了慈爱,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壮起胆子试图去唤醒他的记忆,可母妃冷冷的一眼看来,让她所有的勇气熄灭。 她从此养成了一个怯懦的性子。父皇的忽视,母妃的冷情,晏筱的欺负,宫人的嘲笑,她突然发现待在这景逸宫里挺好的,至少这是一个小小的脆弱的壳,能够保护着小小的她,这是晏笈摸索出来的生活方式。 虽然她心中有过羡慕,遥不可及的羡慕。 但终有一天,她长大了,该离开这个脆弱的壳了,可前路又在何方呢? 当母妃让她为了自己的婚事去陪皇后时,她没有多想,点头便答应了,这是母妃给予她为数不多的关心,哪怕是因此去讨好其他人,她也愿意。 但她发现,皇后其实是和善的,她并不像母妃说的那样十分厌恶自己,她从她的眼中看到的欢喜竟然比母妃给自己的还多,她还时常能够见到父皇与太子,父皇也会对她关心几句,那是她再能够感触到的父爱,太子也会问候她,像姐弟般,偶尔的一次,他们还凑在了一处用膳,听着他们之间普普通通的日常对话,她恍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便是一家人。 可是这种感觉,再次被她的母妃打破。 “母妃,你可知道我头上的簪子去哪了?”她又问了一遍。 从母妃之前抚着她的头时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可心中并未细想。 “大概是掉哪了吧。”董妃眼睫轻颤,不敢看她。 “可母妃,这是您妆匣里最好看的簪子。”晏笈有些恍惚。 “丢了便丢了吧,到时候母妃再给你一根更好看的。”董妃连忙道,而后她不再答话,不安地忙拉着晏笈往景逸宫走去。 母女俩一路无话的回了景逸宫,晏笈从方才的面色苍白已经变成了满面怔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那是她的母妃,与她一起十多年,虽然清冷淡漠,但从不曾下手打骂过宫人的母妃。 二人回到景逸宫时,宫里已经来了同德帝派来的人,这回的搜寻比之前的禁军更加的细密,嬷嬷被架在角落骂骂咧咧,一见董妃回来,她当即推开架着她的人扑了过去。 “娘娘!这些人太无法无天了!你们这些人!” 她还要再骂,董妃却缓声道:“够了,让他们搜。” 她嘴角一扯,走到一张圈椅旁缓缓落座。 屋内被翻的震天响,宫女们怯怯缩在角落,晏笈却神游天外。 不过一刻,宫门忽然又有人踏入,待见到那人时,所有人都是一惊,而后连忙跪下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晏晗并未让众人起身,而是直接走到了晏笈面前,一把拉过她对着太医道:“你过来闻。” 晏笈白着脸,董妃见着太医,瞬时慌忙起身挡在了晏笈身前,她怒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我儿乃是公主,你让外男近身,是想羞辱她还是羞辱你父皇?!” “董妃不必扣这么大的帽子。”晏晗冷笑,而后他对着身后的禁军队长道,“围住景逸宫,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是!” 那队长领命,手一挥,禁军闯入,不仅围了景逸宫,还将宫女太监们看押起来,一时间整个景逸宫惊叫连连。 “你!!”董妃怒道。 “来人,将董妃拉开!” 两个强壮的嬷嬷上前,一把将董妃拽开。 “晏晗!你要做什么?!她是你的皇姐!你就如此折辱她!你算什么太子!”董妃突然惊慌起来,一改方才的淡定从容,整个人急躁的像一只要被寻到藏身之处的野兽,发出嘶吼。 “太医。”晏晗又唤。 “是。”太医走近晏笈,而后向她一揖,“公主,唐突了。” 晏笈眸中早已没了光彩,她伸出手,轻声道:“闻吧。” 太医捧起她的袖摆,仔细嗅了起来,而后他又走到晏笈身后,又道了一声“唐突”,在她身后半步,太医对着她的肩头与鬓发轻嗅。 晏笈从未与男人这么靠近过,她僵着身子,手紧紧攥着,指甲都陷进了肉中。 而后太医离开,她这才松一口气。 “回殿下。”太医行到晏晗面前禀报,“公主身上,有很强烈的麝香味。” 晏笈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她看着前方董妃的裙摆,呵呵笑了起来,而后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簌簌落下,她咯咯笑着,却带着泣音,声音凄凉又无助,其中又带着讥讽与痛苦,仿佛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 晏晗的拳头蓦然攥紧,身边的太医又道:“殿下,臣斗胆向公主诊一诊脉。” “去。”这个词从晏晗的牙缝间含着怒气蹦出。 太医在晏笈身前蹲下,伸手为她把脉,半晌之后,太医才开了口,看着她的目光中含了怜悯,“公主因长期接触麝香,身子已是受损,之后恐怕难以受孕。” 空气忽然一滞,晏笈哭声一顿,眸子不敢置信的瞪大,好一会儿,她才僵硬的转头看向董妃,她看见董妃的眸子里虽有震惊,但同样有一种早已知晓的了然,晏笈“啊”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晏晗蹲在晏笈身前,余光却瞄着董妃,他冷声道:“是你害的母后小产!” 晏笈眼睫颤了颤,一滴泪沿着脸庞落下,“是我。” 轻轻的,不带丝毫的生气。 “麝香在哪?” “麝香?”晏笈茫然的看着他,“在,哪儿?” “来人!将公主带下去!施刑!”晏晗突然起身,看着董妃怒道。 “不!”董妃扑了上来,抱着晏笈怒视晏晗:“太子哪里带来的太医?随口便诬陷吾儿身上有麝香之味,太子好大的能耐!” “本宫再问一次,麝香在哪?”晏晗声音沉了下来。 “殿下尽管搜!若从我宫中搜出麝香,本宫情愿认罪!” “呵。”晏晗看向宫内的宫人,面无表情道:“拖出去,打到她们说出麝香在哪为止!” 所有的宫人都被拖了出去,殿外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呼痛声,晏笈没有任何反应,董妃却目光慌张。 一刻钟之后,呼痛的声音渐渐低了,许多人已经被打晕过去,一个禁卫快步走近,对晏晗道:“回殿下,有个老嬷嬷说她今日曾看见董妃往花池中扔了一物。” “去捞。” “是!” 董妃突然瘫软在地。 又是半个时辰,一身湿的禁卫回来,手中捧着一枚发簪,发簪异常精美,坠着数颗琉璃珠,即使还染着污泥,也不失其华贵。 这个簪子晏晗自然眼熟,只因每一次来,晏笈都戴着它,伸手接过,拿着簪子看了又看,却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伸手递给太医,太医拿着簪子嗅了嗅,板着脸道:“臣在这里闻到了十分浓郁的麝香味。” 言罢,他对着簪子研究起来,凝神看了许久,而后双手捏着簪身与簪头用力一掰,二者瞬时分开,细细碎碎的粉末倏地露出。 “殿下,这里面全是是麝香!”太医忙道。 晏晗拿过来一看,簪身中空,里面全是麝香粉末,他又拿过簪头一看,同样也是中空,残余着许多粉末,他又细细一看,才发现了这其中的门道。 整只簪子全部中空,包括琉璃珠。连接着琉璃珠与簪子的是一根十分完整的细管,管身中空,簪身内部的粉末通过细管掉落在琉璃珠内部,每颗琉璃珠上都有细孔,每当人走动时,琉璃珠摇晃,粉末便随之泄出,而后便被人吸入体内。 这一点点细微的量叫人难以发现,但日积月累,最终造成皇后小产。 “董妃好手段!甚至不惜利用你的女儿!” 晏晗震怒,一把抓起董妃将她丢向禁卫,“一起带走!” 禁卫钳着董妃与晏笈一同离去,晏笈双目无神,晏晗的话不停在她的耳边回响。 “甚至不惜利用你的女儿!” “甚至不惜利用你的女儿!” 她想笑,却怆然泪下。 第69章 多情错 慈元殿内, 皇后终于醒了一次, 同德帝守在她的身旁,见她醒来, 面上瞬时一喜。 “阿音!”他轻声唤她,言语温柔。 皇后睁着眼,眼角噙出泪来, 她伸手往腹上一摸,腹部平平, “孩子……” “没事的, 我们还有晗儿, 不是吗?”同德帝攥紧她的手,放在唇边呢喃着。 “陛下,这个孩子是臣妾好不容易才盼来的。”皇后转头看他,苦笑道:“他来的那么意外,臣妾好不容易说服陛下留下他, 可是他现在, 没了。” “阿音。”同德帝抚着她的眉眼愧疚道:“是朕自私, 朕对不起你。” “不怪陛下, 陛下也是为了晗儿,臣妾明白,是臣妾,没有保护好他。” “阿音!”同德帝沉声道:“朕会找出凶手,还咱们孩子一个公道的!” 皇后向他笑笑,眼中带着无尽的缠绵, 被他攥着的手微微一动,抚上他带着憔悴与忧心的脸,忽的颤声道:“陛下,能陪您度过这十几年,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什么浑话,十几年哪里够?咱们还有一辈子呢!”同德帝不满道,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好。”皇后弯着眉眼,她精神不济,又再次睡去。 同德帝见她睡熟后,面色突然冷了下来,眸中没有一丝感情。 “太子可查完了?”他转头问向候在门口的海公公。 “殿下已经将人带至了崇政殿,方才奴婢见皇后娘娘醒来,便未曾禀报陛下。” 同德帝敛眸,吩咐宫人照顾好皇后,起身快步往崇政殿走去。 崇政殿内。 晏笈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董妃则面无表情地站着,无论禁卫如何让她跪下她也不动,晏晗冷眼看着她,挥手让禁卫退至一边。 同德帝走了进来,面上一片冰冷,看着董妃的双眸里满是淡漠。 董妃看着这个自己曾期望他会爱自己的男人,向他温婉一笑,行礼,“见过陛下。” 晏晗上前,将自己寻到的情况与同德帝一一说明。 同德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开口道:“是你害的皇后小产。” 十足的肯定句,已经将她的罪定下。 董妃微微扬起下颌道:“是。” 晏晗攥紧了拳,眸中满是怒气。 “为什么?!”同德帝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满眼阴鸷狠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皇后与你有何仇怨?!” “陛下爱她,就是最大的仇怨!”董妃突然笑了起来,干巴巴的笑,带着哽咽的声音。 “陛下爱她,就是臣妾最大的怨。” 她突然抬眸,直视着眼前的帝王。 “董妃!”同德帝咬紧了牙,切齿道:“朕本以为你安分守己!” “臣妾已经安分守己快二十年了!”董妃突然怒喝。 “可从来没能换得陛下回头看我一眼!” 她哈哈笑着,泪水划过面庞滴落在地面上,她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泣道:“从我十五岁那年进宫起,我的心便落在了陛下身上,我知道,陛下的身边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可哪怕!陛下只分给我一点点爱也好啊!” “可你竟如此吝啬!吝啬至极!你的爱全都给了她!!” 跪在地上的晏笈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伤心欲绝母妃。 同德帝哑然,他皱着眉,而后缓缓道:“一开始朕便同你说过,朕的爱,不会给你。” 董妃怔愣,她呆呆道:“是不是因为臣妾是由首辅送进来的?” “是。”同德帝斩钉截铁。 “那若皇后也是由首辅送进来的呢?”她带着希冀与小心翼翼发问。 同德帝却迟疑了,当初想要真心对待皇后,便是因为那是他自己选的女子,可这么多年携手下来,假如她同样是由首辅送进来的,他会不会爱她?他回答不了。 董妃眼中希冀的光芒瞬间熄了。 十五岁,她最美好的年华,那年她被父亲送入宫中,来到了这个少年皇帝身边。他俊郎、儒雅,他说话时看人的目光温和而又明朗,好似春日里和煦醉人的清风,情窦初开的少女从此醉在了风中。 但这般动人心弦的清风却无情吹过,不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她步子虚浮的退了两步,看着面前那个绝情而又深情的男人,她失神笑着:“臣妾明白了……” 董妃对着帝王跪下,伏拜在地,“臣妾认罪,皇后小产,是臣妾害的,是臣妾在簪中藏了麝香,让笈儿带着每日接近皇后,就是想让她小产。” 她偏头看着晏笈,冷淡道:“笈儿只是被臣妾利用罢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晏晗看着呆愣的晏笈,开口冷冷道:“你的利用,不仅让母后小产,还让你的女儿从此难以有孕,董妃,好狠毒的心啊!” 同德帝目含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董妃呵呵一笑,漠然与他道:“太子以后有了后宫,便会知道臣妾的心,算善的了!” 晏晗蓦得心口一紧,若是呦呦身上发生这种事……不,他绝不允许! 董妃收回目光,又看向身侧的晏笈,她抚着晏笈的发,目光温柔,“是母妃对不起你。” 随后她又一笑,“世间男子皆无情,笈儿以后难以有孕,倒也是件好事,至少你无需出嫁,无需遇得薄幸郎。” “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同德帝怒不可遏,“董妃!谋害皇后谋害皇嗣,革去妃位!充入辛者库!” “父皇!”晏笈爬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衣角,想要求情的话却被他堵了回去。 “她害得你此生难以有孕,你还要为她求情?!” “她是,孩儿的母妃啊!”晏笈泣道。 “陛下为何不杀了我?”董妃却突然开口问。 同德帝扯着嘴角笑道:“死,太便宜你了!” 董妃怆然一笑,“臣妾,领旨。” “但董家的女儿,从不为奴为婢。”她直起脊背,坚定道。 董妃起身,最后又深深看了晏笈一眼,向她温柔一笑,随后被太监押了下去。 “母妃!”晏笈眼中一片朦胧,悲伤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但下一刻,押着她离去的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跪在同德帝面前惶恐道:“陛下,董妃,董,董氏在门口撞柱,自尽了!” “轰隆”一声!恍如惊雷! 方才她对着自己温柔一笑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 晏笈怔愣了一瞬,旋即起身要往外奔去,“母妃!!” 胳膊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钳的她死紧,让她无法挣扎。 晏笈回头,痛哭道:“父皇!你放开我!我要见母妃!我要见母妃!” 同德帝紧紧拉着她,与那太监冷声道:“去将尸体处理了。” “不要!不要!”晏笈哀嚎着,拼命的摇头,“父皇!我求求你!不要!” “不要!!”她眼睁睁看着太监领命退下。 下一瞬,她颈间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晏晗收回手,将她交给了一侧太监。 “将她带回宫中。” “是。”太监领命,将晏笈带了下去。 众人散去,殿内只剩下了同德帝与晏晗,室内顿时静了下来,只有一缕风吹的窗间竹帘摇晃,“嗒”的一声,撞在了窗框上。 同德帝颓然往椅后一仰,阖下了眸子。 晏晗抿着唇没有说话,他站在窗边的阴影下,安静的看着他,目光中生起了淡淡的怨。 “父皇。”晏晗向他行礼,“儿臣先去探望母后了。” 同德帝睁开了双眸,与他一样的眉眼洒着一层阴翳,眸子里幽深之色愈浓。 “你怨朕?” 晏晗躬身,“儿臣不敢。” 同德帝突然发起怒来,猛的伸手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扫下,在安静的屋内发出一声巨响,殿外的小太监不禁瑟缩起了身子。 “滚!!”他怒喝。 晏晗眸中亦染起了愠怒,后牙槽紧紧咬着,双拳攥紧,怨怼的看着同德帝一眼,而后转身走了。 身后响起“嘭”的一声,晏晗不理,径直出了崇政殿。 崇政殿外的漆红圆柱上,擦拭后的水渍还未干透,洇湿在柱上,显得漆红圆柱颜色有些暗沉,仿佛是那柱上的鲜血还未被擦净,汉白玉石面上,突兀的落着几滴暗色。 晏晗漠然看着,忽得“嗤”了一声。 景逸宫内,四处杂乱一片,宫人们皆被受了刑,各自缩在屋中,宫内杂乱无人收拾。 晏笈睁眸醒来时,身边的贴身宫女正趴在床侧呜咽哭泣,她怔怔的看着帐顶,帐帷上的仙草瑞兽纹泛着精致的光彩,映衬着她的心中愈发荒凉。 “母妃呢?”她撑着床沿缓缓坐起。 “娘娘她……”宫女捂脸泣道:“娘娘的尸身被停在正厅内,海公公说明日便葬至皇陵附近,公主,娘娘她居然入不得皇陵,她……” 晏笈垂眸道:“父皇,终究是给了我这一分薄面。” 只怕当时,他只想让人将尸身随意处置了吧。 “公主?” 晏笈苦笑,至今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她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这里还摆放着各种精致首饰,全是这些时日,董妃给她的,而其中最精致的一枚,成了最伤她的利刃。 伸手将妆盒一一抚过,满目尽是沧然。 而后她倏地一笑,快速拿起了妆台上的剪子。 身后的宫女满眼震惊,她厉声惊唤道:“公主!!” “咔嚓”一声,三千青丝仿若云烟,飘然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晏笈其实,挺坚强的。 第70章 终别离 从宫内传出的消息, 皇后受董妃所害, 不幸小产,董妃伏诛, 二公主晏笈则绞了自己头发,决心归入佛门。 同德帝大怒,连日来上朝都是暗沉着脸色, 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他更是抓着错处, 将董家父子都给革了职。 就在众人以为过些时日事情便会过去时, 一个月后, 宫内再次传出消息,却是皇后病重了。 海公公捧着药碗快步跨进了慈元殿的宫门,方入内,便听见同德帝的怒喝声:“废物!朕养的你们这些废物!!” “嘭”的一声,清脆的破瓷声响在地面, 太医院众人皆跪在地上, 噤若寒蝉。 一向显得空旷的慈元殿, 此时却拥挤着, 太医院所有的人都被唤了来,但无一人,对皇后的病有对策。 “陛下,药来了。” 海公公颤颤巍巍捧着托盘,递至同德帝面前,同德帝面色阴沉, 却是微颤着手捧起了药碗,他眸中阴郁,带着星星点点的希冀,舀起那么小小一勺,亲手喂至皇后唇边。 “阿音,醒来喝药好不好?” 床上的女子满面苍白,气若游丝,胸脯甚至看不见任何起伏之色。 昔日温婉贤淑的皇后,如今却躺在这床榻之间,当鲜活染上死气,枝头玉兰渐渐枯萎,好似丝丝缕缕的云烟,触之即散。 “阿音。” 同德帝声音中渐渐带上了哀求,他将汤匙抵着她的唇一喂,药汁却沿着嘴角滑落,尽数没进了枕下。 “废物!!” 他瞬时爆起,将汤碗掷向了跪地的众太医,还不待他们惶恐,最前头的一个已经被同德帝紧紧揪住了领口。 “朕命你快施法子治好皇后!”一闭一字,从他嘴中吼出,从来温和儒雅的同德帝,今日失控了。 “陛下。”那太医垂头哀色道:“老臣,已经尽力了。” 另有一名太医伏地哀痛道:“娘娘这是小产之后引发的衰症,无药可医啊!陛下!” 同德帝怒不可遏,当即伸脚向开口的那人踹去,“一群废物!!” “来人!将他们!” “陛下!”海公公颤声唤道:“陛下!” 同德帝一怔,眼中的狠厉缓缓散去,逐渐哀痛之色浸满了整双眸子。他忽得闷闷笑了起来,鼻息急促,将声音打的断断续续,胸腔闷闷响动。 他转眸看向床上昏睡的皇后,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药渍。 这一个月,他看着她一日一日变得虚弱,一日一日变得昏沉,日日他心中绞痛难受,痛楚万分,如今恍然回想,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却恍如过了数年之久。 “滚。”他最终疲倦的吐出一字。 伏地的太医们互相对视,而后缓缓起身,轻手轻脚退了一下去,无人敢发出声音,打扰此时的同德帝。 “阿音” 他上前将昏睡的皇后揽入怀中,双手颤抖着抚着她苍白的脸,许久之后,一声喟叹。 日头缓缓移动西山,光亮被尽数拢入,昏暗浮了上来,初夏的天此时竟让人感觉浸满了凉意。 夜风渐起,吹的檐下铃铛响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片叶从树间飘落。 “陛下。” 有人走入这寂静的昏暗中,轻声唤道:“陛下,入夜了,该点灯了。” 同德帝眸子有些呆滞,微微一转,半晌后,他应了一声好。 “唰”的一下,殿内亮起一盏,紧接着又亮起数盏,侵袭满屋的昏暗被驱退,怯懦地缩在角落,只等着某时再度侵入。 突然的光亮让他觉得刺眼,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这时又听得有人轻声唤他,微微弱弱,带着无数缠绵。 “陛下。” 他眸子倏地睁大,诧然低头看去。 “陛下。”她含笑又唤了一声。 昏睡数日的皇后终于醒来,她看着他,缱绻含情,唇边带着浅浅笑意,好似琉璃的眸子流光溢彩。 同德帝思绪一晃,仿若回到了当初的那日。 十六岁的少年帝王,已经意识到了权利对他的重要性,当他从朦胧中恍然回过神来时,他的身边,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是首辅的人。 他对首辅如师如父的孺慕与依赖,直接造成了首辅权势滔天,涉权弄政,而他身为帝王下令,竟无人听。 那时的同德帝终于意识到,这个他当做父亲一样钦佩与依赖的人,已经成为他掌权路上最大的阻碍。他不能再让自己的身边被渗透,他要开始自己执掌一切。 而第一步,便是他要自己挑选皇后。与他齐肩并看天下的人,绝不能与他有异心。 那时首辅催着他立后,他驳了一个又一个,最终自己选出了现在的皇后,当时朝中的一个五品小官之女,陆家熙音。 他与首辅博弈许久,一个无权无势的五品小官之女,是二人皆满意的结果。 在选定之后,同德帝本只需要等到大婚时娶皇后进宫便可,但他第一次,心中生出了萌动,对自己亲自挑选的皇后,生出了期待。 无疑他是见过陆熙音的画像的,画像上的女子温婉恬静,秀丽动人,但画像终究是画像,画的再好,仍是死物。 一直淡定自守的同德帝第一次,做了对他来说人生第一件出格的事,他改了装扮,偷偷出了宫,只为见陆家熙音一面,看看这个他亲自挑选的皇后,是否与画像上的一般,是否与其他人有没有什么不同。 但二人的初见却有些尴尬。他既是偷偷出宫来看人的,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走进陆府,而是寻了一个陆夫人带着陆熙音出门去妙云寺进香的日子,他也装成香客的模样,跟了去。 但他久居宫中,不甚懂得寺里的规矩,寺里安排男客女客休息皆是分开安置,相隔甚远,他去时,径直进了女客的院子。 当时有许多妇人携子女来上香,安置女客的院子里住了许多人,他走进没多远,便撞上一个小丫鬟,小丫鬟先是一怔,而后瞪眼看他,呵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这里是女客住的院子!你怎能随意进来?” 尚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还未等他反应,那小丫鬟不知从哪里又唤来两个嬷嬷,三人叽叽哇哇指着他就要将他赶出去,他只得慌忙道歉。 但同德帝的第一次向人道歉却无人领情,三人见他磨磨唧唧,又不知从哪里抄起了大扫帚。 如此,脾气再好的同德帝心中也生了怒气,他气道:“你们这些蛮不讲理的妇人!” 这一句当真是点了爆竹,那两个嬷嬷当即抄起扫帚便向他挥去,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同德帝手足无措,他被打的抱头乱窜,心下直愤今日为什么想不通要来看什么陆熙音,又为什么怕身份暴露身边还不带人! 从来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的同德帝的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第一次被人打得爆头乱窜,第一次与人道歉还不领情,全因要来看陆熙音而起。 他心中正当暗愤时,一道婉约女声忽得从旁侧响起,对于当然正挨打的他来说仿佛是寺内菩萨派来的救星。 “两位嬷嬷,想必这位公子也不是有心要跑来这儿的,嬷嬷们便大人大量,放这位公子一马吧!” 女子声音清灵动人,与那两个对他骂骂咧咧的嬷嬷对比,更是显得好似仙子般。他抬头看去,女子正与那三人说话,好似察觉到他在看她,她转过头来,与他露出婉约一笑。 眉眼弯弯犹如夜空弦月,仿似琉璃的眸子流光溢彩,恬静婉然,如枝头绽放的玉兰,沁着淡淡香甜,她比画中人更加动人心弦。 那一瞬,少年帝王顿觉,他做了一个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朕初见你时,你便是这样对着我笑。”他抚着她的眼尾,这双眸子仍是少年时期的那般动人。 皇后闻言,眸子微微一转,她轻声笑道:“臣妾亦想不到,那时是陛下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同德帝笑出了声,无奈摇头,“全是怪你。” 二人的身后,海公公轻着步子快速奔到了门口,与候在门口的小太监急道:“快!快去请殿下来!” 小太监应声快速往崇政殿奔去,这几日是晏晗在代为处理朝政。 “可不是臣妾让陛下偷跑来的。”她眼中泛起了谑笑,手无力地抚上他的脸庞,“陛下看着有些老了。” 同德帝笑,“晗儿都这么大了。” “是啊,臣妾已经陪陛下走了快二十年了。”皇后怅然道:“恕臣妾,之后的路便不能再陪陛下走了。” 他心中蓦然一痛,好似被针猛然刺了一般,“之前朕便训了你,现在又说这种浑话。” 皇后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哀色,灯影之下,溢着盈盈泪光,“晗儿他,臣妾也没能为他生下一个可以相陪的弟妹,往后的日子,只你们父子二人,未免有些孤单,陛下,待臣妾走后,再寻几位妃子,与她们……” “你再说这些,朕便要恼了!”同德帝沉下脸色来。 心中的痛意再也难忍,他攥紧了拳,紧紧将皇后搂在怀中。 “你不准死!”他声音蓦得一顿,再次响起时带着哽咽:“朕不允你死!当初说好的!你要陪朕一直走下去!” “阿音今生有幸,得以遇见陛下,若有来世,阿音再陪陛下走完一生。”怀中人的气息越来越弱,只残余意念强撑着最后一丝气息。 “哒哒哒”急促脚步声响在殿外,晏晗从来不曾觉得从崇政殿到慈元殿的距离会是这么远,这么的长,他三步跨作两步,似飞一般冲进了殿内。 “母后!!” 他动作带着疾风,衣袍翻动,吹的旁侧的一盏灯影摇晃。 “晗儿。” 皇后含笑看着他,唇瓣呢喃,眼睫微微颤动,最终无力地阖下了双眸。 摇晃的灯影再也撑不住,倏地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配合歌曲《半生你我》看更佳 第71章 浮生梦 后崩, 同德帝罢朝十日, 下令京城内外,所有官员举哀服丧。 初夏时节, 雷雨开始入了京城,乌云遮蔽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轰隆”闷雷声, 愈发显得京城沉闷。 家家户户门前皆挂上了白色灯笼,风雨吹过, 吹得门前灯笼摇晃不止。 谭嘉月静静地站在檐下, 抬眸看着檐外雨幕出神。 雨开始渐渐下大, 雨幕将院中景色隔衬的愈发朦胧,缓缓缭绕起了云雾,哗啦啦的雨点声不断砸在心头,让人心生难受。 “姑娘,今日有些天凉, 还是进屋吧!” 照茵上前来替她在身上披了件衣衫, 谭嘉月怅然回神, 忽而伸手去接瓦檐下连串落下的水珠, 雨水淅沥,瞬时打湿了她的整个手掌,照茵见状忙将她的手拉了回来。 “照茵,你说太子哥哥他现在……”谭嘉月喉头一哽,带着呜咽道:“他现在会不会很难受?” 忙帮她擦拭雨水的照茵动作一顿,而后苦笑道:“毕竟, 那是皇后娘娘,是殿下的母亲,当年奴婢的母亲去世时,奴婢哭了好久,那时候奴婢还小,只觉得天都塌了。” 谭嘉月蓦然觉得心头一痛,她只手捂住了胸口,而后缓缓攥紧了衣领,看向檐外的雨幕,仿佛是雨水浸了眼,她的眼中浮起了水雾。 “我要进宫。”她喃喃道。 “姑娘?” 下一瞬,她忽然一动,双手提裙,疾步沿着回廊奔往院外,身上披的衣衫在空中划起弧线,飘落在地。 “姑娘你要去哪儿?!” 照茵气急,连忙追了上去。 谭明之坐在书房内望着窗外的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幕出神,手上的书卷已经停在了那页许久,不曾被翻动,他的心中忧愁渐起,有些慌慌。 皇后的事来得太突然了,太医院的众人皆诊断皇后是因为年岁颇有小产,从而引发的衰症,无力回天,可他心中总是觉得不对劲。 但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皇后是被董妃所害的结论。 皇后的病逝使得同德帝性情大变,这几日他虽罢朝,但他却是将罪魁祸首,董妃身后的整个董家抄家,董家父子更是已经被砍了头。 举朝皆为皇后服丧,若是其中有表现差池着,亦是被同德帝狠狠训斥,更有甚着还被革了职。 几日来同德帝陷于哀痛,不肯上朝,朝中之事由内阁与太子处理,但内阁与太子争纷不断。朝中还渐渐起了流言,从皇后小产起,太子已经干涉政事过多,有人私下偷偷猜论,中宫再次怀孕,同德帝重视非常,是否是因为太子感觉到自身地位有所威胁,皇后小产之事是否并非董妃所为,是否其后另有隐情? 他听到这种流言时只觉得荒唐好笑,皇后肚中的孩子男女还未可知,更何况即便生出来,二人年岁相差这么大,彼时太子早已稳握权利,何来的威胁?但此事却叫谭明之不觉颈后一凉,竟有此种荒唐流言,若是太子背负害母弑弟之名,莫说其能不能继承大统,便是以后登上极位,也是一辈子的污名。 虽说流言立刻便被制止,但他总觉这是一个隐患。 正思索着,屋外忽得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瞬,房门便被人推开,携裹着风雨的纤细身影快速奔至了他的面前。 “呦呦?” “二哥!”小姑娘红着双眼,冲上前来紧紧攥住了他的袖。 她的发上沾着雨水,额前细发已被尽数打湿,湿哒哒沾在了额上,小脸上更是沾着水珠,水珠沿着脸庞滑落,凝在了下巴处。 裙摆衣角处,洇出了一片暗色。 照茵呼喊着追了过来,见此连忙停在了屋外。 “呦呦!你怎么了?有何急事?”谭明之忙问道。 “二哥!”谭嘉月紧紧拉着他的袖,声嗓哽咽道:“你带我进宫好不好?” “我想见太子哥哥!”她言语已经带上了泣音,眼角溢出一滴泪来。 谭明之沉默看她,抿着唇不语。 谭嘉月连忙哀求道:“二哥,太子哥哥现在一定很难受,呦呦求求你,你带呦呦进宫吧!二哥!” “傻呦呦。”谭明之叹道,寻了帕子替她擦去面上的水珠,“进宫也不该这个样子去,受寒了怎么好?” 小姑娘眼中泛起了欣喜,谭明之道:“回去换身干净衣裳,我在门口等你。” “好,呦呦这便去!这便去!”不等他回答,小姑娘似风一般,忙跑出了书房。 一刻钟之后,随意换了身干净衣裳的谭嘉月急匆匆赶到谭府门口,钟氏早已闻讯,就等在一侧,谭嘉月到门口见到她时,心中泛起了瑟瑟,却仍是走上前去,眸中带着哀求看她。 “阿娘。”她咬唇道:“我……” 钟氏揉着她的发,无奈叹了一声,“去吧。” “谢谢阿娘!”谭嘉月一喜,下意识紧紧抱住了她,钟氏心下又是一叹,正要轻抚她的背,怀中的小姑娘却早已提裙急急上了马车。 她手一顿,无奈的摇头。 谭明之身为太子的伴读,现下又在太子宫中有一个的职位,虽不重要,但是却能够凭着宫牌进出宫门,他带着谭嘉月,一直到宫门,而后下了马车,他为她整理了她身上的蓑衣,带着她往慈元殿而去。 皇后的灵柩停在慈元殿中,只等明日葬入皇陵。 若说京城因为这场夏雨而显得沉闷,那么整个皇宫更是在这场暗沉朦胧的雨里,显得死寂可怖了。 整座皇宫被困在这缭绕窒息的雨幕中,彼时耀眼夺目的红墙金瓦此时仿佛被雨蒙上了暗色,一切都是灰沉沉的,让人看着只觉得沉闷,压抑,窒息。 四处皆是挂着白布,高高的白幡被雨水淋湿死沉沉的坠着,仿佛掉着最后一丝气息,让人觉得难受至极。 谭嘉月心中痛意更甚,这样的场景,是否就像是太子哥哥心境?她迫不及待,想去到他身边。 走过长长的宫道,二人终于走到了慈元殿前。 慈元殿内死寂更甚,宫人行动皆是悄无声息,面无表情,仿若幽魂。 同德帝并不在此处,他已经将自己关在了崇政殿数日,皇后的后事,都是礼部、内监与太子共同置办。 常顺此时正好从慈元殿走了出来,见到二人,他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喜,却又快速地将眼中的欣喜敛下,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只能从声音中感受到他的喜意。 “三姑娘,您可算来了。” 他忧心的转头看向殿内,语气恳求,“三姑娘,烦请您去陪陪殿下吧!” 谭嘉月早已心急如焚,她连忙解下身上的蓑衣,谭明之顺手接过,而后她快步入了殿内。 入目的,是满是黑与白的灵堂,皇后的灵柩停在正中,金丝楠木棺上绘着在祥云中飞动的凤凰纹样,正中的香案上,摆着一方灵位,言:昭懿德皇后之灵位。 这一幕她瞬时觉得眼熟,埋于心底的记忆瞬时涌现上来,她曾经能见过的,那是太子晏晗的灵堂,而现今眼前的这一幕,是皇后的。 她心头一摄,忽得跪了下来,行下大礼。 殿内安安静静,所有的宫人都被晏晗赶了出去,他跪在一侧的蒲团上,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神色,身上麻衣更衬的他只身孤寂。 谭嘉月看着,瞬时眼眶一热,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她缓步走到他身前蹲下,颤着双手捧起他的脸,轻轻唤道:“太子哥哥。” 只这一声,她眼中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落下。 掌心带着刺痛之意,谭嘉月看去,他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胡茬,微微泛起青色,眼下一片乌黑,整个人带着憔悴与颓疲,显然已是数日未曾好好休息了。 “太子哥哥。”她又唤道:“呦呦来了。” 一直失神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眸子,昔日耀眼的星眸现下散却了光芒,谭嘉月看着,心痛更甚。 “呦呦。”他声音嘶哑,“你来了。” 谭嘉月鼻头一酸,她强忍下泪意,扑进他怀中搂住他哽咽道:“太子哥哥不要难受了好不好?” 晏晗身子不曾有过变动,他怔怔的,怅然抬眸,往灵柩的方向看去,缓缓道。 “我曾一直以为,上天既然给了我一个重新活过的机会,我便能就此改变一切,能改我曾经的过错,能护着我想护之人,能让父皇母后安渡一生,不用再为我这个不孝子操心难受。” 他嘶哑着嗓音说话,渐渐的语气中带上了哽咽之色,垂在身侧的手臂终于有所动作,微微一动,环上了谭嘉月的脊背。 “可是现今的一切却打破了我的幻想。”他双手环住了谭嘉月,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眸子依旧死死盯着灵柩,眼中泛起了红意。 “上元夜,我们撞见的那个老和尚,他说天行有道,有得便有失,他说人生之事,终是两难全!是不是因为那年我救下了我自己,我得了一命,便要拿母后的那一命去换?” 他的胸腔发出闷响,谭嘉月感觉到他的鼻息急促的喷在她的耳后,他的情绪倏地激动起来。 “若真是如此,为何要让我重活一世?!”他哀声道:“我救下了我自己,却是拿母后的命换来的!” “不是的!”谭嘉月泣道:“不是太子哥哥的错!” 她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明白他将皇后死全归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太子哥哥的错!”她紧紧搂住他,眼中的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一定也会伤心的!” 晏晗终是收回了视线,埋在她颈间闷声呜咽起来。 谭嘉月感觉到颈上一阵湿意,忽得一怔。 她怀着他,轻轻的,缓缓的,拍着他的脊背。 似是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的一些碎碎念~ 可能很多人心中理解的重生都会有不同,我自己所理解的重生,他只是重新活过一次,有了一个重来的机会,但也因为他重新活过一次,有任何一件小小的事情只要发生改变,因为蝴蝶效应,后面所有发生的事情便再也不可估计,变得不可控,因为假如前事发生了改变。后事再发生的话,就是一个悖论了。这是我所理解的重生。 我笔下的男主其实都是普通人,并没有写的像其他文里的主角那样大杀四方,牛逼哄哄,当然那些文也是十分优秀的,只是个人对于重生的理解不同罢了。我的男主,并没有因为重生了就厉害到可以掌控一切的地步,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变得理性了,变得可以认识到自己的错了,变得可以面对并加以改正了,变得知道自己身上是有责任了,这是晏晗当初重生回来做的改变。但因为自己还被禁锢在一个三岁小孩的身体里,所处在一个三岁小孩的环境内,所以受环境影响,他的成熟是十分缓慢的。 我的男主并不完美,当然,我写的也并不是十分的好,有一些不用你们说,我自己都觉得不好的地方,比如情节无聊,朝斗幼稚,高潮写不到就萎了等,作者笔力确实不够,但我也会慢慢改正,争取能够写出更好的文。 么么哒~同时也感谢你们一直陪我走来~ 第72章 路艰难 夜色深深, 天凉如水, 暗空中浓云遮住了月色,顷时将整个大地尽数拢入在了一片暗色之中, 空寂无人的崇政殿内,黑沉沉满屋,室内没有点灯, 伸手不见五指。 “吱哑”一声,殿门忽得被人从外推开一道缝隙, 突兀的声音在整个殿内回响, 惊得落在窗台上栖息的鸟雀扑翅飞远, 殿门渐渐推开,拉出绵长尖锐的吱哑声,叫人不禁脊骨一凉,门口的小太监将原本恭谨的身子又瑟缩了几分。 一道暗黄的灯光打破了整室的黑暗,素色布靴踏上了崇政殿的地面, 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殿内。 从来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崇政殿, 现下满是杂乱。地面上东一张西一张躺着各种碎纸, 桌案上的折子倾洒了满地。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走进, 踏过碎纸,踩过折子,摇晃的灯笼将光亮洒在金砖上,将晏晗的影子拉长,隐入了身后的黑暗。 “父皇。” 晏晗走近,低头望着颓然坐在冰冷的金砖上, 倚着书架闭着双眸的男人。 他的头发散乱披着,玉冠早不知道被丢在了哪儿,发丝遮了他的半张脸,借着光亮,隐隐可见他的下颌生出了胡茬,面上满是疲倦,整个人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嗒”的轻轻一声,晏晗在他面前跪下,灯笼被搁在了地上,木柄碰撞地面,发出声响。 同德帝眼皮微动,双眸却始终不曾睁开。 “明日母后便要葬入皇陵了。”他声嗓沙哑道,全无了少年声音原有的清冽。 同德帝睁开双眼,露出了满是血丝的眼眸,晏晗从他的眸中看见了自己,发现自己此时的模样原是与他并无差别。 晏晗眼中泛起了黯色,他又唤了一声,“父皇。” “是朕护不住你们。”同德帝眸色深深,看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晏晗双眼微微睁大,须臾后他忽得拳头一握,重重锤在了地面上。 “母后她……”他咬紧了后槽牙,牙关发出咔咔声音,眸中燃起了腾腾怒火。 他语罢,同德帝忽得扶着书架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却一把挥开晏晗伸来相扶的手,他弯腰提起灯笼,晃着步子走向了室两侧的灯架旁,取出灯笼内的小烛,他倾身,一支一支点燃了灯架上的蜡烛。 不过片刻,原本黑沉沉的崇政殿便被光亮笼罩,死寂的漆黑被驱散。 待他点到最后一盏灯,同德帝转身看着窗外,目光所至,那是宫外的方向。 “想操纵朕的,想既得利益的,朕要他们一一付出代价。”昔日温和的眸光褪去,渐渐浸入了阴鸷怨愤的毒水。 翌日,皇后的灵柩被车马拉着缓缓从宫中往城外皇陵驶去。长长的送葬队伍,大臣、禁卫、宫人,绵延几近一里。 最后直到天色将暮时,队伍才行到了皇陵处。 祭台上,同德帝亲自主持葬礼,长长的悼亡词,他双眸失神地看着一步步葬进皇陵的皇后灵柩念出,嗓音微微嘶哑,语气平缓,却从中流露出无尽的悲恸与哀戚。 “晏陆氏熙音。”他面上淡淡泛起了笑意,朗声道:“朕此生,唯此一后。” 然他言罢,场下许多大臣忽得变了面色。 恍惚已过一月,皇后逝亡的悲恸渐渐散去,但朝中却是变了天地。 同德帝重新入朝之后,行事作风一改从前温和,仿佛是因皇后病逝的缘故,他性情大变,凡有人被抓到错处,便被借机发落,而他手中的利刃便是太子晏晗,同德帝与太子,二人似乎是你一唱我一喝,言语之间,便将数位官员发落,朝中变得人人自危谨慎,但与此同时,朝中开始流言四起。 皇后小产之事再次被人提及,那些风言风语牵扯着太子的言论被御史台的人捕风捉影,借此纷纷弹劾太子德行有亏,同时又道太子在代掌朝政期间,蒙蔽帝心,借机残害大臣,斩杀董家父子,以泄私愤,苦谏陛下要彻查。 言辞之激烈,若非他是同德帝唯一的皇子,只怕还要谏言废太子了。 但声讨太子的风浪越来越多,皇后小产的流言被人越放越大,烫的头发折子越来越多地躺上案头,甚至连正常政事的折子都被淹没,同德帝被逼的只得先行剥了太子上朝的权利。 崇政殿内,海公公躬身快步走上前去,与同德帝低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同德帝放下手中的白玉管紫毫笔,抬眸静静看着跟在海公公身后走入的少年。 少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从前青涩的容颜蜕变成了男人模样,他瘦了许多,面容更显得刚毅俊朗。 同德帝从来都知道,太子从幼时起便与常人不同,不同于同龄稚子的贪玩好动,他早早懂事得让他心惊,但心惊的同时心中有生出了自豪,他的孩子,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然而每每见晏晗不同于旁人的行为时,他还是心生惊惧,所以当见到晏晗偶尔冲动犯错时,他心中竟会生起一种诡异的自我安慰感,仿佛是为感觉到他仍是个孩子,是个寻常人,也会犯孩子的错误而生起的欣慰。 但现在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面孔,同德帝突然意识到,他与自己是不同的,从他身上,同德帝见到了先帝的身影。 晏晗这几日为同德帝的退让正心中滞火,终日里沉着脸色,现在见到他也没有好上几分。 见他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晏晗抿唇道:“父皇,寻儿臣有何事?” 同德帝却是看向海公公,肃着脸道:“命所有人都退下。” 海公公眸子一敛,低头应是,而后命候在门口处的所有太监宫女退下,命人关了崇政殿外的大门。 “父皇?”晏晗抬眸看着他,不明他的举措。 同德帝起身,走过桌案,走到关了半扇的窗柩前,伸手将另外未关的半扇窗阖上,室内瞬时变得有些昏暗。 “你已入朝两年,朝中是什么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同德帝缓缓开口道。 晏晗抿唇不语,只看着他。 “首辅是朕的老师,他与先帝一同起于微末,陪着先帝从皇子登上帝位。”说到这,同德帝蓦得语气一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眉头紧紧皱着,半晌之后,他才又继续道:“他是先帝的心腹,曾十分受先帝重用,因而当年先帝将朕托孤时,这才选了他。” “朕年幼时,十分喜欢这个老师,后来登位,也十分依赖他。” 晏晗听到这,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就是因为如此,首辅的势力才会深到朝中各处。 “所以首辅也因此权势滔天,朕这么多年动作,完全动摇不了他的根本。” 他转头看向晏晗,“朕被困在内部,根本挣扎不动,他是深深扎根于朝中的巨木,朕培养的那些木苗,即便生长,也只能一直长在他枝叶之下,挣不出他的遮挡的这分天地,若想挣脱,只能另找出路,寻得方法,斩下这颗巨木。” “晗儿,你可能帮朕?”他看着晏晗眸色深深。 “父皇是何意?” “先帝在位之时,大俞一直深受瓦剌所害,他命大将军郑巍领兵抗击,将瓦剌人驱退大俞边境数百里,他当时手上握有大俞一半的兵权,直到先帝病逝前,他都未曾收回大将军手中的兵权,后来到朕登登上帝位,首辅忌惮他,将他排挤,远走北疆,朕都未曾将兵权收回来。” 晏晗阖下了双眸,只觉得听的心惊,若将兵权分为五份,同德帝手中只有一份,也就是京畿地区的的兵权,兵部尚书握有大俞南境与东境的一分又五兵权,但他是首辅的人,而最后剩下的二分又五,全在大将军郑巍手中。 “可是现在大将军已经回京了。” “他带了北境西境的军队这么多年,你认为朕即便从他手中将兵权收回来,又有何用?”同德帝淡淡道:“大将军虽回来了,但他的儿子郑定将军却仍驻守在北疆,他的声望虽不如他的父亲,但在北疆,也是信服力十分的高,朕信得大将军,却信不得他。” “所以…”晏晗抬眸看他,隐隐有些猜着了他的想法。 “朕要你,去北疆。” 同德帝定睛看他。 “只身去北疆,用你的实力,打下你身为大俞皇族的声望,朕才能名正言顺收回兵权,斩下首辅这颗巨木。” 好个一招两得的计策。 晏晗攥紧了拳,心中忍不住澎湃。 他曾经输在郑培风的马术之下,被北疆生死之地练出来的马术机巧,从来不是他在京城安逸的跑马场中练出来所比得过的,而当他谈及他在北疆的肆意潇洒,在北疆的生死搏杀时,晏晗的心中生出了向往。 他从骨子里便不安于分,前世他虽娇纵,但狂傲才是他的本性,今生他是明了自己身上所承担的责任,才从来严明律己,不再做什么出格之事,但现在却有一个最“出格”的事情摆在他面前。 心中的激动愈来愈厉害,他不禁呼吸急促起来。 眼前是嚣张的漫天黄沙,是旷寂的茫茫戈壁,是跑马纵情的无垠草原。 他道:“好!” 同德帝又道:“晗儿,此去若无三年五载,你回不来。” 晏晗倏地一愣,三年五载…… 三年五载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谭嘉月。 小姑娘离及笄还剩不过一年,姑娘家及笄后,便该议亲了,而她,等不起自己的三年五载。 他藏在袖中的拳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终于抵不过心中的自私。 他忽得朝同德帝掀袍跪下,沉声道:“儿臣此去,只有一件事想求父皇。” “何事?” “请父皇,为儿臣与谭三姑娘赐婚!”他抬眸直直看向他。 同德帝敛下了眸色,他看着晏晗,晏晗目光亦是不躲,二人对视许久,终于,同德帝启唇道:“好!朕可以为你二人赐婚。” “那儿臣何时启程?”晏晗问。 “即日。” 第73章 道别难 太子离京, 是能够震惊全朝的大事, 若晏晗要前往北疆的事提出来,莫说首辅一党, 便是皇帝身边的大臣都不会同意,因而晏晗只能悄悄的出宫,悄悄的离京, 不带任何人,不做任何告别。 少年远去北疆, 从此经年相隔。 他从屏风后换完衣裳出来, 里面穿着的是平民的衣裳, 外罩着的宽大的内监衣袍,这是同德帝今日为他准备好的,只等他换上,即刻离京。 同德帝伏案书写,并未抬头看他, 晏晗便也静静立着, 从他的方向看去, 可见书写的锦缎上, 清清楚楚写着他与谭嘉月的名字。 晏晗眸光一滞,方才跃动在心头的雀跃骤然化为了钝痛,随着他的心跳阵阵发痛。 他此一去,三年五载不得归,他的呦呦,将待如何? 这一封赐婚诏书, 从此将她绑定在他身边,他不回,她便只能等,守着二人的婚约,守着太子未婚妻的名分,一直等待,她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从此陷在了无尽的等待中。 拳头蓦然攥紧,垂坠不动的袖摆微微晃动起来,掩在袖下的手臂爆起了青筋。 他呵护了十余年的小姑娘,他怎能如此对她! 可若就此离去,他的呦呦,还会在原地等他吗? 她会长大,会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容颜动人,京中不少男子想与她献殷勤,与其等待一个不知归期的他,她的爹娘定会为她另寻一位佳婿,从此他的姑娘,与他将是陌路。 晏晗不能想象那时的情景。 他不能放开手,既如此,便让他自私一次,就这一次! 同德帝写毕,搁下笔来,“要看看吗?” 晏晗阖下眸子,低声道:“不了。” 同德帝微微扬眉,不可置否,他将晏晗上下打量,而后道:“赐婚诏书,今日朕便会命内监去宣旨,你……” 他道:“去吧。” 晏晗抬眸看他,恍然不觉,坐在桌案后的同德帝竟不知从何时起,削瘦了许多,他的乌发间生出了许多银丝,落在其中尽显突兀。他眼角的皱纹又刻深了几分,威严冷肃的脸上,绘上了年岁的沧桑。 同德帝老了,尤其是皇后走后,他的心已随着心中伊人死去。 晏晗再未见他脸上染上过笑意。 “父皇。”他向他一拜,“保重。” “去吧。” 如峰如刃的少年离去,挺直的背影是他留给同德帝最后的映像。 偌大的崇政殿,空空洞洞,摆设着各类冰冷的饰物,殿的正中,挂着一张“中正仁和”的匾额,这是身为帝王要对自己的要求。忽得有风从窗隙刮入,四面八方吹向高座上的男人,寒冷与孤寂侵入,吹的他身形愈发清瘦。 他突然急促咳嗽,咳嗽声在殿内荡了一圈又一圈,好似整个天地间,只有他的这道凄凉的嗽声。 从此以后,孤家寡人。 海公公亲自领着晏晗一路行到了东华门处,宫门处早已有人做安排,换了守卫。 “殿下。”海公公忽得唤他,双眸中含着担忧,“殿下只身前去北疆,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陛下他……”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了声。 “替本宫照顾好父皇。” 晏晗只嘱咐了这一句,最后又回眸往崇政殿的方向看去,层层殿阁阻挡,他看不见那个困着同德帝的囚笼,晏晗收回了视线,往宫门走去。 宫门的守卫垂眸直立,并不看他,晏晗一步一步走过,踏出来了宫城。 宫外不远处的树下拴着一匹枣红马,他朝马走去,同时解了身上罩着的太监衣袍,丢至一边。 解下栓绳,翻身上马,晏晗毫不犹豫,驱马往城门奔去。 这是离出城最近的路,只要不过一刻,他便能够离开京城,奔赴北疆。 但马蹄声却渐渐慢了下来,直到最后,停在了原地。坐在马上的晏晗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枣红马喷着鼻息,在原地绕了大半个圈,急速着马蹄往城内奔去。 谭嘉月今日是要出门,去往钟府去借书。这一月来,她一改往前的懒散,在女夫子的教导下,读书习字愈渐认真起来。 小姑娘那日从宫中回来后,晏晗搂着她无声哭泣的情景每日都会出现在她梦中,少年的无助、哀痛,深深地揪痛了她的心。 谭嘉月想帮帮他,却不知从何下手。 她被众人呵护着长大,每日最烦忧的事情便是该穿什么?吃什么?曾最让她烦心的,便是钟氏让她学管家之事。 她从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该忧心什么,钟氏让她学女红,她便学女红,让她学管家,她便学管家,她都学的很好,只因钟氏说学这些对她有用处,可当她碰到那时的晏晗时,她却寻不到任何自己曾学过的东西来安慰他。 小姑娘第一次有了自己想学的东西——她要好好读书、习字,她要能够在晏晗无措的时候,坚定的站在他的身旁,安慰他,帮助他。 小姑娘如是想,为了她的太子哥哥,她可以学会任何。 可当认真学起来时,只有无尽的头疼,但任何的难处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这份困难只会让她愈加的坚定。 乘上马车,马车渐渐往钟府的方向驶去。自从那日谭嘉月遭袭之后,每次她出门,钟氏便会派人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仆跟着,驾车的车夫更是谭兼之从他那武力高强的下属中调来的一位。 但行着行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谭嘉月对那日的事情生了阴影,此时骤然一停,她登时全身僵硬,呼吸紧张起来。 照茵见状,连忙高声询问道:“停车做什么?” 车夫掀开帘子,看向谭嘉月道:“三姑娘,是殿下。” 车帘被他彻底掀开,谭嘉月抬眸看去,前方的拐角处,静静立着一人一马。 谭嘉月心中登时一喜,急急忙起身,刚等车夫将杌子放好,她便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哒哒哒快着步子朝晏晗奔去。 这里是僻静的街道,周围没有人,只有高高的墙,深深的巷。 “太子哥哥!” 她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眸子亮晶晶带着满是欢喜的看着他。 “太子哥哥!”她又唤了一声,声音娇俏甜美,四个熟悉的字眼从她的唇齿中打了个转,道出时带着无尽的情意。 晏晗垂眸看她,目光深深,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正疑惑着,忽得腰间换上一条强有力的胳膊,一把揽住她将她带到了拐角内。 这里隔绝掉了外面车夫与仆人的视线,叫人看不见他们俩。 “这,照茵他们看着呢!”小姑娘面颊通红,她被带的扑在了晏晗的胸膛上,胸膛坚硬滚烫,让她羞臊更甚。 人后她喜欢黏着晏晗,但在人前,小姑娘到底羞涩,不敢这般明目张胆。 她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推了推,晏晗目光一直定在她的面上,看得小姑娘慢慢止了动作,红着脸不敢看他。 他低头凑近她,在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唇上落下一吻,“父皇为我们赐婚了,呦呦回去后,赐婚的旨意可能已经到了谭府。” 谭嘉月正咬着唇,回味着方才令人怦怦心动的滋味,闻言倏地一怔,而后惊喜道:“当真?陛下当真为呦呦与太子哥哥赐婚了?” “嗯。”他淡淡点头。 她欢喜了片刻,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皱眉道:“可是,皇后娘娘她……” 她止了声,向他询问:“太子哥哥不是要守孝吗?” 晏晗定定看着她,不语。 谭嘉月突然从他对自己的反应察觉出不对劲来。 掌下他的胸膛依旧滚烫,可磨砺感却十分清晰,她定睛看去,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不过是普通百姓身着的粗布衣袍。 晏晗时常会出宫,可即便做普通人打扮,穿的衣服也从来不曾这般粗陋过,而且他即便寻自己,也会让人将她领至或是茶楼或是书斋处,从不曾在这种偏僻街巷里亲自出现堵她。 而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匹枣红大马。 她疑惑问道:“太子哥哥是要去哪儿吗?” “去北疆。” “什么?”谭嘉月有些发怔。 晏晗眸子凝视着她的双眼,缓缓道:“我要去北疆。” “与你道完别便走。” “什,什么?”她反应不过来。 “呦呦。”他伸手抚着她的小脸,拇指在她精致的眼尾上摩挲,“我这一去,或许要三年五载,呦呦等我可好?” 她眼睫慌乱颤着,无措又茫然的问:“太子哥哥,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晏晗唇边勾起淡淡笑意,再次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而后在她耳边呢喃道:“呦呦,对不起。” 声音轻轻的,带着微微叹息。 她猛然推开他,眸中带着浓烈的不可置信,她颤声道:“你要去北疆?” 晏晗点头。 “现,现在就要走?”气息已经带上了不稳。 又是点头。 “要去,要去三年五载?”哽咽声已经夹杂其中。 晏晗抿唇,点头,“对。” “为什么?” 谭嘉月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可是泣声已经随着询问不容隐藏的溢出,“为什么?” 她又问,鼻子蓦然酸胀,双眼升起热意,泪水噙满了眼眶,瞬时朦胧了视线。 他刚刚说他们已经被赐了婚,可他又说他要离开。 他要去北疆,北疆是哪?北疆是谭嘉月所能想到的最远的州府都不能触及到的地方,北疆是那个让她大哥一去数年,多年不曾相见过的地方,北疆是她听到的那些骇人传闻里,最为凶险可怖的地方。 可他要去那儿! 她伸手慌忙抹去眼中的泪,扑进她怀中紧紧搂住他,抽泣着,落泪着,断断续续道:“太子哥哥是不是在骗人?” “骗呦呦很好玩吗?” 她身边的十三年都有他,她一个闺中姑娘,从不曾会与哪个男子有交集,是他强势闯入她的生活,一待十余年,在她不能离开他的时候,他却说他要走了,要离开,要远去,要分隔数年难以相见! “呦呦。”他怀住她,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喉头涩的厉害,“等我回来好不好?” “父皇已经赐婚了,呦呦等我回来,咱们便成婚好不好?” “不要!”她泣不成声,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使劲摇头道:“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晏晗眸中泛起了苦楚,他之前能够答应的那么快,全因谭嘉月不在身边,可当她此刻哀求自己时,他的心中却生出了强烈的不舍。 抬眸看着天色,时辰已经过了。 他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屏息了许久,终于他伸手将谭嘉月从怀中捞了出来。 “呦呦,我现在该走了。”他轻柔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与她露出柔柔的一笑,“莫哭了,与我笑一笑可好?” 谭嘉月双眼含着泪花看他,朦胧中他的神色温柔却又无情,她哀求唤他:“太子哥哥……” “呦呦笑着才好看。”谭嘉月在他面前哭了不知多少次,可唯独这次,她的眼泪最让他心痛。 他拇指轻轻捏着她的颊,扯了扯,他笑道:“果然好看。” 谭嘉月阖下眸子,滚烫的泪珠落下,直滴在了晏晗手上。 他手一抖,仿佛被扎了一般。 他收回手,却抬手取下了自己换装时并未解下的发簪,将其簪在了谭嘉月的发间。 “我恐怕不能参加你的及笄礼了。”晏晗苦笑道:“我欠你一支发簪,这支抵在你这儿,待我回来,我用最好的一支向你赎。” “我不要!!”她取了下来,气恼地想向地面掷去。 晏晗忙包住了她的手,将白玉簪拿过又重新簪回了她的发上。 “我只带了这么一件自己的东西,丢了便没了。” 他柔声细语,仔细为她簪着簪子,而后含笑看着她许久,最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转身迈步向马走去。 他翻身上马,下一瞬便感觉到衣角被人扯住,他低头看去,是谭嘉月拉着他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倔强,眸中带着浓浓的哀求,她摇头,“晗哥哥不走!” “晗哥哥!” “不要走!” 情人间亲密的昵语,他曾经逗弄过她数次想让她这般唤着自己,她却总是羞涩着不肯喊,可现在,她这样喊他,是为了求他留下。 他心中揪痛更甚,一时沉默不语。 谭嘉月眸中泛起了希望。 “呦呦,等我。” 不过下一瞬,晏晗便心一狠,将衣角从她手中扯了回来,她身形瞬时有些不稳,晏晗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但见她站稳后,他旋即收回了手。 马儿在原地踏步了几下,最后猛得一挥鞭,枣红大马快步一踏,踏着不舍与牵挂,踏着哀求与泪水,踏向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 小姑娘忙向前追了两步,可是如何也不可能追得上快速奔跑的马,她怔怔看着晏晗远去的背影,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你走!你要走便走!”她哭嚎道:“什么劳什子的赐婚!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要你的簪子!我,嗝,我也不要等你!不要跟你成婚!” “你要走就走!我,嗝,我再也不要见你!我不要你了!” “呜呜呜……” 她哭得呜哇呜哇不止,转身往谭府走去。 “姑娘!”照茵慌忙追了上来,担忧地拉着她道:“姑娘,先回马车吧!” “你走开!!嗝!”谭嘉月甩开她的手,又继续哭着往谭府走去。 被教养的端庄淑仪的小姑娘从来没有哭得这么狼狈,这么没有形象过。 哭得鼻头满汗,哭得打起了嗝,哭的鼻涕眼泪一起流,她用袖子一把抹过,又继续哭。 她就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小稚童,哭着闹着走回家要向爹娘告状。 可当她回家时,正见宣旨太监被谭济元等人从谭府送出来,众人见到痛哭流涕的谭嘉月,皆是一愣。 宣旨太监忙上前与她道:“三姑娘,有喜啊!” 谭嘉月自然认得他,一看见他,哭得更加厉害,又听他道喜,登时脱口骂道:“狗屁的喜!” 她推开众人,呜咽着跑回院子。 留下面面相觑又茫然又尴尬的谭家众人。 多年后史官记录开创元和之治的元和帝晏晗的婚事时,犹豫了许久又许久,终于还是将皇后得知赐婚时激动的反应写了出来。 ——狗屁的喜。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这是唯一的虐点第二卷全部写完啦!明天我要休息一天! 第74章 气势强 春日里阳光暖暖, 微风正煦, 竹林风在林间回荡,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清净幽远的小院子里,融着醉人的舒情。 竹林中的水榭内,散发的淡淡的茶香, 阔宽的窗柩下,对坐着两名妙龄女子, 红衣的女子模样看着明朗淑丽, 却面带愁色, 粉衣的女子模样更为俏丽明艳,正温温婉婉点点含笑,双眸中带着戏谑看着对面女子。 “你还笑!”卢攸宁一拍二人间的小桌,气道。 “我看着郑小公子挺不错的,而且你不是与他十分相熟吗?” 谭嘉月偏头疑惑地问她, 卢攸宁跟郑培风可谓是对冤家, 回回见面少不得会互怼上两句, 但她看二人倒是有种说不出的乐在其中。 “哪里熟了?!”卢攸宁高声辩驳。 “可是……”谭嘉月无措道:“你们的婚事都定下来了, 攸宁难道想要退婚吗?” “哼!”卢攸宁气呼呼地捧着脸,“我还以为郑培风看在!看在……唔唔唔的份上,不肯同意呢!结果这厮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气得又是一拍桌,“还算不算男人!” 半月前,卢攸宁满了十八,昔日的定国公世子, 现在的定国公与他的夫人终于认识到女儿已经大了,不能再在家里又留上两年了,遂开始急着为她寻亲事。 结果不知怎的,郑培风的长嫂上了定国公府的门,郑家老夫人跟夫人都已逝去,长嫂如母,郑培风的婚事便落在了郑少夫人手中,她相中了卢攸宁,回府与郑大将军郑小将军一商量,当下便决定了给郑培风定的亲就是卢攸宁,也不知郑培风有没有反对,反正卢攸宁反对也没什么用,两家这么一合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婚事定了下来,婚期定在了半年之后。 卢攸宁到现在还是一脸懵的状态,想找郑培风吧,也不知那厮去了哪儿。 她在家里苦闷数日,今日特来寻了谭嘉月诉苦。 谭嘉月听不懂她“唔唔唔”是什么意思,顺着她的话解释道:“我见他总是寻你,想来是喜欢你的,当然会同意这婚事啊!” “他哪里喜欢我了?!”卢攸宁满脸荒唐,“他总找我,分明是!分明就是!” 她又不能将这话说出来,自己气得徒生闷气。 最终她丧气道:“我本来还想着等你成了婚我再成的……” 她卢攸宁还没玩够呢! 谭嘉月闻言,替卢攸宁斟茶的手瞬时一顿。 晏晗远走边疆已有四年,她一个人守着这桩同德帝赐下的婚约也有四年了,四年来,只听得他在北疆勇冠三军,智勇无双,携军两次奇袭瓦剌,将其打得丢盔卸甲,败逃远塞,关于太子在北疆神勇无双的消息不断传来京城,却半点听不到他要回来的消息。 茶水咕噜咕噜溢出了杯中,谭嘉月猛然回神,忙将茶壶抬高,卢攸宁见她这般,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言,连忙道:“呦呦,我,我说错话了,我……” 谭嘉月摇头道无事,二人正尴尬着,水榭外突然响起了吵吵闹闹的声音。 是妇人在吵闹,一下子高声对骂,一下子又嚎嗓不止,她皱下眉来,回头与照茵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照茵应声出去,不过片刻,她便又进了水榭,身后跟着两个婆子。 “怎么回事?” 谭嘉月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这两人她都认识,一个是负责厨房采买的孙婆子,圆圆胖胖的一个人,看着富态十足,整张脸圆润憨态,但一双被肉挤成缝的小双里却带着颤光,一个是在厨房做菜的吴二娘,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精巧点心最得谭嘉月喜欢,人虽瘦小,却十分的精明能干。 她方罢言,那吴二娘正要开口,孙婆子却抢先哭嚎道:“三姑娘,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这贼婆子假造证据诬陷老婆子我,老婆子冤枉啊!” “到底发生了何事?”谭嘉月又问。 孙婆子见吴二娘要开口,正想再嚎,却被谭嘉月冷冷一眼看了过来,当即吓得收了声。 女子俏丽模样,看着温婉可人,但这一眼看来,却唬人的很,与她清甜的外貌完全不同。这四年来谭嘉月学着管家,他们谭府人口不多,虽不复杂,但一家子家大业大,奴仆也有几十人,她初初管罚奴仆时,完全震不住场,哪怕是大声呵斥,也没什么人听,还平白跌了自己的份。 后来某日她心中想念晏晗,想起他训人时那冷冷看人的神态,不禁心中意动,果然下次学着他的样子那样看人,真的将人给唬住了,谭嘉月当时心里还气着他,但也还是忍不住心里夸了他两句。 她将晏晗训人时的神态全学了来,学得十成十的像,太子的气势自然吓人的很,她虽然弱了点,但吓唬吓唬家里的这些奴仆还是管用的。 吴二娘反应过来,忙道:“回姑娘,孙婆子负责厨房的采买,奴婢在厨中做菜,自从奴婢来了厨房,发现每月厨中的用度总是缺了,奴婢一开始还以为是我们做饭菜的时候用量过了,但是奴婢每日心中都有记录,从未用过过,而且厨房采买都有定量,奴婢后来一对,发现实际用的与采买中道的差了许多。” “奴婢观察了许久,才发现是这孙婆子暗中吃回扣,偷买漏买了许多,奴婢今日撞见她鬼鬼祟祟的,便跟着她,发现她暗中去钱庄存了二百两银子,那存钱的凭证被奴婢抢了来,姑娘,您看。” 吴二娘从深深的衣襟内掏出了被卷成一团的凭证,她小心翼翼摊开,恭谨地递给了谭嘉月。 谭嘉月拿来定睛一看,发现这正是钱庄存钱的凭证,上面赫赫然写着‘二百两银’四个大字,存据上的存款人姓名为‘李德’。 二百两银可不少,抵得上整个谭府一月的吃穿用度,她双眼一眯,眸子轻飘飘往孙婆子身上看去,“李德是谁?” “回姑娘,李德是孙婆子那在外头做门房的小儿子。”吴二娘抢先道。 “二百两银,可真不少啊。”她冷冷道:“一个婆子一月的银钱不过五两,你哪里来得二百两银存?” 她后面声音忽得拔高,孙婆子当即肥胖的身子一抖,她慌慌忙向她跪了下来,肥硕的身子像座小山塌下,孙婆子求饶道:“姑娘!老奴错了!老奴错了!全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上月在外头欠下赌债,奴婢这才起了歪念啊!” 她哭嚎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奴婢知错了!看在奴婢在府里做事这么多年的份上,还请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啊!” 谭嘉月冷笑,“偷盗主人家财产,凭你吃的那些回扣,二百两银起码是要半年才攒的下,你却说你儿子上月才欠的赌债,可见你并非诚心认错,我自然也不需给你什么情面了。” “照茵,去唤管家来,让他报官处置。” “是。” 她们这边吵吵闹闹,自然已经来了人,管家就在外头,一听她唤,当即命人将那孙婆子钳住,孙婆子想不到竟然来得这么快,突然挣扎起来,扬起手成抓向吴二娘扑去,吴二娘躲闪不及,被她挠花了脸,脸上挠出几条血印子,照茵在一旁怒斥道:“还不将这恶仆抓下去!让她伤了姑娘,我要你们好看!” 闹闹哄哄许久,众人终于制住了孙婆子,将她抬了下去。 谭嘉月与卢攸宁惊魂稍定,见那吴二娘想要退下,谭嘉月突然唤道:“站住!” “吴娘子倒是打的好算盘。” 吴二娘脊背一僵,扑通跪下。 “你只怕是注意孙婆子已久,说什么偶然撞见,不过是早就算好她一直跟着她罢了,孙婆子在谭府做事已久,你怕我为了面子情放她一马,见我今日待客,便直接闹到客前来,为的就是让我狠狠整治她,而你揭举有功,孙婆子的职位就只等着落在你手上了,是吗?” “奴婢惶恐,姑娘,不是这样的!”吴二娘慌忙反驳。 谭嘉月神色不变,双眸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她,只看得她勾下了头再不敢言,她才道:“回去好好做你的厨娘,你今日揭举有功,我待与阿娘说说,自然有你赏的。” 吴二娘抖着身子道:“是。” “退下吧。” 她连忙退了下去。 “让你看笑话了。”谭嘉月叹了一声,有些发累。 卢攸宁倒是眼含震惊,她忙给谭嘉月倒了一杯茶,双手举着递与她,见她接过喝了,她这才呵呵笑道:“不愧是要当太子妃的人,这魄力,攸宁自愧弗如。” “说什么呢!”谭嘉月瞪了她一眼。 卢攸宁又道:“不过你方才的气势,看着挺像咱们太子殿下的。” 谭嘉月抿起了唇,她垂下眼帘,掩不住眸中的黯然。 卢攸宁见状,与她安慰道:“呦呦,你放心吧,殿下会很快回来的,他跟你还有婚约呢!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 “他才不管!”谭嘉月咬唇,眼中不觉又噙了泪,狠狠揪着手中的帕子,气道:“他说走就走!管他回不回来!别回来了!” 卢攸宁忽得伸手捧起了她的脸,盯着她认真道:“咱们呦呦这么好,他要是还不回来,到时候我还有郑培风,一起帮你打狠狠他一顿!” 谭嘉月瞬时被她逗笑了,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又哭又笑道:“不许打。” “呦呦。”她仍是唤她,“我这两日听我爹爹的口风,虽不确定,但好像太子殿下真的要回来了。” 谭嘉月眸光瞬时滞住,点漆美眸中泛上点点星光,她怔怔道:“他,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肥来啦~~ 有人看嘛,哭唧唧.jpg 第75章 回京了 太子要回朝了? 不用谭嘉月纠结多久, 当日谭济元便给她带了消息, 太子晏晗已经在返京途中,不日便将到京城了, 他还顺口说了个消息,远在西南封地的霖王也要来京,是来参加万寿节, 为同德帝的贺寿的。 谭嘉月只听进了他前面说的晏晗不日将到京的消息,一整个晚上整个人都是处于怔愣的状态。 他起初离去第一二年, 她每日都在想, 想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想他去北疆做什么,想他一个人会不会遭遇危险。 想到最后,她想,便是去了北疆一时间不回来,也该给她来封信才是, 便是当初谭兼之参军六七年, 年年也会递信来, 可他却什么消息也没有, 既没有给她的信,朝中也没有他的半点消息。 群臣曾进言让同德帝派人找找,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皇帝自己的儿子,他不急,臣子们急也没有用, 反正一朝太子,若是真出了事,同德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淡定,因而劝了几轮,也没人再管了。 毕竟自皇后病逝后,父子俩成了一个脾性,现在少了一个,他们这些臣子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但她不死心,哭着寻爹爹与大哥探听他的消息,可是什么也没有!整整两年的时间,无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她午夜梦回时曾做噩梦,梦见他一个人去北疆的路上遇上了劫匪,遭人杀害不知道被丢在了哪个山沟沟里,所以才没有消息,当即就被吓得醒来,搂着钟氏伤心的哭了一宿,哪怕钟氏说这只是个梦,她也伤心的不能自已,第二日钟氏就把她看的那些个侠义话本子全丢了,道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省得整日里胡思乱想。 即便如此,那段时日她也还是消沉了许久,原是不知,她那会儿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话本子上所说着相思之苦。 但就在他离去两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有消息传到京城,在北疆的军营里,一个勇猛无双,斩杀不少敌人首级,立下不少战功,短短不到两年便升至把总的军士居然就是当朝太子!这还是郑定将军巡视军营时,听闻这名军士的赫赫名声念头一起召见他时才发现的。 同德帝听了消息,什么也没说,只去了旨意,让太子留在郑定将军身边学习,至于学习什么,恐怕只有这父子俩才清楚。 不久以后,谭府便来了人,捧着一个锦盒,直道这是太子命人送来给她的。 锦盒里不过一张小纸条,写着:偶于北疆拾得一枚青石,憨态似龟,赠于呦呦。旁边摆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青玉石,囫囵一团哪里看得出像不像龟。 这语气,这赠的礼,与他当初在宫里时时不时会给她送小礼一样,然而谭嘉月看着看着,当即心中怒火涌上,直烧全身,气得她直接将锦盒掼到了地上。 要就两年没有消息!要就突然赠来礼,用这种与寻常无几的语气!他当他只是随意出城游玩了两日,给她寻来的礼吗? 她念了他两年的苦!终于递来的消息,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礼吗?什么交代也没有!他怎么能这么坏! 谭嘉月从一开始的他突然离开时的生气,到后来的相思苦楚,再到现在的惊讶,气恼,进而生出了莫大的委屈与怨愤,她对着那送东西来的人怒道:“我稀罕他的这个破礼!他既然两年没有音信,现在又来送什么礼?!我不要!” 说着说着,泪水便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他既然如此待她,她也不要理他! 这两年时不时有人从北疆来,或是小礼,或有信件,但她收到后就是让照茵丢到一边,从来不看,而来人也是空手而回,既没有回话,也没有回信。 两人四年内,竟未曾沟通过一句。 现在真的听到他要回来了,谭嘉月之前与卢攸宁说笑的心情完全没了。 回来!随他回来!爱回来不回来!关她什么事! 她选择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一点也不想听到关于晏晗的任何消息。 但这日她还是被卢攸宁强拉了出门,只道是陪她去茶楼喝茶,却带着她到了朱雀大街旁最大的酒楼,进酒楼时她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待进入包厢时,她终于明白过来。 从这间包厢的窗户往外看,尽将朱雀大街的景色收于眼底,朱雀大街上围着许多百姓,人群沸涌,情绪高涨,已有金吾卫在街中维持秩序,已这分明就是当年她与谭明之看郑大将军回京的那间包厢,这情景也与当年郑大将军回京时的一模一样。 谭嘉月反应过来,转身便要走,卢攸宁连忙拦住她道:“呦呦,呦呦!今日殿下进京,待会儿就到了,你真的不看吗?” “不看!”她咬牙道。 卢攸宁拉着她的胳膊,见她这口不对心的模样,叹道:“殿下这四年也不知有多大变化,战场最是熬人的,呦呦,你当真不看?” 谭嘉月攥紧拳不语。 卢攸宁见状,瞬时亮起了双眼,将她拉至了窗前坐下,与她兴冲冲道:“今日其实太子殿下与霖王撞在了同一时回京,所以要更为热闹些,但你放心,殿下的风头是他人绝对抢不去的!” 这次只有大臣去迎,同德帝并未露面,但这也并未让百姓们的热情退减,更是因为晏晗而热情高涨,毕竟无论前朝还是现在,都从没听闻过有太子远去边疆的,而且不仅隐姓埋名当了两年普通士兵,后面更是成了将军,勇冠三军,带领着北疆的士兵击退瓦剌,将大俞皇族的名望打入了北疆百姓与兵士心中。 原来他们臣服的皇族并非软弱无用,只会纸醉金迷,而在北疆只识郑家的兵士也再次对皇家臣服。 卢攸宁叽叽喳喳不停,谭嘉月只盯着远处的明德门,双眼眨也不眨,心中滋味愁肠百结。 不多时,明德门那处便热闹起来了,是守候的臣子迎来了到京的太子与霖王,三方人马汇聚,一起进了城门。 “呦呦,来了来了!” 谭嘉月的心突然控制不住的扑通扑通快去跳动起来,随着如声浪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心仿佛越跳越高,跳到喉咙处,仿佛下一瞬就要跳出来了,她紧紧攥住了衣袖。 远方的队伍还是小小点点,但她还是知道,领头骑在枣红大马上的那个,就是晏晗。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她渐渐看清了他的穿着,他的容貌。 男人穿着一身玄色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骑在马上的身形依旧挺直。 他并没有带头盔,谭嘉月一眼就看清了他模样。 他黑了许久,瘦了许多,整个人彻底褪去了青涩,少年从此成长为了一个男人。他的面容更加坚毅俊朗,也变得冷峻严肃,他的双眼锐利逼人,幽深的眸子好似深潭,里面仿佛带着勾子,能够毫不留情的将人勾入深潭,溺毙其中。 他身上带着战场的洗礼,带着战场中染上的噬血杀意,任谁一看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而他倨傲的眉眼间又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将者噬杀与皇族威压,他是天生的王者。 仿佛是心有灵犀,他一偏头,目光便准确无误的锁住了她。 “呦呦。”他薄唇微动,做出口型。 但她注意力全在他的双眼里,他的目光就这样紧紧锁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暗暗涌动着波涛,与四年前看人的目光完全不同,他看着自己,眸光锐利,像狼一般,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野狼盯上的丛林猎物,他紧紧盯着她,是势在必得,是噬血食肉。 但无论她心中想的再多,她的脑子里,她的眼里,只有他的身影,没有怨愤,没有委屈,没有惧怕,只有他这个人,她的太子哥哥。 直到队伍走过酒楼,他再不能回头,这才收回了目光。 谭嘉月终于回过了神,晏晗的背影渐渐从视野中消失。 她懊恼的锤着桌骂道:“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追妻火葬场(:3_ヽ)_ 第76章 不想见 一行人直到行入宫城后, 热闹欢聚的百姓这才渐渐散去。 宫内不得骑马, 晏晗,霖王与迎接的臣子便下马步行, 往文德殿走去。 霖王是先帝的长子,比同德帝要大上十岁,他长的与同德帝有六分相似, 但与同德帝不同的是,或许是因为常年待在西南之地, 霖王的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巫匪之气, 阴沉沉, 冷冰冰,让人靠近便觉得不舒服。 见晏晗也下了马,他行上前,面带笑意唤道:“太子,许久不见啊!” 晏晗肃着一张脸, 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只与他行礼淡淡接道:“见过霖王。” 霖王脸上的笑意一滞, 又哈哈笑道:“怎么许久不见, 与皇伯父生疏了?” “倒是侄儿错了。”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言罢,他便径直往文德殿走去,霖王双眸微眯,一同跟了上去。 四年不见,走进文德殿看着殿上那个身着龙袍的帝王, 晏晗不禁双瞳放大。 高座上的同德帝面色苍白,面颊削瘦,眼下浮着青黑,精神颓然,整个人都泛着病气,宽大的衣袍套在他身上,仿佛套在了一件空架子上,这还是他离去前,见的那个男人的模样吗? 同德帝看向他,眸光微微激动了一瞬,转而又恢复了原样。 “臣见过陛下。” “儿臣见过父皇。” 二人一同向他行礼,同德帝只挥了挥手,“起来吧。” 他先是看向霖王,神色淡淡,表情与方才晏晗的相差无几,他道:“皇兄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朕也不多打扰你,皇兄好好歇息去吧。” 霖王眼角的褶子又深了几分,他与同德帝拱手揖道:“臣念陛下心切,一路行来倒也不觉得劳累,又在城门遇见太子,更是欣喜,不觉身上所有的疲倦都随这欣喜散了。” 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间都带着一种轻蔑与桀骜。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殿中的几人听着全都没有反应,半晌后,同德帝似乎忍不住,捂唇咳了几声,海公公伺候他饮茶止了咳,他这才又与霖王道。 “朕许久未见皇兄,也是欣喜,这连日来行路难,皇兄若不曾休息好,朕倒是心有不安了。” 霖王笑,“陛下也还是要保重龙体,臣这便退下了。” “皇兄请。” 霖王与他行完礼,缓步退下。 出了文德殿不远,遥遥看见迎面走来一人,他瞬时笑嘻嘻,待那人走到身前,他唤道:“首辅大人,许久不见,身体可安康啊?” 老当益壮的首辅大人赵叙明见他这笑面虎的模样,与他打机锋道:“安康不安康的,老夫这不也要撑着吗?” 霖王又笑道:“首辅忠义,一心为陛下,小王佩服。” 这话听着倒像是在讽刺他,赵叙明又与他说了几句,有些不耐的走了。 霖王见他渐渐远去,已经佝偻的背影,眼中泛起了意味。 文德殿内,霖王走后,同德帝这才又开了口,他看着晏晗,语气平平道:“回来了。” “是,父皇。”晏晗与他深深一揖,“儿臣回来了。” 同德帝古井无波的双眸里又泛起了波动,他刚想开口,喉咙一股止不住的痒意,激的他急促咳了起来。 “父皇?” 同德帝罢罢手,接过海公公手中的茶盏饮尽,这才又好了一些。 晏晗见他这带着病气模样,皱眉向海公公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他的意思是同德帝为何成了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他明明记得,他走之前同德帝虽然消沉,身体却也还行。 海公公自然理解,忧心看了同德帝一眼,答道:“自殿下走后,陛下的身体不知怎的便越来越弱,一不留神便容易生病,陛下前日又不甚染了风寒,这几日政务繁忙,陛下也未曾好好休息。” 同德帝喝道:“多嘴!” 海公公立马收了声。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同德帝怅然叹了一声,阖下双眸再次睁开时,目光又恢复了平静,他像与臣子询问公事般,向晏晗问道:“朕问你,去到北疆的前两年,你到底去了哪儿?” 晏晗去了北疆后却什么消息也没有,臣子劝他寻人他虽面上不急,但他自己心中却也有焦虑,同德帝的本意是让晏晗直接到北疆去到郑定身边,一步步夺过他们郑家的声望,但晏晗到底去了哪,他也不知,只在两个月后给他秘密传来消息,道他心中自有成算,父皇无需忧虑。 既如此,同德帝索性也不管了,只在两年后他的身份爆出,同德帝这才知道他这两年是当大头兵去了。 “回父皇,儿臣到了北疆,先是花了三个月前后将北疆都走了一遍,而后才投身进了军营。” 他到了北疆,并未如同德帝所言直接去寻郑定,而是只身一人,将整个北疆都走了一遍。 北疆之广阔,风俗之异同,是他前世今生待在京城,都不曾见识过的。 他曾随着驼队走进满是沙丘的大漠,听着驼铃叮当,胡商梵唱,在突起的沙尘暴中险些被埋于黄沙之下。他曾孤身一人走进戈壁追寻瓦剌人生活的痕迹,却在漆黑的夜里遭遇狼群,随身的枣红马受惊逃窜,很快便被狼群分食,他则蜷在了高大的胡杨树上,举着火把彻夜未眠,黑夜中的那一双双绿眼,他看得久了,竟觉得像京城郊外的萤虫。 他亦曾纵马奔驰在郑培风曾说过的无垠草原中,喝着对他而言腥味十足的马奶酒,与朴实的草原汉子比试骑射摔跤。当夜晚来临,远处人们围着篝火欢歌起舞,他躺在茫茫草原上,嗅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听着草原姑娘唱着悠长含情的歌谣,他看见头顶广袤无垠的夜空中,银河璀璨耀眼,繁星闪烁迷人。 他兴致一涌,望着星空,数着哪些会是牛郎织女星,心中畅想,此情此景,若是能与他的小姑娘一起看该有多好。 与同德帝说了许久,待回东宫时,已经是天色将暮了。 方跨进宫门,一道人影便扑了过来,直搂着他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殿下啊!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可想死你啦!!” 空虚寂寞的常顺公公哭嚎不止,谭嘉月好歹晏晗还去寻了她道别,可怜的常顺头一个时辰还知道自家殿下是寻同德帝去了,晚上后便再也没见到他的人影,最后才得知他家殿下远走北疆去了,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太监成了被丢弃的小可怜。 自觉是个小可怜的常顺公公抱着晏晗的大腿哭啊哭,流下的鼻涕要往晏晗裤腿上蹭去,被他“唰”的一脚,踹的滚了好几个圈。 “去给本宫寻个锦盒,要精致好看的,要小巧不俗的,要……” “要得三姑娘一看就欢喜的?”常顺接道,以前哪次给三姑娘送礼,装物的锦盒不是这个要求? 晏晗冷冷一眼看去。 常顺随即缩下了头,他的殿下哎,四年不见,这冷眼看人的气势怎么越来越骇人了,他颤巍巍开口,“奴婢这就去准备!” 小可怜的常顺公公没得来一句安慰,还得尽心尽力地做事去。 他可真是个任劳任怨,不求回报的好公公啊!常顺如是想,快速爬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库房走去。 晏晗走入寝屋内,走到榻偏躺下,散着一身的疲惫,伸手从衣襟内拿出一物,那物拾用帕子裹着,依稀可见是个簪子的形状,他攥着那物拾,下意识被伸手摸向左手手腕。 腕上一条黑绳手链,链上串着一颗镶嵌着绿豆的黄玉,黄玉早已光滑圆润无比,是他这些年时不时摩挲的结果。 他离京匆忙,什么也没带,只有手腕上的这个,是留在他身边的挂念。 常顺回来时,见到的便是男人在榻上已经睡去的模样,他神情放松,嘴角含着点点笑意,与他今日进京时的冷峻模样完全不同。 翌日一早,晏晗便将常顺打发去了谭府,他回京事忙,但同德帝给他歇缓了一日。 他一边看着书,一边另一只手摸着锦盒的搭扣,将其放了又扣,扣了又放。 不久后常顺就回来了,躬着身子哆哆嗦嗦摸了进来,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说话。”他皱眉道。 “殿,殿下。”常顺颤巍巍道:“三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晏晗忙问。 常顺眼睛紧闭,豁出去道:“三姑娘说她不想见您!!” “嗒”的一声,锦盒的搭扣扣上。 常顺被这一响,吓了一个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_→ 第77章 一头热 三月三, 上巳节至。 《论语》中道“浴乎沂, 风乎舞雩,咏而归”, 上巳节的这日,年轻的姑娘与郎君们纷纷出门踏青,这日男女携伴游玩, 春日晴好,佳节情浓, 可成就不少的佳华。 京中因上巳节而热闹起来, 朱雀大街上车马迟迟, 行人众多,不少人家乘车前往京郊游玩,轱辘转动的车轮响动声中,间隙着欢声笑语。 卢攸宁成亲的日子就在半年之后,她后面备嫁不能再出门, 因而这些日子是能出门玩就出门玩, 上巳节自然也少不了她的身影, 当然必然要带上谭嘉月。 出城的这段路有些拥挤, 马车走的又缓又慢,卢攸宁兴奋不已,既使前进缓慢也忍不住撩起帘子东看看西看看,谭嘉月则倚着车壁,有些昏昏欲睡。 待实在无聊了,卢攸宁这才安分的在马车内坐定, 见谭嘉月这状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将她捏的清醒。 “呦呦,你昨夜没休息好吗?” 谭嘉月掩唇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常顺昨日来寻她,要邀她去与晏晗见面,她直接道不见,而后当场便将可怜的常顺赶了出去,待事情做完了,心中却又忐忑起来,说不清楚焦虑什么,反正一直焦虑着,连着晚上也没有睡着,没有休息好。 卢攸宁见她点头,接道:“既然如此,那要不还是……” “不用了攸宁,上巳节我也想去玩呢。”谭嘉月笑道,言罢倒了一杯小几上温着的茶啄饮,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春风撩动车内吹入,吹乱了她的鬓边绒发,吹散了她有些搅乱的心情,嗅得春风携裹而来的青草与花香,谭嘉月只觉心旷神怡。 落英湖畔,岸上种植的樱花桃花竞相开放,沿岸花丛簇拥,簇簇花朵映在融融春光之中,湖中游着锦绣画舫,丝竹管弦之声从舫中传出,更为春景添了一色。 不少游人前往观景踏青,青年男女,垂髫稚子,黄发老人,游人如织。落英湖极大,行的累了,岸边回廊还有茶水提供,可以歇脚解渴。 马车一路行到落英湖,二女下了马车,携手往这春景走去。 这满湖景色直让人看花了眼,迎面有谈笑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远处空地还有人在放着纸鸢,二人也带了纸鸢来,跟着丫鬟一起欢欢喜喜放了一场,直到跑的累了,这才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歇脚。 丫鬟们提着食盒,将点心与茶水摆上,卢攸宁早已渴极,迫不及待便拿了茶盏饮水,斜里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挨得极近,仿佛就在耳畔。 “嘿!” 卢攸宁被吓了一跳,瞬时呛住,急促咳了起来。 “啧啧啧,不就是打了声招呼吗?”男人在她旁边坐下,模样嫌弃着想要伸手为她拍背,见谭嘉月与她的丫鬟已经上前,他手一顿,讪讪收了回来。 “咳!咳咳咳!”卢攸宁咳了许久才舒缓过来,眼角都被呛出了泪,含着泪花儿转头看去,登时一怒,咬牙喊道。 “郑培风!!” “行了,行了,听见了!”郑培风晃晃头,与她一笑。 谭嘉月见着二人见面又闹了起来,她微微弯唇,恬淡一笑,神情与当年相差无几,礼貌而又带着疏离,与郑培风打招呼,“郑小公子,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你。” 郑培风这几年随祖父与兄长留在京城,在羽林卫中任职,他这几年变化不大,只不过又高了许多,一张白面脸在京城被养的似乎又白了一些。 卢攸宁瞪着他还时不时咳两声,郑培风心虚不敢看她,摸着自己的鼻,听谭嘉月跟他打招呼,他回头与她笑道:“呦呦。” 他仍是笑的真切,但已经少了几分热情。 “郑培风!我差点被你害死!”卢攸宁恨不得踢他一脚。 郑培风忙欠声道:“我的错,我的错!” 卢攸宁瞪了他许久,而后突然想起二人之间的婚事来,瞬时原本恼怒的面上又升起了其他怪异的情绪。 三人一时间安静下来,郑培风渐渐的面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谭嘉月左看右看,见这二人皆是面上含着点点尴尬,两人之间涌动着怪异情绪。 “你……” “你……” 二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卡主。 卢攸宁抿紧了唇,忽然猛的一拍桌,站起身来,“你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讲!” 言罢,她转身蹭蹭蹭走出了凉亭,丫鬟想跟上,却被她喝退。 郑培风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攥紧,与谭嘉月道了声“呦呦,先失陪了”,而后起身跟了过去。 待卢攸宁走到一个偏僻处,她这才停了下来,回身看着跟来的郑培风,她抿唇问道:“这些时日你去了哪?” 郑培风面色不变,只眸子微敛,“自然是朝中忙的很。” 朝中忙不忙她不懂,见他答了,她也不打算继续问,努力将面上的情绪收敛好,呼了口气,她这才道:“咱们的婚约……你知道吧?” 身为婚约另一方当事人的郑培风眉尾一挑,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卢攸宁深吸了口气,抬眸看着他,呶了呶嘴:“那是我爹娘与你大嫂一起自作主张定下的,咱们……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咱们这婚约……” 她凑上前与他轻声道:“还是退了吧。” 郑培风眉尾又是一挑。 …… 看着卢攸宁与郑培风一同渐渐走远,谭嘉月捧着脸撑在桌上,悠哉悠哉又看了会儿景色,方才放风筝跑动一番后,有些发累,倦意再次涌了上来。 她感觉眼皮子越来越重,如何撑也撑不开,春风吹拂面颊,带着暖暖的日光,带着甜淡的花香,舒适极了,她不想费劲再撑,索性直接阖上了眸子。 困意瞬时袭了上来,她在睡熟与清醒之间徘徊,头点啊点,两只手再也撑不住,带着身子就要往一旁歪去。 骤然的失重让她瞬时惊醒,但下一瞬,她便落入了一个坚硬却又温暖的怀抱。 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扑满鼻尖,昔日少年身上的淡淡檀香味犹存,不同的是他身上又添了几分硝烟的气息,带着肃杀的寒意。 谭嘉月还有些发懵,方才的慌张让她手脚发软,全身无力地倒在男人怀中,她茫茫然抬头看去,那张每日每夜都会梦到的脸映入眼帘。 “太子哥哥?”她呢喃唤道。 “呦呦。” 但下一瞬,她便回过神来,撑着他猛然直起了身,退出了他的怀抱。 晏晗想要触碰她的手落入了虚空。 似乎退出他的怀抱还不够,谭嘉月撑着石桌站了起来,又往后退了两步。 四年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谭嘉月心中滋味是说不清的难受,惊诧、欢喜、气恼、怨愤,各种滋味揉杂在一起,就像她最讨厌吃的五仁馅月饼里的馅。 闻着难受,吃着难受。 “呦呦!”晏晗沉着声音唤她,面色有些发黑。 谭嘉月哑声,手足无措站着,不知该做何反应,好半晌她才唇齿轻启,嗫嚅了许久,最终与他行礼,垂下头唤道:“见过,殿下。” 晏晗瞬时间面色彻底阴沉下来,锐利的眸子紧紧勾着她,他脸色一沉,身上的肃杀之气便被带出,“你唤本宫什么?” 一旁的丫鬟侍卫皆是低下了头,瑟缩着身子。 谭嘉月也被他这模样骇住,战场上染了血回来的男人,其噬血的气势与威压是她这个处于闺阁中的小姑娘所不能承受的。 她看着他,双眼渐渐泛红,眸中染上了惧意。 晏晗见她被吓着,忙敛了身上的气势。 “呦呦。”他轻声唤她。 “我回来了。” 他看着她,目光柔和缱绻,仍好似当年亮着眸子看她的少年,眼中深藏的情意似乎能将人溺浸其中,无法脱身。 谭嘉月忍不住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她暗骂自己没出息,眼睫快速眨了眨,将眼中湿意掩下,她稳着颤抖的声音道:“恭喜殿下,达成所愿。” 晏晗蓦得攥紧了拳,这种疏离的语气,让他忍不住心腔中灌满了怒火。 “呦呦。”他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抚着她的发轻声道:“别这样。” 昔日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婷婷袅袅如枝头盛放的海棠,入他的眼,入他的心。 …… 郑培风正要开口,卢攸宁却突然拉住了他,扬着下巴向他示意凉亭的方向。 见他看去,她道:“你看,见了他们心中气吧?” 郑培风看着凉亭中的一对男女,耳边听到卢攸宁的话,嘴角忍不住一扯。 他以前确实看着心中有气。 “殿下与呦呦我虽绝不允许你插足,但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其实是呦呦,所以咱们的婚事啊,还是退了的好。” “你听过剃头挑子一头热吗?”他冷不丁说了句俗语。 “什么?”卢攸宁不解,这种市井间流传的话,是她这种高门显贵的大小姐从不曾听过的,她甚至不懂何为剃头挑子,因而她问道:“什么意思?” “我虽面皮厚,但这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可是做不长久的。”郑培风见她这满脸茫然的模样,只觉有趣。 “什么意思?”卢攸宁皱下眉来。 “意思便是,你若想退婚,大可去与你爹娘提便是,我没意见。”郑培风歪头,勾唇一笑。 卢攸宁“嚯”了一声,气笑了。 她要是找她爹娘有用,还用的着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都不喊本宫太子哥哥了!! 呦呦:哦。 第78章 一个吻 “呦呦, 别这样。”低沉冷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落英湖畔, 踏青的人们欢声笑语,惬意舒畅的心情感染着每一个人, 但沸沸人声离得这凉亭许远,早有人将其余游人隔在外头,亭内的婢女们也全都退远了。 胳膊上的手攥得她有些发疼, 谭嘉月原本还有些瑟瑟,但抬眸见他眼中隐隐含着的怒气与压抑, 她忽的心中的胆怯瞬时散却, 一股莫名的底气涌上心头来。 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谭嘉月昂头道:“哪样?” 晏晗抿紧了唇, 唇线崩得僵直,姑娘昂头看她,眼中带着满满的怨愤与委屈,顾盼生辉的美目无声地倾诉着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忽得他心中的怒火尽数化为了喟叹,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泄散, 他将谭嘉月揽入怀中, 沉声低语, “对不起。” 这话一出谭嘉月瞬时怒从心头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她这几年的难受便眼不做数了吗? 她当初等这句对不起等了两年,他当初既要去北疆,去便是,如何去了后就不能给她来封信吗?当初做这些有那么困难吗?现在又来轻轻松松道一句对不起!她接受不了! 谭嘉月双手拍着他的胸膛挣扎,努力挣脱他的怀抱。 “放开!放开我!” 晏晗见她又气又急,眼眶红红鼻头红红, 小脸上尽带着委屈,眉头可怜地蹙着,他不敢再惹得她难受,只得松了手。 “呦呦!” 谭嘉月吸着鼻子,退了他半丈远,含着朦胧泪珠瞪他道:“大庭广众之下,殿下对我动手动脚,将我名声搁在了何处?!” 晏晗一愣,今日上巳节,说来更是情人节,年轻男女今日相伴出玩,不必有太多忌讳,大俞的男女大防并未有那么严重。 若是往前的晏晗,或许会扯着嘴角笑笑,什么也不说,或者会低声哄哄,但他在军营里待了四年,军中的糙汉哪里要他温柔对待?且与那些糙汉相处,从前行事精致的太子爷也变得糙了许多,思维也学的他们直来直去,脱口直接。 他下意识接道:“我们订婚了。” 说到这个谭嘉月更气,订婚本来是让她欢欢喜喜的事,结果他是怕她寻人另嫁,拿这婚事绑着她,她只感觉自己的心意全都受了辱。 她与他怒道:“不做数!” 言罢,她提裙转身便走,气冲冲往凉亭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便感觉她被一直铁臂紧紧攥住,猛的一拉,眼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发现她被晏晗拉进了一处乱石角落处。 缝隙逼仄,他将她紧紧抵着,背后是凸起的石头,咯得她的背有些发疼,原本在凉亭的宽敞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她眼前的一方世界里只有他一人,他用他的身体,隔绝了所有外物。 锐利的眸子终于浸上了怒意,犹若深潭的眸子里暗色幽幽,他盯着她,低沉的声嗓带着怒气,“呦呦,不许再说这种话。” 谭嘉月眼睫颤了颤,偏过头不看他。 晏晗伸手钳住了她的下颌,指腹在她的颊上摩挲,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他不发一语。 小姑娘眉眼更长开了些,秀气的雾眉微微蹙着,好不可怜,含情的美目蕴着山雾,泛红的眼尾为她添了几分媚意,看着委屈,一张水润樱唇被她咬着,泛着白,带着红,晏晗眸色又深了几分。 被他这样静静看着,谭嘉月眼睫颤了颤,忍不住脸上泛起了燥热,白皙的脸上染了红意,是最动人的胭脂色。 晏晗再也忍不住,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微凉的唇带着迫人的气息一同袭来,瞬时让她有些头脑发晕,手脚微软,慌忙闭上了眼,她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他却揽过她纤细的腰肢,紧紧箍着,微微往后一仰,让她趴在他的胸膛上,不容有一丝缝隙。 逼仄的空间内没有任何杂音,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他从开始的轻轻碰触,到后来肆意起来,不容反抗地撬开她的唇齿,肆意的大舌窜了进来,侵入她口壁的每一处,掠夺着她的滋味,最后勾着她的舌纠缠不止,谭嘉月只感觉被他吻得全身无力,忍不住随他沉沦。 “呦呦!” 突然的唤声惊醒了她,谭嘉月从沉沦中回过神来,忙偏头错过他的吻,她红着眼泪光莹莹看着他,眼睫又是颤了颤,反应过来自己全身都贴在他身上,她面一下通红,慌忙扭动着,挣脱他的桎梏,晏晗松开了胳膊,谭嘉月瞪了他一眼,转身落荒而逃。 晏晗没有追去,方才那一眼毫无力道,好似娇嗔,勾人心肠,她甜美的气息还停留在唇齿间,丝丝缕缕,与他每一寸思绪纠缠,他往后一靠,长呼了一口气,男人的欲望已经勃发,若她不走,他真怕自己忍不住。 谭嘉月慌乱地逃离方才旖旎的地方,迎面见卢攸宁走来,她匆匆迎了上去,拉住她的手便往我远处停着的马车方向走去。 “攸宁,我们回去!” 卢攸宁随着她走,小心往谭嘉月的来处觑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二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卢攸宁手肘撑在小几上,捧着脸歪头看着眼波粼粼,满脸通红的谭嘉月,她微微挑眉,试探问道:“殿下他……欺负你了?” 谭嘉月脸上当即浮上怒气与羞涩,“唔”了一声,没有开口。 方才的那个坚硬与滚烫贴在抵在她的小腹上,她绕是再不懂,也知道那是什么,一回想,她臊得愈发厉害。 卢攸宁见她这模样,小心又问:“殿下他……亲你了?” 谭嘉月郁躁的“哎呀!”一声,低头将脸埋在了膝间。 卢攸宁忙抬头道:“我不问便是!不问了不问了!” 过了许多,待快到谭府时,谭嘉月才缓过了羞臊的情绪,与卢攸宁告别,滋味复杂地回了府。 但一进门,便被人请去了荷华院中。 钟氏与谭济元都在,见她来了,钟氏招呼她做到了自己身旁。 “爹爹,阿娘,你们寻呦呦有何事啊?”谭嘉月来回看着二人。 钟氏蹙着眉头,谭济元倒是面上带着释然与笑意,他伸手,慈和地抚着她的头,道。 “方才钦天监来了,陛下让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提上议程,钦天监送来日期,将你们的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七那日,你与殿下在那日大婚。” 言罢,谭济元怅然一叹,“爹爹的呦呦还是要嫁了。” “大婚?”谭嘉月愣住。 “是太子催的!”钟氏在一旁冷冷道:“咱们呦呦被拖了四年,该给个交代了。” “殿下那是因为北疆的事耽误了嘛!而且现在也不迟,若是我,还想让呦呦留两年呢!” “你还想再留两年!呦呦一个姑娘家,耽误得起吗?”钟氏瞪他。 二人打着嘴皮官司,谭嘉月却仍是楞楞的。 她咬着唇,唇上强势迫人的感觉还在,她不禁慌张起来。 ——就,就要成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如其来的二更~ 我难得双更确定不给我留言嘛→_→ —————— 感谢小天使:夜不落栩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香菜是不能忍受的”,灌溉营养液 1“夜不落栩”,灌溉营养液 10 第79章 万寿节 太子回朝, 同德帝病体未愈, 下令让太子辅政,与此同时太子的婚事也提上了议程, 钦天监择了几个好日子,太子挑了个最近的七月七日,七夕。 京中众人心道, 这谭家姑娘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于是婚事开始筹备起来,若说谭嘉月开始变忙, 忙着与宫里的嬷嬷学习宫规、学习礼仪, 学着这个学着那个, 那么晏晗便更忙了。 同德帝的风寒很严重,上朝时也撑不了多久,听不完臣子讲完,就让退朝,只命人将处理的事宜交至崇政殿, 然后全交给太子处理。 婚礼之事晏晗不想敷衍, 时常抓着钦天监司礼监还有礼部一日三问, 谭济元身为礼部尚书, 都赶不上他的认真。 而晏晗回朝后最重要的一事,就是收回郑巍手中兵权之事了。 在晏晗回来半月的时候,这日上朝,郑巍恭谨上前,提出交还兵权之事。 他一提出,大殿内一片哗然, 诧异的同时却也心知肚明。 若说太子离京的前两年还不明白他为何要去北疆,但后来随着太子的名声在北疆越来越大,渐渐的还传至了京城,众臣这才皆明白,是为了兵权之事。 郑巍手执兵权几十年,兵士早已是只知郑大将军不知皇族晏家了,若是贸然收回兵权,少不得兵士不满,恐生乱子,同德帝让晏晗去北疆,是要他将自己身后代表的天子皇族再次深深烙入他们心中,令他们臣服。 大将军自是看得明白,兵权旁落太久,到底惹了嫌隙,他知晓同德帝虽心生忌惮,但到底不会对郑家下手,他便也识相,在晏晗回京后,提出年岁已高,只想含饴弄孙,请求告老卸职,交还兵权。 众人交头接耳,有想反对者,但无人敢冒头开口。 同德帝适时正要应下,立于殿中的霖王突然来了口。 “陛下,臣以为此事,略有不妥。”他与同德帝恭谨一揖,再直起身时面上带着不明的笑意。 同德帝阴下脸来,他看着霖王,沉声问道:“有个不妥?” “回陛下,臣以为在郑大将军治下,军纪严明,操守有序,因而能够抵抗瓦剌,护我大俞,若是大将军告老,臣只怕会生却乱子,瓦剌趁虚而入,卷土重来。”霖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此时又有人站了出来,是兵部尚书,他却是向郑巍恭谨一拜,“大将军为国为民一生,如今年岁已大,自该颐享天年,但我朝中将士皆是年岁尚轻,经验不足,大将军沙场磨炼几十载,心中自有天地,还望大将军能够暂且留下,指教后生。” 他三言两语说话,其余人纷纷附和,赞同者的脸色瞬时难看起来,殿内一时起了争辩。 高座上的同德帝突然觉得喉头奇痒无比,他忍不住急促咳了起来。 争执的众人见状慌忙停下,忧心问道:“陛下,可是身体有恙?” 同德帝捂唇咳着,看着这些人实在是糟心,他甩袖道:“此事容后再议。” 言罢他起身离去。 典仪高呼:“退!朝!” 群臣已经习惯他的行事,见他走了,众人也纷纷散去。 霖王见郑巍走远,他忙追上前去,脸上带着惭愧,不好意思道:“大将军,能者多劳,咱们大俞还是要大将军多费心了。” 郑巍冷言道:“霖王说笑了,对大俞最费心的,是陛下。” 他说完再不理他,转身走了。 暂时没能收回兵权,同德帝回崇政殿发了好一通火,晏晗过去时,便见宫人们皆被赶了出来,候在殿外。 见他来了,海公公忙上前道:“殿下,还请您去劝劝陛下吧,陛下这身子,不能动怒啊!” 晏晗叹了一声,跨步进了殿内。 同德帝正烦躁的斜倚在罗汉床上,见他来了,眼皮子微微抬了抬,不做声。 “父皇,儿臣也以为此时收回兵权,不妥。” “什么?”同德帝撩起眼皮看他,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晏晗却没有接此话,而是又道:“父皇,您以为霖王此番入京,是有何打算?”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同德帝眸色瞬时一深,抿紧了唇。 许久之后,晏晗才出了崇政殿,他离开后同德帝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无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什么。 很快,五日后便是万寿节,同德帝的生辰。 值此节日,朝野同欢,白日里同德帝在文德殿接受王公百官朝贺,举行祭祀,入夜后宫中举行宫宴,够品级的臣子与诰命夫人皆可进宫与同德帝同贺寿辰。 谭济元与钟氏领着谭嘉月进了宫,谭嘉月本应在家中待嫁,但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同德帝的寿辰,她还是需要来贺寿的。 她一来,便成了全场的焦点。当初谭济元身陷科举舞弊一事在京中是闹得沸沸扬扬,那个举子还状告谭济元为女出气,肆意殴打他人,虽然之后谭济元被证实是被人陷害,但谭嘉月娇纵跋扈的名声是传出去了。 又有她与太子刚被赐下婚约,太子便远去北疆,坊间猜测太子一去不知多久,这位谭姑娘不知道要抱着婚约守多久,结果四年后太子一回来,便要求成婚。 撇去其他不谈,二人郎才女貌,看着可是登对极了,无论哪里从来都不缺八卦,因而谭嘉月一现身,人们目光便忍不住往她身上挪,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那些太子暗恋者愤愤不平的目光。 跟着钟氏一起向同德帝贺寿,同德帝笑着应了,看着这个将他的儿子从小迷到大的姑娘,多心问了几句。 “钟夫人,府中婚礼之事可忙的过来?要不要朕派几个内监去帮帮忙?” 钟氏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回陛下,一切安好,若是梦有公公们帮忙,臣妇亦是感激不尽。” 同德帝抚胡笑意不止,偏头与谭嘉月道:“好姑娘,朕瞧着,与太子相配的很呐!” 宴会上的众人哄堂大笑,纷纷与同德帝还有太子道喜,谭嘉月红了整张悄脸,不敢抬头看人,她感觉有一道强烈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更是让她羞涩的厉害。 好不容易回了座位,她舒了口气,慌忙拿起桌上一个杯子饮尽,顿时觉得如刀子灌入喉中,又像被火烧一般,直呛得她咳个不停,她这才发现,原她喝的是酒。 钟氏忙为她拍背,让宫女给她倒了水来,让她喝了后,钟氏才数落道:“还这般冒冒失失,多大的人了!” 谭嘉月有些讪讪。 那原本替她倒水的宫女又到了她的身边来,抚身为她换了一壶酒,与她低声道:“殿下说,姑娘若是想喝酒,可喝这果酒,甜甜淡淡的,也不醉人。” 谭嘉月又忍不住红了脸,莫非刚才她出的糗都被看见了? 宫宴上钟氏与其他妇人互相谈笑,谭嘉月缩在一旁,一边看着伶人表演,一边饮着果酒,那果酒味道不错,她忍不住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只觉畅意不已,当然,若是没有那道时不时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好了。 但过了一阵,刚才的酒意上涌,她渐渐觉得头脑有些晕晕沉沉,她摸了摸,脸颊也热的很,这里人多,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谭嘉月不满的撇嘴,哼唧两声,这才拉住钟氏的袖,与她糯声道:“阿娘,呦呦想出去透气!” 钟氏见她一副闷得厉害的模样,挥手让一个宫女来带她出去透气,又嘱咐照茵看顾好她。 谭嘉月绵着步子起身,让照茵掺着往花园中走去。 她脚步虚浮,看人都有些眼花,歪在照茵身上,时不时舔着唇回味着那果酒的美好味道,心中后悔没将那果酒带出来。 园中山水景色皆有,莲池怪石,美景各异,她见那池中倒映着月光,波光粼粼,瞬时被吸引住了,拉着照茵道:“照茵,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她刚动了两步,整个人突然又被拉了回来,带着强势与压迫,她不满地回头看去。 男人穿着一身华贵礼服,月光之下,更衬的他面容冷峻,贵气逼人,唯那一双眸子,尽含柔情。 “呦呦。”他轻轻唤她。 谭嘉月歪着头看他,伸出指头在他胸膛上戳了戳,是热热的,硬硬的,她眼睛眨啊眨,忽得扑进了他的怀中,两条细胳膊搂着他的腰身,抬头踮脚,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了一吻。 她甜甜的唤着他,“太子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捉虫 第80章 醉酒了 春日里的夜风还有些微凉, 风缓缓吹过, 将园中的枝叶吹的轻轻摇晃,更是吹乱了酒意微醺的美人的鬓边青丝。 青丝飞舞着, 落在了泛着醉意的眉眼间,须臾添了几分如丝媚意。 晏晗的下颌线绷紧,冷肃的眸子微微睁大, 浮上诧异,突如其来的一吻, 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姑娘搂着他, 娇娇软软的赖在他的身上,更让他手足无措。 “呦呦?” 晏晗下意识伸手,环住了她,掌心忍不住在她的背上摩挲。 夜风吹散了几分谭嘉月脸上的热意,但面前的男人为她挡着凉风, 身前是他暖意融融的胸膛, 后背上贴着他的滚烫的掌心, 让她的身子变得有些燥热, 她清醒了不过一息的脑子又变得有些迷蒙起来。 她抬眸看着他,将自己径直落在了他暗藏着波涛的幽深星眸之中,谭嘉月忽得感觉到了委屈。 她瘪下嘴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将搂住他腰身的手收回,突然在他的胸膛上锤了一下。 似乎是醉意将她心中暗藏的委屈无限放大, 四年的苦楚瞬时涌上心头,堵在她的心口,将那颗心拧一拧,或许能拧出酸酸涩涩的酸水来,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面前的这个人,让她守着婚约痴痴的等了四年,谭嘉月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她真是世上最委屈!最可怜的人! “混蛋!” 她吸了吸鼻,带着浓浓的鼻音骂道。 晏晗低头看着,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是让他的心都软了。 软成云,软成雾,软得自己捞都捞不起来。 他哑声应道:“是,混蛋!” 谭嘉月眨眨眼,呜咽一声,鼻头猛然的酸涩让她瞬时落下了泪,她突然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出他的怀抱。 “混蛋!大混蛋!” 她哭着嗓音大喊,压抑的委屈再也关不住,肆意地挣脱出了理智的囚笼。 “你走了四年!!” 她泣道,每一个字都含着无尽的委屈与怨愤,诉说着她内心的苦楚。 她忍不住伸手攥紧他的衣角,就像当年她哀求他别走时的那样,可结果却是他毫不留情地从她手中扯出衣角,转身便走,走的毫不犹豫,走的决绝利落。 那时的她只感觉自己被无情的丢在原地,但他走了,却还要她在原地等他。 他怎么能那么坏! 他是不是笃定她会等着他?所以才走的那么干脆? 可她也是会难受的啊! 晏晗被她这一句便堵得无话可说,心蓦然揪痛,她的伤心难过,就是那双无形揪痛他心的手,可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呦呦,对不起!”晏晗用力将她桎梏起来,紧紧将她扣在怀中,贴着自己,不留一丝缝隙,似乎是想这样告诉她,他不会再走了。 谭嘉月挣了挣,实在是挣扎不动,这个怀抱太过温暖,让她实实在在感觉到,四年后,他回来了。 不再是她这四年空洞的想念,不再是午夜梦回时虚无的幻影,是他真的回来了。 她丢不下这份温暖,见挣扎不动,索性由了他去,她抽噎着开始哭诉。 “你去了北疆,连封信都不给我!你两年都没有消息!” “本宫那时进了军营,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兵,当然是传不出信来与你。”晏晗柔声解释道。 “那你后来让人给我送来一块王八石头!是什么意思!你又要骂我是王八吗!”说到这,谭嘉月哭声又大了起来。 若他两年后来信与她像现在这般说声对不起,她也不至于这么气。 结果呢!语气随意的像是他离京不过两天! 晏晗抚着她的发叹道:“那是在骂我自己。” “骂自己是王八蛋,不该让我的呦呦难过的王八蛋。”太子从来不曾这么低声下气的哄人过。 骂自己是王八蛋,堂堂太子爷自然不好意思明说出来,但隐晦的结果显然是让他的姑娘更加的难过。 “是本宫的错。” “就是你的错!”谭嘉月愤愤。 他都有理,她状诉一句,他就能寻出理由反驳她,理全在他那,倒显得她无理取闹。 可他明明就是个大混蛋! 她实在是气不过,可被他搂着动又动不得,她抽咽着,气恼地张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肩。 晏晗闷哼一声,忍着疼意不动。 若是清醒着的谭嘉月自然不敢这么做,从小到大她都是处于他的淫威之下,气势比不过他,斗嘴斗不过他,从来都是输一截,在他面前,她怂的很。 但今夜酒壮怂人胆,他的温柔壮大了她的勇气,她心中的怨愤让她不管不顾,谭嘉月咬住他的肩,只想出气。 她四年的怨气,她得发泄出来。 但突然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气,谭嘉月忽得回过神来,连忙松开口,看着他无措道:“出,出血了?” 晏晗面色不变,抚着她的颊凝视她道:“还气吗?” 谭嘉月顿时急了,她伸手扒住他的肩头,想要查看他的伤口,“太子哥哥,你出血了!让我看看!” 晏晗忙按住她的手,低头问她,“还生气吗?” 谭嘉月都要急死了,咬人咬出了血,那定然是很痛的,她偶尔不慎蹭伤破皮的时候,都能让她疼得落泪,这个想必更痛。 她抬眸看他,眼中的焦急毫不掩饰,方才刚哭完,她的双眼还含着朦胧泪花,月光下映着粼粼水光,纯稚又带着魅惑。 晏晗看得一愣神,便叫她扯开了领口,果不其然,他的肩上印着一道深深的牙印,正渗出丝丝血迹。 但更叫她一愣的是,牙印之下,还落着一道十分狰狞的疤痕,像一条恐怖蜈蚣爬在上面。 她骇了一跳,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竟是真的,她忙抬眸看他。 “太子哥哥,这,这……” 晏晗忙扯好了领口,掩住那道疤痕,带着无奈与淡淡的训斥,“扒男人的衣服,你羞不羞?” 幸而这里是个偏僻处,跟着的宫人们早已退到了远处,否则叫人看见,即便二人有婚约,那也对谭嘉月的名声不好。 瞬时羞臊爬上了面颊,谭嘉月慌张的眼睫眨个不停,羞得退了他几步远。 晏晗却又拉住了她,与她行到挂着帷幔的亭中坐下,“本宫欠你一物,该给你了。” 谭嘉月愣住,看着他从袖兜内取出一物,在她面前展示。 是一只发簪,一朵海棠花正盛放,落在一只蜷着的憨态小兽中,流苏坠下,坠着铃铛,正轻轻响动。 他伸手,将它簪入了谭嘉月发间。 “呦呦,及笄了。”他笑道。 谭嘉月眼中含着的泪水瞬时落了下来。 她及笄的那日,阿娘给她请了京中所有的贵妇人,将她的及笄礼办的热闹无比,却唯独少了他。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 “太子哥哥。”她绵声道:“这四年呦呦好想你,一直一直好想你。” “本宫亦是。”晏晗搂着她,探手摩挲着腕间的手链。 他离京时什么也没带,思念的时候只能摩挲着这个。 二人皆沉默下来,淡淡的温情笼罩着他们,就这样抱着,什么也不做,便是最好的。 过了许久,晏晗低头唤她,“呦呦?” 怀里的姑娘呓语一声,又安静下来。 他一看,才发现她竟是睡着了,清甜的酒香萦绕在他鼻尖。 晏晗失笑,将她抱坐在身上,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幸好,她没被他的错气跑。 第81章 要生气 宿醉的感觉是不好受的, 不知是因为之前误喝的那一杯酒还是后面她又喝了许多果酒, 谭嘉月再醒来时,直头痛泛恶心, 难受的想掉泪。 她睁着眼,看着葡萄缠枝莲花金纹的帐顶许久,直到照茵过来才回了神。 “姑娘, 您醒了,可好些了?” 谭嘉月可怜的看着她, 眸子里泛着水光瘪嘴道:“照茵, 难受……” 照茵忍不住数落, “谁叫姑娘昨夜喝那么多?绕是果酒,也喝不得那么多啊!昨夜喂姑娘喝解酒汤,您也不肯喝,还非得喊着让太子殿下喂您……” 她一边说叨,一边扶着谭嘉月坐起。 谭嘉月原本默默听她数落, 听到这时她倏地一愣, 忙伸手拉住她, “我喊着让太子哥哥喂?” “可不是, 奴婢当时看夫人的脸色都不好了。” “我,我……”谭嘉月茫然又无措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姑娘不记得了吗?”照茵反问,她昨夜见谭嘉月后面虽然有些闹腾,但前面一直安安静静的,还与太子说了那么久的话, 想来应该是记得的啊? 说到这,谭嘉月又回想起昨夜的情景,小脸瞬时红了,面上带着羞赧又气恼的情绪。 她睡着之前的事情她都是记得的。原本她还一直努力让自己生着晏晗的气,可是昨夜喝了些酒,现在一想都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诧异,她居然一见面就向他扑了过去,还,还主动亲他! 真是,真是,这叫她怎么再继续对他置气? 可若是不与他生气了,她心头又梗塞的难受。 才不要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不行!她得生气!她得继续生气! 哼! 似是暗暗下了决定,小姑娘脸上泛着灵动娇俏的光彩。 她心下暗自得意着,下意识伸手摸向头顶,却摸了个空,她因休息,头发披散着,钗环全都卸了个尽。 “我的簪子呢?”她连忙问道。 “什么簪子?”照茵没反应过来。 谭嘉月不等她反应,急急忙忙下了床奔向梳妆台,将妆匣打开一一寻过,终于寻出了那海棠簪子,而后又攥着簪子欢欢喜喜的回了床。 照茵无奈道:“姑娘下床也不穿鞋,受凉了怎么办?” 谭嘉月兀自笑着不理她,而后又想起方才她的话,忙敛了脸上的喜意,皱眉问她:“我只记得睡着之前的事了,我睡着之后……难道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又羞了,她居然,居然在太子哥哥怀里睡着了,女儿家的清白都被他沾了,想到后背上那个不停摩挲着她的滚烫的掌心,谭嘉月愤愤。 不行!她一定得生气! 照茵见她这一时欢喜,又一时羞涩,又一时义愤填膺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家这傻姑娘,都被太子吃的死死的,还不自知。 “姑娘在……”照茵一顿,接着道:“姑娘睡着后不久,夫人便来寻您出宫,您一直拉着殿下不让肯放手,还是殿下将您抱上马车,送您回了府,后来等您睡熟后他才离开的。” “是,是吗?”谭嘉月睁大眼,眉目间隐隐带上了惧意。 当着钟氏的面搂着晏晗,她完了。 照茵说得还是非常委婉了,谭嘉月后面酒劲上头,跟平时温温婉婉端庄娴熟的模样完全不同,搂着晏晗就不撒手,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不准走,不要你走”之类的,一有人来拉她就哭闹,钟氏来了也是一样,醉意熏熏的谁也不认识,只认得太子,钟氏黑着脸,对于这个醉鬼无可奈何,只得请晏晗将她带上马车,又一路将她送回了谭府,送回了闺房。 要不是他是太子,要不是二人就快成亲了,钟氏肯定会让人将晏晗打一顿。 “回去后夫人让奴婢给您喝醒酒汤,您还一个劲喊着让殿下喂。”照茵又补刀。 晏晗将她抱回了院子让人喂她喝了醒酒汤后便打算离开,结果谭嘉月嫌醒酒汤味道难闻不肯喝,晏晗哄了两句,她便睁着一双醉眼,对着他嘻嘻傻笑,“太子哥哥喂,呦呦便喝!” 晏晗便喂她喝了醒酒汤,等她睡熟后,这才脱身离去。 钟氏全程黑着脸,想打的人已经换成了谭嘉月。 “姑娘。”照茵眼中满含同情的看着她,“夫人说等您醒来就要给你动家法了。” 谭嘉月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羞不羞,气不气了,听照茵一说完,她扑腾一下躺回床中,扯着被子蒙过头顶。 “我没醒!!” 万寿节过后便是春猎,因太子与霖王皆回京,同德帝特意推迟了春猎的日子。 谭嘉月醒来后,钟氏即便有谭济元拦着也没用,请出戒尺给她掌心好好打了十尺,而后又将她足足训了有一个时辰,训得谭嘉月垂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还没等她委屈完,钟氏又翻出女戒女训这些她向来不齿的东西,让她抄上个十来二十遍。 谭嘉月左手受了戒尺痛着,右手又要日夜不停抄书抄的酸胀,她越想是越委屈难受,有委屈无处撒,最后将自己受的教训全都安在了晏晗头上。 她好端端的出去透气,他非要找来做什么? 哼!一定要继续生气! 她一整天除了要学习礼仪,还要抄书,直到春猎了还没能抄完。 如此,要生气的念头更甚。 期间晏晗特意派常顺上门送礼,显然是为二人那夜说清后的讨好与赔罪,但钟氏拦着不让常顺见人,谭嘉月还打算继续她的生气大业呢,便乐得让钟氏拦了去。 常顺空着回去复命后,晏晗也没多想,只令人每日继续,但每日皆礼送去了,却都是什么也没带回来,这叫晏晗不禁忐忑起来。 莫非,还没哄好? 作者有话要说:哼╯^╰ 要生气! 第82章 气死他 今年的春猎如同往年一样, 西山猎场的猎物又到了一年最是活泼的时候, 这时候的狩猎才让人精神激昂。 但同德帝的病仍未痊愈,此次春猎, 他虽也前往了猎场,但一干重要之事包括祭祀都交给了太子处理。 这回叫朝中人心开始有了浮动,从太子回京就让他辅政, 到现在又让太子代为祭祀,虽太子是储君, 但这番对太子的倚重, 引得人心不安。 同德帝虽在皇后病逝后性情不变处置了许多人, 但之后平静下来后且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作风。 但太子则不同,从北疆回来后,他的行事更为激烈,揪住人的错处便不放,更是伸长了手往下抓, 短短不到一月, 便揪出了许多人平时犯的错处, 或是贪污受贿, 或是横行欺市,这些错说大不大,说小却也能剐下一层肉来。 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有些老臣能够得同德帝的宠信,却不一定能在太子面前讨个好。 因而此次春猎已经开始有人向同德帝进言了,但大多数还未到同德帝面前, 便被太子命人拦下。 一个翰林院的老臣便是这样,被拦在帐外,气冲冲地甩袖离去。 走了没多久,拐角便遇见了首辅。 “大人。”那老臣忙迎了上去。 赵叙明抬眼见他来的方向便已了然,与他沉声道:“未能面见陛下?” 那老臣义愤填膺道:“太子仗着辅政的名头,将要面见的一干臣子全都拦在外头,道什么若是有事尽可与他交谈,陛下只怕要受他蒙蔽啊!” 赵叙明眼皮一撩,苍老削瘦的脸上神色深沉,他的颧骨有些高,眼窝微陷,更是仿佛将他的双眼置在了一片暗色之中。 “大人。”那老臣见他不语,踟蹰着轻声道:“大人一向受陛下倚重,太子却与您不睦,太子这番得势,大人您可……” “首辅大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斜里突然响起一道男声,语气里暗藏着戏谑之意,那老臣忙止了声,二人一同转头看去,见霖王正面前含着微微笑意向二人走来。 赵叙明神色不变,迎上前去,“见过霖王。” “首辅多礼了!”霖王笑呵呵扶起他,偏头见那老臣满脸怪异神态,他无辜问道:“可是小王打扰两位大人谈话了?” “不敢不敢!”那老臣忙作揖道:“老夫尚且有事,大人,霖王殿下,老夫先行告辞了。” 言罢,那老臣转身离去,步伐看着都比平时利落一些。 霖王颇为好笑得看着那人稍显仓皇的身影,转头看向旁侧的赵叙明,他眼尾眯成狭长的缝隙,平缓道:“首辅大人可是在忧虑太子辅政之事?” 赵叙明垂下嘴角来,“霖王殿下想说些什么?” 霖王甩袖将手背在了身后,踱着步子悠闲道:“自太子回京后辅政,大人也知,朝中已有许多大臣被他抓住了尾首,借机发落,现在张家已经彻底没落,反而是朝中新秀四起,大人的处境,只怕堪忧啊!” “霖王这是何意?”赵叙明冷言道:“老夫本以为,这朝野之中,我才是令霖王最厌恶的一个。” 当年先帝将霖王赶出京城,他在背后可是出了不少谋划的。 霖王闻言面上笑意不变,“大将军提出交还兵权,一旦兵权交还,想必大人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小王替大人阻下这一事,大人便应当明白,小王是来与大人为善的。” 他语罢,拱手向赵叙明深深一揖。 “小王一片真心实意,还望大人明查!” * 西山春猎,谭嘉月自然也随了父亲来,钟氏一如既往不喜欢折腾,仍是留在了谭府,谭明之却未曾跟来。 去年的殿试,谭明之被同德帝钦点为状元,现在正供职于翰林院,新任状元郎风头正盛,正属于令那老翰林焦灼的新秀之一。 因谭嘉月是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住的营帐自然也与其他的臣女有所不同,许是本就是如此规格,又或许有某人暗中吩咐,总之她入帐时,见内中情景惊诧了一瞬,心下暗暗浮上了欢喜,但不过须臾她又将其压了下去。 怎么能欢喜呢?她还得生气呢! 车马劳顿了一日,但入了帐后她却不肯去休息,只在案几前坐着,只手撑在小几上打着哈欠,另一只手指尖不停在案几上轻敲,迷蒙的眸子时不时看向帐外。 照茵不解道:“姑娘在等什么吗?” 谭嘉月敲动的手停住,双眸虚虚地在帐内环视了一圈,支吾道:“没等什么啊!” 说完,她心中郁气升起,忽然便拍着桌子“哼”了一声。 嘴里嘟囔着,照茵听去,只听见什么“再不来我便不见你了!” 她还未反应,突然有人掀了帐帘走了进来,方才瘫软下去了的谭嘉月瞬时兴奋心起,亮着一双眸子抬头看去。 “呦呦,我可将你好找啊!” 卢攸宁风风火火地掀帘走进了帐内,看见帐内的布置时,瞬时双眼一亮,咋舌道:“啧啧,这太子妃的待遇便是与我们这些臣女不同。” 谭嘉月亮着的眸子登时熄了下来,略带着丧气的劲问她道:“攸宁,你不是要在府中备嫁吗?怎的也来了猎场?” “谁要备嫁?!”卢攸宁昂起下巴,颇为不满的反驳,“这婚事成不成还不是个定数呢!” “你都说了许久了,可这婚约都还是在……”谭嘉月好笑地驳她。 卢攸宁气恼地上前捏住她的脸扯了扯,“郑培风那厮什么也不管不说,你也在这说风凉话!” 谭嘉月忙躲不开她的魔爪,只能捂着脸可怜巴巴看她,“我错了……” “哼!”卢攸宁偏过头,她将营帐看了一圈,啧啧摇头,而后又转回来看她,“方才我进来,见着你那神情,怎么呦呦,瞧见是我很失望啊?” 她戏谑道:“想见的太子哥哥没来?” 谭嘉月鼓起腮帮子,做出愤愤的模样,“才不是!” 卢攸宁当然不信她,收回戏谑的模样,正色问道:“这些日子,你与殿下的婚期也已经定下,你们的婚事改不得,但你与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谭嘉月那日醉酒的情形她自是不知道,这几年她也是看着谭嘉月一路如何过来的,身为她的闺中密友,自然也是为其愤愤不平。 “呦呦,你能嫁给太子殿下,我也为你高兴,可这四年,你能释怀吗?” 闻言,谭嘉月的身子瘫了下来,在卢攸宁面前她不做那贵女端庄的模样,她趴在案几上,指腹摸着那案几上的木纹,双眸有些失神。 “我不知道……”谭嘉月茫然抬眸看她,“太子哥哥回来了,我很欢喜的。” 想起那日晏晗回京,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模样,谭嘉月的眸子蕴起了柔柔情意来。 面容俊朗冷肃,通身的矜贵与傲气,他在北疆四年,与瓦剌人对抗,守护着身后的大俞,守护着京中的平静,亦是守护着她,他既是太子,更是她心中崇拜的大英雄,姑娘家少不得会对意中人有所幻像,而她的太子哥哥,四年后再见时,更俊了呢! “要嫁给他,我也欢喜呢!”她指尖在那凸起的木纹上抠了抠,说到这时她面上带上了羞涩。 但说完,她又蹙下眉来,“可我心里总堵着气。” “若是这样就与太子哥哥和好,我气不顺。”她哼了一声。 所以晏晗派人送她东西,她虽收了,却不肯给他带回什么话,一是因为钟氏刚教训完她,二是因为这样冷着晏晗,她心中畅意。 当然,她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卢攸宁眸子咕噜转了转,也趴了下来,与她平视,“我帮你出出气怎么样?” 谭嘉月睁大眸子,问道:“怎么做?” “咱们一起气气他,将他气的七窍生烟,又奈何你不得,如何?”卢攸宁向她扬眉,眸中泛着精光。 谭嘉月其实只是心里堵着那一口气,却也不想当真总是冷着他,若是能将晏晗气一气,她的气也就顺了。 “那要如何气他?”谭嘉月连忙追问。 “呦呦你猜,男人一般会为什么生气?” 卢攸宁却是卖了个关子,摇头晃脑说着,神神秘秘的模样。 谭嘉月摇头道不知。 她“啧”了一声,睨了小姑娘一眼,“那么多话本子白看了?” “要说最容易让男人生气的方式,那就是……” “是什么?”谭嘉月迫不及待。 “让他吃醋!” 不远处的另一个帐子里,刚刚闲下来的晏晗忽得眼皮跳了一下。 派出去的常顺一刻钟后回了来,恭谨着身子上前。 “不是让你去请太子妃吗?”晏晗见他一个人回来,皱下眉来。 常顺心下腹诽,这还没成亲呢,太子妃就叫上了,嘴中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三姑娘跟定国公府的卢姑娘骑马去了。” 说着,他顿了一顿,“还有……” “什么?” 常顺颤着身子将自己蜷了起来,“还有,郑小公子一起,卢姑娘说她们俩不太会骑马,想让郑小公子教教……” 晏晗眯起了眸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呦呦:气死你!略略略! —————— 作者后面要面对找工作,论文开题,教资等很多事,要是能日更尽量日更,这篇文后面没多少了,在10月内应该就会完结,吧唧!(关于女主爹娘的番外什么我有可能就不写了(:3_ヽ)_) 第83章 唤夫君 已是日暮之时, 太阳落入西山, 远远天际燃着似火晚霞,一缕缕光束铺向大地, 仿佛为茫野蕴起了一层光雾,大地朦胧,苍山浮远, 倦鸟归巢。 傍晚的风清凉畅爽,谭嘉月骑在马上, 一手扶着马鞍, 一手撩了撩被风吹得散乱的发, 点漆美眸将猎场四周环视了一圈,而后略带着忧愁看向一侧的卢攸宁。 “攸宁……”她欲言又止道:“这样不太好吧?” 卢攸宁骑着马上正与郑培风斗嘴,她一开口,二人齐齐转头向她看去。 “听我的!”她拍着胸脯坚定道。 郑培风来回看着二人似乎要做什么大事的模样,眉尾一扬, 开口道:“你们二人到底有何事要做?” 春猎之事他也随行其中, 这些时日他有意无意避着卢攸宁, 但今日他来了猎场还在安营扎寨, 便被卢攸宁硬拉了出来,说什么她们二人要骑马,非要让他来教教。 二人虽是姑娘,但也曾骑过几回马,且她们各自身边还有护卫,他实在搞不懂要让他来教什么。 他来了也只是帮二人牵着马绳, 徒在这猎场中绕圈而已。 他好端端的郑家公子,居然轮落到帮人牵马绳的地步,啧啧啧,他眯眼看着卢攸宁,压低声音道:“卢攸宁,你在搞什么鬼?” 利用人了的卢攸宁到底有些心虚,她飘着目光拔高声音道:“我,我哪有弄什么?不过是我跟呦呦想骑马,让你来看顾看顾而已,怎的,你是我未婚夫婿,做这些事情都不行吗?” “哟,卢姑娘不是想要与我退婚吗?这会儿倒要认我这个未婚夫婿了?”他好笑道。 卢攸宁嗤了一声,“这不是还没退吗?等退了再说呗!” 郑培风忽然抿直了唇,“那时间可不够了,还望卢姑娘再接再厉!” 卢攸宁气得冲他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郑培风有什么好的,无论她怎么说,她那爹娘就是不同意退婚,还骂她不懂事。 “你且等着吧!”她冲他龇牙道。 谭嘉月好笑地看着二人斗嘴,倒是将自己本来的目的给忘了。 卢攸宁说完,眸子不经意往远处瞄了瞄,忽得拉着缰绳,从郑培风手中扯了出来,“我骑去那边玩玩,你可得看顾好呦呦,她要是出来了事,我唯你是问!” 言罢,她夹紧马肚,策马往一边坡上骑去。 谭嘉月见她风风火火的模样,忽得心中生了感叹,她与攸宁都要嫁人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这般一起玩闹,想着又想到了卢攸宁对她与郑培风这桩婚事的态度,谭嘉月蹙着眉,微微抚着身子唤了声站在马侧的郑培风。 “郑小公子。” 郑培风将追在卢攸宁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抬头见她那神情,笑道:“说了多少遍唤我骐跃,你跟卢攸宁,一个喊我郑小公子,一个直呼其名,我这骐跃的字取出来,倒是可惜了没人喊!” 他摇着头似乎是颇为可惜,谭嘉月被他这模样逗笑了,清亮着嗓音道:“唤你便是了,骐跃。” “呦呦有事要说?” 谭嘉月看着远处的卢攸宁,似乎是怕她听见,骑在马上的身子又压了几分,稍稍凑近他问道:“攸宁总是与我说想要……退婚,我想替攸宁问问,骐跃你对你们的婚事是如何想的?” 郑培风听她一问,有些诧异与怔愣,看着她的目光忽得变得有些发散。 马上的姑娘漆眸清澈,眼中的纯稚从小到大便未曾便过,可见她被人护得很好,她唇边含着点点笑意,清甜温婉,曾经的郑培风,是心动过的。 但她的一腔心意,似乎尽是扑在了太子身上,对此外的一切,都是迷迷糊糊懵懂不知。 他郑培风,从来骄傲自矜,即便是对于有些心动了的姑娘,也是彻底拉不下脸面来追求,更何况这姑娘对他毫无情意,甚至,都察觉不到他对她的心思。 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他做不长久,更何况那人还什么都察觉不出,久而久之,他的那点点心动,便也淡了。 但不知从何起,他的眼前又多了另一道人影,那人总是与他斗嘴,见面必掐,但又总是吵不过他,郑培风见她那落败了气鼓鼓模样,实在是觉得顺眼。 顺眼久了,便也留在心上了。 他的大嫂给他与定国公府订下婚约的事,他事先并不知道,但后来知晓,他却也没有说出反对的话,但这婚事定下来了,他却不知怎么面对卢攸宁,因而便一直避着她。 想不到那日上巳见面,她却提出要退婚,郑公子自问对于任何人从来都是他得心应手,想不到好不容易的两次心动,全都栽了。 这次的感觉比先前的更难受,谭嘉月的心意他从来知晓,一心落在太子身上,因为他心中并不抱什么希望,但卢攸宁,他却有些慌张了,毛头小子一样陷入纠结了的情绪里,在战场上勇猛的郑公子,在情之一事上,却胆小的像个胆小鬼,他觉得不耻,但总是迈不出那一步。 因而他说不出同意退婚的话,便只能又继续避着她。 如今叫人问起,仿佛是有人突然捅破了这层薄膜,推了他一步,倒叫他突然清明起来。 郑培风的眸子瞬时一亮。 晏晗骑着马到二人不远处时,见到的便是二人这般“含情脉脉”对视的情形。 尤其是谭嘉月唇边那抹淡淡的笑意,叫他看着觉得刺眼极了。 他勒紧了缰绳,马蹄声顿时重了许多,叫对视的二人回过了神来。 郑培风与他行礼,“殿下。” 谭嘉月见他突然出现,藏在袖中的双手蓦然攥紧了缰绳,用余光瞄向远处的卢攸宁,见她偷偷对着自己握紧了拳,谭嘉月瞬时将心定了下来。 对!要冷着他!要让他不畅快! 她得出这口气! 她看也不看晏晗,对着郑培风甜甜笑道:“骐跃,方才多谢你教我骑马!” 晏晗的面色瞬时黑了下来。 骐跃,叫的倒是亲密。 “郑公子倒是好兴致,不行羽林卫之职,怎的跑到这里来教人骑马?”他冷冷道。 远处的卢攸宁策马赶来,冲晏晗笑道:“太子殿下,是我邀呦呦骑马,又怕出了意外,这才将郑公子叫来的。” 晏晗转头,见谭嘉月偏头不瞧也不瞧他,他抿紧了唇,冷淡的声音没有起伏,“本宫听闻,卢姑娘似乎与郑公子已经定下了婚约?” 卢攸宁嘴角的笑意一僵,不甘不愿承认道:“是啊……” “既如此,自己的未婚夫婿,还望看好些才好。”晏晗突然笑道。 卢攸宁登时颈后一凉,被他那不阴不阳的笑吓得瞬时怂了。 她忘了,这人是太子,不好招惹的! 忙拉着缰绳与谭嘉月道:“呦呦,我便不打扰你与殿下了,郑培风,咱们走!” 郑培风此时也明白过来卢攸宁为什么要非要将他拉来了。 他撩着眼皮,呵呵道:“好啊!” 言罢,翻身上了卢攸宁的马,环着她牵过缰绳,双腿一夹马肚,便飞快奔去。 卢攸宁被吓了一跳,惊叫道:“郑培风!你做什么?!” 二人渐渐远去,晏晗拉动着缰绳,驱马靠近谭嘉月,见她仍是不看他,他鼻子里发出哼声,“怎么,那双眼瞎了,看不见本宫这个人在一旁?” 卢攸宁怕他,谭嘉月才不怕,这人每回只会做出那副冷着脸的样子,却从不会对自己怎样。 她抬眸看他,气定神闲,“见过殿下。” 晏晗瞬时觉得牙疼,那夜是谁哭着拉着他喊他太子哥哥,不肯让他走的?清醒过来便又成这副样子了? “本宫倒不知,你竟与那郑培风那么熟了?” 谭嘉月抿唇一笑,见他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下暗爽,轻快道:“我与骐跃相识也有那么多年,他现在又是攸宁的未婚夫婿,当然熟了!” “你也知道他是别人的未婚夫婿!” 连着之前被拒了那么多次,晏晗心里的郁气与酸劲再也压不住,溢了出来,“将他唤的那么亲密做甚?呦呦,本宫才是你的夫君。” 谭嘉月面上浮起了淡淡红晕,她偏过头道:“我们还未成亲呢!殿下这话说早了!” 她方讲完,身后突然覆上了一堵热墙,马儿惊得乱动,谭嘉月被吓了一跳,坐不稳往后仰去,刚好倒进了某人敞开的怀抱里。 滚烫坚硬的胸膛咯得她头疼,纤细的腰肢被人用胳膊环住,将她困在了那人怀里。 “你!放开!”谭嘉月挣扎道:“放开我!” 肩头被人用下巴抵住,小巧圆润的耳垂突然被人用牙齿轻咬,谭嘉月挣扎的动作一顿,“轰”的一下,她感觉自己全身都红了,估计都能冒着腾腾热气了!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丝丝缕缕钻进她的耳蜗里,痒得她手脚都在发颤。 “呦呦,唤我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甜甜甜就停不下来,不行!我得走剧情! 第84章 一辈子 耳边的声音低沉沙哑的不像话, 呢喃细语, 柔得能滴出水来,滚烫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耳根处, 叫她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身子似乎被触动到了一个敏感点,谭嘉月控制不住的身子发颤,手脚瘫软, 她只能软倒在晏晗怀中,徒劳无力地咬着唇, 眼尾泛着委屈的红晕。 晏晗对她这反应有些意外, 但心里蓦然的腾起了愉悦, 方才的恼怒也渐渐散了些。 他松开搂住她腰肢的胳膊,手一路抚着她的小臂过去,而后覆上了她拉着缰绳的纤手,拇指探进她的掌心摩挲,粗砺的指腹磨着她掌心细嫩的软肉, 带着绵绵不可捉摸的痒意。 谭嘉月“呀”了一声, 连忙挣开他, 将手收了回来。 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的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都不敢回头看那人一眼。 虽只是这般双手的触碰,但谭嘉月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这绝对是在轻薄她!但若是就这样呵斥,倒又显得她小题大做。 这人真是! 回来后真是脸皮都厚了许多! 耳边响起男人闷闷的笑声,背后靠着的胸膛发出震动, 引得她心跳的更快了。 谭嘉月只要回过头,一眼便能看见他幽暗如深潭的眸子里,藏着的汹涌澎湃的深深欲望。 他在北疆的头两年,隐藏身份当的是那无甚品级的大头兵,郑家治下严厉,军营里乏闷无趣,从没有什么乐子,但人总是耐不住闷的,尤其是那些糙汉兵痞,比妇人还要喜好八卦,而军营里最热门的讨论话题,除了战事,就是女人。 兵营里的那些个兵痞,见他年岁小,便拉着他逗弄打趣,尤其是一些人逢上休沐日回来,混不吝的都要聚在一处显摆显摆自己的威风,嘴里的荤话要多荤有多荤,那两年下来,晏晗被迫听了几大箩筐的荤话,生生叫他将男女之间身体的不同构造好好的了解了一番。 他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现下又佳人在怀,难免会有些心猿意马,尤其是谭嘉月跟他闹着别扭,两个人又已许久不见,即便不做什么,他也总忍不住亲昵。 “好呦呦,唤声夫君。”他又说了一遍。 方才谭嘉月眼中的狡黠,他全都看了去,晏晗当然不傻,她与郑培风并无什么亲昵之举,不过是她在与他闹罢了。 她心中有气,这般与他闹闹,自是好的,总比他方回来,她那冷着脸不理自己的情形要好。 谭嘉月如蝶翼般的眼睫扑扇颤啊颤,受不了他这般亲昵,羞得直躲,与他嗔道:“不要!” 娇糯含嗔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她这受不了他逗弄的模样,蓦然令晏晗心情畅快,他又道:“那唤声晗哥哥?” 谭嘉月搞不懂方才还黑着脸满脸不爽的男人怎么突然就这么高兴了,气劲便涌了上来,“我不要骑马了,你让开,我要下去!” 晏晗忽得哈哈笑了起来,心中是自己也说不清的愉悦,垂眸见谭嘉月姣好羞涩的侧颜,他忍不住脸颊在她的乌发间蹭了蹭,附耳与她低声道:“本宫带你跑跑马!” 言罢,他环着她双手拉过了缰绳,两条修长的腿用力一夹马腹,便渐渐驱马跑动起来。 此处虽然不比北疆的草原广阔,但跑马的范围极大,他拥着怀中的姑娘,肆意策马奔腾。 夜色已经快速黑了下来,天与地之间只剩最后的霞光绽放,苍穹之上早已挂满了耀耀繁星,一点点月牙点缀在星空中。 晚风吹得佳人青丝飞舞,落在了晏晗肩上,与他的缠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再难分开。 仿佛是这风吹得让人太过眩晕,又仿佛是背后的胸膛热得让人发昏,但又感觉是这马儿跑动的让人畅意,她心中堵着的那口郁气,渐渐的随风散去。 马儿跑进一片茫野,这里是猎场放马的地方,青青蔓草在这生长,放眼无垠,好似是大地铺上的一层绿毯。 晏晗驱马停下,在马上静了一瞬后,翻身下了马来。 他先是环顾了一圈四周,而后转头看向谭嘉月,向她伸出了手,“呦呦,来。” 谭嘉月看着他眸光流转,缓缓向他递了手去。 晏晗抓住,而后一拉,姑娘惊呼一声,便稳稳跌进了他的怀里,双足在空中荡了几下,这才踏踏实实落在了地面上。 谭嘉月站稳后,连忙挣着出了他的怀抱,晏晗也顺势放开,她急急忙退远了两步,不敢看他,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夜色下的原野是谭嘉月从不曾见过的苍茫广阔,银白月华铺洒大地,眺目远望,一个繁茂大树落于的虚无天地间,连接着天与地。 身后之人蓦然没了动静,谭嘉月疑惑地回头看去,却见他突然解了身上的大氅,将其脱了下来。 她一惊,心又快速跳了起来,脸颊上生起了滚烫的热度,她睁大眸子,慌张问他,“太子哥哥,你,你要做什么?” 晏晗将大氅铺在了地上,含笑看他,而后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四下无人,呦呦你猜,本宫想要做什么?” 言罢,拉着她便倒在了铺着的衣衫上。 谭嘉月只觉得自己扑倒在了晏晗身上,还未反应,又感觉他欺身压了过来,她抓着他的衣角,将自己埋头缩着,慌里慌张地叫了起来。 “不行!现在不行!!要成婚那日才可以!!!” 压过来的身体没了动作,他将她放开,仰躺在了地面上,头顶男人闷闷的嗤笑声响起,而后越来越大,直到他哈哈放声大笑。 晏晗强忍着笑意问她,“呦呦以为本宫要做什么?” 谭嘉月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逗自己,气得抬头瞪他,却又见他凑了过来,哑着声嗓道。 “看来呦呦知道,成婚那日要做什么!” “轰”的一下,谭嘉月只感觉脑子炸了,她气得冲他甩袖,撑起身子就要起身走,却又被晏晗拉进了怀里。 “呦呦。”他蹭着她的脸颊,与她柔声道:“在北疆的时候,本宫躺在草原里看着这无垠星空,那时候便在想,若是能与你一起看该有多好。” 谭嘉月原本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与他一样躺着,随着他的目光向那星空看去。 她从未用这种角度看过夜空,躺着看,与她平常仰头看,视野似乎更为广阔,眼前是苍茫星空,浩瀚繁星闪烁,余光中却连着大地,天与地落入眼中,这种感觉实在是新奇。 星空太过深邃浩瀚,无声无息地吸引人沉浸其中,她感觉自己的心便这样平静了,她伸手在虚空中探了探,感慨道:“真美啊!” 晏晗转头看她,嗯了一声。 “天地苍茫,我忽觉得,我不过是这其中的沧海一粟罢了,千年万年过去,我早已化为尘埃,这天与地,星与月,却仍旧在这。”她喃喃道。 晏晗望着夜空道:“本宫那时候,也是这般想的。” 谭嘉月将视线投在了晏晗脸上,她往他身侧挪了挪,头枕着他的胳膊,轻声问他,“太子哥哥在北疆的这四年,过得如何?” 他缓缓道:“与宫中相比,自然苦的很。” 边疆军营如何与皇宫的安逸比得,自是苦不堪言,但他却心有满足。 “但论及本宫收获的,这些苦便也算不上什么了。”他笑道:“有些事,本宫是必须要去做的,无论是之前还是以后。” 谭嘉月看着他坚毅的侧颜,心里的郁气终是尽数散了。 “呦呦陪着你。”她突然道:“太子哥哥无论要做什么,呦呦一直陪着你。” 久远的记忆窜过十几年的时光,再次浮了上来。 前世小姑娘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拉着她的手与她道:“我陪着你,不怕的。” 晏晗蓦然笑了,上天让他重活一次,可是因为这个? 前世他陪着她走完最后的时刻,今生她便陪着他走完这辈子。 他伸手,将她搂紧了几分。 “好。” 谭嘉月依偎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响如雷鼓的心跳声,心中只觉得安稳。 这是她的太子哥哥,她未来的夫君,她是要陪着他一直走下去的。 她抿唇一笑,微微动作,凑到了他的耳边呢喃轻唤。 “夫君。” 晏晗倏地呆住了,他垂眸紧紧看着她,双唇嗫嚅着,谭嘉月被他看得害羞,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许久之后,他才将她拉了出来,又惊又喜,“呦呦!你真是宝啊!” 语罢,他低头便覆上了她的唇。 第85章 像兔子 后来侍卫与太监寻来, 二人回去时, 两个人的脸都红的厉害,只不过一个是羞的, 一个是憋的。 幸而夜色掩住了旖旎,凉风吹散了身体的燥热,二人回了营地, 谭嘉月一下马连道别都没说,便慌忙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帐子。 躺在原野上的那个吻, 让两个人都忍不住动了情, 若不是最后她清醒了, 晏晗也克制着停了下来,只怕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谭嘉月原是不知,自己竟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还感到欢愉,她又臊又羞, 入寝时躺在床上也不得安眠, 周围一静下来, 那记忆又涌上了脑海。 夜风带着原野的清香, 清清悠悠拂于面上,沁人心脾。 坠于夜空的星辰闪烁,渐渐被浓云遮去了踪影。 周身都是男人阳刚朗冽的气息,他粗重的喘息声回响在耳边,深邃浩瀚的眸子里涌动着最原始的幽色。 似有一团火,点燃着她身上的每一处, 隐于肌肤下的血液缓缓沸腾。 不能再想了! 她烦躁的摇着头,忙将那旖旎的场景丢出脑外,扯过锦被闷头睡觉。 然而他的霸道似乎还延续到了梦里,只不过梦里的二人似乎再无所顾忌,将旖旎继续,唇齿交缠,肌肤相贴,身体燃起腾腾热度,最后融为了一处。 她这夜没有睡好。 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晏晗,他是一夜未睡,一番疏解过后,他看着身侧那空落落的只有堆叠的被褥,没了方才怀中的温软,舌尖抵着后槽牙心下暗恼,婚期还是定的太迟了。 翌日,春猎正式进行。 太子代为同德帝上场祭祀,他身着燕弁服,头戴九梁冠,面容肃静,身姿挺拔,目光转过之处,无端的叫人心生畏惧,场下的大臣皆是神情各异,尤其是首辅一党的,面色尤为难看。 直到太子祭祀完毕,同德帝这才出现。 但他一副苍白虚弱的样子,似乎是病还未痊愈,已经几日不曾见过同德帝的臣子们心下暗惊,陛下怎么身体愈来愈差了? 有心想要上前问候,但同德帝不过宣布完开始狩猎,便又回了营帐,只离去前,深深看了赵叙明一眼,眸光颤动,赵叙明见状,忙追上前去,却被晏晗一把拦住。 “太子!您拦着臣不让面见陛下,到底是何意?!”他甩袖怒道。 晏晗神色淡淡,他比赵叙明还要高上几分,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垂垂老矣,却手握重权将近大半生的老人,眸中泛起了讥讽之意。 “父皇病体未愈,自然是要好好休息,首辅大人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赵叙明心中一颤,震怒地看着他。 “太子拦着群臣不让面见陛下,莫非是有什么企图?!” “首辅多虑了。” “春猎已经开始,赵家的子孙于场中大放光彩,大人不去看看?” 晏晗睨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赵叙明暗中攥紧了拳,他转头看着四周,今次春猎随行而来的卫队中,有一部分是太子从北疆带回来的数百兵马,另有的,则是指挥使谭兼之统领的府军前卫,而从来守护陛下的禁军,却没有跟来。 他不禁心下一骇,太子回来不过月余,便已是如此大权在握。而他与谭家的婚事在即,谭家满门皆是重臣,谭济元身为二品内阁重臣,任礼部尚书,冠大学生之衔,掌政,谭兼之为三品府军前卫指挥使,握兵,谭明之现在虽只为翰林院一个小臣,但出身翰林院,将来极有可能进入内阁,更别说还有钟秀宣,他门下诸多门生,将来都会成为太子的势力之一。 若太子将来登基为帝,首先要清除的,便是身为阻碍的他。 同德帝与他对手数十年,却从不曾真正下死手,一来同德帝并无魄力彻底击溃他,二来他从前身为先帝亲封的托孤大臣,同德帝的老师,他给同德帝启蒙,教授他学识,同德帝心中自有对他的敬意,但晏晗,便不同了。 他不比同德帝的温和好掌控,行事作风更向先帝,他这棵将势力蔓延于满朝的大树,只怕会面临被连根拔除的结果。 他突然心中生起了危机。 太子,绝对不能掌权! 眼前,霖王慢悠悠挥着马鞭,向他走来。 “首辅,安好啊!” …… 大好儿郎皆上场狩猎去了,剩下的随行而来的年轻女郎,绵绵目光不停在他们之间盘旋,有许多女子也忍不住,换上了骑装亦狩猎去了,但她们与男子们去密林深处狩虎狼之物不同,只不过是在树林间徘徊,狩一些猎场放养的兔子狐狸罢了。 谭嘉月只是勉强会骑马,她也不喜射杀动物,因而只是慢慢地骑着马在林中悠晃而已。 正这般慢慢走着,迎面便见晏晗向她骑马走来。 她一愣,慌忙扯紧缰绳让马停下,而后吁着马儿想要转身离开。 往常二人亲密,不过是亲亲抱抱罢了,昨夜二人那般放肆,肌肤相贴,鼻息相融,险些便要做出出格的事了,现在乍然见到晏晗,这叫小姑娘怎么好意思见他,因而转身便想躲。 不过没走几步,身后马蹄声渐近,晏晗已经骑马行到了身旁来。 他早已换下祭祀的礼服,现着一身蟒纹织金藏蓝曳撒,手绑绑臂,足登皂色长靴,腰间束着鎏金革带,束出劲瘦有力的腰身,谭嘉月蹭了蹭手,昨夜那紧实的感觉仿佛还在指尖。 “躲着本宫?”晏晗策马靠近,二人的腿便靠到了一处。 他的腿修长紧实,布料包裹之下,坚硬带着压迫的力量,挨着她软乎乎的肉,都感觉有些硌。 谭嘉月红了脸,偏过头去,“没,没有。” 晏晗目光在她浮上红霞的脸颊上流转,含着隐隐笑意,又开口道:“害羞了?” 言罢,他腿一动,故意地蹭了蹭。 谭嘉月身子一颤,连带着骑着的马儿也动了几步,她嗔视着他,咬唇道:“这儿有人呢!” 众人见太子与未来的太子妃在一处,自是识相地绕着走,哪有人在这。 他嗤嗤暗笑,伏身靠近她,眸中一片暗色。 “呦呦,本宫后悔挑那么迟的日子了!”他紧紧的盯着她,如一只觊觎猎物的贪心狼,若先前他还有所收敛,但昨夜尝过那番甜美滋味后,他眼中的浓烈渴望在她面前再也无所掩饰。 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他以为他等的了,可他高估了她对自己的吸引力。 四年不见,昔日青涩的豆蔻小丫头,早已经长成了身姿曼妙,容颜绝色的俏丽佳人,但不变的还是那双纯稚无辜的眸子。若是从前,她拿那双眼看人自是惹人无限怜惜,但现在,只会叫人生出破坏的强烈想法。 叫那双清澈眼眸沾上水,沾上雾,沾上媚色,沾上由他而引发的浓浓娇态,而昨夜,他确实也见识了,只是还不够。 若说之前的晏晗还带着少年的青涩,可现在被军营里的那些兵痞荼毒了四年,男人身体里本能的渴望被彻底的激发,再也难以压制。 谭嘉月被他那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身如火烧,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这样! 她抿紧唇鼓起面颊威胁他道:“你再这样,我便要生气了!” 双眸嗔娇,语气绵软,像只对人龇牙的兔子,毫无威胁力。 晏晗哈哈笑着,将那摄人的目光收了回来,他凑近,在她脸上香了一口,与她道:“本宫给你猎只兔子来。” 谭嘉月甜滋滋点着被他亲过的地方,抬眸问他,“是烤着吃吗?” 晏晗笑意瞬时一滞,而后带着无奈,目光幽幽地盯着她,勾唇道:“对,吃!” 言罢,伸手捏了捏她的颊,一如往常他喜欢的触感,捏的谭嘉月“嘤”了一声,他这才松手,驱马往林中奔去。 谭嘉月苦闷得捧着脸,一边是被他亲过甜滋滋的,一边是被他捏过火辣辣的,他这喜欢捏她脸的习惯,她必须要让他改了! 身后再次想起了马蹄声,她以为晏晗又回来了,忙回头看去,却发现是卢攸宁。 昨夜卢攸宁被郑培风带走,她被晏晗带着,两个姑娘直到今日才再次见面,也不晓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卢攸宁驱马走进,看了眼晏晗远去的方向,凑近她笑道:“昨日如何?太子殿下是不是被气着了?” 姑娘点头,气是气着了,但是将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混蛋一个! 谭嘉月抬眸看她,想了想昨夜,向她问道:“郑小公子呢?” 卢攸宁听她提着这是,顿时不自在起来,撇嘴道:“方才去寻同咱们殿下一起狩猎去了。” “那昨日,他可是生气了?”谭嘉月蹙眉小心的问,毕竟昨天好像郑培风的脸色也不太好。 一说到这卢攸宁便气,咬牙道:“不过就是小小利用了他一下,这厮居然咬我泄愤!” 谭嘉月一哽,睁大眼忙问道:“咬你哪儿了?” 卢攸宁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凑近她将衣领一点点撩开,撩到肩颈弯处,拨开头发,露出了那方白皙娇嫩的肌肤,点点牙印清楚地落在上头,不是很明显,只怕今日便能消了。 “可恶!若是咬出血了!我非得揍得他向我求饶!”那方姑娘还在愤愤。 谭嘉月看着她,美眸流转,最后捂着唇嗤嗤地偷偷笑了起来。 原来一向在她面前显得什么都知道的攸宁,居然不懂这个吗? 二人在林中说着话,忽得从林中深处慌忙跑出了许多人,有人跑往营帐,有人又回身跑进林子里,乱哄哄的一团糟。 卢攸宁连忙拦了一名侍卫问道:“乱哄哄的,发生了何事?” 那侍卫也不知明细,只是听人说的,他答道:“属下听说是太子殿下与郑家小公子正一起狩着猎,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只狼,向他们扑去哩!” 他说完,两个姑娘瞬时面色一白。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就拉个小手吧,被锁到无fuck说! 第86章 帝王态 远处闹哄哄的,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侍卫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卢攸宁急得瞪了那侍卫一眼, 挥辫往林中策马而去。 谭嘉月面色发白,见她去了,亦连忙追了上去。 待二人赶到时, 正见郑培风满身血淋淋地往外走,卢攸宁眸光一颤, 急切地翻身下马, 向他奔去。 “郑培风!” 谭嘉月也急得往四周搜寻, 却并未看见晏晗的身影。 “郑培风!”卢攸宁忙扑了过去,眼中的急切与忧虑毫不掩饰地外泄,她抓着他的胳膊,慌忙将他上下打量,“你有事吗?!” 郑培风见她这急匆匆奔来的模样一惊, 见她焦急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 想寻找他伤口的样子沉声不语。 “你说话呀!你伤着哪里了?”她见他不说话, 只以为伤的十分严重, 心里更急了。 “你担心我?”冷不丁郑培风冒出这一句话来,叫卢攸宁愣住。 “你说什么呀!”卢攸宁又急又气,说话间便动手往他身上有血迹的地方摸去。 谭嘉月寻不见晏晗瞬时急了,当下心里生出各种念头,他是不是被狼咬的伤着了?是不是伤重的连动都动不了?会不会,会不会…… 想着想着, 她眼中便泛起雾气来,水雾染红了眼尾,蕴出浓浓的的焦急,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那方卢攸宁与郑培风吵吵闹闹,她什么也听不进,正心中恍然着,一道低沉冷肃的声音响在身后。 “呦呦。” 好似黑夜被一道闪电劈开了光亮,她朦胧混沌的思绪一下变得清明,焦灼的心瞬时安定了下来。 连忙转头看去,只见晏晗骑在高头大马上向她走来,身姿挺拔,目光炯然,唯有脸上与衣衫上同样沾满了血迹。 她心中慌乱又起,匆匆向他奔了去,“太子哥哥!” “怎的了?”晏晗见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当即下了马来,一落地,怀中便扑进来一道温香软玉。 “太子哥哥你受伤了?” 晏晗怕她沾了身上的腥气,忙退了一步,将她从怀里捞了出来,见她满脸焦急,他解释道:“这并非本宫的血,而且狼的血。” “狼的血?”谭嘉月重复了一遍,心中紧着的情绪终于松了下来。 转眸果然见他的身后,那些侍卫提着一头早已死去的狼,狼身上还有血迹正蜿蜒滴淌。 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晏晗身后。 那方卢攸宁与郑培风也终于掰扯清了,姑娘恼怒地冲着男人一甩袖,转身便要走。 手腕子却突然被人一把紧紧攥住,离开的步子被打断,转头便见男人含笑看着她,眸中氤氲着默默情意,叫卢攸宁看着脸上飞起了红霞。 原来是闹了个大乌龙。 晏晗从北疆回来,郑培风有心要与他比试一番,故而特去寻他去比赛狩猎,结果不知他从哪里竟惹了一头狼来,那狼骤然出现,将随行之人皆是吓了一跳,但这二人倒是兴致狂涌,见那狼逃了,竟策马去追,这可将常顺给吓坏了,连忙招呼侍卫前去保护,这才有了方才乱糟糟的情况。 结果赶去时发现晏晗与郑培风两人联手,已经一同将狼给猎杀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晏晗与郑培风二人只不过是在猎杀狼的时候被其抓出来几道伤口并一些擦伤罢了。 虚惊过后便是欢跃,毕竟猎场虽有许多猎物,但不过都是野猪林鹿之类的,今年春猎居然猎得了一头狼,这无疑是一个好兆头。 同德帝听了也兴致极好,夜里便命人将其烤制,而后分赏给了各位大臣。 有人趁机想要求见同德帝,倒是被同德帝给以春猎放松为由,不谈政事给驳了。 * 春猎结束,众人返京,事务一切如常,赵叙明与太子的争斗倒是愈来愈烈了,两方在朝堂上吵的激烈不已,但同德帝对其视若罔闻的态度,蓦得让赵叙明愈发心惊。 霖王本应在万寿节后便要离京回封地,不过同德帝将其留在了春猎之后离开,但春猎过后,他又上表,称太子婚期将至,身为太子的皇伯父,他想在观礼之后再离京。 一番亲情言辞恳恳切切,将同德帝说动,于是准其观礼之后再回封地。 而在同德帝同意后的翌日,他的书桌之上,两道密信摆在了上头。 “霖王与首辅私下密谈数次……”同德帝捏着薄薄的那一张白纸,看着纸上那撩撩不过数字,眼中无波无澜。 他眼眸微动,将其浏览完,又翻开另一份密信:“西南近日情况异常……” “呵。”他忽得冷冷笑出了声,眼中泛起狠厉,周身带着阴郁,仿佛又回到了皇后逝去后的那段时间的状态。 “咳咳咳……”喉咙突然泛起痒意,他突然捂唇急促咳了起来。 “陛下!”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带着忧虑。 “可要传太医?” 同德帝向他罢手,摇头咳道:“无碍。” 谭兼之只得止声,皱眉看着他。 高座上的帝王削瘦的厉害,浑身上下带着颓然病气,显然是沉疴已久了。 良久后,同德帝终于止住了咳,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嘶哑无比,试图发声,却发现竟是说不出话来,他只得端起一旁的热茶润了润喉,这才再开口与他道:“谭卿,望莫辜负朕之所托。” “是。”谭兼之恭谨应是。 这些年谭兼之青云直升,一路坐上指挥使之位,众人以为他这是靠谭济元,靠钟秀宣,靠太子,却是不知,他的身后,从来都是同德帝。 从当年他离京远赴北疆起,身后便是同德帝的吩咐,到后来回京担任府军前卫镇抚,也是同德帝暗中的安排。 当年的同德帝无法拿回大将军郑巍手中的兵权,同德帝虽握有京畿地区的兵权,但早有首辅的势力渗透其中,这叫同德帝生出了忌惮。 有兵而无将,这是同德帝面对的一个无奈的现实。郑家镇守北疆,他不能也无法将其召回,唯有培养一名自己的心腹,而谭兼之,便是他择出的一名。 又嘱咐了谭兼之一些事,同德帝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他出来后,迎面便见晏晗正立在廊下,看着他的目光沉沉。 “殿下。”他上前与他行礼。 晏晗看着他,忽然道:“本宫明白了。” 谭兼之一愣,不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晗突然明白了,明白前世为何他与谭济元皆会被下狱了。 他以为谭家是因为被同德帝当做手中利刃,参与党争,他死后谭家被首辅一党清算,最终落败入狱,虽这是原因之一,但另有的,便是谭兼之是同德帝暗中培植用来为他掌握兵权的人,赵叙明想要掌控帝王,便要拔除他的一切手中利刃。 晏晗抿紧了唇,心腔中燃起一股怒气,不知是对谭兼之的,还是对同德帝的,他垂下眼帘,抑住心中怒气,转身进了殿内。 跨进殿内,抬眼便见同德帝只手撑在书桌上,眸中一片暗色,空泛的没有光芒。 他因方才在殿外心中有了气,这时见他也面色有些不善,僵硬地与他行礼,“父皇。” 同德帝又咳了两声,挥手让他上前来,将那两封密信交给了他。 “看看。” 晏晗皱眉接过,待看清信中的内容,眼中浮起惊讶之下的了然。 “霖王果然有异心。” 他凝神后又道:“霖王与首辅接触,莫不是他们二人……” 晏晗顿了一顿,赵叙明此人,发迹于微末,许久之前不过是一个苦寒的书生,那时大俞虽已建朝,但各地仍有叛军四起,太|祖令当时仍是皇子的先帝前去平叛,赵叙明毛遂自荐,做了先帝麾下的谋士,为其出谋划策,助其平叛。 赵叙明虽是一清贫书生,却学识渊博,自有乾坤,经此一回,得了先帝赏识,成功被先帝带回了京城。 后来先帝夺嫡登位,其身后亦少不了赵叙明的谋划,于是他一步步高升,最后坐到了首辅之位。 可惜先帝虽有才能,却寿命不长,当年平叛受伤他落下了病根,后来病情复发,英年早逝。 先帝病逝前,为给同德帝铺路,与赵叙明一同谋划,将霖王赶出京城,远留封地,后先帝又命三位辅政大臣为同德帝辅佐朝政。 但先帝想不到的是,赵叙明从来只想让同德帝做其手下的傀儡,从一届清贫书生,到位高权重的首辅,权利二字,一旦得到后是最不容易舍弃的东西。 但晏晗想不到,赵叙明虽贪于权利,但无论因为哪个方面,先帝的嘱托也好,朝中的舆论也好,到底忠于同德帝,这次居然与霖王有了首尾…… 同德帝阖下眸来,神色坚定道:“有亦或无,赵家,沉疴许久,已是大患。” 晏晗看着高座上的同德帝,默默不语。 或许尽管他魄力不足,但帝王习性,早已刻入了骨中。 数日后,同德帝突然病重,下令罢朝,交由太子监国。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有bug,我得改改。 第87章 试嫁衣 朝中的沸沸扬扬谭嘉月且还感受不到, 距离二人的大婚之日不过只有一月余了, 这些时日太子监国,钦天监与内监更加重视此事, 各项婚礼有关的事项都在加紧准备,生怕到了那日出了什么岔子。 现在随着太子监国,谭府再度水涨船高, 成了朝中最得意的勋贵,所有人都上赶着捧, 谭府还有个谭明之婚事没有着落, 现下他可是京中人家人人都盯着的绝佳女婿, 邀请谭嘉月另有的目的,便是想通过她,与钟氏了解了解对谭明之娶妻的意愿。 钟氏虽然同样焦灼谭明之的婚事,但现下这个阶段,各种事情凑在一处惹得她焦头烂额, 又怕就此会生出什么事端, 于是便以谭嘉月需要安心待嫁的名义, 将各府夫人小姐们递来的请帖钟氏皆给一律推了。 眼看婚期将近, 谭嘉月即将嫁入宫中,钟氏的欢喜与惆怅也一日多过一日。 自家呦呦与太子青梅竹马,自小相识,二人之间知根知底,嫁给他或许是最合适的选择,但自己娇养了十多年的女儿, 仿佛昨日还是个抱着怀中的小粉团子,一晃眼,现在就要嫁人了,还是嫁入宫中,到底让她心有惆怅与不安。 嫁作太子妃,也不知她将来会不会受委屈,受了委屈他们又能不能给她撑腰,若是嫁给其他人家,有她父兄在,自能让她一生顺遂,无忧无虑,不受任何委屈。 而作为太子妃,将来的路便只能她一人走了,也不知那份作为太子妃的责任,她能不能担得起,又能不能与太子二人同身同步,相扶相持。 一时间钟氏后悔极了之前没能再努力一番,多教教她一些处事之理。 故而这段时日也是抓着她让她加紧学管家,恨不得将自己脑海里的处事之理全都灌进谭嘉月脑中。 谭嘉月从原本待嫁的欢悦变得苦闷无比,但她明晓钟氏的用心,因而也学得更加认真,只不过学遇困苦时,心下暗戳戳念一声太子哥哥,可惜晏晗近日忙的很,婚期将近也不能见面,二人从猎场回来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 小姑娘心中满揣着待嫁的欣喜与忐忑。 这日送来了宫中织绣局的绣娘们做好的嫁衣,来给谭嘉月上身试试,若是有何处不妥贴,到时再加以更改。 华贵精致绣纹精美的凤冠霞帔展现在众人面前,叫众人一时看花了眼。 一旁的丫鬟忙掩唇捂住惊呼声,随后各自交头接耳嘻嘻笑了起来。卢攸宁的婚期比谭嘉月的要晚些,这些时日不知她与郑培风发生了什么,倒是不总将要退婚的话挂在嘴边了,而是同样与谭嘉月一样在家里待嫁,只不过人却待不住的时常来寻谭嘉月。 卢攸宁见那嫁衣,啧啧戏谑看向谭嘉月,调笑道:“呦呦,快试上了,让咱们瞧瞧新嫁娘着嫁衣是何模样啊!” 一旁的丫鬟们又捂唇嗤嗤笑了起来。 织绣局的尚宫上前讨好道:“三姑娘,殿下特意嘱咐了咱们,做这嫁衣万不疏忽,这霞帔上的纹样,还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呢!” 谭嘉月忍不住伸手轻抚着那嫁衣,脸上浮上了新嫁娘独有的腼腆羞涩。 “真美。”她喃喃轻声道。 旁侧的丫鬟们一起起哄笑道:“姑娘,快试试吧!” 言罢,你一人我一人便迫不及待的拉过谭嘉月,服侍她换上嫁衣。 片刻后,屏风后的闹闹哄哄终于安静下来,先是一片裙角从屏风后出现,钟氏与卢攸宁皆睁大了眼,结果从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圆脸憨态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先是探头与众人一笑,而后回身唤道:“姑娘,出来吧。” 她说完便忙转身跑开,旋即,一只精美的绣鞋便从屏风后探出,织金红裙摆随即摇晃掩住了那只小巧的绣鞋。 只见一个绰约多姿,夭桃秾李的美人缓步走来,明眸皓齿芙蓉面,柳腰花态婷袅身,织金马面映其步步生莲,大衫更衬其妍姿艳质,好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 美人凤冠霞帔,可谓有诗云: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众人一时看呆了眼。 谭嘉月紧张地抿紧了唇,纤纤细指抓着袖摆,见众人不语,她忐忑问道:“不好看吗?” 美人眼睫轻颤,美眸流光溢彩,盼兮倩兮。 卢攸宁最先反应过来,她围着谭嘉月转了一圈,眸中满是惊艳,与谭嘉月笑道:“若我是个男的,一定要从太子殿下手中将你抢过来!” 谭嘉月嗔了她一眼,“净作怪。” 钟氏眸光激动地上前,抚着谭嘉月柔软的发慈爱道:“为娘的呦呦,是最美的新嫁娘。” “阿娘。”谭嘉月依着她的掌心蹭了蹭,满脸都是将要成亲的欣喜。 她抚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抿唇羞涩一笑,“想让太子哥哥看看。” 卢攸宁接道:“那咱们殿下一定会看呆了眼!黏在呦呦身上挪都挪不开!” 谭嘉月脸上的笑意满满,眸光流转动人。 “嗯呀!” 作者有话要说: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白居易《霓裳羽衣歌(和微之)》 —————— 作者这段时间跑宣讲会招聘会特别的忙,每天脚不落地,所以应该是无法保证日更了,而且本文估计再不到有10章的内容就会全文完结,番外再考虑写不写,所以更新会放缓,更新时间不稳定,可等到完结后再看。 吧唧! 第88章 前夕事 时间一晃已到七月初, 婚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筹备, 但七月初二的那日,宫中传出了同德帝陷入昏迷久久不醒的消息。 京城一处偏僻地方的茶馆门外, 停着一辆外形简陋的马车,膀壮腰圆的车夫从车上跳下,方正脸上挂着老实的神态, 弯腰摆好杌凳,而后伸手扶着从车内的钻出来的人。 老人干枯削瘦的手搭在那人胳膊上, 颤颤巍巍地下了车来。 缓步落地, 他掸掸袖, 往茶馆内走去,那面相老实的车夫身形一动,便不知隐入了何处。 茶馆内掌柜正只手撑在桌面上打盹,小二百无聊赖地挥舞着手中抹布赶苍蝇,见老人进来, 随意地撩起眼皮打量, 见他不过是一身粗布麻衣, 打着哈欠懒散地走向他, “客官喝茶?” 老人面上也没有被怠慢的恼怒,笑呵呵与他道:“有个小友请老夫前来喝茶,不知那小友到了没?” 小二当即面色一变,将脸上的怠慢尽数收敛换上了严肃之色,忙躬着腰领了老人走向二楼的包间,待二人走至包间外, 小二敲了敲门,便忙退了下去,退至楼下,那掌柜已经清醒过来,二人面上带着警惕之色,环视着茶馆四周。 门内响起一声“进”,老人未做犹豫,推门走入,老旧的门发出“吱哑”声响,尖锐刺耳。 “赵大人。” 那方早在包间内等候已久的人转过身来,与老者深深一揖,再直起身,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若是有他人在,赫然便能认出此人正是霖王,而那老人则是首辅赵叙明。 “大人此一路来,辛苦了。”霖王呵呵笑道。 这个地方处于京城西南角,乃平民百姓居住之地,与京中的达官贵人的住处相隔甚远。 赵叙明只与他回礼,并没有接话,霖王也不恼,邀他至桌前坐下。 “看来霖王应当是早便做好了准备罢。”赵叙明抚胡,言语间隐隐含着笑意,显然是对方才的小二意有所指。 霖王闻言摇头嗤笑道:“本王这番动作,那父子俩竟一无所觉。” 他眼神轻蔑,含着冷冷讥讽与桀骜。 赵叙明含笑看他,心中另有算计,他与霖王深深一揖,凛然道:“太子结党营私,□□陛下,把持朝政,还望霖王大义,歼除太子,助陛下重掌朝政,还朝中一片清明。” “善。” …… 转眼已到七月初六,大婚前夜,宫中宫人彻夜忙碌,原本应当已经安静的宫道内热闹着宫人们的步伐声。 同德帝的寝殿内,因现下是盛夏,殿内门窗大敞,夜风灌入殿中,吹的帷幔轻轻飘动。 床榻上,同德帝一身清凉夏装靠坐在床柱上,手中执卷慢慢翻看,丝毫不理榻前已经立了将近有一刻钟的年轻男子。 他执页一翻,眼皮动也不动,只盯着手中的页卷。 余光里男子的袖摆摇晃,低沉带着恳求的声音响起,“父皇。” 同德帝眼皮微撩,“哼”了一声。 晏晗眸子一敛,作揖的双手无奈垂下,撩着袍角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明日儿臣大婚,还望父皇能够出面。” 同德帝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捂唇咳了两声,这才道:“朕现在的情况,是昏迷不醒。” “陛下于太子婚礼之上露面,随后又再次陷入昏迷,想必陛下被太子挟持囚禁的证据,更能明显。”晏晗沉声道,“霖王桀骜,此番假诈,只会叫他更加信服。” 他抬头,直视同德帝,“而且这是儿臣的大婚之礼,想必若是母后有知,也不会想让父皇缺席的。” 同德帝闻言面色一变,头微低,朦胧光影洒下,在他的眼下氲出一片阴翳来。 良久后,他才有了动作,将手中的书卷丢向晏晗,冷哼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为了谁!” 晏晗笑道:“谢父皇。” 第89章 大婚时 七月初七, 宜嫁娶。 从寅时起, 天色还未亮,谭府的众人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廊下婢女们一齐走过的脚步声惊醒了枝头憩睡的鹊鸟,鸟儿振翅飞入檐下,歪头看着廊间装饰的红绸, “啾啾”叫了两声。 那行进的婢女有一人停下,惊喜道:“我好像听见喜鹊鸟儿叫了?” 另一人搭话, “咦, 我也好像听见了!” 其余人见状, 接话道:“今日姑娘大喜,这鸟儿是在报喜呢!” 言罢,众人纷纷捂唇笑了起来,带着轻灵笑意继续前行。 清雅怡人的小院内,葡萄藤架下的秋千被风推得摇晃, 桃枝纹花盆内的兰花舒卷着花瓣, 散发着淡淡馨香, 廊下数盏贴着喜字的灯笼晕着暖暖红意, 灯下穗儿款款飘动。 嬷嬷们脸上挂满喜意,在寝屋另一侧的浴间走进走出,不过片刻,便已备好了撒着花瓣的香汤。 睡得晕晕沉沉的谭嘉月被人从薄被下捞了出来。 “姑娘醒醒,该沐浴了。” 照茵的话回响在耳边,却始终进入不了她的脑海, 她睡眼惺忪地“嗯”了一声,鼓着颊颇有些不满自己被人打断睡眠。照茵见她这即便坐了起来也仍不停点着头的模样,无奈又唤来一人,二人一齐 将她扶了起来。 直到衣衫尽褪,入了浴桶,谭嘉月这才将意识从困意挣扎了出来。 她打着哈欠,茫然地看着眼前情景,寻着照茵软绵绵问道,“照茵,第二日就到了?” “可不是,姑娘该梳妆打扮了!” 谭嘉月“啊”了一声,才放松了没多久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垂眸看着隐于水下的肌肤,她不禁红了脸。 前夜钟氏拉着她讲了许久的话,又特特给她讲了些洞房夜该要做什么事,还给了图看,这这这!谭嘉月这才彻底明白过来那事到底是什么,本以为他们之前那般已是大胆,不想还有更亲密的事,直将她羞得埋头。 母女俩说了许久的话,谭嘉月依偎在母亲身边诉说着不舍,等到钟氏睡后,她这才后知后觉有了将要成婚的紧张感,在床上辗转难眠,又不敢惊醒钟氏,只得干躺着,手中攥着那只海棠发簪,她既心中欢喜又忐忑不安,怀着满心的紧张情绪,直到夜深时,她才朦朦胧胧睡去。 紧张忐忑的情绪又开始袭上心头,困意早已飞散,她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唇角微弯,思绪开始渐渐飞远。 也不知,太子哥哥那里如何? 是否也像她这般,为了今日的婚礼正在打扮? …… 却说晏晗这头,他正在同德帝的寝宫外,抓了一个探听内里情况的探子。 探子被他卸了手脚的关节,倒在地方忍不住呼疼,他一皱眉,旁侧的常顺公公当即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掏了帕子塞进了那人嘴中,那人呜呜了几声,转眼便疼晕了过去。 晏晗见状嗤了一声,眸色幽冷,“将这人带下去严加看守。” 常顺问道:“殿下,此人已是无用,为了不节外生枝,不如……” 他用手往脖子上比了一下。 晏晗睨眼看他,幽深如汪潭的眸子里无波无澜,直看得常顺颈后一凉,一个激灵从尾骨直窜上了头皮。 他听见他伺候了二十多年的殿下冷冷道:“今日本宫大婚,要是见了血,往后本宫拿你这颗人头做祭品。” 常顺慌忙捂住自己的脖子,疯狂摇头:“殿下放心!别说人,今日就是连一只蚊子,都不会出血!!” 晏晗又将他上下扫了眼,这才转身与远处出现的谭兼之走去。 见他走远了,常顺这才松了一口气。 谭兼之一身曳撒,腰悬雁翎刀,面容冷肃地立于远处的白玉石阶下,晏晗走近,见他这一脸冷肃凛然的模样,沉声道:“谭大人,今日便要辛苦你了。” 他当即抱拳行礼,道:“殿下多礼了,臣已将宫中布置好,婚礼定能顺利进行。” “霖王忌惮,一定不会进宫来,宫中探子要及时将消息递出去。” “是。” 二人交谈许久,晏晗掸了掸袖,将手背在了身后,转身看着那灯火灰暗的寝宫,心中生起百般怪异情绪。 他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道:“谭大人,本宫心中有个问题,想问你一问。” 谭兼之偏头看他,只看见他侧颜隐于暗色中,眉眼间挂着疏冷,深邃眸中是他看不懂的深意。 “殿下请问。” “父皇当年暗中培植你做手中利刃,此事谭家其余人皆是不知?” 置于刀柄上的手微微握紧,谭兼之沉声答道:“不知。” 晏晗微微咬紧了后槽牙,面容绷紧,默了一瞬,他才接道:“若是当初因你之事,谭家卷入党争,呦呦因此而丧命,你待如何?” “殿下为何有此一问?”谭兼之一惊,诧异地看着他。 “谭大人待如何?”晏晗又问了一遍。 谭兼之下颌线绷紧,沉默了许久,他身形一转,拱手朝着寝宫的方向弯腰一揖。 “皇命不敢违。” 晏晗目光骤然变冷。 “然若是谭家人会因此受害,臣只能愧对陛下嘱托。”谭兼之目光一片坦然,“臣所愿,不过家人安康罢了。” “不过殿下此问过于虚幻缥缈,殿下所说之事并未发生过,呦呦今日便要与殿下大婚了,此等虚无之事,殿下缘何要纠结?” 晏晗罢罢手,怅然叹了一声,“也对。”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鸦青色,淡淡霞光透过云层,晕染了天际,鸟雀皆已睡醒,啾啾欢喜叫个不停。 常顺快步走了过来,凑到晏晗身边欣喜笑道:“殿下,时辰到了,该换喜服了。” 晏晗神色一柔,又招来人嘱咐了几声,这才转身往东宫走去。 “殿下。” 身后谭兼之出声唤他,晏晗疑惑看向他。 “呦呦便交给殿下了。”他沉声道:“但若呦呦受了委屈,兼之虽为人臣,亦会替她讨回公道。” 晏晗笑了,转身大步远去,悠然畅意的笑声响起。 “本宫定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 新嫁娘已经梳妆完毕,正端坐与梳妆台前。 花鸟玻璃镜中,美人明艳动人,如蝶翼般的眼睫微微颤动,颊上浮着红霞,且羞且娇。 一袭嫁衣衬她身姿绰约,头上精致凤冠更衬她容姿绝艳,美人红妆,国色天香。 钟氏坐在一侧,眼眶渐渐泛红,水雾已经朦胧了一双漆眸。 “夫人,大喜之日,可不能落泪啊!”素秋挽着她的胳膊忙安慰。 钟氏眨眨眼,忙忍下了泪意,谭嘉月从镜中见她这模样,忙转过身来,眼中同样泛起了红意。 “阿娘~”这一声唤着带着浓浓的不舍。 一旁的喜娘忙道:“三姑娘可不能哭,不然这妆可该花了。” 谭嘉月闻言忙憋回了泪,神态瞧着与方才的钟氏一模一样。 “阿娘的呦呦今日便要嫁人了。”钟氏看着她,目光怅然又馨悦。 “呦呦以后回常常来看阿娘的。” “可不能乱说,你以后是太子妃,如何还能经常回家?” 谭嘉月抿起了唇,又道:“那我便让阿娘来!” “太子哥哥会同意的。”她认真道。 钟氏失笑,应着:“好!” 前院开始人声沸腾起来,不久后便有丫鬟从门外进来,与屋内的众人欢喜道:“太子殿下来了!” 屋内众人瞬时欢喜起来,脚步款款,言语窃窃,喜意浸着每张面容,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被呈上,由全福老人盖在了谭嘉月的凤冠上。 她被搀扶着起身,往院外走去。 眼前是一片红色,她只能看着行走间露出的精致绣鞋,耳边是喜娘丫鬟的欢快祝福声,就在耳边又仿佛相隔甚远,她竟觉得有些虚幻。 她,这便要嫁人了? 厅堂上谭济元与钟氏一齐坐着,新嫁娘拜别父母,在将茶递过去后,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向淡定的谭济元此时神色却有些激动,留着的胡须颤动不止,眼角竟流出了泪水,叫一旁的钟氏看着,倒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泪意憋了回去。 或许怕开口叫她听见自己的哽咽声,谭济元终是没有开口,只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几下。 吉时已到,新嫁娘该上舆车了,谭明之上前来与二人道:“父亲,阿娘,让我来背呦呦出门吧。” 钟氏皱眉,在人群中看了看,收回了目光,她抿唇道:“去罢。” 谭明之含笑来到谭嘉月身前,将她背上了后背。 “二哥?” “嗯。” 谭嘉月问道:“大哥呢?” “怎么,呦呦不想让二哥送你?” 她默了默,语气绵软,“二哥……” 谭明之笑道:“呦呦,若是太子给你委屈受,千万告诉二哥,二哥绝对给你讨回公道!” 谭嘉月唇边漾起笑意,娇声道:“太子哥哥才不会的!” “还没出门呢,便一心向着他了?” 二人悄悄话说着,谭明之背着她出了垂花门,来到了花厅之中。 厅的那里,站着一道红色的颀长身影,面容依旧冷峻,但眼角眉梢,却漾着喜色。 “呦呦。”他低声的唤。 谭嘉月心“砰”的一动,下一刻,紧紧攥着的双手便覆上了一只大掌。 “我来了。” 她脸上一下烧起了热意,昨夜的种种浮上心头,幸而盖头掩住了她的羞涩,手上的大掌用力握了一下,谭嘉月这才软绵绵“嗯”了一声。 这一下叫晏晗突然血脉沸腾,心头激荡,他忽得将谭嘉月打横一抱,直接朝门外的舆车走去。 新嫁娘什么也看不见,只得拥着那个将她心头填的满满当当的郎君。 晏晗直接将她送上了舆车,车上挂着帷幔,隔绝了外头了一切,她还未反应,隔着盖头,唇上便落来一个滚烫的吻。 “呦呦,我今日很高兴!”他与她低声呢喃,声音缱绻诱人。 “唤我夫君!” 谭嘉月隔着盖头嗔了他一眼,娇声道:“外头的人看着呢!” “快唤我夫君。”言罢,一个吻又落了下来。 她只得轻轻唤道:“夫君。” 声音又小又软,晏晗却清清楚楚听在了耳中,他哈哈笑着,在被谭嘉月推了一把后,这才又偷香一口,下了舆车。 骑上高头大马,晏晗持着缰绳,带着心中的姑娘,驭马往宫中走去。 卤簿依仗,宴乐仪卫,厌翟车上四柱帷幕,四垂大带,紫色团盖祥云笼罩,四马缓缓拉动着厌翟车前行,这是迎太子妃的规格。 但谭嘉月透过盖头朦胧的光影,仿佛看见了前方脊背挺直的男子,他一袭红衣,面容冷峻,深邃如幽潭的眸子里,蕴着喜意。 那是她此后一生的夫君。 她觉得虚幻的心,忽得便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成婚喽! 第90章 洞房夜 多年后的京城百姓回想, 都为曾有幸得见这场盛大的婚事而感慨。 太子骑马亲迎, 厌翟车带着太子妃一路从谭府走过绕上朱雀大街,宴飨乐队与仪仗侍卫一路随行, 厌翟车的身后,跟着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直到进了朱雀大街, 抬嫁妆的队伍才出了谭家大门,远远看去, 整个队伍宛如一条红绸绵延整条朱雀大街。 十里红妆, 良缘喜嫁。 在百姓的欢声中, 太子妃仪仗渐渐驶进左顺门,所有的欢闹喧嚣落在了身后。 厌翟车停了下来,连带着谭嘉月的心也紧张起来,内官在车外唱诵,声音洪亮, 一词一句, 皆是祝语, 唱诵后, 她只听见明亮的一声高呼。 “请太子揭帘!” 须臾,她便感觉到帷幕晃动,带得盖头飞起一角,一只大掌便伸到了眼下。 这只手曾牵着她一路从幼年走来,走过总角之宴,走过豆蔻年华, 走至如今的芳华正茂,此后一生,他还将牵着她走向耄耋岁月。 这手好看的紧,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十分干净,有淡淡的茧落在指间,减了几分秀美,多了许多硬朗,温暖的掌心落着清晰交错的掌纹,缠缠绵绵绕在她的心头,心乱如麻。 “太子妃。”她听见他低沉声嗓,带着柔柔的笑道:“降轿了。” 谭嘉月心尖一颤,纤纤素手缓缓覆了上去。 “殿下有礼了。”她含笑应道。 此后的事情忙忙碌碌,倒叫谭嘉月都有些记不住自己做了什么了,只得一路跟着女官的引领,幸而不曾出错。 唯有叫她意外的是,她竟听见了同德帝的声音,心下不禁疑惑,陛下不是尚在昏迷之中吗? 但也来不及细想,忙在女官的牵引下行礼。 许久之后,一切终于结束,她被引入了寝宫之内。 就座之后,女官递了喜秤与晏晗,他伸手接过,心下不禁有些澎湃,攥着喜秤的手紧了紧,他伸手,缓缓撩开了盖头,那张他日思夜想的娇俏容颜,便映入了他的眼帘,只一眼,便让他心动。 明眸中含着羞涩,荡漾着水波,樱唇点着口脂,最是诱人的水润,白皙的嫩颊上染着红霞,恍如天边云雾生了朝色霞阳。 谭嘉月被他直勾勾地看了许久,看的眼睫颤啊颤,心尖颤啊颤,最后实在受不住,抬眸嗔了他一眼。 美人娇嗔含羞,更叫晏晗的眸色深了几分。 直到女官举馔案于二人前,晏晗才收回了目光。 女官服侍二人进食,谭嘉月咬了一口饺子,还未嚼便惊讶道:“生的?” 她说完,晏晗嗤嗤低笑起来,“就是生的。” 女官笑道:“此意为生子!” 谭嘉月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囫囵吞下口中的饺子,再不肯咬剩下的一口,晏晗就着她手中的箸,将其一口吞了下去。 “‘生子’怎能无我?”他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真是!不知羞! 谭嘉月心下暗恼,不敢抬头看他。 女官生怕新嫁娘便这样羞过去,适时给二人递上了金盏,双盏用红线相连,盏中斟满了酒。 合卺酒二人要一同共饮三杯,三杯后,酒味甜绵,叫谭嘉月忍不住回味。 所有的礼皆以行毕,女官领人将馔案搬下,退了出去,屋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其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候在了门外。 谭嘉月瞬时紧张起来,男人便坐在身旁,二人腿挨着腿,即使隔着几层布料,她也能感觉到那方的热意,似被烫着了般,又或许是此时正是盛夏,她额头渐渐冒出了薄汗。 “呦呦。” 他突然唤她,倾身靠近,叫谭嘉月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袖摆。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而后道:“本宫此时有事,先出去片刻,稍后便归。” 她有些懵,太子成婚,自然与普通人家不同,臣子皆在道贺后离去,无有宴席,亦无须陪酒什么的,那么还有什么事呢? 她瘪下嘴来,有些不满。 晏晗见她那气鼓鼓的模样,呵呵笑了两声,伸手一把将她揽过,凤冠上钗簪晃动,发出叮当声响。 “我即刻就回,洞房花烛夜,我怎能舍下你?!”他想凑近吻她,奈何被凤冠硌了一脸。 无奈,他只得低头在她颈间嘬了一口,“等下让宫人来给你洗漱一番,凤冠霞帔虽美,却也碍事。” 谭嘉月忙推开了,缩着身子嗔道:“你走你走!” 晏晗挑眉,尖牙在她颈间纤薄的皮肉上轻轻一咬,这才放开她起身出了寝宫。 他出去后宫女们便走了进来,服侍她梳洗卸妆,待解下嫁衣时,照茵“呀”了一声,指着她的脖子惊道:“姑娘,你怎的这里被虫子咬了?” 谭嘉月连忙捂住,嗔了她一眼,“该改口了!” * 晏晗出去寻人询问那方时时刻刻关注的事宜,果不其然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霖王彻夜未眠,他以观礼的名义留在京城数月,但到了今日大婚的时刻,他却寻了借口,没有入宫,京城周围皆已布置好,他若是进宫观礼,当真是自投罗网。 然而就在等待发动的时刻,宫中安置的探子匆匆出了宫来,满脸惊恐地与他道:“陛下!陛下醒了!” “什么?”霖王一惊,“皇帝醒了?!” “此时当真?”他忙追问道。 “千真万确!”那探子道:“太子出宫迎亲前,本应在文德殿由陛下临轩醮戒,陛下昏迷,此事自然略过,可今日陛下,陛下竟然出现了!且后来太子妃入宫,陛下也去了!” 霖王握紧了拳,怒道:“首辅呢!他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那探子道:“属下在一旁观首辅面色,他好像也不知此事。” 霖王焦灼起来,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走了几圈,这才问道:“皇帝现在可还醒着?” 探子道:“陛下好似出现了不过片刻,便又没了踪影,且属下发现,陛下虽然现身,但他的身体似乎并不好,而且身边好似还有人跟着,海公公并没有跟在其身旁。” “海公公不在……”霖王停了下来,海公公是被先帝派去伺候同德帝的,从来忠心不二,不可能不会跟在同德帝身旁,且同德帝现身不过片刻,便有没了踪影。 他沉吟片刻,招了人来吩咐,“传令下去,让他们先不要动作,等本王命令。” 那人离去不久,赵叙明便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 霖王看着他的眸光晦暗不明,他质问道:“首辅可知,陛下为何突然醒了?” 赵叙明见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霖王莫非以为老夫与陛下合谋唬你?” 霖王不语,赵叙明沉声道:“老夫也不知具体情况如何,王爷的那些动静太大,只怕藏不住,现下情况未明,不如先撤了的好。” 闻言霖王冷笑道:“来都来了,断然没有回去的理!先静观两日!” 霖王跺步,忽得摇头笑了起来,眼中溢着光芒,“只怕这些都是晏晗那个小子搞得鬼,他囚禁执掌朝政皇帝这么久,群臣早对他有所异议,若是大婚之日皇帝出现,自然这些异议全都消除了!可怜皇帝,悉心培养了一个这样的儿子!” 赵叙明默默不语,心中沉思。 * 晏晗不知出去了许久,谭嘉月梳洗完毕后,三杯酒下肚后的酒意便涌了上来,她偏头看着窗外,已经是天色将暮了。 眼皮似有秤砣坠着般,昨夜睡得太晚,今日又劳累的很,她终是忍不住困意,否了宫女让她躺下休息的建议,自己坐在床上,倚着床柱睡了过去。 似乎是因为饮了些酒,她睡得格外的香,梦中好像有道坚硬厚实的胸膛一直在她背后,让她觉得安心的很。 但睡着睡着,却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身后好像贴着个火炉,她想躲开,却被桎梏的动弹不得。 她哼唧着,不满地醒了过来,迷迷蒙蒙睁开眼,看着眼前情景有些发懵,又眨了两下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晏晗抱坐在怀里。 “醒了?”他揽着她又紧了几分。 谭嘉月看着他,见他披散在背后的发丝上沾着水汽,身上穿着寝衣,领口有些松散。 平日也不是没有这样被抱过,但今日却是不同了,她也不敢动,就这样将目光徘徊在他颈间,软着声嗓道:“太子哥哥,你办完事了?” “还未。”晏晗摇头,伸手抚着她的脸,迫使她抬头看他。 谭嘉月更加不满了,“那你还要出去!?” “不出去。”晏晗在她鼓起的颊上亲了一口,“可睡饱了?” “?” 晏晗看着她,室内烛火映在他的眸中,泛着幽幽光芒。 “本宫接下来要做的才是正事!”言罢,他倾身压了下来。 “等,等等!” 谭嘉月瞬时慌张起来,手下乱拉,竟然将他的衣衫拉了下来,露出一片硬实的胸膛。 “看看呦呦也迫不及待了!”他笑,手探入了她的衣衫内摩挲。 “太子哥哥!”她慌张失措,不禁想哭,怎么就不给她一些准备的时间呢! 她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转啊转,忽得在一处一顿。 “太子哥哥!你这里!”她倒吸了一口气,指尖颤抖着覆上了他的肩头,“这道疤……” 在晏晗的颈弯处,落着一条巴掌长的疤痕,疤痕上高下低,应当是被人迎面砍来,砍在颈弯处,若不是顺势一躲,只怕便会当场人头落地。 晏晗解衣的动作停下,无奈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不是吗?” “可你。”她目光往下,便见他身上错落着许多疤痕,左一道右一道,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已经没了,有的却永远无法散去。 “疼吗?”她呢喃道。 “疼。”晏晗受不住她那目光,只叫人看了想欺负,他在她耳垂上一咬,“但本宫现在有一处,更疼!” 谭嘉月吃痛,身上的最后一件衣衫被褪去,洁白无瑕的躯体便落在晏晗眼中。 “呦呦。”他沙哑着嗓音道:“你可知本宫等这一时,等了多久?” 谭嘉月羞怯地不敢看他,想伸手拿过衣衫遮挡着自己,却被他阻止,眼前的他同样褪尽衣衫,滚烫地肌肤贴着她,她感觉有一处格外炙热坚硬,她索性闭上了眼。 “唤我夫君。”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肌肤的每一处,谭嘉月羞耻着开不了口。 “那唤太子哥哥?” “不要!”手顺势滑了下去。 “晗哥哥?” “不,嗯……”异物突然侵入禁地,她忍不住喊了一声,软糯、娇怯,泛着轻颤的尾音,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她竟然会发出这种声音。 晏晗嗤嗤笑道:“好姑娘,真动听。” 烛火被微风吹的摇晃,寝宫内灯影忽明忽灭,将帷幕内的人影衬的时隐时现。 红鸾帐中美人的啜泣声不止,一道道唤声响起,换着称呼求饶,却换来男人更加无尽的欺负。 谭嘉月什么也记不住了,只记得她将“太子哥哥”“晗哥哥”“夫君”来来回回唤了不知多少遍,眼前男人脖颈间的那条疤痕,却一直晃着没有停下。 真是!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内容参考了《大明会典》《新唐书》 然后给隔壁文《这个沙袋娇软可人》求个预收!给个收藏呀么么哒! —————— 【重点在这里】!!! 为了感谢小天使们来的一路支持,回馈读者,作者特在微博抽一名小天使送作者得来的伴手礼小葫芦一份!!!去weibo@二狗子与小红花,【关注 评论 转发】11月7日抽出!送给你们的一个小小礼物!笔芯~~ (ps:微博没什么粉,假如你去,可能就是你,掩面泣. jpg) 第91章 太子妃 夜半时, 谭嘉月迷迷糊糊醒了来, 眼皮子困得睁不开,思绪也朦胧, 全身酸软疲乏的很,仿佛自己是个面团,被人随意捏圆搓扁, 翻折碾压,全身的骨与肉都不是自己的了般。 她微微一动, 牵动两腿间泛起了被研磨后的痛意, 叫她意识倏地清明起来, 第一个生起念头便是委屈极了,在心里直将晏晗骂了一遍。 绵软的手往旁边一探,但什么也没触到,她心下疑惑,费力睁开了双眼, 却发现身边空空一片, 根本就没有人。 帐幔垂下, 只有外头燃着的双烛将光影点点透了进来, 将帐幔内的空间衬得朦胧暧昧,床帐内男子的英朗与女子甜美的气息互相缠绕,一侧的床位上却泛着凉意。 她记得之前,迷迷糊糊的,是晏晗抱着自己沐了浴,二人相拥着一起入睡的, 现在天还未亮,怎的身旁的人不见了? 之前被欺负的委屈连带着一起泛了上来,新婚之夜,要了她后人却不见了踪影,什么意思? 正委屈难过着,帐幔外响起了男人沉稳的脚步声,床帐被人从外撩开,男人颀长的身影便映入眼帘,穿着一身寝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身后的烛光,叫她看不清男人此时的神色。 “醒了?”似有些惊讶,晏晗含笑着弯腰凑了过来。 谭嘉月不满地避开他,撅着嘴朝内翻身,奈何牵动了下.身,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晏晗揽过她的身子,沉声询问。 谭嘉月倏地想起了前半夜的荒唐,二人交织的喘息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她羞得将脸埋在了被中。 “我让你停下的,可你,你……” “对不起,是本宫忍不住,弄疼你了。” 谭嘉月气得不想理他,身后没了声响,她疑惑着想要抬头,却感觉到双腿突然被人拉开,她瞬时惊慌地抬起头来:“你,你还要……” 下一刻,亵裤便被人拉了下来,谭嘉月气得哭了,直伸脚踹他,“你太过分了!” “呦呦。”晏晗无奈按住她的双腿,掌下肌肤滑腻,春色满园,他喉结上下动了动,眸色晦暗不明,凑近吻去她眼角的泪,怜惜道:“本宫给你上药呢,上了药便不疼了。” “上药?” 她有些怔愣,下一瞬,男人粗砺的指尖覆上,带着微凉的软膏涂抹,她身子一抖,浑身瘫软下来,手脚都泛着无力,没有法子推开他,只能任他动作,谭嘉月抓着一旁的锦被,将脸埋得无限的深,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去。 终于等他涂抹完毕,为她将亵裤穿上,谭嘉月当即一滚,将自己滚进了锦被内。 男人嗤嗤的笑声响起,身后响起衣料摩挲的声音,片刻后,她被人抱进了怀中,整个人都贴在男人硬朗的胸膛上,他并未着衣衫,不同于手心的热意,他的胸膛微凉,但仍让她的脸似火烧一般。 “感觉可舒服了?” 谭嘉月生怕他待会儿又来一次,连忙胡乱点头。 “那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蜷着的指尖微动,她缓缓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晏晗心痒无比,奈何脑海中升起的绮念也只能强忍下,小姑娘还是初次,可不能太过分。 “太子哥哥……” 谭嘉月唤他,忍不住询问:“你方才去哪了?” 晏晗默了默,道:“无事,只不过是寻常顺交代了一些事罢了。” 算了,看在他是太子,每日都要日理万机的份上,她便不恼了。 又拥紧他,往他怀里依偎了几分,唇边漾起笑意,抬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喜滋滋道:“太子哥哥,呦呦今日很高兴!” 言罢,她连忙将脸埋在他怀中。 “嗯。”男人压低声音笑道:“本宫今日也很高兴,太子妃。” 夜色漫长,弦月隐入云层之中,与今日成婚的新人,一同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便有宫女在内寝外呼唤,今日二人需去奉先殿庙见,皇家的儿媳,自然需要去见见先祖。 晏晗在宫女喊了第一声后,便睁眼醒了过来,出声令宫人退下,他低头看着怀中依旧熟睡的女子,忽得发出一声带着满足的喟叹。 他抵着她的额,抱紧软乎乎的姑娘,爱极了般,脑袋就这样蹭了好几下,蹭完后方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傻,好在谭嘉月只是“唔”了一声,没醒。 重新拾整好面色,晏晗低声唤她:“呦呦,该醒了。” 男人极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边,谭嘉月迷迷糊糊醒来,睁开双眼看他,整个人有些迷瞪。 她这副样子晏晗还是第一次见,新奇不已,心下悸动,指尖在她的柔软上轻抚,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笑道:“太子妃,该随本宫去见见先祖了。” 谭嘉月终于醒了神,察觉到胸前的禄山之爪,惊了一声,颊上飞起红霞,连忙伸手推开了他,从床上坐起,扯过锦被一把裹住了自己。 身后的男人闷闷笑着,穿好衣衫,起身向外走去,将早已等候在外的宫人唤了进来。 二人各自梳洗,待晏晗穿戴好冕服,回身看去,便见谭嘉月正在梳妆,照茵正拿着黛螺为她画眉,晏晗走近,顺手接了过来。 谭嘉月疑惑看他,晏晗拿着黛螺在她眉上虚比着,道:“本宫为你画眉如何?” 谭嘉月投给他一个你会吗的眼神,却还是闭眼乖顺的凑近他,唇边漾着甜甜笑意。 “好啊!” 奈何晏晗拿着黛螺,瞧着她姣好的眉形,却始终不知如何下手,曾拿着炭笔在地图上指点江山的太子殿下,却在美人面上落了手足无措。 “咳。”他面上有些尴尬,“本宫还是为你戴簪吧。” 言罢,转身忙放下手中的黛螺,在妆匣里寻顺眼的簪子。 身后的一众宫女们无不掩唇偷笑。 谭嘉月面上不禁有些得意,终于有他不会的了。 晏晗寻了一枚看着不错的步摇,伸手簪到了谭嘉月发间,完事后,还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 谭嘉月看着镜中自己的头上,那歪歪扭扭的步摇,无奈的垂下眼帘来,伸手推开他让他不要捣乱,这才又将宫女们唤了过来给她装扮。 被嫌弃的晏晗挑眉,默默地站在一侧看着宫人给她梳妆,看着看着,目光浸满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意。 好在这段小插曲并未耽误多久,谭嘉月梳妆好,穿好翟衣,落落大方站在了晏晗面前。 昨日还是娇俏撒娇的闺中女,今日已是端庄高贵的太子妃了。 为能站在晏晗身边,与他齐肩携手,谭嘉月私下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学习。 晏晗牵过她的手,二人一同往奉先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先撒糖吧!剧情什么的推后。 第92章 无题一 奉先殿正殿中, 供奉着开国以来的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及晏家的先祖, 偏殿则供奉着三位皇后的牌位。 太子成婚,并非是光昨日一日便能将所有的礼仪皆已完成了的, 此后两日二人还有各种礼仪需要进行。 内官已于奉先殿内陈设好了牲醴祝帛,二人携手而至,赞者引二人走进殿内。 正殿中, 缭绕着满室的烛火烟香,赞者脚步轻缓, 唯恐惊扰了皇家先祖的英灵, 殿内无人言语, 安静而又严肃。 由赞者引二人行礼,整个过程充满着皇家的威严,谭嘉月跪在晏晗身侧,盈盈美目微睨,只见到他冷冽严肃的侧颜, 内敛、沉稳, 剑眉星目中含着皇族气魄。 有匪君子,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她收回目光,面上神色又认真了几分。 此间二人祭拜完后,晏晗牵过谭嘉月,带着她往偏殿走去。 相较于正殿往前数了好几代的牌位,偏殿便少了许多,二人一番祭拜后, 晏晗带着谭嘉月来到了逝后的牌位前。 他跪于蒲团上,倾身深深一拜,谭嘉月微抿起了唇,亦随他拜下。 二人而后直起身来,晏晗看着牌位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他沉声道:“母后,儿臣带着您的儿媳来见您了。” 谭嘉月颊上泛起红意,抬眸见晏晗正偏头瞧她,她眼睫微颤,轻声唤道:“母后,儿媳嘉月前来拜见。” 晏晗闷闷笑了起来,叫谭嘉月觉得莫名其妙,又生恼意来,她压低声音带着薄怒道:“你笑什么?” 他凑近与她呢喃道:“让你唤本宫夫君,如何了才肯唤上两声,你这母后,倒是喊的顺口。” 先人面前,竟说这事,谭嘉月羞恼地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奈何他的胳膊紧实,拧不出肉来,徒又让自己加了几分气。 “母后该恼我了!” “母后那么喜欢你,怎会恼你?”晏晗忽得一叹,眼中浮起了怅然。 谭嘉月默然,伸手覆上他的,稍稍攥紧,似与他安慰。 二人又待了一阵,而后才起身离开。 出了奉先殿,却见晏晗又带着她往东宫走去,谭嘉月疑惑问道:“太子哥哥,我们不去拜见陛下吗?” “父皇身子还未大好,咱们还是先莫去打扰他为好。”他眸光微敛,神色淡淡道。 谭嘉月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 她犹豫道:“外界传闻,陛下其实并未病重昏迷……” 晏晗撩起眼皮,侧头看她,深邃的眸中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她咬了咬唇,定神接道:“他们说陛下其实是被你软禁了。” 他忽得笑了,“连你也知道了。” “呦呦以为呢?” 谭嘉月摇头,皱着一双秀眉,“呦呦不信,太子哥哥不是这样的!” 晏晗瞳孔微缩,眸中柔意溢了上来,他牵过她的手,小手被他的大手裹着,软软的一团,筋骨却戳得他的掌心发烫,就像他此刻跳动的心脏,泛着暖暖的慰藉。 “咱们回宫。” 待将谭嘉月送回东宫,晏晗歇了不过片刻,转身便出了门,往书房走去。 没多久,两名身形高挑面容普通的宫女便来到谭嘉月面前,她们道是太子派来伺候她的。 但谭嘉月却看得出,这两名女子神色内敛,气质沉稳,身形动作不似普通宫人,置于身体两侧的手中,皆生着老茧,因有谭兼之与晏晗,她自然认得这老茧生于手上的位置,显然是因长期握剑所致。 又听太监禀报,东宫外的巡逻侍卫突然又增了两队,来来回回,将东宫护的严严实实。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似乎突然变得昏暗下来,宫道中行走的宫人们脚步更为谨慎,空中漫着紧张的气氛,生于园中的翠竹,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崇政殿内,赵叙明领着另外三五个臣子,正在跟晏晗对峙。 “听闻陛下已醒,昨日殿下大婚,陛下还出面主持,臣等有许多政务,需要面见陛下,让陛下定夺,还请太子允臣等面见陛下!” 一番言辞激烈恳切,好似当真有什么国家大事,急需同德帝来定夺。 晏晗翻看着折子的手停顿住,将站着的几人一番扫过,最后停在了赵叙明身上,“父皇虽醒,但昨日因本宫大婚,他不过是强撑着身子出了面罢了,身子仍虚弱的很,父皇需要静养,首辅大人还是不要打扰的好,若有政务,与本宫说便是。” “臣等求见陛下!”赵叙明定定道。 “怎么?父皇让本宫监国,政务之事,还与本宫说不得了?”晏晗冷冷看着他。 “老臣不敢。”赵叙明拱手一揖,“只是兹事体大,还需与陛下相商才是。” “本宫说了,父皇体弱,仍需静养!” “陛下当真体弱?”赵叙明忽得沉声一问。 “首辅什么意思?”晏晗冷笑道:“莫非首辅以为本宫对父皇做了什么?” “殿下严重了,老臣惶恐!”他当即拱手作揖,低下头来,光影被遮挡的双眸中,眸色晦暗不明。 太子监国,他的势力已经被去了大半了。 “说来。” 良久的沉寂后,晏晗终于又开了口,“也不知昨日霖王有无进宫观礼?本宫似乎并未瞧见他?” 一名臣子上前道:“霖王因偶感风寒,怕扰了殿下的婚礼,故而未曾进宫。” “哦。”晏晗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遗憾道:“皇伯父为了观礼,还特意在京中留了四个月,如今未曾见着,他即日离京,本宫又不会有第二次大婚,倒是可惜了!” 赵叙明见他惺惺作态的模样,眸子微眯。 “这般。”晏晗手撑在桌面上,与赵叙明道:“本宫派人请霖王入宫来,在他离京前与他好好叙叙,首辅以为如何?” 他沉着一张满是沟壑的脸,辨不清其中神色。 “善。” 作者有话要说:权谋戏不要认真看,作者不懂,不会写,只是在走剧情罢了。 —————— 【重点在这里】!!! 为了感谢小天使们来的一路支持,回馈读者,作者特在微博抽一名小天使送作者得来的伴手礼小葫芦一份!!!去weibo@二狗子与小红花,【关注+评论+转发】11月7日抽出!送给你们的一个小小礼物!笔芯~~ (ps:微博没什么粉,假如你去,可能就是你,掩面泣. jpg) 第93章 肃杀起 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 最后一丝霞光被敛入夜色, 整个皇宫倏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四周回响着禁卫军巡逻的声响,与平常一般无二的行为, 今夜却听得令人颈后生寒。 整座京城也同时陷入了寂静,街道上似乎回荡着铮铮马蹄声,一下一下, 踏得人心头战栗,人人皆是紧闭大门, 不敢出入。 宫城的禁卫被人无声无息绞杀在地, 紧闭的宫门被从内里打开。 谭嘉月梳洗之后, 坐在床头有些发怔,窗外的树枝被夜风吹的摇晃,她却感觉出了其中蕴藏的肃杀之气。 照茵一遍用帕子为她绞干发上的水汽,一遍带着埋怨道:“殿下虽忙,却也不至于连晚膳也不来陪娘娘吧?今日才是娘娘与殿下新婚的第二日……” 谭嘉月捏着还有些发酸的腰, 双目放空看着镜中的自己, 良久, 她才道:“照茵, 你有没有感觉宫里的气氛不对?” 照茵擦拭的动作一顿,她谨慎道:“是有些不对,外面的多了许多侍卫,奴婢还听得太监道,白日里殿下好像与首辅起了争辩,如今陛下病重, 也不知何日才能好。” 双手突然攥在了一起,谭嘉月心中突然感觉到了慌张,此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正是晏晗大踏步走来。 顾不得腿间还存在的痛意,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太子哥哥!” 走近才看清他面上一片冷肃之色,眉头紧锁,眼中泛着寒意,看见她才柔了几分。 她心中的慌意更甚,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晏晗不语,脱下身上的大氅给她穿上,将她身上裹了个严实,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太子哥哥!到底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谭嘉月搂着他的脖颈忙追问。 “无事,你无需担忧!” 他终于开了口,趁此几个起落,便使着轻功出了东宫,往皇宫的偏僻处奔去。 许久之后终于落了地,晏晗正要放她下来,谭嘉月却搂着他不肯放手。 她咬唇,眸中泛起了盈盈泪光,“你说清楚,不要又像四年前那样,不明不把地离开,让我忐忑的等了四年!” 这话触动到了晏晗,他眸光颤动,深叹了口气,伸手将谭嘉月搂进怀中,拍着她的背抚慰道:“这四年,终究还是苦了你。” “要出什么大事了吗?” “霖王造反,已经携军逼至宫外了。” “什么?!”谭嘉月一惊,只觉得不可思议。 晏晗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安慰道:“别怕,本宫已经做了安排。” “这,他怎么敢?”谭嘉月回过神来,目光担忧地看着晏晗,“太子哥哥……” “这里很安全,呦呦安心在此等待便是,本宫很快便能解决。” 谭嘉月看着他,嫣唇翕动,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深深投进他怀中,紧搂着他带着哽咽道:“太子哥哥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受伤!” “放心,太子妃的嘱托,本宫不敢忘。”他低声笑道。 看着晏晗在夜色中快速消失的身影,她控制不住心中忐忑,照茵也被那其中一名宫女带了来,随同的还有数名暗卫,主仆二人互相对视,对方眼中的担忧与无措皆看得清清楚楚。 …… 文德殿的大殿外,从来空旷的广场此时已被裹挟着层层铠甲的叛军侵占,肃杀与血腥之气笼罩着整个广场。 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上,晏晗一身太子常服,宽袍大袖衬的人矜贵端庄,却也让人行动饱受束缚。 “霖王此等阵仗,是何意思?” 一身盔甲的霖王冷眼看着石阶上的晏晗,眼中尽数皆是轻蔑。 “太子囚禁陛下,意欲篡位,本王领军,是为解救陛下,擒下篡位之人!” 晏晗似是被此言都逗笑了,他嗤道:“霖王,你这是在逼宫造反啊!” “呵。” 霖王忽得振臂高呼,“擒下太子,解救陛下!” 他身后的近千人同时高呼:“擒下太子!解救陛下!” “擒下太子!解救陛下!” 震天呼声犹如汹涌滔浪,铺天盖地扑向此方寥无几人的太子。 “本宫劝你,就此卸甲,还有活路!”晏晗冷冷道。 “上!” 突然有人高喊。 “上!!” 铁甲携着寒刃,噬杀伴着无情,暗夜中一道冷光刺破了血肉。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瞬时成了一片血海,杀伐声响彻云霄。 霖王早已退至大军之后,看着那不过数百仍在负隅顽抗的众人,心中胜券在握。 只要在天亮前擒下太子,杀了同德帝,他便能将一切罪名退至晏晗身上。 太子意欲篡位,谋害帝王,霖王救驾晚矣,只擒下太子。他只要拿过玉玺,天下便已入怀! 听闻昨日新迎的太子妃,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厮杀之声。 霖王一惊,惊怒道:“怎么回事?!!” 一个将军满身血污地仓惶奔至面前,慌张道:“禀王爷!宫门那里!谭兼之领兵杀进来了!” “兵?哪里的兵?京郊的兵马被首辅拦着,这里哪里来的兵?” “王爷!那军中挂着旗上,写着郑字啊!” 霖王惶惶然退了半步,脑海中一道轰隆声震得他头脑发晕。 “入套了!” 他瞬时目眦欲裂,鹰目愤恨盯向晏晗,“给本王杀了他!” 几道黑影登时跃出,前后跃过厮杀的人群,向晏晗攻去。 霖王一把夺过身侧人手中的弓,搭弓拉箭,鹰眸阴鸷地盯着与人对打的晏晗。 出乎晏晗的意料,霖王手下培养的死士皆是身手不凡,跟着他的暗卫格挡了几人,但更多地则涌至他身前,几个相互陪护,竟牵绊的无人能够上前助他。 天空突然急速响起一道急哨,暗沉的夜被突然炸开的烟花破开光亮,这是谭兼之领军攻入的信号。 思及此的下一瞬,一道破空声袭来,他忽得察觉到颈后涌来杀气,将攻击他的死士一剑击毙,他旋身一转,冷锋利刃已袭至眼前,箭羽震得气流涌动。 谭嘉月的声音忽得在脑海中响起:“太子哥哥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写傻白甜(:3_ヽ)_ —————— 【重点在这里】!!! 为了感谢小天使们来的一路支持,回馈读者,作者特在微博抽一名小天使送作者得来的伴手礼小葫芦一份!!!去weibo@二狗子与小红花,【关注 评论 转发】11月7日抽出!送给你们的一个小小礼物!笔芯~~ (ps:微博没什么粉,假如你去,可能就是你,掩面泣. jpg) 第94章 事态息 千钧万发之际, 眼前的一切却好似皆被放缓了般, 晏晗侧身伸手,一把抓住了铁箭, 胳膊上的青筋暴起,关节在咔咔作响,手臂不停的颤动, 高速射来的铁箭带着强有力的劲势,摩擦的手心似火烧般疼痛。 霖王惊得瞳孔放大, 握住长弓的手忍不住的颤动。 他, 他竟然徒手接住了他的箭! 他的箭, 能够射穿铁甲,晏晗竟然能徒手接住! 此人,此人!! 心头的震慑被无限放大,一股强烈的恐惧从心底涌来上来。 铺天盖地,骇得他手脚发颤, 口鼻窒息。 晏晗冷眼看着人群之后的霖王, 将手中的箭翻转, 一片皮肉被连带着撕了下来, 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动,右手向旁侧一伸,早有守卫在一旁的暗卫将一把长弓递了过去。 霖王骇然的看着他的动作,颤着腿噔噔噔退了几步,跌在了身后的兵士身上,他忙不迭将那兵士一把抓过, 挡在了身前。 见他这般怂软,晏晗挑眉,唇角一勾,冷冷“呵”了一声。 他抬手,搭弓拉箭,目光紧紧锁着霖王的身影,长弓越来越拉的紧绷。 抓着兵士躲在其身后的霖王被他那势在必得的目光看的颈后一凉,他有预感,即便他抓着人挡在他的身前,晏晗也能将他射个对穿。 几乎是不假思索,霖王转身便往人群中钻去。 等的就是此刻! 晏晗眸子一眯,箭尖紧紧锁住霖王的背影,拉箭的手一松,铁箭瞬时便射了出去。 尖锐的破空声急速逼近,霖王想转身闪躲,然而身体就像被捆了数十斤的沙袋,僵硬迟钝的跟不上脑子的反应。 下一瞬,他闪躲的动作被骤然打断,一股冲劲迫使他往前跌了一步,他低头看去,尖锐的箭头射穿了他的肩头,沾着鲜血,泛着冷光。 “你!” 他转身,眼睛死死瞪大,嘴角抽搐不停,整张脸狰狞的可怖。 “晏晗!!” 粗砺泛枯的手直直的指着晏晗,眼球激动的凸出,脸上所有肌肉都在不停的抖动,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正在厮杀的将士见霖王倒下,顿时便慌了神,晏晗趁此时机,几个起落快步奔来,像一只从云霄直冲而下的雄鹰,趁众人不注意,竟然千军之内一取霖王,将他生擒了回去。 此刻谭兼之也已领兵冲了进来,冲散了叛军的方阵,众人手足无措,全然没了方才的劲头,只徒劳的抵抗着。 霖王还未死,喉间一口血吐出,他颓然不动,勾垂着脑袋下,面上满是狰狞狠厉:“这父子俩好手段!” 就在这时,久不露面的同德帝在海公公的搀扶下从文德殿中走出,缓步走到了高台前。 霖王看着他的身影,阴鸷狠厉的眸子骤然一变,目光颤动中带着真挚忧虑。 “陛下,臣终于见到您了!”他掩唇咳道,全然不顾身体被撕裂的疼痛,激动的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人一把拦住。 “霖王已被擒,尔等若就此缴械,罪孽只你一身承担,若再负隅顽抗,株连九族!” 厮杀声中晏晗一身高呼响亮无比,清清楚楚的传达到了每个人耳中。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瞬时间包围的众人齐声高呼,声音响彻整个皇宫,如滔天波浪席卷每处角落,声浪阵阵,恍若雷鸣。 被安置在宫中偏僻处的谭嘉月也远远的也听到了声音,一直紧吊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事情发生到现在都还叫谭嘉月有些迷茫,怎么好端端的?霖王就谋反了呢? 这厢在没了霖王的指挥下,一群散兵早已畏惧于谭兼之所领的将士与同德帝出面的威慑,纷纷缴械投降。 “皇兄,朕倒不知,朕不过歇了几日,你便领兵进宫来了?” 霖王目光沧然的流转了个来回,见大势已去,他强撑着身体跪拜道:“回陛下,臣一片丹心!还望陛下明鉴啊!” 同德帝捂唇咳道:“谋反的丹心?” “陛下,臣冤枉!!”他高呼,脸上一派正义凛然,“臣是见陛下一直久病休养,不掌朝政,朝政大权尽被太子只手垄断,而今陛下又被太子幽禁,臣是为救陛下您,这才领兵进宫了啊!” “这么说来,倒是朕误会你了?”同德帝面上神色微动。 霖王见了,心中忍不住生起了期冀,同德帝此人,最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他绝对要力挽狂澜扳回局面。 “只要陛下无恙,臣受些委屈,这也无妨!” 旁侧的晏晗静静立着,冷眼看着二人做戏。 与此同时,谭兼之已骑马赶至高台下,他拉住缰绳,翻身下马,大跨步踏上台阶,来到同德帝面前,抱拳道:“禀陛下,霖王领兵谋反,残兵已被尽数镇压。” “本王分明是为救陛下而来!你好大的胆子,竟冤枉本王谋反!”他指着谭嘉月,面上是一副被冤枉了的怒不可遏的神情。 晏晗实在是看的心累,示意谭兼之快速说完。 谭兼之沉声接着道:“臣还在在霖王的别苑搜出了龙袍,十二冕旒等物。” 霖王闻言懵了,他何时备下了龙袍和冕旒? 这下他彻底明白过来,这个套只怕是一早便备好,只等着他钻了。 “霖王谋反,罪不可赦,来人!”晏晗转头吩咐,突然被霖王高声打断。 “你敢!!” 他全然不顾痛意,折下了背后的箭羽,指着同德帝厉声道:“当年本王离京,先帝让你举誓,不得残害兄弟!晏蕤,你敢叛誓?” 同德帝脸色沉了下来。 当年先帝为铺就好他的皇位,亲手将霖王赶出京城,又废了唐王,却同时也逼他在他们面前举誓,此生不得残害兄弟。 他忍不住又开始咳嗽起来,一双无情的眸子盯着霖王,“朕确实是在先帝面前立过誓。” “来人,将霖王押入大牢!” 流血不止的霖王再也撑不住,由侍卫拖拽着离开,空旷的广场上尽是他肆意的笑声。 晏晗面色早已黑透,拳头紧紧攥着,方才手心的伤口被撕裂更开,丝丝血迹从指缝间蔓延出来。 宫城外,幽静的赵府巷外,围满了举着火把的官兵,几个穿着铁甲的将士上前,沉重的赵府大门被几人不费吹灰之力的便踢了开来。 府内响起了众人慌乱的叫喊声,赵叙明被人狼狈的从屋内拉了出来,面上神色一改以往的淡定,现此慌乱不已。 “首辅大人,陛下有请。” 谭明之一身直裰静立于他面前,即使面容板正,但天然勾起的唇角衬的此人好似是在偷笑,赵叙明只觉得那是在嘲讽他。 他冷哼一声,扯过自己被人钳制住的手臂,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领,昂头阔步,往外走去。 谭明之见他这模样,左右偏头看着自己的两袖,伸手掸了掸,姿态悠闲的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数第三章 (大概?) 第95章 私语时 耳边的杀伐声渐渐歇去, 谭嘉月看着夜空中流转的星光, 一直紧吊的心情才终于松懈了一分。 “照茵,结束了吗?”她拢紧了袖, 有些不安的问。 言罢,还不待照茵回答,她便起身, 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去,方走了两步, 便被那两个被晏晗送来的宫女出声阻拦。 “娘娘, 您安心在这里等待殿下便可。” 谭嘉月不满的蹙着眉, 神情焦灼,仍要往前,那两名宫女忙伸手拦住她,道:“娘娘放心,殿下准备周全, 不会有事的。” 这时有暗卫上前来禀报, “娘娘, 霖王已殿下被生擒, 其余叛党 也皆已缴械,殿下让属下来告知娘娘一声,待他处理好事情,便来寻娘娘,娘娘自可安在在此处等待。” 谭嘉月叹了一声,止了要出去的念头, 转而问道:“殿下可有受伤?” “殿下无碍,并无受伤。” 闻言,谭嘉月这才安下心来,转身缓步回了屋。 照茵拿了件薄衫上前来给她披上,劝道:“娘娘,夜深了,还是先歇下吧!” 谭嘉月拢紧了薄衫,摇头道:“睡不着。” 她还是有些恍惚,短短不过两日的时间,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阖眸倚在床柱上,她沉下心,将这几月的事全都细细捋了一遍,她在闺中,知道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但现下这细细一想,却察觉出莫名的不对劲来。 她睁开眸子,漆亮的双眸中染上了一丝慌乱,双唇不自觉的咬紧,惶惶然生起了畏惧之感。 夜风吹来,清凉中带着丝丝血腥之气,令人闻着忍不住作呕,她忙令照茵去将窗子全部关上,又自己拢着衣衫,蜷在了床上。 昨夜大婚,先是疲惫了一天,晚上又被晏晗折腾了一宿,今日又是忽闻霖王作乱,又惊又惧,这般下来,她精神疲倦极了,即便是不想睡,却也挡不住困意,忍不住沉沉睡去。 照茵见状,无奈扶她睡下,帮她舒缓肢体,又拿了薄被来给她盖上,而后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谭嘉月睡的并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突然有了响动,将她骤然惊醒。 屋内烛影晃动,泛着朦胧的光影,她睁开眼撑起身,只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呦呦。” 熟悉的男子气息笼罩过来,她被人抱进怀中,温暖可靠的胸膛贴着面颊,她顺势依偎着,心终于定了下来。 “太子哥哥……你可有受伤?” 晏晗摇头笑道:“本宫无碍。” 谭嘉月不信,将他上上下下一打量,见他是一副已经沐浴过后的打扮,面色红润正常,当真没有大碍,她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垂眸,却见他的右掌掌心绑着一圈绷带。 “不过是些许擦伤,并无大碍。”晏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绕是如此,谭嘉月仍是皱起眉来。 晏晗垂头看着她眉头紧蹙的模样,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抚她皱着的眉,温声道:“吓着了?” 她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伸手揉了揉,待舒缓了,复又才抬眸看他。 男人发丝微乱,眼帘低垂,眼角眉梢的冷意在看着她时,才沾上了柔色,一身的肃杀之气还未完全褪去。 她又搂紧了他几分,轻轻“嗯”了一声。 晏晗抚着她柔软的发,安慰道:“别怕,有本宫在,已经无事了,叛乱之事已被解决了。” 环住男人腰身的手不禁攥紧了他背上的衣衫,谭嘉月抬头,双唇翕动着,有话想问出口,却又不知该如何问。 “怎么了?”晏晗爱怜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谭嘉月想了想,开口问道:“陛下,会如何处置霖王啊?” 晏晗面色忽得绷紧,冷意又浮了上来,他只遗憾,那一箭射的为什么是霖王的肩而不是他的胸膛。 但那又如何? 男人眼中一道冷光闪过,泛着讥讽与杀意。 “父皇自有定夺。” 今日过后,霖王与赵叙明皆被除去,压在他心头十多年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晏晗只感觉一身轻松。 他搂着怀中佳人,顺势倒在了床上,手不老实的撩起她的衣角,滑进了她的背。 谭嘉月并未察觉,而是失神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下一瞬,她只感觉胸乳被粗砺之物一刮,一个激灵,浑身忍不住战栗,谭嘉月这才发现了一只作乱的手正在她胸前徘徊。 她脸腾的飞起了红霞,又羞又恼的瞪着那只手的主人。 “你!” 晏晗含笑凑近,与她喁喁私语,“你可还疼?” 谭嘉月眸子瞪大,一个扑腾忙从他怀中出来,拿过被子将自己裹紧,顺势缩在角落,这才与他嗔道:“疼!” 如此斩钉截铁的模样倒是让晏晗面上生起了尴尬,他屈指挠了挠脸,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本宫只是问你疼不疼而已,怎么?呦呦想到哪去了?”他调笑着,眼中泛起了深意。 谭嘉月这才发觉被他捉弄,又羞又气,转过身不想理他。 晏晗将她搂住,探身在她唇上深深一吻,而后才躺了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忍下欲念。 他看着那帐上绣着的唯有皇家才能出现的游龙戏凤,抿紧了唇,将怀中的姑娘又搂进了几分,攥住了她的手。 “呦呦,别怕。” 谭嘉月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唇边勾起了温婉的笑意。 “好。” 第96章 此生长 翌日清晨来临, 阳光透过云层, 丝丝缕缕照射在大地上,皇宫的琉璃瓦泛着熠熠光辉, 宽阔的由汉白玉石铺就的广场上,一片洁净。 仿佛前夜的厮杀只不过是世人的一场噩梦,梦醒之后, 渺无音迹,然而只有前来上朝的群臣心中胆颤不已, 在走过广场时, 腿脚颤抖不止, 步子都忍不住快了许多。 众人会面时,发现平日里常见的许多人都已经没了身影,至于人在何处,可想而知。 而今日众人上朝,静候之后, 便见那个已经数日不见的同德帝被晏晗扶着缓缓走入, 坐上了高座。 父子俩相似的面容上带着一模一样的冷肃神情, 二人一齐转头看来, 只叫众人背后发凉,心中瑟瑟。 连续三个月的时间,朝中一番疾风骤雨,首辅倒下之后,所有依附于这个大树的泥土皆被撸下,新旧势力交替, 所有牵绊皇权的藤蔓被割除,新起的,是忠于皇帝,为皇帝所用之人,所有被架空分散的权力,终于被同德帝一点一点,尽数拢于了手中。 而期间同德帝手段之疾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首辅与霖王二人,一人流放,一人永囚牢狱,然而就在这三个月期间,先后传来首辅死于流放途中,霖王畏罪自杀的消息。 同德帝寝宫内,一道瓷器破碎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男人急促地咳嗽声,声音破碎而虚弱,好半晌后,那咳嗽声才停了下来。 海公公给同德帝喂了杯茶后,忙扶着他躺了下来。 不同于先前放出的同德帝病重的消息,这次他是真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仿佛是心头支撑的一口气骤然消散,这三个月的时间,同德帝原本便病弱的身体更是快速削瘦下来,已经连着罢朝两日了。 晏晗跪在床前,看着这一切默默不语。 同德帝颤动着手指着他,咬牙切齿了半晌,终是无力的放下了手。 “你到底与先帝相似,比朕要做的好。”他冷嘲道。 晏晗暗自咬牙,心中一股郁火,“儿臣不信你不知,母后之死与首辅有关。” 他与皇后的存在,阻挡了首辅一党的利益,前世害死了他,今生他日防夜防,却万万没想到,他们转而对了皇后下手。 “父皇,您太过顾念旧情了!” 同德帝阖下双眸,幽幽叹了一声,“是朕对不起你母后。” 他又静默了半晌,才又接道:“霖王之死,朕知是你所为。” “朕曾与先帝发誓,不得残害兄弟……”他顿了一下,转而语气变冷,“晏晗,你倒会替朕做事。” 晏晗眼皮微微一撩,又垂了下来。 “将他葬入皇陵罢。” 晏晗诧异的抬眸看他,“谋逆乃是大罪!” 同德帝转过头来,目光幽幽,“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来,朕只与你母后生了你一个皇子?” 晏晗倏地愣住,除了两个公主,同德帝只有他一个儿子,这些年他也曾想过,为何只有他一个?他以为有可能是当年皇后生他损了身子,所以一直不曾有孕,直到最后才终于又怀上了一胎,但现在听同德帝这么一说,显然是另有内情。 “当年先皇膝下,共有五子二女,霖王行一,朕行四,唐王行五,五子中除我三人,其余二子皆是因后宫争斗,刚生下来便夭亡了,而两个公主中,也只有长公主得康健以长大。” 同德帝的目光渐渐变的悠长起来,显然是已陷入了回忆之中。 “朕幼年时,也不曾像现在这么与霖王剑拔弩张,他是好兄长,时常带着朕与唐王念书,那时候,唐王可比朕聪明多了。” 这倒叫晏晗一惊,唐王此人,着实没有存在感,一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成日吃喝玩乐,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绝对是在勾栏酒肆里。 “是先帝,亲手将唐王给养废了。”同德帝声音兀的低沉下来,沙哑的声音中蕴着不可捉摸的哀怨,“那时天下初定不久,朝中最不能生起纷乱,朕乃嫡子,从小便被先帝当做储君培养,而其余的儿子,便是多余甚至是拦路石了。” “先帝为给朕铺平道路,亲手斩除了霖王的势力,将他赶出京城,放逐西南,长公主的驸马牵涉其中,被先帝赐死,唐王害怕先帝也如此对他,堕落在勾栏瓦肆里,成了一个废人,先帝这样对待他的子嗣,只为了给他的继承人铺路。” “晗儿,朕不想用同样的手段来对待朕的子嗣。”所以同德帝在皇后生下嫡子后,选择了喝避子汤,想不到皇后还是意外有了身孕。 他说了这么多话,精神已是不济,连睁眼的力气都已经没了,只得闭着双眼说话,他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整个人的生气愈来愈淡。 晏晗心中一紧,忙道:“父皇,您好好休息吧!” 同德帝沉默下来,再没有开口,他就这样安静的躺着,只有胸膛因着呼吸而微微起伏。 “朕的时日已经无多了。” 良久后,他才说了这么一句。 晏晗眸光颤动,攥紧了拳。 “首辅一党被拔除,各项官位空缺出来,新秀难担重任,你先从各地选出官员委任。大将军交了兵权,你需得安抚好,切记不可寒了北疆郑家军的心。还有笈儿,她母妃的错事,不应该由她承担,她终究是你皇姐,晗儿,好好照顾她,给她寻个良人,还有……” “父皇。”晏晗只觉得喉间干涩的厉害,说出的话带着微微的颤意,“儿臣明白,会处理好政务,也会照顾好皇姐的。” “还有谭家。” 他瞬时诧异,睁大了眼。 “谭家一门,权势过大了。”同德帝睁开眼,转眸看他,“帝王之术,权衡为重。” 晏晗抿紧了唇,如深潭幽深的眸子里生起了汹涌的波涛,屋内风吹帘动,变幻的光影在他眸中时隐时现,晦暗不明。 “朕知道你明白的。” 同德帝终是累了,虚弱的抬起手,让他退下。 出了寝宫,晏晗前去崇政殿处理政务,恰好见到谭兼之令卫队巡逻至此,他停下步子,背着手静立在廊下看他。 谭兼之看见他,只远远向他行了一礼,便又领着卫队巡逻远去。 晏晗静立许久,看着谭兼之的背影渐渐远去,天边落着余晖,晚霞如红墨晕染着整片天空,他忽然想起了晨间谭嘉月嘱咐他记得回去用晚膳的话。 “父皇,儿臣明白,但儿臣到底不是您,也不是先帝。” 他转身走进了殿内。 但刚进了没几步,身后一道匆匆脚步声逼近,晏晗回身疑惑看去,发现来人正是跟在谭嘉月身边的小太监。 “怎么了?” “殿下,您快回去看看吧!娘娘忽然间晕倒了!” 晏晗眉头一皱,当即跨步出了殿门,往东宫方向快步走去。 “好好的怎么突然晕了?!请太医了没?!你们怎么照顾太子妃的?!” 他一边走,一边呵斥,叫那小太监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 不过片刻,他便到了寝宫外,快步走了进去,绕过屏风,正见太医在给谭嘉月把脉,她躺在床上,眉头轻蹙,面色有些苍白。 “呦呦!” 他走到床畔坐下,谭嘉月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太子哥哥。” “呦呦,你怎么样?有何大碍?” 姑娘看着他,眼中一派可怜,颇为委屈道:“头晕……” 晏晗锁紧了眉,伸手轻抚她的脸低声安慰,而后转头看向老太医,沉声道:“太医,太子妃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医摸着谭嘉月的脉许久,看得晏晗生起了不耐,正打算呵斥他,却见老太医满脸喜意的站了起来向他们拱手一揖。 “恭喜殿下,恭喜娘娘,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喜了!” “有喜了?” 晏晗瞬时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呆呆的看向谭嘉月,又转头看向太医,脸上带着傻意,口中又重复了一遍太医的话,“有喜了?什么意思?” “就是娘娘有身孕了!” 谭嘉月倒是比他反应的快,她诧异的摸上小腹,眸中含着盈盈笑意,“呦呦有孕了?” 晏晗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揽住她,惊喜道:“你有孕了!” “本宫要当父王了?” 还没惊喜完,他又急忙忙看向太医,“太子妃方才晕倒,身子可有大碍?” 老太医忙道:“娘娘身体康健的很,臣开些安胎药让娘娘服下便可。” “好好!快去快去!” 宫人与太医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将空间就给了二人。 晏晗就这么一个不错眼的盯着谭嘉月上上下下的看,一会儿看她的脸,一会儿又看她的肚子,脸上挂着难以自抑的狂喜。 谭嘉月被看的奇怪,喊了他一声,“太子哥哥?” 他伸手,抚上了她的小腹,软软的,还平坦的很,然而方才太医说,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孩儿。 “咱们的孩儿在这里!”他惊喜的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泛着流光。 谭嘉月倒是被晏晗这满脸的傻样吸引了注意力,这几个月总是冷肃着一张脸的男人,此时却欣喜的像个得了宝物的孩童。 她探身,偎进了男人怀中,手揽着他劲瘦的腰身,头枕着他坚实的胸膛,甜甜笑道:“嗯,呦呦有了咱们的孩儿了。” 晏晗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呦呦!你可真是宝啊!” 他揽紧她,二人一同倒在了床上。 晏晗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与她呢喃细语,“呦呦,你给了本宫一个最好的礼物。” “太子哥哥……” “唤夫君。” “夫君。”谭嘉月撑起身抬眸看他,同样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甜吻。 “这也是夫君给呦呦的最好的礼物。” 二人对视着,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爱恋。 晏晗搂住她,抚着她柔软的青丝,心软成了一滩水。 “真好。” 谭嘉月“嗯”了一声。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