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死》作者:番红花 第1章 曹斐休息够了,要去检查入口的时候,习惯性的扫了一眼监视器,结果惊恐的发现研究所外面有几个怪物。 他躲在走廊的拐角处,看了看走廊的地面,没有光斑,入口的透光孔藏得挺好,应该还没被发现,这才松了口气,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入口隐蔽起来,怕的就是今天这种事。那些怪物还是很聪明的,说不准一不小心就会泄露了踪迹。 曹斐擦了擦汗,先去监视区查看几个入口处的情形。 这么大的研究所里只有他一个人,到底还是顾不过来。他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呆了十来天,有时候也忍不住想,其实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可叫他干脆一枪嘣了自己,他又很不甘心。 曹斐逃到这里,发现这个研究所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迹。但等他真的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空荡荡的,早已经没有任何同类的踪迹了。 这些所有的设施都没有人维护,他来之后,也只是让系统苟延残喘而已。不过各种小事故还是不时的发生,不知哪一天就会彻底瘫痪。 这一路走来他什么人都没见着,心里也明白,或许方圆百里之内,也只有他这么一个活人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留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期盼,期盼着别的遥远的或者不太那么遥远的据点,还能有一个或者一打以上的别人。 最好能有个姑娘,再来个男人了他可实在受不了。不过也行,至少比他一个人呆着要强些。 仔细想起来,自从他入了伍,他似乎有很久都没看见过女人了。 他记得以前有个老兵还跟他说,你看现在没几个姑娘,可我爷爷跟我说,他小时候,姑娘多得很,那时候有的国家还废除了一夫一妻制,允许多妻制。 当时听得一帮人羡慕非常,不过那个老兵又感慨,说,不过打那时起,女性的生育率就已经很低了,尤其是女婴而女性的平均寿命,也随着生育率的降低骤减,导致了相当长的一个阶段内社会极度的不均衡。 曹斐记得他小时候社会上就流行过各种代孕方法,无论是法律允许的还是不允许的,只要是私底下有所流传,不管真假与否,很多人倾家荡产的也要试一试。但在曹斐看来,那些都是骗钱的,试的人多了去了,到头来能生育的也不过就几个而已。 那时候各种科研机构对此的研究很多,有人说是地球磁场的异常活动影响了精子活性,也有人说是太阳风暴的大爆发导致大部分女性的子宫丧失了排卵的功能,还有人说宇宙射线的大幅增量导致受精卵的成活率下降,民间的说法也是千奇百怪,总之各种吸引眼球的提法都有。 那时候已经有无畏和激进的研究人员开始私底下进行克隆实验了,虽然这种行为被主流媒体和政客们批评得很厉害,认为这属于无论是道德和伦理上都不能容忍的行为,是歪门邪道的方向,却有源源不断的资金和赞助流向他们,关于不少名人偷偷的委托研究所繁育克隆婴儿的谣言在到处散布,若干年后却都得到了证实,当年的流言,大多都未必真是谣言。而当年的克隆,大多也不是简单的克隆。 曹斐站在监视器前仔细的看了看,没发现有怪物在入口附近活动的迹象,又把过去几个小时内的监视记录倒回去仔细的检查了好几遍,这才终于放心了些。 上一次检查,他正好感染了疫情,所以逃过了生育役。如今想想,幸好没服上那个强制的生育役,不然能不能活到现在真是难说,保不准就被那些怪物弄死在半路上了。 大破坏刚开始的时候,部队的新闻中心里没有提到任何相关的内容,但是私底下大家都在传说,繁育中心是最先被破坏的地方。 曹斐猜测,繁育中心之所以成为最先被破坏的地点,恐怕还是承受代孕行为的怪物们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才会狂暴起来,杀死了繁育中心的工作人员。至于为什么会占领了繁育中心,甚至于后来范围逐渐扩大的破坏行为,大概也是动物本能作祟,出于对于领地和安全感的追逐,暴动之后数量原本就众多的怪物们一鼓作气的向外扩散,拼命的抢占地盘。 曹斐觉得人类其实跟动物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在繁衍后代这一点上这么的执着,和动物根本就是一样的,都是出于本能而已。什么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他觉得就是纯粹的冲动,正在他搜肠刮肚的替他理论寻找奠基石的时候,走廊中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吓了他一大跳。 他在这里呆了十来天,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警报响,整个人还有点懵,半天才反应过来要去关警报。 他飞快的跑到主控制室,心里十分担忧,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引发了警报。 但事实上这里的系统做得还是比较完善的,主显示屏上有着明确的提示,还有相关摄像头的实时图像。从他关好的那些入口中的一个传来了清晰的图像,有一个男人正在努力的清理入口附近的隐蔽物,看样子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曹斐先是惊喜若狂,想,终于有人来了。欣喜之余却又不免生出警惕之心,刚才他还看见外面有好几个怪物徘徊,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这个人给弄进来,不然引来那些怪物就不好对付了。 曹斐拿了枪,但想了想又把子弹上了膛,然后藏了起来。他赶到那个入口前,通过窥视孔观察了片刻,然后就打开了入口的门。 那个家伙带着棒球帽,听到门响动的声音就惊慌的转头来看,曹斐举起手来向他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恶意,帽檐底下能看到那家伙惊喜的表情,正要开口,却被曹斐制止了。曹斐示意他进来,然后把隐蔽物小心的恢复原位,一边遮蔽着入口,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那个男人一直在看他,间或的也会朝通道深处看去,似乎想要一窥究竟,曹斐动作十分迅速的搞定了入口,然后把门锁闭上,这才跟他说了第一句话,“这里不是军事基地,入口的门都不太安全,如果想要活命,就把入口藏好。” 那个家伙连忙点头,然后心有余悸的看着入口的门。 曹斐露出了笑容,向他伸出手去,说,“你好,我叫曹斐,你呢?” 那个家伙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棒球帽摘了下来,把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朝后撩了撩,曹斐这才发现他也很年轻,还有点象学生的样子,他轻轻的说,“曹斐,你好,我叫阿蕴。” 曹斐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小心谨慎,连姓什么都不告诉啊,却并不是很在意,笑着说道,“韵律的韵?” 阿蕴抿了一下唇,轻声的说,‘是草字头的蕴,蕴藏的蕴。’ 曹斐哦了一声,问他,“你是怎么来的?没遇到那些怪物吗?” 阿蕴有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就摇了摇头,说,“也算遇到了吧。” 曹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阿蕴斟酌了一下才说,“我身上大概有他们同类的气味,所以他们没把我怎么样?”看到曹斐脸上露出怀疑和不解的表情,便连忙解释道,“我之前是在康佳繁育中心工作的,负责喂养他们。” 曹斐震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才理出一些思绪来。康佳繁育中心,那个地方可是这场大灾难的源头。 阿蕴看他表情有些不对,似乎也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实话实话,曹斐见他这么不安,就连忙安抚他,“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而已。” 阿蕴好像松了口气,充满感激的说道,“真是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 曹斐有点讪讪的,连连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嘛!” 心里却有点毛毛的,想,他在那种地方工作,能逃出来也真是奇迹了。或许真的像他说得那样,大概他身上有那些怪物的气味,所以才能死里逃生吧。 其实关于发生在康佳繁育中心的那场灾难,曹斐知道的也不多。起初关于康佳繁育中心的新闻报道,也不过是提到中心有部分设施发生故障,有关单位正在抓紧时间抢修而已。但是很快的,灾难性的新闻源源不断的爆出来,整件事情突然就变得不可收拾了。 有代孕的动物不知如何脱离了中心的监控,并释放了大批的同类。很快的,康佳繁育中心就被那些暴动的“孕母”完全占领了。事情发展至此,已属严重,却未引起政府足够的重视,仅仅是派出了军队包围。军队接到的指示是:尽量减小麻醉剂的剂量,以保证这些孕母和腹中胎儿的安全。 可惜等到军队发现繁育中心内适龄的“孕母”以及尚未接受胚胎的怪物数量远远超出人类想象的时候,事态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当时在康佳繁育中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普通民众并不知情。军队对外完全封锁了消息,无孔不入的媒体这次似乎也没什么新料可爆,人们都以为这只是一次小小的事故,但是自繁育中心爆发出的这场灾难,很快的就波及了整个大陆。 曹斐想起整件事心里就恼火得很。以往繁育中心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骗人的,宣传片里说这些怪物对人类完全没有威胁,又说这些怪物是优良的孕母,不会对胚胎有任何的排斥,相比人类女性,它们的子宫更适合胎儿的发育。他们还证明说繁育中心的扩大化不但可以提高新生儿的成活率,还可以降低婴儿的夭折率,而且繁育中心的安全度是极高的,不会对周边的居民造成任何的影响,不仅如此,繁育中心的存在还能极大的改善当地人的就业情况,这在高度机械化的时代,无疑是种令人倍觉美妙的福音。 曹斐不由得想,繁育中心面对那些一窍不通的政客是不是拿出来很多理论和研究的成果来支持他们的游说。 在很多人的头脑里,繁育中心简直就等同于果园一样,没有任何副作用和危害,人们仅仅需要定时授粉打药然后调控温度湿度,然后收获水果就可以了。 可如今呢?如果没有威胁,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军事基地都被摧毁了?他一路逃亡过来,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被遗弃的补给点,只有少数的几个据点或许还有坚固的壁垒防止怪物们的入侵。象他这样被隔离在千里之外的,能不能活下去,或许就全凭运气了吧。 曹斐想到这里,心里就十分没底,忍不住看了阿蕴一眼。他休息了一阵儿,看上去放松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曹斐心想,真是个孩子。但是与此同时,心底又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 第2章 两个人和一个人毕竟还是有区别的。阿蕴来了以后,这里的生活似乎正常的许多。有些事情可以分担的,曹斐就交给阿蕴做一些,比如定期检查入口,按时查看监视器是否正常工作。而曹斐也没闲着,他翻出了一些详细的使用说明和紧急维护手册,每天很用功的学习,希望尽可能的消化吸收,免得小事故维修不及时,反而酿成大祸。 如今这里多了个人可以帮他盯着监视器,让他不再那么的提心吊胆,的确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 同时他也开始仔细的搜查这里的每一寸领地,他奢望着能发现这里的地下掩体,这样的话,就算万一入口被那些怪物发现了,他们至少还有别的退路。 他的搜索很仔细,但是花费好几天的时间搜索完这里以后,他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他们避难的地下室, 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有几个试验室很特别,还有一些贮藏室和冷库,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标签都是些数字和字母的组合,没有明显的意义。曹斐曾犹豫着要不要断了那些地方的电,但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暂时先保留着。 等到吃东西的时候阿蕴看了他拿过来的那些数据表,翻了翻后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跟他说这里以前大概也是繁育中心的实验室。于是曹斐就有点反应过激了,阿蕴连忙跟他解释,代孕仅仅是生育研究的很小的一部分。 但是曹斐还是有点紧张,甚至开始怀疑哪儿的角落里就躲藏着一个饥肠辘辘的怪物,时刻的准备着要把他们撕碎了。 后来阿蕴仔细的看过了那些记录用的数据表以后跟他解释,这些实验的对象大概是人造的胚胎,这些数据是用来阶段性的观察并记录这些胚胎基因的完整性,以及是否发生了变异。 曹斐听了以后非常的震惊,说,“人造胚胎?这也能人造吗?”但他好像还真听谁说过类似的事情,仔细一想,就又补了一句,“这项研究不是被立法禁止了吗?” 阿蕴似乎有点惊讶,说,“的确被禁止了。可这件事情立法会还没有公布啊,你怎么知道?” 曹斐哦了一声,就说,“听我的一个弟兄说的。” 阿蕴看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就没有再多问。两个人都一声不吭的查看着从实验室里翻出来的东西,曹斐发现这些全是生物实验一类的东西,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当初生育率急速下降时,人们都很恐慌,政府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推动相关的研究,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逐渐发现,人类生育能力遭受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 于是慢慢的,各种各种的手段都被提上了议程,比如用灵长类动物代替人类孕育下一代,考虑身体健康的男性繁育下一代,还有研究机构积极的研究并治愈女性子宫的排异性,减少母体孕育胚胎的困难性。不过由于受精卵取得的困难性,通常都是利用已成熟的克隆技术克隆下一代,而就此,也产生了许多伦理和道德上的争议,所以关于克隆的限制也有相关的立法来约束,并且有委员会进行督管监察。 但是人造胚胎,他只是曾听人模糊的提起说,因为考虑到克隆胚胎的局限性,有些人就想到了可以随机改变基因序列来形成不同于克隆体的新胚胎。不过这一种新手段比以往的那些经历了更加激烈的争论。很多人都表示了强烈的反对,认为这种行为十分的危险,对人类的未来没有丝毫的责任心。 可曹斐却觉得没什么。虽然具体怎么操作的他并不明白,但他觉得如果可以调整修改动植物的基因,那为什么不可以修改人类的基因?至少可以激活现在已经完全陷入沉睡的排卵基因吧?基因就好比是一个个小小的开关,人类所需要的,仅仅是把那些不需要的关上,需要的打开而已。 至于那些把提议修改人类基因的行为形容为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家伙们,大概忘了,其实魔盒早就被打开了。 阿蕴十分认真的在看那些实验数据,曹斐看他这么专心致志,又想到他曾在康佳繁育中心里工作过,就忍不住猜测他的工作范围究竟是什么。 阿蕴还把好几份数据放在一起仔细的对比着,曹斐终于忍不住好奇,就问他,“你看得这么细干嘛,你是搞这个的?”阿蕴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说,“不是,我就是想看看。” 曹斐笑了起来,说,“那你还蛮厉害的,都看得懂。” 阿蕴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想什么,半天才说,“很多数据和中心的监测数据很类似,我们定期要记录的,所以大概看得懂。” 看他将信将疑的样子,就把数据表拿到他面前,指给他看说,“这些都是监测胎儿发育和生长情况的数据,”又指给他看其他的,“这些则是母体的,这些数据都是一一对应的,用来对照和检查。” 曹斐愣了一下,问他,“我把这里都搜遍了,没看到什么母体啊?”他又想到一件事,就问他,“你刚才不是说这些都是人工胚胎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工胚胎?”竟然连母体都不需要吗? 阿蕴有那么一刹那的迟疑,不知犹豫些什么,但还是跟他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已经撤走了吧。” 曹斐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般的说,“居然比部队的人还撤得快。” 第3章 阿蕴惊讶的看着他,曹斐连忙给他解释说,“我就是当兵的,我们就驻扎在这附近,离康佳繁育中心不算太近。不过部队上通知撤退的时候都已经迟了。”阿蕴果然很意外,停下了手里的事等他继续说下去。 曹斐想了想,突然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这些,但是这些话不说出来,他似乎又憋得难受。他看了阿蕴一眼,才又说了下去,“我那天正好出外勤了,回去的时候听到广播说……”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似的。阿蕴眼底的情绪很复杂,却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曹斐停顿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那些话太荒唐了,我开始还以为是谁恶作剧,当时就想,这家伙要被处分了!我,我当时还挺幸灾乐祸的,但是后来……后来在广播里听到他的惨叫声,我……”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这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头一次谈起那场灾难,谁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曹斐觉得不自在起来,心里竟然涌上一股愧疚,自嘲般的说道,“我真是个胆小鬼,是吧?” 阿蕴紧紧的看着他,很温柔的摇了摇头,说,“不,你不是胆小鬼。如果你回去,也只是送死。” 曹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居然被一个小孩安慰了,他眼下的心情实在是太复杂了。 阿蕴想了想,又说,“他们很恨人类的。”曹斐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这出乎意料的话后面似乎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你什么意思?” 阿蕴斟酌了一下,然后才说,“我觉得,他们好像知道是谁把那些婴儿带走的。”曹斐第一反应是,你也太多疑了吧。但是他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因为阿蕴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阿蕴说,“他们每一代的基因都是经过改造的,饮食和环境已经基本和人类一致了,每次我去,都觉得他们好像什么都懂似的。” 曹斐不由得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我还觉得警犬队的那些狗也什么都懂呢,它们也是经过基因改造的。” 阿蕴却没有笑,他沉默了一下,才说,“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曹斐却觉得他在叹气,不过他们在这儿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他得去巡视一遍入口,不然真的不放心,所以他就什么都没说。 其实他也觉得那些怪物挺聪明的,他能活到现在,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当时选对了方向。他走的这个方向没什么繁育中心,所以他才这么走运的活到了现在。 但是他也不敢对阿蕴照实说,怕吓着人家小孩儿。不过虽然他总在心里说阿蕴是个孩子,其实阿蕴看起来也差不多成年了,他这个年纪,还浑浑噩噩的呢,不像阿蕴,居然都在康佳繁育中心工作了。 他去巡视入口,让阿蕴去监视器那屋,顺便也坐着歇一会儿。 曹斐每次走近入口都十分的小心,先站定了听一听,如果没有什么动静再从窥视孔中朝外查看。 入口周围的掩护物都是他小心布置的,一旦被挪动过,他就能发现。 他之所以这么的谨慎,是因为入口实在没有什么防御性,一旦被怪物发现,只怕会长驱直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曹斐挨个检查了一遍,都要回去了,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折返了回去,又挨个的从窥视孔往外看了一遍,似乎没什么问题,他松了口气,嘲笑自己是疑心生暗鬼。 回去的时候他还跟阿蕴说,要是每天都这么疑神疑鬼的,只怕不能那些怪物来了,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阿蕴想了想,就问他,那你有什么打算? 曹斐原本只是说说而已,被他这么一问,倒有点愣住了,他笑了起来,说,‘打算?没什么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他面对的根本就是一场无法面对的灾难,除了逃避,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当初政府根本没把康佳繁育中心发生的那场□□当回事,前去第一线执行任务的那些士兵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很多人出发前都在嘻嘻哈哈的说这是一场宝宝保卫战。因为上级下达的命令,是要求尽量保证那些怪物的安全,将它们活捉。 连长班长一级级的负责向下解释,因为它们的肚子里孕育的,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和他们拥有一样的人权,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能射杀,不然会被舆论的吐沫星子淹死的。 那些士兵只把那次的任务当做一场演习而已,除非不得已否则不能采取致命手段,连携带杀伤性武器的人也不过是少数,说是当局错判了形势也好,还是指挥过于轻敌也好,事实就是,那场进攻全军覆没了。 但对于中心的怪物们来说,迎来的却是一场残暴的盛宴。 第4章 进入中心的士兵们受到了怪物们猛烈的围攻,怪物们并不在乎伤亡,它们数量众多,心中只有交配的欲望,很多人都被残忍的轮奸了,也有很多士兵被暴打致死的,现场的境况令人不忍目睹。 政府和军方对于康佳繁育中心发生的事都非常震惊,军方认为这是一场丑闻,急于掩盖,可惜后续的事情令他们来不及遮掩就已曝光。中心的怪物们很快就控制了康佳繁育中心,怪物们脱离了桎梏,就好像撒旦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社会还在争议着如果对这些怪物‘孕母’实行杀戮到底算不算屠杀的时候,它们已经彻底攻陷了中心附近的驻军,年轻男性都被轮奸,大部分被残害致死,而女性则被简单的杀死。 由于原本灵长类的代孕成功率就要低一些,繁育中心在明在暗都一直坚持不懈的对它们进行基因改造,纯粹把它们当做赚钱的工具,并违反政府的规定非法的繁殖大量的‘孕母’。它们的数量比起上报政府的只多不少,还呈几何倍数的增长趋势。 想想也知道,那些一无所知的士兵又怎么会是它们的对手? 曹斐回去的时候听到广播里的惨叫声,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打从那一刻起,他就再没想过将来的事。当时他害怕极了,也恶心极了,唯一的念头就是逃!逃得远远的!逃的越远越好! 想?他压根儿都不去想将来会怎样,活一天算一天吧。他还给自己留了一颗子弹,如果真被那些怪物发现了,他就先自杀。 都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人来营救,他对军方是不指望了,他也没觉得自己能厉害到可以独力逃出这些怪物的包围,所以他就在这个避难所里过一天算一天,想也不敢想接下来的日子到底怎么办。 而阿蕴的话,就好像给了他一巴掌似的。 大概是他的脸色有些难看,阿蕴也觉得自己话说得莽撞了,就向他道起歉来,说,‘你别在意,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曹斐猛然惊醒,连连摇头,说,‘不不,你说得对。’他想了想,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是得有个打算才好。” 阿蕴松了口气,曹斐跟他打商量似的说道,“可是我们也出不去啊,周围估计都是那些怪物。你过来之前就已经有几个在附近转悠了。” 曹斐想起这件事儿还忍不住感慨,说,“你命真好,能一路毫发无伤的走到这里。” 阿蕴的表情有点僵硬,笑了一下,说,“大概真的是我命好吧。” 曹斐没有留意他的不自在,只是心想,如今多了这么个小孩,也不知道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可是强行突围的话,遇到怪物,只怕还是死路一条。 阿蕴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试探般的问他道,“难道就没什么联络器,可以跟外界联系的吗?” 曹斐提起这个就郁闷,说,‘我还想试着修修这里的通讯设备,可是到底不是干这个出身的,总也修不好。’ 阿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就没有谁知道你在这里的吗?他们难道不会来营救你?” 曹斐原本想说实话的,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么绝望也就算了,别把人家小孩也弄得那么绝望,多不好啊,所以他就说,‘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被营救啊!’ 阿蕴看着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曹斐觉得有点不对,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阿蕴长吁了一口气,突然问他说,“如果等不到呢?” 曹斐‘啊’了一声,有点沮丧的说,“那就是命吧。” 阿蕴露出同情的眼神,曹斐挠了挠头,心里觉得这对话的走向不太好,直觉的就想要离开,就说,“我还是去看看通讯器吧,说不定今天灵感一现,就突然修好了呢。” 他转过身刚要走,一个温暖的,管状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后脑,他浑身僵硬的站住了,哈哈的笑了笑,说,“别开玩笑啊,小心我当真了,把你摔骨折。” 阿蕴低声的说,“抱歉。” 曹斐有点颤抖,心里却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于是就问他,“为什么?” 阿蕴说,“这里是康佳繁育中心的研究所,我们需要对政府和社会保密。” 曹斐想起他说的话,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慌不择路的说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想起自己藏起来的枪,心口砰砰的直跳,又说,“阿蕴,你是康佳繁育中心的人?” 阿蕴的声音里有一丝歉意,低声的说,“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在康佳繁育中心工作。” 曹斐哦了一声,慢慢的转过身去,阿蕴抓紧了枪看着他,他慢慢的朝后退,一直退到墙上,然后说,“那为什么?” 阿蕴咬着嘴唇看他,曹斐低声下气的哀求他,“我只想死个明白,这样也不行吗?” 他的背紧紧的抵着墙面,双手高高举起,在半空中挥舞着,恳求他说,“为什么突然就这样,突然就跟我说抱歉?这里是研究什么的,你们到底要保密什么?” 他挪到了他藏枪的地方,然后停住了,双手仍在半空挥舞,吸引着阿蕴的注意力。 第5章 阿蕴眼底有一丝同情,看着他解释道,“我们在这里研究人造人,很抱歉,我们是属于反政府武装的,我们不能让这里暴露。” 阿蕴怜悯的看着他,扣动了扳机,曹斐飞快的将他扑倒在地,阿蕴非常的惊讶,却仍把枪牢牢的抓在手里。曹斐紧紧的按着他的手腕,想要把他手里的枪别到一边去,阿蕴紧紧的看着他,手上的力气却一点儿都不小,两个人都在拼着命的较劲,谁都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哪怕软了那么一点,就要因此送命。 曹斐知道不能在这么僵持下去了,他用力的压着阿蕴的手腕,一直朝下压,阿蕴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曹斐知道不能再迟了,把他的手往旁边一推,然后用脑门狠狠的朝阿蕴的脸上撞去。 他知道他出的这是个昏招,可一时情急,却没别的法子了。 阿蕴被他撞得眼冒金星,他也一时眩晕,却很快的稳住了,然后飞快的把阿蕴翻了过去,把他两臂扭在身后,夺过了他手里的枪,毫不犹豫的射中了阿蕴的肩膀。 情势急转直下,阿蕴吃痛的叫了一声,曹斐抓紧他的手腕,坐在他后背上,心惊未定,质问他说,“所以你就要杀我灭口?” 阿蕴挣扎了起来,曹斐压紧了他,脑门上却出了一头的冷汗,眼前还是有些眩晕,刚才还是太使劲儿了。 阿蕴喘息着说道,“如果暴露了,我们也得死。再说了,你刚才不是也想杀我吗?” 曹斐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想拿枪砸他的嘴,可眼看着他的肩头都被鲜血染红了,曹斐握紧了枪,还是忍住了,他说,“我不过是不想死在你的手里。” 曹斐先把皮带解了下来,把他仔细的绑了起来。然后用脚用力的踩着他,检查着阿蕴的枪。 阿蕴冷静的看他做着这一切,突然忍着疼说道,“你也逃不出去的,政府害怕舆论压力,不敢派人进来射杀那些怪物,逐个诱捕,所以只把这一带包围了起来。没人会特意的进来营救你,你迟早会被那些怪物杀死的。” 曹斐痛恨的看着他,或许这人说的都对,说的都不错,可他还不想这么的绝望,所以他只是简单的说,“那我就走出去。” 阿蕴十分惊讶的看着他,曹斐毫不示弱的看着他,然后补充了一句,“还要带着那些研究数据。” 阿蕴一下就变了脸色,他声音有些颤抖,说,“你不能这么做!” 曹斐不再理睬他,心里却愤怒得厉害,他简单的替阿蕴包扎了伤口,然后看着监视器里的入口。 阿蕴也看着监视器,神情却不像他以为的那么恐慌。 曹斐想起他从开始到现在说过的那些话,心里的疑云慢慢的变大,他端着枪看着他,阿蕴紧紧的看着枪口,然后看他,问他,“你什么意思?” 曹斐叹了口气,说,“你好好想想吧,是想一个人死在这里,还是说实话?” 阿蕴沉默不语,曹斐把枪口抵住他的额头,问他,“你有多少同伴在外面?” 阿蕴咽了口吐沫,说,“没几个,都在巡逻队里。” 曹斐心里咯噔一声,说,“为什么是你进来?” 如果那些人一起来,谎称是营救他的,只怕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阿蕴看着他,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这个研究所有屏蔽装置,我们看不出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到底有多少人。大家一致认为我来会比较保险,不会令人生疑。” 曹斐想起这个研究所的研究项目,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又问他,“你们约定什么时候联络,怎么联络?” 阿蕴不说话,曹斐心情烦躁的拿枪口对着他,阿蕴叹息一声,说,“进来后我会负责关掉屏蔽装置,然后打开入口,他们下次巡逻的时候会路过这里……” 如果入口打开了,他们就进去,然后声称有了发现,顺便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吗? 曹斐攥紧了拳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果可以逃出去的话……他突然问阿蕴,“你知道怎么关闭这里的生命屏蔽装置吧?” 阿蕴没有说话,很明显,他就算真的不知道,也不会告诉他的。更别提他很有可能是知道的,而且早就趁曹斐不备关闭了那东西。 曹斐拿枪指着他,心里突然非常的暴躁,他下不了手杀他,也不想把他带出去,他怕阿蕴反咬他一口,这让他觉得自己很虚伪。 阿蕴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曹斐犹豫了一下,伸手按住他的背,替他顺气,心里却变得焦灼。他知道他陷入了一个极大的麻烦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有巡逻队闯进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把他干掉。 第6章 曹斐在替他顺气的时候飞快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把阿蕴那把枪里的子弹全部取了出来,然后把阿蕴拽了起来,推挤进了一个贮藏室,反锁了起来。 阿蕴被他推进贮藏室时就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了,他当时就变了脸色,愤怒的挣扎着,曹斐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不许他乱动,然后硬把他塞了进去。 阿蕴被他关了起来,不免惊恐起来,声音中有些绝望,说:“你还不如杀了我!” 曹斐见他反应这么激烈,觉得很有可能屏蔽装置还是开着的,而这家伙根本没有找到开关。 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去大概的收拾了一下,然后这才打开了贮藏室的门。 阿蕴颓然的坐在地上,看见门打开,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抬头看他,曹斐冲他点了点头,说:“我还是带上你吧。” “如果出了什么事,好歹也算有个人质,是不是?”阿蕴冷笑起来,觉得他很假惺惺。 曹斐懒得跟他解释。他心里对自己这种妇人之仁也很是唾弃,可是要是他亲手把这个人关在这里等死,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他拿着找出来的绳子把阿蕴重新捆了一下,阿蕴就嘲讽他,“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的。” 曹斐就看他一眼,说,“彼此彼此。你今天开枪之前,我也没看出来你是怎么样个人。” 阿蕴顿了一下,就淡淡的问说:“哦,那我是怎么样个人?” 曹斐推搡着他,朝出口走去,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别拖延时间了。” 阿蕴就不再吭声了。 曹斐在窥视口朝外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动静,他问阿蕴,“你说咱们出去以后,我要不要把你的嘴巴堵上?” 阿蕴气得脸都青了,曹斐想,他之前那么一副乖小孩的样子,果然都是装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现在看他,再没有那种把他当小孩,想要保护他的心情了。 阿蕴恨恨的说:“我还当你是个好人。” 曹斐听得啼笑皆非,心想,我就算不是好人,也不是个坏人,我要心狠一些,把你关在这里等死,如果巡逻队不来,你非得饿死不可。 可是想了想,这些也没有必要和他说,就推搡着他,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很久没有出来了,曹斐站在那里,小心的隐蔽着入口,风从侧面吹过来,轻轻的拂过他的面颊,曹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到阿蕴神情紧张的看着四周,那种提防的神态看得他好笑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阿蕴担心什么,如果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巡逻队赶不及过来,只怕会死,可是跟着他一块儿离开,却有很大的几率会碰上怪物,要是那样的话,恐怕也是必死无疑。 曹斐想象着他心中的挣扎,不免有些同情,就说:“你老实一点儿,别把不该招的都招来了。” 阿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曹斐笑了笑,伸手去揉他的脑袋,说,“我还得谢谢你这幅小身板儿呢,不然我早死在里面了。” 这个笑话似乎并不好笑,阿蕴好像被戳到了痛处,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第7章 曹斐抓住了阿蕴的手腕,把他朝前推去,阿蕴被他推得差点儿摔倒,站稳了就问他:“你到底想好朝哪儿走了么?” 曹斐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反正我给自己留了一颗子弹。” 阿蕴脸色一下就变了,却没说什么。 曹斐看他脸色发白,知道他伤口疼痛,想,他遇上我也挺倒霉的,就问他:“你多重?” 阿蕴看他一眼,不说话。曹斐懒得追问,直接上去抱了一下,阿蕴气得大骂,说:“你疯了?” 曹斐不理睬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简易的代步机,打开了。这个小型的代步机承重能力很一般,估计也就是研究所里用来运送资料的,不过阿蕴比他轻多了,坐上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阿蕴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曹斐警告他:“别动什么歪脑筋,不然我下一枪就不打你肩膀了。” 阿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知道你心狠手毒。” 曹斐手下留情,饶了他一命,居然还得了这么一个恶毒的评价,也是气得不轻,沉着脸去拉代步机。阿蕴见他动了怒,忍了忍,也不敢再怎么招惹他。 其实曹斐刚才说的,并不是吓唬阿蕴的。他的确已经不太在乎了。在这个鬼地方困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居然还是别有所图。 他以为他命好,能在这个避难所里暂时藏身,却没想到这里不是避难所,而是另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如果这里没有生命屏蔽装置的话,他早就死了一百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在这里干这么隐秘的勾当,如果没有生命屏蔽装置,又怎么能瞒过政府? 离开研究所越远,阿蕴就越不安,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曹斐还是注意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动机,竟然问他:“你现在才知道害怕?你当初进来,难道就没想到会遇到危险吗?” 阿蕴的身体一下绷紧了,说:“谁害怕了?” 曹斐笑了起来,说:“你就算不害怕我,难道不害怕那些怪物吗?” 阿蕴哼了一声,低声的说:“我不害怕他们。” 曹斐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突然心里一沉,想:他说他在繁育中心工作过,所以那些怪物不会伤害他,难道是真的? 阿蕴看他一眼,突然微微冷笑,说:“人类比他们丑恶多了。” 第8章 曹斐觉得他这话说得挺愤世嫉俗的,只是来不及细想。他在意的是,如果阿蕴没有撒谎,那么他真的不怕那些怪物,那么他怕什么? 这一点儿让曹斐觉得很奇怪,难道他那么害怕研究所的秘密研究曝光?还是怕进监狱? 他问:“你在反政府武装里算是个什么角色?” 阿蕴肩膀上的伤疼得厉害,对他没什么好气:“我不知道你还会对这个好奇?” 曹斐笑起来,说:“我要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把你交出去。” 阿蕴的脸一下就青了,他嘲讽说:“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打算的。” 曹斐呵呵的笑了两声,故意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不过你这种小角色,出来送死还差不多,没什么上交的价值。” 阿蕴愣了一下,眯着眼看他,说:“你是说你要放了我?”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什么乱子。”曹斐这就算是许诺他了。虽然阿蕴想要将他杀人灭口,但毕竟还是没杀成,他不能为了这个,就非把对方弄死不可。阿蕴这么小,要是进去了,这辈子就都毁了。 阿蕴好像没听见,他看了看山坡高处,那里有一小片的树林,阴影长长的拉下来,离他们不算太远。他问曹斐:“你真的想凭一己之力走出去?” “总比坐以待毙的强。”曹斐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种地方,他携带的武器在那种地方会很吃亏,所以他打算绕过去。 阿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说:“你不明白。有时候,守株待兔比主动出击强。” 曹斐心一沉,立刻转身去看,可惜已经晚了,他只觉得后背好像被什么东西打穿了,整个人都朝前倒去。 倒地前,他脑子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妈的,难道是埋伏? 第9章 再醒来的时候,曹斐只觉得半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等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旁边模模糊糊的站着几个人,他想开口,却觉得喉咙跟刀划过的一样,疼得说不出话来。 等他能看清楚之后,阿蕴就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曹斐就算再搞不清楚形势也猜到怎么回事了,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真是载在这个小子的手里了。 阿蕴看他清醒过来,笑得十分愉快,说:“欢迎回来。” 回来?回什么来?是恭喜他死里逃生,重返人间吗? 曹斐有点儿没反应过来,阿蕴看他那副迷茫的样子,估计他是因为药物的原因还反应迟钝,就说:“你觉得得研究所里的生命屏蔽装置是白开的吗?你什么保护都没有,还敢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曹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帮巡逻队的人一直都没走远,就在附近实时监测,等着收紧口袋吗? 这外面不知道还散布着多少怪物,巡逻队倒也敢在外面长时间的守着?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死里逃生的代价。 他想,我要是一直留在那里,才是真的没活路。可阿蕴站在他的面前,整个上半身的阴影都投在他的脸上,让他适时的闭紧了嘴巴。 阿蕴见不到他有什么明显的反映,就有点儿焦躁,对旁边的人说,看好他,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再喊我。 他扫了一眼过去,看到那些人似乎都随身携带着武器,心就一沉,想,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些人怎么会这么听他的话? 他想起阿蕴曾经要杀人灭口的行径,说不害怕是假的。 曹斐想,他要等我清醒过来干吗?他心慌起来,想,这小混账不是要打击报复,算一算总账吧? 他看着四周的环境,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半天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根本就是研究所。 他终于明白了阿蕴说的欢迎回来的意思,但他一点儿也不高兴。他想起冷库里冷藏着的那些人造胚胎,心里突然有些发毛,这帮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这一块儿吗? 曹斐努力的控制着呼吸,闭着眼睛想,他要等,就让他等到老子能动的时候吧。否则这么半身不遂的起来,到时候死也会死得很难看。 第10章 但是坏事总是来得特别的快,就好像好事总是姗姗来迟,或者干脆没影儿一样。他还没休息多久,就听到走廊里嗵嗵嗵的声音,就好像一头大象闯了进来。 曹斐被人粗暴的拽了起来,睁开眼以后,看到满脸通红的阿蕴。他气得几乎发疯,抓着曹斐的领子使劲儿的摇晃,说:“是不是你?是你干的吗?你怎么敢!怎么敢把冷库的电源切掉!” 哦,我怎么不敢?我不敢就不会干。曹斐想,我还把门大开了呢!还调高了温度呢! 但他很聪明的选择了缄口不言。 阿蕴气得浑身颤抖,他脸色阴沉的拔出了枪,狠狠的抵住了他的额头,愤怒的说道:“我就是枪毙你一百遍也不能弥补你的过错。” 曹斐被枪管抵得很不舒服,咳嗽了两声,终于能开口了,就说:“好啊,正好你刚才没杀成,现在继续也不迟。” 阿蕴真的被激怒了,曹斐看他眼睛都有点红了,心里不免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就想躲枪,可是衣领被阿蕴紧紧的揪住,竟然挣扎不开。 阿蕴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枪管狠命的砸了一下曹斐的脑袋,曹斐疼得几乎要骂娘,却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实在不想让这个小鬼看自己的笑话。 阿蕴眯着眼看他半晌,才说:“你真是一次次的让我吃惊。” 曹斐呵的笑了,“彼此彼此。” 阿蕴把枪递给了一旁的人,情绪却已镇定了许多。 “第一次,我低估了你的身手,第二次,我高估了你的智商,”阿蕴问他,“你是不是活腻了?” 曹斐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什么,阿蕴暴躁起来,捏住他的脸颊,说:“是个男人就给我大声点!” 曹斐咳嗽了两声,说:“是你自己错误的估计了形势,这能怪谁?” 阿蕴眼底冒火,最后只是说:“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曹斐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点害怕,他和气的说道:“恩,你可以杀我一百次。” 阿蕴露出笑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面颊,说:“你的身体很强壮,可以做很多试验,希望你撑得过一百次。” 第11章 曹斐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他觉得恶心,又觉得恐怖。 他甚至不想问到底是什么实验,他一闭眼,冷库后面那一柜一柜的冷冻胚胎就是答案,他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在对手面前自取其辱。 阿蕴似乎能看穿他面无表情之后的恐惧,很快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怎么?害怕了?” “……恩。”曹斐索性也随着他笑了起来。“不过也很好奇。” 阿蕴变了脸色,说:“你真有意思。” “彼此彼此。”曹斐这可不是跟他客气,而是真心而发。 阿蕴让人推着他的床把他带进了一间贮藏室,他远远的看到就猜会是之前他把阿蕴关起来的那间,后来果然进了那间,他就想,这家伙可真是小心眼。 阿蕴客气的跟他解释:“我需要一定时间解冻,你在这里等着。” “那我就先睡一觉吧?” 这句话果然惹怒了阿蕴,他恼火起来,说:“别以为你装成这样我就会信!” 曹斐哈哈大笑,说:“那好吧。” 阿蕴沉着脸后退了两步,紧跟着他的那个家伙尽职的锁上了贮藏室的门。 狭小的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 听着脚步声慢慢远去,曹斐开始转动手腕。他被拷在了床上,双手和双脚都是,他偷偷挣扎了一下,完全挣脱不开,他心中深深的挫败,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阿蕴成功的同时封杀了他自杀和逃跑的可能。 他不知道阿蕴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的确害怕了,害怕一个小他好几岁的家伙,而且是真心实意的害怕。 他仰面朝天,躺在那张囚床上,低声的喘息着。他不想自杀,可他也不想受什么变态的折磨。他知道他是个胆小懦弱的家伙,不然他也不会在听到广播里的声音时转身逃跑了。 他这种人,在和平年代还好,要是在战争年代,敌人打过来,只怕会是头一个缴械投降的人。 他想到这儿,突然笑了起来,和平年代,放狗屁的和平年代,也只有他这种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会以为这是什么和平年代。他所在的基地都被一群灵长类的怪物占领了,还有这帮反政府的家伙,偷偷的弄了这么大的一个实验基地,准备了这么多的人工胚胎,是想干嘛?总不会是要培育军队吧?那这也未免耗时太久了,没谁会干这么不划算的买卖。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那些灵长类怪物的突然暴动,不会和这些反政府的家伙有关吧?但是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生生的摁了下去。 无论是谁,都不会采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段来推翻一个政府吧。 曹斐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已经被阿蕴给吓坏了,所以才会产生这么疯狂的念头。 第12章 曹斐闭着眼,努力想要镇定下来。 他想他应该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然后听天由命。毕竟他一没有钥匙,二不想自杀,想来想去除了睡觉似乎别无选择,但是他就是做不到。 他觉得苟且偷生的代价似乎会很大,大到他无力支付。可他又忍不住抱有一线期望,希望能毫发无伤的离开,回到人群之中,哪怕是恢复之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也好,也比现在这样被动的等待强过一百倍。 阿蕴的寥寥数语,让在他心中勾勒了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想,于是莫名的恐惧在心中发酵膨胀,慢慢变得不受控制。 他在这种焦虑又恐惧的心情中居然也成功的陷入了睡眠,或许是太累,或许是他的身体早就不听大脑的指挥,自顾自的进入了修复状态。 曹斐梦到阿蕴给他植入了人工胚胎,但当他做例行检查的时候,惊恐的发现那个婴儿已经变异了,然后阿蕴告诉他,这是他们特意做的修改,为了保证他们有足够强壮的和完美的后代,这样才能避免人类必然毁灭的未来。 曹斐一身冷汗的惊醒过来,无语的回想着这一场噩梦。 他虽然应征入伍,却属于对于生育役强烈排斥的那一类,所以当轮到他的时候,他就想法设法的在执勤地感染了疫情,逃避了这该死的生育役。 其实类似于他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军队还是在社会都有很多。 当然了,各种手段都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但生育役尤甚,反对的人数众多。毕竟当时以灵长类代孕的手段已经发展得很完善了,而且改造女性子宫以降低胚胎排斥性的研究也在缓慢的进行着,考虑到很多人体试验进行的困难性,能取得眼下这样的成就已属不凡,很多研究人员都断言这才是解决人类繁衍问题真正光明的方向。 而与之相比,男性的身体构造原本就不是为了生育繁衍而准备的,强制新兵服生育役,需要注射相应的药剂,还要进行相应的手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也有争论的声音说,男性的身体健壮,耐受力要高于女性,与灵长类相比,能够更加全面保护胚胎的安全。而且民间还有一个默认的看法,那就是由人类男性孕育的男性婴儿,身体会更强壮,夭折率会有明显的降低。 第13章 曹斐觉得这纯粹就是无稽之谈,但官方普遍的说法是:鉴于男性代孕胚胎的成活率较高,国家决定在其他研究尚不能完全替代男性代孕的情况下,强制实行生育役。这已经是许多国家经过宪法确认的条文了,国家强制要求身体健康的适龄新兵必须服生育役,生育的婴儿由国家统一管理并分配。 但相对而言的,因为适龄女性能够孕育后代的数量太少,国家也强制要求他们生育,规定此为公民的义务。这样的规定引起很多女性的不满,也有很多女性组织发起了各种运动。很多人虽然不能生育,却也同情被强制生育的女性同胞,有些要求取消女性的生育义务,也有些要求男性和女性必须履行一样的义务,还有人提出:生育权是人权的一部分,个人有权决定是否生育,不能由政府强制规定,要求政府修宪。当然,全球各地还有很多其他的组织,比如退伍军人联合会等,因抗议生育役,都在时不时的组织各种活动。但这些组织各行其是,犹如一盘散沙,无论如何游行运动,却也不过是蚍蜉撼树,无法改变现行的政策和法规。 不过仅仅由士兵代服生育役,并不能满足社会对于繁衍后代的需求。所以还有相当一部分的胚胎是由经过选择并适当改造后的灵长类进行代孕并生产的。类似于这样专门的机构即为繁育中心,即把代孕用的灵长类集中起来,进行专门的管理和看护,保证其健康状况和营养状况的良好。这些中心原本仅是为提供科研用途而存在的,后期慢慢的发展中,却都转向了商业运营的方式,而对于灵长类代孕‘母亲’的改造和处理,也作为商业机密隐藏了起来,不再对外公布,甚至有相关的专利通过专利局的审查,从而得到了国家的保护。 一切变成今天这样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也有动物权利保护者抗议利用灵长类动物代孕的行为,但是在这个只有极少数才能繁衍后代的世界,并没有多少人赞同他们。大多数的人,都把争论的焦点放在了男性代孕和动物代孕的利与弊上。 所以关于人工胚胎的讨论刚一展开,就立刻迎来了各方势力的集体大批斗。大多数人似乎都不能接受这种仿佛异想天开的提议。“通过随机改变基因序列来形成不同于克隆体的新胚胎。”这一提法曾被许多教授嘲笑,说这个人“妄图成为新世纪上帝的疯子。” 毕竟人工胚胎的提法对于人们在伦理道德方面筑起的高墙冲击实在太大了,这跟男性代孕或者灵长类代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就连游走在道德边缘的人们都在深深的惧怕,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飞出来的究竟会是什么? 第14章 曹斐当时并不觉得人工胚胎的提法有什么问题,但此时此刻,回想起冷库里那一排排的冷冻胚胎,以及阿蕴那句意味深长的,说他“需要一定时间解冻”的话,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颤。 在这个孤岛一般的研究中心里,在没有法律和道德约束的情形下,他不知道以阿蕴的疯狂,究竟会对他施行怎样的报复? 睡梦清醒之后,这种愈发逼近的冷酷现实,就好像刀锋一样泛着锐利的光泽,让他不寒而栗。 他后悔当初没有更加尽心彻底的进行搜寻,如果那家伙要解冻的是他遗漏的冷库里的胚胎,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他简直都能想象得出。 阿蕴打算在他身上进行什么样的试验,他要是非要说不知道,那他就是真的傻。 很快的,他就知道了,他对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估计得丝毫不错。 他被人从贮藏室拖了出去,拽到了一间满是仪器的观察室,阿蕴换了一身衣服,带着隔离目镜,站在一旁观察着他。 所有的人似乎训练有素,有的人负责站在他身旁固定住他的身体,以防他剧烈挣扎,有的人负责给他连接室内的仪器,还有的人拿着抽样枪,对准了他的小臂取血样。 这是一个配合默契的团队,至少他们很清楚他们做的事情,也很熟悉整套流程,整个过程中都很少有人说话,他知道有东西被分批的注射到他的体内,他只能乐观的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受孕而注射的。 虽然他逃避了生育疫,但他好歹还是知道大概的过程,只是曾经千方百计逃脱的生育役,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报复的形式落在他的头上,这种近乎荒诞却又冷酷的现实,让他不寒而栗。 阿蕴检查完检测数据后一直在看他。他在储藏室已经徒劳无力的尝试过了,所以在这些人的包围下,丝毫不挣扎,按着他的两个年轻人眼底有困惑,偷偷的从目镜后面望着阿蕴。 大约是因为他这样的反应,阿蕴特意走到他身旁,用一种赞叹的口吻说道,“数据是不会说谎的,你的确足够强壮,可以准备受孕了。” 虽然早有预料,可曹斐还是忍不住恐惧。不过他知道自己挣脱不开,反而格外的冷静。 “说吧,你想让我生什么?”至少生育役受孕的是正常的人类胚胎,而在这里,谁知道他解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个惊喜。”阿蕴摸摸他的头发,就好像揉弄小猫小狗的头一样。 曹斐装傻,问他:“生完了就能放我走?” 阿蕴抓紧了他的头发,提着他的脑袋逼他仰起头来,眼底都是愤怒,说:“当然不能!” 他换了口气,温柔的说:“别想着离开了,你要帮助我们做很多次的试验。” 第15章 曹斐对此毫不怀疑。就算阿蕴真打算在他身上做一百次试验,他都不会有一点儿的惊讶,前提是如果他能熬得过去的话。 他不知道植入他体内的这个胚胎到底有多大,但是两天之后他就被松绑,能够下地行走了。他被关在了一个大点的监狱,或者说好听一点,监视室。所有的人都可以通过监视墙看到他的一举一动,无论他是在撒尿还是在手淫。 曹斐觉着自己为了活下去,大概已经没有底线了。大概是因为他非常的配合,一点也不抗拒各种试验,阿蕴对他渐渐没有那么的愤怒了。 在被植入解冻的胚胎后,曹斐原以为他们会很快的离开研究所。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人却在研究所里驻扎了下来,分门别类的整理着资料,检验着尚未损坏的胚胎。这一切都进展得有条不紊,十分神速。 这都是他放风的时候看到和猜到的。他在研究所里呆的时间还不够长,但他看得出来,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他算是一个意外,但也是个无关痛痒的意外。 阿蕴喜欢遛狗一样的带他出去,在他脖子上套着那些怪物孕母专用的颈环,他要是不听话,就有机会享受到和那些怪兽一样的待遇,不过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尝试过。 阿蕴有时候会带他去恢复制冷的冷库里看那一排排的胚胎,然后问他喜欢哪一个。 曹斐拿不准他是在讽刺还是真心的,不过对他来说,那些胚胎都不怎么可爱。即便是正常的人类胚胎,也从来都算不上是多么的招人喜欢。 阿蕴经常来看他,然后出去溜他,当然,仅限于研究所内部,所以他知道生命屏蔽设备肯定还是开启的状态。 他曾经问过阿蕴一次,自己身体里被置入的到底是什么胚胎。 阿蕴年轻的脸庞上有种出人意料的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的孩子。” 曹斐笑出了声,可片刻之后,他突然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这种念头让他毛骨悚然。 他有点搞不清楚这家伙究竟是做什么的。他看起来年轻很轻,可他总是在发号施令。他也没那么强壮,但持有武器的家伙们都听他的吩咐。他能看懂研究所的数据档案,可他并不参与那些胚胎的处理,所有的这些都让人迷惑。 而且他对研究所里的那些变异胚胎似乎有一种强烈的近乎变态的关心,他经常来到监视室观察他的状态,对于胚胎的检测和对他的检测有种奇异的执着,有时候会强迫曹斐。 曹斐身体里的胚胎发育的很快,他能感受到那个东西和正常人类胚胎发育的周期完全不同,这种深切的感受让他很害怕,他有时候夜里会做噩梦,梦到有一双尖利的爪子撕裂了他的肚子,然后有什么东西从他死去的身体里爬了出来,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看着光滑的墙面,想着对面或者正有人在看着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他的身体却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他觉得他的身体里安置了一个超大功率的抽真空机,这台疯狂的机器攫取着他的一切,他的进食量比以前大了无数倍,他每次进餐的时候都恨不得把碟子都吃下去,有时候阿蕴会陪他一起用餐,吃完就托着腮看着他继续吃,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冲着他那自鸣得意的下巴上狠狠的来上一拳。 曹斐当时并不觉得人工胚胎的提法有什么问题,但此时此刻,回想起冷库里那一排排的冷冻胚胎,以及阿蕴那句意味深长的,说他“需要一定时间解冻”的话,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颤。 在这个孤岛一般的研究中心里,在没有法律和道德约束的情形下,他不知道以阿蕴的疯狂,究竟会对他施行怎样的报复? 睡梦清醒之后,这种愈发逼近的冷酷现实,就好像刀锋一样泛着锐利的光泽,让他不寒而栗。 他后悔当初没有更加尽心彻底的进行搜寻,如果那家伙要解冻的是他遗漏的冷库里的胚胎,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他简直都能想象得出。 阿蕴打算在他身上进行什么样的试验,他要是非要说不知道,那他就是真的傻。 很快的,他就知道了,他对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估计得丝毫不错。 他被人从贮藏室拖了出去,拽到了一间满是仪器的观察室。阿蕴换了一身衣服,带着隔离目镜,站在一旁观察着他。所有的人似乎训练有素,有的人负责站在他身旁固定住他的身体,以防他剧烈挣扎,有的人负责给他连接室内的仪器,还有的人拿着抽样枪,对准了他的小臂取血样。 这是一个配合默契的团队,至少他们很清楚他们做的事情,也很熟悉整套流程,整个过程中都很少有人说话,他知道有东西被分批的注射到他的体内,他只能乐观的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受孕而注射的,反正只是受孕罢了。 虽然他逃避了生育疫,但他好歹还是知道大概的过程,只是曾经千方百计逃脱的生育役,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报复的形式落在他的头上,这种近乎荒诞却又冷酷的现实,让他不寒而栗。 阿蕴检查完检测数据后一直在看他。他在储藏室已经徒劳无力的尝试过了,所以在这些人的包围下,反而奇异的安静,丝毫不挣扎,按着他的两个年轻人眼底有困惑,偷偷的从目镜后面望着阿蕴。 大约是因为他这样的反应,阿蕴特意走到他身旁,用一种赞叹的口吻说道,“数据是不会说谎的,你的确足够强壮,可以准备接受一个新的小生命了。” 虽然早有预料,可曹斐还是忍不住恐惧。不过他知道自己挣脱不开,反而格外的冷静。“说吧,你想让我生什么?”至少生育役受孕的是正常的人类胚胎,而在这里,谁知道他解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个惊喜。”阿蕴摸摸他的头发,就好像揉弄小猫小狗的头一样。 曹斐装傻,问他:“生完了就能放我走?” 阿蕴抓紧了他的头发,提着他的脑袋逼他仰起头来,眼底都是愤怒,大概是恨他这样满不在乎,说:“当然不能!”说完换了口气,温柔的说:“别想着离开了,你要帮助我们做很多次的试验。” 曹斐哦了一声,也笑了,“一百次嘛,我记着呢。”曹斐对此毫不怀疑。就算阿蕴真打算在他身上做一百次试验,他都不会有一点儿的惊讶,前提是如果他能熬得过去的话。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一个还不到手掌大小的胚胎植入他体内,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两天之后,他就能够下地行走了。他被松了绑,关在了一个大点的监狱,或者说好听一点,大一点的活动室。所有的人都可以通过监视墙看到他的一举一动,无论他是在撒尿还是在手淫,这不是他犯疑心病,因为第二天他们警告过他什么可以做而什么不可以再做。曹斐觉着自己为了活下去,大概已经没有任何底线了。或许是因为他非常的配合,一点也不抗拒各种试验,阿蕴对他渐渐没有那么的愤怒了。 在被植入解冻的胚胎后,曹斐原以为他们会很快的离开研究所。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人却在研究所里驻扎了下来,分门别类的整理着资料,检验着尚未损坏的胚胎。这一切都进展得有条不紊,十分神速。这都是他放风的时候看到和猜到的。他在研究所里呆的时间还不够长,但他看得出来,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他算是一个意外,但大概也是个无关痛痒的意外。 阿蕴经常来看他,然后出去溜他,当然,仅限于研究所内部,所以他知道生命屏蔽设备肯定还是开启的状态。阿蕴喜欢遛狗一样的带他出去,在他脖子上套着那些灵长类孕母专用的颈环,他要是不听话,就有机会享受到和那些怪兽一样的待遇,不过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尝试过。大概他还是太想活下去了。 阿蕴有时候会带他去恢复制冷的冷库里看那一排排的胚胎,给他进行详尽的技术讲解,他才知道,原来这里大部分人造胚胎都是采用灵长类基因片段来修补人类残缺基因,还有一些是人造基因片段,另外有一些是尝试使用古代人的基因片段进行修补。 阿蕴问他喜欢哪一种,曹斐拿不准他是在讽刺还是真心的,就故意恶心他,说喜欢肚子的那个,阿蕴意味深长的笑了,说你选得很对,它是我的孩子。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曹斐不由得笑出了声,可阿蕴年轻的脸庞上有种出人意料的认真,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突然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这种念头让他毛骨悚然。 他其实搞不清楚这家伙究竟是做什么的。名字肯定是假的,看起来年轻也很轻,那帮人跟他年纪相差不是太多。他总是在发号施令,他也没那么强壮,但那些持有武器的家伙们都听他的吩咐。他能看懂研究所的数据档案,怎么处理都是他说了算,可他并不亲自动手,所有的这些都让人迷惑。而且他对研究所里的那些变异胚胎似乎有一种强烈的,近乎变态的关心,他经常来到监视室观察曹斐的状态,对于曹斐体内胚胎的检测有种奇异的执着,每天都会强迫曹斐做记录,还会亲自检查。 曹斐身体里的胚胎发育的很顺利,他能感受到那个东西在他的体内挣扎翻转,这种深切的感受让他很害怕。他有时候夜里会做噩梦,梦到有一双尖利的爪子撕裂了他的肚子,然后有什么东西从他死去的身体里爬了出来,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看着光滑的墙面,想着对面或者正有人在看着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他的身体却在不由自主的发抖,衣服上都是薄薄的冷汗。 他觉得他的身体里安置了一个超大功率的抽真空机,这台疯狂的机器攫取着他的一切,他的进食量比以前大了无数倍,他每次进餐的时候都恨不得把碟子都吃下去,有时候阿蕴会陪他一起用餐,吃完就托着腮看着他继续吃,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冲着他那自鸣得意的下巴上狠狠的来上一拳。 胚胎在他体内急速的成长着,在他以为事情不会更糟糕的时候,阿蕴亲自来到了监控室,告诉他准备离开。 “去哪儿?”曹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我这个样子,能去哪儿?” 阿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的肚子,曹斐突然发觉虽然他的面孔那么的年轻,可他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像少年人那种单纯的目光。 “这里的能源就要耗尽了,没有了生命屏蔽,这里就会很危险。你也不想死在这里吧?” 曹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外面是不是被清理干净了?” 阿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如果外面被清理干净了,我们还能安然无恙的呆在这里吗?” 曹斐不解的看着他,“那我们怎么出去?” 阿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外面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许多。这次繁育中心孕母暴乱事件受伤的人太多,损失又太重,政府终究还是隐瞒不住,被人捅了出来。这件事在国内外都引发了大范围的辩论,由于生育问题常年得不到解决,尤其是低收入阶层无法得到繁育后代的保证,他们提出要求承认克隆胚胎的合法性,要求政府将繁育中心收归国有。 几大繁育集团则习以为常的派出大律师进行应对,他们的态度加剧了市民的对抗心理。对繁育中心私有化原本就持反对态度的人不在少数,随着激辩和争论的升级,好几个城市开始了游行,声势扩大后,突然之间就引发暴动,愤怒的市民强占了政府大楼,要求政府克隆胚胎的合法性,要求将繁育中心收归国有,进行军事管制,要求每个公民享有无偿的繁育名额,并要求将这项权利写入宪法。 随着事态的不断发酵,政府方面不得不站出来表态,宣布将逐步将繁育中心收归国有,并于一年内研究并提出相应的计划。但这一切似乎为时已晚,前线军队的倒戈更是使得反政府军的扩张势不可挡,犹如燎原的野火一般,很快的就攻占了大部分东北沿海的城市。 而当反政府武装控制了康佳繁育中心的总部所在地区之后,宣布对所有人开放登记的那一刻起,事态的局势渐渐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了。 目前看来,整片地区仍属于警戒隔离的状态,但是明显看得出,已经落入了反政府武装的掌握之中。曹斐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络沟通的,但当他走出中心,看到数台无人机准确的降落在面前时,就明白了,他如今已经身处沦陷区中,从一个逃兵变成了俘虏。 因为怀疑康佳繁育中心公开数据的准确性,所以尽管大部分区域都已经清理完毕,但还是无法开放。而他,则从一个小监狱转移到了一个更大的监狱,他头一次进入了康佳繁育中心的总部。 阿蕴牵着他走进康佳大楼,就好像牵着一只宠物犬,守卫的士兵疑惑的目光扫过他,瞥到他的肚子时,拦住了阿蕴,警告说:“所有代孕状态的俘虏都需要交由政府统一看管!” 曹斐在心里冷笑,这句话他在走下无人机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阿蕴想都不想的说,“他是我的爱人,肚子里是我的孩子,特批许可应该马上就传过来了!” 士兵当时目瞪口呆的表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被羞辱的感觉令他失去了控制,大声的戳穿了那个谎言,他骂道:“你他妈的也太不要脸了吧?你不过是拿我当实验品,谁知道这他妈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两旁的士兵立刻控制住了他的肢体,曹斐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朝他吐了一口吐沫,凶狠的瞪向了始作俑者,阿蕴笑嘻嘻的看着他说,“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呀,我们要生一百个孩子的,对不对?” 曹斐气得眼前一片眩晕,一直以来的克制和忍耐都功亏一篑,阿蕴露出了得意而嘲讽的笑容,他说,“别闹了,”然后示意士兵松手。 曹斐权衡再三,终于忍气吞声的平静了下来。 在那之后,阿蕴的心情似乎非常的好,主动的对他提起了他身体里的那个胚胎。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在研究的不止是人类的人工胚胎,还有灵长类的变异胚胎,以及灵长类的人工胚胎。这家研究所最早就是因研究灵长类而出名的,后期为各大繁育中心提供孕母,为了更好的适应代孕的要求,每一代“孕母”的基因都是在经过不断的修改和观察后,生物模型和实验结果相互印证后,才投入使用的。因为其高昂的费用,在内部研讨会中,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理论,希望进行孕母的人工胚胎研究,有针对性的对于“孕母”进行研制和测试。 这种行为其实是在打法律的擦边球。人工胚胎在理论和技术上,都不存太大的困难,但是由于其违背人类的伦理道德观,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圃一出世,就遭到了绝大数人一致的反对,人造人的研究和发展更是受到了了法律的严格约束和来自各方面的监督。采用灵长类动物作为初代“孕母”原型的行为,起初就备受争议,但因为人类面临的繁衍困局,不得不让步,在这个区域里,立法仍是一片含混和暧昧的状态,这片领域就像是荒蛮未知的大陆,有的人手持地图,希望扬鞭进入,掘出宝藏。有人心怀恐惧,生怕陷入更大的困局。对于孕母人工胚胎的研究,就在这样半遮半掩的迷雾中进行了,不对大众公开,保持着严格保密的状态。而那些代孕的“孕母”,相对于陷入生育困境的人类,它们的生育本能则被最大程度的拓展和开发着,和鸡场产蛋的母鸡一样,没甚么区别。 每个繁育中心都曾发生过若干次“孕母”逃脱并伤人的惨剧,总有好事者将影像上传在网络上,这种残忍的传播每次都会引起很大的骚动,但很快就会被清除掉。 不过渐渐的,人们私底下都开始把它们叫做怪物了。 阿蕴告诉曹斐,被植入他体内的,正是这么一个怪物的人工胚胎。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很震惊,但是他更惊讶的,是阿蕴眼底那种浓浓的嘲讽和恶意,曹斐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是来恶心自己的,“你觉得这对我来说有区别吗?” 阿蕴皱起了眉头,恶毒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像一个打烂的番茄。 曹斐难以理解的看着他,说,“你是不是以为,把一个怪物的胚胎放到我的肚子里,我就会觉着羞辱,觉着恶心,就会觉着受不了?”阿蕴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冰冷,曹斐毫不客气的骂道:“你这个狗日的,无论你放进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人,是不是怪物,对我来说都他妈的一样!” 这已经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原来只是个孕母的胚胎,他还真以为是什么魔鬼怪物呢。不过这可能也不是真话。 阿蕴没说话,出奇意外的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问他,“为什么一样?” 曹斐知道他是个瑕疵必报的,小心眼的王八蛋,但如今已经不是在研究中心里那种你死我活的局面了,虽然他成了俘虏,虽然沦落到了要忍受生育试验的地步,虽然这个小畜生可能还会找借口弄死他,但胸中这口恶气再不出,他觉着自己就实在撑不下去了。 “你不就把我当一免费的孕母吗?管它是不是人,是不是你的仔,反正老子都不乐意,至于生个什么东西出来,对我来说还有区别吗?”他骂的很痛快,骂完了觉得五体通泰,浑身舒畅。 阿蕴脸上那种嘲弄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了,却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轻描淡写的评价道,“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曹斐还以为他会气急败坏,会想出更恶毒的法子来折磨自己,但是接下来的好些天,一切都很平和顺利。他被转移到了研究中心的高层,这监视室一看就够高级,文娱设施一应俱全,简直比部队里服生育役的条件好得太多了。曹斐每天好吃好喝,心情愉快,还能跟看守他的警卫闲扯胡吹,除了收看新闻的时候心里会有点堵,想开了也觉着没什么。生育权这个东西,你可以不行使,但不能没有,这帮造反分子捏准了人们的命脉,哪一天真的彻底变天也说不准呢。 就是身体里的胚胎发育得很快,他能感觉到那个生命在他的身体里翻动,挣扎,这感觉让他烦躁不已。如果只是进行研究,那么这里明明更好更完善的设备可以供给这个胚胎的发育和保护,这个人不就是为了恶心他吗? 警卫们半个月一换岗,对他的监视客气而又隐蔽,每周来检测的那帮人却都是熟悉的面孔,他猜测这项试验得到了高层的许可,不过“爱人”的遮羞布仍一直挂在他的身上,让他见着阿蕴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阿蕴每天都来看他,开口就叫他亲爱的,还要和他聊至少半个小时以上的天。曹斐对他一向没什么好气,起初根本不想搭理他,但又堵不住他的嘴,拦不住他说话。这里到处都是监视器,门口还站着警卫,他又不能真的动手,犯不着跟这个王八蛋生气,只好将就听着了。 不,过这家伙客气起来,倒也看着像个好人,自从他被送到这个高级监视室以后,阿蕴对他的态度突然收敛了很多,主动跟他聊起人工胚胎的事。说到染色体残缺以及如何修补的事情,不经意的提到人工胚胎的,曹斐对于这件事情还是很看得开的,他把这当成了没躲过的生育役,况且两军交战中,他当孕母总比只当俘虏强,就算是试验,他也忍了。但是他的身体对于那个胚胎有着很强的排异性,需要定期注射药物,而且他现在身体比以前差多了,这有点奇怪,因为当初检查身体的时候,他已经符合生育役一等的条件了。 他故意问起,阿蕴只说这是正常的。阿蕴的眼角无意间抽动着,这让他觉得不对劲,又说自己觉着眩晕,这个随意编造的症状却被追着问了半天,他起了疑,索性不再问了,自己找书看。 后来有一天跟着他去做检查的时候,不经意的看见了他的胸牌,才知道原来他叫蒋蕴。这个名字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后来在图书室翻书,才终于恍然大悟的想起来这到底是谁。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天才科学家蒋勋的儿子蒋蕴。当年蒋勋妻子难产而死,他精神失常的新闻也是很夺人眼球的,曹斐对这桩新闻印象很深,尤其是蒋勋那张精神病院玻璃窗后的特写,当年也是广为传播,后来被科学家联名控诉,指责媒体吃人血馒头。 他想起来在研究所时蒋蕴那张因为愤怒而狰狞的面孔,这两张面孔终于的重叠起来,突然变得触目惊心。 阿蕴再来的时候,曹斐就故意问他,“你是不是就是蒋蕴?” 阿蕴微微一笑,说,“你居然才问,憋得难受了吧。”曹斐呵呵了一声,懒得接他的话,直接问他,“你这算是子承父业吗?蒋勋当初也研究的是这个?” 阿蕴的表情有点奇异,说,“他?他研究的是如何修复染色体。”人类的繁育问题早已病入膏肓,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修复染色体只是研究的一个方向,起初人们梦想着能够直接修复有缺陷的染色体,使得遗传信息能够正确完整的被复制,但研究走向了死胡同,很多人后来都改变了方向,有的人则转向了法律模糊或禁止的领域。 蒋蕴就是在反政府武装的资助和掩护下,转向了人造胚胎的研究。之前曹斐藏身的所在,就是康佳繁育中心的研究所之一,因为发生了孕母暴动的事件,政府将整片区域包围起来,封锁警戒,他们不得不迅速的撤离。可撤离之后,又害怕暴露,还是不得不掩人耳目的返回原处销毁证据。 这些是蒋蕴领他放风的时候告诉他的,还和他提到了染色体异常和缺失的问题,说这些都是不可逆的,因为他的态度平和,曹斐也说不出太没人味的话,就问,“你的染色体呢?也有问题?” 蒋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我的?我的自然是修复过的。”曹斐有点惊讶,因为染色体的残缺存在着普遍性,如果蒋蕴说他的染色体是修复过的,那么就意味着他的出生其实是 一场染色体修复手术的完美结果。“原来这种修复手术那时候就能做了?那为什么不普及?” 蒋蕴嗤笑起来,说,“谁跟你说的能做就一定能普及?”他很鄙夷的看着曹斐,说,“这种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你吃的葡萄不甜,你是从根本上去改良基因,还是去往每颗葡萄里注射糖水?” 一提到这些,他的态度就又变得十分恶劣,曹斐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不客气的反问道:“那你这颗酸葡萄就实在不应该被生出来,直接砍了算了呗?” 蒋蕴看他的眼神很奇异,半天才说,“我也这么觉着。” 这样的回答实在让人意外,曹斐还能怎么接下去呢?他想起了蒋蕴的身世,又想起蒋勋的故事,所有的东西搅在了一起,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蒋蕴索性坐了下来,对他说,“看看落日吧。” 曹斐嘟囔说,“我还是更喜欢日出。” 蒋蕴笑出了声,说,“我猜到了。”他自言自语的说,“可是没有日落,就不会有日出啊。” 这句话奇妙的消弭了两个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他们安静的坐在楼后面的花坛边,沉默的看着红日一点点的被地平线吞噬着。 回去的时候,曹斐突然说,“人类总是想要改变无法改变的事实。其实我觉得如果想活下去,就要什么都试一试,这才是人类的本性。就算将来有一天太阳爆炸了,人类也会去寻找第二个太阳吧。” 蒋蕴一本正经的跟他说,“人类存在不了那么久的,太阳爆炸之前,人类只怕早就灭亡了。” 曹斐恼羞成怒的说,“知道你懂,行了吧?”蒋蕴笑出了声,说,“这个嘛,我是比你懂。可你说得也很对,人性最基础最原始的部分,就是动物本能,而动物本能,不就是为了要活下去吗?” 曹斐要表达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却出奇的无法反驳,蒋蕴又说,“可悲哀的是,人除了动物性,还有人性的一面,所以才会有伦理道德的约束,才会有禁止研究的区域,结果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一步步的走向毁灭。” 曹斐小声的说,“你不就是想说你那些宝贝孕母胚胎吗?”他一提起这个,蒋蕴就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说,“你还敢说!你毁了我最重要的研究成果你知不知道!” 曹斐笑嘻嘻的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你再来一遍呗,反正都轻车熟路了。”他也猜到了,因为这种研究的隐秘性,所以肯定是有自毁设计的,不然蒋蕴当时也不能把他恨成那样。 蒋蕴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眼看着快走到了楼下,卫兵见着他们,就飞快的行了个礼。曹斐奉承他,“你还挺受重视的。” 蒋蕴冷笑了一下,说,“他们看中的不过是这个名字罢了。” 曹斐不解的看着他,但是他却不再说什么了。 曹斐在图书室里看到了很多论文。这里原本就是研究中心的图书室,他现在疑心这是给研究人员自己使用的,因为他不但看到了很多人工胚胎相关的文件,还看到了蒋勋的研究成果,有很多都是属于当时的机密文件,而其中有一个文件尤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人研究过灵长类胚胎和人类胚胎在母体内的不同,试图用改良孕母基因的方式来提高健康婴儿的出生率。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研究所早已进行了人工孕母胚胎的试验,人工批量培育孕母,观察它们基因上微小的改变和不同,然后进行筛选和保留。这个试验因为涉及到了法律的模糊地带,所以是高度机密。试验里提到,经过长期的试验挑选后,人类和孕母染色体的区别已经十分微小,孕母的染色体或许能够用来做人类基因修复的参考。蒋勋就是在这个长期试验的结果基础上,参考了数据结果,进行了许多次的基因修复,但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后期的蒋勋,一直在反省到底为什么会失败。 曹斐合上了文件,陷入了沉思,肚子里的那个生命踢了他一脚,他这才恍然惊醒。或许蒋蕴一直以来跟他说的都是真话。 这些人研究总是远远的走在前列的,虽然人工胚胎仍属于模糊的地带,可从文件里看得出来,这些人早就开始研究了,在研究中心里他说灵长类基因片段来修补人类残缺基因,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样的话。他这么一个锋芒毕露的人,只会走得更快,他肯定是采用了改良后的孕母染色体来做人工胚胎试验的,曹斐猜测,这种试验肯定是有反政府武装的默许和纵容,否则他是不可能进行那种大规模的试验的。植入他体内的,很有可能就是合成了两者基因的人工胚胎。但是这种有违人伦和道德的试验,终究还是见不得光的。这一点,无论哪个政府,也是不敢贸然的推行的吧。 曹斐暗骂了一声,五味杂陈的看着自己的肚皮,心想,这个王八蛋,为了打击报复,真是什么都敢干。而且他看到的这些,更加的验证了他的猜测。他当初就觉得繁育中心先后出事,恐怕和反政府武装脱不了干系,现在看来,恐怕跟蒋蕴也关系深重。不然连放个风他身后都跟着好几个持枪分子,不允许离开这里一公里以外,他看蒋蕴的待遇也跟他差不了多少,除了警卫看着蒋蕴会敬礼以外,这跟关犯人有什么区别呢? 战况出奇的顺利,很快的反政府武装就已经占领了大半的国土,现在新闻里宣称战争结束指日可待。占领区的繁育中心早就恢复运行了,但由于已经收归新政府所有的缘故,目前是无偿对民众开放的。虽然是免费,但是还是有优先等级的,第一批优先人士中有战斗英雄,有公益捐助者,还有一些声名显赫的艺术家,这成了新政府强力宣传的一部分。蒋蕴他们越发的忙碌了,不光负责试验,还要接受各种采访,一天也难得来看他一次。 曹斐在高层百无聊赖,他每天除了吃喝休息,去图书室,还很注意锻炼身体,这种生活比在军营里还要无聊,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吃饱了撑的,还真的仔细的看了看蒋蕴的采访。 蒋蕴看起来像个温和的年轻学者,有一种腼腆的气质,跟他真实的性格一点也不像,曹斐一边看一边吐糟,门外新来的警卫就看着他乐,说,“你们感情真好。” 曹斐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一只苍蝇,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上去。 第16章 蒋蕴有好几天都没来。再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一个拨浪鼓。曹斐拿着那个小玩意,笑出了声,“总不会是给我的吧?”蒋蕴坐倒在沙发上,脚高高的翘起来,闭目养神,说,“给我儿子的。” 曹斐脸色就有点不好看,想揍他,不过还是忍住了,嘲讽说,“你还真拿这当回事儿啊。” 蒋蕴不接他的话,反而问他道,“等孩子生下来你就自由了,那时候你想干什么?” 曹斐可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的关心自己的前途,就说,“继续做俘虏呗。” 蒋蕴不以为然,说,“战争总有结束的那天,你总不能老让他们关着吧。你得做好准备,万一回不去老家,得找点事情做,养活自己。” 这话倒听着不那么刺耳,曹斐想了想,“给繁育中心当保安怎么样?” 蒋蕴嗤笑了起来,打量着他,说,“你这样的?恐怕连队都排不上。” 曹斐平素被他羞辱惯了,都已经不觉着新鲜,说,“那就养马。”其实他服兵役之前就想好了,兵役是强制的,他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指望着通过这条路走捷径,一等服役结束,他就还回家养马。 蒋蕴突然坐了起来,说,“你会骑马?” 曹斐哈哈的笑了,说,“不但会,我还是一等一的好手呢。”他有点得意,说,“我家的马场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要是打完仗还回不去,我就找个马场养马去。” 蒋蕴的坐姿变得端正,他的双手交叠,突然说,“如果打完仗你还回不去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个马场。” 曹斐笑不出来了,“开什么玩笑啊。”现在说要送马场,当初拿枪顶着他,说要拿他做一百次试验的也是这个人,谁信啊? 蒋蕴看起来很诚恳,说,“真的,我有很多钱,我都不花的。” 曹斐压根不信他的话,“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说吧,又打算怎么折腾我?” 蒋蕴笑出了声,看着他的肚子说,“你保存了我最宝贵的研究成果,我总得表达一下谢意吧。” 曹斐觉得他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欠揍,刚才的全都是错觉。“你除了研究,还知道干什么?你活着有什么意思,你简直就是个机器人。” 蒋蕴安静了好一阵子,居然出人意料的附和道:“你说得对,我活着是没什么意思。” 曹斐根本不信他的话,“别逗了,你又不是没枪,不想活就自杀呗。” 蒋蕴突然笑出了声,然后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我总要看我儿子一眼再死吧。” 曹斐浑身恶寒,挥手打发他,“滚滚滚,求你赶紧滚,我受不了!” 蒋蕴哈哈大笑,翻身下地,双手插着裤兜,吹着口哨离开了。 战况推进的很快,长江以北的地区几乎都已经落入了反政府武装的手中。所有占领区的女性都要去繁育中心进行重新检测和甄别。因为他们声称旧政府的统计资料不可信,需要重新归档女性的资料,以方便繁育中心选育胚胎。这项规模浩大的筛选工程一直在进行着,选出来的女性被命名为夏娃,经过这次大规模的统计才发现,原来夏娃的数量实在是非常的有限,许多繁育公司都号称公司里掌握着多少多少的卵子,但其实根本就是夸大其词,欺骗民众。新闻公布出来之后,新政府加强了宣传攻势,夜以继日的进行推送,民众对于繁育公司之前的隐瞒行为更加的愤怒,对于政府和繁育公司之间的狼狈为奸尤其不能原谅,旧政府的威信受到了重击,简直是雪上加霜。 新政府还宣布,基因修复手术已经非常的成熟,政府将为战斗英雄的后代免费实施基因修复手术。这条轰动性的新闻瞬时间传遍了大江南北,这简直就是一张保证血脉延续的铁券丹书,一时间军队的战斗热情更是大幅度的提高,简直有如神助。 曹斐觉着荒唐极了。他隐隐的有预感,这场战争恐怕离结束不太远了,而他回家的日子,怕是也指日可待了。 第17章 他大概有一个多月都没有见着蒋蕴。蒋蕴再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有点长了,如果不是那副胡子拉碴的样子,曹斐真想狠狠的嘲笑他一番。 蒋蕴还是象以前一样带他去放风,不过从前两个人还能坐在楼底下的台阶上看看日落,现在的话,他坐下去实在有困难,只能勉强散散步了。 不过曹斐到底还是忍不住,他假惺惺的问说,“怎么了?你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是不是你的研究成果又付诸东流水了?” 蒋蕴一脸兴味的看着他,说,“我最宝贵的研究成果就在你肚子里,至于别的,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可惜的。” 曹斐呵呵的笑,心里又把他骂了千百遍,说,“是吗,那我可不能出什么事。我要出事了,你可怎么受得了啊?” 蒋蕴不接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橙子,递给他。在楼里面的时候,因为有严格的饮食管理,所以是不准他吃外面的食物的,曹斐很有些意外,却毫不犹豫的伸手接了过来,两三下剥好了,自己留了一大半,给了他一小半。 蒋蕴问他,“你觉得人工胚胎怎么样?” 曹斐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正经了起来,咳嗽了两声,才说,“没什么啊,不破不立,挺好的。” 蒋蕴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他索性坐了下来,仰着头看曹斐。他问:“你不觉得这不符合常理吗?” 曹斐笑出了声,没想到他一个搞研究的,竟然会被这些束缚,“什么东西符合常理?你看地球上那么多生物,有哪种生物象人类呢?照我说,人类才是最不符合常理的存在。” “黑猩猩。”蒋蕴突然说。 曹斐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想到,他是在回答自己那个问题,他好笑起来,“我又不是真的要问你。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叫常理?” 蒋蕴没说话,曹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种问题,就说,“怎么,他们不准你做那种研究吗?” 蒋蕴看了他一眼,说,“到目前为止,还是允许的。”他顿了顿,突然又说,“不,不能说是允许,只能说是默许,还没明令禁止。” 曹斐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怎么着,现在又觉着这种研究不得人心了?” 蒋蕴没有回答,又问他,“你见过繁育中心最新的孕母吗?” 曹斐心想,我整天被关在这里,能见着你就不错了,还去繁育中心呢,没做梦吧?没好气的说,“你觉得呢?” 蒋蕴问他,“你知道吗?黑猩猩的雌性,大概几岁性成熟?” 曹斐想当然的说,“十来岁?” 蒋蕴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电子笔,在地上写了个阿拉伯数字,然后又问他,“你知道现在最新的孕母,大概几岁性成熟,可以接受人类胚胎?” 曹斐看着地上那个个位数,半天才说,“肯定比这个小吧?” 蒋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说,“你现在明白人类为什么要用孕母,而且不断的改良,而不是采用其他的辅助设备了?” 曹斐承认这想法有点让人作呕,“你这么一说,繁育中心简直就象是个低成本的养殖场。” 蒋蕴露齿一笑,那是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愉快,却并不带什么恶意,“其实也没什么,别去细想就行了。” 曹斐犹豫了一下,问他,“喂,我说……” “嗯?” “你真的,真的把它们的那个和人的搞在一起了?” 蒋蕴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口气很暧昧的说,“看不出来呀,你口味很重嘛。” 曹斐有点气急败坏,压低了声音骂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蒋蕴眨了眨眼,忍着笑,问他,“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啊?” “你之前说的那些胚胎的事,不是开玩笑的吗?”曹斐不由得看了看不远处的警卫,“你真的用它们的基因来做修复试验?用它们的基因修复人类的……基因吗?” 第18章 “当然不是。” 曹斐似乎松了口气。 蒋蕴解释说,“不是纯粹的基因修复,而是相当于……”他歪着头,琢磨了一下,“象一种嫁接?你能理解吗?甜葡萄嫁接到酸葡萄上?” 曹斐的脸都扭曲了,“谁是甜的,谁是酸的?” 蒋蕴笑了起来,似乎被他逗乐了,指着他,“你是甜的。” 曹斐总觉得他这话说得不怀好意,他的基因也“那谁是酸的,孕母吗?人工培育的孕母吗?” “嗯。”蒋蕴见他眉头皱得很紧,“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研究成果了?” “那长大的是什么?不一定是甜葡萄了吧?” 蒋蕴不否认,却也不肯定,只说,“那……应该就得看嫁接技巧,和你选中的枝苗和藤干到底如何了。” 曹斐有些崩溃,“那你从一开始,到底干吗要做这个试验啊?” 蒋蕴反问他道,“为了能吃到甜葡萄?” 曹斐只觉得不寒而栗,“可这已经不是甜不甜的问题了!你这样做,成功了,那么那些基因有残缺的人怎么办?要是失败了,那就更没意义了。人类如果注定灭亡,那就灭亡好了。” 蒋蕴的神情慢慢的严肃起来,“可基因残缺的事情,至今还没有结论。也许是天意,也许只是一场意外,也许人类不该毁灭呢?” 曹斐说,“你是搞这个的,你该比我更懂,不管是因为什么,有残缺的可是绝大多数!现在大家都差不多也就算了。以前虽然有基因修复手术,可实施起来到底有难度,也就是个别人的玩意儿。你搞出来这个,那么我们这些人到底算什么呢?算是残次品吗?” 蒋蕴露出残忍的微笑,“你真的很天真,人种灭亡的例子,在历史里还少吗?” 曹斐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这怎么能一样?” 蒋蕴站了起来,在一片血红的晚霞中缓缓的说道,“人类想要存活下去,总该找到能够存活下去的方式,至于这个葡萄是甜的还是酸的,我觉得其实无关紧要,只要是葡萄就行了,你不也是这么觉得吗?将来我们都会死去,而新的人类会存活在这片土地上,我还以为你能明白。” “我不明白。”曹斐的脸都青了,他看也不看蒋蕴,飞快的走开了。他心里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而这个念头让他恐惧。蒋蕴话里隐含的意味太过恐怖,研究中心里那么多的胚胎,他们肯定已经接近成功了,不然蒋蕴也不会说那是他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此时此刻,他深深的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后悔。 他简直不敢想象,战争一旦结束,将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残缺基因的人会变成什么样,这个社会又会变成什么样。染色体残缺的普通人还有繁衍和生育的权利吗?这个社会还会允许他们的存在吗? 战争开始之前,那些权利顶峰的人就已经在实施基因修复手术了,这些曾经都是不宣之秘,可到了反政府武装的手里,这些居然都已经固化下来,变成了激励军人的手段。蒋蕴的试验如果获得了成功,会得到怎么样的应用和普及,这种可怕的前景让他止不住的颤栗。 “神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头一次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深意。 第19章 蒋蕴还是每天都来看他,曹斐不怎么搭理他,蒋蕴似乎不太理解他态度的骤变,但是遭到几次冷遇之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曹斐抓紧时间泡在图书室里,如饥似渴的翻阅着所有能看到的资料和文件,他发现了一些关于“基因拼合”的文章,模糊暧昧的提到了通过“基因拼合”手术的结果来研究人类基因缺陷的演化方向,其中有一篇文章里有蒋勋的署名,而且蒋勋就在第二位。 曹斐很震惊,那一刻他模糊的觉得自己触到了什么,却又不明不白的。他立刻改变了重点,开始以这位第一作者开始翻找文章。他直觉这就应该就是蒋蕴一直在做的,原来这种研究已经进行了很久了,连蒋勋都已经在那么早就被卷入了。 蒋蕴消失了几天,又再次出现,他给曹斐看了很多马场的相片,还让他看了其中几个马场的立体投影,“我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个马场,”他站在曹斐旁边,问他,“你想要挑哪个?” 曹斐思绪有些混乱,惊诧的看着他,半天才说,“看来你的宝贵成果真的很值钱。” 蒋蕴把手持投影仪递给他,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他,“我们之前的事,能不能一笔勾销呢?我很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曹斐不明白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想了想,突然觉得有点讽刺,故意说,“还要拿我做一百次试验呢?” 蒋蕴终于显出了一丝尴尬,不自觉的踢着沙发腿,笑着说,“此一时彼一时,你不是也想杀我的吗?” 曹斐看他一眼,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显得不大自在,跟平时不大相同。 曹斐还有事情想要问他,也不想跟他闹掰,索性自嘲起来,“非常时期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呢?”他伸出手去,“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吧,谁让你研究这种东西呢,不怕死才怪。” 蒋蕴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看得出来,这个结果让他很高兴。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都暗暗的使了点劲,曹斐身体里有另外一个生命,原本就属于非常时期,两个人不相上下,分不出高低来,试探半天,才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蒋蕴松了口气,放松的躺倒在沙发上,说,“我不怕死,我只是不希望我的研究成果毁在政府的手里。” 曹斐胡乱的拨弄着手里的投影仪,半天找不到关闭的按钮,蒋蕴斜眼看了一阵,忍不住笑出了声,指了指,说,“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曹斐回敬道:“你刚才客气的那两分钟,也实在是个大大的奇迹。”蒋蕴露齿一笑,说,“过奖过奖。”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说,“喂,我说,你的那个研究,其实已经很成熟了吧?” 蒋蕴嗯了一声。 曹斐凝视着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迷茫,“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蒋蕴坐了起来,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解释说,“我们只是想找到能够让人类自己繁衍下去的方式。”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会怎么样?”曹斐简直不敢想象,突然喃喃的说,“你造出来了另一种更完整的新人,那么旧的人类还有存在的可能性吗?” 蒋蕴难得的陷入了沉默。两个人没有争吵,但是他们都对答案心知肚明,而蒋蕴对这个答案的态度,则是理智到了冷酷的地步。 第20章 新政府已经攻占了大片的领土,关于繁育中心的规章规程一直在不断的完善之中,有天他听门口新换的警卫在聊天,说政府在筹备开会,讨论繁育中心的研究方向。 两个人低声的讨论着,聊得很是热切,新政府还没有明确议题,可大家似乎都觉着基因修复手术普及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了。曹斐听了好一阵子,终究听不下去了,一声不响的走进图书室里,绞开了两排文件柜。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自暴自弃的想,反正照这么下去,人类也终究有一天要灭亡。那么有没有新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不在乎。可他还是不能想象那些基因拼合的新人类究竟是怎么一种存在。他曾经对于后代或者子嗣没有任何的想法,对于繁育中心和生育役也没有一丝的好感。可是新政府这种小心翼翼的,投石问路般的行为,却让他想到,或许在不久以后的将来,他连这样的自由都不会再有了。 他存在过吗?他就好像风里的一片落叶,大雪里的一粒雪籽,飘落下来,就再也找不到痕迹了。这种惶恐的感觉让他 他身体里的那个生命成长的非常快,蒋蕴拿着数据戴着眼镜跟他说最近尤其要注意,曹斐想起来这才两个月多,突然问他:“你把它放进来的时候,大概多大?” 蒋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曹斐咽了口吐沫,说,“是要开刀吧?”又问:“是无痛的吧?” 蒋蕴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才笑够,擦着眼泪说:“你还怕这个呀?” 曹斐有点恼羞成怒,说,“怎么,我欠的你呀,非得受着?” 蒋蕴还带了水果给他,说是研究中心的新品种,问他敢不敢吃。曹斐呵呵一笑,伸手说,“来啊,谁怕谁。” 蒋蕴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给他切水果,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低下头的时候就很是碍事。 曹斐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们研究中心不会连个剪头发的地方都没有吧?你头发这么长了,多麻烦啊,你干活的时候你们领导不说你啊。” 蒋蕴想了想,“明天带把剪子来,你帮我剪一剪吧。” 曹斐呵呵的笑,说,“你敢带,我就敢剪,你不怕难看就行。” 蒋蕴不以为意,说,“要那么好看干吗?反正还会长长的。”曹斐一阵无语,心想,谁也没说你好看啊,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结果第二天他真的带了一把剪子过来,可惜是果木嫁接用的大剪子,曹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吓唬他,“我真拿这个给你剪了哈?” 蒋蕴看起来跃跃欲试,不住的催促他,“剪吧剪吧!” 曹斐毫不手软,提起剪刀咔嚓咔嚓的给他剪了一个狗啃的发型,剪完了蒋蕴照镜子,惊讶极了,然后笑得很开心,点点头说,“够难看,够个性。”然后提着大剪子,吹着口哨就走了。 曹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离开,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曹斐还以为很快就会做手术取出他身体里的那个试验胚胎。 但是在那之前,繁育中心举行了研讨大会。新闻24小时的滚动,跟踪播报大会的动态进程。会议第一天的议题就是大众十分关切的基因修复手术,研究中心发言代表提到基因修复手术因为成功率较低,所以普及具有一定的难度和风险,民众对此都十分的失望。 第21章 会议进行得很是热烈,到了第三天,会议上突然有人重提了基因融合技术,但意料之中的,遭到了与会人员的反对,但是反对的激烈程度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 曹斐因为身体负担过重,已经不能跟着蒋蕴外出放风了,只能在室内大概的走走。大概这个季节是他们实验室的丰收季,蒋蕴每天都给他带来很多新奇有趣的水果蔬菜,曹斐吃得不亦乐乎,有一次边吐籽边问他:“我说,你就不怕我吃出个好歹来,你的研究成果一下就没了?” 蒋蕴雷打不动,老神在在的说,“我相信我儿子。” 曹斐想揍他,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黑着脸装作没听见。 新闻里还在滚动播出,蒋蕴看着看着,心情不好起来,说,“愚蠢!这种会议还要开?开也就算了,还要直播?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曹斐的脸更黑了,“你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讨论一下啊?” 蒋蕴收起了表情,突然坐得十分的端正,“为什么要讨论?” 曹斐不解的看着他,“这是一件大事啊!你做试验是一回事,可推行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要融合基因,融合多少,怎么融合,这都是因人而异的,当然大家都会有意见!” 蒋蕴的表情很令人玩味,“有什么意见呢?他们懂吗?” 那种从脊背里发冷的感觉又来了,曹斐睁大了眼睛,克制着心底那股愤怒的感觉,客气的说,“就是因为不懂,所以才要开会,才要讨论。” 蒋蕴不置可否,“那人类就等着灭亡吧。” 曹斐皱起了眉头,为他这种轻描淡写,满不在乎的态度,也为他骨子里的那种淡漠。 曹斐有点恨他的不近人情,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坐在他面前的人,他却总是忍不住要想起那张蒋勋在神经病院里被人偷拍的照片,那张面孔那么的沧桑,却又充满了空白,好像经历了一切,又将一切都统统遗忘在了身后。 这两张面孔在某些地方简直是出奇的一致。血缘的力量那么的神奇,在他们父子身上体现得格外清晰,可这两个人看起来却又那么的不同,不止是光阴和哀痛的摧残,他们两个似乎身处在两个世界。一个对于研究充满了激情,对妻子爱得深沉,一个却如此的冷漠,好像活着于他,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曹斐凝视着他,猜测着,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没了父母,不然他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一想,他忍不住就问出了口,“你小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蒋蕴惊讶的看着他,慢慢的露出了笑容,仿佛对他未出口的质询心知肚明,“你傻吗?他进了精神病院,又不代表我就是孤儿。我有妈妈的,我又不是反社会人格。” 可是新闻里,蒋勋的妻子不是因为难产而死了吗?“那她现在在哪儿?”曹斐怀疑的问。 蒋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死了,怎么,你想见呀?” 曹斐没好气,说,“肯定是被你气死的。” 蒋蕴好半天没说话,大约这段对话触到了令他不快的回忆,他的双手交握,似乎想要开口,但终究还是没有。 走的时候,曹斐突然说,“喂,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啊!” 蒋蕴站在那里,他说,“我妈妈是因为我才死的,你说得不错。” 说完他就走了,但是曹斐再也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蒋蕴。 第22章 会议开到第五天,突然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研究员在会议上揭露繁育中心的非法研究,就好像滚热的油锅里突然被泼进了一勺水,霎时间炸开了。蜜罐被突然打开,民众发现里面不只有蜂蜜和蜜蜂,还有令人望而生畏的黄蜂和蝎子,顿时对于研究中心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重组后的繁育中心官方发言人急忙出来解释,辩称这些纯属于研究院的个人行为,中心毫不知情。而政府很快也进行了干涉,对于涉案人员进行了抓捕和审讯,并且逐步进行公开。法庭上的辩论全程直播,对于研究的深度和进度进行了解析。相对于基因修复等治标不治本的研究来说,这种基因融合技术走上了另外一条相对平坦的大路,但是这种行为直接被一位社会人士愤怒的斥责为不伦不类,讽刺说是品种改造,“他造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人吗?不是,是另外一种孕母吗,也不是?这是什么研究?明天他再造出来个有翅膀的,后天再造出来个有尾巴的?人类就是人类,不是让他这么玩弄的!” 街头随机采访的结果,也能看出来民众的态度,他们对于这种技术的接受程度很低,不能理解为什么研究要走上这么一条“邪路”。他们期望的是尽可能的减小染色体的残缺,尽可能的使人类靠自己繁衍下去,他们希望一切恢复到以前那种大部分都可以拥有后代的日子,当然,孕母仍旧可以存在,但他们希望孩子是他们自己的。 曹斐看着采访的片段,简直都能想象得出蒋蕴看到这里的嘲讽表情,“多可怕的生育本能呀。” 但事情远没有这样的简单。很快的又有人爆料出来,参与研究的主要人员之一正是蒋蕴,而他真实的身份并不是如同媒体之前描述的那样是蒋勋的儿子。他并不是蒋勋的亲生儿子,相反的,那个从未出世的婴儿有着很严重的基因残缺,在母亲腹中就已经死去了,而蒋勋的妻子也不是因为难产而死,而是因为先天的基因残缺埋下的隐患。 蒋蕴是蒋勋非法基因融合手术的成果,这也是第一例完全成功的基因融合手术。可尽管这是一个“成功”的例子,谁也不能预料这个结果究竟会蜕变成什么样子。为了隐瞒这项成果,研究中心参与了这个研究的人都建立了攻守同盟,约定对外保密。蒋蕴的成长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试验品,他被关了起来,和那个生下他的孕母一起,它就象真正的母亲一样照顾着他,爱着他,而研究人员则通过摄像观察和记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然后通过透明的隔离门教育他,监测他。 所有的这一切,研究文件,还有影像记录,都在公审的时候一一的披露了出来。曹斐震惊的看着新闻里那个接受审判的人,他还穿着研究中心的白大褂,他的头发还是剪得狗啃一样,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的轻蔑,可当法庭询问他这一切的时候,他只是简单的承认,然后不做任何辩解。 而大屏幕里,那个旧时的影像里,一个年幼的孩子坐在地板上玩弄着字母积木,他的身后就坐着一个孕母,就好像怕他会觉着冷一样,温柔的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第23章 曹斐完全没有料到,蒋蕴自己就是所谓的“新人类”。他看不出来他和所谓真正的人类有什么区别,他也不知道他的冷漠是不是因为那个与众不同的童年,可这些都已经无从得知了。 蒋蕴正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当然,他也不在乎别人的。他似乎只在乎那些“新人类”的生命,对他来说,那些才是人类的希望。 审判的直播看起来那么的简单残酷,曹斐却突然看不明白了。这项研究明明一直是新政府在背后支持着的,为什么突然现在把这些研究员踢出来顶缸?如果只是因为民众无法接受,那就还跟之前一样的隐瞒着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突然将其公开,还披露得这么的详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仿佛疾风骤雨,打得人简直睁不开眼。 审判结果下来的很快,判定这些研究员为反人类罪,为首的蒋蕴被判处死刑,半月后执行。曹斐看完整个庭审直播,再也吃不下去饭了,他要求见蒋蕴一面。这一批的警卫还没来得及换,对他充满了同情,可去申请的结果,仍旧是不允许。 行刑的过程也同样的进行了直播,就连门外的警卫都在议论这个似人非人的造物,声音里不乏畏惧。 曹斐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死的时候是这么的容易,没有血,没有挣扎,没有惊恐,没有临终遗言。 蒋蕴始终是看着摄像仪器的,他的唇角始终带着那么一抹嘲讽的笑,似悲悯,又似冷漠。 曹斐怔怔的坐在沙发里,看着蒋蕴被执行死刑,看着他在行刑椅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似得,那么的安详,那么的平静。那种表情他可从未在这个人的脸上看见过。 很快的,就有官方的人来找他谈话了,说经过了详细的调查,知道蒋蕴对外公布的他的身份并不真实,认为他被俘虏以后受到了胁迫,问他是否需要取出身体里的孩子,还提议说可以给他丰厚的补偿,并抹除他俘虏的身份。 曹斐没答应,也没说不需要,他突然说,“他当初就绑着我做的手术,后来说对不起我,还答应要送我个马场,这个还能兑现吧?” 那位官员大约是没料到曹斐会不按照牌理出牌,但还是答应了。很明显,他大概是看过监视报告,所以知道这件事。 曹斐点点头,说,“那孩子我留着吧,也算报答他了。” 那个人很意外,还又跟他确认了一遍,“你想要这个孩子?” 对方难以作伪的惊讶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他有点紧张,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回答说,“对啊,反正我也不想再花钱了,就这个吧。不是说是基因修复过的吗?挺划算的。” 那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曹斐手心里都是汗,生怕被他看穿,被他否决。 但他的要求最终还是得到了许可,官方的要求只是需要他带孩子定期的回来检查。他也不愿意在这里取出孩子,害怕被狸猫换太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做这种决定的,他只是很简单的就这么做了,也没有多想。 战争很快的就结束了,他得到了离开的许可,终于走出那栋囚禁了他数月的建筑。 警卫笔直的站在门口,一切跟他刚来的时候仿佛没有任何的区别,他走出了几百米,突然回了一下头,一切就好象发生在昨天。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如果人类终究避免不了灭亡,那么有新的人类来取代他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不同。 太阳还在缓缓的燃烧着,在久远的将来,无论什么生命都有尽头。而在一切毁灭之前,做一点小小的尝试,大概还是来得及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