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又怂又甜》作者:雏耳 文案: 【林珩止】 林珩止一生冷心冷情,从未对谁动过心,直至陛下将沈家六姑娘赐给他 那人性子温吞,举止谨慎 一朝风云变动,新帝篡位登基,他被扣上谋逆罪名,林府满门抄斩 断头台上,沈姝颜笑容清浅 “若有来世,你愿如何?” “若有来世,哪怕历经刀光血影,也要给你一世光荣。” 再醒后看着少女眼眸灼灼,他这一世,定护她周全 【沈姝颜】 上一世旬阳王造反,她救驾有功受封郡主,陛下为其赐婚 世人皆传她命好,惟有沈姝颜知晓林珩止心有白月光,婚后两年未入婚房 偏她心心念念嫁去,最终落得个抄家断头 重生醒来,她只记得林珩止临了前看着她的那滴泪 陛下赐婚,沈姝颜三叩九拜接旨谢恩,这辈子,她仍旧身披嫁衣成为他的妻 - 一日,屋外电闪雷鸣。 林珩止怀中抱着新婚妻子,轻握她手执笔写字。 沈姝颜犹疑未定,欲要开口,只见面前人倾身,半刻后她眼角猩红,红唇色泽艳丽。 见他眼中墨色愈浓,低沉克制的嗓音响起:“这么不专心,那便罚你写为夫的名字百遍可好?” 她浑身发麻,耳尖红如血。 *双重生1V1 *文明看文,不喜点叉 *女主非小白花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姝颜、林珩止 ┃ 配角:★求作收,下本开《暮色温柔》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刀光血影,给你光荣 第1章 早春二月,寒风瑟瑟。 养心殿外,沈姝颜身着一身素衣笔直跪在长廊下,她面色泛白牙关紧锁,一旁的首领太监都有些看不下去,俯着腰身凑过来低声劝慰:“嘉和郡主,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宫门将要下钥,再僵持也不能跪上一夜啊。” 她从晌午便递了牌子入宫,可多次求见圣上无果,太后也闭门不见,不得已只好跪在养心殿外等候。眼下她已跪了足足四个时辰,纵使心里想着再能坚持,可到底一介娇弱女子,身子根本受不了。 沈姝颜手指轻轻攥紧身侧的衣裙,捏在手心摇头道:“我不走,若是见不到陛下我便一直跪在殿外。” 瞧着她如此固执,首领太监没法子,只好推开门再进去瞧瞧眼色。 又跪了一炷香的时辰,养心殿旁的长廊下传来悠悠的话语声,沈姝颜侧眸看过去,只见许皇后面色不虞地扶着婢女的胳膊悠悠走过来。她似乎并没有发觉殿门前的沈姝颜,都快要走近,还在听婢女低声闲话。 “奴婢看那林家也是自作自受,四公子惹谁不好偏生招惹上小殿下,皇上可就这么一个嫡子,难不成还要为着先帝封赏的小小郡主放过他?”婢女不屑一顾的冷笑。 许皇后语气悠长,淡淡开口:“我儿生来尊贵,怎能被臣子随意奚落。 沈姝颜的目光直直对上许皇后的,她看见那张脸就恨的咬牙切齿,指尖掐着大腿上的细肉,眼神变化,慢慢俯下腰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林家三公子林珩止与许家幼女许照影的事儿京城何人不知,可偏生先帝乱点鸳鸯谱将脚边这人赐给林珩止做正室,叫妹妹成了满京城笑柄。为着妹妹倾城容貌,许皇后也实属看不上她这素净面容,淡淡应声,收回眼神进了养心殿。 首领太监始终没能出殿来,直到宫门下钥,沈姝颜终于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意识尚且还存留一丝时,她听见新帝的暴怒声及太监们的惊呼声,想起今日前来所为的要事,试图睁开眼睛却终究无力,手指动了动慢慢垂下。 再醒来已是在林府,她被婢女捏着鼻子灌了一碗大补汤悠悠睁开眼,当她瞧见林珩止坐在榻前竟还觉得稀奇。他们二人成婚两年,就连新婚那夜林珩止都未曾入房门半步,今日这番倒是第一次。 林珩止目光晦涩,嘴角微动似乎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刚发出一个字眼,就被门口快步赶进来的柳姨娘铺天盖地的哭喊声截断,他微不可微的皱了皱眉。 柳姨娘跪在榻前,鼻涕眼泪一大把,抽噎道:“三少夫人,嘉和郡主,算我求求你了,救救潜儿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沈姝颜想起今日在养心殿外所受的待遇,别开脸没说话。 “林珩潜如此是他咎由自取,害得林氏满门都为他所拖累还不够吗?难不成非要林家所有人陪着他去死不可?”林珩止忍不下去低声重言,这事儿发生第三日,还是他首次开口训斥柳姨娘。 门口候着的丫鬟进门来将柳姨娘架着带出门,房门被关上,沈姝颜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脑袋,看着林珩止袖口上的白色绒毛,轻轻抬手指尖碰上,哑着声音道:“是我无用,没能见到新帝。” 林珩止面色稍缓,继而坐下道:“不怨你,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吃点苦头也好。” 这般好听的话是沈姝颜嫁来林府两年头一次听,她眼眶红了红,有些欣喜,小心翼翼的唤他:“珩止……” 林珩止侧眸瞧她一眼,看清她眼底的喜悦与局促,心中忍不住泛酸。林珩潜一事爆出,林家被架在烈火上灼烧,多少从前与林家交好的都避如蛇蝎,可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这从未正眼瞧过的嫡妻为着这事儿奔波操劳。 果真是患难见真情。 反手握住她的指头,眼中露出丝丝暖意:“这事儿过了,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 可惜祸不单行,次日夜间,沈姝颜在睡梦中被院子里的尖叫嘈杂声惊醒,她披着衣衫打开门,入目尽是举着火把的官兵。长廊下死伤一片,甚至还有不成礼数的官兵拉着院子里的丫鬟行苟/且之事,那丫鬟满含泪水的眸子望过来,沈姝颜吓得连连后退。 她的手指颤抖着扶上门框,一队人马从长廊下穿来,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往前厅院前。 林府所有人全部都被押着跪在一处,沈姝颜仓皇间抬眸去找林珩止,才意识到他今日被新帝传召入宫便未曾回府。压制下心头的恐慌,听着神情复杂的顾将军身侧的太监宣读圣旨。 “林家三子欲意谋害新帝”、“林府蓄意谋逆”等字眼窜入沈姝颜耳中,她睁大眼睛抬头看向那首领太监。林珩止他……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林家满门勋贵,老祖宗更是开国元勋,怎么可能蓄意谋逆。 “林府满门抄斩,明日午时三刻,断头台行刑。” 沈姝颜顿时目眦欲裂,匍匐在地面朝前扑去,伸手拽住太监的衣摆失声尖叫:“怎么会,大人……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我夫君效忠先帝,对新帝更是忠心耿耿,怎会蓄意谋逆,大人……” 太监轻视的看她一眼,掐着腔调道:“三少夫人呐,来世眼睛可得擦亮些,该惹的不该惹的,可都要心里有些数儿。” 他拉长尾音说完这一番话,转身便走,沈姝颜无意间瞧见他腰带挂着的荷包,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人影,可什么也抓不住,被太监一脚蹬开,她踉跄落地。 这哪里是谋逆,分明是栽赃。 再见林珩止,是在次日的行刑台上。 他眼底青白,满面沧桑,沈姝颜被压制跪在地面,偏着脑袋看向他,眼睛发红,低声喃喃:“珩止……” 林珩止对她安抚一笑,两人伏在临近的断头台面上,枷锁上身束缚住脖颈,看着日头渐变,沈姝颜知道,时辰不多了。 她目光灼热,盯着林珩止清俊的眉眼,哽咽道:“珩止,若有来世,你愿如何?” 下一刻,她耳边传来判官无情的“时辰到,行刑”,其中夹杂着行刑手口中酒水喷洒在刀面上的声音,沈姝颜目光紧锁,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林珩止看着她的笑,眼角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落,跌落在地面上,也跌在她心尖,烫的沈姝颜一个哆嗦。没能等到他的回答,沈姝颜眼中蔓延着无边际的失望,终究慢慢闭上了眼睛。 “若有来世,哪怕历经刀光血影,也要给你一世光荣。” 看着她那双向来清明的眼阖上,林珩止心中默念。 手起刀落,血滴飞溅。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我没忍住决定今天开始更新了,首章还是收藏留言发红包呀,搓手手期待哦~ ———— 有读者宝宝说起文名与女主的性子,其实怎么说呢,女主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谨慎又克制,唯独面对男主,前期怂的让男主想打她屁股,后来甜的让男主受不住。 解释到这儿,一切都为主角服务,咱们理性看文哦,不喜点叉,你好我好大家好,希望你们看得开心,么么哒~ 第2章 水声滋滋在耳边回荡,遥远的岸边全是聒噪的丫鬟声,沈姝颜从黑暗中挣扎着掀开眼,视线中一片漆黑,本以为的阴间地狱与黑白无常未曾出现,反倒是鼻子口腔内尽数灌进冰凉刺骨的水,她猛地张开嘴想要求救,却猝不及防被水呛住。 沈姝颜两眼一翻,脑子混沌不堪,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在哪儿? 张开嘴呛着水边咳嗽边求救:“来人……咳……救……救命……” 岸边的丫鬟们熙熙攘攘簇在一堆,得了风声的沈家大姐沈今朝快步赶来,看见湖面上一双手不停地拍打起水花,她冷眼瞧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责备下人们时,身旁忽然窜出一道矫健身影,男子健步如飞纵身一跃入了湖心。 沈今朝皱了皱眉,定睛一看却发觉那人是圣眷正浓的林家三公子林珩止。半晌后,林珩止揽着沈姝颜的腰朝岸边游来,守在一旁的沈府壮丁将两人拉扯上来。 林珩止抬眸,视线落在沈今朝脸上:“看热闹?大姑娘好兴致。” 这话中的意思沈今朝比谁都明白,奚落的她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唇欲要吩咐丫鬟带沈姝颜下去安置,却眼睁睁的看见林珩止指尖搭在沈姝颜身前的壮丁肩头,细长手指轻轻拨开他的身子,俯身将人抱起来,快步转身离开。 沈姝颜的贴身婢女栗枝赶紧跟上去给林珩止带路,走到花园最后一段路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沈今朝咬牙切齿,浑身的寒气挡都挡不住。 她心头虽懊恼可也抑制不住好奇,这林公子常年冷淡的如冰块,甚少同女子有私交,这与她家主子才头一回见竟破天荒的奚落沈今朝,两人之间难不成有隐情? 沈姝颜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距离太近,鼻翼间窜入一阵熟悉的清冽竹香,费力的睁开眼睛,视线尽头是湿透的宝蓝色衣料。脖子冻的僵硬,甚至手脚都还打着抖,沈姝颜压根动弹不了,纵使再用力也没办法偏过脑袋去看男子的容貌。 走到岔路口,林珩止眸光淡薄扫过来,栗枝意识到失态急忙敛起思绪,垂下脸抖着嗓子道:“左手边院落。” 林珩止脚步极快的入了房门,没入里屋,只是将浑身发抖的沈姝颜放在外间的榻上,在她刚躺好下一刻便抽回手。直起身子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她冻得惨白的脸。 栗枝急忙将里屋的厚被子全部抱出来压在她身上,沈姝颜吐出几口冷气,脑子一时半会儿还没转过弯。缩在被窝里睁开僵硬的眼皮,少年时的林珩止眉眼间尚且留有一丝稚气,他皱着眉头盯着自己,沈姝颜惊到微微张开嘴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珩止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她眼前,他们不是一道在行刑台上砍了头? 所有惊疑未定的念头疯了一般的长出藤蔓缠绕上她的脑子,盖住方才刺骨湖水带来的颤抖。就这么盯着林珩止的脸,眼圈一点一点的变红。 看见她这副模样,林珩止觉得奇怪却又觉得理所应当,他脑子里有些混乱,许多令他崩溃的画面悉数涌出,拧着眉心动了动嘴角。院门口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林珩止回过神,意识到在女子闺房停留不合礼数,收回视线转身欲要离开。 沈姝颜将手伸出被子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林珩止回头,清冷的视线与她对上,沈姝颜下意识微微瑟缩,指尖轻轻勾了勾,张开嘴巴不知要说什么。 “还有事?”林珩止语气尽显淡漠,眼中露出疑问。 沈姝颜摇摇头,不舍的松开手指,贪恋地盯着他的脸小声道:“谢谢你。” “林珩止,好了没有?”男子的声音再次传出,林珩止只对她点头示意,客套道:“客气。” 他的身影渐渐离去,沈姝颜半晌都未曾回过神,直到冷的打了一个机灵她才下意识将手缩回被子。栗枝转身叫了另一个一等丫鬟橘青来将里屋的炭火盆子抬出来放在榻前,又将门窗合紧实才折回沈姝颜身边。 瞧她愣愣的盯着悬梁的木头雕花,橘青不明就里的跟着看上去,却发觉什么也没有,她急忙追问:“姑娘,可好些了?是不是还是不舒服?” 沈姝颜脑子里的画面如行云流水般滑过,忽然被橘青惊醒,偏过头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回脑袋闭上了眼睛。 是梦吧?一定是梦。 栗枝与橘青对视一眼:“……” 下一刻,只见沈姝颜又转过脑袋认真地看着栗枝:“如今是何时?” “永嘉十八年啊。”栗枝呲了呲嘴巴,看见沈姝颜震惊无措的神情,担心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露出这般神情来?” 沈姝颜惊得咬住了舌头,她被栗枝这话交代的快要哭出来,吸吸鼻子闭上眼。 两个丫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沈家这位六姑娘虽说遇事不冒尖不出头,旁人都说她怂。可贴身的这两个丫鬟却知道,沈姝颜心里头主意大着呢。 见沈姝颜没有动静,栗枝拿了小火钳子轻轻扒拉着盆里的炭火,橘青走到里屋去给沈姝颜收拾床铺。 榻上安静的沈姝颜看着安静,实则心中早已乱的如同一捆麻绳,她丝毫也想不明白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到如此地步。分明记忆中死前已是新帝登基,怎会一刀下去回到了四年前,若如同橘青所说,她今年十三,还未救驾,也还未嫁入林家。 思绪早已经乱成一片,门被人一阵大力踹开,耳边“咚”的一声,阵阵寒风迎着沈姝颜的面扑来,下一刻便听见沈今朝死死压抑的火气:“沈-姝-颜!” 沈姝颜刚掀开眼皮,就被刚进门的沈今朝一把掀开被子揪着坐起来,一耳光落在她的脸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如期而至:“你果然与你小娘一样,手段当真一流啊。” 好疼! 沈姝颜轻嘶一声,居然不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勤快的一只小蜜蜂,那就求个收藏和作收吧,点进右上角专栏,收藏此作者吧,爱你们呦~ 哦对,就再说一句,有关第一章 点击的问题,因为第一章是去年十月发的,所以只要有读者点进来就算一个点击,就会跟第二章出现断层的情况,宝宝们放心看,这都不是事儿。 坑品良好哦,不搞事情,专心写作! 第3章 沈姝颜慢慢抬起眼睛,看着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栗枝,眼中闪过水光,满脑子都是惊奇与不敢相信。她竟然重新回到了十三岁这一年,栗枝还没有因为她当初的错误决定而备受折磨离世,沈家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走向衰败,而林家也还未曾抄家还处于鼎盛。 橘青听闻巴掌声快速走出来,瞧见沈今朝浑身煞气的模样有些发怵,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直到栗枝隐隐压制着怒火的声音窜进她的耳中,橘青才回过神急忙走过去将沈姝颜护在身后。 栗枝皱着眉头仿佛一只护崽的老母鸡,睁大眼睛瞪着沈今朝结巴道:“大……姑娘怎么随便打人呢,我们六姑娘身子还弱着……啊……” 话还没说完,沈今朝略微伸手就将栗枝一把挥开,环着胸冷笑:“你个贱蹄子也敢对我不敬。” 栗枝的后腰被撞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橘青眼神闪了闪,有些后怕的往旁边躲了几步,沈姝颜回过神来察觉她的举动,心头发冷,果真是两辈子都养不熟的东西。 沈今朝盯着沈姝颜素净清浅的面容,因着方才落水她冻得脸颊泛白,纵使屋子里温度适宜一时半会也还没缓过劲来,沈今朝忍不住皱起眉头:“眼下又没有旁人,你装什么装?” 沈姝颜闭了闭眼,眼下重新来过,哪还有备受委屈的道理,小心谨慎是一回事,可软弱无能却是另一回事。 将栗枝扶了一把,沈姝颜脑子里极度忍耐的那根线终于断了半截,抬起眼凉凉的看向她:“你到底是脑子缺根筋还是欠?” 这样的言语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不仅仅沈今朝愣在原地,就连栗枝两丫鬟都半晌没回过神。沈今朝明艳张扬的脸蛋上头一次露出对沈姝颜的不可置信来,直到身后半开的门钻进冷风袭上她的后背才收拢思绪。 “你个贱妾生的,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沈今朝一跺脚,拧着帕子咬牙切齿。 见她骂的话越来越离谱,沈姝颜稳住身子趿着鞋子站起来,冷眼看着她:“你不也是小妾生的?你有娘养还不是把你教养成如今这副泼妇样,有什么好得意的。” 沈今朝脑子“啪”的一声炸响,她生平最厌恶的便是旁人议论她的出身,那些原本被她刻意忽视的东西,眼下因为沈姝颜三言两语便全部涌入脑海中。颤抖的手不受控制的扬起,悬在空中又马上是一巴掌。 沈姝颜狠狠截住她的手腕道:“沈今朝,我说这些不过是要你心里明白些,你我都一样,何必装出一副谁比谁高贵的模样来?你是比我受父亲宠爱,可那也改变不了你与我都是妾室所出。” “你给我住嘴!”沈今朝歇斯底里的怒吼,她眼圈泛红,丝毫没有平日大家闺秀的模样。 历经一世,沈姝颜自知晓眼前这人短板是什么,自以为是大家闺秀,其实就是一个愚蠢而不自知的蠢货。 沈姝颜面色仍旧惨白,可她偏着脑袋俏生生的望着沈今朝笑开:“怎么?这几句话就让你受不了了?你生来欺软怕硬、自以为是,最要命的是你不自知。你能欺负我并非你比我强,而是因为你只不过想要欺负与你平等的我来满足你的虚荣心。” 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握着沈今朝的手将她往后抵着推一把,直到说完沈姝颜松开手,沈今朝踉跄着靠在门板上。她眼角猩红,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盯着沈姝颜的脸,颤颤巍巍的道:“那你为何一次也不还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 “做对手你还不够资格。” “沈今朝,你马上要出嫁我不与你争执,但我还是规劝你一句,在你娘身上学到的那些小家子气的愚蠢心思,最好都收敛些,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沈姝颜指尖发着抖,这是她两世来头一回用这般狠戾的语气与人说话,对方还是这个时间里备受父亲沈祁宠爱的沈今朝。 沈今朝愤恨的剜了她一眼:“你等着,我定要让你为你今日所说的话付出代价。” 丫鬟白月扶着沈今朝快步离开了院子,橘青走过去准备关门,可看着白月的精致衣衫手指顿住,眼中不由自主露出羡慕来。 屋子里终于安静,栗枝声音有些抖:“姑娘没事儿吧?方才可真真是吓坏我了。” “我没事。”沈姝颜嘴角露出淡淡的笑,被她扶着坐起,看向门口愣怔的橘青背影,眼神微变。 上一世便是因为橘青才失去了自己最贴心的栗枝,也是因为自己用人大意,因为她受不住诱惑倒戈去做许照影留在她身边的棋子,所以一切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场灭门的纠葛中,许皇后、新帝长孙灏都该死,可最该死的却是橘青。 橘青感受到来自身后不善的眼神,她下意识松开了扶在门框上的手指,收敛起眼神中的落寞转过身子柔柔的看向沈姝颜:“姑娘可要用饭?” “歇会儿吧,我有点累。”沈姝颜转过身子朝里间走,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日后的官司,哪里有心思吃饭。 重新回来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所有的事情又再一次迎面而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她亲自解决。 刚换了一身衣裳,门口便传来栗枝的声音:“姑娘,老太太来了。” 沈姝颜下意识起身,便看见屏风旁走过来的孱弱身影,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快步朝沈老太太迎过去,扶着她的胳膊坐在软榻前,软声道:“祖母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你,听老五说你今日落水了。”沈老太太的目光悠悠落在她的身上,似犀利,也似探寻。 沈姝颜脑子一动:“是我自己失足跌进去的,没事儿。” 刚说完便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沈老太太皱眉:“那你说,你大姐姐今日来又是何事?” 沈姝颜面色愣住,所以这是来问话的? 第4章 “大姐姐……大姐姐今日来是来关心姝儿的,她见着我落水所以来见见我。”沈姝颜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道理她自己尚且不信,更别说识人无数的沈老太太。 只听老太太胸腔里发出闷沉的一声冷哼:“你倒是会息事宁人,若不是我挡的快,眼下她已经告到你父亲处了你可知?” 沈姝颜抬眸,眼神躲闪又带着些不自量力,低声嘀咕道:“大姐姐恶人先告状,分明是她先打我的。” 这声音说大不大,正巧沈老太太能听见,目光定定落在她面上细微的红巴掌印子,有些心疼的叹息一声。抬起干枯苍老的手指拍在沈姝颜的后背上,这孩子尚且十三岁,又是个自小没亲娘照顾的,颤颤巍巍在府中活到如今已是不易。 “那你给祖母说说看,她既打了你,你为何愿意息事宁人?”沈老太太摸着她的脑袋,见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眼神慢慢变的慈祥。 沈姝颜轻轻摇了摇头,小心的从沈老太太胳膊上直起身子:“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小打小闹本就正常,更何况我们是一家子人,大姐姐其实没有坏心思的,她就是气度小些罢了。” 这话说来没错,可说的太过滴水不漏实在是不符合她十三岁的心智,眼下若想依附老太太生存,她便不能轻易就叫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沈老太太既能找过来问话,那必定是有人听到了她与沈今朝的对话。 “可是……”沈姝颜话锋一转,语气隐隐有了些委屈的苗头,低着的脑袋挤出了几颗金豆子,吧嗒吧嗒落在膝头的衣衫上,砸出几滴明显的痕迹来:“可我今日就是觉得委屈,我什么事没做她就来打我,她欺负我这么多年怎么就叫我说几句便要去告状。” 沈老太太眼中的疑虑终于慢慢散去,只拍拍她的脑袋,临走前对她叮嘱道:“若是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便来告诉祖母。” 回福寿堂的路上,沈老太太身旁跟着的是她陪嫁过来的贴身婢女,府上的人都得称一声杨妈妈。 杨妈妈沉吟片刻后,低声道:“老太太今日怎么想着去看看姝姑娘了?” “我之前其实一直留意着,不过是你不知道罢了。”沈老太太脚步缓慢,口中的白气在空中飘着,“那孩子打小没了娘,无人教养倒也是个头脑清明的。府中这三个丫头,大姑娘叫她娘养成什么样子了,虽说是我沈家长女,可半分没有高门千金的派头,简直将她娘身上的市井气息学了十足十,好在没有害人的坏心思,免得嫁出去还败坏我沈家女儿的名声。” 杨妈妈不明就里的慢下步子,“可四姑娘到底是嫡出,岂不是更……” “嫡出又如何。”沈老太太摇摇头,神色略显严肃,眼里泛着水光道:“难道你忘了媛儿,入了那位的后院,还没两年就病死了,还一尸两命。” “所以您才觉得姝姑娘合适?”杨妈妈大惊失色,她连连摇头压低声音道:“老太太可三思啊,姝姑娘到底是庶出,更何况这么些年来无人教养,根性如何还未可知,况且那位……” 沈老太太敛起心中悲切思绪,“放心吧,这孩子并非池中之鱼。” 临近福寿堂,沈老太太叮嘱道:“今朝的婚宴临近,你去把我准备的那份嫁妆给送过去吧,再派人前去南阳寻一对姓韩的夫妇,是时候该让府中的孩子们知晓些规矩了。” 沈老太太语气愈发苍凉,杨妈妈更是心酸。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与沈家前任家主鹣鲽情深一辈子的沈老太太,在他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时扬言要殉葬,为何却在葬礼后短短数日便精神恢复如初。若非为了沈家与那位的约定,只怕是如今的沈老太太早已是一抔黄土。 - 沈老太太离去时那个眼神着实惊到沈姝颜,似感慨似欣慰,又像是口渴的人找到了盛满水的瓢,那个目光直到躺在被窝里都叫她回不过神来。 栗枝进来给她灭灯,走到床榻跟前见她还睁着眼,低声询问:“姑娘怎么还没睡呢?” “脑子清醒着,睡不着。”沈姝颜想了想又抱着被褥坐起来,好奇的低声问询:“你说既然大姐姐再有一月就要出嫁了,何故还要与我交恶?” 栗枝见她眼神清亮,便只灭了桌上的灯,走过来将床榻边的火芯挑的亮些:“还能为着什么,往日里欺负姑娘还少?不过是莲心阁那位最近瞧着您与四姑娘走得近了些,便借着堂姑娘来提点提点您呗。” “姑娘问这些做什么?”栗枝将她的衣衫折起,从红木衣橱里翻出明日要穿的衣裳,不解道:“倒是我说,姑娘您今日也太凶了些,我跟着姑娘有十年了,何曾见过您这么凶。” 她往日里从来都是息事宁人的料,纵使被沈今朝欺负了,也不会抱怨。只上一世这时候她与沈珍珠走得近些,落水后沈珍珠对着沈今朝好大一通火气,而后连着沈今朝出嫁也没个好脸色,有嫡女给她撑腰,沈姝颜的日子才渐渐好过一些。 夜色不早了,栗枝灭了灯将她的幔帐拉下,沈姝颜满脑子都想着上一世残留在脑海中最后那个宣旨太监腰身上挂着的荷包,那东西她似曾相识,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 次日一早沈姝颜刚洗漱完,心里头盘算着今日去看看沈珍珠,叫她别去沈今朝面前闹事,可谁知一口烙饼还未咽下,橘青便匆匆赶进来:“姑娘,四姑娘在大姑娘院子里……府上都传开了。” 沈姝颜大惊失色,面色慌乱的将烙饼放下,带着栗枝急急忙忙赶过去。 尚且还未走近,便听闻沈珍珠的犀利言辞:“你那脸够大是不是,撺掇着堂妹妹去害谁呢,不知道小六是我跟前的,现在知道丢人了,赶紧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你们猜来猜去我好累哦,姝颜欧尼和沈今朝都是庶女,只有沈珍珠是嫡女,你们不要猜啦,耳朵是女主亲妈~ 第5章 这是时隔两年沈姝颜再一次听见沈珍珠的声音,忍住眼眶的微热,走到门口脚步一个趔趄,幸好被栗枝扶住才站稳。 沈姝颜扶着门框急急道:“四姐姐,你别这样,小心被父亲责罚。” 闻声沈珍珠看过来,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道:“没事,小六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四姐姐……”沈姝颜一边唤她一边将她往出拉,她脚步慢慢朝外边移动,沈珍珠被拽着没法子只好跟着她走,谁料走到院门口便听见屋子里头传来白月的尖叫声:“大姑娘晕倒啦!” 沈姝颜脸色一僵,拉着沈珍珠的手愈发用力,急急忙忙将她扯着出了院子。两人站在莲心阁墙角下,沈姝颜小口小口喘着气,沈珍珠双手叉腰恨铁不成钢的瞪她。 “你个软耳朵的,我帮你教训她,你倒好,拉着我就跑。”沈珍珠说话一个劲儿的吐气,她狠狠揪了一把沈姝颜的胳膊,“真是不知道你怕什么。” 缓了一阵子,沈姝颜挽着沈珍珠的胳膊往青岚阁走,低声在她身旁絮语:“四姐姐,我知道你想要给我出口恶气,但是这事儿若是被父亲知道了,你又是少不了的一顿数落。更何况,堂姐与大姐关系那样好,煽风点火几句话,你便又成了父亲眼中不懂事的那一个。” “我真是不知道你这脾气怎么总是这么软哒哒的,旁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居然还能置身事外。”沈珍珠气呼呼的骂了她几句,但转念一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摆摆手道:“无所谓啦,反正父亲眼里我向来比不上沈今朝贴心。” “胡说,父亲心中明明是有四姐姐的。”沈姝颜急声否认,“大姐姐再好,她也马上出嫁了,更何况咱们一家子人,何必整日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沈珍珠瘪瘪嘴巴,抬手戳了戳她的脑仁儿:“我告诉你啊,你向来是能息事宁人的性子,但我不行,我这人虽说不记仇,可也分好坏呀。” 两人走到花园处分别,沈姝颜沉着眉眼往回走,沈家上一世最后覆灭便是因为一家子骨血心不齐。这一世她再来过,又怎么能再眼看着沈家重蹈覆辙,无论将来如何,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把沈珍珠这事儿先解决了。 早饭用过,橘青捧着两匹料子从外头进来,笑吟吟的道:“姑娘,大夫人今晨带堂姑娘去置办送别礼,给姑娘也买了两匹料子,叫您看着做身春衣呢。” 沈姝颜抬眸淡淡应声,抬手摸了摸布料,这是开年来最时新的妆花缎,一匹水绿色越桃的,另一匹是鹅黄色水波纹的,款式看着倒是新奇。不过沈姝颜眼下没有多少心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交给栗枝叫她放进小仓库吧。”沈姝颜垂眸,盯着面前的茶杯。 橘青感觉到沈姝颜的疏离,她轻轻咬着唇没做声,站在原地也没动静,沈姝颜抬起头看她,微微皱眉:“还有事?” “没……没有了。”橘青一步三回头离开里间,沈姝颜缓缓吐出胸口的浊气。 橘青这人,胆小怯弱,贪欲深重,方才那话的意思便是盼着自己挑好布料后,能由着往日里对她的看重,将另一匹料子赏给她。 愚蠢。 沈姝颜青葱指尖执起杯,敛起思绪回想着上一世近些时候发生的事。 - 林家这段时间过得极其不安稳,四公子林珩潜整夜被梦魇,且醒来后还不停地叫唤自己夜里遇着了鬼魂。宫里的太医与街坊间的郎中该请的都请过了,可始终未能检查出来是什么状况。 此时正厅内,林家五姑娘林君苛气狠狠的盯着跌坐在地面的柳姨娘,林珩止眼神淡漠的垂眸盯着指尖,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轻轻画着圈,上位坐着林家现任家主林蓟与大夫人韩氏。 整个屋子里只听见柳姨娘接不上气儿的声声控诉:“老爷,潜儿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您要妾身怎么活啊……” 韩氏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林蓟沉声:“那你说要如何?” “还请老爷费点心思请个法师来做场法事的好。”这句话叫正厅里的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韩氏。 她重重一拍案几面,喘着粗气道:“止儿年前出征,我与老爷去严华寺求平安,你倒是对那东西不置一词胡言乱语,眼下怎的就肯了。” “妾身……妾身,老爷,您可要评评理啊,妾身哪儿敢呐。”柳姨娘别的不说,这装糊涂倒是一把好手段。 林珩止脑子里闪现出那场未做完的梦境,梦里面与眼下一般,柳姨娘哭着闹着要为林珩潜做法事,后来法师请来了,遭殃的却是韩氏。林蓟亲眼看见韩氏枕头底下放着一个小人,上头写着林珩潜的生辰八字,林蓟当场发怒,与韩氏原本就淡薄如水的感情彻底断裂。 他额角隐隐跳动,抬起眼盯着柳姨娘声情并茂的侧脸,忽然起身:“夜深了,那便明日吧。” 一语定下,他不顾愣住的柳姨娘与起身轻呼的韩氏,转身离去。 戌时两刻,林珩止翻上柳姨娘院子屋檐,手中捏着一壶清酒,仰头看着月光。 几天前他被林君苛从梦中唤醒,那场真实的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的梦境便断了,一直到眼下都没有再记起,只觉得自己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而叫他不解的便是那日在沈府,他本是不喜多管闲事的人,可眼看着无交集的沈家六姑娘落入水中就下意识跳了进去,救起她抱入怀中时,那些缺少的,恍惚间仿佛重回他身边。 饮下清酒,脑子愈发清醒却越是想不明白,沈家六姑娘,她到底是谁? 院子里发出细微的开门声,林珩止侧脸看过去,只见耳房里出来了一个佝偻着腰的身影,那人手中捧着罐子,待身影绕过门廊,林珩止留下清酒立在原地,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还有一章,不要走开哦~ 放了个新预收,你们可以点进专栏看一下,喜欢的就收藏一下吧~ 《长公主宠夫日常》(文名暂定) 文案 【雷厉风行大将军×国色天香长公主】 大宋有位战神名容铖,骁勇善战,权势滔天。 他近来整夜入梦,梦里看见宋时矜爱慕他一生,西凉战役宋时矜被首领挟持,为保他颜面自尽身亡。 大梦惊醒,容铖果决娶她为妻。 宋时矜眉眼弯弯拒绝:“我有倾慕之人……” 容铖眼皮一跳,挥挥手一时头疼:“别说了,我都明白。” 和亲事宜已定,他风尘仆仆入宫,未等皇帝开口,容铖双手将那首领人头奉上。 皇帝默默将圣旨收回。 阻碍已了,容铖喜不自胜,可看清眼前对着胞弟红了脸的宋时矜。 容铖:??? 说好的相思成瘾呢,妈的,失策了。 -- 自从和亲作废后,宋时矜就一天比一天惆怅。 那个曾毫不留情拒绝自己的男人似乎开了窍,整日往她跟前凑。 一日容铖得来些小玩意儿,献宝似的带去长公主府。 已经没有存物之处的宋时矜:“其实你……不用这样,我都不明白自己……”喜欢什么。 容铖捂住她的嘴:“我明白的。” 宋时矜无语凝噎:“……” 那好吧,只好宠就完事儿了呗。 *1V1, *本来拔足于宠妻追妻路,反倒最后被妻宠 第6章 林珩止静悄悄的站在他身后,靠在柱子上淡漠的瞧着那人的举动,只见他下手利索的将罐子颠倒提起,一个劲儿的往下抖动,没过一会儿里头便簌簌的往出掉落东西。 看了一时半刻,直到他将渣子全部倒干净,而后抬脚用一旁的黄土泥巴试图掩盖罪证,林珩止才单手背后慢悠悠走到他背后去,抬脚狠狠踹过去,那人一个踉跄朝前扑,脑袋抵在院墙上被他一只手卡住后脖颈动弹不得。 “闭嘴!”林珩止压着嗓音,狠狠捏着他脖子上的肉皮:“倒什么呢?” “没……没什么。”小厮颤颤巍巍的回复。 这府上几位公子姑娘的声线就数林珩止最特殊,音色低沉平日里还不带一丝情绪,淡的跟水一样。纵使眼下黑灯瞎火,小厮看不清制服自己的人,但由着他的声音也能猜出一两分。 林珩止没空搭理他的小心思,俯身捻起一点渣子,放到鼻子跟前轻嗅:“药渣?” “是,是……这是四公子用过的药渣,柳姨娘吩咐小的把它倒了。” 林珩止没再说话,只将袖口里的白色帕子拿出来,盖在药渣上捏了一把包进去,提着小厮光明正大的离开柳姨娘的院子。这一幕被去小厨房给林珩潜准备糕点的柳姨娘瞧见,当时就双腿发软靠在了柱子上,脑子闪过念头提起裙子踉跄往书房赶去。 就在柳姨娘尚且还未到书房时,林珩止的随侍夜晖已经将林蓟请来了韩氏的院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直到林珩止带着小厮进门才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林蓟皱眉盯着地上的小厮:“这是怎么回事?” 林珩止行至林蓟身旁,将手中的白色帕子放在案几面上,朗声道:“今夜我在屋檐赏月,无意间瞧见他在柳姨娘院子里鬼鬼祟祟,便跟了上去,最后瞧见这人手中抱着药罐子将里头的药渣全部倒干净,还用黄土掩盖。我一问他说这是老四用过的药渣,就算是倒药渣为何要偷偷摸摸,如今药渣在此,父亲再请郎中来一验便知叫老四这般模样的是人是鬼。” 他话说得有些多了,侧身抬起旁位的茶杯喝了一口,林蓟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晖!”林珩止见不得林蓟这般犹疑未定的模样,唤了夜晖,只见他跟在韩氏丫鬟身后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小人。 将东西交给林蓟,沉声道:“这便是意思。” 韩氏一看这东西从她屋子里翻出来便已经明了,正欲要开口时,柳姨娘从外头扶着腰孱弱的走进来,娇滴滴的软声道:“老爷,妾身听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说三公子带走了一个小厮,便来……啊——” 话还未说完,韩氏狠狠抬手扬起茶杯摔碎在她脚边,屋子里顿时一片混乱,林珩止着实疲惫,叹息一声道:“人证物证俱在,父亲若是再不信,便唤人搜一搜柳姨娘贴身婢女的屋子便能知晓这小人是何人所做,至于那药渣,且留给郎中检验吧。” 他拂袖而去,临走前林蓟抬眸看了一眼林珩止,这三个儿子里,老大天分不足,但好在后天努力勤勉,老四生性贪玩,更别提去学堂,惟有这个老三天生聪颖,文武皆全。他平日里不喜闹,更不喜勾心斗角,方才那一眼里林珩止的目光已是少见的厌恶,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决断,如今总该要做出了结。 否则,若是为了小小姨娘失了最有前途的儿子,当真是不划算。 林珩止走后,这事情如何处置他并不知晓,只在次日一早听夜晖简单提起,韩氏给林珩潜分了小院子,柳姨娘一夜间不知所踪。林珩止知道,她是如同自幼在韩氏膝头长大的林君苛生母一般,被送去了虎山岭的庄子“养病”了。 - 昨夜等了一个多时辰沈姝颜便睡了,晌午传来消息说沈祁将沈珍珠唤去了书房,沈姝颜打理一番后提着食盒前去书房。 站在书房门口听见沈祁严厉的教训声,沈姝颜指尖打了个抖,听见书房里砚台落地后门被打开,沈珍珠梗着脖子从里面出来,脸色通红眼睛底下还挂着一颗欲跌未跌的泪珠。 沈珍珠一言不发的走到书房院中央,撩起裙摆便直直跪了下去,那声音之沉重,沈姝颜都有些听不下去。 急忙抬手敲敲门,轻声唤:“父亲。” 书房门开着,站在书案前的沈祁听见这声音愣了一愣,而后道:“进来吧。” 沈姝颜漫步到他跟前,将食盒放下,从里头拿出一份红豆糖糍粑粑跟一碗薏米羹,软声道:“前几日便想来找父亲的,只是寻不到,今日做了些东西拿来,还请父亲品尝。” 门被合上,沈祁目光定定落在沈姝颜眉眼间的那颗痣上,微微叹息道:“何必你亲自动手,这些事情下人们来做就好了。” 他收回视线,看着手边吃食,眼眶一阵温热。这些年来因公事私事他都未曾好生教养沈姝颜,仔细回想起来,上一次与她这般面对面还是去年除夕夜里,所有孩子在正厅用过饭等他一一谈话。那时的沈姝颜,尚且还未有眼下这般纤纤身段。 而她眉眼间的那颗痣愈发鲜艳,像极了幼妹沈媛的朱砂痣。 “你来寻我,可有何事?” 沈祁带着她走到前厅坐下,沈姝颜抿唇,犹豫片刻后道:“女儿前些天做了一场梦,醒来只觉有些蹊跷,便来告知父亲。” “梦?”沈祁神色一愣,抬起茶杯道:“什么梦?” “女儿梦见此番邗江战乱,九王大获全胜,徐将军小腹中箭生死不明,而十日后回朝,皇上加封九王为旬阳王……”她未曾将话说完,因为发觉沈祁抬着茶杯的手在飞快抖动,面色异样。 沈祁脸部肌肉颤抖,克制的嗓音低沉传出:“当真是梦?”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梦,她一闺中女子如何知晓朝中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新的这么勤快,求个作收预收吧~ 第7章 沈姝颜面色不改,不着痕迹的瞄一眼沈祁,垂眸继续道:“徐将军救治不及时,又因姨娘从中作梗……于二月中丢了性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沈祁听完她最后一句急急起身,手中的茶杯跌落在脚边,水渍浸染衣摆大片。沈姝颜心中一颤,眉头微拧立刻起身,嗫嚅道:“父亲……” 沈祁下意识收紧手指,转身稳住情绪看着红木漆书架,胸口一阵“砰砰”跳动。昨日他夜深才回府便是因着这件事情,前线来报九王大捷,但徐将军生死不明,一切都如沈姝颜说的那般,陛下有意加封九王为旬阳王。 徐将军与他是自小的交情,两人曾在同一家学堂授学,后来他考了官走文官仕途,而他却袭承祖上率兵上战场。至于沈姝颜所说的姨娘,只怕便是芝姨娘了,徐府早年便没了主母,眼下只有一个姨娘两个通房在身边伺候着。 这几年外界都有人传言徐将军有意将芝姨娘扶正,可终究是没动静,其实沈祁知道,且不说当年徐夫人为他生了个儿子徐瑾之,单论徐将军心里便没有这个打算。 两人多年交情,如今听闻沈姝颜这般说起他,又如何平静的了。 “这事情,你可还与旁人说起过?”沈祁赶紧回头盯着她,急问。 沈姝颜脸色有些白,微微瑟缩道:“没……没有了,女儿知道事关重大,便一直憋在心里谁也没敢说。” “这就好。”沈祁抬手捂了捂太阳穴,忽而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瘦弱的肩膀,严肃道:“除了这些,你还梦到了什么?” 沈姝颜眼神微闪,她与沈祁两世里惟有眼下距离最近,可她却感受不到开心,收起怅然的心思轻声道:“还有很多,我甚至知晓所有人的结局,那位的、沈家的。父亲,您信吗?” 沈祁眉眼间带着丝丝疑虑,可沈姝颜却无法再解释过多,她既无法说这一切都自己经历过的,也无法直截了当的告诉沈祁她死过一次。惟有告知他这是一场梦境,才是最好的借口。 “我可以告诉您所有,但信不信在于您。”沈姝颜眼神清明,认真地看着他。 沈姝颜心中发誓,她只赌这一次,若是沈祁不信她,那她便自己来,若是沈祁信,那便将一切告知。 不知该作何回答的沈祁慢慢放下双臂,他后退一步没做声,沈姝颜也不恼,只乖巧的冲他笑了笑:“您不信也是应该的,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您慢慢想,若是觉得女儿的话可以一信便随时唤我来。” 话毕沈姝颜福身行礼,转身走到门口停下脚,她声音轻柔:“父亲,您难道还看不明白吗,繁荣的家族沦落至萧条,永远都是从里头败坏的。若是咱们一家子人齐心协力为着沈家前途,又有什么能挡得住呢?” “不要因为您的偏心与轻慢,叫我们兄妹骨血间感情疏远。” 她这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沈祁身为御史台顶端的人又怎会不懂,沈姝颜必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用这番话来点醒他。看着她笔直挺立的脊梁,沈祁忽然想到沈媛出嫁前,站在他身旁说的那番话,又何曾不是在提点他,不要因为他的愚昧无知叫一屋子人斗得鸡飞狗跳。 书房再一次关上,眼前的光亮被挡住,沈祁如梦初醒,冷汗涔涔。 为着沈姝颜的话,也为沈家未来。 - 二月初五,京城里飘起了雪,到了去给沈老太太请安的日子,沈姝颜特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藕粉对襟襦裙,领口还镶了一圈的绒毛。栗枝给她裹上披风,两人慢慢绕过花园往福寿堂走去。 今日沈姝颜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栗枝陪着小心跟在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自从那日落水后,她发现沈姝颜变得有些捉摸不透,但又说不上哪里有了变化,她还是如同往日一样平易近人,笑起来也还是软软的。 栗枝握着她的手,想起昨夜橘青问她的话,不由得开口道:“姑娘,您这几日对橘青感觉怪怪的。” “橘青叫你来问的?”沈姝颜注意着脚下,只回了她一句:“日后我不打算重用她,等今年开春便慢慢将她撤下去成二等吧。” 栗枝有些难以理解,轻呼道:“这是为何?” “栗枝,咱们战战兢兢在府上存活到今日实属不易,身旁留不得心有异念的人,我自问这些年来待她已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所以纵使我要将她撤下去也不需要理由。”沈姝颜入了福寿堂的门,院子里还没人来,她便站在角落里抖抖肩头的雪,回眸看她:“懂了吗?” 未等栗枝回答,沈姝颜便听见沈珍珠笑吟吟的声音,她应声去看,只见一袭艳红披风的沈珍珠朝她走过来,沈姝颜抿唇行礼:“四姐姐安好。” 那日沈姝颜刚从书房离开,沈珍珠便被沈祁亲自扶了起来,且语重心长的好生对她好一番叮嘱,沈珍珠被他这样极大转变的态度明显取悦,心中便也把开始的气性忘得差不多。 沈珍珠一把捏住她的手,偷着乐:“妹妹,其实我知道那日父亲最后对我那样都是你的功劳,你便直说吧,想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沈姝颜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缓:“我只要咱们兄妹齐心协力,往一处想便好。” 沈睿不知何时到了沈姝颜身后,他抬手一拍沈姝颜的脑袋:“还是姝儿懂事。” 沈姝颜回头,重回数日,这还是首次见沈卿与沈睿,她眼里带了点笑,乖巧福身:“二哥,五哥。” 还未等寒暄,福寿堂的帘子便被掀开,杨妈妈从里头出来笑着道:“老太太起了,请公子姑娘们进去。” 沈姝颜最后一个进,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沈珍珠:“大姐姐呢?” “你不知道?”沈珍珠咋舌,而后四处看了一眼道:“她被父亲禁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预收了吗?难道看着我的面子不应该收藏一下嘛宝贝们~ 晚上九点二更~ 第8章 沈今朝被禁足这的确是沈姝颜想不到的,她自小样样都好,也颇受沈祁疼爱,毕竟比起一个乖戾的沈珍珠和一个话少喜静的她来说,貌美懂事的沈今朝自然最讨人喜欢。 沈姝颜没接话,两人一道进了正厅,这事情既然没有传出来,那必定是沈祁授意,既然如此,她便只当不知。眼下沈今朝被禁足,倒也少了一件烦心事,免得她又暗戳戳搞些什么鬼点子出来。 小辈们被问过话后,沈老太太继而开口道:“眼见着马上春闱,我给你们寻来了一名南阳的韩老先生授课,约莫就在这几日入京,你们且准备着吧。卿儿既然要准备会试,那便不与弟妹们一道去了,你就留在书房里自行准备。” “是。” 沈姝颜跟着沈珍珠起身,立在她身后小小的一只,前面两个高个儿男子一遮挡,后头便什么也看不见。行了礼跟着一行人往出走,还未跨出门,便听见身后沈老太太低低的唤她的名字。 回头看去,只见沈老太太面色慈祥的抬手唤她,沈姝颜脚锋一转,走到她跟前去行礼:“祖母。” 沈老太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榻面,温声道:“过来坐。” 她这样忽然亲切的态度叫沈姝颜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杨妈妈见状失笑,上前一步揽着她细弱的肩头扶了一把,她颤颤巍巍的踩在软垫上坐在沈老太太身边,垂着脑袋紧紧盯着自己拧着衣料的手指。 沈老太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瞧见她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而过分发力导致指节泛白,拇指指甲戳在食指指腹处,一时间松开还有明显的月牙印记。 “你别怕,祖母就是想留下你说说话。”沈老太太认真盯着她侧脸细腻的肌肤,耳尖轮廓圆润,肉皮白里透粉,甚至还能看的清楚上头的绒毛。 沈姝颜小心抬头,咬着下唇道:“祖母想与姝儿说什么?” 被她这样幼稚的话问的忽然失笑,偏过脑袋看了一眼杨妈妈,对方目光中露出点点迟疑,最终还是转身进了里间。片刻后,杨妈妈手里拿着一只雕刻精致的红檀木盒子,递给沈老太太后站回去,目光复杂的瞧着沈姝颜的神情。 沈老太太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一枚月牙状的玉佩来,看着这成色,沈姝颜两世都未曾见过这般质等的玉,她眼睁睁的看着沈老太太将玉佩拿出来,又从里面翻出一根鹅黄色的穗子,灵巧的将穗子拴在玉佩上。 “这玉佩好看吗?”沈老太太将玉佩递到她跟前来,眼中带着柔色。 沈姝颜小心地探出一根手指碰上那血玉,指尖霎时感觉到一阵冰凉滑腻,她点点头:“真是一块上等血玉。” “祖母今日便将它交给你,你可要好生保管。”沈老太太手掌温厚,还未等沈姝颜慌张起身,她便已经按住了沈姝颜的手背。 眼睁睁看着沈老太太将玉佩挂在她腰间,弯着眼睛笑开:“这可是咱们沈家的护命符,你定要日日佩戴在身上,切不可摘下。” 这玉佩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成对的,眼下除却这月牙状必定还有一块在旁处,沈姝颜急急道:“这东西太贵重了,祖母,我不敢……” “你敢的。”沈老太太对上她仓皇抬起看过来的眼,轻轻点了点头:“好孩子,这东西只能交给你了,你会好好保管它的,对吗?” 看着沈老太太认真且不容置疑的目光,沈姝颜咬着牙齿点头应下。 回青岚阁的路上,沈姝颜藏在披风里的手细细摩擦着玉佩的纹理,这玉佩,究竟是何物,而沈老太太那些话又是何意?沈家三女两子,为何这玉佩只能交由她保管,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不成。 越想越觉得想不通,沈姝颜摇摇头,甩开这些扰人心智的烦心事。 - 永嘉十八年二月最后一场雪只下到初六夜里便停息了,可一直到初十,阴沉的天才堪堪放晴。韩老先生夫妇俩因为天气原因迟迟未曾动身,一直到昨日才传来信说开始准备动身,沈珍珠一听还能快活几日开心的大叫。 而沈姝颜心头担心的事也发生了,邗江战役大获全胜,九王备受人称赞,回京复命时皇帝当即加封他为旬阳王,将庆功宴定于明日午间。正因如今胞弟九王备受皇帝信任,所以之后他谋逆刺杀一事给今上致命一击,自那以后皇帝身子便一天天垮下,以至于最后长孙灏只杀出重围,皇帝便断了气。 沈姝颜轻轻吐出一口气,也不知徐将军如何了,消息被封锁的十分及时,京中几乎没有人知晓徐将军身受重伤之事。 心头正想着,沈祁便命人来传话,沈姝颜只稍整理一番便随他去了书房。 “徐将军那事情,你觉得应如何处理?”见她进门,沈祁直截了当发问。 沈姝颜微微愣怔,回神后轻声道:“请信得过的郎中前去为徐将军把脉,安排人盯着那姨娘。或许那一箭并非是致命之处,但隐患之处仍有多处,或吃食、或药物,只要熬过徐将军昏迷期间,或许能跨过这道坎。” 徐将军或生或死实则与她并无多大干系,但能叫沈祁信她所言的,眼下除了徐将军再无旁人。且徐将军与沈祁向来交好,上一世若他还活着,沈姝颜死后,沈家也不会衰败中落。 沈祁沉着眉眼应下,叮嘱了随侍石城后,见他离去再次折回书房中。 看着沈姝颜沉静的一双眼,沈祁忽而好奇道:“我曾经竟未发觉你会有预知将来的本事,你就不怕一开始我如果不信你,将你禁足起来。” “父亲为了沈家,而我亦是。”沈姝颜颔首,不亢不卑柔顺道:“这世上没有如果,况且父亲不也信了吗,既如此,父亲可要听下去?” 沈祁俯身坐下,捏着茶杯摩擦着,神色幽深。 作者有话要说:冷评体质的我枯了,不过我看看是哪个宝贝收藏了我:D 第9章 半个时辰后,沈姝颜抬起已经空净的茶杯,继而又缓缓放下,舔舔干涩的唇角,抬眸小心的查看着沈祁的面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 这一幕被沈祁看在眼里,他从一开始便暗中留意着沈姝颜的一举一动,可始终找不出什么错处,这姑娘还是如同一开始的那样,神色谨慎,每说一句话都要犹豫许久才缓缓道来。 沈祁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桌面,扬声道:“送两杯茶进来。” 门口的丫鬟速度极快的抬着茶杯放好,继而又转身出了书房合上门,沈姝颜触了触滚烫的杯壁,小声道:“女儿该说的都说完了。” “嗯。”沈祁淡淡应声,敛起心里头一大堆奇怪的念头,看着沈姝颜素净的小脸,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巧合还有待考证,况且那日沈姝颜一番话将他点醒,她说得对,家宅不宁必生大乱。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沈姝颜起身告辞,夹携在衣袍内的玉佩直直落出,因着它着实有些显眼,沈姝颜刚一起身便被沈祁发觉。他手指一僵骤然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来按住沈姝颜的胳膊,俯身捻起玉佩一角,指尖颤抖。 “这个……这个是谁给你的?”沈祁仓皇间抬眸,只见沈姝颜不解的目光。 她抿唇轻声回应道:“是祖母给的,要我贴身保管着。” 看着沈祁发红的眼,沈姝颜着实想不明白,这玉佩究竟是何物,为什么一个个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沈姝颜反手握住沈祁的指头,沉吟片刻后道出心中不解:“父亲,这玉佩到底是谁的?” 沈祁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直起身子,摸了摸她细软的发,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可置否沈祁这皮相着实好,沈家兄妹三人,老大沈祁最俊美清朗,老二沈彦最潇洒倜傥,幼女沈媛最娇弱秀气。 “这是你小姑母的遗物。”沈祁微红的眼角溢出丝丝笑意,手指轻轻抵住她眉间的朱砂痣摩擦着,低声呢喃:“血玉养人,既然祖母交给你便是有缘由的,你只管好生收着便是,总不会害了你。” “女儿晓得了。”沈姝颜退出书房,手指落在玉佩上,神色略有几分不安。 她还记得沈媛的模样,两个哥哥似乎将父母貌相好的地方全都遗传了去,唯独她倒是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偏生像极了沈老太太娘家顾家的胞妹,而沈姝颜神态间与沈媛约莫五分相似,尤其是眉间那颗朱砂痣。 沈姝颜轻轻蹙着眉头,侧脸去问栗枝:“你还记得有关沈媛的事情吗?” “三姑娘?”栗枝惊呼出声,继而急忙抬手捂住了唇,在沈姝颜身侧低低道:“三姑娘可是沈府大忌,甚至是上京城中的大忌,姑娘还是莫要再说这位了。” 这是为何? 沈姝颜实属不解,可是看着栗枝讳莫如深的模样,沈姝颜到底还是没再追问下去,一直到回了青岚阁,沈姝颜合上门带着栗枝去了里间,拉着她坐在软榻上才细细盘问。 栗枝咽了咽口水,一副亢奋激动的模样,“姑娘小的时候我就听大夫人院儿里的姐姐说起过,三姑娘与今上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当年今上还是王爷的时候,三姑娘嫁入王府做正妃,那可是专房荣宠,成婚没多久便身怀有孕,只不过怀孕不到八月就患病一尸两命了。” 沈姝颜听的没头没尾,反问:“可是这些与大忌有何关系?” “可您知道吗,给三姑娘接生的那个婆子便是当初给沈老太太接生的,谁知那婆子后来见人便说……说三姑娘不是沈老太太当年的孩子。”栗枝眉头紧皱,手指紧紧攥着沈姝颜的衣角。 沈姝颜顿时心惊,她忽然记起来上一世沈媛离世的那段日子里,沈府气氛的确十分低迷,但她当时年岁尚小,还是许久之后,才无意间知晓这些闲碎事。如此看来,约莫就是了,沈家在京中地位尊贵,不仅先祖是开国元勋,且同年开国皇帝还将自己心爱的嫡长女下嫁沈家为正妻。 沈媛身份不明嫁入王府,死后被人这般传言玷污名声,那位刚上位便将此事一手压住,所有知晓的人尽数离奇死亡,如何不会被忌讳。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没再多问。 次日的庆功宴安排在宫内的华清池,朝中重臣皆携带家中女眷赴宴,庆功宴未开始前,年轻的公子姑娘们都在与华清池相隔数十米外的琼亭内歇脚吃茶。 今晨刚上马车时,于大夫人便叮咛他们两人多句,今日人数来往众多小心行事。好不容易到了琼亭,于大夫人还想要再唠叨,沈珍珠便急急摆手。 不耐烦地看着水桥上的刘夫人,催促道:“母亲,刘夫人来了,您快去与她闲聊吧。” “你这孩子。”于大夫人没法子,只好又叮嘱沈姝颜,见沈姝颜乖巧应下,才转身去找昔日的闺中好姐妹。 于大夫人刚走,沈珍珠堪堪松口气:“见天唠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沈姝颜被猝不及防逗笑,抿着唇轻斥:“大夫人若是听到四姐姐这般念她,只准训的叫你几日出不来门。” “可不是。”沈珍珠摇摇头,好不容易出来放次风,哪里有站在一处聊天的道理,捏着沈姝颜的手便急急踩上水桥过了那边去。 桃园就在这附近,沈姝颜并不想跑得太远,只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四姐姐,别跑远了,一会儿大夫人寻不到。” “没事,咱们过去看看花,听说去年新培植的桃花开了,漂亮的很呢,咱们去瞧一眼就回去。”沈珍珠压根不搭理她话中细微的抗议,小脚丫子跑的比谁都快。 刚走到没几步,前头传来一阵男子的嬉笑声,沈珍珠骤然停下脚步,赶紧带着她躲到小石峰后头,沈姝颜侧眸看了一眼,只看到林珩止为首的一行人,面前还站着少女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珩崽来了~ 第10章 林珩止…… 沈姝颜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再次遇见他,回顾上辈子,这人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下两年,见面的次数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好不容易能得到他一星半点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念头,却抄家灭门尽数袭来。 心头涌起一阵无力,这辈子,他记不得自己也好。 免得叫他大婚多年,却如丧偶。 沈珍珠抬手在她眼前晃动几下,低声嘀咕道:“想什么呢?叫半天不见你理我。” “啊?没事,就是忽然想起大姐姐快要出嫁了,四姐姐可想好给她送什么礼物了吗?”沈姝颜语气温和。 “她啊,随便吧。” 沈珍珠摆摆手,偏过脑袋再去看那堆人,轻声道:“那不是江家的庶长女吗,怎么跟林家三公子走一处了。” 闻言,沈姝颜悄悄扒拉着沈珍珠的衣袖探出脑袋,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 林珩止一袭月牙白直缀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沈姝颜眼眶微热。这些天,她努力克制着要去寻找林珩止的念头,可眼下再次遇见,本以为深深埋藏在心里被上了锁的想念殊不知早就已经从匣子的缝隙中蔓延出来生根发芽,长出藤蔓缠绕上了她的脖颈,只要遇见,便发狠了力的勒住她细嫩的脖子,叫她喘不了气。 沈珍珠微微一侧脸,便看见沈姝颜眼底隐忍的猩红,当即吓了一跳,抬高声音急声道:“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不出尚且没有人发现她们两人在这儿,如此一出声那几人的目光全都朝着这边望了过来,沈姝颜直起身子,僵硬的手指紧紧揪住她的衣袖:“我……我没事,四姐姐,咱们快些回去吧。” “哦哦,好。”看着她脸色不对劲,沈珍珠也不敢在强求于去看桃花,只握紧她的手原路折回去。 林珩止今日跟着几位发小一道前来的,方才山峰后传出的声音吸引了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是那日被自己从湖里救出来的沈家六姑娘,心思微动,抬步朝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江家庶长女江亭原本还在声情并茂的对林珩止表达这段时间未曾相见的相思之情,眼看着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从自己身边经过走远,顿时红了眼睛,跺跺脚不甘心的上前追了几步:“三公子……” 同林珩止关系最密切的程烨上前一把拦住她,一双桃花眼笑的疏离,挑起一侧唇角轻声道:“江姑娘,适可而止。” “什么适可而止,我不要适可而止,我倾慕他这么多年,难不成连个表白的机会都不能有吗?”江亭看着程烨,霎时间红了眼睛,捂着脸难堪的蹲下身子难以抑制的抽噎:“程公子,我就只是想远远的看他一眼也不成吗?” 程烨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看着江亭抖动的肩头,听见身旁好友低声规劝她,他缓声道:“给你机会表白又如何,十四五岁的姑娘就该明白些事理,有的人不是你执着就能得来的。江姑娘,程某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话毕,丢下三两好友抬步朝着林珩止走去。 琼亭与桃园之间就只隔着一座小湖,沈姝颜盯着脚边的湖水微微松了口气,出神的看着粼粼水面,林珩止这辈子一定会娶一位名门闺秀的吧,然后夫妻和睦,繁衍子嗣。他什么都不知道,更是对未来的一切都不曾知晓,那这一切便由她去做,上一世嫁给他不能叫他幸福,这辈子便给他安稳人生。 脚步声愈发明显,沈姝颜下意识转身,只见林珩止定定看着她走过来。 眼神中带着不解与疑问,沈姝颜看着他便怕极了,她只想逃。 这个念头一出,沈姝颜下意识后退两步,一旁歇脚的沈珍珠见状,瞪大了眼睛轻呼:“六妹——” 沈姝颜骤然踩空,声音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沈珍珠只见一道身影飞快窜过来将沈姝颜捏住手腕狠狠拉起,下一刻沈姝颜远离了湖边站在石子路上。沈珍珠看过去,林珩止已经松开了手,冷着脸站在沈姝颜身旁。 “林……林三公子。”沈珍珠磕磕绊绊的行礼,急忙将愣怔在原地的沈姝颜往自己身后一拉,让她躲在自己身后,惴惴不安的解释:“多……多谢三公子救命,家中长辈在寻,我们先……” “站住!”林珩止见她拉着沈姝颜话还没说完就想溜,冷着声音轻斥。 程烨刚追上来便瞧见他面前的两个姑娘吓得一抖,“噗嗤”一声笑扰乱了此刻冰冷的气氛,笑着道:“文昭,你这是做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姝颜抬眸颤颤巍巍的看过去松了口气,她知道的,这世上林珩止只听两个人的建议,一个是长孙璟,一个是程烨。如今他来了,那便不用再担心了。 “不知沈六姑娘能否借我点时间,我想问你点事情。”林珩止目光从来没有收回过,一直紧紧胶在沈姝颜煞白的脸上。 沈姝颜捏着沈珍珠的手指,仓促的不停咽口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沈祁沈老太太这样的人精都能不怂,偏生看见林珩止就想躲,想躲的越远越好。 察觉出沈姝颜的抗拒,沈珍珠定了定神开口道:“三公子,六妹妹受了风寒,只怕给你过了病气。” “没事,我不怕。”林珩止转身往桃园里走去,忽视程烨好奇的目光,走了几步驻足侧脸:“沈六姑娘?” 沈姝颜垂眸,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沈珍珠的手指跟上去。 “你……”沈珍珠刚开口,程烨的眼神瞟过来,她咽下话头微微转了身子:“六妹妹,我在这儿等你。” 走了一段路,林珩止停了脚步。 沈姝颜定定看着他腰带上的花纹,眼睛有点湿,何德何能啊,这一辈子竟能靠近他,与他并肩而立。 林珩止侧了身子垂眸看她,好奇道:“六姑娘怕我?” 沈姝颜心口一窒,手指收紧抬眼。 作者有话要说:珩崽:我不怕。 姝颜:我怕行了吗? 我也怕hhhh,求作收求预收qaq…… 第11章 林珩止垂眸静静盯着她的眼,从那日将她救下开始,他就觉得这个人身上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见她面色被自己盯的骤然变红,林珩止淡淡敛起一点笑:“你别怕,我就只是想要问你一些问题。” 沈姝颜垂着脑袋看着他的衣摆,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指尖紧紧揪着帕子,平缓了几下情绪以后轻声开口:“你问吧。”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林珩止不经意瞧见她面色上转瞬即逝的错愕,心中忽然之间有了定数,继而追问道:“除却那日在沈府从湖中将你救出,我们之前,一定还在哪里见过对不对?” “三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若不是方才在她脸上发现的错愕神情,眼下再看清她隐藏极好的模样,林珩止觉得自己肯定会相信了她的话。 林珩止本身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可看着她始终躲躲闪闪的眼神以及局促的双手,他到底还是坚持了自己心中所想,她一定是在瞒着自己什么。轻轻抿住唇角,收紧下颚缓声道:“那不然当时在沈府,你为何要用那样炙热的眼神看着我?你既然说我们没有见过,那你为何又要急于躲着我?” 沈姝颜轻轻吐出一口气,眼里有些无可奈何,抬起头盯着他好看的喉结却始终不敢去看他的眼,软声道:“我觉得三公子怕是有些想多了,我们之间的确是只有一面之缘,便是上次在沈府,您若是非要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那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您了。” 说罢,强自镇定抬眸盯着他的眼皮,忍住鼻酸,语气稍微带了点笑:“更何况像三公子这样的身份,若是小女当真与您在何处见过,总该像江姑娘那样情难自已才是。” 微微后退一步,沈姝颜垂下眼,笑容愈发深邃:“三公子还是不要为难我了,小女告退。” 她乖巧柔软的行了礼,侧身走上原先来时的路,林珩止眉眼间尽是复杂,偏过脑袋看着她的背影,脑子越来越混乱,有些被他忘记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找回,而那个身影…… 林珩止上前一步,皱眉开口:“六姑娘。” 沈姝颜驻足回头,唇畔掀起笑,林珩止看着她干净的宛如越桃一样的眼眸,头痛欲裂。 仓皇间脑海中闪过那场梦境惊醒前的最后一瞬间,那个笑容是谁的,为什么沈姝颜会让自己感觉这样熟悉。所有的疑问乱成一团,林珩止咬紧牙关,看着沈姝颜从自己视线中渐渐消失。 沈珍珠看着她脚步凌乱的从桃园中出来,急忙迎上去道:“六妹妹,你可还好?” “我……我没事。”沈姝颜喘了一口气,想起方才差一点露出马脚都还有些双腿发软,与程烨行了平礼,跟着沈珍珠逃离了这个地方。 半晌后,林珩止才从桃园中出来,看见程烨尽显担忧的双目,摇摇头。 庆功宴尚且还未开始,沈姝颜漫无目的的跟在沈珍珠身后,听见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回过神便瞧见三皇子长孙璟嘴角噙着一抹笑立在不远处。沈姝颜下意识去看一眼沈珍珠,只见她微微撅了一下嘴巴,倒也规矩的站在了原地不再往前走动。 上一世沈珍珠喜欢长孙璟闹得人尽皆知,按理来说沈家嫡女嫁给三皇子为正妃不为过,可沈老太太却终究是阻止了这门婚事,最后长孙璟直到离世都没有正妃,只有一个楚侧妃与两位夫人。 沈姝颜看着她纠结的神情,压低声音问:“四姐姐站在此处做什么?” “三皇子在那边,挡住了咱们去华清池的路,咱们便等等再走吧。”沈珍珠别开脸,不去看长孙璟。 一直细细观察着她的沈姝颜发现了什么,嘴角浅淡的笑明朗起来:“四姐姐,你倾慕三皇子呀?” 沈珍珠大惊,急忙捂住她的嘴巴道:“你个小丫头,见天的乱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哦~没有……”沈姝颜故意拉长尾音,憋着笑低低对她说:“四姐姐,你心里能骗得了自己,可你的眼神却骗不了别人。” “眼神?什么眼神?我哪有什么眼神。”沈珍珠一连三句质问,继而拉着她背对着长孙璟道:“那你肯定是看错了。要么你就是瞎了。” 被噎住的沈姝颜也不恼,只瞧着她的表情,直到沈珍珠被看的烦了,一巴掌拍在她的胳膊上训斥:“你小小年纪见天的在想些什么呢,我就是打小母亲就跟我说,叫我离那个位置上的人远一些,其实我都明白的。” 沈珍珠这一句话倒是完全将沈姝颜心中所惑解开,挽住她的胳膊靠在沈珍珠肩膀上小心查问:“那姐姐是不是真的倾慕三皇子呀?” “倾慕有用吗?”沈珍珠瞥她一眼,抬手点点她的脑门,“说你小你还真是小,我们这样的人,到底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还不如听父母的叫自己过的舒坦一些。不过……他的确是叫我觉得有些别的感觉,但也没用啊,人家又看不上我。” “那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试一试有什么用,不喜欢的怎么试都不喜欢。”沈珍珠瞪她:“况且,我心高气傲不成吗?” 一句话让沈姝颜愣住,沈珍珠都懂得的道理,她上辈子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林珩止不喜欢,可她偏要嫁去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低低苦笑一声,抬起痛苦的双眼看着远处桃林,半晌后又恢复了清明。 曾经走岔了路,但好在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两人绕开这条路准备回华清池,长孙璟与故交相谈甚欢,不经意间抬眸瞧见沈姝颜腰间那枚玉佩,眼神一顿,耳边的话也变的难以分辨。 打断故交的话,回眸问身旁随从:“那位是?” 随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沈珍珠翩翩扬起的一截蓝色衣裙,轻声道:“好像是沈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二更~ 第12章 夜间,沈姝颜侧身将手垫在脑袋下看着帷帐。 她的脑海中闪现过林珩止的脸,眼神静默,他今日那样寻到自己跟前来,是沈姝颜想不到的。 林珩止那般知礼守规矩,但凡一丁点逾越之处都是不肯跨出半步的,可今日只怕还是因为前些日子落湖被他救起后,自己用那样的眼神瞧了他半晌,叫他心生疑虑了吧。 沈姝颜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抓着紧挨下巴的被角,若是下次再见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叫他看见,免得若是再找到自己面前来,沈姝颜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 轻轻叹了口气,这样躲着,实属无奈。 她今世重来,只想毁了上一世所有伤害过他们的人,至于那个被她伤害的,沈姝颜不想再靠近,也舍不得叫他再过一次那样不幸福的生活。 夜里还是有些寒气,沈姝颜将自己的一双小手缩进被子里,紧紧裹着瘦弱的身体,闭眼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 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栗枝手里抬着铜盆一边与沈珍珠派来的碧玉笑谈着,脚下步子不停,走到青岚阁门口与那丫鬟告别。进屋后反手合上门,绕过屏风,栗枝瞧见床榻上的帷帐仍旧紧紧合着,她叹口气快步走过去,挂起帷帐去暖和的被窝里掏出沈姝颜。 “姑娘,怎么还睡着呢,四姑娘院子里的碧玉姐姐都来请了。”栗枝将沈姝颜扶着,看着她睡眼惺忪,低声道:“不知那头有什么事,反正姑娘快些起来去瞧一眼吧。” 沈姝颜抬起一只眼,纵使烦闷也仍是细声细语:“四姐姐这么早来寻我作甚,我连早饭都还没用呢,不想去。” “碧玉姐姐说了,菡笙居那边早就备好了吃食,您只管去便是。” 栗枝将沈姝颜的外衫拿来,伺候着她洗漱完,又在青岚阁磨蹭了好半晌,两人才慢腾腾的到了菡笙居。 沈珍珠在院落门口候着,瞧见沈姝颜后便笑开,抬手朝她晃了晃,扬声道:“妹妹,你走快些。” “四姐姐,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急急忙忙的。”沈姝颜边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她昨夜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了,后半夜才安然睡下。 “我有东西给你看。”沈珍珠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拉着沈姝颜便朝菡笙居主屋走,想了想回头叮嘱:“碧玉,你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允许不准人靠近。” 见她神秘兮兮,沈姝颜也起了些兴趣,跟上她的步子进了内屋。 坐在圆桌旁,捏起一个糯米粑粑咬了一口,抬眸看着她道:“到底看什么呀?” “你别急。”沈珍珠俯身趴着在床榻旁的小柜子里头摸索着什么,看她一眼道:“对,你还没用早饭,你先吃点。” 沈姝颜只吃了一块糯米粑粑就停下了,沈珍珠嗜甜,这东西又甜又黏牙,这块吃到最后沈姝颜直起鸡皮疙瘩。擦干净手指盛了一点鲜虾鱼肉粥,小口小口轻声喝着。 “六妹妹,你看。”沈珍珠抬手,将一枚荷包递到她手上,沈姝颜放下勺子接过来。 绿色荷包上绣着五朵梅花,针脚细密平整,看起来做这东西的人的确是心思细腻,就沈姝颜来说,她是断断做不出这样好的荷包的。手指拂过白色穗子,脑子里闪过一瞬飞快的画面,沈姝颜皱眉,翻来覆去仔细瞧着,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四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沈姝颜放下荷包,轻声不解。 沈珍珠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指着这荷包:“你猜猜看,这东西是从谁那儿拿来的。” 沈姝颜皱眉,“这不是姐姐自己做的?” 对上她写满“我像是喜欢梅花和绿色的人吗”这几个字的脸,沈姝颜着实有些无语,揉着额头为难道:“四姐姐,你这不讲清楚,没头没尾的我哪里会知道。” “这个荷包,是我从沈今朝那里要来的。”沈珍珠悄声对她说。 沈姝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伸出手指去拿糖糕,还没碰上就被沈珍珠拍了一巴掌,她嘟囔一声皱着脸缩回手:“四姐姐,你干嘛呀,我饿。” “六妹妹,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昨日傍晚回府便去问她要这枚荷包。”沈珍珠瞪她。 沈姝颜点点头,捧场道:“那为什么呀?” “因为昨日咱们回华清池的路上遇见了许家的那位浪荡公子许照匀,你记得吗,就是那个前不久传出来与一青楼女子纠缠不清,还让人家大了肚子的那位。”沈珍珠继而捏住荷包,轻声道:“这荷包与他身上那日挂着的那枚一模一样,就连这坠子都一样,你说巧不巧。” 沈姝颜微微扯了扯嘴角,眉头微动:“所以你觉得大姐姐跟那许家公子有私情?” “不然呢。”沈珍珠倏地站起来,脸色难看:“你难不成忘了,当初我与她走得多近呀,后来为什么忽然就不跟她一处了,就因为许照匀。” 沈姝颜伸手握住她的,轻轻捏了捏:“可是现在咱们没有证据,更何况就凭两个荷包也没人信啊。大姐姐婚期将近,说不准不过是两人先前的信物,后来大姐姐与他断了安心待嫁,那许照匀不甘心才搞这么一出特意让你瞧见呢。” “你这话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我一想到她与许照匀,我就心里憋得慌。”沈珍珠气呼呼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鱼儿在水中吹气泡一般。 沈姝颜垂着头吃了两口粥,开口道:“许照匀那……” 许照影她哥哥? 约莫是没睡醒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忽然明了,沈姝颜神情忽然僵住,撂了勺子从她手中夺来荷包,细细瞧着这枚荷包。是了,她就说为什么方才那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叫她那么熟悉,上一世宣读圣旨那太监腰身上的荷包与这个像极了。 沈姝颜捏紧荷包起身,转身往出走:“四姐姐,这东西先借我一用。”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你们猜剧情我也有点难受,就……想起来是肯定会想起来的,就是…… 第13章 沈今朝已被禁足在阁中小半月,她坐在窗前看着绣棚夹着布料上的小梅花,微微皱了皱眉,拆下来将白巾丢到脚边,换上一截新布料,哼着小曲儿又开始下针。 刚进来的沈姝颜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她脚步轻缓,眼神晦涩的盯着地面上那截布料上已经成型的梅花模样,心中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渐渐涌出。 沈今朝她应该不会是上辈子与许家那些人掺和在一起害了林家的人吧。 正这么出神的想着,沈今朝意识到来人骤然抬头,正巧看见屏风旁的沈姝颜。 她面色犹豫,脸色不大好看,沈今朝原本看着她心头涌出的那股恶气慢慢散去,别扭的看她一眼:“你来干嘛?” 沈姝颜抿着唇走进里屋,看着她轻垂眉眼绣花的侧脸,低声问:“大姐姐很喜欢梅花啊。” “不行啊。”沈今朝瞪她一眼,想起之前因为她自己不仅仅被沈珍珠堵在院门口骂,还被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禁足就气不打一处来,放下绣棚起身,走到桌边喝了口茶:“有事吗?” 沈姝颜将袖口中荷包拿出,放到她面前轻声道:“这个荷包是大姐姐的吗?” “是啊,沈珍珠昨晚疯了一样问我讨要,怎么,这是做礼送给你了?”沈今朝脸色还是不好看,语气很冲。 沈姝颜也不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坐下:“大姐姐,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请教你,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 “什么啊?”沈今朝摸摸后脖颈,皱着眉头道:“你说。” “这荷包样式与图案,是大姐姐自己绣的还是在旁人处瞧见的?”沈姝颜克制住心头冲动,恨不得质问她这东西到底从哪里来。 荷包这种东西,向来只有姑娘家才会有,而男人身上佩戴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必定是与哪位姑娘的定情信物。 当初那太监身上的荷包,沈姝颜没有看错,除却颜色以外其他与这个一模一样。这些天她一直找不到能够阻止当年那事情的线索,而谁知沈珍珠误打误撞以为捉到奸情的一枚荷包,却叫她找到了新的点。 眼神定定看着沈今朝,谁知她眼神顿住,欲言又止道:“六妹妹,咱们好歹也是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全家人都知晓我喜清荷,那梅花若不是旬砚喜欢,我何至于此。” “那许照匀呢?” 沈姝颜心急口快便问了出声,沈今朝下意识开口:“六妹妹,什么许照匀,是不是沈珍珠给你说的?我与他早就已经断了联系,婚期将近,我马上就要出嫁,你可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才好。” 旬砚是京城中四大才子之一,也是沈祁为沈今朝寻的夫婿,如此看来,喜欢梅花的是旬砚,并非沈今朝,至于许照匀身上的荷包,看样子是个误会,那根本不是沈今朝送给他的。沈姝颜想的脑子疼,许照匀身上的荷包从何而来,沈今朝这荷包又是模仿何人?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网住沈姝颜,她懊恼的按住太阳穴。 沈今朝见她这头痛欲裂的模样,虽然觉得终于叫她也不好受一回心中快活不已,可也还是有些好奇:“这荷包可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沈姝颜瞬间发作,蓦的起身:“你这荷包与昨日许照匀身上所佩戴的一模一样,就那么一看简直出自一人之手。大姐姐,你若是想婚姻美满,这荷包,日后还是别再做出手了。” 她看着沈今朝瞬间煞白的脸,心中舒坦了些,咬咬牙低声道:“京中高门公子茶会诗会今日明日轮着来,若是这荷包一旦入了你那位手中,再一瞧见许照匀腰身上佩戴的,我看你有嘴都说不清。” 沈姝颜性子好,此生第二回 发脾气对方竟都是沈今朝,将桌子上的荷包拿起,冷声道:“若你觉得是我在害你,你便继续吧。” 说完她抬步便出了内屋,回过神来的沈今朝快步追上去,低声唤住她。 “这个荷包的款式,是我小半年前随大夫人一道进宫时瞧见的。”沈今朝回忆起来,眉头微拧,“那丫鬟长得很好看,但我不记得是谁身边的了,当时我就是觉着她那枚荷包好看,所以才效仿的。本想过几日旬砚生辰送给他,谁知昨日就被沈珍珠截了胡。” 宫里的丫鬟?得,这好不容易找来的线索又断了。宫里丫鬟千千万,难不成叫她一个小的上不了台面的庶女去挨个检查?这可不是笑话。 沈姝颜无力的叹了口气,轻飘飘看她一眼:“你该感谢四姐姐,若不是她,遭殃的就是你了。” 出了院落,沈姝颜浑身都难受得紧,她扶着墙角站稳,垂眸看着手心的荷包。 没关系,日子还长,眼下皇帝身子硬朗,距离九王刺杀还有两年,而长孙灏篡位登基还有四年,时间这样久,她就不信找不到别的出路。只要能阻止九王刺杀,那皇帝的身子就不会一天一天的衰败,那后来的一切或许都会发生改变。 对,别急,沈姝颜。 她暗自安慰自己,将荷包塞进袖口里,还没走到几步,便听见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她诧异的回头去看,石城下一刻就立在了她身后,像个木桩一样面无表情的吓到了沈姝颜,她忍不住后退几步。 “有……有事?”沈姝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胆怯。 石城垂下脑袋应声:“是,老爷让六姑娘去一趟前院。” 前院?去前院做什么? 沈姝颜心里头带着疑惑,跟上石城的脚步,刚走到前院便看见立在大门边的沈祁。 沈姝颜快步上前,行礼:“父亲。” “嗯。”沈祁只浅浅看她一眼,眼神晦涩难辨,抬步边走边道:“跟我去一趟徐府,那边传来消息了。” 还没上马车,沈姝颜快声反问:“那姨娘下手了?” “……” 沈祁踩马凳的脚一顿,提着衣摆回头,眼神中光芒明明灭灭。 第14章 父女俩坐在车厢内一言不发,空气中氛围奇怪。 沈姝颜悄悄看了一眼闭眼假寐的沈祁,她别过脸掀开身后的帘子朝外看去,重回来以后,沈姝颜甚至还没能出来在这长街上好好看一看,她抿着唇角,眼神中露出淡淡的向往。 沈祁见她半晌没动静,睁开眼便看见这一幕。 约莫是因为近来伙食不错,沈姝颜脸庞圆润不少,眉眼清丽,看着她的眼神,沈祁心头动了动:“想下去走走吗?” 沈姝颜诧异回眸,微微张开嘴,而后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许久未出来透透气儿。” 沈祁淡淡应声,继而又闭上眼。 他满脑子窜出来的都是那个人的脸,尤其是最近与沈姝颜接触的多了,若不是沈姝颜在沈媛去世前便出生,他甚至以为沈姝颜或许就是沈媛的转世。 眉头跳了几下,抬手捂住眼睛。 沈姝颜从沈祁脸上收回视线,他最近性情变得有些奇怪,往日纵使不常见,沈祁在她印象中始终是温和的,可眼下接触的多了,她竟愈发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神情严肃的父亲了。 满腹心事无处探寻,沈姝颜又将目光落在车窗外,刚转了转视线,尽头处出现一个不曾接触却又深深停留在记忆中的女子。她皱着眉头看过去,只见那女子深深看了一眼酒楼二楼窗口,而后转身上了马车。 沈姝颜顺着视线看上去,窗口处只留下一截宝蓝衣摆。 放下帘子坐直身子,垂眸盯着腰间玉佩,指尖抚上去轻轻叹息。 太多的疑难等她亲自去寻找,可是眼下半点头绪都没有,长孙灏、许照匀、刚刚见了一眼的楚侧妃以及眼下尚且还未入京的许照影。 这一桩一件都折磨的快要叫她疯掉。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到了徐府。 沈姝颜跟在沈祁身后规敛的进了大门,她微微侧头,只见这院子里安静得很,几乎没有人发出声响。 心中正纳闷,只听前头的沈祁唤她一声后道:“今日带你来,只是想叫你见一见世面。” “女儿知晓。” 瞧着她满是打量的一双眼,沈祁眸色微乎其微的沉了几分。 今日来徐府,他本是不愿带上沈姝颜的,可碍着前几日去给沈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叫他平素出门多带着沈姝颜走动走动,今日这事便是沈老太太授意。若非如此,看着沈姝颜这五分相似的眉眼,他着实心中不愿叫她见这些肮脏的东西。可沈老太太那意思他也明白,日后若当真……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快步随着徐将军身旁的小厮入正院,只见门口立着两个壮汉,院子里跪着梨花带雨的芝姨娘,沈姝颜歪头看过去,只见她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沈祁叫她在这里候着,入了主屋去看徐将军。 床榻上的人眼底发青,唇色惨白,只短短几日便已是枯瘦如柴,沈祁心头发颤,出声责问郎中:“不是叫你好生看护着将军,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方才太医来查过,说是药里头出了问题。”立在一旁的徐瑾之眉心疲倦,低声解释道。 “沈大人。”太医手握药方,走进来朝沈祁行礼后道:“徐将军常年体寒,老臣方才查了郎中所开药方,方子里的药皆是温补之药,可去看了药渣才知,里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味马钱子。马钱子性寒,徐将军需温补,服用性寒之药后更损伤阳气,导致体寒加重。” “老臣又重新开了方子,还请徐公子差人将药抓回来,待老臣验过后便可煎熬服用。” 太医如此认真妥帖,衬的那郎中更是不中用,沈祁想到沈姝颜叮咛自己的话,却没料到竟还是在这里出了岔子。 徐瑾之带着太医出了主屋,道谢过后吩咐丫鬟带人先去偏房休息,而后吩咐小厮去抓药,正说着话,便瞧见了石桌旁站着的妙龄少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顿,徐瑾之抬手叫小厮前去,快步走下台阶。 “不知姑娘是?”徐瑾之眼下对谁都需小心谨慎,徐将军这番出差错,他心中更是内疚。 沈姝颜唇畔带着笑意,福了福身子后道:“小女沈姝颜,随父亲一道来探望徐将军的。” 徐瑾之诧异,继而礼数周全的回了礼,心里却在嘀咕,随沈祁来的人不是长女沈今朝也不是嫡女沈珍珠,反倒是从来未曾见过面的幼女沈姝颜。 感觉到对方的打量,沈姝颜面不改色的笑起:“徐将军如何了?” 说起徐将军,徐瑾之眼神沉了几分:“太医重新配了药方,眼下已经去抓药了。” 沈祁叫人将郎中拖出院子跟芝姨娘跪在一处,见徐瑾之正与沈姝颜说着话,走过去道:“今日你父亲这事儿,多亏了姝儿,若不是她提醒我安插人进来提防着人,只怕是再过几日你父亲就已是黄土一抔了。” “嗯?”徐瑾之诧异抬眸,看着少女温润眉眼,他颔首笑起:“多谢六妹妹了,待父亲痊愈,瑾之必定重谢。” 徐将军送回府中后,他当时急得团团转,只听沈祁随侍亲自前来叮咛他仔细盯着芝姨娘,却没料到竟是沈姝颜的主意。 他的目光随着沈姝颜的移动而移动,沈姝颜慢慢走到芝姨娘面前遥遥看过来时,他才收回视线。 沈姝颜问沈祁:“父亲,我可以问几句话吗?” 沈祁颔首,沈姝颜蹲下身子,鹅黄裙摆坠落在地面上,她盯着芝姨娘的脸,沉默良久开口:“你与这郎中,起先便是熟识吧?” 众人只见芝姨娘一怔,她摇头否认:“妾身不认识他。” “那我为何听人说起,前几日你去了这郎中的院子?”沈姝颜眼神犀利。 芝姨娘笔直的腰瞬间塌下,下意识便回答:“是他唤妾身去的。” 沈姝颜笑意满满的起身,正院门口传来闷笑。 闻声看过去,只见程烨直起身子,冲自己摆手:“好巧,六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只更新一章啦,下午六点不见不散哦~ 第15章 程烨直起身子,面色上带着笑,眼中却透露出丝丝探究。 沈姝颜微微点了点头,看着芝姨娘道:“你今日若是不说真话,妾室谋害将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芝姨娘抬手捻了捻面色上的泪,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徐瑾之将程烨迎进来,沉声道:“表哥。” 这称呼让沈姝颜眼皮一跳,她没料到的是程烨竟然是徐瑾之的表哥,逆着光看过去,沈姝颜瞧见了院落门口的林珩止。她眼神轻闪,垂下眼睑遮挡住异样眸色。 沈祁将她唤到身边来,给沈姝颜介绍:“姝儿,这位是程家的大公子程烨,院门口那位是林家三公子林珩止。” 几人自然是熟识,但谁也没有将这秘密戳破,沈姝颜捏着手帕的指尖泛凉,她垂着眸不敢抬起,上前一步行礼:“程公子,林公子。” “六妹妹。”程烨踱步上前,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沈姝颜没有回应他,被门口那道带着不虞的灼热视线盯的无所适从,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耳垂渐红,她轻咳一声别过脸。幸好前去抓药的小厮及时赶回来,那道视线被打断,沈姝颜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抿着唇低声道:“父亲,等太医验过药以后,咱们便回府吧。” 这毕竟是人家徐府的事情,当时迫于无奈沈祁插手安排人监视芝姨娘已是逾规越矩,纵使关系再好,私密之事还是只能由徐家人处理,沈祁再插手,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提醒到这儿,沈祁点点头,抬眸看着徐瑾之:“再多我也无法再插手了,这事儿如何处置,还是得由你来决断。瑾之啊,若是你父亲醒来,还得麻烦你来给我个消息,我也好放心。” “是,沈伯父,瑾之明白。”徐瑾之抱拳执礼。 沈姝颜跟在沈祁身后,走到院落门口脚步微顿,余光中的林珩止斜斜靠在门框上,面色淡然,垂眸盯着指尖,沈姝颜微微挺直僵硬的后背,准备抬步时,却听见身侧林珩止鼻腔内发出的一声怪异轻哼。 她没忍住偏过脑袋看了他一眼,林珩止霎时抬眸,对上她清亮的双眼,心尖微颤,那股子熟悉的感觉再次窜出。 沈姝颜咬咬牙,快步跟上了沈祁。 瞧着她身影渐渐消失,林珩止才往程烨身边走,漫不经心的问徐瑾之:“你跟沈姝颜很熟吗?” 徐瑾之摇头,有点好奇的问他:“不熟,她父亲跟我父亲是打小的关系,今日是头一次见。怎么,你认识?” “哦。”林珩止听他说跟沈姝颜不熟便又懒散下来,收回思绪道:“不熟。” 程烨瞧着他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马车上,沈姝颜看着沈祁道:“父亲,徐家与程家是亲戚呀?” 瞧着她发亮的眼,沈祁心头微动,面色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是,徐瑾之的母亲是程烨母亲的亲妹妹,两人是表兄弟。” 沈姝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再接话。 沈祁想到方才来时的路上她说的话,沉吟片刻,撩起门帘对车夫道:“在菊宴楼停下。” 沈姝颜心中虽有不解,但到底是没追问。 到了菊宴楼门口,马车停稳,沈祁下车后对她道:“菊宴楼的酱香蹄膀不错,买点回去做晚饭吧。” “他们家的清蒸鲈鱼也很好吃。”沈姝颜下意识便回了一句,说完立刻顿住,沈祁回头看她一眼,笑意满满的道:“你来吃过?” 沈姝颜摇摇头,笑容羞涩:“没,就是之前听他们说起过。” 这话叫沈祁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当初因公事,也因为心里头过不去的那道坎而忽视的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他已无处可知。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沈姝颜进了楼内。 - 忙活一整天,沈姝颜让栗枝将多买来的蹄髈送去几个院子里,她坐在榻上单手托腮出神。 栗枝净了手走进来,站在沈姝颜跟前瞧着她的脸色,蹲下身子道:“姑娘,您怎么了?” “在想东西,没事。”沈姝颜起身拉着她走到圆桌前,执起筷子将切好的蹄髈夹进一个干净的碗里,筷子递过去:“你尝尝看,要是喜欢日后我再给你买。” 栗枝舔舔嘴唇,用力点头。 咬下一口肉皮含进嘴里,她一时轻呼:“真好吃,姑娘你不尝尝吗?” “你快吃吧,我不喜欢这个。”沈姝颜抬手将她眉眼上跌落的发丝轻轻拿开,转而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笑着道:“你如果喜欢,下次再给你买些。” 她方才就已然想到,沈祁如今待她这样,是因为察觉到了对自己的亏欠吗? 可是他却不知,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孩子,在缺少一样东西久而不得时,等自知终究是得不到的,便也不期盼着再希望拥有了。就如同她,她曾经小的时候很渴望拥有父亲的爱护,时常听院子里的丫头说起父亲待沈今朝如何好,开始也很憧憬,久而久之,她知道自己无福拥有,便慢慢地就不在渴求了。 如今,不管她十三岁也好,还是当初的十七岁也好,她都已经不需要了。 栗枝瞧见她又在发呆,抬手挥了挥:“姑娘?” “嗯?”沈姝颜回神,将手头的茶杯往她面前移了移,“怎么了?” 栗枝擦了擦嘴,轻声道:“我这些天时常瞧见橘青离开院子,一出就是好久。” “那你明日便盯紧她些,若是再出去你就跟上,瞧瞧她到底在做什么。” 沈姝颜丝毫不奇怪,上一世这时便是橘青靠拢莲姨娘,那会儿她相信橘青,被她陷害都还信她,这一世,总归要早点处理了这人才好。 抿着唇轻声道:“你这些天有没有听外头说起皇上要给三皇子纳侧妃的事情?” 栗枝一愣,茫然抬头:“没有啊,这事儿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大夫人倒是再给四姑娘看亲事,也不知道是哪一家。” 沈姝颜支着下巴,看向盆里那棵越桃树苗。 作者有话要说:定时错了,本来是下午六点……你们就提前将就着看一下叭,顺便求个作收预收么么哒^3^ 第16章 二月十八这天,阴沉多日的上京城终于放晴,沈老太太惦念许久的韩老先生也终于如约到了京城。沈老太太一早便令杨妈妈去几处院子撂下了消息,午后韩老先生夫妇俩要来沈府做客,叫他们收拾一下去见人。 沈姝颜换上前段日子于大夫人送来的那匹越桃花料子制成的春衣,将长发在后脑勺上挽了个髻,压了两朵白色绢花和一枚步摇,衬的整个人素简不少。 用过午饭,沈姝颜携着栗枝往福寿堂去,路上正巧遇上沈睿,两人一道前去。 沈睿偏着脑袋看她许久,不解道:“六妹妹进来看起来漂亮不少。” “五哥……”沈姝颜被这猝不及防的夸赞弄得耳尖通红,磕磕绊绊的唤他。 见她害羞,沈睿哈哈大笑一声,抬手拍拍她的脑袋道:“感觉你倒是跟往日不同了,从前见了我乖的就像只团绒,生怕说错一个字,走错一步路,如今这样……甚好。” 沈姝颜抿唇,轻声道:“是呀,因为吃了很多亏,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呀。” 沈珍珠在前头对着他们招手,笑的声音隔这么远都能听得见,沈姝颜抿抿唇,她语气太低,风一吹就散了,沈睿没有听见。看向前头对沈珍珠报以一笑,快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三人慢悠悠到了福寿堂门口。 韩老先生夫妇俩已经到了福寿堂,三人立在门口听见正厅内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地收了嬉笑声,沈姝颜规矩的跟在沈睿与沈珍珠身后进门,三人并排做足了礼数后,沈老太太才叫他们起来坐下。 沈老太太笑着道:“这便是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孙儿们,日后怕是要劳烦你们了。” 视线一一扫过,韩老夫人笑着道:“老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对,我瞧着这几人眉目清亮,皆是大气之相,我看你呦,怕是想太多了。” 见她这么说,沈老太太笑而不语,只问道:“那你们的意思是,在京中办个学堂还是在沈府找个院子做私塾?” 韩老先生一抬手,摇摇头道:“我们前来教学生,哪有叫你们操心的理,如今儿女都大了,我们原本也是想回京城开个学堂。这不正好,西厢苑那边有一座三进三开的院落,我们前不久已经买了下来,准备养老。” “那学堂何时开始教课?”沈老太太终于问出了沈珍珠想问的。 韩老先生摸了摸灰白的胡子,笑着道:“明日便可,前几日我都已经着人安排好了一切。” 沈珍珠悄悄看了一眼沈姝颜与沈睿,只见他们两人面色严谨,倒显得自己有些不学无术了。 回青岚阁时,沈睿先行一步,沈珍珠挽着沈姝颜的胳膊道:“真是不知姑娘家有何好学的,管家女红插花学好了,不就可以了吗。” 沈姝颜拍拍她的手背,低笑:“祖母这是想让咱们多学知识明事理,以免日后被夫家所欺。” “说起夫家……”沈姝颜停下脚步问:“四姐姐,我听院子里的丫鬟说起,大夫人要给你相看亲事了?” 沈珍珠摇摇头,面色有些烦闷:“不知道,反正没人与我讲,我也不想管那么多。” “那那位……你是一丁点也不想了?”沈姝颜小心翼翼的问。 腰上被人掐了一把,沈姝颜轻呼后退,沈珍珠瞪她:“又胡说!”耳尖慢慢变红,咬着牙齿看她好久,最终叹了口气:“这些天想来,我好像对他也没什么别的感觉……况且,母亲不愿。” 沈姝颜没再说话,她们姑娘家嫁人,说到底都是为母家,这道理沈珍珠明白,沈姝颜也懂。 她看向远方,那她的未来呢,沈珍珠定下亲事下一个便是她。 她的未来又会是什么? - 次日一早,沈姝颜让栗枝给她备好纸墨笔砚装进书盒子里,两人在沈府角门等了一会儿沈珍珠与沈睿后,六人乘坐了两架马车去了西厢苑。 刚下马车,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沈姝颜脚步一顿,皱着眉头问沈睿:“五哥哥,来韩老先生门下学课的,是不是还有旁人?” 沈睿摇头,“我倒是还不知有哪些人,六妹妹,怎么了?” 沈珍珠已经入了院子,她回头一看,只见沈姝颜立在原处面色犹豫,似乎迈不开脚一般。 “六妹妹,快些进来呀。” 长廊下正往偏厅内走的林珩止忽然顿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去的时候,沈睿已经入了大门,正巧看清一个侧脸。林珩止微微挑眉,韩老先生入京开设学堂消息传出,多少人都闻声前来,但最终韩老先生还是以“年岁已长,无法教过多学生”为由拒绝了好大一部分人,如今前来的,除了林家三兄妹以外便只有程烨。 沈家嫡子嫡女倒是不出意外,反而沈姝颜……林珩止摇头,最近沈家着实是叫人看不懂了。 林君苛笑着回头,瞧见林珩止靠着柱子,她急声道:“三哥哥,快来呀。” “就来。”林珩止收回视线,转身入了拱门。 沈姝颜被沈珍珠又拉又拽的入了偏厅开设的学堂,她站在门口,刚一抬眸就瞧见第二排淡淡抬眸瞧着她的林珩止,一时间牙根泛酸,沈姝颜收紧下颚,垂眸快步走了进去。 她的位置就被安排在林君苛身后,刚一坐下便感受到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喘了一口气看过去,只见程烨抬手笑着与她打招呼:“好巧,六妹妹。” 沈珍珠皱眉,抬手碰了碰沈姝颜的肩膀,低声对她说:“你别理他,好好学课。” 说完还握紧拳头做了个鼓励的姿势,沈姝颜扯扯嘴角,余光瞟过与他相邻的林珩止,轻轻咬了咬下唇。心里不停埋怨这韩老先生是怎么安排位置的,怎么会就这么巧将她安排在了林珩止的身边。 殊不知,罪魁祸首是栗枝。 这么想着,眼神就下意识溜了过去,半晌后,她听见耳边传来林珩止的声音。 “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很不荣幸我上了毒榜,今天有点自闭,不改时间啦,以后就晚上九点更新~ 谢谢你们这么支持我,不会弃坑不会断更的~ 爱你们。 第17章 “什么?”沈姝颜下意识反问。 林珩止好以整暇的将手边的金丝楠木镇纸往一旁拨开,而后抬眸瞧过去,眼神淡的好似一座古井,“我说,你这么看着我,我好看吗?” 学堂内安静了片刻,沈姝颜直直盯着他的脸由白变红又转青,急匆匆低下头,咬着牙齿克制住唇角的颤抖。 她眼里头泛着水光,忍着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被沈珍珠一把握住了手,她瞧见沈姝颜小脸上漾着委屈,顿时发作,管他是什么人,三皇子故交也好,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也好,索性一股脑全都抛诸脑后。 起身为沈姝颜平反道:“你长着不就是让人看的吗,六妹妹怎么就看不得了,我……” 话还没说完,沈姝颜反手一把抓住她的,回头盯着她拼命地使眼色,沈珍珠气呼呼的被沈姝颜一把按住坐回位置上。 沈姝颜深深吐出一口气,回头垂下眼睑,低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哎呀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别理我三哥,他就是那样。”林君苛有些看不下去了,对沈珍珠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拍拍沈姝颜的胳膊道:“他那样我都在想日后定然讨不到媳妇,叫他猖狂,六姑娘别放在心上啊。” 林君苛正说着,韩老先生带着人便入了门,他捋着小撮胡子笑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便再给你们介绍一人,这位便是三皇子长孙璟,因一些特殊缘由,将在此处与你们一道学课。”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林珩止前面,刚落座,沈姝颜便听见沈珍珠极低的轻嘶声,悄悄侧眸看过去,只见她小脸上一阵纠结复杂,沈姝颜抿了下唇,收回视线乖乖坐好。 她一早就知道的,此生再遇见林珩止便会是这样的情景,那人为人冷清且不近女色的传言并非假象,当年沈姝颜以嘉和郡主的身份嫁入林府前,他过去的十八年甚至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当真是清心寡欲。 嫁进林府后,若不是有先帝的情分在,林珩止怕是连当初那点子和睦相处的机会都不会给她。所以今日再见他这样不近人情的一面,才会有些不习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落差。 但转念一想,他压根不认识自己,凭什么给除却许照影之外的人好脸色。 想起许照影,沈姝颜心头默默酸了一把。 韩老先生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月左右的授课,四月便结束,起先沈姝颜还想着为何时日这般少,沈珍珠与她讲了韩老先生如今年岁已高,能回京中给他们几位授课已是荣幸。今日还未下学,沈姝颜便愈发觉得庆幸,让她与林珩止待在一处再多一个月,只怕是会得疯病。 晌午下了学,韩老夫人给他们一人熬了一碗鱼汤,丫鬟们抬进来时,她笑吟吟的瞧着沈姝颜道:“可千万别叫老头子把你们教瘦了,否则的话我可没法子给你们祖母交代啊。” 这话是对谁说的一清二楚,沈珍珠悄悄跟她咬耳朵:“她人真好。” 一早上的课结束,沈姝颜低落的心情早就消散,她抿唇笑:“给你做碗鱼汤就好了呀,那我日日给四姐姐做鱼汤,你日后待我好些。” 身旁传来两个姑娘笑嘻嘻的声音,林珩止眉心动了动,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熟悉。 似乎那场梦里,就有两个女声在她旁边说过这样的对话,微微摇了头,一口饮下碗底一些,起身收拾了东西带着小厮准备离开。 下学回府的路上,沈珍珠闹腾着不想坐马车,便叫沈睿独自一人先回府,她与沈姝颜在街头浪迹着,走了没几步,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两人看过去,沈姝颜只感觉自己胳膊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她倒抽一口气,收回在长孙璟身上的视线,轻呼道:“四姐姐!” “四姑娘,六姑娘。”长孙璟笑如春风,道:“还不回府吗?” 沈姝颜点头:“我们打算走回去。” “……是。”沈珍珠声音变得又小又轻,像是怕惊醒了谁一样。 沈姝颜侧眼瞧她一眼,嘴角撩起疏离的笑:“三皇子,若无事,我们便先走了。” 说罢,两人行了礼,沈姝颜挽着沈珍珠的胳膊原路离开。 看着她们俩的背影,长孙璟的目光落在沈姝颜身上,眼里带了些兴味:“有意思。” 林家马车停留在长孙璟身后的拐角处,车上帘子微微掀起一角,看见她转身离开,林珩止收回手。 坐在他身旁的程烨面色复杂:“文昭,你……” 林珩止眼神淡淡扫过去,面无表情:“怎么?” “……没。” 程烨咽下了话头,他心中暗自腹诽:你那眼神及神情,差点叫人以为三皇子不是你的好友,而是抢媳妇的仇敌了。 这话到底是不敢说出去的,林珩止的脾气他清楚,况且林珩止心有所属,他也不是不明白。 轻咳一声开口:“许照影快要回来了吧?” 林珩止掸了掸袖口上的灰,面色淡淡:“不知。”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程烨语气变了,他瞪着眼睛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你与许照影那样的关系,你若是不知还有谁人知晓。” 林珩止一时皱眉,眉心紧紧拧在一处,偏过脑袋看向他,奇怪的问:“我与许照影什么样的关系?” “你与许照影……你……”程烨顿时被他气笑,抬手摸了摸后脖颈,“当初许照影尚未离京时,你与她可是多少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啊,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不……不是你自己默许了这种关系的吗?” 林珩止被他说得愈发不明就里,索性闭了眼不再搭理他。 他与许照影能有什么关系,且不说今世他对许照影的印象已经模糊到轮廓都记不清楚了,单说那场梦里,许家联合长孙灏干的事他都忘不掉。 况且因为许照影,他辜负了…… 林珩止脑海里一阵撕扯,他疼的弯下腰。 那人是谁?他辜负了谁? 第18章 二月二十五,三年一度的会试终于拉开帷幕。 沈卿背负着全家人的希冀离开沈府,走进了试场,那扇门一合上,于沈家所有人来说便是九日的煎熬,而沈姝颜则是放下心来,她知道沈卿的名次,也知他后来的官位。 眼下沈府还要准备的便是沈今朝的大婚。 下了学沈姝颜随着沈珍珠去了一趟头面铺子,里头各种好看的宝石簪子应有尽有,沈姝颜只看看不说话,反倒是沈珍珠龇牙咧嘴的心疼了好半晌。 终于将于大夫人定好的宝石头面取出来,沈姝颜才问她:“四姐姐,走的银钱又不在你的账上,你这么心疼做什么?” “哎,想想还是心疼啊。” 说到底,沈今朝虽说为人跋扈,可到底是沈家头一个出嫁的姑娘,又是庶女,所以这嫁妆不可少了,份量更不可轻了,但凡这些哪一样礼数不周全,日后沈珍珠与沈姝颜仪亲时,就会被人瞧不起。 坐在马车上,沈姝颜靠着她的肩膀问:“四姐姐,你想好给大姐姐送什么了吗?” 沈珍珠眼神复杂的想了好久,终归还是叹息一声松口道:“虽说她这个人吧不讨喜,可到底是姐妹一场,她又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性子……”最后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咬咬指甲,“六妹妹,你添什么,我跟你一道吧。” “我……”沈姝颜无力的垮下肩膀。 最终快到沈家时,沈姝颜轻声嘀咕道:“不如就算了吧,咱们是妹妹,也不该咱们给她添嫁妆呀。” 沈珍珠立刻一拍即合,点点头应声:“好,我就等你这话呢。” “……” - 西厢苑后院里头种了一片杜鹃树,眼下开了花,一眼瞧过去全是粉色。 今晨沈珍珠受了风寒,她便随沈睿一道前来,沈睿去了偏厅阅书,她倒是去了后院看花。 抬手碰了碰开的正好的杜鹃花瓣,上头还有残留的露水,她捻起指尖轻轻蹭了蹭,弯着眼睛抿唇笑开,心情顿时大好。 长廊下走过来一个身影,沈姝颜回头看过去,一袭玄色直缀的林珩止单手背后缓步走过来。 沈姝颜心里轻轻颤了几下,抿着唇后退两步,行了礼作势要从一旁溜走。 她不愿与林珩止待在一处。 在韩老先生学堂里呆了这么些天,不仅林珩止下了定论,就连其他几个人都发现了,前几日长孙璟还似笑非笑的打趣问他“你是不是与六姑娘之间有什么龃龉”这样的话,他当时只淡淡一笑,未曾回答。 眼下再见,林珩止瞧见她像兔子一样要溜走的模样,长臂一伸,揪住她脖颈后的衣领往自己面前提来,沉声道:“你躲什么?” 沈姝颜脸瞬间变了色,她下意识回他:“没躲,突然记起来昨日先生布下的功课还未阅完,所以想离开。” 林珩止嗤笑:“所以我不来你便想不起来,我一来你就记起来了?” 见她不作答,半晌过后,他欠身直视着她躲闪的眼,一派冷淡的模样:“我脸上是有功课二字,还是有先生二字?” “没有。”沈姝颜后退一步,木讷的盯着他。 她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着实叫林珩止头疼,本是想着与她好好聊聊,尝试着找回一些那梦里的记忆,可谁知她一见自己就逃,还没等自己下套,人都就已经窜的没影儿了。 直起身子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隐隐压着情绪道:“沈姝颜,你到底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我大抵没做什么叫你厌恶到一刻也不想停留在我身边的事情吧?” 这话如引子,脑海中情景如走马观花般飞快掠过,有她的欢喜,有他的不语,那样多的浓烈爱意一时间涌上心头,沈姝颜慌乱的收回眼神,她盯着干净的绸缎鞋面。 不知过了多久,偏厅里都已经传来程烨爽朗的笑声,林珩止甚至隐隐有些不悦,沈姝颜抬起了头。 她眼里有水光,亮的惊人,眼尾微微弯起,眉间那颗痣艳丽无比。 沈姝颜笑着,眼底平静:“怎么会,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要我躲开的地步,只是男女有别,仅此而已。” 说罢,她垂眸盈盈一拜,抬起凌乱的步子上了长廊。 林珩止皱紧了眉,他抬手掩面。 不对不对,沈姝颜她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可就连程烨都说过他与沈姝颜在沈家那次是第一回 见。那段被掩盖的记忆,到底在哪里?他遗忘的那个笑究竟是何人的?他所辜负的人到底又是谁? 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把,林珩止诧异回眸。 长孙璟笑着问他:“你在这儿做什么?” “没事,刚才遇见六姑娘,闲聊了几句。”林珩止摇头,一阵无奈的笑。 不经意抬眸看过去,他发现自己提及沈姝颜时,长孙璟的表情很是奇怪,像愉悦,又像是纳闷。 抿唇,犹豫片刻问:“你怎么了?” 长孙璟失笑:“你说起六姑娘,我觉得她……嗯,很可爱。” 林珩止眼皮跳了跳,敛起眼中无奈,不自知的露出几分警惕:“你这话是何意?” “她就像只兔子一样,感觉单纯的没什么心思,眼睛亮晶晶的。”长孙璟笑开,按在林珩止肩膀上的手轻轻捏了捏,好奇地问:“你对六姑娘,应该没有什么念头吧?” “怎么?”林珩止心里愈发不妙,微微敛眉。 长孙璟收回手,大笑两声压低声音:“若是你没有心思,那我便追了。” 林珩止被他的话逗笑,眼底情绪暗涌,舌尖都有些发麻:“你的婚事能自己做主?皇后与宁贵妃能同意” 两个问题让长孙璟愣住,想起她身上的那东西,神色莫测的笑了笑:“我总有办法。” 林珩止跟着他一前一后回了偏厅,落座后侧眸看了一眼沈姝颜,只见她提笔细细写着什么,收回视线,轻轻吐出一口气。 沈姝颜躲着他,这件事情简直无处下手。 沈姝颜余光中扫过他,捏着笔杆的手指攥紧。 第19章 沈今朝今日出嫁,沈府大办宴席,韩老先生给他们放了一日假。 沈姝颜还没睡醒便被沈珍珠从被子里掏了出来,她笑眼弯弯轻快道:“今日她一出嫁,府上就只有咱们俩了,你也不用怕她再欺负你,姝儿,你开心吗?” 这话叫沈姝颜昏沉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讷讷点头。 其实她的确没什么好开心或者难过的,沈今朝与她的关系,就那样,你一耳光过来我一耳光过去,虽说肉疼,可到底是些姐妹间的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沈姝颜重来一世,本就比沈今朝心智成熟得多,比起与她计较谁打了谁这样的小事,沈姝颜更想多思量一些如何阻止那些事情的发生。 况且沈今朝嫁入旬府,若她不收敛,自有人收拾她。 换了一套桃粉色春衣,沈姝颜打着呵欠摸了一根簪子递过去,嘀咕道:“又不是你出嫁,四姐姐,你这么高兴。” “怎么不高兴。”沈珍珠轻哼,左手支着下巴,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沈今朝嫁出去,这府上没了叫我糟心的事情,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沈姝颜老实点头:“是该高兴。” 两人收拾完,随便用了点糕点,于大夫人那边的丫鬟便过来请了,说是吉时到了,叫她们去前厅。 沈姝颜随着沈珍珠一前一后出了青岚阁,她手指倏地落在空荡荡的腰间,心中一紧,玉佩怎么不见了。思及此,沈姝颜即刻停下脚步,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一声便急急忙忙折回主屋。 栗枝看她一眼,着急道:“四姑娘,我们姑娘有东西落下,您先去。” 沈珍珠想去看热闹,脚步急促,堪堪站稳转过身子点点头,没说什么又走了。 栗枝急忙跟进去瞧见沈姝颜在屋子里翻找着什么,急声道:“姑娘,您在找什么呢?” 沈姝颜皱眉,白净的小脸因为她的急切而变得通红:“我玉佩呢?” “玉佩?”栗枝也忽然记起来,走到床榻边翻翻床道:“我记得昨夜瞧见就放在床边啊。” 屋子里差点都要翻了个遍,可到底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沈姝颜细细喘着气站在屋子中间,单手扶着腰道:“怎么会不见了,难不成落在哪儿了?” “您别急,不如现在先过去前厅,等会回来了再找找看。”栗枝安抚道。 眼下东西没了,没有别的办法,就算着急也解决不了事儿,沈姝颜略一思吟,用帕子将额角的汗捻干净后带着她去了前厅。 过去时沈今朝已经在主位前的蒲团上跪下了,她一身大红嫁衣,面色带着柔美的笑,沈姝颜稍稍敛起疏散的神思,唇角带着点笑容看着沈今朝。拜别父母后,于大夫人面上的笑容都已经僵硬,接过一旁红盖头起身。 沈姝颜还是有点困,打了个呵欠,刚抬起眼睛,视线就落在了沈今朝腰带上靠她这边的那枚玉佩,喉头一噎,浑身泛着凉意。沈老太太与沈祁坐在沈姝颜对面的位置上,惟有栗枝一人与她同时发现了那枚玉佩。 栗枝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颤着声音道:“姑娘,那个……” 闻声,沈姝颜侧脸看她,轻轻摇了摇头。 只要确保玉佩没有丢,尚且还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就好,今日是沈今朝的大婚之日,沈姝颜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做到上前与她大撕一场这种事情。这东西绝不会是沈今朝从她身上拿去的,她自小被沈祁娇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况且沈姝颜明白,沈今朝不是这样的人。 撇除当事人沈今朝,整个沈府便只有莲姨娘了。 回头再看过去,沈今朝已经被人扶了起来,她的双手滑落握于腹前,宽大袖袍挡住了那枚玉佩,只剩下细碎几根被换掉的穗子。 沈姝颜闭了闭眼,探身凑在栗枝耳边道:“你现在回去,安排两个家丁,把橘青给我看住了,若是她敢反抗,便用绳子给我捆起来绑好,我等会回来。” “姑娘……”栗枝抬眸,瞧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戾,心下一颤,“是。” 沈卿眼下还在试场应试,沈今朝只好叫沈睿亲自送上轿子,沈姝颜被兴高采烈的沈珍珠拉着跟在他们身后,站在门口看着帘子落下。唢呐声吹响,沈姝颜抬眸看向马背上的男人,他高大威武,身形挺拔,沈今朝嫁过去,只要她不作死,想来是会幸福的。 此刻新人离去,沈府的宴席也已经开始。 于大夫人给她们两人留了女宴桌上的位置,沈姝颜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她轻声道:“四姐姐,我太困了。” 沈珍珠见她睡眼惺忪,便也不疑有他,点点头道:“那你快回去歇息,待会儿我吃好去小厨房给你拿些吃食来。” “谢谢四姐姐。”沈姝颜握了握她的手,悄无声息的起身从她身后绕着离开了宴席厅。 走到亭边顿了顿脚步,看着不远处的湖心,那里就是她先前被林珩止救出来的地方,那天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被林珩止抱在怀里,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林珩止的怀抱那样温暖。 垂眸动了动脚尖,沈姝颜抬步离开。 假山后,露出半个身子的林珩止眉眼泛着犹疑,眼神随着她的离开而移动到那片湖上。 沈姝颜面无表情的回了青岚居,叫人把院门紧闭,入了偏房。 屋子里的两个家丁与栗枝无声息的站在一处,地上被绑住的橘青扭动着身体,眼睛死死瞪着,嘴里塞着布条不断呜呜咽咽。 门被打开,光线涌进,沈姝颜逆光而站,橘青看不清她的脸。 沈姝颜慢慢走到她面前,俯身蹲下,抬手一把勾出她嘴里的布条,舌尖抵了抵牙根,淡声问:“是不是你?” 橘青拼命地摇头,她眼里露着惶恐,浑身颤抖着:“不……姑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沈姝颜眼露不虞,狠狠一巴掌挥过去,冷笑:“养不熟的东西,嗯?”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小天使们对我真的好好,写文这么久遇见你们这些包容我的人真是三生有幸,莫名其妙的就是感觉你们真好…… 强势表白.jpg 另外!你们真的不收藏一下古言两本预收和下本开的《暮色温柔》吗?也看现言的宝贝们不如动动手指点进专栏收藏一下? 然后再顺便收藏一下上面的作者如何? 第20章 橘青的脸被打向一边,她重重闷哼了一声。 被这一幕吓到的栗枝将沈姝颜扶起来,极度颤抖着道:“姑娘,您别这样,咱们出去再说。” 沈姝颜细喘着偏头看她一眼,声线清冷:“给我搜,只要搜到不属于她的东西全都给我拿出来。” 转身出了偏房,栗枝俯身将橘青的束缚解开,扣着她的肩膀跟着出去,沈姝颜坐在院子角落里的石凳上,橘青跪在她面前浑身颤抖,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沈姝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她,盯着指尖等结果。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家丁一前一后出来,前头那个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包袱,走到沈姝颜面前来时,将东西递给她,沈姝颜移开视线看了一眼,指尖挑开包着首饰的包袱带子,瞧着里面的东西,轻轻嗤笑一身。 栗枝愣怔过后,忽然发作:“你——你怎么会是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呢,橘青,姑娘可待你不薄。” 沈姝颜离开石凳蹲下去,摸着那堆首饰最上头的一只翡翠玉镯:“橘青,好本事啊。” 橘青看着那包东西,吓得已经不敢动弹,浑身紧紧缩在一起眼神呆滞。 这些东西都是这些日子她被莲姨娘收买的证据,沈今朝被禁足后莲姨娘来找她,想让她给沈姝颜弄点药,教训教训她,可她到底是胆小怕事,不敢乱来,最后还是算了。谁知没过多久,莲姨娘瞧见沈姝颜腰间那枚玉佩,看着质地不凡,心里喜欢,想给沈今朝送做嫁妆。一开始她本是不同意的,可最后谁知莲姨娘查到了她娘曾经给她相看的亲事,便给她说这事儿成了便叫老太太做主将她放出去。 她实在是想嫁人,不想再伺候沈姝颜便应了。 昨夜她见沈姝颜睡了,夜半溜进了沈姝颜的屋子里,将那玉佩偷偷顺走,今晨交给了莲姨娘。这些东西,便是这些日子以来,莲姨娘陆陆续续给她送来的,她本盘算着今夜交给角门的陆子哥,明日拿出去给她换成银钱,没曾想这么快就被沈姝颜抓住了。 沈姝颜嗤笑:“橘青,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姑娘,姑娘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我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橘青崩溃痛哭,匍匐着到了她身边,拽住她的衣角哽咽道:“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姝颜抬眸看栗枝,淡声问:“你觉得呢,栗枝?” “我……”栗枝咬牙,橘青好歹是与她在一个屋子里住了这么多年,可她背叛的是沈姝颜,一时间心乱如麻没做声。 沈姝颜挥开她的手起身,背过身子道:“橘青,我知晓你出身不差,锦衣玉食六七年,后来没法子才被你父母卖了,几经辗转来到我身边。这五年来,我自认待你不薄,可你却这般报答我,你叫我该如何?” 橘青愣愣:“姑娘……” “大家闺秀跌落云端变丫鬟,吃穿永远都是旁的院子里剩下的,心里一时有落差我可以理解,可你不该贪心不足反过来害我。”沈姝颜闭眼,心中情绪一时低落,“今后我是不能再用你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道理我不用再说,橘青,你好自为之。” 上一世,她也像栗枝这样犹豫寡断,可到最后害了自己,害了旁人,她明白栗枝的心情。可事情再次出现,她没办法再让别有用心之人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给她机会日后等她再反咬自己一口,沈姝颜怕了。 沈姝颜睁开眼,俯身捡起地面上的包袱,默不作声的进了主屋。 院子里扬起一阵风,栗枝静静盯着橘青,她又气又恼。 橘青爬了几步到她跟前,拉住她的裙摆轻轻拉扯:“栗枝,好妹妹,求求你在姑娘面前帮我说说话吧,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了……” 说着她又痛苦出声,眼里噙着泪,真真是叫人心疼。 栗枝没说话,只狠狠地踢开她的手后退,咬着牙齿道:“橘青,你太让我失望了。” 收回视线继而追着沈姝颜进了屋子,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比起那些所谓的亲人,她才是这个府上最希望沈姝颜能够过上好日子的人,所以沈姝颜不予她解释,栗枝也会明白。 进了内屋,她看着沈姝颜坐在圆桌旁,低声愧疚道:“姑娘,我不是心疼她,想为她说话,我只是……” “我知道。”沈姝颜抬眸,伸手拉着她的手轻笑:“你与我一道长大,我自是明白你的心意,这府上,能交心的人惟有咱们二人,四姐姐也好,大夫人也好,咱们没必要为着一点事情得罪她们,只要没有退到底线,那边能忍则忍。” “可是橘青这人……”沈姝颜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我只能给你说声对不住了,她要害我,我便不能再继续忍耐。” 栗枝眼眶含着泪,这样郑重的托付叫她倍感荣幸。 宴席终于结束,碧玉携着食盒入了屋,将东西交给栗枝,福了福身子道:“四姑娘今儿个高兴,跟几位小姊妹喝了些果酒刚睡下,睡前一直唠叨着要给六姑娘来送吃食,她醉的不轻,没法子我只好一人给您送过来了。” 沈姝颜笑吟吟的道了谢,面色上丝毫不显方才因橘青而产生的怒火。 眼见着她要走,沈姝颜起身握住她的手道:“碧玉姐姐,大夫人眼下应该已经回院子了吧?” 碧玉被她这一声“姐姐”叫的后背发麻,讪讪一笑道:“些许是回了,方才宾客走得差不多了四姑娘才走的。六姑娘,您有事儿啊?” 沈姝颜出神了一阵,听她问起,抿唇浅笑:“嗯啊,我想再请大夫人给我买个院子里的丫鬟。” 碧玉瞧了一眼栗枝,下意识反问:“您身旁不是还有位橘青?” 瞧着她小心思外露的眼神,沈姝颜只笑笑不说话。 等她离开半晌后,沈姝颜提着包袱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刚告白完,你们就不给我评论了?!!难道你们不知道耳朵最喜欢评论了吗!!!看来我还是太年少无知。 心痛.jpg 第21章 晴雪园内,于大夫人正闭着眼睛叫丫鬟给自己揉脖子。 屋子里太过安静,以至于她轻轻的叹息声都被在窗边修剪花枝的云妈妈听进了耳,捏着小剪刀的手忽而一顿,回头笑着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唉声叹气。” 于大夫人睁开眼,想起今日莲姨娘那副丑恶嘴脸就有些受不住,轻嗤一声没说话。 过了好半晌,那口气还是有些顺不下,抬手挥了挥,等着屋子里的丫鬟都出了门去,她才将云妈妈唤到身边来低声道:“今日你可瞧见莲姨娘那小贱人了?” “瞧见了,怎么了?”云妈妈不解。 于大夫人蹙紧精巧的眉头道:“不就是嫁了个旬家,又不是个什么皇家贵族,瞧她今儿眼睛都吊到天上去了。” 云妈妈轻笑,看着于大夫人那副样子劝解道:“她到底是个妾,能如何呢,您何必跟自己置气。” “我倒也不是置气。”于大夫人轻叹,抬起软榻桌几上的茶杯,缓了缓道:“罢了,我也着实不想与她计较。” 这话刚说完,门口的丫鬟便进来禀报沈姝颜来了。 沈姝颜从小到大,几乎很少来晴雪园找于大夫人,如今这番当真少见,于大夫人听闻有些惊奇,急忙着人将沈姝颜迎进来,看着她进来时手中还提着一枚包袱,脸色不是很好看,于大夫人赶紧穿好鞋子。 “六丫头来了,这……这是怎么了?”于大夫人带着笑,觑着她的神情道。 沈姝颜淡笑,将包袱交给云妈妈道:“回大夫人,前些日子祖母给了我一枚玉佩,昨夜我歇下后将玉佩放在软枕旁,今日醒来便发现玉佩消失,可碍于大姐姐大婚之日,怕闹得人尽皆知则未曾寻找。但今日在前厅,大姐姐拜别双亲时,我瞧见她腰间那枚玉佩……似乎与我的一般无二。” 于大夫人一阵错愕,与云妈妈对视一眼,她往前动了动身子道:“这……这事儿可不能信口雌黄污蔑旁人啊。” “这事儿我若是没有证据,只怕也不敢拿到大夫人面前来说道。”沈姝颜低低笑了声,指着云妈妈手中的包袱道:“我院子里出了内贼,伙同外院的人将玉佩偷走,人我已经扣下了,这些便是证据。” 于大夫人心中震撼不已,沈姝颜小小年纪,遇上这些事情竟然第一反应不是哭闹,反而是将事情调查清楚才过来与她说明,这般看来,这孩子当真不简单。 蹙着眉头叫云妈妈解开包袱,只看了一眼心头便已明了,那只翡翠镯子……于大夫人压制着突如其来的怒火,那是当初她与沈祁成婚时她亲手给她戴在手上的东西,后来莲姨娘有孕,她为表心意将那镯子送给了她。 紧紧攥着桌几边角,死死瞪着沈姝颜,道:“内贼是谁?外院那人又是谁?” “内贼便是我身旁的一等丫鬟橘青,外院那人……”沈姝颜抬起头,眼眶霎时变红,像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是莲姨娘。” 于大夫人手一松,眼里闪着激动,浑身亢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看着莲姨娘受宠多年,如今终于叫自己抓到了她的把柄,这样好的事情,能叫她如何不痛快。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与云妈妈相视而笑,起身握住沈姝颜的手:“好孩子,你这事儿做得好,你放心,我今日必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说罢,带着云妈妈便往莲心阁而去。 沈姝颜跟在她身后出了晴雪园,与栗枝站在昏暗的院门口。 她定定瞧着于大夫人踉跄而行的步伐,忽而轻笑,她知道于大夫人的软肋在何处,也知道那人心里想的什么。说她只顾自己也好,权衡算计也好,她都认,这一世再来,她每一步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与心思。与沈老太太的那番话是这样,与沈珍珠拉近关系是这样,甚至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沈祁也是这样。 因为上辈子叫她遍体鳞伤,所以眼下似乎趋利避害已经成了本能。 可是这全部的心思一旦遇上林珩止,似乎都没用了,她下意识躲着他,在他面前撒谎变得软怂,好像看起来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因为不想让他在经受上辈子他不愿的,所以枉顾自己的情绪躲得远远的,只要躲开他,他就不会再重蹈覆辙。 思及此,沈姝颜垂眸,眼下的她变得自己都开始不认识自己。 栗枝在一旁轻声唤她:“姑娘,你在想什么?” “没事。”沈姝颜回神,对着她一笑:“走吧,回去吧。” 于大夫人已经没了身影,栗枝不解的跟上她的脚步:“咱们不跟上去看看吗?若是那玉佩要不回来呢?” 沈姝颜没回头,语气很淡:“你以为那玉佩是什么人都能佩戴的?” 月光粼粼,两道身影越拉越长。 - 于大夫人刚到莲心阁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娇滴滴的声音。 她眼皮轻跳,心中忍不住骂道: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抬手一推开,微掩的门忽然被打开,只穿了一件单薄中衣的莲姨娘忽然轻呼,她红润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顿时取悦了于大夫人。 沈祁抬眸看去,皱眉道:“你进来前为什么不敲门?” 于大夫人抱着手,笑吟吟的道:“你的爱妾偷别人东西的时候,也没见打个招呼啊。” 莲姨娘手指一抖,将外衫裹在身上,娇软道:“夫人这话可冤枉妾身了。” “冤枉?”于大夫人最见不得她这副狐媚样,往前走了几步,将云妈妈手中的包裹往桌面上狠狠一放,眉眼犀利:“那你来说说看,这些东西又是谁的?”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于大夫人继续道:“六姑娘受委屈都找到我面前来了,那孩子向来乖巧,叫你的爱妾欺负成这模样。” 沈祁眉头紧拧,还没出声,于大夫人再接再厉:“丢的可是那枚玉佩!” 这话刚出,沈祁顿时起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明下午六点更新~ 强势叉腰.jpg 第22章 “玉佩?”沈祁霎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将衣衫整理好,皱眉道:“老太太给姝儿的那枚玉佩不见了?” 于大夫人略一挑眉,她就知道只要是关于沈媛的事情,沈祁保准会动怒,管对方是受尽宠爱的莲姨娘也好,还是已然出嫁的沈今朝也好。 心中一时冷笑,面色不显道:“是!” 沈祁慢慢回过头,眼神阴寒,手指掐住莲姨娘的下巴道:“说!是不是你?” 在他指尖下颤抖的莲姨娘自是不敢承认,抖着身子摇头,勾人的狐媚眼里缓缓淌下两行清泪,抬起柔弱无骨的手指握住沈祁的手,啜泣道:“真的不是妾身,妾身怎么会去惦记六姑娘的东西呢。” 看着她这幅模样,沈祁到底是于心不忍,眉头稍稍松了些,正要抽回手的时候,于大夫人忽然大喊:“你还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你以为几滴尿/水就能糊弄了过去?” 沈祁被于大夫人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不住拧眉,回头扫她一眼道:“当家主母就要有当家主母的样子,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于大夫人冷笑,没搭理他的轻斥,只开口对着莲姨娘道:“今儿这事情你别想抵赖过去,赶紧给我说。” 莲姨娘缩在沈祁身后,眼神闪躲。 这位大夫人嫁入沈府多年,从不招惹是非,看不惯沈祁宠爱莲姨娘,却也不会做出苛待妾室庶女的事情。当初求娶她,为的就是这个,他做不到一心一意一双人,于大夫人心如死水也根本不在意。 沈祁的视线落在包袱上,手一松,挥开莲姨娘的手慢慢走过去,手指挑开结,玉镯映入眼帘,他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一眼于大夫人,总算是明白了这人为何又气又急。 任凭谁的东西,送给别人都不愿看着别人将这东西再次转手交于她人。 捏着这只镯子,沈祁偏过脑袋问:“这东西,你给谁了?” 莲姨娘肩膀抖得愈发厉害,踉跄着从软榻上滑到地上跪下,哑着嗓子道:“老爷,这……这个我……” 沈祁扬手,镯子碎在她眼前,这举动叫莲姨娘后半句话哽在喉头,于大夫人看着他这动作心里头那股子闷气终于顺畅了不少,面色缓和,冷眼盯着莲姨娘。 “说!”沈祁转身,一扬衣摆坐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开口便道:“不说实话就叫人把你舌头拔下来,找人牙子发卖了。” 莲姨娘被吓得喉咙里打出嗝来,她吸着鼻子往前爬,拽住沈祁的衣袍道:“老爷,真的不是我,这镯子我很早以前就丢了,或许是有人存心栽赃妾身……” 沈祁懒得看她在自己面前胡编乱造,扬声道:“石城,拿刀子来。” 高大的男人破门而入,手里捏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于大夫人眼神微微抖了一瞬,莲姨娘吓得尖叫,不断地往后缩。 她满脸都是眼泪,哪里还有方才娇柔的样子,沈祁起身,捏着匕首一步一步上前:“不说实话,我就亲自动手!” “啊——”莲姨娘抱住软榻的木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哽声道:“我说,我说……” “是我瞧上了那枚玉佩,想给今朝做嫁妆,便买通了六姑娘院里的橘青,叫她趁六姑娘睡着,把玉佩偷来……”莲姨娘磕磕绊绊的解释,沈祁浓眉一皱:“玉佩呢?” “玉……玉佩今朝出嫁时便拴在身上带走了,我……啊——”莲姨娘被怒火中烧的沈祁一脚踹开。 她本以为那枚玉佩不过就是块昂贵的血玉,况且沈姝颜向来软弱,哪里敢将这件事情捅到大夫人那里去,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她才敢肆无忌惮,谁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踢到了铁板上。 沈祁的匕首狠狠一刀下去,插在了莲姨娘的大腿边,她吓得白色中裤内侧一阵湿热。 于大夫人皱眉,抬手用帕子掩掩鼻子往后退,只听沈祁不放过她继续道:“偷枚玉佩你就能送出去这么多东西,说!还干了什么事情?” 莲姨娘看着那匕首,吓得屁股尿流,哪敢不说实话。 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莲姨娘便将之前所有的事情全都交代清楚,她捂着脸一边啜泣一边低声控诉:“谁知道六姑娘眼下长大了,胆子也变大了,若是知道她不会再忍,我哪里敢啊,” 除了这一次偷玉佩,沈姝颜落水便是她撺掇沈妙瑜干的,沈姝颜与沈珍珠眼下走得近,怕盖过沈今朝的风头;沈今朝会去打她,林珩止奚落的话只不过是导/火索,而真正点火的却是莲姨娘的再三撺掇;再往前,这种小家子气的把戏数不胜数。 沈祁听完眼前有些发晕,他这些年来究竟都是干了什么。 见她还推脱,抬脚狠狠踹过去,莲姨娘连连咳嗽着被他踢翻在地,沈祁转过身子冷声道:“把这个贱人给我捆了,连带着青岚居那卖主求荣的东西,一并发卖了。” 见终于解决了心头大患,于大夫人心情甚好,挑着眉头告辞。 沈祁被压得喘不过气,站在莲心阁门口硬是迈不出去那一步。 皎洁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沈祁眼角泛红,眼神晦涩。 沈姝颜靠在垫子上看话本子,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一旁整理衣裳的栗枝忽然抬头,与沈姝颜对视一眼,那声音似乎是橘青的。 快步赶出去时,只见石城捆住橘青刚从偏房带出来。 沈姝颜站在长廊下,皱着眉头道:“这是要做什么?” “六姑娘。”石城站直身子,抿唇垂下头:“老爷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吩咐我将她和莲姨娘全部处置了。” 看清橘青眼中的求救与无助,沈姝颜再想起上一世林府抄家惨死时的模样,偏过脑袋道:“知道了。” 栗枝低声嘀咕:“这算是要给您一个交代吗?老爷总算是要给您做主了。” 沈姝颜转身进了屋子,良久才开口:“我已经不需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预收奥,喜欢的就点进专栏收藏一下吧~ 接档古言《失忆后我成了摄政王妃》 秦婳自幼在红楼长大,是头牌锦绣的贴身丫鬟。 再遇傅时珣,是红楼被封那日,她仓皇逃离之下面巾滑落,清秀面容一览无余。傅时珣二话不说将其救回府,照料一月有余,秦婳欲报恩,却听闻傅时珣要将自己做礼赠予沈垣。 京中人皆知,沈垣与傅时珣“交情甚好”。 出府那日,傅时珣亲手为她描眉,附在她耳畔细细呢喃:“你会帮我的,对吧?” 秦婳眼底猩红,扬唇浅笑:“是。” 她的确会帮他,入府三月,沈垣日日留在她身旁无心朝政。 沈府设宴,她低眉顺眼为傅时珣斟酒,末了,低声问一句:“王爷可曾心悦过奴婢?” 傅时珣眉眼松动。 传来秦婳坠崖身亡时,傅时珣正在饮茶。 身旁小厮瞧见面前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竟失态的打翻了茶盏,肩头颤动。 - 宰相寻回丢失幼女,大办宴席。 傅时珣受邀前来,他手执酒杯,一袭青衣的秦婳在桃林间翩翩起舞,傅时珣神情恍惚,酒杯滑落。 【小剧场】 失而复得的傅时珣尝尽苦楚,终于将失去记忆的秦婳带回府做王妃。 一日,秦婳被傅时珣惊醒,秦婳缩回手:“王爷,我梦到她们都说我是狐狸精。” 傅时珣敷衍,趁机凑过去狠狠嘬了一口安抚道:“狐狸也分品种,她们是没人要的野狐狸,你是好看的小狐狸。” 秦婳迷糊睁开眼,一脸迷茫:“王爷……” “嗯,再给本王亲一口。” ———————— 第23章 沈卿终于回了沈府,下马车时正巧沈姝颜与栗枝提着书盒子到了家门口。 沈家少年郎本身就是文武精通,当初为了让沈卿与沈睿练出一手好剑术,沈老太太亲自找了前威武大将军的关门弟子亲自为他们二人授课,不过他们两人原本只是为了强壮健体,并非像林珩止与程烨那般考取武官,所以只入了门便就此作罢。 科考向来是要命的事儿,眼下瞧见沈卿两眼底发青的模样,沈姝颜忍不住皱眉。 他都是这般样子,那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少年郎们又该是如何。 沈卿脚步踉跄,右手边忽然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扶住,他回头看去,撩起一抹笑摸摸沈姝颜的发。 “二哥哥,你……你没事儿吧?”沈姝颜心中担忧,眉心紧皱。 沈卿闭了闭眼,脑子里头这会儿一阵浆糊:“我没事。” 说罢,进了沈府大门,沈卿随侍将他扶着回了院子。 沈姝颜站在台阶下,定定看着他的背影,上辈子这个时候只等放榜,三月底的殿试沈卿中进士出身第一名,授庶吉士。 他眼里带着光,未满十七中进士,前途无量,上一世若是没有长孙灏篡位的事,沈卿入翰林,进内阁指日可待,眼下这才是沈卿刚刚开始的人生。 身后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沈姝颜回头去看,才记起今日是沈今朝的归宁日。 沈姝颜敛起思绪,悄无声息的从一旁拱门回了青岚阁。 - 前厅内,于大夫人面色不虞,沈祁更是脸色难看的很。 沈今朝携着旬砚入院,白底绣花腰封将她的妖娆身段束的愈发纤细,被旬砚握着手入了屋子,两人敬茶问安后,沈今朝想着去见一见莲姨娘,谁料刚开口就被沈祁拦住。 她微微拧着眉,旬砚握着她的手轻轻动了动,示意她不要说话。 于大夫人见状终于笑了笑,对着新婚夫妇俩道:“你父亲昨儿个还说要与你说件事情,不如你现在随你父亲去一趟书房?姑爷便与我在此处用茶可好?” 旬砚眉心沉了沉,不动声色的点头。 沈今朝随一言不发的沈祁去了书房,她心里头发怵,却又不知为何。 抿着唇道:“父亲,您要同我说什么事情?” “你腰间那枚玉佩是何人给你的?”沈祁回头,看着这个被自己娇宠长大的孩子,心中一阵凉薄。 沈今朝垂眸看去,咬咬唇道:“我……我娘给我的,说给我做嫁妆。” “做嫁妆?”沈祁笑起,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让她坐下,“你娘倒是会借花献佛,这玉佩是六丫头的你可知晓?” 这话宛如惊雷,沈今朝愣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这枚玉佩,是当初你小姑母的遗物,经由别人之手转送到沈老太太手中,而后交给了六丫头。”沈祁抬眸,淡淡觑着沈今朝:“你出嫁前一天,你娘伙同六丫头院子里的丫鬟,将玉佩顺来到了你手上。” “这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是再三思量,莲姨娘再不济也是你的生母,她没有教好你让你这么多年来跋扈自我,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在里面。”沈祁这话说的循规蹈矩,沈今朝压根都没法子开口反驳。 “今朝,你如今大了,父亲不求你为母家争光,只求你余生莫像你娘那样心思多样。”沈祁指尖又碰了碰桌面,看着她愣怔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你是我沈家第一个孩子,虽是庶出可我到底是将你看成最疼爱的女儿,这事情我与你六妹妹都知道同你没有干系。” 沈今朝喉头一哽,眼圈泛红:“那……我娘呢?” “沈府走到如今离不开家风二字,你娘已经碰到了我的底线,朝儿,你应该知道的,你娘再如何都不该有动沈媛遗物的心思。” 沈今朝诧异抬眸,沈祁眼中的冷漠与犀利将她击垮。 他这一番话沈今朝多少是明白了如今莲姨娘生死由天,吸了吸鼻子,垂眸将玉佩摘下,上前一步放在他手边,轻声道:“我娘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就像我,当初为着她三言两语便昏了头去打六妹妹耳光,也被父亲禁了足受罚,我都认。只是父亲,我娘她满眼都是您,您当真如此残忍?” 沈祁手指触上玉佩纹理,淡淡垂眸未曾应声。 沈今朝轻嗤,“我知道了。” 他那句话着实点醒了自己,莲姨娘纵使备受宠爱,可到底也只是宛如对待豢养的一只鸟儿那般的宠爱,那不是爱。她可以暗中与于大夫人对着来,也可以不动声色的霸占沈祁多年,但到底她不能动那个人。 沈今朝转身折回院子,阳光甚好,可照在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温暖。 往前走了几步,她脚下踩空差点朝下摔去,旬砚眼疾手快的抱住她的肩膀将人护在怀里,喘着气后怕的问:“还好吗?” 沈今朝回神,看着旬砚周正的眉眼,轻轻点头。 - 寻回玉佩,沈姝颜将她重新换上干净的穗子,在玉佩下打了一个结。 栗枝帮她系在腰带上轻声道:“今儿大姑娘离开前,脸色特别不好看,不像是恼怒,倒是像看清了什么一样。” 沈姝颜起身将袖口拨了拨:“父亲总归不会叫她空手而归,若大姐姐是个明白人,今后该如何,她应当是看的比谁都清楚。” 三月初的傍晚还有些凉,沈姝颜想起这几日在房中闷闷不乐的沈珍珠,带了些石城连同玉佩一道送来的酱香蹄髈与清蒸鲈鱼去了菡笙居。 碧玉正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焦急的候着,沈姝颜走过去揉揉鼻子,瓮声瓮气道:“四姐姐,开开门呀!” 门被打开,叫栗枝把食盒放下推出去,沈姝颜坐在她身边问:“四姐姐这是怎么了?萎靡不振的?” 沈珍珠看了看她,咬着牙齿道:“母亲给我看亲事了。” 沈姝颜瞧着她抵触模样,沉吟开口:“谁?” “……程烨。” 作者有话要说:珩崽没出现,都没有评论了诶 也不知道程烨和珍珠宝宝的这婚事你们满意不满意,害!你们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第24章 “啊?”沈姝颜手指忽然被椅子夹了一下,她惊得不行。 沈珍珠看她一眼,筷子轻轻夹起鱼肉,叹息道:“这事儿还是碧玉偷偷去打听来的,听说前天夜里父亲和母亲都决定了。” 想起程烨那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眼,沈姝颜一时间难以言语。 她小心地看了沈珍珠一眼,低声问:“那四姐姐……你要怎么办啊?” “不知道。”沈珍珠含住鱼肉,舔了舔筷子将鱼刺吐出来,“可能没什么办法,听天由命,不然就嫁。” 沈姝颜摸摸她的手,迟疑地问:“这事儿……程烨应该还不知道吧?” “就上一次九王的庆功宴,母亲遇上了程夫人闲聊了几句,似乎对方也有这个意思,所以我母亲才私底下打探了许久程烨的为人。”沈珍珠看她一眼,又吃了一块肉,叹息道:“我觉着程烨应当不是什么坏人,况且徐将军是他的小姨丈,我真嫁过去了也不是坏事。” 沈姝颜被她逗笑,抿着唇闷声抖了几下肩膀。 她倒是没料到,上辈子嫁给沈祁门生的沈珍珠在她重生后竟会与程烨扯上关系,不过这样也好。虽说那门生后来考取了官名,一路沾着沈家光仕途顺畅,但后来些许是忘了初心,背着沈珍珠竟在外头养了好几房外室,直到孩子都会下地跑,沈珍珠才知晓这事儿。 程烨那人在她的记忆里倒是没有娶妻生子,不过他品行不错,想来会是个好夫婿。 将沈珍珠又安抚了几句,沈姝颜同她一道用了饭回了青岚阁。 - 在西厢苑又继续上了几日课,不仅是沈姝颜处处避着林珩止,就连满腹心思的沈珍珠也不像往日那般张牙舞爪,与程烨也拉开了些距离。 前些天因雨雪导致花朝节未能如期举行,长孙璟在这日下学后告诉他们,今晚在长街举办花灯会。 沈姝颜垂头正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到长孙璟遥遥看过来的眼神。 林珩止抬眸瞧他一眼,余光中扫向沈姝颜,抿起唇角。 好不容易遇上一次花灯会,沈姝颜瞧沈珍珠这些天都高兴不起来,刚一回去便将韩老先生留下的功课率先写完,换了一身衣裳前去菡笙居。 沈珍珠倒在软榻上,沈姝颜捏着她的手道:“今晚去吧,四姐姐,我都没在夜里出去玩过呢。” “不想动。”沈珍珠偏过头,有气无力的耷着脑袋。 沈姝颜坐在她身边,垂眸把玩着帕子:“去散散心也好啊。” 被她弄得也有些烦躁,揪着沈姝颜的耳朵轻轻一捏:“我起来换衣裳,咱们待会儿去菊宴楼吃饭。” 两人收拾妥当后,前去晴雪园给于大夫人讲了这事情,一开始大夫人并不同意,只是耐不住沈珍珠在一旁磨她,只好在她们走后多加派了几个家丁跟着。 刚到府门口,便听见一道女声传来。 沈姝颜回头看过去,林君苛掀起帘子冲她们笑着招手:“四姑娘,六姑娘,你们也要去玩吗?” 看着帘子缝隙里隐隐绰绰的熟悉人影,沈姝颜一时间想避开这个人,但还未开口,在西厢苑已经与林君苛成为闺中好友的沈珍珠握着她的手快步往林家马车处走。 一旁站着的车夫已经将马凳放在脚边,沈珍珠拉着沈姝颜往前一步,示意让她先上去。 沈姝颜有点愁,咬着牙齿连连后退:“咱们坐自家马车就好……” “这有什么,里头很宽敞的。”林君苛听见她的话,果断开口截住。 实在逃不过去的沈姝颜踩上马凳,掀开车帘便看见程烨对着她温和微笑的脸,沈姝颜忍不住回头去看沈珍珠,谁料她垂眸摆弄着鞋子,压根没注意到车上还有一个人。 沈姝颜坐在林珩止旁边的位置上,瞧见沈珍珠刚露出一个头便后退一步下了马车。 帘子在空中飘荡,沈珍珠的声音听不真切。 “六妹妹,我看里面很挤了,你就随他们一道,我乘另一辆跟在你后面。”话毕,人已经没了影。 沈姝颜下意识起身,对上林珩止似笑非笑的眸,头皮发麻的垂眸道:“我……那我也去……” 手腕忽然被拉住,沈姝颜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只听身侧林珩止嗓音低沉,捏着她的手指愈发使了劲,“你去哪儿?” “我……”沈姝颜回头,莫名对上他的眼,那双漆黑眼眸静静睨着她,狠狠吸住她的视线接不上话。 程烨轻笑一声,朗声道:“走吧。” 马车开始渐渐摇晃起来,沈姝颜一个回神没站稳坐下去靠在林珩止身上,幸而他抓着自己的胳膊,要不然定是晃的无法直起身子。 沈姝颜舌头抵着牙根,声音又小又软:“你可以松开我了吗?” 林珩止垂眸,看见她白嫩指尖泛着红,眼神微暗松开了手。沈姝颜与他之间空出好大一截位置,林珩止偏过脑袋看着她浑身僵硬又红了耳朵的模样,一时间心头发软。 哑着嗓子轻咳一声,没说话。 程烨静静觑着他们两人的举动,心中忍不住轻笑。 马车缓缓停下,沈姝颜松了口气,方才鼻尖萦绕着林珩止身上干净的气味,她着实有些受不住,若是再继续留在马车上,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崩溃。 咽下口水道:“我先下去了。” 林君苛“哎”了一声,瞧见她不愿回头的下车,嘀咕道:“还想待会儿一起逛街呢。” 这话传入林珩止耳中,他心思微动。 天色变暗,沈姝颜刚下车,便见沈珍珠一脸尴尬的迎上来,两人还未说话,林珩止的声音传来:“人多热闹,一起逛逛?” “好啊。”程烨紧跟其后。 “不行!”沈珍珠拒绝,对上程烨忽然看过来的眼,她脑袋有点晕,理直气壮地移开视线:“母亲临走时说了,不让与外男过多交际。” 程烨瞧着她闪躲的神情,轻笑。 沈姝颜抿唇,感觉不大对劲。 出门时机不对,程烨亦是不对。 第25章 一行人入了街头,沈珍珠紧紧捏着沈姝颜的手,生怕两人走散,若真是散了又都戴着面纱更是麻烦。 今夜人多,京中贵女都前来赴灯会,左转右转家丁们便跟丢了。 沈姝颜瞧着眼前一堆人堵着去路,她抿唇欲要去开路时,肩头忽然伸出一只修长胳膊,那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刀伤,只一眼沈姝颜便能知晓是谁。 林珩止十三岁那年与长孙璟在练武场比试,双方打的热火朝天、各不相让,眼看着剑锋快要刺向长孙璟腰间,程烨在旁轻呼一声“文昭”,林珩止才堪堪回神,剑锋一转避开长孙璟的腰间将他的衣衫划破,反倒是长孙璟未曾收手,刺向林珩止左臂,他抬手一挡伤了虎口。 好在不是什么要害处,但这伤却也留下祛不掉的疤痕。 疤痕宛若警钟,自那时起,林珩止便下意识的收敛起浑身锋芒,他是臣子,纵然再如何优秀也不该越过长孙璟去。 这道理他记了一辈子,如若长孙璟继位,林家必定更上一层,可到底命运捉弄,长孙灏登基,林家盛极必衰,彻底覆灭。 沈姝颜敛起思绪,林珩止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借过”,她咬着轻颤的牙齿慢慢朝前挪动。 分明身后那人与自己距离甚远,可沈姝颜却总能感觉到他胸膛前的温度,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快步出了人堆,收回神才发觉身旁的沈珍珠不知何时早已与她走散。 下意识回头去瞧,只见林珩止站在她身侧,垂眸敛着眉拍着衣衫。 他这毛病真是……沈姝颜无法形容,历经两世都未曾更改。 眼见着沈姝颜垫起脚尖四处张望,林珩止眼中露出点笑意:“她们应该在后头,要等等吗?” 沈姝颜皱着眉头发觉几人根本不见踪影,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沈姝颜摇摇头,看着他的目光复杂极了,沉默半晌开口:“不了,我自己逛逛吧,四姐姐见不着我会自己回府的。” 林珩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沈姝颜不再看他,转身往街边的小摊位看去,不远处有个卖草编蛐蛐的,她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拾起一枚。 这蛐蛐做得活灵活现,绿色的叶子上还画了眼睛,指尖轻轻碰了碰,沈姝颜轻笑。 她只是好奇,并非想买,放下东西以后继续朝前走。 悄无声息跟在她后面的林珩止看她一眼,过去将方才沈姝颜拿起的那一枚蛐蛐买下。 沈姝颜从来没有这样毫无顾忌的出来玩过,上一世在闺中时,她谨小慎微何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后来出嫁,更是整日停留于林府。 正胡思乱想着,肩膀忽然被大力撞了一下,她连连后退靠进一个怀抱里,沈姝颜抬眸,只见林珩止不悦的眼神落在一边。 她急忙站起身,往一边让开几步:“多谢。” 林珩止淡淡扫她一眼没说话,拧着眉头看向戴着淡紫色面纱的窈窕少女,冷声道:“你走路不带眼睛?” “三公子,是她撞的我。”江亭红着眼睛,可见他英俊面容,又芳心乱窜:“三公子,你是担心我吗?我没事的……” 她这般自作多情的模样着实叫林珩止头疼,余光瞥向一边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沈姝颜,一时间有点烦:“谁说我担心你了。” 沈姝颜想起那日在桃园里,忍住心里头酸涩感,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悄悄从几个人背后离开。 这边江亭上前一步,小心的睨着他的表情,抬手轻轻拉了一下林珩止的袖口,娇声道:“三公子,我上次……” “别碰我。”林珩止最厌恶旁人拉拉扯扯,将袖口从她手心拽出,冷着声音道:“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可未曾想竟如此愚昧无知,上一次在桃园我没有明确说出来,程烨与你交代的那样清楚,你竟还是执迷不悟,既如此,我今日便与你说清楚。” “江姑娘,别再来纠缠我,很烦。” 这话刚落,江亭眼眶霎时间变红,林珩止忍住脾气收回视线,才发觉沈姝颜已经不见了,视线再没落在她身上抬步离开。 传闻中林珩止冷心冷情是真的,他这十六年来以及在那场梦境中,从来没有在哪个姑娘红了眼睛后,多问一句“你怎么了”。他不喜欢女人,甚至是厌恶那些满身脂粉气的女人流连在自己身边,说他生性冷淡也好,性向问题也罢,无论哪种他都不愿将大好时光浪费在女人身上。 直到那天…… 林珩止快步追上去,看见桥边那道纤细身影,他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 直到那天在沈府,他将那人从湖里救出来以后,分明知道男女有别,还魔怔一般的将人送回闺阁中,看她红着眼睛像只小白兔,他竟破天荒的多问一句“还有事”。 眼下他才恍然发觉,那场梦境中,他有很多时候都在对一个人欲言又止,开了口却又合上嘴,那天面对沈姝颜,他何尝不是。 后知后觉间,那场梦里从未出现正脸却又印象深刻的人,是不是沈姝颜? 满腹心思无处探寻,林珩止抬步朝她身边走去。 只走了几步他竟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渗出汗液,紧紧捏着那枚草编蛐蛐瞧着她的背影,脚下步子越来越慢,直到视线所及之处又出现了一个人,林珩止顿下了脚步。 沈姝颜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上长孙璟,她客套的打了招呼,正要离开时,长孙璟道:“六姑娘,画舫甲板上有泡好的百花茶,可要一同前去品尝?” 对上长孙璟含笑的双眸,又想起在学堂里他有意无意的接近,沈姝颜才意识到似乎哪里出了差错。 收拢思绪后退一步,摇头道:“不了,眼看着天色已晚,若是回去迟了家中长辈会担忧的。” “无妨,稍后我送你回府。” 长孙璟直白的话令沈姝颜再次抬眸,正要拒绝时,身后传来林珩止的声音:“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V前章更新太多会超字数哒,宝贝们见谅,等我V后日六,你们看个够~我决定,耳朵男团赐予林珩止“鉴婊高手”名牌,欧耶! 另外,欢迎你们来找我玩呀,vb:雏耳Cher ———— 第26章 沈姝颜回头看去,没料到林珩止竟跟了上来。 她嗅着面前两人之间淡淡的火/药味,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道:“你们去吧,我准备回……” “一起去吧,三皇子甚少邀请旁人。”林珩止侧眸瞧她,眼神波澜不惊,可沈姝颜分明从里头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异样情愫。 沈姝颜叹息,“不必这样,走吧。” 说罢,她率先抬步离开,上了桥边的画舫,回头看见两个尚且还在原处的人,心里一阵无奈:“不是要喝茶?还不走吗?” 长孙璟收回眼神,唇角勾起颇有深意的笑,“来了。” 画舫里的人倒是不多,沈姝颜面无表情的经过被珠帘隔断的小间旁时,下意识地顿了脚步,那缝隙里头的人…… 林珩止跟在两人身后,他顺着沈姝颜视线看过去也是愣住。 小隔间里,长孙灏与旬阳王对立而坐,彼此面色上都带着笑意。 林珩止皱眉,从未见过长孙灏与旬阳王走的如此接近过,若说记忆中最近一次,便是那场暴动前夕。记忆中想起七月中川安引发的饥荒暴动,长孙灏赶在长孙璟前头,先一步从皇帝手中接下此事,同时旬阳王奉命率兵前往川安协助长孙灏,整治川安私吞银两官官相护的恶习。 那之后,旬阳王与皇帝的关系愈发亲近。 他略一沉吟,心中有了定论。 难不成那场梦境中许多事情都因为他的未卜先知而尽数改变,比如即将发生的长孙璟选皇子妃,眼下已经三月,宫里却始终没有动静,难不成这一世都不一样了。 沈姝颜到了木桌前,垂眸盯着杯中漂浮的花瓣。 她心思有些重,见林珩止从舱内出来,帘子被合拢,耳边风声阵阵,她抿唇看着对面的长孙璟。 察觉到沈姝颜的眼神,长孙璟笑着问:“怎么了?” “旬阳王与靖王殿下如今走得很近。”沈姝颜内敛的将此事道出,林珩止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长孙璟是个聪明人,哪里不明白沈姝颜这话的含义,微一敛眉:“连你都发现了?” 沈姝颜执起茶杯,手指落在桌角,垂眸盯着指尖。 林珩止轻咳,长孙璟嘴角一动,差点将朝中要事吐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长孙璟瞧着沈姝颜身后漂亮的花灯,忽然好奇:“六姑娘眼下尚且未定亲?” 沈姝颜扯扯嘴角,与外男一道喝茶已是不合规矩,况且还是皇室子孙,长孙璟于沈珍珠又有着那层道不破的旖旎心思,沈姝颜实在是不想与他探讨这个问题。牙齿轻轻咬着茶杯外沿,刚一抬眸,便瞧见岸边的沈珍珠开口冲她摆手。 见状沈姝颜直起身子,礼貌的行了礼:“四姐姐来了,我该走了。” “三皇子、林公子,告辞。” 沈姝颜将面纱系好,转身出了甲板。 两道如火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她,沈姝颜刚上岸,感觉背上一阵灼烧,忍住回头的冲动,拉住沈珍珠快步离开。 林珩止轻笑,对上长孙璟忽然看过来的眼神。 长孙璟略一挑眉道:“文昭,瞧你这样子……” “实不相瞒,三皇子,你与六姑娘并不合适。”林珩止握着茶杯,一脸坦然。 “为何?” 林珩止手指一顿,抬眸瞧着他:“各个方面,你明知道的,你这样只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长孙璟眼中带着寒气,不可否认,林珩止这话是对的。 如今几位皇子争夺太子之位如火如荼,就连一向万事不放在眼里的皇后都开始为他与宁贵妃出谋划策,虽说他是贵妃之子,可到底前头还有一个缠绵病榻的二皇子,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五皇子长孙灏与七皇子长孙曜。 他知道的,这条路很难走,甚至是荆棘丛生。 这个时候一旦对谁露出好感,给那人带来的,便只有绵绵不断的灾难。 而他眼下,还没有能够保护那个人的滔天权力。 长孙璟心有不甘,可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眸光复杂的感慨一句:“文昭,你如今与往常不大相同了。” 说的是什么,林珩止心知肚明,可他偏生装不懂,笑着回应:“人都是会变的,但我林府满门忠心耿耿,只此一点永不变。” 长孙璟眼眸轻闪,他握住林珩止肩膀重重按了几下。 林君苛站在岸边唤林珩止的名字,他与长孙璟告别后离开了画舫。 坐上马车,程烨看着他:“瞧三皇子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无事。”林珩止偏偏头,对着车夫道:“原路返回。” “为什么不走豫通街那边,不是更近一些吗。”林君苛不解反问。 林珩止没说话,只挑起帘子看着外头。 程烨对着林君苛摇摇头,车厢内一阵安静。 到了沈府门口,林珩止盯着门梁上那两只明亮的灯笼,指尖轻轻攥住手心那枚已经被汗水打湿的草编蛐蛐,他压制住心里头那些奇怪的情绪,放下了帘子。 沈姝颜站在窗口,手里拿着小水壶给这株越桃树苗浇水,她神思有些恍惚,栗枝刚绕过屏风就赶紧走过来将她手中的小水壶夺走。 轻呼道:“姑娘,水都漫出来了,花都被淹死了。” 回过神来的沈姝颜手忙脚乱的后退一步,喘口气看着栗枝在一边收拾,她折回床榻边坐下。 “栗枝,你说三皇子怎的还不娶亲?”沈姝颜莫名其妙一个问题让栗枝频频回头。 收拾干净桌面的水,栗枝有些无奈:“姑娘这话是何意?” 沈姝颜摇头,她倒是在想着三月底的长孙璟选妃大典,想起今日忽上心头的念头,轻轻叹口气。 她盯着栗枝的背影,却又是满脑子的官司,实在是想不明白上辈子与自己没有瓜葛的长孙璟,会在今生对她这般殷切,脑海中窜出那个念头,沈姝颜闭了闭眼。 沈家姑娘论容貌她比不上沈今朝,论身份她比不上沈珍珠,长孙璟贵为皇子。 怎会看上她。 思绪尚且还未抽回,门外有人叩响门。 栗枝转身出去将门打开,瞧见是石城,偏过脑袋道:“姑娘。” 沈姝颜起身,绕过屏风看见他,“怎么了?” “六姑娘。”石城行了礼,“老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她心中略带疑惑,但还是没敢耽搁,到了书房门外,石城敲开门她直接快步入了屋子。 对上沈祁坚挺的身形,沈姝颜行礼:“父亲。” “你来了。”沈祁转过身,将手里的书册合上,微微拧眉:“前些天我听徐将军说起陇县一带的事情,说那边这半年来干旱少雨,今年怕是不好过,这事儿你可知?” “陇县一带?”沈姝颜敛起眉,坐在椅子上摸着杯子:“可是川安陇县?” 沈祁抬眸看她,见她动了动身子有些坐不住,“正是,如何?” 沈姝颜喉头动了几下:“或许……川安当真是要出乱子了……” “这是何意?” “因着许久未曾降雨,今年的收成极其差,再加上当地官员克扣百姓,一层一层官官相护,导致川安民怨载道,百姓饥荒严重,以至于到最后引起民愤发生暴动。”沈姝颜紧紧捏着帕子,她说话声音低沉克制,低垂的眼皮忽而抬起:“父亲,就是这次的事情,长孙灏与旬阳王会先一步赢得皇上的信任,您……” 沈祁神色沉重,抬手挡住她的话:“莫慌,让我想想,我想想……” 书房里一阵安静,沈祁额角轻跳,他为人板正,朝中为官数十载从未与人红过眼,许多人都言论他是位好官。眼下一听沈姝颜这话,沈祁想起他父亲还未上任渔州那年发生的事情,百姓一年到头只为这收庄稼的时候,要养活家里的老老小小,还要向上上头缴纳粮食。 可那年天不降雨,又被地主欺压,多少人被活生生饿死。 直到现在想起,都是令人后背生凉的一幕。 看见他为难的模样,沈姝颜顾不上别的了,开口:“父亲,您过几日亲自去禀告皇上,便说陇县一位远房亲戚送来信函,说起陇县之事,您怕此事愈发严重,前去与陛下商议,希望能派遣朝中要臣前去陇县一带暗访。再给徐将军写上一封信,叫他等您禀告完后,再找时间将此事重述。” 沈祁眼光灼灼盯着她,皱眉道:“若是陛下问起何人前去合适呢?” “朝中大臣自然是工部尚书最为合适,若说有人怕林尚书徇私枉法,便可再加派一位皇子前去,皇上无嫡子,便应派长子前去,二皇子身子抱恙,不易于长途跋涉,三皇子最为合适。”沈姝颜小心谨慎的喘气,手心里已经沁出汗来,她紧紧攥着手帕定定看着沈祁。 下一刻,沈祁略微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全。” 沈姝颜悄悄松了口气,只要赶在长孙灏之前让这事情落在长孙璟肩上,那么解决后面所有的事情便都会容易得多。况且此事才刚刚开始发生,只要在发生之前解决干净,将民心安抚,那么这暴动便也不会发生。 沈祁瞧着她小心谨慎的模样,连说话都要提着口气,顿时欣慰笑开:“你若是少年郎,只怕比你二哥哥还要有远大前程。” 见他全然相信,沈姝颜抿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耳朵:三公子采访一下,请问击退情敌的最好办法是? 林珩止神秘一笑:自然是……说出实话让他心存自知之明。 每次都忍不住自己想爆更的手,然后才发现我还没V,已经在码V章了,收藏下专栏吧~ 强势卖萌.jpg 第27章 学堂里的教课本就枯燥乏味,沈姝颜虽是不喜欢,但表现也说得过去。 眼看着一月时间马上过去,她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这些天与林珩止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天的都得小心着他会不会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如今再有三日,终于可以离开西厢苑。 瞧着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林珩止心头更是烦闷。 这些日子已是给他无数次的机会,可回回不是沈姝颜躲得远远的,就是身边跟着林君苛和沈珍珠那两个看不懂人眼色的,好些想问的话都问不出口。 上回花灯节画舫上,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沈姝颜小小一个庶女,怎么会道出与他同样的疑问来。 正想着,林君苛忽然转过来对沈姝颜道:“姝颜姐姐,过几日严华寺举行庙会,你们去吗?” “去啊。”沈珍珠听了一耳朵,放下笔笑道:“我们每年都去,你们也去?” “一起啊。”林君苛高兴坏了,她整个人转过来,“之前我跟二姐姐还能说说话,后来二姐姐出嫁以后每年去我都觉得特别没意思。” 沈姝颜抿唇,瞧见她不对劲的脸色,沈珍珠沉吟片刻拉过林君苛低声询问:“你三哥哥也去吗?” “去的。”林君苛瘪瘪嘴,“回回就数他难搞,冷着脸跟个铁块似的。” 回府的路上,沈珍珠握着沈姝颜的手道:“你与林家三公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怎么了?”沈姝颜偏头看她。 “就觉得怪怪的,感觉他在找机会凑近你,你倒是一见面就躲得远远的。” 沈姝颜轻笑:“男女有别,四姐姐,况且我这样的身份,与林公子太过密切实属不妥。” 沈珍珠一想也是,转过身子轻叹道:“说起来,我比你年长一岁,可我却始终觉得,你比我想的多,心思也比我细腻,日后若是嫁了人,想必也不会吃亏。诶,六妹妹,你喜欢哪种公子啊?” “我?”她思绪跳脱,沈姝颜难得回应,看着车厢内随着马儿前进不停晃动的挂饰,忽然笑开:“我喜欢从一而终的,干净的,不期望他能有多高的成就,哪怕他是贫寒子弟,只要一心一意待我,我也愿意。” 沈姝颜嘴角边慢慢翘起,她神色有些恍惚,继而落寞下:“只是……” 见她半晌未再开口说话,沈珍珠急着追问:“只是什么?” 沈姝颜摇摇头:“只是这世间哪有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的人啊。” 就像林珩止与她,心心念念以嘉和郡主的身份嫁入林府,可到底是生生将自己与林珩止逼进死巷子里,他们从未相爱过,更遑论相守白头,反倒是最后的同死与共在眼下叫她觉得,竟已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沈姝颜没再说话,撩开帘子朝外看。 - 三月十九,于大夫人头一日便与几个孩子说清楚明日前去严华寺留宿吃斋三日的事情。 这是沈府多年来的习惯,沈姝颜明白,可一想到好不容易远离了的人今日又要见面,她就忍不住心烦意乱。 严华寺距离京城有些远,马车晃晃悠悠两顿饭的时间才到。 沈珍珠被晃的有些想吐,按着太阳穴靠在沈姝颜的身上叽叽咕咕哼着难受,沈姝颜也有点烦,唇角紧绷着压制住胸口的那股子闷涩。 马车停稳,沈姝颜还没反应过来,沈珍珠率先一步下马车扶着寺庙旁的一棵树开始狂吐不止。 一同前来的沈睿皱眉,快步走过去拿着帕子:“让你今早别吃东西,几年的教训都不晓得改一改。” 沈姝颜扶着沈珍珠的胳膊,轻声道:“我带四姐姐去后院歇会儿吧。” 沈睿点头,抬手将帕子覆在指尖狠狠捏了一把沈珍珠的嘴,疼得她大叫,抬脚踹过去沈睿几步躲开,回头还同她做了一个鬼脸。沈珍珠气急,捂着嘴巴从角门入了禅房,沈姝颜将榻边早已备好的禅服往一旁挪开,沈珍珠喘着气坐下。 “喝点水吧。”沈姝颜将瓷碗递给她,看着她苍白的脸,眼中一阵怜惜。 沈珍珠捏捏她的脸,轻叹:“还是你待我好,沈睿那个小王八蛋,比我就晚出生一炷香的功夫,整日像二哥哥一样在我跟前唠叨,烦都烦死了。” “五哥不也是关心你。”沈姝颜坐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 “我瞧他待你比待我还好,见天的跟我作对,小王八蛋。” 门被敲响,沈姝颜起身快步走过去,见栗枝与碧玉站在门外,她笑了笑:“怎么了?” “夫人叫姑娘们去用饭,说晚了就没饭了。” 沈姝颜回头看了一眼,沈珍珠正好喝完水起身,四人一道离开禅房。 途中经过两间门敞开的禅房,沈姝颜多看了两眼,发现里头坐着两个熟悉的人。 她轻轻碰了碰沈珍珠:“四姐姐,你瞧。” 沈珍珠看过去,微微拧眉道:“她怎么在这儿,真是讨厌。” 约莫是她们两人的视线太过直接,禅房里换好禅服的女子悠悠看过来,她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笑,起身走到门口:“四姑娘,六姑娘,好巧啊。” 江亭面色柔顺,可眼里的神情沈姝颜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抿着唇角没吭声。 “是好巧。”沈珍珠哼笑一声,拉着沈姝颜离开。 走到一半,沈姝颜没忍住回头,江亭还站在门槛处,她眼里带着阴毒,沈姝颜后背生凉,收回视线。 用过饭后,沈姝颜拿着还未吃完的一颗馒头,站在台阶口嚼着,脑子里回想着上一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思来想去似乎没什么。身边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人,沈姝颜回神看过去,吓得连连后退,嘴里未咽下的那口馒头被噎住。 卡着喉咙,她脸色骤然变青,林珩止淡淡扫向她,四处看过后将人转过身子,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猛地拍向她后背。 沈姝颜咳嗽一声,终于缓了过来。 她咬着牙不想回头,真是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注: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出自出自汉代卓文君的《白头吟》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出自出自两汉苏武的《留别妻》 ps:《留别妻》我最喜欢的一首诗,最喜欢的就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啊啊啊疯狂土拨鼠叫,这种感情有木有啊!!! 注解如上~ —————— 第28章 林珩止立在她身后,看着她因为尴尬而逐渐变红的耳尖,轻笑一声。 “以后吃东西小心点。”林珩止语气中带着笑意,沈姝颜以为他就要走时,对方缓声道:“毕竟不会再有人像我这么好心。” 沈姝颜捏紧手里的馒头,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他:“三公子,你……” 看着他略一挑眉,沈姝颜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散了些,抿着唇后退一步:“请你适可而止!” 林珩止浅笑,余光中瞧见寻出来的沈睿,视线看过去,扬扬下巴道:“回去吧,晚上别睡得太沉,小心些。” 沈睿朝着他们走过来,沈姝颜匆匆应声离开。 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大,沈姝颜只用了白米粥配小菜,吃了七分饱,沈珍珠刚用过饭后便嚷嚷着想回去休息,于大夫人想起她今日下马车时吐的厉害,便允了。 沈姝颜陪着她回了禅房,看着她睡下以后才关上门准备去走一走消食。 还未走到几步,沈姝颜便瞧见了今日午间看见却没来得及打招呼的楚鸢。 沈姝颜脚步微顿,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她的侧脸。不可置否这人长得很美,不似沈今朝那般十足的明艳美,反倒是有一种柔和的美感,可沈姝颜知道,这人才不会像是看起来这么简单。 不似她的背影温软,这人生来心肠就是狠的。 楚鸢也看见了她,笑着过来与她打招呼:“六姑娘。” “楚姑娘。”沈姝颜回以一笑。 “今日见面时我没能来得及上前打招呼,六姑娘可别怪罪我。”楚鸢说话轻轻柔柔,看起来就是一个教养极好的闺阁女子。 看着她干净明媚的笑容,沈姝颜甚至无法将她与上一世那个日日给长孙璟在吃食中下□□的楚侧妃相提并论,想起那日在酒楼下瞧见的一幕,忽然计上心头。 “怎会。”沈姝颜与她并肩而立,转过身子看着石栏外的夜景,笑着道:“楚姑娘这是第一次见我吧?” “是。” 沈姝颜眼睛微微眯起,“上回我在酒楼下见过楚姑娘,当时你正在与二楼的一位公子说着话,因着步履匆忙,倒没能下马车与楚姑娘打声招呼。” “酒楼?”楚鸢唇畔的笑意微微一僵, 抿唇道:“我竟是不知六姑娘还曾经见过我。” “是呀。”沈姝颜偏过脸对着她甜甜微笑,抬手将她禅服上明显的白色线头轻轻拨开,轻笑:“那日那位公子穿着宝蓝色长袍,我很少与家中长辈出席宴会,倒是未曾见过那位公子,只觉得眼熟的紧,隔得有些远了,感觉神思许家的那位公子呢。” 楚鸢脸色愈发僵硬,她干笑一声:“哪有什么宝蓝色衣衫公子,许家公子怎么会与我有瓜葛,定是六妹妹看错了。” 说完稍微一回头,看着台阶旁快要走近的人影道:“天色晚了,六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打坐,若是睡不好,只怕是累得很。” 沈姝颜看着她慌乱的脚步,微微一笑。 她当初并不确定的事情眼下终于得到了答案,哪里是看到许家公子,她当时只瞧见一截衣袖,甚至连一个侧脸都没能看清。只是那天过后回想起楚鸢当初为长孙灏做的事情,可想过许多之后察觉到,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楚鸢与长孙灏都从来没有过感情上的纠葛,甚至关系也不过尔尔。 那么就是说,当初指使楚鸢在长孙璟饭食中下毒之人,或许另有他人。 除掉最强大的对手长孙璟能对谁有好处,只有长孙灏,他的妻子是许家长女,只要长孙灏登基,许家便能更上一层楼,而楚鸢的父亲更是许父一手提拔起来的能将,这事情必定跟许家脱不了干系。再转念一想,许照匀与楚鸢青梅竹马,若是说楚鸢爱慕许照匀呢,那个男人……除了许照匀,沈姝颜再也想不出其它人。 这么一来,当初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便顺畅了。 楚鸢与许照匀,必定有隐情。 沈姝颜收回视线,侧眸看过去,一身白衣的林珩止从黑暗中走出来。 看着她皱眉道:“你与楚鸢很熟?” “不熟。”沈姝颜浑身僵硬,看他脸色不虞,又解释了一句道:“方才碰见了,打个招呼罢了。” “不要打她的主意,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危险。”林珩止好心提醒。 沈姝颜瘪瘪嘴,她自然知道,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今夜不与楚鸢这样聊几句套了一番话,只怕是她担心的又要如数发生。 “听见了没有。”林珩止见她不吭声,皱了皱眉头。 沈姝颜点头,“我知道了。” 只觉得自从那次桃园再见面后,林珩止就变得愈发不对劲,这几日更加明显,多看他一眼沉默着回房。 她刚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就听见门被人推开,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林君苛抱着衣裳鬼鬼祟祟窜了进来,瞧见沈姝颜正呆呆看着自己,林君苛讪讪一笑:“那边房间就我一人,我想过来跟你们睡。” “可……这也睡不下呀。”沈姝颜看了一眼那张被沈珍珠占了大半的床榻,余光看见林君苛有些拘束的神情,她将寝衣带子系好,笑着道:“好啦,你在这儿睡吧,我去那边睡。” “啊……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去算了。” 说完林君苛就要开门,沈姝颜上前拉住她:“害怕就直说嘛,还扭扭捏捏的,你就在这儿睡吧,反正又不远,我过去。” 她拿了明日一早要穿的衣裳,跟林君苛交代了几句,去了林君苛的禅房。 走进去将门窗检查一遍后,沈姝颜忽然想到林珩止今日的那番话,抿唇将屋子里的灯灭了,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出去。 夜半的蝈蝈叫的人心烦意乱,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沈姝颜的禅房,将门打开,前头那个将火折子大力丢了进去。 没多时,整个院子只听小和尚的尖叫:“走水啦——” 作者有话要说:碧玉第一次出场在十二章,你们都是金鱼记忆吗?她是珍珠小姐姐的贴身丫鬟~ 第29章 沈珍珠被林君苛摇晃着醒来,她迷瞪着眼睛看着窗户外泛着红光的景象,皱眉问:“六妹妹呢?” 林君苛打了一个呵欠,“姝颜姐姐去我屋里睡了。” 拉着她的胳膊起来,两人裹上禅服正往出走,走到门口拉了好几下木门都拉不开。 沈珍珠眉心皱的愈发厉害,走到一边戳破窗户上的纸,看见外头匆匆赶来的沈睿,急声道:“睿儿,快把门给我打开。” 闻声看过来的沈睿快步走过来,将门刚打开,两人便闻到一阵呛鼻的烟味。 沈睿看见她们两人连声咳嗽,将脑袋探进房间里看了一圈问:“六妹妹呢?” 沈珍珠一只脚刚踏出去,晕乎乎的脑子清明了几分:“着火的是哪间屋子?” “喏,就不远那间,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 林君苛站在院子里顺着火光看过去,顿时脸色泛白,大惊失色道:“天哪,那是我的屋子,姝颜姐姐……姝颜姐姐还在里头。” 那屋子是一间独立的屋子,眼看着都已经烧的不成样子,摇摇欲坠只恐怕下一刻就要坍塌。 刚应声赶来的林珩止瞧见林君苛安然无恙的就在自己眼前,才堪堪松了一口气,便听见她的这句话。 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沉着声音问:“你说谁在那里面?” “姝颜姐姐……今夜我与姝颜姐姐换了房间睡,谁知道会发生这场大火。”林君苛泪眼朦胧,一贯大大咧咧的她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握住林珩止的手道:“三哥哥,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姝颜姐姐……” 正是说话的这段时间,一圈子女眷都已经应声赶来,于大夫人扶着柱子,一时也有些恍惚。 想到离开时沈祁交代她要好生看顾着沈姝颜的话,眼下竟是生出几分无措慌乱来,看着那间屋周围已经开始灭火的三两和尚,于大夫人却发现那火势越来越大。 江亭与楚鸢站在于大夫人身后,楚鸢神情冷漠,倒是江亭满脸的幸灾乐祸,眼里都带着忍不住的笑意。 沈睿松开沈珍珠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急得团团转。 刚一回头,瞧见林珩止快步走到墙角,将披在身上的外衫褪下扔进水缸里,打湿以后直接裹在身上,沈睿学着他的方法做了一遍,两人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跑。 于大夫人眼前发晕,崩溃的尖叫一声:“睿儿,你做什么去!” 沈睿来不及回头,她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句“六妹妹还在里头”,脑子一道白光,她双腿发软。 林珩止回头,趁他还未进去一把将人拦住,大手将沈睿身上的湿衣裳剥下来叠加穿在身上,略一沉吟:“你在外头等着。” “不行,你进去有危险。”沈睿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拽着他的衣袖急得直跺脚。 “赶紧放手!”林珩止脸上泛起一层薄怒,手指拨他的手:“眼下你多拦我一刻,沈姝颜就要多难受一刻,沈睿,赶紧松手。” 楚鸢看着沈睿不放手,两人在原地纠缠不清,她嘴角闪过讥讽。 继续拉扯吧,这么大的火,屋子里的人只恐怕早已晕厥过去,等你们再多耗上一刻,不说化为灰烬,死无全尸也是必然。 迟来一步的韩氏瞧见林珩止的举动,揪着帕子眼角泛泪:“止儿……你做什么,你快点回来。” 林珩止被沈睿扰的烦不胜烦,一想到大火里头的沈姝颜正在备受煎熬他就莫名红了眼睛,将沈睿一把甩开,在所有人或惊或慌的目光中,林珩止抬步朝屋子里冲去,脚刚踏上台阶,身后传来沈姝颜的声音。 “林珩止!”少女的嗓音悦耳,林珩止顿了步子回头,见她好端端的站在不远处皱眉看着自己,林珩止手指一松,身上的湿衣裳尽数滑落,沈睿急急忙忙冲上去将他拉到院子里来。 刚离开台阶,房子轰然倒塌。 到底是女眷居住的禅房,守门的小和尚又少,只能靠着几个人挣扎,且发现走水时,火势已然变大,对于常年不发生这种事情女眷禅房来说,没有伤到人已实属万幸。 沈姝颜眼神微妙,心里那道密不透风的墙仿佛裂了一道口子,盯着林珩止煞白的脸,她忽眨眨眼睛然笑了一下。 沈睿见她安然无恙,和沈珍珠一前一后快步迎上来上下打量,视线被隔断,沈姝颜收回目光,垂眸摇头:“我没事儿的。” 余光中扫过悄无声息离开的楚鸢,她望过去一眼,只见江亭尚且还立在原地,忿忿的瞪着她。 沈姝颜对着她露出一个阴寒的笑容,江亭打了个抖。 弄清楚了事情才知晓,原来沈姝颜夜里压根就没在这间屋子里休息,林君苛与沈珍珠睡下以后,她觉得一个人住也是害怕,便去了丫鬟们的禅房,与栗枝住在了一处。 于大夫人反复确认无事,才带着丫鬟离开。 夜里也不好处理这坍塌的废墟,只留了两个小和尚在此处稍作停留,其余人都回了房间,沈姝颜回禅房时正巧与林珩止沈睿顺路,她走在最边上安安静静,面庞低垂,看不清情绪。 林珩止侧眸看她一眼,少女脖颈修长,鼻梁精致挺巧,心中后怕的叹息。 沈睿也是一阵担惊受怕,对沈姝颜道:“六妹妹,你都不知道,方才可真是把我们吓坏了,我当真以为你就困在那屋子里头未出来。” 沈姝颜抿唇,抬眸看向一旁,沈睿对上她的眼问:“是不是吓坏了?” 她的视线越过沈睿的肩落在林珩止的脸上,眼里波光闪动,感应到的林珩止侧脸,与她怔怔对视。 沈姝颜摇头,轻声喃喃:“就是有点怕,没事的。” 林珩止眼神清亮,心思微动,抬手拍拍沈睿的肩膀道:“我忘记拿衣服了。” “什么?”沈睿回头,瞧他一眼笑着摆手:“没事……”被他忽然看过来的眼神威慑到,继而改口:“那你们先回去,我去拿。” 月色下,林珩止长身玉立。 他微微拧着好看的眉,对上沈姝颜灼灼目光,林珩止心口涌起的那层异样情愫竟快要将他的冷静自持尽数淹没。 林珩止太奇怪了。 看着他,沈姝颜这样想。 她仰着头,逆着月光看向林珩止隐在黑暗中的脸,抿唇道:“林珩止……” 他喉结微动,忽而上前一步抬起手覆上她的眼,声音轻轻:“忘了今夜。” 天晓得他方才到底有多怕,怕她真的就此消失在那场大火中,怕自己再也看不见她像兔子一样躲着自己。 眼下看着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什么见鬼的克制,什么天下太平,林珩止竟生出只要她好,躲一辈子也无所谓的念头来。 盯着她水光潋滟的唇,林珩止欠身。 被拉长的两道身影渐渐重合,沈姝颜睫毛轻颤,林珩止屏住呼吸,含住了甜软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珩崽赛高!这么美好的一刻,这个美好的日子,求个作收预收吧! 终于亲了,两辈子第一次接吻,快点留评庆祝一下!!! 第30章 月底,天气终于开始渐渐转暖。 正午时分,沈姝颜坐在亭子里,单手支着下巴瞧着湖中的小鱼。 栗枝给她斟满茶,听见身边传来悠悠叹息,她侧眸看过去失笑道:“姑娘平日里素来畏寒,眼下渐渐开始热起来,该高兴才是,怎的倒是唉声叹气起来了。” 沈姝颜淡淡笑了声,摇头:“约莫着这几日季节转换,我有些不适应罢了。” 栗枝倒也没再多问。 捻了一把鱼料丢进去,沈姝颜怔忡的盯着争先恐后往她眼皮子下游来的鱼儿,回想起那夜大火后在禅房外发生的事情,一直到回府,沈姝颜都没能从那晚抽回思绪来。 抬手怔怔的将指尖落在唇上,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再加上她回过神来有意逃脱,并没有多长时间。可偏生就是短暂的接触,沈姝颜却有些恍如隔世。 她心心念念时,他选择漠视她的心意,可她已经决意远离时,这人又不断靠近。 他是不是……有些喜欢自己了? 呸! 当初同住屋檐下日日相见都没能让他移情别恋,况且眼下一月不过一两次的碰面,何来的脸面竟有如此羞耻的想法。 况且……沈姝颜吐出郁气,她心知肚明自己不配。 亭内起风,湖面泛起波纹,她睫毛轻颤。 沈姝颜想起前几日与沈祁商谈的事情,便打算起身去书房瞧一眼。 走到半路,遇上了散步的沈老太太与杨妈妈,沈姝颜停下步子,乖巧问安:“祖母安好。” 沈老太太面色不大舒坦,眼底也泛着青紫,她柔和一笑:“要去找你父亲吗?” “是。”沈姝颜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沈老太太跟前挡着风口,“有事情寻父亲一趟。” 看着她避开风都还不停咳嗽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祖母可寻郎中前来瞧过了?” “我这一把老骨头,不碍事。” 瞧着她满不在乎,沈姝颜嘴角动了动,只听杨妈妈安抚:“老太太这是旧疾了,六姑娘不必担心。” 沈老太太瞧着她的目光温润慈祥,栗枝低声轻唤她一声,沈姝颜回过神来,握了握沈老太太的手:“祖母,我先去一趟书房,明儿来给您请安。” “好,去吧。” 转身看着沈姝颜纤弱的身段慢慢消失在眼前,眼前似乎出现了另外一个背影在渐行渐远,沈老太太眼里闪着泪花。 “你瞧我。”沈老太太回过神来低笑,拿着帕子轻轻捻干净眼角的泪:“年纪大了,倒是愈发想起往日的光景了,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杨妈妈扶着她的手,缓缓往福寿堂而去。 沈祁已然将此事如数告知了徐将军,商量着明日再去禀明皇上。 得到他的话,沈姝颜心中多少放下心来。 离开时,沈祁将她叫住,笑着道:“明儿皇后娘娘在宫中宴请京中贵女,你也一道去吧。” “设宴做什么?”沈姝颜不解。 沈祁起身,笑着满面春风:“自然是为三皇子选妃了。” 瞧着他颇有深意的眼神,沈姝颜敛眉。 心里头有个念头正在逐渐长大,似乎就快要破土而出。 自打上回在严华寺发生了那件事情,于大夫人便对沈姝颜多上了几分心思。 毕竟眼下这人在沈祁那儿颇为说得上话,又在沈今朝出嫁后与沈珍珠兄妹三人关系甚好,时不时地想起这孩子的出身,于大夫人便也觉得她当真叫人怜惜。 次日一早于大夫人将备好的衣衫让云妈妈给她亲自送过来,沈姝颜抬手摸着昂贵的布料,轻叹道:“真好看。” 云妈妈站在一旁看着她笑:“大夫人说了,六姑娘穿这鹅黄色的衣裳就是好看,上头的花儿也是你喜欢的越桃花,待明日入宫,姑娘便穿上这件,定能叫人眼前一亮。” 沈姝颜心中有些疑虑,淡笑着也不接她的话,亲手将衣裳接过来,叫栗枝将云妈妈送了出去。 等栗枝回屋,只见沈姝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眼神飘忽。 她走过去轻声问:“姑娘是有烦心事吗?” 沈姝颜抬起一只手放在唇畔轻轻摩擦,皱眉道:“我近来时常有种错觉,好像他们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什么呀?”栗枝被她这话听的没头没尾,忍不住轻笑,“那您既然想知道,为何不直接去寻老太太。” 沈姝颜视线淡淡扫过她的脸,“我若是去问了,被我知道了,那还能称为是秘密吗?” 栗枝沉默不语。 - 清晨,沈姝颜想着事情,一夜都没睡好。 头昏脑涨眼睛都睁不开,被栗枝扶着坐起来穿好衣裳,她眯着眼睛看清镜子里的自己,轻呼一声:“天哪,我眼睛肿了。” 栗枝凑近一看,也是被吓到。 赶紧出门去唤了人去厨房拿了两枚刚出锅的鸡蛋,用手帕包裹好小心翼翼的给她敷着眼睛。 昨天的那个错觉叫沈姝颜想不明白。 分明一切如旧,所有的大事尽数发生,可怎么到她身上,林珩止不对劲不说,不仅多了块玉佩,连着长孙璟都有些奇怪。 她低垂着眉眼蔫答答的,沈珍珠凑在她身边碰碰她的手臂:“六妹妹,你瞧,那就是江家嫡女江幼瑶,她今日竟然也来了。” “我一个庶女都能来,怎的人家不能来呀。”沈姝颜心不在焉的回复。 “庶女怎么了?你眼下是沈家唯一的庶女,不也是独一无二的。”沈珍珠恨得掐她一把,眼见着她抖了一下肩膀直起身,才忿忿道:“那姑娘以前可追过二哥哥呢。” 沈姝颜侧眸看她,略一挑眉,满眼都是好奇。 可谁知沈珍珠只说了那句话便没下句了,沈姝颜轻轻扯着她的衣袖,低声难耐的道:“继续说呀?” “说什么?”沈珍珠愣神,“说完了呀,就是追过二哥哥,在她哥哥大婚那日,被二哥哥拒绝以后,就再没动静了。” 沈珍珠单手支着下巴,轻叹道:“真是辜负了人家的一厢感情。” 沈姝颜没追问,看向江幼瑶的侧脸,人如其名,又是江家唯一的嫡幼女,性子恬静温柔不说,在这京中更是颇为讨长辈喜欢。 与沈卿站在一处,也是金童玉女。 只是可惜,若两人当真结秦晋之好,大抵定能成桩美谈。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章想稍微解释一下,我怕有读者会说珩崽都已经亲了姝颜,为啥她还会这样想,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林珩止的爱,也知道林珩止不会爱她。 以后的感情线就不做解释了,我的确是有点怕你们多想,或者想茬,珩崽可是个纯情男呦~ —————————————— 第31章 正要收回视线,江幼瑶右手边的女子遥遥看过来,目光冷清,叫沈姝颜心头一动。 沈珍珠见她一直看向那边,也顺着看过去,解释道:“那位便是祖母娘家顾家的姑娘。” “顾家?”沈姝颜手指微顿,心生不解。 顾家本是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书香人家,沈老太太嫁入沈府时顾家风头正盛,后来似乎是沈媛去世以后,顾家渐渐少了消息,有人说是没落了,但沈姝颜知道绝不是这样。顾家老先生的门生满京城都是,这样的人家怎会没落。 沈老太太的妹妹当初死活要下嫁一位穷书生,谁知刚有孕两月,那穷书生便身患顽疾撒手人寰。而那胎双生子落地也只养活了一个,活的那个却终日缠绵病榻,身子娇弱的只能久卧于床。 沈珍珠低声道:“那位就是如今顾家唯一一个未出嫁的姑娘,顾文娴。” 对于顾家的事情,沈姝颜着实了解的不是太多,她本身就是个不喜多插手旁事的人,再加上沈老太太自从出了阁,似乎从未见她回过娘家,有人揪住这个话柄不放,说她当初与胞妹同样喜欢沈家老爷子,两姐妹关系并不亲近。 嫁给林珩止后,顾家那位老太太去世,她也只是上门去给烧了炷香,其他的顾家人,她压根未打过照面。 沈姝颜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反倒是顾文娴久久瞧着她紧绷的身形,眼神微暗,她抿紧了唇。 宴会散去,沈姝颜下意识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只见她与身旁的宁贵妃互换了眼神,沈姝颜明了,今日这批人里,没有皇后看的上眼的。她垂下眼睑抚着腰带上的玉佩,看着那明显缺了半块的痕迹,忍不住皱皱眉,不动声色的避开所有人的眼将玉佩摘下塞进了袖口里。 不知为何,她始终觉得这东西今日若是被看见,定是会惹出大乱子。 上回的庆功宴实属侥幸,如今想来,心头竟莫名发毛。 随着众人起身对诸位妃嫔行礼跪安,见人走远,沈姝颜才站起身。 挽着沈珍珠的手漫不经心的往御花园而去,还未走几步,只听楚鸢的声音悠悠传来:“六姑娘,好巧。” 沈姝颜应声顿住脚步,与沈珍珠一道望过去。 楚鸢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阴沉令沈珍珠不虞,“六妹妹,咱们走吧。”继而抬步快速离开了楚鸢身旁。 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楚鸢手指攥紧,上回她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个简单的,既然她知道自己与许照匀的关系,本来打算要趁着大火将她解决了,可谁知竟被她侥幸逃脱。 脸色铁青,楚鸢咬牙切齿。 林珩止随程烨慢慢行至她身后,冷不丁开口:“楚姑娘。” 这鬼魅般的动静令楚鸢一个哆嗦,面色上的阴狠还未收起,就已经转身看过去,只见林珩止眼神淡然,程烨唇畔勾着人畜无害的笑。 想起那事后这人的手段,楚鸢打了个寒颤:“三公子,程公子。” “你这样,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楚鸢抬眼,林珩止已是上前一步狠狠逼向她:“我说了,不要靠近沈姝颜,你是聋了还是贵人多忘事?” 他阴郁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楚鸢愣了一瞬后忽然牙关开始不停地上下碰撞发出声响。 满脑子都是那日离开严华寺时,她与江亭乘最后一辆马车,谁知走到半路马儿忽然受惊,车夫拉不住绳子,整辆马车往另一条路口狂奔而去。她与江亭在马车内失声尖叫,马儿没跑多远便无端停下,她鼓足勇气撩开了帘子探出头,林珩止手中捏着长剑,长身立于马车旁边。 眼前忽然出现剑锋,饶是她也被吓得脖子一缩,抬眼去看,林珩止遥遥看来的眸色中浑然一片杀气。 当时她只以为自己何处当真是招惹了这位爷,便缓声开口询问,谁料对方直接撂下一句“今后绕着点沈姝颜”,她心下大怒,可又不敢与林珩止硬碰硬。 荒郊野岭,若是传出去些什么,她实在没脸再活着。 林珩止的声音再次传于耳畔,楚鸢浑身轻颤,低咳一声道:“三公子这话……我确着实不明白。” “我以为你能跟着许照匀这么多年,大抵是个聪明人,可不曾想,你的脑子如此不灵光。”林珩止侧身负手,只一个余光便叫楚鸢不由自主吞下口水,他嗤笑道:“上一个敢忽视我警告的人,如今大抵已经入了土,你可要一试?” 楚鸢被吓得“砰”的一声跪在他脚边,咬着牙齿瑟瑟发抖:“我与许公子并无任何关系,三公子可莫要信口雌黄。” 见她虽害怕却仍旧挺直的腰板,林珩止眸色深处微动,正欲要开口,长孙灏爽朗的笑声传来:“这是发生了什么?竟有人能将林三公子惹恼,当真也是一门本事。” 楚鸢回头看他,堪堪松了口气。 林珩止收回手,对上长孙灏的视线隐隐带着不虞,却还是与程烨一道作揖行了礼:“靖王殿下。” “不知这楚家姑娘如何惹恼了林公子,我替她向你要一个面子如何。”长孙灏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嘴角带着笑意,可偏生语气强硬。 “既然殿下都这般说了,臣自然应允。”林珩止微微退后一步,扬唇道:“只是有一有二,第三次若是再犯,那可是菩萨都救不了你。” 话毕,林珩止略一抬手,与程烨转身离开。 长孙灏却在他身后忽然开口:“三公子,我府上前几日新送来了几坛子好酒,有时间可愿与本皇子切磋切磋酒量?” 脚底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声声响动,林珩止停步,回眸瞧这长孙灏微亮的眼睛,似笑非笑,“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臣从不饮酒。” 眼睁睁的看着他行礼告退,长孙灏发出沉重的喘气,他俊秀的面容泛着戾气,楚鸢瑟缩着跪在一旁不敢动弹。长孙灏盯着他们两的背影,轻缓片刻敛了面上的情绪,哪里是不喝酒,分明是不愿意去他府上喝酒罢了。 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楚鸢发顶上的小旋儿,缓声开口:“地上凉,起来吧。” 楚鸢颔首起身,拍干净衣角的灰,见长孙灏边转身边吩咐:“跟我过来。” 走的未有三两步,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楚鸢刚站稳,迎面而来的一耳光打的她彻底呆滞,捂着脸半晌嗫嗫嚅嚅道:“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霸气护妻!珩崽牛逼!! 等字数够就入V多更,你们会支持正版的吧?别看盗文哦,这是不好的习惯~ 第32章 “混账东西。”长孙灏克制隐忍,他压低声音来回踱步,“你知不知道眼下我正需要林珩止这么一个人,可你偏生与他对着来,这不就是将他往长孙璟手里推吗?” 楚鸢这人有胆子能在许照匀面前说几句,可在长孙灏跟前,她却是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长孙灏正暴脾气上头,她忍不住往后缩一步,“可林珩止眼下早就已经与三皇子站在一条阵线上了,他不会忽然倒戈的。” “闭嘴!” 长孙灏鼻息沉重,呼呼的喘了两口气。 这他如何不知,单看方才林珩止对他的态度他都已然知晓,可到底是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 抿唇抬眸,眼神冷漠:“如今已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楚鸢。” 楚鸢下意识看过去,只见长孙灏灼灼盯着自己,她心头一颤:“殿下,我……” 长孙灏抬手拦住她的话,上前一步,将手轻轻移开落在她的肩头上,指腹轻轻摩擦着,外人看来他的神情温柔,可楚鸢听着他的话却是如陷寒冰。 他说:“要么死要么嫁,楚鸢,本王的耐心你清楚。” 楚鸢连连摇头,眼眶骤然泛红,水光熠熠:“殿下,你不可以这样残忍,你分明知道,我与他情投意合,我怎么能嫁给别人。” “如何不能?”长孙灏目光倏地变冷,抽回手极快的后退一步:“你可别忘了,你楚氏一族的命还在本王手上,你父亲兄长要不要继续平步青云,就看你的了。” “殿下……殿下,不可以……” 长孙灏不再理会她的苦苦哀求,转身踱步离去,尚未走远的声音飘荡在她耳边:“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楚鸢踉跄着后退两步,坐在石子地上,她垂着脑袋看着裙摆,手指死死抠着地面上,指甲盖里陷入深深的泥垢,楚鸢闭了闭眼,她从未料想过终有一日,自己竟会成为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可她这样的身份…… 她什么身份,她哪有身份,不过是妄自尊大罢了。 走了没多远,程烨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只见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怎么了?” 程烨摇头:“楚鸢只怕是性命不保。” 林珩止瞧他一眼轻笑:“不会,长孙灏不会损失这颗棋子,最多……” “嗯?”程烨最厌恶他说话只说一半。 可见他又没了继续说的兴致,便只好不再追问。 想起今日这如数种种,程烨好奇的低声询问:“你怎的如此护着沈姝颜?你往日并非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啊。” 林珩止冷笑着睨他:“谁说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说完抿住薄唇,不可一世的快步离开他眼前,程烨怔忡的盯着他的背影,忽而低笑。 这人真是…… - 沈祁按沈姝颜那日交代的将这一切尽数都安排好,果不其然三皇子选妃后一日,他便从徐将军处得来消息,陛下已经应了他的提议,决定要长孙璟前去暗访一番再做决策。 只不过加派大臣林蓟前去的同时,还安排林珩止带了一队人马随长孙璟前往。 事情他听来有些蹊跷,可到底没再往出传,就连沈姝颜他都没有告知。 这消息到底是私下安排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只怕惹人非议,林珩止一没有考取功名,二没有官职加身,他再如何优秀,也只是尚书之子。此番陛下能派遣他前去,除却他亲自去找过陛下,沈祁想不到别的理由。 傍晚时分,沈祁看了一会儿书,沈姝颜站在外面敲开门。 沈祁起身绕过书案,瞧着她淡笑:“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沈姝颜今日来找他,的确是心中有事,昨日三皇子选妃过后,她心中便有一个疑影久久散不开。 福了福身子,两人坐在外厅椅子上,沈姝颜垂眸把玩着帕子,方才来时的路上便已经将要说的话都已经想好,可眼下再一看沈祁,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祁见她半晌不说话,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什么?” 眼下对于沈姝颜的那场梦,沈祁已经是打从骨子里头开始相信,况且之前每一次她来找自己,都是有关于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如今这般犹豫万分,怕不是又记起了什么。 沈姝颜闻言赶紧抬头,连连挥手道:“不是的父亲,没有想起什么,只是有件事情我不大明白。” “什么事情?你说说看。” 外头天色已晚,沈祁听她这么说多少松了口气,移开视线遥遥的看向半开着的门外。 沈姝颜搅着帕子,低声询问:“父亲,那块玉佩……到底是有什么缘故?” 刚刚放松下来的气息骤然紧张起来,沈祁笑开,嗓音略微提高一些:“瞧你这话说的,那块玉佩就只是你小姑母的遗物罢了,还能有什么缘故?” 沈祁眼神有些飘,身子挺直,单单只看了一眼,沈姝颜便知道他在说谎。 上辈子沈珍珠曾经告诉过自己,沈祁为人板正,从不信口开河,也不擅长说谎,小的时候沈祁与于大夫人发生争执,似乎两人提到了沈媛,沈祁嗓音变大矢口否认,脊背绷的又直又挺。后来她发现于大夫人与沈祁慢慢不再争吵,私下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于大夫人只告诉她,沈祁当时在说谎。 便是自那时起,虽说沈祁与于大夫人的感情慢慢淡了,却也是相敬如宾走到如今。 而沈姝颜,却深深的记得于大夫人当时说的那番话。 眼下看来,沈祁在撒谎。 沈姝颜心中憋着气,抿唇说出昨夜心里的一番质疑:“这块玉佩,可是还有一半?那一半在何处?既然是小姑母的遗物,她生前是陛下的元配,那另一半在陛下那儿?父亲……你为何不说实话。” 她越说越浑身滋出火气,这种被人刻意隐瞒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被自己的女儿如此质问,沈祁心头大怒,骤然起身,盯着她的眉眼斥责:“混账!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害!想说个事来着,我放了三个古言预收,不知道你们喜欢哪个,是王妃呢,还是长公主的,还是新放上的女将军枝枝那个。下本现言写完我会接着写古言,如果你们有喜欢的,可以选一个给我留一下评,如果没有……那就当我没说吧哈哈哈,如果没的话那我就下本古言开王妃了~ 第33章 被这痛心疾首的吼声瞬间拉回思绪,沈姝颜手指捏着椅子把手,浑身发着抖:“对不起,父亲,我……” “姝儿,你一向恬静乖巧,心思细腻,既知此事并非简单之事,又何必刨根问底。你只需好生成长,到了适当年岁嫁给家中安排的男子,如此不好吗?”沈祁眉心紧拧,眼眸之间带着浓重的复杂。 他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闪过,沈姝颜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父亲……” 刚开口,石城连门都未敲便立在门口,沈祁脸色不虞,沈姝颜看过去,只见石城轻喘着气,周正的一张脸上泛着惶恐与急促,他哑着嗓子道:“老爷,六姑娘……老太太怕是不行了。” “胡说!”沈祁一拍桌几,瞳孔骤缩。 石城别开眼,不去看沈祁泛红的双眼:“是福寿堂的杨妈妈叫人带的话,说是今早就不大对劲了,方才吐了血,神思都开始……” 话未说完,身旁一道风扬起,沈祁已是没了踪影。 沈姝颜也急忙带着栗枝快步随了过去,那块玉佩背后隐瞒的真相到底是搁置了,她一路上思绪有些杂,又加上夜色朦胧看不清楚路,沈姝颜接连扭了好几次脚。 栗枝扶着她的手,两人踉跄着加快脚步。 沈姝颜从来没有见过沈老太太如此灰白的脸色,从上一世的记忆里到这之前,她那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闪着炯炯的光。分明那种上下打探的目光叫她不适,可却又不得不多说,沈老太太亦是一位好祖母。 她记忆深处有过一次,尚且只有八岁的她在花园与栗枝捉迷藏,盛夏的天炎热无比,跑了没几步她便歪着脑袋晕了过去,待醒来,眼前只是一张苍老慈爱的脸。 她曾经怨过沈祁,怨过沈老太太。 可八岁那年过后她便不再有过这种心情,若不是沈老太太及时救下她,只怕那日晕在花丛中死去都无人知晓。她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分明带着爱意。 思及此,沈姝颜鼻子有些酸,脚步凌乱的站在床榻前。 沈老太太涣散的目光看见她来时顿了一瞬,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张脸,她笑着道:“媛儿……” 沈姝颜一愣,沈祁与于大夫人皆是愣怔。 沈祁闭了闭眼,隐忍着抬手将沈姝颜拉到自己身边。 “这些年来你是受苦了。”沈老太太握着她的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瞧着她精气神似乎开始渐渐衰退,沈姝颜眼眶里泛着点水光,“祖母,我是姝颜啊。” 沈老太太闻言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些,沈祁让他们一行人都撤出了房间,看了一眼于大夫人,后者轻声道:“已经派人快马去通知二叔了,估摸着怕是明日傍晚来了。” 沈祁叹息:“母亲眼下这状况,只怕是拖不到那时候了。” “你别担心,该备的我都备下了。”于大夫人出言安慰。 沈姝颜在屋子里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出来将沈祁换进去后,一个人木讷的站在长廊下出神。 栗枝跟过来,心有余悸的道:“姑娘,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别担心。”沈姝颜吸了一口气,她看着月光打在地上留下的影子,有些恍惚:“栗枝,今是何日?” “三月二十九。”栗枝皱着眉头,面泛担忧。 沈姝颜没再说什么,回过头去时,只见沈祁已经出了门,她遥遥看去的视线太过直接,沈祁偏过脑袋看过来,眼中悲痛万分,一只手扶着门框都在隐隐发抖。 紧紧盯了她一会,哑着嗓音开口:“准备后事吧。” 于大夫人下意识低下头去,颗颗泪珠砸下。 自那时与沈祁开诚布公谈了一次以后,她与沈老太太待在一处的时间都已超过与沈祁。 沈府门口的大红灯笼被撤下,第一时间挂上了白色灯笼,四处罩着白色绸缎,沈姝颜漫无目的的回了青岚阁,换上素净的长裙,头上粉色绢花也已换上白花。 栗枝转身出门去给她拿了一些吃食进来,嘀嘀咕咕:“姑娘多少用一些吧,待会儿可还要去守灵呢。” 沈姝颜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有些悲从中来。 原本沈老太太并不是眼下过世的,上一世林家被抄家沈老太太尚且还未离去,如今只因她重生一世,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开始改变。沈老太太的命终、长孙璟无端的好感、沈珍珠与程烨莫名的婚事,这一桩一件都叫她承受不住。 而如今沈老太太的过世,宛如是在提醒她。 她自以为为时尚早,实则命运早已在冥冥之中被迫延续了上一世的轨迹。 用帕子轻轻捻干净眼角的泪,轻声道:“吃不下。” 栗枝握着瓷碗边缘的手顿在空中,她叹息道:“姑娘,多少还是用一些吧,不然待会儿受不住。” 她只用了小半碗粥便吃不下了,漱了口起身,等到福寿堂停灵前厅时,闻声而来的人已是满了小院子。沈姝颜只看了一眼,瞧见沈祁与于大夫人跪在炭火盆前烧着纸钱。 沈姝颜脚步微顿,转身出了院子。 她没让人跟着,独自一人从小路绕到花园边,站在湖边的岸上。 林珩止闻声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他身旁的程烨只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留他在原地。 慢步行至她身旁,林珩止缓声开口:“在这里做什么?” 他来时沈姝颜便已知晓,倒没被吓到,只回头淡淡看他一眼:“那边人有些多,有点闷,我站会儿回去。” 见她丝毫没有从前那般躲闪避嫌的意思,林珩止稍稍放下心来,侧眸看着她晦涩的眼,出言安慰:“沈老太太寿终正寝,你……节哀顺变。” 这句话多少还是触动了沈姝颜的心,她唇畔微微翘起一些弧度,道了谢。 过后,两人久久站在岸边不出声,直到夜里起风,沈姝颜喘口气道:“走吧。” 林珩止看着她萧条落寞的背影,竟无端生出恻隐之心,扬声道:“沈姝颜。” 她回头,明亮干净的眸子看过来。 林珩止笑了笑:“你别太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林珩止:我不能给你拥抱,只能让你别太难过。 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求个作收吧~ 第34章 他在这时候对自己露出笑来,沈姝颜心里却没有半分开心,甚至隐隐感到可悲,点点头:“多谢。” “我要去陇县了。”林珩止没再犹豫,快步上前站在她面前。 沈姝颜眉眼微怔,她拧了拧眉:“你去做什么?” “陛下派我带了一队人马前去协助三皇子。” 一阵风掀起,吹落的桃花瓣纷纷扬扬飘过来,从沈姝颜眼前吹过,她回神轻笑一声:“你自小能文善武,此番前去困难重重,待你回京……”陛下便会破例提携你,官职加身,更上一层楼。 后头的话沈姝颜没说出来,她低垂下眉眼,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便会更远。 也好,也好。 嘴角微动,沈姝颜看着林珩止几乎快要忍不住那个不吐为快的疑问。 那夜的那个吻,叫她这么长时间来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也想再涉险求问,林珩止是不是已经开始有些喜欢自己了。 可转念思及他当初看向自己时寡淡的眼,心下嘲讽,只是一个吻而已,说到底还是叫自己占了便宜。 次日吊唁期间,沈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的同时,也传来了个惊天的消息。 沈姝颜看着静静与自己对视的长孙璟,想起今晨沈祁对她说的话。陛下思量再三,决定应长孙灏母妃的提议,将楚鸢赐给长孙璟为妃。 她眉心微动,侧身对沈祁道:“父亲,我出去片刻。” 她出门前侧着脸看了眼长孙璟,他微微一愣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外院的一座假山后,沈姝颜停下步子皱眉等着他,长孙璟刚走过来,她便委婉的开口:“听说皇上给三皇子赐婚了?” 长孙璟挑眉,没想过沈姝颜会在意自己的事情。 “是,父皇昨夜传人来问过我,说安排在我从陇县回来后。” 沈姝颜屏气,咬咬牙:“三皇子,我这么说来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是作为曾经同在韩老先生私塾上过学,我只想建议你不要娶她,她会带来一些……一些不好的事情。” 说她多管闲事也好,无趣也罢,在沈姝颜还没有找到更好地解决楚鸢这件事的办法前,似乎惟有直截了当的告诉长孙璟,劝告他不要娶楚鸢这样来得更快一些。 看着眼神认真的她抿着唇角,长孙璟忽然就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怎么?不让我娶别人难不成是想嫁给我?” 沈姝颜没想到这话竟会被他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俏脸大红,后退一步结结巴巴:“没……没有的事,三皇子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沈姝颜恍惚抬头,他目光柔软又坚定,那个不可说的秘密仿佛已经被她识破,而当初那些矢口否认的念头眼下已经昭然若揭。 长孙璟,他没有开玩笑,是真真切切的在喜欢着自己。 瞧她懵懂神色间带着无措,长孙璟有些心疼,半打趣道:“哎,同你玩笑话罢了,怎么还当真了呢。” 沈姝颜无力地扬了扬唇,没再说什么。 “你们几时离京?”沈姝颜问他。 “怎么?”长孙璟轻笑,“还没走呢就已经舍不得我了?” 沈姝颜翻了个白眼,转身直接离开,瞧着她气急败坏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长孙璟无端失笑,这样有趣的人…… 只可惜与他无缘。 想起那日在画舫上林珩止说的话,事后他曾留意过林珩止。 他是正人君子,不是奸佞小人,好友在意的,叫他如何染指。 眼神定定落在沈姝颜的肩头,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转身离开。 - 一晃四月底,天逐渐热起来。 长孙璟与林珩止离京已有一月,待他们去后调查一番才知,陇县一带官风极差,官官相护已成恶习,地头蛇常欺弱夺女,消息一经实证传回陛下耳中,当日上朝龙颜大怒,下令当即抓捕严惩不贷。 消息传来那天,沈姝颜正在沈珍珠屋里绣花,她手里捏着针,听完栗枝一字不差的复述石城带来的话,心头轻颤。 沈珍珠一针扎在食指指腹,轻呼一声,将手指塞进嘴里含糊道:“这有什么,咱们上京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不碍事,但凡是个小地方,你去瞧瞧哪里不是这样的。纵然如今处理好了一个陇县,可还有三个五个在后头等着。” 沈姝颜紧紧捏着针尾,眼神清亮:“是,所以陛下这是在杀鸡儆猴。” 瞧沈珍珠不解的目光看过来,她低声解释:“这事情只要查处,给予严厉惩罚,你觉得谁人会胆子大的在太岁头上动土。若是陛下再发布一条明令,百姓检举官员,只要是核查属实,那便给百姓奖励,你觉得如此,谁人敢?” 沈珍珠收回视线,嘀咕:“怎的感觉你越发像二哥哥了。” 前些日子沈卿中榜,此番已经去了庶常馆学习,就等三年后分配官职。 这倒是近来仅有的好事。 从菡笙居回去正是晌午,沈姝颜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外头的天。 许久未有动静的栗枝快步赶进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姑娘,那头有动静了。” “当真?”沈姝颜立马直起身子。 前些天她让栗枝花了些私房钱给院子里的两名壮丁,安排他们去盯着楚鸢与许照匀两人,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来了消息。 沈姝颜起身将衣裳穿好,坐在长廊下的木台子上,沉声道:“你是在何处遇上他们的?” “水仙阁。” 栗枝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姝颜,水仙阁这地方……不是上京城中有名的青楼吗。 沈姝颜没理会她的疑问,又接着问了几句,站起来转身进了屋子。 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见栗枝进来,沈姝颜道:“咱们得去一趟。” “去哪?” 沈姝颜看她,似笑非笑:“自然……是去水仙阁了。” 半个时辰后,沈姝颜摸着身上的宝蓝色直缀长袍衣料,笑吟吟的带着一身书生装扮的栗枝入了水仙阁。 两人直接上了二楼,挨个挨个排查,终于在拐角口那扇门外听见了楚鸢的声音,沈姝颜顿住脚步,拉着栗枝闪到栏杆处。这里不近不远,正好能够听的见屋里的对话,也不会被人发现。 栗枝垂着脑袋四处打量,沈姝颜细细听着屋里的声音。 “你最近为何一直躲着我,难不成是真的不要我了?”楚鸢哭诉声越来越大,沈姝颜眉头轻跳。 沉默半晌,屋子里又传来许照匀的声音:“自然不是,只是你马上就要入三皇子府,与我接触过于密切旁人会说闲话的。” 屋子里,楚鸢看清他眼底的烦躁,倏然起身。 “闲话?”楚鸢发作起来,凳子倒在地上发出闷响声,“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了,眼下你却与我说接触过于密切这番话来,许照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楚鸢双眼通红,许照匀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许照匀:我是个男人,只不过对你不男人QAQ 每次看到雷和营养液我都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之前写的时候从来不敢想有这么一天,你们简直都是我的天使,这本书收获的太多了,真的。求个作收吧,爱你们~~ —————— 第35章 拉了一把她的手,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出言安慰:“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他对楚鸢本就没有几分情意,不过是看在自小一起长大,她又对自己心生爱慕,没了法子才要了她的身子吊着她,长孙灏将她用做棋子他也是知情的,一想到这些天被她缠着连个女人也找不了就心烦,便索性同意了。 眼下看清她眼底的泪,许照匀多少还是心生不忍:“五日后,我母亲要去严华寺上香,那日你便随我一道去吧。” 楚鸢抬起含泪的眸,咬着唇:“那……” “在那里陪你一夜。” 这话一出,沈姝颜与栗枝对视一眼,她浑身抖了抖。 带着栗枝悄无声息的溜走,站在楼梯上,栗枝探头轻声问:“姑娘,她都已经被破了身子,还能嫁给三皇子?” 沈姝颜轻笑着摇头,可她却没说,想要把楚鸢塞进三皇子府的人是谁。 那人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做不到的。 想起他,沈姝颜神色有些怅惘,再一抬眸看过去,只见身着常服的长孙灏与她们迎面而来。 不知是谁撒上了水,她脚下打滑一个没站稳就要朝前摔去,栗枝瞪大眼睛伸手去拉,却没料到楼梯下的男子几步踩上来抓住沈姝颜的手腕牢牢扣进怀里站稳。 栗枝喘了一口气,长孙灏眼里带笑,刚一垂眸看清怀里的人便愣住。 这人…… 沈姝颜快速从他的怀里逃出来,往边上闪开,“多谢这位公子。” 叫上栗枝,从他身侧的位置下了楼梯。 身后跟着的随侍上前一步,神色着急:“爷?” “无碍。”长孙灏抬手,盯着那抹略显熟悉的背影,抿唇道:“去给我查!” 沈姝颜回府后就窝在软榻上,两耳不闻窗外事,自是不知道长孙灏正在着人调查她的事情。 她神色恍惚,想起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记忆似乎都有些久远。 说起来,她曾经不经意间救过长孙灏一命。 七岁那年上元佳节,沈今朝带着他们三个一道上街头游玩,那时沈今朝与沈珍珠关系要好,走了没几步两人便不见踪影,反倒是沈睿一直待在她身侧陪着她。 过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子时,里头传来闷哼声与拳打脚踢的低吼声。 沈睿怕她受伤,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可年幼的她满脑子都是方才那看不清的黑暗中,男子微弱的轻哼声。 瞧见不远处对他们挥手的沈珍珠,她顿下脚步,沈睿看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我……我肚子有些不大舒服。”沈姝颜没说过谎话,对上沈睿包容温和的眸子一时间有些磕绊。 沈睿松开她的手,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家丁,沉声道:“那你先去,我们在前面的天香居等你。” 被应允后,沈姝颜转身提着裙摆快速往回跑。 那时的她还不似眼下这般权衡利弊,她抱着一颗善良柔软的心匆匆赶到小巷子外,站在黑漆漆的巷口,瞧见不远处拳打脚踢的一伙人,她颤着声音道:“住手!你们要是再打的话,我可就喊人了。” 她声音又小又软,哪里有什么威慑力。 跟在身后的家丁见几个大汉眼神看过来一时有些慌,急忙拉着沈姝颜的衣袖道:“六姑娘,咱们快回去吧,危险的很。” “不行。”沈姝颜抿着唇角狠狠甩脱家丁的手,往前跑了几步,一边跑一边大喊:“住手!住手啊!” 见她越跑越近,几个大汉似乎有所顾忌,纷纷对视一眼后转身离开。 沈姝颜逆光而来,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长孙灏抬起眼,只能看清她瘦小的轮廓。 沈姝颜蹲在他身边,有些害怕的缩着脖子,咬着牙齿细声问:“你……你还好吗?”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瞧着他,眸光警惕小心,摇摇头没出声。 月光从巷子上空的缝隙洒下,正端落在长孙灏的眉眼上,沈姝颜歪着脑袋瞧他,心中隐隐惊叹,真是个俊俏的贵公子。可喟叹过后却又是奇怪,这样一个看似不平凡的少年为何会被打成这般模样,难道是惹上了什么人? 低声问:“你饿不饿?” 长孙灏没忍住轻笑了声,瞧着她黑乎乎一片的影子点点头,没吭声。 沈姝颜急忙回头,给身后的家丁说了什么,那家丁匆匆离开又匆匆而来,手里拿着油饼,沈姝颜接过来递给他,看他细口慢咽不失贵气的模样,想了想将帕子递给他:“你擦擦脸上的血吧?” 长孙灏诧异的看向她,颤着指头接过来。 帕子捏在指尖,他轻轻摩擦几下,抬手按在额头的伤口,只一下,那血迹便浸染了帕子。 她正要开口说话时,沈睿焦急的声音隐隐传来,沈姝颜急忙站起身,轻轻踩了两下脚,深深看他一眼后快步离去。染着血的帕子仍旧还在他手中,长孙灏眯着眼睛看清楚她的背影。 许家嫁女时,沈姝颜曾有幸亲自去参加了一回婚宴,她遥遥看清骏马背上一袭喜服加身的男子,那是长孙灏。 沈姝颜心里无比感慨,谁能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善心,却救了五皇子长孙灏。 这事情她未曾与任何人说起过,连带着那枚手帕,也被她刻意的抛诸在脑后。 再后来见面,便是在养心殿门口,她跪了整整五个时辰却终究得不来他的一面。 那些前尘往事已无处探寻,如今再想来,沈姝颜神思恍惚。 回过神,沈珍珠从外头风风火火的赶进来,望着她眼睛滴溜溜的转。 沈姝颜不明就里,“怎么了这是?” “你看不出来?”沈珍珠很兴奋,脸蛋红润。 “你眼睛不舒服吗?”沈姝颜扯扯嘴角。 沈珍珠一把拍在她的胳膊上,瞪她一眼,娇嗔道:“沈今朝怀孕了!” “真假的?大姐姐怀孕了。”沈姝颜也有点诧异,定定瞧着她。 “可不是,今儿旬府来人带了话,说是沈今朝身子不适,一检查说是一个多月了。” 她轻轻咋舌,倒是没料到沈今朝嫁过去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眼下人已经不在府上,纵使再苦大仇深,沈珍珠也没心思跟她计较,只是转念想想,沈今朝眼下只要一举得男,与旬砚安分度日,日后保准荣华富贵。 她想起自己的婚事,一时愁眉不展。 沈姝颜侧眸瞧出她心不在焉,笑着探寻:“四姐姐可是想到自己?” “啊?”沈珍珠一张嘴,对上沈姝颜满是笑意的眼顿时脸蛋通红。 “程烨那人不错,样貌不凡,品行也是挑不出错来,你们若是真的成了,享福的日子在后头。” 沈姝颜认真地看着她,沈珍珠头一次没有反驳。 第36章 时光如梭迎来了五月初,于大夫人与沈祁开始商议沈卿的婚事,这日傍晚,沈卿从庶常馆休假回府,得知于大夫人给他看妥了齐家的小女儿为妻,他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便匆匆赶去晴雪园。 到前厅时,沈珍珠与沈姝颜都在,两人正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吃果子,沈祁与于大夫人在上座谈着关于齐家那姑娘的事。 其间,沈珍珠还插了一句嘴:“齐家哪个姑娘?齐又舞吗?” 见两个丫头眼神都直直望过来,于大夫人瞪她一眼:“小孩子家管那么多,吃你的果子。” “齐又舞又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娶她作甚。”沈珍珠丝毫不畏惧于大夫人的眼神,低声对沈姝颜嘀咕。 她剥着瓜子的手指一顿,“四姐姐为何这样说?” “她与许照影可是手帕交,谁不知道。”沈珍珠咬了一口枣儿,瘪瘪嘴:“那姑娘见天作妖,也就是长辈面前装的乖巧无比,若是娶进来,我看沈家不得闹翻天。” 提起许照影,沈姝颜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许照影这人是她一生的噩梦,她与林珩止青梅竹马,众人皆说他们金童玉女,后来她嫁进林府,街坊邻里间茶余过后便是议论,说是皇上乱点鸳鸯,毁了许照影的一生。 含着的小零嘴已经没了味,沈姝颜齿间泛苦,抿着唇对沈珍珠苍白一笑。 就在于大夫人快要一拍案定下这婚事时,沈卿一身风尘从外而来,他定定站在门口挡住所有光亮,沈姝颜眯着眼看过去,只见他面色不虞,抿着唇角欲言又止。 于大夫人见到多日未见的儿子,自是欣喜万分,丝毫没注意到他不对劲的神态。 起身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笑吟吟的问:“累不累?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呀,感觉你都瘦了许多。” 沈卿直直盯着于大夫人一言不发,沈姝颜看着他寂寥的背影心口顿时发怵。 她今日之所以对沈卿与齐又舞的婚事不加以制止,不过是因为上一世也有过这样一段风波,而风波过后,沈卿娶了旁门书香人家的一位姑娘。婚后两人恩爱有加,鹣鲽情深,进门没多久,沈卿与他的妻子便为沈家添了一对龙凤胎。 收回思绪,沈姝颜对沈珍珠轻声道:“四姐姐,二哥哥似乎有些不大对。” 沈珍珠只摇头,她哪里是看不出来,正是因为看出来沈卿一回来就莫名其妙,所以才不敢轻易开口。 不多时,于大夫人与沈祁终于察觉到沈卿的不对劲,急声询问。 沈卿眼神复杂,皱眉道:“我不会娶齐家那位。” “为何?”于大夫人不解,瞧着他紧拧的眉,“可是齐家已经着人来传了信,说他们……” “他们觉得这门婚事不错?”沈卿嗤笑,眼中带了几分痛意:“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我不会娶什么齐又舞,我也没有想要娶的人,以后关于娶亲的话莫要再提。” 这话一出,屋子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沈姝颜小心的咬着嘴看了一眼沈祁,他的面色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倒是于大夫人气的脸颊通红,胸口大度起伏着,她指着沈卿,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最后反倒是沈祁抬手拉了她一把,将她拉着坐下。 沈祁开口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没有什么想法。”沈卿眉间隐隐笼罩着一层阴霾,“我不会娶任何人。” “混账!”于大夫人终于忍不住,抬手狠狠拍了桌面,眼睛有点红,咬着牙齿骂他:“我辛辛苦苦给你安排的婚事,你眼下却这么糟践,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沈卿有些疲惫,不大想再跟于大夫人细说些什么。 脑子里头闪过一个人影,她眼角的泪与唇畔的笑都已经深深印入心扉,这要让沈卿如何舍得再去娶旁人。 看着他毫不留恋的离开,于大夫人捏着帕子哭出声来,捂着眼睛道:“老爷,你看看你儿子。” 沈祁也是烦躁,可比起烦躁他更多的是无可奈何,自小到大,沈卿这孩子都十分有主见,性子吃软不吃硬,如今于大夫人这一遭,等同于没有告知他便随意决定了他的事情,这叫沈卿如何不恼怒。 傍晚,沈姝颜央人去外头买了吃食,抱着两坛子好酒提着食盒颠颠的去了沈卿院子。 刚进院落,便瞧见沈卿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出神。 他这般模样当真是少见,沈卿向来自知自理,何曾浪费过时间在神游九天这种事情上。 她踮着脚尖抿唇走到沈卿身边,笑着轻唤:“二哥哥。” 沈卿抬头,也是笑开:“你怎么来了?” “好久没见了,有些想你。”头一次说这种肉麻的话,沈姝颜说完还搓了搓指头,指着桌面的东西道:“我还没吃呢,便过来跟你一道,二哥哥不会介意吧?” 沈卿这么些年来习惯一个人,沈姝颜多少有些摸不准。 谁料他只愣了一刻,笑着摇头:“不会。” 将酒坛上的封口解开,沈姝颜捧着嗅了嗅:“好香啊。” “你不准喝。”沈卿抬手从她怀里夺来,也是闻了几下点头,倒了一杯后问:“你今日怎么想着给我带酒来喝?” 沈姝颜单手支着下巴,筷子轻轻戳着碗里的豆腐,“感觉你今日不大开心,就想着来看看你。” 沈卿心头微软,倾身过来揉揉她的发,抿唇笑道:“有心了。” 两人杂七杂八聊了一会,沈卿倒是没想到自己竟是有朝一日能与弟妹里最小的一个丫头谈天说地,而对方却似乎一本正经颇为通晓一般,他扶着微醺的头轻笑,扬手一杯酒又下了肚。 沈姝颜瞧着他通红的双颊,担心地说:“二哥哥,别喝了,你都醉了。” “好,不喝了。”沈卿一只手扣在酒杯上,闭上视线里泛着光圈的眼睛又睁开,看清沈姝颜的脸,笑着说了一句:“你还是老样子……” 哈? 沈姝颜一愣,去夹菜的手都僵在半空中,她抿着唇不敢轻举妄动,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收回来。 正要开口问询,谁知沈卿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还记得吗?一年前在严华寺,在月光下饮酒时你与我说……我是你在这个世上,除了兄长以外最倾慕的男子。” 沈卿脑袋轻轻垂下,一点一点,颇为可爱。 沈姝颜忍住笑意,只听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话。 “我以为你在同我说玩笑话,却不曾想……我上心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你告诉我……” 一句接一句,沈姝颜都有些分辨不过来,放下筷子起身走到沈卿身边,轻咳一声道:“我是谁?” 月色朦胧,沈姝颜看清他俊俏的脸。 这是一张与她极为不相似的面容,从骨到皮,甚至找不出一丁点兄妹相似的地方来。 可是转念一想,沈府上下五个孩子,除了早夭的三公子以外,几个孩子里似乎其他几个或多或少都遗传了父母的模样,只有她像沈媛。 这是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小的时候可以用生母早逝,自己模样随生母来糊弄自己,可一日日长大,她的五官长开,眉间那颗令她厌恶的痣愈发娇艳。 渐渐传来的呼吸声让沈姝颜回神,抬手扶住沈卿的肩膀,就在她以为沈卿不会再回答自己时,带着醉意的轻喃叫她愣在原地。 “幼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零点万字掉落,全订读者留评返红包~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如果V章无法购买,①重启软件②封面右侧小红花上方的下载按钮③点进章节上方绿色条框有购买字样。以上三个方法如果都试过还是无法购买,请立刻评论告知耳朵呦~ ———— *放个古言预收《失忆后我成了摄政王妃》,顺便求作收~ 【异姓王爷×宰相千金】 秦婳自幼在红楼长大,是头牌锦绣的贴身丫鬟。 再遇傅时珣,是红楼被封那日,她仓皇逃离之下面巾滑落,清秀面容一览无余。傅时珣二话不说将其救回府,照料一月有余,秦婳欲报恩,却听闻傅时珣要将自己做礼赠予沈澈。 京中人皆知,沈澈与傅时珣“交情甚好”。 出府那日,傅时珣亲手为她描眉,附在她耳畔细细呢喃:“你会帮我的,对吧?” 秦婳眼底猩红,扬唇浅笑:“是。” 她的确会帮他,入府三月,沈澈日日留在她身旁无心朝政。 沈府设宴,她低眉顺眼为傅时珣斟酒,末了,低声问一句:“王爷可曾心悦过奴婢?” 傅时珣眉眼松动。 传来秦婳坠崖身亡时,傅时珣正在饮茶。 身旁小厮瞧见面前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竟失态的打翻了茶盏,肩头颤动。 - 宰相寻回丢失幼女,大办宴席。 傅时珣受邀前来,他手执酒杯,一袭青衣的秦婳在桃林间翩翩起舞,傅时珣神情恍惚,酒杯滑落。 【小剧场】 失而复得的傅时珣尝尽苦楚,终于将失去记忆的秦婳诱回府做王妃。 一日,秦婳被傅时珣惊醒,她缩回手:“王爷,我梦到她们都说我是狐狸精。” 傅时珣敷衍,趁机凑过去狠狠嘬了一口安抚道:“狐狸也分品种,她们是没人要的野狐狸,你是好看的小狐狸。” 秦婳迷糊睁开眼,一脸迷茫:“王爷……” “嗯,再给本王亲一口。” ——我只想给你一份坦坦荡荡的爱 第37章 沈姝颜久久回不过神来, 前些日子才听沈珍珠说起, 江幼瑶与沈卿两人之间分明不是眼下她听到的这般。 沈卿这是爱到了骨子里啊。 院中凉风起, 沈姝颜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 叫了人来把沈卿扶回去歇息, 沈姝颜往回走。 一路上她都有些心神不宁,她似乎觉得关于沈卿的事情自己忘记了什么。 经过菡笙居时,她脚锋一转入了院子。 沈珍珠刚用过饭, 正在院子里花样百出的踢着毽子, 瞧她进来笑着停下打招呼:“六妹妹, 你来啦?” 沈姝颜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沈珍珠有些不解,以为又有什么事情,低声问:“怎么了啊?” “四姐姐, 你再与我讲讲清楚江家那位嫡女与二哥哥之间的事情吧。”沈姝颜坐下, 仰头看她。 “江幼瑶?”沈珍珠拧眉:“她与二哥哥之间没什么事啊。” “可是……可是我总觉着不大对劲。” 沈珍珠见她纠结的眉毛,坐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 “是不是想起今日在母亲房里发生的那事情?” “其实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我就只是知道江幼瑶喜欢二哥哥, 这还是我无意间知道的, 上次给你说他追二哥哥的事情, 其实也是我猜想的。”见沈姝颜眼中露出无语,她急忙接口解释:“这是真的啊,那日你不在不知道,我应了母亲的话去寻二哥哥,谁知道刚从偏厅进去, 正巧看见江幼瑶鼻涕眼泪一大把,哭着就跑了出来。” “当时我以为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还没往进走,就见二哥哥从里头阴着脸也跟着出来。” 沈姝颜歪着脑袋,思绪困顿。 “江幼瑶是什么样人啊,家里头除了江亭以外就她一个姑娘,上头四个哥哥宠着,什么时候掉过一滴眼泪。”沈珍珠的声音还在耳边晃荡,她碎碎念着:“自那时起,我就觉得她定是对哥哥表白却被拒绝了。” 沈姝颜抬眸,神色怅惘:“或许……或许是她拒绝了哥哥。” 回青岚阁时,沈姝颜独自一人在小路上走着,思及上一世,江幼瑶没能活过十八岁就去世了,大抵红颜薄命,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可再转念一想,沈卿与江幼瑶之间,约莫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可是沈卿今夜的举动…… 沈姝颜按了按眉心。 抿着唇进屋子,任由栗枝给她宽衣解带,心里头却掂量着明日找时间再去与沈卿套套话,若是他真喜欢,总归不能在这一世还叫两人无法圆满。 掩住的门被人推开,沈姝颜看过去,云妈妈笑着走进来:“六姑娘,大夫人给您又挑了几个丫鬟,您先自个儿瞧瞧,若是满意便留着,不行老奴再去找。” 橘青被带走,眼下虽说生死未卜,可沈祁一贯的做事风格便是不给别人留后手,既然是被石城带走,她也不用担心橘青这丫头后面又暗戳戳窜出来给自己背后一刀。 思及此,越发觉得挑选丫鬟这事儿应当颇为严肃。 若是再瞎了眼,选上另一个橘青,只怕日后日子难过。 笑着点点头:“那就烦请妈妈将她们带进来吧。” 云妈妈一脸喜色,回头拍拍巴掌,三个丫鬟便从外头纷纷涌入。 沈姝颜眯着眼睛粗略的挨个打量完,迎上云妈妈的脸:“这些……都是妈妈亲自挑选的?” “可不,今儿中午我亲自去人牙子手里挑来的,姑娘且先看看?” 回头给栗枝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沈姝颜抬步坐在外厅椅子上,栗枝转身进了内屋,等她回来,将她手中的碎银子递给云妈妈,笑吟吟的道谢:“今儿多谢妈妈为我操心,这点子心意请妈妈喝茶,妈妈可别嫌弃。” 云妈妈一边推让着“使不得”,一边又伸手接了过去。 沈姝颜看她握在手心,挑起笑道:“我瞧着都不错,那便留下吧。” “行的。”云妈妈从袖子夹层里翻出三张泛黄的纸张,递到沈姝颜面前,“这是她们三个的卖身契,姑娘收着吧。” 沈姝颜点头应好,接了过来。 等云妈妈心满意足的离开,沈姝颜才起身,在她们三人面前来回踱步,缓声道:“夜色晚了,栗枝,你先带她们三个去安置,我乏了,明儿再说吧。” 栗枝敛眉,“是。” 沈姝颜摸着头发,将发簪全部卸下,坐在床边等着栗枝回来。 没过多时,栗枝手里抬着木盆进来,一边给她添水一边低声道:“谁知道那头又安的什么心,姑娘怎的就收下了?” “不收下能如何?云妈妈是大夫人的亲信,她送过来的人那便是大夫人送过来的人,我若是不收下,难不成当着全府去打大夫人的脸面吗?”沈姝颜将脚放进木盆里,微烫的水漫过脚背,她缩了缩脚趾道:“我可不敢。” “眼下姑娘您为何还要虚与委蛇,任谁又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老爷对您的爱护……”栗枝话没说完,沈姝颜一个眼神便打断她。 沉默半晌,她摸出枕头下的玉佩,指腹轻轻摩擦着玉面,抿唇道:“他不是爱护我,而是爱护这枚玉佩的主人。” 沈祁也不是爱护她,而是因为她能够明确的给他、给沈家带来利益与光明前程。 这点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栗枝,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沈姝颜在昏黄灯光下的一双眼泛着水光,栗枝看着就觉得莫名悲伤,她接着道:“在这个府上,咱们相依为命,若是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你要记住了。” 栗枝看着她的神情,点点头。 钻进被窝里,沈姝颜隔着幔帐去看半敞的窗户落入室内的月光。 神色恍惚,抬手抚上薄软的唇瓣,想起那夜林珩止靠近时,周遭干净的气息以及自己小鹿乱撞的心跳。 她卑微又虔诚的爱着他,可是却因为知晓在一起会带来的后果而不能靠近,这种感觉太痛苦。 恍然间发觉,比起她从未拥有过,曾经拥有过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全部消弭仿佛来的更叫她心碎。 多残忍啊。 沈姝颜闭上眼睛,被子下的身体微微蜷缩,她的脑袋缓缓靠在膝头。 鼻子一酸,眼泪没忍住从眼角滑到下巴跌落在锁骨上。 - 梦境宛如过树穿花,快速从他脑海中掠过。 整段梦都是翻来覆去的那些事,可偏生今夜多了叫他无法忽视的眼神,似乎每次在身后那视线都如影随形,小心翼翼而又喜悦的、隐忍克制而又热烈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人的眼神都能叫他这么心痛。 林珩止惊醒,抿着唇角从床榻上翻身而起,黑暗中,只有他闷沉的呼吸声。 为什么可以记得所有事情,可偏偏记不起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 到底是谁? 林珩止缓和片刻,起身披上衣衫出了屋子。 子时,外头静悄悄的一片,长廊下火苗扑闪。 走了没几步,余光里似乎看清一抹人影,极快的窜开。 拢紧身上的衣衫,林珩止折回屋子拿上剑小心的去了长孙璟的屋子,从屋外看进去里头一片黑暗,林珩止心中不敢放松紧惕,悄悄地从一边的窗户翻进去,刚落地便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躲在红木衣橱旁,屏着气等着那人。 不多时,黑衣人几步走到长孙璟床榻前,从腰间取出的匕首泛着冷光,他动手那一瞬,林珩止闪到他身后,剑出鞘,锐利的剑锋刺向他的腰间,黑衣人速度极快的闪开,却还是被林珩止的剑锋划破衣袖,他往后退几步。 闻声而起的长孙璟坐起身子,黑衣人趁机朝他刺过去,林珩止转身扬手,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伤到黑衣人的肩膀。 黑衣人的手一抖,长孙璟已是开口喊人。 屋外骤然灯火通明,守在府上的侍卫携着剑即可入了屋子,长孙璟披上外衫,静静瞧着他:“说!何人派你来的?” “嗬!”黑衣人不屑一顾,别开脑袋不去看他。 林珩止抿唇,刚垂眸收了剑,余光就瞧见黑衣人抬手,两枚暗器从袖口中飞出,一枚直直朝他飞来,另一枚则是向长孙璟而去。 下意识用剑鞘挡住飞向自己的那枚,却在抬头时,看见长孙璟垂眸系着衣衫带子,说时迟那时快,几道来不及出声的轻呼与林珩止速度极快的截住暗器同时发生。长孙灏堪堪抬眸,黑衣人在被侍卫扣住前,一枚暗器从指间弹出,刺入林珩止的肩头。 林珩止手中长剑跌落,扶着右肩连连后退几步,腰身抵住桌子站稳。 这暗器奇怪,正端刺入他骨缝,霎时疼的面色发白,林珩止垂着头冷汗涔涔,阴冷的掀起眼皮扫他一眼。 长孙璟一把将他扶住,怒火冲天,“快去请郎中来。” “无碍。”林珩止唇角微动,摇摇头。 扶着他坐到一边软榻上,长孙璟起身狠狠抬脚踹过去:“给我绑起来,不准让他伤了自己。” 郎中夜半被请来,瞧见林珩止紧抿的唇与长孙璟难言怒色的面色,忍不住几次咽下口水。 检查过伤势,给林珩止上了药包扎好。 郎中回头对长孙璟道:“三皇子,暗器只是伤到皮肉,不过不碍事,修养数日便可痊愈。” 长孙璟轻应,继而又问:“无毒?” “无毒。” 此番盘问过后,长孙璟心中多少放下心来。 一个月前他们这队人马率先抵达陇县,私底下暗访许久,得知实情后,林蓟手握圣旨随后赶来,林林总总花费了半月有余才将一系列的贪官处理干净。本打算明日便回京,谁知眼下竟已是有人耐不住性子动起了手,好在今夜林珩止挡了两下,如若不然,那暗器飞来的方向,正直他心脏处。 长孙璟微微叹息,等郎中离开后,给林珩止茶杯里添满水:“文昭,方才多谢你。” “保护你是我职责所在,殿下不必挂怀。”林珩止抬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艰难地将衣衫理好:“不早了,三殿下早些休息才是,明日还要赶路回京。” “再停留几日吧,否则路途遥远,你伤势若有任何不妥,只怕来不及找郎中医治。” 长孙璟多少也是为他着想,林珩止摇头:“尽早回去的好,眼下留父亲在此处善后已是稳妥,今日这一风波,京中……” 他话未曾说完,但长孙璟知晓是何意。 看着林珩止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坚毅,长孙璟开口:“文昭。” 林珩止回眸,静静等他说话。 方才他久久无法醒来,只是因为梦魇困住了他,梦里熙熙攘攘的女眷声叫他疲乏,眼神微转便瞧见假山后的沈姝颜,若是恍然一瞧,只怕所有人都认为少女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可轻轻往边上移开一步,回头看去,林珩止清朗的背影映入眼帘。 “殿下?”探寻的话语将长孙璟的思绪拉回。 他看向林珩止,眼里含笑,温声道:“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启程。” 林珩止深深看他一眼,见他果真没有别的意思,点点头离开。 屋子里烛光摇曳,长孙璟眼角有些涩。 他坐在床榻边许久,抬手轻咳,外头的侍卫赶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长孙璟抬眸,目光悠悠。 次日一早,林珩止与林蓟交代清楚,将人马尽数都留给他后,随长孙璟上了马。 几人快马加鞭,路上也还是耽搁许久。 而他们尚未入京,上京城中已是将林珩止受伤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说夜半黑衣人刺杀三皇子,林珩止挺身而出,为救长孙璟身受重伤。以至于深夜抵京,进宫回禀时皇上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看着林珩止安然无恙,到底也是松了口气。 这消息传入沈姝颜耳中时,她正坐在亭内细细盘算着明日的楚鸢一事。 单手支着下巴,耳边忽然窜进打扫亭外的丫鬟说的话。 “我听角门的陆子哥说,今儿三皇子殿下与林三公子已经入了京,可前些天夜里三皇子遇刺,林公子为救三皇子身负重伤,眼下都还在府上躺着呢。” “是吗?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沈姝颜抬头,手指夹着的杯子一偏,茶水撒出来灌了她一袖口。 一旁的栗枝急忙用帕子给她擦着水,“姑娘,您怎么了?” 沈姝颜抬头,反手握住她的指头:“林珩止受伤的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啊,这几日京中都传遍了。”栗枝察觉到她手指不停颤抖,皱眉道:“姑娘,您还好吗?” 沈姝颜倏地起身,捏着石桌边沿,轻斥栗枝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可是您不是一向对林公子的事情不在意吗?况且当初那么躲着人家,这事儿我告诉您做什么?”栗枝低声嘀咕,一脸的不明就里。 沈姝颜闭了闭眼,抬手按在栗枝的手背上。 她心神不宁,栗枝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如绘从门外进来,笑着道:“姑娘,四姑娘来了。” 沈姝颜抬眼,“请进来。” 这几日在大夫人送来的三个丫鬟里细细观察一番后,一个手脚麻利但心眼多,另一个木木的,多的看不出,反正就是不怎么入沈姝颜的眼,便挑了如绘这丫头,算不上机灵,好在为人温厚,拨上来做了个二等丫鬟,等过段时间再看,若是挑不出错处来再提她为一等近身伺候。 如绘请了沈珍珠进门,她与栗枝退了出去。 沈姝颜握着她的手问道:“姐姐怎的过来了?” “今儿君苛身边的丫鬟与我传了话,说是明儿去严华寺上香,一道去的还有灵华公主,叫咱们一道去。” “灵华公主?” 沈珍珠点点头:“就是皇后膝下的那位,我给你应下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人。 提起长孙翎,沈姝颜浑身都有些颤,这人性子骄傲,一般的贵女看不上眼,偏生与林家两姐妹关系好,四个皇子里头,她与长孙璟自由一起长大,自然关系不一般。 若是被她抓住楚鸢的事情,这婚事便做不得数。 且长孙翎这人与楚鸢似乎有些过节,还极度看不上许照影。 具体缘由只怕是除了林珩止再没旁的。 她扪心自问,其实不愿与跟林珩止有关系的人来往过于繁密。 抿着唇不知该不该应下,沈珍珠已是在她耳边念叨:“去吧,这几日都不见你来寻我,我还当你出什么事儿了。” “大夫人同意了?”沈姝颜不接话,反声问。 沈珍珠点头:“那是自然,不然我能过来寻你。” 她不想去,可又耐不住想看楚鸢的结果。 好半晌后,沈姝颜才拧着眉应下。 沈珍珠在青岚阁一直待到蹭了晚饭后才离开,看着外头天色越来越暗,沈姝颜心里头愈发急躁。 终于等到快要宵禁时,栗枝从外头抬了一盘洗净的果子进来,看见沈姝颜站在床榻前换衣裳,头上钗环已经卸净,看着模样像是打算外出一样。 栗枝放下东西,快步迎上来:“姑娘,您做什么去?” “我出去一趟,有点急事。”沈姝颜头也不抬,自顾自的系着腰带。 “可是这都快宵禁了,况且角门若是关上,这……” 沈姝颜松了手,她叹息道:“栗枝,这事情真的很重要,我很快回来,若是角门被锁,你就偷偷守着,等我回来给我开门。” 这事情若是被沈祁知道了,必定是家法伺候的大事。 栗枝焦急的直跺脚,可偏生沈姝颜丝毫不在意,一身深色衣衫让她整个人融入黑夜中。 临走前,沈姝颜将如绘叫到一边低声叮咛,她面色红润,全然都是被当做自己人而激动产生的潮/红,看着她傻兮兮的模样,沈姝颜抿唇一笑,抬手在她脑袋上摸了几下,心头那股子担忧也散去不少。 栗枝率先过去将陆子叫到一边去闲聊,沈姝颜趁机溜了出去。 她沿着街边快速往林府赶,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遥遥看见了悬挂在门梁上的灯笼上写着的“林”字。 紧张地吐出一口气,四处瞧瞧熙攘的人群,走到林府对面的一家铺子门口,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瞧着里头的动静,没多时,一袭麻色衣衫的郎中从里头出来,韩氏笑着随后跟着送人。 看韩氏那样子,大抵是没事的。 思及此,她咽下口水。 牙齿咬着下唇摩擦几下,眼神转动,抬脚离开。 她瘦小娇软的身躯被月光约拉越长,晃晃悠悠的在地面来回摆动。 长孙璟与随侍从林府旁边的巷子里出来,他眼神晦涩,唇角若有若无的溢出一声轻叹。 “殿下……” 随侍轻唤,他心头不解。 前几日还在陇县时,长孙璟命自己率先回京将林珩止受伤一事大肆宣扬,一开始他只当是长孙璟布了一个局,想看看幕后黑手到底想做什么。他跟着长孙璟一路站在这个位置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先前还规劝几句,可见他仍旧如此,自己便也闭口不言。 谁知刚刚,那位姑娘刚入视线,自家主子便直了身子。 可见,等了一个时辰等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 而他以为的这场局,如今看来却像是给自己下套,甘愿掉入陷阱,只为看清楚一个事实一般。 长孙璟回头看他,“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给自己那点缥缈的遐想一个结果而已。” “你跟在后头送她回去吧,莫要让她察觉到。” 长孙璟交代完,朝着与沈姝颜相背的方向远去。 那场梦过后,他曾心有侥幸,毕竟沈姝颜对任何不相熟的外男都是一样避如蛇蝎,况且只是一场无凭据的梦而已,根本不足以为惧。可心头却也是不甘心,也因她那样炙热又飞蛾扑火的眼神而撼动。 小时候曾听皇爷爷说起,长孙家的男儿都长情,那时他年岁尚小不明其意,眼下在看,皇爷爷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他心头的白月光,父皇的心上人哪怕已经长眠地下十几年,却也无人能动摇在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如今,他终于尝得情滋味,却已记不起是何时将她放在心头。 感情一点也不甜,真是又苦又辣,辣的眼角痛。 月光下,高大少年抬手摸摸眼角,回不得头,只好加快步子离开。 - 应了于大夫人的叮咛,沈姝颜与沈珍珠上了角门的一辆马车。 沈珍珠看起来精气神极好,一路上都哼着歌谣,拉着沈姝颜嘀嘀咕咕说着体己话。 等着到了郊外,马车停下,沈姝颜跟着沈珍珠下了马车,没走几步便上了另一辆,车厢内已然坐着林君苛与长孙翎两个人,原本宽敞的车厢因为她们两人上去后略显逼仄,沈姝颜不自在的动动脚。 长孙翎黑白分明的琉璃眸子在她身上打着转儿,沈珍珠刚看过去,便见她望着自己甜甜一笑。 这公主…… 看上去倒是不怎么难以相处。 沈姝颜回以一笑,长孙翎见她眉眼弯弯,继而开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六姑娘呢。” “是。”沈姝颜垂眸应答。 沈珍珠与长孙翎不算相熟,不过在宫廷宴会里与她见过几次,笑着打趣:“六妹妹小的时候不怎么参加宫中宴会,自是没有机会与公主相熟。” “不碍事的,今日一道玩过后,咱们日后就是好朋友了。” 长孙翎这话一出,沈珍珠与林君苛在一旁笑着附和,沈姝颜轻笑。 好朋友吗? 沈姝颜眼神淡淡,这世上多事可说不准呢,譬如橘青。 况且与长孙翎来说,若是知晓当初她与林珩止的关系,些许就不会此番以笑待人了。 到底是来过一次,严华寺许多路沈姝颜记得清楚,沈珍珠为了照料她一直跟在她身边,偶尔还会叽叽咕咕说几句,沈姝颜被她这样的小动作逗笑,正要开口时,余光中入了一个人的身影。 女眷禅房分为一前一后两座院子,前头的一排平房干净整齐,一般有些身份的都住在前院,后头一排大多都是留给丫鬟们居住。沈姝颜刚踏进前院门,抿着唇角便看见正在关窗的楚鸢,她眼中不动声色的划过一抹笑。 临近五月的天,吃完晚饭,沈姝颜刚进屋子便将门窗都打开。 沈珍珠向来苦夏,方才上台阶出了一身汗,咬着嘴巴斜斜靠在软垫上,视线灼灼的盯着沈姝颜走过来走过去的背影。 刚将被子铺展,林君苛与长孙翎便出现在了门口。 沈姝颜笑着看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无聊啊,来找你们说说话。”长孙翎进来,上下看了一眼,点点头赞叹:“早知道我就跟六妹妹住在一间屋子里了,弄得这么干净。” “长孙翎,你什么意思。”林君苛抬手揪住她的耳朵,轻轻捏了捏。 两人在屋子里笑了一阵,期间沈姝颜出去沏了一壶茶拿进来,四个人围着桌子闲聊。 沈姝颜微微侧着身子,眼神看向窗口。 她刚才看过了,这个位置刚刚好,正巧对着楚鸢的那间屋子。 被人拍了一把,沈姝颜挑眉看过去,“怎么了?” 长孙翎丝毫不见外的捏捏她的脸,触感极好,又捏了两下,笑着道:“没说什么。” 已经换了两盏茶,林君苛坐不住,看着外头天色已暗,沈姝颜心思发乱,状似不经意的起身走到窗边摆弄案几上的矮树丫,目光却是定定的瞧着楚鸢的禅房。方才她注意过了,天色刚暗屋子里油灯就已经亮起来,直到眼下都未灭。 心事重重的抠着树枝,食指指腹忽然被刺破,她肩头一颤回过神,轻“嘶”一声。 刚坐下,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姝颜看过去,只见碧玉与栗枝两人一前一后推开门进来。 沈珍珠皱眉:“何事?” 栗枝的眼神太过迫切,沈姝颜抬眸看过去,只一眼便明白她的意思,忍住颤动的指尖看向碧玉。 碧玉抿着唇角欲言又止,些许是瞧着人太多不好意思开口,沈珍珠略显不耐,轻轻敲了敲桌面:“说啊。” “奴婢与栗枝妹妹本是打算睡了的,可谁知刚准备出门打洗脚水便瞧见……”碧玉咬着牙齿,脸色难堪,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口。 “就是在奴婢旁边的禅房住着的是楚姑娘的婢女,可谁知……谁知奴婢与碧玉姐姐刚出门,就瞧见一个男子身形极快的窜了进去,那男子看着极为眼熟,像是……像是许家公子。”栗枝见她不好意思说,便接话过来道:“奴婢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在外头候了一阵子,竟听见里头传出来极为不雅的声音。” “佛门清净地,竟行如此苟且之事。”长孙翎握着茶杯重重往桌面一放,杯里的水四溅。 沈珍珠皱眉,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迟疑地抬眸道:“你们可确认了,那女子是……” 碧玉自小陪着她,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沈珍珠心知肚明。 还未再开口,长孙翎已然站起身,沈姝颜随着她的动作往上移,看着她眉眼间隐隐带着窃喜,心中便知这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唇畔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再垂眸,对上沈珍珠震惊的眼,她一时有些语塞。 长孙翎扬起下巴,一派高贵模样:“前头带路。” “是。”栗枝往边上移开一寸,而后随着碧玉两人走在前头。 两人率先离开,沈姝颜与沈珍珠仍旧坐在原处。 沈姝颜喉咙有些干,对上沈珍珠清澈无措的眼,她头一次对自己这辈子想要得到结果却不惜利用别人的手段感到龌龊,而当初这种只为不让今后结果更加惨烈的由头已经无法说服她自己。 她到底是怎么了。 如今这般,竟像极了恶魔。 手指微颤,沈珍珠轻声开口:“姝儿,你……” 沈姝颜垂下眼睑,轻声道:“这事情结束,四姐姐,我一定给你解释。”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后院禅房,等到地方时,长孙翎已经面无表情的听了好一阵墙角,沈姝颜回头瞧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沈珍珠,思绪有点乱。 长孙翎低声对身旁的婢女道:“去把住持请来,顺便将本宫的侍卫都带过来。” “公主,此事不宜闹大啊。”林君苛握住她的手,轻轻摇头。 “如何不闹大?”长孙收回落在那扇门上的视线,厌恶的眯起眼睛:“非要让里头不要脸的贱人嫁给我三哥让皇室颜面丢尽才闹大吗?” 林君苛瞪大眼睛:“公主的意思……里头的人是……” 那两个字的名字她到底是说不出口来,咬着牙齿别开脸。 主持与几个小和尚从前院而来,刚站稳还没开口向长孙翎问安,便被禅房里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吼惊在原地,她一张脸由白变红,身后的几个小和尚也是面面相觑。 长孙翎淡笑,毫不留情的斥责:“住持难道要眼看着这对狗男女在清净之处私会吗?” 老住持回头一看,靠的最近的小和尚明了,快步上前站定敲门,开始并无人应答,敲了几下后禅房里男人烦躁地谩骂声越来越大。 见里头动静暂缓却无人来开门,小和尚得了长孙翎的示意,一掌推开门。 禅房里,快要燃尽的油灯亮着微弱的光。 床榻跟前站着的男人正低头穿着中衣,而另一个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被子上。 里头场景着实不堪入目,小和尚只瞄了一眼,禅房里的男人便气势汹汹的走出来。 他本以为只是自己声音大了些,外头左右不过几个小和尚,可刚站在门口,眼前一大片的人将他晃花了眼,尤其看见长孙翎那张明艳的脸,他霎时间腿脚发软。 完了。 许照匀脑子里只有这么两个字。 长孙翎抬手,几名侍卫上前将许照匀扣住肩膀,见他动弹不得后,丫鬟才进了禅房,给楚鸢随便套上外衫拽出来。 瞧着她的模样以及那一双水灵灵的眼,长孙翎冷笑:“怎么?这是认不得本宫了?” 不知是心虚还是事后体虚,楚鸢腿一软,“砰”的一声磕在门槛上,额头霎时淌血。 “公主……”楚鸢只喃喃轻唤她,多余的话也不说,只目光呆滞的瞧着长孙翎。 被旁人瞧见都无所谓,可偏生对方是长孙翎。 楚鸢知道,自己现下说什么话都没用了,与其说的多了坏事,还不如从一开始便闭口不言。 沈姝颜眼神微眯,瞧着她的反应一时好笑。 这个人,说起来的确是个聪明的。 长孙翎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嘴角掠起残忍的冷笑:“既然你与许公子两情相悦,在这寺庙内都难舍难分,那本宫今日便替了母后,叫你们二人成婚如何?” “公主……公主万万不可啊。”许照匀身子被人扣押着,只能抬起头,颤抖着道:“她是圣上给三皇子选的妃,又如何能与我成婚。” “哦?”长孙翎顿时笑开,眼尾挑起:“原来你知道啊,本宫还以为你不知道差点就要着人告知于你呢。” 倏地她声音冷下,周遭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既然你知道,你又怎么敢动皇子的女人?” 许照匀冷汗涔涔,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君苛站在一旁掩唇打呵欠,她有些困了,长孙翎余光扫过,冷声道:“此事明日本宫会如实向父皇母后禀告,楚鸢,既然你不愿嫁入三皇子府,那正好本宫也不愿日日对着你这张脸唤三嫂,明日本宫也会一同禀了……你与许照匀的婚事。” 她朗声大笑起来,握住林君苛的手转身离开。 楚鸢难堪的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耳边清越的声音悠悠传来:“回去好好准备准备,领旨入许府吧。” 放在地面的手指慢慢收紧,楚鸢咬碎了一嘴银牙。 沈姝颜跟着沈珍珠回了禅房,将门窗关闭,站在光线微暗的窗边,她轻声开口:“四姐姐。” “我有些困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沈珍珠眼下拒绝与她交谈,背对着她的视线钻进被窝闭上眼。 沈姝颜眉眼沉静,将不远处的小凳子拉过来,坐下缓缓开口。 “四姐姐愿意相信也好,不愿意相信也罢,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沈姝颜的声音平静,沈珍珠睁开了眼。 她忽而轻笑一声:“我打小无人相护,若不是自己凡事多留心眼,小心的活着,又怎么能长到如今年岁。我与四姐姐不同,你生来便是嫡女,一身荣宠,我没见过生母,与大夫人的关系也不好,你被人呵护着不谙世事的时候,我却已经要提防着大姐姐时不时地针对,莲姨娘几次三番的阴谋。我没有因为因为她们的仇视与敌对而变得嘴脸丑陋,反而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良善之心,四姐姐,我觉得对于这样长大的我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今日之事,我若说我不知情四姐姐大抵是不愿相信我的,是,我知情,我甚至在你昨夜来寻我之前,满心都在盘算着如何将此事不动声色的揭露出来,直到你与我说灵华公主,我才发现她是最适合做这件事情的人。是,我承认我利用了公主,可我不是为自己。” “楚鸢不能嫁入三皇子府,她会给三皇子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甚至丧命,楚家与许家关系要好,许家长女将会嫁给靖王,靖王与三皇子向来敌对,今日我若不出手,四姐姐,来日受伤的便是三皇子。如若他出事,靖王上位,这一切都将十分棘手。” 她低垂着眼,神情有些迷茫,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 沈珍珠坐起身,抱着被子远远看着她的脸,心中不解,却又对她所说的话挑不出错处。 沉默半晌,沈姝颜继续开口:“当初与你交好,或许报着想让你护着我不被人欺负,想在沈府站稳脚跟,眼下你如何想我都好,我都接受。可这几月的接触,我很喜欢你。” “四姐姐,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有疼爱你的母亲,疼爱你的兄长,甚至于五哥,虽说与你见面便掐,可也是打心底里的疼爱着你。” “而我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疼爱她的父兄,庶出身份令她备受冷眼,甚至于爱慕一生的林珩止,也是心有白月光。 哪怕前世有郡主光环加身,却也是穷其一生都得不到那些感情那些事。 身不由己,大抵就是说的她。 她彻底安静下来,一大颗眼泪砸在地面,沈珍珠站在她跟前,一只手覆上她的脑袋。 动作轻轻地拍了几下,声线温柔:“我会护着你的。” “别怕,日后我的就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珩崽:你为什么说自己什么都没有,难道你忘了大明湖畔的夏珩止了吗? 今日大肥章,求个作收和预收吧~ vb:雏耳Cher,欢迎来找我玩~ 第38章 楚鸢与许照匀的事情次日便被人大肆宣扬出去, 沈姝颜刚入府就被沈祁叫进书房, 待了约有半个时辰才出来。 长孙翎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于皇后与皇上, 口口声声要为长孙璟抱不平, 对楚鸢甚至是厌恶到骨子里。 此事一出,楚鸢自然是不能再嫁入皇室。 皇后略一思索,命贴身太监携懿旨致楚许两家, 楚鸢与许照匀情真意切, 便将楚鸢许给许照匀做正妻, 以结秦晋之好。 懿旨传入许家,前厅内只有许照匀与大姐许照年磕头领旨,看着宣旨太监离开,许照匀整个人傻在原地, 脑子里嗡嗡作响, 甚至于许照年唤他多声都未能回神。 “大姐……”许照匀腿脚发软更甚昨夜,他喃喃轻唤。 许照年清丽眉眼此刻已满是戾气, 看着太监身影消失后, 她气急狠狠一巴掌挥在许照匀脑袋上:“你是不是非要让许家的名声败坏在你身上才满意?!” 许照匀被这一巴掌打回神, 膝头摩擦着地面往前移动, 到她跟前颤抖着伸手拉住许照年的精致裙摆, 带着哽咽声:“大姐,眼下……眼下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许照年喘着气,看着他的脸气得牙痒痒,“如今懿旨都下了,难不成你还能抗旨不遵?那可是诛九族的罪。” “我们许家多年来的名声终于还是被你给毁了。”生气过后, 许照年更多的是挫败与无力。 许照匀没听清她的低声言语,只自顾自的问:“可是……可是我不愿娶她啊,我娶了她根本不会幸福。” “不愿娶?”许照年眼神如同会放冷箭一般朝他望过来,语气森森:“许照匀,你投入许家的胎,又是唯一的男丁,你应该清楚,从你甘愿享受这些尊荣开始,你的幸福就已经被耗尽。” “这门婚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哪怕是我把你打残了,也要让你风风光光的迎楚鸢进门。” “我们许家,丢不起第二次人了。” 说罢,许照年再也不看他一眼,脚步带风,快步出了门。 楚鸢与长孙璟的婚事就此作罢,沈姝颜不用担心她受长孙灏唆使给长孙璟下毒英年早逝,了却一桩心事,这几日她吃吃睡睡倒是浑身舒坦许多。 经此一事,皇后对长孙璟的婚事愈发上心,挑来挑去越是没有合适人选。 初五女儿节,沈姝颜坐在窗前将最后一针收尾,眼角含笑的盯着巴掌大的香囊。 上头绣着针脚细密的青竹图案,她瞧着瞧着,眼前出现了林珩止的脸。 两世之中她都未曾说起过,林珩止在她心头长久一如青竹,从未弯过腰,唯一的一次却是行刑场上那日,他被壮汉死死扣押着以面紧贴断头台面,他笑起来的样子,落泪的样子,闭眼的样子如梦似幻。 更甚至于那天夜里,猝不及防的吻让她重生以来所有的坚持与抗拒尽数化为一滩水,她竟隐隐生出种想要与他再续前缘的念头来。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沈姝颜抽回思绪,手指攥紧香囊,未拿下的针刺入指腹,沈姝颜皱眉,看着指尖殷红一点血,听清院子里沈珍珠的笑嚷,赶紧将香囊收进袖口。 今日天色极好,长街头举行赛龙舟,想看热闹却又不被应允的沈珍珠从晌午开始便过来磨着沈姝颜,用过饭,沈姝颜没法子便随着她一道前去。 也不知是不是严华寺那夜将自己剖析的有些狠了,沈姝颜觉得这几日沈珍珠甚是怪异。 抿着唇靠在摇晃的车厢内,沈姝颜蹙眉:“四姐姐,你……” “嗯?”沈珍珠见她一脸不悦的唤自己,只当是哪里不适,赶紧坐直身子眨巴眨巴眼睛,温柔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若是是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告诉姐姐。” 盯着她疑似泛着“母爱”光辉的眼,沈姝颜无语凝噎。 一句话噎住,随便点点头收回视线。 这错觉直到入了街她才彻底应验,自己但凡看一眼有点好奇的东西沈珍珠尽数买下,甚至眼下碧玉手中拿着一包炒栗子,她边走便给自己扒着栗子壳,将饱满泛着光泽的栗子肉喂给自己。 这状态着实有些怪了。 沈姝颜心下一动,被旁边的糖人吸引过去,站在案几前瞧着五花八门的糖人,笑着对面前的老人道:“老伯,帮我画一只小猪吧。” “好嘞。”得了图案,老人手速极快的开始在板上弯弯绕绕画起来。 沈珍珠歪着头看:“你怎的画只猪?” “画的你,不喜欢吗?”沈姝颜笑吟吟的瞧着她。 她的断语沈珍珠没能听进耳朵,到嘴的话在看见沈姝颜望向自己时霎时间改口:“自然是喜欢的,六妹妹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 沈姝颜心满意足的笑了,而后看着沈珍珠付了银子,她接过老人递来的小猪,道谢后转身面朝沈珍珠。 “喏。” 沈珍珠手里剥栗子的手一顿,“怎么啦?” “我刚才说,这是画的你,你不喜欢吗?”沈姝颜将糖人放进她手里,“你既说了喜欢,那便是接受了,不用客气啊。” 沈珍珠垂眸看了看,神情颇为复杂:“六妹妹可真是……”看着沈姝颜眼神熠熠,她轻笑:“可真是个妙人儿啊。” 而后在她的眼神下非常艰难的将糖人送到嘴边舔了两口,她嗜甜,眼睛被舒服的眯起:“好甜啊。” “好吃吗?”沈姝颜拉着她往前走,轻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吃了你自己呀?” 终于,沈姝颜看见沈珍珠的表情由愉悦变得不悦,抬手作势欲要揍她,沈姝颜第一时间抵住她的额头,低低叹口气:“四姐姐,我那天夜里与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不想让你与我之间的姐妹情分消失,而并非要你心疼我怜惜我,明白吗?” 她循循善诱的眼神在热闹非凡的长街显得有些突兀,沈珍珠捏着糖人的手顿在空中,怔怔的盯着她,眼下沈珍珠竟然有一种错觉,做姐姐的不应该是自己,而应该是比自己小了一岁的沈姝颜。 讷讷点了头,沈姝颜笑开。 人群不远处,林珩止目光复杂的看着沈姝颜,她这般……哪里像是一个即将才十四岁的小姑娘。 程烨收回落在沈珍珠身上的绵长眼神,“你喜欢上她了?” “谁?” 程烨微微咂舌,这种问题自相识起到如今,每每问起这句话永远都是一个回答,那就是“没有”。可打从认识沈姝颜,林珩止几度变得奇怪,尤其是感情上的细微变化,旁人些许发觉不过来,可他日日与林珩止待在一处,如何察觉不到。 甚至如今在问,他竟看着沈姝颜问自己是谁。 眸光变了几变,心头已是确定了某件事情。 “自然是六妹妹。”程烨低声应答。 林珩止偏头看着他,喉头滚动,那句想反驳的话却是吐不出来,抿唇蹙眉:“你叫谁六妹妹呢?谁是你妹妹?” “咳——”程烨无端被轻斥,他抬手抱拳:“成,如此对答如流,程某佩服。” “我没有喜欢她。”林珩止再度将视线落在沈姝颜身上,僵硬的开口:“我就是之前做了一件不大像自己该做的事情,觉得有些愧疚,想着找时间消弭对她的唐突罢了。” 程烨多看他两眼,咽下口水:“既然你这般说,你能说服自己便是了。” “我自然是能……”林珩止瞪他,语气越发不自在,隐隐有些心虚,连话都说不下去。 程烨闷声笑,被他一掌拍开。 沈姝颜刚放下手回头,便瞧见林珩止二人。 她眼神一滞,想到他身上的伤忽然下意识上前两步,又停住,抿着唇遥遥看着他,瞧他一身月白长袍,神色爽朗不像是受伤的模样,心里渐渐放下心来。 沈珍珠与程烨的事情如今已是铁板钉钉,虽说并未传开,但到底是两家通了气,未过文定之礼,眼下见面并不越距,若是假装不熟才是不妥。可是他身旁又站着林珩止,沈姝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纠结着,林珩止与程烨已然几步走了过来。 程烨笑着开口:“好巧,四妹妹,六……”被林珩止一个余光杀过来,他咳嗽一声,“六姑娘。” 沈姝颜莫名奇妙的看他一眼,程烨摸摸鼻子,他被沈姝颜帮着在沈珍珠面前说了不少的好话,此刻沈珍珠看着程烨也是有些羞怯,一改往日大大咧咧做派,抿着唇回了礼:“程公子,林公子。” 招呼既然已经打过,沈姝颜别扭的想要赶紧离开此处,却没想到沈珍珠还有点腻腻歪歪想与程烨多待一会儿,她一口气提不上来。 心中忍不住嘀咕:沈珍珠你是忘了吗,要是没有我你现在指不定对程烨什么态度呢。 正暗自生着气,榆木脑袋沈珍珠似乎开了窍,看了林珩止一眼后赶紧握住沈姝颜的胳膊,笑嘻嘻的对程烨道:“那就此别过,我与六妹妹先走一步。” 说罢,从程烨一旁往前走,沈姝颜被她一拉没站稳,胳膊扬起,晌午藏着的香囊飞出落在林珩止脚下。 两人走远,程烨看见那香囊,刚开口喊了声:“六……” 林珩止一把按住他的胳膊,眼神威胁,程烨霎时间闭上嘴。 盯着脚边玄色香囊,布料上绣着的几根青竹,忽然笑开。 俯身拾起,长指拍干净上头的灰,眼神宠溺。 程烨整张脸皱成一团:“你干嘛啊,这是人家六姑娘的,又不是送给你的。” “你怎知不是送给我的?”林珩止嘴角含笑,心情颇为愉悦。 捧着香囊看,越看越喜欢。 心里头有一种暗自窃喜的情绪油然而生,正了正神色抿唇严肃道:“既然她掉了,被我捡到,那便是我的了。” 程烨:“……” “而且我觉得它于我很合适。”林珩止覆在腰带上比划着,期间还抬起头看向程烨,眼睛闪着亮光,谦虚地发问:“你觉得呢?” 程烨尴尬的笑开。 作者有话要说:程烨表示:尴尬癌都要犯了好吗?林珩止你这么表里不一你爸妈知道吗? 既如此我宣布耳朵男团林珩止荣获捡漏王称号。 你们不评论,我没办法给你们全订的宝贝发红包啊!!!不用给我省钱!!! 第39章 靖王府上。 长孙灏长臂负于身后, 他俊秀面容异常寡淡, 抿着薄唇静静立在窗口。 蛐蛐声划破安静的夜空, 随从快步走进, “殿下,查清楚了。” 长孙灏回眸,平静的眼眸中的迫切一闪而过, 沉声开口:“如何?” “是她。” 心中念想被证实, 紧抿的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弧度。 他猜的果然没错, 沈姝颜的确是幼年时曾救过自己一命的少女,那时他被打的看什么都带着光晕,少女宛如从天而降,逆着光朝自己走过来, 他什么也没看清。 长孙灏转身走到桌几旁, 俯身从抽匣内拿出一枚帕子,帕子隐约有些褪色, 但依旧平整, 看的出来是被人妥帖保管着。手指细细摩擦着帕子, 时至今日再回想, 当时她离去时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脚步匆忙的甚至连交给他擦血迹的帕子都没能带走。 随从看着他的动作,心头也是喟叹。 低声道:“殿下,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这句话将他惊醒,长孙灏收好帕子, 一贯阴沉的眉眼此刻十分平静。 五月初五,靖王长孙灏与许家长女喜结连理,迎亲队伍实属庞大。 沈家由长孙灏随从亲自带来话邀请他们前去参加喜宴,眼下纵使是逃也逃不过了,沈祁因着公事拒了,于大夫人带着沈珍珠两姐妹前去。 刚到靖王府,程夫人便瞧见于大夫人,笑吟吟的迎上来相携离去。 沈珍珠与沈姝颜两人双双对视,无趣的收回视线,沈姝颜抿抿唇,抬眸瞧见程烨立在湖边,抬手轻轻抵了一下沈珍珠,扬扬下巴:“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她可不愿做个棒打鸳鸯的坏人,况且方才程夫人将大夫人带走不也揣着这个心思,她又不傻。 沈珍珠被打趣,娇嗔的瞪她一眼,忸怩着到了程烨边上。 瞧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沈姝颜眼里笑意加深。 这还是头一回来靖王府,与上一世不同,当初她是去的许府。 心思百转千回,便已是走到了后花园,眼下来人不多,三三两两站在一处的都是女眷,沈姝颜没有相熟的,免了无用交际也乐得自在。 沈姝颜站在死角处,深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尾挑起,好似只狡黠的小狐狸。 “六姑娘。” 正兀自出神,突如其来的男声将她惊醒。 看过去时却没料到竟是长孙灏,沈姝颜紧拧着眉,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靖王殿下。” 她警惕的绷紧下颚,丝毫不见放松一刻。 长孙灏静静睨着她的眉眼,察觉到大抵是自己吓到她,语气放软一二:“你别怕,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见你一人在此处过来打个招呼。” 想起这一世尴尬的初遇,沈姝颜咬咬唇,抬眸扫他一眼:“今日是殿下的大婚之日,不是……不是要去迎接许姑娘,怎的还在府上。” 想起前世轨迹,沈姝颜结结巴巴转了话头。 长孙灏眉眼间都带着他不曾拥有过的柔和,轻笑道:“我在这里等你,不好吗?” 沈姝颜后背一僵,霎时间抬眸:“什么” 今生来了林珩止与长孙璟她已无力接受,眼下若是长孙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姝颜不愿与他多待在这里,生怕被旁人瞧见误传了出去,若是被误会可真是得不偿失。 没再纠结他话中含义,往边上移了些低声道:“小女要去前院了,告辞。” “别走。” 长孙灏刚抬手碰上沈姝颜的肩膀,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回神下一刻手腕便被人截住。 林珩止握着他的手腕,似笑非笑道:“殿下,今日人多口杂,可要小心才是。” 狠狠扣住长孙灏的手腕,用力一捏,他便松开手。 沈姝颜终于从他的手下逃脱,甚至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抿着唇回头看林珩止,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沈姝颜眼眶有点湿。 狼狈的收回视线,往前走的脚步愈发凌乱。 林珩止看着她的背影,心下奇怪,但只开口叮嘱:“前面竹林边等我。” 没能得来回应,林珩止也不恼,只收回眼瞧着长孙灏。 心里头有个念头蠢蠢欲动,林珩止抿紧唇。 他仍旧扣着长孙灏的手腕,眼见着人都走远却还是未曾松开,长孙灏有些吃痛,气急败坏的开口:“你再不松手,我手腕的皮都要被你拽下来了。” 林珩止似是而非的“啊”了声,而后放开,自言自语道:“还是长点教训的好。” 长孙灏愣神:“什么?” 林珩止眼神微微停滞,脸色倏变,盯着他,“我的意思是,靖王殿下这般肆无忌惮的靠近,可曾想过会给沈姝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还是长点教训记记清楚,若是日后被人瞧见,只怕没办法对靖王妃交代。” “林珩止!”长孙灏脸色微变,压低声音怒吼。 他略一挑眉,清冷的神色落在长孙灏眼中更是一种羞辱,手腕酥麻过后眼下开始发疼,皱着眉头低低喘息。 林珩止轻笑,眼神骤然变冷,忽然身形向他倾去,“靖王殿下,不要给她带来杀身之祸,请你止步于此。” 被他的眼神惊骇到,长孙灏回过神,林珩止已直起身子,他咬牙切齿:“你好大的胆子,我如何对沈姝颜你又凭什么指手画脚?” 林珩止嘴边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思量过后,眉梢带笑的将腰间香囊举起示意:“瞧见了吗?这是她给我做的,你说凭什么。” 这话说完他也是有些心虚,趁长孙灏还没回神赶紧离开。 眼下他与长孙灏算是彻底撕破脸,前些天长孙灏还想要将自己拉入他阵营的想法现在怕是没有了。不过如今为着沈姝颜这样,只怕长孙灏会对她不利,况且还有许照年,那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只几步便瞧见沈姝颜,她神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珩止鼻尖上冒出汗来,心跳如鼓。 刚才自己说话声音那么大,她应该是听到了吧? 这香囊如果说是别人做的,她应该认不出来吧? …… 心里弯弯绕绕停不下来,沈姝颜奇怪的睨着他,还未等他走近便开口:“三公子……你心虚什么?” “嗯?”林珩止蹙眉,一脸“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的神情。 沈姝颜无奈的翘起嘴角,下意识抬手触上他的鼻子,指尖沾满汗,霎时湿润一片:“那你出什么汗?是因为肾亏吗?” 林珩止眼神顿了一瞬,“你说什么?” 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沈姝颜赶紧收回手,连连后退好几步站稳,赶紧转移话题:“你方才让我在此处等你,有事吗?” 林珩止看着她红了耳朵,眼神微暗,别开眼低声道:“以后离长孙灏远一些。” “我知道。”沈姝颜咬着牙齿又羞又囧的回应。 “他不是什么好人,况且那人……”是我的敌人。 话说一半,沈姝颜诧异抬眸,因身高差距的悬殊,她每每站在林珩止跟前都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神情,一如眼下。 沈姝颜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想要说说清楚:“三公子,方才还是多谢你的搭救,但是我们没有缘分,日后还请三公子与我之间还是留些距离的好。” 林珩止喉头滚动,皱着眉反问:“我们为什么没有缘分?” “因为……”沈姝颜梗着脖子,“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何来……” “知道了。”林珩止烦躁地打断她的话。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林珩止抿着唇唤她:“沈姝颜。” 沈姝颜回头,眼露疑惑,只见林珩止的手摸着腰间的香囊,她定睛一看,霎时间气的要晕过去。她就说为何在屋子里翻来覆去都找不着,还只当做是丢了,却没料到竟是被这人悄无声息的拿走。 想起上一世他率兵出征,自己前去严华寺三步一叩首求来的平安符,那全是她的真心与祈盼,亲手送给他后只看着他戴在腰间便已心满意足。可他出征期间,自己却亲眼在书房的角落再次看见。 她的真心在他眼中一如草芥,被他如此践踏,随意抛弃。 回想起过往她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转身不再搭理他。 香囊已入他手,况且还随身戴着,就他那什么都入不得眼的性子只怕是真心喜欢,眼下要回来不容易。 罢了,只当做没做过便是了。 气的脚下几步踩错,差点扭了脚。 林珩止在她身后低低的笑,而后道:“六妹妹可小心些,免得崴了脚,我可抱不了你。” 沈姝颜脚步一顿,只听他又来了一句:“毕竟……我肾亏嘛。” 真是自取其辱。 沈姝颜眼眶发红,又气又想咬人,加快步子离开竹林。 假山后,程烨“噗嗤”一声笑开。 沈珍珠亦是瞠目结舌,低声喃喃道:“我第一次见有人将六妹妹气成这般模样,她可是我们沈家除了二哥以外最沉稳的人啊,三公子当真奇才。” 想着最后沈姝颜离开时发红的眼,沈珍珠神色古怪,继而瞧着林珩止绵长的视线,嘀咕道:“三公子不大对劲啊,六妹妹也不对劲。”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程烨缓声开口。 沈珍珠为沈姝颜抱不平,轻声道:“我六妹妹可自小都没哭过几回,眼下林珩止将人气的眼睛都红了,日后他若发觉,我可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程烨垂眸看着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的小丫头,倏地笑开。 沈姝颜回到前院,吉时已到。 一身喜服加身的许照年已被迎进正厅,长孙灏面色不虞,丝毫没有半分要成婚的喜悦。 她一打量,只见长孙灏左手手腕处被包扎着,方才与她见面时还不曾有伤,那便是林珩止干的了。 沈姝颜拧着眉,有点担心,可一想到方才林珩止的德行又变了脸色。 大抵是她的视线太过炙热,长孙灏迎着看过来,眼神中多的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拜堂之时,沈姝颜后退一步不再去看,想起当初她与林珩止成婚时的场景。 所有人都面上带着喜悦,韩氏更是喜爱她,可惟有他,自始至终寡淡着一张脸。 直到如今,死过一次后,沈姝颜忽然间便明白了。 她明白林珩止的抱负,明白林珩止的大义,明白林珩止的心中所想。 林珩止所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社稷稳定。 当初若是九王没有刺杀,她没有入陛下的眼,那大概是不会受封郡主,也不会被陛下青睐有加下旨赐婚。那么她定会由沈祁与大夫人做主安排一门婚事,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而林珩止,些许会迎娶许照影吧。 思及此,沈姝颜回神,遥遥看向许照年。 肩头被人轻轻碰了几下,沈姝颜回眸,只见一袭桃粉色裙衫的女子笑着看她,神色温柔,唇畔翘着疏离客套的弧度。 “抱歉,借过。” 她声音可真好听。 沈姝颜眼神轻闪,往边上让开一些,看着她从自己身旁远去。 许照影回来了。 看清她的脸,人群中一阵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上辈子的香囊一事角度不同,难免看见的真相不同,后期会解释。悄悄看眼是谁没有收藏我,求个作收吧~ 稍微修改了一下,谢谢长椿小可爱的建议~ ———————— 另外推荐一下好基友的预收呀~你们要是喜欢可以收藏一下~ 若诗安轩《太子掉马后》 温月华是丞相府大小姐,为了保丞相府一世安虞,她远嫁他国做起了和亲公主,以身为饵,岂料死于乱箭之下。 重生到十六岁,温月华还未和亲之前,为了躲避和亲,她穿上凤冠霞帔抹黑把自己嫁了。 不管啦,不管啦,只要是个男的,她就嫁! 然而—— 成为她夫君的人,不但是个男的,还是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超级有权有钱的那只。 温月华看着锦帕上的落红,咬唇:前世到底是谁造谣说太子不举的!简直是放屁! 诸葛云筝看着满脸羞红的太子妃淡淡一笑:为夫以后会努力的。 温月华:别,你饶了我吧。 * 诸葛云筝被奸人所害流落塞外, 塞外五载尝遍人间疾苦,五年来幸得有人雪中送炭,助他度过险境。 温月华不识他身份,和亲前一月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书信。 廖廖数语—— 她说:吾兄安好,妹今日有一事相求,你可愿娶我?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与吾兄一世一双人。 诸葛云筝收到信时,温月华已嫁。 …… 上世的遗憾,这世来圆——江山与我,不及你十分之一,我愿用江山为聘,四海为媒,许你世世无忧。 排雷:双重生,双初恋,双洁,先婚后爱 ———— 第40章 许家长女成婚, 许父许母又如何能不回来。 许父在许照影十三岁那年上任壶洲都转运盐使司, 带着她与夫人离开京城, 在壶洲一做便是三年光景, 眼下再回来,些许是陛下要给他加官升职,不会再走了。 宴客熙熙攘攘的话语声落入沈姝颜耳中, 她脸色有些白。 她的确一直很清醒, 纵使心中对林珩止再度抱有幻想, 也无时无刻不在敲打自己,可此时许照影归来,宛如昭示噩梦即将到来,所有与林珩止有关的旖旎心思尽数消散, 她脊背发凉。 “六妹妹。”沈珍珠挤到她身边, 皱眉:“你脸色怎的这样难看?” 沈姝颜回眸看见身后的人,笑笑道:“我没事。” 她笑容勉强, 程烨拧眉。 沈珍珠倒是没有多想, 拉着她的手往后院走。 皇子府着实又大又宽敞, 除了大小庭院还有花园、湖心亭与假山比邻而立。 一行三人到了湖心亭, 沈姝颜手心生汗, 站在原地用帕子细细将汗渍擦干净,抿唇道:“还有多久能结束?” “怕是还早。”沈珍珠坐在木椅上,仰起头看着她:“你想回去了吗?” 沈姝颜情绪不高,也不大想与许照影再度碰面。 正想着,许照影与林珩止便已然从水桥上穿过来, 遥遥朝他们走来。 避而不及,正巧撞个正着。 沈姝颜敛着眉立在沈珍珠身后,低下头一声不吭。 沈珍珠看着他身旁的许照影略微咂舌,若不是方才亲眼瞧见林珩止与沈姝颜私下的相处,只此一眼甚至都要以为他与许照影才是一对璧人。 侧眸看眼沈姝颜,不动声色地往她前面移动过去,彻底将沈姝颜挡严实。 程烨笑着问候许照影,语气熟稔自然:“你何时回来的?” 许照影眉眼带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温软,“昨儿夜里回来的,回来些许就不走了。” 林珩止目光淡淡的越过沈珍珠肩头看向沈姝颜露出半分的眉眼,嘴角挑起细微的弧度:“六妹妹藏着做什么,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沈珍珠愤愤然的瞪着他,沈姝颜坦然回应:“言语上的得罪算不得什么。” 许照影眼神百转千回,侧眸看着他,荡起的思绪稍稍沉下,抿着唇角不再言语。 见林珩止一直将目光落在沈姝颜身上,程烨抬手将沈珍珠拉了一把,沈姝颜刚露出半张脸,许照影便已然发觉她们方才见过。 率先笑着开口:“我们见过。” 沈姝颜对上她明媚的笑,微微扯了扯嘴角:“是。”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许照影。”她嘴角的笑容带着探寻,颇有深意,沈姝颜别开视线,“沈姝颜。” 得了回应,许照影便乖乖立在林珩止身旁不再说话。 沈姝颜抬眸扫过他们俩,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般配。 难怪人人都说金童玉女,宛若璧人。 若是长得差,又怎能做他林珩止的白月光呢。 亭内起风,沈姝颜揉揉鼻子,对沈珍珠细声低语一阵,而后行了礼垂眸离开了亭子。 林珩止的视线一直跟在她身上,直到人不见踪影才收回视线。 许照影想起沈姝颜方才脸色不是很好,善意开口:“六妹妹这是怎么了?” 林珩止侧眸看她一眼。 沈珍珠对上她没什么好脸色,僵硬着脸:“没怎么,不舒服罢了。” 又站了约莫一刻钟,沈珍珠告辞离开,程烨随后也跟上去,亭内惟有林珩止二人。 许照影面向他,抬起头:“文昭哥哥,我不在京城这三年,你变心了吗?” “变心?”林珩止眼神奇怪,皱眉:“没有。” 得到他的确认,许照影心中略微放下心来。 她与林珩止相识多年,旁人看来他们之间多么亲近,其实只是假象罢了。说到底从始至终都是自己缠着他,对这份感情心中多有不确定,但她知道林珩止待所有人都不冷不热,他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姑娘,唯有她一个,这便让她确定下自己的心意。 而确定林珩止的心意,是在当初许照年悄悄传出两人会结为夫妻,林珩止却从未出面阻止后,她就认定林珩止也是喜欢她的。 可方才,她看见林珩止对沈姝颜青睐有加,甚至主动搭话。 她心中不宁。 收拢思绪,笑着道:“看起来,文昭哥哥与六妹妹的关系似乎甚好?” 林珩止皱眉:“她生母早逝,且在家中排行小六,上头只有两个姐姐,你日后还是唤她做六姑娘好些。” 许照影笑容尚未隐去,僵硬在唇畔着实怪异。 她一张俏嫩的脸此刻甚是难看,林珩止再对她点点头算作告辞,出了湖心亭。 他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许照影依旧在愣神,眼里泛着水光,通红一片。 林珩止他……莫不是不喜欢自己? 那这些年来自己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是自作多情?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窜出,就瞬间生根发芽,抑制不住。 她慢慢蹲下去,眼泪唰唰的往下流,捂着嘴巴失声痛哭,就连今日许照年大喜这样的好事都缓解不了此刻她内心的惊惧。 许照年的贴身丫鬟寻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三姑娘。” 许照影满脸泪水抬眸,又下意识捂住眼睛道:“不准告诉大姐姐。” 丫鬟心疼,但也不敢违抗,只得低声应下。 - 许照年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终于到来,可久久不见长孙灏,直到宴客尽散,他的随从来禀报他今夜去书房有公事处理,让她自己早些休息。 才嫁过来第一夜便这般冷落自己,日后还要怎么过。 待随从走后,许照年骤然发怒,桌上的喜盘尽数被扫落在地。 贴身丫鬟跪在一旁瑟瑟发抖,低声唤她:“姑娘……” “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照年眼神阴寒,手指紧紧攥在一处,咬牙切齿的发问。 丫鬟浑身抖动,也是怕极了。 “今儿我听几位贵女说闲话,靖王殿下没亲自前去迎亲是因为……是因为在姑娘您入府前,在花园见了位姑娘,说那人……似乎是沈家六姑娘。” “沈姝颜?”许照年愣住,“是不是她?” 丫鬟低声应:“是……是她。” 从楚鸢与许照匀一事被揭发后她便开始留意这个人,长孙璟隐隐有些喜欢她,林珩止亦是对她十分在意,可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长孙灏竟然也能与她有瓜葛。 “沈姝颜!”许照年抬脚踢翻凳子,崩溃尖叫:“难不成这个贱人非要害了我们许家三兄妹吗,贱人贱人——” 许照影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句话,她的手指一顿推开门走进来。 “怎么了这是?”瞧着屋子里跪了一片,许照影皱眉,抬手让她们都下去。 行至许照年身旁,扶住她的胳膊轻声哄劝:“怎么回事啊?发这么大的火?” 今夜的羞辱许照年实在难以启齿,纵使对方是她最疼爱的小妹,可也没有法子直接说出新婚夫婿为了旁的女人冷落自己去睡书房这样的话,她是要脸的。 “沈姝颜那个贱人,我要让她死。” 许照年眼睛胀的生红,她的神情狠戾,仿佛若是沈姝颜在面前便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许照影握着她的手轻叹,似乎对她这样的情绪司空见惯,“大姐姐,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说什么死呀活的,也不怕忌讳。” “在我手上死的人还算少吗,有什么好忌讳的。”许照年阴冷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被她踢翻的凳子上,许照影眼神微变,听她继续说:“我千辛万苦得来的这桩婚事被她搞得乱七八糟,她就该死。” 许照影皱眉,眼中厌恶愈甚:“早些睡吧,这婚事是你自己求来的,你若是眼下都受不住,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况且我看那沈姝颜是个好姑娘,见不得是她勾引靖王殿下。” “阿影,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的嫡亲姐姐,你怎么能帮着沈姝颜那个贱人。”许照年不可置信,脸上的泪已晕花了她的妆容。 “我不是帮着沈姝颜说话,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许照影侧了身子认真地盯着她,循循善诱:“大姐姐,你有没有想过,靖王娶你根本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他想要你身后的权力?”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许照年思绪被勾跑,眼神微暗。 “既然你知道,为何看不开?”许照影皱眉,不解反问:“难不成这点子谁都能看破的事情,你非要让靖王殿下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不喜欢你,人家只是爱慕许家的权利,只是想借着你登上那个位置。” 许照影疲惫的闭眼,她今日哭的狠了,此刻眼睛酸涩难挡,“你好好想想看,究竟是如今你们各自安好,还是靖王殿下一字一句全部亲口与你讲清楚,这哪种能保全你的尊严。” 许照年没有说话,她的情绪慢慢平缓,被许照影扶着躺下。 陪着她睡着,许照影转身出门,看着许照年的贴身丫鬟,沉声问:“这几年来,姐姐性情变了很多?” “是。”丫鬟难忍委屈,细声抽噎道:“您与老爷夫人在壶洲那会儿,府上只有王妃与公子,可您知道的,除了您以外再无人能压得住,若是一丁点不合王妃的意,动辄打骂,重则杖杀。” 许照影皱紧眉,想起方才许照年的话,心头发怵:“杖杀?” “是。”丫鬟红着眼睛瞧她一眼,咬着牙齿低声道:“一年前靖王殿下书房里有个伺候的丫鬟,模样生得极为水灵。有一回奴婢随王妃来府上做客,不知怎的这闲话传到了王妃耳中,她当场未曾发作,只事后说合眼缘向靖王要来了那丫头带回许府。可谁知……第二日那丫头便以偷盗为由被王妃当场打了三十大板,还未到二十下,人就已经落了气。” 许照影背后生凉,她的手指在抖,轻轻蜷缩起来捏住裙摆。 “这种事情有过多少次?”许照影颤声问。 “记不清了,只奴婢留在王妃身边这两年,已有四五起这样的事情发生。”丫鬟抬手小心的捏住许照影的衣袖,哑着声音道:“姑娘,求您好生劝劝王妃吧。” 许照影僵硬点头,抬步走在长廊下,她眼神迷茫。 幼时的许照年经历过一场意外,自那时许家便对她格外骄纵,可是就算宠爱也不是让她草菅人命的理由。被丫鬟知晓的几条人命难道就不该被好生对待吗,纵使为奴为婢,也是肉体之躯,也有父母家人,怎么能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杀掉。 她脚下虚浮,心中有些受不住。 还未走下台阶,便一脚踩空晕倒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实不相瞒,这几天存稿一直担心自己后期会崩qaq。 第41章 步入六月, 天越来越热。 沈姝颜十四岁的生辰即将到来, 她一袭白衣站在假山上吹风, 静静瞧着青岚阁里。 栗枝笑着与如绘打趣, 接触时间越久,沈姝颜发觉如绘这人脾气好,忠心护主, 是个好丫头。 正出神的想着, 只看见角门的陆子手里捧着包装精致的匣子朝青岚阁走去。 眼见着他快要进院子, 沈姝颜开口:“陆子,手里拿的什么?” “六姑娘。”陆子双手捧着匣子行礼,笑吟吟的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今儿早晨刚打开角门便瞧见一个小乞丐站在外头, 指名是要交给您的, 许是谁送您的生辰礼吧。” 沈姝颜挑眉,心下好笑。 沈睿前几日给青岚阁外头最高的假山上搭了台阶, 沈姝颜缓慢走下去, “给我吧。” 东西递给沈姝颜, 他转身离开。 鼻翼处萦绕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沈姝颜没多想, 捧着匣子入院,坐在长廊下的木栏上。匣子上绑着好看的丝绸带子,刚解开便听见如绘与栗枝急急跑过来,两人笑着也要看热闹。 沈姝颜来不及打趣,被这气味冲的皱皱鼻子, 匣子放在腿边,双手将匣盖掀起,扑面而来的腥味令她不断作呕。 里头是一只被剖开的死猫。 身上浑然全是尚未全干的血迹,眼睛圆鼓鼓的瞪着她,匣盖被打开,没一会儿便引来一片蚊虫。 沈姝颜起身连连后退,她眼前发晕,忽然想起上一世在林府刚打开门时看到的那个丫鬟的眼。 捂着嘴巴干呕一声,眼角溢出眼泪来。 栗枝失声尖叫,急忙拉着沈姝颜的手往自己身边拽,如绘伸手赶紧合上盖子。 这场面给沈姝颜冲击太大,她下午便发起热。 她自重生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就连感冒都是少有的事,眼下高热不退更是遭罪。 栗枝见温度一直降不下去,只好前去向沈祁及于大夫人禀明,连带着沈珍珠两个也赶了过来,一时间青岚阁堆满了人。 看着郎中换了几次方法始终不见退热,沈祁没了法子只好向上禀报,请了太医院的人来。 如此一来惊动的人便多了。 没过多时,长孙璟带着太医院的院使江太医亲自登门沈府,沈祁上门迎接去了青岚阁。 眼看着长孙璟前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又要行礼,长孙璟抬手制止:“不必。” 继而又向江太医拱手作揖道:“江太医,拜托了。” 沈珍珠与沈睿面面相觑,她是个豁朗的人,当初虽说对长孙璟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自从沈府与程家过了信后,她便彻底放下了对长孙璟的那些念头。 倒是沈睿,一向看不明白关于情爱里头的弯弯绕绕,眼瞅着长孙璟视线都要胶在沈姝颜身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拉着沈珍珠的手低声问:“这个三皇子,是不是喜欢咱们小六?” “不知道。”沈珍珠摇摇头,思绪明显是不在长孙璟的身上,只盯着沈姝颜通红的脸与紧抿的唇,心头惊颤:“真是吓死人了,你说说看六妹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烧成这模样可别烧傻了。” 沈睿抬手狠狠敲了她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 江太医把过脉后,问清楚状况,叹息道:“六姑娘这是受惊过度,伤了内里,我给开剂药先用了看看。” “麻烦太医了。”沈祁道谢。 沈祁瞧见长孙璟的模样,便想了法子将其他人都支走。 长孙璟立在床侧,看着她因高热不退迫使双唇干燥起皮,双颊通红,心中一阵怜惜,俯身将她额头上温热的帕子拿下,在旁边的铜盆里过了水拧干,再次覆上。 他俯着身子,因而瞧见沈姝颜嘴角微动,低声喃喃。 侧耳去听,沈姝颜吐出的滚烫气息贴上他的脸颊,长孙璟耳尖微红,下一刻便听她道:“珩止……” 这两个字宛如魔咒,长孙璟神色复杂的直起身,定定瞧她一眼,抿唇将被角给她掖好,转身出了门去。 太医正在外间开着药方,沈祁见他出来,起身道:“今日多谢三殿下了,若不是江太医能来,臣眼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碍。”长孙璟抬手,他站了站,“眼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江太医今夜便留宿于沈府,还请沈大人好生招待。” 长孙璟略一点头,快步离开了沈府。 他面色冷沉,找到林珩止时,他正在书房温书。 瞧见门口一身寒气的长孙璟,林珩止诧异道:“三殿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沈姝颜出事了。”长孙璟来不及寒暄,刚一开口就看见林珩止变了脸色。 他手中的书跌落,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怎么回事?” “今晨有人送了一只被剖心的黑猫给沈姝颜,她看过后当场未曾发作,只是……傍晚开始便发起高烧,眼下还未退热,江太医已经到了。”长孙璟抿着唇,他缓声开口:“文昭,虽不知晓你与她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待她不比旁人,我只能帮你到这儿。”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丫头在躲着你,可是前段日子她得知你受伤的消息,不顾宵禁还要来林府门口看你一眼,只为了看你一眼,眼下就连烧的糊涂了,嘴里都还是念叨着你的名字……”长孙璟脾气有些上来,他忍不住磨牙:“林珩止,一个姑娘为你卑微到如此地步,你曾经到底做过什么?” 长孙璟眼眶湿热,他平生见过的女人要么爱钱要么爱权,却未曾遇见过这样傻的人。 “那只猫的事情……” 话未说完,只见林珩止已然抬步从他身旁经过,“我去看她。” 外头天色暗沉,林珩止翻进窗户,里屋一片安静,只有沈姝颜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小心地走到沈姝颜身边,看着她素净的小脸,伸手探了探温度。 “珩止……”沈姝颜呢喃。 林珩止未收回的手一顿,看着她紧闭的眼轻声道:“我在这儿,好好睡一觉。” 闻声沈姝颜却没能安稳睡过去,而是睁开眼,犹疑未定的看向他,她神色迷茫,似醒未醒的眼神叫林珩止愣在原地。只见她唇畔扬起一抹哀伤的弧度,通红的眼里涌起水光,忽而低声开口:“是你吗?” 林珩止就连呼吸都变得轻缓,静静看着她不敢应答。 她忽然哑着声音道:“每次梦醒都会看见你,是你又不是你,你们长得一样,可是你又怎么会来看我呢?” “果然……”沈姝颜悲哀的叹息,闭上眼睛偏过脸:“又是梦啊。” 她说的奇怪,可林珩止却听得甚是明白。 沈姝颜的呼吸渐渐平缓,他的眼中起了雾。 林珩止心口难掩酸涩,看着这样的沈姝颜,太难受了。 他闭了闭眼,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沈姝颜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门外栗枝猝不及防的抬着药碗走入,林珩止僵在原地,栗枝也是瞪大眼睛。 她听见身后如绘的声音越来越近,赶紧回头道:“如绘,你去休息吧,我先守着。” 如绘的脚步一顿,回了偏屋。 栗枝合上门,走进来盯着林珩止道:“三公子怎么来了?” 他紧张的难掩语塞,乱七八糟的胡诌:“长孙璟让我过来看看,说他有些不大放心。” 栗枝“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坐到床边给沈姝颜小心翼翼的喂药,林珩止看着她动作艰难,上前接过药碗吩咐道:“你去把她扶起来,我来喂吧。” “是。”栗枝手臂绕过她的后脖颈,将人扶起来靠在她怀里。 林珩止坐在沈姝颜对面,半勺半勺送到她嘴边。 一碗药喝下,林珩止后背出了一身汗,方才抬碗的胳膊都是麻木的。 又看了一眼沈姝颜,他温声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她。” “是。”栗枝话音刚落,眼前的人走到窗边利索翻出。 - 回府上,随侍告诉他长孙璟临走前留下了字条。 林珩止打开一看,里头写着一个人名。 他神色冷峻,径直去了书房,在书案前停留片刻,从里间拿出弓箭一言不发的去了靖王府。 眼下快要宵禁,长街上人烟稀少,林珩止翻上靖王府对面的瓦房,立在房顶迎着月光看向其中一个院落。 抽出一根羽箭,将长孙璟临走前的那张字条缠在箭端,拉满弓狠狠射出去,箭被插在院子里的柱子上,他看见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拔下箭,四处张望过后入了屋。 屋子里,许照年斜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着家丁举着箭走进来,她伸手从箭端拿下纸条。 细长手指拆开一看,她面色大变。 ——许照年,你想怎么死?我成全你。 “该死。”许照年低声怒骂,抬手让家丁出去,才问:“那件事情办得如何了?” 身旁新换的丫鬟名叫水袖,眉眼沉静,回应道:“妥了。” 许照年侧着身子,腰肢纤细宛若水蛇,她继而妩媚的笑:“我倒是要看看,沈姝颜失去最亲近的人如何能受得住。” 水袖笑:“王妃说的是,杀敌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她身边亲近者一一除尽。” “我就不信她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经此一事还能沉稳到哪里去。”许照年轻笑。 “可今夜这字条……”水袖垂眸,紧紧睨着她的侧脸。 许照年又看了一眼,不可一世的笑:“威胁我又如何,我有什么可怕的?这事儿办妥,可不一定能查到我身上来。” “更何况,有那位护着我呢,怕什么。” 水袖了然一笑,盯着许照年的眼神轻闪。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有点虐,先打个预防针,别骂我,我是甜文作者~ 第42章 温度渐渐退下, 凌晨时分如绘前来换人时, 与栗枝一道又给沈姝颜用温水净了一遍身子。 次日清早, 沈姝颜思绪渐渐回笼, 醒了过来。 她胳膊刚抬起,趴在床边打盹儿的如绘惊醒过来,愣愣瞧着她半晌, 赶紧摸摸沈姝颜额头的温度, 而后起身风风火火的喊来栗枝, “六姑娘醒了。” 栗枝绕过屏风,霎时间红了眼:“可吓坏奴婢了。” 沈姝颜苍白唇角缓缓扬起,她喉咙干涩,有些难受。 栗枝见状, 急忙扶起她喂了一杯温水, 吩咐如绘去准备些清粥与小菜让沈姝颜垫垫肚子。 正帮着沈姝颜梳洗,栗枝忽而想起昨夜, 低声道:“三公子昨夜宵禁后过来了。” 沈姝颜一愣, 抬起小脸看她:“谁?” “林三公子啊。”栗枝一边给她挽头发一边嘀咕:“倒是没看出来, 往日您这么躲着三公子, 他竟还能来看您, 况且他是个多无趣的人啊,性格又寡淡,还不近女色。” 沈姝颜拧眉:“他……还好吧,也不是那么无趣。” 就想起那日在靖王府,他能反将一军与自己开玩笑话, 便可知这人当真是心思活络,只怕平日里那副冷淡矜贵的翩翩公子样不过是装出来的。 “他怎的来了?”沈姝颜心情一时忍不住的雀跃,稍稍弯起唇角,摸到一支簪子摆弄着。 栗枝手下动作一顿,沉吟片刻半分不差的道:“说是三皇子不放心您,让他来的。” 沈姝颜眼神暗下,拿起的簪子也丢进珠宝盒子里。 用过饭,沈姝颜的精气神好了许多,只是身子还是有些无力。 栗枝从偏屋折回来,偷偷摸摸站在沈姝颜身后,红着一张小脸似乎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沈姝颜一阵好笑,回眸瞧她:“你这是怎么了?” 瞧见她右手背在背后,探过身子欲要去瞧,她连连后退不给看,沈姝颜软软的拉住她的手:“你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栗枝涨红着脸,抿着唇蹲在她身边,献宝似的将东西递给她。 是一支简单的银簪。 沈姝颜突然笑开,眼睛里头都亮着光,拿过来来回看着:“真好看啊。” 簪身是银质的,而簪头却镶了一朵白玉雕成的越桃花,花蕾将开未开,好看的很。 沈姝颜欣喜的瞧她:“这是给我的吗?” “是。”见她喜欢,栗枝也跟着高兴,抬手抠抠脑袋:“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私房钱给姑娘买的,不是快到您的生辰了,我就想着这会儿先给您博个乐子。” “栗枝,我特别喜欢。”沈姝颜反手握住她温热的手指,眉眼弯弯的笑:“谢谢你。” 这样珍重认真的道谢,叫栗枝一时受宠若惊。 红着脸磕磕绊绊起身,将银簪给她别在发间。 沈姝颜一阵感叹:“咱们自小相依为命,我们只有彼此。” 栗枝是个孤儿,小时被人牙子捡到给了一口饭吃,几经辗转入了她的院子。从记事起,她身边就没有生母,只有栗枝,眼下她终于在沈府熬出了头,有了所谓的家人,可栗枝只有她。 回头握住她的手笑着:“真想与你喝一杯醉香居的酒。” “日后有的是时候,待姑娘病好了再喝吧。” 江院使来青岚阁给沈姝颜重新把过脉后,重新开了一剂药吩咐过后便匆匆回了太医院。 昨夜那剂药还需再喝一次,栗枝准备叫如绘前去将药抓来,可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到底是将药方装起来,打算过会儿去药铺。 一晃到晌午,沈珍珠过来与沈姝颜用完饭,得知林君苛来了沈府。 瞧她精气神不错,便携着沈姝颜去了前院,带着林君苛转一转消消食。 三人走了一圈,沈姝颜想起前几日沈睿给自己搭台阶时说的话,笑着道:“五哥哥叫我找时间去他书房一趟拿东西呢,不如咱们现下过去瞧瞧?” 沈珍珠也应声:“走吧。” 慢林君苛一步的林珩止入府便径直去了沈睿的院子,他推开门进去。 沈睿见是他,还有些诧异:“你怎的来了?” “来寻你说些事情。” 沈睿起身,让小厮上了茶,两人对立而坐。 他给林珩止添了杯茶,抬眸问:“你来寻我是要说什么?” 林珩止垂眸盯着茶水:“我准备安排一个人在你六妹妹身边。” “?”沈睿不解,蹙着眉头问:“你这是何意?” “昨日那件事情是许照年做的。”林珩止只将这句话告知,沈睿瞬间反应过来。 他愣神:“你是觉得靖王妃盯上六妹妹了?不能啊,她与六妹妹从未见过面,况且小六那性格,也就是眼下才好不容易活泼了些,可见着生人不还是避之不及的。” 说罢,沈睿眼里带着笑,打趣道:“这点你最清楚不是?” 林珩止淡淡扫过他,抿唇:“请你适可而止!” 这话一出,他神情忽而愣住,这话如此熟悉,不是沈姝颜当初对自己说过的吗。 忍不住唇畔微微翘起,垂眸喝茶。 “她怎么样了?”沉默半晌,林珩止终究还是问出那个在嘴边徘徊数次的问题。 沈睿叹息,手执瓷杯喝了口茶:“昨夜你是没看到,小六烧的满脸通红。” “你怎知道我没看到?”林珩止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沈睿静静与他对视,皱眉道:“林珩止,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 “……”林珩止错开视线低头不语,后背有些发毛。 “那你说为何如此关心她?你往日可不是这样的人。”沈睿眼神愈发犀利,沉声道:“小六是个死心眼,你可别去招惹了她又不负责任,到时候别怪我跟你翻脸。” “不会有那一天。”林珩止睨他,心里头有点闷,然后还有点堵得慌,低声道:“她又不喜欢我。” 招惹了,自然是要负责,只是她又不喜欢,再如何都是自作多情。 沈睿没听清后半句,只嗤笑:“最好不会。” 台阶下安静的三个人宛如木桩,沈姝颜低垂着脸,唇色惨白,额角渗出星星点点的汗液。沈珍珠悄无声息的与林君苛对视一眼,两人纷纷看向她,她神情不对劲,林君苛似乎明白了什么。 “六妹妹……”沈珍珠轻声唤,“你还好吗?” 沈姝颜抬头,无力的笑起,“我没事,我有点不大舒服,就先回去了。” 说罢,对着林君苛点点头,脚步虚浮的离开了院落。 林君苛神色古怪的问:“姝颜姐姐喜欢三哥啊?” “啊?”沈珍珠想起她难看的脸,心头发怵,结巴着回应:“大抵……是不喜欢的吧。” 两人说话声有些大,沈睿起身拉开门看着她们俩,沈珍珠表情僵硬的对他笑了一下,而后将目光落在林珩止身上,还未开口,只听林君苛坦白道:“姝颜姐姐刚走。” 林珩止神情倏地变了,几步走到门口来。 似乎觉得还不够,林君苛继续戳他的心:“刚才你们说的话,姝颜姐姐都听到了。” “什么?”沈睿愣神。 沈珍珠摸摸脸,“就是他说的‘不会有那一天’,我们都听到了。” 一袭玄色直缀的林珩止立在门边,手指死死扣住门框。 沈姝颜疲惫的回了青岚阁,眼下这番,叫她彻底断了对林珩止的那点心思。 她从未想到过,她自己知道这个事实其实并不难过,难过的是被他亲口从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简直撕心裂肺。 回了屋子,见如绘跟进来,沈姝颜叮嘱:“我有点乏,别叫人打扰我。” “是。”如绘见她面色不大好看,也不敢再说什么。 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站在长廊下候着。 栗枝拿了银钱出偏屋,瞧见她百无聊赖,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姑娘说身子不适,不叫人打扰,我便在这儿候着。”如绘看她一眼,压低声音问:“你要出去吗?” “去给姑娘抓药。” “那你早些回来。”如绘盯着她的背影,心里略微有些不踏实,便多说了一句。 栗枝没回头,只摆摆手:“你好好守着门。” 六月的天夏蝉在树枝上叫个不停,闷热的天似乎将要下雨,如绘将院子里的东西收了,拿了针线篮子坐在栏杆上绣着花。 沈姝颜这一觉睡得实,如绘心里不放心,进去看了好几次,只见她侧着身子,白嫩的脸颊垫着软枕压出一道红痕来。 如绘用帕子给她将额角的汗捻尽,盘算着时辰,却忽然想起栗枝眼下还未回府。 皱着眉头起身出去,刚站在长廊下,只见沈珍珠瘸着腿进了院子,她惊慌失措的低声问:“六妹妹呢?” “姑娘还睡着呢,怎么了?”如绘心里头莫名的砰砰跳。 沈珍珠神情愈发严肃。 屋子里,沈姝颜做了一中午的梦,梦境里头是无边无际的白雾,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听见耳边有人唤她的名字,沈姝颜朝前跑了几步,皱眉道:“是谁?” 声音越来越近,“姑娘——” “栗枝?”沈姝颜拨开一片雾,眯着眼睛朝前看,只见不远处站着只有背影的一个人。 她微微皱眉:“你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栗枝回头,她一袭白衣,浑身上下全是血,衣衫被撕碎,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不堪,她嘴角流着血迹道:“姑娘……” 沈姝颜被吓得后退,颤声问:“你在干嘛?你怎么……” “姑娘,你一定要记得为我报仇。”她抬手,遥遥朝她伸过来,红肿的眼睛里流出泪,“你别忘了我。” 沈姝颜再想出声,却已是不能了。 胳膊被人来回摇晃,她慢慢睁开眼睛,沈珍珠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帘。 “四姐姐?”她轻唤。 沈珍珠手心全是汗,刚一开口竟发觉嗓子哑的不成样子,“栗枝出事了。” “什……么?”沈姝颜脑子不清醒,神情迷茫。 “方才角门传来消息,说是经过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忽然摔下来个姑娘,陆子前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发现是……”那个名字她说不出口,沈姝颜却已然明了。 “怎么会呢?”沈姝颜眼睛红红的,脑海里回想起上午她给自己戴发簪时的场景,愣愣的笑。 “是真的,眼下尸/体还在角门。” 屋子里头安静片刻,沈姝颜忽然起身,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奔了出去。 沈珍珠回过神,赶紧追上去。 她方才来时跑的太急,下台阶不小心崴了脚,眼下右脚生疼,又不敢迈大步子,只好叫如绘赶紧先去追。 看见慢自己一步的林君苛,沈珍珠红着眼睛道:“快去唤三公子与五弟,就说出事了,叫他们去角门。” 原本沈姝颜回青岚阁后林珩止两兄妹就准备回府,可无奈沈睿不放人,拉着他下了一下午棋,林君苛便与沈珍珠在菡笙居待着,可谁曾想,竟会遇上这种事情。 她年岁小又机灵,跑起来横冲直撞跟只小牛一样,沈珍珠也赶紧往角门去。 沈姝颜脚上只套了双薄薄的足衣,青石板上的小石子咯着她脚掌,还未到角门便已然出了血。 满脑子来回荡起的只有今晨她醒来时,栗枝匆匆绕过屏风红了眼睛看着她,她分明还与自己商量好的,待她病好,要喝醉香居的酒,要吃菊宴楼的酱香蹄膀,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脚步频频踩错,踉跄着赶到角门口,只见陆子瘦小的背影挡住视线,沈姝颜停下步子,看见露出的那双布满伤痕的脚丫,她蓝色裙摆被撕破堪堪遮住腿。 听到沈姝颜的动静,陆子回头,脸色微变道:“六姑娘。” 那张已然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脸暴露在她眼前,沈姝颜双腿一软重重跪下去,她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要往前,可却是无力叫她支撑着站起来。 陆子快步走过来将沈姝颜扶起,担忧道:“您没事吗?” 没事吗? 怎么没事啊。 沈姝颜喉头呜咽,她双腿发颤往前走,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似乎过了一生。 看着紧闭双眼的栗枝,沈姝颜张了张嘴,抬手慢慢盖住她的脸。 “对不起啊,我来迟了。” 林珩止赶来,站在拐角口愣住,她看见沈姝颜僵硬的俯下身,想要把栗枝的身体抱进怀里,可无奈耽搁时辰过长,她身子已然冰冷僵硬,沈姝颜几次三番试过后,她终于停了下来。 双目无神的握住她的手,“栗枝,你快起来啊……” 她低声喃喃,却已是没有人回应她。 沈珍珠随后过来,瞧着眼前模样,只碰了碰林珩止的胳膊,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林珩止心口堵得厉害,看着她恍惚的神色,小心的走到她身边蹲下去,将沈珍珠的帕子盖在栗枝的脸上。 而后没有犹豫,抬手缓慢而又坚定地环住她的肩,右手轻轻按住沈姝颜轻颤的肩膀慢慢抚着。 鼻翼处除了难闻的血腥味,突然掺入的竹香叫她回神。 沈姝颜呆滞的抬头,看清林珩止的那一瞬间,她咬紧了牙,迫切的想要证实什么一般小声询问:“她没有死对不对?” “对。”林珩止心口揪的疼,她双目无神的样子简直令他喘不过气,摸摸她柔软的发:“只要你记得她,她就活在你的心里,会一直陪着你。” “她怎么能同我玩这样的笑话呢,我还没有带她去喝最好喝的酒,吃最好吃的肉,我还没有看着她嫁人,我……”沈姝颜惶然无措,手指紧紧揪着林珩止的指头:“她一定是骗我的,这个人不是她。” 沈姝颜状态不对劲,在场几个人都已然发觉,林君苛哭红了眼,帕子都已打湿,沈珍珠脸色僵硬的抠着掌心,就连沈睿情绪都险些崩溃。他们尚且如此,可与栗枝朝夕相处的沈姝颜却只是宛如失了神,若不是她的四肢都在抖,只怕压根看不出来她的伤心。 她这是伤心的过了头,连哭都不晓得该如何掉眼泪。 林珩止皱眉,抬眸与沈睿对上,只见对方点点头。 沈姝颜悲痛无措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脸上,忽然开口:“林珩止,帮我。” “好,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林珩止的右手摸到沈姝颜脖颈处,一记手刀砍下,她闭上了眼。 林珩止手忙脚乱的将沈姝颜抱起来往回走,沈睿留下将栗枝的尸/体找人开始安顿。 于大夫人也听闻了这事情,心下震惊的同时赶紧叫人请来郎中,将沈姝颜放下,可发现自己被沈姝颜攥着大拇指,怎么都松不开,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郎中前来给沈姝颜处理了脚上的伤口,又检查一番后确保没什么大事才离开。 青岚阁里里外外忙碌不少,于大夫人站在床榻边与刚处理完公事回府的沈祁对视一眼,于大夫人低声道:“三公子,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您看……” “晚上得有人候在这里。”林珩止垂眸盯着沈姝颜,淡声道,“我来吧,若是不放心,叫沈睿过来便是。” 于大夫人笑容略显僵硬:“这……这若是传了出去,也是不合礼数,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半夜三更独处一室……” 林珩止动了动自己的左手,苦笑:“眼下我想走也走不了。” 这丫头方才被他一手刀砍得狠了,此刻睡得沉,方才郎中瞧过后,只说沈姝颜力道太大,若是强来,只怕两人都会受伤。 若非如此,他纵使担心也不会拿沈姝颜的名声做赌注。 无奈之下,沈祁与于大夫人先一步离开,派人去沈家将这情况交代好,只说林珩止兄妹要在沈府暂住一晚。 屋子里空荡荡的,如绘立在一旁,眼角发红:“三公子,姑娘她……” “她没事。”林珩止站的腿有些麻了,回头道:“帮我拿个凳子来。” 坐下后,林珩止将自己的胳膊肘抵在床框边上稍稍松了点力,他轻声叹息。 分明千方百计的防范着,可谁曾想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竟使手段叫沈姝颜身边的丫鬟出了事。 沈珍珠让郎中给看了脚,说是伤到轻,上好药后叫碧玉扶着回房歇息。 安置好一切的沈睿入屋绕进内间,瞧见如绘直愣愣的站在一旁,想着好些话也没办法问出口,只能吩咐道:“你下去吧,待会儿送点饭来,我在这儿等着。” 门被拉上,沈睿看了几眼沈姝颜,见她睡得沉,开口便道:“对方果然心狠手辣,那丫鬟……被折磨的惨了。” 林珩止眼神里一抹厉色转瞬即逝,小心的活动着被沈姝颜握住的那只发麻的手,缓声道:“这事儿没法子善了,既杀了人,总不能再像昨夜那般轻易放过她。” 沈睿侧眸,神色严谨道:“那你想如何?” “此等祸害必除之。”林珩止低垂着眉眼,淡声交代。 “你疯了!”沈睿声音略微太高,瞧见床榻上沈姝颜还昏睡着,又赶紧压低嗓音:“那不是什么随随便便一刀下去就能杀死的,那可是上了皇家玉牒,八抬大轿入了靖王府的人。你若当真做了,知不知道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林珩止抿唇,“我知道,但你知道我没有说笑,她既杀了人就得付出代价。” 说罢侧过身子,沈睿见状,只叹息一声不再开口劝阻。 - 阳光从窗缝里洒进来,沈姝颜悠悠转醒。 看着床沿边趴着的林珩止,下意识的松开自己的手,心口急促的跳了几下,而后又将视线落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沈睿身上。喉咙有点干,她咽下口水润润嗓子,别过脸去看窗棂前的那棵小树苗。 眼前忽然出现她的背影,是栗枝,沈姝颜呼吸渐渐急促。 栗枝回头,手里拿着小水壶扬起脸看着自己笑,她一如既往地干净美好,沈姝颜眼角湿润。 她没忘记栗枝时时刻刻对自己的忠心,也没忘记那场梦里栗枝对她的托付。 上一世,她因橘青的诓骗,将栗枝亲手推进火坑里断送性命;这一世,栗枝因自己挡了那些人的前程,而被残忍杀害。 说到底,都是为着她。 两世都得不到善终,都是因为栗枝是她身旁一等亲近的人。 沈姝颜闭眼,放在被面的手缓缓收拢。 她曾经退缩过,彷徨过,小心谨慎惶惶度日,可到最后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如今好不容易重来一回,竟还是如此愚蠢无知,自以为解决了橘青,有了知晓未来的能力,便可以护沈家无忧,护上辈子所有枉死之人的平安。 真蠢啊,沈姝颜。 她自嘲的扬起嘴角,轻讽从鼻内发出。 从今以后,她会将温情一一收起,今生伤了栗枝的,她要亲手了结那人的性命,前世毁了他们安稳人生的,她要亲眼看着他们走向死亡,坠入地狱。 身侧忽然传来动静,沈姝颜敛起眼中情绪,歪头看过去,只见满眼血丝的林珩止朝她看过来,抬手熟稔的将手背搭在她额头,宛如劫后重生般松口气:“还好吗?” “一切都好,谢谢你。”沈姝颜看进他的眼睛。 林珩止被这认真的注视盯的有些受不住,慌乱的移开视线。 沉默片刻,沈姝颜淡淡笑了一下,继而轻声问:“你答应我的,没有忘记吧?” “嗯?”林珩止下意识看向她。 沈姝颜低声道:“林珩止,帮我。” 再度重复的话让林珩止皱眉,昨日在角门处最后的场景回荡在脑海中,他迟疑反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沈姝颜撑着床坐起来,她抬手拨开滑落在胳膊上的青丝,低垂着头漫不经心的回应:“让我亲手了结。” 这话出口便愣住,竟是不知心里何时有了林珩止一定会杀了对方这个念头。 林珩止拧眉,“这些事情不用你去做。” “我说,”沈姝颜语气倏地一转,抬起头来时,脸色冰冷,眼神中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感觉,她缓缓开口:“我要亲手,杀了那个人。” 第43章 “想清楚了吗?”沈睿的声音悠悠传来, 沈姝颜点头:“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楚过。” 沈睿转过身子, 看着她柔弱又坚毅的侧脸, 眼中微露心疼:“若是撑不下去了, 那便回来。” 沈姝颜轻笑,眼眸黑白分明:“那五哥便等我回来。” 修养小半月,天气愈发热起来, 沈姝颜身子还是不见好, 光是药都已经吃了数十副, 就在几日前,沈睿前去与沈祁建议,清平湾那边的庄子气候正好,天气适宜养病, 叫沈姝颜去散散心说不准就好了。 沈祁略一思索, 夜里与于大夫人商议过后觉得可行,便将行程安排到今日。 而她与沈睿知晓, 这不过是个说辞。 她真正要去的地方, 并非什么清平湾, 而是高手裴卓的府上。 林珩止幼年时与裴卓曾都是忠勇将军的关门弟子, 裴府经商, 裴卓虽是江湖中人,可为人随和,且眼下闲在家中只不时操练手下。那日沈姝颜与他说过后,他自知劝不住,便想着帮她找位实打实能教些功夫的人, 他深思熟虑许久,终究还是定下了裴卓。 将来的事情不好说,如今沈姝颜被人盯上,有些防身之术也是好的。 好在沈睿知晓后倒未曾反对,只多次叮嘱他好生照顾沈姝颜。 马车到了门口,沈姝颜扬起笑脸:“五哥,记得告诉四姐姐,叫她等我回来。” 沈珍珠想要陪沈姝颜一道前去而不被允许在屋子里生了两日闷气,就连此刻沈姝颜欲要离开都未曾来送送她,看着怕是气性还未消散。 沈姝颜几步上了马车,刚一进去,扑面而来的竹香叫她抬起眼。 最里头坐着林珩止,他身旁还有位模样清秀机灵的姑娘,沈姝颜坐下:“这位是?” “她叫夜莺。”林珩止简单介绍,继而向她解释:“你一人前去我不大放心,也不能日日留在裴府,便叫她陪着你,有她在身边,你放心便是。” 两个时辰的跋涉沈姝颜受不住,靠在车厢内昏昏欲睡,眼看着脑袋一点一点快要歪着身子倒过去,林珩止看了一会儿伸手扶住她的头,在夜莺的灼灼目光下他移到沈姝颜身边,将那颗小脑袋放在自己肩头。 夜莺抿着唇笑,她只知道林珩止不近女色,倒是不曾想近了女色后是这般温柔体贴。 目光落在沈姝颜素净小巧的脸上,只想喟叹一声,这人好福气。 眼看着快要到裴府,林珩止低声叮咛:“你们约莫会在裴府待上一月左右,你要好生照拂她的身子,若有人前来打听消息,尽快告诉我,如果有人动手,你也不用心慈手软,如今保护好她的安危是你留在她身边的主要目的。” 夜莺心口一颤,面色平静的应声。 裴府门口站着裴卓夫妇,见马车刚停下,两人便快步迎上来。 夜莺先一步撩起帘子,林珩止唤醒沈姝颜一前一后下去。 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裴夫人与英挺健壮的裴卓,沈姝颜垂眸跟在林珩止身后。 裴卓夫妇都是热心肠的人,笑着打招呼道:“一早就盼着你们来了,快进门说话。” 林珩止侧眸瞧眼沈姝颜,三人跟在裴卓身后。 去了正厅,一行人见了礼,沈姝颜坐在林珩止身旁的木椅上听他们交谈,目光浅淡的落在指尖出神。 “她话不多,想着来学点防身术,再有最近不大太平,若是你能多教自是最好。”林珩止嗓音清朗,余光扫过沈姝颜的脸,心中轻叹。 自从栗枝走后,原本话就不多的她愈发沉默,听沈睿说多次过去看她,她都一个人坐在窗边出神。 这次的事情,想来是给她太大的打击。 林珩止眼神中露出淡淡的心疼,看了一眼裴卓,沉声道:“我与你单独说些话。” 裴夫人淡笑着起身,走到沈姝颜跟前来,拍拍她的肩头:“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瞧瞧。” 三人离去,正厅里的人被清干净。 林珩止思量再三,低声道:“裴兄,我叫你一声兄长,是的确有事情拜托你。” 见他面色严肃,裴卓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身子朝前倾,“你直说便是。” “她在来之前心里头受过重创,她最亲近的人被杀害,所以才会想要来你门下习武,我不求你教她多少,方才说的那些也做不得数,我只想拜托你的是,万般抉择切要以她的安全和高兴为主。” 裴卓眉心一皱,他倒是未料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既然林珩止拜托了,裴卓接口就应了下来。 两人又交谈了半盏茶的功夫,裴卓带着林珩止起身前去后院。 沈姝颜站在长廊下静静瞧着庭院下的一棵石榴树,树上的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一片,瞧着喜庆。 林珩止漫步过去停至她身侧,温声问:“夜莺呢?” “在里面。”沈姝颜回头瞧着他,面色上缓缓扬起一点笑:“这事情,多谢你了。” 几次三番道谢,林珩止心里有点涩,不知作何感想,忽而轻嗤:“知道就好。” 又看了她两眼,抿着唇低喃:“照顾好自己。” 沈姝颜波澜不惊的内心眼下因着这句话略有起伏,她只点点头。 林珩止在裴府待了一日,次日一早用过饭准备离开。 沈姝颜一身干练的窄袖骑装,她站在门口静静盯着林珩止的背影,眸色潋滟,几番张开嘴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站定在她身旁的裴夫人笑着道:“三公子待你可是真好。” “嗯?”沈姝颜回神,侧眸瞧她:“夫人这话是何意?” “我夫君与三公子相识多年,从未见过他待谁这般上心,昨夜就寝前,夫君还与我说起这茬子事情,笑了许久。” 见她曲解了自己与林珩止的关系,沈姝颜抿唇:“他与我不是那样的关系。” 只此一句解释便不再多言,裴夫人但笑不语。 林珩止手里握着马鞭,折到她跟前来交代:“平日里若是没有要紧事,你就待在府上。” “我知道。”沈姝颜低垂着眼不去看他,只开口:“那你路上小心。” 到底是他专程送自己过来的,若是再冷冰冰的的确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想了想忽而又问:“你下次何时再来?” 林珩止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余光扫过轻笑着离去的裴夫人,他缓声道:“你想我的时候我就来了。” 沈姝颜绷着唇角,被他这一句话搅得耳根通红。 “没羞没躁的,哪个跟你说这个了。”她后退一步,尽量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扬扬下巴:“走吧。” 林珩止轻笑,“你先回去吧,你回去了我再走。” 这些日子他隐隐约约开始记起些东西,梦里有关那个被他遗忘的女子的记忆属实不多,若是他没能在第一次梦境中的最后关头看见那人嘴角的笑容,大抵他是不会记起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的。 这些日子的接触,林珩止愈发相信沈姝颜便是那个人。 可纵使确信,他也无从盘问,更是没有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叫他去探寻,他不敢去问,他并不晓得沈姝颜是否与自己同样拥有曾经的记忆。 他只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程烨说得对,他是疯了。 他于她不过是出于开始对梦境中那人的执念,而后又是那夜严华寺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可后来他眼里的风景渐渐全是她。他看到她所有的好,所有的神情,明知这人对自己疏离又客套,对他与对长孙璟一般无二,却还是忍不住的探出脚,掉进陷阱。 偏生掉进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愿出来。 他这辈子,若只与这一女子有过感情纠缠,他也算是三生有幸。 看清沈姝颜眼底转瞬即逝的诧异,林珩止眼神轻闪,抬手作势要去碰她的发顶,沈姝颜侧身赶紧避开。 忽然被这样温柔对待的沈姝颜有些不知所措,转身跨开步子进了府,走了几步,下意识回头看过来。 在她目光尽头处,林珩止神情恍惚的立在原地,缱绻绵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沈姝颜被他看的喉头一哽,转回去快步离开。 - 裴府在出了上京城外最大的庄子上,据说是因为裴夫人常年体弱,这个地方清净适宜修养,无奈之下便将裴府迁移到此处。眼下裴夫人身子好转,却因爱上这个地方,裴卓便决定长留于此。 沈姝颜对裴氏夫妇的感情没有多少好奇心理,夜莺在她身旁嘀嘀咕咕说了许多,沈姝颜恍惚之间像是又回到了在青岚阁中的时候,她在一旁绣花,栗枝站在窗边浇花与她谈天的日子。 想起过往,沈姝颜鼻子有点酸。 夜莺自小敏感多思,自是发觉她的情绪不大对劲,低声安抚道:“姑娘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沈姝颜抬眸看她:“怎么了?” “姑娘别不开心,日后……日后我会陪着姑娘的。” 她这番突如其来的示忠心,沈姝颜只当是林珩止临走前交代给她的任务,笑着应声:“好,我知道了。” 见她神情毫无波澜,夜莺有点心急,以为她是不信自己:“姑娘,我说的是真的。” 沈姝颜轻笑,面色上多加了些信任:“我自然是信你的,若是不信你就不会叫你留在我身边了。” 她低垂着眉眼静静挽袖口,利落的骑装将她身形修饰的愈发纤细干练,头发被尽数盘起,只在发髻边别了一根素银簪子。沈姝颜侧脸圆润,能看的出来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她选择这条路,只怕是有的苦受。 夜莺轻叹,眼神一转想到林珩止,寻声问:“姑娘觉得三公子如何?” “林珩止?”沈姝颜听出来她是在探话,颇给面子的回答:“样貌英俊潇洒,家室不凡,又为陛下处理了陇县一事,他自然是好的。” 想起自家三公子那身旁人都能看出来的情愫,夜莺听眼前这位的话语,着实为他捏把汗。 “那他若是做夫婿如何?” 这问题莫名其妙,倒是勾起她那些不大好的思绪,但还是隐忍着回应道:“自然是好的。” 而后想起什么般的讶异挑眉:“你喜欢他呀?” 夜莺一口气提不上来憋红了脸,连连挥手:“我不。” “我的意思是姑娘觉得三公子给你做夫婿如何?” 沈姝颜脑子一时停止转动,僵硬的问:“这不是他让你来问的吧?” “不是。”夜莺果断否认。 沈姝颜松口气,坦然道:“若不是他让你问的,那我便能回答你,他很好,但他未必适合我。” “我要的郎君不用非得顶天立地,但就一点,两情相悦。”沈姝颜将收紧的衣衫装进束腰里,站直身子目光落在拱门外进来的裴夫人身上:“可偏生这最要紧的,我与他便是做不到的。” 裴夫人盈盈的笑意传入耳边,夜莺抓耳挠腮。 林珩止眼里藏不住的喜欢已是昭然若揭,那两情相悦做不到便是沈姝颜不喜欢了? 可怜的三公子…… 夜莺一拍脑门,赶紧追上沈姝颜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三公子不可怜,可怜的是夜莺…… 所有的后面都会解决,会报仇。看来不能随便立flag,发文全随心情,我也就是发发而已,你们也就看看而已。 第44章 地方在裴府不远处的练武场, 这里本来是被荒废了的, 后来裴卓见位置不错, 便着人将此地收拾了用以手下的人练武。 裴卓的手下皆是贫苦出身, 大多尽是孤儿。 从裴夫人的字里行间,沈姝颜大概晓得了些裴卓的经历,裴卓比林珩止大三岁, 当初他们二人一道前去忠勇将军门下求教, 后来林珩止走仕途, 裴卓对官场并无心思,便承接了父亲的商贾之位。 既说他是江湖人士,不过就是手底下有一部分练家子,他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 这么些年来也是相安无事。 沈姝颜三人抵达练武场, 夜莺看着眼前的地方,轻叹:“这里可真好。” 裴夫人笑开:“有什么好的, 不过是做好事罢了。” “行善事者, 莫过于此。”沈姝颜低笑。 裴夫人握着她的手, 轻轻指向不远处, 柔声道:“你们从那条长廊穿过去, 裴卓在后院等你们。” 沈姝颜诧异道:“你不过去了?” 裴夫人耳尖泛着点点红,咬着唇道:“他不让我去,说杀气重。” 突如其来的这情形叫沈姝颜无力接受,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点点头与夜莺绷着嘴角朝着她指的地方走过去。 练武场的一行人瞧见这一幕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 裴夫人转身离去后,便将视线尽数都落在沈姝颜与夜莺的身上,只见两人脚步轻快的从长廊过去,身形在拱门消失。 汉子堆里一阵喧哗,这场地何时来过姑娘,还是被裴夫人亲自送来。 况且那后院,可是谁都不能去的地方。 沈姝颜自然不知道这些,站在小庭院内,看着廊下不苟言笑的裴卓,心头微微发颤。 眼前这人五大三粗,纵使面容清朗,可到底是常年习武的汉子,两人并不相熟,沈姝颜有些害怕。 裴卓看着沈姝颜素净的眉眼,想起昨日林珩止千叮咛万嘱咐,眼中划过一丝怜惜。 沉声开口:“沈姑娘,你可当真是确定了?” 沈姝颜抬眼看向他,目光坦然坚定:“我若是没有万分确定,便不会踏入你裴家的门。” 裴卓哈哈大笑:“有骨气,我佩服。” 沈姝颜立于庭院中,她心中没有江山情怀,只有血海深仇。 上一世所有的经历带走了她的善良,而今世栗枝的死叫她的隐忍理智尽数堙灭。 - 夜里,沈姝颜脸色苍白,扶着门框缓缓入内。 夜莺跟在她身后,抬着铜盆进来,手里还拿着白色瓷瓶,瞧见沈姝颜净手后疲惫的靠在软榻上,怨怼道:“真是,姑娘刚开始,竟叫您扎了一整下午的马步。” 沈姝颜低声道:“不得无礼。” 她语气虚弱,连训斥都有些力不从心。 方才从练武场离开时,脚尖磕在门框上摔了一跤,额角被蹭出道口子。 夜莺轻叹,拿着瓶子走过去,“我给您上点药吧,不然留疤了可怎么是好。” 沈姝颜抬手碰了碰微肿的额角,眼神微暗,伸手:“给我吧,我自己来。” “姑娘,我来你身边就是为了照顾你的。” 沈姝颜没搭理她,面无表情的用指尖沾上药敷在伤口,疼得她打了个激灵,咬着牙齿死死克制住,抿唇反复几次搽好药。 对上夜莺不明就里的眼神,低声解释:“夜莺,我希望你可以拿我做平等的朋友来对待,在这里,我不是沈家六姑娘,我只是个一心练武的人。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伺候我,我自己可以,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将药瓶递还回去,垂下眼用帕子擦干净指尖。 是的,这点伤其实什么都算不上,比起栗枝当日受的伤,她总要再疼一些,疼的让她保持清醒才好。 裴夫人推开门,笑吟吟的提着食盒进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累坏了,我做了点饭菜给你,多少吃一些。” 沈姝颜受宠若惊的起身,绷直打颤的双腿走过来,“真是麻烦你了。” “不算麻烦的。”裴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下,“我一见你就喜欢,快吃吧。” 沈姝颜淡笑,今日马步扎的狠了,一下午的时间连片刻都不曾休息,不过好在最后离开时,裴卓看自己的眼神变了不少。浑身肌肉紧绷,眼下手指颤抖的连筷子都捏不住,筷尖戳了好几次碗沿,无奈之下夜莺给她去找了瓷勺来才将就着能用。 忽然想起什么,沈姝颜轻声探询:“夫人娘家姓?” “我本姓顾名文清,娘家是京城顾家。”裴夫人单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笑。 裴卓将她保护的很好。 沈姝颜思绪跑偏,收回视线心情有些复杂,心不在焉的道:“我祖母也是顾家的姑娘呢。” “你祖母?”裴夫人被勾起一点兴趣来。 裴卓前几日只与她说了过几日林珩止会带来一位姓沈的姑娘,可能要在府上住些许日子。她平素见不到什么小姑娘,便只当是平常人家,压根没往京城沈家大户身上想去,且她记事起便在庙中修养身子,甚少回顾家,后来她出嫁,顾家长子也就是她的父亲顾君山离世后,裴府迁移到此处居住,更是不曾再回去。 她是庶出,又身子弱,顾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家里人也都待她极好。 但她对顾家与沈家那些事情不大清楚,就譬如前些日子传来的沈老太太病逝,她也只是听了一耳朵,直到弟弟顾文淮来裴府,才得知那位按辈分她也该叫一声姑祖母。 收起思绪,裴夫人心里还有些高兴,多问了几句。 沈姝颜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瓷勺道:“我祖母应当就是夫人祖父的亲妹妹吧。” 裴夫人眼前一亮,惊喜道:“那我岂不是还要叫你一声堂妹?” “这……这不大好吧。”沈姝颜有些不自在。 毕竟沈老太太与顾家的那些人许久未曾联系过,说实在看不出关系如何,眼下她在裴府习武,无端与裴夫人攀上关系,怎么看怎么叫人不舒坦。 若是传出去,两家之间没什么渊源便好,要有,她可真是受不住。 瞧见裴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屋外丫鬟的声音已然传来。 沈姝颜笑着道:“瞧着裴大人是等着您呢。” 裴夫人似乎意犹未尽,拉着她的手叮咛道:“既是亲戚,你便无需再与我客气了,若是缺什么,一定要告知于我。” 将人送走,沈姝颜懊恼至极。 她真是糊涂,好端端的提什么娘家人。 裴夫人果真说到做到,这不客气一直持续了三五日,直到沈姝颜被她特殊照料的有些遭不住,才在上午练剑时给夜莺提了一嘴,却没料到这话被裴卓听见,当日回去便与裴夫人说起,次日才消了不少热情。 没了那股子不自在,沈姝颜走路都是轻快的。 这段日子她在裴府过得还不错,渐渐习惯下来疼痛与疲乏,四肢力量也加强不少,至少不再像是头一日连剑都提不起来。 晌午正练着,拱门口走进一个男子。 沈姝颜讶异间觉得熟悉,这人似乎在何处见过。 只碍于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沈姝颜手上的动作顿下,半眯着眼睛去看那人。 他越走越近,沈姝颜终于看清了人。 是他…… 上一世在林府,奉旨前来抄家的便是他。 沈姝颜指尖都在颤抖,忽然收回手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力道有些大,柄上精致的花纹此刻微微硌手。沈姝颜浑身僵硬,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男子,另一只垂在大腿边的手更是攥成拳。 “文淮?你怎么来了?”裴卓笑着迎上去。 顾文淮抬手一拍他的肩膀,扬眉大笑:“今日无事,便过来看看我姐。”而后又偏头看了一眼神色不对劲的沈姝颜,敛起丝丝笑意:“练着呢?这位是?” 沈姝颜的脸着实有些耀人,单就她眉心那颗痣便让顾文淮心下不悦,他不似顾文清,他自幼便知晓沈家那位早逝的堂姑母,现下只一眼,不用问便知面前这位是何人。 毕竟放眼遍京城,仅存于世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个眉间有朱砂痣的姑娘来。 他倒不是对沈家有意见,只是因为自幼便知两家虽是亲戚却不来往,其间隔阂深重,又听闻府中下人传言沈家那位堂姑母抢了顾家这位常年卧病在床的姑母心上人。 这事不知真假,但听得多了,多少对沈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 裴卓见他看向沈姝颜,介绍道:“他是我一位好友带来的,这些日子在教她习武。” “习武?”顾文淮神情诧异,眼神中却是探寻:“好端端一个姑娘,为何要选这条路,不躲在男儿郎身后,做什么出风头。” 沈姝颜轻嗤,毫不留情面的开口道:“原来在公子眼中是这样,那满朝武官岂不是都只为了出风头罢了?还做什么练兵习武,况且何人说过,姑娘不能习武,就一定要躲在男儿郎身后?公子这番话,是将那些为江山社稷献身的女将军置于何地?” 裴卓被她这一番话说的瞠目结舌,这些日子沈姝颜在裴府可谓是乖得很,日日除了后院便是练武场,今日这番说辞倒的确可谓一个刚字。 顾文淮何尝不是,僵着脸愣神许久,沉声道:“我何曾说起女将军了。” “难道女将军不是姑娘?”沈姝颜面色不变,咄咄逼人,“原来公子眼中的姑娘,到最后便只能是常年宿于后院的妇人罢了。” 顾文淮接不上话,裴卓见气氛愈发僵持,赶紧拽住他的手岔开话:“好了,眼下时间差不多了,六姑娘先回房歇息,明日再练。” 被这一遭弄得心情极其烦躁,连带着招呼也没打,沈姝颜将剑负于身后冷着脸离开。 裴卓看着她的背影轻叹:“这小丫头,可真是有林珩止那家伙好受。” 顾文淮收回视线,只听裴卓继续道:“今日叫我大开了眼界,头一回见你被人堵着说不出话来,还真是稀奇。” 裴卓揽着他的肩膀进了屋子,顾文淮心头那根刺扎在那里,浑身难受。 “哼,牙尖嘴利。” 贬低完,顾文淮不再继续。 他心头有个疑影,刚才看沈姝颜的背影越发明显。 这姑娘,倒是叫他隐隐想起别人。 沈姝颜洗漱完,看着手心里头的几道子指甲伤口,被她下午掐的狠了,眼下月牙弯的印记隐隐沁着血珠,胡乱用帕子将血珠擦干净,披上外衫出了门去。 月明星稀,沈姝颜站在院子外不远处的假山边,遥遥瞧着月亮。 今日下午是她过于激动了,万般缘由尚未明了,她竟横冲直撞的与顾文淮起了冲突。 若是当初一事与他毫无干系,那下午岂不是误伤了人。 可脑海中长廊下那一幕不是假的,他率领的兵,伤了林府一家老小不说,还侵/犯花骨朵般的丫鬟。 这些都是铁证,她亲眼所见。 林府一家多少人惨死,林珩止他…… 脑子里胡乱搅着,她眼神复杂。 正想着,肩头忽然被人扶了一把,沈姝颜下意识握住那人的手腕往前一拽一拉,林珩止便措不及防的站在她面前。 沈姝颜尴尬了瞬间,赶紧要松开手,却不料林珩止皱着眉头将她的手捏在手心,低声斥责道:“手为何如此凉?怎么不多披一件衣裳,夜莺呢?她怎么不陪你出来?” 刚一见面便步步紧逼的几个问题,沈姝颜受不住,一把拽出来自己的手。 揉着手腕后退一步道:“我没叫她陪着,就准备回去了。” 抬起眼郁闷的盯着他,“你怎么来了?” 林珩止看清她的眼,忽然笑开:“我不是说了,你想我的时候我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更新万字如果合在一起是不是不好呀,你们看起来会觉得太长了~今天我看到有人说为什么有的章节那么贵,六千字跟三千字肯定比不了呀。 第45章 林珩止突然的到来打乱了沈姝颜的日常, 就譬如现下, 沈姝颜认真射箭, 他却坐在栏杆上静静望着她。 被盯得浑身发麻, 沈姝颜放下弓,面无表情的问:“你看什么呢?” “弓要拉满,箭才能射的远。” 沈姝颜没搭理他, 左手执起弓, 右手将羽箭搭在弓上, 胳膊还有些抖。 见她吃力成这般模样,林珩止没忍住笑出声。 沈姝颜将视线从目标上移到她脸上,狠狠瞪他一眼。 自知理亏的林珩止索性不再敛起笑意,反倒是认真地说:“你手上力量不够, 还得再练练。” 沈姝颜今日被他气的咬牙切齿, 平素一贯的冷静也没了,气急败坏的跺脚:“那你来啊。” 林珩止略一挑眉, 收了笑起身漫步走到她身后, 伸出双手拥住她, 大手握着小手, 右手覆上沈姝颜的手背狠狠用力一拉, 弓已满,带着她的手松开,羽箭飞速射出,正中靶心。 这样亲密的动作叫沈姝颜忍不住心悸,红着耳朵颤颤巍巍的软了腿。 林珩止没松开手, 盯着她在太阳下几近透明的红润耳尖,心跳如雷,低声喃喃:“这张弓太大,不适合你,等回京后我给你做一把小巧的让你练手。” “谁要你的东西了。”沈姝颜嘀嘀咕咕。 林珩止低笑,他明显感觉自己心口变得柔软,快要溢出的情愫将他包围,笑着松开手移开视线:“好好练,早日回京,你四姐姐念叨你多日了。” 提起沈珍珠,沈姝颜终是不再驳他。 用过午饭,林珩止找夜莺有些事,沈姝颜回房休息。 两人站在昨夜沈姝颜去的地方,林珩止盯着不远处的湖面,听夜莺禀报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到时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只有一点叫他格外关注。 沈姝颜是这几年来唯一一个入过练武场的女子,眼下年岁越大,样貌也逐渐长开,不再似年少时面黄肌瘦,也不似前些时候料理得当的圆润模样。身子开始抽条,一袭骑装上身还颇有几分英气利落,再加上她被裴卓亲自照拂,那些外场的汉子只知道练武场有个姑娘,却不知姑娘是何模样。 前几日有人见了一眼,四处传遍后院的姑娘长得水灵,平易近人得很。 眼下沈姝颜倒像个香饽饽一般。 林珩止磨磨牙,疑惑道:“裴卓不管管?” “怎么管?”夜莺隐忍着笑意,抿唇低声道:“难不成要裴大人挨个挨个的说,叫他们别盯着六姑娘看?眼睛长在人家身上,看什么可由不得咱们管。” 瞧着林珩止一脸吃瘪样,夜莺憋笑。 “三公子,您是不是喜欢六姑娘?”夜莺好奇地询问。 林珩止轻哼一声,没回应。 夜莺心知肚明,倒殊不知有朝一日他堂堂林府三公子竟然会跟着一群素未谋面的汉子争风吃醋。 收拢思绪,林珩止叮咛道:“那边开始有动静了,你不要离她太远。” “他们如何知道六姑娘在此处?”夜莺奇怪,“来时可是无人知晓的,莫不是出了内奸?” 林珩止眯起眼,俊朗的面容闪过一瞬危险:“这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置,你只需好生看顾她便是。” 又在裴府待了两个时辰,赶在天黑前快马入了京。 程烨站在他院子里的鱼塘边轻叹:“又出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林珩止愣怔。 方才他回屋便去换了身衣裳,倒是忽视了旁的。 眼下再看,只怕程烨一早便在这里候着了。 程烨将鱼料尽数丢进去,转身行至他跟前坐下,自顾自的斟满茶:“前些日子我问你夜夜出京做什么你不说,眼下该说了吧?” 林珩止从上回随长孙璟将陇县那地的事情完美解决后,皇上便给了他个从四品的武官,也一道给程烨受封从四品闲职,一上来便是从四品,众人皆知只等他们再为皇帝胜场仗,定会节节高升。 前几日朝廷内出了些事情,百官又以立太子之名争议不休,整日忙的团团转。那夜程烨睡得迷迷糊糊,窗户被人推开翻进来,人影吓得他一个激灵,亮了灯才发现是林珩止。 一连几日都是这状况,弄到最后程烨只得守着烛火等他来了再睡。 林珩止把玩着杯子,扫过他好奇的神情又垂眸:“沈姝颜去了裴卓府上。” “砰——”杯子被他打翻,里头的茶水漾的到处都是,程烨手忙脚乱的用帕子擦干净,咂舌:“她自己要去的?” “难不成我还能逼她。”林珩止喝茶,继而道:“我可没那么大脸。” 程烨偏着头细细看了他好一阵子,忽然轻“嘶”道:“林珩止,你是喜欢上了吧?” 这是他第二次问,林珩止终于没再藏着掖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嗯”,程烨眼睛发亮,一阵大笑。 林珩止有些纳闷,“你们都看出来了?” “我们?还有谁?”程烨抓住字眼迫不及待的发问。 林珩止没回应,就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程烨瘪嘴,“怎么看不出来,你脸上都写满了沈姝颜三个字,我又不瞎。” “嗯。”林珩止有些不自在,吹着杯里的茶叶,“前几日去了裴府。” 程烨脑子里闪过什么,继而开口:“那你前些日子暗戳戳就为了夜里去找人家姑娘?沈姝颜也喜欢你?我看怕是不见得。” 这实情被别人戳破,林珩止面色便有些难看了,轻哼哼道:“她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就她躲你那劲头,谁看了不会这么想。” 被现实唤醒,林珩止沉默半晌,“那你呢?” 程烨皱眉:“我?我怎么?” “沈珍珠。” 程烨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到底是克制着,思索良久道:“文昭,人一旦活得清醒,就不大会将谁放在心上了。我对她虽不厌恶却也谈不上喜欢,偶尔觉得她很傻,但我很清醒。” 林珩止愣住,手指摸着茶杯,心中暗暗回味着他这番话。 他与程烨自小一道长大,自然是清楚他这话中含义,日后将要嫁给他的那个人是他都不在意,可以是沈珍珠,也可以是王珍珠,李珍珠。他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拥有软肋,上战场搏命厮杀之人,一旦有了软肋,那便是要命。 “不过你与沈姝颜若是能在一处,我也觉得甚好。” 程烨勾起唇角,人畜无害的笑:“你好不容易遇上喜欢的人,不容易。” 两人沉默着,夕阳的余晖洒在天边,林珩止抬眸看着他。 - 一袭黑袍的男子靠在椅子上,屏风将他挡的严实,外间的人压根看不见他的脸。 许照年被人从外头带进来,透过屏风看见里头隐隐绰绰的身影,低声道:“已经查到人了。” “嗯。” 男子声线低哑,带着一种别样的魅惑。 许照年不敢吊着不开口,急声道:“据我找的人调查到,那人是在京外的庄子上。” “那你在等什么?”男人低笑,语气间隐约带着一些不耐。 许照年后背渗出冷汗,吞咽下口水道:“她身边有林珩止身边的暗卫,还有裴府里头全是武功高手,那一家子人不好惹。” 男人大笑,起身慢悠悠的在里间踱步。 “人若是死不了,那便提着你的头来回我。” 分明他的语气温柔含笑,可说出的话却是叫许照年双腿打颤,急急应下。 这屋子里华丽无比,可她却感到如至冰窖。 软着腿出门,水袖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道:“娘娘可决定了?” 许照年用帕子沁干净额角的汗,哑着嗓子开口:“你亲自去,永绝后患。” 她不知道沈姝颜为何会在她身边那丫鬟惨死后跑去裴府,大抵是因为想要养病,却又不放心自己的安全? 如此想来,心里头那点心思便淡了。 回府后,管家前来问询:“殿下方才来过了,说是问您去哪里了。” 许照年心头冷嗤,但还是碍于面子,让丫鬟做了一份糕点带着去了书房。 书房亮着光,许照年面色变得娇柔,声音轻缓:“王爷,臣妾做了些糕点。” 长孙灏灭了灯,起身出门来,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脸上:“方才本王去瞧过你了,你出去了?” “是,想着去外头逛逛,心口有些闷。” 长孙灏静静地瞧着她,站了会儿一言不发的走到她身边。 “走吧,去你房里。” 眼神微妙的瞧着许照年的脸色,大掌覆住她的手握着离开书房。 许照年心头狂跳,成婚将近两月,长孙灏都未曾与她有过夫妻之实,今日这番倒是不知是为何。况且……况且她的身子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如今长孙灏若是察觉,只怕一切都要完。 两人回了主院,水袖立于门口,长孙灏侧眸瞧了一眼,她垂下眼睑。 许照年心下惴惴不安,拉着长孙灏到了圆桌边,笑着道:“快来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好。”长孙灏今夜格外体贴,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坐下道:“照年,前几日母妃寻本王入宫了,说咱们成婚数月,你的肚子却还未有动静,你看……” 许照年睁大眼睛,面色有些乱,她结结巴巴的解释:“我……臣妾从未去过母妃处诉苦,王爷可要信臣妾。” “我自是信你的。”长孙灏嘴角带笑,眼神波澜不惊,“本王是觉得,将你娶进门来却未能好生待你,的确是本王有错在先,本王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许照年眼眶湿润,她被长孙灏认真地神情打动。 纵使背叛了他,可到底这人是自己一眼便看上的,又怎么会不喜欢。背叛他也实属无奈之举,成婚当日,他明面去勾搭沈姝颜打自己的脸,新婚当夜竟还一夜未入婚房,这如何能叫备受骄纵的她接受得了。 可眼下这个人,如此珍重的待自己,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扶着长孙灏的胳膊缓缓靠进他胸膛上,红着眼睛道:“王爷,臣妾做梦都在想这么一天,今日终于来了。” “你受苦了。”长孙灏爱怜的轻抚她的脸。 许照年被照顾的情绪舒畅,只见长孙灏将她抱上床榻,隐隐见着要继续,她却忽然惊醒过来。 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娇声道:“臣妾先去沐浴更衣,王爷别急。” “好。”长孙灏抽身站起,将她拉起来体贴的顺好发丝。 许照年飘飘然的进了隔间,长孙灏脸色骤然变冷,垂眸掸着衣袖。 门被人推开,长孙灏回眸,水袖托着托盘进入,规敛的将东西放下,如实道:“这里头的东西……” 长孙灏抬手,“本王知道,出去吧。” 不多时,许照年只一袭薄薄纱衣坐在他身边,笑着道:“王爷,新婚那夜,咱们都没能饮下合卺酒呢。” “那便如你所愿。” 长孙灏灼灼的目光将她燃尽,许照年头晕乎乎的饮下,心下高兴,被长孙灏诱哄着连喝几杯,她双颊酡红,浑身泛着酒香,丝毫没注意身旁男人冰冷的脸色。 倒在被褥上,她柔顺的攀附着长孙灏的胳膊,低声道:“王爷,妾身好热……” 看着她渐渐昏睡,长孙灏抽出胳膊起身。 瞧着她的脸,他心下厌恶。 - 七月底,在裴府待了一个多月,沈姝颜清减许多。 林珩止自从二十几天前来过以后,便再未见人影,没了他的打扰,倒也是一桩好事,只不过午夜梦回时,总有几分恍惚。 裴卓不是一个在教习过程中会嬉笑的人,他知道沈姝颜肩负着什么,也明白她的目的,时间有限,这一月里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临近沈卿的生辰,沈祁写信来叫她回府。 沈姝颜纵使再想继续也是不行了,不过眼下,杀一个许照年绰绰有余。 前一夜裴夫人前来与她说了许多话,提及沈顾两家,沈姝颜多少还是有些抵触。 她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时间已晚,洗漱完灭灯安寝,刚躺下便听见院子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音不大,至少放在往常沈姝颜定是听不出来的。 皱着眉头起身,下意识地将被褥铺好,披上外衫站在帷幔边上的暗处。 她紧紧盯着门口进来的身影,手指刚碰上一旁的匕首,就听见门口的人发出一声极低的笑意,而后开口道:“别动手,我不伤你。” 是个女的。 沈姝颜眉头皱的愈发紧,冷声道:“你是何人?” “你不用知晓,我待会儿便走。”女子声线娇媚,沈姝颜听的脊背骨发麻。 这样的声音,到底是何人。 她抿着唇谨慎的将油灯点亮,眼神刚看过去,只见那人望着她的一双眼盛满笑意,倒是看不出丝毫敌意与危险。 沈姝颜丝毫不敢放松,抿着唇就着身后的垫子坐下,两人谁也不开口,只沉默着望着彼此。 过了半晌后,这人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道:“其实我就是来看看,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日后有缘再见。” 那抹黑衣身影消失,沈姝颜无语凝噎。 这点小事将她折腾的半夜都没睡好,次日醒来眼圈深重。 两人告辞,坐上马车回京。 沈姝颜瞧着夜莺,低声问:“你回京后,便回他身边吧。” “不行的。”夜莺摆手,有点急,“三公子叫我来好好看顾着姑娘,我便是姑娘的人了,我回不去了。” 这番话说的有些奇怪,但沈姝颜到底不是个逼人的主,瞧着她为难的神情只好应下来,只让她随自己回沈府规矩些,就说是在清平湾路边遇见的。 沈珍珠一早得知她今日要回来,早早就在府门口等着,瞧见马车停下后,她红着眼睛的迎上去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沈姝颜被逗笑,握住她的手下了马车。 看清她身后跟着下来的夜莺,沈珍珠愣怔道:“这是?” 沈姝颜回头看了眼,解释道:“这是我在清平湾那边庄子路边遇见的可怜人,说家中已经无了亲人,我便想着叫她跟在我身边做个贴身女使。” 见她眼下各方面都好了许多,沈珍珠松口气道:“我就怕你走不出来,现在这样甚好。” “怎么会。”沈姝颜轻笑,握着她的手入府,继而道:“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总要活着,若是我们倒下了,对面的人怕是要看笑话了。” 上回彻夜深谈后,沈珍珠也算是知道了些内情,明白她的这番话是何意。 两人没再继续交谈这个问题,直接去了正厅。 沈祁今日休沐,与于大夫人正在厅内等着她,沈姝颜挽着沈珍珠入了厅,笑着道:“父亲,大夫人安好。” 见她这般,两人到底也是放下心来。 于大夫人道:“你走的这一个多月倒是洒脱,你不知道你父亲操心得很,前几夜时常睡不着,就怕你在外头过得不好。” 沈姝颜一经此事变得愈发沉稳,心头诧异但也未曾表露出来,只乖巧的回应:“多谢父亲挂念,女儿一切都好。” 问了安,又将夜莺在两人面前过了脸,这才回青岚阁。 如绘早已打点好一切在青岚阁候着,沈姝颜进门后,将如绘叫来细细查问。 “姑娘走后,夫人命人将青岚阁后面的围墙开了一道,将后头那片荒了的园子也划了进来,奴婢已经找人处理好了,您可以种些花花草草。不过倒有一事不大对劲,同奴婢一道的彩月,近来大手大脚,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银钱,时常去买些胭脂水粉的。” 如绘皱眉,抬眸看向她:“姑娘,最近十天她才开始这样。” 沈姝颜单手握拳抵着下颚,眼神划过一丝什么,沉声道:“我一开始便看出来她心眼最多,这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先好好盯着。” 昨夜刚来访了一位陌生黑衣女子,今日刚回府就被告知院子里的丫鬟不对劲。 这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沈姝颜一想便知。 如今既已回来,她便做不到再继续看着那人逍遥自在,杀人偿命,总得付出点什么。 - 靖王府上。 自从那天夜里过后,长孙灏对许照年的态度便已然转变不少,会陪着她吃饭,偶尔也会宿在她房中。 虽不是夜夜都陪,可到底靖王府上并没有旁的女人,长孙灏气血方刚的,长孙灏总会来的。 水袖带着郎中悄然入府,许照年懒洋洋的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 想起那日清晨,她浑身不着寸缕,长孙灏坐在床边温柔的俯视着自己。 他竟然没有发觉,既没有发觉,她便真正是他的女人了。 近来她心情好,连着交代水袖去办的事情没能办成都未曾过多苛责。 思及此,许照年唇畔勾起一抹笑。 水袖绕过屏风,瞧见她嘴角的笑意,眼中闪过冷厉。 “娘娘。”她上前,扶着许照年的肩头低声道:“郎中来了。” 许照年睁开眼,懒散的打了个呵欠:“怎么才来,我都又困了。” “最近娘娘时常困乏,还请郎中为娘娘把脉探个一二。”水袖淡然一笑,后退半步立在许照年身侧。 郎中放下药箱,将一方丝帕搭在她手腕,手指放上,不多时,只见郎中苍老的脸上泛起笑:“恭喜娘娘,这是喜脉啊,已经一月有余了。” 许照年手指一颤,缩回手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她脸色泛白,额角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意,水袖给了郎中封口费将人送出去,回来后便瞧见许照年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水袖低声问:“娘娘,怎么了?怀孕……不好吗?”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与王爷……”许照年难以启齿,铁青着脸低声道:“我与王爷压根未曾同房,就算是他的,可这日子也对不上。” 上次与长孙灏同宿还是二十几天前,可眼下这孩子已经一月有余。 “那这孩子……”水袖轻呼,蹲在她面前扶住许照年膝头,“娘娘,这……您糊涂呀,若是一朝东窗事发,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许照年一阵恼怒与后怕,低吼道:“所以这孩子留不得!” “这……” 她一把挥开自己的手站起来,水袖看着她焦急模样,唇畔闪过一丝嘲讽。 往前爬了几步,急急道:“可是这是您的孩子啊,二十几日……二十几日也是可以被查出来的,娘娘可要三思啊。” 她何尝不知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却又是时候。 一旦长孙灏误认,这孩子可是他的嫡长子,能用这个孩子将长孙灏束缚,那她就能过上成婚前所想的日子了。可一旦事发,这孩子将会牵连着她们许家一百多口人,全部丧命。 许照年捂着脑袋抉择不了,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她一时着急上火冷静不下来,倒是没想到竟脑子一白晕了过去。 水袖赶紧接住人,扬声寻来外头的丫鬟,着人去请长孙灏。 得知消息,长孙灏慢悠悠的从书房过来。 刚进门便觉得水袖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一个眼刀杀过去,她抬手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肚子。 长孙灏挑眉,忍住心头的怒火,吩咐随侍:“还不去请太医。” 一个时辰后,许照年悠悠转醒,看见床畔边的长孙灏,眼眶湿润,欲要开口被长孙灏拦住,直到余光瞟见太医时,她的一张脸煞白的毫无血色。 长孙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厌恶。 柔声道:“照年,你有孩子了。” “王爷……”许照年嗫嚅,她心头有些发怵,此刻看着长孙灏的模样,却是不知他究竟是如何认为的。 太医开了一副安胎药后离开,屋子里的丫鬟尽数退下。 瞧见许照年仍旧处于愣怔模样,长孙灏轻笑,将她揽在怀里:“你怀了本王的孩子,不高兴吗?” 许照年抬头,愣愣的,“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长孙灏按住她的头扣在自己胸口前,不去看她那张脸。 依偎在他怀中听着心跳声,许照年欣喜不已,过后却是庆幸。 伸手抱住他的腰,收紧手臂。 这样的姿势一直持续到水袖抬着药碗进来,随侍也跟着进来道:“王爷,有事禀报。” 长孙灏摸摸她的头,低声道:“喝了药早些休息,今日公务繁忙,怕是不能来陪你,若是迟了你就早些休息。” “王爷……”许照年拉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面色泫然欲泣。 长孙灏低声笑,俊秀的面容愈发温柔。 “乖。” 安抚好她的情绪,刚出门便敛了神色,长孙灏快步赶去书房。 坐在木椅上,长孙灏抬手将反扣的茶杯置好,斟满茶后抬眸看他,“许照年的事情查清楚了?” 随侍低声道:“已经查清楚了。” “大婚那日您宿在书房后,她便开始与那位有所勾结,直到一月多前,我们的人看见她扶着腰出了屋子,后来去的次数很少,都没有那回停留的时间长。” “本王竟不知她是蠢还是聪明。”长孙灏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若说蠢,又为何会知道在他身上看不到盼头便去寻旁人,若是说聪明,又为何会去寻他的死敌。 “那她少时的事情呢?可查清楚了?” 随侍冷笑一声,继而开口:“自然。她八岁那年经历过一场意外,似乎是许家的下人将她绑了丢到郊外,那郊外偏僻得很,土匪时常出没,据说那次差点玷污了清白,自那时起,她的性子就变得格外阴鸷。但凡有一点不如意,喊打喊杀是常事,至于那绑她的下人,据说最后被许家找到后,她亲眼看见那人被丢尽了兽笼子里。” 长孙灏略微讶异,“许家也纵着?” “如何不纵着,到底是嫡长女,这事情影响过大,好在京中甚少有人知晓。许照年在许府备受宠爱,一经此事,自然是被当做祖宗一般供着。” 长孙灏轻笑:“真是有趣。” 随侍盯着他泛着笑的面容,犹豫片刻,“水袖那边?” 长孙灏沉下眉心:“叫她先别着急动手,等本王安排。” “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爆更的一天,我把余粮都交出来了,我这么宠你们,可以拥有个长评吗? 顺便求个作收吧~ 第46章 晋国和亲公主来朝拜访一事传出, 京中一片哗然。 沈姝颜靠坐在椅子上, 绵长的视线落在书案后沈祁的肩头, 来回摩擦着指尖道:“和亲公主一事, 父亲怎么看?” 沈祁抬头,对上她的眼:“陛下春秋鼎盛,这还需猜想?” 闻言, 沈姝颜嘴角没忍住翘起, 星星点点的笑意叫沈祁略微不自在, 毕竟这话实属奉承,皇上如今身子虽还硬朗,但到底是已经老迈,比不上年轻时。 “你怎么看?” 沈姝颜低笑着移开视线, “如今宫中除了靖王殿下以外有正妃, 其他皇子皆未受封,据说那和亲公主年方十五, 为人爽朗利落。二皇子身躯孱弱, 七皇子才将将十四, 这要和亲的人……” 沈祁皱眉, 盯着沈姝颜的脸低声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尾的问题:“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沈祁不喜旁人与自己装聋作哑, 沉下脸。 沈姝颜也不畏惧,单手支着下巴道:“父亲,你们上一辈的事情女儿没有心思掺和,想来三皇子也是如此。不管当年恩怨纠葛如何,既然已经过去, 那何不松手,苦苦纠缠于过去,只怕会辜负眼下光景。” 她话说的明了,沈祁眉头渐渐松开:“当年媛儿嫁入王府一尸两命,她去世第二年春天,王府迎入第二位王妃,也就是当今皇后。我们合家前去赴宴,就在王府后花园,陛下一眼便瞧见你,将这玉佩交给我,指名希望你日后能嫁入皇室,做她的儿媳。” 沈姝颜咂舌,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番纠葛。 她也只是猜测另一枚玉佩在长孙璟身上,却不曾想是真的。 “是三皇子?”沈姝颜低声确认。 沈祁叹息:“这也是我一年前发现的,我在他身上见到了这枚玉佩,这玉佩对皇上有多重要。如今看来,只怕事关国本立嗣,皇上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沈姝颜没再多问,只静静的看着地面。 好半晌后,沈祁才缓过神来,安抚她道:“你眼下既然已经知道,那日后便不要再多想,如今忽然来了位和亲公主,若说她真有意入三皇子的府,那这约定便作废,我定不会叫你为人妾室。” “女儿明白。” “今日寻你前来,实则是为了旬阳王一事。” 沈姝颜皱眉,“旬阳王又如何了?” 沈祁起身,绕过书案坐到她身边:“旬阳王多日前便开始招兵买马,这事情还未禀明皇上,倒是我部下有人私下议论,我去探寻后才发现情况属实。” 马上八月,上一世旬阳王刺杀圣上正是次年三月,可莫不是又将这事情提前了小半年? 近来一直操心着自己的事情,沈姝颜已是许久没有打探过朝中大事。 “如何了?”沈姝颜有些焦急。 沈祁摇头:“我只知晓招兵买马此事,却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既然已经传出来,那必定是有人暗中开始调查这事,咱们也要多加防范才是。” 带着满腹心思离开书房,经过湖边时,沈姝颜瞧见一旁的小道上鬼鬼祟祟过去的身影十分熟悉。 略一思索,那不就是自己院里的彩月吗。 抿着唇跟上去站在树后,还未走到几步,便看见受自己所托的如绘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眼前过去,她忽然发笑,倒是没料到这丫头这般称职。 跟着走了几步,沈姝颜停在花园后头的拐角处。 彩月停下了脚步,站在偏门处偷偷摸索出一把钥匙将门打开。 此处的偏门不常打开,有钥匙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守门的家丁与管家,可此番彩月掏出钥匙……这府上到底多少个内应。 如绘就在她前面的一棵树后头,忿忿的盯着彩月的背影。 沈姝颜脚步细微,极快的走到她身后,率先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道:“是我。” 这动静把如绘吓了一跳,她回头扒下沈姝颜的手,悄声回应:“姑娘看,奴婢已经瞧见多次她在这个地方接应外头的人了。” 沈姝颜点头,两人静静的看了会儿,只见彩月从那人手上接来小纸包,放在鼻翼处闻闻,而后红着脸塞进了袖口里。看清她的动作,沈姝颜眯起眼,愈发觉得不对劲。 又看了一阵,带着如绘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处。 两人折回原路,沈姝颜迟疑的问:“你说她近来常买胭脂水粉?可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如绘苦恼,“未曾见她提起过,况且我们这种外头买来的丫鬟,能被挑来定然是干净的。” “那是为何,姑娘家爱美正常。” 沈姝颜踩在石子上,咯的她脚疼,如绘思索片刻,犹豫道:“倒是有一事,奴婢并不确定。” 见沈姝颜看过来,她四处看了几下道:“半月前二公子休假回来了一趟,不知怎的那日下午逛到了咱们院子里,在庭院那棵树下站了许久。奴婢去给二公子上茶时,无意间瞧见彩月站在偏屋门口瞧着二公子。” “那个眼神说来奇怪,像是……” 话她说不出口,沈姝颜脚步微顿,冷嗤道:“她倒是心比天高,混账东西。” 这消息在她心里头敲响了一个警钟,虽不知常在偏门与彩月接触的那个人是谁,但她隐隐感觉,那个人与许照年有关系。 明日是沈卿生辰,他下午就已然回了府。 这是他考中入庶常馆的头一个生辰,自然是要办的,虽说不过是宴请少数宾客来府上吃酒,但也是热闹事。明日来往众人多,沈姝颜又刚知晓这件事情,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夜莺入府不能施展拳脚,只能在她身边候着。 两人相处多日,沈姝颜与她的关系倒不似主仆,更甚似好友。 夜间,她抿着唇将钗环歇下,瞧了眼圆桌旁坐着吃果子的夜莺,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跟着彩月,一定要仔细,她一旦有任何反常定要立刻告诉我。” 夜莺诧异:“既然发现她的不对劲,为何不直接拿下?” “我得确定一件事情。” 如若与她内外勾结之人是许照年身边的,那就不仅仅是简单地将她发卖了,勾结外贼,不论如何都是死罪。况且沈姝颜得知道对方究竟是想做什么,若彩月当真会对沈卿有了别的想法,一旦传出,沈卿的名声就毁了。 越想心越慌,太多的事情开始不受控制发展。 眼下种种已经跟沈姝颜的记忆出现差错,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当是沈卿与那位书香人家过文定之礼的日子,也并未出现什么旬阳王招兵买马之事。 簪子在手中越攥越紧,沈姝颜的眉心皱成了疙瘩。 次日的生辰宴如期举行,沈姝颜换上一身桃粉色夏装,站在长廊下抚着袖口道:“彩月,等会陪我去一趟二哥哥院儿里。” 彩月握着笤帚的手一顿,克制着唇畔的惊喜道:“奴婢可以吗?” 沈姝颜似笑非笑:“你为何不可以?” 这句暗意颇深的话叫彩月心头狂跳,抿着唇点点头。 沈姝颜转身入了屋子,抚着桌面上的檀木盒子,轻声交代如绘:“待会儿你随我一道,机灵些。” 用了些糕,沈姝颜叫彩月捧着给沈卿的生辰礼,三人往沈卿院子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彩月心尖都有些颤抖,沈姝颜大步跨进院子,余光不动声色的扫向彩月。 “二哥哥。”沈姝颜笑着问安。 沈卿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姝颜,面色温润道:“出去养病竟还清瘦不少,一月多未见倒是长高了,也好看了。” 沈姝颜抿唇笑,抬手示意彩月,“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你看看可喜欢?” 木盒子放在石桌上,沈卿俯身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套白玉茶器,看着成色极好,想来价格也不少。 沈卿看着喜欢,心里高兴,但面上还是斥责道:“小姑娘家,银钱留着自己使,别买这些。” “你喜欢就好。” 沈卿将东西装好让人拿进去,眼神忽然落在彩月身上,被她灼热的目光盯的有些不适,到底是跟在沈姝颜身边的丫鬟,只微微拧眉并未做声。 但沈姝颜却不这么纵容,确认了她那点子龌龊心意,离开院子后冷声道:“彩月。” 被唤回思绪的彩月手忙脚乱的低下头,“姑娘。” “日后若再是这般,便不要留在我院子里了。”沈姝颜脸色难看,今日一见她这眼神,算是明白了昨日如绘为何会说不出口。 这眼神哪里像是一个丫鬟该有的,像是想吃要了沈卿一般。 让她回了院子,沈姝颜有些疲乏。 从未料到的是当初的猜想竟还是一语成谶,少个橘青,又来个彩月。 该来的到底还是没能阻止。 今日前来的人甚多,林家两兄妹,程烨,长孙璟,长孙灏夫妇与许照影。 该来的一个不少,不该来的也来了。 如今沈姝颜与许照影再次相遇,心里还是一言难尽。 眼下她与林珩止之间关系缓和不少,但到底她心里头还是横亘着这个人。 一看到她,便会想起往日种种。 京中贵女全都围绕在后花园,沈姝颜闷得发慌,离开了这里。 许照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见沈姝颜离开后悄悄跟上去,直到亭边时才停下脚步。 “六姑娘。”许照年笑着开口。 沈姝颜闻声回头,看着她脸色微变,行了礼后道:“靖王妃可有事?” “前些日子听闻六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惨死,一直想来问候你,眼下瞧着倒是甚好。” 许照年这人心狠,嘴也狠,一开口便直直往人心口上戳。 被戳到痛处的沈姝颜眼神骤然发狠,宽大水袖下的拳头死死握紧,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去将她碎尸万段。 余光里瞧见一旁的小路上探出一只脚又收回去,沈姝颜恢复理智。 低声轻笑过后,也淡淡的回应:“听闻娘娘嫁入王府,大婚当日王爷便移居书房,娘娘可好?” 许照年笑意变了变,继而抬手覆上自己的小腹:“不满你说,本宫好的很,这不,肚子里刚怀上一个,王爷可高兴的不得了。” 她字里行间的炫耀沈姝颜如何听不明白,轻呼:“呀,那可真是恭喜娘娘了。” 两人眼神对峙片刻,沈姝颜继而苦恼道:“就是不知娘娘过得这般滋润,许公子又是如何呢?小女不才,上回灵华公主在禅房抓奸时正巧在场,当日场景小女只怕此生难忘。” 说完她还露出一个笑来,许照年瞳孔骤缩。 这件事情在她跟前宛若禁忌,虽说楚鸢已经入了许家的门,可不光彩的事情谁还放到台面上讲。 今日沈姝颜这番话,狠狠打了她的脸。 “沈姝颜,你当真以为王爷与你说了几句话便是青睐你?你不要太过放肆。”许照年语气变冷,眼神阴鸷。 沈姝颜嘲讽的笑:“放肆不敢,不过您放心养胎才是真的,毕竟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一朝有损怕是得不偿失,况且我对别人的东西不好奇。” “放肆!”许照年瞪大眼睛指着她,脸色涨成猪肝色,“你个贱人。” 沈姝颜慢慢上前,声音低沉婉转:“贱人?我怎么能与王妃娘娘抢夺这两个字,若说贱,娘娘不是更能胜任?比起您用那些肮脏手段害死栗枝,我这点子贱可算不得什么。” “呵——”许照年后退一步,发出奇怪的笑,“看来你与那丫鬟的感情不算什么,既然知道是我做的,竟还能这般沉得住气。” 沈姝颜避开她的手指,灼灼目光直视她:“不急。” 有人迎上来,许照年不好再继续与她僵持,装作偶遇从身旁经过离开此处。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沈姝颜才开口:“出来吧,看了这么久不累吗?” 话音刚落,林珩止从她身旁的小路出来。 “你倒是冷静。” 沈姝颜仍旧未曾收回视线,就在林珩止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时,她轻声开口:“不急,下次再见时,便是她的死期。” “你在等什么?”林珩止反问。 沈姝颜回来这几日都没有动静,他甚至都有错觉以为她不会动手了。 沈姝颜偏过脑袋看着他:“我不是畜生,我不随便杀人,林珩止。”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人。” “我不伤害无辜。” 林珩止盯着她,忽而挑起唇角笑。 傍晚宾客尽数送走,只留了林珩止程烨两人去了沈睿书房。 今日闹了一整天着实有些累,沈姝颜揉着脖子,夜莺从她身后上前来,眼神微闪:“姑娘。” “如何?” 夜莺倾过身子凑在她耳边道:“她拿了东西离开了。” “你可知道去了哪里?”沈姝颜放下手,急声道。 “去了二公子的院子。” 沈姝颜气血翻涌,果不其然,这个败坏家风的东西,明目张胆的打量沈卿的心思。 脚步一转往沈卿那边而去,稍微思量后又问:“那边可有内应?” 夜莺跟着她飞快的脚步,声线不稳:“守门的家丁,我在屋檐上亲眼瞧见彩月给了他小纸包和一锭银子。” 沈姝颜脸色愈发冷厉,她算是清楚了昨日瞧见的那纸包里头是什么了。 走到半路,正巧遇上准备回房的沈卿。 “二哥哥!”沈姝颜嗓音清脆,这声猝不及防的倒是把沈卿吓到。 沈卿回头看向她,没好气的走过来弹弹她的脑袋:“做什么?” “有事情与你说。” 这话说完又觉得外头说话不方便,沈姝颜握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快步往他的院子里走,边走边道:“我与你说件事情,哥哥万万不要生气。” 见沈卿狐疑的眼神直往自己身上落,终于进了屋子,沈姝颜将他一把按在椅子上。 “我院子里的那个丫鬟有些不对劲,昨日我发现她与外头的人有勾结,怕今儿出什么事便叫人跟着她,谁知方才我瞧见她将昨日外人给她的那个小纸包交给了你院门的家丁,还给了一锭银子。” 沈姝颜有些不大自在,“我觉得她可能是想对你做些什么,所以待会儿一概送上来什么东西,你莫要吃。待明日我将事情确认了,再行处置。” 妹妹与哥哥说这些话,多少是不好意思的。 沈姝颜红了耳朵,沈卿轻笑着移开视线:“这般复杂做什么,不如直接将人捆了发卖出去。” “不成!”沈姝颜着急,抬手揪住他的袖口:“是要看看那个与她勾结的外人到底是谁,得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不然就这么轻易发卖,还会有下一个,防不胜防啊。” 沈卿略微点头应下,好奇的道:“先前我与父亲闲谈时说起你,父亲说你极有谋略,只可惜了是个姑娘。当时我瞧不出来,此刻看来父亲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 见他夸赞自己,沈姝颜一本正经地站起来:“咱们家过于平和,擅长的家宅内斗无法大展拳脚,只好将手伸的长了些。” 沈卿笑开。 见他应下此事,沈姝颜也放了心。 起身欲要离开时,忽然想起先前耽搁了未曾问出口的事情。 垂眸盯着沈卿的眼,发问:“哥哥,那日你喝醉后,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沈卿神情微怔,“你说什么?” “你似乎叫她幼瑶,恰好我倒知道京中江家有位嫡女……”沈姝颜截住话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江幼瑶吗?” 夜色渐渐暗下,沈姝颜的脚有些麻。 她听见沈卿那张晦涩难辨的脸上似乎涌起一丝柔和,哑着声音道:“是,是她。” “所以哥哥那日拒绝大夫人为你安排的婚事,便是因为江幼瑶?”沈姝颜虽说一开始便已经猜到真相会是如此,可此刻叫她再亲耳从沈卿口中说出来,还是十分震惊。 沈卿苦笑,眼眶有些红:“是。” 沈姝颜最见不得的便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红了眼,看见沈卿这般模样,她心里有点酸。 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开口探寻这件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那你……”沈姝颜低声喃喃,“为什么不与她在一起?” 这个问题一直到沈姝颜离开,沈卿都没能给她答案。 屋子里面一片黑,沈卿身边伺候的家丁抬着托盘进来急忙将灯点燃,低声道:“公子,小厨房做了些夜宵,不如用点吧?” 沈卿回过神,微微叹息一声过后,起身带着他出了屋子。 沈姝颜阴沉着脸快步折回青岚阁,抬手示意,夜莺便将正在屋子里描眉的彩月揪着胳膊丢了出来。 外头院子里,蛐蛐一声比一声高,沈姝颜坐在石桌旁不言语,只将视线胶在彩月身上。 “说吧。” 彩月抬起头,颤抖着问:“姑娘,说……说什么?” 沈姝颜扬起明媚笑脸,讥讽道:“你以为眼下与我装聋作哑便能逃过?难道你不知道这招把戏在我这里已经不管用了吗?” “姑……啊——”一声姑娘未叫全,夜莺便扣住她的胳膊狠狠往后一折。 彩月疼的尖叫,她的胳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朝后弯曲,沈姝颜佯装轻呼:“瞧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夜莺啊,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不说实话。” 被迫仰起头的彩月惊惧的对上沈姝颜的脸,她浑身发抖:“姑娘,我知错了……放过我吧。” “说清楚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便叫夜莺的剑尝尝血气。” “说……我说……” 彩月浑身宛如筛子,捧着自己的胳膊:“十几日前有个汉子找到奴婢说是老乡,我们聊了两日觉得相谈甚欢,他便套出奴婢的话,叫奴婢去勾引二公子,又给了好些银子……可是奴婢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昨日他带来了一包东西,叫奴婢放在饭食里给二公子吃,吃过便能与奴婢……对,偏门的钥匙也是他给奴婢的。” 沈姝颜捻着帕子挡了挡鼻子,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套出你的什么话?” “就……就是奴婢仰慕二公子的事情。”彩月哭的狼狈,哪有平日里的机灵。 “你就不怕做了这等子事情,府上将你乱棍打死?”沈姝颜不是吓唬她,单就于大夫人的性子,若是有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挡了沈卿的路,一准打死丢进乱葬场。 彩月俯下身子将额头抵在地面上,脊背轻颤:“那个老乡告诉奴婢若是事成后,二公子不愿承担责任,他便将此事宣扬出去,就说二公子醉酒侵占了奴婢的身子却始乱终弃。这样……这样的话沈府就不敢不要奴婢了。” 沈姝颜嗤笑,着实瞧不上这种招数,抿唇道:“他说了何时会再来见你吗?” “我们约好的明日晌午。” 尽数交代完后,彩月抬起头抖着嗓子道:“姑娘,奴婢都说了,能不能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沈姝颜没看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裙摆扫过她的脸。 “彩月,在你们入府之前,我身边曾有一个勾结姨娘来偷我东西的贴身丫鬟,我从前很信任她,可是东窗事发之后,我将她交给了父亲处置。”沈姝颜微微侧脸,余光缓缓落在她的身上,“我这个人心软,可也有底线,那就是从来不原谅背叛过我的。” “夜莺,将她捆好送到后柴房去,让她知道背叛主子的下场是什么。” 不顾彩月的哀嚎,沈姝颜回了屋子。 夜莺将她双手双脚捆住,提着衣服拖出院子。 沈卿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守门的家丁被捆了丢在后柴房,夜莺将人也准备带过去。 走到半路瞧见林珩止一行人,她脚步微顿,想起沈姝颜给自己安排的身份,站在一旁给沈睿行礼:“五公子。” 瞧见地上的丫鬟,沈睿皱眉:“这是六妹妹院子里的丫鬟吧,怎么了?” “犯了点事儿,姑娘叫把人先带去后柴房。”夜莺一板一眼,林珩止多看了她几次。 沈睿嘀咕:“六妹妹这出去一趟,倒是手段狠了不少。” 说罢还似是而非的瞧了林珩止一眼。 - 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被于大夫人得知。 起因是夜莺许是将彩月的胳膊掰的狠了,虽被堵住了嘴,可彩月仍旧硬生生的干嚎了一夜。 次日清晨被外院的丫鬟禀明了管事,管事觉得事中有蹊跷,也不敢耽搁只好极快的去禀明了于大夫人。 这两个人云妈妈自然是认识的,于大夫人亲自去两个院子跑了一趟,却是无人。 眼下沈卿与沈姝颜正在后花园的偏门,连饭都没用便过来候着。 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沈卿听见她的咳嗽声,稍微缓和了语气,回头看向沈姝颜:“最近天气多变,注意身子。” “这事情,你预备如何?”沈卿盯着偏门旁蠢蠢欲动的夜莺,沉声道。 沈姝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哥哥,我可以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可是沈家不能。” 这话沈卿一开始没听明白,直到回味半晌,他才明了是何意。 日头升起,偏门外传来脚步声。 只听外头的汉子吹了声口哨,夜莺回头看她,沈姝颜给了个眼神,她伸手将偏门打开。 一行人退到一边站着,看不见汉子的脸,只看见那男人刚伸出手,夜莺速度极快的将他的手腕一把扣住往前一拉,那汉子摔了个狗吃屎,正要反抗起来时,夜莺收回胳膊狠狠一手肘捅在他后背。汉子不受力往前栽去,几个家丁上前帮忙将他绑起来,夜莺转身回去锁上偏门,跟着回了沈卿院子。 三人被押到庭院里,沈姝颜跟在沈卿后头进去。 这回对方是看准了沈家的名声来的,想要给沈家致命一击,毕竟眼下两个儿子里沈卿才是那个正在往上爬的人,沈卿若是传出不好的事情,那么沈府也要完。 汉子被丢在地上,见他不停挣扎,夜莺上去狠狠一脚,踹中他膝头,霎时间疼的安静下来。 夜莺下手狠,又是个外人面前话不多的人,院子里与她不相熟的几个眼下瞧见她有些发怵。 沈卿坐下,盯着满头大汗的汉子,冷着声音问:“何人指使你?” 汉子别开脸不去看他,梗着脖子丝毫不肯松口。 沈姝颜笑容清浅,“这位大哥如此倔强不愿说,我想着大抵是不够疼吧?” “夜莺。”沈姝颜略一抬手,“给这位大哥松松筋骨。” 汉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方才只那几下,他便疼的要命。 咬着牙齿忍不住退缩,瞧见夜莺俯身掀起与她气质丝毫不符的裙摆,从鞋口抽出一把匕首,褪了鞘,刀锋上冷然的光晃花他的眼。 夜莺低下头看他,忽然凑过去狠狠一刀,匕首插在他内/侧腿边。 他浑身发抖,院门口忽然出现惊呼声,几人看过去,只见于大夫人心有余悸的盯着夜莺那把匕首。 沈姝颜抿唇忍不住笑了,汉子神志崩溃:“我说……我说,女侠饶了我,求求女侠饶了我……” 夜莺收回匕首,退回沈姝颜身后,用帕子认真地擦净刀锋继而放回原来的位置,抬起头对上于大夫人畏惧的神情咧嘴一笑,她急忙移开视线。 沈卿倒是沉着许多,见他松口,问:“说!” “是靖王妃。” 沈姝颜唇畔的笑意微微收回,这个许照年真是阴魂不散。 于大夫人被云妈妈扶着来了庭院内,刚坐稳便听见沈卿冷着脸问:“她想做什么?” “想毁了你的名声,连带着拖沈家下水,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卿已然没了耐心再接着听下去。 方才沈姝颜已经与他说了这件事情,至于为何还要再开口询问,不过是想要再次确定。 如今林家站队长孙璟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再者林珩止与沈睿来往密切,沈家立场如何一目了然。 许照年嫁入靖王府,想要拉沈家下马帮长孙灏也必然。 可她到底是打错了主意,如今沈家圣眷正浓,一家子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纵使沈姝颜,也能看出她不是个善茬。 沈卿一抬手,一旁守着的家丁上前将三人捆住尽数带下去听候发落。 - 八月六日,晋国公主亓钰抵达京城,一道前来的还有晋国太子亓应。 正巧车马队伍经过沈府大门,沈珍珠甚是好奇,带着沈姝颜站在府门边看了几眼。 晋国太子一袭蓝色窄口长袍,面容英挺,他身侧跟着的盛装女子便是晋国公主亓钰,正红纱裙加身,头上只簪了一朵绢花,眉眼间英气十足。 沈姝颜对这两人并没有过多的印象,毕竟上一世晋国从未有什么和亲公主。 亓钰的到来,沈姝颜不知道是敌是友。 八月十五中秋盛宴,皇后给重臣家眷皆递了帖子。 清晨出发,晃晃悠悠过了一个时辰才到华清殿,她们到的早,来人甚少,沈姝颜与沈珍珠相携去了凉亭。 宴席午后才开始,沈珍珠方才马车坐的晕晕乎乎,眼下她浑身难受。 刚碰上石凳便坐着不肯起身了,沈姝颜此处打量着,瞧见不远处江幼瑶与顾文娴缓缓走过来。 想起与沈卿那夜的对话,她多少起了恻隐之心。 比起自己与林珩止,沈卿与江幼瑶之间明显是有感情的,至于为何脑成这般模样,她不知晓。 但若是还有挽回的余地,沈姝颜愿意帮一帮沈卿。 不动声色的观望着那两个人,见她们坐在池边的小桌旁,沈姝颜单手支着下巴,心里暗自盘算着。 坐了没一会儿,来了丫鬟将顾文娴唤走,她脚步急促,似乎遇上了事情。 此刻江幼瑶一人独坐,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回头看了眼夜莺,只一个眼神,夜莺便能明白她的意思,低下头四处张望一遍道:“姑娘,你的玉佩怎的不见了?” 沈姝颜垂眸,上下打量惊呼:“呀,真是。” 沈珍珠知道这玉佩的重要,急忙坐起身子:“是不是掉路上了,我陪你回去找找吧。” “算了,夜莺陪我去吧。”沈姝颜给她斟满茶,轻声道:“你先好好歇歇,我待会儿来找你。” 起身带着夜莺往江幼瑶那边的小路而去,沈珍珠见她走错方向,急忙开口道:“小六,你走错了。” “我知道的四姐姐,我从这边走一圈看看。”沈姝颜回头,对着她笑了笑。 走远后夜莺低声问:“姑娘,你玉佩呢?” “我今日便没戴玉佩。”沈姝颜微微抿唇,侧眸瞧她。 今日人多口杂,况且宫宴在华清殿举行,她将那玉佩待着岂不是晃眼得很。临走前她将玉佩摘下交给如绘,特意没有戴上。 慢悠悠的到了石桌边,沈姝颜浅笑着行礼:“江姑娘。” 江幼瑶唇色泛白,整个人隐隐泛着病态感,她莞尔一笑:“沈姑娘?” “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姝颜对林珩止以外的人从不是一个会退缩的,就像眼下在她看来,江幼瑶与她打了招呼便是愿意与她交谈,所以她可以更进一步。 两人绕过石子路走到隐蔽些的位置,夜莺与江幼瑶的丫鬟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江幼瑶神色温和,侧眸看她一眼,笑着道:“沈姑娘有话说?” “五月初,大夫人为哥哥相看了门婚事。”沈姝颜也不拐弯抹角。 江幼瑶面色微变,唇畔的笑容隐隐有些挂不住,“姑娘与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只可惜,哥哥风尘仆仆休假回府,第一件事情便是回绝了这门婚事,且告知大夫人终身不娶。”沈姝颜脚底硌着石子,疼得她脑子清醒:“江姑娘便是哥哥的心上人,姑娘可知?” “不知。”江幼瑶敛起笑意,眼角耷拉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姝颜抿唇,低头盯着脚尖蹭蹭石子地,闷着声音开口道:“四姐姐曾经告诉过我,江公子大婚那日,你与哥哥曾交谈过,被她撞见你满面是泪的模样。”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说这些话,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七尺男儿为了女人红眼的模样。哥哥那夜只为你的名字便红了眼眶,当时我就在想,他是得有多喜欢你啊。”沈姝颜轻声呢喃,江幼瑶诧异的看向她,只见沈姝颜神情恍惚,继而开口:“人这一生短短数十载,若是浪费,当真可惜。” 这番话若从沈卿口中说出来,江幼瑶大抵不会感到诧异,可偏生眼前这个,是比她还要小上一岁的沈姝颜,分明不过十四,可字里行间的语气却像是已然走完这一生酸甜苦辣一般才有的感慨。 江幼瑶嘴里发苦,低声问:“是他叫你来劝我的吗?” 不知为何,沈姝颜从她眼中看到不舍,摇摇头,“没有,他叫我别来打扰你。” 这违心之话说出口,沈姝颜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江幼瑶眼眶泛红,哽着声音低语:“他还记得,他竟当真记得。” 她情绪起伏过大,狼狈的侧身用帕子捂住嘴猛地咳嗽起来,沈姝颜被吓到,急忙上前一步轻抚着她瘦弱的脊背。指下的触感叫她震撼,分明上一回见到她时,侧脸弧度圆润,瞧着便是温柔可人的大家闺秀。 可此刻,沈姝颜轻轻收拢了手指。 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沈姝颜抿唇低声问:“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江幼瑶怔住,“你……” “因为你生病了,所以才不与哥哥在一起,上次是因为你与他说你们之间不可能,叫他别再来打扰你。”沈姝颜将今生前世所有的线索全部融在一起,她眼睛有点酸,喃喃唤她:“江幼瑶……” “别告诉他。” 江幼瑶扶住沈姝颜的胳膊,祈求道:“我怎么……怎么能让他年纪轻轻就成鳏夫啊。” 这句话直至击中沈姝颜心口,她瞳孔微缩,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临走前江幼瑶多番拜托,沈姝颜心口发沉,应下这件事情。 盛宴将要开始,沈姝颜与林珩止是在门口遇上的。 他似乎专门是在等人,站在华清殿偏门旁的一棵树下静静立着。 沈珍珠瞧见这一幕,笑嘻嘻的与沈姝颜打过招呼后先带着丫鬟进了殿内,想着这几日旬阳王发生的事情,沈姝颜本也打算找个时间见见他,正巧这会儿遇见,思量着过去说几句。 犹豫过后抬步往他跟前走,刚走几步,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应声看过去,只见许照影笑着唤他。 沈姝颜抿唇,脚锋一转上了台阶直直往偏门走。 她若再看不出便是瞎子了,人家明晃晃的再等许照影,自己若是不长眼色的凑过去,才叫丢人现眼。 前些天心里头那些弯弯绕绕藏在心里便是了,丢人也只丢给自己看,若是此刻那可是丢了大人。 脚步不停的从他身边经过,而后进了偏门。 “文昭哥哥。” 林珩止眼睁睁的看见沈姝颜从自己身边过去却无可奈何,回头看向许照影,皱眉道:“有事?” 见他脸色不对,许照影收起笑,小心的问:“你怎么了?” “没事。”林珩止回头看了眼早已没了影的沈姝颜,心头愈发烦闷,对她点点头:“我先进殿了。” “文……”许照影还未喊完,林珩止已经转身快步追上去。 她静静瞧着林珩止的背影,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每每与他见面,永远都是看着他的背影。 垂下头,手指抠着衣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了你们的要求三合一了,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币,因为一万字啊一万字!还有,非常认真地看着你们,不要养肥我!我需要每天看到你们的彩虹屁!! 最近jj收益抽得厉害,如果你们有不需要订阅就能看V章的情况,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吗? 第47章 宴席场上一片喧哗声, 沈珍珠姊妹两个缩在于大夫人身后的位置上品尝佳肴。 沈姝颜想起方才江幼瑶的事情, 有些闷闷不乐。 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戳着青豆, 一颗豆子咕噜噜从盘子里被她戳出来, 而后在面上打了几个转滚到地上。沈姝颜看着,心里头愈发郁闷起来。 晋国使臣高声禀报将沈姝颜的思绪拉回,她抬起头看过去。 那男子从席位上出来, 行礼后道:“晋国公主有霓裳舞献上, 不知陛下可愿赏脸。” 身着明黄龙袍的皇上爽朗一笑, 眼中盛着不知名的情愫,“宣。” 殿门口被一众丫鬟簇拥着进来了位艳红衣裙的少女,她半蒙着脸,头发被悉数挽起, 额间坠着一颗宝石, 眼角眉梢都是妩媚风情。 沈姝颜乍一瞧,竟觉得眼前这人与前几日在府门口见到的马背上的女子没有半分相似。 只见她身量纤纤, 妖娆的身段来回扭动, 宛如水蛇一般。 谈不上惊艳, 倒也别有一番看头。 沈姝颜将目光从她的腰肢上移开, 不经意撞上隔了数十步外长孙璟的目光。 不知为何, 自从看出他的心思,沈姝颜便不大能见不到这人了,毕竟楚鸢一事解决,长孙璟身边已然解决最大的危险。 她浅笑着对长孙璟略一点头算作是打过招呼,长孙璟捏着酒杯抬起手, 遥遥与她敬来。 隔着人,沈姝颜看清他眼底的温柔,心头颤抖,举杯回敬后仰头喝下清酒。 瞧见他们这一举动的沈珍珠微微咂舌:“你不喜欢林珩止啊?” “谁?”口中清酒未咽下,被她这一惊吓得连呛几声,皱眉道:“四姐姐别胡说,这话说是传了出去,我可是千古罪人。” 她可没忘记当初陛下为她与林珩止赐婚时,京中那些名门闺秀瞧她的那种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眼神。 沈珍珠瘪瘪嘴没再说话,垂着头一心吃东西。 这一幕不仅仅是被沈珍珠看在眼里,上位的男人、与她隔了几个席位的楚鸢也看的一清二楚。 今日楚鸢作为许家人出席,许照匀未曾前来,她原本打算与许照影一同前往,可谁知那件事情出了之后,齐又舞每每见面便对她冷嘲热讽,今日齐又舞与许照影一同赴宴,她自然是只能独自一人。 从落座开始她便偷偷打量着沈姝颜,先前那件事情她被许照年告知是沈姝颜一手所为。 虽说的确帮了她嫁入许府,可眼下她在许府的日子简直惨不忍睹。 这般想来,便将所有的怨怼全都加注在了沈姝颜身上。 酒杯被狠狠捏在手心,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上次大火被她逃脱,实属是她侥幸,可总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运。 心头涌上计策,楚鸢垂下眼松开酒杯。 一舞完毕,亓钰解开面纱,弯腰行礼。 亓钰面色不卑不亢,沈姝颜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垂眸把玩着酒杯。 “这个公主这一出,不就是想让咱们知道三皇子是她的吗。”沈珍珠侧身过来与她低声叫谈,语气中的嫌弃叫沈姝颜笑弯了眼。 皇上好生一番夸赞后笑着让她退下,目光落在长孙璟身上,只见他望着对面席位,顺着视线看过去,零散女眷里,少女低垂着眉眼轻笑,手指勾着酒杯细细摩擦,眉眼间尽是温和。 这个人…… 思及什么,皇上眼皮轻颤,他的手扣在酒杯上,忽然一个用力酒杯倾斜倒下,里头剩下的半杯酒撒出来。 皇后在一旁轻呼,“陛下……” “不碍事。” 皇上连眼神都未曾给她一个,只将晦涩的目光落在沈姝颜身上。 他忽然想起,迎皇后入府那日在王府后花园里瞧见的那位沈家小姑娘,时隔多年,她长大了。 侧眸看向大太监,低声问:“坐在女眷席面上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 大太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瞧见的那张脸也叫他微微愣神,俯下身子道:“是御史台沈大人家的六姑娘,叫沈姝颜的。” “沈姝颜。”皇上反复在口中嚼着这三个字,倏地笑了声。 姝字,有姣好美好之意。 容颜姣好……这般美意倒是她的作风。 身旁的皇后察言观色,急忙低声问道:“皇上可是有何不妥?” 皇上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挑着唇角浅浅笑着:“甚好。” 君心谁敢猜测,皇后虽不明白,也只得闭紧嘴巴,只给了身旁贴身嬷嬷一个余光,对方心领神会。 宫宴到最后,任凭晋国使臣如何暗示,甚至连亓应都已将两国联姻之事挑到明面上来说,皇上都无动于衷,只面带温润笑意直到结束。 - 沈姝颜记得云溪有位神医姓白,当年云溪时疫大爆发,这位白先生一声不吭拿出祖传多年的药方医治病患,一度被称为神仙显灵。若是能将白先生寻来为江幼瑶医治,说不准还能有一线生机。 从与江幼瑶交谈的那几句话里其实不难发现,江幼瑶对沈卿并非无情。 此事但凡能够处理好,也算是圆了两个人的念想。 可找白先生这事情难以下手,不好由她出面。 夜里沈姝颜与夜莺说起此事,她有些惊叹:“姑娘说的可是沧州云溪?” “是,怎么了?” “我家就在沧州的一个小庄子上,离云溪不算远。”夜莺放下手中的料子,瞧着沈姝颜应答。 “那你能想个办法吗?”沈姝颜眉心紧拧。 夜莺点头,转念一想而后回答道:“那我明日便去告知哥哥,叫他帮我找人。” “你哥哥?”沈姝颜抬眸看向她,微微诧异:“你还有个哥哥?” “是。”夜莺低着头将布子铺平在桌面上,语气含笑道:“我哥就是三公子身边的夜晖,他放心我们兄妹俩,所以才让我来姑娘身边照看的。” 想起脑海中挥不开的那一幕,沈姝颜忍不住烦躁,轻嗤一声没说话。 夜莺不动声色回头,想起哥哥与自己说的事情,她犹豫半晌开口问:“姑娘,近来我听城中有传言说许家与林家要联姻了……” 沈姝颜眉心微抖,漫不经心的侧了侧身子,背对着夜莺道:“哦。” 哦? 这是何意? 本来满腹疑问的夜莺眼下也只好将话全都咽进肚子里。 沈姝颜单手抵在桌面出神的看着话本子。 这事情其实昨日她就已经听闻府上的丫鬟们说起了,林珩止时常来往沈府,见的多了,一有些风吹草动这些人便开始人云亦云。 不过沈姝颜听闻的却不是夜莺这样说的。 昨日午间她从沈睿书房回来,花园里清扫石子路的三个丫鬟聊的热火朝天。 据说中秋盛宴时,韩夫人遇上了许家大夫人,两人在一处交谈片刻后,韩夫人回府次日便携着礼上了许家,至于两人聊的内容是什么,她们却是不知的。只不过传出来的消息纷杂无比,但其中最可信的不过是许照影与林珩止的婚约。 沈姝颜收回神思,垂眸盯着册子,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次日刚过午时,宫里头来人下了帖子,说皇后娘娘想邀沈姝颜去宫中说说话。 来接人的太监一入厅,书房里的沈祁吓得丢了狼毫,起身直直往前厅而去。 皇后之意不可违逆,沈姝颜只好折回院子换了身干净衣裳。 临出门前,夜莺在她身后道:“姑娘,玉佩不佩戴吗?” “不了。”沈姝颜慢条斯理地将领口理好,回头看向她手中的玉佩,轻声道:“先收着吧,等夜里回来找个木匣子装起来。” 她目光极淡,夜莺也自知不该多问。 上了马车往宫里而去,沈姝颜没能忘记出门前沈祁看她的眼神。 这条路今生走过太多次,从偏门入宫,沈姝颜跟着太监直接去了皇后宫中。 承宁宫里极为安静,沈姝颜不敢四处打探,心里暗暗回想着前世的太后,长孙灏登基母妃病逝,尊皇后为太后。那日她在养心殿门外跪了那样久的时辰,太后必定是知晓的,可她没有帮帮自己,没有帮林家。 没有亲生儿子做倚仗,她当时重在自保沈姝颜心中能理解,可到底林家当初是为了长孙璟,才被长孙灏登基后视为眼中钉的。大难在前,饶是看在长孙璟的面子上,太后都始终无动于衷。 沈姝颜不是没有心寒的,她是寒透了。 那些日子林府往日荣耀尽数覆灭,多少人避之不及,就连许照影都避而不见。 也就她,是个傻子。 四处奔波就为了能将林珩潜捞出来。 场景来回游荡在脑海里,殿内的木兰香叫她抽回思绪。 快步走到殿中央,只扫了一眼软榻上雍容华贵的贵妇人,跪下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你来啦!” 皇后似乎瞧见她心情甚好,亲自穿了鞋子下地扶起她。 这样热情的举动叫沈姝颜心头发怵,毕竟热情过了头,可没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宫中,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便能定人生死。 皇后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的软榻上坐下,拍拍沈姝颜的手背道:“本宫之前听璟儿说起你们在西厢苑那边念学,心里头便一直记着你,中秋宴上见你一面,便想着叫你来陪本宫说说话。” 沈姝颜低眉顺眼,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柔柔的:“多谢娘娘垂爱。” 皇后开始本就是为着皇上的心思,直到叫贴身嬷嬷调查过后得知她也曾在西厢苑念过学,眼下见这孩子乖巧温顺,才越看越喜欢。 握着她温热的指尖道:“不必拘谨,本宫瞧着,你倒是不爱说话。” 沈姝颜轻笑,嘴角紧绷着道:“娘娘哪里话,是您母仪天下,臣女不敢妄言。” 被她的这番话逗笑,皇后眸色微微深了些,探寻问:“你可曾见过你家里那位小姑母?” 又是沈媛。 这个人难不成要永远横亘在自己生命里过不去了吗。 沈姝颜心头有些躁郁,僵硬的抬起头:“小姑母自然是见过的,但那会儿年岁小,记事的时候姑母已经亡故了,所以眼下臣女也记不大清楚了。” 她模棱两可的回应叫皇后接不上话,无奈之下只好将这话打住,问了些她的喜好。 在承宁宫里待了个把时辰,皇后午睡的时辰到了,沈姝颜只好佯装失落告辞。 她身形纤细,步子却走得稳当。 皇后扶住嬷嬷的手回内殿,却忽然回又回头看了一眼沈姝颜,思量半晌,低声道:“去跟着她瞧瞧。” “老奴去找人……”话还未说完,她的手忽然被皇后一把握住。 皇后的手攥得紧,嬷嬷吃痛抬头,只见皇后严肃万分:“你亲自去,别人本宫不放心。” 从那日中秋盛宴开始,她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且不说皇上这几日接连将长孙璟唤去养心殿,就连一开始静默应允的长孙璟与亓钰的婚事都在遇见沈姝颜后不置一词,她觉得这其中有鬼,才想今日将沈姝颜叫来探探话。 可谁知这丫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皇后松了嬷嬷的手,见她亲自跟上去才放下心来。 沈姝颜刚出了承宁宫,便瞧见夜莺在门口紧紧瞧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笑着问:“怎么了这是?” “没事吗?” 沈姝颜偏着脑袋,余光扫过不远处的身影,扬起唇角没回应。 她知道皇后今日召唤她前来是何意,如今储位之争愈演愈烈,靖王身边有个许家与旬阳王,二皇子长孙熠常年卧病在床本不足以为惧,可听那边的人传来消息他的身子已经渐渐好转,七皇子长孙曜母妃家族势力不容小觑,又是皇上最小的儿子。 皇子个个如狼似虎,可皇后却只生了长孙翎这个公主。 将来她会如何,灵华公主婚事又会如何,就只能仰仗多年交好的宁贵妃之子长孙璟了。 沈姝颜脚步轻缓的从今晨来的路折回,一路穿过御花园两人都没有过多交谈。 夜莺知晓眼下不方便说话,便也只静静地跟在沈姝颜身后。 快要出御花园时,沈姝颜听见一声略显威严的男声在唤自己的名字。 应声看过去,沈姝颜脚步踩错,急忙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起来吧。” 皇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眼神温和不已,沈姝颜脑子嗡嗡响,有点发颤。 按理来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皇上,上辈子被赐封郡主后,皇上有一段日子身子不好,常召她入宫下棋谈心。 可眼下约莫是这皇帝周身的气势太过凛然,沈姝颜发现自己的双腿又似乎像管不住一般,始终在打抖。 皇上瞧出她的窘迫,神色温和带笑,眼看着她站在烈日下,抬脚走了几步,回头见她没跟上,低声道:“过来,朕与你说说话。” 沈姝颜低声应下,支撑着夜莺的胳膊慢慢跟着往前走。 皇上走到不远处的凉亭边停下脚,发觉她仍旧紧张的要命,下意识地将语气再放的软了些。 “今日天色不错,你陪朕在亭子里坐会儿?” 沈姝颜咽下口水,手指掐着掌心:“是。” 宫女们侍奉着上了茶水,皇上将面前的果盘往她面前推去,温声开口:“今年新上的贡桔,尝尝。” 沈姝颜压制住狂跳的心口,抬手摸索过来一个握在手心剥皮。 她一言不发,低低垂着脑袋不言语。 一阵寂静过后,皇上率先开口:“你与你小姑母长得很像。” 重生回来的这大半年里,沈姝颜已经听到无数次从不同人口中说出这句话,今日位高权重的两个人都这般感慨,沈姝颜动作顿了顿,心里长久以来想说的话竟打消了自己的惊惧,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皇上。 “皇上,您很喜欢小姑母吗?”沈姝颜目光灼灼,皇上愣怔。 她瞧见皇上眼神微滞,把剥了一半的贡桔放在桌面上,轻轻笑着:“我想大抵也是的,若是不真的喜欢,又为何会为了她堵住悠悠众口,每年忌日都要回王府独宿一日。皇上,臣女很羡慕小姑母,可臣女不是她。” 她浅浅弯着唇角,皇上眼前出现那张每每午夜梦回都会看见的脸。 这分明……是他的沈媛。 喉头有些哽,皇上移开视线,“朕自然知道你不是她。” 他的沈媛是个多么柔情似水的人,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看似柔软实则内心坚硬的小姑娘。 缓了口气继而开口:“朕只是想与你说说话,你是你,也没人能够取代她。” 见皇上这般说,沈姝颜才稍稍咽下郁气。 “那枚玉佩……”皇上欲言又止,思量过后还是开口道:“多年前朕曾将玉佩交由你父亲,若是你愿意嫁入皇室……” “皇上,臣女不愿。”没等皇上说完话,沈姝颜直截了当的开口。 沈姝颜的眼神带着一目了然的殷切,她的脑子嗡嗡作响,记起上辈子也有过这般的场景,不过是在被册封郡主后赐婚前,曾有次陪他下棋,两人说起了眼下这个话题。 皇上再次愣住:“为何?嫁给朕的皇子不好吗?将来做这一国之母。” “您与这江山要的是位贤能的储君,能够完成您的大业,完成您接下来的理想,而并非是臣女嫁给谁,谁便能做这储君之位。”沈姝颜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心里发酸,看着年过半百的皇上神色怅惘,她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臣女是庶出,做不了一国之母,也无法母仪天下。” “臣女心眼很小,容不得旁人与自己分享夫君,与自己互称姐妹。” “我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沈姝颜起身,似乎像是下定极大决心一般,撩起裙摆跪在他面前:“皇上,还请您收回当初约定,小姑母与祖母已逝,就让这约定随着一起消散吧。” 她眼睛有些湿,皇上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缓缓抬起手落在她的头顶上拍了两下。 哑着嗓子开口:“好,朕答应你。” 皇上收回手的同时也站起身,他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形在她眼前打出一大片阴影,沉声道:“那枚玉佩送给你,就当是……留给你一点念想。” 说罢,就在沈姝颜以为他就要走时,男人俯身握着她的肩膀扶她起来,低声叹息道:“你若是有空,便多来宫中陪陪朕吧,那玉佩戴在身上,宫门的侍卫便不会拦你。” 沈姝颜诧异抬眸,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黝黑眸子里一闪即过的留恋与悲伤压得沈姝颜喘不过来气,她只得点点头。 沈姝颜告辞,带着夜莺出了御花园。 不远处假山后的嬷嬷亲眼瞧见这一切,就连方才两人的对话都尽数听去,她震惊不已,垫着脚尖赶紧离开此处。 皇上余光扫过嬷嬷站的位置,冷嗤一声:“看不出她竟是这般心急。” “你去告诉皇后,叫她稍后来趟养心殿。” “是。”贴身太监极会察言观色,眼下瞧见皇上这语气,是当真动了怒。 他又想起早逝的沈皇后,轻叹道:“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朕早该知道的,她们那样相似,又怎会愿意嫁入皇室与人分享。”皇上低低嗤笑,而后又有些无奈:“朕当真是病了,病了整整十二年。” - 找寻白先生一事提上日程,夜莺被沈姝颜托付后当夜便去寻了夜晖,最后还是被林珩止知晓。 刚回府,便被如绘告知:“姑娘,方才五公子院里来人了,说请您回来去一趟他的书房。” “五哥?”沈姝颜诧异。 眼下沈卿走上仕途,沈祁与大夫人便将心思全都移到他的身上。 从沈卿生辰后,沈姝颜已有数日未与沈睿打过照面,倒是不知今日有何事。 她来不及歇脚又去那边,还没进院落门便看见沈睿挑着唇角望着自己笑。 沈姝颜心头纳闷,扬声道:“五哥笑什么?” “林珩止在书房等你,你且进去吧。” 沈姝颜脚步一顿,回头扫过夜莺,她急忙连连摇头以示自己并不知情。 想起昨夜夜莺与自己提到的那起事情,不大愿意进去。 沈睿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胳膊往前拉:“你看看你,叫你忍着时,你比谁都往前冲得快,回回遇上林珩止,怎的就怂成这般模样了。” “没怂。”沈姝颜面不改色的辩驳,甩开自己的胳膊道:“我只是觉得与他没什么好说的,都大了该要避嫌的。” “有什么好避嫌的?”林珩止的声音悠然传开。 沈姝颜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林珩止面色淡然的站在长廊下,他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我有事与你说,进来。” 正僵持着,莫名奇妙的被人推了一把,沈姝颜扭头看去,只见夜莺摸着鼻子左顾右盼。 沈姝颜耐不住三个人撺掇,快步进了书房,转身面对他:“你有什么事说,赶紧说吧,我今儿累的很,要回去休息。” “你不舒服?” 方才离得远,倒是未瞧见这人唇色泛白。 林珩止见她不回应也不恼,轻咳一声将书案上的黑匣子递过来:“之前答应你的。” “什么?”沈姝颜敛眉,抱着将其放在桌面,打开盖子一看,是把弓。 这弓做的精致,小巧玲珑正适合姑娘家用,沈姝颜心头熨帖,却还是惦记着他与许照影的事情,抿唇道:“我可没说过我要这东西。” “收下吧。”林珩止嗓音含笑,沈姝颜抬眸,只见他身子渐渐靠后,腰身抵在书案边,“几月前你生辰,就当做是生辰礼,收下吧。” 沈姝颜有点别扭,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林珩止盯着她略一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听府上丫鬟说,你要跟许家三姑娘定亲了,再送我东西,传出去只怕是不好。”沈姝颜眼神飘忽,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林珩止眉心愈皱,反问:“你听何人说的?” 沈姝颜只当是这事情是真的,她紧绷着唇角不再开口。 半晌后,林珩止眼睛微眯,“沈姝颜,你该蠢的时候比谁都聪明,就像白先生之事,我甚至一度以为你能未卜先知。可你该聪明的时候怎么这么蠢,就算是三岁小孩子也能看出来了吧。” “你有病啊?”无端被骂,沈姝颜顾不上他说的白先生,霎时火大气的不行。 却不料林珩止比她还生气,声音抬高:“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颜颜: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珩崽:对不起…… 颜颜:对不起有用吗,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不跪着唱征服还想白嫖?掏心挖肾我都不想理你。 小剧场奉上,你们期待的告白来啦~ 求个作收吧~ 第48章 “你为何这般计较许照影, 我与她之间不过只是幼年相识, 她于我眼下如同陌生人, 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你看看我好不好?” 这语气崩溃又恼怒,沈姝颜甚至还从其中听出来了一丝丝的委屈。 她瞠目结舌,面对他这来的莫名其妙又与上辈子完全颠倒的感情, 她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抿着唇角直直喘气, 胸口有点闷, 脑子甚至发晕,抬手挡了挡示意他不要再开口说话。 林珩止也是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到,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姝颜,转身便走。 他破门而出, 沈睿与夜莺被他弄得面面相觑。 沈睿瞧着他面色倒算不上难看, 就是有些沉,眉心间带着些懊恼, 忍住笑意问:“这就要走了?” “还不走给你看笑话?”林珩止脚步没停顿的出了门。 沈睿从他的脚步中察觉到隐隐杂乱, 想来这人大抵也是没有料到今日被沈姝颜激了几分, 便将心口那些一直不敢吐露的话说了出来。 半晌后, 沈姝颜怀里抱着黑匣子出了书房。 她脚步顿住, 在长廊下站定许久,视线遥遥落在林珩止略显仓乱的背影上。 沈睿欲要开口,却只听沈姝颜道:“五哥,我今儿有些乏,先回院子了。” “哎, 你……” 沈睿见她丝毫不加留恋的出了院子,心中更是郁闷。 好端端的想叫两人之间往前走一步,这倒好,还弄的关系更糟糕了。 傍晚用过饭,沈姝颜将玉佩装进盒子里,与林珩止今日带来的这张弓尽数都锁进了里屋的小柜子里,她神色复杂的在地上蹲了许久,起来的时候脚有些麻,怔怔的看着柜面上精致的花纹,脑海里又回想起今日林珩止说的那番话。 他喜欢自己? 大概不是这样的。 沈姝颜轻笑一声,林珩止与她之间没有缘分,这点她看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至于他今日这番真情告白,大抵是没能认清自己的心,京中多少名门闺秀永远都是往他面前凑,唯有自己不停的躲避。 这或许也是个原因吧。 日后……日后还是不要再刻意的躲开了,若被他认为是欲擒故纵,是划不来的。 出了屋子,夜莺站在屏风口瞧着她。 沈姝颜走到铜镜前坐下,摘下头上今日因进宫而戴上的钗环,低声道:“他怎么知道我要找白先生的事情?” 夜莺摇头:“奴婢真不知道。” 沈姝颜淡淡的眼神望过来,夜莺察觉到这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了。 赶紧拾起裙摆跪下:“姑娘,我真的不知道这事情,前几日我去寻了哥哥,许是他告诉三公子的。” 沈姝颜叹息,叫她起来。 见她面色疲惫,夜莺急忙准备了鲜花汁子给她泡手,小心翼翼的问:“姑娘,今日三公子与你说的那些,瞧这不像是作假,您不开心吗?” 被这话问的一怔。 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也谈不上不开心,反正也没多大的情绪波动。 “就那样吧。”沈姝颜语气恹恹,垂眼盯着铜盆里漂浮的花瓣,忽然轻启薄唇,“夜莺,当你曾经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对你的心意不屑一顾甚至冷漠待之,若寒了心,你就会发现无论他再想要怎么对你好,怎么付出,你都已经感觉不到满足感了。” “我怕得要命,不敢想,不敢接受。” 曾经那么多的泪如雨下,那么多的漫漫长夜,她都已经独自一人挺过来了。 在她终于能够用笑容对待过去时,却又得知曾经那个人现在喜欢自己。 还记得断头台上时,她曾经问过林珩止,若有来生愿如何,临到刀肉接触,鲜血四溅,都没能等到他的回答,可她却等到了自己的回答。 那时她便向上天祈求,若有来世,愿他好愿他避免无妄之灾,愿他一生顺遂,愿他再也不要遇见自己。 若是他招惹了自己,然后轻而易举的将自己放弃。 那该有多痛。 比当初她从未得到过还要痛。 回到林府,夜晖率先来禀报长孙璟已经在他院子里待了一下午。 林珩止脚步微顿,继而快速地入了院子。 瞧见鱼池边席地而坐的男子,林珩止敛眉:“殿下怎么来了?” “近来事情多,今日有一事前来寻你,倒没料到你不在府上。”长孙璟起身,将鱼料丢进去,随着林珩止入了书房。 “旬阳王那边?”林珩止净了手,请长孙璟坐下后添了两杯茶。 长孙璟点头:“是,我怀疑他的确是要有动作了。” 前些天林珩止就发现京中有些不大对劲,直到他着人去调查一番后,才得知旬阳王近来在招兵买马,为了以防万一,没办法他只好将此事先散播出去,可谁知消息还没传进皇上的耳中就被截断了。 林珩止皱眉:“可调查过了?” “是,我派了人近期一直密切关注着,据他说旬阳王已经将外头的人全都牵引到了百里外的庄子上。”长孙璟抚了一把额头,轻声道:“这事情可要继续往出传?” “不必。” 林珩止摇头,“既然对方已经发觉我们的动静,那就必须得让皇上知晓,我们早做准备,如果可以,最好是来一招瓮中捉鳖。” 长孙璟明白他的意思,此事不便多言,两人仅对视一眼便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见他淡然若素喝完一盏茶,长孙璟多少也放下心来,从上回的陇县一事过后,他便发觉林珩止在有些事情上,有着叫他出乎意料的准确判断力。 想起一事,长孙璟笑着问:“你今日去了何处?” “去了一趟沈府。”林珩止抬眸,见他微怔,便放下茶杯屏息沉吟片刻,而后开口道:“当日在西厢苑,殿下与我说的话可还记得?” 他神色平静,长孙璟心口微跳,佯装不懂:“何事?” 林珩止的指尖落在木桌上,触感生凉,他坦然道:“殿下当日问我,若是对她没有意思,那你便追了。如今我若是告诉殿下,我动心了,殿下要如何?” 长孙璟静静地盯着他看,沉默许久。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中途夜晖进来亮了灯,又换了一壶茶。直到月色荡/起,林珩止终于听见长孙璟闷声叹了口气,而后似有若无的发出低声笑意来。 他觉得有些莫名,还没追问,只听长孙璟道:“你终于察觉到了你自己的心思。” 林珩止皱眉:“殿下这是何意?” 长孙璟移开视线,执起壶柄给自己又添了一杯热茶。 “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对她似乎有一种淡淡的偏执,你很想要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她越躲,你越是想靠近。后来在画舫上,你与我说那话时我便猜到,你大概是喜欢上她了。” “那夜她惊吓过度高热,我分明询问你的是许照年一事,你回应我的却是你要去看她。” “后来程烨与我说起,你每每看沈姝颜的眼神,滚烫的似乎快要将人灼化,但你丝毫不肯承认你是喜欢她的,我更加确定你的心意。” 林珩止嘴角微动,垂眼盯着茶杯。 两人沉默着,长孙璟喝完这杯茶,起身整理衣摆。 手指停顿在花纹繁复的浅色腰带上,低声道:“我不会如何,我也不是非她不可,但我知道,你是。” 林珩止手指一颤,指边的茶杯移动开,他仓促抬眸,长孙璟看进他的眼轻笑。 “文昭,你这条路还要走很远,若是你最后拥有了她,我希望你能好生待她,若你中途放弃或叫她伤心,我不会顾及其他,定会带走她。” 两个男人的眼神间充斥着电光火花,长孙璟敛起目光,转身告辞。 他迈出书房门时忽而极浅的叹了口气。 谁说他不是非她不可,他不过比谁都明白,这世间单相思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两情相悦却被迫分开。他是皇子,可以强迫迎娶沈姝颜,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摆脱庶出身份,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但长孙璟不愿。 有些东西,他给不了,纵使给了,沈姝颜也不见得高兴。 仅此一点他便无法与林珩止争抢。 沈姝颜那样好的姑娘,定要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爱。 刚出林府便被宫里来的人堵住去路,他满怀心思进了宫,给宁贵妃请过安后马不停蹄又去了养心殿。 刚才上最后一级台阶,便被大太监拦住,“皇后娘娘在里头呢,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母后在?” 长孙璟微微讶异,思来想去也找寻不到什么由头,正想问问大太监时,门被打开,皇后双眼微红的出殿,瞧见正给她行礼的长孙璟,无力的笑着点点头。 见她这般模样,长孙璟心中愈发奇怪。 进了殿,他瞧见皇上正揉着太阳穴。 长孙璟问安后,皱眉问:“父皇可是身子不适?” “朕无碍。”皇上摆摆手,他眼中带着血丝,刚抬眼便看见长孙锦腰间被络子拴住的那枚玉佩。 他眼神微暗,“你认识沈家六姑娘吗?” “沈姝颜?”长孙璟叹息,“父皇,儿臣今日来,也是有事禀报。” 皇上轻应,目光遥遥的看着他。 长孙璟垂头,将腰身上的玉佩解下,上前两步走到书案前,双手将其放在皇上面前,继而后退一步跪在殿内。 “父皇,这枚玉佩今日完璧归赵,儿臣愿娶晋国公主。” 他弯下腰,额头重重贴在冰凉的地面。 皇上摸着玉佩,低声感慨:“一年前朕将这玉佩交给你,你便应该知晓这是何意。” 长孙璟后背生凉,这是第一次,他亲耳听到从皇上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抵在地面上的手隐隐有些颤抖,长孙璟不敢开口。 “朕有四个儿子,唯有你最得朕心意,朕也最属意于你。”皇上的声音悠悠传来,他继而轻笑:“今日遇见那丫头,她倒是一番话点醒了朕。璟儿,朕对你寄予厚望,如今约定已毁,这是你们自己选的路,那便好好走吧。” 长孙璟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抬起头来抿唇道:“儿臣明白。” “可还有事?”皇上见他久久不退下,便出声询问。 长孙锦犹豫万分,他知晓皇上重手足情深,若旬阳王一事彻底告知,他能否接受又是两回事。 但此事非同小可,思量再三,长孙锦开口:“是有一事,前些日子旬阳王便开始招兵买马,儿臣留意了一段时间,却不曾想……眼下那些人马已经到了庄上。” 皇上眼里尽是寒意,“此事朕早已知晓。” “明日下朝,你唤上林珩止程烨三人来养心殿,朕有事与你们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闪现,我再求作收,还有我加更了!!! 第49章 皇上寻来他们不过就是为了旬阳王一事。 林珩止站在右侧, 静静瞧着皇上阴沉的脸, 猝不及防的回想起那场梦里这个皇帝最后的结局。 于江山, 他的确是位好皇帝。 开明沉稳, 从不因为要一统天下而无端发起战争。 可当初自从旬阳王刺杀,他被人救下之后,身子便每况愈下, 他仔细回想过, 但始终觉得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被手足背叛, 似乎是有别的隐藏原因。 譬如眼下,他分明未曾经历上一世旬阳王谋逆一事,可周身的颓废隐隐与那时一般无二。 他心中猜想渐渐成真,或许叫皇上心灰意冷的不是旬阳王, 而是某个执念破碎。 脑海中极快的窜出道身影扑到皇帝前面, 那支箭堪堪刺入她肩头,霎时血滴四溅。 林珩止闭眼, 是沈姝颜。 果真是她。 林珩止心口抽痛, 他记不起太多, 只在脑海中似乎看见了沈姝颜的脸, 此时耳边听不进养心殿内他们的声音, 只有嘈杂的叫嚣与皇上惊慌失措的低吼。 “文昭?”长孙璟轻轻用手肘抵了一下林珩止的腰,皱眉道:“想什么这么入神,父皇与你说话呢。” 林珩止瞬间收回思绪,手指有些颤抖,“在想这事情该如何解决。” “朕听璟儿说你已有决策?”皇上脸色泛着青, 沉声道:“说来听听。” 半个时辰后,林珩止与程烨从养心殿出来。 他低低叹了口气,眯着眼睛仰头去看天:“快要变天了。” 程烨应声:“谁说不是呢。” - 两日后边疆传来紧急战役,出现百姓□□极其严重,皇上命徐将军率兵出征,林珩止与程烨分东西两队前往。 消息一出,沈姝颜只觉得有些奇怪,当初何曾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先去找了沈祁询问,可什么结果也没有得出,她只好憋着一口气回了院子。 刚进院落,就瞧见沈珍珠在长廊下来回踱步。 沈姝颜微微诧异,快步迎上去:“四姐姐怎么来了?” “小六……”沈珍珠眼睛有点红,左右看了几眼,拉住她的手快步进了里间,“母亲昨夜与我说,等程烨此次出征回来,便定下这门亲事,我……” “怎么了?你不希望有这么一天吗?” 沈姝颜敛眉,握住她的手坐下,扫过她眼里的血丝便知昨夜定是整宿没能入睡。 “从上次二哥哥生辰我与他见过一面后,我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沈珍珠紧紧握着她的手指,指缝里都是汗,哽咽道:“我觉着,他心里没有我。” “怎么会啊。”沈姝颜失笑,抬手挥开她肩头沾上的灰尘,安抚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所以想的有些多呀?” 沈珍珠摇头,她眼神迫切,“不是的,我怕……” 沈姝颜见她对程烨的态度变化极大,心中多有猜测,“你这是怎么了?上次他与你见面说了什么吗?” 见她问起这个,沈珍珠一张脸憋得通红,硬是说不出话来,直到沈姝颜转移了话题,她才红着眼睛开口:“那次我问他觉得我如何,他夸我很好,还告诉我说日后若是成婚,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对我一直不上心。” 有些事情,当真如程烨所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沈珍珠先动了心,自然处于劣势,眼下程烨对她若即若离,她心里害怕,可又不知道如何对旁人说。 沈姝颜明白的。 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那你现在想如何?” “若是他当真对我无情,我还能如何。”沈珍珠面如死灰,“你知道的,母亲先前寻的男儿里,惟有程烨叫她觉得满意。况且……况且我当初也在她跟前说了,程烨很好这话。” 沈姝颜沉默良久,低声道:“你也不要过分担心,毕竟婚姻这种大事,我也无法干涉。但之前我曾经与你说过,程烨这人不错,这话是真的,你若是嫁给他,不用担心姑嫂妯娌关系处不好,也不用担心婆婆叫你立规矩受委屈。” “且感情这东西说不准,你这么好,若是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呀。” 能嫁给程烨,也总比嫁给上辈子那门生好。 沈姝颜规劝了几句,沈珍珠心里也踏实了些。 说到底她还是小女儿心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决策,但还是不踏实,想叫人摸透她的心思劝劝她。 送走沈珍珠,沈姝颜靠在软榻上小憩一阵。 夜莺拿着纸条进来,小心翼翼的站在她面前,低声道:“姑娘,来信了。” 沈姝颜睁开眼,坐起身子将纸条接过来,上头字迹线条利落有利,只一眼便知是林珩止。沈姝颜眉心微微沉了些,留的话不多,但字字都是要紧的事。 夜晖已经找到了那位白先生,如今已然带着他往京城赶,林珩止说明日黎明前便要率兵离开,希望沈姝颜能在这之间好好想一想先前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等他回来,必定会给她一个信得过的答案。 沈姝颜看完,起身走到桌边,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燃烬,问:“你哥哥几日能入京?” “两三日吧,怎么了?”夜莺如实回应,却瞧见沈姝颜脸色变化。 “没事。”沈姝颜摆手,夜莺退出屋子。 她思绪混乱,有些无奈。 夜晖的身手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就沈姝颜嫁过去以后,林珩止每每离京身边从来没有少过这个人,可眼下却因为自己的事情叫夜晖离京多日,他此番出征也不能让夜晖跟在身边保护。 若是有什么事情,却是她的错了。 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沈姝颜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继而轻叹。 边疆一事备受朝廷关注,这几日沈祁刚下朝就往书房里钻,一待就是一整天。 沈姝颜近来有些烦躁,隐隐觉得会发生些事情,犹豫再三,还是在徐将军他们出征三日后进了宫。也不知是不是皇上下了命令,沈姝颜倒偏门时,侍卫瞧见她递来的玉佩便请她在原地候了一阵,而后叫了人来将她带到了养心殿。 沈姝颜进了殿内,在门口瞧见皇上正怔忡的看着自己。 几日不见而已,她却有种错觉,比起先前见面时,此刻的皇上有些奇怪。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颤,往前走了几步,跪下问安。 皇上略一抬手唤她起身,“你今日怎么来了?” “今日在府上无事,便进宫来陪您说说话。” 这不是真心话,但皇上听在耳中却是极为好听,朗声笑开,起身走到软榻边,示意让沈姝颜坐在与他隔了一张小桌几的地方,“你这假话说的真是顺畅。” 被皇上打了两句哈哈,沈姝颜心里那点对他的畏惧散去,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皇上静静瞧着她的侧脸,眼神温柔,忽而叹息道:“前几日见你时,朕甚至有种错觉,看见你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 沈姝颜愣怔,失笑:“皇上说的哪里话,臣女怎么能与公主相提并论。” 闲谈一阵,事关旬阳王的话沈姝颜不知怎么问出口,便只能一直拖着。 皇上想着与她下盘棋,无奈沈姝颜不太精通,皇上只好低声细语的教她。沈姝颜神思飘离,这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场景一如既往地清晰。 殿门被人推开,沈姝颜应声看去,常服加身的顾文淮入了她的眼。 沈姝颜面色微变,放下指尖那枚棋子起身行礼,而后立在一旁。 瞧见她在养心殿里,顾文淮也是诧异,抱拳道:“陛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皇上淡淡应声。 顾文淮退下时,又多看了沈姝颜一眼,她面色极淡,眼中敌意却明显。 原路出殿,顾文淮回想起那日从裴府离开回府,去找祖母问询,却被祖母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一顿,不仅没能见着姑祖母,甚至连那位久病卧榻的姑母都未能见到。 他心下有疑虑,却也无处问询。 当夜遇见妹妹顾文娴,本想与她说起这事请,却见她没有半分兴致,又被妹妹说叫几句后,他更是将沈姝颜是不是顾家人这个念头狠狠压下。直到今日再见,顾文淮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没办法直接去问沈姝颜。 挠挠额头,转身离开养心殿。 皇上将沈姝颜留下一道用了晚膳,正准备着人送她出宫时,大太监慌乱无措的进来禀报,宫门口被封住,旬阳王率领兵马正在攻城门。 沈姝颜“唰”的站起身,她脸色煞白,她的烦躁果真应实,本该发生在来年二月宫宴上的事情,却在眼下发生。时间地点都不对,纵使她再能知晓未来,也探寻不到今日之事。 皇上也有些惊讶,本以为会是后半夜突袭,所以才将沈姝颜留下用饭。 抬眸扫过沈姝颜惨白的小脸,沉声道:“去告诉顾文淮,他知道朕的意思。” “皇上……”沈姝颜皱眉。 皇上起身踱步行至她身边,拍拍她的肩头:“别怕。” 这一声如父般的安抚,沈姝颜乱糟糟的心头终于平静一二。 不多时,外头再次传来消息,城门攻破,旬阳王一众兵马已经被顾文淮率领的人堵在养心殿外的第二道门外。双方谁也不肯退让,旬阳王却暂停进攻,反倒与顾文淮讲起道理来。 只言这般打下去,吃亏的只有顾文淮,让他弃暗投明归属旬阳王。 就在彼此拉锯战中,养心殿偏门被打开,悄无声息的窜出一小队人马。沈姝颜耳聪目明的回头看去,只见对方个个身着黑衣全副武装,她霎时间头晕目眩。 沈姝颜下意识握住皇上的手腕往自己身后拉去,瘦弱的身躯挡在皇上面前。 “夜莺!”沈姝颜扬声唤,只见一直在廊外候着的夜莺握着匕首入内,与其一道进入的还有从云溪适时赶回来的夜晖。 混乱厮杀下,沈姝颜推着皇上出了殿,站在角门偏僻的位置偷偷张望。 她心口止不住的狂跳,比起上一世她为皇帝挡下的那支突然飞来的箭,此刻这这样失算的场景更叫她心有余悸。 回头看去,皇上的面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丝毫不见惊慌。 “您……” 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犹疑发问,“所以这是场局?” 年过半百的九五之尊靠在红木柱上,目光却定定落在门口,沈姝颜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林珩止将剑架在旬阳王的脖子上,顾文淮走在右侧,两人左右夹着将人挟持进来。 沈姝颜眼前发晕,看清林珩止一如往常衣衫翩翩,心口的大石头落下,喘着松口气。 那几个从养心殿偏门进入的黑衣人已经被夜莺兄妹两个与暗地保护皇上的几名侍卫擒下,皇上率先走出去,站在台阶上定定看着越来越近的旬阳王。 他收起目光,回眸瞧向神色复杂的沈姝颜,抬手唤她:“来,过来。” 他的举动让所有人将目光都落在角落里的沈姝颜身上,林珩止有些诧异,他本打算今日处理好这件事情后去沈府寻她,却不曾想竟会在宫中相遇。 沈姝颜一步一步走到皇上身边,旬阳王眯着眼看清她的脸,突然大笑:“皇兄,你这又是何苦呢?先皇后去世多年,如今又寻来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姑娘留在身边,难不成是想取而代之?既然你这般念着先皇后,眼下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不如撒手前去寻她?” 这话实属大不敬,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吭声,却见皇上笑开:“纵使朕去了,这江山也轮不上你,倒是不知你终日这般与朕作态是累还是不累。” 沈姝颜侧眸瞧了眼皇上,只见他神色清爽,丝毫没有半分因为自己手足兄弟背叛而产生的颓废。 心里“咯噔”一声响,她似乎开始发觉,这一切与她所认为的有了出入。 上辈子皇上在旬阳王谋逆后,身子衰败莫不是并非因为他。 久久未能收回视线,沈姝颜心中七上八下,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暗暗思量着皇上如何,下方扣押着旬阳王的顾文淮却在不停打量着她。 沈姝颜缓缓转过头,不经意间与顾文淮的眼神撞上,她皱眉,厌烦的移开视线。 这一幕被林珩止看在眼里,默默地扫过顾文淮的脸。 旬阳王丝毫不畏惧眼下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厉声道:“这江山你怎知轮我坐不得,论能力我又哪里输于你,可偏偏就因为你是先帝的长子便压我一头。你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放手吧,我还年轻,交给我,我能让这江山繁荣昌盛。” 他眼里闪着泪光,激动地说着自己的理想抱负。 沈姝颜心中暗暗叹息,多少人在这个位置上迷失了自己,又有多少人为了权利不顾生死也要放手一搏,分明遇事都是那么冷静头脑清醒的人,可偏偏一旦碰上皇位,个个都像患上了失心疯。 想起前些日子长孙灏与旬阳王来往密切,他大抵也是想要借刀杀人吧。 虽不了解长孙灏,可转念又想,有这样的机会谁不愿借旬阳王这把刀去杀皇上,若是成功了,便是离皇位更近一步,皇位在旬阳王手中也好过在皇上手中;若是败了,纵使调查也与自己毫无干系。 可是他们每一个都忘记了,皇上能坐稳这个位置多年,怎会是个简单的人。 皇上不愿再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大掌一挥,顾文淮扣押着旬阳王转身离了养心殿。 今日这场闹剧扰的人脑门生疼,皇上叫林珩止处理好看押的那些人马明日再回话,满面疲惫的折回养心殿,忽然想起什么,叮咛身边的大太监着人亲自送沈姝颜回沈府。 林珩止抢先一步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还是臣送六姑娘回府吧,外头的事情程烨会处理好。” 皇上沉吟片刻,也觉得不大放心,犹豫道:“准了。” 看着他一只脚刚踩进殿门,沈姝颜下意识开口:“皇上。” 皇上扭头看过来,沈姝颜盯着他困乏的眼,浅浅笑开:“您保重身子。”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叫大太监频频侧目,林珩止霎时间抬头,只见皇上瞧她许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应声:“早些回去吧。” 廊下的众人行礼跪安,直到身影消失,沈姝颜才直起身子。 大太监安排好的马车在宫门外,林珩止带着沈姝颜慢慢绕过御花园往出走。 夜莺兄妹两跟在身后小声笑闹着,沈姝颜脑子里乱麻一片,许多话想要问他,却又想起那日在沈睿书房中尴尬的场景,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珩止偏过脑袋垂眸看了一眼她的侧脸,轻声问:“今日怎么进宫了?” “有些事情去了养心殿一趟。”沈姝颜心不在焉的回应。 今日来的确是有事情,只不过那事情还没有问出口便被他们无声无息的解决干净罢了。 空气一时寂静,两人尴尬的想转开话题,却又同时开口:“你……” 沈姝颜仰起头瞄他,瘪瘪嘴巴。 “你先说吧。”林珩止失笑,语气柔和。 “我听大夫人说程烨与四姐姐就要定亲了?”沈姝颜想帮着沈珍珠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林珩止“嗯”了声,而后道:“约莫再过几日,听他说你四姐姐的及笄礼一过,程家便去提亲。” “你同他关系那样好,他对我四姐姐……”沈姝颜抓心抓肝不知该怎么问,索性一咬牙道:“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四姐姐?” 林珩止的脚步越来越慢,沈姝颜想要知道,迫不得已只好跟着他的脚步。 月光拉长身影,林珩止忽而叹息:“姝颜,这世间并非只有彼此相互喜欢才能走在一起,一时不喜欢不代表一辈子不喜欢,你姐姐若是嫁给程烨,是件好事。” 那夜他便看明白了,程烨分明是不自知。 余光瞥了眼沈姝颜,林珩止继而道:“就像有的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合适,但说不准也会日久生情。” “你说他们?”沈姝颜笑笑,心下放心些,“其实我也这么想。” 林珩止缓慢的脚步停下,他轻叹道:“不是,我是在说我们。” “我……我们?”沈姝颜转了身子,迎着月光看清他的眼。 若说实话,沈姝颜的确是心动了,但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一句话一个笑就能让她重蹈覆辙。她是重活过一次的人,心思比上辈子细腻百倍,空口无凭的话她相信不了。 沈姝颜这次没有气急跳脚,也没有羞红脸,她神色认真地看着林珩止,“林珩止,我们之间纵使日日相处,也不会有日久生情这一说的。” “为何?” 沈姝颜闭眼,转身快步离开。 一直到将她送回沈府,林珩止都没有得到答案。 他骑马离开,沈姝颜扭回身子抠住门框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没有给林珩止回答,是因为这件事情,她曾经用了短暂的一生来证实。 低垂着眼准备回青岚阁,却与行色匆匆的沈祁打了照面。 沈姝颜唤他:“父亲,你要去哪儿?” 沈祁快步走到她面前来握住沈姝颜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后才缓了脸色:“我方才听人说旬阳王带着兵马入了宫,见你又许久未回来,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的。”沈姝颜笑开,低声道:“那不过是场局,是为了将旬阳王诱进宫,眼下已经囚禁起来了,约莫明日上朝便会商议如何处置旬阳王。” 又与沈祁交谈一阵,沈姝颜才回院子。 灭了灯躺下,她细细回想着今日的一切。 若说皇上当初的反常与旬阳王无关,那便是…… 一时间窜出与自己有关的念头,沈姝颜不可置信,抱着被子坐起身,怔忡的盯着屏风外头还亮着的一盏灯。 是因为她? 犹记得上次在御花园亭中她想起的那个一般无二的场景,皇上听完后,眼中某个多年来的执念明显渐渐支离破碎,他许是将自己与长孙璟当成了寄托,想要让他们俩完成当年他与沈媛留下的遗憾。 这虽说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当初皇上将玉佩交给沈祁时,不就抱着这样的念头吗。 可当时她不仅拒绝,还说了那样一番话。正是因为旬阳王刺杀一事在前,她又紧接着说出这些话来,皇上心中念想破碎,身子垮下,她却以为是因为旬阳王。 今夜离开前,那句“请您保重”让他神色复杂的看了自己许久,沈姝颜才终于明白过来是何意。 而当初自己落水后,沈老太太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她也才堪堪回过味。 真是太复杂了。 太多的事情与她当初停留在脑海中的事实背道而驰,眼下满脑子的官司令她无法自拔。沈姝颜闭上眼的那一刻,眼前出现了断头台上林珩止的那滴泪。 - 天牢外,两名男子迎着夜色站在了门口。 与门口的侍卫寒暄一阵,其中一位从袖口中掏出一包丰厚的银钱递过去,“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侍卫有些为难,又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男子,咬牙收下:“行,那你们速去速回,但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男子点点头,沉默着走进通往看押旬阳王的那条路。 片刻后,两人便悄无声息的站在牢门外。 旬阳王一身囚衣,面无表情的坐在草垫子上,从狭小的高窗朝外张望。 后头的男子开口道:“王爷。” 闻声旬阳王看过来,光线一时变暗他有些看不清,眯着眼睛打量许久才看清楚来人是谁,嗤笑一声:“什么王爷,还是不要再打趣的好,我现在就是个囚犯。” “如今事败,您打算如何?”前头的男子声线低哑。 旬阳王起身行至他跟前,与他平视一阵,继而开口:“我能如何?自然是听候发落。” 男子沙哑的嗓音发出笑来,“我已经打听到了对您的处罚,说您目无兄长,谋逆篡位,在明日晌午便处五马分尸大刑。” “这不可能。”旬阳王不相信,皱着眉头狐疑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你在说谎。” “我为何要说谎,你都是将死之人了,我何故还要骗你。”他的声音着实难听,哑的宛如锯木时发出的声响,“况且好不容易抓到你的把柄,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让你逃脱。” 旬阳王眼神霎时绝望,崩溃道:“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的亲弟弟,他却……” 眼看着时间快要过去,身后的人低声提醒,男人从他手中接过瓷瓶递给旬阳王:“你若不愿承受五马分尸之刑,这里面的东西能让你摆脱痛苦。你家中的妻儿,我会帮你料理妥当。” 说罢,男人深深看他一眼,嘴角撩起笑意,转身离去。 旬阳王怔忡的盯着手里的白色瓷瓶,想起府上的妻儿,想起自己这一生。 思忱良久,拔下封口布塞,一饮而尽。 瓷瓶跌落地面,他转身慢慢走到墙边席地而坐,仰起脑袋看着窗外的夜空。 月明星稀,是个好天气。 旬阳王自杀。 沈姝颜刚醒来便得知这个消息,抱着被子坐起身,夜莺将帷幔挂起,低声道:“据说是昨夜自杀的,看守的人今早送饭时才发觉不对劲,说人靠在墙边低着头,头发盖住脸还看不清。那人觉得奇怪,叫了伙计打开门一看,人已经硬了。” “那么说是昨夜了?”沈姝颜脑子杂乱,抬头看她。 夜莺拧干帕子递过去,噘噘嘴:“谁说不是呢,那看守的人在地上找到白色瓷瓶,约莫是昨夜饮/毒自尽的。” “谁给他的毒/药?”沈姝颜擦手的动作一顿,急急问。 夜莺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就这事儿还是三公子让奴婢给您传的消息。” “他?”沈姝颜皱眉。 这人最近怎么阴魂不散的。 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可是又有事情偶尔需要他,又怕躲着他又以为自己欲擒故纵,眼下又是时常接触,若再有瓜葛来个深情告白她可受不住。 若是哪天自己受不住又沦陷,那还不如直接原地死亡别重生。 沈姝颜将帕子还给她,起身换衣裳:“白先生眼下在哪儿呢?” “在三公子的别院里,您今日要去吗?”夜莺将如绘唤进来给她盘发,站在一旁道:“方才那事儿还没说完,天牢大门的侍卫说,昨夜有两名男子进去过一盏茶的功夫。” “谁?”沈姝颜猝不及防回头,如绘握着她的头发拽的生疼,她皱眉揉揉头皮下意识问:“靖王?” 夜莺摇头,看了一眼如绘后,“不大像,问过人说昨夜他在府上。” 两人不再多言,待头发收拾好,沈姝颜随便用了些早饭离开府。 林珩止的别院是往年林蓟给他作为生辰礼的屋子,从没有来住过,里头只留了两个打扫的婆子。 夜莺敲开门,婆子笑着道:“姑娘来了,快请进。” 谨慎的四处看了几眼,沈姝颜跟在夜莺身后进了院落,不停顿的直接去了后院,白先生正在院中看着药书。 沈姝颜迎上去,笑着行礼:“白先生。” “沈姑娘。” 白先生回以一礼,从云溪上来时,夜晖便已经与他交代清楚,此番是受沈姝颜之托。本以为要在这院子里待上十天半个月,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找了上来。 沈姝颜急忙虚扶了一把,谦卑道:“不满先生说,小女寻您来是为了一个朋友。” “哦?”白先生摸着一撮胡子,上下看她两眼道:“姑娘那位朋友,是何顽疾?” “她是打娘胎带出来的病,身子虚弱得很,后来服了不少温补的药才好些。可惜几年前寒冬腊月,她失足跌入湖水中,自那时救起后旧疾复发,京中名医都来瞧过却还是不见好,眼下瞧着病情愈发严重,实在是没了法子,才决定请您来一趟。” 前几日去请白先生的同时,沈姝颜叫夜莺去将江幼瑶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全都打听了一遍。 白先生点点头,合上手边的药书,温声道:“姑娘莫要心急,老夫曾医治过与你口中病情很是相似的人。” 得了这话,沈姝颜多少放下心。 在院子里喝了两盏茶,沈姝颜才带着白先生去了江府。 在门口叫人通传一声,江幼瑶的贴身丫鬟不多时便赶来,带着三人去了江幼瑶的院子。 刚进院落,里头一阵呛鼻的药味叫沈姝颜皱皱鼻子,回头看了眼白先生,只见他微微闭眼,细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不多时睁开眼睛,神情严肃。 沈姝颜一咯噔,心生不妙。 随着丫鬟去了江幼瑶的屋子,门窗紧闭着,白先生摇摇头,低低叹息:“纵使身患病症,也不可常年置于这密不透风的屋内。这样的屋子,对痊愈没有半分好处。” 江幼瑶刚用过饭,靠在软榻上小憩着,几日不见,她又清减不少。 闻声她虚弱的睁开眼,撑着丫鬟的手坐起来,抿唇笑着:“今儿有些乏,就不招呼你了,你自己随便坐,这位是?” 沈姝颜走到她跟前:“这位是云溪的一位白先生,我请他来给你看看。” “白先生见谅。”江幼瑶靠在丫鬟给她安置的软垫子上,抬手将鬓发顺过耳后道:“我这身子……我都已经看开了,反正也看不好,就这样吧。” 见她这般自暴自弃,沈姝颜有些心疼,转念道:“你虽是这般说,但还是不要放弃。虽看了这么多郎中都不见好,再叫白先生瞧瞧,说不准就成了呢。” 江幼瑶笑着摇头,见她坚持,倒也没有反驳。 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姝颜是沈卿的妹妹,江幼瑶待她始终过于宽容。 这样也好…… 沈姝颜往边上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白先生把脉。 闻声而来的江夫人与大奶奶刚巧看见丫鬟正在将打开门窗,江夫人轻呼道:“快关上,眼下日头渐凉,若是瑶儿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白先生看过去,叹息一声急忙劝阻:“江姑娘的身子就是被这么一日日拖垮的,她生来血气不足,前些年又寒气入体,多晒晒太阳透透气是件好事,反倒是你们过于紧张,生生将这病给拖重了。” 见白先生脸色不虞,江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幼瑶直起身子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沈家的六姑娘,这位先生是她为我请来的名医白先生。” 江夫人脸色缓和几分,虽说江幼瑶对自己的身子已然放弃,可她生了四个儿子才得这么一颗明珠,老来得女如何不疼爱,怎会看着她就这么去了。既江幼瑶都说了是名医,她也不再好反驳。 殷切的问:“白先生觉得,小女这病还能医好吗?” “一半一半。”白先生模棱两可回应她,回头瞧着江幼瑶眼里闪起的光,温声道:“这得看你自身,你若是想活,纵然谁也不能让你死,你若一直是方才那样得过且过的心态,老夫有仙法加身都医不好你。” “我明白了。”江幼瑶声音哽咽。 沈姝颜垂眸看了看她,抬手覆在她的肩头,见她看过来,嘴型示意道:“别怕,会好的。” 江幼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正因为明白,所以才觉得这份感动来之可贵。 她为了自己能好起来与沈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丝毫不嫌麻烦,费了那么多力气寻来白先生为她医治。不论能不能救好,就只说这份恩情,她也无以为报。 所有人都在为了她努力,她凭什么要轻而易举的放弃。 白先生叫丫鬟把江幼瑶的药渣子拿来检查,沈姝颜心无旁骛的跟过去瞧,忽视了身后江幼瑶的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她的不放弃,救了一个人的命,成全了两个人。 检查过后,白先生皱眉:“这是何人用的药?” 江夫人与大奶奶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目光中看到疑问,沈姝颜瞧她们一眼问:“这药可是有什么奇怪之处?” “何止奇怪,江姑娘只需调补气血,逼出寒气即可,可这药物中两味药性相冲不说,还尽是昂贵又无用的药材。”白先生只看了一眼,擦尽手指上残留的药渣,摇头道:“近来屋中要勤通风,待八月过后,要带她时常去外头晒晒太阳吹吹风,纵使是菜园子,都是要晒太阳的,何况是人。” 江夫人急急应下,白先生将随身携带的木箱打开,从里头拿出小包裹打开,露出一排银针来。 “先生这是?”江夫人疑问。 白先生点燃火苗,直起身子看着她们:“你们先出去,留下两位丫鬟便可,老夫要为江姑娘施针驱驱寒气。” 江幼瑶早已整理好情绪,见几人不愿离开,她开口道:“母亲,大嫂嫂,你们先出去吧,就让环儿与姝颜留下陪我就好,没事的。” 屋子里沉默一阵,江夫人唤了其他的丫鬟都退出屋子。 沈姝颜帮着江幼瑶褪下外衫,正犹豫着,白先生回头道:“不必,留下中衣即可。” 江幼瑶松了一口气,平身躺好,看见白先生将银针在火苗上过了一遍,而后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笑着道:“姑娘莫怕。” 江幼瑶咽下口水,额角冒出汗来:“是。” 微微撩起她的衣摆一角,一针扎下,穴位轻痛,不多时密密麻麻的痛感袭来,江幼瑶有些受不住。白先生不多言,速度极快的将其它几针也依次落下,江幼瑶忍耐一阵,感觉穴位有些胀,倒是不那么疼了。 半个时辰后,江幼瑶头重脚轻的穿好衣服,苍白着一张脸道谢。 白先生也是一身汗,见江幼瑶面色无虞,安抚道:“三日一次,我会在京中久留,直到姑娘痊愈为止。” 白先生出去开药方,沈姝颜轻声问:“你觉得如何?” “哪有那么快。”江幼瑶柔柔笑开,握住她的手道:“不过说起来,之前喝的那些又苦又臭的药从不见好转,今日施过针后倒是浑身轻松了一大截,许是有用的。” 沈姝颜也跟着笑:“舒服就成,我待会儿给你留下地址,若是哪里不适便去请白先生。” “姝颜,多谢你。”江幼瑶声音又有些哽咽,眼中水光潋滟,感激道:“若不是你今日带来白先生,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真的有一日就这么去了。” 沈姝颜没说话,只是更紧的握住她的手。 - 林珩止已经很久没有在做过梦了。 这个场景格外陌生,若不是他亲眼看见了自己的脸,甚至都要以为这是别人经历的事情。 他看见从他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位鹅黄衣裙的女子,手中捏着一枚平安符,站在书房门外格外小心的敲开门,他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林珩止记起那日是他出征前夕。 而他眼前的女子,是沈姝颜。 沈姝颜站在他面前,仰起头瞧着自己,耳尖红红的将平安符递给他,软声道:“这是我与母亲去严华寺求来的平安符,你带着吧,叫我们心中踏实些。” 他接过来,指腹轻轻摩擦着,“多谢。” 沈姝颜抬起眼,眸子亮晶晶的,宛如缀满星辰,好看的紧。 她几度张开嘴又合上,最后却是后退一步,“那你好生歇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好生保重,我……我们等你回来。”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叫梦中处于旁观者的林珩止心口抽痛。 沈姝颜转身离开,她的腿打颤,刚离开院落便软软靠在墙上细细喘着气,书房门口的他站了许久,垂眸神色复杂的盯着平安符,抬眼去看早已无人的门口。 转身进了书房,将平安符装进外衫内侧的夹层里,那里正好是心口的位置,他抬手摸了摸,眼尾露出一点笑。 当时他在想什么,似乎想的是等这场战争结束,回来便与她好好过日子。 重回书案,不经意瞧见手边与方才沈姝颜送来的一模一样的平安符,林珩止记起来,那是许照影送给他的。当时听她说起,她曾听许多人说起,严华寺的平安符很灵,要一步三叩首才能求来。 思忱良久,他将许照影送来的平安符放在角落里,打算等出征回来找个时间还给她。 可次日离去,沈姝颜受林家大哥所托,来他书房寻东西。 刚找到准备离开就看见角落里的平安符,她慢着步子走过去,俯身将东西拾起。 怔怔的看了它许久,眼角跌下一滴泪。 林珩止咬牙切齿急得团团转,又气又恨沈姝颜的榆木脑袋,可转念一想她压根不知道这不是她送来的,看着她抽噎,他心痛不已。 大声喊叫却无人回应,只见沈姝颜将平安符握在手心离去。 黑暗中,林珩止攥成拳的手狠狠颤抖,所有场景宛如过树穿花闪现在眼前,他像个局外人飘在空中看着沈姝颜的笑、沈姝颜的眼泪,直到最后,行刑场上刑刀落下,他眼泪跌在地面上。 痛感袭来他忽然抽身离开梦境,林珩止大口喘着气。 腾地坐起来,那不是梦,那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记得二月初那一天醒来,还未完全恢复的记忆让他以为不过是场梦境,现下全然想起,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天刑场上严寒的天与刀锋划破皮肤时的尖锐。 他竟重新活了一世。 林珩止想起当初对沈姝颜的模样,狠狠地砸了几下床榻,紧绷着唇角攥紧拳头。 如果他自己是沈姝颜,那么多的感情付诸东流,如今纵使对方再怎么讨好,他都不会给对方一个眼神。也就沈姝颜这个傻子,如今被他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甚至连香囊这样的私/密东西也被自己夺来,还好脾气的忍着不发作。 自己当初不就是仗着她喜欢自己,才如此胡作非为吗。 林珩止,你真是个畜生,王八蛋都不如。 密密麻麻的汗水渗进眼缝,眼角有点酸还有点辣,他喉头哽咽,咬着牙齿忍住鼻酸。 想到的越多,越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去面对沈姝颜。 他仰起头,汗水从额角划过喉/结,最终跌落在锁/骨上。 作者有话要说:林珩止也是牛逼,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笑死。 金钱交易来了,快收藏我吧~ 第50章 顾老太太是顾老先生的遗孀, 与沈珍珠姐弟俩生辰一前一后, 邀请的帖子送上门, 沈祁无奈之下只好叫于大夫人带着贺礼与两个女儿前往。 不管怎么说两家沾亲带故, 当年满京城都知两家的关系如履薄冰,但眼下沈老太太已经过世不说,且又是顾家先将帖子送上门来, 多少也要给点面子。 裴夫人前一夜便从裴府赶来, 得知请了沈家, 还甚是高兴。 夜里一家子人用过饭,顾老太太与婆妹付老太太坐在首位上与小辈们闲聊着。 裴夫人笑着道:“姑祖母,姑母身子如何了?” 提起顾璇,付老太太的面色霎时变得不大顺畅, 摇头, “哎,还是那个老样子, 整日迷迷糊糊提不起劲儿来, 这回你祖母的生辰宴, 我好说歹说才劝动她。” 顾文娴坐在裴夫人身边, 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我前些日子听闻江家去了位名医, 江幼瑶那个身子被调理了一段日子,据说好多了,不如找个时间咱们去拜访拜访,叫那位名医也来给姑母瞧瞧?” 说起江幼瑶,她们的确是都知道那姑娘的虚弱身子, 既然能将她医好,想必医术不差。 付老太太看了眼顾老太太,点点头道:“那等生辰宴过后,咱们去瞧瞧,若是成的话,请来给璇儿看看。” “我听说这回也请了沈家的?”一直不曾言语的顾文淮开口问。 付老太太轻嗤,又想起面前还有三个晚辈,稍稍敛起眉间尖酸,“我与你们祖母商议过,只不过是递了帖子,况且你们也不想想看,咱们两家多年没有交际,他们怎么会来。” 裴夫人看了一眼顾文淮,眼里稍稍露出失望,瘪瘪嘴巴没再说什么。 顾文娴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思量,直到回到院子,才问出心里想问的事情。 “姐姐,你认识沈家人吗?”顾文娴一边摘耳坠一边问。 裴夫人点头,想起沈姝颜忽然笑道:“认识一个,就是沈府的那个六姑娘,先前她在裴府住过一段时间。” 顾文娴手上的动作微顿,想起顾文淮那日从裴府回来便急匆匆的去找祖母,而后又与自己提起沈家那位姑娘,自己出言说了他几句后,顾文淮才打消要去问这事情的心思。 “说来今日问起那位姑母,我从来没见过呢。”裴夫人褪了外衫,笑着道:“想来定然也是位美人。” 顾文娴笑着应声没接话,的确是位美人,不过是个病美人。 当年付老太太下嫁给穷书生后,他身患顽疾去了,付老太太生下两个姑娘,小的那个便是如今深居简出的顾璇,而另一个…… 顾文娴收起思绪,没再继续往下想。 至于上一辈人的事情,她知晓的不算多,其中零星半点还都是有回无意间从两位老太太的对话中偷听来的。 次日便是顾老太太的生辰宴,来人众多。 今日是裴夫人头回见顾璇,她本以为病弱多年应当是骨瘦如柴,没料到付老太太将她照料的极好。虽说浑身有种病态美感,可瞧着身形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裴夫人去见了礼,笑吟吟的道:“姑母,我是文清。” 她虽是庶出,但她是从小与两个嫡出一道被顾老太太养大的,顾璇柔柔一笑,从丫鬟身上接来一只水润透亮的玉镯。 “这么多年来姑母一直都没能见到你,这镯子就当做是见面礼,收下吧。” 裴夫人上前一步将手伸出去,顾璇微微抖着手指将帕子覆在她手上,玉镯从手帕上穿过去稳稳落在腕子上。顾璇将帕子抽出来,握紧她的手拉她到身边拉家常。 这一幕看在付老太太眼中,她满是泪意。 今日一切都安排的极好,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惟有生辰宴举行到中途,小厮来传沈家来人了。 宴席众人的目光落在顾老太太脸上,她愣了一瞬,随即换上笑颜。 顾文娴亲自前去将于大夫人与两个晚辈迎进来,目光与沈姝颜对上的那一瞬间,她愣了愣,心中那个不好的念头缓缓升起。 沈珍珠拉着沈姝颜的手走在后头,两人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直到送上贺礼行过礼后,沈珍珠才松了口气。 付老太太视线直直落在沈姝颜的身上,她死死握着木椅把手,眼神隐忍,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的。 被这道视线看的有些难受,沈姝颜疑惑的抬起头迎过去,她没能看见付老太太,看见的是那个柔弱的顾璇。沈姝颜目光清澈,看清她的眉眼微微蹙眉,这人…… 心里头压制着不愿去想,但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沈珍珠轻轻抵了抵她的胳膊,低声道:“你知道坐在付老太太身边的那个是谁吗?” “谁?”沈姝颜收回视线看向沈珍珠。 她侧了侧身子,将声音压得更低道:“那位便是我当初与你说的,祖母那位妹妹生下的双生女中活下的那一个。” 沈姝颜心中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咬着下唇不吭声。 顾璇定定瞧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胸口一阵郁气上涌,帕子捂住唇不断的咳着。 付老太太急忙低声询问:“璇儿,你可还好?” “我没事。”顾璇摆摆手,苍白的脸上因为几声咳泛着病态的红。 沈姝颜目光复杂的瞧着她们,若当初那接生婆说的话与她的猜测都不假,那沈媛可晓得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她正备受母亲的呵护与宠爱。 想来,直到临死前她都是不知道的。 顾璇的眼神再度与她对上,心中那个失去了多年的缺口似乎填满,她愣怔的问付老太太:“母亲,那个姑娘是……” 付老太太看向沈姝颜,声线颤抖:“那是沈家的六姑娘。” “沈家六姑娘?”顾璇眼神微暗,语气失落。 在正厅内站了一阵子,沈姝颜胸口发闷,叫上沈珍珠去了花园边。 随后跟上来的顾文娴低声唤她:“六姑娘。” 沈姝颜看过去,沈珍珠拉着她一道行了礼。 顾文娴看了看沈珍珠,柔声道:“我有些话想与六姑娘说,可否借一步?” 见她一脸神秘,沈珍珠也不多想,只拍了拍沈姝颜的手道:“我去那头等你。” “顾姑娘,说吧。”沈姝颜不大喜欢顾文淮,连带着这位三姑娘也没什么好印象,况且今日她能感觉得出来,顾文娴对她有敌意。 顾文娴抿唇,犹豫片刻叹息道:“今日你也看见了,府上众人多,我那位姑祖母回回提起先皇后便是浑身不爽利,今日瞧见你的这张脸,我怕……” 沈姝颜没等她说完便抬手打住,微微思索片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长成这般模样,倒是我错了?” “不是……”顾文娴纵然才华横溢满腹诗书,可眼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反问。 沈姝颜越想越好笑,憋下心中那口郁气,耐着性子道:“肉/体之身来自父母,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选择自己长什么样,若是能选择,我也不愿与别人有张五分像的脸。” 顾文娴见她想多了,急忙解释:“六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今日能不能稍稍避一避我姑祖母。” “说完了吗?”沈姝颜每每被提起这件事情就没由来的烦,皱眉看她一眼,“我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吗?” 顾文娴愣怔,沈姝颜厌恶转身,刚要离开时,传来一声柔弱的声音。 扭头看向声源处,是顾璇。 沈姝颜敛起面色上的烦躁,想了想她的身份,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行了礼。 眼下遇见顾璇,顾文娴心中郁闷,不知道顾璇在她们身后听了多久,往旁边让开一步,福了福身子:“姑母。” 顾璇淡淡扫她一眼,“你先下去。” 沈姝颜看着她不情不愿的离开,手指微松,胸口浊气缓缓吐出:“您……有事吗?” 看着她的眉眼,顾璇心中那股子没由来的亲切感愈甚,勉强露出个笑容看着她:“你是沈家的六姑娘?” “是。”沈姝颜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叫沈姝颜。” “你该唤我一声姑母的。”顾璇温柔的笑,沈姝颜心口胀胀的,那声“姑母”硬是没能叫出口。 顾璇也不勉强,往前走了两步,沈姝颜扶住她的手跟在她身边。 顾璇为人最是温软平和,跟在她身边沈姝颜发觉自己心里头都静了不少。 风迎面吹来,顾璇掩唇猛地咳嗽急声,沈姝颜停下步子,侧身站在她身前挡着风,顾璇抬眼看去,心口被那种陌生的情愫充斥的满满当当。 缓好以后,顾璇柔声问:“你见过你生母吗?” 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起这个,沈姝颜还是照实回答:“没有,听父亲说我生母很早就去世了。” 顾璇眼神微闪,笑着点点头。 沈珍珠等得着急,扬声喊了她一句,沈姝颜沉吟片刻道:“今日风大,您早些回去吧。” “好。”顾璇笑着松开她的手,见她行了礼转身离去。 顾璇视线绵长,等背影消失,她忽而开口:“去把文淮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长孙璟默默立于假山后看着方才那一幕场景,尤其是正眼瞧见顾璇那张脸时,他发觉自己指尖抖得厉害。 原本是送完贺礼后就要离开的,但是看见沈姝颜时,就下意识地想出来打个招呼,谁知招呼没打成,反倒是看见了这个人。 顾璇身子抱恙,多年来甚少有人见过,外人只知付老太太当年仅存于世的那位姑娘随了顾家姓,却是不知究竟是何模样。 他握住指尖,想起养心殿那道玉帘后被皇帝珍藏多年的那副画像。 见顾文淮快步赶来,他稍稍往里移了移。 顾文淮本以为是顾璇出了什么事情,一时情急赶来,却不料她站在路边静静等着自己。 迎上去扶住她的胳膊:“姑母,怎么了?” 顾璇扭头看向他,眼里情愫奇怪,她低声道:“姑母实在是没有人能够相信了,文淮,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顾文淮只得点头。 顾璇四处瞧过,压低声音,“帮我查一查沈家那位六姑娘。” 顾文淮皱眉,下意识抬眸:“查沈姝颜做什么?” 提起沈姝颜的名字,长孙璟屏息聆听,只听顾璇道:“淮儿,你或许听过,当年姑母也差一点有过孩子,可惜她刚出生便早夭,我甚至都没能抱抱她。” 这事情是顾家大忌,就如同沈媛是这京中大忌一般。 顾璇曾经生过一个女儿他自然是知道的,可这一切又与沈姝颜有何关系。 略一思索,顾文淮大惊:“您不会是以为沈姝颜是您的女儿吧?” “我不知道。”提起那个早夭的孩子,顾璇面色痛苦,她反手一把握住顾文淮的手指,狠狠攥在手心里:“文淮,姑母从来没有要你帮过忙,就这一次。” 见顾文淮面色上犹豫万分,顾璇眼眶通红,颤着声音道:“我这身子我心中明了,你就当是满足我最后的一个愿望吧。我见她第一眼,就感觉十分亲切,若她真是我的女儿,难不成要我死前都不能再见一面吗?” 顾文淮见不得姑母说这话,连连应下后道:“您放心,这事儿我必定会帮您查清楚的。” 目送顾璇离去,顾文淮舌尖发麻。 他当初就觉得为何沈姝颜的背影给自己的感觉与顾璇一般无二,若说她当真是顾家的孩子,那当初在裴府那样对她…… 心里头有点慌,顾文淮不敢再往下想,带着满腹心思回了前厅。 长孙璟也是满面震惊,他立在假山后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今日本身遇见顾璇这人就已经是叫他难以接受的事情,不曾想只是在这站了一盏茶的功夫,竟得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消息。 沈姝颜与沈媛、沈姝颜与顾璇、顾璇与沈媛…… 这三个人不管哪两个站在一起都是桩大事。 长孙璟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折回前厅告辞后快马回宫。 养心殿内皇上正在议事,他站在殿外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重臣离开他才能进去。 皇上抬眸看他一眼,放下手中折子道:“你今日怎的这般着急?发生何事了?” “父皇……”长孙璟唇角颤动着,他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忽然撩起衣袍直直跪下去,颤着声音道:“儿臣今日在顾家瞧见了一个女人。” “是何人叫你这般慌张?”皇上抬起手边的瓷杯,吹开水气押了口茶。 长孙璟咽下口水:“儿臣小的时候在养心殿那道玉帘后头见过先皇后的画像……”皇上手指顿住,垂下的眸子不知泛着什么情绪,长孙璟后背发凉僵硬道:“今日在顾府,儿臣瞧见了与先皇后一般无二的女人。” “砰——”茶杯跌落砸在桌面上,折子上四处溅起水花,大太监心里发怵,手忙脚乱的收拾桌面上的折子,他的手忽然被皇上截住,而后只听到耳边一声沙哑的声音:“那人……是谁?” “是……是付老太太所出之女,顾璇。”长孙灏被他的举动吓得不敢轻举妄动,见皇上目光怔忡的盯着自己,显然是还想再知道些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位瞧着与先皇后年岁相当,五官眉眼都十分相似,只是……只是没有眉间那颗痣。” 皇上撑着书案站起身,听闻最后一句话又连连后退险些没站稳,红着眼睛艰难道:“没有那颗痣?”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沈媛尚未入门前,永安侯府世子婚宴,他前去吃酒,醉的迷迷糊糊被人扶回屋子,身边随侍说沈媛在书房等了一个下午,他便喝了一碗醒酒汤前去寻她。可谁知书房里根本没有什么沈媛,后来他懒得回院子留宿在书房中,他做了一整夜的梦,梦里的女子与沈媛一般无二,除了没有那颗痣,她身上全是一股子药香味。 次日醒来,他只当是做了一夜难以开口的梦,梦醒过后甚至还有些难以面对沈媛。 可……可照长孙璟这样说,没有那颗痣的顾璇,莫不是……莫不是那夜的人? 长孙璟看着皇上惨白的脸,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把沈姝颜的事情再说出来。 低声道:“父皇,您还好吗?” “然后呢?”皇上喃喃问。 长孙璟愣怔,反应过来后几度张开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顾璇与皇上是否有干系,但他终是觉得此刻再将沈姝颜的身世尽数告知皇上怕是无法接受。 这日下午,皇上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撩开玉帘在那副画像前站了半个时辰。 他看清画像上的脸,眼神痛苦挣扎,攥成拳的手细微抖动着。 “媛儿,我该怎么办……” 当年沈媛一尸两命根本不是因为身患重病不治身亡,而是气血涌动,心绪不宁导致早产,生产途中又遭遇血崩,她没了求生的意识,是生生被一口气憋死的。 让她当年气血涌动的缘由时隔一年都未查清楚,先皇指婚当今皇后与他做继室后又驾崩,他猝不及防的继位皇帝。刚丧失永生挚爱与父亲,那段日子无心朝政,却在一日午后听闻京中大肆传言沈媛非沈家女的流言。 他不愿沈媛死后还被人无端猜忌,甚至连事情都没能查清楚,便将在风头浪尖上传播此消息的几家人连根拔起,那段日子京中人心惶惶,纷纷自顾不暇。 而那段时间,也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他最疯狂的时候。 - 林珩止被顾文淮找上门已是顾府宴席三日后,他正准备出门。 两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好一阵,顾文淮才干咳一声,“你要出去啊?” “有事吗?” 想起上次在养心殿外沈姝颜看他的眼神,林珩止就多看了他几眼。 顾文淮挠挠头,沉吟片刻道:“的确是有事情来寻你,我想尽办法都解决不了,只好来找你。” 被这样恭维着,林珩止兴味挑眉。 带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两人坐在院子里,夜晖上了茶后林珩止问:“说吧,何事?” 顾文淮左右小心的打量一番,探身道:“我的确是有事情来寻你,但是此事只能你一人知晓,事关顾家秘辛,切不可告知旁人。” 见他如此鬼鬼祟祟,林珩止也实属无奈,淡淡应声。 “你能否帮我查一查沈姝颜的身世?”顾文淮最不喜拐弯抹角之人,他直截了当开口。 林珩止手指头微顿,继而摸上杯子:“沈姝颜?她能有何身世?难不成还不是沈家的姑娘了?” 顾文淮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拜托:“我是真的没了法子,但凡我有一丁点能接近沈姝颜的办法,我也不会来找你。” 只留意后半句话的林珩止忽而嗤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还打起沈姝颜的主意了?” “没有……不是,这不是为了查清楚事情吗。” 林珩止淡淡扫过他清隽眉眼,心中略有不悦,“知道了。” “我姑母说,她肩胛骨上有没有一个圆形胎记,胎记下还有颗黑色小痣。”顾文淮回忆起顾璇交代他时说的那些记号,继而全部告知林珩止。 应下这事情后,林珩止与他一同离开林府,分别时,林珩止想了又想还是道:“不管是不是,你都不准有打她心思的主意。” 顾文淮笑,“你喜欢她啊?” “喜不喜欢都与你没有关系。”林珩止转身离开,顾文淮在他后头嘀咕:“如果她真是我顾家的人,你可就是我妹夫,怎么没关系。” 得知沈姝颜与顾璇之间或许会有这层关系后,顾文淮重新审视了自己对她的看法,终是觉得上回在裴府与一个小姑娘那样刻薄是自己的错。纵使不是,她也是沈老太太的孙女,也是他妹妹啊,况且长相这种事,谁也不能生下来就自己选择,眼下再看,他倒是觉得沈姝颜更像顾璇。 将他的嘀咕声一丝不差的听进耳朵里,林珩止脚步微顿,一言难尽的皱起眉。 夜里,沈姝颜褪下外衫进了隔间。 站在木桶前将中衣脱下,脚趾探进水里适应一阵,整个人才钻进水里。 夜莺头回陪沈姝颜泡澡竟是带着目的,她谨慎不已,悄无声息的站在沈姝颜身后,“姑娘,我给头发护点油吧?” 沈姝颜被热水泡得浑身舒坦,娇懒应声。 头发压在背后,她往前动了动,让后背离开木桶一段缝隙,夜莺眼疾手快的将长发揽起,眼神飞快扫过她后背的胎记,手指一顿,笑着道:“姑娘,你这背上是胎记吗?” “是啊。”沈姝颜没睁眼,动了动脖子,“栗枝从前告诉过我,不然我还不知道。” 那就是打从娘胎带出来的? 夜莺将这些全都记在心里,又想起林珩止前几日交代的另一个任务,开口道:“姑娘,三公子下午来过了。” 果不其然沈姝颜丝毫不为所动,面色上甚至是麻木的:“他又说什么了?” 夜莺偷着笑:“没说什么,就让奴婢给您说一声,三公子下午来过了。” “有病。”沈姝颜嘀咕,又察觉到不对劲,沈姝颜睁开眼扭头看向她:“我说夜莺,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怎么动不动开始帮他传话?” 这几日夜莺天天都要从嘴里过一遍林珩止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真是情深难自抑。 夜莺顺着她的头发,“三公子还说了,若是奴婢不在您耳边天天提起他,没过几日您便会忘了他。” 沈姝颜险些崩溃,“你明儿找时间告诉他,他真是够了。” - 顾文淮带着消息去寻顾璇,刚小心说出,顾璇就已坐直身子。 “当真?”顾璇喉头一哽,激动地眼眶通红。 顾文淮生怕她因为得知这个消息过于高兴情绪起伏过大受不住,急忙抬手抚着她的后背:“是的,千真万确,我让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当夜去瞧过了,确实有那个胎记。” 顾璇的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没半晌“吧嗒吧嗒”簌簌跌落,她颤着手指捂住自己的眼睛失声痛哭。 这一幕给顾文淮的冲击力太大,险些愣着回不过来神。 门口守门的丫鬟闻声看过来,顾文淮一个眼风扫过去轻斥:“看什么看?” 丫鬟们被吓到,急急站直身子,却还是有付老太太的眼线赶紧离开院子去告知她,而屋子里的顾璇仍旧沉浸于她的悲痛之中,浑身缩在一团抖个不停。 见状顾文淮急忙低声安抚:“姑母,你别难过,那小丫头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既然您认出来了,那便去将她接回家来留在您身边不好吗?” 这些年来但凡沈姝颜稍微在这京中的圈子里多走动走动,也不至于直到现在才知道,可转念再又说起来,别人见着又如何,那次在裴府,顾文淮亲眼见到人却都没有往这方面猜想。 说到底,还是母女两个心有灵犀。 付老太太急急赶过来,她年岁已高,很多事情都渐渐开始力不从心。 握着顾璇的手问:“璇儿,你这是怎么了?” 顾璇应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犀利的质问,她崩溃大喊:“那年我产下的女婴,到底去了哪里?您为何要骗我这么多年?” 闻言付老太太浑身一震,眼神躲闪,磕磕绊绊:“当年那孩子……不是生下来便没了气儿吗,自然是安排人去后山埋了。” 在顾璇泪眼朦胧的注视下,付老太太的话越来越没有底气。 顾璇用帕子擦尽眼角的泪水,抽噎道:“您也是一个母亲,为何要这么做?若说我自幼被您丢弃,您会是什么心情啊,您难道不明白这些年来究竟是有多想她吗?” 付老太太唇角细细颤抖着,哑着声音道:“你怎知晓我不明白那种心情,我日日备受煎熬,这都是为了谁。” 这话说出来,顾璇只当她是在说沈姝颜,殊不知她是在说另一个人。 闹得动静太大,正院那边顾老太太与顾文娴也赶了过来,见状两人分别看了顾文淮一眼,只见他面色冷沉,什么瞧不出来。 顾老太太沉默一瞬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闹成这模样?” 抬手碰了碰顾文娴的胳膊,后者急忙坐到顾璇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顾璇方才刚刚忍住的泪意又被勾起,抽抽噎噎,脸色涨得通红。 想起什么般,她抬起头去看顾老太太:“舅母,您自幼疼爱我,您说,当年我产下的那个女婴,到底去了哪里?” 顾老太太没料到两母女竟会是因为这个争吵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对应,只能垂眸坐在一边的位置上。 顾文娴想了想,低声道:“姑母,妹妹当初不是早夭了吗?” “什么早夭!她根本没有死。”顾璇情绪激动,甩开顾文娴的手去拉扯付老太太的胳膊,摇头道:“你告诉我,告诉我实话啊,我的孩子没有死!” 付老太太被她拉扯的来回晃动,顾老太太看着她闭上眼睛,几度忍不下去甚至要开口说出实情。 瞧着场面失控,顾文淮“砰”的一声将茶杯打翻在地,隐忍着皱眉起身:“当年那个女婴就是沈姝颜,你们到底还要瞒多久?难不成姑母连知晓自己女儿是谁的权力都没有吗。” 他情绪一时间上来,话刚出口就发觉付老太太面如死灰,他的祖母也低声叹息。 前几日沈姝颜来过府上后,付老太太察觉不对劲,便叫身旁的嬷嬷去调查,才知道当年送走那女婴的人半路被沈媛发现拦下。正巧沈老太太与沈祁姨娘在严华寺吃斋念佛,沈媛查明事情后,将那孩子送去严华寺,后来以沈祁与姨娘之女的身份带回了沈府。 若说当初她稍微留意一些,或许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骑虎难下的事情。 付老太太扶着额头,看着顾璇问:“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我能如何啊,我的女儿就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她又怎么会原谅我。”她眼角噙着泪,满脸都是绝望,“母亲,我对你太失望了。” 顾璇今日情绪起伏过大,对着付老太太说完这番话后便开始按着胸口止不住的咳嗽,一屋子人霎时间忙的人仰马翻。安置好后,顾文淮被顾文娴拉着到了长廊下。 她皱眉道:“沈姝颜怎么会是姑母的女儿?” “千真万确,我叫人亲自去确定了的。”顾文淮知道她不相信,沉吟片刻道:“况且是姑母自己叫我去查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会知晓。” 顾文娴奇怪不已,“那既然孩子活着,当初又何必要将她送出去,自己的女儿被送走,是个人都会受不了的吧,况且姑母如今身子大不如前,忽然得知自己一直以为早夭的孩子没死,谁知道会不会加重病情。” 顾老太太从里头出来,目光直直落在顾文淮身上,眼神冷漠,沉声道:“跟我过来。” 两人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谁都没敢开口说话。 直到入了偏厅,顾老太太坐下后才开口:“给我跪下!” 父亲顾君山已逝,虽说顾老太太年纪大了,可这顾家还是她说的算。声线低沉,两人被吓得后背发毛,双双跪了下去。 “这件事情是璇儿开口要求,我便不拿家法惩罚你。”顾老太太中气十足,沉着脸颇为唬人,她瞧着两个小辈片刻,“你们没见过当初她生产时的险状,全凭汤药吊着一口气,郎中说母女只能留一个,她二话不说要留下孩子。当时那孩子,是硬生生被揉下来的,本以为怕是活不成了,可谁知生下来时竟还有气儿,可你们的姑母却就这么晕了过去。” 顾文娴没想到顾老太太会在这个时候说起当初的事情,一时惊讶不已,屏息静静听着。 “她昏迷数日不见苏醒,府上有下人说是被调走了魂,你们姑祖母害怕不已,便偷偷找了大师来瞧,那人算了一卦后,说是孩子与璇儿的八字不合,她生来克母。实在没了办法,我们才商议将孩子送走,叫人好好挑了一户人家,谁曾想孩子还没送出京,就被沈家人发现,将孩子带了回去。” 这事情的转变令人惊叹,顾文淮瞠目结舌,半晌后才问道:“前些日子姑母刚瞧见沈家六姑娘,便找我说起这事儿。祖母,您不是一向不信命的吗?您难道没有看见姑母这么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了那个孩子她有多愧疚啊。” 这话说到了顾老太太心尖上,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何尝不知。 微微叹息一声,叫两人起身,“如今她已经知道,这事情便是瞒不下去了,随她们吧。” - 楚鸢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会与许照年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喝茶。 她命人上了些果子,笑着道:“王爷知道本宫近来喜酸,便叫人从外头买了许多梅子来,你尝尝?” “是。”楚鸢受宠若惊。 自从嫁入许府后,她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楚鸢沉吟道:“娘娘是有事情要嘱咐我吗?” 许照年眼尾溢出一丝笑意来,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几分:“本宫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 略一抬手,水袖极为懂得眼色的退下去。 许照年道:“听说你近来在府上无聊的紧啊?” “娘娘见笑。”楚鸢摸到一颗枣子,指腹轻轻摩擦着,垂眸神色淡然:“您可是要与我说沈姝颜?” “本宫可从未说过这话。”许照年含了颗梅子,余光扫过她的脸,“我见着你怕也是已经忘记了,如今怎么走到这般田地来,若说记得,也不会时至今日都还不曾动过手。” 楚鸢抬眸,眼里往日的灵动荡然无存,“娘娘怎知我不曾?” 许照年轻嗤一声,倒没继续再低讽她。 见她不再言语,楚鸢沉声道:“这月初三,便是沈府那位嫡女的生辰,想来那两个小姊妹怕是要出去好好玩一玩的。” “怎么?”许照年好奇的看向她,手指搭在小腹上,“你还想对沈珍珠动手不成?” “冤有头债有主。”楚鸢一时没忍住,差点说出越距的话来,隐忍下又道:“我忍了这么久,她让我成今时这般模样……” 她的话没说完,但许照年分明从她的面色上看出一闪即过的杀意。 挑起唇角笑,玩味的舔了舔唇瓣,沈姝颜啊沈姝颜,到底是不用我亲自动手,便有人让你死。 夜色笼罩着院子,沈姝颜靠在软榻上摆弄着手里的一对珠钗。 “你说四姐姐会喜欢吗?” 这是她前几日去珠宝铺子挑来的,作为及笄礼送去再合适不过。 夜莺侧眸看了一眼,继续用帕子擦拭着匕首,漫不经心的道:“四姑娘喜不喜欢我倒是不知道,但是三公子定然是不喜欢的。” 沈姝颜手一顿,忍耐过后发现还是气的很,抬手将桌面上的书册子扬手朝她挥过去:“你要是想他的紧就回去他身边照顾,别成日里在我耳边念叨,若是你还想留在我身边,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定然把你打出去卖给人牙子,叫你哥哥找不到你。” 夜莺拦空接住书,起身将匕首装好岔开话题:“今下午楚鸢与许照年两人见面了,您还是注意一些。” 沈姝颜没回应,只将珠钗装进匣子里放好,抿唇道:“多留意着,要是许照年那孩子有动静就立刻告知我。” “距离产子还早呢。”夜莺嘀咕。 沈姝颜不耐的瞪她:“我没说是产子,她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谁知道那个孩子哪天就没了呢。” 夜莺瘪嘴:“是。” 转身离开时,夜莺又说了一句:“您方才那话不对,我若是去了三公子身边照顾,日后您还不得弄死我。” 沈姝颜一口气提不上来,瞪圆眼睛骂她:“赶紧滚出去。” 门被关上,沈姝颜捂着胸口紧紧皱眉。 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作者有话要说:颜颜身份你们应该可以猜到了吧,嘿嘿,今日又是大肥章,快夸我。 —————— 另外推荐一下我基友的【*耽美文】,喜欢看的可以收藏一下,如果不看耽美的,跳过跳过跳过奥!! 《神兽都想喊我爹》by鸟惊庭树 白若尘大四毕业后,稀里糊涂就被一家公司捡走了。 他沉浸在找到工作的喜悦中时,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个摊位的编号是404,这个面试的工作人员,没有影子。 当白若尘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晚了。 老板戈雁声幸灾乐祸的看着白若尘:“祝愿你能活着熬过实习期。” 白若尘如临大敌,全副武装的来到了岗位上。 结果只见到俩孩子气呼呼的过来找他调解纠纷。 白若尘无语了:“你为什么打他?” 小天狗耷拉着尾巴不满的哼唧:“它扒拉我!” 小烛九阴委屈的吹了个鼻涕泡:“我不能睁眼,没看见它。” 小天狗不相信:“我不管!我就要你睁眼给我看!” 烛九阴扁扁嘴,睁眼了。 瞬间,刺目的光闪瞎了白若尘这个菜鸡人类的眼。 “……”实习工资我不要了,我要辞职…… 【嘴贱心软逮谁凶谁炸毛攻X温柔耐心勤俭持家后期战斗力爆表受】 第51章 九月初三。 沈珍珠及笄礼这日傍晚, 沈睿在菊宴楼请他们几个一道吃饭。 程烨给沈珍珠送了生辰礼, 沈姝颜瞧着她嘴角合不拢的笑意, 低声道:“四姐姐, 收敛些,瞧把你高兴的。” “话虽这样说,但是我都没想到程烨居然也会给我准备礼物呢。”沈珍珠侧身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沈姝颜用筷子夹了菜, 轻声道:“瞧你那点出息。” 今儿刚见面时, 程烨便将一早备好的木匣子递给她, 里头是颗夜明珠,虽说没什么大用处,但好在是程烨送来的,纵使无用沈珍珠也觉得喜欢。 眼前突然探来一只手, 沈姝颜抬眸看过去, 林珩止面不改色的给她盛了碗汤放在手边。 “你自己喝啊。”沈姝颜心里别扭,说话都是支支吾吾的。 林珩止看她一眼, 温声道:“喝吧。” 刚收回手, 沈姝颜就毫不留情的将碗推还给他:“我又不是没长手, 你自己吃吧。” 一盆凉水从头而降, 丝毫没有半点怜惜的将他心头那点明火浇灭。 愈挫愈勇的林珩止皱眉, 见她放下了筷子,沉吟道:“那道酱香蹄髈你不是最喜欢吗?再吃点?” “我真不用。”沈姝颜压低声音,无语的抿紧唇角。 想起方才来时的路上瞧见的画廊,她想去看看,等回去以后给沈珍珠个惊喜。 如此想着, 便起身对沈珍珠道:“我出去透透气儿,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沈珍珠反手抓住她:“你干嘛去?” 沈姝颜对她笑了笑,按住肩头俯身小声道:“等会回去告诉你。” 见她这般神秘,沈珍珠也不好再问。 带着夜莺离开菊宴楼。 两人迎着夕阳折回来时的路,走到一半夜莺问:“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咱们去前头画廊看看。” 两人走进画廊,四下竟然无人,沈姝颜心头有些奇怪,没来得及多想,小厮带着她上了二楼的隔间。 小厮站在门口笑着道:“您要的样式都在这里了,先瞧瞧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姝颜摸着油纸画,扭头笑着道:“这是可以自己画的吧?” 得了小厮应允,沈姝颜率先付了一笔定金,与夜莺坐在隔间小木几边。夜莺闲来无事,拿着狼毫笔在纸边勾勾画画,沈姝颜描了好几次都觉得不大对劲,沉吟良久又重新换了油纸。 做了半个多时辰,看着画了一半的东西,沈姝颜揉揉胳膊道:“好累啊。” 方才因着林珩止在旁边,沈姝颜连饭都没用几口,眼下肚子饿的咕咕叫,沈姝颜摸摸肚子。 夜莺放下笔,问道:“我去买点吃的?” 沈姝颜垂下头继续描画,她点点头:“想吃水桥边上的那家芝麻饼,还有鸳鸯湖对面铺子里的绿豆糕。” 见她说起,夜莺到不觉得麻烦,只是担心她的安全。 沉吟片刻,打算去水桥时先去菊宴楼将林珩止叫过来,思及此,便擦擦手上的墨起身走了。 夜莺刚走,沈姝颜动了动脖子,打算起身活动活动。 四处看了几眼发现这隔间还挺大,旁边有扇门推开后是间放杂货的,油纸啊木料什么的,沈姝颜倾身摸了摸那细腻的木料,正想着做油纸伞的东西齐全了,耳边就传来隔间门响动的声音。 声音很小,沈姝颜皱眉转身快步去看,只见门口一道身影闪过,她心下感觉不妙,伸手拉着门框往后拽,才发觉方才那声音哪里是门开,分明是有人从外头将门锁上了。 抬脚踹了几下,门从外头锁得死死的。 眉头越拧越紧,她踱步行至杂货间窗口,这屋子因放着东西,所以被常年用木条封锁着。用力拉了几把,只有灰尘飞起扑面而来。 难不成又是许照年? 这样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属不好受。 耳边传来流箭声,沈姝颜下意识躲开,那支箭从窗户外射入穿破窗户纸直直扎在她身侧的柱子上。她心惊胆战的避开站在死角处,鼻子边上飘来一股油纸被火烧烬的味道,沈姝颜将那支箭拔下来又重新出了屋子,看见被锁住的门缝里正在不断地往里窜浓烟。 这状况…… 画廊外头着火了。 看着满屋子的油纸,沈姝颜一贯冷静的头脑此刻也有些焦急。 正要俯身将这些油纸收一收免得被烧起时,两支箭再次从窗户飞进来,沈姝颜堪堪避开一支,另一支箭划破她肩头的衣裳刺进去,血迹四溅,手中油纸飞扬。 她痛得脸色煞白,咬紧牙齿将箭拔出,捂着伤口快步走到门口,一边拍门一边喊:“有人吗?来人,救命啊——” 浓烟滚滚从脚边的缝隙里渗入,门外毫无回应,甚至她能隐隐听见火苗飞快窜动的声音。 今日这出戏分明是请君入瓮。 许照年真是聪明得很。 沈姝颜再次踹了几脚,被紧锁的门晃动两下又停了下来。 她眼角泛酸,深吸两口气又回到了杂物间,看着被木条紧封的窗户,沈姝颜四下寻找一阵,发现什么可以用的都没有。 俯身捡起一根木条,将窗户纸捅破,而后对着窗户外大声尖叫:“救命啊……” 她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眯起眼看出去,外头哪里是什么长街,窗外是护城河。外间忽然发出重响,沈姝颜脑海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莫不是房梁塌了? 被熏得泪流满面的她扭头朝出看去,只见林珩止身着一袭湿透的衣衫站在门口。 沈姝颜情绪崩溃,他身后一片火海,目光所及之处该烧的都已成灰烬,林珩止目光焦急又温柔,他瞳孔被火光映的明亮,几步走到她面前来狠狠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被温暖环绕,沈姝颜霎时间“哇”的一声哭出来。 林珩止四下打量,方才他进来的路已经是走不成了,一楼门口的梁已经坍塌,进不来出不去,眼下惟有这扇窗能救命。 脑子快速转动着,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哭什么,我不是来了吗。” 这句话让沈姝颜更是忍不住泪,她等了多少年,等了一生,却没料到真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林珩止低头吻吻她的发顶,半打趣道:“先松手,咱们出去了再抱。” 怀里的小人霎时间后退一步,松开手躲远,抬手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想说话却打起嗝来:“我们还能出去吗。” “怎么不能。”林珩止上前摸了摸窗棂,冲她一挑眉:“我很厉害的。” 沈姝颜丝毫不甘放松警惕,正准备探出脑袋再看一眼外头的光景,却被林珩止一把捂住眼:“看什么看,看我,外头那场大火莫不是比我还好看?” 他三下五除二用地上的木条将窗棂松卸开,可就在刚撤下的那一瞬间,悬在他们头顶上的那根房梁忽然坍塌。 一截实木狠狠砸下,正中沈姝颜头顶。 被放开的沈姝颜再次被林珩止扑倒,她的脑袋被护在他怀里,一声闷哼叫沈姝颜心有余悸,身上的林珩止半晌都没有动静,沈姝颜伸出手摸摸他的胳膊,轻轻推了推,手指往上探,却碰到后背上一片湿润。 嗅到一股血腥味,沈姝颜吓得声音颤抖:“林珩止?林珩止你醒醒啊……” 见他没有反应,她更是哽咽出声:“珩止?珩止你别吓我。” 这声音与记忆中上辈子的女声重叠,林珩止疼的喘了口气,又怕她担心,死死克制着痛感甩了甩脑袋,稍微虚起点身子,“我没事。” 沈姝颜咬着唇忍住眼泪,她不断地点头。 外头的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有往杂物间蔓延的趋势,沈姝颜看着眼前一片浓雾,绷紧一根弦从他身子下爬出来,扶住林珩止的胳膊站起。 看着窗户外的这条护城河,林珩止低声问:“怕吗?” 沈姝颜扶着他的胳膊泪眼模糊的望向他,摇摇头。 为什么不怕? 因为身边有你啊。 上辈子断头台上是如此,这辈子亦是。 林珩止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胳膊,抬手将她拥住,一手捂住她的眼睛道:“别怕,跳下去我就带你回家。” 这语气中的温柔差点要溺毙沈姝颜,点头的同时,身后传来门框轰塌的声响,接着她身子被人拥着往前扑去骤然落空,耳边风声阵阵,“噗通”一声两人落入河水中。 外头夜色暗沉,火势太大,沈珍珠几人闻声赶来时,画廊已经快要在这场火中覆灭。 知道林珩止冲进去后,几人分开在四处寻找。 而就在画廊后头的那条护城河里,两人正艰难地朝水边扑腾着。 林珩止后背被那房梁砸的伤势严重,眼下遇了水后背火辣辣的疼着,沈姝颜将人放在光石板上,抱着他的上半身,“你有没有事啊?” 林珩止抬手抹了把脸,“我们这也是同生共死了。” 这话叫沈姝颜一怔,她看进林珩止黝黑的眸子里,心中暗道:何止是一次,已经两次了。 两人对视良久,林珩止忽然问出了那个多日来的猜想:“沈姝颜,其实你都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沈姝颜手背抵着他的肩头,以免伤口触碰,四处看着,她相信沈珍珠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林珩止握住她的手,“这所有,还有我们,你都是知道的吧?” 眼神停滞,沈姝颜垂下眼,神情复杂的盯着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应答,“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也知道。” 简简单单几个字,已然叫沈姝颜反应不过来。 霎时间眼圈红了一片,声音带着浓重鼻音:“你知道?” “嗯。”林珩止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头,继而偏过脑袋将脸埋在她的衣服上,他意识有些涣散,瓮声瓮气道:“对不起。” - 坐在床榻边看着陷入昏迷的林珩止,沈姝颜仍旧没能回过神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昨夜沈珍珠几人寻来时,他突如其来的委屈声调叫她晃神至今。 韩氏从外头进来,瞧见沈姝颜一边出神着抹眼泪一边轻颤的背影,轻叹着走过去,右手置于她肩头安抚道:“别担心,太医不是说了吗,他没事的。” 沈姝颜红着眼睛抬起头,声音又细又软的说了句“对不起”。 “傻孩子。” 韩氏昨夜一见他便觉得有缘分,今日午间刚午休过就又得知沈姝颜已经入府,林珩止此番昏迷不醒,可她无法责怪沈姝颜。大丈夫顶天立地,林珩止自幼有主见,他愿意做的事情谁也逼迫不了,如今豁出命去救眼前这个,她虽说震惊却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倒是看着沈姝颜这自责模样多少有些心疼。 昨日几人找到他们俩时,沈姝颜浑身是血,林珩止脸色惨白双眼紧闭。 直到郎中给林珩止检查过后给她处理伤口时,沈姝颜才发现方才林珩止后脑勺贴着的衣料上晕染了一大片血渍,他的后脑勺被砸中才是真正醒不来的原因。 瞧着沈姝颜又开始走神,韩氏将夜莺叫进来陪着才离开。 夜莺见状也是愧疚,“姑娘,你别难过,三公子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好后悔啊,夜莺。”沈姝颜声音带着哭声,她眼角湿润,呜咽道:“我当时若是不去那画廊,没有独自一个人留在那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夜莺握住她的手,“不是的,这与你无关的。” 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夜晖从外头急急忙忙赶进来,看见沈姝颜后又犹豫了。 她侧身用帕子捻干净眼角的泪,压低嗓音道:“怎么了?” 夜莺也看向夜晖,只见他一言难尽的目光落在林珩止身上,继而下意识地摇头:“没,我就是进来看看。” 说罢,沈姝颜也没有怀疑,他转身离开。 到底兄妹心有灵犀,沈姝颜没怀疑,夜莺却觉得不大对劲。 跟着出去后两人站在长廊下,夜莺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找出人了?” 夜晖无奈,神情警惕的四处张望过后,压低声音:“那家画廊,是楚府管事家的。” “楚府?”夜莺皱眉。 夜晖点头附和:“对,就是楚鸢娘家,我瞧着昨夜那火势,怕是预谋已久,那画廊是个坑,六姑娘纵然不去,楚鸢也要想办法将六姑娘带进去。” 门口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夜莺一个激灵扭头去看,沈姝颜侧身站在门内。 她眼神隐忍着一些奇怪的情愫,嘴唇几度张合后才问:“这事情……幕后主使人是楚鸢?” 对面两兄妹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回答。 沈姝颜一言不发的折回屋子,坐在床边安静不已,夜莺将茶壶提起跟进去,只见她眸色极黑,瞧不出别的情绪。 夜莺小心翼翼开口:“姑娘,你没事吧?” 被问及的沈姝颜抬起头,冷静的有些瘆人,“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陪他坐会儿。” 沈姝颜此刻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沉默着坐了一阵,起身将帕子在铜盆里拧干水,给他擦拭了一遍脸与手指。她弯着腰,目光怔忡的落在林珩止清俊干净的眉眼上,眼里的泪意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硕大眼泪“吧嗒”一声砸在林珩止眼皮上。 她急忙错开身子去擦脸上的泪,错过了林珩止一闪而过的皱眉。 在林府待了半个时辰,沈姝颜被林君苛劝了几次后,前去给韩氏道过别回府。 天色渐渐暗下,刚刚宵禁,沈姝颜将夜莺打发出去,换上一身夜行衣,站在铜镜前面无表情的将簪花尽数撤下,发髻上只留了栗枝送给她的素银簪子。 门口响动,沈姝颜应声看过去,夜莺喘着气扶着门框站稳:“姑娘,林府传来消息,三公子醒了。” 沈姝颜手指倏地捏紧,她脚步往前动了动,最后却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姑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夜莺声音打结,上下扫过她的着装,皱眉问。 沈姝颜将腰带系好,压制下眸中水光,“我出去一趟。” 夜莺合上门走到她跟前:“是要去楚府吗?” 沈姝颜没说话,一切收拾妥当后,她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 刀鞘上花纹精致,沈姝颜指尖抚过,抬眼道:“这事情你知我知,不能有第三人知道。” 夜莺张张嘴巴,却在沈姝颜凌厉的眼刀中闭上了嘴。 沈姝颜离开裴府这一个多月虽说也有再继续每日温习,可到底她头一次,夜莺心里头七上八下,正准备等她走后去告知夜晖,却没料到沈姝颜折回来,拿出另一套夜行衣递给她。 “换上,跟我一起走。” 夜莺愣神,抓耳挠腮想不到拒绝的话,只听沈姝颜道:“我不放心你,若是去告诉了林珩止,我又怎么亲手解决。” 迫于无奈的夜莺没了办法,只好换好衣裳随她一道从偏门矮墙边上翻出去。 沈姝颜单手撑住墙面,忽略夜莺伸过来的一只手,自顾自的跳下去后,垂眸拍干净手上的泥土往前走。 夜莺跟在她身后瑟瑟发抖,今天的姑娘好冷漠,太吓人了。 轻颤着声音问:“姑娘,你肩头的伤势还好吗?” 沈姝颜下意识动了动胳膊,轻应一声。 许家在城南,与沈府距离着实有些远,两人用了一刻钟才到许家后山,沈姝颜将匕首从鞋口中拿出来,刀刃泛着冷光,夜莺牙根泛酸,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疙瘩。 沈姝颜余光扫过天色,此刻正是该沐浴就寝的时候。 几步踩上泥路,沉声道:“待会儿你在窗外等着。” “啊?”夜莺赶紧追上去,声音小小的,“我不跟你一起去啊?” “你去做什么?” 沈姝颜莫名其妙觑她,而后收回视线稳稳从半人高的坎儿上跳下去,摸着天色绕过高墙,两人利索的翻进后院。 只是不凑巧,去了许照影的院子。 她拉着夜莺的手藏在拱门墙角处,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姝颜提着一口气。 一个丫鬟手里抬着铜盆走出来,沈姝颜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往后拽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又捂住嘴,压低声音佯装喑哑道:“别吵,告诉我楚鸢的院子,饶你一命。” “在……在隔壁院……” 丫鬟话还没说完,就吓得两腿发软晕了过去。 夜莺上前一步,拖着她往角落里移去,快步追上沈姝颜,不多时两人便悄无声息的摸到楚鸢所在的屋子。 窗户里亮着光,沈姝颜站在窗口细细听了一阵,屋子里没有丁点声音,不多时,就在她打算捅破窗户纸看一眼时,开门的声音传来。 丫鬟问:“二奶奶,需要奴婢帮忙吗?” 楚鸢声音淡淡的,听着没什么情绪:“不必。” 门又被关上,沈姝颜与夜莺对视一眼,她缓缓推开窗户,灵敏的钻进去。 灭了外间的烛火,沈姝颜捏着刀柄,在原地站了一阵缓和片刻后,见楚鸢似乎并未察觉才悄声走进隔间。 屋子里的光被灭的差不多了,沈姝颜一身黑衣站在屏风处多有突兀,楚鸢感觉到旁人气息,霎时睁开眼朝沈姝颜看过去。 她眼神冰冷,脚底利索窜到木桶边,挥起的匕首割破楚鸢嫩白的肩头。 楚鸢狠狠推了沈姝颜一把,捂着伤口从木桶里站起来,地上有水,沈姝颜扶着柱子堪堪站稳。 木桶里的楚鸢浑身裸/露,却也顾不上遮羞,反手摸到手边木桌上的花瓶,砸碎拾起碎片,微眯眼睛冷笑:“沈姝颜,你还真是命大。” “我若是不命大,此刻死的人就不是你了。” 沈姝颜唇畔轻佻的笑惹恼楚鸢,她狰狞着一张清秀的脸,“都是你,我才变成如今模样。” 看她这样不明事理,沈姝颜并不想与她继续纠缠下去。 楚鸢咬牙切齿,正要扬声唤人时,门口传来“咚”的一声,沈姝颜出其不意的滑到侧面一把环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扣来,楚鸢一时没站稳,一下坐入水下。 沈姝颜右手从她眼前晃过,下一刻拉过脖颈。 楚鸢堪堪抬起的手划在沈姝颜右脸上,就感觉脖子一阵热血喷涌,她被沈姝颜放开了肩膀。 后背抵在木桶内侧,楚鸢瞪大眼睛看着沈姝颜,身子一抖一抖,血迹霎时间与木桶中的水融入,晕染一片。 沈姝颜舌尖抵了抵口中内侧的肉,只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甚至隐隐盖过肩头伤口的感觉。抬手摸了一把右脸,指尖沾上血,她眼里浮现浓重戾气。 楚鸢的意识此刻还未完全消散,嘴里还在不停地嗫嚅着,“凭……什么,杀我……” “自作孽不可活。”沈姝颜吹灭隔间里最后一盏灯,外头月色透进来,屋子里隐隐看得见楚鸢不甘心的眼,沈姝颜声音悠长,“你们可以伤我,但不能伤我身边的人,但凡动过手的,都得死。” 她喘气的“呼哧呼哧”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安静。 沈姝颜收回眼,与夜莺原路折回后山,两人速度极快的回了青岚阁。 烛火刚被点燃,沈姝颜垂眸褪下夜行衣换上干净衣服,就听夜莺惊呼道:“天哪,姑娘你受伤了。” 沈姝颜动了动脖子,皱眉:“你去备点东西,我肩膀的伤好像裂开了。” 处理好一切,夜莺轻声问:“怎么受伤了呀?” “大概是放松了警惕,想着她在沐浴也动不了手,谁知道……”沈姝颜轻叹,“那也是个狠人。” 想起她不顾赤/身还要与自己一搏的场景,还颇有几分感慨。 夜莺嘀咕:“若是叫三公子瞧见,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半个时辰后,楚鸢刚被传出断气,林珩止那边就得了消息。 他靠在软枕上看着夜晖,目光晦涩:“死了?” “是。”夜晖轻轻摇头,“说是死状极惨,整个人泡在血水里头,是许三姑娘发现的,吓得当场就哭了。” 林珩止淡淡感慨一句:“善恶终有报。” “夜莺那边传来消息,六姑娘受伤了。”夜晖悄悄瞄着林珩止的脸色。 果不其然他下意识的直起身子,又扯到伤口疼的皱眉,急声道:“哪里伤了?” “说是右脸被划了道口。” 林珩止抿起唇角,缓缓靠回去。 - 次日一早林珩止传来话,沈姝颜细细瞧着铜镜中的伤口,无奈之下只好用面纱蒙住脸。 出府前遇见沈珍珠,她担心的问起,沈姝颜没法子只好说昨夜摔得狠了,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到林府时,林珩止还没有用早饭。 沈姝颜刚绕过屏风站稳,就看见林珩止靠在软垫上望着自己,他满眼盛着笑意与温暖,单单只说那日在火海中,他丝毫不曾退缩的救下自己,沈姝颜都没有办法再将他与上辈子的林珩止放在同一个位置对待。 抿唇走过去,低声问:“你还好吗?伤势如何了?” 夜晖立在一旁,正打算开口时,只听见林珩止耷拉下眼尾,“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沈姝颜皱眉,看着他面色苍白也不疑有他,急声问:“是伤口疼吗?” “嗯。”林珩止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姝颜看,抬手碰了碰自己受伤的左肩,“这里特别疼,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这装的也有些过了…… 夜莺兄妹俩对视一眼,一个装模作样,一个加以捧场,两人倒是谁比谁都认真。 又站了一阵子,实在是待不下了,夜莺率先离开,夜晖继而跟上。 沈姝颜直起身子,丝毫不加以怀疑的凑过去瞧他的伤势,只见他白色中衣上隐隐有浸出血迹的势头来。她紧绷着唇角没说话,却不料林珩止忽然抬手,轻轻摘下她的面纱,脸上一目了然的伤口映入眼帘。 “你这脸怎么回事?”林珩止佯装不知,沉下声音问。 沈姝颜一把扯过自己的面纱,见他都已经看见了也不再遮掩,将面纱叠好,无所谓的道:“昨夜打碎了花瓶,被碎屑划破了,不碍事的。” 林珩止定定睨了她一阵,见她还不说实话,咬着牙齿气狠狠的开口:“我看那花瓶怕是楚鸢吧。” “你知道?”沈姝颜讶异抬眸,愣愣瞧着他。 见她一副丝毫不知错的模样,林珩止隐隐有些动怒:“若我不知道,你就这么一直瞒着我?” 沈姝颜牙齿细细磨着,她沉默一阵嘀咕道:“人都死了还要唠叨。” “我不是唠叨她。”林珩止气的叹口气,他动了两下胳膊,却不料扯到伤口疼的长吁气,对上沈姝颜望过来的眼,“是担心你,但凡楚鸢下手再狠一些,你还能安然无事吗,那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只是觉得,你不要把事情一个人埋在心里,也不要想着什么事情你可以一个人解决。” 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疼。 后面一句话林珩止不敢说出口,他能看得出来今日沈姝颜对自己别样的态度,他心里也明白,若是有一个人能这么将自己救出火海,必定不会再回到往常那般的态度。 可他就是怕这样,他不希望沈姝颜是为了感激自己救她一命。 上辈子他得欠了她多少啊,如今哪怕是还上一条命都是不够的。 静静地看着沈姝颜,他未经历过沈姝颜走的那条情路都已是心痛不已,那沈姝颜呢? 在哪个真实存在过的短暂一生中,她有多难过。 她曾经那样炙热的爱过自己,可因为自己的不珍重,眼下回想,才发觉她已经自己悄悄长大了。 思及此,林珩止眼角微红。 沈姝颜见状心中诧异,下意识的问:“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林珩止声音沙哑。 门被推开,夜晖在门口轻咳一声,“三公子,夫人来了。” 沈姝颜收回眼神,林珩止抬起右手揉揉眼睛。 韩氏提着食盒进来,瞧见沈姝颜笑着道:“姝颜来了。” “伯母。”沈姝颜起身,笑着往旁边让开位置。 见她第一眼就心生喜欢,韩氏连连摆手,眸色复杂的扫过林珩止道:“你快坐下,我就是来给止儿送点吃食。” 将一份清粥放在沈姝颜手边的矮几上,韩氏抬眸才看清沈姝颜脸上的伤口,“呦,你这脸怎么了?” 沈姝颜垂眸,乖巧柔软的抿唇,“昨儿摔了一跤,没事的。” “这么严重啊,那你日后可得小心些别留疤了,我前院还有事,我就先过去了。”韩氏颇有深意的眼神落在林珩止身上,握了握沈姝颜的手指,“日后若是有机会常来走走。” 韩氏人殷切热情的态度让沈姝颜吃不消,目送她离开才重新坐下。 沈姝颜的视线触及那碗粥,又抬起头见林珩止的目光紧紧胶着自己,沉吟后还是问:“你自己可以吗?” 林珩止皱眉,侧眸看了眼自己的肩膀:“你觉得呢?我觉得不行。” “可是……”沈姝颜一言难尽的皱皱眉,下意识觑向他安好的右手,嘴角三番两次的动,终究还是忍不住,“可你伤的是左手,我记得你又不是左利手。” 林珩止也不吭声,就定定看着她,而后见她无奈抬起瓷碗时,才半笑着开口:“夫人好记性?” 被这句话吓得手一抖,沈姝颜抬起眼又惊又慌的看他,“别乱说了,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赶紧吃吧。” 说罢赶紧盛起勺粥递过去,林珩止细嚼慢咽,速度缓慢。 一刻钟后,沈姝颜简直如坐针毡,抖着手指放下碗,“我先回府了。” 转身将面巾抖开边系边往出走,林珩止在她身后忽然开口唤她:“沈姝颜。” 她的动作一顿,没回头。 林珩止看着她窈窕的身形,喉头发紧,“我们不如重新来过?” 屋子里寂静下来,沈姝颜缓缓放下手,转回身子站在屏风旁盯着他,看了看,又回想起上辈子他的模样,当真是两种模样。难怪老人常说,人都有两个样子,一个是走了心时,一个是未走心时。 那林珩止,现在他是哪一种? 真相呼之欲出,可沈姝颜不愿再去计较。 她眼神认真,没有回应他低低反问:“为什么?” 时间倒退回上辈子断头台前、退到十五岁皇上赐婚前、退到十岁那年一眼定情前,眼下再看,这数年来竟只像是一场大梦,命运与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最后满目疮痍物是人非。如今她年方十四,却还不如当初大一岁的自己勇敢,一时间过去的漫漫长夜与爱恨情仇涌上心间,沈姝颜心痛的闭了闭眼。 半晌后,她轻声开口:“我已经不再确定我是否还爱你,是否还像从前那般爱你,或者最要紧的……是我怕了,珩止,我也会怕的。” 这是她一眼就喜欢上的男子,可是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呢。 沈姝颜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对他浅浅一笑。 林珩止张开嘴又闭上,他添了舔嘴角,“你明天还来吗?” 这话转变太快,沈姝颜愣住,林珩止苍白的对她笑开。 沈姝颜点头,“会来的。” 看着她的背影离去,林珩止记起来,父母亲昵的唤他止儿,程烨一众好友唤他文昭,就连不曾有过半分关系的许照影也叫他文昭哥哥。这世上惟有沈姝颜,只此一个与他有过感情纠缠的女子,从始至终冷静自持的唤他珩止。 这两个字,宛若烙印。 林珩止沉默良久,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低声呢喃:“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七天日万,求个作收和预收,大概四月底或者五月初开现言《暮色温柔》,治愈温暖向小甜饼。 今天举报删除了两条负分评论(对我玻璃心,你不看就走),本来写了作话小剧场,心情不好删掉了。以后不回复评论了,所有剧情为主角服务,配角我现在没写到番外都会写,如果有忘记的你们提醒我。还有现在一万字是三千一章合起来的,所以中间有些-符号的衔接不上,但剧情都根据时间线来的,如果你们觉得万字看着累,评论一下,我根据情况分章算了。 第52章 几日后, 林珩止受伤之事传入皇上耳中, 长孙璟被他召唤入宫, 问询过后得知无事才让他离开。 他与亓钰的婚事终是将日子定了下来, 九月十五,是个大吉的好日子。 在宁贵妃处用过饭,长孙璟陪亓钰在御花园散步消食。 亓钰笑着道:“我记得我离开晋国时, 母后曾说起你们这儿的情人花甚是好看。” 长孙璟余光扫过一旁开遍的花, 淡笑:“你若是喜欢, 待日后成亲我着人给你种一些。” 亓钰点点头,目光触及拱门口进来的女子,她望向长孙璟讶异挑眉:“那位是?” 顺着方向看过去,沈姝颜系着面纱遥遥朝他们走过来, 长孙璟眸色微暗, 亓钰只一眼便心下了然。 “三殿下,公主。”沈姝颜距离他们不远处停下步子, 行过礼。 长孙璟温声道:“你今日进宫是要做什么?” “皇上今早传来话, 让我进宫一趟。”沈姝颜抬眸笑意满满的看着他们俩, “还没恭喜二位喜结连理。” 亓钰也笑开, 对着她略一点头。 关于这门婚事, 看不出长孙璟是何种态度,他侧开身子:“你快去吧,莫让父皇就等。” 沈姝颜行礼告辞,亓钰与长孙璟一道将视线朝她看过去。 良久,长孙璟隐忍收回, 只听亓钰道:“并非你不喜欢我,而是因为你有喜欢之人,就是她,对吗?” 若是旁人提起这个问题,长孙璟必定会翻脸,可眼下面前之人是今后将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亓钰,是他的妻子,长孙璟心中略有些愧疚。 “抱歉。” 亓钰仰起脸笑的好不畅快,精致的眉眼在太阳下似乎闪着光,“何来抱歉,是我来迟了,我该说抱歉才是。不过我觉得……”她眨眨眼睛,“我还来得及。” 她这样好的性子,长孙璟心中喟叹。 沈姝颜在养心殿陪着皇上待了两个时辰,直到午间皇上要小憩时,她才离开。 刚出宫门,就瞧见夜晖站在夜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沈姝颜对着大太监行礼告辞后,快步迎了上去。 “怎么了?”她看向夜晖,心头狂跳。 “今日三公子没见着你,便让我到沈府带话,谁知刚进门就听见四姑娘对我说,顾家的人在正厅坐着。”夜晖有些急,低低喘着气。 沈姝颜拧眉:“顾家人?顾家人来做什么?” “说是来要人的。” 沈姝颜从来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沈顾两家同坐在一个厅里,她走到门口脚步微顿,抬脚跨进正厅,走到主位跟前行礼:“父亲,大夫人。” “六丫头,你先站到旁边去。”于大夫人面色不虞,话刚说完,沈珍珠便快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 “她是当事人,为何要站在你们身后,自然是站到前面来好好分说分说。”付老太太眼神精明,脸上看不到任何笑容。 下一刻就听见于大夫人开口道:“倒是说来稀奇,难不成顾家有父母在世却要小辈主事的道理。” 被噎了一下,付老太太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身旁的顾老太太拍拍她的胳膊,柔和目光落在沈姝颜身上:“孩子,前些天你来顾府见过我,你可还记得?” 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事,沈姝颜脑子转不过弯来,只得点头。 而后又听顾老太太道:“那日正厅里头,坐着一位月白色长裙的女子,你记得吗?” 沈姝颜脑子飞速转动,那不是顾璇吗。 被沈珍珠拉着胳膊,她皱紧眉头问:“老太太,您到底想要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这般拐弯抹角。” 顾老太太轻叹一声,而后道:“傻孩子,你该唤我一声舅祖母的。” “这我自是知道。”沈姝颜眼下反应迅速,祖母是顾老先生的妹妹,她自然是要唤一声舅祖母。 见她起身,于大夫人欲要阻止却被沈祁拉住,回头看去,只见沈祁眉心紧皱。 顾老太太走到沈姝颜跟前握住她的手:“孩子,我的意思是,你该唤付老太太一声祖母。” 沈姝颜愣住,下意识去看沈祁,只见他也是不明就里,沈姝颜挣脱顾老太太的手,后退一步忍不住手指颤抖,脸色甚至隐隐泛着惨白:“您……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话说一半,目光触及付老太太的脸,想起祖母,她忽然惊了一下。 这样子的人怎么会是她的祖母呢。 瞧见沈姝颜神情松动,显然也是被吓到,她正要再出言安抚时,付老太太忽然起身走过来,放软声音道:“孩子,跟我回去吧,你母亲……你母亲一直在等着见你。” 沈姝颜后退一步,对上厅内沈家所有显然震惊的脸,她有点慌:“你们别骗我,我怎么可能是顾家的人呢。” “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你,沈家只是给你一口饭吃你就这般想待在沈家吗?”沈姝颜无心喃喃落在付老太太耳中,她忽然情绪波动,大声斥责。 沈姝颜眼眶猩红,这般糟心之事竟会落在自己身上。 被这高声训斥拉回思绪,沈珍珠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来,顿时气急败坏:“眼下还不确定六妹妹是不是你就这么疾言厉色,就算是,这么多年来你们顾家人去了哪里,叫六妹妹受这么多年苦,说不准就是你不要六妹妹的。” 沈珍珠的话一语戳到付老太太心坎上,她连连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向起身的沈祁:“这就是你们沈家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我们家女儿如何轮不着外人教养,若是说完了,还请离开。”于大夫人见自己的女儿被骂,忍着情绪沉声赶客。 付老太太咬牙切齿,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般气,想起今早离开时顾璇的脸色,厚着脸往椅子上一坐。 “付老太太可真是好气派。”门外声音传入,一行人看过去。 林珩止扬着嘲讽的笑抬脚跨入厅内,目光灼灼打量完沈姝颜,确保她无恙后道:“我竟是不知,如今不是就事论事,而是谁年长谁便能随意辱骂人。” “你——”付老太太颤着手指向他,顾老太太急忙过来按住她的手,对林珩止笑着道:“怎么会不就事论事呢,这不就在吗。” “我可没看出来,我瞧着言语挑衅威胁似乎更胜一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林珩止今日非但没看见这张笑脸,还打了顾家人的脸。 顾老太太敛起笑:“那三公子觉得如何?” “两位老太太如今问我该如何,晚辈可不敢不懂规矩,只是既然听了一耳朵,便想着说两句。”林珩止漫步往沈姝颜身边走过去,淡声开口:“您还是回去找个明事理的人来吧,我瞧着顾文淮都比你们要明理得多。” 气急败坏的两人拂袖而去,沈姝颜目光复杂的盯着林珩止。 他往前一步站定,朝沈祁作揖道:“突然来访实属冒犯,还请沈大人见谅。” “怎会。”沈祁干巴巴的笑起,他此刻神思都还没有从方才那件事情中抽离,“今日若是没有你这番话,还不知该如何送走她们。” 沈祁起身去了书房,于大夫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林珩止与沈姝颜身上来回打量,只觉两人之间必定有鬼。 林珩止迎着视线与她告辞,唤了沈姝颜一道出厅。 瞧这两人般配身影,她忽然问沈珍珠:“这两人……” “您都看出来了还要问我。”沈珍珠一个白眼翻上天,继而又轻叹道:“真是不知道六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大夫人心里也是奇怪,当初沈珍珠姐弟两个刚满周岁,就听沈祁说起,陪沈老太太在严华寺修行的姨娘生了位姑娘,她本身就对沈祁无意,对这事也不甚关注,过不久沈老太太带着那姨娘回府,谁知不多时那姨娘便亡故了。 她并未亲眼瞧见那姨娘身怀六甲的模样,方才顾家两位老太太说的话她多少是信了一些。 沈姝颜带着林珩止去了亭边,情绪不高的问:“你今日怎么来了?” “夜晖回府与我说了。”林珩止瞅见她不解的眼神,耐心解释:“前些日子顾文淮来寻过我,说起你的身世,他说你肩胛骨上有个胎记。” 沈姝颜眼神闪了闪,重活一世,她对这些事的接受能力似乎强了许多,就像一般姑娘按理这会儿应当是哭一哭的,可她只是红了眼睛,此刻看起来已经像个没事人了。 她轻嗤一声:“倒是不曾想自己也会有这般离奇身世。” 林珩止后背伤口有些疼,他抿紧唇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却又张不开嘴。 将人送走,沈姝颜去寻沈祁。 他立在书架旁,肩身宽厚,沈姝颜轻声唤他:“父亲。” “你来了。” 沈祁也不意外她的到来,只从书架最高处拿下一本书册,折回书案边将书册打开,从里头翻出一枚信封递给沈姝颜。 她心有不解,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沈祁眼神复杂的盯着她,轻叹,“你小姑母给你留下的信。” 当年有关沈姝颜的身世他也被瞒的死死的,只知道这是沈媛从外头捡来的孩子,当时只当沈媛心善,不想旁人议论这孩子是个养女便将她安排到严华寺那姨娘名下。想着她膝下无子又不能生育,有个孩子也好慰藉一二,不曾想没多久那姨娘便没了。 信封被密封起来保存的很好,沈姝颜心口怅惘的打开,信笺泛黄,看的出来已有很多年头。 沈姝颜定睛看过去,视线触及最后一句话,沈媛说:我为你取名姝颜,是想让你一生美好。 沈姝颜鼻子泛酸。 - 她被突如其来的身世弄得心思烦闷,于大夫人记挂着林珩止的救命之恩,便备了些补品,叫沈珍珠两姊妹前去林府看望林珩止。 这几日沈姝颜闲暇时会去林府看他的伤势,一连几日未去,又想起那日他脸色苍白,心中多有愧疚。 姊妹两个到林府直接去林珩止的院子,谁料刚进去沈姝颜看见许照影的丫鬟在门外候着。 她神情愣怔,跟在后头的夜莺遥遥看向门口的夜晖,皱眉以眼神示意。 夜晖也是无奈,谁想到这两人竟会这么巧碰上。 转身跨进屋子禀报,见他进门,沈姝颜与沈珍珠两人立在门口等着。 屋子里,许照影也刚来不久,连椅子都没捂热就听闻沈姝颜来了,想起昨夜许照年与她说的话,心下微沉,抿着唇角道:“文昭哥哥,我母亲说两家有意结亲呢,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 林珩止喝完药,将瓷碗放在手边的小杌子上,眼神淡淡扫过夜晖,对方明了,转身出门将两人迎进来。 见他对这事情没说什么,许照影小心的继续问:“那你觉得,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好呀?” 沈姝颜前半只脚刚迈进,闻言与沈珍珠面面相觑,而后回头看向讪讪失笑的夜晖,沉默半晌发问道:“我还是觉得……眼下时间不大对,我们再找时间……” “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屏风内传来林珩止的温润嗓音,沈珍珠扫过沈姝颜犹疑未定的脸,长臂一伸握住她的胳膊往进走。 两人刚绕过屏风,只见林珩止无比认真的盯着许照影道:“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明白。” 许照影扭回头看见沈姝颜,眼神里划过一丝异色,而后低声道:“我们的大婚事宜……” “是你,不是我们。”林珩止移开视线,遥遥对上沈姝颜的,“这些天这话在京中风靡已久,我本想着不去搭理便是了,可你今日偏要听了许照年的话拿到我跟前来恶心我,着实有些咽不下去。既然如此我便与你说个清楚,回去告诉许照年,这些没眼看的下作手段趁早收起来,我不计较并非是我也应允这门婚事,而是我嫌麻烦不愿计较。” 许照影怔怔的盯着他,回京后这些日子来给自己的打击着实够多,可却是没有哪一件能够比得上此刻。 还是在沈家姐妹面前丢人,她难堪的抬不起头,只想转身就走。 沈姝颜被他灼热的视线看的脸颊滚烫,别开脸不去看他,林珩止淡淡收回眼,寡淡的看向许照影:“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许照影憋着眼泪起身,声音急促道:“我会告诉姐姐的,这些天给你带来了不便,抱歉。” 许照影转身离开,脚步停在沈姝颜身边,想起一件事,抬手抹干净眼角道:“六姑娘,我有些事情想单独与你说说。” 沈姝颜挑眉,无声的指了指自己,许照影点头。 她下意识看向林珩止,只见对方也有些不明理就,只好随她出去,刚转身林珩止的声音便悠悠传来:“说完话进来,我也有事找你。” 沈姝颜有点尴尬,只见许照影脚下一顿,继而加快脚步出了门。 两人站在长廊尽头,彼此都未先开口。 半晌后,沈姝颜低声道:“许姑娘若有事,就快说吧。” 许照影扫过她脸上正在结痂的伤口,眼神轻闪,“是你杀了楚鸢?”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生怕被旁人听见一般。 沈姝颜皱眉,接着警惕笑开:“许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我一介弱女子,怎会杀人。” “那夜我院里的丫鬟出门换水晕倒,次日她告诉我那夜遇见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问她楚鸢的院子在哪里。正巧那夜楚鸢离奇死亡,她手里捏着的,是一块花瓶碎片,而你的脸又受伤……”许照影紧紧盯着她的神情变化,反问道:“是不是你?” 沈姝颜敛起笑意,眼尾轻挑,“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被她这句话问的失了分寸,许照影哑口无言。 沈姝颜似笑非笑:“所以你是要去告发我?” “我……”许照影声音抬高,夜晖应声看过来,她急忙又压低声音:“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她,她……” 沈姝颜静静瞧了她一阵,忽的嗤笑:“不得不说,你与你姐姐当真是两类人,许家能生出你这样的姑娘,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她莫名其妙的回答叫许照影摸不着头脑,正要继续再问,她低声道:“可你纵使天真单纯,也该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道理吧。” 说罢,沈姝颜不再与她多言,转身离开。 她曾经与许照影从未有过交集,纵使林珩止与她外界传言如何亲密,自己也没有同她站在一处这般交谈过。此番看来,这人倒是不像她心中所想的那种人。 折回屋子,沈珍珠已然去寻林君苛。 林珩止独自一人靠在床上,从沈姝颜进屋子那刻起,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沈姝颜站在屋子中间,皱眉:“你今日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生病了。”林珩止抬手唤她,“过来。” 闻言沈姝颜愣怔,“什么?” 林珩止转身从桌几上摸到小瓶子,轻叹道:“有些人几日也不来看我,得了相思病,所以脸色难看。” 沈姝颜坐立不安,忽然发现这人自从救过她一命后就隐隐开始变得极为放肆。 正在出神,脸上一阵清凉感袭来。 沈姝颜惊得往后一缩,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气急败坏道:“你干嘛?” “母亲今日送来的,叫我转交给你。”林珩止抽出自己的手,倾身到她面前,冰凉的手指沾着药触上她的伤口,见她又要往后缩,咬牙威胁:“再动就吃了你。” 沈姝颜错愕,歪着头看向他,被他的手指蹭的难受,正要开口,面前的人适时退回床边坐下。 他放好药瓶,抬眸,“你伤口如何了?” “没事。” 又是一阵沉默,沈姝颜动动嘴角,“我听说顾家那位病情严重了?” 林珩止手肘抵在膝头,身子微微前倾,“我以为你当真不关心,看来你的不在意都是假的。” 沈姝颜瞪过他又嫌无法出气,狠狠道:“对别人都是假的,对你是真的。” 林珩止心头轻颤,面上不动声色的笑:“真的才更好。” 这话实属摸不着头脑,不待沈姝颜反应他低声问:“要不要带上白先生,去看看她?” 一语戳中沈姝颜心事,她紧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见她为难模样,林珩止温声诱导:“她的身子或许就只能那样了,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去了,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 次日一早,沈姝颜带着白先生去了顾家。 顾文娴前来接她去顾璇的院子,走到廊下,沈姝颜停下脚步。 顾文娴回头看她,诧异道:“你不进去吗?” “不了。”沈姝颜面色淡然,往后稍退一步道:“你带着白先生进去吧。” 前几日顾文淮亲自前去请白先生上门为顾璇看病,三次都不得而归,如今沈姝颜能带着白先生前来已是不易,她也强求不得。 只好带着白先生入了屋子,她继而折出来。 顾文娴走到沈姝颜身边站定,“你今日能来,姑母很高兴,前些天为你姑母与两位老太太大吵一架,那之后身子便日益衰弱,本来你不来,我都是要去请你的。” “没什么好请我来的。”沈姝颜目光淡然,“纵使我来了,她也不会因为我而立时三刻好起来。” 顾文娴盯着她的侧脸,犹豫半晌低声道:“那天对你说那些话时,我不知道你是姑母的女儿,抱歉。” 想起那封信,沈姝颜想说出的话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扭头问道:“老太太所出的那对双生女,另一个是不是沈媛?” 顾文娴微微皱眉,显然这问题她并不想回答。 她只是想知道这世上,除了沈祁与皇上,还有几人能够记得沈媛。 沈姝颜不去逼她,正要移开视线时,白先生从门内出来。 两人快步迎上去问询,白先生摇摇头:“怕是不成,眼下她的身子,只靠那口气吊着,若是有一日那丝微弱的气息没了……” 后头的话他没说出来,沈姝颜心中也明了。 正准备告辞时,顾璇的贴身丫鬟从门内跑出来,气息不稳的道:“沈姑娘,主子请您进去一趟。” 沈姝颜脚步顿下,思忱片刻,对顾文娴道:“你先带着白先生找个地方歇脚,我稍后便来。” 叮咛过后,沈姝颜揣着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入了屋子。 屋里光线明亮,她迎着光看过去,顾璇披着藕粉色外衫靠在软垫上,见她来了,神情愣怔唇角颤抖。 沈姝颜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顾璇眼角猩红,苍白的唇瓣抿起,抬起细弱的胳膊轻轻招手:“丫头,到我身边来。” 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叫沈姝颜双腿发软,扶着柱子红了眼。 她们有着相同的容貌一样的血,这是她的母亲。 - 九月十五,亓钰与长孙璟大婚。 沈姝颜打着呵欠从被子里钻出来,抬手揉了揉眼睛问:“今日许照年也去?” 夜莺挂起床幔,“约莫是要去的。” “那我此刻再去岂不是打了脸?”沈姝颜手指一顿,拧眉道。 夜莺将帕子递给她:“避开不见便是,今日赴宴之人不少,又不一定会遇上她。” 上回遇见许照年时她放的狠话被夜莺知晓,回府后还被她笑了一阵,说这话压根没什么威慑力。 收拾好,沈姝颜与沈珍珠在青岚阁一道用早饭。 昨日程家人上门来提亲,两家长辈在前厅里商议许久,终是将日子定在了十二月二十日,沈珍珠嘴上没说什么,但沈姝颜能感觉得出来,她心中大抵还是有那么一个疙瘩在的。 程烨这人…… 沈姝颜叹息一声摇摇头,有些话说得太过绝对日后必定是回追悔莫及的。 迎上沈姝颜若有所思的目光,沈珍珠给她夹了些小菜,“听说今日二皇子也会前去参加喜宴。” “二皇子?”沈姝颜诧异,又反问道:“你听何人说的?” 沈珍珠扬扬下巴,“昨儿我听五哥与程烨两人提了一嘴。” 沈姝颜指尖掰着饼子,嘀咕道:“那位这么多年来都因身体虚弱没有出现在宴席场合中,这次却能来参加三皇子婚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从开国时期皇室便有规矩,皇子唯有成婚才能有封号为王,例如长孙灏,当初许家与他的婚事刚定下,皇上就封他为靖王,如今长孙璟与亓钰大婚,也会被封王,如今只有二皇子长孙熠与七皇子长孙曜还未有婚配。 思及此,沈姝颜忽然记起,当初这个时候长孙曜母妃家中应当已开始为储位之争筹备了,可今生却没有动静。 难不成又要有什么变数。 沈姝颜脑袋被敲了一筷子,下意识回神,沈珍珠碰碰她的碗沿皱眉道:“都凉了,还吃不吃了。” 在她的视线下狠狠咬下一口油饼,沈珍珠翻起白眼移开视线。 今日长孙熠到场,不止是叫沈姝颜一人震惊不已。 看着拱门口那张俊朗阴柔的面容,林珩止微微蹙眉,眼神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心中更感不妙。 沈姝颜坐在石凳上,捏着茶杯细细看过去,他面冠如玉,丝毫不像常年卧病在床之人。 沈珍珠定亲过后便不宜再出来,今日独留她一人在菡笙居中绣着大婚所需的东西。夜莺紧紧跟在沈姝颜身后,怕再出个什么差错,见她看向长孙熠,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 “那位今日来者不善,咱们还是避开些的好。” 沈姝颜淡淡应声,放了茶杯起身,与夜莺绕开这地方去了湖那边的亭子,刚来开没几步就遇上长孙灏。 许照年身孕刚满三月,生怕冲了胎气未到场,看样子她对自己肚子里这胎颇为重视。 思及此,沈姝颜脚步缓缓顿下,与长孙灏行礼:“靖王殿下。” “六姑娘,许久不见。”长孙灏目光炙热隐忍,他眼神一眨不眨:“近来可好?” 沈姝颜抬眸,不动声色的挑起一抹笑:“多谢殿下挂念,小女甚好。” 两人相顾无言,沈姝颜见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率先开口道:“前头还有人在等着,先告退。” “沈姝颜。”长孙灏下意识唤她名字,沈姝颜仓皇抬头,只见他艰难开口:“你……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曾经救过我一命,我一直都记……” “忘记了。”沈姝颜深深看他一眼后移开脸。 长孙灏微微失落,眼神黯淡,喃喃道:“这样啊。” 沈姝颜告辞,看着她洒脱离去的背影,长孙灏目光停滞。 不久,身后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靖王殿下好兴致,我还当那位姑娘是谁,原来是沈家的。” 长孙灏回头,盯着面前这个与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人,沉声道:“还是三哥面子大,能请来二哥。” “瞧你这话。”长孙熠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哑着声音开口:“先前你大婚,我是身子不适才没能前去,五弟可莫要冤枉哥哥。” 长孙灏与他寒暄几句,见他的目光时不时往离去的沈姝颜身上看,往旁边移开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这细小的举动落在长孙熠眼中让他愈发觉得有趣,挑起淡淡笑意。 “怎么?五弟看样子对这沈家姑娘不大一般啊。”长孙熠笑出声,眼尾扫过那抹清丽背影,兴味开口:“瞧着五弟妹如今有孕在身,怕是也没办法好生伺候五弟,我身边倒有几个丫鬟姿色不错……” 话还未说完,长孙灏隐隐已经变了脸色。 长孙熠这话里话外是在影射何人,若说自己再听不懂当真是个傻子了。 他抬手挡住长孙熠的话头,冷下声音:“我听着二哥身边里多了位姑娘,莫不是要纳妃了吧?不过瞧着你这身子,还是不要贪图美色耽误了人家姑娘一生才好。” 说罢准备要离开时,深深看了一眼长孙熠沉下的脸,下意识开口:“奉劝你一句,你若是想要坐上那个地方,最好别去碰她。” 长孙熠哼笑,略一挑眉,“何出此言?” “你若是碰了她一根手指头,我保证,你这一辈子都摸不到那把椅子的扶手。”长孙灏皱着眉头,沉沉威胁。 长孙熠被他这所谓的言语恐吓逗笑,右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压低声音开口,沙哑声线无比魅惑:“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般在乎一个人,既如此那就拭目以待。” 他恶心的嘴脸让长孙灏厌恶,忍住死死攥住的拳头才没能朝他的脸上挥过去。 方才那下意识地话已经叫他自己明白,他给沈姝颜带来了麻烦,若是眼下在于长孙熠纠缠不清,更是没有任何益处。 快步离开,方才那番话勾起他一些回忆,想起幼年时发生的一幕幕,脸色阴沉发黑,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的母妃丽妃曾经是长孙熠母妃淑贵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沈皇后还未入府前,太后将淑贵妃这颗棋子送到王府。在沈皇后与宁贵妃没有入府的那段时间里,淑贵妃是皇上时常召见的女人。后来宁贵妃入府她怀上长孙熠,一边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一边又怕孩子怀不住,便将她身边已心有所属的丽妃送去皇上身边。 淑贵妃只是打着叫丽妃将皇上留在身边这样的念头,相安无事两个月后,丽妃有了身孕这个消息被淑贵妃得知,她便记恨上了丽妃,在丽妃怀胎四月时,悄悄地叫小厨房送去一碗汤药叫她滑胎。 后来不知是不是亏心事做得多了,她失神绊了脚迎面摔下去,胎儿未足月被强制产下,长孙熠的身子就这么垮下。 而丽妃尚未出世的孩子,是个成型的男胎。 没过几年淑贵妃身亡,内幕鲜少有人知晓,据他私下打听,是父皇亲手一碗穿/肠的汤药灌入将她送走。 她死后有小道消息散播,当初事关沈皇后那接生婆的风言风语,似乎与她有干系。 长孙灏本无心皇位,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可偏生长孙熠自幼把他与丽妃当做是害死淑贵妃的罪魁祸首,多次暗地里加以毒手,面子上却又做的比谁人都好看。淑贵妃害死他的同胞兄长,长孙熠更是叫长孙灏受了多年屈辱,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分明可以兄友弟恭,可因为淑贵妃的贪心害了丽妃一生与无辜兄长,但凭这两点,长孙灏便要与他争一争,斗出个你死我活。 想起府上那个,一旦此事公开,许照年作为王妃,风习混乱,红杏出墙,与皇子纠缠不清甚至身怀有孕,那个孩子分明是打击长孙熠的最好利器。可今日这场意外,叫他将视线落在了沈姝颜身上,他等不了了。 那孩子瓜熟蒂落还需六个月,这六个月间谁知晓会发生何种事情。 思及此,长孙灏脚步加快。 长孙熠回头,睨着他的背影,吩咐身旁随从:“长孙灏难得关心个人,去将沈家那个调查清楚。” “可属下听闻那位与林府三公子关系甚是亲密,近来多番进宫面圣,若是将她……”随从皱眉,低声开口:“只怕是追查起来,不好交代。” “我们不好下手,旁人好下手便是了。” 闻言长孙熠半眯起眼睛,微微动了动手指,“去办吧,我自有分寸。” 只要能让长孙灏坠入地狱之人,错杀一个又有何妨。 第53章 沈姝颜俯身瞧着鱼池, 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把。 扭头看去, 只见江幼瑶立在她面前, “找你半晌了, 倒是不曾想你居然在这里。” 见她面色笑吟吟的,想来是病情大有好转,沈姝颜握住她的手。 “瞧你这样, 应当是好些了吧?” 江幼瑶点头, 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白先生说我配合得好, 眼下用药膳搭配着调养,我觉得还不错。” 见沈姝颜面色上岁月静好的笑意,江幼瑶想了想压低声音问:“倒是你,前些天我听闻你与林家那位差点丧命火海, 无碍吧?” “没事儿。”沈姝颜覆上她的手背, “我命大。” “那位三公子是不是喜欢你呀?”江幼瑶顺着话接过来,“我瞧着自从那场大火后, 京中有关许照影与林珩止的传言淡了不少, 有回我听江亭说, 林珩止是只见新人笑, 不见旧人哭, 惹得我还笑了好一阵。” 见沈姝颜没什么话说,她又问:“你怎么想的啊?” 她时常为自己与沈卿做打算,却在自己的大事上从来不上心。 江幼瑶没等到她的回答,轻叹道:“有些道理你劝我时说的头头是道,但是轮到你自己却想不明白, 就像你自己说的话,人生短暂,事事皆苦,若不尽情的去喜欢,怕是会来不及。” 沈姝颜侧眸睨她,“我说过这话吗?” 被问住,江幼瑶愣怔片刻抬手拍她一把,“别跟我贫。” 沈姝颜低笑:“我知道的。” 这些她都知道,只不过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林珩止纵使已经记起一切,可那有什么用,她心头的伤口仍旧还在,每每夜半惊醒,还是会隐隐作痛。 与其说她不相信林珩止,不如说她不相信自己。 江幼瑶与她打趣,沈姝颜也不恼,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直到林珩止的身影出现在江幼瑶目光里。 她轻轻碰了碰沈姝颜的胳膊道:“瞧,说着就来了。” 沈姝颜看过去,林珩止正望着自己笑,正出神着,江幼瑶抬手将她轻轻送了一把,沈姝颜往前一个踉跄大步跨出去,扭头回看江幼瑶,她举起手在心口处指了指。 她明白江幼瑶的意思,她不过是让自己照本心去做。 见她带着丫鬟离开,沈姝颜转回身子快步走过去,上下打量一阵问:“你伤好些了吗?” “这么关心我啊?”林珩止笑意愈深,不给她发作的机会继续开口道:“逗你玩呢。” 这段时间但凡遇上林珩止,沈姝颜克制隐忍的情绪就霎时暴走,从前竟是不知这人能有这副本事,满嘴胡说八道叫你找不出话辩驳,还把人气的七窍生烟。 林珩止扬手,食指与拇指握成一个圈,猝不及防的弹在她的额角。 沈姝颜吃痛轻呼,捂住自己的额角:“你干嘛啊?” “傻子。”林珩止盯着她殷红唇瓣,喉结滚动几下移开视线。 沈姝颜也不与他计较,揉揉额头问:“你找我有事啊?” 林珩止挑眉:“找你就必须得有事情吗?” 记起一切的他俨然像只皮猴,沈姝颜根本招架不住,抿着唇角正要后退却被他握住手腕,林珩止紧紧盯着她的眼,眸色极深:“别再后退了,你每次见到我都在后退。” 沈姝颜耳尖发烫,将目光落在他身旁的一株花上。 “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你都不相信,你不相信才是对的,只要你别躲着我,哪怕你一辈子不信我都可以。”林珩止手指冰凉,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 沈姝颜心口微动,没忍住看向他,皱眉道:“你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我若是一辈子都不信你,你又何苦非要执着我,两两相望不好吗?况且一辈子……太长了,不值得。” “你当初等我一辈子,我现在来等你不好吗?”林珩止眼神温柔,看着水桥上来来往往的人,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的手腕。 没等到她的回答,林珩止笑着开口:“我不逼你,你也大可忽视我。若你觉得有没有我都可以,我没有二话,但你若是发现有我更高兴,还是想要跟我在一起,那你就尽管来,无论何时。” 水到渠成,他等的是这个。 这世间许多事情都公平的很,他与沈姝颜的爱并非是什么风水轮流转,也不是一开始的执念,他就是走了心,动了情,他就是觉得这样一个好的人,应当得到自己一心一意的爱。 他已经辜负了她一辈子,总得用这辈子去好好爱她。 沈姝颜脚尖动了动,心口有些胀,眼角涩涩的。 看着她一言不发的站在自己面前,林珩止心中怜惜愈发深重,刻意岔开话题:“你不是说现在必须要有事情才能找你吗,我有件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 闻声她抬头,林珩止眼里闪着光,眉梢眼角都是温柔:“想你了,因为我想你了,所以想找你。” “砰”的一声,沈姝颜脑海中绽放出一朵烟花,她仓皇垂眸,抬手揉了揉鼻子嘀咕道:“你那位江姑娘可是说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日后别再这样了。” 林珩止余光扫过她红透的耳尖,低低笑开:“别人哭不哭都与我无干系,只要你笑着就行。” 沈姝颜被撩拨的不说话,两人沉默着对立站了一阵,林珩止才说起今日前来寻她的要紧事:“好了,有正事与你说,听吗?” 她神色恍惚,咬着唇看他。 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叫林珩止心尖发颤,这人怎么这么软这么可爱,当初怂兮兮的样子叫他心动不已,眼下这般软的像棉花般的更是叫他心颤。 林珩止忍了笑,轻轻一戳她的脸:“程烨要随徐将军与宁国公出征了。” “出征?”沈姝颜回神,眨眨眼睛变的清明,“怎么会?” “是真的,云关西部近年来一直有小国蠢蠢欲动,皇上此时叫程烨随两位将军前去,一来想提拔他,二来……”林珩止目光清澈,沈姝颜骤然明了。 皇上身子大不如前,有意退位,打算给长孙璟扫清前路,提拔左右臂膀将来辅佐他。 林珩止自然是去不了的,他身负重伤又未完全痊愈。 思及此,沈姝颜眼神略显愧疚,若不是她……林珩止又怎会这般模样。 只一眼便能瞧出她的小心思,林珩止淡声道:“你想多了。” “嗯?”沈姝颜不解。 林珩止无奈,“我说你想太多了,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因为我的伤势,而是因为我想把这个机会让给程烨,比起我,他更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 - 程烨出征的事情一直到临行前一日傍晚,他来府上沈珍珠才得知。 按理说两人定亲后,是不能私下见面的,但如今事出有因,且程烨前来寻沈睿趁机见一面沈珍珠,也不是不行。 “明日就走?”沈珍珠震惊,她声音结巴,“怎么这么快呀?” 程烨失笑,“此番出去少说得一两个月,怎么也得十二月初回来了。”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程烨压低声音安慰:“放心,不会耽搁我们的婚宴。” 沈珍珠沉吟片刻,抬起眼认真叮咛:“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受伤,不用为了功名就去搏命,一定要小心才好。” 见她这般惊弓之鸟模样,程烨手指有些痒。 风扬起她的碎发,程烨抬手将她眉眼上的发丝轻轻拂开,打趣道:“若是我的脸受了伤,你是不是就不嫁给我了?” 沈珍珠煞有介事点头:“对!就是你的这个意思,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才是。” 程烨被逗笑。 两人在长廊下闲谈一阵,沈珍珠想起什么,叫他在原地等着,自己风风火火的跑回菡笙居,没多时喘着气奔回来,手心朝上递到他面前。 沈珍珠气息不匀,解释道:“我母亲给我的,说这是外祖母家祖传的护身符,我觉得这个真的很有用的,至少我这么多年来都因为它庇佑着没有受到过伤害,我希望我能将自己的好运分给你一半,保佑你平安回来。” 程烨看过去,她的掌心纹路清晰,静静躺着一枚小金叶子,看的出来这东西有些年头了,上头的红绳崭新,想来是刚换过的。 抬起眼望进她干净的眸子,程烨心头动容。 指尖落在她掌心,捻起那枚金叶子,哑着声音问:“这么贵重的东西,真的给我了?” “嗯啊。”沈珍珠笑的眯起眼睛,一脸满足道:“我们不日便要成婚,我的就是你的啦,况且我喜欢你嘛,自然是想给你最好的。” 喜欢? 程烨鼻子泛酸,眼神晦涩。 这样不谙世事的姑娘,大抵能表达对一个人喜欢的最好办法,就是将最好的东西全都给那个人吧。 因为她喜欢沈姝颜,所以在外护着她,在府上纵着她;因为她喜欢自己,所以连祖传护身符这样珍贵的东西都愿意给自己。 程烨抿唇笑起,低低应声,收拢手指将金叶子握在掌心。 看着他收好,沈珍珠仰起头甜甜笑着:“你看我连这样珍贵的东西都给你了,你今后可要好好对我。” 程烨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 直到许久以后,程烨都无法忘记,他出征前的那个傍晚,夕阳的余晖落在眼前姑娘天真无邪的眉眼上,明亮又缱绻,叫他回味了很多年。 天色已暗,沈睿三番两次来催他,程烨走到院子中央回头瞧她,沈珍珠站在柱子边,她眼里闪着不舍的泪光。 程烨心头微动,折回到她身边俯身将人拥住。 沈珍珠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她第一次面临这般离别,也不明白此番出征迎接程烨的是什么,她就是怕,甚至有种就要与他分别的错觉。 听着憋着气小声抽噎,程烨低声安抚:“别怕,最多两月我就回来了。” 沈珍珠连连点头,抬手抵开他的肩膀捂住脸,不想叫他看见自己这般窘迫的样子。 “你走吧,快走吧。” 她声音颤抖哽咽,程烨甚至不知道看见她哭自己为什么这样难受,神色复杂的睨了她一阵,将金叶子拿出来,“你帮我戴上吧,等我回来你再亲手摘下来。” 沈珍珠放下手,手指挑起红绳,看着他后退一步弯腰,双手抬起将红绳从他发顶穿过,稳稳落在衣领上。 她仰起脑袋看着程烨,轻声喃喃:“我等你回来。” “好。”程烨在月光下看清她小花猫一样的脸,笑着回应。 程烨出征这事情叫沈珍珠情绪萎靡了好一阵,不知道那日她与程烨到底谈了些什么,沈姝颜也不好劝解,只能闲来无事抬着针线篮子过来陪着她绣绣花聊聊天。 提起江幼瑶,沈珍珠终于有了点兴致。 她将目光从红布绣着的戏水鸳鸯上移开,抬眼问:“她眼下身子如何了?” 前些天沈姝颜请来白先生为她料理身子的时候,沈珍珠就已经知道江幼瑶与沈卿之间发生的事情,她感慨不已,谁知道当初被她过分解读的场景竟有着这样的内幕。 本想告知沈卿,叫他开心,却被沈姝颜阻止,只好等江幼瑶身子好些后,亲口告知沈卿才好。 沈姝颜笑开,将线头剪掉,“挺好的,前几日白先生告诉我日后多小心些便是了。” “二哥哥知道了必定开心极了。” 然而还没等到江幼瑶彻底恢复,沈卿休假回来就已经得知了这事情。 从上回江幼瑶在江府与自己彻底摊开这事情后,他只吩咐人小心看着江幼瑶的身子情况,不曾想只是不在府上的这小段日子,她病情大有好转。 这其间沈姝颜功劳不少,当日下午就去青岚居寻她。 看着桌面上一瓶清酒,沈姝颜抿唇笑:“二哥哥这是做什么?” “我来谢你。”沈卿盯着她。 方才回府时,随从已经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他,包括沈姝颜这离奇的身世,两人虽说不再是同一个父亲所出,但却丝毫无法影响之间感情。 沈姝颜执起酒杯敬他:“幼瑶姐是个好姑娘,若是她痊愈,哥哥你定要好生待她。” “那你呢?你如何?”沈卿看着她一饮而尽,忽而开口。 沈姝颜挑眉失笑:“我?我挺好的啊。” “我是说,你现在打算如何?可要回顾家认祖归宗?”沈卿叹息,望着她的目光怜惜柔和,“不过你记得便是了,无论你愿意回去与否,沈家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日后再看吧。”沈姝颜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过后极浅的笑了一下,“倒是说起来,我纵使去顾家,大抵也是不被人欢迎的。” 几杯清酒下肚,沈姝颜脑子发晕,她放下酒杯揉揉眼睛,这几日一连串的事情叫她心里头发闷。 付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她是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当然也不是傻子瞧不出。 在她的眼中只有一个顾璇,想起那日带着白先生前去时问顾文娴的问题,沈姝颜思忱片刻,抬眼看向沈卿。 “二哥哥,小姑母与……与我生母是付老太太所出的那对双生女吧?”她嚼着花生,丝毫不错过沈卿的面色变化。 沈卿皱眉:“你怎会想起这个问题?” “其实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我一直都很不喜欢小姑母。”沈姝颜单手托腮,醉眼迷茫的低声对他说起过往心事,“小的时候听别人说我与小姑母长得像,我一直觉得没什么。后来长大了,尤其是今年年初与父亲慢慢走的近些,时常会瞧见他看我的目光怔忡,像是透过我怀念小姑母。” “那种感觉你是无法理解的,就好似,我生来只是器具,我的存在只是为旁人怀念姑母。父亲是如此,皇上也是如此。” “但那日父亲交给我了一封信,是姑母留给我的。”沈姝颜鼻子有些酸,她皱皱鼻子继而自顾自的道:“她在信中说,她抱起我的那天我小小一只,就只是看了一眼便喜欢的不得了,她还说我与她一样,都是来到这个世上的却不被长辈喜欢的。” “那天我才知道,小姑母竟是待我那样好。” 看见顾璇的那日,她本以为沈媛并不知晓她的身世,可那封信中所言叫她明了,沈媛全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是付老太太那双生女中的大女儿,她也知道母亲将所有的爱全都给了病弱的顾璇,她更知道,没有人爱她。 那年她三个月,受寒高热晕厥,若不是沈老太太,她或许当真像外界传言那般说的,双生女仅活下一个。 沈老太太心疼她,与顾家约定下将她带回沈府,放在膝头教养宠爱,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沈姝颜神情恍惚,抬手抹干净眼角的湿润,她笑了。 被亲生母亲不平等对待,自小长大的家不是她的家,那个比自己心中更苦百倍的沈媛仍旧是温暖良善,明知道自己是顾璇的女儿,却还是将自己带回沈府,给自己体面身份。 那样好的她,却得不到善终。 她情绪着实低落,沈卿抬手揉揉她的发顶:“小姑母的身世外头虽有传言,但无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讲,不过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是顾家女。” 沈姝颜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她脸蛋红红,沈卿低声叹息,这段日子她心里头大抵备受煎熬。 林珩止为救她身受重伤暂且不谈,单就顾璇这么一件事情,已经叫她受不住。 还能够憋到现在,喝了几杯酒才肯说出心里话,这姑娘…… 沈卿一时间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 看着她慢慢睁开眼,低声道:“你与林珩止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瞧着这些天来他对你的殷勤模样,不似作假。”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难过,又委屈又想哭。”沈姝颜打了个酒嗝,摸摸脸趴在石桌上低声喃喃:“但我发现,与他在一起难过,若想想余生都没有他,似乎又是半点乐趣也没有。” 沈卿低低笑出声。 起身凑过去将她打横抱起,垂眸看清她眼角泪意,脚步微顿。 沈姝颜向来是个能忍耐的性子,眼下这般模样,大抵是心理承受已经到了顶峰。 想着这些天来京中风波四起,只希望这些事情能够早日过去,叫她也过上好日子。 - 傍晚,靖王府上。 长孙灏背靠着椅面,笑吟吟地盯着面前的水袖。 桌上烛火飘曳,水袖后背生凉:“王爷。” “不是说要给你妹妹报仇吗。”长孙灏收回目光,垂眸盯着玉戒指,“给你个机会,就看你敢不敢去做。” 水袖霎时间抬眸,提起当初枉死的妹妹她便眼神阴戾,咬着牙齿浑身颤抖着:“王爷这话是何意?” “后日本王在府上设宴,宴请京中有名望好友前来,本王会将长孙熠请来,你只用将许照年引去长孙熠跟前,叫她好生诉说一番相思之苦。” 这策略着实冒险,水袖皱眉:“可当日来人众多,只怕王妃为避嫌是不会如何的。” “所以本王说,这就是给你的一个机会了。”长孙灏唇畔挑着笑意,“你若是当真想为你妹妹报仇,可就要好生谋划一番,但凡你一步走错,将来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长孙灏设宴请众人,若是许照年不上当,这就只是一个简单地宴会罢了,可若是她上当去了,那就不一样了。但凡一个人看见,满场都会知道靖王妃叫靖王丢了脸,许照年不仅仅会被处死,许家也逃不掉,至于长孙熠,他是皇子自然不会如何,可皇上却再不会将他放在储君人选中。 这招数,当真是一箭双雕。 既为自己报了仇,又为他解决了一个祸害。 水袖一直都是府上的丫鬟,大婚那夜许照年当初那个婢女给许照影说明一切后,许照年就将她乱棍打了出去,而自己则是算计后在她遇险时挺身而出救了她,冒险成她亲近之人。除了长孙灏,没人知道她其实就是当初那个被许照年打死的书房丫鬟的姐姐。 这样的好机会,水袖不想错过。 “奴婢知道了。”水袖垂下头行了礼,转身快步出门去。 她总要找到办法,妹妹枉死,连个尸首都没能留下。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却被许照年这般残忍害死,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去。 灵光的脑子微微一思索,便想到了法子。 快步走回院子,面色冷凝。 进屋子赶紧走到许照年身边,俯身低声絮语:“娘娘,奴婢今日听外头的人说,二皇子身边多了位姑娘,瞧着约莫就要被纳侧妃了。” 许照年手上毛笔一顿,抬眸睨她:“何人与你说的?” “今晨去外头,街头上到处都在说这事儿。” 这事情前几日她便得知了,本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事,与自己并无助益就没有放在心上,谁料这消息今日还帮了自己一个忙。 许照年单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唇角紧抿,思量片刻只见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急促:“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水袖扶住她的胳膊,急声道:“万万不可。” 被阻拦的许照年虚站起来,不耐的看她:“又做什么?” “眼下您的身子最为要紧,若是这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况且方才我听王爷身边的小厮说,后日王爷在府上设宴请众人来喝茶对诗。”水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扫她一眼:“二皇子也来。” 许照年松口气。 她何尝不知此时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不仅丽妃优待自己,就连长孙灏都接连几日陪着她。况且当初找上长孙熠,本就是没了法子,她这人贪心,嫁给长孙灏前只想要他,可嫁过来以后,发现自己更想要的是那后位。 若是长孙灏上位,自己定然是皇后,若长孙熠上位,这孩子是他的长子,又如何做不得皇后。 她这算盘打得又妙又精,殊不知在看透这一切的长孙灏眼里,她就是个傻子。 水袖见她慢慢坐回位置上,小心道:“娘娘可有想过将这孩子来历告知二皇子,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啊。” “再等等,等我生下他。”许照年摇头。 水袖叹息引来许照年的目光,她一脸无可奈何的摇头:“娘娘,您可有想过,若是二皇子身边那位也怀了孩子,您这孩子可有可无,就不足以拿捏二皇子了。况且,您不告知二皇子这事儿,若是被发现,可就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怎会。”许照年朝后仰去,笃定道:“当年先帝不就倾慕重臣之妇,后来那妇人与朝臣还未和离便怀了先帝的孩子,和离后不照样没有抄家灭门,还被皇帝护佑多年。” 水袖应声,转念道:“可您有想过吗,先帝当年已是圣上,纵然犯了这般罪谁敢说什么,可眼下,那位还只是个尚未封王的皇子啊,他不仅保不住自己,还保不住您。” “您现在不说,等日后生下,若二皇子不认,但凡滴血验亲证实这又不是王爷的孩子,您就只能独自背这黑锅。眼下您告知于他,若他想要,定会为此更加往上爬,若是他不想,您也好为将来做打算啊。” 这番话不假,着实说到她心上,许照年没应声,皱着眉头细细沉吟。 水袖站在一侧看着她的目光慢慢变冷,这几个月来她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先帝当年的那桩荒唐事,她以为自己生下长孙熠的长子就能要挟他,却殊不知,先帝是爱惨了那臣妇才得以庇佑,若长孙熠根本不爱她,她便只能拉着许家一起下地狱。 正出神着,只听许照年幽幽叹了口气,而后道:“后日你陪我一道,前去寻他。” - 帖子送上门时,沈姝颜正看着如绘给自己包指甲。 抬眼扫过夜莺手上的东西,“谁送来的?” “长孙灏。” 那日长孙璟府上相遇的场景至今都叫沈姝颜回不过神,她终是觉得长孙灏待自己着实奇怪。 回来后她细细回想一番,长孙灏似乎并非是导致抄家之事的真正凶手,譬如上辈子在养心殿外昏迷前她最后听到了长孙灏的暴怒声,譬如前一夜长孙灏传旨命她与林珩止一道入宫,但她因为不愿见到长孙灏便以卧病在床未曾前去,可当夜就被抄家。 那时候,林珩止还在宫中啊。 这事情得去寻一寻林珩止,才能知道其间那些她不知晓的事情。 刚重生时她本以为寻着荷包就能找到当年那事情的幕后黑手,可后来事情桩桩件件都与当初不一样,再加上事情太多她竟忘了荷包一事。眼下顺着这个找过去,还能行吗? 抬起头对夜莺道:“你先收好帖子,随我去一趟林府。” “姑娘,指甲还没做好呢。”如绘一把抓住她的手,皱着眉头。 沈姝颜抬手碰碰她的额角,边穿鞋子边道:“晚些回来再继续。” 两人从林府门口下了马车,林君苛正巧在前院,将她们带去林珩止院子,站在长廊下问:“姝颜姐姐,你真喜欢我三哥哥啊?” 她年虽小,却也看的明了。 沈姝颜被她逗笑,“小丫头家家的懂什么。” 夜晖从屋子里面出来,将人迎进去,目送林君苛离开后与夜莺站在长廊下闲聊。 方才林珩止换了药,此时俯身正在浇花,沈姝颜刚进去就看见他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口边弯着腰。 她歪着头想看眼他在做什么,刚将身子偏了些,林珩止就应声回头。 “你来了。”林珩止放下手中小水瓢,走到她跟前来。 沈姝颜目光触及那棵树苗,神色一愣:“你什么时候开始养花了?” 林珩止扭头扫过,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上次在你屋子里看见那棵越桃,我就养着了。” 这话叫她心口莫名变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软下声音道:“我今日来是有事情找你的。” “怎么了?”林珩止轻声问。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抄家的时候,长孙灏传旨召我们入宫,那一夜他可是与你说了什么?”沈姝颜眯着眼睛,垂眸碰了碰面前的茶杯,“其实我这几天想过,我发现当初那事情,不应该是长孙灏下的旨。” “为何这般觉得?”林珩止斟满茶,神情平静淡然。 沈姝颜若有所思的抬眸扫他一眼,沉吟道:“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小的时候救过长孙灏一命,那夜他被人打的很惨,现在回想起来发觉那些人是想下了毒手想打死他的,那人会是谁?但他知道是我救了他,且在养心殿外我晕倒的时候听见他的暴怒吼声,会不会是从一开始林珩潜的那事情就是一个陷阱,包括召你入宫都是幕后黑手的算计?” 林珩止闻声手指顿了顿,抬眸扫过她紧拧的眉,凉凉开口:“倒是看不出来,你与长孙灏也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什么露水情缘?”沈姝颜炸毛,狠狠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把:“我与……我与长孙灏就只是救命与被救的关系,什么时候有过情缘了。” 林珩止低笑,继而打趣:“这么怕我误会?” 上钩的沈姝颜愣神后皱眉瞪他,林珩止笑意愈发明朗:“好了,逗你玩的。” “你说得对,不是他。” 林珩止剥好橘子递给她,沈姝颜一愣,而后接过来放在面前,林珩止细细将手指擦净:“当年召我入宫后他并未出现,只将我在宫中软禁一夜后,次日便以谋逆罪名捆了押去刑场。” 沈姝颜没想到事情真是这样,“那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 “当初?”林珩止睨她,“当初我并不知道你也晓得往事,后来我一心只想与你再续前缘,哪有心思叫你再为着这事情,分散在我身上仅有的一丝丝注意力。” 这样的林珩止已经叫沈姝颜麻木不仁了,她面无表情的吃下一瓣橘子,突然道:“当夜前来宣旨的太监,身上佩戴有一枚梅花香囊,那东西看起来应当是姑娘家的,若我们从这个上面寻迹,能否找出来?” 林珩止没回应她,只道:“你别想这事情了,我会处理好的。” 沈姝颜相信他的判断力,既然眼下他已经这么说了,便也不再纠结此事。 沈珍珠自从定亲后就再没有赴宴过,于是次日的茶诗宴上,沈姝颜与江幼瑶一道前来。 看着满场翩翩公子与京中贵女,沈姝颜低声对江幼瑶道:“咱们待会儿找个地方赏赏花,此处太聒噪。” 来靖王府上定会遇到许照年,但沈姝颜没料到会是这么快。 看着眼前匆匆离去的两人,沈姝颜的目光却落在了许照年身边的婢女身上,这人不就是离开裴府前一夜,来她房间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又离开的黑衣女子。 竟会在此处遇上,那她是许照年的人? 沈姝颜眯起眼。 握住江幼瑶的手,扬扬下巴示意:“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远远跟着许照年的脚步,途中遇见长孙翎挡住去路,沈姝颜将眼神从许照年背影上收回来,与江幼瑶一道给长孙翎行礼。 “灵华公主万安。” 长孙翎倒不似前一次对她时的热情,甚至挑着眼睛上下打量沈姝颜,皱眉问:“你跟珩止哥哥怎么回事?” “林珩止?”沈姝颜轻笑,对上她的眼泰然自若道:“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公主多虑了。” 长孙翎却不信,想起上回在长孙璟大婚上,亲眼看见林珩止面对沈姝颜时,不仅拉她的手摸她的脸,还望着她高兴的笑,简直晃花了她的眼,林珩止都没对她那么开心的笑过呢。 当时她心中不悦,没听两人的对话转身就走。 此番遇见,自然是不高兴的很。 沈姝颜想知道许照年行色匆匆是要做什么,不欲与她多番纠缠,便拉着江幼瑶行礼告退后快步离开。 长孙翎盯着她的背影,气呼呼的对身边丫鬟道:“看见了吗,真是气死我了,她这样子无礼怎么配让珩止哥哥喜欢呢。” “如何不配?”林珩止的声音传来,长孙翎霎时间笑意满满扭头看去。 “珩止哥哥。” 她甜甜唤他,林珩止拧着眉头道:“男女有别,公主还是唤我三公子吧。” 长孙翎看着他冷硬眉眼,撅着嘴巴道:“你刚才都听见了吗,沈姝颜她不喜欢你的,你不然来喜欢我吧,我很喜欢你的。” 将许照影那所谓婚事处理干净后,京中人都说他冷心冷肺,唯有听闻沈姝颜道江亭说他“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但自从他记起全部后,就已经不再想要任由外界传言肆意散播了,无论如何,他不希望沈姝颜再听到有关自己与旁的女子一丁点谣言。 思及此,林珩止摇摇头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除她之外的第二个女人。” 看清长孙翎面色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他继续低声道:“我与她认识太多年,时间太久,我都不记得我到底是习惯了她,还是爱上了她。所以公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没用的。” 长孙翎呆滞,她本以为林珩止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会表露自己心中所想,可自己错了,原来当他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是会的。 愣了好久,才恍然发问:“你就这么喜欢她啊,可是她心里没有你。” “谁知道呢。”林珩止终于对长孙翎露出了个笑容,淡淡的,转瞬即逝,“我无法忍受没有她,如果她现在心里没有我……”林珩止沉吟片刻,温声道:“那我就只有努力,让她重新喜欢上我。” 没有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她离开后,自己才发觉原来生命里所有的五彩斑斓都是她带来的。 上辈子那样复杂的感情是习惯吗? 倒也不见得。 长孙翎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去追沈姝颜。 情绪复杂,就在丫鬟以为她难过的狠了开口唤她时,长孙翎才回神:“珩止哥哥好可怜,一定要让沈姝颜喜欢上他才好。” 林珩止追上沈姝颜时,她与江幼瑶正在假山后偷偷张望着。 快步走过去,低声道:“看什么呢?” 小心谨慎的沈姝颜猝不及防被吓到,皱眉:“喏,许照年跟长孙熠。” 这两人…… 林珩止看过去,许照年刚好握住长孙熠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慢慢依偎到长孙熠胸膛上。 他下意识看向沈姝颜,她的面色也是一言难尽。 突然许照年声音抬高直起身子,“这是你的孩子呀,你怎么可以不要呢。” 沈姝颜三人齐齐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注: 1.长孙灏没有洗白,开始的设定就是如此。 2.许照年经幼时绑架心理变态阴暗,但是她ex不代表耳朵,纸片人三观非作者三观。 3.不要憋屈,正义与公平只会迟到,从来不会缺席。 4.最近听第二杯半价上头,这波剧情结束,再有一段甜甜的感情追逐结束。 5.下本开现言,二十万小甜饼求收藏。 第54章 三个人谁都没有想到竟会在靖王府上听见这样的惊天大秘密。 沈姝颜抬手捂住自己微微张大的嘴巴, 神色复杂。 林珩止侧身站在沈姝颜身后, 指尖碰上她的发丝, 耳边却细细聆听着那两人的对话声。 许照年听完长孙熠左右摇摆最后却不承认的话, 她霎时间头晕目眩,没想到水袖一袭猜想竟然今日成了真,她脑海中快速窜过几个先前定下的念头。 转念开口:“二皇子这般说, 便是不认了?” 先前还未怀孕时, 她在他身边战战兢兢, 每回前去寻他都是隔着屏风,此人手段阴狠且说一不二,许照年搭上他这根线怕得要命,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尸首分离。可眼下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在手定是不怕的。 长孙熠皱眉, 眼神中方才存在的温情霎时消失:“我为何要认?” 他站定身子抽回手,朝后倾斜靠在假山上, 讽刺开口:“靖王妃这话可真是给本皇子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了, 你是五弟的正妃, 有了孩子不去寻他, 反倒是要我负责。” 许照年气的脊梁颤抖, 她咬着唇:“好,既如此,那我便去揭发此事,看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为何不能做人?”长孙熠低低讽刺笑出声,“许照年, 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这话叫许照年不明就里,她正想着要如何回他的话,就听见耳边有人唤她。 仓促回头,许照匀站在她的面前皱眉看向长孙熠,渐渐又将目光落在许照年的脸上,“长姐,你与二皇子在一处做什么?” 许照年喉咙发紧,脑子一团乱麻时,远处的水袖“噗通”一声跪下,声音之大,惊得她浑身一抖。 抬眼看过去,许照匀身后迎面走来的正是笑意满满的长孙灏。 “靖王殿下……”水袖颤颤巍巍的唤。 许照年手指攥紧,心生不妙,脚步刚刚往旁边移了一寸,余光中长孙熠就已然快步离开她身后往前走去。 长孙灏面色诧异:“你们不去前厅在此处做什么?” “王爷……”许照年掠起一抹僵硬的笑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手指颤抖的掐住手心,“您怎么来了,前头没有主人看着怎么行,咱们快过去吧。” 谁料长孙灏丝毫没有给她这个面子,佯装未曾听闻,看着跪在一旁发抖的水袖道:“水袖,你抖什么?” “王……王爷……”水袖装的极像,抖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长孙灏轻声叹息,继而将目光放在长孙熠脸上,“我就说二哥不去前厅,原来是在此处与王妃叙旧。” 长孙熠微微眯起眼,继而笑开:“哪里……” “你们方才在此处聊什么呢,何不说开叫我们也听个乐呵。”长孙灏仿佛什么都不知情一般,在场各人面色皆是异样,许照匀更是不断悄悄后退。 “真没劲。”长孙灏轻叹一声,回头指着水袖,眼神示意:“水袖,你说。” 他这般咄咄逼人,不仅是长孙熠发觉不对,就连方才怕得要死的许照年都已经察觉出来奇怪之处,这一切仿佛是场局,就是为了她与长孙熠往进跳。 许照年松开自己的手,背对着长孙灏快步朝水袖走去,边走边道:“水袖方才站得远,什么都没听见呢,是吧,水袖?” 她眼神威胁阴沉,水袖在几人的注视下颤颤巍巍的打了个激灵:“奴婢……奴婢……” 长孙灏这个主人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一时间往这边来的宾客愈发多起来,长孙灏却丝毫不怕此事闹大传开,还满是笑意的等水袖回答。长孙熠确认了今日这鬼把戏,眼神几番变化,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将一切怒火全都加注在许照年身上。 那一日本身就是意外,正巧淑贵妃生辰,他多饮了几杯酒,醉意朦胧下许照年前来寻自己,隔着屏风听不真切就叫她进了里间。谁知闻到她身上馥郁香味就有几分忍不住,一时间荒唐下竟做了那样的事情,事后他只顾着怒火冲天,压根没想到叫她喝下汤药,竟就这么有了。 皱着眉头沉思片刻,漫步走到长孙灏身边,似笑非笑道:“五弟这是做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过就是遇见了打个招呼罢了,你何必为难个丫鬟。” “诶,何来为难。”长孙灏摇头,拍拍他的肩膀道:“做弟弟的自然是相信二哥,就是怕这傻丫头是不是受了委屈,瞧着她抖成那样我都要问个清楚才是。” 继而走到许照年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道:“水袖,你放心说。” 给了水袖勇气,许照年却已经紧张得后背生汗,她咽下口水瞪大眼睛。 “娘娘今日叫奴婢陪她来寻二皇子,本不知为何,方才奴婢偷偷听了两句,才知道……才知道娘娘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二皇子的。”水袖低着头,声音哽咽。 周遭围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已经听到了水袖这番有违人/伦纲常的话。 长孙灏手指一松,手掌下意识从她的肩膀上滑下来,只见许照年气急败坏的挥了水袖一巴掌:“你说谎,我这孩子……孩子本来就是王爷的,怎么可能是二皇子的,你撒谎。” 弱不禁风的水袖被打的歪了身子,看见分明会武功的她这矫情模样,许照年霎时明了,艰难俯身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尖声质问:“你是王爷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跟长孙灏勾结好了故意来污蔑我是不是?啊?你说啊你说啊——” 一旁有男子看不下去,快步上来将水袖从她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扶起站好。 水袖哭的双眼通红,她浑身狼狈不堪:“娘娘,奴婢没有。” 许照年咬牙切齿,却又奈何找不到证据,急忙转身握住长孙灏的胳膊,哀声道:“王爷,你不要听信那贱丫头的话,她就是污蔑臣妾……” “二皇子,二皇子你说话啊。” 许照年没了法子,慌张的盯着长孙熠,迫切的希望他能为自己说些什么。 “五弟……” 长孙灏抬手拦住他的话,皱眉将许照年扶好,“那你说,你方才与他说了些什么?” “我……”许照年愣住,咬住下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来人越来越多,这事情被传遍,长孙灏轻轻挥开她的手,沉声道:“既如此,那便进宫吧。” “王爷……” “五弟!” 两人同时出声,长孙灏却已是不愿再听他们的话,只摆摆手吩咐跟来的随从安排马车。 扭头深深看了一眼许照年,毫无留恋的离开此处。 看完这出戏,沈姝颜动了动僵硬的胳膊。 站的时间有些久了,江幼瑶身子吃不消早已悄悄离去,眼下只有她与林珩止还在这里。 看着许照年面如死灰的模样,沈姝颜心中颇为痛快,垂眸揉着胳膊:“看见了吗,有些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是不知道疼的,就像栗枝,她不知道我有多疼,可我却觉得她这样还不够。” 林珩止低垂着眼盯着她,知道她说的是栗枝,可又忽然联想到自己身上,一时间愧疚心理无处遁形。他曾经不知道沈姝颜等待自己的日子有多漫长,但现在是知道了。 轻轻叹息一声,伸出手握着她的胳膊力道适中的慢慢揉着。 “我不希望你手上沾满鲜血。”林珩止声音压得很低,抿唇抬眸对上她灰暗的眼,“我希望你永远都是干净的。” “干净不了了。” 沉默良久,直到许照年与长孙熠都已经被长孙灏派来的人请走,她才出声:“从我回到十三岁开始,我就已经不行了,回不去了。” 林珩止收回眼,手上的动作停止,顺着胳膊往下滑去握住她的手,将根根玉指包含在掌心里:“不用回去,我也不希望我们回到过去。” “从今以后,我带着你,我们一起走向未来。” “好吗?” 沈姝颜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看着他的手。 这双手指尖泛着好看的颜色,骨节分明,任凭如此却满含力量。 就在林珩止想再开口时,看见她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心温热触感忽然消失,他心中失落感愈重。 沈姝颜掀起眼皮,粉唇轻轻动了动,转移了话题:“我们要去看看吗?” 一个时辰后,沈姝颜与林珩止站在了养心殿外。 大太监陪着笑立在沈姝颜跟前,“皇上眼下正在处理要事呢,沈姑娘与三公子不如去御花园逛一逛,稍后再来?” 沈姝颜笑着对他点头,“我们在此处候着便是。” 见她这般说,大太监也不好勉强,只退回原来的位置悄无声息的上下打量沈姝颜。 说起面前这位真是个奇人,能叫古板严肃的皇上多次破例,也是不得了。 收回思绪,目光直直落在来人身上。 那女子身形窈窕,垂着头快步走到养心殿门口,撩起裙摆跪下。 沈姝颜下意识看过去,只看见那女子小半张脸,而后目光落在她身后贴身丫鬟腰间,那枚荷包映入眼帘。她思绪紧绷,多看了几眼,确认无误后后退一步捏住林珩止袖口。 林珩止垂眸,轻轻侧身:“怎么了?” “荷包。”沈姝颜低声告知。 闻言林珩止看过去,眉间轻轻拧了拧。 养心殿门被大太监打开,那女子起身,乖巧的对太监行礼后入殿。 门继而被合上,沈姝颜见大太监看过来,她笑着走过去问:“大人,方才那位姑娘是?” “那位是二皇子身边的人。”大太监瞧她有了些兴趣,低声道:“说是好些天前遇见的,喜欢的紧,就带到身边,近来给皇上说要纳为侧妃呢。瞧她身后跟着的那丫鬟,那可是二皇子宫里第一得力的女使。” 是啊,将第一得力女使都派去了那人身边,可见有多喜欢了。 那贴身丫鬟是长孙熠身边的人,那这样说来,当初来林府宣旨的太监,是长孙熠身边的?还是许照年想趁机为许照影出口恶气弄出来的事? 不管是谁,反正终归是有了目标。 沈姝颜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一时喘不过来气。 独自快步下了台阶往养心殿旁边的小路上走去,她神情复杂的捏紧衣角。 终于弄了清楚。 既如此就与长孙灏没有干系了,当初那封宣召圣旨,其实是长孙熠下的局。 分明无冤无仇,林府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何要如此。 沈姝颜浑身颤抖,右手握紧石柱,她后背全然是冷汗涔涔。 林珩止快步跟过来,看见她不对劲的脸色急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是长孙熠。”沈姝颜气的声音发哑,她抬起猩红双眼:“当年害林府满门抄斩的,是长孙熠。” 见她情绪起伏太大,林珩止叹息,摸摸她的发似乎想要平息怒火一般,“我之前便猜到了,这就是我上次为何劝告你不要再插手,长孙熠此人着实毒辣,我怕你再受伤。” “可是……可是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沈姝颜抓住他的手,情绪稍显崩溃,“他该死,他该死啊。” 指甲抠在他的手背上,林珩止似乎对这点疼痛置若罔闻,低声道:“可是我们现在都还好好的,不是吗?今生来得及的,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 沈姝颜听他温润嗓音,急急喘了几口气,松开手后退一步。 她双腿发软,方才的情绪仿佛叫她走火入魔了一样。 太可怕了。 想起他刚才说的,沈姝颜问:“你怎么猜到是他的?” “从二月开始,我就一直留意着宫里的几个人,长孙曜安守本分未曾出过幺蛾子,在林府抄家前,有人借长孙灏之手将我召入宫中却一夜没有出现,我便猜测是长孙熠。加之三月开始就听闻他的身子在慢慢好转,我便更加笃定。” “抄家时,与那太监一道前来的是顾文淮,他……”沈姝颜记起这个,眉头紧皱。 林珩止摇头,神情平淡:“他没有问题,且不说顾家世代忠贞,那夜我入宫后,听侍卫说起孙将军将自己的队伍临时交给顾文淮,而后他又率领一小支队伍出宫去了。” 孙将军是许照年培养的人,他将属下交给临时接命的顾文淮,所以他并不知晓林府究竟发生何事,只是奉旨行事。 经此提醒,沈姝颜霎时明了。 那夜是许照年与长孙熠合谋挖的陷阱,长孙熠怕林珩止的势力与手段,而许照年是为了最疼爱的妹妹与许家脸面出口气。 沈姝颜冷笑,“这两人当真般配的很,我本以为许照年聪明,方才一瞧才知道她蠢笨如猪。” “何出此言?”林珩止诧异。 “分明是只需装一装自己腹痛便可岔开注意力的简单事,却生生被闹到御前。”沈姝颜面无表情的回眸盯着养心殿,“她死定了。” 林珩止没料到这人会忽然开起冷笑话来,正愣神间隙,养心殿门被打开。 长孙熠面色阴沉的从内殿走出来,他身后跟着方才进去的两个人。 似乎察觉到来自沈姝颜与林珩止的目光,长孙熠遥遥看过来,他对着沈姝颜露出个奇怪的笑容,继而将目光落在林珩止身上,他多看了两眼。 林珩止微微欠身,似笑非笑的模样引得长孙灏心有不满。 想起方才在殿内皇上说的那番话,霎时间胸口郁气积满溢出,脚锋一转走到两人面前。 居高临下的盯了一会儿沈姝颜,笑吟吟的道:“看不出来六姑娘这般好兴致。” “彼此彼此。”沈姝颜皮笑肉不笑的扫过他,淡声道:“毕竟在对别人的东西感兴趣这门学课上,谁能比得过二皇子呢。” 长孙熠面色微变,眼神危险。 一开始沈姝颜其实对长孙熠这人没有多大的憎恶心理,毕竟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他,可因方才猝不及防被告知的事实,此刻她着实有些反感这人。 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他人生死。 真是应当被处以绞刑。 林珩止看清长孙熠眼中戾色,抬手将沈姝颜拉了一把护在身后,眉骨微动,“六姑娘年岁尚小,二皇子大人有大量,该不会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吧。” “怎么会。”长孙熠笑起,三个字慢慢从牙缝中蹦出来。 而后他上前一步,更加靠近林珩止,面上泛起一层看不懂的情绪。 林珩止不喜旁人过分靠近,就在他下意识要后退时,长孙熠忽然开口:“三公子,你难道不知将致命弱点暴露在敌人眼前,是一件无比愚蠢的事情吗?” 他果然将心思落在了沈姝颜身上。 林珩止微微敛眉,扬手指尖落在额角,轻轻摸了摸,“只有弱者,才无法保护自己的软肋。” 长孙熠不欲同他过多分辩,沉着脸冷哼一声,扬手重重甩了衣袖从他身边离开。 傍晚许照年这事情的处置结果出来。 虽犯大忌,但皇上念许父多年未朝廷效力只给予停职,许照年因身怀有孕,且双方证词不一,无法辨认是否为长孙熠之子,先将她贬为庶人,名字从玉牒中去除,待她产下孩子滴血验亲后再行处置。 至于长孙熠,皇上在内殿训斥一顿后,面色无比厌恶,“朕念你多年病弱在床加以优待,你却做出这等罔顾礼法之事,当真是叫朕寒心。自即日起到许照年产子前夕,禁闭于宫内,不得出入,其他等日后再做定夺。” 这样的话,已经是摆明了皇上的心思,对长孙熠多年优待,不过是因为他的身子,而并非他是皇上的二儿子,而叫他们震惊的是,皇上竟是如此厌恶长孙熠。 他闹出这等事情,已不能再继续处于储君选人之例。 此事一出,朝中大臣皆是震惊。 林珩止站在窗前小心浇灌着树苗,轻声道:“找个时间,我要去会会靖王。” “这……”夜晖不甚明了。 林珩止放下小水瓢,回眸淡声道:“许照年。” “我只要许照年。” 这话一出,夜晖便明白。 哪里是他要许照年,分明是为了沈姝颜。 他正准备出去时,林珩止出声拦住他,夜晖诧异抬眸,林珩止眼眸淡然,“书房里第二个抽匣内,有一封信,你亲手交给宸王。” 长孙璟与亓钰大婚后一日,皇上下旨给他加封宸王。 那封信中是这几个月,林珩止暗中搜查的有关许照年父亲的贪污罪证,以及由他提拔起来的那些官员犯的事,最后被许父摆平的证据。 有了这个东西,许家必定跌入谷底。 - 长孙灏为许照年多番求情后,仍将许照年带回靖王府上,宫里来了四个嬷嬷还有十个侍卫由长孙灏差使,他叫人在许照年的屋子外守着。 水袖提着食盒从小厨房径直往许照年房中而去,方才长孙灏说过了,如今皇上已经下旨处置了许家,借此事又狠狠将了一军长孙熠,后续如何全由她。 漫步走进院子,侍卫拦住她:“站住。” “靖王殿下叫我来给许氏送些吃食。”水袖笑着,眼里却是冰冷一片,从袖口里翻出银锭子递过去,“大人您通融通融,这点子心意,您拿着与兄弟们喝酒。” 那侍卫转念一想,长孙灏只是叫监看许照年,又没说不准人探视。 如此想来,寒暄一阵便允了。 水袖手指攥紧饭盒上的提手,脚步轻而慢。 打开门迎着光站进去,许照年歪着身子看向她,半只手还挡了挡光。 “你来看本宫笑话?”许照年看清人,霎时恼羞成怒,“你在本宫身边这么久的日子,本宫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可你做了些什么,混账东西,居然伙同长孙灏一起来害我。” “你手里提的是什么,是不是要害本宫。” 她神情紧张,捂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连连往榻里缩。 水袖将东西放在桌面上,侧身顺手掩住门,屋子里透进几束光,水袖正好能看清许照年因害怕而颤抖的身形。 “你也会害怕吗?”水袖笑了,神情愉悦,“我一直以为,以杀人为乐趣的许大姑娘是不知道害怕二字如何书写的,可眼下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了?” “本宫可是上了玉蝶的靖王妃,你个贱婢……” 话未说完,水袖抬手打住,笑的讥诮:“您还靖王妃呢?难道没人告诉你你已经被贬为庶人,从玉牒中除去名字了吗?” “你说谎!”许照年光着脚站起来,撑着桌面狠狠盯着她,“你骗人,我可是靖王妃,是你的主子!” 水袖看清她疯狂的模样,知晓自己眼下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相信。 垂眸沉默的将手边食盒慢慢推向她跟前,“吃吧,这是给你的上路饭。” “什么?”难得许照年聪慧脑袋愣住,“什么上路饭?” 水袖嗤笑:“你以为沈姝颜能这么轻易放过你?我告诉你,她也就是心善,能留你活到现在。” “这里肯定有毒,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许照年崩溃大叫,她扬手将饭盒打翻,馒头菜食尽数跌落在地,“我告诉你,我可是靖王妃,你杀我是死罪。” 水袖视线落在地面的吃食上,不再言语,转身出了门。 她背对着许照年站在门口,冷声道:“许照年,我以那些在你手下惨死的人们祈愿,叫你日日夜夜被恶鬼缠身永世不能脱身,为她们赎罪。” 许照年透过她泛着光圈的背影,恍惚之间看清另一个人。 颤抖着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水袖没再回应,合上门,远远离开。 她与沈姝颜不同,她没有那么好心肠,能够等到许照年产子后再动手,纵使伤害那孩子的报应全部由她承受,她也认。 那吃食中,放有一种药。 但凡用过这种药物,胃口会变得极大,没有解药。 等她吃尽可食用的一切后,要么胀死,要么饿死,要么自己吃了自己,待那一日,就是她的死期。 水袖抬眼看着阳光明媚的天,轻轻闭眼。 妹妹,对不起。 大仇已报,望你安心。 半个时辰后,许照年头脑清醒下来,她看着地上吃食咽下口水。 起身走到门口拍响门:“你们难道要饿死本宫吗,还不给本宫送饭来。” 侍卫淡淡扫过紧锁的门,嫌弃皱眉。 得不到回应,许照年转身坐在凳子上,看着脚边菜饭犹豫不决。 可到底是太饿,她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住,艰难地蹲下去咬下一口馒头,就着手指捻起几根干净菜叶吃下。 她今日饿了一整天,水袖送来的饭菜又是她平日里吃惯的菜式,便多吃几口。 用好后,许照年坐在地板上,喟叹的摸着小腹。 低声喃喃道:“儿子,等母妃生下你,必定东山再起。” 外头扬起一阵大风,窗户被吹得咯吱作响,许照年起身躺在软榻上,昏昏睡了过去。 第55章 看着眼前男人, 长孙灏没料到林珩止会专程前来找自己。 毕竟他们二人先前为了沈姝颜, 的确是闹过不愉快, 但不可否认的是, 面前这个人,真真叫他羡慕极了。 押下一口茶水,长孙灏隔着水汽看向他, “说吧, 寻我何事?” 林珩止提起茶壶给他斟满, 淡声道:“你应当知道我来寻你是为了何事。” “许照年?”长孙灏垂眸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等不来他的回答,沉默良久低声道:“她身怀有孕,那孩子, 可是父皇让留下的。” 林珩止极浅的笑开, “殿下可愿拿许照年与我做一个交易?” “交易?”长孙灏跟着笑出声,他眯起眼睛好奇的盯着面前泰然自若的男子, “我还以为你与长孙璟是多么的兄弟情深, 原来比起女人, 也不过如此。” “靖王多虑。” 林珩止没接应他的话, 茶水飘起的水汽氤氲, “当年淑贵妃叫丽妃的第一个孩子没能如愿出世,靖王殿下心中必定恨极了吧。” 长孙灏面色变化,沉下目光问:“你这话是何意?” “长孙熠掩其锋芒多年,如今可谓是羽翼丰满,眼下虽说许照年一事叫他元气大伤, 可他心思却是你们谁都参不透的,说不准下一刻,他就能做出与外贼勾结谋逆篡位成为下一个旬阳王。”林珩止不过猜测,挑着唇角清朗的笑,“我心中本打算与你合作除掉他,但靖王既然不愿如实相告,那我想还是算了。” 林珩止的笃定与神色悠然叫长孙灏暗自懊恼,可又不得不说他是对的。 “你想帮我除掉长孙熠,以此来换取许照年?”长孙灏沉下心气,冷不丁开口:“可你又如何有把握能除掉他,长孙熠,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闻言林珩止轻笑,右手缓缓抬起,视线触及指尖,“我一人自然是不行,可若是我们一起呢?” 长孙灏神色复杂的睨着他,好半晌才缓缓吐口气,“你不会只有这个一个要求。” “靖王真是睿智。”林珩止抬起眼,目光沉着冷静。 此事商议妥后,长孙灏面色难看,丝毫没有即将要为兄长母妃报仇的喜悦,反倒是压抑着浊气久久未能吐出。 林珩止起身送他,看着他快步出门,微微欠身:“多谢靖王殿下成全。” 等没了声音,林珩止直起身子。 就凭长孙灏一个人想要除掉长孙熠简直是天方夜谭,且不说他这么多年来暗地周旋,单说淑贵妃当初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一党没有归顺皇帝的人其实都与长孙熠有私下联系。 长孙灏没有狼子野心他看的真切,却也要提防着这人为了得到沈姝颜而不择手段。 所以没办法,只好率先下一剂猛药叫他今后不准靠近沈姝颜,不准对她有心思。虽说不地道,但日后若他单方面不照承诺做事,他林珩止也不是吃素的。 林珩止出了屋子,负手站在栏杆处。 眼前忽然出现沈姝颜的笑脸,轻声叹息,为了在她身上打长久战,也真是煞费苦心。 - 许照年是被活生生饿醒的。 夜半,火烛燃烬屋内一片漆黑。 许照年撑着榻面起身,揉着晕沉沉的脑袋到桌边喝水。 越喝越饿,耐不住的走到门口,“有人吗?能不能给我找点吃的来啊,我好饿啊。” 这声音着实响亮,偏屋里已经熟睡的婆子被她吵醒,骂骂咧咧的穿上鞋子从柜子上翻出两个烧饼,怒火朝天的打开门给她扔进去。 “大半夜的嚎什么丧,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许照年头一回被这么对待,霎时火大,“你怎么跟我说话呢,下贱东西。” “嘿,你说我是下贱东西?”那婆子也不是好惹的,听她这么一骂顿时来了火气,撸起袖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老娘一没偷二没抢的,哪里像你,放着王爷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偏去外头偷男人,你才是个下贱东西。” 这些话平日里可是没人敢说的,可今昔非比。 许照年已经是个庶人,就连许家都已经没了往日荣耀。 这院子过分的偏僻,白日里守门的侍卫早已睡下,只有眼前这个婆子与外院两个嬷嬷守着,见这么大的声音都没人过来,婆子胆子更大些,越骂越难听。 许照年脑子嗡嗡作响,看着地上那饼子又饿得慌,但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正天人交战之际,只听耳边传来婆子的一声“贱种”,她霎时回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伸手推了眼前这人一把。婆子被她推的一个踉跄,站直身子气的冲上前推搡了她一下,许照年没站稳往后倒去,腰间撞在凳子角边。 婆子见她摔倒,吓得急忙上前扶她,可不知想到什么,手指颤抖着缩回去。 许照年小腹一阵一阵缩着疼,她的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肚皮,嗓音颤抖:“我……我的孩子……” 婆子眼尖,听她刚出声就看清她中裤上缓缓渗出的血迹。 心里头害怕的要命,转身就要跑,刚下台阶又折回去将门锁上,快步溜回偏屋里。 许照年疼的浑身发抖,可偏生这会儿还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边呻/吟试图减缓疼痛一边去摸地上的烧饼,刚摸到便送到嘴边大口大口咬下,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又满足又疼的泪流满面。 烧饼吃完了,血是越来越多。 许照年已经被这疼痛折磨的喘不过来气,可她还是饿的发慌,一边往前爬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低声喊疼。 屋子里已经没有可以食用的东西了,她中途醒来一次,觉得向外头那些刁奴要吃食丢脸,将茶壶里的茶叶都已经吃的一干二净。 此时她又饿又疼,实在没了法子,看清门口那株开得正旺盛的花,撑着地面往前爬去。 - 次日一早,有人来给许照年送早饭,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腥味。 放下手中食盒,定睛一瞧发觉地面上满是血迹,许照年闭着眼睛躺在门后,手中还抱着仅剩无几的秃树干。 丫鬟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跑出去。 侍卫急忙看过来,皱眉:“叫什么叫,怎么了?” “许氏……许氏她……”丫鬟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侍卫隐约察觉不妙,握紧腰间长剑快步往屋子里去。 书房里,长孙灏双手交握置于桌面,低声道:“这个给你,走吧。” 水袖诧异抬眸,看清他手边的银钱袋子,“王爷……你这是何意?” “你现在大仇已报,也没必要留在我身边,这些钱够你今后生活了,我已经给你除去贱籍,在京郊购置了一处院子,就当做……是给你妹妹请罪。”长孙灏想起那个姑娘,闭了闭眼,“当年那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和你妹妹,若是我……” 若是他能够早一些知道许照年的真实面貌,就也不会将水袖的妹妹送去她身边,那她也不会死。 说到底,是自己对不住那姑娘。 话说不下去,长孙灏挥挥手,水袖明了,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已是无益,收好东西问:“王爷,你的那枚方帕主人,真的很好。” 长孙灏霎时间抬眼,眼里警告深重。 水袖确认心事,笑了笑:“水袖就此别过,王爷您好生保重。” 她大步跨出书房,仰起脑袋缓了口气。 她不是一个执着过去的人。 当年自己与妹妹同时被挑选入府,她远远看着他,那样高大英俊的人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存在。 正是因为知晓,所以得知妹妹被他亲自选中入了书房伺候也不怨怼,甚至为妹妹高兴。 至少……至少妹妹能过上舒坦一些的日子。 知道沈姝颜这个人,是在长孙灏大婚那日,她听闻长孙灏毁约未前往迎亲,是因为在花园里等一位姓沈的姑娘。 后来许照年派她前去刺杀沈姝颜,她隐隐察觉这人对长孙灏很重要,便前去告知长孙灏,却见到他站在抽匣前,垂眸紧紧盯着手中那枚方帕。她心生好奇,却又知晓不该越距,只如实禀报后,发觉长孙灏骤然变了脸色。 只吩咐她不准动沈姝颜一根汗毛。 她心下了然,当夜入了沈姝颜的院子,本想只看一眼便走,却不曾想她这般警惕惊醒。 沈姝颜点燃烛火,昏黄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水袖那是与沈姝颜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看清她眼底防备,自己竟一时心软的无法自拔。 后来她想,些许就是爱屋及乌吧。 她没有妹妹的好运气,能叫长孙灏青睐有加;也没有沈姝颜的好福气,能叫长孙灏这样生在皇家之中,本该薄情的男儿,妥帖收藏一枚方帕多年。 但她有理智与清明。 她明白自己不是沈姝颜那样的好人,却也不是许照年那般的坏人。 收拢思绪,水袖回眸深深盯着书房门。 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 水袖扬起嘴角,转身快步离开了院子。 若是无缘,那便祝他与自己各自安好。 水袖刚走没多久,侍卫就前来禀报许照年的状况,长孙灏懒懒的靠在椅面上,抬眸凉凉扫他一眼:“她既出了事,不去寻郎中来寻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能给她号脉不成?” 侍卫深知此意便是不管不问了,行了礼出去。 长孙灏沉吟片刻,唤了随从进来,吩咐道:“你去一趟林府,告知三公子,他想要的人今晚便可带走。” “是。” 得到长孙灏传来的消息,林珩止只用一个眼神望过去,夜晖便已是明了何意。 宵禁后,夜晖翻进无人看守的院落,脚步轻缓的走到门口推开门,屋子里头亮着昏黄的烛光,床榻上空无一人,夜晖正皱眉,刚一回眸就看见窗边站着的身形。 夜晖吓了一跳,缓过神细细看去,只见许照年背对着自己,垂着脑袋肩头不停晃动着。 见状他踮着脚尖走过去,刚绕过木桌,许照年闻声看过来。 她嘴边一圈血迹,手上还握着血淋淋的不明物体。 水袖给许照年用了这个药,长孙灏并未告知林珩止,夜晖眼下看到这一幕也是出乎意料,甚至有些反胃。 她神志似乎有些不大清楚,眼神恍惚的盯着夜晖,还不停的将手上的东西往嘴里塞。 夜晖看的一阵恶心,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愣了一瞬,而后快步上前把人一手刀砍晕过去,强忍不适将她手中东西挥开,而后用带来的麻布袋子把她塞进去。 捆好后抬起便走,悄无声息的从王府角门离开。 不多时,长孙灏与随从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目光淡然。 随从低声道:“王爷,若是皇上那边……” “孩子没了的事情父皇已经知晓,不碍事。”长孙灏确认夜晖离开,毫无留恋的离开。 回到林府偏院时,林珩止已经在里面候着。 夜晖将人放下,“公子,许氏有些不大对劲……” 林珩止抬手挡住他的话,夜晖俯身将麻布袋子解开,把人移出来。 看见她的小腹林珩止也愣怔一瞬,弯腰去看她嘴角的血迹:“她这是……” “许照年像是得了病。”夜晖将方才所看见的一切如实禀报。 林珩止抿唇,看着夜晖将许照年用麻绳捆在柱子上,脑袋软塌塌的吊着,林珩止将带来的棉布递给夜晖,塞住许照年的嘴。 长孙灏算是言而有信,既然眼下孩子没了,那叫沈姝颜亲自处置再好不过。 先前原本担心若是将许照年要来,她身怀有孕,沈姝颜到底是不愿伤害无辜的。 思及此,林珩止吩咐道:“先好好看守着,明日再说。” 话音刚落,靠在柱子上的许照年闭着眼睛扭动着,似乎格外不适,林珩止后退,皱眉盯着她。 许照年睁开眼,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被揉/搓着,那种被饥饿缠绕的感觉又开始了。 “唔唔唔……”她嘴巴被堵住,只好不停地扭动脑袋。 林珩止做了手势,夜晖扯出棉布。 “放开我,林珩止你放开我——”许照年大喊大叫,她歇斯底里的根本没有往日华服加身的精致模样。 “放了你?”林珩止眼神宛若看疯子一般,“好不容易叫你落到我的手上,我又怎会放了你。” 许照年还想再骂几声,可胃里似蚂蚁啃噬的感觉叫她抓心挠肝的难受,咬着牙齿无比艰难的开口:“给我点吃的,你给我点吃的……” 见她这样,林珩止皱眉不曾应声。 “水袖那个贱人,她给我吃了药,林珩止我求你,给我口饭吃。”许照年难受的满脸是泪,她低下曾经骄傲的头颅,只为求一口吃食。 见他不应声也没有动作,许照年气的两眼发昏,“是不是沈姝颜那个贱人让你这个对我的,她不得好死……我妹妹哪里不如她,你瞎了眼……” 许照年满嘴污秽之言,林珩止扬手,夜晖出门去,不多时抬着碗进来。 她看着那个碗两眼放光,林珩止讽刺笑出声,从夜晖手中接过来瓷碗,几步走到她跟前,瞧她迫不及待的模样抬手掐住许照年的双颊,迫使她张开嘴。 抬着碗的手往前送去,慢慢扬起一滴不剩的灌入许照年的喉咙。 碗底空净,林珩止随手丢开,“啪”的一声瓷碗成了碎片。 接来夜晖给自己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见许照年还似乎回味无穷,他眼中情绪不知是悲哀还是怜悯,根根手指被擦净,林珩止丢掉手帕。 “许照年,你说得对,许照影哪里都好,可唯独一点叫我厌恶的,就是因为她摊上了你这样的姐姐。”林珩止语气轻缓,不愿与她多言。 夜晖将她的嘴复而塞住,林珩止转身出了门。 门被紧锁着,两个靠得住的家丁在门口守着。 屋子里的许照年一开始还能呜呜咽咽谩骂几声,直到后半夜,她的嗓子哑了,渐渐地发不出声响来。 - 将消息置于纸条上传递给夜莺,沈姝颜打开一看,唇畔笑意冰冷。 叫如绘准备了些东西,她提着竹篮自个儿去了后山。 山上荒凉的很,沈姝颜收拾干净坟前的草,弯腰蹲下。 从竹篮里拿出清酒与肉食,放在面前。 倒满一杯酒,她开口:“对不起啊,你都走了这么久我才来看你。” “栗枝,你一定要原谅我。”沈姝颜抬手,酒杯倾斜,酒水慢慢撒在泥土上,“这杯酒,愿你来生做个平凡人家的姑娘,一宅两人三饭四季。” 第二杯酒洒下,“这杯酒,请你原谅我,是我对不起你,叫你等到现在才能为你报仇雪恨。” 重复先前的动作,洒干净后放下了酒杯,她抬起通红的眼,哽咽道:“第三杯……栗枝,我很想你。” 在后山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沈姝颜整理好情绪,回到青岚阁换了身素白衣衫,收拾妥当,两人悄无声息的去了林府后门。 林珩止亲自前来接她,带着沈姝颜到了偏院。 这偏院荒废多年,据说当年这地方死过人,半夜时分极其阴冷,平日里就连白天都没人过来。 沈姝颜站在院子里,抬眼扫过今日阴暗的天。 见她顿下脚步,林珩止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沈姝颜对上他笑了笑,而后快步走上台阶,低声道:“我在想,栗枝有没有在天上看着我。” 林珩止脚步微顿,他知道栗枝是沈姝颜终生都过不去的劫难。 家丁打开门,沈姝颜提起裙摆走进去,慢步行至许照年跟前,定定看着她如此狼狈模样。 夜晖从外头提了一桶水进来,狠狠扬起如数泼在许照年脸上。 她悠悠转醒,看见沈姝颜时瞪大眼睛不断摇着脑袋,帕子昨夜被她抵落,此刻张大嘴吼破嗓子都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沈姝颜轻轻笑了,摇着头轻叹:“夜晖,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她双手环胸,慢慢上前两步,伸出手指挑起许照年精致的小下巴,她一开始还不停地挣扎着不愿沈姝颜触碰。沈姝颜拇指与食指用力掐住她的骨头,细细磨着牙齿让她面对自己。 许照年试图别过脸却不可得,只好放弃,喘着粗气狠狠瞪着沈姝颜。 她神情轻佻,眉间泛着狠劲。 “很想骂我吧?是不是心里已经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沈姝颜指尖滑过她的嘴角而后松开手,她轻轻捻着手指,“许照年,你说我应该先怎么处置你呢?” “你不是往日最喜欢抬着下巴看人吗,那就卸了你的下巴?”沈姝颜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她一眼,而后退回林珩止身侧,笑吟吟的开口:“可是我又着实不喜欢你还能站在我眼前怎么办?” 沈姝颜见她颤抖不止,爽快的笑开,许照年崩溃的不断张嘴合嘴,她满眼泪水。 “当初栗枝被你们糟/蹋的时候,是不是也用了这样的眼神盯着你?你做了些什么?”沈姝颜脑袋微微偏着,笑容满面,可眼里全无半点笑意,搭在胳膊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你不仅没有放她一马,反倒是叫她死不瞑目。” 林珩止见她情绪起伏略大,抬手覆在她的肩头,沈姝颜抿唇,垂下头缓和一阵后,忽然掀起眼皮道:“我当初说我们再见就是你的死期,那时候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忽然觉得让你活着比让你死去更能惩罚你。” 许照年脸色慌乱害怕,她心中明了沈姝颜此刻不是在与她说笑。 “卸了下巴,挑断手筋脚筋,将你送去苗巫国,让你连死后都要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沈姝颜侧眸看着林珩止,抿唇笑意满满:“你觉得如何?” 林珩止看清她眼底郁气,“甚好。” 苗巫国盛行人兽杂耍,就是将犯了重罪的人与野兽圈养在一处进行驯养,若是驯养成就当街为百姓杂耍,若是在中途死去被视为大凶,那便要斩下四肢供给神灵,身子处以火刑,以证挫骨扬灰不得轮回。 这样的把戏许照年听过不少,可当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怕的要命。 沈姝颜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挥了挥:“靖王妃,亲手杀你我嫌脏,这个法子着实适合你,望你好好享受。” 许照年疯狂摇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飞溅。 没看接下来的场景,林珩止给夜晖交代清楚后,带着沈姝颜出了房间。 门被合上,许照年看见面前面无表情的夜晖,颤抖着后缩,可她被紧紧绑住,就连动也动不得。 夜晖俯身掏出匕首,眼神阴冷。 外头渐渐有阳光冲破云层,沈姝颜右手搭在眉骨上仰头看天。 林珩止负手站在她身侧,柔声道:“终于解决了这个人,你开心吗?” 沈姝颜收回眼,沉吟良久,摇头:“不开心。” 林珩止了然一笑,他就知道。 “杀了她能如何呢,只能给那些枉死的人报仇,可我却永远的失去了。”沈姝颜低叹,用帕子随意擦了擦台阶,弯腰坐下。 她看着林珩止忽然开口:“你大概是已经忘记了,那日我从宫中回来,你告诉我说,等风波过去,我们好好过日子。我等了两年,期间种种失望不再多谈,可我终于等到那一日你不知我有多开心,可当夜就被许照年轻而易举的毁掉。” “我为那句话做了两年的努力,到最后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珩止心生不妙,这样的沈姝颜与世无争,他似乎有一种她对什么都不再有执念的错觉。 沈姝颜抬起柔和的双眼,单手支着下巴轻声道:“珩止,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们和解重新认识吧。” 她这一生都在向命运不断妥协,事到如今,沈姝颜似乎看开了不少。 林珩止静静看她,眼角湿润,舌尖轻轻扫过牙齿。 “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挺喜欢水袖的~ 第56章 宸王将那封信递交给皇上是在许照年被送走的第二天, 上朝期间, 皇上龙颜大怒, 一时间将许父提拔起来的官员尽数革职查办, 许父贪污罪证属实,处以抄家流放之刑。 这日沈姝颜坐在茶楼内,饮尽杯中茶, 才慢慢看向面前的女子。 家中飞来横祸, 许照影没有万全之策去救人, 她也明白,当朝皇帝最厌恶的便是贪官,当初交由许父壶洲都转运盐使司一职,便表明了信任他, 如今突生这样的事, 岂不是打了皇家颜面。 流放已是全了许家的面子,没能叫他们尝一尝抄家的滋味, 宸王当时还颇有几分遗憾。 许照影犹豫万分, 抿唇道:“之前很抱歉。” 沈姝颜抬眸。 “很抱歉给你和林珩止之间带来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 你们彼此之间有感情, 如果因为我让你对他有了误会……”许照影话说的颠三倒四,她眼神艰涩,看得出内心定是备受煎熬,“我与他从来都只是我与他,不管是孩童时, 还是如今,他对我都未曾有过半点情分。” 这番话出口,沈姝颜沉默不语。 “沈姝颜,放过我大姐姐好吗?”许照影提起许照年眼睛发红,她声线颤抖,“我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她现在已经失去一切了,你……” “抱歉。”沈姝颜直截了当拦住她的话,毫不犹豫的迎上许照影的眼,她淡声道:“我不是圣人,也学不来以德报怨。” 许照影苦笑,她放在桌面上死死攥紧的手忽然松开,“是我过分了。” 沈姝颜好奇的很,发问:“许照年那般残忍,你为何还要为她求情。” “因为……因为她是我的姐姐啊。”许照年低声喃喃,她垂下眼,眼泪顺着脸簌簌跌落,“我可以没有爱情,可亲情是断不掉的。” 亲情? 沈姝颜心口被重重一击,她忽然想起那日离开顾府前,顾璇望眼欲穿的目光。 两人沉默许久,都不再开口说话。 直到夜色笼罩窗外的天,许照影才缓缓起身,站定在屏风前,她双手交握置于腹前,深深给沈姝颜弯腰行礼。 沈姝颜皱眉,她直起身子不再看沈姝颜一眼,转身便走。 “许照影。”沈姝颜轻声唤,她脚步微顿,“你日后……日后要去何处?” “先前我以为自己安排好了去处,青灯古佛,聊此余生。”许照影不再给沈姝颜问话的机会,快步离开了茶楼。 门半开着,夜莺不多时从外面进来,沈姝颜收拢思绪。 - 江幼瑶眼下身子渐好,如今只用多加注意便可。 刚过十月,天气转凉,沈姝颜安排人将白先生送回了云溪。 一年一次的秋后狩猎与蹴鞠赛便在明日,皇家猎苑外驻扎了不少营帐,隔了一条线的东边,搭了好些台子供来人看蹴鞠。明日晨间出发前去猎场,狩猎后在皇家猎苑住一晚,次日便是京中青年们期待已久的蹴鞠大赛。 帖子递到沈府来,于大夫人九月底因娘家长辈亡故回了娘家,一时半会儿倒还未回来。 如此看来,府上能去的便只有沈姝颜姊妹俩与沈睿了。 头天夜里沈姝颜正看着夜莺给自己准备明日需要的几套衣裳,就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夜莺转身去开门,沈珍珠萎靡不振的站在长廊下,垂着脑袋盯着脚尖。 将人迎进来,沈姝颜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四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六……”沈珍珠刚开口就声音哽咽,夜莺赶紧退出去,沈姝颜还没开口安慰,只听她道:“我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沈姝颜眉心紧皱,看她眼底青色:“你这……” “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见……梦见程烨搂着别的姑娘坐在马上,那姑娘手里头还捏着我的平安符。” 沈珍珠开始说话就掉起眼泪,她拿着帕子边擦边道:“我知道这就是我想的太多了,可是……可是我已经接连好几日梦见了,小六,我怕……” 沈姝颜起身坐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道:“我明白的,四姐姐你别怕,如果程烨敢欺负你,我一定打的他连他娘都不认识。” “我不信。”沈珍珠缓了缓情绪,擦干净眼泪道:“你连沈睿都打不过,别说打他。” 见沈珍珠移开了注意力,沈姝颜松口气。 小心翼翼的问:“四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成婚以后,程烨纳妾的话,你该怎么办?” 沈珍珠一愣,而后抿唇道:“虽说我很喜欢他,可是他也不能仗着我的喜欢胡作非为。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避免的,我都明白,但是他是万万不能在成婚前有了别的人,打我的脸不要紧,可是他不能打我沈家的脸。” 沈姝颜似懂非懂,陪着她用了点饭,想起方才她说起的那个梦境,沈姝颜一时担忧涌上心头。 没叫沈珍珠回菡笙居,两个小姐妹洗漱过后钻进了一个被窝里,如绘进来将灯灭了,沈姝颜躺在里头怔怔出神。 腰间忽然探上一只手,沈姝颜下意识回神按住,笑吟吟的开口问:“四姐姐你干嘛?” “我摸摸你的肉。”沈珍珠的手丝毫不被束缚,左捏捏右掐掐,无不感慨道:“你的身材真好啊。” 沈姝颜笑开,侧身伸出手,“你别动,我也给你量量,” 两姐妹在被窝里嬉笑打闹一阵,沈姝颜有点累了,一把掀开沈珍珠的胳膊,喘口气道:“四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呀,要是你过得不开心,我会为你出头的。” “傻子。”沈珍珠感动的不行,眼角有点湿,皱皱鼻子转移话题:“你跟林珩止怎么样?” 沈姝颜想起那日在偏院她与林珩止的和解对话,低声忸怩道:“就那样……” 沈珍珠与她睡在一处的确是好多了,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悄悄话说完,沈姝颜侧身朝向里面,叹息一声。 她心中明白自己与林珩止,虽说这些天来他为自己做的事情的确是超过了预想,可就是觉得还少一些什么,似乎就只是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彻底能够放下心中那些芥蒂。 可到底是什么,沈姝颜想不透。 - 皇家猎苑在京郊,距离沈府有好长一段距离。 林君苛中了流感昨夜发热,无法随他们前去,只好林珩止独自一人前往。 马车晃晃悠悠一个多时辰才到,沈睿扶着两姊妹刚下马车,便瞧见前头长孙璟夫妇俩也刚到,沈姝颜抬眼望去,正好看见长孙璟拉着亓钰往这边走来。 沈姝颜淡笑着站在沈睿身后,三人与长孙璟夫妇打了照面行礼。 “六姑娘。”长孙璟温声开口,她下意识抬眸。 亓钰神情温和,看向沈姝颜的目光微微复杂。 下一刻只听长孙璟笑着道:“亓钰在此处人生地不熟,今日我若有无法看顾她的时候,你能不能照拂一二。” 不料到长孙璟会与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来,沈姝颜愣神片刻,继而失笑道:“宸王殿下亲自嘱咐,我岂敢不从。” 而后她移开视线,对上亓钰露出善意的微笑。 别的营帐主人都已经进去收拾东西,沈姝颜与沈珍珠在一处,因着林珩止一人便与沈睿住在一起。 沈姝颜刚将东西放下,只听见林珩止在外头与沈睿低声絮语。 她往出走了两步掀开帘子,笑吟吟的看向林珩止:“你怎么来了?” 沈睿应声看向她,林珩止失笑,走过来给她递了一小瓶东西:“来给你送点东西,这里靠近水路,夜里蚊虫多,若是被蚊虫咬伤就用点药。” 沈睿负手慢悠悠的走过来,眼神轻佻,啧啧几声后打趣道:“我就说下马车就来这边,原来是献殷勤来了,我胳膊也被咬了怎么不见给我备一份。” 林珩止淡淡侧眸,发自心底的反问:“难不成你是小姑娘?” 被呛住的沈睿干咳一声,转身走了。 沈姝颜垂眸盯着那瓶药,抿唇浅笑:“麻烦你了,其实夜莺都有准备的。” “我的更好一些。”林珩止扫过她身后的夜莺。 夜莺了然点头,进营帐将防蚊虫的药收起,沈珍珠站在一侧不解,“夜莺,你拿的那是什么?” “奴婢眼花拿了个空瓶子来,收拾收拾去丢掉它。”夜莺笑着,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提升不少。 用了点点心,沈姝颜换上劲装。 出了营帐,林珩止骑着马从东边马厩慢慢往这边过来,沈珍珠边挽袖口边道:“小六,咱们要是一只猎物都没有是不是挺扫兴的。” 去年就是如此,沈姝颜没来,只有沈今朝与她,沈珍珠那阵子刚因为许照匀的事情与沈今朝不对盘,两姊妹被侍卫拉着马在猎场里溜了一圈又回来。 转眼一瞧旁人,除了两三个高门贵女面前只有少数几只兔子,就只有她与沈今朝两手空空。 抽回思绪,沈珍珠见她久久不说话,抬头去看,谁知身边这人盯着林珩止怔怔出神。 抬起胳膊肘捅她一下,皱眉:“看得口水都出来了,瞧把你入迷的。” 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林珩止一袭玄色窄袖劲装,坐在马背上朝他们走过来,他眼神温柔,面冠如玉,沈珍珠侧眸瞧了眼被自己打趣红了脸的沈姝颜,失笑不已。 忽然想起程烨,嘴角笑意慢慢淡下。 林珩止拉着缰绳停在她们面前,垂眸盯着沈姝颜:“要来试试吗?” “有点怕。”沈姝颜看着这匹大马,心里微微发怵,扬起脸看着林珩止。 见她这般说了,林珩止长腿一跨从马上下来,拉过沈姝颜的手站在马前,笑着示意她:“你摸摸它的脑袋,它很乖的。” 这匹马是林珩止这几年来用惯的马儿,性情温和,奔跑起来速度极快。 沈姝颜半信半疑的伸出手碰了碰马儿的头,它忽然低下脑袋去蹭沈姝颜的手,倒是吓了她一跳,后退几步又被自己逗笑。 瞧见这两人你侬我侬,沈珍珠肉麻一阵回了营帐。 林珩止扶着沈姝颜上马,拉着缰绳在平地上走了几圈,他迎着光抬起头,“我叫人给你选了一匹小马,我得守在陛下身边,安排给你的侍卫也是我的人,你放心便是。” 沈姝颜起了兴趣,只点点头。 她今日刚来时就提着一口气,毕竟这些天来刚发生了不少事情,虽说许照年已经被送走,长孙熠也被幽禁,但她还是有些慌。 林珩止给她安排好一切,倒是叫沈姝颜踏实一些。 时辰快到了,一袭明黄劲装的皇上从营帐中出来,目光不经意扫过这边,正巧看见沈姝颜笑吟吟的与林珩止说着话。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神情些许不悦。 “三公子与六姑娘关系可真好。”一旁的小太监极不懂眼色的说出这句话,皇上周遭的气势稍稍冷了几分。 偏头看向大太监,沉声道:“晚些叫林珩止过来回话。” 大太监心中悲催连连称是,只觉得这林珩止真是碰上了铁板。 吉时已到,沈姝颜与沈珍珠站在后头的贵女行列中,她看了看牵马的夜晖。 “……” 夜晖讪讪的望着她一笑,“六姑娘别嫌小的烦,三公子吩咐的。” 沈姝颜无语凝噎,没料到林珩止与自己说的他的人,是指夜晖。 低声问:“你不去保护他?” 夜晖失笑,“三公子都还要保护皇上呢,哪能轮得到我去。” 这话倒也不假,沈姝颜点点头。 秋狩这种事情,其实对于贵女们来说不过是个来散散风消遣消遣的机会,说到底哪个女儿家愿意骑在马背上在灰尘中狂奔。 所以在皇上一声令下后,前头的男儿们自然是为了博个好彩头长鞭一挥绝尘而去,倒是后头的这些娇生惯养的姑娘们,被侍卫牵着马儿慢悠悠的进狩场。 耳边风声阵阵,沈珍珠与沈姝颜低声说着话,只听身后几人议论声越来越大。 沈珍珠侧耳一听,倒是在嘀咕沈姝颜。 抬手碰了碰沈姝颜,她收回四处张望的眼诧异看向沈珍珠。 沈姝颜刚一转头,便听见后头的声音。 “前些日子许家三姑娘被林公子拒绝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吧?”一女子如此道,而后她轻声嘀咕:“说是就为了前头那个呢。” 玫粉色衣衫的姑娘抬眼看向一袭玄色劲装的沈姝颜,轻呼道:“沈家那位?” 沈姝颜下意识扭头看过去,那几人霎时间闭上嘴。 “果真是女人多的地方易生口舌是非。”沈姝颜无奈失笑,看了一眼沈珍珠道:“你今日心情不大好?” 沈珍珠回神,对着她笑了笑,“没有。” 这几日她都似眼下这般,莫名其妙的走神。 沈姝颜见她不愿多说,便停了追问。 越往里头走人越稀少,沈珍珠看了眼方才跟在身后的那几个人,发现没了踪影。 沈姝颜眼尖,刚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只在地上寻觅吃食的兔子。 临走前她将林珩止那次送来的弓带上,这还是第一次上手,拉满弓后瞄准那只兔子,松手箭就射了出去,正中兔子腿上。 一边的沈珍珠看得呆了,惊叹道:“六妹妹你居然还会这个。” “待会儿分你一只。”沈姝颜眼尾上扬,笑的轻快肆意。 夜晖正要上前去捡猎物时,只见林珩止快马迎面而来,他正好停在那只兔子倒地的地方,下去将猎物捡起,牵着马儿走过来。 “射的不准。” 林珩止淡淡扫过夜晖,他明了的后退一步让开位置,林珩止将自己的马儿交给夜晖,亲自去给沈姝颜牵马。 “是你的弓不好用。”沈姝颜瘪嘴。 林珩止妥协点头,“是,晚点带你去个地方。” 闻言沈姝颜诧异道:“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夜晖目光轻闪,骑上马与沈珍珠走在一排,温声道:“四姑娘,小的带您去那边看看吧。” “好。”沈珍珠笑意满满,“去那边看看就可以回营帐了。” 树林里安静下来,沈姝颜抬脚踢踢林珩止,“咱们去前面看看?” 她的动作叫林珩止诧异,心中淡淡想着,放肆了不少。 一个时辰后狩猎基本结束,沈姝颜只打了三只兔子,给沈珍珠分了两只,肉食分过后都各自回了营帐休息。 沈姝颜换了一身常服,揉着大腿,。 夜莺拿着热帕子走过来,给她将额头细细擦了一遍,“今夜就好好休息,明儿可还有的闹。” 沈姝颜没应声,想起方才在树林中林珩止对自己说的。 想了想问:“林珩止有给你说晚上要去哪里吗?” 背对她的夜莺正在拧帕子,手指一顿,差点破音:“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他方才说晚点带我去个地方。”沈姝颜靠在软垫上,感觉有点累,脑子昏昏沉沉的。 夜莺抿唇直起身子,将毛巾收拾好,“公子决定的事情,我们怎么知道。” 好在沈姝颜闭着眼,没看见夜莺面色上一闪而过的局促。 她着实有些累了,沈珍珠在隔间沐浴后换完衣裳进来时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林珩止被皇上临时叫到营帐中,行李问安后立在一旁。 皇上皱着眉头,“你们是何时开始的?” 林珩止不明就里的抬起眼看向皇上,只见他面色不悦。 “陛下这话……是何意?” “朕说,”皇上屈起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眉心越拧越紧:“你与姝颜是何时开始的?” 林珩止愣神片刻,忽而抿唇浅笑:“我与六姑娘不过是关系好些罢了,何来开始一说。” 皇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他的神情,“是吗?” 林珩止往中间走了两步,撩起衣摆跪下道:“是,臣不敢欺瞒皇上。” “臣与六姑娘只是臣的一厢情愿,六姑娘……”林珩止没说下去,只是面色笑意愈发苦涩。 可不是,若是沈姝颜也能有自己这些心思,何必还要成日里空闲时间都被用来思量如何讨好她了。 皇上闻言才缓了神色,甚至眼中还隐隐带有几分“她干得好”类似情绪。 允了林珩止起身,皇上才缓慢开口:“那孩子朕瞧着是个好的,你对她有了那样的心思也不为过,若是她喜欢,那自然再好不过,但若是她不喜欢你切不可逼迫。” 皇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帮衬着沈姝颜,林珩止心头纳闷,嘴边还是应下。 方才顾文淮打了只鹿,个头极大,已经被厨子拿去收拾准备晚饭。 皇上话音刚落,大太监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见状,林珩止急忙告辞。 - 长孙璟回到营帐里发现不见亓钰踪影,唤了贴身婢女前来询问,那丫鬟只道亓钰方才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去了马厩那边。 他皱皱眉头,心中不解。 好端端的去马厩那边做什么。 刚擦到一半手,长孙璟丢了帕子往马厩那边而去。 眼下守门的侍卫正巧换人,马厩门口没有人。 长孙璟悄无声息的从偏门进去,四处看了几眼发现都没有人,又往前走了走,只见不远处的女子扬手,一只信鸽飞到她手上。 见她这般谨慎,长孙璟往一边闪开躲着。 亓钰握着信鸽,将它脚上绑着的一张纸条卸下来。 打开一看,里面一行飘逸字迹——你王兄已准备妥当,公主可莫要失信。 亓钰抿紧唇角,看完后将纸条揉碎捏在手心。 她一直都知道和亲来此处,自己的身上是带有目的,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 紧紧攥着手心,想起脑海中闪过的那张清朗笑脸。 亓钰胸口有点闷,神色微定,似乎下定了决心,放生手上的信鸽,转身快步原路折回。 直到她离开,长孙璟才慢慢从角落里出来。 他想起前些天林珩止与自己说的话,神色几度变化,等了一阵才随着她的脚步出去。 回了营帐,正巧听见亓钰在问询自己的去处,长孙璟掀起帘子笑着道:“你去哪里呢?我找了一圈都不见你踪影。” 亓钰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我去马厩那边走了走。” 备好饭食,丫鬟都退下,营帐里只有他们两人。 夜里没什么安排,长孙璟喝的有些多了,一只手握着亓钰的肩膀,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他的脑袋软软靠在亓钰的肩头。 酒气萦绕,亓钰捏捏他的手指失笑:“你就这么喝醉了?” “嗯。”长孙璟低声回应,忽然直起身子,醉醺醺的眯起眼睛问她:“亓钰,你会背叛我吗?” 身在皇室,谁能不知道这话一旦问出口,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猜忌、怀疑、信任等等的危机如数而来。 可长孙璟方才站在马厩里想了很多,他想过很有可能是亓钰与晋国那边的家人通书信,也可能是府上有人传来信,可最后亓钰背叛他的这个念头转瞬即逝的时候,长孙璟隐隐有些难以忍受。 他盯紧亓钰的眼,她只是愣了愣,转而迎上长孙璟的眸子。 “我不会。”亓钰黝黑瞳孔一眼望到底,干净的宛若孩童的目光。 “长孙璟,你要信我,我不会背叛你。” 作者有话要说:改不了错别字了,我长痔疮坐不住,先发了。 抱歉抱歉。 第57章 刚用过饭, 外头的天就已经暗下。 林珩止换了身衣裳撩开沈姝颜这边的营帐帘子, 她坐在凳子上喝消食茶, 愣愣看过去:“你干嘛?” “走啊, 不是说了,带你去个地方。”林珩止扬扬下巴。 沈姝颜往后头看了一眼,沈珍珠方才正巧带着碧玉去外头散步, “等会四姐姐回来就她一个人。” “我们早点回来就是了。” 沈姝颜还想婉拒, 可对上林珩止跃跃欲试的表情, 那句话到底是说不出来。 一口饮下茶,起身正准备往出走,夜莺从行礼中拿出一件披风,“姑娘, 披个披风吧, 河边冷。” 沈姝颜诧异回眸,“河边?” 夜莺瞪大眼睛抿紧唇, 只将手中的披风裹在沈姝颜身上, 而后一言不发的立在她身后。 沈姝颜觉得他们主仆俩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但偏生又找不出头绪, 只好跟着林珩止出了营帐。 两人走在前头, 夜莺兄妹俩在后头跟着。 绕过蹴鞠场旁边的小道,林珩止跨上高一级的土坎,回头刚伸出手去拉沈姝颜,那人一手撑在土面上,抬起腿一个用力稳稳站了上去。 林珩止抿了抿唇, 当初就不应该叫她去跟着裴卓学什么武。 一阵风起,沈姝颜拢了拢披风,抬眸看见林珩止正瞅着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哎。”林珩止摇头,一言难尽的继续往前走。 要去的地方不远,但的确是夜莺所说的,在河边。 沈姝颜迎着月光回头去看夜莺,她眼神躲闪下意识避开沈姝颜的目光。 看着周围一片黑,沈姝颜侧身看林珩止:“乌漆嘛黑的来这里做什么?” 林珩止的余光扫向她身后,低声道:“陪我站会儿。” 沈姝颜气闷,恨不得一根手指戳在他的脑袋上:“你这个人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林珩止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将人扣进怀里,沈姝颜差点咬到舌头,气急败坏的伸手推他:“林珩止!” 沈姝颜恼羞成怒,林珩止低下头附在她耳边道:“别动,给你看个东西。” 过了半晌,林珩止松开自己的手,沈姝颜睁开眼睛,眼前半人高的杂草丛中纷纷扬扬飞起大片流萤,似乎半边天都要被点亮。 沈姝颜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她抬起手从指缝中看过去,明明灭灭一大片。 “你……你怎么做到的?”沈姝颜语无伦次,她眼角微红。 林珩止抱起手臂,唇畔带着满足的微笑:“我说过我很厉害的。” 闻声沈姝颜扭头看向他,林珩止的眼中映着亮晶晶的光,宛若坠入星辰。 “开心吗?”林珩止缓缓放下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拂开一缕碎发。 沈姝颜弯着眉眼点头,她张张嘴,牙齿轻咬而后道:“谢谢你。”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下,沈姝颜还挺惊喜的,忽然想到什么,叮咛林珩止:“你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回来。” 沈姝颜转身往回走,林珩止示意夜莺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营帐,沈珍珠单手指着下巴坐在小窗边看着外头的星星出神。 沈姝颜悄声去她身后,轻轻一拍沈珍珠的肩膀:“四姐姐!” 沈珍珠回神,睨她一眼:“忙活完了?” “没呢。”沈姝颜对上沈珍珠一目了然的眼霎时有些心虚,蹲在沈珍珠身边,“四姐姐,后山上有特别好看的夜景,我带你过去散散心好不好?” 沈珍珠一个眼神也没给她,显然是没什么兴趣,摇头:“没心情,等会就歇息了。” “别啊。”沈姝颜伸手去拉她,拽了半晌沈珍珠都没动,沈姝颜只好松开手:“你不去可别后悔。” 被这话勾起了点兴趣,沈珍珠斜眼看着,“懒得动。” 见沈珍珠坚定意志被分散,沈姝颜赶紧去握住她的手,一拉一拽,人就这么被顺势扯了起来。 沈姝颜带着大爷似的沈珍珠从原路折回去,等到了林珩止跟前,沈珍珠才阴阳怪气的笑:“合着你俩打半天见不到人,是在这地方幽会呢。” 林珩止不跟她一般计较,只瞟了眼就直直盯着沈姝颜,等她一个解释。 沈姝颜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边晃着沈珍珠的胳膊边抬手指:“四姐姐,你瞧好看吗?” 沈珍珠抬起头,红唇微张。 自幼长在京中的沈珍珠哪里见过这盛况,她的眼睛亮了几分,可纵使没见过也有些常识,这十月份的天哪里来的流萤,偏过脑袋扫过林珩止,啧啧两声不言语。 两姐妹靠在一处看了会儿,沈珍珠只觉得后背生凉,猛地打了个喷嚏,摆摆手道:“回去吧,有点冷。” 沈姝颜沉吟片刻,夜黑风高继续待着也不好,回头正要与林珩止说,却看见那人冷着脸站在她们身后。 沈珍珠莫名失笑,手肘抵了抵沈姝颜,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目光,抬脚跟着夜晖往出走。 几人走在前头,沈姝颜在原地等了一阵,林珩止还没有抬步走,她皱了皱眉。 “你这是怎么了啊?”沈姝颜几步到他跟前,上下看了一遍。 林珩止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的瞥她:“搞半天是回去找你四姐姐了。” 沈姝颜没能明白他不高兴的点在哪里,拽着他的衣袖往前走了几步。 自从上次两人和解后,沈姝颜做这些动作愈发熟稔起来。 见沈姝颜这动作,林珩止脸色稍稍缓和一些,反手捏住她的手指,得寸进尺的还掐了掐。 被举动吓到,沈姝颜瞪他:“适可而止啊。” “你这话我都听过无数次了。”林珩止嘀咕,在沈姝颜的视线下微微扬起下巴。 沈姝颜半天没能反应过来林珩止生闷气的理由,他只好泄气,瘪嘴道:“本来是给你准备的惊喜想逗你开心的,倒是给你做了嫁衣裳去给别人献殷勤。” 林珩止这情绪突如其来,沈姝颜笑起,眯着眼睛打量他,“你这是……吃四姐姐的醋?” “你在说什么?”林珩止佯装不在意,脸色转变极快,唇畔还勾起一点笑似乎是表示他的无所谓,“我怎么可能跟着一个姑娘争风吃醋。” 他满脸都是“你看错了”的神情,沈姝颜也不拆穿,霎时心情大好。 原路折回去,沈姝颜站在土坎沿边,扭头看了眼四处飞走的流萤,光芒不再,但她的瞳孔重新亮起了光,收回眼低低笑了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蹴鞠场,林珩止把沈姝颜送到门口。 沈姝颜思忱后,压低声音问他:“程烨那边如何?” “战场上能如何。”林珩止见她有话说,侧了侧身子,“怎么了?” “也没事,就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四姐姐最近一直心绪不宁,我也不太踏实。”沈姝颜抿紧唇角,心里头有点郁躁,抬眼瞅他:“你知道吗?” 林珩止如实摇头,“不知道。” 沈姝颜知道从林珩止这里是打听不到什么的,毕竟朝中大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泄露出来。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营帐。 - 次日的蹴鞠沈姝颜没有多大兴趣,本想在营帐里休息,但无奈沈珍珠喜欢,她只得陪着去了看席。 还没走近,她就一眼看见了在坐在东边隔间里的林珩止,他半眯着眼,歪着身子单手支着下巴静静瞧着沈姝颜。 这动作着实有些勾人,眼见着用纱帘隔开的左次间里的几个姑娘眼睛都快要吸在他身上,沈姝颜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还没走到几步,就见长孙翎带着一大片宫女从西边浩浩荡荡走过来,她扬着下巴活似只斗胜的公鸡。 大概是皇上特意安排的位置,沈家在林珩止右侧的隔间里,侍卫见人来,快步迎上来带路。 沈珍珠握着沈姝颜的胳膊漫步从一边的台阶上去进隔间,长孙翎正巧与她们进了一间。 两人行了礼,长孙翎笑吟吟开口:“四姑娘,六姑娘。” 沈姝颜下意识抬眸去看她,这人比起上次在长孙灏府上面对自己时的嘴脸,竟还温和不少。 大抵是目光过于直接,长孙翎冲她一挑眉:“是不是觉得本宫今日格外漂亮?” 沈姝颜移开视线,被沈珍珠暗地里捏了捏手,笑着开口:“公主何时不漂亮,不过今日的确是格外好看。” 几人刚坐下,长孙翎就瞧见旁边的林珩止。 目光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沈姝颜,骄矜的扬声道:“去,把与三公子隔间的纱帘卷起来。” 林珩止闻言看过来。 沈姝颜也是诧异,还没反应便听耳边一声低语:“六姑娘,机会可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这话莫名其妙,沈姝颜更是分辨不清她的用意。 长孙翎暗地里朝她挤眉弄眼,就在沈姝颜的目光下,她忽然“哎呀”一声,手边的瓷杯打翻,水渍从沈姝颜袖口边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往桌下淌去。 周围人被这一声惊呼引得纷纷将目光投过来,长孙翎脸不红心不跳的轻叹。 “都怪本宫失手,瞧着三公子那边还多出一个位置,六姑娘不如移步过去?”长孙翎歪着脑袋,一脸天真。 沈姝颜总算是明白了她的用意,身后传来林珩止的朗朗笑声:“多谢公主美意,臣自是喜不自胜。” 扭过头去,沈姝颜看清林珩止目光中的笑意。 她被众人盯着,长孙翎都这般说了,她再继续俨然不动也很难,只好起身福了福身子,弯腰从纱帘下过去,坐在林珩止身侧。 这一幕落在左隔间的那几位眼里,倒像是一种变相的昭告方式。 于是垫子都还没暖热,沈姝颜就听见周遭的窸窸窣窣议论声。 “不是说灵华公主看上林家那位了吗,这倒是怎的帮起来这两人了,你们是不是打听错了。” “怎么会错,绝对没错的。” “是呀,我也听说了。” “那位六姑娘看起来,其实与三公子更般配呢。” “我瞧着也是。” 场上的人慢慢上全,议论声渐渐变小,沈姝颜才稍微松口气软了软一直紧绷的腰。 林珩止剥好一颗橘子递给她:“喏,放松点,她们又不会吃人。” “是。”沈姝颜没好气的一把夺过来,忽而低叹:“真是不知道这种走哪里被议论到哪里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 林珩止继续支着下巴侧脸瞧她,笑吟吟地开口:“我有法子。” 沈姝颜睨他不言语,只见林珩止一本正经的抬手示意她靠近点,沈姝颜半信半疑的探过身子。 他轻咳一声,在沈姝颜好奇的眼神里,低声耳语。 沈姝颜瞬间坐直身子,脸蛋霎时间红透,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蹴鞠场里来回奔跑的人影。身旁的林珩止好以整暇的侧了侧脸,失笑着摇头。 蹴鞠场内锣鼓喧天,两队人马尽数上场,沈姝颜的视线虽落在那一处,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人实则怔怔出神着。 沈姝颜神思有些恍惚,她打从心底里问自己,自己不是那种会因为一句话就勾走思绪的人,可不知怎么回事,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林珩止的那句话。 他说——嫁给我。 这复杂恍惚的心情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因为沈姝颜回神间,看见了江幼瑶与顾文娴。 昨日的狩猎江幼瑶未前来,她的身子京中人都知晓,皇上便也允了她今日前来。 沈珍珠见着她还挺高兴,扭过脑袋道:“小六,江姑娘来了。” 两人一阵眼神交流,沈姝颜轻咳一声站起来道:“幼瑶姐姐来了,我过去打个照面。” 林珩止仰起头,一只手抵住脸,“这么自觉,连去见个人都要与我说一声?” 又被戏弄,沈姝颜脚下一个趔趄出了隔间,拉着沈珍珠递来的手再没回头,快步下了台阶往江幼瑶那边去。 顾文娴与江幼瑶两人关系向来要好,但沈家姐妹两个快步迎上去,丝毫不顾及顾文娴在场的这一幕,又是叫那些贵女们好生一番议论。 不过这沈姝颜却已经是听不到了。 从那日带着白先生去顾府给顾璇检查病情后,沈姝颜就再没踏上过顾家门。 顾文娴也是这么久以来见的第一次,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沈姝颜不动声色的移开眼。 上前一步握住江幼瑶的手道:“我只以为你不来了呢。” “白先生的话我可没忘记。”江幼瑶笑的明媚,与沈珍珠打过招呼寒暄一阵,四人避开烈阳站在旁边的树下。 顾文娴见今日沈姝颜心情甚好,想起这几日顾璇的状况,柔声道:“你若是有时间,来顾家一趟吧。” “你们顾家不是向来不待见我六妹妹吗。” 不等沈姝颜回答,沈珍珠就率先开了口。 她先前对顾家没有多少恶意,但自从上回付老太太在沈家闹出那一场后,她便有些看不上顾家的这些人了,总是觉得除了沈姝颜以外的顾家人都是狼心狗肺之辈。 顾文娴一时有些尴尬,江幼瑶不愿让气氛过于沉重,握着沈珍珠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这些事情还是叫姝颜自己解决,好吗?” 她声音温柔,沈珍珠心也跟着软了一大截。 沈姝颜将目光从沈珍珠那边收回来,低声道:“日后再说吧。” “姑母的身子……不大行了。”顾文娴连连叹息,跟上前头的脚步,“这几日频繁吐血,有时候思绪都混乱不堪,姝颜,都过去了,别于一个将死之人置气。” 这话是实话,但沈姝颜没回应。 沉默一阵,顾文娴正要再度开口时,身旁传来脚步声。 “幼瑶。”男子声线清润,沈姝颜抬眸。 前面两人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江幼瑶笑着唤他:“四哥。” 沈姝颜恍然大悟,来人是江幼瑶的四哥江栎,眉眼与江幼瑶最是相似。 大抵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江栎直直看向她,弯起眉眼朝她一笑,“六姑娘。” 沈姝颜一阵恍惚,透过他忽然看见了方才的林珩止。 也是这样的笑容。 江栎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江幼瑶失笑,沈珍珠拉了一把人,忍不住低笑着道:“六妹妹你看的这么入迷。” “没有。”沈姝颜果断否认。 “昨日我远远瞧见了六姑娘,想来打个招呼,倒是见林三公子在你身边。”江栎这话说的奇怪,沈姝颜下意识看向江幼瑶,只见她目光轻闪。 沈姝颜霎时明了,浅浅一笑回应:“他肚量比较小,还好四公子体恤。” 被她这句话堵死了心思,江栎笑容微敛,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略带探寻,但好在没有继续说什么别的话。 沈姝颜感觉后背一阵冷风扬起,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下意识回头去看。 隔着半个蹴鞠场,林珩止的表情她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见江栎来了,沈珍珠也觉得继续逗留不太合适,告辞后与沈姝颜往看席走。 沈珍珠不信她刚才的话,继续问:“你不是个会失礼的人,怎么就看着人家四公子就移不开眼了呢。” 沈姝颜抿唇,不情愿的道:“想到林珩止了。” “什么?”沈珍珠脚步一顿,被她这几个字弄得迈错了脚,差点绊倒,堪堪被沈姝颜扶了一把站稳,“我头一次觉得你……丧心病狂。” 这是第一次,沈珍珠如此露/骨的形容她。 沈姝颜拍她一把,倒没反驳。 她心里嘀咕,仔细想想,和解后的确是放肆的多了,也……丧心病狂的多了。 但沈姝颜没想到林珩止记仇能这么久。 从她与江栎笑着说了几句话开始,一直到次日结束秋狩,这人都没个好脸色。 沈姝颜又气又躁。 临了分别,林珩止送她与沈珍珠回府,下马车前,沈姝颜低声骂:“你真是个驴脾气。” 第58章 沈姝颜与林珩止之间的关系算是渐渐好转, 除了沈珍珠隔三差五的郁躁, 江幼瑶与沈卿这两人着实也叫她稍稍捏一把汗。 毕竟眼下江幼瑶的身子大好, 却也不见自己这二哥哥有动静。 难不成等着旁人上江家门提亲? 沈姝颜自问是做不到的。 于是从秋狩过后, 隔三差五她就带着沈珍珠,前去江家寻她。 一来二去,江家几位女眷对沈家这两姐妹比对顾文娴还要熟稔的多。 譬如眼下, 三人正好好晒着太阳, 江夫人带着丫鬟来送果子。 这个果子硬是送了半个时辰, 偏生江幼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是看不懂颜色,特意还给江夫人斟了杯茶叫她慢慢说。 本来若只闲聊也没什么,可江夫人说着说着就将话头转到了江栎的身上。 沈姝颜哪里还不会明白江夫人的用意, 只得讪讪一笑, 捧着杯子不说话。 终于在江夫人将江栎各方面夸赞结束后,发出灵魂一问:“六丫头觉得我们老四怎么样?” 沈姝颜将脸从瓷杯上抬起, 浅浅笑着:“四公子样貌不凡, 风度翩翩, 自然是好的。” “那你觉得让他给你做夫婿如何?” 这场景有些熟悉, 沈姝颜抬眸扫过在自己身后装死憋笑的夜莺, 放下瓷杯。 还没等她回应,江幼瑶便已然开口。 “母亲,您这样姝颜多不好意思呀。”江幼瑶嗔怪的拍拍她的手,侧身过去低低说出一个的名字,江夫人果然霎时停了话头, 看向沈姝颜的目光还有些惊诧。 这一茬刚过,沈姝颜还没离开江府,顾家的人就已经找上了门。 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丫鬟,沈姝颜皱眉:“怎么了?” 这丫鬟是顾璇身边的贴身婢女,沈姝颜见过。 “主子不大行了,想见您。” 话音刚落,沈姝颜骤然起身。 其余几人也面面相觑,沈珍珠跟着她站起来:“六妹妹。” 沈姝颜脑子有些乱,抿唇道:“我去一趟。” 顾璇的身子不大行了,这几乎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到院子里时,入目所及之处皆是脚步匆忙的丫鬟。 夜莺下意识扶住她的手,指尖一片湿润,抬眸看她,沈姝颜面色淡然,丝毫不显慌乱。 今日顾家保准又是一场硬战,夜莺趁沈姝颜不注意的时候,转身出了院落门。 沈姝颜立在外屋,迷茫的盯着人仰马翻的场景。 郎中给检查过后,只见他摇着头往出走,丫鬟走动的间隙,沈姝颜的目光与顾璇在空中碰撞。 她撑着床面又要坐起来,付老太太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顾璇张张嘴,轻声唤:“歆儿。” 这爱称刚出口,沈姝颜便知晓她在唤自己。 上回在她床榻前停留许久,顾璇说起当年之事,说起她的降临并非不被期待,至少在顾璇眼里,沈姝颜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她还说起,孕期时,因为顾家这一辈从文字,她翻遍了所有诗书挑挑选选,最后还是选中歆这个字。 歆。 自有喜爱、羡慕之意。 沈姝颜回神,忍住心口泛滥成灾的酸涩,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她榻前,握住了顾璇的手。 “歆儿,别再怪母亲了可好?” 短短数日不见,顾璇竟已被病魔折磨的骨瘦如柴。 她眼角噙着泪水,紧紧捏着沈姝颜的手。 “我没有怪你。”沈姝颜别开眼,咬牙否认,想了想又道:“快点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我带你见个人。” 顾璇的目光胶在她脸上,绵软的身子微微撑起。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好。” 付老太太立在一侧,神情复杂犹豫。 沈姝颜没再多说,丫鬟抬着药碗进来,她起身接过来,冷淡道:“我来吧。” 顾璇被人扶起来,软软靠在垫子上。 她听话的不像样子,往日怕苦的人,此刻却在女儿的伺候下,一勺一勺喝完难闻的药汤。 沈姝颜用帕子捻干净她嘴角残留的药汁,对上顾璇的目光,忽然软了声音:“要吃颗酸梅吗?” 顾璇点头,她鼻子泛酸,张口含下沈姝颜送来的酸梅。 她的身子已经油灯枯尽,纵使再好的药材也是无力回天。 顾璇拉着她的手,眼眶通红,轻声道:“歆儿,回顾家来好不好?” 沈姝颜愣住,付老太太也是一怔。 从上次彻底说开之后,除却沈卿与她谈起这事,几乎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回到顾家来。 但沈姝颜扪心自问,比起顾家,沈姝颜更愿意留在沈家。 不管当初出于什么原因致以顾家将她抛弃,但是沈媛救了她这是事实,被她知晓后,沈姝颜心里不仅仅是愧疚当初对沈媛的莫名怨恨,还感激她给了自己一个家,虽说这个家自小并没有给她多少温暖。 但时过境迁,她对林珩止都能够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对沈家又怎么不能。 况且……沈姝颜抬眼扫过付老太太难看的脸。 沈家有待她真心的沈珍珠三兄妹,还有试图弥补的沈祁,于大夫人也并非是坏人。 且不说顾家如何待她,单就沈珍珠,沈姝颜就不可能离开她回顾家。 但碍于顾璇的身子,沈姝颜并没有正面回应。 她低低笑了声,“这样不好吗?” “是母亲对不起你。”顾璇叹息,咳嗽两声后,“母亲无用,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沈姝颜并不打算与她继续纠缠这件事情,血缘上虽是母亲,可沈姝颜心里终究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躲避到现在。 抿着唇角将她的胳膊放进被子里,“您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您。” “歆儿……”顾璇看她站起来急急出声,沈姝颜看过去,她哽咽道:“抱歉。” 沈姝颜对她淡淡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丫鬟安置着顾璇,付老太太便跟在沈姝颜后往出走。 “文歆。”付老太太出声唤她。 沈姝颜走到院落中央,回眸瞧她,“有事吗付老太太?” 她的这般疏离叫付老太太神思恍惚,想起嫂子顾老太太跟前的几个晚辈,当真是承欢膝下好不快乐。 敛起思绪,面色便有些不大顺畅了。 “你母亲方才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毕竟你若是一意留在沈家,说到底也只是个没什么身份的庶女,但回顾家来就不一样了,你就是我顾家三房孙辈里唯一的嫡女。” 这番话落在沈姝颜耳中,她忽然想发笑,又觉得可悲。 “付老太太,”沈姝颜猝不及防开口,挡住她的话,“我自认为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您说我怎么就会有你这样的祖母呢?” 付老太太愣住。 沈姝颜神情难辨,定定站在原地直视她勃然大怒的眼,丝毫不退让。 那日顾璇说起了所有与她有关的事情,唯独没有谈起她的父亲是谁,若是能被宣之于口,那必然不会藏着掖着,也不会在这偌大顾府,没有一个人知晓当初顾璇产的孩子是谁的种。 对于自己的身世,沈姝颜看的很淡。 约莫是重活过一世,经历了太多同龄人没有经历的事情,她并不执着于此。 在付老太太开口说话的前夕,她淡声问:“难不成老太太是觉得,私生女比庶出要光彩得多?” 付老太太骤然发作:“混账!” “我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自卑,也从来没有因为顾家当初抛弃我而怨怼,反倒是因为我的一再忍让,在您的眼中这就变成了看不起我随意用言语侮辱我和沈家的资本?”沈姝颜挑起眼尾,淡淡发笑:“您不觉得这真的很可笑吗?” “你真是没娘教养的东西,是谁准许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那可真是托您的福,我自幼便没有生母教养,哦对,沈媛姑母待我极好。”沈姝颜丝毫不畏惧她的恶毒言语,“您大概没忘记吧,沈媛姑母可也是您的孩子呢。” 一语戳中心中最深处的事,付老太太恼羞成怒。 几步下了台阶扬手便是狠狠的一耳光,沈姝颜被打偏了脸。 这一巴掌力道太大,沈姝颜被打的那一侧耳朵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还没回神,只听付老太太一连串的怒骂。 “当初得知你八字克母就该一把捂死你,都是我心存善念留你一命,却没想到沈媛多管闲事将你救下。”付老太太咬着牙齿,她的眼神淬毒可怕,“璇儿多年来身子不好都怪你,若是没有你这个扫把星,她与我的母女情分也不会走到如今地步。” “你不认回顾家也好,你以为我是真心实意想接你回来?哼,不过为着璇儿的心愿,你若是回来,我岂不是承认了当年的事情,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自从沈姝颜被相认后,顾璇与付老太太之间的关系愈发淡漠如冰。 这样的要紧事突然叫沈姝颜知晓,她偏着脸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直到付老太太骂完,她才愣愣发问:“当年是你亲手将我送走的?仅仅因为……因为我克母?” 付老太太方才被她气的一时间不大清醒,此刻听她反问才回过神来,抿着唇角不言语。 “你可真是……”沈姝颜不知该用什么话形容她,思忱许久,怅惘的说起自己:“我可真是悲哀。” 说罢,她转身摇摇晃晃往出走,走到院门口,沈姝颜回头看着她。 沉默过后,弯起嘴角笑:“您放心,我是沈祁的女儿,就像沈媛姑母是我祖母的女儿一样,若是您因为我与姑母而担心您在这京中的名声,那我劝您大可不必。” “姑母已经亡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到顾家,而我亦是。” “还有,”沈姝颜目光沉沉,眼里带着破碎的光,“我姓沈,我叫沈姝颜,不是顾文歆。” 沈姝颜再没回过头,抬步离开了院落。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顾文娴忍不住深深皱眉,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如此地步。 付老太太做的太过。 可到底是长辈,顾文娴不好说什么。 沈姝颜脚步虚浮的从顾家离开。 方才这一战,分明没用多少时间,可沈姝颜却觉得已经走过了大半辈子。 她被付老太太的那些话弄的疲惫不已,脚锋一转进了一旁的巷口。 低低喘着气侧身靠在墙面上,鼻子微酸,刚准备抬手时,汹涌的眼泪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声不吭的往下落。 这些眼泪为谁落? 为她自己,生来就因所谓的八字克母,被嫡亲外祖母亲手抛弃。 也为沈媛,分明是付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母亲偏心,自幼忽视。 说到底她们两条命在付老太太的眼中,根本比不上她早已败落的名声。 捏着帕子捂住眼,无声抽噎。 她情绪陷得深,一贯的警觉在此刻似乎也没了作用,就连身后来了人她都不知道。 脖子后头忽然一疼,沈姝颜来不及回头就没了意识。 男子四处看过后,俯身扛起沈姝颜进了巷子深处。 - 顾家距离林府有些远,夜莺找到林珩止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以至于眼下林珩止快步跟着夜莺登上顾家门,却被府上的丫鬟告知,沈姝颜已经离开许久。 林珩止皱眉,心中觉得蹊跷,但也没有往深处想。 本想去拜访顾璇,不曾想她正睡着。 林珩止便没再顾府逗留,抬步准备离开。 快要到正门时,顾文娴快步追了上来。 “三公子。” 声音喘着气,林珩止诧异回头,顾文娴脚步未停走到他跟前来。 林珩止这人好听说是洁身自好,难听些便是不解风情。 宛若现下,顾文娴离他半步远,他还生生后退拉开距离。 顾文娴忍下尴尬,也不与他计较。 “你是来找姝颜的吗?” “是。”林珩止转念一想,又问:“怎么了?” “方才我去姑母院子里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姑祖母与姝颜在院子里起了争执。”顾文娴抿唇,沉吟片刻道:“姑祖母打了姝颜一巴掌,还说起当初抛弃她的原因,反正姝颜离开的时候,瞧着情绪不大对。” 提起沈姝颜的那些事情,林珩止就显得无比有耐心。 他微微挑眉,示意顾文娴说一说。 挑明说清沈姝颜被抛弃的原因与方才两人所有的对话,顾文娴心口落下一颗大石头,却看见林珩止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她只知道这人难以接近,却不料沉下脸叫人发怵。 低声接话:“当时我本想追上去看看她,但是被姑祖母看见,留下来说话,就没去。” 林珩止脸色转变极快,只是一瞬间,他便缓了神情。 “这些事情多谢你告诉我。”林珩止转身欲走,却又想到什么停下步子,扭头对顾文娴道:“你帮我带一句话给付老太太。” 顾文娴点头:“请讲。” 一阵风起,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院子里大片沉香桂的馥郁香味传散开,顾文娴抬手揉了揉鼻子。 顺着风声,她听见林珩止冷声道:“该说的话也都说清楚了,既然当初是她抛弃的沈姝颜,那日后若是再找沈姝颜的麻烦,我可就不会像上次在沈府那样简单一笔揭过。” 就在顾文娴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耳边又来了一句话。 “她不要没关系,但记住了,沈姝颜是我林珩止三叩九拜都想要得到的人。” 说完,林珩止走出了顾文娴的视线里。 快马去了沈府,却被门丁告知沈姝颜没有回沈府,夜莺回青岚阁问,如绘却也说一早她们离开以后就没再见回来。 将这实情如实禀报给林珩止,他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劲。 沉声对夜莺道:“去告诉夜晖,让他去找宸王。” 夜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应下后赶紧往林府而去。 - 沈姝颜是被晃醒来的,她按着酸疼的脖子直起身。 外头天色已晚,刚动了一瞬身边的两个壮汉就死死盯着她。 沈姝颜皱眉:“你们是谁?” 无人回应。 想要撩起帘子看一眼,却被左手边的壮汉一把按住胳膊,她警惕的收回手。 眼前两个人将她左右夹击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后背靠着车厢内壁,目光落在右手边的男人身上。 这人五大三粗,一个几乎要顶三个她。 况且他右脸上还有好长一条刀疤,看着便知不是个善茬。 脑子飞快转动着,面色慢慢凝固。 除了长孙熠,他想不到别人。 可害他被囚禁在宫中的人是长孙灏又不是她,这人为何要对自己下手。 莫不是看着自己瘦小好欺负,打算凌/辱后再杀? 沈姝颜被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搞得一时半会儿心尖颤抖,抿抿唇角在黑暗中抱起身子成一个防御状,而后缓缓抬眸盯着面前的人。 轻声开口:“你们是长孙熠的人?” “其实你们找错人了。” “大哥?” 面前两人久久不开口,沈姝颜也有些气馁。 一片寂静后,粗犷的男声传出:“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不会伤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林·捡漏王·驴脾气·珩止:hello?你们最近不给我留言是不爱我了吗? 第59章 沈姝颜被这句话弄得头皮发麻。 紧绷着唇角别开脸。 马车来回晃动, 车帘不停飘动着, 沈姝颜从缝隙中看过去, 外头天色已晚。 现在京中有没有人发现自己被掳走了呢。 偏着脑袋扫过方才与她说话的壮汉, 沈姝颜抿唇问:“那你可以告诉我,是谁让你们带走我的吗?” “不能。” 沈姝颜直接忽视他的回应,改口反问:“是长孙熠?” 男人没做声, 显然是个说不来谎话的, 紧紧抿着唇角不吭声。 沈姝颜霎时了然, 又问:“他让你们把我怎么样?” “杀了?” “卖了?” 壮汉皱眉:“不是。” 沈姝颜大惊:“不是?不杀不卖你们掳我干嘛,神经病啊。” 那壮汉莫名看她一眼,“长孙熠是谁?” 不是长孙熠? 她幽幽重新开口:“大哥?” 若不是今天忽然弄被绑架,沈姝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有这个本事, 丝毫不担心安危的与绑匪谈天说地。 那壮汉捱不住她的盘问, 回过脑袋又看她一眼。 “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沈姝颜对上他的眼,急忙问。 壮汉动了动嘴角, “你不要问我了,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这人真是…… 沈姝颜猝不及防被逗笑, 抿着唇角不再问话。 眼看着经过了好几家临路边的客栈, 沈姝颜都不见这些人停下来休整, 时间越长,她也有些怕了。 “你们不停下休息的吗?”沈姝颜皱眉问。 左手边的男人似乎被她问的烦了,没等那壮汉回话,他冷声道:“你若是再不乖乖的,老子就把你扔到荒郊野岭去喂狼。” 沈姝颜瞟向他, 这人拧着眉头显得十分不耐。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沈姝颜的肚子“咕噜”响了声,她顶着身边的两道视线往角落里缩了缩,心中却暗自盘算着不能任由他们带着自己一直往前走。 若是距离近,说不准还能跑回去。 可一旦走得远了,这附近又是他们说的荒郊野岭的,四处都有野狼出没,她也不敢半夜独自往前跑。 揉了揉肚子,低声嘀咕:“我有点饿了。” 两人一时间没给她回应,倒是那个壮汉看着她有些怜悯。 “老三,爷可没说叫我们怜香惜玉,若是人出了问题,你担当得起吗。” 左手边的男人沉声道。 壮汉似乎对他这番话不大赞同,但也没有反驳。 直到沈姝颜的肚子再次响了两声,壮汉道:“可你别忘了,若是这人有什么,你我都活不了。” 那男人其实怕的就是这姑娘趁机逃跑,若是人丢了,他们两个大男人看不住一个姑娘……男人想都不敢想。可再转念,似乎那位也没有说让这姑娘饿着肚子赶路。 从手边的包袱里头翻出油饼递给她,“吃。” 沈姝颜扫过东西,心里还在思绪这东西应该没毒,却不料那人一眼看出来:“没/毒。” 用过一些后,沈姝颜靠在车厢内浑身发抖。 壮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急声问:“你怎么了?” “我……好疼……”沈姝颜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脸色煞白,额头甚至都是汗。 她这模样叫两人心中隐隐发怵,男人叫停了马车,沈姝颜几晃几晃“哇”的一声,偏过脑袋将嘴里方才没咽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在了男人身上。 他气急半弯着腰起身,低吼:“怎么回事你!” 沈姝颜没搭理他,自顾自的靠在垫子上仍旧颤抖着。 见她不像是在装模作样,男人也有点怕。 伸手碰了碰沈姝颜的肩膀,见她疼得一动不动像是晕了过去,大惊道:“喂,你醒醒。”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惊惧。 壮汉率先道:“爷只说了让把人带回去,可没有说让我们把人弄死。”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也怒了。 他咬着牙齿想了好久,掀开帘子道:“往前走,去前头的村子,找户人家先借住一晚。” 如今沈姝颜成这个模样,若是没事还好说,要有事,他当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车夫快马加鞭赶去前面的村子,先下车去问人家。 好在这里的人民风淳朴,表示有多余的屋子可以暂住一晚。 沈姝颜计谋成功,死死克制着颤抖。 男人先一步下马车,壮汉凑过来,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将沈姝颜抱起来。 被抱在怀里的那一瞬间,沈姝颜脑子里一根筋骤然断裂,差点就要跳起来躲开,可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无奈之下她只好忍了又忍。 农妇看着三个男人外加一个昏迷的姑娘,她有点后悔。 男人看过去,农妇赶紧在前头带路。 等进了屋子,车夫掏出两枚银锭子递过去。 “找点吃食来,剩下的就当做是谢礼。” 农妇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赶紧连连点头,脚步轻快地往厨房而去。 沈姝颜被壮汉放在另一间屋子,他坐在门口守着。 吃食拿来,男人站在他身边冷嗤:“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这个毛病。” 壮汉不言语。 沈姝颜躺在冰冷的床榻上,静下心来思忱片刻,打量一圈只看见木桌边的那只长木凳。 心下一定,听见开门声下意识闭上眼。 男人上下打量过她,而后将窗户紧锁转身出去。 沈姝颜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今日绑架她的人但凡丧心病狂一些,那么眼下大抵就不会在此处停留了。 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沈姝颜满脑子都只有这个念头。 门外喧嚣了一阵,终于静下来。 沈姝颜偏了脸看着门,外头只有一个背影。 刚过子时,她悄无声息的穿好鞋子下了床榻,走到桌边拿起长木凳,灭了灯后缓缓打开门。壮汉闻声惊醒,还未回头就被沈姝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抬手砸了过去。 她没有丝毫犹豫又挥了下。 在被掳走这短暂内的时辰内,这壮汉待她的确不似那男人无情,可若在这个时候心软,他的下场就是将来沈姝颜的下场。 沈姝颜喘着气看见壮汉重重倒下,她折回关上门,随便找了条路拔腿就跑。 方才来时天太黑,只能从车帘缝里偷瞄一二,沈姝颜根本没有看见一路上有什么标记,以致于站在岔路口前停了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她咽下口水,回头看了眼身后。 还没人跟上来。 左边这是条大路,看着空旷得很,沈姝颜又犹豫了片刻不再多想往小路上跑。 她紧沿着路边,一来有树多少能稍微帮她挡住一些,二来这地方实在是太过冷清,风声阵阵,沈姝颜有点怕。 跑了约有两刻钟,她双腿发软累得跑不动。 扶着树干站稳,喘了几口气歇会儿。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叫声,声音低沉入耳,沈姝颜后背发麻。 往大树旁边挪动几步,而后靠在树干上不敢动。 她咽下口水四处张望,入目皆是一片黑,树林繁密,半分月光都没有透进来。 沈姝颜吓得狠了,甚至生出还不如就跟他们待在农舍的念头来。 一瞬过后,沈姝颜回神,因为她发现耳边那个声音越来越近。 沈姝颜浑身僵硬不敢乱动,手指紧紧抠在树皮上。 喉咙里忽然溢出呜咽声,她知道若是真的有野狼,这时候是不能随便乱跑的,只要被那东西看上当做食物,都跑不掉。 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沈姝颜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如果这一次能够平安回去,她什么都不要多想了,她想和林珩止在一起。 去他的理智、抱负、被辜负心理。 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林珩止。 天空闪过一道白光,周围开始渐渐起风,似乎快要下雨。 沈姝颜闭了闭眼睛,警惕的小心着身后的声音。 就在她太过于注意身后的动静时,面前迎面而来的男子身穿玄色披风,骑着大马匆匆而来。 马儿停在她面前,沈姝颜闻声回眸。 林珩止单腿点地稳稳站好,迎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看见人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林珩止惊惧了一整个下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还没开口,只看见眼前闪过一道影子。 沈姝颜看着刚在脑海中闪过的人,忽然酸了鼻子,几步上前狠狠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腰,闭着眼睛听着耳边如雷鸣般的心跳声。 夜太暗,沈姝颜看不清他的脸。 惊醒过后那个嚎叫声越来越近,沈姝颜警觉的回头。 “快走,快走。”沈姝颜急急握住他的手。 林珩止看着被吓得不轻的沈姝颜,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阴戾,解开披风裹在她的身上,握住胳膊带着上了马,两人原路折回。 沈姝颜紧紧攥着他的手,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说罢又轻呼一声:“好神奇哦,我刚刚想到你,你就真的来了。” 今生的他就像天神一样,每每遇到烦心事或者危险,都会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林珩止听清她的话,呼吸打在她的耳畔道:“我不是说了,你想我的时候我就来了。” 话音刚落,眼前飞快的划过一支流箭。 林珩止霎时间敛了神情,还没回头,只感觉自己的肩头一痛。 一支箭明晃晃的刺入他的肩膀。 前头的沈姝颜还不知情,握着他变得湿热的手,嘀咕道:“你的手怎么出汗了?” 这箭上似乎有/毒,林珩止感觉那块肉忽然酥麻起来,他不愿让沈姝颜担心,反手握住她的指头道:“见到你,太激动。” 思虑片刻,林珩止换了方向往林子深处去。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渐渐流失,受伤的右肩连带着右胳膊都有些使不上劲,眼看着前头有个山洞,正想说话时,右手一阵失力松开了缰绳翻了下去。 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前蹄抬起,沈姝颜担心他的同时被马儿甩飞出去。 后背以及脑袋磕在石头上,沈姝颜疼的霎时间直蹦眼泪。 捂着痛处来不及多想,赶紧到林珩止的身边,扶起他:“珩止?” 手指碰上那根箭,沈姝颜脸色发白。 她四下张望后看见那个山洞,搀着昏死过去的林珩止进去。 洞外没什么树,借着夜色沈姝颜褪了林珩止的衣服,看清他肩头上发黑的伤口。 有毒。 这个念头一出,沈姝颜顿时不能再等。 狠心将那支箭快速□□,沈姝颜没犹豫,按住林珩止的肩膀闭上眼睛凑过去,唇瓣覆上他温热的皮肤。 几番吸/吐血液后,看着吐出的终于变得正常,沈姝颜才松了一口气。 她额角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揉了揉后脑勺。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已经下起了雨,沈姝颜弯腰将衣服撕下一块,站在洞口接了点雨水打湿布料,转身回去给林珩止将伤口边缘擦拭干净。 又撕下袖口上的料子,把伤口包好。 将他的脑袋小心的护在怀里,沈姝颜轻叹。 曾经她是想也不敢想林珩止会来救自己,可如今这一救就是豁出命的两次。 她今日神情紧绷的久了,眼下终于能放松下来打会儿盹。 却不知怎么回事,越是迷糊口越干,甚至有点脑子犯晕。 睁开眼睛,沈姝颜下意识将林珩止移开起身,走到洞口,迟疑地接了一捧雨水漱口。 作者有话要说:林·自恋狂·珩止:你头晕是因为怀了我的孩子:D 还有一更,会迟一些~ 第60章 顾璇这一觉睡得有些沉, 一直到次日巳时三刻才醒。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久了, 想到昨日沈姝颜离开时说的那些话, 撑着床面起身。 她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这个念头刚出, 就看见丫鬟从外面赶进来。 顾璇笑着道:“今日外头天气如何?”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刚停下,主子想出去走走吗?” 顾璇摇头, 示意她把窗户打开。 带着泥土味的空气飘进来, 顾璇轻轻吸了口气。 刚回头就看见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蹙起秀气的眉头:“怎么了?” 丫鬟咬咬牙,犹豫片刻道:“主子,文歆姑娘不见了。” 顾璇瞳孔骤缩,直起身子道:“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昨日姑娘从咱们院子里出去, 听丫鬟说与老太太起了争执,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说的话也特别难听, 后来姑娘走后没多久, 林家公子便上门来寻她。可谁知沈府也没人, 咱们府上也没人, 昨夜林公子连夜给文淮公子传来消息, 说姑娘大概是被掳走了。” “什么?!”顾璇大惊,忽然开始咳嗽起来。 丫鬟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顺着顾璇的后背,“您别着急。” “可有消息了?”顾璇反握住她的手。 丫鬟面色难看,皱着眉头轻轻摇了下脑袋, “没有,林公子昨夜得了消息就出城去追了,可……现在都没有回来。” 这事情非同小可,丫鬟也是为难得很。 若是不告诉顾璇的话,当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但眼下看着顾璇脸色煞白,抚着胸口不停顺气,她一时间又后悔了。 顾璇却没她那么多思量,回想起她刚才的话。 付老太太…… 又是她这好母亲。 顾璇掀开被子,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咬紧牙齿。 面色纠结不已,片刻后,淡声道:“给我梳妆。” “主子!”丫鬟轻呼,“您身子还没好利索,若是受了寒可怎么是好。” “我这身子……”顾璇冷笑,面色再也不似以往柔和,轻嗤道:“若不是当初她一意孤行将文歆送走,我也不会成如今模样,这些年来我心里备受煎熬。白先生说我心病,我又何尝不知……” 她说话有些急,咳嗽几声接着道:“这么多年来,我什么都不能为自己的女儿做一做,可临了了,叫自己的女儿被我的母亲羞辱。” 喘了几口气,抬手碰上手边的妆匣盒子,“给我梳妆,我去见一个故人。” 这事情说到底并非国事,皇上压根不知晓。 而瞒着他的人也都尽心尽力,丝毫不可能叫他知晓半分。 顾璇被侍卫带到养心殿门口,她一袭素净宫装,面色孱弱苍白,扶着丫鬟的手就这么入了大太监的眼。 大太监看见她的这张脸一时间没回过神,僵硬着身体半晌没有举动。 顾璇面上毫无表情,冷淡道:“烦请大人通报一声。” 大太监被唤回思绪,急忙推开养心殿的门进去。 不出片刻,他打开两扇门将人迎入。 顾璇扶着门框慢慢迈进养心殿,裙摆拖在地面上,发出布料摩擦的声响。 门被合上,顾璇停在原地。 看着另一扇门内,神情惊惧的盯着她的明黄龙袍男人。 皇上乍一看晃了神,手指一松,狼毫从指尖跌落砸在折子上,几滴黑色印记散开。 顾璇神情复杂,但是只有一瞬,她慢步进去跪倒在殿中。 “皇上。” 皇上回过神,颤抖的手指压在桌面上,哑着声音开口:“你是谁?” “顾璇。” 殿中安静许久,皇上红了眼睛。 顾璇缓缓抬头直起身子,心中毫无波澜道:“今日前来,是要求皇上一件事情。” 皇上微微抬手,眼睛却直直落在她的身上,“说吧。” “求您……救救沈姝颜。”这个名字从她口中落出,霎时间哽了声音。 皇上皱眉,“沈姝颜?姝颜她怎么了?” 顾璇忍住哽咽,抬手抹净眼角湿润,“昨日傍晚,姝颜前来看望我,从顾府离开后便没了踪影,后来林家三公子得了踪迹前去追寻,可如今已是整整一夜都不见归来。” 话毕,顾璇又弯下腰磕头:“我求您,救救她吧。” 她实在是没了法子。 这么多年来卧病在床,当初关系好的手帕交都已成了陌路人,如今沈姝颜被掳,就连林珩止前去寻找都许久未归,顾璇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还没来得及弥补沈姝颜,要有了意外可怎么是好。 皇上越听越不对劲,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你为何要让朕去救沈姝颜,她是你的谁?” 那个早已昭然若揭的秘密就在皇上眼前,他神情紧绷。 顾璇抬起头,咬着牙齿道:“她是我的女儿。” 皇上连连后退,手指骤然收拢,骨节泛着白,“你说谁?她……” 顾璇抿紧唇角,从离开顾府她就已经想好了。 她的身子不可能再好转,与其自己守着那个秘密入土,还不如告知皇上,一则如今能叫他派兵去救沈姝颜,二则……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待她死后,沈姝颜也不至于没有靠山。 沈家人已经知道沈姝颜并非沈氏血脉,顾家的人又都是那般得行,若她不在了,有皇上庇佑,沈姝颜定然也不会叫人欺辱。 再来,她是想告诉自己那母亲。 沈姝颜是皇家血脉,并非是随随便便能被她诋毁之人。 皇上接受不了,可转念一想上回与沈姝颜的对话,他仿佛又是能够明了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沈姝颜是你……跟朕的孩子?” 顾璇早已敛好情绪,咽下口水道:“是。” “求你,救救她。” 大太监打开养心殿大门,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跟前回禀:“宸王殿下来了。” 皇上扶住他的手,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神情变得疲惫不已。 “你起来吧。”皇上对顾璇道,而后给了大太监一个眼神,他快步出门去。 顾璇颤着身子起来立在旁边,长孙璟进殿。 “父皇。”长孙璟的余光扫过顾璇,眉心微拧。 但想起自己的要紧事,也不敢多耽搁,急忙道:“儿臣有事禀报。” “说。” 长孙璟直起身子,“昨日沈家六姑娘失踪,林珩止叫身边的人告诉我,他得了消息怕那帮人走远就先追出城去,可谁知道这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儿臣担心……” 皇上点头,严肃道:“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情,那些人能不能抓到不要紧,务必要将沈姝颜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不曾想皇上对沈姝颜这样看重,长孙璟告辞后出了门。 得到应允,顾璇也不愿再多呆下去,也准备离宫。 就在她要开口前,皇上忽然道:“当年是朕对不住你。” “你没有对不住我。”顾璇淡声说,“你对不住的是姝颜与先皇后。” “你的独女是享受万千尊荣的公主,可你另一个女儿却是没有生母在身边的庶女,遭人冷眼,不被重视。先皇后那般爱你,却因为你治府不严,被有心之人利用这把柄,叫她年纪轻轻就断送了性命。” “我更有错,当年先皇下旨赐婚,我若是没有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撺掇着前来找你,就不会出现那夜的事情。若是事后我在刚得知身怀有孕时将孩子滑掉,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可我不后悔,上天给我一个女儿,若是没有母亲插手,我与姝颜也不会落得如今地步。”顾璇沉下声音,她的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敲击着皇上的心,“我当初是爱慕你,可那又如何。” 皇上抬眼看过来,顾璇笑了。 她的模样像极了沈媛。 “与你有瓜葛全是无心,从那之后,我便断了对你的心思。”顾璇慢慢敛起笑容,沉吟过后道:“纵使沈媛亡故,我也没有生出要顶替她的心思,若不是如今姝颜危险,这个秘密我会带去土里。” “我只求,等我死后,你能好好待她。” “看在姝颜难熬的前半生,也看在当初救她一命的沈媛份上。” 顾璇说完,行礼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忽然轻唤:“顾璇。” 顾璇脚步顿住,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谢谢你。” 这声无足轻重的感谢,顾璇无声的笑了笑,而后出了殿。 长孙熠要反的消息一直到顾璇离宫后才传到皇上耳中,他靠坐在龙椅上,面色淡然的听顾文淮禀报。 等说完,他才慢慢道:“朕等他很久了。” 从那日将长孙熠囚禁在宫里,他就已经安排人盯着这人。 在那之前,皇上从来没有动过要杀他的心思,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身上淌着自己一半的血。 可直到今日,顾璇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皇上忽然想起那夜他亲手送走淑贵妃时的场景,她头发散乱,平素注重美的女人却宛若患了失心疯一般。 淑贵妃又哭又笑,亲口承认沈媛的死是她干的,也承认当初接生婆的事,是因为她绑了那接生婆的孙子逼她做的。 可纵使如此,她到死都没有说出,当时究竟是什么叫沈媛气血涌动,一尸两命的。 直到今日,皇上从顾璇的那些话中明白过来。 淑贵妃拿了沈姝颜的身世告知于沈媛,她才动了胎气。 沈姝颜也因为淑贵妃的一己之私,与亲生母亲分离十四年,而皇上也根本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叫沈姝颜。 思及此,皇上心口郁气交错。 他闭了闭眼睛,从抽匣内拿出折子,看着顾文淮道:“安排人手,将这些年来与长孙熠私下亲近的大臣家眷,全部拿下。” 他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能枉顾家人安危,继续为虎作伥。 - “殿下,长孙灏出城了。” 长孙熠站在殿内,摸着扳指道:“他倒是速度快。” 长孙灏得知沈姝颜被掳走后,第一时间便换了衣裳骑马出城去追。 本以为长孙灏是个聪明人,却不曾想他为了沈姝颜能走到这一步,丝毫不顾及宫中丽妃的安危。 这步棋,倒是走的没错。 “还有一事,方才顾家那位付老太太的幺女去了养心殿,一直待了许久,中途就连长孙璟进去都没有退出殿。”随从将尽早打听到的尽数禀报。 长孙熠眼神波澜不惊,丝毫不将顾璇放在眼里。 淡声道:“这些事情与我们没有干系,不用搭理。” 想了想又问:“林珩止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从昨夜出去就没回来,想来怕是已经走远了。” 长孙熠唇畔掠起笑,冷嗤道:“我以为他的脑子能有多聪明,现在再看,也不过如此。” “是。”随从跟着笑开,扬唇:“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握之中。” 话虽如此,可长孙熠却丝毫不敢放松,“别大意,父皇虽说年迈,可到底不是个简单的人。”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殿内安静片刻,长孙熠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笑了:“去,把丽妃给我带过来。” 丽妃被带到长孙熠面前,她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安静的像只木偶人。 长孙熠微微皱眉,缓慢行至她面前,挑起丽妃的下巴道:“丽妃娘娘,你这是……吓得傻了?还是说……” “长孙熠,你当真要如此?” 丽妃精巧的小脸微微抬起,眼神淡漠的盯着他,“说起来,你与你母妃的心肠倒是一般无二。” 提起淑贵妃,长孙熠眼中浮现起浓重的厌恶与戾气。 他俯身捏住丽妃的下巴,“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脸面去提我母妃。” “我有什么脸面?”丽妃哈哈大笑,抬手一把挥开长孙熠的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当年她明知我心中有了人,却还是要一意孤行毁了我的人生将我送到皇上的床上。把我当做工具去争宠的人是她,让我帮助稳住地位的人也是她。” “长孙熠,你说我凭什么不能提。” 丽妃说起淑贵妃,神情尖锐,笑得癫狂:“怎么?就只能允许她这般糟践我,就不能叫我给她一点教训?她以为她是谁,沈媛与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她以为把我送过去就能将皇上对沈媛的宠爱分一杯羹?真是太天真了。” “可那又如何。”长孙熠咬牙切齿,狠狠的攥着拳头:“你生来为奴,拿你当做工具又如何不可?” 丽妃没料到长孙熠的心性居然扭曲变态到如此地步,她摇头,“长孙熠,你真是魔鬼。” “是,我就是魔鬼。”长孙熠笑起,一口洁白的牙齿宛若恶魔的獠牙,他轻声喃喃:“你那好儿子心善,是好人,可他不也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可是他从来没有害过别人!” 丽妃撕心裂肺的吼声让长孙熠烦躁,狠狠扬手打翻了手边的花瓶,“没有害过别人?许照年不是因他而死,旬阳王不也是,丽妃,你的好儿子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出城了你可知。” 长孙熠歪着头,俊秀的面容扭曲,眼神疯狂,他慢慢靠近丽妃,“我在去时的路上设了埋伏,今日就是他长孙灏的死期。” “你个疯子,你个疯子!” 丽妃揪着衣角往后退,“从你开始会谋算起,就百般刁难灏儿,我告诉他你们是兄弟,不要手足相残,可你居然多次找人打的他浑身是伤,那次若不是……若不是被人救下,怕是早就没了命。” “你到底还要如何!” “我要你们死。”长孙璟大吼。 “你、父皇,你们都得死。”他几步上前掐住丽妃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脖子往起提,“哦对,还有已经死了的先皇后,他更该死。” “等我登上皇位,沈家、林家、顾家、程家通通都要被我连根拔起,一个都逃不掉。” 长孙熠自顾自的说着,他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神情偏执。 丽妃被他气得喘不过气,张大嘴巴,脸色铁青。 “砰”的一声,丽妃被长孙熠甩到地上,她咳嗽几声大骂:“你真是疯了,你以为就凭借你的一己之力,就能够坐上皇位吗?” “那你就看着吧。”长孙熠抬手,眉眼阴冷道:“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侍卫上前,几人发力将丽妃绑在柱子上。 长孙熠亲手堵住她的嘴,冷冰冰的笑着道:“别怕,你的儿子很快就要去地下陪你了。” 不顾丽妃在后面的喊叫声,长孙熠带着所有人出了殿,走到门口时,他只回头看了一眼殿门正对的梁上。 而后随从道:“安排好了。” “走吧,去养心殿看看父皇。”长孙熠满脸都是胜利者的微笑,身后跟了一大片武功高强的侍卫。 - 林珩止悠悠转醒。 他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察觉到肩头一阵疼痛,再抬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沈姝颜的怀里。 沈姝颜眼圈周围泛青,显然是没有睡好。 坐起身子,林珩止坐到她旁边去轻轻扶住这人的肩膀,还没等收拢手臂,她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沈姝颜笑开,拉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一阵,“没事了吧?伤口还疼不疼?” 林珩止抬手揉揉她的发,“我没事,哪有那么矫情。” 往洞口外看去,只见天色大亮。 林珩止起身往出走,轻声对沈姝颜道:“再歇会儿咱们就往回赶,我怀疑长孙熠要有动静了。” 沈姝颜双腿麻的没有知觉,扶着洞壁站起,刚站稳就感觉脑子一阵晕眩,她晃了晃脑袋,忍住喉头干涩道:“掳走我的人不是长孙熠的人。” 林珩止诧异回眸:“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沈姝颜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朝前头栽去。 林珩止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起她,吓得不轻。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沈姝颜摇头,扶着他的胳膊站好缓了一阵,眼前的黑暗消失,她看着林珩止浅笑:“可能昨晚没有睡好,头晕目眩的。” “昨日那两个男人一直称那个人为爷,我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林珩止轻应,“这事情不急,等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上下又看了她一遍,伸手探探温度,“真的没事吗?不然再休息会儿?” 沈姝颜抬手拍他一把,力道不小。 “说什么玩笑话,我与那些弱不禁风的姑娘能比吗?”沈姝颜歪着脑袋反驳他的话,“我可是练家子。” 那力道的确不小,林珩止放下心来。 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那就走吧,回京我也安心一些。” 沈姝颜想到什么,忽然拉住他。 “怎么了?”林珩止问。 她没有回应,只是站了会儿,才往前迈了一步。 缓缓伸出手环住林珩止的腰,软声道:“你那次不是说,让我不要在后退了吗,以后……我不后退了。” 林珩止脑子嗡嗡作响,愣了好半晌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抱住她的肩膀。 这动作太轻,沈姝颜都要以为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瓷娃娃,或者是把眼下的场景当成了场梦。 抿唇想了想,松开手抬起头,踮脚凑过去在他的唇畔轻轻啄了一口。 羞得脸蛋通红,退出他的怀抱跑出去。 一只手扇着风,假装漫不经心地说:“走不走呀?现在就走吧,回去找个郎中给你处理伤口。” 林珩止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静。 他呆呆地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嘴唇,忽然咧出一抹笑。 转身快步跟出去,看着她的背影就开始傻笑。 沈姝颜回头,气得跺脚:“快点走呀。” 两个已经结为一世夫妻的人却像是刚刚陷入新婚蜜日的小两口,坐在马上,沈姝颜猝不及防的听见林珩止的笑声。 她大窘,手肘轻轻抵了一下林珩止的胸膛,凶巴巴的道:“不准笑。” 林珩止低下头,温热的唇滑到她耳畔,低语:“姝颜,我很高兴。” 而后轻挥缰绳,马儿利落的飞奔起来。 沈姝颜颠簸着看前方的路,她抬起手揉揉鼻子,心里头暗暗嘀咕:“我也高兴。” 过了一个半时辰,林珩止带着沈姝颜入了城。 沈姝颜坐在马上有些想吐,颠的她受不了,只好下马站在路边喘气。 缓了一阵,一边传来马蹄声响,沈姝颜应声看去。 是长孙璟带着人马准备出城,她急忙对林珩止道:“宸王殿下。” 林珩止过去拦住人,带着长孙璟来到沈姝颜这边。 见人没事,长孙璟放下心。 看着沈姝颜想了想,低声道:“今日我去找父皇时,顾家那位也在养心殿。” “先不说这个,回去再说。”林珩止拍拍他的肩膀。 一行人原路返回,沈姝颜跟在林珩止身后正准备上马时,眼前再次发黑,她下意识地扶住林珩止的肩膀。 背对她的林珩止回头问:“怎么了?” 沈姝颜心中感觉不妙,僵硬的笑笑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万字了哦,你们不夸我说得过去吗? 顺便求个预收和作收吧~ ------------- 推个小可爱的文,酒时醒的《良宵难得》,可以去看一看呀~ 文案: 良宵是都城一等一的贵女,还未及笄求亲的人便已踏破了门槛。然而一旨道赐婚圣旨,她却要被迫嫁给年近而立,性情粗暴的大将军。 婚后,她错听母亲怂恿,大闹和离屡次逃跑,把将军府搅得天翻地覆。 然而大将军非但不为所动,甚至成箱的送珠宝首饰。良宵想要得到那纸和离书比登天还难。 直到将军府失势,良宵才得偿所愿拿到和离书,却惊觉所有温暖亲情都是算计谎言,娘不是亲的,姐姐是个黑心肝。她们能留她到现在,不过是为了借她的手和将军府的势,让姐姐顺利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良宵气得昏死过去。 再次睁眼,她竟回到了当初逃跑失败被将军抓回来的那日。 男人脸色阴沉,隐忍着满腔怒火。 深谙后事的良宵打了个冷战,壮着胆子踮脚环了将军的腰,低低的哽咽出声:“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硬是逼得铁面大将军僵了身体,冷着脸却半个责怪的字眼也说不出来。 第61章 将沈姝颜送回沈府, 沈府一大家子人都往青岚阁赶。 倒是沈珍珠有心, 叫碧玉去请了郎中入府。 沈姝颜的身子无大碍, 只不过她从马上摔下去时, 脑袋磕了石头肿起疙瘩。 郎中给林珩止处理好伤口,等他与长孙璟离开沈府,沈祁与于大夫人也离开后, 沈姝颜才拿出那支箭。 沈珍珠轻声道:“六妹妹, 你这是?” “这就是昨夜伤了林珩止的那支箭。”沈姝颜也不避开沈珍珠, 直截了当的问郎中,“当时他的伤口发黑,我怀疑这箭上有毒。” 郎中放在鼻翼处闻了闻,他摇摇头:“看不出来, 但是姑娘这么一说, 的确是不对。” “可方才不是瞧了,林珩止的伤口没有问题啊。”沈珍珠纳闷。 沈姝颜抬眼定定看着她, 沈珍珠霎时间明了。 正要开口时, 沈姝颜笑着道谢:“今日多谢先生走一趟, 这支箭的事情, 您看……” 郎中也是个明白人, 只对她作揖:“我们这一行都明白的,姑娘放心。” “多谢先生。”沈姝颜起身,回头看向一边暗自愧疚的夜莺道:“夜莺,送一送先生。” 等屋子里没了人,沈姝颜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后脑勺。 沈珍珠坐到她边上问:“你如实告诉我, 昨夜是不是你帮林珩止把毒/血吸出来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沈姝颜笑着反问,她捏了捏沈珍珠的手,微微皱眉:“我倒是没什么不对劲的感觉,就觉得脑袋磕了那一下有点晕,刚才郎中不是也检查过了吗,说我无碍。” 沈珍珠手指头都快要戳到她的脑门上,气急败坏的骂:“你就是个傻子,林珩止就那么重要,值得你豁出命去救,得亏郎中说没事,若是那毒到了你身上,我看你怎么办。” 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叫沈姝颜好笑,歪了身子靠在沈珍珠的肩头,嘀咕道:“别骂我了,我这不是受伤了吗,况且人家也豁出命救了我两次呀。” “哼。”沈珍珠轻嗤,而后道:“在我眼里,谁都没有你重要。” “四姐姐,方才我与郎中说的事情……” 沈珍珠想起,轻点她的额头:“我知道了,我不会给别人说的。” 沈姝颜满意了,闭着眼睛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蹭了几下。 昨夜一整夜没睡好,眼下疲乏得很。 沈珍珠伺候她躺下才离开。 等她走后,沈姝颜睁开眼扬声唤:“夜莺。” 夜莺第一时间推开门进来,快步走到她跟前:“姑娘。” 她愧疚的涨红了脸,咬着牙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沈姝颜探了些身子去握她的手,而后安抚道:“别自责,我这不是没事吗,况且当时你也是为了我去找林珩止的,我又不怪你。” “姑娘,对不起。” 沈姝颜无奈:“别道歉了,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您说。” “你避开林珩止的眼线,去一趟江府,去找江幼瑶。”沈姝颜压低声音,“你就告诉她,以她身子还未痊愈的名义再请白先生来一趟,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她会明白我的意思。” 夜莺皱眉:“请白先生?您是不舒服吗?” 沈姝颜神情沉重,若是她猜测的没错,昨夜自己给林珩止处理完伤口后,没有及时管顾自己,她怕是中毒了。 “这个你不用管,我请白先生自有我的用意。” 见她就要离开,沈姝颜又拉住她:“这件事情不能被别人知道,尤其是林珩止,你记住了吗?” 夜莺见她这般认真叮咛此事,再加上昨日自己的疏忽叫沈姝颜被掳走,眼下满心里都想着以后要听沈姝颜的话,哪里还想得到别的事情,只得连连点头。 见她应下,沈姝颜松开手。 她重新躺回被子里,看着帷幔上飘动的流苏,心情复杂的叹息。 - 林珩止与长孙璟进宫时,长孙熠已经在养心殿内了。 他靠着椅子,笑吟吟的盯着皇上:“父皇,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你我父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皇上沉稳不乱的坐在龙椅上,连眼神都没有给他,只低笑一声。 “那是自然,毕竟朕从未想过,生出的儿子竟有如此蛇蝎心肠。” “蛇蝎心肠?”长孙熠仰起头笑开,挑起眼角问他:“您总不会不知道,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吧,我这般还不都是拜您所赐,仔细想想,您的心肠也没有多善良。” “那你也是能忍耐,忍耐到现在才动手。”皇上微微偏头看他。 “我又何尝不知,当年是您亲手送走了我母妃,可我只能忍耐,我身子弱,又无权无势,更是连一个练武的机会都没有。”长孙熠起身,腰带上的玉佩叮咚作响。 “从第一次,我让身边的侍卫前来向您禀报,我也想跟自己的弟弟们一样去练武,可您只是叫我好生安养自己的身子。那时起,我就知道,您只是把我当做是条命养着,从来没有拿我当做过皇帝的儿子来培养。” 皇上一时不太明白他这话,皱着眉头看他不断疯言疯语。 等说够了,皇上才开口:“你自己好好想想,朕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就算是你的母妃草菅人命,残害先皇后,我也从来没有将这些加诸到你的头上。可你又做了些什么,旬阳王?许照年?还有靖王,哪一个不是因为你受到伤害。” “因为我?”长孙熠不愿承认,冷着声音急声道:“什么叫做因为我,若不是因为他们自己贪心不足,怎么会被我利用。” 说完这话,长孙熠转过身子不再去看皇上。 缓了片刻,他咬着牙齿道:“传位给我,我留你一命。” 皇上笑他天真,长孙熠愈发恼怒。 他现在仿佛已经疯魔,他就是想要看见这些曾经看不起自己,伤害了淑贵妃的人,低下他们尊贵的头颅来求自己。 皇上也好,林珩止也好。 抬手抽过身旁侍卫手中的长剑,转身狠狠砍向桌案面。 “写不写?”长孙熠狰狞的笑,长剑在桌面上轻轻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声响:“你若是不写,今日可就是你与长孙灏的死期。” 皇上淡淡抬眼,扬了扬唇:“那你就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死。” 手指在桌面轻点,顾文淮从隔间挟持带着各大臣家眷走出来,长孙熠身后的几个男人霎时间变了脸色。 长孙熠没料到皇上会早看出他的计谋,只愣了一瞬便问:“你这是怎么意思?请君入瓮?” “什么意思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皇上慢慢站起,冷声道:“长孙熠,你弑父杀兄,谋逆篡位,你以为就你那点小心思朕不知道?” 顾文淮看着手握长剑的几位重臣,“放下手里武器,你们的家眷就还能留下一条命,如若不然。” 他的剑往手边女人肩头落下,剑锋抵在她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得死。” 话音刚落,被顾文淮威胁的那位女眷的丈夫丢了剑,后退两步颤着声音:“别伤害她,臣知错,皇上,求您放过臣的家人。” 顾文淮冷笑。 长孙熠恨铁不成钢的回头看一眼他,脸色铁青的对皇上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长孙璟与林珩止都已经为着沈姝颜出了城,程烨和徐将军也出征在外,如今宫中可就只有顾文淮一个。” 他越说底气越足,舔了舔嘴角:“我这边这么多人,你以为……” 话还没落地,半开的养心殿门外进来的侍卫急急赶来对他道:“殿下,不好了。” 长孙熠一个眼刀杀过去,侍卫浑身颤抖:“七皇子带兵将养心殿外头围起来了,咱们的人……咱们的人除了殿内的,都被宸王拿下了。” “长孙曜?他怎么……”长孙熠目光微凝,用力抓住侍卫的衣领,“长孙璟不是出城了吗,怎么会拿下我们的人?” 侍卫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不仅是宸王殿下,就连小林大人也回来了。” 长孙熠咬牙,狠狠一把丢开侍卫。 沉下眉眼看着皇上,半眯眼笑着问:“你竟然全都知道?” “朕等你很久了。”皇上起身,指尖扫过桌面,他缓慢开口:“从你被朕囚禁起来的那日起,朕就开始留意你的一举一动。” “很惊讶吧,朕也惊讶。没想到朕这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儿子,竟然也是会私下结交大臣的人。” 长孙熠盯着他的眼睛久久没有言语。 养心殿大门被彻底打开,长孙熠应声回头,下意识地朝门口走去。 殿外台阶下的长孙璟远远看着门口,长孙熠的身影刚刚出现就拉满弓射出箭。 他故意偏了一些,羽箭刺入长孙熠的左胸口,他被这巨大力量狠狠压着后退了几步,没稳住倒在了殿内。 长孙曜率领的的人快步上前,将长孙熠拿下。 林珩止跟在长孙璟身后进了养心殿,看着安然无恙的皇上,长孙璟才放下心来。 将长孙熠拿下后,长孙曜给皇上请了安,在几人的目光下淡然的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养心殿。 林珩止在殿内几人都没有注意下跟了上去。 “七殿下。” 长孙曜回头,“小林大人,有事吗?” 林珩止心中有个念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与沈姝颜记得一模一样,长孙曜上辈子分明也参与了夺位之争,可眼下这般帮长孙璟,难不成在憋坏水? 看着他欲言又止,长孙曜明了。 笑了笑,解释道:“小林大人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三哥吧。” “一年前我从三哥身上看到那枚玉佩我就知道了父皇的意思,与其无谓争夺,不如放手安然度过此生。”长孙曜小小年纪,却活的无比通透,他微笑,“小林大人,你觉得呢?” 林珩止抱拳作揖:“七殿下明事理,臣佩服。” 两人又寒暄一阵,长孙曜带着人离开。 林珩止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觉得轻松不已。 谁能想到今生这一切的事情解决的这么快,旬阳王率先半年起兵造反,长孙熠因为许照年一事动了心思。 虽说这次有惊无险,但好在终于将这一切都处理妥当。 等他再回养心殿,长孙熠已经被押进了天牢。 皇上站在长廊下,免了他的礼,“姝颜如何?” “她一切都好,已经回了沈府。”林珩止站在台阶下回话。 皇上点点头,他的神情微微复杂,回头看了一眼大太监,他带着周围的人站远候着。 林珩止知道皇上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便往前挪动一步。 “等你回府的时候,去一趟顾府,告诉顾璇,沈姝颜已经平安回来,叫她放心。”皇上垂眼,静静盯着林珩止。 他抬头应声:“是。” “那次我问你,你对姝颜可有意,我不大能明白你的意思,眼下我再问一遍,你可愿意娶她?”皇上直截了当的问出这话。 林珩止微愣,继而撩起衣摆跪下:“臣愿意。” 他没有迟疑,如此坚定的三个字叫皇上放心。 “朕看过了,京中同龄男子中,唯有你叫朕能放心的把她的手交给你,如若你愿意,等这一切事情料理妥当后,朕便为你们赐婚可好?” 不明白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林珩止怎么听都觉得很是奇怪。 皇上出声叫他起来,继而道:“你若是待她不好,朕决不轻饶。”停顿半晌后,又微微叹息,“这么多年来,朕亏欠她的太多了。” 林珩止动了动脚,愈发不明白了。 瞧着这人似乎不大理解自己的意思,皇上负手而立,压低声音:“沈姝颜是朕的女儿。” 林珩止瞳孔骤缩。 “什么?”他忽然出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皇上是说,您与……” 皇上一个眼神看过来,他抿起唇角不再言语。 “当年之事朕不便与你解释。”皇上叹息,摇头道:“罢了,你去吧。” 林珩止告辞后,皇上转身回了养心殿,在沈媛画像前站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他转身回到书案前,立下一道圣旨。 看着圣旨上的字迹,微微出神。 沈姝颜的确叫他十分意外,他本以为沈媛腹中那个没能出世的是他这辈子的遗憾,却不曾想,他还有个遗失在民间多年的明珠。 他这一生,已经亏欠了太多人。 欠下沈媛与顾璇的已是偿还不清,来生做牛做马他都愿意。 可眼下,惟有沈姝颜,尚且还来得及。 沉吟片刻,提笔在圣旨上落下——嘉和公主。 - 沈姝颜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 夜莺看着怔怔的抱着被子揉眼睛,笑着递过来杯水:“方才三公子来过了。” “林珩止?” 她声音又软又细,“他来干嘛?” “您说三公子来能干嘛。”夜莺偷着笑,等她喝完水才说:“不过见您睡得沉,三公子看了眼就走了。” 沈姝颜穿好鞋子起来,看着满桌子都是她喜欢的吃食,便将林珩止的事情放去一边。 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下午做的梦。 看了眼夜莺,她俯下身子凑过来,沈姝颜道:“我下午做了个梦,梦见我是公主。” 夜莺一本正经的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嘀咕:“没烧啊。” 沈姝颜无语,抿唇瞪她。 门被敲响,夜莺过去开门,只见夜晖细细喘着气站在门口。 “哥哥?你怎么来了?” 夜晖沉声道:“六姑娘在吗?出事了。” 沈姝颜闻声站起来,“怎么了?进来说话。” 两人隔着屏风,夜莺探出脑袋在门外张望几眼关上门,回到沈姝颜身边。 “靖王死了。” 沈姝颜手指一颤,快步出了屏风:“什么?” 夜晖见沈姝颜动静过大,他神情也是不大好看:“方才宫里透出来的消息,三公子刚知道叫让小的来传话了。” “说是靖王得知您安然回京后原路返回,入宫发觉丽妃不见了踪影,被宫女告知长孙熠将丽妃带走,他前去长孙熠的宫里找寻。但正殿门锁着,靖王刚打开门,一枚暗器正中眉心,当时他并无大碍,救下丽妃后没过多时就晕了过去。后来唤了太医来检查,谁知还未把脉,靖王便七窍流血当场死了。” 沈姝颜唇角细细颤抖着,“那丽妃呢?” “丽妃被救下后,太医告知她靖王没了呼吸,撞墙自尽了。” 夜莺急忙扶住沈姝颜的胳膊,她脑子发晕。 这个长孙熠,当真是临了临了,都还不放过长孙灏。 想起他刚才说的七窍流血,心中有些发怵,抿唇反问:“今日为长孙灏医治的太医是?” “是江院使。”夜晖如实禀报。 沈姝颜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找时间让江院使来一趟。 让夜莺送走夜晖,沈姝颜撑着桌面坐下,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竟是不知不觉间,手指无意识的颤抖着。 次日一早,沈姝颜想着去看一看顾璇。 但刚换好衣裳,就被云妈妈唤去了前厅。 还没走近,夜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姑娘,那不是您母亲身边的丫鬟吗?” 沈姝颜看她一眼,顺着视线望过去。 见着她心中总是觉得不太踏实,沈姝颜收回目光,快步入了厅内。 顾璇侧着身子坐在位置上,瞧见她来了,起身笑着道:“文歆,母亲与你有话说。” 沈姝颜下意识看了一眼沈祁,只见他面色更是复杂,包括此刻在场的于大夫人,眼中都是还未散尽的震惊。 被顾璇握着手出了门,她轻声道:“怎么了?” “那日我未曾与你说起过你的父亲,是因为觉得不必要告诉你,免得惹你烦恼。但眼下母亲觉得时机到了,且你将要及笄,也该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 沈姝颜听着她无关紧要的话,迷茫道:“所以您今日前来,是专门告诉我父亲是谁?” “是。”顾璇摸摸她的脑袋,慈爱的笑起:“傻丫头,你父亲是当今皇上。” “砰”的一声,沈姝颜的理智霎时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您……您不会是骗我的吧。”她神情难看,似哭似笑,“这……这不会啊,我怎么会是皇上的女儿呢。” “千真万确……说出来你或许会因为沈媛姑母怪罪母亲,但是母亲要告诉你,当年怀上你纯属是个意外,而且母亲也从来没有和沈媛争夺什么。” 顾璇怕她对自己的印象越糟糕,只得赶紧解释。 沈姝颜抬手挡住。 她眼神飞快转变,好看的眉头拧起,迟疑道:“这……那我,与宸王殿下是兄妹?” “按理说,是这样的。” 就在顾璇还提心吊胆沈姝颜会无法接受的时候,只见她松了口气,庆幸般的开口:“幸好,要不然当初皇上要将我许给宸王做正妃,那岂不是……” 顾璇笑开,握着她的手道:“你能看开便是最好。” 拉着她往前厅走,沈姝颜在她的旁边,悄无声息的侧眸看顾璇。 她其实根本接受不了,这短短几月内,从沈祁的女儿变成非沈家血脉,又从顾璇的女儿变成父亲是皇上。 可是她看出顾璇的紧张与胆怯,听完她的解释,沈姝颜没有办法那么自私的去责怪谁。 顾璇当初生下她,虽说这么多年来两人没有相认,单凭她没有拿这一点去找皇上而是掩盖下这个秘密就能知道,她没有要伤害谁。 心口跳的飞快,沈姝颜跟着她进了前厅。 与沈祁对视一眼,她笑了笑。 大太监携旨上门,一众人零零落落跪在正厅内。 沈姝颜满脑子都还在回想方才顾璇的那番话,被刚来的沈珍珠轻轻抵了一下胳膊,而后回神。 耳边传来圣旨上的最后几句话。 “……以嘉和城为封号,册封沈姝颜嘉和公主,赐封地,黄金万两,丝绸千匹,赐已故邕宁公主府为公主府邸。” 沈姝颜愣住,大太监收起圣旨,望着沈姝颜温和一笑:“嘉和公主,还不快谢恩。”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被皇上册封郡主时的场景,彼时正是旬阳王被赐死的时候,京中人心惶惶,突然降下圣旨。后来她每每出现在宴席场合中,总有一些奉承,一些诋毁。 恍惚的领旨谢恩后,沈姝颜与夜莺回了青岚阁。 主仆俩面面相觑,看着桌上的圣旨。 夜莺觉得太安静,冷不丁开口:“姑娘,原来您真的是公主啊。” “是啊。”沈姝颜摸着圣旨上的龙纹,轻声嘀咕道:“我的这个梦,做的也太及时了点。” 夜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找了匣子来将圣旨装好供起来。 刚回头就听见沈姝颜喃喃自语:“现在只要想起,过去差点就要嫁给长孙璟这事情,我就觉得……后背有点冷。” 门口站了个人,夜莺闻声看过去。 林珩止似笑非笑的靠在门框上,她讪讪道:“奴婢也觉得。” 在林珩止的眼神下,夜莺快步离开了屋子。 沈姝颜下意识回头看去。 林珩止背着光,笑吟吟的开口。 “你是因为心虚吧?嗯?”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稍微修改了一下沈媛的部分,不用反回去看,我就是发现好像年龄对不上号qaq,沈媛几个的会写一下番外,你们如果想看后面再买~ 我发现我每次一求作收,我的作收就要掉一个:) 我不信再求,我明早起来看,你们别让我错付了…… ———————— 第62章 小半个月过去, 白先生在云溪那边耽搁了些时间, 等来京已经是十一月初。 长孙灏死后的第二日, 沈姝颜请来江院使。 给他看了那支箭, 他并未确定这与那暗器毒性是否一样,只是说了这的确有毒。 沈姝颜心里担心,但还是将此事压制了下去, 只等白先生来再说。 且她在这期间并没有旁的奇怪反应, 便也将中毒这事情给搁置到一边去。 这日艳阳高照, 白先生登上江府,给江幼瑶复诊。 刚进院落便看见了夜莺,他略一挑眉:“嘉和公主在此?” 夜莺点头:“先生睿智。” 江幼瑶的院落门在白先生进来后就紧闭上,他进了主屋, 看着两人笑着行了礼。 上下看过江幼瑶后, 摸摸胡须:“江姑娘看来调理的甚好。” 江幼瑶笑开:“还得多谢先生妙手。” “此番前来,不知可是有要紧事?”白先生转而将目光落在沈姝颜的身上。 她起身, 将桌面上的手帕打开, 轻声道:“先生, 若不是此事要紧, 我是万万不会打扰先生清净的, 只是……” 白先生抬手挡住她的话,上前一步隔着帕子捏起有毒的箭头。 这东西放的时间过长,上头沾染的血已经凝成痂,白先生的指尖碰了碰那血痂,继而放到鼻翼处仔细嗅着。 半晌后, 白先生面色沉沉,似乎遇上了难解之题。 沈姝颜见他这般模样,心头有些发怵。 皱眉道:“如何?” 见他不说话,沈姝颜又将这几日的情况与他说了一遍。 “有毒。”白先生神情比她还要严肃得多,放下箭头道:“这毒性如何,老夫并不知晓,且从未见过。不过老夫知道云溪琼亭山上的神草,能解百毒,若有此物,或许可解。” 说罢他又诧异:“那中毒之人?” 沈姝颜脸色有点发白,她哑着声音道:“是我。” 将这几日的情况与白先生说了一遍,他坐下沉吟道:“若是眼下这般情况,要么是只有些许毒性入了体内,要么便是毒性蛰伏还未爆发。” 江幼瑶也是听的频频皱眉,“先生所说的那神草,当真可解?” “先不说是否能解毒,就那琼亭山上不仅山路崎岖,据说山上还有食人野兽出没。”白先生叹息,抬眸看着两个姑娘脸色都不当好看,安抚道:“莫慌,神草之事待老夫写封信送回去,寻人前去采药。” 沈姝颜道了谢,白先生叹息道:“公主要记住,不可动气,也不可贪凉贪生,若是你方才与老夫说的那些症状再次出现,定要及时告知。” 白先生这人,擅长疑难杂症,也好助人。 江幼瑶轻轻握了握沈姝颜的手,有白先生的帮助,定能化险为夷。 - 这日傍晚,沈姝颜刚喝下汤药,就瞧见沈珍珠急急忙忙跑进来。 她咽下嘴里的药汁,将碗不动声色的递给夜莺,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夜莺捏着碗快步出门去。 沈珍珠皱皱鼻子,轻嗅:“什么味道,六妹妹你生病了吗?” “哪有。”沈姝颜笑,倾身拉过她的手,“我让白先生给我开了两剂温补的药调理调理身子,这不是马上过冬了吗。” 提起她的身子,沈珍珠也明了。 想起自己所来的要紧事,赶紧说:“沈今朝要生了。” 沈姝颜眼睛瞪大站起来,“现在?” “可不是,旬府来传话,说她方才扭了脚后肚子开始疼,郎中看过后说是快生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沈姝颜嘀咕道:“那意思是……要过去看看她?” 沈珍珠叹息,两人往出走。 沈姝颜刚喝完药,眼下嘴里发酸发苦,着实难以叫人接受。 臭烘烘的,还有股胆汁的味道。 于大夫人先一步上马车,瞧见沈姝颜时还愣了一下,显然是还没从沈姝颜这茬事回过神。 眼下沈家在这京城中,只怕是要成为香饽饽了。 沉吟片刻,于大夫人问出这几日她与沈祁都在担心的事情。 “六丫头,眼下皇上为你另分了府邸,若是不搬过去,会不会不大好。”转念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对,于大夫人急忙补救:“当然我不是说不让你继续住,就只是担心。” 沈姝颜扬唇浅笑,“没事的,我明白您的意思。” “前些天宫里传来话说让我好生休养不必去谢恩,但如今身子大好,还是需要去一趟的,到那时我会亲自与皇上说清楚的。” 沈珍珠挽着她的胳膊嘀咕:“你若是去了公主府邸住,我可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两人轻声说了阵体己话,马车停了下来。 旬府外头已经有白月候着,沈姝颜先下去。 瞧见她时,白月还愣了一瞬,转而急忙跪下行礼:“嘉和公主万安。” 沈姝颜轻飘飘扫过她免了礼,心中多有不适。 “大姐姐如何了?”沈姝颜问。 白月起身,边带路边说:“郎中说姑娘胎位不正,眼下还没生。” 一行人快步到了院子,旬砚站在院落中央,紧张的来回踱步,而旬夫人与沈今朝其他几位妯娌在跟前陪着。 旬夫人虽说育有三儿一女,可眼下沈今朝这胎可是旬府孙辈第一胎,如何能不重视。 几人给沈姝颜规矩的行了礼,旬夫人道:“还在生,公主与亲家不如坐着先喝杯茶,等等看。” 在外人面前,沈姝颜到底还是晚辈,丝毫不肯越过于大夫人一步。 既然旬夫人这般说了,于大夫人才吭声:“看这形势也只能等着了,为今朝诊脉的郎中在哪里?” “在房里,隔着屏风看守着呢。”旬夫人急忙回应。 当初沈今朝以庶女之身嫁入旬府,旬夫人丝毫没有瞧不起她,或是偏颇哪个儿媳妇。后来沈今朝回门被沈祁私下训斥一通,她看清形势,在旬府与一众人相处的也是和睦。 当初旬夫人碰上于大夫人还能说身份平起平坐,可如今沈府出了位嘉和公主,门槛蹭蹭涨不说,见了面也得让着一二。 旬夫人这小心思于大夫人看的一清二楚,但她也不是个会拿乔的人。 余光扫过与沈珍珠喝茶低语的沈姝颜,安抚道:“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踏半只脚的事情,你也别太担心。” 继而又唤:“旬砚,没事的,不要自乱阵脚,她生了以后还得靠你呢。” 见她这般为沈今朝着想,旬砚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找了地方坐下。 院子里头一片安静,沈姝颜四处打量,被沈今朝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吓得抖了手指,茶杯晃动,茶水跌出来。 她下意识去看沈珍珠,只见对方也是惊惧不已。 忍不住出声问:“这郎中能行吗?” 旬砚闻声看过来,旬夫人忙不迭道:“是一直给旬府诊脉的郎中。” 沈姝颜拧拧眉,不再说话。 没多时,丫鬟打开门跑出来,带着哭腔道:“孩子倒过来了,三奶奶这会儿用不上力,接生婆说是……难产了。” 旬砚“噌”的一下站起来,他脸色煞白。 沈姝颜被沈珍珠捏紧手指,听着耳边沈珍珠的低声喃喃:“天哪,难产。” 想了想,沈姝颜起身带着夜莺走到一边。 “你去,去把白先生请过来,赶紧的。” 夜莺接了话,转身拔腿就往出跑。 沈姝颜也是悬着一口气,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隔着沈今朝偶尔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沙哑声,沈今朝问她:“夜莺去哪里了?” “去请郎中。” 白先生还是住在林珩止别院,距离这边不算远,夜莺拉着白先生上了马车。 傍晚时分,人来人往间马车在长街上狂奔。 沈今朝的声音越来越小,旬砚几番忍不住想要冲进去,都被旬夫人拦住。 就在沈姝颜频频回头,夜莺拽着白先生的衣袖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姑娘,白先生来了。” 夜莺喘着气的轻呼声引得院中几人都看过去。 沈姝颜起身快步走到他跟前,扶住白先生的胳膊往主屋门口拉。 “白先生,我长姐难产,我实在不知该找谁,只能拜托您了。”沈姝颜嗓子有点干哑,她说完这话咽下口水。 白先生也是累的不行,点点头对她道:“莫要忘了老夫说的话,别动气。” 沈姝颜愣住,扶住长廊下的柱子,看着他进了主屋,才垂下头闭上眼睛慢慢抚平自己的狂躁的心绪。 打从心底她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可当初为了许照年肚子里的孩子都能够忍耐一时,如今沈今朝腹中之子,名义上还是她的外甥。 听着她一声一声的嘶喊声,沈姝颜也有些慌。 手指被人握住,沈姝颜缓下气息看过去。 沈珍珠低声问她:“你不舒服吗?” 沈姝颜摇摇头,“没有。” “哎,也不知道大姐姐怎么样,真是急死人了。”沈珍珠皱着眉头,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直直望着那张紧闭的门。 “不会有事的。”沈姝颜轻声道,她看过来,沈姝颜笑了笑:“大姐姐不会有事的。” 算了吧,沈今朝并非罪无可赦。 当初少不更事,如今她有了孩子命悬一线,就连沈珍珠都能够放弃前嫌为她担心担心,自己也不过是顺手请来白先生罢了。 沈姝颜这样安慰自己。 两姊妹回了院中重新坐下,沈姝颜刚抬起茶杯,还未喝下一口,只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 旬砚紧张许久的肩膀松下,快步上前推开门走进去。 接生婆还未开口报喜,只见旬砚直接走到床榻边,蹲在沈今朝跟前握住她的手。 他眼角带泪,哽着声音道:“谢谢你,辛苦了。” 沈今朝柔柔一笑,轻轻反握住他的手:“不辛苦,旬砚,我的人生圆满了。” 沈姝颜刚进来就看到这样的一幕,她没料到的是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张牙舞爪的沈今朝竟能面对旬砚这般温柔。 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沈珍珠前去看孩子,她趁机退出屋子。 沈今朝虽愚蠢易受人撺掇,可现下没了莲姨娘这等人,她也终于获得新生。 沈家的人对待感情坏处就是太长情,好处便是一旦认定便付出真心。 沈姝颜笑了笑,站在长廊边仰起头。 看着夜空中一轮明月,她忽然有点想念林珩止。 沈今朝产后虚弱,沈姝颜几人没有多留回了沈府。 于大夫人回院子以后,沈珍珠挽着沈姝颜的胳膊去了青岚阁。 她轻声碎碎念:“生了个儿子呢。” “你也想生啊?不过马上就成婚了。”沈姝颜笑着打趣。 沈珍珠没回她这句话。 两人一道吃了些晚饭,沈珍珠才揉着眼睛回菡笙居。 青岚阁内燃着烛光,沈姝颜单手支着下巴在榻上看话本子,看着看着就想起今日在旬府。 沈今朝刚生下孩子时,旬砚不顾阻拦冲进去的模样。 说不艳羡是假的。 可沈姝颜却想到那日画廊着火,在火场外,林珩止打湿衣衫冲进画廊的场景。 她虽未曾亲眼看见,可想想都觉得心头颤抖。 抿着唇角轻叹,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沈姝颜下意识直起身子朝外头张望,林珩止站在屏风处,笑吟吟的偏头看她。 “你怎么来了?”沈姝颜笑起,合上话本子起身。 林珩止走进来,正要开口的时候,沈姝颜忽然红了脸。 瞧见她莫名其妙的害羞,林珩止诧异片刻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笑吟吟的弯下腰,俯身与她平视:“所以有些人,又偷偷摸摸的想我了?” 沈姝颜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林珩止也不逗她了,坐下喝口茶道:“今日来是有事情与你说。” “程烨他们就要回朝了。” 沈姝颜挑眉:“不是说要十二月初吗?” “日子提前了。”林珩止静静看着她,犹豫片刻问:“姝颜,若是程烨此番回来身边跟了人,你……” 沈姝颜皱眉,“跟了人?什么叫跟了人?跟了什么人?” 她的三连问叫林珩止咽下后面的话,轻飘飘的移开眼:“我就只是问问你。” “程烨若是带了女人回来,我能怎么办,况且你该想的是,四姐姐该怎么办。”沈姝颜单手支着下巴,对他这话极为不赞同,“我四姐姐心眼小,不似别家姑娘能忍耐。” “我这人虽不喜欢拿身份说事,但四姐姐可是沈府嫡女,容不得旁人糟践。”沈姝颜想了想,轻声嘀咕,“且他要真的做了错事,我可是第一个不放过的。” “我知道。”林珩止失笑,在她的视线下缓缓道:“你现在可是公主。” 沈姝颜耳尖红红,轻哼:“所以你叫他好自为之。” 想起这几日京中流言,林珩止忽而轻叹:“你知道你现在,在京中格外的招人喜欢吗。” “什么?”沈姝颜不明其意。 林珩止也不解释,只伸手揪住她的脸。 “真是后悔叫你这么快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 那夜林珩止说的话就像风从她心间扫过,丝毫没有留下印记。 沈今朝生产后第三日,白月来带了话,说是想要见一见沈姝颜,请她移步旬府。 沈姝颜本不愿去,但想了想她从小金库里翻翻找找后,上了旬府的马车。 看着面前头戴护额,靠在软垫上的沈今朝,沈姝颜抿紧唇角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姐妹大眼瞪小眼好一阵,沈今朝才泄了气。 “我听旬砚说了,生产那日多亏有你,如若不然……” 那一日的确惊险,她胸口似乎是被什么给压住一样喘不过气,孩子的身子转了方向硬是生不出来。丫鬟出去禀报后,她又疼了一阵,看见外间进来了位白衣老者,从药箱里拿出银针,一针下去,孩子竟调转了方向。 她喝下补汤,下/身一用力,就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 当时她累的实在没了力气,只来得及看一眼旬砚,目光扫过门口半截鹅黄裙摆,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便被告知是沈姝颜救了她一命。 虽说难以相信,可到底事实就是这样。 自从怀孕以后,沈今朝的性情仿佛温柔了许多,她也回想起曾经自己对沈姝颜做过的事情,有时还会恍惚,但回神过后,沈今朝只是在想,她是一个母亲,她可以犯错,但孩子不能再继续犯错。 回过神,沈今朝笑了笑:“多谢你。” 沈姝颜淡淡扫过她苍白的脸,淡声回应:“你不用多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命大,谢白先生的医术高明。” 手边的木摇篮里孩子发出啼哭声,沈今朝轻轻晃了晃,瞧见他睁开眼睛。 沈姝颜应声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团软绵绵的包裹。 “孩子很乖,小小软软的,我都不知道原来他能这么小。”沈今朝抬眼看向沈姝颜,笑着问:“你要抱一抱他吗?” 沈姝颜收回眼神摆手:“不了。” 这孩子太小了,小的简直让她觉得可怕。 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哪里磕到哪里伤到他。 摇篮晃动着,孩子慢慢睡了过去。 沈今朝温声道:“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单字昭,旬昭。” 这个名字终于让沈姝颜笑了,她看向沈今朝,“名字很好,希望他一生光明。” 沈姝颜没有往深处思量,只想到林珩止的字为文昭。 可却没有想到,小旬昭的名在旬砚那里,不过是简简单单沈今朝的朝的同音字。 又坐了一阵,沈姝颜打算告别。 从夜莺手中接过木匣,起身递过去:“没有别的能送,就当做是给小旬昭的礼物吧。” 想起今日她们的谈话,沈姝颜沉吟片刻道:“如今都长大了,往日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毕竟谁都有年少的时候。人这一生这么短暂,只用来怨恨太可惜,如今你有了儿子,希望你能再生一个女儿,儿女双全。” “大姐姐,从前对你的怨恨是真的,如今希望你过得好也是真的。” “以后若闲来无聊,多带着孩子回家走走,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你到底还是沈家的姑娘,你身后,还有一个沈家给你做靠山。” 说罢,沈姝颜笑着对她点点头,转身就走。 沈今朝眼泪猝不及防的滑落,她攥紧盒子道:“六妹妹……对不起。” 沈姝颜回头,对她浅浅一笑。 等沈姝颜走了,沈今朝打开盒子一看,盒子里头是那令她无比熟悉的玉佩。 心口一颤,闭着眼睛眼泪簌簌跌落。 沈姝颜与夜莺上了马车,她疲惫的靠在软垫上。 “姑娘,您就把那对玉佩那么送给她了?”夜莺低声问。 “嗯。”沈姝颜感觉乏得很,一只手揉着太阳穴道:“那日皇上将另一半随着赏赐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本想着把它尘封起来的。” “我还以为您会将另一半给三公子呢。” 沈姝颜睁开眼,无奈道:“那种东西为什么要给林珩止,况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况且她也不希望自己与林珩止像皇帝与沈媛那般。 将玉佩给沈今朝,只是想借这个东西告诉她,当初那些事情,沈姝颜都已经放下了,希望她也可以放下。 - 程烨一行人在十一月二十这天傍晚班师回朝。 不知是哪个嘴碎的,说程烨差点遇刺,被一陌生女子救下一命,他亲眼看见两人共骑同一匹马回京,当天夜里便说风就是雨的议论起。 次日一早,沈姝颜刚喝下药就听夜莺如是道,她差点没摔碎了瓷碗。 起身哆哆嗦嗦的赶去菡笙居,还没进屋子,就看见碧玉站在门口眼角挂泪的望着她。 忽然想起那夜林珩止说的那番设想的话,还有沈珍珠先前做的梦。 她心生不妙,快步走进去。 沈珍珠光着脚站在窗前,她颤抖的右手上捏了一把剪刀,背影萧条。 吓得沈姝颜急声大喊:“沈珍珠,你要做什么?” 半开的窗户吹进风,沈珍珠披散的长发扬起,她慢慢回头,唇色惨白的笑开:“我就知道,小六,我就知道我的那场梦,到底是应验了。” 她刚说完这话,手上的剪刀跌落。 滚烫的眼泪不要命的往下砸,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六妹妹,我好难过。” 沈姝颜绷紧了唇角,忍住快要溢出眼的泪,几步上去将人揽在怀里。 摸摸她的脑袋,又去摸她的脊背。 克制着颤抖出声:“你别怕,你别怕,我一定会给你出气的。” 沈珍珠摇头,崩溃的痛哭出声。 沈姝颜手指抖个不停,接过夜莺递过来的披风给沈珍珠披在身上,连带子都系不好。 招呼了夜莺,两人用力将沈珍珠搀起扶到床边坐好。 沈姝颜半蹲着仰头看她,抬手摸摸她的脸。 “四姐姐,你别怕,有我在。” 说完这话,沈姝颜起身叫碧玉进来陪着沈珍珠,自己则是出了门。 夜莺看着她阴戾的面容,急声道:“姑娘,您要去程府吗?您先别生气,等去了看情况再定夺。” 沈姝颜脚步停住。 “夜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栗枝,没护好她叫她受了委屈惨死。四姐姐是这个世上除了栗枝待我最好的人,她事事护着我,让着我,我若是叫她白白叫人欺负却什么都不做,你说我沈姝颜还活着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程·不要脸·烨会有慢慢追妻路的,放心~ 第63章 林珩止刚被夜晖告知今日京中的风言风语, 他便狠狠皱起了眉。 彼时他正在林府饭桌上, 嫁出的大姐林君菡随丈夫离京上任两年,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前来林府吃团圆饭。 可谁知凳子还没暖热,夜晖就急匆匆的跑到他耳边低声絮语。 听到沈姝颜单枪匹马杀到了程府,林珩止脸色骤然大变。 林君菡正对他, 笑着打趣:“三弟真是忙人, 吃个饭都还不忘记公务。” 这话就有些埋怨的意味了。 林珩止哪里听不出来, 他与林君菡自幼关系亲近,林家几个兄弟姐妹,也只有林君菡这个姐姐能与他谈心一二。 抿唇失笑,抬起酒杯回敬她:“日后有的是时间团聚, 如今你准弟妹可正陷危难中呢, 我若是不去,姑娘日后不嫁我, 大姐负责吗?” 林珩止说话字正腔圆, 这声“准弟妹”叫的林君菡措手不及。 她一愣, 见林珩止一口饮下, 急忙道:“当真是弟妹?”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林珩止站起身, 在几人身上扫过,“那我去一趟。” 林君菡又唤他:“找机会带回来,让大姐看看。” 林珩止的眼神扫过韩氏与林君苛,眼神颇有深意,没说什么, 只略一点头转身快步出了门。 饭桌上,林君苛与韩氏面面相觑。 林君苛率先打破这宁静:“母亲,三哥与姝颜姐姐真在一处了?” “嗯?”韩氏还愣着呢,她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外头,林珩止动了动手腕,问:“去多久了?” “约莫是刚去,夜莺才找人递了话,只怕是担心公主受委屈。” 林珩止眉心微微沉了几分,从小厮手中接过来缰绳,长腿一跨就翻上马背,他拉紧缰绳嗤笑:“这世上能叫沈姝颜受委屈的就两种人。” 夜晖刚坐稳就听见他这句话,诧异回眸。 “一个是死人,一个是我林珩止。” 林珩止垂眸,挽起袖口散漫的笑:“只不过可惜了,我不会让沈姝颜受委屈。” 他一挥鞭,马儿飞快奔起,这句轻飘飘的话顺着风窜入夜晖的耳中。 夜晖对沈姝颜在调/教林珩止这种事情上的造诣叹为观止,没想到不过数月,自家那位曾经视女人为碍脚石的主子,竟能这般有自知之明的说出这番话来。 马儿在长街上快速奔跑着,沈姝颜却已经找到了程烨的院子。 身边丫鬟不停的阻拦,她面无表情的往进走。 四处看过后,发现程烨竟不在院内。 回头眼神冷淡的问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程烨去哪了?” 这丫鬟也不知道是被她周身的气势吓的,还是不敢轻易透露,战战兢兢始终没有吭声。 沈姝颜等的隐隐有些不耐,拧起眉头:“行,那我问你,昨夜程烨是不是带回来了个姑娘?” 那丫鬟没料到她会猝不及防提到这一茬,嘴快的反问:“公主怎么……” 后知后觉的截住话头,却不料沈姝颜已经听明白了。 她勾起唇角,冷冰冰的眼神宛若利剑。 “我怎么知道?嗯?”沈姝颜笑着,嗓音却是又冷又沉,“说!” 她声音猝然抬高,丫鬟吓得几步后退。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方才郎中来后公子就已离开院子了。” 沈姝颜气的胸腔都在颤抖,逼着丫鬟带路去了那姑娘住的屋子。 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中毒导致心中不安的缘故,沈姝颜这几日愈发容易动怒,一点点的小事情就能轻而易举的叫她生气。 想起沈珍珠那么一个乐观开朗的,因为程烨哭成那样,说到底沈姝颜心里有气,不仅仅是因为程烨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更是因为自己。 当初如若不是因为怕沈姝颜与当年那秀才再度凑在一处,自己没有一力促成,或许沈珍珠眼下也不会这么伤心。 走的有些急了,一脚踏错沈姝颜扭了脚踝。 她猛地偏了身子,夜莺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腕:“姑娘,您别动气,我怕……” 沈姝颜扫向她,夜莺及时闭上嘴。 那姑娘的院子离程烨的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中间还隔了几个弯弯绕绕的长廊。 沈姝颜踏进院落大门时,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程烨正在与郎中道谢,刚一抬头就看见沈姝颜神色怔忡的站在门口。 他当时一愣,没反应过来:“沈姝颜?” 被这一声唤回思绪,沈姝颜眼神淡然:“怎么?我不能来?” 程烨干咳,她才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 程烨这人吧,说他长得好看其实有些折煞他的五官,也难怪沈珍珠能听信自己的几句话就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程烨,说到底就因为他皮相好。 一双桃花眼无论何时似乎都笑着,剑眉星目,嘴唇饱满刚好,嘴角弧度微微上扬。些许是在战场上受了伤,眼下他的面色比自己都还要白几分,眼角还留着一道口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张脸叫沈珍珠这些天魂不守舍,沈姝颜叹息。 郎中给沈姝颜行了礼,快步走出院子。 等人走后,沈姝颜才慢吞吞的往里走,眼神漫不经心的落在半开的门上,她微微扬起下巴示意:“里面是谁?” 程烨定定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开口:“朋友。” “朋友?”沈姝颜声音抬高,看着程烨这模样,方才压制下去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我看你这朋友金贵的很,得跟你骑同一匹马回来,还眼巴巴的接到府上来住,这是要给谁唱戏呢?” 两世里她这样不给程烨脸,算起来也唯有这一回。 往日她性子温软好说话,程烨也并没有与沈珍珠有感情纠葛。 程烨的脸色在沈姝颜的目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你说什么?什么共骑一匹马?” “瞧着程公子还不知道呢?”沈姝颜悠悠的,不愿与他多言,眼神冷得吓人:“别给我在这装模作样,人都被你带回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程烨眼下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沈姝颜这一句两句是在说什么。 他霎时间也有些动气,忍耐着脾气道:“嘉和公主,我拿你当朋友,你也没必要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 “我就是太拿你当朋友,所以才放心把四姐姐交给你,你……”沈姝颜眼前有点花,她忍了忍没再继续说话,抿着唇角低下脑袋,缓了一阵子才又吭声:“我不想跟你说这些,那人是不是在里面?” 程烨额角青筋乱跳,隐忍着情绪盯着沈姝颜。 他昨日回京已是傍晚,忙着进宫复命,陆妱无处可去他也没那个功夫去安顿,就只好先叫她在府上休养,毕竟陆妱的伤是因他而起。可沈姝颜刚才说的又是骑同一匹马又是搭台子唱戏,程烨着实听不太明白。 提起沈珍珠,程烨其实也挺憋屈的。 离开这么久以后,好几次夜里梦见她,说出来很羞/耻,可是这都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他对沈珍珠的心思,实在比自己想的还要深得多。 昨夜本来打算出宫后去找沈珍珠,可后背的伤口裂开着实疼得厉害,天色又已经晚了,府上的管家直接在宫门口守着,便一拖就拖到了这个时辰。 此刻看着沈姝颜不悦的神情,程烨想了想,压制下情绪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这话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四姐姐。”沈姝颜抬脚往进走,没顾程烨的阻拦,她淡声道:“我其实挺后悔的,这十几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阻止四姐姐喜欢你,反而还添了一把火。” 程烨咬牙。 沈姝颜快步走进屋子里,一阵馥郁越桃花香,她皱了皱眉。 沉着脸进了里间,看着陆妱软软靠在软榻上,沈姝颜轻嗤。 闻声陆妱睁开眼睛,一双剪水秋瞳遥遥看向沈姝颜,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你是谁?” 跟在沈姝颜旁边的夜莺冷着声音开口:“嘉和公主。” 夜莺生来就是按照男儿养大的,她性子放得开,最厌恶的就是陆妱这种莺莺燕燕,看着就柔软的不可方物,轻轻一捏就要死要活的。但只看那双眼,她就能知道这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 陆妱面色上慌乱不堪,抬起胳膊作势要起身,却在余光扫向门口的程烨时翻下床榻,“砰”的一声摔下来。她的腰撞上木几,疼的颤抖,瞬间眼泪哗哗。 “小女不知,还请公主恕罪。”陆妱轻垂着脸,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砸。 看起来像是撞得疼了,可沈姝颜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装完了吗?装完了就起来。”沈姝颜不屑于搭理她的举动,从她身边经过坐在凳子上。 沈姝颜的裙摆扫过陆妱的脸,她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 陆妱闭了闭眼,慢慢直起身子。 沈姝颜也看见了程烨,轻轻歪了脑袋,似乎就是要与他作对一般,笑着开口:“姑娘大名?” “小女陆妱。” 闻言沈姝颜多看她一眼,低嘲:“你不配这个字。” 她的话有弦外之音,陆妱不知该作何回答。 “喜欢程烨?想跟着他?”沈姝颜也不打哑谜,直截了当的开口。 陆妱一时慌了神,赶紧抬头摆手,眼神故弄玄虚的扫过门口站定的程烨,像是掩盖什么一般急忙解释:“不是的,我与程大人什么都没有,公主你听我……” 沈姝颜抬手,她起身后退一步,眼神冰冷:“不用给我解释,你这点招数我见多了,省省吧,别装了。” 这番话可谓是毫不留情,陆妱的面子被下了不少,她嗫嚅着不再说话。 看她这样子,不知道是不敢说话了,还是在程烨面前故意装柔弱不愿说话。 屋子里一阵安静,程烨正要开口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 “她心里有气,你不让她撒出来,遭殃的是你。”林珩止淡声开口。 这清冷的声音落在陆妱耳中,她抬起头愣愣的盯着林珩止。 从一开始林珩止就没有给陆妱一个眼神,直到现在她的视线太过难以忽视,林珩止没什么情绪的瞥过她的脸,目光锋利。 陆妱被刺了一下收回眼,还没抬头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巴掌打的蒙了神。 包括门口站着的林珩止两人,都没想到沈姝颜会动手。 沈姝颜左手按在右手手腕内侧,轻轻抵着转动右手腕,她嗓音宛若夹杂着血气,一字一句都叫听得人背后发颤。 “本来我想着你受伤有病,我不动手的,可是我看着你用那种眼神去盯我的人,我就着实不太痛快了。这一巴掌是给你记性,程烨这人至少现在还是我四姐姐的人,把你那恶心的样子给我收起来,不然你记住了,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现在想想,你的确是有病,脑子怕是病的不轻。”沈姝颜冷嘲热讽,方才的克制一扫而光。 陆妱吓得浑身颤抖,丝毫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地面上。 沈姝颜盯着她的模样就想起方才沈珍珠的样子,心中对沈珍珠的怜惜之余便是对这人的厌恶。 转身漫步行至程烨面前,抬起眼看他:“我思前想后觉得你大概还不知道京中的风言风语,说你英雄救美,昨夜威风凛凛的从城门口进来,怀里抱了个娇滴滴的美人,一路没停直接回了程府安置下才进宫复命。” 沈姝颜挑着笑,眼里却是冰碴子:“程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程烨闻言霎时间白了脸色,却不是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 哪里是什么英雄救美,这些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一行人刚到云关西边,当夜敌军派来的一小队兵马便偷袭了临边的村子,放了把火烧的一干二净,逃得出来的都逃跑了,跑不掉的都被杀死。 陆妱她娘为何保护她被敌军杀害,她满身是血的像只无头苍蝇,撞进他们驻扎的地方。 当时还不是程烨看见的,是徐将军手下先将她带进营帐。 后来问了话,说是家里没了别人,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只知道她娘说她有远方亲戚在京中。 陆妱没地方去,那手下也不敢擅作主张,便赶紧禀报了徐将军。 只可惜他还未进徐将军的营帐,敌军就有了动静,陆妱只能先留在营帐。 这些事情他压根都不知情,一直到十月底他才知道营中住进了个农家姑娘。 陆妱来与否程烨本就毫不在意,可她总是往自己跟前窜,一直到十月底,两方交战的时候,陆妱不合时宜的表示爱慕他。 彼时程烨正坐在营帐里思索明日布属,被她这话逗乐,暗自笑了笑,沉下脸反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又凭什么喜欢我?” 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想着早些解决这事情,回去准备提亲之事。 可陆妱的话叫他意外,她说那些兵都说他是英雄。 何为英雄?保家卫国,上阵杀敌。 他自认为自己还不够这两个字。 程烨只当陆妱说笑,告诉她自己有心上人,不要在自己身上留有心思。 陆妱当时还在不停的说些什么,程烨无话可说,但毕竟是姑娘家,不好太下面子,只好一笑了之,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日他们将敌方杀得片甲不留回营后,脱了铠甲净手,就看见陆妱私自越过手下给他送饭食。程烨心生不悦,刚皱了眉头,外头一阵声起,守门的侍卫倒下,被捕的俘虏手握长剑冲进来。程烨抬脚正中他胸口,俘虏也反应的快,灵活的侧了身子避开力道,举起剑就朝程烨的心窝子刺过去。 他本来是完全可以躲开的,但陆妱突然窜过来,程烨又怕伤及无辜,只得拉了她一把,谁知那把剑就那么刺进了陆妱的肩膀,还划伤了他的胳膊。 程烨没看她一眼,动手几下按住那俘虏。 俘虏似乎是有备而来,刚被压住就咬了藏在齿间的毒/药当场身亡。 放开他,陆妱倒在地上疼的满头大汗,程烨那些无语训斥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营中跟着的太医给她包扎好伤口,说伤到经筋骨,得好好调养才是。 说到底这人是因为给自己送饭才受伤,虽说不用她根本就可以谁都没事,可程烨也没法不管不顾。 陆妱躺在床上声音又细又软,说她想上京寻亲,程烨本是不打算带着她当累赘,但徐将军说此事多人知晓,不愿他落得薄情寡义的名声。 那日回京,抱着她的人根本不是程烨,而是宁国公的一位副将。 两人身形相似,昨夜天色已晚,看岔也是情理之中。 可程烨没想到事情竟然被传到这种地步。 稍微解释了几句,他想起沈珍珠,程烨有点急,“她怎么样了?” 沈姝颜没回应他的问题,只冷不丁的问了另外一件事,“那你为什么不能找人来给四姐姐传话,哪怕是提前说一句也好,你为什么一声不吭,非要让她从流言蜚语中知道这件事情?” 程烨哑口无言,这事情是他做得不对。 “你明明知道,你们这份感情里,四姐姐一直都不踏实,可你还是一意孤行自认没错。我知道你很好,但是你不能拿四姐姐的真心去作贱,你不喜欢她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开口告诉她,哪怕你们没有感情联姻也好过现在叫她深陷泥潭。但你没有,你非要让她自己觉悟,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残忍。” 沈姝颜说完这话,是彻底不想搭理程烨了。 比起当初林珩止一言不发的表明态度,程烨这样的欲拒还迎才是让她受不了。 没忍住又数落了几句。 最后临走前,沈姝颜脸色很是难看,“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分青红皂白,不明事理,但是在我这里,我沈姝颜先是沈珍珠的妹妹,才是你程烨的朋友。我是唯一一个能用这种直接的法子替她出气的人,我就这样,帮亲不帮理,四姐姐不高兴我就要给她出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沈姝颜脚步微顿,抿唇道:“至于你的解释我不想听,你还是给四姐姐解释吧,但我想她不会轻易原谅你。” 沈珍珠那人是什么样沈姝颜比谁都知道,她看起来性子大大咧咧,跟谁都掏心掏肺,可一旦触及底线,伤了心,那就算是当初自绝了后路也要转身退回往悬崖下跳。 思及此,沈姝颜叹息,走下台阶淡声道:“林珩止,你不走吗?还是说要组个三人队唱戏?” “咳——就来。”林珩止见沈姝颜唤他,抬手拍了拍程烨的肩膀,低声道:“你好自为之吧,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我怕是也自身难保。”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前几日自己对沈姝颜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们都走后,程烨定定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陆妱,淡声道:“你起来吧。” 陆妱迷茫的抬眼看他,试图唤醒程烨这种大男人骨子里的怜香惜玉,只是可惜,程烨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 只见他朝门外唤了一声,方才目睹一切的丫鬟进来扶起陆妱,将她搀扶到床上。 程烨从始至终没有再进去一步,他冷静地像个局外人。 “从一开始我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是你不相信。今日我与你说清楚,我喜欢的人是御史台沈大人府上嫡四女,我与她有婚约,我与你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死心吧。”程烨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还生怕她没有听明白,眼都不眨的重复了一遍:“嘉和公主的话不对,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是沈珍珠。” 程烨心口裂了一道缝,那些从前被他刻意忽视的感情此刻尽数喷涌而出。 他发现喜欢沈珍珠实在是太简单了,承认自己的心意也是。 程烨转过身走到长廊下,他声音忽远忽近,淡淡的声音传入屋内:“你好好养伤,每隔两日我会让人叫郎中来给你换药,等你痊愈,赶紧离开。” 说罢,他偏过脑袋,惯常爱笑的眼此时显得冷漠无情。 然后,陆妱与丫鬟都听见程烨毫不留情的声音。 “我没有告诉你,那日若是没有你,谁也不会受伤。我不怕别人说我不懂感恩,你也可以一纸诉讼状告我,无所谓。” 说完,程烨快步离开了。 没走多远,他身后传来陆妱撕心裂肺的喊声:“我会等你的,程烨。” 这声音大的都能传人还未出门的沈姝颜耳中,她侧脸瞧了林珩止一眼,轻笑:“真是情深呢。” 林珩止后背直冒冷汗,想解释,却又怕自己欲盖弥彰。 沈姝颜想了想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无理取闹。” “怎么会这么问?”林珩止果断反驳,“你这么聪明美丽大方端庄温柔贤惠,怎么可能无理取闹,不管你怎么说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完美的。” 他一脸“我说真的,不管怎么样我都深爱你”的模样,沈姝颜被逗笑。 而后走下台阶,站在马车边仰头看了眼天:“别为了逗我开心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毕竟她知道,林珩止的确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虽说回到这辈子,他的确变了许多,可本质还是没有变。 林珩止见她笑起,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 “林珩止,其实我就是很心疼四姐姐,我看着她难过我就特别难受。”沈姝颜站在林珩止边上,涌起的怒火终于灭了下来,她收回眼,神情落寞,“我知道自己这样仗势欺人不对,也知道自己不该动手,可我就是忍不住。” 林珩止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沈姝颜最近又清瘦了不少。 “我只是想保护她那一点点的单纯,我怎么受委屈都可以,可是我舍不得叫她难过。” “你说你仗势欺人,仗谁的势?我的吗?”林珩止出声,他见沈姝颜望过来,笑着道:“如果是我的,请你随便用,手打疼了换我来,再不济还有夜晖兄妹俩,你要是还不满意,林府上下家丁随你支配如何?” 沈姝颜眼睛有点湿。 真好啊,这种明知是错的,却被人袒护纵容的感觉真好。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林珩止不顾来往众人,摸摸她的脑袋:“姝颜,我们都是平凡人,人无完人,你想做的就去做,受了委屈就要说出来。我这人不会说话,很多时候想安慰你,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临了了还是只能叫你一个人承受。” “但我今天给你一句承诺,你只需要明白,你不仅仅是皇上的嘉和公主、沈家的六姑娘,你还是我林珩止的沈姝颜。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哪怕你杀人放火,都会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这句话,你记住了,永远都有效。” 沈姝颜喃喃,“谢谢你啊,林珩止。” 林珩止将她送回沈府才调转马头,还没来得及离开,就看见白先生提着药箱要进沈府偏门。 白先生找沈姝颜有事? 思及此,林珩止皱眉,出声唤:“白先生。” “小林大人。” 见到林珩止,白先生的神情一下紧绷。 “先生这是要去找?”林珩止话没说完,静静睨着他的脸。 白先生笑着垂下眼:“昨日老夫给江姑娘号了脉,眼下有空便去找嘉和公主说说情况。” 林珩止了然一笑,目送他进去,半眯了眼睛对夜晖道:“派人盯着他。” “是。” 沈姝颜疲惫的揉着太阳穴,记起今日是白先生来给她把脉的日子,想了想近日的状况,一时间也拿捏不定自己究竟有没有中毒。 抿着唇角对夜莺道:“你去看看,白先生来了没有。” 沈姝颜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下一口就猛地咳嗽起来。 前些天也会咳嗽,但也只是几声,可她今日却似乎有止不住的苗头。 拿了帕子掩住唇,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感觉她似乎咳出了些什么。 轻轻放下手,帕子上的殷红血丝叫她瞳孔骤缩。 作者有话要说:颜颜:我咳出了什么?【口吐爱心.jpg】 老林:我这无处安放的求生欲啊(点烟 耳朵:大概还有几个伏笔就差不多了。 第64章 门外传来夜莺与白先生的低语, 大概也是在问她近况。 沈姝颜下意识将手帕合起, 捏在手心。 她侧过脸伸出手指擦了擦嘴角, 看着指尖上的一点红, 拿帕子轻微捻了捻。 白先生提着药箱进来,笑吟吟的道:“公主近来如何?” 沈姝颜先看向夜莺,哑着声音道:“夜莺, 你在门外守着。” 夜莺退出去后, 沈姝颜苦笑着看向白先生, 声音又涩又干:“白先生,坐吧。” 瞧着她的面色不对劲,白先生皱了皱眉。 沈姝颜将方才的帕子放在桌面上展开,低声道:“我本来还幻想着自己没有中毒, 可是白先生……今日我咳血了。” “这……”白先生看见那抹血也是霎时间大惊失色, 下意识抬高声音问:“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大抵是因为连续几日动了气。 这事情沈姝颜不愿多辩解, 只简单几句告知白先生后, 她轻声问:“您先前说的那味神草, 可有消息了?” 白先生放下药箱, 也是一筹莫展。 “不瞒公主, 昨日我家中人来了信,说云溪接连三日降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歇。琼亭山路途遥远,若要再去只怕得等雨停路干,否则那山上的事谁也不好说。” 沈姝颜眸色微微深了几分, 她轻抿唇角:“那……还需多长时日?” “若是没有这场大雨,少则二十日,多则一月,可眼下这雨耽搁,着实不敢轻易下定论。” 白先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沈姝颜心头沉了几分。 话音落,白先生沉吟片刻,抬起眼盯着她问:“这毒/药公主可知是何人所下,若是知晓何人,或许能有解药?” 沈姝颜想起那个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的人。 撑着额头轻点两下:“我明白了。” 话说也是奇了,旬阳王当初行那谋逆之事,不多时就被判了死刑,可如今长孙熠已经在天牢中关押的左右也有一月了,连长孙灏都已经安葬了都不见下决断。 莫不是皇上念在旧情,不予发落了? 沈姝颜揣着心思,次日进了宫。 她穿着厚实一些的冬衣,外头还裹了一层薄薄的斗篷,十一月中的天气还没有这么冷,只不过是沈姝颜这几日明显感到身子不适罢了。 进宫时皇上正在皇后处用膳,得知了消息叫人先带她去养心殿歇脚。 一刻钟后,风尘仆仆的皇上推开门,看着殿内柱子边上,俯身去摸花瓶的沈姝颜。 他定定站在门口,一月不见,沈姝颜这些天真是清减了不少。 沈姝颜闻声看过去,挑着唇角笑开,直起身子行礼:“皇上万安。” “坐吧。”听见她的那句“皇上”,他心中微沉,也是明白了沈姝颜怕是还没能原谅自己。 但皇上也不恼,他发现自己从顾璇与长孙熠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后,接受的同时心态似乎也发生了转变。 见她衣着保暖,想起前些天得知的事情。 皇上问:“你身子可好些了?” 沈姝颜淡笑,“好多了。” 皇上叹气,显然对她的回应不甚满意,亲手给她倒了杯茶问:“丫头,朕问的不是那日你受的伤,而是问你身上的毒./性如何了?” 沈姝颜诧异,愣了好半晌才喃喃出声:“您知道啊。” 其实皇上本来是打着试探的意思,可没想到这么一问竟问出了实情。 “靖王离世的第二日,你叫江院使前去查看毒/箭的事情,他回宫后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朕了。”不顾沈姝颜多变的脸色,皇上目光紧紧胶在她的身上,继续道:“这事情除朕以外无外人知晓,你放心。” 沈姝颜垂下脑袋,许久都没有吭声。 看着她这般柔软的模样,皇上缓了神情,心头怜惜:“别怕,江院使已经在与太医院一起研制解药了。” “长孙熠那儿……”沈姝颜抬头,生硬的岔开话题,“您怎么还不处置他?” 她没有忘记今日前来所要问的要紧事。 皇上定定瞧了她一阵,眉头微微拧起:“你今日不进宫,朕也打算找个时间叫你来的。” 沈姝颜抬起头看向皇上,只听他道:“昨夜他叫人传了话,说是要见一面林珩止。” “见林珩止?见林珩止做什么?”沈姝颜神情骤然警惕。 皇上摇头:“前些天过朕怀疑他或许知道你身上这个毒解药在何处,可谁知这人嘴硬,天牢多重刑法伺候都不肯开口。朕不敢逼急了,就怕真在他身上,出了岔子拿不到。” 沈姝颜扶着桌面起身,“我去见他。” “朕给你安排?”皇上看着她难看的脸色,沉声问。 沈姝颜摇头,直面皇上道:“不用安排,我现在就过去。” 皇上盯着她的脸,忽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话:“姝颜,现在的这一切你喜欢吗?” “什么?”沈姝颜不明就里,对上皇上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愫,她动了动眉头:“人活在这世上,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还能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硬着头皮往前走就行了。” 瞧她这般通透说辞,皇上心中更是愧疚。 “当初之事,朕并不知晓你母亲怀了你……” 话没说完,沈姝颜打断他:“可是皇上,就算知道了,您又能怎么办呢、” “让我母亲入府为侧妃?与沈媛姑母共侍一夫?”沈姝颜摇摇头,她神情怜悯又悲哀:“其实我觉得,这个事情真的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若是能回到过去,谁不愿意好好珍惜。” “母亲曾亲口告诉我,从她得知怀上我以后,就彻底放下了对您的爱意,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了荒唐事,就不能再叫您与姑母之间因为她而有任何变动。” “我只能说,您辜负了两个很好的女人。”沈姝颜直言指责他,皇上却无从辩言,“有的事情,欠了的就是欠了,永远都还不清的,来世再还这种话,只能安慰安慰自己,可想要来世谈何容易。” 沈姝颜抬起眼,定定的与皇上对视:“我希望您,不要抱着对谁的愧疚之心活着,若一直如此,真是辜负了这人间。” “你会原谅我吗?”皇上执拗反问。 沈姝颜笑了,“我原谅您这件事情很重要吗?况且我又不怪您。” 她的神情丝毫不像说谎,皇上心中那个被他自己拧成疙瘩的结终于在有松开的迹象。 沈姝颜刚出殿门就遇上了长孙璟。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许久,沈姝颜移开眼行礼。 前段日子得知皇上揭开沈姝颜的身份,册封她为公主时,且不说京中人震惊不已,反正长孙璟心里头的确是一言难尽。 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过去实打实喜欢过的姑娘,居然是自己的亲妹妹。 他虽然也很郁闷,但是没法子,只能自我暗示过去是对妹妹的喜欢罢了。 眼下乍一见沈姝颜,长孙璟还颇有几分难为情。 两人行了平礼,长孙璟问:“你要离宫吗?” “我去一趟天牢。”沈姝颜如实回答。 “天牢?”长孙璟拧拧眉头,反声问:“你要去看长孙熠?” 沈姝颜仰起脸看他:“你要去吗?” 这样的邀请长孙璟还是第一次,长孙璟点点头,两人神情严肃的走上去往天牢的路。 沈姝颜知道他心里略有不适,她也是,可两人关系如此,日后总还有的是时候多见面,与其一直尴尬,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索性全都处理好。 正盘算着如何开口,长孙璟的声音就已经出现在耳畔。 “你的身子如何了?前些天打算去看你,但亓钰又摔伤了腿,我也走不开。” 沈姝颜大惊:“三嫂嫂腿伤了?” 这称呼来的猝不及防,长孙璟愣住,沈姝颜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叫了什么。 一时还有些无措,只见长孙璟扬唇笑开:“你三嫂嫂没事。” 沈姝颜红了耳朵,只能喃喃“那就好”。 到了天牢,长孙璟将她送到门口,对着守门侍卫叮咛几句后,他才垂眼去看沈姝颜。 “我还有事去找父皇,就送你到这里,待会儿有人陪你进去,要是有事情就让夜莺来找我。”长孙璟笑了笑,眼中情绪坦然,揉揉她的发温声道:“以后就拿我当哥哥吧,别的不说,但我作为兄长肯定会护着你。” 沈姝颜也对着他笑开,打趣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皮。”长孙璟收回手,多看了侍卫一眼才离开。 侍卫安排了人陪着沈姝颜进去。 关押长孙熠的地方便是当初旬阳王的那一间牢房,沈姝颜站在门口,静静盯着坐在地上的男子。 男人浑身都是伤,白色囚衣侵染鲜血,看着狼狈极了。 回头对侍卫道:“你在旁边等我吧。” 侍卫应声,原路折回几步。 长孙熠慢慢抬起眼,看见沈姝颜后哑着声音笑:“你来了。” “我不能来?”沈姝颜眼神淡然,慢慢往门口靠近两步,“你要见林珩止,是因为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吗?” 她的这番冷嘲热讽对长孙熠丝毫起不了作用,那人还笑吟吟的,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变了几变:“我进来前听说,那一夜林珩止为了救你受了箭伤,怎么?还没死啊。” 沈姝颜面无表情,手指轻轻在牢门上敲了敲,“不必跟我拐弯抹角,说吧,你有没有解药?” “那林珩止既然没死,毒就是在你身上喽?”长孙熠自顾自的继续说话,他笑的疯狂,“我也是佩服你的,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沈姝颜没说话,满眼都是对他的厌恶。 “解药我当然是有的,只不过你来找我没用,你要让林珩止来找我。”长孙熠慢慢起身,他眼里泛着冷意,一字一句的说:“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世上,我讨厌长孙灏,可我却恨林珩止。” “从小的时候我耳边就离不开他的名字,今日他的功课做得多么好,明日他的剑术练得多高超。因为他,让我知道了我自己是多废物,我也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所以沈姝颜,我要林珩止亲自来找我。” 他慢慢靠近,夜莺警惕性十足的往前上了一步,沈姝颜问:“你要他做什么?求你?满足你的扭曲阴暗心理?” 长孙熠脸色发沉,突然一只手伸出牢房要去抓沈姝颜,她果断后退一步,夜莺一把掐住长孙熠的手腕桎梏住他。 夜莺狠狠掐住长孙熠手腕的伤口,轻轻一用力,这人就疼的发颤。 沈姝颜冷着脸,“你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废物,要林珩止来求你,我宁愿死。” “跟你多呆一会儿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她转身就走,长孙熠在后头高声道:“知道你的死法吗?七窍流血,脸色发青……” 他的话还没说完,夜莺已经忍无可忍的几步冲过来掐住他的喉咙,两人隔着牢门,夜莺双双眼通红,五指用力狠狠提起他。 侍卫想要上前阻拦,沈姝颜抬手拦住他。 淡然道:“夜莺,放手。” “我不放,我今天就要掐死这个畜生。”夜莺喉咙都哽了。 沈姝颜那么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被长孙熠这个王八蛋要挟。 见她情绪波动极大,沈姝颜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听他瞎说,他就是吓唬我想要让林珩止过来求他,我又没事,你看这么久了,我一点状况都没有。” 被她柔声安抚,夜莺狠狠将长孙熠甩开。 他瞪大眼睛吼:“不可能,中了这个毒,除非有解药怎么可能没事。” 沈姝颜握紧夜莺的手,不再搭理长孙熠,两人快步出了天牢。 她心绪涌动,夜莺与她朝前走了几步,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沈姝颜松开她的手捂住嘴巴猛地咳嗽起来。沈姝颜的双颊涨得通红,夜莺的手刚刚搭上她的后背,就看见她细白的脖颈憋出一道青筋,“噗”的一声,嘴里喷出好大一口血。 夜莺晃了神,扶住沈姝颜的胳膊问:“姑娘,姑娘你怎么回事?” “回府。”沈姝颜闭了闭眼,气息幽若,想起什么又握紧她的手,急声道:“不,去公主府,你去请白先生来。” 沈姝颜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踏进公主府邸竟会是这样的状况。 夜莺从马车上匆匆下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沈姝颜快步进了正门。 府上安排的管家与丫鬟看见这一幕都吓得不敢吱声,沈姝颜却忽然停下脚,抬起猩红的眼指着他们,“听清楚,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如果透露出去一个字,在场的人通通乱棍打死。” 她每说一个字都要喘一声,管家意识到事情严重,急忙找了人上去扶着沈姝颜快步回正院。 夜莺亲自去请白先生来,两人前脚刚离开别院,夜晖后脚就从对面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沈姝颜平躺在软榻上,白先生刚匆匆进门,就看见沈姝颜睁眼偏过脑袋“哇”的一声,这口血也吓到了他。 急忙走过去,给沈姝颜号脉。 白先生皱眉斥责:“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怒,动怒引起气血涌动,毒性散得更快,公主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沈姝颜有气无力的摇头,她这会儿难受的说不出一个字。 白先生给沈姝颜重新弄了药,临走前受她叮嘱去了一趟江家找到江幼瑶,告知她沈姝颜的状况。 这几日沈珍珠不好过,她眼下又是这样不能陪她,也没法回沈府怕被人发现,只能借口说暂住在江家。 过了三四日,沈姝颜的精神才稍稍缓过劲。 她回青岚阁的那天,正好是沈珍珠应约面见程烨的日子。 外头天色不大好,雾蒙蒙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变天。 程烨来得早,沈珍珠到的时候他已经喝完了一盏茶,心里暗暗思量着要怎么对沈珍珠说这些话。 那日沈姝颜离开程府后,程烨就想要见一见她。 每日一约,可都抵不过沈珍珠无情的拒绝。 沈珍珠被小厮带着上了二楼隔间,推开门的那一霎,沈珍珠目光轻闪。 因为她看见,程烨放下手上的杯子直直朝她看了过来。 碧玉在门口侯着,沈珍珠脸色青白,提着裙摆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 刚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目光。 沈珍珠本来是想装冷漠的,但是不知为何,她竟对着程烨笑了笑,而后执起壶柄添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暖了手,沈珍珠见他久久不吭声开口道:“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程烨喉咙干涩,低低应了一句:“我没事。” 对面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阵,然后沈珍珠笑着说:“看起来也是。”想了想又问:“她人怎么样?” 程烨眉心轻拧,正要回话时,沈珍珠忽然别过脸:“算了,不用跟我说。” 她心里矛盾得很,想要知道那个人哪里比自己好,可是又不想从他嘴里知道。这样追问总显得自己十分的下贱,于大夫人曾经说过,她的女儿可以没有爱情,但是不可以没有骨气。 当初面对沈祁时,于大夫人便是一早看清了事实,收回那颗刚刚送出去的心。 沈珍珠垂下眼,忽视程烨递过来的灼热目光。 她犹豫片刻,低声道:“我其实这些天来想了想,我其实挺不好的,总喜欢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强塞给别人不说,还从来不会体谅别人的心情。” “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程烨急声截断她的话:“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沈珍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自己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其实我对你的感情可能就只是因为,你出现的时间刚刚好,而我觉得你长得好看,所以我喜欢你。但是我大概是经历的太少,其实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皮相。” 说来说去说不到重点,沈珍珠一下也有点恼火。 她低着头,紧紧绷着唇角看着茶水,“我说我们不合适不只是说说,从你离开以后到昨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自从喜欢上你以后,我就将自己放在一个极度自卑的位置。你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我都能越发看清你究竟心里有没有我。” “很可惜,我明白的太迟了。” 沈珍珠抬起眼,对上他隐忍的目光,“程烨,一段好的感情应该是向上走的,两个人共同喜欢着彼此,期盼着有将来,就像是六妹妹和林珩止那样。可是我们之间,从来都是我追在你身后,你一直往前跑……程烨,我好累啊,我现在追不动了。” 她的语气低沉落寞,甚至带着点哭腔。 “我们之间的婚约就此作罢吧,我可以接受没有爱情的联姻,可是我没有办法在我还忘不掉你的时候,与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沈珍珠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慢慢收紧,她克制着情绪佯装不在意的笑,“你时常说我可爱,说我乖,可你知道吗,比起你不爱我,这些话更叫我难堪。” “因为我忽然发现这些话,叫我觉得我十分可笑,我在你的眼里,大概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程烨一直没有吭声,他眼神痛苦,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父母那边我会说清楚的,那我走了。”沈珍珠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她居高临下的盯着程烨,轻飘飘的撂了最后一句,“程烨,在这之前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但是以后不会了。” 她行了礼,迈开步子。 程烨的心口被她最后那句无足轻重的话砸碎了好大一个窟窿,冷风阵阵往进灌,猩红着一双眼侧脸看向她的背影。 “珍珠,我不想解除婚约。” 沈珍珠脚步一顿,垂下眼睑无声的笑了。 人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拥有的时候弃之如履,临了失去时才追悔莫及。 “我做错了事情,我甘愿被你怨怼,但是求你,别离开我。” 程烨的声音颤抖着,牙关紧锁,这些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齿间,“先前我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我没有不喜欢你。” “是我错了。” “够了!” 沈珍珠隐藏在披风里的手指颤的不成样子,她的声音冷漠,宛若冬日里的风刺骨严寒。 “程烨,我大姐姐曾经养过一只团绒,性情很是温和,她年少不懂事,团绒时常被她遗落在外头,反复几次后,等她记起,那只团绒已经走失了。” “我的存在就像是那只团绒,它尚且如此,你说我又该如何?” 沈珍珠没再多言,打开门迅速离去。 屋子里的程烨久久没能回过神,今日来时想好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 沈珍珠的指责他都认,要打要骂他都能接受,可唯独接受不了的是她竟然说要退亲。一开始对林珩止的无心之言,眼下真的给他机会去找什么王珍珠,李珍珠,他却是难受得紧。 抬手捏住茶杯,饮下最后一口茶。 他好不容易喜欢上的姑娘,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真诚CP就到这,明天回归主线~mua~ 目前安排的番外:男女主的平行时空(get√) 真诚CP的追妻(?) 你们还想看啥我来思考,沈媛皇上那一对,要不要get一下?似乎长孙璟亓钰大纲后面会有点波折,应该也会有一章~ 番外我会标注清楚,你们想看就买,不喜勿喷哦~ 第65章 宸王府。 亓钰靠在柱子上, 盯着面前的男人不停喘气。 “公主, 属下瞧着您在这府上过的滋润得很, 怕不是忘记了您来此处的任务吧。” 男人声音粗糙阴冷, 他每说一个字,亓钰都要轻缩一下。 “我没有忘记。”亓钰喉头微哽,她紧紧咬着唇颤抖, “可是我……” 男人笑开, 舔舔唇角问:“可是?还能有什么可是, 公主莫不是忘记了远在晋国的朝妃娘娘,若是她知道您这般浪费光阴,你说她会如何?” 亓钰上前一步,紧紧握着拳头道:“别动她, 你们答应过我的, 别动她。” 她低声反复最后那三个字,男人嗤笑:“动不动她不在我们, 而在公主你的手上。” “再给你三天的时间。”男人神情冷漠, 慢慢往她面前走了两步, 抬起细长手指轻轻捏住她精巧的下巴, 残忍道:“三天之后若是拿不到东西, 谁都救不了她。” 亓钰闭紧眼睛,她紧咬着牙齿,眼泪簌簌从紧闭的双眸中滑出。 男人瞧见她这副模样,笑着拍拍她的脸,道:“知道吗, 看见你这个样子,长孙璟怎么会舍得你去送死,好好把握你这张脸蛋吧。” 奚落完以后,男人转身离去。 门被紧紧合上,黑暗中,亓钰呜咽着缓缓环着胳膊蹲下去。 晋国人都知十五年前晋王后诞下一女,容貌倾城,英姿飒爽,却没人知道她并非晋王后所出,与太子亓应非亲兄妹。 亓钰的生母是王后宫中的宫女,当年晋王醉酒,认错人与她共度春宵。 后来她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怀上了亓钰,晋王给了她朝妃位分,却在生下亓钰后,被迫将她送到皇后膝下教养。朝妃不敢反抗,晋王后权势滔天,且当今晋王子嗣稀薄,只有她一个女儿。 亓钰被送去王后膝头教养,晋王后自幼就存了叫她和亲的念头。 一举一动,甚至连笑容都被规划的仔细。 与大燕和亲,晋国本就打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晋王与王后以朝妃为筹码,要她潜伏在长孙璟身边,偷取密道图。 上一辈两国交战,大燕在两国边关设下密道,突袭了晋国由此赢得一战。 这么多年来,虽说两国面上交好,但晋国一直都记得当年那场败战。 亓钰知晓自己身上的重担,她没法子。 她想要保住朝妃的命,就不得不来和亲。 直到遇见长孙璟。 亓钰才晓得什么叫做生活,她恍然发现过去的十五年,只不过是活着。 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亓钰从前不敢想象的。 她真的,不想伤害长孙璟。 腿脚有些麻,听见外头的动静,亓钰撑着柱子站起身。 - 天色刚亮,沈姝颜靠在窗边盯着慢慢升起的太阳。 夜莺抬着铜盆进来,瞧见她身穿单薄外衫就站在窗口,心中不由得涌起薄薄的一层恼怒。 放下铜盆取了披风快步过去给沈姝颜披好。 轻声斥责道:“姑娘,眼下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能在这儿吹风呢。” 沈姝颜淡淡的笑着,握住她的手指,低声道:“今天醒得早,有点闷。” 扶着沈姝颜的手坐回软榻上,夜莺又给她腿上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这些天感觉您情况愈发严重了……”夜莺犹豫,垂着眉眼神色烦闷,“三公子那儿……” 沈姝颜抬眼扫过她,“夜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他。” 这些话,沈姝颜已经说得叫夜莺耳朵起了茧。 她轻轻一跺脚,去拧了帕子过来地给沈姝颜,赌气道:“罢了罢了。” 一晃眼已经到了十二月,这小半个月林珩止每每前来寻她,沈姝颜要么说中了风寒睡着,要么就是被如绘以不在府上堵了回去。 一次两次还好说,可回回都是这样翻来覆去的理由,林珩止早就起了疑心。 私底下夜晖已经来打探过多次,无外乎都是那几个回答。 夜莺倒不是觉得为难,只是觉得,沈姝颜已经这么严重了,到底是不该瞒着林珩止。 沈姝颜坐了一会儿,感觉头有些晕,靠在软垫子上昏昏欲睡。 夜莺过来让沈姝颜平躺下,关了窗户悄悄出了门去。 这回笼觉还没睡的有半个时辰,夜莺就看见沈今朝来了。 她一时间紧张不已,抿着唇角行礼:“大姑娘。” “六妹妹呢?” 沈今朝今日本来是带着旬昭回娘家,也不知是不是上回沈姝颜对于大夫人与沈祁说了什么,此番回来后,两人都笑着迎她。 心生感动,从于大夫人的几句话里察觉到沈姝颜似乎身子不适,便想着来看看她。 沈今朝偏着脑袋看,犹记得上回来青岚阁,她不懂事,被莲姨娘煽风点火几句话就来找沈姝颜麻烦。 思及此,沈今朝无奈失笑。 夜莺快步迎过来,欲言又止道:“姑娘……姑娘睡着呢。” 沈今朝诧异,“都这会儿了怎么还不起,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不……”夜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头急得直发慌,咬牙婉拒:“大姑娘不如改日再来吧,姑娘今日不方便见您。” 沈姝颜最近瘦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最后她怕了那胃里绞着翻滚的感觉,便索性一次少吃一些,直到现在越吃越少。 若是沈今朝进去见了,察觉到不对劲可怎么是好。 夜莺心里还在思索对策,沈今朝已经停下了脚步。 毕竟沈姝颜还睡着,这样进去也的确不大好。 沈今朝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行吧,那你带我向她问好。” 眼看着沈今朝离开,夜莺才喘了口气。 这些天,青岚阁里里外外都被守的像铁桶,沈珍珠因为程烨的事情在菡笙居不愿外出,于大夫人与沈祁也不常来。 夜莺看见她离开,轻轻喘了一口气。 外头的声音吵醒了沈姝颜,她撑着榻面坐起身子。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像是被笼罩了层纱一般。 沈姝颜抬手揉了揉眼睛,轻晃几下脑袋,却发现还是看不清。 掀开被子弯腰穿鞋,刚站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黑。 她反应迅速的撑住不远处的圆桌,桌上的瓷杯被她挥翻跌落在地。 轻拧着眉头垂眼,耳边传来门被打开的“咯吱”声,夜莺脚步飞快的赶到她身边。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沈姝颜应声抬起眼,黑暗已过,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仍旧覆盖这一层白雾。 她神情晦涩难堪,死死攥紧拳头,肩头不停颤抖着。 夜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胳膊。 “姑娘……” 沈姝颜哑着声音低声道:“夜莺。” “我好像快要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少,解释一下,耳朵周四从早上九点开始就画工图一直到两点,然后考试到四点,吃了饭又继续画到六点半,班会开到七点半。实在是太累了也没时间码字,这点还是九点画完图挤时间写的,腰特别疼,前几天的痔疮又在隐隐作痛。 抱歉抱歉,宝贝们见谅一下,剩下的迟点更~ 第66章 听完夜晖的话, 林珩止放下手中兵书。 他抬手摸了摸眉心, 反声问:“夜莺什么都不告诉你?” “我去问过了, 夜莺只说嘉和公主近来一直在青岚阁待着, 未曾出府。”夜晖拧着眉,继而又低声道:“大概是这样,但我觉得她与嘉和公主有事情瞒着咱们。” 林珩止抿着唇角起身, 他疾步往出走, 走到半路又回头说:“你上次告诉我, 白先生……” 那次夜晖说起过白先生被夜莺请去公主府,但当时因为朝廷要事没来得及细问,眼下忽然记起觉得奇怪。 夜晖垂下头:“是,那次我亲眼瞧见, 夜莺拉着白先生去了公主府。”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带着说不清的奇怪, 林珩止出门后脚锋一转,去了别院。 到别院时, 白先生正巧在院中研磨药材。 林珩止瞧见他的动作脚步微微一顿, 白先生在这别院并不只住过一两日, 往日纵使江幼瑶身子再虚弱, 他都没有像眼下这样亲自动手过。 想起沈姝颜, 林珩止心思复杂不已,手指轻轻用力。 “白先生。”林珩止开口唤他。 闻声看过来的白先生放下手中药材,笑着迎过来:“小林大人。” “我今日前来,是有事情请教。” 林珩止脸色平静,视线却紧紧胶在白先生的脸上。 只见白先生眉心微微蹙起, 而后摸着胡须道:“小林大人但说无妨。” 林珩止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慢慢落在他身后石桌的各种药材上。 寒风阵起,白先生听见林珩止哑着嗓音道:“沈姝颜……她是不是出事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白先生叹息。 “这事老夫着实不能告知小林大人,您还是亲自去问公主吧。”白先生摇头。 林珩止盯着他,渐渐变得复杂。 白先生明白沈姝颜的心思,无非就是不想叫林珩止担心罢了,可眼下她这状况……白先生看着林珩止艰涩的双眸,抿着唇角欲言又止。 转身回到石桌前,转念过后,又气急的开口:“罢了,今日老夫就做回坏人。” “先前江姑娘将老夫寻来为她复诊,其实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公主。那日公主拿出枚箭头来,我只一眼便瞧出那箭上有毒。” “后来她叫我不要告诉旁人,尤其是大人你,当时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哎,公主不想让你知道,我却如今告诉了你……” 白先生的神情实属懊恼。 林珩止喉咙干哑,没听清他最后的几句话,满脑子都还回荡着方才白先生说“箭上有毒”的那几个字。 那支箭是当夜他所中的箭? 沈姝颜,又为自己受伤。 心口发麻发酸,林珩止紧抿着唇角问:“她现在如何?” “前两日夜莺姑娘来找我过去,说是……哎……”白先生将手上的草药狠狠一丢,砸在桌面上,他低声道:“说是公主的眼睛似乎已经看不见了。” 这消息宛若晴天霹雳。 林珩止连连后退,手指碰上身边的木架才堪堪站稳,隐忍着情绪艰难道:“看不见了?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老夫为公主检查后,发现大抵是那毒开始有了反应,眼下没有解药,云溪那边的药也还未有动静,就只能暂用一般的解毒药草熬制汤药压制毒性,至于后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先生医术高超他并不是不知道,可眼下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林珩止心口有点疼。 抿着唇角行礼:“费心了。” 看着他准备要走,白先生忽然开口:“大人,公主不希望您知道。” 林珩止回头,僵硬的笑开:“我明白的,我会装作不知情。” 确实只能装作不知情。 沈姝颜打从心底想要隐瞒,若是林珩止一意孤行的跑去问,为什么要瞒着他…… 他不怕两人发生冲突,怕她再次动了气伤了身体。 林珩止漫无目的的去长街买了清淡的吃食,走到那位草编蛐蛐的老人前,看着那枚熟悉的东西。林珩止思绪恍惚,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夜的花灯会,她眼神明亮的站在这里,捏起那只活灵活现的蛐蛐轻笑的模样。 心口苦涩不已,垂着脑袋摸摸眼角。 老人见他站在摊位前许久,笑着问:“看上哪个了?” 林珩止应声抬眸,也回以一笑。 买了与那一夜相同的蛐蛐,林珩止带着东西去了沈府。 夜莺仍旧在院落门口堵住他。 林珩止面色淡然,静静地盯了她一会儿道:“我进去看看她。” “姑娘今天身子不适……” 话还没说完,林珩止迈开腿,丝毫不在意的往进走,“中了风寒是吗?正好我也想病一病,无奈风寒不来找我,我与沈姝颜待一会儿,说不准就得上了。” 林珩止这说法叫夜莺愣住,再回神,人已经到了长廊下。 “公子!”夜莺急声唤,快步追上去,想起沈姝颜还睡着,又赶紧压低声音:“姑娘说了,她这些天不想见别人。” “哦。”林珩止嗤笑,“可我什么时候成别人了。” 然后他面不改色的身后推开门,长腿一迈,进去后见夜莺还想跟进来,迅速抬起长臂合上门。 夜莺站在门外忿忿不已。 他又什么时候成了自己人,真是厚颜无耻。 转念一想沈姝颜今日的情况,似乎比昨日好了许多。 眼下人都已经进去了,也没别的法子。 林珩止脚步声轻缓,小心的走到里间,放下食盒,看着被子里鼓起的一个小小山包,眼神不由得黯淡下来。 缓缓走到她跟前,蹲在床边仔细瞧着沈姝颜的眉眼。 许久未见,真是瘦了。 一旦想起她这些天经历的那些痛苦,林珩止就难受得紧。 慢慢伸出手指将她的发别在耳后,她的脸颊冰冷,林珩止手指碰了碰。 沈姝颜这些天来睡得都不太踏实,只要有一点点的动静她就会醒来。 闻着干净的竹息香,沈姝颜缓缓睁开眼睛。 眼睛前面仍旧是雾蒙蒙的,但沈姝颜不用看清就知道,来人一定是林珩止。 得知林珩止来她着实有些惊喜,但惊喜过后,下一瞬便敛了神色。 捏紧被子往里头缩了缩,哑着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小没良心的,我就不能来找你了?”林珩止看清她眼中抵触,下意识压下那些难受,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在沈姝颜的迷茫视线下,林珩止起身走到圆桌边斟满一杯温水,抬过来道:“喂你喝口水好不好?” 放下杯子,一只手扶着沈姝颜的腰给她点力气,另一只手将旁边的软枕竖起放在她背后,让沈姝颜靠在后头舒服一些。 搭在沈姝颜肩头的手顺势落下握住她的手指,侧了点身子抬起瓷杯,递到她嘴边。 “张嘴。”林珩止见她神情讷讷,失笑道:“小傻子,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沈姝颜乖乖地喝了口水润嗓,她悄悄握紧林珩止的手,想起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婉拒他的见面,细声道:“我最近不舒服,有些风寒,所以才没见你的。” 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沈姝颜垂下眼睑。 林珩止盯着她卷翘的睫毛遮住眼睛,心里发涩,放下杯子轻应:“我知道,你今日好些了吗?” “好多了。” 林珩止抬手指了指桌面,告诉她:“我给你买了不少你喜欢吃的东西,要不要吃一些?” 她眨眨眼,试图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 沈姝颜眼角酸的不行,不想被林珩止看出端倪,望着他甜甜的笑:“要。” 起身走到桌边,拆开油纸,林珩止发现自己的手颤抖不停。 回想起刚才沈姝颜恨不得努力看清他的样子,林珩止忍住泪意,将吃食拿起放在床边的小杌子上。 沈姝颜看见他的动作,还没等林珩止说话,她伸手作势要去拿,可谁知眼前晃花,手指探空,僵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我……”沈姝颜不知该怎么解释,颤颤巍巍的收回手。 林珩止看见她的动作,抿着唇角装作没看见。 沈姝颜的手指刚搭在背被面上,林珩止就覆了过来握住她,另一只手里捏着小点心递到她嘴边,等沈姝颜轻轻张嘴咬下后,他才轻声道:“刚才放错了位置,我喂给你吃。” 沈姝颜心中有些诧异,那个念头在脑海中滚动一遍,却还是觉得林珩止不可能知道自己近乎失明。 心中稍稍放松一些,又吃了点东西。 林珩止给她擦擦嘴角,轻声哄劝:“以后哪里不舒服,别瞒着我好不好?” “嗯?”沈姝颜后知后觉抬头。 林珩止察觉到自己这话容易起歧义,又解释:“像你患了风寒,怕什么,我来看看你都不让我进来。” “怕给你染上。”沈姝颜笑起。 捏着他的手指晃晃,小心的问:“珩止,要是我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有其他人呀?” 她眼底的紧张与探寻叫林珩止眼圈发红,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正要开口,却见她叹口气,低落的自言自语。 “是啊,没了我,总会有别人的。” 惯来淡漠的林珩止眼泪霎时间迸出,他捏住沈姝颜的脸咬牙切齿:“傻子,你说什么胡话呢。” “不准不陪在我身边,难道你还想去陪别人不成。” 沈姝颜一时失语,她眼底有水气。 看见她茫然无措的神情,林珩止又觉得自己说重了话,恨不得掐死自己。 喘了几下,轻轻探出身子去拥抱她的肩。 温热的呼吸打在沈姝颜耳畔,她轻轻颤了一瞬。 然后就听见林珩止说:“姝颜,没有别人,你就是我的全部。” 离开青岚阁时,林珩止都还没能回过神来,他的手指冰凉。 抬眼定定看着夜莺,神情淡漠的叮咛:“从今日起,记得要妥帖照顾好她,必须寸步不离。” 说完,又补了一句:“若是她出了事情,夜莺,我拿你是问。” 夜莺总觉得林珩止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这话问不出,林珩止也憋着情绪不肯说。 出了沈府,林珩止学着她那日的动作,抬手搭在眉骨上缓缓抬起头。 继而吐出一口气来,他轻声道:“沈姝颜啊。” - 傍晚,宸王府上。 长孙璟带着亓钰到了书房,两人并排而坐,他偏过脑袋看着亓钰精致的侧脸。 亓钰手中捧着书册,想起三日前亓应手下偷偷来府上与自己说的话。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她手指无意识的攥紧,骨节泛着白。 长孙璟慢慢将视线落在亓钰的手指上,放下狼毫,伸手覆过去。 亓钰被吓了一跳,身子轻颤:“怎么了?” 她惊疑未定,没想到自己走神之际却忘记了身边的长孙璟。 她的手指温暖,长孙璟不动声色的移开眼,“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我还能想什么。”亓钰笑开,她咽下口水干巴巴的道。 长孙璟面色淡然,另一只手从抽屉里面拿出书册,翻开在夹层里取出一张泛黄纸张,摊开放在面前道:“看看这是什么?” 亓钰应声看过去,她骤然瞪大了眼睛,手上失力书册忽然跌落。 “这……” 长孙璟笑着,“这就是当年大燕战赢晋国的密道图……” 话还没说完,亓钰就已经伸手将那张纸叠好重新夹在书里,沉声说他:“王爷,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旁人看呢,若是被盗走可怎么是好。” 其实大燕不仅仅是在与晋国边关之处设了密道,就连周边几个小国家都有,兵力强盛是一方面,这才是叫其他小国忌惮之处。 任凭谁找,这么多年来都没能翻出通往大燕的密道。 长孙璟见她如此紧张,没忍住拍拍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怎么可能只有一条密道。就拿你们晋国来说,地下挖的穴道可是四通八达,走几步便是岔路,若是一个选不对,大抵就要在里头绕着圈迷路了。” “况且,你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亓钰皱眉,义正言辞道,“这种东西还是自己存好,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那可真是会出乱子的。” 长孙璟没再说话,只是将书册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 两人从书房后门回了主屋,外头天色已晚,屋子里还没有亮灯。 亓钰刚唤了一声丫鬟,就被长孙璟握住手腕带进屋。 昏暗的屋子里,长孙璟压着亓钰靠在门上,他唇畔带着笑:“要不要生个孩子?” “王爷怎么想到这一茬了?”亓钰耳尖红红,被他这动作弄得害羞。 长孙璟低头含住她的唇角,含糊不清的笑:“生个女儿?像你一样漂亮,嗯?” 他尾音勾起,亓钰浑身发麻。 长孙璟见她软了身子,将人一把打横抱起进了里间。 扯下帷幔的那一瞬间,长孙璟眼神晦涩不清。 他今日并非无意将那密道图拿出给她看,而是那日在门外,他听见了亓钰与那男人的那些对话。 他想试一试,亓钰会不会背叛自己。 现在想来,方才那个举动实在太可怕。 或许他都会觉得不太相信,但那人说的没错,长孙璟的确是喜欢上了亓钰。 喜欢亓钰的通透与理智,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喜欢她偶尔的小脾气。 长孙璟抿下唇角。 俯身勾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急切的去寻她的唇。 生个孩子吧,生个孩子,或许她就不会走了。 第67章 次日, 长孙璟一早就进宫上朝。 亓钰从被窝里慢慢转醒, 她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皮肤, 想起长孙璟的那番话, 悄悄红了耳朵。 昨夜折腾得有些厉害,直到三更末长孙璟才叫水。 那人像是不知疲惫一般,翻来覆去, 连手指都没有放过。 她眼下满脑子回想的都是长孙璟昨夜炙/热滚烫的吻与克制隐/忍的声音, 轻轻舔了干涩的唇角, 亓钰娇羞的浅笑。 丫鬟刚进来就看见她这副模样,笑着道:“娘娘想到什么了,笑的这么开心?” 亓钰微微敛了神色,撑着床面去起身:“没事。” 坐起身子问:“王爷呢?” “一早便走了, 还嘱咐奴婢别打扰您。”丫鬟挑起帷幔挂好, 扶着亓钰起身。 亓钰笑了笑,洗漱过后坐在铜镜前。 她想起了什么, 沉吟片刻低声问:“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初六了。” 丫鬟动作麻利的给她挽着发, 亓钰的手指捏住绢花, 轻轻收拢。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 她心中微沉。 收拾好后, 亓钰叫他们都退下,一个人在屋子里用过早饭,想起昨日傍晚长孙璟拿出的那张图,想了想起身去了一趟书房。 长孙璟刚回府,便被手下告知:“今早王妃去了书房, 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他手里提着给亓钰买的果子,本打算给她送过去再去书房处理公务,可听完后心里头那些心思莫名淡了几分。 将东西递交给手下,扭头去了书房。 他坐在书案前,目光怔忡的盯着手边的抽匣,看了一阵子,面色犹豫的拉开抽匣,里头的书册仍旧是他昨日摆放的模样,翻开一看,里面的密道图仍旧还在。 不知为何他竟松了口气,长孙璟沉吟片刻,起身走到屏风后的书架旁,瞧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册子,他轻车熟路的抽出几本,眼神落在间隙后的木匣上,伸手拿出来。 解开锁,真正的密道图存留在里头。 回忆起那日亓钰抽噎的声音,长孙璟发现自己像是魔怔了。 他居然有了想将这密道图交给亓钰的念头。 亓钰对她母妃有愧,怕朝妃被晋国那些畜生伤害,这些他都明白。 但他没想到,今日亓钰来书房那么久,竟然没有拿走密道图。 哪怕是假的,她都没有带走。 眼下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亓钰知道那是假的,要么,她打从心底里就没有想要从自己这里拿走这东西。 将木匣装好,长孙璟继续坐下处理公务,并没有回主屋。 亓钰在主屋案几上奋笔疾书,半个时辰后,看着有模有样的一张密道图,她慢慢站起身,抿着唇角眼神清冷。 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昨夜与长孙璟温存过后,亓钰愈发觉得自己着实没有办法离开长孙璟,晋国那边既然要她给出一个东西,那便给吧。 深深吸了口气,亓钰看着窗外的天。 - 十二月十六。 驻守在边关的将军传来急报,晋国兵动,似乎有意交战。 得到消息这日,林珩止正在青岚阁陪着沈姝颜用午饭。 他看着沈姝颜一样只吃那么一点点,动筷子的心思也减了几分。 又给沈姝颜夹了一些青菜,林珩止低声道:“你最近不好好用饭,都瘦了不少。” 沈姝颜笑着点头,垂眸看着模糊的景物,筷子在瓷碗边沿连续碰了多次,她强忍着不适咽下菜叶,问他:“今日公务都已经处理完了吗?” 林珩止看见她的动作,心中怜惜轻叹,多看她一眼:“差不多了,临近年关,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是留意些的好。” 毕竟这些年来,回回交战都在年关。 沈姝颜话音刚落,林珩止就看见夜晖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他神色沉重,林珩止心中察觉不妙,拍拍沈姝颜的脑袋笑着道:“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要回去了吗?”沈姝颜顺着声音看过去,其实她已经看不太能够看清楚林珩止了。 “对。”林珩止笑着将茶水给她斟满,“明日再来看你。” 沈姝颜乖巧的点头。 他前脚刚走,后一刻沈姝颜就已经忍不住将刚才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 手边的碗筷叮铃哐啷往地上落,林珩止临走前给她斟满的茶水杯也被打翻,水渍从桌面上流下,淌在她的裙摆上。 夜莺闻声进来,“姑娘!” 沈姝颜抬起细长手指刮过嘴角,抬手挡了挡轻声道:“我没事。” 刚直起身子,闻到饭菜味,沈姝颜皱起眉头:“赶紧把这些都撤下去。” 她前段时间日日吃不好,自从林珩止前几天来过以后,后面的几天他都要过来陪沈姝颜吃顿饭。她吃不下,可没办法告诉林珩止,只能先强撑着咽下去,但是今日这般吐出来还是第一回 。 夜莺赶紧叫如绘进来收了饭菜,她给沈姝颜倒水漱口。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夜莺一时气恼:“姑娘,日后吃不下就不要吃了,免得强撑着咽下又难受。” 沈姝颜不想多言,摆摆手扶着她的胳膊走到窗边吹了会儿风。 晋国那边耽搁不得,皇上立刻下旨派长孙璟、林珩止出征,速战速决。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战役只耽误了一来一回小半个月的光景。 边关营帐外半山坡上,亓钰垂眸盯着指尖,她身后跟了五个黑衣人。 最前面的男人压低声音问:“公主,若是此番前去,可就是生死一战了。” 亓钰自幼被晋王后培养习武,这些都是幼时受恩于她的人,身手不错,反应灵敏。 她淡淡点头,抬眼盯着不远处驻扎的营帐:“等明日,你带两个人从我给你说的地方下密道,拿着东西藏起来,等他们人全部进去,就动手。” “可是属下要留着保护公主的。”男人有些着急。 亓钰看他一眼,目光严肃认真:“小六,我只能相信你了。” 而后她眼神一变,冰冷的宛若没有感情的木偶人。 “这一次,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小六低下头,沉吟片刻有些担心:“可是亓应身手比您好得多,您若是有了差错,属下该怎么跟王爷交代。” 提起长孙璟,亓钰的目光柔软了几分,她似是而非的“啊”了声没回应。 她来时就已经写好了一封信,那信压在他的书案上,等这次若是回不去,也算是有个交代。 亓钰抬眼头,可是为什么感觉好难过。 她眼角有泪,小六看不下去,抿唇劝道:“一定要这样不可吗?晋国……毕竟也是您的生长之地,也有您的家人。”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家人,会把自己的孩子逼上死路。”亓钰敛起思绪,声线清冷,“他们从来都只当我是联姻工具,我又何必拿他们当成家人。” 小六还想再说,亓钰抬手挡住他的话头。 “别忘记了我的话,若是能有时间回去,一定要救下母妃。” 几日前朝妃给她送来信函,大概意思便说晋王已经开始有所动静,叫她好生保重,至于朝妃自己,她并没有多说。 亓钰知道,母妃一定是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因为在那封信函中,还夹存了一封晋国王室内的秘密通道图。 她不知道朝妃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东西,但是亓钰知道,这东西关乎晋国命脉,一旦流出,朝妃必死无疑。 小六低声应下。 亓钰遥遥看着,她知道,长孙璟就在那里面。 在半山头等了一夜,天刚亮,亓钰就睁开了眼睛。 身旁几个黑衣人已经开始准备出动,亓钰忽然伸手按住小六的胳膊:“我对不住你。” “公主,这条命是你给的,属下曾说过,你若是要随时拿去,你若不要,属下就终身守护你。”小六深深看她一眼,深邃的目光中闪过情愫,与另外两个男人抱拳行礼,“就此别过,珍重。” 亓钰盯着他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后,亓钰动了动手腕。 按照亓应告诉她的部署,今日一批人会从密道进入,亓应带着另一队人马正面与大燕的人马厮杀,等密道里的人出去后,两队人马前后夹击。 将匕首擦干净,亓钰嗤笑一声。 他想的倒是挺美的。 半个时辰后,亓应的人马与长孙璟对面而立。 亓应面色上带着笑,不可一世的开口:“长孙璟,赶紧投降吧,我看在你是我妹夫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他这般自信,林珩止漫不经心的垂眸擦拭剑锋。 今日原本是不用他与长孙璟亲自上场的,但临行前皇上速战速决的意思,他都明白。 年三十晚上的盛宴,大抵便是皇上为他与沈姝颜赐婚的日子。 思及此,再加上沈姝颜眼下生死攸关,林珩止多少没了些耐心。 淡淡抬眸,冷声道:“晋国太子就这般自信吗?” 没等亓应回答,林珩止就笑了。 他眼角微弯,冷淡道:“既如此,赶紧动手吧。” 长孙璟讶于他的急切,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亓应被羞辱,霎时间恼怒不已。 双方出兵,两国交界处一时间箭矢飞窜,有的倒下,有的朝前杀去。 林珩止的剑挥的飞快,鲜血飞溅,瞧见亓应正策马朝这边奔来,牵着缰绳正要迎上去时,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女子举着匕首,从亓应右侧灵活跃起,狠狠一刀刺在马儿身上,马儿受伤倒下时,她顺势拔出匕首往亓应的面上刺去。 刀尖锋利,亓应的脸猝不及防的被划伤好长一道口子。 他恼怒回头,只见亓钰面无表情的抬手又刺过来。 “亓钰!”亓应动怒,大声吼她:“你是疯了不成!” 女子的长发被高高竖起,眼神冰冷,尤其是狠狠划伤亓应肩膀的那一瞬间,亓应隐隐看到了杀气。 “那日绑走沈姝颜的人,是你指示的吧?”亓钰紧紧攥着匕首,眼神冷漠。 亓应皱眉:“与你有何干?” “我要你死。”亓钰勾起一抹笑,浑身杀意四起。 他心头微颤,反身避开她的匕首,抬脚狠狠踹向亓钰的小腹。 亓钰被这一下踹倒,她轻轻拧了眉头,疼得抽气。 长孙璟余光扫过亓应的位置,看见他对面亓钰时,愣了一瞬,身旁敌军钻了空子刺伤他,长孙璟怒不可遏的就是反手一剑。 亓钰身后杀来侍卫,长孙璟几步奔去刺入那人胸膛。 一把拉起亓钰的胳膊,他皱眉:“你疯了吗,你怎么来了。” 战场混乱之间,仍旧清明的亓钰伸手从衣袖中掏出那张晋国王室密道图,塞进他手心。 沉着声音道:“长孙璟,你要收好。” 他耳边风声阵阵,厮杀声吼叫声交错着。 面前的亓钰踮了踮脚,闭上眼睛狠狠咬住他的嘴,只有一瞬,长孙璟再抬眼,亓钰已经冲了出去。 长孙璟一边杀敌一边崩溃大喊:“亓钰,回来!” 可惜无人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这本书好qingshui,哎,有时候也想买三轮车的_(:3」∠)_ 还有一更,会晚一些~ 第68章 江幼瑶近来新得了些小玩意, 于是便带到沈府来找沈姝颜。 刚进门, 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 忍不住皱起眉头。 夜莺手里拿着帕子给沈姝颜细细擦着手指, 瞧见江幼瑶进来,她便直起身子在沈姝颜耳边轻声道:“江姑娘来了。” 沈姝颜点点头抬眼,撑着床面直起身子, “幼瑶姐, 你来了。” 江幼瑶下意识的放下手中的戏耍玩意, 几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 “你这身子怎么还不见好。” 这些天沈姝颜没有叫人给她传话,江幼瑶也以为在慢慢好起来。 可谁知今日一见,这人居然愈发严重。 “没事。”沈姝颜虚弱的笑。 她捏了捏江幼瑶的指头,轻声解释:“怎么会那么快好起来。” “你啊, 就只会说没事。”江幼瑶气得眼眶红红, 瞪她一眼道:“喝了药,我带你去外面走一走吧, 一直窝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儿。” 沈姝颜笑着说好。 汤药晾的差不多了, 江幼瑶看见沈姝颜面不改色的将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灌下去, 赶紧从手边的盘子里捻出几颗酸梅递过去。 “快吃些压一压。” 沈姝颜摸索着伸手接过来, 先用温水漱了口后, 嚼着梅子道:“就是苦了点,我都习惯了。” 江幼瑶前几日就被白先生告知,沈姝颜的眼睛如今已经不太能够看的清楚东西了。 瞧见她的动作,一阵怜惜。 “你都这样了,还没给府上的人说啊?”江幼瑶对她这执拗劲微微咂舌, 看着她眼下虚弱模样,忍不住出声责备道:“我看你怕是糊涂了,你都这样了,还不告诉你父亲与珍珠,林珩止那边就算了,可他们到底是你的家人啊。” “我连我母亲都没有说,何必告诉他们。”沈姝颜笑着摇摇头,而后轻声道:“我们出去走走吧,待会儿白先生要来为我施针,我瞧着今日醒来,似乎看的能清楚些了。” 江幼瑶与夜莺对视一眼,她笑着道:“好,我扶着你。” 换了一件厚实点的冬衣,沈姝颜扶着江幼瑶的胳膊往出走,夜莺跟在后头。 自从发觉生病以后,她就没有出过院门。 两人走得慢,到湖边时,沈姝颜飘着白雾的视线慢慢落在那湖面上,笑着对江幼瑶说:“你知道吗,我见林珩止第一眼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在这里?第一次吗?” 没听她提起过与林珩止的事情,江幼瑶有些好奇,便接声询问。 不是第一次。沈姝颜在心里暗暗回应她。 “二月份的时候,我因为一些意外掉进这湖里,是他救我上来的。”沈姝颜抿着唇角笑,她眼角都泛着柔情,“我其实一直以为,像他那样的人应该很讨厌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但是我没想到,他能亲自抱着我回了院子里。” 见她怀念的心情甚好,江幼瑶也跟着笑起来,“所以你就喜欢上他了?” “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沈姝颜垂下眼睑低声喃喃。 江幼瑶没听清她的话,歪了身子凑过去低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沈姝颜敛起笑意,紧紧握着她的手往前走,“是后来,后来他救过我很多次,每次都在我性命攸关的时候。” “那次在大火中,其实我从没有想到过,林珩止会迎着火进来。后来我被掳走,我就在想啊,要是林珩止能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沈姝颜声音越说越低落,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的弯下腰,缓缓蹲下去抱着胳膊。 “姝颜……”江幼瑶跟着她蹲下,手指搭在她肩头。 沈姝颜泪凝于睫,她摇摇头喘气:“我没事的啊,让我缓缓,缓缓就好了。” 看着这样的沈姝颜,江幼瑶实在是心痛。 她这样的心情,没有人能比江幼瑶更感同身受了。 当初得知自己病情加重,甚至被告知或许活不过十八岁,那个时候她就像现在这样,整夜睡不着,想着沈卿,想着若是自己不在了,他会如何? 大抵会娶妻生子,过完这一生。 江幼瑶心口抽痛。 刚一抬眸,就看见不远处愣怔的沈珍珠,她轻声唤:“珍珠……” 沈姝颜的肩头微颤,将脸深深埋进胳膊里。 沈珍珠快步走过来,皱眉:“六妹妹。” 借着丫鬟力气站起身的江幼瑶一把按住她的胳膊,对她使了眼色摇头。 沈珍珠不明就里,但也没有多问。 不多时,如绘赶过来说白先生来了,沈姝颜缓好情绪起身,几人一道回了青岚阁。 沈珍珠与江幼瑶站在院子里,沈珍珠抿紧唇角问:“怎么回事啊?” “等会白先生出来后,你自己去问她吧。”江幼瑶有些疲惫,她低声道:“这些事情,若是从我口中说出来,我怕她会生气。” 两人沉默着,坐了有小半个时辰,白先生被夜莺送出来。 江幼瑶急忙起身迎过去:“白先生,如何了?” 白先生下意识的看了眼沈珍珠,江幼瑶急声道:“不碍事,先生说吧。” “这几次施针后,公主明显感觉比以往好些,至少视物能减轻模糊,但今日瞧着,脉象愈发散乱。”白先生也是头一回遇见这般棘手的病症,他拧着眉头:“云溪那边来信,雨刚停息,已经动身了。” 江幼瑶知道这事情急不得,但还是眉眼间泛着焦灼。 “那需要多久?” 白先生心下微沉:“二十日。” “这么久?!”江幼瑶攥紧了帕子,她急的眼圈发红,顾不上一头雾水的沈珍珠,哽着声音开口:“姝颜的身子经不起这么久的折腾啊。” 白先生也是无可奈何,要怪只能怪这天公不作美。 好端端的下起暴雨,昨日才停,今日就连山路都没有干,他寻的那几个人就已经动身了。途中若是顺利还罢,若是不顺只怕比这时间还长。 这话白先生没敢说。 他急着回去准备药材,告辞后匆匆离开。 江幼瑶今日待的时间也长了,与沈珍珠说过后,在白先生走后离府。 院子里一片安静,沈珍珠揣着满腹疑问进了青岚阁。 沈姝颜刚换了一身衣裳,屋子里的炭火盆子燃着火,她就靠在软垫上静静盯着窗外。 因为情伤,沈珍珠也许久没有出院。 今日遇见沈姝颜,是因为于大夫人寻她说话,回院子时瞧见了沈姝颜,才想起这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过去打个招呼罢了。 可谁知,竟知道了别的事情。 沈珍珠站在屏风旁,右手微微抬起掩唇,许久不见,沈姝颜怎会成这般模样。 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缓缓坐下:“小六。” “四姐姐?”沈姝颜眼睛一亮,转了视线看着她道:“你来了啊。” 沈珍珠瞧着她眼底乌青,忍不住哽咽出声:“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转念一想,她又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等沈姝颜开口,她急声问:“是不是那支有毒的箭?因为林珩止?” “四姐姐,没事的。” 沈珍珠骤然起身,险些崩溃道:“什么叫做没事,怎么就能没事,沈姝颜,你是不是个傻子,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的妹妹。” 她呜咽出声,眼泪扑簌跌落,半捂着脸又心疼又气:“你简直是个傻子,你气死我了。”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你……”沈珍珠说不下去了,重新坐下拉着她的手不停掉眼泪。 沈姝颜焦急不已,听见她的哭声更是心慌,直起身子摸到她的脸,安慰:“四姐姐,你别哭啊,没事的,白先生不是说了吗,有药的。” 喘了好一阵,沈珍珠才终于缓过劲来。 她抬起自己被汗水打湿的手指,抚了抚沈姝颜的脸:“是不是很怕啊。” “不怕。”沈姝颜明晃晃的笑起来,“我刚看不清东西的时候,就知道总有一天会这样的,现在已经看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总有生老病死,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看着她脸上懂事体贴的笑容,沈珍珠喉头一哽,险些又落了眼泪。 这日沈府气氛极其低迷,丫鬟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个个都提着脑袋做事。 沈祁从宫里回来就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谁都不敢去打扰。 一直到戌时一刻,沈姝颜被夜莺扶着缓缓到了书房院子里。 沈珍珠说得对,她既然还拿自己当沈家的人,出了事情就不该一个人承担。 沈祁是她的父亲,沈珍珠是她的姐姐,他们应该知道的。 沈姝颜站在门口,听着夜莺敲响门,屋子里传来喑哑的男声。 “谁?” “父亲。”沈姝颜睫毛轻颤,“是我。” 下一刻门被打开,沈祁眸色复杂。 沈姝颜伸手欲要扶住门框,却被沈祁捏住手指。 男人的掌心温厚,沈姝颜笑了笑,随着他进了书房。 两人坐在沈姝颜每回来都喜欢坐的位置上,她踌躇不定,抿着唇角许久都没能开口说话。 沈祁将温热的杯子放在她的掌心里,柔声问:“怎么了?” “父亲……” “我生病了。” 听着她简简单单的这几个字从齿间蹦出,沈祁下意识的摸了一把眼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了泪。 沈姝颜浅笑着:“本来是要瞒着您的,但是四姐姐说,我们是一家人,要互相扶持。” “之前瞒着您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好,以后怕是要让您担心了。” 沈姝颜从头到尾都不卑不亢,沈祁看的心中抽痛。 送走她后,沈祁也跟着离开。 走到南院柴房旁边的祠堂里,沈祁站在沈老太太的牌位前,点燃一炷香,拜了三拜。 他缓声开口:“母亲,若您泉下有知,救救六丫头吧。” 她太可怜了。 不过短短十几载,却像是已经走完了一生。 其实江院使去了青岚阁后,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后来白先生入京,频频来往青岚阁,他才开始起疑心。正好那日沈姝颜进宫,他叫石城去查,没想到当夜沈姝颜就没有回府。 巧的是石城看见夜莺带着白先生进了公主府,没多久江幼瑶就传话来说沈姝颜与她待几日。 他知道沈姝颜有事情瞒着自己。 直到今日被皇上召见入宫,皇上拐弯抹角的问起沈姝颜的近况,他才得知沈姝颜生病了。 又多问了几句,大抵是为父心切,皇上也不愿看着沈姝颜独自承受,便将这事情告诉了沈祁。 在书房里坐了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想这件事情。 想起自己的前半生,想起沈媛,想起沈姝颜,甚至还想起于大夫人。 但是没想到的是沈姝颜居然会亲自来找自己,她瞒了这么久,到最后竟是亲口告诉自己。 收回思绪,沈祁上好香,磕了几个响头,起身折回书房。 - 十二月底,上京终于迎来了初雪。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这日夜里顾璇感觉浑身不适。 直到这日天快亮的时候,她从梦中惊醒。 她的身子已经无法再继续吃药了,纵使吃了也没多大作用,付老太太只好着人将她的汤药停下。 这几日里,顾璇感觉浑身轻松许多。 坐起身子想起方才的那场梦,她看见了年少时的沈媛。 那个与她血脉相连、有着一般无二面容的姑娘。 顾璇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指尖。 她知道她此生都对不住沈媛,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些事,或许没有沈姝颜,沈媛也不会难产而亡。 思及此,她抬手轻轻揉了揉鼻子。 此刻脑子清醒不少,穿上鞋子出了屋子,站在长廊下抬头看着天边垂落的月亮。 月明思故乡。 她却忽然想起沈姝颜来。 心里想着,等明日一早叫沈姝颜来顾府,想看看她。 揣着这样的心思,顾璇腿有些软,下意识靠在柱子上缓缓坐下,眼神清明了没一会儿,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清晨丫鬟刚出偏屋,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女人裹着披风,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规矩的放在膝头,歪着脑袋靠着。 “主子!”丫鬟急忙跑过来。 这样冷的天气,在外头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顾璇双颊冰凉。 手背覆上顾璇的脸颊,丫鬟已是被冰的吓得牙关颤抖。 唤了人来,几人合力将顾璇移到屋子里的床榻上。 弄好炭火盆子,屋里有了点热气,丫鬟用热水给顾璇暖着脸与手。 没过多久,看见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睛。 “主子,您怎么出去了,吓死奴婢了。”丫鬟此刻说话的声音都还带着哭腔。 顾璇拍拍她的手,喘着声音道:“去……我要见文歆。” “您不然先睡会儿,等晌午过了,奴婢去请公主。” 想起她不知昨夜在外头坐了多久,丫鬟捂紧被子低声劝阻。 只见顾璇摇着脑袋,她眼神飘浮,“我怕是没有多久了……去吧,就……再让我见见她。” 丫鬟红了眼睛,却也知道耽搁不得,赶紧出门吩咐人去请沈姝颜。 与沈姝颜一道前来的还有沈珍珠,她将沈姝颜扶到床边后,与夜莺站在一侧静静瞧着。 顾璇此刻思绪已经不大清醒了,沈姝颜来之前,付老太太与她说了好半天的话,顾璇都没有半句回应。 此刻看见沈姝颜,顾璇稍微侧了身子去找她的手。 “文歆……”开口便是哭腔。 沈姝颜紧紧皱着眉头,咬着牙齿回应:“我在的,我在。” “原谅母亲……不能看着你出嫁。”顾璇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将沈姝颜的手慢慢拉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沈姝颜思绪恍惚,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连连点头。 她看不太清楚顾璇的脸,独独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分别时,这个女人对着自己柔美的笑。 沈姝颜眼角发酸,轻声开口:“母亲……” 握着她手的顾璇一怔,喃喃道:“你唤我什么?文歆,你唤我……” “母亲。”沈姝颜反握住她的手,眨了眨通红的眼,重复道:“母亲。” 沈姝颜很少在旁人面前唤顾璇母亲,唯有的几次还是在亲近人面前,顾璇这是头一回听她这样喊自己。 开了口以后,沈姝颜发现在要喊的时候,便轻松多了。 她抿着唇角微微起身,弯腰凑过去,在模糊的视线里,顾璇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沈姝颜闭着眼睛,靠近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母亲,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沈姝颜回应,她微微扯起一个笑。 顾璇的呼吸开始不顺畅,她的鼻子与喉咙里发出声响,似乎是被什么堵住一般。 沈姝颜靠的近,其实从刚才就已经听的一清二楚。 压制下心头颤抖,沈姝颜捏捏她的手指。 “是不是很困了?” 顾璇点点头,又摇摇头,泪眼朦胧的盯着她的脸,艰难开口:“我想……再看看你。” “睡吧。”沈姝颜舌尖死死抵住牙齿,她对着顾璇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会好好生活的,也会好好照顾自己,您放心吧。” 顾璇点点头,她浑身的力气已经没有办法支撑她说话了。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的视线定格在沈姝颜眼角带着泪水,唇畔却挂着笑容的小脸上。 感受到掌心那只手的力气在慢慢流逝,沈姝颜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住了。 直到身后渐渐传来顾文娴的低泣,她才茫然开口:“母亲?” 沈珍珠垂着脑袋扶住她的肩头,低声道:“小六,姑母她……她已经走了。” “这样啊。”沈姝颜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再多看一眼,可无奈怎样都看不清。 在沈珍珠扶她起来之前,她狠狠地握住顾璇的手,只那一瞬,下一刻就被迫松开。 付老太太见顾璇落了气,宛若疯了一般,顾不上沈姝颜是不是顾璇的女儿,也顾不上沈姝颜是不是公主。作势就要去打她,边哭边要动手,幸好夜莺反应及时,沈珍珠刚把沈姝颜护在身后,夜莺就已经在空中截住了付老太太快要落下的手。 沈珍珠沉着声音道:“老太太,我念你是长辈就不计较了,可你对公主动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 “都怪她,要不是她我的璇儿怎么会死的这么早。”付老太太魔怔一般,隔着夜莺还要去推搡沈珍珠,“都怪她,这个贱人……” 沈姝颜浑身已经没了力气,她艰难地咽下口水攀着沈珍珠的手臂。 顾文娴见状赶紧上来拉付老太太,屋子里面乱作一团。 今日是顾璇去世的日子,本该安静处理,却被付老太太搅得乱糟糟的。 沈珍珠还未开口,只听见沈姝颜崩溃的高声道:“我母亲会死还不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来你不知悔改,你什么时候像个母亲。” 沈姝颜脑子发胀,她看不清付老太太的面色,但听见耳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她边哭边笑,恶毒的字眼忍不住的从嘴里蹦出来:“都是因为你啊,是你做了太多的坏事,可是这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它要索命为什么不找你,害死了姑母你还不够,眼下母亲也死了,你满意了吗?!” 这话说的没有几个人能明白,可付老太太却明白,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扶着顾文娴连连后退。 沈姝颜却还嫌不够,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质问:“当年被你害死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吗?老太太啊,您该不会是贵人多忘事吧,你手上的两条人命你自己该不会忘了吧?” 沈珍珠与顾文娴面色一变,都去看付老太太。 只见她颤抖着嘴唇嗫嚅:“没有,不是我,你说谎不是我……” 沈姝颜猩红着双眼,她勾起唇角。 “姝颜……”沈珍珠轻声唤她,“咱们回去吧,好不好?” 沈姝颜现在的情绪过于激动,她着意要瞒的秘密,要是在此刻过分动怒出了差错,就不太好收场了。 与夜莺对视一眼,两人将沈姝颜扶着往出走。 走到门口,沈姝颜停下脚步,哑着声音道:“她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有你这个母亲。” 说完这话三个人出了屋子,身后传来付老太太的痛哭声。 沈姝颜的脚刚迈出院落大门,就听见顾文娴的轻呼与尖叫。 直到傍晚几人才知道,她们刚离开,付老太太就撞了柱子,当时本还有一口气在,可就在顾老太太让人去请郎中来的间隙,付老太太就断了气。 沈姝颜面无表情的站在窗边,手指紧紧攥成拳头。 夜莺小心的站在她身边,轻声道:“姑娘,三公子回来了。” 提起林珩止,沈姝颜眼神微微有了变化。 “他来府上了?” 夜莺低声应:“是,就在院子外面。” 林珩止站在光秃秃的树下,他刚进京,就被告知顾璇亡故,付老太太受不了打击接连去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沈姝颜,于是策马先到沈府,长孙璟独自回宫复命。 刚一回头,只见沈姝颜撑着门框站在长廊下。 “姝颜。”林珩止淡声道。 沈姝颜应声看过去,模模糊糊看到林珩止的身形晃动,她笑了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处理好了就回来了。”林珩止几步走到她面前,摸摸她的头发。 “那你怎么没有先去给皇上复命。” 林珩止握住沈姝颜的手,轻声道:“想你了,就先来看看你。” 沈姝颜不赞同对他这样的行为,但心中觉得熨帖,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在长廊下站了会儿,长孙璟身边的人来传话,说皇上召他先进宫。无奈之下,林珩止只好先离开。 沈姝颜揉了揉眼角,轻声道:“夜莺,我头有点沉,你扶我进去睡会儿。” “是。” 搀着她往进走,不知怎的,绕过屏风夜莺刚换手,沈姝颜就迎面朝下摔去。 夜莺没拉住沈姝颜的手,她的身子已经倒了地,额角被磕破,沈姝颜疼的皱眉。 手忙脚乱的将沈姝颜扶起来,带到床边坐下。 看了看她的伤,夜莺自责不已:“姑娘,对不起。” 沈姝颜拍拍她的胳膊,笑着摇了摇脑袋没说什么。 躺在被子里,沈姝颜的脑子越来越难受。 夜莺怕她再出什么意外,便坐在床畔边的小杌子上守着。 过了半个时辰,沈姝颜口渴醒来。 夜莺将沈姝颜扶起,转身去给她倒温水时,听见沈姝颜嗓音艰涩道:“夜莺?” 她急忙回头:“姑娘,我在。” 沈姝颜晃了晃手指,目光所及的黑暗中,她不经意触碰到夜莺凑过来的手。 轻轻攥紧,她面色一片茫然:“我看不见了。” 瓷杯跌落,杯中的水尽数溢出,从夜莺的脚边缓缓淌开。 作者有话要说:颜颜现在大概是……近视大800? 哈哈啊哈哈,我这么勤快,求个作收和预收吧! 现言治愈向甜饼《暮色温柔》五月开~ 第69章 沈姝颜的状况惊动了沈祁与于大夫人, 接连着沈珍珠与沈睿都来了青岚阁。 白先生坐在床边给沈姝颜刚号完脉, 瞧见沈祁前来, 他起身行了礼。 沈姝颜睁着眼平躺在床榻上, 耳边传来沈祁的声音:“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完全失明,毒性已经蔓延到了眼睛,现在只能施针暂缓, 拖到云溪那边的药草入京。” 其实笃定的言语白先生说起来也并不那么有把握。 等他离开后, 沈祁陪着沈姝颜说了会儿话, 想起还有公务在身便回了书房,于大夫人将院子里的丫鬟叮咛了几句也随之离开。 青岚阁里就只剩下沈珍珠三个。 沈珍珠坐在一边晾着汤药,沈睿见沈姝颜这样心生不悦:“小六,你这事情做的的确不对, 怎么能瞒着我们。” “沈睿!”沈珍珠瞪他, 沈睿微微皱眉,不搭理她继续道:“你身子不适, 就该早些告诉我们, 难不成非要等到黄土一抔的时候才肯说吗。”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话不好听, 但是姝颜你自己好好想想, 谁希望自己被瞒着, 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沈珍珠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唰”的站起身斥责他:“沈睿,你怎么说话呢,你想过六妹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吗, 她还不是怕我们担心。” “你能不能改改你的狗脾气。”沈珍珠咬牙切齿的给他使眼色。 沈睿不情不愿的闭上嘴不再说话。 “对不起。”沈姝颜声音又轻又细,她回应道:“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们为我烦心而已。” “沈姝颜!”沈睿气急败坏。 沈珍珠几步走到他跟前来,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吼什么吼,会不会好好说话。” 沈睿气得红了眼,深深看了一眼沈姝颜,转身就要走。 刚走到屏风处,就被沈姝颜叫住:“五哥……” 他回头。 沈姝颜摸索着半撑起身子,低声道:“我想见一见林珩止。” 沈睿一怔,神色复杂的应下。 等他走后,沈珍珠才坐到她身边,握住沈姝颜的手指问:“你要告诉林珩止吗?” “是。”沈姝颜眼中毫无光彩,她低声道:“五哥说得对,我不能这样瞒着你们,瞒着爱我的你们,这样对你们很残忍啊。” 沈珍珠拍拍她的肩膀:“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啊。”沈姝颜抿着唇笑开。 她别过脑袋转向里面,眼角有温热泪水溢出。 沈珍珠陪着沈姝颜喝完药,天色渐晚,本想等着林珩止过来以后再回去,但沈姝颜想一个人静一静,她便回了菡笙居。 “姑娘,要不要起来坐一坐?”夜莺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沈姝颜的情绪。 但沈姝颜却好似没事人一般,笑着点点头,撑着夜莺的胳膊直起身子。 “姑娘……”夜莺犹豫不决,轻唤出口见沈姝颜怔怔看向自己,她才低声道:“不如就让三公子去找一找长孙熠吧。” 沈姝颜重新收回视线,她面色不变,“夜莺,你了解林珩止这个人吗?” 这个牛头不对马尾的问题叫夜莺愣神,许久之后才讷讷开口:“不了解。” 沈姝颜继续道:“可是我了解。” “他看着其实比谁都通透,但也比谁都轴比谁都骄傲。”沈姝颜动了动胳膊,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他从小就是在赞许声中长大的,十几年来过的顺风顺水,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他脊梁的那根骨头比谁挺的都直。” “长孙熠那日说的话我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失去他应该有的骄傲。” “让他亲手掰断自己的骨头,夜莺,那该有多疼啊。” “老人常说,先苦后甜。”沈姝颜笑的弯了眼睛,夜莺看见她慢慢抬起了手,举在半空中,“现在苦一些不要紧,都会好的。我不会放弃的,我才不会放弃呢。” 沈姝颜低声喃喃,夜莺听的心中发苦。 “可是您的身子……” “没事的。”沈姝颜轻轻吐出口气,“我还能再等一等,况且,谁知道长孙熠是不是骗人的呢。” 前些天夜莺不明白沈姝颜为何如此固执,私底下想过很多次,到底要不要将那日与长孙熠的对话告知林珩止,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 沈姝颜的不说,其实不是因为已经放弃了救治自己,而是因为,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去护林珩止的骄傲。 虽说在夜莺这里看来,骄傲的确是比不上她的命,可夜莺还是红了眼睛。 门被打开,夜莺抬起头循声望去。 外面又飘起了雪,林珩止浑身夹杂着风雪赶进来。 他狼狈的站在门口,眼神直直落在慢慢起来的沈姝颜身上。 夜莺低声对沈姝颜说了句什么,然后她出了屋子。 林珩止视线不移,紧紧胶在她的脸上。 “珩止?”沈姝颜轻声唤他,林珩止回过神,哑着嗓子应:“是我。” 沈姝颜高兴地笑开,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像是发现什么一般的扶着桌面停下。 她垂下脑袋,久久未曾出声。 良久之后沈姝颜抬起头,她神情微微疲惫,“珩止,我看不见了。” 一出口,声音全是哽咽。 林珩止被束缚在原地的脚终于有了反应,他几步走到沈姝颜面前,低着头定定看着她,下一刻,林珩止伸出手将沈姝颜揽进怀里。 强忍多日情绪的沈姝颜终于绷不住了,手指缓缓攀上他的后背,脸颊埋在他胸膛上,崩溃的失声痛哭。 站在门口的夜莺听见这声音,难受的揉揉眼睛。 有过很多次,她都想问一问沈姝颜。 从毒性发作到现在,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因为自己掉过眼泪。 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了答案。 沈姝颜哭的昏天黑地,林珩止听的心酸难忍,握紧她的肩膀拉出自己的怀抱,低头狠狠亲了过去。 舌尖撬开牙/关,林珩止尝到了眼泪的咸味。 他的唇冰凉刺骨,偏生动作那么温柔。 沈姝颜忍住抽噎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回应。 牙齿轻轻咬过沈姝颜的唇,林珩止额头抵着她的离开,温声道:“别哭了,嗯?” “别怕,我会救你的。” 沈姝颜细细喘着气,她睁着水灵动人的眼,林珩止闭了闭眼,喉咙似乎都快要渗出血来。 小心凑过去又亲了亲她的唇角,安抚道:“相信我好不好?” 有林珩止在身边,沈姝颜感觉自己情绪平静许多。 沈姝颜被他抱着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快要宵禁时,林珩止才将她移到床榻上。 林珩止侧身躺在她身边,一只手横放在沈姝颜的肩头轻轻拍着。 想了想,低声问:“姝颜,嫁给我好不好?” 沈姝颜一愣,她没有给林珩止回答。 看她沉默,林珩止也没有强迫。 他知道沈姝颜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明白她在犹豫什么。 低低笑了一声,揉揉她的脸:“睡吧。” 沈姝颜下意识的去握他的手,抿着唇角问:“你要走了吗?” “等你睡下再走。”林珩止半俯下身子,亲亲她的眼角:“等你明日醒来,我也会陪着你的。” 林珩止捏捏她的手,“这些天我告假,陪着你好不好?” 沈姝颜赶紧摇头:“不行的,你不能因为我……” “之前你为了我付出那么多,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林珩止只要一温柔起来,沈姝颜就有些承受不住。 她心里高兴,笑出声。 等沈姝颜睡着后,林珩止给她拢好被角,定定的瞧了她一会儿,才悄无声息的出去。 他站在长廊下,夜莺快步走过来。 “三公子。”夜莺低声唤他。 林珩止淡淡扫她一眼,“说吧,长孙熠是怎么回事?” 出征的时候,长孙璟与他说起那日沈姝颜前去天牢看长孙熠,是他陪着过去的。 今日回来后本想问一问,但是刚想起,就被召进宫。 看着沈姝颜那样子,大抵是不愿告诉他。 夜莺简洁明了的将长孙熠的事情全部告诉给林珩止,包括方才沈姝颜对她说的话。 然后她便看见,堂堂林家三公子,在她的眼前又一次的红了眼睛。 “三公子,事情就是这样了,姑娘不准我告诉你,但是……”夜莺没再说下去。 林珩止略一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了。” 说罢,林珩止离开沈府唤了夜晖策马入宫。 他站在宫门外递了牌子,没一会儿侍卫便来请他进去。 林珩止没去养心殿,直接沿着小路去了天牢。 站在天牢门口,林珩止拿出自己的腰牌递过去:“我来见长孙熠。” 守门侍卫赶紧带着林珩止进了牢房。 他平素对属下格外宽容,也有胆大的会同他说说玩笑话,这是侍卫们都知道的事情。可此刻这人阴沉着一张脸,那带路的侍卫也不敢多说一句。 等到了牢门外,林珩止眉眼间泛着戾气,冷冷的盯着长孙熠。 “你来了。”长孙熠看他一眼,笑着道。 “解药呢。”林珩止咬牙切齿。 长孙熠慢慢站起身,挑着唇角嘲讽道:“怎么,骄傲的林三公子,有朝一日也要来求我?” 林珩止不想与他多做废话,面无表情的让侍卫将牢门打开,快步走进去便是狠狠一拳。 他的拳头好似生风,长孙熠本就身手不佳,这一下被勾的连连后退,靠在墙上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眼看着林珩止的拳头又要落下,他偏了偏脑袋,“你要是打死我,解药你也拿不到。” “我再说一次,解药,拿来!” 林珩止额角青筋跳动,他已经隐忍到了极致。 此刻看着长孙熠这张令人作呕的嘴脸,恨不得三刀六个洞,动手解决了他才好。 咽下口水点点头,林珩止后退一步。 “好,你说。” 在林珩止的视线中,长孙熠缓缓笑起来:“求我啊。” “什么?”林珩止一愣。 长孙熠哈哈大笑,“我说,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给你。” 林珩止已经被激怒,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做别的。 想起今日沈姝颜的模样,他像是魔怔了,下意识的抿着唇角问:“你要我怎么求你?” 夜晖在他身后轻呼:“三公子!” 林珩止被他这一声唤回思绪,强压住不适抬手,他心思微微一动,挡在长孙熠开口前低声道:“还记得那日我对你说的话吗?” 长孙熠愣了一瞬:“什么?” “我说,只有弱者,才无法保护自己的软肋。”林珩止抬手摸了摸额角,这动作长孙熠似曾相识,果不其然下一刻,只听见他冷声道:“夜晖,给我搜身!” 他没有忘记今日夜莺说的那番话。 沈姝颜拼命想要维护的东西,林珩止不可能亲手折断自己的骄傲让她难受。 他可以下跪,但承受他这一跪的人除了皇天后土、长辈父母便只有沈姝颜; 也可以为沈姝颜下跪,但绝不是叫她难过的前提下,给别人低头下跪。 刚转回身,夜晖便已经上了手。 长孙熠没想到林珩止竟会当真动起手来,他怒不可遏的大吼:“林珩止,你放肆,我可是二皇子!” “二皇子?”夜晖从他的囚服内衫里摸到一枚夹层小荷包,冷着脸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来,嗤笑:“你一个被废了的皇子,动了嘉和公主,你还敢说自己是二皇子。” “嘉和公主?”长孙熠喃喃。 这些天在天牢内,他着实并没有听闻册封嘉和公主这一说。 林珩止接过荷包,从里面翻出一枚药丸。 回头看他几眼,忍不住开口道:“我真是不知你究竟是蠢还是聪明,难道说在你眼里还奉行那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 长孙熠被他打的动不了胳膊,眼神阴鸷。 这枚解药原本放在身边得力女使那里,可他不相信别人,也不愿去相信,从沈姝颜找过自己以后,他就悄悄传了消息叫那宫女买通了送饭的侍卫,将药送过来。 而这解药本是留着解长孙灏那枚暗器的毒,他怕自己若是意外中了暗器,能救自己一命。 可谁知,长孙灏中毒身亡,这药也就成了能解沈姝颜那毒的唯一解药。 回过神,就看见林珩止慢慢朝自己走来。 “还有,不要拿我当什么风度翩翩的君子,我可能方才还对着你笑,下一瞬间就能拉你下地狱。” 他声音又冷又沉,眼见着人已经到了自己跟前,长孙熠也怕了。 “你干什……啊——”话还没说完,林珩止一拳头就已经砸到了他的肋骨上。 又是一拳落下,林珩止发了死力。 长孙熠被打得吐了血,他扭曲着阴柔面容靠在墙面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林珩止站直身子,拍拍衣袖淡声道:“好好珍惜今夜还活着的这种感觉吧。” “咳……你什么意思?” 林珩止似笑非笑,“你以为自己还能留有一命,是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夜就让我魂穿一下颜颜,享受一下被爱的感觉(我在做梦:) 这两天可都日万了,想要彩虹屁夸我一下。 还有一更,晚一些~ --------------- 下跪这一说,让我想起了我上本古言的时候有读者骂我,说男主不爱女主,都不肯为了女主怎么怎么……(当然上一本不是下跪这个情节) 珩崽并不是不愿意,他只是觉得,对于这种人没必要而已。 解释一下,我的确是怕有人怼我QAQ 第70章 清晨, 林珩止半弓着身子坐在沈姝颜床畔前。 他的双手交握放在膝头, 脑袋垂下, 神情淡然, 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坐了一阵,右手大拇指搓了搓左手手背。 林珩止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沈姝颜熟睡的面容。 夜莺小心地收拾完东西, 站在林珩止旁边低声道:“这是姑娘这么长时间来, 睡得最好的一次。” 她欣慰的盯着沈姝颜, 凑过去将脚边的被褥抚平。 林珩止没回应。 他昨日从宫里出来后就直接到了沈府偏门,沈睿知道他还要来,在偏门处等了许久。 那药他没敢直接给沈姝颜吃,就怕若是有问题, 病情重上加重, 他承担不起。 坐了一整夜,眼睛都没合一下。 此刻浑身有些疲惫, 林珩止动了动脖子, 轻叹。 下一刻被褥里的人轻轻扭了扭身子, 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沈姝颜大脑一片空白, 吸吸鼻子听见夜莺劝慰林珩止去稍作休息的声音。 她睁大眼睛, 发现还是看不见。 瞧见她睁眼,林珩止浑身疲惫一扫而光,笑着探身过去握住她的手:“醒了?” 沈姝颜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你一直在这里啊?” “要不要喝点水?”林珩止从夜莺手中接过杯子,扶着沈姝颜坐起来, 小心给她喂着。 喝得差不多了,沈姝颜的手指摸上他的肩膀:“你去五哥的院子歇一歇吧,我没事的。” 只要一想到林珩止在自己床边坐了一夜,沈姝颜就心疼的受不了。 回想起以前很小的时候,纵使生病,迷迷糊糊期间也只有栗枝陪着她。 林珩止温柔的抬手,将她的头发顺了顺:“我没事,我想陪陪你。” 这话沈姝颜听着心口熨帖,握住他的手,讨好般的说:“那你陪我用早饭吧,我想喝粥,还想吃酸爽的小菜,牛肉饼也想吃。” 林珩止静静盯着她没什么光彩的眼,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还是着实有了胃口。 口中缓缓吐出叹息,没等说话,夜莺已经跑出去安排了。 自从沈姝颜册封嘉和公主,确定她还继续住在青岚阁后,虽说沈姝颜一直觉得没什么改变,但于大夫人还是将青岚阁里外整理不少。 偏屋怕旁边的拱门外,还专门辟出一间屋子做小厨房。 屋子里一阵安静,沈姝颜捏紧林珩止的手。 “我去叫人帮你洗漱好不好?”林珩止轻声问她。 沈姝颜笑起来,手指去找他的脸,林珩止弯腰,顺势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真好啊。”沈姝颜面色上泛着笑,她小心地碰了碰林珩止的脸,“这种醒来你就在身边真好,虽然我看不见,但是这种被人小心珍藏的感觉真好。”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真好”,林珩止嘴里发苦,强忍着心疼开口:“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婚,以后我每日都陪着你。” 沈姝颜弯着眉眼笑,垂下眼,“洗漱吧。” 林珩止叫了如绘来,与此同时前来的还有被夜晖请来的白先生。 就在沈姝颜洗漱的间隙,林珩止看她一眼走出去,将药交给白先生。 “您看看。”林珩止往后靠了靠,身子抵在柱子上,眉心微沉。 白先生向来擅长制药丸,有些并非出自他手的东西只需闻上一闻就能知道这其中药材为哪些。 譬如眼下,这人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眼前一亮:“大人这是从何得来的?” “这你不用管,这药能不能给姝颜吃?”林珩止直截了当的问他,“能不能解她身上毒性的一星半点?” 白先生点头,将解药小心放进香包内。 “是是,我本还想着那神草只怕是赶不上,但眼下这既然能解公主身上的毒,服下后再等神草进京,用上一两剂药便可。不过……”他眼神有些奇怪,而后在林珩止越来越不耐的目光下开口,“这药性过猛,我担心公主受不住。” “受不住?”林珩止唇角紧绷:“意思是会出现别的症状?” 白先生点头,“对,公主身子过弱,药性太猛,两者相冲。” 两人正犹豫着,屋子里如绘的呼声就已传出。 林珩止刚闻声就转身跨进屋子。 沈姝颜方才正在与如绘说话,头发还未曾盘好,沈姝颜喉头涌起一股腥味,偏了脑袋“噗”的吐了出去。 血迹喷出,沈姝颜摇摇晃晃扶住如绘的胳膊。 她闭了闭眼睛,忍着喉咙里的不适。 林珩止快步走到她跟前来,扶住沈姝颜的肩膀问:“怎么回事?” 白先生随后赶进来,拉过沈姝颜的胳膊把脉,片刻后,他神情严肃:“脉象紊乱,偶尔细弱,这不是个好症状。”说完,他收回手,看着林珩止,“这药……” 林珩止抿唇,手指微微颤抖着,“吃。” 如绘赶紧去倒了温水来,林珩止面无表情的抱着沈姝颜放到床上。 将药丸递到沈姝颜嘴边,他嗓音轻颤:“姝颜,可以吗?” 沈姝颜虚弱的笑了笑,头微微往前,张开嘴巴将林珩止指尖的药含进嘴里,林珩止胳膊僵硬,如绘赶紧把温水递过去,林珩止就着温水让她喝下去。 放下瓷杯,林珩止双手握住她的,哑着嗓音:“姝颜。” “我没事。”沈姝颜靠着软枕,对他道:“我想和你说说话,你让他们出去吧。” 白先生和如绘识眼色的赶紧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姝颜拍拍床边,咽下口水道:“你坐过来,抱抱我。” 林珩止鼻子发酸。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分明方才醒来时的沈姝颜精神状态极好,可他只不过在长廊下站了片刻,她就吐血成这模样。 按了按眉心,林珩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姝颜不愿让他费心,摇头,笑着说:“这药真是好东西啊,感觉现在我都好多了呢。” 林珩止笑了笑,“想不想喝点水?” “不喝了。”沈姝颜的眼皮有些沉,捏紧林珩止的衣袖缓缓闭了眼睛,“我有点累,你让我靠着歇会儿好不好?” “好。”林珩止低声道,“姝颜,我之前做了一场梦,梦见我们的上辈子。” 沈姝颜有了点兴趣,强迫着自己睁开眼。 “我梦见出征前你给我送来平安符,你告诉我说那是你与母亲一道去求的,但是我知道,莲姨娘不会同意母亲做那种事情,那一定是你去求来的。” 沈姝颜痴痴笑了声,打趣道:“你好聪明。” “后来我在梦里看见,我出征后,你受大哥所托前去书房,你看见了那枚相同的平安符。”林珩止轻咳一声,他喉咙有点涩,“那一枚,是许照影送来的,你的那个一直被我妥帖保管在身上。” “傻子,那时候我想的,是要与你好好过日子的。” 沈姝颜浑身发热,脑子也不甚清楚。 听林珩止说完,她咽下喉咙里快要溢出的东西,有气无力的捏捏他的指尖:“谢谢你。” 药性似乎在起效,沈姝颜感觉自己此刻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她浑身发热,眼前星星点点出现许多光斑。 林珩止摸摸她的脑袋,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姝颜的异样,想起方才白先生所说的话,此刻浑身僵硬的不敢动弹。 低下头凑到她耳畔,“我爱你。” 沈姝颜耳朵嗡嗡作响,她愣了愣,闭着的眼也稍微睁开几分。 “什么?” 林珩止哽了声音:“我爱你。” 沈姝颜笑起来,她的手指轻轻握着林珩止的胳膊,眼角有泪水滑下。 “沈姝颜,我爱你。” “上辈子没能好好对你,已经成了我永远的遗憾,你好过来,我们就在一起。” “当初断头台上,你问我的问题我有答案。” “若有来世,哪怕刀光血影,也要给你一世光荣。” 他不知道沈姝颜有没有听到这个回答,因为话音刚落,沈姝颜缓缓垂下了头,就连握着他指尖的手都没了力气。 林珩止情绪崩溃,垂下脑袋去亲她的眼。 他眼角湿润,两行清泪顺着滑下。 低声喃喃:“我爱你。” “求你,别离开我。” 一炷香后。 白先生将最后一针落下,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对林珩止说:“这几日至关重要,大人定要好生看护,高热一旦退下,许就会慢慢好转。” 林珩止艰难点头。 眼下沈姝颜浑身滚烫,方才夜莺与如绘刚用温水给她擦了一遍身子,不过多时,沈姝颜的中衣竟又被打湿。 夜晖已经去通知了长孙璟,请他进宫去告知皇上。 虽说这的确不合礼数,但沈姝颜的状况谁也不清楚,若当真…… 皇上在跟前,也好过他近在皇宫内却不能来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施针结束,白先生被夜莺带到前厅去歇脚喝茶。 林珩止坐在床榻边,握着她的手。 他昨天一整夜都没有睡觉,此刻感觉眼睛又酸又涩,沈睿前来说了他好几次,可无奈这人到底是不愿动弹。 看着处于昏睡中的沈姝颜,林珩止低头吻遍她的每一根手指。 沈睿看着心酸,转身出了屋子。 刚出去,就看见常服加身的皇上与长孙璟,一同前来的还有长孙翎。 沈睿瞠目结舌,赶紧磕头行礼。 皇上急于去看沈姝颜,长孙翎走在最后头,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快起来吧。” 沈睿站起身,下意识去看长孙翎。 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往日乖戾的少女此刻眉眼温顺,微微噘着嘴巴往里走。 见他站在原地不懂,长孙翎侧脸问他:“你不进去吗?” “我……咳,臣就不去了,公主请。”沈睿结结巴巴,后退一步将路给长孙翎让开。 这人真是奇怪。 长孙翎多看他几眼,快步往屋子里去。 林珩止闻声看向门口,几人大步流星的迈进来。 他放开沈姝颜的手站起身:“皇上,宸王殿下。” “如何了?”皇上心下焦急。 这些天因为晋国之事忙得昏了头,偶尔想起召她入宫说说话,却又想起沈姝颜的身子,无奈之下只好一拖再拖。但谁曾想,再见时沈姝颜竟成了这般模样。 林珩止移开目光,深深落在沈姝颜的脸上。 “药性太猛,眼下起了高热,这几日等高热退下,些许就能好起来。”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皱了皱眉头没应声。 长孙璟心绪不佳,他的目光只在沈姝颜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见皇上坐下,长孙璟出了屋子。 林珩止快步跟出去:“还没有消息?” “没有。”长孙璟仰起头,他面色复杂。 亓钰失踪了。 那日在战场上,亓钰将晋国皇室密道图交给他,两人分开以后,她就再也不见踪影。 甚至战胜后,长孙璟前去战场上寻找,在一具尸体下找到了亓钰的护身符。 那东西是她随身佩戴的。 当初两人刚成婚不久,长孙璟不知道,看着护身符的红绳缠绕住了头发,便给她解开放在了铜镜前,可没想到次日一早醒来就看见她四处找着。 那时候他才知道,那东西是朝妃给她的。 这样珍贵的护身符,亓钰不会随意丢下。 他满脑子都回想着亓钰或许已经命丧沙场,可又不愿相信。 以至于处理好边关的事情后,长孙璟执意在那里多呆了两日,可到底是没有亓钰的消息。 林珩止与他,此刻看起来倒有几分难兄难弟的模样。 思及此,长孙璟对着他疲惫的笑了笑。 伸手拍拍林珩止的肩膀,缓声道:“好好照顾姝颜,亓钰那边你不用为我担心,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好,我都会在这里等着她。” 两人这回一同出征,倒还多了几分旁的感情。 见长孙璟如是说,林珩止微微蹙眉,“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找不到。” 两人说了会儿话,长孙璟心情稍微缓和一些。 目光遥遥看向屋子里,“说起来,你与姝颜的这条路走得着实辛苦,如果有以后,你要好好对她,别叫小姑娘再因为你掉眼泪了。” 林珩止低着头没说话,长孙璟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听见没有,我之前说的话可一直作数啊。” 逗留一阵,皇上与长孙璟兄妹俩准备回宫。 离开时,皇上重重的捏了一把他的肩膀,眼神复杂。 长孙翎仔细打量林珩止,然后小声的说:“珩止哥哥,你好好照顾皇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自从沈姝颜的身份被公布后,比起难以接受的皇后来说,长孙翎倒是显得无所谓。 告别后,林珩止重新坐在了床畔边。 想起白先生说的话,若是能将云溪那边的神草早日寻来,是不是沈姝颜就可以少受一些痛苦。 想到此处,林珩止叫如绘与夜莺两人守着。 他起身去找了白先生。 得知眼下云溪那边的情况,林珩止吩咐人给夜莺带了话,而后骑马回了林府。 刚进院子,就看见许久未见的程烨立在鱼池边。 每每他来都喜欢在池边看鱼,林珩止准备收拾东西赶去云溪,便也没时间与他说话。 刚进门,程烨就跟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林珩止弯腰叠着衣裳,沉声道:“我去一趟云溪那边,京城这边就需要交给你了。” 转念又想到他与沈珍珠此时的状况,抿着唇角没再说什么。 程烨靠在柱子上,眼神寡淡:“我去吧。” “嗯?”林珩止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他,“你胡说什么呢,你伤都还没好……” 话音戛然而止,林珩止眼中闪过莫名情愫。 “嗯,沈姝颜现在那个样子,你也不可能安心离开。”程烨直起身子,垂下眼轻声道:“我去吧,地点告诉我,我尽快赶回来。” 前几日他就已经听闻救沈姝颜命的药草眼下还在云溪困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今日前来,他本身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你疯了吧,云溪那边……” 程烨打断他的话:“我没疯,我也知道现在那边的情况。” 他抬眼,神情波澜不惊,比往日看起来还要清心寡欲几分:“林珩止,你明明知道沈姝颜现在的状况,你走不得。” 林珩止沉默,两人对视许久,终究还是林珩止败下阵来。 他点点头:“那拜托你了。” 程烨转过身子,举起胳膊摆了摆。 “程烨。”林珩止唤他,程烨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林珩止笑了一下,“谢了。” “神经病。”程烨没好气看他一眼,收回目光快步出了屋子。 林珩止放下手中的衣衫,他明白程烨的心思。 有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他亏欠了沈珍珠,只能用别的法子来还。 韩氏得知他回来,特意做了些饭带过来。 林珩止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韩氏看在眼里也是心疼:“吃过饭好好休息,晚些再过去。” “等会就去。”林珩止咽下口中东西,不等韩氏阻止,他垂下眼低声道:“母亲,不守着她醒来,我寝食难安。” 闻言韩氏没有再阻止,只是给她找了几件厚实些的干净衣裳叫林珩止换上。 到了青岚阁,沈珍珠也在,林珩止问了几句,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么点时间里,沈姝颜中途无知觉的吐了一次。 吐过以后白先生前来把脉,说的确是药起了作用。 林珩止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沈睿陪着林珩止在青岚阁用过晚饭,刚吃完,夜莺正在撤碗筷时,床上忽然有了动静。 她呛的咳嗽几声,然后林珩止转身快步过去扶起她,还没等反应,沈姝颜咳起了血。 这一下吓到了林珩止。 白先生幸好就在青岚阁旁边的屋子里住着,只稍微一点动静,人就过来了。 检查过后,再三对林珩止保证这是正常反应,林珩止才松开白先生的袖子。 沈姝颜的高热整整六日才退下去,第七日清晨,白先生再为她施针后,沈姝颜的脉象变得平稳,开始往好的方向走去。 程烨在第十日入了京,彼时沈姝颜还未苏醒。 守着他的林珩止已经多日未曾入眠,程烨将药递给他时,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林珩止站起,脚步有些虚浮。 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次,还是多谢你。” 程烨的右胳膊直直垂落,他笑着摇头,看了几眼沈姝颜,然后准备离开。 刚出院落,看见迎面而来的沈珍珠。 程烨前去云溪拿药一事沈珍珠一早就知道了,眼下看着他病态的脸色,没忍住出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烨定在原地,目光紧紧看着她,许久之后才移开视线,安抚道:“药已经回来了,沈姝颜不会有事,别担心。” 沈珍珠点点头,往边上让了让。 程烨身上伤口裂开,疼得他额头冒汗。 “那我先走了。”程烨略一点头,大步离开。 沈珍珠发现他经过自己身边时,自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皱皱眉头,往前走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的回头去看了一眼,发现方才程烨所经过的地方,都有血迹。 沈珍珠微微咬了咬牙齿,狠下心来进了青岚阁。 随程烨一道前来的男子将这一路上的经历尽数告知白先生,包括程烨跑死了三匹马的事情。 沈珍珠听完这些话,脚步微顿。 她神色怅惘。 药被带了回来,白先生赶紧将之前早已经备好的那剂药拿出来,将草药剪碎焙干,又加了几片人参须,亲自去将药煎好。 傍晚时分,白先生抬着药碗进屋子。 林珩止小口给沈姝颜喂下,独自一人坐在床边,静静的等待着。 一直等到前半夜,林珩止有些受不住,昏昏沉沉的握着她的手睡了过去。 沈姝颜醒来时,正巧是三更末。 屋子里的烛光微弱,她慢慢抬起手举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 视物仍旧有些模糊。 但比起前些日子看不清楚东西,已经好了许多。 右胳膊麻酥酥的,她偏了脑袋,林珩止拧着眉头睡的正香。 沈姝颜艰难的侧了点身子,面对林珩止的脸。 手指落在他的眉间,抚过好几次才终于抚平。 林珩止察觉到了什么,瞬间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沈姝颜含笑的泪眼。 他呼吸一滞,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沈姝颜伸手为他擦干净,带着鼻音的轻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沈姝颜……”林珩止闭上眼睛又睁开,比沈姝颜的眼睛红的还厉害,他垂下头,将脸埋在沈姝颜的掌心,崩溃落泪:“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了,别哭。”沈姝颜小心的探出身子,额头轻轻蹭着他的头顶,撒娇道:“以后不吓你了,再吓你我是小狗。” 林珩止骤然抬起头,“不行。” 沈姝颜笑着看他,“那你说。” “再吓唬我,就罚你。”林珩止握紧她的手,咬牙切齿却又无比庆幸,“罚你生生世世都要跟我在一起。” 沈姝颜一愣,再回神,林珩止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撬开牙/关,辗转吮/吸,直到沈姝颜喘不过气,他才慢慢松开。 两人额头对着额头,林珩止从沈姝颜的眼中,看见了通红一双眼的自己。 他呢喃道:“我爱你。” 沈姝颜笑开,凑过去亲亲他的眉眼,“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屁股疼,来不及改错字了,我先去歇会儿,等会改~ 第71章 春分这日, 沈姝颜终于结束了近两月的调养。 眼下身子虽说还有些弱, 但至少不用被锁在屋子里, 不准外出。 刚过完年, 京中就出了两桩大事。 第一件,许氏一族流放三千里,于明日启程, 至于许照影, 前几日沈姝颜写了一封信呈给皇上, 他酌情考虑后,免除许照影流放罪行。 第二件,年前亓应惨死,亓钰失踪一事被大肆传扬开。 一月底长孙璟便率兵前往晋国, 杀了晋王一个措手不及, 传回来的消息是,那日正在早朝, 长孙璟等一行人突然杀了出去, 一众大臣当时便被吓得屁股尿流。 长孙璟刚将剑搭在晋王的肩头, 他就连连后退。 晋国王室内被软禁, 但好在并不影响城中百姓生活, 当日长孙璟便放出风声,未免除百姓遭受战争残害,晋国此后对大燕俯首称臣。 这消息一传回来,大燕内人心安定,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情。 待长孙璟从晋国归来, 便正式立为太子。 沈姝颜靠着车厢,听见沈珍珠轻声细语说着话。 然后沈珍珠想起什么。轻轻捏了沈姝颜一把,她皱眉问:“我说你是不是傻,干嘛还要去帮许照影。” 沈姝颜笑了一声,没说话。 冬去春来,大燕朝臣三年一换任,京城中贵女又要换上一批。 去年许照影随父亲归京,今年便是在裕安任职期满归京述职的宋大人一家。 沈珍珠昨夜缩在她的被子里与她唠叨许久,说当今工部侍郎陆大人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说起传言那女儿娇柔温善,又掀起京中好些贵公子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还说起宋家那位嫡女与陆家女儿近来关系甚好。 沈姝颜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她知道陆侍郎与宋大人是自幼的交情,宛若沈祁与徐将军那般,陆家刚找到女儿,宋姑娘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 瞧见沈姝颜心不在焉的,沈珍珠没好气的嘀咕:“见你前些天与林珩止在一处,也没有这么魂不守舍的。” “你不是也说了吗,跟他在一起啊。”沈姝颜笑嘻嘻的打趣,看见沈珍珠脸色刚一变,她赶紧凑过去道:“逗你玩呢,咱们去看看新衣裳,不是快到皇后娘娘举办的马球赛了吗,咱们漂漂亮亮的去。” 沈珍珠挑着眼角瞪她,“你怕不是想去见林珩止吧?” “哪儿敢呐。”沈姝颜抿着嘴笑,沈珍珠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不怀好意,轻咳一声:“那做衣裳的钱你出一半。” “没问题,今儿全部我来付钱。”沈姝颜豪气冲天,一口应下。 沈珍珠这才笑起来,捏捏她的脸对车夫道:“去鸳鸯湖那家布料铺子。” 两人沿着路边下马车,夜莺与碧玉跟在后头。 沈珍珠看着街边吃食什么都想买,沈姝颜也不说什么,一力想要叫她高兴,给夜莺使了眼色,但凡是沈珍珠多看过几眼的,都买下。 到了铺子门口,沈珍珠指指那扇门,笑着道:“六妹妹,你可想好了?” “怎么个想好法?”沈姝颜虚心求教。 沈珍珠笑得大声,摸摸她的脑袋,“等会你就知道了。” 她眉眼弯弯,瞧着甚是高兴。 想起前几个月因为自己身子抱恙很少关心沈珍珠,反倒是叫她不分昼夜的照顾自己许久,沈姝颜心生有愧。 随着沈珍珠脚步进门,她朗声道:“掌柜的,听说你们铺子里新上了软烟罗,拿出来给我瞧瞧。” 站在柜前的店铺掌柜闻声看过来,一边笑着迎上来,一边叫小二去拿布料。 他不着痕迹的上下看过两人的穿着打扮,满意的将铺子里的料子湖夸海夸一通,而后小二捧着料子出了里间,颠颠的往这边走来。 掌柜的将那软烟罗放在几匹料子上,笑吟吟的介绍:“我这铺子里的软烟罗可是京城中独一份啊,质地柔软,穿在身上无比轻盈。” 沈姝颜不懂这些东西,上手摸了摸,反问道:“四姐姐想要这个吗?” “那是当然,用这软烟罗做件外衫,再配上嫩芽白的内衫。”沈珍珠捏捏她的手,轻笑道:“可真是绝了。” 话音刚落,沈姝颜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见门外风风火火进来了个人影,一只手就摸上了这料子。 沈珍珠被撞的退了两步,幸好夜莺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胳膊。 “宋姐姐,你快来看,这个料子好漂亮。” 这姑娘的声音太耳熟,沈姝颜闻声看过去。 是陆妱。 她没忍住动了动眉心,往边上让了一步将沈珍珠挡在身后。 陆妱身后跟进来了个姑娘,身材高挑,长相水灵,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的像是会说话。 她对着沈姝颜歉意一笑,然后道:“小妱,你怎么不看着点,撞到人也不道歉。” 陆妱回头,这才看见店里原来还有几个人。 她瞧着沈姝颜,轻轻撅了噘嘴。 沈珍珠见她半晌没有反应,高兴的心情被一扫而光,握着沈姝颜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拉,冷声道:“自己不长眼睛吗,撞到人半天不说话是哑巴?” “你——”陆妱气急,她看了眼沈姝颜,像是明白了什么。 毕竟能与沈姝颜关系这般融洽的,除了沈府的嫡四女就只有江家那位,可她听说江家那位是个病秧子,那这个就肯定是程烨的心上人了。 陆妱丝毫不顾及这是什么场合,开口。“方才没瞧见人撞了你,但你也不至于说话这样难听吧。” “我说话难听?”沈珍珠嗤笑,“我还有更难听的你要听吗?” 陆妱委屈的去拉她身边姑娘的手,“宋姐姐,你看她们。” 宋碧茹也是刚回京,不太认识这两人,她轻轻敛了眉心,“这位姑娘……” “呦,好生热闹啊。” 一道女声将宋碧茹的话截断,几人纷纷看过去。 门外稀稀拉拉进来了一大堆丫鬟。 瞧见来人,沈姝颜头疼的按了按眼窝。 陆妱有些愣怔,还不知道来人是谁,就看见沈珍珠与宋碧茹半蹲行礼。 “小妱,赶紧行礼。”宋碧茹瞧见她还没有动作,低声唤她。 被拽了一把,陆妱不得不弯了身子。 “她是谁啊。”陆妱低声问。 宋碧茹余光中看见长孙翎不悦的眼神扫向她们,心生烦闷。 真是不知道今日走了什么霉运,碰见长孙翎这位不好惹的主不说,还正巧带着陆妱这么个不识眼色的乡巴货。 “你问本宫是谁?”长孙翎不可思议的笑开,对上沈姝颜无奈的视线,她又好奇地问:“你又是谁?” 陆妱略过了长孙翎的自称,还满是自豪地开口:“我是陆妱,我父亲是工部侍郎。” 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长孙翎,后者被她看的厌烦,冷冰冰的开口:“本宫好看吗?” “……”陆妱被噎住,半天没开口说话。 长孙翎亲手扶起沈珍珠,而后小跑几步凑到沈姝颜身边,“皇姐,你出来怎么不带上我。” “你这不是来了吗。” 沈姝颜对长孙翎这么一个被娇惯大的公主着实有些怕,尤其是前些天她在病中不能出府,这人隔三差五的来青岚阁蹭饭不说,叫长孙翎回宫竟然还说她是奉命来的。 瞧见这两人熟稔的对话,宋碧茹冷不丁的想起方才长孙翎的称呼。 呆滞的看了一眼沈姝颜,她忽然记起刚入京时,父亲对她说的那番话。 如今这京城已经变了天,当初的许照年姐妹早已落败,而近些日子刚册封的嘉和公主才是这京中最不能招惹的人,她是皇上的心头宝,以封地名为封号,甚至公主府都是邕宁公主的府邸,可见重视,就连皇后所处的灵华公主都要让几分。 慢慢收回视线,后背有些发冷。 沈姝颜自然是看见了她的眼神,但无暇顾及她,只对陆妱道:“你应该没有忘记那日我对你说的话吧?” 陆妱抬头,耳边骤然响起沈姝颜的含笑声音:“把你恶心的样子给我收起来,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僵直了后背,吓得不敢再乱动弹。 听到这话,沈珍珠下意识的去看沈姝颜,她忽然知道了陆妱这人究竟是谁。 果真传言不可信,什么娇柔温顺。 长孙翎“啧啧”几声,一言难尽的收回视线。 看着她那副欲要落泪的委屈模样,沈姝颜着实待不下去了,叫夜莺付了双倍定金,几人往出走。 掌柜正捧着多了的银钱不知所措,只见走到一半的沈姝颜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这软烟罗,我都要了。” 店里的几人战战兢兢不敢出声,可陆妱却不怕。 也不知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当真没人告诉她如今这京中的风向。 只听陆妱讥讽开口:“说半天,还不是被退亲,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说的是谁,在场几人谁都清楚。 原本陆妱这人叫沈姝颜不舒坦,她完全可以忽视陆妱离开就是,可沈珍珠瞧着才像是刚走出来,这好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又被陆妱这个小贱人再次戳心窝子。 沈姝颜闭了闭眼,察觉到身旁沈珍珠浑身颤抖,她咬碎了一口牙。 “来,你过来。” 沈姝颜伸出手,掌心向上,四根手指微微朝里弯了几下。 陆妱迟疑起身,她心里正想着沈姝颜纵然是公主,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这想法刚从脑子里头闪过,迎面而来的一耳光叫她重新对沈姝颜这人有了认知。 方才长孙翎的动静过大,外头围了不少人。 此刻这一巴掌用尽了沈姝颜眼下所有的力量,声音又响又亮,陆妱的半边脸霎时间肿起来。 沈姝颜动了动手腕,低下头盯着发麻的手心。 她细细喘口气,攥紧右手。 抬眼冷冷盯着陆妱,“这一巴掌,是你嘴贱的下场。” 见沈姝颜还有动手的意思,宋碧茹赶紧站起身子,上前一步拉紧陆妱的胳膊,“陆妱,别闹事。”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拉一把陆妱,沈姝颜扬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朝陆妱的左边脸又狠狠扇去。 沈姝颜下了死力,此刻手心毫无知觉。 “这巴掌,是你冒犯我的代价。” 陆妱肿着一张脸抬起头,眼泪哗哗的不敢哭不敢出声。 “我沈姝颜这近十五年来,当真是头一回见你这般蠢得像猪又臭不要脸的姑娘,你自己个儿不怕丢人,难道也不担心你父亲的仕途因你受到影响?”沈姝颜忍无可忍,手指一根根攥紧垂落下,“你自己不要脸,那我也就没必要给你脸。” “最后一次,以后见到我与我四姐姐,你最好绕着走,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再变一次猪头。” 沈姝颜的声音又冷又硬。 刚说完话,她就看见面前的陆妱变了脸色,目光直直盯着她身后看。 沈姝颜还未回头,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林珩止的声音传来:“疼不疼?” “什么?”沈姝颜错愕。 程烨漫不经心的靠在门框上,直勾勾的盯着沈珍珠看。 沈珍珠被看得心烦意乱,皱着眉头快步离开了铺子,上了马车。 直到人消失,程烨才淡然的收回视线。 眼神凉凉的盯着怔怔的望着自己的陆妱,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没错,只不过被退亲的人是我,而不是沈珍珠。” “程大人……”陆妱嗫嚅。 程烨看着她被凑成这般模样的脸,丝毫没有半分同情,甚至隐隐有些爽快。 “以后别再招惹沈珍珠,不然动手的人就是我了。” 程烨撇下这句话,冷漠的离开。 今日陆妱的面子里子都丢了干净,外头的人都在笑她。 沈姝颜不想多待,与林珩止离开铺子。 长孙翎收到林珩止的眼神,中途与沈姝颜告别。 “我也得回马车了,不然四姐姐还在等我。”沈姝颜迎着太阳看他。 “那你不陪我走走?”林珩止皱眉,脸上浮现一丝不快。 沈姝颜左右看了几眼,“这么多人呢,我陪你走什么,你又不是小孩子。况且你不是跟程烨一起来的吗,你去找他陪你啊。” 林珩止气急败坏的看着沈姝颜上了马车,马车掉转车头越走越远,他霎时间心如止水。 果真得赶紧找个时间,请皇上赐婚了。 - 三月二十四。 林珩止约沈姝颜前去文清寺烧香。 马车只能到山脚下,两人带着夜莺兄妹俩步行上山。 沈姝颜体力不支,走到一半就有些爬不动了,她细细喘着气,扶住夜莺的胳膊歇脚。 今日来烧香的人不多,所以慢慢上去就是。 林珩止四处张望几眼,走到夜莺身边换了位置。 低下头看着沈姝颜轻轻张开的小嘴,笑着道:“我背你上去?” “你又打什么歪心思呢?”沈姝颜狐疑的瞅他。 林珩止顿时不高兴了,“我看你走的累,便想着背你上去,你还说这样的话。” “那你背我?”沈姝颜小心反问。 果不其然,林珩止笑起来,“叫声哥哥,哥哥就背你。” 沈姝颜脸色“唰”的沉下来,抬脚狠狠踢过去,“你是不是个傻子。” 瞪完他,沈姝颜“哼哧哼哧”的自己往上爬。 林珩止失笑,眼神扫过夜晖憋笑的样子,他敛了笑递过去一个眼神。 大殿里人很少,他们虔诚的叩拜过,两人去了后山。 走了没多远,沈姝颜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珩止正与她说着话,看见她心不在焉,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许照影一袭道姑服加身,远远向着他们看过来,最后对沈姝颜行礼。 想起前几日许氏一族流放的事情,林珩止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沈姝颜。 “许照影之所以能够继续留在这里,是因为你吧。” 沈姝颜转过身子,她抬起头看着林珩止,“珩止,每个人都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当初是我误会了她,许照影并非坏人,她只不过是有一个不善良的姐姐与不好的家。” 林珩止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他神色认真,轻声笑起来。 “我大概算是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慢慢喜欢上你。” 沈姝颜眼神示意。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沈姝颜的脑袋,“因为我们姝颜,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人。” 因为心怀良善之心,纵使遭遇不公,也未曾怨天尤人,满怀恶意仇视他人。 正是拥有这样闪光点的沈姝颜,才叫林珩止无比后悔,为什么不能早一些发现她的好。 沈姝颜似乎是猜出他心中所想,歪着脑袋站了一会儿。 “那你到底是在夸奖我的善良,还是在夸奖你自己的眼光好。” 林珩止被逗笑,手指拂过她的脸,轻轻捏了捏。 对上他温柔的眼睛,沈姝颜往前迈了两步,站定后慢慢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林珩止被她这举动暖化了整颗心,紧紧将人拥进怀中,垂下脑袋闻着她的发香,叹息道:“怎么办,沈姝颜,我觉得我越发喜欢你了。” “同你待在一处的时间越久,就越是心动。” 沈姝颜乐不可支,手指在他的背上打着圈圈。 过了许久,她笑着开口:“那让我成为你的软肋可好?” 林珩止愣住。 沈姝颜的手指停在他腰际,软声道:“珩止,我们择日成婚吧。” …… 马车内,夜莺与夜晖两人频频对视,谁也不知道这林珩止究竟是怎么了。方才他与沈姝颜去了一趟后山,他们没跟着,等再碰面时,林珩止就始终都笑吟吟的望着沈姝颜。 可偏生沈姝颜还十分习惯一般正襟危坐。 夜莺抿唇,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偏着脑袋对夜晖小声道:“三公子这是怎么了,一脸痴汉相。” “你问我,我去问谁?”夜晖也没好气,僵着脸低声嘀咕:“从公子与公主认识开始,我就没见他正常过。” 两人再纷纷抬头,只见沈姝颜眼眸含笑的盯着他们俩。 到了沈府外头,夜莺率先下了马车,沈姝颜正要离开时,被林珩止一把拉住了手腕。 她回头看去,只见林珩止直直瞧着夜晖,他淡声道:“看不出来吗?” 夜晖诧异:“什么?” 下一刻,在外头等沈姝颜的夜莺,等来了无奈的夜晖。 两人对视一阵,夜莺翻了白眼移开视线。 车厢内,林珩止捏着她的手,满脑子都还回荡着后山上,沈姝颜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抑制不住嘴角上扬,“那你觉得什么日子好?” 沈姝颜僵住,满眼都是不明就里。 见她反应迟钝,林珩止也不恼,极有耐心的问了一遍:“不是说要成婚吗,你觉得什么日子好?” 沈姝颜虽然对他的迫切表示开心,但还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种事情,咱们也不能决定呀,总要……总要等长辈们商议过后才能定夺的。”沈姝颜的脸红扑扑的,她想了想又道:“况且皇上那儿都还不知道……” “你父皇那儿不必担心,他已经被我说服了。” 沈姝颜惊叹于他的迅速,脑子僵了片刻,“那……那……” 半晌她都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倒是林珩止,他抿着唇角沉吟片刻,“你觉得七月初三如何?” 不等沈姝颜的回应,只听他继续道:“上辈子七月初三正好是我出征的日子,也是你对我失望的开始,我想和你重新来过。” 他的眸子亮亮的,显然很是期盼,沈姝颜却“唰”的红了眼。 与林珩止告别,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往青岚阁走。 沈姝颜曾经以为自己穷其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如今都在身旁了。 可眼下让她最为感动的是,林珩止明白她过去的所有痛苦,也明白她过去所有的不幸福。 遇见这样一个林珩止,她何其有幸。 夜莺跟在她身后,正要开口便看见鬼鬼祟祟朝她们奔过来的沈珍珠。 “六妹妹!”沈珍珠低声唤。 沈姝颜茫然抬头,只看见沈珍珠抬手招唤她。 几步走到她身边去,“怎么了?” 沈珍珠拉着她,对夜莺道:“夜莺,你先回青岚阁,我等会儿陪六妹妹回去。” 沈姝颜不解,又急着问了一遍。 “二哥哥方才回来了,他前脚刚回来,后脚我就瞧见幼瑶姐去了二哥哥的院子。”沈珍珠像是做贼一样,拉着她快步往沈卿的院落而去,“悄悄儿的,我带你去听听墙角。” 沈姝颜对那两人也是好奇,她抿了唇跟在沈珍珠后头。 院子门口没人守着,沈珍珠熟门熟路的带着沈姝颜从长廊下穿过,然后跑到沈卿里屋的那扇窗户外头站好。 沈姝颜走的有些急,头上步摇歪了些。 沈珍珠伸手给她扶正,然后掩住嘴巴凑过去,低声说:“咱们就听听,许是有好事呢。” 毕竟江幼瑶身子痊愈以后,沈卿却没半点动静。 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沈珍珠靠近窗缝,她闭着眼睛仔细听。 只听见屋子里传来沈卿沙哑的声音,“幼瑶……” 作者有话要说:珩崽:嘴角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 这样美好的日子,求个作收和预收吧! 今天搞了一万二,我也是厉害了,有点卡文,求夸_(:з」∠)_ 第72章 屋子里。 江幼瑶身着月牙白春衣, 目光淡淡的落在沈卿身上。 沈卿眼神炙热, 抬手碰碰她的额角:“幼瑶……” 她这人什么都好, 唯独一点, 只要沈卿哑着声音唤她一声,不管走多远都忍不住要回来。 譬如眼下,江幼瑶忍住后退的冲动, 冷着脸看他。 动动嘴角开口道:“干嘛!” “你这还生气了?”沈卿笑开, 瞧着她使小性子的模样, 浑身疲乏一扫而光,“不是你说的,让我不准打扰你,不准去找你的吗。” 江幼瑶气急败坏的踢他一脚, 半点平素里的温柔大方都没有。 “那你今天唤我来做什么, 没事我走了。”江幼瑶不想与他多言。 她身子痊愈后在府上等待多日,本想着能听到沈卿主动说出要求娶她的话, 可谁知这人倒好, 这么长时间待在庶常馆里不说, 连半句好话都没有。 江幼瑶几步往出走, 沈卿见状, 无奈不已。 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身后,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从后头抱住这个小姑娘。 沈卿将脑袋抵在她的头顶上,抿唇笑开:“别生我的气,最近太忙了, 也的确是不敢去找你。” “有什么不敢的,亲都亲过了,你还有不敢做的事情。”江幼瑶挣扎几下,没能挣脱开,便只好不情不愿的靠在他怀中。 “怕你要是心里没有我了,那我岂不是自取其辱。” 沈卿接连几日未能睡好觉,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他低头蹭蹭江幼瑶的耳朵,“这不是刚听说你家里长辈要给你相看亲事,我就坐不住了吗。” 江幼瑶嗤笑,“你干脆别找我,自己一个人度过后半生吧。” “好了,别生我的气。”沈卿的大手从后面伸出来,小心的摸索到江幼瑶的,捏在手心道:“那你想要嫁给我吗?” 窗外墙角边的沈姝颜与沈珍珠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 沈珍珠略微咂舌,低声对沈姝颜道:“瞧瞧我那傻哥哥,我头一次见这样对心爱姑娘告白的。” “那不然怎么告白?”沈姝颜不解,她嘀咕道:“想当初林珩止,直接就在蹴鞠场上半开玩笑的给我说,叫我嫁给他。” 沈珍珠回头看她,无语半晌,“林珩止跟二哥哥才应该是亲兄弟吧。” 两姊妹也就只是这么说着,其实心里还是希望江幼瑶能够真的早点嫁过来。 毕竟两人也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能再续前缘,也是上天给的恩赐。 两姊妹听见屋子里有动静,赶紧停了声音,侧耳听去,江幼瑶低低的啜泣声传进她们俩的耳畔。 大抵江幼瑶无法接受,沈珍珠气得回头看沈姝颜,满脸都写着“我说吧”这几个字。 沈姝颜还没来得及阻止,沈珍珠就已经忘了自己还在听墙角,直起身子一把扒开窗户。 窗被打开,江幼瑶哭的认真,沈卿心急如焚。 正要哄的时候,江幼瑶吸着鼻子说:“那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 沈珍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与忽然转头看过来的沈卿对上双眼。 “二哥哥……” 沈卿咬牙切齿:“沈珍珠!” 沈珍珠缩缩脖子,拉着沈姝颜的手就原路往回跑,刚出远门,沈姝颜喘了两口,听见沈珍珠低声纳闷:“幼瑶姐怎么就同意了呢。” “那四姐姐,你到底是希望他们成婚,还是希望幼瑶姐嫁给旁人?” 沈姝颜站在小路边,歪着脑袋看她。 沈珍珠坐在石头上,轻声叹息:“我觉得幼瑶姐这样好的人,嫁给二哥哥可惜了,就凭他这么些天不去找幼瑶姐,就应该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叫他悔不当初。” 沈姝颜低笑。 江幼瑶与沈卿的事情还是定了下来。 消息传到青岚阁的那天清晨,沈姝颜听沈珍珠说,沈卿去寻于大夫人说这门婚事的时候,于大夫人愣怔许久。 想起年前沈卿对于大夫人说起,这辈子都不婚娶的事情,只怕于大夫人心中早已做了准备。 但谁知,沈卿并非是不愿婚娶,而是因为想要娶的那个人,当时不愿嫁给他而已。 四月初,长孙璟率兵回京。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处于昏迷状态的亓钰。 次日午后,举办中宫盛宴。 前一天夜里,皇后宫里给沈姝颜送来了衣裳,叫她明日穿着参加宫宴。 沈姝颜不明其意,沈珍珠摸着昂贵精致的布料,轻声嘀咕:“莫不是要给你下套?” “四姐姐,你是不是斗智斗勇多了。”沈姝颜没好气的拍她一把,抖开裙子看。 她着实想不明白,一直到次日宴席上。 为她筹备的席位就在长孙翎旁边,但比长孙翎略要靠前一些。 沈姝颜被长孙翎亲自带过去时,她看着那位置还有些愣神。 自己虽同为公主,但说到底只是庶出,说不好听一些甚至还是私生女,哪里比得上嫡出的长孙翎。 可偏生看向长孙翎时,她笑吟吟的丝毫不介意。 沈姝颜心中只觉得这姑娘着实心大。 不多时,朝臣尽数到齐。 林珩止就位于长孙璟身侧,沈姝颜看过去,只见他笑着点点头。 歌舞结束,皇上起身绕过案桌。 他高高站在台阶前,沉声道:“朕如今两子两女,璟儿已有婚配,曜儿与灵华年岁尚小,如今唯有嘉和年岁已到,倒是不知可有心上人?” 突然被提及,沈姝颜愣住。 她呆呆地仰起脑袋去看皇上,他面色柔和,眉眼含笑的望着自己。 沈姝颜才忽然明白过来,为何昨日皇后要特意送来今日穿的衣裙,又为何要将这席位处于最前。 见她半天没有动静,长孙翎探身过去唤她:“皇姐,皇姐,快去呀。” 沈姝颜轻咳,提着裙摆走到大殿中央,缓缓跪下。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主动求亲事这种事不该女儿家来做,于是并未吭声。倒是长孙翎急的团团转,一直在旁边给林珩止打眼色。 不足半刻,众人只见林珩止起身,大步走到沈姝颜身边。 他朗声道:“臣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成全。” “哦?”皇上乐意与他唱戏,朝中大臣们也只当做看不见。 林珩止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盯着皇上,“臣倾慕嘉和公主已久,请陛下为臣赐婚。” “砰”的一声,沈姝颜脑子炸得四分五裂。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林珩止,眼神呆滞。 原本以为这场婚事顶多会是由皇上赐婚,然后到府上宣读圣旨即可,但谁知竟会是在这为长孙璟举办的庆功宴上。 皇上将沈姝颜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笑着摇头。 转身坐回龙椅上,略一抬手,太监上前两步,他手中举着圣旨,殿内大臣尽数离座下跪。 沈姝颜耳边“嗡嗡”作响,夹杂着在大殿内回荡着的大太监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嘉和公主,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今公主年已豆蔻……” 大太监的声音在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圣旨宣读完,沈姝颜回过神,磕头谢恩后,接过圣旨,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正上方的男人。 皇上望着她笑的温和,沈姝颜却无端想哭。 当初她的婚事不被众人看好,遭人议论,如今她不仅得到林珩止的偏爱,还有皇上格外的恩赐。 这一切虚幻的好似一场梦。 沈姝颜捧着圣旨回到席位,长孙翎偏过脑袋笑她:“皇姐,你开心吗?” “你一早知道怎么都不告诉我,还害得我出糗。”沈姝颜轻轻捏她一把。 长孙翎轻笑,喝下一杯清酒告诉她:“若是被你知道了,还能算作是惊喜吗,这里头可有我的一大份功劳呢,不然你以为父皇能同意这么快嫁你出去?” “什么时候?”沈姝颜低声问她,“七月初三?” 长孙翎被呛了两下,四处张望后,不可思议的盯着她。 “天哪,皇姐,你自己的婚事你都不上心。” 沈姝颜摸摸发红的耳朵。 - 沈祁今日有些醉酒。 下了马车,被沈姝颜与沈珍珠一道扶着回院子,两人刚松手正要走时,他忽然按住了沈姝颜的手背。 “等等,我与大夫人有话与你说。” 沈祁醉眼蒙眬,沈珍珠见状,先一步离开。 沈姝颜行了礼,乖巧的坐在下方的位置。 没多时,于大夫人从里屋拿出来匣子,走到沈姝颜面前坐下,轻声道:“这些都是我与你父亲,为你备下的嫁妆,虽说比起宫里制备的,只是一星半点,但这都是我们的心意。” 沈姝颜起身,犹豫道:“这……” “拿着吧。”沈祁喝了口茶,他略微清醒一些后,笑了笑:“你与林家公子两情相悦,如今能有这样的好归宿,父亲为你感到开心。” “日后你定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莫要叫人欺负了你,你虽是公主,可也还是我们沈家的姑娘。”沈祁眼角发红,他倾着身子握住沈姝颜的手,一下一下拍着,“我与大夫人,你的哥哥姐姐们,还有这沈家,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你受了委屈,就一定会为你出头。” 于大夫人也是双眼通红,她对沈姝颜并没有沈祁那般复杂的感情,只是觉得突然要嫁走一个女儿,心里难受的紧。 摸摸沈姝颜的头发,叮咛道:“你父亲说的对,日子怎么样,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呀,要好好幸福才是。” 沈姝颜垂下脑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与沈祁,与大夫人,分明没有多少叫人难舍难分的感情,可当真到了要即将出嫁的时候,她竟生出这种不舍的情感来。 - 沈卿与江幼瑶的事情于大夫人告知沈祁后,两人找了个时间便打算上门提亲。 这些天沈姝颜乖乖待在青岚阁里绣着大婚要用的东西,途中除了沈珍珠前来寻她说说话,其余时间就只能与夜莺待着。 前去江府提亲时,于大夫人顺便唤上了沈姝颜姐妹俩。 刚下马车,沈姝颜动动鼻子,“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 沈珍珠笑着与她打趣。 两人进江府后直接去了江幼瑶的院落,沈祁夫妇俩在前厅与江家几位商议婚事。 先前大抵是江幼瑶已经给家中长辈通了气,毕竟江幼瑶能好起来已是恩赐,婚配之事自然以她的想法为主,所以今日一切流程进行得格外顺利。 江幼瑶的身子本就要多谢沈姝颜,也知道沈家家风不错,江夫人便爽快的将日子也定下了。 六月十六,说这天是个好日子。 江幼瑶的贴身婢女环儿听完墙角,折回江幼瑶的院落里将这消息告知。 沈珍珠吃着枣儿,轻呼道:“厉害啊,居然赶在六妹妹前面。” “瞧你说的。”江幼瑶嗔怪的瞪她。 日子转瞬即逝,江幼瑶与沈卿大婚这日,天气极好。 几日阴雨连绵的天放晴,京中都笑称沈家是:嫁出去个公主,迎回来个媳妇。 沈姝颜这日换上了喜庆的玫红裙子,脸上还略施粉黛,唇上粘了些胭脂纸。 前去菡笙居寻沈珍珠时,她盯着沈姝颜看了许久,忽然感慨道:“你说林珩止到底是走了多大的好运呀,能把你娶回家。” 沈姝颜一愣,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有些不适的摸摸脸颊,“怎……怎么了吗?” “你看看你,身份尊贵不说,长得还漂亮。”沈珍珠丝毫不吝于夸奖,拉着她的手左右看着,然后有些怅惘,“六妹妹,等你出嫁,我就真的一个人了。” “胡说什么呢。”沈姝颜捏捏她的鼻子,“你也会遇到想要嫁的那个人,世上男子千千万,你这么好,肯定会遇到的。” 沈姝颜没有说起程烨,虽说自己这条命是因为程烨及时带着药赶回来才救下,但是事关沈珍珠的终生幸福,她宁愿自己狼心狗肺一些,也不想再帮着程烨说什么。 外头唢呐声响,迎亲的队伍已经回来了。 沈珍珠拉着她的手去凑热闹,江幼瑶一身大红喜服,被喜娘搀扶着入了屋子。 良辰吉时一到,两人拜了天地,一行人随之入了洞房。 沈姝颜看着乌压压的一片,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 转头对沈珍珠道:“四姐姐,你进去看看吧,里头人太多了,我头疼。” 沈珍珠知道她这身子刚好没多久,见她这般说了,便赶紧叫他出去走走。 带着夜莺出了沈卿的院落,沈姝颜听见夜莺低声道:“今日好热闹。” “夜莺,你有想过嫁人吗?”见她目光向往,沈姝颜忽然问。 夜莺羞窘之余又是诧异,“姑娘怎么问起这个来?” “我希望你也能有你的归宿。”沈姝颜笑着看看她,伸手握着她的手,“栗枝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有一段时间很怀疑自己,我想我可能再也遇不到她那样的人。” 沈姝颜声音一顿,停下步子扭头看向她:“直到林珩止将你送到我身边来,你常说些玩笑话逗我开心,很多时候我都想要谢谢你的,是你帮我走出那段阴暗的时光。” 夜莺被她的郑重惊到,匆忙垂下视线,结结巴巴的说:“姑娘这话当真是高看奴婢了。” “不是的,你与栗枝一样,从来都不是谁的奴婢,我们是好朋友啊。”沈姝颜抬手捏捏她的脸,“所以啊,我也希望你可以有你自己的人生。” 夜莺正感动着,林珩止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出。 她下意识的松开沈姝颜的手指,吸吸鼻子回头去看。 林珩止不悦的看着她与沈姝颜方才拉在一起的手,夜莺往旁边缩了缩。 “你不去二哥哥那儿,你怎么过来了?”沈姝颜见林珩止快步往她们这边迎来,她轻轻拧了拧眉。 “合卺酒喝过了,你二哥哥眼下去前厅敬酒了。”林珩止站在她身旁,淡声道。 沈姝颜伸出食指,戳了几下他的胳膊:“过不了多久,也是你的哥哥了。” 林珩止笑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对,也是我的哥哥。” 还没站的有一炷香的功夫,林珩止只听见一边来自沈睿的怒喝声。 两人应声看过去,沈睿几步走过来将沈姝颜护在身后。 “今日人多眼杂的,你杵在我六妹妹跟前做什么,若是被旁人瞧见,岂不是说闲话。” 沈姝颜躲在沈睿身后,捂着嘴巴小声笑。 往日沈睿对林珩止还是很和气的,当初得知林珩止喜欢沈姝颜,甚至还出手帮着撮合过几次。 但前些天与沈卿饮酒赏月时,他忽然感慨不已,越想越觉得林珩止不是东西。 尤其是一提起前些日子为了他,沈姝颜中毒遭受那么大的罪,又想到这么快就要娶走他唯一的妹妹。 眼下盯着这人,沈睿面无表情。 沈姝颜抬手揪揪他的衣袖,“五哥哥,别生气,这不是没人吗?” “这就是要以防万一懂吗?”沈睿神情一本正经,“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送你回青岚阁,成婚前都不要与他私自见面。” 沈姝颜还想辩驳几句,沈睿一个眼风扫过来,他讪讪闭上嘴巴。 被沈睿拉着往青岚阁走,边走边回头。 直到沈睿见她的脖子都要扭断,才伸手一把将人捞进怀里,凶巴巴的威胁:“哥哥是为了你好,不准再回头了。” 林珩止对他这幼稚举动表示无语。 哪里是为沈姝颜好,其实就是变相的敲打自己罢了。 思及此,林珩止忍不住笑起。 - 江幼瑶回门第二日,正巧逢上皇后举办马球赛。 前些天沈珍珠要的软烟罗已经被制成春衣,从铺子里送来了。 拿到手的那天夜里,沈珍珠换上特意前来寻沈姝颜。 高兴的在她面前直转圈。 这日一早,姑嫂三人乘着马车到了东郊的马球赛场。 位置被安排在西面偏左的隔间,沈姝颜还没上台阶,就听见有人唤她,刚回头就看见长孙翎提着裙摆颠颠的朝这边跑来。 沈姝颜每每看见她都要头疼上一会儿。 眼看着她往这边奔来,裙摆在腿间晃动,差点绊了好几下,沈姝颜叫她小心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长孙翎左脚踩住裙摆,右脚往前一迈就往她身上扑来。 江幼瑶正与沈珍珠说话,一回神就看见长孙翎快要摔倒。 沈姝颜来不及多想,往前上了一步扶住她的肩膀,长孙翎冲劲太大,两人一上一下摔在了草地上。 这姿势着实不雅,更为重要的是沈姝颜被她压得喘不过气。 长孙翎还在疼的轻呼时,被快步赶来的长孙璟一把揪住后衣领提溜起来。 林珩止赶紧扶起沈姝颜,给她上上下下拍着身上沾的草屑。 “长孙翎,说过多少次了小心些,就你那么大的劲,姝颜受的住你压吗?”长孙璟捏着她的耳朵,眉头紧皱,神情十分不悦。 长孙翎知道自己犯了错,憋着嘴巴不吭声。 直到长孙璟松开了手,她才跑到沈姝颜边上,握住沈姝颜的手冲长孙璟小声嘀咕:“我压着皇姐她都受不住,那珩止哥哥怎么办?” 几个人一时安静,沈姝颜霎时间红了耳朵。 虽说她这已经是二嫁,但是说到底,未经情/事的她在这方面干净的不像样子。 沈姝颜抬手掐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快步上了看台。 她走后,江幼瑶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沈珍珠也直憋着笑。 坐在垫子上,沈姝颜点点长孙翎的额角。 “你怎么说话都不顾忌着点场合呀,那么多人……” “你生气啦?”长孙翎见沈姝颜的话说不下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拉拉她的衣袖。 沈姝颜一愣,轻咳两声:“生气倒是没有……” “那不就对了。” 长孙翎收回手,极其自然的斟了一杯茶给她:“我们都是自己人,旁人面前我肯定是要忍着点的。” 沈姝颜对她的简单思绪十分佩服,喝过一杯茶,忽然反问:“你就不怪我吗?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有着跟你一样的身份会怪我抢了本该属于你的尊荣,也会怪我抢走了你的珩止哥哥。” “怪你干嘛?”长孙翎咽下温水,轻声道:“你身份这事儿吧,其实我算是最开心的一个,宫里头没有一个与我年岁相当的公主,我从小就只能跟在璟哥哥身后跑。但是现在有了你,我也有姐姐了,不用见天听林君苛说她姐姐多好。” “况且感情这事儿,我一向看的开,我跟他之间就算没有你,也是不可能的。”长孙翎笑嘻嘻的,捏住沈姝颜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比起他,我更高兴我能有一个姐姐。” 沈姝颜心里五味陈杂,她原本以为,拥有这样尊贵身份的长孙翎,应当是什么都不缺的,但眼下看来,竟也不是。 摸摸她的脑袋,沈姝颜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我居然卡结局了…… ———— 我今天重新看了一遍前面的,找不到有关沈媛孩子的那点了,大概是我修改了,沈媛孩子不是大皇子,且现在设定的皇上迎娶沈媛入府前是有侧妃的,还不止一个。想看他们的等番外,会重新安排,给沈媛皇上一个1V1,he结局~ 第73章 南街中路的水仙阁门口挂着亮堂堂的红灯笼, 外头看着喜庆, 里头一片喧哗声。 二楼隔间里, 林珩止靠坐在软垫上, 垂眸睨着杯中漂浮的茶叶。 隔间里头的男子们情绪高涨,皆是林珩止儿时好友们。 虽说与他们年岁越大联系越少,但毕竟也是一道长大, 且家中长辈相熟, 于是他们邀请的时候, 林珩止也没有拒绝。 但谁人知晓,所谓酒宴竟是在这号称勾栏瓦舍头一家的水仙阁里头。 他眼神寡淡的扫过程烨,两人对视一眼,继而沉默着地下眼睑。明日便是大婚了, 林珩止丝毫没有多余想要放纵的心思, 只想赶紧回府休息。 可一想到沈姝颜明日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林珩止浑身就又是极度亢奋。 今日来人都是京中贵公子, 如今在他们看来, 林珩止一跃成为大燕第一驸马爷, 又在前些天被皇上提拔至从三品武官, 这等升官速度, 着实叫一众人羡煞的红了眼。 有人私下嘀咕过,还不是因为沈姝颜。 但这番话也无人敢放到台面上来讲。 林珩止对面坐着的男子,笑着给一舞完毕的春娘赏了个眼色。 然后对林珩止朗声道:“文昭,明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兄弟没什么好送你的, 瞧瞧这个……” 林珩止抬眼朝他看去,只见他努努下巴,林珩止看过去,春娘眼含春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衣衫裸/露,慢慢往他身边移过来。 她眼中混杂着贪欲与浑浊,林珩止无端想起沈姝颜那双纯粹的眸子。 那男子瞧见春娘芳心欲动的模样,又看见林珩止愣神的模样,笑的意味颇深,“春娘,还不快给小林大人斟酒,傻愣着做什么?” 春娘的纤纤玉指捏住壶柄,低垂着眼柔声道:“大人,奴家为您……” 林珩止闻到她身上的浓艳香味,一时回神,皱眉往旁边错开。 抬手掌心盖住酒杯,两只手指夹住酒杯缓缓扣在桌面上,收回手站起身:“抱歉,我今日不饮酒。” “诶,文昭!”那男人低呼一声,“你这话说的,明日便是你成婚之日,这娶个公主回家,日后可就比不得我们了啊,还不好好把握住机会,成婚前放纵放纵。” 男人眉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况且你看看,这春娘相貌好,性子佳,春宵一夜你也不吃亏啊。” 林珩止没回应,目光淡淡扫过屋内。 除却他与程烨之外几乎都是怀抱美人,甚至还有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靠在了身旁美人身上,猴急的管不住自己的手。 分明往日也有过这样的酒宴,可今日不知为何,只一眼,他竟隐隐觉得有些作呕。 在林珩止的心里面,其实从没有过要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的这种念头,但眼下,他有了。 对上男人眼神,林珩止疏离浅淡的笑开:“不了,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 林珩止撩起衣摆,长腿一跨绕过桌几,男人见他要走有些着急,欲要伸手去拉,春娘也跟着起身去拽林珩止的衣角。 此刻他着实厌烦这样的场合,林珩止不再顾及往日情分,避开春娘的举动,抬手钳住男人的手。 程烨起身,瞧出来林珩止不悦,正想着怎么缓和气氛,林珩止就已经动了手。 他捏住男人手腕狠狠往里一折,淡声道:“我这人最不喜欢别人逼我,韩放,你是第一个。” 韩放被林珩止弄得疼了,皱着一张脸不停地喊疼。 程烨怕他把这事情闹大,毕竟明日大婚之日,见了血到底不吉利。 赶紧上前充当和事佬,从中间隔开林珩止与韩放。 他打趣的说:“文昭这人你们都清楚,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不喜欢旁人碰。” 话音刚落,方才那个喝的东倒西歪的男人开了口,酒气熏天的骂骂咧咧:“你如今是驸马爷,我们谁都惹不得,你的官职还不都是靠着嘉和公主得来的,谁人不知?若不是为了日后前途,谁愿意找你来,看着你那张臭脸喝酒。” 程烨还想劝人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一把推开韩放,正要开口时被林珩止拦下。 他那样骄傲的人。程烨看向林珩止的目光复杂不已。 只见他笑着摇头,“有这样一个妻子我觉得很荣幸,靠着她轻而易举身居高位不丢人。倒是你们,就算没有她,我所站的高度也是你们这群人永远也抵达不了的。” “就你们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瞒谁呢,不是看在往日情分,我今日大可不必来赴约。” 林珩止掸了掸衣角,回眸看了眼颤颤巍巍的春娘,嘲讽道:“你们也只能左拥右抱这种人,毕竟沈姝颜只有一个,纵使我与她不成婚,也轮不到你们。” 要往出走时,林珩止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 “你们的事情我不会管,好自为之吧。” 程烨皱着眉头盯了那个醉酒的男人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刚出屋子,还没来得及下楼梯,只听见身后传来酒壶砸地的声音。 走出酒楼,林珩止微微叹息。 程烨只当他是被这几人扰的心烦,正要劝解时,听见这人低声道:“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沈姝颜?”程烨侧眸看他,仰起头看月亮,“那你去看看她吧。” 林珩止摇头:“不了,怕被人知晓惹人非议。” “瞧你把她保护的。”程烨收回视线,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眼下时辰还早,你若想去就快去,我回府了。” 目送程烨离开,林珩止轻轻吐出一口气。 要往林府走的脚步却止不住的朝沈府那边的方向去,走到一半,林珩止咬咬牙,加快速度往前走。 眼下他无比庆幸沈姝颜是从沈府出嫁,而并非从宫里走。 若是从宫里,他纵使想破头也不敢进去。 大步流星往沈姝颜窗户前走时,差点碰上刚从青岚阁离开的沈睿。 他靠在墙边,抿抿唇角抬手敲响了窗户。 沈姝颜刚送走沈睿,今日看账本看的眼睛发酸,正要叫夜莺上水洗漱,就听见窗户被敲响。 她略微诧异,可转念一想又知是谁。 憋着笑走到窗边,小心打开一点缝隙,余光扫过林珩止的脸。 “你来做什么?” 她嗓音淡淡的,像是赌气一般。 林珩止一愣,差点以为这人是不是知道今夜自己去了酒楼的事情。 “你怎么了?”林珩止小心翼翼的反问。 沈姝颜抬手摸摸脑袋,嘀咕道:“几日都不来找我……” “小没良心的。”林珩止失笑,轻轻推了一把她的胳膊,双手撑住台面,微微用力翻了进来,“这不是来了吗,明儿就大婚了,之前我被你五哥哥防的跟什么似的,哪儿敢。” 沈姝颜上下打量他一阵,忽然眼神扫过他的手腕,轻呼道:“哎呀,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啊。”林珩止顺着视线看向手腕,见沈姝颜担心,他轻轻嘶了几声:“可能是刚才翻墙的时候蹭了,好疼。” 他面色不像说谎,沈姝颜凑近去看,蹭破的地方都渗出了点血迹。 沈姝颜握着他的手坐到软榻上,轻声道:“我给你弄弄,不然明儿别人瞧见不好。” 找来东西垂眼小心给林珩止处理伤口,一边弄一边说起这些天沈府的事情,说了阵还笑起来,抬眸看了他一眼。 林珩止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温柔,温声道:“想到什么了?” “想起今日二嫂嫂与我说的话。” “嗯?”林珩止回应她,“说了什么?” 沈姝颜用布条将伤口给他包好,胳膊肘放在桌面上,单手支着下巴抬头看他:“说起大夫人想早点抱孙子,但二嫂嫂近来身子还不太适合有孕。二哥知道后就去对大夫人说,如果她寂寞的话,自己再生一个好了。” 这话一出,林珩止与沈姝颜两人双双失笑。 “这沈府上下,我瞧着也就只有你二哥敢如此与大夫人对着干。” 沈姝颜看着他敛了笑,轻声道:“珩止,你有想过孩子的事情吗?” “孩子?”林珩止佯装不懂,“什么孩子?” “哎呀。”沈姝颜瞪他,绷着嘴角道:“你再这样装模作样,我不理你了。” 林珩止无奈笑开,伸手捏住她的另一只手,放在手心来回把玩,“你还小,等再长大一些,你若是不着急的话,咱们多缓几年。” 沈姝颜稍微往前凑了凑身子,“为什么啊,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这个问题似乎在刚成婚没多久的夫妻之间都要经历的一个问题,犹记得当初林君菡问起这个,他大姐夫不知道说了什么,林君菡被气得掉了眼泪。 林珩止抬眼看向她,心中犹豫,却还是低声道:“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欢。” 想起前几日自己闲暇时查过的书籍,继续笑着道:“我连名字都想好了,林家下辈从霂字,若是个儿子,就叫林霂深,若是姑娘,就叫林霂书。” 沈姝颜皱皱鼻子,“想的也太早了吧,八字儿都还没一撇呢。” “可不嘛。”林珩止也学着她说话,伸手捏捏她的鼻子,“等明儿一过,八字两笔都有了,就等天时地利了。” 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沈姝颜羞得红了脸。 缩着脖子不肯抬起脑袋,支支吾吾道:“你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好不好?” 沈姝颜吓得瞪大眼睛看他,林珩止笑起来,揉揉她的脑袋:“你好傻啊。” 说完,不等沈姝颜反应,慢慢靠过去,亲亲她的额头,盯着她左顾右盼的眼睛问:“姝颜,你是不是紧张?” “有一些吧。”沈姝颜伸出手指,大拇指尖放在食指最上面,露出一点点指尖道:“也就……这么一点点?” 林珩止看破不说破,但笑不语。 从方才上药开始他就发现这姑娘今日话多的不正常。 望进她湿漉漉的双眼中,林珩止心头怜惜深重。 “其实我也紧张。” 听见他打趣的话,沈姝颜诧异抬眸,“什么?” “就是因为紧张所以才会来找你的。”林珩止轻叹,不多时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她,“所以,小姑娘,未来还请多多指教。” 沈姝颜抿着唇笑,伸出手碰碰他的鼻子:“多多指教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有点甜? 我上头了,想要一个林珩止这样的男朋友,一半也行。 第74章 七月初三。 沈姝颜迷迷糊糊被沈珍珠从被窝里挖出来, 她皱着眉头坐起身, 半眯起一只眼睛问:“做什么呀?” “你说做什么?”江幼瑶笑, “待会儿宫里的嬷嬷来了, 见你还没起来,可别是要笑话你。” 今日一切事宜全都由皇后亲手安排,包括为沈姝颜绞面梳妆这样的要紧事, 都是宫里来的人。 沈姝颜捂着嘴巴打呵欠, 她轻轻叹息:“太辛苦了。” 沈珍珠正在给她整理嫁衣, 回眸瞧她一眼:“快些起来了。” 宫里来的嬷嬷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便到青岚阁,沈姝颜刚刚坐下,还没清醒过来,脸上一阵撕扯, 她疼的皱起眉。 “好疼。” 嬷嬷笑吟吟的, “公主忍忍,绞面后上妆好看些。” 这嬷嬷下手又快又狠, 沈姝颜还没来得及对沈珍珠抱怨几句, 只见人家已经放下了东西。脂粉扑了面, 沈姝颜呛的连连打喷嚏, 这一幕落在另外两人眼中, 压着声音乐不可支。 描眉上了胭脂,沈姝颜看着镜子里头变成另外模样的自己,轻声道:“真像个面团子。” 江幼瑶抬手拍她一把,“贫嘴。” 眼看着嬷嬷手脚利索的给她盘好发,钗环上头, 耳边尽是叮叮当当的声响。 沈珍珠瞧着她的头面置好,低声对江幼瑶道:“我听母亲说,六妹妹头上那几颗宝石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可不是,江幼瑶上下打量沈姝颜,她这浑身上下,哪处东西不尽是好货。 夜莺抬来燕窝给沈姝颜用了一些,她捻干净嘴角问:“几时了?” “还得会儿,别着急。”沈珍珠眼神打趣,笑着道。 沈姝颜被看的一阵害羞,“我才没有着急。” 屋子里头有些闷,沈姝颜等的已经昏昏欲睡,不知又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喧嚣声与喜庆的唢呐声叫沈姝颜霎时惊醒,迷茫的睁大眼睛朝外头看。 夜莺与如绘手忙脚乱的收好东西,又检查一遍后才确定没有什么落下。 出门的时辰到,沈姝颜被嬷嬷扶着站起身。 沈姝颜一袭正红嫁衣被喜娘与夜莺搀扶着进了门,拜别父母辞过家庙后,沈姝颜一步一步往出走去。 到了门口,沈卿站定在她身前,轻颤着声音道:“小六,哥哥背你上轿。” 不知怎的,沈姝颜一听这声音,下一刻眼泪噼里啪啦往出掉。 几滴泪水从脸上滑下,跌在地上印出痕迹。 她往前一步轻轻伏了上去,轻轻抽噎几声,低声唤:“二哥哥。” 沈卿也哽了声音:“别哭,日后若是受了委屈,你随时回来,这沈府无论是谁当家做主,都是你的避风港湾。” 沈姝颜眼泪掉的越厉害。 她犹记得上辈子出嫁时,也是沈卿背着她上花轿,但那时候,她满心都是嫁给林珩止的喜悦,与沈家这些的关系也都平平淡淡,并没能体会到出嫁的辛酸。 如今再来一遭,沈姝颜险些哭花眼妆。 一直到上了轿子,沈姝颜的心情都没能缓和。 她轻轻挑起自己的红盖头,用帕子仔细擦干净脸上的眼泪。 外头跟着的夜莺大抵是怕她难过的很了,靠近车窗低声道:“姑娘,别哭了。” “没哭了。”沈姝颜哑着声音回应。 外头唢呐声响冲天,整条街上都洋溢着喜悦。 林珩止一身喜服,骑着马儿走在最前头,几位一道来迎亲的男子跟在身侧。 公主府距离沈府不算远,轿子颠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良辰吉时一到,繁复礼节结束后,沈姝颜在林珩止的搀扶下入了洞房。 沈姝颜刚坐下,就感觉到身旁的软垫上微微陷下一些。 她心口砰砰直跳,喜娘抬着红木托盘过来,笑吟吟的说着吉利话。 林珩止紧绷着唇角,捏起绑着红色丝绸的喜秤,小心翼翼的挑开红盖头,沈姝颜下意识抬眼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林珩止瞧着她的妆容,眼中浮现惊艳。 放下喜秤,喜娘又递来两杯清酒。 沈姝颜指尖颤抖,伸手捏起酒杯,与林珩止饮下交杯酒。 她悄悄抬眼去看林珩止,这人平素惯常喜欢素净衣衫,今日乍眼一瞧红衣加身,竟还挺勾人。 敛起心头奇奇怪怪的心思,发现屋子里的人已经散去。 林珩止抬手,将微凉的指尖置于她后脖颈,心疼道:“脖子疼吗?” 沈姝颜小声回应:“有点酸。” 他闻言,抬眼瞧了眼夜莺与如绘,沉声吩咐:“卸了吧,不必要那么多讲究。” “你要出去啦?”沈姝颜捏住他的衣袖,仰起脸看他。 林珩止刚起身就被她抓住袖口,这场景叫他微微恍神。 当初沈姝颜从宫中回来时,她苏醒后就是这样的动作,不过那时的她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叫他厌烦。而如今,这动作看着倒是熟稔不少。 林珩止淡淡笑起,反手握住她的手,“好好休息,累了睡会儿,等你醒来我就回来了。” “好。”沈姝颜松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等他走后,如绘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给沈姝颜垫垫肚子,夜莺则是扶着沈姝颜坐到镜前,轻缓的为沈姝颜卸下钗环。 歪着脑袋瞧了瞧沈姝颜的脸,轻声道:“姑娘,要沐浴吗?” 沈姝颜今儿累了一天,着实有些不想动,但想到一身汗气,索性点点头。 按着脖子叹息,“你去弄吧,我想躺会儿。” 夜莺低声应下。 帮着沈姝颜收拾好后,又给她捏捏肩膀才让沈姝颜躺下。 如绘拿了饭食进来,沈姝颜睡得熟,只得放下与夜莺出门去外头守着。 红烛快要燃到一半,沈姝颜抬起酸痛的胳膊揉揉眼睛,刚偏了脑袋就瞧见林珩止靠在她身旁仅余的那一点位置小憩。 沈姝颜小声打了呵欠,慢慢直起身子探身去看他。 林珩止好看的一双眼此刻紧闭着,双颊泛着点红,沈姝颜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竹息香与酒气交杂的味道。 小心伸出手,摸摸他的眉毛,又抚了抚他的眼皮量量睫毛长短,抿着唇笑起来。 他微微一动似乎快要转醒,沈姝颜做贼心虚般收回手,正要躺下时,身边的男人顺势握住她的手将人压住。 林珩止的胸膛坚硬,沈姝颜也不知是还未睡醒还是有被吓到,愣愣睁大眼睛半晌没回过神。 “你没睡着啊?” 沈姝颜纳闷,那刚才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岂不是都被这人看见了。 瞧见她丧气模样,林珩止失笑,捏捏她的脸道:“我没睡着你还挺失落?” 他睡眠本身就浅,眼下身边又有个沈姝颜,纵使方才喝了酒也睡不踏实。沈姝颜打呵欠时他就已经惊醒,感觉到她温热的手指在他脸上胡作非为,还做出量睫毛这样幼稚举动,林珩止差点就忍不住笑出来。 沈姝颜看清他眼中揶揄,气急的扭动身子,“快点起来,浑身都是酒气。” 身/下的人身娇体软,林珩止几度被她磨的暗下眼神。 嗓音喑哑,“别乱动。” 沈姝颜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咬住唇乖乖缩着脖子。 等了片刻,林珩止的脑袋耷拉在她肩头:“累吗?” “有点儿,脖子也疼。”沈姝颜轻声抱怨,“成婚好麻烦啊,还好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林珩止被她逗笑,“那你还想要几次?” 这话一出,两人都安静下来。 林珩止翻身下来平躺在沈姝颜身侧,手指摸索到沈姝颜的,一根根握在手心,然手十指紧扣。 林珩止柔声道:“姝颜,你信我。” “信你呀。”沈姝颜偏了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我当然是相信你的,我知道你的抱负,我也知道你的理想,我也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沈姝颜轻声道:“你爱我。” 林珩止眼角微涩,凑过去吻吻她的眼皮。 重新叫了些饭食,沈姝颜用饭时林珩止去沐浴。 等他回来,沈姝颜吃了三成饱,夜莺拿水来漱了口,刚抬眼,就看见林珩止抬着铜盆进来。 沈姝颜起身,“你抬着盆做什么?” 夜莺与如绘看懂眼色,快步出了屋子,林珩止没回应她,只将盆放在软榻前,冲她招招手:“过来。” 沈姝颜走过去,林珩止握住她的手将她按下:“给你泡泡脚,免得明儿脚疼。” 盆子里的水还冒着热气,沈姝颜迟疑的不敢下脚。 林珩止没注意她,将袖口挽起,半蹲下身子握住她的脚踝小心的靠近水面,而后另一只手撩起一缕水浇在她的脚背上。 往复几次,林珩止给她换了另一只脚。 沈姝颜垂眸静静睨着他,林珩止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手一顿抬眼看她:“怎么了?”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们能有一日走到这个地步。”沈姝颜单手支着下巴,低声道:“感觉就像梦一样。” 林珩止低笑,水温已经差不多了,将她的两只脚放进水里。 烛下水光泛着好看的红,沈姝颜的肌肤白似雪,林珩止淡淡的盯了一阵,喉头滚动,抬眼问:“好了吗?” 沈姝颜诧异:“怎么?” 看清她潋滟唇瓣,林珩止终是没忍住。 “哗啦”一声,沈姝颜的脚从水盆中提起。 她整个人悬空,惊慌失措的去搂林珩止的脖子,气急败坏的拍他:“你吓到我了。” 林珩止眼神里头夹杂着别的东西,沈姝颜看的心悸。 她还看的出神,下一刻就被放在了喜庆的被子上。 帷幔被林珩止粗暴拉下,他哑着声音开口:“姝颜,我等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dbq耳朵能力有限,又想写的含蓄,又想优雅,但是我更怕被锁:) 破旧的敞篷三轮将就一下,凌晨还有一更,正文就完结啦~ 今天花好月圆,天时地利,求个作收和预收。 第75章 回门那日, 沈姝颜先回了宫里, 与林珩止一道与皇上用过午饭, 三人喝了茶才去沈府。 江幼瑶在前厅等了她好半晌, 等回来后,先带着他们去给于大夫人与沈祁敬了茶,沈姝颜随她去菡笙居。 刚出前厅门, 沈姝颜低声问:“怎么了?” “你四姐姐。”江幼瑶也是急得不行, “你出嫁后, 她就吃不下饭,一开始我只当是病了,想着给母亲说说,谁知她不让说, 我便想着等你回来去陪陪她。” 沈姝颜却忽然想到那人, 皱眉问:“莫不是因为程烨吧?” 提起程烨,江幼瑶微微拧了拧眉, “不清楚, 她与你一向关系好, 等会问问再说。” 江幼瑶陪着沈姝颜到了菡笙居门口,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姝颜快步往里走。 门口的碧玉瞧见沈姝颜来了,弯起眼请问安:“公主。” 沈姝颜盯着紧闭的大门,“四姐姐怎么了?” “公主还是进去看看吧,奴婢也不清楚姑娘怎么了,就是……”碧玉犹豫了一下, 然后才往前上了几步道:“其实公主还未出嫁前,姑娘就隐隐有些夜不能寐的征兆,只是那时候她不想叫您担心,所以才没说,谁知道最近严重起来。” 沈姝颜应下,推开门快步走进去。 屋子里点着闻着暖融融的香,沈珍珠侧着身子靠在窗边看书。 她神色瞧着倒是没什么,只不过脸色不大好。 沈姝颜迎上去,敛起心中思绪,笑吟吟的道:“四姐姐。” “小六!”沈珍珠眼睛一亮,直起身子穿好鞋,一把握住她的手,“想死你了。” “瞧你想我想的都瘦了。”沈姝颜捏捏她的脸,两人坐下后,她又轻声问:“我听二嫂嫂说,你最近睡不好,身子不舒服呀?” 沈珍珠摇头,半掩唇打了个呵欠,“我还好,你怎么样啊?” “我?你瞧我这样,挺好的。” 沈姝颜看清她眼底的乌青,心疼不已。 “你要是有事儿一定要告诉我呀。”沈姝颜摸摸她的脸,凑过去小声问:“是不是因为程烨?” 沈珍珠眼神轻闪,下意识否认连连摇头:“不是。” 她又笑着道:“最近天热,大概是夜里睡不好,别太担心了。” 沈姝颜见她不愿与自己说这事情,她没办法,也只能闭嘴不提。 在菡笙居待了半个时辰,沈姝颜起身告辞。 与林珩止上了马车,沈姝颜叹息。 林珩止侧眼瞧她:“怎么了?回个娘家还不大高兴?” 沈姝颜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低声道:“看着四姐姐那样不开心,我心里难受。” “看见你不开心,我也难受。”林珩止摸摸她的脑袋,握紧沈姝颜的手指,“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关系再好,到底也只是外人。” 这话倒是不假。 沈姝颜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 十月底,沈姝颜早饭时忽然干呕,经太医查证已有一月身孕。 这个不被林珩止期待的孩子,就这么来了。 碍于沈姝颜先前中毒,林珩止担心这个孩子要不得。 几个太医检查过后,确保没事,林珩止才放下悬着的那颗心。 头三个月着实难熬,沈姝颜吃什么吐什么,连着好几日林珩止担惊受怕的不敢上朝,一直过了十二月中旬,沈姝颜的症状才减轻不少。 冬去春来,这几日春雨连绵,林珩止一早就因要事进宫面圣,眼下都快要傍晚还未回府。沈姝颜心头发闷,靠在窗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 她正出神,肩头上忽然一重,沈姝颜回头,夜莺拿着厚实披风给她穿好。 “殿下,天气凉,若是中了风寒可不好。” 沈姝颜点点头,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有点困了,夜莺,你扶我去睡会儿。” 她捧着肚子侧身睡着。 迷迷糊糊之际,却像是被梦魇住一般。 沈姝颜梦到了两年后,林珩止还宛若眼下这个他,可是他们两人没有成婚,林珩止娶了别人。 他们在街头相遇,林珩止握着另外一个女子的手从她面前经过。 任凭沈姝颜如何呼喊,林珩止终究都没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直到林珩止身边那女子停下脚步,回头遥遥看着沈姝颜,似乎是说了句什么,林珩止松开她,大步朝沈姝颜走过来。 那日阳光极好,沈姝颜仰起头轻声唤:“珩止……” “你是谁?”林珩止蹙紧眉头,丝毫没有方才面对那女子时的温柔,“我们认识吗?” 沈姝颜半眯着眼睛,她看不清林珩止的脸。 这句话叫她崩溃痛哭,伸手捂住嘴巴。 “你忘了我吗?我是沈姝颜啊,我们不是……”沈姝颜伸手要去拉他,却被林珩止躲开,他一脸不悦的道:“男女有别,姑娘莫要胡来。” 沈姝颜看着他转身,看着他折回那女子身旁,像曾经捏自己手一样的紧紧握住她的。 眼前这场景刺激到了沈姝颜,她又哭又笑。 这像是真的一样,睡梦中的沈姝颜闭着眼睛直流眼泪。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被面,抽噎着摇头。 夜莺闻声赶进来,她没忘记今日林珩止临走前交代的事情,沈姝颜近来时常睡不好,叫她多盯着些。 谁知还没走近,就听见沈姝颜的轻泣。 夜莺快步走到床畔,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放在沈姝颜肩头,轻轻晃她:“殿下?” 沈姝颜深入梦魇,久久不能醒来。 夜莺没了法子,急的团团转。 “姑娘,快醒醒。” 沈姝颜身子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慢慢睁开朦胧的眼。 看清夜莺的脸,呜咽着伸手去抱她的脖子,崩溃的唤她:“夜莺,夜莺……” 跟在沈姝颜身边这么久,夜莺甚少见沈姝颜掉眼泪,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便是林珩止为救她受伤昏迷,她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在自己面前哭了。 眼下这般,夜莺生疏的抬起手,缓缓抚着她的后背。 林珩止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披风,几步到跟前来问:“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沈姝颜情绪失控,缩回一只手捂着脸痛哭。 林珩止心疼的不行,叫夜莺出去准备水,他往前坐了一些揽住沈姝颜的肩膀。 “这是怎么了?哭什么?” 林珩止嗓音温润,丝毫不像是方才在梦境中语气凉薄的他,沈姝颜心头更酸,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闻着他熟悉的味道,沈姝颜摇摇头,“我没事。” 林珩止轻叹。 沈姝颜这人哪里都好,唯独喜欢自己扛着事情这一点,叫他头疼不已,却又舍不得说教。 终于把人哄好,夜莺抬着盆进来,林珩止松开她起身去洗手。 回头问:“用过饭了吗?” 沈姝颜怔怔的盯着他,眼神茫然,像是被吓狠了的孩童一般。 夜莺低声回应:“殿下中午用了些汤,就没怎么吃了。” 林珩止扫她一眼,目光微沉。 夜莺低下头,她知道林珩止这是在责怪她。 抿着唇角赶紧补救:“奴婢去让厨房上菜,三公子陪殿下吃些吧。” 林珩止心中烦闷,抬手示意她出去,夜莺得了应允,抬着铜盆几步出了屋。 他转身回去将还没回神的沈姝颜圈进怀中,笑着低声问:“我们的姝颜小姑娘怎么了?哭什么,嗯?” 沈姝颜动了动手,轻轻揉着眼睛:“做梦了,梦里梦见……”她没说话,抬眼扫过林珩止,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林珩止被这个幽怨的小眼神看的心动,低头亲亲她的额角。 前些天韩氏来公主府,与他私下说起女人怀孩子,可不仅仅是身子受罪的事情,有时她的心情也要多照顾着,京中生下孩子以后,心情郁结吞药自尽的产妇不止一两件。 他记得清楚,所以眼下沈姝颜只这一眼,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握着她的手指放在肚子上,轻轻抚着:“梦到我有了别的女人?还是梦到我跟别的女人成婚了?” 又被提起,沈姝颜声音都哽了。 略带鼻音道:“都有。” “都有?”林珩止咂舌。 沈姝颜怀孕后,身上常有股勾/人的香味,要不是知道她怀着孩子,林珩止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 低头又亲亲她的发:“你这可真的是冤枉我,我除了你,还有谁啊。” 他近日有些疲乏,越宁那边连发大水,皇上正在为这事情发愁,准备安排人过去重修水渠。为着这事情,朝堂上已经闹翻了天。 越宁那边本就偏僻难行,自然是没人乐意。 有人说起应当是工部尚书,可近来林蓟中了风寒,已经告假四五日,皇上便安排工部侍郎,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叫有心人说了几句。若是往日,林珩止大可随侍郎一道请旨前去,可眼下沈姝颜怀着身孕,夜里睡不安稳,情绪还时常不对劲,他怎么能走得开。 女人有孕本就是大事,他落人口舌无所谓,沈姝颜若是出了差错,林珩止不敢想。 他不敢,皇上更不敢。 用过饭,林珩止陪着沈姝颜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消消食,两人洗漱过后躺下。 沈姝颜情绪还是低落的很,她抿着唇角不吭声,抱着被子也不跟林珩止说话。 林珩止半靠在软垫上,指尖碰碰她的脸:“还想着呢?” “别想了成吗?” “我这人除了皮相好点,性子又臭,又不会哄人,有哪里是值得别的姑娘喜欢的。” 沈姝颜终于有了反应,余光瞄他,“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都是夫人教的好。”林珩止笑着附和,低头捏捏她的手,“不生气了吧?” “不是生气。”沈姝颜叹息,她稍微侧了点身子,眼圈红红:“我就是觉得很无能为力,看着你喜欢上了别人,我就难受。” 林珩止看着她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躺下去将人抱进怀里,“你放心,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如果我真的负了你,但凭你处置。” 沈姝颜点头,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里。 大抵是下午情绪起伏太大,沈姝颜睡得快,没一会儿便入了梦。 林珩止给沈姝颜换了个姿势,让她睡得舒服点,可谁知刚将被子掖好,侧身躺在她身边,目光下移不经意就看见那一片雪/白肌肤。 他喉头动了动,移开视线,脑子里头控制不住的全是方才看到的。 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骂自己龌龊,坐起来捏着书册看。 看了阵实在是看不进去,林珩止心烦意乱的翻了身躺下狠狠亲了口沈姝颜的脸,然后将人的衣领迫切又小心的拢紧。 次日休沐,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一直到用过早饭都没有停息。 林珩止见沈姝颜情绪恹恹的,带着她到了书房。 林珩止坐在案几前研好磨,瞧着四处溜达的沈姝颜,笑着唤她:“过来,陪你练字。” 沈姝颜的字小巧玲珑,看着着实养眼。 他将沈姝颜抱在怀里,顾及着她的肚子,只能稍微侧着坐。 沈姝颜捏着笔杆,垂眸将笔尖慢慢落下,线条流畅,“林珩止”三字映入眼帘。 林珩止轻笑,他伸手覆住沈姝颜的手背,一笔一划写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沈姝颜轻声念,她侧脸弧度清丽。 笑着回眸道:“我还记得当初我与四姐姐便说过这句。” 林珩止盯着她的眼眸沉沉,莫名又想到了昨夜看到的那一幕,指腹轻轻摩擦着沈姝颜的手背,他喉头滚动,下意识收回视线,握紧她的手继续写字。 沈姝颜自然是察觉到了这人的不对劲,抿着唇角思绪涣散。 她跟不上,林珩止轻轻皱眉:“想什么呢?” 沈姝颜回头,瞧着他的眼睛犹疑未定,正准备开口时,却看见眼前这人眼底闪过她熟悉的情愫。下一刻,林珩止谨慎小心的将她抱着转了身子,右手抵在她的腰/身与桌沿中间,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唇。 沈姝颜肩头轻颤,她迷茫的睁开眼,抬手抵住林珩止的肩膀,又羞又恼:“这可是在书房呢。” “嗯。”林珩止松开她的唇,盯着沈姝颜的肚子道:“小家伙,真会折腾人。” 被他逗得轻笑,沈姝颜抬起含着水光的眼望他,林珩止险些没崩住,他眼中墨色愈浓,沈姝颜赶紧转回身子道:“我们继续练字吧。” 林珩止低笑,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可你这么不专心,那便罚你写为夫的名字百遍可好?” 沈姝颜耳廓通红,舌尖发麻。 生怕他再做出别的事情来,赶紧点头。 - 后头的几个月,沈姝颜情绪起伏过大。 冬日里看见养的花儿枯死,她掉几颗眼泪,春日里下起雨,她站在窗边呜呜咽咽抽泣。 这都不算什么,叫林珩止崩溃的是,有时朝中事情过于繁忙,夜里他睡得熟,半夜惊醒怀里没了人,摸索着去找时,才发现沈姝颜根本不在床上。 自从沈姝颜怀孕后,夜里屋子里多少都是要亮一两盏灯,怕出了事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林珩止刚穿上鞋子下床,就看见沈姝颜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软榻上无声哭着。 他并非是嫌麻烦,而是怕沈姝颜这样会伤及自己。 有好几次带着她进宫去陪皇上用膳,吃着吃着在桌上就哭了起来,他当时手足无措,反倒是皇上稳得住,安慰几句将人哄住。 直到问起林珩止才知道,原来当初沈皇后怀孕时,也是如此。 一整个孕期沈姝颜都没有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沈姝颜生辰那日,没请外宾,全是相熟的人。 林珩止将鱼肉里的刺挑干净,送进沈姝颜嘴里,她刚咽下,就感觉小腹一阵坠痛。 当时还是沈今朝最先反应过来,“六妹妹莫不是要生了吧?” 算算日子,已经九个月了。 接生婆与太医都在屋子里候着,烧热水的、换水的丫鬟,一切都有条不紊。 唯有按着太阳穴靠在长廊下柱子上的林珩止,他眉心紧拧,浑身都泛着散不开的戾气。 旬砚经历过这事情,前去安抚了几句,反倒是叫他更紧张。 林珩止攥着手指,他后背的衣衫几乎被汗水打湿,时间越久,外头的人越是焦灼。 听着里头沈姝颜从撕心裂肺的痛呼变成奄奄一息的挣扎,林珩止突然站起身,快步往里走。 他等不了了,他得去陪着沈姝颜。 韩氏一把拦住他的胳膊,“止儿,你不能进去!” “母亲!”林珩止眼睛充血,他牙关颤抖:“不要跟我说什么不吉利,我不怕。这一生要是没了她,我该怎么活下去。” 时间已经长达近三个时辰,就连宫里的皇上皇后都已惊动,长孙璟与长孙翎一前一后都赶来了公主府。 他抬手挥开韩氏的手,大步流星入了屋子。 夜莺几人看见林珩止进来,都静了一瞬,屋子里全是血腥味,林珩止毫不在意旁人眼光,缓好情绪半蹲半跪在沈姝颜跟前。 他握着沈姝颜的手指,用帕子细细给她擦着汗:“姝颜,听得到我说话吗?” 沈姝颜虚弱的抬起眼,她气息微弱:“保孩子……珩止……保孩子……” “沈姝颜!”林珩止没有回应她,他眼角沁出泪,咬牙切齿,“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要这个孩子,我也要你。” 时间太过漫长,外头的人等的心急,沈姝颜嘴里以防伤到舌头的东西不知落到哪里,林珩止看着她又要去咬已经破了的唇角,他什么也没想,伸出自己的手指横放进她嘴里。 孩子迟迟出不来,太医半跪在一旁吓得心惊胆战。 听着沈姝颜的痛呼一声比一声虚弱,林珩止哑着声音对她说:“姝颜,你忘了还要陪我走完这一生的吗?” “坚持住好不好?” 沈姝颜已经没了知觉,她满脑子都是这些年来走马观花的场景,被林珩止的声音唤醒,沈姝颜轻轻换气,喘过几下,忽然用力。 接生婆喜极而泣:“快,看见了,殿下再使把劲儿。” 林珩止将她的手放在嘴边,颤抖着亲吻。 沈姝颜闭上眼睛,屋子里传出一声孩子的啼哭。 这一觉,沈姝颜睡了整整三日。 期间太医的衣领被林珩止拎了又拎,直到第三日下午,夜莺刚送走太医,就看见沈姝颜睁开了眼睛。 她睡得太久,眼睛里头一片血丝。 瞧着猛然落泪的夜莺,四处看了看:“孩子呢?” “孩子睡着呢,乳母在偏屋照看着。”夜莺斟了杯温水,轻轻蘸了些给她润嘴,“您要起来坐坐吗?” 沈姝颜摇摇头,“林珩止呢?” 夜莺抿着嘴低声笑,想了想还是说:“方才公子照看小公子时,被尿了一身,眼下怕是在换衣裳呢。” 沈姝颜也跟着笑,那地方有些撕裂,眼下扯到伤口,疼的到抽气。 夜里,林珩止给她上了药,抱着沈姝颜道:“吓死我了,咱们以后不生了。” 沈姝颜攥着他的指尖,忽然发问:“珩止,若是我就这么没了,你……” “那我就去陪你。” 林珩止摸摸她清瘦的脸,道:“现在想想都还是后怕,若是你真的不在了,我就去陪你,上天也好,下地狱也好我都陪你。” 沈姝颜有些倦了,半眯着眼睛笑着道:“那我一定要少喝些孟婆汤,免得来世忘了你。” “不怕。”林珩止低头亲亲她的嘴角,“我会记得你,不管什么时候。” 沈姝颜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林珩止却仍旧庆幸的红了眼眶。 亲遍她的手指,半掩面缓和情绪。 曾经所有人都说他心有白月光,但林珩止从未承认过,可事到如今,他无数次看着沈姝颜,才发现不得不承认的是,眼前这个人,早已经化为他心头一颗祛不掉的朱砂痣。 - 生下林霂深后,沈姝颜在阴雨天气下时常偏头痛。 林霂深五岁那年盛夏,沈姝颜为他崴伤了脚,太医检查后说伤了骨,日后怕是会留下病根,那是林霂深第一次见林珩止发怒。 往日这孩子如何皮林珩止从不会责骂,毕竟小孩子天性,但今日沈姝颜伤了脚,他着实动了怒。沈姝颜爱子,舍不得林霂深受一点委屈,趁着她午睡,林珩止罚林霂深在书房里抄了许久的书,直到沈姝颜醒来,他才叫起林霂深。 成婚之后,林珩止的脾性旁人愈发捉摸不透,京中人都知,林珩止手段狠,战场杀伐果断,唯一的软肋便是那嘉和公主,他的小妻子。 这日夜里,林霂深给沈姝颜道歉。 沈姝颜诧异,“怎么想起给母亲道歉了呀?” “父亲说了,咱们家里母亲永远都是第一位,今天我叫您受了伤,是儿子不对,以后不会了。”林霂深委屈的握着她的手,颤颤巍巍的像个小媳妇。 沈姝颜高兴的很,觉得他懂事了不少。 夜里抱着林珩止说起这事情,林珩止淡淡应声:“他现在大了,也该学着叫他自己成长,你就少操些心,把给我的那份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五年了,还不够啊。” 这人话里话外都是醋意与艳羡,沈姝颜笑的红了眼睛。 捏捏他的胳膊,见林珩止看了过来,她才涨红脸开口:“要不要呀?” 林珩止失笑,起身灭了灯。 次年四月,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沈姝颜又平安诞下一子。 这一胎是沈姝颜磨烂了嘴皮才叫林珩止答应的,林霂深时常说起别人都有兄弟姐妹,就他是一个人。 沈姝颜觉得他孤单,才起了这心思。 本以为会是个女儿,却不曾想又是个儿子。 林珩止见这一胎不像林霂深那般折腾,倒也对老二的成见少了些。 老二起名叫林霂琰。 林珩止嫌麻烦,本打算就叫林霂书,可谁知沈姝颜非但不愿意,还要说三胎女儿叫林霂书。 这年沈姝颜二十一,林珩止二十四。 他们成婚第六年,林珩止应了当年对她的承诺,沈姝颜永远都是他的小姑娘。 是夜。 林珩止看着木摇篮里熟睡的林霂琰,折回被窝吻了吻沈姝颜的眼皮。 刚躺下,这人就熟稔的翻身钻进他怀里。 林珩止无声浅笑,伸手抱紧她。 他曾经年少时,幼稚的以为这一生不会爱上任何人。 后来他想过许久,自己到底是何时喜欢上沈姝颜的。 大抵是那年,旬阳王刺杀先帝,她的身影在眼前闪过,自那以后她便住进了自己那颗心。 他曾负过她一次,今生的余下几十载,便拿来偿还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正文全订读者留言,明日评论区掉落红包~ 写下正文完这几个字,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是也收获了很多。你们的名字我都有记下,未来日子漫漫,希望你们都能遇见你们的林珩止,免你们痛,免你们苦,愿你们安好~ 番外明日持续日更。 还是再求一下作收和预收,五月份开现言治愈甜饼《暮色温柔》,希望你们可以继续支持我~ 谢谢支持啦!