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太子恐女(重生) 作者:皓月如妖 文案: 上辈子,沈昭作为太子宠妾,儿子刚生下来没多久,便一命归西。 重活一世,沈昭决定规规矩矩做个农女,再不去想那攀龙附凤之事。哪知道,我不去就山,山来就我,太子南巡遇刺下落不明,偏生晕倒在她家门口。 京城无人不知太子恐女,凡有女人靠近他一尺,必定吐得死去活来,加冠之龄未近女色,太子之位不稳。 岂料,南巡归来带回一娇美农女,整日里娇宠着便算了,肚子里还揣了崽。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昭、宗政瑜 ┃ 配角:接档文《福孕娇妻》~穿越当天,陶杳看着掐着她脖子的冷厉男子,险些翻出一个白眼来。各种跪地求饶叫爸爸,才救下一条小命。后来,燕殊极度遗憾,爸爸是什么?喊他夫君才是正道! ┃ 其它: 第1章 前世 细雨纷飞,梅颤枝头,正是春寒料峭之时。 昨个儿刚落了雨,一直连绵到今日,不见停歇。这冷风一刮,管他多细小的缝,钻进来直叫人恨不得缩作一团。 昭娘打小儿就生得水灵,小时候粉雕玉琢,叫人恨不得将她抢回家天天抱在怀里,及笄之后更是跟芽儿抽了条似的,不仅长得越发好看,身姿也窈窕起来。 前凸后翘,纤细的小腰不盈一握,哪个男人看见了,不在她身上多停留几眼? 如今已为太子宠妾的她,经了人事,越发显得妩媚妖娆,又刚刚生了太子殿下唯一的儿子,荣宠加身,便是太子妃,也要高看她几分。 今个儿,昭娘刚和一早就过来的林清怡用了早膳,抱着三个月大的儿子轻哄着。 三个月大的奶娃娃,已经长开了,雪玉似的一团,小手抓啊抓的,晶亮水润的一双眼睛,长长的眼睫,微翘的眼角,像极了他那不怒自威的父亲。 昭娘轻轻摸了摸晔儿的脸颊,脸上染上一抹幸福的笑容。 林清怡将她的神情全都收入眼中,眼神微动,笑着道:“小皇孙这些日子长得是越发好了,现在看看,比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更像殿下。” 没有做母亲的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会不高兴,昭娘脸上的笑容浓烈起来。 丫鬟红袖掀了帘子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昭娘刚想叮嘱她小心些,红袖先屈膝行礼道:“良娣,过几日便是小皇孙百日,太子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昭娘闻言有些踌躇,她算是舞姬出身,在宴会上向来只有献舞的份,哪里知道宫宴是怎么操办的? 之前因着身份卑微,昭娘也未曾出席过宫中任何一场宴会,晔儿满月,也全是太子妃一手操办。 如今虽母凭子贵成了太子良娣,但也未曾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务。 太子妃要请她过去商量晔儿满月之事,她不懂,便有些畏惧。 倒不是说太子妃待她不好,反之,太子妃待她极好,也不觉得她是舞姬便看不起她觉得她行为粗鄙,还曾亲自教导过她礼仪。 只是,昭娘生性胆小,便是封了尊位,一时半会儿的,也养不出雅贵的气质。 林清怡瞧见昭娘的神色,知道她在想什么,坐到她身边去,言道:“妹妹,太子妃既请你去,那你便去,犹豫什么?” 坐在她身边怯生生的女子,自生了孩子后,出落得越发娇美明艳,难怪这样胆小,太子也喜欢。 今个儿的她穿了一身淡粉色双蝶戏花袄子,长发挽起梳成流云髻,簪着一支海棠珠花,长长的玉流苏迤逦而下,垂落双肩,一晃之间的绯红,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仿佛轻轻一掐就能够滴出水儿来。 “林姐姐……我……” 林清怡眼眸一眨,笑道:“走吧,我陪着你一起。” 昭娘讷讷点头,心定了定。 林清怡和她同为太子良娣,不同的是林清怡是镇北将军的女儿,她则是……下县小吏送给太子殿下的舞姬。 她命好,一眼被太子殿下看上,甚至在一夜之后怀了胎,还生下太子殿下唯一的儿子,因此母凭子贵成了太子良娣。 昭娘也奇怪,为何清怡姐姐能待她如亲姐妹似的。 问明了缘由,昭娘才知,原来林清怡四岁的时候走失了,被乡下夫妻收养,一直到了十四岁,被当时南巡的太子遇见,这才回到了镇北将军府。 林清怡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又钟情于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便做主让她当了太子良娣。 昭娘还是没名没分的舞姬之时,曾在下人那听了一耳朵,原来林清怡是要成为太子妃的,只是如今这位太子妃是皇后娘娘娘家的亲侄女,她横叉一脚,生生抢了林清怡的太子妃之位。 林清怡怎么想的昭娘不知道,她却听林清怡说,知道她来自当初收养她的养父母的县城,心里亲近,这才想着跟她做姐妹。 昭娘自被大伯一家人卖了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乡,知道林清怡也在她的家乡住了十年,心里也忍不住想要亲近。 每次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林清怡总是能成为她的定神珠,给她出出主意,如今听到林清怡这么说,昭娘想了想,便抱起在她怀里高兴的挥舞着小拳头的晔儿,朝太子妃的住处走去。 平时,昭娘也没少往太子妃的宫殿去,可今早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林清怡只当她胆小,还安慰着。 “妹妹,你可别忐忑了,殿下虽早有言把小皇孙的百日宴交给太子妃全权操办,可你怎么说也是小皇孙的亲生母亲,过问一两声又何妨?太子妃必定也是这样想的。” 昭娘知道林清怡向来爽快,有什么就说什么,可她觉着心神不宁,只好敷衍的点点头,捏了捏袖口,时不时就去看被奶娘抱着走在她身后的晔儿,只有看到儿子,她的心才能安稳些。 太子妃见昭娘带着晔儿过来,脸上扬起笑容,又在看到她身边的林清怡的时候,收敛了些。 太子妃未嫁之时,就是京城第一美人,笑起来更是迷人,不笑的时候,也尊贵威严得让人不敢放肆。 昭娘和太子妃接触还算多,见着太子妃的尊贵与优雅,总是从打从心底里羡慕。 太子妃熟练的抱过晔儿,轻轻哄了哄,昭娘看着,心里头也高兴,不安之感略微压了压,太子妃一向待他们母子好,她怀孕之时,有个舞姬想暗害了她,还是太子妃发现了端倪,这才没有被那个舞姬得手。 “这两天没见,晔儿又长大了些,瞧瞧他这水灵灵的眼睛,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真讨人喜欢。” 晔儿从生下来就乖,看着人就露出他‘无齿’的笑容,又长得玉雪可爱,自然讨人喜欢。 前些日子,太子殿下还带着昭娘和晔儿去拜见了皇后娘娘,陛下恰巧也在,抱着不到三个月大的晔儿,开怀得直笑,大呼后继有人,昭娘心里听了开心,回来那天晚上,太子殿下便…… 昭娘忍不住红了红脸颊。 太子妃抱着晔儿哄着,昭娘和林清怡坐下。 林清怡见昭娘视线不离小皇孙,拿了丫鬟刚刚奉上的热茶,说道:“一路过来可是发冷,妹妹喝杯茶暖暖身子。” 昭娘莞尔一笑,林姐姐总是待她这样好,她顺手接过,抿一口,暖到心里。 太子妃逗了一会儿晔儿,就让奶娘把他抱了下去。 太子妃也没指望昭娘能给晔儿的百日宴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只是象征性的告知。不管怎么说昭娘都是晔儿的亲生母亲,现如今又是殿下亲自请封的良娣,她总要顾着点她,总归是个懂事没有坏心的。 昭娘也就听听,这些她实在不懂,也不打算插手,她别的东西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一些的,听着太子妃把该交代的交代完,昭娘就带着儿子和林清怡一起离开了太子妃的院子。 一出门,便是一阵料峭的风吹来,昭娘拢了拢袖子,总觉得今日的风格外的凉,仔细叮嘱了奶娘别让晔儿冷着。 林清怡在一旁笑着:“要说今日,就不该带小皇孙出来,这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能滴出墨来,总给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太子妃待我和晔儿好,她几日不见晔儿了,定然也是想念的。”昭娘回头看了看包裹得严实的儿子,心下稍微松了松。 林清怡笑笑,言道要回自己院子,昭娘便笑着跟她告别。 才走没两步,昭娘晃了晃脑袋,突然觉得看不大清眼前的人,林清怡见她如此,不由唤了她两声。 昭娘视线模糊,只看得见眼前的人嘴巴张张合合,却愣是听不到丁点儿声音。 忽然,一股剧烈的疼痛侵袭了昭娘的心口,她大叫一声,用力抓住眼前的林清怡,却因为用力过猛,一下拽开了她的衣襟,一枚祥云玉佩从里面滑了出来。 昭娘猛的睁大眼睛,剧痛之余,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心神,死死盯住那枚玉佩。 为什么她从小带到大,后来遗失在阿爹小木屋里的玉佩会在林清怡身上? 然而,紧随而来的剧痛让昭娘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昭娘觉得自己的身体放空,似乎变成了一缕青烟,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林清怡扑在七窍流出乌黑的血液的自己身上哭得伤心,丫鬟们更是吓得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原本被奶娘抱在怀里的晔儿猛然间放声大哭,哇哇哇的婴孩哭声,哭得昭娘心都快碎了。 她奋不顾身朝晔儿扑过去,却从奶娘身上穿了过去。 晔儿啼哭不止,惊动了太子妃,也惊到了含着一丝笑意从外而来的太子。 昭娘看着一贯深沉镇定的太子狂奔而来,一把将扑在她身上的林清怡推开,嘴里大吼着什么,将‘她’抱进了太子妃的院子。 被推在地上的林清怡,脖间悬挂的祥云玉佩滑落在冰凉的石板上,碎成了几瓣。 昭娘还不待多看晔儿几眼,便被卷入了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 第2章 受伤 昭娘望着上首的牌位,眼底水泽泛滥。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四岁之时。 阿爹三年前上山采药,不甚坠崖而亡,被人发现的时候,尸身都凉了。 至此昭娘便和唯一的哥哥沈源相依为命。 谁曾想,朝廷打仗,每家每户征兵,沈家要出一男丁服兵役,大伯一家就只有大堂哥一根独苗苗,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舍不得送上战场,便逼着沈源去。 沈源自小便对阿爹的医术不感兴趣,即便被阿爹逼着学,也不过学到点皮毛,他更感兴趣的是舞刀弄剑,时常偷偷去隔壁猎户铁叔那,缠着他,要他教一些拳脚功夫,后来更是干脆自己削了竹箭,背了一把竹弓,上山打猎去了。 阿爹在世之时,常常恨铁不成钢,他好不容易学到一身医术,儿子却对学医不感兴趣。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源身强体壮,被大伯母盯上,非要他顶了沈家的名额去参军。 昭娘到现在都记得大哥得知能够上战场建功立业之时晶亮的眼睛。 他想去。 只是,大哥放心不下她,兄妹俩已经没有了父母,要是昭娘唯一的哥哥再离她远去,她一个半大的小女孩该怎么办? 大伯母刘春兰看出了沈源的意动,也知道问题在昭娘身上,便在沈源面前承诺,只要他愿意顶了沈家这个名额,她必定好好待昭娘。 沈源起初不愿意,刘春兰此人在村里的名声可算不上好,是个母老虎不说,还贪财吝啬。 可昭娘看出了他的心动,她不忍心大哥因为自己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反到帮着大伯母劝着大哥去了战场。 昭娘也并非不知道大伯母抠门,也做好了寄人篱下,低调行事的准备,只是怎么都想不到,在沈源走后才三个月,大堂兄沈游便去赌坊,输了整整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啊!那是昭娘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沈家愁云惨淡,昭娘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大气不敢出一声,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她住在沈大伯家,这把火注定要烧到她身上。 刘春兰以家里没钱为借口,说要带着两个女儿和昭娘一起卖身到大户人家换了银子,救儿子。 昭娘当然不愿意卖身给别人当丫鬟。 可她住在大伯家,吃大伯的喝大伯的,刘春兰又连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要一起卖,且刘春兰泼辣,昭娘一个小姑娘只好随她进城卖身,心中却无比渴望大哥能够回来,至少……能回来为她赎身。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刘春兰的卖身,竟然是把她一个人以三十两的高价卖进青楼,带着两个女儿去县太爷府上签了活契,凑足了余下的银子。 昭娘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进了青楼的女子,只有死路一条,她反抗不了大伯母,更反抗不了春风楼里人高马大的护卫。 昭娘反抗了,得到的是一顿毒打,春风楼的妈妈手里不知道经手过多少姑娘,就昭娘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之所以没有用那些对付其他姑娘的手段来对付昭娘,是看她生的美丽,远远看着,都觉得她是九天坠落的仙子,这要是调、教好了,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大价钱。 昭娘生得美,小小年纪便能看出今后的风姿,春风楼的妈妈舍不得让她小小年纪就接客,在她老实听话之后,还请了几位极为出名的姑姑,教她琴棋书画。 昭娘对镜梳妆之时,面对着一张既仙且妖的脸,时常静默不语。 是美害了她,也是美救了她。 可身在青楼,又怎么逃得过千年不变的定律? 昭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命好,在她即将被挂牌出去的时候,春风楼因着得罪了达官显贵,被抄了个干净,昭娘遇上了个善钻营的大人,见她貌美,不是占为己有,而是将她充入教坊司,还将她引荐到太子身边…… 昭娘闭了闭眼,将曾经都压在心底最深处。 太子和晔儿大概是她前世最美的留恋,可……要昭娘再经历一次被卖入青楼的痛苦与恐惧,她倒愿太子殿下和晔儿当是她做了一场华而不实的美梦…… 本是无缘之人,强求而来,也不得圆满。 农女与太子的界限……昭娘比谁都清楚。 那是天壤之别。 昭娘忍痛将脑中不断回荡着的晔儿的哭声割裂,对着阿爹的灵位拜下,晶莹的泪珠自她眼眶中滑落,打在木板上,散出一朵水花。 她陷入思绪,恰在此时,原本寂静的小木屋忽然传来了‘扣扣’的敲门声。 昭娘心中一紧,立刻抹了一把双眼,暗自微惊:不会是大伯母找来了吧?! 刘春兰最见不得她‘偷懒’,昭娘平时若坐一会儿,就会被刘春兰指桑骂槐,说是家里养了个矜贵的大小姐。 昭娘没回应,‘扣扣’门又响了两声,紧接着,‘嘎吱’一声,原本微掩的木门打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昭娘吓的直接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昭娘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一道电光自她脑中劈下。 太子! 昭娘想也没想,几步上前,把气息奄奄的男人抱住。 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昭娘想吐,她忍住想要作呕的动作,使出浑身力气把人扶好。 宗政瑜没料到这小木屋里还有人,并且是个半大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看到他浑身是血,不仅不怕,还主动凑过来,将他抱住。 宗政瑜撑着一口气逃出来,本就精疲力竭,来不及去想着小姑娘的想法,身体的本能已经让他的手掌扣上了那纤细孱弱的脖颈。 “你怎么了?” 力道还未收紧,小姑娘像是夜间吟唱于枝头的夜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传到了宗政瑜的耳朵里。他焦躁的心情被抚平,手上的力道也凝聚不起来。 将口中险些脱口而出的殿下二字咽下,昭娘看着眼眸低垂像是昏死过去的男人,又看他漆黑的锦袍被鲜血染红,也顾不得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人扶进了小木屋,放在竹床上。 仅仅就这几步,昭娘便累得说不出话来,她匆忙的抹了抹额前的汗水,这才发现宗政瑜胸前衣裳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玄色的锦袍被伤口涌出的鲜血沾湿,颜色变得越发深。 昭娘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太子,并且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 她看着竹床上的男人几秒钟,咬咬牙,探出手…… 待她握上宗政瑜的腰带,一只手握上了她的手腕,巨大的力道让昭娘疼得忍不住龇牙。 宗政瑜微合的双目再没有昭娘记忆中的威严且令人不敢直视。 她抿了抿唇,“放开,我看看你的伤口。” 女孩明明怕得连手都在发抖,却还要佯装镇定的轻喝他,宗政瑜笑了笑。 便是害怕的声音也好听,真像小时候母后送他的那只黄鹂。 宗政瑜松开手,昭娘松了口气,十分熟练的解开他腰上的细带,里三层外三层的,昭娘额前刚刚抹去的汗水又沁出。 待看到男人胸前翻出的血肉,昭娘被吓得收回手,可她的指间已染上鲜血,熏得脑袋发晕,浓重的血腥味更是她不住的想吐。 偏生竹床上还撑着一口气未晕过去的男人,斜晲着她,发白的唇瓣扯起昭娘熟悉的弧度,调笑似的说道:“怕了?” 顷刻,‘轰隆’一声。 一道惊雷降下,昭娘原就害怕,更是被这道惊雷吓得险些失了魂魄。 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上了一只手,那只手没有了昭娘记忆中的温热,甚至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沁凉。 “别怕,不过是下雨。”宗政瑜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转眼看向傻愣愣的盯着他抓着她掌心的手的女孩,宗政瑜面色一变,突兀放开昭娘的手,沉声道:“不是说要帮我看看伤口吗?愣着做什么?衣服都被你脱了,就看着我血流而死?” 昭娘这才反应过来,面颊却是微微泛红,像是雨后初熟的樱桃,可视线触及宗政瑜的伤口,她脸上的淡粉褪去,只留苍白。 “这么大的伤口……” “缝起来。”男人‘斩钉截铁’道,即便他的声音没什么力道,昭娘却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会绣花吗?就我把的伤口当成一块碎了的布,缝好。” 还是一个小姑娘,该是哄着,否则,会怕。 宗政瑜轻声道:“别怕。” 他本就生得俊美,温柔下来的面孔,更是让天下女子都无法拒绝。 缝好两个字说得太过随意,昭娘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瞥见太子殿下眨眼间的温柔。 伤口还在渗血,昭娘没多想,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针线。 真亏得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也就绣花能看得过去,刘春兰也知道她的绣工多少也能拿到县城里换几个钱,所以还会特意叮嘱在县里读书的大堂哥回来的时候,多带些丝线回来,免得她得闲偷懒。 如今,也算是碰巧了。 第3章 惯坏 可昭娘拿了针线,对着宗政瑜却半天下不了手。 翻滚的血肉对她来说太过恐怖。 毕竟,有哥哥宠着的她连只鸡都没杀过,刘春兰又嫌弃她笨手笨脚,进厨房只是浪费油。会做菜,也都是大哥把肉都处理好了,她简单炒炒,炖炖。 阿爹也说过,大哥会把她惯坏,可却不见得他阻止。 昭娘愣了愣,鼻尖发酸。 “怎么了?”宗政瑜真觉得自己没有死在那些刺客手上,要死在这小姑娘手上。 眼看着要帮他缝伤口了,却发起呆了,刚刚不是还挺害怕的吗? 伤口岂是随随便便能缝的?昭娘不是大夫,可她阿爹是,她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 昭娘没回答宗政瑜的话,反倒是转身从柜子里拎出一个药箱。 药箱是阿爹的备在小木屋里的,至于他随身的那只,昭娘和沈源已经把它放进了沈郎中的棺材里,下葬了。 昭娘来小木屋的时候,都会擦拭整理阿爹生前留下的东西,如今倒是碰巧可以救人。 昭娘拎着药箱来到床边,又匆匆忙忙的装了一盆水缸里的水,小心翼翼的给宗政瑜清理伤口。 “我的衣袍中有金疮药,白玉上纹了一层金纹的便是。”宗政瑜费力的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只是微微睁开的眼睛让昭娘知道他还是清醒的。 好不容易忍着害怕把宗政瑜的伤口处理好了,昭娘缓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外裳也沾到了鲜血,脱了匆匆洗了洗挂在屋里。 转过头,便看到即便是没有麻醉药身上的伤口被她当绣品缝补之后还醒着的男人,正看着她笑了笑。 便是脸色苍白,他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 前世,昭娘就没少被太子嘲笑,总是痴痴的看着他。 昭娘不由垂下眼眸。 昭娘是个姑娘家,力道不足,几次都差点把太子已经缝住的伤口崩裂开,又不是正经大夫,用力的方法不对,太子却一声不吭,醒着直到她把他的伤口处理好。 “您该歇一歇,歇好了,伤口才能好。”昭娘拿着自己昨日刚修好的一方丝帕,浸了水,给太子擦拭额前的汗水。 至于之前那一方,已经碰了血,脏了,又如何能给太子擦汗。 只是,没了这一方丝帕,势必又要遭骂了。 昭娘将刘春兰抛之脑后,在宗政瑜略带探究的眼神下,又道:“您休息一会,我给你煮完粥,等你醒来,便可以喝了。” 她小步走到米缸旁,亏得沈源走之前,时常上山采药打猎,昭娘觉得他每日里要回家太辛苦,就和沈源一起来到山上,在这里做午饭,现在沈源走了,米还剩下一些。 昭娘在小米缸里看了看,里面的大米还是好的,便松了口气。 昭娘第一次到大伯家的时候,可是亲眼看着大伯母从米缸里舀出的大米里挑出一条又一条的米虫,当天就没敢吃饭。 后来…… 后来啊……她就忍着恶心,吃了饭。 再后来啊……就无所谓了。 她已经不是大哥捧着掌心里宠着的妹妹了,哪能挑挑拣拣? 不吃饭,只能饿死。 昭娘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的声音,把米淘干净了之后,便生起火来。 等她弄好之后,发现竹床上的太子已经睡过去了。 竹床边还放着她给太子脱下的血衣。 昭娘想了想,把衣袍打包成了个包裹,丢在角落里。 割破了,又沾满了鲜血,穿不得了,便是穿得,依着太子爱洁的性子,也必定不愿上身。 昭娘从小柜子里翻出一身大哥上山之后备着的衣裳,来到竹床边。 看着高大的男人,纠结了一小会儿,把衣服散开了盖在太子身上,她可没有力气帮他把衣服给穿上。 忙碌了一个上午,昭娘有些疲惫的搬了把小椅子,趴坐在竹床边,思绪止不住的发散。 今天是阿爹的忌日,前世这个时候,她没上山这么早,来的时候…… 来的时候,见着小木屋的门的半开着的,心下便有些害怕,走进来一来,便看到一个男人晕倒在小木屋里,然后……然后也下了一场大雨。 她匆匆帮人包扎了伤口,雨恰好停了,她又怕被大伯母责骂好吃懒做,匆匆祭拜了阿爹之后,便下山去了,没有等人醒来。 第二日,大伯母便指桑骂槐,说她就知道偷懒,昭娘心里难受,也就不敢上山,再后来,她就被卖了,不知道自己匆匆救下的男子如何了,也没有心思惦记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那时候,昭娘还不认识太子,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救过太子。 至于后来在宫中见到了,为什么没认出来? 实在是狼狈不堪的太子和威仪日渐加深的太子着实有差别,且三年时间过去,昭娘又哪里会记得自己随手救下的一个人的容貌,纵使他俊美非凡也记不得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好端端的受了重伤,晕倒在她小木屋门口? 昭娘忽然想到,她有了晔儿之后,曾经摸着太子胸前一道长长的伤口,心疼的问是怎么来的。 那时候太子跟她说,三年前他代天子南巡曾遇到刺杀,伤口便是那时候烙下的伤疤。 彼时的昭娘怀了孩子,心绪本就敏感得很,摸着太子的伤疤,泪眼汪汪的心疼的厉害,又害怕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小家伙日后也会面临此类凶险,泪珠子掉起来都快汇成一条小河。 太子安慰了她许久,才止住她哗啦哗啦往下流不停的泪水。 昭娘想着,嘴角不由牵起一抹笑容,却很快就压了下去。 她低垂下眼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太子即便苍白也掩饰不住的俊美容颜。 太子殿下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她也不过是一眼,便把心丢了。 可她……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天壤之别的身份,即便她奋不顾身,也走不到太子身边。 且,她心思浅薄,不敢害别人,更怕别人害自己,昭娘不敢想象,在她死后,她的晔儿会怎么样。 她八岁便没了娘,知道没娘的孩子的苦处。 晔儿虽是太子殿下长子,可太子日后终究要有其他儿子,他没了娘,被人欺负了该如何是好? 只要这样一想,昭娘的心就跟被只大手攥着,紧紧的,喘不过气来。 遭了! 昭娘忽然想起来,前世太子重伤,救了她的人是林清怡,可现在太子在她这里,林清怡的救命之恩怎么办? 没了救命之恩,太子又怎么会知道林清怡是镇北将军的女儿,那她又怎么回去? 不,不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救了太子的人都是她,那林清怡的救命之恩又从哪里来? 难不成太子在这一劫过后,还会在遇到刺杀不成? 昭娘顿时紧张起来,尽管知道太子最后都会没事,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紧张。 可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太子会遇到刺杀,且,就算她知道什么,她一介农女,又做得了什么? 昭娘知道自己急也没有用,大不了等太子醒来,她小心翼翼提醒他要注意安全好了。 想着想着,昭娘的眼皮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越来越重。 这两日,她都想着自己又回来了,晚上没休息好,刚刚又帮太子处理伤口,累得手臂都不想抬一下,放松下来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4章 好友 昭娘在骤雨初歇之时醒来,天空被雨洗净,悬挂了一轮淡淡的彩虹,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一呼一吸间,她都能够闻到山间泥土的芬芳。 昭娘揉了揉额头,没想到就这么睡过去了,一看竹床上的人,发现他的脸色从原来的苍白变成了不正常的淡粉色,昭娘伸手一摸,手心下的额头发烫。 发烧了。 昭娘暗道一声糟糕,发烧了可不行,她可没有药能给太子退烧。 昭娘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突然,她看到了外头一颗结着小果子的桃树。 她小时候,阿爹也上山采药,她跟大哥就会拎着阿娘做好的饭菜,来给阿爹送午饭,有一次昭娘看到阿爹正拿着个小锄头在桃树底下挖坑,就问阿爹在做什么。 昭娘还记得阿爹说,他在埋药酒,春夏交接之际,许多人都适应不了天气的变化,感冒发热是常有的事,有些孩子不好吃药,阿爹便说可以用这药酒退烧。 昭娘拿着锄头,来到桃树下,费力的挖开湿软的土壤,很快就看到了酒壶。 昭娘小心翼翼的抱起酒壶,阿爹把她抱在膝上的场景在她脑中闪过,她鼻尖有些发酸,还是尽快抱着酒壶放到小灶上热了之后,用温热的酒水给太子擦拭。 等太子退烧,天边已经染上一层红霞了。 昭娘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在山上呆了一天时间,想到大伯母的性格,昭娘心道一声不好,给太子盖上大哥的衣服之后,就紧赶慢赶下了山。 …… 还没进门,果然听到大伯母的叫骂声。 昭娘吐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 “死丫头,也不知道又跑到哪去野了!也不知道帮帮家里干活,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往外头跑,就她这样,以后哪家小子敢娶她?”刘春兰说着说着,便朝地上啐了口痰。 昭娘抿了抿唇,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她住进大伯父家里的第一个月还好,大伯母碍着大哥刚刚替了大堂哥上战场,又贴了些银子在大伯家,对她还算和颜悦色。 可自从昭娘‘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被大伯母发现之后,刘春兰便开始嫌弃她,说是自个儿家里迎了个千金大小姐回来。 她动不动就指桑骂槐,过分点的时候,就差指着昭娘的鼻子骂她只会吃白饭了。 昭娘也不想这样,可她从小就被阿爹阿娘养得‘矜贵’,夫妻俩舍不得她做农活,平日里也就教她些厨房里的事,而且沈二郎是郎中,家境还算不错,也不至于委屈了小女儿,做那些脏活累活。 还是昭娘八岁那年,她阿娘生小弟弟一尸两命,昭娘才承担起家中的家务,不过,沈源舍不得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过苦日子,什么都抢着干。 前世,昭娘很委屈,她生的小巧玲珑,做不了粗活重活也怪不得她,却也知道自己在大伯父家里哭没有用,还会惹来谩骂,只好忍着眼泪,跑到山上的小木屋偷偷躲着哭。 现在,她不觉得委屈了,大伯母不喜欢她,就算她把大伯母家里的活全部做完了,大伯母也不会喜欢她。 而且,她再也不会指望大伯母喜欢,大伯母为了给大堂哥还赌债,能把她卖进青楼,对她是半点亲情都没有,她又何必为了一个把自己当货物一样售卖的陌生人生气? 昭娘不是不知道家里揭不开锅,还不起债的痛苦,可刘春兰也不可能不知道春风楼是什么地方,一个正经姑娘要是进去了,怎么活? 以前,昭娘总是默默忍受大伯母的叫骂,心里虽然委屈,但总觉得伯母要是嘴上骂骂两句舒坦了,也就不会太过为难她。 她默默忍受着刘春兰叫骂的同时,心里渴望着大哥能够早点建功立业,回来接她。 可她等啊等,只等了三个月,就被大伯母卖入了青楼。 昭娘垂下眼帘,复而抬起,说道:“大伯母,今天是阿爹的忌日,我去看他了。” 女孩不躲不避的盯着自己,澄澈的双眼,像是被雨水浸润过的天空,仿佛能看到人心底最肮脏的地方。 刘春兰心底没由来的一虚,将要出嘴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沈二郎在世的时候,可没少接济自己大哥一家人,如今他忌日,他大哥一家全都抛之脑后就算了,还打骂他女儿不会做事,便是不相干的人听了,也会觉得这一家人实在太过分。 刘春兰狠狠的刮了昭娘一眼,拿着扫帚往屋里去了。 昭娘低下头,她现在还要依靠大伯母一家生活,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可她不会再逆来顺受。 这世道总是对女子不公平,男人可以走南闯北,女子却一辈子都只能困在一片小天地里,要是没有家里的照看着,更是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 她不想被卖,也不能被卖。 恰在这个时候,大堂哥沈游从外头摇摇晃晃的进来,还没凑近,昭娘就问到他身上的一身酒味。 是了,她被卖的最直接原因就是沈游欠下的赌债,只要沈游不去赌坊输银子,那她就不会被卖。 沈游是刘春兰唯一的儿子,是他成婚第五个年头才生下的,自他出生之后,刘春兰便把他当个宝贝似的护着,家境不富裕也要供他到县城里先生那儿读书。 凡是别家小子有的,定不会少了沈游一份。 除了沈游是个儿子之外,刘春兰这么疼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她成婚五年生不出孩子,可没少被人在背地里说道,甚至昭娘的奶奶,还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刘春兰现在有多泼辣,以前在她婆母面前就有多气弱。 也是在沈游出生之后的四年间,刘春兰的肚子就跟开了窍一般,又连生两个女儿,后来还生了个小儿子,只是三岁的时候,发高热死了。 再没有人说刘春兰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她也因为小儿子的死,越发宠着大儿子,倒是她的两个女儿,成日里就被她支使着干活,小女儿还好,大女儿却是任劳任怨像得像头牛似的。 就在昭娘发呆的这么点时间里,沈游已经摇摇晃晃的到了她面前。 “哟,这不是三妹妹吗?怎么一个人站在外头,娘还没把晚饭做好啊?”扑面而来的酒气扰得昭娘厌烦。 她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大堂哥,你又去喝酒了?大伯母要是知道了,定是要打你的。” 昭娘这么一说,沈游顿时打了个激灵,想到自个儿老娘拿着扫帚作势要他的样子,沈游还真有些憱。 不过,他很快又壮起胆子来,拍了拍胸脯,说道:“放心,今个儿,大堂哥我是跟着同窗一起去给县太爷家的公子庆生了,大家都喝了些,我哪好意思不喝?” 沈游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昭娘却是一点没从他脸上看出来。 不好意思不喝,意思一下总可以,哪会醉成现在这般模样? 两人的对话很快就惊动了屋子里的刘春兰,她拿着扫帚出来,见沈游喝的烂醉,气不打一处来。 “沈游!你又去喝酒?!老娘辛辛苦苦的赚钱供你读书,你却拿着银子去喝酒?!”刘春兰的大嗓门昭娘怀疑整个村子都听得见。 沈游喝得迷迷糊糊,可刘春兰的大嗓门瞬间吓得他酒醒了一半。 “娘!我什么时候拿着你给的银子去喝酒了?今个儿是县太爷公子生辰,我好不容易寻着机会让人带我去给县太爷公子敬了杯酒,混了个脸熟,回来还要被你说道,是觉得我不该去县太爷公子的生日宴了?” 刘春兰一听,将信将疑看着沈游。 县太爷啊!那是多大的官?他儿子能去参加县太爷儿子的生辰宴? “娘,你可别不信我,我真给县太爷家的公子敬了杯酒。”沈游得意洋洋地说道。 虽然是一桌子人一起敬的,但敬酒了就是敬酒了,哪有分一个人和一群人的道理? 要不是他聪明,认识了个新朋友,哪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那可是县太爷的府邸! 以前的他哪有这样的机会,那是想都不敢想。 刘春兰见沈游不像是在撒谎,顿时把手里的扫帚一扔,几步走到沈游面前,拉着他要他给自己详细说说,就连屋子里还在做活的沈游的两个妹妹,都忍不住被他的话吸引,露出向往的神色来。 若是以前,昭娘也少不得被吸引,只是连皇宫的繁华都见过的她,一个县太爷的府邸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 昭娘更多的还是担心被她丢在山上的太子,虽然他已经退了烧,但是夜晚寒凉,太子又身负重伤,昭娘还是不放心。 昭娘觉得自己明日还该找个借口上山才行。 晚饭过后,昭娘便讷讷的走到刘春兰面前。 “大伯母,昭娘想了想,不能住在大伯母家什么都不做,阿爹还在的时候,教过我怎么辨别一些草药,明日我就上山采药,卖给城里的药铺,补贴家用。” 第5章 羡慕 昭娘这个念头想了好久,山要上,刘春兰又不可能放过她这个‘苦力’,即便她这个苦力只会刷碗,扫地,刘春兰都不会放过。 昭娘一说补贴家用,刘春兰眼睛一亮,语气也缓和下来,“你这孩子,认识草药怎么不早说?”要是真值钱,那可都是银子! 昭娘踌躇了一下,道:“以前,都是阿爹和大哥上山采药……”言外之意就是她没想到要上山采药。 又是这幅千金小姐做派,刘春兰在心里啐了一声。 也不知道二弟是怎么想的,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嫁出去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还一个劲的宠着,什么都不会做,看哪个小子愿意娶她?! 不过,现在的昭娘在刘春兰眼里是能赚银子的人了,她没有开口教训,而是说:“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思,大伯母当然不会阻拦你,不过这认草药的本事……” 听她意犹未尽,昭娘就知道刘春兰在觊觎怎么才能认识草药。 “大伯母,您要是想学的话,明日可以和昭娘一起上山,昭娘教你辨认草药。”昭娘如此爽快的答应让刘春兰心底里生疑。 果然,昭娘接下来就说,“大伯母,你也知道我爹他……是采药死的,越是珍贵的药材,生长的地方就越危险,本来我一个人去还发虚,不过现在有大伯母一起,我就放心多了。” 昭娘眼中的庆幸不是作假,刘春兰面色一僵。 沈二郎怎么死的,她还能不清楚?沈源那小子把他的尸体从山里背出来的时候,那可是都硬了,额头上大伤口流出的血把他整张脸都盖住。 刘春兰一想到当初看到的场景,身子就忍不住哆嗦一下,再看昭娘,拒绝的话立刻到了嘴边。 “昭娘啊,大伯母也不要你去摘什么珍贵的药材,普通一些就好,大伯母明日还要跟你大伯父一起下田,哪有时间跟你一起去,你自个去就好了。” 刘春兰讪讪的说完,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又嘱咐了一句:“别去危险的地方啊!” 这要是跟他爹一样摔死了,村里的人还不知会怎么看他们一家,怎么说也是个小丫头。 昭娘的脸立刻黯然下来,喉咙滚了滚想说话,却只道一个字,“好。” 刘春兰的回答在昭娘意料之中,失望谈不上,只是无感,觉得自己前世很傻,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大伯母,尽量不去做让她生气的事情,心里委屈了不敢说。 刚刚被卖的时候,她还心存渴望,觉得大伯母会借了钱来赎她,等到最后,也不过是绝望。 …… 和刘春兰有过交代之后,昭娘心放下一半,不管怎么说,至少今生,她不会把不知生死的太子一个人丢在山上。 而且,太子是个喜欢恩怨两清的人,如今她救了他,他怎么也会拿些银子答谢,到时……若能不和大伯母生活在一起…… 她可以自己买几亩地,租给别人,过着小日子,等着大哥回来。 夜晚,昭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想起来了。 前世,也是这一日,沈游回来,也说他能去县太爷公子的宴会,是因为认识了一个挺了不得的人,这人有门道,认识的人也多,还能弄到去县太爷公子生辰的请帖。 从那以后,沈游经常把那了不得的人挂在嘴边,一副把他当成自个儿亲兄弟的模样。 昭娘后来才知道,原来就是沈游嘴里这个了不得的人物把他带进了赌场,欠下一大笔赌债。 沈游被赌场扣下之后,那人便拍拍屁股不见了,沈游被赌坊抓着威胁刘春兰,要是他们不还债,就要卸他一条胳膊。 刘春兰哪里舍得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卸下一条胳膊,一夜之后,昭娘就被她骗到县城里,卖给了春风楼的妈妈。 “你翻来覆去的做甚?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吵着不让我睡。”沈秀被昭娘翻来覆去的扰得睡不着,没好气道。 自从昭娘来了她家,原本只住她和姐姐的房间还要挤下一个人,沈秀便浑身上下不舒坦,且昭娘长得比她好看,仅仅是站在那里,沈秀就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村里的那些小子们,更是个个在昭娘面前献殷勤。 沈秀以前就嫉妒得发慌,昭娘父母双亡,哥哥又远赴边疆,沈秀私底下不是没有偷偷高兴过。 可高兴过后,家里每天都有个长得她漂亮的昭娘在她面前晃悠,一向对她和大姐不屑一顾的大哥更是对着昭娘和颜悦色,沈秀便越发不舒坦。 “马上就睡了。”沈秀和他亲娘刘春兰是个不相上下的人物,一点小事都能抓着半天不放,昭娘哪里还愿意在应付了刘春兰之后,再应付一个沈秀。 昭娘要睡觉,可跟她睡在一个房间里的沈秀却睡不着了。 她想到了晚上醉气熏天的大哥在她面前炫耀着自己见过县太爷家大院的豪华,心底里充满了向往。 “昭娘,你说县太爷住的地方该有多漂亮。”沈秀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家简陋的房梁。 沈游给全家都吹虚了个遍,直道县太爷住的地方跟人间仙境似的,院子大得不像话,家里还有无数仆从使唤。 沈家一直都不富裕,又要支撑着沈游读书,日子便过的越发结据,哪里敢想象有人侍候的日子是什么日子? 偏偏家里除了沈大伯和沈游两个男丁之外,全都是女子,养家的重担基本都压在沈大伯身上。 沈秀是刘春兰的第二个女儿,作为三兄妹中最小的那个,有大姐顶在她前头,沈秀偶尔偷偷懒,日子过得还算轻松。 她的姐姐沈芳,从小就帮着家里干农活,十五岁的年纪便长得高大粗壮,整个人也黝黑的不像话,沈秀可没少听刘春兰说,她姐姐嫁不出去。 一个女人,要是嫁不出去,以后谁养着她? 看大哥平时对她们姐妹俩爱答不理的模样,别说是养着她们了,便是给口水喝,或许都不愿意。 沈秀一心想着嫁个好人家,她可听说了,隔壁村的一个姑娘因为救了个富商,那富商便前来下聘,让自己的小儿子娶了她。 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明明之前是跟她一样的村姑,身后却跟了两个可以随便使唤的小丫鬟,全身上下的穿金戴银,让人好不羡慕。 昭娘哪里知道沈秀心中所想。 在她心中,县太爷住的地方又怎么能比得上皇宫,她见过这天底下除了天子之外最尊贵的人,还曾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昭娘想着想着心中便不由泛起酸楚。 她想到了在她死时,晔儿止不住的啼哭,那一声声婴孩的哭声,仿佛还回荡在她的耳边,昭娘只是想一想,便觉得一股刺痛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她是单纯懵懂了些,可也是从人堆里混出来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死怕是有人早有预谋。 作为太子身边唯一生下皇孙的女人,偏偏她又是个出生低微的舞姬,怎么会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昭娘想不出来是谁要自己的性命。 太子妃和林清怡都待她极好…… 突然,昭娘想到了自己中毒之后,因为疼痛,不小心抓开林清怡衣领,看到的那枚祥云玉佩…… 昭娘往自己脖子上摸去,果然没有摸到玉佩,明明昨日还在的。 是不是忘在山上了? 想到自己明日还能山上,昭娘便松了口气。 昭娘小时候不止一次问过阿爹,为什么她有一块这么好看的玉佩,阿爹只说这是她娘给她的,昭娘又跑去问阿娘,阿娘却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只要她好好带着这块玉佩,不能丢,更不能送人。 昭娘一直都把这枚玉佩小心贴身带着,却在后来不甚遗失了。 昭娘想起来了,她遗失玉佩的日子便是今日。 刘春兰一直不喜欢昭娘往外跑,昭娘寄人篱下,也就乖乖的不让刘春兰有骂她的机会,今日是阿爹的忌日,昭娘顾不得其他,偷偷跑上山来,回去之后就发现玉佩不见了。 昭娘在家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沈秀又是个管不住嘴的,要是家里人捡了昭娘一定知道。 所以,她便觉得玉佩是落在小木屋里了,几次想要回来找,却都被大伯母给拦下,骂骂咧咧说她只会吃,不会做事,活像是养了个千金大小姐。 昭娘找不到机会回来,也不愿再被大伯母骂着,便想着日后找个机会回来找,却未曾想到,那是她一辈子最后一次去小木屋。 也不知是不是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昭娘觉得最近自己想什么都能联想到当初自己过的凄惨生活,而周围发生的事情看到的物件,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大伯母一家是如何的狼心狗肺。 昭娘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排除心中的杂念。 她如今想的再多,在短时间之内也无法离开大伯家,不过是让过去那些不好的情绪影响自己。 昭娘在春风楼里爬摸打滚了快三年时间,知道怎样管理自己的情绪才不会吃亏。 她渐渐卸下心中的沉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6章 打骂 昭娘轻松自在的睡着了,可就在离昭娘所在不远的县城中,一个小宅子里灯火通明。 朱屠夫喝的烂醉回到家里,看到点着油灯还在摆弄些干花的苏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赔钱货!整日里就知道摆弄这些没用的干花!” 朱屠夫几步上前,一脚将苏怡面前的篓子踹开,苏怡刚刚晒好的干花全都洒在地上。 苏怡被吓了一跳,又看到干花全洒落在地上,大叫一声:“胜叔,不要!” 朱屠夫见她如此,更是气愤,又酒气上头,抬起脚在洒落在地上的干花上猛踩,直到把花瓣都踩烂了,这才收住脚。 苏怡扑倒在地上,看着自己弄了好久才弄好的干花就这么废了,眼眶里涌出泪水,哗啦啦的直往下掉。 她这一哭,朱屠夫更是怒不可遏,“死丫头片子,你哭谁呢?哭?!” 别人家哭丧都没她哭的这么凄惨,几片干花而已!明明就是那阴沟里的老鼠,还要摆弄得自己有多风雅似的。 苏母听到屋外的动静,赶紧出来,就看到女儿被丈夫掀翻在地板上,醉酒的丈夫还作势要打她。 苏母连忙扑了过去。 作势?朱屠夫醉酒打人什么时候是作势? 蒲扇大的一巴掌下来,苏母直接被扇到地上,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抱紧身下的女儿,任由拳脚落在自己身上,眼中的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像是天空哗啦啦倾盆而下的大雨。 苏怡抱紧了母亲,听着耳边拳脚踢中实处的声音,双目赤红。 她的父亲原来是个秀才,却在她十岁的时候得病死了,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便被她奶奶赶了出来。 外祖家也穷的揭不开锅,大舅母瞧着母女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最后把她们轰了出来。 她的母亲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她嫁给了朱屠夫这个鳏夫。 县城里不少人都知道成安街的朱屠夫是个会打媳妇的,他的第一个媳妇就是被他醉酒之后给打死的。 苏母也知道,却没有办法,如果她不嫁给朱屠夫,就会带着女儿一起饿死在外面,就算她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只有十岁大的女儿想想。 其实,朱屠夫不喝酒的时候,人很好,从来不无缘无故打她,可一旦喝了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着母女二人拳脚相向,就连他唯一的儿子都没幸免。 朱硕年纪大了,便借口读书,整日里不着家,也是怕了自己父亲喝了酒就打人的性格,他不回家,挨打的就只有母女俩。 朱屠夫打够了,对着地上啐了一口痰,这才吭哧吭哧的回到屋里,倒头就睡。 昏黄的油灯下,母女俩泪流满面。 苏怡此刻无比想念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在世的时候,不仅会把她抱到膝盖上给她讲故事,还会教她识字,从来不因为她是个女孩而有所偏颇,如果不是父亲身体虚弱病逝,她现在又怎么会任人拳打脚踢? “怡娘,日后你晒这些干花,别被你胜叔看见,他见不得这些的。”苏母哽咽着。 女儿喜欢摆弄这些雅趣的东西,晒了做花茶,也是从她亲爹那里听来,可朱屠夫怎么会见得这些? 朱屠夫一直都对她心有芥蒂,倒不是她嫁过人,而是她生不出儿子,又带着个前夫的女儿。 可这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肚子里掉出的一块肉,她父亲走了,她不疼着,她日后要怎么办? 苏怡沉默着在母亲怀里点点头,她已经很注意,她知道朱屠夫不喜欢她摆弄那些花花草草,平日里都是在他出门之后才敢把干花拿出来。 今天朱屠夫去了别人的婚宴,苏怡以为他没这么快回来,哪里想得到被朱屠夫撞了个正着。 要是可以,她也不想摆弄这些干花,可是她……这是她唯一能跟那些大户人家搭上话的机会…… 她不想一辈子都被朱屠夫拳打脚踢,更不想像母亲一样,因为没有钱,吃不起饭,被迫嫁给一个对妻子拳脚相向的人…… 母女俩相顾无言,最后还是一起打扫了地上已经不成样子的干花,搀扶着进了里屋休息。 …… “怡娘,你这一大清早的去哪呢?”朱硕爽快了一晚上,从外头回来,抬头看了一眼还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一样继母带来的这个长得水灵灵的继妹。 这大清早的,是要出门? 苏怡正挎着一只小竹篮,看到朱硕也很意外,沉默着点点头,又刻意把头低下去。 朱硕看面前的脑袋瓜子,脸上有片刻的不悦,这吃他家的喝他家的还住他家的,看两眼怎么了? 苏怡不喜欢继兄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将脑袋垂得低低的,嗡嗡说道:“昨日儿下了雨,桑葚也该成熟了,我瞧着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喜欢,打算去摘一些来,卖出去,补贴家用。” 朱硕一听,连连摆手,“那你快去吧。” 桑葚酸酸甜甜的,也就只有女儿家喜欢,他无甚兴趣。 况且,一篮子桑葚也卖不来几个钱,浪费他时间。 想到自己昨天钓到的一只肥羊,朱硕嘿嘿的笑了笑,从苏怡身边跨门而入。 苏怡觉着身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她这继兄,向来不务正业,用着家里的银钱去书院混日子,却不知道整天在外头做什么。 至少,苏怡是从来没有见他像自己已过世的父亲那样,废寝忘食的拿着本书读的,平时在家,甚至连练字都没有。 …… 天才蒙蒙亮,昭娘就被刘春兰催着起来给她烧火,帮着给一家子做饭。 昭娘自被刘春兰卖了之后,除了一开始的一段日子被春风楼里的妈妈饿着,余下的日子过得都是精细日子,许久没吃过粗粮的她,觉得喉咙都快要被磨破了,却也不敢不吃。 沈秀见她一张脸都皱起来,顿时嫌弃,“瞧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给你吃的是毒药。” 她的阴阳怪气很快就引来了刘春兰的注意,昭娘赶紧道:“不是的,二堂姐,我是在想阿爹教我认的药材有哪些,现在想一想,免得到山上认不出来。” 刘春兰脸色缓和了一下,“记得注意安全。”她虎着脸叮嘱一句,却绝口不提让昭娘不要去。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单独上山,且不说山上是否有猛兽,便是遇上歹人,一辈子也完了。 昭娘点点头。 沈秀在一边咬筷子,昨晚上提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是想跟着一起去的,可刘春兰不让,说是她去会打扰到昭娘,是拖累。 沈秀哪里能接受自己是拖累的说法,可刘春兰在她心目中积威已久,沈秀也只好咬咬牙。 昭娘背着阿爹做给她的小竹篓,上山去了。 危险的地方,她自然不会去,也去不了,不过是采些普通的药草,敷衍敷衍刘春兰,大不了被她说道两句,重活一世的昭娘才不会在意她指桑骂槐的几句话。 上山的途中路过以前自己家,昭娘看到朝自己跑过来的阿大阿二,笑得眯起眼睛。 她蹲下来摸摸蹭到自己膝盖上的两个脑袋,看得出来这两个小家伙被铁叔照顾的很好。 阿大阿二是阿爹在昭娘还只有几岁的时候,一次上山捡回来的两头狼崽子,当时才出生不久,他们的母亲便重伤垂死,拼死生下阿大阿二就咽气了。 阿爹把这两个狼崽子带回家里原先是拿去卖掉,只是沈源瞧着十分喜欢,昭娘也不舍得把两个小东西卖出去,就养了起来,算算日子也算是养了七八年了。 可自从大哥去了边疆之后,大伯母一家不愿意养一个昭娘再养阿大阿二,沈源只好把他们托付给邻居家的猎户铁叔。 好在阿大阿二捕猎厉害,否则,沈源还真不敢把两个负担交给人家。 今天阿大阿二在家里悠闲着,估摸着是铁叔带着猎物进县城里卖,今日没上山。 阿大阿二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昭娘了,这会儿在她腿边跑来跑去,还时不时蹭着她的裤脚,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平日里跟猎狗似的在山里捕猎的凶猛。 花婶正在院子里晒衣裳,阿大阿二两个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也就疑惑的跟出来看看,这一看便看到了昭娘。 “昭娘啊,今日怎么有空回家里来?来来来,来花婶家里坐坐。”昭娘自从住她大伯母家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两个月来这还是头一次。 昭娘对花婶笑着摇了摇头,父亲亡故的三年里,她和哥哥可没少被花婶一家人照顾,这关系倒是比普通亲戚还亲厚些。 “花婶,我待会儿还要上山去采药,只是恰巧路过而已,您忙,我带阿大阿大上山玩会儿。”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上山采什么药?”花婶一听就蹙起眉头来,她可是还记得沈郎中就是采药不小心跌落山崖死的,昭娘一个半大的小丫头哪里会采药? 昭娘眸光暗淡,头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说道:“我如今住在大伯母家,怎么说也不能白吃白喝,之后上山采点药,才卖给县城里的铺子补贴家用。” 还没等花婶说话,昭娘就背着她的小篓子对花婶摆了摆手,上山去了。 第7章 玉佩 看着昭娘跑开的背影,花婶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真是可怜这小丫头了,年纪不大就父母双亡,如今唯一的哥哥又去了边疆,她大伯一家又是那样的人,这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昨个儿才下了雨,山间一片湿润,昭娘昨天下山的时候鞋子就裹了一层泥巴,弄了好些时间才给弄掉,如今又沾了一鞋子泥巴。 阿大阿二就跟在她身边,摇着尾巴偶尔吠上一两次。 昭娘昨日敢一个人上山,也是急切于到山上祭拜阿爹,但是不管怎么说山上都不太安全,昭娘这才想到了阿大阿二,把它们带在身边,心中也宽松不少。至少一般的猛兽和人是不敢来骚扰她了。 …… 苏怡来山上采山桑椹不是她的主要目的,桑葚的确卖不了几个钱,她真正在意的是这座山上盛开的茉莉花。 她喜制茉莉花茶,大户人家的小姐,无论教养如何,总是向往高雅的,苏怡便是想借着卖花茶的功夫,认识更多有钱人家的小姐。 她想到自己在她们面前头头是道的话,心底里便升起无限的优越感,她爹是秀才,不是屠夫,她不想变的粗俗不堪,如果她的父亲没有因病去世,她现在怎么说也是秀才家的姑娘,岂会随便一个人都看不起她。 这座山苏怡不是第一次来,她抹了抹额前的汗水,又发现自己今早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水囊,便寻思着找找这附近有没有溪水,却意外的看到了在丛林遮掩间的一间小木屋。 原来这山上还有人家吗?还是猎户建在山上临时歇脚的地儿? 苏怡正当口渴之际,稍微一犹豫,便往小木屋走去,她敲了敲门,并未有人来给她开门,又发现小木屋没有上锁,她犹豫了一下,推开木门,见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件外裳挂在支架上,瞧着像是个姑娘家的。 苏怡抬腿往里头走了一步,却发现自己好像踢到了个东西,低下头便看到一枚漂亮的不像话的祥云玉佩正躺在地上。 苏怡睁大了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伸手揉了揉眼睛之后,发现地上的祥云玉佩依旧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咸鱼玉佩长得好生漂亮,苏怡蹲下来把它放在掌心里,能够感觉到祥云玉佩传到她掌心里的温润。 苏怡偷偷卖花茶,可没少跟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接触,自然也打量过那些小姐们的打扮,平时她可是极羡慕那些小姐们的穿戴,也见过那些小姐们身上的玉佩。 却从来没有见到那一块玉佩,是像他手心里的这块这么漂亮的,而且还有玉佩传到她手上给他的触觉…… 这块玉佩一定值不少银子。 苏怡的心忽然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若是这枚玉佩是她的…… 苏怡将手中的玉佩握紧了,伸出脑袋左看右看……活像是做贼似的,她又悄悄往木屋里头走了,手心里攥着玉佩,顷刻间就冒出了汗水。 可就在苏怡转头的那一刻,忽然发现在门侧的竹床上正躺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越发地握紧了掌心中的玉佩。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怡六神无主的往后看去,便看到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正背着个小竹篓,正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得像是山边清澈的溪水。 昭娘见到木屋的门被打开,还以为是太子醒过来,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一些,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林清怡? 昭娘吓了一跳,清怡姐姐四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她知道现在不是几年后,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随着昭娘说话的声音,阿大阿二从她身后窜了出来,苏怡何时见过两只这么大的狼狗?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手心里的玉佩没有握稳,啪嗒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昭娘的视线被掉在地上的玉佩发出的声音吸引,熟悉又陌生的祥云玉佩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昭娘内心激荡,难以置信的目光顿时挪到了苏怡脸上。 苏怡原本就生了想要将这枚玉佩占为己有的心思,如今见昭娘这样看自己,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她误会自己偷拿这块玉佩,猛的摇着头解释道:“我没有偷拿你的玉佩,我只是见它掉在地上捡起来了而已……我……我……” 苏怡紧张的语无伦次,生怕自己被别人当成了小贼,而阿大阿二又恰巧在这个时候朝她大吠两声,苏怡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泪还哗啦啦的往下流。 昭娘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前世,她死前从林清怡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玉佩,现在她遗失的玉佩又这么恰巧的从林清怡身上掉下来,虽然不敢保证是她偷的,但若是她捡了这块玉佩……又为何会贴身挂在脖子上? 昭娘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蹲下身把玉佩捡起来放进自己的小兜里,淡淡说道:“谢谢你把我的玉佩捡起来,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中已经没有了,刚才初见到林清怡时候的激荡了,有的是数不清的疑惑,自然也没办法对眼前的人扬起笑容。 她记得林清怡曾经和她说过,她之所以亲近自己,是因为自己来自她养父母生活的县城。 对了……现在的林清怡,应该还生活在她养父母家里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怡见昭娘一张白玉似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好像流泻着清泉,初升的阳光打在她身上,仿佛为她笼罩了一层金光,苏怡有中见了林间仙子的感觉。 她见昭娘不像是生气,也没追究着玉佩从他身上掉下来,不由松了口气,磕磕巴巴的回答道:“我……你是这里的主人吗?我口渴了,想要找处小溪,意外发现这里有一间小木屋,敲门也没有人应,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苏怡越说越尴尬,就算这间小木屋里没人,却也是有主之物,她随意进出本就是对这小木屋主人的不尊敬,况且刚刚人家的玉佩又从她身上掉出来。 苏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没脸过,比她被人指着鼻子骂是扫把星的时候也没有。 苏怡红着一张脸,磕磕绊绊的站起来,想要夺门而出,偏生阿大阿二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她腿都软了。 可面上无光的窘迫还是让她战胜了心里头的那点儿恐惧,苏怡咬着牙快速绕过昭娘和阿大阿二,一下便冲了出去。 昭娘目送苏怡离开,心里乱得不像话,她摸了摸手中玉佩的背后,摸到了那个昭字。 前世昭娘死前看到林清怡衣襟里掉出来的玉佩,原想着是个巧合,可现在……她觉得……那块玉佩或许就是她的。 昭娘心里存了心事,在原地占了许久不动,站累了,才后知后觉的转身,太子还躺在竹床上呢! 岂料,她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昭娘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吓着了?”宗政瑜语含笑意。 昭娘愣了愣,垂下眼眸,轻嗯了一声。 她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太子的时候,高贵逼人,冷着一张脸,生生叫人不敢靠近他。 如今……何以对她笑? 太子正想说什么,一阵咕噜声忽然在两人耳边响起,昭娘愣了一下,太子则五指握成拳放在嘴边,掩饰性的咳了咳,“有吃的吗?” 昭娘嘴角微微上扬,忽然感觉到一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平下嘴角,道:“您等一会儿,我给您煮粥。” 昭娘把手上的玉佩塞进荷包里,来到灶台边,发现自己昨日煮的那碗粥此刻已经见了底,显然,太子昨晚上醒来过。 昭娘微微笑了笑,动作轻快的把碗刷干净了。 太子注意到昭娘在刷碗,略微不适应的轻咳一声。昨晚他醒来,实在饿极了,又闻到锅里飘过来的粥的味道,便把整碗粥都喝了,可一碗粥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这不,才没过去多久,肚子又唱空城计了。 太子自出生便锦衣玉食,这可还是第一次体会因为肚子饿而窘迫的感觉。 见昭娘没其他反应,宗政瑜便坐在床边,看着她里里外外忙活起来。 一共乡下的小丫头,昨日见到他的第一面,不是害怕到大声尖叫,而是冲过来将他扶住,还帮他处理伤口…… 不是宗政瑜多疑,他生而尊贵,身边从不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如今他重伤,昭娘恰巧就在这里出现,还救了他,他疑心实属正常。 不过……宗政瑜抬起手握了握。 他自小就有个毛病,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外,便是异母的妹妹都无法靠近,一靠近便浑身难受得紧,忍不住便想要作呕。 可昨日,这娇小的女子不仅将他抱住,还脱了他的衣裳为他缝合伤口,宗政瑜这会儿想起来,发现自己仅一丝厌恶之感也无,更别提无端作呕了。 昭娘一回头就看到太子注视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却不自觉的被他吸引。 第8章 委屈 太子生而俊美,少有女子能够抵挡她的魅力,昭娘在前世便十分清楚这一事实。 她略微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不期然的瞥到了宗政瑜裸露出来的一节手腕。 沈源已经算得上人高马大了,昭娘平日里只到他的肩膀,这会儿他的衣服穿在太子身上,不仅手腕露出一截,衣襟也是敞开的,又短又紧绷…… 昭娘轻声道:“我大哥比不得您高大,委屈您将就了。” 昭娘此刻可唤不得眼前的人为殿下,却也不敢随意称呼他,只好用您这样的敬称。 宗政瑜的确有些难受,却也不是无法忍受,他摇了下头,见昭娘不过豆蔻年华,周身便有掩饰不住的风华,那一张小脸,不像是农妇能够生出来的,鬼使神差道:“你姓甚名谁?又怎会人在这三间小木屋中。” 一个长的如此不安全的小姑娘,在这荒山野岭的…… 昭娘便简单言道自己的来历。 宗政瑜听后只道:“多谢姑娘救我,日后必有重谢。” 昭娘闻言,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打算。 太子可是察言观色的能人,哪里看不出昭娘此刻心有所动,暗自低眉。 太子不怕人有所求,就怕她别无所求。 昭娘觉得两人这样相处异常的尴尬,可她现在本该是不知道太子身份的人,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挑起话题,便默默的烧着灶火,等着锅里的淡粥煮熟。 昭娘留了个后脑勺给宗政瑜,宗政瑜忽然说道:“过来。” 命令式的语气没有让昭娘觉得不舒服,她条件反射般站起来,等她走到太子面前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由羞红了脸。 从前在东宫的时候,也是这样,太子叫她做什么,她总是下意识的去做,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几乎已经习惯了顺从面前的男人。 宗政瑜见她如此乖巧听话,说道:“昨日我穿在身上的衣服在哪?” 昭娘一愣,不知道太子怎么会问起他的衣裳。 想到那几乎已经被鲜血染得不成样子的锦袍,昭娘嗡嗡声道:“你身上的那套衣裳全都被血浸湿了……” “在哪?” 太子未露出生气的模样,昭娘也就松了口气,跑到小柜子里,把她昨天收起来的衣服拿出来。 不管这件衣服还能不能穿,都太招摇了些,不该是沛县这样的小地方的人该拥有的,况且上面还绣着龙纹……昭娘也不敢扔了,所以把它用包袱裹着,收在小柜子里。 昭娘抱着包袱,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她的鼻尖,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还是把衣服放到太子面前,眼巴巴的站着。 太子也闻到了血腥味,打开包袱里头,衣服沾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原本柔软的绸缎变得硬巴巴的,他伸手在衣服里摸了摸,摸出一块玉佩和几个小瓶子来,他把玉佩递给昭娘。 “这块玉佩给你,你用它去换一些补气血的内服药材来,至于这身衣服也不能穿了,埋了它吧。” 太子看得出来,眼前的小姑娘目光纯净,即便是看着这枚成色不凡的玉佩,也并未露出贪婪的目光,所以他不担心昭娘会贪墨了这枚玉佩。 太子也不担心拿这枚玉佩出去会暴露自己的所在,玉佩并非他贴身所有,不过是他在穿戴的时候随手挂在腰间的一枚玉佩,顶多质地上乘,算不算多难得。 昭娘犹豫着没接过玉佩,低声道:“我也不敢保证我能带着药材回来。” 刘春兰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允许她进县城买药? 所以买药这件事一定要避开她,可想要避开刘春兰一个人进城又谈何容易? 怕的是,她把药材买回来了,却被刘春兰等人发现,最后解释不清这药材的来历,反而会暴露的藏在山上太子。 宗政瑜见她面露犹豫,问道:“你有难处?” 昭娘也说不清自个儿此刻怎么想的,见着太子询问,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委屈,下意识的想要依靠,磕磕绊绊的说道:“我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又去参了军,现在寄人篱下……不太好进城。” 太子之前便听昭娘说她父母双亡,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玉佩放在她手心里,“无碍,你尽力而为便好。” 他如今这状态也不是非得用药,只是他昨日失血,如果不只补,不用药材养着,可得休都养好一段时日。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昭娘却像是得到了安慰一般,白玉般的小脸亮了起来,整个人也鲜活了几分。 太子默然。 他好像没做什么令这小姑娘开心的事情吧? 除了母亲,宗政瑜从来没有离哪个女人如此之近,以前,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要治好自己一靠近女子就想要作呕的毛病。 可太医院的太医,他没少让外头有名望的大夫诊断,可就算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现在,他的身体不仅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弥漫在鼻尖的,从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女儿香,前所未有的迷人。 宗政瑜目光下移,看到昭娘白嫩的手掌,看起来小小软软的,竟让人想伸手牵一牵。 “您……您这是做什么?”高大的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被白色纱布包着的胸口距离她无限进,独属于男人的甘冽的气息弥漫在昭娘周围,她竟然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宗政瑜听到女孩局促的反问,这才如梦初醒般发现,自个儿刚才竟然鬼使神差握上了那只白嫩的小手,也许是太过震惊,牵动了他胸前的伤口,引得他闷哼一声。 昭娘吓坏了,以为他的伤口崩开,连忙将人扶住,让他坐在竹床上。 在这期间,她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到宗政瑜的肌肤,男人滚烫的温度烫的她下意识的想要抽手,可她不敢,之好红着脸颊,把人扶着做好了,这才局促的后退两步。 “您的伤势很严重,好好休息,别乱动。”语气里的焦急不是作假,宗政瑜发现自己从里头听出了几分羞恼的意味。 他点点头,坐好了。 昭娘见他乖觉,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略带谴责的语气,不由小心翼翼去打量他的侧脸,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小口的松了口气。 宗政瑜虽未直面昭娘,却轻而易举的感知了她情绪的变化,想到刚才的画面,宗政瑜不由牵起嘴角。 女孩不过豆蔻年华,红扑扑的脸颊,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让人看了竟生出一种想要上前咬一口的冲动。 宗政瑜心底里忽然升起一个想法,并且越发想把这个想法变为现实。 昭娘又把衣服给太子披上,小心翼翼地嘱咐道:“您可别再乱动了,要是伤口崩开了,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言罢,她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又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干脆红着脸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跑到炉灶旁。 宗政瑜盯着她纤细的背影,见她小小年纪便已初露风情,深邃的眼眸变得越发暗沉,一张昳丽的脸,越发的迷人。 可,逃避似的背对着男人不仅没有让昭娘冷静一些,反而因为身后灼热的目光,让她想到了太子刚刚突然拉住她的手,还轻轻捏了捏……男人指腹的老茧粗糙得很,却……昭娘忍不住红了脸颊,捏着玉佩,一下又一下的揪着上头的穗子。 …… 苏怡望着建造于密林深深之中的小木屋,停留了许久才抬步离开。 她刚刚虽然几乎把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块祥云玉佩上,但正是因为做贼心虚,她在看到屋里竹船上躺着的那个男人的时候,固然吓到,却也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样子。 那个男人……长得好生俊美……人人都说县令家的公子最是风光霁月,更是沛县出了名的美男子。 苏怡也见过那位县令家的公子,曾经也被对方的风姿倾倒,可要是对比其木屋里的那男人来说,县令家的公子如同萤火,在与皓月争辉的过程中被衬托得黯淡无光。 那人是谁?是刚刚那个女孩的什么人? 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吗?在这深山密林之中,孤男寡女……便是亲兄妹都不够妥当,而那个人似乎还敞着胸脯…… 苏怡内心想入非非,连山上盛开的茉莉花也采的漫不经心,脑子里里晃悠的全是那张令人见之不忘的脸。 那样的一张脸,哪是普通人家能够生出来的? 苏怡有些遗憾自己之于那两人是个陌生人,可她又因为生了想要把人家的玉佩占为己有的心思,现在想来还窘迫不堪,又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打探人家的关系。 …… 昭娘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太子,早把刚刚出现的苏怡抛之脑后了。 她背对着太子,所以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样的感觉让她局促不安,可她又不好转头,呵斥身后的人是登徒子。 那是太子,她怎么敢?又怎么能? 好不容易等到锅里的粥熟了,昭娘把锅里煮好的粥盛起来,一股喷香的味道让她止不住动了动鼻子,倒是把身后灼热的目光抛之脑后。 昭娘把白粥端到太子面前,示意他自己吃,太子竟然伸了伸手说道:“本……我怕待会儿不小心牵动我的伤口,让伤口裂开,到时候又要麻烦你帮我包扎,不如你就直接喂我吧。” 昭娘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么无赖的话会从太子的口中说出。 太子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偏偏昭娘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口。 第9章 打探 等好不容易伺候太子吃饱喝足了,昭娘把碗刷了,便叮嘱屋子里的太子:“您好好休息,要是饿了可以淘了米,自己煮一煮粥,我还需要上山去摘一些果子和一些药材。” 昭娘借口上山来采药材的,当然不能空手而归,否则刘春兰这辈子都不会让她有上山的机会。 她就算不摘点药材回去,至少也要摘一些野菜瓜果什么的。 不过……昭娘心中也有盘算。 太子看着女孩瘦小的背影离自己远去,并未出声阻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迫不得已,他生来尊贵,他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连带着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不可能知道一个农村女孩的辛苦。 最后,他看了看这间简陋的小木屋,又看看升起了火的炉灶。 他生来锦衣玉食,什么时候需要自己动手做饭了? 可现在,唯一能给他做饭的人溜了……反正昨晚上她已经从锅里把粥盛起来吃过一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 昭娘没想到自己出来之后还能遇到苏怡,见她站在一棵茉莉花丛中,刚刚抛之脑后的情绪全都滚到了面前。 前世,她遗失的玉佩在林清怡身上,还被她贴身带着……昭娘心底里竟然对祥云玉佩升起了几分排斥。 昭娘不打算叫人,刚刚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阿大阿二,这会儿冲到昭娘面前,一直围着她绕圈圈。 苏怡早就注意到了昭娘的到来,原本还想凑上来跟她说两句,顺带挽回一下自己刚刚的形象,岂料叫她腿肚子打颤的阿大阿二也过来了,这会儿只好止步于好几丈之外,几经犹豫到底是不敢过来。 昭娘闷闷的背着自己的竹篓子远了。 人还是前世那个人,可……昭娘却怎么也无法对林清怡生出亲近的感觉来。 岂料,她刚刚抬腿,那边苏怡克服了自己心中对阿大阿二的恐惧,抖着腿走了过来,这两只恶犬,如今乖巧的待在这姑娘身边,大概……也是不会咬人的。 “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苏怡吞、吞、吐、吐道。 昭娘听出一脸疑惑,她怎么的就要生她气了? 虽然两人前世里的确关系不错,但这会儿充其量只能算是陌生人,生气这二字貌似用在陌生人不大合适。 苏怡像是压根儿没看到昭娘脸上的疑惑,轻声道:“你别生气了,我叫苏怡,家就在县城里,你可以叫我怡娘,你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吗?像你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我之前可没见过。” 昭娘原就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如今苏怡一上来就自我介绍,还夸她漂亮,她也不好转头就给人甩脸,只好干巴巴道:“我叫沈昭。” 只四个字,再多的就没有了。 苏怡察觉出了昭娘的冷漠,尴尬的笑了笑,却还是道:“你怎么出来了?”她是半点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苏怡喜欢结交朋友,她也不不是没有碰过壁,只是再怎么冷漠的人,她只要主动一些,热络一些,然后再送些小东西,很快就能和她想要认识的人建立起朋友关系。 只不过她刚刚才在朝阳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这会儿说话的时候,心里尴尬的要命。 不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点儿尴尬,苏怡还是能忍的。 昭娘抿了一下唇说道:“我上山来采些果子,也不住在县城里,你没见过我也不奇怪。” 苏怡点点头,昭娘这干巴巴,完全不接她话,饶是她面前也算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会儿都找不出话题了。 最后还是苏怡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家是住在山上吗?” 昭娘摇了摇头。 苏怡问了一些问题,昭娘不是摇头就是点头,她没得到点办点有用的消息,心中不由暗恨。 这个年纪看起来还没她大的女孩,竟是个油盐不进的,真是白瞎了她这副容貌。 “那……刚刚屋子里的那个人呢?”苏怡到底还是把自己心底里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 昭娘心底颤了颤,太子就在她的小木屋里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便是这个人是前世对太子有过救命之恩的林清怡也不行。 “那是我哥哥。” 好在当时太子盖着衣服躺在床上,苏怡只看清了他的脸,却没看到他受了伤,如今听到昭娘这么说,又觉得跟自己心里的猜测相差不离,便点了点头。 她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身边的女孩,昭娘生的实在漂亮,至少不像是每日都在山上,风吹雨淋的野丫头,甚至比那些她见过的养在府中娇生惯养的娇小姐还要美丽。 苏怡自认自己的姿色已是沛县少有,平时走在街上可没少被别人打量,可如今跟昭娘站的近了,细细的观察她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与昭娘相比,自己还差的远了。 要说刚刚屋里的那个俊美无铸的男子是昭娘的哥哥,她倒也能相信。 苏怡倒是还想再去那个小木屋,只是在她旁敲侧击的时候,昭娘也不知是不是没听懂,假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傻兮兮的让她独自下了山,然后自己回到小木屋去。 在半天时间的接触里,苏怡自认自己认清了那个小姑娘,脑子算不上灵光,而且过分乖巧,应该不是装出听不懂她的话,而是真的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昭娘自然是听出来了。 今生,苏怡在她心中留下的映像实在太差,昭娘不想和苏怡多说,又怕苏怡一刻不停的打听暴露了太子的身份。 可苏怡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边,她走到哪苏怡就跟到哪昭娘第一次觉前世是贴心的林姐姐,是个如此讨厌不懂看人脸色的人。 昭娘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一眼还犹自觉得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的苏怡,说道:“如果你没有重要的事情的话,可以不要耽搁我的时间吗?我还有事情要做。” 苏怡的脸在一瞬间涨红。 昭娘却没有理会她,带着阿大阿二在山上找起药材来。 苏怡盯着昭娘离开的背影,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攥紧了,平时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给她脸色看也就算了,沈昭一个跟她一样需要自个儿上山来采果子的人,有什么资格给她脸色看? 没有了苏怡跟着,昭娘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特别是苏怡话里话外的打听太子……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昭娘又想到了前世自己听到的事……林清怡爱慕太子,凭着她镇北将军嫡女的身份,便是做太子妃也使得,却心甘情愿做了太子良娣,可见是真心喜欢太子。 昭娘一想到苏怡现在不过只是见了太子一面,便生了想要打探与他相关的消息的心思,心里不由酸酸涨涨的,有点儿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过她也没在这儿纠结多久,而是耐心的带着阿大阿二在山里转悠起来。 昭娘以前也是跟着沈源到山里头转悠过的,如今倒也能找到几处草药生长的地方。 昭娘只摘了一些,倒不是没有找到,而是昭娘找到的草药大多都生长在地下,她出来又忘了带工具,也就只能干巴巴的看几眼,注意力倒是被桑葚吸引去了,最后她的竹篓子里大半都是桑葚。 昭娘也没在外头待多久。 停在小木屋前,昭娘揪了揪垂落在身前的一缕头发,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进小木屋。 昭娘的脚步很轻,可还是惊动了浅眠的宗政瑜。 他盯着从小木屋外走进来的小女孩,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小丫头大清早的给他煮了碗粥之后,就跑去外面采草药了,一直到现在日头都快偏西了才回来,也不怕把他给饿着。 宗政瑜全然忘记了昭娘走的时候还叮嘱他可以自己淘了米煮粥吃。 昭娘被太子‘幽怨’的目光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看自己。 直到三个字朝她身上砸过来,昭娘才无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饿了。” 在昭娘心目中一直清贵高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殿下,竟然说出了我饿了三个字,昭娘忽然有种幻灭的感觉,或许她就不该指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殿下会自己淘米做饭。 她是个小姑娘,本来吃的东西就不多,还从家里带了个馒头上山,中午便将就着那个馒头,又采了几颗果子用以果腹,完全把还待在木屋里头的太子殿下给抛之脑后。 昭娘连忙放下小竹篓,看到早上煮的粥已经被吃了个干净,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又生了火,再次给太子煮了一大碗粥。 太子哪喜欢喝粥,可他受了重伤,也就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而这深山老林的,能有米给他煮粥都不错了,轮不到他来嫌弃这儿嫌弃那。 昭娘却是盯着米缸里快要见底的米有些发愁,太子人高马大,一天到晚的只喝两碗粥怎么可以?更何况他现在受了伤,更是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 看来,她还真得想办法进城一趟,就算不为了买药也要带点补气血的东西回来。 此刻的日头已偏了西,她该回家了,再不回去大伯家的晚饭就没她的份,夜晚的山上也不太安全。 昭娘想了想慢吞吞的挪到宗政瑜面前,说道:“粥已经在锅里煮了,我现在得回家,等粥煮好了之后,您自己盛出来吃。” 昭娘一口气把话说完,也不管太子会不会生气,连忙捞起地上的小竹篓,一阵风似的溜了。 宗政瑜盯着落荒而逃的女孩的背影,半天没有动作。 他从竹床上坐起来,突然发现,在昭娘刚才待过的灶台上放着几颗桃子,每一颗都生得饱满。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小丫头留给他的。 太子嘴角牵了牵,深邃的瞳孔之中一闪而过莫名的情绪。 第10章 药酒 昭娘背着小竹篓很快就下了山,路过自己家的时候,昭娘又把阿大阿二托付给隔壁家的花婶。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昭娘对着想要挽留她吃晚饭的花婶摆摆手,她要是真敢留下来,回头没准儿刘春兰会怎么收拾她。 昭娘背着不算重的竹篓子,考虑着待会儿要怎么应付刘春兰。 今天到底还是有收获的,昭娘在山上找了一圈,去过曾经跟阿爹采过草药的地方看过之后,果然有看到草药。 昭娘始终记得阿爹说过,采药的时候不能一口气把药材给采光了,要留下一些让它们繁殖长大,这样下一次来采的时候又能够采到。 兄妹俩都记住了阿爹的话,是以昭娘今日才能有所收获。 昭娘还没进门,就看到沈秀站在门口张望,等看到她的身影之后又一溜烟儿的跑进了屋子里,昭娘当然知道她跑这么快是做什么,肯定是回屋子里报信了。 昭娘刚刚进了小院,沈秀就迫不及待的把她的小竹篓拿下来,也没经过她同意就打开了,看到里面的桑葚立刻眼睛一亮。 女孩子最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沈秀自然也是喜欢的。 看沈秀的眼神,分明就是要吃。 昭娘只听她高声一喊:“娘,沈昭还摘了桑葚回来。” 说完之后,她也不等屋子里的人回应,随手就拿起竹篓里的一条桑葚吃起来。 速度快的昭娘都来不及阻止,她张了张嘴,十分想说这些桑葚跟她从土里摘来的草药放在一起,指不定沾上了尘土,最好洗一洗再吃。 昭娘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 沈秀听她这么说,欢快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立刻对着昭娘翻了几个白眼,“你怎么不早点说,现在我都吃下去了,你说要怎么办?” 昭娘默了默没说话。 沈秀立刻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桑葚吐出来,往地上呸了呸,然后抱着竹篓进了屋里。 刘春兰刚巧从里面出来,看到竹篓里的桑树,又有看到放在桑树一边的她不认识的一些‘草’,估摸着里头就是草药,见到数量只有这么点,顿时嫌弃地蹙起眉头。 “昭娘,这可不是大伯母说你,你到山上去一天了,怎么就只采到这么点东西?”刘春兰可是想着昭娘能够背着一大篓子的草药回来的,明天就能去药铺里卖一大笔银子,可如今竹篓里的草药数量跟她想象中的数量未免相差太远。 昭娘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大伯母,昭娘今日的收获算是不错了,便是阿爹以前采药的时候,一天下来也未必有我今日一半的收获,就这么多,可以卖十来个个铜板。” 要是药材那么好采,轻而易举的就能得到一大篓子,她之前和大哥早就发大财了好吗? 刘春兰哪里知道这些,顿时讪讪不敢说话,可听到只有十来个铜板的时候,眉毛还是显而易见的,向上挑了挑,分明就是在不满。 这可比她想象中差太多了,可要是就让昭娘待在家里扫扫地,洗洗碗,一个铜板都挣不回来,刘春兰还是更倾向于让她跑山里头去采药,总归还是有点收入的。 “那你明日还上山去吗?”刘春兰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反正她是不可能放昭娘在家里‘偷懒’。 “该是要去的……虽然挣得不多,但哪有放着银钱不挣的道理?”昭娘一句话说得十分犹豫,刘春兰听出了她的不愿意,眉眼一横,正要教训她,昭娘却又抢先开口。 “可大伯母,您也知道,这山上危险的很,我一个人去……” 昭娘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春兰打断了,“你一个人去怎么了?这家里你大伯,我还有你两个堂姐,都是有活要做的,哪有空跟你去山上就赚这十来个铜板?” 刘春兰原本还对采药一事抱有希望,可在看到昭娘拿回来的就这么点草药,说不准人家药铺都不收,可心里头又放不下那十来个铜板。 在她看来,遣昭娘一个人上山采药还算有赚头,要是再让自己的一个女儿跟她一起去山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昭娘被骂的浑身抖了抖,眼眶也红了一半,瞧得刘春兰越发的想骂她。 昭娘却道:“大伯母……我今日才想到阿爹去世之前买了些药酒在我家里的树下,明日我想把药酒给挖出来拿到县里的药店去卖了,应该能卖不少银子……那我……能不能不去山上了?” “药酒?”刘春兰眼睛一亮,凡是和药字沾上关系的那可都是好东西。 刘春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要酒两个字上,完全忽视了昭娘最后一句能不能不去山上。 昭娘点点头,这是她为明天能够顺利去城里找好的借口,只有到了城里,才能找到机会把太子给的那枚玉佩给当了,然后买些滋补的药材回来。 要是刘春兰让她去城里也好,要是不让她去城里……她也做了第二手准备。 昭娘看到了屋子里乱跑的鸡,要是能炖只鸡放些红枣进去,给太子补补气血,想必太子的伤势会好的更快。 昭娘微微垂下眼帘,要是刘春兰知道她敢打这些鸡的主意,指不定活剥了她一层皮。 刘春兰盯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姑娘,盘算着要怎么药酒拿到手,“昭娘,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好露面,这卖药酒的事情就交给我和你大伯好了。” 早料到刘春兰如此不要脸的人,昭娘点点头,却又欲言又止,脸上还挂了些许担忧。 刘春兰见她点头原本就不打算再征求她的意思,可又瞧着她脸上的担忧,心底里想着,昭娘这两日可比前几日听话,懂事多了,莫不是还有什么好东西没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 昭娘顿时犹犹豫豫的说道:“大伯母,你和大伯都不知道这药酒的价值,阿爹生前倒是和我说过一些,要是你们拿到城里去卖,反倒让人诓骗了该怎么办?这可都是银子……” 昭娘最后一句话刻意拉长了音调,总透露出些别的意味来。 刘春兰最是受不得自己的银子被坑,可这会儿却一拍手,道:“你大伯母是什么人?别人哪敢诓骗我?” 刘春兰可不觉得自己还要瘦个小丫头片子钳制,更不愿意带自己这个心都野了的侄女去城里。 不过,如今药酒还没到手,她说话自然客气不少,“你个小丫头片子就别担心这担心那了,明儿一早我们就去把那药酒挖起来。” 在刘春兰看来,只有握到手心里的才是最实在的,药酒埋在别人家的宅子里,她可不放心。 沈秀在一旁看了,忙把手里的桑椹一丢站起来说道:“娘,我要去,我要去。” 她可是盼着进城了,城里不仅漂亮,还有卖糖人绢花,就算她娘舍不得给她买,沈秀也是不想呆在家里的。 呆在家里要干活,沈秀觉得能偷懒一时便偷懒一时,反正她是不想像大姐一样,每天累死累活的做事,把自己累得跟只牛似的,晚上睡觉都还会打呼噜。 她们可都是女子,女子睡觉打呼噜想什么事?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可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刘春兰眉头一横,就要骂,自己的女儿她能不知道?进了城铁定要买这买那,要是不买,回头她能在大街上哭给她看。 “昭娘都没有去,你去什么去?顶多是明早一起去挖药酒。”刘春兰死咬着不松口,无论如何都不能带这两个小丫头片子进城,没得就是去败家的。 沈秀顿时垮下脸来,可想到昭娘也没得去,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拿了猪肉汁里的桑椹进厨房里洗了洗就捧到刘春兰面前,她多在他娘面前献几回殷勤,总会有一回是带她去的,她可和昭娘那个父母双亡的野丫头不一样。 沈秀吃的舒坦,从没想过要拿一串昭娘。 昭娘就笑笑,不说话。 她是在外头爬摸打滚过的人,即便说不上见惯了大风大浪,却也不至于会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况且沈秀又没有对她做什么? 沈秀朝昭娘投过去的挑衅的眼神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顿时无趣的撇了撇嘴。 性子跟个木头疙瘩似的,就算长得好看也没人喜欢。 沈秀在心里头嘀咕。 刘春兰摆明了一副不让自己跟着进城的模样,昭娘对此早有猜想,在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失望,或许她的确该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离开大伯家。 昭娘知道,就算她想办法不让大堂哥到赌场里去输钱,避开了一个月之后被卖入青楼的下场,谁知道沈游还会不会来第二次? 只要刘春兰还是一个唯利是图,根本就不把她这个侄女看在眼里的人,她迟早都会被刘春兰因为利益而卖掉,区别不过是早晚,卖给谁的问题而已。 昭娘一声不吭的样子让刘春兰十分满意,她吃了几串桑葚,就叫昭娘到厨房里给她帮忙,压根儿就没想过她在山上跑了一天会不会累? 第11章 克她 第二天一大早,昭娘就被刘春兰叫起来,到她家里外头一棵桃树下把阿爹去世前埋在树下的药酒挖出来。 刘春兰在昭娘指定的地方挖出了一瓶药酒,还不放弃,像是觉得昭娘欺骗她一样,在桃树下挖了个大坑,挖来挖去也只找到两坛药酒,这才放弃。 昭娘冷眼看她挖,什么也不表示。 阿爹有酿酒的习惯,不仅是药酒,还有女儿红,但是他大多把酒埋在了山上,家里之所以有两坛,不过是达不到阿爹满意的标准,这才被埋在这里。 昭娘也不知道阿爹究竟酿了多少酒,却知道有些酒在她还很小的时候,阿爹就埋到了桃树下。 昭娘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前世不声不响的被大伯母卖掉,若是她当时知道把这些酒拿出来卖掉,或许也就不会被卖到青楼里…… 她太傻,不知道阿爹酿的酒值钱,就那么傻兮兮的被大伯母卖了,最后那些酒也不过是在山上埋到了她死。 “昭娘!沈昭!”沈秀在昭娘耳边大叫。 昭娘被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过神来,便下意识的挥开在自己面前乱晃的手。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小院里。 沈秀捂着自己被昭娘打疼的,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干嘛打我?” 昭娘哪里知道沈秀没事凑她这么近干嘛,如今不小心打的人,也只好低下头道歉:“二堂姐,对不起,是我刚才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你在我面前说话吓到我了。” 沈秀手都被打红了,还一阵一阵的发痛,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解释,“一天到晚的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动不动发呆!” 昭娘抿着唇不说话。 听到两人动静站起来的刘春兰瞧昭娘这副样子,又看到沈秀捧着发红的手,眼角含着一两滴眼泪,正看着自己,“娘,你看她,我们家供她吃供她喝,他现在还打我?” 刘春兰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想到刚刚挖出来的两坛药酒,只好把心中的一口恶气咽下。 即便她已经把这两台药酒当成是自己的东西了,可好歹这是因为昭娘他爹酿制的,就这么当场翻脸,这小蹄子以后要是有好东西不想着她家了,该怎么办? 她可不相信二弟做了那么多年的南中,就只埋下了这两坛药酒,这屋子里指不定还有宝贝,只是这小丫头片子没说出来罢了。 刘春兰想到要把宝贝从昭娘嘴里全骗出来,缓和了一下脸色,瞪了自己小女儿一眼,“你没事吓她做什么?” 沈秀顿时委屈的不像话,什么叫她没事吓昭娘? 明明是这死丫头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整天里下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哪里会被她吓到。 “娘!我才是你的亲女儿,你怎么老是帮着她说话?”沈秀越说越觉得自从昭娘来了她家之后,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平日里她在她娘面前说昭娘的不是她娘什么时候骂过她? 如今不过是不小心吓到了,她就被骂一顿。 沈昭就是个害人精! 小时候克死了她亲娘,三年前又克死了他爹,没准不久之后又要克死她大哥。 沈秀可是在外头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昭娘长得好看是好看,也很受村子里小子们的喜欢,只可惜没有哪个人是愿意把她娶回去做自家儿媳妇的。 小小年纪的就父母双亡,拿不拿得出嫁妆还是两说,谁知道她嫁到自己家里来,会不会克了他们家? 沈秀不甘心的想着,昭娘没准哪日克了她家,就她来他家的这段日子里,他都不知道被刘春兰骂了多少次了。 一定就是这贱丫头克她! 沈秀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指着昭娘便破口大骂,“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来害我。” 昭娘原本觉得不必在意沈秀的话,可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阿爹,阿娘和大哥是她的底线,她可以容忍别人骂自己,却绝不允许拿她的家人说事。 昭娘红了眼眶,可那忽然冷下来的一张脸,就连刘春兰看了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昭娘上前一步逼近沈秀,原本只稍微比她高一点点的昭娘,在这一刻,浑身的气势竟然让沈秀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却觉得自己如此窝囊,她想要硬气一些,却在触及到昭娘的目光的时候,抿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昭娘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二堂姐,我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住在你家也尽心尽力的努力挣银子,不拖累大伯母,我却没想到你心里竟是这般想我的?” “是,阿娘在我小的时候就走了,阿爹也离开了我,就连大哥都远赴边疆,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住在你家,被你讨厌,是因为我大哥替了你大哥去充军,他要是知道他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妹,如今被你这么嫌弃,可还会心甘情愿的替大堂哥去戍边?” 昭娘说着说着,眼泪便往下掉。 如果不是她不争气,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不能阻了大哥的前程,大哥又怎么会顶替了大堂哥去边疆? 谁不知道胡人凶狠起来,便是连人肉也吃,当兵的又有几个能封侯拜相? 今生大哥离开她不过只有两个月,但是对昭娘来说,她已经有只好几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大哥了。 前世,昭娘成为太子宠妾之后,不是没有想要找到大哥,只是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有打听到。 在昭娘心中,大哥是全天底下最关心最爱护她的人,没道理到了边疆之后好几年不找她? 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却不愿意相信。 比起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昭娘更愿意大哥好好地活着。 刘春兰见昭娘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忍气吞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沈秀。 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又怎么能说出口?没用的小丫头片子! 刘春兰安抚似的朝昭娘笑笑,“昭娘,你可别理你二堂姐,她心直口快,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说话从来不经大脑。” 伤害了人,而且是拿着刀子碗着良心口最脆弱的地方捅,这样的话用一个口无遮拦就可以掩盖过去吗? 昭娘早已经认清了眼前的人,现在剩下的只不过是冷笑。 刘春兰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过晚辈,甚至也从来没有感激过沈源替沈游到边疆去,也许心里还嘀咕着她就是个拖油瓶。 昭娘红着眼睛,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面前不以为然的母女,说道:“既然二堂姐觉得我克死了阿爹阿娘,说不得我今后还会克了你们,我想今日之后我还是不要住在大伯家了,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想被人说到克父克母。” “大伯母如今这么好声好气的和我讲话,不就是为了阿爹留下来的那点东西吗?现在我也就实话告诉你,阿爹留下来的东西,这三年已经快被我和哥哥用光了,这两坛药酒是他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刘春兰自认已经好声好气的跟这小丫头片子说话了,却没想到平时一声不吭的死丫头,今天气性这么大。 如今又听到,昭娘把她藏着的小心思直接戳破,曝在光天化日之下,顿时觉得十分没脸,她横眉一挑,“昭娘,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大伯母一家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如今要与我们划清界限,这让村子里的人怎么瞧我们?”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也不过是气不过说两声气话,还真能不住在她家了不成? “什么叫大伯母就看着你爹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一个晚辈这么对长辈说话,你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我累死累活的干活,供你吃供你喝,想不到现在还要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脸色,你不住就不住,就算是你大哥日后回来的质问我,我也理直气壮告诉他,是你自个儿不尊敬长辈!” 刘春兰有恃无恐,她撂下这么一番话,也不理会昭娘,抱起地上的两个药酒坛子,吭哧吭哧的就往外头走,瞧那模样可能气得不轻。 昭娘见她气成那样,也不忘要把两坛药酒带走,不由嗤笑一声。 “大伯母抱着我爹的遗物去卖钱,话里话外的说我白吃白喝你家的,想来是压根儿没把我大哥交给你的十两银子放在心上,十两银子啊,大伯母自个儿算算,够你们一家人活多少日子了?你就不怕我爹天上有灵,大晚上的站到你床前吗?” 刘春兰哎哟一声,“好啊!你这个死丫头,竟然还敢说话来威胁我了?你那爹都死了三年了,他要真有灵,你会过的这惨样?今天我就把话撂这里,你都敢不尊敬长辈,这么对我说话了,我又怎么敢把你留在我们家?你爱去哪去哪,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 刘春兰抱着两个药酒坛子,给沈秀使了个眼色,便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刘春兰在村子里就没什么名声,自然也就不怕把昭娘一个人扔在外头。 而且,昭娘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不回她家又能去哪里? 就在她这间破屋子里? 不是刘春兰心思歹毒,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个人住着,谁也不知道有些人会不会起些坏心思,到时候出了事可怨不得她。 刘春兰是吃准了昭娘最后还得哭着去求她,这会儿走的那叫一个潇洒。 第12章 乔装 昭娘气得攥紧了拳头,却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是胆子小,可再小的胆子在经过了几年的沉浮之后也会变大。 在太子妃面前,她一个舞姬出生的宠妾,不适合张扬,更不适合强势,柔弱些自然没什么不好。 可现在不一样,昭娘一无所有,甚至还要面临着即将被卖入青楼的困境,她要是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这辈子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上辈子的宿命。 昭娘在遇到太子之后就想好了,她必须要从大伯母家里搬出来。 她可以不嫁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嫁给谁,自然不怕名声坏,如今和刘春兰也算是撕破了脸。 她绝对不会再回到大伯家。 昭娘渐渐平息了情绪,忽然看到门口一个小脑袋正探进来。 昭娘愣了一下,那个小脑袋便啪嗒啪嗒的踩着小步子,跑到了她面前。 “阿昭姐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哭?是你去你大伯家住的不开心吗?不开心的话就回来住啊,这里有阿虎,阿虎长大了,可是要娶阿昭姐姐的。” 半大的孩子说出的童言稚语,让昭娘抿嘴笑了笑。 阿虎是昭娘邻居家花婶的儿子,以前和昭娘的关系十分不错。 对阿虎来说,昭娘不过搬家两个月时间,对昭娘来说,阿虎这个名字都快要在她记忆中被遗忘掉了。 她好不容易回忆起来面前的小孩是谁,见他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做出一副要让她依靠的小模样,昭娘忍俊不禁,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小脑,“阿昭姐姐今后可能要搬回来住了。” 与其在刘春兰那里受气,顾忌这顾忌,那还连饭都吃不饱,昭娘还不如回来。 邻居家的花婶和铁叔都是好人,在阿爹去世的这三年里,明明自己的生活都过得拮据,可也没少照顾着兄妹俩。 而且,还有阿大阿二两个,昭娘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会出问题。 “好啊!好啊!”阿虎顿时开心地拍起手来。 恰巧这个时候,花婶从外头走进来听,见昭娘的话,忍不住担忧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能一个人住?” 花婶也是知道刘春兰的德性,平日里见钱眼开,除了对她儿子,就没见她对谁大方过,平时借她家一碗米,她都要斤斤计较到最好每一粒都能数的清。 偏偏昭娘大伯又是个惧内的,面对刘春兰的强势,他屁都不敢放一个,整日里就知道下田下田,一个儿子明明在私塾里读书,却混的跟流氓地痞似的,偏生这夫妻俩还觉得自己把儿子养的很好。 就她刚才走过来,遇到那母女俩,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在说昭娘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哪里像是长辈和堂姐?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花婶忍不住摇摇头。 昭娘一个小姑娘家摊上这样的大伯与大伯母,可真是让人说什么好呀? 离开大伯母家是昭娘不是突然间的决定,她仔细思考过。 昭娘听到花婶所言,心中一暖,“花婶,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大伯母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都清楚,今日她取了我阿爹生前泡好的药酒,却还要把我赶出家门。” “那药酒他们拿去便拿去了,我只怕今后我稍微有点什么都留不在手中,倘若一个人住在这屋子里,我倒是还能靠着上山采些草药换了钱过活,等着哥哥回来。” 昭娘一边说着,一边白玉般的脸颊黯淡下来,她本就生的美,便是女子也舍不得她这副黯然模样。 花婶出声安慰她,“这可如何是好?你现在年纪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呀,要是没有长辈在一旁帮你瞧,岂能找到如意郎君?” 昭娘听到嫁人并未露出羞涩的神情,而是摇了摇头,“花婶,我现在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花婶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没了爹又没了娘的,唯一的哥哥又去了边塞,村子里唯一的亲人又是那副模样,谁知道刘春兰会给她挑个什么样的丈夫,倒是还不如在自个儿家里过日子。 昭娘见花婶为自己担心,抬起头来莞尔一笑,“花婶,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怎么着也要等到哥哥回来。”嫁人是不打算嫁了,但是日子还是要过。 阿大阿二懒洋洋的躺在昭娘脚边,仿佛她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予以支持的态度。 昭娘去了大伯家,阿大阿二被她寄养在花婶家,时常跟着铁叔上山打猎,如今这懒洋洋的乖巧模样,还真不像是山里逞凶好斗的饿狼。 花婶见她心意已决,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大不了自己和当家的多看顾几分,沈二郎还在世的时候,自己也没少麻烦人家,如今他留下这么个女儿,顾着情面,她也要多看着。 “对了花婶,铁叔今早有去县城里吗?”刘春兰虽然抱着药酒走了,但是昭娘也不想放弃进城。 花婶不知道昭娘为何这样问,却还是说道:“有哩,再过一刻钟左右,他就要出发了。” “花婶,铁叔的牛车上可还有位置?我想进城一趟,路费我会给。”昭娘摸摸自己的袖子,在袖子的内侧她缝了个小布袋,藏了一些银钱。 这是沈源留给昭娘的,他知道大伯父一家抠门,又怕委屈了妹妹,知道手里有钱才有底气说话,便私底下留了些银钱给妹妹,还特地嘱咐她不能让别人知道。 花婶又哪里会要她的钱,连忙摆手,“有位置当然有位置,路费什么的就不必提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能占多大位置?” 不管昭娘怎么说,花婶都不愿意收下她的几个铜板,昭娘见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有时候血脉相连的亲人竟比不上住在隔壁的邻居,真真让人觉得好笑。 昭娘摸了摸被自己藏在袖子里的玉佩,又跑进已经积了灰的房子里,原本刘春兰是想要在沈源离开之后马上搬进这套房子里的,只是来了个游方的道士说,这屋子风水不好,这才打消了刘春兰的念头。 那时候刘春兰便想着,可不是风水不好嘛,昭娘才几岁,她娘就难产而死,他爹又在三年前失足跌落悬崖而死,这才把要马上搬进来的想法作罢。 昭娘却是见到过大哥和游方的道士私底下见过,还塞给他一些银钱。 以前昭娘看的懵懵懂懂,现在她却清楚了。 约莫是大哥觉得不想让刘春兰霸占了阿爹阿娘留下来的屋子,这才请了那个道士来。 想到把自己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大哥,昭娘鼻子一酸,越发的想念。 算起前世和今生,她可是有好几年没见大哥了,就连他停留在她记忆中的面容也渐渐模糊。 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每次上山采药之后还能猎到各种各样的野味,时常宠着她,说女孩子便是用来疼爱的,一些重的杂的活根本舍不得她干。 昭娘很快便把心底的酸楚压下,她今生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大哥回来。 大哥说了让她待在村子里等他的。 昭娘回到生了灰的屋子里,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大哥好几年前穿的短褐,套在自己身上之后,又把头上简单的发髻拆散开,简单的束起来。 不一会儿,昭娘便看到了水缸里一张黝黑瘦小的小少年的脸。 昭娘摸了摸自己被束得有些发疼的两个小馒头,默默叹了口气。 委屈你们了,等我把玉佩换了钱买的药回来,就马上把你们松开。 昭娘年纪还小,就算发育的不错,也比不上她前世里生了孩子后的丰盈。 女孩子总是爱美的,即便从活一次,她也没想过自己要变丑。 不过现在为了出门方便,当然是假装成男的更好。 铁叔得到了花婶的叮嘱,知道昭娘被他那无良的大伯母给赶出家门,心中也忍不住叹气。 谁能想得到当初沈郎中那么好的一个人,会摊上那样的大哥和大嫂,以至于自己一双儿女过的困顿不堪。 铁叔心里生了同情,便等着昭娘,见到面前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昭娘。 “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了?”铁叔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 昭娘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女孩子家家的,在外行走总是不方便,劳烦铁叔为我遮掩一二。” “倒是个机灵的小丫头,跟你大哥可是一模一样。”铁叔看着面前半大的孩子,想到了三年前沈郎中意外去世之后,扛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养育妹妹的那个少年。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昭娘腼腆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铁叔家里是做木工,两三年前买了头牛,每次做了小玩意儿,便用牛车拉着进城售卖,偶尔还会替村子里的人卖一些鸡蛋或者其他东西。 昭娘坐在牛车上,就这么一颠一颠的进了城。 以前,大哥进城卖野味的时候,昭娘也曾求着大哥带她一起来,是以,昭娘对沛县并不陌生。 她和铁叔约定好一个时辰之后在约定的地方碰面,便直奔当铺而去。 第13章 帮忙 当铺里的伙计撑着脸,打着瞌睡,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还是昭娘唤了他几声,他这才懒懒的睁开惺忪的睡眼。 “要当什么?” 昭娘这才把藏在自己袖中的玉佩拿出来,“我要当了这块玉佩。” 伙计原本还因为没睡醒,半眯着眼,却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然后不由自主的打量昭娘。 昭娘前世被卖到春风楼里,还在卖艺不卖身的时候,没少受别人目光的洗礼。比这更放肆,更无理的目光她都经历过,自然也不会被个伙计打量两眼就觉得不自在。 她也不怕自己的女儿身被发现,在春风楼那三教九流的地方待多了,自然也要学会怎么化妆,不仅画得美也会画得丑。 昭娘做不来男子的大刀阔斧,她便让自己显得瘦小些,穿着大哥宽大的衣服,她不仅看起来年纪小,就连身子也单薄,活像是家里没钱吃不饱饭。 伙计瞧着就想从昭娘手中拿过玉佩,昭娘轻轻一避,避开了要来拿玉佩的手,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家祖传的宝贝,要不是家里阿爹生病需要银子治病,我才不会来到了这块玉佩,它价值连城,我要和你们掌柜的谈。” 太子身上佩戴的玉佩又怎会是凡物?昭娘来之前仔细打量过,看不出身份,却质地上乘,是难得一见的好玉。 伙计见她这么说,先是轻嗤一声,就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宝贝?不过……要说祖传下来的,或许还真值点钱。 伙计仔细思量,发现他也做不得主,便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里头把掌柜的叫出来。” 掌柜的一听有好东西送上门来,连忙将自己拾掇好了从里头走出来,见到来人不过是个瘦瘦小小的黑小子,不由得笑得眯起了眼,道:“这位小客人,听说你有块好玉想当?” 昭娘这才装作不舍得拿出玉佩,犹豫了几番,放到掌柜的面前,“这是我的传家宝物,掌柜的您瞧瞧,活当可以当多少银子?” 掌柜的一听活当,又听是传家宝,眼睛里闪过一抹了然。 刚才伙计到里头喊他的时候也说了,这小子的父亲得了重病,需要医治,这才不得不来当铺里当了传家宝。 传家宝嘛,拿来当总是舍不得的,要活当,不过是在心里留个念想,想着总有一天能够赎回去。 可到当铺里来的那些人,又有哪些是真能够把活当到当铺里的东西给赎回去的? 掌柜的不动声色的接过昭娘手中的玉佩,不过一摸,他心中大喜,是块好玉。 …… 昭娘揣着二十两银子从当铺里走出来,尽量让自己镇定自若一些,她可不想被人当成肥羊给盯上。 她把银子给贴身收好,二十两银子对前世的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掌柜的不是不想劝她把玉佩给死当了,但既然说了是传家宝,又怎么能轻易死当? 昭娘来时便打定主意,当得一定的银两便好,没得拿了太多银子,反而被歹人盯上。 突然,昭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游? 昭娘抬头看看沈游进入的那家店,是一家酒肆。 昭娘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他,发现他跟个男子勾肩搭背,不由多瞅了两眼。 昭娘小心翼翼靠了过去,断断续续听了几句话。 “我说,兄弟,前两日可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哪有机会见到方公子,啧,还真别说,我们住的地方还真没法跟人家官老爷住的地方比。” 昭娘一听,心中便有了猜测。 沈游身边这人,不会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刚刚结交到的好友吧? 昭娘回想刚才沈游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像。 昭娘还想凑近了听,却见酒肆的伙计见她在外头停留了好一会儿,此刻正拿着眼睛睃她。 昭娘想了想,记下那人的面容,离开了。 她一个小姑娘家,就算知道了沈游身边的人今后会坑他,说出去了也没人信。 刘春兰听了,指不定还要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诅咒自己亲堂哥。 昭娘很快就来到了一处药铺,原是想在里头买几贴药就回去,却没想到恰巧碰到了抱着两个药酒坛子过来的刘春兰。 她身边还跟着沈秀,拿着朵珠花,瞧着十分想往头上带。 昭娘心里忽然涌起一个想法,她偷偷抿嘴笑了笑,在街边买了个糖人,来到一个五岁大小的孩子面前。 “小弟弟,你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如果你帮了的话,这串糖人就是你的了。” 昭娘拿着糖人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小男孩果真盯着她手中的糖人移不开眼了。 小男孩呲溜了一下,还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大哥哥,你要我帮什么忙?” 昭娘指了指刚刚进了药铺的刘春兰母女,说道:“你替我告诉进了药铺的那个婶婶和姐姐,说有个叫沈游的大哥哥在那个酒肆里头等她们。” 小男孩看了看酒肆,用力的对着昭娘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小男孩说完,一双眼睛还盯着昭娘手里的糖人。 昭娘笑了笑,把糖人递给小男孩,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小男孩立刻把糖人放进嘴里,脚下的步子也不慢,一下就冲进了药铺里。 果然,没过多久,刘春兰母女就从药铺里冲出来,手里还抱着两坛药酒,气势汹汹地朝酒肆去了。 昭娘悄悄地跟过去,才靠近酒肆,就听见刘春兰震天似的咆哮,酒肆里顿时一片混乱,期间还有什么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昭娘只听了一会儿,便悄悄抿的抿唇离开了。 她在药铺里买了几贴药,顺便还买了红枣当归等东西,便去找铁叔汇合,又让铁叔帮着一起去买了米还有一些必备的用品,两人这才相伴的回到村子里去。 至于那酒肆会怎样的天翻地覆,昭娘一点儿也不关心。 铁叔知道昭娘一个小姑娘的辛酸,两人又是邻居,便替她把买来的那些东西拿进了屋里。 铁叔不过问昭娘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买东西,只是心里又更加怜惜她几分。 这都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却要自个儿出来采买,沈大郎也着实不像话了些,收了沈源的银子却又任由自家婆娘作践一个小姑娘,也不怕沈郎中在天有灵来找他这个亲大哥算账。 昭娘对邻居铁叔一家十分感激,回来的时候还特地买了几颗糖人,自个留了一颗,其余的都送给虎子了。 昭娘还买了头活鸡回来,其实她原来是想在花婶家买的,又害怕花婶太过客气,给钱的时候不肯收,最后干脆在外头买。 铁叔见她买这买那,还劝着她要把银子省着花,昭娘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乱花钱,心里暖暖的,却也早想好了借口,直言自己这段时间在大伯家里就没吃过肉,太想尝一尝肉的味道了。 铁叔哪里好再说什么,只觉得沈大郎一家着实太过分了些。 昭娘回到家,收拾好了一番,昭娘把自己从城里买来的鸡求着花婶帮忙炖了,想着午后回来带些鸡汤给山上的太子殿下。 花婶在铁叔回来之后就听他说过,昭娘在自个儿大伯家连肉都不沾嘴,心里大骂刘春兰一家不是人,昭娘求炖鸡,她哪不会拒绝? 昭娘谢过了花婶,又把自己买回来的糖人送给阿虎,得到小男孩欢快的阿昭姐姐阿昭姐姐的叫。 昭娘摸了摸阿虎的小脑袋,便把自己买的东西塞进竹篓里,带着阿大阿二上山了。太子可是还在山上等着她,也不知道这会儿饿坏了没。 虽然她昨日告诉太子,如果饿了可以淘了米,自个儿弄碗粥勉强填饱肚子,但太子毕竟十指不沾阳春水,昭娘也不敢真指望一个金贵的又受了伤的他能把自己照顾的多好。 好不容易背着重重的竹篓子来到了小木屋前,昭娘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可她没想到,昨日才见到的苏怡,这会儿竟然从小木屋里跑出来,用袖子掩着脸,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刮过。 昭娘愣了好一会儿,心中说不准什么滋味,等进了屋里才回过神来。 小木屋里的地板上还掉着两个馒头,昭娘忍不住去看斜躺在竹床上的太子。 宗政瑜长发披散头,微闭着眼靠在竹床上,白皙精致的脸染着不耐,连带着薄薄的唇带上几分刻薄。 他身上的粗布短褐,不仅没拉下他贵气的风姿,反倒更衬得他肤白如玉。 这两天,他都微敞开这衣襟,这会儿却是盖了个严严实实,浑身上下都弥漫出一股冷漠的气息。 他察觉到又有人进来,以为是刚刚的人去而复返,眉心一拧,睁眼看到是昭娘,眉宇间的郁气才散去。 “你怎么才来?”这干巴巴的语气,昭娘竟然听出了傲娇的感觉。 昭娘连忙道:“我给您买药去了,这是怎么了?”她指了指地上的两个馒头。 宗政瑜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对着昭娘招招手。 第14章 寻来 昭娘神色莫名却还是朝他走过去。 “人家都知道害怕我饿着,大清早的来给我送吃的,你这小丫头今天不来,昨日也没跟我说一声,倒叫我好等。” 要不是以为来人是昭娘,宗政瑜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的让那女子进门?结果来了刚才那么一出,活像是他怎么了那女子一般。 昭娘可不知道太子殿下内心的不耐,她就站在宗政瑜面前,他说话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属于男人浓烈的气息在她周围扩散,并且将她整个人包裹。 昭娘浑浑噩噩的现在他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中,压根儿就没认真听他说话。 偏生这位太子殿下如同没察觉到昭娘的异样,自顾自的‘抱怨’昭娘的不该。 昭娘被美色所迷,满心都是眼前慵懒的斜靠在竹床上的男子,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太子殿下便是穿着粗布短褐,猝不及防中那一抬眼的风情,也真真叫人移不开眼。 昭娘倒吸一口气,赶紧后退了一步,闭上眼睛。 昭娘转过身,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公子,您不能这样!” 宗政瑜见她这副跟缩头乌龟似的模样,低沉的笑声从他的喉咙中倾泻而出,“不能……哪样?” 女孩刚刚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全落在他眼底了。 太子殿下生来尊贵,说话时哪被人这样轻慢过,可今个儿,他不仅没有觉得不舒服,反倒是多看了昭娘几眼,满意于她的反应。 刚刚昭娘猛地转头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猛虎盯上的兔子,想要逃跑,却不过是垂死挣扎。 京城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年近加冠却不近女色,私底下都传他有病,便是他那几个兄弟,也盯着他的太子之位蠢蠢欲动。 事实上,太子殿下也的确有病,近不得女身,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个能够被他看入眼,身子又不排斥的,如何能放过? 昭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猛虎眼中的猎物,局促的捏着手,脸颊上通红一片,像极了春日里满山开遍的嫣红。 “您……我……非亲非故,不可如此。”昭娘印象中的太子一直都端方持重,哪有今日这般……这般……随意调笑女子。 宗政瑜也知这小姑娘害羞,见好就收,却又大爷似的道:“我饿了。” 昭娘听他这三字,要是昨日,免不了要嘀咕几声,如今却仿佛听到了能救她于危难之中的天籁,一下冲到了灶台边,连自个儿同手同脚的走路也没发现。 宗政瑜见她如此,经过了两天的休息,恢复了点血色的唇瓣抿了抿,缓缓勾起,而眼中积聚的风暴却越发将他的双眼衬托得深邃暗沉。 女孩背对着自己,不盈一握的腰肢随着她走路的姿势,一摆一摆的,叫人心痒得很。 宗政瑜放肆的盯着灶台边的女孩,心中慢慢的升起一个想法…… …… 苏怡捧起溪边一抹清泉,把脸上的泪渍洗去。 昨日回去之后,那俊美男子的脸便止不住地在她的脑中晃动,原以为不过一面,她很快便会记不清他的面容,却没有想到,一夜过去,她不仅没把人忘了,反而将人记得更清楚了。 一夜的辗转反侧,苏怡摸着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今日本不该来山上的她却鬼使神差的来了,甚至没有征得主人的同意,便推开了那间小木屋的门。 她如愿的见到了那个令她心思纷乱的男人,却没有想到,她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不是男人安静的躺在床上的场面,对上的是一双冷如寒潭的眼眸。 苏怡回想起刚刚盯着自己的冷眼,竟在这六月天里打了个寒颤。 她不过是担心他一人在这山里头受饿,这才一大清早的来给他送吃的,为何他要用那样仿佛在看死物的眼神看着她? …… 昭娘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之后专心致志于面前的粥。 前两日她只有米,太子也就只有白粥能吃,如今她进了一趟城也买了不少好东西。 在粥里加了蛋花,还切了些猪肉下去,等粥煮熟的时候,那从锅里冒出来的食物的香味让人又增添了几分饿意。 宗政瑜摸摸肚子,忍不住苦笑一下。 想他堂堂太子殿下,在这两日时间里,都不知道饿第几次,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惨的太子吗? 锅里煮着粥,昭娘便拿了竹篓子里的药,煎了起来。 煎药对昭娘来说不难,以前阿爹在的时候,她就没少跟大哥一起随着他出诊,充当药童给人煎药,火候什么的,都掌握得十分有心得。 忽然,昭娘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自己的竹楼里翻翻找找,找到了那颗被她收好的糖人,放到宗政瑜面前。 宗政瑜看着面前捏成小姑娘的糖人,没说话。 嫌弃的眼神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的一清二楚了。 昭娘撅了撅嘴,说道:“这是我特意给您买的,阿爹说,失血过多,要吃些甜的东西。”她的红枣鸡汤还在花婶家炖着,就算要给太子殿下进补也得到下午。 “我不需要。”太子殿下无法想象自己拿着个糖人吃是什么模样? 威严扫地! “真的不吃吗?”昭娘撅了撅嘴,她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好似还挺喜欢稍甜的东西。 宗政瑜犹豫了一下。 昭娘眼睛一亮,把糖人往他面前送了送,说道:“都是为了您的身子早日康复,拿着,我去煎药了。” 她都快忘了,太子殿下喜欢吃甜食还是她不小心发现的,东宫里可没几个人知道。 太子殿下又是一国储君,吃糖人这样的事情……影响他的威严。 昭娘窃窃笑了笑,在宗政瑜的目光扫过来之前,镇定自若的走向灶边,轻快的煎药去了。 宗政瑜盯着自个儿面前的糖人,眉头快皱成一座小山。 他轻轻一抬眼,瞥到欢快的小兔子正蹲着煎药,好似一点也没发觉他的为难,他是把这糖人吃了,还是把这糖人丢了? 宗政瑜抿着唇,将糖人放下,被捏成昭娘可怜巴巴的裹着一层糖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阿大阿二则绕在他脚边,时不时摇摇尾巴,还立起前肢,似乎想要……糖人…… 宗政瑜也不知这两只狼狗是不是真有灵性,对刚刚那闯进来的女子一点也不客气,反倒是时常喜欢在他脚边打转。 半晌过后,宗政瑜抿了抿唇。 白皙的手摸上了糖衣,轻轻把它撕开,放到嘴里,眼看着阿大阿二原本招摇的尾巴垂了下去。 昭娘专心致志煎着药,哪知道一人两狼狗在做什么。 锅里很快散开了粥的香味,昭娘把粥盛起来端到太子殿下面前,只看到他身边一层糖衣和一根纤细的竹签,不由偷偷笑了笑。 宗政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不自在过,别扭地接过昭娘手中的碗,忽然有一种他此刻谁也不想面对的窘迫。 太子原就长得俊美,此刻耳根子更是染上了一层红霞,更是越发惹人注目,昭娘没发现他的窘迫,犹豫了一下,轻轻把纤细的手指贴太子的额头,还自顾自地嘀咕道:“没发烧呀!”怎么脸红成这样? 也许是她太过一本正经,太子晚上更不自在了,他五指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你还有什么要忙的吗?我一个人待在这儿没事。” “我待会儿得出去采些草药,果子也要摘一些,我还在家里炖了鸡汤,等您把药吃了,我就下山去取来。” 昭娘上山来,对花婶可是用对刘春兰一样的借口,要是空手回去,不用交代是一回事,花婶肯定会劝她不要来采药了,到时怎么好? 昭娘不是不想把鸡带到山上来炖,只是她不会处理,厨艺又十分有限,煮个粥可以,可要指望她把鸡做得多美味,那还不如交给花婶来,况且,花婶一家帮了她那么多,她买了只鸡炖了,也有心分给花婶一些。 昭娘又将煎好的药盛起来放到太子面前,盯着他全部喝完之后,这才把碗洗了,背着她空荡荡的小竹篓出门去。 宗政瑜拉了拉身上的短褐,见女孩娇小的身影离去,心中升起对这样生活的几分惬意之感。 他看了一眼跟在昭娘身后的两只狼狗,站起来,跟了上去。 ……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十天就这样过了。 在这十天里,昭娘每日都会上山,也都会成为一些草药和果子,倒是瞒过了花婶一家。 至于刘春兰一家,也当她人间蒸发,压根儿没上门来。 昭娘在这十天里又进城了两趟,她把阿爹藏在山上的药酒挖了出来,用酒瓶分装着,卖到城里的药铺去。 倒不是她缺钱,只是她需要进城买东西的借口,太子殿下还伤着,需要抓药养伤。 昭娘来了两趟卖药酒,药酒的质量十分不错,药铺掌柜的还希望她能多卖一些药酒给药铺,一来二往的,双方倒是认识了,药铺掌柜的也没因为昭娘年纪小就欺她,反倒知道她家境贫困,收购药酒的时候还高了点价钱。 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昭娘总是忍不住去想,为何一个陌生人都能够对她怀有善意,而身为亲人的刘春兰,却是恨不得将她最后一丝价值都压榨出来。 今日,昭娘又背着她的药酒进城抓药,却没想到刚出了药铺的门,就被一个人高马大的人给堵住了。 第15章 无赖 昭娘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一抬手,他身后两人立刻把她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并且迅速进了一间四合院。 昭娘完全被眼前的情况给弄懵了,直到她被丢在一个人面前。 来人一身低调的普通玄衣,神色肃穆,盯着瘦瘦小小的昭娘,直接拿了一块玉佩放在她面前。 “这块玉佩是你当的?”玄衣男子算不上凶神恶煞,但是他冷冷的态度,还有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都让昭娘止不住的害怕。 昭娘双手抱着膝盖,听到玉佩两个字,心中咯噔一下,慢慢抬起头来,瞄了一眼。 这枚玉佩赫然就是她拿到当铺当了的那块。 一时间,昭娘心乱如麻。 这些人是什么人?是来找太子的吗?太子被人暗杀,会不会和这些人有关系? 玄衣男子等不得昭娘在这儿装鹌鹑,冷着声音,像是腊月里裹挟飞雪的寒风,一下子丁禁了,张良的骨头里,“回答我的话!” 昭娘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玉佩……” 昭娘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玄衣男子便轻笑了一声,他把放在昭娘面前晃了一圈的玉佩拿到自个儿的眼前,“你当我不知道这玉佩的主人吗?” 言罢,玄衣男子把玉佩握在掌心,满满往桌上一扣,桌角瞬间化为粉末,飘散在地上,玉佩却完好无损。 昭娘身子一僵,抖得更厉害了,“我……我……” 玄衣男子眯了眯眼,“你明明是个小姑娘,却要打扮成男子,莫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昭娘心里一惊,原来这人已经看穿了她是女儿身。 昭娘抱紧了双膝,声音颤抖着,“我……我一个姑娘家,没了爹没了娘,打扮成男子的样子也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这……这玉佩其……其实是我捡到的……” 玄衣男子要的就是她这句话,立刻追问道:“你是在哪儿捡到的这块玉佩?” 话刚出口,玄衣男子就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迫切了一些,慢慢往椅子上靠了靠,才说道:“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了你。” 昭娘抖了一下,磕磕巴巴道:“是……是在城外的官道上……我瞧着这块玉佩价值不菲……家里又穷的厉害……” 玄衣男子不想听她说这些废话,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又要想面前的人经过他之前那样恐吓必不敢欺骗于他,便迫不及待的要提剑出去。 昭娘赶紧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壮士……壮士……你想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可要放了我。” 林景意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个抱着自己大腿的人给踹开,可他一低头便看到了昭娘水润清澈的双眼,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把一个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完全看不出来原来模样的女子看住,果真是出门太久了。 林景意抬了抬脚,昭娘脸上的泪水却簌簌的往下流,眼睛里布满了恐惧。 瞧着就是个没威胁的,林景意赶着时间可没空在这儿看她‘梨花带土’,让手下人一把将昭娘拉开,呼啦啦的袋子一行人走了。 昭娘被留在屋子里,气都还没喘一口,赶紧爬了起来,她抹着脸上的泪水,脑袋往院子里探了探,没发现有人守着,便飞快提起脚,向屋外跑去。 昭娘没想到嫌疑男子这么轻易就信了的她话,还走的这么干脆利落。 她可千万不能被抓回来,不……是今后她这副男子打扮都不能再用了。 昭娘迅速抄了小路回村子,她却不知道在她跑出这点小屋之后没多久,刚刚走了的人又折了回来,没在屋子里瞧见人,林景意险些把整个院子都给掀了。 林景意也是走到了外头,才猛然发现不对。 太子殿下微服私访遇刺,与此地官员贪墨大有关系,在躲避刺杀的过程中,太子与保护他的侍卫失散。 林景意一路带人搜查,遇到一个受了重伤,拼着一口气回来的暗卫,从他口中知道太子也受了重伤,那暗卫指了个方向便咽气了,林景意这才一路朝这方向寻了过来。 太子既已受伤,又怎么会贸然出现在官道旁还落下了玉佩?若是一不小心被此地官员发现了,必定凶多吉少。 故而,是那女子在欺骗他! 林景意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睛,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在他面前抖得跟筛子似的,却还敢对他说假话! …… 昭娘才刚刚回到家,却看到院子的门开着,屋子的门也开。 昭娘愣了一下,进门就看到了刘春兰和沈秀坐在桌前,两人面前都摆了个碗,手里还抓着块骨头,桌上更是放了一堆鸡骨头。 刘春兰和沈秀正吃的油光滑面,见到昭娘这副打扮,愣了愣,砸了一下嘴巴,立刻破口大骂:“死丫头片子!你到哪去野了?还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 “你们怎么在这儿?!”昭娘看着自己的家,原本被她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屋子,此刻像极了垃圾场,他从山上采下晒干了的那些草药被打翻了,随意丢在地上,柜子里的东西也被滚了出来。 鸡骨头不仅桌上有,就连地上也落了一堆。 昭娘气得双目赤红,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也紧紧握起。 刘春兰见她敢大声,还露出这幅看仇人的模样,把手里的骨头往桌上一拍,震得骨头小山塌了,还道:“我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敢开染坊了是吧?我说你怎么敢十天不回家?原来私藏的银子,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 刘春兰在那天之后,就没打算要来找昭娘,更别提要把她接回家里去,要不是她家那个死鬼在村里被人说道,回家在她耳边念叨,刘春兰那是当自己就没这么个侄女。 刘春兰来时不情不愿,却没想到,来了这屋里没见着人,反倒是闻到了被煨在锅里的鸡汤的香味,当下便气的胸口起伏。 她还以为昭娘这小丫头片子在外头过的饱一餐饿一餐,没想到还炖得起鸡汤喝! 可见平日里没少私藏银子,指不定她那大哥在离开前,还给了她不少银子。 在刘春兰看来,进了她家里的银子就是她的了,昭娘住在她家里不仅不把银子交出来,还拿来私用,简直罪不可恕。 再看屋子里头摆放着的一坛药酒,更是让刘春兰气得火冒三丈,当初她从昭娘家里挖了两坛药酒,那小丫头片子可是在她面前再三保证没有了,如今又出现一坛,要说死丫头片子没有骗她,刘春兰是怎么都不相信。 再说,她当初从昭娘家里抱走的那两坛药酒,原本都进了药铺,掌柜的开价三两银子一坛,刘春兰当时可是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两坛药酒这么值钱? 在她还想跟掌柜的讨价还价的时候,偏生叫她知道了自己儿子就在旁边的酒肆喝酒,刘春兰过去直接跟沈游吵了起来,药酒也在推搡的过程中打碎了。 当时可把刘春兰给心疼的呀,那可是她第一次动手打儿子。 一想到她的两坛药酒就那么没了,刘春兰当下就没客气,跟着沈秀直接把锅里的鸡汤拿出来一人一碗给喝了。 昭娘万万想不到,刘春兰能不要脸到这地步,趁着她没在家,自己进来便罢,还把锅里的鸡汤喝的一干二净,骨头吐了一地也算了,如今还敢理直气壮的指责她。 刘春兰骂过了,见昭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依旧不解气,继续骂,“瞧瞧你现在什么打扮?一个姑娘家家的打扮成这样,你还想不想嫁出去了?也不知道在外头跟谁鬼混!你不想嫁,可别连累了我家两个姑娘!” 昭娘忍无可忍,她真觉得自己就算经历过前世被卖路春风楼的惨境,却也从来不知道,她的大伯母竟是如此无耻的一个人。 “我怎么打扮跟你有什么关系?说我连累你的两个女儿,我倒是觉得你来连累我,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长辈到晚辈家里头,没经过晚辈的同意,就把她家里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还把她家里弄得乱糟糟的。” 昭娘抬起头,猩红着眼睛,冷下一张脸盯着刘春兰,眼底的寒意让人望而生畏。 对太子妃等人来说,昭娘的确出身低贱,但一年多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让她身上有了普通人没有的气质,如今她冷下一张脸,生生把刘春兰给哄住了。 她一步一步逼近跟个大爷似的坐在她屋子里的母女俩,冷笑一声:“我今天倒是想让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看清楚了,我大哥把我托付给你们,你们是怎么对待我的?” 刘春兰张了张嘴,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所有的话都像卡在了喉咙里一般,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说不出一个字。 昭娘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时,踩在地上发出的响声也像是踏在了她的心头上,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面团子似的侄女,竟会有这样摄人的气势。 第16章 发现 花婶正巧出门从外头回来,也就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还正疑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往昭娘屋子里跑,看到满地的狼藉,在看到刘春兰母女,花婶不由道一声作孽啊! 偏生刘春兰母女看到花婶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的朝她跑过去,还道:“阿铁家的,你可要替我做个见证,你瞧瞧这个死丫头,她这看着我的是什么眼神?我可是她大伯母,她这是恨不得我去死吗?” 刘春兰一边指着昭娘,一边恶人先告状,“我不过是吃她一碗鸡,她就露出这副死了爹娘的样子,瞧瞧她这什么态度?” 花婶一下甩开刘春兰伸过来的的手,“我说沈大郎家的,你也忒不要脸了!昭娘小小年纪,你便把她赶出家门,如今她每日上山采药,换的一些银钱来养活自己,你却还好意思吃她东西?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不要脸的长辈。” 花婶早就看刘春兰不顺眼了,不仅仅是因为昭娘,还因为村子里大家的菜园子都在一片,本来划分了大家是多少就是多少,偏偏刘春兰贪心得很,每次借口种菜挖土,都要把自己的菜田往别人菜园子里挖深一些,多占那么一点地儿。 花婶一下推开刘春兰,看到孤零零个人站着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郁气息的昭娘,过去搂了搂这可怜的小姑娘。 昭娘眼中的泪水就像打开了阀门一般,控制不住地哗啦啦的往下流。 刘春兰见此,哪还不知道自己根本讨不着一点儿好处,对着地上呸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又想到着了屋子里放着的那坛药酒,冲回来抱起药酒,呼啦啦的就跑走了。 沈秀连忙跟在她身后,临走时还颇为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没喝完的那碗鸡汤。 花婶还真是长见识,刘春兰吝啬是全村都知道的事情,可见她抢劫都抢到自家侄女屋子里来,当下也气的胸口起伏,步子一跨就要把人叫住,要她把药酒还回来。 昭娘把花婶拉住了,对着她摇摇头,“不必了,花婶,她要拿就拿去吧,要是不让她拿着,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花婶叹了口气,心疼的把昭娘搂进怀里,这都什么事啊…… 刘春兰出了昭娘屋子之后,便抱着药酒匆匆回了家,那凶悍的神情,让路边几个在玩过家家的小孩看了,连连跑开。 昭娘很快就收了泪水,为不值得的人哭,别人也不会感受到他半分委屈。 她在花婶的帮助下把家里收拾清楚,这才换了一身衣裳,避开了花婶急急忙忙上山去了。 今日,昭娘没把阿大阿二留在家里,反而让他们跟着铁叔上山去打猎,否则刘春兰也不可能这么嚣张,直接进她屋里,为所欲为。 经历了早上被人抓起来的那一遭,刚刚又和刘春兰打了一场硬仗,昭娘上山之后已经汗流浃背了,一双眼睛也肿的跟核桃似的。 她在小木屋外站了好久,才进去。 看到因为注意到自己进来而眉宇间略有放松的宗政瑜,昭娘眼眶一红,心里的委屈一股又一股,怎么止都止不住。 宗政瑜立刻就发觉了昭娘的不对,不由问道:“怎么了?” 平时总是挂着一张笑脸,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端出鸡汤放到他面前的白白嫩嫩的小兔子,这会儿眼眶泛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一场,露在外头的手腕还有青色的痕迹。 宗政瑜心中一沉,迅速站了起来,来到昭娘面前,正要拉起她的手,小兔子就哗啦啦的哭了下来,一边哭,嘴里还含糊不清道:“鸡汤……今天没法给你带鸡汤来了……” 宗政瑜牵起小姑娘的手,看到因为大力握住而产生的淤青,脸上有风暴在席卷。 宗政瑜闭了闭眼,将昭娘垂落在侧脸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温柔的不像他自己,又用像是怕惊坏了林中的鸟儿似的声音问道:“怎么了?跟我说说?” 他笨拙的用自己略短的袖子,擦擦小姑娘脸上的眼泪,小姑娘不仅没止住泪水,反而哭得更大声。 昭娘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宗政瑜,感觉到他身上令她安心的气息,泪水奔腾的越发汹涌。 宗政瑜犹豫了一下,伸手揽住昭娘,将她半抱着来到竹床边让她坐下,任由她哭湿了他的衣襟。 宗政瑜不言语,只是一下又一下的,用手轻抚她的脊背,昭娘的情绪也慢慢平复,由一开始的放声大哭到后来的小声抽泣,等她把自己心中的悲愤全都发、泄出来之后,这才意识到自个儿现在做了什么。 昭娘窘迫的推了推面前的人,像个小兔子似的把自己蜷缩在一块儿,一朵红霞飘上了她的双颊,最后更是把整个头都埋进了自己膝盖了。 这副事后乌龟的模样让宗政瑜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瞧这模样哭过一场该是没事了。 不过……有些事他还是该知道的。 “不是说到城里给我抓药吗?怎么是哭着回来的?还说鸡汤没有了?”宗政瑜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耐心的一天,刻意放轻了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面前的小兔子。 昭娘这才想到了自己来的主要目的,猛地抬起头来,“不行!你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我刚刚进城的时候被人抓了,他们逼问我,我当掉的那块玉佩是从哪里来的。那些人一定是……来抓你的!” 急急忙忙之中,昭娘险些把刺客二字脱口而出。 宗政瑜一听,眉头拧了起来,小丫头便是为了这件事神伤?是害怕来的人是来抓他,还是害怕他会离开这里? 昭娘哪里知道宗政瑜是怎么想的,一心只想着千万不能让太子被那些人给找到。 那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虽然为首的像是个玉面公子,但那轻而易举就把一块桌角给弄成粉末的,尤其是善茬? 所以昭娘也就没有想过,那些人来找太子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不是为了刺杀太子。 宗政瑜扶着昭娘的肩膀要她坐下,“先别着急,先跟我描述描述抓你的人长什么样?” 宗政瑜是认定了他拿出那枚玉佩不会被心怀歹意的一方怀疑他的身份,进而找到他的所在,所以才会让着娘拿着玉佩去典当。 如今,听到昭娘被抓起来盘问,先想到的倒不是那些刺杀他的人,而是有可能认出这枚玉佩来自哪里的人。 况且,昭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要是真被恶人抓住了,那些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定不会让她活着回来。 或者……将计就计? 不,昭娘身后没人跟着。 宗政瑜镇定自若,昭娘也被他影响了几分,慢慢把情绪平复下来,仔细描述了那个为首的玄衣男子。 宗政瑜听后直想笑,林景意在帝京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无数大家闺秀为他倾倒,却没想到来了这偏远之地,竟被眼前这小丫头冠上凶神恶煞之名,想那风度翩翩的景意公子,要是知道了昭娘对他的评价,也不知是何表情。 昭娘说完,便巴巴的看着宗政瑜,想要让他赶紧离开这里,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心里酸酸涨涨的,还涌上无数的失落感。 宗政瑜见她就跟兔子渴食一般盯着自己,伸手抚了抚她绾起来的简单发髻,“若我猜测的没有错的话,那些人不是来杀我的,而是我的下属。” 昭娘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之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她可是认定了那一行人图谋不轨,所以才说谎话诓骗他们,还迫不及待的回来报信,现在却说那一行人是太子殿下的下属…… 昭娘往后挪了一下,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中的泪意散尽,水润润的大眼睛又眨巴了一下。 宗政瑜被她这单纯的模样惊到了,鬼使神差的想要去摸一摸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岂料,他的手才刚刚抬起来,女孩就做贼似的把整个脑袋埋进了膝盖里,把自己团成了一个虾球。 昭娘自欺欺人的趴了一会儿之后,没得到身边人的半点反应,这才悄悄地抬起脑袋,不料被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昭娘又想当个缩头乌龟了,可却被拉着手腕,头再也底不下去。 宗政瑜猜到她为何如此,却还是促狭地问道:“怎么了?” 昭娘缩了一下袖子,嗡嗡声道:“我骗了那些来找你的人,他们现在一定急坏了……”而且,极其有可能找错了方向,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若他们这么真轻易被你哄骗,我回去定要好好罚他们。”昭娘一个豆蔻年华没怎么经历过大场面的小丫头,要是能够把林景意骗得团团转,那林景意也该以死谢罪。 昭娘一下子瞪圆了眼,双颊也气鼓鼓起来,“什么叫他们真这么容易被我哄骗?”她很努力很用心的在骗好吗?这话说得好似她没啥用似的。 宗政瑜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摸了摸昭娘的发髻,面不改色的改口,“是他们太蠢了。” 昭娘也没在这上头纠结太久,而是忐忑不安的犹豫:“那些人来找你,我这样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昭娘在太子身边待了一年多,受太子宠幸的那些下属中也没瞧见今天那人,否则昭娘怎么也不可能把他当成坏人往外头骗了。 不过,她一个生活在深宫中的宠妾,又哪里有机会把太子身边的那些得力干将都见个清楚?把人家当成坏人了也算是情有可原。 宗政瑜说道:“不怕,既然他们那么蠢,就让他们多转悠转悠。”不过,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林景意就能够找到这儿来。 昭娘见太子真没着急,这才把自己提着的一颗心放下,又想到她急急忙忙的上山来,该带的那些吃的也没带,鸡汤又被刘春兰母女喝的一干二净。 原本变好了点的心情顿时又暗沉下去。 “遇到什么事了?”太子瞧着昭娘的模样,不像是只因为遇到林景意那些人的样子。 昭娘不愿意让自己家里的糟心事扰了太子,便摇了摇头。 宗政瑜见她不肯说,也不勉强。 俩人在小木屋里头并排坐在竹床上,却没有发现站在小木屋外,那双充满震惊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可爱猜猜,那双眼睛是谁的捏~ 第17章 污蔑 苏怡自那天被宗政瑜冷厉的眼神吓到,就再也没有上山,她下决心要把那个冷酷无情的男子给忘掉。 毕竟一个只是长了张好看的脸,却穿着田边农夫劳作的衣裳的男子,终究不是良人。 苏怡之前便在茶楼里打工,她长得好看,又有一首泡茶的好技艺,茶楼的老板便把她安排在了茶楼的雅间。 之前,她倒是经常为那些来茶楼喝茶的大家小姐们泡茶。 如今,她被点名给县太爷家的少爷邀请的一众客人的包间泡茶,特意换了一身茶楼给泡茶侍女准备的裙裳,还抹了胭脂,瞧着巧丽又精神。 不同于给那些大家小姐们泡花茶时候,沈秀一改之前收敛锋芒的模样,优雅的跽坐于茶桌上,将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在这些少爷的面前。 在这茶楼里混久了,接触的又是些颇有雅致的人,苏怡便觉得自己也染上了几分雅气。 斟茶时,方腾也就是县太爷家的公子手边放着的一幅画卷,忽然不小心被他碰到,掉在地上散开了。 苏怡瞧见了,下意识的去捡这幅画,不期然看见了画中之人,愣了好一会儿。 方腾见画掉了,眉心一紧,急急忙忙的把画捡起来。 他也算是苏怡的常客了,苏怡可嫌少见到这位从容的公子,如此紧张的模样,不由疑惑道:“方公子,这画中之人是何人啊?您怎么如此紧张?” 平时她问这样的一句话,方腾大多都会回答她,可今日却不知怎么了,方腾直接冷下脸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随后,苏怡就被方腾身边的小厮给请了出去。 苏怡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如此丢脸,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脸面对里头的公子哥来说算不得什么,只能挂着勉强的笑容退了出去。 方腾向来是个温和的人,嫌少会这么不给别人面子,跟他一起来的人也好奇了,“方兄,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幅画而已,瞧瞧人家姑娘,一颗芳心都快碎成八瓣了。” 方腾瞥了一眼这个跟他开玩笑的人,“那位出事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吧?这幅画便是那位的画像,上头交代下来要我爹去找的。” 不过是以那位二字替代,包厢里头的公子哥儿们顿时面面相觑,再也生不起开玩笑的心思。 那位遇刺的消息他们都听说了,如今这都十几日过去了,人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上头着急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至于这急的是……为了人活,还是为了人死,就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了。 包厢里的公子哥儿们下意识的都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了,可刚刚出门的苏怡,却听到了双方之间的对话,知道画中之人恐怕就是这位公子哥口中的那位……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苏怡按了按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她咬着指甲,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里头的公子哥,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她时常去的那座山上。 还是……她该去那人面前再刷一刷存在感…… 她就说嘛,那么一个风姿出众的公子,怎么会是个乡下种田郎? 当时,苏怡便觉得那间小木屋有些古怪,既是山下的村民,又为何要住在山上的小木屋里?现在看来,昭娘分明是把人救了,还占了个大便宜。 苏怡越想越觉得懊悔,要是当时她能够理直气壮一点站在昭娘面前,没因为心虚暴露了自己想要谋得她玉佩的事情,现在指不定已经和她成为了好朋友,也能在那俊美的人物面前多沾沾光。 …… 宗政瑜在山上休养了十来日,伤口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也已经恢复了大半。 昭娘问起宗政瑜需不需要她到城里面去找那一行人,宗政瑜则是摇了摇头,一点也不着急回去。 昭娘背着小竹篓下山。 岂料,她才刚进村,原本要么对她有个笑脸,要么对她视而不见的村民在她面前没表露出什么,却在她走过之后指指点点。 昭娘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了,约束着阿大阿二,低着头往家里走。 之前,村里也不是没人在背后议论她,只是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 刘春兰也从哪里冲出来,用她肥胖的身子堵住昭娘的去路。 昭娘锁起眉头,说道:“大伯母这是做什么?” “原来你还认我是你大伯母?今个儿我就要叫村里的父老乡亲们来瞧瞧,自个儿是怎么养了一只白眼狼的?” 刘春兰说完直接扯着嗓门在村子里大喊,“大家快来瞧瞧,快来看看,沈二郎留下来的这小丫头片子,是怎么欺负她大伯母的!” 昭娘盯着刘春兰。 刘春兰见自己一嗓门就把父老乡亲的视线给聚过来,不仅没有觉得丢人,反而自鸣得意的看了昭娘一眼,像是在挑衅。 她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 “乡亲们你们可瞧瞧啊,这丫头自她大哥离开之后,可就一直住在我家里头,我这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自个儿的亲生儿女吃穿都没她好。” “她倒好,还觉得我是亏待她了,十几日前,搬回她爹留下来的屋子里住着,再没去看过我们一眼,今个儿我上门关心她,她在屋子里炖鸡吃便罢,还阴阳怪气的指责我没日日给她炖鸡吃。” “你们可要给我评评理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晚辈?”刘春兰压根就不管别人会不会相信她的话,端着污水就往昭娘身上泼。 刘春兰眼看乡亲们因为她的话,对着昭娘指指点点,顿时底气更足了。 这小丫头片子,不趁机整治好可不行,要不然,还不得翻出天去。 况且,刘春兰还觉得昭娘药酒,要是不闹一闹,把人给整治清楚了,怎能得到药酒? 刘春兰也厉害,喋喋不休的说了整整一刻钟,还有东西不断从她嘴里跑出来。 昭娘垂落在身侧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最后轻喝一声:“大伯母,你说完了吗?” 昭娘向前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春兰,“既然大伯母说完了,那也该轮到我说说了吧。” 昭娘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两个月住在刘春兰家里更是瘦了一圈,现在穿着粗布短褐更是显得她越发娇小。 可那一张白玉般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之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竟生生把在场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都是一个存里的,沈郎中家的小女儿长得精致,村里人都知道,这会儿她的脸上被日头镀上了一层金光,像极了仙女儿。 昭娘又一步靠近刘春兰,说道:“大伯母说这些诛心的话是想要我的性命吗?” “当初大伯母舍不得大堂哥保家卫国,我大哥替大堂哥去了,大伯母当初在大哥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会照顾好我。” “可大伯母说每日都买肉食给我吃,莫不是我跟大伯母上的不是同一张桌子,除了那些发黄的青菜,昭娘竟不知道自己每天吃的都是肉。” “大伯母说的这些话也真真好笑,我的为人,大伯母的为人,村子里谁不清楚?究竟是谁逼迫谁?大家心里难道没数吗?” 昭娘一边说着,抬起头半仰望着天空,眼角一滴泪水便这么毫无征兆的滑落下。 她本就长得清丽无双,是这村子里的头一份儿,如今美人落泪,脸上又带着倔强,再想到昭娘生前与人为善的沈二郎,不管受没受过他恩惠的村里人这一刻都不由低下了头。 刚刚,他们可是为了看热闹就把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任由刘春兰欺负。 昭娘复而低下头,一把抹去自己眼边的泪水,说道:“是,昭娘是个不祥之人,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可,这是昭娘愿意的吗?谁不想自个儿被爹娘宠着?过着有衣穿有饭吃的日子。” “昭娘是孤家寡人,可也不至于为了买头鸡吃,偷到自个儿大伯家去!况且大伯母日日给我买肉食不是?昭娘还能惦记一头鸡了?” 昭娘这话说完,人群中噗嗤传出一声轻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刘春兰顿时回过神来,“你这小丫头片子,伶牙俐齿——” “没做过的事昭娘不认!昭娘敢在此发下重誓!如所言有一字为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大伯母你敢吗?!” 昭娘又一步逼近刘春兰,刘春兰被她决绝的表情吓到,向后挪了一屁股。 周围人听道铿锵有力的誓言,都不由浑身一抖。 昭娘敢发下如此重的誓言,必定不怕她的誓言报应到自己身上,那刘春兰所说便全是莫须有。 众人又想到沈二郎,他是村里唯一的郎中,有些村里的人家揭不开锅的时候,他还会送点米去。 便是有些人付不起诊金,他也是意思意思,收点普通东西,他还活着的时候,村里人谁不念着他的好。 昭娘是他的小女儿,从小便长得玉雪可爱,村里人也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要说昭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那还真没几个人相信。 不少人想到了这一茬,原本安静的场面越发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两三章大伯母一家就说白白啦~殿下也是时候该拉出来溜溜了~ 第18章 在哪 花婶赶来的时候,正巧听见昭娘天打雷劈的誓言,吓了一跳,心里便只剩下心疼。 她冲上去,就把昭娘抱在怀里,更是大声指责地上的刘春兰,“沈大郎家的,昭娘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要你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败坏她的名声。” “她可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便是嫁出去了,她的名声也经不住你这样磋磨!” “你自个儿跑到她屋里乱翻乱找,不仅把她的屋子弄得乱糟糟的,还半路摸走了沈郎中生前制的药酒,昭娘现在可就靠那药酒换钱过日子,你不仅拿了还跑到这里来倒打一耙!天底下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你这样好的长辈了!” “今个儿我是实在看不下去,父老乡亲们可别被这毒妇给骗了,昭娘在她家吃不暖,穿不饱,活生生瘦了一大圈,每日里还要上山去采草药!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山上猛兽出没,便是壮年男子上山都要小心再小心,昭娘还是个这么小的姑娘,要是出点事该怎么办?” “还自称长辈?沈大郎家的,你自个儿摸着良心问问,你配吗?谁家大伯母像你这般恶毒?” 花婶气得胸口起伏,对着地上的刘春兰便是一通指责,也不管周围的人态度发生了什么变化,护着昭娘不管不顾的走了。 村里人这会儿看还坐在地上的刘春兰,羞愧得很,指指点点的待遇,这回就落到刘春兰身上了。 刘春兰哪里想得到花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她,还把她颠倒了的是非全都给掰了回来。 刘春兰就算再怎么厚着脸皮也是要面子的,如今被村里人这么看着,虽然没有羞耻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的头埋下去,但心中的羞恼也让她咕噜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下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刘春兰一溜烟的跑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很快也散去,本来就是别人家的热闹,他们看看还行,若是要上前参与,还不如早点儿回家,免得惹上一身腥臊。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孤女门前又何尝不是? 刘春兰回到家里,气得牙痒痒,老早就不见了的沈秀,这会儿正从外头回来,瞧着有点儿魂不守舍。 刘春兰见她这模样就来气,自个儿老娘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却不见她出现,现在懂得回家? “死丫头,你跑到哪里去了?”刘春兰几步冲到沈秀面前,一下就拎起她的耳朵。 耳边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顿时让沈秀回了神,沈秀哇的大叫一声,眼角飙出泪花,“娘!娘!你怎么了?别打我!” “老娘在外头刚刚被昭娘的贱蹄子给欺了,你倒是说说你跑哪儿去了?” 刘春兰心里憋着一口火,如今见沈秀在她手底下讨饶,心中的郁气不由散去一些,又见沈秀约莫是疼狠了,这才松开手。 沈秀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耳朵,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不敢掉下来。 她知道自己在这家里的地位,比大姐好上一点,却比不上大哥,如今她娘在气头上,如果她再敢哭,一定讨不了好。 沈秀见亲娘虎视眈眈,生怕又被拧一耳朵,赶紧把自个儿干柴的去向报告给刘春兰。 “娘!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沈秀一边揉着自己的耳朵,一边高声道。 刘春兰瞪了她一眼,正想出口教训,沈秀倒是有眼色的直接说道:“昭娘这些日子整日里往山上跑,根本就不是去摘那些草药,而是到山上去会情郎!” “娘!你可是没瞧见啊!昭娘把她的情郎养在她爹留下来的那间小木屋里,两个人都靠在一起了!”沈秀也到了快要许人的年纪,男女之间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她瞧着昭娘和小木屋里的男人那么亲近,便知道那男人是昭娘的情郎。 沈秀当时兴奋的差点就直接冲上前去戳穿昭娘了,可她好歹还记得,那时她是一个人,而昭娘和她的情郎是两个人,便生生了忍下了戳穿昭娘乖乖女的皮的冲动,迫不及待下山来。 沈秀把昭娘有情郎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刘春兰,可她心里却想着小木屋里那男人的脸。 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 昭娘是从哪儿寻来的? 还悄悄的养在山上。 要不是她这些日子都盯着昭娘,见她一有事就往山上跑,今天好奇了,直接跟上去,恐怕还真发现不了昭娘的胆子竟然已经大到把情郎养在她爹留下来的小木屋里。 沈秀震惊,狂喜过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嫉妒和不甘心。 她已经到了许人的年纪,心里当然会有对自己另一半的憧憬,可她见到了小木屋里的男人俊美的脸庞之后,发现自己对另一半的幻想如同地上的泥沼,根本拿不出手来。 而且,她清楚了看见那男人瞧着昭娘的眼神,分明就是看上她了。 刘春兰还真没想到沈秀会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你说的这可是真的?” 刘春兰这么反问,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 她说那平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丫头片子,这些日子怎么一反常态地跟她唱起反调来,还突然自告奋勇的要上山采药。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头有猫腻? 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了男人,心里觉得有了倚仗,所以敢跟她叫板! 果然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小年纪便做出此等败坏门风之事,刚才还好意思在她面前说名声? 她就不相信这件事情让村里人知道了,会不把那小丫头片子浸猪笼! 刘春兰心里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而积郁的怒火在这一刻全部消散,她心里已经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算盘。 昭娘那死丫头之前敢敷衍她,沈二郎留下来的药酒只有两坛,如今她握了这么个把柄在手里,还愁那死丫头不把所有的药酒都交出来? 刘春兰心里有了倚仗,也不着急,而是叫了沈秀进厨房里做饭,还破天荒的煮了好几个鸡蛋,打算好好吃顿饭,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上门去找昭娘要封口费。 这次,她就要看那小丫头片子要怎么嚣张? …… 苏怡犹豫了一晚上,这才下定决心要把宗政瑜的所在告诉方腾。 她仔细想过那天的情形,那男人分明不待见她,就算她现在在跑到他面前去刷存在感,也未必能够得到他的好感。 还不如把这人的所在告诉方公子,帮着他找到了他们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人。 指不定,方公子会对她另眼相看,她说不定就能走进那些富贵公子哥儿的圈子。 当然,就算那些有钱人看不上她,有了这等恩情在,怎么的也能得些赏钱,跟母亲二人再也不用瞧着那屠夫继父的脸色过日子。 苏怡好好打扮了一番,来到方腾面前,先是为他泡了一壶茶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试探,“公子……昨天您带着的那幅画里的究竟是什么人呀?” 方腾这些日子找不到人正烦着,一个人来这茶楼里喝点茶,却又遇到个喜欢打听的人,当场就要翻脸。 苏怡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说道:“我是瞧着方公子您这些日子找人找得疲惫……想着我好像在哪见到过这人似的,这才想来问上一二。” 方腾原本不耐的脸色顿时变成了惊喜,一下握住苏怡的手腕,“你说你见过的话中之人?怎么不早说?!”前一句话倒是迫切,后一句话含着一两分不悦。 苏怡轻轻挣扎了一下,表示矜持,却又没有把人挣扎开,紧锁着眉头想了想,“昨日咋见画中之人,只被画中之人的容貌惊到,一时半会儿的只觉得眼熟,也不记得在哪见过。” “昨个儿下了一晚上,这才想起来了。这不?怡娘便迫不及待的来告诉公子您了。” 方腾收起焦急,仔细打量了面前清丽无双的女子。 雪颈立着,带着微微的弧度,偏着头的模样,显得她的侧脸越发好看。 方腾不是没瞧过美人,也不是没有美人在他面前献过媚,不过,眼前这个…… 他轻笑了一下。 “说吧,在哪见到的?你要是把人给找到了,定当重重有赏。” 苏怡抿了一下唇,轻声细语道:“能为方公子解忧便好。” 她这一转三折的语调让方腾很是不耐,可这会儿又只有她见过画中之人,方腾便耐着性子听她虚情假意。 “十几日之前,怡娘上山去采花,在三中遇到了一处小木屋,正渴着,上前敲了小木屋的门,也没见有人来开,就贸然进去。” “没想到那小木屋里躺着个人,瞧着便是这画中人的样子,怡娘见他衣裳不整的躺在床上,好似……好似胸前还缠着绷带,怡娘吓了一跳,又知男女有别,闯了别人家,就匆匆忙忙的退了出来。” “那座山在哪?”方腾一下握紧了苏怡的手腕。 “方公子,您抓疼我了。”苏怡眉头皱起来,认为语调婉转。 方腾心中焦急的火焰一层叠加一层,真是恨不得当即把眼前的女子给甩开,可又想着还没得到那人的具体位置,耐着性子把人放开。 苏怡这才慢吞吞的把具体位置告诉方腾。 方腾当即拂袖而走。 作者有话要说:揭晓前两章的秘密,是沈秀发现的哈~ 第19章 消息 方腾回到家中,迅速休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走。 县太爷正巧从外头回来,见他正命人送信,不由疑惑道:“腾儿,你这是做什么?” 方腾冲忙的给父亲见礼,说道:“那位……有消息了!” 方县令原本微眯的眼睛顿时睁开,“确认了?” “十之八、九不会错,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信去给舅舅,稍后便带人去寻。”方腾说着,眸色渐渐变暗。 他原先可不是小小的县令之子,可父亲一朝得罪太子,便被贬到这芝麻大小的地方来当县令,方腾也从侯府的天之骄子,落到如今与些土乡绅的儿子为伍,心中自然不可能不恨。 谁都知道太子明面上是代天子南巡,瞧瞧各地的风光,可没人知道,太子背地里却在调查十年前的贪污案。 好巧不巧的,他的亲舅舅江州太守,与这贪污案有那一两分关系。 原以为十年前的事情,要真有证据,早该被毁的一干二净了,却不想,还真让太子查到了点东西。 如今,是绝对不能让太子回到帝京,否则一片牵连下来,都要死! 方县令摸着胡子想了想,“你现在就带人去,务必要把人找到,若有机会……”方县令说到这儿便没了声,可他却对着方腾比了个刀手。 方腾点头。 他自小便被祖父寄予厚望,他的父亲原来也是侯府世子,可父亲被贬,他这个侯府嫡长孙也狠狠的打了折扣。 如今,仇人送上门来,他当然会好好把握机会。 …… 林景意盯着面前的信,脸色阴沉的不像话。 在这里的当铺里找到了太子曾经佩戴的玉佩之后,他就料到太子可能躲在哪个地方养伤。 这里的县令也接到了上头的命令寻找太子,林景意原本还想跟县令接触,却没想到是宁远侯府那一家子。 林景意也是知道他们与太子的恩怨,也知道太子私底下查到的事情与这一家子关系也不小,辨熄了与县令接触的心思,反倒是派人盯着县衙。 没想到还真让他截到了封信。 这封信明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封慰问信,可仔细看,林景意就发现是封藏头信,说的正是太子此刻在沛县。 林景意一刻没耽搁,带着人刚到县衙外头,便看到方腾带人出来。 他截下的那封信只是告知江州太守,太子现在在沛县,并没有说明太子的具体位置,林景意也只好让方腾带着他去找太子。 …… 昭娘知道昨天闹了那么一出,村里的人势必会注意她,便打算找个没什么人的时间偷偷溜上山去。 她估摸着刘春兰约莫有一段时间不会上门来找不自在。 可她没有想到,自认为拿住了她把柄的刘春兰,不仅上门来了,脸上还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昭娘眉头一皱,不知道刘春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早上还推辞了花婶要留下来陪她的好意,要是刘春兰就在这闹起来,她还真有点头疼。 不过,她没让阿大阿二跟着铁叔上山去打猎,要刘春兰敢对她动手动脚,她必定不再客气。 阿大阿二可是连野猪都敢追着跑的,对付一个刘春兰绝对不在话下。 这会儿,阿大阿二正盯着站在昭娘门口的母女俩,一副只要她们敢上前便扑上去咬她们的凶悍模样。 沈秀听到刘春兰说要来昭娘这里拿好东西,便跟了过来,而且她可十分期待昭娘被她拿捏住,不知所措的模样。 可如今凶悍的阿大阿二就在沈秀面前露出幽幽的一双眼睛盯着她。 沈秀不由两股战战,若不是刘春兰还站在她身边,她定然拔腿就跑。 沈秀一转头又看到昭娘正盯着自己,想到自己害怕两条狼狗的样子落入了昭娘的眼里,顿觉不堪,更多的却是气愤。 沈秀挺直了腰板,企图让自己的气势高大一些,可阿大阿二弓着身子,随时有可能发动进攻的模样,到底还是让她卸下气来,只敢躲在刘春兰身后。 刘春兰当然不可能不怕阿大阿二,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狼,只不过是由人养大的。 昭娘之前就想要把这两条狼狗带到她家里养着,她也听说了这两条狼狗打猎的能力,她不是没有心动过。 只是这两条狼狗只听昭娘的,难驯的很,谁知道会不会不小心咬了家里人。 这才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昭娘养这两条狼狗,便有了阿大大二寄养在花婶家里的事。 刘春兰咽了一口唾沫,又自信自己拿住了昭娘的把柄,昭娘必定不敢纵容这两条狼狗咬自己。 她色厉内荏道:“死丫头,还不赶紧把这两头死狗给我弄开!我可告诉你,你今日要是不伺候的我舒坦了,我就把你在山里养了野男人的事情抖落给全村人知道!” 昭娘原本还对这母女俩的到来不甚在意,听到刘春兰这么说,瞳孔猛地一缩,脸上便带出来几份苍白。 太子在山上的事情,刘春兰怎么会知道?! 昭娘又很快意识到,她在这母女面前绝对不能落了下风,否则刘春兰一定会像水蛭一样缠上她。 昭娘紧了紧衣摆,强行让怦怦乱跳的心平稳下来,状似不甚在意的说道:“大伯母,我道你今日来是做什么?没想到又跑到我面前来泼脏水,现在可没有人听你在这瞎掰扯。” 昭娘丝毫没有露怯的表现顿时让刘春兰心里没底。 她原本就没见到昭娘在山上养了野男人,一切不过都是听沈秀所说,现在昭娘硬气起来,她当然就成了没底气的那个。 沈秀察觉到刘春兰正在瞪她,知道这会儿要是不能逼得昭娘说了实话,回头倒霉的只会是她。 沈秀狠狠地瞪了昭娘一眼,“我昨日可全都瞧见了,你现在就算是否认也没用,你不仅养了野男人,还扑到那人怀里,真真的不知检点!” 昭娘一听这话,顿时知道了刘春兰是怎么知道太子在山上的事,在心中暗骂自己太过大意,又不知道被这母女俩逮着了,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昭娘缓缓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红着眼睛,道:“大伯母你们实在欺人太甚!昨日污蔑了我,不够今日竟然还要来坏我名声!你们是当真想要我的性命!” 昭娘太过理直气壮,刘春兰本因为沈秀发话而坚定下来的心,顿时又动摇起来。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平时便支使着昭娘做这做那,要说她污蔑昭娘……那还真不是不可能。 沈秀一看亲娘狐疑的眼神扫到自己身上,立刻气得跳脚,这可是她的亲娘啊,怎么昭娘说什么她亲娘就信什么?! 沈秀指着昭娘肯定道:“娘!你可一定要相信我,我昨日真的瞧见了,昭娘还直接扑到那男人怀里,两个人都抱在一起了!” 刘春兰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沈秀,要真是没凭没据的话,沈秀经她这么怀疑,早就露怯了,如今确实咬着不松口,可见就是真的。 “昭娘,你现在不止翅膀硬了,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你犟着死不承认,那我就只好告诉父老乡亲们,让他们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昭娘眼有一瞬间的慌乱,经历了这两天的事,她可太清楚刘春兰的为人了。 莫须有的话她都能说出口,如今真被她抓到了把柄,她要是没用这把柄得到好处,铁定会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太子现在还在山上养伤,十来天了,行走移动都不成问题,太子却没有主动提起要离开,想必这里还不安全。 如果把太子的锁在暴露出去,那便是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刘春兰清楚的捕捉到昭娘眼中的那一抹犹豫,顿时更加肯定沈秀没有看错,昭娘现在不过是在抵死不承认。 也是,养情郎这样的事情哪里能轻易承认了?被人知道了,那可就只有浸猪笼这一条路。 刘春兰得意洋洋的逼迫道:“昭娘,大伯母可是很想保住你的名声,只要你把你爹酿造的那些药酒全都交出来,我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你爱怎么养野男人都可以。” 昭娘听她这么说,反倒笑了一下。 她说呢,刘春兰怎么会在这里跟他废话这么久,原来是别有目的。 …… 方腾带着人赶到沈家村,下了马匆匆往山上去。 林景意带着人远远的跟在他身后,见到偏僻的山村,又看到深山老林,眉头锁得死死的。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难不成躲在山里? 那可是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啊!能受得了这份罪吗? 宗政瑜正奇怪着小姑娘今日怎么又不上山,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方腾果然在苏怡说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小木屋,顿时大喜过望,他对着身后的下属比了几个手势,便悄悄靠近小木屋。 方腾没有立刻敲门,而是整了整衣冠,这才上前轻轻叩响了木门。 叩叩叩的敲门声在安静的林间慢慢回荡,“请问,有人在吗?” 第20章 放肆 方腾声音温雅,询问了一遍没人回答,又询问一遍,发现小木屋的门没关,便轻轻推门进去。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杀人灭口,他……是正儿八经的来迎太子殿下的,至于迎到的太子殿下是生是死,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方腾缓缓地推开门,心中的那根弦也紧绷者,把门彻底推开的那一刻,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屋子里空荡荡,不仅没有人,就连摆设都少的可怜,方腾大步跨到里面,认真找了一圈,确定木屋里没有人,又来到灶台边,看到近期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一把将拳头握紧了。 看来,太子极有可能在受伤之后居住在这间小木屋里,只不过,后来离开罢了。 方腾抬手招来一个人,“去附近的村落打听打听这个小木屋是谁家的?” 方腾吩咐完之后,便转身离开,而在他原本驻留的地方,一个小碗里装着的是药渣。 太子若是独自一人在这养伤,就绝对不可能出现药渣。 想必是有人救了他,并且还跑到城里为他抓药。 林景意带着人悄悄尾随在方腾之后,见到他仔细的整理了自己衣袍之后才去敲门,眉头动了一下,这位方公子落魄到如今这模样,倒是整那一套虚的。 不过,他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见太子殿下自该正衣冠。 林景意挥手让手底下的人散开,准备随时接应屋里的人。 可他没等多久,方腾就出来了,看起来没有半点收获。 林景意眉头再次锁了起来,如果不是方腾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他又怎么可能会给江州太守去那样一封信? 林景意见方腾出来了,也怕打草惊蛇,正想悄悄退开,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林景意猛得拔剑转身,又在看清身后那人之时,强行控制住了手中的剑。 林景意瞧着面不改色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险些翻出一个白眼来,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单膝跪下,“殿下!” 太子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点,知道他全心戒备,还敢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要是他刚才没有把剑势收住,岂不是要犯下大错? 林景意喘了一口气之后,才紧赶慢赶的请罪,“请殿下恕罪,属下救驾来迟。” 原以为自己如此郑重,太子该会礼贤下士的把他扶起来才对,岂料太子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一个小姑娘都能把你糊弄过去,景意啊景意,镇北将军要是知道了,一顿打你是跑不了了。” 林景意顿时觉得内心被猛戳了一刀,又准又狠。 他失了分寸那都是因为谁?! 要不是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非得微服私访,又哪里会不小心泄露的消息之后遭人刺杀? 还来了个下落不明,真真是要人急死。 林景意这些日子可算得上是过的煎熬。 他出来这一趟也有保护太子的职责,可他不过离开太子身边一刻钟,太子就被人刺杀失踪,他都险些暴走了! 好不容易寻着太子留下的蛛丝马迹找了过来,查到了当铺里的玉佩。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那天稍稍注意了一下太子的穿着,还真就忽略过去。 结果……结果就是他现在在这里被太子嘲笑。 他在昭娘跑了之后,费尽心思打听她的消息,也打听到昭娘在药铺里抓了些补气血的药材。 林景意知道这一点的时候险些呕死,他可就是在药铺外头抓的昭娘。 偏生当铺掌柜的告诉他,当那块玉佩的人是因为家里的父亲生了重病才把这块玉佩当了。 林景意在药铺门口抓到昭娘之后,以为这是昭娘为了当玉佩找的借口,压根没想到她极其有可能救了太子,并且去药铺里抓药。 后来,证实玉佩根本就不是昭娘的传家宝,她到药铺里抓药,为父亲治病的谎言自然也不攻自破,可他却没有发现这一点,反而是让人轻而易举跑了。 林景意决定换个让他愉快的话题,“殿下,您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伤势如何?” 宗政瑜瞥了林景意一眼,没理会他的小心思,而是问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宗政瑜摩挲了一下食指和拇指,突然想到本该在这时候上山的小姑娘,到现在还没上来,心里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昭娘能被林景意抓一次,自然也能被别人抓一次…… 还好林景意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猜测。 “方腾是进了一处茶楼之后,才急匆匆给江州太守写了一封信,我之前瞧他——”不顺眼…… 林景意果断咽下了后头三个字,补充道:“我只他们一家恐怕对殿下您心怀怨恨,便派人盯着他,截了信。” 宗政瑜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不是那小姑娘被抓就好。 可很快,他眉头又拧了起来。 方腾没找到他的人,肯定也能根据小木屋里的蛛丝马迹猜测有人在里头养伤,而他又是得到了确切消息,知道他在这里。 方腾一定会去找这小木屋的主人! 宗政瑜望着被密林森森掩盖着的小木屋,心中被一层又一层的阴霾覆盖。 “下山!” …… 昭娘咬着唇瓣,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反应过来,她不小心把唇瓣咬破了。 她在片刻之间便做出决断,现在必须把刘春兰给稳住了,然后再想办法通知太子离开,只要太子离开,刘春兰又有诬陷她的前科在先,别人找不到人,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至于名声,昭娘早已没想过要嫁人,名声不名声的又有何重要? 昭娘将口中的血腥咽下,说道:“大伯母这是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昭娘惨笑了一下,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变得苍白无比,而阳光透过她的脸庞的时候,甚至在一瞬间出现了透明的质感。 刘春兰被她的面孔闪了一下,暗啐一声小妖精。 只当昭娘默认了,得意的笑了笑,“昭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伯母怎么就要把你往死路上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伯家穷的揭不开锅,又还要供着你大堂哥读书。” “我们可是一家人,你把药酒拿出来,我们拿了去卖钱,大伯母的日子好过了,你的日子自然也好过起来了。” “好!”昭娘干脆利落的应道。 刘春兰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这才对嘛,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沈秀眼看着刘春兰要了药酒,就要放过昭娘,顿时眼急。 她来这里可就是为了看昭娘身败名裂。 她是让村子的人都瞧瞧昭娘是怎样一个不要脸的人,小小年纪便敢养情郎,看村子里的小子们知道了谁还敢喜欢她? 眼看着昭娘妥协了,沈秀眼珠子一转,往外跑了出去直接大声嚷嚷,“昭娘养情郎了!昭娘养情郎了!” 等刘春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沈秀这一嗓门完全不比她平时骂人的时候的嗓门小。 沈家村原本就不大,在村头喊一大散子村委就能听到,这会儿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全都听到了。 刘春兰真是恨不得拧死她生出来的赔钱货,谁家姑娘动不动就把情郎挂在嘴边? 就算是昭娘养了情郎又如何?沈秀就这么把这事大声嚷嚷出来,不仅让她想要的那些药酒全没了,还赔上了自个儿的名声。 刘春兰要的可不是昭娘被浸猪笼,她要的是银子! 只要捏了这么个把柄在手,她就能够把昭娘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逼出来,甚至还可以牢牢掌控住这小丫头片子,让她为自己赚钱。 昭娘上山采药,虽然只能采到几个铜板,可那也是几个铜板啊! 刘春兰来之前都盘算好了,要把昭娘完全捏在手心里,却没想到她所有的盘算都被沈秀这一嗓子给喊没了。 昭娘面颊变得煞白,听到这动静的人全都往这边跑,昨天发生的事情可比不上今天沈秀的这一嗓门。 刘春兰可以往昭娘身上泼脏水,说她手脚不干净,偷了家里的东西。 可养情郎对于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没凭没据的,便是再泼的人也不敢随意把这话挂在嘴边。 这要的是一条人命! 沈秀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她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往着量房子里挤的时候,脸上的得意越发明显。 她就是要昭娘永无翻身之日! 她不是长得好看吗? 长得好看却不知检点,谁敢喜欢她? 昭娘紧紧揪住衣摆,完全慌了神。 要说她之前还有把握安抚住刘春兰,可现在却惊动了村里所有人,甚至连最德高望重的八叔祖都出来了。 八叔祖被孙子扶着,来到昭娘门前,瞧着这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用力敲了敲拐杖。 沈秀这会儿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得瑟,她在见到八叔祖的时候完全是懵。 她只是想坏了昭娘的名声,让村里的那些人不再喜欢她罢了,怎会想到还会牵连自己跪在这里?! “秀娘,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老者拐杖一敲,沈秀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她平日里怕她娘都怕的要死,八叔祖可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便是她娘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沈秀除了发抖之外还是发抖,喉咙里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老者见她这副模,干脆走到刘春兰面前问道:“沈秀说的究竟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 刘春兰此刻恨不得用眼神在沈秀身上戳出一个洞来,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不可挽回的地步,刘春兰当然要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她捅了捅沈秀,“把你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沈秀把事情都给嚷嚷出来,昭娘肯定是完蛋了。 可不管怎么说,沈秀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名声不能在这儿毁于一旦,嫁不出去反倒要让她大哥给她养老,那怎么行? 沈秀原本害怕得紧,可现在刘春兰这句话就像得到的底气一般,磕磕巴巴的说起昨天下午见到的情景。 “昨日,我上山,看到昭娘进了她爹的小木屋,原本是想要跟过去的,却没想到在打开的窗户里头看到了一个男人。” “我还看到……昭娘和那个男人都靠在一起。” 沈秀此言一出,周遭看热闹的人顿时哗然,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如何能和一个男人靠在一起?便是亲兄妹都不该如此亲密! 沈秀又想到了她昨天看到的画面。 那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对着昭娘笑,嫉妒心瞬间又把沈秀给吞没。 她伸手对天立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若有一字为假,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昭娘会发誓她也会发誓,大家说的都是真话,她没什么好怕的! 沈秀心里有底,发起誓来也理直气壮。 昭娘昨日才用誓言让大家相信她是清白的,是刘春兰污蔑她,而现在沈秀也同样立誓,看热闹的人顿时把目光放在一直都低着头,没有说话的昭娘身上。 这自小没了爹娘果然就没了管束,看起来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却偷偷在山上养起情郎……真真是败坏门风! 便有人立刻站了出来。 “族老,昭娘做出这样的事,简直伤风败俗,她这是在败坏我们村子的名声,要是让别的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以后还有谁敢娶我们村子里的姑娘?” “就是,就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昨天还瞧着她挺可怜的,没想到小小年纪的竟敢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这要是让其他村子里的人知道了,我走出去可都抬不起头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堪的话,谴责的话全都强加到了昭娘身上。 昭娘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人能够看得清她此刻的神色,她单薄的身躯便在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显得越发瘦小。 宗政瑜赶到的时候便看到原本在他面前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此刻身上仿佛笼罩了全世界的阴霾,阴郁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每个人都把谴责的话砸到她身上。 甚至还有村子里的孩子,捡了石头直接往她身上扔,阿大阿二在一旁狂吠不止,却阻止不了什么。 宗政瑜只觉得心脏正被一只大手握着,紧紧的收缩。 “放肆——” 第21章 在这 昭娘傻傻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她世界里,把她从深渊救赎出来的男人。 他向天神一般降临在她的世界里,驱逐走了她所有的自卑,不堪,害怕,恐惧…… 昭娘唇瓣抖了抖,一直被她强忍着压在眼眶中的泪水,忽然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宗政瑜见小姑娘只知道盯着自己哭,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裳往她身上一盖,把人抱了起来。 宗政瑜环视了一周因为他的出现而震惊诧异的人,没有任何解释,便抱起小姑娘往外走。 他怀里轻飘飘的小姑娘,不过豆蔻年华,她善良可爱天真,偶尔有点小迷糊,究竟是做下的什么?需要让一整个村子里的人聚在这里讨伐她? 宗政瑜没有好奇心,他知道,他怀里的小姑娘一定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而他,会带她离开。 如果她离开之后,觉得委屈了,想要倾诉今日发生的一切,宗政瑜会很乐意安抚怀里的小姑娘。 感觉到怀里小姑娘轻轻的颤抖,宗政瑜把人抱紧了。 林景意在一旁看着,眼珠子都险些掉到地上。 究竟是他在做梦?还是眼前这个太子殿下是假的? 太子殿下应该做不了假……那就是他在做梦? 林景意在原地晕乎了半天,还是身边的下属把他给拍醒。 宗政瑜抱着昭娘走了没几步,林景意冲了去,“殿……少爷,你身上还有伤,要不还是我来吧?” 林景意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不管不顾的把一个小姑娘纳入羽翼下。 太子殿下年近加冠了都未近女色,帝京里可没少人谣传,太子殿下不喜红妆,甚至私底下传他有病的也不少。 朝廷中更是有不少人拿此说事,上了奏章,陛下又留中不发,可随着太子年近加冠,朝廷对此的异议也越大,林景意瞧着陛下估计也快顶不住了。 如今……太子殿下是看上了这山沟沟里的村姑不成? 林景意想到刚才那阵仗…… 宗政瑜冷冷的瞥了一眼挡在他面前的林景意,冷漠吐出两个字,“不必。” 怀里的人儿亲的像是一片羽毛,他轻而易举的便能够将她抱起,又如何会需要劳烦其他人? 林景意被他这一眼瞥得讪讪,不过却对宗政瑜怀里的人的身份做了猜测。 刚刚昭娘一直都低着头,他也只是在宗政瑜突然冲进人堆里,握住小姑娘的手的时候,才惊鸿一瞥,见到小姑娘的样子。 林景意努力把她跟自己记忆里那个瘦弱的少年做对比,果真找到了几分相似之处……这会儿有点咬牙切齿,可又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 人家小姑娘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他要是现在秋后算账会不会直接被太子殿下干掉,弃尸荒野? 方腾在山上找了一圈都没有结果 ,便带着人下山,却没想到刚巧碰到了抱着昭娘从村子里出来的宗政瑜。 方腾愣了一下,又瞥见他身边跟着的林景意一行人,知道被人捷足先登了,缩在袖中的拳头握了握。 方腾压制住心中奔涌的那只猛兽,他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有惊喜,有意外,确定每一寸都拿捏到恰到好处之后,这才走过来。 宗政瑜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从山上下来的方腾,他瞥了一眼方腾,把太子殿下的高傲和骄矜展现到了极致,便毫不留情地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与方腾擦肩而过。 方腾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瞳孔也不自觉的放大。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堪过,便是当初父亲被捋了世子之位,被贬成个九品芝麻官,他被堂兄弟们奚落的时候都没有。 方腾把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情绪一丝一毫的全都给收敛回去,重新挂上笑容。 他不满,愤恨又如何? 那是太子!是天潢贵胄!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沈家村距离县城有一段距离,林景意来的时候是骑着马小心的跟在方腾身后,上山之后,也遣人把马匹隐藏在了暗处。 这会儿已经有人把马牵了出来,宗政瑜当即便抱着着昭娘上了马,示意身边的人带路之后便进了城。 昭娘在经过刚才那么巨大的冲击,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这会儿因为宗政瑜的突然出现,脑中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便控制不住昏了过去。 宗政瑜上马之后便小心地把女孩身上盖着的外裳给拿开了,见她无意识的闭着双眼,摸了摸她的脉搏之后,又让她在自己身上找到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稳着马匹的速度,往城里去。 而林景意之前在查到太子在这里出现的蛛丝马迹之后,就已经给太子原本贴身的那些人去了信,这回已经有大队的侍卫往这里赶。 宗政瑜进了城,林景意立刻把他带到自己安顿的小院。 林景意随行的人中还带御医,让御医给昭娘诊了脉,确定她是因为精力消耗过度才昏迷之后,这才让底下的人给他换了药,又换了一身衣服。 …… 苏怡在方腾急匆匆的离开之后便一直觉得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把茶楼的活都做了之后,想要打听方腾现在去了哪里又苦于无门无路。 她打算先回家,就在大街上看到了策马而过的宗政瑜一行人。 她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看到紧随其后的方腾。 方腾原来没有注意到她,倒是因为街上的行人都在避让奔腾而过的马匹,只有苏怡因为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而震惊的忘记了反应,被人拉了一下才避开被马匹掀翻的下场,方腾这才一下看到了她。 之前他走的太急,倒是忘记了该怎么处理这女子,也忘记了他急匆匆的赶去那座小木屋,该怎么圆那么准确的找到地点的谎。 如今方腾倒是能动动脑子想想自己前后的做的事该怎么连串起来,他可没有想到太子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他。 方腾心中在为自己错过了最佳的机会而感到懊悔,也在打算着该怎么才能不暴露自己。 太子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又缜密机敏,绝对不好糊弄,况且他如今又掌握了十年前贪污案的把柄,更是要小心应对。 苏怡刚刚回过神来,方腾的马就停在了她面前,并且这位平素里在她眼里高高在上的县令公子,还特意下马来。 “怡娘,这次的事情可多亏了你。”方腾温和的笑了笑,雅致的模样顿时晃了苏怡的眼。 她愣着,就听到方腾吩咐下属,“来人!把这位姑娘请回府里,好生照看着。” 方腾吩咐了一句,也没等苏怡怎么反应,又上马追着之前那一行人去了。 苏怡听到请回府里这四个字,瞳孔变放大了一圈,她……这是要去县令府里了吗? 她努力的那么久的事情终于要变成了现实了吗? 苏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猛的一掐胳膊,疼到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这才敢相信她刚刚听到的话是真的。 苏怡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脸上更是带出来几分,被方腾留下的人瞧她这模样,眼中不由多了几分鄙夷。 在京城的时候,便有女子老想往公子身边凑。 他时常跟着方腾到茶楼,自然知道苏怡在茶楼里可泡的一手好茶。 这姑娘,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要怎么在男人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要说没企图,那绝对是假的。 如今又见她喜笑颜开,哪里会不知道某些穷惯了的人,攀上了自己高攀不起的人的嘴脸? …… 昭娘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从早晨到现在一点儿东西也没吃,如今是货真价实被饿醒的。 她还有点儿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忽然一个又一个尖锐的声音闯进他的脑海,她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原本村子里那些对她还算不错的人,都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嘴脸,甚至有人扬言要浸猪笼淹死她。 昭娘很想反驳她没有,甚至想要辩驳,为什么大家都没有见到沈秀口中的那个情郎,就认定了她在山上养了人? 昭娘痛苦的看着那些指责她的乡亲父老,最后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旁边一直守着她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又想到刚刚那位公子的话,也顾不上床上的昭娘,直接推开了门,告诉守门的侍卫姑娘醒了。 宗政瑜这会儿正在跟林景意议事,听到敲门声便道了一声,“何事?” “少爷,您今日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醒了。” 林景意闻言不由看了一眼宗政瑜。 太子殿下不管不顾要带回来的小姑娘,林景意还真想见识见识她是有多大的魅力,才能够迷住多年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 不过,经过了白天那一遭,林景意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要是跟过去十有八、九是要被轰出来的。 他可不受太子殿下待见,还是回自己屋里吧……虽然他心里跟装了只猫儿似的,使劲儿挠他,但不能急在一时。 人都在这儿了,他还愁见不着? 林景意摸摸下巴,嘿嘿的笑了两声。 第22章 乖巧 昭娘倚靠在大迎枕上,一口一口的喝着鸡汤。 经过了白日里的那么一遭,她心神损耗的厉害,太医给她诊脉之后,宗政瑜便让人抓了药,买了个小丫鬟照看着昭娘,还让手底下的人去附近的酒楼,要他们囤些滋补的汤。 昭娘饿的厉害,刚刚吃下的那碗白粥,还填不饱她的胃,这会儿也不觉得鸡汤油腻,一口气喝了两碗,这对饭量极小的她来说实属难得。 宗政瑜从外头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昭娘苍白着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还有点儿恹恹的,像是被日头晒过了的娇花。 丫鬟阿碧端着空碗正要出去,碰到宗政瑜进来,匆匆低下头,俯身行李。 宗政瑜一抬手便让人出去了,紧接着坐到昭娘床边。 昭娘一下揪住了轻轻搭在身上的被子,她现在可只着一身中衣,太子殿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 “好些了吗?”宗政瑜见她连看都不敢看自己,知道她心里头别扭,却没有要的人穿着打扮好了,再说话的意思。 昭娘木木的点点头,眼中的神采完全不似之前的灵巧。 气氛霎时便安静下来,宗政瑜一向不是个会找话题的人,他出生便是皇子,三岁时候便册立为太子,在与人相处之时,从来都是别人捧着他,不断的找话题,嫌少有如今这样尴尬的时候。 昭娘抱着双膝,又把自己缩了起来,宗政瑜没觉得两人这样相处会尴尬,而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昭娘。 良久,昭娘忽然抬头问道:“公子……你说……” 昭娘才说了几个字,又重新低下头,焉巴巴的,白皙的手指扣在膝盖上,露出淡粉色的指甲,倒是越发衬托的她放在膝盖上的那张小脸苍白无比。 “想说什么?”宗政瑜知道小女孩子可毕竟在纠结自己之前的经历。 “我……是不是不讨人喜欢?”昭娘犹豫了好久,到底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若是之前昭娘必定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可在经过上午的威逼之后,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向来是个乖巧的孩子,阿爹在的时候便时常这样夸她。 便是阿爹走了,她和大哥两人生活在村子里,也未曾做过让村民讨厌的事情。 昨日,她被刘春兰污蔑着,乡亲们冷眼旁观她也能够理解。 而今日,沈秀一嗓门吼出去,说她在山上养了情郎,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之下,变得面目可憎,每个人都开始指责她,每个人都觉得她是不知检点。 昭娘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变了,还是村里的乡亲们变了。 她很茫然。 阿爹和大哥向来与人为善,村里谁家有难,多少都相帮一些,可轮到她有难的时候,得到的全都是指责。 宗政瑜见她眼眶慢慢泛红,知道刚刚的阵仗怕是吓着这小姑娘了,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柔顺的感觉让他爱不释手。 “昭娘可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宗政瑜分外肯定的说道。 昭娘茫然的抬头,就连宗政瑜的手放在她的秀发上来回抚摸是否得体都顾不得了? “我……”前世,刘春兰一言不发的就把她卖进了春风楼,今生,她不过是不想重蹈覆辙,却没想到阿爹留下来的药酒会被刘春兰觊觎,她都还来不及经历被卖进春风楼的可能,刘春兰就已经把她逼入了绝境。 或许……对刘春兰的一家子来说,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只要她还生活在沈家村,她就绝对不可能如自己所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你想想,你可有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宗政瑜捡起沈秀的一缕发丝,十分有兴致的把玩着。 对太子殿下来说,昭娘纠结的根本就不是事儿。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人人喜欢,便是身为太子的他,也有无数的不得已,表面上在他面前恭敬不已的人,谁知道背地里是怎么想的? 在他看来,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无异于自寻麻烦,有时间在这上头纠结,还不如想想真正重要的事情。 宗政瑜也知道,昭娘不过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要她在这上头想的多通透,实在强人所难。 昭娘顺着宗政瑜的话,偏着头想了想,果真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做的讨人厌了。 她一向乖巧听话,除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之外,在刘春兰家里过日子的时候,做事一直勤恳,只是无论她怎么勤恳,刘春兰看她不顺眼就是看她不顺。 昭娘心里头有了点明悟,对她来说这些道理不难理解,也许是被过分淹没在父老乡亲谴责的目光,以至于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公子,谢谢!”昭娘脆生生地道谢,脸上的苍白也褪去了几分。 宗政瑜见自己不过点拨一两句,昭娘就想通了,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弧度。 也难怪这小姑娘在见到浑身是血的他的时候,不仅没有吓到尖叫,反而赶上来把他抱住了,虽然出生低了一点,但是个能□□的。 昭娘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自己秀发上捣乱的那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乌黑的发丝的衬托之下,显得越发的漂亮,昭娘稍稍褪去了几分苍白的脸颊,此刻又不有染上了淡淡的红霞。 她偏了一下头,似乎想要把发丝从宗政瑜手上牵出来,可她长长地发丝,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能牵动的? 宗政瑜如同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手指一圈又一圈的绕着她的秀发打转。 昭娘觉得脸颊有些发热,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公子……这样不好。” 宗政瑜目露一丝笑,正想说话就被外头传来的禀告声打断了。 他眼中的笑意尽数收敛而去,把手中把玩的一缕发丝捋到昭娘的耳后,“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这样的对话对昭娘来说并非第一次,可这一次却叫她心生别扭。 她现在可是和太子殿下什么关系也没有,这又是进屋,又是再来看她的……是不是太不符合规矩了? …… 苏怡从来没见过这么美轮美奂的建筑,便是茶楼上了档次的雅间也完全没法儿和县太爷的府邸相比较。 给她引路的小厮见她明明被这府中的景色所震惊,却又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心中的鄙夷积攒的越发多。 也不知道公子这是怎了,竟瞧上的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莫不是在这小地方待久了,眼界也变低了? 苏怡被眼前的场景迷了眼,等被人领进了一处小院,才恰恰回过神,“这位……”苏怡这时候倒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给他引路的小厮。 她犹豫了一下,称呼便含糊过去,说道:“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在这儿,可否烦劳你去告知我母亲一声?” 苏怡见这屋里摆设装饰无不精致,也知道自己被方公子领进了府,一时半会儿的肯定回不去……而且……说不得她今后便住在这县太爷府里了,总归是要通知家里人一声的。 小厮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苏怡,笑道:“既然是姑娘吩咐的,那小的必当做到。” 苏怡见方腾的贴身小厮对自己如此客气,本来还有点儿虚的,心顿时踏实了,更是生出一股实实在在的底气,学着曾到茶楼里喝茶的大家小姐,故作大气的道:“那便谢谢你了。” 她可得与这府中的下人处好关系,如此不仅不会被人为难,指不定还会在这府里的主子面前替她美言一二。 苏怡一个人在屋子里,十分想伸手去摸摸面前精致的屏风,心里头却惦记的自己已经不同于往日了,做什么事都该端一端,若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去摸这屏风,岂不是掉了身份? 苏母在家中左等右等,眼看着日头一点儿一点儿的偏西,却不见外头女儿回来,急得在门栏边来回徘徊,想要让丈夫出门找找。 可又想到要是一不小心让丈夫知道了女儿在茶楼里做事,指定又逃不了一顿打骂,女儿在茶楼里的活计肯定又继续不下去了。 想到女儿默默垂泪的模样,方母内心焦灼着。 朱屠夫见自家婆娘还不去烧火做饭,又是一阵破口大骂,骂得苏母只敢默默低头,担忧的看一眼门外。 顶着朱屠夫的怒火,被他骂了一盏茶,方母心中的气鼓了又鼓,到底还是担心女儿占了上风,刚刚想要开口,就见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小厮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朱屠夫显然还没注意到,见自家婆娘被骂还有心思左右看,心中的火堆又烧了烧,正想动手,便听到有人问,“这是苏怡,苏姑娘家吗?” 朱屠夫狐疑的眼神扫过去,见此人与自己非亲非故,眯了眯眼道:“你问这做什么?” 小厮左右瞧的瞧这地方,嫌弃的捂了捂鼻子,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苏姑娘被我们公子接进府里了,公子让我来说一声。” 朱屠夫一下瞪圆了眼,“公子?什么公子?那死丫头作甚了?” 苏母听到女儿的名字便一直瞅着小厮,现在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这又是公子,又是接进府里的,她的女儿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如此随意对待? 第23章 亲生 昭娘离开沈家村已经有足足三天,三天的时间也足够她缓过来,仔细思考今后该何去何从。 可想了这么久,昭娘还是茫然不知所措。 她原来是想着能够离开大伯一家,在村里安安分分的生活,直到大哥参军回来。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沈家村她是肯定待不下去了,就算待得下去,有刘春兰在,她也绝对过不了安生的日子。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路好像就只剩下了离开这一条。 可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 宗政瑜和林景意一边说着话,一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昭娘焉巴巴的坐在小院的秋千上,活像是之没草可吃的小兔子。她双手揪着绳,脑袋靠在一只手上,便是连两人进来了也没发现。 宗政瑜抬了抬手,林景意不知所以然的挑了下眉头,随后便顺着太子殿下的视线发现了坐在秋千上的小丫头。 宗政瑜撩起袍子,下了台阶,焉巴巴的小兔子依旧没发现他的到来。 倒是宗政瑜,瞥见自己脚下一个荷包。 这荷包好似是秋千上那只软软糯糯的小兔子的……唔……荷包上竟还真绣了只小兔子,白白的,软软的,毛茸茸的,倒是和它的主人相得益彰。 宗政瑜伸手去捡,没料到荷包没系紧,荷包里的玉佩就这么滑了出来。 宗政瑜把玉佩拿起来,只是一摸,眉头就紧了紧。 这块玉佩的质地可不像是昭娘一个普通农村姑娘该有的,更是比他之前给昭娘拿去当了的那块玉佩还要好上许多。 宗政瑜拾起玉佩,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期然摸到的玉佩后面的凹凸。 他把玉佩翻过来一看,看到了玉佩后面刻着的昭字,同样也看到玉佩后头的图腾。 宗政瑜瞳孔一缩,猛地看向了魂游天外的女孩。 看了一会儿,宗政瑜又回头看看身后站着的林景意,眉头越锁越紧。 林景意被他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不由五指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少爷,我脸上脏了吗?你这么看着我。” 昭娘总算是被林景意的这一身轻咳拉回神了,傻兮兮的抬头,恰巧对上了宗政瑜又转回来看他的眼神,紧接着又看到被他握在手上的荷包和玉佩。 昭娘连忙摸了摸腰间,没摸到荷包,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宗政瑜面前,夺过他手中的玉佩和荷包,握在掌心里。 “你怎么能随便打开我的荷包?”昭娘捧着玉佩,仔细看了看,全然忘记了面前是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她真是太粗心了,前不久玉佩就被她掉在山间的小木屋里,如今又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捡了。 还好见了她玉佩和荷包的是太子殿下,不会贪了她的。 昭娘想,她也该拿根红绳把玉佩吊起来挂在脖子上,免得再丢。 要是再丢一次,指不定就真找不回来了。 玉佩也是阿爹阿娘留给她最后的念想,可不能被人捡了去。 宗政瑜瞧着她着急的模样,也不介意他一时的语气不好,不由轻声问道:“这玉佩你哪来的?” 昭娘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这样问,却也不是不能回答的问题,便道:“这玉佩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我阿爹阿娘留给我的。” 昭娘小心把玉佩放到荷包里,又把荷包贴身放着,后知后觉的想到自个儿,刚才好像语气不大好。 昭娘软了声,“公子,我刚刚……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凶你……” “那你是有意的?”宗政瑜俯下身凑近了昭娘,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一下就扑在了昭娘脸上,却一不小心对上了女孩抬起来的脸。 太子殿下的唇瓣擦过女孩柔软的脸颊,带起一片片红痕。 昭娘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的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触电似的噔噔噔退出好几步,“你……你做什么!” 女孩气得眼睛都瞪起来了,圆鼓鼓的一张小脸像极了河豚,宗政瑜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合,占了便宜的他面不改色的直起腰来,却忍不住抿了抿唇,似乎在感觉残留在他唇瓣上的温度。 昭娘瞧他这模样,有一瞬间觉得自个儿察觉了他的心思,原本只是淡粉色的脸颊一下绯红,如日落时带起的火烧云,又美又令人向往。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宗政瑜正经道。 昭娘狐疑的看他一眼,见他不像是在说笑,便可磕巴巴道:“你……你想问什么便问好了,何必……何必凑这么近?” 她现在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对她动手动脚! “你说,你的玉佩是你从小带到大的……那你是你阿爹阿娘亲生的吗?” 镇北将军的小女儿在四岁逛花灯会时走失,一直都没有找回来,将军夫人也因为小女儿的失踪,满心自责,一直到现在也郁郁寡欢,常年吃着药。 镇北将军府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寻镇北将军的小女儿,却找了十年都没有结果,如今……有可能被他在这个偏远的山村里遇见? 镇北将军于宗政瑜有救命之恩,林景意是他的伴读,如今他极有可能遇到了镇北将军的小女儿,说什么也要带回去确认一下! 昭娘被宗政瑜问得一脸懵,什么叫她是不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她不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难道是捡来的? 昭娘眉头拧起,迫不及待的反驳宗政瑜:“我当然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您好生奇怪!问这问题做什么?” 昭娘色厉内苒的吼完,瞧着太子殿下脸色好像不大好,从心底里发怵,可又想到,太子殿下如今还瞒着她身份,她有什么可怕的?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气鼓鼓的瞪着宗政瑜。 只是瞪了两眼,昭娘便后知后觉的奇怪太子殿下为何问他这样的问题? 她抚了抚被她藏在怀里的荷包,刚刚太子殿下……好像是看了她荷包里的玉佩才这么问的…… 昭娘眉头都快打结了,正奇怪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一下睁大了的眼睛,让宗政瑜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止不住追问:“你想到了什么?” 昭娘却一下扭过头,握紧了衣摆…… 不……不会的,她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 若……若不是的话,阿爹阿娘和大哥又为何待她那么好? 昭娘见过村里有些人家因为生不出儿子,去抱养别人家养不起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后来那户人家又生了自己的儿子,便任由先头那个抱养的孩子自生自灭。 正是知道被抱养的孩子过得有多辛酸,昭娘才觉得自己必定是阿爹阿娘亲生的。 可……昭娘又想到了怀里的玉佩。 前世……林清怡是镇北将军失散了十年才找回来的女儿,而且还是太子殿下南巡遇刺的时候遇到的,偏巧林清怡还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 如果苏怡这一世没有这么快的出现在昭娘面前,昭娘或许还不会这么怀疑。 可是就在之前,她亲眼看着自己遗落在小木屋里的玉佩从苏怡身上掉了下来,而且那时候受了伤的太子殿下还就在她的小木屋里。 如果……如果前世是苏怡冒领了她的功劳,又拿了她的玉佩……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林清怡是假的! 今生她遇见的苏怡,和前世待她那么好的林清怡,仿佛不是一个人。 她记忆中的林姐姐是一个面面俱到,高贵优雅的女子。 而现在的苏怡,是个想要把她小木屋里的玉佩占为己有的人。 有什么东西即将在昭娘的脑中呼之欲出,可她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昭娘甩了甩脑袋,抚了抚自己怀里的荷包,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绕过宗政瑜,一下跑开了。 身边清香飘散,宗政瑜盯着昭娘的背影不说话,心里却对自己的猜测肯定了七八分。 昭娘的反应十分奇怪,瞧她的样子,像是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他不过小心试探了一句,昭娘的反应便那般大,这可和之前在他面前说句话都要急促半天的小兔子完全不一样。 林景意莫名其妙的看着像是吵了一场的两人,他从刚才开始就靠在墙边看热闹,只瞧着两人好像在争执什么,话倒是没听清。 他第一次看到有女子敢甩太子殿下的脸面,还大摇大摆的跑开了,偏偏太子殿下脸上一丝怒气也无,实在新奇得很,在昭娘呼啦啦的跑走之后,一下便凑到宗政瑜身边。 “太子殿下是看上了这小姑娘?”带着揶揄的口吻,林景意话中的取笑之意溢于言表。 宗政瑜高冷的睨了他一眼,某人总是这样不知死活,既如此,玉佩的事也不急着告诉他了。 林景意被宗政瑜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 等到后来,他知道因为自己如今对太子殿下这看笑话的态度,导致他许久之后才知道妹妹就在身边,当真是恨不得抽现在的自己几耳刮子。 可这世上总是没后悔药的。 太子殿下高深莫测的走了,留林景意在原地不知所以。 第24章 可愿? 昭娘心里装着事, 便是吃饭也吃不香, 小口小口的勉强装了点饭菜进肚子, 便发起呆来。 而太子殿下的仪仗也终于到了沛县。 随着仪仗一起来的, 还有江州各地大大小小的官员, 宗政瑜也住到了沛县知县安排的院子里, 几日不在小院里露面。 昭娘见不到宗政瑜,便把自己缩在乌龟壳里, 仿佛这样就能不去面对那已经无比接近的真相。 沛县不过巴掌大的地方, 县太爷便是天大的官, 如今传闻太子殿下来了沛县, 几乎整座城都沸腾了,周围的村落里人听了这消息,也都想要进城来一睹太子殿下的风姿。 无奈之下,方县令只好下了禁城令, 街上也不许小贩摆摊,太子随行的禁军几乎做到了五步一哨, 十步一岗。 方县令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废话, 太子殿下刚刚遇刺,如今人安安稳稳地出现在他的地界上, 要是再出什么事, 这口锅肯定得扣在他头上。 总归他现在对某些人来说, 只是一步废棋了,要真牺牲起来,没人会舍不得。 林景意被宗政瑜留在了小院里, 对于某太子殿下赋予的护花使者的任务,林景意也乐得开心。 他一向洒脱惯了,要他去跟那些官场上的老油条扯皮,还不如待在小院里睡懒觉。 这次太子南巡,要不是有和太子殿下一起长大的情意,他才懒得来蹚这趟浑水。 宗政瑜重伤失踪,可险些没把他吓死。 且,如今这院里的小姑娘,十之八、九是要成为太子后院里的人,他要不要借着如今住的近的便利,去套套交情? 虽说他不慕名利,但老爹和大哥都还在朝中为官,总不能让枕头分给耽搁了吧?他得跟人家套套交情,好把之前在这小姑娘心里留下的凶悍印象刷没了。 正巧,伺候昭娘的小丫鬟有事来报。 “林公子,这些日子姑娘总是吃不下,勉强吃下了也闷闷不乐,还时常对着窗外,一看便是好几个时辰。这样下去可不行,姑娘的身子会弄坏的。”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却还是口齿清晰的把昭娘这几日的情形给说清楚。 其实,她想找的是原先那位公子,只是那位公子不知道去哪了,她无法之下只好来找林公子。 且……她见过姑娘和先头那位公子之间相处的情形,估摸着这二位怕是有情的,那公子骤然离开,姑娘怕不是害了相思病。 阿碧没敢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就只能在心里头嘀咕。 林景意听了之后摸摸下巴,嘴角翘起一抹轻微的弧度,眼睛里也遍布了狡黠。 听听这小丫鬟说的,人家小姑娘分明是想太子殿下了,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把自己之前在昭娘面前的负面形象给刷干净,这不,机会这么快便送上门来。 宗政瑜还在书房里看江州各地官员送上来的奏报。 瞧着天色已暗,身边的侍卫劝了几次让他用膳,也不见他起身,正着急着就看到林景意从外头进来,眼神不由亮了亮。 林景意行礼过后,觑一眼兢兢业业的太子殿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殿下,您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这些事再着急也不能损了殿下您的身体啊,况且您现在身上还有伤。” “有事便说,无事便退下。”太子殿下头也不抬。 这些官员惯会欺上瞒下,要不是他派人明察暗访,还真不知道这节奏报上的猫腻。 “殿下,您带回来的人,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常对着窗外发呆,要不就瞧着大门口,这才几天啊,都瘦下一圈了,您要不去瞧瞧,顺便用了晚膳?” 林景意一边说一边悄悄瞧着宗政瑜的神色,见他眉宇松动,赶紧加一把火,“也不知道这是在想谁呢?人家这才被人污蔑了一遭,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瞧着怪可怜。” ‘啪’的一声,太子殿下撂下手中的笔,瞥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太子殿下您要是再不用膳,可就要损坏了身体’的表情的林景意。 “走罢!” 林景意赶紧一溜烟儿的跟在太子殿下身后。 他就说吧,太子殿下就是瞧上那姑娘了。 往日读书的时候,便是皇后娘娘遣人了来送汤羹,太子殿下都没要停一下功课的意思,如今听见人家小姑娘茶不思饭不想,就坐不住了。 昭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络子,便是心不在焉,手下的动作也飞快,显然也是练过的。 阿碧瞧她这模样,悄悄叹了口气,她心知自己劝不动,便默默站在一边,期盼自己白日里对林公子说的话能起到一两分作用。 这刚一抬头,便看到几日不见的那位公子这会儿正撩起袍子进来,她十分有眼神的俯身出去了。 站在门外的林景意便顺道吩咐:“让厨房去把晚膳都端上来。” 一个没用膳,一个用了没多少,如今凑一起,想必能吃下不少。 林景意吩咐完后就果断拔腿溜了,他可没有听太子殿下墙角的癖好。 昏黄的油灯打在昭娘的侧脸上,为她氤氲了一层朦胧美,许是心里藏着事,宗政瑜走到了近前她也没发现。 “阿碧,你挡着光了。”昭娘顺口道。 平时这么说,阿碧一定很快就退开,可昭娘等了好一会儿,面前的阴影还在,抬起头来,便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中。 昭娘吓了一跳,没坐稳,直直往后倒去。 宗政瑜手疾眼快,拉住了昭娘的手腕,纤细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柔软的触觉让宗政瑜忍不住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女孩光滑的肌肤。 昭娘另一只手撑在软榻上,感觉到手腕被一下又一下的摩挲,脸颊乍然变红,顷刻间便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殿下!殿下他怎能如此——轻浮! 昭娘用力一挣,被握着的手腕便得到了自由。 她侧坐着,手中一下又一下绞着手里还没打好的络子,布满红霞的侧脸在油灯的照射下,清晰地倒映在宗政瑜的眼中。 昭娘抿着嘴,脑中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这会儿该做些什么,可余光里的男人的身影愣是叫她鼓了又鼓的那口气一泻千里。 女孩年纪不大却已初显风情,如今侧坐着,更是将窈窕的身姿展露无遗,宗政瑜侧着瞧过去,见她翘而长的睫毛扑闪着,一下又一下的惹人心痒。 沉默一下在屋子里蔓延开来,两人谁也不说话,又或是在等对方先开口。 最后,还是昭娘受不了面前那灼灼的目光,说道:“您……您怎么来了?” “听闻你这几日茶不思放不想?”宗政瑜一点也不见外,撩起袍子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 昭娘愣了一下,没想到太子殿下是为这事儿来的,磕磕巴巴道:“没,没有的事。” 宗政瑜见她脸颊越发红,原本雪玉似的小白兔,这会儿都快要成了□□,便不揭破她心中所想,恰巧这时候外间已经有人摆上了晚膳。 “我还未用晚膳,你过来陪我用些可好?”太子殿下这话实在照顾人,昭娘只听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原本已经填饱了的肚子又唱起空城计来。 “自然是好的。”昭娘低着头站起来,只用发髻对着宗政瑜,瞧着一副胆小模样,宗政瑜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来罢!” 昭娘不是没有和太子殿下同桌而食的经历,只是那都是在前世,且那时候的她是太子宠妾,做什么都要比此刻名正言顺些。 今生,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也就只比陌生人要好上些许,依着昭娘的性子,要做出熟稔的模样实在太过为难她。 好在食不言,寝不语,太子殿下向来规矩,用膳时一片沉默,倒也没让昭娘多几分尴尬。 等宗政瑜放下筷子,昭娘也觉得自个儿肚子鼓起来,连忙放下筷子,且听太子殿下说:“若是在这院子待的不开心,便带一些侍卫去城东逛逛,若是遇上了喜欢的首饰胭脂,买下来便是。” 沛县因为太子殿下的到来而下了禁城令,可百姓也是要吃喝的,宗政瑜两日之后便解了城东的禁。 在太子殿下的认知,他父皇后宫里的那些妃嫔最喜打造首饰制作新衣,有些首饰上身一次便不再带,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昭娘也喜欢。 昭娘曾与太子殿下朝夕相处过,自然也摸清了点太子殿下的性子,知他不喜人拒绝,便从善如流的谢过他的好意,宗政瑜稍显满意的点头。 昭娘这些天恍恍惚惚这么久也不是没想出点门道,这会儿宗政瑜就在她面前,昭娘犹豫着开了口,“您……是不是会带我离开这里?” 太子殿下不喜一个人之时,绝不会委屈了自个儿在这浪费时间。 且,昭娘此刻还觉得手腕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心中也多少有点儿猜测。 宗政瑜见她通透,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让她自己做选择,“你可愿与我离开?” 昭娘放在膝上的手一紧,捏住了袖口。 她有些艰难的抬起头,今晚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宗政瑜,死前的剧痛仿佛又在这一刻回到了她身上。 昭娘小口小口的呼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讷讷道:“昭娘什么也不会,胆子还很小……” 宗政瑜不愿听这些只是想要个确切的答案,“你可愿?” 可愿二字压在昭娘的心头,在这一刻她想到了前世自己最终的结局,又想到了她那还未百日的孩子。 愿还是不愿? 第25章 回去 次日清晨, 林景意眼尖的瞥见太子殿下腰间系了个络子, 里头还装了个银色的香球。 没过多久, 太子殿下便派人送来一堆衣服料子, 还有不少做工精美的首饰,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送给谁的。 没有女人是不喜欢漂亮衣服精美首饰的, 昭娘重活一世,对这些的追求淡了, 却也不代表不喜欢。 如今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人送来这些布匹和首饰, 她更是心中欢喜。 阿碧给昭娘梳好了发髻, 疑惑道:“姑娘待会儿想去哪?” 这几日阿碧瞧着昭娘茶不思饭不想的也不是没劝她出去走走, 只是昭娘一直对此兴致缺缺。 倒是今儿个一早,像是突然通透了似的,吩咐准备马车要出去。 昭娘想了想说道:“我得回……家一趟。” 昭娘已经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自己的家,阿爹阿娘不在了, 大哥也参军去了,所谓的家不过是一处空荡荡的房子。 家?阿碧待在昭娘身边这么多天, 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个字眼。 阿碧固然有些好奇昭娘的家在哪里, 但是她被人牙子□□得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做人奴婢的最该做的就是尽本分, 多听少说。 “那姑娘可得打扮得好看些。”阿碧道。 昭娘笑了笑不作言语, 恐怕她今日回去, 不会受人欢迎,甚至更会坐实了她在山中养汉子的污名。 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 此去, 昭娘只是想带回阿爹阿娘的牌位,再去看看那日被丢下的阿大阿二如今怎样了。 还有一直对她颇为照顾的花婶铁叔,她就这么走了,还一走这么多天,花婶肯定担心坏了。 如今,她已做出的对未来的选择,也该早早把沈家村的事情给料理好。 你可愿? 昨日的场景又浮现在昭娘面前。 愿,怎会不愿? 便是不愿,依着太子殿下霸道的性子,也容不得她选择。 与其在太子殿下心中留个小疙瘩,还不如遂了他的愿,也好让自个儿今后的日子好过些,多得太子殿下的怜惜。 昭娘把头上的金簪取下,挑了根朴素的玉簪换上。 瞧瞧,昨日她若是惹太子殿下不快,这些物什又从哪来? “姑娘,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整掉下泪来? 昭娘猛然回神抹了一把脸颊,“我想我阿爹,今儿回去要好好看看他。” 终归,她的命从来都由不得她。 “您可吓死奴婢了,老爷知道您回去,指不定多么开心,何必落泪呢?”阿碧松了口气。 昭娘笑了笑,怪不得太子的,前世身死,也该怪她自己太蠢,轻易的相信别人,生了太子唯一之子嗣,明明就处在风浪肩上,却一点也不懂得低调。 若她强硬些,若她能花些心思仔细去注意身边的人,总会寻到些蛛丝马迹。 昭娘拉着阿碧的手拍了拍,“别叫旁人知道了,免得误会。” 她想开了,也懂了,既然逃不开,那就不逃开,该是她的,依旧是她的,只不过这一世,是她的会更多。 林景意觉得该是自个儿眼花了。 他怎么觉得隐隐朝自己走来的姑娘,十分的眼熟。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经的打量昭娘,也是第一次把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越看越发觉得熟悉。 他拧着眉头想了想,却愣是没想起来这股熟悉感从哪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昭娘对他盈盈一拜,瞧着礼节虽不落金中的大家闺秀来的华美,但她一个未曾正式学过礼仪的农女能做到如此可见,也足够叫人惊叹了。 “今日要多多麻烦林公子了。”这位林公子穿着跟太子殿下身边普通侍卫一样的衣服,可无论是身上的气度,还是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相处的模样,昭娘都能感觉出他出身不凡。 “不必不必。”林景意被昭娘的笑容晃了眼,忍不住一呆,那熟悉的感觉越发浓烈,可眼前这女子是太子殿下看上,他过多的接触不好,便压着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觉,让到一边去。 不可否认,见林景意的第一面的确给昭娘留下了不太友好的印象,可如今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位林公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也知他当初那么做是为了寻找太子殿下,心中那点儿别扭早就不见了。 昭娘领着阿碧坐到了马车上。 林景意赶紧把脑中的那点儿纠结抛开,骑上马跟在马车旁。 他可是个尽职尽责的护花使者,如今这姑娘要去沈家村,瞧着几日前那场面,太子殿下不放心,又没法自个儿前往,就只好把他当牛使唤了。 林·牛·景意哀怨的叹一口气,他怎就混到这份上了呢?想他京中鼎鼎有名的景意公子,哪回儿出门不是吸足了大家闺秀的目光? 昭娘没急着去沈家村,而是去了一趟城东,想着先扯些布匹,给花婶一家做几身衣裳,至于贵重的,昭娘敢送,花婶却未必会收。 花婶一家是再实在不过的了。 昭娘从马车上下来,正想进绸缎铺子,却忽然看到铺子边上有二人拉拉扯扯。 林清怡? 昭娘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与她拉拉扯扯的那个男子的身上。 昭娘蹙起眉头。 这男子可有点眼熟啊…… 她想起来了,当初她来典当玉佩的时候,曾经遇到沈游和另外一个男子勾肩搭背进了酒肆,就是这男子。 林清怡怎么会和这男子拉拉扯扯? “姑娘,怎么了?”阿碧见昭娘突然不走了,又一直盯着前方的两人,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恰在这时候,苏怡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来便撞到了昭娘的视线。 她脸上一慌,也不知道对身前的男子说了什么,丢给他一个荷包,人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昭娘见那男子从荷包中掏出些许银子,脸上的喜悦一下变成了嫌弃。 “你个小贱蹄子!进了县太爷的福利,吃香的喝辣的,要你几两银子还拖拖拉拉,我呸!” 朱硕低声咒骂几句之后,便把荷包塞进了怀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昭娘看了一眼下马来的林景意,低声道:“林公子,可否让人去查查刚才那二人的关系?” 若是之前,昭娘看到同样的场景,未必会想要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是……现在她知道玉佩可能代表着什么,还知道了前世害她被卖入青楼的罪魁祸首与林清怡有关系,她心中的某些恶念止不住的往外冒。 林景意有点奇怪昭娘为何想要知道那二人的关系,却还是吩咐了人去跟着那男子。 “多谢林公子。” “不必言谢,这件事我不会瞒着少爷。”林景意刚刚看见了苏怡是在看到昭娘之后,才匆匆离开,两人分明是认识。 昭娘点点头,不甚在意。 昭娘挑了些布匹,又让侍卫去市场上买了些肉,还特意带上几个糖人,便往沈家村去了。 沈家村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穷村子,平时牛车出入都少,更别提是正儿八经的马车了,马车一进来,村子里的人便围了过来,还交头接耳。 等马车在花婶门前停下,昭娘被阿碧扶着下了马车,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这才熄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 当日,昭娘被突然闯入的宗政瑜拦腰抱走,村子里可是掀起了巨大的浪涛,嘴上对昭娘的讨伐更是达到了极致。 不过,几天都没见她回来,事情便慢慢淡下去了。 却不想,今日昭娘不仅回来了,还坐着马车带了护卫,身边还有个小丫头伺候着,与当日孤苦无依的小丫头天差地别,在村民们心中掀起的风浪可想而知有多么的巨大。 花婶正在屋子里绣花,听着外面乱糟糟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一开门就看到,几日不见的昭娘正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花婶一下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当日出门去了,完全不知道刘春兰那对母女上门来欺压昭娘,更不知道她被逼到了怎样的绝境,回来之后只从隔壁邻居的嘴里听到,昭娘在山上养了情郎,后来又被个男人带走。 昭娘是怎样的人,花婶再清楚不过,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昭娘会在山上养什么情郎,可人都不见了,她这些话也不知该对谁说。 每每做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乖巧的女孩。 “花婶,我回来了。”昭娘轻轻道。 花婶回过神来,连忙拉住昭娘的手,想去摸她的脸,又见她面如美玉,怕自己粗糙的手伤了她,又缩了回去。 “昭娘,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可把花婶给吓坏了。”当日的是花婶听不全,所知道的全是村里人对昭娘的鄙夷。 昭娘鼻尖一酸,“花婶,累你为我担心了,我没事,是去了城里。” 花婶见她穿戴不俗,又瞧她身后跟着,到底还是姑娘的打扮让她松了口气,“来来,进里头说,外头的壮士们也进来,阿虎,快,拿碗来给哥哥姐姐们们到些水喝。” 阿虎原就小心翼翼的躲在门口,瞧着有些害怕这么多人,如今听娘一使唤,他连忙从门后歪歪扭扭的站出来,多瞧了昭娘几眼,才小跑进屋去倒水。 等院门被关住,隔绝了村里人的目光,同样也隔绝了他们的心思。 林景意还没来过这么破落的地方,有些好奇却不嫌弃,等只有他大腿高的小人端着碗水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林景意不厚道的笑了笑。 豆芽菜大的小东西,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也不知道在想啥。 林景意眼角一翘,将昭娘买的糖人拿出,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果然见他直直盯着糖人,林景意坏心道:“想不想吃呀?” 阿虎舔了舔唇瓣,捧着个碗目露纠结,最后竟然连碗带水往林景意身边的石凳一放,依依不舍的看一眼糖人,转身跑开。 林景意一下瞪圆了眼珠子,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在闹哪样? 明明很想吃的模样,却又一下子跑开,林景意拧着眉头看了看手中的糖人,没瞧着和别的糖人有什么区别,怎的就不招人待见? 林景意几步又走到了阿虎面前,试图继续用坦然诱惑他,“小家伙,你想不想要?” 阿虎好不容易克制住流口水的冲动,偏偏林景意又拿着糖人在他面前晃悠,顿时又把他的馋虫勾起来了。 阿虎分外纠结的看一眼林景意,又看一眼糖人,似乎在权衡什么? 林景意挑了挑眉,把糖人放到阿虎面前,“哝,给你。” 阿虎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接住糖人,迫不及待的便要剥去糖衣,却又在动手的前一刻深深抬起头来盯着林景意,还气鼓鼓地放狠话,“我告诉你,就算你给我买糖人,我也不会把阿昭姐姐让给你!” “我长大了是要娶阿昭姐姐的!我会保护她!你别想抢走她!”还没林景意大腿高的小人放完狠话之后,立刻迫不及待的剥去糖衣,将糖人放进嘴里,幸福的眯起眼睛。 林景意霎时间啼笑皆非,他说这小东西怎么不待见他呢?原来是这么个原因,他顿时玩心大起,“那可不行,等你保护她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你阿昭姐姐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阿虎赶紧把嘴里的糖人含在嘴里,两只小胖手插着腰,完全不觉得自己人矮有什么劣势,“哼!有偶载,里香都呗香!” 含含糊糊的放完狠话,嘴里的糖人都快要掉了,阿虎赶紧举起小胖手,捧住小木棍,气鼓鼓的盯着林景意,大有要用眼神杀死他的气势。 林景意轻笑一声,“你这小家伙话都说不清楚,倒还挺硬气。” 阿虎这会儿顾不得放狠话,嘴里的糖人越吃越令人着迷,他专心致志的与糖人作斗争,把身子扭到一边,还小心翼翼的瞧着屋里,像是怕被人发现他正在吃糖人似的。 林景意哑然失笑,这小家伙倒是挺好玩。 第26章 缘由 花婶见昭娘让人把她从没见过的上好布匹放在藤椅上, 连连摆手。 “你回来便回来拿这些东西做什么?花婶又不图你的。” 昭娘拉住花婶的手, “昭娘这些日子多亏了花婶您照顾, 如今的这些于我而言, 不过是些普通东西, 拿了这些布匹, 您也可以给阿虎和铁叔还有您自己多做几身衣裳?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就别推拒了。” 花婶也不知昭娘如今过的究竟如何?但瞧着她如今这穿戴, 的确不像是缺银子的人。 可…… 花婶小心翼翼的瞅了瞅, 坐在院子里石凳上人高马大的护卫们, 这才悄悄对昭娘说道:“昭娘, 你老师跟花婶说,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外头的那些又都是什么人?” “你年纪轻轻的又长得漂亮,可别叫人哄骗了。” 昭娘笑了笑,安抚道:“花婶, 您别担心,外头的那些啊, 都是我大哥的袍泽, 这次他们有任务来到沛县,给我带来了大哥的消息, 我现在身上穿的这些都是大哥给的, 您就别担心了。” 昭娘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说辞, 花婶只是单纯的农妇,让她知道她误打误撞地收留了太子,可不得吓死。 且, 她离开这里便不再回来了,也只有大哥能叫花婶彻底放心,昭娘才撒了这个谎。 果然,花婶一听和沈源有关系,忐忑的一颗心总算定了定,直道:“那就好,那就好。” 至于花婶为什么不怀疑是不是昭娘在欺骗她?实在没有那个必要,昭娘这么大人了,难不成还会连自己大哥都不认识? 昭娘跟花婶说了会儿话,便走到隔壁院子自己家里。 这里早已不见当时混乱场景时的脏乱,昭娘想来想去也就觉得会是花婶回来特意收拾。 不过,即便收拾过了,有些摆设被砸坏,还有些干脆失踪。 昭娘估摸着也就只有刘春兰,可能会来她家里顺东西。 这些身外之物昭娘都不在意,在屋里坐了会儿之后,昭娘便辞别了花婶带着一行人上山,要带走阿爹阿娘的牌位。 她这一走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花婶似乎也隐隐有这样的预感,红着眼眶却一句话都没说。 阿大阿二昭娘带走了。 昨日她特意询问过太子殿下,能不能把阿大阿二带走。 两条狼狗而已,而且还忠心护主,昭娘又喜欢,宗政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林景意见到阿大阿二之后,眼睛一直就在他们身上逡巡,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原以为这一趟来闹的会是刘春兰,却没想到在屋子外头晃荡的会是沈游。 沈游见到昭娘的时候,就跟老猫见了耗子,眼睛透亮生光。 昭娘直觉沈游这是在找她,而且还没什么好事。 果然,沈游被侍卫拦下,却不死心地向昭娘招手,“昭娘,我可是你大堂哥,你怎的还叫护卫拦我?” 昭娘眉头紧了紧,不想再理会这一家人,抬腿便要走。 沈游一见她要走顿时就急了,“我说昭娘啊!我可是你大堂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昭娘脚下的步伐没停,沈游心中原本的那点儿侥幸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昭娘,你如今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丫鬟伺候,可不能对你大堂哥见死不救。” “你就行行好,借我些银子!”沈游奋力想要挣脱开护卫的束缚,奈何他一个文弱书生,又常年喝酒逗猫遛狗,哪里会是身强体壮的护卫的对手? 他就像是被套紧了绳索的家畜,任他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出护卫的束缚。 昭娘听到沈游借钱,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停了下来。 沈游见此,受到了极大的鼓励,眼珠子一转,顿时又大声道:“昭娘!昭娘!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大堂哥我在外头欠了五十两银子。瞧你如今这做派,五十两银子对你来说不过动动手指头,大堂哥这条命可就指望你了。” 林景意见沈游脸有狡色,知他这会儿在诓昭娘,便是真在外头欠了银子,也绝没有五十两之多,他正欲将眼前人赶走,却见昭娘转身。 这小姑娘不会被人一两句话就给说的心软了吧?也不瞧瞧之前这村里人是怎么对待她的,那时候可没瞧见什么大堂哥出来护住她。 昭娘不知林景意心中猜猜,说道:“你缘何欠下五十两银子。” 只用你,昭娘便是再不认眼前人是大堂哥了。 沈游见昭娘这么问,只当借银子的事情有戏,胡诌的话张口就来,“大堂哥这不是读书吗?前些日子先生诞辰,我买了礼物——” “给先生的礼物需要花五十两?”昭娘轻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也遍布了嘲笑,“我瞧你怕是去赌场走了一圈吧?” 她眼角微微上挑,此刻的神情与刚刚林景意瞅着阿虎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昭娘轻飘飘的声音就像是压在沈游身上的一座大山,霎时间把他压垮了。 沈游脸上所有的狡黠褪去,余下的全是苍白,他去了赌场的事情可没几个人知道,昭娘又是从何处知晓? 昭娘见自己猜对了,也不愿再与沈游废话,转身便走。 对于前世促使她被买入青楼的直接原因,昭娘不会原谅,也不可能原谅。 沈游煞白着一张脸,看着昭娘带着人在自己眼前消失,却再也不敢没皮没脸的贴上去。 若是他进赌场的事被他娘知道了,他会被他娘打死的!更何况他还输了那么多银子。 林景意原还以为昭娘是个被人装装可怜就会心软的性子,毕竟这些日子她表现出来的就像是个软包子,柔弱有余,刚硬不足,实在容易被人利用。 如今见她果断离开,心里不知为何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皇宫里最容不下的可就是柔弱的人,便是这人拥有着太子殿下的宠爱也一样。 山上的小木屋在昭娘离开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她将阿爹阿娘的牌位仔细擦拭了过后,放进包袱里,看了小木屋好一会儿,才决心离开。 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让昭娘舍不得,可如今便是再舍不得也要舍得了。 她今生会有不同的未来,至少这一次,她不会连死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害了自己。 阿碧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跟在昭娘身后,从来到沈家村起,她就开始好奇,昭娘明明说是回来看父母的,可从头到尾她的父母都没出现,直到在这小木屋中看到了两尊牌位,阿碧才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昭娘回了城,跟着朱硕的护卫便也回来了,还带了昭娘近乎于窒息的消息。 原来苏怡和朱硕是名义上的兄妹,朱硕最近也不知怎么着了,迷上了赌博,身上没有银子,又按捺不住赌瘾,知道苏怡住进了县太爷府上,便想法子把苏怡约了出来,还指明了要银子。 这对昭娘来说,不过是别人兄妹之间的纠葛,可真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是护卫接下来的话。 朱硕和那间赌场有瓜葛,他负责在外头当饵,专门勾引一些心怀侥幸之人进赌场赌博,赌场的人与他串通,开始的时候让那些人赢些钱,之后便一直输,又在书中掺杂些小赢,便一直勾的那些人欲罢不能。 沈游便是被朱硕盯上的羊。 护卫却还查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城西有个姑娘,和苏怡一同在茶楼里做事,她生得不比苏怡差,在茶楼里甚至比苏怡更受欢迎。 两人在同一个地方做事,做的又是同样的事,难免会相互竞争比较,也就不免会产生摩擦,是以两位姑娘的关系并不好。 可后来不知怎么着了,那位的大哥忽然之间染上了赌瘾,一夜之间把家里的钱都给败了个精光,还欠下了几十两银子。 赌场放出狠话来,若是不在规定时间之内把欠了的银子给补上,就要那人一条胳膊。 这与前世的沈游何尝相似?而更相似的是那位姑娘接下来的命运。 大哥是家里的独苗苗,那家人在百般无奈之下,把那女孩卖进了青楼,换的银子去还了赌债。 “若是属下推测的没错的话,那位姑娘的遭遇恐怕与苏小姐脱不了干系。有人瞧着苏小姐在那位姑娘被卖后,好似去见过她,嘴上说着姐妹之义,可到底因为什么却没人知道。” 护卫说完,见昭娘面沉如水,瞅了瞅一边的林景意,在他的示意之下,悄悄退开。 昭娘坐在马车上,阿碧见她神色不大好也不敢出声。 原来,朱硕与苏怡是名义上的兄妹…… 原来,她以为的和善待人的清怡姐姐,竟然有一付如此丑恶的面孔。 想到那个女孩的遭遇,昭娘不可抑制的联想到自己身上。 前世她被卖入青楼,林清怡究竟在里头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或许……她被卖根本就不是个意外,而是有人图谋好,又算计好的,只是她从来就不知道,还错把坏人当成了好人,最后更是落得个有命嫁与太子,没命享福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没有太子的一天~ 第27章 享福 昨晚, 她又被继父打骂了。 苏怡一夜翻来覆去未睡, 她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她长得好看, 若不是父亲早逝, 又怎的会落得如今这下场? 茶楼的活计她不能丢, 就算是因为有张漂亮的脸蛋才能去去给别人倒茶,那也是和官老爷们乡绅们的公子小姐接触。 这有什么可丢人?这是她今后飞黄腾达的路! 苏怡起了个大早将自己稍稍收拾了, 便挎着小篮子要上山去, 昨日的那些花瓣全被她继父给糟蹋了, 今日她要再去山上采一些。 前两天, 她才听隔壁的大婶说沈家村旁的山上的茉莉花开了,若能采些来制成花茶,定然受那些小姐们的喜欢。 一路上山来,苏怡渴坏了, 水囊里的水也都喝光了,便在山里头找找, 看能不能找到山泉? 没想到山泉没找到, 却看到了一处小木屋,苏怡兴奋地跑过去敲门, 敲了半天门也没见有人回应, 又瞧门没锁, 便悄悄推门进去。 没成想,门才推开,她就在地上看到了块质地精美的祥云玉佩, 苏怡在茶楼里给人倒茶,接触过那些小姐公子们,也知道他们身上带的都是好东西。 可这会儿瞧着这枚玉佩,苏怡总觉得这块玉佩看起来比那些小姐少爷们身上带的还好看,她在屋里左右看了看,悄悄把地上的玉佩捡了起来。 没想到入手的触觉更让她惊讶,苏怡这下总算是肯定了这枚玉佩价值不菲。 她又瞧了瞧,却没想到在一旁的竹床上看到了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苏怡悄悄把玉佩藏在了身上,又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到了那男人的模样,同时也被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苏怡以为方公子已经算得上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了,却没想到如今这一位身上还绑着绷带,脸上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而显出过分苍白的男子,比方公子要好看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是方公子根本没法儿跟眼前的人比。 苏怡大着胆子上前看了看,见他身上的绷带从前绕到后,并且包扎得十分漂亮,显然有另外一个人给他包扎。 苏怡想到了怀中的玉佩,不知道这会儿该不该走,若是她直接走了,那枚玉佩就是她的。 苏怡正纠结着,却一不小心踢到了床边沾染了血腥的男子的衣服。 她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被浓郁的血腥味冲着鼻子,却也看到了一袍上绣着的金丝,她忍着想要作呕的冲动,把地上的衣袍展开,凭借她跟那些公子小姐们接触之后的眼力判断,这件衣服绝不是普通人穿的起的。 苏怡忽然想起了附近的村子里,好像曾经有个姑娘救了个富商,然后被那富商聘为儿媳的传言…… 这人……会不会是弱难了,然后又被人救了,瞧他的模样和穿着的衣服,无不昭示的这男人不是普通人。 苏怡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她要是成了救人的那个人,那他以后是不是也会过上穿金戴银,有丫鬟伺候的日子? 苏怡越想越觉得十分有可能,她赶紧把男子的衣服换回去,又把认真的把这小木屋搜索了一遍,发现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样。 苏怡又看到被供奉在小木屋中的两个牌位,她是认得字不多,还是小时候缠着朱硕教了她几个,勉强能够看出一个沈字。 苏怡心里生了冒充这男子救命恩人的想法,可让她心里不安定的是,那个帮这男子包扎的人。 若是对方突然冒出来,她的计划一定功亏一篑,到时候别说是借着救命之恩过上好日子,反倒有可能因为谎言被戳破,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竹床上醒来的那个男子没有给苏怡过多的纠结机会,在对方问她是否是她处理了他的伤口的时候,苏怡鬼使神差的点点头,等她回过神来,一切都成了定局。 她这冒牌的救命恩人便是她不想当也得当下去,况且她还十分乐意。 苏怡磕磕巴巴的编织出一套谎言,便借着男子身体虚弱用这小木屋里原来有的米给他煮粥的借口,躲过了他过多的盘问。 苏怡一直忐忑的等到了下午,都没有人来到这处小木屋,等下山之后,苏怡便装作一副可得不成样子的模样,到沈家村的一户人家里讨水喝,不动声色的打听了山上那处小木屋的主人。 苏怡在那户人家口中知道,那小木屋是属于过世的一个郎中的,现在只有他的女儿还会时常到山上的小木屋里去。 苏怡便猜到救了那位公子的极其有可能是沈昭。 苏怡顺便听那户人家感叹了沈昭的遭遇,内心也多了几分唏嘘,却没有多余的同情。 待她知道沈家有个儿子在城里,跟着先生读书之后,她心里生了想法。 她冒充那位公子救命恩人的事是铁板上钉钉了,可要是不想让这件事被揭穿,就必须让那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彻底消失。 有些事,苏怡不是第一次干。 她怕夜长梦多,很快就回到家里找朱硕,没想到赶巧的是,沈游已经被朱硕的盯上了,两人一拍即合。 沈游很快就被朱硕带进了赌场,而且赌起来,比那些时常在赌场里混的赌徒还要凶,很快就输了银子。 沈游输了银子根本不敢告诉刘春兰,只是用各种借口在家里讨要银子,刘春兰对谁都抠门,唯独对这个儿子十分大方。 听他要买书,咬咬牙便把银子拿了出来,家里的银子越发的少,刘春兰便每天拿昭娘出气,昭娘天天被刘春兰盯着,根本就不敢上山。 苏怡在那之后便日日上山,下山的时候经常到他第一次讨水喝的那户人家里,给那家人带点东西,一来二去的便打好了关系,也不会因为她时常上门儿惹人讨厌。 苏怡一边打听着昭娘的消息,一边催促着朱硕动作再快些,她可保不准昭娘哪天会不会偷偷上山去。 苏怡不是不想让那男子离开小木屋,只是他伤势过重,不宜长途移动,而且她也没有地方公供男子居住,山上的小木屋是最好的选择。 沈游果然又在赌场输了大笔银子,庞大的数量让他根本还不上来,赌场的人押着他直接来了沈家村,扬言若是还不上钱便要剁沈游一只手。 苏怡在沈家村的那户人家里听说了这件事,便有意无意的在他们面前感叹了自己的好姐妹被卖入青楼的过程,一边心酸,一边又感叹二人的遭遇何其相似。 果然,这家人很快就把从他这里听到的这件事传到了沈家村别人的耳朵里,接着又很快传到了刘春兰耳朵里。 刘春兰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被剁一只手?可几十两银子的债务她又如何能够还的清? 听到这个传言之后,刘春兰便生了心思,第二日便进城找到了春风楼的妈妈,谈好了价钱之后,第三日便把昭娘卖给了青楼。 自己的计划再一次获得了成功,并且没人知道这件事与她有关,苏怡在打听到昭娘因为长得漂亮,又很快又被春风楼送去了其他地方,心知她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便心安理得的受了她的救命之恩。 更让苏怡想不到的是,她那天私下昧下的玉佩,竟然不是屋子里的那男人的,而是昭娘的,而且这玉佩还隐藏了个惊天的身世秘密。 苏怡真觉得自己从一介平民之女到镇北将军的女儿,就像在做梦一样。 她更没想到自己冒充的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在知道太子身份的那一刻,她的心中不是不忐忑,只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赌一把,若是赢了,迎接她的,将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输了也不过是把她这条命赔上而已,终归一无所有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以前,不过是小小的县令之子便让她觉得无法企及,不敢仰望,而如今她是朝廷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的女儿,便是太子妃都当得。 苏怡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在太子派人去盘问她的时候,在她还没有嘱咐她的情况之下,竟然承认了她苏怡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苏怡一直都知道母亲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她时常痛恨母亲的懦弱,可却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母亲却能够在这种时候,助她最后一臂之力。 有了苏母的话,苏怡的身世也差不多尘埃落定,这让知晓了这块玉被所蕴含的秘密的苏怡,彻底放下了心。 她进京城去了,去享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的福。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加更,凌晨十二点还有一更~下章哥哥就知道妹妹在身边了哈~ 第28章 昭昭 昭娘浑浑噩噩的回到小院, 只看到总是忙忙碌碌的太子殿下, 此刻却站在屋檐下, 也不知是在等谁。 昭娘心中酸酸涩涩的, 她总觉得自个儿在太子殿下面前总是忍不住委屈, 这会儿近也顾不得身后是否有人看着, 几步过去不管不顾的便伸手搂住宗政瑜的腰。 胸膛里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强健有力的心跳让昭娘感到心安,在大哥参军之后, 宗政瑜是唯一能够给她安全感的人。 宗政瑜也没料到昭娘一去回来竟变得如此奔放, 什么都没说就径直扑进他怀里, 与之前可是判若两人。 宗政瑜犹豫的抬起手放到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疑惑的眼神便扫向了目瞪口呆,站在对面的林景意。 太子殿下的眼神实在太过犀利,林景意赶紧收起快掉了的下巴,对着他摊了摊手。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出去一趟, 就变成这样了,要说真有问题, 那就是在听了护卫的回禀之后才变得不对劲。 不过, 这会儿,这话不好直接对太子殿下说, 林景意对着宗政瑜笑得促狭, 又赶紧一摆手让所有人都安静退下。 “今个儿遇到什么了?”宗政瑜感觉手下的肩膀一颤又一颤的, 怀里的人儿没什么动静,却极有可能红了眼眶。 昭娘抱了宗政瑜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是不是特别笨?” 继前几日昭娘蠢兮兮的问他是不是不讨人喜欢之后, 这回又这么说妄自菲薄的话? 宗政瑜沉默了一下。 没有得到宗政瑜的回答,昭娘忍不住失落,也当宗政瑜默认了她的话,忧郁的气息一下就从身上散发出来了。 宗政瑜嘴角动了动,说道:“是。” 昭娘原本还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儿,颤动了一下,便从她脸颊上滑了下来。 宗政瑜轻轻把人从怀里推出,见她双眼红的跟只兔子似的,不由失笑。 昭娘却又一下把脑袋埋了下去,便是觉着自己不能像前世那样胆小,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做出如此姿态。 宗政瑜却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被迫她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眸像是一口幽深不见底的寒潭,蕴含着昭娘看不懂的情绪。 “昭儿,你在怕什么?”太子殿下声音醇厚,同时也像一只厚重的大鼓敲在了昭娘的心头。 昭儿……这是独属于太子殿下的称谓。 便是大哥,也只是叫她昭娘。 昭娘的心忍不住颤了颤,像是雨滴打落在莲瓣上,有点儿怯懦,却又忍不住想要舒展的欲望。 “你的确特别笨,笨在不懂发现自己的好,笨在遇到了事情最先想到的是自身是不是做错了?而不是想想这件事的另一方有没有过错?”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小丫头?你不比别人差,又为何总对着我低着头?我有那么让你害怕吗?” 太子殿下对此不满已久,面前的小姑娘便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羞怯中带着让人着迷的风情,可却总不能在他面前自信的挺起腰板。 昭娘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宗政瑜,眼睫上沾着的泪水轻轻颤了颤,瞧着便像荷叶上夹带着的露珠,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拭去。 …… 林景意觉得自个儿当护花使者累了一个上午了,怎么着得午间也该去吃一顿好的,便聊起袍子骑上马,往沛县城东最好的那家酒楼去了。 现在沛县依旧戒严,但总得来说没有前几日那么风声鹤唳,一直到了城东,街上还碰到了不少小孩在玩耍。 瞧着一边石阶上做了两个半大的孩子,一男一女,男孩那个正在哭鼻子,女孩瞧着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在尽全力安慰男孩。 林景意不由想到了不久之前插着腰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那个小胖子,嘴角不由弯了弯。 恰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两个小孩的对话。 男孩哇哇大哭嘴里还含糊道:“我肯定不是我爹亲生的,我不过吃了颗糖他就让我吃了一顿竹笋炒肉。” 那555~的声音能传出老远,倒是叫人哭笑不得。 小女孩估摸着是他的青梅竹马,一边捋了捋袖子,一边去帮小男孩擦眼泪,嘴里还安慰着:“你可别这么想,你和你爹长得多像啊,我瞧着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接下来两个小孩还说什么林景意已经听不见了,他脑中全回荡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句话…… 他知道!他知道为何他早上看着昭娘的时候会觉得她十分眼熟了。 她和他娘年轻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昭……沈昭! 昭! 林景意一下慌了神,也顾不得这是在大街上,猛地一抽马鞭,便绝尘而去。 他的亲妹妹小名便是昭昭! 是不是? 是不是! 林景意脑子里一片混乱,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院门外,屋檐下的男女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景意一下飞奔来到昭娘的屋子外,几次想要进去,却又近乡情怯。 他靠在院墙上,天明明不热,他却出了一身汗。 “阿碧,我饿了,你去瞧瞧厨房有吃的没有,给我端些过来。” 女孩温柔的声音一下飘进了林景意的耳朵,他心跳如鼓,五指曲起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来了几次,察觉到阿碧的脚步将近,一下将五指紧握成拳,咬了咬牙,去了这小院的另一处地方。 林景意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法了,他一下子冲进宗政瑜的院子,满头大汗的样子,让宗政瑜蹙了蹙眉头。 “你莫不是掉水坑里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脸色还煞白煞白的,等等……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林景意一下走到宗政瑜面前,稳了稳呼吸,才把卡在喉咙里的问题抛了出来,“沈昭……沈昭她是不是我妹妹?!” 宗政瑜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没逃过林景意的眼睛,他的心漏掉了一拍,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真的是我妹妹!真的是我妹妹!”林景意高兴的像个傻子,竟然还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啪嗒一下坐在了椅子上,哗啦啦给自己倒了杯水之后,咕嘟咕嘟的吞下肚子。 宗政瑜瞧他这模样,无奈的笑了笑。 好一会儿了,林景意才彻底冷静下来,然后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宗政瑜。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妹妹的?而且你知道的还不告诉我!”便是他这个亲哥哥,见到昭娘的时候都没认出来,宗政瑜怎么知道的? 林景意的怒火一下三丈高。 宗政瑜知林景意狂喜,也没跟他计较态度不好,而是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杯茶,这才在林景意火急火燎的眼神中说道:“我在她身上发现了你们家的玉佩。” “你随身带着的那枚。”宗政瑜指了指林景意腰间的玉佩。 “之前,我问昭儿是不是她父母亲生的,她神色间有些奇怪,又觉得她像极了镇北将军夫人,对她的身份便肯定了几分,只不过她到底是不是你妹妹,还需要去查证。” “昭儿?!”林景意咬了咬牙,这个称呼从太子殿下嘴巴里说出来,林景意还真有点儿想要上前一把拍死他的冲动。 那是他妹妹!小时候便被一家人捧在掌心里宠爱,如今竟然被他亲手送进了虎口?! 宗政瑜绝对是故意不告诉他昭娘很有可能就是他妹妹的! 宗政瑜欣赏着林景意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慢悠悠的说道:“我已经修书一封给你母亲了,也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宗政瑜是以林景意的身份送信回京的,在信中也没有把话说满,只说有七八分把握,毕竟只靠一张脸与枚玉佩,证明也太单薄了些。 镇北将军夫人自从女儿失踪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常年缠绵病榻,今年来身体更是越发不好。 太医诊治过了也说,若是镇北将军夫人的心结不解,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林景意也知道母亲的身体状况,当年妹妹失踪对她来说打击最大,这么多年了,成了她心头上的一块病,要是这心结不解,再好的药都没办法治好她的病。 如今,有关昭娘的消息送到她手里,便是没法儿让她马上痊愈,也能让她打起精神来,至少养好了身子,等着昭娘进京。 “你先别把这件事告诉昭儿,她只是有可能是你的妹妹,而非已经定下来,如果到时候查出来不是,倒是叫她难做。”宗政瑜这么说只是想给林景意打预防针。 他在察觉到昭娘有可能是镇北将军的女儿之时,就已经派人去打听昭娘父母的事。 只是时间过去的太久,沈郎中夫妻又已经先后离世,一时半会儿的还查不到什么东西。 林景意听了宗政瑜的话,心中也有些忐忑,但他又想到昭娘给他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有她娇娇弱弱的说话的模样,心里便已经先生出了几分肯定。 只是,这事还是谨慎些好。 不管心里头怎么谨慎,林景意这会儿却是迫不及待想要冲到昭娘面前,去仔细看看她,顺带瞧瞧她身上带着的那枚玉佩。 不过,最后林景意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 他可不想吓坏了昭娘。 …… 京城镇北将军府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时节,张妈妈给花瓶换了束桃花,又把屋里的窗子打开,院子里淡淡的桃香变飘了进来。 镇北将军夫人靠在大迎枕上,看着窗外盛开的桃花,无力的笑了笑,眉宇间却可见愁容。 “妈妈,那年也是这样,才三岁的昭昭,抱着树桃花跑到我面前,要我的病早点好,然后给她做桃花糕,一块分给阿爹,一块分给阿娘,一块分给大哥,一块分给二哥。” “明明还是个团子大小的人儿,掰着手指头认真算数的模样,还真叫人哭笑不得。” 镇北将军夫人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张妈妈心疼的走到她身边,“我的夫人啊!您成日想这些,郁气压在心头压垮了身子,小姐知道了,可是要伤心的。” 镇北将军夫人却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张妈妈的手腕,“昭昭她会知道吗?” “会!会!怎的不会?小姐和您母女连心,若是您不好了,她必定不会快活的。您想想啊,她那么小就知道您生病了,心疼您,这会儿心里头肯定也是惦念着您的。” “她想着我?可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不回来看看我?咳咳咳——”镇北将军夫人激动的咳嗽不止,眼角又滑下一串泪来。 昭昭啊……她的昭昭到底去哪儿了? 张妈妈听了也是一阵心酸,不停地给镇北将军夫人顺气。 恰恰这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请安的声音,绛珠走进来便道:“夫人,清宁小姐来探望您了。” 张妈妈道:“让清宁小姐明日再来吧,夫人今日的身子不大好。” 绛珠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林清宁在外间便听见了里间嘶声裂肺的咳嗽声,也知道镇北将军夫人的身子这些日子是越发不好了,又听见绛珠说镇北将军夫人不见她,关心了几句之后离去。 却在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个狂奔而来的小厮,小厮这会儿也顾不得礼节了,跑的满头大汗,见到绛珠,眼睛一亮便连忙说道:“快!快告诉夫人,少爷来信,说是可能找到了小姐。” 绛珠一下瞪圆了眼睛,“你说真的?” 小厮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和她没什么区别,赶紧把送信人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从怀里掏出一分未拆封过的信,“这是二少爷给夫人的信,姐姐快拿进去给夫人瞧瞧。” 镇北将军府无人不知,夫人因为小小姐失踪郁结于心,这两年更是病的连床都下不来,若是让她看了这封信,心病必然好了大半,这样身子才能好起来。 绛珠一刻也不敢耽搁,拿着性赶紧进了里屋。 林清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这时候正看着拿着袖口给自己抹汗的小厮,隐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揪着手中的丝帕。 林清昭……有消息了?! 第29章 爱极 昭娘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一直到离开沛县, 那日宗政瑜在昭娘耳畔说的话, 昭娘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宗政瑜说的没有错, 她总觉得自己是卑微的, 便是前世生了晔儿, 昭娘也从来没硬气过。 在东宫那些身份尊贵的女眷面前,她总是怯生生的低着头, 在太子妃面前她总是不可遏制的自惭形秽。 这些日子, 在面对宗政瑜的时候, 昭娘总是强迫自己抬着头迎接他的视线, 一开始尴尬窘迫,到现在,昭娘已经能够较为平静的面对了。 宗政瑜也知她心有转变,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若昭娘真是镇北将军的女儿, 今后她要面对的大场面绝对不少,若是连头都不敢抬, 她终究会被京城贵女圈子排斥。 那些贵女们瞧着光鲜亮丽, 却最是重视身份之别,昭娘身为镇北将军的女儿自然不差身份, 可要是所作所为与她的身份不合, 最终也逃不开被嘲笑的结局。 就这么娇娇怯怯的一个小人儿, 宗政瑜可不觉得她能够承受的住那些贵女们明里暗里的贬斥,到时候哭红了鼻子,心疼的又是他。 林景意自从知道了昭娘有极大的可能是自己的妹妹, 就跟只哈巴狗似的在她身边打转,平日出门也没少给她带新鲜玩意儿回来,偏偏还不敢用自己的身份送,非得说是太子殿下吩咐下来的,可把他憋屈的,恨不得把某位太子殿下叫出去单挑一场。 这明明是他的妹妹,他送些东西反而要藏头露尾,这都什么世道嘛? 宗政瑜自然乐的坐享其成,每每享受女孩儿投来的盈盈的目光,他就觉得多折腾折腾林景意没什么不好。 谁让他眼睛瘸,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呆了那么多天,都没瞧出些不对劲来,还非得靠那一张脸才觉出不对味。 说好的亲妹妹,都是假的。 昭娘可不知道两个男人私底下的暗流汹涌,她仔细想了想,到底是没有去管沈游、朱硕、苏怡之间的事情。 对她来说,在前世她被刘春兰毫不留情地卖入春风楼,所谓的亲缘就已经断了。 这一世,她也无从知道自己被卖入青楼的背后,究竟有没有苏怡的手笔,苏怡也不可能冒领了她对太子殿下的相救之情,更不可能带着她的玉佩,去冒认那可能属于她的身份。 沛县的这一切,昭娘便把他当成了一阵风,吹过便罢了,这里将在与她无关系。 至于大哥,昭娘打算过些日子问问太子殿下,此次太子替天子南巡的暗潮汹涌,昭娘一个普通女子都能够感觉的出来,也不好在这时候拿自己的小事去麻烦太子,惹得他分心。 且,昭娘是能够感觉的出大哥有从军之心的,他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然当初也不会帮着刘春兰相劝于他。 她只想让太子殿下派人到边关查查,她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她只要能知道大哥的消息便好,至于留不留在军中,全由大哥自己选择。 但是这些日子不断在他身边转悠的林景意,昭娘不是感觉不到他散发出来的好意,这好意还带了点讨好的意思在里头,昭娘一开始觉得还挺奇怪。 可有次在花园里溜达的时候,听到护卫里私底下议论林景意是镇北将军之子,所有的奇怪都变成了不奇怪。 若前世苏怡真拿了她的玉佩去冒认她的身份,那……林景意就是她的哥哥……亲哥哥。 突然多出来的,有可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让昭娘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林景意对她的好,便一直沉默着,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又像个乌龟似的把自己说在害怕的保护壳中。 宗政瑜对此好像有所察觉,却也没有揭破,反正血脉是无论如何都割不断的东西。 昭娘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生活了十年,突然有个人冒出来对她说,她不是她父母的亲生女儿,她的亲人另有其人,这对胆子本来就不大的她来说,着实是个不太好接受的事实。 昭娘一路都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坐了马车也坐船,跟着宗政瑜一路上往北,一个月之后总算是到了京城。 在几天前,宗政瑜便到她面前与她摊了牌,直言,她有极大的可能是镇北将军的女儿。 宗政瑜一路上已经给了昭娘足够多的时间接受这个可能,原想着是要等在沈家村查到十年前的蛛丝马迹,等证据确凿了,再告诉昭娘。 可派去沈家村查证的人,也只是打听到沈郎中的确有个女儿,而且十年前曾经因为妻子生大儿子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到京城求医。 倒是,从来没有听说沈郎中的女儿是抱来的。 不过,却有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在回忆十年前的事的时候,言语间说道,沈郎中离开沈家村到金城去求医之前,他的闺女长得并不如一年后回来好看。 小孩子嘛,本就变化大,纵然有人觉得沈昭与之前长得不大像,比起之前来漂亮得过头了些,但也没人会去怀疑她不是沈郎中的孩子。 倒是有人听说了打听的人怀疑昭娘不是沈郎中的时候,反而嗤之以鼻。 沈郎中那一家人对他家的小丫头片子可好得很,平日里娇宠着压根儿就不让她干重活,要不是自个儿亲闺女能疼成这样吗? 虽然沈郎中离家到京城求医的时间完全和昭娘失踪的时间对得上,但是宗政瑜一向谨慎,没有从沈家村得到确切实在的消息,倒也不敢盖棺定论。 他想来想去,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昭娘的大哥沈源上。 当初沈源和父母一起到京城求医,若昭娘真不是他的亲妹妹,按照当初他八岁大的年纪,就算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也知道昭娘是不是他亲妹妹。 起初,宗政瑜还怀疑是不是沈郎中拐走了昭娘,可在底下人查探和传回来的消息中,他不觉得沈郎中会是个平白无故把别人孩子据为己有的人,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目前有可能知道这一经过的只有沈源。 恰巧沈源现在又在镇北军中,宗政瑜又派人送了消息去镇北军给镇北将军,只要沈源还在军中,镇北将军找他绝对不难。 昭娘对于那个可能属于她的家,心里到底是还有些胆怯。 林景意瞧出了她的忐忑不安,又见她对自己并不排斥,便跟她提起镇北将军府的事。 镇北将军府一共两房人,不过早在老太爷去世之后,两房便分了府,如今住在镇北将军府里的只有镇北将军夫人。 镇北将军夫人…… 昭娘眼前浮现出一个略微模糊的人影,她记得自己前世好像见过这位将军夫人,那时的她穿着命妇服,到东宫看望林清怡。 昭娘那时与她见面,只记得是个和蔼温柔的夫人,且总给他一种亲近之感。 昭娘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莫名的觉得亲近,现在知道自己可能的身份,心下便有些复杂。 林景意见她有些落寞的低头,还以为她不喜欢镇北将军府,赶紧说道:“你别怕,将军府里的人都十分友好,阿娘很是想你,当初不小心把你弄丢,她这些年来一直都过得十分煎熬,几次大病都险些去了,还是惦念着没把你找回来,硬着一口气撑了过来。” 林景意又想到母亲形容消瘦的模样,眼眶也不由红了一圈,他说道:“我和殿下之前给阿娘去了信,这会儿她已经知道你回来的的消息,半个月前就能下地了,等你回去,她瞧见了你一定十分开心。” 昭娘第一次见到嬉皮笑脸又玩世不恭的林景意在她面前红了眼眶,她能够感觉到他双眼中饱含着的情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踌躇了一下,从袖中牵出一条丝帕,递到他面前。 昭娘偏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过……不过若我真是你妹妹,我会待你们好的。” 昭娘几乎难以想象,一个缠绵病榻好几次都险些挺不过去的母亲,究竟是抱着怎样的信念,才拖着病体活到现在。 她心中甚至有微微的庆幸,幸亏她足够坚强,才能等到女儿回来的那一天。 不管是前世的林清怡,还是现在的她。 昭娘想,镇北将军夫人一定爱极了她的孩子,否则如今都病弱成这样了,又怎么能恢复到几年之后的模样。 这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林景意见昭娘不仅没有露出排斥的意思,还给出了承诺,心中大定,脸上也不由带出几分欢喜来,心中的忐忑也往下压了压。 这些日子,他怕昭娘不接受他,也不接受镇北将军府的一切,吃不饱也睡不香,睡着了也时常从梦中惊醒,生怕自己做的是个梦。 昭娘见林景意只是傻傻的坐在自己面前笑,完全没有接过她手中的手帕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拿着手帕在他眼眶边抹了抹,替他抹去了那一点酸涩与湿意。 林景意瞧她认真给自己抹眼泪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明明害怕老虎,却使劲儿往他跟前凑的小兔子。 不过,他可不是老虎,他是大兔子。 第30章 回家 宗政瑜见兄妹俩相处甚好, 心中也稍稍定了定, 却没由来的觉得林景意仰着张脸往昭娘眼前凑的模样碍眼极了。 偏生那家伙看到了他之后, 还得意地朝他挤挤眼睛, 生怕别人瞧不出他在装可怜似的。 不过……他原来想要直接把昭娘带进东宫的计划貌似要泡汤了。 镇北将军府定然舍不得他们找了十年才找回来的宝贝女儿(妹妹)转头就进了他的东宫。 太子殿下表示这真是个令人忧伤的故事。 他应该把人带进东宫之后, 再告诉林景意昭娘有可能是他妹妹, 到时一切尘埃落定,镇北将军府便是想反悔也不能。 不过, 这些如今都只能想想。 …… 镇北将军府中张灯结彩, 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府邸, 这会儿全充满了生机。 镇北将军夫人在张妈妈的搀扶之下在花园里走了两圈, 这会儿正喝着厨房刚刚熬出来的药。 “妈妈,昭昭他们还要几日才到?”镇北将军夫人喝完药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夫人啊,瞧瞧您这都是今日问第几回了?二少爷让您不要操心,他既已找到了小姐, 还能让她跑了不成?就在这一两日,别着急, 别着急, 十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两日。” 镇北将军夫人直到女儿找到了之后, 听什么话都是欣喜的, 这会儿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不急,我很快就能见到昭昭了。” “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外头待着, 长成什么样了?是像我多一些还是像将军多一些?她一个小姑娘家,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的养父母欺负……”镇北将军夫人不自觉便絮叨起来。 张妈妈赶紧打断她的话,“我的夫人诶,瞧瞧瞧瞧,才说不急的,大夫可是特意嘱咐了您不能多思多虑的,这些只要等小姐只回来了,她定会一一告诉您的。” 镇北将军夫人连忙点点头,“好,好,我不想了。” 她不止一次在佛祖面前祈求女儿能够平安回来,便是折寿十年二十年她也愿意,如今她快要见到女儿了,定是佛祖见到了她的诚心,一直庇佑于她的昭昭。 “夫人,清宁小姐来看您了。” “请进来,请进来。”镇北将军夫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欢欣的气息,恨不得多几个人跟她一起分享女儿找到了的喜悦。 林清宁自那天听到林景意已经找到了林清昭的消息之后,整个人便心神不宁,而这几天府中的变化,更是处处再告诉她,镇北将军府正牌的大小姐真的找回来了。 林清宁只是镇北将军府旁枝的女儿,之所以会住在镇北将军府,成为镇北将军府的小姐,全都是因为她小时候有张与林清昭相似的脸。 林清宁到现在还记得,在她五岁的时候,父亲在外头养了个娼妓,母亲知道了便去闹,却在和父亲推搡的过程中,不小心摔下楼摔死了。 母亲的葬礼匆匆办了,父亲竟是连为母亲守一年都做不到,在母亲过世三月后,便迫不及待的为那娼妓赎了身,迎进府里,当起了正室夫人。 可惜他外祖家不过是普通百姓,上门闹了无果,更是让她父亲把她给恨上了,且她又是个女儿,在府里过的越发艰辛,府里的下人见她不得父亲喜欢,随意克扣她的吃穿用度,最艰难的时候甚至天天吃馊饭。 林清宁只要一想到曾经过的日子,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后来,镇北将军夫人因为女儿丢失伤心欲绝,镇北将军便在旁支里找与他女儿相似的女孩,想要借此分散镇北将军夫人的注意力,让她的心稍有安慰。 从那以后,林清宁的日子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再是那个被下人随意欺负的小丫头了,她穿上了从未穿过的漂亮衣裳,每天吃的都是精细食物,也住进了不知道比家里好多少倍的美轮美奂的镇北将军府。 林清宁忍不住摸了摸脸,这一切都是她这张脸带给她的。 而如今,真正的林清昭还没回来,林清宁就已经感受到了下人的怠慢,前些日子她裁的新衣,若是从前只需两三日便会做好。 可这会儿,镇北将军府的绣房全都在为还没回来的林清昭做衣裳。 还有清欢院,那是镇北将军府里,除了正院之外最好的院子,她平日里要求不多,若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一开口镇北将军夫人便会给他。 那清欢院林清宁想了好几次,旁敲侧击在镇北将军夫人面前提过,她也从来没松口。 几次之后,林清宁也就死了心,谁让她不是镇北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女儿,也怕提得多了,惹得镇北将军夫人厌恶。 可林清昭还没回来,清欢院就已经成了她的院子! 林清宁正出着神,绛珠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绛珠姐姐,不好意思,我刚刚想事情想出神了。” “无碍,清宁小姐请进,夫人在里头。” 林清宁连忙对她笑笑。 瞧,就连平日里对她颇为恭敬绛珠,这会儿也就这样了,她们心中全都只有那个还没回来,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的林清昭。 林清宁稳了稳心神,不让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出来。 镇北将军夫人一见林清宁,便对她招招手,“清宁,过来帮伯母瞧瞧,这些首饰的花样哪个漂亮?给你昭昭妹妹选一些。” 是啊,伯母,她林清宁在这镇北将军府住了近十年,也从来没从一个别人家的女儿,变成镇北将军夫人的女儿。 林清宁给镇北将军夫人行了礼之后,才几步走到她身边,瞧着金玉阁送来的图册,看到上头绘着一支又一支精美的簪子,心中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失落。 她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两副金玉阁的头面,还是镇北将军夫人戴剩下赏给她的。 如今,林清昭还没回来,就轻易得了这么多簪子。 林清宁的目光认真的在图册上掠过,指着其中一支簪子,说道:“这支,伯母,您瞧瞧,这支簪子做成镂空模样,精细之处更是嵌了一朵又一朵的桃花,昭昭妹妹要是带着,定漂亮极了。” “不对不对,伯母常说昭昭妹妹小时候和您长的便十分相似,想必她长大了也一定继承了您的美貌,这些簪子随便挑出一支,昭昭妹妹带着都十分好看。” 镇北将军夫人立刻被她这话说的笑眯了眼,不由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就会说话讨我喜欢,好好,那就让他们把这些首饰都打出来,来,你也瞧瞧,喜欢哪些?也给你打!” 林清宁只抿嘴笑了笑,“昭昭妹妹流落在外头十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您给她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清宁在镇北将军府,又不愁吃又不愁穿,不必再打首饰了。” 她寄人篱下,怎么能真开口要这些首饰,没得让别人觉得她贪心。 “小姑娘家家的就该打扮得漂亮些,你及笄的时候我在病中,也没法儿给你办及笄礼。不过,总归是长成大姑娘了,过个一两年是要嫁出去的。” 林清宁偏过头用手帕轻掩着飘上了几朵红霞的脸,瞧着分外害羞,可另一只手却不由拽紧了袖口。 及笄……是啊!一个女子一生中的大事,她却没有办,不过是得了套首饰。 别的像她这个年纪大的女子,早的都嫁出去了,晚点儿的也都订了亲,只有她不上不下的卡在这,因着镇北将军夫人身子不好,连带着她的婚事也无人问津。 …… 太子殿下有太子殿下的仪仗,在距离京城还有二十里地的驿站,林景意就带着昭娘和宗政瑜分开了。 宗政瑜这次待天子南巡,进一步巩固了他太子殿下的位置,如今也要回去述职,且陛下也已经带着大臣,在城门外迎接他了。 昭娘和林景意这回儿都不适合跟他一起走。 昭娘坐在马车里,十分忐忑,心脏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的狂跳着,她使劲儿在心口处按了按,似乎想让她狂跳的心脏冷静些,却没什么用处,反倒是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紧张。 阿碧和昭娘一起坐在马车,伺候了这么久,也多少摸清了昭娘如今的情况,也瞧出她在紧张,想了想出声安慰。 “姑娘,林公子不是说了吗?镇北将军夫人是个十分和善的人,且您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她心里必定急着见你,怕是会和您一样紧张。” 昭娘听阿碧这么说,脑中止不住的去回想她勾勒出的镇北将军夫人的模样,温柔,大方,原本活蹦乱跳的一颗小心脏果然慢慢平静下来。 等到庄严肃穆的镇北将军府坐落在昭娘面前的时候,她渐渐平静下来的心,又在这一刻怦然而跳。 眼前的这座府邸,是她的……家。 昭娘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林景意,在他肯定又略带鼓励的目光中,一步踏了出去。 镇北将军夫人听小厮来报的时候,还和林清宁在屋里说着话,挑完了首饰挑衣服。 镇北将军夫人听到林景意和昭娘此刻已经在大门口,顿时欢喜地站了起来,完全顾不得身边的林清宁,被张妈妈扶着,一路走的分外着急。 昭昭……昭昭回来了!就在府外!说不准,这会儿已经进府了! 第31章 她幸 不一样, 镇北将军夫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这个妇人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够将之吹走, 颤巍巍, 眼中蓄满了泪水,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 更是因为太过着急而险些摔倒在地上。 昭娘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有一只大手在不断的收紧, 眼中也不禁涌起一抹热流,在看到镇北将军夫人险些跌倒的时候, 她的身子比脑子还快, 已经冲过去扶住了她的手臂。 宽大的服饰之下, 越发显得她握着的那只手臂骨瘦如柴, 昭娘眼眶红红,一下就被镇北将军夫人搂进了怀里。 “昭昭!真的是我的昭昭!”不会错的,一眼,就一眼, 那种打心底里生出来的亲近之感,只有她的女儿能够给她。 昭娘能够感受到镇北将军夫人的激动, 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之后轻轻的就着她的力道依偎在她的怀里,犹豫了一下, 伸手去搂住她的腰。 阿娘在昭娘没几岁的时候就生弟弟去世了, 昭娘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母亲的感觉了, 如今,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镇北将军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还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 感受到女儿的回应, 镇北将军夫人眼里的泪珠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的往下掉。 她最怕的就是女儿离开了她十年,就算回来也跟她不亲了。 镇北将军府里瞧着这一幕的下人们,也不由觉得眼眶微微泛酸。 整个将军府里的下人谁人不知镇北将军夫人有多疼爱这位十年前失踪的小姐。 也知道夫人这么多年来过的有多苦。 昭娘感觉到镇北将军夫人在哭,又知她身体不大好,连忙退出她的怀抱,拿出帕子给她抹了抹眼眶,“您别哭……我……我回来了。” 到底是有了十年的隔阂,阿爹阿娘又待昭娘分外的好,一时半会儿的要她对镇北将军夫人喊出娘这个字,还真有些困难。 “好,娘不哭,来,来,让娘瞧瞧。”镇北将军夫人任由昭娘拿着帕子给自己抹眼泪,又忍着不再让泪珠滚出眼眶。 镇北将军夫人拉着昭娘的手,从上往下看又从下往上看,怎么看都看不够,末了,还道:“瘦了,太瘦了。” 哪个母亲看自己的孩子不是这样?明明挺匀称的身子,却总是觉得瘦了。 林景意知母亲身体不好,不能久站,连忙道:“娘,昭昭回来了,以后您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现在还是先到屋里去,昭昭这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 林景意最懂母亲的心思,她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昭昭累着,昭昭受委屈,昭昭伤心,昭昭…… 反正把昭昭搬出来就对了。 镇北将军夫人连忙点点头,却抓着昭娘的手怎么都不肯放,眼睛也肯挪开,像是怕她一错眼,昭娘就会不见了似的。 昭娘任她牵着,轻声道:“我们先到屋里去好不好,来,我扶着您。” 镇北将军夫人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意又有往外冒的趋势,昭娘扶着她,她便也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昭娘过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的多,除了瘦了点之外,一切都要比她梦中的好。 镇北将军夫人在昭娘失踪之后的好一段时间,曾经做噩梦,梦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跟一窝乞丐一起抢食。 有时候还会梦见她的昭昭因为长得太漂亮招了心怀歹意之人,过着非人的日子。 现如今见她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才觉得梦境与现实都是相反的,这句话是真的。 林清宁站在一堆人中间,盯着那个比自己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女孩,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在林景意这些日子给镇北将军夫人的信中,多少都了解到一点,昭娘是被一对乡野夫妻收养,从小就生活在乡下。 在昭娘回来之前,她甚至恶意的猜想过,林清昭经过十年乡下生活的磋磨,会不会已经成了个粗野的村姑,不仅一点儿上不得台面,便是她仅有的美貌在乡下那苦地方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可真人与想象巨大的差别,让她的心神遭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林清昭不仅长得好,甚至举手投足之间根本没有乡野来的村姑的粗鄙,不过是这匆匆的一面,林清宁就能够感受的出林清昭过的一点也不差,至少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等林清宁回过神来之后,就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昭娘身上,平时对她还挺不错的林景意,这次回来却是一眼都没瞧她。 一路回到了正屋,镇北将军夫人拉着昭娘的手怎么都不肯放,一双眼睛也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细细的问起昭娘过去的事情,像是恨不得马上把过去十年的缺失全部补回来。 听到沈郎中夫妇对昭娘很好,平日里都舍不得她干活,,再听到昭娘还有个大哥,也把她放在掌心里宠爱,见昭娘说起他们的时候眉眼都发着光,她既是心酸,又是感激。 镇北将军夫人和昭娘说了会儿话便有些精神不济,却怎么也不肯进屋子里躺着,林景意在一旁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昭娘头回见他急成这样,犹豫了一下便道:“我与您一起睡会儿可好,待会儿醒来了,正巧用午膳。” 镇北将军夫人先是露出惊喜的神情,又很快摆了摆手,“不好,娘病着,把病气传给你了怎么好?” “没那么容易病着的,不然,等我醒了,让郎中也给我煎服药喝下,这样就没事了。” 林景意觉得这主意忒棒了些,镇北将军夫人显然也有些意动,却还在犹豫。 “娘,昭昭都回来了,不会跑了的,让她陪您睡会儿,等会儿我就派人去请太医,让他给您和昭昭一起瞧瞧。” 镇北将军夫人这才点了点头,等和昭娘一起躺在床榻上之后,感受到女儿在身边的感觉,镇北将军夫人很快就睡过去了。 昭娘却没那么容易入睡,在路上她听林景意说了不少有关镇北将军夫人的好,却都没有现在自个儿亲身体会来的深刻。 在这未知的镇北将军府中,有这样一位母亲挂念着她,疼爱着她,昭娘心里因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而升起的那点儿无措与茫然渐渐的消退。 她这一生何其有幸,能够遇到疼爱她的阿爹阿娘还有大哥,现在还能找到亲生爹娘,而且他们还对她这样好。 林景意面对她时小心翼翼的讨好,昭娘感觉出来了,镇北将军夫人与她相处时,听她说过去与阿爹阿娘相处的情形,纵然黯然,却还是和她一起开心。 这一世,她信,她幸。 渐渐的,昭娘也沉进了梦想,张妈妈掀开帘子,瞧着里头并排而眠的母女,眼中涌起酸涩之意。 她是最清楚夫人这十年是怎么过过来的,如今小姐找回来了,夫人的身子也会渐渐变好,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林景意见母亲乖乖休息去了,不由松了口气,坐没一会儿又忙活开了。 如今父亲和大哥都在镇北军,这府里头除了他娘,就他一个正经主子,昭娘回来之后可有不少事情要张罗,他怎么也得过问一番才好放心。 林清宁在一边当隐形人当了挺久,如今又见林景意瞧都没瞧她一眼便出去了,捏着帕子心中更不是滋味。 林清宁起身和张妈妈说了声之后便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这正院怕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刚才林清昭和镇北将军夫人说话说了那么久,就把她当成空气一般放在一边,她碍于情面不好马上离开,这会儿人都进里屋睡去了,她还待在外头做什么?等着端水伺候她们起来吗? 张妈妈瞧着林清宁离开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过去,昭昭小姐不在,夫人难免会把情感寄托在林清宁身上,待她也是真的好,可如今昭昭小姐回来了,小姑娘心中难免会不平衡。 只是,不平衡归不平衡,毕竟身份不同,也早该认清,别做出些让人容不下的事,否则这镇北将军府怕是没有多余的米养她。 镇北将军府里喜气洋洋,天子迎太子南巡队伍归来也声势浩大,街上都戒了严,一直到陛下太子回到宫中,街上的禁才放开。 皇后早知太子今日回朝,更知他在南巡途中遇刺之事,心中急得不行,却又碍着宗政瑜这会儿还在御书房皇帝的面前汇报此次南巡所得。 好不容易等的儿子往自个儿宫中来,皇后拉着宗政瑜上瞧下瞧,其实他在胸口处受了刀伤,要不是顾着自身威仪,都要他当场宽衣看看具体伤势如何了? 宗政瑜一把扶住自个儿母亲,连忙道身上的伤势已无大碍。 太子自单独住出去之后,便从不让他这个母后操心了,皇后娘娘也很是无奈,只好拉着他的手细细问他遇刺经过。 太子殿下当然是挑点不重要的告诉皇后,轻描淡写的描述当初遇到的危险。 没想到皇后娘娘话风一转,突然问道:“听说这次救了你的是个小姑娘?” 第32章 浪费 镇北将军夫人这一觉是十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 心头一跳, 发现床榻上只有她一人, 心里顿时空了一块, 连忙大喊:“妈妈!绛珠!” 外头听见动静的昭娘赶紧掀起帘子进来, 镇北将军夫人见到她,赶忙的就要从床上下来, 昭娘见她动作不稳, 恐跌倒在地上, 赶紧跑过去。 昭娘还来不及说话, 就一把被镇北将军夫人紧紧给抱住了,“昭昭!昭昭你去哪里了?吓死娘了,娘还以为你不见了。” 没人知道镇北将军夫人醒来时发现身边空空那一刻心中的惶恐,她怕自己刚刚不过是做了一场美梦。 昭娘伸手轻轻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镇北将军夫人安抚着她:“娘, 刚刚我瞧您睡得安稳,便想让您多睡一会儿, 我就在外间坐着, 哪儿都没去。” 镇北将军夫人正怕着,忽然听到昭娘叫自己一声娘, 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 “昭昭, 昭昭你刚才叫我什么?” 是她听错了吗?昭娘刚才和她说了那么多的话都没叫她娘,镇北将军夫人不是不失落,只是女儿失踪了十年, 这会儿人都回来了,称呼什么的她也不急在一时。 昭娘认真的看着镇北将军夫人,乖巧的喊了一声娘,她已经决定了,好好待镇北将军夫人,不纠结于过去,不让眼前的好母亲伤心。 若她真是镇北将军的女儿,十年前她失踪也不是镇北将军夫人的错。 这十年,对于一个失了女儿的女人来说,已经足够痛不欲生了,如今她身体孱弱,更经不起风波,若一个称呼能让她开心些,她真诚的喊一声娘又如何? 镇北将军夫人一瞬间热泪盈眶,抱着昭娘的手紧了又紧。 张妈妈和绛珠这会儿也赶了进来,张妈妈见镇北将军夫人紧紧抱着着娘不肯放手,连忙上前说道:“夫人,小姐今日回来可是喜事,您可别一直哭,哭坏了身子,心疼的不还是小姐吗?” 经过一番安抚,镇北将军夫人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了,却也和之前差不多,舍不得让昭娘离开她的视线。 一直陪着镇北将军夫人用了午膳,昭娘又在她像是急于分享宝贝的心思中,来到了镇北将军夫人给她准备的院子。 昭娘一看便喜欢上了,无论是从摆设还是从装饰中,她都能瞧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用心,镇北将军夫人又让人去取了之前的首饰册子,母女两个坐在软榻上,凑在一起悄悄的说着话。 饶是知道镇北将军夫人十分疼爱自己,昭娘在见到面前像是做小山一样高的各种首饰衣裳册子的时候,还是不由咂舌,略显呆萌的小模样,让镇北将军夫人的心鼓了鼓,十分满足。 “不必做这么多的。”镇北将军夫人瞧着好看的首饰,便想让人打造了,见着漂亮的衣裳样子,也想让人马上去裁。 昭娘还真有点吃不消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她的镇北将军夫人这行为,难免有些哭笑不得。 “要的要的!多做几身衣裳,多打几套首饰,姑娘家家的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昭娘瞅了镇北将军夫人已经选了十来套衣服样子,再这样选下去她可以一个月每天穿一套都不带重样的,这还是第一本衣服册子选出来的衣裳。 “真的很多了,不如替二哥选选?二哥这一路上可磨破了好几套衣裳。”林景意没事就出去溜达一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穿衣服的,回来总可见各种各样的刮蹭。 镇北将军夫人笑骂道:“你二哥跟着皮猴似的,整日里上蹿下跳,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只有坏的份儿。他要是少了衣服穿,铁定自个儿去绣房让绣娘给他缝了。” 林景意从外头进来恰巧就听了这么一句,嘴角抽了抽。 他觉得自己比起妹妹来,活像是被捡来的那个,他娘从小到大就没关心过他几次,他少什么的都全靠自己。 林景意撩起袍子走进去,扯开嗓子就喊:“娘!你可真偏心,我也想要你帮我挑几身衣服样子。” “得,说猴儿,猴儿就到。瞧瞧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妹妹争起宠来,你还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昭昭也只比我小四岁罢了。” 林景意赶紧坐在镇北将军夫人身边,伸头看了看她手里捧着的册子,有模有样的点点头之后还伸出手指头,说道:“这套好看,这套也好看,这套也不错……” 昭娘额前险些滑下一排黑线来。 她还以为林景意来是能阻止镇北将军夫人的行为,没想到更夸张。 镇北将军夫人瞧了瞧他指出的那几个衣裳样子,竟也跟着点点头,“娘也觉得这几身衣服好看,做出来穿在你妹妹身上肯定更好看。” “那可不,也不瞧瞧是谁妹妹。”林景意大言不惭的拍了拍胸脯,还朝昭娘挤了挤眼睛,完全不复之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 “就你会瞎说,明明是娘生的好。”镇北将军夫人拍了一下林景意的脑门,对他自得的说辞不大满意。 林景意赶紧儿顺着杆子往上爬,“是是是,娘最好看,连带着我和妹妹也好看,也就大哥长得五大三粗,许是像了爹。” “真真讨打,要让你大哥和你爹听见了,一顿竹笋炒肉你是少不了了。” “这不是他们都不在吗?你说是不是呀?昭昭?” “二哥自然长得好看,跟着南巡队伍一路回来,可有不少姑娘家往二哥身上丢帕子呢。”昭娘笑眯眯的说完,林景意便瞪圆的眼睛盯着她。 小丫头长进了哈,有母亲撑腰了就是不一样,现在都敢告他黑状了。 镇北将军夫人一听,连忙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娶媳妇的时候了,瞧瞧别人家跟你一般年纪的,这会儿都快当爹了。” 林景意哇的一声,连忙站直,赶紧说道:“娘!大哥还比我大三岁呢,他到现在都还没娶亲,我怎么好越过他?” “你和你大哥一样吗?他早定亲了,若不是遇上许太傅逝世,许小姐需守孝三年,你大哥的孩子这会儿都能满地跑了。” “那不一样没成亲吗?”林景意嘟囔了一声,又连忙道:“娘,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儿事没忙完,你和昭昭先挑着哈,挑上了全算我的,就当是二哥给昭昭的见面礼。” 刚说完,林景意还不等镇北将军夫人反应,一溜烟儿的就跑没影了,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还回荡在屋子里。 镇北将军夫人向来知道儿子不让自己操心,也知道他前些年拿着自己省下来的月例在外头和几个朋友做起了生意,手头一向宽裕,便笑着对昭娘说道:“你二哥就是个不着调的,咱们别给他省银子。” 昭娘见镇北将军夫人又翻开另一本册子,认认真真的挑起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可真别挑了呀,这么多她怎么穿的完戴的完? 镇北将军夫人瞅她这副苦恼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哪家姑娘像你这样还嫌衣裳和首饰太多的?” 昭娘忍不住过去抱镇北将军夫人的手臂,娇娇道:“这不是真的太多了吗?一口气做这么多,要是过季了岂不是浪费,咱们下次再做嘛。” 女儿头一次对自己撒娇,镇北将军夫人哪有不应的道理,她摸摸昭娘的脑袋,由着她了,若是不够,以后再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作者君坐了一天动车,腰酸背痛,浑身上下就一个困字,这章略短小~等过几天上架作者君爆更一万哈~ 第33章 出门 一眨眼, 昭娘回到镇北将军府就过了三天, 镇北将军夫人真是拿她当眼珠子疼爱。 她也算是有点儿适应了镇北将军府的生活, 昭娘前世就过过被人伺候的日子, 这会儿有丫鬟跟着, 也没觉得不适。 这日昭娘正陪着镇北将军夫人在花园里消食, 突然就听到有人来禀报,皇后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封了皇后娘娘一直前来赏赐昭娘, 这会儿已经快到镇北将军府了。 镇北将军夫人倒也不觉得惊讶, 她已经从林景意那里知道, 太子殿下这次南巡遇刺, 正是昭娘碰巧救了太子,宫里有赏赐下来是迟早的事。 不过,镇北将军夫人听着女儿儿子讲述当时的情形时,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昭娘一个小姑娘被林景意当成歹人抓了, 若不是那小子一向不滥杀无辜,昭娘焉有命在? 赏赐不要钱似的往镇北将军府里抬, 这里头不仅有皇后赏赐的, 还有陛下赏赐的,不过全都由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代为宣读了。 常公公宣读完了皇后娘娘的口谕之后, 末了还提出皇后娘娘想要见见昭娘。 镇北将军夫人呆了呆, 忙道:“昭昭回来礼仪还没学全, 见了皇后娘娘,恐怕失礼……” “将军夫人放心,下个月便是皇后娘娘千秋,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那日见见林小姐。” 常公公对昭娘也有些许好奇,太子并未遮掩昭娘救他之事,是以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被镇北将军失散了十年的女儿救了。 如今见昭娘乖乖的站在镇北将军夫人身边,对他既不好奇也不胆怯,完全瞧不出是在乡下住了十年的模样,正常的大家闺秀都未必有她是镇定的性子。 难不成这气度还是刻在骨子里头的? 气质有没有刻在骨子里常公公不知道,但不得不说这位林小姐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她白若初雪,唇如红樱,一双水润的眸子低敛着,显得清丽动人,盈盈站着的模样,还真有北国佳人的风姿。 常公公想到皇后娘娘动的心思,又不由多打量的昭娘几眼,这才告辞离去,镇北将军夫人赶紧让张妈妈去送送,也有塞银子的意思。 常公公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不可轻易得罪。 常公公这一趟虽然带来了大量的赏赐,却也让镇北将军夫人有些不安。 自个儿的女儿自然怎么看怎么好,在家里少些礼仪的约束也没什么,可要是到了那些位份高的贵人面前,礼仪不周可是要吃挂落的。 昭娘见她急,便轻声安慰道:“娘,您急着也没用,不若请了嬷嬷来教我礼仪,想来在皇后娘娘千秋之前,昭昭点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女儿如此乐观,让镇北将军夫人欣慰,可又想到她回家才没几天就要苦哈哈的开始学礼仪,又叫她心疼。 不过,不管怎么样,礼仪这一关是逃不过去的。 第二日,镇北将军夫人便请了个从前在宫中当差的嬷嬷到府里,教导昭娘礼仪。 林清宁听了便自告奋勇,要陪昭娘一起学礼仪。 她在镇北将军府生活了近十年,礼仪当然不成问题,但要比起宫中的规矩,她还是要差上一截的。 如今,她自告奋勇要陪昭娘学习礼仪,不仅能不动声色的讨好镇北将军夫人,还能让自己的礼仪更进一步,顺便衬托一下从来没有学过礼仪的昭娘的愚笨。 一举三得的事,这在林清宁看来十分划算。 昭娘对于林清宁要陪她一起学礼仪表示了惊讶,却没有拒绝。 她前世根本不知道有林清宁这个人,来到镇北将军府这几天,林清宁在她面前也表现得十分和善,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不过,昭娘经历过曾经林清怡好姐姐面孔下的恶毒心思,对这样的人向来敬而远之,纵然林清宁没什么坏心思,她也亲近不起来,却也不会过分疏远,只当是个避不过去的陌生人。 林清宁也感觉的出昭娘对自己没几分亲近之情。 昭娘可以由着自己的喜恶来与别人相处,她却不行,她在这镇北将军府中,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养女,只要镇北将军夫人不想给她一口饭吃,便随时可以将她遣送回家。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昭娘却觉得这个嬷嬷来得正是时候,她前世到底也是当过太子良娣的人,礼仪上自然叫人挑不出错处。 可如今她只是个从乡下来的农女,礼仪的太过标准,迟早让人怀疑,这几日,昭娘还要装出不懂礼仪的模样,可真是叫她有些头疼。 这会儿正好,有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她礼仪,她便是学的快些,别人也只会认为她在学礼仪这方面……天资出色。 好像在这里天资出色,没什么值得人称道的…… 不管昭娘骨子里有多么完美的礼仪,这会儿在魏嬷嬷看来,她都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 魏嬷嬷一向是个严谨认真的人,镇北将军夫人的事她也听说过,如今见到了这位传闻中失踪十年的林小姐,她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经历而放松自己对她的标准。 等到魏嬷嬷知道昭娘学礼仪是为了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更是对她抓得紧。 每日都要起得很早,开始倒是还好,魏嬷嬷觉得她是个毫无基础的新人,只教她站姿坐姿,不过一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便是昭娘觉得学礼仪对自己来说不是件难事,都累的恨不得趴在床上不起来。 林清宁也没想到宫里来的嬷嬷这么严厉,原本她觉得自己还能过的了眼的礼仪,在魏嬷嬷眼里,简直错漏百出,几次都差点没撑下去。 可看到昭娘还在坚持,也不知是好胜心还是其他什么的,生生让林清宁咬着牙,不敢喊一声苦。 两人学礼仪的态度魏嬷嬷都看在眼里。 昭娘果然如她所认为的那样魏嬷嬷觉得她很有灵性,并没有因为乡下的十年而被耽搁,学礼仪的速度也是飞一般的快,很快就把原本还有基础的林清宁抛在了身后。 林清宁可被打击的不轻,她原来还想衬托衬托昭娘的粗鄙,没想到却反过来被她给衬托了,显得她这个原本有礼仪基础的人,之前的礼仪学的多么的差。 镇北将军夫人听魏嬷嬷夸赞昭娘,自然笑的开心,等两个女孩都把规矩给学全了,还给魏嬷嬷封了个大红包。 恰巧这时,镇北将军夫人在金玉阁订做的所有首饰都已经完工,送上门来。 昭娘换了一身新衣,又让镇北将军夫人给她的丫鬟阿巧梳了个仙气飘飘的发髻,带上金玉阁的首饰,莹莹走出来的时候,让正巧来镇北将军夫人这里请安的林景意直直瞪圆的眼睛。 精美的玉兰花簪子轻而易举的将昭娘的发髻挽起,披散下来的长发如绸缎般垂落在她肩上,如染黑漆的眼眸带着碎碎星光,像极了夜幕之下,绝美的天空。 “我的天,昭昭,你这些日子的礼仪可没白学,瞧瞧你这一生气度,再配上、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儿,真是活脱脱的仙女下凡呢!” 林景意惯会讨人喜欢,他这一开口让镇北将军夫人连连失笑。 能够完全把自己展露出来的昭娘,在他人眼里可不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吗? 昭娘见林景意瞅着她低低发笑,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昭昭,你回家也快一个月了,今日哥哥就带你去朱雀街逛逛如何?”林景意眼中笑意连连,昭娘直觉他没打什么好主意,可又瞧不出他想做什么。 镇北将军夫人倒是同意林景意的话,帮着开口,“你二哥说的对,你都回家一个月了,娘身子不好,也没法儿带你出去逛逛,今个儿就跟你二哥去,清宁也一起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昭娘又如何能拒绝?况且她也想出去看看。 昭娘住过天底下人人都梦寐以求能够住进去的皇宫,却还不知道皇宫之外的京城是什么模样,如今能有机会去瞧瞧也不错。 说走就走,林景意连忙让人准备的马车,又趁人不注意在贴身小厮耳边低语了几句,便美滋滋的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上朱雀街去了。 …… 东宫 束公公瞅着殿下都劳累一上午了,连忙端上一杯热茶,又悄悄说起自己刚刚从小太监那听到的消息。 “殿下,林二公子刚刚传了消息进宫,邀您去美味斋用膳,您瞧瞧这是去还是不去?若是不去奴才便让人回了消息。” 宗政瑜原本喝茶的动作因为听到林二公子四字顿了顿,稍微想了想,嘴边牵出一抹微笑,“去罢……” 第34章 心思 美味斋斋如其名, 专做各种各样美味食物, 而最出名的便是河豚。 谁都知道河豚有剧毒, 可又肉质鲜美, 不少吃货都无法抗拒它的诱惑。 林景意盯着食谱上最顶端的那道河豚蠢蠢欲动, 突然, 一只手盖在上面,林景意抬头便看到昭娘正对着他摇头。 “不许吃河豚!”美味斋在京城向来有名, 昭娘前世也略有耳闻。 不过, 在昭娘刚刚生下晔儿还没出月子的时候, 便听说美味斋的河豚闹出人命来, 还是个官员。 当时可让昭娘心惊后怕了好久,毕竟那个官员死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在现场,那要是一起吃了河豚, 焉有命在? 林景意见昭娘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眼里分外坚决,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昭娘也有这样奶凶奶凶的时候。 除了父亲母亲还有大哥, 可从来没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林景意没觉得不好, 反而伸手摸了摸昭娘的秀发, “好, 昭昭说不许吃就不许吃。” 昭娘愣了一下,林景意摸了摸她的秀发之后便收回了手,又神神叨叨的翻着菜谱, 点了一道又一道她喜欢吃的菜。 林景意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些菜的? 昭娘现在基本上已经接受了自己是镇北将军府女儿的事实,可十年的缺失不是玩笑。 她可以对镇北将军夫人温柔以待,心无芥蒂的喊她娘,却始终没有办法像那些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女儿那样肆无忌惮的对她撒娇。 而林景意,是她二哥,本身是男子,隔阂更深。 刚刚昭娘也是突然想到河豚致人死亡那件事,她刚用不容许拒绝的语气把话说出来,便稍稍后悔。 没想到,林景意却是这么个反应。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好了适应现在的身份,却没有想过聪明如林景意会看不出她下意识的疏远。 “昭昭妹妹,你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林清宁矜持的点了两个菜,便想问问昭娘还想吃什么,却见她魂不守舍。 “啊?没什么,我曾听说河豚剧毒,有人因为吃了河豚中毒而死,有些怕。” “昭昭妹妹别怕,美味斋既然敢卖河豚,那必定不会出事,且二哥不也说不吃了吗?你别担心。” 要林清宁说,昭娘就是杞人忧天,谁不知道河豚剧毒?美味斋知道了还敢卖,又不是闲的发慌,肯定是能把河豚给处理好了。 林景意见昭娘眉宇间还有忧愁,连声保证:“真的不吃,以后也不吃,昭昭放心。” 林景意心底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暖暖的感觉,镇北将军夫人自从昭娘走失之后,便郁郁寡欢,对两个儿子的照顾也不免疏忽。 镇北将军又是个冷肃的父亲,儿子不听话,向来都是打一顿,林景意也奇了怪了,自己这些年怎么就没长歪? 如今,昭娘害怕河豚有毒不让他吃,林景意暗自欢喜,只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才会这样对他,昭昭显然是把他这个哥哥放在心上了。 昭娘连连点头。 林清宁也在一边搭话,“来来,昭昭妹妹想吃哪道菜?看看二哥点的有没有遗漏?” 美味斋的食物自然是极好吃的,据说主厨之前便是宫中御厨,因为上了年纪而退下来,被这美味斋聘请来当主厨。 林景意吃到一半便被人叫走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只见他走时龇牙咧嘴,还特地叮嘱她要是有人来找,不许去,要等他回来。 昭娘还真奇怪了,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人来找她?正巧吃到水晶肘子,口感极佳,嗯嗯嗯应了一通,没怎么放在心上。 昭娘吃到一半觉得雅间里闷热了些,与林清宁说了声,便带着阿碧打算到外头走走。 唔……二哥说别人来叫她不许出去,可没说她不能主动出去…… 刚刚出了门,昭娘便遇到在沛县时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她眉眼一动,太子殿下不会也正巧在这儿吧? 那刚才林景意的叮嘱…… 果然,侍卫见到昭娘,几步上前行礼道:“沈……不,林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昭娘握着丝帕的手顿时紧了紧,沉默了一小会儿,有点明白林景意被人叫走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是为何了。 昭娘抿嘴无声笑了笑,又很快意识到,接下来要见太子……嘴边的笑意敛了敛,忍不住悄悄看了看周围。 太子殿下可真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人来人往,要是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昭娘又舍不得让太子殿下等着,揪了揪帕子,眼神飘忽,没人瞧见应该没事……吧…… “麻烦带路。” 侍卫发现她的小动作,轻哂。 要他说,太子殿下可从没为见一个女子,大老远的跑这美味斋来,点了几盘子膳食,便瞎坐着,特意让人支开的林公子,才让他来这儿请人。 可见这位林姑娘有多么得殿下欢心,想必东宫很快便要有女主子了。 侍卫畅快的吐出一口气。 因着太子殿下不喜女色,东宫便是连宫女都少见,妥妥的和尚庙,连带着他们这些侍卫平日过过眼瘾都不成。 主子没成家,他们这些侍卫的媳妇也没着落啊! 束公公老远便看到昭娘款款而来,对这位曾救了太子殿下的林小姐,他可好奇了许久。 听她便是十年前镇北将军府走失了的小姐,束公公还有些疑惑。 太子殿下怎会看上个乡下土妞?这会儿见她仪态端庄,又长了一张美丽动人的小脸儿,便明白几分。 看看她规行矩步的模样,便是某些学了十年礼仪的大家闺秀都不一定比得上,可见为了学礼仪,这位林小姐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屋子里果然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他穿了一身玄色常服,慵懒的搭着腿坐在软榻上,瞧见昭娘进来,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和着他身后透过窗棱的阳光中,俊美绝伦。 昭娘不敢直视他,敛下眉眼,只觉面前有人走近,下巴又被人轻轻抬了起来,“几日不见,怎么又变成之前的模样了?” 女孩如宝石一般瑰丽的双眼好像蕴含了一整个星空,熠熠生辉又神秘让人想要探究,明明有着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又为何总是要低着头把它藏起来? “殿下……”昭娘软软的声音像是山间一汪清泉,慢慢流进宗政瑜的心里,他轻轻在昭娘下巴上摩挲了一下。 女孩察觉他的动作,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扑扑的,活像是刚成熟的苹果,娇嫩欲滴得让人想要上前一口吞下。 “过来坐。”宗政瑜轻笑了一下,牵着昭娘的手,把她拉到软榻上。 “今儿怎么会想到出来?”宗政瑜可是打听过,昭娘回到镇北将军府之后,便一心学礼仪,每日都累的腰酸背痛,却不见她有丝毫懈怠。 如今能够出门了,莫不是礼仪已经学全了? 也好,三日后便是母后生辰,她那时要进宫来,把礼仪学全了,也免得被些无病呻、吟的人找着错处。 “二哥说昭娘来京城这么久还没出来逛过,便先带了昭娘来美味斋吃些好吃的,待会儿再去逛逛朱雀街。” 昭娘老实巴交的说,瞧她这副乖巧模样,就差掰着手指头,算算接下来还要去哪了。 宗政瑜见她粉嫩如玉的脸端出一副认真模样,明明刚刚的羞怯还没褪去,这回又染上了新的懵懂,越发叫人欲罢不能。 “昭儿……”宗政瑜轻声道。 昭娘不知他为何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嫁我可好?” 十分简单的四个字,昭娘听得懂的,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昭娘抬头去捕捉宗政瑜的双眼,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她曾经日日夜夜都分外熟悉的情绪。 昭娘像只受惊了的小兔子,猛得低下头,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能如此突然…… 虽说她当初答应太子殿下回来,对此便早有了准备,但没有想到他会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之下对她说这四个字。 昭娘脸上红霞翻滚,一层又一层的热气不停往上冒……头是越发低了。 “昭昭……”宗政瑜这会儿可见不得她像个胆小的兔子似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挑起昭娘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昭娘印象中的太子是怎样的? 他威严持重,他从容优雅,面对他时,偶尔会起坏心思,说些让她答不上来,只一个劲儿脸红的荤话。 前世面对太子,昭娘总觉得自己与他之间隔着一道天堑,无论她怎么玩努力,不敢也无法走到太子身边。 可此刻,她印象中的太子没有变,只是两人之间还没有那道让她望而生畏的深渊。 曾经像是一座不可攀登的山峰的太子,此刻正用一种温柔中带着霸道,炽热中带着逼迫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无所遁形,让她……怦然心动。 “昭儿……”温柔缠绵的声音在昭娘的耳畔响起,带了浅浅的叹息。 昭娘一片空白的大脑总算恢复了点东西,她悄悄揪住宗政瑜的袖子,低不了头,只好敛下眉眼,含羞带怯的模样让宗政瑜忍不住开怀大笑。 …… 昭娘从屋里出来,头上多了只玛瑙簪子,身后炽热的目光,让她止不住想伸手碰碰发热的脸颊。 束公公笑眯眯的送昭娘离开,太子殿下特意让人打造的簪子,果真好看,再看那带着簪子的人,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 林清宁捂着嘴,心乱如麻。 一刻钟,林清昭进了个陌生男人的雅间,整整一刻钟! 察觉到昭娘慢慢走过来,林清宁压下心里的震惊,连忙离去。 昭娘在外头带了好一会儿,确定脸上的热度散下去了,才缓缓吐出口气,推门而入。 林景意还没回来,这让昭娘松了口气,要是他知道她没听话,去见了太子,铁定要气炸的。 刚刚……她谁也没见。 对,就是这样。 林清宁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见昭娘进来,故作平静的问道:“昭昭妹妹这是去哪了?怎么这么久?” 昭娘这才反应过来林清宁在屋里,不由说道:“楼下有个说书人,故事还挺精彩,不由听入了神,把姐姐一个人丢在这,是昭昭不对。” 林清宁哪能不知道昭娘在随口胡言,她装出一副相信了的模样,却眼尖的看见了昭娘头上的簪子,惊讶道:“昭昭妹妹哪来这样一支好看的簪子?刚刚没瞧见你戴啊?” 不仅私会男人,还私相授受,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没有! 不过,这支簪子可真漂亮。 昭娘暗叫一声不好,脑子一转,面不改色道:“也不知道二哥从哪来的,他见簪子衬我今天的衣服,就非要我带上。” 昭娘说完,不想林清宁刨根问底,连忙道:“清宁姐姐,我们在美味斋也呆了好久了,不知道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也带着护卫,不如我们先去逛逛。” 林清宁见话题被岔过去,也不好再揪回来,只在心里把昭娘看到尘埃里去。 她还真当昭娘是镇北将军的女儿,便是乡下日子也磋磨不了她。 没想到,还是个眼皮子浅的,还敢把林景意拉出来当挡箭牌,真当镇北将军夫人宠她,便会连她私相授受也视而不见吗? 自从林清昭回来之后,她的日子就没好过过,原来走到哪儿都捧着她的那些下人,转头都去捧着林清昭了。 镇北将军夫人给林清昭打了一套又一套的首饰,却只给她打了两套。 如今,林清昭不过出个门,就有人看上,还送了支如此华贵靓丽的簪子,料想送簪子的人身份也差不到哪去。 便是东窗事发,林清昭嫁过去也不会过得太差,而她的姻缘却还不知下落。 林清宁心中的天平一下失衡。 林清宁整理好了脸上的僵硬,带着笑跟在昭娘身后,依着正常的态度和昭娘说话。 昭娘向来敏感,察觉了前后林清宁态度细微的变化,她倒是不知道之前林清宁跟在她身后过,只觉得是自头上的簪子惹人嫉妒了。 昭娘刚刚下了楼,正站在楼梯口,突然听到身后呀的一声,连忙转身,看到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小心踩空了楼梯,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摔下来还得了?昭娘想都没想,上前一步,把小男孩接住,一大一小连连后退了几步,昭娘一屁股坐在地上。 昭娘顿时觉得屁股都要碎成八瓣了,疼得厉害,她怀里的小男孩傻愣愣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震天动地,整个美味斋都被惊动了。 昭娘忍着痛,见小男孩哭得厉害,赶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头问道:“没事啦,有没有伤着?” 小男孩见她长得漂亮,声音又温柔,便也顾不得哭了,只一个劲儿的盯着昭娘看,刚刚嚎那几下掉出来的眼泪便夹在他的眼角上,要掉不掉。 昭娘见此,便知他没有伤着。 这会儿小男孩身边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一行人挤在楼梯口,一个比昭娘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更是一下冲了过来,把小男孩抱进怀里。 瞧她那模样,险些是吓狠了。 昭娘这才看清女孩的样子。 太子妃! 这三字险些从她口中飞出,不,不是,容瑶这会儿还不是太子妃。 她梳着未出阁姑娘的发髻,许是太过紧张害怕,这会儿发丝凌乱,神色仓皇,完全瞧不出前世的端庄典雅,只一个劲儿的盯着小男孩,反复问他有没有伤着? 小男孩被容瑶问得有些懵懵,连忙伸手指着昭娘,“姐姐接住我了,没摔着。” 容瑶这才抬起头来看昭娘,见她恰恰从地上站起,衣衫凌乱,连连道谢。 昭娘知容瑶是前世太子妃,只见过她端方雅贵的样子,何曾像现在这样发丝凌乱,心里有点儿怪怪的,也连连摆手,“不过举手之劳,这位……小姐不必如此。” “瑞儿,来,跟这位姐姐道谢。”容瑶亲眼看弟弟踩空了楼梯摔下来,心中惊惧万分。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摔在地上,可不知会摔出个什么好歹来,此刻容瑶对昭娘的感激之意简直要溢满出来,又哪里会觉得她不过举手之劳? 容瑞小小年纪,刚刚的惊险过去,这回又被安抚了,便也不觉得刚刚的场面有多恐怖,有模有样的摆着小模样对昭娘作揖,“谢谢姐姐救了瑞儿。” 昭娘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便是臀部的疼痛也消退了几分,忍不住嘱咐道:“下次可要小心些。” 容瑞抿了抿嘴,不大清楚事情严重性的他,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敷衍的应了一声,“好。” 反正每次娘亲训斥他的时候,他只要乖乖应好认错就对了,瞧姐姐刚才急成那模样,想必他又做错事了,这会儿应好肯定没错。 昭娘见他乖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快回家去歇一歇,这位小姐也带令弟回去吧,他这么小一定吓坏了,我没什么大碍。” 昭娘对着容瑶行了一礼,便在阿碧的搀扶之下,慢慢往外走去。 那一前一后行走时带动伤处的痛,可真叫昭娘恨不得伸手揉一揉,可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她又怎么敢? 容瑶连忙让身后的婢女打听了昭娘的身份,瞧着身边战战兢兢站着的那些伺候容瑞的下人,冷哼了一声,抱起容瑞便往外走。 瑞儿是她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弟弟,要是在这儿出了点事……容瑶根本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一直到了马车上,容瑶都冷着一张脸,刚刚急过了,这会儿冷静下来,心里的后怕一阵又一阵。 容瑞估摸着自己做错了事,乖乖坐在姐姐身边,收绞着手指,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小心抬起头,偷偷看一眼容瑶。 容瑶这会儿又怎么好怪他,容瑞才四岁多一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又见他这小模样,心里又软了几分,舍不得将他冷着。 “跟姐姐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容瑶刚刚因着有事便先下了楼,哪想着一回头就看到容瑞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场面,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容瑞虽然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一些,但出门在外一向乖巧。 曾经就发生过容瑞在院子里的台阶摔倒的事,容瑶从那时起便嘱咐他,下楼梯时别逞能,他人还小,先让奶娘抱着,等他稍稍长大些了,再自己走也不迟。 可哪曾想到,今天竟又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家里院子的台阶可只有两级,且一旁还是草地,容瑞没摔着,可这次不一样! 美味斋掌柜的听说荣国公府家的小少爷险些从美味斋的楼梯上摔下,两眼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好在他还记得现在不是昏过去的时候,紧赶慢赶的赶了出来,容瑶却已经带着容瑞离去了。 掌柜的又连忙让人去打听了事情的具体经过,立刻备了两份厚礼,一份给荣国公府小公子压惊,另一份当然是送去镇北将军府给昭娘道谢。 要是没有昭娘那一抱,荣国公府家的小公子铁定是要在美味斋见血的,美味斋指不定就要开不下去了。 只希望,这会儿小公子没事,荣国公府的怒火也别太盛。 真是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呀! 出了这等事,街当然是逛不下去了,昭娘在马车赶出去了好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把林清宁给忘在美味斋了,连忙就要让车夫掉头。 没想着马车一停下,阿碧便让人给叫了下去,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钻进了马车。 昭娘这会儿臀部还疼的厉害,见到宗政瑜,眼角便情不自禁地飙出两抹泪花。 宗政瑜见她一见自己就泪眼汪汪,既好笑又好气,天知道刚刚他在楼上见她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把容瑞抱着的时候,心跳的有多快? 这不,等宗政瑜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跟上了昭娘的马车。 “刚刚瞧着不是胆子还挺大的吗?怎么这会儿还要掉豆子?”昭娘也不知道心里哪来的一股委屈,听宗政瑜这么说,眼眶里的珍珠越掉越多了。 宗政瑜也是这会儿昭娘正娇贵着,赶忙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哄道:“别哭了,再哭脸就花了,不好看了。” “那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喜欢了?”闷闷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宗政瑜挑了挑眉,好笑道:“瞧这酸的,莫不是哪个醋缸子打翻了?” “没有没有!”这委屈巴巴的娇娇儿拼命摇脑袋,倒让宗政瑜好一阵失笑。 “那是摔疼了?”刚刚瞧着她走路的姿势就不大对,这会儿也是轻轻靠在马车里,瞧着一副不敢用力坐下的模样。 昭娘一下僵住,她的确是摔疼了,而且还摔在一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这会儿怎么好对太子殿下说? “没有没有!”昭娘赶紧否认。 宗政瑜哪知道她心里的小别扭,追问道:“哪疼了?我给你揉揉?” 昭娘:“……”啊啊啊啊啊!不行! “没、没!您怎么来了?”昭娘赶紧仰起脑袋转移话题。 宗政瑜见昭娘小心翼翼的觑着自己,对她的小心思一目了然,见她着实不想说,便也不揭穿她。 “容瑞是我表弟,我舅母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如今你救了他,我也要与你说声谢谢。” 昭娘一下坐直了,连忙道:“不过举手之劳,殿下何必见外。” 宗政瑜盯着昭娘看了一会儿,低低笑起来,低沉醇厚的声音叫人沉醉,昭娘莫名的看着我宗政瑜,不知他在笑什么。 却听到—— “今后我自然不与昭儿见外。” 昭娘这才反应过来宗政瑜笑意何来,霎时间羞红了脸颊,原本直起来的腰杆一下子塌陷下去,又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当只缩头乌龟。 宗政瑜任由她自欺欺人,又仔细与他说道荣国公府的事。 之前,昭娘只知道容瑶是荣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且是太子殿下的表妹,至于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如今听宗政瑜细说,昭娘才知道原来前世风光如太子妃,在私底下也有不足为人道的心酸。 现任荣国公正是容瑶和容瑞的父亲,荣国公夫人在十五年前生下容瑶之后,便伤了身子,太医都说她这辈子怕是没有再怀孕的机会了。 身为荣国公夫人,却不能再生,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偏偏荣国公还需要继承人,荣国公夫人便亲自给丈夫张罗妾室。 荣国公老夫人对于只生了个女儿,并且今后不能再生的荣国公夫人不满,又碍着儿子喜欢,且当时还是世子夫人的荣国公夫人对她还算恭敬,不好将她休弃,便抬了自己娘家的庶侄女给荣国公做贵妾。 那庶侄女肚子倒也争气,不过进门三月便身怀有孕,且在九个月之后便生下一个儿子,这倒越发让荣国公夫人处境艰难。 原来不怎么把那贵妾放在心上的荣国公因着儿子没少往她那里跑,这心也就跟着偏了。 在接下来的几年,那贵妾又先后给荣国公生下了两子一女,如今她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便越发嚣张起来,不把无法生育的荣国公夫人看在眼里。 哪想得到,在五年前,已经对怀孕不抱希望的荣国公夫人突然怀孕,并且还生下了个儿子,顿时,荣国公府的风向大变。 荣国公到底是男人,在这嫡庶分界严明的时代,一个嫡子好几个庶子都比不上,原本和荣国公夫人关系越发紧张的荣国公,也因为这个嫡子的出生,缓和了下来。 这个嫡子就是容瑞了。 容瑞自出生,明里暗里不知遭了多少暗算,荣国公夫人把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却没想到在今日这儿出了疏漏,要是容瑞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昭娘模糊的记起,前世她还在教坊司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议论过尊贵的太子妃有一个痴傻的弟弟。 昭娘也不好说前世容瑞痴傻是不是与今日之事有关,不过,无论是不是,她都无法坐视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从楼梯上摔下来。 对容瑶,昭娘一直都十分感激,又十分敬畏。 之前无意之中认清了苏怡的真面目,昭娘心中难免也对总是笑意盈盈面对她的太子妃起疑心,且她前世还是出了太子妃的宫殿才毒发身亡的。 如今见到还是少女时期的容瑶,仅仅是刚刚短暂的会面,昭娘便觉得容瑶和苏怡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但任何事情都不好过早的下结论,而人又最善变,容瑶究竟如何,还要看今后。 昭娘窝在宗政瑜怀里听他把荣国公府的利害都说明白了,才蜷着手指去拉他的手。 殿下待她可真好,愿娶平平无奇的她,还仔细为她分析荣国公府的利害关系。 “怎么了?”宗政瑜难得看见昭娘主动拉他的手。 这小兔子向来乖巧胆小,平日里凑近些都脸红半天,今日这样的亲近对宗政瑜来说已是意外之喜。 “谢谢殿下。”昭娘软着声音,娇娇道。 今生,太子殿下在她面前好似从未自称过本宫,身份未变,却让她多了份可以依靠的安心。 宗政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反握住昭娘的手。 世上最令人欣喜的事情之一,无非是自己的用心良苦能够被自己所用心的那人察觉且接受,无论求不求回报,都是这样。 宗政瑜早就注意到昭娘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下意识的不够自信,她似乎对自己的能力理解有所误差,总认为很多事情自己无法做好,却不知道是她低看了自己。 如今,他不过是稍稍提了几句荣国公府的事,昭娘便有所意会,可见,哪是不聪明,只是缺了给她自信的人。 “三日后便是母后千秋,母后是个温柔的人,不必害怕。”宗政瑜不由想到那日自己进宫,皇后得知他可以亲近一个女子的时候,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 皇后娘娘那几乎已经展露在脸上的盘算,让宗政瑜不由低头看了眼身边轻靠着他的娇娇儿。 怀里的娇娇儿软软糯糯,该有的聪明劲儿一点也不少,只是活的日子简单,养出来的性子也单纯了些,母后必是喜欢的。 昭娘乖乖点头。 她只见过皇后娘娘一次。 只一次却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比她印象中的太子妃,还要尊贵优雅的女人,身为大魏国母,皇后气度雍容,深居高位的她,总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皇后娘娘和容瑶一样,不曾因为她出身低贱,便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当初太子带她去见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抱着晔儿爱不释手的时候,也没忘了偶尔与她说话,在侍候的人面前给她抬脸面。 “昭昭!”昭娘正沉浸在回忆里,突然听到林景意的声音茫然了一瞬,连忙从宗政瑜怀里退出,一颗心砰砰乱跳着,活像是做了亏心事。 宗政瑜瞧她这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说道:“三日后见。”随即,一掀帘子转身出去了。 这时候从马车里出去,不正被林景意抓个正着吗? 这念头在昭娘脑中一闪而过,外头已经传来了林景意突然高昂起来的音调:“殿下这么在这?!” 这声音里,有咬牙切齿,还有恨铁不成钢,更有些潜藏在深处的懊恼。 早知道太子殿下这么阴险,使计把他支开,他就不故意带昭昭出来,又约了太子,想让他看得着吃不着……呸!什么吃不着,是……是……哎呀,不管是什么!反正他现在后悔带昭昭出来了! “景意不是约了本宫在美味斋用膳吗?本宫左等右等都没瞧见你人影,这会儿看到了镇北将军府的马车,以为你坐在里头就追了过来,哪想到里面坐的是昭儿,不是你。” 我呸!林景意磨了磨牙。 他出门什么时候坐过马车?从来都是骑着马招摇过市……呸!招摇过市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不管了!如今太子殿下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都快赶上他了。 “殿下这会儿午膳也用了,我您也见了,该回宫了吧!”林景意皮笑肉不笑道。 一想到在沛县时,他还傻乎乎的要给这两人创造机会,林景意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他这是亲手把宝贝妹妹送进宗政瑜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嘴里! “也是,天色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了。”宗政瑜人模人样的把话说完,还刻意看了一眼马车里一张脸已经红得快跟煮熟了的活虾模样的昭娘。 唔……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带回东宫去,每日里想着,隔几日出来见一见,总不是个办法。 林景意恶狠狠的盯着宗政瑜的背影,确定他策马离远了,连忙掀了帘子上马车。 林景意一抬头就看到昭娘端方优雅的坐在马车里,大家闺秀得不能再大家闺秀了,只那一眼偷区暴露了她的心虚。 林景意见她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和担忧一下子消散,连忙问道:“刚刚有没有摔着?” 问完就想要上手,又马上意识到昭娘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只好讪讪收回手,左右打量着昭娘,细致的目光,似乎想要连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要看清楚。 昭娘忍不住抿了抿嘴,说道:“我没事,二哥不要担心。” “我哪能不担心?你本来就长得娇小,还去接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哪里接的住?” 林景意可不在意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样了,他只在意昭娘,他千盼万盼盼回来的妹妹会不会伤着? “真没事,不信你问——啊!二哥,我好像把清宁姐姐给忘在美味斋了。”昭娘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她这都什么记性? 刚才记起不小心把林清宁丢在了美味斋,结果因为宗政瑜的到来,完全把这事抛之脑后,现在才觉着不对味。 林景意赶紧一把握住昭娘的手腕,“忘记了就忘记了,大不了派架马车去把她接回来,那么大一个人了也丢不了,脑袋这地方可不能乱打。” 昭娘忍不住悄悄吐了吐舌头,娇娇道:“还是我们回去把清宁姐姐接回来,原就是我把她落下了,是我的不对。” 林景意想了想,点点头,“行。” 他虽然对林清宁没有对昭娘那么深的感情,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他妹妹,把她一个人丢在美味斋也着实不大好。 再说林清宁,这会儿她脸上的笑容早已经维持不住,她出来没带银子,现在便是连雇架马车回去都不行。 被她捏在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搅成了一团,脸色阴沉的像是墨染过的天空,看不出一点色彩。 林清昭这是可以给她的下马威吗?一起出来,却把她一个人丢在这! 恰在此时,一架马车停在林清宁面前,林清宁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收敛脸上的阴沉,她看着掀开帘子的人,眼中闪过疑惑。 只听马车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这不是清宁姐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本章有红包掉落哦~谢谢可爱们支持~ 第35章 来人 昭娘和林景意回到美味斋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林清宁的影子, 最后还是问了附近商铺的伙计才知道林清宁上了一架马车。 昭娘有些担心, 如果不是她刚刚急着走, 也不会把林清宁忘在这儿。 林景意现在就见不得昭娘有一点儿忧虑, 连忙说道:“清宁她可能是遇到熟人先回府了, 我们回去瞧瞧。” 昭娘也只好点头, 林清宁是主动上了那架马车的,可见马车里的人她认识。 等回到镇北将军府, 兄妹俩果真在门口看见一架陌生马车, 猜想有可能是送林清宁回来的那架, 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昭娘是真怕自己不小心把人给弄丢了。 刚走进府里, 林景意的贴身小厮福旺就凑过来说道:“二少爷,大小姐,二夫人带着二小姐回来了,这会儿就在会客室, 夫人也在。” 昭娘闻言,立刻想到这位二夫人有可能就是她的二婶。 之前她就听林景意说过镇北将军府有两房人, 只不过在老太爷过世之后分了府, 后来二老爷又外放去了,是以昭娘也只是听说过这一家人。 林景意听了, 鼻子皱了皱, 多看了昭娘几眼。 昭娘一下就觉出不对味来了, 不由问道:“二哥这么看我作甚?” 林景意不知该不该说,昭娘失踪那一场花灯会其实是跟着二夫人一起出去的。 那日镇北将军夫人身子不大爽利,林清玉也就是二夫人的女儿跑到昭娘面前炫耀, 说是二夫人要带她出去逛花灯会。 年纪还小的昭娘哪里经得起这诱惑?磨着镇北将军夫人,也要去逛花灯会。 二夫人恰巧听见了,便也说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镇北将军夫人向来疼爱女儿,受不得她软磨硬泡最后也就点头同意了。 哪想花灯会上起了乱子,二夫人光顾着护着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昭娘便由下人护着。 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二夫人护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来到安全的地方,才发现昭娘不见了,消息传回镇北将军府,镇北将军夫人当场便晕了过去。 之后,大房二房的关系急剧恶化,到老太爷去世之后便立刻分了府。 如今十年时间过去,二老爷又外放了许多年,两房之间的龃龉倒是有所缓解,当初也没到撕破脸的程度,是以二夫人现在才敢厚着脸皮上门来。 估摸着恰恰遇上了林清宁,正巧为她上门找了个由头。 林景意对弄丢昭娘的二夫人一直没什么好感,这印象也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昭娘不知道就这么会儿时间里林景意已经想了这么多,只是疑惑地仰头看着他。 见妹妹还像是个不知事的雏鸟一般,睁着水润的眼睛望着自己,林景意把满肚子的心事咽下。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昭娘现在也回来了,当初的责任固然在二夫人身上,却也没有必要让昭娘知道这些糟心事。 “没什么,我们去见见二婶吧。” 昭娘乖巧的点头,眼里的疑惑却还没消散,也许是前世看人眼色的日子过多了,昭娘轻易就能察觉别人的心思。 林景意刚才多看她的那几眼绝对不正常,不过,既然他不愿说,她也不往下追问。 …… “大伯母,您可别对我们说谢谢,不过是正巧路过遇上了清宁姐姐,见她一个人站在路边,身边就跟着个丫鬟,怪可怜的,便送她回来了,都是自家姐妹。” 刚刚走到会客室外的昭娘和林景意听了这话不由对视一眼。 这番话怎么听着那么像在告状? 紧接着镇北将军夫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景意和昭昭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把妹妹和姐姐一个人丢在那?等他们回来我定是要说他们的。” 镇北将军夫人笑骂着声音温柔,一点也听不出来是要教训两个孩子的模样。 林清宁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连忙道:“不是的,二哥有事一早便离开了,昭昭妹妹许是在美味斋救了个人吓坏了,才把我忘在那儿的。” “救人?”镇北将军夫人心里顿时一紧。 昭娘自个儿娇娇小小的,能救什么人? 二夫人这一路上都从林清宁嘴里,把事情都给打听清楚了,这会儿便接话道:“可不是嘛!荣国公府小少爷险些从楼梯上跌下来,昭昭正巧瞧见了,想都没想就几步上去,把人家小少爷接住了。” “要我说,昭昭可真是个心善的孩子,救人连自身安微都顾不上。” 二夫人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镇北将军夫人只关心昭娘有没有受伤,也就没注意她语气里酸味,更没心思注意昭娘救的人是谁。 昭娘在外头听到镇北将军夫人声音里蕴含的担忧,连忙几步进去,“娘,我和哥哥回来了。” 这些日子在镇北将军府中,昭娘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原本就娇嫩的肌肤,这会儿更泛了一层玉质的光泽。 且她长得美,仪态又端庄,几步走进屋里,款款而来的模样从容淡定,倒让屋里的几人都看住了。 镇北将军夫人连忙站起来去拉昭娘的手,“听你二婶说你在美味斋救了个人,让娘瞧瞧有没有伤着。” “哪有那么容易伤着,只是脏了衣服罢了。”昭娘转了个圈给镇北将军夫人看,确定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镇北将军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二夫人在昭娘进来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瞧,似乎想要在她身上看出朵花来。 她的目光太过明显,昭娘忍不住转头去看她。 二夫人在看到昭娘的脸的时候,便心神俱震,这张脸果真是与镇北将军夫人年轻时长了七八分像,可……当初她不是让人…… “来,昭昭,这是你二婶,这是你二妹妹。” 昭娘从善如流的给二夫人行礼,“昭昭见过二婶,二妹妹好。” 林清玉没想到昭娘在乡下地方长了十年,却还长得这么漂亮,刚刚进来时的从容,还有现在的礼仪,都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这哪里是在乡下长了十年的野丫头? 林清玉小心思翻滚,却还是给昭娘还礼,“大姐姐长得可真漂亮,妹妹瞧着都觉得自己该羞于见人。” 的确,比起昭娘,林清玉顶了天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刚刚见到林清宁,她便觉得这养女碍眼,这会儿看见了昭娘,心里嫉妒的小泡也不由翻滚起来。 从小就是这样,林清昭长得比她可爱,就她得祖父祖母的欢心,想要什么,一张嘴就有,她却只能在林清昭身后当跟屁虫。 原以为就算林清昭回来了,也不过是个长在了乡下十年,没见识没礼仪的粗鄙野丫头,可事实却不是这样。 昭娘见林清玉随时笑着与自己说话,可那双眼睛一直在她脸上打转,不免猜到些她的心思。 “妹妹可是说笑了,哪会有人会因为别人长得美而不好意思见人的?”昭娘笑意盈盈,一派天真,说出来的话却堵得林清玉恨不得抓花昭娘如花似玉的脸。 她不过就客气客气,林清昭果然是在乡下地方待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往外蹦! 可这会儿,她不能撕破脸也不敢,只好干笑,“昭昭姐姐说的是。” “不过,昭昭姐姐,你可太不应该了,就算救了人,脏了衣服着急回来,也不该把清宁姐姐一个人丢在外头,这要是遇上点事该怎么办?” 只是脏了衣服就把姐姐随便丢下,这名声要传出去,谁看的上她? 林清玉明里暗里说昭娘不是,又在挑拨离间,偏偏还挑拨成功了,林清宁听了她的话,神色勉强,也不断绞着捏在手里的帕子。 昭娘还没来得及解释,林清宁便抬起头来,楚楚可怜道:“哪有二妹妹说的这么严重?不过是在外头多待了会儿,不怪昭娘的。” 明明是解释的话,可不管听在谁耳朵里都不太对味。 不怪昭娘?那就的确是她做的不对喽? 昭娘品出点味儿来,不由多看了林清宁两眼。 这些日子,林清宁给昭娘的印象可是个伶俐聪慧还贴心的姐姐,也不知这回这句话说的是有心还是无意。 昭娘连忙对着林清宁歉意一礼,“是昭昭不对,一时间吓着了,把清宁姐姐忘在美味斋,清宁姐姐可别生我的气。” 林清宁还没说话,林清玉就上来拉住昭娘的手,“瞧昭昭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清宁姐姐怎么敢怪你呢?” 一个敢字用得实在微妙,既点明了林清宁不过是镇北将军府的养女这一事实,又不动声色的让人觉得昭娘霸道。 镇北将军夫人眼神一冷,说道:“说这些作甚?昭昭错了自然该给清宁道歉,姐妹间又何必为这么件小事争来争去?没得被一俩句话坏了姐妹间的情分。” 镇北将军夫人不客气的说完,便揉了揉额头,“瞧我,这身子依旧不争气,才说的这么会儿话,便累着了,想来二弟妹刚刚回来,府上也有不少事要忙活,大嫂就不留你们了。” 话说的好听,下得却是逐客令,二夫人脸色变了变,见镇北将军夫人还不带他们离开,就让张妈妈和昭娘扶着往外头去了。 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她! 二夫人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狠狠扯了扯帕子,带着女儿愤愤离开。 第36章 喜爱 一晃三天过去。 皇后千秋, 到处张灯结彩, 因着北边还在打仗, 皇后主动提议简办千秋喜宴, 不过该有的喜气是不能少的, 内外命妇也都起了个大早, 等着去朝凤宫拜见皇后。 镇北将军夫人的身体在昭娘回来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虽然依旧瘦弱, 但可以看出她精神奕奕。 昭娘原来是不同意镇北将军夫人今日进宫, 无论她的身体恢复的再怎么快, 十年的亏空摆在那,做不得假,又怎么会是一个月能够养回来,今日皇后千秋, 礼节繁复,昭娘怕镇北将军夫人撑不下来。 可无论她怎么说, 镇北将军夫人都不同意她一个小姑娘进宫, 二夫人倒是巴巴的凑上来过,说她可以照顾着昭娘。 镇北将军夫人对此嗤之以鼻, 十年前她就是因为相信了二夫人, 以至于和昭娘错失了十年, 如今她要是再相信二夫人,她就是个傻子。 镇北将军夫人拉着昭娘的手轻拍,“昭昭不必担心, 娘没事,皇宫规矩多,娘哪能让你一个小姑娘来?” “可……”宽大又厚重的命妇服服就这么压在镇北将军夫人瘦弱的肩上,昭娘又如何能不担心? “娘年轻的时候也是练过的,只不过这些年荒废懈怠了,没事!”说完,还调皮的朝昭娘家眨眼睛。 今日镇北将军夫人盛装打扮,如果不是还显瘦弱的身躯,压根看不出来她是久病之人。 如今都上了马车出了门了,昭娘也没法儿在说什么,之后点点头。 皇宫巍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翘起的飞甍如同振翅欲飞的凤凰,威严又令人敬畏。 宫外已经停了许多马车,有相互认识的夫人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宫里去。 昭娘扶着镇北将军夫人,心头也不由怦然跳了起来。 要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在人前向来端出一副端庄模样的林清宁这回也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不敢随意乱看。 皇宫,这是她第一次见,林清宁就在镇北将军府,却因镇北将军夫人卧病在床,嫌少有机会出门,皇宫也没见过。 今日,镇北将军夫人原本是没打算带她来的,可又想到前几天林清玉挑拨离间的话,都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孩子。 镇北将军夫人对林清玉感情上固然比不上昭娘,却也不想让林清宁和昭娘生出嫌隙来,况且林清宁在她面前一直都乖巧安静,带了她来到也不会让她多操心。 且林清宁到底是年纪大了,她既然抱养了这孩子,也该为她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零零总总的礼节加起来十分麻烦,等命妇们一起朝拜过了皇后,时间也过去了大半,命妇们这会儿都在一处休息,镇北将军夫人身边也围过来不少命妇。 镇北将军府的女儿早回来了,而且阴差阳错的救了太子殿下,凡是知道这消息的人就没有不好奇的。 可这会儿镇北将军正在北方领兵打仗,镇北将军夫人又常年卧病在床,林景意又是个滑不溜手的,便是让那些想打探消息的都无从下手。 这会儿没想到镇北将军夫人会撑着病体来参加皇后千秋宴,这不,想要打探消息的,想要套近乎的,都巴巴的凑过来。 还有些不动声色观察她身边两个女孩的,想着哪一个才是救了太子殿下的那位。 两人之间到底是有差距,看镇北将军夫人的态度便能察觉出来,而在场之人又有哪个不是人精,奉承的人自然不动声色的奉承昭娘。 林清宁笑着,得体优雅,心里却止不住的不平衡。 明明都是镇北将军夫人带进宫的女儿,她却像个隐形人一样被人无视,昭娘便是一言不发也得人喜爱。 这便是亲生和养女的区别吗? 镇北将军夫人这会儿被人围着,已有些倦怠,还好没说几句皇后娘娘身边的雨秋姑姑便过来了。 原本围在镇北将军夫人身边的命妇见着这场景,不由纷纷对视一眼,都说林清昭救了太子……若是没有意外的话……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在心里嘀咕镇北将军夫人命好。 二夫人看到镇北将军夫人,刚想凑过去说话,没想到她才走出几步,雨秋姑姑就把镇北将军夫人连同昭娘和林清宁请走了。 二夫人想了想到底是没厚着脸皮凑上去,皇宫不是其他地方可以随便着点来,若是她这会儿没眼色的凑过去不小心惹怒了皇后娘娘,没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几日前刚刚回京,听说了林清昭被找回来的事,又顺带知道她还救了太子殿下,连忙找了个理由上门去,便是想让镇北将军夫人在见皇后的时候顺道带上她的女儿。 没成想,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人下了逐客令。 这会儿,她便是想去说到这件事,也来不及。 林清宁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心脏仿佛要从胸口中跳出似的,她盯着前方领路宫女的裙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人很快就见到皇后,规规矩矩的行礼行礼,皇后赐座后,便对着镇北将军夫人道:“阿媛,本宫可是好些年没见你了,瞧你如今这模样,本宫也为你开心。” 皇后和镇北将军夫人未嫁前便是手帕交,当初听说昭娘失踪,皇后也没少帮忙,只是到了最后也没把人找回来。 “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昭昭能够回来,臣妇这辈子也算是无憾了。” “瞧你说的,孩子回来了,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皇后说完,又迫不及待的对昭娘招了招手,“来,过来让本宫瞧瞧。” 皇后便听说镇北将军夫人已经带了两个小姑娘进宫,如今一眼分出昭娘和林清宁。 只一眼,她便对这小姑娘心生好感,雪玉似的人儿,俏生生的站在那儿,敛着眉眼,打扮既不过分庄重,也不失了身份,像朵新鲜的花骨朵儿似的娇嫩欲滴,惹人喜爱。 昭娘看了镇北将军夫人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踩着小步,一步一步朝皇后走去。 没有皇后的允许,她可不敢抬头直视她的容颜,昭娘搭上了皇后伸出来的手,轻轻被她拉到身边,便感觉到皇后在细细打量自己。 不过一小会儿,便听皇后轻笑:“果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长得美,也乖巧。阿媛,果真是你女儿,来,抬起头来。” 一直低着头,便是有十分美也成了七分。 昭娘微微抬头,只看着皇后的下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规矩得很。 皇后抿嘴笑了笑,正想说话,却听有宫女禀报,荣国公夫人到了。 “请进来。” 皇后又拍了拍昭娘的手,对着镇北将军夫人说道:“瞧,估摸着是大嫂听本宫召见了你,特意过来瞧瞧。说来,也亏得你这孩子,不然我那小外甥可就危险了,真真是个好孩子。” 皇后当天就得到消息,原来就对昭娘心有好奇的她,又知道是昭娘救了容瑞,顿时对她心有好感,如今又见了人,好感再次升级。 镇北将军夫人事后也仔细询问了昭娘当时的事,连忙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夸的。” 第二日,荣国公夫人特意让人备了厚礼送来,还递了拜贴,要三日后上门道谢,这不,恰巧赶上了皇后千秋,道谢的事便往后移了移。 “要的要的,做了好事哪还能不让人夸?” 便是举手之劳又如何,天底下可没有几个人愿意举手之劳,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当时那场面皇后不过是听听都觉得惊险,那要是一不小心没救着人,说不定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说话间,荣国公夫人已经由宫女带的进来,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可见保养的不错,先是给皇后行了礼,又看到她身边的昭娘,心知她便是救了自己儿子的姑娘。 荣国公夫人又对着镇北将军夫人行礼,跟在她身后的容瑶也跟着行礼,镇北将军夫人连忙站起,“国公夫人这是做什么?”两人皆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哪有一人给另一人行礼的规矩。 “小儿平安无事,多亏了贵府大小姐,这一礼应当。”荣国公夫人正色道。 “国公夫人哪里的话,要谢谢礼也送过了,实在不必如此。” 荣国公夫人铁了心要谢,两人这里谢过来,不用谢过去,倒是让皇后好笑,“行了行了,你们俩这样,倒是让三个孩子看笑话了,来,阿瑶,你带着清宁和昭昭去御花园走走。” 容瑶连忙上去拉住昭娘的手,她对救了荣瑞的昭娘可是带着十万分的好感,后来又听说她是镇北将军失散多年的女儿,还救了宗政瑜,心里越发对她好奇起来。 容瑶固然喜欢昭娘,也没忘记一边林清宁,顺带拉着她的手出去。 林清宁从刚才起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镇北将军夫人身边,看着皇后对昭娘毫不掩饰的喜爱,还有荣国公夫人友好的态度,心中万分后悔,那天为什么自己没冲上去? 如果那天救了荣国公府小公子的人是她,那么这会儿,被皇后娘娘喜欢,被荣国公夫人感谢的也是她! 林清宁又看看只拉了一下自己的手,却抓着昭娘的手,不断跟昭娘讲话的容瑶,心底里嫉妒的小泡不断往外冒。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可能……也许……大概……应该太子殿下会出场叭…… 第37章 嫉妒 容瑶是皇宫的常客, 因着皇后娘娘没有女儿, 便对她这外甥女格外好些, 时常召进宫里来作伴。 皇后也不可能真让三个小姑娘在御花园里乱走, 还潜了宫女跟着。 身边伺候的宫女, 刚端了茶水来, 却一不小心洒在了林清宁的裙摆上。 林清宁脸色不太好,却也知道宫里不是自己能发作的地方, 容瑶对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小宫女道:“毛手毛脚的, 自己去找雨秋姑姑领罚。” 先训斥了小宫女, 容瑶再对林清宁歉意的笑了笑, 说道:“小宫女不会做事,皇后娘娘定会罚她,我时常来宫中小住,清宁你与我身段相仿, 不若先回朝凤宫换身衣裳?” 衣裳脏了,又如何能在外行走?林清宁固然心中恼恨, 却也不得不笑着点头, 在宫女的带领下先回朝凤宫换衣裳。 林清宁才走,容瑶就对着昭娘神秘的眨眨眼, “你跟我来。” 昭娘莫名的看着容瑶,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却还是被她拉着起身,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容瑶带着昭娘到这儿,又朝她挤眉弄眼, 一转身就消失不见了,昭娘哪知道容瑶想做什么,连忙要跟着离开。 岂料,路过一处假山之时,腰间一紧,人便被带入一个宽大坚实的怀抱里。 硬邦邦的胸膛撞得昭娘鼻尖发疼,熟悉的气息让她把险些飞出胸膛的心脏又放了回去,可怜巴巴的捂着鼻子挣扎着要起来。 可禁锢着她的大手实在太过有力,昭娘挣扎了几下无果,干脆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头,一下又一下的戳着身前的胸膛。 宗政瑜立刻就把她的拳头握在手心里,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想去哪儿?” 皇宫可是他的地盘,附近又是皇后的朝凤宫,还怕人害了她不成。不过,警惕心是好的,免得傻傻的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银子。 “殿下突然出现,吓着我了。”昭娘揉揉鼻子,还疼着呢! “那我该是到朝凤宫见你?”宗政瑜略带疑惑的问。 昭娘立刻瞪圆的眼睛,气鼓鼓的像是个河豚,太子殿下要是亲自跑到朝凤宫见她,那成什么了? 她……她如今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 不过…… 昭娘又戳戳面前硬邦邦的胸膛,怎的前世没见太子殿下如此粘人,还做出这样……这样……私下见面,有损身份的事…… 更让昭娘没想到的是容瑶,要说容瑶不知道太子在这,昭娘是一万个不相信,从刚才林清宁的衣服被宫女打湿,到现在的太子出现,容瑶可在里头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容瑶前世可是太子妃啊! 她俩该是情敌才是,怎么……如今容瑶反倒为两人牵线搭桥起来? “想什么?”宗政瑜把昭娘的两只手都握在掌心里,见她正魂游天外,眉毛往上挑了挑。 这小姑娘几日不见他,倒也没见她想,这会儿见了他还有时间神游天外,莫不是最近他容颜有损,吸引不了人了? 昭娘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宗政瑜拉着到了一旁的藤椅边,宗政瑜坐在藤椅上,她则坐在……宗政瑜的腿上。 如此亲密的姿势让昭娘眨眨睛又眨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捂住脸颊,趴俯在宗政瑜肩上。 “殿下……不行的……被人瞧见了……” “不会有人来的。”娇娇软软的身子依偎在肩膀上,宗政瑜眯起眼睛,握着昭娘腰肢的大手也缓缓收紧。 还是要早些把人娶回宫里来才好,如今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他便是想做些什么,也得顾及着些。 “可……” “羞了?”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的吐出二字,昭娘即便是没看到他此刻的脸色,也能猜到他说这二字的神情,脸颊上的热气一阵又一阵的往上冒,越发觉得太子殿下没个正行。 宗政瑜没等她羞怯完,又一本正经说道:“羞了便是喜了。” 昭娘:“……”啊啊啊!殿下你别说话了! 昭娘一个劲儿的把脑袋往宗政瑜脖子里钻,恨不得那就是个地洞能钻下去。 宗政瑜随便噙着一抹笑意,也不把羞的没脸见人的昭娘拉出欣赏,而是继续说道:“说来,镇北将军在北方打了胜仗,很快便要回来了。”回来便可以参加女儿的婚礼。 昭娘听到镇北将军四字,也顾不得脸颊红红,慢慢抬起头来,捏着帕子,心里头有点儿紧张。 这些日子她没少听镇北将军夫人说镇北将军有多么的喜爱她,昭娘心中有隐隐的期待,也有隐隐的害怕。 宗政瑜见她这脸色就知道她没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她披在后背的长发,轻声说道:“也有你大哥的消息了。” 昭娘双眼瞬间便亮了起来,像是散布了星辰的夜空,璀璨无比。 若说她重生以来最放心不下的,那绝对就是大哥。 昭娘看着宗政瑜,忍不住去拉他的手,兴奋的问道:“真的吗?殿下!我大哥他现在怎么样?” 算上前世的时间,她可有五年没见大哥了。 宗政瑜见她开心,心中也多了几分欢喜,点点头道:“他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现在已经是个百夫长了。” 宗政瑜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他在昭娘嘴里听到了不少有关沈源的事,昭娘每次提起他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小女儿家的崇拜。 宗政瑜也只当那是妹妹对哥哥的敬仰,却没想到沈源是个真有本事的人。 镇北将军接到他的消息去寻找沈源的时候,正遇到沈源的上司要抢他的军功。 镇北将军知道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长大全靠沈源一家,把事情前前后后查清楚,晓得沈源是凭真本事拿的军功,便重罚了要抢沈源军功的人,还把那人之前立下的功劳都仔仔细细清算过。 昭娘对百夫长没什么概念,仔细听宗政瑜解释之后,高兴的一拍手,笑起来像是春花漫山开遍,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辉。 宗政瑜保证,他现在一点儿都不嫉妒,绝对丁点儿都没有。 他可是太子殿下,是大魏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怎么会嫉妒一个连他手指头都比不上的百夫长? “呀!殿下,你的手——”搂的好紧。 昭娘脸颊红扑扑的,没敢把剩下几个字说出口,却伸手去拉宗政瑜的手臂,清澈的双眼注视着自己,宗政瑜一下把手上的力道松开了,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 昭娘疑惑的看宗政瑜两眼,又忍不住问道:“殿下……那我大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算来,沈源从军到现在还没有半年时间……该是不能随意离开军队的…… 宗政瑜摸摸昭娘柔顺的秀发,说道:“他参军的时间还短,就算要回来也要满一年,正常都是要三年,才允许回家一趟。” 昭娘听了目光有些暗淡,不过很快又鲜活起来,“大哥走之前便跟我说过,他希望能在战场上闯出一片天地来。如今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也开心。” 昭娘觉得自己不该用自己的想法去束缚沈源,她觉得安全若是以折断沈源的翅膀为代价,她宁可沈源振翅高飞。 昭娘前世被卖入青楼之后,便像个金丝却一样被束缚起来,被当成商品□□,不与人接触,活得像是个提线木偶。 虽然两人的处境无法相提并论,但昭娘希望大哥能够过的好,至少不会心有遗憾。 所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支持大哥的选择。 宗政瑜倒是没有想过昭娘的心境如此开阔,爱昵的摸摸她的秀发,轻声道:“放心,你大哥在镇北军中不会有事的。” “嗯。”昭娘点头,轻轻靠在宗政瑜肩上,忽然觉得心中万分安宁。 …… 林清宁离开之后,便暗到一身晦气,她看得出容瑶对林清昭比对她要亲密的多,要不是碍着面子,容瑶估计都不会搭理她一下。 如今两人待在那凉亭里,可不得什么话都说尽了。 才走了没几步,前面带路的宫女突然停了下来,屈膝对前方走来的人行礼,“安王殿下万安。” 林清宁这才猛的回过神,跟着宫女行礼。 安王也就是当今天子的第三子,孟贵妃的儿子。 林清宁没想到能在这御花园中遇到安王,低着头,感觉到人走进,不由越发恼恨刚才那个将茶水打到她裙上的宫女。 如今她这狼狈样子,可全都被安王殿下桥瞧了去,未免太丢脸了些。 林清宁原以为安王很快就会离去,却没想到那双锦靴停在了她面前,紧接着她便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 “这位小姐是哪家姑娘?”如沐春风般的温柔声音传进林清宁的耳朵里,慢慢洗去了她心头上的燥气。 林清宁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话,她身前的宫女已经回答道:“回禀殿下,林姑娘是镇北将军府的小姐。” “哦?这位便是那救了皇兄的林姑娘吗?”安王顿时来了兴致。 林清宁心头一震,捏了捏帕子。 第38章 圣旨 救了太子? 林清宁当然希望救了太子人是自己, 可她的胆子到底还是没有肥到敢冒认昭娘的身份。 林清宁忍着心中的酸涩, 说道:“殿下弄错了, 救了太子殿下的是昭昭妹妹。” “哦?”安王原有的那点儿兴致又淡了下去, 又问道:“镇北将军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你又是……”哪来的? 林清宁的心头像是被锤子用力重击了一下, 她软着声音道:“清宁是镇北将军府的养女……” 若是以前, 林清宁总为自己能成为镇北将军府的养女而感到庆幸,这会儿心中的酸涩却一波又一波的往上涌。 安王背在身后的双手松了松, 总是温和看人的眼眸也敛了起来, 略带可惜道:“原来只……是养女啊……” 虽然安王已经及时停下, 但一个只字的音调并不轻, 林清宁听得清清楚楚,突然在这一刻痛恨起自己养女的身份。 为何?为何镇北将军夫人收养了她,却不愿意给她一个真正镇北将军府小姐的身份,不过是个身份而已, 对镇北将军夫人来说无足轻重,对她来说却重如泰山。 就连堂堂安王殿下, 也觉得她只不过是个养女, 得知了她的身份,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只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林小姐?林小姐?!”宫女叫了好几声, 才把林清宁的意识叫回来。 林清宁立刻整理情绪, 不让心中的失落亦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流露出来,恰巧又看到被茶水打湿留下一片污渍的衣裳,越发觉得难堪。 等她换好了衣服, 回到凉亭的时候,皇后娘娘恰巧遣了雨秋姑姑来唤她们回去,林清宁连跟容瑶搭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见相谈甚欢的昭娘和容瑶,只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 临走了,皇后娘娘还拉着昭娘的手仔细瞧了瞧,又分别赏了三个小姑娘一人一件首饰。 林清宁盯着手里的白玉簪,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上等羊脂玉打造的白玉簪。 若是之前,别说是这样好的羊脂玉了,只要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便是块普通石头她都会欣喜半天。 可这会儿,对比着昭娘手中精致华贵的石榴发簪,林清宁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林清宁把愁眉不展藏在心里,镇北将军夫人却是盯着昭娘手中的石榴发簪出神。 昭娘如今可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纵使这石榴发簪再好,也不适合她一个姑娘家,皇后娘娘这是几个意思? 传闻……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年近加冠也未有侍妾,便是镇北将军夫人这个足不出户的病弱妇人也听闻了几分,难不成皇后娘娘是想…… 不……不会吧…… 昭昭才刚从外头回来,便是速成学了礼仪,与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毕竟有差距…… 难不成是想让她的昭昭……当侍妾?! 不行!这更不可能!昭昭可是她和将军的宝贝女儿怎能给别人做妾?便是太子也不行! 镇北将军夫人一时间心乱如麻,想到刚刚在朝凤宫,皇后一个劲儿的夸昭娘。 她当时压根儿没多想,听到别人夸自个儿女儿就光顾着开心。 镇北将军夫人伸手压了压胸口,又想到临走时皇后娘娘看着昭娘的眼神,越发觉得心中的猜测有极大的可能。 她之前只知道昭昭意外之下救了太子,却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而……孤男寡女的,若是发生了点什么…… 镇北将军夫人越想越觉得心情沉重。 匆匆忙忙回到府里,镇北将军夫人也顾不得身上的疲惫,连忙拉了女儿的房里,细细盘问起来。 “昭昭,娘问你些事,你可要老实回答娘。”镇北将军夫人严肃着脸,让昭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镇北将军夫人意识到自己过分严肃的表情吓着女儿,拉着她的手坐下,轻声问道:“昭昭,你老实告诉娘,在沛县……你与太子殿下……” 昭娘那想得到镇北将军夫人会问这个,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又想到不久之前,亲昵着摩挲着她的脸颊的太子……面上便不由自主的飘上了一抹红晕。 镇北将军夫人见此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这女儿怕是看上太子了! 镇北将军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儿细嫩的脸颊。 今日她不过远远瞧上一眼,都觉得这位少年太子,已有陛下年轻时的风采,不是等闲之人。 偏他长了那样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不凡的身份,又有几个女儿家能受得住? “昭昭喜欢太子?”镇北将军夫人轻声问道。 昭娘素来就是个脸皮薄的,哪受得住被人这样直白的问,便是自个儿亲生母亲也不行呀。 昭娘脸颊红扑扑的,压根儿就不敢去看镇北将军夫人,只好撒娇似的窝进她怀里,顾左右而言他,“娘在说什么呢?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女儿娇娇软软的依偎在自己怀里,细着声音,带了几分羞意,镇北将军夫人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她这才好不容易找回家的女儿啊,怎么就把一颗心丢了呢?! 镇北将军夫人这厢确定了女儿的心意,连忙让人去找林景意,又遣了昭娘回院子里呆着。 她可得弄清楚了,太子殿下究竟有没有那……那……短袖的癖好! 她这个蠢儿子,明明跟太子一起南巡,最后还是他找着了太子殿下,怎么就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妹妹羊入虎—— 他自个儿怎么不上?! 太子殿下这才刚刚舒坦些,有些遗憾无法时时刻刻见着人,那头刚送了镇北将军夫人和荣国公夫人出宫的皇后娘娘,立刻就派了小太监来寻他。 一向严肃庄重的太子殿下,忍不住扶了扶额,他这母后,怎的那么喜欢瞎操心? 太子殿下磨磨蹭蹭的来到朝凤宫,刚进宫殿,就见自家母后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舍得来了啊?”皇后娘娘漫不经心的抿一口花茶,这随意的态度却让太子殿下忍不住精神一震。 “母后寻儿子来是……”太子殿下在糊弄自家母后这一点上,还挺得心应手。 皇后娘娘轻轻抬了抬手,身边侍候着的宫女太监便全都退下。 见此场景,太子殿下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皇后自宗政瑜进来,就注意着他。 她这儿子当了太子之后,心思便越发深沉,等闲之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但自个儿生的儿子,皇后还能不知道他的那点儿小心思? “御花园的花香好闻吗?”皇后娘娘道。 宗政瑜眼皮又跳了跳,倒也没瞒着,镇定的说道:“是儿子喜欢的。” 哟?! 她这一杆子下去都打不出个声来的闷葫芦儿子,这会儿怎的这么好说话了? “你喜欢的啊……怎么不摘回来给母后闻闻,指不定母后也喜欢。” 太子殿下向来知道跟皇后娘娘说话就不能玩虚的,稍微一想便撩起袍子跪了下去,“还请母后成全。” 皇后娘娘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更多的是趣味。 她这宝贝儿子吧,从小到大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接近不了女人,长大了也没对女子露出那方面的意思,她瞧在眼里,急在心里,也不是没让太医瞧过,只是丁点儿办法也没。 “真瞧上了?”皇后问道。 太子无法接近女子的事,如今也就只有她陛下还有几位口严的太医知道。 也亏得她这儿子争气,将他那一众兄弟远远甩在身后,叫陛下舍不得放弃他,否则他这太子之位哪里能坐得到现在? 可,不管她这儿子多么优秀,无法传宗接代便是最大的硬伤,更何况他年近加冠。 皇后有时注意到陛下长吁短叹,便忍不住心惊肉跳。 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她终归是要为儿子娶妻。 原先她瞧上了瑶儿。 她没有女儿,时常接瑶儿进宫,太子便是没和瑶儿怎么接触,好歹表兄妹的情谊在那儿,二人若是成了夫妻,也会比随便娶个太子妃来得好。 且,也只有瑶儿会守得住太子的秘密。 为了太子,为了家族的荣耀,她也就只能对不起大嫂,对不起瑶儿了。 如今,太子南巡一趟,遇上了个可以接触的姑娘。 皇后在知道有这姑娘的那一刻,第一个想法便是把那姑娘纳入太子的后宫,无论那个姑娘是谁。 如今,太子也喜欢,她这么多年来的心结,或许就要解开了。 “母后,儿子和昭儿待在一起很舒服,与旁的女人不一样。” 太子殿下过去可没少因为这奇怪的毛病遭罪。 他束发那年,有个宫女想要接近他,没料到太子殿下因为她的接近,吐了个死去活来,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天才缓过来。 从此,宗政瑜除了不能接近女人之外,心头也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对一国储君来说绝对是大忌,宗政瑜好不容易才遇上了个昭娘。 跟昭娘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心头全是对那小姑娘的蠢蠢欲动,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 镇北将军府 镇北将军夫人正拎着儿子的耳朵,一边训斥,一边仔细盘问沛县发生的事。 听到太子也对昭昭有意,且自个这蠢儿子还牵线搭桥过,镇北将军夫人一指头戳在林景意脑袋上,只恨不得把这蠢儿子塞回肚子里重新生过。 林景意龇着牙,面对母上大人的怒火,一个字也不敢反驳,还只能顺着她的力道让她揪他耳朵揪的舒服些。 恰在这时,小厮慌里慌张的冲进来,高声道:“夫人!夫人!宫里头来圣旨了!” 第39章 赐婚 太子妃?! 镇北将军夫人一直到接了圣旨都还没缓过神来。 她家昭昭成太子妃了?怎么就成太子妃了? 便是皇后娘娘再喜欢昭昭, 都改变不了她曾十年待在乡下的事实, 太子妃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昭昭何德何能, 能胜任太子妃的位置? 便是镇北将军夫人觉得自家女儿千好万好, 也不敢在这一点上乱自信。 昭娘盯着手里明缓缓的圣旨, 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她是太子妃…… 她从来都不敢想, 自己有一天会坐上那个尊贵无比的位置。 而且……如此突然, 一点儿都不符合礼节。 刚刚宣读圣旨, 那些夸赞的形容, 昭娘听了都脸红,她哪有圣旨上说得那么好? 不过,昭娘还从圣旨里得到了个消息,镇北将军在北边打败匈奴, 约莫不久之后便可回京。 昭娘悄悄看了看镇北将军夫人和林景意,只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喜悦, 没有其他的。 父亲在战场上拼死杀敌, 她在家中享受锦衣玉食不说,还……受着父亲的军功, 封了太子妃…… “昭昭, 想什么呢?二哥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林景意高兴的凑过来, 正疑惑他脸颊红红妹妹在发呆。 “我……”昭娘握紧了手中的圣旨,只觉得沉甸甸的。 林景意却好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下握住她的手腕, “父亲要是知道你如今成了太子妃,定然会欣喜无比。”才怪! 林景意脸上欣喜,内里都快成苦瓜了,陛下也太着急了些,八字什么的都还没算,怎么就直接下旨了? 且,父亲要是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宝贝女儿都还没见一面,就已经是别人家的,铁定暴跳如雷。 但这绝不能让昭昭知道,她回家不久,心中又恋慕太子,要知父亲不同意,指不定多为难。 林景意瞬间觉得人生如此艰难。 再看他娘,此刻淡定得不像话,脸上微微带着笑,也不知想些什么。 昭娘看着林景意漆黑的眼睛,心中的惴惴不安渐渐消失,紧随而来的是眼角的酸涩。 她这一生何其幸福?免了前世的悲苦,得太子殿下垂怜,还能够找到待她如珠如宝的家人。 林景意见她眼中水珠打转,立刻哎呦一声,拍了一下大腿,“好端端的,哭什么呢?娘!娘,你赶紧来瞧瞧,我可没欺负昭昭啊!” 如今,他在家中的第一位可算是一落千丈,他娘满心满意的都只有宝贝昭昭,他就是路边的一根草。 昭娘被他这夸张的模样逗笑,努力把眼中的水泽收回去。 镇北将军夫人摸摸女儿的秀发,心中酸得不像话,却还是要道:“都快要嫁人了,还像个没长大得娇娃娃似的。要不了多久,你爹就能回来了,还有你大哥。” 昭娘早在宗政瑜那得了口风,这会儿听着没有惊讶,却越发开心,原本心里的那点儿忐忑,也消失不见。 “娘,我给爹爹和大哥绣身衣裳好不好,您帮我。”除此之外,昭娘想不出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林景意竖起的耳朵动了动,头一个不同意,“昭昭怎么能先给他们做衣裳?我都还没有!” 大哥和父亲就是两个糙汉子,什么好衣服到了他们身上保准两天就要坏。 他不一样啊!他可是翩翩公子少年郎,昭昭要是给他做衣裳,他保准能穿十年,不!二十年! 某位翩翩公子·假·少年郎显然忘了,平日里早上刚穿出去的衣服,中午回来便坏了。 昭娘笑的双眼完成了月牙状,脆生生的应道:“都做的。” 镇北将军夫人第二个不同意,言道:“府里又不缺绣娘,你爹爹大哥二哥他们的衣裳自然有绣娘照看着,昭昭跟娘学其他的。” 确定了女儿心意的镇北将军夫人,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她的昭昭哪哪都好,人更是聪明的不得了,可要是想站在太子身边,该学的都不能少! 就刚刚那么点时间里,镇北将军夫人已经想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该怎么教导女儿。 真是想想就心疼,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宝贝女儿,没宠多久便失踪了,好不容易找回来,又要被匹饿狼给叼走。 好在昭昭还有半年时间才及笄,皇后娘娘便是再着急,也不至于让她还未及笄的女儿进宫去。 镇北将军夫人瞬间又想到了太子殿下的年纪,再瞧一眼娇小的女儿,心里又多了层担忧。 不行,昭昭该多补补才好。 昭娘还跟林景意一言一语说笑,全然不知道身边的镇北将军夫人已经给她安排好了接下来半年的生活。 后院,林清宁这会儿才知道宫里来的圣旨,还是封昭娘为太子妃的圣旨,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太子妃!那可是太子妃啊!未来的国母! 林清昭她何德何能?一个乡下野丫头而已! 林清宁仰头看着天空,只觉得此刻的日光格外刺眼。 她才是陪伴在镇北将军夫人身边整整十年的人啊!除了那一层血缘关系,她比林清昭差在哪里? 林清宁闭了闭眼,把眼中的温热之感尽数收了回去。 …… 镇北将军夫人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恢复,就连太医都惊讶于她的恢复速度。 荣国公夫人在皇后千秋过后第三日,便带着容瑶容瑞上门拜访,还言荣国公老夫人六十大寿,给镇北将军府下了帖子。 昭娘是未来太子妃的事这会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不知多少闺阁闺女撤坏帕子。 太子俊美非凡,便是有短袖传闻也挡不住贵女们爱慕,再说,传闻便是传闻,一日得不到证实,便算不得真。 再说,一国储君嘛,有点特殊癖好怎么了?总不能不娶太子妃,不传宗接代吧? 贵女们平日里都使劲儿讨好皇后娘娘,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太子妃之位就这么被截胡了。 昭·程咬金·昭此刻正对着皇后娘娘派来的教养嬷嬷,老嬷嬷是皇后娘娘的奶娘,昭娘自是打了十万分的精神,生怕给皇后娘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接下来,何嬷嬷便给昭娘安排了满满的日程,一个字——学! 皇宫里好像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皇帝的旨意下得太匆忙,本该是赐婚前的进行的流程,这会儿才不紧不慢的走起来。 镇北将军夫人见女儿学得辛苦,心疼得不行,可这会儿名分已经定下,便是将军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故而,也只能狠下心来。 她的昭昭已经是饿狼的盘中餐,跑是跑不掉了,她这个母亲能做的,便是帮她的宝贝女儿坐稳今后的位置。 荣国公老夫人的寿宴将近,照理说昭娘已是待嫁身份,该待在家里绣嫁妆,不过荣国公老夫人是太子外祖母,昭娘上门做客便也算不得什么。 且她回来到现在,都还没正经去别人府上做过客,也该出去见识见识京城里各家光景才行。 镇北将军夫人也有意带林清宁出去见客,林清宁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是时候定下婚事。 荣国公老夫人寿宴那天,昭娘和林清宁皆精心打扮。 昭娘觉得自己第一次作为镇北将军府去别人家府里做客,又是未来……未来太子妃,不管怎么着都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林清宁知道镇北将军夫人有意为自己挑选未来夫婿,故而精心打扮,想要嫁个好人家。 她可没有林清昭那样好命,镇北将军夫人也不可能满心满意都为她打算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镇北将军夫人瞧着精心打扮过的姐妹俩,笑得眯了眯眼,“果真是娘的两个好女儿,长得真好。” 娘? 林清宁心头一震,立刻去看镇北将军夫人。 镇北将军夫人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自称为娘,她在镇北将军府生活了十年,也只是叫她伯母。 镇北将军夫人却像是没发觉她的异样一般,笑眯眯的拉过她的手,轻声说道:“娘已经决定了,等将军回来,就将你过继过来,以后你就是昭昭的姐姐,镇北将军府的小姐。” 林清宁瞳孔放大,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期盼了许久的话,会在这一刻听到。 她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到镇北将军府,她茫然无措的嚎啕大哭之时,是镇北将军夫人轻轻把她搂进怀里,一声又一声的哄着。 镇北将军夫人的怀抱很温暖,小时候,这怀抱是属于她的,等她长大了些,镇北将军夫人却卧病在床,她所做的也只是坐在她的床边与她说说话,两人再也没有像她小时候那样亲近的时刻。 后来,林清昭回来了,连太医都说快不行了的镇北将军夫人竟然又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 她终于有力气抱人了,只是她的怀抱不属于她,她眼里只有林清昭,而她……不过是个替身。 有时候,林清宁会想,如果她的亲娘没有死,她是不是也能像林清昭一样肆无忌惮的在亲娘的怀里撒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直说便好,而不是像她这样,心里厌恶着,脸上却还要带着笑迎上去。 林清宁眨眨眼睛,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掉下。 “傻孩子,你哭什么?”镇北将军夫人温柔的拭去林清宁脸颊上的泪珠,温柔的模样渐渐与林清宁记忆中已经模糊得看不起样子的母亲重合。 林清宁一下掩住唇瓣,松开镇北将军夫人的手,跑开了。 昭娘想去追,却一下被镇北将军夫人叫住,“别去,让她好好想想,过会儿再让人去找她。” 林清宁的小心思镇北将军夫人不是没有察觉到,十来岁的小姑娘,便是百般遮掩,也掩不住偶尔带出来的情绪。 镇北将军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让一个孩子长歪,到底是她养出来的孩子,曾经也被她抱在怀里,当成女儿疼爱过,就这么送走,她也会不舍。 清宁本性不坏,因着常年寄人篱下,她又疏于照顾,没人在一旁提点着些,一时间想叉了也是有的,她既然在意这些,她给了又何妨? 昭娘想了想没追出去,林清宁不大喜欢她,且自尊心较强,她要是追过去,说不定还让林清宁觉得她是去看她笑话。 昭娘无意与人结怨,便又乖乖巧巧的坐着。 一直到了出门前,镇北将军夫人刚想让人去找林清宁,她便自己来了,瞧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镇北将军夫人对她笑笑,扶着昭娘的手正想上马车,却在看到刚刚赶过来停在身边的马车时,收拢了脸上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就是赐婚,太子殿下迫不及待啦~~~ 洗白是不可能洗白的,有的人便是得到了想要的也贪心不足,接下来的寿宴要放大招了! 下章……太子殿下会出现的叭……(乖巧脸) 第40章 胆大 这年头, 糟心的人总是层出不穷, 而厚脸皮的人更是到处都是。 “大嫂, 一大清早的, 你们这是要去哪呢?”二夫人掀开帘子便问道, 瞧她那模样, 好似真不知道镇北将军夫人要上哪去似的。 镇北将军夫人皮笑肉不笑道:“二弟妹来的可真不巧,今日荣国公府老夫人六十大寿, 大嫂要前去贺寿, 恐怕招待不了你们了。” 二夫人回到京城一个月不到, 便三番四次的往镇北将军府跑, 一边想要从镇北将军府得到好处,一边说话的时候又夹枪带棒。 真不知道她这二弟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别人听了她夹枪带棒的话,还能扯着张笑脸带着她玩。 怕是外放的时候作威作福惯了, 连带着回到京城来也这副德性。 二夫人还真没察觉镇北将军夫人不冷不热的态度是对着她,扯着车帘子巴巴道:“大嫂既是去荣国公府给荣国公老夫人贺寿, 不若也带上我。” “清玉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 偏生我家老爷没用,到现在也只不过混了个芝麻大小的官, 说来还得多靠着大哥大嫂。” 二夫人细声细语的说完, 也不管镇北将军夫人答不答应, 只管吩咐着车夫,“待会儿便跟着镇北将军府的马车。” 昭娘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二夫人这样厚脸皮的。 便是刘春兰,也差她一筹。 镇北将军夫人显然也没料到二夫人然后脸皮到这份上,又瞧她这穿戴,根本就不像是前几日来镇北将军府做客的模样。 莫不是她早打听到她要带着昭昭和清宁去荣国公府贺寿,就等着这一天,一大清早的在这儿拦她吧? 镇北将军夫人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干脆被气笑,带着两个小姑娘上了马车,不管二夫人今日此举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真恰巧碰上厚脸皮要跟着。 林清玉一直坐在马车里头,连个头都不想露出来,这会儿见真能去荣国公府了,还有点儿不相信。 二夫人得意的笑了笑,还伸手戳了一下林清玉,“就你脸皮薄,脸皮薄能换来我们现在去荣国公府吗?” “你大伯母惯是小气,丁点儿东西也舍不得,仗着你大伯成了大将军,她这个将军夫人也就跟着耀武扬威。” “明明你爹才是你大伯的亲弟弟,她倒是愿意带着个跟她没半点关系的养女去荣国公府,也没想过要带上、你。” 林清玉听母亲这么说,也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的确是,林清宁不过是个养女,身上的穿戴却比她还好,这让她怎么见人? “待会儿你可得机灵点,多认识些朋友,最好能跟荣国公府的大小姐成为朋友,她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若是能带你进宫,今后可有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二夫人说到这里心中又暗自恼恨,上次皇后千秋,清玉明明有机会在皇后娘娘面前露面,却说她那个大嫂,小气巴拉的,带着个养女都不愿意带上她的女儿。 要是清玉见了皇后娘娘,指定能讨她喜欢,林清昭的太子妃之位现在是谁的还是两说? 想起这个,二夫人便咬牙切齿,她这大嫂自己吃肉也不带人喝汤,只管把好处全占了。 林清昭一个在乡下待了十年的野丫头都能当太子妃,她怎么不捎带上她家清玉,就算当不了太子妃,一个良娣也好! 马车一前一后的行着,很快就到了荣国公府。 昭娘和镇北将军夫人一下马车就接到了周围不断汇聚而来的注目礼。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各色各样的目光,昭娘心里紧了紧,却落落大方的站在镇北将军夫人身边。 她已经不是那个沈家村里,谁都可以欺负一下的小姑娘了,胆怯和害怕这样的词不适合在她身上出现。 小姑娘亭亭玉立,从容的跟着镇北将军夫人进了荣国公府,在她离开之后,原本安静下来的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荣国公老夫人一早便听说了昭娘会来,心头不明白皇后为何会为太子定下昭娘,听闻她在乡下待了十年才找回来,便有些不满。 太子殿下尊贵无比,娶的妻子也该是个贵女,荣国公老夫人之前虽然不满荣国公夫人只生了个女儿,但是在容瑞出生之后,她和荣国公夫人的关系也得到了很大的缓和,连带着对容瑶的不喜也散去了不少。 这会儿,她只觉得昭娘处处都比不上容瑶,太子的正妃该是容瑶才对。 昭娘跟着镇北将军夫人一起拜见荣国公老夫人,老人精明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好一会儿了才叫起。 一屋子的诰命夫人也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母女俩,至于两人身边的林清宁,理所当然的被无视。 她们可是好奇极了,林清昭究竟何德何能压过她们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成为太子妃。 这会儿见她宠辱不惊,一家略带稚气的小脸美得惊心动魄,完全看不出她们想象中的小家子气,这才有点儿明白了人家有本事一只脚踏上太子妃的位置,绝非是皇后娘娘突然眼瘸。 荣国公老夫人仔细看过昭娘之后,心里的不满稍稍去了点,如今名分已经定下,便笑眯眯的送了只镯子给昭娘。 在一屋子诡异的气氛中,昭娘被容瑶拉着,要给她介绍几个小姐妹。 荣国公老夫人自然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林清宁跟上,林清玉也在后头亦步亦趋,在昭娘和容瑶说话的时候几次插话。 容瑶看她小家子气,便不大喜欢,碍着是昭娘的堂妹没说什么,却还是抬的抬眼皮,无声的询问昭娘:你这堂妹哪来的,一点儿也不懂得看人脸色? 昭娘拉了拉容瑶的手,眼里透露出些许无奈来,却又促狭的眨眨眼睛。 容瑶立刻露出我理解你的眼神,还拉着昭娘的手轻轻拍了拍。 昭娘勾了勾唇角,今生的太……不,容瑶,真是太可爱了些,一点也不像前世端庄优雅的太子妃。 林清玉几次搭不上话,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容瑶在刻意冷着自己,她还没练就二夫人那厚脸皮的功力,只好退到林清宁身边,忍不住跟她搭起话来。 “清宁姐姐,你看昭昭,她光顾着跟容小姐讲话,压根儿就不搭理我们。”她说这话声音小,也就只有身边的林清宁听得见。 林清玉即便还没有练就二夫人那样的厚脸皮功力,却也是挑拨离间的一把好手,之前几句话就挑拨得林清宁对昭娘越发不满,这会也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戳中林清宁的心窝子。 她说罢,停了停,等着林清宁回应,却发现她只是看着昭娘的背影发呆。 林清玉忍不住去拉林清宁的手,成功把她拉回神来之后,问道:“清宁姐姐想些什么呢?一个劲儿的盯着昭昭妹妹。” “没,没什么。”林清宁尽管已经平复了心中的波澜,却还是忍不住多想。 林清玉见她魂不守舍,悄悄撇了撇嘴,又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清宁姐姐,昭昭姐姐这都成太子妃了,怎么你什么都没有?” 果然,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不怎么搭理她的林清宁,身子僵了僵。 林清玉只听她道:“清玉,你说这些作甚?爹立了战功,皇后娘娘也喜昭昭,她又曾救过太子殿下家,被册封也是理所当然。” “爹?”林清玉小声惊呼,若她没记错的话,上次林清宁还和她一样称镇北将军为伯父,这才多久怎么就改口了? 林清宁捏了捏帕子道:“娘说,等爹回来,就将我正式过继。” “什么?!”林清玉没想到会听到这话直指拔高的音调,还惊动了走在前面的容瑶和昭娘。 林清玉立刻拿了帕子掩在嘴边,对着前方二人歉意笑了笑。 等到两人转过头去,这才忍住心中发狂了的嫉妒,说道:“那清宁姐姐也算是大伯的女儿了,要算排行你才是姐姐,怎么昭昭妹妹成了太子妃,你却什么也没有。” 林清宁这会儿的身体僵得更厉害了,明明是一样的话,换了个说法,却让她原本暖和起来的身体一下又掉进了冰窟窿里。 林清玉眼看着自己挑拨离间成功了,嘴角高高翘起,心中不断冒出的嫉妒得到了那么点安慰。 突然,林清玉又看到昭娘发髻上的簪子,忍不住扯了扯林清宁的袖子,问道:“清宁姐姐,你看,昭昭姐姐头上的簪子好漂亮,你有吗?我也好想要。” 林清宁僵硬着抬起头,看到那支熠熠生辉的玛瑙簪子,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收紧。 …… 被容瑶邀请来做客的小姑娘们之前便知道容瑶去接的是最近在京城里风头无两的昭月郡主,镇北将军的女儿,这会儿都翘首以盼。 远远见到两人携手走来,几个小姑娘顿时叽叽喳喳开了。 “你们瞧瞧,她长得好漂亮。”一点也不像是在乡下长了十年的粗鄙村姑。 “她的仪态也很好。”有人跟着在一边补充。 “阿瑶好像很喜欢她。” 昭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贵女,说不上局促,只有些含蓄的站着,不过分安静也不热闹,亭亭玉立,如含苞待放的碧荷,自有幽香。 咦,许小姐许庭芳,她听镇北将军夫人提起过,她未来大嫂好像就叫这名字,再看看对方的年纪,十七八岁,在一众刚刚及笄的少女周围已经稍显年长。 且许庭芳自她出现,最先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昭娘也不吝啬对她笑了笑。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说开,昭娘也把林清宁和林清玉介绍给众人。 贵女圈子里有贵女圈子的规矩,别看这些人看起来好相处,内里孤高着,一个个的受着家族教育,最是看重身份门第。 昭娘能被她们所接受,第一是身份,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铁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为着以后,也没人想明面上得罪她。 第二是容瑶主动带着她融入圈子,谁不知道容瑶对谁都笑着一张脸,却是最难相处,之前人人都以为她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巴巴的捧着她。 这会儿她被抢的太子妃之位却还能对林清昭笑的那么开心,可见是真心喜欢了。 第三是昭娘自身,她并非长袖善舞之人,只端端方方的坐在那,便自有一鼓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无端的让人觉得她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有太子殿下,昭娘便是想胆小也不行,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的时候,便是前方有悬崖,昭娘也只知道傻乎乎的往前走。 且,她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太子殿下身边,非常想,特别想,甚至连做梦也在想,所以,别人的目光又有何惧?她注定是要面对的。 林清宁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明明每个人都与她轻声细语打招呼,没说一声重话,她却无端生出一种难堪。 不被人看在眼里的难堪。 林清宁下意识的去看昭娘,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只想知道她是否与自己一样。 林清宁看到许庭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昭娘身边,与她说话,说到开心之处,两人还对视着抿嘴而笑。 另外几个贵女说话的时候偶尔也会捎带上昭娘,恰到好处的话题总能让她答得上话,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坐着尴尬。 只她和林清玉,像是误闯进了天鹅群的丑小鸭,丑态毕露却不自知。 林清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听到另一边传来骚动,有人高声道:“太子殿下驾到!” 这会儿,便是叽叽喳喳的贵女们也停住了嘴,忍不住往那边看去。 昭娘同样是,她恰恰转过头,错开了林清宁朝她投过来的视线,只发髻上的玛瑙簪子晃了林清宁的眼。 林清昭如今已是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却还敢在出门之时带着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得来的簪子,真是胆大妄为啊! 第41章 羞了 昭娘转过头, 便对上几双促狭的眼睛, 原本还淡定着的脸, 不由自主的染上了红霞。 “太子殿下来了呢……”有个贵女对昭娘挤眉弄眼,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转了好几个弯, 生生拉出了不一样的音调。 昭娘那会儿连耳根子都染上了点红。 “羞了羞了!哈哈哈!”几个贵女围坐在一起, 笑得昭娘忍不住低头。 昭娘故作气恼的甩了下帕子,转过头对林清宁道:“清宁姐姐, 你看他们笑话我!” 昭娘刚才便注意到身边看似对她很好的几个贵女有意无意的排斥林清宁和林清玉。 林清玉昭娘不在意, 说句难听的, 她就觉得林清玉跟二夫人一样, 像极根搅屎棍,没事都要折腾出事来。 但林清宁不一样,她代替着她陪伴了镇北将军夫人十年,镇北将军夫人要把她过继过来, 昭娘不介意,即便是察觉到林清宁不太喜欢自己, 但也愿意把她当成姐姐看待。 林清宁没想到昭娘会突然跟自己说话, 还真像是妹妹一样的对她撒娇,愣了一下, 连忙道:“昭昭难道不羞?” 这寻常姐妹间的取笑让几个贵女多看林清宁一眼, 原以为她这冒牌货不得林清昭喜欢, 看来还挺会讨好人的。 经过世家□□出来的贵女,稍稍相处便能大概的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林清宁表面上瞧不出错处, 却对谁都带着笑,小心翼翼讨好人的感觉轻易便被人察觉而出。 坐在这里的几个贵女身份尊贵,向来都只有别人讨好他们的份,自然也就瞧不上讨好别人的人。 这会儿见昭娘给林清宁几分面子,原来对林清宁疏远的距离便拉近了几分,却也维持在一个度。 林清宁心思敏感,一下便察觉到了,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 很快,前头开宴,因着太子殿下到来,前院越发热闹。 宴会进行到一半,昭娘手里忽然就被身边给她上菜的婢女塞了张纸条,上面什么话也没写,只画了只乖乖巧巧窝成一团的小白兔。 昭娘脸颊忍不住一红。 想也知道这小纸条是谁送来的,太子殿下可不止一次笑她,娇娇的像个小兔子。 昭娘忍着脸上的燥意,恰恰抬头,又看到容瑶朝她促狭的笑笑,越发羞囧。 殿下真是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哪能这样随心所欲?便是有了名分,被人瞧着了也不好。 林清宁注意到昭娘手里被塞了张小纸条,看了一眼脸颊就红扑扑的,还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发髻散的玛瑙簪子,不一会儿之后便借口更衣,悄悄离了席。 林清宁只觉得胸口里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一下比一下厉害。 林清昭是去私会情郎吗?! 是了,绝对是了!她头上的玛瑙簪子可是那日在美味斋得来的。 那日与她私会的人定然是知道了她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忍不住要见她。 至于那个人会不会是太子?林清宁对此嗤之以鼻。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年近加冠也未有通房侍妾。 且太子殿下端方持重,连老太傅都夸赞,怎么可能会私会女子? 若是……若是那人知道了林清昭骨子里还是那个没规没矩的乡下土村姑,即便是圣旨已她为太子妃,她也没机会去享那太子妃的福气。 恶魔在林清宁的心里一点一点的长大,最后吞下她整颗心。 林清宁也悄悄离了席,果真看到昭娘遇到了上次在美味斋遇到的那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她心跳入鼓,悄悄的躲在假山便,看昭娘跟着那侍卫走远。 林清宁正想跟上去,突然看到二夫人和林清玉走来,两人一边走一边好像还在争执什么? 林清宁想了想又说缩回假山里,二夫人和林清玉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我根本就没机会跟那些闺女搭话,便是想尽了办法插话,她们也不搭理我!” 林清玉一想到自个儿刚刚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情形,就忍不住气得跳脚,偏偏这会儿她亲娘还在责怪她不懂把握时机。 二夫人拧了一把林清玉,“不搭理你,那他们怎么会搭理林清宁,说起来她连你还不如,你怎么就让她压了一头?” 林清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林清昭那个蠢货!娘,你以前可是对我说林清昭再也不会回来的,这会儿她怎么又——唔唔!” 林清玉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二夫人捂了嘴,二夫人狠狠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女儿,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若是让人听去,你我都要完蛋!” 林清玉不以为意,“现在她们都还在宴会上,哪有人会跑到这里来?”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林清玉,“有些话便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能说出口,便是周围没人也不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林清玉敷衍道。 接着母女俩便又走远了,林清宁捂着嘴靠在假山,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秘密。 看二夫人刚才讳莫如深的模样,再听林清玉没有说完的话,林清宁心中已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林清昭的失踪……竟然和二夫人有关系。 林清宁好不容易把震惊压在了心底,这才想起来昭娘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林清宁脚步一深一浅的走出假山,犹豫着要往哪去,身后忽然传来了林清玉疑惑的声音,“林清宁,你怎么在这儿?” 昭娘原是不想来的,可一想到太子殿下的眼神,心头就止不住地发软,等她看到负手站在窗边的卓然身影时,不由得暗啐自己一声,没出息。 侍卫默默退下,关门的动作分外熟练,瞧着上次好像也是这样。 作为一只单身狗,他还是早点退避比较好,免得打扰了殿下私会佳人……是私会叭……他没用错。 侍卫手脚麻利地关上门,又见阿碧老实的手在门外,叮嘱了一声,进了隔壁房间。 他是外男,出现在这处供女客们休息的厢房已是出格,又哪里还敢大摇大摆的站在外头?左右暗处还有人守着,太子殿下的安全绝出不了问题。 “过来,来瞧瞧,像不像你?”宗政瑜对着昭娘招招手,眼神依旧望着窗外。 昭娘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脸上的羞意褪去,染上了几分好奇,轻巧的走过去,便看到两只毛茸茸的雪白兔子趴在草地上,嘴巴一耸一耸的,几根草一下就不见了。 昭娘瞬间想到了被她藏在袖中的小纸条,想到上头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双颊像极了开在腊月里的红梅,娇艳无比。 她娇娇的撅了撅嘴,奶凶奶凶道:“不像的!丁点儿也不像!” 宗政瑜掩唇笑了笑,“我倒觉得像极了,一样的娇娇,一样的讨人喜欢。” 喜欢二字从太子殿下口中吐出,昭娘哪还记得他笑自己像兔子,傻傻的就迷失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宗政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也不知她这些日子用什么好东西养着,触感更甚从前,让他爱不释手。 “可喜?” 昭娘傻乎乎的抬起脑袋。 宗政瑜又道:“嫁与我,可喜?” 这……这叫她如何回答? 太子殿下真真是一点儿也不动女儿家! 宗政瑜见她又要把小脑袋埋进胸口了,连忙就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脑袋,在她耳边絮絮道:“我知昭儿是喜的。” 昭娘眼睛直了直,耳畔的温热还有那唇边忽然落下的轻吻,让她晕乎乎的,像是喝的上等的女儿红,分不清东南西北。 …… “清宁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林清玉捡起地上的荷包,又问了一句。 林清宁此刻浑身僵硬,她不知道林清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她查没查觉刚刚她就躲在假山里。 林清宁定了定心神,说道:“清玉妹妹怎么也在这儿,我刚刚看昭昭妹妹刚刚个陌生男子走了,有点儿担心。” 果然,林清宁这么一说,林清玉立刻把林清宁为何在这里的问题抛到了脑后,兴奋起来,“你说真的吗?林清昭真的跟个陌生男子走了?” 可没有哪个大家闺秀会随随便便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跟陌生男子接触,林清昭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这要是让人知道,她这个太子妃还没上位就要做到头了。 林清宁纠结的捏捏帕子,说道:“许是我误会了,那人指不定是昭昭妹妹认识的。” “她刚来京城,能认识几个人?”林清玉轻快的把话接过去,话里话外是认定了昭娘没规矩。 她赶紧拉着林清宁,“走,清宁姐姐,我们得赶紧去找找昭昭姐姐,她可是未来太子妃,要是让人欺负了可怎么好?你可有看见她往哪个方向走呢?” 林清宁却拉住林清玉,“不,不,清玉妹妹,是我们弄错了,可是会毁了昭昭妹妹的名声,她身边还有婢女跟着,怎么也出不了事?我们还是回去吧。” 林清宁一边说,眼神却几次往某个方向看去,林清玉一直盯着她自然也发现了,拉着她不管不顾的便朝那里冲去。 林清昭,这下看你怎么翻身?! 就算十年前是你命大没死,如今,你敢给太子殿下戴绿帽子,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第42章 爱娇 (由于作者君疏忽, 第 41 章漏发, 现在已补上, 原来的第41, 42章顺延至现在的第42, 43章, 原来订阅过第42章的可爱,可不订阅) 林清玉兴冲冲的拉着林清宁跑去, 才没走几步, 险些撞上假山之外迎面而来的一个人。那人好像比她还急些。 林清玉没来得及停住脚步, 脚下一崴, 直接撞在了来人身上。 来人闷哼一声,迅速把倒在他身上的林清玉推开,倒退几步。 林清宁看到属于男人的服饰,不由庆幸自己走得不快, 没有撞上人,却在看到被撞之人那一刻愣住了, 并且迅速后悔, 为何走在前面的不是自己? 安王殿下? 他怎么出现在这儿? 林清宁咬着牙,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迅速行礼:“臣女见过安王殿下。”等礼节全了, 林清宁这才去扶摔在地上龇牙裂嘴的林清玉。 林清玉正想破口大骂, 却突然听到安王殿下几字, 刚要骂出口的话便卡在喉咙里,且迅速吞回的肚子。 林清玉咕噜一声,飞快从地上站了起来, 又赶紧理理裙摆,优雅的对着安王行礼。 林清宁见她狼狈不堪还要装模作样,眼里飞速掠过一抹嘲讽。 安王也没想到会突然遇到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又很快藏了起来。 他被撞得生疼,可还有温文尔雅的形象需要维持,只好曲着手腕,忍住想要揉大腿的冲动,道一声:“免礼。” 林清玉的礼节对比林清宁的礼节,可以算得上是错漏百出,偏她自己没发觉,且眼睛忍不住往安王身上飘去,心中也囔囔开了! 安王!她遇到了安王殿下! 安王可是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最受欢迎的龙子。 他温和有礼,长相俊美贤德的名声也是早有远播,即便未有太子殿下那般睿智明理,却也是闺阁千金心头上的人物。 且安王比太子殿下平易近人多了,不 像太子殿下等闲不与人搭话,这样一对比,安王倒是更受女子青睐。 林清玉回京来不到一个月就听说了不少有关这位殿下的传闻,知他风光霁月,又身份尊贵,心中也有过向往,只苦于求见五门,无法展露自己的风姿。 如今在这遇上了,显然是连老天爷都觉得,她合该吃贵人那碗饭。 安王轻易便察觉到林清玉的视线,这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自他束发之龄起,凡是走在外头,总有女子偷偷瞧他,胆子大的还丢过绢花,安王有时也颇为自得。 林清玉不过是那么多女子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安王丝毫提不起兴致,且此刻他满心烦恼,只觉得厌烦。 林清玉想到自己撞了安王,顿时楚楚可怜道:“安王殿下,臣女无状,还请安王殿下恕罪。” 林清玉一边说,还一片怯怯的抬头,安王额前一突,这女人怕不是在请罪,而是在勾引吧! 他敷衍的对两人点头,飞快抬步离开,林清玉想叫住他,张了张嘴又不敢,只好不甘心的在原地跺脚。 那可是安王殿下!她遇上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总要在安王心中留下她的影子才好。 林清宁眼中划过不屑,扯了扯林清宁的袖子。 林清玉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眼神,又忽然反应过来,安王去的方向……好像就是她们要去的方向。 林清玉内心雀跃,林清宁也忍不住曲起手指,拉了拉袖口。 若是林清昭做出丑事来,又恰巧被安王殿下撞上,她就死定了。 林清宁瞳孔晃了晃,脸颊也不由染上一抹潮红,出声道:“清玉妹妹……我们还跟过去吗?” 林清玉立刻道:“去!为什么不去?昭昭姐姐这会儿说不定正面临危险,我们身为姐妹怎么能不去解救她?” 林清玉眼中的兴奋越来越浓,安王的背影在她眼中也越发清晰。 林清宁抿了抿嘴,两人便又迅速跟了过去。 安王的心情很糟糕,太子南浔遇刺安然无恙的回来,他便知道有些人要遭殃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这位皇兄,平素里便不与他们这些兄弟亲近,一个人独得父皇青眼,这次更是下了狠手要整治贪污赈灾粮饷之人。 安王一想到这里心情便越发糟糕,原本温和的一张脸也不由染上阴郁。 宗政瑜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就算他是太子又如何?也不想想这天底下有多少官员,又真正有多少官员手里是干净的,要是真把贪污案仔细往下查,便是他那一派系的人物也得死。 安王这几日想见办法要见宗政瑜,便是想他探探的口风,他得到消息,宗政瑜这次南巡,已经找到了当年贪污案的证据。 宁远侯府是当年贪污案的头头,安王想到前几日表舅一把年纪了,还在他面前哭的涕泗横流,当真恨不得没有这门亲戚。 赈灾粮饷也敢贪污!贪污便算了,还留下把柄,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拿了银子没想到要分他些,这会儿死到临头,倒是想起来有他这表外甥了。 偏偏安王还真就不能把人一脚踹出去,当成没这门亲戚,宁远侯府方家是他母妃孟贵妃的外家,在他这一系举足轻重,若是就这么被太子拔除,他势必要伤筋动骨。 他这皇兄本就能干得让一众兄弟望尘莫及,因着常年不近女色,到现在也没一个子嗣,才让他们这一帮兄弟蠢蠢欲动。 宁远侯府是他的筹码,还是不可缺少的筹码,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被人给砍了。 如今,宗政瑜眼看着就要娶太子妃,要是争气点,明年就生下个儿子,宁远侯府再被拔出,他怕是一点机会也无。 安王心情糟糕,又想着到他那位皇兄面前装装可怜,这才把身边伺候的人会退了,以至于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也没有发现。 …… 宗政瑜十分满意眼前的女孩坨红的脸颊,这娇娇的小人儿害羞起来也叫人格外喜欢。 宗政瑜有种想要把昭娘变小了,塞进兜里带走的冲动。 昭娘还震惊着,感受到唇瓣上残留的温度,她呀的叫了一声,捂住脸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便是她前世没少享受太子殿下的恩宠,这会儿两人却还是再纯洁不过的关系,她捂着脸颊,发烫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灶上沸腾的热水。 宗政瑜霸道的把她的双手扯下,又迫使昭娘抬起下巴,分外认真的欣赏比之寻常更加娇艳的红唇。 昭娘又哪会是宗政瑜的对手,捂着脸颊的双手轻易便被他拿了下来,又不敢直视宗政瑜,只好虚虚闭着眼睛。 女孩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仿佛随时有可能跳出胸膛,双手也不知该往哪放,却意外的抵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手下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的心跳,渐渐与她胸膛中的心跳频率相近,最后合二为一,只听得到一个声音。 昭娘感受着手下的心跳,脸上的娇艳依旧,却没之前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了,她悄悄睁开眼,恰巧对上了宗政瑜深邃的双眸。 “在想什么?”宗政瑜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她的发丝,这种脸贴脸的距离让昭娘羞怯,却又见到男人享受的深情,犹豫了一下,没有推开他。 腰间的那只大手却越发得寸进尺,一下把她搂了过去。 昭娘险险把惊呼咽下,柔软的身段一下便贴在了男人身上。 宗政瑜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而是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枚玉佩,放在昭娘面前。 “宣旨那日,我未在你身边,只好今日来见你。”宗政瑜把玉佩放进昭娘的手心,羊脂玉雕成的小白兔栩栩如生。 昭娘惊喜的把玉佩放到眼前,意外的发现这只小兔子和刚刚她收到的纸条上画着的那只格外相似。 昭娘一下眯起眼,拉着宗政瑜的手问道:“可是殿下亲自雕的?” 前世,她也有这样一枚玉佩,是在她生下晔儿的那一日,太子殿下送她的。 后来,昭娘才在束公公那里知道,原来那枚玉佩是太子殿下亲自雕的。 宗政瑜没想到怀里的娇娇儿能猜到,愣了一下。 昭娘却是美滋滋的捧着玉佩,拉着上头的红绳,仰着头盯着他,“殿下帮我系上可好?” 宗政瑜松开昭娘的腰肢,从她手中接过玉佩,忍不住哑了声音道:“昭儿怎知是我雕的?” 不怪他好奇,毕竟没人想得到也不敢想端方持重的太子殿下会为了讨一女子喜欢亲自雕玉佩。 昭娘摸了摸被挂在脖间的玉佩,促狭的眨眨眼睛,悄声道:“我就是知道嘛!” 宗政瑜爱极了她这娇娇模样,比之之前的羞怯,这还敢取笑他的小样子,越发爱娇。 宗政瑜抚了抚昭娘的眼角,佯怒道:“放肆!” 昭娘一下搂住宗政瑜的腰,软着声音道:“才不放肆呢!殿下喜欢得紧,我知。” 宗政瑜一下笑了。 这小丫头,现学现卖来得真快。 宗政瑜嗅着昭娘发间传来的芳香,摸上她发髻上的玛瑙簪子,又亲亲捋了捋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簪子也喜欢?” 昭娘恰巧看到窗外那一对兔子,原本各自吃各自草的小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依偎在一起,软软的小身子紧贴着,脑袋还时不时相互蹭一下。 昭娘脸颊红红,轻轻道:“殿下送的,昭昭都喜欢。” 宗政瑜满意了,像是在炎炎夏日中喝下一碗冰水,浑身舒畅,又忍不住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正想说话,门外突然一阵喧闹。 安王走进来,见着偌大的院子,只有个小丫头守在门外,不由觉得奇怪。 他正想出声问问,这小丫头是否有瞧见他那皇兄,身后突然刮来一阵风,紧接着就有个人冲到他前头去了。 林清玉和林清宁走在后头,瞧见阿碧,立刻兴奋起来。 阿碧可是林清昭的贴身侍女,她在这儿,林清昭必定就在这屋里头。 林清玉冲了过去,越过安王,高声道:“阿碧,你怎么在这?昭昭姐姐呢?” 林清玉询问着昭娘的下落,眼神却飘向了阿碧身后的厢房,脸上的雀跃更是毫不遮掩。 还不待阿碧说话,林清玉又连忙道:“昭昭姐姐是在里面休息吗?正巧,我有事找她。” 林清玉说着就要上前推开厢房的门,阿碧赶紧上前一步,把林清玉拦了下来,“清玉小姐,您若是想见小姐,我为您禀报。” 林清玉眉头一横,立刻就想呵斥阿碧,又想到身后的安王,压下心底的火气,却狠狠瞪了阿碧一眼,“我见昭昭姐姐什么时候还需要禀报了?” 说完,林清玉见阿碧依旧跟块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冷笑一声,靠近阿碧,低声道:“贱婢!本小姐让你滚开!” 第43章 姐妹 阿碧依旧木木的, 仿佛没听到林清玉的话, 只道:“清玉小姐不要为难阿碧。” 林清玉咬牙。 今天这门, 她无论如何都要进去! 林清玉捏了捏手心, 一把推开阿碧, 力道大, 速度也快。 阿碧没料到林清玉敢直接动手,一时不查, 被推倒在地, 掌心立刻擦出一道血痕。 眼看着门就在眼前, 林清玉嘴边勾起一抹放肆的笑意。 林清昭, 如今安王殿下在这儿,门一开,见了你与男人私会,我就看你这太子妃之位还保不保的住? 林清玉伸出手。 下一刻, 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林清玉抬头看向开门的人, 还未绽开的笑容僵在嘴边, 与此同时,旁边厢房的门也开了。 侍卫也就是令风嘴边还挂着一抹汤渍, 匆匆推开门那一刻, 只见到林清玉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怎么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还一蹬一蹬的向后退。 令风赶紧抹了抹嘴巴,迅速站了出来, “放肆!惊扰了太子殿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瞧瞧这自喻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怎的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唔……该不会是恰巧打断了太子殿下的好事吧? 太子殿下见了林小姐正开心着,他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弄了碗面在屋里吃着,怎么就有这么不长眼的人来打扰太子殿下的好事? 令风冷着一张脸,手还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林清玉原就吓得瑟瑟发抖,这会儿听到太子殿下四字,还没附体的魂又吓出来一半。 太子?!怎么会是太子?林清宁不是说林清昭跟个陌生男子走了吗? 她怎么会连太子都认不出来?! 林清宁站在小院边上,自她看到门后那人的模样,就知道事情没她想象得那么简单,得知那人便是太子的时候,更是吓得手脚冰凉。 太子…… 与林清昭私会的人竟是太子?! 太子怎会做出这样与身份不符之事? 曾经在美味斋所见的画面在林清宁脑中掠过,过去这么久,原来已经模糊的画面,此刻又清晰起来。 林清宁忽然想到了那时在昭娘走出雅间之时,殷勤与她搭话的守在门口的中年男子。 那人……分明是太监! 林清宁攥住衣角,感觉到周围的气氛越发危险,悄悄的,一步又一步,退出了小院。 直到靠在冰冷的假山边,林清宁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继而露出一抹苦笑。 林清昭……林清昭……为什么你的命这么好? 被人丢到乡下十年,却还能回来,顺带救了太子,又命好的成了太子妃。 太子端方持重,从不做出阁的事,便是太傅那些老大人都夸赞不已,如今却私底下见她,可见她是多么得太子殿下喜欢了。 一个救命之恩而已,便是太子也勾引得,这哪是乡下野丫头能够做到的? 宗政瑜从厢房中走出,俊美无双的脸上挂着寒霜。 他几日不见身后的娇娇儿,好不容易找了个时间温存一番,还有人不长眼的过来打扰,果真是嫌命太长了。 宗政瑜发冷的眼神在瘫在地上的林清玉身上扫过,继而看向没闹清楚这是怎么了,还发着愣的安王道:“三皇弟怎么在这?” 黑着脸的太子殿下便是安王也少见,他瞬间拉回自己不知道飘到哪去的思绪,拱了拱手答道:“皇弟有点儿急事想与皇兄说道,瞧着皇兄往这来,便跟过来了。” 安王原来还奇怪着太子殿下怎么跑到那院来了,思衬着他这位心思深如大海的皇兄莫不是又要出什么怪招?哪知道他是跑到这儿会佳人的。 安王心思一转眼神便不由自主飘向了厢房之内,想瞧一瞧他那位未来皇嫂长得什么神仙模样?竟勾得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巴巴的到这儿来会她。 安王回答实诚,宗政瑜也知道宁远侯府的烂账,且安王这些天几次想见他,都被他以各种理由避了过去,如今怕也是没辙了。 料想透彻安王也不敢刻意来找事,宗政瑜脸色稍缓。 令风这会儿已经唤了人,把摊在地上的林清玉提溜了出去,他耸了耸鼻尖,闻道一股不大好的味道,低头一看,在地上看了一滩液体。 令风嘴角抽了抽,赶紧低声吩咐人把地上也给处理了。 可不能让着东西污了太子殿下而眼。 吩咐完,令风又注意到安王的眼神往厢房里头探了探,果断转身,十分贴心的把厢房的门带上。 他家主子的未来太子妃,可不是谁都能瞧的。 镇北将军夫人见昭娘离席已快有两刻钟,不由担心,左右一看,林清宁和林清玉也同样不见人影。 怎的一个两个都不在? 她刚刚打算去找找,就见林清宁脚步一深一浅的入了席。 没由来得,镇北将军夫人心中一紧,连声问道:“清宁,你怎么了?昭昭呢?” 林清宁掩在衣袖中的手抖了抖,勉强道:“伯母,我没见到昭昭,昭昭她怎么了?” 她能在林清玉面前脆生生的叫镇北将军夫人,无非是不想然林清玉看不起自己。 在镇北将军夫人面前,她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贪慕虚荣之人。早间才决定了的事,她现在就迫不及待的叫娘,那她成什么了? “昭昭在你之前出去,也不知去哪了,现在也没回来,娘有点担心。”荣国公府这么大,昭昭要是一不小心迷路了可怎么好? 且大户人家里多少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昭昭要是遇上了…… 镇北将军夫人越想越担心,立刻就要起身去找昭娘,张妈妈知道镇北将军夫人的担心,眼尖的看到另一边昭娘正带着阿碧回来,连忙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镇北将军夫人这才又坐了回去,看到昭娘好端端的坐在她身边,她缓缓松了口气,问道:“刚刚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昭娘不动声色的看一眼身边的林清宁,捏着帕子道:“刚刚……女儿遇见了太子殿下。” 镇北将军夫人眉毛一挑,正想说话,却忽然注意到一边的林清宁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她眉头紧了紧,得知昭娘见了太子的不满也敛下不少。 林清宁从刚才回来就一直不大对劲,脸色苍白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现在又打翻了茶盏,不知道是正巧,还是有别的什么。 还是昭娘更得镇北将军夫人注意一些,她又道:“怎么遇上殿下了?” 如今二人已是未婚夫妻,见见也没什么,只是……太子未免也太着急了些,这还在荣国公府,就迫不及待的找过来,要是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他是男子,又是一国太子,自然没人会说他什么。 可她的昭昭突然归家又突然成了太子妃,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她犯错,挑她毛病,便是普通的未婚夫妻见面,也怕会传出些乱七八糟的话来。 只是这话镇北将军夫人不好明说,也不好在自己满心满意都是太子的女儿面前说出。 昭娘放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搅在了一起,轻声说道:“刚巧遇上的。” 镇北将军夫人吃过的盐比昭娘走过的路还多,哪能信了她这小姑娘家的话? 镇北将军夫人见昭娘眉眼间带着羞意,脖子上又多了根早间还没有的红绳,心下了然。 看不出来传言中不解风情的太子殿下,还挺会讨女孩子喜欢,不过才定亲几天,便巴巴的凑过来还送东西。 镇北将军夫人因为俩人得见面而对太子升起的那点儿不满,又渐渐消了下去。 她最担心的便是自个儿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得不到好归宿。 这些日子她没少提着林景意的耳朵打听太子,尽管知道他是真看上了昭昭,却也还不放心。 她那蠢儿子是半点心眼也不长,哪看得出太子心里在想什么? 将军手握重兵,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镇北将军夫人敢拍着胸脯说,凡是对那位置稍有点儿心思的皇子,没一个不想娶她女儿。 太子自然不需要娶她的女儿来争那位置,只是,有些东西握在自个儿手里比让别人拿走更保险。 她这不经人事的女儿,哪见过那些高高在上人物收拢人性的手段?可不得三言两语就给人骗去,偏偏太子还长了那副勾人模样,更是让不经事的小女孩抵抗不了。 如今见着太子借着外祖母的寿宴迫不及待的要见昭娘,镇北将军夫人的心稍稍宽了宽。 如今婚事都已定下,要不是真心喜欢,也不会巴巴的赶来送块玉佩,太子可不是那需要刻意来讨好她女儿的皇子。 昭娘哪知道镇北将军夫人心里的担忧,太子对她的情意,她前世便有一两分懵懂,那时的她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舞姬,可没什么能让太子殿下图谋。 现下,镇北将军夫人不再追着往下问,昭娘悄悄地松了口气,又想到身边的林清宁,脸上的羞意拢了拢,带出几分冷凝。 刚刚在小院里,林清玉自然是第一时间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可她站在厢房里头往外看却看得清楚,林清宁就站在小院院门处,眼看着林清玉出丑,自己悄悄走了。 可见,她这便宜姐姐,跟谁都是那塑料姐妹花。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弥补作者君犯下的愚蠢错误,除了替换的那一章,今晚还有一章……[愚蠢对手指.GIF] 第44章 救济 林清宁一转头就注意到昭娘看着自己, 心立刻虚了一半, 扯着嘴角笑的勉强, 道:“昭昭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林清宁不知道刚刚在那小院里, 有没有人注意自己。 按理说昭娘刚刚在厢房里, 不太可能看到站在院门的她, 可她做了亏心事,说句话都没底气, 这会儿连直视昭娘的眼睛也不敢。 “清宁姐姐刚刚去哪了?怎么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昭娘一边说着, 脸上还带着几分担忧, 瞧着与平日的模样无甚差别。 林清宁勉强扯起的嘴角一下僵住, 林清昭怎么知道她刚才出去了?她可比她先回来!莫不是她刚刚真的看见她了? 林清宁一下慌了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瞥到一边的位置空空,林清玉没回来。 她刚刚和林清玉一起去, 现下林清玉冲撞了太子殿下,还不什么都说了, 她……她去过那院子的事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昭娘顺着林清宁的视线看到一边还有滋有味的看着台上戏码, 完全没发现女儿已经不见了的二夫人,追问道:“姐姐想什么呢?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林清宁这才受惊回神, 压低了声音勉勉强强道:“昭昭妹妹……姐姐刚才被清玉妹妹拉着……” 一句话被她说的磕磕巴巴还不完整, 看似承认了又什么都没承认, 反而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林清玉头上。 昭娘笑了一下,“原来姐姐刚真的在呀!昭昭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过,清玉不知道天高地厚, 惊扰了太子殿下,清宁姐姐怎么能跟他一道,不守规矩,我一向觉得姐姐你是最妥当的,如今……” 昭娘白玉似的一张小脸看着林清宁,脸上全是疑惑,不轻不重的声音让林清宁油然而生一股难堪。 林清宁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道:“我……我吓坏了,清玉说她看到你和一个陌生男子走了,我们担心,便想要去拉你回来,没料到……”没料到你要去见的人是太子殿下! “我怕……怕太子殿下怪罪,又想着妹妹在那儿,我再出现不大好……” 一番话说的越来越乱,林清宁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急得手心里全是汗,又看到昭娘的脸色冷下来,连一边的镇北将军夫人也注意到两人的动静看过来,更是六神无主。 “是吗?”昭娘脸上的疑惑收拢得一干二净,声音也迅速冷淡下来。 “当……当然是这样。”林清宁缩在袖中的手掌越攥越紧,心里的不安一层又一层的荡开。 昭娘脸上的冷淡不见,忽然粲然而笑,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还是在夸奖,“清宁姐姐,可真是个好姐姐。” 昭娘说完便再也不理会她,转过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林清宁一向摸不透昭娘的心思,此刻听了她的话,心里的不安一股接一股,慢慢在心头堆积起来。 …… 另一头,安王好不容易截下了宗政瑜,赶紧就在一边的厢房里头把自己要说的事全说了。 宗政瑜闻着屋子里一股葱香味,瞥了一眼笔直的站在他身边的令风。 令风注意到太子殿下飘过来的眼神,连忙又把脊背挺了挺,他可是尽职尽责的好侍卫,太子殿下该给他找个媳妇了。 宗政瑜心不在焉的听安王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抬了抬手,“不用说了,宁远侯府世子被贬谪,却还不知收敛,勾结江州知州中饱私囊……” “三弟,你可知你今日为他们求情,这事若是传进父皇耳中,你会如何?” 安王瞬间变了脸色,他如今不过只是跟太子提了提他大表舅在任上收了些许银钱,宗政瑜便是这副态度。 若是由他主动提起宁远侯府还参与了几年前那场贪污大案,并且是牟利最多之人,他这位安完殿下估计也讨不了好。 宗政瑜见他变了脸色,又道:“说来,这次本宫南巡,还查到了点有趣的东西,也与宁远侯府有关,不知三弟有没有兴趣知晓。” 被宗政瑜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盯着,安王顿时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勉强提了提嘴角,不知这话该不该接? 太子南巡遇刺,安王能不知道是因何? 宗政瑜也不管他想不想知道,手指敲击着桌面,说道:“几年前的天灾,宁远侯府好像得了朝廷不少救济。” 安王眼角猛地一抽,能把贪污二字说的如此清奇,也就只有他这位皇兄了。 安王知道这是自己绝不能沾惹上身,特别是他压根儿没从这里头谋到一丝好处。 安王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愕,更是激动地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抖了抖手,才磕磕巴巴道:“皇兄……莫不是在与臣弟说笑?” “宁远侯府……宁远侯府怎么可能将惹上这种事?赈灾粮饷……” “说笑?”宗政瑜似笑非笑的重复安王口中二字,“三弟瞧本宫像是会说笑的人吗?” 安王嘴角抽抽,太子殿下刚刚不是挺风趣的么? 宗政瑜可不管安王在想什么,干脆利落道:“赈灾粮饷也敢贪污,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一张口便是快,准,狠,让安王直接在原地抖了抖。 宗政瑜见他就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垂下眼帘。 也就只有那些只看一副皮囊的肤浅女子才觉得他这位皇弟是心头的白月光,好在,他家昭儿是个审美正常的。 安王脸色惨白,额前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断往下掉,他不是不知道贪污赈灾粮饷是杀头的死罪,可宁远侯府是他这一派系的中流砥柱,若是宁远侯府倒了…… 不!宁远侯府必须倒!且万万不能牵连到他身上。 安王对着上首的宗政瑜抱了抱拳,当机立断道:“多谢皇兄告知此事,臣弟万万没有想到宁远侯府竟如此贪得无厌……” 安王立刻在原地愤慨地数落了宁远侯府的各种罪状,就差摆明说自己跟宁远侯府没有关系了,完全忘记在一盏茶之前,他还口若悬河地为宁远侯府求情。 宗政瑜越发瞧不上他这模样,若不是在南巡途中得到的那些证据中,的确没有他这位皇弟的手笔,安王就算今个儿在这儿说出朵花来,也只会是个被废的下场。 宗政瑜百无聊赖的听他和宁远侯府撇清干系,这才在安王殷勤的笑容中慢慢离开。 宁远侯府嘛……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昭儿好像不大喜欢那个前世孙带回去的女人。 唔……叫苏什么来着? …… 等宴席差不多快散了,二夫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林清玉从出去到现在就一直没回来,匆匆忙忙的让人去寻。 二夫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看到林清宁和昭娘站在镇北将军夫人身边,时不时与她说笑,心头的不平衡一下就上来。 她几步冲到镇北将军夫人面前,高声道:“好啊!清玉不见了,你这个大伯母不仅不着急,还在这里说说笑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 “二婶!你说话可得小心着点,清玉妹妹怎么就不见了?她不过是累着先回府去了,怎么,她没跟您说吗?” 昭娘一下打断二夫人的话,似笑非笑的盯着想要撒泼的二夫人。 二夫人冲上脑门上的那股热气一下就因为昭娘的话哗啦哗啦掉了个干净,她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林清玉是她的女儿,她能不知道吗?她在这场宴会上还无所得,怎么可能先人一步退场? 可见昭娘信誓旦旦,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唬她,二夫人又半信半疑起来,她刚刚才说了林清玉,依照她的小姐脾气,的确有可能什么都不跟她说就走了。 昭娘盯着二夫人道:“二婶还是回府看看清玉妹妹是不是在家吧!您便是在这里大吵大闹,说我娘的不是,我们也没法儿给您变出个林清玉来。” 昭娘一边说,一边环视了一遭周围,所有看热闹的人触及到她的眼神,纷纷都扭过头,紧赶慢赶的走了。 那些人热闹不敢看,心中却开始嘀咕,还真瞧不出来,这乡下来的野丫头有这样的气势。也是,皇后娘娘怎么也不会给太子选个粗鄙无能的太子妃。 恰在这时,林清玉身边服侍的婢女匆匆忙忙跑过来。 那婢女在二夫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二夫人恨恨看了一眼昭娘,匆匆领着婢女离开。 镇北将军夫人欣慰乖巧的女儿心疼她护着她,心里快乐的泡泡美滋滋的晚上冒。 昭娘瞧见了,乖巧的凑过去,拉着镇北将军夫人的手说道:“娘,我们走吧,您也累了,我们回家里去。” 昭娘扶着镇北将军夫人坐上马车,林清宁魂不守舍的跟在后头。 偌大的马车中,也不知昭娘是有意还是无意,跟镇北将军夫人说着悄悄话,完全不像之前,顾及着林清宁的心思,说什么都会带上她一两句。 镇北将军夫人当然发现了这姐妹俩间的猫腻,只如今在马车中,不好说什么。 且,在她心目中,昭娘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苦日子过多了,反倒极为体贴,说什么做什么总会顾及身边的人。 镇北将军夫人联想到刚刚林清宁回来后苍白的脸色,还有被她打翻的茶盏,仔细瞧了瞧昭娘,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马车刚巧驶到镇北将军府,镇北将军夫人便听外头有人禀报,太子殿下送了封信来,还是给她不是给昭娘的。 镇北将军夫人疑惑的接过侍卫手中的信,在侍卫的要求下,当场拆开,越看脸色越黑。 第45章 失踪 二夫人匆匆带着人回了府, 又听到府里的总管说林清玉半个时辰前便回了府, 急匆匆的往屋子里头走, 以至于忽视了总管犹豫的神色。 总管想到半个时辰前小姐被送回来模样, 几乎不难想象夫人不久之后的反应。 林清玉被荣国公夫人以言行无状的理由送回来, 总管又想到刚刚荣国公府大总管的脸色, 觉得自家小姐怕是要在贵女圈子玩完了。 荣国公府那样的人家都说林清玉在宴会上言行无状,若是传出去, 贵女圈子不会接受林清玉是小, 议亲受阻是大。 哎!林清玉那样的德性, 这不过是迟早。 二夫人一下冲进林清玉的闺房, 此刻的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整个人缩在床上,抱着膝盖失魂落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夫人哪见过活泼可爱的女儿这副模样, 心里头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她狠狠瞪了一眼战战兢兢守在一旁的婢女, 冷声道:“滚出去!” 婢女知道二夫人的脾气, 一个字也不敢说,低着头缩着肩膀一溜烟儿的就从屋子里不见了。 二夫人快步走到床边, 立刻就要去拉林清玉的手, 却一下被她躲开, 她还尖叫着不断往墙壁上靠。 “清玉!清玉!你这是怎么了?我是娘啊,你看看我,我是你娘!”二夫人心急如焚, 又不知道林清玉遭遇了什么。 “娘……”林清玉干巴巴的吐出一个字,这才挪动她无焦距的眼神看向二夫人,眉头耸了耸,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娘!我好怕!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林清宁和林清昭害我!我没有!”林清宁嘴里反复重复这句话,二夫人听了脸色漆黑如锅底。 她就说,她的女儿一向乖巧,怎么会突然吓成这样,原来是她那大嫂的两个好女儿害得! 二夫人一下把林清玉搂进了怀里,拍着她的脊背安抚道:“我的玉儿,别怕!娘在这,告诉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娘去给你讨回公道来。” 林清玉这才哽咽着磕磕巴巴把今日发生在荣国公府的事情告诉二夫人。 她不敢去责怪太子,只一个劲儿的把所有事都推到昭娘和林清宁身上。 在她看来,就是昭娘和林清宁害了她,这两姐妹根本就是串通好的,故意让她在安王殿下面前丢丑,还冲撞了太子殿下。 林清宁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分不出来太子殿下与普通男子的区别?只那周身的气度还有穿着佩戴,林清玉都能保证自己可以一眼分出安王和太子。 她出了事,跟她一起去的林清宁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林清玉认定了这是林清宁给她下的套。 二夫人越听脸色越黑,到最后竟比锅底还黑上三分,她安抚着怀里的林清玉,咬牙切齿道:“放心!这个公道娘一定会为你讨回来!” 林清玉这才啜泣着点点头。 …… 林清宁早在听到太子殿下派人送信来时,身子便抖得厉害。 她眼睁睁的看着镇北将军夫人从侍卫手中接过信,又看她一点一点的撕开性的包封。 明明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须臾便可完成,林清宁却觉得这几眨眼的时间比度日如年来的还叫她难受。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究竟在信中写了什么? 他会不会知道她那时也在院中,且与林清玉一起? 林清宁手中的帕子越捏越紧,努力告诉自己不能慌,她若是慌了先露出马脚,万一太子殿下在信中什么也没写,她岂不是不打自招? 不行!她不能慌! 林清宁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又忍不住去看站在一边风轻云淡的昭娘。 林清昭总是这样,好像发生了什么,她都能做出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镇北将军夫人默默地把信中的内容从头看到了尾,等把最后一个字读完,她的脸色比染坊里的颜色还要精彩。 林清宁一颗心猛地缩紧,藏在裙摆下的双腿早已抖得厉害。 等到镇北将军夫人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林清宁再也承受不住,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跌倒之后,林清宁就知道自己是彻底完蛋了。 “回府!”镇北将军夫人猛的甩了下袖子,就连昭娘要上前扶她,她也未曾搭理,只将手中的信捏紧。 镇北将军夫人走上台阶,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昭娘吓了一跳,急急上去和张妈妈一起,才勉强把镇北将军夫人扶住。 昭娘摸到镇北将军夫人的手臂,抖得厉害,她有一瞬间的害怕和后悔,她不该听太子殿下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镇北将军夫人。 她身子还未好,现下虽渐渐恢复,但几年的亏空又岂是几两个月能够补得回来,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可怎的好? “娘!您别吓我!”昭娘声音里都带上了颤抖。 镇北将军偏头看了看女儿,好不容易站稳了,这才伸手去摸摸她的秀发。 她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将军的善心竟然养出一头白眼狼来。 她的女儿这么乖巧,却遭遇祸患失踪了十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以为林清宁能和她好好相处,却未料到,身份的落差,她的偏爱,会让林清宁生出嫉妒之心,甚至还想要害了她的宝贝女儿。 林清宁也是她曾经抱在怀里,当成女儿疼爱的孩子啊!她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了呢?! 镇北将军夫人一想到太子信中所言,眼前便忍不住一片天昏地暗。 捉奸?!这是多歹毒的两个字。 若是与昭昭见面的不是太子殿下,昭昭如今便只有死路一条! 皇家可没退婚的媳妇,只有已死的未婚妻。 绛珠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林清宁,将她的六神无主看在眼里,却生不出一丝同情,对着林清宁的侍女轻声道:“把清宁小姐扶进府中去。” 如今,林清宁还是镇北将军府的小姐,丢人也不该在这儿丢人。 至于今后,林清宁还能不能踏入镇北将军府,端看夫人如何处置了。 昭昭小姐从来就没想着要和清宁小姐抢什么,这些日子绛珠全都看在眼里。 昭昭小姐一向容易满足,或许在她看来,能够认回夫人将军还有两位少爷,已是莫大的荣幸。 只可惜,清宁小姐看不出来,反倒因为昭昭小姐回府,心惊胆战,心生算计,丢失了夫人从没有想要从她身上收回去的东西。 镇北将军夫人没换衣服,强打着精神坐在正厅里,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林清宁,忍不住闭了闭眼。 她早察觉到了林清宁有小心思,她理解林清宁的担忧,原想着自己将她过继过来,又在她面前把这事点明,能安抚她心中的焦躁,却没想到只是养大了她的胃口。 是她老了,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伯母!伯母!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昭昭!我只是担心她!她平白无故的跟个陌生男子走了,我……” “啪!”茶盏应声落地。 镇北将军夫人对林清宁失望至极,都到这时候了,她却还想着欺骗人,当太子殿下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太子既已把事情的前后经过都写在信中给她,便是确定了林清宁不怀好意。 林清宁被镇北将军夫人砸下来的茶盏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翻,险些摔在一边。 昭娘也没想到镇北将军夫人怒火这么大,她身子不过刚刚有了起色,可经不起这么大喜大悲,昭娘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娘,您别生气,放松,放松,清……她既做错了事,您打她骂她都可,别气坏了身子,昭昭会心疼的。” 昭娘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气,晓得他在信上必定没说林清宁的好话,否则镇北将军夫人也不会气成这样。 镇北将军夫人拍着昭娘的手,再不想挪出一眼去看林清宁,她缓缓站起,侧过身,说道:“昭昭是我的亲生女儿,而你——不过是个族弟的孩子!” 镇北将军夫人冷漠的声音让林清宁完全慌了神,她跪起来爬到镇北将军夫人脚边拉住她的衣摆。 镇北将军夫人无动于衷,道:“镇北将军府不欠你什么,反倒是你,享受了十年该属于昭昭的生活,这不是你的错,只怪我没把你教好,今后你便回家去吧。” 镇北将军夫人冷漠的说完,便用力扯出林清宁手中的衣角,抬步离开。 林清宁瞳孔不断放大,最后晃了晃,无处着力的身子颓然的瘫在地上,她看着镇北将军夫人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明明是透亮的白日,却让她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林清宁伸了伸手,嘶声裂肺道:“不!伯母,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不要把我送走!” 林清宁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却没有后悔的资格,她六神无主的从地上爬起,朝镇北将军夫人冲去,最后只是被人拦下,推倒在地上。 下人冷漠的脸庞,还有贴身侍女不断远离她的动作,都让林清宁感受到了绝望。 她不能就这么被送回去,她已经彻底离开那个不属于她的家,一旦回去,等待她的只有深渊,只是地狱。 对!她不能回去! “伯母!伯母!我知道昭昭——昭昭当年为何会失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设置防盗章节,喜欢昭昭和太子的可爱们请继续支持。 谢谢可爱们,谢谢你们支持正版订阅! 第46章 发疯 门外, 镇北将军夫人连同昭娘都因为林清宁的话停下。 林清宁看到镇北将军夫人不走了, 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急匆匆的爬到镇北将军夫人脚边。 “伯母!我知道!我知道昭昭当年为何会失踪!你别送我走!我告诉你, 我全都告诉你!” 林清宁紧紧揪着镇北将军夫人的衣角, 如同揪住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镇北将军夫人回过头, 一下扣住林清宁的肩膀,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压低了的音调, 难以置信的声音无不昭示着镇北将军夫人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她一直都认为昭昭失踪只是个意外, 二夫人只顾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将军夫人完全可以理解, 却不能原谅。 所以,她在老太爷失踪之后,便让将军与二房分的家,有眼不见为净的意思在, 也有不能原谅的意思在。 但她更怪的是自己,她不该放任女儿小小年纪便出去游玩, 更不该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是以,这么多年过去, 她心中都无法释怀。 可这一刻忽然有人告诉她, 女儿的失踪不是意外, 而是人祸! 心神激荡之下,镇北将军夫人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后便失去了意识。 昭娘这才从发愣中回过神来, 一把将林清宁推开,“娘!娘,您怎么了?张妈妈,张妈妈,快,快去请大夫!” 林景意走进府里便发现今日府中的气氛不大对劲,突然就听到了正厅里昭娘仓皇的声音,一下把手中的东西甩给福旺,急匆匆的来到正厅。 “昭昭,怎么了?娘怎么了?”林景意看到软软倚在昭娘身上已经失去意识的镇北将军夫人,急忙冲过去将她拦腰抱起,高声道:“张妈妈去请府医!” 张妈妈扶着镇北将军夫人,还是绛珠听到林景意的话,急匆匆的到前院去请府医。 因着镇北将军夫人常年缠绵病榻,镇北将军夫人便请了好几个大夫在府中轮流值班,绛珠立刻朝前院冲去。 林清宁这会儿已经吓傻了,坐在地上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屋里的人走个干净。 府医来的很快,为镇北将军夫人诊脉之后,言道镇北将军夫人是气急攻心,一下没缓过气来,这才晕了过去。 怎么突然就气急攻心了?林景意看着给镇北将军夫人掖被角又一脸愧疚的昭娘,悄悄把张妈妈叫的出去。 张妈妈便把今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个清楚,还把镇北将军夫人刚刚捏在手里的信递给林景意。 林景意把信看完,正巧听到张妈妈说昭娘失踪的事另有隐情,瞬间把手里原就皱巴的信捏了起来。 “走!我去见见她。” 林景意也想知道林清宁是怎么知道昭娘失踪了是另有隐情的? 那时候的她比昭娘大不了多少,还因为母亲骤然离世,父亲另娶青楼妓子,被丢弃在破落的小院里,有一餐没一餐。 林景意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二夫人,可他又想不出二夫人为何要把昭昭弄丢。 林清宁孤零零的坐在空无一人的正厅里,忍不住把自己蜷缩起来,她视线所及之处,是镇北将军夫人刚刚扫落的茶盏。 温热的茶水早已冷却,可怜巴巴全在地上的茶叶,像极了此刻的林清宁。 林清宁缩着手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却知道她再也没有资格在镇北将军府中自由行走,更没有资格命令府中的奴仆。 镇北将军夫人刚刚倒下的模样在她脑中不断闪过,她没想到镇北将军夫人听了她的话之后会那么激动,甚至晕了过去。 她只是想留下来,不想回到那个不属于她的家里罢了,她真的没想要害镇北将军夫人,真的没有…… 林清宁蜷缩在一束又一束的阴影中,心中全是对自己未来的茫然。 正厅的门忽然打开,她在指缝见抬头,看到的不是镇北将军夫人,也不是林清昭,而是林景意。 林景意……怎么会是他? 林清宁知道林景意不大喜欢自己,从她来到镇北将军府就是这样。 小时候,她便想要试图靠近这个看起来极为漂亮的小哥哥,可得到的只是冷漠的疏远,林清宁也意识到他不喜欢自己,便也不再往上凑。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林景意不像小时候那样情绪外露,对她也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后来的偶尔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儿。 林清宁一直都知道,林景意买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买的都是双份,若是有些买不到双份的,那便没有她的份。 林清宁也知道,林景意一直存留下来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给一个叫林清昭的女孩,她不是没有嫉妒过,后来只觉得林清昭根本就不可能回来,嫉妒也不过是浪费功夫。 林清宁甚至有一段时间觉得林景意或许就是个不好接近的人,他只是对记忆中的妹妹念念不忘罢了,若真把那妹妹找回来,也未必会有多疼爱她。 直到林清昭真的回来了,林清宁才明白她所认为的不过是个笑话,林景意就是不喜欢她。 他可以为林清昭一掷千金,金玉阁美味斋,只要林清昭喜欢,他什么东西都能弄来。 林清宁颓然的低下头。 林景意一步一步踏进门内,看到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看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心里生不起丁点同情,甚至觉得只是这样,不过是便宜她了。 镇北将军府从没有对不住林清宁的地方,她落到如今这地步,不过是自己贪心不足。 “说说吧,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林景意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里头的茶水已经冷了。 林清宁知道林景意在问什么,她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总是这样…… 若不是她说出自己知道林清昭当初失踪的真相,恐怕这会儿她已经像是滩烂泥似的,被丢出镇北将军府了吧。 事到如今,林清宁也没打算遮遮掩掩。 她想了想说道:“今日在荣国公府的时候,我听到二婶与林清玉说话,言语中涉及了昭昭。” 林清宁把当时二夫人与林清玉的对话重复了一遍,不多一字也不少一字,只是没学来那二人的语气。 林景意只是听着这对话,便面沉如水,拿着茶杯的时候一下便握起,咔嚓一声,茶杯碎了,茶水或者鲜血流下,啪嗒啪嗒滴在林景意的衣袍上。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原本乌黑的双眼渐渐爬上血丝,且血丝顷刻之间便蔓延了整双眼睛,他死死盯着林清宁,从牙管里挤出一句话:“你敢对天发誓,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林清宁被他突然变了的样子吓了一跳,惊惧的抖了抖身子,毫不犹豫竖起三根手指头,发下一连串歹毒的誓言。 末了,她还道:“我……真的没想害昭昭,我只是……”说着说着,林清宁便在林景意越发猩红的眼中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无论这会儿林清宁说什么,林景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二婶?!竟然是她?! 那年元宵,林景意气愤母亲让妹妹出去玩,却不让他去,打定主意在妹妹回来之后,要当着她的面雄赳赳气昂昂的告诉她,他要好些天不理她。 却没想到,等来等去只等到妹妹不见了的消息。 在知道他或许永远也见不到妹妹之后,他把自己闷在屋里整整三天都没吭声。 后来,他才知道是二婶只顾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才把妹妹弄丢。 他压着一股气,跑去把二夫人的儿子,他的亲堂弟打了一顿。 他那堂弟,从出生起就被二婶当心肝宝贝似的护着,从小到大都是个弱鸡,他把人套了袋子,打了一顿。 打了之后,他便巴巴的一个人跑到妹妹的房间,哭得稀里哗啦天昏地暗,最后还是大哥找到了他。 没人知道打了堂弟的人是他,他没有受罚,心里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甚至恨上了二夫人。 慢慢长大,他明白了道理,心中的怨恨才一点一点散去,可这会儿,曾经积郁在他心底里的怨气,又全都回来了,甚至比当初更深更浓烈。 林景意通红的双眼吓得林清宁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蜷缩着瑟瑟发抖,她怕自己一不小心说了什么,就会被发狂了的林景意当成二夫人泄愤。 林景意咻的一声站了起来,天蓝色的袍子染上了几滴血渍,不由带出几分肃杀之气。 林清宁吓得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便抖着嘴角,试图把自己埋进臂弯之中,仿佛这样就能够逃离林景意的视线。 “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在夫人醒来之前,好生照看着!”林景意几乎是一字一顿把句话说完。 他顾不上手上的伤口,也不管身上脏了的衣裳,脑中只盘旋着林清宁刚刚复述出的二夫人与林清玉的对话。 林景意裹挟着一阵冷风,直直往镇北将军府大门而去,凡是走过之处,皆留下一阵冷冽的气息。 福旺刚刚在屋里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下又看到自家少爷这模样,哪里会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若是出了府,指不定干出些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可这会儿,夫人昏迷着,小姐又陪着夫人,压根赶不及来阻止少爷。 阻止不了也要阻止! 福旺赶紧遣了个人去喊昭娘,这会儿林景意已经到了正门。 太子刚下马,就看到如同从阎王殿出来的林景意,一下扣住了他的肩膀,“你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哥力max!!! 沈源哥哥也快出场啦,是个很好的哥哥哦,我可喜欢了,已经想好前世番外惹~嘿嘿嘿! 第47章 上门 太子从来没见到林景意这幅模样, 还以为镇北将军夫人不好了, 心中对自己刚刚送出去的那封信升起无数后悔。 他在接到镇北将军夫人昏迷的消息, 便紧赶慢赶的赶的来, 就怕是镇北将军夫人对那养女用了过多的心思, 以至于承受不住自己养出头白眼狼来的事实。 宗政瑜怕昭娘受不住, 到了宫门口又连忙赶了回来,没想到正巧撞见这幅模样的林景意。 “你别拦我!”林景意已经顾不得眼前的人是谁, 又是否有尊卑之别。 他现在只知道, 他们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昭昭被二夫人刻意在那个寒冷的冬日里丢了, 在乡下地方受了十年苦。 宗政瑜知他此刻不对劲, 扣住林景意的肩膀,立刻给身边的令风使了个眼色。 令风会意,右手呈刀手状,一下砍在了林景意后肩上方。 林景意只觉得后肩上方一疼, 眼前的色彩渐渐变灰,他狠狠地瞪着宗政瑜, 直到失去意识倒下。 宗政瑜将人扶着, 随便就丢给身后跟上来的福旺,“把他给弄回去躺着, 看好了, 别醒来之后又乱跑。” 宗政瑜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却猜到应该不是镇北将军夫人出了事,否则林景意就不会是要朝外头去,而是直接找他算账。 宗政瑜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领着人进了镇北将军府。 如今镇北将军已得了圣旨,正在回京的路上,无论是镇北将军夫人,还是林景意都不能出事。 福旺扶着昏过去的林景意,高高吊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他可就怕二少爷不管不顾的就冲到二老爷府上,正法了二夫人。 太子殿下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 昭娘听到女婢来禀,也顾不得还昏迷着的镇北将军夫人,紧赶慢赶的冲了出来,正巧看到宗政瑜,又看到他身后被福旺扶着的林景意。 不久前才分离的娇娇儿,此刻的脸上已没了之前的光彩,忧愁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蔓延,不由得暗淡几分。 宗政瑜摩挲了一下手指,忍下想要过去摸摸那张白皙脸颊的冲动。 昭娘一下跑过去,对宗政瑜匆匆一礼,担忧的神情便落到了林景意身上,“殿下,我二哥他怎么了?” 林景意不是个冲动的人,突然就要冲出府,刚刚婢女慌张的神色还有语无伦次的禀报让昭娘心急。 宗政瑜轻声道:“无碍,别急,他如今只是昏睡过去,等他醒来,让他自个儿跟你说。” 宗政瑜其实也挺想知道看似不着调,实则很靠谱的林景意怎么突然性格大变,刚刚那模样像平日里的他。 昭娘听宗政瑜这么说,尽管心中依旧担心,眉宇间的愁容却敛下不少,又忍不住道:“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一言一行都在万人的注视之下,现下赶来镇北将军府,也不知外头会有怎样的揣测。 “听闻将军夫人惊惧之下昏迷,本宫带了太医前来探望。”宗政瑜这一席话说的官方,恰巧这时候太医正急匆匆的背着药箱跑进来。 虽然府医已经给镇北将军夫人诊治过,但太子殿下带了太医过来,再看看也无妨。 老太医喘着气,连忙对着朝他行礼的昭娘拱手。 他可不敢受了未来太子妃的礼,连声道:“请林小姐带路,老夫给将军夫人瞧瞧。” 之前,镇北将军夫人的身子苏太医也有照看,前几天来给她诊脉的时候,明明已经好转,且只要好生养着,即便没法恢复到与常人一般,也不会相差多少,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晕了? 苏太医看到被福旺和另外一个小厮扶着离开的林景意,心中有了猜想,却又很快打住,这高门大户里的事可不是他能揣测的。 昭娘道:“劳烦苏太医了,请!” 太子还没走,苏太医又怎么赶走在太子前头? 昭娘也下意识的落后宗政瑜一两步,带着他去了偏厅。 等苏太医喝了杯茶,顺过气之后,便被张妈妈领着去给诊脉将军夫人诊脉。 福旺把林景意不回去之后又紧赶慢赶的跑了回来,他咳得快点儿,把刚刚正厅发生的事情告诉小姐,不然少爷醒来又发疯,他可拦不住。 福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昭昭小姐虽然才回府不久,可府里的下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人长得漂亮,待人也温和,对下人也从不颐指气使,他偶尔也听少爷说起小时候的昭昭小姐,只听便知道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二夫人怎么就生出了那么恶毒的心思,忍心将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丢弃,让夫人受了十年思念女儿的苦楚,险些熬不下去。 宗政瑜听福旺把正厅里的事说完,脸上的寒意几乎能结成冰来。 难怪,难怪镇北将军夫人会晕过去。 她最疼爱的女儿被人丢了,仇人就在身边,她却还不知道,又有哪个母亲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宗政瑜忍不住转头去看默默坐在椅子上,已经把脸上的神情敛的一干二净的昭娘。 偏厅里静悄悄的,福旺额前也忍不住滴下汗来,太子殿下的气势已经快要让他腿抖的站不住,小姐又沉默着不说话。 许久之后,福旺才听到昭娘哑了的声音。 “你回去看着二哥吧,此时等娘醒来再说。” 昭娘是万万想不到当初她竟是这样被丢的,她不后悔被阿爹阿娘收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二夫人的所作所为。 只是……她忍不住茫然,当年不过四岁大小的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二夫人了,下得了如此狠手? 福旺退下,宗政瑜对着刺后在偏厅里的阿碧还有令风摆了摆手,两人十分有眼色的退下。 昭娘失神地坐在位置上,直到双手被温暖的大掌包裹,这才挪动着没有焦距的眼神看向宗政瑜。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深邃神秘,带着让她着迷的光芒,昭娘的心定了定,嘴中讷讷道:“殿下……” “莫伤心,一切都过去了。”宗政瑜低沉的声音带着抚慰。 他此前便在镇北将军寄回来的信中知道,沈源说当初他们一家是在距离京城甚远的通州的官道发现被丢弃在雪地里的昭娘。 他们见到昭娘的时候,她发着高热,意识已经不清醒了,沈郎中见不得如此小的孩子就这么去了,死马当活马医,用烈性药救活了昭娘。 也不知道是那晚的高热,还是那烈性的药,昭娘醒来之后便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事。 沈郎中见她衣着华贵,便知道她身份不凡,在通州等了许久,还上街去寻,都没听说有哪个富贵人家丢了孩子。 一连在通州住了一个月,没有丁点消息,又恰逢沈郎中的小女儿刚刚夭折,沈源阿娘便想把这不知来历,又找不到家的孩子,当成自个儿女儿养的。 昭娘就这么被他们带了回去。 宗政瑜曾经猜测过昭娘是被拍花子抱走了,可又见沈源在信中说,昭娘身上的东西都没被拿走,便又觉得这一猜测不可靠。 如今,倒是与沈源所说不谋而合,二夫人坐下将侄女丢弃的事,一定不会让镇北将军府再把她找回去,故而让人把昭娘丢到了通州。 至于昭娘身上的穿着,一个孩子又带不了什么贵重东西,她自然看不上,且,若是拿了还容易留下把柄,昭娘这也就让玉佩留在了昭娘手中。 昭娘忍不住一把抱住宗政瑜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腰腹前,又紧了紧手臂。 高大的身躯总给她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安全感。 昭娘抿了抿嘴,觉得自己这辈子是越发娇贵了,每每看到太子殿下在面前,心里丁点大的小委屈就被放大无数倍,一点小事也忍不住泪眼汪汪。 “殿下……”女孩儿声音闷闷的,还带上了些许哭腔,宗政瑜伸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脊背,手指划过柔顺的长发。 “莫怕,今后皆有我。”我娶你为妻,我许你一世安好。 宗政瑜不擅将自己的心绪宣之于口,比起那些红口白牙的空话,他更喜把一切都付诸实践。 两人在安静的偏厅中待了好一会儿,昭娘起伏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阿碧听了小丫头禀报,轻轻地敲了敲门,道:“小姐,夫人醒来了,这会儿正在找您。” 昭娘连忙站了起来,歉意的看一眼宗政瑜。 镇北将军夫人情绪一向不大稳定,这些日子好转了不少,没像她刚回来那会儿日日都要她待在身边陪着。 如今有了这么一遭,怕是又要变成之前的模样了。 宗政瑜笑笑,“去吧,我也该回宫了。”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侧脸,摸到一丝水泽,细细将之抹去。 女孩盈盈的目光像是沐浴在湖水中的月亮,宗政瑜多瞧了两眼,这才道:“遇着事,便让人去金玉阁。” 宗政瑜说完,也没句解释,便撩起袍子往外走。 昭娘也来不及多想,提起裙摆往正屋跑去。 宗政瑜刚刚骑上马离开,镇北将军府外一辆马车便停了下来。 二夫人气势汹汹地掀起帘子,身上还是刚刚参加宴会的那身衣服。 第48章 丢了 太子回到东宫, 便立刻吩咐令风派人去查十年前昭娘失踪一事。 以前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昭娘是被拍花子抱走的, 自然也没人去查二夫人身边的人的动静。 这会儿, 基本上证实了二夫人心思歹毒, 却没有证据。 二夫人要把昭娘丢了, 还是丢到通州那样偏远的地方, 肯定要有心腹之人参与这事,就算过去的十年, 只要事情发生过就还会存在蛛丝马迹。 太医仔细给镇北将军夫人把了脉之后, 又看过府医开的药方, 只多添了几句嘱咐, 便又跨着他的药箱,回太医院去了。 苏太医出门时恰巧遇见上门来的二夫人,见她衣着不凡,本着礼节拱了拱手, 二夫人却来了一句,“哪来的穷酸老头子还不滚开, 别打了本夫人的道。” 苏太医因着今日没值班, 便穿了一身常服,哪想到会在镇北将军府门口被人这样羞辱, 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 出门来送苏太医的绛珠连连向苏太医赔罪, 又忍不住对二夫人道:“二夫人, 您怎么又上门来?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 绛珠对二夫人可是一丝好感也无,刚刚又知道林清玉和林清宁两人狼狈为奸想要害昭娘, 这会儿更是没一丝好脸色。 二夫人没想到绛珠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没头一挑,便要骂人。 绛珠却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将苏太医送上了马车,这才吝啬给了破口大骂的二夫人一个眼神。 “这可是镇北将军府呢,二夫人若是想骂街还是回到自己府上去吧,没得让人以为镇北将军府一点教养也无。” 绛珠讲话丢下,便袅袅进了镇北将军府,哪管二夫人发青的脸色? 自个儿都没脸没皮的,还指望别人给她脸皮吗? 昭娘没想到二夫人这么快就关上门来找死,听到绛珠的禀报,她下意识的看一眼虚弱的倚靠在大迎枕上的镇北将军夫人。 镇北将军夫人一醒来,便把她搂在怀里哭,昭娘好不容易安抚住她的情绪,她又迫不及待的要见林清宁。 昭娘怕林清宁说的话刺激到她,斟酌了几分,便自己把林清宁所说用较为温和的话语转述了一遍。 哪想得到她刚说完,镇北将军夫人气都没顺完,二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了。 昭娘惦记镇北将军夫人身子不大好,怕她见了二夫人又像刚才那模样。 苏太医可是刚刚才嘱咐了镇北将军夫人这身子忌多思多虑,要保持心情愉快,现在见了二夫人,刚刚情绪大动的她指不定又会被二夫人刺激到。 昭娘道:“娘,不若让二婶先回——” “她可当不得你这声二婶!”镇北将军夫人一下打断昭娘的话,激动起来又咳嗽几声。 昭娘连忙给她顺气,“娘,您别生气。” “清……清宁姐姐听到的也不过是几句话,又没证据……”说到这儿,昭娘自己也说不下去。 林清宁与二夫人无冤无仇,就算心里妄想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去冤枉二夫人。 况且她现在还巴巴的想着留在镇北将军府,若说出口的是污蔑之词,一经查证,她更是没有翻身的余地。 镇北将军夫人顺了顺气,刚想说话,外头已经传来了二夫人喧闹的声音。 镇北将军夫人冷哼一声,“让她进来!我就想知道她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样儿来?!” 把她的女儿丢了十年,若不是昭昭命大被人给救了,现在哪还能坐在她面前跟她说话? 镇北将军夫人此刻是恨不得扒了二夫人的皮,她自问自己从未做过对不起她这位二弟妹的事,甚至还因为是长嫂,还多有照看。 只这些年因为当年的事情有了心结,而于二房断了来往。 哪想得到的竟是二夫人故意把昭昭带出去丢了! “娘!”昭娘当然不同意,若是镇北将军夫人再晕过去可怎么办? 在这节骨眼上,实在没必要为二夫人气坏了自个儿身子,且二夫人就在那跑也跑不掉,等她身子好些,把事情给查清楚了,再来查办二夫人也不迟。 镇北将军夫人握上昭娘的手,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说道:“昭昭,娘今日必须把当年的事都给弄清楚,否则娘要会彻夜难眠。” 昭娘沉默下来,对镇北将军夫人来说,她失踪的事情折磨了她十年,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她若是不一口气都给弄清楚,只怕会越想越多。 半晌之后,她才道:“那您可要克制住自个儿的情绪,伤了身子,我和二哥可是要伤心的,您还得保重身子看昭昭嫁人。” 镇北将军夫人眼中水泽略过,又忍不住笑起来,“娘会的,娘还要抱昭昭给娘生的外孙。” 凝重的氛围一下瓦解,昭娘便是在想要严肃起来,也不由红了脸颊,她下意识的想到了前世玉雪可爱的晔儿,脸上的红霞更胜三分。 也不知她这辈子与晔儿还有没有那母子之缘。 在两人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张妈妈已经领着二夫人进来了。 依旧盛装打扮的二夫人,对比起今早的模样多了几分狼狈,她刚刚进来便被侍卫拦下。 守门的侍卫因她是主子,不敢直接把往府里闯的二夫人轰出去,却也没对她多客气,推搡之间,衣服皱了发髻也乱了。 二夫人好不容易到了内院,又被镇北将军夫人身边几个会武的侍女拦下,直到大呼小叫惊扰了镇北将军夫人才被带进来。 二夫人一进来便想冲到镇北将军夫人床边,绛珠手疾眼快将她拉住。 “贱婢!你给本夫人放开!”二夫人不断推搡将她拦下的绛珠,又尖叫着威胁道:“伤了本夫人,我要你小命!” 镇北将军夫人见她如此张狂模样,沉声道:“我镇北将军府婢女的性命还轮不到你做主!” 镇北将军夫人声音不大,里头的气势却一下将二夫人给镇住。 短暂的怔愣之后,二夫人一下拔高的音调,“张明晚!我就知道你是个心思歹毒的!让你两个女儿一唱一和,害了我家清玉,现在还要害了我不成?” “我可告诉你,我不怕你!” “我也用不着你怕我!我这都还没上门找你算账,你倒是还敢上门来污蔑昭昭,她什么时候要害林清玉了?!” “不过是你自己没教好女儿,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连自己的亲堂姐都害,被太子殿下送了回去,还敢倒打一耙,真真是不要脸!” 镇北将军夫人甚至二夫人就是个永远只看得到别人身上错错的人,林清玉之事,太子也已在信中告知于她,如今二夫人急匆匆上门来,还一副讨公道的模样,分明就是不觉得自己女儿错了。 二夫人被镇北将军夫人说的一愣,什么太子殿下? 清玉不是被林清昭和林清宁害成那样的吗?怎么又跟太子殿下扯上关系了? 镇北将军夫人可没有给她解释的打算,冷着声音又道:“你怎么教女儿的我不感兴趣,今个儿你来的正好,我正想问问你十年前昭昭失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夫人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了惊惧,看到镇北将军夫人脸上的质问,还有冷笑着的神情,二夫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她一下踩在自己的裙摆,啪的一声便摔在地上,腰间戴着的玉佩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夫人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清昭十年前不就是被拍花子拐走了吗?你突然问这事做什么?” 问题来的太突然,二夫人吓了一跳,可她深知,有些事便是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也绝对不能透露出一个字。 镇北将军夫人将她刚刚的心虚全看在眼里,见她色厉内荏,扶着被子的手一下攥紧了。 她压了压心绪,道:“今日有人与我说,十年前是你刻意把昭昭丢了。” 镇北将军夫人咬中了刻意两个字,一眼不眨的盯着二夫人,只见她脸上已经褪去了一开始的惊慌,但那双眼睛中一闪而过的仓皇还是被她看在眼中。 果真是她! 镇北将军夫人这会儿已经无需二夫人承认,便认定了十年前昭娘失踪是她所为。 二夫人挺了挺腰板,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与你说这话的人又是何居心?这都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了,我又是昭昭的长辈,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丢了她?” 镇北将军夫人见她依旧不承认,眼中掠过一道寒芒,说道:“若是没有证据的事,你当我会拿这件事到你面前来说?” 镇北将军夫人逼视二夫人,又把视线转到了她身边跟着的现下已经被人拦住的老妈妈身上。 方妈妈在镇北夫人将军如同沁了寒冰的眼神中抖了抖,瑟瑟缩了缩,不但明白镇北将军夫人为何这样看自己。 且听她道:“今日我回府之时,遇到府里十年前的老人,她与我说起,那年元宵她跟着几个姐妹出了府去玩,恰逢那场骚乱,看到你身边方妈妈的儿子抱了个孩子直奔城门而去!” “不可能!我明明是让——” 二夫人瞳孔骤然收缩。 镇北将军夫人大怒道:“让什么?!” “让……让……”二夫人抖着声音,她六神无主,一眼看到敞开的大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从这里逃出去! 可她的腿软得不像话,压根使不上力气,便是想逃也逃不了。 镇北将军夫人惨笑一下,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二夫人,只觉得自己是傻到了极致,竟会被这么个蠢货蒙在鼓里整整十年。 昭娘也没料到镇北将军夫人不过用几句空话,就把当年的事炸了出来,早有从福旺那里得来的话,她此刻心绪起伏不大,只担心镇北将军夫人。 镇北将军夫人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扶着昭娘的手,在她担忧的眼神中走到二夫人面前。 “何雅芳,你还敢说我心思歹毒?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当年昭娘孩子是个四岁大的孩子,你是怎么狠的下心把她扔在冰天雪地里?!” 二夫人突然猛得抬起头来,看向这一刻带着无边正气质问她的镇北将军夫人,咕噜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继而张狂大笑。 “怎么恨得下心的?张明晚你这话可真叫我好笑!” “当初姨母明明是要把我议给林铮,是你,是你横插一脚,让我从一品诰命夫人变成个芝麻官的妻子!” 镇北将军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会在二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言辞,她对此当真一无所知。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原来没打算把林清昭丢了的,是她自己蠢,欺负我的清玉!一个花灯而已,我的镇北将军夫人之位都被你抢了,我的清玉拿她一个花灯又怎么了?” “当时啊,我看着她那张跟你长的七分像的脸,就觉得要是她还活着,我的清玉就会跟我一样,活在你的阴影底下!凭什么?!明明是你先抢了我的东西。”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二夫人干脆说个痛快,她指着昭娘,冷笑一声:“你生的好女儿,从小就惯会讨好人,在老太爷和姨母面前装乖,哄着他们什么都肯给,转过头却丁点不肯分给我家清玉。” “她当初会被丢,是她活该!” “啪!”清脆的一声响声回荡在屋里。 与此同时,木门碎裂的声音也突然响起,男人双目赤红,盯着屋子里的三人,一个大力,把门给卸下了。 “贱人!你敢打我?!”二夫人捂着脸,瞪大了眼睛看着镇北将军夫人,眼看着就要动手。 “贱人!”男子高声一个怒吼,脚下的动作更是毫不留情。 二夫人只觉一股大力朝肚腹袭来,紧接着一股剧痛让她瞬间神经麻痹。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二夫人像是令人厌恶的垃圾一般倒飞出去,砸在屏风上。 屏风倒塌,二夫人伏在地上,喉咙腥甜涌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夫人凉凉啦,可爱们猜猜来人是谁捏~ 第49章 回来 原来打了二夫人一巴掌的镇北将军夫人愣在原地, 机械的抬起头去看突然闯进屋里的男人, 嘴里磕磕巴巴的, 吐出两个字, “将……军……” 将军?镇北将军?! 昭娘一下转过头, 将身材伟岸的男人的面容收入眼中。 也许是一路赶来, 他风尘仆仆,头盔下的脸也显得沧桑, 胡子拉碴的, 身上的盔甲未卸, 若是没有身上那一身战甲, 说不得会让人以为他是哪个破庙出来的乞丐。 “将军?!你回来了,怎么也没个人来传消息?”镇北将军夫人又惊又喜,她还以为镇北将军至少还有五天才能抵达京城,如今是一点防备也没有。 镇北将军还没回答, 镇北将军夫人便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去拉昭娘的手, “昭昭, 这是你爹爹!” 昭娘上前一步,眼前的男人狼狈却不失伟岸, 他不过是站在她面前, 昭娘心底便不由升起一鼓在此之前只有太子能够给她的安全感。 她动了动唇, 轻声道:“爹……” 原本还绷着一张脸,不住用余光看她的镇北将军一下转过头来,脸上的怒气尽数消去, 只留激动。 面前的女孩亭亭玉立,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喜欢抱着他的脚,爬上他膝盖跟他撒娇的小女孩了,她长大了,变美了,软着声音叫他爹。 镇北将军的心瞬间软下,他抬了抬手,想去摸摸女儿的脸颊,又见手上粗糙的茧子,怕伤了女儿白玉似的脸颊,连忙就要缩回去。 昭娘心中原有的那么一点无措因为镇北将军的这个动作消失殆尽,她一把将镇北将军的手握住,两只手把他的大手包裹着,脆生生又叫了一句:“爹!” 镇北将军铮铮铁骨,一向认为掉眼泪的事只有娘们会干,这会儿却也忍不住眼中的水泽,“昭昭,真的是昭昭,都长这么打了。” 他一路风尘仆仆,二十几日的日程生生让他缩短了好几日,为了就是赶回来见女儿。 镇北将军进府前有过无数挣扎,他怕女儿在外头住了十年,跟他不亲,而他又在战场上杀了许多人,周身一股煞气,胆子小些的女子,见了他都两股战战,他怕吓着女儿。 一番挣扎,镇北将军还是进了府,却没想到会听到二夫人那一番话,他气得气血翻涌,都顾不得妻子和女儿还在屋子里,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踢完之后镇北将军就后悔了。 他原就担心女儿怕他,这会儿指定更怕他,是以一直都不敢正眼看她。 却没想到,昭昭不仅不怕他,也不嫌弃他一路不曾换洗一身臭味,还娇娇的叫他爹,拉他的手。 镇北将军连忙后退一步,把手从昭娘手中抽出来,“爹爹一身味道,先去梳洗了,再来与你们说话。” 言罢,镇北将军身后就跟有一群猛虎在追似的,紧赶慢赶出了正屋。 昭娘傻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直道镇北将军夫人笑着来拉她的手。 “你爹爹他心里高兴,咱们别管他,等他把自己打理好了,自然会巴巴的过来。” 昭娘听镇北将军夫人这么说,又想到镇北将军刚刚狼狈而出的样子,不由抿嘴笑的笑,她的家人一直都比她想象中的更爱她。 镇北将军夫人转身,看向倒在屏风上已经吐血晕过去的二夫人,冷声道:“把她抬下去,让府医看看,然后派人去把二老爷叫来。” 总不能真让将军一脚给踹死,那也太便宜她了。 且,将军可不能因为这么个心思歹毒的女人背上杀了弟媳的恶名。 绛珠会意,立刻照镇北将军夫人的话办。 张妈妈也在一边道:“夫人不落先去右厢房歇会儿,这里染上了那女人的血,怕是不吉利。” 镇北将军夫人点点头,忽然奇怪道:“将军回来了怎么不见景飒。”她若没记错,这父子二人是一起接了圣旨回来的,如今将军在,景飒不该还在后头磨磨蹭蹭。 “这……”张妈妈也不知道,刚刚的确只有将军一人进来,若是大少爷也回来了,没道理不跟和将军一起。 “你去问问将军。” 还在回京路上的林景飒打了个喷嚏,身边的小将立刻揶揄道:“小将军,莫不是你昨日受不住用冷水洗了澡?今个儿受凉了?” 林景飒甩给小将一个刀子眼,“你家将军我是那么没用的人吗?定是家里妹妹想我了,你这种没有妹妹的人是理解不了有妹妹想着的感觉的。” 小将立刻对天翻了个白眼,他这将军吧,哪哪都好,就是最近像是疯了似的,一个劲儿的炫耀林家小姐,活似军中那么多汉子,只有他有妹子似的。 林景飒对小将的白眼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不过,林景飒心里也忍不住怨念,父亲仗着自己是老子,不由分说的让他留下跟着大部队一起,他却领了几个人紧赶慢赶的回京,说什么要早些日子回去,向陛下禀报边关的事。 呵!当他这儿子不了解老子的性格吗? 分明就是想先他一步回去和妹妹套近乎! 说来,景意那小子还真是快活似神仙,在京中当了个纨绔大少不说,整日里都能在妹妹面前瞎晃悠。 看来,年关过后,势必也要让那小子到北边体验体验生活,免得他纨绔大少当惯了,真成纨绔了。 林景飒在心里暗搓搓的拿个小本本打算明年坑弟弟,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官道,心里惆怅得不行。 以前都没觉得这条路这么远,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回家。 小将翻完白眼,见自个儿将军又盯着官道长吁短叹,又忍不住发了个白眼,这都这些日子第几回了? 镇北将军将自己浑身上下搓了个干净,便是连脚趾缝儿都没放过。 好不容易把自己清洗好了,又看到脏兮兮的洗澡水,压着内心的急切,又叫人换了桶水来,再抹一次香胰子,翻来覆去问随从问了十来遍,自个儿身上还有没有味道,这才匆匆到了右厢房。 这还没进门,身边的随从连忙道:“将军,陛下这会儿还在宫里等您呢,您……可得瞧着点时辰……”别见着昭昭小姐一高兴,就舍不得进宫了。 镇北将军虎视一眼随处,直把他看成了苦瓜脸,默默退下。 镇北将军越发觉得陛下碍事。 不就是例行进宫吗?他就不相信陛下会不知道边关的事,还得让他巴巴的进宫一趟,平白让费他与女儿相处的时间。 且,他的女儿莫名其妙的成了陛下的儿媳妇,他这个当爹的还是好几日之后才知道,简直让他对陛下这个亲家没好感。 哎…… 女儿长大了就成了香饽饽,被太子那小子惦记上了,不是说有断袖之癖吗?景意那小兔崽子跟他处的那么好,怎么不见他下手?反倒是盯着他家宝贝儿昭昭。 镇北将军长叹一声,进屋去了,陛下爱等着就让他多等会儿吧。 大不了待会儿进宫的时候说,他为了见陛下,洗去身上的污尘用了几个时辰。 看看,他多尊重陛下。 刚刚醒过来揉着脖子的林景意和在宫中批阅奏折的皇帝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喷嚏。 福旺连忙道:“少爷,您可得悠着点,太医说了,情绪起伏太大容易病着。” 林景意:“……”他身子壮的跟头牛似的,能病着才怪,十之八、九是他爹和他大哥在羡慕嫉妒他能天天见到昭昭。 陛下身边的常公公也巴巴道:“陛下,喝口热茶,怎么突然就打了喷嚏?不若请个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去瞧瞧镇北将军怎么还没进宫?”镇北将军一进京城皇帝就收到消息了,依着以前镇北将军的效率,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府梳洗完,进宫了。 倒也奇怪,以前镇北将军大胜归来,一路都悠哉悠哉的,二十天的路程生生被他走了一个多月,还美其名曰让手底下的将士们见识见识大魏朝的大好风光。 皇帝都懒得揭破镇北将军想偷闲的心思。 这次莫不是他那失踪了十年的女儿回来了,这才一反常态巴巴的赶回京? 林清昭这名字可是在皇帝这里走了好几遭。 第一次听说,自然是在宗政瑜口中得知,他生死一线之时,是个农女救了他,皇帝还想着这农女胆识不错,要不赏她个县主当当。 紧接着就听说这农女是镇北将军失散了十年的女儿,又带了点了然。 难怪了,那匹夫的女儿,胆子大实属正常。 后来,又听说皇后看上了她,要将她赐予太子为妃。 皇帝起初是不同意的,他的儿子是一国储君,林清昭便是镇北将军的女儿,到底在乡下待了十年,配不上他儿子。 结果,皇后悄悄告诉他,太子那愁坏人的毛病对着林清昭不起作用,皇帝思来想去还是下了圣旨。 礼仪不全可以教,见识不广可以长,只要她能给太子绵延子嗣,生下个值得培养的继承人,有皇后□□着,还怕成不了个合格的太子妃吗? 皇帝那边奏折批着批着就歪了楼。 二老爷听到镇北将军回来的消息还惊诧着,却听传话的人说,镇北将军要马上见他。 二老爷能力不行却懂得看脸色,连忙向传话的人打听,知道二夫人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惹得正北将军一脚踢到屏风上,惊惧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就是爹爹肥来啦~ 今天中秋,昭昭一家差苦逼的大哥就团圆喽! 可爱们中秋快乐!今天之内评论本章有红掉落~ 作者君电影院诛仙走起,这章提前挂上,肥来给评论了的可爱发红包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颜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休妻 镇北将军和二老爷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但镇北将军年纪还小时, 便被老太爷带到军中磨砺, 年纪轻轻立下战功, 娶了妻之后又连连打胜仗, 封着封着就封到了正一品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上。 二老爷和镇北将军相差不过两岁, 却因从小体弱多病,老夫人舍不得让他到军中受苦, 便养在身边, 又多宠着些, 以至性格优柔寡断。 等老太爷发现小儿太过怯弱为时已晚。 他欣喜一个儿子不断建功立业, 又痛心另一个儿子就这么被养废了。 二老爷从小就怕一身煞气的大哥,老太爷逝世之后,镇北将军给他在外头谋了个清闲又容易攒政绩的职位,二老爷知道自己能力不行, 乖乖上任去了。 二夫人的性子二老爷也知道,凡事都要争个高低, 也知她看不上自己, 又想着不过是个屋里头的婆娘,看不上又能怎样?索性放着不管。 这次回京, 二夫人三天两头往镇北将军府跑, 二老爷怕镇北将军却也不想跟如日中天的镇北将军府断了联系, 便默认了她的作为。 今日,他回府就听说女儿被荣国公送了回来,心头便有了不好的猜测, 又听闻二夫人又气势汹汹出门去,还奇怪着她莫不是要上荣国公府讨公道,惊讶于她竟也硬气了。 没想到是去了镇北将军府,还惹上他刚刚回来的大哥。 二老爷使劲儿跟传话之人打探,传话的小厮也知二老爷是将军的嫡亲弟弟,自然不会为难他。 可他也不知道二夫人做了什么,惹得一向不与妇人计较长短的将军都忍无可忍,将她一脚踢开。 无奈之下,二老爷只好跟着来人去了镇北将军府。 华丽的将军府二老爷没来过几次,他大哥在成为镇北将军之前,他爹娘就都走了,后来两房很快分家,他自然没机会住在这。 二老爷惴惴不安,总觉得二夫人要给自己找事。 镇北将军蹑手蹑脚的进屋,偏他身材高大,这动作不仅没让他行动轻巧,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昭娘恰巧从外头端药进来,看到镇北将军这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镇北将军听到女孩清脆的笑声,身子一直,顿时觉得老脸丢到东海去了。 他一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什么时候这样羞耻过? 镇北将军十分淡定的把手放在嘴边假咳几声,然后转过身,假装刚刚什么也没发生,道:“昭昭啊,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他还想看看昭昭在屋里做什么?如今这…… 昭娘下巴点的点,说道:“我给娘端药去了,爹爹来了怎么不直接进去?”反倒是跟做贼似的…… 昭娘又想到镇北将军尴尬的动作,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倒是没像刚才那样不给面子的笑出来。 镇北将军假装自己看不到女儿盛满笑意的眼睛,用自己认为颇有威严的语气道:“这些小事让下人去做便好,你快回屋里呆着去。” 昭娘连连点头,越过镇北将军轻快地往屋里走去。 镇北将军负手,阔步向前,一改之前的蹑手蹑脚。 心里却忍不住惆怅开了,刚刚那么没面子动作被女儿瞧了个清楚,以后他这父亲的形象怎么立得起来? 镇北将军还记得,女儿小时候爬到他膝上,仰着娇嫩的脸颊,嗓音清脆的表达对他的崇拜的小模样。 屋里昭娘给镇北将军夫人喂药,镇北将军便自个儿寻了处椅子坐下,看女儿轻声细语的哄妻子喝药,越看越是舒心。 他的昭昭真乖,还体贴人,果真不是另外两个臭小子能比得上的。 镇北将军心里美得冒泡,觉得自个儿女儿怎么看怎么好? 美滋滋了没多久,镇北将军夫人吃完药,镇北将军刚刚想凑过去和女儿亲近亲近,外头随从忍不住叫了一声将军。 若是镇北将军一人听到还好,他就当是个屁给放了,可女儿妻子全都听见了,这会儿正回头望着他。 镇北将军在两双略带疑惑的眼神下,脸皮绷了绷,依依不舍地从椅子上挪起来,说道:“爹爹……进宫一趟!” 简单的四个字被镇北将军从牙关里挤出,活像是要他命似的。 挪到门外,镇北将军居高临下的看着腰已经快要弯到膝盖上的随处,眼神几乎要凝成小刀子一刀一刀刮在他身上。 随从心里苦哇! “将军……陛下已经着人来催了……”他……他也不想打扰将军共享天伦之乐的。 要不……将军您怪陛下去? 镇北将军收回目光狠狠一甩袖,道:“备马,我要进宫!” 传了消息正要回宫的小太监脑中还回荡着刚刚镇北将军府的人和他说的话。 镇北将军还在沐浴?!说是为了见陛下要仔细洗去身上一身尘土? 不是……他记得镇北将军不像是这么追求……额……‘细节’的人啊……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身边便呼啸来几匹快马,眨眼间从他身边飞过,扬起身尘土。 小太监好不容易等尘土散去,甩下袖子,刚刚想看是哪家纨绔子弟,抬起头只瞧见了个宽阔的背影离去。 镇……镇北将军?! 小太监心下松了口气,他就说嘛,镇北将军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怎么可能跟个女子似的,沐浴需要花上几个时辰。 …… 二老爷来到镇北将军府,正巧看见镇北将军匆匆忙忙进宫去。 之前就受了镇北将军夫人吩咐的婢女直接把二老爷领向了二夫人所在。 等二老爷看到脸色灰败的二夫人的时候,当真是吓了一跳。 他也与二夫人吵过架,激动之下动过手,之前听镇北将军踢了二夫人一脚,还以为只是跟他一样的力道,可……这会儿,二夫人死气沉沉,看着像是只吊了口气。 二老爷连忙退出屋去,高声道:“大哥不在,我要见大嫂!”他这只会给他找事的婆娘究竟做了什么?! 他大哥的确是个军中莽夫不错,却向来不屑于与女子动手,能把他这婆娘弄成这副模样,定是她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二老爷心里拔凉拔凉,心中无比后悔没有早日管教二夫人。 镇北将军夫人一整天心绪起伏,刚刚睡下,昭娘听到来人回禀,想了想,把个长辈晾在那儿也不好,打算领着阿碧去见二老爷。 才刚刚出了门,昭娘就被赶过来的林景意拦下。 “还有二哥在家呢,你乖乖回屋陪着娘去,若是累了,也去歇一歇。” 这会儿日头西沉,好在上午在荣国公府的寿宴上吃了不少,不然经林清宁二夫人那么一闹,昭娘还真受不住。 昭娘也觉得自己一个侄女还是当事人去见二老爷不大好,便乖乖点了点头又回屋子里去了。 林景意对自个儿这二叔也没什么好印象。 管不好妻子,教不好女儿,自己日子过得潇洒,苦得却是他们一家人。 林景意醒来之后冷静了不少,得知镇北将军把他要做的事全都给做了,心里头不大舒坦。 又不得不的说,镇北将军把二夫人打趴下,可比他一个晚辈上门把二夫人打趴下合适得多。 害得昭昭流落在外十年,他这好二婶这辈子是别想善了。 林景意在绛珠口中听完了刚刚发生的全部经过,只恨不得把二夫人剥皮抽筋。 她嫉妒娘,还说娘抢了她的姻缘,她怎么不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她那副嘴脸,爹瞧得上她吗? 林景意还记得他小时候和昭昭在祖母院子里玩捉迷藏,就不小心听到祖母说,她给二叔娶错了媳妇,还好当初他爹死活不愿意去二夫人。 原话是不是这样林景意也记不清了,但却记得意思。 也不知道他这二婶是哪里听来的又是怎么来的执念,竟然觉得是他娘抢了她的将军夫人之位? 呵!当真觉得自个儿貌若天仙呢? 她怨便怨,有本事拉下他们一家,算是她的本事。 可那毒妇,表面上一副好婶婶的模样,背地里却悄悄对昭昭下手,简直丧心病狂! 二老爷焦急的等来等去,只等来的林景意。 林景意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便把今日在荣国公府,还有二夫人的十年前的所作所为,一口气全给他说了。 二老爷听了荣国公府的事,脸色已经煞白煞白的,等知道十年前二夫人是故意把昭娘弄丢,膝盖一软,险些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他……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害侄女! “景意,景意!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二婶……她……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二老爷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荣国公府的事他没有任何质疑,太子殿下怎么都不可能平白无故冤枉一个芝麻官的妻女。 可……可把昭娘丢了的事不是小事! 那是他亲侄女,他大哥的亲女儿,她小时候他也抱在怀里过。 林景意面无表情道:“二叔觉得我有必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吗?” 二老爷当然知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林景意若不是真确定了二夫人做下此等罪大恶极之事,也不会在这儿告诉他。 难怪了……难怪他那一向不与女子动手的大哥会把他婆娘一脚踹出去。 这不是自个儿作死吗? 林景意见二老爷冷汗涔涔,说道:“我来只是告知二叔此事,要怎么处置那毒妇,还要爹回来做主。” 不管怎么说,他在二老爷面前都是晚辈,上头还有爹娘在。 二老爷思来想去,最后抖着声音道:“休妻……我休了她!” 林景意听了这话没说什么,只嘴角提起冷厉的弧度。 休妻?!哪能这么便宜她? 第51章 感动 镇北将军好不容易在御书房跟皇帝拉扯完, 又婉拒了他留饭, 没想到一出门就瞧见朝这儿过来的太子。 镇北将军顿时吹胡子瞪眼, 就是这小兔崽子, 趁着他还在北地, 把他的昭昭给叼走了。 宗政瑜仿佛不知道镇北将军不待见自己, 得体大方对他作揖,镇北将军皮笑肉不笑的还礼。 “殿下这是去御书房?” 宗政瑜摇了摇头道:“非也, 本宫是来寻将军的。” 镇北将军闻言抖了抖剑眉, 这小兔崽子找他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快些把他的昭昭叼进宫里?! 不行!那绝对不行! 宗政瑜只是笑笑示意身边的人提上来两壶酒, “这是十日醉, 听闻将军喜酒,本宫便将这两坛十日醉赠予将军。” 十日醉! 镇北将军眨眨眼睛,盯着小太监手里两小坛酒,心里忍不住嘀咕开了, 这小子果然觊觎他的昭昭,区区两坛子十日醉就想收买他, 未免……未免把他的昭昭看的太廉价了些! 镇北将军心里这么想的, 眼睛却忍不住睃一眼两坛子十日醉。 十日醉可不好得,去年他听闻右相那老头子家里有一坛, 特意寻了由头上门去, 哪知道那家伙小气巴巴的, 一坛子酒就给他一小杯,一口都不够。 昭昭吧……迟早是要进宫的。他不若先收了这两坛十日醉,回去在昭昭面前说说这小子居心不良, 用十日醉收买他。 嗯,他其实不想要这两坛子十日醉,不过能用他们在昭昭面前告这小子的状,镇北将军觉得自己应该勉强收下。 他脸色稍稍缓和,摸了一把不久前刚刚打理好的胡子,道:“那微臣便多谢太子殿下。” 镇北将军身后的随从十分有眼色的向前把两坛子十日醉收下。 宗政瑜见镇北将军把十日醉接了,道:“天色不晚了,将军还是早些回府。” 镇北将军见他从出现到现在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一个字也没提他宝贝女儿,眉头又隆了隆。 巴巴的要娶他女儿,这会儿却一个字也不问,昭昭还是别嫁这等没把她放在心上的夫婿吧! 御书房里皇帝听贴身太监把外头发生的事给说了,又瞅着自己桌案上的三坛子十日醉,忍不住笑了下。 那老匹夫怎么会是他儿子的对手? …… 昭娘用了点清粥,回到院中,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一旁花圃边上做了个小窝,小窝里两团白生生的兔子窝在一起。 昭娘又喜又惊,一下走过去,瞧着两小兔子正窝在一起吃草,又对比着白天见到的两只,连声问道:“这兔子是谁送来的?” 旁边守着的婢女连忙上前屈膝道:“小姐,这是下午太子殿下遣人送来的,殿下言小姐喜欢,还特意派了照料的人来。” 昭娘心中欢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上挂着的玉佩,之前的烦心事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她盯着嘴巴一耸一耸的两只小兔子,眉梢上都飞起喜悦。 殿下……殿下可真是个……会讨女孩子喜欢的…… 镇北将军还不知道太子殿下这边刚刚讨好了自己,那边又不动声色地得了女儿欢心。 他回到府中下马后,盯着随从手中的十日醉,摸着胡子严肃道:“拿我书房里去。” 找昭昭告状不急在一时,若是被夫人瞧见了这两坛十日醉,他拿什么东西昭昭着告状? 随处低着头嘴角抽搐,将军明明就是怕夫人见了,把两坛子十日醉收走,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府中谁人不知您怕夫人? 二老爷焦急的等来等去,连晚饭也没心情吃,总算是把镇北将军等回来,可见了气势越发威严的大哥,二老爷心头颤了颤。 镇北将军从小便瞧不上他这模样,明明是武将家出生的孩子,却比那些酸书生还文弱几分。 二老爷见镇北将军把脸拉下,这会儿不只是心头打颤,就连腿肚子也抖了抖。 镇北将军看到一边站着的林景意,瞧着他比他离家又细嫩了些的脸颊,又看看一边分外没出息的二老爷。 不行!这小兔崽子也得带军中去练练,没得今后与他那没出息的弟弟一个模样。 镇北将军心里打定主意要把林景意丢战场上历练历练,林景意突然觉得脊背一凉,回头望了望,看到屋里的窗开着,连忙走过去关起来。 等二老爷爷战战兢兢的坐下,镇北将军这才说道:“该说的想必景意已经跟你说了,怎么处置那毒妇?说说你的打算。” 二老爷偷偷去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镇北将军,把刚刚自己的打算说出。 才说完就听镇北将军冷笑一声,“休妻?!昭昭被她丢了十年,若不是昭昭福大命大被人救了,我还有机会见到她吗?” 镇北将军声如雷霆,在二老爷耳边炸开,他额前又沁出一股冷汗,哗啦哗啦的往下流。 “大哥……那……那您觉得该如何?”休妻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极大的惩罚,况且二夫人现在算是吊着条命,回了家也未必讨得了好。 镇北将军冷声道:“刑部大牢吧!” 那毒妇敢把他的昭昭丢了,那他就要她下辈子都在刑部大牢里度过! 二老爷动了动嘴,刑部大牢可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你想为她求情?” 沉下来的声音让二老爷瞬间打了个激灵,连忙否认,“没!大哥!她既敢做,就该早日想到有今天,我……我没意见。” 他担心的是二夫人生的一双儿女。 二夫人若是被关进刑部大牢,那她犯下的罪行必然遮不住,清玉今日又被荣国公府遣送回来,亲事必定受阻,要是再爆出她娘连亲侄女都害,她还嫁的出去吗? 还有景远,仕途也必定受阻。 镇北将军一眼瞧出他在担心什么,又见他到现在了,腿肚子还抖个不停,眉峰隆起,“你现在几个儿子了?” 要是孩子再让他叫二弟养着,指不定就养成废物了。 二老爷不知道为什么镇北将军会突然问起他有几个儿子,想了想,犹豫着竖起手指头:“两个。” 林景意还挺诧异,他没记错的话,二老爷只有林景远一个儿子吧。 二老爷注意到林景意的眼神,顿觉自个儿在小辈面前没了面子,可大哥的威严又压在那,只好解释道:“我有个外室……” 二夫人生性善妒,二老爷娶她没多久就发现了,只要他敢纳妾,那妾室必定没好下场。 二老爷也不是没因此发过火,只不过二夫人闹起来实在太难看,闹了几次让他心生厌烦,二老爷干脆把人弄了在外头养着,再小心些,二夫人果然没发现。 林家倒是没有不能纳妾的规矩,可养外室?! 镇北将军险些被二老爷气的一个仰倒,他倒是小瞧了自个儿做弟弟。 看着是个胆小的,却背着家里头的妻子,在外头养外室,还生了个儿子。 镇北将军虎着脸,觉得此刻列祖列宗的脸上定然黑漆漆的,却又问道:“几岁了,小的。” “快束发了……” 哟呵,和林景远差不到两岁,他这二叔有点前途啊! 林景意在一边仔细打量了二老爷,瞬间理解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的含义。 镇北将军脸色越发黑了,“确定是你的血脉,那就接回府里,让他还有景远年后跟景意一起到军中历练。” 二老爷眨眨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反应过来了,二老爷又很快道:“景远准备着参加科举……”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林景远从小就被她娘给宠坏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今比他还胖上一圈,哪吃得了军中的苦? 镇北将军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松下来的眉头又隆起一个新高度,“你回去问问,若是他愿意就到军中去,若是不愿那就算了,至于另外一个,没有选择。” 镇北将军把话扔下,也不愿再去管二老爷家的糟心事。 老子没怎么交代就走了,林景意当然要留下来善后,他对着二老爷道:“二叔,今日天色已晚,您留在府中过夜吧,您府上我派人去传消息。” 二老爷想想发软的腿肚子,也就没拒绝林景意的好意。 他心里开心,他知道大哥不大瞧的上他,不过,兄弟之间血脉相连不可割断,如今,大哥愿意提携他的儿子,他自然开心。 二老爷看到面前风姿卓绝的二侄儿,又想到刚刚在边关立下战功的大侄儿,紧接着想到还在家里玩乐的儿子,心下做了个决定。 大哥能教出两个这么好的儿子,肯定比他会教儿子,反正景远读书也读得不伦不类,到现在连个童生都没考回来,还不如跟着大哥去军中历练,指不定还能挣个战功回来。 二老爷一深一浅的回到客房,还恰巧就在二夫人旁边,看到有个穿着官服,提着药箱的人从二夫人屋里出来,不由诧异。 他大哥怎么还给屋里那恶毒的女人请太医? 二老爷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便把这是抛脑后去了。 反正他大哥绝技不可能放过她的,治好了也只能去蹲刑部大牢。 好在大哥好像没有因着那婆娘牵连他一双儿女。 二老爷瞬间又感动得稀里哗啦。 还是大哥对他好! 要是没那么凶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镇北将军:昭昭,太子那小兔崽子没把你放心上,我们不嫁了! 太子殿下内心崩溃:岳父真难伺候!!![委屈咬手帕.jpg] 大哥快肥来啦~沈源哥哥还要些日子~ 第52章 婚期 镇北将军夫人次日醒来, 听张妈妈询问该怎么处置林清宁, 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让她选吧, 是到城外的庄子里去, 还是回家。” 嫁是不可能嫁出去了。 林清宁心思恶毒, 心中不平衡就要将昭昭置于死地, 若是嫁到别人家去,指不定要闹出些什么来。 她养了林清宁一场, 没把她养好, 没道理嫁出去祸害别人。 若是林清宁选择去庄子里, 那只要她还活着一日, 只要她从此以后安分乖顺,镇北将军府就养她一辈子。 张妈妈看着神情落寞的镇北将军夫人,也不由叹了口气。 昭昭小姐失踪后,夫人的身子就慢慢垮了。 将军被清宁小姐抱回来, 是想让夫人心底舒畅些。 可不是清宁小姐毕竟不是昭昭小姐,就算长得再像, 夫人也不可能把她当成昭昭小姐。 夫人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身子越来越差,连两位少爷也鲜少关心, 又哪里顾得上清宁小姐? 清宁小姐变成这样, 谁也料不到。 “夫人, 府医太医都说您不可思虑过重,您把清宁小姐抱来,让她衣食无忧过了十年, 不欠她。” 镇北将军夫人点点头,轻声道:“让她把自己用惯的东西都带走吧。” …… 林清宁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庄子。 对她来说,父亲已经不是她的父亲了,若是回去,也不过死路一条。 林清宁抱着包袱,远远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镇北将军府,眼睛一眨,滑下一道温热的泪水。 是她……是她自己,把一切都葬送了。 …… 林景飒终于在镇北将军回府的第五日姗姗来迟,看到镇北将军府的牌匾,他险些泪眼汪汪。 他真是太不容易了! “大少爷回来了!”镇北将军府的侍卫看到风尘仆仆的林景飒连忙高呼。 府里的小厮婢女听见了,也纷纷高呼,瞬间,林景飒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镇北将军府。 林景飒险险忍住汪汪的泪眼,他可不能在下人面前失了威严。 林景意恰恰骑马回来,看到胡子拉碴的林景飒,张口就道:“大哥,你这是刚从乞丐窝里出来么?”怎么这幅悲惨模样? 林景飒不是第一次动战场上回来,只是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狼狈。 林景飒闻言转身,看到人模狗样的林景意,再对比一下自己,咬咬牙,甩给他一个刀子眼。 看来这小子是在京城过得太舒服了,还敢嘲笑他? 林景意抖了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失言了,连忙道:“大哥,昭昭可想你了,来来来,我们赶紧进去,先洗刷干净,免得给昭昭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听昭昭二字,林景飒顿时顾不得要教训林景意,连忙看了看自己,一身尘灰。 这要是让昭昭看到了,还得了? “等会儿再来收拾你!”林景飒急匆匆的丢下这么一句,脚下生风,眨眼间不见。 林景意摸摸鼻子。 他觉得自己在府中是越发没有地位了。 …… 一个时辰后,昭娘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林景飒,抿嘴悄悄笑了笑。 哥哥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可爱。 林景飒一改之前‘从乞丐窝’出来的形象,一身白衣出尘,许是武将,脸上线条冷硬,却也不失陌上君子的翩翩风度,刚与雅的结合,倒是越发吸引人。 “大哥,你往哪里看呢?昭昭在你前面。”林景意啃着果子,见一向淡定威严的大哥局促不安,连忙拆台。 林景飒瞬间僵住,在昭娘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甩给林景意威胁的眼神,然后一点一点把脸摆正了,露出一抹无措的笑容,嘴里也磕磕巴巴道:“昭昭,我是大哥。” 昭娘还没说话,林景意就不客气噗嗤一声笑出来,林景飒拢了拢袖中的拳头。 有点痒怎么办? 昭娘不搭理搞怪的林景意,脆生生叫了一声大哥,然后把手中荷包递给林景飒,“大哥,我给你绣的荷包,绣的不好,你别介意。” 昭娘知道林景飒要回来,想要送他些东西,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要绣什么,只好绣了个荷包,至于之前打算好的裁衣,在何嬷嬷的虎视眈眈下,成全了太子殿下。 她一共绣了五个荷包,镇北将军一个,镇北将军夫人一个,林景飒一个,林景意一个,剩下一个她留给大哥。 可惜大哥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她大婚,昭娘就只好把荷包收着。 林景飒是真没想到还能收到昭娘送的礼物,他小心翼翼的接过荷包,看上面绣着的君子兰,眼底的开心快要溢满出来。 昭昭给他送礼物了呢! 林景意瞧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看了看腰间挂着的同款荷包,撇了撇嘴。 大哥这个糙汉子,戴什么荷包? 镇北将军和林景飒的回来让镇北将军府洋溢在欢喜的气氛中。 昭娘也在林景飒口中得到了不少有关沈源的消息。 沈源一家收养了昭娘的事被镇北将军和林景飒知道之后,两人对沈源的好感蹭蹭蹭的往上涨。 镇北将军把抢夺军功的事情查清之后,才发现昭昭的这个哥哥不简单。 沈源虽然是出身平民,但身手不是一般的好,还会一种叫格斗术的奇怪武功,便是从小在军中历练,武功不凡的林景飒也没能从他手底下讨得了好。 林景飒因为昭娘,没少跑去沈源面前打听昭娘的事,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成了好朋友。 有次在战场上,林景飒执行一向任务,却没想到中了敌人的圈套,沈源急中生智,配合林景飒,两人险险从敌人的圈套突围而出。 林景飒原以为任务完不成,却没想到沈源是个胆大包天的,要带着仅剩的人手杀个回马枪。 林景飒原不同意,可任务完不成,原定的部署极有可能功亏一篑,最后两人一咬牙,带着剩下的人反杀回去。 任务成功完成,也正是这次任务的成功,促使了后来的大胜,镇北将军和林景飒才能这么快回京。 昭娘听林景飒描述战场上的凶险,一颗心都提着,既开心又害怕,直到听到两人安然无恙的回到军营,才松了口气。 林景飒见妹妹喜欢听,讲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林景意抿着嘴,眼神幽怨。 从小就是这样,大哥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昭昭崇拜的小眼神。 镇北将军夫人见兄妹三人相处融洽,心中更是开心。 …… 眨眼间,两个月时间过去,秋风飒飒,昭娘和太子的婚期也定下,腊月初十,恰恰在昭娘及笄礼后的十天。 镇北将军当然不同意这么急就把昭娘嫁过去,跑到御书房里和皇帝抗议。 也不知皇帝怎么说服他的,镇北将军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反对二字是再也没提过。 于是,林景飒和林景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回家没多久妹妹定下婚期。 林景飒一头雾水,问了镇北将军,只被他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瞅着,他从那眼神中感觉出了不甘心,却始终没从镇北将军嘴里得知原因。 林景意倒是有点头绪,急哄哄跑去找太子去演武场练了练,又耷拉着脑袋回家了。 宗政瑜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不过对于还要再等两个多月,他还是有点不爽。 林景飒和林景意没在妹妹要出嫁的悲伤中沉浸多久,就被镇北将军夫人拎着耳朵,一个娶亲,一个相亲。 镇北将军夫人早就打算好林景飒这次回来要让他把媳妇给娶了,如今他二十有一,跟他同龄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就他还孤家寡人一个,可把镇北将军夫人愁坏了。 好在,林景飒和许庭芳的婚事是一早定下的,三年之前就过了三媒六聘,只在出阁前一个月,许庭芳的祖父许太傅逝世,守了三年孝。 半年前许庭芳就出了孝期,那时候林景飒还在北地。 年初,林景飒说不得又要北上,镇北将军夫人可不就要让他赶紧把媳妇娶回家。 林景意则是到了年纪,他整日整日的在外头鬼混,也不见得喜欢哪家姑娘,镇北将军夫人愁得厉害。 昭娘还没找到的时候,林景意和宗政瑜可是没少被人说闲话,镇北将军夫人听了一耳朵,也愁得不行。 可如今太子都要娶他妹妹了,他却还是个没着落的,镇北将军夫人又听镇北将军提起要把他一起带去北边,这不,急急忙忙要他跟他大哥一样,连忙把媳妇给娶了。 林景飒还好些,他一早知道是要娶媳妇的,除了偶尔有点不好意思之外,还算淡定。 林景意就不行了,自从听到镇北将军夫人要给他娶妻,他更是不着家,除了晚上踩着镇北将军府的门禁进门,就偶尔能在昭娘那看到他。 镇北将军夫人要忙着昭娘昭娘出嫁,又要在昭娘出嫁之前让林景飒把许庭芳娶进门,也就没时间捉他,让林景意潇洒了好一阵子。 腊八过得匆匆忙忙,镇北将军府里里外外都已经挂上了红绸,再有一日,就是镇北将军府大小姐出阁的日子。 镇北将军府的下人这一月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谁也不知道京城外,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可爱们猜猜谁来啦~ 第53章 来了 沈源呼出一口热气, 看着巍峨的城门, 心里松快又激动。 他已经快要有一年没有见到昭昭了。 没想到昭昭会是镇北将军的女儿, 沈源又开心又失落, 开心的是妹妹找到了家人, 失落的是妹妹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妹妹了。 沈源牵着马, 没着急去镇北将军府,而是先到客栈洗漱, 确定自己不会给昭昭丢脸了, 他才牵着马离开。 昭娘和太子的婚事早已昭告天下, 沈源紧赶慢赶的赶来, 就是为了参加妹妹的婚礼,也是为了看看太子是不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年关将近,又恰逢太子大婚,街上到处张灯结彩, 老百姓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 沈源压了压心底的酸涩,忽然听前方一阵惊呼。 沈源眉头拧起, 只见路中央的行人纷纷避开, 隐约还听到救命这样的字眼。 沈源上前几步,看到前方的场景, 瞳孔一缩。 惊马了! “小姐!小姐!”沈源迅速瞥一眼高声惊呼的女婢, 果然在马车中看到一个人影。 这样下去, 里面的人定是要被甩出马车的! 说时迟,那时快,周围人还惊恐的盯着发狂的马, 一个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踏上马车,他手中锋锐的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透露出冷厉的光芒。 ‘噗’一声,鲜血飞洒,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马蹄,马车瞬间倾倒,里头的姑娘手臂被身子狠狠撞了一下,抓不住车船,‘唰’的一下被甩了出来。 遭了! 沈源手中再用力,随即身子一侧,把倒飞出来的姑娘揽住。 ‘嘭!’ 发狂的马轰然倒地,沈源也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和地面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疼死了。 偏偏那摔在他身上的女子还用力一撑,手肘恰巧顶在他肚子上,刚刚吃下的包子要吐出来了…… “小姐!”婢女惊慌失措的冲过来,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容瑶头昏脑涨的坐起来,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正趴在一个男子身上,且被一条街的人瞅着。 直到—— “姑娘,你可以起来了吗?”坐起来就坐起,还得坐在他身上,古代的女子也有这么奔放的吗? 沈源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容瑶头上,把她劈得个外焦里嫩。 容瑶瞳孔放大,脑袋一卡一顿的低下,看到沈源双手枕在脑后,且睨着她,顿时尖叫一声,“啊——” 沈源手疾眼快的扣住就要朝他脸上挥来的双手,纤细的手腕,细腻的肌肤让沈源晃了下神。 “放肆!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容瑶的婢女连忙也冲过来,脸上的泪水还挂在眼睫上,声讨起沈源那是一点也不客气。 恰巧,听到动静的林景意骑着马过来看热闹。 他瞅着地上一男一女销魂的姿势,嘴里发出嘿嘿的声音,笑得猥琐,可看到女子是容瑶的时候,脸上看热闹的神情连忙敛了敛。 自从昭娘救了容瑞之后,容瑶就和昭娘成了好姐妹,也没少来镇北将军府找昭娘。 林景意印象中,容瑶是昭娘的好朋友,妹妹的好朋友现在给人占便宜了…… 沈源好不容易在容瑶惊慌失措逃开之后站起,林景意气势汹汹的‘登徒子’三个字就贴上他的脑门。 不是,他就救个人,怎么就和登徒子挂上勾了? 林景意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那轻蔑的眼神,那轻狂的态度让沈源眉头一蹙。 这张脸怎么有点眼熟?可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 容瑶这时候已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源是救她的人,又恰巧听到林景意的话,连忙解释道:“林公子,你弄错了,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容瑶说完,还指了指前方已经倒地不起的马匹。 刚刚太过惊险,若不是这位公子及时出手,容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甩出马车,且马在闹市发狂,一旦伤及百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林景意这才瞅到前方的马匹,摸了摸鼻子。 若不是这边的热闹太好看,他也不会没注意到前方的情况。 这小子艳福不浅啊,随随便便救个人就救到了荣国公府的大小姐,只要不是家室太差,指不定就要做人家荣国公府的女婿了。 林……? 沈源脑子一转,终于想到林景意和谁像了。 林景飒! 在北地时,他也没少听林景飒吐槽自己有个不靠谱的弟弟,脑子里想的全是寻欢作乐。 莫不是,就是眼前这一只? 林景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林景飒贴上了不靠谱和只会寻欢作乐的标签,也不觉得贸然把人说成登徒子有什么不对,淡定道:“既然不是登徒子,那我就先走了。”完全没有要送人家姑娘回家的君子风度。 说完,他还真就牵起缰绳,容瑶连忙将他叫住,“林公子,我现在这样,也没法儿去看着昭昭,麻烦你回去和她说一声。”后日昭昭大婚,她原想去陪一陪她,却未曾想,遇到了意外,哪还能上门去? “好的。”林景意头也没回,潇洒的摆摆手,缰绳一勒,走了。 沈源到了嘴边的话还没出口,林景意人就已经骑着马到了老远之外。 沈源只好放下手,牵动了背后刚刚摔疼了的地方,又忍不住伸手去摸。 这大冬天的,摔一跤还真疼死个人。 容瑶还站在一边。她虽受了惊吓,但胜在胆子大,也没真的伤着,只是瞧上去狼狈了些,见沈源疼得龇牙咧嘴,分外不好意思。 她揪着袖口,半敛下眼眸,轻声道:“敢问公子所居何处?今日救命之恩,莫敢相忘,来日必当上门感谢。” 贵女便是贵女,即便仪容不整,端庄娴雅也刻在骨子里,沈源忽然想到刚刚落在臂弯里的纤细腰肢,掩饰性的轻咳一声,道:“不必,不必,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言谢。” 话说完,沈源拍拍沾上了尘灰的衣服,作揖道:“告辞。” 容瑶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身边的婢女忽然站出来,道:“你站住!” 沈源脚下的步伐一顿,回过头,脑门上全是问号。 出声的婢女见容瑶只低着头不说话,顿时急了,“你……你不说自己是哪家少爷,要我家小姐怎么办?!” 眼前这公子瞧着丰神俊朗,救了她家貌美如花的小姐也没有凑上来,可见不是个贪花好色的,刚刚又轻而易举解决了发狂的马,怎么也能当成小姐择夫的选择。 且,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位公子饱了,小姐见她出声也没有阻止,心里头定然也是欣赏这位公子的。 小姐的终生幸福可就握在她手里了! “还有什么事吗?”沈源见小姑娘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还以为脸上沾了脏东西,抹了抹小姑娘还盯着他,忍不住出声了。 “我们小姐可没有欠人人情不还的道理,公子还是告诉我们您住在哪儿吧!” 小姑娘一副‘你不说就不放你离开’的模样,让沈源额前掉下一排黑线,这世上还有非要……对了,这是古代哦,这里的人最重礼仪。 沈源想了想,说道:“若是你非要谢的话,去镇北将军府吧!” 听这姑娘刚刚与疑似林景意的人对话,还提到了昭昭,应该是知道镇北将军府怎么走的吧…… 沈源丢下这话,赶紧走了。 谁知道他继续待下去,人家姑娘会不会直接以身相许。 容瑶听到镇北将军府时就抬起了头,只不过沈源已经骑上他的马,跑远了。 婢女嘀咕着,“小姐,这位公子莫不是在忽悠我们?他要忽悠我们,说哪里不好,要说镇北将军府?” 镇北将军只有林景飒和林景意两位公子,小姐和她都见过,哪是刚才那位公子的模样? 若说是下人的儿子,那更不像了,那公子风度翩翩,身手不凡,哪里会是奴仆? 容瑶听婢女嘀咕,起初也以为沈源在欺骗自己,突然想到昭娘曾经和她提过的哥哥,霎时眼睛一亮。 昭昭后日就要大婚了,她口中的大哥那么疼爱她,又哪有不来送嫁的道理? …… 京城的百姓嫌少有不知道镇北将军府怎么走的,沈源一问就有人给他指路,还有热情的要带他去的。 沈源谢绝了好心人要领他去镇北将军府的好意,连忙上马。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昭昭了。 也不知道昭昭现在过得怎么样?不过,有镇北将军和林景飒在,她定然过得很好。 沈源在得知昭娘是镇北将军的女儿时,难以置信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要知道镇北将军一家人对昭昭的态度。 他悄悄打听了十年前的事,又和林景飒还有镇北将军接触过,得到的答案令他很满意,原本一直记挂的昭娘的心也松下不少。 只是,镇北将军会同意让昭昭嫁给太子这一点他分外不解。 昭娘在屋中试宫中送来的凤冠霞帔,满目的鲜艳让她满心欢喜。 前世,她只是个舞姬,便是被太子临幸,也是在查出有了身孕之后,才封了最末等的位份,到死也没穿过嫁衣。 如今…… 昭娘伸手抚了抚华丽精美的凤冠,外头阿碧快步走进来,脸上喜色正浓。 “小姐!您猜猜,谁来了?” 阿碧一向稳重,这一个月镇北将军府喜事连连,她脸上也笑意不减,这是又发生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了? 昭娘想了想。 难道是容瑶来了? 不对,容瑶这些日子来得勤快,偶尔还扫到某人不好直接送上门的小物件,若是她来了,阿碧不会这样。 难道是太子? 可后日便是大婚,依着礼节太子就算想来,他身边一群人也不会同意。 那是…… 阿碧就知她猜不中,连忙道:“是沈源少爷来了!” 昭娘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清澈的眼眸注视着阿碧,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阿碧笑了笑,“小姐!真是沈源少爷!您没听错!” 昭娘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发愣,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顶着寒风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一回来就英雄救美,媳妇有着落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 几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几欢。 6瓶; 东京巷尾风干了泪水 3瓶; 陌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出嫁 沈源刚刚下马, 林景意就骑马过来了。 林景意瞅着沈源的背影有点儿眼熟, 又见他径直走向侍卫, 说了句什么, 侍卫就跟捡到了银子似的, 飞奔进去。 林景意不爽了。 他回家都没见侍卫那么开心, 如今来了个陌生人,那几个小崽子就跟看到金子似的, 是几个意思? 林景意翻身下马, 挥舞着马鞭, 慢悠悠上前, 不爽道:“你是谁?” 沈源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在门口遇到林景意。 和他相熟的是林景飒,林景意可不认识他,想到这是昭昭不靠谱的二哥, 沈源强行让自己忽视掉不靠谱三个字,作揖道:“在下沈源。” 林景意手里挥舞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眼角抽了抽, 仔仔细细把沈源从上到下打量了个边, 心里暗自嘀咕,又来个争宠的! 林景意五指成拳放在嘴边假咳了几声道:“原来是沈源兄啊, 久仰久仰!” 一句客套得不能再客套的话了。 沈源的大名对林景意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 昭昭没少提也就罢了, 林景飒也对他颇为推崇,丁点儿没有昭昭心目中大哥位置受到威胁的自觉。 沈源见他假假的神情,脸掩饰都不掩饰, 心知对方可能不大待见自己,想到在北地时老是念叨昭昭的林景飒,沈源一下就知道自己不受待见的根源。 他心中暗笑一声,镇北将军府把昭昭弄丢,可就别怪昭昭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易主。 林景意见沈源面色不变,又客气道:“沈兄请,昭昭要是知道你来了,定然十分开心。” 说曹操,曹操到。 林景意话音才落,就感觉前方刮来一阵冷风,红色的人影像是一只翩蝶在他面前飞过,最后落在面前之人身上。 看到昭昭一把将沈源抱住,林景意身上的冷气呼啦啦的往外冒。 昭昭还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他! 沈源将身边的冷气忽视得一干二净,感觉昭娘像小时候一样搂住他的腰,缩成小小的一团,眼角泻出喜悦。 快一年没见,却还是这幅娇娇模样。 “大哥!大哥!我好想你!”昭娘一连串的大哥让林景意更不是滋味。 “嗯,大哥回来了。”沈源摸了摸昭娘的乌发,又搂了搂她的肩膀。 这都要嫁人了,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小。 才十五岁,太子真是丧心病狂! 要沈源说,娶了十八岁以下的女孩,那就是在犯罪。 可偏偏把他妹妹叼走的是当朝太子,他便是有心想要教训教训这个‘罪犯’,也得受到礼法的束缚。 昭娘从沈源怀中退出来,扬起俏丽的小脸,道:“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送个消息来。” 妹妹娇娇的撅着嘴巴数落他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儿,沈源眨眨眼,轻哄道:“哥哥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说完,沈源又佯装生气:“后日就要出嫁了,也不给哥哥送个消息,要不是皇榜昭告天下,是不是得生了外甥了,才告诉哥哥!” 昭娘立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下脑袋,又悄咪咪的抬起眼去偷看沈源,不想被捉了个正着。 昭娘连忙拉住沈源的手,道:“我……我怕大哥你生气……” 沈源不止一次对她耳提面命,嫁人要等到十八岁,不可被人骗了去…… 结果……她十五岁不到就被人骗了去,哪还敢告诉沈源? 沈源从小就拿雪玉似的妹妹没办法,恨恨的点了她的眉心,“知道我会生气还敢瞒着我?” 昭娘心虚,偷偷觑一眼林景意,求救的意思十分明显。 林景意宠妹妹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见昭娘求救,立刻就把心里冒出的酸泡泡压下,连声道:“沈兄远道而来,先进府歇歇,这天寒地冻的,可别病了。” 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容易生病?沈源见昭娘嘴边翘起一道小小的弧度,顿时摇头。 都学会找人撑腰一起忽悠他了是吧? 沈源无奈的摇了摇头,拜见了镇北将军还有镇北将军夫人,便被昭娘拉着问东问西。 小姑娘的热切劲儿仿佛恨不得知道他这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 沈源自然是挑些有趣的讲,至于惊险的,哪能说给昭昭听? 小女儿家家的,胆子小,吓坏了可不好。 这一说便说了好久,最后还是何嬷嬷眼看着改好的嫁衣还没试,也顾不得会不会惹主子厌烦,派人来请昭娘。 沈源一听试嫁衣,顿时想起昭娘后日要嫁人,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却被昭娘察觉到了,神情局促起来。 沈源摸了摸昭娘的墨发,道:“大哥不是不喜你嫁人,只是你年纪小,大哥舍不得。”更何况昭娘嫁得还是当朝太子,这样的人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沈源可舍不得昭娘和别人抢丈夫。 昭娘这才小小松了口气,又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道:“大哥,太子殿下很好的。” 她小声说完,也不敢等沈源反应,连忙拉他和林景意一起,“我嫁衣还没试,你们帮我看看好不好?” 妹妹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以后可怎么办? 沈源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他有胡子的话。 …… 嫁衣穿起来着实麻烦,便是好几个人帮着,昭娘都穿了整整一刻钟,精美的凤冠刚上头,昭昭便觉得脖子被压了压。 好重。 这要是戴一整天,昭娘觉得自己的脖子绝对抬不起来。 “姑娘,别碰。”何嬷嬷眼看着昭娘要伸手去扶凤冠,连忙道。 昭娘堪堪停住手,却忍不住道:“嬷嬷,好重。” “古来都这样,姑娘该习惯,您要嫁给太子殿下,这是多少姑娘都羡慕不得的幸事……”听何嬷嬷又唠叨开了,昭娘内心悄悄叹一口气。 之前她怕自己做不好,什么都听着嬷嬷的,有次被太子殿下撞见了,见她拘束失了鲜活,便悄悄对她说,嬷嬷的话姑且听着,该学的学,不喜的便回头告诉他。 好在太子殿下不这样一板一眼,不然过得多累呀! …… 沈源和林景意一人一边坐在厅中,喝着茶,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应该说是林景意单方面拒绝与沈源交流。 这种小男孩的别扭让沈源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听到里头传来脚步声,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直了直腰板。 大红色的嫁衣将昭娘包裹,她皮肤白皙剔透,与鲜红色的嫁衣相辉映,越发显得娇艳。 凤冠之下,女孩水灵灵的双眼波光潋滟,轻轻一眨仿佛漾起数层粼粼波光,在人心底荡开。 鲜艳的红唇,轻轻抿着,在两个哥哥投来的惊艳的目光下,昭娘白皙的脸颊飘上一层红霞,小声问道:“好不好看?” 沈源还没说话,林景意已经猛得点头,“好看!昭昭是哥哥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 被夸了,很开心。昭娘又去看沈源。 沈源连连点头,“昭昭最好看了。” 林景飒听到沈源来了,匆匆赶来,就听见两人一个劲儿的夸昭昭好看,脚下的步伐快起来,才进门就听到林景意道:“大哥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什么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林景意这小兔崽子在说什么? 看到满屋熠熠生辉,林景飒也不由呆了呆。 是啊,他也觉得昭昭极好看。 三个哥哥排排站,还连连点头,昭娘霎时笑弯了眉眼。 一日时间眨眼过去,昭娘觉得自己才刚刚躺下,就被何嬷嬷叫起来。 好不容易在一系列折腾之后,昭娘坐在西洋镜前,看着比平日要娇艳美丽的自己,心中又羞又喜。 今日之后,她就是太子妃了,是太子殿下的妻子,能并肩和他站在一起,会为他生儿育女。 全福夫人是安乐侯夫人,她早早被请到镇北将军府如今见昭娘脸上红霞不散,哪会不知道这即将出嫁小女儿的心思,她笑眯眯的说着一连串祝福的话。 “太子妃今个儿可真没,太子殿下见了定然移不开眼。”昭娘原就羞,被长辈这么明晃晃的打趣,脸上的红霞又艳上几分,越发动人。 安乐侯夫人拿起梳子,嘴里念叨着:“来来,臣妇给您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长发被一点一点挽起,镇北将军夫人瞅了娇美的女儿,眼角泪意连连,又想到今日是大喜日子,连忙拿帕子擦了擦。 太子殿下是个好的,至少现在他喜爱昭昭,若日后,他变心了,有将军和两个儿子在,太子便是不喜昭昭了,也欺负不了她。 等到拜别父母,一家人都忍不住泪眼汪汪,镇北将军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还没哪一刻这么心酸过。 沈源将昭娘背起,妹妹轻飘飘的趴这他背上,和小时候一样。 他其实没想到镇北将军会让他来背昭昭上花轿。 他能参加昭昭的婚礼已经心满意足了,如今还能背着昭昭出嫁,便是喜欢在昭昭面前和他争个高低的林景意都没意见。 “昭昭,若是太子给了你气受,你就回来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出气。” 昭娘一下抓紧了沈源的衣服,鼻尖发酸,“大哥,你对我真好。” 沈源听她蠢兮兮的话,忍不住道:“你可是我妹妹,大哥不对你好对谁好?” 从小就是个娇娇,嫁人了还是如此。 昭昭就该一辈子娇娇的,没人能欺负她。 作者有话要说:嫁人啦啦啦,嘿嘿~ 文文这个月差不多会完结,想看什么番外,可爱们评论区告诉我鸭~ 欢迎可爱们戳专栏,收藏作者君新书《炮灰她又娇又美[快穿]》已经在连载啦~走过路过别错过~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几欢。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5375063 10瓶; 大橘为重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上药 太子的成婚礼仪自然繁琐至极, 等一整套程序下来, 昭娘已经累到不想抬脖子了。 昭娘很想伸手揉揉脖子, 可何嬷嬷在一旁虎视眈眈, 到了这一刻她也没敢。 昭娘坐在喜床上, 听到宫女的请安声, 原本满心的累意在这一刻都成了紧张。 她听到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的脚步声,突然觉得微不可闻的心跳在一瞬间放大, 且越来越清晰。 等到昭娘稍有意识, 目前的盖头已经被揭开, 太子俊美无暇的容颜闯进了她的视线。 他同自己一样, 身穿喜服,满目的鲜艳让他多了平日不曾有的喜色,这会儿一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眼中盛满笑意。 昭娘发觉了那眼底深处的满足与欢欣, 眨眨眼,恰巧这时候, 身边的人一连串的好话不带停的说出, 昭娘脸上红霞飘飞,轻轻咬了太子夹起的饺子。 生不生? 当然是生啊!她还要把晔儿重新生出来呢!她和太子的晔儿, 她的心肝宝贝。 昭娘脆生生的一句生让喜娘愣了愣, 太子妃瞧着很是娇羞, 怎这会儿这么干脆? 太子也听她清脆的一声生,眼底掠过喜意,瞳孔深处积聚的情绪也越发汹涌。 可真是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娇娇儿。 等宫女喜娘全部退下, 屋中红烛跳动,安静的屋里,昭娘不敢抬头去看太子,却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炽热的目光。 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了昭娘的侧脸上,昭娘一愣,立刻发觉这大掌的主人似乎爱极了她的脸颊,用拇指一下又一下的蹭着她的侧脸,爱不释手。 “殿下……”昭娘轻声道。 宗政瑜顺势坐到昭娘身边,原本抚着她侧脸的大掌也爬上了她的发髻,他长指一动,轻而易举将束缚她长发的簪子拔下,重重的凤冠便落进了他掌心。 昭娘头上一轻,下颚被人轻轻抬起,只听宗政瑜道:“现在可抬头看我了。” 昭娘眼神飘飞,左右移动,却怎么都不敢放到宗政瑜脸上。 原来太子殿下是以为她被凤冠压着了,才不敢抬头看他。 宗政瑜见昭娘还是不看自己,随手把凤冠扔在地上,大手扣上昭娘的后脑勺,衔上那令他气血翻涌的红唇。 ————我是晋江不让写的分界线,可爱们自行想象叭———— 太子大婚,举国欢庆,有人喜自然也有人愁。 皇帝的皇子们,过了束发之龄的包括太子在内,可整整有五个,以前太子不近女色,他们暗自欣喜。 皇兄再怎么出色,没个子嗣总归是短板,若是加冠还不娶妻,便是父皇再偏袒于他,也会惹得朝政不稳,人心浮动。 如今太子大婚,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东宫,想瞧瞧太子娶的这位太子妃是不是摆设。 原本滴水不漏的东宫,这会儿像是被打了洞的筛子,各家埋里头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让心有不轨之人扼腕。 太子不仅幸了太子妃,还听说屋里的动静一直到了丑事过半,还要了好几趟水。 这太子妃究竟是有什么手段,让太子这样宠爱她? 被各家揣测着如何得了太子宠爱的太子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泛酸的身子让她双眼直了直。 殿下……殿下也太贪了些。 这个念头刚起,昭娘便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脊背,耳边传来男人的低喃,“怎么不多睡会儿?” 怀里的娇娇儿眉宇间还带了疲惫,宗政瑜回味着昨晚的美好,有些意动,还是克制住了。 昭娘被颈边的热气吹得耳廓绯红,霎时把脑袋埋下,“该去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了。” 她是新妇,哪有赖床的道理?传出去丢的可是太子殿下的脸面。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敲门上,何嬷嬷的声音传来,“殿下,娘娘该起身了。” 何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还是她的奶娘,宗政瑜平日见了她也得给几分面子,这会儿她来叫两人起床,便是宗政瑜也不敢当耳边风。 他无奈的看昭娘一眼,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道:“回来后,睡会儿,其他事不急。” 太子后院空虚,连宫女都少有,用的基本上是太监,昭娘便是要接受东宫事务也不必太过着急。 昭娘知太子心疼自己,心里美滋滋的,乖巧的点了点头。 …… 新婚第一日,昭娘穿了正红,红艳似火的宫装穿在昭娘身上,为她平添几分端庄,发髻上一整套的石榴头面,是皇后赏赐的,早间何嬷嬷找出来,摆在一副副头面最前头。 昭娘想也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心急太子子嗣,红着脸颊,忽然想到她第一次进宫见皇后的时候,她也赏赐给她一只石榴发簪,回到家里,宫里的赐婚圣旨便来了。 昭娘小声吩咐人帮她带上石榴头面,窈窕的身姿配上俏丽的绯红,只让人觉得太子妃美艳不可方物。 昭娘小心跟在太子身边,心之他放慢了脚步,心里甜滋滋的。 累是累,可能嫁给太子,累也开心着。 磨磨蹭蹭到了东宫,皇后今个儿起了个大早,认真梳妆打扮,一早便等着儿子儿媳妇来敬茶,皇帝也踩着点过来。 一众后宫嫔妃别起了个大早,想瞧瞧这新鲜出炉的太子妃究竟长了怎样的三头六臂,得了皇后与太子青眼。 皇后见两人相携而来,嘴边的笑意越发明显,又见昭娘走路别扭,双目含了春情,心中更是满意。 昭娘随着太子跪下,给上首的皇帝皇后敬了茶,皇帝很是威严,昭娘不敢直视他,只稳着声音叫了他一声父皇。 皇帝好像对她还挺满意,只是赏赐的东西让昭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三壶酒。 昭娘不知这是三壶酒是何意,宗政瑜却知。 他瞅了一眼自个儿小气巴拉的父皇,知道他已经晓得他拿两坛子十日醉讨好镇北将军。 皇后看着昭娘,那是满心满意的喜欢,好东西给了一大堆,听雨秋念单子,昭娘有点儿没缓过神来。 而坐在一旁眼巴巴瞅着这对新婚夫妻的嫔妃们,心里又各自围绕着皇后果真待见太子妃嘀咕开了。 等皇帝离去后,宗政瑜又领着昭娘认识了昭娘后宫的嫔妃们。 至于敬茶,那是只有皇帝和皇后才有的待遇。 太子携太子妃进茶之后却没离开的意思,后宫嫔妃们也不好出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最后等宗政瑜跟皇后告辞,领着昭娘回东宫。 孟贵妃坐在皇后右手边,见两人离去,眸光闪了闪。 宝贝成这样,可见是心甘情愿娶的。 她原以为是太子年纪越发大,却依旧不近女色,惹得朝中大臣不满,皇后这才不得不给太子娶了太子妃,弄个摆设在东宫里堵那些大臣的嘴。 如今看二人相处偶尔有的小动作,分明就是新婚夫妻该有的,还有太子妃的姿态与神情,生过一个孩子的孟贵妃是再了解不过。 难不成太子的毛病治好了? 没错,孟贵妃知道太子有不能靠近女子的毛病,只她到陛下也知晓此事,这才没拿出来大做文章。 她一直觉得宗政瑜太子的宝座坐不了多久,如今,人家媳妇也娶了就差生孩子。 孟贵妃心里头怎么想的一回事,嘴上怎么说的又是另一回事。 她看两人离去的背影,拿帕子掩了掩嘴,说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好福气,如今太子娶妻,想来要不了多久,太子妃就能给您添个大胖孙子。” 皇后今日开心,也就不理会孟贵妃,说这话是真心的还是违心的,全都当她是好话照单全收。 “贵妃若是心急,早早给安王娶了王妃便是,想来很快也能抱上孙子。” 孟贵妃脸上的神情僵了僵,她外祖家宁远侯府前些日子才因为贪污,被抄了个干净。 如今一干人等全下了天牢,便是外放出去成了九品芝麻官的表哥一家都被捉了回来,她哪有心思给安王娶媳妇? 皇后哪知道孟贵妃会因为她一句话想这么多,见她脸色不好,瞅着孟贵妃的眼神也就淡了淡。 今日太子大喜,她哭丧着一张脸是给谁看的? 皇后一点也不想看后宫中这些莺莺燕燕伪善的嘴脸,干脆挥手让她们退一下。 回了东宫,太子就牵上着娘的手,两人慢慢的回到屋里,直到太子挥退了下人,昭娘才后知后觉道:“殿下……这……这是白日!” 太子大婚,陛下给了他五日的假期,如今昭娘瞅着他蠢蠢欲动的眼神,便有些害怕。 她身子还不大舒服,去了朝凤宫又回来,昨日又没睡好,这会儿累的慌。 宗政瑜笑着摸摸昭娘的脸颊,“昭儿想什么呢?”他像是那种只顾着自个儿爽,不顾及她的人吗? 昭娘眨巴眨巴自个儿水灵灵的大眼睛,宗政瑜最受不得她这单纯又妩媚的模样,一把将人抱得起来,贴近她耳边说道:“昨晚昭儿受累了,我给你上药。” 昭娘险险抱住宗政瑜的脖子,就听他暧、昧不清的声音,这下是连脖子都红了。 上药…… 昭娘脑中一帧画面掠过,脸颊越发滚烫。 前世……殿下也喜欢给她上药。 宗政瑜见她娇艳欲滴的脸颊,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第56章 倾倒 大婚之后, 小两口过的蜜里调油, 唯一不美的便是皇后娘娘没何嬷嬷回去, 两人做什么都要拘束些。 昭娘也知道自己年纪轻, 便是这几个月填鸭式的学了不少管家的窍门, 一时半会儿的, 想要融会贯通也不大容易。 好在她有心学,本身又聪慧, 很快就把东宫摸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宫女太监们之间的牵扯, 血是要多花些时间才能捋顺。 这些都不急, 如今已是腊月,再过不久便是新年,而新年之后的正月十五元宵节是太子双十生辰,在那天, 皇帝及三公齐至宗庙,为太子举行冠礼。 昭娘及笄礼才过去不久, 便嫁了人, 这会儿对着太子冠礼很是兴致勃勃。 可惜,太子冠礼, 女子只皇后一人有资格待在宗庙之内, 昭娘也就只能瞻仰瞻仰太子殿下加冠前与加冠后的风姿。 宗政瑜瞅着给他解了腰带的娇娇儿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不住轻轻捏了下她粉嫩的脸颊,“想什么呢?” “好想去殿下冠礼……”听见太子问, 昭娘下意识便说出心中的想法,末了又捂了嘴。 想去也不能去,这是礼节,她说这话岂不是要让殿下为难? “真想去?”宗政瑜摸摸昭娘的脸颊,用眼神去捉那双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昭娘原想说不想去,在宗政瑜的注视之下,不想两个字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及笄那日,殿下都偷偷跑来看她,如今殿下冠礼,她也是想瞧瞧的。 宗政瑜瞅她这模样,便知她是想的,只是碍于礼法,不好宣之于口。 他又摸摸昭娘的脸颊,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冠礼那日,悄悄伴做侍从,待在侧殿?” 昭娘顾不得还在她脸上作怪的大手,惊讶地抬起头,“殿下,真的?”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好? “我何曾欺骗过昭儿?”宗政瑜贴着她的脸颊忍不住把人抱了起来。 昭娘傻乎乎的想,好像……是没有。 不!还是有的,昨晚她都那么累了,偏偏殿下说只一次,到后头,她也不知有几次。 昭娘双颊红红。 宗政瑜凑近怀里小乌龟,悄声道:“我对昭儿这么好,昭儿是不是也该犒劳犒劳我?” 昭娘耳边热了热,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宗政瑜还真没想到随口的调侃能得到回应。 昭娘见他开心,想着太子殿下白日里需处理政务,晚见还如狼似虎,忍不住把头埋进宗政瑜的胸口,听他愉悦的笑声。 …… 新年命妇朝拜,昭娘作为太子妃就坐在皇后身边,端着笑。 作为新妇,宗室里可有不少长辈都想瞅瞅昭娘,之前没机会,这会儿还不看个够。 偏偏这些个长辈真不只是看着,还非要说些调侃的话,觉得新娘子就该双颊红红。 昭娘第一次觉得太子妃真不是个好做的活计。 皇后估摸着也瞧出了她的不自在,见过几个比较有分量的宗室长辈,便体贴她,让她到偏殿独自召见镇北将军夫人。 嫁进宫中的妇人可没有回门礼,昭娘也快有一个月没见着镇北将军夫人了。 镇北将军夫人见昭娘俏生生的站在自个儿面前,眼角不禁有了湿意。 她的小闺女啊,这么小就嫁人了。 “娘。”昭娘连忙拉住要给她行礼的镇北将军毒人,忍不住唤了声娘。 镇北将军夫人拉着昭娘的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见她面如桃李,整个人像是长开了一般,便知她的东宫过得好,太子待她不错,提着的心才稍稍松了松。 昭娘拉着镇北将军夫人在榻上坐下,想她定然累了,连忙让人去准备些热食,挥退了宫女太监,又蹲下去揉镇北将军夫人的膝盖。 未嫁前她也就进了一次宫,皇后千秋朝拜之时,她可是跪得膝盖疼,镇北将军刚刚跪得比上次皇后千秋还久,也不知膝盖受不受得住。 镇北将军夫人连忙把她拉住,“昭昭,你这是做什么?你现在可是太子妃,不能——” “娘,我是太子妃,也是您的女儿嘛!日后见你不易,如今有机会,还不让我揉揉腿,以前在家里,我可没少干。” 镇北将军夫人听罢,只好拍了拍昭娘的手背,点头,“好。” 昭娘这才笑起来。 镇北将军夫人待她好,如今她身份不同,在她面前尽孝的机会不多,为她揉揉腿这样的小事,哪需要顾及身份? 两人在殿中说起了悄悄话,说到沈源,镇北将军夫人忍不住道:“昭昭,我和你爹打算受你沈源哥哥当义子,你看如何?” 镇北将军对沈源很是欣赏,又感激他们一家救了昭娘,这些日子见他与两个儿子都相处不错,忍不住动了收为义子的心思。 昭娘愣了愣,她没想到镇北将军夫妻会有这样的念头,想了想道:“爹和娘若是想将大哥收为义子,与他商量便好,昭昭没有意见,重要的还是哥哥怎么想。” 镇北将军夫人想也是,但此事还是要告知昭娘一声。 她又道:“你成婚后,荣国公府又派人送了谢礼,荣国公夫人还亲自来了。” “娘原还奇怪着,没曾想,荣国公夫人说你大哥回京那日,在路上救了阿瑶,这才上门来道谢。” “那日,你大哥为救阿瑶,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了肌肤之亲,荣国公夫人好似想把阿瑶嫁给你大哥。” 荣国公夫人是昭娘出嫁五日后,才上门来拜访的,且见了沈源,眼底的欣赏怎么掩都掩不住,言语间又不动声色打听沈源是否婚配。 镇北将军夫人一下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瞅瞅沈源,好似还不知道有一桩婚事要落在他头上。 镇北将军夫人可不信荣国公夫人会因为沈源救了容瑶就轻易把容瑶嫁给他,在昭娘没出现之后,容瑶几乎是京中贵女们心照不宣的未来太子妃,那礼仪和心智自然是没得说的。 如今昭娘成了太子妃,说句大不敬的,陛下归天之后,太子继位,那她就是皇后。 荣国公夫人定然是听说了沈源一家救了昭娘的事,且沈源与昭娘关系亲厚,自身又在军中有所建树,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才有了把容瑶嫁给沈源的心思。 昭娘瞪圆了眼睛,她还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遭,那日大哥回来可是一字也没提。 占了人家姑娘便宜,还能当成没事人一样的,估计也就她大哥了。 “大哥年纪也大了,若是他愿意,阿瑶又想嫁给他的话,昭昭没意见。”昭娘从来都不喜欢用自己所认为的好去约束别人,事关沈源和容瑶,一个是她哥哥,一个是她好朋友,昭娘希望两人都幸福。 前世,昭娘只知太子不喜女子服侍,凡是都亲力亲为,且她心中巴不得太子瞧不上其他女子,也就没发现太子原来无法接近女子。 如今,昭娘加进来,日日夜夜与太子相处,身边的宫女也不像前世没几个,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她悄悄问了太子之后,才知道太子竟有靠近不了女子的毛病,唯独对她,渴着,盼着,恨不得天天待在一处。 昭娘也不是没有做作的想过,若是太子没有这毛病,是不是前世就轮不到她生下晔儿,是不是今生,太子妃也不会是她。 太子注意到了,点着她的鼻子,说她多想。 昭娘蠢兮兮的捂着鼻子想了想,的确是,本就不存在的事,何必想太多为难自己,总归太子现在是她一个人的。 每日梦醒,昭娘甚至还窃窃开心,太子有这毛病,她都不用担心有女子敢勾引太子。 后来,昭娘还悄悄问问太子,是不是对除了她之外的女子都那样,太子睨着她不说话,昭娘贬值自己说准了。 昭娘忍不住去想前世,容瑶成了太子妃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毛病一直都没治好,朝中重臣又拿这事步步紧逼。 若真是这样,那容瑶也太苦了。 今生,容瑶没成太子妃,昭娘真心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心爱惜她的人。 若这个人是大哥的话,也不错。 大哥自小就会疼人,对她这个妹妹都使劲儿宠着,脏的累的不让干,这要是娶了妻,定然也疼得厉害。 昭娘站起来,拉着镇北将军夫人的手道:“娘,大哥粗枝大叶,这些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要劳烦您给他操心了。” 镇北将军夫人笑着点点昭娘的额头,道:“你养父养父疼了你那么多年,娘给你大哥娶媳妇把把关,哪里算得上是操心,真真是个傻丫头。” “娘身子不好嘛!”昭娘娇娇窝进镇北将军夫人怀里。 …… 元宵节眨眼就到,今日也是太子冠礼,昨晚任太子好说歹说,昭娘都没依着他胡闹。 她今日可是要瞧殿下加冠的,若是睡过头了可怎么好? 不行,不行。 昭娘匆匆披上衣服,又跟束公公一起把太子打理得清清楚楚。 瞅着一身正装的宗政瑜,昭娘颇为满意自己的成果,趁人不注意,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嘴边轻啄了一下,娇娇道:“殿下今日风姿真叫人倾倒。” 第57章 有孕(完) 宗政瑜一把搂过昭娘的腰, 狠狠往身前搂了搂, 柔软的身躯让他有股恨不得立刻把人揉进怀里的冲动。 他轻咬着她的耳根道:“回来收拾你!” 明知待会儿的冠礼重要, 还敢乱撩拨? 宗政瑜还真是痛并快乐着, 初初成婚, 昭娘总羞成一团, 惹人怜爱,宗政瑜哄着骗着才大胆一些。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 胆子放开了不少, 却在大清早撩拨他, 真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昭娘耳根泛红, 抬起眼去瞧宗政瑜,葱白的手指抚了抚他的胸膛,轻声道:“殿下早去早回。” 这话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宗政瑜一呆, 瞬间觉得全身的气血都往下涌去。 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昭娘轻轻将他推开, 有模有样的瞧了瞧, 露出满意的笑容,“殿下俊美, 昭昭等着瞻仰殿下风姿。” 虽说只是加个冠, 不是去换张更好看的脸, 可昭娘就是期待。 加冠就意味着太子有更大的权利,参与的政事也更多,人更稳重, 肩上的胆子更重。 宗政瑜捏捏昭娘的脸颊,在她抗议的眼神中走了。 昭娘要去偷偷看宗政瑜加冠礼的消息何嬷嬷可不知道,且要避着她才行,她绞尽脑汁都没想到用什么办法才能支开何嬷嬷。 还是宗政瑜,昨日瞧着她的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才把这事儿揽过去。 一早没瞧见何嬷嬷,昭娘有种悄悄松了口气的感觉。 太子加冠礼没这么早,两人坐着用早上,昭娘最喜欢的吃鱼片粥。 东宫的厨子也厉害得很,切出的鱼片晶莹剔透,且全去了翅。 昭娘将烫成奶白色的鱼肉放进嘴里,原本想象中的美味没有,反而升起一股反胃之感,当即便放下粥,捂着嘴干呕起来。 宗政瑜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她,“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干呕起来? 昭娘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伺候的老嬷嬷想要凑过去看看,又碍于宗政瑜不靠近女子的奇怪毛病,只能停在原处。 她瞧着昭娘的样子,想到何嬷嬷离开时的叮嘱,立刻开心道:“殿下,太子妃怕是有孕了,该请太医来瞧瞧。” 昭娘嫁进来一月多都没有换洗,何嬷嬷猜她可能有孕,却也不敢肯定,毕竟她年纪还小,月信稍有变化也是有的。 她原想等过几日请太医来瞧瞧,没成想今日没太子殿下给支出去了,只好叮嘱和她一同伺候的老嬷嬷。 如今昭娘有了反应,有孕的可能性极大。 昭娘原还难受着,听老嬷嬷这么说,呆了呆。 有孕? 昭娘轻轻抚上她还平坦的肚子。 她这么快就有孕了?她有了太子的孩子? 一向持重的太子这时候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去了妻子自然会有孩子,曾经太子也渴望要个孩子,如今真可能有了,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良久之后,宗政瑜叹了口气,他……他才刚刚成婚一个多月! 宗政瑜盯着昭娘平坦的肚子,幽幽叹了口气。 昭娘见他反应奇怪还以为太子不喜欢孩子,一下抓住他的手,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勉强,“殿下,这还没确定,还是请太医来瞧瞧才好。” 前世殿下明明很喜欢晔儿,怎么现在的表现不是很欢愉? 昭娘有点慌。 宗政瑜见她神色勉强,还以为她是怀了孩子身子不舒服,连忙将她抱起,又吩咐道:“快去请太医院院正,再叮嘱厨房弄些可口的食物来。” 东宫立刻忙开了,因为太子妃还没确定有孕,消息倒也没往外传。 宗政瑜把昭娘放在榻上,又给她除了鞋,轻声道:“好好歇着,今日的冠礼不去了好不好?” 冠礼流程很长,礼节很是繁重,昭娘若真是怀了身子,便是什么都不做待在偏殿,也未必受得了。 昭娘对太子冠礼可是心心念念了许久,如今不能去了,心中自然失望,不过,若是为了肚子里的小豆芽,这点失望算不得什么。 她乖巧的点点头,又看沙漏的时间,叮嘱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今日是可是您的大日子。” 宗政瑜放心不下昭娘,可冠礼不能不去,只好叮嘱宫女太监仔细看顾。 宗政瑜走了,何嬷嬷也很快被他叫回来,也不知道他之前把人支哪去。 太医院院正早膳才刚端上桌,东宫的小太监就来了,听闻是给太子妃把脉,也顾不得早膳,连忙挎着他的药箱,一路颠婆到东宫。 太子妃才嫁入东宫一个月,十几日前他才刚刚给太子妃请了平安脉,没瞅着有毛病,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一进东宫,太医正就发现来迎他的是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眉眼间含了喜色,吊着的心稍微松了松。 随即他反应过来,请太医还欢喜,莫不是——太子妃有孕了? 这也太快了吧! 现在距离太子大婚也一个多月! 太医仔细给昭娘把脉之后,在昭娘期待的眼神中说道:“娘娘,小人不善妇科,不知时不时月份还小,滑脉时有时无,还请娘娘去请了华太医来。” 太医正估摸着太子妃是怀孕了,只是脉象浅,他也不敢断言,免得说错了,惹得贵人失望,还是再请华太医来把把脉才好。 华太医是太医院最擅妇科的太医,昭娘也知道,前世她怀晔儿时,就是华太医照看的。 她点点头,心里对肚子里有了小豆芽已经确定了几分,恰巧这个时候,厨房做好了开胃的粥。 “医正大人可用过早膳,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在东宫随便用些。”昭娘估摸着太医正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人家巴巴的赶来给他把脉,现在看完了,又要人家饿着肚子巴巴的赶回去,实在不大好。 太医正见昭娘态度和善,连忙拱手谢道:“多谢娘娘赐膳。” 昭娘让人把太医正请下去,瞅着阿碧端上来的粥,顿时胃口大开。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昭娘觉得自个儿今日比之前都能吃。 何嬷嬷笑眯眯的瞅着昭娘,太医正刚刚那意思,昭娘怀上是铁板上钉钉的,她是恨不得马上让人传了消息去给皇后娘娘。 只是皇后娘娘今日要出席太子冠礼,若是知晓了这消息,怕是坐不住,又只好把心里的蠢蠢欲动按下,打算等太子冠礼过了,再派人去传消息。 华太医很快就来了,得到他确凿的话,昭娘眉眼都飞起笑意,抚着平坦的小腹,心里全是满足。 宗政瑜心里记挂着昭娘,冠礼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皇后和皇帝都瞧出他不大对劲,冠礼后连忙遣人来问。 太子在正事上从不马虎,今日心不在焉,皇后和皇帝都挺担心的。 宗政瑜早得了东宫送来的消息,又派小太监去见皇后和皇帝,便马不停蹄的回了东宫。 昭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这消息可把皇帝皇后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许久了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做出了要去东宫的决定,只是这决定还没施行,就被宗政瑜后头派来的人给阻止了。 虽然帝后和谐,太子也深得皇帝信任,但帝后同时驾临东宫还是会引起骚动,昭娘这才怀胎一个月,不宜对外声张。 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只能忍住心头的蠢蠢欲动,恹恹回了宫。 昭娘瞅了盛装的太子,他衣服来来不及换,想要伸手摸她的肚子,又不大敢,昭娘这才真切的感受到他对孩子的期待。 而之前,因为早间他的脸色不大对升起的一点儿纠结也消失殆尽。 昭娘抿了抿嘴,一把拉过宗政瑜的手,盖在她的小腹上,“不用这么小心的,又不是泡泡,一碰就破。” 听昭娘这么说,宗政瑜也有些窘迫,可谁让他第一次当爹,什么经验都没有,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怕昭娘碰坏了。 昭娘拉着宗政瑜的手,细细与他说道太医的叮嘱,宗政瑜听得无比认真,偶尔冒出的问题便是昭娘这个有过怀胎经验的人都回答不上来。 次日,太子殿下向陛下告假一日,仔细寻了华太医,两人在书房里整整关了一个上午,昭娘还听说华太医出来的时候,额前全是汗。 昭娘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太子,前世她生下晔儿,已是四年后,那时候的太子苟不言笑,等闲之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那时的昭娘心里恐与太子殿下威严,也没敢揣测太子心思,也就不知她刚刚怀胎那些日子,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两月之后,昭娘有孕的消息也传出去,皇帝皇后压了两个月的赏赐,才总算是能送到东宫了。 后宫嫔妃们听说此事,反应各不相同,没儿子的也就听听,有儿子且有心思的,那真是险些一口咬碎银牙。 太子殿下从小便远超一众兄弟,没子嗣是他身上最大的短板,如今这块短板也要补上了。 镇北将军一家听了又喜又忧,欣喜与昭娘有福气这么快就怀了孩子,忧她年纪还小,生孩子也吃苦头。 三个舅舅也痛并快乐着,刚刚得到昭娘有了孩子的消息,眨眼间就要去边关了。 林景飒还好,他已经成婚,去边关还要一段时日,镇北将军夫人已经放出话来,他媳妇要是没怀孕,他就别想去边关。 就这事,他可没少被沈源和林景意笑话。 不过,沈源也没开心多久,在那次英雄救美之后,沈源又几次撞见容瑶,还有一次看她偷偷设计府里的姨娘,结果偷偷听不到位,被发现了,两人就此纠缠上,婚事也定在了来年春日。 林景意可是让镇北将军夫人愁坏了,不管怎么说就是不成婚,最后干脆偷偷收拾了包袱,背着镇北将军和镇北将军夫人去了边关。 昭娘听说了也哭笑不得,只得安慰镇北将军夫人等林景意定性,后也绞尽脑汁想了想前世有关林景意的事,只她是东宫内眷,又无门无路,哪会去关心对那时候的她来说是个陌生人的林景意? 七个月后,太子妃诞下太子长子,皇帝龙颜大悦,赐名晔,取之兴盛,光明灿烂之意。 正文完 2019年9月21日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撒花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